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李青山》 第一章 起名李青山 在东部州的盘龙群山,老道士张云舍正在一处极深的大峡谷,与一条赤红大蛇缠斗。他年近花甲,须发花白,容貌清瘦,神态温和,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脚着素色布鞋,虽简朴却有一派仙风道骨。 他眼前的赤红大蛇身长数丈,腰身大如桶,浑身赤红鳞片,睁着又亮又红的双眼,头皮耸起似角非角,嘴吐红信,喷着血腥雾气。 老道士闻着浓浓腥味,皱眉心想:这巨蛇剧毒无比,藏身在这深谷中,得天地滋养,不知吞食了多少飞禽野兽,经历了多长久岁月,才长成这般巨大,其一身毒、血、胆乃至肉都是至宝,不仅可炼制剧毒,血肉食之还能增长功力,若被邪魔歪道遇到,必遭捕杀。 以他如今的修为,对这类毒物根本不屑,原本也不想与这大蛇缠斗,但方才见它在猎杀一窝狐狸,仅剩的一只雪白幼狐呼呼哀嚎。从颜色来看,仅剩的这只幼狐通体雪白,无一杂色,是极为罕见的白狐品种,别说在这一带从未见过,就是自己平生所到之地也难得一见。 “白狐,王者仁智则至。这应该是祥兆。”老道士心想。 他环视四周,只见地上荆棘杂草东倒西歪,上面沾染着斑斑血迹和散落着许多白毛,显然刚才争斗十分激烈。这大蛇丝毫无损,此刻仍然趾高气扬,宣示着自己是这片山谷的领主,它才是争斗的胜利者。它的腹部隆起,应该吞食了数只狐狸。仅剩的小幼狐仍在嗷嗷惨叫,声音回荡在峡谷,甚是凄凉。 老道士实在是于心不忍,只好出手相救。他并不靠近大蛇,而是从地上抓取一把散碎泥石,嗖嗖数发直击蛇头。大蛇吃痛,撇下小幼狐,吐着红信,张开血盆大口,转朝老道士扑咬过来,虽体大身长,但动作却十分迅猛。 老道士是何等人物,对大蛇的攻击丝毫不放在眼里。只见他身形一扭,身子往右侧飘移数尺,就避开了大蛇的攻击以及喷出的血腥热气。他知道这血腥雾气带着剧毒,寻常飞禽鸟兽闻之则晕,因此远远保持距离。 大蛇又连续发起几次进攻,但每次扑咬均不中,于是暂停攻击,高昂着头,吐着红信等待时机。 而老道士则捏着手中的泥石,连发数颗打向大蛇七寸,百发百中。大蛇七寸吃痛,发狂似的朝着老道士扑咬,动作比之前更快更狠。老道士施展轻功周游,始终与大蛇保持数尺距离,手中石粒发射不停,均打在大蛇七寸。大蛇越来越吃痛,又攻击不到人,转头窜进灌木丛中逃跑消失了。 老道士志不在杀生,也不追赶,任由它逃去。幼狐已不再惊慌,爬到他脚边,用漆黑水润的眼睛望着他,嗷嗷呼叫,似乎在说话。看着它的可怜样,他无奈摇摇头,轻轻抓起它放进了宽大袖袍中,继续赶路。 他轻功厉害,起纵腾跃,奔袭飞腾,半晌时间就从潮湿阴冷的深山峡谷中穿了出来,来到了群山山脉边缘。此刻,他放缓脚步走在山道上,若有所思。 其时恰好人间四月天,春阳暖和,万物复苏,远看层峦叠翠、郁郁葱葱,近处山花烂漫、咤紫嫣红,莺歌燕语、蜂飞蝶舞,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春泥的味道。 老道士无心观景。六天前,他供在神台上的“玄武神盘”突然掉下,铜龟肚中洒出三枚铜钱。他按卦以周易之法解之,卦象显示大吉,大利东南。加之他夜观天象,望见东南一带紫气大盛,心知该方向不是有异象发生,就是有神物出世。于是简单收拾,只身一人往东南方向匆匆寻来。他轻功超绝,一路疾赶,多日里翻山越岭,寻找了许多地方,仍未有所获。 他今天所在的地方是东州最大的群山山脉,东西走向,群山连绵,尤其以东边的几座山头最高,犹如龙首,后面大大小小的山峦起起伏伏,犹如龙身,因此被称为盘龙群山。他在山中转悠半天,除了遇见诸多凶禽猛兽,却没遇上任何一个人,更未遇到什么神物。 山路虽坎坷,但老道士内功深厚,脚劲非常人可比,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盘龙群山即将走完,山脉边缘逐渐有人烟气息,偶尔可见修整过的山道、取割松脂装置、砍柴遗下的断枝断丫等等。 还是以东南为向,他依山路小道走下山来。来到半山腰,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棵大松树下,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匍匐着身体,蓄势腾跃。大松树上,一根大红绸吊着一个大竹篮,甚是耀眼。竹篮用轻纱全部缝扎严实,此刻正像荡秋千一般摇摆,应该是被大虎跳跃碰到了。篮子里,竟然传出一个婴儿清脆的笑声! 这婴儿,竟然是以为老虎在陪他玩耍! 那老虎没能将竹篮够下来,似乎极为不甘,蓄势又要奋力一跃。老道士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折了旁边的一根树枝投掷过去,不偏不倚擦过老虎右耳,瞬间见血。大虎听到响声,右耳吃痛,立刻转身,怒目瞪着老道士,嘴中低沉吼叫。几秒钟之后,它低伏前身,两爪按在地上,凶猛咆哮,朝老道士扑过去。 树上的婴儿听到老虎大声咆哮,似乎很开心,又“耶耶耶”笑个不停。 老道士见老虎朝他攻击,也不慌不忙,待老虎扑到眼前,才瞬移换位,避开老虎的袭击,嘴中呵斥道:“孽畜还不走开,老道饶你性命罢!” 老虎哪里听得懂人话,虽然扑空了,但是虎尾猛然一剪一扫,带起一阵风。老道士自然是轻巧避开。 老虎扑了空,瞬间转身,张开血盆大口狂怒咆哮,似乎很愤怒。随即纵力又是一扑。 树上的竹篮还在摇摆,只是已经缓了下来。又听到咆哮声,婴儿又“耶哈耶哈”笑出声。 老道士也笑道:“好娃子,荒山野岭,猛虎在前还那么开心。待老道打发这大虎,再解你下来瞧瞧。”说罢,他纵起手抓了一把松针,撒手便朝老虎射去,这摘叶飞花作暗器的功夫极为高明。那老虎躲避不及,前肢两侧瞬间扎满松针,痛得哀吼,心气全没了,扭头便跑。 老道士朗声大笑,正待跃起解下竹篮,只听身后一声“且慢”。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方巾长袍的中年儒士轻摇扇子,飒踏如流星,昂首从山路走来,朝他咧嘴微笑。儒士国字脸,朗目疏眉,身姿挺拔,甚是气宇轩昂。 老道士笑着说道:“荒山野岭,哪里蹦出来的野书生,读那么多书,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么。贫道先找到的东西,你也想抢?” 儒士哈哈大笑,说道:“非也非也。哪里来的牛皮子老道,跑到我东部州撒野。这天降异象在我东州,人也在我东州,你说是我抢还是你抢?你不好好呆在你那仙来山的小道观里清修,赶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老道士面容一整,道:“少来与贫道耍嘴皮子。你不好好呆在你那巍巍‘崇文宫’中,读书写字卖弄风雅,跑来这荒山又是如何?” 儒士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你来是如何,我来就是如何。那如此罢,你我正好十年未见,来比划一场。” 老道士眼鼻观天,神态倨傲,不置可否。儒士也不再说话,朝前迈出几步,轻轻推出一掌。老道士身形略整,也赶忙拍出一掌。两掌相交,两人直接对掌拼上了内力。 只一盏茶功夫,老道士面色微红,头上白气蒸蒸。而儒士脸色略紫,头上却是紫气腾腾。两人简单对掌,均用上了至深至强的内功。 他们的内力源源不绝输出。一个似汪洋北冥,深不见底。一个似乎云山梦泽,遥不见边际。但两人都有所保留,惺惺相惜,因此发力上是彼强我强,彼缓我缓,一会儿头顶上热气腾腾,一会儿平平常常。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终于收掌。儒士笑道:“恭喜啊张老道,太虚太玄神功又更进一步,内功修为竟已进入还虚境后期,离通明境不远了!” 老道士也笑道:“你上官经纶也不必自谦,你的谪仙功实在玄妙,功力已进入九阶初期。加上你还处在盛年,神功日益精进。再过几年,老道要大大不如你了。” 原来天下武林,道家内功修为分为内视、知玄、守形、合神、入虚、还虚、通明等七境,修炼从内视境循序渐进,至通明境之后可堪比陆地神仙。而道家之外的内功修为,以品阶划分为九阶,阶数越高武功越厉害,达到九阶圆满之时犹如金刚罗汉。 中年儒士正是名满天下的“文圣”上官经纶。他天纵英才,穷读天下典籍,由文入圣,百年难得一见。而老道士则是被天下尊称为“道圣”的张云舍,道家修为的当世第一人。他们两个,加上北州的“武圣”袁十步,并称武林“三圣”。 上官经纶问道:“老道,你也是按天象寻来此处的么?可有什么收获。难不成眼前这小孩就是天象所指?” 老道士略微沉吟,说道:“贫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孩。贫道的‘玄武神盘’吐卦,显示大利东南,且我观天象发现东南一带紫气大盛,因此一路寻来。但一路上并不见任何神物,如今已是第七天,只寻到这个婴儿。”说罢,他跃上松树,解开绸带,把篮子提将下来。 篮子里,铺着松软的棉垫,包裹着一个婴儿。婴儿应该五个月大,旁边还绑着可吸食的奶袋,容量约能支持数天。篮子用轻纱缝裹,虽细密却十分透气,缝接的针线很工整。 篮子里还有封信,老道士拆开了看,上面只写了两句话:“有缘之人送此子到中州仙来山。篮内黄金珠宝,足慰辛劳。” 老道士大吃一惊,将信递给上官经纶,然后翻开婴孩的背垫,果然看到颇多黄金珠宝。老道士和上官经纶面面相觑。 上官经纶走近将婴儿抱起细细查看,说道:“是个男婴。咦,老道您瞧,脚上七颗红痣,这可是脚踏七星之象啊!” 老道士顺着上官经纶所指,果真看到婴孩左脚底板有七颗红痣。他说道:“这小孩今后必非等闲之辈。你先抱着他,我再细细查看四周,看看还有什么异物么。” 说罢,他施展轻功,在四周游走察看。 上官经纶将婴儿放回竹篮,提着竹篮站在大松树下等候。没一会,他突然听到滴答滴答声响,低头一瞧,原来这婴孩竟然撒尿,童子尿正渗过竹篮垫背滴到地上。蓦然,顺着尿滴之处,他双眼直盯盯钉住了。 原来这地上是一块大青石,此刻童子尿滴下的地方,正有一个直径两寸的圆孔,孔内中有一把剑全身没入石中,如果不仔细瞧,完全察觉不出有剑藏在此处。 他朗声高喊道:“老道,别找了,快快来瞧瞧这里!” 老道士飞掠回来,也看到了那个石孔,没有任何雕琢之痕,显然是有人以极强的内力,将剑直插入大青石中。他略微运劲,朝着大青石猛地一拍,地上大震,剑柄随之被震出了寸许。紧接着,他双指紧夹剑柄,使劲一抽,一支剑竟被他以两指夹住抽了出来。 剑既出,剑身的耀眼赤红霞光四散开来,竟是一柄紫红色宝剑,剑柄上刻有“紫云神剑”四字。他拿起剑轻轻一挥,霞光璨璨;朝着旁边的大石一劈,石头应声破成两半,好一把锋利无比的神兵利器! 上官经纶咂舌说道:“真是一柄世所罕见的神剑。看来为婴孩留下的。恰好这剑也被这小孩的童子尿淋过,哈哈。只是不知那天象,所指这小孩还是这柄自带霞光的神兵利器?” 也不待老道士答话,他又接着说道:“罢了。这婴孩,人家已经指定送到仙来山,想必是故人之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故人,为何没直接送到仙来山。你看这布局,显然心思缜密,挂在树上怕孩儿被禽兽虫蛇叼走,罩上布纱怕蚊虫苍蝇叮咬,挂着吃喝怕饿着。种种设计,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摸不着头脑。” 老道士点点头,说道:“以你我功力,也察觉不到方圆十里有人迹。看这里布置,应是数天之前。如今之计,我先带小孩先回仙来山。你文采最好,给他起个名罢。” 上官经纶笑吟吟说到:“跟你我之姓俱不大好。东州第一大姓是李家,我们在这青山里寻了好久才寻到他。此子甚是爱笑,笑对青山万重天,就叫李青山吧。” 老道士颔首说道:“好一个笑对青山万重天。就叫李青山吧。” 竹篮中的婴儿好似有感应一般,突然哇哇啼哭。老道士道袍中的幼狐本已睡着,听到婴儿的哭声,也呜呜叫了起来。 老道士童心大起,捏着婴儿的脸蛋,笑着说:“别哭,别哭,老道给你个玩伴。”说罢,从袖袍中取出小白狐,放在竹篮内与婴孩为伴。小白狐一到竹篮内就舔着婴孩,而婴孩也止住了哭声,和小白狐逗玩了起来。 上官经纶说道:“老道,那就此别过吧。我给他许个约定,六年之后,我再上仙来山教他读书习字。这枚玉佩,权当给他的见面礼。”说完,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丢给老道士,随即一闪,头也不回就消失在茫茫大山中。 老道士心情似乎极好,仰天高喊:“李青山,我们回仙来山去也!”提起竹篮,跃上松林,施展起轻功,在高高低低的树林顶上飞了起来,轻功功夫着实骇人。小婴孩在竹篮内蹬起了小腿,小手抓着白狐,又呀呀笑了。 第二章 仙来村顽童 仙来山位于东部与中部交界处,严格来说是属于东部。这山海拔极高,高耸入云,常年云雾缭绕,寻常之人难以攀登到顶。顶上有一潭天然水池,池水清澈幽深,池面平平如镜,所以被叫做“镜池”。据山脚的仙来村村民代代相传,说这座山常有神仙下凡来到山顶修炼,并在“镜池”沐浴洗漱,“仙来山”因此得名。 张云舍中年时到处寻名山归隐,经过此地得闻传说,便亲自上山顶察看,明白并非有什么神仙下凡,乃是有前人在山顶隐居修炼。现早已人去山空,他乐享其成,选定这座山,在山腰处寻了一块地,依山建观起名“仙来观”,从此在这里隐居修炼。 这一天他正在静坐冥思,掐指一算从盘龙群山回来已有六年,是时候有故人来,也该下山走一遭了。 而山脚下的仙来村,住着四十多户人家,都是靠山吃山的本地寻常百姓家,仅有一户是外来户。那户人家是一对年轻夫妇,名叫沈谙和杜岄。他们年轻时被人误伤,生命垂危,幸得张云舍所救,从此将张云舍当作救命大恩人,一路追随。张云舍来仙来山隐居,他们便在仙来村定居。 他们也常到山上道观清修,偶得张云舍指点武功。张云舍何等人物,乃当世“三圣”之一,得其指点一二也是很了不起,因此沈杜二人的武功均不弱。 然而此刻,他们正皱着眉头,在自家大厅里任由村民责骂,丝毫不敢硬气答话。村民们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众口纷说沈杜家的小孩顽劣不堪,打架斗殴伤了别的孩童,还带头在私塾内捣乱,把私塾整得一片狼藉,就连教书老先生那把上面刻有“一块无情木,单打书不熟,诸君若护短,希望莫来读”的戒尺也给硬生生折断了,气得老先生吹鼻子瞪眼,大声嚷嚷着“不教了!不教了!此处顽童果真是顽劣!老生明晨收拾铺盖走人”。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前账旧账一起算,大声责骂沈杜二人。 有的说道:“三岁定八十。你们的小孩这样顽劣,以后指不定成地痞恶霸!” 有的说道:“老道仙长带回来的小孩,被你们教养成了什么样子!” 有的自言自语道:“这小孩这么调皮,以后还能静心修道么!” 村民们七嘴八舌,嘴中所说的顽劣孩童,正是沈杜的养子李青山以及亲生女儿沈明月。六年前,老道士张云舍带着嗷嗷待哺的李青山回来,刚好沈杜二人生下女儿沈明月。老道士见李青山太过年幼,加上自己也不懂抚养婴儿,于是将李青山寄养在沈杜家中,让他与沈明月一起成长。 两个小孩自小一起长大,到六岁开始进私塾。李青山从小调皮好动,机灵活波,处处好奇;玩水爬树,打架斗殴,样样都干。沈明月紧跟其后,样样参与。 因老道士叮嘱过沈杜,不可教李青山武功,因此李青山没有任何武功根基。沈明月却不一样,她父母自五岁教她武功,而且颇为严格,因此已略有根基,打起架来远胜于同龄。她性格大大咧咧如男孩一般,帮着哥哥李青山打架,十有九赢。沈杜二人每隔几日,就被人上门指责,无非就是李青山和沈明月又打架或者又闹事。 沈杜二人也常常疑惑道:“李青山这性子,真是老道长今后的关门弟子?这性子,以后还能改得过来么?” “这脚踏七星之人,会是如此顽皮的么?” 而今天闯的祸,似乎比往常的更加严重,不仅打架斗殴,还折断老先生的戒尺,直接要把教书先生气跑。 这可不得了,仙来村本就远离州郡,地处偏远,全村仅有一处私塾,所有村中孩童都在此上学。而私塾先生都是从外地请来,本来就难请,前前后后因为李青山和沈明月捣乱,已连换了数名教书先生,以至于附近的教书匠一听仙来村,就摇头摆手。如今这个老先生,还是沈谙亲自进城,花了一大笔钱聘来的。结果还不到半个月,又要被李青山和沈明月气跑! 村民们得理不饶人,越吵越凶,口水似乎将沈杜二人吞没。而李青山和沈明月则跪在厅前,虽耳朵听着大人们吵吵嚷嚷,但脸上却是不害怕,还时不时互相扮鬼脸、吐舌头。 正当沈杜二人受村民责骂愈来愈烈之时,张云舍带着一个中年儒士飘了进来。 村民们见到是老道士来到,都不再说话。沈杜两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汗颜说道:“张道长,您来啦!” 一只大白狐从后堂快速窜了出来,围着张云舍上挠下挠,蹭来蹭去,正是老道士当年救回来的白狐,如今已长大,通体雪白,异常俊美,眼睛漆黑狡黠。这白狐十分有灵性,对救命恩人张云舍始终念念不忘,即使寄养在沈杜家中,也常常偷跑上山陪伴老道士,对老道士格外亲热。 李青山见白狐跑出来,小手向着白狐招了招,歪着脑子,轻声说道:“小白,走开,走开,回去,别来凑热闹!” 杜岄伸手“啪”的一下轻轻打在李青山脑袋上,轻声骂道:“啥时候了,还敢调皮!听大人讲话!” 中年儒士上下打量着李青山,微笑道:“斗转星移,转眼六岁多了啊。”他正是前来赴六年之约的“文圣”上官经纶。 老道士对着村民辑礼,说道:“李青山和沈明月又闯祸了?又给大伙添麻烦了。这两顽童实在是顽劣。如此吧,从今往后,我带李青山上道观去,明月就由沈谙和杜岄请先生在家教书识字,不必进私塾。大家觉得这样可好?” 老道士刚说完话,村民们私底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说道;“仙长客气了,您说什么我们自然都是听从。” “李青山自小聪明伶俐,只是调皮了点,继续放在村里养大吧。” “老神仙亲自下山来,辛苦了!这点小事就不要劳烦老神仙了!” 大家纷纷劝老道士,言语中极为恭敬。因为老道士对于这个村庄来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仅庇护这个村庄的安全,而且精通医术,常常下山义诊,救死扶伤,积德积善,甚得大家爱戴。 老道士摆摆手,说道:“多谢大家厚意。贫道这次下山,是特地为了带李青山上山修炼而来。以前将他寄养在这里,多有叨唠大家,在此十分感谢。你们暂且回去,过些时日我再下山开坛义诊,赠送宝药,答谢大家。” 村民们见老道士意已决,依依不舍散去。私塾的教书老先生也总算留住了。 待村民散去,老道士故意板起脸说道:“李青山,沈明月,你们怎么又闹事?罚你们到后堂各抄一遍千字文。”两个小孩愁眉苦脸去了后堂。 沈谙和杜岄知道老道士这是故意遣开小孩,必有事情要说。果然,两小孩走开后,老道士说道:“这位是‘文圣’上官经纶,东州之主。六年前,我与他在盘龙山一起拾到李青山,他便约定好六年之后,由他亲自来教授青山读书习字。如今青山六岁已过,也该进一步学习经文,接受启蒙。如今他性格顽劣,但极为聪颖,尽快带他上山,恰好可以压一压他的性子,以备今后方便入道。你们收拾一下,明儿由我和文圣带他上山。” 上官经纶并没说话,摇着纸扇在旁微笑。 沈谙低首说道:“谨听道长和上官先生安排。”便和杜岄默默去后堂收拾李青山的衣物行李。 厅内只剩老道士和上官经纶。老道士抚须笑问道:“眉眼已长开,五官也分明了,依你面相之术,觉得此子这一生如何?”他指的当然是李青山。 上官经纶白了老道士一眼,收扇说道:“我又不是神仙,看一眼能预测人一生?远的来说,从前那些大圣人,或许能一眼一甲子。近的来说,天下卓绝的武帝,他招揽天下英杰组建‘神武’,是真能够一眼三十年,观人测势皆十分神准。以我的能耐,一眼二十年尚难。我算计,这小子十年之后,自然名动天下;二十年之后,或许超过你我,万中无一。趁着他年少,我等赶紧将他精心打磨,授以修大道之法。” 他顿了顿,自嘲说道:“天下人常言,我文圣百年难遇,武帝五百年难遇。李青山这小子,超过你我应该没问题,可能还要超过武帝!” 老道士说道:“命数早有天定!你我都一样,何必自嘲。” 上官经纶嘿嘿一笑,说道:“要不他还是归我,我带回崇文宫,一定会视如己出,用心训导。今后这东州之地,全给他也行。” 老道士面无表情,干脆说道:“不行!” 上官经纶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这样,让他学你我两家之所长。他自然是你老道士的徒弟。跟我嘛,有没有名分倒不要紧。” 刚说完,他自己倒是情急了,嘟哝着说道:“我说驴老道,你别太过分!我上官经纶好歹也是当世前三的人物,这小孩可是在我东州寻得。我已退而求其次,你还不满意?” 老道士嘿嘿一笑,说道:“满意!行!” 第三章 上官老先生 常言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对于李青山来说,从被老道士和上官经纶在盘龙群山发现的那一刻起,其命运之路已经开启。 而铺设这条路的,是当世两个神级人物——道圣张云舍和文圣上官经纶。天下大势如一盘棋,张云舍和上官经纶已经在布局,而那最关键的“子”,他们选定了李青山! 这也是为什么贵为东州之主、一代文圣的上官经纶,千里迢迢赶来兑付“六年之约”,竟要甘心当一个教书匠。 次日天明,张云舍将李青山带到面前,指着上官经纶对李青山说道:“这是你上官叔叔,过来行见面礼。” 李青山一瞅上官经纶是个书生打扮,手中羽扇轻摇,斯斯文文,面带微笑,和蔼可亲。他知道自己每次闯大祸,基本都要气跑教书老先生,心想那白胡子老先生肯定是被气跑了,换了眼前这个斯文书生,拜师礼可免不了,于是纳头便拜,朗声喊道:“拜见上官老先生!” “额,上官老先生?”上官经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洋洋得意。 老道士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李青山笑骂:“都没拜过我,就先拜‘上官老先生’了。” 行了见面礼,张云舍和上官经纶便带他上山。两老一小,大步向前。小小的李青山,自己背着包袱,紧紧跟在后面。两个大人也不理睬和照顾他,故意要他走这一程山路,以看看他心气和毅力。 而李青山步子虽小,但也能勉强跟上,也不闹脾气。 白狐则一会儿跑到前面找老道士磨蹭,一会儿跑回到李青山身边亲昵,一会儿穿进草丛中抓捕蝴蝶,特别兴奋活跃。 行得一个时辰,他们来到半山腰,一座小小道观落入眼前。观名叫“仙来观”,依山而建,规模不大,仅有一大殿主观,旁边两排厢房。主观供奉太上三清,观前有一大鼎炉,里面点着几根香火,袅袅青烟直上青天。观后有许多参天古树,观前有一个数丈宽的天然大石坪。 大门前早有一个魁梧老汉在等候,正是跟随老道士在此隐居的“龙虎山庄”庄主褚四海。龙虎山庄也在东州境内,褚四海自然与上官经纶是老相识,没有客套寒暄。他引着上官经纶和李青山入内,一一安排房间。左边紧靠石山的一排,分别是老道士和他住着;右边参天大树下的另一排,则是上官经纶与李青山的,里面已经备好了席子被褥等物。另有一名聋哑老仆住在主观之后的小屋,负责观内诸人的日常饮食。 褚四海已上山数年,许久不见外人,老早就听闻张云舍捡回一个“脚踏七星”的小孩,寄养在山脚的仙来村,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下山探望,如今终于肯领上山来。三个大人在观前大石坪上叙旧说话,而李青山则带着白狐在观前观后跑动,丝毫不惧新环境。 上官经纶笑吟吟说道:“就冲李青山拜了我,高喊‘上官老先生’,我不当这教书先生说不过去。我权且长住一段时间,教他两年书。他这一两年就归我管了,你们都不得插手。” 张云舍倒没什么表情变化,淡定从容。褚四海却大吃一惊,内心惊涛骇浪心想:这小孩到底是多大能耐,能让名满天下的文圣上官经纶在此甘心做两年的教书匠? 次日五更,他就将李青山从床上揪起,拎到旁边的书房,要他背出自己所学的所有童蒙之学。李青山睡眼朦胧,被强行拎起,起床气大盛,正要哭闹。上官经纶双眼紫光大盛,手上紫气成团,啪的一声,击断了木桌一脚,笑吟吟说道:“你背还是不背?” 李青山顿时不敢出手出声,乖乖背起千字文、四书等童蒙之学,一一背起,偶有中断,却也流畅。默诵了半个时辰之后,上官经纶大为满意,发现李青山竟然达到了“六岁识千字”的地步,简直是神童在世,根本不用“天地玄黄叫一年”,因此便直接将他带入学习经史子集文章的阶段。 上官经纶号称文圣,熟读万卷书,胸有千斗才,是当世第一大儒。据传,他年少之时嗜书如命,痴迷经史,天天沉溺在万千典籍中不能自拔。家人都不甚喜欢他,因为当前世风是人人学武,读书是自寻死路,到头来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忽有一日,他在一部古籍中得到一张破旧古卷,阅过之后,闭门沉思十天十夜,大家皆以为他读书终于要把自己读死了。哪知十天十夜之后,他仰天长啸出门,高喊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谪仙书,谪仙事,果然妙啊!”门外气象万千,云霞滚滚,绚烂多彩,一个酸书生就此由文入圣,百年难见。他成名之后,建立崇文宫,掌管东州,仍是修文尊儒,与天下热衷武功截然不同。 教书原本也是他暗搓搓的小理想之一。他常言:“吾愿到一山野,领二三斗米,教四五小童,偷懒六七日,岂不快哉!” 而如今,他终于要当个教书匠,而且学生还是眼前这个“脚踏七星”的孩童,因此教起书更是开心和用心。只答应两年时间,他自然争分夺秒。每日,他要李青山五更起床用功,先是用一个时辰温习前日所学,抄书千字以练字。早餐后,他要李青山必须大声诵读文章半个时辰,要求必须吐字清晰、词句通畅、声音嘹亮、中气十足。朗诵文章之后,便开始教授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晚上则授六子之书。他在旁随时注解,而注解之时往往能旁征博引。 他为师甚严,不怒自威,稍有发现李青山偷懒或调皮,举起羽扇便打,丝毫不留情。偏偏他这羽扇打起人来,远远比山脚下教书先生的戒尺疼得多了,故而李青山十分惧怕他这羽扇,只能收心专心读书。 而李青山也渐入佳境。在上官经纶的压制下,他的调皮本性早已收敛,读书起来用心刻苦。每天读书朗朗上口,清音回荡整个道观。每晚学习诸子百家,至七岁时已能熟背不少文章,将至八岁时也敢与上官经纶辩论,很合上官经纶的脾性。上官经纶私下向老道士夸赞道:“这小子,莫不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投胎的!” 而褚四海则在李青山读书休憩间隙,挖空心思带他进山游玩,然后免不了两个人都遭上官经纶呵斥。 如此日复一日,转眼两年已过。这一日,上官经纶教完功课,对李青山说道:“小子,今日我教你一篇前无古人的经文,你要加倍用心记着了。”遂轻声默念经文,也不注解。 李青山依言默诵记之,并不求甚解。这两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上官老先生”教他背啥他就背啥,就算生吃硬啃也必须背得滚瓜烂熟。 待到李青山牢记无误后,上官经纶点点头,十分满意,哈哈大笑走出观门,来到大石坪上。老道士张云舍似乎又是约好一般,早已在那里等候。 上官经纶笑道:“两年之约已满,不负众望。这小子天资聪颖,进步神速,甚合我胃口。只可惜被你老道抢走了,唉,可惜可惜。” 老道士答道:“嘿嘿,他先拜了你为师,尊你为‘上官老先生’。你这一生,都要脱不开''老先生''这层干系。再说,你私下传授他那部经文,以为我不知道是什么吗。” 上官经纶道:“他有你道圣的教导,估计也用不上我那部经文。我只是偏心于他,先给他记着罢了。” 一阵子沉默。 “你手中那半部道德经,还是没悟出什么玄机吗?”上官经纶终于打破沉静。 “那半部道德经,你我及武圣三人一起研究过,水浸、火烘、光照都试过,并没见什么特别迹象。你们总是不放心,心机太重。哼!”老道士语气似乎嗔怒。 “你别又发怒。武帝离奇失踪之时,只留了这半部道德经给你。这其中必有玄机呀。” “贫道是道中人。武帝遗留这半部道德经,也可能只是因为这本经书是极为难得的上古真本,可能也真没什么玄机。” “老道啊,恕我直言。一是,武帝已消失十年,寻找其下落是你我的头等大事,任何痕迹都不可放过。二是,这半部道德经,你手里只有上半部,那下半部应该还在武帝手中。武帝从来不做无谓之事。这是唯一与武帝有关联的线索,我们不能就此大意放过。” “贫道也知道你是好心好意。那如此吧,我们再去看看那半部经书,你且随我进来。”说罢,老道士径直走回房间,上官经纶随其后。 进了房间,老道士按了一处机关,房内竟然连接着一个机密石室。老道士走进石室内,捧出一个檀香木盒。盒子古色古香,缝隙处用泥膏封紧。他捏碎封泥,打开盒子取出一个油纸包,两手轻捧,神色庄严。上官经纶也神情肃穆。 打开油纸,《道经》两字映入眼帘,乃道德经之上部。经书材质是上等绢丝,十分陈旧,显然年代已十分久远。两人轻轻翻阅,第一章映入眼帘:“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一直翻到第三十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候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镇之以无名之朴,夫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已是最后一页,上有一行武帝亲笔小篆:“赠仙长,聊表敬意。” 只见《道经》,未见《德经》。只见旧物,未见故人。 两人望着经书呆呆出神。 还是上官经纶先说道:“老道,武帝有单独留有口诀或者数字给你么?按照口诀或者数字,从经书中或许能找到隐藏线索。” 老道士说道:“贫道也想过这一方法。但武帝从未留下任何口诀或数字,这一点贫道可十分确定。” 两人沉默了一会。上官经纶说道:“收起来罢。寻找武帝,看来只能听天命了。” 老道士摩挲了一会经书,才用油纸细细重新包起,放回檀木盒中。 两人走出密室,在道观外伫立,良久不语。山间起风,松涛阵阵,似是低语。 过了半晌,上官经纶说道:“老道,就此别过吧。两年期已到,我也要回崇文宫了。离开已久,终须要回去的。我就不去跟李青山告别了,你就对他说‘老先生回家去了’,他日还会再见的。”说罢,凝视着张云舍,依依惜别。 老道士转身走进道观,手扬起摆了摆,传来不咸不淡的话:“走就赶紧走。贫道最是见不得你这穷酸腐儒样。” 第四章 拜师老道士 上官经纶独身一人走在山间道上。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飞,因为他就像飘一样,从林丛中经过片叶不沾身,从泥路穿过丝毫不扬尘。他思绪仍停留在仙来山,脑海中想着半部道德经、张云舍、李青山,尤其是李青山。 “李青山呐李青山,我和张云舍布局于你,难道是因为遇你之时''紫气东南''的天象以及''脚踏七星''的异象吗?那些都是糊弄人的表象而已。又难道是仅仅是因为你有一份绝佳天资吗?天下天资聪颖之辈何其多,何用选你。如今却选定了你,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势''字。当今天下之势,又能太平多久?武帝已失踪十年,我''文圣''偃武修文,他''道圣''不喜争斗,这天下若又闹起来,谁能平风云、定风波?”上官经纶深思着。 且不提上官经纶一路上念念想想。另一头,李青山读书正酣,按往日这时候上官老先生已经在旁为他注解及辩论,今日却久久不见人。他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去寻找老先生,但找遍整个道观也不见人。他只好前去大殿内找老道士,急急忙忙问说:“老道长,上官老先生呢,到处找都没见人!” 张云舍淡淡说道:“他回家去了。” 李青山一愣,脸上现出极为难过之色。 老道士接着又说道:“也无妨。他又不是此山中人,终归要走的。从今日起,就由我来教你。上官先生教你天下书,我教你天上书。让褚四海过来见证,你也给我行个礼。”说完,清啸一声。 褚四海飘然进来。 老道士指了指李青山,说道:“今日起青山正式入我门下,由我教导。我让他拜我一拜,磕几个响头,你做个见证罢。” 褚四海神色一凛,知道老道士要真正收李青山入门了。这意味着什么?道圣张云舍的唯一弟子,天下谁人不想、谁人不羡慕,谁能有此福?也就眼前这个小子了! 他轻拍李青山的小肩膀,悄悄说道:“还不快下跪,拜见师父!” 偏偏这时候李青山似乎没那么聪颖,竟然问道:“是和刚开始见上官老先生一样,行拜师礼么?” 褚四海差点当场吐血。这小子这么惦记上官经纶?于是没好气回到:“不是。这一次,你要喊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做小道士啦!” 李青山“哦”了一声,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若有所思。 褚四海见之,火气又涌上来,心想:“拜道圣为师难不成辱没了你?才八岁的人,还懂得思考个鸟?” 他不知道,这两年上官经纶虽然对李青山治学严苛,但最为重要的是每天能够自由辩论,从不摆高人一等的姿态,也无任何长辈的架子。这也潜移默化,使得李青山已敢于思考,有自己的见解,这一点尤为可贵。 老道士倒是不急,在旁微笑等候李青山。 过了那么一小会,李青山终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朗声喊到:“李青山拜见师父!” 老道士抚须大笑,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开怀。他扶起李青山,抚了抚他的头,温和说道:“我老道虚晃半世,如今终于得一个徒弟。仙来村众人皆知,我当年拾得你回来,将你寄养在山脚,终有一日要将你带上山来入道的。所以你喊我这一声''师父'',也是合情合理。” “其实呢,你天资聪颖,又有名师上官先生教导,于通文识字这一块,早已超过天底下所有同龄人,与当今那些大腐儒相比也不会差多少。但你要知道,你这一生不是要做一个只会读万千典籍的酸书生、大腐儒,也不是做一个只会潜心修道的穷道士,而是要做这天下一等一的大人物!” 他接着说道:“为师出身天下道门正宗''云虚教'',到目前已有九大观,号称云虚九观,分散在中州各郡。你拜我为师,咱不拘泥于常理,’云虚教’你可不去,道士你可不做,戒律可不守!但你我须记着,我辈必须以扶危济世为己任,保天下苍生太平!你记住了么?” 李青山朗声答道:“徒儿牢记了,今后要扶危济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老道士点点头,接着说道:“要扶危济世,先要有能耐,要有天大的本事。你想先学什么,掌、拳、剑,挑哪个?” 老道士说完,忽然退开一丈,双手出掌,一套精妙绝伦“虚空掌法”施展出来,招式变化无穷,看不出虚虚实实,加上他身姿轻盈,游走施掌,有如仙人游虚空,掌法玄妙无比。 李青山摇了摇头,示意没兴趣。 老道士收掌,呼呼又使出一套拳法,与“虚空掌法”的玄幻巧妙不同,这一套拳法虎虎生风,拳势刚劲有力,有气吞龙虎之势,乃是一套刚猛无比的“降魔拳”。 李青山又是摇摇头,示意不学。 老道士收拳,右手朝大殿一张,一把霞光灿灿的剑从梁上飞落到他手中,正是那把“紫云神剑”。他挺剑,捏剑决,将云虚教极为高明的剑法“云虚十六式”施展开来,每式含九招,招招精妙,剑上生花,剑意充沛,配上紫云神剑的云霓之彩,当真美轮美奂。 李青山还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老道士收剑,也不生气,举起左掌,深吸一口气,掌上很快凝聚起团团云气,朝着道观外数丈远的大香鼎挥去,砰的一声,鼎飞灰散。 李青山咋了咋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在旁的褚四海反而急了,大声说道:“小子,你还不要学,你知道这是什么神功吗?这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神功,说不定你想学还学不成!” 老道士摆摆手,说道:“好好好,不贪于眼前一招一式,这心境极好。那就顺其自然了!” 然后神色一整,郑重说道:“李青山听着,今后凡是为师所教所令,若有丝毫偏差,手上拂尘将严惩不怠!” 李青山想起了上官老先生的羽扇,不禁心里心惊肉跳。心想,到底是上官老先生的羽扇厉害,还是师父的拂尘厉害? 第五章 自古修道艰 很快,李青山就知道了到底是羽扇厉害,还是拂尘厉害。 老道士接手管教李青山之后的第一、第二年,对他的功课内容保持了不变,要他还是每天五更起床温习功课、抄书练字,用餐之后半个时辰高声朗诵,然后仍是学习各家经典。 两年之后开始了变化。老道士要求李青山不再学习诸子百家经典,而是转为集中攻读道家典籍,从道德真经、南华真经、太玄经等道家真经读起,道家“三洞四辅”都择最经典而学之,天文历象、医药典籍、占卜术数也涉猎。 之前,因为“上官老先生”的严苛,李青山读书的心性早已十分坚定,极少分神。但少年毕竟是少年,总有心神飞驰或偷懒时刻,老道士总是明察秋毫,一般是先“哼”一声随即出手,拂尘横扫之痛比上官老先生的羽扇还更厉害。 自古名师出高徒,哪一个不加以棍棒?或许老道士深谙此理,打起李青山心安理得。 这里道观小,藏书并不算多,但都是经典之著。只要李青山学完某一阶段,下一阶段的典籍都会出现在他的案台上。这些典籍,都是由老道士精心选择。 但道家典籍又远比原先所学大为不同,有的内容恣意汪洋,有的晦涩艰深。若按字面理解,李青山可解得明白,若要深入领悟则需要年纪及阅,这对于此前的李青山来说是无法做到的。因此,许多典籍只能强读默记,他的脑海中就如一个大房子,一本又一本的典籍塞入其中。偏偏老道士又爱考究他,稍有默诵不顺或者注解不明,又免不了一顿拂尘横扫。 “酸儒还是比穷道好一点”,李青山心里暗暗想,但嘴上万万不敢说。 “上官老先生回家了,不知道收了新学生没?”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上官老先生。 其实背书始终是他的强项,许多典籍还是背得下来,就比如那几部道家大典,天天诵读,倒背如流。加之老道士对其中几部道家大典的注解格外用心,所以他领悟起来也很透彻,入心入脑。 而随着年岁渐长,老道士逐渐给他增加了许多“功课”: 十一岁那年,李青山必须每夜练习抓物取物三千次,修习夜视之法。还要他每天晨起就操练一套天下人皆会的强身健体拳,五更起先拳,再温习功课。 十二岁那年,李青山要每天上山砍柴、挑柴下山,须得是道观千丈之外的木柴;每天下山挑水,挑水上山,须得是山脚之水。 十三岁那年,李青山开始修炼一套日夜运行的呼吸吐纳之术,逐步养成吐纳规律。 这几门功课中,尤其以那一套呼吸吐纳之法最为玄妙,不仅白天做功课、干活之时能调理呼吸,就连睡觉之时也能自行调理吐纳。勤练一年之后,他的呼吸吐纳已极有规律,吐纳平稳,上下山挑水、砍柴健步如飞,不再气喘心塞。而且,他好像能感受到气息进出丹田之状,丹田内常感空虚之状。 到了十四岁那年,老道士取出“紫云神剑”,要李青山每天至少用一个时辰“悟剑”。所谓“悟剑”,无非就是叫李青山手举宝剑放平,剑尖上放一颗滑溜溜的圆珠,不能让其掉下。一个时辰后,再取一根粗木,划数十标记,要李青山每一剑都能一击削掉一处标记所在。 老道士耐心解释说道:“若用剑,先悟剑。寻常剑法讲究剑招、剑式,高明剑法讲究剑意、剑气,讲一个理、气、力三通。你若真想用好这把神剑,就要悟一个''身剑合一''。剑在手,就要使之成为你的血肉,其长短、厚薄、宽窄、轻重、钝利都要了然于胸,而你的喜怒哀乐、快意恩仇也要贯注于剑。” “让你举剑挺珠、运剑削木,无非是让你感受剑身,让你修心修气,以达到心静、气舒、意凝。若按我此法长此修炼,举珠不落、削木必中,自然能达到心静意凝、心剑合一,到时蝴蝶飞鸟、飞花落叶落入你剑中,也休想逃得出去。” 听着似乎容易,练起来特别难。起初,李青山连剑都举得不稳不平,更别提达到举珠不落的境地,每次圆珠刚放上去就“哐当”一声落下,几百几千次都是如此。 削木也是差不多,每次出手,不是差之太远,就是偏之毫厘,极难一击必中。 为练这把神剑,他常常心烦意燥,生气之时举剑怒砍石、砍树,道观门前的石块、树干没少被他劈烂。往往此时,就是褚四海极为快乐,在旁乐此不疲嘲讽道: “哎哟,剑神李青山举神剑砍石头,原来神剑这般用法啊......” “砍树还砍得挺好的,哎,别停......” “你就这点本事了,小青山.......” 山上清净,小道士修炼之时,老道士虽然也在闭目清修,但其实无时不刻在观察着李青山一举一动。他见褚四海常和李青山时常吵闹,闲暇之余都混一块,于是再三叮嘱褚四海,万万不可教李青山任何武功。 老道士解释道:“青山练武时机未到。如今只需诵读经书,健身强体,修心明境,养势蓄势,胸中养成天地之势,今后北冥之力方能收入。” 褚四海觉得老道士说的似乎有道理,但又不合常理。按照常理,谁人不是照着秘籍就练有武必学,打小练起,技艺才纯精。可李青山这样到了十多岁还不操练武功,今后武功如何能纯熟? 但褚四海毕竟也知道老道士对李青山寄望极深,所谋皆是长久计,所做之事必是精心谋划。因此,他也真的丝毫不敢向李青山教武功。不然,以他在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境界,教个一招半式岂不是轻而易举? 李青山艰苦修道期间,沈谙和杜岄也常常带沈明月上来看望。早几年上山,沈杜二人一上山就是远远瞧见小道士李青山端着大碗粗白米饭,掺杂着几根青菜,蹲坐在道观大门口,不急不慢吃饭。 修道难,难于上青天,谁人不知?但李青山小小年纪就修道,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清修之苦,没有丝毫少年快乐。沈谙和杜岄作为亲人,每次上山都倍感心酸。 白狐倒是很忠诚,天天不离李青山左右。而且越长越俊俏,毛发像一团雪。 沈明月倒是没那么多心思,仍然是大大咧咧。每次上山,未到观门,她就大喊:“青山哥哥。”然后健步如飞到观内,显然轻功已成。 褚四海倒也乐于沈明月上来看望李青山。唯有沈明月上山来,道观才更有一丝生气,李青山也才会从枯燥的修行中暂时解脱出来,老道士也才没看管那么严苛。 褚四海常偷偷诱惑李青山,说道:“修什么鸟道,淡得像个鸟似的,一点也不快活。我带你们玩耍去。”李青山这时候就会装傻,故意充耳不闻。老道士的拂尘,他是真的害怕。 对于沈明月每次上山,褚四海也喜欢逗她玩耍,并偶尔教她武功。对沈明月,大家都没那么多规矩和要求。褚四海对她的教导也就心之所至,想教啥就教啥,虽非师徒却跟师徒没两样。因此,沈明月每次上山,少则逗留一两日,多则半月,都能习得一些新武功。 而李青山每每做完功课,就静立在旁,观看褚四海和沈明月练武。沈明月常常诱他也来习武,他总是微微一笑,摆手不学。褚四海看着他因为刚刚做完刚砍柴、挑水的活儿,袖子还撸在手臂上,在旁孑然独立,似笑非笑,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狠狠说道:“滚开!啥不学,净学了腐儒的穷酸以及老道士的沉闷,看着真是心烦!你这样老是偷看,万一记进心里去,老道又来怪我!” 斗转星移,李青山已到十五岁。此时的他,已是身材笔挺,体格健壮,耳聪目明,性子沉稳,温和恬静,竟有少年老成之象。 而沈明月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褚四海的教导下,武功渐成,大有章法。 这一日,李青山做完所有功课,看到沈明月在大石坪上练剑,褚四海在旁指点。他也拿紫云神剑,在旁边举剑挺珠,只见珠子已稳稳停留在他剑尖,绝不能滚得下来。恰巧一只蝴蝶从旁飞过,他想起老道士说的“落叶飞花、蝴蝶飞鸟落入你剑中休想飞得出去”,调皮心大起,甩掉珠子,举剑将蝴蝶兜住,轻舞剑尖,左右上下,或快或慢,蝴蝶竟然真的飞不出他的剑尖。 褚四海“咦”了一声,满眼赞叹。 沈明月转头也瞧见了李青山举着霞光灿灿的紫云神剑在逗弄蝴蝶,也是心痒痒,童心大起,举剑过去抢要蝴蝶。谁知蝴蝶没抢着,自己的剑却被李青山的剑尖点开,蝴蝶还是在李青山剑尖上飞不出去。她又试了几次,还是抢不到蝴蝶。 沈明月大恼,捏了剑诀,刷刷数剑,竟然用上了褚四海教他的“惊云剑法”来抢夺蝴蝶。 李青山也不慌乱,顺势放走蝴蝶,剑上无招无式,剑尖平平稳稳缠上了沈明月的剑,就如一块吸铁石吸住了沈明月的剑,让她剑招也使不出来。 沈明月更是恼了,手上使劲,剑中注入大量内力,将李青山的剑绞飞出去,然后气鼓鼓问道:“青山哥哥,你这是什么剑法?” 李青山羞愧说到:“没什么剑法啊。练珠子练出来的。” ....... ....... 第六章 武圣突来访 这一日,沈明月和褚四海又在观前大石坪上拆解武功。两人先是对了一会儿拳,然后拆了一阵子掌,接着练了半个时辰的剑。 沈明月天资也算好,又有高手教导,基础打得十分扎实,许多武功都学得纯熟。她和褚四海拆解练招,招式有模有样,英气十足,丝毫不胆怯,甚有女中豪杰气概。 褚四海虽只是喂招陪练,劲儿和招式都收着,但也明显感受到了沈明月的进步和胆气,一招一式喂得越来越开心。 而李青山,自那天和沈明月比剑,惹恼了沈明月之后,再也不当着她的面“悟剑”,而是在旁微笑观看。谁也不知道他看懂了什么、心里在想啥。 白狐就在他脚边,懒洋洋打瞌睡,蜷缩起来就像一团雪。 忽然山道上远远传来声音:“好啊,老褚,什么时候偷偷收了个女娃徒弟。资质不错,有模有样啊!哈哈哈……” 人未至声先到,声若洪钟,撕裂山间的宁静。更加可怖的是,他远在一里之外竟然已经知晓石坪上的一切,视力和听力非常了得。随着话音刚落下,人已飘到了石坪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身材高大魁梧,宽额阔面,粗眉大眼,双鬓已略微斑白,但仍精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神态傲然。 “哦!稀客,稀客!武圣袁十步,十多年未见,什么风把你吹到仙来山了!”褚四海停下喂招,望着来客。 武圣袁十步!李青山和沈明月心里一惊。“三圣”之名,响彻天下,谁人不知?其中,“道圣”张云舍就常在他们身边,亲眼所见其道行及武功的高深。如今与“道圣”齐名的“武圣”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们禁不住好奇和紧张。 袁十步眼光一扫,视线停留在了李青山身上,上下打量,目光锐利,似乎要穿透李青山。“你就是张老道当年带回来的小娃子?已长这么大了!”说完,走过去拍了拍李青山肩膀。 李青山只觉浑身一震,似乎有一股强大气流走遍全身。他心里一凛,正要答话,身后却听到张云舍说话:“他正是小徒。老袁,十多年未见,你英姿不减当年,越发硬朗了啊。” 袁十步放开李青山,朝着张云舍快步迎上去,紧握“道圣”双手,爽朗大笑:“张道哥,小弟甚是想你!” 老道士微微笑道:“有劳挂念!” 随后,老道士神情凝重起来。原来袁十步这一握,竟然直接上来就发力,试探起了张云舍的内力修为进展。一波又一波汹涌澎湃的力道传了过去,激得老道士不得不凝神应付,运起神功比拼。 张云舍眼望着袁十步,心想:“这袁十步,十多年未见,性子还是这么直接,丝毫不顾及大家情面。” 袁十步也是眼瞧着张云舍,面带微笑,双手继续发力。 他早年天生金刚神力,为武一道天赋异禀,资质也是百年难遇,且嗜武成痴,涉猎甚广,不管是任何武功上手极快。而且实战起来,刚猛无比,别人是越战越馁、气势减弱,他却是越战越勇、气势越增,皆因他的天生金刚神力,以及所修炼的“神龙九式”。“神龙九式”是一门至刚至强的神功,分为“生、潜、伏、起、化、云、雷、地、天”九个层次,对应龙之九态,即“生龙”、“潜龙”、“伏藏龙”、“起龙”、“化龙”、“地龙”、“云龙”、“雷龙”、“天龙”。寻常练到“化龙”境已是当世顶尖高手之列,之后修炼愈加艰难。而且,这门神功并非谁人都可以修炼,寻常体质若练此神功容易遭神功反噬,丹田及经脉承受不住而爆裂;只有超强体魄或者天生神力之人才能修炼。所创这门神功的人,也是天生神力,但也仅修炼至第八层“雷龙”境。 原本这门神功为武帝东方雄所得,但武帝也自知难以修炼,转赠给了天生金刚神力的袁十步。而袁十步的天生金刚神力正好是练这一神功的绝佳载体,因此一练就能够入境,十多年前已达第六层“地龙”境。如今十五年过去,他已经突破至于第八层“雷龙”境,浑身雷霆之力总想破空而出,总想找机会试试手,因此一上山便按捺不住找张云舍比试力道。 老道士张云舍感受到了袁十步的汹涌神力,觉得那股力道犹如雷霆万钧,前所未有的气压和威压如泰山压顶,只好急忙运起了太虚玄功功,并且用到了最高层内力,以入虚之力接纳武圣的雷霆万钧之力。两人就这么简单一握手,就比拼上了至强内力。 旁边观看的诸四海、李青山、沈明月均跟着紧张起来,大气也不敢出,静静在旁守候。 恰好老道士的“太虚太玄功”似乎克制吴十步的“神龙九式”。虽然”神龙九式”的力道霸道无比,威压一层比一层强大,但一入太虚太玄功的气海中竟然消失不见,犹如泥牛入海。可袁十步天生金刚神力,越战越勇,气势也越来越磅礴,雷龙源源吐力,似乎不绝不休。 而张云舍用太虚之境吸纳雷龙之力,久而久之也渐感吃力。他脸上汗涔涔,头顶上热气蒸腾。袁十步双眸精光四射,额头也是也是冒出豆大的汗水。褚四海、李青山、沈明月在旁观看,紧张得口干舌燥。 一刻钟之后,吴十步和老道士同时撤劲收手,各自越开一步。这收放自如的境界,非大宗师方能做到。 “袁老弟,十多年不见,一来就给我这么大的苦头吃。你这‘神龙九式’已至第八层“雷龙”境,全身内功修为到了九阶中期,这天下看来无人是你对手了。可喜可贺!” “道兄,莫说客气话,你这太虚太玄功还是神乎其技,比‘神龙九式’有过之而不及。我这‘神龙九式’虽强悍,但在你这太虚太玄神功面前犹如泥石入海啊!道兄,看来这十多年你可没少下功夫啊,如今已经还虚境后期了吧,突破至通明境之后就是天下唯一的陆地神仙了!” 两人并肩走进小道观。袁十步扫视了一眼道观,说到:“先前,我听上官经纶说你跑到这山里建个小道观隐居,还不太相信。如今见到,原来果真如此,着实简陋。你何不回你那云虚教,那里现有云虚九观,多么气派!” “呵呵,何处修道不是修,修到何处也是修。说罢,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来看老道这么简单吧。有何事情。” “确实有要事相商。据闻,武帝有线索了。” 袁十步刚说完,张云舍蓦然停住,转身面朝对面。 袁十步笑道:“道兄,你别激动。也不是什么十分确切的消息。只是海外传来消息,上官逐风出现在了海上。你我均知,上官逐风天生性格怪癖,不喜与人为伍,唯独紧随武帝寸步不离,因为武帝的纯阳血脉以上阳神功能够缓解他的天生阴脉寒毒。而且,武帝之前有说过,正在钻研一门武学,能够洗经伐髓,甚至能改变上官逐风体内的天生阴脉。上官逐风至死追随武帝,他若出现,武帝也必定有踪迹。” 袁十步略微一顿,说到:“上官逐风在海上被找到,救了他的是一只海外归墟州商队。海外三州归墟、方壶、蓬莱四面靠海,州上之人惯走海上经商谋生,贩卖各地货物赚取差价利息。这一只商队遇见上官逐风的时候,上官逐风一人一舟,淡水已尽,显然是在海上飘零已久。当时他人已萎靡不顿,加之寒毒阴气大盛,长咳不止,显然已寒毒已沉积多年未得消除。归墟州的商队好心救了他。他为了答谢,将自己舟上所载的千年玉珊瑚和数颗寸许大的夜明珠赠给商队。这可是一笔财富,其中一颗夜明珠就能买下一整只商队,更何况数颗以及千年玉珊瑚。但上官逐风另有一个要求,就是叫商队一定要带话到九州大陆给“三圣”,说‘血玉已毁,真龙当出’。” “恰好那只商队,惯常贩卖北州商品,因此一上岸就直奔北州,并打听到了我所在地,将消息带给了我。” “血玉已毁,真龙当出?什么意思,难道武帝出事了?”老道士知道武帝手上有一枚九龙血玉。血玉已毁,岂不是武帝已遭不测? “现在一切都还未得知。需要寻到上官逐风才能知晓。”袁十步回答道。 “传消息的人是否说谎。说不定是什么阴谋。你可否仔细盘问?”老道士继续问道。 袁十步说道:“这一点我已经盘问仔细。我亲自去把商队截住,并登船查看,玉珊瑚和夜明珠尚在。要知道,这些商人无利不贪,断不会带着这笔财富来我面前撒谎。而且,他们还带来一枚玉佩作证,正是上官逐风所持的冰龙玉佩。” 说完,他掏出了一枚玉佩。上面果真刻有一条狰狞的龙,隐在冰湖中。 老道士沉吟一会,说道:“上官经纶知道此事了吗?” “还尚未去告诉他。我先来跟你说了。”武圣说道。 老道士沉默了一会,答道:“如此吧,上官逐风毕竟是上官经纶的弟弟,你可去和他商量着办吧。我在此修道,许久不问世事。若需我相助,我自会下山。” 袁十步微微一笑,话题一转说道:“话说,外面那小子,是你的关门弟子?听说上官经纶也来过,很喜欢外面那小子,还当了两年教书匠?真是难得啊!” 道圣笑道:“如何,你瞧那小子怎么样?” 袁十步笑道:“我一介武夫,可没你和上官经纶文博学多才,懂得医卜星相,精通面相之术。不过,他现在十多岁,我刚才试了一下,他还是一点内功根基都没有!” 原来他刚才对李青山肩膀那一拍,竟是已经悉探了李青山的内境,知道李青山并无内功。 老道士也不答话,笑而不语。只是那一阵微笑中,藏着一股令人无法质疑的自信,对李青山无比的自信。 袁十步略一沉吟,说道:“另有一事,你听说了吗。魔域好像又死而复生,而且最近蠢蠢欲动,似乎要从重返九州大陆。” 老道士森然道:“若是如此,我必下山了。魔域始终是我心魔!” 袁十步哈哈一笑,说到:“来了那么久,终于见你本性显露一次。其实目前还不至于要你下山。如此吧,一年之后,我和上官经纶举办一次万秀群英会,招揽天下英才。你让他参加这枚冰龙玉佩,就让他带着。”他指了指观外的李青山。 老道士张云舍并不答话。山间又突然起风,落叶沙沙掉落在道观顶上。 第七章 魔域双君子 武圣来如惊雷,去如风,山间恢复了往昔宁静。 这一日李青山又上山砍柴,白狐紧紧跟在身边。自十二岁上山砍柴以来,他对这座山再也熟悉不过,哪处有奇石怪洞、山泉溪流、山果野蔬都了然于胸。柴木处处可砍,毕竟山上最多的就是林木。但老道士早就规定过,小道士砍柴必须在距离道观千丈之外。若投机取巧,被拂尘横扫自不必说,在观内跪个一天一夜也不算什么,最可怖的是要被丢到山顶“镜池”边禁闭一宿。 他犹记得十二岁那年,因为偷偷在道观后砍柴,被老道士带到山顶“镜池”禁闭的情景。仙来山本来就高耸入天,那一夜月白风清,月亮和星星都低垂在头顶,似乎举手可摘。山顶入夜越寒冷,镜池水雾腾腾升起,与溶溶月光连成一片,似乎可通天。远处怪石嶙峋,古树林立,影影绰绰,似人似兽又似鬼。山顶安静得可怕,除了偶尔可听到一种怪鸟的叫声,唯有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李青山纵然有凝神静气的能耐,但那种静入骨髓的感觉袭来,还是使他心慌意乱,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念《道德经》、《南华经》等各类经书,甚至连上官老先生教的古怪经文也念了起来。他念得越大声,山顶回音越响亮,似乎有鬼神在回应。就如此禁闭煎熬过一宿,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朝霞飞起,等到褚四海来接他下山,他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而下山之后大病了一场。从那往后,砍柴、挑水再也不敢投机取巧。柴必是千丈之外的柴,水必是山脚之水。 他一边砍柴,一边练习呼吸吐纳,又偶尔休憩一会儿回忆昨日所学,又一会儿默诵道家经书,一会儿朗诵诸子经典,不知不觉两担大柴已砍得,正欲捆扎归去。忽听到身后有人说到:“这小道士在砍柴。你怎么看?” 他回头一看,只见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站在离他一丈之外,似乎是孪生兄弟。其中一人穿青衣,一人穿黑衣,容貌都甚为清秀,衣着干干净净。 那青衣男子说道:“是啊,这个小道士在砍柴。为什么还用他砍柴。他不是那臭老道的关门弟子吗。难道不是他?” 黑衣男子皱眉答道:“可这山上只有一个小道士。” 青衣男子嘲笑道:“那是山村里人说的。你用蛮力逼迫他们,人家才那样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骗你。你又不敢去道观里察看!” 黑衣男子也不生气,反唇相讥道:“你敢去看?你还不是只躲在远远的地方偷看!你就是怕那臭道士!” 这两人一言一语、一唱一和,自顾自说话,毫不理会李青山此刻看着他们。 青衣男子也不顾黑衣男子的讥讽,自顾自说道:“你看他旁边那只白狐,真漂亮呀。跟我们魔域的那几只灵狐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品种,说不定是当年我们魔域带出来的灵狐遗留下来的后代。” 黑衣不耐烦说道:“这时候你管什么灵狐。现在不是应该问问他,是不是牛鼻子臭老道的徒弟吗?” 青衣嘻嘻笑,反问道:“你觉得他会说吗?” “我觉得他会说。因为我可以喂他点魔毒。” “你又要这么卑鄙吗。我们魔域双君子的名声,就要被你败完啦。”青衣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打算制止黑衣。 “原来他们叫魔域双君子。”李青山心想。 那黑衣朝着李青山喊到:“喂,小道士,你是牛鼻子臭道士张云舍的关门弟子?” 李青山放下木柴,清晰吐字说道:“我师父不是牛鼻子臭老道张云舍,是天下闻名的道圣张云舍。请问你们是谁?” 青衣说道:“哦哦哦,果真是你这个小道士。我们啊,我们是人称魔域双君子,我叫青衣君子,他叫黑衣君子。你听说过我们么?” 李青山摇摇头,干脆说道:“没听过。”心想这两个人古古怪怪,邪里邪气,竟然还自称君子,真是荒天下之大缪。 青衣也不生气,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砍柴?” 李青山他不慌不忙答道:“观里住人,人要做饭吃,不砍柴哪里来的柴火。” 黑衣看着他,冷冷说道:“小道士,瞧你这神情,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们。你知道我们来干嘛的吗?” 青衣说道:“咳咳咳,你说话斯文礼貌一点嘛,别吓着小孩子。我们可是君子。喂,小道士,我们想试试你武功有多厉害,可否指教?” 李青山对着青衣男子说道:“我不会武功。”他已察觉出,这两个怪人当中,青衣男子地位更高一些,说话更有份量。 黑衣哈哈大笑,对着青衣说道:“你看,他竟然说不会武功。他是那臭道士的唯一关门弟子,竟然说不会武功。这不是骗人嘛,道士能骗人,你还对他客客气气!” 青衣说道:“我们是君子嘛,肯定要客客气气。要不这样,你向他讨教一下,试一试不就知道他有没有武功了。” 黑衣听到青衣这么一说,“哼”了一声,鬼魅一般闪到李青山面前,迅速拍出一掌。李青山虽看到了他来袭及出掌,却来不及格挡,自己又没学过身法轻功,只好条件反射向旁一滚,才堪堪躲开一掌,模样却是狼狈不堪。黑衣却如影随形紧跟上来,未等李青山起身就一脚扫过去,只听一声闷响,李青山胸口中了重重一击,嘴角立即渗出了鲜血。白狐似乎被吓着,呼呼穿进灌木丛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黑衣、青衣两人同时“咦”了一声,似乎大出意外。青衣说道:“这小道士反应快是快了,但似乎真的没武功,这gou爬的姿势虽然躲开了你一掌,却没挡住这轻轻一脚。你看他可没说慌,可真诚实多了!” 黑衣说道:“臭老道搞什么名堂,收了这么个废物徒弟?” 李青山爬了起来,左手擦了嘴角的鲜血,并拍了拍身上泥土。右手握紧砍柴刀,心里恨恨想到:“刚才这一脚叫轻轻?” “且不管他是不是废物,你打算拿他怎么办?他不会武功,我们不好动手呀。君子对不会武功的人不好动手。”青衣又嬉笑说道。 “管他会不会武功。我今天可以暂时不做君子,你自己一个人做君子罢。我要废了他,谁叫他是牛鼻子臭老道士的徒弟,我们魔域与他的仇可是不共戴天。怪只怪他入错门了。” “君子还能这么随意想当就当么?真是怪人,沽名钓誉。”李青山心里暗暗想,右手握刀的手又紧了紧。 “那这样吧,我不动手,但可以给你个好提议。你看他右手拿柴刀多紧,你就要了他那条拿刀的手好了。我们不杀不会武功的人。”青衣对着黑衣说道。 黑衣桀桀怪笑,说道:“这提议我喜欢。”说完欺身而上,手曲成抓,抓向李青山的右手。李青山这次站定身子,凝神瞧清楚他的来路,一刀递出去贴住他的手,挑起晃了一圈,然后斜劈出去,竟然划破黑衣男子的手臂衣袖。 原来,这李青山极有悟性,平日里老道士虽只是叫他“悟剑”,用紫云神剑挺珠子、削木。但在砍柴之时,那枚珠子却带在身上,路上也拿着柴刀玩珠子、砍木削木。多年下来,他对这一把柴刀也能达到挺珠不落的境界,用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对于李青山刚才那一刀,青衣又一次“咦”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惊奇。 黑衣倒是大怒,大声说道:“看见了吧,他会武功。他这是故意的,扮猪吃老虎。我可不能再客气啦!这次要他两条手!” 青衣说道:“那不是武功,根本不像武功,毫无招式章法可言。那更像是拿刀随机应变,难道这是悟了''刀意''?唉,我可不管啦,你爱干嘛就干嘛,我闭眼睡觉啦。”说完,果真在旁边大石头上盘腿坐下,闭上眼睛。 黑衣阴森森笑到:“小道士小心啦,我这是先礼后兵了呀。”说着,鬼魅身影又闪上来,朝李青山击出数掌,用上了“鬼掌万千”。李青山只觉得眼前掌影重重,幻化出几十只手掌。他也不知道哪一掌是真是假、是实是虚,心中一动,扬起了刀,使出一招“自扫门庭”的剑法。虽然以刀代剑,却也收到不错的效果,竟然能将黑衣的无数幻掌逼退。 并不是李青山会武功。只是,他长到十五岁,最大的长处就在于“强记强背”。他平常干完活,就跑到大石坪看褚四海和沈明月喂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懂了什么。其实他不用看懂,只是潜移默化强记了个别招式,即使没有口诀,但使出来也是有模有样。 黑衣的脸色铁青,僵硬起来显得很可怖。他右手往腰间一扯,一把软剑已在手。青衣此时睁开了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和李青山。 李青山自思肯定打不过,于是打量了一下周遭,突然将地上木柴踢向黑衣男子,随后掉头往山南方向飞速奔跑。这几年他天天挑水、砍柴、练拳,日夜呼吸吐纳,气息十分平稳,跑起山路来毫不喘气。而且对这座山的山形地势极为熟悉,左闪右闪,运用大树和灌木躲避对方视线,朝着山南疾跑。 黑衣男子举剑格挡开飞来的木柴,眼见李青山在逃,也纵步追了上去。他虽有很不错的轻功,速度比李青山快,按理说应该很快能拦住李青山。但一是他被李青山出其不意偷袭了,二是对地形地势不是很熟悉,一时之间竟也追不上李青山。 李青山奋力疾跑,很快跑到了山南,窜进一个山洞之内。原来他故意往这边跑,却是要进这个山洞。山洞极为幽深,里面甚为空旷。 此时虽然白天,洞外明晃晃,洞里深处却漆黑一片,李青山就躲在一块巨石后面。他呼吸绵绵长长,丝毫没有气喘,显然是那呼吸吐纳之功起了作用。 刚躲好身子,他就听到了两个人走进来的脚步声以及说话声,正是魔域双君子。其中一人说道:“我就坐下休息一会,你就让他跑了。唉。怎么说你呢,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小道士都搞不定。”正是青衣男子说话。 另一人说道:“放屁,我只是大意罢了。再说,他也没跑掉,此刻不是在这山洞里吗。”正是黑衣男子。 青衣说道:“他跑进这黑乎乎的山洞做什么?小心有机关啊。你带火折了吗,将火点起来。” 黑衣没好气说道:“没带。” 青衣说道:“唉,你呀,做事总是那么不细心。也罢,看来我今天也不能做君子了。听到了没有,他的呼吸声,可真有规律。老道士肯定教了不少东西给他。他在东南角。” 李青山心里一凛,正眼偷偷瞧过去,看到他们两人果然面向这边,但是也仅仅是望着这边而已,视线焦点并不在自己身上,显然他们在黑暗中并没瞧见自己。 而李青山却不一样,他十二岁开始要每夜里练习三千次抓物取物,为的就是修习夜视之法。如今多年过去,他的夜视能力早就远超常人。这也是为什么他跑进这漆黑山洞的原因。 他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眼前的两人。 青衣说道:“咦,没有呼吸声了。看看他能屏住呼吸忍耐多久。” 李青山看了看地上,有几块碎石。于是轻轻捡起,朝着另一个方向投掷了过去。果然,那边石头一落下,魔域双君子果然纵了过去。 那两人扑了个空,然后停住,继续侧耳倾听声响。李青山也不敢再动,但随着时间流逝,憋气越来越难受。 双方正在僵持,忽然山洞外响起了白狐的叫声,随后听到褚四海大喊大叫:“青山小子,你没事吧。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上仙来山来捣乱!” 原来那白狐极有灵性,瞧见李青山被打,立即窜进草丛,折跑回道观搬救兵。它率先看到了褚四海,便咬住褚四海的裤脚使劲朝山上拉扯,嘴里呜呜直叫。褚四海随即明白山上有事发生,便跟随白狐疾赶而来,看到了地上散乱的木柴和血迹。随后又在白狐的引导下,朝着山洞赶来。 李青山见是褚四海来到,心里大喜,于是将手中剩余的石头又远远甩向远处。魔域双君子果然又朝着石头落地声响处怕奔去。 李青山抓出机会,深吸一口气,疾奔向洞口,嘴中大喊:“褚叔,我在这!” 他一跑一喊,完全暴露了位置。魔域双君子回头,迅捷赶过来,同时出招,一人用掌,一人使拳。李青山回头又瞧得清清楚楚,看到他们袭击过来,赶忙顺势往地上一滚,躲开他们攻击。然而青衣男子武功显然极为厉害,掌势未变老,手掌顺势向下一划,循着李青山的声响斜劈下去,“噗”的一声正击中了李青山右肩。李青山身子一沉,感觉整条右臂好似脱臼了一般,手上柴刀也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褚四海听到了打斗,大吼一声,声震山洞,在场之人均是神情一恍惚,耳膜嗡嗡响。很快,褚四海冲了上来,左右两掌,分别击向了魔域双君子。魔域双君听到声响,感受到了无比刚猛的劲风扑面而来,不敢硬接,赶紧腾闪向一边,朝着洞口光亮处夺路而去。 褚四海正欲追赶,却听到李青山的痛苦呻吟声,赶紧点亮火折子,定睛一瞧,大吃一惊。原来李青山此刻已爬起,靠在石边,脸色苍白,嘴角仍有鲜血涌出,右臂耷拉垂下。 他恨恨的骂了你:“他乃乃的!”然后抱起李青山,狂奔回道观...... 第八章 太虚太玄功 “魔域双君子?魔域的人?” 在仙来观内,老道士张云舍一边帮李青山接驳肩膀脱臼处,一边详细询问事情经过。听到李青山说那两人自称“魔域双君子”,是来自魔域之时询问道。 李青山“嗯”了一声,还接着说那两人声称要废掉自己双手。平常温和的老道士,面上罩了一层寒霜,神情严肃得可怕。 李青山的肩膀顺利接驳回来。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并没什么大碍。随后,老道士给他喂了一颗内丹,并助他推宫过血。 很快,李青山就面色红润,内伤也逐渐复元。他忐忑问道:“师父,为啥那两人说,魔域与你不共戴天之仇?” “此事过后再跟你讲。你刚才还说了,你用了柴刀逼得黑衫男子拔出了剑?” 李青山点点头。 老道士严肃说道:“我不是说过你暂时还不能学武的么。你为何偷偷记褚四海和沈明月对招的武功?” 李青山慌忙说道:“师父,我没偷偷记武功。只是平常我在旁观看,自然而然就记住了一些,然后情急之下使了出来。其实到现在,我也没记得任何一套完整招式。” 老道士点点头,叹气说道:“唉,其实我也该让你早点学些功夫,才不至于今日险些丧命。我算计了许久,按理说你也差不多到时候,为啥还没出现那情况呢?” 李青山赶忙问道:“师父,你是说出现什么?” 老道士认真说到:“开心门内视。” 李青山想了想,忽然说道:“师父,你说的开心门自视,是不是脑中光亮打,心神入定,能看到自己体内的脉络?” 老道士愣住了,没一会才问道:“你开了心门?” 李青山点点头,轻声说到:“应该是。上月初九,夜里练习抓物取物之后,我在床上静坐呼吸吐纳之时,就已经开心门了。我不仅能瞧见自己脉络,还能瞧见一股气息潜伏在下丹田之内。我以为只是稀松平常事!” 老道士抚掌大笑,说道:“稀松平常事!好一个稀松平常事。你可知开心门内视,有的人一辈子也做不到。因为做不到宁心静气、心神无杂之人,是根本无法开心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等你开心门已久矣。以我们云虚教而言,开心门即是进了内视境。需知道,我云虚教习武,与别派大为不同。别派以品阶划分,共有九阶,阶数越高武功越厉害,那天下闻名的文圣、武圣均已达到了九阶初期。而我派武功以境划分,分为内视、知玄、守形、合神、入虚、还虚、通明等七境。每入一境,都需静心修炼,抱元守一,不花个五年十年积淀,难以进入下一境。所以有的人修道一生,都难以达到合神境。” “但我派也有许多天才进展神速,如创教祖师云虚真人达到还虚境后期,我那半个师父道阳真人在百岁高龄之时达到了通明境初期,其后能延年续命三十年。我如今堪堪达到还虚境初期。云虚教还有''云虚四子''分别为广虚子、凌虚子、乘虚子、若虚子,目前也仅仅达到入虚境初期。你如今已是内视镜,今日起我用外力,教你进入知玄、守形、合神!” 他清啸一声,招来了褚四海,指了指李青山,说道:“他已开心门内视。今日起,我带他闭关多日,传授太虚太玄功。有劳你帮我们守关,不让任何人打扰,直至小道士出关为止。需特别提防魔域再次前来捣乱。” 褚四海神情庄重,点了点头。 随后,老道士和小道士一老一小进入观内密室端坐。老的念太虚太玄功心法,小的默诵记之。李青山天生聪颖,习字背书最为拿手,是以只用一日,一部心法已基本牢记于心。 原来这太虚太玄神功心法,分上中下三篇,第一篇为“太玄”,开篇“驯乎玄,浑行无穷正象天。阴阳(土比),以一阳乘一统,万物资形……”,结合太玄经讲道法奥妙,引人知玄守形,教人呼吸吐纳、引气入体、清心明目,直至心境明澈、气游丹田;第二篇是“太虚”,开篇是“天地大者也,在太虚中一物耳。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太虚之精气流动,充盈於天地之间……”,讲的是太虚无形,引人合神、入虚,教人引气疏脉、丹田聚气、凝气成海,直至经脉尽通、丹田扩张、气息如海;第三篇为“妙万物”,开篇“神也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者也……阴阳不测之谓神”,讲的是融合阴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运势化势,引人还虚、通明,至这一阶段可以有气如北冥之汪洋、北海之浩渺,进而可以通明万物、神游天地。 老道士从“太玄篇”一一讲解起,细细讲述,循循善导。李青山用心领悟,越记越心惊:“原来师父早已布局安排好一切。他从我八岁起,已经让我诵记道家诸多真经典籍,就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能领悟太虚太玄功。又让我挑水、砍柴、练拳强身、修习夜视,这是强化机体。而教我的这套日夜呼吸吐纳之法,竟是‘太玄篇’里的大为神奇的‘太玄吐纳法’,这是引气纳气之基础。如今我能够开心门内视,足见老道士的一切布局均已见效,真可谓用心良苦。”想到这里,李青山不禁心神激荡,偷偷抬眼看老道士。 老道虽然闭着眼,但显然也察觉李青山气息的变化以及内心的波动,于是挑眉数下,暗示李青山继续静心领会心法。 第二日,老道士继续详述心法精要,注解各个关键要点,并引导李青山修炼。李青山也根据心法要点,运用太玄吐纳法,感受气息的进进出出,心境完全进入了心境明澈境界,脑中无丝毫杂念。 第三日,老道士给李青山服下一颗香味扑鼻的白色丹药,并为李青山推宫活血。忽然,李青山觉得自己丹田内长期潜伏着的那一股暖流开始活跃起来,如溪流涌动,似乎在寻找出口。李青山随即进入内视之境,引导着这股暖流寻找出口,开始冲击身上的脉络和穴道。先是自关元穴处绵绵涌出,顺着任脉冲击穴位,一路向着中丹田冲击。 起初颇为顺利,一路顺畅。但行至膻中穴处时却强烈受阻,任是如何冲击都无法通过,而且穴道处隐隐约约带有灼热疼痛感。李青山额头汗如雨下,眉头紧皱,而体内的暖流还在一遍又一遍冲击膻中穴,就像溪流冲关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三四个时辰之后,突然一股强大的真气注入他的丹田,原来是老道士早已看出他冲关不顺,遂为他注入了太虚太玄真气。这纯真的太虚太玄真气柔和绵长,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在丹田内越积越多、越积越高,不仅急速扩张他的丹田,还迅速冲入经脉内,和他原来那股微弱暖流融合在一起,汇流成成河,溪流变成了河流,毫不费力就冲破了膻中穴,并顺利汇入中丹田,在那里停留盘旋。 到了深夜,中丹田内的真气又逐渐升高,那股强大气流又开始左冲右突,最终决堤而出,率先突破了天池穴,势如破竹进入手臂上诸条经脉,一一疏通静脉和冲击穴道。每疏通一处经脉,每冲击一处大穴,李青山都感受到了经脉撕裂以及穴道冲击的疼痛感,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浑身汗涔涔。 老道士头顶白气腾腾,仍然源源不断为小道士输入冲击经脉所需的真气。 到了第四日,李青山体内的所有气流开始从手上诸条经脉,迂回至任脉,凶猛冲向足三阴、三阳经,异常顺利地打通了足三阴、三阳经,并先后回到下丹田、中丹田盘旋积淀。 到了第五日,体内的气流再次磅礴而出,自任脉运转至已通的诸多经脉之后,集合冲向督脉,从长强、腰俞、腰阳、命门……逐个穴道冲击过去,每处穴道虽有一定阻碍,但均抵挡不住这一股汹涌气流,最后冲至头顶的百会穴,盘旋在了上丹田! 闭关五日,十五岁的李青山完成了修武之人可能一辈子都完不成的事情,打通了全身十二道经脉! 只是十五岁!武圣二十岁通了任督二脉,文圣二十四岁悟了谪仙功从而一朝入圣,老道士二十五岁才通了十二道经脉。 而李青山只是十五岁,就已打通全身经脉。 当然,这一切皆得益于老道士张云舍。从从李青山八岁起就谋篇布局,以及这几日为他输入了两层至真至纯的太玄太虚真气。 大事已成,接下来的几日,老道士已走出密室,单独留李青山继续闭关。 李青山按照心法要诀,继续导气疏脉,运行真气运转于大小周天,真气来回疏导滋养全身经脉,并炼精化气,将老道士输入的两成功力消化为己用。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他觉得干渴无比,随后张开眼,打开密室大门,迈步走出。 守候在外的褚四海大吃一惊。眼前的李青山竟像是一个血人,面目肌肤都凝固着血渍,衣服黏糊糊紧贴在肌肤之上。 老道士闻声赶来,摆摆手说道:“不用惊慌,他只是疏导经脉,打通全身经脉之后,全身经、络、筋、皮已受洗礼,有污垢血渍排出。前几日我已给他服了大回魂丹,能滋养经脉及补充血气。此刻他最为缺水,你先喂养他些许温水,带他沐浴更衣,随后辅以粥食,调养几天即可。” 李青山抬眼瞧见老道士须发竟然已全白,随即明白他一定是陪自己闭关,并为自己注入太多真气导致。他内心既感动又愧疚,颤颤着朝老道士跪了下去....... 第九章 初悟妙万物 李青山静养了数日。这期间,褚四海每日吩咐哑仆为他熬暖粥,老道士给他辅以丹药滋体养气。虽是静养,体内真气仍然不休不息地运行大小周天。 数日之后,李青山已完全恢复,面上容光焕发,双眼精亮有神,全身真气充盈。这一次闭关修炼,对他来说不仅是增加了极强的内功修为,更是洗经疏脉、去污除垢,精神气质较之前大为不一样,从普普通通的少年变成神采飞扬的小道人。 他从观内走出,来到观前大石坪上,大口大口地吞吸着清新空气,胸中的充盈之气总想喷薄而出。他按捺不住,不禁仰天长啸,声音在山中震荡回响,甚是雄壮。 老道士和褚四海闻声,也迈步来到大石坪上。李青山止住啸声,回头瞧见老道士,不禁一怔。眼前的老道,头发全白,明亮如雪,更难得的是换下了十年如一日的青色道袍,换上了一袭白色道袍。鹤发银丝映日月,雪衫白衣洗铅华,犹如画中仙人一般。 李青山认认真真对老道士施礼。他明白,老道士这满头须发一朝成雪,都是为了自己。这一满头白发,将会萦绕他一生。 老道士摆摆手,示意李青山不必多礼和又生愧疚,微笑着说道:“你试试功力,凝心聚力,打一下那棵松树。”说罢,指了前方两丈之外的一棵松树。松树挺直,主干直径有碗口粗。 李青山依言,缓缓走到松树前,闭眼深呼一口气,眼刹那睁开,平推一掌而出,呼呼带风,砰的一声击在松树上。只听“嘎啦”一声响,碗口粗的松树应声而断。 老道士在后抚须哈哈大笑,眼中满是欣赏和自得。褚四海在旁暗暗惊讶:“这小子闭关几日,竟有如此突破。打断这么一棵极有韧性的活树,远比折断同等大小的枯树难得多。这等强劲内力,放眼江湖内,也可列入一流!!” 老道士招招手,把李青山叫回身边,指着诸四海说道:“你现在和你褚叔叔对招,试试看能过多少招。过十招就算你赢了!” 李青山大吃一惊,惴惴不安说道:“师父,我这刚学的内功,还不太会运用。而且,褚叔叔武功那么厉害,我可不会武功招式,如何过得了十招!”心里却暗暗在想,师父你这不是在坑我,叫我跟褚老汉对招,不仅要被他打得满地找牙,还免不了被他嘲弄取乐! 在山上这十年,他和褚四海经常吵吵嚷嚷。因为除了上官老先生和老道士,也就褚四海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前两人平日里都是正正经经,威严正气,严谨治学,没有多少生机活泼。但褚四海可不一样,平常总是想着法子逗他玩耍,而且特爱出言戏弄。两人在一起,犹如一对活宝,互相讥讽是常事。 老道士笑道:“无妨,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教你悟''剑意'',你就不会悟''拳意''么。你仔细悟一悟''妙万物篇''中所讲,''神也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者也''。世间万物,无形存在于有形之中,无招亦存在于有招之中。阴阳变化之机从来不可测定,何必拘泥于招式。你就随心随意而动吧!” 褚四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到:“老道,别啰嗦一大堆,你自己怎么不跟你宝贝徒弟打上一架。我才不想跟他打,你看他到现在十五岁,还笨手笨脚。况且拳脚无眼,伤着他你又来找我算账!” 老道士嘿嘿一笑,说道:“他跟我打,可不敢放开手脚。平常你不是最喜欢跟他玩耍么,现在给你跟他正正经经耍一会,试试他的功力!” 褚四海“哼了一声,算是答允了。他转过身,对着李青山使了个鬼脸,然后高声叫道:“小子,看招!打痛了可别哭!”说罢,突然右手使出一招“直捣黄龙”的狠拳,直朝李青山胸膛而去,虽然不甚用力,但却迅疾无比。这一招其实还有一个后招叫“翻江倒海”,击中之后拳头会继续绞转对方,令人疼痛无比。他心里盘算着用这一拳击中李青山,既让李青山吃点苦头,也丢一丢老道士的脸面。 哪知小道士看到拳来,顺间双手扬起合拢,要抓褚四海的拳头。这一招虽毫无招式可言,模样甚至有些蠢笨可笑,但却能刚好拆解褚四海的拳招,如果褚四海不收拳,拳头则落入李青山的双手之中。 眼看拳头即将落入其手中,褚四海一凛,心想小道士何时有这等迅捷反应了?随即右手不等“直捣黄龙”拳招变老,突然化拳为掌,从李青山的双手狭缝中斜劈下来。这转换自如、随心所欲的境界也是让人惊叹。 李青山见褚四海突然化拳为掌斜劈下来,自己双手已来不及回收,只好右手顺势一划,竟然使出了平常锻炼身体的健体拳中的“挥之而去”招式,格开了褚四海的一掌。 老道士在旁看了他们的对招,暗暗点头,既是赞许褚四海的拳掌转换,也是赞许李青山的临场应变。 褚四海见斜劈的一掌又要被李青山挡开,于是再一次变招,掌化为爪,瞬间如鹰抓般抓住了李青山格挡过来的右手。 李青山见自己右手已被褚四海左手抓住,自己另一只手急忙迅疾而出,也抓上褚四海的左手。但他此刻两手齐出对付褚四海的单只手,自己身体多个部位门户大开,完全暴露在褚四海面前。褚四海抓住机会,右手迅疾出掌,“啪啪啪”在李青山身上连击三掌,均打个正着。他手上已悄悄加了一股内劲,志在击痛李青山,非要他开口喊痛不可。谁知三掌击在李青山身上,却感受到了李青山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内劲鼓荡开来,震开他的手掌。 褚四海吃惊地收回双手,向后越开一步,直盯盯望着李青山,狐疑道:“进入了合神境?” 原来,练了太虚太玄功之后,只有进入了合神境以上,才有真气护体之效。 李青山抓了抓头皮,赧然说到:“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境。” 老道士在旁洋洋得意,抚须说道:“老褚,放心打,你拳头加点劲力,不用留情!” 褚四海点点头,大喝一声,又快速连出两拳,竟然是用天底下最为常见的健体拳。不过,这次拳中带了很强劲力,刚中有柔,拳头呼呼带声。能将最普通的拳使得如此大气,也只有大宗师才做的到。 李青山对健体拳再也熟悉不过,丝毫不胆怯,见招拆招,随心所欲使出其中的“横扫四海”、“大鹏展翅”、“长驱直入”等招式,拳中也带有太虚太玄真气,拳势从容有度,竟也有一丝大家风范。老道士在旁颔首,脸上的笑容像一朵花一样。 两人见招拆招连使了七八拳。褚四海见到李青山竟然有这等修为,心里暗暗高兴。为了试一试李青山的极限,他在拳招中又加了几分内劲,出招也更快,呼呼使出,眼花缭乱。李青山起初还能从容应付,到三十多招之后便已经手忙脚乱,身上已接连中招。 褚四海知道李青山已应付不了,已经是达到当前极限,于是拳上仍然出招不停,脚下突然来了个“秋风扫落叶”,横扫出去。 李青山光顾着手上拆招,当瞥见褚四海脚下横扫过来,已来不及拆解,只能迅疾滚向一旁,在地上翻滚了两大圈,姿势甚为好笑。 褚四海哈哈大笑,说道:“青山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乌龟滚。哈哈!” 李青山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再来!” 老道士哈哈笑道:“可以了,可以了。老褚,你觉得以青山这能耐,行走江湖上,如何?”他其实是明知故问,语中带着夸赞。 褚四海淡淡说道:“中等。若带上那把紫云神剑,中上!” 老道士点点头,说道:“青山能在你手上过了几十招,已是很不错了!这是他第一次和你拆招,并无多少招式技巧,全靠见招拆招,可见悟''意''的能力甚为厉害。其实,剑意和拳意、掌意俱是相通,他对''妙万物篇''只是初学,领悟尚少,但竟然也会用了无形即有形、无招即有招。唉,这份悟性天资,远超我们啊。”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青山,你现如今经脉已全通,我的两层功力已为你所化,修为已经到了合神境。然而我茫茫太虚,共有七境,特别是后面的入虚、还虚、通明境,更是艰难。你仍任重道远,需要勤加修炼!” 褚汉山也是极为开心,呵呵说到:“老道士,你收了个好徒弟啊!” 老道士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终于等到青山开心门内视,方能传授太虚太玄神功。这太虚太玄神功若自己修炼,即使心门打开之后,也需要十年八年才有进展。当年,老道也是机缘巧合,得前辈高人相助,因此修为神速。如今,我借用前辈高人之法,用了两层功力助青山打通全身经脉。青山悟性又高,正当少年,只要继续日夜修炼太虚太玄神功,进展当不可估量。而其中的‘妙万物’篇,只要能精研,久而久之自然能随心所欲、见招拆招。其实武功和天下大道都一个道理,大道至简,不需要什么繁琐和花招,能一招制敌何必拖泥带水。” 接着,老道士盘腿坐下,竟然叨叨絮絮讲解起道学、武学来。皓首白衣,如仙人授经。小道士和褚四海静坐在旁,如闻天籁。 第十章 往事可堪哀(老道士旧事一) 大石坪上清风起松涛,老道士仍然在絮絮叨叨。既讲武,又讲道,似乎没完没了。 李青山觉得今天的老道士非常古怪,一反往日清修寡言的常态,除了破天荒的话多,还有眼神中流露出忧虑。 在李青山记忆里,老道士这样几近悟道登仙的人物,极少有这种世俗风尘的忧愁之容。他隐隐约约觉得今天将有事情要发生。 果然,老道士正讲着道,突然话锋一转,对李青山说道:“你此前不是问我,为何魔域的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么?” 对于此事,李青山心头一直好奇和存疑。如今见老道士要开口主动讲,赶忙点头。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嘿嘿,那么多年过去了,师父也该跟你讲一些江湖旧事了!”老道士站起来,负手踱步,似乎思索从何说起。 过了好一会,他说道:“从何说起呢?唉,往事可堪哀,纷至沓来,即使到了我这把花甲年纪,也还是忘不掉昔日种种江湖恩仇。就从我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讲起罢......” 老道士又开始絮絮叨叨。 —————————————————————— 十五岁那年,张云舍还不是道士,只是中州一个小村庄的普通乡下少年,与父母种着几亩薄田。村里有近百户人家,种田、砍柴、打猎、牧羊,各自营生。附近有个宗门“飞云宗”,在江湖上属于三流门派,是附近村庄供奉的对象。村里每户人家在春收、秋收之时便须缴纳钱粮,算是该宗门的势力保护范围。 如果不出意外,张云舍也就跟这里的村民一样,平平凡凡过完一辈子。 偏偏张云舍从小极为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深得教私塾老先生欣赏。这老先生常常满口赞道:“可惜这天下,以武道为尊,尚武抑文,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如那上古盛世,偃武修文,你这小伙子于文治一道,必定出类拔萃,肯定能出人头地!” 恰好,这老先生有个远房亲戚在“飞云宗”内管事,专管宗门的藏书阁,便推荐了张云舍进飞云宗当个外门弟子,在藏书阁内做个杂事。 天下以武道为尊,能进宗门是村里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张云舍成为了大家艳羡的对象。他家不仅再也不需缴纳税赋,且还有极为可观的收入。因此,张云舍在宗门内做事格外努力,加上过目不忘的本领,管理藏书典籍井井有条,渐渐得到宗门赏识,并得到许可三年之后可转为内门弟子。内门弟子,意味着可以学文又学武,地位也更高。 有一日,他正从宗门回来探望父母。刚走到村头,忽然在草丛中看见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中年道士。那道士青袍高冠,面容棱角分明,即使昏迷也还死死护住胸前的包袱,显然包袱中的东西极为重要。 张云舍并非贪财,只是见那道士生命垂危,于是出手相救。但他觉得这道士来路不明,且浑身是血,因此并不敢往家中带,而是背到了附近山上一处极为隐蔽的石洞内安放。 他自从进了宗门之后,管理典藏书籍,自然也阅过一些医学书籍,略懂得一些医术,于是为那道士清理伤口、把脉号诊、上药包扎。之后,回家悄悄取了足够数日的熟肉和干粮、清水,放置在他身旁。离去之时,他为那道士把脉,发现他脉搏平稳,呼吸平和,生命应该无大碍。 数日之后,他又悄悄上山去看望那道士,发现人已不见,只留下一枚刻有“云虚”二字的令牌,而地上的干粮、熟肉及淡水已吃得所剩无几。他心想那道士应该是已能自如行动,自行离去了。 他收起令牌转身下山。回到村里,他收拾行李欲待第二天返回宗门。然而却在当天夜里,来了数十名黑衣人将村庄围住,并将村中所有人集中在祠堂前,包括他和他父母在内。 一名领头的黑衣人大声说到:“有一名受了重伤的道士,在你们这一带失了踪迹。我们追踪到此,在村头也见了他的血迹,必定是已为人所救。你们谁家中藏了这道人,赶紧交出来,不然满村受连累!”声音中满是骄横之气。 村民们面面相觑,又惊又慌。有的在窃窃私语说道:“我们没见过什么道人进村呀,哪里交得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道是哪个遭天杀的,干这种事连累了我们!这些黑衣人看上去可不善良。” “做这种事的人应该赶出村里,充当什么救人的英雄好汉,白白连累了我们。” 张云舍站在人群中,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内心很愧疚和惶恐。但他心想,就算自己此时出去承认救了道人,可如今又何处找得到那道人?且看看他们如何处置大伙。 领头的黑衣人见到没有村民出来承认,眼神一扫,手一挥,就有数名黑衣人开始杀人,一个、两个、三个,手段凶残且利落,地上很快有几具尸体。 霎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哭声混成一片,有的人瑟瑟发抖,有的人屁滚尿流,有的人当场昏厥,场面十分凄惨。 张云舍大吃一惊,没想到这群人的残暴和疯狂超出了他的预想,赶紧挺身而出,大声说到:“你们住手!道士是我救的。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但是不要伤害这些无辜的人!” 黑衣人手一挥,其他人停止了杀戮。黑衣人嘿嘿笑到:“早点招供,何至于连累这么多人,让这些蝼蚁枉死。快说,道士在哪!” 张云舍紧张说道:“我是救了他不假。可他早已走了,不知去了哪,只留下了这枚令牌。”说完,掏出令牌。 村民们看到原来是张云舍闯了这等大祸,均是怨恨地望着他,甚至有人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黑衣人看到令牌,眼前一亮,手一捞就拿走了令牌,摩挲了一会,再三确认。随后收起令牌,嘿嘿一笑,说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还没痊愈,能跑去哪。快说出来,免得既害了自己,又连累别人。”说完,颇有玩味地望着张云舍。 张云舍哪里知道道士的下落,但是又见到这群人的残暴和癫狂,于是哀求道:“我救了他,放在山上的山洞里。可如今他已经走了,我确实也不懂他去了哪。一人做事一人当,求求你放过这里的村民。” 黑衣人冷笑一声,继续问道:“不知道他去哪了?那他身上的东西呢,你拿了藏在哪?” 张云舍摇摇头,说道:“我没拿他的东西,只有这一个令牌。你信也得,不信也罢。要杀要剐由你们,但恳请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 黑衣人冷笑,阴仄仄说道:“真有骨气。那我让你断了骨气!”说完,人影晃动,鬼魅出手。只听见噶喇两声,张云舍手脚各断了一只,人也痛苦倒地,剧烈咳嗽,满嘴鲜血。 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转过脸不敢再看,战战栗栗,噤若寒蝉,犹恐引祸上身。 人群中一对夫妇哭天抢地冲出来,女的上前趴在张云舍身上,死死护住他;男的上去抱住黑衣人的脚,跪地求饶。这两人正是张云舍的母亲和父亲,他们家三代单传,只有张云舍这么一个儿子,临此大祸焉能不慌。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张云舍的父亲,脚劲极大,竟将人踢飞一丈之外,落地之后已是动弹不得。张云舍的母亲又是大哭,扑过去看自己的丈夫,眼见他竟是没气了,嘶声裂肺恸哭起来。 张云舍闻声,肝胆俱裂,悲愤交加,爬起来想去看父亲。但只听嘎啦一声响,痛苦钻心而来,另一只脚又被黑衣人踩断。 黑衣人哈哈大笑,笑声极为娟狂,说道:“现在可以说出道士的下落了吧?” 张云舍手脚剧痛,心情极为悲愤,满口血水尽力朝那黑衣人吐去,然后脑子天旋地转,已然昏厥过去。 过了一会,他悠悠转醒,只见地上都是尸体,血流入土,远处有打斗声及呼喝声。他远远瞧去,发现竟是那道士,虽然只身一人,却神勇无比,左手长剑,右手短棍,左挑右抡,地上黑衣人也死伤甚多。但道士毕竟原本有伤在身,如今面对数十名敌手,独木难支,身上又中了不少新伤,新伤旧伤迸发,血染长袍。 张云舍尚有一只手未断,忍着剧痛,一寸一寸艰难挪动,朝着父母攀爬过去。到得父母身边一看一探,父母早已断气身亡。他仰天狂嚎,一股热血涌上喉头,又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摇摇晃晃,似乎在一处马车中。极为勉强睁开眼皮瞧了一眼,只见旁边也躺着那道士,浑身纱布,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他的断手断脚已经接驳好,并用夹板固定。他觉得又痛又困又疲乏,脑海中一片迷茫空白,又闭上眼昏昏沉沉睡去。 又过了许久,他感觉已躺在床褥上。耳边听到人问:“渊虚,他怎么样了?” 另一个人答到:“他受了极重的伤,手脚断了三条,加之痛失双亲,悲愤过度,愤恨难平,怒气堵塞于胸。我已经给他换了夹板,敷上了续骨黑玉膏,今后手脚康复没问题。目前尚未知道心智是否受损。先让他在此静养,等醒来再看看吧。” 那人又说到:“这人对我云虚教以及掌教有大恩。掌教仍在静养,无法行走,因此托我过来看望。” 另一人问道:“掌教怎么样了?” 那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掌教已醒了,本想立马过来探望,无奈伤的太重,无法行走。掌教说了,这人即救了他,又不贪宝,且宁死不屈,极有浩然正气。我们云虚教连累他父母双亡以及满村被屠,这份恩情,我们云虚教粉身碎骨也要报。” 那人略微停一停,接着说道:“师兄,你是不知道,我们那天赶到,地上全是村民和魔域刑天堂那些魔头的尸体。掌教有伤在身,一人独斗数十名魔头,也是拼了命。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掌教也要遭难!你要好生照顾这年轻人,让他尽快复原。好了,我回去禀报掌教。” 接着听到脚步声,显然那人已经走出去。房间中有着浓浓的药味。 周遭又陷入了宁静。许久,张云舍睁开眼,只见自己躺在一处大房内,房内点着香炉,旁边有一个药炉。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正在药炉边煎熬药物。张云舍从他背后瞧过去,见他满头花白头发,年纪显然不小。 他刚遭变故,内心悲痛,意兴萧索。也无心管对方是谁,在干什么。只是呆呆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茫然。 煎药老道士回过头来,看到睁眼无神的张云舍,惊愕了一下,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没一会,脚步声想起,连那个煎药道士在内,总共四个人走了进来。四人当中,除了煎药道士是青袍道衣,其余均是白色道衣。 为首一人朝着张云舍顿首道:“少侠终于醒了。在下是云虚教广虚子,这二位分别是我师弟凌虚子、乘虚子。你前日所救的道士,乃是我小师弟玄虚子,也是云虚教现任掌教。我们四人,江湖号称云虚四子。这一位,是我教专管炼制丹药和疗伤治病的渊虚道人。这段时间都是有劳他照顾你。” 广虚子见张云舍一动不动,眼睛甚至连眨都不眨,只好继续说道:“得蒙少侠施救,我们掌教才幸免于难,而且本教至宝也得以归来。本次事关我教生死,全靠少侠帮忙。你是我教大恩人,凡是今后有求,无所不应。” 张云舍仍然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呆呆望着天花板出神。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渊虚道人使了使眼色,大家走了出去。 过了四五天,浑身缠着纱布的玄虚子来到了张云舍的床边,久久凝望着张云舍。张云舍仍然是面无表情,眼睛睁着,目光呆滞。 许久,玄虚子叹了口气,轻轻说道:“都是我害了你。魔域拿走了我们云虚教最重要的东西。我和师兄们潜入去抢了回来,然后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方式,几位师兄虚张声势,引走大部分魔域之人,而由我带着宝物单独回来。谁知,魔域最为狠辣的刑天堂来追击我,第一拨的十人已被我全部击杀。可我也受了重伤,体力不支昏倒在路旁,幸好得你相救。岂知魔域刑天堂还是继续追踪了过来。” “我当时得你所救,伤已略好,体力也恢复,急着赶回教中,因此不告而别。但回想又不放心,行至半路又潜返回来查看情况。可惜来晚了,刑天堂对你和你父母已下了狠手。” 玄虚子继续说道:“我与他们厮杀了起来。可刑天堂的人向来心狠手辣,行事乖戾,杀人毫不手软,竟然以杀害无辜村民的方式来分散我心神。我也大受影响,加之以少敌多,因此身上又受了多处重创。幸好师兄们已经摆脱其他追兵,折返回来救助我,我们才幸免于难。” 张云舍仍然是无动于衷。 玄虚子叹了口气,说到:“我知你遭逢大变,心中极为难过,对我也是心怀怨恨。但经过此事,我想你也明白,魔域之人才是你真正该恨之人,他们均是十恶不赦之徒。等你身体好了,就留在这云虚观内吧,我让你学天下最好的武功!” 张云舍仍然是不言不语,似乎没有听进玄虚子的任何一句话。 第十一章 大道如青天(老道士旧事二) 张云舍心如死灰,痛不欲生。 他躺在床上,断手断脚均已接驳好,上了夹板,但仍然丝毫无法动弹,浑身疼痛。脑海中思绪纷乱,无数嘈杂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纷纷呵斥他害死了父母和村民们。每到深夜就开始做噩梦,梦见父母和村民门被杀的惨状,犹如当日场景再现。每每从噩梦中醒来,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祸害,是一个罪孽,是一个讽刺,是一个多余,理应被天地唾弃。 渊虚道人并不知道他脑海中想了那么多东西,只是极尽所能地照顾,按时煎药喂药,定期换药敷药,每天为他擦拭身子。 “本草阁”内藏药万千,渊虚道人医术高超,对症下药,既调理张云舍的气血,又活血化瘀、续骨强筋,用药极为细致,所用药物均为上等药材。加上他研制的续骨黑玉膏对接骨复原筋极为有效,因此没过几日,张云舍的疼痛已逐渐消失,而且内伤也渐渐痊愈,气色恢复很不错。一个月之后,渊虚为他做了一把很精致的轮椅,推着他出门各处转悠,吹风、晒太阳、看风景,并讲解云虚观各处大殿和景观。 云虚教是当时天下道教祖庭,为道门正宗,所建的云虚观极为恢宏,所有建筑依山垒砌,群楼重叠,楼殿嵯峨,气势雄伟。两百年前,这里的第一代祖师云虚真人叱咤十六州,功成名就之后在此处开山立教,历经几代人经营积累,终于成就这一番辉煌气派。 张云舍还是没开口说话,犹如一个哑巴。渊虚也知道他逢遭大变,亲人罹难,所受打击太大,还未完全缓过来,因此也不强求他开口。他们所经之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事情向他们施礼,显得极为尊敬,也可见云虚教的门规森严。大家都好奇瞧着张云舍,均想原来是这个少年救了掌教,果然英雄出少年。 起初,云虚四子经常前来看望张云舍。到得后来,只有玄虚子每日必过来看望,其他三子久久才来一次。玄虚子已基本痊愈,面色好了许多,双目精光爆射,显然修为极深。 三个月后,张云舍终于可以站立行走。他见渊虚道人上山采药,“本草阁”内无人,于是便独自走出房间。他此前坐着轮椅和渊虚到处转悠,因此对这一带的地形已极为熟悉。他慢慢行走,所经之处仍然有许多人向他行礼,可见他在此处已是大名传扬。 他径直往观外走去,沿着山道要下山。守门之人也不敢阻拦,火速跑回观里通报。 没一会,玄虚子急匆匆赶来,拦在他面前,说道:“你伤没全好,应少些走动。为何要勉强下山?你莫不是想这双腿真废了!” 张云舍不理不睬,绕开玄虚子又要迈走出。 若虚子身子一晃,又将他拦住,说道:“你不想说话也罢,只要好好呆在观内静养,等手脚完全痊愈。你若心未死,必想报大仇,何不在此静心修养,学习天下最好的武功,再走出这山门,去寻找魔域那些魔头报仇!” 玄虚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早已派人下山查探得知,你原来在飞云宗做外门弟子,专管藏书阁。我们云虚观,乃天下道教正宗,藏书殿里外有九间,内有各类典籍藏书不下百万,有天下最齐全的道家典籍,还有许许多多武功秘籍。你倘若喜欢,可随意查阅。” 张云舍停下,思索许久,终于开口涩涩说道:“我的父母和村民们,都安葬了么?” 玄虚子郑重点点头。 张云舍闭上眼,眼泪沿着脸庞滚烫流下来。随后,一声不吭转身走回观内。 玄虚子松了口气,也跟随走回观内。 六个月之后,张云舍终于痊愈。他仍住在渊虚道人的“本草阁”,依然没有开口说话。渊虚道人也是极为有趣,见张云舍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之间就用眼神和手势打交道。这两个有口能言的人,天天不张口说话,仅用眼神和手势交流,极为滑稽。 不知是否经过玄虚子授意,广虚子、凌虚子、乘虚子先后过来,均说有意要收他为弟子,教他武功。可他既不开口说话,也不点头答应,让来人都悻悻而归。而玄虚子自己却不敢来提收徒一事,或许他也知道张云舍对他仍然隔阂极深。 大家对张云舍都没有安排什么差事,也不限制任何行动。因此,他成为云虚教中地位最特别、行动最自由的人。起初,白天跟着渊虚道人上山采药,遍识百草。晚上看医书,学医理医道。 一年之后,他开始钻进“藏书殿”内,一头扎在里面。“藏书殿”是云虚教的藏书之地,外三间内七间,上三层下三层,满目琳琅都是书籍,弥漫着浓浓的书香味和樟香味。 外三间是经史子集、医卜星相、州府县志等书籍,其中的两本《云虚大事记》、《云虚轶事》,他尤为喜欢,对云虚教历代名人及大事都有了诸多了解。 内七间是道家典籍,内容极为丰富,包罗万象,囊括了“三洞四辅助”的各类典籍真本,有经、论、戒律类经典,有法术、符诀类典籍,有斋醮科仪类典籍,有内外丹养炼类典籍,林林总总、类目繁多、种类齐全。张云舍一进其中,如入星辰大海,方知原先所在“飞云宗”的藏经阁是多么微不足道,与云虚教的“藏书殿”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云虚四子自然也经常进“藏书殿”,但他们进来总是径直往最里间走去,与张云舍从来是互不干扰。“里面是什么?等我诵读完外面所有的典籍,再去那里面也不迟。”张云舍暗暗心想。 诵读完所有典籍,谈何容易?外三间,他用了三年;内七间的前六间,他用了八年。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十一年。十一年时间,少年郎成为了青年郎。十一年时间,从来不开口说一句话的古怪少年,若不是读书之时偶尔诵读出声,大家都以为他是哑巴。 因读书成名,在偌大的云虚观内,张云舍是第一个。这个私下被称为“书痴”的少年,不学武,不拜师,天天隐没在藏书殿内,完完全全一个异类。而且,这种方式能够十一年如一日,这岂不是怪物? 腹有诗书气自华。十一年读典,张云舍从一个乡村少年,已然成为了气质不俗的人,有老成持重之象。道家最重心静,心静则清,心清则明。书香伴流年,墨色染岁月,张云舍用自己的古怪修道方式,进入了道家追求的清静自然境界。 观内不是没有女道士。好几年时间内,藏书殿突然比任何时期都兴旺,而且是女道士前来居多。这或多或少,与“书痴”张云舍有关。 第十二年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第一声惊雷响起,殿外春雨淅淅沥沥,张云舍终于走进最里间。他心里想着,最里间必定是珍贵无比的武功宝典,再不济也是独一无二的道家上古真本。 但当他推开那一扇虚掩的大门,迈步走到里面,完全出乎意外。这最后藏书殿最后一间,并无藏书。里面四壁皆空,没有任何书籍笔墨,唯有一桌一床。桌上点着檀香,香味清淡质朴。床上盘膝坐着一个老道,鹤发童颜,长眉垂肩,双眼紧闭。 张云舍刚走进,老道张开眼,微笑着说道:“十二年,你终于进来了!” 张云舍望着老道的眼睛,感觉犹如凝视一潭深池,幽深不可测。他点点头,情不自禁张口答到:“嗯。” 鹤发老道继续问道:“你进来的第一年,喜读诗三百,感觉如何?” 张云舍认真答道:“诚如圣人言,诗三百,思无邪。” 老道继续问道:“第二年,你好读春秋,感觉又如何?” 张云舍恭谨答道:“如闻春雷,明大义。” “第三年,你博采诸子百家,尤好庄周,又是如何感觉? 张云舍严肃答道:“如见万物,恣意汪洋,逍遥自在。” “第四年初春,我在你读书处,摆放了一本太玄入门经,你可有日夜修炼?” “日夜修习,未曾松懈。”张云舍心里一桩悬案终于解答。原来当年放《太玄入门经》在他桌面的,是眼前这个老道士。他心中一直以为是玄虚子所为,只是从来没得印证。 “嗯,你如今吐纳平和顺畅,是有日夜修炼。到得后来数年,你读诸多道家典籍,有何感受?” “博大精深,晦涩艰深。只能勉强领悟,强读默记,不大领会。” “好一个强读默记、不大领会,竟然坚持了八年。果真了得,呵呵。你心中有血海深仇,理应急切学武,却为何对第九间的武功秘籍不太用心,亦不愿拜玄虚四子为师?” 张云舍默然不语。早几年他心有嫌隙隔阂,因此不愿意拜师。可后来几年,已经心境明澈,没有了隔阂嫌隙,却为何还是不开口说话,不理会云虚四子,也不学武功?难道自己真的不想学成天下最厉害的武功,不再想去找魔域报血海深仇了么? 他想,怎么可能不想?一直想!一想到血仇,他眼睛炽热起来,双拳紧握。 鹤发老道望着他,点点头,说到:“罢罢罢,你且宁心静气。不拜师,不学武,读典如能入道,也不是不可以。天下大道如青天,谁都可行走,也都有人得道登天,只不过是殊途同归。可是读典入道,既要天性天赋符合,还需经年累月,更需天赐机缘。普天之下,我观天象窥天机,也就察觉东部州上官家有一少年隐隐有入圣之象,现在只需天缘了罢。” “而你,我看你由文入道尚需时日,到最后也不一定可成。唉,我已等不及了。仔细算来,我百岁之时入通明,然后延年续命三十年,如今虚岁一百三十,大限将到,始终吊着一口气,终于等到你进来。你未学武、未拜师,但又有道心,犹如一片澄明天地,比云虚四子等人可塑太多。其实,东州上官家那个少年也很不错,为此我还三次去找过他。只不过他一心向儒,穷读经典,不入我道。” 张云舍大为好奇,对东州上官家的少年不禁十分神往。 鹤发老道继续说道:“为武之道,最容易先入为主,也最忌先入为主,容易惯式、定势。你不曾学武,不曾拜师,犹如一张宣纸,既可写意人间,也可描绘天地。今日起,我就将我云虚教这一部蕴含天道的经书授予你。” “说来这部经文,还和你大为有关。你十五岁之时,救了玄虚子,他胸前包袱中正是这部经书。这部经文,我教创教祖师、也是我师父云虚真人,创了''太玄篇''和''太虚篇'',在创''妙万物篇''未成之时就溘然仙逝。我师兄道明真人穷尽其力补悟,九十岁之时思竭而逝。我也紧随其后,得天厚爱,终于在百岁之时顿悟,补齐''妙万物''篇,随后进入闭关。但万万没想到,消息很快传了出去,魔域派了''鬼魅魍魉''四高手前来盗走经书。云虚四子去追抢回经书,其中玄虚子还差点因此丧命,幸好得你所救。” 张云舍回想起当日救了玄虚子,玄虚子在昏迷之中的确死死护着胸前的包袱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部经书。就是这部经书,让他家破人亡,也让他与魔域结下了血海深仇。想到此处,他的双眼又炽热起来。 鹤发老道摆摆手,继续说道:“这部经书,叫太虚太玄经。共分三部,第一部是太玄篇,我已将其独立出来,以太玄入门经之名,在你入藏书殿第四年给了你。其余太虚篇、妙万物篇,我今日一一授给你吧。” “我道习武,与别派大为不同。分为内视、知玄、守形、合神、入虚、还虚、通明共七境。我师父,云虚真人是还虚境后期。我师兄道明真人,至仙逝时还是还虚境中期,他的四个徒弟''云虚四字''目前也仅仅是入虚境初期。你多年休息太玄入门经,早已入知玄。今日,我用通明境之力,助你一朝入还虚罢!” 七日之后,云虚教创教祖师云虚真人最疼爱的小徒弟,天下唯一达到通明境的人物,江湖人人仰望的道家大能,道阳真人溘然长逝。 第十二章 一朝入还虚(老道士往事三) 作为天下道门正统,云虚教雄踞中州两百那么多年,皆因自创教初代起,数代都出大能,英杰辈出,让其他宗门帮派难望其项背。 其中,两百年前叱咤九州、开宗立派的云虚教创教祖师云虚真人,悟出“太虚太玄经”的太玄篇、太虚篇,在悟“妙万物篇”之时未竟而逝,终其一生已达到还虚境后期,在当时江湖鲜有敌手。 云虚真人首徒、执云虚教大义的第二代掌教道阳道长,烂熟太玄、太虚于心,续悟“妙万物篇”穷思竭虑,八十岁精力枯竭而逝,即使如此也入还虚境初期,继续扛鼎云虚教。 云虚真人小徒、闲人野鹤的道明道长,看似无为却最有为,于百岁高龄终悟透“妙万物篇”,补齐了“太虚太玄经”,为云虚教奉上一部完整的道门正统至高无上的内功法门,于本教功劳不逊色于创教祖师,奠定云虚教百年再续辉煌的根基。其后融会贯通太玄篇、太虚篇、妙万物篇,随后通明,成为天下道家唯一入通明境之人,延年续命三十年,犹如陆地神仙。 道阳道长的得意门徒、云虚教的现世门面“云虚四子”,出自名师,传承道门正统,修习全本“太虚太玄经”,四人均是入虚境。 这些大能者,是云虚教的支柱,是云虚教辉煌两百年的根源,是江湖忌惮的人物。 如今,又要出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 张云舍!七日之前还是一个只会烂读经书的“书痴”,平平无奇毫无武功根基,但七日之后却一朝进入还虚境初期。二十五岁入还虚,即使云虚真人、道阳和道明也未做到。 而云虚四子,更是百感交集,心思各异。 广虚子从来有长者风范,虚怀若谷、从容大度,倒是没有多想,而是很高兴本教能出了这么一位前无古人的年轻后辈,在二十五岁便入还虚境,将来入通明境可期,那么继师叔道明道长之后的第二位通明境也将出在本教,终归是天大好事,于光大本教绝无坏处。 掌教玄虚子一直对张云舍于心有愧,又惦记张云舍的救命之恩,一心善待张云舍,千方百计让张云舍学得好武功,如今张云舍终于得到道明师叔的亲传,一朝入还虚,而且武功境界还比他们云虚四子高出了不少,心中大感欣慰,由衷感到高兴。 但凌虚子、乘虚子则心似有不平、不甘。他们的师叔,通明境的道明道长,多年来吊着一口气,始终不肯传功于他们四子,到头来却将一生真气内力传给了一个外来人,并赐予道号“云虚子”,这是何等偏爱?云虚教,云虚子,云虚教里云虚子,难不成这小子今后能够给云虚教带来堪比创教祖师、道阳道长、道明道长还显耀的荣光?不然何德何能,道号带上云虚二字? “唉,时也!命也!运也!且看这小子今后的造化了!师叔应该不会看错人。”凌虚子和乘虚子暗暗叹道。毕竟,他们也是一代能者,虽心有不平,但也很快看开了。 张云舍内心也是一番天地乱象。他糊里糊涂,受了云虚教老神仙道明道长的毕生功力,自己一朝入还虚,老神仙一朝归西。而且,自己还得老神仙赐道号云虚子,与云虚四子同一辈。无故受了这些大恩,他于心有愧。而且此前,他自己一直觉得云虚教、玄虚子害得他身受重伤、家破人亡,云虚教和玄虚子对他应该有愧。如今,到底是谁愧谁?到底是从此两两不相欠,还是两两更难清?无论如何,这一桩心事,终将困扰自己一生。 屋外春雨潺潺,张云舍关起了门。既是在消化道明道长的毕生功力,也是在静静研磨太虚太玄经,更是在慢慢平抚内心的乱象。 转眼清明已至,张云舍走下了山门。在山门前,他驻足回望藏经殿所在的证道峰,回望云虚四子所在的问天峰。心里暗暗萌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哪有愧与不愧,此生永远是玄虚子又是张云舍。但哪里修道不是修,不再回这里也罢。” 玄虚子躲在问天峰的某个高处,遥遥望着张云舍茕茕孑立站在山门前,然后看着他最终走下山去,心想:“放下心魔,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么?” 清明时节雨纷纷。张云舍快步来到旧时的村庄,找到了父母和村民们的坟园。十二年过去,新坟早已变成了老坟,淹没在杂草丛中,只有石碑依稀可见。 从坟园走出来,张云舍漫无目的地走着。对于如何对付魔域,他一时也一筹莫展,心想只能慢慢筹划。 他突然想起道明道长临终前说过,东州上官家少年快要证道了,由文入圣必定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奇观。因早已神交,于是便生起去瞧一瞧上官家少年的念头,便朝着东州进发。 东州地势平坦辽阔,多是膏腴之地,江河众多,鱼米丰盛,州内富饶,人民安居乐业。张云舍初次到东州,人生地不熟,于是便打听起上官氏,得知东州上官氏族并不多,最为有名的是江南郡的上官一脉,是当地武林世家,但是家门如今却大为不幸,大儿子却死读书不肯学武,小儿子又天生阴脉,体弱多病。 张云舍听闻,心中一喜,已有着落,于是急忙赶往江南郡赶去。 若想打听消息,哪里最好?当然是就是酒肆茶楼、街头巷尾。张云舍寻了一家最热闹的酒楼,寻了角落一处桌子坐下。刚坐定,就听到隔座一群江南口音的食客在七嘴八舌议论。 为首的一汉子说到:“你们听说了没有,上官家那个大儿子,读书读傻了,关起门来死活不出来,任是谁喊他都不开门、不搭理!” 另一汉子干了一杯酒,瓮声瓮气说道:“可不是嘛,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谁人不知。据说上官朝列以为这大儿子干傻事,于是破门而入,却看到他儿子在房里,将书堆成山屋子一样高,自己坐其在上面,不言不语,不眠不休。真是读书读傻了!” “打扰了,请问上官家那大儿子,这样是第几日了?”说话的并不隔座的那一伙人。张云舍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那里坐着两个中年汉子。那两人丰神奕奕,其中一个剑眉入鬓,双眼璨璨如星。后面一个,身材魁梧,方面大耳,浓眉大眼。 原先说话的大汉见到这两个中年汉子非一般人物,于是答道:“具体也不太清楚多少日了,听他们讲大概也有九天九夜了吧!” 另一个汉子接话说道:“是有九天就夜了。上官家在江南郡这么出名,无人不知,因此早就满城都知道。唉,可惜了上官朝列老英雄,家中世代为武,是响当当的武林世家。生了两个儿子,本该也是练武,可以成为英雄好汉。偏偏生出的儿子一个也学不上武功!” “可不是么。特别是那大儿子,本来四肢健全,偏偏不学武,去学文,真是脑子有问题!” “唉,堂堂武林世家,大儿子只顾读书,小儿子天生体弱。真是不幸。” 张云舍句句听在耳内,匆匆忙忙吃完,丢了几个铜板给小二,拉住小二悄声问道:“小哥,他们所说的上官家,是在哪?” 店小二收起铜板,笑眯眯答道:“城东最气派那一家就是。道长,你是只学经文的么?我看你文质彬彬。我和你说,上官家大爷最喜欢学武之人,最讨厌学文之人。我看你莫要去上官家触霉头!” 张云舍嘿嘿大笑,说道:“无妨,我能文能武!”说完,赶忙朝着城东走去。 果然,远远瞧见一处气派的房子。他慢慢走过去,正到门口,忽然天上风起云涌,云彩大盛,气象万千。上官家那朱漆大门打开,迈步走出一个国字脸、朗目疏眉的儒生,仰天大笑,高声念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谪仙人,谪仙书,谪仙事,果然妙啊!” 张云舍见状,也运起还虚境的太虚太玄功,身边也是云泽蒸蒸,高喊到:“我师曾言东州上官家少年要由文入圣,如今亲眼所见,可见天机玄妙。恭喜恭喜!” 那儒生闻言,诧异望着张云舍。两人对视了数秒,文人见文人,也无需对话。随后,两人仰天大笑,并肩朝外走去,迅疾如风。 刚要出城门,两个中年汉子斜角里站了出来,其中为首一人高声喊到:“两位圣人,这是要去哪。何不等等我二人。” 张云舍和儒生停住脚步,循声望去。张云舍微微诧异,原来那两人正是在酒楼中见到的那两个。那两人见张云舍和儒生站住脚步,悄声说道:“移步说话,随我来。” 说完,两人纵起,笔直越过了墙头。张云舍和儒生对视一眼,也纵身跟上。四个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一处山岗上便停住了脚步。 那两个中年汉子转过身来施礼。为首那剑眉入鬓的汉子,说道:“恭喜道士张云舍,儒生上官经纶,近日里先后入圣!两位入圣,真是难得一见的异象,也是我九州正道之大幸也!” 张云舍和儒生上官经纶面面相觑,大为惊讶眼前的中年汉子如何得知他们的名字,以及知晓他们的修为突破之事。要知道,他们的修为突破也是很隐秘的事情,从没外宣。 只见那汉子继续说道:“这位是吴十步,嗜武成性,武功也有大突破,我称其为武圣。”他指了指身旁的浓眉大眼男子,随后又指着自己说道:“在下东方雄。多年游历天下,也略懂观星相、医卜,是以观天象而略知天下事。如今天下大势,两位不知是否愿闻我详说?” 张云舍和上官经纶点点头。 东方雄朗朗说道:“两位均是好读书,有仁义,养浩气,想必是以扶危济世为己任。可当今天下九州之内,尚武斗狠,帮派、宗族、山门林立,各据一方,时常厮杀吞并、弱肉强食,百姓常受牵连,每年上交宗派的赋税极为繁重,生活苦不堪言。且寻常百姓难以习武,性命常如草芥。尤其是那魔域,行事古怪,凶残成性,作恶多端,最让人痛恨。宗门斗狠,魔域凶残,百姓受苦,此乃当今天下情形。而小弟不才,幸得上天恩赐,偶获奇遇,自信此乃上天授命降大任于我。因此,我平生大志,就是荡平魔域,收伏九州宗门,禁宗门斗狠,禁凶杀,让百姓安居。不知你二人是否认同我之志?”他越说越大声,中气十足,声音远远荡开来。 张云舍和上官经纶神情为之一振,心内也波涛汹涌,豪迈万丈。 张云舍回想起魔域当日屠杀村庄的凶残景象,心中怒气又生,豪迈说道:“扶危济世,我平生愿也!铲除魔域,更是我心头事!我愿出手相助!” 上官经纶也朗朗说道:“我平生读书,最喜仁义文章,也愿天下崇文重教,礼仪治邦。东方兄大志,也甚合我志。敢问,我和张道兄如何协助你于?” 东方雄笑道:“两位圣人最是深明大义。实话说,我筹划已久矣,要网罗天下浩然正气的英豪,组建''神武''组织,用以收服天下、荡平魔域。如今如得你二人加入,大事可成矣。” 张云舍和上官经纶再一次点点头。 “我已知天下奇书有五部,加上道家新出的太虚太玄经,应该是六部,都可称之为天书。其中,道家新出的太虚太玄功已为张云舍道长您练成。天阳神功我已练得八九层火候。天龙九式已为吴十步所有。另外一部也就是上官经纶您的谪仙诀,您今日也已大成。还有一部,天魔弑神赋在魔域韩臣述手中,相信他修炼也不弱。另外一部至今尚未发现在何处。” 在座的人均是凝神静听,均大为好奇最后一部天书是何物。眼看天色渐晚,四人并肩,走下山岗。 第十三章 小道士下山 老道士张云舍还是在大石坪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李青山知道今天必定有事要发生,于是也静心听讲。 老道士继续说道:“东方雄之所以知道天下有奇书,乃是他少年时候的一段奇遇。他少年时上山打猎,在深山里彻夜未归,遂在一棵大树上休憩。忽然,竟然眼见远处一处似大龙模样的山在移动,真是怪异无比。偏偏东方雄天生胆大,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为了印证于是跑去追那座山,追了一宿,越走越远。天明之时,他发现自己已处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大山中,那山雄奇俊美幽静,云雾缭绕,犹如仙山。他一路攀登,半日之后终于到了山顶,竟在那里发现了一处洞天福地,里面竟然全是上古典籍。” 太阳已西斜,山中更加清冷。 李青山算了一下,从清晨到太阳西斜,老道士已经说了将近一天,于是心疼说道:“师父,你回观里休息一下,喝口水再说。或者改天再说罢,来日方长。” 老道士摆摆手,说到:“无妨,你且继续静心听。东方雄所得的这些上古典籍中,最为珍贵的自然是那两部天书,一部是天阳神功,他自己练了。另一部是神龙九式要诀,需要天生金刚体方能练。另外还有一樽九龙血玉,也在他手中。他曾言,九龙血玉在手,天下我有。” “东方雄雄才伟略,胆识过人。他先是自己练天阳神功,得大成之后方才出山。出山之后,立即遍寻天下的天生金刚体,终于遇上吴十步,于是将神龙九式要诀转赠,既是培养一个高手,也是收买得力干将。而且,他在那堆上古典籍中,学得一门出神入化的观星术、风鉴术,因此竟然能推出我和上官经纶的修为突破之事,并以此印证天机。随后,他又寻找各地能人异士,终于完成组建''神武''。” “''神武''中最为出名的是三圣、四杰。东方雄带领三圣四杰,开始征服天下各宗各派,所向披靡。随后,开始向魔域宣战。魔域势力极大,分为九支一堂,即魔、鬼、妖、怪、邪、魑、魅、魍、魉共九支及刑天堂,高手就有数万人。那一战最为惊天动地,魔域几乎损失殆尽,神武及九州正派也死伤众多,其中宗门正派掌首就死了数十人,四杰也仅余其二。” “赢了天下,东方雄自称武帝,按功分赏,中州给了我云虚教,北州给了吴十步,东州给了上官经纶,南州给了四杰之杨三典,西州给了四杰之沈百里。另有海外归墟、方壶、蓬莱三州,东方雄自己归隐其中。但他仅仅做了“武帝”三年,就突然带着九龙血玉突然离奇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今已有十数年不见踪迹。有传闻说他是寻找了秘地,修炼更为可怖的神功,能通天彻地;又传闻他已飘扬出海,寻找海外仙山,以求长生不老。” “这些年来,许许多多的人想寻找到东方雄。有的人想知道他生死,故人念旧情;有的人想知道他生死,因为想争权夺利。如今天下仍能太平,皆因我与武圣、文圣三方互相制衡。半年前,武圣袁十步来访之时,他与我较量内功,我感觉他的‘神龙九式’霸道无比,已是‘雷’境,如今应该快突破至‘天境’。''天境''一到,他就九阶圆满,到时候天下无人可敌了。现今我去了两层功力,此消彼长,已断然不是武圣、文圣对手。若我不及时恢复并更进一层,只怕这天下又要起风云。” 老道士沉吟一下,继续说道:“为今之计,我只好闭关修炼,恢复功力,并冲击通明境。时间可能短则半年,长则数载。这段时间内,青山你和老褚下山游历吧。你这十六年来,只呆在这仙来山,对世道仍一无所知。” 李青山和褚四海同时“啊”地一声。 老道士摆摆手,接着说道:“此次下山,除了游历四海增长见识,青山要牢记几点:一是青山还需要到云虚观熟读那里的道家典藏。你虽是我徒弟,也算半个云虚教弟子,但不必遵云虚观的清规戒律,只需随你心意;二是不可显露武功,以免锋芒太露,招人嫉恨。若是人人知道你是我徒弟,又深藏武功,我怕你会遭人算计;三是为武一道,切记天下武功虽多,但勿贪多,在精不在杂。太虚太玄神功需勤加修习,好在这门神功与别派武功大为不同,运用‘太玄吐纳法’,真气能自行运转,就连睡梦中也能取得进步。剑术一道,可学可不学,只用心悟剑,有朝一日真正达到身随剑走、身剑合一。这天下大势,迟早需要你介入其中;四是若有武帝东方雄的线索,就跟踪寻找,此事事关重大。我身上这枚玉佩,也给青山随身带着吧,‘紫云神剑’也由你们带下山。” 说罢,解下腰间的玉佩,给了李青山。 老道士指着玉佩说道:“你们看到这上面有一条腾云驾雾的龙了么,这玉佩也叫‘云龙’玉佩。文圣上官经纶身上也有一枚,上刻有一条缠在华表之上的龙,叫做‘文龙’玉佩;武圣袁十步身上也有一枚,上刻的乃是一条张牙舞爪狂怒之龙,叫做“狂龙”玉佩。另外上官经纶的弟弟上官逐风也有一枚,上刻一条隐没在冰山中的龙,乃是‘冰龙’玉佩。冰龙玉佩如今已经为你所有。”他指了指武圣带来冰龙玉佩。 “另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枚,乃是天龙玉佩,是武帝东方雄亲自带着。正所谓‘天龙出,诸龙随’也就是只要有天龙玉佩,可调遣其他四龙,其实天龙相当于‘兵符’。当今武林宿老看到这几枚玉佩,自然敬畏三分。如今你已拥有两枚玉佩,须好生珍惜爱护。”然后又指着紫云神剑说道:“紫云神剑是你之物。但你尚未懂用剑,此剑又是神兵利器,削铁如泥,因此暂时由褚四海背负着吧。” 老道士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说到:“武帝东方雄消失已久,我看天下将不会太平多久了。且看你们造化吧!” 交代完毕,李青山、褚四海陪同老道士上到仙来山顶。这仙来山海拔极高,越往上越寒冷,越往上越陡峭,山顶高耸入云。他们三人都已有内劲修为,攀山自不在话下,半个时辰就到了山顶。山顶上云雾缭绕,上面竟有一坛池水,清澈幽深,碧绿如玉,平平如镜,是以叫做“镜池”。老道士引着他们进入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里面曲曲折折,到了其中一个巨大的石室方停下。室中竟然早有一人在等待,褚四海和李青山正眼一瞧,竟是沈谙。李青山已经许久未见沈谙,此刻见到,自然上去叙旧。褚四海环视一眼,发现室内贮藏物品甚多,可见老道士对于闭关一事,早已叫沈谙准备。 “就到此,你们去吧。”老道士说完,头也不回走进石室,挥挥手叫他们三人撤出。 李青山等三人刚退出石室,石门轰然一声关上。李青山怅然若失,呆立良久才离去。 回到道观,李青山和褚汉山收拾好行囊,准备下山。他在山上,十几年都是着短襟居多。如今要下山,他换上了一身青蓝色长道袍,匹配上他的少年老成及文质彬彬气质,还真如换了一个人一样。果真是人靠衣裳。 毕竟十年未下山,这一离开还真有点不舍,念念不忘回头。褚汉山笑骂他娘气。 他们来到山脚,顺便告辞养父养母沈谙和杜岄,并将白狐寄养在沈杜家中。沈、杜两人听闻老道长安排了张云舍下山历练,虽心有不安,但看到有褚四海陪同着,心想大可放心。 沈明月听闻哥哥以及师父要出游,吵闹着要跟着去。李青山板着脸不给她跟随出去,她一恼火跑回了房间。 两个人便出了门。仙来山原本是在中州与东州交界处,他们按照路线是先从东州南州一带走起,然后迂回中州,最后往西州和北州。 东州为文圣“上官经纶”所管,州内九郡六十县,幅员辽阔,地势平坦,平原多,肥田广,鱼米丰盛。 一路上,小道士处处好奇,东瞧西看。褚四海阅历广泛,对这一带风土人情尤为熟悉,一一为讲解当地的名山古迹、宗门教派、武林人士。特别是讲到东州最为出名的是“文圣”上官经纶,天纵英才,由文入武成圣,且为人儒雅,实行文治,崇文重教,不喜武道。而且上官经纶宽厚待人,鼓励耕织,不禁商贾,因此东州之内民安人兴。 李青山听后,对崇文宫心驰神往,对那“文圣”上官经纶也大为佩服。忽然他想起年幼之时的教书老师,于是说道:“不知道我那上官老先生,与这上官经纶认识么?”褚四海在旁诡异笑着,闭口不答。 两人一路闲聊,竟也不寂寞。走走停停,游山览水,已过了一月。 这一日,他们来到东州中部的江南郡,一老一小一前一后走在大道上。忽然身后哒哒哒马蹄声响起,大道上数匹马奔跑过来。李褚二人闪在道旁,让他们先过。 来人都是鲜衣怒马,显然是富贵人家。其中居中的一个少年,骑着耀眼的白马,似乎是这一群人的主儿。这少年,实在太英俊了!他约莫跟小道士一样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不是甚高,匀称修长,面如冠玉,皮肤胜雪,眉如远黛,双眸璨璨如星,眼波流转。头上一顶镶嵌鹅黄宝石的软方帽,一身浅绿雕花丝绸长衫,外罩薄如蝉翼的烟罗软纱,映衬得那些显露在外的额、颈、手等肌肤更是雪白,犹如发光的白玉。真是光彩照人! 李青山自打下山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丰神俊逸的人物,情不自禁盯着瞧,似乎失了神。那少年也回头瞧了一眼小道士,突然了勒马停住,上下打量李青山,眼光停留在了李青山腰间系的玉佩上。随后眼光一转,又上下打量褚四海,看到他背后包裹严实的长型武器,心知里面是剑支。 那少年朝着李青山点点头,说到:“小道长可是来自中州的云虚观,此刻是要去何处?”声音甚是软糯柔和。 李青山望着少年,深感自惭形秽,拱手行礼,答道:“不是来自云虚道观。小道来自中州和东州交界处的仙来山仙来观,此番是云游四海,走哪是哪。” “哦,仙来山仙来观啊?没听说过,改天有时间要去瞧瞧。那小道长可否跟我们前行?老三,腾出两匹马来!” “不必不必。小道十分感谢!~”李青山赶忙摇摇手。 “那好,后会有期!”那少年说完,对着小道士粲然一笑,唇红齿白,继续策马前行。 李青山看到那少年一笑,不知为何,竟然心口一荡,望着他的背影呆呆出神。褚四海在背后“咳咳”两声,随后阴仄仄怪笑。 李青山脸色一红,知道褚四海要说不好听的话,自是不搭理他,继续走路。 第十四章 少年如美玉 东州九郡六十县,惟江南郡最盛名。有道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还有人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尽说江南美好,美人如画。 路上,褚四海说道:“李青山,你小子天天文邹邹跟我说话。老子是真烦腻。这样吧,今后你叫我大哥,不要文绉绉叫我褚叔叔,连我的姓名也不能叫。嗯,就叫大哥!” 李青山翻了个白眼,知道褚四海素喜逗他,喜欢和他开玩笑,和他没大没小,于是笑道:“你和老道士同辈。我是老道士徒弟,你跟我当兄弟。你岂不是在老道士面前矮了一辈。” 褚四海踢了一脚李青山,笑骂道:“少来帮老道士占老子便宜。你在山上得喊我褚叔叔,在老道士面前也得喊我褚叔叔。但是下山,以及老道士不在旁边,就喊我大哥。连姓也不能喊。” 李青山也不反驳,似乎答应了。两人嘻嘻闹闹,来到江南郡五里县,恰逢集市,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道两边,许多酒楼、酒肆、歌坊、茶馆、当铺、作坊,客进客出,人声鼎沸,一派繁华景象。 褚四海带着李青山逛了一会,选了一家最大的酒楼坐下。他自从下山,就如野马脱缰,恢复往昔江湖豪杰的气概,总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自己点了两斤熟牛肉和三斤好酒。 而李青山却还是只点淡饭、粗茶、素菜。 店小二用狐疑的眼光盯着二人,问道:“两位客官是一起的么?一会付账,是哪位客官付?” 褚四海“啪”地一声,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大声说道:“大爷付。怎的,看不起你家大爷?” 酒楼里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眼光望着他们。因为一个魁梧大汉,一个斯文小道士,实在不搭。而且那大汉还这么粗犷,有违东州文和之气。 店小二慑于他的粗犷气势,心中揣摩着这莽汉说不定是哪一路的绿林好汉,不能得罪,于是瑟瑟说道:“不是,不是。大爷您别误会。我只是瞧见您大碗酒大块肉点菜,十分有英雄豪杰气概。而旁边的小英雄却点素饭素菜,实在是大不相同,因此才多嘴问了句。大爷您别生气!” 褚四海大手一挥,说道:“还挺会怕马屁。得了,少说废话,上酒上菜!另买个酒葫芦,装四五斤好酒,待我路上慢慢喝!这银子够了么”说完,甩出一锭碎银。 店小二接了银子,眉开眼笑说到:“银子够了,还多了。大爷您慢等,即刻上菜!” 酒肉一上,褚四海立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对李青山循循善诱说道:“我说小子呐,修道最高境界,乃是修心不修口、戒yin不戒色。有道是酒肉穿肠过,道祖心中坐。你们那‘十戒’怎么说了,‘不醉常思清行’,是言可饮酒,只要不醉即可;“不y犯人妇女”是言可近女色,只要不y人妇女。枉你还修道,道行还不如我深。似你这般扭扭捏捏,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也不敢瞧那也不敢看,一点豪杰气概也没有。咱要修非常之道,不要迂腐。下得山来,天王老子也管不住咱们。你听大哥的,来,喝了这碗酒,从此仗剑走江湖!” 李青山看着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在山上老道士面前,你怎么不敢说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也不敢喝酒吃肉。一下山就酒肉不禁,贪杯多话。唉,亏你还跟老道清修十五年。嘿,本小道爷道心坚定,恪守清规,不与你同污合流。” 褚四海白了他一眼,大口咬了一块肉,大口干完一碗酒,心里却在想:“哼,这长路漫漫,不但要你破了酒戒荤戒,还要你破了色戒。反正你也不是真道士。”嘴角露出奸笑。 随后两人不再搭话,闷头吃饭。褚四海大吃大喝,甚是豪迈;李青山素饭素菜,斯斯文文。两人行径截然不同,引来旁人众多讶异的目光,有的甚至在切切私语:“一个像江湖大汉,一个是斯文小道士,怎么混到一块去了?” 正当他们即将吃饱,突然一个中年汉子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高声喊到:“小二,还有地方么,清一处好地方,给我们小爷用膳!”言语十分倨傲。 小道士正眼一瞧,心想这不就是刚才在大道上遇见那一伙人中的其中一个么?不知道那美少年来了没有。 心中还在念想,门外一群人浩荡走了进来,竟然比原先在大道上见到的人还多。居中的一个少年,迅速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有的人甚至顿住了,忘记行动。有的忘记了咀嚼嘴中的饭菜。有的停住了手上夹的东西。 正是那个美少年! 这少年一走进来,并不急于就坐,而是眼光睥睨了一圈。当看到褚四海和小道士时,他目光停留住,竟喜上眉梢。 先进来的那个中年汉子又高声叫道:“吃你们的饭,看什么,没见过大世面么。小二,安排好了么,我们坐哪里。” 店小二回过神来,瞧这阵势,心知这伙人必定是大富大贵人家或者武林世家,自己肯定招惹不起,于是恭恭敬敬说道:“各位客观,欢迎光临本店。都安排好了,你们楼上雅间请。” “不必了,我们就坐这。”那个少年开了口,声音甚是软糯清晰,指着小道士旁边一张空桌。 “小二,你叫他们两个换个地方。给我们腾片地儿,这是给他们补偿的银子。”他向店小二甩出一锭银子,指着褚四海和小道士说道。 “这……”店小二脸上露出难色。 “小二,不必为难。钱老三,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出门在外要收敛,不要吓坏人家。”那少年轻笑说道。 原来那个大声说话的汉子叫钱老三。 那少年走到小道士旁边,拱手施礼,温和说道:“小道长,真是有缘,刚刚别过不到半日,在这里又见面了!” 少年靠得小道士很近。小道士闻到淡淡的清香味扑鼻而来。 小道士也站起来揖礼,赧然一笑说:“再次见到公子,实属有缘,三生有幸。”说完还忍不住偷偷多瞧了两眼少年。 他此刻更加靠近这少年,方知这少年真的是面如美玉,肤若凝脂,与书中所写的仙女也不遑多让,更何况他还是个男的,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正中了古人那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东州江南地上果然景美人更美,一个少年人都能如此丰神俊逸,自己有他一半相貌就好了,他心中感叹道。 那少年微一笑,略点头,旋即转身,只是转身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撞了一下小道士。 少年正襟端坐在旁边的桌子边,其他随从竟然不敢与他就坐一桌。 那钱老三似乎在少年身边地位较高,为少年点了几个菜,均是酒楼中最为名贵的素雅好菜。 褚四海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还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少年坐定下来,转过又找李青山搭话问道:“小道长是何道号呀。两次相遇,甚为有缘,相逢即是朋友,咱交个朋友。” 小道士受宠若惊,赶忙答道:“小道李青山。” 少年微微一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吃饱后,小道士向褚四海说道:“大哥,吃饱了罢,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他竟然真喊了褚四海做大哥。 褚四海拿起酒壶,咕噜咕噜一口闷完剩余的酒,袖子往嘴边一擦,粗声说到:“饱是饱了,走却不急着,要先拿回你的宝贝东西。” 那少年神色一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李青山却纳闷,尚未知道自己丢了何东西。 褚四海一闪来到少年身边,狠狠说道:“拿出来,还给他。” 少年“嘻”一声笑道:“还什么?你看到我拿了么?你这粗汉,是喝多了酒,胡言乱语吧。” 褚四海哼了一声,强硬说道:“玉佩。” 少年神色一变,眉头紧蹙。 李青山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果然不见了。他也来到褚四海身边,居高临下望着那少年,看到少年那雪白如玉、带着莹莹光泽的脖子,脸色又是一红,眼光瑟缩闪开。 少年身后的数名汉子瞬间围了过来,前后左右站开,将褚四海和李青山包围,从动作和站位看出显然是训练有素。 少年嘻嘻笑道:“这大汉喝多了。小道长难道你也喝多了,也以为我拿了你玉佩?” 李青山羞红了脸,默默不语,似乎默认褚四海所说是真。不知道为何,他面对这少年总是容易羞涩。 突然,少年身后的钱老三闪了过来,挡道褚四海前面,右手疾出,沉沉压在褚四海肩上,冷峻说到:“哪来的莽汉,竟敢污蔑我家公子。” 说完手上运劲,向后一扯,想要重重摔褚四海一个底朝天。 褚四海感受到了他的力道,心想这人武功也算不弱,达到了五阶中期。只是这五阶中期,离自己的八阶圆满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距离十万八千里。因此这一扯,犹如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如何能扯得动自己? 钱老三见褚四海竟然丝毫不动,脸色一红,变换招式,竟使出了精妙的大擒拿手,一下抓住褚四海的右手手腕,运劲紧箍…… 褚四海丝毫不为所动,瞧都没瞧钱老三,对着少年再次说道:“我只再说一次,自己将玉佩还给小道士,一切还好说。若是不还,那我们就只好自己搜了!”神态十分霸道。 少年嘻一声,轻笑道:“那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咯。”说罢,身子横移,竟然飘出了一丈之外,显然武功不弱。 客栈内的人看到是江湖人士打斗,纷纷躲闪到一旁,但是又舍不得不看好戏,远远围成一圈瞧着。 那钱老三见到褚四海出言不逊,神色一冷,使出了六阶内劲,想要卸掉褚四海的右手,以惩罚他对少年的冲撞。毕竟对方手腕命脉已被自己制住。 褚四海豪气大涨,大声说道:“哼,本来对你们礼相待,你们却不知好歹。这可别怪我无礼了。”丹田运劲,内力激出,震开钱老三的手,左手并瞬疾拍出一掌,砰的一声将钱老三拍飞数米,桌子、椅子也摔飞了几张,地上满是狼藉。 钱老三口吐鲜血,躺在地上抖动,暂时起身不来。 褚四海身形闪动,朝着少年晃过去,右手出掌。那少年也是反应极快,连拍两掌,一掌要隔开褚四海的掌,一掌袭向褚四海的腰间。 褚四海一掌和他相对,咦了一声心想这少年真不简单,年纪轻轻竟然能达到六阶初期。 他那一掌只是试探,与少年一试就试出了对方实力,于是左手点开少年的另一掌,略一变势,双掌齐齐朝着少年拍去,掌劲凶悍。 少年不敢大意,双掌也齐齐出,朝着褚四海双掌拍过去。谁知褚四海的双掌只是虚招,只见掌一收,左手疾出,已点了少年的穴道。 少年的十多个跟班随从大惊,纵身上来要解救。 褚四海身形如猿,在人群中飘来飘去,毫无阻力就全点了他们的穴道。只见十多人东倒西歪,有的倒在地上,有的倒在凳子上,有的倒在饭桌上。 那少年穴道已被点,身姿还是刚才出招的姿势。褚四海还不满足,又上去补点了他的哑穴。 钱老三尚躺在地上似乎昏了过去。 “小子,你去搜他的身,找回你的玉佩。”褚四海指了指那少年。说完,朝着围观的人群,恶狠狠说到:“滚!” 众人十分惧怕,纷纷散去,犹恐惹祸上身。 褚四海径直走出客栈门口等候,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觉察的奸笑。 李青山知道褚四海说的不会有错,玉佩应该就在少年身上。他靠近少年身旁,拱手施礼,温和说道:“我....我大哥说,玉佩在你身上。这玉佩对我很重要,只能多有得罪了!” 他此刻离着少年不过一尺,更加强烈闻到了刚才那股清香味,沁人心脾。 少年已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脸上却一阵白一阵红,眼珠子睁得老大,眼中满是惊恐。 李青山见他如此神情,心想:“惊慌成如此状,玉佩肯定是你拿了。”于是更加坚定要搜出玉佩。 他先从袖口摸起,触碰到了少年手腕肌肤,只觉得细腻温润。可是袖子口袋里倒是有一些东西,却不是玉佩。 他继续摸向少年的腰带,触碰到了腰肢,只感觉更加柔软,且还带着暖暖体温。可是腰带里也没玉佩。 他抬头看少年,只见少年面红耳赤,眼神惊慌,而且似乎带着眼泪,如盈盈一汪春水。 李青山心想:“不至于吧,大男子汉,搜个身而已,怎么还哭了。”犹豫着还搜不搜。 褚四海在门口喊道:“小子,还不快搜,磨磨蹭蹭什么。不想要回玉佩了么?” 李青山狠下心来,手还是伸进了少年的胸前继续进行摸索。 ……柔软…… 李青山呆住了,脑子一片空白,手也停顿在那里。 那少年眼睛已闭上,眼泪却涌了出来,滴答滴答滴在李青山手臂上。李青山幡然醒悟过来,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冲向客栈门口,大喊:“褚老汉,我要打死你!” 第十五章 桃花通缉令 两人逃也似地离开江南郡,尽是选择小路赶路。一路上,褚四海笑个不停,李青山板着脸对他不理不睬,闭口不语。 褚四海向来知道李青山性子执着,认定的事很难改变,因此也不去刻意逗弄讨好他。 两人互有嫌弃,磕磕绊绊行了数日,终于离开江南郡,进入了桃花郡。两人均不再提江南郡五里县之事,但李青山仍是闭口不理褚四海。褚四海被憋的慌,于是向李青山讨好、威逼利诱,但都不起作用。 桃花郡在东州的盛名,不下于江南郡,皆因为桃花郡内的“桃花书院”。桃花郡里桃花江,桃花江头桃花浦,桃花浦内题有上官家先人大名仕的名句“芳晨丽日桃花浦,珠帘翠帐凤凰楼”。桃花浦内有桃花书院,内里题有上古大仙人诗家的名诗“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寓意桃花书院天上有,非人间可比。 桃花书院,崇文宫下辖五大书院之一。五大书院分别为桃花书院、琅嬛书院、崇文书院、文昌书院、承运书院。每一个书院均是主文副武,文武兼配,门生众多,大庇东州九郡六十县生民平安与欢颜。 两人一进城,褚四海隐隐约约察觉不对劲。他以老辣的江湖阅历经验,总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的行踪,城内的儒士、书生、卖画人、说书人、江湖人、走卒小贩,都有个别人向他们投来狐疑的目光,但一经对视,又均是躲躲闪闪。 褚四海见惯大风大浪,倒是不惊不慌。眼看天色将晚,他带着李青山故意选了城内最大的一家客栈投店住宿。客栈名叫“运来客栈”,里外三重,楼阁气派。 客栈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留着山羊胡须,看到褚四海和李青山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然后满脸堆笑,朝褚四海和李青山问道:“两位客官是要打火还是住店?我们运来客栈可是桃花郡内最好的客栈,有''三流''闻名,分别是酒菜一流、客房一流、服务一流。但请安心居住,包您满意。” 褚四海说道:“好说好说,安排两间紧邻的上等客房,要干净且安静!”他说得极为大声,似乎要故意说给旁人听到。 李青山也察觉到了不对,且任由褚四海安排。 那掌柜笑道:“客观您放心,我们这里客房绝对干净且安静。我瞧了一下,刚好天字叁号房和肆号房还在,就给你们二位了!” 他说完,定眼瞧了瞧李青山,又说道:“小道长仙风道骨,不知来自何处仙山名观?” 李青山还没答话,褚四海便抢着说道:“我家小道爷闲云野鹤、四海修道,并非来自什么名山大观。有劳掌柜挂问。“ 李青山在旁气定神闲,微笑点点头,也不说话。 掌柜咧嘴笑道:“好哩,小道长气质出众,一看就非凡人,极有仙家风范。客房已安排好,且请两位安心入住!” 李青山和褚四海提着行李上楼进房间。安顿好之后,李青山就盘膝坐下闭目修炼。没一会,耳中听到褚四海传来密语:“小子,今晚不管见到什么动静,都不可轻举妄动。你只需静心修炼,其他事由我来安排!” 李青山还未懂得密语传声,也没想着答复褚四海,仍然继续闭目修炼。 入了夜,用过晚饭,李青山和褚四海各自回房休息。李青山也不熄烛火,合衣平躺在床上,自然而然运起“太玄吐纳法”,修炼起太虚太玄功。这太虚太玄功实在是一门玄妙的神功,如果刻意练之有功效,无意练之也能自行运转。因此,他刚刚躺下,体内的太虚太玄真气就大小周天运行了起来,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五脏六腑暖洋洋。 到了三更时分,他忽然听到屋顶上有声响,于是眯眼斜望屋顶,只见一块瓦片缓缓移动,露出一条小小缝隙。他不动声色,任由对方作为。忽然,耳中又传来褚四海的密音:“小子,别动,只管继续躺着,假装睡觉。” 原来褚四海早已察觉房上有人,因此用密语传声跟李青山说话。 李青山知道有褚四海处理,根本不用自己操心,于是继续闭眼修炼。 房顶那人匍匐了一会,就起身离去。 褚四海密语又传过来:“小子,好好在房内待着,哪里也不要去。我出去看看何方鼠辈在搞鬼。”说完,只听到轻轻一响,人已追了出去。 褚四海悄无声息跟着那人,左转右拐,没一会来到城南一处大院。 院内灯火通明,大厅里按照次序坐着数十名江湖人士。他仔细瞧了瞧,发现里面人虽然多,但都是较为年轻,竟然没有一个是认识,想来是自己隐居的这十数年,江湖中又有了许多后起之辈,又亦或这些人只是当地的小门小派的人物,并不大出名,自己不认识也不奇怪。 众人在大厅内端坐,似乎在等人。果然,从客栈潜回来的那人一进屋,众人都站了起来。首座的中年大汉急切问道:“情况如何,若风兄?”原来从客栈回来的那人名字叫做“若风”。 那叫若风的汉子答道:“回郝门主,已查明清楚。他们两人确实住在城东的运来客栈,跟许掌柜白日所报来的分毫不差。他们两人各住一间房,分别是天字叁号房、天字肆号房。小道士住在天字叁号房,那老汉住在天字肆号房。” 另外一人问道:“若风兄,你没被发现和跟踪吧?据说那老的,武功极为厉害,至少达到八阶。”他刚说完,众人“呼”的一声发出惊叹。显然,武力八阶,对于他们这一群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犹如一座高山横亘在面前。 那叫若风的男子冷笑道:“熊帮主似乎很是信不过我游若风?” 那熊帮主讪讪说道:“岂敢岂敢,若风兄不仅‘若风一指’名动天下,‘灵动迅捷’轻功也是无人能及。我老熊是打心底里佩服你!” 游若风见熊帮主在众人面前夸赞他的两样成名绝技“若风一指”、“灵动迅捷”,不禁洋洋得意,不再说话。 首座那个大汉略一沉吟,抱拳朗声说道:“各位兄弟,今日神拳门、狂刀门、神剑堂、无量宗、南山派、南盐帮、北盐帮、江河帮等诸多好汉聚集在此,均是响应那‘桃花通缉令’,前来捉拿小道士李青山。这桃花通缉令,历来不轻易出,在我们桃花郡和江南郡地界,十年来也仅出过两次。这一次又见桃花令,想必大家应该知道事情重大吧?” 说完,他举出一枚黑色令牌,上面刻有一朵金灿灿的桃花,桃花下面三行小篆文字,写着“桃花灼灼,灿若霞明。桃花有令,闻者必行。行之必果,赏罚分明”。 那中年大汉继续说道:“这桃花令一出,江南郡、桃花郡、流云郡共三郡之内的江湖人士,必须听令。小弟神拳门门主郝有义,恰好得上头高人亲授此令,因此广发英雄帖,诚邀各位好汉前来共同举事。若事不成,三郡江湖皆受苦;若事可成,三郡江湖皆有重赏。首功者,可得执掌桃花令三年以及一部天下一流的武技,次者也可为本门免税三年,其余有功者可免税一年!” 众人听着,皆哗然动容。得掌桃花令三年,相当于三年内可随意号令江南、桃花、流云三郡之内的任何江湖门派,而且还可得一部一流武技,自然能够实力大增,到时成为天下一流门派,能远远甩开三郡内的诸多门派。就算次之,能够免税三年或一年,也相当于赚得一笔巨额财富! 郝有义接着说道:“既然我暂掌此令,举事责无旁贷。如今小道士李青山已出现在我们桃花郡,再也不能让他逃出本郡外。小道士文质彬彬,似乎不会武功,只是他旁边那名老者,武功极高,我等无一人是他的对手。我左思右想,已有数条计策。第一条,是在江上设伏。他武功再厉害,水上功夫总不能也俊得过我们南盐帮、北盐帮、江河帮众多在水里过生活的好汉们吧?因此,等他明日一过桃花渡口,一进桃花江上,南盐帮、北盐帮、江河帮等好手便可在水中行事,我们其余帮派在岸上支援。第二条,若水中行事不成,我们则在白虎岭设伏,各派均出五位高手,总计数十位高手联合围攻那老者。正所谓一拳难敌四手,任他武功再厉害,我们如此多高手,即使胜不了他,也能拖住一时半会。我们拖住他,然后再由游若风施展“灵动迅捷”及“若风一指”直取小道士,然后再以小道士之命逼迫那老者就范。” 众人听说,纷纷拍掌说道:“郝门主果然智勇双全,真是不愧上头将这桃花通缉令交给你。看来首功终归于你!” 郝有义见众人已赞同,颔首微笑,眼中流露出得意。接着,他与众人又一一商议江中行事、白虎岭设伏的诸多细节,甚至连抓捕小道士之后如何通报上头,如何邀功、分赏也一一谋划至五更天。 褚四海一一听了,心里有数,悄然回到客栈。 第十六章 江中斗恶蛟 桃花郡三面环江,大江绕城。除了进城的陆路,其余方向要出城,皆须渡船。 第二天一大早,褚四海便带着李青山出门。因为天尚早,出城的人并不算多,皆是一些早起营生的商贩及江上打鱼的渔夫。褚四海和李青山跟着稀稀落落的行人,来到最大的桃花渡口准备渡江。 桃花渡口内停着十余艘船,但仅有两三艘在等客,其余要么刚起炊烟,要么未见人烟。 褚四海四下观望了一遍,略一思想,便朝一艘新船走去。船上仅有一个船夫,是个中年汉子,头戴斗笠,斗笠压得很低,并看不清脸。 褚四海说道:“船家,渡我们过江。这银子够了么?”说完,丢了一个碎银给船夫。 那船夫利索收起银子,用江南郡口音高声说道:“好哩,今日大吉大利,一大早就得开船迎客。客官有请,你们两个人是一起的吧,是要渡江到对面,还是走水路到外地啊?” 褚四海干脆利落说道:“渡江。”两人上了船,在船内坐下。 船夫收了锚,站在船头,竹竿一撑,船就荡了出去。 小道士李青山是第一次坐船,起初有一些摇晃和眩晕,但运起“太玄吐纳法”调整了一会呼吸,便很快适应了。 划到了江心,船夫忽然停竿不划,说道:“两位客官相貌不凡,气质出众。这小道长丰神俊逸,神采飞扬,应该是名师高徒。不知小道长是在哪修道,师从何人?” 褚四海听着这船夫文绉绉说话,略一皱眉,这回没抢答,闭口不语。 李青山微微一笑,答道:“船家,过奖了,小道在中州仙来山修道。师父名讳不方便透露。” 船夫嘿嘿一笑,摘下斗笠,露出黝黑的脸庞,接着问道:“那小道长是不是叫做李青山?” 李青山假装一惊,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就叫李青山?”其实,他在昨晚已得到褚四海告知,渡江之时将有好戏登场,他仅需陪着演戏,其余自有褚四海应付。因此一到江心,船夫一开口问话,他便知好戏即将登场。 那船夫将手中斗笠往江中一甩,冷笑道:“那就确实李青山啦。嘿嘿,到了这桃花江上,且请你们喝一喝江中水,然后随我走一遭。多有得罪了!”说完,竹竿用力一击船板,竟然将船板击穿一个洞口,江水急急涌出。 褚四海一跃过来,朝船夫拍出一掌,掌中带风,势大力沉。船夫不敢硬接,连人带竿竟倒跃出去,插入茫茫大江中,身形十分矫健,看来是常在水上混江湖的人。 而岸上远处的一处山坡上,一支彩色焰火腾空而起,眼见是有人发放信号。果然,焰火过后,渡口上原先无人的船只,均站着船夫,划船朝着江心而来,对岸渡口也有数船疾划过来。 褚四海飞到船舱,拍下两块木板,用其中一块压住那个破洞口,另一块当做划桨,划起船来。他膂力惊人,就这么一划,船比先前还走的还更快。 没划出多远,船尾底下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随后砰地一声,船板破了更大的一个洞,江水又急又凶地涌了进来。 褚四海解下后背上的行囊丢给李青山,说道:“小子,拿好东西,尽量堵住洞口支撑一会,待我去收拾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水鬼。”说完一头插进水中。 李青山不慌不忙,扯断右手衣袖,揉成一大团,塞进这边小洞口,堵住了进水。随后拿着木板,到另一头用木板压住大洞。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稳稳站在船上,脚踩木板压住洞口,双眼紧紧盯着茫茫江面。 两边划来的船只离他越来越近,他也清晰可见到船上的人都着着劲装,一部分人是蓝衣,一部分是青色,一部分是黑色,显然分属不同的帮派。 当头一艘大船最快,船上的人都是着黑衣。他们将船划到离李青山两丈远之处,船头的数名大汉抛出数只锚勾,将李青山的船死死勾住,并往他们拉近距离。 待两船相近,那数名大汉跃上船只,也不说话,围住李青山。为首一人右手直出,要点李青山的穴道。 李青山正犹豫着要不要显露武功,还是假装束手就擒。却见江中陆陆续续抛上来四个人来,包括原先那船夫,每个都是脸色苍白,神情萎靡不振,已然动弹不得。随后,褚四海浮出水面,左手拿着那竹竿,从水中如旱地拔葱般跃上船来。附近船只上的人见他在水中竟然能使出这等轻功,都大声喝彩! 李青山见到褚四海已回来,心中大喜,面上却假装被吓着了,“唉哟”一声,缩下身来,躲开了那人的点穴功夫。 褚四海踏上船来,还未站稳,就直接朝着船上的诸人出手。这些人的武功和他相差太大,根本经不住他的拳打脚踢,没一会就全部落入水中。 抛出锚索的那艘船上剩余的人大吃一惊,赶紧解开锚绳,意欲掉头逃跑。 褚四海屹立在船头,如天神一般,大喝一声,拿起竹竿朝着对方船上投掷过去。竹竿带着破空之风,又急又快。船上的人吓得屁股尿流,齐齐滚地避开了竹竿,竹竿噗地一声没入船舱。还未等那些人爬起身,褚四海已抓住锚索,运劲一拉,两艘船竟生生被拉近。 待得靠近只有一两米,褚四海一手挽着李青山,一手拎着那原先受伤的船夫,轻轻一跃上了另一艘船。他自身体重约两百斤,加上李青山和那船夫总共也有五六百斤,但这一跃就如履平地,又一次显出了极为高超的功夫。 船上的众人眼见他已上船来,都吓得赶紧自觉跳进江中逃命。 褚四海一一解开那些锚索,拿起船桨,划船迅速朝岸边靠近。其余船只上的人见褚四海凛凛神威,再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跟着。 没一会,船就靠近了岸边,褚四海将那昏迷的船夫丢上岸边,自己和李青山跃上岸。他骂了一句:“都是一些不中用的臭鱼烂虾。”随后拍醒那船夫。 那船夫醒来,看到褚四海和李青山,瑟瑟发抖。 褚四海冷笑道:“你是什么帮派的,敢来打我的主意。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那船夫战战兢兢,显然在水中已受了极大苦楚。他说道:“大侠饶命,小的如实禀报。我是江河帮副帮主吴风,江湖人称‘浑江龙’,专管这一条桃花江。刚才在水底下那另外三个人,是南盐帮的江南三蛟。” 褚四海哈哈大笑道:“什么龙,什么蛟,都是不经打的虫!谁派你们来的?” 吴风颤颤说道:“我们是受了桃花通缉令的命令,前来捉拿小道士李青山的。他们也说了大侠你的武功特别厉害,但是没成想到你的水下功夫也是这么了得!” “水下功夫?老子在东州各江各湖混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在东州之地,谁人不习泳。说,什么是桃花通缉令,老夫怎么没听说过?”褚四海继续问道。 “这桃花通缉令,是东州江南郡、桃花郡、流云郡最为神秘的令牌。发出此令之人,必定是崇文宫之内极有地位之人。而且这令牌不寻常出手,一出手必有大事。”吴风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惴惴不安望着褚四海。 褚四海寻思了一会,道:“崇文宫?上官经纶的崇文宫?”心想不可能是他对我们出手。 吴风见他直喊文圣的名讳,大吃一惊,继续说道:“肯定不是宫主发令。我们宫主是陆地圣人,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会直接管我们这等闲杂之事。但能发出此令,必然非泛泛之辈。此前在桃花郡城内,已到处有眼线盯着你们了。因我们知道你们必定会渡江,因此江河帮、南盐帮、北盐帮联手在此设伏。我们自认为大侠武功虽高,但在水中未必敌得过我们。可没曾想大侠武功不仅高超,水下功夫也是如此了得!” 褚四海哈哈大笑道:“少拍老子马屁。老子一上船就知道你心怀不轨。寻常船家哪有不欢喜银子,你却连瞧也不瞧就收了。哼,什么江河帮、南盐帮、北盐帮,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莫说你们几个小帮派,就是整个武林,我又悚过哪一个?” 吴风见他嘲笑自己的帮派,心里也只有苦笑的份。他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大侠的确是了得。我江河帮这次栽得彻底。只求大侠饶命,我江河帮从此退出此事。另外,我们江河帮还好心提醒两位,前方还有许多门派要对付你们,请你们用心提防!” 李青山大奇,说道:“我们刚下山游历并不多久,不知道何时结了仇家!” 吴风答道:“我们也不知具体内情。只知道发令之人地位甚高,大有来头!” 褚四海说道:“算你还老实,行事作风也算一条好汉。滚吧,饶你性命!” 吴风不安地望着褚四海,弱弱问道:“小人斗胆猜测,大侠可是当年名动天下的褚四海褚大爷?” 褚四海说道:“哈哈,没想到东州还有后辈认得我。不错不错,在下正是褚四海。你且回去,不可透露我的任何消息。我早已隐居多年,不想见东州这些旧人。” 吴风一挺,抱拳说道:“果真是褚大爷。小人平常最为钦佩褚大爷,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小人栽在您老手中,也是理所当然。那在下告辞,回去我也劝说我们江河帮,不敢对牵扯入此事!”说完,转身离去。 褚四海对李青山笑道:“小子,初入江湖就结了那么多仇家,看来好玩了!” 李青山白了他一眼,说道:“关我何事。是不是你的老仇家前来寻仇的?” 褚四海斩钉截铁说道:“不可能。我已隐居十多年。我褚家在东州也是有门有脸,也没见人上门滋事。断不会我更下山就有人知道,且敢来对付我。”他上下盯着李青山,打趣道:“能发出崇文令的人,说不定人家是来寻你的,哈哈。” 李青山白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赶路。褚四海紧跟在后面,一老一小又恢复了往常。 第十七章 白虎岭受捕 吴风一走,桃花江上数艘船只也驶离,显然那些是江河帮的船只。另外有数艘船只仍在江中打捞起落水的众人,随后在江心徘徊,有人站立在船头,遥遥盯着褚四海和李青山,显然并是不是江河帮的人。 李青山回望茫茫桃花江,感叹说道:“这桃花郡真是好地方,依山傍水,一江绕城。这桃花江滚滚东逝,浩浩荡荡,养育这桃花郡万千生民。你看那江上往来人,靠水吃水。回想起昨日在郡城中,古树众多,绿树成荫。如此看来,有大江大树之城,必出大贤,应不会出大恶之人。” 褚四海在旁冷笑道:“放你狗屁!一条江、几棵树能看出什么东西?你看条江都文绉绉的,净跟老道士学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你会看风水、会算命,那你算算,等一会前方会不会太平?等一会你是不是有祸上身?” 小道士李青山一本正经掐指算到:“嘿嘿,运气、底蕴这东西,说了你也不懂。要我算嘛,前路肯定不太平,天下哪有太平路?我肯定不会惹祸上身,正所谓祸兮福所倚,天下哪有真正的祸?” 褚四海笑骂道:“滚!吴风都说了前方有门派对付我们,你还会说太平?装神弄鬼的玩意。” 走了半个时辰,褚四海遥遥望见前方一处形似老虎的山岭,悄声对李青山说道:“你不是会算命么?前方山岭,凶险如何?” 小道士假装掐指,然后说道:“大凶!” 褚四海翻了个白眼,说道:“不跟你胡扯了。说正经事,前方大概就是白虎岭,他们将会在那里设伏抓捕我们。一会我们将计就计,我假意和他们打斗,你就乖乖就伏,让他们带你回去,引出背后之人,我再救你出来。”李青山点点头。 果然,上到山岭,一声清啸响起,树后、树上、石头后纷纷跃出人来,有的执剑,有的拿刀,有的赤手空拳。为首一个老者朗声说道:“在下神拳门郝有义。请问这位小道长,可是仙来山李青山?” 李青山双手作揖,从容答道:“正是在下李青山,不知诸位有何指教?” 郝有义抱拳说道:“是小道长李青山,那就对了。我们江南、桃花、流云三郡的武林,包括神拳门、狂刀门、神剑堂、无量宗、南山宗、南盐帮、北盐帮、江河帮等宗门帮派,今日聚集在此,齐心请你去我神拳门暂住几天,可否赏脸跟我们走一趟?” 李青山嘿嘿笑道:“我小道士刚下山来,还未走得几个地方,却不知何时得罪了大家。要请我去也可以,不过出门在外,我都听我大哥的,你们得问问他。”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褚四海。 褚四海吹鼻子瞪眼,心想这小道士可真够机灵。 郝有义向着褚四海抱拳,高声说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听闻阁下武功盖世,我等不敢得罪。但有命在身,只能得罪老前辈,斗胆借小道士走一遭。阁下如不放心,也可以跟着我们走一遭。若不愿意去,那阁下可在到前方五马县上稍候几天。” 褚四海睥睨傲视,嘲弄说道:“你说借就借?我借你他老子的、他娘的走一遭,你愿不愿意借?”他故意说话粗鄙,故意羞辱郝有义。众人听了都尴尬不已。特别是神拳门的人,愤愤不平,有的人喝声说道:“兀那老头,乱说什么话?” 郝有义毕竟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还是本次桃花通缉令的执令者,本来脸上极有光彩,心中一直在得意,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受辱,如何忍受得了?于是黑着脸,沉声说道:“前辈说话,很是不把人放眼里。今日,管你多英雄了得,来到这桃花地界,这小道士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得罪了!”说完便带头朝着褚四海挥拳,拳带风声,很有气势。 左角一名汉子趁机举剑,从旁偷袭褚四海,乃是神剑堂的一个高手。 褚四海大怒,右手伸拳迎向梁温,轻轻荡开他的拳头;左手双指一夹,已将来剑夹住,轻轻一抖,剑断成三截。只听见神剑堂那人惨叫一声,握剑之手张开,断剑应声落地,虎口鲜血直流,显然手腕已被震裂。原来褚四海恼怒这个人的无礼和阴险,是以一出手就用了极大内劲,不仅震断了他的剑,还震裂了他的手。褚四海寸步未动,只是一拳一指,就轻描谈写化解了两歌好手的攻击,还废了其中一人的手腕,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 众人面有惧色。只见郝有义大声说道:“大伙一起上,神剑堂和狂刀门在外圈布阵,游若风掠阵。”原来他用暗语叫游若风对李青山动手。 郝有义说完,就带头朝褚四海出手,呼呼连出三拳,拳拳生猛,威力强大,众人不禁张口喝彩。其余人使拳、掌之人,也各使出本事,朝褚四海攻了过去。神剑堂、狂刀门等人在外围成一圈虚张声势,并不敢上前,生怕在人群里误伤自己人。 褚四海本来有意戏耍一下他们,但看到这么多人前来围攻,已十多年未踏足江湖的他豪气再生,面对群人左冲右突、拳打脚踢,瞬间打倒数人。众人见他剽悍,也不敢跟他硬刚正面,反而变成他主动冲进人群去厮打。 打得正兴起,忽然听到小道士叫到:“哎呀,大哥,你光顾打架,不顾我了么?”原来游若风听到郝有义暗号,趁着众人围攻褚四海的时候,已施展“灵动迅捷”的轻功贴到李青山身旁,然后使出“若风一指”点了李青山的穴道。所谓的“若风一指”,其实就是以指尖弹出真气,以强大真气点穴、伤人。本来这是一门十分高明的功夫,游若风早年机缘巧合得到这门功夫,但因为内功修为浅,因此练了几十年方才能够凝气于指,弹出真气点人穴道。由于他内力修为并不是很强,凝气于指较弱,因此这“若风一指”施展出来常常走样,甚至关键点错穴道,发挥不出威力。这一次,由于比较容易就贴近了李青山,因此“若风一指”终于得逞。此刻,他洋洋得意,而李青山却假装瑟瑟发抖。 褚四海瞧过去,心中暗骂这小道士演技浮夸。他停下手中拳脚,怒目望着游若风。 游若风笑道:“老前辈武功果然了得,在这么多武林高手中如入无人之境。然而这小道士并不会武功,我‘妙手神通’只好来一个妙手,直取小道士了。老前辈,我劝你还是退下吧,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褚四海哼的一声,飞出一脚,只听见一声惨叫,竟然踢翻了一人在地,然后退到一旁。 众人见小道士已被擒,赶忙闪开一旁,惧怕被褚四海伤到。 褚四海森然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小道士暂且由你们带去三天,三天之内必要他完好归还。若他有任何闪失,今天你们在场的门派及江南、桃花、流云三郡的武林都要遭殃。”说完,威严环视一圈。 众人迎着他的目光,均是胆寒。 褚四海施展起轻功,一纵一跃,如大鹏展翅飞了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众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面面相觑,深感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心想能不惹就不惹此人为妙。 郝有义忧心忡忡说道:“应付了桃花令,却得罪了这么一个高人,不知是福是祸。走吧,先把小道士带回去。” 众人押着李青山,浩浩荡荡走下山岭,朝桃花郡返回去。江边渡口早有南北盐帮撑船在此等候。 第十八章 少年佳意气 天色将晚,众人回到神拳门,在大院内点起明晃晃的火把。正厅内,安置了一个大铁笼,李青山就被锁在其内,四周还布上了铁链和铃铛,自然是怕褚四海来偷偷救人。大院四周都布满了明哨和暗哨,严阵以待。 而庭前大院内,神拳门做东,摆起酒席,众人喝酒庆祝。郝有义坐在首座,高举杯子,洋洋自得说道:“今日得各位兄弟齐心协力,我等略施小计,就将小道士带回。虽然伤了一些兄弟,神剑堂施以宽兄弟更是废了一条手,但是所幸能将小道士抓捕回来。只是江河帮不知何故,已退出我们同盟,改天我再登门拜访询问缘故。这杯酒,敬兄弟们齐心协力,计谋得成!”说完,举杯带头一饮而尽。众人也大声呼应,举杯饮酒。 郝有义接着说道:“如今,仅剩余我七大帮派,共享大功了。我早已派出信子前往桃花浦通报,方才已回信,令主要我们明日押解小道士到渡口码头交付,方可算大功告成。事成之后,自然奖赏到位。这一杯,预祝我们大功告成!”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游若风第一个站起来,高声奉承道:“都是郝门主智勇双全,谋略过人,我们才能不辱桃花令之命。奖赏事小,办成桃花令之事才是头等大事。这次,头功应该是神拳门!我这一杯,我敬郝门主以及神拳门众多兄弟!” 众人也附和,纷纷举杯奉承郝有义以及神拳门。神剑堂虽然折损了施以宽一条手腕,但反而更显功劳,也在酒席上大出风头。只有施以宽,因为用剑之手已废,始终是闷闷不乐。 李青山淡定端坐在铁笼子里,完全不以被拘为意,正在静心闭目养神,内里运行太玄太虚真气运行大小周天。下山以来,他已经养成每每静坐,就运行真气游走全身,确保真气时刻运转自如。 大院内众人酒正酣,开始猜拳斗酒,吵吵嚷嚷,好不热闹。郝有义端着酒壶酒杯,走到大厅内对着小道士说道:“小道长,今日多有得罪,暂且委屈你跟我们走一趟。你是好大面子,能惹得桃花令出山,搅动这江南、桃花、流云三郡江湖,各派高手倾巢出动。我郝有义在此敬你一杯,算结交个朋友,望你往后切莫记仇!”说完,斟满一杯酒,递给李青山。 李青山睁开眼,也不接酒,只是淡淡说道:“郝门主客气。我是修道之人,不喝酒。多谢好意。” 郝有义靠近,悄悄说道:“我看了令主方才的回信,口信似乎并不严苛,还再三说到要我好生款待你。我看令主找你,未必是坏事。小道士暂且放宽心。来日跟你大哥,我们也有个好交代!”原来他来巴结李青山,竟是畏惧褚四海日后上门寻仇。 第二天,神拳门备了车马,郝有义带领七大门派的众多高手押解着小道士浩浩荡荡往渡口而去。小道士被缚了手脚,端坐在马车内。 行了约半个时辰,即将到江边渡口,在前探风的数名神拳门、神剑堂弟子鼻青脸肿跑回来,到郝有义跟前急匆匆说道:“不好了,郝门主,渡口边来了个身穿素白长衫的小姑娘,身边带着一只雪白狐狸,自称白狐小仙女,武功极为厉害,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她守在渡口边,扬言要我们交出小道士!” 李青山在马车中也听闻了,睁开眼,深皱起眉头。 各大门派你瞧我我瞧你,均狐疑江湖上何时出现了一个白狐小仙女。郝有义催动坐骑,带领数名高手疾驰往前。马车缓行在后。 来到江边渡口,只见灿烂阳光之下,一个身穿白衣姑娘,年约十五六岁,亭亭玉立,面容清秀,秀眉修长,举剑挺立在江边,甚是英气飒爽。旁边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跟在她脚边,眼睛漆黑狡黠。 郝有义上下打量眼前的姑娘,心想看着这姑娘的气场和仪态,很有可能是名门之后,没弄清楚家世之前,可不敢胡乱得罪,遂抱拳问道:“不知姑娘是哪门哪派,来此有何见教?” 这姑娘正是沈明月。她见褚四海和李青山不肯带其出门游历,遂自己偷跑出来。褚四海和李青山前脚刚出门不过一日,她后脚就跟着出门了,还带着白狐出门,一路上自称白狐小仙女。 郝有义眼见这姑娘也才十四五岁,年岁不高,脾气却很大,冷笑说道:“姑娘好大口气。既然不自报家门,那就休怪我们无礼。想拿人,就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说罢,从马上一跃下来,站在沈明月面前。其余人等也齐刷刷下马,站在郝有义身后。 沈明月从小在仙来村长大,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初入江湖便遇见这么大阵仗,难免有点心虚,于是抖着长剑,娇斥道:“也不知羞耻,一群大老爷们来打我一个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一个个来!” “那我来!”江上远远传来声音。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艘华美画船从上游急速划来,船头竖着一面黄旗,上书桃花书院。旗下立着两个少年,大的那个青年约摸十八岁,蓝衫儒冠,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小的那个少年,大概十五岁,头戴镶鹅黄宝石软方帽,一身浅绿雕花丝绸长衫,肌肤胜雪,面如脂玉。 众人看到是桃花书院的人来,均深吸了一口气。桃花书院,崇文宫下五大书院之一,监院者乃是东州之主文圣上官经纶的儿子上官英才。难道,眼前两个少年,其中之一便是桃花书院监院上官英华?发出桃花令的人是他? 画船一靠岸,两个少年一跃下来,船内一老者也跟着跃下来。 两个少年并肩行走,来到沈明月面前。蓝衫儒冠青年上下打量沈明月,温和说到:“听闻姑娘要赐教,那就由小生来领教吧。” 浅绿衫少年也仔仔细细打量沈明月,“哼”了一声,声音虽软糯,面却如寒霜。 沈明月自下山以来,第一次遇见这么英俊的少年男子,而且是两个,不禁脸红了起来。 郝有义迎上去,朝蓝衫少年问道:“请问少侠,可是东州少主、桃花书院监院上官英华?在下神拳门郝有义,拜见少主!” 人群中一阵骚动,均想眼前这少年竟是上官英华,文圣上官经纶之子,东州少主、桃花书院监院长,掌管江南郡、桃花郡、流云郡三郡。但听说他随其父文圣一个品性,崇文重教,向来不喜在江湖走动,虽掌管三郡,却只喜呆在书院内治学,从不与三郡之内的各门各派来往,如今不知是何缘故却亲自出门? 那蓝衫儒冠少年朝郝有义摆摆手,示意他闭嘴,继续面向沈明月,问道:“你是李青山什么人?为何想救他?” 沈明月答道:“我是他妹妹,自然要救他。你们怎么把他抓了,快把他放了!” “哦,妹?有趣。你想救他,就看你能不能赢得了我。若你赢了,你带他走。若你输了,你和李青山都要跟我走。如何?”说完,摇着羽扇微笑,盯着沈明月不放。 浅绿衫少年似乎面色好了许多,补上一句说道:“还要加上那个白狐。若你输了,白狐也要给我!” 李青山起初在马车内听到沈明月跑出来胡闹,心里甚是恼火。此刻突然听到浅绿衫少年的声音,心中不禁一颤,想起那日在客栈的事情,不禁面红耳赤、心荡神摇。他赶紧默诵《常清静经》,把持自己心神。 沈明月脸色更红,咬了咬牙说道:“我说了不算,先打了再说。请!”说完,使出惊云剑法的起手式‘浮云以待’,姿势甚为优美。这些年,她从褚四海那里得到了不少武功,其中这套‘惊云剑法’就是其中之一。只是这路剑法极少有人认得,乃是褚四海归隐之后,在某一山洞内拾得。 蓝衫少年点点头,收拢羽扇,以扇为武器,轻轻点向沈明月。 沈明月也不客气,剑诀一引,刷刷使出“云开日出”、“云霓之望”、“云淡风轻”三招,姿势均很优美。 蓝衫年武功竟也不弱,一把羽扇当剑,或挡或格,化解了沈明月的剑招。沈明月心一沉,刷刷使出“云起龙骧”、“云谲波诡”、“云奔雨骤”、“云罗天网”等招式。这惊云剑法一开始极为温和,有如和风细雨,但越使下去越是精妙,有如风云变幻,气象万千。 蓝衫少年暗暗心惊,用羽扇接连化解沈明月的几招剑招,但随后越来越勉强,形势已落入了下风。 旁边的冷面老者喊道:“少主当心,这姑娘剑法极为精妙,江湖上罕见,不可大意。用剑吧,接剑!”说这,从后背解下一把龙纹古剑。 那少年再也不敢轻心,以一个奇妙步法,躲开了沈明月的剑招,然后再一个步法已飘移到冷面老者身旁,抽出龙纹古剑。剑身一出鞘,伴随着一道刺眼寒光,众人皆惊呼好剑,特别是神剑堂的人尤为识剑,均露出艳羡之意。 蓝衫少年抽剑运剑一气呵成,剑随身走,又与沈明月缠斗。只见双剑相击,铮铮作响。双剑分开后,蓝衫少年一捏剑诀,使出一套游龙剑法,对上沈明月的惊云剑法。 两人剑随身走,你来我往,已斗了十余招。从剑法上看,似乎沈明月的惊云剑法更胜一筹;但从实战经验看,又是蓝衫少年更为老辣。两个年轻人,一个白衣飘飘,一个蓝衫飞扬,使出的剑法又是恣意逍遥,场面甚是好看。 在旁观看的众人皆暗暗心惊,心想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年纪轻轻,武功却这么厉害,就算自己上阵也不是对手。特别是神剑堂的人,看了这两个少年使出的精妙剑法,心想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暗暗惭愧自己的剑法与他们的剑法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来神剑堂这个名头,回去之后需要摘下了。 场上的两人越斗越快,沈明月的惊云剑法已使到了“云飞雨散”“云蒸龙变”“云开见天”等大招。而那蓝衫少年突然变招,使出了一套风格迥异的剑法。 冷面老者在旁目不转睛看着,见到蓝衫少年使出了另一套剑法,略略皱眉,深怕少年使出这一套剑法,会伤到沈明月。 原来蓝衫少年变招后使出的剑法,乃是崇文宫绝学之一的“公孙剑法”。这一套剑法,是上官经纶中年之后,闲读古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神思遐想、神游天外,似乎亲眼所见公孙大娘舞剑,遂自创出的一套剑法。该剑法虽表象柔和,招式精美,其实是每招都暗藏精妙的后招。 果然,蓝衫少年一使出公孙剑法,场上剑意大盛,剑招虽慢且柔,却招招抢了先机,剑剑指向沈明月要害,很快就将沈明月的惊云剑法压了下去。 只听见那少年高喊一声“着”,剑尖已直指沈明月手腕。沈明月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松开手中剑,身子往后一缩,堪堪躲开了这一招。只听哐当一声,剑已落地,蓝衫少年的剑已横在她的脖颈上。 浅绿衫少年在后抚掌轻笑,高兴说到:“好哥哥,好剑法,好剑法。我们赢了,带他们回桃花浦去。这俊俏的白狐也归我了!” 沈明月大急,一想到白狐要归他们所有,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浅绿衫少年高喊到:“大色鬼李青山,你还不滚出来,缩头乌龟似的,只敢躲在马车里。你家妹子打架输了,在哭鼻子呢。” 李青山在马车内尴尬不已,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大色鬼”,褚四海搞什么名堂,怎么还不出现。自己出去也不是,出去就坐实了“大色鬼”的名头;不出去也不是,不出去就当了“缩头乌龟”。思虑再三,他咬咬牙,用双脚踢了踢马车布帘。 一旁的郝有义醒悟过来,赶忙渠道马车旁边,掀起布帘,解开绑着李青山的绳子。 蓝衫少年看到沈明月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哭了,自己也慌了神,赶紧将龙纹古剑丢给了冷面老者。然后低首朝沈明月一揖,低声说到:“在下桃花书院上官英才,刚才多有冒犯姑娘,请见谅。哎,姑娘你可别哭了!” 人群中发出许多低呼,眼光齐刷刷瞄向蓝衫少年,心想他果然是东州少主、桃花书院监院,真是少年出英雄。 李青山抖了抖被绑了许久的手和脚,站起身子,缓缓走出马车,眼见那浅绿衫少年果然是客栈所遇的美少年,脸立马红到了脖子根。 白狐看到李青山走出了马车,嗖的一下冲过去,在李青山脚边腻歪起来。 而那浅绿衫少年看到李青山,也是满脸通红,隐隐约约又生怒气。 众人瞧着眼前的四个少年,两个两个面红耳赤,一个低头道歉,一个哭鼻子,场面诡异且尴尬,均是不敢出声。 冷面老者轻咳了两声,打破场上的尴尬僵局。上官英才回过神来,身子一挺,正色说道:“姑娘这样哭鼻子,可不是白狐小仙女了呀。这白狐,我妹...我弟弟是说着玩的,又没真取走。姑娘莫哭了!” 沈明月破涕为笑,说道:“什么白狐小仙女,我那是胡乱说的。我叫沈明月。你们可不能取走这白狐,那是我哥李青山的!” 浅绿衫少年在身后幽幽说道:“哦,是他的呀,那我更加要取了!” 李青山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这......” 还未等他说完,浅绿衫长眉一竖,斥道:“这什么这,不准你这道貌岸然、金玉其外的臭道士说话。现在你们都给我上船!” 李青山左看右看,心里暗暗着急,心想褚四海死哪去了,怎么还不出现。 上官英才转身朝着众人,冷冷说道:“你们都散去吧。桃花令交给黄老先生,奖罚自会有人安排。”他指了指旁边的冷面老者。 众人均是不敢答话,也不敢违抗,转身上马,浩浩荡荡便走了。郝有义交割了桃花令给冷面老者,也转身上马,策马快走。 李青山松了口气,没有众人在场也没了多大尴尬。 浅绿衫少年冷冷道:“你们还不上船,要我们动手请你们上去么?” 李青山远远遥望四周,然后苦笑了一下,走上了画船。白狐紧跟在他身旁,活蹦乱跳。 沈明月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却见到上官英才正正眼瞧着她。她脸色一红,也低头走上了画船。 第十九章 浦上桃花盛(今七夕,写桃花) 众人一上船,浅绿衫少年一脚踢掉踏板,然后缓缓走到李青山面前,怒目圆睁,凶凶瞧着李青山。 李青山又一次如此靠近他,又闻到他的沁人清香,清清楚楚瞧见他的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又想起那日在客栈之事,心虚得低下头,脸色又转红。 浅绿衫少年见他如此神色,更是恼火,扬起手“啪”“啪”两声,狠狠在李青山左右脸上各扇了一掌。李青山两边脸颊更红,微肿起来。 沈明月见状大急,欲上前护着李青山。上官英才伸手一拦,凑近她耳边,掩嘴悄悄说了几句话。沈明月果真停了下来,还细细瞧着浅绿衫少年,随后眉眼带笑,掩嘴偷笑。 浅绿衫少年瞧见李青山脸颊两边都红肿了,暗想是否下手太重了。随后,掏出了一枚玉佩,正是前些日子从李青山身上顺走的冰龙玉佩。她扬了扬手中玉佩,又指了指李青山脸颊,说道:“这枚玉佩归我了,加上刚才两巴掌,咱总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你脑中也不能再有什么龌蹉想法,连想也不能想!” 李青山哑口无言,心里有苦说不出,但终于见到玉佩着落了,心想日后再寻机会弄回来,因此暂且给他拿走着无妨,遂点同意。 四人进了船舱,各自坐定。浅绿衫少年和李青山各坐一角,相隔甚远,谁也不理谁。 上官英才和沈明月靠窗而坐,相隔甚近,互相说些东州风土人情、江湖趣事以及桃花江、桃花浦景色。沈明月不时偷瞄李青山和浅绿衫少年,嘴角露出颇有玩味的偷笑。 一个时辰之后,画船进入一处三江汇聚之处,江中心一个浦屿,屿上绿树成荫,其中桃花最多。此时恰好阳春,桃花绽放,灼灼其华。上官英才笑着说到:“这就是桃花浦了。一会我带你们入内,到我们桃花书院游玩几天。” 船一靠岸,船夫又拿另一块踏板铺好。冷面老者先下船,直奔进浦内,淹没在桃花林中。随后上官英华引着众人下船。 李青山和沈明月一下船,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只见一块巨石上,书写着同是上官家的一位先人名仕写的《咏画障·芳晨丽日桃花浦》: 芳晨丽日桃花浦,珠帘翠帐凤凰楼。 蔡女菱歌移锦缆,燕姬春望上琼钩。 新妆漏影浮轻扇,冶袖飘香入浅流。 未减行雨荆台下,自比凌波洛浦游。 上官英才指着石上大字,洋洋得意说道:“沈姑娘,小道士,你们看出来没有,石头上的这首诗,用了楷、篆、行、草、隶五类书法,每个字各不相同,又融为一体。这可是我父亲来此为我桃花书院亲笔书写,极为难得!” 他父亲自然就是的东州之主、当世唯一文圣上官经纶,也难怪他得意。 沈明月不太识得书法,自然兴趣缺缺。李青山则向来对经史子集、书画棋略有研究,此刻细细一看这首题诗,果然瞧见全诗用多类书法,每一类书法又含多种笔法,比如楷有魏碑、唐楷,篆有小篆、大篆,草有章草、狂草等等。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心里不禁狐疑,这些字体,怎么跟自己年幼时候的教书先生“上官老先生”所写的字体如出一辙。 他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只听背后浅绿衫少年“哼”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待你们到了我的琅嬛书院,才知道那里多的是这个玩意儿!” 上官英才笑道:“是是是,父亲最宠爱你,一年里头去你那里是最多,你要啥都给啥。哈,如今正是三月,过些时日该是他来我桃花书院了。岁首仲春在崇文,季春孟夏在桃花,季夏孟秋在琅嬛,季秋孟冬在文昌,仲冬暮岁在承运。咦,你大概是见父亲即将来到我桃花书院,你才紧巴巴从琅寰书院跑来这里吧?呸,还嘴上说想我,来见我!” 浅绿衫少年气头似乎完全消了,笑着说道:“那不也是来见你嘛!”他和上官英华有说有笑,和沈明月也时不时搭话,唯独不理不睬李青山。 李青山也不觉得尴尬,一路跟着他们,一路闲情雅致赏景。 一路人东转西转,在青石路上缓缓走,没一会就到了一处小山岭上,山岭上阁楼众多,当首的是一个高大牌坊,牌坊横梁正中匾额上刻有正楷字体的“桃花书院”,左右两边门柱上也刻有字,合起来是完整一副对联,是以唐楷书写的“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寓意桃花书院只应天上有,非人间可比。 李青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桃花江上桃花浦,满浦桃花开,落花入流水,当然称得上“桃花流水”;而这桃花林里建书院,汲取天地文气,当然对得起“别有天地”这一说。 众人走进书院,早有儒生打扮的一个俊朗中年汉子在那等候。上官英才和浅绿衫少年看到中年儒生,喜上眉梢。那中年儒生在上官英才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众人进到书院内,上官英才提出邀请沈明月去逛书院的桃林,沈明月红着脸答应了。浅绿衫少年朝着上官英才伸大拇指、调皮吐舌头,上官英才作势伸手欲打桃,面上却是笑意盎然。沈明月脸色更红,比那盛开的桃花还更红。 浅绿衫少年朝着李青山说道:“我们也去桃林。你在此等候,一步也不能走开,我去去就来。” 李青山正想说我俩清了,凭啥还听你的。但是似乎又说不出口,也舍不得说出口。就只好挠挠头,颔首答应了。 上官英才带着沈明月去桃林,浅绿衫少年回了厢房,就只剩了李青山在原地等候。他索性坐在青石路上端坐下来,闭目静修“太虚太玄功”。风吹起,桃花纷纷落下,他头上、肩上都是花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一个软糯的声音:“你是傻子么,叫你一步也不能走开,你就果真不走开。”说罢,伸手帮他摘下头上、肩膀上的花瓣。 李青山闻到了那股优雅的香气,赶紧睁开眼,转头瞧去。只见眼前一个姑娘,着白色缀花纱衫,全身如烟霞笼罩;黑色亮泽长发垂腰,胜过青翠柳丝;发上束了一条织花白绫,像那梨花在枝;眉如远黛,肌肤胜雪,云鬓花颜,容貌清丽胜过旁边的桃花,有如仙女下凡尘。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正是“冰龙玉佩”。 李青山痴痴瞧着眼前的少女,犹如看醉了一般,浑然望了周遭的一切。 那姑娘嗔怒道:“看够了么?不认得我了么?臭道士。” 李青山幡然醒悟过来,赶紧站起,向着姑娘深深一揖,说道:“原来是你!在下李青山,前些日子多有冒犯,请姑娘见谅!” 那姑娘足在地下一顿,嗔道:“我不是说过不能提前些日子的事了么?你个臭道士。我叫上官英华。咱们快走吧,也去看桃花。”说完,转身轻轻走向桃林,纱衫飘动,幽香四散。 李青山又呆了,不禁痴痴站起,跟着走去桃林。他跟在后面,望着上官英华苗条的身形在桃花丛中飘动,犹如仙女一般。 两人一前一后,步伐不紧不慢,也不说话,就静静走着。 没一会,就到了林中凉亭内,上官英才和沈明月两人正并肩在亭中赏花,两人言笑晏晏。听到声响,他们转过头来,看到了上官英华和李青山一前一后走到凉亭来。 上官英才哂笑道:“不是说去去就来,怎么去了那么久?平常也不见你穿红妆,老是一副公子哥打扮,今日怎么换起了女儿装?” 上官英华嗔怒道:“要你管。就你话最多!” 上官英才笑道:“我可不管,明日父亲来,可是要被你吓一跳。” 上官英华不理他,径直朝沈明月走去,盈盈见礼,轻轻说道:“上官英华见过沈姐姐,之前多有得罪。” 沈明月望着上官英华,张嘴发愣,只觉得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漂亮的人儿,竟忘记了回话。直到上官英才轻轻扯扯她的袖子,她方才醒悟过来,回话说道:“原来你是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儿,比画上的仙女还漂亮。方才在江上,上官英才悄悄跟我说你是姑娘家,我还将信将疑。如今见到,真是惊为天人!” 上官英华呵呵笑道:“姐姐说话也忒夸张了。怎么样,这桃花好看么?桃花浦里,什么不多,就是桃花多,三四月桃花吐妍,六七月桃果熟。 如今桃花春,桃花正盛。可喜欢这里?” 沈明月见她话中有话,脸红了不回话。 上官英才哈哈打圆场,说道:“这回是你花多了!我看你时候才是满面桃花,身上纱衫缀着的也是桃花,眼里也满是桃花。我看这心里,未必不是要花!” 上官英华听闻,恼怒,啪的一掌拍到上官英才后背。上官英才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四人并肩走下凉亭,转进桃林深处。 第二十章 又见老先生 次日五更,李青山早早起来练了一遍强身拳,然后开始诵读诗书。前段时间的游历,极难得时间和环境来读书,如今来到桃花书院,文气正浓,于是按捺不住要读书。 桃花书院虽在灿烂桃花林中,但建筑物却极为纯朴淡雅,青舍密密,房屋麻麻。他所居之处是一处寂静的雅苑,但也担心吵闹到别人,自然不敢大声朗诵,却兀自轻轻念起,音量仅止于雅苑之内。 待到旭日东升,朝霞满天,书院内忽然响起十数次钟声。李青山闻声出院门一瞧,只见各院、各园的白衣儒冠书生、玄色劲装武者纷纷争先恐后朝一处地方赶去。他暗暗纳闷,也随着人群悄悄跟着走去。 来到一处大坪地上,只见众人都端坐在坪地上。大家几乎都是两种着装,一种是白衣儒冠,几近千人;一种是玄色劲装,约有数百。白衣儒冠行列中,上官英才、上官英华以及昨天下船见到的中年儒士在其内。玄色劲装行列中,昨天见过的冷面老者、前些日子在客栈遇到的钱老三等人在其内。大家都是神色恭敬,眼神崇拜,仰望着坪中高台。 高台之上安放一张刺猬紫檀雕花画案,案台上放着一个精致古朴檀香炉,炉里正有一丝青烟飘起。台上文房四宝齐备,几部古卷整齐叠放。案台前,一张花梨木官帽靠背椅子里,一位青色布衣、玄色儒帽的夫子先生正襟危坐,准备开言讲学。 李青山定睛一看,差点惊呼出声。那夫子先生,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上官老先生”?一别八年,如今他双鬓已略微斑白,面容清瘦,但仍是温文尔雅,双目有神。 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正想打招呼,却见最前排的上官英华朝他连连招手,指着她旁边的蒲团,暗示他过来坐下。上官英才和沈明月也在一旁,朝他点头示意。 他赶忙走过去,在上官英华旁边坐下,就闻到一股清雅幽香传过来,情不自禁斜眼偷瞧。只见上官英华今日着的白色纱衫,秀发挽在儒冠内,露出白玉似的脖颈,侧颜如白瓷嵌红,睫毛修长。 李青山赶紧把持定神,正眼望着“上官老先生”,静心听他讲学。 上官老先生早已看到他,并不出声理会。待众人终于到齐,只见那个中年儒士站起,高声宣告:“大家肃静,恭请夫子开讲!” 全场立马安静,都齐刷刷望着台上的老先生。 李青山心想:“上官老先生的地位甚是尊荣,如此多儒生和武者都对他毕恭毕敬。一说他开讲,就鸦雀无声。所谓夫子讲学,不就是之乎者也。当年老先生教自己,不也是教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经史子集?且听他讲什么。” 可出乎他的意料,上官老先生开言,并没有直接开讲之乎者也,而是说道:“今日谷雨,雨生百谷。凡我东州之人,敬天地,遵时令,守仁义,讲四德。我今日前来,既是遵天地时令,来察看本院所辖各郡各县稼穑农事,也是遵我崇文宫之规,到各书院周游讲学,恭勤不怠,勤教不辍。” 李青山内心暗暗惊讶,心想上官老先生竟是崇文宫的?崇文宫,上官姓,那岂不是和上官经纶是一家?上官老先生竟是这么大来头! 他正思索着,却听见老先生继续说道:“凡我东州各书院,修文为主,学武为辅。学文是要大家学圣人之言语、习先贤之大智慧,知晓仁义礼仪,崇文重教。学武乃是为了强身健体,庇护我东州万千生民,保境安民。如今天下,武道猖狂,我东州若不辅以学武,如何保护妻儿、保护东州。” “我来此,既要讲学授武,又要考学考武。今日第一日,考学就由我崇文宫修文殿学士孟朝起主持。”说罢,指了指那个中年儒士。中年儒士孟朝起转身朝众人施礼。 “考武,就由我崇文宫修武殿冷面修罗余万千主持。”说罢,指了指那个冷面老者。冷面修罗余万千起身朝众人示意。 随后,他站起到台前,衣袖一挥,朗声说道:“各遵部署,去吧。明日再在此讲学!” 众人起身施礼,鱼贯而行,有序散去,只余老先生、孟朝起、余万千、上官英才、上官英华、沈明月、李青山等数人待在原地。 上官老先生缓缓走下台来,朝着孟朝起、余万千说到:“你们速速各自前去主持文、武考学,务必事事巨细、从严从苛,造册记录实绩,过些时日交给我查阅。去吧。”孟朝起和余万千同时回复了一声“是”,领命前去。 上官老先生走到李青山面前,轻轻抚着他的头,也看着沈明月,和蔼说道:“青山,明月,长这么大了呢。” 李青山眼眶湿润,正想答话。却只听旁边的上官英华牵着老先生的手臂,撒娇说道:“爹,你怎么认识这个臭小道士。” 爹?李青山愣在原地,包括身后的沈明月也完全愣住了。上官老先生是上官英才和上官英华的爹,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官经纶,那不就是东州之主、三圣之一的文圣?! 老先生支吾说道:“啊,这个嘛,这个......就是你六岁时候,我不是出了趟远门,去了两年嘛,就是去仙来山给这小子教书。” 上官英才两兄弟心里一惊,悬在心头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那两年他们总是问娘亲,父亲去了哪,娘亲总是支支吾吾说出了远门。父亲回来之后,也不说去了哪,每次他们问起又总是支支吾吾。也是因为缺了那两年,上官英华才如此腻着父亲,这一次从自己的琅嬛书院过来,明着是来看哥哥上官英才,暗地里其实是来等候父亲。 上官英华恼怒说道:“好呀,爹爹,自己儿子女儿不要,跑去一个荒山野外教一个小道士!” 她顿了顿,恼火说道:“难不成他是你在外生的私生子?” 上官英才喝道:“英华,莫要胡说。怎么敢这么顶撞父亲呢!” 上官英华撅着小嘴,冷冷盯着父亲不说话。 上官经纶打哈哈说道:“我就知道说了,你俩会生气,以及胡思乱想。当年,东南一带紫气大盛,我和老道士张云舍按照天象去寻找,不就是遇到这个小道士。只不过是被老道士张云舍捷足先登,带回仙来山。我就给了一个六年之约,答应在其六岁之后,去教他两年书。爹爹为人最重信义,更何况是当着老道士的面许约,所以就去赴约了。” 上官英华娇嗔道:“那爹爹以前都没告诉我们,也怪不得此刻我们胡思乱想。” 上官经纶说道:“你们那时候还年幼嘛,未必能理解。此刻当着青山的面说了也好,嘿嘿,他可一直不知道我是上官经纶。” 李青山挠了挠头说道:“确实不知先生是响彻天下的文圣。我竟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得文圣教两年书,受益匪浅。如今在此再见老先生,真是开心至极!” 上官经纶笑道:“你不知也不奇怪,你就没出过仙来山,不知天下事。我和老道士及褚四海都没说,你怎能知道。昨天我和褚四海在暗地里看着你们胡闹哩。明月的武功很不错,很有大家风范。你嘛,我看你身子健壮挺拔,气质也很不错,让我看看你内功修为!” 说完,手一伸,已经搭上李青山的肩膀。李青山只觉得全身有一股温和的力道灌入丹田中,自己的太虚太玄真气不禁自觉抵抗。 上官经纶忽的收回手,说道:“极好!极好!这内功根基极为扎实,全身经脉已通,太虚太玄功已达合神境后期。不就即将突破,达到入虚境。老道士是不是闭关了?” 李青山点点头,答道:“嗯,他闭关之后,我才下山来游历。” 上官经纶说道:“嗯,他这是用自己内力助你打通经脉及破镜,真是难为他。他这一闭关,一时半会不出来,或许出来之时就是通明境了。有他这一助力,你此刻的内功修为,只怕不在余万千之下了。” 旁边的上官英才和上官英华大为震惊。不在余万里之下,意思可以比肩七阶中期的高手了。那之前的被捕,岂不是故意为之,是为了诱引自己出来? 上官英华对着李青山恼羞说道:“我不信,我们来比试比试。” 李青山连连摇手,慌忙答到:“我不会武功招式,不来不来!” 上官英华见他如此,更是恼火,嗖的跳开一步,摆出架势,要和李青山打架。 上官经纶对这个宝贝女儿哭笑不得,说道:“你可打不过他。再说,你穿着纱衫裙子呢,这还要打打杀杀,多不斯文。穿着女儿装好看多了,也不必老是女扮书生啦!” 上官英才和沈明月在旁嘻嘻笑出声来。李青山也觉得有趣,但是却万万不敢笑出声来。 上官英华足下一顿,脸红说道:“爹爹,你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的!” 上官经纶哈哈笑道:“看到你们几个,我甚为开怀。没想到是今日,我们在此齐齐会面。这段时间,你们都在此吧。我亲自带一带你们,中秋之时,到崇文宫参加万秀群英会!” 说罢,引着众人朝礼圣殿走去。 第二十一章 儒门分七境 上官经纶带着众人回到礼圣殿,向着上古先贤圣人画像礼拜。李青山虽非桃花书院之人,也不是走儒家这一脉,但是毕竟上官经纶也是自己拜过的老先生,于是跟着一一礼拜圣人像。 礼毕,上官经纶带着大家走向圣书楼走去。圣书楼果然是书院藏书之地,大门口竖立训示牌,上面书写着论语名句“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楼内有七阁,分别为六艺阁、诸子阁、诗赋阁、兵书阁、术数阁、方技阁、武技阁,每一阁都有专人执事。 其中六艺阁专藏论语、孝经、小学、春秋等著作,门口训示“圣人之语言,诸儒之讨论”,是一名白发老儒执事;武术阁是专藏各类武功秘籍,种类繁多,虽然都是副本,但也是珍贵无比,由一名刚健的中年汉子执事。李青山看到这人目露精光、太阳穴凸起,又是掌管武技阁,心想此人应该是武功不弱。 上官经纶所过之处,各阁执事均恭谨行礼,称呼他为“宫主”。 上官经纶指着各阁,对李青山和沈明月说到:“我来此讲学,所讲不外乎经史子集,你们可不跟本院学子一起倾听。今后时日,青山六艺阁多多学习,明月在武术阁多多看阅。” 李青山和沈明月点点头。上官英华调皮说到:“爹爹那我在那个阁?” 上官经纶温和笑道:“你呀,你就跟本院学子听我讲学。父亲严谨讲学,做子女的岂可自肆。” 上官英华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上官经纶拿着羽扇敲了敲她的头,满是溺爱地说道:“你那琅嬛书院,自己非要管,如今却跑出来玩耍,我该怎么说你呢?” 上官英华嗔到:“我那书院不也好好的么,过两个月你到了那里就知道啦。那里有百里叔叔看着呢。” 上官经纶说道:“也就百里浩然帮你看着,不然就你这样的,哪里管的住一个书院,管得了青林郡、梅子郡两地。” 李青山和沈明月心中大震,心想上官英华小小年纪,竟然是一个书院之主,还掌管两郡之地。再看看自己,同一年纪却什么都不懂,刚刚下山游历还不到一个月。 上官经纶又拿着羽扇敲了一下上官英华,指着她腰间挂的玉佩,说道:“你拿走了青山的冰龙玉佩,真是胡闹。要说到这个玉佩,还真是我们上官家的东西。那是你叔叔上官逐风的玉佩。我之前收到武圣来信,说他拖了消息回来,还将冰龙玉佩作为凭证。没想到冰龙玉佩到了青山手中,现在又被你盗到手中。” 上官英华摇着他的手臂,撒娇说道:“爹爹,既然是叔叔的玉佩,就给了我嘛。” 上官经纶无奈说道:“也罢,你就拿了冰龙玉佩吧。青山手上,应该还有一枚云龙玉佩。我说的对也不对?” 李青山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温润的玉佩,上面刻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龙,果然是云龙玉佩。 上官英华俏眼放光,说道:“臭小道士,原来你还有一枚这样的玉佩,早知道我也一起又过来了!” 李青山满脸黑线,一时语塞。 上官经纶拿着羽扇重重敲了上官英华一下,说道:“亏你从小跟我读圣贤书,还是书院之主,竟然还以鸡鸣狗盗之事洋洋得意。” 然后指着李青山说到:“你此番下山,我猜想老道士必会将云龙玉佩交给你,已备万急之用。我这也有一枚玉佩,叫文龙玉佩。这枚玉佩,我就给英才吧。没有多余的玉佩给明月,我就给你一枚崇文金令吧。” 说罢,掏出两样东西。一个是玉佩,上面刻有一条缠在华表之上的龙。一个是金灿灿的令牌,上面刻有一行小字“崇文金令,号令东州”。 上官英才接过文龙玉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沈明月则扭扭捏捏,不知道该不该接下崇文金令。 上官英华咋舌道:“爹爹真大方,崇文金令都送出了。有了这金令,可随意调遣我们五大书院,也可以随意进出崇文宫。” 沈明月听此,更加不敢接。上官英才笑道:“这是我爹给你的厚礼,你就拿着吧。” 上官经纶也和蔼点点头。沈明月只好红着脸接下了宠文金令。 上官经纶说道:“每到一处书院,我必亲临观看文武考核。此次也不例外,英才和英华随我去吧。青山和明月你们就在圣书楼内学习。” 说罢,引着上官英才两兄妹走出了圣书楼。 待他们一走远,李青山就一头扎进六艺阁,沈明月走进武技阁。 六艺阁的白发老儒甚是和蔼,看到小道士选择了六艺阁,而不是武技阁,对小道士好感倍增。待小道士走进之后,他说到:“小道长来自仙来山?每次我们十夫子聚首辩学,说起天下风云,我们上官宫主时常对我们十夫子说,仙来山有一位脚踏七星的小孩童,目前在道圣张云舍那里修炼。日后出江湖,必定是未来天下大势的翻掌覆手者者,要我们好生看待。” 李青山挠头说道:“小道正是李青山。只是从未知道上官老先生如此高看我。惭愧惭愧。” 老儒说到:“你在仙来山从未下山。据我所知,那里甚为简陋,藏书不多。因此我料你于儒于道,所学都尚未系统。若从今后起,系统学习,择道还是择儒,亦或道儒双修,由你自择。” 李青山暗暗称奇,问道:“何为择道,何为择儒,何为道儒双休?” 老儒见终于撩起李青山的兴趣,诡异一笑,说道:“若是为道,学道家武道,就是跟那云虚一派学武学道,道家武道分为内视、知玄、守形、合神、入虚、还虚、通明共七境。若是从儒,则是跟我崇文宫一路,穷读天下六艺典籍,吸天下文气,学儒家内功。世人极少知道我儒门武道一脉如何划分,笼统将之与天下武道分为九阶。其实儒门武道也有七境。” 李青山好奇道:“何为儒家内功七境?” 白发老儒说道:“文以练神练气为上半截事,以练字练句为下半截事,此如易道有先天后天也。读书者当以练神练气为要,同武功中''修心为上,练气次之,练形又次之''同理。儒门武道因此划分为通识、观法、内照、养浩、生气、化神、超凡。纵观当今天下,虽然文道式微,儒门声弱,但却也出了了一个超凡入圣之人,那就是上官宫主。其余十夫子,有的尚在生气境,个别堪堪达到化神初期而已。” 李青山震惊到:“那阁下岂不是化神期的老先生?若与道家相比,儒门化神期等同于道家哪一境?” 老儒抚须说道:“化神期约可同还虚境。” 李青山大骇,说道:“那岂不是说,上官老先生已是儒家超凡,连我师父道圣也不是其对手!” 老儒摆摆手,说道:“也不是如此说。你们到家武功,自太虚太玄功大成之后,还虚境已是极为厉害,天下极少有人匹敌。你师傅道圣,已是还虚境圆满,突破通明境指日可待!天下三圣,从来没有武学上的谁强谁弱之分!” 第二十二章 老先生讲学 “天色不错,你且跟我出去散散步。”上官经纶对李青山说道。 吴老儒自是不再说话,又是恢复清冷神态,走回里间整理六艺典籍。 上官经纶和李青山两人一前一后踱步走出圣书楼。 桃花书院,顾名思义,以桃花之名,有桃花之意,行教化之事。书院内极尽雅意,大小院落,交叉有序;亭台楼阁,古朴典雅;碑额诗联,比比皆是。种有许多名木名花,当然最多的是桃花,品类繁多,有白碧桃、红碧桃、五色碧桃、千瓣红桃,一团一簇开着,与其他名花互映,姹紫嫣红,蜂飞蝶舞。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走到江边一处亭子内停下。亭子挂着牌匾,草书写着“观澜亭”三字。亭前茫茫大江,滚滚东流。远处群山如墨,与江天一色,融为一体。 上官经纶眼观大江,忽然开口问李青山:“你有好些日子没练剑了吧?” 李青山一愣,讷讷说道:“是已经好几天没练了。自游历下山,每次在客栈歇脚,夜里有曾练过。但前几日在白虎岭被伏,包裹和剑都给了我褚叔叔拿走了。” 上官经纶点点头,说道:“我听闻褚四海讲,你虽未学剑法,却悟了剑意。你一会回房间看看,那包裹和神剑已都在那里。” 李青山大喜,说到:“褚叔叔也来了?” 上官经纶摇摇头:“早两天我到桃花郡,已和他见过面。昨天他与我还在码头,偷瞧你们几个胡闹。但他后来没来书院,包裹和神剑一起交给了孟朝起带回来。” 李青山失望说道:“那褚叔叔去了哪?”他六岁上仙来山,和老道士、褚四海住仙来观,十年来天天在一处。自从下山以来,也是和褚四海在寸步不离。如今突然没见了褚四海,总觉得有一股失落感。 上官经纶看着李青山的神情,抚慰道:“你也不必伤神。褚四海又不是出家修道之人,尘心仍在。他家就在桃花郡隔壁的流云郡,已十多年未回家,应该也是有所牵挂,因此回去一段时间。过些时日,他自然来找你。” 李青山“啊”一声失声叫了起来,心想今后这游历是要靠自己一个人了呢。 上官经纶似乎看出李青山心思,说道:“在这东州之地,有我和褚四海,没人能动得了你。如今是季春,我要你中秋之后方可出东州。” 李青山点点头,极是崇敬地望着上官经纶。 上官经纶呵呵一笑,和蔼说道:“老道士教你打的基础极为扎实。如今你体格健壮,文理兼通,气质出尘,且悟剑意,又有了太玄太虚神功的根基,今后前途自当不可限量。过些时日,我教你一套含有天地文气的无双剑法。” 李青山说道:“什么剑法?老道士曾说过,让我不可学寻常武功招式。因此到如今,他都还未教我一招一式的招法。” 上官经纶哈哈笑道:“有趣,有趣。老道士果然不走寻常路。我给你的这一套剑法,自然是不寻常。你可知道,上古儒人,皆是诗酒趁年华,仗剑走天涯。他们都是弓马娴熟、剑法了得,因此偶有些剑谱遗留在了古卷之中。那一套剑法自然是从古卷中得来。这一套剑法,配得上你的紫云神剑。明天再教你!” 李青山高兴点点头。两人又驻足观了一会江色,眼看天色将晚才返回。 回到雅苑房内,李青山果然看见包裹和粗布扎紧的神剑都在,便兴奋取出神剑,只见紫红色剑身散发出璨璨霞光。他轻轻抚剑,食指轻弹一下剑背,深呼一口气,剑平平指出,毫厘不偏,丝毫不抖。 第二日,李青山五更起床继续诵读功课,然后练了一会强身拳,便走去圣书楼。来到楼内,各阁内均人去楼空,唯有武技阁的夏有矣在镇守。他向夏有矣施礼,正要开口询问众人去哪了。夏有矣却先开口说道:“宫主讲学了,大家都去听讲,唯有我守楼。” 李青山告辞走出,急忙往大坪地上走去。 果然见到大坪地上都坐满了人,比昨日还多,既有白衣儒生,又有玄衣武者,更有圣书楼的诸位阁主,其中崇文宫十夫子之首的吴老儒也在其中。大家都在执行弟子之礼,跪坐静默,倾听高台之上的一人讲学。 那一人不是谁,正是名满天下、人人敬仰的“三圣”之一,东州崇文宫宫主,当世唯一无二由文入圣,天下仅有的儒门超凡大人物——上官经纶。 上官经纶今日仍是着青色布衣,面容庄严,神色严肃。他虽然已是知天命年纪,两鬓微霜,但是目光沉静如水,气息如山如海,不怒自威,让人敬畏。 他左手中拿着一卷古书,右手执着一把羽扇,桌子上放着一把戒尺,口中讲学,滔滔不绝,音量不高却恰到好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都是清晰有力。 李青山在人群最后坐下,侧耳倾听。 “今日为诸君讲一个''道''字。古圣人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吾辈众人,当以问道、参道、悟道、行道为己任,以己道济天下苍生。” “古圣人之道,有天道、人道。千百年来,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对天道、人道各有见解。然吾认为,惟有儒门对天道、人道之述最优。古人言: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为最高。” “游文六经,留意仁义,则须入儒门、修文道,以文载道、以文化人。” 台下众人恭恭敬敬听着,全神贯注,唯恐漏掉一字。更有甚者,用笔狂书,以期能录下文圣的一言一语。 “然当今天下,武道昌盛,文道式微,儒门不昌。天下杀伐,争斗不休,斗狠争勇,宗门厮杀,兄弟相残,百姓不堪其苦。久而久之,天下戾气大重,文气渐弱,礼仪崩坏,以至于天下人皆言百无一用是书生,皆妄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等读书人岂能甘心?尔等甘心否?” 上官经纶说到激动处,音量陡然提升。台下众多儒生听之,似有共鸣,皆为之动容,众口一词高喊道:“不甘心!” 虽然仅仅千百名儒生,但声音竟然如排山倒海,震荡在桃花浦,直冲上云霄。 上官经纶继续说道:“我自统领东州以来,崇文重教,大昌儒门,以耕读传家。要大家以文修身,以武强身。是以众人又疑惑,文道与武道,何者为先?”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在东州,熊掌者乃文道也。文道虽难修,然不是不能修。君不见,崇文宫十夫子,儒门修为皆能入生气境或炼神境。你们桃花书院的吴老儒,是十夫子之首,是炼神境初期。吴夫子,你且试一试你的炼神境!” 众人听到此处,皆十分兴奋,眼光刷刷望向前排的吴老儒。 吴老儒神色坦然,站起朝众人一揖,然后手指着眼前案台上的一本经书,高喊了一声“起”,经书竟然凌空悬起。 吴老儒又高喊一声“第二十页!”经书竟然在空中一页一页翻动过去,到了第二十页果然停止了。 众人均是目瞪口呆,心知这等举轻若重、御气入神、随心所欲的地步,天底下也是没几个人能会。 “回!”经书平平回到了吴老儒面前的案台上。他微微一笑,朝众人一揖,做回作为。 众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甚至有的人张口叫好。有的人心中暗暗萌生了对儒门修行的渴望。 上官经纶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道:“儒门修行,吾此前已定为文儒、武儒之分。文儒需静心修学,成大贤大智,教化万民。武儒需文武兼修,按儒门的通识、观法、内照、养浩、生气、练神、超凡共七境,逐一修习。” “这七境何解?我一一为尔等说明。” “通识,即通读六经,识诗书礼乐易春秋。” “观法,即以文观法,从古人言中观行世准则。” “内照,即反观内照,以日三省吾身何成,照视五脏六腑、心神气脉。” “生气,即养浩然之气,焚香默坐,抱膝长吟,生化元气,气息在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内生成,周而复始运行。” “练神,即化生元气,练气化神,气神合练,气归入神,神力自成。” “超凡,即是入圣了,到这一境界,几乎可以通天地神明。” 上官经纶的声音一段又一段飘了下来。他的声音虽温和却十分有穿透力,每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然后又传到心中,似乎开导了大家的心门,开启了心中明灯。 两个时辰后,上官经纶停住不语,闭目静思。中年儒士孟朝起站起来,朝着众人说道:“今日讲学,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务必细细领悟。若有感悟,及时书出,交到我处。” 众人似乎依依不舍,仍不愿意离去。上官经纶青袍一挥,众人方纷纷起立,鱼贯而出。 李青山仍然愣在原地,心中思绪万千。道家?儒门?到底哪一家更能济世,哪一家才是天下大道?老道士,老先生,哪一个才是厉害,哪一个道才是天下万民所望? 他正在愣神,耳边响起上官英华悦耳的声音:“小臭道士,你不在圣书楼看书,也跑来听讲么?傻傻愣愣的,一个小道士能听懂了什么!” 李青山站起来,瞄了一眼上官英华,只见她今日着了一袭鹅黄纱衫,更衬出她的明丽动人。白狐竟然跟在她脚边,一副甚为乖巧听话的模样。 李青山大怒,伸脚踹了一下白狐,恨恨说道:“见异思迁的畜牲!”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狐呜呜低叫,抬头看了看上官英华,咬了咬她的裙角,然后撒布便追着李青山跑去。 上官经纶和吴老儒、余万千在后面,看着上官英华和李青山的模样,均露出不可意味的笑意。 第二十三章 狂生三剑式 从大坪地走回,李青山脑海中一直在想着道家、儒门、武道这三家的孰强孰弱。他知道,天下为武者,走的皆是这三家路数,也代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内功修习风格,自然对应上当今最强的三股势力:道圣张云舍所在的云虚教,文圣上官经纶所在的崇文宫,武圣吴十步所在的极武殿。而在这三家势力中,自己已入了道家,如今又算半个脚脚踏进了儒门。 想到这里,他忽然自己何其幸运,自己虽然是个不明来历的孤儿,却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幸运,得到道圣、文圣的栽培,自己这一路走来总算是一片坦途,并无多大磨难与挫折。 他回到房间,若有所思一会,随后静下心来,开始修炼起剑意来。两个时辰后,他熄灭了蜡烛,开始抓物取物,修习夜视术。对于夜视术,他已经有所成,此前在山洞中应付魔域双君子的时候,已能在漆黑的环境下捕捉最微弱的光,能够如同在白昼一般看清四周的事物。也正是靠这一能力,他才能逃脱了魔域双君的毒手。 想道魔域双君子,脑海中就浮现出他们两个孪生兄弟一唱一和自称君子的模样,禁不住笑起来。 他略一凝神,继续练习夜视术,待练到第一千次时,忽的看到窗前有个人影。时值谷雨刚过,月亮高挂空中,月光明亮,因此窗外的人影拉得长长,投射在窗上格外明显。 李青山略一思索,便猜想是来寻他的,于是开了门走出去。只见月光下,上官经纶负手站在庭院中,抬头凝望明月。他身姿挺拔,长袍及地,羽扇纶巾,抬头望月,对影成双,颇有一股仙人之姿。 李青山轻轻走过去一揖,轻轻喊道:“拜见先生。” 上官经纶回过身来,点点头,说道:“夜视之法,不练了?” “先生来了,自然就不练了。” “练这个多少时日了?” “自十一岁练起,至今已有五年了。五年来每夜不敢荒废,如今堪堪可夜视。” “极好,极好。没想到老道士平生从未收徒,一旦收起徒弟来,教徒自有一套。你这按着识文、强体、夜视、悟剑、练气,循序渐进,根基极为扎实,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如今你只缺绝妙武功招式了!” “在下山之前,老道士也曾再三嘱咐,下山之后若有机缘,得到奇妙武功可学之,但不可贪多。武功招式,在于精而不在于杂。” “嗯。老道士说得对,学武无需贪多。学得再多,到最后用上手的也就来来回回那几样。如今你的内功修为,已到了太虚太玄功的合神境后期,也算是极为了得,这个内力放到江湖上也算是个高手了。在你八岁之时,我授你的谪仙诀,还记得否?” 李青山赶忙答道:“记得。常常心中默诵温习,未曾忘却。” 上官经纶点点头,说道:“很好。天下最厉害的内功修为,别分记载在六部奇书之上。太虚太玄经是其一,谪仙书也是其一,另外还有武帝东方雄的天阳神功、武圣的神龙九式、魔域的天魔弑神赋,剩余一部还未知道是何书。这六部奇书都是记载着天下一等一的内功。但是还未有哪一个同时练得两种以上。虽然你在八岁之时已背诵了谪仙诀,但是如今仍未有所悟,皆因你还未入儒门,对六艺典籍领悟未深。假以时日,你在我东州的书海中学有所成,自然能领悟谪仙诀,或许能将道家内功和儒门内功修为都融合起来。内功方面若做到如此,也算是前无古人。” 李青山惊愕得下巴都合不上,原来自己竟然已有了天下六部奇书的其中两部! 上官经纶继续说道:“剑术这一方面,只需学几招就行了。昨日我跟你说的,自古读书人,多数是弓马娴熟、剑法了得。今日我教你这一套剑法,本是跟谪仙诀同为一套武功。留下这个古卷的读书人,天赋神智,为人浪荡不羁,要不然如何成为谪仙,能留下这一套张狂剑法?这套剑法,叫做‘狂生三剑式’,只有三式。第一、第二式各有九招,第三式仅有一招,因此三剑式合计十九招,又名狂生十九剑。” “只有三式十九招,狂生十九剑?”李青山好奇心大起。 “对,三式十九招,也能媲美天下任何剑术了!你去把紫云神剑拿出来。” 李青山奔回房内,取出粗布包裹着的紫云神剑,递给上官经纶。 上官经纶接过剑,抖开外层粗布,从剑鞘中抽出紫云神剑,只见剑身在月光下仍然是发出淡淡紫红光芒。他运指弹了一下剑背,神剑抖动发出嗡嗡声响,“你的童子尿还滋过这把神剑。这紫云神剑,是我和老道士寻你回来之时一起带回来的,十六年了。” 说罢,他月下持剑,目光沉静如水,平视前方,刷的一剑划出,然后接连使出九招,虽然每招温和,指向不同方位,但却衔接无缝、浑然天成。 李青山在旁认真瞧着,略一思考,便发现这九招指到之处,连接起来,恰好似乎是一个人形,且最后一招是指向人的眉心。 只见上官经纶忽然变招,身随剑走,只见到漫天紫红光道,浑然不见上官经纶的人影。李青山只感觉森森然的重重剑气压过来,将自己逼迫得喘不过气来,急忙运起太虚太玄神功抵御,才稍稍显得轻松,可浑身汗涔涔,青衫已半湿。 眼前紫红光道突然消失,上官经纶立在李青山旁边,手上的紫云神剑却飞出,剑如长眼一般,随着上官经纶的右手指哪飞哪。李青山只觉得飞剑朝四面八方及天上地下都走了一遍,所过之处飞花落叶、树断石裂,连庭院中的假山都劈成了两半。 片刻之后,紫云神剑已回到上官经纶手中。他将剑还入鞘中,然后递给李青山,甩甩手,微笑说道:“好久没使这玩意,有些许生疏了。” 李青山望着院中一片狼藉呆呆出神,没有答话。 上官经纶说道:“这还只是试着使出给你瞧瞧。毕竟在自家庭院中,心有顾及,因此收敛着使出,威力不及原剑式的三分之一。” 李青山瞠目结舌说道:“威力不及原来三分之一,就如此厉害了。” 上官经纶说道:“这剑法,毕竟是书生所创。书生书生,百无一用。所以三式剑招中,第一式是优柔温顺,第二式才是张狂恣意,第三式更是百步飞剑取人。这是剑谱,你拿去看吧。”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束发黄的绢丝古卷。 李青山毕恭毕敬,双手接过古卷。 上官经纶环视一周庭院,踱步向外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一时兴起,将这雅苑的削得乱七八糟,那小丫头知道了又要找我麻烦。唉。” 李青山捧着古卷急匆匆回到房内,摊开古卷,点烛细看。只见古卷开头五个草书大字“狂生三剑式”,接着是一段楔子,正楷小字写着: “吾本狂生耳,弱冠出吴楚。腰挂三尺剑,儒衣入江湖。胸怀四海志,笈负万卷书。左执无名卷,右掌酒葫芦。常诘圣人语,不应天子呼。习武随心性,剑术从意出。自创三剑式,剑如游龙舞。凭此多仗义,屡屡斩妖魔。老来意萧索,醉卧烂柯处。黄粱惊梦醒,奋笔谪仙书。” 李青山抚卷遐思,脑海似乎闪现出一个负笈、仗剑、执酒走天涯的儒冠书生行走天下,有着张狂恣意的神态、傲世天下的剑术,让人心驰神往,于是迫不及待看看剑式图谱。后面都是剑诀、图谱、旁注。 “第一式,劝君。剑本为百兵之君,文人书生又多想做君子,行仁行义。君子用百兵之君,须施君子礼,心怀仁,劝回首。故本式起名''劝君式'',共有九招,每招均是料敌先机,后发制人,剑指敌人身上各大重要关节及穴道,逼人自退,又不取人性命。”接着后面是招式图谱和详细注解。 “第二式,意决。劝人若无用,当须作决断。自古儒人多寡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本式要点在于杀意决,当机立断,张狂肆意。故本式起名''意决式'',共有九招,每招都是杀招,剑随身走,剑气重重,杀伐果断。”后面也是招式图谱和注解,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个步法详图。 “第三式,飞剑。以神力运剑,驱剑飞行,十丈之内可取人首级,出其不意、迅疾如电,追杀暗杀,皆可用此。”后面是详细的运劲法门。 李青山越看越觉得这三剑式奇妙,与太虚太玄经的“妙万物篇”似乎风格迥异,又有些许相通。两者都是要运势化势,都要料敌先机,但妙万物是无形即有形、无招即有招,毫不拘泥于任何招式。而这狂生三剑式,每一招似乎都算准了人身方位的破绽,十九招针对十九个部位。就好比敌方出招再如何厉害,总会有一处露出破绽,狂生三剑式就可以其中的招式就可以取破绽而击之,后发制人,迫敌回退。 李青山心想这三剑式,第二式太狂,第三式太炫,第一剑既厉害又存仁,就学这式好了。于是对第一式“劝君式”更加用心研读,半个时辰后,已将剑诀、图谱都牢记在心中,于是收起剑谱,拿着紫云神剑来到院中,根据心中所记,依样画葫芦练起来。他悟性既高,又曾学过“太虚太玄经”的高深武功理论,因此对剑招图谱及注解领会很快。加上他常年以来悟剑意,举剑、出剑已是十分平稳和精准,因此竟然很快就将第一式“劝君式”的九招学会,只是使出来尚未够圆转流畅,仍需强加练习。 至三更时分,他觉得已练得差不多,于是收剑回房休息。 第二十四章 赴琅嬛书院 转眼已过一月,时节已从季春转入孟夏,东州境内各地均进入梅雨时节。上官经纶的讲学地点,由室外转向了室内,在文学殿讲学。书院内的一干文儒、武儒等均按时到场听讲,丝毫不敢怠慢。 李青山大多数时间仍在圣书楼学习各类典籍,晚上回到雅苑内潜心修炼“狂生三剑式”。这套剑法,他只喜第一式“劝君式”的九招,于是用心练习这九招,其余两式只看了,然后潦潦草草学了一点,并不深入。他本有太虚太玄经“妙万物篇”的运势用势理论为基础,又在仙来山练了几年的剑意,而“劝君式”又是要料敌先机、剑指人身各大关节及穴道,需要出招又快又准,因此学起“劝君式”来上手极快,不出一个月已将九招学得纯熟,运用起来也十分圆转流畅。 上官英才在每日自然规规矩矩去听父亲上官经纶讲学。上官英华则借口上官经纶毁坏了她名下的雅苑为由,撒娇耍赖,偷懒不去听讲,在学院内自由自在。她偶尔去听讲学,偶尔跑去圣书楼,借阅书为由去寻李青山的麻烦。 李青山对于她的胡闹也不甚为意。也不知怎的,他对上官英华就是生不起气来,而且每次见到她都心生一种欢喜。 沈明月在武技阁在寻了一套剑法、一套掌法,已练了将近一个月,极有模样。白狐一会而静静跟着她,一会跑去寻李青山,又有时候被上官英华锁在院子里玩耍。 连续多日阴雨之后,这一日恰逢立夏,天开云散,天气难得放晴。上官经纶休课两日,让各儒生回去寻亲访友,而自己则带李青山、上官英才等数人在桃花浦内游山玩水。 因梅雨时节,雨水丰盛,桃花江水位上涨,江水浩浩荡荡,远处群山没入江中,近处江上舟船往来,一派壮阔景观。 他们在江边观水没一会,便移步到观澜亭内坐下,闲聊起天下大事。上官英华和沈明月则仍是满满少女心,带着白狐在桃林间戏耍。 正闲聊间,上官经纶听力和视力一流,远远瞥见上官英华的随从钱老三,只正探头探脑往桃林中张望,似乎想要找上官英华,但又慑于众人在,不敢声张。 上官经纶轻咳几声,喊道:“英华,那里是谁在鬼鬼祟祟,是来寻你的吧,你且去看看。” 众人顺着他目光望去,果然遥遥看到钱老三,缩头缩脑躲在一株大桃树后面。 钱老三也望见了他们均是面向自己,知道他们已发现了他,于是不再鬼鬼祟祟,现身出来在树下等着。 上官英华皱着眉头,似乎不太情愿地过去。她知道这群手下,平常是借着崇文宫及琅嬛书院的名头,狐假虎威,在青林郡、梅子郡一带甚是嚣张跋扈,惹祸不少。但一般情况下,小祸事是不敢拿来烦她,只有人命关天或重大祸事才会找她。今日这么多人在场,包括东州之内人人敬畏的爹爹也在,钱老三还这样急着找她,肯定是没好事,而且事情不小。 她慢悠悠走过去,到得钱老三面前,俏脸挂霜,月牙眼圆睁,怒道:“又惹什么祸端了,这时候也跑来烦我。是天塌下来了,还是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不知是天气闷热还是被吓着,钱老三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惶恐说道:“小少主息怒,这次不是我们惹祸,是我们被别人祸害。而且事情还不小,不然小的再不识相,也不敢有宫主、大少主在场,还惊动小少主您。”于是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上官英华来江南郡、桃花郡游玩之后,琅嬛书院管辖下的青林郡,郡内最大的青楼满香楼被人买走,并大肆翻新及扩建,直接改名为“青林花楼”,楼内的姑娘也都全换了,引进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甚至有域外娇娘。而且,这些姑娘当中,大多都各藏有一门或书、或是琴、或是棋、或是画的好手艺,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特别是花魁林花花,不仅貌美如花,而且琴棋书画俱佳,使得青林郡的风流客争相上门求见。 这还得了,本来在东周之内,文人雅士就多,最好才子佳人、才女佳人这一口。如今一听说青林花楼内都是才女,而且花魁更是相貌才艺俱佳,那些儒生、文人岂不趋之若鹜?于是,书院刚开张半个月,每天都是门庭若市,人满客满。就连琅嬛书院的许多文、武儒生,不顾书院规矩,偷偷跑出书院,到青林花楼喝酒彻夜不归,整个书院的风气急转直下。 琅嬛书院的山长百里浩然自然是大怒,就让钱老三带十数名武儒去押回那些喝酒的儒生。谁料钱老三带人刚到花楼,对方就有数名神秘高手跳了出来,将钱老三等人打了出去,而且还伤了多名武儒。就连武功在武道五阶中期之上的钱老三,也被打折三根手指。百里浩然见事有蹊跷,对方来历不明,且有武功高强的人支撑,就赶忙让钱老三前来向上官英华通报。 上官英华听完,不由大气,一巴掌拍在钱老三右脸上,气呼呼说道:“是不是你也去花楼逍遥了?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天天借着崇文宫之名狐假虎威,在外嚣张跋扈。现在遇到正茬了,吃了大亏就会来找我!” 钱老三捂着右脸,委屈说道:“小少主,我们这次真没去逍遥。我自从桃花郡赶回琅嬛书院,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守着书院。但见不得许多儒生跑出去,有的还彻夜不归,有的挥霍家财引起家庭纷争。长此下去,我们青林郡风气可就坏了,琅寰书院名头可也坏了。书院名头一坏,被其他书院远远比下去,小少主脸面无光且不说,回头上官宫主以及十夫子大怒,大有可能撤了我们琅嬛书院!” 上官英华柳眉倒竖,怒喝道:“这还用你来说。你不就是想撺掇我去帮你寻回场子!我真是惯坏了你们这些狗屁东西,竟然撺掇怂恿起主子来了!你先滚回去,告诉百里叔叔,先按兵不动,待我向我爹爹告假,随后赶回琅寰书院。” 钱老三唯唯诺诺,连连点头,朝着观澜亭方向一揖,匆匆离开。他从小跟随上官英华,对上官英华争强好胜的性子极为了解,因此在言语中的确用了激将法,怂恿上官英华出面处理青林花楼一事。 钱老三一走,上官英华向观澜亭内走去。刚走进亭子里,上官经纶就笑眯眯瞧着她,说道:“怎么脾气还是这么娇蛮。你这样对待钱老三他们,他们还能死心塌地跟着你么?为人主当须仁义,才能服人。”原来他功力深厚,早就将上官英华和钱老三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上官英华来到父亲面前,面色立马好转,笑靥如花,说道:“爹爹,我哪样对待钱老三嘛。我平常对他们可是好得很,就是他们老是给我惹事。我不凶一点,他们就更肆无忌惮啦。” 上官经纶说道:“他们中,好几个从小护着你长大,又在我东州眼皮底下,还能干啥事?也就日子长了,搞点小花花肠子,不碍事。刚才他说的青林花楼这个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上官英华笑嘻嘻说道:“爹爹,这个事你要不要帮我去解决嘛?恰好过不久你就去我琅寰书院啦。好吗,爹爹......”她一脸娇憨,缠着上官经纶的手臂。 上官经纶笑呵呵拍开她的手臂,说道:“那么多人在这里,还一副小孩子模样,也不嫌害臊。这小事,你自己回去跟百里浩然商量解决,还要我出面干啥。据说他们打手极为厉害,你告诉百里浩然亲自带一些人去瞧瞧,查出他们底细,才能动手。” 上官英华见撒娇不成,明眸一转,说道:“既然爹爹不肯帮我解决,那我自己解决也可以,但我要向爹爹要几个人,爹爹答允不?” 上官经纶知道她又打歪主意,笑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腔,想要什么人呢?” 上官英华笑嘻嘻说道:“那就是爹爹答应咯。我要这个小臭道士,还有沈姐姐,跟我一起回琅寰书院!这臭道士武功不是挺厉害吗,你让他做我保镖,准比钱老三之流强多了!” 沈明月在忙笑意盎然。李青山则满脸黑线,脸色苦闷,挠头望着上官经纶。 上官经纶哈哈笑道:“行,依你。你先带他们两个去你琅寰书院。我在这里讲学还有半个月,之后和英才也要去琅寰书院,到时我再和你们汇合。” 他顿了顿,正色说道:“回到琅寰书院,你们可不许胡闹,一切要和百里浩然商量。特别是英华,可不得使性子,欺负青山和明月!” 上官英华喜笑颜开,说道:“爹爹亏你还是大儒,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现在跟沈姐姐情同姐妹,跟一家人差不多。对臭道士,我现在跟他也是无冤无仇,还将自己的雅苑给他住。这还不够好么!” 沈明月听到她说“一家人差不多”,脸红到了耳根。而上官英才则在旁边笑吟吟。 李青山顿时语塞。他当时刚入住雅苑,只觉优雅清香清静,心里倒是没多想这是女儿家居住的地方。如今听到上官英华说是她的雅苑,自己好像睡了她的地方,脸上极为不自在。 上官经纶说道:“就这么定吧,你们先回去琅寰书院,处理青林花楼一事。你们也该多一些历练才行。今天是立夏,待小满之时,我和英才启程,沿途巡视各州郡,再到你琅寰书院。” 第二十五章 花魁李花花 第二日,上官英华带着李青山和沈明月,跟上官经纶和上官英才告辞后,就坐船渡江。到了对岸渡口,早有车马在岸上备齐等候。 李青山和沈明月尚未习惯骑马,上官英华便和他们同坐马车。车夫是一名劲装汉子,显然也是书院的精干之人。 上官英华习惯穿男装行走江湖,此刻又穿上了一套丝质浅绿儒衫。沈明月仍是一身白衣。白狐也在马车内安静趴着。两个姑娘手上抚着白狐,嘴上叽叽喳喳说话。 李青山觉得气氛甚是尴尬,索性闭目修炼太虚太玄功。他运起真气周而复始地运行大小周天,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袭来,体内的真气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凶猛,上下丹田内也常常有充盈之感。他心想,难道是要准备破境? 上官英华虽和沈明月在聊天,一双妙目却时不时瞄着李青山,嘴角还偶尔露出坏笑,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车马日夜兼程,于第二日清晨就到了青林郡。上官英华并不带李青山、沈明月回琅嬛书院,而是直奔郡城,在郡城里最大的客栈住下。随后,带着他俩去绸庄换了一身衣服。 沈明月换了一身公子装。她本就长得英气,此刻换上男装,还真有翩翩公子模样。 而李青山换上了一身书生打扮。他身材笔挺,本就少年老成,性子温和,此刻穿上儒衣,倒也是文质彬彬。 上官英华上下打量李青山,满意点点头,说道:“这还不错,终于没有臭道士的穷酸样了。明天带你去勾引一下青林花楼的姑娘们!” 李青山哑然失笑。 上官英华嗔道:“你笑什么。我们回来主要目的,就是打探青林花楼虚实。勾引姑娘这事,非得你这种色鬼才行。”李青山嘿嘿一声,也不跟她争辩。 三人回到客栈,上官英华点了些早点,在那里慢慢吃着。李青山瞧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于是悄悄问道:“在等人?” 上官英华嫣然一笑,说道:“臭道士可真聪明。对,我们要等一个人,马上就过来到了。” 果然,刚过了一盏茶功夫,一名穿着白色儒衣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客栈。他年纪已过四十,眉目俊朗,脸庞棱角分明,下巴一缕小胡子整整齐齐。 他一进客栈便四处张望,看到上官英华之后面有喜色,阔步走过去。 上官英华也看到了他,赶忙站起,招手说道:“百里叔叔,这里这里。”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甚是溺爱地望着上官英华,然后朝李青山和沈明月点头示意问好。 上官英华赶紧介绍道:“这是李青山,道圣的徒弟,来自仙来山。这是他妹妹沈明月,也是来自仙来山。我们刚一起从桃花郡桃花书院过来。”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沈姐姐,小道士,这是我琅嬛书院的山长百里浩然,也是崇文宫十夫子之一。” 李青山和沈明月赶忙离座拜见。 百里浩然欣喜说道:“原来是道圣的弟子,怪不得一见面,就感觉飘逸出尘,气质不俗。有你们陪着英华,我大可放心了。” 上官英华笑到:“百里叔叔,青林花楼这点小事,就先交给我去办理。若实在搞不定了,再由您处理。” 百里浩然点点头,说道:“不需紧张,在东州之内,倒也不怕他们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当前需要顺藤摸瓜查清他们背后之人,暂时还不能大动干戈。你们且去试探试探,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 然后他转眼盯着李青山,说道:“小道长气息平顺,双眸沉静如水,想必道家内力修为十分深厚呀!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李青山赧然答道:“百里叔叔过奖了。我也是最近才习武,修为尚浅,长路漫漫。” 百里浩然赞许点头,说道:“嗯,小道长果真谦虚。那就如此吧,你们三人就暂且去青林花楼探一探,我回琅嬛书院等候你们消息。”说完,又阔步走出客栈。 等百里浩然一走远,上官英华斜瞄着李青山,嘻嘻笑道:“走,现在带你喝花酒去。你们男的不是都喜欢喝花酒?你看青林郡内的老少男子,这些天都像苍蝇见血一样争着去花楼。” 李青山脸一红,摇头说道:“不去不去。我连酒都不会喝,喝什么花酒。” 上官英华哂笑道:“你意思是,如果你懂喝酒,就会去喝花酒咯?哼。” 李青山说道:“不跟你斗嘴,反正喝酒我不去。” 上官英华妙目一转,说道:“不喝酒也行。去到花楼那里,你当个好色书生,引出那花魁李花花。” 李青山没有反驳,低声咕哝道:“我像是个好色之人嘛”。 上官英华嘴角露出坏笑,说道:“花楼人杂眼多,难免有人认得我。我得上去换个妆,你们稍等一会。” 一会之后,她走下楼来,一身的锦衣华服已换成一套小青衣。脸上贴了几颗以假乱真的小黑痣,并涂了一层浅褐色粉末,用以掩盖如雪肌肤。这么一换,似乎变了个人。 李青山凑近她,嘿嘿一笑,说道:“你和明月呀,再怎么装扮男装,身上的幽香味道还是无法掩盖呀。” 上官英华目露凶光,一巴掌欲要扇在李青山脸上,但手到了他脸颊边却又停下,恼怒说道:“果然是个下流小道士!”沈明月在旁边掩嘴偷笑。 李青山又是一脸懵逼,心内暗暗纳闷,我又说错什么了,又成了下流道士? 三人朝外走去。上官英华对青林郡极为熟悉,在前带路,没一会就到了一条名为“千尺巷”的地方。巷两边都是勾栏瓦舍、赌坊当铺、酒肆茶楼,或是烟花之楼。其中最大的一处群楼,门面主楼有五层之高,上面挂着大大的金字招牌——“青林花楼”。 原来这条千尺巷在青林郡城边上,白天并不是很热闹,但到了晚上则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均是来寻欢作乐之人。有的去喝酒,有的去赌钱,有去听书,大多数则是去烟花之地逍遥。如今,这青林花楼一开,规模极大,楼内新进的都是才色俱佳的年轻姑娘,而且还有据说琴、棋、书、画、诗、舞、貌等“七绝”的花魁李花花坐镇,自开张之后就赚足了眼球,吸引了远近州郡的风流客。因此,青林花楼也算是带火了万丈街,就连白天也是热闹起来。 三人略略合计,便由李青山扮书生,沈明月扮公子哥,上官英华则做个跟班的书童小厮。李青山摇着把扇子,领着她们二人,大摇大摆走进花楼,就有牙尖嘴利的伙计上来打招呼。 李青山故意不说话,朝上官英华努努嘴,跟班小厮对跑堂伙计,正好。 上官英华恶狠狠瞪了李青山一眼,然后朝着伙计说道:“你,给我们家两位公子,安排最好的雅间,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最好的姑娘。你这里最好的姑娘是哪个?说来听听。” 那伙计打量了一下眼前三人,心想又是愣头青新客,遂眉开眼笑说道:“我们青林花楼的姑娘都是极好的,个个如花似玉,才艺双全,天下少有。这些姑娘,又分为三等。不知道客官是要哪一等姑娘? 李青山咳了一下,继续朝上官英华努了努嘴。上官英华没好气继续问道:“哪三等?少卖关子,快快说来!” 那伙计得意介绍道:“客官是新来的?来这里就对了,包你快活满意。我们这里的姑娘,分有三等:第一等才色一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卖艺不卖身,号称一品佳人,要价极高,需百金方可约。第二等才色上等,或有琴艺,或有棋技,或能吟咏,总之是终归有一绝,加之貌美如花,号称二品佳人。若是客官出的起价钱,也是可卖艺又卖身,五十金起步;第三等就是寻常姑娘了。虽说寻常,也比外面那些花楼的姑娘漂亮百倍,号称三品佳人。客官只要肯出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要十金起步。几位客官是要哪一等姑娘呢?” 沈明月皱眉说道:“你们这是销金窟么,漫天要价。” 伙计嘿嘿笑道:“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这是明买明卖,价格摆在明面上,也不强人所难。客官既然没钱,可去对面的怡红楼、万春楼去,那里价钱合适。” 上官英华勃然大怒,说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这三等,我们都看不上。不是传闻你们有个花魁李花花?把她叫出来!” 此时旁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指指点点,正围着看热闹。 那伙计嘿嘿冷笑,说道:“客官看来胃口不小,一来就想见李姑娘。就凭你们,我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知道我们李姑娘为什么不入这三等之内么?那是因为三等之上还有头等,那就是花魁。要约花魁李姑娘,不仅千金起步,还要看李姑娘愿不愿意!” 上官英华从怀从掏出一叠银票,正待怒斥。李青山啪的一声打开扇子,用扇子压住上官英华的小嘴,然后朝着伙计终于开口说话:“小二,我这小厮平常欠管教,蛮横惯了,回头我再好好教训他。不知,花魁李姑娘如何才愿意见我们呢?” “奴家愿意。”只听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五楼之上,一个极为漂亮的姑娘正站在雕栏旁边,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面。 众人发出低呼,议论声四起。 “原这就是花魁李花花。来了那么多次,终于有幸见着一次真面目,此行不枉!” “这花魁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唉,这样的美人,我们此生都是无福消受得起!” “那不是么,见一面都需要千金起步。家里就算金山银山,也难养得起呀。” “人家也不仅是看重钱。来这里的有钱人多了去了,也没见有几个能见到她。” 正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之时,顶楼上垂下数条红绸。李花花牵着其中一条,轻飘飘飞降下来,犹如仙女下凡。紧跟着,有五位年轻女子也从五楼抓着红绸飞了下来,个个姿色极美,面色清冷,拦住围观的众人。 众人竟是看呆了,眼巴巴望着,目不暇接,根本舍不得眨眼。 五个姑娘美,花魁李花花更美。她年纪约是十八岁,杏脸桃腮,柳眉星目,皓齿朱唇,长发如丝,罗衣璀璨。 原来她会武功,李青山暗暗想。 她果真是漂亮,上官英华和沈明月暗暗想。 第二十六章 当众约花魁 李花花一落地,款款走到李青山等人面前,朝着李青山甜甜一笑,说道:“听闻三位公子想见奴家,但不知是到底哪一位更想?只能一位。” 这一笑荡人心魄,引起围观众人的又一阵骚动,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垂涎紧望,有的口干舌燥,有的神情恍惚。 上官英华急忙指李青山,说道:“他。” 李青山扬起羽扇,朝着上官英华头顶作势欲敲,笑道:“本公子没说话,你这小厮插什么嘴,越来越没分寸。” 上官英华这次虽然扮演书童小厮,却一下子没法改掉大小姐脾气,说话总是情不自禁抢答。而李青山恰好又想借着她当书童小厮的机会,在众人面前好好只整治她一下,以“报答”她之前的蛮横。但一瞧见她美目中那一副“你敢”的神态,便不敢真下手。 李花花看在眼里,又留心多瞧了几眼上官英华和沈明月,愣了一下,随即满面春风,娇笑道:“有趣,有趣。” 李青山也笑道:“你就是青林花楼的头牌,花魁姑娘李花花?李姑娘真够赏脸,亲自带这么多貌似天仙的姑娘迎接我们!” 李花花笑道:“今天天朗气清,恰好本姑娘心情大好,你们算是中头彩了。奴家带下来的这些姑娘,也是我们青林花楼的镇店五朵金花,个个都是国色天香,才艺双绝。只要公子出得起钱,你随便挑,看中哪个就带走哪个!” 李青山回过头,朝着上官英华贱兮兮一笑,问道:“小华子,我们这一趟带了多少钱?” 上官英华第一次听到“小华子”的称呼,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说道:“管够。怎么,这些姑娘你想要多少个?” 李青山嬉皮笑脸说道:“都要,可不可以?” 上官英华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目露凶光。 李青山不寒而栗,赶忙避开她视线,对着李花花说道:“这些姑娘……下次再要。这次,我就委屈一下,先点花魁姑娘。” “哦,要点奴家?你自信出的起这个价钱?” “谈钱伤感情呀。多少钱?” “恰好奴家今天心情极好,可以陪公子。公子想怎么玩?听一曲,抚一琴,吹一箫,跳一舞,随便其中一种,约摸也要千金吧。” 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呼,众人均想:一曲一舞一琴一萧选其一,就要花费千金,这教人如何玩得起? 李青山摇摇头:“一曲一舞,时间太短,远远不够尽兴。” “公子想多久?时间长短可不是奴家说了算,而是公子说了算哟。”李花花娇滴滴说道,声音酥软甜腻,脸上的笑意极为魅惑。 “包日,可以么?” “什么?” “不然包夜也行。” “包日、包夜都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干点该干的事?” “不行,奴家卖艺不卖身,没有包日、包夜的规矩哟。公子是读书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这个,不嫌羞人哟。” “有什么羞人的,我可没说过要你卖身呀,你看你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是有琴、棋、书、画、诗、舞、貌''七绝''么?我只是想吟诗、作画、下棋,这些事一旦做起来,我可停不下来,没有半日或一宿可不行。” 李花花眼中闪过一丝恼色,旋即露出笑容,罗袖一抚,娇嗔道:“公子真有趣!花千金包日包夜听琴吟诗下棋,奴家还从未遇到过。说得奴家心都痒痒了。” “那就是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不过不是今日,今日奴家已有约。公子若真想奴家,就明日再来,奴家专门为公子预留时间。” 李青山回头,想听听上官英华和沈明月的意见。结果看到上官英华气鼓鼓在一旁,眼睛似乎想杀人。沈明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浑然看戏。 想来指望不上他们,李青山于是自作主张答道:“好,一言为定,明日我们再来。” 李花花抓起红绸,飞回五楼上,凭栏咯咯笑道:“奴家认为,公子明儿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吧。嘻嘻,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能辨我是雌雄。”说完,红绸一收,人也消失在栏杆边。 李青山与上官英华、沈明月步行返回客栈。 他们刚走出青林花楼,李花花脸上立马变色,对着另外五名女子冷冷说道:“马上派人去跟踪他们,查出他们在哪个地方住着。那个书生,是货真价实的男的,另外的公子哥以及书童小厮都是女的,而且看来那书童小厮身份不低,说不定是东州的什么大门派之人。你们派人查清楚,速速回来禀报。” 其中一名女子说道“是”,正要走出去。李花花又喊住她,说道:“慢着。魑支的魔域双君子有消息了么?他们监视中州,许久没见动静了。” 那女子说道:“还没见他们有什么消息。若有消息,我们会尽快禀报。” 李花花点点头,说道:“圣主为了卷土重回九州,已经谋划许久,这次派了九支精英潜伏到九州,打探天下消息。魔域双君子是魑支,平常与我们魅支是最好。在北荒之时,他们也是极为照顾我们。这次魑支仅仅出来了魔域双君子两人,这两兄弟行事乖张,你们要时刻留心,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我!” 接着,她又叹道:“这次来东州,我终于明白圣主为何殚精竭虑回九州。仅看这东州,富饶一方,民生安定,人杰地灵,岂是我们北荒可比。北荒始终是一个化外之地,自古苦寒。” 原来,魔域在二十多年前被武帝东方雄及三圣等人击败,被驱除出九州,于是就到了北州以北的蛮荒之地北荒落脚扎根,休养生息。经过二十多年苦心经营,现在终于决定重回九州。回九州需要钱,天底下什么来钱最快?当然是让人上瘾的生意行当,黄、赌、毒都是暴利买卖。因此魔域回九州均开了不少青楼、赌坊,在作为消息据点的同时,大肆揽财。青林花楼正是魔域安插在东州的一个据点。 魔域共有九支一堂,即魔、鬼、妖、怪、邪、魑、魅、魍、魉九个分支及刑天堂一堂。而青林花楼之内正是魔域九分支之一的魅支,而花魁李花花正是魅支二把手——小魅主。 而另一边,李青山很是尴尬。因为一路上,上官英华莫名其妙气鼓鼓,对他不理不睬。而沈明月似笑非笑,完全在看戏。 到了客栈,上官英华一声不吭直接回了房间,啪的一声狠狠摔门。 李青山看着那扇无辜的门,对着沈明月苦笑道:“我又哪里惹到这个大小姐了?” 沈明月掩嘴偷笑,说道:“花魁可好看?她漂亮还是我们这个大小姐漂亮?” 李青山说到:“当然是我们这位大小姐漂亮。大小姐就如天上月,皎洁不可方物。而李花花只是一朵娇丽的梨花。虽然一朵梨花压海棠,但天上月只有一个,梨花却千千万万。” 李青山说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他心里又回到了那天在桃花书院的桃树下,上官英华换回女装,白色缀花纱衫的她犹如仙女一般,为他轻轻抚去肩上的花瓣。 沈明月嘻嘻笑道:“你真会说。这话你怎么不敢直接对英华说,她听了要美滋滋好些日子。” 李青山:“....” 沈明月道:“那你在青林花楼,还当着她的面,与那李花花眉来眼去,两个人打得火热,还当着众人的面谈包日包夜?我的好哥哥,看不出你这么能说会道、胆大妄为呀!” 李青山忽的说到:“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因为李花花的口音,像极了半年前在仙来山袭击我的魔域双君子。我怀疑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也都是魔域的人。” “啊!”沈明月惊讶得瞪大了双眼。魔域双君子袭击李青山一事,她后来听李青山和褚四海说过,因此对魔域双君子也是有耳闻。 “所以明天我还得再去一趟,试探一下她们。”李青山说道。 “那明天,我和英华再陪你去一趟。” “不用。你没见李花花后面说的么,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我是辨雌雄。她知道你们俩是女扮男装呢!” 沈明月急道:“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不是说他们武功都是极为厉害么,你又没什么武功招式,褚叔叔又不在身边。你不能去冒险!” 李青山微微一笑,低声悄悄对沈明月说道:“他们伤不了我,你看。” 他折了客栈花盆中的一片长叶,竟然使出了狂生三剑式中的“飞剑式”。只不过以青叶代替剑,远远使不出威力和炫目感,而且他似乎对这一式并不是很熟,因此掌控起来毫无美感,叶子歪歪扭扭飞动。但对于沈明月来说,这飞叶功夫已是她远远未能达到的。 沈明月大吃一惊,咋舌说道:“哥哥,你内功到底有多深厚了,还藏了多少功夫?你这是要扮不会武功的小道士到什么时候?” 李青山向沈明月发出一个嘘的手势,悄悄说道:“师傅叮嘱我不能轻易显露武功。我这是潜龙勿用时期。” 沈明月听得云里雾里,说到:“我是搞不懂老道长和你的高深名堂。明天你可要当心,我和英华就在附近策应,你有什么就发信号。” 李青山点头说道:“嗯。你先回房休息。”说着,也要走回房间。 他刚迈出两步,忽然又停下,迟疑了一会,回头吞吞吐吐对沈明月说道:“月妹,那个,那个,你回房之后,跟大小姐解释一下。” 沈明月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头也不回就进了房间。她和上官英华自然是住一间。 第二十七章 只身赴花楼 次日清早,李青山还在静心养神修炼太虚太玄功,门外响起啪啪啪敲门声。他心想这蛮横的敲门方式,不是某人还能是谁?遂开门。 果然,门口站着上官英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沈明月站在后面,眼带着一丝笑意。 李青山尴尬轻咳一声,打个招呼道:“两位漂亮姑娘,早。” 沈明月噗的一声,没忍住笑意。上官英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嘴巴突然这么甜?早什么早,太阳早已日上三竿了。赶紧吃了早饭,我们再去一趟青林花楼,然后就回琅嬛书院。” 李青山瞄了上官英华一眼,踌躇了一下,摇摇头说道:“青林花楼,只有我一个人去,你们都不要去了。” 上官英华淡淡说道:“你说说看,为什么我和沈姐姐不能去?” 李青山道:“人家早就看穿你们俩个是姑娘家家,去了没好处,反而凭空添乱。” 上官英华细长双眉倒竖,音量斗高两倍以上,说道:“姑娘家家怎么了?怎么交给你添乱。行啊李青山,之前在桃花郡唯唯诺诺,来到青林郡就胆子肥了,敢自己拿主意了。谁允许你这样做决定了?来我这青林郡、梅子郡,山太王都得听我的!” 她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来,上下打量李青山,凑近说道:“你想一个人去,难不成你真要喝花酒。是不是看上了那个漂亮的花魁姑娘?” 李青山连忙摆手,说道:“瞎嚷嚷的什么话,哪有这回事。月妹,你没跟这位大小姐说清楚么?” 沈明月在旁嘻嘻笑道:“哎呀,昨晚上光顾着和大小姐聊月亮、花朵,忘记说青林花楼这了。” 李青山心想你这是故意的吧,哪有这样坑自家哥哥的。于是赶紧把必须要去青林花楼查探的事向上官英华又说了一遍。 上官英华皱了皱眉,似乎在想计策。果然,她说道:“魔域的人来到这里了?这可是大事,我得速速告诉我爹爹。” 李青山道:“对对对,你和明月去给上官先生报信,我独自去青林花楼一趟。” 上官英华明眸流盼,冷哼一声,说道:“你是巴不得支开我们,独自去青楼吧?我们偏不给你一个人去。似你这般呆头呆头的,能查出什么东西。我看这样吧,让百里浩然来安排,安插几个人进青林花楼内细细潜伏查探。” 沈明月在一旁连连附和说道:“对对对,这样妥当些。” 李青山刚想张口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又缩回去,心想我李青山啥时候给你的印象就是呆头呆脑,好歹也是道圣关门弟子、文圣座下学生,说我呆头呆头岂不是说道圣、文圣识人不佳、教导无方?天底下还有这样给自己爹抹黑的。 上官明月见他不说话,冷冷说道:“怎么不吭声,是同意,还是很不乐意?” 李青山回过神来,说道:“不管如何,我还是要去青林花楼一趟。你们放心,我会小心行事。你们担心的话,就在旁边茶楼那里听书,随时准备策应。” 上官英华歪着头,问道:“真要如此?” 李青山坚定说道:“是。” 空气凝固了一会,格外安静。片刻之后,上官英华拿出一个精美银铸小管子,递给李青山:“你执意要去,那拿着这个信号暗器,出事了就朝空一放,青林郡城内就有崇文宫之人前来接应。” 李青山点点头,拿了管子。他转头回房,换了一身白色儒衣,带了把纸扇,学着上官经纶的派头,轻踱方步,摇着扇子。 上官英华瞧在眼里,说了句“人模狗样”。 李青山知道她对自己少有好话,也不在意。倒是沈明月咯咯笑,凑近上官英华耳边,细声说道:“英华,你怎么老是看不惯青山哥哥呢?” 上官英华脸一红,不再作声。 李青山只身往青青林花楼走去。刚步入青林花楼内,跑堂的伙计眼尖,早已看到他,知道这书生是连花魁姑娘都给面子的人,赶忙上去打招呼说道:“公子今天来的这么早?是想喝酒,还是想找花魁姑娘?” 李青山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过去,笑说道:“劳烦小哥帮我传一声,就说昨天的公子来赴约了,请花魁娘子行个方便。” 伙子拿了银子,掂量掂量,眉开眼笑说道:“好哩,公子大气!您到大厅雅座喝口茶,我前去里边通报。”说完,一阵小跑,进到里间去了。 李青山摇着纸扇,眼观四路,察看青楼内的装饰布局,心想这青林花楼果然气派,内里富丽堂皇,墙上挂着各色名画,各类装饰、家具都是极上豪华,甚至说得上奢侈,平常做生意的都是精打细算、开源节流,哪有这样浪费的? 没一会,只见李花花倚栏轻道:“公子果然守信,今儿来的好早。上楼来吧。” 李青山点点头,收扇,步行走到上五楼。原来这青林花楼是塔式结构,越往上越房间数量越少,到得第五层已只有一条环形长廊、六间上等厢房及一个小厅。长廊可凭栏,俯瞰楼内众人进进出出。楼道上都铺着地毯,两边放有各类盆,此刻有的正开花,散发出浓烈的花香。 阁楼上极为安静,显然常人并不能上来。各厢房及小厅紧闭,唯独东边的厢房半掩着。 李青山径直朝东边那间厢房走去,轻敲了数下房门,便听到一个慵懒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李青山推门而入,只见李花花身穿紫色罗衫长裙,托腮倚在窗边,望着窗外景色沉思。待到李青山走近,她头也不回,说道:“公子请坐吧。话说这青林花楼开了将近一月,公子还是第一个上这里来的男子呢!” 李青山没有坐下,也走到窗边。青林花楼仅五层,虽不算高却也是青林郡城内少有的高楼建筑了,从窗边可以俯瞰青林郡城内,视野极为开阔。他顺着李花花的视线望过去,见到街上已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有巨贾豪绅、走卒小贩、文人书生、郎中相师、地痞恶棍,各式人等,人生百态。 李青山闻到一股幽幽香味,显然是李花花身上散发出来的。细细瞧了瞧李花花,只见她穿了一身紫色长裙,长发随意笼着,用一根玉钗松松簪着。侧颜精致,睫毛细长。 李花花似乎也知道了李青山在瞧着她,眼睛眨了几下,睫毛一动一动,轻启朱唇说道:“公子是读书人,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么?” 李青山说道:“美人在前,视而不见,岂不是更加无礼?” 李花花撤回托腮的手,咯咯笑道:“公子真会说话。瞧你也不像是油腔滑调的人,怎么说起话来一点都不从心。” 李青山微微一笑,说道:“姑娘也不像青楼之人,不是也做起了花魁。” 李花花眼里闪过一丝诡异,微笑着并不答话。 李青山继续说道:“李姑娘在窗前看了那么久,在看什么?” 李花花走回桌子前坐下,笑道:“随意看看罢了。公子怎么关心起我在看什么,您不是来吟诗、听曲、下棋的么?” “李姑娘这模样,可不像随意看看。是见景思人,还是思乡心切?” “思乡心切?你怎知道我不是本地之人?” “姑娘这口音实在不像东州之人。” “公子可是说错了。奴家确实是东州之人,祖上及父母籍贯均在东州之内。只不过奴家从小在外地长大,这次也是第一次回东州。此次回来,却是只剩奴家孤身一人了,唉。”李花花突然神色哀伤,显然说话不假。 “如此说来,小生倒是有些个姑娘相似。我是在东州边上被捡回去的,从小没父母,连祖籍是不是东州都未可知。” 李花花一整面容,脸上哀伤消散,娇笑着对李青山说道:“公子,我们就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今天公子来这,不就是想快活的么?奴家卖身是做不到的了,给您弹唱个曲儿?” 李青山道:“愿听姑娘安排。”说完掏出一整叠银票放在桌子上。 李花花莞尔一笑,看也不看,也不收起,说了一声“你随我来”,起身走了出去。 李青山起身跟着她。只见她聘聘袅袅,往西厢房走去。到了西厢房,竟然还有个楼梯,直下后院。到了后院,走过曲曲折折的长廊,经过两三处假山,到了一处水榭之上,竟有个厢房。房内琴瑟琵琶各类乐器均是齐全,异香扑鼻。桌子上竟然已备置美酒佳肴。 李花花指着酒席,媚笑道:“公子且入座,边喝酒边听奴家唱个曲儿。” 李青山坐下,却一脸尴尬,因为他不会喝酒。他红着脸倒了杯茶,捧茶坐着心想:“回头还真得喝一喝酒。这第一次喝酒,找谁喝呢?”他脑海中闪过上官英华的模样,吓得一激灵,干净回过神来。 李花花一入坐,轻抚琴弦,低吟浅唱道: “君可知流离天外川,风霜历尽苦难言?” “冬去春来月还寒,苍茫千峰万仞山。” “神州春景应漫烂,胡地风沙犹入天。” “莽莽沙似雪,滚滚尘如烟。” “难闻黄鹂声,不见芙蓉脸。” “常问何时还,思归衰容颜。” ...... 李青山品着好茶,闻着异香,听着曲儿,望着眼前的姑娘,忽然间双眼迷离,恍恍惚惚似乎到了天外之地,十分倦意上来,竟睡着了,翻滚在地上…… 琴声嘎然而止,李花花站起来,眼中露出一丝嘲弄,朝着李青山走去。 无题 因为工作的原因,这些日子意兴萧索。即使有一些时间,却提不起心思写下所谓的小说的任何一个章节,哪怕一个字。 在此交代,也说抱歉。躺沙发上听了许多遍《500miles》,闭着眼睛,脑海中回想的是 “理想,诗歌,远方”。睁开眼,却看到的满是 “现实,金钱,狗屎”。我想写武侠,写一个江湖。但以前脑海中的江湖,是那么理想化,大者是为国为民、有仁有义,小者是快意恩仇、你来我往,有酒请你喝,有仇快去报。 可是现实的江湖却不是这样。现在我才知道江湖是这样:你有一壶酒,真心请他喝一口。 他笑呵呵喝着,却盘算如何夺走你这壶酒,让你喝不上酒。江湖,就是虚伪阴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明刀暗箭、巧取豪夺。 江湖满地都是浑水。若成大侠,必要趟过去。 《小道士李青山》无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