《修真小时代》 正文 第一章 说好的牛腱子肉呢 夷地,东海之滨。 竹舍在连日的阴雨笼罩下,显得更加颓败。 柴门前、屋檐下,懒懒的趴着条黑色獒犬,通体乌黑,不带一丝杂鬃。躯如幼虎,头若雄狮。 它正耷拉个大脑袋,吐出厚长的红舌头,目光呆滞,身躯动也不动,唯独一对耳朵和着从檐角滴落在泥地浅潭中的雨水声,间或抖一下。 这黑厮虽才四个月大,但个头已长得着实不小,站直了足有个半大孩子的高度。它这会儿百无聊赖的趴在门口,让人稍不留意就会误把它当成一个黑色的坐毯。 “张飞......”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叫唤! 黑厮双耳一拧,身子却没有动弹,单单用乌溜溜的大眼珠子往侧后方一斜,鼻子里似有似无的“哼”了声,不予理睬。 屋里的叫唤声又响了两回,见没得到回应,便安静下来。 须臾,伴随着一声谄媚的“小飞飞——”,从门后缓缓伸出一竿长竹,竹梢处,用细绳绑了截牛骨,像鱼饵般被甩出来。 这个“饵”,在空中溜了数圈后,渐渐挂稳在张飞那黑亮的大鼻子上方。 张飞张了张鼻孔,也不抬眼看,依然保持着那副兴趣索然、爱理不理的模样,显然,就这点程度的“贿赂”对它而言,诱惑力十分有限! 这下可有点难住了屋里人。 忙从门后探出脑袋,一对眼珠子,贼兮兮的转了两圈,略带失望表情的脸上,立马又堆满媚笑,“这可是新鲜货哟!早上王屠夫现杀的牛剔剩下的骨头,他本来打算全用来熬汤的,经不住我磨破了嘴皮子说了半天好话才很不情愿的挑了几块给我带回来。你现在正长身体,多啃骨头多补钙,顺带着帮助磨牙,真是再合适不过呀!” 他边极尽所能的哄劝,边注意观察黑厮有什么反应,哪想黑厮根本不吃他这套,一如老僧入定。 “嘿嘿。”他尴尬的笑了笑,无奈之下只得先收起竹竿,往墙边一放。 然后甩开原本捊起的衣袖,背手踱步来到了黑厮跟前,俯身蹲下,眼露“真诚”的看向它。 少顷,又开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懂,你是想要吃肉嘛。肉固然美味,但吃多了也不利于消化不是?搞不好再患个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什么的,到时岂不悔之晚矣?况且老吃肉还容易长膘,一长膘身材就不健美啦,到时候你在那些母獒面前会魅力锐减,她们定会嫌弃你体态臃肿,行动迟缓,没有安全感,不足以托付终身。那么这个问题就大了,找不到老婆,怎么才能生出一堆小獒崽子来呢?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说到这里,或许连他自己也意识到,对一条才四个月大的未成年小狗崽说这种话,实在扯淡,这才打住,吞了吞口水。 这时张飞已嫌弃的把脸挪开,避过他的视线。 它用自己的小粗蹄子枕住下巴,甩下头,棕扇一般大的耳朵便盖住了面门,只露出个大黑鼻子来。 “挺有情绪啊,兄弟。”他站起来,无奈的摆摆手。 转身昂起头看向天空,连日来灰蒙蒙的天色,让人无法一下子准确估摸出具体时辰。 檐外的雨水斜打进来,淋湿了他半片衣角。他那身青色的修真袍,经多年漂洗已整体泛白,被雨打湿的那片衣角呈了深色,显得格外明显。 一颗水珠,由檐角坠下。 划出条美妙的、晶莹剔透的线条,滴到他额头上,顺势淌落,凝在了眉眼间。 他若有所思的转身,又蹲回到张飞身躯前,伸手轻轻掀起它的耳朵,目光锁定它,“别生气啦,之前许给你的二十斤牛腱子肉肯会兑现的,相信我,眼下咱不是手头紧吗?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年什么东西都在涨价,光米价就翻了两倍有余,更别说肉类,售价高得离谱,最可气的是,连原本便宜的白菜现在卖得比肉也便宜不了多少!每次去趟菜场回来,就跟被洗劫了似的......” 说到这里,他作出一副凄惨、可怜状,眉头一皱,那颗本凝在眉眼间的水珠,便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像极了动情时流的泪水。 这一幕映入张飞眼帘,这个通灵性且感情丰富的黑小伙,仿佛已被感染到,鼻子微微抽了抽。 “所以没办法,为了省钱,只好委屈咱爷俩三天两头在家啃红薯......”他顿了顿,抬手指向墙边,吊挂在竹竿上的那截牛骨,“生活是如此不易,像你今天能有这样的美味来改善伙食,实在应该懂得珍惜并且感恩,知道吗?” 张飞的目光,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移到了那块骨头上,被风吹着还在一摆一晃,看得它有点心神恍惚,过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来。它想到红薯是趁夜从邻村农户家的地里偷挖来的,骨头是死皮赖脸的向屠夫乞舍来的,回头,便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世上还有像这样无耻的家伙吗? 他常把自己一连数日关在屋子里,在一大堆,从别派领地外围顺来的药材中东掏西捡,照着本残破的,看似地摊级别的书藉,手忙脚乱地粹炼丹药。 炉烟熏黑了脸,等到他咧嘴笑露出白牙时,那些低阶丹药便出炉了。 他再小心翼翼,把丹药一颗颗拈起,装进一个个瓷瓶,塞上瓶塞。末了打上“聚气丹”、“凝神丹”、“洗髓丹”等字样的标签。 第二天一大早,没等天亮便提上这些瓶瓶罐罐,赶集市去叫卖。赚来的灵石,还没捂热,转手又从那些所谓的炼丹正宗、炼器正宗、功法正宗的铺子里,换来一堆鸡肋东西。 就这样忙活来忙活去,灵石没攒到,修为也没见长,日子倒是越过越窘迫。 这样的生活,他自己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好。 但张飞越发感觉,自己跟着他是受糟践了!打记事起,印象中就没吃过几回肉。天天吃素啃红薯的日子,都快让它忘了,自己本该是条英明神武的獒犬,而非田间的草狗! 想到这里,张飞感觉腹腔里有股气,要往上涌。但到了喉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看着眼前这个,又可气又可怜的家伙,咆哮或呜咽又有什么用呢? 毕竟它从懂事起,便和这家伙在一起了。 他说它是他在一个雷电夜,从海上一个孤岛上抱回来的。那时的它,还没能完全睁开眼,眼睛眯眯的,耳朵趴趴着,浑身裹着层粘液,趴在一簇草丛旁瑟瑟发抖,瞧那样子该是刚从母体里分娩出来没多久。 “这可怜的小家伙,该不会是偷溜出窝迷路了吧?”当时的他这么想着。可四下寻找之后,却没能找到任何母獒或獒窝的痕迹。 无奈之下,他得出结论:这是条被生而遗弃的小生命! 于是在发出“原来兽与人一样,也会遗弃自己亲生骨肉”的感慨之后,他把它裹进袍里抱回了家。 之后,他曾数次抱着小张飞,乘上竹筏出海寻找它的亲人。可别说没找着母獒,就连当初的那座孤岛,也寻不见了...... “还记得今天有什么大事件吗?”他边说话边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简,坏笑着:“修真界蹴鞠联盟东部赛区职业联赛第七轮哦,最强的两支队伍:殿和东皇岛,马上就要开踢啦。” 他举起玉简,注入一缕神识后,里面的信息便即开启,最上面是一行醒目大字:“天下赌坊修真界蹴鞠联盟”,下面罗列了比赛场次。他找到殿和东皇岛那场,再用神识点开,便出现了一排数字,行话称之为赔率,是赌坊为本场比赛所设。 简单来说,哪支队伍获得的赔率越高,就代表越不看好它会赢下比赛,反之,则越有机会赢。但若选择了高赔的一方并且它最终赢下比赛,那么就代表你将会获得较高的投资回报。 蹴鞠界古往今来一直流传着一句至理名言:“鞠是圆的!”就是说强队、弱队都有可能会赢,一切结果皆有可能。玉简信息的再下文就是比赛的相关信息了,包括球队介绍、球员名单、近期战绩、专家预测等等等等。 “你说我该买哪支队呢?”他苦恼的挠着头,“从天下赌坊开出的赔率来看,似乎更看好殿,战绩方面殿近六场比赛全胜,比有过一场平局的东皇岛多赢了一场。但东皇岛实力也不弱,从过往对战记录来看,双方也就是五五开平分秋色之势,唔,真伤脑筋......” 这么嘀嘀咕咕喃喃自语着,他把头慢慢转向张飞,目光满怀期待。 “又来了,浑蛋!”张飞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如果说对面这家伙有什么毛病,是最让它厌恶的,那就要算到他赌“鞠”上了! 他的灵石除了用于日常修炼所需外,绝大部分都奉献给了天下赌坊。自以为深谙此道、算无遗策,每出结果却总能让他跺脚捶胸、怨天喊地! 直到一个月前,再一次输掉赌资之后,他痛定思痛,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老是输钱并非全是因为他赌术不精、算法不纯,而是在于气运欠佳。 于是他抹干净眼泪和鼻涕,把自己关进了房门。等他出来时,手上多了三张竹牌,分别刻着“上”、“下”、“和”,上即代表上盘(赔率低水的一方)赢、“下”即代表下盘(赔率高水的一方)赢、“和”即代表两队打平。 他把这三张牌摊开了放到张飞面前,“选一张!来,选一张!”张飞懵圈了,没搞清楚状况,拿两只萌萌的黑眼珠看着他。“选一张就对了!中了给你加餐,改善伙食!牛肉——牛腱子肉——五斤!绝不食言!”于是将信将疑的张飞,慢慢把头伸向前,张嘴叼向其中一张竹牌...... 那场比赛结果出来的晚上,这座竹屋的外院里,便有个疯子光着膀子,提着酒壶,欢歌热舞地庆祝了一夜! 翌日从集市回来,他带回几根肉骨头摆在张飞面前,凑近了抚摸它的脑袋,“以后跟着哥好好干!哥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股隔夜的酒味儿,夹带着肚子里的馊味儿,钻进张飞的鼻孔,令它顿觉阵阵恶心...... 此后类似的情形,又出现过三次。张飞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随意的选择,最后总能命中?甚至连它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自己在这方面是否真的具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天赋? 当然,这不是它主要关心的事。每当望着面前一堆骨头时,它总觉一阵委屈。四次预测全中,算下来应该有二十斤牛腱子肉了,可是到现在连肉沫丁子也没见过一粒,这可恶的家伙!这食言而肥的家伙!说好的牛腱子肉呢! 正文 第二章 你涨租 我走人 张飞这次是从心底里打定了主意,绝不要再被他欺骗和利用,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甚至哪怕他此刻拿出二十斤牛腱子肉甩在它面前! 可是一想到牛腱子肉,它眼前仿佛又看到一大片深红色的肉条,温顺的躺在边缘烧制有青瓷花的雪白碟子里,散发着诱人光泽,清晰柔顺的纹理呈花形,仿佛有生命的要绽放开来......唔,等一下,如果有牛腱子肉,还是可以商量的,也许不一定非要二十斤,十斤或者五斤也行。有时候贫穷会限制一条狗的志气,张飞承认这有道理。 正值它胡思乱想之际,只见那家伙又掏出了三张竹牌,在地上逐一摊开后,双手合什道:“小神犬啊小神犬,这次全靠你啦,天灵灵地灵灵,买啥啥灵,拜托!拜托!” 张飞睨视了他一下,正要不假思索地从三块牌子中随意叼起一块时,被一个从大老远就飘过来的尖锐嗓音吓了一愣。 “哟,在家呢,没出门啊?” 循声觅去,院外曲径处,一把油纸伞下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拈起裙下摆,踮着脚,一步步朝这边走近。乍看到这个妇人,他的脸上表情先是颇不自然,待她进到院子后才勉强堆起笑意,迎上两步,“是元大娘啊,这下雨天的这是要赶往哪里发财呀?” “发什么财?眼下这世道能有个地儿住有口饭吃,日子能凑合过就不错啦。今儿个就是专程来找你来了。”胖妇人躲到屋檐下,边说边收起纸伞。 “既是如此,快请屋里坐。” “坐倒不用了,也没啥大事情,眼瞅着马上又要到月底,你看你这个租子钱......” “明白,明白,原本我正打算这两日给你送到府上,没想到现在还劳您大驾亲自来了一趟!您稍等片刻,我这便进屋给您取去。” 待他从屋里折返回来,把租子交到胖妇人手上。胖妇人笑吟吟地收入怀中,“那个......”她故意顿了顿,“跟你再商量个事儿——” “大娘您说。”他作恭听状,暗敛心神看向她那张抹了厚粉的大脸盘子,经雨水打淋,妆容早化成了花,纵横交错、斑斑驳驳,在生硬笑意的映衬下,这张脸煞是怪异。 “大娘要记得不差的话,你在我这里住了也快有四、五个年头了吧,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大娘也早不把你当外人......” “承蒙大娘抬爱。” “那既然都不是外人,大娘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啊。你也知道,现如今这大环境不太好,大家日子过得紧,关键是钱难赚好花,东西越卖越贵,再这么着,大娘恐怕快要连饭都吃不上啦......我是这么寻思的,虽说你年岁不大,但大家都说你本事能耐可大着呢,赚钱的门道也多!既然这样,我想你也愿意多帮衬着点大娘是不是?你想想看啊,现在周边的租子都在涨,你租我这个房子四、五年了,大娘也没给你涨过几回不是?现如今大娘开支紧,就想跟你合计合计,也是时候把这租子往上提提了”。 这肥妇人嘴皮子利索地上下翻飞,根本不给他中间插话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她把话讲完,他沉思了一会儿,问:“按大娘的意思,那该如何提呢?” 肥妇人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向他比划。 “两成?” “两倍!” ...... 他径自站立在门前,目送着肥妇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神情有些沮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竹林间忽地飞出一只白鸟,窜到半空,盘旋了两三圈之后,射向远空。 正文 第三章 出海 那一场球赛终究是没买成。倒不是因为被房东元大娘给搅了兴致,而是他此刻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在这个小村子里,他一待就是五年。 来时的修为是炼气中期,之后花了两年时间突破到炼气后期,不想自此便遇到了瓶颈,尽管花费了不少灵石购来许多丹药辅助,却一直收效甚微! 他也曾一度怀疑自己所修炼的功法是否存在先天缺陷,只是限于个人知识短板且无高人指点,对此无法求证。可他转念又一想,当年自己的师傅传给他这套功法时,曾毫不猥琐的宣称这绝对是修真正宗,用其原话讲就是“具有绝对的理论权威和实践真效”。 虽然他那位师傅在诸多方面貌似极不靠谱,唯独在这一点上,应该是值得信赖的。 按功法所述,守一、吐纳、引导、行气、存神、坐忘、心斋...此间任一环节他都严谨实践、反复论证过,看似毫无破绽,却总与筑基成功擦肩而过,正是应了那句古话: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既然功法正确,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难道是自身先天条件不足吗? 任他想破了脑壳,也未能破解。于是乎他能想到的唯一途径,就是得想办法搞到一颗筑基丹!然而想来容易实现却难,筑基丹不是路边随处可觅的大力丸,它在一众修真大派中,也是仅供内门弟子以上方可享用的稀缺货,区区一介散修哪能说得便得?诚然市面上也是可以买到筑基丹的,不过代价太过昂贵,所费的灵石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俗话说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既然有了方向,他便决心朝这个方向去努力。 他得拚命想办法赚取灵石。 他那位师傅曾教过他炼制丹药,低阶的基础丹药他早期就会炼几种,有不会炼的可以参考师傅留给他的丹法秘籍。只要书中有载,便可依样画葫芦,多废几炉药材而矣,总会成功那么一两颗吧。反正药材是自己亲手采摘的,除去时间和精力,其它成本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制成丹药便可拿去换灵石啦。 初衷是不错,可到后来才发现攒钱的速度仍是远远不够!他悟出自己当初想法还是太幼稚,究其原因,大致有三:其一、在赚取灵石的同时,他由于要保证日常修炼的需要,也在不断的消耗灵石;其二、他的炼药技术相对粗糙、效率比较低下,产量不高;其三、便是原材料的问题,时间久了,周边百里内可采药的区域基本已被他扫荡过,新区域又开发不着,原材料自给自足的模式缺乏可持续性,源头问题得不到解决,也就影响后续的经营了。 如此一来,他便又有点苦思无门、心灰意冷。颓丧之下居然想到靠赌鞠来发家致富!结果可想而知,在没发掘到张飞这块“宝藏”之前,差点没把这几年的积蓄全败光!虽然最近几次靠了张飞“帮忙”,总算把之前输掉的回血了部分,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十赌九输的道理,常走河边哪有不湿鞋的?况且沉迷于赌这种东西,本就与修真之道背道而驰,这也是他当下痛定思痛,决定放弃这条“捷径”的原因。 也许该是时候出去闯一闯了,他心里这般想着。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既然待在这边修为上一直未有突破,财富上也没有多少积累,与其坐吃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嘛。 想到这,他心下反倒释然了,腾挪出心情饶有兴致地逗了逗趴在身旁的张飞。张飞鲜有的配合着摇了摇身后蓬松的、翻卷着的尾巴,那尾巴挂于它宽尻部,看似一朵怒放的黑菊花。 “我要带你去往东海,可好?我师傅曾经跟我提起过,相传东海有五处仙山,山无根基,似船漂泊,非有大机缘不得见。如果我俩运气够好,得遇其中的一处也是极妙,听闻那山上尽是天材地宝、奇珍异兽......即便是找不着仙山,大海里诸多岛屿,人迹罕至,必有珍稀药材、名贵物种,只要能收罗一两件,就不愁没灵石买我的筑基丹啦......”说着,他心驰神往,喜形于色,咧嘴露出两排白牙,好似已经到手了梦寐以求的筑基丹,正在眼前泛出迷人的光晕。 看着这家伙又开始做起了白日梦,张飞鼻中发出“嗤”的一声,它仿佛已经预感到了前途凶险,早知他要这样作死,还不如坐吃等死的好! “那里也是你出生的地方哟,说不准,我们还能找到你那离散的妈妈。” 听到妈妈这个词,张飞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一下激动,又一下黯沉,渐渐的,眼眶里有水花在跳跃...... 正文 第四章 漂泊 夜幕下的东海,苍茫无垠。 半空有月,月光被揉碎了撒在海面,海水便披上银裳跳起了舞蹈。前起后伏,左摆右晃,偶尔原处打个回旋...... 孤单的竹筏如同一个柔弱青涩的少女,也被邀入这律动中,毫无忤逆之力,唯有扬起的一面白帆,透露着它些许倔强的意志。 他闭目盘膝坐于筏上,身边紧挨着张飞。这小东西刚出海那几日还有股兴奋劲儿,沿着筏缘东瞅瞅、西嗅嗅,好奇地走来走去不消停。有次一个大浪鼓过来,竹筏被高高抬起,又重重砸下,毫无防备的小东西似个黑色肉球般被抛向半空,被迫表演了个很不标准的空翻动作,末了,狼狈落地!差点没滚入大海喂鱼。惊魂初定后,它便学乖了,一直紧紧地挨着他。 他怕它再出状况,便找出根绳子,把它拴住。 在海上漂泊,注定是个漫长而且孤寂的旅程。也不知道从出海那天起算,距今已过了多少时日。刚开始他还曾留意每个日升月落,在心中默数着日子。时间久了,便不去记了。因为当你不知道一次旅程何时何地是终点时,时间便失去了意义。 他们除去中间有几回,在沿途经过的岛屿上进行休整,补充食物和水之外,大部分时间就这样在海上漂着。 出海前,他是做了不少功课的。根据他以往多次探索附近海域的经验,深知这一次出海在时间、行程、风险度等方面存在诸多不确定性,所以要做更强化的准备工作:指示类工具诸如航海志、罗盘、灵兽图鉴等,要备齐;食物和水,要设定合理的储备量;疗伤丹药、简易救护器材,要备好;战斗器械(含攻击类和防御类),要备好;其他辅助工具,如燃料、灯具、绳索、生活用品等也不可少......为了便于收纳这些装备,他狠了狠心从附近的修真者集市买回来一个二手储备袋。 然而,事实远比想象中的更加艰难!这一路上,一人一犬,虽饱经了风吹浪打、饥寒交迫,但这些肉体上的折磨,并不足以消殒人性命。真正会致命的,来自精神层面,是希望的破灭、信念的崩塌! 这时海面,渐渐起了雾。 越往前行,雾气越浓。他忙起身,从储物袋里掏出了罗盘,校准方位,要确保始终往一个方向前进才行,否则很容易会迷失在这片雾海之中。 在雾气弥漫中大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周边的能见度已降至最低,他低头甚至瞧不真切一直趴在自己脚旁的张飞了,他沉声唤道:“张飞,张飞!” 张飞此刻已警觉地立起身,听见他的声音,立即从鼻间发出“呜呜”声作应。 他心下稍感宽慰,耳旁蓦地响起一串“轰隆隆”的雷声!这雷声毫无征兆,迅猛突兀,威力巨大,惊魂动魄,震得海面浪花滚滚、水花四溅!他被惊得一个踉跄,饶是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竟也被震得体内气血翻涌,耳鸣目眩!更要命的是,他已清楚地感到,一股巨大的灵压,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这边压迫而来…… 正文 第五章 雷兽 这是一股透着古老、荒蛮气息的灵压,强大到可以瞬间将像他这样还未真正意义上跨入修真门槛的小修士碾压! 这两者间的差距,正如蚍蜉之与大树、荧火之与皓月。 片刻的愣神后,他利索地往前两步,熟练的解开系在桅杆上的绳结,把被风雨侵蚀得斑驳残破的布帆,降了下来。在周围视野被浓雾阻挠,无法明确危险所在的情况下,冒然行进,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他半弯下身,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往后撤,来到了张飞身旁,手顺着它毛耸耸的躯体摸索到它脖子下方,快速解下拴着它的绳套。危险一旦来临,得让它有机会逃跑。黑暗中他瞥到张飞那对乌闪闪的大眼珠子,正直直地盯着他看。 沉寂、凝重的气氛,被随后的又一串雷响打破。尽管有过一次教训,开始知道运气去抵抗,但还是被震撼得不轻。这雷声就好像是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炸响的,造成的声浪犹如波纹般,由近及远,层层扩散,连绵不绝。被波及的海面波涛翻滚,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鱼虾海鲜,或高或低、或远或近地窜出水面又落入水中,“扑嗵扑嗵”之声不绝于耳,煞是热闹! 这时气象骤变,海面突然刮起大风。大风所至,浓雾被破开,被狠狠撕碎,如同破败的棉絮,四散飘零,直至消失无踪。 天空中的云朵,如接受到召唤一般,齐齐往这片海域上空飞速集结,片刻就形成一大片、眼望不到边际的、厚厚的云层。乌云里开始有电光闪烁,初时只是星星点点,一烁即逝,不一会儿就形势骤涨,把整个云层撕出一道道长长的银蛇般豁口......不久之后,天空降下暴雨。 就当这一人一狗被眼前这自然异象看得目瞪口呆、咋舌不已时,耳旁的雷声又络绎响起。 浓雾散尽后,视野比之前变得相对开阔了。他笔直地站在筏上极目远眺,电光明灭中,东方呈现出一排黑色的山峦状,连绵起伏数百里。 这无疑是个令人惊喜的发现!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条件反射般蹲下身子,抓起桨快速在水中划动,朝那个方向驶去,说是桨,其实也就是一块闲置在筏上的简陋的木板,寻常人操作起来肯定不如真正的桨来得乘手,但此刻在他手中却十分灵动,前后翻转、左右交替,节奏感十足!一个在瞬间捕获希望的人,能力是无限的...... 耳畔的雷声如鼓点,越来越密集,响声也越来越大。音浪激起海浪越发猛烈,像一双双巨手要把竹筏往后推。成群的鱼类从水中高高跃起,在半空掠出一道道弧线,往他们身后的水域逃窜去。 他这会儿脑袋被震得晕乎乎的,眼前几乎要出现重影了。无奈之下,只得扯碎了衣角,把布填进自己的耳孔里。他又担心地看了眼身旁的张飞,却发现它似乎没受雷声多大影响,只是拼命地想把脚爪抓进竹筏的缝隙间,可惜它的脚掌太粗壮了,任怎么塞也塞不进去...... “不会是给震聋掉了吧?”他心想,可是这会儿也顾不上了,早点划上岸去才是眼前最重的事! 大约又划了一个时辰,在距离目标山峦不足一里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岛,说是小岛,确是名副其实的“小”。露出水面的部分,也就六、七丈长,仅可容纳二十来人。 这样的小岛,本是吸引不了人注意的,可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这座孤岛居然自己会发出一层银灰色的光晕,在大雨迷濛中,甚是诡异!莫非岛上有什么类似夜明珠之类的宝物?他这样想着,下意识的朝它所在的方向又划了一段。直到他发现越是靠近它,雷声越猛烈,海浪的阻力也越大时,他诧异地停下了手里的桨。 这时一直在身旁沉默着的张飞,突然朝着小岛发出一阵狂吠! 也是奇怪!经张飞吠后,原本络绎不绝的雷鸣声居然偃息下来,海面也逐渐归于平静。 更是奇怪!那座小岛居然自己动了,飞快地朝他们移近,如一艘巨艇,所经之处水花飞溅,势如破竹!之前那股古老、荒蛮的灵压,是时又肆虐地笼罩而来! 近了,更近了! 在相距不足百米的地方,他逐渐看清了来物。这哪里是什么小岛,分明就是一头巨兽!它形状似牛而无角,只长了一条腿,身躯庞大,长约七丈,浑身布满灰色鳞甲,散发出银色的光芒。 还没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这巨兽便已欺近。一对巨眼透着冷冷寒光,瞥了一下竹筏上这对对它而言蝼蚁般的存在后,张嘴发出一记咆哮。 这咆哮声恰如雷鸣一般,可令山崩海啸,天地动容!竹筏瞬间被巨浪掀起几丈高,勉强还在支撑着不被甩出去的他在心里惨叫一声:“我的个亲娘!这不是传说中的雷兽还是什么?” 正文 第六章 雷兽(2) 雷兽,又名夔牛,是始于上古蛮荒时期的神兽。根据修真界盛行的《灵兽图鉴·上古篇》记载:夔牛生于东海流波山(又作流坡山),牛形、无角、一足,全身苍灰色,伴有日月光芒。其声如雷,每出必狂风暴雨。其皮可制成鼓,骨可作槌,敲之,鼓声响彻五百里,震慑敌兵,威服天下。 传说这货喜好在水中无忧无虑地游泳,常躺在水里采用仰泳的姿态,游至兴起时,便用它唯一的那条腿,敲打自己的肚皮,每敲一下,雷声大作! 在闻此传说时,他曾认为,这雷兽既这般懂得享受生活,且自娱自乐,憨态可掬,必定会是个和平主义者。直到此时亲身领教了它的暴虐凶残后,这才意识到,当初的想法是何等幼稚荒缪!当真是传说不可尽信,尽信则误人呐! 眼看着连人带筏被抛至高空,即将坠落,他估摸着从这个高度往下掉,落实水面的瞬间他和张飞势必会被震飞出去。退一步讲即便他们能强撑住不被震飞,脚底的竹筏恐怕也承受不了这股撞击力,得分崩离析、四分五裂啦! 危急时刻,他回头扫了一眼张飞,眼神中带着绝望,随即高喊一声:“跳!”,抢先纵身一跃,在空中划出道弧线,一头扎向了大海。 大海真是个神奇的所在,他心想。刚入水时那股冰冷刺锥的寒意,随着身体的下潜,正一点一点在消退,直至完全感觉不到了。他想象着自己是一条鱼儿,正赶往水底深处的窝巢,那里才是他一直渴望去到的地方吧。是的,有什么地方会比窝里更温暖、更值得向往呢?在水里,他看到了另一些鱼儿,它们或三三两两,或簇拥成群。他犹豫着要不要游过去与之攀谈乃至搭个伙呢?可是他马上又转念一想,其实每条鱼儿最终要去到哪里都是不一样的吧,即使现在结伴同行,也终有要分别的一天。 就像他和张飞。 一想起张飞,他突然很怀念用手抚摸它身上乌黑柔软的长毛时的感觉,很温暖。是了,要是它这会儿在身边就好了。 他在想,如果当初自己不走上修真这条路,也许可以做个农夫,辟个园子种上点庄稼菜蔬,忙时农作,闲时躺卧在藤椅上晒晒太阳,这日子别提有多惬意了!想着想着,就仿佛感觉到了和风煦日、杨柳拂面;仿佛见到了田园间满满的绿意、池塘边蝉鸣蝶戏的生机以及院落里成堆的收成,说到收成,果实实在玲琅满目,有玉米、茄子、西红柿、白菜、萝卜、红薯......哦,红薯不要!张飞最厌它!...... 他终于是觉得累了,只想合上双眼,酣酣的睡上一觉...... 正文 第七章 垂死一击 他的手脚停止了摆动,任由身体慢慢往下沉。 他感觉自己,最后落上了一块坚硬冰冷的岩石。仅剩的一缕意识,也将消尽。这便就是我的归宿吧,他想。 这时,身下有股力量把他又托了起来,一股激流涌遍全身的同时,他感觉到自己左臂的皮肤,被两排尖状物扎破、刺透,穿过肌肉,直到骨骼。在紧接而来的巨大咬颌力的作用下,这段手臂骨如脆枝般被折断! 钻心的疼痛反倒成了针强心剂,让他意识一下子猛醒过来!他睁眼看到,一张尖长的,如鳄鱼般大嘴,正死死的从下往上咬住自己那条手臂,这嘴足有三米多长,除了与自己手臂紧密结合的部分外,露出两排弯刀般锋利的牙齿。一缕缕鲜血正从被它扎入的齿孔间溢出,在水中绽放。 顺着这嘴往下看,是一个酷似鳄鱼的巨大头颅,嵌在长嘴根部、头颅两侧的眼睛虽不大,放射出的凶残冷酷的光芒却像利刃,能刺透人心! “妈的!在我还没死透前就想把我碎尸吗?”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愤怒,令他圆睁的双目上布满血丝。“那我就让你知道,这一餐也不是这么好吃的!”他用右手从腰间系着的储物袋里摸出一柄短刃,照着巨嘴,抬手就扎! “铮!”一声,短刃像扎在岩石上,只划出一道浅痕。 “我就不信!再来!” “铮!铮!” “再来!” “铮!铮!铮!” ...... 他面目狰狞,几近疯狂。手里的刀刃被砸出无数个豁口,他不管! 再来! ...... 身下那对眼珠子,木然的注视着他的歇斯底里,眼神中掠过一丝嘲弄。白天的时候,它憩息在岸边浅塘里,惬意的晒着日光浴。谁料被雷兽那家伙,大摇大摆的跑出来清场。它没有办法,只得灰溜溜爬回海里,本想等这恶霸玩尽兴后,它再折回岸上去亨受一番。可没成想雷兽这次又是戏水又是打雷的,一直从白天折腾到了晚上,愣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为了避免声噪的干挠,它只得潜到海底把自己藏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它因此而交上了好运! 有个不长眼的家伙,从水里沉落,正好掉在它身上。面对这天降的美食,焉有错失的道理? 相对于庞大的身躯,它的颈部短小,却异常有力,一扭动,就轻易地把他甩起来。接着,开始左一下,右一下的抛甩他。 在食物完全丧失抗抗力之前,它是绝计不会松口的。 它很清楚,随着这一次次的甩动,它深陷在他手臂里的锋利牙齿,会进一步切开他的肌肉,加大加深创面,进而达到加速他血液流失的目的。 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是个猎食老手! 它在上古时期,就有个响亮的名字——上龙。而事实上,长相跟龙完全沾上不边。自颈部及以上,似鳄。身体似鲸,但没有鲸庞大,有一对宽大的鳍状肢,和一条长鞭般的尾巴。它可以常年待在水中,也可以混迹于陆地,也算是水陆通吃。 看着被自己甩动自如、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它颇为得意。这种戏耍猎物的过程,令它很享受。 而这时的他,整条左臂已经血肉模糊,骨头断裂处看似仅靠一张皮维系着,使劲一扯便能拉断。伤口处仍在绽开出血红花朵,令这片水域弥漫着浓浓的腥味。他的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苍白如纸,眼皮已耸拉下来,似已没了生气! 他的右臂也已垂下,原本手里攥着的刀也不知何时被甩丢。但他仍然攥着拳头,许是至死也不愿屈服、放弃抵抗吧。 上龙的动作开始缓慢下来,它在一点点的确认猎物是否已经休克或者死亡,如果是,那么便可放下他,慢条斯理的开始享用它的美味了。 终于,在它把他拖到海底一个令他满意的位置后,它慢慢松开了嘴,在手臂抽离的那一刻,仿佛能清晰听到利齿与骨骼相互磨擦的声音。 它用它的鳍状肢按住他下身,选择好理想部位,凑下头亮牙欲噬...... 正在这时,它惊异的发现,他一下睁开了眼睛,从右手死死紧握着的拳头中迅速掷出一个黑色的球状物,直直射进它的大嘴。出于凶兽的本能反应,它不假思索地直接将这不明物一口吞没。 “蓬!”一声闷响,它身子猛晃,连连后退,喉间高高鼓起,那东西居然在里面炸开了! 不容它再有任何反应,他早已翻身而起,右手不知何时反握一把长剑,迎着它疯狂冲来,在距离几步时,高高跃起,手中剑直直扎向它左眼! 长剑穿透眼睛,扎入大脑的那一刻,它仿佛对这刚刚发生的一幕,还是不敢相信。毕竟,它是如此强大,高高在上,怎么能败给这般弱小的蝼蚁呢? , 而且这一败,居然还丢了存活千万年的性命...... 正文 第八章 重回海面 他拄着剑,半跪在一块较为平坦的海底岩石上,神情萎糜地看着一旁已然倒地的上龙尸体。 刚才击杀它的最后一剑,几乎耗尽他身上所有灵力。 原本倍受打击,生无可恋的他,反而在此刻,从心底萌生出求生的欲望。 诚然,他确信自己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那一刻,在上龙嘴下,死亡是离自己如此的近!恍惚中,他仿佛看到眼前有一扇巨大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从门后射出的银白色光芒,刺得他快睁不开双眼。朦朦胧胧的好似有个身影,不断向他招着手,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着,挪动双脚,向那道门移去......来到门槛前,他顿住了。倒不是踌躇着要不要跨过去,而是感觉身后有股力量扯住了自己,不让前行。当他满怀疑惑地回过头,只见被一头黑色的獒犬咬住衣角,那对黑漆漆的眸子里装满了依恋与不舍。这不正是张飞吗?是啊,我若走了,留它一个孤苦无依,今后若无人照料,难不成真的让它自生自灭? 他正思索间,身后忽又响起个声音:“小憨货——”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他为之浑身一颤,猛地抬眼看去,便见一个青色长袍的老道人出现在面前,尽管须发斑白,眉宇间竟还透着股童真、玩劣,他笑着责骂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呀?为师交代你的每日必修的功课完成了吗?炼药所需的材料都收集齐了吗?啧啧啧...你看看你,修为长得这么慢还敢偷懒,莫不是屁股痒痒想挨师傅的鞋底了?” “师傅......”他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喃喃道:“你老人家一走那么多年,徒儿真的很想念你......徒儿不孝,徒儿没用,只是觉得没您在身边,修炼这条路,徒儿走得着实太辛苦......” “没出息的东西,废什么话?”一抬腿,熟悉的鞋底板又亮了来,“还不快滚回来给我修炼去!” 于是,他就这样被师傅踹了回来!对于他而言,师傅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师傅说他是自己在野外解手时树边捡来的。他便问为什么会被丢弃?师傅回答说肯定是因为他小时候长得太丑了,他爹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给扔了。他表示不服,因为他仔细照着盆水看了又看,觉得自己长得一点也不丑!师傅又说他不懂,小时候丑长大了就会变好看,都是反着来的......等他长大了些,师傅教他修炼,有一次他问师傅,修炼的目的是什么?师傅回答修炼可以变得强大。他问人为什么要变强大?师傅答强大了好赚灵石。他又问赚那么多灵石有什么用?师傅想了想,回答说可以变得更强大!他还想再问,师傅已撩起一脚踹向了他的屁股...... 回想起这些往事,他惨白的脸上,似乎回过些血色。 他摸出个白色瓷瓶,用嘴咬开瓶塞后,倒出一颗元气丹吞下,盘坐着调息做简单炼化,这丹药对补充气血是有一定效果的,只是他现在非常虚弱,实在没有能力把它完全炼化。 “只要恢复些灵力,能够支撑我游出水面就行了。”他心里默念着。 他的左臂眼下是废了,但这会儿也暂时顾不上它,只能等上岸后再作处理了。临离开海底前,他又费了些工夫,剖开上龙尸体,取出了它的内丹。这可是个好东西,能值不少灵石呢! 在艰难的、缓慢向上游动的过程中,他心里一直在忧虑着这样一个问题:“不知道这会儿那该死的雷兽走了没有?” ...... 正文 第九章 仙山 暴风雨后,万物皆静,天地山水,宛若泼墨丹青。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云雾间群山连绵,纵横数百里。涧水灵潭,点缀其中。山峦之上,更有无数大小奇峰高悬于空,错综层叠,直上云霄,看似相垒,实则相去千丈。几处较大的奇峰之上,金玉台观,隐约可见。 山下草木繁茂,水流潺潺。参天古木、奇花异石,随处可见。珍禽异兽、仙物灵怪,栖没其中。 这一切,在淡墨般夜色的渲染下,显得如此缥缈神秘! 这时,从云间一座奇峰上,射下两道白光,一前一后,宛如流星,撕破长空,朝山下飞来。 转瞬间,这两道白光,就来到山脚下一处丛林的上空。两名白衣女子,脚踏飞剑,昂首傲立。微风拂动她们白色的衣裳,酷似两朵乍开的白莲花,清秀脱俗。 两人目光在树林间一番搜索,交换一下眼神后,从空中徐徐降落。 离她们落脚处,前方两米的位置,歪躺着一截已经被毁坏的玉石柱。 “正如师叔所料,这处阵眼果然也已遭到破坏!” “嗯......究竟是何人所为呢?难道是附近出没的灵兽鲁莽所致?”说话这女子的见识显然不及她的同伴。 “不会,阵眼上设有禁制,一般灵兽别说要破坏它,十丈以内都近不得身。” “也许是高阶灵兽呢?” “能破开这禁制并损毁阵眼的灵兽,修为至少也要达到化形期,相当于我们人类的元婴期,这些都是历经千万年修炼的老妖精了,岂会不知这里的规矩,胆敢越界造次呢?” “哦......” “这几日我们设在多处的阵眼陆续遭受毁坏,师叔因此怀疑是有外来势力蓄意为之,恐会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阴谋发生......” “外来势力?”少女挠了挠头,费神思索着,“我们这仙山常年漂于这虚无海,远离凡尘,千万年来从不与外界接触联系,竟会有外来势力对我们意图不轨?” 看着她眉头微蹙、一脸懵懂的模样,她那看似稍稍年长的同伴笑了笑,“所以说师叔也仅是怀疑,此次遣我二人下山,也是希望能查出些端倪来......” 说话这会儿,前方树林里传出了“簌簌”声响,两人立即变得警觉起来,凝神观望。可盯了半晌,那里又没了动静,正欲上前探察时,“扑楞”一下,从树?上飞出一只三足青鸟,窜到半空打个回旋,很快消失在了夜空里。 “这个坏东西!”两人不由地吁了口气,相视一笑。 “秦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附近的气温好象一下子冷了好多?”小师妹边说,边抚了抚自己的臂膀。 师姐愣了愣,被这话问得有些奇怪,虽然小师妹在修为上不如自己,但应该还不至于怕冷,要知道以她们现在身体的承受力,早已远远越出了自然界能给予的考验范围。 她刚想接口说没有,话到嘴边,便觉出了异样。 正文 第十章 晶石虎 一股透骨奇寒之气,正由远处侵袭而来。 这寒气所及,大地冻结,草木冰封,一些不及奔逃的鸟兽,瞬间结为冰塑。 眼见这一景象,着实让两少女触目惊心。 “这寒气,难道说......”小师妹神色有些慌张地看向她的师姐。 “没错了,是晶石虎!看样子,应该已进入妖丹期修为了。”相比之下,师姐显得更为沉着,率先召出飞剑,飞剑悬于胸前,剑身“嗡嗡”作响,剑尖直指前方,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妖修的修炼等级可细分为:聚气、开智、炼体、妖丹、化形、凝魄、神游、淬体、炼虚、大乘、渡劫,妖丹期就相当于人类修真者的金丹期。 这两名少女,师姐目前的修为是金丹中期,而师妹修为略低,正处于筑基期大圆满,也称之为假丹修士。 从理论上讲,合二人之力,对付眼前这只刚步入妖丹期前期的晶石虎,应该问题不大。 但也仅仅是说在理论上! 胜负结果,往往不是单凭修为的高低来定的。还受到其它很多因素的影响,诸如:实战经验、战术、技法、战意、环境、战机的把握、临场的发挥……当然还有,运气。 而妖兽,与生俱来就是战斗专家! 不久之后,她们近距离的,看清了来犯的敌手。这是一个长达三丈,高约一丈的大家伙!虎头、豹身、牛尾,周身呈水晶般蓝色,体外被一层冰冷寒气所笼罩。 饶是两少女有灵力护体,待它走近时,还是被那股寒气激出了冷颤。 最感奇怪的是,这灵畜的一对眸子,似中邪了一般,鲜红如血,几欲喷火,和它全身冰寒的基调,形成极大反差! 它看似满怀怨恨,愤怒异常,所以打一照面后,也不啰嗦,直接朝距离更近的师姐发动了攻击!弹地、跃起、猛扑,动作在一瞬间完成,疾如闪电!想不到,如此个庞然大物,竟也能敏捷如斯! 在腾扑的同时,它张嘴激射出一道冰剑,其身未到,冰剑先至。好在师大姐早有防备,飞剑祭出,迎着冰剑来了个空中碰撞,“嘣”一声巨响,冰剑被斩成两断,而飞剑也被撞得歪向一旁,一个折返,重回师姐面前。 几乎与此同时,师姐暗叫了一声:“不好!”,随即赶紧朝着一旁的小师妹,飞驰过去,口中高喊道:“师妹小心!” 原来,乘着师姐忙于化解冰剑攻击之机,晶石虎原本扑向她的身躯,在半空一扭,掉转枪头,找向了稍远处的小师妹。 好个狡滑的家伙!它一早就看出两女之中,以小师妹的修为偏弱,所谓“柿子找软的捏”,便使了个“声东击西”的计策,佯攻师姐,而真正的攻击目标,是小师妹! 等师姐意识到中计,再想回援,显是迟了。 晶石虎庞大的身躯,距离小师妹,已不足三尺,壮硕的虎爪照着她面门,直直拍下! 本就缺乏实战经验的小师妹,在猝不及防下,只能选择仓惶闪避,同时出于本能,抬剑去格挡...... “铮——”、“铮——” 几乎在同一刻,响起两记金石相撞之声。 前一记声响:晶石虎的利爪,拍上了小师妹的飞剑,把她连人带剑,震得如同断线风筝,飘出去老远,落地后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这时看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嘴角已溢出鲜血,显然受伤不轻。更为严重的是,顷刻间,她的眉发上染满霜雪,唇色发青,整个身躯,开始瑟瑟发抖!这才明白,晶石虎这看似普通的一击,实则蓄含了强大的冰系伤害! 后一记声响:师姐在回援过程中,发现已鞭长莫及,只得转为直接攻击晶石虎,希望迫使它放弃偷袭小师妹。令她万没想到的是,这晶石虎也是够狠,宁可硬扛她一剑,也不撤手回防,这完全是玉石俱焚、两败俱伤、不要命的打法嘛! 错愕之下,她这一剑倒是没使上全力。饶是如此,金丹中期高手的一击,又岂是吃素的?那一刻,她的白色身姿,翩若惊鸿,划出一道美仑美奂的弧线,手中长剑以雷霆之势当空斩落,剑身幻化出一条十丈多长的怒龙,随剑咆哮而至!惊天巨响中,晶石虎这庞大身躯,硬生生地被压趴在地,它玩命挣扎着往一侧连滚带爬了好几下,才堪堪停住。回头一看,原来的位置上,已留下一个和它躯体一般大小的巨坑。 这一剑,虽没要了它的命,却也被伤得不轻! 正文 第十一章 山村 看来它之前还是有点低估了,眼前这个人类女修士。 刚才那一剑,所含的恐怖威力,让它心有余悸!相差一个修为等级,所造成的实力差距,还是不容忽视的。这一次,它没有再冒然出击,而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两侧来回走动。 它大嘴微张,露出两边白森森、如弯刀般的尖牙,鼻中隐隐呼哼,不时侧头用它那十分诡异的眼眸子,狠盯她一下。说那对眸子诡异,是因为初见时它们呈赤红色,仿佛在滴血一般。而此时,却有两种色彩在交替变换着:时而赤红,时而湛蓝。 “师妹,你可还好?”这边,师姐已撤回小师妹身旁,关切地问。 小师妹面色惨淡,倔强地摇了摇头,“无妨......”说完,紧咬住自己的下唇。 师姐心知,她是怕自己分心,才作坚强,事实上,随着体内寒毒的加剧,会令她越发痛苦不支,若不及时清除,恐有性命之虞! 她迅速掏出一个瓷瓶,递到小师妹手上,“快把这丹药服下,只需安心运功疗伤,这个孽畜,就交给我对付。” “嗯......” 小师妹依言退到一旁,服下丹药,并开始打坐疗伤。 师姐的一颗心,稍感安定,继而把注意力全部投向了晶石虎。 “这家伙还真是比较难缠,刚才我那一剑虽说没使全力,但也有十之七八,它居然能硬扛下来,而且貌似还没受多大的伤,单论这份防御力之强,就已经很让人伤脑筋了......”想到这,师姐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她正自犯愁时,这边的晶石虎,却也是有苦难言:刚挨了一记猛揍,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乘眼下敌我对峙的这个当口,好好喘口气吧...... 它仍在来回慢慢的走动。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别看它走得缓慢,这正是它取人噬人的手段处!正所谓锋芒不露,才华不逞,方有肩鸿任钜之能。 ...... 方圆十里内,这时已是一幅冰天雪地的景象。 大雪,独在这片空域里,肆意飘扬。而它周边的夜空,却恬静如酣睡婴儿。 这山的对面,山麓上,稀落地躺着些矮平房屋。白雪,已将它们带入一个银色的世界。 黑暗中,多是绻缩着、瑟瑟发抖的身躯。 陆续有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给冻醒了。随着几盏油灯被点亮,平静的村庄,开始有了动静。 “好冷啊......” “这才三伏天,怎么就能这么冷?呃......外面好像下雪了......” “被子呢?去年过冬时的棉被搁哪了呢?” “下雪了吗......傍晚吃剩下的半个西瓜......好像还在院子里石凳上放着的......” “嘿嘿,下雪好啊,明天终于可以偷回懒,不用下地干活啰!” “什么鬼天气!一会儿起雾,一会儿打雷下雨,现在会儿又下大雪......我的老天爷,你这是在唱哪出哟......啊……老婆子,你踹我作甚?” “吵死了!睡觉!” ...... 一扇窗户被轻轻推开,从里面伸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正睁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好奇地向外张望。 “哇......”借着从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他看到了漫天飞雪以及前方的一片银妆素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一想到天亮后,能和小伙伴们在雪地上尽情玩耍时,他又有些按耐不住兴奋之情,灯光下的小脸红扑扑的。 “好啦,好啦......快进被窝里来,小心着凉了!”身后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在催促。 “不嘛,让我再看会儿,就一会儿!” “再不听话,小心给雪妖叼了去。” “雪妖?” “是啊,雪妖是在下雪天的夜里跑出来的怪物,专捉那些个调皮、不听话的小孩子。” “哼,你骗人!” “嘿嘿,你不信,我便不管你啦。” “......” “你再仔细看看外头,说不定它现在正往这边来呢。” 小男孩将信将疑,又探出头往窗外望,突然大叫一声:“爷爷救我!真有雪妖来啦!”说着,转身飞快地跑回到床边,一下扎进被窝,死活不敢露出头…… 正文 第十二章 王一刀 老头一边轻拍着小男孩露在被子外面,高高撅起的屁股,一边咧开嘴笑。他上颌的臼齿已经掉了一颗。消瘦的脸庞上有几处褐斑,这是常年海边生活和劳作,给他打下的烙印。 “小鬼头,小小年纪,倒学会打趣起我来啦。” “真的......不信......你自己看......那边......有雪妖......”被子里传出小男孩嗡嗡的、含糊不清的声音,边说,边伸出小手,指向窗口。 老头看着他那副逼真样儿,倒不似在玩笑。他从床上爬起,佝偻着身子走到窗户前,探出头四下张望。外面苍茫一片,视野模糊,他揉了揉眼,什么也没瞧着。 于是又转身去提来了桌上的油灯,尽力向外举起,目光随着举灯的手,缓缓移动、搜索。那个小男孩,不知何时已跑过来,躲在了他腋下,缩着身子像只狸猫。 老头的动作突然停住。 在雪地的某处,他依稀看见了一个黑影。老头记得,那个位置的所在,原是条贯通整个村庄的道路,现在几乎已被积雪盖没了。 这时,小男孩,把头伸出来,双手扯紧了老头的衣服,怯生生的道:“就是它......雪妖......” 黑影在缓缓地,向这边移动,那样子,看似很艰难。 “谁?是什么人在那儿?”老头这一生也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骨子里的勇敢、坚强,并没有随年纪老迈而退去,他扯开了嗓子,高声喊道。 黑影顿了一下,片刻后,好像又要继续往前移,但没想到只是在原地晃了两下,便一头栽向了雪地...... 翌日清晨,老头家,陆续来了许多人。 第一个到的人,是王一刀。 他是老头让小男孩,在天还没亮时,就出门去请的。 小男孩火急火燎地敲开他家门的时候,王一刀还在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他是被他正准备早饭的老婆,一把揪住耳朵拉起来的。 王一刀睡眼惺忪地坐在床沿,埋怨了句:“哪能那么早就唤人开工的?”说着,顺势就拧了把跟前小男孩粉嘟嘟的脸蛋。 旁边他的老婆,立马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脚和一记白眼,“再叫你欺负人!” 王一刀只得没脾气地胡乱套上衣服,带齐了吃饭的家伙,让小男孩走前头,他肥胖的身体一摇一晃地跟在后头。 出自家院门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向屋里:“早饭弄好了没有?” 屋里传出他老婆高吭的嗓音,“恶死鬼投胎的!忙完活再回来吃,给你留着。” 王一刀进到老头家外院后,低着头就要绕去后院。这时被小男孩一把扯住衣角:“不是那边......在这里......” 王一刀顺着小男孩的手势,看了看,说:“你家老头有毛病,哪有摆屋子里弄的?” 一进门,就见老头早在外屋候着了。 一见王一刀,他便赶紧跑过来拉着他手,往内屋领。 王一刀想,这爷俩怎么都一个毛病,伺候头猪怎么就跟伺候自己亲祖宗似的,又是在内屋供着,又是连拉带拽,生怕误了时辰。 等跟着老头,进到内屋一看,他顿时傻了眼。 只见屋里床榻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那模样,简直已经不能用“邋遢”来形容了。 再一看,那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嘴唇发紫,呼吸微弱,看样子,多半已是昏迷。 这人身上,伤痕累累,其中的一条手臂,更是血肉模糊,创口经水久泡,溃烂、外翻,散发着一股死鱼的腥臭味。多处伤口深可见骨,而且有一段臂骨,分明已经弯折断裂了! “你唤我来,不会是想让我替你弄这个吧……”王一刀望着老头,一脸愕然。 老头“啊”了声,表示肯定。 “开什么玩笑......这个,我可弄不了......” “怎么弄不了啦?村里那些猪、牛、马、羊病了伤了,不都是你给医的吗?全村人谁不知你王一刀有这本事?尤其是你那骟猪的绝活,更让你得了‘一刀’的名号!你现在说你弄不了,那还有谁能弄得了?” “那个不一样......牲口我是能弄,人,我弄不了......” “不都是条命?一样弄便是!” “你......怎地不讲道理?” “浑小子,敢这么跟你孙伯说话!你要再各种推托,我便找你家媳妇理论去! “你......” …… 正文 第十三章 都去孙老头家 孙老头领着王一刀刚进内屋的那会儿,村上的李婶,正端着个堆满衣物的大木盆,打算去小河边浣洗。 经过他家那扇半掩着的内屋窗户时,她无意中听到了屋里两人的对话。 倒不是刻意要去窃人隐私,而是她听到了里面王一刀的声音,便想起要让他给他媳妇捎个话,说午饭后一起结伴去染坊挑几块布料裁衣裳。谁知她凑近窗户后,刚想支声,就听到里面两人在争论,三言两语间,她便听出了个大概。 于是,她急急忙忙地折回家中,喊来自己的老伴:“当家的,出了大事了,隔壁孙老头家居然躺着个陌生人,也不知道是啥底细来路,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正让王一刀给治呢。你说咱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有什么地方好搭把手帮个忙的?” 她的老伴想了想,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事情原委,能帮人总是好的。” 那就去吧。 两口子刚出院门,又被隔壁,正在自家院落里铲雪的张铁匠给叫住了。 一番言语后,张铁匠立马扔下手中铲雪用的铁锹,表示要同去。他刚走两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跟二人说:“你们先去,我跑趟村东冯草根家,他那里草药多,我去取些来,定能派上用场。” 李婶点点头,也说:“亏你提醒得及时,我也想到得先去趟染坊要些白布来!” ...... 接着,张铁匠把事情转述给了冯草根;李婶又告诉了染坊的钱大娘......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 消息最初的出处是李婶,她原版的话大致包括了这三层意思:一、孙老头家有个陌生人;二、陌生人受伤了;三、王一刀正在给陌生人救治。 到后来转述的人多了,意思竟有些走样,各种版本纷至沓来: “孙老头家出大事了,他打伤了一个陌生人,正躺在他家,让王一刀给治。” “孙老头家死了个陌生人,王一刀正在跟他理论,两人吵了起来!” “王一刀把人给医死了,尸体正在孙老头家摆着呢。” “孙老头死了。” “什么,王一刀也死啦?” 村里的小木匠,一听说一下子死了那么人,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喃喃道:“这下,可有得忙咯……” ...... 于是,大家都快去孙老头家看看吧! 孙老头家屋子小,容不下那么多人。外堂让给几个村里的长者坐了,余下那些人,都在外院站着。外院站不下了,那就站院外! 内屋,王一刀正忙着给伤者接骨、清创、缝合、敷药......孙老头和村上另外两个略通医理、手脚麻利的年轻人,负责给他打下手,也是忙进忙出。 聚在外面的那些人,暂时也没地方能插上手,闲着没事干,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开了。 “那人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说,还能救得过来吗?” “难说......王一刀治牲口是有一手,医人的本事嘛,就吃大不准啦。” “嘘......轻点声,他媳妇人也在呢。” “哦......” “都在说这个陌生人身份很神秘,像是从‘外面’来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到这儿又是干什么来的?” “嗯,嗯,我刚才从窗口偷瞄了眼,没看清楚这人长相,倒是瞧见了他身上的穿着打扮,不像我们这般普通人,倒有几分和‘云顶’的仙人相似,莫不成他也是位仙人?”说话的这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小伙子,个头不高,但很壮实,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很精神。 “嘿嘿,赵小五你就别吹牛说大话啦,搞得跟自己见过‘云顶’的仙人似的!”一个黑瘦的小青年笑话他。 “你还别说,我有次在山上砍柴时,还真看到过有仙人在林子上方飞过,起初我还以为是只大鸟,仔细一看,乖乖!居然是个人飞在天上!那架势,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他的脚下还踩着一个亮闪闪的器物,好像是把剑,哦对了,我确定那是把剑......”说到这,赵小五故意打住,卖了个关子。 不出他所料,立即有人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么......”赵小五一脸得意,顿了顿,又说:“后来他就刷的一下——飞走了。” “切......”嘘声四起。 “那个仙人飞去的方向,确是‘云顶’没错。”赵小五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正文 第十四章 北山有凶兽 话刚说完,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右边耳朵,已经被人从身后一把揪住了。 这手法、触感、劲道,感觉是再熟悉不过。从童年起便一直伴随至今,早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但为避免那手再加劲,他只得“哇哇”叫唤两声,服软告饶:“爷爷手下留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身后冒出的老脸,表情严肃,恨铁不成钢地骂:“叫你小子再没个正经,胡说八道,那仙人也是你敢妄议的?” “小子知错啦,您老先松贵手......” 四下里哄笑声一片。 “爷爷,您老人家道理是没错,可也不该总让我当众出丑,如果害得我以后娶不上媳妇,我可是要怨你的。”这小子果然油滑,他的话,让周围笑声更甚。 “哼!”老头撒开手,瞪了他一眼后,气呼呼地回外堂继续喝他的茶去了。 时间在一片热闹中,过得飞快。 自昨晚那场莫名其妙的大雪后,这里的天气,已恢复到三伏天该有的面貌。 此时已临近午时。 这是一幅相当奇异的景象:天空中,烈日高悬,空气焦灼。而大地上,残雪犹在,地面尽是冰雪消融的痕迹,湿湿漉漉,光影斑驳。 孙老头的小孙子,这时正在院外的一块空地上,和他的小伙伴们,捡着残雪,追逐嬉戏。一只只小脚不时在水坑里踩踏出泞泥水花,溅脏了裤腿、衣裳、脸蛋,头发,却丝毫不以为意,乐在其中。 一个小雪球,被扔进了围着的人群。 “哎哟,是哪个小坏蛋,砸到我头啦。”有人大叫一声。 又引来一阵笑声。 看着他满头碎雪,随即有人开启了新话题。 “说起来,昨天夜里的那场雪,下得还真是蹊跷......” “是啊,三伏天的,莫名其妙下雪,害得我一晚上被冻醒了好几回。” “你还能睡着?我可是一晚没合眼,总觉得耳边有动静,心里头怪怪的、有些慌,几次推门出去转了转,又什么都没发现......” “是了!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当时确实有些怪声响,好像野兽在吼叫,又好像有硬物撞击,挟杂在暴风雪中,也听不大真切。因我家离北山比较近,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声响,就是从那儿传出的。” “莫不是有什么鬼怪吧?我们这里气候偏暖,冬无严寒,已有很多年没下过雪,怎么就在这三伏天赶上这场雪了?” “难说......难说......” “最近北山那边,确实很不太平。听常去那儿的猎户们说,山上这段时间,一下子冒出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长几个脑袋的怪鸟,也有顶着翅膀的走兽。一个个身躯巨大无比,模样恐怖吓人......还有,那些眸子里......据说都放着赤红色的光。你们想想,要是在黑夜里,有这样一对眸子盯着你看......哪怕就一眼,哼哼,我敢说这里十有八九,都是要被吓散了魂魄的!”说话这人姓包,是村子里有名的包打听。 话到此处,众人忽觉自己的脊背,在烈日炙烤下,竟升起了股股凉意。 “那......那些怪东西,可有伤人?”有人这时怯生生地问。 “伤没伤人,倒没听说。但是你想啊,那些猎户,都是个顶个的老狐狸呀,狡猾着呢!明知道干不过人家,藏身偷跑的本事还是有的。只是一旦碰上这种情况,又有哪个是不被吓破胆的?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回去之后头几个晚上,每晚都做恶梦,醒过来时,都会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脑袋,看它还留不留在自己脖子上......” “哎呀,那会不会跑来这边,祸害我们村子?”过了许久,有人问。 “这就难说了,反正近期大家小心为上,尽量不要去北山啦。” “对!对!” 正文 第十五章 请叫我王大夫 这时,在人群后面,远远地响起一个又高又尖的声音:“大家伙准备准备,可以用饭啦!”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孙老头家的篱笆墙外、拐角处,李婶正一手扶着腰,立在那儿高喊,“别光杵着,快来几个爷们儿帮忙张罗张罗!”边喊,边抺了把着额间的汗水。 她一早上就从染坊要来了白布,送到孙老头家后,一直留在了那里。 先是在内屋打水、裁布、拧毛巾、递器具,给王一刀打了会儿下手。后来陆续到了些人,经孙老头的调度,内屋负责救治的人手都安排妥当,就把她给替了下来。 于是她又转去外堂,帮忙给坐在那儿的村里长者们,煮茶倒水。 忙活完一阵子,眼见得到消息纷至沓来的村民,人数越来越多时,她就寻思着,得赶快设法解决这一大帮子人,中午填饱肚子的问题。 很快,她便召集到村里十来个妇人,作了简单布置后,就一起忙活开了。 因孙老头家,人太多,不方便打理,厨房就设在隔壁、她家里。 现成的米粮不够,便着人去附近几户家里收集拼凑。不必担心这一顿,就把这几户一年的口粮都给吃空,因为凡是在这里吃饭的人,过后都会主动把自己吃掉的份额补交回来。 至于所需的食材方面:蔬菜,田间种的有,就近采摘了来便是。鱼肉荤食,谁家若有盈余,也会主动送来。 在这里,很多东西,没有你家我家之分,都是大家的。村民可以共享,但也会主动投入、付出。 这村子俨然成了一个百十号人的大家庭,他们祖祖辈辈,遵奉着这样的信条:一家有事,全村援手。没有什么藏私、吝啬的臭习惯! “好嘞!来了!”得李婶召唤,几个年轻的壮小伙,抢先跑了过去...... 等到王一刀处理停当手上的活,已是申时。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几近麻木的身体,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好家伙!这一活儿,足足花了他近六个时辰。在他记忆里,用时最长的一次是三个时辰,也就是前些年村里一头母牛难产的那回。 这次铁定是破了记录了。 等他想起要给自己擦汗时,才发现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了。湿透的敞褂,紧紧粘在他还算白皙的皮肤上,呈半透明状,十分肉感。 “大功告成!活不活得了,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啦。”看着伤者手臂上,那已经被固定、缝合并缠绕包扎妥当的伤口处,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一旁紧张了老半天的孙老头,眨吧眨吧眼睛,狐疑地望着他,“这便成了?” “那你还想怎地?”王一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骨头断了的地方,我已经给他接合、固定。伤口也去了死肉、做了清理。缝针时用的线都是最细的,平时给牲口治时都舍不得用呢......能做的全做啦,外伤养好是没问题,但这条手臂上好几处经脉都已经断了,以后想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估计是难了......或许,手指能动弹两下,已经算不错。唉......收工、收工......” 正当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些话时,孙老头,以及旁边两名给他打下手的年轻人,一个个早已瞠目结舌:万没想到,这王一刀医人之术竟也如此高明!这一刻,纷纷向他投去了无比崇敬,甚至想顶礼膜拜的眼神! 他刚走出两步,回头又对孙老头吩咐道:“敷在伤口的药要常换,但也不能换太勤,每三天换一次当可。” 等孙老头反应过来,频频颔首如小鸡啄米时,王一刀的身影,业已消失在内屋之外了...... 王一刀跨出外堂门槛的那一刻,受到了全村目光的聚焦。 而成为焦点,给他最直接的体验,是顿觉自己的腰杆比平时直起了许多。尽管这样,也会让他一如孕妇般的大肚腩,更为凸显。 身为他助手的两名年轻人,此时也已从屋里走出,分站两侧,让王一刀居中。其中的一人,上前一步,高举了双手,万分激动地高呼:“医治很成功!王大夫,辛苦了!” 这一声“王大夫”,顷刻间,让王一刀只觉鼻中一酸,老泪纵横。幸福来得太突然! 他想起,曾几何时,他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 这时候,只听得百人欢呼,掌声雷动...... 正文 第十六章 龙涎草 村里决定,当天晚上要给王一刀举办一个庆功会,以表彰他此次救人于命、妙手回春的功绩。 村民们认为,通过这事,让他们发掘出了人才。他们惊喜的发现,王一刀除了会医牲口外,也能医人,而且貌似还很靠谱! 这对于村里来说,便是个大利好。以后,但凡村民有个小毛小病的,也可以放心找他医治了不是? 更重要的是,办庆功会的提议一出,便获得了全村男女老少的一致掌声支持,看得出,大家的内心都很渴望,一场载歌载舞、把酒言欢的聚会。眼下有这机会,还不圆了大众心愿? 确实,这村子也好久没象今天这般热闹了。 众星捧月中,王一刀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我学艺不精,粗通皮毛,承蒙各位错爱啦......” 正当大家都在感佩他的虚怀若谷时,又听得他话锋一转:“其实吧,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主要是离不开上一任兽医——我已故师傅贾大夫的教导、村里长辈们的提携和乡亲们的帮助......在这里,我尤其要感谢一个人,她,就是我那媳妇儿......”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一旁他媳妇的手。 “死样!”他媳妇嗔了他一眼,急往旁边躲,脸上,却挂着像吃了蜂蜜一样的笑...... 夜晚,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孙老头正对着桌上一大堆,村民们留下的药材,分拨翻捡。 时而展颜,时而蹙眉,嘴里还不停嘟囔:“嗯,这棵灵参还不错,有万年参龄了......天灵果也是好东西,只是这颗还未长好,采摘早了,有点可惜......难得竟还有血灵芝......” 老头显然对这些山里的“土特产”,如数家珍,必竟,资历和阅历在那摆着呢。 但他肯定不会想到,如果让“外界”那片大陆上的人,知道他视眼前之物如视白菜、萝卜,势必忌恨、抓狂、乃至要出人命! 因为这其中好几样,在那边,可都是可遇不可求、会引发疯狂争夺的宝贝! “咦,这里边怎么还夹了棵杂草?” 手指尖轻轻一挑,将杂草挑了出来,拈在指间,看了看,草很鲜嫩,嫩得像刚采摘。 再嫩也是棵杂草,留它何用,扔了。 可是刚扔,想想不对,又把它给捡了回来。 凑近灯光,老头眯起眼,仔细端详。这一下,他才发现这棵看似寻常杂草的,不寻常之处。 在它的叶片上,布满了奇异纹理,须定睛细看,方见无数游龙隐于其间,栩栩如生,姿态迥异。 “这个......竟是龙涎草?” 继而叹息一声,暗责自己老眼昏花,差点看走了眼。 这龙涎草,可是传说中能令垂死之人不死的仙草。 “料是这小伙子,该有此福缘吧......”老头再一轻叹。 正文 第十七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天早上,孙老头又让他的小孙子,那个长着张粉嫩小脸,眉眼间颇为乖巧灵动的小男孩,出门跑了一趟——还是去请人。 这回请来,四位村里年逾百岁的长者。 原本,要请的人是五位。没来的那位,据说在昨晚王一刀的庆功会上,和赵小五一言不合就拼起了酒。两人各自,足足干翻了两坛子米酒后,被人抬回了家。 到这会儿,赵小五酒醒没醒,不知道。反正那老先生,眼下正睡得鼾声四起,是决计请不来了。 来的四人中,最年长的那位,再过两个月就要迎来他二百一十岁的寿辰。年纪最小的,也已有一百三十岁。 这地方山杰地灵,人往往都很长寿。只要不故意糟践自己身体,想活个一百七八十、二百来岁的,也是件轻轻松松的事儿。 可话又说回来,长寿是一回事,毕竟人活那么大岁数,腿脚终究会不利索。从小男孩出门转一圈回来,到最后一位老先生跚跚到场,足足用了两个时辰! 外堂内,孙老头给四位围着方桌就坐的老者依次沏上茶后,从内屋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株龙涎草,准备请他们鉴认。 必竟关乎人命,来不得丝毫马虎。吃好了,或者没吃好也没害处,倒没事。万一吃出人命,这个责任算谁的?这,是孙老头原话。 “噢,按你的意思,万一我们鉴别错了,那责任就该落到我们身上咯?”一个老头打趣他。 “也不是这个理儿!你们四老,那可是全村最德高望重之人!阅历之广,见识之多,又岂是我们这些晚辈能及的?今次请你们来,就是想讨个主意,你们不发话,谁也不敢擅作主张了不是?”孙老头看上去七十来岁模样,他在四老面前自称晚辈,倒也实在。关键是他那几顶“德高望重”、“阅历之广”、“见识之多”的高帽子,让四个老头戴得,显然极为受用! 四位老者频频点头之下,摆开各种造型,开始了鉴定。 这期间,孙老头一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啧啧啧......你说这是龙涎草?龙涎草嘛,顾名思义,是沾了真龙口水而生的草,叶有龙纹,颇为神奇,传说能医百病,延人性命,那可是仙草啊!眼下这株嘛,乍看稀松平常,跟杂草没啥两样。细细看了,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你瞧这叶片间,游龙交错,活灵活现......如此看来,似乎是没错了......可问题是,我们几个单听闻过此草,却从未亲眼见识过,这便难说了......” 你说你没见过,不知道真假,不就完了?哪来的这些废话? 孙老头嘴角搐了搐,没搭话。 “其实倒也简单——”想了想,有老者道:“去抓只鸡来,先弄个半死,再喂它片叶子,看能不能活?如此一试,便知真假了嘛。” 其他三老,抚掌称是。 好主意呀!这么简单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啊?且这法子最妙之处还在于,万一被拿来实验的鸡,没能活过来,那中午不就能多加个菜了吗? 这么想着,齐齐地,向那出主意的老者,投去赞许的目光。 “咕咚”一声轻响,是哪个在咽口水? 他孙老头当然也不是善茬,那是个仿佛用鼻子就能嗅出人心思的精明主儿! 察言观色之下,他对四老儿心里打的那些小九九,又岂会不知? “不妥,不妥!如此一来,万一真是龙涎草,那岂不糟贱了?”他轻咳一声,道。 “无妨......无妨......这龙涎草乃仙种,一片叶子即可活人,这株有好几片叶,足够用来救人......倘若你认为因此便宜了那鸡,则当即斩杀,啖其肉实可养身。如若此草无效或有毒,也不打紧,弃之便是,至于鸡么......去内脏、放空血、单食鸡肉即可......也算是死得其所,物尽其用了。”四老中,最年长者说。 这段轻描淡写,徐徐道来的话,令其他三老顿时肃然起敬。 姜还是老的辣!真正的狠角,原来在这里! 正文 第十八章 神奇的药效 在孙老头一再坚持下,以鸡试草的方法,最终还是被弃用了。 四老好不失落,心中直叹:可惜了...... 孙老头,开始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他先找来一只药钵,把那株草放入,用杵对着里头一阵捣腾,很快,草被捣碎、捣烂、最后成了一小撮绿色糊状。往里再兑了些水,拌匀后,便成了流汁。 做完这些,他又跑往屋外。 回来时,手掌里多了只,碗口大小的蛤蟆。这可怜的小东西,也不知是从哪儿被他逮来的,正张大了嘴,四脚不停挣扎。 孙老头高举起抓着蛤蟆的手,迎着四老诧异的目光,狡黠一笑。 “啪!”——随着一记清脆、有力的摔击,四老心头仿佛被人狠揪了一把,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脏,发出的“咯噔”声响。 齐齐定睛看去,面前地上,那只作为“替死鬼”的蛤蟆,已四脚扩张,“烙”在了地上。红的、白的,也分不清是血液还是白浆,糊糊的溅洒了一地。那四条小腿,临了还在抽搐几下——眼见是活不成啦! 四老,被眼前这幅血腥画面,搅得体腔内一阵翻腾,恶心!反胃! “好个孙小儿!你这是作甚?” “真作孽,这般血腥,当真是入不得眼哟,入不得眼......” “哼!不就是吝啬自家的鸡,便拿蛤蟆来替,亏他也想得出?” “......” 孙老头笑而不语,俯身一把捡起那半死不活之物,让它张嘴朝上,另一手拿根细枝条,根部蘸着药钵里兑好的草汁,对着它嘴喂下几滴。 之后,又把它放回地面。 这时众人都安静下来,缓缓移步,凑向这只蛤蟆,逐渐形成了一个,以它为中心的圆圈,个个摒息凝视,拭目以待...... 约摸半盏茶工夫,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这蛤蟆背部,褐色的皮肤表面,泛出一个淡绿光斑。细细看,这光斑的光源来自于它体内、腹胃位置,先是一个米粒大小的圆点,之后圆点慢慢长大,长到人的拇指指甲盖大小时,突然一下散开,形成了无数条涓涓细流,向它全身蔓延...... 它的四条腿,开始一下、一下,抽动起来。 这种抽动,不似之前,临死时僵硬的抽搐,而是极富生机和律动的。 一股如胚芽破土、花蕾绽放般的生机! 抽动频率越快,这股生机越旺盛。 几被摔扁的身体,伴随着愈发有力的呼吸,一点点,鼓涨起来。 缓缓地,它的腿,开始试图支撑起身体。 “哦,它居然动了一步,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你确定?莫不是回光返照?” “哼!我还未老眼昏花到那地步......快看,快看,又动了一步!” 老头们由于兴奋,一张张老脸涨得通红! 孙老头,这时也满意地笑了笑。 这结果,正如他所期待。 他当即想到,应该抓紧给内屋的小伙子服下才是! 当他端起药钵,正要往内屋走时,发现身后衣服一紧,甫一回头,却见八道灼热的目光:“老孙啊......跟你商量个事,这药汁,如果还有用剩下的,回头记得给我们几滴......” 正文 第十九章 难缠的四老头 趁孙老头在里屋,给伤者喂服龙涎草汁这工夫,四个老头,也没闲着。 “这小老儿家的茶,倒是不错。”四老中,年纪排行老三的那位,边呷了口盏中茶汁,边摆弄起墙角矮柜上的茶罐,打开封盖,细长的手指,伸进去取出一小撮茶叶。 置于掌心,观了观形,察了察色,凑近闻了闻香气,口中啧啧道:“不一般,确是不一般!此乃古茶也!难怪喝起来口感如此香醇。这茶叶必是采摘自千年古茶树,唔......树龄可能还不止千年,甚至有万年......这附近的茶树,百年的居多,千年古茶树,可谓凤毛鳞角。北山那边倒是零散的有几株,我喝过,口感,决计是没有这般醇的。奇怪呀,这茶他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听他这么说,旁边离得最近的,年纪排行老四的老头,仿佛也提起了兴趣,凑上前依样画葫芦地,学起他刚才识茶、闻味的动作,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果然好茶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听说这小老儿年轻时也不消停,走南闯北,到处瞎跑,不知惹出多少祸事,也不定经历过什么奇遇!收罗点古茶叶算什么?难保他家里没藏着些,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奇玩意儿......”年纪排行老二的老头一脸的不屑,竟尔又“咦”了一声,拧紧了眉头,问:“你们有谁看到方才那只蛤蟆跑去哪儿啦?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小蛤蟆......小乖乖......快出来!” “黄老哥为何如此心急的寻它?”老四问。 “你懂什么?没见小老儿进屋那么久,都还没出来吗?我寻思那碗药汁多半是剩不了多少啦!为今之计,得先逮住那只蛤蟆,不管它体内是否还存有药力,留作备用总是不错的,也不至于到最后落得个两手空空。” “哦...言之有理!”老四想,他这位黄老哥就是深谋远虑!之前“以鸡试药”的点子,也是他最先想到的,虽然后来被孙老头用蛤蟆代替了鸡,但方法还是那个方法,道理是一样的。 “哦?他家竟还藏有其它好东西吗?那得好好翻找翻找啦。唉!郝老弟你也别傻站着了,帮忙一起呀......”老三显然对找蛤蟆不太感兴趣。且不论这东西体内还存没存药力,单说一只小蛤蟆,剥皮去骨后,就剩那么一丢丢,四个人怎么分嘛? 他摇了摇头。 还不如翻出些有用的东西来得实惠! “反正手上这罐茶,我是向孙老头要定了的!”他心想。 “哦......哦......”郝老弟指的是老四,他正想要帮着老二找蛤蟆。这会儿听见老三叫唤,忙应了声,转向了老三...... 三个老头各自忙着,找自己要找的东西。只有最年长的老头,依然气定神闲,双目微闭,手握茶盏,端坐于桌前。往近了看,茶盏中空无汤水,人竟已睡着了...... “什么?你是说龙涎草对里面那人无效?”四老中的老二,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孙老头。 之前大半天工夫,他可都是在屋里屋外、满世界的找他的蛤蟆!遍寻不见它,心情本就失落。 万没想到孙老头一出来,就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 在得到孙老头的肯定回答后,他感觉自己头顶,好似挨了记闷棍,差点没昏倒当场! “怎么可能呢?......那蛤蟆,不是已经好好的活过来了吗?” “我也没说一定没有效果,只是说暂时。起码,到目前为止是这样。”孙老头,有些无奈。 那便还有希望?可时间已然过去那么久,这希望,还大吗? 众人回想起,当初给蛤蟆服药后,那可是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起效的!再看眼下情形,端的是——希望渺茫了。 “你给他喂了多少下去?会不会剂量不够?” “什么?全喂了!居然全喂了!一滳没剩?” “你——不是说好了,给我们四人留上几滴的嘛......” “言而无信,食言而肥,小人行径也——” “就是!就是!黄老哥说得对!” “你不会见此灵药,心生贪念,全给自己喝了吧?” “什么没有,我们不信!你张开嘴来,让我们瞧个真切......” “你......吞得倒是干净!连齿缝间都不留痕迹!” 三个老头围着孙老头,你一言我一语,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 正在梦里神游的老大,在一片嚷嚷声中悠悠醒来,眼见这阵仗,先是一楞,等听出个大概后,道了声:“都住嘴吧。”声音不大,但足以压场。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最后锁定在,孙老头无辜憋屈的脸上,朝他缓缓吐出六个字:“他三人,讲得对!” 正文 第二十章 奇怪的旋涡 看着这四簇银发,犹如迎风怒绽的四盏白色花朵,由四个方向将自己围拢,孙老头此时顿感,百口莫辩,欲哭无泪,万分懊悔! 后悔不该,随口许给这几个活宝,用剩的龙诞草汁! 也不该,在里屋喂药时,没让他们现场旁证。 当时的情形如是: 初时,他拿根竹箸,颇为谨慎的,蘸了十几二十滴,喂进伤者口中。 等了一盏茶工夫,没见反应。 他恍然大悟:是了!这人,要比蛤蟆大了恁多,所需剂量也应倍增才是!于是改用汤匙,再喂了近一半的量。 这一次等得有些久,约摸一柱香光景,仍是未见起色。 这便有些急了!寻思着:“不能够啊!没道理啊?能活蛤蟆就不能活人啦?” 他偏就不信这个邪!一把掰开那人的嘴,把药钵里剩余的汁水,一股脑儿全给灌了进去...... 结果...... 这下可好,人没救醒,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落了个心生贪念、中饱私囊的莫须有的罪名。 最不该的是,当初自己多事,生生把这几位爷,给招惹了来!忙没帮上什么,麻烦倒带来一大堆! 眼见就快淹没在四老的一片口水海洋中,忽听屋外有人高喊:“变天了,变天了——要下雨啦!” 孙老头这时大叫了声“哎呀”,撒腿就跑向屋外,“我的衣服还挂在外头......” 留下身后的四个老头,满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事情没交代清楚,你可别想溜......” “对呀,对呀,快给我回来——” 一边喊着,一边晃晃悠悠的,迈开老腿,纷纷朝门外追了出去...... 四老刚追出门,便看到孙家院子前,已陆续聚了几个人,再一看,孙老头也赫然在列。所有人都像雕塑般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昂着头、张着嘴,对向他们身后的上空。 “这都是在瞅啥呢?天上要掉宝贝了吗?”老头们喘着粗气迎上前,疑惑地问,见没人理睬,于是也跟着转身抬头去看。 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孙家房顶上空。 孙家房顶上,这时,正陀螺般的旋转着,一个气流旋涡,仿佛张开了巨嘴,不停地吞噬着周围的空气。 随着这种吞噬,旋涡的体形,在不断壮大,力量也在转强! 渐渐的,这股力量,能席卷起尘土飞扬、落叶狂舞。 但这,还远远不够! 方圆更广范围的气流,也为之带动,形成的风势,也更猛烈。 天空中,越来越多,闲散的云朵,齐齐被吸聚到旋涡上空,形成了一大片云层。 云层越积越厚,光线也随之越来越暗...... 这时被这异象吸引,跑来围观的村民,已聚齐了一大半。 没来得及赶来的,多半正忙着在家收衣服。 刚开始,大伙儿还能站在那儿,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越往后,随着周围狂风大作,尘沙漫天,人们就有些吃不住了。 非但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更觉周边有股愈发强大的吸力,硬要把自己往旋涡里卷拽进去! 这种感觉,让他们苦不堪言! 早已呆若木鸡的孙老头,也不知被谁狠狠拽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慌乱间只听得耳畔一阵讥笑声:“看吧,就说做亏心事要遭报应的!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你这屋子,恐怕是要遭秧啰!” 孙老头闻言,只得苦笑! 不看便知,挖苦人的,肯定是四老之一! 这时还哪来的心情,跟他们辩呢? “咦?” 从此间更高处,白云深处,一座名唤“云顶”的奇峰上,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低吟声,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异象——难道是有修士在突破么?” 云气缭绕、清风微拂间,这是一个在素色长袍映衬下,十分儒雅的身影。 孤亭建在高处断崖边,方便让他休憩时,也可有更广阔的视野。或鸟瞰这广袤仙山的一草一木、万千生灵,或参悟更高处无尽宇宙的星罗棋布、万象法则。 百年前的残局,仍置于亭中央。每每目及,都让他睹物思人,心生感慨。 也不知那人,如今仙踪何处? 百年光阴,弹指一挥。大道苍茫,天地共生。 凡人、神仙,或许都有不可言说的烦愁吧? 心中轻叹一声,他悠悠道:“你不在‘霞光阁’安心疗伤,又跑来这边作甚?” 身后的一袭白衣,静候奉茗,已有小一会儿了。此刻听到召唤,便笑吟吟托着茶壶、茶盏走到几边,摆放妥当。 “师傅,请用茶。” 一缕淡淡的茶香,随着盏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幽然飘至。 “你这‘胜雪’,研磨的倒恰到好处,煮火掌控也是不错,香气自然,怡而不郁,唔?这水——” “这水是天山积雪所化!师傅真是厉害,单用鼻子闻便能知其妙处!” “你倒是有心了。”男子平和的语气中,难掩其中几分赞许之意。 他品了茶。 少女一直,在旁注视着他的动作。 所谓品茶,品为三口:一口为尝,二口为喝,三口为品。 直到见师傅把空盏放回原处,她才舒眉而笑。 “对了,你秦师姐现在如何了?”男子问。 “多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与那晶石虎战了数个时辰,元气损耗不少,可能需得几日方可恢复。” “嗯......之前听你秦师姐说,与那灵畜交战之时,发现它身有异样,可有此事?” “是。师姐说,那灵畜双目呈赤红色,几近疯狂,很像......很像中邪了一般!” “师姐说?你自己没看到吗?”他的目光清澈,仿佛能洞察人心。 “我......”少女脸颊绯红,轻咬了下唇,低声道:“刚一交上手,我便被那孽畜伤到......没留意看......” “那灵畜既已步入妖丹期,修为上高过你,你为它所伤,倒也不必太过介怀……”他安慰了一句,眉间微蹙,心中若有所思,重复道:“双目赤红色......像中邪了......” 本想再问,是否还有其它?一抬眼,看见她正低头扯着衣带的模样,便欲言又止。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忘忧 男子看出她的不悦之色,微笑道:“怎么?受到点挫折,便开始气馁了吗?” “才不是!”她有着一对明净清澈的眼眸,笑起时,灿若繁星、灵韵满溢;安静时,淡静如海、楚楚动人。此刻这眸中,却是透着股十六岁少女的不谙世故、懵然无惧,“我只是,只是心有不甘!虽说自己倾全力一战,也未必能胜过那晶石虎,但再不济,也不该打一照面就一败涂地......怪只怪,自己疏忽大意,临阵对敌的经验太浅......” “你能有此感悟,也算不枉这次下山历练一回。”男子点头赞许,“平素里,你与你那些同门切磋,都是摆好了架式、做足了礼数。而一到生死实战,你的对手,是不会和你讲这一套的,也不会给你时间和机会,去做相应的准备。所以,必须时时戒备、临机应变,更要学会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 “弟子记下了。” “我不在时,可向你的几位师哥、师姐,多些请教。” “哦......”灵目一转,忽而诡笑道:“师傅,听你言外之意,是否又要出远门啦?” “是有个正约,要赴。” “哦,那几时动身?需时多久?” “今日晚些时候吧......此行短则十数日,长则月余。” “这么急?......身边总需有人,端茶递水伺候着呗?” “这个,不需要。” “那万一无聊,连个说话解闷的人也没有?” “我不需要解闷。” “......” 过了会儿,她娓娓道:“那一日与紫竹翁手谈时,他使出一记先手,极不似其平时用子风格,甚是诡异,任是弟子搅尽脑汁也难以破解......”偷瞄一眼,见师傅在听,便继续道: “弟子便问他,是否得了哪位奇人的指点?你猜他怎地回答?——他得意忘形地说:‘此招暗含天地玄机、寰宇奥义,非是你一个小娃儿所能参透,即便你师傅亲临,恐也要束手无策,投子认输......’”学起老头说话,语气神态——维妙维肖。 “当时!我听了很是生气!便说他是夜郎自大,自以为是!想我师傅何等天人?棋艺之高,放眼四海洪荒,无出其右!岂能被他这种雕虫小技难住?我又说,待我回去后,看师傅哪天有闲暇,略作讨教,即来破之,必教他输得心服口服......” “哦?我现在还有些时间,你可演来。” “现在么......怕是不能......”她故作为难,心中却在窃喜。 “为何?” “......弟子被那晶石虎所伤,尚未痊愈,至今头还昏昏沉沉......” “哦......那便等为师回返吧。” “不行,不行......万一师傅你此行有事耽搁,要很久才回来,紫竹老头定会欺我‘云顶’无人,是怕了他啦。” “那,依你之见呢?” “徒儿以为,师傅此行应该带上我。一来,全程我能伺候左右,略尽孝道。二来,途中闲暇时,我也可以详细地给你演示棋局,向你讨教破解之法。倘若你归期延误,也可先遣我回来,去灭那紫竹老儿的嚣张气焰!” 男子闻言双目微闭,似乎在考虑。 “答应呀!师傅!整日待在这地方,都快闷死了!”她两眼放光,心中的期待,都快冲破到喉咙口。 “下回吧。这回你就安心留在山上养伤,等伤好了,下次还是有机会的。” 小狐狸终究还是没骗过老狐狸! 于是小狐狸高高的,厥起了嘴,心里腹诽道:“每次都说下次,结果都是自己去逍遥快活了!你一走可倒好,师哥师姐们一个个的都忙于修炼,我连个能说说话的人都找不着!” “师傅让你留守,其实还另有用意——”男子正色道:“正如你所见,近段时期,北山结界的阵眼陆续遭到破坏、灵兽越界袭人,这些事,看似偶然,实则蹊跷。我怀疑,或有人蓄意为之,也不排除针对我们‘云顶’的可能。” “针对我们‘云顶’?我们此处,可是还有道牢不可破的护山大阵呢!北山结界虽破,也仅是下界乱了些,如何能威胁到‘云顶’呢?”谈及正事,少女也是一脸正色。其实这个疑问,从她第一次听秦师姐谈及时,便开始产生了。 “你可知北山结界是如何布下的?”男子不答反问。 “师傅你曾经告诉过我,北山结界是祖师爷那一辈数位化神期高手联手所布,以此来划分人类与灵兽各自的领地。它以北山为分界线,将整个仙山山脉划分为南此两块:结界以南,归属于我们人类;结界以北,归属于灵兽。两方各安其所,互不侵犯。” 男子点头,继而叹道:“千百年来,我们能与灵兽共处一方,相安无事,所仰仗的就是先辈布下的这道结界。而今结界一破,恐日后便要多生事端了......” “有没有可能,是那些修炼成精的怪物,不满于现状,于是毁了结界,以便能入侵我们的领地呢?” “起初为师也这么想。可后来再一想,觉得这似乎又不大可能。试想,那些有能力破坏结界的灵兽,哪一个不是已经千、万年修炼?对它们而言,窥得天道,修成正果才是正道,又何必为争眼下这区区弹丸之地费煞周章、劳神费力呢?再者,灵兽的修炼与人类不同,人类的修炼需辅以功法,短时内消耗大量灵气,所以就尤为依赖能够提供这些灵气的资源——如灵石矿。而灵兽天生就能吸取天地灵气,但必须经历漫长的岁月积累,所以灵石矿等资源对它们而言,意义并不大。这就排除了它们想争夺我们手上现有的灵石矿的可能性!况且这仙山每一处,包括灵兽们的现有领地,都是灵气充沛,足以满足它们修炼所需,然则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说到这里,他两道浓眉,微微蹙起,“所以,我实在想不出,它们有什么理由,来破坏这已延续千百年的和平!” “所以师傅才觉得有可能,这个‘魁首’,是来自‘外界’的势力?”少女接口道。 男子默认。 “我此次出行,一则是为了赴约,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到‘外界’打探虚实,或可觅得些蛛丝马迹。希望我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能和其他同门一起,尽心尽力镇守仙山,不让人有可乘之机!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要设法顾全山下一众凡人的安危,不要让他们被这次潜在的危机波及到才是!”男子正容道。 “弟子记住了!”少女神情肃然,一揖到地。 望着少女告退时的背影,男子禁不住,又一声轻叹:“忘忧啊忘忧,为师当初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只希望你永远无忧无虑!但如今看来,在这即将来袭的风暴面前,忘忧,俨然成了种奢望……” 但转念又想到,如若浩劫将至,那么,受到伤害的,又岂止她一人......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莫问 自他有生以来,这一觉,显然是睡得最长的。 他自己也辨不明,何为梦境?何为真实? 在漆黑夜里,经海水泡发的身体,如同一块久经废弃的海绵,于海面随浪起伏、辗转、蜿蜒...... 这时候,麻木的已不只是身体,还包括思想与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感觉到嘴里、鼻中吸入了一团团苦涩的细沙、脸颊上有带壳的小生物爬过时,他仿佛可以睁开眼睛了。其实这样的黑夜,睁不睁开眼,又有多少区别呢? 但是,大脑里仅存的一丝理智,在提醒他:必须睁开眼! 不然就没办法,在黑暗中,找回像黑夜一般乌黑的张飞! 在那一刻,这,似乎成了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 于是他,挣扎着爬起,蹒跚地行走——沿着那条看似无尽的海岸线。 他想高喊,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声,只能咳出一丝丝长长的、粘着血泡和泥沙的粘液...... 只能默默地,行走。 断了的胳膊,没了魂似的,无序摆动。海风中,依稀可听闻骨骼交错磨擦时,发出的“咔咔”声,仿佛是为这一路行程,击打着节拍。 在无序的节拍中,行走。 如果说初时的行走,还受大脑意识控制,那么到后来,这缕意识也渐渐抛弃了他。从而使得行走,变为一种本能,毫无目的。或者说行走,成了唯一的目的。 他走过沙滩,走过草地,走上崎岖山路...... 渐渐地,面前出现了雪地...... 至于,为什么会有雪地?对于一个连思考能力都已欠奉的人来说,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最后他看到了灯光。 那远方,若隐若现、仿佛一个呼吸间就会扑灭的灯光。 是了,灯光! 这一下,他呼吸急促起来,伸长了那只没断的手臂,拼命去抓向那点光。 在距离光源不足百米的地方,他最终倒了下去...... 昏迷的那两天,中间有一两个时点,他是存有意识的。 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这床,很软! 这地方,很温暖! 周围声音有些嘈杂!他很想睁开眼看一下,但内心的声音却在说:太累了,还是继续躺一会儿吧。 于是他又睡去,并且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身下垫着柔软的草,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摩娑,这感觉,让他很惬意。 阳光也是柔柔的,洒满了全身。 微风轻拂过,风中带着穂花的香味,这香味,分明是记忆里小时候的味道。 不远处,有只黑犬,正没完没了地追逐着一只蝴蝶。边追边扑,每次眼看就要扑着了,被蝴蝶轻巧一躲,竟又落空...... 终于,报复心也重的蝴蝶,戏耍般的,站上了它的大黑鼻子,扑动几下翅膀,撒落一片在阳光下七彩斑斓的鳞粉,给它一吸,喷嚏连连...... 他在想,那只黑犬应该就是张飞吧。可又一想,不对啊,印象中的张飞可是个十足的懒货:能走时决不跑,能坐时决不走,能躺时决不坐——这一向是它做狗的原则! 怎么到了这里,竟变得如此活沷好动了呢? 但无论如何,只要它在身旁,便很好! 他正仰面朝天,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时,微张的嘴中,好像有水滴状液体滴进来,一滴、二滴、三滳......打落在舌苔上,顺势滑入了喉咙。 入口清凉,有股草木的芬芳。 顺着食道,流入体内。过不多久,一股清凉舒适感,透遍全身。感觉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甚至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如沐春风,生机盎然。 这种舒适感,持续了有半个时辰。 其间又经喂灌,更多的相同液体,流入了他体内。 他的身体,有了种过犹不及的反应。 丹田处,逐渐升起一股灼烫感。 似有一团火焰,正在那里翻腾,并不断壮大,隐有迸发的迹象。 这是一股很奇怪的能量,似是灵气,但不尽然,里面夹杂着一些莫名的成分,由于这些成分的存在,使之很不稳定,甚至说是暴虐。 灼烫感很快就蔓延开,不需多时,他只觉全身如被火炙烤,疼痛难忍! 原本的梦境,也早就被烤得烟消云散了。 猛睁开眼,他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 简陋的居室内,空无他人。门外,隐约传来人声——似有人在争执。 但此刻,他根本无瑕他顾。 他低头一看,自己本已汗透的衣衫上,竟开始冒出缕缕白烟。一咬牙,扯开胸前衣襟,只见身上肌肤由内向外,透着亮堂堂的火红色,像是体内在烤火一般! “这是要自燃啊?”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 忙盘膝坐好,试图通过调息来控制或缓解,却发现丹田里眼下充斥着的这股力量,如头桀骜不驯的猛兽,根本就不听使唤! 它在稍后的一刻,便开始以山洪暴发、摧枯拉朽之势,向他周身,肆虐迸发。 这股能量所经之处: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周身经脉,寸寸断裂。 他能闻到,肌肉、皮肤的阵阵焦灼之味。 他也能听到,体内“哔哔吧吧”声络绎——居然是骨骼化裂的声音! ...... 万千种惨绝之痛,早已让他又瘫倒回床上,除了瞪着眼珠苟延残喘等死外,连一丝叫唤的力气,也没有! “完了,就这么挂了吗?”幽幽地,内心一声哀叹。 而此万念俱灰之时,转机,却骤然而至! 体内“废墟”之上,蓦然扫来一片绿光——竟是一股绿色、充满浓郁生机的能量,由丹田处缓缓向全身扩散。 一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他的经脉在绿色能量的滋润中,缓缓滋长重生,骨骼聚垒再塑,肌肉皮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 整个过程,历时足足一柱香。之后,一个生气蓬勃的崭新身体诞生了! 幸福,有时候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在他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涅槃重生”,欢喜雀跃时,又惊喜的发现:自己丹田里的那股能量,并未消融殆尽,而是仍在飞快旋转,不停冲击着丹田。 它在势头上比之前减弱不少,但更为纯粹,几乎就是由灵气所构成! 这令他大喜过望,如获至宝! 一个等待多年的机遇不期而至——或许可以借此突破到筑基期了! 类似今天这种突破预兆,他以前也曾有过,只是感觉,远没有眼下这么强烈!以前那些,可称之为“假突破”。到了大圆满阶段的修士,也经常会碰上类似的情况:明明感应到自己要突破了,但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的距离,屡试而不得入。 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重生”的他,原本就已有炼体期大圆满修为,加之新身体的丹田中,又平白得来那么多灵气,此时若不尝试一下突破,更待何时呢? 毫不犹豫地,他当即盘膝坐下,稍稍安定心神后,默运功法,开始尝试与丹田里的那股力量取得联系。 果不其然,消耗掉其它成分后,丹田里的那股力量就只剩下灵气,此刻受他召唤,立即有了反应。 他心中大喜,又尝试着控制了几下,确定没有问题。 立即,他花了一些工夫,把这些灵气进行了炼化。 接下来要做的,是在丹田里补充入新的灵力,使之达到饱和状态。待丹田里灵力被压缩,由气态转为液态,也就是大功告成之时! 一摸自己的腰间——平时挂储物袋的位置,他吃惊地发现储物袋竟没了!再仔细一看,身上的衣物,早在刚才那场经历中,被烧得只剩下几块破布条了!但看布料,那也不是自己以前的衣服呀! “是有人换下了我的衣服,收起我的储物袋了吗?” “这下就麻烦了,没有里面的灵石,我怎么突破?” 他挠了挠头,一番思量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感应了一下周围的灵气。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地方的灵气,居然如此充沛! “这可要省下多少灵石呀?”他咧嘴一笑,心中成算,顿觉又了多分。 “筑基期修士——莫问!我来啦!”得意间,暗自大呼! ......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突破 汲取这边灵气的过程,对他而言,是一场酣畅淋漓、大呼过瘾的体验! 就好比,把一个人扔进一座金山,告诉他这里的财富任由支取,爱怎么花怎么花,想花多少有多少,这种阔气,能不爽吗? 是的!在这里,就如同置身于一个超大型的,天然灵石矿,其间灵气充盈,蓄量庞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灵气,是可免费享用的! 这在他原先居住的大陆上,是根本不能想像的事情! 原居之处,地虽广袤,但多是灵气稀薄,偶有灵气稍旺的修炼点,也早早就被那些修真大派占为己有了。 这其中,有部分,美其名曰可“对外开放”,但代价是必须斥以巨资。那不是扯淡吗?我有恁多灵石,不能舒舒服服地待在自己家里修炼?非要吃撑了上你那儿去干吗? 另外更多的,都是门派专属,对派系外的人,拒不开放。 且不说对外开放与否,那都跟他无缘! 因为身为“贫下散修”的他,一无门派,二无灵石! 是以他日常的修炼,就只能靠手上那几块,可怜巴巴的、数目仿佛永远都长不起来的灵石,来维持。 长年的辛苦打拼,莫说换不回修为上的提升,就连养活一个人一条狗,也几成问题。 何时,有过这般阔绰? 要知有这么块宝地,早些来多好!若早来个几年,说不定自己现在就是筑基期中期甚至后期的修士了!那样的存在,便是在原先的大陆上、一些修真大派里,也可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啦! 一念及此,他不禁有些飘飘然。 不过很快的,便收敛住心神:眼下重中之重,是要确保筑基成功! “还不够,再来!”他贪婪地吸取着灵气,不断地进行炼化。足有一个时辰后,丹田里的灵力,已临近饱和点。此时,他的脸上,由于兴奋,泛起了层红润光泽。 “快了!快了!还差一点......再来!” 这厢里,他正忙得不亦乐乎,而屋外面,却是已乱了套! 因他这般如狼似虎,几近疯狂地吸收天地灵气,所造成的空气旋涡,现已演变为一股狂暴的飓风,正对方圆十几里范围内,进行着肆虐的摧残! 且看天空,乌云滚滚,雷电交织! 再看大地,飞砂走石,混沌一片!其间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树木连根倒拔、房舍支离破碎...... 村边的小河水,被卷起数丈高的大浪后,倾盆而下,鱼虾随着水花,漫天飞舞...... 孙老头紧抱着自己的小孙儿,早已躲在了远处的一个山坳里,这时正猫着躲在一块巨石后的身子,探出小半个头,向外张望。在他身旁,还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看向风暴中——那自己曾经的家园,那些眼神:惊恐、忧虑、悲伤、不安、无奈...... “完了......完了......好端端的一个村子,都要给整没了!......这天杀的,到底哪来的怪风嘛......”身后一块突起的椭圆形石头上,四老中年龄最小的郝老头,“啪啦”一屁股跌坐下来,满脸悲怆。 人堆中急忙闪出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一把搀扶住他不停摇晃的身子——看模样,他应该是老头的重孙子辈了——嘴角先是一搐,目光继而转为坚定,安慰道:“老祖宗莫慌,大家伙都好好的在呢!只要人在......村子,咱可以重建......” 这话,如同播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很快就在众人心中生根、萌芽。 “说得没错!只要大家伙人没事就好!” “对,对!我们可以再建个村子——比以前的更好!” “我那破屋子,雨天时,外面下大雨里头下小雨,老子早就瞅它不顺眼了,想推倒了重建......现如今倒好,还省去了一番功夫!” “哈哈!我家也不比你家来得强......” ...... 人群中一有应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收拾起心中唏嘘,陆续往这边靠拢。 一会儿工夫,那块巨石后,就只站着孙老头爷俩。 “还瞅个球!”身后由远及近地,响起了四老中老三,老迈却不失爽朗的声音,“到了这会儿,还在惦记屋里那个受伤的小娃儿呢?嘿嘿......刚才要不是我强拽着你过来,这会儿恐怕连你也早被卷得没影咯!” 迎着孙老头的目光,他抬起一手,扬了扬掌中一个紫色茶罐,厚着脸皮道:“怎么说我这也是救了你一命,虽说我这个人吧施恩不图报,却也怕你会心里过意不去,那就勉为其难——拿你这罐茶叶当作谢礼吧!” 好家伙!打从孙家出来,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难,这老儿手里还攥着这罐茶呢! 孙老头也敞亮:“屋子都没了,还稀罕你罐茶叶?” 两老头相视而笑,笑着笑着,竟觉着有些悲伤,反而更加长笑不止—— 看到他们这般模样,另外几个老头,也颤颤巍巍地围了过去,搞不明白怎么一回事,看着看着,索性也稀里糊涂地,跟着一块儿笑起来。 一时间,鹤发银须飞舞,眼泪鼻涕横流...... “这都是要失心疯啊!”小辈们无不担忧地,纷纷投眼向他们看去。 “咦?外面风好像停了——”人群中,有人惊呼! ...... 村民们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已恢复平静的村子。 正为这灾难后的满目疮痍,再次唏嘘感叹时,孙老头家废墟堆里突然传出“哗啦啦”一片声响,滚滚烟尘中,缓缓爬出一个乌漆麻黑、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村民们受惊,都瞪大了眼珠子,警惕地望去:只见那“东西”居然像个人一样,站立了起来——顶着一颗脑袋、有手、有脚,会拍去自己头上的尘土,也会迈开腿走路——越看,越像是个人! 这不,“他”远远地朝人群方向抬眼一望后,径直就往这边走来啦...... “那......是个人吗?” “嗯......看着像吧……” “这是哪个哟?搞成这副惨样!” “咦!瞧那模样,怎么像孙伯救回来的那个人呢?”说话的是李婶,她一出声,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孙老头。 孙老头眯了下眼睛,捋了把胡须,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是他!是那个大哥哥......”他身前的小孙子,抢先叫道。 “哦?是那人吗——那个据说从‘外界’来的陌生人?” “不是听说......他快死了吗?怎么瞧着比我还精神呢?” “房子都塌成那样了,居然还没被压死?这小子可真是命大!” “是哦......他......是人?是鬼?” “看他的造型......确实和我们不大一样......很是特别哩!” “言之有理,走近了看......是很特别......” “呀!他没穿衣服呀!”眼尖的女人先大声叫! 闻言,年轻的姑娘们,纷纷拿手捂住了眼。 但还是有个别几人,忍不住,留条指缝去偷瞄。 “呣......身材还不错嘛,或许跟赵小五有得一拼。”有个妇人戏谑道。她的话,引来周围一片“咯咯”的笑声。 边上的赵小五脸一红,“是吗?”嘀咕着,低头比了比自己的肱二头肌。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吹牛 村子自然是住不得人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先在村头的上山入口处,找个临时露宿点。 那里是一片长满青草的平原。 之所以选择那地方,还因为它是上下山和入村的必经处,交通便利,便于村民们今后从山上运建材到村里,重建家园。 确定了地点后,当即安排人手,就地取材,开始了紧罗密鼓地施工:伐木、打桩、编绳、固定、铺盖......很快,赶在天黑前便搭建起十来座临时帐篷,每座帐蓬大致可容纳十个铺位,分两排,中间留有一条小过道。 另一边,女人们也已支起锅灶,开始生火做饭。一时间山间平原上充满了人间烟火,热闹非凡,间或有阵阵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勾人食欲。 山间的一汪清泉中,浸泡着他健硕的身体。 从高处落下的瀑布,如水银泻地,又皎洁似缟。 潭水呈翡翠色,清澈见底。水面有波光灵动,水中有游鱼戏逐。 沐浴其中的妙处,即便是瑶池仙境,也不外如是吧! 他此刻正在美滋滋的,闭目享受着。 半个时辰前,孙老头说他那副半人半鬼、衣不蔽体的模样,看着实在太寒碜,便让人将他领来这边,让好生清洗一番。 尘垢涤尽,重塑后的肌肤,在波光中熠熠生辉,整个身体焕发着前所未有的生机。 不仅如此,他全身骨骼,也变得异常坚硬,轻描淡写间,即可化石为齑粉。 更为惊喜的是,随着他筑基成功,迎来了全方位的蜕变。 丹田里的灵力,正以液态形式飞速流转,其质与量,堪比原先炼气期气态时的千万倍,仿佛有无穷灵力可供调取! 同时在感观方面,变化也十分明显。按目前的听觉、目力、感识,虽黑暗中千米距离内的细声微动,尽可掌握! 泡了将近又半个时辰,他见天色将黑,便有些不舍的爬上岸,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 这储物袋,原是孙老头在他受伤昏迷中,帮他换去原先血衣的同时,给收起来的。后来房子塌了,储物袋也被压进了废墟。 待风灾过后,孙老头去废墟翻找被褥和其他物件时,一并给他找了回来。 换好衣服,他又伸手摸进储物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把飞剑。 这是把很普通的飞剑,算不上什么稀罕宝贝!那是他师傅留给他以备筑基成功后使用的。在炼气期时,他也曾按法诀试用过几回,无奈限于体内灵力不足,无法驱使。 眼下可不同啦,轻松注入灵力后,剑仿佛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听他话、供他驱使。 飞剑对于修士而言,用处还是挺广泛的。 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还不能凭空飞行,必须借助于器物或灵兽。这些器物包括飞剑、飞行舟、飞行舰等,其中又以飞剑应用最广。相对于其它飞行器物,它具有更高的性价比:一柄普通飞剑,在市面上花不了多少灵石便可取得。同时在使用过程中,所消耗的灵力,也是最少。 当然,这里单单是指普通飞剑。飞剑,根据其品质、性能也分三六九等,?那些上品飞剑,价值可不菲,不是一般修士所能承受得起的。至于飞行舟、飞行舰,速度快、舒适度高,但使用代价也极高!非土豪及旺族不得用也! 那么灵兽呢?这个要讲机缘。能飞的灵兽可供你驱使,那是必须得先让它认主的!从这一点来看,它比上述三种飞行器物,更难得! 所以御剑飞行,成为一般元婴期以下修士的主要出行方式。这种出行方式还有另外一个妙处:人傲立于剑上,飞驰于空中,那造型、那气势——很拉风不是? 当然飞剑最重要的用途,还在于它作为战斗工具的使用,尤其是中、远距离的攻击和防守。 他此时见能驱动飞剑,心中大喜,不停掐动剑诀,使之在半空直行、拐弯、回旋......或高或低,忽左忽右...... 慢慢的,由初时的生涩,转为几分灵巧。 他知道,这阶段只是他与这把剑在进行着前期的感应、磨合。要真正实现御剑飞行乃至对阵破敌,还差得很远! 练了大约有一柱香时间,天空已拉上黑幕。 他收了剑,循着来时的路,往山下去...... 到山下露宿地时,那里已升起了几簇篝火。 眼下虽是三伏天,夜间山里的湿气却重。升篝火既可照明,也可除湿,更可驱除山间野兽的夜袭。 这时正巧赶上村民们的饭点。孙家老少及一众人大老远的就在朝他挥手招呼了。 他径直走过去时,发现越来越多的村民都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面对这一张张眼露好奇、疑惑、惊讶神色,但绝对友善、毫无造作的面孔时,他顿感,自己的脚步越发沉重了下来! 造成他们家园被毁、露宿野外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而可恨的是,自己到现在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致使那么一大帮子人,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他们只以为,那是一场天灾! 如果等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会原谅自己吗?还会继续对自己这么友善吗?会不会直接把我赶走?还是暴打一顿后再赶走?…… 这无数问题最终都归结为一个——我到底要不要坦白交代?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反复纠结。 导致到了吃饭那工夫,也没了心情。是啊,拆了人家房子,还来蹭吃蹭喝——这也是,真没谁了! 而村民们对他的态度,倒是越发亲近起来。 他们便是如此:度过了起初的好奇期,就又回复了热情的本质。吃饭时便开始不停地劝这劝那,巴不得让他多吃点、吃到撑。离得最近的两个见他迟迟不动筷子,还当他是认生、客套,不时夹菜到他碗里。 “怎么光吃米饭不吃菜哩?是菜不对胃口?”其中一个高个男子频频问他。 他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这都挺好......” “对呀、对呀!今天这可是李婶的手艺,她可是咱村第一勺!平时咱想吃还吃大不到哩......来、快尝尝!” “王一刀你这马屁拍得真可以呀!李婶得要给他多加筷肉才行!” “哈哈!这个可以有!填饱了肚子明天还有重活哩!” ...... 一众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对啰……吃菜就对啰!来、再多吃些......”高个男子对着他直咧开嘴笑。 “够了,够了......我吃饱了......”他低着头说。 “怎么够了?才吃那么点,看你这个儿——饭量应该不小才是。”高个男子还想劝菜,被他用手盖住碗口阻止住了。 “听说——你是从‘外界’来的?”高个男子又问。 他一下没明白“外界”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点点头。 “那你给我们说说呗,‘外界’到底是咋样?”这话一问,很多双筷子都停顿住,大家竖起耳朵,都想听个新鲜。 “我不知道......你是具体想了解哪方面?” “随便、随便——说哪方面都行......最好,都说!” 那哪能说得过来呀! “你们所指的‘外界’地方很大……”他想了想,才娓娓道来:“大到什么地步呢?就说东西横跨的距离吧,按凡人步行速度,不眠不休,历时三年走不到头,南北纵贯略短,也得需时两年才能走完吧……” 话未说完,立时引来一片哗然,众人?心想:不吃不喝不睡觉,光走路,三年都走不到头......天哪,那地方该要有多大呀! 看到他们有此反应,他心中不禁一阵得意,其实他具体也不清楚自己原先那片大陆有多大,也没亲身去过多少个地方,很多都是听他师傅在说,然而现在话到他嘴里,就不免有些添油加醋。 “这大陆分为五大部洲:即东夷洲、南蛮洲、西庶洲、北荒洲及中洲,其间大小国家数以百计,有万乘之国,也有弹丸小邦,总的人口加之一起,应有百亿之数吧……” 这时周围又要乱套了——听他讲这些数字时,手指有些掰不过来啦! “我原居之地,属于东夷洲,面积为五洲中最大,但若论富庶,肯定是以中洲为首的。那中洲最大的国家叫‘天市国’,也是最为繁华之地。帝都城内参差百万人家,高楼林立,商贾云集。大街上车马龙廷,人群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有小贩叫卖之声,遍地可见玲琅满目商品......什么绫罗绸缎,什么奇珍异宝,什么南北杂货,什么美味佳肴……” 他说得口若悬河,四周听得也是心驰神往。虽然他说的有些东西,还听大不明白,但那不重要,丝毫不影响他们对那种美好景象的想象和憧憬! “说到美味,不得不提那里最好的酒楼——‘天仙楼’的招牌——‘坠仙鸡’了!为何取名‘坠仙鸡’呢?诸位想啊,顾名思义,连神仙吃了都不肯再走啦,那该是何等美味呀!据说便是隔着十条街,也能闻到从那里飘出的香味——” “咕咚”、“咕咚”......咽口水之声络绎。 “小老弟啊,那鸡——当真有你说的这般美味吗?”话音落处,四老中的老三从人群里硬挤出个头,两眼放着别样的光彩。 “那还有假?我师......”话到嘴边,嘎然而止,他本想说——“我师傅这个老馋鬼的亲口转述断不会错!”一想不对,立即改口道:“我是亲口尝过,自然不假!” “哦、哦!” 正要接口往下说这会儿,突觉眼前一亮,人堆里伸出一双雪白葇荑到他面前,捧来了一碗刚洗净的果子,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在人缝中瞄见了一张娇羞的脸庞,也正对着他看。 四目相对,对方立刻转开视线,红着脸挪到一旁...... 吹个牛皮编个故事,反倒让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更受待见了些。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么想着,心里默叹一声:“倒是把认错的事,给吹忘记了......” “如果能一直和他们这么融洽下去,倒也不错......” “小兄弟,大家交谈了这许久,倒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四老中的老三突然问。 “莫问—” “哦......是有难言之隐?”老三又问。 “没有啊。” “那方便请告知。” “我说了——莫问。” “......” 老三显然有些不悦了,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这么客气地问你姓名,居然一点不留面子!哼! 他一看老三变脸,再看看村民们也似有愠色,这才想起其中误会,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叫莫问!” “啊?哦......” 全场哑然。 哪有人叫这么个怪名字? 他只得尴尬笑道:“我自小被父母遗弃,由师傅一手带大,所以也不知道该姓什么?又因儿时问题太多,老是追着师傅问这问那,搞得他烦了,一见到我便叫‘莫问!莫问!’——时间久了,莫问,也就成了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众人莞尔。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夜 起夜 村子自然是住不得人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先在村头的上山入口处,找个临时露宿点。 那里是一片长满青草的平原。 之所以选择那地方,还因为它是上下山和入村的必经处,交通便利,便于村民们今后从山上运建材到村里,重建家园。 确定了地点后,当即安排人手,就地取材,开始了紧罗密鼓地施工:伐木、打桩、编绳、固定、铺盖......很快,赶在天黑前便搭建起十来座临时帐篷,每座帐蓬大致可容纳十个铺位,分两排,中间留有一条小过道。 另一边,女人们也已支起锅灶,开始生火做饭。一时间山间平原上充满了人间烟火,热闹非凡,间或有阵阵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勾人食欲。 山间的一汪清泉中,浸泡着他健硕的身体。 从高处落下的瀑布,如水银泻地,又皎洁似缟。 潭水呈翡翠色,清澈见底。水面有波光灵动,水中有游鱼戏逐。 沐浴其中的妙处,即便是瑶池仙境,也不外如是吧! 他此刻正在美滋滋的,闭目享受着。 半个时辰前,孙老头说他那副半人半鬼、衣不蔽体的模样,看着实在太寒碜,便让人将他领来这边,让好生清洗一番。 尘垢涤尽,重塑后的肌肤,在波光中熠熠生辉,整个身体焕发着前所未有的生机。 不仅如此,他全身骨骼,也变得异常坚硬,轻描淡写间,即可化石为齑粉。 更为惊喜的是,随着他筑基成功,迎来了全方位的蜕变。 丹田里的灵力,正以液态形式飞速流转,其质与量,堪比原先炼气期气态时的千万倍,仿佛有无穷灵力可供调取! 同时在感观方面,变化也十分明显。按目前的听觉、目力、感识,虽黑暗中千米距离内的细声微动,尽可掌握! 泡了将近又半个时辰,他见天色将黑,便有些不舍的爬上岸,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 这储物袋,原是孙老头在他受伤昏迷中,帮他换去原先血衣的同时,给收起来的。后来房子塌了,储物袋也被压进了废墟。 待风灾过后,孙老头去废墟翻找被褥和其他物件时,一并给他找了回来。 换好衣服,他又伸手摸进储物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把飞剑。 这是把很普通的飞剑,算不上什么稀罕宝贝!那是他师傅留给他以备筑基成功后使用的。在炼气期时,他也曾按法诀试用过几回,无奈限于体内灵力不足,无法驱使。 眼下可不同啦,轻松注入灵力后,剑仿佛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听他话、供他驱使。 飞剑对于修士而言,用处还是挺广泛的。 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还不能凭空飞行,必须借助于器物或灵兽。这些器物包括飞剑、飞行舟、飞行舰等,其中又以飞剑应用最广。相对于其它飞行器物,它具有更高的性价比:一柄普通飞剑,在市面上花不了多少灵石便可取得。同时在使用过程中,所消耗的灵力,也是最少。 当然,这里单单是指普通飞剑。飞剑,根据其品质、性能也分三六九等,?那些上品飞剑,价值可不菲,不是一般修士所能承受得起的。至于飞行舟、飞行舰,速度快、舒适度高,但使用代价也极高!非土豪及旺族不得用也! 那么灵兽呢?这个要讲机缘。能飞的灵兽可供你驱使,那是必须得先让它认主的!从这一点来看,它比上述三种飞行器物,更难得! 所以御剑飞行,成为一般元婴期以下修士的主要出行方式。这种出行方式还有另外一个妙处:人傲立于剑上,飞驰于空中,那造型、那气势——很拉风不是? 当然飞剑最重要的用途,还在于它作为战斗工具的使用,尤其是中、远距离的攻击和防守。 他此时见能驱动飞剑,心中大喜,不停掐动剑诀,使之在半空直行、拐弯、回旋......或高或低,忽左忽右...... 慢慢的,由初时的生涩,转为几分灵巧。 他知道,这阶段只是他与这把剑在进行着前期的感应、磨合。要真正实现御剑飞行乃至对阵破敌,还差得很远! 练了大约有一柱香时间,天空已拉上黑幕。 他收了剑,循着来时的路,往山下去...... 到山下露宿地时,那里已升起了几簇篝火。 眼下虽是三伏天,夜间山里的湿气却重。升篝火既可照明,也可除湿,更可驱除山间野兽的夜袭。 这时正巧赶上村民们的饭点。孙家老少及一众人大老远的就在朝他挥手招呼了。 他径直走过去时,发现越来越多的村民都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面对这一张张眼露好奇、疑惑、惊讶神色,但绝对友善、毫无造作的面孔时,他顿感,自己的脚步越发沉重了下来! 造成他们家园被毁、露宿野外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而可恨的是,自己到现在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致使那么一大帮子人,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他们只以为,那是一场天灾! 如果等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会原谅自己吗?还会继续对自己这么友善吗?会不会直接把我赶走?还是暴打一顿后再赶走?…… 这无数问题最终都归结为一个——我到底要不要坦白交代?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反复纠结。 导致到了吃饭那工夫,也没了心情。是啊,拆了人家房子,还来蹭吃蹭喝——这也是,真没谁了! 而村民们对他的态度,倒是越发亲近起来。 他们便是如此:度过了起初的好奇期,就又回复了热情的本质。吃饭时便开始不停地劝这劝那,巴不得让他多吃点、吃到撑。离得最近的两个见他迟迟不动筷子,还当他是认生、客套,不时夹菜到他碗里。 “怎么光吃米饭不吃菜哩?是菜不对胃口?”其中一个高个男子频频问他。 他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这都挺好......” “对呀、对呀!今天这可是李婶的手艺,她可是咱村第一勺!平时咱想吃还吃大不到哩......来、快尝尝!” “王一刀你这马屁拍得真可以呀!李婶得要给他多加筷肉才行!” “哈哈!这个可以有!填饱了肚子明天还有重活哩!” ...... 一众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对啰……吃菜就对啰!来、再多吃些......”高个男子对着他直咧开嘴笑。 “够了,够了......我吃饱了......”他低着头说。 “怎么够了?才吃那么点,看你这个儿——饭量应该不小才是。”高个男子还想劝菜,被他用手盖住碗口阻止住了。 “听说——你是从‘外界’来的?”高个男子又问。 他一下没明白“外界”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点点头。 “那你给我们说说呗,‘外界’到底是咋样?”这话一问,很多双筷子都停顿住,大家竖起耳朵,都想听个新鲜。 “我不知道......你是具体想了解哪方面?” “随便、随便——说哪方面都行......最好,都说!” 那哪能说得过来呀! “你们所指的‘外界’地方很大……”他想了想,才娓娓道来:“大到什么地步呢?就说东西横跨的距离吧,按凡人步行速度,不眠不休,历时三年走不到头,南北纵贯略短,也得需时两年才能走完吧……” 话未说完,立时引来一片哗然,众人?心想:不吃不喝不睡觉,光走路,三年都走不到头......天哪,那地方该要有多大呀! 看到他们有此反应,他心中不禁一阵得意,其实他具体也不清楚自己原先那片大陆有多大,也没亲身去过多少个地方,很多都是听他师傅在说,然而现在话到他嘴里,就不免有些添油加醋。 “这大陆分为五大部洲:即东夷洲、南蛮洲、西庶洲、北荒洲及中洲,其间大小国家数以百计,有万乘之国,也有弹丸小邦,总的人口加之一起,应有百亿之数吧……” 这时周围又要乱套了——听他讲这些数字时,手指有些掰不过来啦! “我原居之地,属于东夷洲,面积为五洲中最大,但若论富庶,肯定是以中洲为首的。那中洲最大的国家叫‘天市国’,也是最为繁华之地。帝都城内参差百万人家,高楼林立,商贾云集。大街上车马龙廷,人群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有小贩叫卖之声,遍地可见玲琅满目商品......什么绫罗绸缎,什么奇珍异宝,什么南北杂货,什么美味佳肴……” 他说得口若悬河,四周听得也是心驰神往。虽然他说的有些东西,还听大不明白,但那不重要,丝毫不影响他们对那种美好景象的想象和憧憬! “说到美味,不得不提那里最好的酒楼——‘天仙楼’的招牌——‘坠仙鸡’了!为何取名‘坠仙鸡’呢?诸位想啊,顾名思义,连神仙吃了都不肯再走啦,那该是何等美味呀!据说便是隔着十条街,也能闻到从那里飘出的香味——” “咕咚”、“咕咚”......咽口水之声络绎。 “小老弟啊,那鸡——当真有你说的这般美味吗?”话音落处,四老中的老三从人群里硬挤出个头,两眼放着别样的光彩。 “那还有假?我师......”话到嘴边,嘎然而止,他本想说——“我师傅这个老馋鬼的亲口转述断不会错!”一想不对,立即改口道:“我是亲口尝过,自然不假!” “哦、哦!” 正要接口往下说这会儿,突觉眼前一亮,人堆里伸出一双雪白葇荑到他面前,捧来了一碗刚洗净的果子,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在人缝中瞄见了一张娇羞的脸庞,也正对着他看。 四目相对,对方立刻转开视线,红着脸挪到一旁...... 吹个牛皮编个故事,反倒让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更受待见了些。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么想着,心里默叹一声:“倒是把认错的事,给吹忘记了......” “如果能一直和他们这么融洽下去,倒也不错......” “小兄弟,大家交谈了这许久,倒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四老中的老三突然问。 “莫问—” “哦......是有难言之隐?”老三又问。 “没有啊。” “那方便请告知。” “我说了——莫问。” “......” 老三显然有些不悦了,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这么客气地问你姓名,居然一点不留面子!哼! 他一看老三变脸,再看看村民们也似有愠色,这才想起其中误会,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叫莫问!” “啊?哦......” 全场哑然。 哪有人叫这么个怪名字? 他只得尴尬笑道:“我自小被父母遗弃,由师傅一手带大,所以也不知道该姓什么?又因儿时问题太多,老是追着师傅问这问那,搞得他烦了,一见到我便叫‘莫问!莫问!’——时间久了,莫问,也就成了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众人莞尔。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百人施工队 拂晓。 山麓间,草原上。 孙老头披着短褂,领着睡眼惺忪的小孙儿,走出帐篷时,大老远就看到从半山腰剑步迈来的莫问。 他不禁疑惑,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小子打从上半夜溜出去就没回来过,也不知去干什么了,整整一宿没睡,这会儿人怎地越发精神了?” 他哪里知道,刚领略过此地妙处的莫问,又怎会放着这周围大把的灵气不去吸纳、提炼? 只一个晚上,他体内的灵力,又有精进! 这怎能不让他兴奋呢?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疾。 三两下间,他便窜到两人跟前,跟老头打个招呼,又去一把抄起小男孩,让他受惊如狸猫般的身子,在半空几个起落,直到四周响彻一片歇斯底里的叫饶声,这才把他释回地面。 “呜……”小男孩抹着眼泪鼻涕,抬眼看向他爷爷,见老头光咧着嘴笑,丝毫没有为他主持公道的意思,当即一扭头,撒腿奔向——由河边浣洗归来的几个身影中的婀娜一人,边跑边喊:“桑叶姐姐!有坏蛋,欺负我......” 这个叫桑叶的十六、七岁少女,大老远的,就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了,此时见小男孩迎面扑来,赶紧俯身放下手里的木盆,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他,一边抚摸他委屈的小脑袋,一边沿着他手指的方向,举目望来—— 这似曾相识的目光,很快让莫问想起了昨晚的—盆果子以及那一抹羞红。 他竟是有些窘迫,直挠头。 直到从对方清澈的眸子里,读到了暖暖笑意后,才会心地,点点头,并报以一笑。 之后,他记住了这个名字——“桑叶”。 桑叶,朴实无华。 世人都赞春蚕无私,但又有几人会记得为其奉献的桑叶? 而那一刻,莫问觉得,生如桑叶,却也生动、灿烂! 朝霞初展,大多数的村民,已陆续走出各自帐篷,聚集到就餐点。 在那里,李婶她们早已备置妥当。 早点吃的是糯米饭团,里面还夹着什锦菜蔬。李婶说,这东西抗饿,肚子填饱才够力气干活! 莫问对这东西很不感冒,觉得粘牙,吃多了又涨肚子。 另一方面,他身体实非常人,对食物的需求度已越来越低。若非这食物看着实在美味诱人,便很难勾起他的食欲。 趁着大家手捧饭团,围坐在一起这工夫,一个叫郝海生的中年男子——郝老四的重孙子,开始对当日的工作进行布置、安排。 莫问也盘腿坐在其中,饶有兴致地听着。 这郝海生,一副黑瘦模样,深陷的眼窝中,一对眸子却时刻透着股精干。从大家观望他时信任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俨然已是这村子的主事人物。 莫问听了个梗概后,也觉这人设想细致周全,部署清晰得当,难怪会被村民们择为主事之人! 重建整个村庄,对这个村子的人而言,显然是件浩大的工程。千里之行第一步,自然是收集建房所需的各类材料。 村里原有房舍三十一栋,以原有规模为基础,郝海生对此编制了一份预算明目,详细列明了材料的种类、品质、规格、需求量等,并对采办进度也作了严格规定。 为何严苛到对采办进度都作规定? 郝海生对此的解释只有四个字——信风将至。 莫问曾久居于海边,自然懂得这四个字的含义,伴随信风而来的,将会是一个漫长的雨季! 若整个工程未能在雨季来临之前竣工,那么结果对村民而言,或许就是近期他们所遭受的第二场“灾难”了! 据郝海生和村里有经验的老人们估计,留给他们的时间,最长不足一个月。 村里现有一百二十三口人,除去老弱妇孺,能干活的壮力也就不足七十人,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建成三十一栋房屋,并归置妥当,这无疑是个异常艰巨的任务! 是以,郝海生当即宣布:第一阶段的材料准备工作,限定在七日之内必须完成,以为后续的施工留有余地! 那么话不多说,言归正传,且看人员事项的分配吧! 大致内容如下: 伐木组:二十人,由樵夫乔三斧领队,负责上山伐树,并搬运下山至木料加工点; 采石组:二十人,由石匠石敢当领队,负责整石与碎料的采集和运输。整石交于石匠组进行后道处理,碎料归集在村口处,由老弱妇孺帮忙着一起敲碎待用; 辅料组:八人,由孙老头作指挥,负责挖泥、和土,制作建筑粘合材料; 石匠组:五人,由石敢当的三个儿子和村里另两名壮汉组成,负责对整石切凿、打磨等; 木匠组:五人,以小木匠黄板凳为主力,配以四名帮手,负责对伐来的树木进行锯裁、加工; 铁匠组:三人,由村里老铁匠带着他两名小徒弟组成,负责各类器械的打造、修补,并制作后期建筑用铁件; 另由五人,负责对村庄的废墟进行场地平整、可用旧材料的回收分捡等活。 同时设立以赵小五为首的机动组,并对后勤保障工作也做了相应安排。 当真是事无巨细,莫不归之! 莫问对此啧啧赞叹之余,转头又对孙老头提出了一个心中的不解:“这村子人也不多,为何听人员名单,姓氏竟如此繁杂?” “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孙老头故意卖个关子,啃了口手里的饭团,细嚼慢咽,末了,喝了口水,才道:“最初村里的祖辈到此地时,也就十来人,姓氏当然没如今这般复杂。后经几代繁衍,人数逐渐就多了起来。但人一多,有个问题也随之而来!什么问题呢?——就是给新生儿取名这事!要知道这村里人都没正经念过书,偶有能识得些字的已经算很了不起啦。所以大凡都不大会起名字,一有婴儿诞生,无奈之下就只能应时、应地、应物、应景的,胡乱拉个名来便用。比方说孩子正月十五生的,就取名叫元霄;七月初七生的就叫七夕——当然也有男的叫牛郎,女的叫织女的。又比方说这家是以砍柴为生,生的娃就取名叫山娃,这个叫了山娃的,生出的儿子就不能再叫山娃了,那就叫山沟、山坡、山峰……反正就是诸如比类、大同小异......土归土、俗归俗,刚开始的几代人通过这种取名的方法尚能对付得过去。但越往后,就发现再这么做是行不通啦!因为能用的名字就这么多,有些先人用过了,后人就不能再用!你总不能和你的老祖宗同名同姓吧?要不然每年祭祀时到底是祭祖先呢还是祭你呀?另外一方面,就是同一时期的人当中同名同姓的也越来越多,就比如说山娃这个名字,用的人就多,高峰时村里叫山娃的据说有六个,你在村口喊一声,保管有六个不同的声音应你!你带上姓再喊一遍,答应的还有三个!......这么下去岂不要乱套?于是,后来便有人想出个办法,就是让后代的人逐渐改姓氏,有了不同的姓,即便名字重复也不打紧。上不至冲撞了老祖宗,眼前也不会与人完全同名同姓!所以嘛......后来人们逐渐采用了这种方法,从而致使村里的姓氏越发繁杂起来。当然,也有一直不肯改姓的,如郝海生他们家......” 听这原委竟如此曲折冗长,莫问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吁出口气,道:“原来如此......能想出此法的,必是高人!”说着,想了想,又好奇得看向孙老头,“孙伯,那敢问你的名讳——” 老头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嗔道:“少废话!准备开工了!” 说话间,百人施工队,已各就各位,一触即发!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糯米的妙用 各个小组各自开拔,赶赴自各的阵地。 莫问这时也站起身,拍拍身后的尘土,正欲挪步,猛然想起还没给自己委派工作呀! 于是急忙拉住走在前头的孙老头询问。 孙老头甩甩手,不以为然地说:“你现在是村里的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说罢就要撇下他,自顾自去也。但见他一脸失落模样,又有些不忍,便道:“你实在想帮忙,那就随我一组吧。” “要得!要得!”莫问就等着他这么说,便屁颠屁颠地尾随而去。 经过一路上请教,莫问了解到他们这一组具体的工作内容和流程,说白了很简单:其实就是挖些黄泥回来,碾细后加水和好,反复踩踏,并在此过程中加入轧成小段的稻草。这整个过程便叫作烫泥。 烫好的泥可用于石头间粘合、填充,也可用于砌墙、制成土坯。 “这黄泥作粘合之用,可牢固吗?”莫问问。 老头打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道:“祖祖辈辈都是这么整的,你说牢不牢固吧?也没见说倒就倒的呀!” “眼下......这不都已经倒了吗?” 这叫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打他脸了不是? 老头气得直瞪眼,“那是天灾!” “那也不算天灾,其实是人祸......”但这话,莫问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你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这种材料虽然制作简单,成本又低,但其性能确有短板。一是粘度不够,二是不持久,容易龟裂,所以后续还要经常修补......”等老头气消后,说话也中肯了许多,“真正好的粘合材料,应是用白灰、细沙和黄泥,按一定比例调合均匀。此法若操作得当,可使建筑夯实、坚固、耐用,虽千百年而不倒!只可惜......” “可惜什么?”莫问追问。 孙老头轻叹一声,道:“可惜我们此处根本就没有白灰这材料......” “那何处才有?” “白灰需得在火山之处方有。它本是活火山喷发出的岩浆,将岩石等高温煅烧,冷却之后的白色粉末。而我们此处哪来的火山啊......”老头又叹气。 “哦......”莫问听得似懂非懂,但起码有一点他是懂了,那就是为什么郝海生让眼前这个看似力不能担的糟老头来负责这项工作,他在这方面的见识之广博,果然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挖黄泥的地点,要远比莫问想像得远。 他们从出行伊始,一直是往南走,说话这工夫,才爬上第一座山的山坡,而按孙老头所述,他们必须要翻过三座山后方能接近目的地。 照这个速度,往来一趟,恐怕半天工夫就花费掉了。这十来号人,一天能装回多少担黄泥嘛? “如果说单是我自己,往来这点距离,也就是片刻间的事。但我就一个人,一次也装不下多少,一天若往来个几百几千次的,非得累个半死才行!难道说把储物袋清空了来装黄泥?想想又有些舍不得......”心里犯着嘀咕,人就已不知不觉落到了队伍最后面。 “小伙子......脚力......不行啊......才走这么点......道......就累啦?”他前面一个方脸汉子回过头对他说。 他说话间嘴里含含糊糊,让莫问有些听大不清。 仔细一看,原来这人边说活嘴里边嚼着东西,下巴上竟还粘着颗饭粒——是早上的糯米饭团。 “糯米饭团......糯米饭团......糯米......”莫问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脑子里似乎想起些什么,但又想不真切,一副头昏脑热的样子! 这时耳边又听有人在说:“牛大力,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瞧瞧你——嘴里填着东西还瞎扯淡,本来说话就不利索,这会儿更好啦,让糯米给粘住牙,都成结巴了吧!” 这话,又让莫问脑门一亮!他略作思索后,身体往前一窜,便像一道光似的越过人群,到了队伍最前面的孙老头身旁。 “刚才......那......那是什么......”牛大力不可思议地看向刚才笑话他之人,这回是真结巴了。 “不......不......知道,也许眼花......花了吧!”另一人也使劲地揉着眼睛...... “孙伯、孙伯!我想到个法子!”莫问道。 “你小子一惊一乍地吓我一跳,做了小半天的拖油瓶,怎么眨眼工夫,便窜到前头来啦?” “唉!我跟你讲正经事呢,你就说你听不听吧!” “你且说来听听。” “之前我们不是谈到制成粘合材料的方法嘛......就在刚才,我突然想起我原先大陆上有个土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哦?说来听听!”老头有点来了兴趣。 “说这个方法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 “你问。” “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常以糯米为食?” 老头想了想,摇头,“那东西偶尔吃吃还行,经常吃就不成——不消化啊!” “那村里还有没有积存的糯米?” “你提它作甚?想吃糯米食了?早上让你吃你还不乐意,现在会儿可想吃啦?”他迟疑着摸向怀里,“我这边还有咬剩下的半个,你要是不要?” “别扯!我是问村里还有没有糯米?存量还有多少?”莫问有些激动。 “有,当然有!”没等孙老头接话,一旁的村民立即插话道:“不仅今年的糯米基本没动,连去年的陈米都还剩好几石呢!这东西一年吃个一两次,也就是端午和过年的时候吃吃,平时也没人要碰它呀!” “那便最好!”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拐弯抹角的。有屁就干脆点放!”孙老头有些不耐烦了,觉得这小子是存心在吊人胃口。 “那我便放......说啦啊,我之前在‘外界’那片大陆上时,也是居住在海边的。我们那儿的人,为了防止涨潮和海啸,都会沿海岸线修一道堤坝......” “这个我知道!”老头点了点头,等着听他下文。 “你怎地知道?莫非你见过?”莫问狡狤一笑。 “哼!”老头直了直佝偻的身子,一脸不屑道:“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见识和听闻自然是不缺的!” “就是!就是!”旁边的村民立即附和。 “你!起开!”莫问暗骂一声“马屁精”,正了正色,继道:“你想啊,海浪击打时是多么恐怖的冲击力,堤坝不仅能扛住,并且千百年来屹立不垮,可见它得有多么坚固不是?” “有理!” “那你们可知这堤坝是用什么材料砌成的?” “莫非是石头?”有人道。 “谁不知是用石头来垒的?难不成还用木头?我是指,其间用的是哪种粘合材料?” “哦?哪种?”孙老头两眼开始放光。 莫问神秘一笑,先不答,把手放到他胸前衣襟处...... 孙老头楞了楞,只觉他手按处一股软糯贴到胸前,立时就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道:“莫非是糯......” “是糯米浆!”莫问接口道。 “你......你是如何得知?”老头问得急切。 “这话说起来便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老头的眼神在警告他:急了啊!再吞吞吐吐卖关子,小心我直接弄死你! “我之前的房东,那是个胖得浑身只剩下肉的中年大娘,平素里还喜欢化妆,那粉抹得哟……”眼见孙老头的双手已朝他喉咙掐来,心知他这是要真下狠手! “莫急!莫急!马上就到重点了!”他快速闪开,以免被利爪锁喉,“这女人三番五次地要涨我房租,我有次急了,便道:‘就你这间破竹屋,凭什么收我那么贵的租子,你做人心亏也不亏?’你猜她怎地回答?她道:‘你懂什么!竹屋是不假,但你可知这竹屋乃是我那死鬼老公生前所筑,他本就是做的泥水匠的营生,深谙此道,这竹屋的地基以石砖垒成,以糯米汁掺拌细沙作粘合,是以艰固异常,百年不倒!这就跟海边的防洪堤坝一般,他参照的就是此法......’” 这一刻,孙老头人仿佛被定格了一般,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的嘴角一阵抽搐,僵硬地从嘴里嘣出几个字:“既有此法,早干吗不说!” ...... 山间营地前。 李婶和一帮女人正蹲在地上挑捡菜叶,忽见一队人急匆匆地从眼前穿过。 李婶扯开了嗓子喊道:“孙伯!你们不是往南边挑土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不去啦!不去啦!”孙老头低着头,脚步没有丝毫减缓。 “那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身后李婶还在问。 “海边!”孙老头大叫:“挑沙!” “奇怪!火急火燎的,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那么急躁?话没说清楚人就跑没影啦......”李婶嘀咕着。 突然,令她吃惊的一幕出现了——本该跑得早没了影的孙老头,又满头大汗地折了回来,到她跟前喘着粗气问:“咱们的糯米,还有吗?” “怎么啦?又饿啦?这早饭才吃没多久......” “我说糯米!”老头气极败坏地从怀里掏出那吃剩下半个的糯米饭团,“不是说它!” “哦......有啊......有吧......”李婶有点懵。 “那你记住啊,从今天开始,哦不!从此一刻开始,这糯米不能再用来做饭吃了啊——一粒都不行!得留着,派大用处!” “哦,哦!”李婶瞧他讲得认真,只好把头点得跟个波浪鼓似的! “记住了!记住啊——”话音未落,人又奔了出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桑叶 挑沙子显然要比挑黄泥轻松得多! 因为沙子就在海边,出村后往东北行七里路就到。一个来回不消半个时辰。 一队人肩挑着担子,嘴哼着当地的曲调,在这条固定的线路上,频繁鱼贯来回,场面倒也热闹。 挑来的沙子就卸在村里一块作为临时堆场的平地上,随着人来人往,这里渐渐长起一个小丘,未到申时,这沙丘便有一人半高。 莫问还是觉得这个速度太慢! 这点距离,他几个纵跃间便可到达,现在却要躲在队伍中间慢慢厮磨,着实不爽!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真要施展身手,那些村民不把他当成妖怪才怪! 中间休息的时候,村民们个个湿汗如雨,一个个都把短褂脱掉,露出全身红彤彤的肌肤。有人还觉得不消暑,索性扒下自己的长裤,全身只留一条大裤衩子。 “小伙子,你不热吗?”有人看见莫问仍是长衫罩身,好奇地问。 “是啊,他怎地都没出汗!看他来回的趟数,也不比我们少啊?” “我这人体寒,不爱出汗。”莫问干笑。 远处,村里的姑娘们,如一群雀跃的小鸟,边奔走边叽喳嬉笑。 烈日炎炎之下,她们自带微风,翩然而至。 她们为男人们带来的,不仅是一场视觉盛宴,还有一碗碗消暑解渴的凉茶。 在某个角落,那位把自己脱得只剩下大裤衩的仁兄,正背转着身慌张地提着他的长裤...... 莫问又看到了那个叫桑叶的少女。 还是相视一笑。 “我说妹妹们,你们再不出现的话,我的嗓子口都快冒烟啦!” “那么多大老爷们都晒着呢,就听你一个人叫得矫情!” “冤枉啊,我的春花妹妹,你是真不知道,这天有多热!这太阳有多毒!你看、你看,都把我身上给晒秃噜皮了!” “去!去!去!谁是你的春花妹妹?”春花妹妹有张颇为标致的小圆脸,是那种很讨喜的女孩。这会儿小嘴一撅,蛾眉微蹙,似嗔非嗔的模样儿,十分可人。 “就是!瞎叫八叫的,小心让海霞姐知道了,回去够你喝一壶的!” “哎呀呀!别在我面前提那只母老虎,我头疼,我头疼......” “知道怕了吧?看你还不老实!” ...... 莫问听着他们调笑,也不禁莞尔。 这时桑叶给他递来一碗茶水。 她走近的时候,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这味道,让他闻着很舒服。 “热吗?”桑叶问。 她的声音,婉转悠扬,似水如歌。 莫问只觉眉间一动,仿佛有一股清灵钻入思海,顷刻间所有杂绪烟消云散,化作空明。 “还好......不热。”他说。 “那就好。其他几组,已经有人开始中暑不支,郝叔叔对此很是担心,关照我们来时一定要叮嘱大家注意身体,实在不行时,莫要强撑......” 她口中的郝叔叔,应该是指郝海生吧。 普通人在这种酷热天气里,保持如此高强度的劳作,势必会造成脱水,甚至昏迷乃至休克。 “这边的活倒还好,不太重,大家只要多注意补水,应该都能应付得下来。” “嗯。”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他楞了楞,才问。 “因为你虽然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却在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重建家园啊。在我——我们心里,你是个好人,也是有恩于我们的人!”说这话时,她绽露的微笑,很真诚...... 桑叶离开时,莫问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从自己身上抽离了一般。 他很想找个借口和这个女孩多待上一会儿,哪怕就多一会。他觉得和她相处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但同时,他的内心也是矛盾的。 这种矛盾的产生,眼下更基于这个女孩的善良。 他的内心有很深的愧疚感,诚然这种愧疚感是针对于她,也针对于所有的村民,但这一刻,仿佛是被前者所垄断的。 这个女孩的善良以及身上所具备的一切美好特质,成了一把双刃剑,让他憧憬向往,又让他伤痕累累! “我是个好人吗?”望着桑叶渐行渐远的身影,莫问呆呆地站了很久,心里反复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亥时。 村民露宿地。 一条条疲惫的身躯,拖着月光下长长的影子,陆续返回。 平时的热闹、欢声笑语,此刻减淡了很多。 李婶她们已招呼不动所有人,因为他们其中的一些,实在太累,累得连吃口饭的力气也没有! 不远处,篝火映照下,孙老头一张红彤彤的脸上,显得很兴奋。 他白天在沙滩上,利用筛沙时的空闲,以身上半个糯米饭团、细沙、几块石头和一些水,成功地进行了一次粘合材料的试验。事实证明,莫问的法子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实际操作中只需在材料配比上再作些调整即可。 他拉着莫问,要他一起继续参详,可莫问对此意兴阑珊,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看着这小子心不在焉的模样,老头有些兴趣索然,便想着一会儿得去找郝海生再作研究。 此时的郝海生,耷拉着脑袋,正在为前期进度严重脱节而犯愁。经过这一天的实际效果来看,他七天内筹齐建材的计划,多半是要泡汤了! 拿木料来说,整个工程需要一千多棵树的木料,七天时间完成的话,平均每天至少也得伐一百四五十棵树。但今天大伙儿铆足了劲儿、拼死拼活地干,也就伐了不到五十棵,堪堪是原计划的三分之一。 石材方面,亦复如是!采石的工作进展得异常艰辛,石质远比估计的更为坚硬。器械砸坏了一批又一批,铁匠组那边根本已来不及修复...... 粘合材料这块倒是有惊喜,孙老头这组想出的办法更胜于前。可那必竟是辅料啊,没有足够的主材,光有辅料,于事无补…… 唉!这一大箩筐的烦心事,搅得他心烦气躁,不知所从。末了只能垂头丧气,把希望寄托于老天,祈求信风晚至,雨季迟来...... 深夜。 站在半山腰的悬空巨石上,借着月光,莫问可以看得很远。 他看到整个露宿点的人,都已安睡,帐篷前的篝火还在微风中摇摆。 村口的牌坊孤独矗立,依旧守护着一村的荒芜。 村里残垣断壁间,仿佛清晰可闻呜呜哀鸣,还有原本早该湮灭的更漏之声...... “嗒”......“嗒”......“嗒”...... 怎会有更漏声呢? 不对,那不是更漏声! 更像是硬物敲击之声! 这深更半夜,哪来敲击声? 带着疑惑,莫问极目远眺—— 很快,他便找到了声源。 在一截断墙旁,蹲坐着一个柔弱的身影,正手持铁锤,不停敲击着地上的石头。 莫问辨得出那个位置,是碎石料的临时堆场。同时也能看清这身影的主人——是桑叶...... 注视良久,他轻叹一声后,身形一晃,闪电般射向山上更高处。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村民们白天伐树的区域。 在那里,他看到了几十个伐木后残留下的树桩,以及遍地的断枝散叶。 这一刻,飞剑已经祭出,悬在半空,嗡嗡作响。 一股凌厉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起,并向四周扩散。 他万没想到,自己飞剑的第一次实用,居然为了砍树! 好吧,权且当作练习吧。 剑诀掐动,挟着长长的剑光,飞剑凌空劈下——第一剑! 伴随而来的是一记清脆的“咔嚓”之声,一段手臂粗细的树枝应声落地。如刀切豆腐般干净利落! 他却连连摇头。 位置不对,差了好几公分,该是齐树干切下才行。 再来! 如此连续试了上百次,他对“劈”的速度、力度、角度控制,渐渐摸到门道。但还不够,需要练到有足够的感觉才行,凭心意来控制,才是更高境界。 那么,便继续...... 练完“劈”后,他又开始练“切”;练成“切”后,又改为“削”...... 半个晚上工夫,这片区域里,断枝、落叶、树皮漫天飞舞,一刻不曾停歇...... 等剑停在半空那一刻,三百多株大树,居然都成了“光杆”,光得周围连根毛渣都不剩。 看着眼前这成果,他颇为满意地一笑。 接下来,便是收尾工作了。他在考虑一次要砍断几棵树,并且让树倒下时可整齐的排列叠放。 这个是有难度的,对力量、角度的计算不能有偏差。 思索再三,他决定先从三棵一起砍开始,再陆续递增到六棵、九棵......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剑招问桑 山间密林中,这一场“伐戮”,堪称壮绝! 飞剑,在莫问控制下,以越发轻灵、迅猛的姿态,在树林间穿梭游走。刚开始,还能见其运行轨迹,到后来,便已无迹可觅。但见剑芒交织,形成了一张张巨大的电网,电网所到处,光凸凸的树干,如同巨人般,纷纷轰然倒下。 不到盏茶工夫,此处已被修为平地,仿佛就像这广阔密林的一处“秃斑”。“秃斑”之上,三百多根,被修裁齐整的树干,分成数十堆,有序垒叠。 看着眼前这一成果,莫问心生欢喜。 这倒是个两全法:既相助了村里,又修练了飞剑术! 说到飞剑术,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后期所施展出的电网式攻击,这实在要感谢这些生长密集的树,是它们引导了他,朝这方向去摸索、感悟! 当然,更要感谢一个人,若非她,自己也不会跑来这边做这些事。 话说回来,这毕竟是他平生所创,第一个飞剑招式,意义非凡,需得给它冠以一个同样有纪念意义的名字才是。 想了想,莫问决定唤之“问桑”。 “问桑”——莫问、桑叶! 俗是俗了点,但莫问不管,非定它不可了! 如果后期,能在力量上作些强化,那么这招“问桑”,势必更加威力惊人!尤其在对群体发动攻击时,非常适用! 慢慢来吧!一步登天的事,可望不可及。循序渐进,才是正道! 想到这,莫问收起飞剑,掸落留在头发间、衣服上的残叶,抬头看了看天空——竟是要天明了! 再不回去,村民们恐怕要陆续早起了! 果不出莫问所料,当伐木组的村民,上山看到那些现成的木头时,一个个全都傻了眼,还以为自己仍在昨晚的梦中! 待惊觉之后,便纷纷下山,奔走相告。 不需多时,这消息便传遍村里。 大家闻讯赶来,顿时山上这边,就如同炸开了锅!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谁干的呢?谁这么大能耐?一个晚上就连砍三百多棵树?这活干得还恁地道,连树皮都给削了个精光! 这可是三百多棵参天大树啊!其中最小一棵,恐怕没有两三人也不能合抱住吧! 天知道!昨天伐木组那二十个壮力,花了一整个白天的工夫,才砍了不足五十棵!如今就算全村男女老少都一起上,要想在一夜之间砍这么多树,也是万万不能够的! 那么——这,还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到后来竟是无言以对,不知所措。 到底还是郝海生,不负村里主事人之实! 他深知与其在这里无端臆测,不如抓紧实干的道理,于是乎对大家一番解释,说这是大伙重建家园的壮举,感动了上苍,所以才会赐下福泽。眼下既有神灵庇佑,又何愁家园不复?这时候大家更要卯足了劲,卖力地干!定要赶在雨季之前完工!否则吧,下——对不住家人;上——有负于老天! 村民们一听这句话,觉得有道理呀!不但如此,还深受鼓舞,回到各自岗位上后,个个捋高了袖子,干劲更足...... 而这一边,郝海生当即加派人手,将这些现成的木头搬运下山。同时嘱咐:该伐的树,还是要抓紧伐。 让郝海生和村民们始料不及的是,此后连续两天,又发生了相同的事情。而且每一次,处理好的木头数量也都相同——不多不少,正好三百根。 郝海生心中一合计:乖乖,了不得呀!一晚上三百根,这三个晚上,就是足足九百根木头!再加上村民们自己砍伐的,这次建房所需的木材,应该是够数了! 欣喜之余,他对这事也越发好奇起来,但纵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思索再三,他决定让赵小五等几人,趁天黑上山,潜伏在附近,想一探究竟。可没曾想,这几个家伙,才守到后半夜就熬不住了!见迟迟没动静,便这个借口肚子疼、那个说明天还有活要干......顷刻间,全都溜了个没影...... 这便只能不了了之。 心中疑团,终究是没能解开,不过从大局出发,他也只能先故作镇定。 反正暂时来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相反,是帮了村里大忙!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得让大家相信,当前形势一片大好,连老天都在帮我们啦! 所以当村里几个老人提议,要设个祭坛,举办一次祭天仪式时,他毫不犹豫地举双手赞同。一是要感谢上苍和老祖宗的庇佑,二是为即将的开工祈福。 正当几个人在讨论祭天的日子,定在哪天时,外面又有人飞奔来报! “怎么啦?又有神秘人伐好木头了吗?”郝海生这两天已经习惯了大早上这个时点的报告了。 “不是......这......这回,事情出在采石组那边!”来人喘着粗气,抓起一旁的茶碗就“咕咚!咕咚!”两口见底。 “哦?那边怎地了?” “那边......唉!反正......你去看看就知道啦!”那人显然嘴皮远不及他的腿脚来得利索,也不知道如何跟他描述,索性就丢下茶碗,说话间便已拉上了手。 “哦,哦......你慢点!” 连拉带拽,两人跑到采石组那边时,村民们早已围起了一个大圈。 他们仿佛一有热闹看,就永远不觉得累。 一看是郝海生来啦,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往两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条道。通过这人缝,缓步上前的郝海生,看到了眼前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 人群中间,赫然一座高两丈,长宽均十丈有余的石砖堆。乍看还以为是道城墙,其间石砖,密密麻麻,尺寸统一,排列规整。 郝海生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石砖,不禁咋舌道:“乖乖了!这得要多少砖呀?” “你来之前,我们已大致点了下,差不多有一百万块吧。”旁边响起石匠石敢当洪亮的声音。 “我的个天!一百万块......居然有一百万块石砖!”郝海生又惊又喜,差点当场泪奔。 他边双手抚摸,边围着这巨大的砖堆转圈,正疑惑着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猛一看石砖堆的后方,正是一面几乎已被掏空的山体!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郝海生语带颤音,显然在努力平复着心情。 本来,这采石的活都快要被迫停下来了。 在那些现成的零散石块,被采集、利用完之后,就只能从山体上一块一块地打凿。可这山上的石头坚硬无比,两三天下来,石头没凿下多少,工具倒坏了一批又一批,以至于到最后,有些根本就无法修复了! 凿取石块尚且如此艰难,更不要说切割、打磨了。 以往村民们建房用的石头,都是采集下来后凿个大小差不多,稍加打磨后,就直接拿来用了,哪来的手艺和工具制成眼前这般? 郝海生双手颤巍巍的从砖堆边缘抽出一块,捧在掌心,细细感受着这切工、这手艺,竟尔又忘情地捧到怀里、用脸轻贴其上,恨不得直接亲上一口! “神灵保佑!果真是神灵保佑!”许久后,他大声喊道。眼眶里竟已泛满了泪花...... 当村里能干活的男女老少,都被调去山上,搬砖头的时候,莫问,正四脚朝天的躺在远处一个山坡上,“呼呼”地睡着大觉,微启的嘴角边,不时有口水,汩汩流淌..... 正文 第三十章 偷灵石的小飞贼 必竟是血肉之躯,再强悍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一晚上,又是挖山又是切砖,片刻未歇。整整百万之数啊,慢说是石砖,就算是豆腐,也会让人切出个崩溃来! 可怜那飞剑,再普通也是师傅传给徒儿的纪念之物,现在倒好,还没用过几回,锋刃上便已经磨出星星点点的小豁口。 这可让莫问心疼坏啦! 这家伙,往好了说,那可是个弊帚自珍之人! 再轻如鸿毛,到了他手里,也会小心使用,视若珍宝。 更不要说,眼下这把飞剑了——这可是他目前仅有的,值钱家当之一! 可见这回,也是为了村民,豁出去了! 天将放明时,看着经手的砖块已垒如城墙,他却连高兴起来的气力都没有,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一直从天方露白睡到了夕阳西下。若非被肩颈、腋窝、腰间陆续传来的阵阵奇痒惊吵到,他还不舍得从黄梁美梦中醒来。 未及睁眼,便下意识地想:“定是孙家小儿在骚挠作怪!” 便一把抓向最后发痒处的腰间,意想中的“小肉蹄子”却没能抓着,入手却是衣服底下一团柔软,同时从腰间传出毛茸茸、暖呼呼的体感! 这是个什么鬼? 惊得他猛然睁开双眼,从草地上一跃而起! 起身后的第一反应,是一把扯开腰带,敝开了衣襟,又蹦又跳,拼命想把那团东西从身上抖落。 “噗”一声,一团拳头大小的黄灰色毛茸物,应声落地! 定睛看去——竟是一只金丝小仓鼠! 且这玩意儿,长得好生奇怪,背后还有对小肉翅,正忙着上下扑动,想借此扶起裁倒在地的身体。 “吓我一跳——”莫问揉揉受惊后乱跳的小心脏,长长吁出一口气。 “笨东西,白白长了对翅膀,却不知道飞!”莫问弯身一把将它肉嘟嘟的身体攥于掌心,看着它鼠目圆睁、鼻尖嗅动、张嘴露出小尖牙的萌态,不禁莞尔,“你这是跑到我身上觅食来了吗?” 想到储物袋里还有个早前李婶硬塞给他的玉米棒子,便伸手探进外衣夹层里去取袋子。这段时间,为避免引人注目,自己的储物袋一直藏匿于此。现在想来,这小玩意儿之所以会钻进自己衣服,也定是冲着这袋子里的食物来的。 他取出储物袋后蹲下来,将之放在地上,单手便解开了结扣,在里面掏摸一阵,终于摸出那根玉米棒子。 从其上掰下一粒玉米,喂到小玩意儿嘴边,哪想它看也不看,嗅也不嗅,单单是对着地上的储物袋发楞! 莫问觉得好不纳闷,却怎么也想不起这里面还有什么被遗忘的珍馐美味? “你要是不爱吃这个,我这里就没有其它东西能喂你啦。”莫问当着它面把玉米粒弹进自己嘴里,像模像样地咀嚼一番,表情陶醉道:“唔......真香!” 可这小玩意儿却仍死死盯着储物袋不肯侧目,分明就是一副心有不甘之态! “你若不信,我可伺候不了你啦。”莫问很是无趣地再打量它一眼后,把它轻轻放回地上,道:“那便自谋生路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这小玩意儿慢慢地绕过他的手臂,往另一侧储物袋所在位置移去。 莫问觉得好奇,便故意纵容,看看它究竟是对自己袋子里什么东西如此痴心。 心中这么思量着,小玩意儿已到袋前,鼻子凑近了嗅嗅,缓缓地从张开的袋口往里钻了进去。袋子一阵轻微的蠕动后,只见它又从袋口探出头来,两边腮帮子已涨得高高鼓起。 “这是塞了什么东西在它嘴里?”莫问心中疑惑。 就在这片刻迟疑间,那小玩意儿居然“嗖”地一下窜出了袋子,一溜烟地往远处奔去。 “想跑?”莫问冷笑着一把抄起储物袋,身形几乎同时闪动,飞速追了过去。 几个眨眼间,眼看就要追上了,忽见那小玩意儿后肢猛地一蹬,身子向前纵跃,一对翅膀同时“唰”地展开,竟然直直飞了起来! 这下子直把莫问气得恼羞成怒,破口骂道:“你这小骗子,胆敢扮猪吃虎,戏耍老子!别让我给逮住,剥你皮,抽你筋,把你一对肉翅烤来吃!” 空中的小飞鼠才不理会他,扑动着翅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莫问只恨自己怎么就没把御剑飞行这功夫给练熟了?不然哪能穷追老半天还是让它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脱?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这家伙也确实狡黠!从一开始故作蠢笨轻易让人逮住,到后来卖萌、装弱小、博同情,再到后来携带私藏、展翅逃脱,这一切看似偶然,细想之下实则步步都经过精心设计,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莫问此刻便如斗败的公鸡,此前一副尽在掌控的豪情、自负,已被这看似呆萌可爱无公害的区区小物,挫得荡然无存。 唉!阴沟里翻船,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喟叹一声,莫问掏出储物袋,想起要查验自己的损失。 清点后才发现,里面居然少了好几块灵石! 这还了得? 当真是岂有此理! 哪怕是上天入地,必要将你生擒活拿!——嗜财如命的莫问,在心中咆哮!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无耻淫贼 月上枝头的时候,孙老头远远的就望见莫问低头阔步打村口路过,正要往山上去。 “这小子神神秘秘地失踪了一整天,怎地才一出现便又要上山?”孙老头狐疑了句,正要追上前喊住他,告知李婶给留了饭,问他要不要现在吃?甫一抬脚,便听得那小子气呼呼的声音传来:“一身的晦气,上山洗洗!” 老头张大的嘴,许久才给合上,翻了记白眼,心道:“这又是哪个招惹你啦?” 等到再抬眼搜寻,早不见了对方踪影。 莫问爬上半山腰后,立时把速度提了起来,身体轻盈飘逸得便如同这山间的微风。 身上的煞气,却没能随着奔跑而尽散。神识在黑暗中不断扫过,那些正仓皇奔逃或簌簌发抖地匿于一角的山间活物时,他的鼻子里就冷哼连连,此刻在他眼中看来,它们一个个的,也都不是好货! 那处山泉因为去过,所以并不难寻。等穿过眼前这片林子,再往左下方,不足三里便到了。 快接近目的地时的流水潺潺、鸟语花香,似乎能让心境平和些。一想到沐浴泉水时的那份舒爽惬意,不禁让他深锁的眉头逐渐舒展释然。 莫问便是这般的人,他的情绪往往来时汹涌,去也匆匆。 脸上很快便换上一副急切之色,这不?边走边在宽衣解带了...... 可这当会儿,耳畔却有一阵低吟浅唱,伴随着戏水逐波声,悠悠传来。声音虽浅,奈何莫兄的耳力了得。竖耳倾听之下,但觉这声音时如百灵吟唱般空灵,又似黄莺出谷般欢快,一时间竟听得他心旌神驰,情思恍惚。 片刻沉醉后,便即疑惑:“莫非有仙子下凡,占了我的澡堂子?” 他躲在一株千年公孙树后,慌乱地系回已散开的腰带,心中又寻思:若真如此,那便万万近不得前去了。 犹记得他那位顽世不恭的师傅,在他儿时还是教了些为人处事之道的。 师傅教授这些道理时,多半是在饮酒。 偶遇他饮得欢了,竟还会对他讲述起那些在他看来只有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才会信守遵从的条条框框:尽是什么清规戒律?什么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只听得他云里雾里,如闻天书。 尤其这当中很多规矩,自他口中侃侃道来,竟都与之平素的行为大相径庭。这在那时的莫问看来,便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反复追问之下,师傅才对此作出解释,说:“规矩固然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活人总不该被死规矩给套死!这便叫作——权宜之计、灵活变通。” 莫问对这话有另一层理解,那便是:有些人说是一套,做又是一套。 但不可否认,师傅教的很多道理,他还是听懂并记下了,比方说,很适用于眼前情况的那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但是不久后,他又发现了一个情况,可让他使用“权宜之计”。 其时,他正欲转身离开,忽见半空中掠过一个小黑影,“扑扑”地,朝“澡堂子”方向飞去。 任是它再机敏狡黠,也万难想到,最终还是不知不觉落入了莫问的法眼——这便是,因果报应了! 这一刻,莫问的脸色铁青,心中怒极反笑:“还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这掠过的黑影,不是其它,正是傍晚时分窃取莫问灵石,被他追了一个多时辰的“小飞贼”——金丝仓鼠! 毫不迟疑地,莫问拔腿就追。 “白日里我追这厮,它分明是往东南方向逃窜,怎地此时又折返回来,莫非此处,才是它的贼穴?”他心中寻思着,脚下速度却未减分毫! “这回定不能再让它逃脱了!逮着了抢回灵石不算,还要把它牵回去给孙家小娃儿当玩物,那娃儿整人的功夫是有一套的,想必要收拾它也不在话下!”想到这,他暗暗使个坏笑。 追出数百米,忽见金丝仓鼠的飞行速度骤然减缓,继而,停在半空的一个位置,不停盘旋。 “它这是发现我了吗?”再一看,不对,它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自己这边。 莫问看得分明,它此刻所处位置的正下方,便是日前他沐浴泡澡的所在——山泉灵潭。 一个声音响起:“可可!可可!你怎地寻到此处来啦?” 莫问心中一动,这声音,不正与此前那悦耳的低吟浅唱系出一人? 这金丝仓鼠,倒有灵性,一听叫唤,便压低了空中姿态,又数个盘旋后徐徐降落。 莫问目光也随之往下移—— 但见皎皎月色之下,粼粼波光之中,一个十六、七岁少女,将将绽露水面上的半个身姿,正昂起头向半空挥手示意。 天地之黑,怎及那一抹乌丝、一对明眸? 皓月之白,又奈何了这肌肤如雪,白璧无瑕? 这惊鸿一瞥,直教莫问看得有点痴了! 恍惚中,仿佛时间骤然凝止,天地顷刻失色...... 似这一切,非要将这眼前的人儿往自己的心间镌刻...... 其时,金丝仓鼠已收歇翅膀,稳稳落在那只雪白柔荑之上。 “小可可——坏东西!你不在‘霞光阁’好生待着,又溜出来?”少女佯嗔道。 “似你这般淘气乱跑,我怕终有一天会跑丢不见的!”她又道。 金丝仓鼠把小脑袋侧向一旁,好像很不以为然。 “哎呀,还长脾气了!才训你两句,便不耐烦啦?”少女说着,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它鼻尖。 金丝仓鼠小身子往后仰了仰,才堪堪稳住。在这个比它更古灵精怪的女主人面前,它倒也算老实。没办法,谁叫一物降一物呢? 少女也非是真心嫌它淘,见着它内心欢喜还来不及呢! 眼下师傅出行未归,同门师兄姐也都各自忙于修炼。只留她一人独自在那又大又冷清的“云顶”,终日无所事事,苦闷时甚至对着些花鸟言语。 也亏得有眼前这小家伙,时常陪伴,才不至于穷极无聊。 只可惜它再乖巧,也仅是只灵兽。又不能言语交谈,更不能一起饮酒作乐! 是了,说起饮酒,她便想到此番偷跑下来前,还去了趟师傅平时落榻的“白云小筑”,顺来了那半坛“浅尝即止”。 这“浅尝即止”,她以前是背着师傅偷尝过一回的。记得那一回偷尝,是缘于对这酒的好奇。 据说但凡喝此酒之人,即便再是海量,也只可浅尝半盏,不可过量,否则必醉。 她甚觉不服,便偷着一口气连饮了三杯下肚。 这倒好!当场掀了师傅的书案不说,又跑去大师兄的丹房砸了个稀巴烂!这还不作数,接着,二师兄的琴室、三师姐的花圃、四师兄的剑庐......逐一去撒泼个遍!最后躺在“光明殿”的地板上,呼呼睡去......睡便睡吧,口中还不时直呼着师傅的名讳:“云崖子......再拿酒来......你个小气鬼!” 待三日后酒醒来,她师傅倒也未加苛责,单是问了句:“这酒如何?” 她答道:“过瘾!” 自那以后,师傅便再不敢让这酒曝光在她视线之下,而是找了个自以为可靠之处,妥妥的收藏了起来。 同门间那段时期,只要远远地瞧见她走来,必先要观察其色——看有无面红耳赤?再闻其味——是否有酒气在身?......确定安全后,才敢近身招呼。 而今看来,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浅尝即止”,终究还是未能逃脱,落入她魔掌的噩运。 此时,她已将金丝仓鼠,置于香肩上。抬起手从指间储物戒里取出了那坛“浅尝即止”,打开封盖,嘴对着坛口,仰起头轻轻呡了一口。还不忘啧啧小嘴,表情很是陶醉。 半晌,侧头对仓鼠道:“师傅不在,倒也有他不在的好处——省去了诸多约束!想我此刻泡着山泉,饮着美酒,当真是逍遥快活!你说是也不是?” 仓鼠眨巴一下眼睛,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 “咦?”少女觉得它有些古怪,再细细端详它一眼,恍然道:“嗯......适才我倒没留意,你这小东西,腮帮子鼓得如此大,这里面又藏了什么好东西?” 金丝仓鼠紧闭着嘴,身子往后挪了挪。 “是否又乘我不在,去偷师兄师姐的宝贝啦?”少女见它心虚,便已猜到几分。 金丝仓鼠翅膀微微张了张,有要躲逃的意思。 “若不如实交代,我便不带你回去啦,让你独自留在这荒山之中。”少女威胁道,说着,抬高了手掌凑到它面前,“交出来让我看看。” “若是紧要之物,替你还回去当可,也不罚你。”她又补充道。 金丝仓鼠显然是真怕这小魔头!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地把嘴里之物陆续交到她掌心:一颗、二颗、三颗——三颗灵石!吐完之后,它对着少女眨眨眼,意思是我配合交代啦。 少女眉间一蹙,哼了声,道:“少装蒜,还有,全都吐出来!” 金丝仓鼠犹豫了一下,没办法,又张嘴吐出三块。 吐完之后,它没有立即把嘴合上,意思是你自己看,这回真的没有啦! 少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瞥了眼掌中的六块灵石,道:“我当是什么宝贝?几块下品灵石而已!瞧你那点出息,但凡有些灵气之物都拿来当宝?我‘云顶’还缺这东西吗?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 说话间,反手一扬,六块灵石被抛向半空,化成六点寒光,没入水中。 几乎与此同时,从不远处的岸边,飞射过来一个青色身影——莫问眼带血丝,怒极吼道:“岂有此理!这可是我的灵石!”话音还未落定,人便如流星一般,照着灵石沉没的位置,一头扎进了水里! 少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一楞,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双臂遮挡于前,尖叫一声:“无耻淫贼!”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看日出 无端生变,这山泉浴是再泡不成了! 少女把银牙咬得格格响,当真又羞又恼。 羞的是自己眼下身无遮盖,春光乍现。恼的自然是这刚入水的“无耻淫贼”! 盛怒之下,她挥掌击向水面,如镜般潭水立时塌陷,出现一个巨大缺口,在她身前激起的浪花仿佛已可隔断天地! 与此同时,水中的莫问指尖将将要够到眼前一块晶莹闪亮的灵石,却不想被身后巨浪猛得一推,人便如断线纸鸢般撞向了岸底礁石。回头再看:水中淤泥翻腾,断草横飞,混沌一片,哪里还见宝贝灵石的踪迹? 如若当下不是在这深潭中,他势必要叉开手骂娘的! 但这对他而言实非最糟糕之事,要命的还来自于岸上——那股凌厉的灵压,在修为上明显高过了自己!同时竟还有法宝级的存在! 分明是要将他秒杀的节奏! 这便如何是好?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天真的念头:是不是该往水中央潜去?——那里水深,或许安全点...... 此时岸上,弥漫的水汽逐渐消散,月色皎洁如初。 那少女俨然已换上了一袭白衣。这清丽可人的出水芙蓉,此刻却全身裹着股肃杀之气。 她的手上还多了把剑。 这剑“铮铮”作响,显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愤怒,寒光凌凌的剑尖,毅然决然地指向潭中。 “只待这淫贼一露头,便给他来上几个窟窿!”少女心中打定了主意。 好不容易偷着跑下山想逍遥一回,竟遇上这等破事! 想她堂堂一个“云顶”门人、云崖子的亲传弟子,平日里尽得师傅宠爱、同门呵护,几时受过这般侮辱了? 这事若是给传了出去,以后自己还怎么做人? 想到这,急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最可恨的是,这淫贼趁人不备行偷窥之举已是罪无可恕,谁料他竟还敢明目张胆横冲直撞而来,这不是刻意挑衅又是什么?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般无耻的! 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般不要命的! “是了!等下最好不要一下便将其击杀,先弄个半死,再打捞上来多想些法子折磨一番,才是解恨!”想到这里,眼前仿佛出现了对方痛苦求饶时的模样,这让她好不痛快! 至于自己这个想法是不是过于残忍了些? 眼下她可管不了这个!不对敌人残忍,便是对自己残忍! 反正,这口恶气今天肯定是要出的! 正当她这念头愈发强烈着,却发现迟迟都盼不来,对方出水的那一刻。 这令她不禁生疑:“都这么久了,该不会在水下溺死了吧?” 再一想又觉不对!看那人方才奔来的身法、速度,虽修为上不及自己,但还不至于那么轻易短命。 分明他是在装死! 很好——任由你耍赖,不许我撒泼? 她整了整衣衫,开始沿岸边来回,一路指指点点,一路破口大骂: “淫贼——淫贼——你死了没?没死便速速上岸来受死!” “不出声就没事了吗?哪有这般便宜?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你到底还算不算是男人?” “你那么喜欢装死,要不要先备口棺材给你?一口不够,便给你多备上几口,谁教你有娘生没爹教,才做出这等卑鄙无耻下流龌龊之事?” “喂!到底死了没有?缩头乌龟!” “再不出来,休怪我毁了这潭,将你生生活埋。对了,如此甚好!连棺材也给省了!” ...... 她这边越骂越痛快,水下的莫问,可是真遭罪了! 纵然隔着那一潭碧水,以他目前的耳力,还是能清晰听得由岸边传来的骂骂咧咧。 冷静下来后,他仔细想了想,便觉得这事还是自己做得不对! 虽说当时自己完全是冲着灵石去的,但让人家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露了个精光,你叫人家怎么想?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区区几块灵石,便比人家的名节重要啦? 唉!怪只怪自己当初设想不够周全。 这下倒好,麻烦来了吧? 此时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不然还是主动上岸,给她认个错赔个礼道个歉,求她原谅,再说些好话哄她就此离去?” “不行......不行!看她那架势,显然是不肯善了的!” “万一双方撕破脸皮,人家修为又高法宝又强,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更何况理亏一方,还在自己呀!” “还是算了吧,能躲就先躲着,实在躲不过了......还是继续躲着。” 他想起师傅曾说:忍一时,风平浪静! 那么躲一时,也该同理! 可这骂声也太凶了,非但是他,连他祖上也被牵连进来啦! 他想起师傅还说:骂,是骂不伤人的! 也罢!只盼着能熬过这一段,让她自罢自休自行离去了才好!从此山高水长,两不相见! 他虽有此如意算盘,但很明显,人家根本不乐意! 两人就这么耗着——足有个把时辰! 少女显是骂得累了,声音也有些嘶哑。她把平生所听所学所能想到的骂人字眼,通通用了个遍!现在实在是想不出新词也骂不动了! 只觉得口干舌燥,人似虚脱。 啪啦一屁股坐倒在岸边一块圆石上,从储物袋里又掏出了那坛子酒,“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口,未了,还打了个嗝。 她那只实为“罪魁祸首”的金丝仓鼠,此刻正远远地躲在一旁。起初还昂起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她骂人,到后来许是听得腻了,居然开始打起哈欠,微微地合上了眼睛。 过了半晌,大家都以为可以放心地享受安宁之时,少女本已倦怠的双眼,竟又放出精光! “淫贼!小淫贼,速速上岸受死!” ...... 莫问在想,这是新一轮的骂战,又告开始了吗? 偏巧他这次想差了! 少女骂完两句后,竟然出手动起真格来啦! 那法宝“劈云剑”在她的招呼下,对着潭里潭外一顿胡轰滥搅!一时间,“轰轰”之声不断,水花、火花并溅,巨浪此起彼伏,乱石断木翻滚......不消半盏茶工夫,这碧水灵潭,这风景雅地,毁之一旦,遍地狼藉! 莫问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飙”打得扛不住了,挟着一股浊浪高高跃出水面,落到岸上后,也不敢与之打个照面,只顾抱着头,拼了老命往山上鼠窜去! 少女见到他那副“熊样”不禁再生鄙夷,冷哼道:“看你能逃去哪里!” 自此,这山上便多了两名健跑之人,一前一后,绕着这山,也不知跑了多少圈? 少女的速度显然要比莫问快上一筹,所以在起初阶段,她没花多少工夫便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离莫问越近,莫问的危机感便更重! 于是乎便使出了吃奶的劲,不断加速,不让她这种优势得以持续。须知眼下这不是在比赛,而是关乎生死性命的追逐,往往在这种状态下,逃命的一方是占优势的。求生的本能,会让其自身潜能得以激发,从而获取到意想不到的逃命效果! 这么一来,两人间的差距,就一直维持在三四个身位之间。 天将亮时,这两名健将显然都已耗光灵力,跑不大动啦。 “淫贼......你别再跑啦......”身后的少女喘道。 “你不追......我便不跑......”莫问也喘。 “不如......我们一同打住?”少女道。 “......甚好......但你可不许耍赖!”想了想,莫问道。 “笑话!我还怕你会耍赖呢!”少女不屑道。 于是两人一齐数数后,同时弯身叉腰地停在了山顶上。 “想不到,你这淫贼,倒挺能跑!”待气息稍顺后,少女挤兑道。 保持着安全距离,莫问面向她,心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以防她会随时发难。 他望了她一眼,埋怨道:“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理,见人便打呢?” “我无理?好你个小淫贼,你恶人先告状!我且问你,你在山泉处偷看我洗......偷看我,倒还有理了?” 莫问觉得,此刻她的脸比自己更要红上几分,也不知是不是她喝过酒的缘故。 “我在那里不假,但绝非要偷看你!”莫问开始反驳。 “那你说说看,深更半夜的,你又为何出现在这荒山之中?” 这姑娘也真是,你来得人家又为何来不得? “我为何出现?这便要问你的灵宠?” 什么我的灵宠?少女楞了一楞后,才恍然明白他指的是那只金丝仓鼠。 “它又如何招惹你了?” “你现在问我?倒不如先问问它早些的灵石是从哪里得来的?” 听他这么说,少女对整件事情的大概也就明白了几分,心里暗骂了那金丝仓鼠一句:“坏东西,看我回头不收拾你!” 但她仍不依不饶地对莫问道:“按你的意思是说,那几块灵石是你的?” “那是自然!” “哦?你要如何证明,那些灵石是为你所有?”她转了转眼珠子,这分明便是在刁难。 灵石上又没刻着字,怎么证明? 莫问想了想,反问道:“那你适才说我偷看你洗澡?请问你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这么干了?” 这小淫贼的反应,倒也不慢! “你若没有偷看,怎知我把灵石丢进了水中?又怎会饿狼扑食般跳进水里去捞?”这番对话,竟让她察出一丝有趣的意味来。 莫问一时语塞,又想了想,才鼓足勇气道:“我承认我刚才是为追你的灵宠才误闯过来的。也承认看了你一......两眼,那是因为觉得你长的好看,所以才多看了一眼,但只是看了你的脸袋,除此以外的,却是万万没有看到!” 边说,边把目光从她脸上往下移。 少女脸更红了,嗔道:“还说没看,现在却又在干吗?”转头又一想,刚才他那话,含着几分赞美的意思,听来怎就那么舒服呢? 这么想着,又斜眼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暗自奇怪:这会儿,怎么又觉得这小淫贼,也没那么可恶了? “你确定,就只看了我的脸?”过了一会儿,她又去确认。这个是原则问题,关系到眼前这家伙,值不值得自己原谅。 “我确定。”莫问表情很坦荡。 “那你发誓!”她又道。 莫问有些犯难。这誓该如何发呢?印象中自己确实只看了她的脸,但那时目光是否还一不小心到走到过其它地方?却也难说。 “噢——你个骗子!”见他犹豫,少女气得戳着手指就要冲上来! “不——没有!我可以发誓!我发誓!”莫问边慌忙后撤,边不停摆手道。心里暗骂着自己笨!即便还有看到什么,我把脑子里那些不该记的,删除掉不就行了? “那你过来。”少女向他招了招手。 “你想干吗?莫不是趁我走近了想偷袭我?”莫问万死不从。 “你过来!”少女又道。 “你要怎地?”莫问紧张道。 “酒劲有点上头了,你来扶我一下……”少女脸色绯红。 那“浅尝即止”可是被她灌下了几大口的,也亏得刚才莫问陪她“剧烈运动”一番,帮助散去了不少酒劲,否则她此刻早就不知道躺在哪条山沟里呼呼大睡了! “小小年纪,竟是个酒鬼!”莫问腹诽着,观察她片刻,看是不是在做假?直到确认不假后,才走上前,两指拈住她一片衣袖。 近身时只闻得一股酒气间竟还夹着些许如兰般香气,这味道,闻起来很复杂,却也不遭自己内心的排斥。 当即扶她找一块平整处坐下,那地方,正对着东方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莫问道:“既然误会解开了,要没什么事,我便要走了。” “你要走去哪里?”少女问,她此刻是有些倦怠了,想睡,竟又不舍得睡。 莫问想答:“回家”,但一想自己家又在何处?心中便一阵唏嘘,许久才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彻夜不归,家里人不会着急寻你吗?” “我没有家人,只有师傅,还有师兄师姐,他们都忙于自己的事,没人来管我......”少女微闭着双眼,说话语气似在梦呓。 “原来她竟也和我一样。”不禁,又深看了她一眼。 莫问觉得她此时醉酒的模样,像极了自己的师傅。那老头也是喝醉酒到处睡的人,少时自己搬不动他,便只能给他身上披件衣服。 如今看她这单衣薄衫恐难受山间湿气侵袭,心中终是不忍,便解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于她肩上。 “你还不能走。”少女忽道。 “为何?”莫问不解。 少女留着条眼缝,指向远方将要启明的天空,道:“马上就要日出了,你需得陪我看完这日出,才能走......” “每天都有日出,这——又有什么可看?” “每天是都有日出......可不是每次日出,都有人陪伴......你可知道,我所居住之处,早起时的朝霞可美了......可从小到大......便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儿看......我有时在想......这朝日既能映红整片云朵......却为何偏偏暖不进一个人......心里......” 听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莫问眼前,仿佛立时出现了这般零散的画面:天空中的朝日红霞、亭台楼榭间一个被渲染得通红的孤独身躯...... 莫问有些感慨,便和她并肩坐下,两人开始沉默,再不说话。 都开始静静等候天际那道霞光的出现。渐渐地,莫问感觉自己的肩头沉重起来,侧头一看,那少女,竟已偎着自己酣睡起来。 待天际出现第一缕曙光时,莫问看见,那长长的睫毛,随她呼吸起伏时轻微颤动,根根清晰可数......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最强民工 莫问就如这山间磐石,几乎动也不动地,守护着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女。 这一守,便是两日。 两日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莫问不禁纳闷:这女子,怎么竟如此嗜睡? 最初他打算等日出后,便自己独自下山。 任由这野丫头在此酣睡吧,反正与之相逢便是个错误,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不说,还险些丢了小命。此时更应早点抽身,不然等她醒来,以她阴晴不定的性格,不定还会搞出什么事来?再者今后天各一方,也未必会再相见。所以招呼之类的,也就不必打了。 可日出后,他又想:这荒山野地的,独留她一人在此,恐不安全。若被这山间出没的猛兽果腹充饥了,岂非也是我的业障? 那便再逗留片刻吧,希望她能早些醒转。 于是,从日出又守到了日落。 到了晚上,觉得更不能走啦! 夜晚岂非更不安全? ...... 这是莫问有生以来,头一回,和一个女孩离得这么近! 白日里,少女睡得还算老实。 除了呼吸起伏和眉眼间偶尔的微微蹙动外,整个人便似玉雕,一动不动。 山间微风,不时拂起她如绸缎般的长发,撩拨着莫问面门,这丝丝异样感,让莫问心头为之颤动。 莫问深深呼吸着,想刻意拒之。 却发现连此刻自己的呼吸中,竟也带了她独特的气味...... 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奇妙感觉,恰似平洁如镜的湖面,被注入一股暖流,微波荡漾。又似心田有颗种子悄然落土,萌芽滋长。 困惑间,莫问给了自己轻轻一巴掌,好从这杂绪中清醒。 师傅说,心性如果不坚定,是无法窥见大道的。 然而到了夜里,更大的困扰又来。 随着酒劲的逐渐消退,慢慢恢复身体意识的少女,睡姿越发不老实起来。 起初还是靠着莫问肩头睡,到上半夜时,她的身体突然动弹一下,竟尔滑进了莫问怀里。 这着实把莫问吓了一跳! 慌乱中,忙把她挪回原位。 谁料,她一阵哼哼唧唧地,又赖了回来。 莫问,再次把她复位。 她,便又来。 ...... 如此几回后,莫问只能叹口气,任由她去了。 到后半夜,莫问觉得自己衣襟处、被她面部贴着的地方,一片潮湿粘滑,移开她脑袋一看,那处竟已被她的口水,浇灌湿透了。 这下,莫问有点不高兴了。 虽然平素衣着简朴,但莫问骨子里还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最是见不得这种粘稠之物沾身!可此刻再觉得不爽,对这家伙也是打不得骂不得。无奈之下,只能把她挪到自己双膝处,让她仰着睡。 本想着,这回她该安分点了吧。 但没过多久,许是她觉得膝腿处远没有他怀里温软,竟又死皮赖脸的粘了进来,为免被再次驱逐,这回她的四只手脚,就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缠住了他...... 莫问只觉自己的小心脏,一阵猛跳,差上一点,便能跳出嗓子眼了。 第二日。 莫问看着自己身上,那块紧贴着的“狗皮膏药”,伤神不已。 他低头寻思:若她一直这么睡着不醒,自己便要一直被她这么贴下去吗?万一此时有人路过看到,便是要将这有伤风化的事,四处传播的...... 莫问最终还是为他的心善,换来了“应得”的回报。 报酬是左颊上,五个清晰可见的手指印。 捂着脸,莫问骂道:“神经病啊你!” 少女委屈得像只受伤的小兔子,这神情,实在教人分不清,到底是谁打了谁?她语带哭腔地问:“淫贼.....你究竟把我怎样了?” 莫问又气又好笑,揉揉脸,恶趣地道:“不曾怎样?单是趁你熟睡之际,做了该做的事!” “你敢......” “做都做了,有何不敢!” 两人眼看又要扛上了。 少女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半真半假的模样,这才想起要察看一下周身情况。发现自己一切安安妥妥,好像没他嘴里所讲的龌蹉事情发生过呀? 哦,不对,他也没说过什么龌蹉事,单是自己这么想的。 那么,是我错怪他了吗? 这家伙是在故意气我的吗? 也许吧,看他刚才气恼的样子,不像是装得出来! 看来,是我误会了他。 可打都打了,难道还要被他打回来? 这可不成! 这般寻思着,她看向莫问的眼神顿时温柔了很多。 “我这一觉睡了有多久?”她扯开话题,显然有掩饰自己内心尴尬的意味。 莫问气呼呼地扭过头,不理她。 “小气的家伙!”她古灵精怪,表情可信手切换!这会儿立马又换上一副平日里做错事后在师长们面前常摆出的一副无辜加耍赖的嘴脸,凑近了就要跟他套近乎:“我这人平时睡相不好,有起床气。这不?刚睡醒没搞明白状况,稀里糊涂就害你挨了一下。打疼了没有呀?我给你揉揉——” 莫问才不敢消受,躲开了去,拿背对着她。 少女绕上前又想再逗他。忽见他目视远方,若有所思。便疑惑道:“你这是在想什么?” 见莫问还是没理她,便不依不饶地反复追问。 被缠得烦了,莫问才徐徐道:“我刚才想到,以前听说的一个故事。” 少女见有故事听,便兴致更浓:“快讲来听听,我最喜欢听人讲故事啦!” 莫问自然是要吊足她冒口后,方才就范的,“说是有天夜里,有个人在山上偶遇了一只落单的小野猪,见其可怜,便在自己身边临时打个窝,让它度过一宿。那人以为天亮后小野猪便会自行离去,岂料它竟把这地方当成了自己家,一睡就是两天,迟迟未醒。那人心善,怕它沦为猛兽口食,便一直守护左右。” “那人倒是心善。”她听得入神,也道。 莫问继续道:“碰巧这时有个农户打此经过,以为那小野猪是那人的捕获,便说:‘这小野猪长得着实不错,领回家好生养上一年半载,或可换上几两银子。’说着非要拿一捆废柴与那人交换......” “那人换给他了没有呢?”她好奇。 “你猜呢?”莫问不答反问。 “一捆废材就想换一头小野猪,这农户的算盘打的也太精了些。若非那人是傻子,才不会换给他。” “不仅那人是这般想的,恐怕连那头小野猪自己也会这般认为。”莫问微笑道。 “嗯。”少女颇以为然。 “可过不多久,那人便又后悔了。” “为何?” “因为那人耗费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候到小野猪醒来,令他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好心却没能为自己换来好报。那小野猪醒来后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扑上去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它怎地如此不明事理,反倒恩将仇报起来?”她很是不平。 “嗯!”莫问重重点头,又问:“你道这小野猪为何要咬那人?” “为何?”小女睁大眼睛使劲想了想,又摇摇头。 “因为......因为......”莫问边说边用余光扫了下周围,“原因别无其他,只因为这小野猪——它有起床气!”说着,人已向后掠出一丈开外,再转个身,飞也似的往山下奔去...... 少女待听完这最后一句,再不明白就成傻子了——原来这家伙,兜了半天的圈子,无非就是在拐着弯的骂她!当即气得直跺脚:“好你个小淫贼,你给我站住!” 莫问哪里还会理她,不仅不停,反而更加快了步伐,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少女见追不上了,索性跑回山顶,向下一番搜索等待,没过多久,便让她看到那小子有些吊儿郎当的身影,抹进了一个残破的村子。那里已有不少人,正往来忙碌,看样子,像是在搭建着什么...... “小野猪......废柴……起床气......”她口中喃喃念道,神思还没完全走出刚才莫问给她瞎编的那个故事,念着念着,竟尔“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也亏他想得出来!这家伙......当真有趣......” 再一想,自己竟和这个人一起孤男寡女地共处了两天时间,又不由得轻咬住下唇,从嘴缝中挤了声:“小淫贼!” 至于这骂人话,是嗔?是喜?恐怕也只有她自己内心最清楚了...... 莫问回到村里,才发现那里浩大的建造工程,已经正式动工了。 全村男女老少,几乎每一个人,都投身其中。 在这盛夏之际,气温的炎热,仿佛都难及他们重建家园的热情。 由于工期紧迫,这次的重建,都是在各户原址的基础上,进行原拆原建。但是因为现在有了较为充足的物资,便可以在结构和材料上,作出较大改进。 村民们原来的房屋,都是先打好地基后,四方立柱,夯土为墙,屋顶盖以芦苇、茅草。以此搭建的房屋,可称之为土房,在主体牢固度、耐用度、防水、防漏等方面存在着诸多弊端。 现如今有了充足的石砖和木料,经郝海生他们商量后认为,可以尝试着将之改为砖木结构。墙体用石砖来砌,既坚固又美观,防水性又好,同时节省下来的木料,正好又可以用来改进房顶,做成一个由木板和茅草构成的双层屋面。 同时粘合材料的解决,也保障了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经郝海生和孙老头一起合计后,发现可能村民们现有的糯米,还不足以制成那么多粘合材料,以满足如此庞大的建筑需求。 目前看来,也只能精打细算了。这种材料可先用于地基和地基以上窗台以下的部分,能盖多少栋就先盖多少栋,不够了再想其他办法,比如以传统的黄泥经烫泥后代之。 好在村民们的房屋,盖得本就不高,石砖本身的分量也可适当弥补粘合材料的不足。 莫问走进村子时,发现村里原来的空地上,已满是高高的各类材料堆。男女老少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负责捡材的捡材、加工的加工、搬运的搬运,施工的施工......此间充斥了锯木声、凿石声、打铁声、吆喝声、齐喊声、说话声、调侃声、催促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再看施工处,有几处房屋的地基业已砌成。莫问颇为好奇地走近其中的一处——那里郝海生、赵老头以及数个村民,正蹲在一起研究并欣赏着他们眼前的作品。 “啧啧......这质量,这外观,这牢固程度——没得说啦!”只听得郝海生嘴里发出一长串“啧啧”声后赞道。 旁边孙老头也是眼冒精光,得意道:“那是当然!除了石砖厚实、齐整,这当中还要我们这糯米材料的功劳,才半天工夫,瞧瞧,粘得这砖就纹丝不动啦!哈哈......” “有数啦,有数啦!你们这次立了大功啦!”郝海生此时已是笑得合不拢嘴,这和几日前那个愁眉苦脸的蔫样儿完全判若两人! “孙伯、郝大哥——”莫问笑兮兮地插到两人中间,打个招呼。 郝海生笑呵呵地连连应着,而孙老头却见到他有点不爽,撇嘴道:“你这小子,消失了两三天,又打哪儿冒出来啦?” “处理点小事......”莫问搓搓双手,尴尬道:“这不,一忙好便赶来帮忙啦?看看有什么活好分派给我吧。” “哎!不可,不可!你是我们的客人,怎么好意思给你分派活呢?”郝海生连连摆手,又道:“况且你已经帮上大忙啦,听孙伯说,那个用糯米做粘合材料的点子就是你给想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替大伙感谢你呢!” “他能想到这点子,也不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孙老头不以为然地哼哼,指着这附近道:“这边都是些粗重活,量你干不了。要么你去妇孺那边帮着砸砸石子啊、送送茶水什么的?” 莫问自然听得出他是在恼自己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溜出去三天的缘故,才故意说的气话,当即咧嘴一笑,拍拍胸脯道:“此言差已,什么粗活重活我干不得?您老尽管吩咐就是!” “哦?此话当真?”孙老头眼珠子一转,转头指了指一侧正在忙于立柱的四、五个壮汉处,问:“他们那活,你可干得?” 莫问顺势看去,那四、五人正合力托着一根大木头,将之移到事先挖好的坑旁,并准备把其中一端立进坑里。 这木头本也不粗,两人合抱应绰绰有余,但因木头长约五米,要立起来需四、五人配合着一截一截往前抬起方可,整个过程显得费时费力。 莫问哈哈一笑,一股豪气涌上心头,捊了捋袖子,高声道:“这有何难?看我试来!” 说着绕到数丈开外的木材堆放处,从中挑了根一眼看去最粗的,两手捧住一端,轻轻往外一拉,这根木头,便被轻易的横着抽了出来。 这一举动立时引来几声哗然。几百斤重的木头,光凭一个人就毫不费劲地抽出来啦?怎么觉着他就跟在抽筷子似的? 惊呼声,引得周边干活的村民陆续来围观——大家都快来看大力士表演啊! 莫问今天是有心要显摆一下啦,只见一只手移到木头中间位置,单掌轻轻一托,便把木头整根抬起,悠哉悠哉地举着走向工地上的柱点。 “哗!瞧见没有?瞧见没有?他单手就把木头托起来啦!这木头在他手上却像失了分量,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他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这还是正常人吗?他是怪物吗?” ...... 人群立即沸腾起来。 众人大都惊诧于他的神力,但其中也有人在拍手叫好。 莫问目光往叫好处扫了一眼,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桑叶! 少女眼中流露出的激动且崇拜的眼神,哪个男儿不梦寐以求? 莫问,也在心中得意一笑。 被仰视的感觉真爽! 来到目的地,站定住置后,他将木高高抛起,待木头一端竖直下坠时,他又双手贴住木身,灌以几分下沉之力,木头便如离弦之箭,直直地顶入事先挖好的浅坑之中! 这当会儿,莫问却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但显然已不及补救,那木头在一瞬之间,连根没入。 原来光顾着显摆,忘记控制好力量啦。 本来是要做柱子的,现在连桩都没有了! 莫问很是尴尬,四下里一抱拳:“抱歉!抱歉!刚才用力过猛。现在重来,重来!” 说着,也不顾村民们惊掉下巴,自顾自地趴在地上,伸手往坑里去掏,摸了两下,没摸着。伸手把袖子捋到了根部,再去掏。 大家都凑近了围过来看,只见他此刻面部表情尤为丰富:时而皱眉,时而舒眉,到后来眉头一扬——众人恍然:终于被他给摸着了! 只是他单手往里一扎,再向上一提,那根木头,就顺着他那只五根手指都陷没在端头的手,乖乖飞了出来! “这个坑是不能用啦,劳驾,先用土给填上。”他歉意地向身旁的一名壮汉招呼道。 这时,全场哑雀无声。 过了半晌,有人鼓起掌声。 接着,全场掌声雷动。 这时孙老头站出来对着众人摆双手压言,道:“好啦,好啦!大伙儿热闹也看过啦,都散了,都散了,接着忙自己的活去吧。”说完,又转向负责立柱的那几人,道:“你们几个去找其他活干,这里的活,全交由他一人就行啦。” 边道,边将手指向莫问。 莫问却不以为然,笑着道:“孙伯,其实其它重活,我也能干。” 孙老头笑呵呵地,摇摇头道:“不忙,不忙,咱们一件一件的来!”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陷阱 听老头这么说,莫问也就心安了。他自是巴不得能为这村子多做些事,以减轻内心对他们的负罪感。 除此以外,他心里还一直牵挂着张飞,这么多天过去了,它音讯全无,怎能不让他忧心忡忡? 尽早处理完这边的事,也可腾出手,去寻它! 北山之北。 一片神秘、古老的原始丛林。 这里便是人族的禁区,也是灵怪仙兽的乐土。 巨大的瀑布连绵数里,蔚为壮观。 湖面上,无数蓝色翼龙展翅驰翔,穿梭住来,不时发出声声嘶嚎,伴随着轰轰水流声,一齐响彻山林,余音直上云霄。 漫山云雾间,多是参天古树。树干直径可达数丈,其顶部仿佛已入云端,敝开的枝叶,郁郁葱葱,肆意蔓延,各自笼罩住了一方天空。 丛林间的水塘中,有一群独角牛兽徜徉其间。灰色的皮肤中带着赤红斑点,坚似铠甲。 身躯庞大的,便如一座小楼,再小的,也有两个成年人的高度。 它们有些正低头在水中觅食,有些在悠闲漫步,神情泰然,全无忧虑。 在它们周围的丛林里,更有无数珍禽异兽,或栖息、或隐匿、或奔走、或纵跃...... 阳光穿过树叶,洒落在青葱草地上。 四处长满了各种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植物。 多数都是体型庞大,傲然屹立。 其中也不乏些会动的有趣小物,比如眼前这株稍一触碰便会自动收缩至拳头大小,展开了又有一人多高的粉色巨齿花。和在它一旁枝梢处,挂着的类似蒲公英般的物种,这东西在阳光下便如团棉絮,呈半透明色,栖息于枝叶间,一到了阴暗地,便又铺展开身体,薄如蝉翼,凭空飞舞,还能时不时地吐落一串串银色的光点......另有那青黑色藤蔓状物,如蛇般不时在草地上、树干间蠕动、蔓延、缠绕...... 如此异类,不胜枚举。直教人惊叹,造物之神奇! 一处茂盛的草丛中,传出“簇簇”声响。 杂草后,闪现出一对漆黑的眼珠子,警惕地四下观望之后,才敢慢慢现出本尊——一只浑身乌黑找不出一丝异色的幼年獒犬,在这异兽遍布之地,却也显得突兀——它不是莫问日思夜想的张飞,又是哪个? 连日来的离奇经历,已令它狼狈不堪。 遭遇雷兽的那夜,它眼见莫问坠身海中,本有心追随,但无奈自己不会潜水呀,便只能硬着头皮赖在了竹筏上。 几经震荡、颠簸后,竹筏居然奇迹般的没被掀翻,单是散落了好几段。 它死死抱住那几根还未散架的竹子,待余波平息后,才敢抬眼来望。 入眼是雷兽壮如山丘的身躯,黑压压、气汹汹的,罩得它几近窒息。 那一刻,雷兽对着它,从鼻孔里呼出两股热乎乎、又腥得令它几欲作呕的气浪,直刮得它的毛发齐齐往后刷,身子连同竹筏转眼间被吹出去老远。 气浪过后,它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居然已被烘干啦。 若非这股味道实在冲鼻,不然它真希望对方再这么多来两下! 再抬起头,正巧与雷兽四目相对。 它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满满的不屑和嘲讽。 顿觉自己体内有股热血在沸腾!这是一种先天的、刻于骨髓、溶于血液的傲气使然,獒犬一族,虽死不惧,又岂能容你践踏尊严? 于是它不假思索地弓身向前,张嘴就朝那庞然大物一阵狂吠。 可刚吠毕,却又马上后悔了。 它迅速地趴回原处,用两只小肉蹄子蒙住了小脑袋,只留出条缝,似看非看。 莫问那家伙,有句常挂嘴边的话说得好:该装孙子时,莫要充好汉。 这当下,不正是到了该装孙子的时候? 双方实力压根儿就不在一个层次,自己浑身这点肉,还不够给它填牙缝的呢! 只是这孙子,一开始就没装好! 但凡能冷静、克制一些,不那么冲动就好啦! 也不知此刻“雷爷爷”被激怒了没有? 若是被激怒,那么张飞决定也要学莫问——一头扎进海里。宁可葬身大海,也不要被它吞进肚子!单闻它鼻子里出来的那股味儿就已经受不了,可想到了胃里...... 而那雷兽,此刻表情却十分怪异,似笑非笑,讳莫如深。片刻后,只见它冷冷地冲着张飞瞪了一眼,竟就此不再理它,而是猛地一个水中翻身,自顾自地,卷起大浪,扬长而去。 又被溅得满身是水的张飞楞在原处,不知所措。 这又是在整哪出? 难道它整天玩雷,害人终害己,把自己耳朵也给震聋啦? 又或者被我刚才的气势给唬住了? 看着......都不像! 那最后眼神,分明是在道:我不欺小,且叫你家大人来! 雷兽虽走,它却是方向全无。 眼望这大海茫茫,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要找到莫问。 虽然这家伙平时又扣门又自私,且言而无信,但总体而言,对自己还算是不错的。 况且乎,一朝身为獒犬,终生不事二主! 也不知这家伙,如今怎样了? 是死?还是活? 莫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才好,否则欠我那些滥帐,该问谁去讨要? ...... 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脚下的筏子,业已随海浪淌出去很远...... 待到眼前忽现海岸时,它便迫不及待地纵入水中,飞快地游了过去。 上得岸去,骤然发现自己已来到一个遍地灵怪,弱肉强食的世界。跟那些个大家伙比起来,自己这点小样儿,根本就不够人家瞧一眼的。 而且它们多数很不友善!时不时地,便淌着长长的口水,朝自己扑咬过来。有几回那些锋利的牙齿,差点就磨到自己屁股上了! 也亏得自己够灵巧、速度也不慢,更利用了有利地形逃遁、躲藏。如若不然,再多几条命,也非得全搭进去不可! 自从见识过雷兽之后,它便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再也不要吃牛肉啦!因为一提到牛,便会让它想起雷兽那张令人恐惧的脸。 而这几日,它又先后看到一头马脸怪、一匹半羊半狍的怪物、和一只野猪精,它们或把猎物一口吞进肚子,或将之一咬两段,分而食之......这些凶残的场面,让它触目惊心!惊恐之余,它犹在考虑,是不是也要放弃以后再吃这些与之相关的肉类...... 往往越在这种艰难的时候,便越会念起莫问的好来! 它记得,有回莫问去他们原居地附近山里釆药,它偷偷地跟了去。走到半路时从山间窜出一只豹子,二话不说就要拿它打牙祭。生死攸关之际,幸亏莫问横空杀出,三两下就解决掉对手,救了自己一条狗命! 此刻,若是他在身边就好了! 唉,这家伙不要短命了才好。他好像还欠我好多牛腱子肉呢......哦!呸!呸!去他的牛肉!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天天啃红薯,也是好的! 张飞走出草丛,又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 一时之间,也打不定主意,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 正在这时,前方草堆里,抖抖索索跑出来一只灰色的小野兔。 见到它的第一眼,张飞的肚子就立时起了反应。“咕噜、咕噜”直叫唤,抗议着:好几天都没填东西进来啦! 张飞却没有立即行动,因为它得先仔细想想,这几天有没有碰到过兔子精之流的? 短暂的思索,根本没得个结论——其实也就是饿得没力气再想啦! 它决定立即,投身到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猎食行动中! 猎食对于一头肉食动物而言,是一种先天本能。至于技巧的优劣,那得靠后天的锻炼。 张飞未就此锻炼过,谈不上什么技巧,但这几日却是见多了其它猛兽捕食的场景,便也可依样画葫芦,反正都是大同小异嘛。 只见它,不动声色地踮起脚掌,一步、一步逼近猎物,其间又停顿了几下,以确保不被猎物有所察觉。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很快的,便潜到了距离那只目标野兔不足七八尺的位置。 摆足了造型,便要扑将过去! 谁知!在它将扑未扑的这一瞬,那看似后知后觉的小野兔,突然一下子就往一旁窜了去——好快、好敏捷的动作! 也给张飞好好的上了一课——什么叫:动如脱兔! 好在张飞应变也不差,旋即扭身跟了上去。 到了这时候,就讲不得其它了,实力才是硬道理! 现在比的是:速度、应变、耐力以及决心! 前三样张飞看似是指望不上了,唯独进食的决心,它此刻是不缺的! 因为它已把体内仅存的能量,全押宝到了这只兔子身上!它很清楚,一旦捕食失败,那么后果将意味着什么! 只可恨!这小东西左突又闪的,甚是灵敏。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在这片土地上若没有保命的两把刷子,那也早沦为他人口粮了不是? 眼看着一次次即将得手,又一次次被将将逃脱,张飞此时的力气也将耗尽。 唯一能做的,仿佛就是疯狂地甩动着它那大舌头,让满嘴唾液肆意飞溅...... 也许是天可怜见,命运垂青! 临近希望破灭、万念俱灰之际,它奇迹般的盼来了一个转机——它发现小野兔在距离自己前方不到两米的位置,忽地停在一堆干草上不动了! 张飞知道,这,或许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几乎毫不犹豫地,它使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四脚腾地而起,高高跃向半空,经过一道美妙的抛物线后,直直冲向小野兔所在的位置...... 那一瞬间,它的眼里、心里,便只剩这只兔子了——近了!更近了! 但听得“噗”一声。 这是抓到了吗?张飞心里在想,但又感觉掌下空空如也,没抓着什么东西呀?不!是在一瞬间抓着什么东西了,但接着,脚底又空了! 更为奇怪的是,自己的身子还在继续往下坠!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等意识到不妙时,显已来不及了! 经过数息间的下坠,它最后重重地摔在了一块潮湿的泥地上! 顷刻间眼冒金星,四肢骨骼,几欲断裂! 求生的本能,促使它拼命爬了起来。 四周光线很暗,看不直切。便只能靠瓜子去摸,用鼻子去闻。绕着圈子,探来探去,终于发现,自己落在一个四周都是湿哒哒泥墙的深坑里——它当然还不知道,这个深坑另有一个名字,叫陷阱! 好在头顶还有点亮光,于是它抬头望去——发现自己,此时与地面间,存在着一个它力不能及的距离......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保媒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飞深陷陷阱,只觉头顶那一小块四方天空由明变暗,又由暗转明...... 起初它还对着上面吠上一阵子,以期得到援助。可后来发现,这样做纯属徒劳无益,在这个鬼地方,怎会有人来救它呢? 或许,只会为它引来更凶残的猛兽! 还是省着点力气,好再多撑一会儿吧。 至于对结局而言,有否影响或改变?这个,已不在它考虑之中。 求生是种本能,即便只能再多活一刻,那也是好的! 饥饿,成为此刻最大的敌人! 阱底到处都有它刨出的土坑。这段时间,它在潮湿的泥地里挖到三条拉直了有筷子长短的蚯蚓和一枚白色的蠕虫。相比起充斥着泥腥味的蚯蚓,它还是觉得滑腻丰腴的蠕虫,比较好上口,嚼着居然有股“鸡肉”的味道。 “喀”——终是恶心地全吐了出来...... 因为饥饿,四肢变得绵软,已无力再去支撑身体,便只能任由它像团烂泥似的糊在地上…… 又是一个黑夜。 张飞歪斜着脑袋,耸拉了眼皮,若非鼻孔还有喘气时的微动,整个跟条死狗也没两样! 它自觉时日无多,纵使再不情愿,也只得被迫认命! 殊不知,此刻的黑暗中,正有两对脚步声,在草木窸窣声的伴随下,由远及近。 其中一对,声音相对厚重,走路时偏重以脚尖着地,显然是刻意收着力,步履匆忙却不失谨慎——这,应该是个男人。 另外一对,较之更为轻盈,步点听似漫不经心,实则错落有致,同时又稍带些许矫作感——显然是个女人。 这两对脚步声,一前一后,行至陷阱旁,便即湮息。 一个脑袋伸向阱口望了望。 片刻,便听男子低沉的声音:“好像有收获......” “哦?”身旁的女子,声音入耳娇媚磁性,有种令人心生浮想的魔力,“那——是个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个头好像不大......”男子道。 “厉师怎么不下去捞上来?”女子笑道,“是怕被它伤了不成?” “什么话?”男子有些不悦,但又似不敢发作,“先看看清楚,小心一点总是不错。”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后对着阱底照了照。 火光跳动着,映出了他那张脸:四十来岁,瘦脸,深眼窝,鹰勾鼻。一对眸子阴鸷不定。常言有道:鼻带鹰勾者,心机颇重。 只见他露出失望神情,骂了句:“他娘的,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条狗。这东西要来何用?看来,此番又要白走一趟!” 这话,若让平时的张飞听着,准会不乐意。 大叔,人家分明就是条獒好吧! 可这会儿,一心只盼着能逃出生天的它,哪还有心思来较这个真? 这不?骤见头顶闪现“光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就从地上撑了起来,对着阱口,拼命摇尾乞怜。 男子却未再多看它一眼,而是自顾自的嘀咕着:“奇怪了......这么个野地方怎会有只家犬?” 他显然是瞥见了张飞脖间系着的一条红绳。 这红绳自然是莫问为它系上的。至于它最初的本意,是想要一个和邻村阿黄脖间所戴的,一模一样的金色漂亮铃铛。 可莫问却说,铃铛需花钱买,而绳子对方却可以白送。 ...... 另一边,那女子听见这话,也提起兴致凑过头来看。 这是张,只消瞄上一眼,便会令人过目难忘的脸蛋! 其实年方二十的螓首蛾眉,只要五官周正,皮肤白点,再略施以粉黛后,都是美的。 但重点是,这女子眉眼间,有着股天生的妩媚、妖娆、风情万种——仿佛在一颦一笑间,就能勾人心魂。 这便是尤物般的存在了! 她往下张望时,张飞也正翘首以盼。 对视后,只听这女子笑吟吟地道:“哟......看这模样儿,倒像是乖巧可怜。不如将它带回,收作宠物。” 这话本该是让张飞兴奋的,冷不防那男子竟不屑地抛出一句:“正事还忙不过来,谁有工夫去养只废物?” 我去!张飞在心里,直想问候他祖宗。 更为可气的是,在各自看它一眼后,这两人的注意力就此移开,完全无视起它的存在! 山林间,夜色正浓。 女子美目流眄,似在欣赏这异地夜景,片刻后微笑道:“厉师方才之言,奴家看来倒也未必。有些人明着嘴上说忙,背地里却是一转身,就和那‘三生堂’的侍婢,私下幽会去啦。” 男子脸色一紧,忙道:“这话是何意......尊使这话可不能乱讲。这等风言风语,要是传进了上头的耳朵里去,厉某可万万吃罪不起。” “咯咯......是不是风言风语,厉师自己心里还沒个数吗?都说男儿大丈夫,行事坦荡荡,既为之,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呢?”女子在质问人时,笑得也很迷人。只是这迷人笑容中,显然带着刺。 男子忍不住怫然,反唇相讥道:“这种事情,恐怕在尊使身上,也不少见吧?” 女子闻言,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灿烂。她仿佛便是这黑夜中的一支野玫瑰,夜色,未能将她的浓艳化开,反倒为之失色起来。 “此言差矣。奴家虽常有双修之心,奈何门规森严,不敢僭越。想这同门相媾之事,做来倒也刺激,但奴家也只是敢想想而已,做,是做不出来的。再者能入我香帏的,也须经精挑细选,非是那些阿猫阿狗、凡夫走卒,就能随便沾得。” 这话说得不紧不慢,言下之意却有明确:一、你门内偷吃,犯了禁规;二、你品味低下,连侍婢都玩,咱俩没得比。 顿时,便让男子无言以对。 她再问:“那侍婢可是姓邱?” “你又是如何得知?莫不是在我身边,你们也布了眼线?”男子神情愈发紧张地道。 “呵呵,上头那些个大人物,哪位不是手眼通天?厉师以为你这点偷鸡摸狗的小伎俩,能逃过他们的法眼?” 见男子沉默,她语气稍作缓和,“不过厉师也无须太过紧张,虽说门规森严,但同时也赏罚有度,只须你在此间办事得力,相信上头自是不会为难于你。” “是......是.....尊使说的极是。”话说到这份上,男子也只得低头服软。 再抬眼看向这个修为显不及自己的女子,他猛然想到,这个狐狸精可是大长老派来名义上“协助”自己之人。 唉!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 竟尔他又换上了一副谄媚嘴脸,唯唯道:“到时还望尊使能在大长老那里多多美言!” 他此时这副俯首贴耳的模样,到了女子眼里,更让她坚信眼前这家伙就是一块贱骨头——不时时鞭打,便不会老实! “这个好说。”这狐狸精,在收拾完人家后,还不忘逗上他一逗:“话说那邱姓侍婢姿色虽也一般,那身段么,倒是不赖,凹凸有致,浑圆玉润,却不知伺候厉师的功夫,是否到家?” 男子老脸一红,想了想,道:“惭愧......惭愧……那个庸脂俗粉......自是不值一提,怎及得上尊使的国色天香、芳名远播?” 女子闻言,格格直笑。 心里在骂:你这半老东西,临了还不忘挖苦我一下! “芳名远播嘛,奴家着实愧不敢当。想我彩云归淫邪的骂名,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言罢,笑声更甚! “这个疯女人!”厉某人心里暗骂一句,本滞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在她笑得花枝乱颤时,竟已不自觉地被吸引着往下移—— 入眼是那薄纱披肩,衣襟半敝,雪白处,一片波澜壮阔...... 直看得他心头一震,喉间直鼓。 “奴家有个疑问颇为不解。厉师既需要灵畜来试药,直接去抓上几只不就得了,何必要眼下这般守株待兔,搞得如此麻烦?”女子问。 “尊使有所不知,便是前几回捉那几只灵兽试药时,搞出了不小动静,怕是已被此间有所察觉。厉某以为现如今非常时期,实不宜大张其鼓,太早暴露,方才出此下策。” “嗯。你的想法不错。可我看这区区陷阱,困住个把普通猛兽或许还行,要真掉进来只灵兽,恐怕......” 男子好像料得她会有此一问,“嘿嘿”一笑后,往陷阱的一侧挪了几步,蹲下身子,拨开一簇干草,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个小石柱,柱眼上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灵石,正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女子顿时明白了几分,颔首道:“呣......原来你是在此设了困阵?” 男子颇显得意地道:“这阵有大小八个阵眼,分别布于井口边缘八个方位,眼前正是其中之一。另在阱口设有机关,一旦有重物踩陷,便即启动阵法。此阵一经启动,嘿嘿,莫说困住一般灵兽,就是进阶到了化形期的千年老怪,没个半天工夫,也休想挣脱!” “哦?想不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阵法,竟能有如此威力?” “诶!阵法哪有大小之分,只是用处不同罢了。此阵若加以放大,要想困住千军万马,那也是不难的!”男子对此似乎信心满满。 “我当厉师独专于炼药一门,想不到在阵法上也颇有造诣,今天倒是让奴家大开眼界了。”说话间,媚眼如丝。 男子一咧嘴,似笑非笑,此刻心中却在想:“你个黄毛丫头,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咧!若非有大长老在背后给你撑腰,老子便即刻把你推倒在地,好好地享用一番。待你伺候得爽了,老子一高兴,说不定也会传你个一招半式......” 当然,这话当下是万万不敢讲出来的! 只听女子又问:“你那操控灵兽的药,之前不是已经试过几回了?现今还需反复再试?” “倒是出了点小状况……咳,上回有只试药后的晶石虎,在遭受他人重创之后,居然就脱离了控制。这便让我想到原来的配方或有不足处。现今已重新调配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只待捕到等阶稍高的灵畜来,一试便知。”顿了顿,男子又补充了一句,“厉某深知,此次上头对这边的事非常重视,故而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很好!”女子脸露赞许之色。 见女子再无垂问,男子把阵眼处拨开的干草,又重新盖了回去。 又跑去附近,找来一堆树枝、干草,把陷阱口也给掩设好。 在此过程中耳畔听得从阱底传来,由张飞鼻间不断发出的呜呜哀鸣,他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一番细细的修整后,他起身看了看天色,对女子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今日先回,明日这个时点再来试试运气如何?” “也好。”女子转身前,仍不忘优雅的轻抚一阵,披挂在她玲珑身段前的,那一抹秀发。 两人说走便走。 张飞的世界又回复到无声的黑暗中,不,是比之前的,更为黑暗! 老天白白给了它一个希望,却又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当面扼杀! 但凡能开口说话,它此刻,肯定是要骂娘的! 这是在戏弄我吗? 不是说好了,给带走当宠物的? 再不济,牵回去炖成狗肉也成啊! 却为何偏偏还要让我继续留在这该死的地方等死? 它感觉到身体里有股莫大的悲哀,这是之前在任何绝境面前都不曾有过的。 它开始扯开了嗓子嚎叫,那声音,愤怒、凄凉、哀伤,随着体力和信念的逐渐枯竭,最后化为丝丝悲鸣,湮灭在这无尽黑暗中...... 值第一道皎洁的光束,降射于眼门之际,张飞以为,自己已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它看来,这道光是如此圣洁、明亮,以至于能驱散一切黑暗和阴霾。 此后却有越来越多的光束,陆续照射进来,并不断扩展,很快,便将它周身笼罩。 或许是感觉亮得有些刺眼了,它的眼睛,竟开始缓缓眯合。 恍惚间,好似有什么从天而降? 竟尔,有一双手臂,将它轻轻托起。 那指间传来的温柔,仿佛可以渗透进它身体的每个毛孔。 这感觉,恰似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孩,冬日里扎进母亲温暖、舒适的怀抱里取暖,从此再无严寒,再无忧虑,片刻间即可安然入睡。 此刻的张飞,便是那小孩! ...... 孙老头果然没有诓莫问。 在莫问花了小半天工夫,就把全村三十多栋房子的柱子全给立完后,又马上给他安排了其它的活。 人们可以在施工地的每个角落,都见到莫问光着膀子的矫健身姿。 他光膀子,不是因为怕出汗,仅是不想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汗湿的身体,过后用水淋洗便干净了,这个简单。 何况这些活,对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体力活!一天下来,也出不了几滴汗。 但衣服若搞脏了,既要漂洗,还得晾晒,那便麻烦! 莫问现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事上。 但他有所不知的是,这村子里,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姑娘,愿意并期待着,来替他来做这件事! 村民间这两天闲暇时聊得最多的话题,便是他这个新来的外乡人。 都说他天生神力,单单一个人,便抢了大半个村子的体力活。 从早干到晚,又从天黑干到天明,仿佛永远都不觉得累。 更为神奇的是,他干那么多活的同时,几乎就不用吃多少饭! 不吃饭,竟还能有这么大力气?女人们揣着这个疑问,纷纷把目光转向了自己身边的男人,然后摇头叹息。 力气大、干活多、吃得少——这可是个包赚不赔的劳力呀!如果不招徕进自己家门,岂不可惜了?持家有道的长辈们掰着手指,心里头这么算计着。 于是家中有待嫁闺女的,纷纷准备行动起来。自然这个事情,得先要争取一下自家闺女的意见。 令他们欣慰的是,闺女们或低头含羞着把自己衣角拧成朵欢乐的花儿,或立即转去从自己的私人物品中挑选出最有价值的信物。 其实这个结果,明眼人不用多问,便可看出了。自打村里的小孩们把莫问树为自己的偶像,形成了一个时常围绕在他周围的小团伙后,有越来越多的姑娘,也陆续参与其中。 她们占据了自以为距离莫问不远不近,将将合适的位置,驻足观望。热情胆大的,便主动上前为其端茶递水。胆小羞怯的还迟疑在原地,手里紧攥着那条原本为他而准备、擦干用的绣花小绢帕,未及上前交递,便已被自己掌心汗透...... 在村里有着极好人缘的李婶,这两日在干活之余接到最多的任务,便是托付她去保媒。这让她无比烦恼!都是乡里乡亲的,遂了这家心愿便要得罪那家,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只得去找郝海生商量对策。 听明来意后,郝海生还未及开口说话,旁边他的曾爷爷——四老中的郝老四一听就急了,这么大个便宜,岂能随随便便就拱手于人? 可自己家族里眼下没合适的女娃啊! 总不能让人家莫问等着自己的重重重孙女长大以后再作嫁娶吧?那娃儿至今才八个月大呀! 可眼睁睁地错失良机,又于心不甘! 苦思冥想后,他对郝海生道:“实在不行的话,就由老夫出面,认了莫问作干儿子吧!如此这般,不就成了一家人了?” 郝海生一听,差点哭晕当场:如此一来,他得怎么称呼莫问了? 郝老四一想也对,改口道:“那便由你和他结拜为兄弟吧。” 郝海生又不肯。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这种赤裸裸巴结人的事,他干不出来! 郝老四当即拉长了脸,恼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到底想哪样?” 郝海生苦思一阵,灵光乍现,喜道:“老祖宗莫不是忘了,咱家不是有个适龄的后生女娃嘛......”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围坐在一堆篝火旁闲聊的几名少女中的一个。 郝老四顺势探头来望,片刻后即心领神会,抚须一笑,挤眉弄眼道:“你是说——桑叶?”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倒霉的兔子精 郝海生把头点得如鸡啄米,心说:“桑叶啊桑叶,眼下我们这位老祖宗又犯起了一根筋的老毛病,这时若不给他个交代,怕是会不依不饶、纠缠不清。情非得已,你也莫怪海叔把你给‘卖’咯!” “速速唤她过来,我有话要问。”郝老四喜形于色,好似挖到了宝,急切道。 这种事,哪能想一出,就一出呀! 郝海生见他如此迫不及待,便劝道:“老祖宗莫急,这事也不宜操之过急。我们现在冒冒然去问,他们年轻人脸皮都薄,心里有什么真实想法,也不一定肯当面讲出来不是?” “那你说,要怎么办吧?”郝老四不以为然,心说不就是提个亲的事吗,哪有这般复杂?想当初他们那一辈人,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哪个不是父母一声令下或待婚男女间彼此一说道便就成了的? 他自然不去想,在那时,这村子也就小几十口人,适龄男女更少得可怜,即便是想挑挑捡捡,也没有余地呀! 现如今,可不同,经几代繁衍,村子人口已增至百十号的规模。这人一多,该立的规矩,也都慢慢地立了起来。 当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缺不得的。 “儿女婚嫁之事,也是非你我所长啊。我看这事,还须仰仗李婶出面。”说着,郝海生笑眯眯的看向李婶。 李婶一听这话,就不干了! 自己本就为此而烦恼,所以才跑来诉苦并商量对策的。你们爷孙俩这倒好,先是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自替自己家里打起了如意算盘,单把我晾在一旁。末了竟又贼笑兮兮的想请我出马。 这叫哪门子的事嘛? 不是存心给自己添乱吗? 她寻思着若再搅进里头,最后自己非弄得里外不是人不可。还不如趁早抽身,不淌这趟浑水得好! 于是忙摆手推辞道:“这事儿我可整不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那锅里还煮着东西呢。” 说罢头也不回,直接开溜。 “嗨!你说这人平时倒是瞧着一副热心肠,怎地到了正需要她的节骨眼上,就打起退堂鼓了呢?”郝老四见穷喊,都叫不回她,气得直嘟囔。 郝海生是个明白人,也知她心思,就不以为意。 笑了笑,他安慰道:“咱不恼她。这事姑且就交由重孙儿来办,我自有妙招。” 老头斜他一眼,对他的话似乎不太放心。知他处理起家族外务是一把好手,但对这家中儿女之事,是否也能驾轻就熟?怕是未必尽然。 但再看他,俨然一副成竹在胸之相,便也只得暂把心搁进肚子里。 临去歇息前,他还不忘叮嘱一句:“你可不能把这事给办砸啦!” “晓得,我晓得。”郝海生打躬作揖送走老头,随后也伸伸懒腰,转去了自己的帐篷。 一轮红日,照常在东方挂起。 这两日,山间刮起东北风。 微风拂面的感觉,让人晨起后为之神清气爽,仿佛连日的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可这未必见得,就是件好事! 尤其对这个村子的人们而言,值此季节的东北风,除了稍稍带来些凉爽外,同时也预示着一个不利的兆头——漫长的雨季,将至! 好在村民们,对此已有准备。 经过这段时日的拼命赶工,加之有了莫问,这个超强的助力后,整个工程进展堪称飞速。 短短十数天,不仅将三十多栋村舍的外框结构搭建完毕,甚至连多数房屋的四面砖墙,也已砌成。 施工现场如今看来,已十分有模有样。 而眼下最紧要的活,便是造顶。 按设计要求,这屋顶是要建成双层的。里面一层用木材作封合,外面再铺以厚厚的稻草和芦苇。 木材和稻草显然是足够的,而所需的芦苇,却还缺了不少。 郝海生这便组织起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出发去往西南方向的芦苇荡加以收集。 这份以村里男丁为主的人员名单中,被刻意添加进了桑叶和莫问。 郝海生如此安排,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若在平时,他是不舍得给桑叶委派重活的,多半是让她负责送送茶水,或做些其它不费体力的活。此番用意,无非也就是想给她和莫问间,创造相处的机会。只要这两人在接触过程中相互看对了眼,那么老祖宗交待的事,不就水到渠成啦? 他对莫问说,那芦苇荡距此有三十多里路程,中途更要翻越两个山头,其间保不齐会遭遇到来自野外的一些潜在危险。那么保卫整支队伍安全的职责,自然就要落到莫问的肩头了。谁叫他力大无穷,恐怕连猛兽见了也都要躲呢? 临行前他还特意拉着莫问的手,嘱咐道:“我的这个侄女,身子单薄,胆气也柔弱,一路上还得劳烦小哥多多照应着点。”言语间,意味颇为深长。 莫问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从高处远眺,蜿蜒的山道上,这一队行色匆匆之人,肩背箩筐、手拄竹棍或镰刀,中间夹带着几辆简易的木制独轮车,仿佛便是一串暴风雨来临前急于搬家的小蚂蚁。 山路,初时还比较陡峭,等翻过第一座山头后,地势渐趋于平坦。 前方迎来了一片密林。 早晨的山林间,雾气尚未散尽。 阳光穿过树叶,斑驳的洒在人们脸上。 这一众人边走,边感受着四周清新的空气、鸟语花香,心情立时大好。有人哼唱起了山间小调,那声音悠远绵长,几度回转,直入人心。 莫问不是个雅人,在生活情趣上,一向是比较匮乏的。 他此时的注意力,已完全被这丛林中的植物所吸引。他发现,这里的植物要比村民们所居地的更为古老、粗壮,品种也更为繁多。有好多东西,他都叫不出名堂。或许其中有一些可经翻阅书籍后加以辨识,更多的,恐怕就无籍考证了。 若不是有事要忙,他真想停下来,好生的研究一番。 也不知是否惦记着郝海生的临行嘱咐,他在潜意识下,一直将自己与身前的桑叶间,保持着这段距离。 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村民。 桑叶虽为队伍中唯一的女子,但身手倒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娇弱。许是从小走惯了山路的缘故,速度也不慢。 偶尔抬眼看见她处在前方的窈窕身姿,让莫问只觉心情莫名的舒畅。 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郎,得见了曼妙少女,又有几个不心芽萌动的? 他忽又想起在山顶的两天两夜,那怀中温软、秀发拂面,还有那股挥散不去的独特气息...... 顿觉脸上刷地一红,继而连骂自己不该。 在想什么呢? 那个刁蛮野丫头......自己避之尚且不及,如今又去,想她作甚? 是啊,若论通达明理,温柔娴淑,她又怎及眼前桑叶的万分之一? 可这些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我仅仅就是,此间的一个过客。 念及此,他自嘲地笑笑。 这时,从身后赶上个人,到了与他并肩的位置。 莫问认得这个叫赵小五的方脸浓眉的年轻人。 只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颇为有趣,忽问:“你这一身力气,是怎么炼出来的?” 莫问笑笑。 他自然懒得跟他解释,这世上还有修真者这一类人。这个距离他们太遥远!说上半天,也不见得就会明白! 想了想,他道:“我自幼跟随师傅习武,日积月累的,便比常人强壮了些。” “哦?我也练过一些,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神力?你学的又是什么功夫?” “尽是些粗浅的外门功夫,再辅之以气养身的法门,除此以外,实在也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赵小五一听,隐约觉得关键之处在于他所讲的“以气养身的法门”。思索片刻后,他试探地问道:“等得空了,是否也能教教我?” 莫问心想,我所说的这个法门,其实指的就是灵气的吸纳和转换之法。但若无灵根,寻常人是根本没办法做到的。它就像打开修真之门的钥匙,没有钥匙,连门都入不了,还谈什么修练?至于这灵根,可是个稀罕货,并非人人都可天生自带的!这么说吧,百万个人当中能出一个,就已经很了不得啦。 他记得师傅说过,要测试一个人有没有灵根,除去一套专门的鉴定方法外,最简单之法就是观其面相。要么是绝顶聪明,要么就愚蠢到家——往往这两种异类中,出现灵根的几率最高。 想来也是,修真的本意,就是逆天改命。若非奇葩之人,又岂能走上这奇葩之路呢? 他记得自己曾请教师傳:那么我算是这两种异类中的哪一种呢? 师傅笑而不答,狠狠的敲了他脑袋,反问道:“你认为呢?”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透,于是喃喃道:“应该是聪明的那一类人吧......对吧?” 现在回过头再来看赵小五,怎么瞧,也瞧不出这小子在这方面有潜质,便敷衍道:“等空了......有机会的。” 岂知赵小五闻言当即眉飞色舞,恨不得立即磕头拜师! 莫问怕他继续纠缠下去,脚下一提速,便赶到了桑叶身旁。 桑叶虽在埋头赶路,其实耳朵却并没闲着。把刚才身后这两人的交谈内容全给听了进去。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愈发留意起莫问的一言一行。 当然这种留意,是出于好奇、疑惑,以及感激。 好奇,是缘于他来自“外界”的身份。 她还记得初见他时的那晚,耳听他滔滔不绝地描绘着外面那个广袤、繁华的世界,她也便如其他村民,被深深吸引,沉浸其中,并憧憬不已。 之后,又听他讲述自己名字的由来,让她顿觉这人“当真有趣”的同时,也牢牢的记住了“莫问”这个名字。 再后来,山上陆续发生了离奇的木材和石料事件。大多数村民都在郝海生的引导下,认为那是“上苍显灵、神明庇佑”,而她却对此将信将疑。甚至隐约感到,这些事或许和莫问,这个神秘的外乡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个时候眼看着大伙都在为赶工期而劳心费力,她也真心渴望能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于是几乎夜夜趁他人熟睡之际,独自偷偷跑去堆场处理碎石料,一干便到天明。 有几回,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营帐时,便见一个身影由山上飞快地闪下来,又悄无声息地猫进了孙老头爷叔俩所在的那个营帐。 接着,便又会传出发现大批木材或石料的消息...... 刚开始,她还是不敢相信那是莫问的个人所为。必竟在当时看来,单凭他区区一人之力,想要在如此短时间内,做成这些事,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这种思路,直到她在施工地,见识了莫问展露的神力之后,才被骤然打破...... 带着疑惑,她几次都想上前找莫问去求证。 但转念又一想,他既然不主动说,也必有他自己的理由。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心底的秘密,不到他自己愿意坦露的时候,还是不要强加探求的好。 这,也恰恰是这姑娘善解人意之处! 此时她见莫问赶到自己身旁,这人的嘴分明动了动,但终是没发出声音。 她暗笑了一下,抢先开口道:“穿过这片林子,再往前走几里路,应该就到目的地了。” “哦……”莫问心想,其实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想问问你走得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只听她又道:“以前郝叔他们带我去过几回,印象中那里是片很大的芦苇荡,一眼都望不到边。白天的时候被风吹着,芦杆就像海浪一样摇晃,雪白的芦花,漫天飞舞,就好似天空在下着雪一般!到了黄昏时,经晚霞一照,那处竟又变成一片火红色,整个画面,着实太美……” 见她如此心驰神往,莫问心想,是不是每个少女,都是这般感性? 前几天,自己还遇上了一个爱看日出之人...... 唉……不是说好,不再去想? 打住! 不过此时经桑叶这一番描绘,他竟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地方了! “既然这样喜欢,怎么不经常来呢?”他问。 只见她微厥起嘴道:“我倒是想呢,但必竟离村子远了些,郝叔他们又担心沿途会有危险,所以没事就不让过来。否则我真想每天都来,哪怕只是看上两眼,坐上一小会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莫问在想: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事在身,不然时常陪你来此看看风景,也是可以的。 可是眼下么,一切还要等自己找到了张飞再说。 “哦......他们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桑叶目光别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这说话间的语气神情,怎地像极了郝叔他们?” 莫问尴尬地一吐舌头,反问道:“有人时常管着,不也挺好?” 桑叶深有感触地“嗯”了一声,转头问他:“你呢?听说你自幼是师傅带大的,他又待你如何?也经常这样管束吗?” 莫问想到自己被师傅散养的时间居多,便道:“有时候也管,只是他用鞋底子直接招呼的次数颇多。” 桑叶想像起他因顽劣而被惩戒的场景,同时又联想起之前他的自述中,曾提及的因幼时好奇多问而遭师傅嫌弃的画面,不禁掩面“扑哧”一笑,道:“想你师傅,肯定也是个十分有趣之人。” 莫问留意到她话中用了个“也”字,那么似乎是说,在她的眼里,我同样是个有趣之人咯? 正自感觉有些小得意之时,意识中,却突然接收到一丝危险的讯号——来自于右侧前方的树丛中! 显然,这是一种超越寻常猛兽的存在。 从那股透散出来的灵压来看,这东西,貌似等级还不低,而且颇有来者不善之意! 出于谨慎,莫问当即高举一手喊停了队伍。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满怀疑惑地齐齐看向他时,危险,已一触即发! 树丛中一阵狂簇!片刻后,一团白色的庞然大物,在众人的一片惊哗声中,猛然窜出,电光火石间,便扑向了人群! 几乎同时,早有防备的莫问身形已动,飞速迎上前,二话不说就奋力地砸出一拳。 “呯”一记声响,震耳欲聋! 双方随之各向后暴退一丈有余。 莫问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气血上涌,忙提气镇住。 再定睛看去,发现此刻面对的,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兔子,个子堪比头成年大象,浑身毛色洁白,耳朵却是黑色,单一个脑袋就有半人大小,眼红似血,嘴大如盆,口中獠牙又尖又长。 它正目露凶光,呲牙咧嘴。 “这难道是兔子成了精吗?”莫问不禁好奇。 正想告诫身后众人尽量躲得远些,免被伤着,谁知一回头,才发现身后哪还有人? 再仔细一看,原来都已逃到了好几丈外,有的甚至还匍匐了起来。 好嘛!危难当前,这一个个的,都挺‘仗义’呀! 莫问心中苦笑一阵:没办法,谁叫自己欠他们的呢。 回头重新打量起眼前这兔精,心道:“常听人说,兔子是急了才会咬人的。可眼下这家伙,也没见谁惹着它,怎就无端地发难了?” “不管了!既然你有种主动惹上门,小爷我当然也不是怕事之人!” 这般想着,他调足了灵力,主动欺身上前又击出一拳。 “兔精”和他硬碰了一下后,好像对他颇为忌惮,这一回倒是没敢再正面硬接,而是一扭身,向一旁躲窜,动作甚为迅捷。 莫问的拳头没能挨着它半分,完全砸了个空,残余的拳劲轰倒了一棵倒霉的大树。 刚闪躲过去的“兔精”,趁他还未及收拳回防之时,已绕到他的侧后方,发起了攻击。 莫问暗叫一声:“好个狡猾的家伙!”,眼见是来不及转身向旁边闪躲了,便只能顺势向前狂奔,希望拉开与之的距离。 令他吃惊的是,这“兔精”的速度端的是快,他才奔出几步,就感到身后劲风已到,一股凉嗖嗖的感觉贴着背脊划过。一阵轰然巨响后,脚下土地就往下深陷。 情急之中,莫问脚尖轻点,以一个很不规范的姿态向前俯冲,落地后连滚带爬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这一回合,显然有够狼狈! 站起身后他看到“兔精”傲立于被它砸出的深坑之前,使劲挤着鼻子,似在嘲笑。 “得意不死你!”莫问有些恼羞成怒了。 “铮”一声,瞬间祭出飞剑! 他看出,自己在速度和反应上显然不及对方。那么当前明智的选择,是应尽量避免近战,而改为远距离攻击! “兔精”见他亮出了武器,微微一楞后,张嘴就发出一记怒吼。 这可是莫问平生第一次领略到兔子的叫声。 比他想像得要响亮,也恐怖得多! 那层层声波,把他的头发刮得齐齐往后刷去,眼睛几乎要睁不开,最要命的是,自己整张脸上瞬间被喷了个湿嗒嗒、粘糊糊! “恶心!干不过人家,就要吐口水吗?”莫问使劲一抹脸,气得再无二话,直接操控着飞剑就照着兔头狠狠斩下。 剑光如电般划落的同时,又见白光一闪——兔子精灵巧的避开了,只让原地留下一条长长的、深不见底的沟壑。 莫问几乎不假思索地将后续进攻,连绵不断地输出。片刻间就连劈带砍,攻击了几十下。 结果却是一样,每一次偏差,都在毫厘之间。 但他毫不气馁!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用飞剑来攻击活物嘛。况且对方也不是菜鸟,如果能一击即中,那才会让他惊讶呢! 没关系!一剑砍不中你,便砍十剑!十剑不中,便砍百剑......想我上千棵树、百万块砖都砍过来了,还怕治不了你这小样的?即便砍不死你,拖也要拖死你! 如果这“兔精”知他此刻心思,实在应该早些抽身的...... 漫天剑光和闪动的白影,只看得远处的众人眼花缭乱,心中惊恐:“想不到这外乡人,发起狠来,竟如此蛮横!” 这时“兔精”明显有些吃紧,它未曾想,这人竟会采取这般蛮不讲理的打法。这真叫没完没了了,你砍得不累,我躲得也累呀! 它哪里又知道,此刻在莫问的眼中,它又何尝再是只“兔精”呢,早就成了那上千棵树和百万块砖啦! 半个时辰过去。半空中,开始有白色的兔毛,徐徐飘落。随着这种“战斗”的持续,越往后,兔毛越多,像下起了白色的雪花。 “兔精”狂喘着气,心里叫苦不迭!再这么下去,好不客易养这么长的毛要给全剃啦! 亏得这眼下还是夏天,也不知,赶不赶得及在过冬前再长齐? 看来今天时运不济,碰上个硬茬了!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耗不过他,那就跑呗! 可在眼前这片剑光交织中,想找个空档窜逃,又谈何容易! 身形略滞间,它的尾部就坚坚实实的挨了一下,一整块肉,连皮带毛的被削了去。 痛得它又朝天嘶吼一记! 欺“兔”太甚了不是?人家天生尾巴就短,还切! 被激怒的它,在瞬间积攒起身体的全部力气,猛地向前一个纵跃,腾到半空后,对着莫问俯冲过去。这是要拼老命呀! 莫问本已砍红了眼,现在见它殊死一搏,当即大叫一声:“来得好!”几乎在它扑到的同时,身子箭一般往后倒掠,同时御动飞剑,喊道:“让你尝尝这招——问桑!” 话音刚落,只见飞剑在空中织起一张巨大的电网,朝着“兔精”背后罩了过去。 紧接着是一片叮叮铛铛之声! 响声过后,只见那“兔精”已是够呛,全身光溜溜一片,几乎寸毛不生!非但如此,其肥嘟嘟的肉体上,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剑痕。 阿弥陀佛!感谢爹妈生得一副好身体,给它造得皮糙肉厚! 更感谢莫问的剑品质太次,只能将其划出浅浅的创口,再要往深处切,却是不能了。 “兔精”勉强站稳后,身体一阵猛烈颤抖,也不知道是被气得?吓得?还是“冻”得? 无论如何,这样丢人的下场,比直接杀了它也好不去哪里! 趁着莫问这会儿还在回味着自己那招“问桑”的威力,稍有分神间,它就抛下一个怨恨的眼神,蓦地往一侧逃窜而去。 “想跑?”莫问此时正杀得兴起,意犹未尽,哪容它如此便宜就逃?说话间一拔跑,就往它所逃处,奋起直追!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洞府 猛穿丛林、狂绕乱石堆、飞淌浅塘、强渡沼泽地......莫问一口气连追出几十里,终是失去了“兔精”的踪迹。 必竟,人家好歹是由兔子修炼而成,打斗的本事虽普普通通,可逃跑的功夫嘛,却也不是盖的。 最后消失之处,便是这路的尽头,挡于面前的这一挂瀑布。 瀑布前,是一汪潭水。两侧,皆为光滑陡峭的山崖。 任怎么看,也寻不出一个可藏身之所。 这货究竟躲去了哪里?难道,还会凭空消失不成? 莫问正感毫无头绪之际,却被眼前突然闪过的一道亮光惊觉。 这亮光,一闪即逝,若非他正专注于此,且具备了超凡敏锐的洞察力,定然是要错失了。 经他判断,光源来自于瀑布水帘间——似是什么闪亮物,受到光照后,反射所致。 这可不似水流的反光,比之更为晶亮。 莫问骤见这亮光时,脑海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瀑布之后,莫非藏有什么宝物? 再一想,也可能是山体上的矿石。 这些瀑布后的石头,因常年经水流冲刷,慢慢的便会祼露出原本深藏着的矿物,这矿物经光折照,看着也酷似宝物。 且不论是什么,既然得见了,总要探个明白。 眼前这汪潭水中,几有处祼出水面的圆石,看似杂乱,毫无规则。但经莫问心中细细一演算,便发现,其实每块石头都错落有致,颇有规律,在无心或有意间形成了一个天然巧妙的通道,可直抵瀑布底下。 没作什么犹豫,他飞身踩落在距离自己最近的第一块圆石上,接着身轻如燕的几个起落后,便到了瀑布之下。 顾不得被飞溅而来的水花沾湿衣服,他一手遮挡在额前,伸长了脖子,尽可能地往水帘后窥视。 透过眼前一片白茫茫,他隐约发现,这水帘后面的山体,居然是镂空的,并且深不见底。 其间隐有数点亮光闪烁,像是什么宝石之类。 看样子,刚才在外面所见的亮光,便是其中之一了。 说实话,莫问对宝石之类,现在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那东西虽好,但就他目前而言,也派不上什么用处呀。 若换成灵石,那就不一样啦!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直接跳进去,把它们一颗不落的全收入囊中。 正迟疑着,要不要就此转身离去? 此刻,他脑子里却猛然惊醒:“是了......那只‘兔精’跑到这附近后,一下子就失去了踪迹,难道是,窜进了这里头?” 一想到那货害他穷追这老半天,就不禁吡了吡牙,心道: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它! 逮到后,给村民们晚上加道烤兔肉,改善一下伙食,也好! 这便纵身一跃,穿过水帘,跳了进去。 落地后,才发现,这洞着实不小。左右横向约有三丈来宽,纵里,更是深不见底。 仔细看这洞壁之上,镶嵌着许多天然晶石,各自散发出幽幽光泽,使里面的光线足可目视。 莫问以前没见过这种石头,好奇地凑近其中一块,见有鹅蛋大小,呈半透明状,自带光源。伸手去摸了摸,感觉表面光滑细腻,材质却非玉非石,也说不明白究竟为何物,倒是十分奇特有趣。 唯一可惜之处,便是没有任何灵气蕴含其中。 感情这玩意儿,也只能充作照明之用。 “取一块备在身上也好,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等哪天没有火折子时,正好可替代。” 试着指间发力去抠,没想到,轻易一下,就给抠了出来。 “奇怪!这东西原来不是长在石头里面,而是有人给刻意镶嵌上去的......” 嘀咕着,便收入了储物袋。 开始挪步往里走,边走,边四下打量。 这似乎,还仅是一个通道。 前方,有更宽敝的所在。 脚下,踩得出乎意料的平坦。地面,像是经人精心修整过。 借着石壁上晶石的光芒,初时,还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方一串串湿漉漉的脚蹄印,看这样子,应该是“兔精”逃窜时所留没错了! 越往前,这足迹就渐渐淡化——显然,随着不断的奔跑,那家伙的脚底,是被蹭干了。 这时抬眼再去看前方,周围的空间,愈发宽敝。 左右石壁,以外弧形向两侧扩张。越来越高的山洞顶部,开始倒悬出诸多造型奇特的钟乳石。 不消多时,便发现这通道,最后竟连接着一个椭圆形的天然洞府。 这里堪称别有洞天! 规模,大概有之前村民们所居地的三分之一大小吧。 奇特处在于,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封闭空间,仿佛便是一个天然的古风园林!其间亭台、石阶、奇石、古树、小池水,布局雅致,相映成趣。更有石桌、石椅、石床等人类起居用品,一应俱全,也不知哪位隐世高人在此居住过? 但从满地的枯叶、尘灰来看,显又荒废多年。 莫问徜徉其间,心中不禁感叹:“这倒是个隐世和修炼的好去处!” 在最靠里边,一张石床附近的边角处,他见到了横放着的两个木箱。木箱之上的石壁,被人工凿出了数个坑洞,里面塞了几副卷轴。 莫问心中一动:“莫非这是高人留下的修炼功法?” 若说眼前这个洞府的原主人,不是位高人,这会儿就是打死他也不信了! 激动之下,便想从中抽取一份来看。 但伸手还未触及,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阻滞,继而,有道更为强劲的力量将之反弹开。 这一下,手顿时被震得麻麻的,颤抖不止。 这些卷轴,显已被人打上了禁制。 “看看而已,又没想拿走你的!何必这么小器?” 莫问颇有些不甘,好奇心愈浓,当即运起灵力,再去试取。 谁料那禁制又自启动,产生的反抗之力,较之前更甚。 原来,它是会随着入侵力量的变化,而作相应调整的。每次将将能把你反弹开,让你自罢自休并不再侵犯了,便即收止。 很可惜,以莫问现在的能力,再怎么努力,也始终未能扛过这股力量三息间的反震。 一柱香时间折腾下来,他已经被震得浑身发麻,几欲抽筋。口中虽骂骂咧咧,手上终是不敢再试,迫于无奈,只得放弃了。 低头、叉腰、喘着粗气,他十分沮丧地,又把目光移向地上的那两个箱子。 “不会这上面,也加了禁制吧?” 便蹲下来,想再试试运气。 去开第一个箱子。 因为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便不敢再莽撞了。而是小心翼翼,将手一点点的移近,做着随时应变的准备。 直到最后手指接触到箱子外壳时,他才惊喜地确信,这箱子,居然没有加任何禁制! 箱子上,已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及蛛网。 他大致清理一番后,满怀期待地将之打开。却见,这箱子里只是堆满了衣物杂物。 妈的,难怪都不用设禁制了! 气得莫问不愿再多看第二眼,就“呯”一下,给使劲盖上了。 没曾想,被盖子上激起的灰尘,呛得一阵死咳...... 再移向第二个箱子。 就如前一个箱子,也得以顺利开启。 这里面,就显得比较空荡了,仅搁置了一把短剑和一块玉牌。 莫问几乎毫不犹豫地,先拈起了玉牌。 因为相比之下,那剑,实在是太不起眼!一把普通到再也不能普通的铁剑,从它身上感应不到任何仙灵之气不说,无论从材质、样式来看,都属下下之乘。更惨的是,剑身上居然已锈迹斑斑——这破铜烂铁,即便当着凡夫俗子,也入不得眼! 还是玉牌,看起来比较精致、值钱! 表面透散出淡幽幽的光泽,莫问虽不谙此道,单凭肉眼来感受,也知其玉质乃是上乘之选。上有图案,纹的是层层云峦间仙鹤翀翔。画面显经精雕细琢,栩栩如生,不问便知,系出巧手。 就是不知此物,派什么用处? 莫问猜测,多半是作为身份证明吧。 想着再不济,等自己回去原先的大陆后,也可拿它抵几顿饭钱,莫问便将之收入囊中。 至于那把凡铁剑,他本是懒得再作理会。 不过有个疑问,却令他改变了主意。 这疑问便是:从种种迹象来看,此间主人确定是位修为极高之人。那么,如此高人又怎会平白的收藏这样一柄凡铁呢? 还是,我看走了眼,不识瑰宝呢? 这么想着,他便又重新去打量这把剑。 大凡剑都长三尺,而此物却偏偏仅长两尺未有余。剑锋奇钝,似未开刃一般。 就算拿来切菜,恐怕也够呛! 而当他两指捏住剑柄,想取来近观时,却意外发现,竟提不动它! 这便让他诧异了。 须知自己虽只用了两个指头,但若要轻易拈起个千斤巨鼎什么的,也不在话下,偏又为何动不了这区区破剑? 不服气地,一把握实住,猛地再提。 这一下,虽将之提起,怎奈肩头一沉,整条胳膊又垂了下去。直到剑尖抵上地面,方觉轻松! 不禁大呼:“我的天哪!竟这么沉?” 再低头细看剑身,暗黑无光,锈迹斑驳,当真是生铁无疑呀! 然则生铁哪会这般沉重? “不对,定是有鬼!”莫问心里这般道。想着,一手柱稳了剑不让它倒下,另一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了自己的飞剑。 他想用飞剑来刮这铁剑,借此看清楚它凡铁外表之下,是否内有玄机。 这飞剑是以玄铁加入钢沙、金精等稀有矿物所铸,硬度是一般凡铁的千百倍,倘若这铁剑果真只是凡铁,自是能轻易给它刮下一层来。 然而他的估计,却错了!随着飞剑的利刃划下,这铁剑表面毫无动静,非但没被刮落一层,连上面的铁锈,也未曾掉落一粒。 这实在没道理啊!莫问有点不信这个邪,手上加重了力道再刮,只见两剑相交处迸出串串火花,阵阵焦芒味扑鼻而来。 结果,竟还是老样子! 这下他不敢再试了。深怕再多几下,会把自己的宝贝飞剑,给折损掉。 收回飞剑后,他拖着这把沉重的铁剑,来到光线稍亮处,再仔细端详。这回算是有点瞧明白了——那遍布剑身的红黑斑点,哪里是什么铁锈?分明就是剑体自身所含嘛! 这便稀奇了! 捜遍记忆,也没搞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材料? 似铁非铁,又硬又重,品相,又是这般难看! 这剑,用以砍、切之法,看来是万万不能的。 拿来砸人,倒是可以! 对了!他随即想到,若用它来练习御剑术,那么日积月累之下,自己剑招的力量,不也会随之提升? 伴随着这个念头,双目中即刻闪过一丝神采。 这剑如此沉重,决计不能收进储物袋,万一把它给撑破了岂不亏大? 但就这样背在身上,又不太合适。 难看倒不算什么,顶多被人说几句寒碜话。 但若真是什么惊天法宝,被明眼人看到,是易招致杀人越货的。 想了想,他从储物袋里翻出块素布,细细包裹住,拴在了背后。 平白背了这么个重家伙,走路,都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算了,慢慢适应吧。 待收了这两件东西,他再不舍的看看,墙上那些卷轴,心中喟叹一声,怪只怪自己修为太低,还没本事打开这禁制。 要不然得些功法、秘笈什么的,多实惠呀! 眼下便也只能如此了,等过些日子,修为提升了,再来试试运气吧。 这厢里刚忙完,他才想起了自己进来的初衷——那只兔精呢? 自己进到这里也有些时间了,怎么连它的影子都没见着? 难道是估计错了,它压根儿就没进来过? 不对,刚进洞时,分明是见着它脚印的! 旋即,又四下里搜索一番。 在洞府的两侧,数个隐蔽角落里,他各发现了几个洞口,因为洞前都有石头遮挡,所以初时就没注意到。 这就有些难了! 那么多洞,这兔精,会躲进哪个呢? 他试着摸进其中一个洞口,只觉蜿蜒曲折地绕了一大圈,出来时,发现又回到了原点。 感觉,完全就像在走迷宫! 换个洞口,再试一下。 结果,仍是如此! 他顿觉有点懵,但又苦于束手无策。同时想到自己跑开已经有段时间,估计村民们要等急了。 必竟保障他们的安全,才是自己此行的使命。 好吧,这次就先放过你。 下次再让撞见,就没这么好运气啦! 这般想着,不敢再作耽搁,立时按原路退了出去...... 山间树林中。 村民们自打莫问穷追兔精而去后,便一直在原地等候。 等候过程中,当然也没闲着。 这个村子的人,本就好侃擅聊,更何况,近期有了越来越多新鲜、神奇的话题。 当然这些话题,都是紧密围绕着莫问进行的。 在他们眼里,这个神秘的外乡人,所带来的惊奇和震撼感,一浪高过一浪! 同时,崇拜的情绪,在他们中间无限蔓延开来。 甚至有想将他封至神坛念头! 此刻,远远的就看见莫问那素色身影,似一道光,瞬间抹到了自己跟前,原本围坐着的他们,立即停止了窃窃私语,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 “仙人啊!仙人!”有几个禁不住激动之情,“啪啦”一下跪倒在地,拱着身子就要拜倒磕头。 这下子,搞得莫问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弯身将之一一扶起,谦虚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哪是什么仙人?大家伙儿快快请起......” “不对,不对!你刚才隔空使剑,打得那怪物丝毫没了脾气,这等本领,又哪是凡人能有的?你说你不是仙人,我们哪个会信?仙人师傅,请您受徒儿一拜!”赵小五俨然是这其中情绪最为激动的,言毕,就要再次跪倒! 莫问哑然,怎么这小子连师傅都叫上了呢,我可没答应过他什么...... 再向这些人身后扫视一眼,只见桑叶正倚树而立,笑靥如花。 亏得她没跑来也把自己当作仙人来拜,否则,就显生分了。 他转头再看天色,竟是要近晌午时分,想着正事还没办,便道:“大家抓紧赶路吧,要不然今天的任务就没法完成啦。” 仙人一发话,焉敢不从? 在赵小五第一个响应后,众人纷纷背起器具,拿上家伙事,鱼贯而去...... 距此三十多里的一处绝峰上,那被剃光体毛的“兔精”正把自己埋在一堆草丛里,只露出个脑袋,任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再三呼唤,也未予理睬。 此时此刻,它心情显是糟透。 一只饱经风霜的手伸来,拨开它藏身处的杂草,一阵“啧啧”声后,那人似是皱起了眉头,道:“这小子,下手确是狠了点......” 兔精闻言,鼻子一阵抖动,那表情委屈得就要哭出来! “亏得现下正值酷暑,剃光了毛,倒也凉爽。”那人又道。 兔精恨恨地咬下一大口草,塞在嘴里,也不嚼,单是要借此来泄愤。 “好啦,好啦!”那手拍了拍它脑袋,“过后,老夫替你炼制两颗补元丹,助你早日步入妖丹境,如何?” 对于这个补偿,兔精显然认为不错,于是吐出了满嘴杂草。 心想着,进入妖丹境后,怎么也要把今天这口恶气,给出回来。 青袍小子,你就给兔爷好生等着吧! “但不准许你,去找那小子报仇。”身后人仿佛已猜透它心思,警告在先。 凭什么?兔精不服地又咬起一大口草。 “那浑小子,可关系着百十条人命咧。”话音落下,人影一闪即逝,让兔精骤然起身一顿好找,也觅不见片点踪迹。 兔精只觉牙痒痒,把嘴里杂草死命地咀嚼,正待吞下,才想起自己已经多年不吃素食,无奈的又张口尽吐......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民团 一干人满身疲惫,归于营地,已是夜晚亥时以后。 好在郝海生早已安排人手,山下接应。 李婶也同时热好了饭菜,招呼大家用膳。 饭间,有个姓郭的小黑胖子,将白天遭遇兔精之事,当着村民们娓娓道来。这人面相,看似敦厚,口才却好生了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又恰到好处的添油加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只听得当时未在场之人也如临其境,深浸其中。众人面部表情时而惊愕,时而高涨。听到最后,得知莫问将那兔精打得抱头鼠窜时,无不为他的英明神武击节叫好! 连那几个“化石级”的老家伙,也直冲莫问竖起大拇指,赞道:“小哥果真好手段!” 莫问摸摸脑袋,面不自然心自然地笑,这段时间,好话虽已听得不少,怎奈,却又回回受用。 这不,下午在芦苇荡就经不住赵小五的一阵阿谀奉承、死缠硬磨,当场又为大家表演了段飞剑横扫芦苇荡的好戏! 若非如此,这队人,也无法在半天之内,完成收割任务。 这会儿,赵小五又扔下手中碗筷,凑近了,死皮赖脸的非要莫问消受他一番揉肩捶背的伺候,方道:“师傅,咱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授艺?” 莫问干咳不止,他下午时与之简直聊起过关于修炼之路的漫长艰苦,本意就想让他打消拜师的念头,没成想这小子却是一根筋的犟,表情无比坚定的表示:自己不怕吃苦,只怕师父不肯领进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劝? 莫问还没想好怎么应付他,于是敷衍道:“凡事都须从夯实基础做起,你若真心想学,当从即日起便要着手炼体,让身体达到一个非比寻常的强悍程度才行......眼下正值重建村舍,你可从中挑些最重最累的活,每日不停地干,借此来强化训练......这可使得?” 赵小五闻言,连连点头:“使得,使得,当然使得!” 岂料他话语刚出,立时引来一片骚动,从人群中硬挤出好些个年轻力壮的棒小伙,纷纷眼露期盼道:“我们也不怕吃苦,我们也要学!师傅,请收下我们吧!” 说着,也来加入“按摩技师”的队伍,抢到什么部位便是什么部位,争相给莫问施展起了揉捏之术。 如此便宜,岂能让赵小五一人独占? 即便修不成仙,把身体练强了,也会多招个村里姑娘的喜爱不是? 这一下,倒把莫问给难住了。 架不住这阵式就想躲。 他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子! 怪就怪它太松太贱,自己现在也就是个半吊子水,楞充什么老师傅呀! 得亏他,脑筋转得快,急忙摆手压场道:“好、好!都学、都学!大家先淡定,且听我说——” 骚动立止,齐看向他。 “既然大家都这么热情高涨,我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但凡想一起强身健体的,一会儿到赵小五处报名。我们可由此建立起村里一支‘民团’,以后学有所成,也当以保卫整个村子的安全为己任。至于我么,就先忝任这个民团的授艺之职,以后所有成员不必唤我‘师傅’,可称——教练!” “教练?”所有人对这个新名词显然陌生,目目相觑之后,便想,先不管了,只要能学到本事,变得强大,叫什么都成啊! “好!我们都听......教练的!” 蹲坐在一旁,正用根草芯剔着牙的孙老头,闻言抬起头,歪视着莫问,表情有些复杂,阴阳怪气的道了句:“民团?教练?这小子满脑子,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身侧的郝海生,不仅不以为然,反倒对此赞许有加:“这么一来,明天开始工地上那些重活,可有得他们去抢咯!嘿嘿,我们这工期,势必还会缩短些时日。另外,有了‘民团’——这个村里自己的武装力量,也确实可为日后村子的安全问题排忧解难。莫小哥这一手,既解了自己当前被群起拜师之危,兼又打下上述两处伏笔,可谓精妙高明之致!” 他的曾爷爷郝老四,闻言也抚须附和道:“看来,老朽果然没有看走眼!这小子,有前途!”转而又对孙老头白了一记,嗔道:“以后不许随意诋毁我家贤赘!” 孙老头听着这爷孙俩一唱一和,很是哭笑不得。 虽然之前,郝老四曾私下里找他探过口风,他也知他们想撮合莫问、桑叶的心意,但这尚属八字没一撇的事,什么时候,他就成了你们家的贤赘啦? 他瘪了瘪嘴,终是没再出声。 这时桑叶,在一群小孩的围簇下,正用他们摘来的风铃草,编织起花环。 在她的巧手之下,数个花环,短时即成。 “豆豆,豆豆......”她招近一个三岁大的粉嫩男童,给他头顶戴上一个小花环,又递给他一大的,指向人群中的莫问,窃声道:“快去,给那个大哥哥也戴上。” 小孩很听话,屁颠屁颠的,甩动着开裆裤,直直奔了过去。灵活的钻溜过人缝,背起双手,昂着小脑瓜,就出现在莫问面前。 “哥哥......抱抱......”这奶声奶气,绝对可以通杀一切爱心。 莫问觉得这小娃儿着实可爱,忍不住,弯腰一把抱起了他。 猝不及防间,一顶花环便戴落在他头上。 远处,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周围的人,也在笑。 莫问先是一窘,过后,便觉阵阵暖意涌上心头。 月光洒在他头顶的风铃草上,洋溢着的,是所有人对他的一片,真诚的感激之情…… 师傅曾说,修炼的本意,是为了自身强大。 然则,强大之后的终极目标,又是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强大而强大,从而进入这无休止的循环吗? 显然,这是缺乏价值和意义的。 诚然这个终极目标,距离此时的他,尚很遥远,可眼下短暂的快乐和满足,却已隐隐的触动到他,让他有所感悟。这一刻,他的世界仿佛由狭小变为宽广,由狭獈变为寥廓...... 明月有缺,但不妨碍,它的光亮。 皎洁的照着眼前人儿,把她修长的身影,投向自己身旁。 莫问望着桑叶的背影,仿佛也能感觉到,她在微笑。 他不知道她唤自己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因为她一直未曾开口。 她未开口,他便默默的跟随。 其实就算不说话,光保持住这个距离,慢慢的行走,也很好。 从山脚,蜿蜒的走到半山腰。 半山腰,有一块,半悬于空的巨石。 莫问记得,他曾站在那里,鸟瞰夜幕下的村庄,也曾经见过,蹲伏于残垣断壁间的,她的身影。 她此刻,便立于他曾站过的位置,回头,示意他近前。 他便走到与她并肩的位置。 两人如此这般近距离的单独相处,在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他侧头看向她。 她的目光,此时落在山脚下,重新座落起的村庄上。 “想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村子就快重建好了。”她的心情,显然舒畅。 莫问一直觉得,她的声音,犹如夜莺般悦耳动听。 “是啊......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努力。”他道。 “也亏得,有了你的帮助!”她望向他时,那澄净的眼眸被月光淬着,散放出晶莹的光泽。这令他心头一动,略显慌张地把目光闪避开去。 这家伙,一向自诩脸皮厚,竟也会腼腆。 这让她眼神中,掠动着一丝笑意。 “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到了现在,有些事,你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她突然这般道,说话时故意冷下脸,口气似有不悦。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莫问显得有些心慌,暗忖:“难道她已发现了我的秘密?” 所以嘛,人是不能有亏心事的。人家单单这么一问,他便自己心虚地要往最坏处想。 他最亏心之事,莫过于因为自己的那次突破,无心间毁了这个村庄。 对于这个秘密,他想着,总有一天是要向他们亲口坦白的,可现在,似乎还没做全心理准备。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他的话音,颇不自然,老脸微红。 这表情,让她不禁“扑哧”一声,掩面而笑。她心道:“这人明明做了好事,却反倒像做了坏事一般,面对我的‘质问’,不肯承认也就罢了,竟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可听闻,前些日子,山上总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好多处理过的木料和石材?”她边说,边用目光去打量他的反应。 莫问这时,心头才觉一松:“原来她是指这事啊!差点吓死我了!” 他立即收拾起心情,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道:“确有听闻。” “那你可知,是何人所为呢?” “这个......就不知了,郝大哥不说,是神明显灵了嘛?”他故意道。 “你信?” “谈不上信或不信,只是没有深究过而已。” “可我却不信。” 想到她最初问话的言外之意,此时听她这么说,就丝毫不会让莫问感到意外了。他想,她肯定是看到或猜到了些什么。 反正这个又不是坏事,实在赖不掉,那就承认下来。 这么想着,他就有了足够的从容和淡定。 当然,眼下还是要假作糊涂地问一句:“为什么呢?”话音刚落,顿觉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变得有些灼热起来。 只听她似笑非笑的道:“因为,我亲眼所见。” “哦?”莫问干咳一声,问道:“是么……你见到了什么?” “我见到那段时间,总有个人,趁大家熟睡之后上山,待天明之前,又偷潜回营地......”她也不直接说穿,故意一脸神秘的道。 月光下,莫问与她面对面,却不去对视她的眼,而是稍稍把目光往上抬起,入眼是她又黑又长的睫毛,似有灵性般,要根根刻入,他细腻柔软的心里。 “哦……是吗……”他的心思,已不在谈话的内容上。 “你为何不问,我有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她以为他已词穷,眼看着“胜利”在望,颇有些小得意。 “也可能,那人觉得做这些事理所应当,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所以不想广为人知呢?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以为,也实在没有去深究的必要。”他这么说,也算是变相的承认了。 闻言,她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继而又点点头,面露真诚的道:“原本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才迟迟未向那人求证。但如今看来,那人为我们所做的事,已越来越多,令我们欠他的恩情,也越来越多。倘若我再故作沉默下去,只怕内心会更惶惶不安,歉疚不已!所以此刻,我便要对那人说,真心感谢他为我们村子所做的一切,我桑叶以及全村的乡亲,此生定会牢牢记住他这一份恩情,必思回报!” 她说得真切,眼眶里,已泛出一片湿润。 这山前月下,如斯佳人。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莫问此时的心里,除了惭愧,还是惭愧! “如果那人做这些事,并非坦荡无私,而是有心......”他咬了咬牙,终于狠下心道:“有心弥补呢?” “弥补什么?”她不解地盯着他看。 “弥补......弥补之前对这个村子的亏欠......” 这话终究还是含糊!任冰雪聪慧之如桑叶,也是脑中苦思良久,未能参透。 “他所说的亏欠,指的是之前孙伯、王一刀他们对他的搭救之恩吗?既便如此,那也仅是对寥寥数人欠下了人情,而今他所回馈的,却是对全村之恩呀!” 这么想着,她又不免感激涕零。 见她这般模样,莫问心知,她定是会错了意。 这姑娘便是心善!凡事都愿往好的一面去想,殊不知人性的多面,以及人心的阴暗。 罢了! 此间事一了却,我也要趁早离去了。 从此天各一方,未必再有重逢之日。 那就当,给彼此留个美好的念想吧! 此后三日间,村民们加工加点,忙于铺设屋顶、安装门窗。 之后,便是些扫尾工作。 这些活,莫问自知也帮不上什么忙。 在此期间,他花了些工夫,正式组建起“民团”。 说是“民团”,其实也就是个“保安队”的编制,区区二十余人。 这村子本就人丁稀薄,适龄男青年,更是少之又少。 其中有五人,俨然已过了而立之年。 这个年龄段,基本无可塑性。慢说修真,就连普通习武,也是显迟。 好在组建这“民团”的本意,也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增强他们的自保能力。 只要他们自己有这决心和毅力,莫问当然不会拒之门外。 按加入的先后顺序,莫问任命赵小五作为“民团”负责人。 这小子年轻力壮,脑子灵活,嘴巴也甜,确是这职位的不二人选。 莫问当天就传了一套运气吐纳的心法,以及拳术、刀、剑棍棒技法各一套。 这些俗世武功,都是传自他的师傅,打小便让他研习,一招一式,早已滚烂于心,所以教授起来也轻车熟路。 只是那些村民,各自的领悟力,却大相径庭。 悟性高的,经莫问示范演练过几遍,便可略通门道,耍起来,也似模似样。 而悟性低的,可就难办。往往一个招式要演示、纠正数十遍,仍不得其法,直教人恨恨地想拿棒子去抽! 也算莫问没有看走眼,赵小五,在这方面确实有一番天赋。其领悟力、记忆、反应、力量,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半天下来,就属他,学了个五五六六。 于是莫问,给他单独开了两天的小灶。确定他尽得要领后,又把记载着这些招术、心法的秘籍,统统传给了他。 这么做,便是意味着,以后教授、指导其他人员的重担,全要落在了他的肩上。 本来嘛,天底下哪有一种功夫是能速成的? 未经常年累月的刻苦研习,是不可能会有建树的。 莫问自然是没有精力和时间,去陪伴他们成长。 他目前能做的,也仅是领他们入门而已。 修行,还是要靠自身!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猎户的灾祸 处理完这些事,他便打算要辞行了。 不知不觉间,来此已有月余。 一朝即将离开,心中竟是满满的不舍。 手里捧着,桑叶花了数个晚上为他赶制的一套白色长袍,入眼是衣襟处,绣着的那一片醒目叶儿,再后知后觉之人,便也能领略其中的情意。 可那又如何? 在他看来,他与她,终究分属两个世界! 这一季的风景,虽然灿烂,却也短暂。 而他,注定是要经受百年、甚至千年风雨。 此后余生,难道要在追忆中孑然度过? 大道苍茫!大道苍茫! 何为大道?犹未可知。 然而苍茫之感,却已伴随左右! 一番多愁善感,唏嘘感叹间,终是迎来了异乡的雨季。 这淅淅沥沥,满目湿凉,真是烦人! 村民们,赶在雨水还未打落之前,就搬进了尚未完工的新居。 那里至少还有墙有顶,能蔽风雨,总比继续留在营地那些破帐篷里强! 可连最简单的家什,也还来不及打造归置,各屋里现是空空荡荡,风声呜咽。 乐观的村民们,对此倒毫不介意。这是群,无论在何种环境下,都能为自己寻出些乐趣的人。 他们在各自新居里,找到认为最合适的房间,打着通铺,一家子挤坐在一起,喝茶的喝茶,闲扯的闲扯,睡觉的睡觉......悠闲的打发着这不能开工的白昼时光。 也有冒雨相互间串门的,乐此不疲地聊着你家房子如何,我家后又如何。此处将来怎样归置,彼处留待做什么用...... 最欢快、忙碌的,恐怕就是村里那群小孩了。 也不怕被打湿,尽光着脚丫在雨中穿来穿去,这家跑跑,那家逛逛,这屋瞅几眼,那屋转几圈......到处都留下了他们湿漉的脚印和一片片嬉笑吵闹声。 孙老头趁这工夫,从小木匠那处要来了几块木板,拼了张简易的桌子,置在新房外堂的中央。又捡来几个截落的树桩,围着桌子一放,便是凳子。 这是个走到哪儿,都会有条不紊的办事,且又懂得偷闲享乐的主儿。 此刻,正佝偻着坐在桌前,眯起双眼,悠哉悠哉,喝着他的茶。 空气中,飘散着古茶特有的浓郁香气。 莫问觉得好奇,早些听说,他所藏的茶叶,已被村中四老瓜分了干净,然则此时所泡,又从哪里得来?莫非他竟还有私藏? 想着,便凑过头去,往他茶盏里张了张。 袅袅水气间,汤色金灿灿,乍看便知这是好茶! 老头好整以瑕的睨了他一眼,推一空盏到他面前,道:“想喝?自己倒。” 莫问本不好此道,怎奈这茶香实在诱人,便不客气地提壶斟上半盏,和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端起茶盏,观色,闻香,茶汤吮入口内,不咽下喉,以舌尖打转两三次,巡回吞吐,细细斟酌。随即也微微眯起了双眼,似在回味,继而又睁开眼睛,道:“这茶溶质丰富,味浓而不涩,纯而不淡,浓醇适口,回味清甘。端的是好茶!” 老头眉尖一挑,似对他有所刮目相看,“想不到你这小娃儿,倒也识货。” 莫问咧嘴一笑,道:“原先也不懂,只是以前伺候得师傅多了,他这人又甚为挑剔,便被迫的知了些皮毛。” 老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哦?想来你那师傅,倒是此中高人。” 莫问不置可否,心中却道:那人么?吃喝玩乐,无一不精。相比起来,他更好,那杯中之物! “只是这香气虽浓郁,却略带了一丝老火气......似乎是采摘后因干燥时间不够,故在后期烘培过程中,欲以火温来弥补,导致略失几分天然之味,是为这茶的美中不足之处。” 老头闻言,嘿嘿一笑,轻拍着桌子,表示找到了知音。 他向前挪了挪身子,正要与之深入切磋这茶道,却见他那光赤着脚丫,浑身淋得湿漉漉的小孙子,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冲他喊道:“爷爷,爷爷......” 老头见他一副落水鬼模样,正要出言责怪,却听他喘着粗气又道:“郝伯伯......正在找你......让你抓紧过去一趟......” 老头抬了抬眼皮,没好气地嘟囔道:“这下雨天,非要火急火燎的?他能有什么鸟事?” 小孩却急道:“见着死人啦!他们抬来的,有好几个呢!样子......很可怕......你快去看看吧!” 死人?谁死了?还死了好几个?他们,又是谁?......这一连串问题正要相继蹦出嘴来,但一看这一脸懵懂,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老头转头看了看莫问,见对方一点头,当即起身道:“走!” 相比村上其他人家,郝家族里人多,宅子,也就更大些。 但这三进三出的宅子里,这会儿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外头,尚有不少正闻讯赶来的人,见挤不进去,便冒雨朝里观望。 孙老头三人,小费周折,才挤进外堂。 只见外堂地中央,并排放了五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一股冲鼻的焦糊味,弥散在四周,令周围人等掩鼻皱眉。 尸体旁边,就地瘫坐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模样狼狈,形容憔悴。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灾祸。此刻虽逃出生天,然而惊魂未定,眼望着身边遇难的族人,神情尽是悲恸、惶恐、萎蘼、痴傻......似是猛烈地嘶啼过一阵,现已累得虚脱了…… 莫问看向这一张张陌生的可怜面孔,确定自己之前都未曾见过。而且从他们此刻残破的衣着打扮来看,却也不是这村子的人。长发盘顶,兽皮裹身,腰间偶系有匕刃,背后长挎着弓箭,应是蛰居在这附近山上的猎户没错了。 他早些已有耳闻,这些猎户常年居于北山一带,自成一体,平素与这村子鲜有往来。一年中,也就在那么几个固定的日子里,才会下山,以他们捕获的猎物、兽皮向村民们换取些粮食、器物。 殊不知,在如今这般状况下,见到了他们。 郝海生,其时正皱紧眉头和他们中间一个精瘦的老猎人交谈着,抬眼一见到从人群中挤出的孙老头、莫问,便即招手示意他们走上前。 孙老头显然都认得这些猎户,扫了眼身前这凄惨的一幕后,转向那名精瘦的老猎人,动容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会搞成这般惨样?” 老猎人欲言又止,双眼本已哭红得像只兔子,此时眼圈又是一片湿润,翕动着嘴唇,迟迟发不出声来,这模样,看得教人直揪心。 片刻后,才见他努力平复些情绪,硬咽道:“二十五条人命......整整二十五条人命啊……早些时候还见他们个个活蹦乱跳的在跟前,一眨眼工夫......就全没啦......这群畜生,实在太凶残了......见人便扑倒,几十条疯狂嘶咬一个......可怜我那二十个族人,拼死护着大家周全......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没给剩下一粒......” 话到这处,情绪又失控,失声痛哭起来! 他脚跟前那些幸存的猎户,也都跟着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尖锐刺耳,穿墙透顶,响彻四野!围观的村民们,无不为之动容,也纷纷抹起了眼泪...... 郝海生他们一见这情形,先是一番规劝,好生安慰,可后来发现根本劝不住,便也只得任由他们哭到再次虚脱为止。 这当会儿,村里那几个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化石级”老头,也在不停地唏嘘感叹道:“作孽哟......当真是作孽!” ...... 待哭声、唏嘘声渐止,郝海生这才扶着那老猎人,坐到一截树桩上稍歇,怕他再受刺激,便拉着孙老头他们走向墙角处,低声的,将他所知转述。 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是如此: 眼前这一族猎户,男女老少,合计本有三十多人。他们祖祖辈辈,都居于北山脚下,常年以打猎为生。 北山上猎物众多,足够他们维持生计。其间虽也会遇上非人力所能敌的凶禽猛兽,但倚仗着多年练就的高超本领,想逃生自保,倒也不难。总体而言,那么多年,他们都过着相对太平的日子。 但就在前些时候,这种太平日子,却被打破。 上山的猎人,陆续发现山上突然冒出了许多稀奇古怪、平时都不得见的怪物。这些怪物个个身躯硕大,长相奇特,凶恶恐怖! 但凡见过之人,逃回去后都说,它们双眸里会放射出赤红光芒,暴虐异常!有人还亲眼得见其中的一只,轻易一口就吞下了一只成年的吊睛白额虎!看得那人,当场就吓尿了裤子...... 这么一来,猎户们就开始惶惶不安。经大家商量之后决定,这段时间内,就不去山上打猎了。 他们盼着这些怪物也仅是途经于此,等避过些日子,或许它们便会自行离去。 可谁知?就在昨天下半夜,灾难,骤然而至。 初时,只见山上出现数点火光,值夜的猎人还以为那是有人在夜行。正自奇怪,等那些火光移近,才发现了不对!团团火光之中,竟裹有狼形猛兽,飞奔而来,向猎户的起居地发起了袭击。 这些“火狼”个头要比寻常之狼,大上一倍不止,力量、速度更是强上百倍!最要命的是,它们身上那团赤红火焰,猛烈异常,稍稍沾上人身,便即焚燃。好几个猎户,就被这么活生生给烧没了。 等到受惊的猎户们组织起力量,奋起反抗时,山上忽又出现了更大群的“火狼”!它们在一只巨大的“火狼王”指挥之下,密密麻麻地,从四周包抄过来。 猎户们眼见是守不住了,只能拼死护着让老人和妻小,寻机撤离。 狼群迅速形成合围,一时间,火光冲天,群狼狂噬,血肉横飞,哀嚎四起,焦芒遍野......那地方,顷刻就化为人间炼狱...... 听完郝海生这一段转述,在场之人都只觉手心已渗出了冷汗。 孙老头拧紧了眉头,面色凝重地走向那五具尸体,蹲下身,轻轻掀起其中一具上面的白布,立觉触目惊心,那尸体,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浑身更是焦糊一片,几无完肤!细细再看,四分五裂的身躯和残肢断臂之上,有无数被嘶咬抓击过的痕迹,可想而知,这人临死一刻,是遭受了何等残绝人寰的痛楚! 郝海生也颤步上前,不忍直视,低着头问:“孙伯,你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物所致?” 见孙老头一味叹息,心想完了,若连他也不知,那么这村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识得了。 这时耳畔却听得莫问道:“长相似狼、全身喷火......这般异兽,我倒是在古籍上见过类似之物,却不知是否,同属一类?” “那是什么?”郝海生忙问。 孙老头也把目光对向他,莫问见他嘴角抽了抽,以为他又要开口骂自己卖关子讲废话,哪想他这次只是老脸悲恸着没出声。他便道:“赤焰麟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