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之道》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一章 我不一样 春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龙湖城作为大楚王朝商贾云集为盛的城市,人口往来本就不少,再加上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城门口更是人山人海,但是没有人大声喧哗,同行之人窃窃私语排队等待盘查入城。 城门两侧排列的黑甲士兵皆腰悬长刀,手中大戟更是寒光凌冽,肃杀气极为浓重。 “呦!这不是老刘吗?”人群中有人见到认识的生意伙伴连忙举手打招呼道,声音并不大。 “呦!老曾!”听得耳熟声音,另一侧不远处有人也是举手回应。 两中年男子皆是富态华服,身后跟随家眷,两伙人推搡人流片刻后终于碰头。 “怎么?老曾也是来碰一碰运气啊?” “对啊!书院五年一开,在整座王朝内广收学生。这等盛事怎能错过?我家孩子要是能被书院看中,那可就光宗耀祖了!” “只是书院前二十年间只收了十一人,考核之难可想而知。我对我家孩子没报太大希望,但总得试一试。”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摇头说道:“难啊……” 人群中的这番言语自然有人听到,皆是叹了口气轻拍身侧自家孩子的脑袋。 “那不是太和陈氏的人吗?”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如炸雷一般,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瞬间哗然一片,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一队二十余轻甲骑兵愈来愈近,为首一骑手持漆黑旗杆,如墨般旗帜上金字“陈”在空中飘摇飞舞。马踏之声沉闷却不嘈杂,在靠近人群的时候整齐分为两列,一辆豪华马车从中显现。 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丝绸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其中的乘客。驾车马夫手握缰绳,一字胡国字脸,蓝衣整洁,浓眉下虎目摄人心魄。 又听“吁”的一声,接着是清亮的马嘶之声悠扬清脆。只见马车后一骑白马四蹄优雅走上前。马上之人锦衣绸缎,华丽非常。只是年轻公子气态虚浮明显酒色过度,翻身下马之时险些摔倒,踉跄脚步让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公子哥回头怒瞪人群骂道:“笑什么笑!再笑本公子就让你们好看!”语气神态嚣张跋扈至极。 人群中有识马人低语:“白瞎了这匹夜照玉狮子了。” “陈大公子是当烟花楼的娘们骑呢!”有人小声附和道,引来些许笑声。 “夜照玉狮子”,马头至马尾一丈二,蹄至背八尺多,大蹄腕儿,细七寸,竹签耳朵刀螂脖,极其稀有,俊逸非常,是北方大秦送予大楚皇室,共十匹。因陈家得宠,便也得到了一匹,用千金难换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名为陈溪的公子哥转身后嚣张气焰顿时全无,对马车恭敬行礼道:“爷爷,龙湖城到了。” 马车帘幕掀开,陈溪伸手搀扶,一白发苍苍老人走下马车。老人寻常人家衣着,深蓝布衣整洁干净,老人面庞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眉眼之间依旧可见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老人抚须笑着,犹如书生一般气质儒雅。 在场所有人皆拱手行礼,恭敬齐声道:“拜见陈老太师。” 场面壮观至极。 老人慈眉善目说道:“不用如此,老夫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太师了,今儿与大伙一样,带自家孩子参加书院招生。该排队排队,不用管老夫。” 话语刚落,拥挤人群呈扇形扩散开,古稀之年的老人身前出现一条直通城门口的道路。 这是对曾任大楚王朝太师的老人应有的尊重。 陈姓老人,陈行知,如今太和陈氏家主,曾任大楚王朝正一品文职官员“三公”之一“太师”,也就是当今太子的老师。陈太师致力于学问研究,推崇“知行合一”,用道德指导引领人们的行为,其著作广为流传。 陈老太师见状叹息一声,拱手说道:“多谢大伙卖老夫这个面子。” 陈溪不以为然,鼻孔朝天,大步流星率先走在空道中。陈老太师步伐稳健,车夫跟在老人身边。 …… “我来自信桃村,就是三十里路外的那个村子。”一灰衣麻布少年一边跟城门守卫说着自己住处,一边抬手向后指着自家村子的方向,转过身发现自己的食指正对着一人的鼻子,连忙缩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溪满脸怒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陈溪骂道:“乡巴佬找死!”说着便抬起手要一耳光过去。 少年朴素穿着,面庞极为干净,并不出众的面庞上双目明亮清澈。见这贵家公子抬手要打人,少年下意识缩脖子,侧头闭上眼睛。片刻后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巴掌疼痛。少年睁开眼睛,只见这公子抬起的手臂被一老人握住手腕。 陈老太师斥责道:“溪儿!不可如此无礼!人家本是无心之举也已经道歉,怎可得寸进尺!” 陈溪讪讪一笑,收起手臂说道:“爷爷教训的是。溪儿知错了!” 话虽如此,瞥向少年的眼神中满是嫌弃与厌恶。 “见过陈老太师。”城门负责盘查的守卫恭敬行礼道。 少年一脸惊讶,陈老太师?整座大楚王朝只有一个陈老太师,莫非就是眼前这个慈祥的老爷爷?自己家里还有一本陈老太师的著作呢! 少年眼中似有星辰,看着老人,两眼一眨一眨。 老人轻声说道:“老夫陈行知,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方才溪儿那翻举止,老夫替他向小兄弟道歉。” 少年原本白净的脸此时涨的通红,支支吾吾说道:“我…我叫阿清。”说完感觉不妥,连忙摇手说道:“陈老太师严重了,本来就是阿清不对……” 老人摇头说道:“君子以礼让人,是溪儿的错。” 阿清连忙拱手弯身,礼节虽是笨拙却极为诚恳。 陈行知抚须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阿清小兄弟先办理进城手续吧。” 阿清小鸡啄米般点头,转身继续与城门守卫交代,得到一刻有“龙湖”二字的木牌后,对老人再次行礼告辞。 陈老太师点点头,笑容和蔼,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走路步伐轻快,一步一跳。陈行知与身边车夫说道:“曹立啊,这少年甚是不错。” 名为曹立的驾车中年人虎目精光乍现,点头说道:“老爷,此子身上有灵力波动。” 老人惊讶地长噢了一声,抚须喟叹:“英雄出少年啊。不知是谁家儿郎,想必也是来报名书院的。要是书院不留,老夫倒是愿意送他一番造化。” 曹立无言,安静跟在老人身侧。 …… 当阿清走在龙湖城官道上,看着车水马龙与两侧店铺酒楼林立,终于知晓了什么叫做大城市。 阿清的名字就叫阿清,是村里人讨论过后最终决定的名字,意味很简单,希望不知来历的他身世清白。听村长叔叔说,阿清是在村北桃花林旁的小溪边被发现。当时襁褓中的阿清安安静静睡着,要不是细微的呼吸证明还活着,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他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走出村子,是村长爷爷让他来的,说在这里或许能找到有关于父母的消息。 阿清从领口中牵出红绳,红绳上挂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羊脂美玉。玉上满是深邃奇异纹路,阿清将其握在手心,感受着残留的体温然后放回衣内。 走在人来人往中的阿清脸上洋溢着笑容,蹦蹦跳跳,左顾右盼,在摊位之间来回晃荡。 “差点忘了正事了!”阿清猛的一拍脑袋,仰头看向城北,那座城外就能看见的高山耸入云海,峰顶在云中隐约可见。 午时阳光明媚而不刺眼,阿清又从领口处牵出红绳,拇指食指捏住白玉两端,对着太阳眯眼看去。 玉中有金丝游动,逐渐凝成“平凡”二字。 阿清明亮的眼睛中满是难过神色,低声自言自语道:“爹,娘,你们会在这里吗?” …… 元忡桓如往日一般在自家药铺门口靠着门柱晒太阳,春日正午的阳光也是十分和煦,喧闹的大街并不影响元忡桓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突然之间元忡桓睁开了眼睛,如梦惊醒。元忡桓男子女相丰神俊朗,柳叶眉下双目狭长,流光溢彩于其中。 元忡桓看着街道上灰衣清瘦少年对着太阳照着手中物件,一脸疑惑,反复确认,终于是肯定了方才感知到的灵力波动正是从此人身上发出,或者说从他手中的物件发出。 元忡桓站起身,走向这个少年。 …… 阿清一边左手抬袖擦拭好似被阳光刺到的双目,一边右手将红绳白玉放回领口。 刚将白玉放置原处的阿清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右肩上方之手。阿清缓缓转身,擦拭过的双目明亮有神,只是眼角微红,睫毛上似有晶莹反光。 四目对视,阿清的第一感觉是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元忡桓的第一感觉是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眼睛。 熙攘街道中两人此时右手相握,似多年老友重逢般相顾无言。 元忡桓尴尬咳嗽说道:“咳…这位兄弟,我并没有恶意。” 阿清愣了一下,松开此人手掌,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道:“对不起啊,我以为碰到了小偷,下意识反应。” 元忡桓说道:“兄弟这等反应速度小偷恐怕都要被吓一跳了。” 虽然是玩笑之语但元忡桓认真打量面前少年,这等反应,实在不是常人能有。况且,身材清瘦,手掌却如此有力。 阿清更加不好意思挠头说道:“没有弄疼你吧?我力气有点大,从小就这样……” 元忡桓笑着说道:“没有,没有……” “请问公子有什么事吗?”阿清问道。 “也没有。只是看着兄弟有些眼熟,不知是在哪里见过。好像是……春节城会?”元忡桓如是说,这种老套的搭讪往往最有效果。 阿清更加不好意思说道:“我…我是第一次来城里…公子认错人了…” 元忡桓故作惊讶道:“兄弟是第一次来龙湖城吗?那兴许真是认错人了,抱歉啊抱歉。” “无妨无妨的。”阿清赶忙说道。 “不过感觉与兄弟很是投缘,不知你要去何处?我是龙湖人氏,对龙湖城了如指掌,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路。”元忡桓说道。 阿清下意识看了眼城北高山,刚想开口婉拒。 元忡桓说道:“兄弟是来报名书院的?” 阿清点点头。 “巧了!我正好要去平凡山拜见一位长辈,可以同路呀!”元忡桓笑道,热情至极。 阿清见状也不好意思拒绝好意,反正不是很熟城中的道路,有人引导能省去不少时间。 阿清拱手说道:“谢过这位公子,麻烦了。” 元忡桓也是拱手说道:“兄弟客气了,我叫元忡桓,不知兄台大名。” “我叫阿清。” …… 龙湖城以一山一湖闻名天下,有文人骚客曾题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山是平凡山,水是龙湖。 事实上,平凡山很高,一山一峰,直入云霄,峰顶烟雾缭绕。龙湖很深,曾有人以绳捆巨石沉入湖底,测深达五十余丈。 龙湖畔平凡山,也正应了那句“山水有相逢”。 平凡山位于龙湖城城北北郊,往日静谧如遗世独立,而此时平凡山山脚下,人山人海。 山以仙名,世人眼中的“仙”便在这山上一座书院之中,书院名为“平凡书院”。 山名院名“平凡”二字相重,到底是院用山名,还是山借院名不得而知。 城名“龙湖”,却是从龙湖而来。 山门两侧各有一汉白玉石柱,高约三丈,洁白无瑕的柱身有龙缠绕,雕刻手法极为完美,栩栩如生。两柱龙首于顶相视,两柱之间摆放一木桌木椅,有一位老人正在下棋。 老人身前人声鼎沸,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白子黑子相继落盘。 老人身后青石台阶直上,台阶两侧桃树枝头挂满花苞,已经可见粉红与嫩白。 人群中的阿清抬头一眼望去见满山桃树,小声问道:“元公子,平凡山上皆是桃树吗?” 其身侧的元忡桓回答道:“对的,平凡山满山遍野皆是桃树。一场春雨过后,桃花就开了,满城可闻桃花香。” 阿清点头说道:“那一定很好看!” “深红映浅红,醉人至极。” “我们村村北也有一片桃花林,桃花开的时候,我们都会去采摘桃花酿酒。” “噢~阿清兄弟也会吗?”元忡桓好奇问道。 阿清不好意思说道:“自然是会的,只是我笨,酿的不太好喝。” 元忡桓爽朗一笑,说道:“外秀内慧,想不到阿清兄弟还有这番手艺,于男子而言实属难得。” 阿清笑着挠挠头,看着满山桃树双目清亮,问道:“元公子也是来报名平凡书院的吗?” 元忡桓摇头说道:“在下五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来报名过了,那时才十一岁,资质愚钝,自然没能走进山上那座书院。” 阿清好奇问道:“方才听说书院二十年也只收了十一人,考核有这么难吗?” 元忡桓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阿清兄弟可知行者?”答非所问。 阿清回答道:“知道啊!村长爷爷说过,行者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一剑断江,一刀劈山,可引天雷滚滚,亦可拨云见日……就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元忡桓噗嗤一笑说道:“你说的太过神乎其神。” 阿清脸红。 元忡桓继续说道:“倒也不是没有人做到。在人族边境城墙五十里外,有一道横长一里的笔直沟壑,宽三尺,深两尺,便是出自一位剑者之手。酒入豪肠,剑气绵延一里,一剑逼退十万魔军。”说到这里,元忡桓表情肃穆。 接着元忡桓看向愣愣出神的阿清说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走上行者的道路,也不是每个行者都能如这位剑者一般。” 阿清看着元忡桓狭长的眼睛听着他继续说道: “那位剑者便是出自书院。” 阿清震惊不已,呆呆说道:“原来书院这么厉害。” 元忡桓嗯了一声,仰头看向若影若现的山峰说道:“所以啊,书院收人极为苛刻,但这种苛刻,苛刻在……” 阿清看着自己心口处的食指。 “心。”元忡桓收起手指,点到即止。 阿清一脸茫然说道:“既然苛刻,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报名呢?” 此言一出,阿清与元忡桓附近的人都将眼神递来,明显意思就是: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 元忡桓忍俊不禁说道:“因为,人人都有一颗强者之心。阿清兄弟,你不也是一样吗?”说罢转过身,看向山门。 阿清喃喃自语,声音细如蚊蝇:“不…我不一样…”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二章 少年胸口有座山,少年面前有座山。 平凡山山门下老人棋盘落子速度突兀加快,只见黑白相间的残影。 人群原本还有些嘈杂声此时可闻针落,皆是目不转睛看着这位老人。 最终重重一子落盘,清脆响亮,白子获胜。 老人叹息一口气,站起身,腰背挺直,双手负后,目光沧桑而深邃,朗声说道: “老夫徐言棋,平凡书院门房,是这次书院招生的负责人。时辰已到,报名开始。想要入学的孩子,一个个来老夫面前,老夫得先探查一番你们的资质。达到要求后你们就能走上老夫身后的台阶。规矩应该都知道吧?已经满了十六岁的就不要来了,书院已经不适合你们。还有老夫虽然年纪大,但是记性还是不错的,之前参加过考核的,也不要来老夫面前挨骂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 阿清不知所以然侧头问道:“元公子,他们在笑什么?” 元忡桓似笑非笑说道:“书院招生有两条明确规定,报名者不得超过十六岁,十六岁后就已经错过了修行的最佳年纪。不收二次报名者。行安郡郡守夫人的侄子在十年前就已经报名过一次,五年前乔装打扮后又来报名,当时就被徐门房认出一脚踹在屁股上一顿臭骂,此事广为人传。” 阿清呆呆问道:“一人只有一次机会?” 元忡桓点点头说道:“所以啊,阿清兄弟要加油哦,错过了这次,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进入山上那座书院了。” 阿清低头,若有所思。 招生开始之后,想象中会有许多人抢先去门房那里过验资质。然而人群中只是窃窃私语,左顾右盼等着谁将会是第一人。 “让开让开!本少爷先来!一群乡巴佬,别弄脏了本少爷的衣服!”一华服公子哥在人群中左右推挤,惹来许多嫌弃不满眼神,在快要挤出人群的时候不知是谁伸了绊脚,然后只见陈大少爷面朝黄土。 众人哄笑。 陈溪灰头土脸爬起,转身看着人群眼神阴鸷,心中暗骂这帮贱民!拍去衣裳尘土,嘴脸一变极为乖巧的来到徐门房身前拱手行礼道:“见过徐爷爷。” 徐言棋表情不冷不热点点头,随即看向人群外白发苍苍的蓝衣老儒生。 人群两端,陈溪与身侧曹立拱手,徐言棋还礼。 徐言棋说道:“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将你脑海中浮现的场景告诉老夫。”说罢便并拢食指中指,指在陈溪胸口处。 两指开海。 闻之闭上双眼的陈溪如同灵魂出窍,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滚滚长江,奔流向东,奇特的是,江水波涛汹涌,可是清澈见底。 于大江江岸的陈溪通体舒泰。 “是一条长江。”陈溪说道。 收回灵力的徐言棋有些讶异,此子倒是有着不错的天赋。 人群中闻此言面面相觑,灵江?这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竟然有如此天赋!许多人原本看向陈溪不屑的眼神都有了些许转变。 “小少爷的天赋是不错的。只是性子惫懒,要不是老爷亲自带着来龙湖城,兴许小少爷一辈子都不愿意修行。”人群外曹立低声说道。 陈行知脸上笑意满满,捋着花白胡须说道:“溪儿被他娘宠坏了,这些年的作为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溪儿有如此天赋,就不能再这样下去。人族危难当前,男儿何能不保家卫国。” 曹立仰头看向直上平凡山的台阶说道:“第一关是过去了……” 陈老太师点点头,继续看向场内,有些期待。 那个少年呢?灵力气府会是怎样的场景? “到台阶下站着吧。”徐言棋说道。 走过绕龙石柱的陈溪站在台阶下看着众人一脸傲然,享受着人群的惊叹赞扬声。 “灵江是什么?”阿清又侧身问道。 元忡桓想了想说道:“行者修行天地灵气,将灵气转化灵力于体内,灵力所储存的地方称之为灵力气府,就是在胸口处。徐爷爷方才两指,名为“开海式”,便是将灵力注入,助陈溪开辟灵力气府并将其灌满,这也是检测行者天赋的标准方法,“开海人”本身得拥有深厚的灵力。灵力在气府内会凝成实态成水,陈溪的气府内便是水滚成江。” 阿清挠挠头小声嘀咕道:“很厉害吗?” 元忡桓点头说道:“当然厉害啊。首先不是所有人都能开辟灵力气府成为行者,而开辟灵力气府的行者气府容量代表未来成就的高低。陈溪的气府最大可容一江,你说厉不厉害?” 阿清长噢原来如此,又问道:“元公子这么了解其中,难道也是行者?” 元忡桓不容置疑嗯了一声。 “那元公子的气府可容多少?” 元忡桓想了想说道:“江之末路。” 阿清挠挠头,不知何解。 有了第一人接着就有许多人。少年少女们一个接一个走到徐门房身前享受着灵力灌府带来的通体舒泰。 平凡书院只在大楚王朝招生,考生来自全朝各地。将种门庭,富豪子弟,大族后人,平民儿女皆有之。 花白头发的陈老儒生于场外某店铺牌坊下站着,许多人前来拜访打招呼。老人一一回应达官显贵有些漫不经心,他在等着那个城门淳朴少年。 “什么都没有……” “小溪……” “是一方池塘!”有一少女雀跃道,见门房没什么反应便低头耳根通红离去。 “水流较多的小溪……”一少年支支吾吾,满脸通红道。徐言棋笑着点点头和蔼可亲。少年行礼离去。 “没有……” 大多是溪流池塘,更有无法开辟灵力气府的少年少女。 “湖!是湖!”一身形比之同龄人健硕不少的浓眉少年朗声说道,掩饰不住的兴奋,憨厚的脸上满是激动。 “这是刘将军的儿子刘季吧!虎父无犬子啊。刘将军能征善战,不知斩杀多少魔族!”人群中有人认出少年家世惊叹道。 陈溪看着身边站着的傻大个轻蔑一笑。 …… 许多少年少女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天赋一事,着实无可奈何。 几个时辰之后,日落西山,晚霞涂抹在天空幕布之上,昏黄而又金红,风情万种。 在刘季之后,又有一位少女是灵湖气府,成功站在刘季身旁,成为第三人。 少女面黄肌瘦,头发枯槁明显是营养不良导致,布衣上满是补丁,约莫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人群中有妇人汉子抱着痛哭流涕,感叹自家女儿竟然有如此天赋。 天下父母心,为谁辛苦为谁忙,终究是为了自家孩子。 少女看着痛哭流涕的爹娘,大眼中也是盈满泪水,咬着嘴唇忍住不让其流下。 刘季憨憨一笑,伸手向身侧少女,说道:“你好,我叫刘季,请多关照。” 少女抬袖擦拭眼泪,眼神中满是坚毅,丝毫不怯懦,握住刘季宽厚的手掌,声音清脆:“你好,我叫陈布。请多关照。” 陈溪闻言厌恶至极,侧走两步,嘴里嘟囔道:“晦气,竟然还姓陈。” …… 渐渐已经没有人走上前,徐言棋环视四周,问道:“还有娃要报名吗?” 又说道:“天赋资质是为第一关,或许有些不公平,但行者修行一事,便是讲究天地契合。努力与汗水固然可以弥补天赋,但同样情况下,天赋略高的行者绝对会走的更远。你们不是没有资格进书院,只是不适合而已。不要灰心丧气,路遥知马力,行者的道路,远着呢。” 言简意赅,许多遭受打击的少年少女闻言重拾信心,眼神中神采奕奕。 晚霞终究是没有朝阳明亮。 徐言棋见依旧没有孩子走上前,转身便要叫台阶下的三个孩子。 这时候有人喊道:“我!我!我也要报名!” 徐言棋回过身视线寻找。 阿清在人群中喊着,元忡桓无可奈何举起阿清的右手,低声说道:“你喊有什么用?赶紧过去啊!” 元忡桓等了几个时辰耐心都被阿清磨完了,阿清一直说再等等再等等。 徐言棋看着人群中长的如女子一般好看的少年眼睛一瞪。 阿清看到眼神连忙冲出人群,一边推一边喊:“这呢这呢!” 留下讪讪一笑的元忡桓。 徐言棋看着少年来到身前,打量后问道:“你已经修行了?” 阿清呆若木鸡傻傻说道:“没有啊……” 徐言棋皱起眉头说道:“闭上眼睛,放松。” 阿清闻言立马闭上眼睛。 食指中指并拢于阿清胸口处,衣内有美玉金丝游动。 徐言棋看着阿清的胸口处,再看向脖子上的红绳,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皱而舒展,如此反复。 阿清睁开眼睛,斜阳下的双目明亮万分,小声说道:“老爷爷,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四目对视,老人与少年。 亦如三十年前,那时候徐言棋的头发还不是这般黑白相间。 徐言棋看着阿清的容颜与双目,记忆中两副面容重合,并拢的两指微微颤抖…… 徐言棋轻声重复说道:“闭上眼睛,放松。” 声音低沉,似有物于喉中。 阿清闻言又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人群中的元忡桓看着这一幕,神色有些不自然。 闭着眼睛的阿清感觉身体顿时暖洋洋,舒服至极。胸口处的温暖如寒冬饮热水,温烫顺喉而下,在胸口处氤氲至全身。 阿清脑海中出现小溪潺潺,细长缓流。 闭着眼睛的阿清说道:“是小溪……不对……” 溪流汇聚之地,池塘波纹阵阵。 “是池塘……不对……” 水漫池塘,扩之成湖。 “是湖……还不对……” 湖岸崩塌,湖水倾泻而出,在山川之间与江水相聚,滚滚东去。 “是江!是江!”闭着眼睛的阿清说道。 场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灰衣麻布少年,就连落日余晖亦是洒在少年肩头。 “怎么……成了海……” 阿清脑海中是大江末路,蔚然大海,惊涛拍岸。 徐言棋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眼神中精光乍现,继续问道:“还有呢!还有呢!”似咬牙说出一般。 死寂一片,所有人看着少年,目不转睛。 阿清听得徐言棋所说,眉头紧皱。 脑海中原本的波澜壮阔,竟然在脚下迅速消失。凌空于海面之上的阿清身体不受控制飞掠大海,风驰电掣。 海退山显,出现在阿清面前的是一座绵延不知多少万里的山,山林漆黑幽深,山脉白雪皑皑,无数座山峰有云垂落。 站在山下的阿清浑身颤抖,因为他听到了龙吟虎啸,凤鸣鹰唳,似来自远古,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他看到了山林摇曳,惊空遏云,骇人场景古老而神秘。 如山压顶,阿清的膝盖控制不住弯曲…… 徐言棋收回灵力,阿清睁开眼睛,额头满是汗水,气喘吁吁。 “你看到了什么?”林言棋轻声问道。 “山……一座无法攀登的山……”阿清气喘吁吁道。 场外陈行知震惊无比,向身旁问道:“灵山?那得是多强大的天赋?” 曹立也是万分震撼,哑口无言。徐言棋身前无妄言,这少年不可能撒谎。 气府成山?那座绵延不绝的山? 这少年竟然有如此天赋异禀?! 人群也因此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一时间场面沸腾。 徐言棋看着阿清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清仍停留在方才场景的恐惧之中,片刻后回神说道:“我叫阿清。” 自入城以来,第三次说起自己的名字。 名字很简单,阿清很喜欢。 “去站到台阶下吧,你已经通过了第一关。”徐言棋说道。 “哦。”阿清转身,对着人群中的元忡桓挥舞胳膊,元忡桓也是挥舞胳膊回应。 阿清面对着直上的台阶,松了口气,心想灵力气府中有座山,元忡桓方才并没有提及……到底是厉害呢,还是不厉害呢…… 阿清只能用“厉害”这个词形容。 石阶下壮硕少年与瘦弱少女并排而战,眼神中满是钦佩与羡慕。 陈家小少爷陈溪眼神阴冷抱胸独自站在一边。 阿清来到三人面前,站在了刘季身边。 将种出身的刘季性格豪爽,伸手说道:“阿清兄弟天人之姿,我叫刘季,请多关照!” 阿清有些疑惑地挠挠头,握手说道:“请多关照。” 少女陈布暗黄的脸上有些羞红,低头伸手小声道:“你好,我叫陈布,请多关照。”越说声音越小。 阿清轻轻握住少女整个纤细手掌,能清晰感觉到少女手骨,笑着说道:“请多关照呀!” 少女松手抬头看向阿清白净面庞,赶紧低头,耳根红透。 阿清侧身打招呼道:“陈公子你好啊!” 陈溪冷哼一声,偏头过去不理阿清。 …… “报名结束,你们可以上山了。在上山之前,陈溪,刘季,陈布,阿清,你们过来老夫这,在棋盘上选取一子。” 陈溪闻言径直走向棋盘取走了其中一颗白子转身回去上山。 刘季陈布也是如此,各取一颗白子回身上山。 最后的阿清看着棋盘中黑子被困杀惨不忍睹,便取了一颗黑子。 徐言棋看着四人登山背影,自言自语道:“你会留下吗?” 一步一台阶,阿清仰头看向山上。 少年胸口有座山,少年面前有座山。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三章 心里的声音 人族有五座王朝并立,分别为大楚,大秦,大宋,大汉,大唐。五朝分而治之,彼此之间和平友好,共同抵御外敌魔族,在人族与魔族边境上,建有五朝城墙连体,名为“众志城”。 万年以来,在那座城墙以北的土地上不知洒下了多少鲜血,不知逝去多少生命。 魔族生而强大,有着人族无法比拟的身体优势。“魔行者”的战场参与更是给人族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在万年前,魔族举族攻城,有数十人于众志城城外击杀魔族大军中的魔行者,战绩显赫,堪称以一敌十,扭转人族势微战局,震惊三族。 这群人自称来自书院,于是便有五座书院闻名天下。 五座书院存世,震慑魔族。 位于大楚王朝境内的平凡书院便是这五座书院之一,整座王朝百姓皆引以为荣,盼望着自家能有走进山上那座书院的后辈。 千年以前有行安郡越城尹氏人家儿郎,登上平凡山成为平凡书院学生,举城欢庆,炮仗锣鼓三日不绝。城主更是亲自登门拜访,姿态恭谦。 后来名为尹凤的平凡书院学生,于战场上与其夫人大楚公主高阳凰击杀数位万念境魔行者,最终壮烈牺牲。 闻讯之后越城上下陷入无尽悲痛,百姓集力修一两侧栽满梧桐树大道。 梧桐道,凤栖梧,凤求凰。 今日夕阳西下,平凡山山门前仍是人头攒动,皆看着四位少年少女拾阶而上,渐行渐远,言语交谈猜言谁最终会走下山,谁最终会走进那座书院。按以往经验,只有两人会走进书院,也有可能全部下山。民间对此有笑言称: “山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阿清位于四人之末,手心握着的黑子由清凉渐温热。阿清抬头仰视,日挂平凡山,昏黄的光使得阿清微微眯眼。脚下的台阶有些许青苔,斑驳石痕刻着万年岁月的流逝。 四人没有言语交谈,陈溪在前大步流星,刘季与陈布并排而上,阿清边走边数台阶层数,低声念道: “…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 “一百九十九…”阿清一脚落下,猛然抬头,看到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三人脚步放慢,一步一阶。 “两百!”阿清念道,抬起另一只脚踏上石阶,明显感觉到腿上似有沙袋裹绑,重了些许,大约半斤。 自幼在小村庄长大的阿清,农活没少做,田里收割小麦麦袋堆起,阿清抢着帮村里人扛搬。十四岁的阿清个子在同龄人中拔尖,身材清瘦些许但是力气从来不小。起初村里人心疼阿清年纪太小不愿如此,事实证明阿清有着一般同龄人都不能比拟的力气,打小就是如此。阿清也是乐在其中,也有将沙袋绑在小腿上跑步当做锻炼身体,所以对当下这般奇异变化有着敏锐感知。 阿清继续拾阶而上,在走上十层之后,终于确定一台阶便是半斤重加腿上,双腿皆是如此。 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陈溪此时已经快要被刘季陈布追上。陈溪满头大汗,世家少爷终日游荡于烟花楼等风月场所品味甘露,体力本就比同龄人弱上许多,再加上有斤附腿,更是身体透支,此时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当下的层数已经算是陈溪极限了。 弯着身体喘气的陈溪偏头看向已经追赶上来的刘季陈布,眼神中满是厌恶与鄙夷。 “贱民就是贱民,天生是个苦力。”陈溪直起身冷冷说道。 刘季陈布视若无物,闻若无声,继续拾阶而上。 将种门庭的刘季从小就被其父严格要求,习武之人当下的负重对他而言还不算什么,只是呼吸已经有些频繁。 陈布蜡黄的面庞上已经渗出些许密珠但还能坚持,倔强地跟上刘季脚步。身体柔弱,心性坚韧。 刘季看着身侧的女孩子抿着嘴唇,脚步悄然放慢。 看着两人超过自己,陈溪冷哼一声依旧在原地驻足休息,向后看去呆愣当场。 那个在城门口指着自己鼻子的乡巴佬竟然一蹦一跳?表情还有着欢喜,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陈溪面庞有些抽搐。 阿清逐渐“蹦”到陈溪同层,抬手打招呼笑嘻嘻道:“陈公子一起吗?” 陈溪翻了个白眼没有理面前这个可恶至极的少年。 阿清耸耸肩继续跳阶。 陈溪深呼吸一口气后抬起腿。 …… 时间流逝在身处欢愉中的人便是白驹过隙,而在斜阳下的平凡山台阶上四个少年少女身上便是漫长至极。 阿清已经超过了刘季陈布二人,领先数十层石阶,不再是蹦跳而上。 原本阿清一直是跟在两人身后没有超过的意思,欣赏着台阶两侧的桃树枝头金黄粉红。 刘季转身不好意思道:“阿清兄弟不用理会我们二人的,直上就好。我俩看着阿清兄弟的身姿就会更有动力!” 阿清挠挠头说道:“那好吧。”说罢便越过两人,脚步沉稳。 陈布汗如雨下,看着阿清的背影说道:“刘季哥哥也无需理会陈布的,直上就好。” 刘季憨憨说道:“没关系的,我也累了。阿清兄弟真是厉害!” 话语一转。 当下台阶层数为三百二十,两百层起的变化,也就是说这层他们腿上重达六十斤。 陈布低头咬牙没有言语,大眼中弥漫着感动。 四人最后的陈溪大汗淋漓,脸色苍白,一步一休息,一步一咒骂。 “该死的!这三个贱民竟然领先本少爷这么多!”陈溪骂道。本少爷有着这么好的天赋为什么一定要来平凡书院?爷爷也真是的,天行宗不也一样吗?那里的行者也很强大啊! 陈溪心中这般想,张开右手掌心满是汗水,白棋于上晶莹剔透。陈溪见棋突生厌憎,掌中白棋重重摔地。 陈溪轻轻呼吸一口气,脸上又生笑容。看着领先自己的三人,开心笑道:“贱民就是没有脑子。” 石阶上的白棋,于青苔之中一动不动。 …… 灰衣麻布少年双眼明亮,低头看着台阶一步接一步。 健壮少年背起瘦弱少女深吸一口气步伐缓慢。 锦衣富贵少爷闲庭信步,咧嘴勾起嘲笑。 …… “刘季哥哥放下我吧,这样只会耽误你继续上山。”陈布眼中噙着泪水,挣扎着从刘季宽厚的背上下来。 刘季弯身放下陈布。少女踮起脚尖轻轻擦去少年脸上的汗水。 刘季傻笑道:“那陈布妹子就在这歇会,我继续上山。” 陈布嗯声应答,转身看向山下心中难过万分,双腿寸步不能移,这里已经终点了。想到爹娘在山下等待的样子,少女眼泪倏然而下。 刘季转身继续前行,在走上二十层后身形停顿,喊道:“阿清兄弟加油啊!”声音响亮。 阿清闻声转身挠头,然后挥舞胳膊喊道:“我会的!” 刘季嘿嘿一笑,走下二十层,来到陈布身边说道:“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说罢屁股一坐,坐在平凡山台阶上。 陈布坐在刘季身侧,肩并肩。 陈溪轻松至极走过二人,嘲讽道:“庸人!” 自然是没得到哪怕一个眼神的回应。 阿清额头上渗出汗水,此时双腿已经是一百斤沉重,只能缓慢抬起。 负重前行,终于是四百四十层,一百二十斤。阿清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去,视野里已经出现了四字悬挂门匾“平凡书院”。汗水模糊了视线,阿清摇摇头甩去汗水接着一步踏出。 阿清皱起眉头,感受着腿上重量的变化,此时一层一斤? “乡巴佬要一起吗?”陈溪此时来到阿清同层,侧头笑问道。然后又说:“本少爷才没工夫搭理你,你慢慢爬吧。”说罢继续直上。 背对阿清的陈溪双脚火辣辣疼痛,这么多层走下来,几乎走了他这十六年所有的路程,往日里都是玉狮出行,下人搀扶,何时受过脚底板起泡这种罪? 阿清后背湿透,山风夹杂隐约桃花香拂过,些许清凉。阿清低头踏阶,刘海黑发紧贴额头,汗水顺着脸颊从下巴滴落。 …… “一百八十斤!”阿清踏上之后弯身大口喘气,衣衫尽湿,满脸通红。红绳所挂白玉从领口处滑出,低着头的阿清看着白玉在眼前摇晃大口呼吸。 好一会儿后阿清直起身,双腿各有一百八十斤重量加持,止不住的颤抖。阿清握住白玉将其放回以内,眼神坚毅。 如果说之前的台阶带来的只是沉重,那么这一脚抬起踏上五百层带来的便是刺骨疼痛。 阿清脸色越发难看,嘴唇发白。书院大门已经清晰展现。 黄日还在山头悬挂,门匾下站着一位佝偻老妇人皱褶脸上笑容慈祥。 阿清咬紧牙关,心中呐喊,还有五十三层!他一直在数走过的台阶,也在数面前还剩多少台阶! 阿清闭上眼睛,一连走上十层,弯身大口喘气。他眼睛并没有睁开,憋了一口气再次数步踏出。 老妪身着一身古典墨绿长袍,满头白发梳理盘起,木钗穿过。佝偻身躯拄着拐杖,干瘪的手中握着龙头栩栩如生。 老妪身后便是那座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平凡书院,老人身前便是五百五十三层石阶。 陈溪在五百五十一层台阶处停住身形,双目无神。 阿清闭着眼睛,一口气接着一口气一次数层。 老人慈祥笑容上满是满意之色,频频点头:这孩子早就知道了自己手中棋子古怪,紧握着黑子的右手青筋暴起也不让自己放下两百斤的重量。 是怕放下,就失去了进书院的机会? 还是怕放下,就再也找不到爹娘? 平凡书院副院长大人已经很老了,老到岁月都要压弯她的腰杆,老到体内汪洋大海一般的灵力不停外泄。 两百余年来老人看过无数风景,见过太多天才盛气,只有三十年前山道桃花开最美,只有那少年登山行最为深刻。 面前十三层台阶下的这个孩子即使闭着眼睛,老人都能想象到他会有一双多么好看的眼睛。 眼藏日月,可照星辰。 如出一辙的面容,却不是一样的年纪,也不再是那个人。 十四年了啊!老人叹息一声,走了一位登山客,又来一位登山客。 阿清紧闭着眼睛,心中默念,最后十三层! 急促呼吸之间可闻自己心跳声如击鼓。 数步踏出,又是十层。 阿清一屁股坐在五百五十层台阶上,睁开眼睛气喘吁吁说道:“不行了…不行了!爬不动了…爬不动了!” “还有三层哦!” 背对着书院大门的阿清闻言说道:“让我歇歇!让我歇歇!” 汗水蛰目,阿清眯着眼睛看稍远处台阶上的健硕少年与清瘦少女坐在一起说着什么。山下人群已经散了不少但仍是乌泱泱一片,龙湖城的繁华也尽收眼底。 随即少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转身对着老人拱手行礼。老人微笑点头说道:“还有三层,走吧。” 阿清这时才注意到原来陈溪在五百五十一层站着发呆。 阿清抬脚就要踏出,然后收回原地蹦起。 “负重没了?!”阿清惊奇道。 老人拄着拐杖没有说话,笑着看着阿清眼睛。 阿清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一步踏上。 面前老人消失,身侧陈溪消失,台阶上刘季陈布消失,两侧桃树消失,脚下的平凡山消失……方才所有的一切皆化为乌有。 阿清眼前又是那座山,那座灵力气府中出现的山。 与第一次所见不同,绵延不绝的山脉上空有龙腾万里,凤舞九天;有鲲鹏展翅,鹰击长空。漆黑山林有狮群结伴,虎啸而出;有百虫低鸣,兔跃鹿呦。 山川,草木,虫鱼,鸟兽。 万物有灵,有灵且美。 阿清没有第一次时无尽恐惧,而是满心愉悦,从未感觉过如此舒服。 这难道就是天地灵气?阿清这般想着。 就在这时,场景发生变化。 出现在阿清面前的又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有兔耳,狐尾美人从茂密深林走出,手端瓜果飘香。 有布衣淳朴老农携伴扛粮拉车从桑田中走出,笑容满面。 有熊衣虎皮裙汉子骑狼从贫瘠荒原奔驰而出,凶猛异常。 三类不同的人坐在一起交换手中物件,言笑晏晏。 场景又转,那座山去而复返。 阿清看见其貌不同的三人相互搀扶,翻山越岭,击退无数猛兽,睡参天大树树枝,饮朝露,食百果。三人行,脚步不停,风雨无阻,四季接着四季,不知他们所行何处。 场景再次转换,阿清看到大雪纷飞之中,三人貌似起了冲突。最为强壮的兽衣男子双目通红对书生男子大打出手,狐尾女子从中阻劝没有丝毫作用。 兽衣男子过于强大,狐尾女子与书生联手试图让其冷静。战局愈演愈烈,刀剑挥舞之间地动山摇,灵力摧山断岳。三人皆受重伤,雪地上挥洒三人的鲜血,红紫驳杂。 最终三人停手,兽衣男子率先离去。狐尾女子与那儒生于飞雪连天中看山脉冰雪相连,皆是叹了口气,相互搀扶离去。 画面再转。阿清看到了无数狼骑从北方荒原而来,狼背之人手持锋利大刀,挥舞咆哮,凶猛至极。 他们从北地荒原而来,去向百草之森,去向百川之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有鹿耳绝美女子从森林走向百川。 有儒雅气质书生从百川走进森林。 于是那座森林之外草地上,有铁骑列兵。 于是那座长城之外十里外,有熊人布阵。 阿清看到了无数鲜血淋漓,无数生命凋敝。战火硝烟,是世间最为难看之景象。 画面终结。 阿清脚下已无台阶,眼前是慈眉善目的老妪,老妪后方是书院大门敞开。 夕阳垂落,有飞鸟振翅,沐浴金光。 陈溪依旧位于五百五十一层石阶,三步一步未进。 老人看向陈溪说道:“孩子,书院不适合你。” 陈溪咬牙,看着三步之上的阿清眼神闪烁,最终冷哼一声。拱手行礼道:“陈溪见过宋老院长。” 老人点点头笑着说道:书院不是不要你,只是不适合你。” 陈溪弯身行礼,告辞下山离去。 阿清转身看着陈溪,眼神相碰。阿清茫然无知,陈溪则是嫉恨满目。 见陈溪下山离去,阿清回身看向老人。 老人说道:“若是陈溪没有丢下那颗棋子,老身会替其找个去处。不过对于陈太师的孙子来说也是多此一举。刘季与陈布,都是不错的孩子,书院会替他们安排去处。还是那句话,书院从来只收适合之人。” 阿清闻言咋舌。 宋副院长咳嗽连连,拍了拍胸口又说道:“那阿清你为何会走出那三步?” 一步同行扛粮,一步走进森林,一步走出长城,是为三步,是为最后三层台阶。 阿清挠了挠头,小声说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这是从他胸口那座山传出来的声音,情不自禁说出。 “那阿清要留在平凡书院吗?”老人眯眼笑着问道。 “不……我不想留在书院。”阿清应声回答,认真看着老人。 这是来自他心里的声音。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四章 失路之人 大楚王朝有无数人渴望走进这座书院,却是思而不得。 阿清没有这种渴望,却是来到了平凡书院门前。 门匾正楷四字毫无花哨,笔墨入木三分,悬挂于院门上方。门匾上有常青藤缠绕,枝繁叶茂。 阿清说出那句话后,老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意外之色,只是静静看着阿清明亮的眼睛笑容慈祥。 依旧日挂西山,只是昏黄更甚。 阿清挠挠头,知道应该是自己不礼貌直接拒绝了老人对自己入学书院的邀请,于是弯身行礼说道:“对不起老奶奶,是阿清冲突了。” 副院长大人笑着摇摇头缓缓说道:“老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书院从不强人所难。”声音沙哑,有着独属于时间沉淀的醇厚感觉。 阿清咧嘴一笑,正要从领口中拿出那块玉。 老人又说道:“不过,一万年以来,平凡书院或者说五座书院,也只有一人曾经拒绝过入学。你是第二个。” 阿清动作不停,伸手入领口,牵起玉端红绳,闻言更是不好意思的脸颊微红。 “做这等事的第一人,便是你爹。”老人轻轻说道,目光却是如炬。 少年握住羊脂美玉,抬头看着老人呆滞当场,手中玉温热。 老人思绪飘荡至过往,继续说道:“书院考核万年不变,一是天赋,二是山路,三是三步。从来不难,但也不简单。书院只是书院,不是修行地。” “三十年前,有一个如你一般年纪的少年,报名书院走上山路,最终迈出三步之后老身问他可愿意入学平凡书院,他同样是一口回绝。” 老人说道此处,脸上笑意更甚。 “老身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见。老身便问他,你不想御剑入云霄,坐看人间?他摇头。老身又问,你不想做那人人敬佩的行者,行走江湖?他还是摇头。老身再问,你不想在那座城外斩杀魔族,闻名天下?他依旧摇头。当时老身很纳闷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报名书院?阿清你猜他怎么说?” 老人问向呆若木鸡的阿清。 阿清咬着嘴唇不说话。 老人说道:“他说他是来问一个问题。老身便问什么问题?他说为什么魔族要攻打人妖两族?他说他祖祖辈辈男丁都是军人,爷爷父亲都死在了那座城墙以北,母亲因伤心过度忧郁成疾也离开人世。去世之前希望他能来平凡书院报名,成为强大的行者,为父亲报仇。” “老身便问,那你恨魔族吗?他泪流不止说道恨,当然恨,恨不得亲手杀上成千数万魔族,恨不得三族再无魔族。只是那又有什么用,魔族若是灭亡,人族也会灭亡,更会有许许多多像他这样的人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于是他又重复一遍问道,魔族为什么一定要攻打我们?” 阿清双目通红,亦是双手紧握成拳,胸口处红绳所挂之物流光溢彩。 老人似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咳嗽两声蹒跚来到台阶处,拐杖撑着身体缓缓坐在台阶上,双手于龙头上,俯瞰整座龙湖城。 老人拍了拍身侧台阶,拂去灰尘示意阿清也坐下。 阿清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坐在老人身边。 老人面容和蔼可亲继续说道:“于是老身便告诉他,你方才所经历不同的场景,便是人妖魔三族历史的演变。数万年以前,天地灵气浩然长存,三族和平共处,交换各自地界所产之物。忽然有一天三族人发现天地灵气可转化入体,开辟灵力气府,通过修炼便能拥有着常人没有的能力,于是这群人便自称“行者”,走遍四方,他们要去看一看世界的尽头。” 老人抬头仰望天际,已有弯月升起。 “三族强大的行者发现人族百川之地所靠,是无尽海洋。西侧妖族百草之森与魔族北地荒原所靠皆是一座绵延不绝的山脉。就连人族至东,也是那座连体大山。” 说着此处,老人手持拐杖,在面前划出一个半圆示意给阿清看。 “行者们发现世界的尽头竟然是一座大山皆是不可思议,于是便开始登山,猜测山后的世界或许更为广阔。然而万年之久,没有一位行者成功。魔族所处荒原贫瘠至极,冬季一到便有许多魔族饿死,冻死。魔族曾经求助妖族与人族,却被种族之见反对。于是那些行者中的魔族,最是勇猛与坚持,因为魔族需要一个新的生活环境。然而无数年过去,魔行者见翻山无望,魔族又必须需要更好的土地才能生存下去,于是便有了战争,向人妖两族开战。魔族强大而人妖两族势微,联手抵抗。也就是从万年以前,再也没有登山的行者。” 阿清终于说话问道:“爹最后三步所见与我方才所见是一样的?” 老人笑着点点头说道:“一样的,万年不变。” 阿清沉默,因为他想起了胸口那座山,两座山有些相似,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副院长大人说道:“你爹又问,那座山究竟能不能翻越?老身回答山必有顶,有顶必可登。于是你爹留了下来,成为平凡书院的学生,逐渐长大,也娶了你娘,成为了强大的行者。” “我娘?”阿清睁大眼睛问道。 “你娘亲,是位非常好看的女子,也是强大的行者,更跟你爹有着一样的理想。不过,你模样随你爹,一般无二,同样有一双可照星辰的眼睛。”老人眉开眼笑道。 阿清挠挠头问道:“那我爹娘他们现在在哪里?” 老人抬杖,指向遥远的东方长叹一声:“他们啊,在登山呢。” 阿清顺着老人所指,握住胸口玉石。 “十四年了,转眼你也十四岁了。你胸口这块玉,是平凡书院的信物。十四年前魔族突然举族攻城,战争一触即发。你爹与你娘亲便离开书院前往边境。当时你娘亲已经是怀胎十月。离开龙湖城后在三十里外的那个信桃村桃林里生下了你,因为事态紧急,便将你留在那里,留下书院信物。” 老人看玉如看旧人,慈祥和蔼。 “你爹娘年轻时曾与魔君结识,在战场上说动魔君前往那座山,三人便一去不返。 副院长大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取出一封有些暗黄的信封。 “你爹临行前拖人带了两封信回书院,一封告知我们你的位置,希望书院不要干预你的成长,在小村子里平平淡淡生活不失是一种最好的选择,所以这十四年,书院没有去接你回来,只是旁观。另一封信是留给你的,说是如果有一天你来到书院,便将这封信给你。” 说罢,老人便将信封递给阿清。 阿清看着身前信封上所写:给我亲爱的儿子。 阿清瞬间泪流满面。 十四年前的笔迹当下仍是清晰无比,行书飘逸脱俗。 阿清抬袖擦了擦眼泪,双手颤抖接过信封,小心翼翼打开。 两张质地绵韧的宣纸历经十四年仍有墨香。阿清打开一张,字迹与封面字迹相同: “我亲爱的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十几岁了吧。” “为父要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这十几年来没有看着你长大,没有陪在你的身边。在别的孩子欺负你的时候,爹也没有办法替你出头。甚至在你遇到喜欢的姑娘的时候,爹也没有办法给你一些意见。” “爹要去做一件事,去翻一座几万年来都没有人翻越过的山,或许一去不回。但爹必须要去做,因为爹不想有人再像爹一样因为战争失去父母。你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就发过这个誓,所以请你原谅爹的自私,留下你一人。”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在平凡书院门前,至于踏不踏过这个门,爹跟你娘亲都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你爷爷说过男儿生于天地间,自然要顶天立地。其实爹不希望你顶天立地,能安安稳稳生活,娶妻生子就好。爹只希望你幸福。” “若是决定成为行者,我林平的儿子,平凡书院的学生,自然是要站在行者强者之列,再苦再艰难你也要坚持住,修行一事本就是如此。” “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已经长大,该懂的道理都懂。” “对不起,儿子。” 信末,署名,林平。 阿清低头泪如雨下,泪水滴落在石阶上,斑斑点点。 缓了片刻,阿清打开另一张宣纸,字迹娟秀富有灵气,发黄的纸上有泪痕。 “孩子,看着你安安静静睡着,娘亲真的很舍不得,但是娘亲必须要离开你,为了娘亲与你爹的理想。理想是一种美好而又空洞的东西。当你逐渐长大,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娘亲没有来得及给你织衣服,也没有办法给你做一顿饭,更不能在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给你讲一些故事。但娘亲会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爹跟娘亲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当初起的名字都不符我心意也就没决定下来。现在想来,有些遗憾,但是随缘吧。不管你的名字是什么,你都要记住你姓林,你的父亲叫林平,你的母亲叫陆念。” “你要学会独自成长,独自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娘亲与你爹,会一直祝福着你平安长大。我们不希望你成为行者,因为你知道其中事由一定会来找我们。对此我们也绝对不会干涉,你是个独立的个人,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孩子不应该是父母理想的寄托。” “你长大后定会像极了你的父亲,你会遇上朋友,兄弟,还会有爱人。珍惜他们,这也就是所谓的幸福。你也会遇上坏人,敌人与仇人。端正自己的姿态,不欺软怕硬,不惹事生非,但也别遇事避事。你是男儿,该有着男子汉的作为。” “生活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是当今的三族纷乱。” “娘亲与你爹,希望你平安。” 信尾,署名,陆念。 女子虽柔,为母则刚。字里行间透露的语气颇为坚硬,但纸上泪痕却是许多。 当年那个女子含泪写下这封家信,心软笔硬。 阿清看完泣不成声。 老人静静坐在旁边,没有出声安慰。 阿清,或者说本名林清的少年,这十四年的成长老人都看在眼里。吃百家饭懂事之后便有了自己的小房子,私塾归来在油灯下认真看书。农田旱涝与丰收也是最为积极,为村子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也有与村里的孩子起争执,孩子说的刻薄难听话语也没有让阿清拳头相向,尽管自己有着不小力气。 只是会独自一人,在桃花林树下默默哭泣。 少年很好,真的很好,即继承了父母的天赋,也继承了父母的性情。 太阳徐徐落下,平凡山平凡书院门口台阶,一位少年埋头哭泣,一位老人仰头看着天际。 …… 人族地界,遥远的东方,那座连绵不绝的雪顶山脉,似有地牛翻身,山体摇晃震动,不知名的凶兽怒吼此起彼伏。许多参天大树拦腰截断,倒地之声振聋发聩。枝叶横竖林间有一壮汉走出,深紫甲胄多处破碎,可见其中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只是这血液却是诡异的紫色,独属于魔族! 这魔族身形高大,披头散发,背负有等他身高一般的大刀,满是深红血迹的脸上双目目光摄人心魄。这人从林中走出,伸了个懒腰,关节顿时噼里啪啦作响。 他看着面前流光溢彩的灵力禁制,嘴角勾起露出森白牙齿喃喃自语道:“终于回来了。” 于是一拳砸出,灵力光幕为之一震寸寸破碎,散作满天光点。 他双手负后,一脚踏地,冲天而起,向北而去,气势磅礴,身影如流星划过天际。 与此同时。 一处寺庙中有袈裟和尚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有人从山中归来。” 一处道观中有长须老道抬头看着那道身影,黄昏中有天雷滚动。 一处插满无数柄各式各样的剑山,有中年剑士寻剑却突然仰头,剑意冲天。 一处充满女子欢声笑语的竹林斋院中,有绝美女子弹琴突兀用力,指尖弦断。 一处行者络绎不绝的宗门中,有紫袍男子感应到圣者灵力,脸上笑容玩味。 百川之地所有圣阶行者皆知山客归,背刀男子于云霄之上风驰电掣,一往无前。 然而忽有一剑天上来,男子瞬间握住身后刀,一刀竖劈,剑尖点在刀刃,火花四溅带起炸雷之声。周围云海瞬间散去。 被迫停下的魔族行者凌空而立,目光冷冽,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看起来还要邋遢的剑客。 剑客不修边幅,面容邋遢,剑眉之下双目浑浊。衣衫褴褛腰悬黄葫芦,三尺长剑于他身侧悬浮。他摘下腰间葫芦,痛饮一口,随后开口说道:“林平与陆念呢?” 此人语气平淡,身侧之剑摇晃剑身,剑鸣不止,杀意纵横。 魔族行者没有说话,将大刀放回身后,擦肩而过继续飞驰向北。 邋遢剑客没有出剑,任由他离去,只是举起葫芦又灌口酒说道: “昆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原来那山,名为昆山。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五章 天地有灵,灵又有灵。 楚历奉丰二十七年春。 第一场雨姗姗来迟,来的有些突然,晴空万里先是雨滴点点,接着闷雷轰鸣后下起春雨绵绵,整座龙湖城埋没在烟雨之中。市井百姓纷纷撑起伞,行走在路上未备伞的人们皆停留在商铺屋檐下避雨,遇上相熟之人便兴致聊起。 若是从高处看城,尽是烟雾弥漫般的朦胧。 此时的阿清便是如此行为,站在书院门匾下,于台阶尽头俯瞰整座城市。然而他的视线却是在城门三十里外,因为那里有他长大的小村庄,他想回去告诉村里人他已经知道了爹娘的消息,他终于有了姓氏。 姓林。 阿清最终留在了平凡书院,成为平凡书院这五年来唯一的学生。宋老院长离开前跟阿清说道会有你的师兄带你熟悉书院,给你找个住处。 然后阿清看到了一张难以置信的俊朗面容,骇然就是带他报名的元忡桓元公子。 只是以后的称呼得改了,得叫元师兄。 男子女相生得好看的元忡桓笑眯眯的看着阿清说道:“小师弟不出所料果然天赋异禀。” “小师弟”三字,出口自然。 阿清挠挠头说道:“元公…元师兄不是说五年前你参加报名资质愚钝没能走进书院吗?” 元忡桓打了个哈哈说道:“那不是怕刺激到你吗?毕竟你师兄我可是有着容海气府天赋的天才行者,惊世骇俗。” 阿清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下的元忡桓完全不是初次见面时那种悠然自得的气质,有着几分滑头之感。 元忡桓搂住阿清的肩膀,跨过了书院大门。两人行走在幽静廊道中,元忡桓说道:“书院这二十年来加上今年的你也只收了十二人。还有三位夫子两位教习,再加上徐爷爷与两位院长大人,诺大的平凡山也只有二十人。不过院长大人十三年前就离开书院不知所踪,如今书院大小事务都是由宋副院长管理。” 阿清仰头看书院后的山峰入云说道:“书院这么少人吗?”阿清长大的信桃村私塾蒙学,都有五十几人学生。 元忡桓说道:“对啊,但是小师弟不要看人少,其实平日里很热闹的。” 走过廊道,便是宽阔的空地,可容百人聚集,铺设坚硬青石,多处裂痕。场地边缘还有一木架上摆满各式各样的武器,想来是师兄师姐们切磋的场地。围绕空地的四个方向都是为房屋,古朴简朴,红瓦顶延伸出屋檐。不过这些房屋只有东侧房屋有三层楼。 两人站在空地广场上,元忡桓指着北侧房屋说道:“那里是咱们上课的地方,两位教习的地盘。书院教习负责传授百家学问,琴棋书画骑射礼等等。而那边……”元忡桓指向西侧房屋说道: “那里是夫子们的地盘,夫子主要教授我们修炼方面,负责我们修炼遇到问题或者是突破境界时担任护法。” 元忡桓又转向南侧,俊逸面庞上表情有些僵硬,咽了口唾沫说道:“那里……是我们的食堂……美味至极……” 阿清看着南侧房屋门口悬挂“食”字门牌点点头,没有注意到元忡桓的表情。 “那边呢?”阿清指向东侧三层楼房屋。 “那边就是我们学生的住处了,三层楼是师姐们的屋子,二层楼是我们男学生的。至于一层,是留给拜访书院之人下榻所用。一会我就带你上去,你选个屋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第二个家了。”元忡桓说道。 “那里又是什么?”阿清指着“四合院”外稍远处一座阁楼,阁楼之高约莫七层,阁顶层亦是如塔。 天色已黑,明月高悬,月光下的书院静谧十分,只有两人的声音,还有那座阁楼顶层纱窗投射而出暖黄的灯光。 元忡桓一边来到学生屋舍一一点起过道五盏灯笼一边说道:“那里啊,是书院的藏书阁,藏有无数本书籍,有文学著作,有三族地理图志,还有许多修炼法诀,有些还是孤本。五座书院皆有藏书阁,藏进天下书籍。” 元忡桓补充一句:“书院就是书院,一座藏书阁,一座四合院。” “阁顶有人住?”阿清仰头问道。 元忡桓点亮灯笼收起手中火折看着阁顶说道:“宋老院长便在居住在阁顶,平日里不出阁的。” “那其他师兄师姐们呢?”阿清目前只见到了山下林爷爷还有宋院长以及元忡桓。 元忡桓指向后山,山峰隐于黑夜中:“因为书院招生这三日是假期,今天是第二日。有几位师兄师姐仍在后山修炼。大姐大倒是回家去了。” “大姐大?”阿清好奇问道。 元忡桓嘿嘿一笑说道:“就是大师姐,我们都这么叫她。咱们大姐大可是当今大楚王上的掌上明珠,大楚公主,名为高阳月,天赋高人又漂亮脾气又好,当下应该在郢都皇宫。每次大姐大回来都会给我们带皇宫里的美食。”说到这里元忡桓有些期待。 元忡桓带着阿清登上住处二楼,给阿清选了最左一间屋子。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干净整洁,应有尽有。阿清此行并没有带行李,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会留在平凡书院。 元忡桓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出屋外翻身而下。 学生住处屋门走道正对空地广场,阿清不知发生了什么片刻后又见元忡桓一跃至二楼,将手捧之物递给阿清。 阿清对元忡桓的动作并没有感到讶异,接过打开包裹发现是衣服。 元忡桓说道:“这是书院学生服饰,我根据你的身材选的大小,快试试看。” 阿清试穿,大小正合适,布料质地柔软舒适。黑色深沉风格,红丝封边,胸口绣有桃花精致生动,桃花上方是金色“平凡”两字绣。 元忡桓让阿清早点休息,明天他会来带阿清熟悉书院后天正式上课,就告辞离去。元忡桓是龙湖人氏,家中父母经营一家药铺,假期自然是要回家居住。 于是阿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深夜,走道与楼上有走动的声音传来。 清晨起床洗漱后阿清走出房门,就绕着书院跑步,这是阿清维持了七年的习惯,自然也是村里大部分人的习惯。除了下雨,即使下雪也不会阻挡脚步。在阿清第一次晨跑的时候,脚步踉跄摔倒在雪中,小脸蛋红彤彤,便被身边村里大人背起继续晨跑...... 坚持一件事,往往坚持就是这件事最大的收获。 晨跑完后阿清来到食屋,打开屋门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便是考核查探资质的书院门房徐言棋。徐言棋一边忙活一边说道:“阿清来了啊,来尝尝老夫的手艺。”屋内热气腾腾。 阿清连忙过去帮忙烧火,锅中是白米粥咕噜翻滚。 两人面坐喝着粥吃着油果,阿清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书院伙食竟是出自徐爷爷之手。 徐言棋猜到阿清所想笑着解释道:“书院人不多,老夫也懂得些烧火做饭把式,就给孩子们做点,不过元忡桓那小子比较嫌弃老夫的手艺。” 阿清想了想说道:“徐爷爷,以后这事就交给我来吧,我也会做饭的。” 林言棋笑着摇摇头起身收拾碗筷说道:“不用不用,老夫做的来。晨跑是个好习惯,阿清一会可以去藏书阁看看,关于修炼灵力的入门,你去找一本《行者修灵篇》对你用处比较大。书上会详细说明的,可以带出藏书阁,看完归还就是了,书院对此没有约束。” 阿清点点头,行礼离去。林言棋看着阿清清瘦背影,笑着捋捋灰白胡须。 对于老百姓来说春雨贵如油,经历寒冬后的土地需要滋养才能再次播种。阿清站在书院门匾下看着雨水滴落愣愣出神,台阶两侧桃树枝头含苞待放,雨后花满山肯定很美。 阿清转身走进书院,沿着房檐走向藏书阁,不时有淅淅沥沥雨水飘落至身上。 推开藏书阁大门,潮气夹杂着书页的墨味扑面而来。屋内有些昏暗,视线之内是数排书架,窗户投射的光线中灰尘飞舞。 阿清走进藏书阁,墙壁悬挂油灯灯火微微摇曳,书架书本摆放整齐,稍高处有书蒙尘,亦是分门别类。阿清在一层书架之间走走停停,拿出几本翻阅后放回原位。一层是百家著作,就连道笈佛经也有不少,不过言语晦涩难懂。 阿清走上二层,也是同样的构造,一方宽敞木桌旁摆放六张木凳。阿清在书架间走走停停,二层是三族地理图志,就连百草之森与北地荒原也是所绘具体详细,这些书籍页纸发黄,久经岁月。 阿清翻阅其中有些片刻走向三层,他要找林言棋所说的那本《行者修灵篇》。 既然决定成为行者,就应该早点上路。 走到三层,阿清看到了数排书架中有一分类为“行者入门”便径直走去。书架上琳琅满目,可皆覆灰尘。 阿清在三层打转终于在角落找到一根木棍,木棍一端绑着数根鸡毛。阿清用此物轻轻打扫书架,被灰尘呛到打了几个喷嚏。 打扫过后阿清终于在书架顶层找到了那本《行者修灵篇》,踮起脚尖取下靠着书架就翻阅起来。 “天地之间有灵气,为万物生长之本。” “花草树木,风雨雷电等皆有灵气。灵气无形无色,浩然长存。” “行者修行灵气,将其在体内转化,存灵力于胸膛,是为气府。” “气府之大,可容山川湖海。” …… 一个个字在阿清眼中如在纸上跳跃,逐渐进入阿清的眼眸,进入他的脑海,进入他的胸膛。 阿清感觉舒坦至极,仿佛于青秀山林之中呼吸,耳有虫叫鸟鸣,头顶蓝天白云漂浮,阳光穿透而过洒向大地。 阿清享受着这种感觉,他并不知道以他身体为中心,有无根风起,微弱而持续,墙壁油灯灯火摇曳更甚。 随着阿清一页页翻书,整座藏书阁被天地灵气包裹,后山山峰入云,山下龙湖碧绿,皆有灵气汇聚而来,这些灵气仿佛遇到了欣喜之物,在阁楼外缠绕漂浮。 阁顶老人靠窗而坐,正在翻阅边境传来的汇报,边境上因魔君自山中归来,魔族大军主动后退五十里。 只是不知这一退,是不是为了下次的前进。 老人停下手中动作,看向窗外阳光,微微眯眼。宋院长大人感知到天地灵气的异常,轻轻说道:“天地有灵,灵又有灵。” ……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六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春雨过后的龙湖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络绎不绝。街道上有车轨留下的泥泞与水坑,行人们小心翼翼踮起脚尖避免弄脏衣摆。雨后初晴,摊位档口叫卖声此起彼伏。 与外来人氏做生意不同,龙湖城的百姓皆时不时看向城北那座平凡山,这场雨也是满山桃花开的征兆,到时满城桃花香,满目深红映浅红是龙湖城一年之中最美的风景。 而与百姓们的期待不同,城中有行者仰头看向平凡山,因为他们感知到了天地灵气的异常。浓厚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向平凡山。行者初次勾动天地灵气都会引起灵气的变化,但如此般强烈的不多见。 昨日四位少年少女上山,只有一人留在了山上,据传言是位拥有灵山气府天才之资的少年。 边境那座城墙外,未来又会多一位来自书院的强大行者。而魔族大军之中,也会有许多魔行者从世上消失。 初晴日光下,有女子在登山,深黑桃花绣服饰掩不住高贵气质,双腿修长,身材高挑,金黄头发披散背后,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女子身段出落动人,眉眼之间略施粉黛,精致的鼻子下红唇诱人。她抬头看着台阶尽头的书院自言自语道:“今年又收了个好胚子。” 而平凡山上,藏书阁三层楼中的阿清对外界变化一无所知,他沉浸在《行者修灵篇》中如痴如醉。一页页翻阅,字符在明亮的眼中跳跃。 好一会儿后阿清感觉双目有些眩晕,也有些恶心的征兆。他并不知道初次勾动天地灵气,周身窍穴开放之下过度汲取,身体已经有些承受不住。 数排书架之中的阿清合上书本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他已经感知到了天地灵气的流动,只是依旧无法将其转化为灵力,胸口的灵力气府也是毫无反应,无水更无那座山。 阿清仰头看向楼上,在犹豫要不要上楼询问那位宋院长大人。就在此时,楼梯传来登楼之声。阿清喜出望外,抱着书本来到楼梯口。 然而不是想象中的元忡桓元师兄,而是位极好看的女子。女子金黄发色即使在有些昏暗的书楼内也十分醒目,绝美的容颜气质雍容华贵。 女子仰头看着楼梯口灰衣麻布少年,双目对视。阿清有点呆愣不知所措,元师兄说过目前书院无外人,他知道面前这位绝对是其中某位师姐,只是不知道怎么称呼。 其实更多的是这女子生的太好看,少年脸红也是正常的事。阿清从来不是个害羞的人,只是当下有些尴尬。 这女子也是一愣,随后美眸带笑脚步不停登楼。阿清让开楼梯口,十四岁的阿清目前身高已经少有女子能及,然而这女子比阿清还要高了半个头。 美貌女子看着阿清怀中《行者修灵篇》先开口说道:“你好,我叫高阳月。” 高阳月已经确认了方才灵气异相正是面前这位少年所致。 阿清一手挠挠头说道:“你好,我叫林清,师姐叫我阿清就好。” 高阳月噗嗤一笑,三层楼微微一亮,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你师姐呢。” 阿清想了想说道:“因为元师兄说过师姐呀。” 高阳月故作惊叹说道:“哦?那他是怎么说的?” 阿清回答道:“他说师姐又厉害又好看,人也特别好。” 世上没有女子不喜听夸赞之言,即使是大楚公主高阳月也是如此,虽从小到大听了不少,但在书院里,这些夸赞更入她的心。 大楚皇室,复姓高阳,传承一万年。事实上五座王朝皆是如此,一家独统一国。在万年以前人族还没有王朝,百川之地由许多部落分治。魔族突然的进攻,部落分散之下力量薄弱无以为抗,五个部落崛起并率领人族抵抗,久而久之就形成当今局面。大楚开朝之人,名为高阳昌邑,更是一位强大的圣阶行者。 高阳月笑着说道:“元忡桓那小子擅长花言巧语,天生好看皮囊若是女子我都会嫉妒。” 阿清认真的点点头表示赞同。花言巧语阿清不知道,但是好看胜女子一事阿清十分肯定。 高阳月伸手到阿清面前,红丝袖口皓月手腕上有精致凤镯。 阿清一愣不知何解。 高阳月说道:“把书给师姐,师姐给你讲讲,你一个劲的闷头看会导致灵气反噬。” 阿清便将怀中书籍递给面前这位师姐。 高阳月一边翻页一边说道:“师弟方才初次勾动天地灵气的时候是不是发现无法将其留在气府之内?” 阿清点点头说道:“按书上所言,静心沉念,感知空气中流动的特殊,然后脑海中就浮现了各种各样的画面,置身其中舒服至极。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向自己而来,像空气,却又是不同。说不清楚。” 高阳月来到书桌前坐下说道:“那便是灵气。师弟天赋过人不需要行者的指引就能自己感知,周身窍穴在静心沉念之中大开。” “只是为什么它们留不在体内?”阿清问道。 高阳月指着阿清胸口说道:“因为你的灵气气府并没有搭建好,如同竹篮打水,一无所获。” 阿清摸着自己的胸口又是一头雾水。 高阳月伸手示意道:“你过来。” 阿清便走过去来到坐着的高阳月身前,高阳月仰头看向阿清一手放在阿清胸口处。 阿清身体一震瞬间脸红。 高阳月笑道:“你再试试。” 阿清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类似于林言棋两指“开山”一类的灵通于是连忙闭上眼睛静心沉念,天地灵气再度汇聚而来。 高阳月摧动灵力,牵引天地灵气凝聚在阿清胸口处。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个时辰过去阿清也没有方才眩晕恶心的感觉,胸膛处传来清晰的温热与手掌触觉。 “滴答”一声,阿清脑中有水滴落的画面,波纹扩散。他清楚的感知到灵气终于在体内转化,胸口温热之中夹有清凉。 高阳月收回手掌说道:“你的气府已经开辟好了,现在只是初步阶段,如若我没猜错,气府中应该是有水滴些许,凝而不散逐渐汇聚在一起。” 话语虽是轻松,但高阳月其实耗费了不少灵力。即使阿清天资过人,若没有人帮忙搭建气府,无用功自然是徒劳无益。 睁开眼睛的阿清明亮眼睛中满是欣喜拼命点点头,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仿佛打开了阿清新世界的大门。 那是行者万里路,路遥马亡,天寒地冻的世界。 高阳月仰头看着阿清,白皙玉颈的领口处有春光,阿清目不斜视赶紧坐下。 高阳月美眸带有笑意说道:“随着行者的修炼,灵力会越来越浓厚逐渐汇聚成溪水潺潺,那便是行者的第一境界,称之为修身境。也就成为了真正的行者。” 阿清身姿端坐,双手覆于膝盖作认真听学状。 “修身境,意如其名,修体魄强身固本,虽是第一境界却也是最重要的境界。在这一境界的时候身体需要锤炼,比如力量,速度,需要自如掌握灵力的摧动与收回。好似为气府中的溪流开源,为其流动所终之地挖建一坑注入之后成为一方池塘。” 阿清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高阳月继续说道:“成就一方池塘后,便踏入了行者的第二境界,名为立心境。修身以立心,心定而行路,立心境便是行者的起点。这一境界需要的是对心境的锤炼,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坚定自己脚下的步伐,将自身融入天地之中增加天地灵气的亲和度。” 高阳月指着阿清心口处说道:“有许多明明天赋很好的行者都停留在这一境界止步不前。好高骛远,不肯一点点将池塘灌满并且扩建,如何成湖?又有迷灵缠身,其中的道理,等你踏足之时便会明白。” 阿清问道:“迷灵是什么?” 高阳月说道:“迷灵就是在某种心境极端之下失去对灵力的控制,导致气府灵力狂暴造成身体以及心境上的损伤。” 阿清若有所思点点头问道:“那下一境界呢?” 高阳月看着阿清明亮的眼睛中求知若渴说道:“池扩成湖,便是第三境界,称之为融魂境。这境界与下一境界动魄境的名称皆是由那座天师府而定。天师府传承比之王朝都要久远,他们的行者最先说明人妖魔三族皆有三魂七魄。融魂境便是将三魂合一,动魄境则是将七魄调和,这些你日后都会知晓。” 阿清好奇问道:“天师府?那是什么?” 高阳月仰头似透楼看天说道:“天师府啊,是除了书院之外几座行者修行地之一,道观里的那些行者都是些臭牛鼻子老道。” “道士?是算命先生吗?”阿清睁大眼睛问道。 “哪有什么算命,你碰到的那些都是假的,自己的命都算不好还想去算别人的命。”高阳月一脸不屑又说道:“不过天师府的行者却是有些本事的,特别是本家嫡系子弟绝学“五雷决”更是威名远扬,可叫天雷轰顶,正天地之威。天师府的行者在融魂境与动魄境内都是首屈一指。” 阿清闻言更加好奇行者的世界,前十四年的观念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重新书写,而高阳月正是执笔之人。 阿清问道:“那第五境界呢?” 高阳月说道:“湖崩而入江滔滔不绝便是万念境与无想境。一念所至,灵力所指。万念境便是踏入了世人所说的神仙境,又名陆地神仙,可一剑如云霄,也可一苇渡大江。而第六层境界无想境便是行者证道之境,无欲无求,只是大步向前,若能证道便入最后一层境,是为行圣。圣人行圣事,世间圣行者屈指可数,他们啊,是这个世界最为顶端的人物。前六层境界,每一层都有三个层次,初,中,上。到了行圣境,便是又一番景象。” 高阳月停顿一下然后看着阿清轻轻说道:“当年林平师叔便是行圣境强者。” 阿清呆若木鸡,瞪大眼睛。 “我是十年前踏入平凡书院的,就是因为听闻林平师叔的事迹才决定前来报名,很幸运我能成为行者,也很幸运遇到你,林清。” 身为大楚王朝公主,从小耳濡目染前线人魔战事,更对战场上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当年那个男人与其夫人,神仙眷侣,谁人不艳羡。 阿清口齿不清低声说道:“师姐怎么知道……” 高阳月轻轻笑着,如初升明日的朝阳动人心弦说道:“因为我是公主啊。”说罢将手中书还给阿清,并凑近身体说道:“阿清,我期待你的成长。” 这句话莫名其妙,语气也是蕴含的奇异的感觉。 又是双目对视,只是不同于楼道,当下近在咫尺。 阿清闻着扑鼻香气耳根红透,微微后仰低头翻阅书本。 少年之心懵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七章 欢迎小师弟 平凡山一山一峰高耸入云,而平凡书院的位置在山中连半山腰都不到。 所谓“高处不胜寒”,当下的阿清就是这种感觉,因为他正在后山一处巨石上感受着天地灵气,然而虽是春季春风柔弱,但如此之高依然还能感觉到冬天未尽的感觉。阿清视野之中的龙湖城不过一巴掌,不过那龙湖却是如铜镜大小,可见龙湖之广。 阿清笔直而站,两手在小腹前按着书上所说两掌重合大拇指弯曲。闭着眼睛的他睫毛微颤,静心沉念感知天地灵气。 若是细看阿清的站姿,你会发现他的双腿也在颤抖。 阿清身后的高阳月就注意到了这个动作细节,绝美容颜上笑意如花。 两人从藏书阁出来,高阳月说带阿清去山上感知天地灵气会更有裨益。 然而书院后山没有台阶只有山路,雨后的山路满是泥泞,高阳月有些洁癖便直接拎着阿清的后领口轻点脚尖,在桃树林之间跳跃来到此地。 阿清睁开眼睛的时候吓的脚步一个踉跄,这是他第一次站这么高。 蔚蓝天空白云朵朵,阳光明媚懒洋洋的洒在巨石之上的两人。 感知天地灵气的阿清按照书上所讲将其吸纳入体,胸口气府处滴水成滩。待水滩流动,便就真正进入了第一境界修身境。 微风拂动高阳月的额前发丝,看着阿清害怕而又认真的修炼暗自称赞。阿清初次感受天地灵气便能转换入气府,这等天赋可以说是天生的行者,当初的高阳月用了三天才有阿清当下的成果。 高阳月没有修炼,只是在一旁守着初学者阿清,以免出现意外。 阿清沉浸在天地灵气中,时间也在一滴一滴的灵力中流逝。 …… …… 明日便要正式上课,修炼结束的阿清跟在高阳月身后来到食屋屋门时吓了一跳,食屋内热闹不已,十几人欢声笑语,师兄师姐们欢聚一堂谈笑风生,有位师姐还在帮着徐爷爷洗菜择叶。 看到阿清与高阳月,众人齐刷刷投来目光一起喊道:“欢迎小师弟!” 徐言棋看着这一幕开怀大笑如享天伦之乐的老人,他将锅中新鲜出炉的菜食盛入盘中,说道:“阿清啊,来,这些家伙就是你的师兄师姐。” 阿清有点脸红,跨过门槛,作揖道:“林清见过众位师兄师姐。师兄师姐们喊我阿清就好。” “来来来,坐下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生分。”元忡桓起身来到阿清身前搂住阿清肩膀。 “这位是咱们的大师兄,严实。”元忡桓介绍道。说罢便站起一位身形高大,体型健硕的而立之年男子,刚毅面庞上有青须,双目炯炯有神。 “阿清师弟,以后若是谁敢欺负你就告诉师兄,师兄两个拳头揍的他爹娘都认不出是谁。”严实朗声说道,声音洪亮。 “严老哥是二十年前来到书院的,夏季来临便要离开书院投身入伍楚军了,如今修为已经是万念境上境,是我们这一帮人最强的行者。”元忡桓接着介绍说道。 阿清呆滞当场,第五境界万念境?还是上境? 严实爽朗笑道:“师兄天赋不足,估计这辈子只能在万念境待着咯。” 阿清连忙作揖道:“见过严实大师兄。” “这位呢,便是二师兄步星辰。”元忡桓笑着介绍另一位师兄。 站起的这位师兄身着深沉桃花绣学生服饰,背后却背了一把三尺有余长剑,长剑虽在鞘,露出的剑柄没有过多的饰物却依然能感觉到剑身锋利无比。名为步星辰的师兄潇洒俊逸,剑眉星目,气质更是如锋芒毕露的长剑。 阿清行礼道:“见过步师兄。” 步星辰笑着点点头说道:“师弟是个先天剑坯子。” 徐言棋笑着没有说话,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不知何解的阿清,眼神皆是有些羡慕之色。 从阿清踏入屋内,步星辰一直在打量阿清,包括呼吸频率,手掌大小以及手指长度等等,这是一名剑者的本能。 元忡桓哈哈一笑说道:“步二哥与大师兄同年而入,来自藏剑阁,剑阁剑者甲天下,步二哥更是万念境的强大剑者,慧眼如炬,他这是让你以后学剑呢。” 阿清拱手说道:“谢谢步师兄。阿清记在心上了。” 步星辰笑着点点头坐下。 “这位呢,便是三哥南宫初。三哥学识渊博涉猎广泛,通百家之学,甚至对于佛道两家都有研究,本身也是动魄境的行者,距离万念境也只有一线之隔。” 这时站起的这位师兄黑衣桃花绣服饰没有一丝褶皱,纤尘不染,头戴冠腰配墨绿玉佩,手中也有折扇,书生气质扑面而来。 阿清行礼道:“见过南宫师兄。” 南宫初笑着还礼说道:“师弟不必如此,听林爷爷说师弟喜欢看书,这是件好事。” 阿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元忡桓笑着介绍下一位:“这位师兄呢便是我们的侯四哥,侯行路,也是动魄境行者。” 名为侯行路的师兄闻言起身,一头黄毛杂乱无章,但面庞却是干净而成熟,他咧嘴一笑说道:“师弟若是以后有游览百川之地的闲心,师兄可以帮你绘画一张详细路线图,包含风景名胜省时省力。” 元忡桓说道:“咱们三哥读万卷书,而四哥则是行万里路,一有功夫便去游逛山川,对百川之地甚是了解。” 阿清拱手道:“阿清先谢过师兄。” 元忡桓充当介绍书院众人的角色轻车熟路,他本就是个性格活泼的人,只见他继续说道:“这位体型庞大的师兄呢便是咱们五哥,苗师兄苗迢。不过咱们师兄名不副实,哈哈哈哈。”说道这里自己忍不住捧腹大笑。 站起来的这位师兄嘿嘿一笑,苗迢不苗条,身高不出众可体型出众,身材成圆球状,肥胖的脸上眼睛好似睁不开成缝,他拍了拍浑圆的肚子笑道:“师兄比较能吃,能吃是福嘛!” 众人哈哈大笑,已经坐着的高阳月说道:“传言当年苗师兄登山之时,可是一步三喘气,更别提后面台阶的负重,足足走了四个时辰才登上最后三层台阶。” 侯行路附和道:“那可不,当年我在前面看得干着急,恨不得背他上山,不过肯定背不动。” 阿清忍住笑意拱手道:“师兄当年也是很有毅力。” 苗条闻言开心不已,脸上肥肉颤动说道:“师弟所言不错!日后有机会来清颖郡,师兄带你吃遍大楚美食!” 徐言棋在盛着白粥说道:“怎么,你小子也嫌弃老夫的手艺啊?” 苗条连忙转动身体说道:“哪敢啊!徐爷爷做的饭我顿顿三碗呢!”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阿清很喜欢这种气氛,在还没报名的时候就已经听说平凡书院里的行者如何强大,想着强者自然有着威严。当下的场景一片温馨,其乐融融如一家人饭前言谈。 元忡桓继续说道:“排行老六的这位师姐呢不用我介绍了吧,便是咱们的大姐大高阳月,金枝玉叶,大楚公主,千金之躯…” 高阳月美眸一瞪打断说道:“你小子给我好好说话。” 元忡桓嬉皮笑脸道:“咱们这位师姐从皇宫偷跑出来参合书院招生,没想到有着容海的灵力气府天赋,八岁登山,如今桃李之年便入动魄境。” 徐言棋笑呵呵道:“当年月儿独自来老夫身前的时候才那么高点,现在都是黄花大闺女喽。要不是事后宫里来人,老夫还不知道月儿的公主身份。”说着的同时手掌还在腰间比划。 高阳月俏脸微红嗔道:“徐爷爷你还笑话我!” 徐言棋捋着胡须开怀不已。 “这…这位师姐呢…咳咳…便是排行老七的云婷师姐…”还没等元忡桓说完,屋内一阵哄笑。 苗师兄一边啃着手中馒头一边含糊不清说道:“元弟弟你别结巴啊。” 场中站起一位容颜清冷的女子,黑发披散在后,柳叶眉下双目澄澈,白皙的脸庞柔和美丽,与高阳月轻易近人气质相比较为出尘。 云婷点绛朱唇轻启说道:“师弟别跟你旁边这家伙走太近。”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阿清看向身侧,元忡桓满脸通红结巴说道:“我…我…” 阿清看众人反应再看元忡桓面红耳赤心中有些明白怎么回事,笑着拱手说道:“见过云婷师姐,元师兄对阿清很不错的。” 元忡桓低声对身侧说道:“师弟够仗义!” 云婷点点头坐下,对元忡桓视而不见。 元忡桓咳嗽一声恢复常态说道:“下面这位师兄刘毅立,排行老八。” 站起来的这位师兄与苗迢形成鲜明对比,身高比之大师兄严实也是不相上下,而且极瘦,黑衣桃花绣学生服在他身上显得极为宽松。 刘毅立笑着说道:“我跟苗师兄是不是差距很大?” 正大口吃着馒头的苗迢闻言一呛咳嗽不停,不满说道:“什么差距大啊?修为融魂境也没差到哪里去,难道是身材?” 阿清拱手行礼道:“见过刘师兄,在阿清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称赞阿清会说话。 元忡桓继续说道:“任婧任师姐,排行老九,融魂境。九师姐修炼极为刻苦,放假三日也没回家一直在后山修炼。” 起身的这位师姐面容姣好,扎着马尾辫在脑后摇晃,身材娇小,有邻家妹妹之感。她笑着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赋过人啊,不修炼刻苦不就被你超过了?虽然这也是迟早的事。” 元忡桓学起阿清挠挠头。 阿清拱手说道:“见过任师姐,阿清也会刻苦修炼的。” 任婧点点头坐下,身旁站起一少女说道:“不用你介绍了,不然肯定把我放在十一的位置。” 元忡桓瞪眼说道:“瞎说!师弟是这种人吗?虽然师姐也只比我大了三天。” 起身的这位师姐看着元忡桓笑容款款,看得元忡桓眼神躲避。 云婷清冷声音响起说道:“这位是你十师姐,周昕,咱们书院按年纪排行,师弟身边这人老是反驳昕妹老十的位置,惦记不是一天两天了。” 元忡桓哑口无言,屋内又是一片笑声。元忡桓的惫懒性格整座书院也只有云婷说话才管用。 阿清行礼道:“见过周师姐,那阿清是不是就排行十二了?” 众人一致点头,笑容温和。 元忡桓在一旁叫道:“我还没介绍我自己呢!” 自然是没有人理会。 阿清落座,众人围着大方桌动起碗筷一边吃一边聊天。 简简单单的菜式,简简单单的晚饭。 阿清是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吃晚饭,温馨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 日落之后便是黑夜的降临,明月高空下的书院安静十分,过道灯笼灯光柔和,与那七层藏书阁阁顶一般。 书院空地上,元忡桓正在挥舞着一把沉重大戟与一人作战,横扫竖劈,直刺上撩,铁戟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啸声。元忡桓额头上汗水直落,他此时的气势完全没有方才的随性,眉头微皱双目直视前方。 而对面之人,两手空空,仅以精铁护腕格挡大戟,气定神闲应对十分轻松。即使元忡桓的攻击不留余地直指要害也是如此。 空地广场上因大戟挥舞有青石迸裂。 空地边缘还站着十人,其中的阿清在高阳月身边看着这一幕嘴巴张大难以置信。空手接大戟? 高阳月看到阿清的表情淡淡说道:“大师兄万念境的修为暂且不提,单凭战斗技巧在师弟师妹之间只有步二哥能及。看似朴实的大师兄在战场上已经击杀了五位万念境魔行者,单对单都是碾压打杀,每次任务回来也都是伤痕累累,在边境那座城里威名显赫。” 众人饭后在聊天,元忡桓要求要与大师兄切磋戟法不用灵力,严实一口答应并且说只用两手。众人便来围观。事实上这种切磋在书院里也是常事,不过阿清是头一回见。 严实两臂肌肉结实,双腿脚步沉稳,精铁手腕与大戟碰撞之间火花四溅。 最终以元忡桓力竭失败告终,坐在地上的元忡桓汗如雨下,身侧大戟平躺。 阿清连忙上去搀扶起元忡桓,脸色苍白元忡桓苦笑道:“阿清啊,这种切磋可是痛并快乐的。” 空地广场上又是笑声一片。 ……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八章 暴力美学 多年维持的习惯使得天蒙蒙亮阿清就已经起床洗漱,动作小心翼翼怕打扰到同层师兄与上层师姐。 春季雾气迷蒙氤氲在山间桃树林中,阿清围绕着书院晨跑之时清楚的看到有些桃树枝头已有零零散散几多桃花绽放,露水缓缓从花瓣间滴落。 今日就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阿清一边慢跑一边期待着三位夫子与两位教习是何许人物。听师兄师姐们说道夫子与教习们在山下龙湖城中有着自己的住宅,一天也只有一节课。 对于在书院待了多年的师兄师姐们来说,这些课程已经有些枯燥乏味。夫子们的课还好因为可以与夫子比试切磋,但是两位教习的修为并不如何出众,这就意味着上教习们的课全是理论知识以及百家学说。 阿清的晨跑以院门为起点,绕整座书院三圈最后在院门结束。结束之后阿清在书院门匾下伸展四肢,这也是村里人教的,说阿清这种年纪多做这种运动有利于长高。阿清正在弯腰两手撑地,感觉到面前站着个人,也没起身就抬头向上看。 黑色裙摆下是一双精致的绣鞋不染尘埃,再向上看视野之中有“两峰”阻隔,阿清一瞬间满脸通红连忙直起腰杆。 是一位与云婷师姐有几分相似面容的貌美女子,秀发盘起,黛眉之下是一双丹凤眼,风韵成熟,一身黑色桃花绣服饰显得身材修长,与学生服饰风格相比更显古典端庄。 这女子与阿清一般身高,此时此刻四目对视。 阿清连忙后退几步拱手行礼低头道:“对不起夫子,学生不是故意的。” 昨夜临睡前元忡桓在阿清房中待了好一会,左右掰扯之中就提到了书院有一位夫子是云婷师姐的亲姑姑云柔。阿清一瞬间便反应过来。 云柔嗯了一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清回答道:“学生刚晨跑完,方才在伸展身体。” 云柔点点头说道:“这个习惯挺好,但如今你已经踏入了行者的门槛,晨跑可以不用了。” 阿清一愣,不知所措,呆呆问道:“学生该如何做?请夫子指示。” 云柔面无表情说道:“徐老爷子的棋子不是还在你身上吗?那棋子会根据你的身体所承受最大负重随着台阶变化重量,对你进入修身境有着极大的好处。” 阿清这才想起来,那日宋老院长没有收回那枚黑子。阿清连忙从怀中掏出握在手心,对着云柔行礼道:“谢夫子指点。” 云柔面庞依旧没有表情变化说道:“去吧,下山上山一个来回就够了,在早饭前结束。”说罢径直走入书院。 此时才卯时,太阳刚刚升起,距离辰时早饭点还有两个时辰。 阿清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忘了这事!”于是兴致冲冲准备下山。 上山步步重,下山步步轻。这来回之间有着恰到好处的婉转。 待阿清握着棋子走下石阶,云柔从书院走出来到石阶前看着阿清的背影,目光温柔,面容不复清冷而是梨涡浅笑。 清晨雾气弥漫,朝阳在雾气中光线迷蒙,平凡山台阶上有一黑衣桃花绣清瘦少年迈着沉重步伐,汗水湿透衣衫但少年脸上笑容灿烂。 …… “仁是什么?不只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还是子与父,臣与君,国与国等等各种关系的伦理总称。行仁道于天地之间,可成顶天立地真丈夫。礼乐文化植根于仁道之上,是儒家那位仲圣人的主张,仁者爱人。” “天地之间有灵气,灵气亦有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乾坤八卦之学,是道家所承。而阴阳家学者在这基础之上衍生五行学说金木水火土。” …… “人族五朝建立的那一千年,诞生多少大能圣贤。先辈们建立百家争鸣的局面,阐述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留给后人无数问题思考。这一切的来源都是来自于那座昆山,苍穹之高不可测,但山峰之顶人力定可登!” “书院存世从来不是为了在那座城墙外斩杀魔族,我们培养的是一代代的登山客。” “为师只能说出自己的理解,这个世界不仅仅这么大。圣贤们经历无想境证道入圣,皆是有着对世界独特的理解……” 负责讲解百家之学的这位教习名为王策,约莫是古稀之年,说话速度极为缓慢言语清晰,所谈所讲容纳万物。 王教习本身也是一位行者,不过停留在修身境上境无法再进一步,身体健朗,学识极其渊博。当今大楚右丞相王临石便是这位教习的长子。书院之所以称为书院不仅仅是因为那座七层藏书阁,真正的门面便是两位教习。 文以载道,武以行路,这是五座书院的宗旨。 阿清在前排听得津津有味,极其认真,时不时还做着笔记。幼时私塾蒙学阿清就是稳坐第一排的好学生,来到书院更是如此。 其余的师兄师姐除了元忡桓在打瞌睡,皆是后排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严实手中是兵家《三韬六略》,高阳月手中则是行者书籍《七魄详解》,侯行路不知在画些什么,刘毅立与周昕在旁看着小声指指点点。苗迢体格如此不是没有道理,时不时从袖口中拿出点心往嘴里塞。步星辰食指在桌上划动,神色严谨。任婧则是在做着女红,看似是手帕,手指有些颤抖,云婷在一旁指导。 教习先生对此视而不见,口若悬河,唾沫星子满天飞。当下其实就是一对一上课,这第二个一自然就是阿清。 说道落雨斋之时阿清举手问道:“这落雨斋只收女子?” 王教习点点头说道:“落雨斋有“琴棋书画”四绝女子,皆是天才之姿,比起你们也是不相上下。” 阿清没有说话继续听着教习说道百家不同。 一个时辰后准时下课,王教习手持墨卷离开屋子。阿清整理笔记,梦醒之后的元忡桓凑上前看着阿清的笔记呦了一声说道:“想不到师弟的字如此好看。” 众人闻言纷纷围上前。 阿清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步星辰拿起一张,看着字里行间的横撇竖弯钩皱着眉头说道:“小师弟,你是剑道的天才。” 刘毅立点头说道:“师弟这字已经书法小成,行楷笔画有道,方正而不失锐气。” 阿清听得云里雾里。 “上午就只有教习一节课,下午是夫子的课,我们现在要去后山修炼灵力了。”元忡桓拍着阿清肩膀说道。 高阳月笑着问阿清道:“师弟也要去吗?那块地是师姐专属的,可以与你共享。” 那地自然就是后山那块居高临下的巨石。 元忡桓故作惊讶神色说道:“师姐我可以去吗?” 高阳月白了一眼说道:“龙湖畔比较适合你。” 屋内顿时笑声一片,云婷听若无闻径直离开教习屋,经过元忡桓之时冷哼一声。 与平凡山满山桃树不同,就近的龙湖湖畔满是松林四季常青。云婷就在湖畔修灵。 元忡桓面红耳赤讪讪一笑。 众人离开屋舍向后山而去,阿清再一次被拎着后衣领最终站在了那块巨石上。这回阿清没有双腿打颤,闭目静心沉念很快进入修炼。 …… 到了中午饭点,众人在食屋内吃过饭后又是各忙各事。下午夫子的课在未时开始,还有一个半时辰。阿清没有再去后山修炼而是进入藏书阁,他没有直接登三楼去那“行者入门”书架前,而是在一层从第一排第一层拿起一本儒家经典《四书》,来到书桌前坐着翻阅。 五座书院藏书阁号称藏进天下书籍,若是全部堆起来也是一座小书山。阿清从小喜欢看书于是他决定先翻阅这座山。 高阳月也没有去修炼,那本《七魄详解》从未离手,此时便在阿清对面书桌皱着眉头,别有一番风景。 …… 时间来到未时,书院空地广场上十二位学员并排而站双手负后,一身黑色服饰胸口桃花绣在阳光下极其明亮。 阿清在最左,他双腿此时有些发软,因为在他们身前的这位夫子就是那位让他带着棋子负重下山登山的云柔。 云柔面无表情站在十二人之前说道:“老规矩,一个一个来。” 阿清呆若木鸡不知何解,身侧元忡桓低声说道:“昨夜忘了跟你说,咱们这位云柔夫子可一点都不柔弱,是个暴力狂。云柔夫子的格斗技巧造诣极高,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打我们这十二个都不费吹灰之力。而且云柔夫子每节课都要我们与她交手,不许使用灵力……师弟你做好准备……” 元忡桓此时表情有些精彩,似幸灾乐祸,又似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 云柔夫子冷声说道:“元忡桓,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今天你就是第一个!” 元忡桓正捂着嘴偷乐,闻言大吃一惊,表情瞬间跟焉了的茄子一样,步伐缓慢走上前,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阿清睁大眼睛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元忡桓垂头丧气走到云柔身前一丈处,抬头之时却是一脸的兴奋,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双手握拳,跃跃欲试。 云柔左手负后,右手在前手掌五指并拢淡淡说道:“让我看看你准备的如何。”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九章 痛并快乐着 平凡书院四合院空地广场上元忡桓架势摆开,配上俊美脸庞上的严肃与黑衣桃花绣学生服带来的深沉感,此时确实是玉树临风。 云柔夫子冷艳的面庞上毫无表情,一手在前一手负后,看着元忡桓眼神平淡。 元忡桓脚步连连欺身而进,对着云柔夫子小腹就是一拳而去,拳速极快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云柔后退一步,身前的手掌直接握住元忡桓的拳头,白皙玉手五指修长,看着柔若无骨,却是握住元忡桓拳头使得其不能再向前分毫。 元忡桓见势不妙就要收拳,可拳头被牢牢抓死并且自己的身体被牵引向云柔。 云柔单腿抬膝,对着元忡桓的小腹就是一记膝顶。 元忡桓另一只手臂连忙格挡在小腹前与云柔小腿形成一横一竖。纵横碰撞之后元忡桓直接后退数步,青石板发出“噔噔噔”的沉闷声响。元忡桓垂下的格挡之手一阵酸痛发麻,难以想象云柔这一记膝撞若是结实落在元忡桓小腹上会造成什么后果。 阿清想起了元忡桓昨夜说的“云柔夫子从不留手”这句话。 第一个回合就已经吃亏的元忡桓并没有泄气,他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位夫子的恐怖之处。 云柔是不需要动用灵力,单纯以身体便能轻松打杀一位立心境行者。 立心境虽只是行者第二层境界,但毕竟是过了修身境铸体的门槛,速度力量等综合方面完全不是普通人能比,更何况是在动用灵力的情况下。 难以想象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这位夫子的力量与技巧是有多恐怖。 云柔依旧是一手在前一手负后,示意继续。 元忡桓重重一脚踏地,身体冲向云柔瞬间来到云柔身后,一记手刀挥向云柔盘起头发露出的玉颈。 仿佛脑后有眼的云柔背对元忡桓弯下身体躲过此招,领口有隐约春光。 弯下腰的云柔莲步轻移,直起身子之时已经是面对着元忡桓,元忡桓还保持着手刀姿势,因为这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云柔美眸冷冷地看着元忡桓,一手握住其右臂作手刀的手腕,侧身靠向元忡桓,两副身躯贴近,此时两人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暧昧,但下一刻便是重重的摔地声音。 元忡桓躺在青石地上哀嚎,这一记过肩摔摔的元忡桓七荤八素。 云柔夫子轻轻踢了元忡桓一脚说道:“你这准备的不行啊,才两个回合。” 元忡桓丝毫不顾形象在地上打滚道:“夫子就不能让让学生吗?” 云柔冷冷说道:“我能让你,敌人可不会让你。” 场边站着的十一人没有一人发笑。 自讨没趣的元忡桓只得慢慢爬起身捂着肩膀回到学生队伍之中。 阿清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一脸呆滞。虽然阿清不懂格斗,但是他知道一件事,若是把云柔夫子换成自己,在元忡桓出第一拳的时候就已经趴下了。 虽然阿清从小力气就不俗,也跟村里壮汉学过一些歪把式,比起行者来说,还是有点上不得台面。 云柔夫子说道:“下一个!” 严实从队伍中走出,脸色凝重。 阿清回过神来紧紧盯着大师兄,他想看看师兄师姐中修为最高的大师兄面对夫子会有怎样的表现。 云柔古井不波的面容多了几分认真神色,不再是一手负后。 严实身形高大威猛,书院服饰掩盖不住一身的肌肉,当严实站在云柔夫子身前一丈处站立,阿清好似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皱起眉头。 元忡桓好似知阿清所感在一旁说道“大师兄与二师兄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死在大师兄手下的魔族行者无一不是死相凄惨,手上沾过的血越多,身上就会有一种血腥味凝结的杀气。” 严实布满老茧的宽厚手掌缓缓握拳,周身气势磅礴,再无阿清所见的宽厚朴实之感。 严实重重踏地,一个箭步冲到云柔身前一拳呼啸轰出。云柔不再是方才对元忡桓那般握住拳头,而是后退一步同样一拳而去。 以拳对拳,以力打力。 身材丰腴的云柔夫子在严实跟前犹如小家碧玉,白嫩的拳头与另一只布满疤痕的拳头形成强烈对比。 然而两拳相碰,只听“轰”的一声,气冲斗牛,两人附近空地直接塌陷几分,青石崩裂纹路如蛛网。 阿清张大嘴巴,不是因为两拳造成的当下场景,而是他看到了大师兄后退了一步,而云柔夫子双腿如扎根地面,纹丝不动。 云柔挥了挥衣袖似在抖去灰尘,下一刻便来到严实身前一拳对着严实心口而去。 严实抬起左臂挡开这一拳,右手握拳从侧面迅猛击向比自己矮不少的夫子头部。 云柔收回攻势,身体后仰脑袋,严实的拳头从她面前击过,带起鬓发随风飘动。 严实不依不饶,变拳为掌反手拍向云柔夫子的头颅,一招一式之间全是致命攻击,看得阿清心惊肉跳。 云柔依旧面无表情,继续后仰之姿,在后背距离地面两寸之时,右手猛拍地面,借力翻身而起之时,绣鞋脚尖踢向严实掌心,直接使得严实此臂瞬间麻布,被冲击抬起。 翻身站起的云柔夫子脚步连连,再次起身而近,双手五指并拢成手刀劈向严实。 因云柔速度太快且力道极大,严实被迫防御,左右躲避之间来回格挡。 阿清又是目瞪口呆。 当下呈现在阿清面前的是单方面的攻击,根本看不清云柔夫子的攻势,只见得大师兄防守之时步步后退。 云柔不知有多少体力,身形变换从不同方位手刀结实落在严实身上,皆是对准着每一个关节,难以想象云柔仅凭肉身便打出了梨花暴雨一般的攻击。 阿清这才算认识到,原来方才元忡桓在这位夫子面前真的是不值一提。 严实中间做出过反抗,硬生生抗住切向脖子的手刀握住云柔手腕企图将其狠狠拖拽摔向地面,却依旧被云柔大力震开,接着又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这是来自速度与力量的碾压。 昨夜那个以精铁手腕挡下元忡桓沉重大戟的大师兄毫无还手之力。 最终云柔以对付元忡桓同样的招式,背靠严实双手握住其手臂,硬生生将这位两百多斤的汉子来了个过肩摔,砸在地面尘土飞扬。 不敢相信当下这场景的阿清使劲揉了揉眼睛。 元忡桓小声说道:“看见了吗,云柔夫子的格斗就是这般暴力,却又有着别样的美感……我们称之为“暴力美学”。”说道这里,元忡桓打了个哆嗦揉揉肩膀。 严实起身行礼道:“夫子的速度与力量恐怕三族之内无人可比,严实还是那般心服口服。” 云柔没有谦虚之色,点点头,侧身对着空地边缘的十一人说道:“三族之中唯有我人族的身体天生孱弱,但也只有人族身体的可塑性最高。我不希望你们日后沉迷于功法,灵力气府是行者本源但不是人的本源。” 严实拱手回到学生队伍中,脸上洋溢着笑容,因为没有多久他就要彻底离开书院了,二十年转眼即逝,正如昨夜元师弟的那句“痛并快乐着”,痛倒是不怎么痛,快乐是真的快乐。 严实眼神飘忽向身侧,看着队伍最边边的那个清瘦少年,脸上笑容更甚。 “小师叔的儿子,如今是自己的小师弟。” “谁敢欺负你,我严实必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他心中这般想道。 “下一个。”云柔朗声道。 步星辰走出队伍行列,身后依旧背着那把在鞘长剑,锋利的眉毛下双目凌冽。 云柔夫子皱眉问道:“你何时才能真正掌控这把“纯钧”?” 原来步星辰身后这把剑,剑名纯钧。 步星辰摇摇头说道:“学生愚钝,突破到万念境也只领悟到纯钧的七分剑气。” 云柔嗯了一声说道:“来吧。” 步星辰瞬间来到云柔身前,剑在身后却以五指并拢指尖为剑尖,以手臂为剑身,刺向云柔,场上横生凌厉的剑气。步星辰整个人的气势锐利非常,身形变换速度不亚于云柔,衣袂飘飘。 小腹,腰间,心口,脖颈,额头,皆是步星辰攻击位置,快准狠。云柔连连闪躲,避其锋芒,步星辰的攻击接踵而至。 一时之间场上呈现着步星辰优势的境况。 阿清喃喃说道:“为什么感觉步师兄的身体周围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好似灵气却又不是。” 元忡桓看着阿清眼神古怪说道:“步师兄说你是天生剑坯不是没有道理。那叫剑气,是剑者对剑道的感悟,你才刚进入行者的门槛竟然能感受到。” “师兄自从懂事起,身后就一直背着那把剑,师兄师姐们从来没有见过那把剑的真面目,我们触摸那剑鞘都会被剑气割伤流血痛入骨髓。真不知道师兄的后背是怎样的惨景。” 阿清眯着眼睛看向步星辰后背那把剑。 场上最终还是以步星辰落败告终,身体速度纵然可以比拟云柔,但力量相差甚远,而且是被同样的过肩摔了结。 只不过云柔夫子衣袖间有几道裂缝透露着洁白。 下场一位接着一位,云柔都是以过肩摔为最后一招,就连同是女子的师姐们也逃不掉躺在地板上这种下场,看得阿清一阵头皮发麻。 另阿清意外的是,高阳月师姐竟然是在场上持续时间最久的人,硬生生打了半个时辰,出手颇有云柔夫子的风格。当然,云柔也是有意喂招。 而胖师兄身材最为敦厚却是最快倒地。当云柔过肩摔苗迢之时,有力拔山兮之感,场面有些壮观。 这是一场纯粹的肉搏,只关乎于格斗身法。 “被打”的师兄师姐们皆是脸上洋溢灿烂笑容,好似享受这种感觉。 待得周昕师姐回到队伍之中,只剩下了阿清最后一人。 阿清头顶阳光斜下,不时有春燕飞过。 阿清面前的空地一片狼藉,冷艳夫子一手在前,一手负后。 阿清身侧的师兄师姐们皆是看着这位新来的小师弟,阿清清楚的看到了他们眼神中的期待…… 于是阿清走出队伍,来到云柔身前一丈处笔直站立,行礼道:“请夫子指点。” 云柔轻轻一笑,如冬日梨花开,美丽动人,年少的阿清一时间有些出神。 然后阿清闻到了一阵香风,看到了蓝天白云,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一圈重重落地。 干脆利落的过肩摔。 阿清爬起身,双手握拳,严阵以待。 …… 这次不是过肩摔,而且结实的抱摔。 阿清又爬起身,拍了拍屁股决定主动出击。于是他一拳冲向云柔,云柔握住阿清手腕拽向自己。 阿清想道:“完了,又要被摔了。” 然而这是一记肩撞,阿清身体落地倒滑两丈。 方才云柔夫子靠近之时阿清清楚地听道一句话:“你只要站起来,我就会让你躺下。” 于是阿清又站了起来,他决定防御…… 场边众人皆是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 …… 夜幕深沉,学生住舍二层楼最边一间屋,阿清“啊”了一声表达自己通体舒泰。 元忡桓坐在一旁看着浴桶里鼻青脸肿的阿清啧啧说道:“药浴舒服吗?” 热气腾腾之中阿清闭着眼睛说道:“痛并快乐着。”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章 萍水相逢,皆是命中注定。 商贾为盛的龙湖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只是这半旬时日老百姓的生活舒服不已。 那场绵绵春雨过后的第三日,城北平凡山的满山桃树枝头皆是粉红与嫩白点缀,即使是在偏僻的城北,桃花清香依旧被微风拂过灌满整座城市。 在城中抬头北望,便是满目的深红印浅红,与另一侧郁郁葱葱的挺拔松林生翠绿意交相辉映。 而那宽阔的龙湖湖面被两畔不同色彩倒映更是有着奇异的美感,亦有小舟浮动于花瓣飘摇之中。 这半旬时日的阿清生活三点一线。 太白星散发恒久亮光之时阿清就已经起床,十几年的作息就是如此,手中握着那颗黑棋在平凡山石阶爬上爬下,汗水淋漓。关于这颗棋子,阿清特意请教徐言棋其中妙处。 在藏书阁书山与两位教习的传授之中,阿清得知因各自修行道路的不同,行者中也是有着分门别类。比如那座天师府里的行者,便是以符箓对敌,符箓从衣袖飞出便是风火雷电的变化。又如剑者百里飞剑,御剑入云霄。又如琴者琴音袅袅入耳入心,却是以灵力震敌人心魄等等……这些都是行者之中特类。 而这些特类之中最为奇特的行者便是“阵者”。每一位阵者皆是有着契合天地灵气的大道之资,一举一动皆能引起灵气的变化。于是他们便可以将其勾勒牵引,绘刻成阵,便一阵降十行。阵法图纸晦涩难懂,在旁人看来只是不成规律的左右来回勾勒。 阵者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整个人族也不超过十指之数,且几乎都归隐山林一心求道不问世事。 而自称平凡书院门房的徐言棋,便是其中一位阵者。 在白米粥翻滚热气升腾之中,徐言棋笑着说道这种阵法是再普通不过的千斤阵,那颗棋子本身并没有特殊,只是开启阵法的钥匙,真正的阵法其实是在那石阶上而且也只是残缺。若是将其完整绘刻,身处阵法之内的人便立即会有千斤附腿,寸步不能移任人宰割。 阿清听得明亮眼睛中异彩连连,小口小口喝着白米粥。 徐言棋笑着问道阿清要不要学他可以教,阿清小鸡啄米般点头。徐言棋又说道只是行者天赋并不等于阵者天赋,让阿清在木桌上手指蘸水以灵力随便写一句话让他看看。 阿清忐忑不安中抓耳挠腮写下一句话,看到仔细端详清水所画的徐言棋皱着眉头随后叹了口气。 阿清自知愚钝便告辞去藏书阁看书,还没到上课点,阿清求知若渴,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完成“登山”晨练。 只是其他师兄师姐相继来到食屋吃早饭之时,徐言棋还在观看木桌上的早已干涸的字迹唉声叹气。 元忡桓咬着油果走近看到水迹惊讶道:“这不是小师弟的笔迹吗?” 高阳月也来到木桌前,看着有些模糊的字迹念道:“萍水相逢,皆是命中注定。” “小师弟的行书不温不火,字里行间皆是飘逸洒脱,却不失章法。”步星辰一旁说道。 徐言棋拂袖擦桌,水渍不见,笔迹犹在,有意入木三分。他叹了口气,看向藏书阁的方向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契合灵气的人?” …… 大型四合院的书院便是阿清的第二个点,一天两节课,上午是教习,下午是夫子。 王策教习传授百家学问的精髓还有他独特的理解,阿清在一堆昏昏欲睡的师兄师姐中听得如痴如醉。王策教习十分享受这种学生崇拜的目光于是更加唾沫飞溅。 另一位教习是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名叫纪康,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大方。他主要负责传授“琴棋书画”这类艺术门科。琴,筝,笙,筑在他修长五指中传出绕梁之音。水墨画更是神意,形意具在让人如同置身青山绿水中。至于棋道,阿清一窍不通,看到大师兄与纪康夫子的相继落子,竟然有着身处千军万马战场之感。 于是求知若渴的阿清在藏书阁中找到一本破旧棋谱,学着与高阳月在阁中对弈,自然是被杀得片甲不留。阿清乐此不疲越来越喜欢棋盘纵横十九道,看书累了便下棋解乏。然而棋道之于心,何来解乏一说。 云柔夫子被称为“暴力美学”,而另两位夫子也有称号。 “百器大家”郭遥夫子,剑箭鞭镖,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各种兵器在他的手中皆是威力十足,本身也是位无想境中境行者,是站在了行者行列的顶端人物。 兵器是力量的延伸,不管是对于普通人还是行者皆是如此。 元忡桓的兵器是大戟,杀伐力凶猛的矛与戈的结合在元忡桓手中有点“名不副实”,主要是因为元忡桓长得太漂亮,俊秀外貌与此兵器有些格格不入。 倒是严实的大戟,大开大合,刺劈钩挑之中杀伤力十足。阿清听元忡桓说大师兄自己的“石戟”重达两百斤,投戟而出直接能穿透敌人胸膛倒飞数丈订杀地面,听得阿清倒吸口气。 郭遥夫子擅长各种各样的兵器且精通,讲解其中优缺点并以身示范,通过实战来磨炼学生,当然还是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纯粹以“兵招”教学。 于是阿清看到了众位师兄师姐擅长的兵器。 元忡桓与严实一般都是用大戟。步星辰没用身后那把剑而是在兵器架上随意拿了一把长剑。 当步星辰握剑之时,身上那种锋利的气势越发咄咄逼人,剑尖亦有剑气长。 三师兄南宫初也是用剑,风流儒雅之姿,剑光挥舞之中书生意气风发。 侯行路手中握着如卷轴大小一般的物件前后轻甩,两端伸长变为长棍,棍名“如意”。 苗迢则是两板宽斧在手,胖子与斧,相辅相成的威猛。 高阳月抖转手腕,长枪枪花凌乱,金黄长发系在后背,英姿飒爽。 云婷也是用剑,女子剑独有柔美之感但剑光冷冽。 刘毅立与周昕也是用刀,不过相差甚大。周昕的刀是匕首,双刃短小锋利,刀刀致命。刘毅立的则是长刀悍行,一刀竖在前。 出乎阿清的意料,任婧师姐在兵器架上选的是弓。当任婧拉弓之时,阿清如芒在背。 轮到阿清的时候,步星辰将方才自己用的那把剑抛给阿清,阿清一时没接住,长剑插入青石地面三分,剑身摇晃。 阿清将其拔起,握剑柄的手掌有些刺痛之感。 郭遥笑着说道:“剑上还有剑气。” 阿清看向手心,果然通红一片。 “日后你定要去藏剑阁,那座剑山上肯定会有一把适合你的剑。”郭遥说道。 藏剑阁在大楚境内,有一座铸剑池,有一座剑山,剑池无剑,剑山满剑。 阿清挠了挠头说道:“谢夫子指点,只是我当下并没有学剑的想法。” 当下没有想法并不代表阿清不喜欢,事实上阿清非常喜欢剑,比如这一刻握剑在手,他能清楚的感知到剑长剑重,甚至不用看都能知道这把普通剑刃上有多少个细微的缺口。 藏书阁中满架的剑招剑式书目他都是忍着不去翻阅,他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渴望,每次感受到步星辰身上的剑气,那种渴望就越来越强烈。 郭遥夫子笑着点点头,两人距离一丈有余,他伸手在前虚抓,于是阿清手中的剑不受控制脱离飞向郭遥,没反应过来的阿清一个娘跄。 郭遥持剑在前说道:“阿清,记住了,你什么时候决定练剑,什么时候再握剑。” 阿清拱手道:“谢夫子指点,阿清记住了。” 这句话,他深深记在心里。 从那天起,郭遥夫子的课阿清都无所事事,在一旁看着师兄师姐们互相磨炼,不时上去“搭把手”。 云柔夫子与郭遥夫子皆是中年,曹青山也不例外。只是这位夫子有些像王策教习,样貌比起其余两位夫子更显老态也更亲和,早生华发且糟乱,微微驼背,手中拿着一本破旧古书。双目浑浊无神好似看不清书上的字,靠的极近。不过对学生很是可蔼可亲,笑容亲切。 要不是元忡桓说这位曹夫子才半百之年阿清还以为是位花甲老人。 曹夫子主要负责功法教学,他的课很简单,只要学生拿着功法书籍向他讨教,他便能娓娓道来。不但如此,他还可以当场展示给学生看,从细枝末节处给学生指导。 无论什么功法,只要学生会的,他便会,甚至还会某些家族不外传绝学。 至于为何会,是因为这些家族有所求。 因为曹青山的天赋实在太过恐怖,他甚至能改良某些有点小瑕疵的功法。 譬如大齐王朝南阳郡千年家族韩氏不传步法《凌云步》,硬生生被曹青山从“十一步”改为“九步”,两步的削减,却真正使会此步法的人九步之内,来无影,去无踪,凌步云上。 所收家族绝学,曹青山从不外传,这是他的规矩。 曹青山有个外号“牛角书柜”。 曹青山博览世间几乎所有功法秘笈,包括魔族与妖族,但因三族身体差异,并不能学习。 他那双眼睛就是看书看坏的,他的头发也是练功练白的。没有人知道他的修为是什么境界因为他从来不与人交手,他只喜欢看书学习。 平凡书院之中,曹青山名声最广。 得知这位曹夫子厉害之处的阿清从心底油然而生浓烈的敬佩。 活到老,大多数人都可以,而学到老,则是寥寥无几。 曹夫子在讲桌上自顾自的看书,下面的座位中只有阿清一人在第一排认真翻阅手中那本《行者修灵篇》,没有去后山修炼。 阿清三点一线中的第三点便是后山那块巨石,不再是被高阳月“拎”上去,由自己攀爬。 曹夫子的课就是修炼功法,不懂就问,师兄师姐们都去后山独自修炼,若是遇到问题便会来此讨教,曹夫子也就在这等着自己看书。 阿清手中的这本已经翻来覆去十余次,并不是因为他笨不能理解其中的灵意,而是他认为既然还没进入修身境,为什么要去了解那些知识。 正如登山台阶,一步一步来才不会摔倒。 曹青山与阿清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课屋内安静非常,窗外有鸟鸣,有风吹过窗台的声音。 阿清抬头之时吓了一跳,一张并不显老的笑脸在自己面前,目光浑浊的看着自己。 阿清起身行礼道:“夫子有何吩咐?” 曹青山直起探望讲桌面前阿清的身板,微微有些驼背,他笑着说道:“这本《行者修灵篇》当初的我也是翻了十几次。” 读书破万卷,阿清手中的这本入门书籍装订线已经松动。 阿清脸红说道:“学生愚笨,想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曹青山起身说道:“阿清此言差矣,看书是眼在看,脑在想。” 有些驼背的曹夫子来到屋门处,抬起右臂拂起门布,手掌在外五指轻轻弯曲。 曹青山收回成拳右手,转身对阿清继续说道: “关键是,心得动。” 于是他缓缓张开手掌。 声音温和,目光浑浊。 屋外春风一瞬十里。 屋内满堂明媚阳光。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一章 小红帽 龙湖城作为一座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规划整齐街道上素来都是人群熙攘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引车卖浆,闺秀娇娘等皆有,还有修天地灵气的行者隐于市。 商贾盛地店铺林立,自然是少不了酒楼客栈与青楼红坊,前者有酒有食,后者亦有酒有食,只是这其中的相同与不同之处别有一番品茗。 汀兰楼作为龙湖城首屈一指的风花雪月之地以“美酒”,“美食”闻名,甚至声名远扬整个远清郡。 在这座楼里,无论是“双头黄”“女儿红”“剑南烧春”还是“少康”等,只要你的腰包够鼓便能买到各种佳酿,就连产自妖族百草之森的“猴儿酒”亦不在话下。 这座楼里的“盘中餐”与“塌上人”皆是“美食”,一个让人口中余味无穷,一个让人身心流连忘返,色香味全的佳肴美味,环肥燕瘦的姑娘美人。 来这座楼里的客人基本上不是富贾便是权贵,销金窟可不是谁都踏足,没有人敢在这里做吃完抹嘴就走的勾当,因为这楼的背景是“一斋”。 斋名“落雨”,是女子行者的圣地。 落雨斋名下有许多类似于汀兰楼的青楼,在当地都是极为出名,比如大唐王朝都城长安,便有“岸芷楼”,传言大唐皇宫里某位受宠的妃子便是出身于此…… 这些遍布人族五朝各地的青楼,供给着落雨斋庞大的支出。 燕清便是这座汀兰楼里曾经的红牌姑娘。不过干这一行的终究是靠时间吃饭,男子四十一枝花,而四十的燕清虽然不是残花败柳,却也是稍微年老色衰,再好的胭脂水粉也盖不住岁月流逝的痕迹。 再加上燕清早已厌倦了伺候男人的日子,拒绝了一位富贾纳妾,当下便在汀兰楼内做着一名老鸨清闲过日子。与其他青楼姑娘们争风相妒不同,汀兰楼的姑娘若是有对自家姐妹们下阴招的便直接杖杀,没有丝毫回转余地。 所以燕清的日子是真的清闲,没有艰难也没有惊喜。当下的她,便坐在各色琉璃灯下的明亮大堂中靠近楼门的位置,单手托腮愣愣出神。 她在等一个少年,同名不同姓。 汀兰楼外没有穿着清凉的搔首弄姿,只有简简单单却奢华内敛的雪字招牌。楼内也是清新脱俗的装饰,丝竹轻盈,熏香袅袅,中间一方铺着红毯的舞台,几名女子神情专注拨弄琴弦,淡妆眉眼清丽,几名女子长袖舞动,身段婀娜,玉莲赤足轻点,小腹露白,随音而动。 下面的客人皆是穿着富贵,神态享受,身侧美人倒酒喂食,一手放在其大腿上轻轻拍打跟着节奏,也有你侬我侬,嘴唇触碰浅尝辄止。 楼上有姑娘凭栏望,楼下有燕清独思量。 想起两年前那个清瘦少年怀中抱着酒壶,面红耳赤的在楼外往里瞧,燕清脸上浮起笑容。那一身黑衣桃花绣服饰更是惹来路人驻足围观指指点点。当自己拉着他走进来的时候这少年更是羞的低头看地。 问过以后才知道原来他是来买酒,来青楼买醉的多见,买酒的却是没有几个,在之前只有那位老人。心中了然的燕清笑着拿过酒壶吩咐小厮去酒窖满上一壶“双头黄”,这老黄酒是那位“门房”老人的喜好。 因为那一身服饰,楼上的姑娘都凭栏观望,说着一些稍带荤味的调戏话语,丝毫不掩饰对这少年的兴趣。少年更是端坐低头一动不动,耳根通红,待小厮将酒壶送回,他接过酒壶起身就跑都忘了付钱。 待第三天的时候,少年身穿灰衣麻布独自走进,怀中还是那个酒壶,好似有了些胆量,敢直视自己,不过还是一脸羞红。 燕清看到那一双明亮清澈却躲闪自己的眸子,笑着伸手要上一壶的酒钱。 少年离开之时,脚步急促,这次没跑,也没忘付钱。 一来二去三天一壶,汀兰楼里的姑娘们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买酒少年。一回生,二回熟,两年过去了,如今都能跟姑娘们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一些学来的荤话。 每当姑娘们挑眉说道要不今儿别回山上了吧,我这房间的被子可是软的很。 少年便会一本正经说道不能夜不归宿。 少年这两年身高见长,虽不算俊俏但极为耐看,更有着一双好看的眸子,性格极好。 若燕清还是红牌年岁,准要啃上这颗嫩草。想到这里,燕清脸颊微红轻轻啐了一口。当下,燕清只是将他看成自己的弟弟,可他非要喊“清姨”,岁月无情啊。 “嘿!清姨,在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喝声惊得燕清猛的一颤,捂住随之而动的胸口翻白眼道:“阿清你是不是要吓死我。” 燕清对面坐下一个少年,如往日一般灰衣麻布,头发随意束后,面庞这两年越发棱角分明,也有了青须,双目明亮有神。 阿清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几天没见清姨想念的紧吗?”说着便将铜制酒壶放在桌上。 燕清又翻了个白眼,韵味成熟,说道:“我看啊,你是想念怜儿,小婵她们了吧。” 阿清说道:“哪里有这回事,这楼里啊,我就跟您亲。” 说罢摇手喊道在大堂内忙活的小厮:“贵哥,来帮我满上一壶。”行为熟稔。 “来嘞!”小厮喊道,拖着尾音,来到阿清与燕清桌前拿过酒壶,挤眉弄眼道:“阿清啊,这两日清姨天天搁这坐着等你。小婵她们也是天天问你怎么还没来,说,是不是山上来了好看姑娘了?” 贵哥比阿清年长几岁,在汀兰楼做着伙计。他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关上门就是另一副嘴脸。 阿清不同,多少姑娘要他进房一叙他都拒绝,而且眼睛里没有一丝淫意,跟姑娘们唠嗑要经常锻炼身体,对他也是这么说,所以他喜欢阿清。 “我是那种人吗?坐怀不乱懂不懂?我这几天学习任务紧。去去去,老规矩双头黄。”阿清笑骂道,挥挥衣袖。 贵哥眉开眼笑一副我懂的样子离去打酒。 阿清捏着花生米,给自己还有对面的燕清倒上一杯茶。听着绕梁音,吹着杯中气,缓缓嘬了一口。 燕清趴在桌上托腮问道:“是修炼到关键点了?”领口有沟,春光隐约。 阿清目不斜视点头道:“对呀,我已经到了第二层境界,前两天就是在突破。”说着撸起右手衣袖秀臂上肌肉。 灰衣麻布下的胳膊肌肉线条分明,显的格外孔武有力。 燕清伸手捏了捏跟耗子一般大小的肌肉笑着说道:“不错不错。小婵她们最喜欢你这种了。” 阿清连忙缩回手臂放下衣袖讪讪一笑。 两年时间稍纵即逝,书院三点一线的生活对于阿清来说稍微有些枯燥,毕竟年少,活泼是天性。某日跟着徐言棋在食屋木桌上画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心不在焉,徐言棋见状便递给阿清一只酒壶让他下山到“汀兰楼”打一壶“双头黄”。 “双头黄”产自大楚安阳城,原料为小米和稷米,因生产原料和酒都是黄色,故名“双头黄”。饮用方法独特,无需加热和添加其他作料,一年四季均可直接饮用,盛夏“冰和”,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于是阿清蹦跳下山在龙湖城逛荡,问路之时见人眼神怪异,来到楼前才反应过来,一是因为忘了换衣服,二是因为这是青楼。 他很喜欢在青楼的感觉,不,应该说是汀兰楼的感觉,汀溪柔兰。这里的姑娘很美,这里的人很好。 清姨就是最好的那一个。她会问山上吃食如何,住屋被褥可全。她会问可有被夫子教习训斥,可有被师姐师兄欺负。 阿清都是笑着摇摇头。 当她问到可有想家。 阿清沉默不语。 风尘女子察言观色能力出众,便转移话题问关于行者的事情。阿清便将自己的修炼逐一道来眉飞色舞。说自己天天负重登阶,后山修灵,与师兄师姐们切磋,跟随夫子教习学习,还有藏书阁里的功法等等。 燕清温柔地抚摸阿清脑袋说这种事情别跟陌生人说得这么详细,她虽不是行者,却也知道修行一事是隐私。 于是阿清就主动揽下了打酒这活,为此还被师兄师姐们调笑道“少年怀春尝滋味”。 打酒之时燕清都会跟阿清聊天,言语中全是阿清,对阿清的问候关切,跟他说世间的道理,跟他说这楼中她所听到的事。 风尘女子所见冷多于暖,然而她只说暖。 阿清来到龙湖城的第一个冬季,大雪纷飞中阿清拎着打满的酒壶蹦跳回山,絮落满头白雪。 燕清在后追敢阿清脚步。 阿清在台阶一半处听得风雪之中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便回头。 一位女子因风雪入喉弯腰咳嗽不停。 阿清连忙跑下来到燕清面前。 细长的睫毛上沾着雪花,脸颊通红,她将怀中抱着的小红帽子递给阿清说道天冷别冻着脑袋了,到时候看书会头疼,说罢转身离去。 阿清手里拿着明显是一针一线织的帽子,看着那个女子踉跄步伐,傻愣于风雪中。 初雪时阿清见贵哥头顶红帽,笑着问道哪里买的真好看。 贵哥笑着回答是他过世的母亲生前给他织的,贼暖和。 阿清笑着说道真好,明亮眼睛中却满是难过。 燕清就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转身登山的阿清头戴红帽,泪流满面。 两年时间里,阿清胸口那座灵力气府从水滩汇聚,到小溪潺潺,再到当下立心境初境一方池塘,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但在他看来都不如燕清送给他的那顶针线略显笨拙的红帽子珍贵。 昨夜阿清站在后山那块巨石上,放开身体窍穴静心沉念,头顶满天星,八方灵气聚,体内小溪状的灵力激流急湍,身体锤炼大成是为修身,以心导引灵力所终是为立心。 阿清的立心根本便是那顶小红帽,便是感恩。 于是他一瞬破境。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二章 强人所难 “阿清在想什么呢?”燕清嗓音温和。 “啊!没,我在想等山上桃花开了,我给清姨酿一坛桃花酒。”阿清回神过来挠挠头说道。 “难得你有这份心,清姨心里头舒服的很呢。”燕清说着便捂住心口饱满处,眼神温柔。 “阿清啊,酒来了,满满一斤一两不少。”贵哥端着酒壶,小步慢跑来到桌前还转了个身,酒壶在他手中抡起却一点没洒。 阿清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一两不少就不能多点吗?我这都是老顾客了。” 贵哥嘿嘿一笑说道:“汀兰楼小本生意,向来都是生熟顾客明算账。” 阿清笑着说道:“去吧去吧,该忙忙你的。” “得嘞,你俩聊,要是不尽兴啊,楼上小婵今儿可没接客,你瞧她正在三楼看着你呢。啧啧这目光,贵哥看的骨头都酥咯。”贵哥挤眉弄眼说道。 阿清抬头,果然看到了三楼一体态柔弱的青衣女子,纱裙素雅,略施粉黛,杏眼含春翘首以盼。 阿清抬手打招呼,目光清澈。 凭栏豆蔻女子盈盈一笑,美眸中波光流转。 “小婵是个好姑娘,要不是有个畜生都不如的爹赌钱欠账,卖幼女还钱,如今应该在哪个大户人家里过着好日子。”燕清叹了口气,做这一行的女子没有几个不是可怜人。 阿清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燕清慵懒靠在椅背上眼眸带笑说道:“阿清没有喜欢的女子吗?我可听说了,你有位师姐可是咱们大楚的公主,金枝玉叶,叫高阳什么来着……对!高阳月!” 阿清正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闻言呛得咳嗽不停。 燕清笑着递给阿清丝巾继续说道:“你别嫌姨每次都跟你唠叨这事,十六岁的少年郎,在我们老家都已经有娃了。人家公主凤仪之姿,关键还跟你是一路人。你说你要是能当上驸马,姨不也是能沾点光吗?” 阿清一边擦拭一边无奈说道:“清姨啊,你都说师姐是公主了,我哪能配的上。” “呦听听这话!你是不是对她有点意思?”燕清挑眉调笑说道。 阿清连忙摇头摇手说道:“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回答你吗。” 女子思绪跳跃,燕清上一刻还在笑下一刻便叹了口气说道:“阿清啊,你在姨心里可是最好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咱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还是那座书院的学生,怎么就配不上人家了呢?公主也是人,吃喝拉撒……”燕清喋喋不休道,好似家中长辈教育孩子。 阿清扶额无奈道:“好啦清姨,等我有喜欢的姑娘啊第一个跟您说。” 燕清展颜一笑说道:“只怕到时啊,你家那位就不准你进这楼咯。” 阿清摇头说道:“不会的,清姨对我这么好。我喜欢的姑娘一定也会喜欢清姨。” 燕清噗嗤一笑说道:“姨相信你的眼光,争取把这位师姐拿下昂。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抱如意。年纪不是问题,关键是那种感觉,她笑你笑,你吵她闹……” 见燕清又要喋喋不休,阿清赶忙转移话题说道:“清姨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他,是燕清跟阿清说过的一个男人,一身白衣腰配长剑,风流倜傥之姿,言语轻佻却恰到好处的勾起女子心弦拨动,酒醉迷蒙却依然能言语清晰眼神清明。 明显是经常流连勾栏的男子身上却没有胭脂俗粉气,有着满腹才华,喜吟词作对,更有一手绝妙的琴艺。 她只知道他叫姓柳,家中排行第七。 最好年纪的红牌燕清遇见白衣柳七,床笫之言“却返龙湖,再不离多欢少”。 他是不是随口一言她不知,只是她却牢牢记在心头。 一旬后那人离去,终于有了入幕之宾的燕清却从此谢客,众人规劝不住,震惊远清郡青楼红坊。 于是她一等便是十五年。 坊间有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只是这客人又有几分情义?柳七十五年杳无音信。 燕清顿了顿随即开朗笑道:“他啊,姨等不到咯也不等咯。”笑容灿烂,眼底悲伤。 岁月无声,愿有深情共白头。人老色衰,怎敢对镜贴花黄。 阿清特意跟林言棋问及“柳七”,林言棋与燕清相熟自然是听说过当年这一回事。 号“柳七”的这采心贼名为柳汴,是大宋王朝世族柳氏儿郎,仕途不顺“偶失龙头望”便留恋五朝勾栏,有“青红状元郎”的美称。他的家族是行者世家,本身也是一位天资聪颖的行者被家族寄予厚望,无奈他只喜欢做官和作词。 阿清想着等进入第二境界,便去找此人。不论结果如何,终能了却清姨的这一桩心愿。 阿清轻声说道:“会等到的。”语气认真。 燕清笑着抚摸阿清的脑袋说道:“不说这个,你大师兄与二师兄如今怎样了?” 阿清常与燕清说道山上的事,严实与步星辰早已经离开了平凡书院。 前年的夏天严实投身楚军,拒绝高阳月的入宫信件从一名最小的步卒做起。 以往的严实都是以平凡书院学生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厮杀魔族,如今却是以大楚军人的身份。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此生登山无望,守城可以。 严实离开之前专门找阿清说话,说小师叔林平,也就是阿清的父亲,是一名真正的行者。 当下的行者世界,除了五座书院的行者还在做着登山的努力,其他的行者皆是各安天命,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形成势力,空有一身本领。甚至在边境战场上也少有其他帮派家族行者作战置身事外,偶尔出现也只是某些家族对后辈的试炼任务,对军人不屑一顾见死不救视为草芥。 阿清听得沉默不语。 步星辰也离开书院前往战场,并不入军而是独自单兵作战。只是他离开之时跟阿清说日后定要去藏剑阁一趟,那里有一把一直在等待他的剑,阿清点头答应。 这两年的时间,阿清看了无数本剑诀,剑招,剑式书籍,却是没有握剑。 曹青山夫子说,看书要用心,所以阿清现在一身的剑意。 阿清说道:“两年时间大师兄杀敌无数,当下已经是一军之将,好像是正二品,具体是什么官衔来着我忘了,不过听林爷爷说手下有两万黑甲骑军。” “二师兄独自阵前作战,百步飞剑取敌首级,击杀魔族行者。有一次二师兄的剑气在身后化作无数柄“纯钧”,漫天飞舞,对手是一个同境界的魔族行者被杀的抱头鼠窜。不过二师兄当下受伤了,被数位万念境魔族包围,所幸大师兄及时赶到,一把“石戟”直接穿透敌人胸膛订杀当场。” 阿清皱着眉头担忧不已。 “你二师兄那么强大应该没事的。”燕清出言安慰道。 不过燕清也是皱着眉头神色担忧。 因为面前这个少年终有一天也会出现在边境上,会负伤流血,甚至会牺牲。 因为他是书院的学生。 这也是五座书院为何名声最盛的原因。天下行者,只有书院所出会义无反顾的站在那座城外。 燕清没有说些你日后不要上战场,不要去深陷敌军这类话。红尘女子早自知命运一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所以她一直希望阿清能找个与他是一条路的爱人,所求所行一样,携手并进, 因为她与那个负心人柳七,就不是一路人。 所以在她看来,高阳月就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她并没有见过这位公主。 阿清点点头说道:“大师兄与二师兄都是一身的本领,我要加倍努力,日后能站在他们身边。” 燕清无声浅笑,伸手温柔抚摸阿清的头。 汀兰楼素来清新淡雅,楼内无人喧哗,街道叫卖之声被琴拨弦弄掩盖,情调糜而不淫。 而此时汀兰楼外街道,一架豪华马车在闹市中奔驰,摊位档口被冲撞狼藉,行人皆连避让,一路鸡飞狗跳急停于雪字招牌下,马嘶之声尖锐刺耳。 马夫是一位灰袍老人,阴鸷面容,鹤发枯槁死气沉沉,瞳孔中更是没有一丝生气。 马夫起身,从昂贵丝绸门帘后走下一位华服紫衫公子,看着雪字招牌,浅薄嘴唇嘴角勾起,满脸不屑,大袖一挥走入。 紫衫公子走进楼内见汀兰楼的装饰独树一帜冷笑道:“落雨斋那帮娘们做了婊子还立牌坊,青楼就是青楼,弄的跟人间仙境一样。” 身后那位灰袍马夫嗓音干瘪说道:“女子都是如此,床上床下那是两种生物。” 紫衫公子嘿嘿笑道:“慕老爷子一语中的,这娘们啊都是欠胯下棍棒伺候的货色。” 说罢这位公子就朗声嚷嚷道:“他娘的,这青楼连个老鸨都没有吗?”声音极其洪亮。 已经来到这人面前的燕清款款行礼道:“这位公子,妾身就是这楼里的老鸨。” 燕清姿态无丝毫的谄媚。汀兰楼每年都会有几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客人,以为腰包够鼓,背景够厚便能在楼里为所欲为,事实上他们最后连一位姑娘的房门都进不去。 燕清见过太多得知汀兰楼背景的闹事客人吓得面无人色,赔礼道歉灰溜溜夹尾巴跑路。若是有行者倚仗自身实力,汀兰楼的老板娘便是一位货真价实三境融魂境中境行者。 在她看来,面前这位富贵打扮的公子哥便是这一类人。 “呦,想不到老鸨还有这等姿色,你这胸前两团肉得有一斤重吧?本公子就要你伺候了!”紫衫公子盯着燕清胸口说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燕清面无表情行礼道:“公子,妾身已经是人老珠黄,怕玷污了公子。咱楼里的姑娘姿色比起妾身来强上数倍,任凭公子挑选。”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姿色或许不如,但伺候人的功夫,那些雏儿肯定是大不如你。说吧,多少钱,本公子不差这点。”紫衫公子嘿嘿笑道。 燕清依旧行礼,礼节十足道:“妾身已经多年不接客,公子还是另选其人吧。” “多年?那就更要你了。徐娘半老,欲望尤甚。放心,本公子会疼你的,旱田甘霖滋润,本公子拿手的很。”紫衫公子不依不饶,仿佛认定了燕清。 “公子是要强人所难吗?”燕清还是行礼。 紫衫公子好似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语说道:“强人所难?青楼里的贱货强人所难?怎么,你是有贞节牌坊啊?估计啊一会床上你的舒服叫喊声整座楼都能听到。”言语极其尖酸刻薄。 原本琴声绕梁的汀兰楼当下安静十分,大堂内众人皆是看着这一幕表情古怪。五层栏杆也是数人观望,想看看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敢在这里闹事。 燕清不再行礼,冷声道:“咱楼里有一条规矩,只要姑娘不肯,无论你是哪家的公子都不能进房门一步。” 说罢燕清后退数步。贵哥已经带着八位彪形大汉来到燕清身前摩拳擦掌。 “呦,店大欺主啊?”紫衫公子面容惊恐说道,然后嘴脸一变哈哈大笑,冷声说道:“你们不行,把你们楼主叫出来。” “呸,你是什么东西。给我上!”贵哥厌恶至极吐了口唾沫,挥手示意。 八位彪形大汉手持木棍一拥而上。 紫衫公子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一棍当头,紫衫公子抬手握住,闪电一脚踹出,这体格彪悍的护卫直接飞出数丈摔在大堂压碎木桌。 又侧身躲过身后一棍,右手手肘迅猛朝后一击,这一护卫直接被砸中胸口呼吸困难倒地不起。 又是两人一瞬而至,紫衫公子双臂抬起硬碰结实木棍,木棍应声折断,接着他双拳齐出,这两人直接被一拳击倒摔落地面滑出数丈。 剩下四人相视点头一拥而上。 紫衫公子冷笑,双手负后,单腿踏地,四截木棍飘飘而起直接迅速飞向四位护教。 四人大惊失色连忙以棍挡在胸前,却好似遭受万钧之力,手中木棍直接崩断数截,被冲击飞出的四人更是在空中口吐献血落在大堂舞台上。 红毯深红血,恐怖至极。 大堂内慌乱一片,纷纷往外逃窜,楼上更是慌忙下楼,衣衫不整,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 紫衫公子一手伸前虚握,稍远处地面上一截木棍浮起飞入他手。 他一边走一边抛,动作随意,神色轻佻,来到瑟瑟发抖的贵哥面前。 满头大汗的贵哥脸色苍白,突然间眼睛睁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一截木棍直捅而入,鲜血直流。 紫衫公子拔出木棍,随手一瞥,冷声说道:“听好了,本公子叫赵泉。” 然后一脚踹出,贵哥身形直接飞出撞在舞台幕架,粉碎之中的贵哥生死不知。 赵泉转头看向那个丰腴老鸨,见她虽然一脸惊恐却没有身躯颤抖,啧啧道:“你这老鸨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吧,你想被本公子怎么收拾?就在这我俩欢好可好?” 燕清咬着嘴唇渗出血丝,一步没有后退。 赵泉阴森淫笑着走向燕清,面容狰狞,他今日来这的目的,就是这个人,他要把这个贱女人狠狠玩死。 燕清赵泉两人之间,突兀出现一灰衣麻布少年,明亮的眼睛中充斥寒冷。 赵泉一愣,停下脚步问道:“你是何人?” 阿清冷冷说道一句从这楼里学来的荤话: “是你爸爸!”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三章 三境又如何 阿清面无表情说出那四个字,眼神充斥着寒意。 赵泉愣了一下,并没有被人侮辱后的怒容满面,看着面前这个清瘦少年啧啧说道:“我说为什么你这个婊子不肯伺候本公子,原来是已经有了姘头。想必这个土包子有一手极好的胯下功夫让你欲仙欲死。” 燕清在阿清身后气的浑身颤抖,这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哥满嘴喷粪。她伸手拉扯阿清后衣,示意不要插手,背对着的阿清摇摇头。 “怎么,被本公子说中了?婊子就是婊子,装什么清高,还十五年不接客,我呸!”赵泉吐了口唾沫,满脸不屑。 阿清冷声问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赵泉的眼神跟看白痴一样说道:“本公子来青楼,当然是来做那快活事儿。” 阿清皱着眉头问道:“大宋王朝没有青楼?” 赵泉不可思议道:“你这个土包子有点眼力啊,怎知本公子是专程从大宋来你们这龙湖城弹丸之地。” 大宋王朝苏城赵氏,千年行者家族,其家族成名修行功法《撼天拳谱》在行者界声名远扬,传言当年创下这拳谱的赵氏无想境行者距离圣境只有一线之隔,于山巅两拳向天,气冲云霄拨云见日。 而这本拳谱,在书院的藏书阁中就有记载。方才赵泉手臂挡棍随后两拳出击,阿清清楚的看到了独属于此功法的拳罡。 阿清没有回答他而是重复一遍问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赵泉撇了撇嘴角,右手握拳迅猛砸向阿清面门冷声说道:“你又是哪根葱?” 一拳呼啸而来,罡气覆于拳表。 阿清后退一步同样一拳而去,没有任何的花哨,两拳就这样相碰。 阿清刘海发丝因两拳相碰泄出的气机飞舞,右臂衣袖更是瞬间破碎,露出结实而略显黝黑的肌肉。 赵泉被震后退三步,手臂略微酸麻,满脸的不可置信厉声问道:“你是从哪里偷来的拳谱!” 因为这种拳劲气息,与阿清拳头上的罡气,分明就是出自本家《撼山拳谱》。 灰袍老者在后看着这一幕,枯皮面容皱起淡淡说道:“这小子是书院的人。应该就是两年前新收的那个灵山气府的学生。” 赵泉哎呦一声,正了正神色,上下打量阿清说道:“原来是书院的学生,可惜了,这么好的天赋却跟那帮自以为是的家伙为伍。” 每座书院的招生,都会有来自各个修行门派的人前来盯梢,两年前阿清灵山气府的资质甚至都已经传到了大宋王朝。 阿清没有任何表情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紫衫公子抬手将附近一张椅子牵扯到自己身后,懒散坐下翘着二郎腿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实话跟你说了,我今儿专程来这汀兰楼,就是为了你身后的这个女人。” 知道了阿清身份的赵泉不再自称“本公子”,仿佛认为阿清有与他说话的资格。 “为什么?”阿清眉头皱起。 赵泉似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面容瞬间狰狞,咬牙一字一句说道:“有个丧家之犬惹恼了本公子,他的家族早就已经将他从族谱除名,本公子不好找他家族的麻烦。但是本公子听说他有个姘头就在龙湖城汀兰楼。” “叫燕清。”赵泉盯着阿清身后的燕清,目光阴冷。 燕清如遭雷劈神色呆滞。 “青红状元郎柳七,你还记得吗?”赵泉冷声问道。 燕清捂嘴,娇躯颤抖,无声泪下。 她并不是害怕赵泉寻仇上门而流泪,而是因为当年那个白衣飘飘的柳七为何在此人嘴里说成“丧家之犬”,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燕清年轻时自认姿色过人,可万万没有到他朝勾栏闻名的地步。面前这个人能找到自己,说明了……柳七没有忘记自己。 燕清怎会不记得这个采心贼,记的刻骨铭心。时隔十五年听到那个男人的消息,他却是从族谱上除名那般处境…… 阿清没有转身安抚燕清,看着坐在面前的这个紫衫公子问道:“柳七人呢?” 紫衫公子又作出看白痴一样的表情说道:“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还会来这?那只丧家犬狗窝太多,身形捉摸不定。抓住你身后这个女人他一定会出现,到时候我就成全他们两人做一对亡命鸳鸯。”说话声音越来越冷。 阿清看着赵泉认真说道:“你回去吧。” 赵泉愣了一下,仰头张嘴无声大笑,随即说道:“我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这是我与柳七的私人恩怨,就算你是书院的学生也没用。不要以为进了书院就能站在所有行者的头上妄自尊大。” “你与柳七的私人恩怨与清姨又有何干?” 赵泉嗤笑一声说道:“你还年轻,祸不及妻儿这种话都是假的,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才是正理。” 燕清怒指道:“你就不怕落雨斋?” 赵泉直接翻了个白眼说道:“那帮娘们迟早都是本公子的胯下玩物。再说了,都已经到这地步了你们楼主人呢?应该是见到本公子吓得跑回那座院子了吧?” 赵泉猖狂大笑,好似任他肆意妄为。 燕清脸色发白,连忙拉住阿清衣袖说道:“阿清,你快走,这不干你的事!” 阿清转身拿下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握住温凉的手掌看着燕清说道:“清姨,你先不要管。” 说完便轻推燕清,转身面对坐着的赵泉。 赵泉摆弄手指斜眼道:“你真打定主意插手?修行不易况且你还是个天才,我可不想背上书院学生死在自己身上的骂名,毕竟那座城外需要你们这帮人送死。” 阿清冷言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书院无关。” “好!”赵泉猛拍木椅扶手起身,木椅瞬间四分五裂。 “你这初入立心的修为真的不够看。”赵泉嘴角勾起。 “要试试才知道,是谁不够看。”阿清一脚在前一脚踏后,调动灵力。 “娘们我会疼,爷们嘛生死自负。”赵泉话音刚落,一拳狠狠对着阿清面门,快如闪电。 阿清眼睛不眨,右手手掌迅猛握住带着罡气的拳头,忽略拳罡刺激手掌的疼痛向自己拉扯,同时左手握拳,拳罡乍现对准赵泉小腹等着其身躯的靠近。 赵泉抖转手腕见阿清仍握住拳头死死不放冷笑一声,灵力瞬间充斥手臂,整个手臂都被罡气覆盖,拳头继续砸向阿清面门,同时侧身躲开腰间那个罡拳。 右手手掌拳罡突兀猛烈,力气更是重上数分,阿清的手掌已经拦不住拳头的攻势,于是放开任其攻来,歪头躲过。 猛烈的拳罡呼啸而过,刺破空气的声音震荡耳膜。 阿清左手拳不再是静等,主动向左侧赵泉身躯小腹挥去。 电光火石之间托大的赵泉负后左臂连忙在小腹处格挡,一拳碰臂,瞬间气冲斗牛,两人附近的木桌木椅直接四分五裂倒飞出去。 两人分开的赵泉甩着左臂卸去残留拳劲,眼神阴鸷,这个少年的修身境基础极其深厚,再用上自家的拳谱更是相得益彰。拳劲拳罡依赖的就是身体,只不过赵泉看不上自家拳谱,平日里只是当来玩。 阿清弓着腰,抬头直视赵泉,如箭在弦一触即发,胸口灵池水波荡漾。阿清右脚尖猛然一蹬,整个人瞬间弹射而出,原地只留下残影。 接下来便是极为快速的拳脚相碰,漫天拳影如雨,阿清的攻击对着赵泉每一个要害。赵泉原地不动抵挡防御并做出回击。 赵泉阴冷着脸,眼神闪烁。猛然转身一拳对着空气,残影所到的阿清立即左臂格挡,同时一拳如电击向赵泉胸口。 阿清速度太快,躲避不过的赵泉只能抬臂格挡,于是整个人被一拳倒滑两丈,脚下清晰可见的两道痕迹,阿清也是被这一拳击退,脸色有些苍白。 赵泉又是甩了甩手臂,这少年的力气实在太大。见阿清又弓身蓄势待发,赵泉撇了撇嘴角,脚下玄妙步伐接连踏出,瞬间来到弓身的阿清面前,一掌对着阿清头颅拍下。 阿清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手掌,眼神冷冽,双手握住赵泉手腕让其手掌再不能拍下。 赵泉一脚猛踢,靴尖对着阿清的心口,狠辣至极。 只见阿清原地翻身在空中,从赵泉头顶翻过,双手依旧紧紧抓着赵泉手腕,赵泉被阿清的大力亦是双脚离地,整个人在空中也翻了一圈就要狠狠砸向地面。 在空中的赵泉身体弯曲,双腿踹向阿清胸膛。 阿清双手送开,格挡在胸前,被双腿踹的身体倒滑三丈,赵泉潇洒翻身落地。 “不错,书院的学生果然厉害,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身法。”赵泉赞扬道。 阿清切了一声,抓起身边的红木圆桌投掷向赵泉,一连扔出去三个。 赵泉一手臂在前,手掌成刀状,对着飞向自己的木桌横切竖劈,只见半空中的三个桌子每个都被整整齐齐割成四份,落地破碎。 “你终究是初入二境修为,而我已经踏入融魂。”赵泉笑着说道,满满杀意,玄妙脚步接连不断,身影闪烁向阿清,手刀不变。 阿清初入二境立心,灵力气府中刚由溪入池,方才的战斗已经耗去了大部分。 只见阿清左掌在前,五指拧转握拳收回至腰间,身体重心降低扎出马步,双腿沉稳,握拳右手青筋暴起关节发白。 他盯着越来越近的赵泉,双目似有星辰明亮,胸口气府灵池翻滚,几乎身上所有灵力在这气机流转之中汇集右拳。 阿清右拳缓缓递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赵泉接踵而至的脚步变慢,而扎着马步的阿清在这一拳递出的同时,整个人也跟着“递出”,平移到赵泉身前。 还是马步的姿势,阿清仰头看着惊恐眼神的赵泉,右拳依旧缓慢,最终触碰到赵泉小腹。 时间在这一刻恢复正常,只见赵泉被砸向空中,如断线的风筝落在十丈外口吐鲜血。 赵泉痛苦至极,颤抖手指指着阿清断断续续道:“你…你是…阵者!” 收拳一屁股跌坐地上的阿清大口喘气,脸色苍白说道: “你是三境又如何?”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四章 镇场子 赵泉口吐鲜血,捂着小腹处痛苦不已,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阵者”对于整个人族而言都是极其稀有的存在,且这些人大多数都已归隐山林,不曾听说过某位阵者大师有收徒一事。 况且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想学就学? 他不知道的是,平凡书院里就有一位自称是“门房”的徐言棋,便是当之无愧的阵者大师。 平凡书院不知有没有卧虎,但既然在龙湖畔必有藏龙。 阿清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苍白,“千斤负腿阵”已经几乎耗尽了他气府中的所有灵力,再加上最后的撼天一拳,体内气机更是所剩无几,小溪潺潺已经干涸见底。 在方才对赵泉的攻势中,阿清悄然刻画灵阵,牵引天地灵气丝丝缕缕在汀兰楼大堂中他所经过的地方结阵,阵中之人修为越高负重越大。 徐言棋并没有教他明确的阵法,只是让他跟着依葫芦画瓢,说没到时候。阿清目前所掌握的阵法,也只有这千斤负腿阵,而且亦是残缺,开启灵阵的物品自然就是阿清怀中的那颗棋子。 赵泉融魂初境按常理来说不可能会被阿清一拳至此,但阿清就不是常理,两人都处于阵法之中,两年以来的每日登山负重,甚至阿清在自己房间里也刻画了此阵,所以他才能递出赵泉没有想到的那一拳。 赵泉眼神阴鸷撑起身体,从怀中掏出一件精巧的玉瓶从中倒出一颗青色丹药吞服,嘴角不再流出血丝。他站起身深吸口气,脸色好了许多,不知那颗丹药是什么宝贝,他试着抬了抬腿感受两百余斤的重量,看着坐在地上的阿清神色凝重。 “灵山天赋?还是阵者?平凡书院今年收了个不错的种子啊。这样吧,那个贱婢我可以放过她,但你得跟我走,留在书院只是浪费天赋。”赵泉笑着说道,仿佛对自己受伤一事丝毫不介意,还起了招揽之心。 燕清想跑过来搀扶阿清,可女子柔弱身迈出五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迈出第六步。 阿清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我不知道你跟柳七到底有什么过节。清姨是无辜的,作为行者却为难一个普通女子,你真的是很厚的脸皮。” 赵泉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招揽被忽视还被还了个“厚脸皮”。 赵泉嗤笑一声说道:“行者本就是最为高贵的存在,俗世这些只有百年光阴的普通人又算什么东西。你还年轻,像这种货色的女子只要你跟我走,要多少我就能给你找多少。” 年轻人说他人年轻,赵泉显得理所应当。 阿清摇头说道:“我不会跟你走的,更不会让你伤害清姨。” 赵泉皱眉好奇问道:“你打定主意要护这个女子?她只是个青楼妓.女而已。” 阿清认真说道:“在我看来,你连青楼女子都不如。” 赵泉又是一愣,接着放声猖狂大笑,好似听到了什么褒奖的话语,笑容逐渐消失,他说道:“好!真是好!刚才被你偷袭得手,我倒要看看,你现在还剩几分灵力。” 说罢赵泉转身说道:“慕老爷子,这阵可解?” 跟随赵泉走进汀兰楼后在旁一言不发的灰袍老者点头说道:“这只是残缺的灵阵,而且刻阵人也只是个立心初境的毛头小子,算不得什么。” 说罢慕姓老者弯下身子,袖中伸出双手枯槁干瘦,覆于地面上方一寸,只听“轰”的一声,整座楼皆为一颤。他以深厚的灵力以及修为,硬生生干扰了阿清所刻灵阵灵力勾勒,导致阵法失效。 阿清毕竟只是初入立心境的行者,在强大的行者面前,即使是灵阵,也能被轻而易举的摧毁。 老者直起身双手负后,盯着阿清笑容阴森。 赵泉嘴角勾起,笑意冷然,脸上的血迹犹在,显得有些狰狞。 赵泉一步踏出,所踏地板瞬间碎裂,右拳高高举起,滑落衣袖露出的手臂青筋暴露,有可见风卷升起,而中心正是他的拳头。 赵泉一步接一步走近,步伐沉稳,所过地面皆是寸寸俱碎。 阿清咬着纤薄嘴唇调动气府中所剩不多的灵力,横臂在前。 赵泉身形已到,一拳轰向阿清,裹挟风卷的拳头呼啸而来。 阿清抬臂格挡,雷霆万钧之力从手臂上传来,清楚听到小臂骨折断“咔”的一声。阿清身体倒飞出去,压碎四方桌。 赵泉身形闪掠而至不依不饶,一脚凶狠踏向阿清的面门,阿清翻滚身子躲过,赵泉接着一脚踢出,阿清身形滑着地面撞在墙壁,壁上所挂各色琉璃盏碎裂掉落,琉璃屑与墙土混杂,尘土飞扬。 “我是三境又如何?你说如何?”赵泉冷声说道。 燕清眼睛红肿泪流不止,连忙来到阿清身边搀扶阿清,阿清右臂无力垂落,小臂骨折与小腹处传来清晰剧烈疼痛,嘴角不停的渗出血丝。 此时的阿清很狼狈,眼神却依旧明亮。他挣脱燕清搀扶,轻声说道:“清姨,你赶紧走,去山上,这有我。” 阿清不是打不赢就叫家长,想让燕清去喊救兵。他只是想除了上山,燕清无处可去,没有人能护得住她。 什么见义勇为,如果对方是行者,身边还有一个至少是万念境修为的随从,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 赵泉咧嘴说道:“走?走到哪里去?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这个女人你在也没用。” 说罢迅速靠近阿清,左手负后右手成手刀对着两人劈下,扬起的手刀散发着锋利寒意,其周围的空间竟然都有些扭曲。 阿清将燕清拉到身后轻轻一推,忍着手臂骨裂疼痛两手掌夹住手刀,刘海发丝飘落一截悄然落地,阿清眼睛不眨一脚踹出,赵泉负后左手迅捷抓住阿清脚腕用力一扯。 失去平衡的阿清摔落倒地,赵泉一脚踏在阿清胸口,弯下身子看着那双让人感觉明亮清澈的眼睛说道:“我说了,我不能把你怎样,但不代表我不敢对你怎样。” 说着便撇开视线,因为那双眼睛另他有些不舒服。 阿清口吐鲜血,挣扎起身,胸口那只脚的力气死死压住阿清的反抗。 阿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泉有些阴柔的面容眼神坚毅,他没有觉得当下这个姿势有多么耻辱,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怪不得别人。 赵泉保持踩人姿势,伸手五指虚抓,不远处的燕清直接被牵扯而来,他掐着燕清白皙脖颈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跟我走,我给你光明的前途,要么这个女人死在这里成为红粉骷髅。” 燕清呼吸困难面容涨红,想说话说不出,她示意阿清不要管她。 阿清摇摇头,血流不止,声音沙哑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光明,十四岁的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前途是什么,也就是这两年我才知道了我以后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赵泉没有说话,他不想理解这个天资聪颖的少年在说什么,他只关心他跟不跟他走。在赵泉看来,就算自己挖了书院的“墙角”书院也不会说什么,那帮人向来如此。 赵泉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被自己踩在脚下。 “你真能放过清姨?”阿清问道,语气依旧平淡双目明亮。 “我赵泉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赵泉应道。 燕清使劲双手握住赵泉手臂拍打挣扎,不过徒劳无功。她看着阿清摇头,泪如雨下。 “跟你走?你算什么东西?”一清丽的声音响起,从汀兰楼外走进两个女子。 两人皆是绝色之姿,年轻一些的女子身材高挑,金黄头发令人侧目,而成熟风韵的秀气女子却面若冰霜是位冷美人。两人皆是身着黑衣桃花绣服饰,不过一个是学生服,一个是夫子服。 赵泉收脚,送开掐着的燕清。转身看着迎面走来的貌美女子容颜惊为天人,一身气质与金黄头发相得益彰的高贵一时间有些失神。 “你……”不等赵泉问出声,如玉洁白的拳头已经“轻飘飘”到来,赵泉连忙抬臂格挡,整个人被轰飞出去砸入墙壁,五层楼楼顶中央悬挂的琉璃彩灯掉落。 金黄头发的女子一手抬起,半空中的庞大琉璃灯飞向赵泉所在墙坑方向,接着便是清脆的琉璃炸碎之声回荡在汀兰楼大堂。 这女子没有理睬躺在地上的阿清,而是搀扶起燕清柔声说道:“清姨,月儿来晚了。” 大楚公主高阳月,平凡书院学生。 门口如同壮汉抱胸而站姿势的清冷容颜女子自然便是暴力美学云柔夫子。 慕姓灰袍老者有些局促不安,不敢看一眼不远处站着的这位身材丰满的女子,也没有去看自家少爷当下的境况。 云柔瞥视这人轻声说道:“慕严老爷子,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啊,怎么如今都给天行宗当走狗了?” 耳顺有余年岁的老者脸上竟然有些奶然,讪讪一笑说道:“老了老了……自然是得有个归宿,天行宗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那你这是来镇场子的?”云柔挑眉说道。 “不敢不敢……只是小少爷的随从而已。” “毁去灵阵的手段挺霸气啊,要不去山上试一试,这多没挑战性啊。” “不敢不敢……”慕严抬袖擦了擦冷汗,身躯有些佝偻,放低了姿态。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五章 护犊子 燕清看着面前这个搀扶自己的女子有些失神,即使是自己年轻时的容颜与之相比都逊色许多,那是来自于五官,也来自于气质。 女子气质一事大多源于家教,而这位金黄头发的绝美女子有着世间一等的家世背景。 女子自称“月儿”,燕清就知道了这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大楚公主。千金之躯当下搀扶着自己,燕清略微有些拘谨。 平日里常与阿清调侃让其抱得美人归,燕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若是公主殿下在自己面前,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燕清深知尊卑有序,自己只是寻常老百姓,更是从事下九流行业的一名老鸨。 高阳月笑容恬静优雅说道:“阿清时常与我们这些师兄师姐说道清姨,说清姨对阿清的关怀无微不至。那顶小红帽阿清宝贝得紧都不让我们碰,清姨若是不嫌弃也给月儿织一顶可好?” 燕清愣了愣连忙说道:“公主殿下若是喜欢,回头燕清织好了便送到山上去。” 高阳月说道:“清姨这话有些见外了,清姨是长辈,喊我月儿就好。”美眸看着燕清语气真诚。 燕清还是有些紧张,但心里却是开心不已。不是因为堂堂公主殿下表现对自己的亲昵,而且愈发觉得阿清与月儿实在是“登对”。再看看两人面庞,愈发觉得有所谓“夫妻相”。 阿清自己已经起身,站在一侧挺直腰板没有说话笑意盈盈,颇有无赖之感。 高阳月翻了个白眼说道:“怎么,小师弟被揍觉得很光荣啊?是不是师姐再来晚一点,以后就吃不到你做得饭了?” 如今平凡书院里的伙食三餐都是阿清在负责,就连挑食的元忡桓都对阿清的手艺赞不绝口。 阿清嬉皮笑脸说道:“哪能啊,我对咱们书院的真心天地可鉴。” 高阳月哼了一声说道:“疼吗?” 阿清摇头大义凛然说道:“不疼!”刚说完就抽了口冷气,冷汗直流。 高阳月一手抓着阿清手臂一手按在阿清小腹。手臂骨折,小腹内伤。 “你就逞强吧,出了事第一时间回山上不就好了?”高阳月灵力注入,剔除着赵泉留下的残余气机。 “总不能每次都回山上吧,多没骨气……”阿清小声嘀咕道。 高阳月美目一瞪,阿清立即闭口不言。 “等伤好了再收拾你。” 燕清看着这一幕欣慰非常,情之一字,不知所起,扎根心底经年累月悄然开花。 突然三人身后有物划破空气的“咻咻”声音,三支尖锐琉璃盏长条一瞬而至。 背对着的高阳月眉头一皱,黑衣桃花绣服饰裙摆摇晃,不见高阳月转身,单手向后,三道手掌残影准确抓住偷袭之物并从中折断,落地瞬间化为齑粉。 “赵泉,这里不是你家的天行宗。”高阳月转身冷声说道,恢复了高傲如凤凰的气质,高高在上。 从墙坑中出来的赵泉灰头土脸,脸上血迹斑斑,眼神阴柔,盯着高阳月“桀桀”笑道:“高阳月?” 高阳月斥声说道:“高阳月是你叫的?本宫是大楚公主!” 阿清在一旁咂咂嘴,大姐大确实有些霸气。 “草民见过公主殿下。”赵泉咬牙切齿,着重“草民”二字。 赵泉知道高阳月与门口站着的那位约莫就是“云柔”的夫子在此,此行目的是达不成了。他万万没想到一个青楼妓.女还能与平凡书院学生搭上关系,还没有想到自己差点就栽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身上。 赵泉阴冷说道:“燕清,你就不想知道柳七到底怎么惹到了本公子?” 燕清脸色刹那间苍白无血色,紧咬嘴唇。 “你难道没发现到这个时候落雨斋那帮娘们没有一个人出来帮你说话?”赵泉接着说道。 阿清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你啊,本公子说实在的,是个不错的女子,可惜跟错人了,柳七只是个废物而已,你和他都逃不掉本公子的手掌心。” “还有你,有着跟本公子一般的天赋,不过本公子不能学习灵阵,这点你可以自傲。还是那句话,跟我走,我就放过你口中的清姨。只要你点头,公主殿下甚至平凡书院都不会强求你。”赵泉朗声说道。 阿清没有说话,只是回了个白眼。 赵泉癫狂大笑连说道三个“好”,笑声戛然而止盯着阿清说道:“你会后悔的。” 说罢挥袖转身,来到慕严旁边沉声说道:“走了。” 慕严有些羞愧难当,陪自家少爷来到龙湖城还没出手就被云柔死死压制大气不敢喘。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恐怖之处他可是见识过的,在战场上铁甲英姿飒爽,两手掐着两名无想境魔行者脖颈高高举起硬生生折断,那还是十六年前的事情。 当时云柔看着还是野修在战场上捞取军功的慕严一行人,眼神如看待宰的羔羊。 赵泉瞥了一眼云柔,眼神淡漠。 云柔面无表情,任由两人走出汀兰楼。 汀兰楼内一片狼藉,门口街道上看客拥挤。 “柳七?是不是那个青红状元郎?” “对啊,十五年前花魁淸倌儿燕清不就让这个风流才子进了闺房然后从此谢客吗?” “当年的状元郎好大手笔,在汀兰楼万金买醉一旬不出楼。这人是来寻仇的?” “瞅这架势没差了。这年轻后生就是两年前上山的那个吧,我记得是他!” “燕清有模样有心地,有平凡书院在此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老天毕竟还是长眼的。” …… 待得赵泉出口抬脚登上马车,环视一周人群,不屑得撇了撇嘴,人群噤若寒蝉。 赵泉抬头看向城北那座若隐若现的山峰,眼神凝重,突然灿烂一笑,在侧头看向汀兰楼招牌,笑容更甚,仿佛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一扫阴郁气质。 掀开马车帘布的赵泉悄然弹指,汀兰楼雪字招牌落地四分五裂。 “走咯!” 有着异兽血脉的黑马打个响鼻震耳欲聋,慕严驾驶马车扬长而去。 云柔走出汀兰楼,看着地上碎裂的招牌轻轻一笑,人群数汉失神。 她自言自语道:“真是不知道尊敬长辈的小子。” 风波过去,护楼侍卫皆受重伤,小厮贵哥强势最重所幸性命无忧,没有一两旬时日估计是下不了床了。 燕清在一旁看着大夫给阿清包扎伤口,心疼得偷偷抹眼泪。 阿清右臂被竹板夹着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服下了高阳月随身带的创伤灵药,当下正闭目调息,手臂骨裂骨折,五脏六腑被灵力冲击痛入骨髓。 这不是阿清第一次打架,却是阿清作为行者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他越发的明白“学以致用”这个道理。还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招式都是滑稽之举。 “清姨,跟我们回山上吧。”高阳月握着燕清冰凉的手。 燕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是果断拒绝,她不求落雨斋为她出头也没有这种奢望,这真的只是习惯。阿清有自己的生活,自己这等身份上山又算怎么回事。许许多多的心思燕清没有说,看着闭着眼睛睫毛微颤的阿清心疼内疚。 高阳月没有坚持劝说,她能理解燕清的想法,女子心思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就是这么简单。清姨就是个很简单的人,心里头只有两个人,一个浪荡子,一个同名不同姓的孩子,两份截然不同的感情。 云柔没有过来看望阿清,在赵泉离开之时就回了山上。 当阿清与高阳月回到书院之时,书院里没有一位师兄师姐,想来应该是各自修炼去了。来到食屋,徐言棋也不在,阿清将酒壶放在木桌上来到藏书阁。 藏书阁七层阁顶窗户大开,依稀可见一位老人在看书。 …… …… 异兽血统的黑马拉着马车速度极快,疾驰在林道中两侧树枝摇晃沙沙作响。 然而当马蹄踏入某个节点,黑马突兀嘶鸣一声极其响亮,硬生生止住前进直接跪地,马车撞于马身也没有让其挪动一寸。 察觉到异变之时慕严就已经作出反应,拎着赵泉一跃而起,踏在马身落地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接着就下起磅礴大雨。春季却是夏雨,密集雨落将地面砸出无数细小坑洼,两侧树木竟被雨丝划过从中劈断,树叶尚未飘落,叶面中央便有整齐大小如一的叶洞。 慕严拉着赵泉一步不敢动,这些雨并没有落在他们身上,两人马车周围便是无数雨杀。 “落雨杀阵!”慕严咬牙说道,赵泉脸色阴晴不定。 “你不是挺能解阵吗?来试试老夫这两阵你能不能解开。” 千斤,雨杀。 雨幕中显现一位黑白华发相见的老者,如寻常市井老人双手插袖,然而密集雨幕随着他的脚步自然分开。 又有一根箭矢刺破空气,穿透精铁护额直接刺入跪地异马额头,箭入六分,异马无声而亡,若是有人抛开马尸就会发现内脏都被搅碎! 雨幕老者身后显现数人,男女皆有,皆手持兵器。 而方才那一箭约莫就是一位面容姣好,身材稍显玲珑的女子,她手中握着巨大玄铁弓。 其中长相比女子还要出彩的俊美男子一手铁戟,横眉冷对说道:“我们夫子说了,你不懂尊敬长辈,所以我们来教教你。” 他身侧的绝美清冷女子与云柔有几分相似面容,看着赵泉没有说话。 赵泉满腔恨意无处发泄,磨牙无言。 书生气质浓重的男子一手三尺长剑前后轻扫,剑身竟有雨凝不落,他笑着说道:“有朋自远方来。” 两板斧,长棍,大刀,匕首……不亦说乎? …… 夕阳西下洒满世间大地,阿清与高阳月坐在书院大门台阶处,手中皆端着一碗番茄鸡蛋面。 是公主高阳月的手艺,阿清手臂有伤高阳月便代劳第一次下厨,她说她只会这个,是她过世的母亲最拿手的,也是她最拿手的。 两人吃面无言,阿清端碗喝着新鲜酸爽面汤,在汤面热气腾腾之中,看到了拾阶而上的众位师兄师姐,手中皆有武器欢声笑语。 徐言棋在最后双手插袖,笑容慈祥。 应该是热气迷糊了双目,阿清眼眶有些湿润,喝了一口汤,暖心暖胃。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六章 画画 “你们不需要对我道歉,我也没有那个资格,我只是平凡书院里的一名学生。清姨是我长辈,这是我应该做的,至于你们做什么和不做什么,与我没有关系。” 阿清正要去藏书阁看书,却被数位女子在学生住处楼梯口围住。 这些女子穿着稍许清凉,浅青纱裙下肌肤若隐若现,恰到好处媚而不妖,皆有着不俗的容貌,然而这些看似柔弱女子手中皆握着统一样式长剑。 其中一人阿清认识,便是龙湖城汀兰楼楼主曲秀,也是落雨斋弟子,融魂境中境修为。 阿清没有与她说过几次话只是简简单单点头打招呼问候。从燕清那里听说过此人待楼里姐妹都是极好,不过打点汀兰楼日进万金的生意,对行者修行终归是有些不利,平日里也不怎么露面。 曲秀听着阿清语气里的生冷有些尴尬,事发之时她确实不在汀兰楼,院子里派人通知回去一趟,只是没想到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关于柳七与燕清的事,曲秀再熟不过,想到柳七这人,曲秀心头微微有些苦涩,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侧稍后位置的一名少女,神态掩藏不住的尊敬。 那名少女约莫二八年岁,姿色在这一行女子中最为出彩,绝色之姿,稍显发育身材出落楚楚动人,胸脯微微隆起,青纱裙也正配青涩年岁。 她手里无剑,腰间却是悬挂着一根质地非同寻常的毛笔,墨绿翡翠笔杆,不知是何种兽毛札成的笔头似莲花花苞粉白相间,这杆笔与装束有些格格不入。 少女睁大着动人眼睛看着手臂裹满纱布的阿清,一眨一眨。 阿清一开始注意到了这个明显不是一般人的少女,曲秀眼神不时向她传递询问意味,而另一些女子没有一人言语。 “阿清可知赵泉是何人?”曲秀问道。 “天行宗宗主的儿子。”阿清淡淡说道。 苏城赵氏,便是现任天行宗宗主的出生地。 天行宗是人族五大行者修行地之一,宗门内鱼龙混杂,只要能勾动天地灵气就能进入天行宗,天行宗分外门内门,等级森严。天行宗本宗位于大宋王朝,但在五朝内有许多分坛广收门徒,每一分坛都有一位至少是动魄境长老镇守可见底蕴极其深厚。 那日赵泉的随从慕严,便是天行宗内门十大长老之一,无想境初境修为放眼三族都是排的上名次的角色,可惜遇到了夫子云柔以及门房徐言棋,大气都不敢喘。 天行宗现任宗主名为赵匡,不惑之年入行圣境成为站在行者顶端的人物。而赵泉便是他唯一的儿子,行事张扬跋扈,大宋王朝某位公主曾被其凌辱,消息传出震惊大宋,最后却不了了之。 “你们回去吧,我还要去看书。照顾好清姨。”阿清说罢躲开众人径直离去,语气还是那番生冷。 正如赵泉那日所说,为何落雨斋被人欺负上门没有一人站出来说话,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在阿清离开后,现场陷入冷清,落雨斋弟子们都在看着那位少女。 少女歪头看着阿清背影,瞳孔晶莹剔透,若有所思一手握着腰间悬挂红绳摇晃。 “小师叔……”曲秀小声试探说道。 “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也去看书。”说罢少女一蹦一跳摇晃着腰间笔向着阿清离开的方向。 “师姐,赵泉还会来嘛?”一女子小心翼翼问道。 “按他的性格,多半会的。”曲秀叹了口气。 “那我们拦还是不拦?”又一女子脆生问道。 “拦不住也得拦,斋主发过话了。”曲秀皱眉说道。 “燕清只是个普通人,至于为了她……” “住口!这话要是小师叔听到,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曲秀斥责道。 …… 藏书阁墙壁悬挂油灯灯火簇动,温暖光线下数排书架书本整齐排放。 阿清认真翻阅大宋王朝地理图志,忽然他深吸一口气合上书本,看着书桌对面少女有些无奈。 在阿清来到藏书阁后这少女就紧跟上楼,从书架上拿了本山水画册坐在对面,翻了几页就开始托腮,保持这个姿势一直看着自己。 “你想干嘛?”阿清小声问道。 “来藏书阁当然是看书啊,不然还能看你?”少女依旧托腮看着阿清,话语有些含糊不清。 阿清翻了个白眼,指着她面前桌上的画册说道:“书在这里!” “嗯!”少女应了一声,还是看着阿清,不为所动。 阿清懒得理她,自顾自看书,翻了几页,感觉那道视线还在盯着自己,又合上书道:“我脸上没画!” 少女灵气双目有明显笑意,托着腮说道:“你心里有画。” 阿清用看白痴的眼神没好气说道:“那你说我心里画的是啥?” 少女不再托腮,青葱手指翻开那本被无数画师名家奉为至宝的顾开枝山水画集,翻到其中一页然后反转书面对着阿清说道:“喏,就是这幅画。” 黑白画上只有一人一山,重峦叠嶂,山比天高,那人极其渺小,手握长剑,斜指地面,向山而行。以形写神,孤独而悲壮。 阿清看着这幅画愣愣出神,回神过来看着对面少女又在托腮看着自己,好生无奈。 “我叫苏画画,你可以喊我画画。”少女自我介绍道。 阿清又是一愣,苏画画?这名字真奇怪。 “我叫林清。”阿清自我介绍道。 苏画画眼睛弯成月牙说道:“嗯,我知道你叫阿清。”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阿清问道。 苏画画想了想说道“我非常讨厌赵泉,听说你的师兄师姐们把他好一顿揍,我就想来看看你。还有斋院里都说你长得不好看,我在这看了半天,感觉你的长相还算过得去。” “你刚才不是说在看书吗?”阿清猛翻白眼,还抬起了自己右臂说道:“我也被揍成了这样。” “立心境初境能伤到赵泉,你已经很厉害了。”苏画画认真说道,语气诚恳。 阿清无奈扶额:“我谢谢你的夸奖。” 苏画画想了想问道:“柳汴为什么会惹到赵泉,曲秀她们不知道我知道。”苏画画神色有些得意。 “你为什么会知道?”阿清好奇问道。在赵泉一事后大姐大已经派人去查探消息,只是没那么快。 “因为我会画画。” “……” 阿清有些无语,这聊天聊的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 苏画画嘻嘻一笑,接着正色道:“人族五座修行地,天行宗,落雨斋,藏剑阁,白象寺,天师府。五大王朝皆有一座修行地,这与书院一样,至于是不是个巧合很难说。” “天行宗就位于大宋王朝,其势力在大宋王朝一手遮天。在大宋,皇帝说话都没有天行宗宗主管用,没办法啊,人家是圣人,天行宗高手如云。” “柳汴,也就是柳七。柳氏一族是没落的行者家族,千年来都没有能勾动天地灵力成为行者的后辈,为了家族生存,柳氏一族转而求仕。柳家也确实出了许多官场人才,这一辈的柳家老三,位居大宋文官二品。厉害吧?” 苏画画说道这里示意阿清附和一下,自说自话多无趣。 阿清无奈道:“厉害,你接着说。” 苏画画满足了虚荣心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柳汴呢,便是柳氏一族千年以来唯一出的一位能勾动天地灵气的行者,而且他的天赋极好,是那灵海天赋,并且!他对剑道更是有着卓绝天赋。柳氏一族欣喜若狂,将他视为家族中兴之材。行者家族不出行者,对于柳氏一族来说却是有点悲哀,行者所求哪里是文官武将。” 苏画画停顿看向阿清。 阿清点头沉声道:“嗯,继续。” 清脆声音又响起:“于是柳汴便被家族送到天行宗,天赋惊人的柳汴直接进入天行宗内门,成为内门弟子,修为一路高歌猛进,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晋升动魄上境成为内门首席大弟子,还被宗主收为徒弟。” 阿清问道:“为什么柳氏一族不把柳汴送到书院,大宋王朝不是有闲云书院吗?” 苏画画看着阿清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回答阿清继续说道:“柳汴天赋过人而且长相俊美又有才华,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种词形容不足为过,虽然我也没见过他本人。宗主赵匡非常喜欢这个徒弟,而他的儿子赵泉自幼就不喜欢柳汴,因为自家老爹不疼儿子疼徒弟,什么好的都给柳汴。” 阿清点点头,原来如此。 “赵泉呢,圣人之子,也是灵海天赋,可在天行宗里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赵泉,甚至都认为柳汴定会是下任宗主。赵泉做什么事情都会拿去与柳汴比较,还偏偏就比不过。” 阿清翻了个白眼:“讲重点!” 苏画画嘟嘴不满道:“我说得不好嘛?” 阿清只得点头道:“非常生动形象,跟画画一样!你继续!” 苏画画哼了一声后叹了口气,表情自由切换继续说道:“人啊真的很奇怪,柳汴在突破万念境后作出了天行宗举宗震惊的一个决定,他要走仕途做官!不过赵匡没有阻拦任由他离去。他参加科举入仕,年年名落孙山沦为笑柄。柳汴才学过人,为何不高中,我猜是赵泉从中作梗,天行宗在大宋王朝的势力深入皇宫。” 阿清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行者干政?” 苏画画没有接此话,继续说道:“柳汴失榜失龙头望于是流连五朝青楼红坊纵情山水,也就是十五年前来到龙湖城认识了燕清。柳汴离开龙湖城后不再浪荡,回到柳氏家族被扫地出门,他继续参加科举,但还是那般结局。赵泉侮辱大宋王朝公主一事最后不了了之,柳汴回到天行宗出手收拾赵泉差点把他杀死最后被赵匡拦下。师徒二人彻夜长谈最终决裂,柳汴被逐出天行宗,甚至除名柳氏家谱,至今下落不明。” “这事都是不久前发生的,消息封锁没有多少人知情。”苏画画补充说道,表情有些骄傲知道自己这么清楚。 “真是这样?”阿清脸色难看。 苏画画拍了拍稍微隆起的胸脯说道:“我保证都是真事!” 落雨斋经营青楼遍布五朝,而青楼人多口杂,却也是消息最为广大可靠之地。 “他人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你别这个眼神看我,这个是真的不知道。他跪别天行宗山门后不知所踪。”苏画画两手摊开表示不知情,模样无辜可爱。 阿清好像想起了什么,看着面前这个少女问道:“你是画?” 苏画画开心得眼睛微眯好似被人夸赞一般,小鸡啄米连连点头。 她就是画,落雨斋四绝女子“琴棋书画”里的“画”,她很会画画,所以她叫苏画画。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七章 扶摇 经赵泉一事后汀兰楼重新装修,雪字招牌再次挂起,几日舆论风波后生意还是往日那般兴隆。落雨斋派数位行者前来镇守,女子行者们清一色的装束在初到龙湖城时引人围观。 拖得这些容貌不俗的落雨斋弟子,远清郡许多豪门富贾比起以往来得更为频繁,纵然不能一亲这些仙子芳泽,距离稍近些也能沾点灵气不是,于是更加慷慨解囊,在床笫上与可人儿悄悄打听那些来自修行地的女子神仙。 燕清不再担任汀兰楼老鸨职位,在后院清闲度日。燕清没有去打听柳七的消息,逢人打招呼还是笑颜以对颇为开朗,只是说话之时话语中稍显疲惫,气态脸色也因作息紊乱显得有些不好。 阿清这些时日结束课程修炼便会下山来到燕清的住处与她说话聊天,大姐大高阳月也会陪同前来与燕清聊些女子之间的事情。燕清从城内购得上好金色毛线要给高阳月织一顶帽子,高阳月就在一旁认真学习,女红一事公主殿下着实不擅长。 燕清的住处有一小院,院内有一水缸,水缸荷叶漂浮,两尾锦鲤红白墨三色相间欢快游动沉浮,还有石桌石凳,满是历经风雪雨露的痕迹。 龙湖城房价在远清郡居高不下,这一处雅致小院耗费了燕清不少早些年红牌之时挣得的钱财。 此时小院石桌上摆有棋盘,对坐两人皆是抓耳挠腮。阿清是臭棋篓子,看了许多藏书阁内棋谱依旧只会摆棋布阵,徒有形意不得神意,两年来从没有赢过书院一人。 苏画画明显也是个臭棋篓子,嘟着小嘴尽下些无理手,却偏偏压着阿清的黑子一头。 一旁学习织线的高阳月刚开始还会看两眼棋盘,只是两眼后再也不看任由两人棋盘厮杀,专心看着燕清织线,不时伸手试上两针。 “不下了!下得我头晕!”苏画画一股脑拨乱棋盘,打断阿清正要落子俩臭棋篓子都明白的“胜负手”。 阿清无奈说道:“你这棋品不行啊。” 苏画画哼哼道:“就你这棋力,我二师姐能下赢一百个你!”好似小孩间闹气搬出自家大人说道多么多么厉害。 阿清挑眉说道:“那也是你师姐,不是你。你不是说很会画画吗?来画一副我看看。” “不画!你以为本姑娘的画是想看就看的?”苏画画坐着叉腰说道,灵气眼眸瞪大,这番架势像极了富贵人家蛮横大小姐。 苏画画自从来到龙湖城一刻不得安分,以落雨斋访客的身份就在学生住处一楼住下,天天跟在阿清身边。阿清听课她也听课,甚至比阿清还要认真。 两人在王策教习的课上端坐第一排,两双眼睛同样明亮,王教习唾沫飞溅倍有满足感。苏画画围观阿清沉浸“暴力美学”在广场边上使劲鼓掌叫好,阿清恨得牙痒痒…… 偏偏苏画画还与师兄师姐们打成一片相处融洽,在长辈面前极为乖巧懂事,宋副院长还专门让阿清喊苏画画登上阁顶谈话,徐言棋也是极为喜欢这丫头。 苏画画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平凡书院的一份子丝毫不见外,住食皆在书院。没课时苏画画便会缠着阿清让他带着游逛龙湖城,阿清来到龙湖城两年自己都没有完全记清楚龙湖城交错纵横的官道巷道,于是两个路痴会迷路…… 元忡桓调侃道苏画画是阿清的跟屁虫。 “我看啊也就跟你的棋力一般水平,臭画卷子!”阿清不屑撇嘴说道。 苏画画勃然大怒,摘下腰间玉笔撸起衣袖露出白嫩胳膊作势就要当场作画。 高阳月侧头说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还说画画。” 女子果然都是善变的,上一刻还脸红脖子粗的苏画画闻言立即展颜一笑,淑女乖巧地放下衣袖将玉笔挂回腰间,甜甜说道:“还是月姐姐明辨事理。” 阿清一翻白眼懒得搭理她,收拾棋盘棋子时苏画画笑眯眯帮忙,不时伸指戳着阿清还裹着纱布的手臂。 燕清看着两人大眼瞪大眼满脸笑意。 苏画画的身份燕清也是从曲秀那里得知,初听时都不敢相信这个可爱的少女便是四绝之一。 “四绝”在落雨斋辈分极高,除了斋主与三位长老,便是众位堂主与四绝。最关键的是,四绝中必有一位会成为将来的斋主,如今斋主便是当年的“琴”。 燕清初见苏画画时小心翼翼唯恐礼节不周,然而苏画画表现极为亲昵没有丝毫拒人千里做派,搂着燕清胳膊甜甜喊道“清姨”,令一众落雨斋弟子面面相觑。 这位小师叔在落雨斋可是出了名的骄横,当然这话万万不能被苏画画听到,她腰间的“玉莲花”可不是什么善物。 苏画画戳着阿清手臂问道:“喂,“扶摇试”就要开了,你不准备参加吗?” 阿清的伤势恢复速度惊人,离不开高阳月的灵丹妙药也离不开他自身的体质原因。阿清自幼就是如此,下田农活劈柴不小心受伤往往第二天就会不见伤口痕迹。 苏画画当下手指小动作不痛不痒,阿清不耐烦撇开说道:“当然会参加。桓哥,婷姐,婧姐还有昕姐我们五个人参加。” 扶摇试有扶摇榜。 人族五朝行者如云人才济济,而少年自出天才,“扶摇榜”便是对天才行者“天才”二字最有力的证明。 五座王朝的都城城门口皆有一座高达九丈的漆黑巨石,石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一百道名字。能够登上“扶摇榜”的名字无一不是各朝各宗门倾力培养的核心弟子或是天赋异禀的奇才。 许多宗门或是行者家族都会在自己地盘做个小型榜单用以激励后辈,至于是触手可及还是遥不可及得看自身。 只要不是夭折消陨,榜上这些名字最终都会成为真正的强者,响誉天下。 有榜必有排名,排名只能由战斗决定,由胜负决定。战斗便是在这“扶摇试”上。 扶摇榜由星天监所设。 人族有五大修行地,并不代表只有这五座修行地,琳琅满目的行者家族与宗门在百川之地遍地开花。 而“星天监”便是其中最为奇特的一种存在。没有人知道这个与天师府一般古老的宗门所在何处,因为他们从来不公开收弟子,不过有传言他们宗门所在之地便是那座山,位于世界的边缘的那座山。 而他们便是星空下的守山人。 星天监行者不行世,只有在每一届的扶摇试上才能看到星天监成员一身黑袍如深沉夜幕,袍上有星河璀璨,他们的面容也被星光掩藏不清。 扶摇试不问学识不问境界与师门,也不分男女,只分强弱,只有一条明确限制,参试之人不得超过二十岁,除此外报名即可参加。 扶摇试是年轻行者们的盛事,也是许多行者的伤心事。 扶摇试上参加者会被分配到来自各地的行者,一开始对手都是在同一境界阶层,胜者为王,赢的便可以继续下一场挑战,一位位挑战过去对手的境界也会也会越来越高,直到输为止。 星天监会根据行者表现评判综合实力划分名次。 排名前一百名的行者便能篆刻在扶摇榜上,名声直上九万里。 星天监初设榜时被多次质疑,星天监对此一句也不回应,扶摇试正常进行。 事实胜于雄辩,事实就是榜单上的人最后皆成为了一代强者,让当初质疑的人无话可说。 每年一试至今,榜单上的名字与名次无数次更换,那黑色巨石更是见证了人族行者万年历史。 对于整个人族来说,扶摇试是盛事。 鉴于妖族与人族悠久友好历史,每一年的扶摇试都会有妖族族长派使团前来观赏,甚至在公布排名之时会有两族间的友好切磋。 对于老百姓们来说,能见到传闻中的妖族,那才是真正的盛事。 阿清来到平凡书院这两年的两次扶摇试,没有一位师兄师姐参加。也就是在前日宋老院长召集学生夫子教习开会时说今年的扶摇试,由“百器大家”郭遥夫子带队,云婷,元忡桓,周昕,任婧还有阿清一同参加。 当下书院里的学生只有他们五人满足二十岁以下的条件。 听到安排时阿清偷偷瞧了眼大姐大高阳月,被抓到现行。高阳月笑着说道她五年前就参加了扶摇试,不过成绩不是很好就不去丢人了。 阿清并没有见过扶摇榜榜单,元忡桓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大姐大十五岁就排名了扶摇榜第三,这成绩还不好怎么算好,说完立即就被云婷师姐瞪眼再不敢言语。 阿清闻言大惊失色。细细一想柳汴天才之姿二十岁时成就动魄境上境,而如今的高阳月也是双十年纪,修为同样是动魄境上境,心里就镇静了很多。 书院的两年生活,阿清已经对“天才”这个词没有什么清晰概念。 于是阿清更加好奇,那年排名第一第二的那两位又是何方神圣? “就你现在这修为,连我都打不赢,去了也是白去。”苏画画眯着眼睛嘲讽道,语气却不是尖酸刻薄那种。 苏画画自认没有任何基础下修灵两年万万达不到阿清这般立心境初境,而且阿清这两年时间里并没有如何修炼,只是看书,书海作舟。 苏画画会画画也会看画,她的灵气眼眸中有一幅画。 那就是对面坐着收拾棋子的少年,天地灵气汇聚向他,他一分不取便一分灵力不得入气府。 他在拒绝天地灵气的亲和。 对于三旬后的扶摇会,阿清饱含期待,因为宋副院长告诉他一件事。 林平,也就是阿清的父亲,在阿清这个年纪的时候第一次参加扶摇试,那年位列扶摇榜第一。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八章 来自星天监的少年 “扶摇试”在三旬后举行,每一年举办的城市皆是在王朝都城,花落各朝古都,今年的“扶摇试”将会在大楚王朝都城郢都举办。 事实上自从进入春季后,大楚王朝疆域内人口流量已经开始增大,许多家族、修行地提前离开自家山头,距离“扶摇试”还有些时日,他们便一边浏览大好山河一边前往郢都。 龙湖城作为大楚王朝久负盛名的城市,这些时日的街道酒楼客栈比起往日更是人满为患,多了许多操着外地口音人氏在平凡山山脚下对着满山桃花指指点点,龙湖广阔湖面也多了数只小船。 阿清对三旬后的“扶摇试”急也不急。 急的是他早就想离开龙湖城,少年心性想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无奈宋副院长明令禁止阿清离开龙湖城,阿清两年以来甚至都没能回自己长大的那个小村庄。 不急的是他对自己当下的立心境初境修为没有感觉如何不妥,不急不躁。这两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看书,藏书阁六层书目他已经几乎全部翻阅过一次,甚至每一本都做了笔记,自己的屋子书桌上摆了数十本笔记本。 记笔记是个很好的习惯,能对自己看的书整个阅读过程进行从头到尾的梳理,用笔记在本子上,用心记在脑海里。阿清的记忆力一向不错,但距离过目不忘差距甚远,所以他需要看笔记巩固知识。 这些知识有诸子百家之学,有各地奇闻异录,有兵法名著,有道德文章,也有晦涩难懂的道笈佛经,更有行者行圣之下六境修行功法,包括各地斑驳陆离的武学。 阿清很听夫子曹青山的话,用心看书,所以他才能一眼看出赵泉《撼天拳谱》并且使用自如。 是的,那天汀兰楼一战,他看出赵泉所用拳法后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拳谱,于是打出了撼天拳。 当下的阿清一人站在平凡山后山那块位置居高的巨石上静心沉念感受天地灵气,春日和煦阳光洒在阿清肩头,头发也在光线映照中显的有些金黄。 阿清每天都会来,时候不定,只修炼一个时辰,排除内心所有杂念感受天地间灵气的流动变化。 天地灵气无形无色自然流动,于风中,雨中,阳光中,甚至蕴藏于月光星光中,万象万物皆有灵气。 修灵就是沟通天地灵气,当念头足够强烈,足够专一,便能将其牵引入气府,转换成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听上去很简单,其实对于阿清来说确实很简单。他不需要如何强烈的念头,天地灵气会自然汇聚向他,他只需要专一将其转化为灵力,一滴滴灵力便会融入气府中那座灵池。 看书做事阿清很专一,唯独在修灵一事一点都不专一。 水滴石穿,不是水的强大,而是坚持的力量。同样的道理,灵池的水量,正是这一滴一滴的灵力日积月累坚持而成。 原本阿清气府景象应是一滴滴灵力接连不断,然而当下却是大珠小珠偶尔落灵池的古怪现象。 之所以古怪,是因为此时他身体四周围绕浓厚灵气,而阿清好似不知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那般汲取。 用高阳月的话说就是暴殄天物。 任何一个行者此时只要在阿清身边,修炼都会事半功倍。这块巨石是高阳月的地盘,高阳月很少与阿清一同修炼,因为她说大补之物吃多了总会不好。 元忡桓时常抱怨自己修炼速度慢,高阳月曾经向他推荐阿清,让其与阿清一同修炼。 两个大男人站在巨石上指点江山豪情万丈。 只是那个下午两人一同修炼一个时辰后,元忡桓满脸通红回到院子,从此再也不与阿清一同修炼,说是吃撑了需要好好消化,当时元忡桓那个精彩表情另一众师兄师姐啼笑皆非。 风卷云动,阳光与桃花之中,阿清尽情“挥霍”。 …… 龙湖城城门口人头攒动并没有随之而来的人声鼎沸,不只是因为城门黑甲士兵手中的寒光大戟,而是因为排队人中有一奇怪的人。 长龙排队到此人中断,此人身前几人空位,身后也是几人空位。 此人一身漆黑长袍自上而下,袍上有星光璀璨,即使在阳光之下黑袍上的星光依旧耀眼,常人直视片刻便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漆黑帽檐下的面庞模糊不清好似有云遮雾绕,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少年面庞。 “这是星天监的某位大人?”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 “这一身衣服瞎子都看得出来还用你说。”一人鄙夷说道。 “扶摇试还有三旬才开,而且不是在郢都举办吗?这位大人为何会来龙湖城?” “我也想知道,要不你上去问问?” “……” 城门口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此人身上,其中不乏有外地外朝行者,看着此人的眼神中都有敬畏。 甚至某些大胆女子看着这星天监身影约莫是少年,都想上去聊几句,自认自己七分姿色不至于被冷落,若是得到三两句指点,行者一路会少上许多弯曲。 而某些行者,悄然在心中盘算斤两,不是这星天监大人的斤两,而是自己的斤两,因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与此人言语一二。 没有人怀疑这人一身服饰是真是假,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假冒星天监。 与天地日月一般亘古永恒的便是星辰,夜空星辰藏有无数奥秘,星天监行者观星测定命盘。 星天监只有在每年扶摇试举办之时才会在世间出现,会给予“有缘人”两三句指点。 不是江湖招旗骗子术士掐指算福祸,只要你掏出腰间银两便告知迎福避祸之法。 据记载凡受过星天监指点的人后来都有不俗建树,包括沙场、商场、官场等等甚至行者之道。 在两千年前的某次扶摇试,有一场战斗是当时两位名声远扬的天才对决,战斗过程极其精彩。 当其中一人惨胜之后,监督战斗的星天监大人照例宣布结果,然后走向场边一位观战的普普通通少年,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位平民少年闻言愣在当场,回神后对着星天监大人离去方向欲要叩拜,可无论如何都弯不下膝盖。 五年后这少年参加扶摇试夺得头名震惊天下,行者道路更是一路高歌。受一言而闻道的这人在人族边境斩杀无数魔行者,成圣后从此消失,有传言是成为星天监的一份子。 “神奇”意为神妙奇特,这一词形容星天监再恰当不过。 龙湖城城门口的这名星天监行者对所处环境的异样好似不知情,入城队伍前进一分他便也前进一分,不然就静静站在那里。 许多人跃跃欲试,直到城门守卫恭敬放行此人进城都没有人上前对话一二。 不是不敢,只是这人明明就站在那里,心中却有遥不可及之感,好似仰头望满天星河,伸手摘星,只是妄想。 当这名星天监走进龙湖城之时,来往行人皆纷纷避让,熙攘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他行走动作不紧不慢,步伐沉稳,黑夜与星空相伴的拖地长袍纤尘不染。 行人忘行,贩夫忘贩,酒楼客栈窗户挤满人头,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随着此人行走而移动。 他来到一位中年妇女跟前停下脚步,妇女粗糙的手中握着稻草做成的草木棒子,棒子上插满着琳琅满目的冰糖葫芦,有山楂、橘子瓣、猕猴桃、葡萄……皆裹着晶莹剔透冰糖外衣,在星光下折射光芒,看起来十分可口。 他抬起宽大的袖口,从怀中掏出足以买下满满一棒的一锭银子,放到愣愣出神的妇女手中,手掌纤细五指修长。 “我要两串糖葫芦。”从温和的男声中能听出来年纪不大。 不等妇女回话他便自顾自地从草木棒子上取下两串红彤彤诱人山楂糖葫芦,递给兴许同样是来买糖葫芦的身边少女一串。 少女一身青色素雅纱裙,腰间悬着一杆奇异玉笔,灵气眼眸看着递在自己面前的冰糖葫芦一眨一眨。 苏画画问道:“你请我吃?” 星天监少年点头没有说话。 苏画画也不客气,笑嘻嘻得接过糖葫芦撕下糯米薄衣一口咬下最大的那颗山楂,小嘴鼓起含糊不清说道:“谢谢昂!” 苏画画此时心中想着:真好!省下一串糖葫芦的钱。 星天监少年继续前行,苏画画连忙跟上脚步并排而行。 卖冰糖葫芦的妇女还愣在当场,直到满满草木棒子的冰糖葫芦被抢购一空,怀里搂着数十锭银子才回过神来。 苏画画侧头看着比自己高的少年,自言自语低声道:“一样的身高,一样好看的眼睛,但是长得没有阿清好看。” 星天监少年步伐一滞后继续前行,手里握着冰糖葫芦,面庞还是如云遮雾绕。他前进的方向是城北郊区。 郊区有一山,山上有一少年居高临下挥霍灵气。 山旁有一湖,没有人注意到湖底有血红光闪烁。 星天监少年来到平凡山脚下仰头看山,阿清睁开眼睛看山脚下。 原本应该由于高度显得渺小继而看不清面容的山下少年,此时在山上少年眼中如在眼前。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特点的少年面庞,除了一双眼睛。 山上少年的眼睛明亮如星辰,而山下少年的眼睛深邃如夜幕。 苏画画眯着眼睛看看山上,又看看身边,将光秃秃的冰糖葫芦木签咬牙嘴里,扭头看向翠绿松林龙湖方向。 星天监少年将手中拿着一路的山楂冰糖葫芦抛起说道:“请你吃。” 于是那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越过满山桃花林,糯米薄衣在春风中摇晃,最后冰糖葫芦握在阿清手里。 阿清笑着说道:“谢谢昂。”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十九章 星星点灯 世人有言“投桃报李”,然而来自星天监的少年投以山楂糖葫芦,阿清报以一顿饭,六菜一汤,数字合起来也刚好是那一串冰糖葫芦七个山楂。 只是当下食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星天监少年取下漆黑帽檐,脸庞也不再云遮雾绕显得异常白净,只是算不上俊美,甚至要不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加上许多分,此人卸下那一身星服走在人群中也丝毫不起眼泯然众人。 他手中筷子不停,慢慢悠悠夹着桌上家常菜式,端着瓷碗白米饭,安安静静吃着,不说话也不看众人。 一桌坐着众位师兄师姐还有苏画画,除了体积庞大的苗迢师兄自顾自乐呵呵消灭一碗接一碗米饭,所有人的视线都是在这个“奇怪”客人与阿清之间来回移动,眼神古怪。 场面一度有些诡秘,似乎被星天监少年夜星服饰渲染一般。 阿清坐在星天监少年对面也是埋头吃饭,他对自己的手艺一向自信,根本不担心这位客人会不会不喜欢,就算不喜欢也没办法,书院里没有山珍海味。 阿清知道对坐之人的身份,因为藏书阁里就有一本对星天监的模糊记载,大多是说一些世人都知道的事情,神妙奇特。 副院长大人说要他们师兄弟几人一同参加今年扶摇试时阿清激动的上蹦下跳。 不是因为可以见到来自各地行者争芳斗艳,或是见到传闻中可以兽化的强大妖族,而是因为可以见到创办扶摇试的星天监成员。 那本书上有一句话一笔带过,却深深记在阿清的脑海里,甚至阿清看着那三个字出神半晌。 那句话是:星天监是守山人,守的是世间边缘那座山。 那三个字是:守山人。 阿清的父母如今就在那座连绵不绝比天还高的山脉里。 参加扶摇试就可以见到星天监,阿清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问一问,问一问自己想起就会掉泪的父母,问一问自己胸口的那座山。 他们是“守山人”,他们会“星天测”,那么他们一定会知道阿清想要的答案。 而当下就有星天监少年“意外”出现在阿清面前,阿清的表情却平淡如常,实际上内心波涛汹涌。他在忍,他在沉住气,因为他有一种直觉,这个星天监少年是来找他的。 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准,而阿清认为他现在的直觉比女人的还要准。 于是两人皆一言不发,默默吃饭,下筷偶有同盘,筷子交错之间也没有任何异样,你夹你的香菇,我夹我的肉丝。 可是旁边的这些人就感觉食屋空气中除了有饭菜香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火药味。 这俩少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置气。 苏画画笑嘻嘻地眯着眼睛,将筷子咬在嘴里,看着两人吃饭表情津津有味。 她看到了两幅画,一幅日月同升,一幅星河璀璨。 元忡桓终于忍不住了,叹口气说道:“五哥,你吃饭的声音也太大声了。我知道好吃,但你都已经吃了三碗了,再吃会对身体不好。” 正要吃第四碗米饭的苗迢闻言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挠头手中还握着筷子说道:“哎!那我不吃了,我喝碗汤!”说罢便盛上满满一碗紫菜蛋花汤一饮而尽,很是豪爽,满满肥肉的脸上更是心满意足。 苏画画噗嗤一笑说道:“元忡桓是怕苗师兄吃了他的那一份了吧?大老爷们的饭量这么小跟女孩子家家一样,还不让苗师兄吃,真坏!” 元忡桓瞪眼喊道:“苏画画,懂不懂礼貌?叫元师兄!” “就不!你看你哪点像师兄?师姐还差不多!”苏画画古灵精怪吐舌头说道。 元忡桓举起筷子就要扔过去,苏画画笑嘻嘻摇头晃脑一点也不怕元忡桓的假把式。 场面经此气氛缓和了许多,师兄师姐们打开话匣聊天,不时有苏画画与元忡桓的斗嘴。 只是阿清与那少年依旧埋头吃饭不为所动,直到两人同一动作放下碗筷,屋内其余人停止交谈齐刷刷投来目光。 “谢谢。”星天监少年开口说道。 “哈哈!苏画画你输了!快交钱!”元忡桓大笑说道,声音洪亮。 苏画画翻着白眼从袖中拿出两文钱用力拍到元忡桓手中嘟囔道:“一串糖葫芦白吃了。” 元忡桓握着拳头嘚瑟地在苏画画面前比划。方才他们两人打赌,阿清与这星天监少年谁会第一个说话,猜对的人就能赢得两文钱,在山下能买一串冰糖葫芦。 众人看着元忡桓的表情皆是嫌弃之色。 星天监少年对一旁苏画画幽怨的眼神视而不见,看着阿清说道:“你的手艺不错。” “谢谢。”阿清很真诚地说道。 “我叫星星。”星天监少年说道。 “我叫林清。”阿清紧追话语自我介绍道。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我今年十六岁。” “这么巧,我也是。” “你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谢谢,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 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就连性子颇冷的云婷都觉得有些无语,更别说其余人。 这些话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太常见,互相介绍自己夸赞对方,因为太过场面话,往往这样聊天的初见之人无论性别,最后都不会成为朋友。 而这俩相同年纪少年之间的生硬对词,话语与语气之间透露着袒露心扉那般的诚恳与自然。 这很奇怪,或许是他们两个本身就很奇怪。 名为星星的星天监少年与阿清聊了生分而陈恳几句后便起身离开前去藏书阁。阿清在食屋内收拾残局,其余人皆自做自事。 高阳月留下帮忙,书院里的高阳月从来不是大楚公主,只是大姐大,双手碰得阳春水。她挽起衣袖露出皓月一般的手腕,手腕上有精致凤镯,擦着桌子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他?” 蹲身背对高阳月的阿清在洗着碗筷说道:“他还没走,有机会问。” 高阳月注视着阿清的背影,心中想道:肩膀比两年前宽了许多。 …… 旭日东升后在天上沿着永恒不变的轨迹逐渐到并不存在的西山,将一天残余的光线洒落世间便退居幕后。 栖鸟夜飞,今夜无月,点点繁星便是此时漆黑天空的主人。 阿清在自己房中翻阅完笔记,踩着千斤阵打几套拳法后便下楼,看见星星一身星袍,拿着火折子在点书院走道墙壁上的油灯与几盏灯笼。 阿清抬头看天,再看星星的黑袍,发现他衣服上的星辰竟然比天上的还要明亮。 当院中灯火亮起,与藏书阁顶层的灯光相互辉映,直接照亮到平凡书院大门。 星星收起火折子来到院门台阶处,阿清跟在星星身后,两人并排而站一样的身高。 山下龙湖城灯火阑珊,而松林与龙湖隐于黑暗中。 “你为什么修灵?”星星问道,问的自然也就是身边的阿清。 问题很直接。 当阿清第一次在藏书阁勾动天地灵气之时,八方灵气汇聚围绕平凡山。 当第一滴灵力滴入阿清灵力气府之时,他就已经顺利踏上了修行之路。 这对于他来说一点困难都没有,若是让那些苦于沟通灵气的“新人”们知道一定会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阿清从来就没有去解。 从他第一次头顶移过平凡书院门匾之时,他就知道他为什么要修灵,为什么要成为行者。 他一开始修灵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去世界边缘的那座山,甚至中途普通人看不到的风景,普通人体会不到的感受,阿清通通不在意。 就像在信桃村,村里同龄女孩幼稚的顾盼生辉,同龄男孩不经意的嘲笑,阿清从来都不在意。 但他在意别人对他的好,私塾赵老儒,村长王叔,村长夫人刘婶,孤身一人的李奶奶,还有最会骂街的周寡妇,酒鬼钟老汉等等,所以农忙季,阿清会冲在最前面帮忙,每家每户。 从小到大掩藏于阿清内心的孤独倔强是独属于他的孩子气。 而阿清的孩子气,由来于父母心。 可是不同于前十四年的两年书院生活,阿清发现行者之道沿途的风景值得留恋,沿途的人值得交谈携手,那些以前都不在意的感受会悄然扎根心里,然后等待开花。 阿清修灵的目的一直都没有偏移,还是那座山。只是他的行者之道,不仅仅只是尽头那座山,而是一条充满未知的大道,大道朝山。 所以大师兄严实与二师兄步星辰离开书院的那天,阿清目送他们离去,泪流满面。 所以在大雪纷飞中的那一顶小红帽,成为了他突破入立心境的根本。 孤独不再,只是倔强犹存。 “因为我要登山。”阿清说道,双目比星辰明亮。 星天监少年点点头,右手从袍中伸出,秀气白皙的手指在身前拨点,凌空勾勒着古老而神秘的图案,动作轻柔,指尖有光,随着他一幅图案完毕,满天繁星暗淡几分。 两人身前光芒万丈,明亮却不刺眼。 星星说道:“每个生命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当生命终结之时,便会有流星划过天际以此作为对这个世界的告别。生命无数,星辰无数,便是星海。” 阿清仰头看天问道:“那我的那颗星在哪?” 星星指着正东方说道:“在那里。” 阿清睁大眼睛顺着星星所指,见无数小星,他指着某颗相较亮的问道:“这颗?” “不是。”星星摇头道。 “那是那颗?”阿清指着较亮的另一颗。 “不是。”星星语气平淡。 “那是这颗?”阿清有些失望,他指着不怎么亮的一颗问道。 星星摇头道:“你看不见的。” “为什么?”阿清纳闷道,难道是因为太暗了? “因为你的那颗星在山的那一边。”星星仰头看向东方。 话语刚落,两人身前那团光芒逐渐缩小且一分为二,飞入阿清的眼睛中。 阿清正仰头看着东方,眼前一亮后阿清闭上眼睛,并没有感觉不适,只是稍许温热。 片刻后阿清睁开眼睛,看见遥远的东方,那似比天高的山后,有一颗冰蓝色的星辰散发纯净光芒。 此时阿清真正眼藏日月,可照星辰。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章 传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回答你,我不知道。”星星语气极为认真说着两个事实。 一是星天监确实有着某种手段,能知人心中所想。二是即使他是星天监成员,他也回答不了阿清的问题。 星光从阿清双目流失,化为碎屑消散于空中重归黑夜,满天繁星亮度恢复,山下龙湖万家灯火阑珊,山上夜风有桃花香,夹杂着并不聒噪的虫鸣, 眼中温热感觉消失,阿清眨着眼睛再看东方,再看不到方才那颗散发冰蓝色光芒的静谧星辰。 阿清点点头表示相信星星的话。 其实阿清认为,就算星星刚才展露了不俗实力,却还是与自己一般的年纪同样是十六岁的少年,自然回答不了阿清,或者说没能力回答阿清。 星天监不是只有星星一人,姜依然还是老的辣。 阿清不认为自己的问题有多难,但绝对不会简单。因为在藏书阁号称藏进天下书目的书海中他没有找到哪怕只言片语的描述。阿清想有一天他一定要去拜访其余四座书院,或许那四座藏书阁里会有阿清想要的答案。 再不然就是询问星天监,再不行就自己去寻找答案。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阿清行者之道的尽头本就是答案。 “在扶摇试上就算你询问其他人,他们也不会说。”星星语气平淡说道。 他又说出两个事实:星天监有人知道;他们不会说。 是的,他们为什么要回答一个少年的问题? 阿清低头无言,看着地上的石子出神,然后踢了一脚,石子顺平凡山台阶滚下,不知落在哪一层。 阿清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头看着身旁星星笑容灿烂道:“没关系。那我就自己去寻找答案,迟早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阿清也在说一件事实,关于“迟”与“早”。 星星默然无语,好似在掂量阿清这句赌气一般的话语。 若有旁人在此,听着两个一般年纪少年之间“深奥”对话绝对会云里雾里。而此时两人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在表达什么。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你今日是来找我的?”阿清好奇问道,他要验证自己的直觉准确度,证明男人的直觉也很准,虽然他目前还是个少年。 星星摇头说道:“不是。” 阿清好生失望,甚至有些难过,表情如深闺怨妇一般看着星星,发现那张除了那双眼睛以外没有任何特点的面庞好似在笑。 阿清嘴角勾起冷哼一声,竟有苏画画几分表情精髓道:“那你是来干嘛?” 星星恢复古井不波的表情,指着山下一侧松林说道:“来看看它。” 松林被夜色星光渲染墨绿一片,涛涛松林高大树冠随风摇摆,如浪般卷起一阵接一阵。 阿清傻眼,心想道你好歹是天下人心中最为神秘的星天监成员,想来一定见过百川山水巍峨秀丽,如今大老远来到龙湖城就是为了这片松林? 星星嘴角略微抽搐后继续说道:“龙湖。” 阿清这才想起来龙湖城两大风景一是平凡山二是松林龙湖。当下看只见松林,而龙湖隐于墨绿后的黑暗中如消失一般。 阿清来到以龙湖为名的龙湖城两年,自然是有到这龙湖游逛。 龙湖虽不如大汉王朝辖域内“洞庭”号称“八百里”,但也有百里宽阔。若逢一侧满山桃花开时,湖面有桃花花瓣漂浮,泛舟于碧绿四望皆是四季常青的挺拔松树,那般美景确实怡人醉人。 若是漫天飞雪,湖面结冰,城中孩童便会结伴小心翼翼弓着腰在湖面滑行,冻得通红的脸颊洋溢童趣。他们还会在湖面堆起雪人,花生做眼,红萝卜做鼻,有“高端”一些的雪人脖上还会系有围脖憨态可掬。 有湖便有渔,不过素来富饶的龙湖城百姓从来不会在龙湖渔以生计,甚至有城中百姓专门定期前来龙湖,清理松林湖畔湖面素质低下的游客秽.物。 死湖不死,生机盎然。 对于他们来说,碧绿幽深的龙湖与满山桃树的平凡山皆是他们作为本地人的骄傲。 自然之景,灵气汇聚,是为天赐,不可亵渎。 这是龙湖城百姓每一代流传下来的敬畏观念,与一个传说一同渊源流传。 传说便是湖以龙名。 传说万年以前的远古时代,龙族是世间最为高贵的生物,有着无以伦比的力量。它们生而强大,残忍且暴虐,它们统治世界视人妖魔三族为蝼蚁。 于是正如一切历史所演,强大之后必会带来毁灭。 人妖魔三族共同组建一群屠龙行者专门捕杀自认高贵独行的龙族。龙族一身是宝,龙鳞,龙珠,龙血……龙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是世间难得的珍贵之物。本就繁衍困难的龙族数量越来越少,大势所趋之下被驱逐北地荒原以北,逃进世间边缘那座山。 从此龙族消失成为历史,变成只存在于书中的神物。 而以龙为名的湖,相传便是现身世间的最后一条龙族的埋葬之地。宽阔百里便是龙身,碧绿幽深的清凉湖水便是龙血,而那涛涛松林便是龙鳞。 这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传说流传万年之久的魅力。 龙湖城百姓敬畏自然,也敬畏曾为世间霸主的高贵龙族,所以他们相信这个传说,深信不疑。 阿清有在藏书阁中找到一本落满灰尘纸页泛黄的古书,上面有龙族画像,不知是什么年代的笔墨历经岁月使画像模糊,但仍能感觉到所画龙睛里的冷漠与残暴,那是震撼心灵的存在。 阿清相信这个传说,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龙湖所聚天地灵气不正常的浓厚,浓厚如烟幕一般,实在不自然。 就像有人故意将天地灵气汇聚龙湖,只是那种通天手段想想都极为恐怖。 阿清知道天地灵气对自己的亲近,只是他在后山修灵时,围绕他周身的庞大天地灵气,只有极少是源于那龙湖浓厚灵气。 这些极少的灵气,如今化为了阿清气府里的灵力。 “你是来看龙?”阿清问道,感觉自己这个问题有些白痴,龙湖葬龙,上哪看龙。 “嗯。”星星出乎意料点头承认,于是阿清感觉他比自己还要白痴。 说罢星星戴上星袍黑帽,面目又云遮雾绕,他走下台阶,阿清想了想便跟上去并排而下。 …… 藏书阁顶楼内,五盏暖黄油灯将屋内照得敞亮,书桌上摆着棋盘,两人对坐下棋。 坐仍弯腰的老人一边落子一边说道:“小棋啊,不去看看?” 黑白头发相间的徐言棋在对面老人的口中被称为“小棋”,他没有觉得丝毫不妥说道:“无妨,出不了什么问题。” “当年平平下山后去了那湖一趟,就是不知道它会不会记下这份恩情。”平凡书院副院长棋停半空复而落下。 “就算过了万年,孩子还是孩子。”徐言棋笑着说道。 “真羡慕龙族的长生不老,我这身子骨啊,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年。”副院长大人接落一子,干枯手掌满是时间留下的斑点。 徐言棋摇头说道:“大人这话忒不吉利了。” 副院长开怀大笑,满是皱纹的脸上坦然欣慰道:“岁月无情,岁月有清啊。” 徐言棋哑然失笑。 …… 当走进松林,看着即使是夜色深沉也遮不住的枝繁叶茂不由暗叹,花草树木向阳而生,何尝不是因水而盛,龙湖充足的水源与灵气正是松林如此涛涛的原因。 星光透过挺直松树枝叶投下,不时有野兔在林间一跃而过,亦有松鼠在树间跳跃更添几分静谧。阿清捡起一颗如小塔形状的松果闻了闻,在手中抛玩。 星星走在前面脚步一停,阿清没留神撞了上去。 疑惑的阿清歪身一看,笑着抬手打招呼道:“七姐!” 平凡书院排行老七,七师姐云婷。云婷的修灵之地便是在龙湖畔,估计是白天人多口杂所以在夜里修灵。 云婷正要回书院,见到星星与阿清一愣后美目倩兮,清冷绝美容颜浮现笑容如冰雪消融一般。 “你们怎么来了?”云婷音色如莺。 “来看看师姐有没有偷懒呀。”阿清挤眉弄眼道。 云婷翻了个白眼,若是元忡桓在此绝对会走不动路:“你这嘴皮子功夫跟元忡桓越来越像了。 阿清笑嘻嘻道:“星星要来这龙湖看看,我是来带路的。” 明明“带路之人”走在后面。 云婷没好气道:“我带你们去。” “谢谢七姐!”阿情大步一迈,越过星星。 星星没有说话,跟着两人。 三人不一会儿视野开阔来到龙湖畔,空气中水汽充足,湿冷感迎面而来,春季夜风微凉。天上星,湖上光,波光粼粼的百里湖面一望无垠,湖岸拴桩绑有数只舟绳,晚风荡漾的湖面使其左右摇摆偶有碰撞。 三人站在湖畔没有说话,星星负手而立,阿清在抛玩着手中松果,云婷则闭目感受天地灵气。 “想看看它吗?”星星轻声问道。 云婷闻言睁眼美目中满是疑惑,阿清则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身旁星星。 “你别跟我说这龙湖里的龙族没死。”阿清语气不好说道。 “你有在哪本书上看到说这龙族陨落了?”星星反问道。 阿清挠头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有。 “传说里它死了。”阿清硬着头皮说道。 “那只是传说。”星星平淡答道。 “那龙湖龙族也只是传说。”阿清说道。 “你应该知道这不是传说。”星星迅速开口。 一旁的云婷脸色有些苍白,她知道龙湖龙族传说,也听出来了自家师弟与这星天监少年拗口对话中表达着什么,这颠覆了她的世界观。 星星不再说话,双手出袖在身前交叉变换,速度极快到只余残影,随着星星动作他的五指绽放光芒愈来愈亮,夜空星袍上的星辰黯淡无光,衣服也变成普通黑袍。 更令人惊叹的是,似有星自天上落,瞬间坠落悬在三人身前的百里龙湖上方,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不同光芒闪烁照亮两岸松林。 阿清与云婷被光芒刺目睁不开眼睛,手掌张开挡在脸前。 星星手上动作停止,从怀中拿出一块黑布擦了擦嘴角小心翼翼放回怀里,没有人看到。 片刻后光芒褪去,百里湖面依旧平静波光粼粼,微风拂过带起涟漪。 阿清与云婷睁大着,看看没什么变化的湖面再看看星袍无星的星星。 阿清翻白眼道:“啥都没看到。” 星星拿下漆黑帽檐,平常面庞双目深邃没有说话。 阿清又看了湖面片刻还是没有看到什么变化,有些无聊,将手中松果扔进湖里。 轻飘飘的松果落湖没有惊起一点水花,而是直接沉下。 云婷眼神惊恐万分,在松果湖诡异沉下后,湖面如沸水翻滚。 她清楚地看到有巨大无比之物泛着血红光芒自幽深湖底正缓缓上升……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一章 与历史的对话(求票票呀!) 星空依旧,只是微弱的星光并不能将龙湖照亮,龙湖城的阑珊灯火更是透不过松林照到这里。 星星一身无星黑袍,不再云遮雾绕的面庞上峰眉双目深邃,看着幽深湖底上升的火红色光芒脸色平静如常。 随着不明之物上升愈来愈亮,百里湖水被照亮如血池,血红湖水如沸水翻滚诡异之极。 云婷神色惊恐到眸子瞳孔缩小,攥紧拳头身躯仍在不停颤抖,不仅仅是因为身前在龙湖畔修灵多年都没见过的奇异景象,而是那种无法言语的威势。 阿清当然看到了湖下火红光之物,甚至感受到了百里湖面浓厚灵气的异常——它们在翻滚,好似在迎接湖底上升之物! 不同于星星的平静,也不同于云婷的惊恐,看着这火红如血一般的色彩,他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看见过这种光芒。 当然,他认为的“熟悉”依旧使他脸色不正常的红润,甚至汗流浃背衣衫湿透。 那道威势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甚至在藏书阁书海中都没有找到过类似的形容,那是一种完全超越常理想象的存在,仿佛靠近它就是在靠近死亡。 当下三人就在湖畔,与那道上升的气息咫尺之遥。 不知是星天监有何秘法使星星不为所动,而阿清与云婷都是难受到了极点,两人都在咬牙坚持,双脚陷入湖岸松软泥土几分,竭力保持神智清明。 当火红之物悬于繁星点点之下百里湖面之上。 传说不再是传说,而且一段历经万年的历史重现。 清凉的夜风拂过龙湖城来到城北北郊,使平凡山满山桃树有桃花飘落,使葱郁松林枝叶摇晃,却无法使百里湖面荡起一丝涟漪。 春夜应微凉,而此时的阿清感觉异常炽热,如在山上食屋起灶,往锅台下的火焰扔柴火,而自己不是烧火人,而是炉中柴。 就连刚才那阵风,更是使空气温度又上升几分变为热浪。 这阵热浪吹了很长时间,以至于阿清与云婷的书院服饰衣角都燃起了火苗。 可火苗只是火苗,并没有延伸的趋势。 阿清与云婷皆知自己衣服的异样,但是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他们身前,有两团幽幽的光焰,似两颗太阳在自己面前带来无法言喻的高温。 两人皆是发丝粘着额头,豆大汗水顺着脸庞从下巴滴落,滴落便直接蒸发。 两团火焰先是靠近云婷,停留片刻后靠近阿清。 在阿清面前停下不按理移动向星星,而是靠近。 于是两团火焰光芒更甚,仿佛来自传说中的太阳之火。 这当然不是太阳之火,而是一对巨大的眼睛。 随着其靠近,那道威压也是更甚,笼罩着阿清全身上下。 阿清再也忍受不住,嘴角开始渗血,血液与汗水混合直接蒸发。 阿清双目依旧明亮,即使此时他的胸口气府满池灵力消失蒸发,周身经脉似有火烧般痛苦,全身血液在沸腾向喉咙从嘴唇流出。 他在直视面前这双冷酷的眼睛,看到了冷酷后的残暴凶狠,冰冷无情,更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迷惘无助。 就像以前在信桃村私塾,小姑娘们随身而代的小镜子阿清会借来照照,看着镜子里的眼睛,也是如这般迷惘无助。 这双眼睛,比阿清整个人还要大,所以阿清能看清心灵之窗, “他说想见你。”星星开口说道。 于是如长鞭一般的龙须缠绕在阿清腰间,将其“举”到半空中。 云婷紧紧盯着这一幕,白皙手掌握拳青筋暴起,只是没用,气府内没有一丝灵力。 星星摇摇头示意云婷不要轻举妄动,仰头看着半空之中的阿清与那条巨龙。 半空中的阿清这时才完整的看到它的身躯:二十余丈的火红龙身盘起,身侧有数团火焰簇动凝而不散,一块块如火焰一般的龙鳞吞噬着湖间星光,龙鳞之间亦有火焰燃烧。 鹿角龙首无比巨大,阿清虽是被龙须缠绕卷起,巨龙依旧在俯瞰阿清,用以冷漠残暴的眼神,喷在阿清身上的龙息炽热似要将阿清消融。 这是万年以前世间最为高贵的生命,这是如今只有在传说中能闻,在古籍孤本中才能看到的存在,如今就在阿清面前。 阿清曾经对着模糊图案想象过龙的模样,只是没有想到真会有面对巨龙的这么一天,还是当下这般场景。 无论阿清意志有多坚定依旧无法忍受这股近在眼前的远古威压,他只是个立心初境的少年,就算是无想境、行圣境的圣人强者,面对这上古生灵也是选择避而远之。 况且腰间那根龙须,正在卷着阿清身体,无比巨大的力道将阿清的每根骨头拧在一起发出“咯咯”的摩挲声音。 炙热,疼痛,阿清目前只有这两个感觉。 只是阿清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双巨大的眼睛。 “我没有想见您…他说您没死…我只是不信…”阿清断断续续沙哑说道,唇角鲜血流淌。 冰冷残忍的眼神中出现了戏谑之色,阿清衣角的火焰开始蔓延焚烧。 “若是杀了他,这辈子你都别想出来。”星星开口轻声说道。 红色火焰巨龙看向平淡表情的星星,眼神满是高级生命看待如蝼蚁一般卑贱者的意味。 “一万年对于你们龙族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你们的一辈子,是有多少个一万年?”星星仰头直视龙睛,不卑不亢。 缠绕在阿清腰间的龙须不再用力,但是阿清有些绝望。因为他感受到了龙息频率加快,那是生气的前奏。 平静湖水水汽腾腾,松林枝叶沙沙作响。天地无风,空气凝滞。 就在阿清认为自己即将成为泄愤物进入近在咫尺的龙口之时,龙须将他松开。 阿清坠入湖水,冰凉的湖水瞬间驱散阿清身体上的火焰与体内的炙热。 …… “一万年了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脾气。”平凡山山顶之巅,佝偻老人手持龙头拐杖指着山下龙湖说道,是斥责的语气。 副院长大人身侧的徐言棋双手插袖看着山下龙湖没有说话。 …… 当阿清坐在湖岸边浑身湿漉漉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那条巨龙依然盘旋在空中冷漠看着阿清。 阿清不知道为什么它的怒气会突然消失,因为传说里龙族是高贵的,是强大的,但从来不是好惹的。 挑衅和冒犯龙族,无异于自寻死路。 阿清指着星星仰头看向巨龙说道:“我替他向您道歉。” 这句话与求生欲无关,与恐惧无关,无论这巨龙当下有没有表现出恶意,阿清还是会说。 星星古井不波的表情有些错愕。 云婷依旧在威压下动弹不得,侧目看着阿清。 “一万年真的很久。因为对于我来说,自从我知道爹娘不在身边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慢。” 阿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一辈子这种事情,真的更久,因为我怕我一辈子都找不到爹娘。” “我不是在跟你说我的惨求你放过我们,我真的不惨,我有一村父老乡亲,还有一座书院的师兄师姐长辈,而且我爹娘也没有死,他们只是在等我。”阿清灿烂一笑,露出满口血牙。 星星看向阿清的视线转移至巨龙。 “您是被关在这里的吗?”阿清问道。 自然没有龙回复他,火红巨龙眼神还是那般淡漠。 阿清扭头看向星星,星星点头。 “那您真的挺惨的……”阿清低头拧着衣服说道:“在湖底下被关了一万年这么久,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甚至还没有人陪你说话,是不是感觉很寂寞?” 阿清手上动作不停,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红色巨龙的表情还是那般淡漠少了些许冷意。 阿清又低头自言自语道:“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疯的。不过我也活不到一万年,那也太老了,哈哈……” 阿清刚说完这句话怪叫一声立马就跳起来蹦入面前的龙湖,在湖水里好一会儿才将身上的火熄灭气喘吁吁爬到岸上,衣衫褴褛,头发烧焦许多。 星星瞥看阿清眼皮直跳,云婷好似猜到了什么抿着嘴唇忍住笑意。 火红巨龙的眼神中满是愤怒,鼻息一直在喷火。 阿清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引火上身。 从他一开始对这只巨龙独白,他就没奢求能得到回应,他甚至不确定它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估计它即使懂也不会去说,因为龙族很骄傲,传说世间在龙族看来只有另一种族“凤族”才能与他们平分“高贵”二字。 但阿清还是要说,因为他真的认为星星那句话不对,不对就要跟龙说对不起,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不分种族。 时间在阿清看来一分一秒都是极为珍惜,怎么能那么淡然的就说出一万年,一辈子这种话? 等到巨龙鼻息不再喷火,阿清才小心翼翼说道:“如果你真的很寂寞,我可以没事的时候来龙湖跟你聊天。” 火红巨龙静静看着阿清,看了很长时间,看得阿清头皮发麻不知是不是又说错话引火上身。 阿清只是在表达他的善意,能与龙族做个朋友不是件很好的事吗? 火红巨龙突然发出一道声音,不是传说中高亢响彻云霄的龙吟,而是个很奇怪的声音,声音平淡。 然后火红巨龙在数丈水花中消失不见,威势也荡然无存。 阿清目瞪口呆,那是传说中的龙语? “它说什么?”阿清问道,龙语星天监应该懂。 星星欲言又止重复几次好似在组织语言,最后看着阿清说道: “滚。”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二章 此去“九万里” 星星披星而来,无星而走,戴上长袍帽檐挥了挥衣袖当作告辞, 直到看着星星身影消失于松林黑暗中再也不见,阿清都没有相送的意思,他盯着龙湖恢复平静的湖水,看着幽深湖底若隐若现的火红色光芒还是感觉“熟悉”与似曾相识。 阿清驻足原地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起来以至于云婷轻轻呼喊他都没有听到。 阿清回神过来略带歉意问道:“七姐刚才说什么?” 云婷清冷容颜残存惊惧问道:“龙湖有灵阵?” 这是她的猜测,于龙湖畔修行七年,本身已经是融魂境上境行者,自然能感知到龙湖灵气的浓厚,否则也不会以此作为修行地。 她相信龙湖传说,与之前阿清一样认为是遗迹,却不曾想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远古圣灵在面前散发无比强大的威势,直到现在她的手指仍在颤抖。 “应该是的。”阿清点点头。 星星很少说话,所以星星每一句话阿清都认真在听。 “若是杀了他,这辈子你都别想出来。” 从哪里出?还有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阿清跟随徐言棋修行灵阵,从来都是画些稀奇古怪的图案,明确的阵法徐言棋只教了“千斤”,虽是如此却也是真正跨过了阵者的门槛。 在星星不知以何种秘法有星落坠湖使巨龙显现后,阿清就看到了百里龙湖的古怪。 湖水,湖岸,松林,甚至空气中都有丝丝缕缕的灵力沿着某种轨迹篆刻成一幅巨大的图案,容纳整片松林龙湖。 是的,不是灵气,而且灵力,这是某位行者的惊天手笔! 任何一个阵者在此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古老的灵阵,甚至比龙湖下那条巨龙都要古老。 而阿清之前所感应到的浓厚灵气,也是被此阵拘束在此,成为供养灵阵万年运作不灭的养料。 以灵养阵!这是何种修为的行者才能做到的? 阿清实在难以想象,他目前只是个立心境初境的行者。修灵两年,他也只是见到了赵泉身边的老者随从一掌震毁自己的阵法。他一直没有见到副院长大人,徐爷爷,夫子,甚至师兄师姐们展现真正实力。 对于阿清来说,平凡山只是一座山,平凡书院也只是一座四合院。 巨龙,阵法,灵气,我…… 阿清眉峰聚散反复表明他现在很烦躁,因为他想起了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这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命运。” 阿清不同于每个朝气蓬勃少年自信说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慷慨激昂的话语,相反过来他很信命,这很奇怪,他甚至认为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 阿清想过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大唐王朝,那座“白象寺”里号称人间“大智慧”的老主持一定很会解释“命”。 阿清与云婷离开龙湖,两人无言。 阿清低头沉思,他在脑中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有星天监少年,冰蓝色星辰,龙湖,巨龙,灵阵…… 等等!阿清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那火红色的光芒为什么那么熟悉! 云婷一脸疑惑看着小师弟雀跃小跑回龙湖,一会儿后阿清湿漉漉的跑回,衣服烧毁破烂处更多。 阿清吹着口哨仰头看星空,依旧看不见遥远东方那颗冰蓝色星辰,也看不见初见时距离冰蓝色星辰最近的那颗火红色星辰。 …… …… “阿清哥哥回来啦!”几个孩童手里拿着风筝撒腿跑进一炊烟袅袅的村庄,兴奋神情的小脸蛋红扑扑,不知是一边扯嗓子喊一边跑的太过欢快导致,还是在已去冬天冻出的红腮。 不知是谁家养的狗第一声犬吠引起了同伴的共鸣,顿时犬吠之声响彻这个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村庄。 村里人闻声而来,十几个妇人汉子一路向村口走去,遇到边吠边跑的村狗不时一脚踹过去。 “这不是阿清吗?”有妇女抱着孩子说道。 “差点没认出来!都成大人啦?”一壮观皮肤黝黑。 “那可不,两年了你看这个子长的真快,也没以前那么瘦了。” “眼睛还是那般好看呀,跟小姑娘的大眼睛一样水灵灵,模样也俏了几分呢。” “你瞧阿清旁边三个闺女,真是好看呀,这肯定就是城里大户人家的闺女!” “应该没差了!特别是那一个长得跟仙子一般,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上好胭脂水粉脸这么白。” “看吧,我就说阿清这臭小子一看就是富贵命,你瞅瞅这一身穿的,得值好几个钱吧。” “可惜刘姐家的闺女咯,那傻闺女可是一直对阿清有点意思的。” “唉!小声点,一会刘姐又得给你急。” “你看阿清身边这一个男娃长得真是俏啊!” “呦,姐姐看上啦?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吃法啊,你家的汉子耕田可是力气大得很呢。” …… 村门口集起越来越多的人,老人,汉子,妇人,还有好多个端着碗的孩子睁大着眼睛,不敢确认面前这个少年就是以前陪自己捉蛐蛐的阿清哥哥。 阿清白净脸庞红成一片,明亮的眼睛里却是闪烁着激动。 两年没回来,信桃村还是那个信桃村,宁静祥和。叔叔婶婶们还是那般一有外人来或是路过,都会到村门口看看,以前的自己也是如此。 对于村民们来说,生活平淡无奇,除了农忙、碎嘴村里邻居间的妙事,就是看这来往的行人,他们鞋上的泥土往往代表着他们走了多少路。 阿清开心地笑着,与大伙儿打招呼,跟大家说道自己这两年的生活,在平凡书院学习,龙湖城里好吃好玩的。还从兜里拿出精美糖纸包住的糖果给孩子们,摸摸他们的脑袋,孩子们眼神里满是崇拜与开心,接过就紧紧盯着这两年变化极大的哥哥,自家大人连忙训斥道:“还不谢谢你阿清哥哥。” 村民们听到“在平凡书院学习”后表情不一,但看阿清的眼神还是那般亲近。 对于他们来说,阿清还是那个在信桃村长大的孩子,纵然他真的成为了“神仙人物”,信桃村也不会要求阿清做些什么。 有人向往危楼矗立,也有人向往平凡芸芸。 阿清笑着摸摸孩子们的脑袋摇摇头,与妇人汉子们介绍着身边这四位。 自然就是一同参加今年扶摇试的四位师兄师姐,云婷,周昕,任婧还有元忡桓。 带队的夫子郭遥没有一同前来,说是跟在他们后面无需理会。扶摇试还有一旬,只要他们按时到达大楚都城郢都,行程便由着他们。 于是五人一路闲庭信步当作假期游玩,没有穿着引人注目的书院学生服饰,而是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阿清一身朴素灰衣麻布不怎么起眼,而元忡桓一身白衣加上俊俏相貌更显翩翩公子温润如玉风范。 云婷淡蓝色素雅长裙更添绝美容颜几分清冷。任婧身材较为娇小依旧能将鹅黄花裙衬托起来,笑容甜静邻家妹妹之感扑面而来。而周昕一身普通劲装干净清爽。 落日人群中的阿清满脸笑意与村民们嘘寒问暖,当村民们问有没有找到父母时阿清笑容灿烂,说已经找到了,他们出了远门要很久才能回来。 元忡桓看着人群中小师弟的笑容,有些难过。师姐们的眼神也是温柔似水。 如今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阿清的身世,没有人在意阿清的父母是不是圣人,他们只知道阿清是最小的小十二。 那日于后山之巅,阿清与师兄师姐们喝着自己酿的桃花酒时脸颊酡红微醺,朝着东方大声喊道:“我有一天一定会登山!爹娘你们等我啊!” 那是严实和步星辰离开书院的前一天晚上,一众人围坐后山之巅喝着送别桃花酒,说着各自的理想,随山风飘向远方。 理想是个很空洞的话题,因为不知是否可期。但是篝火簇动映照在十二人脸上的光,似朝阳动人。 那一夜十二人大醉酩酊。 …… 当五人回到阿清住宅处时已经是明月悬空。阿清推开院门,可见柔和月光之下,院内的那一株桃花树桃花满枝,桃花淡淡的清香随风而来,比起两年前,桃花树主干粗壮几分,花开繁茂程度,也是多上不少。 元忡桓打着哈欠道:“小师弟真的很会过日子,还在院里栽了一株小桃树。” 云婷不冷不热道:“那肯定是比你强多了,金玉其表。” 周昕与任婧噗嗤一笑,元忡桓吃瘪无语,阿清对元忡桓挤眉弄眼。 这两年都没有人踏足院内,临走的时候阿清把钥匙交给了村长,刚也是在村长家吃了顿晚饭,寻常小炒,不过多了信桃村本地酿产的桃花酒。五人都喝了不少,此时脸上红晕明显。 阿清推开屋门,被迎面而来的灰尘呛了一下,用袖子扇了扇,凭记忆在屋里找着油灯,待得一盏微弱灯火亮起,几人开始收拾房间,今晚他们要在这里休息。 三人整理收拾好后唠了一会,多是村里的事情,比如村长家那个女孩子在吃饭时不停的看阿清,阿清被闹的满脸通红,任婧则是笑盈盈继续打趣。 不久之后几人休息去了,阿清与元忡桓睡西屋,师姐们睡东屋,这夜的阿清睡得格外香甜。 …… 城市与乡下的不同体现在方方面面:田野边的屋舍俨然,官道旁的酒楼客栈;清爽微凉的风掠过树林枝叶沙沙作响,马车驰过扬起的尘土在空中飞舞;静谧的深夜只闻更夫的报时,灯红酒绿的烟花巷陌醉酒的人脚步虚浮。 待第二天天蒙蒙亮,阿清就起床烧水洗漱,给元忡桓还有师姐们准备好热水后便加入到村民们晨跑的队伍,边跑边说,听着叔叔婶婶说着村里、路人们的趣事。 一如以前,阿清还没有走进龙湖城,没有登上平凡山。 师兄师姐们起身洗漱后在屋门口等着阿清回来一同前往村长家吃早饭,是昨夜村长夫人刘婶特意叮嘱的。 吃过早饭后五人便来到村北桃树林,村长的家距此不远,小时候的阿清没少被刘婶揪着耳朵从桃树林间出来。 不同于桃花满平凡山给予的惊艳震撼之感,眼前的桃树林更多的是花开满林的陶醉,视野内的满目深红浅红交相辉映,清晰可闻沁人心脾的桃花清香,一株株桃树指头桃花娇嫩欲滴,树下更是花瓣铺满。 几人在桃林中游逛,怡然自得。 …… 许多人在村口送别,孩童牵着大人的手,看着五人背影羡慕不已。 阿清一行人离开村子。阿清在前一步不曾回头,甚至脚步有些急促。 因为下一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他要走的更快些。 阿清面前的路,还有“九万里”。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三章 再见陈溪 太和郡为大楚王朝十三郡之一,丘陵与平原相重中水田参差成阶,虽是初夏,水稻田里已是碧绿泱泱。太和水利发达,农户们在白日往水田里灌水,到了夜晚就会排出,这其中的门道就是所谓生活的经验。 还有些人家,会在水田里放些俗称“大红爪”的虾苗,养成后捕捞卖到城里酒楼,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太和郡三城两县却有农田万亩,供养着整个大楚王朝的粮食,甚至濡软香甜的稻米远销他朝,有着“太和香米”的美称。 “太和熟,大楚足。”正是形容此郡。 然而提到太和郡,最为人所知的除了农业方面,还有一个姓氏,那便是“陈”,“太和陈氏”。在太和地,“陈”这个姓氏无疑是最受人尊敬的,原因就是郡城太和城中心的一座府邸。 大楚开朝时便存在的那块狂草金字“太和陈氏”门匾,是整个郡的荣耀。陈氏在人族尚未开朝之时便是当地有名的望族,建朝后陈氏行者走遍百川之地,陈氏文人协助高阳氏安邦建国,陈氏武将也是在人族边境上立下汗马功劳。 世间有言“穷不过一生,福不过三代”,然而对于这个屹立不倒数万年的家族来说似乎永远不可能成为谶语。 这一代的陈氏族长,便是才卸任“太师”之位不久的陈行知,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儒,其学说“知行合一”是私塾中必授课程,也是科举入仕必考的文章之一。陈老太师居“三公”官位,在其政,谋其位,为百姓民生无数次建言献策举朝上下,无人不尊敬这位老人。 至于这一代的族人,有大楚三大将军之一的陈城,有素来王下近臣之说的黄门郎陈安,陈行知的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皆是大楚栋梁。 至于行者,据传如今陈氏行者之辈就有数十人之多。 行者,才是真正衡量大族的唯一标准。 太和城百姓走过那并不如何豪华气派的府邸门口时都会抱着敬仰的心理,只是会有人悄然叹气,因为新一代的陈氏有点不景气。 陈老太师孙女陈雨琳虽是样貌学识俱佳,心境天赋过人但毕竟是女子,纵然是在那落雨斋中修行,未来会成为一位强大行者,可终究会有嫁人的一天。 而陈老太师唯一的孙子,大将军陈城的儿子,陈溪,是郡城出了名的纨绔,鲜衣怒马招摇过市,流连青楼一掷千金,虽没做什么欺男霸女之事,但着实从他身上瞧不出陈氏风骨,看不见陈氏未来的希望。 两年前太和城百姓听闻陈溪参加龙湖城平凡书院招生,虽是最终没能走进那座书院但也有着“灵江”天赋。百姓们不知“灵江”是什么意思,只听传闻很厉害,于是心中重新燃起了对这位陈家少爷希冀之火。 陈溪去大宋天行宗修行备受人瞩目,但两年归来后,陈溪还是那个陈溪,没有一丁点儿变化,骑着那匹夜照玉狮子呼朋唤友照旧潇洒快活。 饭后百姓谈起时都是可惜叹息道:多少辈人的精气神哦,估计在这一辈就算完了。 这一日的陈溪做好无聊功课后从府邸中龙行虎步而出,已经有下人备好了那匹心爱的珍惜白马,陈溪牵着白马挥退下人,没有一跃高坐而是牵着疆绳走在郡城,皮囊还算不错的陈溪一身白衣配白马,大族人家气质毕露。 行人避让的同时有些好奇,今儿这位少爷怎地牵马步行了,完全不符合往日纵马驰骋闹市的风格。 陈溪面无表情,好像在沉思,于是路人们一脸白日见鬼的表情,小声跟身边人讨论着陈溪是不是被老太师训斥,还是听说大将军陈城要归来先做做样子,省的被皮鞭抽得全身开花。 陈溪自然是听到了这些窃窃私语的嘴碎,轻蔑一笑后并没有如何。这些说他的话语从小到大听了不少,都是说他的不是,配不上陈家。 贱民,本少爷命好,由得你们说。陈溪想道。 熙熙攘攘的闹市中,陈溪牵着名贵白马一身昂贵白绸缎,四处皆是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碎语低骂。 陈溪正要翻身上马,找好友去那素语楼“吃素”。当他高坐马背时正要驱马驰骋,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一行人一愣,睁大眼睛反复确认后,嘴角翘起有些笑容,像是遇到了老朋友。 于是陈溪双腿用力“驾”的一声,一声响亮的马嘶后便是前两蹄抬起,人们纷纷避让。 宝马自然是宝马,身躯流线仿佛就是为了奔跑而生,只是当下不是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也不是富人赌博专用马场,而是热闹市井。 夜照玉狮子知主子的秉性,只管撒蹄,一片鸡飞狗跳中径直向前奔跑,撞到什么踩到什么,不需要它负责,于是它对着面前那一行人眼神竟然有人性化的冷漠,径直冲撞而去。 然而这匹自从来到大楚太和,再也没有出过一郡之地的千里马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要么明目躲开,要么被撞飞受伤的灰衣麻布少年,竟然一只手掌抵在自己额头,硬生生将自己前进的自由拦了下来。 陈溪高坐马背,神态倨傲俯视着说道:“好久不见。” 灰衣麻布少年手臂微微弯曲,然后伸直,那匹千斤重的白马竟然后退数步,行人目瞪口呆。 他拍了拍手仰头看着陈溪,明亮清澈眼睛笑意满满说道:“好久不见,陈公子。” 陈溪依旧高坐马背,嘴角勾起。 灰衣麻布少年身旁同样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皱着眉头语气不好的说道:“闹市如此骑马,你不怕撞到人?” 陈溪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今天不应该穿这一身衣服出来,有些输了……气势。他再看看另三位各有千秋的女子,其中有位清冷美人如莲,就转不开视线了。 南人北相俊美男子发现自己的话竟然被忽视,而且面前这个人竟然还用这种眼神看身边同伴,心里头非常不是滋味,正要有所动作,身边人抬手拦下说道:“桓哥,我认识他。” 阿清依旧温和笑容仰头说道:“这样骑马不好。” 这些人自然就是阿清师兄师姐一行五人,出了信桃村后,从远清郡的山水相依来到太和郡的柳暗花明。 五人没有购买马车大多是行以脚力,日落后会居住驿站或是搭乘官道上专门经营“送客”的马车去往附近的城县,只需要给上十几文钱,马夫驱车时还会说道此地特色物产。 百川之地地大物博,近些年来仕子游学盛行,马夫俨然将阿清一行五人当作是外朝游客,因为今年的扶摇试便在大楚举办。 一路慢行,自然是能停下脚步看看路边的风景,每一座城市与县城都是有着自己独特历史韵味。 山水之中,离开信桃村时闷在阿清心口的烦恼和忧虑一扫而空,少年毕竟是此间少年。 五人一路行来,见过负笈游学的真正学子,见过手持刀剑的江湖人物,甚至还见到了不知从何处来的行者队伍,其中长者一身凌厉气势。 这是阿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远门,所以他对一切都感觉很新奇。 面前这个人,是一路来遇到的第一个“熟人”。 陈溪理所应当说道:“这是我的马,我想怎么骑就怎么骑。” 陈溪看着面前这个土包子,比起两年前高了不少,土包子气息也没那么浓重,心想书院果然是个好地方,怪不得爷爷和父亲如此推崇。 陈溪想到两年前他走进了那座书院,而自己却要远去大宋天行宗便郁结心中。为了此事,陈溪还被大将军陈城揍了一顿。 阿清认真说道:“这是你的马,但这不是你的道。” 陈溪闻言哈哈大笑,玩味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整个太和郡都是我家的?” 这句话有点猖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陈溪在闹市之中说出这种话,围观之人并没有觉得如何不妥。 先王御赐的“太和陈氏”,便是最好的证明。 元忡桓一翻白眼说道:“我这暴脾气…”说罢他上前几步来到白马跟前,迅猛一腿踢向健壮马蹄,直接将白马踢翻,马翻人未仰,陈溪一拍马背高高跃起稳当落地。 围观之人惊呼一片,既为这好看后生胆大与强硬手段,也为陈溪这从来没有展露的一手。 陈溪桀桀笑道:“这是要动手?” 元忡桓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这是动腿。” “我不跟你打,我打不过你。”陈溪话语一转淡然说道。 元忡桓愣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 “我要跟你打!”陈溪指着蹲身正在看白马伤势的阿清说道。 阿清松了口气,元忡桓只是让马失去平衡摔倒而已,并没有受伤。 阿清起身拍了拍衣袖问道:“为什么?” 陈溪冷笑道:“我不觉得你配在书院里学习。” 阿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陈溪。 陈溪撇了撇嘴说道:“我想看看你这两年学到了什么,灵山天赋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么恐怖。因为在我看来,你永远都是个土包子。” 阿清面无表情一手负后,一手伸前手掌向上五指并拢说道:“那你来试试。” 第一卷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三章 洛阳 时间不留,季节不停,两者携手前进,留下一路沧海桑田与花开花谢。 “洛阳”作为大楚王朝的都城,自然不是徒有其名,因为这座城市太大,人口太多,即使有着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依旧不妨碍城门口时不时的爆满堵塞,可见人们对这座千年古都的爱。 事实上人族建朝千年以来四朝都曾有过迁都,然而唯独高阳氏从未有过迁都之举。不知是历代龙椅上的那位都对这种城市情有独钟,认为迁都劳民伤财旧地情浓,还是因为百川之地广袤山河的中心正是这座城。 有喜号游览地理的学者曾言,五座王朝的方位疆域可划分为:南汉、东唐、西宋、北秦、中楚。大楚疆域中心是洛阳,所以洛阳是人族的中心,这很好理解。 …… 洛阳城城门口一天有两个时候必定会堵塞成长龙队,那就是日出与日落。日出进城,日落归家,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座城里有房产,天子脚下实在是寸土寸金。 很不巧的是,阿清一行五人便是在黄昏之时才到洛阳城门,五人望着漫漫长龙眼神忧郁。躁动的心躁动的盛夏闷热天气,五人面面相觑后皆是叹口气成为队伍中的一部分。 离开信桃村半旬时日,五人说不上翻山越岭,倒也的确算是跋山涉水。行过三郡五人大部分都是行以脚程,走得慢自然能好好欣赏路边的风景,同时修天地灵气。 至于郭遥夫子当下是不是尾随他们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此时已经在城中某酒家喝着小酒捏着花生感叹城市与城市果然不一样。 直到天边仅剩一线日晖才终于轮到阿清五人。 城门守卫身着标志性大楚黑甲,接过阿清递交的龙湖城公文翻开后顿时神色一禀,脸上严肃的表情稍许缓和,目光还有着隐约的尊敬。 “大人们稍等片刻。”守卫将公文折合物归原主。 “大哥,我们这公文有问题吗?”阿清小心翼翼道,每次看见寒甲士兵,阿清心里都会有些发怵。 随着守卫招手,五位甲士手持铁戟步伐铿锵有力而来。 “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就好。”云婷声音响起。 元忡桓嬉皮笑脸道:“就是就是,哪能劳烦军爷们给我们这种穷学生护送。” 阿清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位师姐是大楚公主。 守卫闻言拱手沉声道:“大人此言差矣,书院学生为我楚军上下钦佩,我等护送理所应当,万万不是为了讨好公主殿下。” 阿清有些脸红,不知所措。 周昕轻声说道:“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着实不用,你们该做做你们的事。” 守卫也没废话,拱手让开神态恭谦。 阿清跟在师姐师兄后面,没敢抬头看昂首挺胸甲士们的眼神。 穿过洞长城门便是城内,天边残余光线在这满城灯火通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将平坦青石路映照明亮。 官道人群熙攘,夏季的人们穿着清凉,男子大多短衫干净利落,女子轻柔纱裙花开雾里。酒楼客栈林立,贩夫走卒,百姓围观杂耍卖艺。 只是不同于龙湖城的商贾繁华,都城洛阳多了些特殊风貌。 青衫配剑男子,脚步玄妙,在接踵摩肩中行若无人之境,飘飘乎如凭虚御风。 有妖族血脉的独角马.眼神人性化的漠然,而马上之人却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之所以没有人敢觊觎是因为马侧老者凌厉的气势。 妩媚多姿女子美目含情轻扭腰肢,好色之徒的爪子尚未碰到衣摆时便脸色苍白跪地捂手哀嚎,手指寸寸折断。 身穿道袍的一行人皆背负长剑,在人群中极为亮眼。 头戴大秦官帽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身后数人护卫,熟门熟路穿梭在青楼红坊之间。 酒楼有人凭栏举杯对月自言自语,不知是想起了家乡还是故人,杯中佳酿水汽升腾…… 这些都是阿清从未见过的景象,比起这里,龙湖城更像是穷乡僻壤。 阿清跟在师兄师姐后面心神摇曳左顾右盼,像是乡下来的孩子,看到温柔与粗犷并存,豪爽与细腻依偎,有些新奇。 “洛阳就是洛阳,每一次来都是不一样的感受。”元忡桓笑着说道。 “上次来是什么时候?”阿清好奇问道。 “九岁那样吧,跟着父亲来采购药材。”元忡桓摩挲下巴说道,俊郎面容引路过女子侧目。 “今年是大试。”周昕说道。 阿清刚要张口询问只听周昕继续说道:“扶摇试虽然每年都会举办,不过十年为期是一大试。那些不屑得参与的行者,往往都会在这个时候争芳斗艳。” “洛阳城若是没有扶摇试也是这个样子吗?”阿清问道。 “一国之都荟萃天下景象,风景自然别致一些。”云婷难得开口。 “还是咱们院里的风景更别致一些。”元忡桓说道,偷偷看向面无表情的云婷。 云婷翻了个白眼。 阿清与任婧周昕看到元忡桓吃瘪的表情忍着不笑出声。 五人渐行渐近,近的自然是那座位于洛阳城城中央的黑石碑,扶摇榜下人群拥挤。 阿清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来到那块巨大黑石下,仰头看着一个个刻录密密麻麻的金色名字即使在黑夜里也散发着光芒。 “今年大试,不知会有哪些妖孽出世。” “听说藏剑阁出了一个只带剑鞘的先天剑胚女子甚是厉害。” “南汉上官家那个妖孽不知今年会不会参加,十六岁已经是融魂境中境修为。” “这么恐怖?我倒是听说青鼎书院关之羽抬起了四方青鼎,十七岁融魂境上境修为,估计今年肯定会参加。” “都是妖孽啊!” “这榜上之人,哪个不是天赋卓绝之人。” ……人群中议论纷纷,多是在讨论今年的扶摇试。 阿清眯着眼睛,在高处看到了排名第三的大姐大,平凡书院高阳月,第二是闲云书院时松,第一是天师府张岚。 闲云书院……天师府…… “阿清!”一声清脆喝声从阿清耳畔炸到脑海。 阿清惊吓得一颤,抬起胳膊就一掌拍在始作俑者的脑袋,沉闷一声响显然是她没来得及躲开。 一身青色纱裙腰间悬玉笔的苏画画捂着头怒道:“你怎么这个样子!打人不打头不知道吗!我的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阿清撇撇嘴没搭理这个跟屁虫。 “你竟然敢忽视本小姐!”苏画画张牙舞爪。 “别闹,那么多人看着呢。”阿清白眼说道。 一众人的目光被苏画画的动作吸引,神色各异。 “就是,不知道的以为你俩在打情骂俏呢。”元忡桓挤眉弄眼说道。 苏画画脸颊绯红,狠狠瞪了元忡桓一眼,其身后陪同出来的落雨斋女子忍着不敢笑出声。 苏画画原本要与阿清一行人一同前来洛阳参加扶摇试,被落雨斋派人带回才作罢,所幸苏画画不在,不然一路游玩来阿清耳朵都要被她磨掉。 对于这个跟屁虫,阿清无可奈何,好容易清净了半旬,又被这家伙找上门来。 “见过林公子。”汀兰楼楼主也在落雨斋女子一列。 “见过曲楼主,清姨可还好?”阿清礼节周到。 “她说等你的好消息。”曲秀笑着说道。 “扶摇试还有半旬才开呢,你们住哪?”阿清不好意思挠挠头问道。 “我们落雨斋在洛阳城也有产业,蒹葭楼。”苏画画脸蛋洋溢嘚瑟。 周围的人眼神越来越怪异,这几人与落雨斋到底是什么关系,落雨斋女子向来不理外人。 “如果各位不嫌弃,可以来我们那里住下。”曲秀邀请道。 “谢过曲楼主,我们有地方住的。”云婷行礼道。 说罢阿清一行人告辞离开此地。 “走咯!回去咯,小跟屁虫拜拜!”元忡桓摆手道。 苏画画看阿清一路头都不回,冷哼一声扭头径直离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落雨斋女子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