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仙问道》 第1章 楔子 正元十五，上元灯节。 梁国国都街道上商铺红火、天空火树银花，即使已经亥时，街上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今年是大梁女帝王希音治国的第十五个年头。 此时百姓已经不再对皇帝女性的身份有所介意。反而因为国力越来越昌盛，生活越来越好，这位女帝在人间颇受百姓尊敬，甚至还有人家在田野之间搭建庙宇供奉。 大梁皇宫，偌大的乾坤殿内却只有几盏烛光闪动，除此之外，很多地方被黑暗笼罩，需要仔细辨别才能隐约看到坐在大殿宝座上的人形轮廓。 听见殿外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坐在殿上的人微微抬起了头。 王希音出身公卿之家，幼时聪慧之名响彻京城，十二岁被皇帝相中选为太子妃，十三岁丧夫，十五岁扶持先太子幼子登基，垂帘听政，二十岁登基自称为帝，成为千古年来第一位女帝。 此刻这位女帝孤身坐在殿中的宝座上，后背笔直冷冷望着紧闭的殿门，看上去冷峻又严肃，像是等待着什么。 终于，殿门打开，一行士兵拿着刀剑进入，有序的围住宫殿四周，接着一人穿着黄色蛟袍站在殿外，他手上空无一物，望着不远处的女帝，迟迟不肯踏入殿内一步。 女帝低头嗤笑了一声，系在脑袋上的玉珠王冠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透过珠帘可以看到她的嘴抿成了一条线，神情带着些嘲讽、藐视。 还有怎么也忽略不掉的期待。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太子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太子的错觉，他从对面那女人的语气中听出来一丝笑意。 “母后”太子终于踏入门槛，还未开口就被王希音冷声打断。 “如此地步，你我已经不必演母子情深的戏码了。大家心中都明白，你的生母在你成为皇太孙的那天，就被先皇赏白绫。” 王希音抬手，拔出发髻，将皇冠卸下后放在面前的书案上，玉珠相撞的声音渐渐消失。 虽然明白先帝如此做是为了让她以后不受牵制，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没有奢求太子能永远不知真相，所以在太子的一次试探中，王希音默认了。 从某方面来说，太子的生母，确实是因她而死。 从那天起，王希音就一直在等着今天，只不过，等的时间有些长。 太子看着王希音，觉得时间对于面前这人实在宽容，明明三十五岁，可仅从面容看却和少女无异。 “若你答应退位，我立马收起兵戈。” 王希音双手交叉于腹部，微微站起，乌黑如墨的眼珠望着太子，完全看不住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我会不计前嫌，尊你为太后，给你最大的荣华。” 王希音听着太子开出的条件，不觉嘴角弯起。确实，对于一个步入绝境的女帝来说，这条件着实诱惑，不仅不会丧命，还依然保有富贵。 或许太子觉得胜券在握不想再大动干戈，或许多年相处有了些许亲情，可不管太子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些条件对于王希音都没有吸引力。 因为王希音所求的是另一样东西，她微微抬起下颌，对着太子笑道 “太子，你可知道，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露出自己的弱点。” 太子看着王希音走在自己面前，忍不住后退一步，这才发觉后背已被锐器抵住。 “对不住了，太子殿下。”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太子一下就认出，这是齐国公，是自己以为的心腹之一，是他率先怂恿自己逼宫夺位的。 围绕着殿内的士兵见状，皆拔剑准备上前解救被挟持的太子，却被殿梁上飞至自己面前的暗卫挡住，面面相对，太子的卫兵完全被压制了。 几乎一瞬间，双方形势就逆转了。 “你身为皇族正统，二十多年来，因为我而不得问政，不得与前朝大臣接触。如今是心有不甘，所以才有夺位之意吧？” 太子看着王希音拿出一个玉珠手链套在他的手腕上，见她踮脚轻声在他耳边说 “人生七苦，求不得不过如此吧。” 手上的玉珠亮了一下，随即暗了下去，王希音不可置信的退下手镯再系上，如此反复几次，看着全无反应的手链，摇着头道 “这不可能啊？” “我并不求皇位，所以何来求不得？” 王希音缓缓抬头，看着望着自己的太子，喃喃道“不可能，你们凡人向来迷醉于权色，更别说皇族，千年来多少人觊觎着那个位置，甚至骨肉相残，你不可能成为意外。” 太子将手链取下，放回王希音的手中。 “今日之事不过是我一时置气，刚刚站在殿前，我已经释然。大梁在母后的治理下国泰民安，我又何必给大梁徒添波折。” 王希音看着太子告退，身形有些摇晃，看着一场宫变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我真是浪费时间。” 听到这句带着愤恨的话，太子回头，只见王希音飞快的奔向一个拔刀的侍卫，那侍卫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手中的刀刺入女帝的腹中。 “母后！” 太子奔向王希音，惊慌失措的扶起王希音，看着那不断流出的鲜血，慌忙捂住伤口想要堵住鲜血，扭头对着已经怔愣住的齐国公吼道 “快叫太医！” 王希音的魂魄已经离体，看着太子发现自己断气后上气不接下气哭嚎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但很快王希音就转身离开，她的时间很有限，必须立马回到地府，争取今日之前就投胎成功。 地府黄泉路，全都是优哉游哉的魂魄，只有一玄衣女子急匆匆的朝前跑去。 快到三生石了，然后就是奈何桥，女子着急赶路，丝毫没有发现这条路上多了许多鬼差。 眼看奈何桥在前，女子准备踏上去再一世轮回，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呵斥 “希音！站住！” 转头发现是何人后，希音匆忙上桥，眼看到达彼岸，却被那人用捆仙绳拽回三生石下。 “苍泽！你放开我！”希音挣扎着，却发现越挣越紧，只好作罢，抬头怒气冲冲的瞪着面前的青年 “我又不是囚犯，干嘛用捆仙绳！”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触犯天条了！”苍泽发现希音胳膊已经勒红，收起了捆仙绳，一把抓住准备逃走的希音，道“跟我回去。” 希音抬手想要打开苍泽的手臂，发现对方的手被忘川水灼伤，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苍泽的手臂。 “我不会回去的，七苦我已经集齐四苦…” 希音还未说完，就被苍泽打断 “天庭已经知道你私自下凡！” 苍泽伸手按住希音的肩膀，低头耐心劝解道 “阿音，现在和我回去，我向天帝求情，或许可以减少惩罚。” “战神为何如此多管闲事。” 希音抬头，黝黑的眼珠直视对方，语气带着嘲笑 “苍泽战神，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现在，就叫多管闲事。” 苍泽被希音的话刺伤，怔愣中被她挣脱，看着她朝奈何桥跑去。 希音经过孟婆，丝毫不理会那碗孟婆汤，大摇大摆的走上望乡台。眼看就要经过奈何桥，忽然感觉道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手上又被苍泽用捆仙绳牵住。 苍泽带着歉意对她说“阿音，我不能看你做错事。” “苍泽，你放开我！”希音手脚并用，又踢又打，见苍泽丝毫没有反应后，终于扯开嗓子 “来人啊！非礼了！堂堂战神要轻薄我一弱小女子啦！” 苍泽顿住，脸上似红似白，似羞似恼，摇头捏了一个结界，将希音扛在肩上带走。 第2章 再回天庭 天庭紫微宫有三十六殿七十二阁，希音被苍泽困在其中一阁处，她打量着楼内环境，大概推论出这是苍泽处理事务的地方。 走到院内小桥流水处，因为结界缘故，希音再也踏不出一步，尝试两次还是破解不了后只得作罢。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抬头看见阁楼顶层，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上了楼顶之后，希音发现结界果然变得稀薄，于是从头上取下一玉簪，尖头对外，施法想要强行撕破结界。 一盏茶时间后，希音挫败的收回玉簪，沮丧地回到院内，忍不住将院中的石凳踢开，以此泄气。 “这个结界可困住千年的凶兽，而且你修为尚未恢复，自然无法破解。” 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笑意，希音转身看见苍泽从阁楼内走出，他背着手站在走廊处，神色柔和像是在看一个捣蛋的孩子，一时间希音心头火又开始冒起。 “战神私自拘禁仙人，就不怕我告诉陈勾大帝革去你的官职？” 语气带着威胁，希音甚至右手调出了鎏虹剑对着苍泽，咬着牙说“放我走。” 苍泽看着希音，无奈摇头笑了笑，上前一步，胸口离剑尖不过三寸距离。 鎏虹剑非寻常仙剑，乃是取上古玄铁在凤凰一族的不死火山练就而成，龙族虽然肉体强横、鳞甲坚硬，但是希音亲眼见过女娲族曾用此剑斩杀一黑龙。 希音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但仍然举着剑，倔强地抬头对上苍泽的眼神 “我乃上古一脉盘古氏，出生时就被封为仙尊，就算是这紫微宫的陈勾大帝，我也未必放在眼里。” 希音顿了顿，然后恶狠狠地说 “所以放我走，不然你就是以下犯上！” 苍泽望着希音，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犹豫，可惜，出乎他的意料，希音眼神十分坚定。 “阿音，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之间……”苍泽还未说完，就被希音打断道 “半年前我已去东海退婚，你父亲已然答应。”希音举着剑，看见苍泽又朝前走了一步，握剑的手忍不住抖了抖，但这次却没有退缩，加了一句 “你我之间，已无关系。” 苍泽叹了口气，脸色依旧温和，一字一句对着希音说道 “退婚一事我没有答应，八字未退做不得数。” 希音诧异的望着苍泽，认识对方近五千年，这是第一次发现他有如此无赖的一面，一时间反而不知如何应对。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毫无关系。”苍泽右手夹住鎏虹剑放在自己的胸口处，希音看见他的手指被剑锋溢出的剑气刺伤流血，想要收回拔出却被对方拉住，一时间也挣脱不了。 “那就朝这里刺。” 希音举着剑，并未朝前刺入一寸。她并不想伤害苍泽，她也知道因为苍泽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笃定她不会刺他。 可现在收剑无异就相当于承认他口中所说婚约尚在，希音举着剑僵持着，不想退让。 看见希音垂下眼，苍泽知道对方心中犹豫，当下有些欢喜，于是捏诀收回围绕阁楼的结界。 希音见状也就着台阶下，收了鎏虹剑。 “现在长生大帝在紫霄宫和天帝对弈，看在你九叔的面子上，天帝此次应该不会追究，但是肯定会有所惩罚，到时你……” 希音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却被苍泽拉住 “阿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语气还微微带着些焦急，希音从未见过苍泽如此慌乱。 今日自己已见他几次失态，于是忍不住扭头望着这位在天庭有稳重坚毅之称的男子，带着嘲笑反问道 “苍泽战神，我如何，你真的关心吗？” 第3章 盘古孤女 苍泽听见这句话后脸色一变，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 “阿音，你此话何意？” 希音却并不回话，拂去苍泽的手，转身朝紫霄宫走去。 长生大帝是希音的九叔，是她现在惟一的亲人，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见到九叔向那个伪君子低三下四的情形。 天庭中央是凌霄宝殿，紫霄宫就在其后，此处多是天帝处理政务之地，类似人间皇帝的御书房。 宫内中央，一穿着黄衣的仙人和一穿着白衣的仙人相对而坐，他们的面前悬浮着一方棋盘。 黄衣仙人带着玉冠，面容不怒而威，周身带着上位者的气质，这男子正是天帝。 而白衣仙人头上系着丝带，坐姿从容，下棋随意，时不时的摇头浅笑，气质懒散，正是元始天尊第九子，如今的长生大帝。 “你难得来天宫一趟，我本想着这几日去玉清府拜访。” 天帝落下一子，笑吟吟的望着长生大帝。 “想必是玉清府的人给天帝添麻烦了。” 长生大帝掂着棋子，并不着急落下。 “你那侄女昏睡多年，一朝醒来，就私自下凡，触犯天条。”天帝看着长生大帝落子，垂眼观察棋局，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怒意，“闹得是三界尽知啊。” “那丫头天性跳脱，别说天帝，就连我也想好好管教管教。”长生大帝笑呵呵的，答非所问“希音乘我不注意竟然去龙族退婚，小女胡闹，龙族族长也跟着玩笑竟然答应。” 说着话锋一转“所幸苍泽识大体顾大局，知道他与希音的婚事乃是上古一脉和天界定下的姻缘，自己收着八字不愿退婚。” 长生大帝在‘上古百族’和‘天界’两词上特意加重，眼中笑意仍在，不慌不忙的落下棋子。 巫妖大战时，盘古族说服巫族退守幽冥界，收纳了几大妖族加入天庭，其中就有如今战功赫赫的龙族。天庭为了稳定龙族归顺之心，定了好几件姻缘，其中就有盘古族幺女希音和苍龙一族嫡长子苍泽的婚事。 天帝听罢，开口大笑，片刻后望着长生大帝，“可是私自下凡一事兹事体大，希音违反天规自然应按照天规处置。” 按照天规处置，希音怕是要受雷霆之刑，焚烧之苦了。 “希音是盘古族的孤女！”长生大帝收起了笑，站起身背着手，望着天帝一字一句“就算顾念五百年前盘古族和妖界恶斗时的功绩，天帝也应该顾虑些情分。” 天帝抬头看着长生大帝，心知长生大帝此意是一定要自己让步。 罢了，天帝想着，盘古族属于上古一脉，如果对于希音施加惩罚，怕是会让天庭与上古百族的关系更加紧张。 “那就请长生大帝代为惩戒。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天帝站起，拂了拂衣袖，和长生大帝行了平礼后离开。 长生大帝走到宫外，看到正和殿前守卫拉扯的希音，顿时觉得脑袋疼。 “九叔？”希音上前挽住长生大帝的胳膊，一脸讨好。 “这次你也是胡闹，此次若非是看在盘古族和龙族的面子上，天帝不会轻易放过此次立威的机会。” 希音闻言，放开长生大帝，转身看着一旁云海，不满地打散一团云彩，嘟囔着 “这和龙族有何关系？我已经和苍泽解决婚约了。” “你和苍泽立下婚约时，可是在洪荒大地众仙的见证下，岂是你如今轻描淡写的退婚可以取消的。” 长生大帝停下脚步，忍不住敲了敲着侄女的额头。 “九叔，当初要不是龙族和天帝巴巴的请求，我父亲可不会答应。” 希音捂着额头龇牙咧嘴道，见九叔离开的背影，她扭头哼了一声跟上对方，嘴巴还撅着表示不服气。 “希音，你沉睡五百年，这期间仙族突起，龙族跟着陈勾大帝征伐，四海之内威名远扬，倒是上古百族没落式微不比以前…” “要不是仙族从女娲族手中夺走人族气运，我们上古一脉怎么会……” 希音还未说完，就被长生大帝打断，大帝眉目间并不赞同，甚至还难得的带着肃穆 “希音，你挂有仙职，慎言。” 第4章 罚抄天规 希音不情不愿的跟着长生大帝来到经纶阁，看着满目的书籍，不满的踢了踢脚。 “天帝宽厚，让我代为处罚，我想来想去，能让你长记性的，只有抄天规。” “什么？！”希音惊诧的跑到长生大帝面前拦住他，哭嚎着跺着脚“九叔，你还不如罚我面壁呢。” “我知你不喜动笔，所以。”长生大帝拿着一沓书籍放在希音掌中，似笑非笑 “抄十遍。” 希音看着手中的天规籍册，还没有来得及讨价还价，就见长生大帝消失在自己眼前。 经纶阁大门关闭，希音几番敲打后便知出去无望，当下只好乖乖的坐在书案前，把毛笔攥在手中开始誊抄天规，抄了几页之后忽然心头火大，忍不住将天规籍册甩到地面，躺在软塌处闭眼休息。 其实长生大帝今日所说天庭情形，希音早有察觉。 一路从紫微宫走到紫霄宫，一路上多是仙人相伴而行，不见一个上古一脉的族人，当时自己就心有疑问，如此想着，希音竟然有些睡不着，导致心头更加烦闷。 于是希音就近从地上拿起一册天规，看着书上的文字越来越模糊，渐渐陷入梦乡。 苍泽来到经纶阁，就看到希音酣睡于软塌之上，一只手还拽着一册天规的场景。 坐在软塌旁，苍泽看着一脸睡容的希音，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白日里逞强的神色，此刻恬静的就像过去五百年沉睡时那般。 收起了利刃的小猫让人格外怜惜，苍泽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希音的脸颊，却被对方一掌打开，见她嘴中喃喃说着梦话，翻了身继续睡去，苍泽看着希音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苦笑，接着取出云锦被披在了她的身上。 苍泽将希音丢了一地的书籍拾捡起，整理好后放在书案一侧，低头发现希音刚刚写的天规，看着上面字迹越来越凌乱，最后甚至胡画了起来，苍泽苦笑一声，暗想倒是符合希音的脾气，当下拿笔蘸墨，铺开宣纸后开始誊抄天规。 希音醒来时隐约看见一人坐在书案前，等神目清明后才发现是苍泽。 希音有些惊讶却又不意外，当初在灵宝天尊座下修行时，每次捣乱犯错后，受罚抄经书时都是苍泽帮忙。 当时盘古族带领的上古百族处于鼎盛，龙族因为龙凤初劫元气大伤退居东海加入妖族，其他三海被盘古氏收取。 苍泽是天尊的得意弟子，且为人冷淡不喜掺和同门之事，可他这样的性子却对希音多有不同，希音一直认为这是龙族刻意的示好，很是瞧不起这些行径，也爱搭不理苍泽。 后来龙族依托盘古族离开妖族加入天庭，盘古氏归还三海，龙族渐渐威名远扬，巫妖大战中苍泽离开浮罗峰，逐渐在战事中展露头角，战后被陈勾大帝纳入麾下封为战神。 巫妖大战后，天庭秩序混乱，很多族落为了稳固势力而联姻，也就是在这时，龙族族长几番进入盘古山，甚至请天帝出面，最后才定下了希音和苍泽的婚事。 往事回忆如烟，希音坐起来，看见身上盖的云锦，将之拽到一边，下了软塌走到书案处。 “你醒了？”苍泽笑着望着希音，放下毛笔，拿起纸张折叠放置一旁“我已经抄了九遍，最后一遍还是需要你自己完成。” “苍泽，”希音的语气冷清，甚至带着些许质问 “为何要这样做？” 第5章 女娲族楽尤 苍泽起身站在希音面前，宠溺的笑着，伸手想要拍拍对方的头。 不料却被希音躲了过去，于是苍泽不在意的落下手，指了指书籍。 “我不能全部帮你完成，毕竟了解天规对你也有好处，知方圆才可不逾矩。”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此事。”希音抬头望着苍泽，“上古一脉已经没落，你不必在对我如此” 希音低头想了想，想到一个确切的词形容后才继续开口 “殷勤刻意。” 苍泽嘴角的笑意淡去，脸色渐渐变得冷淡，片刻后转身离开 “苍泽！” 希音喊住对方，见苍泽停下，这才开口“你我之间的婚事对于龙族来说只有拖累，为何你……” “难道在你眼中，我对你就无半分感情，全然利用吗？！” 苍泽打断希音的话，转过身质问道，心中虽然大怒，但在希音面前却还是克制的，只有从他眼中看出些许怒气。 希音从未见过对自己发火的苍泽，受惊之下微微侧身，但还是垂眸回答道 “是。” 苍泽闻言，怒极反笑，双手握拳，周身仙气漏走，希音见状调出鎏虹剑正对着苍泽以备不测。 看着剑尖，苍泽收起仙气，苦笑着摇头。 “阿音，你对我，才是毫无半分感情。” 看着离开的苍泽，希音收起剑，这才觉得腿软坐在地上，额头全是冷汗。 不管是修为还是符咒，希音都不是苍泽的对手，若是激怒他，还真的有些害怕苍泽会做出其他举动。 抄完天规出了经纶阁，希音不愿意就此直接回玉清府见九叔，磨磨蹭蹭的在天庭四处闲逛，没想到在南天门处遇到了楽尤。 楽尤千年前担任女娲族族长，和希音同出一门，是希音的师姐。 “师姐？”希音有些诧异“你怎么来天庭啊？” 女娲族因为补天没有参与巫妖之战，之后被天帝以此定下罪名，夺走了人族气运，从此女娲族退居昆山女娲宫，甚少来天庭。 正因如此，希音在天庭见到楽尤会特别意外。 看见希音完好无损还活蹦乱跳的模样，楽尤松了口气，上前拉住她后转身朝外走去 “听说你犯了天条，天帝想要以此来震慑上古一族，我是来求情的。” 一路上，希音告诉楽尤自己受罚仅仅是罚抄天规，楽尤开始不解，后来得知长生大帝插手，这才明白过来， “看来是大帝求了情，如此，我便放心了。” 楽尤拉住希音的手，嘱咐道“只是阿音，这次大帝定然是用了天大的人情，你下次万万不可如此鲁莽了。” “我不明白！”希音来回走动，双手摊开“我就下凡经历人世两世，有那么严重吗？” “可天规规定仙人不得私自下凡。天规乃是约束众神仙所立，若是触犯必有天罚。如今上古一脉在天庭如履薄冰，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楽尤看着希音垂眸弹着指甲，知道自己所说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只好上前抓住她的手，不在此话题纠缠。 “阿音，你既已清醒，当回盘古山。若是一直留在玉清府，对你和大帝都没有好处。” 楽尤所说希音自然明白。 长生大帝虽然出生盘古族，可是早已入圣，与盘古族多年不曾往来。若非希音昏迷，长生大帝前去东海要人，苍泽都不知长生大帝和希音是叔侄关系。 上古百族自从混沌时就存在，先天仙体，无需承受天劫成仙，修行时也无瓶颈，势力强悍但是人丁不兴。而盘古族自古就统领上古百族，天帝本就忌惮其势力，为了避免天帝猜忌，希音与已是大帝的九叔也应保持距离。 希音回到盘古山时，看见正有些女娲族人打扫宫殿，如今大殿明亮，不像是自己才醒来时看到的尘土掩埋的颓败景象。 楽尤吩咐完族人留下清扫后就拜别，希音知道她如今是一族之长事务繁忙，也不开口挽留。 第6章 流云阁质问1 盘古族的宫殿建在盘古山间，一半入山体，一半悬云端，往日人来人往的宫殿如今只有穿堂风刮过，看起来颇为冷清，希音背着左手，像是千百年前一般行走在各处，脑中回忆着着，右手时不时的点着，口中喃喃道 “鹤立楼，二叔叔的住处。” “云水涧，小姑姑的住处。” …… 一间间殿宇，希音点着它们的名字，直到最高处，看着那间悬在盘古山顶端的楼阁，停了下了。 “流云阁。” 此处是盘古族培养后辈族人之地，当年盛景如今毫无生机。 仿佛看见了她的兄弟姐妹们绕栏嬉戏打闹的场景，希音低头擦去眼中湿润，抬头后却发现面前的只是空空的一间楼阁，泪水忍不住再次留下，眼前又是一片朦胧。 希音站在阁楼平台处，凉风吹起衣摆，恍惚中希音走在了平台边缘。双臂微微张开，微风从指间穿过，希音闭上眼睛，仿佛看见离开的族人都在自己面前笑着唤自己过去。 “阿音！” 忽然手臂被人拉回，希音身形不稳被搂住，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希音认出是苍泽，虽然怔愣可是却莫名多了几分心安。 苍泽搂住希音，发现对方没有挣扎后渐渐收紧胳膊，因为心疼不敢直面对方，所以只能这样抱着，右手轻抚对方的头发，轻声叹气 “阿音，别憋在心里，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 你要是想要发泄，骂我也好，打我也好，都行。 你不要像现在这样，我很担心你。” 神妖大战前，希音的性子十分跳脱调皮，是天上地下有名的混世魔王，后来因为全族覆灭，她一时间被刺激的仙脉逆行后陷入昏睡。 苍泽在玉清府守了她近五百年，后因为战事离开，等再见希音时，她已经是人间的女帝，那个在现世镜中看到的人，其性格脾性，作所作为和原来的希音相差甚远。 最起码，苍泽从未想过会在希音身上看到隐忍。 苍泽心知希音心中愤然，可是碍于天庭形势她不得不将情绪按压心底，可是如此下去，即使是上古一脉不至于走火入魔，也会因此导致仙脉不稳，容易再次逆行引发意外。 “你知道我为何要去人间集齐七苦吗？” 希音挣开苍泽的怀抱，苍泽没有强求，就势放开，顺着她的问题反问原因。 “盘古山下有一洞穴，里面藏着上古书籍，我从中得到一个进入虚空混沌界的办法。” 当初大战，为了避免战祸影响九州，是盘古族以盘古血脉捏诀，破开只有盘古斧才可以开辟的虚空混沌界，引妖族进入，只是最后上古符碎，为让参战的仙家退出，盘古族竭力维持符诀直到最后全部被虚空混沌吞噬。 希音捏着星罗珠，一字一句的念道“这是可以载人间七苦的法器，等我集齐七苦，到盘古命脉处以血脉为引，就可以召集三宝重新炼出盘古斧。” “你就是为了这个私自下凡的？” 苍泽看着希音点头，有些无奈，“阿音，先不说这只是一个传说，就算……” “就算是传说我也会继续下去。”希音将星罗珠带回手腕。 三个月前，希音醒来时，面对空无一人的玉清府，有些惶然不知所措。等大脑清明，想起一切时，心中已经全是愤怒、愧疚还有恨意。 有时候，活下来并不会让人心有庆幸，反而会厌恶自己。 希音现在就无比的憎恶自己，所以，不管这个传说如何，她都会继续下去，与其说是为了那一丝希望，不如说是这一丝希望让希音挺着一口气。 “阿音！”苍泽拉住要离开的希音“你去哪儿？” 第7章 流云阁质问2 希音挣脱几下，发现挣脱不开，终于转身盯着苍泽 “苍泽，我记得订婚那日，你曾说喜欢我。” “可你不是一直不信吗？”苍泽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几次大婚前夕你都逃走了，不是吗？” “你让我如何信你。”希音望着苍泽紧紧拽着自己的手，带着嘲笑“像是这样总是阻拦？”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 “这句话你究竟要说多少次！”希音大声吼道，捏诀打向苍泽腹部，苍泽没有防备，被打退到栏杆处。 “神妖大战前要不是你处处阻拦，我阿爹也不会留我在混沌界外！要是我在里面，或许符诀可以支撑到盘古族出来！” 盘古族是上古血脉，而希音的血脉是从开天辟地以来最正统的，因为她出生时引起了盘古命脉的暴动。 所以若是当时希音在场，盘古族或许可以多坚持一会儿，也不至于全族被虚空混沌界吞噬，不至于现在希音总是想着若是当初后悔不迭。 这件事梗在希音心头许久，可因为神妖大战最后的胜利，天上地下没有人在意这些伤亡，希音即使心中不甘也不能开口抱怨半句。 是啊，盘古族被吞噬在混沌中，可神妖大战中死去的天兵天将的人数，可是数百倍数千倍于盘古族。 天道众生平等，要是希音为族人的牺牲不满半句，必然会有仙者指着希音说她妄为神仙，不识大义。 可那是她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还有叔叔姑姑们！是会给她做菜、捏被角，她哭时给她抹眼泪，她笑时抱她转圈的家人！那些被吞噬的人是她的亲人！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如今终于不管不顾的大叫着发泄出来，希音眼中布满血丝，望着苍泽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恨意。 “阿音，你终于说出来了。” 苍泽微微站直，语气带着苍凉“你还是怨我。” 毕竟以前希音虽然不喜欢他，但还肯好言好语表面与他应付，而这几天希音总是诘言厉色刀剑相向。 那时苍泽就知道，希音心里带有怨气的。 苍泽捂着腹部，有血迹从指缝间流出，他从中拔出仙气化成的飞镖，右手间把玩后捏碎。 “凝气化物，暗器攻防，这是我教给你的。”苍泽抬头看着希音，似笑非笑“你学的很好。” 苍泽如今的表情希音十分熟悉，每次她逃婚后，再次见到苍泽，他脸上都是这番表情，之后就会莫名的吃苦受累，直到回到盘古山。 希音朝后退了两步，面色防备，甚至调出了鎏虹剑。 苍泽捂着腹部朝希音走去，一步，两步，看见对方举起剑也面不改色，就径直地朝希音方向走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若是希音想要伤他泄气，那就让她砍吧，即使鎏虹剑上的不死火可以伤到自己仙脉。 “若你要我的命，拿去即可，我绝不眨眼。” 苍泽的声音有些嘶哑，说出这话后就收起全身保护的仙罩，闭眼等待。 希音心中知道此事并非全是苍泽的责任，今日自己不过是想要发泄出自己一直以来的不满和愤慨罢了，一时间举起的剑放也不是，刺也不是，左右为难。 这时苍泽腰间挂的玉佩亮起，他睁眼看见符文，得知是陈勾大帝召见。 “怕有战事，我得赶回紫微宫。”苍泽拿着玉佩，没走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希音交代 “你所说之事涉及先天至宝和几位天尊，事关重大，一切等我回来再细说，你自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希音放下鎏虹剑，侧身并不答应。 苍泽见状，捏符取走希音戴在手上的星罗珠，希音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化龙飞入九霄，无法追踪了。 第8章 天机阁 希音下山遣散楽尤留下的仆奴，之后就立马去紫微宫找苍泽，却得知他已经带兵离开天庭。 正在思考如何追去时，她被陈勾大帝座下的司命星君拦住了去处。 司命星君掌管天下凡人的命数，希音想到或许可以从其口中知道如何获取七苦的奥义，于是对于司命的邀请欣然接受。 第一次进入天机阁，希音好奇的观察着四周环境。 除去常见的书籍和竹简之外，天机阁中间的现世镜格外醒目，舒星围绕这透明如水的镜子走了一周后，实在没有几分兴趣，于是转身走到书案上看起了星君摊开的案卷。 案卷上说是一个帝王的故事，帝王非正室所生，但却养在正室膝下，因为年幼登基为帝，渐渐被摄政王挟制，母子二人处境渐难，但他在这期间韬光养晦内藏锋芒，等待时机，终于在一次上元灯节一举拿下摄政王一派，成为一代明君，和母亲和乐的度过一生，被后事称为梁世宗，纪念他开启的中兴盛世。 世宗养母名为王明玉，出生于公卿之家，嫁给太子后无所出，但为人温柔贤淑，带世宗如同亲子。 看到这里，希音的手放在竹简上，微微怔愣了神。 “不知仙尊觉得我这故事写得可好？” 一声打断了希音的思绪，希音背起手，看着站在面前拿着册子的司命星君，客套地赞美几句后问出自己心中的困惑。 “司命星君，我记得，你是得道成仙的，对吗？” 司命星君乐呵呵地点头，将案板上的竹筒卷起，希音殷勤的伸手帮忙，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你之前是人，一定知道人间七苦中的求不得，怨憎会和爱别离是什么意思吧？” 司命停下手中拿的动作，歪头就看见希音脸上堆砌的笑，顿时他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尴尬，试探道“仙尊问此是何意啊？” 希音见状，心中知道司命并非不知，只是不想告诉自己，当下也没有了作戏的兴致，将手中的竹筒一丢，转身准备离开。 司命见状，急忙放下东西，拦住希音面前，诚恳道 “小仙今日请仙尊大人来，是有事告之。” “没有兴趣。”希音侧身跨过门槛，如今在这里听司命讲故事，还不如早点追到苍泽，将星罗珠拿回来完成自己的事情。 “事关大梁！” 司命对着希音弯腰恳求，可再抬头却只发现对方转身的裙摆，一时间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准备继续收拾书案。 刚刚走到现世镜前，就听见身后传来冷冷的一句 “大梁何事？” 转身看见希音站在门口，司命急忙将她请到现世镜前。 司命星君捏诀，现世镜渐渐显出画面。 是大梁皇宫，希音一下子就认出来。 画中已经快而立之年的大梁皇帝看着朝堂上纷纷不断的争执，有心无力的扶额，甚至都无心制止。 三年来，因为君臣异心，朝堂党争激烈，大梁国力渐衰。北方的楚国和南方的古越国挑起边境摩擦，甚至开始密谋侵犯大梁国土。因为女帝莫名在殿内死亡，其母族对新皇怀有恨意，部分退出朝政，部分开始扶持其他皇子。 “他本来可以成为名载史册的明君，可因为仙尊之事，如今怕是成为导致大梁开始衰败的帝王了。” 希音背着手，脸上看不出喜怒，司命再次行礼，终于说出自己此次所求之事。 “仙君，人族气运关系洪荒大地安稳，一旦气运偏移，就会有难以预料的影响。我向天帝禀报，天帝却不欲插手处理。此事因为仙尊而起，也请仙尊帮忙扶持大梁国运。” 第9章 再次入凡 许久后，司命终于听到对方的回答 “可是和我有何关系？我私自下凡已被处罚，怎可知错再错。” 若是没有看到希音紧握的双手，司命差点就以为这位仙尊丝毫没有触动，当下继续道 “那仙尊就能忍心看着百万人受战火之乱？” “我说了，和我无关。”希音转身准备离开，还未踏出天机阁，天机镜中传来一声“母后。” 希音停下来脚步，在人间养成十几年的习惯，并不是一朝可以改过来的。 “过几日就是母后忌日，祭品都准备好了吗？” 是太子的声音，希音缓缓回头，看见已经下朝走出宫殿的新皇。 “母后喜欢南岭的荔枝，多准备些。” “母后不喜欢深色衣服，除了礼服，其他都弄浅色即可。” “还有上次羽落国进贡的冰丝扇，母后肯定喜欢，记得多备些。” …… 新皇身边的礼官一一答应，终于可以告退时，又被新皇叫住 “对了，母后向来讨厌繁文缛节，祭奠仪式一切从简。” 看着现世镜中的画面，司命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继续劝说，却发现阁中已经空无一人。 中秋夜，大梁皇宫。 这日皇帝让御膳房准备很多糕点送去了清风苑，皇帝贴身总管站在清风苑外，亲自将食盒拿入不假任何人手。 清风苑内，一女子执笔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时不时在手中的册子上圈点，神情严肃。 “母后！” 皇帝拿着食盒进入，听见动静，女子抬头，正是希音。 当初希音离开天机阁，几经徘徊后，终是放不下与自己十几年母子情分的皇帝，瞒过南天门的守卫后私自下了凡。 “这是您最喜欢的桃花酥，桂花酿，还有云糕。” 不一会儿，石桌上就摆满了食盘。 希音无视这些，拿起册子，说道 “前日你批改的奏折有几处不妥，你自己再看一番。” 看着皇帝不情不愿地坐下，希音忍不住用册子敲打了对方的额头 “你快要步入而立之年，正当壮年，不可如此懈怠政务。” 皇帝恳求道：“母后，我们母子重聚一年，加上今日佳节中秋，不如就暂且放下朝堂之事？” “朝堂之事一日就有千转万回的变化，尤其是这种节日，正是暗涛汹涌不可轻心之时。” 希音将册子递给皇帝，见对方接过后才拿起一片云糕。 可能因为希音离开的太过离奇，所以再次出现在皇帝面前，他很快就接受了希音是仙人的说辞。一年的时间，希音替皇帝铲除异己，重用太上先皇时的人才，主动出兵攻打古越国，以此立威，算是稳定了朝堂的局势。 接着在希音的指导下，皇帝开始重视前朝被女帝忽略的武将和寒门学士，以此培育自己的亲信，皇帝的权利渐渐回笼。 “要是疲累，也可休息几日。”希音倒了杯桂花酿，“丞相师从于江南麓山书院，其学识和人品可以放心。也可为你分担一二。” “我总觉得，母后这几个月教我的东西有些过于残忍。”皇帝合上奏折，小声的说道。 “你是大梁的皇帝，你要关心的是天下百姓的幸福安乐。”希音抿了抿酒“那些尸位素餐之人，为一族之利挑拨是非之人，心有不轨之人，严惩才可立威。” 皇帝自然知道希音所说都是为他好，毕竟得到这个皇位时，宫廷中暗传着弑母夺位的流言，所以他的手腕必须强硬，才能让人害怕，让人遵从自己。 “我看到你准备的祭祀品了。”希音抬头望着皇帝“我是自戕而死，不应享受如此礼数，为何破例？” “母后可知，我当初为何发动宫变？”皇帝并没有回答，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第10章 告别大梁 开始希音以为他是为了皇位，可宫变结束，希音才知道太子并不醉心于此，之后回天庭又发生了种种事情，她还未来得及细思此事，于是摇摇头。 “因为我以为母后希望我发动宫变。”皇帝放下奏折“多年来，大梁在母后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对此我心中并无怨言。” “只是母后的贴身女官却说母后并不开心，独处时甚至神色颇为悲凉。加上母后暗中为我培养势力，甚至暗示我发起宫变。” 说道这里，皇帝不在继续，希音拍了下桌子，语气微微上扬不可思议重复道 “你发现是我在鼓励你发动宫变？” 皇帝点点头，继续道 “不全是因为这，自古以来，后宫干政没有好下场，况且母后自立为帝。” “若我为帝，一定可保护母后周全。” 皇帝给希音续了一杯，自己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不恨我？”希音已经收起心中的震惊，淡淡的望着皇帝“你亲生母亲虽然不是我下令的，但终究是因为我而死。” “我倒是觉得，夏良娣死时并无怨恨，甚至颇为欣慰，因为她认为自己是为了儿子的前途，所以甘愿牺牲的。” 夏良娣就是皇帝的生母，听见皇帝如此说，希音眼睛微微睁大，皇帝对着她笑了一声 “而且，母后带我也十分尽心。我现在还记得，八岁那年我贪凉导致生痨病，是你日夜不停的守在我身边；我十五岁那年，你已经登基为帝而且地位稳固，我不愿读书气走了太傅，是你拿着藤条打我一顿后又亲自请来太傅授课。” 皇帝想着甚至笑出声来“那时我虽然哭嚎的厉害，但却明白你是真正的以父母之心养育我。” 皇帝所说之事，希音已经记不清了。 希音有些感叹，人族真的很奇怪，明明至亲之人因她而死，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怨恨，想到这里，希音忍不住想要反驳 “你如何知道你母亲离去时，心中没有丝毫怨恨？毕竟，她没有了命。” 皇帝看着希音，眼中有些微光闪烁 “因为在她心中，我比她的命重要。” “她一死，我就不再是庶出而是嫡出，我有了一条直接登上九五之位的道路，这就是她期盼的。” “在她看来，她的牺牲换来了她孩子的地位。这是她的希望，用命换来的希望。” “所以，她一定是笑着离开的。” 希音听着皇帝所说之言，怔愣着，甚至握在手中的糕点也无意识的捏碎。 半晌后，希音拍拍手上的碎屑，起身道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 “母后准备离开了吗？”皇帝站起挡在希音身前“今日母亲所言有些出乎儿臣意料意外。” “是。” “是，是回天界吗？” 希音抬头，看着皇帝肩膀上的枯叶，顺手拂去“国事繁杂，你要学会用人任人，不必事事亲为，注意身体。” “好。”皇帝眼眶湿润。 “夏良娣出生武将之家，如今朝堂需要武将出力，应当追封。” “嗯。”皇帝点头。 “走了。”希音拍拍皇帝的肩膀，转身离开。 “母后！”皇帝喊住希音，追问道“你可还回来？” 希音闻言转身，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微笑，眼中也变得温柔起来，看着站在亭下的皇帝，恍惚间仿佛看见那个五岁的孩童，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嗫嗫的站在一旁。 “阿宝，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希音开口道，阿宝，是皇帝的乳名。 皇帝看着希音消失在宫墙外，手上的奏折渐渐捏紧，片刻后走到殿外，看见在门口等着的徐公公，开口道 “去御书房，今日还有些奏折没有批阅” “诺。” 第11章 和九叔摊牌 希音拿着自己的罚抄的天规来到玉清府，却从小仙童口中得知九叔还在焚香问道，当下决定把天规交给仙童，准备去找苍泽取回星罗珠。 还没有离开玉清府，就被匆匆赶来的仙童拦住 “仙尊，大帝请您进去。” 玉清府主殿上，希音看着九叔翻动着自己刚刚给仙童的天规，乖巧的站在一旁。 “都是你抄的？” 希音闻言转了转眼睛，抿着嘴也不回答。 希音知道苍泽会模仿她的字体，在浮罗峰时，苍泽都可以瞒住灵宝天尊，所以九叔肯定不会发现。 “这事就算揭过了。” 看见九叔放下手中的天规，希音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是神妖大战结局已定，与其苦苦沉溺其中，不如早日走出。” 希音听着九叔说这样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打量对方。 长生大帝抬眼的望向希音，不过眼神只停留了一瞬，接着就扭头望着殿外云雾，神色间全是疏离和淡漠。 希音自嘲般嗤笑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帝，盘腿坐在大帝对面，硬生生的对上他的眼神，语气认真 “九叔，盘古族在您的心里，是不是也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看着九叔眼中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希音渐渐觉得心凉，也不再开口，只是冷冷的望着长生大帝。 半晌，长生大帝闭上眼睛，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问 “阿音，此话何意？” “我其实想问，当时神妖大战的时候，您也是盘古血脉一员，看见族人苦苦支撑时，为何不帮忙？” 希音早就想问这个，可是因为长生大帝是她如今唯一的族人，加上她在玉清府被照料了五百年，所以一直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如今赤裸裸的当面提出，希音心中竟然有了些释然。 “阿音，事情已成过往，你如此假设，徒增烦忧。” 长生大帝站起来，转身朝内殿走去。 “那您究竟是属于仙，还是上古一脉呢？” 希音站起跳过桌子，一把抓住长生大帝的衣摆，固执的追问 “九叔，我虽有仙职，但我知道，我体内流淌的是盘古血脉。你呢？” 许久，久到希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听到回答 “阿音，大道若虚，大求若无，太上忘情，如此得道。” 希音听到这个回答，苦笑一声放开了手，心中的一角轰然坍塌。 看着长生大帝的背影，希音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期盼都是迷了心窍。 长生大帝是已经得道的圣人，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情扰乱心神呢？ 玉清府五百年的照料，希音一直以为是因为她与大帝是血缘血亲的缘故。如今看来，何尝不是代表天庭善待盘古孤女的原因呢？ 希音有些哽咽，却不知心口的话如何向对方说起。 长生大帝，你可知道，父亲最是挂念远在三十六天的你，经常抱着我说，阿音，你记得，掌管三十六天的，是你的九叔，他是盘古族的骄傲。 你可知道，每年生日，父亲早早就准备了最好的佳肴，说都是你最喜欢的，却等到天黑后不见一人，只好独自收起未动筷的菜，笑道，阿九一定是忘记了，他那么忙。 你可知道，父亲之所以开始重整上古一脉百族，是因为听到你被鸿钧老祖重罚的消息。他告诉我，阿音，我们要变得强大，不能让你九叔在天庭受委屈。 长生大帝，你可知道，你在这里清心求道、太上忘情的时候，在洪荒大地，有一群为你担忧，时刻牵挂你的哥哥和族人？ 希音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忽然觉得孤独非常。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人，希音抬手抹去眼角的眼泪，转身离开。 父亲，母亲，哥哥，你们还有我，请等着我， 等我得到盘古斧， 等我劈开混沌虚空， 等我，等我接你们回家。 第12章 去女娲宫1 希音还没有追上苍泽，就在途中得到楽尤传来的消息，信中说她已经找到关于“七苦”的古籍。 希音想到即使她千里迢迢的去北俱芦洲拿到星罗珠，也还是要找到“七苦”是何，当时就转道去女娲宫了。 女娲宫内秩序井然，还有人带着兵器巡逻，希音一路走到内殿，发现一切布置和以前全然不同。 “因为要联系百族的事务，我就费心整顿了些。”楽尤笑着回答希音的问题。 巫妖大战后伏羲氏被流放在人间，盘古族在神妖大战后仅有留下希音却陷入昏睡，上古一脉能挑担子暂代治理之责的就只有女娲族了。 而楽尤的母亲因为补天错过巫妖之战，被天帝夺走人族气运后就在不周山谢罪自尽。为了稳定女娲族，楽尤才出师浮罗峰，带着族人定居到昆山女娲宫。 希音明白楽尤的辛苦和不易，忍不住握住了对方的手。 几分关怀之后，希音终于问出‘七苦’的含义，不料楽尤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希音，你告诉我，你收集七苦是为何？” 希音并不想告诉她，因为楽尤和苍泽不同。 楽尤若是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一定会毫无顾忌、毫不犹豫地帮助她。 可楽尤是女娲族族长，如今治理着上古百族，希音不能让她，让女娲族跟着冒险。 这是背水一战，绝不能让楽尤掺和进来，想到这里，希音笑着摇摇头，道 “师姐，我父亲之前不是一直说我不懂世人疾苦嘛，我就是想要去了解一下经历一下，这样印象才深刻嘛。” 楽尤看着希音，希音伪装的很好面不改色一脸诚恳，楽尤有些相信了，点点头道 “也是，若你了解一些，那以后治理百族也得心应手些。” 希音听到这里有些愣住了，脸上全是疑问望着楽尤。 “你不会以为我会永远帮你治理百族吧？”楽尤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希音的额头，带着宠溺“想着等你恢复了些，我就把你拴在这里学习。” 希音闻言，脸上露出苦涩，不住的低头求饶，叫着好师姐饶了我，两人又是笑闹一番才停止。 最后还是楽尤想起正题，带着希音来到藏书的地方。 “女娲族当初还管理着人间气运的时候，有族人记录了人间世情，我无意中查看了其中一目，想着或许是你需要的。” 楽尤从书架上拿出一个木盒，木盒上用墨绿色的染料标注着‘人情册’，希音帮忙接过，放在地上，蹲下打开，发现里面装着数几本书籍。 “我把关于七苦的标注都放在这里了。”楽尤也正对着希音蹲下，笑着说“有些多，可能需要些时间看。” “没关系。”希音翻动着书籍，抬头对着楽尤笑了笑 “师姐，我现在不怕慢，我怕毫无头绪。” 楽尤看着又低头翻阅的希音，心中流露出一丝苦涩。 希音是盘古族族长的幺女，是盘古族的掌上明珠，是上古一脉人人疼惜的小公主。 那么调皮，骄傲的孩子啊，如今开始懂事，开始学习忍辱负重。 这是经历了多大的委屈和折磨，是有多么不甘心。 楽尤急忙站起来，抹去眼角的泪，不愿让希音看到自己的囧态，转身对着希音说 “看累了就休息，还是老地方。” 因为希音和楽尤从小关系很好，加上是师姐妹的关系，楽尤专门在女娲宫给希音留了一个房间。 “嗯”希音翻动着书籍，连头都来不及抬。 门外有族人上报，说有它族使者前来，楽尤叹口气准备离开，如今天庭试图瓦解上古百族的联盟之约，她最近都在费神应付处理这些事宜。 关门离开前，楽尤吩咐看楼人将藏书楼所有夜明珠摆上，以免希音忘记时间，伤害了眼睛。 第13章 去女娲宫2 一个多月过去，楽尤看着希音将被褥拿到藏书楼，除非饿了否则绝不出楼，如此决绝让她心中有些担心，在几次观察中发现希音虽然急迫，但并没有毫不顾忌身体般刻苦，慢慢地也就由她去，但是还是嘱咐族人每次准点送饭。 这日，楽尤难得的空出时间来到藏书楼，看着希音散落在不同地方的书籍，忍不住想要收拾一番，刚刚蹲下身子伸出手，就被希音用毛笔指着， “师姐！别动！” 楽尤定住，以为发生了什么，真的一动未动。 希音跑到楽尤面前，将楽尤拿着的书放在原地，舒了口气，说 “师姐，我专门分好类了，你要是动了，我就找不到了。” 楽尤闻言先是愣了愣，接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可思议的望着希音。 当初在浮罗峰修行时，希音时出了名的不善分门别类，以往都是她和苍泽帮她收拾整理，如今这丫头说她分类了书籍，楽尤有些不可置信，再看着满屋繁杂，顿时笑着蹲在了地上。 “你这叫做分类？”楽尤指着一本一本散落在地上的书籍，笑言“书倒是一本一本的分开了，可是类呢？” 希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师姐，那些还没有来的及呢，我看过的都在那边。” 希音说着指着书案，楽尤顺着她的手势站起来，看见书案上高地有序垒起来的书籍，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 “我在人世两年，可比以前能干了许多！”希音上前按了按最高的一摞书，“师姐，这一沓全是说‘爱别离’的。” 看着希音认真的向自己介绍，楽尤想到当初不管她和苍泽怎么教都教不会的情形，心中又流露出些许的心疼。 “我一直没有来的及问，你去人间两世，经历了什么？” 希音闻言，指着手指点到“第一世经历了生老病死，第二世想要收集‘求不得’，却未成功。” 楽尤点点头，看着希音翻阅着手中书籍，片刻后，轻声问道“那你现在，可知道剩下的是何三苦么？” 希音点点头，她本来不是很清楚，现在看了如此多的悲欢离合，大概也有了些眉目。 求不得，大概就是说所求之事苦苦不得；爱别离，相爱却不得相守；怨憎会，心生怨憎却要日日相对。 可是即使知道这些，希音还是有些没有想通，为何星罗珠在第二世毫无反应。 星罗珠不仅仅可以收集七苦，也可以收集人世其他情感，或许皇帝并没有求不得的情感，可是她不相信皇帝对自己没有母子之情。 而星罗珠在皇帝的手中毫无反应。 希音捏着一页书籍，脑中不断思索，是哪里出了差错。 几番闲谈过后，楽尤又告辞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希音低头继续研读世情。 又一个多月过去，希音虽然已经看完书籍，但是还未想通星罗珠的事情，于是日日在女娲宫闲逛，低头琢磨。 这日，忽然天庭来人，说天帝请见希音。 到了凌霄宝殿，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司命星君，希音顿时明白自己上次下凡之事已经暴露。 此次，怕是躲不过了。 第14章 被贬入凡 地府，一队天兵围着一个女子走在黄泉路上，女子神色坦然，举止从容，像是观光一般还时不时的停步欣赏风景，天兵也不催促，只是默默的站在她的两侧。 此人正是希音。 希音当时去了天庭，从众仙的议论中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天帝为了避免影响人族气运战祸，两个月前特地安排陈勾大帝坐下的一元帅下凡安定大梁将起的战事，可那元帅一个月前从人间回来后，上报天帝说大梁国运正盛，百姓安乐并无颓废之相。天帝追查之下，找到司命星君，从司命星君的天机阁中找到希音再次下凡的镜像。 连续几次私自下凡，改动了两次人族气运，天帝大怒，直言如此放纵，天威何在，当下希音被关入天牢。 希音对于天帝惩罚她入世经历一世苦难的消息并无意外，倒是楽尤哭着在她面前自责的时让希音心中有些难过。 至于听到楽尤说长生大帝避而不见时，希音心中更是没有半分波澜。 此时希音走在熟悉的黄泉路上，和前两次匆匆忙忙，小心翼翼的姿态不同，她如今坦坦荡荡，甚至颇摇大摆的模样，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哪个仙者前来视察了。 已过孟婆庄，三生石就立在不远处，再走几步就是奈何桥了，希音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其实心中有些暗暗着急。 希音还没有想好如何脱身的办法，她知道天界众仙想要看她的笑话，因为她是上古一脉盘古族人。 上古一脉自持血脉高贵，向来淡泊名利不屑天庭权利争夺，所以在天庭中毫无盟友，以至于希音有了如此的惩罚。 本是雷鞭之刑，但偏偏要希音投胎入凡。 希音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他人的谈资，所以这一路一直在默默思考如何躲过孟婆汤。 装作观赏风景拖了些时间，过了三生石，希音微微捏紧了拳头。 孟婆换班，看着擦肩而过的孟婆，希音顿时有了主意。 远远的就看见在分发汤水的孟婆，希音认出那人小七，暗喜的挑挑眉，身体也放松起来。 “请仙尊用孟婆汤，过奈何桥。”领头的侍卫对着希音行礼，希音点点头，朝孟婆走去。 小七看见希音，一脸喜悦，但见希音对着她摇了摇头，不解的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走过来。 “你不是说再次来就带我去洪荒大地上看看嘛？”小七抓住希音的胳膊，生怕对方跑了，说道“快一百年了你才来。” “上次我是被人捉回去了，值班的孟婆没有告诉你吗？” 希音抬起了袖子，挡住自己脸，看着小七孟婆对自己迷茫的摇头后低声说“小七，帮我一个忙，我保证下次带你出去。” 小七有些犹豫，紧紧的握着汤勺。 “青丘的公狐狸精可帅了，比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将军好看多了，想不想去？”希音引诱道，看着小七发亮的眼睛不住的点头后，侧头在她耳边低语。 小七将汤勺在盅中搅了搅，随后将水倒入桌上的碗中，再将碗提给希音，一旁的天兵都没有注意，孟婆手上拿着的碗和刚刚倒得汤不是同一个。 “这是我解渴的水。”小七低声解释道，递给希音后又有些犹豫“你下次保证能带我出去？” 希音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接过小七的碗，一饮而尽。 跟着周围的人一同迈入奈何桥，离开了天兵的视野，希音嘴角终于牵起笑了起来。 天帝，我们来看看，究竟是谁看谁的笑话。 第15章 再回大梁1 希音没有想到，自己这次投胎的身份是大梁的公主。 生母欣嫔因为家族牵连被贬入冷宫，希音早产出生，为了给希音一条生路，欣嫔自戕，希音因此被安排至嘉嫔身边养育。 大梁皇姓为李，希音为尚字辈，名字为李尚音。 初到嘉嫔身边时，因为嘉嫔尚无子嗣，希音还颇为受宠，不过希音心知天帝绝不会如此好心，果不其然，过了两年，嘉嫔诞下龙凤双生子后，希音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可希音却乐得清闲，深宫中日日闲逛，看到许多隐晦之事，也经历了许多天帝特意安排的意外。 比如母亲留下的宫女，还有贴身的阿嬷相继离世，希音心知天帝是要让自己孤独一人，所幸希音记忆尚在，所以对于这种忽然的离别并无太多触动。只是假模假样的哭嚎一番罢了。 比如已经身为嘉妃的一双儿女见到自己后总会莫名哭泣吵闹，希音看着嘉妃从一开始的猜忌渐渐变成憎恶后，就主动拿着被袄物品去了冷宫，求个随心自在。 在冷宫中，偶尔晒晒太阳，与废妃和宫女太监们聊聊人生，听听他们口中波澜壮阔的前半辈子，除了偶尔感慨外也无太多的情绪，希音优哉游哉过着小日子，觉得尚且安乐。 知道天帝一定憋着大招，希音数着日子心中毫不慌张。 八岁这年，皇帝寿宴，六皇子送的一对琉璃七彩盏丢了一个，从路过的宫人口中听到淑贵妃正搜查六宫的消息后，希音暗道果然来了。 来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希音翻箱倒柜也没有发现那个劳什子七彩盏后，就乐呵乐呵的去找手最巧的琪姑姑讨要糕点。 两日后的下午，希音藏在绣坊上的老楠木树枝上，半靠着树干，眯着眼睛晃着腿，听院内的绣女官聊得热火朝天。 “听说这次皇帝都怒了，说一定要捉住这个小偷。” “也不知是谁拿走了，不知自首会不会从轻发落？” “你说谁有那个本事偷走皇帝的生辰礼物啊，有人猜测这就是淑贵妃贼喊捉贼，借此打压皇后一派。” …… 听了一下午的八卦，希音拍拍手，越过院墙朝冷宫走去。 快酉时了，琪姑姑应该已经在小厨房重新抄好了饭菜，自己可以去蹭吃的了。 还没有到达冷宫，希音就被一个陌生的品级不低的宫女拦住。 “公主，嘉妃娘娘有事找您。” 看着她身后跟着一位嘉妃的内侍宫女，希音心头一动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虽然住在冷宫，可在嘉妃的玉珞宫，她还有一间住处。 跟着侍女来到玉珞宫，希音看着宫内五部一侍，十步一禁军的阵仗，心中有些诧异。 看着殿内坐着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男子，希音停下脚步。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希音发着愣，忽然被人架起来，按着跪在了一打扮华贵的妇人面前，希音抬头，见这人一双杏眼微波流转，想必她就是淑贵妃。 和希音一同跪着的，还有嘉妃和她五岁的儿子。 希音抬头，瞟到右侧有一宫人跪着，他手上端着木盘，上面放着碎成两半的透明杯盏。 “你就是欣嫔之女？” 希音听出淑贵妃说道欣嫔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果不其然看见皇帝皱起了眉头。 “父皇生辰之日，我见音姐姐手上拿着这个杯盏。” 第16章 再回大梁2 右边传来五岁孩童奶声奶气的声音，希音诧异地望着嘉妃的儿子，不仅仅因为他可以面不改色的信口雌黄，还因为她已经想通，能进入皇帝保存礼物的宫殿只能是皇子和公主。 好一出移花接木贼喊捉贼，希音冷笑着收回眼神，怪不得琪姑姑说宫内每个人都是两张皮，一个套着人脸，一个套着戏脸。 如今情形，不管自己如何解释，不过是狡辩罢了，希音面对皇帝和淑贵妃的质问，不发一言。 这就是天帝安排的一次惩罚，既然躲不掉，还不如爽快接受，希音听着皇帝宣布的‘杖责十’的处罚时，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被驾到院子中，因为要作为典型警示皇子公主，淑贵妃特意召集了各宫前来观看。 几乎等到月上梢头，希音跪的膝盖发麻，这才开始刑罚。 希音站起来时，一时间有些脱力身形不稳，但她很快就定住身形，走向那个因为自己女子身份特意用白纱围起来的地方。 平躺在窄长椅上，希音把住凳子角，握紧了手，深吸了一口气，闭眼等着落下的木杖。 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 “慢着！” 宫人举起的木杖因为看见皇帝抬起的手指而停了下来。 希音抬头，透过白纱看见一穿着黄衣的七岁小孩穿过人群，站在她旁边。 微微侧头和这小孩对视，希音看着他头上顶着的玉冠，认出这就是当今太子李尚玄。 李尚玄虽然排行第九，但因为嫡出，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 能在此情境下为她出头，希音心中有些佩服他的不识时务。 李尚玄透过白纱和希音对视几秒后，就移开了视线，只见他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开口道“这位皇姐我曾见过。” “哦？”皇帝缓缓开口，脸上看不出喜怒“你说说。” “父皇生辰那日上午，孩儿经过清心殿，见这位姐姐咳嗽不已，当下就请了太医医治，并和母后说明，免了她贺寿。” “若是父皇不信，可以召太医院的当值询问。” 太子一说，希音才想起来，自己当时嫌弃拜寿礼仪繁琐，又没有什么好物件可送，当天就在冷宫门口装作生病的样子等嘉妃派人来好做推辞，可不知为何那天先遇到了七岁的太子。 只是她这一世向来不在意俗事，一时间竟然忘记了。 天帝啊天帝，你这算盘打得，怕是要落空喽，希音心里有些微微得意。 只不过看着旁边站的笔直的太子，希音将脑袋搭在凳子上，可惜地叹了口气。 如今圣上重文轻武，对手握重兵的庆国公颇为忌惮，皇后作为庆国公的嫡女，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孩子，甚至年龄都比皇帝的长子少了快二十岁。 李尚玄的出生，原本就是为了解决一场围城之困，听见皇宫孩子的啼哭声和封为太子的圣旨，庆国公才拿着兵服带着部队离开皇城。 这种情况下，皇帝能有多喜欢李尚玄呢？ 对于形势所逼出而开出的条件，不憎恶就不错了。 此次太子冒头极为不利，嘉妃出生侯府，多多少少被人归为皇后一派，太子出言维护希音，只会让皇帝更加怀疑其中猫腻。 许久，皇帝还不开口说话。 此刻虽然院中站的人众多，却安静的听不见一丝呼吸。 终于，希音看见皇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语气像是带着笑 “既然太子都说如此，我没有什么不相信的。” 说完转头对着淑贵妃“看来是你查的有误，让大家看了这般笑话。” 淑贵妃缓缓跪下，脸上闪过一丝恼意但很快掩藏下去，平静地对着离开的皇帝道 “臣妾知错。” 看着院中的人走的差不多，希音拍拍屁股准备回到冷宫好好睡一觉。 不料刚刚出门，就被一从未见过的老嬷嬷拦住。 “九公主，皇后娘娘有请。” 第17章 再回大梁3 希音跟在那嬷嬷的身后，脑袋里不断的想着，皇后找她究竟是何事？难道此次太子出头也是皇后的意思？ 希音心中没有理出头绪，看着越来越近的椒房殿，双手一摊，决定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如今大梁的皇后是皇帝继后，二八年华的庆国公嫡女嫁给了而立之年的皇帝，虽然看上去是明显不过的政治联姻，但在当时也是一段佳话。 虽说是老夫少妻，可听说皇帝对皇后并无半分喜爱，在皇帝的日复一日的忽略和猜忌中皇后渐渐心灰意冷，后来生下一对龙凤胎，便一心扑在抚养儿女中。 庆国公打下羌族，收复南疆五族，在朝堂中声势更旺，于此同时也夹杂着功高盖主和莫须有的怀疑，同年冬，皇后一双十岁儿女莫名去了后花园玩耍，双双溺水而亡，皇后闻讯一病不起。 两年后，几个文官被庆国公弹劾，罪名不可说，只是当月月底，为首的宰相和户部尚书一族全部入狱。与此同时，尚书的女儿，怀着希音的欣嫔被贬入宫中。 同年，希音出生。当时被尚无所出的嘉嫔要去抚养。 同年冬，北燕在大梁边境蠢蠢欲动想要挑起战事，北方的十二郡几乎全是庆国公的部下，或许有庆国公的授意，只要北燕不越界，军队一切不理会。大梁那年税收一下降低许多，朝堂上对于庆国公的质疑之声也渐渐销声匿迹。 次年春天，皇宫传来喜讯，皇后有孕了。 同年秋，皇后再次诞下一子，在御书房等着的皇帝当下就封其为太子，并将圣旨送至庆国公府，两个时辰后，庆国公带着部下赶往了北境。 “公主再次等候，我要去禀告皇后。” 前方的嬷嬷忽然停下，希音收回思绪，脸上挤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辛苦嬷嬷了” 看着嬷嬷进入内殿，希音开始打量四周。 希音吸了吸鼻子，总觉着在这殿中漂浮着一股药味，可惜希音出生盘古族，若是神农族，说不定就可以辨认出其中的药材，甚至可推出治疗的病症。 殿内摆设朴素，看上去不像是统领六宫皇后的宫殿，希音转着脑袋打量，觉得这冷清的氛围倒是和冷宫有几分相像。 “公主请和我来。” 跟着嬷嬷走到内殿，看着她撑开帘子，希音吐出一口气，双手交叉置于左侧，按宫内礼仪进入了内殿。 烛光闪烁，皇后侧卧在床铺上，明明是初夏，殿内却还点着暖炉，听着耳边时不时的咳嗽声，希音猜测这位皇后的身体估计并没有外面说的那般好。 “免礼，赐座。” 气虚声浮，希音暗道这位皇后的身体底子怕是已经不行了。 希音坐在床下，看着侍女挽起床帘，微微低头时用余光打量着对方。 皇后长得很好看，若不是面色苍白没有血色，估计也是艳绝后宫的面容。只是可惜，因为她庆国公嫡女的身份，让她的命运平添了许多坎坷。 有时候，与其说红颜薄命，不如说命戏红颜。 希音低着头惋惜道，因为皇后打量的目光，希音故意拽紧了衣角，表现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窘迫和胆小。 “你和欣嫔长的不像” 第18章 再回大梁4 欣嫔？ 片刻之后希音才反应过来，皇后说的应该是她那自戕在冷宫的‘母亲’。 可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为何会提起欣嫔？ 难道如今皇后想起她这户部尚书外孙女的身份，想要报仇？ 希音看似呆呆地望着皇后，其实脑中千回百转。 皇后望着希音的模样，淡然一笑，忽然又咳嗽起来，身体颤抖的像是挂满露水的草叶，虽然竭力平息可反而越加厉害。一旁的嬷嬷急忙拿来装着药的香囊，皇后接过放在鼻下深深嗅了几口，这才稍微平复，将手帕顺势递给嬷嬷。 希音看到，那手帕上沾染了血迹。 “你母亲是我父亲麾下将领的女儿，我们从小便玩耍在一起。” 皇后声音很轻，语气很缓，可就算如此，希音仍有些担心这脆弱的如纸人一般的美人再次吐血，一时间倒是没有注意美人儿在说什么。 “若不是我入宫后，因为苦闷时常召见她排解，她也不会，不会因为担心我，就去参加一直拒绝的选秀。若非如此，八年前她也就不会白白送命。” 皇后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的体力不允许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希音还是从她捏的发白的指甲中看出对方的懊悔和歉意。 希音终于认真起来，暗道这往事听着，那欣嫔和皇后关系匪浅啊，其中隐约好像还有些其他的故事。 四周的宫女已经都退下，皇后淡淡的注视着希音，眼中微光闪闪，像是在想些什么。 “若非此间意外，她应该会嫁入庆国公府，而你……” 皇后顿住，希音抬头，看着皇后疼惜的眼神，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李尚音，你应该姓席，庆国公的席。” 这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希音甚至都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再次回神后，故作不可思议的捂住嘴巴，心中已经是一片清明。 天帝，原来你安排的戏在这儿呢！混淆皇室血脉，这可是杀头之罪，够狠！ 希音腹诽道，装作震惊又害怕地望着皇后，仿佛在问怎么办。 皇后微微前倾了身子，希音害怕纸美人儿再出意外，急忙上前扶住对方，不料反而被她握住了手。 “不管发生了什么，姑姑会保护你。” 希音跪在地上，皇后的双手虽然十分冰凉，但希音仍感觉到她的关怀和决然。 为什么会有决然呢？希音望着皇后有些迷茫。 “我本想隐藏这个秘密一辈子，然后给你找个平凡的官宦人家出嫁，平淡安稳度过一生。可是”皇后又开始咳起来，她微微侧开了头，艰难地说完 “可是前几日，我才得知淑贵妃在追查我和欣嫔的关系，而且我的身体，也怕是等不及了。” 原来如此，希音想着，若不是淑贵妃发现欣嫔和皇后的关系，皇后应该和从前一般将自己留在冷宫，因为在这后宫中，最安全的方式，就是被人遗忘。 不过想到今天这出闹剧，希音联系淑贵妃的所作所为，有些怀疑对方就是故意让她暴露在皇帝面前的。 “玄儿虽然年幼，但是却十分聪慧，若有一日我有意外，他也会保护你。” 希音想到那个七岁的太子，扯了扯嘴角。 怎么说她也是堂堂盘古氏族，已经活了近万年，怎么会沦落让一个小儿照顾保护，反过来还差不多。 不过这一世是天帝惩罚所致，希音身上又没有星罗珠，所以不管是周遭事还是她自己的事，她都只想随随便便应付过去，不愿多管闲事。 当天夜里希音就睡在了椒房殿，次日椒房殿就将李尚音记名在了皇后名下。 一大早希音用过早膳后，就坐盘腿坐在软塌上嗑瓜子，直到瓜子壳堆着和茶盏一般高后，拍拍手仰面躺在榻上，右腿架在左腿膝盖上晃来晃去。心中嘀咕着，怎么去清心殿收拾东西的宫女嬷嬷还没有回来，正打算闭眼睡个回笼觉，忽然听见一声呵斥 “你身为公主，举止怎么如此不端庄？！” 希音急忙放下腿直起身，看见一脸嫌弃的李尚玄站在门口，小身板挺得比殿前的柱子都直。 第19章 再回大梁5 “太子？”希音站起来，笑着弯腰示意对方上座。 “坐无雅象，形仪松弛，有愧公主的身份。”太子走到希音面前点评道，其神色严肃，背着手看上去倒是个小大人。 可希音何时被人这样挖苦过，白了一眼，抬头望着梁上，无谓道 “谢谢太子殿下关心，我自小在冷宫长大，没人教我这些。” 希音本就是怄气的话，却没有料到反而引起李尚玄的愧疚之情，所以在听到对方保证会让皇后请最好的教导嬷嬷时，一时诧异非常反而忘记拒绝。 李尚玄只当希音默认了，背起手越过希音走到软塌处，看见茶几上随意丢弃的果核还有堆成小山的瓜子，当下脸皱的同苦瓜般，嫌弃得拍拍衣袖，后退到殿中。 站在他身后的宫人见状急忙上前打扫，希音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凑上去帮忙，期间一不小心将几个果核抖落在太子的裙摆上。 “干什么呢！” 太子后退一大步后不停地抖动自己的衣摆，看着怔愣地望着他的希音，心知对方无意，但一腔的火气无处发泄，转身跺了跺脚，难得露出一丝稚气。 “我要去更衣！” 太子高声吩咐完，转身抬手指着希音，看着希音手上捧着的瓜子壳，手有些发抖 “你也得好好清洗一番，不然我就，就不许你住在椒房殿！” 看着小太子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希音低头看着自己捧着的瓜子壳，实在不知李尚玄发什么神经。 终于在宫人的提醒下恍然大悟，原来这李尚玄有严重的洁癖，想到以后的相处，希音露出奸笑，她随意无拘惯了，是绝对不会迁就那个小屁孩的。 至于椒房殿，希音抬头看着殿宇，心中毫无波动，不住也罢，那小屁孩休想威胁她。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宫人传话说孙嬷嬷已经从清心殿回来，所有东西都放在昨夜安排的寝宫中了，闻言希音放下瓜子，正准备回寝宫，就被赶来的孙嬷嬷拦住了。 原来是皇帝来了，他点名要见希音。 “你身子弱，后宫管理若是疲倦，可以让淑贵妃帮忙” 希音在院外就听见皇帝的声音，还没有听到皇后的回答，嬷嬷已经传报完，拉起门帘让希音进去。 难得看见皇后离开床榻端坐在椅上，希音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见面容并无乏色，于是放下心来。 不知为何，希音总觉得自己对这个皇后病美人儿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 “阿音来了。”皇后朝希音招招手，看着希音走进后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 皇帝坐在皇后身侧的椅榻上，看着皇后，语气带着浅笑“你很喜欢孩子。” 美人儿并不搭理皇帝，只是认真的整理希音发间的花饰。 皇帝见状也不恼，好像已经习以为常，端起茶杯晃了晃，又开口道“这孩子如今记入你的名下，作为嫡女，教养礼仪要重新拾起，不如让芳华宫的李姑姑来教导阿音如何？” 芳华宫是淑贵妃的宫殿，李姑姑是淑贵妃女儿蕊心的教养嬷嬷。 感觉到皇后停下了动作，希音微微抬头，看见皇后望着皇帝，言辞冷淡 “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放下茶杯，温和道“我看众公主中，蕊心的仪态最好，所以就想直接要人来，免得你再费心，我害怕你的身体受不住。” 希音卧在皇后的怀里，一瞬间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因为她分明从皇帝的眼中看出了些许的讨好。 难道外界传言皇帝不喜皇后其实是谣言？ 希音正出神想着这种的可能性，忽然被皇帝问道 “阿音，你觉得如何？” 希音愣住了，不知如何如何回答，也不想回答，于是转身将脑袋埋在皇后美人儿胸口，装作孩子气的逃避 “陛下何必为难孩子。” 皇后安抚的拍了拍希音的后背，示意孙嬷嬷将希音带出去，希音出门前隐约听见皇后说 “我与淑贵妃之间，陛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第20章 再回大梁6 皇后找了许多教养嬷嬷在椒房殿外挑选，希音则一直在旁陪着。 开始还有些兴趣，最后过目繁杂，高矮胖瘦看着几乎都觉得无甚区别，一时间联想之下，希音有些感叹皇帝选妃的不易。 想到皇帝，希音眼前又浮现出昨日那幕。 不知为何，希音感觉如今皇帝对这位皇后，并非如外界传言般冷淡和漠不关心，反而有些喜爱和怜惜。 其中有什么隐情呢？希音撑着脸抬头望着美人儿皇后。 皇后见状，将希音抱在自己怀里。 “累啦。”皇后声音很轻很柔，手一起一落温柔地拍着希音的后背 “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 皇后的怀抱很温暖，希音忽然想到，在盘古山，母亲也是这样轻轻拍着自己，唱着歌，哄着自己入睡。 熟悉的温度唤起了希音的回忆，一时间希音眼眶有些湿润。 这时，淑贵妃前来请安。 淑贵妃出生书香世家，其父是礼部尚书，为人聪明伶俐，善于审时度势，凭借自己和父族的势力，从小小的良娣成为如今的贵妃。 可能是上次的闹剧后，皇帝虽然表面生气，但是背地丝毫没有怪罪皇后一派，甚至还默许皇后名下记入希音。 如此种种让淑贵妃有些不安，所以这次难得的前来，美其名曰为皇后排忧解难。 “得知娘娘缺人，我特意带人来了。”淑贵妃笑着将李姑姑引入前。 希音微微挣开了眼睛，看见李姑姑的一瞬间，神目清明。 虽然面容变得苍老，但希音记得这人，她是紫霄宫中侍奉茶水的女官，身上还挂有仙职。 天帝原来是在这里给自己立威，是讽刺自己出生洪荒，不懂礼教吗？ 希音眼神冷了下来，抬头看见皇后美人眉目间也是冷清，带着拒绝和淡漠。 “皇后娘娘，我想要她教我。” 希音拉了拉皇后的手，指着李姑姑，看见皇后面色有些不赞同，又撒娇道“我就要她嘛。” 希音想通，既然天帝一定会让她受罚，她不如就早日承受，说不定还能早些回到天庭，去追苍泽要回星罗珠。 为此希音语气还特意带着撒娇，皇后低头看着希音，半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孙嬷嬷交代 “你带着人，让她了解了解椒房殿的规矩。” “诺。”孙嬷嬷应道，领走了李姑姑。 皇后起身，拉着希音朝宫殿内走去，希音看着皇后美人儿像纸一样单薄的身体，忍不住伸手托住她的手。 “皇后娘娘。”淑贵妃凑上前，显然还有话说。 “本宫今日乏了。”皇后脚步都没有停下“阿福，送淑贵妃。” 阿福于是拦住淑贵妃，做了一个请。 第二天，希音的礼仪举止课就开始了。 皇后害怕希音出意外，派了贴身的四个宫女，两个在屋内看着，两个在门口守着。 李姑姑站在房屋中间，像是一个松树一般，看着希音翘着腿，晃着脚，扒拉着筷子，吃着早点。 其实希音平时吃饭还是比较斯文，但是今日不知为何，有了些作弄的心思，于是故意如此。 李姑姑看着希音吃完，漱口，散步等，到半个时辰后，终于站到希音面前，面不改色道“公主，我们可以开始授课了。” 希音靠在椅背上，右手转着挂在腰带上的花须子，开口道 “李姑姑，你觉得我都这样了，还能改过来吗？” “只要给奴婢时间，公主一定可以改容换貌，仪态大方。” “那你觉得需要多久？” 李姑姑从上到下打量了希音一番，半晌道 “公主起步晚些，最少需要一个半月。” 希音丢下手中的东西，端起茶杯，耸耸肩 “行吧，那开始吧。” 茶水有些烫，希音忍不住吸溜了起来，同时感觉被人拉扯起来，接着手上被藤条打过般火辣辣的疼。 希音看着自己的手掌，不可思议的望着李姑姑。 只见李姑姑淡定的回身，走到授课的地方坐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跪垫，道 “公主，课程开始，我为师，你为徒，若徒弟不遵从师父的教导” 希音看着她将藤条放在案桌上，对自己皮笑肉不笑道 “就必须惩戒。“ 行吧，希音点点头，上前坐下，心里捶打了天帝那厮千千万万遍。 第21章 再回大梁7 以希音的脾气，并不想就此顺了天帝的意，所以并不听从李姑姑的安排。捣乱了几次后，手上被藤条打的红痕也就显露出来。 希音对这点儿疼痛并不以为意，但却让看见的皇后美人儿心疼不已，当下不仅训斥了派去的宫女，震怒之下还要赏李姑姑一丈红。 可李姑姑是仙人转世，是天帝专门派下来对付她的，要是还没有完成任务就离世了，施加惩罚的皇后就是罪人，下次轮回时可能会因此被堕入牲畜道。 着急之下，希音半保证，半撒娇的阻止了皇后。 可李姑姑并没有领希音的救命之情，反而从那以后，她像是有了免死金牌一般，对希音越发的严苛。 希音这时也想通了，不管怎么都要过李姑姑这关，与其处处挨揍不如实务些，所以一时也没有再捣乱的心思，只想着日子快些过去。 这日，希音头顶扛着碗，颤颤巍巍的走在院中的青石板路上。 李姑姑站在一旁，微微抬起右臂，拿着的藤鞭随时准备落下。 希音虽然身姿不稳，有时还同手同脚颇为别扭，但是不管如何，那个碗就是稳稳当当的立着，没有落下的迹象。 希音看着对方搅成一团的眉心，心里暗乐。 嘿，姑奶奶我虽然不是灵宝天尊最厉害的弟子，但也在他座下修行了几千年，虽然现在是凡人，但是应付这些还是绰绰有余的， 希音得意的有些忘形，双手大开大合看起来颇为得意。 皇后派着守着的侍女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行了，公主歇息一盏茶的时间吧。” 李姑姑吩咐道，希音立马拿下碗放在托盘上，拖了鞋瘫躺在专门放在走廊中的长榻上，呼哧呼哧地吃着水果，示意身后的宫女扇子扇快些。 一盏茶过后，李姑姑拿着碗站在长榻侧 “公主，我们继续训练走姿。” 觉得碗好像不同，希音起身伸头看了看，发现这碗里面盛满了水，顿时皱了皱眉头。 “公主痼疾难改，必须用非常的办法才可以纠正。” 李姑姑说的义正言辞，希音看着满满的水，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站起身刚刚伸出手臂时，脑中浮现天帝嘲笑的神色，顿时停住了动作。 李姑姑稳如泰山，笃定希音不会打翻此碗，低着头将碗朝前伸了伸。 ‘你们上古百族出生蛮荒，说是随心自在不拘礼数，其实就是不知礼教，没有开化。所以行事才无法无天，毫无规矩。’ 这句话是天帝所说，希音再次想起当时的场景，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在李姑姑脸上。 天帝根本就是想要借此侮辱她，希音咬牙切齿，可却不能出手，若是天帝发现自己带着记忆入世，肯定还会抓着这点做文章。 “公主，开始训练了。” 李姑姑像个人偶一般重复，希音深吸了一口气，接过瓷碗，放在头上。 装了水的瓷碗格外的重，希音微微抬头，想要适应平衡。 就这样不经意间，看见站在走廊尽头阴影下的苍泽。 可能他对于找的位置十分自信，所以并未隐身，这才得以让希音看见。 希音皱了皱眉头，暗道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北俱芦洲的战事已经停止了？ 希音过长的注视引起了苍泽的警觉，于是捏诀隐去身形。 “公主，请。” 希音转过身，由李姑姑牵着走到院中，开始训练。 每走一步，瓷碗就晃动一下，瓷碗晃动一下，里面的水就顺着希音的脸颊流下来。 所幸正是夏天，水留在身上并不是很冰。 希音知道苍泽在这里，龙族控水，若是他帮忙，自己可以不这种委屈，希音本来如此期待着。 所以感觉水淋在自己头上时还有些诧异，但在很短的时间，几乎就是同时，希音就释然了。 瓷碗终于从头上落下，李姑姑的藤鞭打在她的掌心，接着又是一个瓷碗，如此周而复始。 虽然是盛夏，可希音心中却有些悲凉，第一次觉得手掌灼热的几乎不能弯曲。 本来就在意料之中不是吗，希音心中苦笑着，苍泽就是这样的。 所以他说喜欢她，她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第22章 再回大梁8 李姑姑再一次举起藤鞭时，希音伸出的手已经麻木。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怒喝。 “你给我住手！” 李姑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随之来到的一脚踢倒在地。 希音回头看着怒气冲冲叉着腰的李尚玄，有些诧异见对方没有了之前的文雅，变得咄咄逼人 “谁给你的狗胆？敢伤皇室血脉，信不信本殿下今日就要了你的狗命！” 希音当下有些感动地望着李尚玄，不过两面之缘，虽然他对自己很嫌弃，但今日能如此为她撑腰，希音觉得小太子形象扭转了不少。 甚至看李尚玄这小屁孩还有些顺眼，希音正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忽然被对方恶狠狠的指责，语气颇恨铁不成钢 “李尚音，你可是公主，就这样任意被她欺负？！你是猪吗？” 希音笑容凝固甚至散去，心中吐槽自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被不知内情的小太子一顿数落，又觉得这小屁孩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一点儿都没有她美人儿娘亲可爱。 最后李姑姑被鞭打一顿后送回淑贵妃宫殿了，李尚玄还说了些暗讽的话，希音在一旁听的乐不可支，觉得这个小太子不仅毒舌，还十分傲娇护短。 见李尚玄如此对待转世的仙人，希音乐于看热闹，甚至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会被反噬。 出生就是太子的人一定本身命格贵不可言，十有八九也是神仙投胎转世。所以他惩戒那个李姑姑时，希音没有丝毫阻拦。 “皇后呢？” 希音左右张望问道，虽然皇后病重，但是出了这档事还是会召见过问一番，如今已经快要入夜，却迟迟没有动静。 “回庆国公府了。”一直陪着她的小太子没好气的回答。 不知道这小孩子为何生气，希音搓了搓手，将案桌上的糕点推到李尚玄面前，讨好的笑了笑。 “母亲已经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家人。” 李尚玄看见希音的推挤的笑脸，脸色缓和了，语气也带着些宽慰 “你以后不必担忧害怕，再如此任人欺负，到显得我很无能一般。” 希音点头称是，心里却吐槽到，她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要早日完成天帝安排的劫数回去，并不是真的像泥巴一般任人搓扁揉圆。 至于家人，希音心中冷笑着，她的家人还在虚空混沌中，等着她去找他们呢。 李尚玄看着希音脸上不经意的神色，转头微微叹了口气。 他这莫名多出的姐姐就是这样，虽然笑着，但眼神却是三分冷淡，三分狠厉，还有四分的疏离。 当日在清心殿，他看见这个只大自己两岁的女孩倒在殿外，她满头大汗的捂住肚子，抬头一个目光，七岁的李尚玄就知道，这人有很强的防备心，怕是很难接纳自己。 但是皇后告诉李尚玄，李尚音是他们的家人，他们之间应该彼此扶持，互相温暖。 所以李尚玄真的想要当好一个弟弟，可以保护姐姐的好弟弟。 深夜，希音躺在寝殿中假寐，她知道今晚苍泽一定会来。 果然，不一会儿手就被人拉开，感觉到一坨湿软的膏药在手掌心化开，一双温暖又有些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得按摩着伤处。 药膏的味道希音很熟悉，是苍龙一族疗伤的圣药。 “阿音，我白日并未出手，是因为李姑姑是天帝专门派下的仙人，如果我帮忙，等她回到天庭定会禀报天帝。” 说道这里，苍泽叹了口气，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阿音，此次天帝动了大怒，要你在人间再受一次至亲离去的苦难。我去求了无患木，希望可以保佑你一二。” 感觉到脖子上套了一个细绳，希音微微挣开了眼，一下和苍泽的眼神正对上。 第23章 再回大梁9 苍泽有些慌神，急忙起身，转头就要离开，忽然想起希音此生是凡人，并不认识自己，于是背手转过身，注视打量着已经坐起来的希音。 希音踢开被子，站在床沿，低头看了看已经完全好的手心，捏了捏挂在脖子上的无患木，抬头望着苍泽，心中滋味五味杂陈。 无患木长在凤族的领地，可以让凡人避开恶气和鬼怪。龙凤初劫后两族水火不容，苍泽身为龙族取得此木一定是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想到这里，希音上下仔细打量着苍泽，见他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只是难得的放下了头发，乌黑的长发将他的耳朵遮住。 上一次他做如此打扮，还是第一次离开浮罗峰前去战场回来时。 “过来。”希音站在床上，对苍泽吩咐道。 这命令的语气实在是太熟悉了，苍泽诧异的望着希音，身体却下意识的走到希音面前，毫无防备。 虽然希音站在床上，但还是要仰头，才能迎上苍泽的目光。 乘对方怔愣时，希音踮起脚将他耳边的头发掀起来，果然看见耳后脖子处有一块血淋淋的伤疤，看上去是灼烧所致。 凤族善火，而龙族鳞甲坚硬，只有这块完全没有遮挡的逆鳞处皮肤才能看到真正的伤情。 希音顿时觉得脖子上的无患木有千钧重，当时就要拽下脖子上的绳子还给他。 苍泽看明白希音的意图，急忙阻止，但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显然已经发现对方并未失忆。 心知苍泽这方面的倔性，希音任由苍泽将无患木重新系上，索性盘腿坐下，问道 “你私自前来，就不怕天帝责罚？” “我不像有些人那般大胆，我既没有干涉人族气运，也没有改变国运，这样天帝自然不会知道” 听出苍泽言语中的腹诽，希音翻白眼想要发脾气，但抬眼看到对方披散的头发，顿时泄了气，将手伸向他，语气微微缓和，言简意赅 “星罗珠给我。” 苍泽笑意盈盈的“我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带。” 希音十分了解苍泽，知道不管她再怎么说，他也不会把星罗珠给她。 如今凡人之躯，修为全无，打不过抢不来，想到这儿，希音转身躺下，准备闭眼睡觉。 苍泽看着使性子的希音，掀起衣服坐在床边，脸上笑容渐渐地温柔。 忽然想到在司命星君处看到希音这一世的命运，苍泽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担忧，伸出手想要拍拍希音，却还是停在空中，缓缓握成拳头放下。 “大梁国运会在这两代皇帝走到尽头。阿音，你在乱世中记得保护好自己。” 苍泽的声音带着些严肃，希音背着苍泽，慢慢睁开了眼睛，听着对方在背后叨叨的嘱咐 “既然历劫，命运肯定波折流离，阿音你要有所准备。” “司命星君因为愧疚，在你十八岁那年留了一丝余地，你会有提前结束历劫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苍泽顿了顿，终于还是拍拍希音的肩膀，轻声道 “阿音，若是错过了那次，怕是以后更加的……” 苍泽没有继续说下去，许久希音再也听不见动静，转身坐起，发现寝殿中已经空无一人。 这个苍泽，说话也不说完，希音锤了锤床铺，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 不过是十年后么？希音暗自记下，苍泽也并不算白来一趟，要是把星罗珠给自己就更好了。 第二日希音刚刚睁开眼，就看见皇后身边的孙嬷嬷候在一旁。 “公主，小侯爷今日进宫受赏，午膳在椒房殿用，皇后娘娘交代奴婢，要公主见见…”孙嬷嬷顿了顿，才复说“见见庆国公府的人。” 第24章 再回大梁10 希音来到椒房殿，万万没有想到李尚玄也在。 想到昨日下午他嫌弃的给自己上药的表情，希音顿时觉得这个小太子有意思极了，明明关系自己却又装着嫌弃的模样。 “你是，阿音？” 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希音微微转头，看见一个姿容伟岸的中年男子半蹲在自己面前，对方眼眶已经通红，手微微向希音方向探去，却看见希音皱眉后收回，脸上挤出的笑像是哭一般，就这样望着希音。 一瞬间，希音就明白过来对方可能是她的亲爹。 “阿音，这是我的二哥，也是你的…” 皇后起身，半抱住希音，抬手指着男子介绍，却说到一般时停止了。 言语未尽，但意思全明，希音皱着眉打量着中年男子。 男子在发现希音些许的排斥后，也没有强求亲近，行为举止也不再有丝毫的冲动。 只依稀从他望着希音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激动。 这个午膳吃的不咸不淡，中间还发生了一个插曲。 希音喜好甜食，所以只挑着甜点吃，几次后，看不惯的李尚玄吩咐下人将甜点端走，希音见状，搁下筷子瞪着李尚玄。 “少吃点甜食，容易牙疼。” 看着一个七岁小孩一本正经的对她说出这话，希音有些无语。 见面前一盘绿油油的青菜，希音计上心头，以牙还牙的加了一大筷放在李尚玄碗中。 其中有一根青菜太长，搭在了桌面上，顿时李尚玄前面的桌布上溅了些油点。 瞅着李尚玄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甚至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希音眉开眼笑的开口， “多吃点青菜，不要挑食。” 希音语气十分真诚，可李尚玄听着总觉得里面立着刺。 看着两个小孩针锋相对的模样，皇后和男子相视一笑，欣慰两姐弟之间亲昵的方式。 三年很快过去，希音在椒房殿过得十分自在快活，不过有时会感叹若是没有李尚玄那个小屁孩就好了。 李尚玄时不时会抽筋一般，将希音藏起来的甜点都搜出来，或者拦住庆国公府送进来的吃食，拿出宫分给城北的乞丐。 不过希音也不是吃亏的主，就算忍着牙疼也要将李尚玄的房间弄得一团糟，或者下雨时故意拉着李尚玄绊倒将在地，将手中的泥巴涂在那小屁孩的脸上，衣服上。 有时李尚玄会讽刺嘲笑希音专门学习缝制的刺绣，明明是牡丹花，偏说是湖，明明是喜鹊，偏讲是杂草，最后两人总会纠缠争执最后大打出手一番。 希音没有察觉，如此闹腾下，她确实同李尚玄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唯一让希音有些担忧在意的，就是皇后美人儿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以往每日晴天，皇后还会出寝殿散散步，笑着看希音和李尚玄打闹，希音和李尚玄越是鸡飞狗跳，皇后美人儿笑的就越开心。 渐渐的，皇后美人儿就只能在孙嬷嬷的搀扶下在院子内走走，到如今，希音望着皇后寝宫，伸手算着日子，发现皇后已经两天没有出门了。 “济阳公主，你站在这里发呆干什么？”端着食盒出来的孙嬷嬷看着在外面站着的希音问道。 年初，在皇后的要求下，皇帝给了希音封号，如今所有人都会叫她济阳公主。 “母后吃的如何？”希音指了指食盒。 孙嬷嬷看了眼屋内，扭头叹口气摇摇头， “就动了两筷子。” 两个真沉默着，这时内侍宫女跑出来，大惊叫道 “孙嬷嬷，皇后娘娘吐了好多的血！” 希音闻言跑进房间，看见满被的血污，急忙上前查看皇后的状况。 皇后的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满脑子的汗，嘴唇已经乌青。 “母后！”希音急迫的摇了摇皇后的肩膀，想要恢复她的意识。 皇后微微睁开了眼，发现是希音后，费力的抬手握住了希音的右手。 第25章 再回大梁11 “阿音”皇后气若游丝，声音已经听不真切，于是希音跪在床上俯下身，几乎将耳朵贴在对方的脸上，听见对方几乎用气声说 “我最放不下你。” 希音心头感觉被重物敲击，眼中瞬间涌上泪水，感觉皇后手掌轻轻罩在自己的头上，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 十几位太医进来，希音恍惚中被人拉出去。 因为刚刚皇后在自己耳边还说了一句，她说 “阿音，不要难过了。” 被拉到屋外的希音哽咽着，抬头看着院中的桂花树不让眼泪掉下来。 自从沉睡中醒来，终于有人看出她的不开心，虽然不过是一介凡人，可却看见了她隐藏在重重包裹下的悲伤。 希音缓缓蹲下身子，将脑袋埋藏在膝盖中，开始还有些压抑，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自沉睡清醒以来，希音第一次，将自己五百年来的不安和悲伤都倾泻出来。 只因有一个人在她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阿音，你不要难过了。 感觉到后背一暖，身上被人搭了一件衣服，上面的清香希音十分熟悉，果然抬头看见一脸严肃的李尚玄站在她的面前。 李尚玄上月才被皇帝派往泷州处理一起贪污之事，希音还没有来的及问他何时赶回来，就见对方面对自己蹲下，伸手将她身上搭着的衣服拢了拢，道 “正是深秋，阿姐穿如此单薄，小心着凉。” 这是李尚玄第一次叫她阿姐，希音吸了吸鼻子，看着貌似面色沉静的小太子，目光微微朝下移动，发现他的手在颤抖着。 希音反应过来，李尚玄在害怕着。 是啊，不管小太子如何少年老成，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面对母亲可能离开的噩耗，他心中必然比她要更加惶然。 希音仿佛看见当初听到全族被吞噬时的自己，那时不敢相信，无助还有茫然一下涌来，重重情绪之下，反而不知作何反应。 小太子的心必然已经塌了一半，想到这里，希音伸手握住了小太子微微颤抖的双手，因为刚刚哭过，语气还带着囔囔的鼻音。 “阿姐在呢，不要害怕。” 李尚玄垂下眼，望着二人握住的手，希音顺着对方的眼光，发现自己手上还沾有褐色的血渍。 想到李尚玄严重的洁癖，希音急忙想抽回手，却被李尚玄急切地反握住。 “阿姐，母后会死吗？” 李尚玄眼中带着期盼，希音知道以他的性子，这个问题怕是用了莫大的勇气。 可是希音实在不擅长撒谎，她沉默地望着小太子，看着对方的眼中的光渐渐的淡下去，心中有些不忍。 入夜后，皇帝也来了，已经恢复冷静的希音看着面色焦灼的皇帝，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是否真心为皇后着急，可发现不出一丝伪装。 “庸医！朕养你们何用！” 皇帝指着跪在面前的太医，抬手指着太医院的方向 “把所有御医给我叫来，若是皇后醒不来，我要你们项上人头！” 看着面前进进出出的太医，希音垂着眼静静的和李尚玄坐在走廊处。 深夜，椒房殿还是灯火通明，已经有不少嫔妃等在殿外，淑贵妃甚至穿着浅色衣服进入了椒房殿。 希音冷眼看着淑贵妃围着皇帝，或安慰，或哭泣，终于在晃着手帕她出门前脸上的一丝的浅笑中明白，皇后此次怕是挺不过去了。 第26章 再回大梁12 天将明时，皇后终于醒来，太医们虽然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但还是暗自舒了口气。 皇帝坐在床边，希音和李尚玄跪在地上。 见皇后美人儿朝她伸出手，希音拉着李尚玄上前握住。 “以后你们两个，要相依为命。” 皇后脸上不再苍白，甚至脸颊还泛起一丝红晕，希音心知是因为大限将至，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皇后安心地放开握住他们的手，眼神也带着不舍。 “母亲！” 李尚玄的声音颤抖，皇后费力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扯出一抹笑 “阿玄，你是男子汉，要坚强，要保护姐姐。” 李尚玄点着头，之前一直忍住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咬着牙低头呜呜的哭起来。 希音见状，握住了李尚玄藏在衣袖下握成拳头的手。 “皇上，你可否答应我。”皇后移动目光，缓缓落在不发一言那人身上。 “将来除非庆国公谋逆，否则不能动他。” 皇后害怕皇帝不答应，继续道 “阿玄不能没有家人，如今他和小太离开时同岁，小太和阿月的事，我不怪你了。” 小太和阿月，就是皇后那溺水而死的龙凤胎，也是赵玄的亲哥哥亲姐姐。 “好。” 许久的沉默后，皇帝终于应下，皇后见状，长舒一口气，手微微坠下，闭眼像是要睡去。 “阿珞！” 皇帝忽然紧紧握住了皇后的手，乞求般望着对方，声音带着压抑 “你还爱我吗？” 皇后看着面前这男人，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纹路，头发也已经灰白，再也没有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叫席珞，是庆国公的掌上明珠。 十六岁那年，在庆国公府后院，还是少女的她对而立之年的皇帝一见倾心。在一次次明知是对方精心安排的偶遇中越陷越深，不顾父兄的反对执意嫁入宫中，成为继后，次年生下龙凤双子。 再到庆国公打败北燕，镇北军威名天下，大梁和北燕签订合约，大梁再无外患之忧，她一夜之间失宠，渐渐明白她的一腔喜欢和后位不过是那位九五之尊的筹码。 心灰意冷下不愿理会后宫的莺莺燕燕，直到父亲带兵打下南疆的羌族。看着冷落七年的椒房殿一瞬间又热闹起来，看着皇帝送来源源不断的赏赐，心中只觉得莫大的讽刺，在几次避而不见，深夜赶人后，皇帝也知趣的不在出现在椒房殿。 二十七岁那年，小太和阿月莫名在后花园溺水而死，看着两个湿漉漉的毫无生气身体，她锤着心口恨不得和他们一同离去。只是父兄尚在，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孝的自戕，让本就处于风口浪尖的父兄处境更加艰难。 面对淑妃的取笑，她亲手拿鞭处罚，心知父兄如今艰难的处境和淑妃父族脱不了干系，还有死去的两个孩子和对方也有牵扯，她下手越来越重，直到被赶来的皇帝拦住。 “你可曾喜欢我？”席珞记得当时她是泣不成声问的。 看着皇帝抱着淑妃离开的背影，她觉得心中渐渐冰冷，第二天听到淑妃被封为贵妃的消息，心随之变得坚硬了。 两年后庆国公回京，上书贬谪几个文臣，满朝文武中，只有欣嫔的父族涉及双方，于是皇帝将待产的欣嫔贬入冷宫，几次求情未果，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友自戕于冷宫中。 好友临终前说出的惊天秘密让席珞放弃了养育好友孩子的想法，将之交给同是武将出生的嘉嫔抚养。 同年冬，北燕内乱撕毁合约再次骚扰边界蠢蠢欲动，庆国公却一直待在京城中闭门不出，月底丞相入狱，次日户部尚书也跟着进去，一时间朝堂文臣人人自危。 看着站在院中雪地许久的皇帝，席珞想到白日父亲的交代。 庆国公府需要一个太子，她也需要一个太子稳固地位。 一个时辰过去，看着面前焚尽的香，她转身朝寝宫走去。 “孙姨，让陛下进来。” 冷冷的看着被放下的床帐，她闭上了眼。 “阿珞，我喜欢你。” 那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席珞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怎么会自称‘我’呢？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弥留之际，往事如走马观灯一般再眼前闪现。 如今那人迫切的问她，是否还爱他，多么讽刺的一幕。 我不爱你，我的爱，已经全部消失了。 但我不会撒谎，也不会告诉你真话。 因为只有这样，我的孩子和家人才会因为你的愧疚，而有生路。 席珞缓缓闭上眼，任由意识消散。 第27章 再回大梁13 皇后殁了，皇帝追封其封号为“懿孝贤慧皇后”，葬于皇陵。 这份诏书一出便引起了前朝后宫的纷纷议论，皇帝结发元后都没有葬入皇陵的殊荣，而且元后死后追封为“孝文皇后”，赐字也没有继后多。 难道多年来皇帝与继后不合的言论有误？一时间众人纷纷猜测，直到传来庆国公领兵回朝的消息，各位大臣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继后是庆国公唯一的女儿，这个身份是万万不可忽略的。 果然吊孝过后，庆国公离开京城次月，淑贵妃的二儿子，已入弱冠之年的六皇子，被皇帝冠以五珠亲王，封为敬王。 最关键的是，皇帝留下敬王在京城，而不是去封地。 这让向来喜欢多想的大臣们微微看出了些门道。 希音坐在东宫的院墙上，晃动着腿，透过窗户看着批阅文书的李尚玄，手上拿着盘一品居的甜糕吃着。 如今正是初春，墙头阳光正好，落在李尚玄的紧皱的脸上，有一块浅浅的阴影。 自从前年皇后去世，李尚玄就一直这幅模样，紧绷着神经不苟言笑，行为举止越发谨慎，像是个小老头般。 希音从墙头蹦下却摔倒在地，动静太大引起了李尚玄的注意，看见他投在这里的目光，希音故意做了一个十分做作且热情的动作，拼命的挥着手打招呼。 看着对方皱着眉走过来，希音理所应当的坐在地上，等着被他拉起来，大力拍了拍身上的浮灰，李尚玄见状急忙朝后退了两三步，用衣袖捂着口鼻，嫌弃地望着她。 得嘞，希音无所谓地将空盘子甩到李尚玄身上，掀起裙子进入书房。 “你听说了么，淑贵妃要代掌凤印了。” 希音盘腿坐在椅子上说着，今日清早，她从安宁宫出来就看见淑贵妃得意的神色，不一会儿，就从御书房传来这个消息。 “我们如今在太后名下，后宫如何对我们没什么影响。”李尚玄放下盘子，端坐在希音对面，指尖敲打着桌面 “不过前些日子，皇帝让敬王处理的一桩贪污案让我有些在意。” 两年过去，小太子已经学会衡量前朝势力，不过他的年龄尚且稚嫩，加上如今武将式微，所以大臣们更加倾向于已有子嗣且娘家为文臣的敬王。 希音知道，李尚玄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和她提起政事，如今愿意开口，必然是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是威远将军。”李尚玄说完叹了口气。 威远将军是庆国公的左膀右臂之一，拿他开刀，算是皇帝直接正面发难庆国公一系了。 希音嗤笑一声，当初皇帝在皇后临终前保证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看来在这皇家，所谓的愧疚遗憾也只能支撑短短两年的时间。 希音敲敲桌子，之后拍手起身问道 “要不要出宫看一看？” “我还有事……”处理两字还没有说出口，李尚玄就被希音拉出去。 虽然希音被养在太后膝下，可却无人管束，在太后的放养下，她偶尔也会伪装出宫，时不时的带些小物件，比如会挂着绳子跳舞的布偶，飞到天上的竹蜻蜓，还有蒲草编织的动物，以此来逗弄李尚玄。 李尚玄知道希音不喜拘束，从未问过她何时以何种方式出宫，今日看着希音娴熟的从一狗洞刨出一件宫内奴仆的衣服，有些震惊，有些嫌弃，还有些后悔。 第28章 再回大梁14 希音看着李尚玄的脸色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自觉走到远离对方的位置，拼命跳了跳抖落衣服上的灰尘，顺便适应适应还有些大的着装，带上了帽子，扭扭头转身示意李尚玄出发。 “作为公主，如此打扮也真的是…” 李尚玄带着希音离开宫门时还忍不住啧啧嘴吐槽着。 发现再也看不见皇城后，希音才伸手在李尚玄额头敲了一下以示回击。 李尚玄捂着头，看着希音大摇大摆地走进旁边的茶馆，嘴角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起身跟了上去。 “你知道我为何要带你出来么？” 希音看着李尚玄给她倒了杯茶，脸上做出一副虚心的模样，于是端起茶杯继续说道 “天下民生，书上看的，耳朵听得都是虚的，只有自己亲眼所见才是真实的。” 李尚玄闻言，转头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若有所思。 在对方的强烈要求下，希音带着李尚玄逛了南区的商区，里面人群熙攘，从中可以看出大梁的繁华。 到了西区，这里多是人口交易之地，与南区不过几街之隔，但完全像是两个世界，里面的人大多衣衫褴褛，吃着浑浊的米汤，人人面黄肌瘦，只有几个精干的牙婆子穿梭其中。 李尚玄穿行在街道中，没有丝毫嫌弃地踏过污秽，眼中的怒意越来越盛。 “百姓如此艰苦，朝中大臣就没有丝毫反馈吗？！” 李尚玄咬着牙质问道。 “这些都是战乱的流民，逃离了家乡，被京城收留的。”希音开口答着，看见对方瞬间像是戳破气的皮球一般蔫儿下来了。 李尚玄所依仗的正是庆国公府一脉的武将，如今看着此情此景，他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乱世武将定国，盛世文臣治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希音顿了顿，开口“可文武并非对立，而是相辅相成的。” 希音上一世成为女帝时琢磨出来的这些道理，如今她想要告诉李尚玄，希望对方可以明白。 “北燕挑衅时，文臣总说，攘外必先安内，可却不知，其中含义并非是放弃抵抗，而是要创造一个可以让武将安心抵抗的内部环境。比如……“ 这时李尚玄开口应道“比如粮草物资” 希音点头，继续道 “北燕和大梁议和时，往往武将会说要乘胜追击，可如此消耗会让国力空虚，百姓流离。” 希音捏着手上的杂草，伸手弹了弹，笑道“他们并非不理解其中道理，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在朝堂上的话语权罢了。” 希音将杂草丢弃，望着李尚玄道“所以自古以来，皇帝乐于看到文武两遍互相倾轧的局面，因为这意味着他的皇权稳固。” 李尚玄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希音说的确实有道理。 “所以阿玄，你若登基为帝，目光不要如此狭隘，要长远谋划。文治内，武慑外，兼收并蓄而非一味平衡。” 希音转移目光，看着面前的牌坊，“不然大梁迟早会在如此的内耗中改朝换代。” “阿姐，我明白了。”李尚玄回答的很坚定。 希音拍拍对方的肩膀，眉开眼笑道“阿姐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郊外农民正在拉牛犁地，农民看着站在田埂旁的李尚玄，见对方气质不凡，一身华服，身后还跟着小厮。 以为是来体察民情的公子，其中一个伯伯上前邀请李尚玄下农田体验一番。 松松的泥土一踩就陷进去，希音看着对方满脚的泥巴，抬眼准备欣赏李尚玄五彩斑斓的脸色。 却见对方从容握住那伯伯黝黑的手，一脚深一脚浅的朝黄牛走去，脸上丝毫没有嫌弃之意，还笑呵呵的聊起了春耕之事。 下午两人换了粗布衣裳，在村民的好客中留下来吃午饭。 见李尚玄不动红薯和野菜，只嚼着白饭，希音这时才有些认出宫中李尚玄的模样。 饭后，两人在田野散步。 “这衣服穿的如何？” “挺好。” “这是真正的百姓生活。”希音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山脉“虽平淡，却安宁。” 空气中飘荡着草的清香，还夹杂着一份泥土的气息。 “阿姐。” 希音回头，发现李尚玄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眺望远方 “我有些想母后了。” 第29章 再回大梁15 希音和李尚玄回宫的时候，恰好遇到一群学子在茶馆辩论，好奇之下，两人包了间房。 其中一人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步步紧逼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引来看客学子的声声喝彩。 李尚玄明显被吸引住，握着窗台身子前倾，半身几乎探出屋外。 “此人是信安侯嫡长子，学识渊博，为人宽厚，在太学有一定的声望，不过” 见希音顿了顿，李尚玄转身有些急切的问道“不过如何？” 希音双手抱胸，看着那侃侃而谈的公子道 “他母亲是镇南将军家的嫡女，随着镇南将军被卸去兵权，他母亲遁入佛门，而信安侯一心将庶子推入朝堂，反而忽略了这个已经可以入仕的嫡子。” 看着李尚玄将信将疑的眼神，希音伸手拍拍对方的胸口 “太后住处是一个听八卦的好地方，你有时间可以多去走走。” 看着希音要离开，李尚玄急忙上前跟上，口中喊着“阿姐，等等我。” “你知道你和其他皇子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希音背着手，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下，人群都聚集在楼下，此处空无一人。 “我，”李尚玄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我是太子？” 希音闻言白了一眼李尚玄 “太子之位谁都可以当，为何非要是你。” 李尚玄丝毫没有因为希音的话语而生气，反而露出求知的目光。 “先皇后无所出，你是目前皇帝唯一的嫡子。” “只有求同，才能再开始就让对方生出亲近之意，继而认可你的为人，成为你真正的拥护者。” 希音说完便转身离开，在楼下仰头发现李尚玄还在楼梯处发呆，心中明白对方已经明白她说此话的真正意义。 回宫第二天，希音在安宁宫无聊的剥着批把，听着前来请安的淑贵妃有意无意的说起太子想要去太学挑选陪读的想法。 看着太后岔开话题，希音笑着将批把送到口中，见淑贵妃不一会儿就咬着牙离开安宁宫，心中有了底。 通过这两年的观察，希音看出太后重视血脉，如今她又加以试探，心知李尚玄的太子之位还没有那么容易被撼动。 虽然朝堂上没有什么大臣愿意将自家的孩子送入东宫伴读，但很快，名单就从御书房宣出，除了皇帝钦定的大学士刘飞之子刘潜，还有通过太学自荐的信安侯嫡子司明知。 司明知得到圣旨后当天就从太学入住东宫，倒是刘潜不情不愿的领着包在最后一天下午才姗姗来迟。 司明知和李尚玄虽然年龄相差七岁，却一见如故引为知己，通过司明知，李尚玄在各个贵族嫡子中口碑渐生；至于刘潜，虽然出生书香门第，但却生性跳脱，不循章法，开始有些看不过李尚玄的一板一眼，与年岁相当的希音志趣相投，两人时常设计作弄其他二人。 东宫渐渐热闹起来，一年后，本以为太子伴读会换人的众臣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形影不离，如同一人。 同年，敬王查处的贪污案结案，威远将军三族直接问斩于滨州。 可回朝的敬王只得了皇帝不咸不淡的夸赞，甚至都没有实质性的封赏。同时太子伴读皆出身文臣，且其中一人还是皇帝选的，有大臣从中嗅出不一样的味道。 同月北燕派来使者，两国商议停战。 形势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等使者离京后，边疆传来庆国公病危的消息。 第30章 再回大梁16 不过短短两月，边疆再次传入京城的消息就是庆国公殁了。 希音得知消息后急忙赶到东宫，看着已经十四岁的李尚玄面容沉静，丝毫没有慌乱之举，反而有条不紊的安排完相关事宜。 见状，希音心绪稍微平缓，片刻后又轻声叹了口气。 反而司明知面色颇为沉重，待大臣们离开后才开口，对李尚玄阐述目前形势后直言他的担忧，不知北燕会不会出尔反尔，撕毁协议。 若真的到了如此地步，虽然会使皇帝重新重用武将，让朝庭势力再次洗牌，可也会陷大梁于动荡之境。 闲不住的刘潜一早就去尚书房蹲着，看能不能从他人嘴中套出朝廷风向。 因为自从庆国公病危消息传来后，前朝就有流言涌动，说皇帝打算废太子。 流言不知真假，只不过得到庆国公去世的消息后，几乎全朝廷都默认太子会被废黜，甚至有人恭喜敬王表明立场，即使如此皇帝的态度依然晦涩不明。 院内传来哒哒的跑步声，想是刘潜回来了。 见他气喘呼呼地冲进门，看见希音后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牛头不对马嘴道 “李，李尚音，你要是想要嫁给我，我这就去向皇上提亲。” 话一出口，满屋震惊，司明知呆呆的看着刘潜，目光停在两人握住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恼意，不过很快就隐藏在冷静之下。 李尚玄急忙上前扒拉开刘潜的手，将希音挡在身后，皱眉望着刘潜道 “说什么呢？” “司明知还没有取妻吧，他出生侯门，想要嫁给他，也可以。” 刘潜来不及回答，急忙上前推了推司明知，让他站在希音身旁。 看见众人不知所以的模样，刘潜深呼吸几次终于把气喘匀，手指着尚书省的方向，急迫道 “刚刚北燕传来消息，说他们的王上要和大梁结亲！” 这个消息无异于惊雷，整个书房都安静下来。 李尚玄脑中飞快的盘旋，与北燕王上和亲，其必然出身皇室，如今皇族适龄出嫁的公主，只有淑贵妃名下的安和公主蕊心和他的阿姐。 “快点儿决定啊，要是皇上定下来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刘潜上前推了推司明知，带着怂恿和着急 “你们想，淑贵妃是绝对不可能放自己女儿去和亲的，那去的只有阿音啊。” 北燕贫瘠之地，大梁曾有位郡主和北燕一位将军和亲，水土不服疾病缠身，结果五年后就病逝了。 “我去求皇帝赐婚。”司明知对着希音行礼弯腰，诚恳道“若皇帝不肯，我可能会打些诳语，那就委屈公主了。” “谢司兄！” 李尚玄转身向司明知行了大礼，抬头请求道 “请一定，要救救我阿姐。” 李尚玄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这般乞求的神色，看着他弯下的后背，希音心中有些许触动，不知该说什么。 可希音的沉默让着三个男子认为她是被吓到了。 于此同时，淑贵妃也从芳华宫出发了。 向来重视仪态风姿的司明知几乎跑到御书房，却在看到淑贵妃带着安和公主笑呵呵出来后愣住，身后冷汗淋淋湿透了衣裳。 已经晚了。 皇上身边的苏公公带着圣旨朝安宁宫出发，恰好遇到在外等待的司明知。 苏公公看见对方失魂落魄的神色后叹了口气，说他会在安宁宫等着齐国公主接旨，暗示他皇帝那里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御书房的皇帝根本不给司明知开口的机会，避而不见。 东宫的人得到消息后，都沉默了。 “妈的！”刘潜握拳敲在桌上，茶盖都被打翻，直直落在地上摔碎，可他口中的脏话还未骂完。 “我去求父皇。”李尚玄站起身，转身对着希音嘱咐“你不要回安宁宫，绝对不能接圣旨。” 看着李尚玄匆匆离去的背影，希音感觉眼睛有些发热。 大家都在保护着她啊。 第31章 再回大梁17 这两日前朝皆纷纷议论，说是太子李尚玄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夜里的瓢泼大雨都未曾起身。 可皇帝召见后，父子二人竟发生争吵，最后李尚玄捂着额头，即使伤口留着血，太子仍然固执地继续跪在御书房门前。 直到新任庆国公、李尚玄的二舅赶来。 不知庆国公和皇帝在屋内商量了什么，总之最后，皇帝修书回绝了北燕的请求。 第二日新任庆国公再次领兵赶往北境镇守，次年庆国公府两位世子皆战死沙场，庆国公一脉再无后人。 同年，太子也被以德行不端之名被废，封为誉王，搬出东宫。 希音还住在安宁宫，不过可以感觉到太后越发明显的忽视。 当日得知废太子的诏书立下时，希音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拦住一意孤行的李尚玄，毕竟她十八岁就可以离开，可李尚玄却搭上了自己的所有，几次自责下，终于被李尚玄吼了一句 “阿姐，我们要相依为命的，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还怎么保护你！” 希音当时微微愣住，看着气呼呼吃着芝麻面的李尚玄，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一句‘谢谢阿玄’哽咽在口中怎么也说不口。 可立秋时，庆国公在边境被重伤的消息传入宫内。 一时间人心惶惶，朝堂上不断有人上书求和，朝政一时间全被北燕攻击论霸占，声音之多乱嗡嗡的像是狂蜂飞舞。 可希音没有精力关心此事，因为李尚玄几日前被敬王以贪污之罪扣押了。 司明知和刘潜自太子被废后，皆被皇帝派出京城任职，李尚玄在跟红顶白嗯京城可以说毫无势力。 所幸刘潜的父亲大学士刘飞四处帮忙奔走，希音终于得以见到李尚玄一面。 牢房阴暗，看着身上鲜血淋漓的李尚玄，希音觉得喉咙疼的有些说不出话。 “阿姐，我很好。”最后反而是李尚玄率先开口。 “敬王那王八蛋怎么可以动用私刑！”希音难得爆粗口，眼中冒出怒气，手指几乎要扣入木头中。 阿玄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如今却满身污渍的蜷缩在草垛中，希音都不忍看清牢房内的那些污秽。 “阿姐，别哭，我真的没事儿。”李尚玄想要伸手擦去希音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手指间全是污垢后，又默默缩回道 “我很快就可以出去的，我没有做过的事，他不会无中生有的。” 希音知道这是李尚玄在安慰她。 朝堂上为了铲除异己，颠倒黑白是非的事情举不胜举，身为废太子的李尚玄肯定比希音要见的多。 要是还有修为，希音恨不得将此处踏平，直接带着李尚玄离开。 可她如今是凡人之躯，偏偏无能为力。 “你知道吗，我没有弟弟。”希音丝毫不在意李尚玄诧异的目光，转身离开前笑道 “李尚玄，谢谢你这一世成为了我的弟弟，我的家人。” “阿姐！”李尚玄伸手想要拽住希音的裙摆，却摸了空，眼睁睁的看着希音离开。 第32章 再回大梁18 宁安宫。 太后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齐国公主，手上转着的佛珠早已停下，半晌叹了口气，问道 “你可想好了。” 希音俯身在地为拜作为回答。 次日皇帝向北燕发起国书，愿意联姻，北燕要了幽州三地作为陪嫁后才应下，双方约定两年之后前来迎亲。 若是两年之后，希音算着时间，她正好十八岁。 心中顿时疑惑，难道司命所说的缺口就是和亲远嫁之事？ 自那以后，希音再也没空离宫，整日跟随礼官学习北燕的语言和礼仪。 这日，她捏着针线低头绣着嫁妆，实际正入神的想着两年后可能要应对的情况，忽然一侍女来报 “齐国公主，誉王殿下求见。” 希音点头应允，刚刚惊动下针线滑动，她不慎戳破的食指，看见指尖流血后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心想着与上次在牢中见面已经间隔一月之久，不知阿玄的伤如何了。 一人缓缓行来，希音抬头看着李尚玄，有些认不出对方。 并不是他脸上结着的血痂影响了容貌，而是气质由内自外的改变。 “绣功那么差，还好意思绣嫁衣。” 李尚玄坐到希音面前，开口就是熟悉的吐槽。 希音只是笑笑，低头将针线拉出，问道“你何时出发去封地？” 一月前皇帝将西北七州划给了誉王作为封地，要求两个月内就出发前往。 “我们答应母后会相依为命的，可还是分开了。” 李尚玄答非所问，语言中带着不甘，手指紧紧捏着衣服。 “阿玄，要活下去，才有其他的可能。” 希音轻叹一声，半晌看见对方起身，再抬头却只看见他离开的背影。 一直看着他走到殿门前，殿外的光将他的身影笼罩出一环光圈，希音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阿姐，少吃些甜食。” “要是牙痛，就找于太医，只有他制得住。” “还有，以后这宫内没人护着你，你要严格的遵守规矩。” 李尚玄说完这些，就踏出殿外大步离开，希音那声‘好’迟迟说不出口，手上的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次日，从太后口中听说誉王启程的消息，希音有些恍惚，直到三日后才反应过来，那个傲娇的，毒舌的，计较的李尚玄，真离开了她的身边。 回到宫内，希音看着无人的庭院，缓慢的朝茶室走去。 忽然，希音停下了脚步，抬眼看着屏风，轻声道 “我看到你了，苍泽。” 苍泽从屏风后出来，笑着向希音伸出手，语气亲昵道 “阿音，这都被你发现了？” 希音知道苍泽是刻意露出破绽，她不相信堂堂天庭战神，躲在屏风后竟会露出半个身子。 看着希音冷淡的转过身坐下，苍泽尴尬的收回手坐到她的身旁，边倒茶边说 “司命那里已经打理好，楽尤也已在边境落脚，两年后你就可以重回天界。” 虽然苍泽的声音平稳，可是希音太熟悉对方，知道他内心一定是十足的欢喜。 “苍泽，这一世我在人间十六年，过得比前两世累些。” 希音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茶杯上的袅袅烟雾，又笑了起来“可也开心许多。” 苍泽心疼的握住希音的手，却被对方挣开，希音站起身垂眼望着苍泽。 “苍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的回答我。” “好。”苍泽眼底映出希音的轮廓，看着温柔似水。 “你喜欢我什么呢？” 希音静静的望着苍泽，等着对方的回答。 第33章 再回大梁19 上一次希音问这个问题，是在龙族和盘古族联姻成功后，苍泽带着他的逆鳞到盘古山见希音时。 苍泽将他脖后唯一的逆鳞嵌入了希音的心脉中，以此来护住她的元神，看着认真的苍泽，希音记得她当时脱口而出‘苍泽，你喜欢我什么呢？’ 苍泽沉默了许久，希音还没等到他的答案，对方就被父亲唤走。 看着和父亲在树下下棋畅谈的苍泽，两人各执一帅，棋盘间运筹帷幄。 之前问出这个问题时的一点儿摇摆消失殆尽了，甚至希音还为她刚刚稍稍抱有的期待感觉到好笑。 看着棋盘上的拉扯，希音心中更加确定，她不过是天帝胁迫两族联姻的手段而已，想必苍泽同样如此。 因为第一次的沉默，苍泽以后每次的告白都看起来像是别有用心，希音一次都不曾相信。 如今希音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在她身后上古一脉已经没落的时，在她如今如泥泞一般被天帝贬入凡尘任意摆弄命运时，在她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何处能让龙族觊觎时。 若说上次是想要一个安心的回答，这次就真的是十分不解了。 “阿音，我不知道。”苍泽注视着希音，默默和她对视，却在对方转身离开时抓住她的手臂。 “我喜欢你太久了，快上万年了。就算有原因，在这千万年的时光中，它也已经融入血脉，分不清了。” 冠冕堂皇的说辞，希音冷笑一声，从对方手中拽出胳膊，转头离开。 苍泽看着希音的背影，这次没有如同以前一般上前拉住她，他心知若是此时上去，两人又会争执一番。 他不想再和希音陷入无端的争吵中。 深夜，看着希音侧身沉睡的模样，苍泽在对方额头处亲了亲，如同过去的千百年般，动作十分熟稔，悄悄将对方搂入怀中，这才闭眼安心睡去。 阿音，苍泽轻嗅希音的发香，在心中低喃。 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我一直会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两年时光一晃而过，期间苍泽一直陪着寸步不离。 希音心中虽然讨厌，可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渐渐到最后，也心平气和的学会忽略对方存在。 齐国公主离开时，百姓夹道欢送，从皇宫到京城外墙官路上，全铺着挂着红装。 一行人跋涉三月之久，终于到达边境。 到了边境第一天晚上，苍泽就悄悄带着希音来到楽尤的住处。 看到楽尤身后的司命星君，希音是惊吓的。 “仙尊受苦了。”司命星君推着笑凑上来，十分谄媚。 “阿音，这是司命星君写的齐国公主的命格，你看一下。”楽尤直进主题，将司命手中拿的卷轴递给希音，嘱咐道 “你按其中行事就好，不必太过担心。” 希音在烛光下看完全部，眉头渐渐皱起来，最后合上卷轴，摇着头 “不可！” 没有想到希音会拒绝，楽尤急忙拿过卷轴，苍泽也上前查看，只有司命开口问道 “为何？” 希音对着司命的眼神，目光坚毅 “若我在北燕被人刺死，你可知会引起多大的战事？！” “多少人会流离失所，为此丧命，你是司命星君，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他们会重新投胎为人。”司命解释道。 “所以这一世，他们就应该去死吗？” 司命沉默了，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反复重申这只是小事情，不会波动大局。 “为何后面没有字了？”楽尤不解的指着卷轴，望着司命。 司命闭上眼，有些后悔自己今日出现在此地，微微移动身形想要离开，却发现苍泽已经挡在了门口，顿时心里叫苦不迭。 第34章 再回大梁20 “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 司命抱着脑袋在院内乱窜，希音紧随随后拿着木棍挥舞。 刚刚司命坦白，后面的内容，是誉王前来，发现齐国公主身亡后，一月后联合庆国公发起对北燕的战争，最后不敌北燕大将，反而使梁国边境防线撕开一口，导致北燕入侵大梁。 “我答应，我答应还不成嘛！重写，保证重写！” 司命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地蹲在墙角，着实害怕希音打下来，又加了一句 “我带了天命纸，天亮前来的及写完。” 顿了顿，以防万一又飞快地开口 “在我身体没受伤的情况下。” 希音抬头，看着月亮已经升到中天，急忙将木棍丢掉一旁的草垛上，拍拍手后叉着腰吼道 “你还不快去！” 司命星君忙不迭的应道，小跑跑到屋内又被希音叫住。 “你给我写誉王登基为帝，不然我回去饶不了你。” 司命闻言，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苍泽，他与苍泽都效命在陈勾大帝麾下，而且苍泽身负战神之责，有保护神仙的责任。 “得罪阿音，就是得罪我。” 苍泽忽视了司命的眼神，笑眯眯的望着对方，一幅温润君子般模样，可手上咯吱咯吱活动筋骨的声音让司命不寒而栗。 这对夫妻，真是欺负仙人！司命气呼呼的进屋关门。 第二日，嘉里关外，两队人马隔着马图河摇摇相对。 一轮大船带着无数小船停靠在大梁这边的河岸线上，等着齐国公主上船。 希音看着对岸，知道按司命书中所写，她进入北燕第一座城后，就会被一箭穿心刺杀而死。 死是难逃一死的，希音望着浑浊的河水，不知在思索什么。 “齐国公主，可以出发了吗？” “再等等。” 昨夜希音已经想到了两全的的法子，只是心中实在放不下誉王，所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见对方一面。 按照司命所说，誉王是在现场知道齐国公主的死讯，所以今日李尚玄一定会来。 过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熟悉的招呼声 “阿姐！” 希音抬头，看见李尚玄骑马挥鞭朝她奔来，到近处后急忙下马。 他身上全是灰尘，带着的队伍也扬起几尺扬尘，希音见状忍不住在鼻前挥了挥衣袖挡灰。 洁癖的李尚玄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有多脏，毫无察觉的上前拉住希音朝外走，语气十分惊喜 “阿姐，我还以为我赶不上了呢。” 说着指着身后几十个箱子“阿姐，我装了你最爱的糕点吃食，还备了些衣物，药材。” 李尚玄笑着对着希音嘱咐 “阿姐，我能想到的都装上了，你要去了北燕发现缺什么，再给我写信，我立马派人送去。” 两年不见，之前离开京城的少年已经完全长开，希音要抬头才能看见少年宽阔的肩膀，就连他的声音也带着些低沉嘶哑，失去了少年的清亮，完全如成人一般了。 “阿玄，你长大了。” 希音眼眶湿润，抬头注视李尚玄，千句嘱咐盘桓在嘴边不知如何说出口。 第35章 再回大梁21 希音跌入水中后，藏在河底的苍泽就急忙上前抱住对方，将从阎王处借来的封印按在希音额头，算是消除了凡胎，然后才带着她上岸。 楽尤和司命早就在岸边等着，看见两人上来，楽尤急忙上前将干的锦被披在希音身上包住，然后拉着她去旁边换衣服。 听见对岸传来李尚玄的哭喊声，希音脚步顿了顿，但还是狠下了心，没有回头看。 “怎么了？”楽尤发现希音面带犹豫，问道。 “无事。”希音挤出一丝微笑，提起湿漉漉的裙子朝前走去。 换好了衣服，希音和楽尤一行准备离开。 马图河两岸都是乱糟糟的场面，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刀剑相向。 现在北燕开始集结队伍划船渡河准备进攻，大梁这边见战事爆发在即，为首将领急忙派斥候快马加鞭赶往嘉里关内，向其驻军传递消息，另一边召集在场的将士准备应战。 司明知拉住李尚玄，誉王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激动，可熟悉他的司明知心中明白，誉王这是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司明知。”誉王抬头，看着准备渡河而来的北燕士兵，眼眶布满了血丝，带着恨意 “你速去召集我此次带来的人马。” 得知李尚玄要干什么的司明知大吃一惊，急忙开口制止 “誉王殿下，您现在是封地王爷，地位敏感，私自出兵很可能……” “快去！” 李尚玄没有给司明知说下去的机会，看着对方领命下去后，决然的望着对面，嘴唇已经被咬破。 阿姐，你是被那些希望用你来换他们无忧安乐生活的庸臣逼死的；是被那些打着求和旗号因为连刀都不敢握住的懦夫逼死的；是被百姓歌颂公主应当和亲以避免战乱的所谓使命裹挟致死的。 只恨我不能举刀向内亲，只能拼命斩杀仇敌。 李尚玄望着正在渡河的北燕人，双目变得猩红。 一炷香后，马图河两岸终于厮杀起来。 “殿下！身后暗箭！” 司明知发现一根箭朝李尚玄方向射去，他已经来不及赶去只能大声提醒。 李尚玄回头，侧身躲避未果，右臂被箭刺入，立马感觉到钻心的痛，急忙将右手的剑反刺入地上定好身子。 左手狠心拔出利箭，李尚玄颤颤巍巍的拿着剑举起手臂，对着北燕的方向，大吼道 “冲！” 这一幕恰巧被即将离开的希音看到，看着下面的激烈场景，她揪住司命星君的领口口，目光狰狞道 “这是怎么回事？！” 司命星君双手扑腾着，脸色涨红，几次求饶发现毫不管用后终于说出实情。 “天帝吩咐，大梁国运这两年必须气尽，誉王身负盛世命格，必须死。” 听到是天帝安排后，希音缓缓松开司命星君，低头望着云端下混乱的战场，看着李尚玄被人刺伤，被人偷袭几次后，还是固执的，坚定的朝北燕的方向走去，嘶吼着带领将士抵抗。 司命捏了捏被松开的脖子，拼命地喘着气，解释道 “仙尊，这是天帝定下的命数，实在对不住。” 命数？希音冷笑一声，捏诀准备回去。 “阿音！”楽尤看出希音的意图，拉住她不可置信道“为何？” “师姐。”希音望着楽尤，眼中有些血丝“我不能让他代我去死。”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叫李尚音，是李尚玄的阿姐。 可这个理由她说不出口，毕竟对于仙人而言，凡尘往事就是一场梦，没有人会把梦当真。 可偏偏这次，希音当真了。 或许因为她如今独身一人，李尚玄是为数不多的亲人，虽然只是凡尘一世，可她还是当他是她的家人。 楽尤明白若是希音此次再次入凡，那就真的是难以逃脱命数了，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劝说，希音已经挣脱她离开赶往地面。 楽尤转身望向苍泽，想要苍泽帮忙出手拦住希音，却不料苍泽开口一句“我陪着她。”，接着他就调出紫霜剑追着希音下去。 万万没想到苍泽也会如此不计后果的胡闹，楽尤情急之下也调出女娲石想要加入制止，却被司命星君拦住。 只见司命星君抱着楽尤的腰，眼中甚至还水亮亮的，他苦哈哈的求着 “姑奶奶，下面已经够闹腾了，您别再去添乱可以么？” 第36章 再回大梁22 李尚玄看着直面而来的刀刃，觉得这次是真的难逃一死了，闭上了眼睛。 碰—— 兵器相撞的声音，李尚玄睁开眼睛，看见一黄衣女子站在自己身前，其身形很像阿姐。 那女子回头，李尚玄看见对方容貌，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一直紧紧握住剑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起来！”希音看见李尚玄居然会在这时候发呆，忍不住伸手将他拽起，一时不查身后有人偷袭。 “哐当！”偷袭着被人踹出十几米远，希音和李尚玄回头，看见是一青年男子。 “你怎么来了？”希音挡在李尚玄面前，不解的问道。 苍泽抬手挥剑挡去一旁砍来的刀，将人踢走后才回答 “陪你。” 只是两个字，简单有力，毫不拖泥带水。 却让希音不知如何应对。 如何拒绝？不让你陪？你走？怎么说都感觉十分别扭，像是欲拒还迎的撒娇般。 看出希音的犹豫，苍泽上前一步，将希音和她身后的李尚玄推至一边，躲过刺来的长枪后对着呆呆的二人道 “先把如今局面应付过去再说。” 将至黄昏，这场因为齐国公主之死发起的动乱才算是平息。 所有见过希音的人都目瞪口呆，连一向自持稳重的司明知都按耐不住眼神，频频扭头看她。 临时支起的大帐内只有李尚玄，司明知，希音和苍泽四人。 希音解释自己是被苍泽救上岸，其他的事绝口不提。 “那你为何换衣？而且”司明知望着希音，面带困惑“齐国公主何时学会武功了？” 之前在战场上，他见希音剑法精湛，绝不像临时拿剑的水平。 希音第一次有些讨厌司明知追究到底的性子，无奈地望天，倒是李尚玄开口解围道 “阿姐做事必有原由。”李尚玄望着希音，眼中光点闪动“信安侯就不要再问了。” 司明知点头推到一旁，李尚玄将目光移到一直沉默的苍泽身上，询问道 “不知这位勇士和我阿姐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希音心中顿时明白，李尚玄这鬼机灵，对她刚刚的解释是一句也没有相信。 只是懊恼之下还有些欣慰，情绪之复杂，让希音有些纠结。 “陌生人。” “未婚夫。” 两人同时开口，都在听到对方的回答后诧异的对视一眼。 希音急忙转移眼光，李尚玄从她躲避的动作中看出些许眉目，了然的点点头。 直到司明知带着苍泽离开，李尚玄才露出些孩子模样，笑着对着希音点点头，八卦道 “阿姐，我觉得他很好。” “好什么好啊？”希音没有好气的回道。 “总比北燕王那五十岁老头好吧。”李尚玄打趣道“我看那男子英勇不凡，且一直跟着你，也说明对你上心。” 李尚玄的话希音没有办法反驳，不过倒是提醒了希音此次冲动下可能产生的后果，想到自己之后就会走上天帝规定的凄惨人生，再无回头之路，心中叹气却无一丝后悔。 不过天帝要大梁国运气数尽，她偏偏要和他对着搞，不随他意。 想到李尚玄身负盛世命格，希音当下上前捏住李尚玄的脸，恶狠狠道 “你知不知道为你我放弃了什么？！你要是不当一个好皇帝，信不信我宰了你！” “阿姐！”李尚玄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了，疼！” 第37章 再回大梁23 希音掀开帐篷出来，发现苍泽站在不远处抬头望着月亮。 “怎么？”希音抱着胸上前，同样抬头，看着悠悠圆月，漫不经心地问道“想嫦娥仙子呢？” 嫦娥仙子是天庭十大美人儿之一，因为偷了丈夫后羿从西王母处讨来的灵药独食才成仙，所以在天庭被低看一等，但因为容貌出众屡遭调戏，遂一直身居广寒宫不出。 后羿射日救了四海免于干涸，虽然后羿已经去世，但嫦娥毕竟是他的妻子，所以龙族对于嫦娥一直颇为照顾。 可偏偏上古一脉看不惯嫦娥的行径，希音每次遇见那柔弱女多是挖苦讽刺，而向来随希音脾性的苍泽在此事上却多有制止。 也因此，希音时不时会拿出嫦娥吐槽苍泽一番。 苍泽闻言，转头看了希音一眼，摇头叹了口气。 “阿音，你何必如此苛责他人？” “我苛责？”希音忍不住笑出声，转身望着苍泽“我要是苛责，当初绝不会答应与你的婚事。” 苍泽属于苍龙一族，苍龙一族虽属上古神兽，但曾经效力妖族，修过妖法，和先天仙体的上古一脉还是差了些正统。 看着希音藐视的神态，苍泽忍不住反驳，语气微微重了些 “阿音，你可知道，你出生自带的仙体和仙脉，是多少人花费上千上万年都修炼不到的吗？” “所以就去偷药？” 希音抱着胳膊挑眉嘲笑道，先不说她心中敬重后羿，对嫦娥所为不屑，况且她从来不吝啬对他人的嘲讽。 当初后羿求药是通过盘古族指路昆仑西王母的，为的就是让立下大功的后羿可以入仙，继续效力上古一脉。 结果千百年后，铁骨铮铮的后羿成了一抔黄土甚至还背上风流的名声，而偷窃者嫦娥毫无负担地居住在广寒宫成为仙人。 希音觉得自己并不苛责，甚至十分宽和，最起码她从未动手打她。 苍泽摇摇头转身，不欲继续与希音争辩，毕竟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希音从未求得一致。 “你怎么来了？” 片刻后，希音终于打破沉默。 “陪你。”苍泽背起手，望着不远处月光下粼粼的马图河。 “你回去吧。”希音踢着脚下的沙土，漫不经心道“天帝之后定要刁难，我自己承担就好，不拖累你。” “不拖累我？”苍泽闻言嗤笑一声，复又转身望着希音，道“阿音，你是不是觉得，你做任何事和任何人都毫无关系？” 希音抬头，看着有些激动的且言辞犀利的苍泽，皱了皱眉头 “你发什么疯？” “我告诉你，晚了。”苍泽上前一步，捏住希音的肩膀道 “不只是我，楽尤，司命，还有那个帮你的孟婆。” 苍泽低下头，盯着希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们已经牵扯进来了。” 希音呆呆的望着苍泽，半晌后才喃喃道 “我又没有求你……” “对，是我们自愿。”苍泽放下手背过身，看不见面容神色。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苍泽微微侧头，注视着越来越淡的背影不由得苦笑，他没有期待希音立刻做出回应，甚至预料到了对方回避的可能。 但他还是故意刺激希音，是希望她能够明白，在下次不顾一切的抵抗天帝的时候，能够考虑考虑楽尤，考虑考虑上古一脉，还有考虑，她自己。 近千年天庭的势力更迭中，苍泽已经看见太多以为一味对抗就可以求得公平的氏族仙家。 那些氏族，无不是在天庭的绝对势力面前被碾压，然后被遗忘。 他们那些偏激的手段，只是造成了虚假的幻景，一戳就破。 盘古族只有希音一人，自从希音醒来后，苍泽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害怕他一时不查就让阿音走上那些人的路。 若是有一丝真正的可能，他绝会毫不犹豫的拼在希音前方，为她挡下刀光剑影。 可是千百年来，他看到的，只有无用的牺牲。 第38章 再回大梁24 希音回到帐篷，掀起帘子就看见楽尤，她正端坐在软塌上的闭目修神。 见师姐眉头紧锁，似在思考什么。 希音想到苍泽之前所言，她的所作所为已经牵连了他们，顿时心中觉得惭愧不安，上前仓促地坐在师姐对面，低头不知抱歉应该如何说起。 “阿音，苍泽都告诉我了。” 楽尤看着希音，眼中带着些心疼 “你入世是为了求七苦，想要召回盘古斧，重劈开混沌虚空。 可上古符诀怎可能随意启动，你可曾想过，此事不仅涉及三位天尊的法宝，还有已经退避幽冥血海的巫族。 若是再引起战乱可如何是好？此事我们应当从长计议，你此次着实草率了。” 从长计议？希音冷笑一声。 千百年来，‘计议’使多少事被搁置，‘从长’又让多少决心在等待中化为灰尘。 在希音看来，这不是图谋，而是借口。 “师姐。”希音抬头望着楽尤，心知对方是担心她而叮咛，可还是拒绝她的好意“这件事我有分寸。” 分寸？楽尤摇头表示不认可。 可看着希音不耐的神色也不再多说什么，将手上捏着的符诀递给了希音。 “这是司命留下的，你既然选择留下为人，自然是要封住仙脉的。” 希音接过符诀，看着燃烧的火焰有些欲言又止，心中的担心又重新勾起 “师姐，你私自下来会不会被我牵连？” 楽尤摇摇头，看着豆丁般大的烛火摇晃，叹了口气道 “我是无妨，女娲族居住在昆山，天帝并不知熟悉，只是苍泽，” 楽尤停了下来，想到之前苍泽的交代，避口不言。 苍泽上次去不死火山取无患木时，硬闯了凤族结下的结界，惹怒了凤族，因为他执意取走无患木，双方大打出手。 苍泽离开不死火山后，凤族首领赵戈向天帝上书陈明其罪。 为了免起再起龙凤两族争端，苍泽被龙王和陈勾大帝施加了十三道雷火的惩罚，如此才算平息了赵戈的怒气。 后来大帝体恤苍泽，放他回东海休养。却没有想到他没回龙宫水晶台恢复修为，反而去女娲宫找到了她，请求她帮助希音逃离天帝定下的命运。 涉及希音，楽尤自然欣然答应，本以为苍泽会回东海，不料和她一道来到凡间。 这些事，希音都不知道，苍泽也请求楽尤不要告诉希音。 “我不希望她对我有负罪感。”苍泽当时苦笑着，在楽尤的面前请求，言语肺腑“师姐，我不希望她对我有丝毫的愧疚。” 楽尤明白苍泽，苍泽所有为希音做的，不过是因为喜欢二字。若是让希音知道其中分毫，怕是将苍泽以恩人相待更加疏远了。 楽尤不再回忆，看着面前懵懂不知的希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多问一句 “阿音，你可曾想过，苍泽对你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希音不可置信的挑挑眉，一副师姐你是脑袋抽了吗的表情。 “在浮罗峰便是，除了上古一脉的同门，你对其他各族向来清楚明白，你从不愿意欠他们任何人情，独独苍泽，你是从不拒绝的。” “师姐，他入浮罗峰没有几年就成为我的未婚夫了。他愿意怎么样，我是真的没法子，不然他就拿婚约来压我。” 希音拍着桌子解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也看见了，我对他一直都很冷淡。” “是啊。”楽尤毫不否认，当时情景历历在目，不管苍泽如何，希音确实都无动于衷冷眼看着。 可是苍泽为希音付出几千年，楽尤不相信希音没有丝毫的感觉。 记得神妖大战前，希音和苍泽之间相处还不错，甚至楽尤都备好了吃喜酒的贺礼。 “可是……”楽尤还没有开口说完，就见希音摆手打断她 “师姐，我已经去东海退婚了，我和苍泽现在没有关系。” “你在和他置气。”楽尤望着希音，眼神温和。 希音扭头不欲回答，片刻后站起道 “师姐，你带苍泽离开吧，若天帝从现世镜发现你们在这儿，那就真的是证据确凿了。” 楽尤也不推拒，点点头准备应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为难道 “苍泽我可能带不走…” 第39章 再回大梁25 “师姐，你把这个给他。” 看见希音递过来一个透明的片样的东西，楽尤低头皱眉问道 “这是？” “是我的逆鳞。” 苍泽此时掀帘进来，盯着希音手中递出去的鳞片，神色不喜不悲。 把逆鳞剥离仙脉之苦，不低于承受三道雷劫，楽尤探到龙鳞上还淡淡浮着希音的仙气，震惊道 “阿音，你何时？！” “从东海退婚回到盘古山后，才想到还有一物尚未归还。” 希音转身，将龙鳞递给苍泽“战神重新嵌入后，龙甲完整坚不可摧，便不会再有弱点了。” 楽尤抬头看着苍泽，发现他的眼中流动着一股暴戾之气，像要摧毁一切的风暴。 可希音浑然不觉或者故意不觉，她仍然执着的伸着手。 楽尤站起身，微不可查的挡在了希音面前。 楽尤的动作提醒了苍泽，他反应过来，收回外露的情绪，抬手接过龙鳞。 “希音，我的弱点，不是这个鳞片。” 苍泽看着鳞片说道，声音带着苦涩，片刻后将其收在怀中 “你若真心退婚，等你回天界，我就和你同去月老处消除婚约。” 说完转身朝外走，楽尤急忙上前拉住，问道“你去哪儿？” “回龙宫养伤。某人不喜，我何必在这儿自讨无趣。” 龙族肉体强横，能让苍泽受伤回龙宫疗养，一定是收到了强大攻击，一时间希音脱口问道“你受伤了？”。 “我如何，你真的关心吗？” 苍泽回头看着希音道，和上次在紫微宫，希音问他的问题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他的语气中没有希音那时的嘲笑，反而带着些挫败和心灰意冷。 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希音侧开头躲过了苍泽质问的目光。 苍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嗤笑一声后，转身大步离开。 楽尤有些为难，上前想要安抚她，可希音却不住的推搡催促对方离开，最后楽尤终于出去追赶苍泽。 楽尤好不容易追上化为龙形的苍泽，独身挡在对方面前，替希音解释 “苍泽知道的，希音她只是一时备受打击，她的家人都离开了她，所以才会如此偏激！” 苍龙身上还有数十条黑色的条状瘢痕，龙背上的鳞片之间甚至还渗着血。 没有想到苍泽伤的如此惨重，楽尤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忘记自己即将要说的话。 苍泽龙身一转，对着北方发泄般鸣了几声后才化为人形。 “师姐。” 楽尤走到苍泽面前，恰好就听见苍泽有些哽咽的称呼。 出了浮罗峰后，她再也没有听过苍泽如此称呼自己，楽尤有些反思自己是否有时太过于偏袒希音，心疼的拍拍对方的肩膀。 “几千年了，她总是如此对我，我也会，也会心冷的。” 楽尤看着苍泽，对方双目无神的望着下方人间，明明面无表情，可她偏偏感受到了对方压抑的情绪。 绝望，难过，失落还有挫败。 此时司命星君忽然出现，喘着气跑到这里，对苍泽鞠了一躬道 “苍泽战神！天帝刚刚下了旨意，要你投胎北燕，旨意已经传到陈勾大帝处了。” 战神投胎到北燕？ 楽尤和起身的苍泽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明白，天帝是一心要灭了大梁。 看来天帝已经知道希音带着记忆重生之事了。 “把女娲石给我。” 苍泽转身对楽尤说道，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已经恢复成天庭中冷静睿智的战神了。 女娲石可以解孟婆汤的功效，这样苍泽就会带着记忆出生。 楽尤明白过来，苍泽如此作为，是想要帮助希音保住大梁？ 之前楽尤就一直笃定，不管希音行事如何，苍泽总会站在她的身边。 本以为两人今日会分道扬镳，可苍泽此刻举动让楽尤看的更清楚，他心中无法放下希音。 不慌不忙地调出女娲石递给对方。 “多谢师姐，以后天帝问起，师姐就说是被我偷去。” 看着苍泽匆匆离开的背影，楽尤无奈的摇摇头。 于此同时，李尚玄和希音得到消息，说敬王囚禁皇帝在宫内，意欲逼宫！ 第40章 再回大梁26 帐中烛火通明，李尚玄手中攥着的信纸快被捏成两半，背手站在大帐中放置的羊皮地图前，眉头紧蹙。 司明知站在他身后，面色同样凝重。 “是刘潜传来的书信？”希音问道，看着司明知点头，心中顿时也沉重几分。 刘潜如今还在平洲任职，若是他递出来的消息，不仅说明敬王囚禁皇帝的事情极可能是真的，也说明敬王已经牢牢控制住了朝中大臣。 皇城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阿姐，刘潜父亲在家书中提了一句‘乾坤之变’，如此暗示才让他认出。” 乾坤之变说的就是女帝王希音被梁世宗困在乾坤殿中，结果女帝自戕，世宗登基之事。 这是希音上一世的事情，明白事情真相的她有些尴尬，掩饰下清了清嗓子后才问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尚玄转身，坐在希音身旁分析 “若是贸然带兵南下勤王，怕反而会招惹谋反的罪名。可若是按兵不动，迟早也会被敬王借口按上其他罪名” 李尚玄摇摇头，有些犹豫不决，司明知跟着叹口气，希音来回踱步，最后忍不住道 “反正怎么着都有罪，那就南下搏得一线生机，总比待在这里束手就擒好。” “不可。”司明知反对，定定的望着希音解释道“如此是授人把柄，若是失败，让后世如何评价誉王殿下。” 司明知转过身对着李尚玄行了一礼，道 “如此困境，不过是因为我们忠、孝两道，都被敬王死死地压制住了，如今需要一个破局点，对此我有一计。” 侧耳听完整个计划后，希音心中不由得感叹，不愧被司命那家伙说为辅龙之才，司明知如此纵横捭阖的手段着实让人钦佩不已。 不过半月，各个封王地界都流传着敬王母子两人挟持皇帝的消息，不过一月后就被皇帝一纸诏书斥天下诸侯，貌似击破流言。 希音得知此消息后，叉腰站在司命面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司明知，前几天我说起兵，你不肯。如今倒好，皇帝亲自澄清。” 希音用手点着司明知的肩膀，嫌弃道 “不是说讲究时机嘛！如今错过了吧，后悔吗？晚了！” 司明知摇摇头，任由希音发泄，对她的敲打也不还手，笑道 “公主，如今是时候未到。” 时候未到？ 这些日子司明知只会说这句话，希音愤恨地踩了一脚他的鞋子，看着对方忍痛发白的脸色，这才出气般的抱着手臂转身离开。 司明知吃痛地扭了扭脚，抬头看着罪魁祸首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反而摇头笑了起来，毫无怪罪之意。 “我记得信安侯尚未婚配，对吗？” 一句话突兀的从身后响起，司明知有些惊吓地转身，发现是拿着弓箭的李尚玄，他急忙弯腰行礼。 一年前司明知父亲病逝，子承父爵，如今司明知官职为信安侯。 “你二十有四，人品高洁，学识渊博，尚未婚配并不常见。” 李尚玄走到司明知面前，拍拍对方的肩膀，笑道“可有中意的女子？” “殿下折煞我了。”司明知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牵扯，岔开话“至今还未出兵，殿下可有担心？” 李尚玄自然明白司明知在转移话题，可却不愿被对方轻易绕过去，语气变得温柔继续道 “司明知，我阿姐虽然脾气暴躁，但却善良单纯，有时行事偏激，却也明事理。” 司明知听到这句话后，惊诧的抬头，望了李尚玄一眼后又立马低头，嘴角微微翘起，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嗯，公主她，很好。” 第41章 再回大梁27 又一个月过去，形势终于有了变化。 在丰州的越王领兵勤王，但却被敬王派去的军队镇压，希音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明白司明知在等待什么。 敬王派兵，相当于他已经掌握龙符，此举无意于昭告天下他已把控朝政。 虽然越王当了炮灰，但却让各个封地的皇子有了借口起兵，短短三日，多地对敬王发了征伐书。 司明知在众将士面前请求誉王和兄弟一同征伐不义之臣，慷慨陈词几乎激起了所有将士的斗志，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声中，李尚玄貌似无奈的接受了这个请求。 希音拍着手感叹如今形势微妙的正好，和其他亲王不同，边主动为被动，可以说是顺应民意不得不为，姿态够低别人也无从指责，顿时忍不住暗自佩服司明知的计谋。 李尚玄特意强调了他嫡子的身份，使征伐书上看上去更加的名正言顺，许多不愿插手的王爷也跟着修书附和誉王行事。 毕竟如今朝中尚未再立太子，而誉王虽然为废太子，可血脉正统，比起敬王出生，在立嫡的大梁中更让其他皇室成员信服。 看着李尚玄穿着盔甲，面容坚毅的模样，希音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哎，这是你写的吗？” 希音戳戳司明知的胳膊，指着那讨伐书问道。 “你猜呢？”司明知笑而不答，希音见状‘切’了一声转头。 她也不稀罕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希音的错觉，她总觉得司明知最近有些奇怪。 从前在东宫时，他向来不参与她和刘潜的胡闹，偶尔甚至以伴读之责制止刘潜，为人无趣之极，全然不像这几日般故意逗她。 不几日，庆国公的军队就加入誉王麾下，留了大半部队镇守边境后，庆国公带着剩下的人马和誉王一同南下。 见到这个李尚音的亲生父亲，希音没有什么感触，只是觉得他对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而在李尚玄、司明知面前才有些长辈威压果断的模样。 一切看上去颇为顺利的模样，可希音心中总有些突突的预感，时不时会琢磨着天帝定下的折磨何时会出现。 战场上忽然飞来的冷箭，莫名出现在账内的刺客，还有几次被发狂的马摔倒在地，经历了这些突发情况，希音终于明白天帝是下了狠心。 因为任何一个计划得逞，都会让希音半死不活的度过下半生。 可是每次，都巧合一般的被司明知发现，然后他就莫名的出现在希音身边出手相救。 希音私下琢磨一番后反应过来，司明知是命中注定有从龙之功，所以只要跟着他，直到李尚玄登基她都不会有意外。 从此以后，希音可谓形影不离的跟在司明知左右，果然那些意外再也没有出现。 就这样，誉王的军队终于驻扎在了皇城外。 这日，李尚玄和庆国公站在山坡看着皇城，一时间感叹万千。 “对了，北燕的密探传来消息，说他们长公主已经生下一子，其夫百里费江已经开始整顿兵马，随时准备趁虚而入我朝。“ 庆国公叹了口气继续道“百里费江用兵出神入化，被誉为北燕的杀神，我父亲在世时不过能和他打成平手。” “我知道”李尚玄背起手，微微颔首“这场内乱必须尽快结束，不然大梁真的就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了。” “若是在皇城大动干戈，一定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庆国公转头对着李尚玄道“我知道一个密道可以通入皇宫，殿下或许可以直接面圣。” 下午，希音执意跟着司明知和李尚玄两人，在庆国公的带领下，进入了一条曲折小道。 “我竟然不知皇城之下还有如此通道。”李尚玄惊叹道。 “这是当初太祖害怕一朝被围困皇城，所以特意修建的，所有参与工匠都被活埋。”庆国公打着火苗，专注的望着前方。 “那舅舅如何得知此处？”李尚玄开口问道。 若是希音没有看错的话，庆国公听到这话后应该是愣住了，因为他手上的火苗开始闪烁。 希音垂下眼，估计当初皇后并未和李尚玄说透她身份，若是知道她是欣嫔和如今庆国公的女儿，估计李尚玄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庆国公没有回答，只是弯腰继续向前，李尚玄也不再追问，一时间只听到脚步的梭梭声回荡。 才道一滩软泥，希音脚下一划，还未出声，就被司明知稳稳的扶住。 “公主，小心。” 希音看着他的眼中的笑意，心中有些恍然大悟。 她很熟悉这种神色，她在苍泽眼中看了千万年。 反应过来的希音拍开司明知扶着她的手，小跑上前拉住李尚玄。 走了近两个时辰，四人看到了头顶的微光，是一处枯井，四人借着石壁上的凹凸，你拉我我拉你的从中爬了出来。 第42章 再回大梁28 希音环视四周，觉得景色十分熟悉，在看到半破的牌匾后想起，这里正是冷宫。 传言欣嫔去世后，尸体不翼而飞。想来庆国公是通过这个枯井将人带走。 庆国公膝下两子皆是其弟过继，年愈五十却未曾娶妻，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希音有些另眼相看。 李尚玄有些洁癖，不住的抖着身上的灰尘，尘土被风一吹全部飘在希音脸上，她嫌弃的摆摆手背过身，没有如往常般站在司明知身后，倒是司明知上前替她挡住。 “跟从泥里爬出来一般。”李尚玄同样撇嘴嫌弃看着希音，“你也不收拾收拾。” 因为刚刚希音差点摔了一跤，她的后背衣服上都粘的石壁上的青苔和湿泥巴，脸上也蹭了些泥巴，像个花猫。 希音随手一抹，本极小的泥巴点均匀的摊开涂在脸上，看着李尚玄更加嫌弃的表情，忍不住开口 “都什么时候还瞎讲究啊。” 司明知看着互不相让的姐弟，笑着递给希音一张手帕，却被希音推开，司明知未曾想自己会被拒绝，呆呆的望着手帕有些出神 一旁的希音上前揪住李尚玄的耳朵，咬牙切齿道 “这一路没揍你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李尚玄脸变了形状，忍不住弯腰求饶，司明知抬头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心中泛起了苦涩。 公主虽然举止不拘小节，可一路上频繁的拒绝并非没有含义。 这时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尚玄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将希音揽在怀里蹲了下来，做了一个禁声的表情。 被李尚玄保护着，希音心中感到一丝暖意，可想起刚刚李尚玄反应如此之快，想到可能他在封地的生活也并非如他所说那般风平浪静。 希音微微捏起了拳头，李尚玄是他的家人，她不会再让人伤害他。 脚步声渐渐远去，希音三人才缓缓站起身，不由得喘了口气。 “这里到乾坤宫有一段距离，你们跟着我时注意隐藏。” 打探完周遭情况才回来的庆国公交代道，看着三人点头后才离开。 众人鬼鬼祟祟走到乾坤殿，悄悄迈入殿门，刚刚掩好门后，转身就见殿中烛火依次点亮。 看着殿中被五花大绑的敬王和淑贵妃，希音一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和传言不同呢？希音瞪圆了眼睛，司命这本子写的如此反转？太出乎意料了。 哒，哒，哒， 一人从内殿走出，正是皇帝的随侍的宫人王公公，只见王公公扫视一眼，在希音的身上微微顿了顿，停住了目光。 司明知上前一步挡住了王公公的视线。 王公公反应过来，笑着宣 “陛下有请齐国公主。” 可没有人动，齐国公主已经死在了马图河，在场的没有齐国公主，一行人盯着王公公丝毫不动。 王公公见没人反应后，叹了口气道 “陛下宣庆国公” 说着停了一下，看着庆国公朝前走了一步后才继续道 “之女，席音。” 一瞬间，庆国公脸色异彩纷呈，扭头看着希音，见她朝前欲跟着王公公后急忙拉住对方，微微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你，我，我无事的。” 希音看着庆国公担忧的神色安慰，那声父亲还是喊不出口。 司明知从两人对话中瞧出了些许端倪，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终于在希音快要离开时，才鼓起勇气拉住她的衣袖。 “阿音！” 希音回头，有些茫然的望着司明知，不知对方所做为何。 “等你出来，我就娶你为妻。” 第一反应是司明知又在开玩笑，希音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却发现司明知的神色坚定没有丝毫玩笑之意，霎时明白对方是认真的。 “司明知。”希音抬手，将衣袖从司明知手中拽出，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你。” 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刺痛，希音已经习以为常，毕竟在苍泽眼神中，她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希音转身朝王公公走去，垂下眼暗道： 司明知也好，苍泽也好，你们不应该喜欢我。 我已经一无所有，你们喜欢我什么呢？ 我现在在乎的，只有我的家人。 盘古氏的族人，还有，李尚玄那个不堪一击的凡人。 第43章 再回大梁29 希音对于乾坤殿已经十分熟悉，但看到皇帝将内殿内又分割一处，心中还有有些许诧异。 踏入内殿后，要再越过一道高高的垂帘才能进入皇帝休息处，这里帷幕重重，看不真切皇帝的身影，希音渐渐靠近中心，也闻到那越发浓郁的药味。 这药味希音很熟悉，皇后临终前吊着一口气时，整个椒房殿都是这样的味道。 忍不住看向躺在床上之人，希音皱眉想着他虽为九五之尊，但终是到了大限之日。 床上的人微微伸手，王公公急忙上前将皇帝扶起，在他背后垫了四五个枕头才退下。 皇帝点了点头，希音看着两个侍卫拔刀拦在自己面前，锋利的刀刃在上前一寸就可以划伤她的脖子。 王公公拿出一轴画卷缓缓拉开，希音辨认出来这是她为女帝时的画像。 希音皱起了眉头，她记得自己发觉太子要宫变时，就已烧毁所有相关的画像，甚至就连她去世后，梁世宗都没有画像吊唁。 画卷完全展开，希音看到下面一行小字，顿时明白，这是阿宝所绘。 阿宝，就是梁世宗。 “我从不在乎你身上流着谁的血。”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喑哑难辨，缓慢道 “可现在不同。王希音不守妇道，废帝登基，有悖人伦。”皇帝眯着眼，不知道是真的睁不开，还是暗自打量希音。 “你们两人名字相同，容貌一样，我不能为大梁留下此等后患。” 希音跟着王公公，被领到乾坤殿后面一处房屋中，屋中摆设简陋，一进门就看见桌面上摆着的一杯酒和一尺白绫。 转身看着缓缓关上的门，希音想起了刚刚皇帝的话 “明日丑时之前，你必须做决定。” “世宗说您是仙人，凡人杀之死后有万劫，所以我不会下令杀你，你有选择的余地。” “你可以活下来，但是为了国家血脉正统，庆国公和誉王我留不得，并且会让敬王登基，他登基后不会留你。” “但若你早些，比如今日死了，我会宣告天下誉王为帝。” 希音坐在桌子前，右手缓缓的敲打着桌沿，心知这是天帝给她特意留下的难题。 若是誉王和庆国公横死宫中，那驻扎在城外的军队一定会和敬王的部下打起来，到时候对于大梁百姓来说又是一出惨剧。 甚至北燕会乘虚而入，以此改朝换代都不无可能。 阿爹当时也是面临这个选择吗？希音眼中泪光闪动，若是盘古族率先离开，上古符诀破碎，混沌虚空出现多个出口，那妖族一定会乘机而出，使伤亡更加惨重。 这就是天帝要告诉她的，所谓真相。 希音苦笑了一声，因为那场战役已经死了太多的仙，妖，神，因为天庭已经耗不下去了。 所以，盘古族只能牺牲。 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希音拿起酒杯，看着里面清澈的水，像喝最甘冽的泉水般一饮而尽。 抹了抹嘴角，希音忽然想到上一世和世宗的对话。 阿宝，你说的对，你母亲夏良娣死前并无恨意。 可她未必是希望你有嫡子身份，登上九五之尊，或许她心中真的希望是你能好好的活着。 希音闭上了眼笑着等待。 这时窗户边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希音听见后只得站起身走到窗前，半蹲着才发现司明知将窗户扒开了一条缝。 “公主！”司明知小声呼唤着，看见希音走进后才不住追问道“陛下和你说了什么？为何陛下要将你锁在此处？” 希音不欲回答，看着司明知焦急担忧的神色，反问道 “阿玄呢？” “殿下？殿下和庆国公被陛下叫去了。”司明知语气急促“我见你还不出来，所以就偷偷摸了进来。” 原来如此，希音明白过来，想到内殿那围绕着皇帝的几个侍卫，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决定。 希音扭头看了一眼被自己饮尽的酒杯，乾坤已定，她不会让再大梁乱下去。 第44章 再回大梁30 “司明知，若是有一日阿玄为帝，请你好好辅佐他。” 希音的声音不算小，司明知一时惊诧非常，当下着急想要捂住希音，可他的手伸进去一半就被卡住。 司明知只能制止希音继续说下去，毕竟乾坤殿中人多眼杂，这大逆不道之语，若被有心人传出去，她可就是死罪。 腹部开始疼起来，希音意识到是毒药开始发作，于是她将系在脖子上的无患木取下，放在对方手心中。 “帮我带给阿玄。” 司明知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嘴唇轻颤，看着希音煞白的脸色，低声道 “公主，你可告诉臣发生何事吗？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会护公主安好。” 希音摇着头，将司明知的手推出去，催促对方快离开。 往日善解人意的司明知却像一个木头一般，半步都不肯走。 感觉到喉咙处涌上股腥甜，希音只能合上窗户，用身体抵住，不顾窗外人的敲打，轻声说 “司明知，愿你以后，有一个温柔娴淑，可举案齐眉的妻子。” 说完她就再也压制不住，竟吐出一口黑血，部分血滴溅在窗户上，那烦人的敲击声终于停止，希音觉得一片安宁娴静。 抬脚朝屋内软塌走去，希音感觉四肢渐渐绵软，接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倒在地上，看着桌上那一盏油灯，希音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世，结束了，她与天帝，应该算打了一个平手。 虽然他要了她的命，可她救了大梁的国运，这一路不亏。 只是窗外，那压抑、颤抖的哭让希音觉得有些微微难过。 ---------------------------------- 恢复仙脉后，希音才发现自己身边早已围了两个鬼差，两个天兵。 本打算去外面看一下的希音。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天兵用捆仙绳带回了地府。 “我已经历一世惩罚，为何还要进入地府！” 听到天兵说她勾结孟婆对换孟婆汤和马图河威逼司命星君改运两大罪名后，希音放弃了挣扎。 天帝度量狭小让人神共愤！希音腹诽道 在奈何桥前看着一脸愧疚，讨好堆笑的司命星君，希音也懒得理睬。 “仙尊，好久不见，嘿嘿” 司命星君急忙解开希音手上的捆仙绳，看见希音活动筋骨的模样，和咔嚓嚓的捏拳声，他又急忙躲在天兵身后。 就这怂样，怎么可能抵挡住天帝的逼问？ 希音翻了个白眼对着司命星君嗤笑一声，不再打算恐吓对方。 “仙尊，对不起。”司命搓着手走到希音面前，狗腿的抬手给她锤肩。 “那个孟婆呢？”希音开口问道。 “在孟婆庄罚抄孟婆规则。”司命笑呵呵的道“拿错汤而已，她无大碍的。” “楽尤呢？” “呃？”司命顿了顿，继而笑着“应该也没事儿吧。” “应该？”希音扭头看着司命，一脸立刻，马上要动手的不耐烦。 司命心里叫苦，楽尤本来和他送走了苍泽后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却没想到忽然一个蒙面的投胎男子经过后，楽尤就追着那男子跑了。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位女娲族长如今如何啊。 第45章 再入地府 “蒙面男子？”希音回想着，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扭头问司命 “那男子可饮孟婆汤？” 司命歪头回忆，他记得那男子经过孟婆处，拿出一个令牌后就踏入了奈何桥，并未饮用孟婆汤，于是摇摇头。 未用孟婆汤？ 希音心中确定是谁，激动站起来，一手握拳一手为掌对撞一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当初魔神罗睺被封印在不周山，由伏羲族世代看守。 后来不周山倒，魔神罗睺趁机出逃潜入凡间。伏羲族以失职的罪名被天帝贬谪，全族被罚追寻罗睺下落。 在凡间为了不被人怀疑长生不老，他们每隔五十年就要经过奈何桥重新为人，经过奈何桥时会出示伏羲令直接轮回。 说不定，师姐可以找到太束哥哥的下落。 想到此处，希音难得感到一丝开心，这是她从沉睡中醒来后听到最让人高兴的事情。 上次在昆山女娲宫，她看见师姐悄悄独奏箜篌垂泪的场景，身后只群星闪烁，可身边再也没有人弹琴相伴。 都说女娲族楽尤年纪轻轻便有治理能才，殊不知这些都是因为伏羲族族长太束倾心相授。 可那人不再出现，无人再与师姐推演选择和后果，无人再提醒师姐前方可能的危险。 希音看的出师姐的孤独。 可即使如此，樂尤咬着牙也要护住身后的族人和上古一脉，不管多么艰难。 这是在盘古族凐灭后师姐自发担起的职责。 希音心中一直明白，虽然她沉睡了五百年，可醒来后并非对于楽尤的付出一无所知。 只是希音自私了一下。 她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她找回家人，她会和师姐一同分担。 届时盘古族归位，重新管理百族，师姐身上的担子也会少很多。 希音是如此打算的，所以她绝对不会放弃，谁也阻拦不了她。 哪怕是天庭独大，高高在上的天帝。 谁拦着她，她就会把谁踢开。 斗法也好，拼命也罢，她都要清出一条路。 一条带家人回家的路。 “天帝下令，盘古族希音不守天规，自主结束历罚，违反天规惩罚本意，故再贬入凡间一世。” 看着天兵面无表情的宣读着，希音挑出其中漏洞，指着对方质问道 “那皇帝让我喝毒酒，我还能拒绝不成？” 天兵一副听不见的模样，将孟婆汤端至希音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请仙尊领罚。” 眼看希音要发火，司命急忙挤入两人之间，舔着脸笑着，信誓旦旦道 “仙尊，我保证，不，我发誓！”司命一本正经的说“您这一世绝对是去吃喝玩乐的！” 说完，在希音耳边悄悄道 “我已经在天书上写好了，您放心吧！” “真的？” 希音将信将疑，看着司命死命的点头，听完对方发誓不是如此就天打五雷轰后，不情不愿地拿起天兵的碗。 看着希音乖乖地即将饮下孟婆汤，司命星君的心却渐渐吊起，心头的不安急速上升，还未来得及嘀咕怎么回事，就见对方将碗朝天兵砸去，而他被希音一掌轰在地上。 再次回过神，司命扭头就瞧见拿着鎏虹剑的希音仙尊在奈何桥头和天兵打起来，顿时顾不得屁股痛，急忙爬起来开口阻拦 “仙尊，快快住手！” 希音是灵宝天尊座下最早的几个弟子之一，虽然她修为尚未恢复，可区区几个天兵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天兵都被打趴。 踏入奈何桥前，希音转头对着司命笑道 “让那天帝看我的笑话，我才不呢！再见！” 莫说是人，就是仙在得意时也不能太忘形。 希音话没说完，刚走出一步，她就被一天兵释放的捆仙绳啪的绊倒，一时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坠入忘川河。 第46章 误引奈何水 司命发誓他从未移动的如此快过，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拽住了希音，两人一同摔倒在望乡台上，对方还被他袖子上甩出的忘川河水溅了一脸。 希音吧唧吧唧嘴，发现这忘川河是苦的。 值班孟婆看到这一幕急忙上前，仔细端详希音面孔后舒了口气。 “这忘川河中的万鬼泪是孟婆汤的原料，其他调料不过是为了缓解其中苦味。” 孟婆站起来，转身看见端着碗过来的天兵道 “你们不用再强迫她喝孟婆汤了。” 天兵一幅如释重负的模样，几人站在奈何桥前一副送行的模样。 听到孟婆的话后，希音转头死命的吐口水，恨不得呕出刚刚无意咽下的河水，可反而感到苦味更甚。 得知希音弄巧成拙反而饮下孟婆汤，司命稍微松口气，可没有一会儿，又被孟婆接下来的话打击到几乎失去神志。 “不过这忘川水中煞气过浓，即使贵为仙尊，恐怕投胎后身世也会十分低微。” “而且这位仙尊眼中也溅入了几滴，她入世后定会双目失明。” 司命捂住心口，一想到熬几夜写的命文瞬间成了废纸，顿时他觉得心痛难捱，再扭头看见希音仙尊几乎要灭口的眼神，司命无力的望着地面。 天哪，谁来救救他，司命星君默默乞求道。 “呃！” 那忘川河的水着实哭涩，希音感觉到一阵反胃。 “你！”希音站起来，手指了指司命脑袋，半晌挤出一句“你好自为之。” 说完希音就急忙跑上奈何桥，她实在是苦的忍受不住了，与其在这里煎熬，还不如赶紧去转世。 司命的脸耸拉成苦瓜，看着希音原来越远的背影，捶地哭嚎着求原谅。 完了完了，看来他必须赶紧告知苍泽此事。 希音不一定转世是古越族酋长的女儿，若是联姻错了人，那他把战神也得罪了，那才是真的陷入了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司命意识到他还得赶紧根据仙尊的投胎写出本子。 在本子没有写出来之前，希音就会按照被忘川河影响的命数走，就会多悲惨一些时间。 想到苍泽那张掩藏在温文尔雅面孔下的狠辣手段，司命觉得不寒而栗，当下急忙起身拜别一众天兵赶往北燕。 古越族在北燕之南，大梁之西。多年来依附大梁生存，不过近年由于大梁国力渐弱，古越族长也有了投靠北燕的倾向。 这日，古越族巫女穿梭在田埂，朝村庄最高的房屋走去。 “夫人！用力！” 巫女越过等待的族人，上前跪在院中，放下巫杖，双手合十祈祷。 生产之人是族长的夫人，巫女在她怀孕之时推算出，夫人腹中的孩子能带给古越族无上荣华。 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了孩童的啼哭声，早已等候在院中的族长大笑进入房中，小心地抱着孩子带到众人面前。 巫女握住巫杖起身，却在看见那襁褓中的孩子后皱眉。 好大的戾气！ “此女会给我族带来灾难。” 巫女抬头，灰色的眼珠盯着族长，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47章 古越族1 院中陷入沉默，原本兴奋的族人变得恐慌，他们怔怔地看着巫女缓缓接走女婴。 “双目无神，身负七杀之气。” 巫女将右手放在在女婴额头上方，闭上眼睛舞动着手指，片刻后停止动作，抬头望着还未回神的族长，言语笃定 “族人会因她伤，情人会因她而亡。族长，此女留不得。” 魁梧的男子望了望巫女，见对方没有退缩之意，又低头看了看女婴。 泼天的喜悦被噩耗冰封，一时间男子不知如何反应，只是不舍的拉着襁褓布角，不愿意放手。 几番拉扯，男子终于扭头闭眼，放开了手。 “她毕竟是我的孩子。” 虚弱的女声从屋内传来，夫人在接生婆的搀扶下，面色苍白的靠在门沿乞求。 “阿古，可否留她一命。” 名为阿古的巫女犹豫了几许，最后将手扣在胸口处，弯腰道 “若是夫人不舍，那就让人带着，囚在古越族外，不得踏入族群一步。” “此女不详，要远离我古越族才好。” 古越族长西木永上前扶住夫人，听着怀中人压抑的哭声，眼睁睁看着女巫抱着孩子颤颤巍巍离开。 巫女离开前请求“族长，万事皆有原由，善恶皆有因果，此女就取名单字为因。” “准”西木永搂住泪流满面的夫人，轻叹了一气。 古越族群外有一茂密山林，这里常年被浓雾包围且有着诡异的传说。 十几年来，除了一些胆大的孩子罕有人来。 林间道路上，一穿着鲜艳的衣服女孩熟练的穿梭其中，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见她走到一间木屋，一边打开院门，一边大声嚷嚷着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 查看了所有的房子，还是没有见到人影，女孩在院中叉腰想了想，起身朝山头跑去。 果然在山头看见所寻之人，那人穿着已经洗的发黄棉衣，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现在正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睛微微眯着。 这人正是转世的希音，如今的西木因。 “小姐！” 女孩跑到西木因面前，喘着气“你，你怎么又来这儿了，多危险。” “是阿伊吗？”西木因笑了起来，任由对方将自己拉起来。 “小姐，这里再走几步就到悬崖边了。你又看不见，若是不慎掉下去可怎么办。” 阿伊忍不住唠叨，虽然嘴上厉害，可还是将地上的木杖递到希音手中，蹲下身子择去西木因裙摆上的杂草。 “因为这里可以让我感受到白天。” 西木因微微弯腰，将蹲着的阿伊拽起来，指了指上方笑着。 “阿伊，阳光照在脸上，是暖暖的。”西木因很认真的描述着“不像夜晚那般冷冰冰的。” 不知道听到多少次了，阿伊已经失去了开始的耐心。 可正想抱怨时，她抬头发现西木因的衣袖又被撕破，当下收回本要说的话，语气稍微温和 “小姐，你下次想来可不可以带着我一起。” 阿伊说着伸手拉起西木因的衣袖，看着那长长的布条，叹了口气 “这我要缝多久啊，小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长这些。” “抱歉啊，阿伊。” 西木因有些不好意思，她刚刚上山时，衣服不小心挂在石头上扯破了，本以为撕扯的口子不大，可听阿伊的语气，可能还有些麻烦。 “算了，走吧。” 阿伊拉住西木因的手，特意绕开有碎石的路，从另一旁走。 两人行路到一半，忽然听到一群小孩玩闹声，随即西木因就感到身上被小石头砸的疼痛，还闻到一股泥巴的味道。 接着就是阿伊的呵斥声，听见几次驱逐声后，西木因耳边终于清净。 “小姐，你怎么也不躲啊。” 阿伊看见希音裙摆上被丢的泥巴印记和还挂在衣服上的碎石头，蹲下再次整理收拾。 希音苦笑一声，小时候何尝没有躲过，可是越躲越跑反而石头越多，反而会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反而会摔入泥潭。 倒不如就这样站着让他们砸，只要忍受一会儿，一会儿之后就好了。 “阿伊，你对我真好。” 西木因低头轻声说，发觉阿伊的动作顿了顿，也没开口回答。 阿伊整理好西木因的裙摆，起身看着对方单纯感激的神色，脸上露出一丝纠结。 小姐，我不好。 你要是能看见，就会知道。 我穿的比你好，吃的比你好，而且，我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照顾你的。 第48章 古越族2 两人走到半山处，忽然西木因停了下来，阿伊转身想问为何，却发现她正歪头侧耳像是听着什么。 “今天外面好热闹啊。”希音感叹道。 阿伊闻言仔细辨听，听见几声敲锣后，顿时心下了然 “今日是凝双小姐的成人礼，族中特意请来了一个歌舞坊来表演。” “成人礼？”西木因问道“那是什么？” “是每个族人十五岁都会举办的啊。每到这天，父母都会……” 阿伊本无所谓的回答道，说到一半却停下了。 她忽然想到面前这位小姐如今已经十七岁，却一直被囚在这山林之中，见不到族人，更别说父母，偶尔遇见的小孩也是对她恶言相向。 阿伊一时间有些尴尬，沉默着不知如何再开口。 西木因丝毫没有在意，反而笑着问 “那一定很热闹吧？” 阿伊叹了口气，她该怎么说呢？ 说今日全族每家都挂上了红灯笼，年长者都聚在了族长家为凝双小姐祈福。 而同父同母的西木因却只能独自待在深山老林中，几乎被族人父母遗忘。 “嗯。” 阿伊低声应了一声，握住西木因的手准备下山回屋，却没想到被西木因反手握住。 “阿伊。”西木因面带愧色“这么热闹你还来陪我，对不起。” 阿伊愣住了，心中有几分触动，不过立马就硬下心，扯开了西木因的手，再握住她的胳膊，催促道“走吧。” 深夜，看见西木因已经睡下，阿伊这才离开。 已经六年了，六年前传来北燕的杀神之子要和本族联姻的消息，族人愁眉苦脸思考应对之法时，终于想起被留在雾山上自生自灭的瞎子小姐。 听说杀神之子为人暴戾，年仅十三岁就可以出入战场如无人之地，甚至活埋了北方的河乞国一城。 凝双小姐身负祥瑞，族长西木永不愿也不想将凝双与十恶不赦的杀神联姻。 幸好，还有一个流着同样血脉的西木因，想到此人后，巫女阿古立马派人去雾山寻找，终于找到十一岁的西木因。 当时带着西木音进入雾山的老妪已病入膏肓，阿古找到她没几日老妪便撒手人寰，好像这更加印证了所谓的不详之说，原本被派去照顾她的人立马推脱不干了。 阿古没有法子，最后许诺只要将西木因照顾至凝双小姐成人礼那天，就可以有继承女巫的机会。 当时还是小使女的阿伊立马应下，如此，她照顾了西木因六年。 给她带饭，给她洗衣，尽可能照顾她的起居，让她活下去。 今日便是最后一天。 阿伊不知道她心中的不舍和不安由何而起，但看见早已举着火把站在山下等待的巫女后，立马将自己的情绪压制在心底。 “她如何了？”巫女阿古拄着巫杖上前问道。 “已经睡下了。”阿伊跪下，毕恭毕敬回答。 “很好。”巫女抬眼望着山间片刻，右手五指相点计算着时间，最后回头看着身上沾满福泽水的大汉，嘱咐道 “一过丑时，就将她悄悄带入族中，不得惊扰族人。” 握着麻绳的大汉点点头，转身朝雾山出发。 此次杀神之子百里龙泽要亲自前来接人，这让古越族直接送西木因到北燕的打算落空，只能先将其安置在族中，等百里龙泽带人。 不详之人进入村落之事不易声张，为避免族人发现，他们只能在夜晚悄悄行事。 几个时辰过去，阿古看着昏迷的西木因，发现对方脚上全是血痕，想到那个百里将军可能会因此迁怒古越族人，她不复之前的冷静，对着那几个大汉怒道 “这是怎么回事？” “回阿古大人，我们去的时候，这人正满院子找阿伊，脚底已经被石头割伤。而且，而且我们带她走时，她挣扎的太厉害，无奈之下，才打晕了她。” 一个胆量大的大汉开口结巴地说完了全过程，可阿古怒气没有丝毫减少，用巫杖指着几人说 “此事涉及我族安危，你们最好祈祷百里泽龙来的晚些！” 夜色笼罩住了每一个人的神色，谁都没有发现，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阿伊脸上，泛起了心疼，她的心揪起来，眼眶也红了起来。 第49章 古越族3 西木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身处陌生环境。 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能闻出来，这里的空气没有之前那般潮湿，更没有淡淡的清冽草香和浑浑木香。 咯吱—— 好像是房门打开的声音，西木因急忙朝后退，最后靠墙蜷缩起来，虽然害怕地将脑袋埋在胳膊里，可她还是暗暗地辨认声音方向。 是在左前方，好像有几个脚步声。 西木因听见他们进来后走了两三步就停了下来。 “醒了？” 一个喑哑低沉的女声从上方响起，西木因微微抬起头，即使看不见，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朝声音源头望去。 看着西木因抬头，阿古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昨夜火光昏暗看不清她的面容，今早这才真真切切看见她的脸。 虽然脸上还有些泥点，但是丝毫掩盖不住她轮廓，杏脸桃腮，冰肌玉骨。即使那双桃花眼无神，看上去也是懵懂不识世事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 丝毫没有被囚在雾山十七年的模样，倒像是落难的仙子。 “你们看见阿伊了吗？”西木因终于鼓起勇气，还小心翼翼地比划着 “十三岁的小女孩，比我矮一头，右耳带着耳环，不喜欢穿裙子。” 阿古转身看着阿伊，对方垂着眼沉默不语，一番比较下发现西木因竟描绘的都对，像是真的看见阿伊一般。 西木因着急的模样让阿古明白其对阿伊的在意，顿时她心中有了主意。 若是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百里泽龙，阿伊会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她被人抓走了。”阿古缓缓道，眼看着西木因脸色渐渐灰白，她刚准备上前一步继续编造，就见对方上前抓住了她的裤子。 “你能救救她吗？”西木音哀求道，反复几次后，最后竟带着哭腔“求求你救救她好不好，我就这么一个朋友。” 阿伊就站在门口，她看见阿古以她作为理由欺骗，看见西木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最后实在不忍继续看着，转身离开屋子。 “你可以代替她，你愿意吗？”阿古大人问道。 “我愿意，我愿意！”西木因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毕竟她没有什么牵挂的，可阿伊却经常笑着将她家人的趣事。 阿伊走到窗口时恰巧听到这句话，像是被针扎入了心口，密密麻麻的让人无法呼吸。 她停下了脚步，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那半跪在地上的人，握紧了双拳，几乎将嘴唇咬破，那一瞬间，阿伊知道她有些后悔了。 西木因开始学习北燕的礼仪。 古越族善用大梁的筷子吃饭菜，但北燕却是喜欢用刀和一根削尖的木棍。西木因看不见，几次吃饭时割伤了手背，最后索性让人将她的手包裹起来再练习。 西木因学的很认真，每学成一样，总会拽住身旁的人问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代替阿伊”。 却没有人回答她。 一个月过去，西木因本来已经睡下，却隐约听见有人抠锁的声音。 那个叫阿古的妇人害怕她逃走，把这个房间的门窗都被锁上了，不知是何人撬锁，西木因掀起被子听见跳进来的落地声，刚想开口求救就被人捂住嘴巴。 “小姐，是我！” 是阿伊！ 西木因回过神后笑呵呵的拍拍对方，确认阿伊没有少胳膊瘸腿后便死死的拽着对方的胳膊，兴奋地问道 “阿伊，你逃出来了？” 解释是件麻烦的事，阿伊不欲解释，只是弯腰将鞋袜给西木因穿上，小声道 “小姐，我带你离开这里。” “好。” 西木因摸索着站起来，听着阿伊不知在叮叮当当的布置什么，等对方再次握住自己的手后，能明显感觉到，这手和刚刚的相比，温暖了不少。 阿伊撬开了后窗，她把包裹让西木因抱着，然后自己先跳出去，从西木因手中接过包裹后，再小心翼翼的把对方拉出来。 接着就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拉着西木因朝后山跑去。 感觉到空气越来越潮湿，西木因知道这是进入了山中，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要去那里？” “穿过这座山，再走个四五天就可以到大梁境内了。”阿伊喘着气，道“你就不会嫁给那个杀人狂魔了。” 嫁给杀人狂魔？西木因愣住了，一时间忘记了走路，让拉着她的阿伊一下子错力踉跄了一下。 “阿伊，这是怎么回事？”西木因皱着眉，歪头询问。 从刚刚遇到阿伊后，她就觉得很奇怪，可重逢的喜悦让西木因忽略了这丝不妥，如今才稍微发现。 第50章 古越族4 阿伊抬头，看着天色已经发白，想着族人即使发现小姐不在，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于是就将前因后果全部说明。 为何西木因会被养在雾山，为何又被带到族中，以及她是如何将发热的药放在凝双小姐茶水中，如何支开看守的人。 “原来他们讨厌我，是因为我是不详之人。” 西木因摇头苦笑着，阿伊有些心疼，上前拉住她的手继续朝前走，边走边说 “小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们要让你代替凝双小姐嫁给那个杀人将军，我们要赶紧逃走才是。” “那你为何要来帮我？”西木因不肯迈出一步，面色困惑不解“你不是已经是巫女的继承人了吗？” 阿伊长吁了一口气，费力地将手中的包裹背在肩上，这才转身对着西木因叉腰道 “不是你说我们是朋友吗？！” 西木因愣了，因为她听出阿伊有些歇斯底里。 “我弟和你一样，被阿古大人说身负戾气出生。”阿伊声音带着些嘶哑“可她没你那么好的运气，他一出生就被…” 阿伊没有说完，西木音听见一两声啜泣，带着无限的悲伤和悔恨，最后听见对方一板一眼道 “所以我要当巫女，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孩子出生时就被人夺去生命。” “啊呀，我怎么给你说这些，你又不懂。” 阿伊骂骂咧咧了一句脏话，抹了抹眼泪，抓紧了西木因的手道 “可我发现，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那个凝双小姐出生起就被族人宠爱着长大。而小姐你被人遗忘在雾山，喝着生水，吃着地瓜。凭什么现在要替她去死？！” 西木因握住阿伊的手，听她讲着这些话时愤恨的语气，忍不住笑了出声。 “你还笑？”阿伊不可思议的指着西木因，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后，抬手敲了敲西木因的肩膀表达。 “阿伊你真好。”西木因由衷的感谢。 “我才不好。”阿伊气呼呼的回应“走啦！” 两人就这样走到正午，阿伊从包裹中拿出一个干饼提给了西木因，自己则掰了一半吃。 西木因咬了一口后听见动静，抬头望着阿伊处开口 “阿伊？” “我出来的匆忙，干粮带的不多。” 阿伊知道西木因想问什么，将布包系紧了，看见西木因也掰了一半饼递给她后，不耐的推回去，道“我有打算的，你自己吃就是。” 西木因最后还是固执的将一半的干粮塞回阿伊怀里。阿伊知道以西木因的性子，若是她不接对方估计不会再吃一口，当下只好拿过干饼放回包里。 主仆两人啃完了干饼小憩了一会儿，接着阿伊就拉起西木因继续赶路。 她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越过这座山。 看见前方有一节断树枝很适合探路，阿伊让西木因站在原地，她朝前拾捡那个木棍。 拿起掂量掂量，阿伊发现还蛮轻便的，于是从包中抽出砍刀，砍去还连接的树枝，再将可能刺手的表皮刮光华。 做好了一根简易的木杖，阿伊转身准备回去，刚刚抬头就看见一条赤色的蛇吊在空中，正朝西木因吐着芯子。 西木因看不见，浑然不觉。 “小姐！” 阿伊朝西木因奔去，推开了对方，接着就感觉后背一疼，她急忙伸手死死掐住蛇的七寸，直到手中的东西不在挣扎后才放手，在拿起砍刀砍成两半踢到一边。 做完这一切的阿伊趴在低上喘着气，感觉眼前景色越来越模糊，脑袋也愈发的昏胀。 第51章 古越族5 “阿伊？” 西木因很惶恐，刚刚好像被阿伊推开，接着就听见一阵挣扎声，可她看不见，只能半爬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四处摸索，不停的呼喊对方的名字。 “小姐。” 声音很虚弱，可以西木因却准确的找到了方向，急忙朝阿伊处爬去，发现对方倒在地上后，有些无助 “阿伊，你怎么了？” 声音有些颤抖，阿伊虽然恍惚，可也感觉得到西木因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费力地拉起西木因的手，阿伊艰难得朝南方抬起，道 “小姐，你记着，朝这个方向走。” 感觉到托着她胳膊的手瞬间滑落，西木因急忙抱起阿伊，发现对方鼻息若丝后哭嚎着 “阿伊，你受伤了吗？我们不走了，我们回去治病好不好？”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西木因冷静下来后，她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可以探路的木树枝，因为树枝上带着尖刺，将她的手掌刺出了血。 可她浑然不觉，心头牵挂阿伊安慰，万分艰难地扛起了阿伊朝对方指的相反方向走。 那样就应该可以回到族群，阿伊就会得救。 几次体力不支导致扛的人落在地上，西木因最后将腰带取下，把阿伊和自己绑在一起。 “阿伊，我们回去，回去就可以治好你了。” 西木因不停地说着，虽然知道后背的人给不了她一丝回应，可她还是忍不住念叨。 天空开始下雨，西木因不知道她走到了那里，茫然的扶着阿伊站在原地。 听见没有多少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击打声，心中明白她来到了开阔之地。 她记得开始阿伊带她跑是是穿过了一片平坦的路。 “有没有人啊！”西木因尽她最大的力气喊着。 只听见雨声，和几乎被雨声掩埋的回声，四周无人应答，于是西木因再次撑着树枝，半背着阿伊上路。 “快来人啊！” 希音眼前一片漆黑，只能一边探路一边大声呼喊。 手上的树枝折了，西木因身形不稳朝前跌倒在地上，感觉到脚腕一股钻心的疼，可还不及痛呼，身后的阿伊又快落在地上。 于是她反身急忙抱住阿伊，一手拉着对方，一手朝四周探着，想要找到树枝支撑。 她实在是太累了，若是没有东西支撑，她不能背着阿伊站起来。 若是西木因可以看到，就能知道前方是一个陡峭的斜坡。 可她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滚下的时候，她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紧紧将阿伊护住，阿伊不过十三岁，身形尚未长开，西木因刚好能够抱住对方。 斜坡上的石头划破了西木因的衣服，甚至有一缕头发都挂在了坡上枝杈的树枝上。 因为惯性，到达底部的时候，阿伊从她怀里滑落出去。 西木因费力辨别着，可四周都是雨滴滴落的声音，听不见阿伊到底摔在了何处。 没有方向的爬了一会儿，西木因脱力的躺在了地上。 恍惚中好像听见嘈杂声，接着就是一人的脚步声。 脚步坚毅，应该是位男子，西木因听着那步伐越来越快，最后感觉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救救她。” 感觉到那人的靠近，西木因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求求你救救她。” 接着西木因就想要闭眼睡去，正在挣扎保持清醒时，感觉她被人抱起。 “阿音，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 那少年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嘶哑。 明明是陌生的声音，可不知为何，西木因却觉得十分安心，随即就放心睡去。 一觉醒来，希音嗅着空气，摸着软乎的床垫，明白她应该已经不在山林间。 “你醒了。” 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希音害怕的蜷起腿，几番犹豫下还是嗫嗫地问道 “你，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朋友？” 第52章 古越族6 看着希音胆怯的模样，转世成百里泽龙的苍泽心中泛起一丝心疼。 他两岁生辰那天，司命星君躲在后花园处悄悄将他拉走。 听见希音在地府的经历后，苍泽恨不得当场自尽恢复仙力，将司命吊起来捶打一番。 可是此次入凡是天帝所派，身负天命，所以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司命星君所说的挽回之法。 并再三威胁司命，若是再出纰漏，待他回去一定会将对方的仙脉全封。 得到司命的再三保证后才放他离开，之后苍泽就开始谋划，比如如何在不忤逆天帝的情况下，为他和希音争取最大可能。 十三岁那年，活埋河乞国一城人，他被人称为罗刹，和他父亲百里费江杀神之名并列。 十六岁那年，他率兵出征灭南乞国，一时威震朝廷。 凡间婚事难以自己做主，十二岁的苍泽百般要求，才取得北燕王的允许他与古越族联姻。 得知联姻的人是西木因后，苍泽稍微松了口气，以为从此希音会被重视。 可昨日，当看见希音浑身浑身湿透，无助的求他救人，手脚上布满血痕的趴在地上，最后在他怀里失去知觉。 他的阿音何时如此狼狈过？苍泽心中霎时充满愤怒和自责。 思绪回笼，苍泽看着面前的希音，看见她脸颊上的割伤，忍不住伸手想要查看，还没有触碰到，就被对方躲开。 看着侧头缩成一团的人，苍泽顿时反应过来，收回了手。 希音完全没有之前的记忆，对他自然是十分防备。 “她正被我随行的军医医治，你不用担心。” 苍泽说完发现希音明显松了口气，于是弯腰坐在希音身旁，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西木因看不见男子的模样，只觉得这男声听上去十分温和，与之前那些呵斥打骂她的声音不同，当下心中微微卸下防备，小声道 “我叫西木因。” “西木因？”苍泽重复了几遍，最后反问道“是大音若希的音？” 西木因从小长在深山，不识典籍，自然不懂得大音若希是哪个音，想到之前照顾她的老妪解释过名字的含义，呆呆的重复道 “是因果的因。” 半晌都没有听到有人回答，西木因微微挺了挺腰，毕竟刚刚蜷缩着有些累。 脚不慎碰到床栏样硬的东西，脚趾一阵抽搐，西木因身体又蜷缩起来。 这才意识到她的小腿，还有手臂上都传来了刺痛感。 西木因熟悉这种痛觉，是摔倒后被树枝或者石头割破的感觉，不过这次受伤的地方比较多罢了。 苍泽看见对方碰到他的膝盖后，又缩成小小的一团，心疼的叹口气，上前拉起她的手臂准备继续上药。 之前乘她睡的香，加上安眠的药物的作用，他已经给对方的小腿还有脚都上好了药。 感觉到有人拉她的手臂，西木因害怕地挣扎着，踢着脚不住的朝身后缩。 这时听见温柔的安抚声“乖，我给你上药。” 在苍泽看来，希音就像是回到了懵懂的时候，像是几千年前在河边玩沙的小女孩般。 想到扎着羊角辫年幼的希音，他的眼神愈发温柔，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宠溺。 西木因不再僵持，苍泽乘机捉过对方的手，一边轻柔地将药膏抹在她的伤口处，一边做着自我介绍 “我叫百里泽龙，是北燕的将军，也是你以后的夫君。” 说道百里泽龙几个字，苍泽明显感觉到希音的手背僵硬了一下。 想到他在外的名声，苍泽了然的弯起嘴角，将药抹匀后，他将手掌轻柔的扣在希音手背上，微微前倾身体，哄骗般在希音耳边说 “和我回北燕好不好？” 感觉到耳边的热气，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西木因忍不住皱了皱眉，微微侧身想要躲过百里泽龙的压制。 发现对方不喜的情绪，苍泽不再继续等待希音表态，当下站起身，将手上的药瓶放回怀中，离开前顺手把被子角放在希音的手中。 “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 第53章 古越族7 苍泽走出屋子，看见站在院外俯首等待的古越族族长西木永，转身问随身的士兵。 “他等多久了？” “从昨夜将军带人进入此屋后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苍泽看着佝着腰的西木永，眼中忍不住泛起冷意。 若非这人将希音弃于雾山，阿音也不至于会成这般性子，一看就知道因为过去是担惊受怕的活着，所以才万般小心翼翼。 西木永看着少年将军朝他走来，对方面色冷淡看不出喜怒，顿时心中暗道传言不虚，这杀罗刹百里泽龙果真是难以捉摸深不可测的性子。 压抑住心中些许的害怕，西木永讨好的笑着 “族中已经摆好了酒水，将军可否赏脸？” 即使百里泽龙对对方再不喜，可关系到北燕和古越族，他还是拎的清，虽然不愿，但还是点头应允赴约。 一场各怀心事的酒宴。 百里苍泽和西木永坐在上首，两人谈着言不由衷的话。 下面众人笑着乐着，可眼中的恐惧隐藏不了，尤其在对上百里泽龙眼神的时候，有人握不住手中杯盏，有人瑟瑟发抖。 看见这番模样，百里泽龙觉得无趣至极。 再次敬酒后，他放下酒杯准备离席，刚刚起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忽然撞在他的怀里。 那少女低着头，脸颊微红，她双手拿着月牙花抵在百里泽龙胸口。 古越族的习俗，男子心悦一女子，就将月牙花挽在女子发髻间，女子心悦一男子，就将月牙花送给对方。 热闹的大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此处。 百里泽龙看着这刺眼的白花，想着是踢开的好，还是直接打飞的好。 “这，这……”族长上前，将那少女拉到身后，弯腰道歉“小女无状，惊扰了将军。” 瞟了父女二人一眼，百里泽龙装作没有看见两人之间的暗自拉扯，他拍拍衣服准备转身离开。 他心里估摸着换药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希音脚底需要再涂抹一遍药膏，不然以后很容易留疤。 想到这里，百里泽龙加快了脚步。 “你站住！”少女跳过拦着她的父亲，蛮横的叉着腰，右手指着离开的百里泽龙道 “我喜欢你，你做我夫君可好？” 百里苍泽停下脚步，闻言背起了手，左手捏成了拳头。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不喜这人了，她越是张狂和高傲，就知道阿音之前受了多大的委屈和忽略。 想到如今嗫嗫的希音，百里泽龙的眼中起了杀意。 不如就要了她的命，对这些古越族以儆效尤，心中如此打算，一个暗镖已经在右手捏住，百里泽龙转身准备出手，却看见那少女的模样时愣住。 她与大帝麾下天佑元帅之女凝双长得一模一样。 收起了暗镖，百里泽龙开口，声音还带着冷意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闻言奔跑到百里泽龙面前，踮起脚看着他的眼睛，眼中熠熠生光，带着惊喜回道 “我叫西木凝双。” 果然是她！ 百里泽龙收起了暗器，心想若是杀了她，怕是会影响她此番下凡的使命，若是被天帝发现可就麻烦了。 衡权利弊下，百里泽龙当下拒绝道 “姑娘错爱，我已经心有所属。” 西木凝看着百里泽龙离开，气愤地将手中的花丢向空中，在纷纷落下的白花中，她指着百里泽龙，像是发誓一般朗声道 “我一定会嫁给你为妻的！” 百里苍泽脸上丝毫没有变化，甚至连头也不回，就这样离开了，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阿虎忍不住抿嘴偷笑。 将军的名声虽然恶劣且性子冷淡，可在北燕贵族中，还是有很多少女倾心，甚至愿意以妾的身份入门。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将军长得十分俊美，他曾被宰相赞叹道，百里泽龙虽出身武侯世家，但却姿容似雪，丰神俊秀如文臣清隽般。 若不是将军心志坚定，一心要与古越族名为阿音的姑娘成亲，他怕是府中早已妻妾成群了。 第54章 古越族8 苍泽来到希音歇息的房间，发现对方紧紧闭着眼装作睡着的模样，有些好笑有些无奈。 坐在对方床边，明知对方装睡，却还是轻唤对方的名字想要‘叫醒’她。 可希音竟然翻了身子，索性背对着他。 苍泽有些哭笑不得，不由的想起他第一次进盘古山时的场景。 那时龙族和盘古族已经定下了婚约，不过尚未举行仪式。 苍泽记得那日难得休憩，他本打算回东海，却在半路改变主意转道去了盘古山。 原因无他，只是自从订婚后他再也没有在浮罗峰见过希音，他有些想她了。 那时苍泽还不是天庭的战神，只不过是陈勾大帝麾下一员天将。 而希音属于上古一脉，因在灵宝天尊座下修行的缘故，甚少离开浮罗峰。 千年来妖族小动作不断，苍泽领兵在外，他很久没有与希音好好见上一面了。 来到盘古山，苍泽拜见了盘古族长邕岳后，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可那人却一脸困惑，睁着眼睛迷茫的问 “你是谁啊？” 若不是苍泽知道希音撒谎时会克制不住的歪头，他差点就相信对方真的忘记了他，所幸他看见希音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于是他故意行了一个平礼，不卑不亢道 “在下苍泽，东海苍龙族太子，是你的夫君。” 见眼前人假模假样的口头占她便宜，希音终于装不下去，当下就调出鎏虹剑指着苍泽开打，苍泽从容躲过却并不反抗。 “谁答应嫁给你了？！谁给你的胆子自称我的夫君？！” 希音几乎咆哮而出，而苍泽却难得的大笑出声，他发现多年在血狱战场的压抑一扫而空，于是开怀大声道 “阿音，天地共鉴，洪荒为证，你是我的妻。” 四周经过的族人对两人投以暧昧的目光，向来无法无天的希音竟然无措的站在原地。 不知是因为大动干戈，还是因为害羞，希音的双颊红扑扑的，苍泽看着十分想去亲一亲，他也这样做了，可还未碰到，那人就急促的跳开，用鎏虹剑指着苍泽不可置信道。 “你耍流氓！” “亲自己的妻子，不算流氓。”苍泽摇摇头一本正经的反驳。 上古一脉民风开化，在这片大地上搂抱亲昵算不得异事。 “你，你，”希音一时词穷，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在浮罗峰克己守礼的苍泽今日能行这般无耻事，恼羞之下便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 “阿音，等等我。”苍泽厚着脸皮笑眯眯的跟上去。 思绪回笼，苍泽眼神又焦距在面前装睡的人，想到希音如今的境地，天帝的刻意刁难，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对方的脚开始抹药。 希音的脚缩了缩，但被苍泽按住了，他抬头发现对方睁着眼睛不再装睡。 忘记了希音看不见，他的情绪尚未从回忆中完全抽离，苍泽有了打趣的意思，道 “在大梁有个传统，若是女子被男人看见了脚，就得嫁他为妻。” 看着希音的脸色浮出一丝无措和慌张，苍泽摇头苦笑，将希音的脚放入被子中，带着一声叹息道 “阿音，你是我的妻。” 听着离开前落下的话，西木因皱起了眉头，心中感觉十分奇怪。 总觉得，这句话好像不是对她说的，可若不是对她说的，这屋内也没有别人了啊。 第55章 古越族9 没几日阿伊就回到西木因的身边。 希音这才得知阿伊中了蛇毒，所幸解毒及时，所以并无大碍，反而恢复的比她自己还要快一些。 “小姐，我看那个什么杀人将军也不像传说那般可怕，他还救了我们呢。” “我从他部下打听了，他还没有娶妻纳妾呐。” “对了对了”阿伊想到一事，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小姐告诉你件好笑的事情，凝双小姐前几日在晚宴上当众对将军告白，结果被将军拒绝了。还有，还有” 阿伊说道这里已经开始咯咯的止不住笑着 “她潜伏在将军练武的地方试图勾引，却被将军一剑给挑到旁边的河水中，成了一个落汤鸡，哈哈哈。” 听着阿伊叽叽喳喳说着，希音脸上由开始的兴致盎然变得疑虑，等阿伊讲完了，西木因终于问出口。 “阿伊，那个将军，他长得很好吗？” “嗯！”阿伊收起药盒点头，想起希音并看不见，于是抬头绘声绘色地道“并不是我们以为庞大腰圆，浑身横肉的样子，反而很，很，” 知道阿伊在找词形容，西木因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若是好奇，为何不来问我？” 清朗的男声像是惊雷般打破了宁静，西木因有些慌乱的拽住衣角。 看到百里泽龙进来，阿伊熟练的收起自己的物品，回头悄悄的对西木因说 “小姐，我先走啦。” 不明白为何阿伊话中带着笑意，西木因抬手短暂的触碰到对方的衣角，接着就听见她哒哒哒离开的脚步声。 刚想收回手，就被一人握住。 苍泽的手粗糙温暖，希音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越握越紧后也就放弃了，任由他握着。 “我长得和旁人并无不同，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看见西木音明显被逗笑，却还是咬着嘴唇压抑着笑意的模样，苍泽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正常的情绪，喜怒哀乐，西木因都不敢完全的表达，如此克制，如此隐忍，让人忍不住想要问她为何如此。 可苍泽开不了口，他害怕自己知道后会失控。 将西木因的手缓缓的放在自己的脸上，苍泽缓缓移动着，依次道 “阿音，这是我的眉毛，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 苍泽停下动作，西木因的指尖也停留在他的嘴角。 像是被刺了一下，西木音嗖的收回手，无措的扭着头，绞着双手。 “你知道我长什么样了吗？” 听着面前那人温柔的问，希音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苍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在希音转世前，他很少能从她脸上看出如此窘迫的神情，也只有如今失忆，希音才会露出如此情绪。 “阿音，和我回北燕，好不好？” 虽然苍泽已经决定，不管希音答应与否，他都带她离开此处，可心中还是希望对方能心甘情愿的与他离开，于是开口哄道 “北燕很繁华，大街上房屋鳞次栉比，商贩卖的物品品类繁多。” “春天还可以去野外骑马奔驰，烤肉摘果。” “那你有许多你喜欢吃的糕点，还有果酒。” “阿音，和我一起回去，好吗？” 西木因开始还认真听着，在脑中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面，但是听到最后，笑容有些淡下去。 糕点是什么？为何他会笃定我喜欢吃？ 西木因虽然从小养在深山很少接触人群，可这让她格外的敏锐人的情感。 比如阿伊虽然老是抱怨责怪她，可心里却是真正为她好。 比如这位将军言语听上去十分温柔情深，可她总觉得，那些话是他是说给别人听得。 “和我一起，你就叫希音好吗？”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果然，西木因捏着手几乎发白，她很想问这位将军，他心中心心念念的人，是叫希音吗？ 可懦弱还是打败了好奇，感觉到对方握住了她的手，西木因害怕苍泽还有动作，急忙点了点头。 苍泽看见希音耳边的头发垂落，抬手将发丝缕在耳后，将她的耳朵霎时变红，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他从怀里拿出刚刚摘的月牙花，别在上希音的发髻面。 希音看不到，自然就不知道苍泽的动作，苍泽也没想告诉对方。只是完成了这些后，面对着对方单膝跪在了地面上。 同样，这些西木因看不见，只是感觉这位将军沉默了。 许久，听见对方用他那很好听，很清朗的声音说 “阿音，你的名字是大音若希的希音。” 西木因点了点头，她其实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希音抬头，感觉到脸颊有些温暖，有些想要打瞌睡，几乎半眯着眼。 忽然，像是一阵风一般，很轻很轻，西木因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柔的男声在低喃，还有些浅笑的气声 “阿音，天地共鉴，洪荒为证，你是我的妻。” 第56章 古越族10 第二日，希音就与百里泽龙离开了古越族的部落。 路途遥远，山路坎坷，为了希音能够舒适一些，百里泽龙特意令人造了一个马车行路。 担心希音因为看不到会磕碰受伤，他还将车厢中凸起的地方用棉布包裹住。 阿伊被族长安排和希音一同去北燕。 希音想着阿伊父母都在族中，本不愿她为了自己背井离乡。 可一旁的阿伊却十分乐意地答应了，希音犹豫下也不再拒绝。 阿伊乐呵呵的去收拾行李时，希音听到她那从未见过的族长父亲交代道： “阿音，阿伊，你们要记住，你们是古越族人，身上流着的是古越族的血。” 族长为何会莫名说这么一句话？直到被苍泽牵到马车前，希音还在思索着。 “这是台阶，小心。” 旁边的温柔提醒的声音拉回了希音的思绪，她的手腕被对方握住，而另一只则攀在车门上的扶手，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踏在车上。 希音已经可以稳稳坐在车上，感觉到苍泽渐渐放开了她，她也准备收回手时，忽然被一人紧紧握住。 希音的耳朵很好，虽然那人说的很小声，但希音还是听见对方叫着自己名字 “阿因。” 是一位中年女声，而且还带着些哽咽。 会是谁呢？希音困惑地皱起眉头。 手上被捏着有些痛，她忍不住伸出想要挣脱，却在另一只手触碰的一瞬间感觉到那人手背上的刀刃疤痕。 记忆隐约浮现，记得小时候，有一位夫人总会拿着好吃的好玩的来找她和老妪，等她六七岁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女人了。 希音摸着那道和记忆一模一样的疤痕，她心中确定这位就是曾经好心的夫人。 不似当初在雾山中懵懵懂懂，如今知道一些事情的希音，心中隐隐约约猜出对方的身份。 “阿娘吗？”希音问道，明显感到对方呼吸停滞，于是继续问“你是我的阿娘吗？” 其实希音更想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何不再来看我，可是心中下意识觉得这些问题实在尴尬切不合时宜，所以并未出口，只是问了这个早猜出答案的问题。 可即使如此，希音都没有等来一句应答，在对方的沉默中，希音感觉那人抓住她的手缓缓松开。 希音的手一下垂落在底板上，没有防备，磕得有些疼，希音却浑然不觉，还提神注意着周围情况，害怕错过对方的回答。 “好好照顾自己。” 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希音忍不住低头，脸上带着些许失落。 阿伊上车后，希音才回过神，听见对方合上车门的声音，感觉车身开始摇晃，希音知道她们这是出发了。 小孩玩闹嬉戏的声音，族人耕地吆喝牛的声音，还有村口水井打水时的撞击声音，这些都渐渐变小，最后一丝也听不见。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只有马蹄和车轱辘赶路的声音。 “小姐，我们还会回来吗？” 本来一直兴奋的阿伊此刻却变得有些低落，忍不住开口问道。 希音闭上眼，她不知该如何回答阿伊的问题。 对于她来说，回来与否都没有什么关系。 若是同族长所说那般，她的离开能够带给古越族安稳平静的生活的话，那她愿意永远，永远不再踏入这片土地半步。 昨夜她也是这样保证的，她面对族长跪下，双手合十，以生命承诺着，从今往后，绝不回头。 第57章 古越族11 去北燕的路途虽然遥远，但是却不乏味。 听着阿伊对于路途风景的感叹，希音也觉得十分有趣。 一队人马终于越过山区到达草原，一行人停下驻扎准备休息。 “好大的草地啊！”阿伊形容着“根本就一望无际啊！” “一望无际？”临时搭好的帐篷前，希音坐在半人高的箱子上，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感觉？” “就是，就是看不见尽头，眼中全是它。” 阿伊互相点着指尖，想了想，有些为难的解释。 眼中全是它？那她眼前的黑暗不就是望不见头吗？ 希音这样想着，一时间也顺口说出了口。 她本无意，可阿伊听见后，有些局促和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忽然鼻子前有股草的清香，希音皱了皱眉，听见旁边的阿伊大声喊着将军，顿时放松下来。 “这就是组成草原的草。”苍泽坐在希音旁边，将草放在对方的手掌中，示意她去感受，轻声描绘道“它是绿色的。” 听到这话，本准备离开的阿伊不禁扭头诧异的看着苍泽。 因为知道小姐双目失明，她从来都是绝口不提颜色的，毕竟向一个盲人解释颜色，是一件十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却没有想到被这位将军并不嫌弃麻烦，阿伊望着百里泽龙的神色带着些深思。 百里泽龙虽然对小姐很好，可之前阿伊只是认为，这位将军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现在她是第一次如此笃定，那位将军对小姐，是真的很上心。 希音很好奇手掌中的东西，小心翼翼的伸手感受，发现这草是细细的，长长的，柔软坚韧的。 可是绿色，希音感受不到那是什么。 她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绿色，是什么啊？” “绿色是生命。”一直在一旁观察的苍泽伸出手，握住希音的另一只，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抬手依次指着地面，指着不远处的山丘道 “草是绿色的，灌木是绿色的，树叶是绿色的。”苍泽很耐心的解释“如果一个地方有了绿色，就代表这里可以生存。” 希音听得入神，丝毫不觉手中的那株草已经落下。 “那，那草原是什么？” 希音壮着胆子又问了一个问题。 以往她从来不敢多问一句，因为不管老妪还是阿伊，都会变得不耐烦，而且她们的解释让自己也是听得云里雾里，渐渐的希音也不再开口了。 自从和百里苍泽接触以来，她发现对方其实是一个温柔宽宥的人，并没有传言那般的嗜血和暴戾，所以也稍微放下了防备。 “草原？就是我们脚下的土地，不过长满了绿草。” 苍泽拉着希音站起，扶着她朝前走了几步，笑着说 “这里和山中的路不同，你感受一下。” 右手被苍泽紧紧牵着，希音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两步。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第一次走路的孩子一般，可苍泽没有丝毫不耐，温柔的注视着对方，也不催促，静静的在旁边等着她迈出下一步。 感受到脚底软软的触感，确实和古越族中坚硬的石头路完全不同，希音走了几步后，有些开心的踮起左脚在地上踩了踩。 “草原真好。”希音笑着道“若是摔倒可就不疼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完全感受全新的世界，希音转头对苍泽表示感谢 “百里将军，你真好。” 希音感叹着，因为看不见，丝毫不知道苍泽脸上的笑容已经缓缓的消失，只有满脸的心疼和懊悔。 他抬起右手，希音的头发被风吹起，微微划过他的指尖。 阿音，这一世，你摔了多少跤才学会走路了呢？ 阿音，我对你的好，你向来是不屑一顾的。这一世你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如此感激？ 阿音，对不起，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摔跤，不会让你委屈。 对不起，虽然我来晚了，但是我不会再离开你。 第58章 古越族12 在草原上走了两天，苍泽时不时的会带着希音去认识新的东西，比如花，比如很像纱巾的灌木，比如活生生毛茸茸的兔子。 开始希音都会紧紧拽着苍泽，有些惊喜和害怕，等熟悉后才会松开。 苍泽总会笑着看着希音，面对她越来越多的问题，却丝毫没有恼意，只是偶尔会逗弄一下对方。 这日，一队人马歇息到了河边，河岸长满了花朵和柔韧的草蔓，苍泽当下编了两个花圈走到了希音的面前。 “这是什么？” 希音手中接过花圈，捏着问道。 “我编织的花环。” 苍泽将他手上的另一个花环戴在希音的脑袋上，看着希音又迷茫指着脑袋问她这又是什么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亲昵道 “还是花环，你带着好看。” 阳光洒在希音的脸上，看上去无比的圣洁和纯真。 苍泽忍不住想起第一次在浮罗峰遇见希音的场景，那时也是清晨初阳，天池河畔，她在其中嬉戏，宛若天人。 苍泽拉着希音走到河畔，示意对方蹲下，将她的手轻轻放在河面上，看着希音脸上不解的神色，解释道 “这是溪水。” 从未接触过的的触感，希音忍不住将手浸入水中，感觉这和平常洗脸的水不同，冰冰的从指间划过，感觉十分清凉。 尝试着握住然后拿出来，手却在离开河面后空无一物，希音又好奇地尝试了几下。 看着对方困惑的神情，苍泽忍不住抿着嘴偷笑起来。 听见身旁憋笑的声音，希音收回手圈在膝盖上，不愿意再做动作。 “我没有嘲笑你。”发现了希音的害羞，苍泽抬手拢了拢希音有些凌乱的裙摆。 “阿音，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可爱。” 说完苍泽忍不住又哈哈的笑起来，被夸赞的希音却微微别开了头，脸上泛起红晕。 从未？不知为何，希音觉得苍泽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忽然心中有些羡慕那个女子，那个叫做希音，百里泽龙心心念念的女子。 发现情绪涌露，希音将脑袋埋在怀里，依次遮盖住她微微的羡慕。 一旁的苍泽却只是以为她有些害羞，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报！前方二十里，有大梁商队意图偷渡马图河。” “多少人？” 苍泽说完拉着希音站起来，不慌不忙的整理着希音头上歪了的花圈 “百余人。” 闻言，苍泽眼睛眯了眯，自己这次只带了二十余人，若真的是商队还好，可若是伪装成商队的军队该如何？ 他并非害怕打起来，只不过现在带着阿音，苍泽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希音，心中叹了口气，她担心会吓着阿音。 “清点一半人马和我前去。”苍泽拉着希音走回驻扎的地方，找来了阿虎，嘱咐道“看好她。” “是！”阿虎保证到。 阿虎是他这一世精心培养的十二卫兵之一，苍泽心中放心不少，接着就带着部下离开。 听着马蹄和步兵跑步离开的声音，希音感觉到空气中的飞尘比以往多许多，当下忍不住问阿伊 “阿伊，发生何事了？” “不知道，可能是前方边境上和大梁发生冲突了吧。” “那，那百里将军会不会有事？” 阿伊不知该如何说，只能紧紧的握住对方的手，这才发现，小姐的右手大拇指压着食指和中指，这是古越族祈祷的手势。 第59章 古越13 直到深夜，百里苍泽还未回来，希音执意在外面等着，迟迟不愿意进入帐篷。 直到清晨黎明，在阿伊和阿虎的安慰下，希音才去休息。 “小姐，我去给你打水。” 阿伊扶着希音坐在床上后，端起水桶就出去了。 希音扶了扶头上的花环，并不愿意取下，又因为等了一夜实在疲累，慢慢的竟靠在床上睡着了。 直到被账外传来的马蹄声惊醒，希音轻声喊了一声 “阿伊？你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听见外面人们的步伐有些混乱，希音也站起来，想要出去问问是不是百里将军回来了。 刚刚摸索走了两步，一个咚咚的脚步声就传进来，一人站在她面前说 “有大梁的军队袭营，夫人请与我一同离开。” 阿虎一直称呼希音为夫人，希音开始婉拒这个称谓，但发现她不管说什么也无用，最后也就不在浪费口舌了。 踉踉跄跄的被阿虎拉出去，感觉到人群的推搡，希音忍不住问道 “阿虎，你看见阿伊了吗？” 阿虎忙着和另个副将商量突击的事宜，并没有听见希音的问题。 “将军来信了！” 一人高呼的走到阿虎和希音的面前，阿虎急忙接过信件查看，一时间忘记提醒希音不要离开。 希音耳边充斥着跑马和吆喝撤退的声音，可刚刚的报信声让她以为将军已经回来，。 原本担心阿伊的安危，听到离开的号角后，希音急忙转身摸索着朝她的帐篷走去。 阿伊或许已经回去了，若是看见她不在说不定也会乱跑找她。 这样想着，希音低头仔细辨认声音，认出敲鼓的方位后，朝那个方向走去。 眼前一片黑暗，偶尔会被一些杂物绊倒，但是希音很快就站起来，再次辨认好方向后继续朝那里走着。 应该快到了，希音心中估算的距离。 这时忽然听到兵刃撞击的声音。 “那里有一女子！” 听到有人高声喝到，希音心中一惊，这是大梁语。 照顾她长大的老妪是从大梁逃过来的难民，时常会教希音大梁的言语，直到阿伊来后，希音才开始学习北燕话。 希音愣了一下，转身朝后跑去，没跑几步就被地上的绳索给绊倒在地。 “那女子说不定是罗刹的情人，捉住她！” 希音闻言，也不顾摔疼痛，急忙爬起来继续朝前跑去。 眼前全部是黑的，希音无措的跑了几步后失去了方向，摇摇摆摆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 “夫人！” 耳边听见阿虎的叫声，希音急忙朝那个方向走去，却没有几步就被一人给推到在地。 “阿虎，快走！” 希音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大声撕裂的喊着，却不知她这一声，让原本在不远处指挥的信安候身心一震，有些恍然的朝她那里望去。 晨光中，看见一白衣女子匍匐在地的背影，女子头上戴着编织的花环，头发有些凌乱，身形瘦削，看背影不过十六七岁。 那人离开也十七年了吧，信安候想着，手中的鞭已经扬起，策马朝女子奔去。 信安侯名为司明知，正值不惑之年，是如今大梁皇帝得力的亲信，手握北境三分之一的兵权。 看女子被一圈士兵围住，司明知示意众人散开。 希音感觉到空气一下通畅，四周没有之前那般的禁箍，于是双手撑着地尝试站立起来。 右手忽然被一人握住，感觉到那人微微颤抖且越握越紧。 有些疼，希音皱了皱眉想要躲开。 这时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可是，阿音？” 第60章 古越族14 希音被带到了大梁驻扎在马图河边的营地中。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里她找到了阿伊。 原来阿伊出去打水时遇见了大梁军队探路的斥候，她被打晕后送到了这里。 阿伊还在昏迷，希音紧紧握住她的手，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百里泽龙会来救她吗？ 希音心中不确定，毕竟对于交战的两军来说，她一女子的性命确实微不足道了些。 能活过明天吗？ 希音咬了咬嘴唇，眼前明明是一样的黑，可心中的害怕却越来越甚。 “我准备了些糕点。” 男声响起，希音认出是之前带着她回来的男子，听上去大约四十左右的年龄。 “你应该会喜欢的，来尝一尝。” 司明知拿来的都是李尚音喜欢吃的甜点，虽然军队做的没有那么精致，但味道他尝过，并没有相差太多。 之前已经发现希音双目失明，所以司明知拉着希音的手接触了一下食盘，在对方挣脱后愣住了。 司明知的手悬在空中，不可置信地缓缓握成拳头。 烛光的照耀下，希音脸上的惊恐和惧意虽然表现的模糊，但是却让他心头一紧。 放下了食盘，司明知坐在希音对面，叹了口气。 希音本以为那人还会有什么动作，可是等了一会儿后，只听见一句好好休息和离开的脚步声。 希音不敢闭眼，握着阿伊的手等到了天明。 第二日清晨，那人还照样带着吃食前来，希音只是咽了咽口水，并不敢吃东西。 肚子不识趣地响了一声，希音低着头有些郝然， “我同你吃的是一样的，你不必如此戒备。” 听见对面如此道，希音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回应。 直到中午阿伊醒来，她去外面挖了些可以吃的草茎，两人才偷偷填了填肚子。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司明知只是无奈，却不认为这是坏事，不再强迫希音。 他无事的时候，会和希音待在一起，看着对方不自在的神色，司明知心中同样不好受，可他一刻也不愿离开。 毕竟已经分离十七年，她不认得他了，但他还记得她。 第二日下午，信安侯接到侍卫报信 “侯爷，百里苍泽一人一马在营外求见。” 听到百里苍泽的名字，希音脸上露出一丝期待，暗淡的眼睛甚至都有恢复了些灵动。 司明知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掩藏起心中的失落，起身离开。 希音不安的捏着手，阿伊害怕希音把指甲抠掉，伸手握住她的，开口安慰道 “小姐放心。将军不会对我们不管不顾的。” 营房外，苍泽和司明知相对而立。 两人沉默许久，还是司明知打破僵局 “三年前你去找我，不曾告诉过我阿音的事情。” “我也没有料到她会转世，而且”苍泽顿了顿“她如何，你们凡人能干涉几许呢？” 司明知闻言怅然一笑 “是啊，你们是仙人转世。”司明知说着抬眼望向苍泽，感叹道“你和她都还年轻，而我已经老了。” 苍泽转身望着翻滚奔腾的马图河，同样沉默着。 能够干涉扭转国运的，是轮回的凡人概率太小，很有可能，李尚玄和司明知都是仙人转世。 可苍泽不会说出来，一则此为天机，可以猜测却不能挑明；二则他并不希望司明知心中对于希音有任何的期待和觊觎。 “明日我会带着车马来此接阿音。” 苍泽留下一句后骑上马准备离开时，司明知上去拦住他，抬头问道： “她这一世过得可好？” “我以后会对她好。” 听见这话，司明知皱着眉，还没有问出希音是否之前过得不好，就见苍泽纵马离开。 第61章 古越族15 得知明日就可以回去，希音抓着阿伊的手，不住的笑着，周身也没有了之前的防备，像是终于解脱了般。 司明知看着希音兴奋的模样，心头泛起苦涩，但确又夹杂了一丝安慰。 毕竟她如此信任百里泽龙，至少说明那人对她确实很好，如此他也可以放心了。 司明知坐在软塌上，抬手示意阿伊与希音坐在对面。 软塌小桌上的熏香袅袅，像是朦朦胧胧的烟雾。 司明知看不真切希音的模样，恍然以为对方是李尚音。 心中理智拉扯，司明知回过神，他苦笑一声，边回忆边说着 “二十岁那年，寂寂无名的我被选为太子陪读。在东宫，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坐在梧桐树上，晃荡着腿，随意的侧目看我一眼后，又继续扭头闭眼休憩。” “我在长廊中停下，奇怪宫中还有如此不拘礼法的女子，忍不住抬头与她对视。” “从那以后，我就将自己的命同太子拴在一起，我尽心全力地为太子谋划布局。因为我知道，只要太子好，她就能好。” “可最后……” 希音听出了司明知倾诉的语气，可实在不知他是说与谁听，迷茫下精神渐渐倦怠，加上对方温和舒缓的语调，希音泛起困意。 自从被带到这里，她从未好好闭眼休息过，如今得知百里泽龙明日就会接她离开此地，她的心安定了，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希音渐渐倚靠在桌子上，司明知示意阿伊和他同去屋外。 看着明显慌张忐忑的阿伊，司明知尽量表现的随和，轻声问道 “你从小就在她身边照顾吗？” 她指的就是小姐，阿伊反应过来，偏头想了想，最后点头算是承认。 “那你能不能与我讲下，她之前的生活。” 司明知语气温和，没有丝毫强迫之意。 阿伊感觉的到司明知对小姐的关心，几番犹豫下，最后还是开口。 比如小姐出生时，就被巫女断言会给族中带来灾难；比如小姐从小被生长在了无一人的雾山；比如小姐替代她妹妹嫁给杀人将军百里泽龙。 阿伊心疼小姐的身世遭遇，说到最后言语中带着愤慨，时不时还会控诉一番，丝毫不觉面前这位脸上已经毫无笑意，甚至有些狠厉。 司明知第二天带着希音两人到约定地点时，百里泽龙已经在等了。 看着希音进入马车后，司明知才转身对百里泽龙低声说道 “我已经和陛下修书说明前因后果。” “多此一举。”百里泽龙不解，示意卫兵驾车后也起身上马，他牵着马绳不疾不徐道“他这辈子估计都离不开皇城，你又何必让他徒生挂念。” “大梁医术远胜北燕，若是想治好阿音的眼睛，还是由拜托笔下比较好。”司明知解释道。 原来如此，百里泽龙听见这个理由后忍不住摇头笑道 “所以我说又是何必？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 “几十年对你们神仙而言或许是须臾时光，但是对我们凡人而言，就是一生。” 司明知纵马和百里苍泽同行，看着前方的马车，叹了口气继续道 “若非没有希望，没有人愿意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 “是阿音说了什么？”百里泽龙不由得望向司明知，眼神中带着探究和怀疑。 “将军多虑了，我不过是以凡人的心考虑阿音的处境。” 司明知止住马，抬手向百里泽龙拜别，转身驱马离开。 第62章 古越族16 又经过半个月的跋涉，希音一行终于来到了北燕的都城。 进入将军府后，阿伊便不停的惊叹，希音看不见房屋布局，但却能感受到脚底绵软的地毯，像是在草原一般。 领着他们的管家已经崴脚了几次，希音听见他咧嘴嘶气声，发现对方好像还不适应行走在如此厚的地毯上。 看来这些布置都是为了她的方便，希音有些感动。 走了很长时间，不知何时是尽头，希音脚步有些犹豫。 “来。” 苍泽发现希音有些怯意，他示意阿伊退后，伸手握住希音的右手，右手虚扶在她的肩膀上，耐心又小心翼翼地带着人前行。 “注意，有门槛。” 苍泽嘱咐，却发现希音停下来，她抬头迷茫地望着。 苍泽这才反应过来，希音不知道门槛是什么。 苍泽于是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臂，温柔道 “抬脚越过去。” 希音依言照做，进入房间后被苍泽领走着，入神地听着对方解释何为门槛。 这时从屋外传来朗爽的笑声，希音侧耳分辨，认出这人应该是位中年女子。 “哎呦喂，这就是我家少爷心心念念，心尖儿上的人儿吗？” 希音本来已经坐在椅子上，闻言急忙站起，仓促的绞着手。 她从未被人如此欢迎过，正不知如何应对，面红耳赤时，苍泽在她耳边介绍说这位是从小照顾他的阿姆。 北燕阿姆的身份特别，因为养育之恩，有时地位甚至尊崇甚于亲生父母，希音思及此处，想要弯腰行礼，不料却被苍泽制止。 “哎呀，不要见外啊，以后你也叫我阿姆就好啦。” 希音的手被阿姆紧紧托着，她有些诧异对方的热情，不适应地缩了缩肩膀微微后退。 若是希音可以看见，就会发现这位阿姆的脸色更多的是庆幸和劫后余生的开心。 这时侍卫们抱着木盒来到了院中，希音在阿伊的帮忙下，四处走动熟悉庭院。 另一边，苍泽给阿姆甩个眼神后，两人相继离开。 将军府书房，一人站在窗前，一人垂头垂脑站在前人身后。 苍泽背着手站在窗台前，周身传出迫人的威压，他压抑住心低翻腾的怒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半晌后，才转身冷冷地质问道 “这就是你写的好戏本？” 站在苍泽身后的并不是和他一同进屋的阿姆，而是抱着书你捏着笔瑟瑟发抖的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觉得他的四肢好像失去知觉，身体快要被冻成了冰渣，于是带着求饶和哭腔的解释 “战神，我本打算回去就写，可天帝忽然召集众仙前去听老祖讲道，因为要签到我逃不了啊。” 苍泽瞥了司命一眼，冷哼一声收回眼神，周身凌厉的杀气稍稍减缓。 司命星君看着苍泽握成拳头的手，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继续说 “十五天的道场结束后，我不就急忙赶来了吗，而且仙尊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大碍哈。” 说到这里司命星君微微舒口气，离开凌霄宝殿后他就急忙去天机阁算了一挂，却算出希音仙尊在这两天有一个大劫。 当时他还来不及编写天书就急忙下凡告诉苍泽，让苍泽动身前往古越把仙尊赶紧接回来。 今日看到完好无损的仙尊，他在那一刻热泪盈眶到几乎就要跪拜，兴奋到宛若新生，不由得暗喜免去了战神的一番毒打。 苍泽转过身正对着司命星君，看着对方脸上讨好的笑，右手张开伸向对方，言简意赅 “阿音这一世的天书呢？” 司命双手在袖子上蹭了蹭，面露难色。 苍泽见状皱起眉头，放下手问道 “可是发生了意外？” “那个？”司命搓着手，悄悄躲在了书架后，打量着苍泽的神色，结结巴巴道 “仙尊这一世的天书被，被天帝要去了。” 被天帝要去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惊天霹雳，苍泽一时有些失态，他上前一把拽出司命，书架被连带着倒地，一侧砸在他的后背上后摔成两半。 苍泽浑然不觉，只是捏着司命的衣领怒视对方，他的头上青筋暴起，看上去十分狰狞，还未来的及说一句话就听见司命的求饶。 “战神息怒，息怒”司命艰难的拍着苍泽的手背，扑腾着小短腿，不住的道“封运笔还在我手上，只有天书是没有用的。” 第63章 古越17 司命最后是扒拉着柱子，撑着腰一步一步挪着离开将军府的。 凡间他不好施展法术，加上他也有些理亏心虚，正准备闭眼硬生生的抗下苍泽的一顿揍时，苍泽却放手了。 他没有防备的落在地上，地上堆着刚刚散架的书柜，着地的一瞬间，司命觉得他的屁股裂成碎片了。 真的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司命锤地悲叹世道对他的不公。 想到苍泽最后还若无其事的命令他给楽尤带信。 司命愤恨地从怀里拽出信封，想要撕成两半，犹豫几许还是不敢下手，最后还是乖乖塞回怀中，认命般的拍拍屁股，捏了符朝洪荒界走去。 边走边嘟囔着，好歹他也是天庭一上仙，他应该悠闲的待在天机阁中，喝着仙琼，吃着糕点悠闲地看着转世神仙在凡尘挣扎，怎么能沦落到亲自奔波跑腿的境地呢？ 不过一切皆由他求希音仙尊挽救大梁国运开始，司命心中有愧，对于此番遭遇也自觉是罪有应得。 所以只是口头抱怨几句，该出的力他还是会十分尽心。 春去夏来，希音也习惯了在将军府的日子。 百里泽龙大多时候都是在外征战，或者在军营练兵，并不会日日都会留在将军府。 从阿伊口中得知，这北燕都城中还有一座将军府，那是百里泽龙父母居住的地方，有时他也会歇息在那里。 “这是什么嘛？”阿伊有时候会抱怨“小姐你来这里，没有成亲仪式，也不曾见过将军父母，难道就把您当做藏在笼中的金丝雀。” 每每听到这话希音都会摇头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对于阿伊抱怨的原因，其实她心里并不在意。 她本就不喜接触外人，如今有个可以悠闲度日的地方，她已经很感激很知足了。 百里泽龙带她出去过，去见他的将领和士兵。虽然希音看不见，可她却感受得到，每个人的反应。 隐藏在客气之下的惋惜，或惊诧，或不屑。 这种环境让她感到局促且不自在，她本是个盲人，那时却第一次感觉到，心的四周也是黑乎乎的看不到尽头。 婉拒几次百里泽龙出门的请求后，他也不再勉强，会同她一起待在府中，讲些他征战时的趣事，看过的风俗，还有人烟罕见之地奇异的花草。 百里泽龙描绘的栩栩如生，希音往往一听就入迷，有时她还会意犹未尽的主动拉住对方的衣摆，鼓起勇气请求再多说一会儿。 “阿音，你想看看这世间么？” 一日，百里泽龙状似无意的问道。 可希音从对方的呼吸判断出，他并非如同说的那般淡定，至少没有那么坦然。 想看见吗？希音歪头想了想。 听阿虎说，上次百里泽龙为了摘取她喜欢的一株兰花，攀爬峭壁差点坠入悬崖。 百里泽龙如此费尽辛苦艰辛，最后送到她的手上，那株兰花也没有活过一个月。 希音没有闻到兰花生机勃勃时散发的幽香，倒是感受到它毫无生机时叶子上枯萎的纹路。 一条一条的经络，一碰就碎的枯叶，都在控诉她的贪心。 为何要有希望呢？希音当时捏着兰花思考着，世界上很多事是强求不来的。 所以听到这个问题后，希音对着百里泽龙摇了摇头。 “为何？” 明显听到将军叹了口气，他的好像十分不解。 为何？大概是害怕千辛万苦得来的希望最后又变成一片虚无吧。 就像是那朵兰花。 希音却没有告诉百里泽龙这个理由，只是仰脸笑着答了另一个 “将军，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黑暗，习惯了独孤，习惯了摔跤。 和幼时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已经会收起好奇，所以如今连磕碰都很少了。 本以为话题就此而止，可半晌后希音听见对方再次开口请求 “阿音，明晚有个灯会，我们出去逛逛吧。” 百里泽龙已经很久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了，希音愣住了，还未来的及拒绝，就感觉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语气带着央求 “阿音，就当是陪陪我。” 第64章 古越族18 从未见过百里泽龙如此模样，希音最后还是应下。 谁知第二日一早，百里泽龙被北燕王召见，直到傍晚他都未曾离开皇宫，宫内也未传出任何消息。 最后是阿虎赶来，告诉希音将军今日有要事，不能赶来了。 原本还担心发生了什么意外，希音听到阿虎的话后算是稍稍放心了。 晚上的逛灯会不了了之，希音那夜站在外墙角下，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忍不住会想外面是多么热闹的情景。 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希音认出来的人是阿伊，于是转身朝阿伊的方向微微伸手。 “小姐，那个消失一年的阿姆回来了。” 阿伊喘着气，紧紧握住希音的手，声音带着些不可置信。 希音也有些诧异，和阿伊一同走到了前堂花厅，还没踏入门坎，就听见熟悉的笑声。 “哎呦喂，可算是等到你了。” 希音被阿姆热情地拽过去，同样不适应对方如此热切的态度，可希音不会像一年前那般仓促，她只是有些紧张。 “我出了一趟远门。” 化成阿姆的司命星君将希音按在椅子上，一边解释一边扑哧扑哧地解开他刚刚背的大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介绍说 “这是您最喜欢吃的桃花酥，这是您最喜欢喝的桂花酿，这是您最爱……” 司命星君飞快的清点着楽尤命令他带来的东西，一口气终于念完，最后他长长的吁了声。 千里迢迢的把东西拿来，他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司命自我感动到。 可扭头看见希音迷茫的神色，他这才想起仙尊已经没有记忆，顿时明白过来，他的讨好不过白费力气。 司命星君看着桌子已经被他胡乱摆放满，又一股脑的用布兜起系好，然后甩给一旁目瞪口呆的阿伊。 做完这一切，司命盘腿坐在椅子上，擦了擦额头的汗，嘿嘿笑道 “你家小姐一定喜欢，你先收起来哈。” 阿伊抱着东西颤颤巍巍走到偏房，将布袋放在圆桌上，然后回到希音面前，俯身对她耳语了几句。 原来是那阿姆身后站着一位妙龄女子，长得温婉清丽，估摸也是十八九岁。 阿伊对一切可以威胁希音地位的女子都颇有敌意。 希音明白对方是为她着想，可也为阿伊的草木皆兵感到无奈。 发现阿伊不悦的眼神，司命星君这才想起跟在他身后的神农氏族人，急忙介绍到 “小姐，这位是阿絮，一位医女。” 说来也是凑巧，昨日，哦不，是去年，他给楽尤传信时发现对方竟然不在昆山女娲宫，反而在洪荒神农谷。 他‘无意间’看到战神的信件，得知战神联系楽尤大人，是想麻烦她去找神农谷的医者，请人来医治仙尊眼睛。 恰好他自从下凡后，就一直身心不宁，夜不能寐，时时感觉头疼脑热，他本打算日后找神农族人调养一番。 可没有想到，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是好日子呀，司命喜滋滋的想着。 当时觉得实在是太凑巧，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想到不用多跑路，他也能挤出时间做些药熏，于是司命星君没有按楽尤要求去女娲宫等她，反而颠颠儿的直接去了神农谷。 万万没想到，在那里他发现了早已被天帝流放人界的伏羲氏族长，太束大人！ 看着楽尤大人忙不及地照顾着太束的样子，司命恨不得自戳双目，内心哭嚎着什么命中注定的凑巧，简直是命中注定的劫难。 他身为仙官，见罪人太束出现在洪荒界有禀奏天帝的义务。 而且楽尤私自带太束进入神农谷已是违抗天帝重罪，更别说她胁迫神农族人出手医治。 被楽尤胁迫的人，是神农族族长的二女儿，阿絮， 那女孩此刻就站在他身后，此女已是神农族的弃子，若是天帝追查，神农族大可将所有过错推置她一人身上。 而楽尤冷静之后，有些懊恼她之前的行为莽撞，觉得阿絮着实无辜，正愁眉想折儿之际，收到了司命的密信。 她本打算收拾一下前去女娲宫，却没有想到在神农谷口就遇见司命。 之后发现不妥的司命星君正欲离开，却被楽尤牢牢抓住，他们几番商量下，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楽尤带太束离开洪荒，而可怜的司命带着阿絮来到希音身边。 只要医好了希音的眼睛，便是对仙尊有功，神农谷容不下阿絮，可盘古山可以。 一切商量的刚刚好，司命星君打着算盘，丝毫不觉他已经被楽尤带进了局中。 希音还没有来的及和那名叫阿絮的女子打招呼，就听见屋外的仆从的通报声 “将军回来了！” 第65章 古越族19 希音开心的站起来准备迎接，却听出至少有三个人的脚步声。 她僵直的面对门口站着，不知应该如何招呼。 百里泽龙很少带人来这间府邸，因为知道她怕生，也因为害怕打扰她的生活。 一旁的司命星君无所谓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他看清进来的三个人的模样后后，口中水霎时全喷出来。 他死死握着茶杯，飞快地拉着阿絮躲在屏风后。 谁能告诉他，本来应该在大梁皇城的李尚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可是北燕的地盘，还是北燕将军百里泽龙的府邸！ 可看见李尚玄望向仙尊时的眼神，司命顿时明白了。 大梁皇帝此次不顾一切的任性，怕是为了仙尊。 李尚玄执政大梁近十八年，自从齐国公主殁后，率兵直指国都，登基后手腕铁血，恩威并施，百姓传言其为人冷酷，不近人情。 可就是如此之人，在看到希音那一刻，脸上像是被人重拳击中一般，他双唇颤抖，眼中有不可置信，也有庆幸，但更多的是心痛。 希音感觉到掌风，知道是有人在他面前挥手试探，当下微微低头，同之前无数次一般的解释道 “我看不见的。” 听见几声咿呀声，希音侧了侧头想要辨别对方究竟说的何事，可却再也听不见动静。 若是希音可以看见，就会发现站在她面前的李尚玄已经红了眼眶，压抑的嘴唇口型是在喊‘阿姐。’。 他的右手颤抖着，微微按在希音肩膀上。 可希音看不见，黑暗中她感觉到有一丝惶然和压迫，当下无助的喊了一声 “百里将军？” “我在。” 被一双粗糙的手握住，直到摸到手腕上熟悉的疤痕，希音这才微微定下心。 那伤疤是上次百里泽龙为摘取兰花时，被山崖上的砾石割伤所致。 听百里苍泽介绍说这位是从大梁来的使者，他带来了大梁最好的医师为她医治眼睛，感觉肩膀上的手已经松开，希音才完全放松。 不过她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吗？希音虽然怀疑，但是听出百里泽龙语气中的欣喜，她一时也不愿开口扫兴。 苍泽和李尚玄身后站着一位老人，那老人见李尚玄的手势，于是上前请希音坐下后闭上双眼。 听见医师的声音，希音发现对方应该是花甲之年，想必是经验丰富，于是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那人扒开了自己的眼皮，随后右脖子处感觉到一丝冰冷，像是被蚂蚁咬了一般，接着感觉手背也有同样的感受。 听见阿伊吸气的声音，希音猜想场面估计十分惊悚，不然怎么会吓到向来胆大的阿伊。 不一会，希音有些困了，忽然听见耳边一声叹气。 是那老者，来自大梁的医师。 希音心中没有失望的情绪，只是觉得劳烦老者如此奔波，而有些过意不去。 “姑娘伸出右手，老夫为姑娘号脉。” 又过了几乎一盏茶的时间，希音终于可以活动她那有些发木的手腕。 “江太医，如何？” 李尚玄急迫的问道，脸色却在看见江太医脸上的愁容后变得有些僵硬。 “李公子。”江太医按照之前吩咐的称呼皇帝，叹息摇头道“先天之症，老夫无能为力。” 李尚玄强打起精神，语气试探 “江太医，要是用最好的药，或者让太医院陆续研究，有没有一点，一丝可能？” 第66章 古越20 江太医何曾见过陛下如此恳求的模样，当时就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道 “臣无能！” 百里泽龙听后并没有很失望，或许因为他并没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李尚玄身上。 希音的眼睛是被忘川河所伤，他早想到可能凡间没有医治之法，正因为这层担心，他才会请求楽尤去神农谷。 李尚玄长叹一声，不忍责怪年事已高，却仍随他奔波到北燕的老太医，抬手示意对方站起。 心中的无能为力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在大梁万人之上的李尚玄此刻变成了寻常人，他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按压鼻梁，闭眼想着是否还有其他法子。 听说南疆巫术玄妙，或许他可以修书问问。 “若我可以医好她呢？” 温温软软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司命眼睁睁地看着阿絮朝外走去，他伸手想要拉住阿絮，却只碰到对方的袖口扑了空，她已经出去了。 司命缩回手，咬牙切齿地蹲在软塌上，双手捂着胸口，心中祈祷阿絮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外面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出去的！ 众人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粗布棉服，脖子上带着麦穗样项圈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虽然她穿的奇怪，可丝毫遮掩不住她清月之容，秀丽端方的气质。 “真的？”李尚玄质问道，上下扫视打量阿絮一番，隐隐露出他帝王的威严，语气带着冷意。 “江太医乃大梁医圣，他都束手无策，你一黄毛丫头，有何能力作出如此保证？” “我就是可以。” 阿絮重复着这一句，她固执地站在原地，看上去沉静自若，可颤抖的双手却透露出她心底的害怕。 阿絮和李尚玄对峙之时，百里泽龙也在一旁默默打量她。 阿絮身上的粗布棉服他认得，是神农族祭祀时才会穿的礼服，而她脖之上带的麦穗样项圈，他记得只有神农族长的几个儿女才有。 她穿的是盛装，很隆重的衣服。 可此女打扮实在看不出是应邀前来，百里泽龙忍不住皱起眉头，暗道司命星君该不会捅了娄子？ 可惜他如今凡人凡身，探测不出司命所在。 百里泽龙扫视房间，目光定在屏风。 在屏风后躲着的司命忽然觉得一阵冷风刮过，他抱紧双腿蜷缩成一团。 一旁的李尚玄想到他并没有可以和面前这女子交换的筹码，她眯了眯眼，抛出他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我叫阿絮。” 阿絮说话带着一丝糯意，像是小孩一般。 “我，我” 阿絮低着头拽着衣袖，吱吱啊啊半天也没有说出口。 就在李尚玄不耐之际，忽见那个阿絮朝百里泽龙方向跪下，带着哭腔说 “战神大人，我，我想活下去！” 李尚玄诧异的望向百里泽龙，不解何时他有了战神这封号，让他更加惊讶的是，向来谦虚的百里泽龙对此称呼没有丝毫意外，接受的十分坦然。 “为何会死？”苍泽安抚了一下因为刚刚动静过大而受惊的希音，这才抬头问道。 “因为司命……”阿絮说了一半就停下，她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为难的握着拳头，揪起了头发。 此时李尚玄已经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神仙之间的事情了。 认为自己留在再此地反而不方便他们交流，于是他识趣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阿絮身边，李尚玄顿了顿，低头问道 “你既然是神仙，那一定可以医治好她了？你的法号或者仙号是什么？” 阿絮抬头，不解的望着李尚玄，李尚玄不耐的解释 “我在凡间算有些权势，你若医好了她，我就盖庙供奉你，保证你的香火旺盛。” 阿絮听见这话后呆呆的回答“我，我没有仙号。” 李尚玄噎住了，叹了口气承诺道 “若你治好了她，以后想要什么，直接来找我，只要我能给，就不会推辞。” 阿絮愣愣地看着李尚玄离开的背影，心头触动几分。 阿伊去送李尚玄，屋内只有希音，百里泽龙和阿絮三人，司命双腿蹲的有些发木，起身时没稳住，一下摔在地上。 “哎呦！” 司命出声后才反应过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却为时已晚。 “出来！” 传来百里泽龙命令的语气，司命认命的揉着屁股站起来，龇牙咧嘴地从屏风后出去。 第67章 古越21 听司命说完前因后果时，希音已经依偎在百里泽龙怀中睡着了。 得知阿絮遭遇的阿伊同情起她，觉得她为族顶罪的经历和小姐一样，也卸下了防备，甚至还主动带着阿絮去房间休息。 百里泽龙将希音抱回房间安顿好后，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他回书房准备休息，却在门口看见还等着的司命，有些不解。 “司命星君为何还未回天庭？” 凭借他对司命的了解，以对方那胆小怕事的性格，苍泽觉得司命应该早就撒欢离开才符合他的脾性。 司命挠挠头，讨好般嘿嘿笑着，看着苍泽坐下后小心翼翼凑到对方面前，殷勤的伸出胖手捏着苍泽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 “苍泽战神，那李尚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原来是为了这事。 苍泽挑眉，端起茶杯反问道 “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妥！” 司命语气急促，双手握拳齐齐落下，苍泽手中茶杯里的水顿时溅出，苍泽腿上，还有桌上全是水渍。 司命见状暗道坏事，急中生智下把他的袖口当做抹布，想要擦拭桌面。 却被拿来抹布的苍泽推开，司命抬头看见苍泽擦完后的一脸嫌弃，抱歉的重新倒了杯水递给对方，继续解释道 “主要是我，我天命书上李尚玄的命不是这样进展的啊。”司命叹了口气。 看着苍泽一幅好好解释的表情，司命眼中流露出五分的为难，三分的窘迫，还有两分的不好意思，最后他咽了咽口水了，避开苍泽的眼神犹犹豫豫道 “那个，李尚玄的事情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苍泽放下茶杯，却发现司命眼睛骨碌碌转着就是不肯开口。 于是他转身拿起一本书，耐心的翻阅，甚至还提笔批注起来。 看着对方悠闲的模样，司命自己着急像是被火炙烤一般，最后心中一横，抬头望着苍泽问道 “你既然能以龙族势力护住阿絮，应该也可以护住我吧。” 苍泽斜睨一眼司命，并不搭话。 司命于是搬了个小马扎，放在苍泽身侧，他抱着腿坐下，可怜兮兮的望着苍泽道 “战神大人，我可能得罪天帝了。” 语气听上去如此卑微，苍泽放下书，扭头竟然发现司命眼中真的噙着泪水。 这又是什么招数？ 苍泽忍不住将书扣在对方脸上，微微松了口 “你先说来看看。” 往往战神这样说就算是应下了。 司命熟练的扒拉掉书，眼中的泪竟然已全无踪影，一把鼻涕一口吐沫的说起前因后果。 原来这李尚玄本名为赵玄，是凤族族长之弟，此番入凡是因为年以九百岁即将成年，按照凤族传统入世历练。 凤凰一族居住在不死火山，自持血脉高贵不愿归附天庭，对此天帝颇有微词，所以就让司命在赵玄的天命簿上写了悲惨的一世。 后来虽然被希音强行要求修改了运数，让李尚玄成为了九五之尊。 可因害怕天帝怪罪，他便将李尚玄登基后的命运写的十分悲催，身缠恶疾，猜忌怀疑，众叛亲离等等。 可刚刚就在前厅，他看见了李尚玄。 就那一眼，司命就知道对方并没有经历他写的那些事情。 苍泽听完后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道 “希音上一世把无患木留给了他，无患木可避世间灾厄，此事和你无关。” “还有件事我未曾和你说。” 司命苦巴巴的耸拉着脑袋，对着手指头坦白道 “凤君赵炎成年转世时我心头不忍，于是笔下留情，之后天帝大怒，说我不尊号令和纪法，几乎要撤了天机阁。” “那时还没有天规，我就沦落到那般境地，此番我定是在劫难逃。” 司命不知何时调出了封运笔，双手紧紧握住它，脸上全是不舍和懊恼。 他正为自己的前途悲伤着，忽然听见苍泽发出一声嗤笑。 司命星君抬起头，这时眼中真的含着泪，控诉的望着苍蛰。 “司命星君，你的仙职是帝俊大帝封给你的，你的天机阁是陈勾大帝批给你的。” 苍泽说着，目光落在封运笔上，反问道 “而这封运笔是老祖赐给你的，一切与如今的天帝有何干系？” 司命听见着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一时间忘记如何反应，呆呆的看着苍泽。 苍泽深吸一口气，道 “你身负之职，是让下凡的神仙悟红尘，知天道。而非让他们经历刻意无端的摆布。” “司命，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些？” 看着司命若有所思的离开，苍泽想着他终于能眯眼休息一会。 第68章 古越族22 立冬将至，天气也逐渐严寒，希音站在亭台中听着风吹树枝呼呼的声音，不觉间手已渐渐冰凉。 “今日寒气骤临，小姐要注意身体。” 阿伊刚刚拿来的披风，她小心给希音披上，仔细系好后，抬头看了看希音的眼睛，如同昨日一般问道 “小姐可感觉到光亮？” 阿絮曾经告诉阿伊，复明前眼前会出现白色的光晕。 得知此事后的她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问着希音同样的问题。 希音笑着摇头，示意阿伊扶她进入花园。 “奇怪了，都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阿伊嘟囔着，顺手托着希音的胳膊，以免对方在石子路上摔着。 “我眼睛是先天不足，阿伊你”希音本想说不要抱有希望，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圈，变成了“顺其自然吧。” “那阿絮配的药您都按照要求吃了吗？” 阿伊有些生气，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希音囫囵地将药丸吃错，或者错过吃药时间，想到这里，她的语气稍微变重了些 “小姐，您上些心好吗？” “太苦。”希音皱起了眉头，嘴巴中泛起驱散不开的苦涩。 “将军不是买了蜜饯吗？你吃完可以含一枚啊。” 阿伊从第一次阿絮给希音进行针灸时，她已经看出小姐的不配合。 可她也问不出希音真正的想法，只能不停的劝说，可仍然毫无效果，希音总是毫不在意般，淡淡地笑着。 如此几次后，阿伊渐渐明白了一件事。 小姐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否可以复明。 阿伊岔开话题，说着她打听到的消息 “阿虎告诉我，说将军过两日就回了。” 夏初的时候，百里泽龙领军去征伐西边的西漠国，听闻他用兵如神，不过一月就直指西漠国国都。 此举引起南边大梁的注意，一时间燕梁边境形式再次紧张，两军对河驻军而立，本打算回程的百里泽龙又半途转道被调去了马图河驻扎。 所幸战事未起，对峙几月后局势渐渐平缓，前几日传来百里泽龙已经动身的消息。 “将军写来了那么多信，小姐你为何一封不回啊？” 百里泽龙在出征的期间，每月至少三封信件送来。 阿伊不识北燕文字，希音只能拜托阿絮念给她听，可听了两份后，希音就红着脸将信件全都搁置在木盒中，之后收到的也不再拆开。 希音低头沉默，不好意思说出原因。 深夜希音还在梦中，忽然觉得有一人进屋站在床边，她还感受到冰冷的寒气。 “谁？”希音惊醒，小腿一下触碰到坚硬的盔甲，害怕的大叫“阿——” 伊字还没有喊出来，她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希音挣扎时摸到那人手背上的疤痕，认出是百里泽龙，顿时乖巧起来。 “阿音，”百里泽龙松开手，仔细打量着对方，有些心疼 “吓到你了？” 希音双手还握着百里泽龙的手掌，她闻言摇摇头，嘴角忍不住翘起。 百里泽龙将希音紧紧搂住，感到对方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喃喃道。 “半年了，我很想你。” 抚摸着希音的头发，百里泽龙只说了一句，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 两人之间沉浸在温馨静谧的氛围中，百里泽龙看着怀中的希音，忍不住微微低头。 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几处轻功滞空声，他的动作顿了顿，却还是在希音额头落下一吻。 希音感觉到额头有些痒意，还没有来的及询问，就被百里泽龙扶起来。 “阿音，乖乖呆在屋里，哪儿都别去。” 百里泽龙嘱咐着，起身关门，离开了房屋。 第69章 古越23 希音从百里泽龙语气中听出不同以往的情绪，那是带着急迫的交代。 好像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外面很危险，所以他让自己留在这里。 希音坐在床上，手指拽着被子，忽然听到屋外“唰——”的声音。 是拔剑出鞘的声音，希音脸色渐渐凝固，双手几乎将被子扯破。 院中传来打斗声，希音努力静心辨认，发现的有六七种不同的兵器相撞声。 “咔——砰！” 窗户破碎的声音，有人破窗而入。 感觉右边的寒风灌进来，希音吓得朝后退缩了几尺，直直的贴着墙面，在那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夫人！” 阿虎及时赶过来，急忙把希音从床上拉起，躲过那人射来的暗器。 希音因为没站稳，踉跄摔倒在地。 铛—— 是利器刺入床上铜装饰的声音！ 希音慌乱的起身，右手拽着阿虎问道 “将军呢？阿伊呢？” “夫人放心，阿伊已经被送到前厅了，那里很安全。”阿虎手起刀落，将闯入房间那人的右臂砍断，再将人踢开，接着蹲下套好希音的鞋，解释道 “将军在外面同刺客打斗。” 感觉希音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阿虎站起身，抓住希音的小手臂安慰道 “夫人不必担心，将军武艺高强，不会有事。我现在要带夫人离开此处，夫人千万要抓紧我。” 希音点头，握住了阿虎的手臂，摸索着抬脚跟着他朝前走。 即使希音看不见，却也能听到打斗的激烈，脸上神色越发的担忧。 阿虎掩饰着希音走廊处离开，虽然依靠着花草的隐蔽，可他们还是被几个刺客看见。有几人相约朝此处跑来，幸好半路被百里泽龙拦截。 “快走！” 百里泽龙吼道，阿虎反应过来，急忙拽着希音朝前跑。 他隐约听到希音在身后追问 “阿虎，将军他，他会不会有危险？” 前方有涌上来一批人，阿虎举刀狂砍想要冲出一条路，来不及回答希音，只能大声回一句 “夫人，你要相信将军。” 很快这句话就被嘈杂的兵器声埋没，希音听见好多人的呼喝声在耳边，她感觉被人包围，心头涌上一丝惶恐。 手上被溅到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的从指缝留下，她下意识的松开手，想要甩掉五指间黏答答滑滑的东西。 是血，希音反应过来，几乎同时，她发现自己和阿虎分开了。 “阿虎？！” 阿虎已经杀红了眼，听到希音的喊声后回头，却发现不远处已经有人举起了弓箭对准了夫人。 “有弓弩！” 明知距离来不及，阿虎还是嘶吼着扑上去。 却发现将军已经挡在了希音和弓弩手之间，他腹部中箭的同时也挥剑割破对方的喉咙。 血喷涌而出，像是泼墨一般，溅在百里泽龙的脸和衣服上。 “将军！”阿虎反应过来，上前欲扶住百里泽龙，却被对方拒绝。 “府军马上就到，你快带她离开此地。” 看见将军生生地折断箭柄，阿虎咬牙转身带着希音离开。 希音也被阿虎的那声嘶吼惊住，她一路上不断的追问，百里泽龙是否出了意外。 关院门前，阿虎看了一眼将军抵抗的背影，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如之前将军嘱咐一般，沉默地带着希音回到书房处。 这场刺杀在将军府兵的加入下很快就平息了，看着满院的黑衣尸体，百里泽龙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震怒，却全部压抑着。 竟然没有一个活口，他们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连夜将这些人运到城外掩埋，不能让人看见。”百里泽龙冷声吩咐道，准备转身离开。 已经安置好希音的阿虎匆匆赶来，他拦下抬着尸体的士兵，拉下其中一位死者的衣领，在胸口看见那个图腾后，不甘的抬头 “将军！内奸肯定就是…” “我知道，现在急不得！”百里泽龙打断阿虎，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片刻后移开眼神示意众人快行动。 等一切收拾好，百里泽龙才走到阿虎处，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正要嘱咐些别的事情，忽然腹部传来一阵绞痛。 百里泽龙捂着腹部，低头拔出刚刚替希音挡下的箭头，涌出来的血水已经发黑，他张了张口，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70章 古越24 得知百里泽龙中毒后，希音当即就在书房晕倒，醒来后被阿伊搀扶着走回院子。 院子地面不复之前的平坦，到处都是破碎的瓦砾和树枝，希音磕磕绊绊地进入房间，霎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蹲在地上，双手扒在床沿上，感觉眼睛肿胀，眨眼后才发觉脸颊一阵冰凉。 百里泽龙侧头看见希音流泪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拂去她的泪水，艰难地开口安慰 “阿音，我没事儿。” 虽然看不见百里泽龙如今的模样，可希音却听出他语气中不同以往的虚弱和嘶哑，默默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掌，压低声音啜泣着。 希音心中明白，今晚若不是百里泽龙在，她早就没命了。 心中既愧疚又自责，愧疚自己让对方受此重伤，自责自己什么都干不了。 可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一切都无法挽回，希音只能通过泪水发泄情绪。 “这？”一旁的军医查看完伤口后惊呼一声。 阿虎上前询问，军医瞄见百里泽龙和希音紧握的手，向来直爽的人反而支支吾吾起来，几次追问下才含糊道将军中的是奇毒。 阿虎顿时心中明白过来，这毒怕是和古越族有关。 而希音是古越族人在将军的部队中并不是秘密，想来军医也是介怀这个没有直言，当下他便示意对方和他去外面详谈。 一旁的希音看不见两人交流场景，只是听见说是奇毒后慌了神，听见两人离开的脚步声，她转身拉着阿伊，语气急促问道 “阿伊，阿絮上次说去采药，回来了吗？” 阿伊却还在愣着，她呆呆的看着前方，眼中有些迷茫。 刚刚那个军医查看百里泽龙的伤口时，她看见了伤口的形状。 那个形状是古越族特制的箭簇所致，此箭簇可以重伤猛虎且拔出后不易止血，而将军伤口流出黑绿色的血，则很像中了“夕蘭”的症状。 夕蘭是巫女研制的毒药，被用于背叛族人的罪人身上，中了夕蘭，活不过第二个天黑。 阿伊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时间忘记回应希音，直到对方剧烈的晃动她的裙摆，她才回过神，答道 “阿絮每次去十天，算着日子，还有四天才回来。” 若是平常，希音定会发现阿伊声音的僵硬且不自然。 可是如今她的心中全是百里泽龙中毒的事情，一时没有察觉阿伊的异常。 不一会儿，军医请来了一位解毒高手，希音心中升起些希望。 听见一旁的叹息，希音的心像是被人死死捏紧了般，在对方离开前，她紧紧地拉着那人的衣摆，请求那医师救人一命。 “姑娘，并非我不救，而是毒药已经侵入心肺，没有生机了啊。” 这句话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将希音抱着的希望完全压垮。 希音颤抖着张开手，脱力般卧倒在地，整个人像是没有了生气，嘴中喃喃道 “那怎么办？” 希音心头涌上一股无力感，她从未这样的后悔。 若是当时她可以看见，或许就不会麻烦阿虎保护，或许就会自己躲开那支箭，或许百里将军就不会丢了性命。 可结果就摆在面前，那里有或许可言呢。 希音咬破了嘴唇，血珠流出，面如死灰般。 一旁的阿伊红着眼想要将她拉起，却怎么也提不动，最后她跺了跺脚，转身离开房间。 希音真的如心灰意冷般，固执又倔强的留在房间，不肯离开。 阿虎在之前百里泽龙清醒时领了军命，动身回城外军营。 他扭头看见希音的背影，烛光笼罩着，却没有模糊她的决绝。 房间中的人渐渐变少，最后只有希音一人。 希音撑着身体站起，靠在昏睡的苍泽旁边，渐渐闭上了眼。 一股清香充满了房屋，希音感觉一个人停在了自己面前，她却没有力气做任何反应，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沉睡。 第71章 古越25 苍泽睁开眼时，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楽尤，有些愣住了。 “很意外？” 楽尤收回女娲石，整理着衣袖，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是。” 苍泽起身，发现他受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甚至不见一丝疤痕，当下反应过来是女娲石的效用，急忙下床行礼道谢。 “你胆子也是大，若非我恰好赶来，你岂不是要丧命？” 楽尤示意苍泽不必多礼，她微微俯身，温柔地看着熟睡的希音，指尖轻柔的捻了捻对方身上的被单，转头望着苍泽，微微责怪 “阿音这一世无依无靠，若你离开了，谁能护佑她一二。” 苍泽直起身子，说出他原本的计划 “我已经嘱咐过阿絮，她明日就会回来。” 这才是苍泽，总是会做万全打算的战神，尤其对于希音，对方绝不会有丝毫的疏忽。 楽尤明白是她多虑了，浅笑着拿出一串珠子，递给苍泽道 “司命说你托他从紫微宫带来这个。”说着楽尤顿了顿，继续道“他如今被囚在天机阁，我就代为跑腿了。” 苍泽接过星罗珠，皱着眉想要问司命如何了，话说到一半就被楽尤打断 “他前日回天庭，找天帝要回了天书。可不知为何，平日唯唯诺诺的司命星君竟然和天帝起了冲突，天帝一怒之下查出司命包庇希音的事情。” 说到这里，楽尤叹了口气，上前走到苍泽面前，继续道 “最后司命被天帝停职思过，封运笔被收回。我恰巧应邀去天宫拜访月老，得知此事后去了天机阁，这才受他所托。” 苍泽转动着星罗珠，垂眸盯着地面思索着，片刻后开口 “师姐，天帝此举越过了帝俊大帝所……” 他还未说完，就被楽尤“嘘——”声打断，楽尤神色肃穆 “苍泽，有些话希音说说无妨，可你必须慎言。” 苍泽明白楽尤此举是为他好，希音的族人都被混沌虚空吞噬，天庭亏欠她所以可以容忍她出言无状。 而他身后是尚居四海的龙族，不少同袍还在天宫任职，他不仅仅是天庭的战神，更是龙族的太子，所以一言一行不能出丝毫差错。 “你和阿音的婚事，是帝俊大帝定下的。” 楽尤转身凝重地望着希音，接着长叹了一声，虽然不再言语，可苍泽已经明白她要说何事。 帝俊大帝归虚后，现天帝继位已经三千年，他忌惮大帝留下的势力，一心培养亲信。 上古一脉千年来逐渐式微原由就是如此。 而这期间龙族异军突起，苍泽虽然效力在陈勾大帝麾下，可也听闻龙族有专门的军队供天帝驱使。 所以希音一直的戒备和防范，他都能理解。 为此，他竭尽全力的让希音相信他。 原本希音已经打开心扉，可一切在神妖大战后前功尽弃。 再加上伏羲族早被贬入人世宿命轮回，女娲族刚被夺去人族气运，上古一脉从盘古族被混沌虚空吞噬后，彻底被逐出天宫的权力圈。 可苍泽一直不愿解除婚约，所以他的位置十分尴尬。 身为龙族，天帝希望重用他，可却忌惮他和希音的婚约。 他要保护住希音，既不能在在天庭太无用，也不能太显眼。 所以五百年来，即使立下的战功已经可以封为元帅，可他却仍与陈勾大帝保持着默契，一直挂战神的仙职。 天帝曾称赞他是一把利刃所向无敌，苍泽的第一反应是一定要亲手握住这把利刃。 决不能转身对着他心爱的人，那个人，就是希音。 自从希音沉睡后，天帝一直和他父王沟通，想要重新定下婚事。 “天帝派谁下来了？” 苍泽抬头，眼中已经变得冷静。 历来很多神仙眷侣都是在人世偶然相遇相爱，最后回天庭再续前缘。 天帝和他父王早就不愿他与希音纠缠下去，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这次下凡入世的机会。 第72章 古越26 “是妙乐仙子，天佑元帅之女凝双。” 楽尤缓缓回道 “月老已经给你们拉好了红线，也是这事，我才去了天庭月老阁。” 是她，苍泽想到古越族中那个希音的妹妹，眼神泛起冰冷。 楽尤见状明白过来，怕是苍泽已经见过那人，当下又交代了几番，等离开时已经天亮了。 希音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穿上，阿絮已经回来了。 “将军如何？”希音听见动静，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询问百里泽龙的情况。 “将军好好的啊。” 阿絮扭着手帕，轻轻擦拭希音的手背。 希音认出这是阿絮的声音，惊讶对方已经回来，当下就追问起来。 想到将军的交代，阿絮虽然知道希音看不见她的神色，可还是不敢正视对方，侧头别扭道 “我走到一半路程，想到自己忘带了东西，就折回来了。” 这谎撒的结结巴巴，也不知道能不能蒙骗过去，阿絮担心的揪着手帕。 忽然手被希音握住，阿絮扭头看见希音脸上的喜悦，听着对方追问 “那是你治好了将军？” 阿絮不想撒谎，可又不能违背战神的交代，犹豫下迟迟没有回答。 希音只当这沉默就是默认，想到百里泽龙已经无大碍了，心中松了口气。 “阿伊呢？” 发现直到吃饭时还是阿絮陪同，希音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有事儿出府了。”阿絮摆放好碗筷，“小姐我们先用就好。” 希音点点头，捧起了碗，忽然想起来还未喝药，又嘱托阿絮帮忙拿药。 “我配了一个新的方子，是饭后吃的。” 阿絮将勺子塞到希音手中，笑道“小姐之前不是说，每次饭前吃药后，就吃不进饭嘛？” 希音放下碗，面对着阿絮方向，神色十分真诚，语气也颇为认真 “阿絮，我以后一定会按时吃药，不管有多苦，只要能医好我的眼睛，我都会照做的。” 阿絮愣住了，她是医者，自然能感觉到病人的变化。 若说之前希音是自暴自弃、听之任之的无所谓，现在的希音就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般的努力。 自那以后，希音真的十分配合，偶尔刺激穴位感到疼痛时，她也只是咬紧了嘴唇不发一言。 原来她真的十分能忍耐疼痛，阿絮收针后常常感慨，仙尊这一世是受了多少的苦，才能有如此高的耐受力。 正因为吃了太多避不开的苦，所以她之前一直不愿意吃苦的药，也是因为难得可以选择吧。 一日，阿絮终于忍不住，布针时问希音是否真的感觉不到疼痛。 “其实很疼的啊，可因为我想早日看见，我”希音不好意思的笑着“我不想再拖累你们了。” 阿絮拿针的手微微顿住，原来，对方如此努力，是因为将军。 “小姐。” “嗯？” “你和将军会百年好合的。” “说什么呢？”希音娇嗔道，她与百里泽龙尚未成亲，和谈百年。 阿絮布完针站在一旁，她透过窗户看见正站在院中捣药的将军，脸上不由得露出笃定的笑容。 天气渐渐寒冷，院子中的池水已经被冻成冰。 这日希音坐在炉火旁，阿絮在她眼睛前挥手，带着些许掌风，希音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看的见吗？” 一旁的阿絮拿着一个蜡烛在希音面晃动。 希音试图睁大眼睛，眼前还是漆黑，反复几次仍是如此后，她才摇头。 手上的蜡烛距离对方越来越近，可希音还是摇头，阿絮终于放下蜡烛放弃了。 听着阿絮收东西的声音，希音明白她还是不能看见分毫物品，心中有些失落，但马上就自己宽慰自己，心道此事不能急。 屋里有些闷，希音想要出门走走，顺便散散心。 恰好此时百里泽龙回来，他扶着希音在院中随意走着。 阿絮靠在窗前，嘴角含着笑看着神仙眷侣般的两人。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将军说着什么，时不时的希音会捂着嘴偷笑，甚至娇嗔地拍对方的手臂，好一对如画的璧人。 阿絮还在洪荒界时，很小就听说苍龙族的大皇子苍泽如何追求盘古族的幺女希音的故事，开始她觉得这不过是人人夸大的传言，如今见到两人，方才明白传言也是可以相信的，也是可以真实的。 希音听着苍泽讲着那些有趣的事，心情渐渐变得晴朗，之前在意眼睛的低落情绪也暂时被忘记了。 见希音心情微微舒畅，苍泽从怀中拿出星罗珠，小心地套在希音手腕上。 “这是什么？”希音好奇的问道。 “你心心恋恋的东西。” 苍泽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解释。 希音心知对方说的是另一个人，却也没有如从前一般事事追究到底。 第73章 古越27 希音知道最近阿伊出府频繁，可想着或许是外面繁华让人留恋，所以她并未放在心上，只道阿伊玩心未收。 今日从阿絮口中得知，几日前古越族派出了使者，听说已经到了北燕国都驿馆住下，希音这才隐约觉得阿伊有些不对劲儿。 晚上宽衣时，希音发现阿伊还在收拾，没有同往常一般催促她早些歇息。 她等了许久不见对方开口，终于问道 “阿伊，我听说古越来使者了？” 希音尽量让问题显示的不那么突兀，可还是听出阿伊扭抹布时停滞了一下。 “嗯，”阿伊应了一声，低头继续擦拭着案桌，没有继续搭话。 “那，你可去探望他们？”希音摸索着站起，从一旁的首饰盒中拿出一袋银两，对着阿伊的方向道“阿伊，过来。” 阿伊站起身，将抹布放在盆沿，走到希音面前。 “这个给你。”希音试探了几下终于捉住阿伊的手，将钱袋放在她的掌中，“这些是我每个月领的月钱，虽然不多，但去探望时可以买些东西。” 停顿片刻，希音道“你父母，亲人尚在族中，也可多请求照看些。” 阿伊低头看着手上的钱袋，感觉眼睛发热，也说不出话。 小姐来到北燕时身无分文，将军赏赐虽多但都十分贵重，基本被小姐束之高阁，只有她手上的那袋钱，是小姐唯一拥有的东西。 沉甸甸的，阿伊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擦脸颊。 “哭啦？” 听着头顶传来的温声细语，阿伊伸手抹去了泪，摇头道 “才没有。” 听着对方小跑离开关门的声音，希音觉得阿伊此刻有些别扭，还有些可爱。 第二日，阿伊早早就请假离开了将军府，希音坐在屋内烤火，听着阿絮在一旁叮叮当当的配药，她鼻尖也时不时的闻到若有若无的清香。 因为害怕屋内闭气，阿絮起身打开一扇面对庭院的大窗通风。 希音正按阿絮交代，时不时的转动眼珠，说是这样可以活络眼睛的经脉。 好像有道白团闪过，希音一下子就注意到这不同以往的光芒。 顺着白光，希音站起朝大窗出走去，阿絮见状急忙放下药膏紧紧跟着。 “那是什么？”希音眯了眯眼，发现白光变得更清楚了。 阿絮顺着希音指的方向望去，看见湖面折射太阳光，表面闪出一片刺眼的白光。 “是冰冻的湖……”阿絮话说一半，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激动的站在希音面前，张开手掌晃了晃。 感觉那光明明暗暗的，希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伸手捉住那晃动的手。 “夫人！”阿絮看着希音抓住她的手指，喜悦的叫出声。 两人欢喜了一阵，直到希音得知百里将军回来，面对她迫不及待的催促，阿絮扶着人快速的朝前厅走去。 阿絮从未见过希音走的那么快那么轻松，她脸上洋溢着的期待和喜悦也极为少见。 看着希音如此模样，阿絮这才有些相信，对方曾是盘古族的一员。 越来越靠近前厅，身边经过奴仆也多，议论也渐渐杂乱起来。 “那古越族的凝双姑娘可真有气质啊。” “可我觉得论长相不及夫人十分之一。” “还叫夫人呐，听说北燕王已经下旨要将军和凝双姑娘成亲了，你口中的那位夫人怕是要当妾了。” …… 希音停了下来，阿絮暗道不好。 “阿絮，麻烦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我回屋等你。” 冷静自持的声音，像是刚刚绽放的花朵就招受了凌霜一般，希音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 希音说完后挣脱开阿絮的搀扶，她转身离开时还踉跄了一步，再无一丝刚刚的神采，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 天空飘起雪花，落在希音发间，渐渐的越积越多。 从背影看就像是一位老人蹒跚。 第74章 古越28 希音回到庭院，再次看着见眼前微白色的光芒，刚刚盘旋心中的欢喜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委屈。 委屈什么呢？希音一步一步穿过长廊，摸索着进入房间，她最后坐在软垫上，冰冷的双手向前微微探着，想要靠近火炉取暖。 碰到炉壁，指尖上传来灼伤的痛，希音缩回手发现手指上鼓起了水泡，她无意识地挤压着，垂眸陷入思绪中。 水泡被挤破了，她却恍然未觉。 处在寒冷的地方太久，一点点温暖就想抱紧，反而让自己受伤。 在古越族中，她被人隔离排挤，受人非议，是百里将军无尽的耐心和关怀卸下了她的防备，也成为她握紧取暖的源头。 可是，这个源头本来就如水中月，镜中花般虚幻。 她本就是代替凝双前来和亲，若是凝双想要，她随时都应该腾出位置。 这将军夫人的名号，本就不属于她。 手背有点点冰凉，希音伸手触碰，发现是水。 屋檐虽然落雪，可屋内不会漏雨。 原来是她流泪了。 不要哭，希音抬手擦干净了脸，告诉自己是时候回到正轨了。 咔吱——，关门的声音。 希音听着脚步声，认出来的人是百里泽龙。 “阿音。”百里泽龙没有看见希音流泪，他的目光被希音手上破的烫泡吸引，于是上前握住她的手，焦急地问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扭头看见距离不足半身远的火炉，责问道 “阿伊最近怎么了？我之前不是交代所有尖锐的，烫的东西都要用布包住吗？” 希音收回手，脸上神色带着几分疏离，她淡淡解释道 “古越族来使，我让阿伊去探访了。” 看着希音垂眸且生分的模样，百里泽龙叹了口气，想到刚刚阿絮所言，明白面前这人定是多想了。 “你是不是想问凝双？” 百里泽龙翻找出药箱，半跪在希音面前，挑了烫伤膏抹在对方手上，解释前因后果 “北燕王确实想要赐婚，但是已经被我婉拒了。” 说着就势握住希音的手，他保证道 “阿音，你放心，我和你之间，不会有别人。” 希音挣脱了百里泽龙，身子微微侧开。 “按照约定，将军当娶之人是凝双小姐。”希音淡淡的开口“我不过一个替代品而已，只要将军吩咐，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百里泽龙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也变得冷峻，顿了顿，反问道“你当真这么想？” 希音没有回答，只是抿嘴笑着点头。 纵然是笑，百里泽龙也觉得希音那模样比哭还难看，当下起身离开。 走到院中，看着满院的雪景，百里泽龙停下脚步，他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希音生气了。 上一世他有如此情绪，和今日原因相差不大。 都是因为希音把他朝另一人身边推。 记得那时他们都还在浮罗峰学艺，两人还未订婚，希音在他告白后，处处将玄女拉扯进他们之间，时时刻刻逮住机会撮合两人。 玄女倾心于他，他几次拒绝后仍被对方纠缠，最后在一次天尊授课时当场斩断玄女赠送的发丝，众目睽睽下表达了他对希音的心意。 他那时被希音逼得没法，行为过激言语太过，不仅让三个人都难堪，也让玄女与希音从好友变成陌路。 最后玄女加入西王母的麾下，有很大的原因就是此事。 如今希音同样将他推向凝双，苍泽心中同样不爽。 他宁愿希音对他不理不睬甚至拳打脚踢，也不要希音如此故作大度。 有人进入了院子，苍泽抬头，看见阿伊魂不守舍地穿过走廊，双手绞着像是在犹豫什么，待她走近后苍泽开口叫住对方 “阿伊！” 阿伊受到惊吓，几乎抱住身旁的柱子才站稳，看见她手上的香囊，苍泽眼睛眯了眯。 第75章 古越29 “将军好。” 阿伊急忙弯腰行礼，她看着苍泽背手缓步走到自己面前，身体微微发抖。 “这是什么？” 苍泽盯着阿伊手上的香囊，阿伊反应过来急忙将香囊藏于身后，结结巴巴的说“就是，是买来的，的礼物。” “是吗？”苍泽盯着阿伊，反问道“这上面的花纹北燕很少见，让我看看。” 阿伊这才想到香囊上绣的是古越的图腾，一时间方寸大乱。 苍泽不再言语，向阿伊伸出了手，周身带着迫人的威压。 阿伊犹犹豫豫下终于将香囊放在对方手中。 “和我去书房一趟。”苍泽嗅了嗅没有发现特别的味道，心中还是不放心，将准备离开的阿伊叫住。 月上梢头，阿伊还未回来，希音心中担忧，问收拾衣物的阿絮可否看见阿伊。 “我不知道。”阿絮慌乱的避开眼。 希音看不见阿絮的神色变化，当下只是觉得奇怪，以往此时阿伊都会回来，今日好像太晚了些。 “可能她与族人相谈甚欢，所以忘记时间了吧。”希音安慰自己，端起了阿絮准备的安神汤。 自从回到北燕，可能因为水土不服，希音很难入睡，因此睡前都要喝一碗安神的汤药帮助入眠。 希音抿了几口后，想了想还是放下。 她打算还是先等一等阿伊，于是躺在床上和衣闭目养神。 站在屋外的阿絮看见希音睡下，急忙朝书房跑去。 下午将军让她辨认了一包香囊，香囊散发着普通的花香，可阿絮还是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 于是她扯开香囊和里面的料包，翻找时发现了夹杂在其中的赤仁草。 赤仁草气味很淡，多长在山谷间，其毒性虽不会害人置死，可却会让人浑身上下奇痒无比，中毒之人会忍不住挠痒，最后皮肤流血，几乎面容全毁后才会渐渐缓解。 每个误食赤仁草的人最后都会变成血人，所以才有此名。 赤仁草的解药就是它的果实，可是阿絮翻来拂去找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发现。 向将军禀告结果时，阿絮明显感觉到将军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冰冷。 “阿絮，天色不早了，你去照顾阿音，等晚上再来一趟。” 苍泽吩咐完，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阿伊，看出她脸上的倔强和不屈，他对着阿虎冷冷道 “你去把天牢的蔡牢头请来，听说他逼供很有一套。” 阿虎领命而去，竟然都不确认一遍。 看着这场面，阿絮心想其中定还夹杂着其他事情，否则苍泽战神不会如此动怒。 阿絮担心希音半夜醒来，她特意在安神汤中多加了些安眠的药材，想着等希音仙尊一觉醒来，一切便尘埃落定，也不至于犹疑伤心。 快跑到书房时，阿絮看到阿虎召集所有仆奴立刻聚到前院，当时忍不住开口，询问对方为何动静如此之大。 “古越族这些霄小。”阿虎握着剑柄，怒气冲冲地说“他们利用将军对夫人和阿伊的信任，在府中埋下了十几眼线。” 想到若是眼线传出消息，那仙尊的处境岂不很危险。 当下阿絮着急地想要返回，却被阿虎拉住。 “阿絮姑娘，将军在院内等着你。”阿虎安慰道 “你放心，府中下人已经被控制住，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阿絮扭头看着有序的府兵，这才放心跟着对方进入书房庭院，刚刚站在长廊上，她一眼就看见在冰面上挣扎地阿伊。 她浑身上下全是被自己挠的血痕，双手已被染红，冰面围着她变成粉红色，本就有所预备的阿絮还是在那一霎感到不适，忍不住干呕起来。 第76章 古越30 “我不会告诉你，是哪些人。” 举着倒刺铁鞭的人不住的逼问，阿伊反复回答的还是这一句。 看着面前的惨状，阿絮不可置信地摇头，喃喃道“你们会打死她的。” “半个月前的那次行刺，就是驿馆的古越族人和她里外通气所做的。”阿虎上前站在阿絮身后说道“她向来不离夫人左右，怎么那次如此巧合。” 阿虎愤恨道“若非将军不顾军令擅自离营，骑马加鞭赶到，夫人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你们如何得知？”阿絮转身不解问道“会不会是栽赃？” “将军也愿意相信是栽赃，所以一直不愿追究，不过此人贼心不该，竟然再次谋划伤害夫人。” 阿絮转身看着面前逼供的血腥场面，不忍地扭头避开。 “报！陛下批准，护城军已经遵将军命令围住驿馆，随时可以拦下古越罪人。” 一个卫兵前来报信，明显看到已经平静的阿伊，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开始挣扎。 又一队人带来了七个奴婢，说其中有人是嫌疑之人。 “若你坦白，我可以放驿馆一条生路。” “你照顾她多年，也算是有些情分，你若回头，我不会为难你。” “否则，就算为了希音的安危，我也会不择手段。” 苍泽上前，站在阿伊面前，低头俯视对方道。 阿伊挣扎着，半立起身子一手撑地，石头上划过一道血痕，只见她冷笑一声，抬头问道 “将军的话，能相信几分呢？” 苍泽皱起眉头，不知对方此话何意。 “我一直以为世事安好，却不知北燕军半年前已经围住了古越族群，甚至斩杀了巫女阿古。” 阿伊声音虽然微弱，可决绝的气势仍在，她瞪着百里泽龙，嘲笑道“将军当年许诺古越百年无战事之忧，你失信了。” “我并不知晓此事，再说，”苍泽顿了顿“阿音无辜，她和此事有何关系？” “她是古越族的不详之人，即使她本性善良，可不详终究是不详。”阿伊闭上眼，面色灰白“我本以为只是伤她，并不知他们要取她性命。” 苍泽知道阿伊所说是半月前的那场行刺。 “她待你以真心，你却……” 苍泽说道一半，不再说下去，抬头对着之前一直等待的卫兵说，带人上来。 一大一小两个男子尸首被人抬上来，阿伊趴在二人面前，不可置信的摇头。 “他们以你家人性命要挟你，你就应该想想，你家人可还活着。”苍泽面无表情的说“你是希音的陪嫁女，不管你作何选择，在他们眼中你已是叛徒。” 苍泽的话刺痛了阿伊，阿伊不可置信的转过他们的手，看见那个熟悉的叛徒符号后双手握着头低声嘶吼。 阿絮急忙上前，检查几许后轻声道“是半月前丧命的。” 想来是他们刺杀希音失败后下手的，阿伊也想通，人已经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 “后厨的李大娘还有前厅的春枝。”阿伊喃喃道“他们是古越族的后裔，在北燕已经生活上十年了。” 苍泽闻言，抬头示意阿虎去捉拿两人。 “求将军给个痛快。” 阿伊眼中泛起光，抬头道 “在家人与小姐的选择上，我心中确实有毒害小姐的念头，我无从辩解。” 苍泽示意阿絮将阿伊扶起，阿伊站起后挣脱阿絮，上前拔出苍泽系在腰间的剑，对着自己腹部刺去。 “谢将军成全。”阿伊笑着跪在地上道“我已无脸活在世上，还请将军照顾好小姐。” 阿絮急忙上前搭脉，心知凡间已经救不了此人了，朝苍泽摇了摇头。 阿伊侧倒在冰面上，流出的血像是花一般包裹着她的身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 “夫人，阿伊姑娘被将军所杀，你可要为她主持公道啊！” 老妇凄厉的喊声刺破了夜空，阿虎将她踢倒，随手拽了布条塞到她的嘴巴中。 苍泽回头，看见希音站在亭台阴影处，月色昏暗，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第77章 古越31 那一夜结束的很混乱。 希音在阿絮的搀扶下走到苍泽面前，她站在冰面上，裙摆也沾染上了鲜血。 苍泽看希音蹲下握住地上的剑，他向一旁的阿絮投出疑问的目光。 他之前嘱咐阿絮备好安神汤药给希音喝下，可为何希音会出现在这里？ 迎着战神的目光，阿絮摇头作为回答。 希音不可置信的确认几次纹路，发现真的是百里泽龙的配剑，于是她抬头问他 “百里将军，是你吗？” 苍泽沉默了。 希音的声音颤抖却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看来她并非真的疑问而是质问。 虽然不是他亲手杀的阿伊，可却不能说对方的死和他毫无关系。 苍泽不知如何回答，低头看着希音已经半跪在地上，他担心地上寒凉，皱着眉头吩咐阿絮将她拉起。 可不管阿絮如何动作，如何劝说，希音就是跪在冰面上一动不动。 三人僵持片刻后，希音终于开口 “我心知将军心中藏着旧人，所以给我赐名希音。” 希音握着剑的手如声音般激烈颤抖着，她撕心裂肺道 “可是将军，你可还记得，我叫西木音！” “你杀的是我在古越族中唯一的朋友！” 希音抬剑在空中乱画，阿絮上前抱住她的手臂，开口欲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却被苍泽眼神示意制止了。 苍泽蹲下身子，拿走希音手中的剑后，起身对阿絮吩咐 “阿絮，带夫人回房休息。” 阿絮把希音的一个胳膊放在脖子上，几乎半搂着对方，希音早已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她们摇摇晃晃艰难地站起来。 “我和她，有多像？” 希音站定后，挣脱了阿絮的搀扶，嗤笑着问道。 苍泽愣住，不知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困惑的喊了声希音的名字。 “阿伊说你书房中有一画像，那人和我长得八九分相似，可却分明不是我。” 希音声音喑哑，面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眼角挂着一滴泪 “将军，你一直把我当做替代品，不是吗？” 空气好似停滞了，天空飘起雪花，月色昏黄，四周的人都被笼罩在树影中，苍泽定定地看着希音，眼中暗波流转。 “你当然不是她。” 苍泽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低沉。 阿絮心中一惊，她记得战神书房处挂着的画像就是希音仙尊，而如今仙尊转世，怎么能说不是一人呢？ 而且此话会让如今尚为凡人，记忆全无的仙尊心中多打击，战神难道不知道？ “她从未在乎过我，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在意，更别说如你一般患得患失。” “她朋友很多，师兄弟更是多不胜数，在她眼中，我不过是一个让她不耐的投机取巧之人。” “终于她向我敞开心扉，可又因为一事我惹恼了她。她变得偏执固执，我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却再也不相信我了。” “她也忘记我了。” 最后一句苍泽说的很轻，像是藏在风雪中的叹息，几乎被梭梭的落雪声掩埋。 可这些话都悉数进入听力极好的希音耳中。 “我真羡慕她。” 希音语气带着浅浅笑意，可站在她面前的苍泽却看见她眼中流下泪。 晶莹剔透，像是海底的晶石般挂在脸颊上。 苍泽忍住了上前安慰的动作，压抑着站在原地。 下一秒，忽见希音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苍泽感觉眼中被光闪了下，再睁眼就看见希音倒在自己面前。 “阿音！” 苍泽上前将快要摔倒在地的希音抱在怀中。 阿絮见状急忙按压住希音的伤口，以免过多的血流出，她抬头慌张的吩咐阿虎快拿来药箱。 苍泽看着露在希音腹部外的匕首柄，那是他之前赠送给她自保的。 却不想成为了她自伤的武器，苍泽有些后悔，他摇着头，不断问着为何如此。 希音闭着眼卧在他怀中，像是睡着一般，什么也没有回答。 第78章 古越32 希音醒来时，已经过了三日。 “小姐，你醒了？” 听见阿絮的声音，希音脑袋中嗡嗡的，想要起身却觉得腹部一疼，当下又躺了回去。 腹部的伤口牵扯，希音这才完全回想起发生了什么，缓缓睁开眼。 熟悉的一片黑暗。 “快，快去通知将军，夫人醒了。” 阿絮急忙扭头吩咐，见两个侍女放下水盆跑出门，这才转身对着希音，不住地重复对方前几日昏迷时几次脉搏快要消失的危险。 阿絮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希音听得其中的后怕情绪，她艰难移动着右手，终于捏到对方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阿絮停了下来，反手握住希音，问“怎么了？可是有不舒服的？” 希音摇摇头，张了张口，嗓子嘶哑着 “阿絮，我不想见他。” 阿絮闻言愣住，有些尴尬地抬头，发现百里泽龙停在门口顿住。 “为什么？”阿絮悄声问 希音却不回答，只是闭上眼，另一边的百里泽龙同样转身离开。 阿絮见状，也不再追问，将希音的被子盖好，放下床帘后离开。 “伤势如何？”百里泽龙看着屋内问道。 “已经控制住了，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大碍。” 阿絮顿了顿，继续说“战神，要不要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仙尊。” 苍泽摇摇头，叹了口气，道 “若是她知道阿伊背叛了她，怕是更加受刺激。还不如让我承担她的恨意，如此她也不会那么孤独。” “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接纳了我，如今看来…” 苍泽没有说下去，反而摇头苦笑。 而阿絮此后再也没有提起任何关于阿伊的事情。 一月后，希音身体全然好了，可她对百里泽龙还是避而不见。 阿絮本以为希音会再次排斥复明，她甚至想了好几个劝说的法子。 可最后发现，都是她杞人忧天了，在恢复眼睛的上，希音的态度和从前一样认真。 第二年春，西木凝双以涉嫌谋杀北燕重臣的罪名斩杀于西市，夏初传来古越族被灭族的消息。 希音听见这个消息，脸上无悲无喜，像是听见今日天气不好一般敷衍应了一声。 阿絮在一旁暗自心急，几次欲言又止，想要开口问希音，为何不问她那位重臣是谁。 可在发现对方真的毫无兴趣后，她只能默默叹口气。 希音从那以后就锁住了她居住的院子，闭门不见任何人。 百里泽龙只好每夜翻墙越室，犹如梁上君子般，偷偷摸摸进入房间，凝视希音片刻后再离开。 秋季时，苍泽莫名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一日训练兵将后回府，苍泽走到长廊下忽觉一阵怪风刮过，他急忙侧身，看见一个符诀从身后飞过，旋转地打在前面亭子处。 苍泽缓步走进，直到踏入符诀领域，才发现在原本空无一人的亭子中间，站着一位带着竹帽的中年人。 对方一身麻衣，半张脸带着面具，看不出是何方人士。 苍泽低头看着盘旋在脚下的符诀，想要发现线索。 元为四方，是伏羲氏擅长的印记，苍泽顿时心中了然，面前这人怕就是太束，是友非敌。 当下他放松上前，端坐在石凳上，也不戳破对方身份，舍去寒暄直接问道 “是师姐有话带给我？” “楽尤被天帝捉去，因为淆乱天人凡世命运，被罚雷霆一道。” 太束声音冷清，从容淡定 “她让我告诉你，近日天帝会重整天命薄，你要有所准备。” 苍泽还未来的及开口道谢，就见太束收回符诀御剑而去。 准备？苍泽右手食指敲着石桌，几番思虑后，他终于想出等他身逝离去时，如何安置好希音的办法。 第79章 古越33 希音得知自己被封为一品夫人时，心中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激动。 北燕的一品夫人有朝奉和庄园，希音什么都不懂，她一股脑的交给了阿絮。 而阿絮也不甚理解，钻研几日经营技巧后，终于放弃，全部租出去收租了。 东风至，落叶飞，天气渐凉时边境传来战报。 “明日出征，今日我想见见她。” 苍泽已经站在院外等候两个时辰，看见阿絮又一次皱着眉出来对他摇头后，他苦笑着叹口气。 “战神不如跟在我身后。”阿絮提议，说着将门打开“如果被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拿糕点的侍女。” 穿过长廊，苍泽一眼就看着坐在池前平台上发呆的希音。 院中树枝还挂着黄色叶子，部分树叶被风卷着落在水面上，平台上铺着一层落叶，希音坐在中间，神色淡淡的，遗世而独立。 “小姐，将军走了。” 阿絮说着上前继续拿起药草，点燃后在希音额前熏着。 “什么味道？”希音闻出许久不曾出现的一股香味，皱起眉头。 “是草药吧。”阿絮顿了顿，右手扇了扇药草使其燃烧的更充分。 希音闭上眼不再追问，她分明闻到了百里泽龙身上的味道。 百里泽龙身上有一股很明显的香味，虽然阿伊说她闻不到，但是希音却能凭借这个味道准确地分辨出对方的方位。 现在，他应该就站在她的身后。 “阿絮，我的眼睛何时能好？”希音开口问。 百里泽龙上前接过阿絮手中的草药，阿絮后退半步，低头想了想，回答道 “夫人，这也是要看机缘的，或许很快。” 希音发现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阿絮，她的双手躲在袖口下，微微捏成拳头。 “阿絮，我想要快些看见。”希音顿了顿，继续说“我想亲自去给阿伊扫扫墓，我想多陪陪她。” “我还想看看她口中繁华的北燕，去一次灯会。” 阿絮明显感觉将军愣住了，她微微叹口气，接过药草。 百里泽龙就坐在旁边，目光温柔地看着希音，直到太阳渐渐落下。 余晖笼罩在希音身上，难得在她脸上可以看出一丝暖意。 直到希音入睡，苍泽才进门坐在希音床边，看着希音安然入睡的模样，端坐了一夜。 清晨苍泽才起身离开，若是他回头，就会发现希音也同时睁开了眼，她也一夜未睡。 前线传来节节胜利的军报，很多人并不意外，毕竟百里泽龙早已用他的赫赫战功证明了他的军事才能。 所以他误中毒箭身亡的消息传来北燕皇都时，人们震惊之下竟然忘记悲伤。 百里泽龙给希音留下了足以挥霍一生的财富，和可以无视他人的地位，希音听着阿絮说着的意思，大概是她以后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过了三个月，将军的后事基本已经料理完毕。 阿絮看着希音在这期间面无表情的模样，以为对方真的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一次深夜，她因为忘记拿走药具而转回希音房间取时，发现离开时已经睡下的希音竟然呆坐在床上，双手捏着将军送给她的那串玉珠，无声流着泪。 阿絮待在门外，透过窗户看着屋内的默默哭泣的那人，也捂着嘴巴尽量不发出哽咽声，泪水流过指缝，她缓缓跪坐在地上。 为什么明明彼此关心的两人会落得如此境地？阿絮不解，直到天色将明看见希音躺下入睡，她才稍微闭眼休息。 所幸他们一个是战神转世，一个是仙尊转世，即使这一世错过，他们还有下一世。 第80章 古越34 两年时光中，除了每年灯会，希音不曾踏出将军府一步，甚至很少离开居住的院子。 希音上次询问阿絮自己何时会复明，是在百里将军出征前一日，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开口问过。 可阿絮依然调制着药方，林林总总大概尝试了数十种。 一日，阿絮取下药膏时，忽然听见希音说 “阿絮，我好想，能够看见了。” 希音眼前可以看见淡淡的轮廓，甚至能分别出不同的色块，可惜太过模糊，什么都看不分明。 若是努力睁眼，反而会觉得刺痛。 阿絮闻言激动的握住希音的手，问清楚情况后，不断的重复说很快就可以完全恢复视力。 希音浅笑着，面色两年来难得有了些波动。 冬至那天，希音终于完全看清阿絮的模样，她几乎要把手上捏的手帕撕成两半。 希音恢复了视力，可却并没有如她之前所说那般，离开将军府去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她只是所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走在庭院中，一直到月上梢头，最后她停住，站在在了池水前的平台上，抬头望着圆月。 希音微微喘着气，额头处挂着几滴汗水，她脸上兴奋的神色已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清。 初冬微寒，阿絮害怕希音出汗后寒气侵入，上前想要拉希音回屋。 希音却将外衣都脱下递给了阿絮，转身继续朝长廊处走去。 阿絮抱着衣服急忙跟上，发现希音的步伐明显放缓，她悄悄走在对方前方，发现希音竟然闭着眼睛走路。 阿絮脚步像是被固定一般再也迈不开，她知道，仙尊这是想战神了。 一直到庭院门口，希音双手触摸道了那扇木门，这才缓缓张开眼睛。 木门上顺着纹路开裂了十几道缝，铁质的门栓上有猩红色的锈迹，希音抬手在门锁上划过，指尖附着一层黑色的微粒。 拇指和食指互相捏了捏，希音感觉其中的粗糙摩擦感，很像上次百里泽龙浸透鲜血后干燥的衣服，重重搓过，指尖的东西就化成灰飘在空中。 阿絮站在希音身后，她本以为希音会打开那扇门，却不料对方站在门前一会儿后就转身回屋。 看见希音的一瞬间，阿絮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希音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复明后的欢喜，不如说是失落和悲怆。 两人前后回到了屋子，希音坐在软塌上，垂眸看着火炉，脸上的神色又恢复成淡淡的模样。 希音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阿絮，缓缓问道 “阿絮，我为什么没有，没有那么开心呢？” 阿絮停下手中的东西，她望着希音不知如何反应。 感觉到对方眼中隐藏的悲伤后，阿絮不敢再与希音对视，只好低头继续为火炉添加银炭。 “我以为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看见。” “我想看看每天让我感到温暖的太阳是什么模样，想看看总是会把我绊倒的藤蔓在哪里，想看看……” 希音顿住了，苦笑了一声，她的眼睛也垂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一幅自嘲的模样。 手上的星罗珠发出莹莹的绿色光芒，希音皱着眉举起手腕，不解的捏着其中珠子。 是七苦之一的求不得，阿絮反应过来，她想起上次将军噩耗传来时，星罗珠发出的是红色的光芒。 那是七苦之一的爱别离。 之所以阿絮这么清楚，是因为战神之前都告诉了她，关于星罗珠，关于希音仙尊犯下的天条，关于为何她们要入凡尘。 光芒缓缓消失，希音也移开了目光。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最盼望的，就是可以复明。 如今才明白，她最想的不过是可以亲眼见见那人。 可夕人已逝，纵然她心中如何思念，也不过枉然了。 第81章 古越35 距百里苍泽去世已经六年，希音和阿絮收留了些军中遗孤养在将军府，府中是一日比一日热闹了。 这日午间，几位孩童偷偷进入希音歇息的院落中玩耍起来，几人不觉间玩闹声渐大，将希音吵醒。 制止欲上前带走孩子的阿絮，希音披上披风，走到二楼围栏处，温柔地看着下面追逐打闹的孩子们。 看着他们蹦上蹿下的样子，她也感受到从未拥有的活力。 “夫人，夫人，这是什么呀？” 一个女孩抱着一个和她手掌差不多大的木牌过来问道。 希音就着女孩的手看了一下，想着可能是军中的东西，摇头笑着 “我也不知道，要不等有时间了，你去问问阿虎叔叔。” 女孩乖巧点头转身，却因为跑步过快摔倒在地。 希音急忙上前扶起她，拍干净了女孩的衣服后，对方才发现她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希音安抚着憋着嘴想哭的女孩，四处环顾地面，终于在墙角发现了木牌，于是拾起给她。 接触木牌的一瞬间，希音的脸色就愣住了。 她拿起来端详几许，最后闭着眼，双手摸着木牌的纹路，甚至还放在鼻下嗅了嗅。 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希音看着小女孩，对着她清澈无辜的眸子，尽量平稳自己的语气，却还是颤抖地问对方在何处捡到的。 希音走到刚刚女孩指的地点。 这里是长廊的尽头，有一处木质的展望台。 百里泽龙时常会在这里摆酒畅饮，希音则会乖巧的坐在一旁，听对方描绘瑰丽浩瀚的星空。 哪有那么美丽的星空，希音抬头看着天空苦笑着。 能够看见后才明白，百里泽龙口中形容的那些物品都是美化过的，其实有大多都是很无趣很单调的东西。 可当初他描绘的却又总是那般灵巧新鲜让人好奇。 木质的地板之间缝隙不一，其中有一块已经松动，希音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木牌侧着插进去，发现刚好契合。 希音站起身，缓缓侧过头，发现此处正对着长廊靠门的那段路。 ‘有弓弩！’ 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片段，虽然只是一段声音，可那些场景却像真的发生在面前，打斗的人，溅出的血，温热的手指，还有那声撕心裂肺的‘将军！’。 明明是三九酷暑，希音却觉得周身寒冷无比，握在手中的木牌渐渐捏紧，木牌上的纹木几乎嵌入手中。 发现不对劲的阿絮急忙赶来，扶住希音担心地询问。 “阿絮，那夜刺杀的人，是古越族的人。” 希音嘶哑着说出这句话，神色悲怆。 她脸上挂着泪珠，像是一瞬苍老了般，她失去力气，跪坐在平台上，耳边响起阿虎当时说的那句话 ‘夫人，你要相信将军。’ 希音双手握拳敲打着心口，咬着唇压抑着哭声，可泪水还是浸湿了衣衫，脑中的那些记忆忽然变得鲜活。 她想起那次刺杀后，百里将军送给她一个精铁冶炼的匕首，说是让她自保，可最后却成为她通过自伤伤人的武器。 她想起那次刺杀后，阿絮开始寸步不离她左右，想来百里将军已经有防备，真相太残酷，他不想告诉她只能默默保护她。 她想起古越来使后，阿伊曾频频说起她的家人，说她愿意为家人的平安付出一切，当时她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发现对方语气的决绝，只是笑着点头应和。 原来如此，希音后悔为何如今才明白，为何如今才发现一切。 清风拂过，希音抬头望向庭院，可眼中泪水弥漫看不清任何。 她还记得十分清楚，在那个温暖的清晨，也是清风拂面，她闻到月百花的清香，知道那人将花挽在了她发间，却不告诉她，只是悄声对她说 阿音，天地共鉴，洪荒为证，你是我的妻。 第82章 再入奈何 阿絮扶着希音走到房间，将所有事情，从头至尾，比如她忽然收到将军来信要求她速回将军府，比如她如何发现是古越的毒，还有那一夜，将军如何发现阿伊的事，最后请求她保密。 桩桩件件，阿絮毫无保留全说出来，她看着希音眼中的颓然和自责，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哽咽了。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为我着想打算，不曾骗我一分一毫。” 希音的声音已经哭哑，她右手紧紧抠着衣角，微微颤抖的身体像是风中树叶般，她不断自责道 “可我却不曾相信他，我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阿絮也跟着红了眼眶，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紧紧抱住对方。 好不容易，希音平静下来，她起身去了将军的书房，那里已经六年未曾有人进去了。 阿絮不知希音在里面看来什么，最后是看着对方失魂落魄的走出来。 回到庭院，希音拿出一个木匣，她拿出里面的书信倒在床上，一封一封拆开。 信件上的笔迹苍穹有力，阿絮认出是将军的字迹。 希音才复明三年多，并不认识太多北燕字，可她也不向阿絮询问，只是默默地展开信件，将它们垒成一沓。 阿絮自觉留下不便，于是掩门离开。 屋里屋外，一下安静下来，希音拿起整理好的信件，再一次看了眼，双手抚平上面的皱褶，然后将之全部投入火炉中。 信纸被燃烧成灰缓缓升起飘在空中，熊熊的火焰越来越淡，希音脸上被光映的斑驳不明，她心中也打定了注意。 直到深夜阿絮还不见希音出门，她有些担心，便拿着宵夜去想去看一眼。 她敲门了许久，却仍然没有人应答。 阿絮心中腾起不详的感觉，急忙推门而入，看见屋内平躺在地上的人，她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 “夫人！” 阿絮慌忙扑上前试探，却发现希音已经没有了气息，她有些慌神的抱着对方，心中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希音身旁的茶杯，阿絮恢复些冷静，她端起茶壶查看，发现里面浸泡着一个木牌样的东西。 将东西倒出，阿絮用指甲盖抠出一小块木料，放在鼻下闻了闻。 虽然味道很淡，可她还是隐隐约约闻出，这是长在古越的一种古木，是夕蘭毒药的主要原料。 “仙尊，我怎么办啊？” 希音已无生息，阿絮明白她这次是真的无力回天。 可想到她已被神农族抛弃，又不知许诺庇佑她的战神下落，以后她可能还被天兵追杀。 一时间，阿絮生出孤苦伶仃之意，低头抱着希音嚎嚎大哭。 另一边，地府望乡台处，希音叉着腰，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几位天兵，气的有些无语了。 “姑奶奶我就看一眼！” 希音伸出食指左右摇摆，甚至朝前戳了那人肩膀几下，见对方还是毫无反应后，她忍不住开始活动筋骨。 “仙尊此世还是自尽，还得历劫一世。” 天兵毫无畏惧，说的一板一眼，即使这话已经说了上十遍，可每次他都是那么的认真，像是第一次说一般。 “天帝老儿看姑奶奶我的笑话看够了吗？！” 得知还有一世，希音气急忍不住朝天大吼道。 从她到黄泉路恢复记忆后，她就越想越气，上一世活的太窝囊了，可恶的是那苍泽竟然也瞒着她。 “请！”天兵再次出声。 希音看着对方端过来的孟婆汤，几乎想要调出鎏虹剑硬闯望乡台。 实在因为她放心不下阿絮那丫头，想要瞧一瞧她过得如何。 即使可能看后更感糟心，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可这些天兵，在她刚来到此地时就圈住她，还不准她登上望乡台！ “希音姐姐，你又来啦！” 希音扭头看见孟婆小七蹦蹦跳跳的朝自己跑来，顿时计上心头。 第83章 误食彼岸花 “希音姐姐，你又来投胎？” 孟婆小七无辜的话语，让希音觉得心口处被对方狠插一刀。 没有哪个神仙是愿意来这里的好吗！虽然心中吐槽，但希音还是拍拍对方的肩膀，关心道 “听说天帝发现我第一世没有喝孟婆汤后震怒，你有没有受牵连啊？” “难道苍泽战神投胎就是因为这个？” 希音闻言，困惑地望着对方，不知这与苍泽又有和关系？ “我不是被庄主惩罚打扫孟婆庄嘛，六天前我刚结束正当值呢，就看见上次偷偷拿着女娲石喝孟婆汤的男子又来转世了。” 小七说着眼中露出一丝敬仰，感叹道 “我看天兵对他毕恭毕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威名赫赫的战神苍泽啊。” 冒着星星眼的小七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丝毫没有发现希音脸上无语的神情。 最后小七径直的凑到希音身边，低声八卦道 “听说你是他的未婚妻？” 实在承受不住对方羡慕发亮的眼睛，希音身体微微退后，堆起笑说道 “小七，姐姐拜托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小七不知为何话题岔开，收起脸上的花痴，懵懂的点点头。 “那个，你帮忙给昆山女娲宫楽尤写一封信，就说我有一个朋友叫阿絮，她人还留在北燕，拜托她照顾。” 希音和阿絮闲聊时听她曾说起，她因为救了一个罪人所以被族人抛弃，为了可以活下去只能投奔苍泽。 虽然阿絮没有明说，但希音隐隐猜出她是神农族人。若是留她在人间，一旦被散仙发现上报天庭，那阿絮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毕竟阿絮不仅医好了她的眼睛，照顾她时也颇费心思，要是希音完全撒手不管不问，她良心也过意不去。 但现在被形式所困，她当下能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麻烦楽尤帮忙。 看见小七点头应下，希音这才放心，当下也不再朝望乡台走，反而接过天兵手上端着的孟婆汤，仰头打算一饮而尽。 “慢着！” 小七急忙拦住，将希音手上的孟婆汤拿走，从盅中新盛了一碗，笑道 “这个热，喝这碗，不着凉。” 还有这说法？地府忘川河水两岸可是出名的温暖如春，希音困惑的看着小七手上冒着热气的汤碗。 希音正打算接过，却被天兵拦了下来，一人上前舀出一勺，发现确实是孟婆汤才允许小七递给希音。 希音哼了一声，利落地一饮而尽，朝奈何桥走去。 小七跑着小碎步跟在对方身后。 “希音姐姐，我觉得战神对你挺好的。” “是么？”希音嗤笑一声。 小七点着头，想到七日前见到苍泽战神的场景。 那时他身边还站着一白衣女子，长得温婉秀气，看上去也是仙人，可却没有希音十分之一的美貌与灵动。 两人手腕之间有根红线连着，小七从值班姐妹口中听说，这是月老特意牵连的红线，而那男子欲解开红线不愿投胎，所以一直僵持在奈何桥边。 ‘那有何难，这满山遍野的彼岸花茎可是能阻断一切情爱呢。’ 小七下意识说出孟婆录中的知识，值班姐妹霎时捂住了她的嘴巴时，她才想起这是地府机密不能外窗的。 惊慌下仿佛看见那男子投来感谢的目光，接着就见他飞快的摘取了一株彼岸花。 花茎碰到月老牵扯的红线，红线当即消散无踪。 男子将花茎圈成手环带上，接着就饮下孟婆汤，毫不犹豫的走上来奈何桥，独留那女子在岸上垂泪。 小七和值班孟婆都呆住了，那花茎可是会让人断情绝爱，孤寂一生的命数。 不知何人有如此大的魄力。 她从士兵口中得知那男子名为苍泽，是天庭的战神后。 士兵说战神之所以如此举动，是因他还身负婚约，未婚妻叫希音。 小七想起第一次在孟婆庄全见到的那个女子，她笑着对自己说‘我叫希音，你帮我个忙，我可以带你离开此地。’ 希音最后几番来往，小七也把对方当成是她唯一一位孟婆庄外的朋友。 想到这里，她就去苍泽摘彼岸花的地方，拿着小铲子刨啊刨，终于刨到一个米粒状的果实。 若彼岸花还在，它就会在叶落时开花，若彼岸花离土，它就会深埋地下直到腐烂。 这是握着彼岸花茎投胎之人唯一的缘分。 所以刚刚她特地将果实加入孟婆汤，找借口让希音饮下。 思绪回笼，小七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小七看着希音走过奈何桥，回头见两个天兵交头接耳，她忍不住多问了句 “你们知道她会投胎去哪里吗？” 其中一个天兵也没有防备，想着让面前这离不开孟婆庄的小孟婆知道也无妨，于是开口道 “听说是大梁南方的楚风国。” 楚风国？小七觉得名字十分熟悉，可怎么想也想不出何时听过，当下摇头抛之脑后，继续去熬汤了。 第84章 楚风国1 楚风国近日喜事颇多。 一是楚风王的幺妹玥花公主的婚事。 玥花公主所嫁之人并非皇族清贵，而是靠海的潮月族勇士。潮月族自立国以来就是楚风的圣族部落，如此说来公主也不算低嫁。 二是今年风调雨顺收了三季的水稻。 相比前几年两季甚至一季的收成，今年可以说是全国上下大丰收。 三是楚风王后诞下她与楚风王第五个孩子，是位公主。 传说公主降生时额间有一抹红痕，等展开后就变换成一片花瓣的模样，引的王宫中百花竞放，奇香萦绕数日才渐渐淡去，楚风王见此异象大喜，赐女名音，封为玉华公主。 十七载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自从玉华公主可以走路后，楚风王宫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这日绣坊的孙尚宫叉着腰问着各个秀女。 “谁看到我昨日绣好的绢布了？” “可是梅花花样的？”一秀女嗫嗫的问道。 孙尚宫惊喜的点头，却在听见对方说是玉华公主拿走后，脸上笑意消散。 “要不找公主要来剩下的布料？” 新来的秀女开口道，楚风王室向来宽和，对宫中仆人并不严苛。 “被玉华公主拿走，就别想着能要回来。”老秀女叹了口气“你没看孙尚宫脸都黑了吗？” 果然，抬眼看去，孙尚宫已经愤愤的拿起针线干活了，闭口不提玉华公主。 百花宫，转世的希音无聊的翻看着布料，一手拿着娃娃，皱着眉头比划着，旁边拉着布料的是侍女小花。 希音觉得可以了，她拿着剪刀对准布料滑下去。 撕啦—— 剪好的布料拿起来再比划一下，发现有些窄了，希音叹口气随手一丢。 小花心疼地看着被丢在地上的布料，那可是梅花样的，是专门给楚风王和王后做礼服的布料。 可如今就这样被玉华公主踩在脚底。 “撕——，哎呀！” 针头刺破希音指尖，希音将针甩开，咬着牙疯狂地甩手缓解疼痛。 小花熟门熟路地拿起药膏和绷带，正打算处理，却被公主推开。 “没事儿！” 缓过来的希音随意在裙子上抹了抹，动作十分豪迈。 “昨天帽子做的挺好的，今天衣服怎么老是歪呢？” 希音嘟囔着，又剪废一块布料丢开。 小花扭头，看着那两片三角状的布合起来缝的简易帽子，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看着还在费劲儿比划的希音，上前恳求道 “公主，要不让奴婢做吧。” “那可不行。”希音盯着剪刀，半个身子压在布料上咔嚓咔嚓，剪完后才起身拍拍手道 “这可是我父王五十五大寿，我一定要亲力亲为为他准备礼物。”说着还比划着 “还有母后，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和小弟。”希音掰完手指头，嘻嘻笑起来“我要把我们一家送给父王做礼物。” 小花看着希音摆弄着几个人形娃娃，那是公主用了一个多月才做好的， 想到还有一月就是楚风王的寿辰，小花忍不住提醒希音，时间可能来不及。 “不急不急，”希音继续将娃娃按在布料上，横竖比划着，道“一回生，二回熟，最后熟能生巧就快了。” 楚风王室最近特别安静，向来喜欢上天入地的玉华公主，在最近一月内竟没有离开百花宫一步。 就是不知为何绣坊的绣品总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几件。 总之除了绣坊，宫内上下都松了口气。 第85章 楚风国2 明日就是楚风王的寿辰，已经到了戌时，可希音还盘腿坐在床头，她捏着针扑哧扑哧地缝着一个布包。 床头放着衣冠整齐的两个大娃娃，三个小娃娃，但是还有三个光着身体的小娃娃。 “四哥喜欢盘头发，可太难为我了。” 希音将缝好的黑色布包在娃娃头顶比划几下，终于找好位置缝在最中间。 可缝完拿起一看，还是歪了，希音叹口气，捏着娃娃的头揪了几下，最后勉强看上去不是那么偏。 “公主！”小花端着水盆进来，再次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快些休息吧。” “再等会儿就好。” 希音从布料堆中挑好了块布，拿起剪刀喀嚓剪着，漫不经心的回答。 “公主，明日不仅各个部落会来道贺，还有大梁的使者，场面隆重，我们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啊。” “我知道。”希音抬眼望着小花笑了笑，低头继续缝补布料，轻声道 “小花，你放心。” 等希音缝制好一个娃娃拿起打量，却发现不知何时小花撑着头在床边闭眼睡着了。 希音将床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看见对方摸摸脸又转头继续睡去。 这个侍女总是如此死心眼，希音摇头感叹着。 从小到大，不管她闯了什么祸，小花总要陪她挨着，耗着，熬着。 终于全部缝好了。 希音拽了个懒腰，看见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当下就将八个娃娃摆在床头，和衣躺在床上想要眯眼休息一会儿。 可能太累了，刚刚沾到枕头，希音就睡过去。 她是被小花摇醒的，希音费力地睁开眼皮，还是看不清眼前偌大的脸，耳朵几乎被小花带着哭腔的呼喊震聋 “公主，快醒醒，我们要晚了。” 这句‘晚了’彻底的惊醒了她，希音挺腰坐起，看着屋内进进出出的侍女，急忙下床穿鞋。 “都是奴婢不好，我昨夜在公主寝宫就眯眼睡了，今天早上礼官找不到我，也不敢贸然进来，最后?等其他侍女经过，这才进来喊醒了我。” 小花利落的拉着希音坐在镜前，解释完后扭头吩咐其他侍女准备东西，她手上还不停地梳着希音的头发。 一切被小花安排的井井有条，场面丝毫没有慌乱。 希音觉得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不停转地被小花拉扯着。 等穿好礼服，带好头饰，已经半个时辰过去。 听说前方各个部落族长已经陆续落座，王后也拉着小王子从恩阳殿出发，小花当下抓住希音急忙朝外跑。 按照约定，希音和四位哥哥要一起入场入座，相必几位现在已经在含光门前等着不耐了。 “等等！”希音跟着小花踏出了宫内，又急忙折回去，抱起床上八个娃娃后才小跑出来。 王宫内道路上，主仆二人提着裙子狂奔，路过的侍从见状心道两人定是又起晚了，看惯此景的他们也是见怪不怪。 “不行！”希音停下来，喘着道“这条路绕远了两个宫殿，肯定不能按时到含光门。” “可最近的路是要穿过石渠阁的，那里已经被用来接待大梁来使了啊。” 小花拉着停下的希音想要继续朝前跑。 希音低头想了想，咬了咬牙决定 “我们走石渠阁的复道！不走正门！” 复道是各个宫殿房宇准备的隐蔽道路，是为了应急而建，希音常年在各个宫殿玩闹，对其中曲折是熟稔于心。 看着公主的背影，小花认命地叹口气，提着裙子跟着跑起来。 石渠阁的守卫看着气喘吁吁的玉华公主，想到即将开始的宴会，一脸了然，直接让路放行。 足以可见在众人心中，对玉华公主的无奈。 快要穿过石渠阁时，希音忽然发现她抱着的娃娃少了一个，查看后发现最小的那个不见了。 “怎么了？” 小花见希音停下，不解地问道。 “小弟丢了。”希音反复确认着，最后将怀中的娃娃放在小花怀里，转身折回，道 “我要去找它。” “公主！前面就是含光门了，我们先去那里好不好！” 小花跺着脚，几乎是吼出声，却看到希音头也不回的背影。 希音沿着来路走了一遍没有发现，第二遍时她弯腰仔细查看，正满头大汗焦急时，忽然听到一人在身后问 “你可是在找这个？” 第86章 楚风国3 希音闻声回头，看见那人手中拿着娃娃，她急忙上前接过，起身行礼道谢。 行礼起身后，她忍不住抬眼，却一下愣住了。 那人背手站在长廊中，身形挺拔修长，英姿飒沓，脸上神色若利刃追风，萧肃孤松。 她从未见过气质如此的男子。 “公主！” 小花也提着裙子跑来，拉着希音转身就走，还不停地嚷嚷着 “快些，大王子在外面等你呢！” 希音被小花拽着，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那男子，那男子逆着光看不清模样，希音却觉的他在摇头浅笑。 一瞬间，恍然处于空山鸟寂，万花齐开之地，希音的心忍不住开始雀跃跳动。 来到含光门并未误了时辰，可希音却还是恍惚的，她抱着娃娃发着呆，直到众人吐槽她做的娃娃太过丑陋后才回神反击。 几兄妹有来有回地嫌弃着彼此，直到进入殿中，他们穿过众臣和使者时，才凸出王室威严的模样相继落座。 希音身旁坐着她的四哥息言，楚风国以披发作为尊敬之举，可息言为人跳脱不拘小节，一向不喜披发。 不过今日父王寿辰，他难得的没有如往常般束发。 “那是镇南王次子，此次代镇南王来我国访问。”息言端起茶杯掩护，藏在袖中的手指着斜方向道。 =希音看见那男子端坐在座位上，双目看似望着平台的歌舞女子，实际目光并无焦点。 正是在石渠阁走廊上遇到的男子。 “他长得真好看。”希音感叹着，说完还忍不住笑出声。 看着希音花痴的模样，息言诧异地仿佛第一日才认识对方。片刻后他发现她还目不转睛地盯在那男子身上，终于忍不住出手，拽住希音的衣袖拉扯一番。 看着对方投过来的困惑眼神，息言低声开口询问 “阿音，你莫不是看上那男子吧？” “没有！” 希音飞快地反驳着，眼睛却忍不住再朝对面偷偷望去，却发现那男子竟然正看着她。 双目对视，希音慌忙移开目光，无措地拈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息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那可是希音最讨厌的糕点之意，平时她是绝对不会入口的。 楚风王和王后终于出现，众臣道贺，十族同喜，几番寒暄之后，到了贺礼的时候。 潮月族赠送的是一对十寸大的左旋海螺，此乃奇珍，引来不住的赞叹声。 大梁赠送的是一套梅花样的仿真屏，还有丝绸等楚风国未有的宝物，楚风王特意起身道谢，和镇南王之子又是一阵太极。 直到希音拿出她亲手做的礼物，她喜气洋洋地抱着，径直送到楚风王的怀中，笑道 “父王，我送你的礼物可喜欢？” 不知为何，原本热闹的宫殿忽然安静了，连一旁宣读明细的礼官都有些语塞，他苦恼纠结该如何得体地报出那些布偶。 楚风王看着肚子上堆着的娃娃，一个个拿起来辨认。 他和王后身上的礼服，大子后背的弓箭，二子手上的书本，三子抱着的馒头，四子扎起来的头发，还有五女的裙子和幺儿的口水。 他还没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奶声奶气道 “好丑。” 希音一脸黑看着蹒跚走过来的小弟，他双手搭在父王腿上，还流着口水。 因为大殿的安静，小王子这声‘好丑’传遍了上下，霎时殿内传来一阵爆笑。 笑声最为响亮的，是三王子和四王子。 “哈哈哈！是丑了点儿，”楚风王捏着小王子肉嘟嘟的脸蛋，对着他温柔道“可这些是你父王的绝世珍宝。” 一旁的王后温柔笑着，拉过希音，看见她手指上的针点，心疼不已 “阿音，辛苦你了。” 小王子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黑碌碌的眼珠望着希音，再次糯糯得开口 “阿姐，蹲下来。” 宫内也只有小王子敢命令混世魔王玉华公主。 希音乖乖蹲下，心想如果这小屁孩再说她做的东西丑，她一定要打红对方的屁股。 谁知小王子伸出他肉乎乎双手，上前一把握住希音的手掌，低头在伤疤处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安抚地拍拍 “然儿吹吹，姐姐不疼了哈。” 希音苦笑不得中带着鼻酸，她感动地抱着息然回到位置，经过三哥和四哥时，毫不留情对着他们屁股一人一脚。 看着他们龇牙咧嘴的模样，希音冷哼了一声。 刚刚就他两的笑声最大，都有回声！ 第87章 楚风国4 楚风国地处南方，气候湿热，男子多穿短袖，女子多披纱巾，民风淳朴热情，思想并没有大梁那般保守拘礼。 楚风王室立国以来推行仁政，颇受百姓的爱戴和拥护。 虞山连绵在楚风国边境，形成一条天然屏障保护。 虽然虞山以北已更迭了两朝，可楚风国因为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立国近千年却一直如世外桃源般远离中原纷争。 楚风王室在所有皇族中算是特别的。 只因太祖留下遗训，楚风王只能取一位女子为后，若不遵守，圣部潮月族可拿着圣令使其退位。 所幸百年来楚风王皆为痴情人，还未出现过太祖遗训中的场景。 春日暖阳，天微微亮，楚风王宫中有两人小跑着从侧门出宫。 正是玉华公主希音和她的贴身侍女小花，希音怀里揣着一本大梁词集，这是她特意从二哥处搜刮到的。 昨日寿辰宴会结束，有两位大臣上前和镇南王次子攀谈，希音侧耳听见那男子答应明日早上去他们府学授课。 认出其中一位正是棋容郡主的夫君，希音心中起了主意，乘着二哥喝得烂醉如泥，她悄悄从对方书房中顺出一本书。 碾转反侧一夜，今日天不亮她就拉着小花朝那大臣家赶去。 “公主，我们这样不说而来，会不会太唐突？” 墙角下，小花扛着希音的脚，提着她的裙子以免对方绊脚。 “放心，有事的话表姐会帮忙的。”希音终于爬到了墙头，右腿勾住墙后微微俯身，伸手欲拉小花，见她犹豫的模样，催促道 “快些，我都听见里面开始讲学的敲锣声了。” 小花咬咬牙伸出手，终于和希音面对面横坐在墙头，二人扭头朝下一看，皆愣住。 从外面看，此面墙不过高一人半的距离，可内墙与地面却是两人高。 最关键的是，下方正好是一片水池，碧绿色的池水不知深几许。 无数红鲤聚集在两人的倒影下，希音和小花呆坐在墙上，跳也不是，退也不是，进退两难。 “公主。”小花弱弱地建议“我们回去吧。” 看见瞪过来的眼神，小花立马闭紧嘴巴。 希音将双腿移到墙内一侧，双手撑着墙面，不慌不忙地朝右方移动着，试探着保持平衡。 发现这个方法可行后，希音扭头朝小花挑眉示意，小花认命地叹口气，有样学样跟着做。 主仆两人专心致志蹭着墙，眼看就快要到池子岸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大胆何人，竟敢偷入相府！” 希音被这声惊吓地差点仰过墙去，一旁小花胆儿小，那人语音刚落，就听见她的落水声和淹没在水中的呼救 “公主！” 看着小花扑腾着，希音慌神了，抬头对着那人喊道 “快救人，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公主绝不饶你。” 那人跑到湖中亭中，终于看清希音的模样，顿时无奈道 “表妹，你怎么胡闹到宫外去了。” 希音这才认出，此人是棋容郡主的弟弟，息封。 “表哥，救救她嘛！”希音软了口气，看着对方跳入水中抓住了小花，这才松口气。 希音看着小花被抱上岸后才放下心，这时她才发现四周聚集了太多人，嗡嗡的议论声传入耳朵中。 “那是玉华公主吧？” “哎呦喂！怎么坐在墙头了。” “难得一见啊。” 第88章 楚风国5 希音面色窘迫地坐在墙头，她一手揪着衣摆，一手扶着墙沿，前后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正打算闭眼朝水里一跳算了，忽然眼前一个人影晃过，希音抬头看见昨日那男子站在她身旁。 “公主，冒犯了。” 希音还未缓过神，就被那男子抱起。 众人只见那男子轻轻一跃，又借力踩过几处池中石块，不过四五步就到湖中亭，将玉华公主放下。 “那个，”希音见男子欲离开，急忙叫住对方，她双手十指交叉点着手背，难得害羞“你叫什么名字？” “苍蛰” “苍泽？”希音忍不住重复念着，又问“可是润泽万物的泽？” “蛰伏的蛰。”男子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离开。 用‘蛰’字作名的少见，她一下就记住了。 看着男子笔直的背影，希音默念了几遍名字。 等小花换好衣服，希音两人托息封的福，得以坐在了最前的位置。 在台上的苍蛰娓娓道来大梁的风俗，法令还有文化，希音托着双颊听得入迷。 “今日就到这里，若是诸位有疑问，欢迎提出，我们可一同切磋。” 苍蛰不慌不忙合上书籍，面带微笑扫视下方众人。 希音急忙站起来，雀跃地指着自己，嘴巴不住地嚷着 “我，我，我” 苍蛰避开眼神，没有立刻点她，而是选择了两位学子。 希音心中升起失落，有气无力地翻着大梁诗册。 等苍蛰与两位学子交流探讨完，他看到正下方垂眼噘嘴的玉华公主，心中犹豫了几许还是唤出那个名字。 那声‘玉华公主’惊动了希音，她慌乱的站起来，还顺手理了理有些乱的裙摆。 “刚刚公主说有疑问，不知是何事？” 苍蛰本就长得英俊，此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希音有些沦陷在他黝黑的眸子中，忘记答话。 直到一阵风吹过，苍泽一缕发髻遮在了眼前，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耐。 希音这才回神，她急忙拿起手上的诗词集，翻到她特地选的一处问题，这可是昨夜她想了一夜得出的。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希音念完了诗后，抬头望着苍泽，一边比划一边说 “这枕头都是睡得，可这里写的是靠着，还有，晚上睡觉都不会把蜡烛熄灭吗，他怎么一直点着烧完了呀？” 希音眼中真的全是懵懂，她无辜的望着苍泽，问道 “这诗人是不是特别有钱？枕头大的可以靠？连蜡烛都可以烧一整夜的？” 希音还未说完，便引起四周一片哄笑。 苍泽也挑眉浅笑，摇摇头整理了有些乱的衣摆，待众人安静后才道 “玉华公主尚且年幼，可能理解不了此诗意境。不过，我也希望你永远不知此诗之意。” 苍蛰说完这句话后也没有回答，反而和大家说起其他的诗词典故，希音满头雾水地坐下，有些不解她为何理解不了。 “这是一首怨妇诗。”息封在她耳边低语，看着她还是茫然的神色，摇摇头再次解释道“你尚未成亲，怎么可能会懂这些。” 原来如此，希音卷起了诗词，懊恼自己弄巧成拙，本想表现的对大梁稍有了解，谁知闹出这番笑话。 “话说你怎么变得文绉绉的？”息封继续悄声道“都不像你了，我看着满奇怪的。” 是啊，为什么呢？希音抬眼，看着台上口若悬河的苍蛰，她又飞快的垂眼。 希音捂着胸口，再次悄悄抬眼望着对方，不知为何，总是莫名对他有些亲近之意。 第89章 楚风国6 集会结束，府学学子相继离开，希音还呆呆坐在桌前，盯着面前未动一口的水杯，心中反思究竟为何。 她怎么想都不知那丝亲近之意来自何处。 这难道是喜欢？希音捂住胸口，下意识抬头朝苍蛰方向望去，看到对方侧身似要望向这里，她又怂怂地低头埋在桌下。 深吸几口气，希音终于憋起一口劲儿，起身朝苍蛰的方向冲去，竟然直接挡在他的面前。 苍蛰将手中的书籍递给身后的侍卫，眉目神情冷淡，他望着贸然唐突的希音，心知对方是楚风国唯一的公主，也不好失礼。 看出了她眼中的喜爱之情，苍蛰眯起了眼，垂眸遮住了一闪而过的嘲讽。 再次抬眼时，他眉目已是一片温和关怀 “玉华公主可还有疑问？” 希音看着苍蛰，犹豫了一刻，再开口就是一字 “雪。” 苍蛰皱起眉头，重复道“雪？” 希音点头，继续道“听说大梁会下雪，你们镇南王府辖域内也有雪山，可楚风国从未下过雪，我想问问雪是什么模样？” 雪是什么模样？ 苍蛰抬眼望向远处，落下时可寒冷冻人至死，铺地可让人摔倒流血，沾水后亦可结成冰成为杀人利器。 可它确是世间最纯白无暇的模样。 希音见苍蛰不搭话，便自顾自的描述 “我听南下的商人说，雪落在地上就像是洁白的棉絮，可以堆成各种动物的模样； 夜晚下雪会有沙沙的声音，就像是落叶声，第二天走在雪地中，它在脚底又变成擦擦的声音； 而且，雪落在湖面上可以冻成冰，可以在上面滑冰，雪坡上放个木板，坐在上面就可以一落而下，可好玩儿了。” 希音仰着头看着苍蛰，眼中泛起星星的模样，她追问 “是真的么？雪那么好玩？” 等了好久，希音觉得她的脖子都仰的酸了，才见苍蛰低头对她笑了笑。 “玉华公主，你生长在温暖之地，可知道下雪”苍蛰顿了顿，语气尽量变得没有那么尖锐“是很冷的。” 苍蛰说罢便背着手离开，经过希音时，她莫名感到一阵寒气，回头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又觉得刚刚是她自己的错觉。 想到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喜欢，希音叹着气回宫。 二哥息尔已经酒醒，希音将皱皱巴巴的书籍还给他时，被爱书如命的对方敲打一番。 希音自知理亏，加上心中的挫败和迷茫，一时间竟没有还手，更别说躲避。 息尔发现妹妹的不对劲，放下故作震慑的戒尺，冷着脸观察希音。 一炷香时间过去。 唉—— 息尔点着手，这已经是希音第二十次叹气了，看来此次是不能等对方先开口，他必须问了。 刚刚他从找小花处已经了解大概，所以息尔十分直白的切入主题 “你是喜欢他吗？” 希音点点头。 “那告诉他啊。” 希音脸颊泛红，低头害羞，扭捏道“我不好意思。” 难得见到希音如此胆怯模样，一时间激起了息尔为人师的冲动，他怂恿道 “要不要二哥帮你？我可是看过许多风花雪月哟~” 希音怀疑的望着息尔，她这个二哥，自小就喜欢看各种书籍，他的寝宫比父王的书阁还要有书香。 但他却不喜和人接触，整个楚风王宫中，只有他殿上的奴仆十几年未曾换过一人。 希音委婉道 “二哥，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去问身经百战的四哥比较好。” 看着希音逃离的背影，息尔冷哼一声拿起手中的笔，继续撰写刚刚未完的内容，只不过下手的笔力变得凶狠。 第90章 楚风国7 希音第二日就来到驿馆，和大梁使者打过招呼后，她便坐在院中等着苍蛰，一旁的小花将拿来的食盒放在石桌上，。 希音想到昨日她去找息言的情形。 开始息言以为希音同以前一般，想要套话以此作弄他的新情人。 因此，最初他并不搭话，可以说整个回答就是顾左右而言。 一阵来回之后，息言发现希音这个混世魔王是真的取经，他这才严肃起来，盯着对方半晌，最后貌似为难地说 “听说大梁男子都喜欢娶温柔贤淑的女子，妹妹你……。” 息言还没有说完，就见希音匆忙离开，他认为这个妹妹绝对不是因此惭愧，而是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确实，听见息言的话，希音第一反应就是她得去查查大梁国女子如何温婉贤淑，好学习一番。 希音想着昨日情形，手指忍不住拍打着食盒盖，忽觉此举不甚端庄，顿时正襟危坐，还故意整理了头发。 出门的苍蛰看到希音时，就见她僵硬地挺在椅子上，姿势刻意像个木偶一般。 “公主可是？” ‘不适’两字还没有说出口，苍蛰就见希音慌乱起身，对方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喊了声将军，接着如木头般杵在哪儿，像是等着什么。 苍泽过于惊诧，怔愣的望着对方，他也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对应。 而另一旁，希音觉得她的脸都要僵了，可却还不见苍蛰落座，她脑中飞快地回想她可是漏了什么。 没有啊，大梁风俗志上都是说女子会在男子入座后才能坐下啊。 希音望着苍蛰，两人对视着，目光皆是困惑。 渐渐希音耐心耗尽，率先动作上前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肴一盘盘端出来。 “将军离开故土，我害怕将军吃不习惯，所以特意请人做了大梁的菜肴。” 看着拜访整齐的菜碟，苍蛰抬头辨认了下太阳位置，开口道 “玉华公主，现在已是未时。” 是哦，希音愣住了，她也是吃完才拿着食盒出门的。 看着希音顿住的动作，苍蛰忍不住抿嘴偷笑，还挑了挑眉。 苍蛰没有发现，他已经卸下了一丝防备和疏离。 “那，那”希音将食盒最后一层抽起，看见一碗冰糖水后，如释重负道 “那就尝一下糖水，我特意从冰窖冻过的。” 苍蛰制止了希音拿出来的动作，温和道 “玉华公主，我从不吃甜。” 希音闻言觉得今日诸事不顺，失了魂般坐下，双手耷拉在桌沿上，看着满桌的美味，心中涌上一丝无力感。 “公主喜欢吃甜食？” 苍蛰拿出糖水放在希音面前，见对方垂头丧气地点头，他转身示意侍卫将菜肴再收回木盒中。 四哥说的真的对吗？希音心不在焉想着，丝毫没有听见苍蛰说什么，只觉得心中的窘迫越来越迫人。 “玉华公主？” 苍泽试探地唤了几声后，忽见希音直起身子，她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像是小鹿一般。 “以后，以后你叫我阿音就好。” 希音说完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忽然想到大梁是要行退礼的，又转身急急行了一礼。 苍蛰见状仓促起身准备回礼，还未弯腰就已经不见对方身影。 息言看着气急败坏的希音有些懵，等被对方按在桌上敲打一番后，他才问出到底发生了何事。 “话说，阿音。”息言求饶时忍不住辩解，道“昨日我还没有说完你就跑了，这不怪四哥啊？！” 息言说的确实是事实。 希音悻悻松手，她抱拳坐在地上，有些丧气地问 “那怎么办啊？” 第91章 楚风国8 息言抱胸蹲在希音面前，打量许久才再次开口 “我说阿音，咱们非他不可吗？” 言语间意有所指，希音难得抬头，神色不解地望着对方 “你们其实并不合适啊。” 息言说完就急忙将双手挡在胸前，以防希音忽然攻击，见对方没有动作后才松口气继续道 “第一，你是楚风国的公主，他是大梁镇南王的次子，从你们身份来说，根本就不合适。” “第二，我接触他不多，虽然每次见他，他都是一幅谦和有礼的样子，但以我多年混迹风尘的经验，他” 说到一半，息言停住，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在脸上做了一个撕面具的动作，一字一句道 “本质上是个冷酷且漠然的性子，并不适合做丈夫。”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息言凑到希音面前，脸上难得有丝关心 “阿音，他终会回大梁的呀，那时候你怎么办呢？” 希音摇摇头，嘟囔着头疼，抱着腿将脸埋在膝盖中。 “等等！” 息言一手撑住了希音的脑袋。 他的力道不小，感到疼痛的希音怒视对方，抬手准备反击。 可向来反应敏捷的息言竟然没有任何防备的举止，他困惑盯着希音的额头。 情形太过诡异，希音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息言不确定的问：“阿音，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头上的胎记，是只有一花瓣吧。” 希音伸手摸了摸额间的那抹胎记，点点头。 “可是，它”息言有些犹豫，他指了指希音额头，半晌才道“它好像长了一瓣。” 希音本来并不相信，以为只是四哥的玩笑，可片刻后仍见对方一脸认真，且毫无撒谎之色，她立马起身四处寻找镜子。 “我一大男人，怎么可能有镜子呢？” 息言跟在希音身后絮絮叨，看着快要把宫殿翻个底朝天的希音，他忍无可忍地拉着对方走到院中水缸处，指着水面道 “将就一下？” 也只能如此了，希音撇撇嘴。 希音弯腰时头发顺势落下，息言急忙握住拢在自己脖子上，他也凑到水缸前，跟着对方看着水里的倒影。 希音摸了摸额间，觉得胎记处有些发热。 倒影还是有些模糊，所以希音又低头离水面近了些，这才看清。 一朵花瓣正从中心处缓缓展开，新生的花瓣和最初的那个成对钩状在额间展开，中间还有一点红心在慢慢生长。 希音愣住了，一旁同样看到过程的息言也哑然了。 “这是？胎记还会变吗？” 听着希音的问题，息言摇摇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着息言摇头，希音皱起眉，这是不知道还是不会。 忽然闻到一丝异香，希音吸了吸鼻子，追问息言 “四哥，你闻到了吗？” 不仅闻到了，香味还很熟悉，息言腹诽道。 这和当初希音出生时宫内弥漫的异香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浓郁。 虽然他当时只有四岁，可这香味就留在了他的记忆中。 两人直起身子，发现院中早已凋落的君子兰，海棠，仙客来依次绽放时震惊不已，像是看见一幅奇异花图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息言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封闭宫殿，他吩咐小花和侍卫遣散宫人。 希音站在庭院中，她捂着胸口，感受到砰砰的心跳，觉得仿佛回到了初见苍蛰时的情形。 他站在曲折长廊中，清风吹过，阳光只照在他一侧肩膀上，他另一半隐匿身形在阴影中，如同大梁的写意墨画般看不真切。 明明是初见，也看不清脸，可希音却觉得定是可托付终身的男子。 是的，托付终身。 第92章 楚风国9 于此同时，在驿馆练剑苍蛰右手腕传来刺痛，细密如针扎一般，疼痛太过突然，他差点将手中的剑掉落。 “将军！” 侍卫阿九着急上前询问。 “无事。” 苍蛰咬着牙，虽然如此说，可是额头却冒出了冷汗，他强撑着继续挥剑，本以为痛感一会儿而就会消失，却没想到越来越重，甚至最后他的手腕都感觉断了般。 他终于坚持不住，苍蛰将剑入鞘，朝屋内走去时吩咐道。 “阿九，关门。” 名为阿九的侍卫依言行事，进屋后看见苍泽咬着布，对方手上拿着剪刀，想剪去缠在手腕处的布带。 因为过于疼痛刺激，苍蛰的手指几乎颤抖着，甚至因为拿不稳在手背处划伤了一道口子。 “将军！”阿九上前，小心请示“我来吧。” 苍蛰将剪刀递给对方，等阿九终于剪开，苍蛰扯走布条，看着自己的手腕，喃喃道“果然。” 他的右手腕处有一圈暗黑色的，像是手链般的胎记，其中分布着两个模样的纹理，一片还是新芽的模样，而另一片已经沿着手臂快一寸长。 他六岁练功时，也是右手腕忽然疼痛难捱。 在势力复杂的镇南王府，他因此被人钻了空子，差点走火入魔死在府中。 随着他长大，叶子纹理的胎记也渐渐显露。 苍蛰害怕被人利用说此不详，从那天起就一直用布条裹住，说是保护手腕也减少了他人地怀疑。 自那以后，十七年来手腕再也没有异样，就在苍蛰几乎要淡忘的时候，今日它又发作了。 苍蛰转动着手腕，盯着侧面不知何时生出的叶状胎记。 疼痛渐渐缓和，他扯了布再次绑住手腕，虽然心中担忧这个意外不知下次会何时发作，可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紧张。 正给手上伤口敷药，大梁使者忽然拜访。 阿九露出询问的眼神，苍蛰点头，将药膏收起。 于是阿九起身前去开门。 “将军可知今日傍晚时分，楚风王宫忽然飘散出一阵异香？” 听得出使者十分激动，甚至来不及请安坐下就径直说道 “我在街上听一老人说，玉华公主诞世时同样由此异象。 他们说玉华公主降生后，楚风国便是年年三季的收成，实乃是福星降世啊。” 苍蛰闻言笑着附和几句，几声笑谈过后，使者状似不经意地端起茶杯，撇了撇盖子问道 “你可都准备安排妥当了？” “您放心，杯子都已经备好了，只不过” 苍蛰顿了顿，看着对方手中盖子，同样意有所指 “这茶叶，楚风产的新茶和陈茶，都缺少一股味。” “不错。”使者抿了一口，状似享受的对着苍蛰笑眯眯道“这茶，还是咱们大梁自个儿的好啊。” 苍蛰看着模糊回应的使者，他同样笑着岔开话题 “听闻庆国公上书征战北燕，但是被陛下驳回了？” 见使者笑而不语的模样，苍蛰心知也套不出什么话，几句客套话后遂放弃了。 他的身份对外说是镇南王的次子，其实他母亲并非镇南王妃。 他不过是正妃抚养在身边的棋子，为的是平衡侧妃所生的大儿子，直到十四岁那年正妃生下真正的嫡子，从此他成为一枚弃子。 本以为他就要在王府中夹缝求生，直到遇见南巡的信安侯。 信安侯说自己长得像他已故去的兄弟，定要结拜，从此他在王府的地位超然。 十七岁就开始带领军队攻下南方次坞国，二十三岁得到皇族密令来到楚风国。 北燕的百里泽龙意外去世后，百里家族渐渐式微，北燕也隐约有些内乱之兆。在这期间，信安侯是支持与北燕交好，可庆国公府却要求征战。 听说原本和信安侯一样看法的梁帝这两年犹豫了。 苍蛰担心信安侯的前途，身在楚风得不到最新的消息，他只能旁敲侧击大梁使者得到些情况。 第93章 楚风国10 在楚风国若要当朝为官，需要氏族和几大部落推荐，因此氏族的府学十分兴盛，其中以棋容郡主的夫君右丞府学最受追逐。 苍蛰在右丞相府学开了一门大梁志，意在交流传播大梁如今推行的考学制。 一月前楚风王宫忽然绽放的花朵和飘香的异象，楚风王当晚就来到希音的百花宫追问，得知她身体完好没有异样后才放心，。 不过为了撇开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希音被强制困在宫中，直到她身上的异香渐渐淡去，楚风王向每个大臣赏赐完香料后，才允许她可在宫中溜达。 这个香料和当日散发的异香味道几乎相同。 只是依然不能出宫，如今得知苍蛰讲学的消息，希音央求了母后许久，这才争取到每日两个时辰离开宫的时间。 “公主，系上这个。”小花拉住欲跳下马车的希音，将一个香囊系在希音身上。 原本还微微散发的异香一下被这股檀香味遮住了，小花几次确认后才扶着希音下车。 希音领了书本，坐在第一排，看见苍蛰走向讲台时忍不住咧着嘴笑，抬手挥着，眼中亮晶晶的。 一股好浓的檀香味，苍蛰望向希音的方向，闻出来这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不对，苍蛰微笑着坐下，故意翻书飞快形成气流，以此将香味吹在身前。 几个呼吸间，他就辨认出掩盖在檀香下的异香。 和一月前他在楚风王宫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虽然楚风王发放了香料，说得了新味共赏，可苍蛰却辨认出香料的味道和楚风王宫中飘散的是有些许的不同。 他受过训练，他对味道尤其敏锐，自信不会出错。 他转过停留在希音身上探究的目光，开始授课。 考学制对于楚风国的学子有着莫大的吸引，苍泽抬眼望着下方面露渴望的每个人，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嘲讽。 最能破坏稳定的，是名为借鉴进步的照搬。 楚风国国情适合府学而非考学，这是苍蛰心知肚明的事，可他不会说。 同样，楚风国贵族也明白这点，他们不会变。 可见过，听过通过考学鲤鱼跃龙们故事的学子们定会不满，他们不会以为自己只是过江之鲫，每个自持甚高认为自己明珠蒙尘。 日积月累的愤怒会摧毁楚风国的府学机制。 那时，离楚风国乱也就不远了。 这只是大梁打算的第一步。 一个时辰的授课很快就结束，希音等众位学子散去，苍蛰身边再无一人后，提着裙子坐在苍蛰对面，由衷感叹道 “苍蛰，你讲的真好。” “公主听得懂？”苍蛰边收拾书籍边问。 “听不懂。”希音认真回答。 听见这话，苍蛰倒是愣住了，一时间他忘记折起纸张，抬眼望了希音片刻后才笑道 “你倒是坦诚。” 希音嘻嘻笑着，点着指尖不好意思道 “是四哥告诉我，在喜欢的人面前，应该毫无隐藏。” 苍蛰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反问道“公主说什么？” 希音摇摇头，跟着苍蛰站起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说道 “苍蛰，后日就是我们楚风国的春会，你会去吗？” 楚风国在每年春季开耕前，王室会去栗山举行春会大典，以求一年风调雨顺和丰收。 得到苍蛰肯定的答案后，希音高兴的跳起来。 衣衫拂过苍蛰的手背，暗香浮动，他又闻到那股异香，发现对方额间的不同，试探开口 “公主今日的花钿格外好看。” 这时苍蛰第一次夸赞她，希音有些不好意思，她抬手抹了抹那抹胎记才道 “这是胎记，我出生时就有了。” 希音抬头望着苍蛰，眼中似娇似嗔 “不过它最近忽然变成三瓣了。”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追问道 “苍蛰，你们大梁地广物博，可有和我一般胎记会变的人？” 第94章 楚风国11 “我在楚风国从未听说过，觉得自己有些怪。” 看着希音唉声叹息的模样，苍蛰想起他手腕上的胎记，回道“有。” “真的？”希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甚至伸手拉住了苍蛰的右臂。 她的双手恰好握住对方的手腕，苍蛰不着声色地抽回手，点点头。 “太好了!”希音毫无察觉苍蛰的介意和拒绝，她自顾自的合起手掌在心口，开心道“还有人和我一样，真好。” 这时小花上前，提醒希音到了回宫的时间，几乎一瞬间，希音脸上又布满了沮丧。 苍蛰看着无论何种情绪都在脸上表达的玉华公主，有些感慨对方生活的简单和单纯。 两人一同离开丞相府，已经踏上木梯的希音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道。 “玉华公主！” 希音回头看着苍蛰走到她面前，对方却没有立刻开口。 直到希音跳下木梯，抬头疑惑地望着对方，才听苍蛰问。 “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不知公主，芳龄几何？” 苍蛰刚刚开口拦住希音后便有些后悔，其实他这个问题用不着问眼前这人，只要随便从街上捞一个百姓都可以知道。 他之所以如此冲动，不过因为从刚刚开始，他的右手腕就一直发热。 脑中闪过一丝灵光，他忽然联想到一种可能，虽然荒谬但却可以解释。 因为急迫验证，所以他这次就不思后果了一次。 “我十七了。”希音回答的很快，也不扭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不小，还有一年我就可以出嫁了呢。” 希音说的很诚恳，倒是让苍蛰一时间有些错手不及，不过他看着对方一脸坦然的模样，明白对方说出出嫁之言也并无他意，追问 “可是深冬时节？” 希音点头，看着苍泽低头思索，忍不住问他为何询问此事。 在她开口的一瞬，苍蛰已经恢复了冷静，他面不改色地撒着慌 “不过想起公主曾问起雪，一时有了联想。” 原来如此，希音点点头，在小花的催促在，她再次行礼拜别。 看着马车离开，苍泽脸上笑容尽散，表情越来越冷漠。 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夜，是他右手腕第一次发病的时候。 看来这个希音和他，好像有些说不明的关系。 苍蛰扭了扭手腕，感觉那里血液渐凉，微微叹了口气。 本已想好如何拒绝对方，如今看来，他还要与这个玉华公主拉扯一段日子。 春会大典如期在栗山举行，希音微微蹲下，透过大哥和二哥之间的缝隙，一眼就看见穿着礼服的苍蛰，她捂嘴忍不住偷笑起来。 只不过不知为何，希音歪头，看着苍蛰四周空荡荡，她总觉得对方好像十分的孤独。 就像突兀长在山崖上的古木，迎风而立，苍穹卓绝可却高不胜寒，触不可及。 楚风王念了祭文后带着大臣耕地，希音瞅准时机，上前握住苍蛰手腕，小声道“跟我走。” “可”苍蛰看着还在劳作的大臣，有些为难。 “没事儿的，每年都这样，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 希音催促到，她要带苍蛰去看一样东西，等再晚就看不见了，想到这儿，她双手拽扯着苍泽朝外走。 苍蛰四处打量一番，看见确实有人陆续离开，他这才任由着希音引路。 两人进入栗山，穿过山间的小路，所走的地方越发荒凉，希音几次踩空几乎摔倒，但每次都被苍蛰扶住，最后他索性反手握住希音的胳膊，以免对方再滑倒。 渐渐听见水声，苍蛰看着地上的青苔，估计不远处有泉水。 可越来越大的水声不似流动的泉水，空气潮湿几乎将他的衣袖浸润，他顿时又打消了自己的推测。 快要到了的时候，希音忽然拉住苍蛰，神秘道 “你先闭眼。” 第95章 楚风国 12 苍蛰没明白对方意思，困惑地望着希音。 希音却等不及了，她抬手将自己的发带取下，踮脚蒙住苍蛰的眼睛，并系在脑后。 “我扶着你，慢慢的。”希音双手托着苍蛰的手，小心翼翼地嘱咐着“小心有石头。” 希音的发带是丝带，苍蛰其实隐约朦胧看见前方的景物。 原来是在深山中形成的小型瀑布，苍蛰闭上眼，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他想着等等要如何表现，才能恰到好处的回应希音。 “苍蛰，你看！”希音将发带取下，指着不远处，语气欢快。 苍泽睁开眼，眼睛微微睁大，本已做好的表情僵住。 那是一道彩虹。 很小的彩虹，却能清楚看出七彩的颜色，呈拱形的浮在水面上。 那一瞬间，苍蛰觉得他的胸口被击中，扭头看着挥手朝彩虹跳跃摆手的希音，他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尝尝！” 希音捧起一手潭水，她抬脚站在石头上，百无顾忌地伸到了苍蛰嘴边，道“很甜的！” 苍蛰回过神，低头看见希音手掌，捧着的水慢慢顺着指缝流下，袖口浸湿，很快就没有了。 希音毫无察觉，她还坚持着动作，固执的请求对方尝一尝。 苍蛰笑着推回她的手，难得眉眼弯弯，无奈道“已经没有了。” 希音收回手发现真的如此，她急忙又蹲在水潭边取水。 看着对方如此模样，苍蛰明白今日他是躲不过了。 他左右查看，最后摘取了一片大的树叶，弯曲成圆锥状，上前舀了潭水饮下。 潭水甘冽，还有一股清香。 “是不是很好喝？”希音望着苍蛰，眉眼带着期盼。 “是。” 苍蛰只喝了一口，便不再品尝。 他一直有这样的习惯，再喜欢的他也不会多吃一口，他怕被人钻空子，二十多年来一向如此。 看着希音毫无顾忌的饮着潭水，苍蛰有些晃神。 听闻玉华公主向来受宠，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她，一定从未见过世间污秽。 所以才会如此直白地面对他，才会毫无戒心地单独与他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苍蛰想要保护这样的希音。 可也只有一瞬，就被苍泽压制在心底最深处不见光影。 他的心早已坚如磐石，黑如暗夜。 “你在想什么？”希音看着不发一言的苍蛰，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好。”苍泽扭头看着还未消失的彩虹，感叹道“恍若梦境。” “对吧！”得到对方难得的肯定，希音又开心又害羞“这是我悄悄发现的，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看着希音小得意的模样，苍蛰嘴角忍不住弯起来，眼中有他都未曾发现的温柔。 指尖浸入凌冽的潭水中，希音心中有了些主意，乘苍蛰不备的时候，她捧起水朝对方脸上撒去。 被溅了一脸水的苍泽愣住了，他望着希音，但在第二次被洒前，他精准得侧身躲过了水花。 他是可以避开的，第一次被溅完全是因为他毫无防备。 苍泽心中升起警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此人面前完全没有了防备意识？ 从踏入楚风国的那一刻起，因为他暗中的使命，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曾露出破绽，也不曾卸下心防。 可一个人突兀地闯入，苍蛰抬眼看着希音，意识到在她的面前，自己有些懈怠了。 因为希音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毫无威胁的女子。 给自己找了这个原因，苍蛰不愿继续深思。 第96章 楚风国13 “公主，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希音还未尽兴，可看着苍泽已经转身朝外走，她只好跟在对方身后。 她能感觉到现在的苍蛰和刚刚相比，整个人散发着阴沉。 她不知为何，只能默默跟在对方身后，最后道别时，苍蛰也只是点示意而已。 春会一别后，希音发现，她和苍蛰的距离一下又变得遥远。 在息言的鼓励下，希音依照他的计划开始对苍泽死缠烂打，可每一次，都像是打在棉花上让人无力。 她参加府学，苍蛰对她视而不见，会后也是有事匆匆离开。 她带着东西去驿馆拜访，苍蛰总是恰好刚刚出门离开。 她学着大梁女子绣了香囊赠送，可每每都被苍蛰婉拒。 渐渐的，希音连苍泽的面都见不到了，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躲避。 心中的挫败一日甚于一日，希音想着也许对方真的不喜欢自己，独自闷在百花宫，不愿出去再自讨没趣。 得知情况的息言又开始安慰希音，最后他怂恿希音拿出楚风国女子的豪情，直截了当的说明心意。 与其靠着猜测患得患失，不如直接来个痛快。 希音觉得四哥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夏末的时候，她决定告诉苍蛰她的心意。 楚风国有一个习俗，在望月那日，女可在心爱的男子面前跳一段追月舞，男子若接受女子手中的花朵，就表示愿意娶女子为妻。 央求宫中太乐坊的主舞，希音咬牙选了段最唯美也最不易学习的舞曲。 每次舞官看着她身上磕打摔碰的青紫痕迹，心中越发疑惑和好奇，到底是何人，能让骄傲的玉华公主如此付出。 而小花几乎每次给她上完药后，总会背着希音，悄悄抹泪。 一个月过去，希音终于可以熟练的完成舞蹈。 虽然不似舞官跳的那般自如，但也算是有模有样。 九月十五，在息言的邀约下，苍泽被四王子带到一处乐坊，美其名曰感受楚风国的习俗。 看着每个舞女最后都带着一男子离开，苍蛰大概明白这是所谓风俗是何意义。 场中男子渐少，苍蛰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他几次开口请求离开，却都被息言死死的抓住。 顿时苍蛰明白，这次所谓的风俗，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愿与楚风国四王子起冲突，苍蛰只好继续呆着，只不过他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飞快地思考如何得体的对应。 终于，一披着华纱的女子上台，舞衣在月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乌黑的头发及腰，身姿摇曳翩迁起舞。 虽然对方蒙着纱巾，可苍蛰还是一眼认出那人就是希音。 音乐起，希音由远至近，又高至低，她踩在高低不同的木桩上盘旋起舞，天空中的月亮好像真的随着她的身形变化，也在她的指尖，她的脚下流转。 曲终，她已经站在了苍蛰的面前。 希音摘下面纱，微微喘着气，她手上拿着刚刚取的花，热烈而又迫切地望着苍蛰。 苍蛰垂眸看着娇嫩的花朵，仿佛他一用力就会捏碎。 就像希音，只要他伸出手，对方就会被他拖入黑暗。 苍蛰起身准备离开，希音也越过桌子拦在他面前，她再次固执地举着花在苍泽面前，丝毫不胆怯道 “苍蛰，我喜欢你。” 希音的袖口顺着胳膊滑下，苍蛰看见她胳膊上布满的青紫摔痕，他压下心中的不忍和心疼，终于抬眼冷淡地回望对方。 苍蛰不回答，希音就不退缩，两人莫名僵持着。 “阿音，你在干什么？！” 从角落传来呵斥声，声音雄厚，希音回头，发现竟是大哥，息彪。 第97章 楚风国14 希音被大哥拉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苍蛰一眼。 对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雕塑一般。 希音眼中涌出泪水，手指终于失去了力气，任由花掉落在地上。 息言自从息彪出现后，就抱着脑袋躲在墙角，自欺欺人念叨着 “瞧不见我，瞧不见我。” “息言！”息彪经过门口时怒吼一声，连看都不看。 “到！”息言感觉心肝儿都抖了三抖，拍拍衣袖上蹭的墙灰，认命地跟在大哥身后。 皇宫中，直到楚风王和王后拉着六皇子来，息彪的训斥才算停止。 一家人聚齐，在息尔和息言互相补充的陈述下，众人总算明白发生何事。 “阿音，你真的很喜欢那男子？” 母亲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温柔，刚刚被拒绝的希音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委屈，她趴在对方膝盖上呜呜地哭起来。 “这，这，”楚风王一下就看见希音手臂上的淤青，心疼道“阿音，若是你给我们说了，何必受这些苦。” 在榻上的六弟伸出肉乎乎的手，环抱住希音的后背，轻轻地拍着安慰希音不哭不哭。 “还不是息言出的主意不靠谱。” 二哥息尔敲打息言的额头，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你那都是什么破经验。” “可我就屡试屡爽啊。”见自己的人生经验被否定，息言出口辩驳道“我可从来没有失败过。” 听着息言还颇为自豪的口气，三哥息沉忍不住抬脚踹向息言，还毫不留情的撕开真相 “息言，你四皇子的身份，比你说的做的要重要的多。” 被揣在地上的息言不甘的拍拍屁股坐回位置，嘴硬道 “那阿音还是五公主呢。” “够了！”一直在旁边听几个弟弟斗嘴的息彪忍无可忍。 他一出口，果然大家安静了。 希音已经不再嚎嚎大哭了，她时不时的抽泣着，楚风王眼中全是怜爱，他几乎蹲在地上，面对着希音问道 “阿音，要不我去找那个苍蛰说一说？” “父王不可。”息彪出言阻拦“那苍蛰是镇南王次子，既不是长子也没有爵位，阿妹许给他身份不合适。” “我赞成。”三哥息沉符合“而且他是大梁人，涉及两国，并不妥当。” “可阿音喜欢的就是那个大梁人啊。”息言拍了下桌子，语气也大了些，看见息彪瞪着他后，第二句话就没什么底气，嘟囔着 “你们之前怎么不说。” “我得知道才能说！”息彪咬牙切齿，右手握拳咔咔响“我要是知晓，就不会任由你们丢人现眼，还是在梁人面前。” 眼看又要陷入争执的死胡同，息尔受不了这聒噪的环境，难得将手上的书丢在一旁，他捏了捏太阳穴，最后忍无可忍开口制止两人。 “各位都是王子，能否体现一下王族的教养。” “比如？”老三看热闹不嫌事大。 “比如有礼有节的交流，别像动物一样只会汪汪汪！” 看见欲扑上来息言，息尔顺手拿起书本挡住，扭头看见掰着手指蠢蠢欲动的息彪，他认怂了，立马讨好笑道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拘泥在阿妹必须嫁到大梁呢？对不对，大哥。” “你是说？”息彪收起拳头，不可置信道“可能吗？” “我明日召见苍蛰问问。”楚风王缓缓开口，拍了拍埋着头的希音道 “那孩子有些才气，若是愿意加入楚风，也不错。阿音，父王会为你询问个明白。” 第98章 楚风国15 得知父王清早召见了苍蛰，希音一大早就在恩阳殿等着。 中午用膳时却见父王和大哥都沉默着，当下心中也猜了大概。 “阿音，前些日子你小姑写信，说想你了。” 楚风王试探着问道“你要不要去潮月族，看望看望你小姑？” “好。” 希音放下筷子，咬着嘴唇应下来。 马车渐渐驶离都城，希音看着越来越远的城楼，放下帘子。 城楼一角，有一男子背手伫立。 此人正是苍蛰，他看着马车渐渐消失，这才垂眼转身离开。 潮月族靠海，绕海群居，族人们日出出海捕鱼，日落回海，生活的安逸自在。 希音坐在沙滩上的石头上，太阳即将落下，海面映照得红黄。 涨起的潮水慢慢没过希音的脚背，丝丝凉意从脚底传来，感觉到凉地希音抬脚，她抱着膝盖继续看着海面景色。 身后传来各家的吆喝声，海滩上玩耍地孩子相继回家，沙滩留下被他们堆成各种形状沙滩，却陆续被涨潮的浪花铺平。 “阿音。” 听到有人唤自己，希音回头发现是小姑。 希音让出了些位置，见小姑坐在她身边，她忍不住问道 “小姑，你上次给我讲的故事，最后那位女子如何了？” 希音来到潮月族已经三个月了。 在这期间，她隐隐约约听到关于潮月族如何成为楚风国圣族部落的传言，前几天按捺不住好奇心问起，小姑便给她讲起故事，只是途中小姑的丈夫，潮月族族长回来了。 小姑好像不愿在族长面前说这些，那个故事便只说了一半。 传说潮月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楚楚的女子，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她的嘴巴比鲜花还要娇嫩，她的皮肤比沙滩上的卵石还要白皙。 她救了一个名叫风的勇士，两人朝夕相处中互相倾心，最后在族人的祝福中成亲。 可成亲不久，其他部落传来了勇士部落被攻打的消息，于是他拿起武器告别妻子离开。 几年过去，妻子毫无丈夫的音讯，再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丈夫的名字时，她的夫君已经成为名震天下，掌管十几部落的枭雄。 可他已经有妻子，他妻子的名字不是她。 楚楚不肯相信，收拾了东西和一队商人离开部落去找她的丈夫。 两年后她又独自一人回到潮月族，闭口不提她经历了什么。 三年后，那男子已经成为了风王，他带着上千匹马的聘礼围住了潮月族。数不清的珠宝和信誓旦旦的许诺打动了族长，族长于是牵线让两人见了一面。 几次波折，楚楚最后还是原谅了风王，最后和风王一同离开了。 上次小姑讲到这里就停住了，可不知为何，希音总觉得故事还没有结束。 所以从那以后，希音心中总是想着故事的结局。 今日时机正好，乘着四下无人，她终于开口问出来。 “后来啊。”姑姑望着海面，海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回忆道 “听说，他们回去不久，风王就率兵再次北上攻打最后残留的部落。” “等他凯旋时，却听到楚楚被刺杀而亡的消息。” 率兵北上？希音想起她之前学习的开国志，总觉得好像这个风王和开国太祖的经历太过相似了些。 “为了纪念亡妻，”小姑及时解答了希音的疑惑，她握住希音的手，轻声道 “风王建国后命名为‘楚风国’，且世代楚风王只能娶一位妻子” 第99章 楚风国16 原来如此，希音明白了。 史记记载，楚风国开国太祖膝下无子，最后是传位给了弟弟。 “阿音，你记着。”息缘抬手抚摸着希音额头的刘海，温柔又耐心道 “若一个男子喜欢你，就算你的面前全是荆棘，他也会一一斩断走到你面前。若他站在原地不动，他就是不喜欢你” 在她离开前，父王已经将她和苍蛰的事情修书告诉了小姑。 所以希音明白小姑说此番话的含义，她低下头抿着嘴，脸上浮出一丝尴尬。 希音小姑自从收到大哥的书信后，就一直想着如何开解这位小侄女，她看得出希音此刻的窘迫和害羞，伸手搂住对方肩膀，悄声笑道 “我们家的阿音，可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的。” 听见小姑如此夸赞，希音忍不住红了脸，她微微抬头，海风吹起刘海，她捏着肩膀上的胳膊，撒娇道“小姑，我饿了。” “走，带你吃好吃的。” “我不想吃烤鱼了。” “好，喝鱼汤。” “额……好吧。” 三更半夜，希音躺在床上，脑中又想起太祖的事迹。 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最后她索性披上了一件披风出门散散心。 除了巡逻的族人，其他都已经安眠，希音走在小路上，她是不是还能听到从窗户传来的呼噜声。 不知不觉，她又来到了海滩。 海上月华明，月下海波清。 潮水微微退去，希音赤着脚提着鞋，稍微朝海边走去，夜晚海水凉爽，不知不觉她已经沿着岸走了一两里。 正打算回去继续睡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声。 还有兵刃相击的声音，希音皱着眉想了下，还是决定回去告诉族中巡逻的人。 刚刚没跑几步，忽然打斗声停止，一人从希音后将她击倒。 希音趴在地上被迫啃了一嘴的泥沙，她有些气恼的回头，却看见一人拿剑，像是鬼魅一般朝自己刺来，她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刺痛感还没有到来，正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一刀毙命时，希音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自己面前 “是你？” 希音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睛，发现果然是苍蛰。 同时，她也看见停在自己心口前一寸的剑尖，不过苍蛰也意识到了，他很快收回并插在地上支撑身体。 “苍蛰。”希音爬起来，她闻到好大一股血腥味，当下伸手扶住对方，语气慌乱 “你受伤了？严重吗？” 这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苍蛰拿起刚刚插在地上支撑身体的剑，转身交代希音“这是我们大梁的事情，你快走。” 看着苍泽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希音愣在原地犹豫。 “不想死，就快离开。”苍蛰停下，微微侧头，再次催促“快走！” 希音终于反应过来，她扭头开始朝回跑。 跑到一半，忽然想到苍蛰是大梁人，若她回去喊潮月族插手，那岂不是就迫使楚风国介入了大梁内部斗争。 想到此处，希音又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四周族人随意搁浅的渔船，心上一计，随手从中找到一个鱼叉，双手抱着转身朝苍蛰处跑去。 激烈的打斗声越来越清晰，希音的步伐越来越快。 再次斩杀一人后，苍蛰被人从身后偷袭，他咬牙拔出刺在手臂上的刀，却被人乘机踢倒在地。 看着那人举起的刀，苍蛰喘着气却没有力气再抬手抵挡。 这一路数十次的暗杀偷袭，从他们的招式中，苍蛰已经看出是镇南王妃母家齐氏的手法。 他明白自己陷入了对方苦心孤诣的布局中。 听闻镇南王庶长子年初暴毙在春楼，而他若是丧命于此，一个死在异国的次子，怕是更不会被怀疑。 苍蛰盯着刀尖，看着它一寸寸落下，他右手握紧刚刚刺中自己的匕首。 忽然，刀尖一歪，刺入苍蛰身旁的土地中，苍蛰抓住机会，反手握住匕首，狠狠的朝上一顶，刺入那人腹中。 那人不可置信的望着苍蛰，甚至还来不及闭眼就侧身倒下。 同时苍蛰也看见握着鱼叉的希音，因为那人倒地，她也被带着踉跄一步。 她的脸色，惶恐中闪过一丝庆幸，最后又充满了害怕。 第100章 楚风国17 “我杀了人。”希音丢开鱼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是我。” 苍蛰拔出匕首，顺手插入自己腰带中，他看着惊慌失措的希音，心中对她去而复返十分不解，犹豫问道 “你……” 还没有问出口，苍蛰就被对方扑着抱住，他身上的伤口被勒住，一下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发现不对劲儿的希音急忙放手，她无措地扶着苍蛰，追问 “受伤严重吗？” 苍蛰还未来的及回答，就听见身后又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快走！”苍蛰撑着剑站起来，想要挣脱希音的搀扶。 “一起走！” 希音不肯，她看见旁边在黑夜中看不清的山林轮廓，忽然想到她曾在开国志看过，太祖在潮月族被追杀时曾躲在一个山洞中。 当下她背起苍蛰的胳膊，扶着苍蛰朝丛林茂盛处走去。 苍蛰看出希音的固执，当下也不再开口，他尽量支撑着身体，以免压着对方。 一片灌丛，灌丛后被荆棘掩藏的洞口。 希音仔细回忆着故事中的描述，托着苍蛰穿梭在丛林中，时不时停下辨认是否进入灌丛中。 可能因为太过紧张和专注，希音耳边听不见苍蛰的疑问和海风刮过树林的沙沙声，只觉得天地一片安静。 她抓紧苍蛰的手背，以免对方摔倒。 两人终于穿过一片灌木丛，靠着月光辨认，希音走到一处石壁，她着急的撸起藤蔓查看。 藤蔓上带着刺，在希音的手背手臂上划过，留下长短不一的血口，她却恍然不觉，一拨又一拨的撩起，放下，撩起，放下。 苍泽上前，他抬手握住了希音的手背，摇摇头示意继续朝下走。 可希音不愿放弃，她难得在对方面前倔强一次。 挣开苍蛰的手，她蹲下继续查看，终于发现下方有一道狭长的、能容下半人身的空隙。 心头涌上狂喜，这才听见身后隐隐传来的追击声。 希音悄声让苍泽靠在石壁上阴影处，她蹲下爬进去，发现里面有一个狭长的空间可以容纳三四人。 她急忙又钻出去，和苍蛰描述比划一番后，推着苍蛰让对方先进去。 等看着苍泽进入石壁内，希音外蹲在外面清理好苍泽留下的血迹，之后才爬进去。 洞内只有脚底和右上角裂开的石头缝中透出些许的月光，希音拍去衣服上的灰尘后，眼睛也适应了洞内昏暗的场景。 希音发现一旁的苍蛰正用剑鞘挑起土，划乱刚刚她在外面留下的脚印。 月光刚好落在苍蛰的脸上，虽然有些血污但是却显露出不同在楚风时的诡异美感，希音一时有些看呆了。 “过来。” 做完一切的苍蛰靠在身后的山壁上，希音听出对方的声音已经嘶哑，只见他靠抬手向自己伸来。 希音急忙上前，本以为苍泽是有什么不适，却不知对方握住她的手后就借力将自己拉到胸口。 “鞋子呢？”苍泽问道，刚刚清理足迹时他才发现，希音一直是光着脚的。 经过苍泽提醒，希音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疼痛，她脸上皱巴起来，露出痛苦的神色。 苍蛰将希音的神色分毫不差看在眼中，他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他说不上来，就像是当初希音为他跳舞时的感觉一般。 “抬脚。” 苍蛰脱去自己内衬的衣服，俯身打算缠住希音脚腕和脚底。 希音本想要拒绝，却见对方固执地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催促道 “快！” 看着对方将衣服撕扯成布条，一层又一层包裹住自己的脚，希音还未来得及感谢，忽然听见一道男声若隐若现传过来。 “注意搜！” 脚步声渐渐接近，希音感觉身体的血渐渐凝固，她瞪着眼睛望着缓缓站起的苍蛰。 苍蛰看出希音的害怕，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伸手搂住希音，紧紧地扣住对方在自己怀中。 他左手微微抬起剑，眼中盯着生下的那道缝隙，同时在希音耳边低声道 “我在，别怕。” 杂乱的脚步声好像从四面八方的角度传来，希音原本心惊胆战的浑身发抖，却在被苍蛰抱住的一刻定了下来。 心中的恐惧消失了。 她觉得无比安心，将头埋在苍蛰的胸口，伸手紧紧环住对方。 直到外面的人渐渐离开，苍蛰才卸下防备，将剑竖在地上。 这时感觉到胸口依偎的希音，苍蛰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 第101章 楚风国18 几乎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希音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这才稍稍放开苍蛰，她从缝隙中爬出，查看外面动静。 果然空无一人，苍蛰也跟着出来，两人一时面面相觑。 “多谢公主出手相救，苍蛰铭记此恩在心，来日必定报答。” 苍蛰行了一个大礼，转身准备离开，却没走半步就被希音拉住。 “你现在浑身是伤的去哪里啊？” “我，” 苍蛰正想回答，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渐渐没有了知觉。 道谢前他心中想着，看来一个月未曾闭眼休息的身体，此刻终于熬不住了。 只是有些庆幸，此刻身边的人，是那个叫希音的玉华公主。 看着苍蛰倒下，希音手足无措地抱着他，四处张望正着急之际，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希音咬牙拖着苍泽朝那里去，拖动苍泽走了几乎一里地，希音喘着气，她都不知何时自己有如此大的力气。 苍蛰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易的木屋中，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布条包扎好，看着上面的纹路，他认出这是希音昨夜穿的披风。 他撑起身子，准备下床查看四周的情况。 低头发现他的鞋子已经清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放在木板下，鞋子旁边的地上，歪歪斜斜写着‘留下来，等我。’几个大梁字。 扭头看着剑尖上挂着的泥巴，苍泽有些无奈的摇头。 穿好衣服，擦拭好剑，苍泽走到屋外。 已经是正午，苍蛰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适应光线。 碧海蓝天干净澄明，苍泽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海面上漂浮的船只。 确实是一处风景，苍蛰想到他必须早些联络上暗线，当下也不再留恋，提着剑转身离开。 希音包扎好苍泽回到潮月族的时候，已经是日出之时了。 族人忙着准备出海，她急匆匆地朝房间走去，开始翻从宫内带来的箱子。 小花端着早膳一进门就看见屋内被丢的乱七八糟，她当下放下东西，上前询问 “公主你找什么呢？” “我记得大哥给我塞了一瓶特别好的金疮药，你记得在哪儿吗？” 小花闻言，扭头看着桌上摆好的烧酒和纱布，担心问道 “公主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是”希音扭头看见小花的眼睛，她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 若是说出苍蛰的事情，又要解释许多，现在她耗费不了这个时间，当下撒了谎，结结巴巴道 “我，我一早上出去看，看见一个受伤的小狗，很可怜，所以，所以找药。” 说完扭头又打开一个木箱，看见里面的木盒后眼睛发亮，希音急忙将它拿起，和桌子上的烧酒一同包起来放进布兜里，背着朝外走。 恰好看见小花拿过来的早膳，希音反应过来停下吩咐道 “小花，你去膳食房拿些饼。” “啊？” 小花看着希音一脸快去的催促表情，也没有问太多就被推出去了。 希音坐下随意吃了些，几番动作过后，还不见小花来，顿时着急的来回踱着步。 “公主！”小花抱着饼跑着进来了，喘气道“出事了。” 希音装作听不见，上前拿过饼子塞进另一个布兜，将其跨在肩膀上后拿着水囊准备离开，一脚刚刚踏出门槛就被小花拉住。 “小姐，刚刚出海的人发现族群外不远处出现了十几人的尸体，族长害怕出事，已经召回还未出海的族人，现在全族戒严。” 全族戒严？那她岂不是出不去，希音愣住了。 大脑飞速的运转，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拉住小花，笑道 “小花，帮帮我好不好？” 第102章 楚风国19 希音是在小花的掩护下，悄悄从族群后一处小路离开的。 那条路很隐蔽，因为只有退潮的时候才有，希音走的时候，海水刚刚漫到路上。 虽然希音已经换了一双新鞋，在层层海浪的拍打下，她的鞋底也渐渐被浸湿。 昨夜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加上海水的刺激，脚底几乎如千针扎般疼痛，可希音只是呲牙嘶了一声，抿着嘴揪着脸继续朝前走。 她害怕去晚了，苍蛰身上的伤口更严重了。 好不容易来到小木屋，希音脚步越来越快，迫不及待打开门。 “苍—”希音喊到一半，看见无人的屋子愣住了。 她环顾四周，打量着房间每一个角落，试探地轻声喊了几声 “苍泽？” 依然无人应答，希音将布兜放在桌子上，把东西拿出来摆好，越想越生气。 那人竟就直接走了，也不注意他的伤。 亏她还苦哈哈地带来了药水和吃的，希音觉得有种自作多情的难堪，她上前坐在床边，抬脚狠狠将她之前留下的字抹平。 奔波了一夜不曾休息，希音渐渐觉得困意上来，和衣倒在床上就闭眼睡了。 她是被脚底的刺痛惊醒的。 希音睁眼，发现是苍泽拿着竹签在给她脚底抹药水。 “疼醒了？”苍蛰拉回刚刚希音缩回去的脚，面无表情道“忍着。” “嘶——”希音实在忍不住，眼睛一下充满了泪水。 可能因为时机太巧，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是疼的，还是重新看见了面前这人。 苍泽抬头看见希音的模样，手上动作又轻了些，她开口想要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那你会告诉我吗？”希音捏着裙摆，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望着苍泽。 “未必不会。”苍泽头也不抬，开始给希音的脚上系棉带。 “那，那你还走吗？” 希音弱弱的问，刚刚她进屋发现苍蛰不在后，她是真的以为对方不会回来了。 苍泽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想到刚刚和暗探联系后得到消息。 镇南王已经发现王妃的举动，据说也派人前来探查。 为了争取镇南王的一丝怜悯心，他目前最好下落不明，以此来让两人互相猜忌内斗。 想通这一点后，苍泽发现他竟不知该去哪儿。 尽管心中十分清楚他不应该回来，可还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一打开门，就看见希音在床上熟睡的模样。 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他想着这里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隐藏点，所以说服自己留下了。 想到昨夜希音光着脚，他脱下希音的鞋子，看见上面还未结痂的伤口，他拿出才得到的药水，轻轻给她抹上，却不想惊醒了对方。 思绪打住，苍泽扯了一条布继续包裹，低声道 “暂时不走。” 闻言，希音脸上藏不住笑意，片刻后她又担忧的问 “那是谁在追杀你啊？” 苍蛰给希音换上鞋，起身坐在她对面木椅上，语气很平淡的说 “王侯之家，为了爵位，你死我活的事情不很多吗？” 希音不解地望着苍蛰，对方却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难得看见苍蛰露出一丝笑意。 “被所有人保护着的小公主，你不会明白的。” 是吗？希音同样困惑的擦擦脸。 “怎么留了刘海？”苍蛰岔开话题“第一眼见你时没有认出，差点杀了你。” “这个啊。”希音指着刘海笑道“小姑说，潮月族有个法子，说剪短头发就能舍去情思。” 她的情思，可不就是面前这男子么。 因为害羞，希音声音越说越小。 同样苍蛰也听见了，她顿时觉得这问题还不如不问，正想还可以说些什么时，又听到希音低头嘟囔着 “昨夜见你了我才发现，这法子是一点都不灵的。” 第103章 楚风国 20 短暂的沉默后，希音终于想起她前来的目的。 她急忙起身下床，从桌上的布袋中拿出金疮药和烧酒，对苍蛰嚷嚷道快些上药。 苍蛰拿过金疮药，在鼻子下闻了闻后还给希音，肯定道 “确实是好药。” “那当然了，我大哥喜欢舞刀弄剑，这些他最在行了。” 希音示意苍蛰转过身坐下，她拆去昨夜随意包扎的棉布，示意苍蛰脱下衣服，然后将烧酒倒在纱布上，浸湿后捂在伤口上。 每次四哥被兵器划伤上药时，总会龇牙咧嘴大吼大叫一番。 可苍泽却一言不发，希音处理完所有伤口后，放下烧酒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疼吗？” 苍蛰右手握紧了剑柄，脱口而出 “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希音将金疮药均匀的抖在苍蛰后背的伤口上，这才发现他的后背几乎是旧疤添新伤，几乎没有一处平整的皮肤，布满着凹凸伤疤。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的后背是如此的模样。 希音双手颤抖着，可她却问不出口，只是吸了吸鼻子继续上药。 一道剑伤从左肩一直到右胸口，希音认出这是之前在海边挣扎时他给自己挡下的。 感觉到希音的情绪已经几乎崩溃，苍蛰尽量稳住声音吩咐 “我来。” 接过希音的纱布，苍泽示意其它伤口他自己可以处理，希音点头，将东西摆放好后掩门出去。 希音坐在石壁上，看着太阳离海面越来越近。 第一次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苍蛰，不知道他如何长大，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此刻面临着什么。 要经历多少险恶的处境，才能对昨夜那样的险境习以为常。 希音又想起苍蛰布满伤疤的后背，终于忍不住，双手掩面哭泣。 苍蛰出门时，就看见希音嗫嗫的背影，照他往常的性子，定会装作看不见再转世回屋去。 可他今日偏偏径直朝对方走去，坐在了希音的旁边。 “怎么了？”苍蛰望着被海面吞了一半的太阳，难得打趣“我从未发现玉华公主是如此爱哭之人。” 希音抹了抹脸，吸了吸鼻子，抬头向着大海，不好意思的反驳“哪有。” 苍蛰笑而不语，定定得看着希音，对方脸上映着橙色的光芒，看上去不仅柔和，而且温暖。 他此生定不会将刀剑指向面前这女子，苍蛰心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几乎同时，他将手上的饼掰了一半递给对方。 “呐，吃点儿” 希音原本被注视的更加害羞，她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偌大的饼，接过后下意识的咬了一大口。 “小心噎着。”苍蛰摇摇头，语气带笑。 这是苍蛰第一次关心她，希音怔愣地望着对方。 “怎么？”苍蛰撕了一块放入口中，眼中不解道“我脸上有东西。” 希音摇摇头，好不容易将口中东西咽下，笑道“好吃。” 好吃？ 苍蛰看着希音扭头捂嘴偷笑的模样，忍不住摇头浅笑。 害怕族中还在戒严，希音还是顺着来时的路回到潮月族，一进屋就听小花说上午是虚惊一场。 “联系了不远处的群族才知道，那些人是想要偷鱼的流人。” 在楚风国，因为犯法而被降为奴隶后，统称为流人。 看来苍蛰已经处理好这件事了，希音趴在床上，微微松了口气。 “公主，潮月族一个月后要在鲤城举行一个圣会，玥花公主和族长明日就启程，你要不要跟着去呀？” 第104章 楚风国21 希音送走了小姑一家后，小花也被她支去准备礼物。 之前都是偷偷摸摸的出门，现在希音终于大摇大摆的从部落前离开。 她每日早上出门，直到傍晚时才回屋。 这日希音想着，昨天她带着海味去找苍蛰时，对方吃的挺香，于是她从一渔民手中买下渔船和渔网，一人偷偷朝小木屋划去。 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小船划到小木屋所在的海滩。 隐约看见了木屋的顶角，希音放下船桨，高声呼喊苍蛰的名字，不一会就见一人提着剑朝海滩跑来。 想来他刚刚是在附近练剑，希音挥手示意对方上前帮忙。 苍蛰下水一手拉住小船，一手扶着希音下来。 希音噗通跳出来，刚好跃入一个浪头，溅了对方一脸水。 希音站稳后，笑嘻嘻看着苍蛰将木船拖至岸上。 看见对方有些湿的头发，希音一时玩心大起，乘着苍蛰弯腰栓船的时，乘机上前抬脚狠狠地踩下浪花，溅起的海水纷纷落在对方后背。 听见身后希音在她身后玩闹的动静，苍蛰低头笑着，直到确定固定好了船只，这才佯装恐吓地转身朝希音跑去。 “呀！”希音吓得急忙朝海里跑，又一个浪头打来，她被拍地重心不稳朝后仰去。 以为会落入海中，却被一人托住，希音睁眼看见苍蛰倒立的脸，她松了口气站起身。 “就这身板还想着偷袭。”苍蛰笑着吐槽，将水朝希音泼去，希音躲避不及，几番来回后，索性放弃躲藏，甚至直接上脚了。 最后还是苍蛰不忍希音老是摔倒，拉着对方离开海边。 初秋的太阳还是炙热的，两人上岸没有多久衣服就干了。 “怎么想着弄来船？” 苍蛰看着一旁专心整理渔网的希音问道。 “想着可以出海扑鱼。”希音扭头，对着蹲在一旁的苍蛰笑着“我看你很喜欢吃。” 因为他喜欢吃？ 苍蛰愣了一下，最后笑着拍拍希音的刘海，见她又低头忙活后才缓缓收回笑容。 他不是一个会让别人察觉出喜好的人，昨天希音带来的海味确实不错，可他自问表现的并无多热切，不知她是从何处得出他喜欢吃的结论。 “好啦！”希音将渔网摊开理好后准备搭在船上，渔网拎起来还是有些重，好在被苍泽接了过去，她于是拍拍手道“明日我们就可以出海扑鱼。” “你一公主，怎么会做这些。”苍泽帮忙摆好渔网，挑眉问道。 “因为好玩儿，我就学啦。” 等苍蛰做好，希音拉着他的胳膊朝屋里走去，撒娇道 “哎呀，苍蛰我都饿了，中午吃什么呀？” “上山打野味？”苍蛰看着面前跳跳闹闹的人儿，眼中带笑。 “好！”希音脆生生的应道，拿起苍蛰前几日做的弓箭递给对方，自己则背上了布兜准备装些果子。 两人拿好了工具准备进山，走到一半时，希音看到一颗枣树。 她摘了两个枣子，倒水洗干净后品尝，发现滋味甜脆还不错，顺手将另外一个喂到苍蛰嘴里。 苍蛰已经习惯了希音随时投喂的动作，他低头张开嘴巴咬住，汁水蔓延，十分清甜解渴，一边嚼着一边点头道“不错。” “那我就多摘些。”得到肯定的希音十分开心，她拿着布兜转身就站在树旁仔细挑选，想到还有午饭解决，抬头道 “你先去打猎吧，这样我们可以早些吃饭”。 “那你待这里，不要离开。”苍泽嘱咐道，见希音只是点头随口应了几声，他还是不放心，走了两步又返回交代 “我给你的匕首随身带着，有事大声喊我，我就在附近看看。” “知道啦！”希音将枣子放在兜里，难得看见对方如此婆妈的样子，她忍不住笑起来，加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 看着希音打趣的眼神，苍蛰也有些赫然，默默地转身离开。 第105章 楚风国22 希音摘完了枣子正无聊的蹲在地上看小虫子，听见苍泽叫她的声音后抬头，看见对方手上提着一个灰色兔子，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动物走来。 那动物毛茸茸的缩成一团，看上去十分的可爱，只不过右腿被苍蛰的竹箭所伤，正滴着血。 “它咬着兔子，被我瞅空都逮着了。”苍蛰提起那动物的后脚，笑道。 “这是什么呀？”希音歪头对上那动物的眼睛，圆溜溜黑碌碌的，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你不认识？” 看着希音摇头，苍蛰蹲下将手上的狐狸放正，点了点它的脑袋道 “这是狐狸。” “狐狸？”希音笑呵呵的伸手握住它毛茸茸的爪子，一双桃花眼笑成了弯月“它好可爱。” “可惜狐狸肉不好吃，但是皮毛是极为好看的。” 苍蛰说完，感觉狐狸颤抖了一下，害怕它爪子伤到希音，又立马把它倒提起来，笑道 “小心，狐狸挠人可厉害了。” 希音被苍蛰拉起来，两人朝小木屋走去。 一路上希音听着狐狸发出呜呜的声音，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刚好和狐狸对上眼。 不知为何，希音觉得这只狐狸在向她求救。 “苍蛰，我不需要她的皮毛。”希音停下，拽了拽苍蛰的衣袖，试探道“要不，我们放了这只狐狸吧。” 苍蛰不解地望着希音，不知她为何会有此请求，刚刚见希音也是十分喜欢这狐狸啊，于是他提议 “你若是喜欢它，我们可以养起来。” 希音摇摇头，诚恳道“它属于山林，我们何必囚着它不自在。” 看着苍蛰点头放下狐狸，希音蹲下，她将自己的发带取下，小心包扎好狐狸的伤口，然后抬手捏了捏了它毛茸茸的耳朵，开玩笑道 “快离开吧，下次别在被捉住了。” 那狐狸像是听懂了似得，它朝前跑了几步，直到处于安全距离后，它才回身望着并肩而立的希音和苍泽，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后离开。 看着那狐狸一跃跳在树上，希音忽然觉得有些晃眼，她不可置信地抬手抓住苍蛰的右臂，语气发颤道 “苍泽，我好像看到……” “九条尾巴。”苍蛰接话，扭头看着希音惊恐的眼神，安抚道“别怕，你救了它，若它有灵会报恩的。” 很快就到了圣会开始的日子，这日傍晚，苍泽在海边架起火，两人烤着鱼聊天，气氛十分惬意。 这近两个月的相处，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隔阂了。 就连苍蛰也放松了许多。 “苍蛰，听说圣会可热闹了，你要不要去？”希音敲着木棍问着。 “算了，你还是别去了。”还没等苍蛰回答，希音就自顾自接口道“要是遇到上次那拨人就不好了。” “你去吗？”苍蛰上前将正烤的鱼翻了一面，顺便撒上点佐料。 希音将手上的木棍丢进火堆中，然后托着腮点头。 她作为暂居潮月族的楚风国的公主，此次圣会她是一定要参加的。 “那一路小心。”苍蛰笑着望着希音，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你放心，我会早些回来陪你。” 希音认真保证，说完便接过苍蛰递给自己的鱼开始啃起来。 希音吃的嘴巴还带着残渣，行为举止丝毫没有在初见面那般的文雅。 苍蛰笑着看着对方动作，眼中映着希音的影子。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不需要被人牵挂，因为这种感情累赘且无用。 可今日，他才明白，被所爱之人牵挂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看了日出日落二十三年，只有明日的太阳，是带着期盼的。 只因为对方说，她会早些回来。 第106章 楚风国23 希音来到鲤城那日，正是圣会开始的那天。 潮月族族长和两个长老在城门口祈福，随后走上搭好的木梯，向两人高的焚炉中依次丢入香料。 众人低头头虔诚祈祷后，代表楚风王族的希音再上前，她将手上玉壶中的水倾倒在其中。 顿时一股奇香从炉内飘出，众人欢呼，庆祝祷告仪式成功。 如此热闹情景，希音却有些心不在焉，玥花公主见状以为这个小侄女是想家了。 会后她特意给了希音些银两，示意对方去感受感受这特色盛会。 希音拉着小花走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走着。 街上不少人带着恶鬼面具，因为他们相信这样，可以驱散他们的过去一年的晦气。 “姑娘年轻貌美，不如同我回家？” 一带着面具的男子拦住希音，语调带着调笑。 “休得无礼！”小花上前将挡在希音身前，怒视此人。 “小花。” 希音将小花拉开，这男子虽然穿着潮月族的服装，可是右手腕上却裹着布条，她心中已经明白此人就是苍蛰。 忍不住低头掩嘴偷笑，片刻后，希音抬头清了清嗓子，回道 “本姑娘愿意嫁，你能娶么？” “姑娘愿意，自然求之不得。”苍蛰一本正经，语气带着他都没有发现的轻颤“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可好？” 希音背着手，侧身朝他身后望去，接着挑眉故作困惑道 “那轿子呢？” “我这就去准备。” 苍蛰转身状似要走，希音急忙上前拉出，撒娇般敲打他的后背，娇嗔“真走啊！” 一旁的小花看着这情景目瞪口呆。 “小花，是苍蛰！” 希音摘去苍蛰的面具介绍道。 看着苍蛰对着自己点头行礼，小花还在怔愣着，心中奇怪两人何时关系如此亲密无间了。 “你这面具在哪里买的啊？”希音瞅着面具，啧啧道“太丑了。” “那你看，街上有好看的面具吗？”苍蛰吐槽道。 希音闻言噘嘴哼了一声，虽然她嘴上说着嫌弃，却也准备去挑选一个。 最后，在一个摊贩前，希音挑选了半面脸的面具戴上。 小花上前欲付钱，却被苍蛰拦住。 看着苍泽拿钱包的动作，再想起刚刚他和公主之间的互动，小花觉得完全不像在楚风国都的那位冷峻公子。 虽然心中担忧，可看到公主脸上难得的笑脸，小花还是默默站在身后，不予打扰。 潮月族的圣会不仅为了祈福风调雨顺，也为年轻男女之间提供表达的几乎。 其中有一项最为出名，就是姻缘线牵。 历年来负责这个活动的都是鲤城的香坊，他们会在盒子中放入十几条长短不一的红线，再将系着铃铛的线头露出，参加的男女可以随意握住一端。 只露出一端的红线会脱落，而露出两端的红线有些会断，十几条红线中，仅有一条是完整的。 希音看着觉得好玩，在上一波结束后，就急忙拉着苍蛰上前拽住一根。 苍蛰比较谨慎，他四处打量后才牵住另一侧的一根。 “就是图个开心。” 希音感觉到苍泽的慎重，害怕对方失望，她忍不住先宽慰道。 苍蛰笑笑并不答话，只不过右手五指合拢，紧紧握住了那根线。 随着一声‘开始’，周围的人都开始朝外拉线，希音看见已经有好几个人握着线头摇头离开。 她本来是没有什么期待的，可在拉了足够长的距离仍然不见线断后，她心中稍稍激动了起来。 她扭头一下就看见苍蛰笑着望着她，他手上依然牵着线。 希音笑着举起铃铛朝后跑去。 果然，手中红线绷紧，苍蛰握住了铃铛，他们之间被红线连接着。 听着台下众人的欢呼，希音不可置信的捏着铃铛摇了摇，看着好像同样吃惊的苍蛰，她忍不住伸手奔向对方。 明明满目繁华，苍蛰却只看见希音跑向他的模样，他抱起希音转了一圈。 在希音的惊呼中放下对方，苍蛰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心中打定主意，不会告诉她其中缘由。 不同的绳子的纹路是不一样的，他之所以选择拿起那个，是因为他发现，只有这条的纹路和希音手中的契合。 都说缘分天定，那若是人心算计的，是否只要无人察觉，也会被认为是注定的姻缘。 第107章 楚风国24 举办活动的香坊老板激动地拉着两人站在台上。 希音接过店家赠送的香粉，和苍蛰并肩而立，两人对视一眼，却又同时不好意思地错开眼神。 一阵风吹来，系在希音手中铃铛上的线头忽然松了，红线被风吹落，苍蛰看着垂在他脚下的红线，沉默着捡起。 场面变得安静，众人脸上都露出一丝不可思议和哑然。 店家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结结巴巴地安慰好事多磨。 只有苍蛰俯身捡起红线，他转身接过希音手上的铃铛，重新系好后再递给对方。 乘着希音接过铃铛，苍蛰就势握住她的手。 希音抬头望向苍蛰，眼中有些不解。 “阿音，冒犯了。” 苍蛰另一只手搂着希音，抱着她从高台上飞下，然后穿过人群。 看着拉着她奔跑的苍蛰，希音忽然想起，对方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公主，冒犯了’。 刚刚听见苍蛰称呼她为阿音，希音忍不住偷偷掩嘴笑，也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掌，任由他带着离开此处。 鲤城最热闹的，是城外天然护城的鲤河。 圣会时，很多人会在此处租船观看城内燃放的烟花。 希音两人走到岸边询问，才知船已经被定完，就连竹筏也没有了。 船夫说，最好观赏景色的地方，除了鲤河河面，便是城前的拱桥上。 希音听后急忙拉着苍蛰朝回走，两人穿过人群，想要挤到拱桥最高处。 苍蛰本以为希音会失落，所幸桥上人群热闹且欢腾，对方那一丝失落很快消失无踪了。 桥下停泊的船只数十只，最靠近拱桥的是一对情侣，看着两人依偎相拥，桥上的好事者故意欷吁。 实在是太过有趣，本来观看的希音也忍不住加入了玩闹的队伍。 苍蛰见状，不由得拉住兴奋的希音，免得她跑太远。 忽然一声巨响，如同炮仗一般从远处传来。 “快看！” 希音拍着苍泽的肩膀，激动地指着不远处的天空。 黑夜烟花绽放，犹如飞星，城内街灯万盏，恍若银河。 希音感叹景色的精美绝伦，或许是簇拥人群的推挤，或许是她情不自禁，她抬手搂住苍泽的脖子，几乎贴着脸，惊呼着笑着指着其他烟花绽放处。 苍泽看着她，觉得所有星辰都落入了她的眼睛，像明珠般通透闪亮。 不似他，眼中只有弥漫的黑暗和无边的算计。 即使阴沉如他，此刻也沉溺在希音眼中华光中，久久不能挪开目光。 “哎呀！”希音狠狠地拍着苍蛰的胳膊，愤愤地说“我看不见了。” 苍蛰这才顺着她的目光，原来是前面有几人扛着小孩在肩头，恰好挡住了希音的视野。 苍蛰想了想，稍微留出些空间，他微微蹲下身子，他拍了拍膝盖，指了指自己的肩头，示意希音爬上去。 “不好吧。”希音不好意思了“你身上的伤才好呢。” “扛你绰绰有余。” 说着，苍蛰抱着希音朝上一推，希音惊叫一声后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最后稳稳地坐在他肩膀上。 “哇！”看着一下空阔许多的视野，看着无数束烟花攀援而上绽放的瑰丽，希音忍不住挥手感慨 “苍蛰，真的很好看！” 看着他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苍蛰随口应和了几声。 是啊，很好看。 烟花很好看。 你很好看。 第108章 楚风国25 燃放的烟花渐渐稀疏，人群也逐渐散去，熙熙攘攘的大桥不一会儿就变得宽阔。 希音坐在最高的台阶上，托腮望着天空，迟迟不愿离开。 偶尔一处烟花都会让她兴奋好久，苍蛰坐在希音身旁，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如小孩般笑闹。 “苍蛰，你们大梁有圣会吗？”在等待的间隙，希音扭头问道。 “有。”看见希音头上有些断叶，苍蛰顺手摘下，道“不过大梁是灯会，每年正月十五。” “也有烟花？” “有。” “那和这一样吗？”希音好奇。 苍蛰很坦诚“比这些，好看些。” 大梁的烟花已经有颜色了，不像鲤城这般，只是银白色。 “我好想去看看啊。”希音神色带着憧憬，她望着天空，道“还有雪，我从未见过呢。” 看着希音期盼的神情，苍蛰半是保证，半是试探 “如果你去大梁了，我带你看。” “真的！？你保证？” 希音眼中闪着光，反复确认问道。 苍蛰垂下眼，想到以他如今的势力，要悄悄带一人去大梁并不是难事，于是点头。 “对了。”希音想到刚刚相仿赠送的香粉，忍不住打开道 “我觉得这香挺好闻的，给你一半。” 说着希音取下她腰间的荷包，将一半香粉倒入荷包中，一脸期盼地递给苍蛰。 苍蛰眸光闪动，神色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接过，他放在鼻下嗅了嗅，轻声道 “谢谢。” “我给你系上。” 希音熟稔地拿过荷包，她亲手系在了苍蛰腰带上。 苍蛰还未反应过来，低头就看见希音正歪头望着自己，不知为何他嘴角微微牵起，忍不住抬手抚摸着希音的刘海和头发。 希音长着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翦水秋瞳。 他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倒影 从中发现一个十分陌生的自己，低眉浅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苍泽嘴巴抿了起来，又恢复了冷淡的神色。 希音盯着苍泽，忽然意识到，她好像从未见苍蛰如此笑过。 希音直起身子，她忍不住伸出两个食指放在苍蛰嘴角，微微朝上一提。 看见对方皱起了眉头，希音咯咯笑起来，忍不住对苍泽道 “苍蛰，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笑才是。” 多笑笑？苍泽抬手握住希音的手背，不置可否。 阿音，你是无忧无虑的公主。 你可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蛰伏在黑暗中，不能悲伤，更无法欢喜。 因为每一个真情流露的动作神情，都会泄露他的目的，甚至弱点。 暴露了目的，就失去了蛰伏的意义，也意味着，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 苍蛰抬眼，看见藏在阴影下的城墙，思绪止不住的蔓延。 镇南王府曾有无数个蛰，最后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是他。 那时他不过十三岁，手上却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 本以为自己一直会苟且在黑暗中生存，直到十三岁作为镇南王妃制衡侧妃的棋子。 他被冠以苍姓，有了镇南王次子的身份。 可是没多久，王妃诞下一子，一朝之间，他从棋子变为次子。 若不是信安侯的提携，他怕是很快就会死在那个侯府中。 信安侯曾经无意提起祸水南引的说法，这被他记在了心里。 他心知信安侯不愿与北燕开战，若是大梁一定要扩张领地，盛产玉石且粮食富饶的楚风国应该是最佳选择。 所以他带着陛下的秘令来了，三年间他一切都算的清楚明白，甚至镇南王妃不顾一切的刺杀也没有逃出他的预料。 唯一的意外，是最后一个月，他遇见了楚风国的玉华公主并被纠缠。 其实在海岸上，他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剑，可却在发现是希音后，偏偏就止住了。 按照他性子，无论是谁，都应该已经是他剑下亡魂才对。 可偏偏，他没有下手。 那时他便明白，在他今后所有的计划中，多了一个变数。 他心甘情愿的变数。 第109章 楚风国26 圣会期间，鲤城是没有宵禁的，此时街上的人流还有些拥挤。 “到了到了！” 希音一边嚷嚷一边拉着苍泽站在一台阶下，他们面前阶梯上已经站满了人。 “这是？”苍泽不解。 “他们说三年前，鲤城来了一个特别灵的仙子，可以知前世，算今生。”希音双手和握在胸口，眼中全是好奇，她前倾着身子，张望着前方，笑道 “我们去看看。” 原来是乱力怪神的事情，虽然苍蛰附和着希音，可心里却是丝毫都不相信的。 若是真有鬼神，身负上百人命的他，怕是早已被因果之论报应了，而不会在这里等着所谓‘仙子’。 况且，他所作所为为皆是凶恶道，神仙救不了他。 他只认手上的剑。 若非如此，他怕是已经死千万次了。 苍泽望着前方虔诚跪下的百姓，神情冰冷。 大约半个时辰，希音和苍泽终于来到门槛处。 一个小童子领着两人来到院中，让他们在一长案板前站定。 童子挥了挥手上的浮尘，指着院中案板，上面放着两片像是月牙状形的木头，他说完咒语后抬眼望着两人道 “请二位举起后投掷。” 希音和苍蛰依照小童子的吩咐，将木头拿起，然后朝中间碗一样的地方投去。 谁知那两个木头竟围着碗底开始旋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小童子见状，面露惊诧，他扫视两人一眼，轻轻挥起浮尘，清风吹起希音的刘海，他看见其中花瓣样的胎记。 顿时心中明目，小童子拿起将一炉焚香，不偏不倚地放在最中间，而后对着房屋高声说 “请楽尤大人！” 房门打开，院中灯笼烛火依次熄灭，希音面前的案板忽然消失，他们看见地面上旋转着一道金色的符号。 符号闪动，渐渐露出更多的符文，不一会儿，便覆盖住整个院落。 苍蛰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将希音挡在身后，双眼盯着正中间的房屋，手上同时握住了暗器。 “我在这里。” 身后传来陌生的女声，苍蛰抱着希音转身，同时将丢出暗器，他握着的匕首后退半步，防备的弓着身子看向声音来处。 是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 苍蛰看着那人轻易躲过暗器，其行踪消无声息如同鬼魅一般，忍不住上下打量对方。 女子却并不介意苍蛰刚刚的偷袭，她微微上前，直面苍蛰举起匕首的刀尖，道 “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楽尤抬手示意，一旁的小童子点上一根香在炉中，看着小童做完后，她才转身注视着两位故人。 四天前，她找到太束，学会了可以遮住现世镜的阵法。 可是阵法时间有限，她不仅要不着痕迹地将星罗珠交给希音，还得尽可能的扭转她这一世的命运。 天帝手段着实毒辣，行事太过绝情，楽尤担心希音经历此世后会再次仙脉倒逆沉睡不醒。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顶风作案。 “我等了你们三年。” 楽尤背手站在二人面前，直视苍蛰防备的目光，道“有什么要问我的。” 希音没有苍蛰那般谨慎，她闻言后开心地朝楽尤跑去，问道 “你真的是仙子？会飞吗？” “阿音！”苍蛰将希音拉回来护在怀中，继而扭头看着楽尤“听说你能知前事，算今生？” “是。” “那你算算我这前半辈子如何？” 苍蛰眼神带着戏谑。 天下间，知道他身份的，仅有三人。 镇南王，阿九，还有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宁愿暗杀他，也不会对他的身份公之于众，因为这是镇南王府的脸面。 “蛰有无数个影子，你不过是那次雪崩恰巧活下来的那个。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成为这个镇南王次子。” 说道雪崩，苍蛰脸上出现震惊的神色。 楽尤心道她必须快速取得对方的信任，这样他才会听从她之后的话。 于是她望着苍蛰手腕处道 “那里有一圈草茎样的胎记吧。” 第110章 楚风国27 苍蛰下意识握住手腕，眼中神色带有几分震惊。 毕竟知道这事儿的，除了他的贴身侍卫阿九，其它都已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你们说什么呢？” 一旁的希音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着急的拽拽苍蛰的衣袖。 “无事。”苍蛰收回打量樂尤的眼神，将暗器藏起，情绪恢复了平静，他扭头对希音说 “阿音，你不是要问她问题吗？” “哦！”希音拍着手想起来，转身对着楽尤“仙子，我想问一下，我能不能成为他的……妻子” 希音不好意思地点着指尖，说到最后越来越害羞，声音也越来越小。 一旁的苍蛰听得清楚，面对如此直白的告白，有些无措地望着院墙，咳嗽了几声掩盖。 “你们上一世是夫妻。” 楽尤本来不想讲太多，但看着希音难以抑制的喜色，她忍不住抬手指了指对方额头上的花，胡诌道 “这就是你们的牵绊。” 希音闻言抹了抹额头的胎记，刘海被她拨乱，她却恍然不觉，傻呵呵地笑着。 苍蛰却望着楽尤，发现对方脸上闪过一丝内疚和怜惜，他垂眸看着地上符文渐淡，若有所思希音和面前女子的关系。 “阿絮。”楽尤仰头唤道“带这位姑娘去取有缘之物。” 两人回头，看见一位少女从屋内走出，少女站在门口，她屈膝行礼示意希音进去。 希音快要进门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 “仙子，那我们上一世可白头偕老？” 楽尤心中确实犹豫了几分，她不知道应该说出实话让两人警醒，还是编造谎言让两人心有期盼。 几番衡量下，她最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你是饮毒而死，而他”楽尤望向苍泽，语气加重了几分“在战场被人暗算中箭而亡。” 这个结局，着实在希音的意料之外。 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怔愣地望着苍蛰，最后还是被阿絮拉进屋中。 “你可是有话对我说。”苍蛰抬眼望着楽尤，道“你所有回答阿音的话，都只说了一半。” 看似樂尤回答了希音的问题，可实际上，关于这一世她什么也没有说。 “可我说的都是实情。上一世在忘川河边，你用彼岸花茎断了他人的缘分。你本该投胎在大梁皇室，却因为……” “我不想听这些。”苍蛰打断楽尤，眼中真的是毫无好奇，他冷冷道“前路飘渺，看清已是不易。那些过往云烟与我何干。” 楽尤皱起眉，苍泽这一世的性格和以前太不相同，她一时间有些犹豫该如何和对方说起接下来的事情。 “你的目的是阿音吧。”苍泽率先开口，笃定道“你认识她。” “她是我师妹。”楽尤轻叹一声，垂眸回答。 “她是神仙？”苍蛰呵呵冷笑，反问“可你说她上一世是中毒而死。” “凡人投胎尚且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而神仙转世，只能像是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毫无选择地在别人写的命运中挣扎痛苦。” 楽尤抬眼望着苍蛰，眼中带着自嘲。 神仙修为需要顿悟才能精进，往往有求而不得的时候，所以帝俊大帝设立天机阁，为下凡的神仙书写相关的命数，以此来帮助他们感悟天道。 只是帝俊大帝归墟后，几千年来，这原本历世求得修行的方法，渐渐被天帝作为惩罚的手段。 “阿音不是楚风国的公主吗？”说到这里，苍蛰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沉声问道“你是说阿音她以后……” 话未说完，就被樂尤打断 “她是忤逆天帝才被贬下凡，命数自然是在后面。”楽尤叹了口气，抬眼望着苍蛰“你能帮她。” 苍蛰望着楽尤，确信对方并没玩笑之意，这才开口问道 “那我该如何做？” “我不知道。”楽尤实话实说，她只是隐约从众仙口中听说天帝此次发狠动怒，自己却不曾看见他写下的天书内容。 可是大约也猜到一些，楽尤想了想道 “莫过于亲人殒命，爱人背叛。” “就这些？”苍蛰摇头不可置信道，在他看来，这天帝的手段也太低了。 “苍蛰，”看出了他的不屑，楽尤道 “杀人诛心，希音最重视的就是亲人，天帝这是要她再一次经历困厄之境，想要磨灭她的希望。” 第111章 楚风国28 “我该走了。” 楽尤看着地面的符诀结界渐渐弱，知道她必须离开。 “你来的时间很好。”苍蛰背起手，神色十分坦诚“若是早几个月，我不一定会应下。” “你会的。”楽尤笑着，这一世的苍泽让她感到格外的陌生，只有提起希音时的模样，才让她有些熟悉。 看着对方如此笃定，苍蛰不予解释，他干脆利索地转身进入屋内。 刚刚踏入屋中，就见刚刚叫阿絮的仙子在一旁等着。 她将手中的东西塞到苍蛰怀中后，而后就急急忙忙朝外跑去。 苍蛰回头，看见院中两人身形消失，就连刚刚的小童子都不见了踪影，只有烧完的一炷香，残留的火星被风一吹，便灭了。 低头看着手上的一串珠子手链，他想起刚刚那女子好似低声说了句‘将军，小姐需要这个。’ “苍蛰！” 屋后传来希音的声音，苍蛰将手链收起，转身朝屋后走去。 房屋后面是一间院子，希音看见苍蛰过来后，急忙将手中的东西提起来，洋洋得意地说 “苍蛰，你看我给你挑了什么。” 是件金丝软甲，苍蛰上前接过，发现有些重量。余光发现希音忍不住偷偷揉肩的模样，他嘴角噙笑忍不住跟着摇头。 软件上的纹理不像是楚风国的，也不似大梁的，倒和北燕的工艺有些相仿。 上面的金丝并非崭新如初，有些许刮痕，说不定它的上一位主人也是位征战沙场的将军。 ‘而他，在战场中被人暗算中箭而亡。’ 之前仙子的话在脑中响起，苍泽捏着软甲的手指发白，他隐隐猜到，这可能就是他上一世的物品。 “为何选择这个？”苍蛰抬头询问希音，语气平和听不出心中的波动。 “我觉得你需要这个。”希音拍拍软甲，语气带着欢喜“怎么样，还不错吧。” “很好。”苍蛰点点头。 “那快穿上！”希音看着苍泽目瞪口呆的模样，抬手推着他说“快去。” 苍蛰换好衣服，发现这件软甲并没有刚刚想象的那样沉重，穿好外衣后，看不出有丝毫的异样。 他走到希音面前，将那串手链套在希音的手腕中。 “这是？”希音转动着上面的珠子，对着月光感叹道“真好看。” “走吧。”苍蛰拉住希音的手，笑着催促，两人牵手朝门外走去。 相约第二日在鲤城外的拱桥相见，看着希音进入驿馆后，苍蜇才转身离开。 客栈内，苍泽还未走到门口，已经感觉到屋内的气息。 毫不犹豫地抬手将门打开，几乎同时侧身躲过射来的暗器。 抓住其中的空挡，苍蛰乘机进入房间，抬脚踩门借力跃上房梁，对着椅子后的暗影丢下暗器。 那人堪堪躲过，对方已经看清苍泽面容，他收起攻击，单膝跪在中间，脸上带着些惊恐 “将军！” 看来被认出来了，苍蛰从房梁跳下，站在那人身旁整理衣袖，看都不看阿九一眼，开口挑出对方的毛病： “我说过多少次，隐匿的时候要隐藏呼吸，你总是记不住。” 阿九是一位蛰的弟弟。 那人为了救苍蜇被冰雪活活冻死，苍蛰被镇南王妃收养后，不久就找到了阿九并留在身边。 “我本来是在等将军的，只不过，”阿九有些委屈，欲言又止地瞄着苍蛰。 “站起来说。”苍蛰倒了杯水，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阿九站起来，开口道“我闻到一股香味，所以认为不是将军。” 香味？ 苍蛰想了想，从腰中拿出希音给他系的香囊，在鼻下嗅了嗅，抬头看见阿九一脸就是这个味道的表情，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放在桌子上。 他已经适应了这个味道。 作为蛰，最忌讳的就是让人认出，其中就包括，沾染上香。 即使成为镇南王次子，他也一直保持不熏香的习惯，阿九也潜移默化中接受他的这个习惯。 至于为何今日破天荒的带上了如此强烈的香料，苍蛰下意识的回避了这个问题，抬头望着阿九，问道。 “你来是何事？” 第112章 楚风国29 阿九本应该在楚风国国都待命，如今独身赶来寻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听到他的问话，阿九脸色变得沉重，只见他低头叹息到 “将军，大梁传来消息，说皇帝病危。” 苍蛰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垂眸开始思索，片刻后问道 “可立储君？” 大梁皇帝李尚玄，虽然少时登基，但一心操劳政务，一直未选秀入宫，也未有子嗣。 曾有算命瞎子道，李尚玄本是众叛亲离的天煞孤命，不过其姐李尚音坠入马图河后，用她后半生的寿元扭转了李尚玄的命格。 李尚玄也付出了此世姻缘的代价。 明知江湖传言不可信，可实在描绘的出神入化，一时间倒是成为了人人心照不宣的断言。 “立了敬王的孙子李安厉。”阿九回道。 李安厉？苍蛰微微眯起眼，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李安厉师从信安侯门下。 看来皇帝心中已经做好了定夺。 若是以往，苍蛰心中定然激动非常，因为只要楚风和大梁交战，他就可以驰骋在战场上，名正言顺为自己取得筹码。 再加上他这几年在楚风国的苦心谋划和经营，镇南王的位置他并非触不可及。 只是不知为何，如今他竟有些犹豫了。 苍蛰起身走到窗口站定，打开窗框。 虽然已是后半夜，可外面还有百姓穿梭在街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知足而安乐。 虞山保护着楚风国，楚风国护着沿海的几大部落。 若是虞山破，楚风国灭，这里的一切盛景，就会像烟灰一样消失不见。 而希音，苍蛰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想下去。 阿九不知苍蛰为何沉默这么久，上前试探喊了声“将军？” 苍蛰睁开眼，眼中不复犹豫，他侧身面对阿九，问道 “阿九，你还记得我找到你时，说什么了吗？” “将军说，就算咬碎牙，流尽血，也会为我哥，为死去的兄弟们立个碑，找到他们的名字，刻上。” 阿九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眼眶也红了起来。 “是啊，我甚至已经到了和镇南王妃撕破脸的地步了。”苍泽从桌子上拿起香囊，打开任由里面的香粉洒在桌上。 “这个时候犹豫，无异于前功尽弃。” 苍泽将空的香囊丢在地上，看一眼后转过目光，对着阿九道 “你帮我办一件事，之后我们就回镇南王府。” 第二日，希音早早就来到拱桥处，她等了许久不见苍蛰，只好无聊地沿着河岸散步。 听见几位老人围着棋盘讲着故事，希音觉得有趣，也饶有兴致地坐在地上听着。 那老人说，鲤河曾经是风王领兵和一个部落对峙的地方。 后来莫名出现一位女子，风王看见那女子后一时失魂落魄，甚至不慎跌入鲤河，有两位护卫为了救他被暗流卷走。 这些是她小姑从未讲过的，希音一时间听着入迷。 “噗通——” 忽然身后传来落水声。 希音回头，看见两个四五岁的孩子相继跌入鲤河。 “救，救命！” 一个孩子刚刚说完，头就被河水淹没，他努力地抬着手挣扎，两人却离岸边越来越远。 “哎，救人啊！” 希音急忙起身吆喝着，可四周的人竟然都摇头，说怕冲撞河神不愿下水。 希音扫视河面，昨夜的游船竟然没有一个停泊，她着急之下跳入水中，朝两个孩子方向游去。 第113章 楚风国30 希音费力抓住一个孩子的衣领，将他拽至岸边，交给一个伸手的老婶，接着扭头又下水去找另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已经被卷到河中心，希音捉住他时已经没有了力气，情况紧急下，她来不及想其他方法，只能腾手将他抱住，这才朝岸边游去。 脚底感觉被怪力拉扯，希音游了许久，终于发现她好似在原地打转，心中暗道不好，想到这可能就是之前那几位老者说的暗流。 “孩子！” 希音挣扎着拍她肩上孩子的后背，却还是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怕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有暗流！那两人要被河神收了！” 桥上一人发现希音不对劲，看着她动作越来越小，开始嚷嚷起来。 他的话让原本打算下去帮忙的几位男子犹豫了，鲤城供奉河神，河神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每年在河中丧命的人都被认为是被河神要去伺候了。 这是亡者的荣幸，要是有人阻拦，就会惹怒河神。 “谁来帮帮我！” 希音张嘴喊着，却被反灌了几口河水。 她渐渐失去了力气，只能尽量举着肩上的孩子，看着天空的颜色由蓝色变为浅绿色，又变为深绿色。 “扑通——” 她好像听见有人跳入水中的声音。 不过可能听错了，毕竟她最后挣扎时看河岸一眼，岸上的人都对着她们跪下了，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真的是她的错觉吧，希音闭上眼，觉得手上的孩子越来越轻。 这时，感觉一人接过孩子，她的腰被人搂住，希音费力睁开眼，看到潜在水中的苍蜇，他的头发随着河流飘动，像是水草一般。 他低头给希音渡了口气，示意希音抱着他的肩膀。 苍蛰带着两人浮到河面，他一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朝岸边划去。 希音搂住苍泽，苍泽带着两个人终于游上岸。 孩子的母亲哭着上前，发现还有气息后不住地磕头道谢。 只有一个老者默默的背手站在一旁，看着苍泽叹息道 “从河神手中夺人，你日后会有报应的。” 正在甩衣服的希音闻言，抬头担心地望着苍泽，却见对方冷哼一声不予理会，转身拉着她离开。 “小姐请等一下！” 希音回头，发现是第一个孩子的老婶。 老婶走到她面前摊开手，手心湿漉漉的，放着一枚海螺项链。 “那孩子手上攥着这个，我想应该是姑娘的。” 老妇朝前推了推手，希音急忙摆手挡着，解释道 “不是我的。” “送给姐姐。”之前的小孩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抱着老婶的小腿重复道 “姐姐收好。” 小孩子开口了，希音不好推拒，只好拿起项链。 项链上的海螺表面已经被磨得光滑没有纹路，看来也是有段时间了。 希音将它待在胸前，期待地问苍蛰 “好看吗？” “好看。”苍泽无奈道，“虽然天气炎热，你还是快去换衣服吧，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希音和苍蛰去了家成衣店，希音无意间看见一件大梁女子的服装，十分喜爱，放下就穿上。 倒是苍蛰，他反而穿了件楚风国的传统服饰。 两人来到一间房舍，苍蛰拿出布条，轻柔系上，蒙住希音的眼睛。 被苍蛰小心翼翼牵着，希音感觉踏入两个门槛后，终于停下。 “好了。”苍泽解开布条。 看着眼前景色，希音瞳孔微微张大，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甚至忘记了惊呼。 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未染纤尘的世界。 这是，雪景吗？ 第114章 楚风国31 “好美！” 希音走在院中，发现地上全是白色的鹅卵石，假山上铺着的是白色的碎珠，屋顶和房檐上则铺着棉絮。 就连树上也缠着白色的花。 “阿音，你不是一直念叨，说从未看过雪景吗？” 苍蛰上前，看着眉眼弯弯的希音，伸手取下她头上刚刚蹭的棉花，道 “这就是下雪一夜后的景象。” 看着希音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蹲在房檐后的阿九忍不住挥手示意自己的艰难，苍蛰这才笑着拉回希音躲在房檐下。 “怎么？”希音不解，想要出去继续。 “你看。”苍蛰握住希音的手不放。 希音抬头，看见天空落下纷纷白花，它们在空中飘动旋转，像幻境一般美丽。 她忍不住伸手，看着一片花瓣缓缓落在手心。 “这就是雪景，只不过。”苍蛰顿了顿“真正下雪时，很冷。” 希音感觉的到苍蛰的情绪，他说到最后时，脸上带着冷淡，全然没有之前那般开心。 于是她伸出手环抱住苍蛰，下巴搁在他胸口，抬头望着对方，有些撒娇道 “抱抱就不冷啦！” 苍蛰低头看着希音，眼中带着淡淡的歉意。 片刻后，他温柔地抬手反搂住对方。 怀中的温暖渐渐地驱散了心中刚刚升起的寒意。 苍蜇看着眼前的雪景，心知不管如何相像，终究是假的，因为没有刺骨的寒。 他闭上眼提醒自己，不要在幻境中停的太久，那样反而会忘记，现实的残忍和冷酷。 这时，苍蛰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手腕处传来疼痛，就如一年前那般。 微微松开胳膊，苍蛰看着希音懵懂不解的眼神，他小心翼翼拨开她的刘海。 对方额头间的花瓣缓缓绽放，从三个变成四个，由四个变成五个，最后完全展开，成为一团火红的花朵嵌在额头。 手上如同千针扎般的疼痛，可苍泽却坚持着没有收手，右手指尖轻轻点在希音额头间的花朵中。 接触的一瞬间，异香消失了，疼痛也消失了。 怎么会如此？苍蛰不着痕迹的再次搂住希音，微微转手挑开手腕上系的布条。 早已长到手掌心的叶子胎记竟然消失了，只有那条茎状的胎记还在。 “苍蛰，你怎么了？”希音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拍拍对方后背问道“累了吗？” “没有。” 苍蛰摇头，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两人离开小屋后，双双来到街上，吃着鲤城的特色小吃，参加一些圣会活动。 如同夫妻一般亲昵和熟悉。 直到晚上，两人来到鲤城城楼前的广场。 从圣会开始，这里就点燃了巨大的篝火，直到结束那天才会熄灭。 他们被热情好客的人拉去围着篝火转圈跳舞，苍蛰露出一丝为难，可看到希音兴奋的模样又不愿扫了她的兴致。 围着篝火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希音累的坐在地上才退出。 “真奇怪。”苍蛰将刚刚取的糖水递给希音，坐在她身旁道 “又信奉河神，又拜火。” “神仙嘛，多拜拜又没有坏处。” 希音一饮而尽，将碗递给苍蛰，苍蛰却不忙还回去，他靠在石壁上，颠了颠手中的碗，扭头望着希音，定定地问道 “那你呢？你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不知为何苍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希音困惑地望着对方，见苍蜇还在等着，她结结巴巴道 “信，信啊”。 苍蛰摇头笑了笑，神色颇为无奈，他抬手轻拍希音，举了举手上的空碗问“还喝吗？” 见希音摇头，他便起身朝刚刚贩卖糖水的地方还碗。 隔着篝火，苍蜇默默注视着希音，看见对方朝自己挥手后，他才别开目光。 希音，你是神仙。 不管你在人世间受过多少苦难困顿，终会有归位的那日。 那时，你可否还记得，有一个人，他出生尘埃，长在黑暗，不过一介凡人。 你让他心动，让他欢喜，让他看见了光。 希音，已是仙人的你，会知道吗？ 还是说，你会忘记，忘记在这肮脏凡世，身不由己走的这一遭。 包括，我。 第115章 楚风国32 苍蛰将希音送至驿馆，希音磨蹭着不想进去，苍蛰也不催促，和希音在门前坐下，看着天上月亮聊天消磨时间。 “苍蛰，你想家吗？” 希音托着脸，久久听不见苍蛰回答，她扭头发现对方垂着眼，眉目冷淡。 “我想家了。”希音继续道“我想父王，母后，还有哥哥们了。” 苍蜇还是沉默，希音叹口气后低头，将下巴埋在胳膊肘，看见两人的影子，她忍不住微微朝苍蜇处移动，直到影子之间没有了空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忽然，身旁的人站起来，希音吓了一跳，她抬头望着对方。 “我会想你的。” “什么？”希音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 “我说，我会想你的。” 可也只是想你而已了，等他回到大梁，他与希音，从此山高水长，再会无期。 “阿音，早些回家，回到父母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会保护你。” 对于当初那仙子的嘱托，他只能说到这里，况且，他隐隐有些预感，希音这一世的不幸，是他带来的。 苍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弯腰拍了拍对方的发髻，转身离开。 希音还未回过神，她呆呆地看着对方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从那夜起，苍蜇就再也没有出现。 半月后，希音在海边端详上次无意得到的海螺项链，发现海螺内面，好像刻着一个‘楚’字。 只不过年岁已久，这个字看不清晰，原来的刻痕如同外表面一般光滑。 海螺内面光洁如玉，不会经历风吹和日晒，其中的刻痕不会轻易消失才对，为何会连字迹都看不清呢？ 直到希音右手拇指恰好划过字迹，她才明白过来，这是因为有人日复一日的抚摸的原因。 原来如此，希音忍不住感叹，想着也不知是哪个人和她一般，日日思念他人。 想到苍蛰，希音开始转动打量手腕上的珠链。 应该很快就可以见面了吧，希音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看着翻涌的海水。 因为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回国都过她十八岁生辰。 苍蛰应该还在楚风国国都，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 想到这里，希音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 玉华公主在潮月族祈福完回到国都的第一天，其他部落和国家的使者络绎不绝的前来拜见。 看着站在大梁使者身后的陌生面孔，希音心中的期待霎时被刺破，一瞬间，她的心情跌落在谷底。 满堂的张灯结彩，满室的贺喜道贺都与她无关，希音坐在席上，感觉眼前的一切变得黯淡无光。 次年春日，大梁传来国丧，梁王李尚玄殁了。 不管希音如何打听，她都打听不到丝毫苍蛰的消息。 终于在春会上，希音找到机会，乘着父王念完祭文，四周混乱之际，她越过栗山，看着小花如事先吩咐那般，牵着马在山下等她。 她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一脚跨上马。 “小姐。”小花担心地拉住马绳，反复确认“我们真的要走。” “嗯，”希音紧了紧马绳，手上套上马鞭，“你留下。” “别！”小花只得上马，紧紧跟在希音身后，道“我现在一个人回去，也不知道这条小命能不能留下。” 希音侧头看着小花，发现对方只是口头吐槽，面色没有丝毫为难之意，她这才忍不住摇头叹笑。 “放心，本公主护着你。走，我们越过虞山，去镇南王府！” 第116章 楚风国33 虞山是连亘在大梁和楚风国之间的一条山脉，历朝历代两国默契的以此为界，互不侵犯。 这日，大梁边境虞山山脉处，有一年轻男子躺在石头上晒着太阳。 他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赤红色的衣衫，头发被发带高高扎起，发带上吊着几个赤色的羽毛。 穿着是贵公子的模样，脸上神色更加的不可一世，一双凤眼微微吊起，斜睨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手上来来回回晃着系着玉佩的绅带。 “皇，皇帝。” 嗫嗫喏喏的女声响起，男子身后出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 那女子就是阿絮，她在昆山采药时被面前这人偷袭，最后被他带着离开洪荒界，重新来到了凡间。 “不跑了？” 小公子盘腿坐起，右手捏诀，一条红线在空中若隐若现，一端系在他手上，一端系在阿絮的脚脖上。 他指了指这根线，得意道 “这可是我们凤族的千里牵，不管你跑到哪里” 说着他动了动手指“我都能把你带回来。” 阿絮欲哭无泪，希音走后不久，楽尤大人就寻来，大人愧对于她，答应在仙尊回来之前给她一个庇护之地，所以自己就在昆山定居下来。 听楽尤大人说，天帝已经知道伏羲族太束大人被神农族医治的消息。 若是被神农族人发现她，她可就会被捉回去顶罪了。 自从离开昆山后，阿絮心中是又惊又怕。 “你当初不是说只要我医治好了仙尊，我想要什么就可以答应我吗？” 阿絮鼓起勇气开口，直视对方盯着她的目光，握紧了拳头继续说 “你，你现在可不可以放了我。” 小公子上下扫视阿絮一番后，嗤的笑了一声，双手放在脑后又躺下，语气十分无耻 “那是李尚玄答应你的，他已经死了，如今小爷我是……” 说到这儿，小公子侧身面对阿絮，左手托着脑袋，右手在阿絮面前打了响指，一个凤凰样的符文浮在空中。 “不死火山凤凰族，赵玄。” 赵玄盯着阿絮，一脸赖皮样，丝毫没有传说凤凰一族高贵矜持的模样。 阿絮转过身子，跑又跑不了，谈话又失败，她着急地跺着脚，无可奈何地低头绞着手。 “行了，我找你有事儿。”赵玄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 阿絮却不肯转身。 “我回地府的时候，本想去阎王殿找轮回簿，却被一孟婆拉着去了望乡台，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我那叫李尚音的姐姐，竟然是盘古族的希音仙尊。” 听对方说起希音仙尊，阿絮这才微微侧过身。 赵玄觉得如此说话别扭，伸手别过阿絮肩膀，与她面对面的说 “在望乡台上，我看到仙尊正越过虞山，不远处有一山贼埋伏。” 阿絮不等赵玄说完，就着急拍掉对方的手，瞪着赵玄“你怎么不早说！” 看着阿絮朝虞山中跑去，赵玄无语拉了拉手上的线，霎时，阿絮又回到赵玄面前。 “天帝如今看仙尊正紧，你要当出头鸟吗？” 赵玄有些恨铁不成钢，觉得这女子好歹也是上古一脉的，怎么丝毫不机灵。 而听见赵玄话的阿絮则是疯狂地摇头。 “这事让战神出手最合适，你听我说。” 赵玄从石头上跳下来，侧头在阿絮耳边说出他的打算。 第117章 楚风国34 阿絮蒙着脸站在虞山下的一处路口，这条路再往前几十里就是镇南军驻扎的营地。 “战神怎么还不来，也不知道小姐怎么样了？” 阿絮看着天色将晚，有些着急，若是去晚了，也不知仙尊能不能撑下去。 “放心吧，那堆山贼见两人容色出众，正打算将她们卖入青楼。” 赵玄咬着草回道，看着阿絮瞪了自己一眼，无所谓地站起来，耸耸肩道 “你放心，仙尊出事，我绝对比你着急。” 阿絮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对方的着急，她别过脸，踮着脚朝路尽头张望。 刚刚赵玄说今日是苍泽战神从王府回军营的日子，这条是必经之路，他们在此等着，就是为了告诉对方仙尊被山贼掳去的事情。 太阳西斜，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只有路两旁的杂草随风摇晃。 赵玄已经蹲在地上，他闭着眼看似毫无所谓，不过紧蹙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显示他内心越来越不安。 就在他打算去前方查看一番时，地面上的尘土微微飞起。 “来了。”赵玄睁开眼，抬头对着阿絮道“就按我交代的说。” “嗯。”阿絮握着手，微微清了清嗓子。 不一会儿，一队人马浩荡过来，为首一人正是苍蛰。 “战神！”阿絮跑至路中间，试图拦住对方，想到应该改口，又唤道“将军。” “哎呦！”苍蛰身旁一穿着官服的男子御马停下，扭头不怀好意笑道“想不到你这风流债还蛮多，这里都有人堵着。” “席监军说笑了，在下并不认识她。”苍蛰不卑不亢回道。 阿絮看着苍泽望着自己后有一刻怔愣，虽然只是一瞬的时间，她就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她。 阿絮这才想起，他们在鲤城有过一面之缘。 “姑娘，你认错人了。” 苍蛰淡淡望着阿絮，扬鞭驾马离开。 阿絮被人推到一边，脚底一崴身形不稳几乎摔倒，已经隐身的赵玄及时在她身后扶住了。 看着他们逐渐离开，阿絮面露担忧，抿嘴想了想，决定朝虞山走去。 “干嘛？！”赵玄现身，伸手拉出她。 “天已经暗了，我害怕出意外。”阿絮想要挣脱赵玄。 “再等等！”赵玄不肯放手。 阿絮修为不及赵玄，被对方压制住丝毫不能动弹。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忽然传来马蹄声，两人回头，看见一人骑着马从军营处赶来。 那人下马后就赶到阿絮面前，抬眼打量了几眼，问道 “你可是阿絮姑娘？” 阿絮点点头，赵玄放开她，她活动了活动僵硬的手臂。 “我是阿九，将军的侍卫，你有什么话告诉我就好。” 那男子声音清亮，望着阿絮等对方说话。 阿絮扭头望着赵玄，见对方点头后，这才开口说 “小姐，啊不，是玉华公主在虞山被山贼掳去了。” 名为阿九的侍卫和阿絮确认了几次后，这才骑马离开。 “他会告诉战神吗？”阿絮有些担心。 “先去仙尊那里看着吧。”赵玄背起手朝虞山走去“我刚刚派去盯着的小弟告诉我，她们已经被带到山贼窝了。” 第118章 楚风国35 军营中，苍蛰看见阿九的身影，便起身借口离开。 阿九等在帐外，见将军出来后，上前低语刚刚得知的消息。 苍蛰听后皱起眉头，他望着帐内觥筹交触的场景，有些犹豫不决。 看着将军再次进入帐内，阿九长吁一口气，看来将军还是以大局为重。 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巡逻时就看见将军朝马厩处走。 苍蜇扶着佩剑，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阿九，目光坚毅，简短吩咐 “备马。” 阿九摇头，这是第一次违逆苍蜇的命令，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主帐，劝道： “将军，席监军是庆国公府的人，您此次能否绊倒王妃的关键，就在于他是否支持。” “若您私自离开军医，被他挑了错处可如何是好？” “我会小心。”苍蛰越过阿九，起身上马道“我去去就回。” 阿九再次拦住对方，他拽住马绳提议：“将军，不如我去探查……” 苍蛰抬手制止阿九继续，他笃定道：“若是那女子所说，情况不会有假。” 看着苍蛰离开的背影，阿九跺了跺脚，跑到马厩中同样骑马追赶。 将军苦心经营大半年才有如今的利好形势，万万不可因为这事而前功尽弃。 虞山一处山寨。 希音和小花背靠背绑在一个木桩上，希音挣脱不得，最后愤恨地踢了踢脚。 白日她和小花刚刚越过楚风国的地界，就被一队山贼拦住。 希音和小花逃跑不及，小花因为保护她被打昏，最后两人被捆住带到了这个寨子。 听着外面热闹的吆喝声，希音叹口气，她望着窗外的月亮思考如何脱身。 忽然想起，她头上戴着的步摇有扇形般锋利弧度。 希音拼尽全力侧头，甚至还拽着头发末梢，终于将那根步摇抖动下来。 一下两下磨着，一个不慎，步摇割破了她的中指指尖，希音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按住了血，感觉止住了后，希音小心翼翼的继续行动。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割破绳子。 站起来舒展了身子，希音继续蹲下割开小花绳子。 她的动作并不温柔，昏迷的小花也清醒过来。 挣脱束缚的两人悄悄蹲在地上，透过门缝查看外面的情况。 有两个守卫，而且看上去颇为壮实。希音估摸着她和小花加起来都不一定是其中一人的对手。 丧气地蹲在地上，直到发现零散丢在地上的柴火，她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找到一个最粗的，希音掂量几下，觉得还可以拿住，于是递给小花，她自己又从地上找了一根。 “公主？”小花十分不解。 “试试手感。”希音做出挥打的姿势，嘱托道：“对着脖子，不要手软。” 小花双手紧紧握着木材点头。 “准备好了吗？”希音走到门前做出开门的动作，分配到“一人一个，速战速决？” “嗯。”小花点头。 门外守着的人听见屋内的动静，毫无防备的打开门。 他一下就看见握着木材，还没有来得及躲藏的小花，那人脸上的肉横起来，挽起袖口进入屋子。 躲在门后阴影处的希音瞅准时机，上前对着那人脖子就是一击。 砰—— 那人轰然倒地，丝毫挣扎都没有。 希音喘着气，抬脚踢了踢地上人的腿，那人仍然一动不动的，她抬头望着小花，有些结巴道 “小花，他是，是晕了，还是，是死了。” 小花说不出话，摇着头后退。 吧嗒—— 希音手上的木头掉在地上。 这时另一人听见动静赶来，看见愣在门口的希音，上前拽住她，吼道 “想跑？！” 那声跑字还没有完全说完，他就感觉脑后一疼。 第119章 楚风国36 希音眼睁睁看着小花砸下一板，面前这人却只是晃动了一下并没有倒下。 她急忙挣脱开，拿起刚刚丢掉的木棍，乘着那人发愣，抬手对着对方脑门就是一击。 “你——” 还未说完，那人就倒在她面前。 “快走！” 希音上前拉过小花，转身朝外跑。 两人不过跑了数百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这个山贼的寨子地形复杂，慌乱下的两人不断在其中兜圈，最后希音决定不走小路，朝杂草丛生的地方走去。 身后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小花和希音就被拦住圈在一片空地上。 小花虽然害怕，但她还是将希音护在身后。 “想不到二位姑娘还挺烈的。”为首的一人捏着胡须，猥琐的笑着“想必这性子，凉城的公子哥儿们定会喜欢。” 凉城是大梁南方的最后一城，和虞山毗邻，镇南王府就在其中。 “你，你可知我们是谁？” 小花提高了声音，将希音完全挡在身后。 “管你们是谁，落到爷的手中，就别想跑！” 那人说着，驾马上前，来回打量两人，最后拽着希音的衣服，朝外拖道： “本想留着你们的清白卖个好价钱，可你们不识好歹，就别怪我……” 那人还没说完就开始淫笑，周围传来起哄声。 小花怎么也拉不回希音，几乎要哭出来。 希音一怒下，抬手对着那人就是一个巴掌。 那人的脸瞬间肿起来，他面色发狠，抬手准备还一掌，还未落下，就痛呼一声跌落马下。 小花急忙抱着希音朝后退，两人这才看清，那人右肩中了一箭。 “谁？！” 四周的人将希音两人围起来，对着刚刚箭来的方向。 只见一人驾马而来，抬手拉弓，几支箭出，周围人纷纷落马。 “公主，是苍蛰将军！”小花看清来人，兴奋的抱紧了希音。 “我看见了。”希音望着那人，眼中泛起通红。 山贼见来人来势汹汹，且自家兄弟已经受伤几人，当下也不恋战，上马吆喝撤退回寨内。 不一会，这里就空无一人。 希音看着苍蛰下马朝自己走来，她下意识的整理了刚刚拉扯时凌乱的衣衫。 本来一腔的喜意却都化作委屈，看着苍蛰在她面前站定，还未开口，就开始低头抹眼泪。 “现在知道害怕了？” 苍蛰声音带着严肃，面色也冷冷的。 希音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她吸着鼻子“我就是想你了。” 这个回答太随意，可又太真挚，苍蛰心头升起一丝柔软，但还是板着脸说 “你可知道，若你在大梁境内发生了意外，我们如何向楚风国解释。” 希音听苍蛰呵斥她的不懂事，最后也升起一股恼意，瘪着嘴转身要走。 “去哪儿？”苍蛰挡在希音面前。 “要你管，我不想见你了！” 希音赌气道，说完抬脚就走。 脚底传来钻心的痛，想来是刚刚与山贼拉扯的时候崴了脚，希音愤恨地掂脚走了两步，最后实在是走不动靠在小花身上喘着气。 苍蛰见对方闹够了脾气，这才上前蹲下查看希音的右脚。 脚踝处已经肿起来了，苍蛰捏了捏，觉得这伤势需要去看军医。 他半蹲在希音面前，叹口气，语气缓和轻声道：“上来。” 希音也没有扭捏，利落地趴在苍蛰背上，手臂搂着对方脖颈，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她忍不住埋头浅笑。 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第120章 楚风国37 苍蛰一路背着希音，离军营还有一两里远，就看见有几人站在营门口。 正中间的是席监军，他背手眯眼望着走来的苍蛰，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站在他身边的，竟然是镇南王妃齐嫣。 齐嫣母族齐氏虽然和庆国公一派，但终究是文臣出生。 其爷爷虽与皇帝幼时伴读刘潜有些渊源，但在那次未被记录的隐晦党争中倒向了敬王。 后来敬王失势，齐氏为了自保回到南域，凭借祖上留下的人脉财富，在这里苦心经营，这两年成为享誉大梁的南方大族。 齐氏如今最紧要的打算，就是让流着齐氏血脉的孩子成为镇南王，如此，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再入朝廷。 为此，他们通过京城的大学士刘潜，搭上了庆国公的关系。 齐府为代表的镇南王妃大力推举镇南王的幺子，而上次来巡查的信安侯却中意镇南王次子。 席监军是庆国公的亲侄子，他此次来到虞山，其实是为陛下考察，确定镇南王世子之位由谁担任。 信安侯和庆国公关系一直非比寻常，除了这两年对于北燕的政见不同，其实并没有外人所传那般恶劣。 就拿席监军来说，幼时他可是在信安侯府开蒙入学的。 镇南王世子确立之难，不仅仅再于受朝堂两方势力拉扯，而最重要的是，镇南王对此事一直沉默。 看似风起云涌，风雨却一直未翻到皇城，换言之，一切都在镇南王的掌控之下。 如此思考，倒是有些不确定，最后会是谁继承世子之位。 席监军思考着其中利害，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苍蛰，并不打算率先开口。 果然，身边的人率先沉不住气，诘问道： “深夜撇下监军和将士出营，未免也太不把军规放在眼中了。” 镇南王妃语气看似带着笑意，眼中却全是冷然。 “想不到母亲得知消息竟如此迅速。” 苍蛰出口讽刺，自从经历了楚风国那次刺杀，回凉城后他也不再扮演母子情深的戏码。 背后的希音趴着已经入睡，苍蛰担心她脚上的伤势，不欲再继续纠缠，侧身想要穿过两人进入军营。 席监军本来听着二人你来我往，时不时地挑眉惊诧其言语犀利，面上挂着笑，开始并无打断两人的欲望，这时看见苍蛰动作，才悠悠开口： “苍将军难道就没有想再辩解的吗？” 辩解？苍蛰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席监军，道： “我带兵如何，今日监军不是都看了吗？” 苍蛰侧面扫了王妃一眼，这才回过眼神，带着几分探究望着席监军“莫非监军是听他人之言，这才有了看法？”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此情况……” 席监军不经意间瞟了一眼，看清趴在苍蛰后背女子的模样，一下顿住了，话说到半截停下了。 虽然只是半张脸，可他却很熟悉。 庆国公书房中挂的画像，信安侯书房中挂的画像，还有先帝御书房中挂的画像。 都是同一人。 希音觉得头扭得有些僵硬，她转了转脖子，脸朝外继续睡去。 “席监军？”苍泽不喜对方望着希音的目光，他侧过身完全挡住对方的视线。 可席监军已经完全看清了希音的模样。 他收回目光，眼中涌动着讶异，可再说出口的话已是对苍蛰的维护，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将军如此行事定是有所原由，稍后禀告吧。” 这句话说出口，不止之前洋洋得意的镇南王妃，就连苍蛰也有些意外。 “监军？你就这样……”镇南王妃拉住席监军，手指着转身离开的苍蛰，还未问出口就被对方打断。 “镇南王妃，立世子之事，陛下心中有数，镇南王心中也有数。不管是你，还是齐家，莫过多插手。” 席监军说道这里，脸上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否则，若是让天子生疑，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句既像劝告又似威胁，镇南王妃心中一惊，浑身气血像是停止流动般，手指霎时变得冰凉。 那场追杀，是齐府没有处理干净，让镇南王发现了什么吗？ 第121章 楚风国38 希音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就是发现脚被包成馒头，这让她行走颇为困难。 帐外传来士兵的口号声，希音好奇地打量四周，看着布置简单的军帐。 从其中的摆件可以看出，她在大梁军营中。 “公主？！” 小花端着水盆进来，她发现站在帐中的希音，急忙放下手中的物品，上前扶住对方，小心翼翼的扶着对方道 “您脚扭伤了，快坐下。” “苍蛰呢？” “将军在外面带兵呢。” 小花扭干棉巾，示意希音闭眼，她好擦去对方脸上粘的灰尘。 “对了，公主。”小花低声道“将军特意吩咐我，说这里是大梁境内不能如此称呼，害怕被人发现身份意欲不轨。” 希音睁开眼，接过棉巾自己动手，追问“那他让我们离开了吗？” 看见小花摇头，希音这才暗暗舒口气。 “将军说公主脚伤不便，等养好了再走。”小花拿过棉巾，端起水盆，面露为难之色“不过，我是不能再称呼公主为公主了。” “那你称呼我什么？”希音一脸好奇。 “小，小姐？” 小花犹豫地开口，显然她还不是很适应，就简短地两个字，还说的断断续续。 希音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对自己的新称谓感到十分新鲜。 快到正午时，苍蛰终于回来了。 看见苍蛰进入军帐，希音露出雀跃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视若无睹自己，神色冷若冰霜。 顿时她如霜冻的茄子般，低头扣着衣角，咬着嘴唇，心头泛起一丝愧疚和委屈。 愧疚给他添麻烦了，委屈对方不理自己。 “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苍蛰看着希音低落的表情，心中不忍继续冷落对方，他卸下盔甲和佩剑，语气带着几分严厉 “不说别的，就你这样偷偷跑来，也不为你父母想想。” 苍蛰拍拍盔甲上的浮灰，继续训斥 “若是你在途中有个一二，我们大梁如何交代？” 又是这句话，希音撇着嘴，心头升起一股气，扭头嘟囔道 “不需要大梁交代，只要你交代就好了。” “什么？” 苍蛰听见这话，脸上的神色终究还是没有绷住。 他哭笑不得地拿起药瓶，准备上前拆开希音脚上的纱布，想要给她换药，不料却被对方躲过。 “干嘛？”希音显然还在赌气。 真是小孩子脾气，苍蛰忍不住摇头，他一手拽住希音的脚，简洁道：“换药，别动。” 心知对方是为自己好，希音这才作罢。 这时，从帐外传来男声 “苍将军，可方便进去啊？” 是席监军，苍蛰手上动作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谁啊？”希音顺脚踢踢苍蛰手臂。 苍蛰抓住希音的脚背，不慌不忙地包好，抬手示意希音别再胡闹，这才开口：“请进。” 希音好奇盯着帐篷，看见一人掀开帐帘跨步进来。 虽然脸上堆满笑意，可希音觉得他眼中全是打量。 席监军不动声色地观察希音，昨夜他只是看了一眼大概，便觉得有几分相似。 如今白天再次打量，竟觉得此人就像从那画中走出来似得。 苍蛰不着痕迹地挡在希音面前，他指着席监军向希音介绍道 “这是庆国公府的席公子，在我军行使监军之责。” 庆国公？希音想着应该是个大官，温顺的点头，还笑了笑。 “姑娘叫什么名字？”席监军难得语气温柔和缓。 希音抬头看着苍蛰，见对方点头后才回答道 “我叫息音。” “息音？” 席监军下意识重复一便，心中暗道果然名字是音，脸上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故意逗道 “息这个姓氏很少见啊，楚风国王姓可不就是息嘛。” 一听这话，希音心中提起来，她抬手拽住了苍泽的袖口。 苍泽反手握住希音，安抚地拍了拍。 一切被席监军看在眼中，他微微俯下身子，面对着希音，眼睛中透着几分狡黠，他追问道 “姑娘莫非、” 说到这儿还刻意停顿了下，看着希音紧张地瞪圆眼睛，还有身旁苍蛰握紧的拳头，席监军觉得自己应该适可而止了，不然恐怕就要吃皮肉之苦了。 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语气变得轻快： “特意隐藏姓氏，其实是苍将军拐来的大族小姐？” 第122章 楚风国39 好吧，贵族小姐总比一国公主听着好些。 希音悄悄舒口气，却没注意到对方眼中闪过的狡黠。 “听他们说，将军是从数十个蛰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席监军站直了身身子，侧头看着仍然一脸防备的苍蛰，脸上神色又变回冷淡。 苍蛰直面席监军，脸上挂着笑，眼神同样深不可测。 “如今看来，你的确运气很好。”席监军收回对峙的目光，背手朝外走去“我今日回程，将军不用送了。” 人已离去，看着帐帘被风吹动，苍蛰总觉得对方所言暗含深意。 席监军此次前来其实是因为镇南王妃所托。 对于其中目的，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席监军已经在军中呆了三个月，苍蛰甚至已经做好应对他一年的准备。 却没有想到如今这么轻松地就将他送走了。 一切转变，都是源于昨夜希音到来。 可苍蛰却想不通其中缘由。 “苍蛰。”希音伸手在苍蛰面前晃了晃，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抱着对方和胳膊，不解问道“他进来，就为了问我的名字？” 名字？ 对！是名字。 希音的话提醒了他，苍蛰想到刚刚席监军下意识地强调过，或许是因为这名字暗藏玄机。 找到了可能，他想要去验证，于是低头道 “阿音，我去送送他。” “好。”希音放开手，看着苍泽步伐明显加快，忍不住开口叮嘱 “苍蛰，小心点，快去快回。” 苍泽走后不久，希音无聊地翻动着兵法书籍，小花在一旁擦拭座椅，此时一人忽然进来。 小花急忙放下抹布，起身挡在希音面前，对着面前衣着华贵的女子皱起了眉。 “在下镇南王妃。” 女子温柔地行了一礼，抬手向身后示意，侍女上前将补品等放在桌上。 希音闻言惊喜，想要下床拜见，边问：“可是苍蛰的母亲？” “姑娘有伤，可千万别。”镇南王妃上前扶住希音，笑盈盈地坐在床头，双手握住希音的手心，眼中注视打量了几许，感叹道 “真是个美人儿。” 希音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刚刚说，我是苍蛰的母亲？” 听见这句问话，希音微微抬头，她脸颊微红，看上去还有些羞意。 “看来苍蛰对你，也并非完全坦诚。” 只见镇南王妃叹口气，她拍拍希音的手背，状似安慰道 “不过那孩子向来如此，隐瞒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是求生作为底牌的手段。” 听见这话，希音心头泛起一丝困惑。 她看着镇南王妃，不知为何，感觉此人亲和外表下，暗藏着其他心思。 对方像是不经意间，说出第一次见苍泽的情形，又说起苍蛰在镇南王府如何生活，言语之间没有心疼想念，反而带着一丝不屑。 这不是一位母亲，即使是养母，对待孩子的态度。 希音微微挣脱对方的手，脸上挂着不由衷的笑意。 毕竟无论如何，对方是长辈。 直到日落，镇南王妃看着希音脸上挤出的笑，她忍不住自得起来。 她看得出希音的单纯，因为对方眼神透露出，从小未曾发愁生存，被父母保护的不谙世事。 她相信，这样的性子，在了解苍蛰的过往后，不会再抱有爱意。 甚至会心生惧意。 她不会让苍蛰身边出现另一个阿九，镇南王妃离开前看着希音，眼中暗藏着除之后快的杀意。 希音靠在床头，盯着帐顶，手上还捏着下午未看完的兵书。 浑身赤裸地被冰雪掩埋会是什么滋味？在冰窖中互相厮杀又是什么体验？ 希音眼眶泛起泪水，她想到当初苍蛰相府授学时，在自己地追问下，对方说‘雪，是很冷的’。 还有在潮月族遇到的那次刺杀，希音有时候想起就会后怕，若不是她，不知苍蛰能否安然度过。 犹记得当初苍蛰一句王侯之家，你死我活的时再正常不过时淡然的表情，泪水从脸颊滑落滴下，在书页上缓缓晕开。 原来他经历了那么多黑暗，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第123章 楚风国40 苍蛰驾马，一直送席监军到凉城城门。 “行了。”席监军停下，扭头对身旁人打趣道“别送了，赶紧回去陪你的心上人吧。” 苍蛰闻言哑笑，低头扯着马绳，问：“监军如何知道是我的心上人？” 真是明知故问，席监军嗤笑一声，他抬眼上下扫视苍蛰一番后才回道 “以你那滴水不漏的性子，能把一个只是脚扭伤的女子带到军营。如此关心则乱，还需要知道吗？” 苍蛰并没有反驳，其实他也懊恼过，昨夜之事他确实处理的太过唐突了。 而显然，对方今日离开与希音也有关系，苍蛰想要引出话题，隐晦问道：“那监军为何突然离开？” “发现一个惊天秘密，回去邀功领赏。” 席监军知道对方意图，故意故弄玄虚，并不直言。 苍蛰见状挑眉，言语带着试探，笑着追问 “不知监军，可是在我军帐，发现了惊天秘密？” 席监军仰头哈哈大笑几声，长吁口气后又变得严肃，他望着不远处的城墙，半是感叹，半是自嘲 “苍蛰，有些人钻营取巧，甚至蝇营狗苟一生，却不如一个机缘巧合。谈不上悲哀，只不过可惜。” 风刮过旌旗，这句话很快就在风中消散。 苍蛰知道他再也追问不出什么了，见对方驾马离开也不再阻拦，抬手握拳恭送。 驾马回营后，很远就看见见阿九在门口徘徊。 还未上前开口询问，就见对方跑来，在耳边悄声说 “将军，王妃和公主聊了一下午，刚刚才离开。” “聊了什么？” 苍蛰声音冷下来，面色也如同冰霜般。 “基本上，全说了。” 牵马绳的手顿住了，苍蛰抬眼望了阿九一眼。 虽然只是无意扫视的一眼，可阿九却打了个哆嗦。 他低着头不敢注视对方的眼睛，急忙牵过马绳朝马厩处跑，离开像冰块般散发寒气的苍蛰。 苍蛰走到帐门口停下，伸出的手在空中犹豫几许，有些许忐忑。 她会如何看待自己，是踏着别人尸体的杀人狂？还是阴险狡诈毫无底线的奸人？ 苍蛰向来不屑其他人的眼光，可今日，他却在希音面前胆怯了。 帐内黑暗安静，或许她已经害怕地回楚风了吧。 这样想着，苍蛰才有些勇气掀开帘帐进入。 “谁？” 听见动静的希音害怕地叫出声。 “我。” 苍蛰张张口，却只蹦出这么一个字。 帐内顿时安静了，他苦笑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摸索声。 “苍蛰，我脚动不了了，你帮帮我。” 听出希音语气还带着撒娇，苍蛰犹豫了下，认命的回头帮忙。 靠近床头，苍蛰弯腰准备掀开被子。 忽然被一人抱住，苍蛰没有防备，被身上的人连带着坐在床边。 黑暗中，希音搂着苍蛰，她将头埋在对方脖子处，微微抱怨 “你回来晚了。” 苍蛰好久才回过神，声音从嗓子眼发出，低沉的甚至听不清 “嗯。” “苍蛰，对不起。” 希音把苍蛰搂的更紧，像是害怕对方逃跑一般。 苍蛰有些诧然，还未来得及询问，就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低语： “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听见这话，他眼中泛起温柔，甚至连之前的担心也消散不少。 他开玩笑道：“不害怕我吗？” 希音摇摇头，语气颇为认真“苍蛰，以后我会陪着你。” 黑暗中，苍蛰终于抬手环住希音，就这样静静抱着不愿放开。 感觉到眼中有些胀痛，他眨眨眼，泪从脸颊划过，按下喉咙间的哽咽，苍蛰回道 “好” 像是一个承诺，从此以后，他怀中抱着的，是他在漫长黑夜中，唯一的光。 第124章 楚风国41 凉城地处在虞山山脉下，以南是楚风国，以西是南疆各个部落，三地交汇之地，地势复杂。 以防动乱，梁太祖特意派开国三帅之一的苍元帅领兵驻扎此处，并封其为镇南王，成为大梁唯一一位有封地的异性王爷。 凉城商业繁荣，有不少它族人前来做生意，掌管凉城税收的镇南王据说是最富的王爷。 有了钱财，有了兵权，天子的猜忌也随之而来。 据说每代镇南王都会在继位那年收养百来个小孩，教他们兵法武术，暗杀粹毒等本事，作为下一代的镇南王的亲信和护卫。 最后会活下二十个孩子出师，他们分布在军营中，暗自为镇南王世子保留势力地位。 直到少主登基那年，权利交替后，只有五个会为了培养下一代活下去，其他人从此了无音讯。 据说消失的人都会被派往雪山，在哪里他们迷失方向，失去性命。 一代又一代，就是如此牺牲了一批又一批蛰的生命，镇南王府以此来阻绝皇室安插的势力。 直到十几年前，一次雪山忽然爆发的天灾，沟壑被填平，天地一片白色。 据说那一批蛰全部丧命其中。 关于蛰的流言越传越广，直到皇城，先帝派信安侯前来探查。 希音在茶馆正入神听时，只见说书先生将惊木抬起狠狠一拍，算是结束了这段故事。 唉，希音跺脚，看着拿着托盘一桌一桌道谢的店小二，觉得这家店真不厚道，非要添茶钱才能继续听。 “小姐。”小花提醒还在懊恼的希音“将军应该进城了。” 希音闻言抬头看看天色，发现太阳竟然已经快到屋檐上了。 她暗道不好，急忙起身朝外跑去。 今日是苍蛰回城的日子，她早早就起来收拾来到城门口迎接。 可却没有想到，她在茶馆中听说书入了迷，一时忘记了时间。 小花见状，慌忙留下茶钱，跟着跑出，见希音跑到城头询问守卫的士兵后，又一脸懊恼的转身，朝她走来。 “已经错过了。”希音看着小花，脸上掩盖不住地失望“我们赶紧回去。” 希音说着就拉小花朝家奔去。 为了养好希音的脚，两个月前苍蛰带着希音回到凉城。 可他却并没有带人进镇南王府，而是在城南买了一处宅子安置主仆两人。 如今过去已经月余，希音的脚也早就好了。 来凉城不久，她从苍蛰处收到几位哥哥的信件。 里面整整八页全是粗鲁之语，字迹也潦草不堪，想来他们是气急了。 本意脚好后就启程离开，却不料又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虽然信中言语中颇为克制，但还看得出有些许责怪担忧之意。 最后他交代希音，她已成年，可以为自己选择。 不可置信地反复翻看那句话，希音终于确信不是自己眼花，她忒开心地抱着信转圈圈，赞美父王的深明大义。 当即，她就决定留下来。 可苍蛰却催促她尽快离开，面对对方用今日不易启程，今日天气不好，今日心情不好等等理由搪塞后。 他看出了希音的意图，也不再提起让她回楚风之事。 到家了，希音推开木门，一下就看见在院中劈柴的阿九，问 “将军呢？” 见阿九指着屋后，她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进去，身后本来跟着的小花识趣的留下，帮阿九整理散落一地的木材。 “苍蛰！” 一进屋就看见苍蛰正倒水，希音上前一扑，挂在对方后背，双手捏着对方脸颊，乐呵呵道“有没有想我？” 被压地不得不弯腰，苍蛰却丝毫没有恼意，他笑着放下茶壶，按住希音的手臂以免对方摔倒，这才答道 “想。” 希音闻言嘻嘻笑着，与苍蛰闹了一阵，最后才肯安静坐下聊天。 看着希音眉飞色舞的描绘着她上午从说书人听到的故事，苍蛰忍不住问到 “那要不明天继续去听？” “不了”希音接过苍蛰递的水，饮尽后摇头道“我觉得吧，他说的虽然精彩，但是听着太假。” 苍蛰接过希音的空茶杯，重新倒了杯后，端起抿了一口低声道。 “说不定越难以置信的，才是真相呢。” “啊？”希音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镇南王要回来了。”苍蛰放下茶杯，抬眼望着希音道，带着毋庸置疑，提起很久没有开口的事情: “阿音，你该回楚风了。” 第125章 楚风国42 “为何？” 希音气鼓鼓地抬脚踢着对方，坐在椅子上撇嘴抱胸表达不满。 “镇南王觊觎楚风许久，若你留在这里的消息被他得知，我担心难免会被利用。” 苍泽耐心解释，他联系镇南王妃齐嫣前几日的动作，猜测对方已经和镇南王重新达成了某种默契。 虽然希音留在这里可以让他更快知道齐嫣打的什么主意。 可他不愿让希音冒险。 想到这里，他再次开口劝道“阿音，你必须得回楚风。” 被刚刚苍泽说的话震惊到，希音呆呆地看着苍蛰，木讷地问道 “苍蛰，你以后当了镇南王，会攻打我的国家吗？” 这几个月她看出大梁兵力和楚风的差距，心知即使虞山横亘在两朝之间，可一旦战争开打，楚风国真的毫无还手之力。 苍蛰沉默着，他没有回答希音，甚至垂眼不敢直视对方。 若说不会，这个回答，就连他也觉得虚伪。 更别说他知道大梁暗地对楚风国的布置，之所以一直没有出兵，不过是在等一个可以瞒过世人，名正言顺的时机而已。 在等楚风国率先发难而已，比如楚风皇室子女命丧大梁。 这是国家的选择，而非个人的抉择。 他丝毫左右不了结果，只能抬眼安慰希音： “两国开战不是儿戏，单单一个镇南王做不了主。” “好。”希音没有如之前那般推拒，干脆地应道“我这就收拾东西。” 她不想成为别人对准苍泽，对准楚风的突破口。 因为她活着，不仅是作为希音，更是楚风国的玉华公主。 她要保护她的国家，保护她的子民。 苍蛰本想送希音离开，却在城门处被赶来卫兵拦下。 那人一脸着急，说镇南王要点阅军营，要求苍蛰和阿九立刻回王府准备。 上下反复打量卫兵，核对了几遍番号和名字，苍蛰这才相信对方所言。 见苍蛰面露犹豫为难，希音忍不住开口解围 “没关系的，我和小花离开就好。” “可……”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我竟可以来这里找到你，就能再回去，放心吧。” 希音半个身体伸出马车，她拽住苍蛰的领口，笑着威胁 “但是下次，你得亲自去楚风把我接回来。” 或许希音的俏皮缓解了气氛，苍蛰心头松口气，他上前捏了捏希音的脸颊，嘱托着一路小心。 看着马车使出城外消失在眼界，他才驾马往镇南王府赶去。 希音离开城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五人骑马跟在车后，小花打听后才知是苍蛰派来的亲卫，阿九的手下。 路过一片树林，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强劲的风声。 “什么声音？” 小花上前打开车窗，却见一只箭直直射入，希音见状急忙拉过小花，踢脚关门。 看着钉在底板上的箭，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外面传来打斗声，反应过来的小花护住希音，两人躲在车内。 “走！”一人打开车窗，对着希音伸手道“快上马！” 两人相继上马，却被另一拨人发现，希音感觉肩膀上传来剧痛，还有小花的惊呼声。 她坠下了马，低头发现原来是箭头刺穿了她的右肩。 一护卫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却被人逮了空，腹部中箭倒下。 一瞬间，数十人朝希音方向跑去围住。 剩下的侍卫见状，咬牙带着小花驾马离开。 希音起身朝树林跑去，没走两步，就被人用鞭缠腰，再次摔倒在地上。 肩膀已经疼得无知觉了，希音捂着被血浸湿的衣衫，抬头望着一身戎装的镇南王妃，眼中毫无惧意。 “你猜，他会不会来救你？” 镇南王妃眯着眼睛，走到希音面前，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冷笑着。 希音瞪着对方，上半身几乎麻木了，也分毫动弹不了。 看着镇南王妃举起手，接着就感觉脑后一痛，整个人失去意识 第126章 楚风国43 小花被侍卫带回凉城，她本想去镇南王府找苍蛰，却被那几个侍卫拦住。 那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苍蛰今日对镇南王的汇报多么重要，不仅关系到他手下所有将士的荣誉，还有二公子在镇南王府的地位等等。 直到最后得到他们的保证，说一定会派人告诉苍蛰，小花才作罢安静下来。 可四五个时辰过去，商户已经挂起了灯笼，但屋外还是没有动静。 小花乘机从后门溜走，穿过南大街，径直来到镇南王府。 听见府中觥筹乐器的声音，她在门口着急地团团转。 若是直言找苍蛰将军，定会被人赶出去。 可她还能找谁呢？ 小花犹豫许久，终于上前敲门。 一管家模样的老者从侧门探出半个身体，看着一脸焦灼的小花，问道 “姑娘，你找谁？” “阿九侍卫。”小花语气很急，她的大梁语言不是很好，说的有些别扭，右手紧紧捏住老者的胳膊害怕对方离开。 “阿九侍卫？” 老者仰头想了许久，才恍然道“是二公子的贴身侍卫。” 隐约好像听公主说过，苍蛰在镇南王府排行第二，小花急忙点头。 “姑娘找他何事？”老者扶着门，不慌不忙的踏出门槛，上下打量小花一番后肯定道 “你不是大梁人。” 听出老者语气中的异样，小花转身准备离开。 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而老者原本浑浊的眼珠泛起精光，他反拉住小花的手臂，朝门内拖着并大笑道 “哈哈，王妃说的果然不错，不过几个时辰，你就来自投罗网了。” 小花还不知是何情况，她挣扎着，但还是被拉扯进入门内。 身后的门被人关上，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看着面前早已等待的两个大汉，她恍然明白这是设好的陷阱。 房檐上，一个红衣少年衣诀翩飞，头上系着羽毛的流苏在风中浮动，如蹁跹公子，遗世独立般。 此人正是赵玄。 他手上拿着玉壶，里面是用女娲石浸泡过的清泉，可以解开忘川水的功效。 晃动着玉壶，赵玄目光来回流转，神色犹豫不决。 赶来的阿絮看见赵玄如此模样，忍不住上前，对仍半躺在房檐上的赵玄抱怨： “你怎么还不动手啊？” 当初希音被救下，两人本想离开，却无意间听见镇南王妃的计划。 于是两人合计，发现不惊动天帝的情况下，此场面的破局点在希音侍女，也就是小花身上。 小花，其实是上一世阿伊的转世。 所以他们才回去找楽尤大人，偷拿到女娲石，并成功用它浸泡在泉水一个时辰，又慌不忙的赶回来。 一切按先前的计划进行，可赵玄却有些犹豫了。 “我在想。”赵玄捏住玉壶，眼睛闪过一丝迷茫“就算她恢复了记忆，就会帮忙吗？” 阿絮有些无奈，咬着下嘴唇叉腰看着赵玄，一脸你现在犹豫，之前干嘛去的无语。 赵玄叹了口气，他不敢赌。 毕竟上一世阿伊背叛了仙尊，甚至还想要仙尊的性命。 而且，她若恢复记忆，可会记起是苍蛰下手杀了她。 她对苍蛰的态度，这是个不稳定因素，赵玄无法预测对方会作何选择。 “都这样了，赶紧吧。”阿絮夺过玉壶，朝正挣扎的小花撒去。 目瞪口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赵玄一脸不可置信的跳起来，抬手指着阿絮，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一路以来阿絮都表现的唯唯诺诺，何时如此对抗过他。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丝毫防备的被夺走玉壶。 难道是仙尊那里出现了什么问题，赵玄收回手，板着脸问出口。 看着下面小花已经昏倒，被人抬起朝前方宴会走起，阿絮愤愤的合上瓶子，道 “管她做什么决定，总之，再不把消息告诉战神，仙尊那边就挺不住了。” 果然是这个原因，赵玄无奈点头，心中害怕事态有个万一，他起身准备朝院中飞去。 阿絮捏诀跟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俩在干什么？” 赵玄和阿絮回头，看见御风而来的楽尤大人，赵玄急忙转身挡住阿絮手中的瓶子，笑道“没什么。” “我都知道了。”楽尤叹口气，眼睛望着希音被关的方向，道 “行了，一切到此为止，跟我回昆山。” 第127章 楚风国44 自从晚宴开始，苍泽总觉得镇南王妃齐嫣不对劲，她投过来的目光频繁了些，而且看似很有深意。 难道是阿音出了事？苍蛰握紧了拳头，低头抿了口酒，劝自己不要多想。 抬眼发现齐嫣的侍女上了盘糕点，对方脸上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不知是何事让王妃如此开怀？”一直坐在上位的镇南王开口。 镇南王如今年已五十，五年前奉命去大梁京都述职，被梁王以教授禁卫军的名义留在了京都，直到今日才回来。 虽然他常年不在凉城，但是留下的亲信仍在掌管政务，再加上百姓对镇南王府的尊崇。 即使齐氏十几年来算尽了心机，用尽了手腕，凉城自始至终未曾脱离镇南王的掌控。 齐嫣听见镇南王竟然主动询问，心中更是偷乐开了花。 她捂着嘴偷笑，像是看着淘气孩子般，貌似爱怜地注视着苍蛰，道 “王爷你离开这些年，蛰儿也长大了呢。” “哦？”镇南王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望着王妃。 苍蛰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明白了齐嫣的意图。 以耻为矛，攻心而上。 历代镇南王骁勇好战，但碍于皇权和虞山的地势，都无法也不能攻下楚风国。 楚风国的存在，可在世人的眼中，却是镇南王府的耻辱。 并非是无法攻下，而是在皇权下，再好的肥肉在嘴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大梁皇帝让镇南王府按兵不动，镇南王府就只能耗费大量银子养着军队，日复一日。 与其说是委以重任，不如说是束缚消耗的借口。 苍蛰看着齐嫣的眼神，已经知晓对方要说什么，想着不如主动破局，当下反问 “母亲此话何意？” “不用害羞，少年怀春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齐嫣一直摆出母亲般的大度和宽和，但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 “那女子的身份确实麻烦了些。”王妃转过头，对镇南王一字一句道“是楚风国人，好像，还是王姓。” 苍蛰自信希音身份隐藏的很好，可此刻看着王妃眼中毫不留情的讥讽，顿时他明白过来，是他之前太过小心，反而让齐嫣猜出来。 凭借镇南王对楚风国态度的偏激，他认为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已经前功尽弃，付之东流了。 他会被逐出王府吗？就像是被齐嫣设计，喜欢上舞姬的大公子一般。 “苍蛰今年多大了？”镇南王放下酒杯，看着还算镇定的苍蛰，问道“二十五了吧。” “是。” 看似回答的很从容冷静，其实苍蛰心中不住的盘算推演，思考如何对应当下局面，至少不能让局势继续朝齐嫣那边有利。 为何齐嫣会在宴会提起此事？是单纯的想要恶心他，还是因为她留着后手？ 苍蛰看着仍和侍女低语的齐嫣，心中肯定是后者。 这样说，希音那边，一定是有危险了。 苍蛰紧紧捏着杯子，杯子受力破裂，碎片割破了他的手心。 猩红的血液流出，可苍蛰恍若未觉。 他知道此刻应该思考的是如何让自己脱离不利的局面，可心中偏偏在为希音可能的遭遇打算。 最终，他起身告退，若他现在驾马出城，应该还赶得上。 “晚宴还没有结束，就这么着急要走了？” 王妃同样站起，抬手示意侍女拦住苍泽。 苍蛰回头盯着齐嫣，两人对峙着，一直到场上歌舞结束。 “王妃，好好的家宴，你今日七拐八绕的，究竟想要说何事？” 镇南王语气严肃，他望着王妃，黝黑的眼珠传出迫人的威压。 镇南王妃声泪俱下的跪下，她双手抬起数十信封呈上，语气听上去颇撕心裂肺，恨铁不成钢 “王爷，我一直待苍蛰如同亲生孩子，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对我们还是心怀怨恨，竟然私自勾结楚风行叛国之举。” 于此同时，几个大汉托着已经昏迷的小花，将她丢在正中间。 苍蛰看着毫无知觉的小花，他忘记了隐忍和算计，之前压抑的怒气此刻爆发。 他如莽夫般的冲到台上，死死压住齐嫣手臂，眼眶迸出血丝，像是一个凶兽般，咬着牙问道 “你把她，怎么样了？” 齐嫣抬头望着苍蛰，冷笑道“为娘是是替你清除障碍，以免你误入歧途。” “简直胡闹！” 镇南王见状，拍着桌子怒吼，场面一下安静。 苍蛰放开手，而之前咄咄逼人的镇南王妃，也乖巧站立在一旁。 第128章 楚风国45 “凝双小姐来了。” 齐凝双是镇南王齐嫣的亲侄女，早就可以自由的出入王府，所以这声通报只不过走走形式罢了。 院中是一片静谧，只有镇南王翻阅信件的声音。 凝双发现场面不对，她悄悄走到王妃身前，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微微侧头看着一旁站的苍蛰，脸颊泛起红晕。 苍蛰察觉了对方的目光，却不想搭理。 “把这女子叫醒。” 镇南王放下信，指着还昏在地上的小花吩咐道。 他并没有对信件做出任何决断。 这很不寻常，苍蛰和王妃同时察觉到，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苍蛰嘴角弯起露出一抹笑意。 王妃转身对着镇南王，指着信忍不住想要开口，却被对方抬手拦住。 “先听听她怎么说。” 小花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 脸上和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她睁开眼，朦朦胧胧看见百里泽龙、西木凝双站在旁边。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死前的雪夜。 可是，她拍了拍地面，发现是温暖的。 摇摇头，小花终于理清思绪。 上一世的恩怨，还有这一世的因果。 可小姐是无辜的，小花脑中闪过箭刺入希音肩膀的画面，她着急起来，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一人按住。 面前蹲着之前门口遇到的老者，老者眯着眼问道 “你是谁？” 小花正准备回答，却忽然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楚风国的语言。 她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陷阱。 几乎是一瞬间，作为阿伊的本能反应，她想到了应对之策。 “我是小花，我来找我家小姐。” 小花熟练地说出这句话，用的北燕语。 院中的人都愣住了，谁都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瞎编的呓语。 “你叽哩哇啦的说什么呢？！” 齐嫣率先沉不住气，她上前指着小花道“你以为你能瞒过去？” 小花丝毫没有畏惧，她盯着恼羞成怒的王妃，用更大的声音吼道： “你不是好人。” 两人对峙着，小花盯着齐嫣毫不退缩。 一直站在镇南王身后，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一位幕僚终于忍不住上前，他用北燕语问道 “姑娘，你来自北燕？” 小花并不答话，她防备的望着这忽然出现的中年男子。 “不要害怕，我们是同乡。”那人耐心地解释道“我母亲姓百里，是北燕百里一族的一系。” 他越说越详细，是为了取得小花的信任。 “百里泽龙将军战场遭遇不测后，百里家族便没落了，所以我母亲带着我改嫁到大梁。” 百里将军遭遇不测？ 小花眼神移动到苍泽身上，瞬时又想起希音如今境地，她着急地开口说完前因后果，最后拉着对方衣袖，道： “请救救我家小姐。” 小花说着朝对方跪下，甚至一遍又一遍磕头，恳求“求您！” “究竟是何事？”镇南王终于开口询问。 幕僚父亲是镇南王亲信军队的元帅，所以他是十足十镇南王的人。 “她说的是北燕话，口音纯正不似伪装。”岳非拾转身行礼，推测道“楚风国贵族绝不会收外族人作为女婢，如此想来。” 岳非拾顿了顿，望向王妃道 “王妃所说之言，怕是漏洞百出了。” “怎么可能？” 王齐嫣摇头，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小花，脸上狰狞“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小花低头不语，身体微微蜷缩，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王爷。”幕僚继续道“小花姑娘还说，她家小姐在王妃手中。” 说着道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着王爷，眼中眸光闪动，意有所指 “她家小姐名字叫做。” “希音。” 第129章 楚风国46 场面安静如同深潭一般，气氛也如深水失去了流动，甚至都能听到刻漏中的浮箭划竹筒的声音。 幕僚所言明显意有所指，可每个人都不知道所指为何，他们只能小心翼翼观察镇南王，来猜测和推断。 镇南王沉默地盯着桌上散落的信件，最后起身。 他看着苍蛰，眼中眸光闪动，最后开口 “既然喜欢人家姑娘，就接回府中好好对待。把人藏在外面是和道理？” 形势忽然急转直下，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 幕僚站在苍蛰身旁，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 苍蛰这才回神，不可置信望着镇南王，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镇南王准备离开，却忽然听到身后齐嫣语气凄厉道 “王爷？！” 他停下脚步，他叹口气，道 “王妃，你忘了，你是苍蛰的母亲。” 说完镇南王就被上前的齐嫣箍住手臂，对方有些哽咽 “王爷，苍蛰他不是我的……” 齐嫣语音还未说完，镇南王就投去震慑的目光。 齐嫣愣住了，她知道自己一时大意说错了话，不敢继续下去。 “齐嫣，你我成婚三十年。”镇南王直呼王妃姓名，他垂眼叹息道“我可能老了，有时候竟还以为，你还是那个无辜的女子。” 为何会牵扯齐府？ 齐嫣愣住，双手松开，纠结的捏在胸前，轻声开口试探“王爷？” “楚风国事，我念在旧情既往不咎。往后，你好自为之。” 看着镇南王撂下话离开，齐嫣先是惊诧，之后涌上害怕。 等镇南王离开，她又恼羞成怒地走到苍蛰面前，挥起巴掌，厉声 “这是不是你算计好的？！” “小姨。”齐凝双拽住齐嫣的胳膊阻拦。 苍蛰看着面前这女子，像是看一个垂死挣扎的死鱼，甚至眸光中还浮动着嗤笑。 虽然刚刚镇南王说的很隐晦，可齐嫣和苍蛰都明白，镇南王已经查清了那场在楚风的追杀。 而最后一句话，不仅是丈夫对妻子警告。 更是说明，他已经心灰意冷，不再对齐嫣信任，。 没有镇南王的爱护和偏颇，只是一个镇南王妃头衔的齐嫣，实在没有什么好让他畏惧的。 她的跳脚和愤怒如同泼妇一般，只会更让镇南王厌恶。 苍蛰愿意为此添一把火。 所以他没有打算避开对方，看着齐嫣挥起巴掌，他纹丝不动。 可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看见齐嫣虽然气的颤抖，她的嘴唇几乎咬破，手还是停在了空中，与苍蛰一寸之隔的地方。 已是劣势，与其张牙舞爪恐吓，不如养精蓄锐谋划等待。 显然，她也想通了这点。 苍蛰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他盯着齐嫣，开口： “人在哪儿？” 苍蛰是从王府一处小柴房抱出希音的，她已经失去了意识，右肩被箭射穿。 苍蛰抱着她，也能感觉到对方脸上不同寻常的烫热，害怕是伤口肿疡，他急忙吩咐阿九唤来医师。 血污黏着衣衫和箭柄，医师常年在军营，动手颇为粗狂，几次甚至错伤希音。 看见希音皱眉低声呜咽，神色颇为痛苦。 苍蛰心疼地擦去她脸上的冷汗，最后终于看不下去，挽起衣袖用热水清洗手后道 “我来。” 一夜颠簸，希音发热还是未退，脸颊通红地昏睡着。 小花一直打下手煎药，她的动作十分娴熟，何时添水，何时加药，何时蒙布，动作井井有条，丝毫看不出是第一次接触。 第二日希音还是未醒来，苍蛰守在床头，脸上虽然看不出异状，但是紧握的拳头泄露出他的心绪。 今日是医师通知的最后时间，整个房间弥漫着低沉的气压，没有人敢开口说话，走路也是惦着脚小心翼翼的。 小花将中午的药交给苍蛰，而后她就去了院子中。 她在煎药的火炉中烧纸，阿九不解的拿过一张，却发现上面鬼画着他不认识的符号。 若是他懂古越语，就知道上面写着‘阿絮，快来’。 一个时辰后，希音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130章 楚风国48 希音睁眼就看见苍蛰坐在床边闭眼休息。 她想要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肿的说不出话，只得费力地抬手拽了拽对方衣袖。 “阿音？” 苍蛰睁开眼俯身看着希音，眼中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笑意。 他轻轻和对方额头相抵，吁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希音终于能下床走动，只是右肩始终无法抬起，就连穿衣也需要小花的帮忙。 不知是不是希音的错觉，她觉得经过这事后，小花变得比以前更加能融入院中的生活了。 她发现小花额外补贴院中仆人的月钱，甚至变卖了首饰，用换取的银两赏赐下人。 希音每每问起原因，小花总会回答 “小姐既然成为了小姐，府邸不比宫中，自然要用钱财笼络些人心。” 希音再问的深了，小花便学会搪塞。 几次如此，希音也不再过问，但会将几位哥哥送来的钱财给小花一部分。 这日，苍蛰一大早就和镇南王去军营巡视。 希音和小花在院中晒着太阳，看到镇南王妃拿着食盒，笑意盈盈地前来。 “听说你身体痊愈的差不离了，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我特意央人熬了这碗汤药。” 镇南王妃语气颇为关怀，甚至亲手捧着碗放在希音面前。 面容之诚恳，仿佛前几个月劫持希音的不是她一般。 经过以往种种，希音已经知道，面前这位王妃并非如看上去的那般和善。 希音在楚风王宫中也是口无遮拦的性子，多日来的温馨时光让她忘记此刻是在大梁，她说的话直白且不留情面。 “这是滋补人的汤药，还是害人的毒药呢？” 齐嫣何曾见过这般直面挖苦质疑的话语，她被噎住，甚至都忘记了坐下。 “你挡着我的光了，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希音嘟囔着，不愿继续搭理齐嫣，起身拍拍手朝屋内走去。 小花行了一礼后紧紧跟上希音。 镇南王妃抬头望着两人背影，脸上笑意退去，眼中露出凶光。 夜晚，小花腹部处忽然感到一阵绞痛，手中端着的水盆掉在地上，摔得嘭绑响。 听见动静的希音披着衣服跑来，看着痛苦缩在地上的小花失了神，她上前捉住对方挣扎的手，问道“怎么了？” 小花蜷缩在地上，脑中飞快旋转回想，最后停在她替小姐吃的那碗宵夜上，心中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中了毒。 “我去找医师，你等着。” 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希音将小花扶到床上，替对方盖好被子后，转身跑着离开。 小花都来不及拉住她。 希音敲门询问管家，却被告知，府上的医师都被镇南王带着离开了。 已是深夜，看见希音着急的模样，管家叹口气准备领着希音出府去医馆请大夫。 两人却在门口被侍卫拦了下来。 说是镇南王府宵禁，任何人不能深夜离府。 几次恳求未果，希音失魂落魄的被管家带回院子。 一进门，就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她朝寝卧跑去，看见正吐血的小花，还有一个眼熟的丫鬟端着盆子，里面全是黑血。 “小花？”希音不知如何是好，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刚刚的遭遇，低着头不敢望对方。 感觉手被对方握住，希音这才敢抬头。 “小姐。”小花倒是显得坦然的多“上一世我欠你的，这一世就用命抵了罢。” “小花？” 希音不知对方胡诌什么，只反握住对方的手，感觉像是握着冰块。 小花看着眼前人渐渐模糊，脑袋也越来越沉。 最后，她挣扎着，用古越语说： “小姐，对不起。” 第131章 楚风国47 希音没有听懂最后一句话，她看着小花闭上眼睛，低声叹求对方不要闭眼不要睡，但小花还是垂下手，眼睛也轻轻合上。 管家上前探查小花的气息，发现虽然微弱，可还是有的。 “我该怎么办？”希音哭着问道，可却没有人回答她。 “是不是只要出府找到大夫，就可以救小花姐。” 之前一直没有开口的丫鬟小月嗫嗫地问道。 “你有办法？”管家接过对方抱着的盆子，催促道“还不快说。” 原来府后有一处可以翻越的矮墙，但是前面堆积着府上一日的排泄物，味道恶人，所以很少有人愿意靠近。 “我去。”希音抹了把脸，起身对着小月道： “你带我去。” “小姐，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还是我去。” 管家拉住希音，却被对方挣脱开。 希音行礼拜托：“刘叔，麻烦你照顾小花。” 说罢她就拉着小月跑出门。 月色中，两人摸索的朝小月说的地方前行。 气味越来越熏人，加上夜晚天黑看不清脚下的路，希音几次脚底踩到软绵绵的、不同于石板的东西，她都不敢低头看。 小月已经开始准备爬墙，希音忍着胃里反刍的酸水，紧紧跟着对方。 握住凸出的石块准备借力，忽然感到右肩先是如重击般，接着涌上如刀刃割过的疼痛。 是愈合不久的伤口裂开了，希音咬着牙，踩着墙壁爬到墙头。 不过两三步，可她头上却冒出了冷汗，整个后背都被浸湿。 看着希音煞白的脸色，领路的小月这才想起对方才伤愈不久，一脸担忧询问状况。 “没事儿。”希音低头看见右肩出浸出血液，微微侧身，将变色的地方遮挡在阴影中，嘴角扯出一丝笑道“我能坚持。” “要不，我去叫大夫来，小姐你在这儿等吧。” 小月还是不放心，她觉得希音的嘴唇都是煞白的。 “没事儿，走吧。”希音抬手拍拍对方手臂，率先侧身跳下墙。忍住了涌上来的头晕恶心。 走了五条街，数不清敲到第几个医馆，终于有大夫愿意跟着去看一下情况。 希音拉着大夫朝回走，小月这时却说她要回家一趟。 “怎么？”希音不解。 “我哥是二公子军队的伙夫，这几天恰好休沐，小姐你出了事，二公子知道的越早越好。”小月解释“小姐你回去时从送菜的门走就好，阿容在哪里守着呢。” “谢谢你们。”希音眼中泛起泪光，今夜要不是他们出手相助，她在异国他乡可真的手无足措，甚至只能看着小花离去。 “小花姐姐平日待我们很好，她知道我们家里有困难，都会帮忙。”小月不好意思的饶头，忍不住催促道 “小姐，你快走吧，小花姐姐情况危急，可等不了。” 希音点头领着大夫离开，在阿容的帮助下，一路上很顺畅的避开了侍卫，顺利的将大夫带到小花处。 诊断后，大夫急忙从药箱中拿出针灸器具，他拿出最粗的那根，刺入小花头顶，解释道 “老夫得赶紧行针，留住她一命。” 看着如同簪子般粗的金针，希音倒吸一口冷气，扭过头不忍再看下去。 天已经露出鱼肚白，大夫也取下最后一根针，他走到桌旁取出笔墨开始书写药方。 小花的气息微弱，但是却平稳下来，希音小心仔细地拭去对方额头的冷汗。 “这是药方。”大夫将药方交给一直等在一旁的刘叔，道“越快服用越好。” “谢谢大夫。”刘叔示意一旁的阿容赶紧去取药，他则记下大夫的医馆名称，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辛苦费。 两人推脱一阵，大夫终于取下，离开前，那位大夫问道 “此毒凶猛并非常物，王府在这方面应该是行家才对，为何中毒呢？” 大夫这话不仅说明此毒不易得，更是点明其毒可能就出自王府。 唯一和毒有关的，只有早已不存在的蛰。 王府隐晦传说，二公子出身于蛰，且蛰在雪山全军覆没与王妃关系匪浅。 刘叔当下明白，对着大夫行了大礼，诚恳道“多谢。” 希音一夜未睡，她握着小花的手昏昏沉沉。 忽然门外传来的声音惊醒了她，阿容刚进院子就嚷嚷 “小姐，府上的药房不愿意我们取药，说是药材太过名贵了。” 第132章 楚风国49 “我去。” 阿容的声音刚刚落下，就有一男声沉声接到。 希音朝院内望去，看见阿九穿着劲装背着弓弩朝阿容走去，他冷着脸接过对方手中捏着的药方，利落地转身离开。 阿容见状，急忙跟上。 一直跟在阿九身后的小月进屋，她向希音解释，说她哥哥连夜朝军营赶，恰好遇到阿九。 阿九将军知道后，先派人禀告二公子，而后跟着她回府了。 最后抱着药回来的只有阿容一人，希音明白阿九是特意抽空来给她帮忙撑腰，心中不由得十分感激。 正午时，希音给小花喂药后，明显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平稳许多，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吃完小月端来的饭菜，希音在院中来回走着。 昨夜小花中毒后，她一直十分慌乱，如今安定下来，是时候整理思绪了。 走在阁楼上，她低头看见小花和昨夜帮忙的丫头们。 小月和阿容正在走廊中绣着东西，希音想着还未好好向她们道谢，准备下楼。 刚走到楼梯中间，就听见阿容绘声绘色地描绘着 “真的，你不知道，当时九侍卫就黑着脸，把药方狠狠甩在桌子上，就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啊？”一旁的小月好奇。 “拿药！那气势，我在后面看着就觉得嗖嗖的！” 两个女孩笑了一阵，接着小月又道 “那药房的人还抬出了王妃，你知道九侍卫怎么说的吗？” 几声清嗓子的声音“我家少爷说了，莫说王妃，就是镇南王，也要毕恭毕敬的对……” 后面的话希音没有听清，她失魂落魄的回到阁楼。 之前一直担心小花，她并未仔细想过其中的关系。 是谁下的毒呢？ 刘叔已经查清，就是那盘宵夜的问题。 希音记得，宵夜本来是小花拿来给自己吃的，做的是她最喜欢吃的粘糕。 可因为那天晚上希音吃了太多，实在是吃不下准备让小花倒掉。 不知为何，以往在楚风，小花绝对会分毫不差的照做，可偏偏那日小花觉得浪费粮食，吃了些。 结果入睡时，小花便毒发了。 刚刚的小月和丫头的对话提醒了她，会不会有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想要利用她死亡的消息，挑起大梁和楚风的纷争。 希音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她朝小花的房间跑去。 若是如此，她必须带着小花回楚风。 父王说过，她可以为自己选择。 可是，她不能让这份选择影响楚风国任何百姓的生活。 她肩上仍担着，也必须担着属于自己的责任。 属于玉华公主的责任。 希音要求刘叔准备马车，她简单的收拾了些衣服，又抱着药罐和配好的药，在刘叔的帮忙下，一一装进马车。 一番收拾后，希音吩咐马夫先出城。 小花还在睡着，希音将被子四角用棉绳定住，稳稳覆盖在小花身上，做完这些，她才眯着眼准备休息。 直到马车停下，希音睁开眼，掀起车帘瞧了瞧外面，发现已经到了郊区。 喊了几声也不见车夫应答，希音打开车门。 面前整齐的列着一队骑兵。 “我还是来晚了。” 希音扭头，看见苍蛰站在马车身侧，他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扣在车架上。 这是第一次从苍蛰眼中看见愧疚的情绪，她听见对方说 “阿音，留下来，我会保护好你。” 第133章 楚风国50 就这一句，心中建立好的所有防线都轰然倒塌。 希音看着苍蛰，越来越觉得害怕委屈，开口才发现自己说话都带着颤抖 “苍蛰，小花中毒了。” “我知道。” “那人本来是针对我的。” “我，我知道” “若我死在凉城，你怎么向我家人解释。” 这句话在苍蛰意料之外，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希音，他眼中内疚更甚，抬手拭去对方的眼泪，道 “对不起。” 苍蛰这句道歉十分真情实意。 阿音，对不起，让你经历了这些，让你看见了，如此肮脏污秽的手段。 “除了这些，你还会说什么？！” 看见忽然朝自己大吼的希音，苍泽的瞳孔微微睁大。 这还是第一次，对方呵斥自己。 希音说完，便抬手搂住苍蛰脖子，忍不住哭出来。 在刚刚吼叫中，她将一夜以来的害怕完全发泄出去，现在终于能嚎啕大哭了。 “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苍蛰轻轻拍着希音后背，安抚着。 从未见过如此温柔耐心的将军，苍蛰身后的士兵，除了阿九，其他人都有些惊讶。 只不过心中不管如何波澜，他们脸上却是一幅冷表情。 “哎呦，我说我千里迢迢来，就是看二位秀恩爱的？” 声音十分熟悉，希音不可置信地抬头张望。 看见含笑摇扇的息封，希音推开苍蛰，跳下马车，朝息封奔去。 几乎将息封冲击地朝后退了两步，这才稳定身形。 “表哥！”希音抱着息封，欢喜溢于言表。 息封打量一番死死抱着自己的希音，佯做心疼道 “瘦了。” “真的？”希音当真了，她还不好意思地捏了下自己的脸颊。 “假的。”语气又恢复吊儿郎当，息封抬手敲了一下希音的额头，责备道“你倒是胆子大啊。” 息封下手不轻，希音捂着额头，讪讪放开对方，嘟囔问道 “你怎么来了？” “你家其他人不方便，所以我来给你撑场面。” 息封上前，走到苍蛰面前，看了一眼马车内，发现昏迷的小花后，脸色冷下来，严肃无比对着苍蛰道： “若是阿音落到如此境地，我们绝不会任她再留再这里。” “我会解决好。”苍蛰没有躲避对方话语中的诘问，而是抱着胸道“给我些时间。” “那就一个月。” 息封转过身后，又变得笑眯眯的，他将手搭在希音胳膊上，把她朝外带着，道“阿音，陪哥哥走走。” 看着两人的背影，阿九上前问道“将军？” “计划继续，对了”苍蛰转身指着马车，道“好好照顾小花。” 说完，他骑上马，对着身后众骑兵道“回府！” 希音被息封带着，两人走到一条小路上，小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希音终于找到机会问道 “父王他们还好吗？” “舅舅虽然生气，但还算是有理智，不像你那几个哥哥，几乎将楚王宫给拆了。” 息封踢着脚下石子儿，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玩笑，他叹口气，停下脚步道 “倒是舅妈病了一场，直到收到你的请罪信才算是完全好了。” “对不起。”希音知道这次是她太任性了，低头认错。 “没有人怪你。”息封拍拍希音的头，问道“我是有事情要告诉你的。” 希音抬头，看着息封脸上严肃了许多。 “若你嫁给苍蛰，就得舍去皇族的身份，你还愿意吗？” 第134章 楚风国51 希音虽然沉默，可息封已经看出什么，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语气稍微松了松道： “都说玉华公主为人聪颖，依我看，你是小事上机灵，大事上愚钝。” 希音不解，抬头望着息封。 自从刚刚见面开始，他就一再地说给自己撑场面，言语间好像在提醒她什么。 希音想不明白，索性直白问道： “表哥，你说的大事，是什么啊？” “婚姻不是大事吗？”息封提高了声音，看着对方一脸惊讶，他才反问： “难道你不知道？” 息封抓住希音胳膊，低头发现对方眼中竟还是一派茫然，于是他一字一句的问： “你和苍蛰月低就要完婚，这事你不知道。” 希音摇摇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息封说的是什么，，她面上浮出喜色，追着对方不停的确认。 息封被问的烦了，停下脚步，最后一次点头作为回答。 “怎么会？” 希音还是不敢相信，她之前想过，以她的楚风人的身份，嫁给苍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即使心中期盼，可来到凉城后，她从不如同在楚风般提起此事。 “是信安侯亲自向皇上求得圣旨，不过。”息封顿了顿，继续道“圣旨上所写的女子，是楚风平民希音，而非楚风国公主息音。” “阿音，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看着希音脸上的笑意消散，息封心知对方也想明白了其中利害。 意味着和苍蛰成亲，她就和楚风国再无干系。 意味着不管以后她受到何种委屈，都没有家人能光明正大为她撑腰。 可是，希音愿意赌上一把。 她收起玩笑之意，抬头望着息封，眼中闪耀着星光，她点头道： “表哥，我想和他度过一生。” 凉城今日发生了件大事，街头巷角都是议论的声音。 话说快到傍晚时，镇南王次子苍蛰忽然带着军队围住了齐府，最后将镇南王妃‘请’出后才撤兵。 好事的群众发现，苍蛰并未带着镇南王妃回镇南王府，反而去了城外。 一时间，诸多猜测流言在街上流传。 凉城外一座废弃的宅院，院子内杂草丛生，四周墙角用黑布掩盖着，一身华服的镇南王妃齐嫣被捆在院中椅子上。 齐嫣嘴巴塞着布条，她说不出话，只能瞪着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的士兵。 却无人理会她的挣扎。 太阳落下，院内打起火把，已经回镇南王府安抚好希音的苍蛰这才赶过来。 他刚进入院中，就看到镇南王妃垂着头，显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示意阿九将镇南王妃解绑，他做在距离其一人远之处，手上按着剑柄，眸色黝黑盯着地面不知再想什么。 获得自由的镇南王妃并没有急着站起，她端坐在椅子上，整理了衣领袖口后，如同在王府般双手交叉放在膝下。 她探究地扫视苍蛰一眼，片刻后笃定：“你不会杀我。” 说着她直起身子，脸上还显露出一丝得意。 苍蛰这才抬眼扫视对方。 他一直都知道齐嫣察言观色能力之强，却未曾料想到，在如此境地，她还能冷静推测人心。 “你说的不错。”苍蛰承认了，他冷冷道“我为何要要让你毫无痛苦的死去呢？” 齐嫣闻言，脸上僵硬了。 她盯着苍蛰，很快反应过来，心中以为是自己的亲子遭遇暗算，慌乱中问出口。 苍蛰似笑非笑的看着齐嫣，见对方脸色泛白，这才缓缓道 “父王喜爱他，总是带着他不离左右，我能如何？” 齐嫣明白是她关心则乱，她吁了口气，却又听到对面不疾不徐道 “我请来王妃，是为了帮我一个忙。” 说着苍蛰将手中的剑搁置在桌上，拍了拍手，阿九带着六个人走到院中，每两个人抬着一个麻布袋上来。 第135章 楚风国52 齐嫣看着那几人将麻袋切开，里面的东西顺势抖落出来。 那时人！ 看清楚的她惊叫着想要跑，却被眼疾手快的苍蛰用剑挡住。 苍蛰站起来，看着惊慌失措的齐嫣，他语气阴测测的，几乎带着几分杀意： “请王妃帮我辨认三个人。” 齐嫣缓缓回头，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她的脸颊，她强忍着恶心，低头打量刚刚磕在她小腿处的人头。 这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脱到一***露的皮肤上分布着紫红色的斑块，像是被人打伤后的淤血痕迹。 齐嫣移开了腿，那人的头倒在地上，熟悉的脸进入眼中。 她捂着嘴大叫，后退时被椅子绊倒，整个人磕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唤起了她的神志，她喘着气，右手死死捏着椅脚，拼命的摇头喘气，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是谁？” 苍蛰提着剑走到她的面前，冷声问道。 齐嫣抬起头，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上挂着枯草，她嘴唇干裂出血，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她死死盯着苍蛰，反复重复道 “苍蛰，你不是人。” “你可误解我了。”苍蛰冷笑一声，走到另外两个尸体面前，抬脚踢了踢，道“齐家父子经过雪山时，忽然遇见雪崩，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你们见这一面的。” “如今不过初秋，哪有那么容易……”齐嫣还未说完，就被苍蛰打断，他的语气急促且迫切： “哪有那么容易雪崩，分明是谋杀！” 只见苍蛰蹲下，他扣住齐嫣的肩膀，右手发力，几乎将对方的骨头捏碎，他一字一句，几乎每一个字都多一丝恨意： “二十年前，初春，雪山北坡，十九条人命！王妃可还记得？” 齐嫣看清楚苍蛰眼中的怒意和疯狂，顿时明白，原来苍蛰一直都知道的。 如今撕破了所有的伪装，齐嫣反而神色不清咧嘴笑道： “你应该感谢他们，他们不死，哪有你今日的荣华富贵。” 咔嚓—— 齐嫣感觉肩头传来剧痛，一下倒在地上，抬手才发现左肩骨头已经全碎了。 “还有希音。”苍蛰冷漠的站起身。 “你如何对她的，我会一一讨回来。”苍蛰收剑，示意士兵带走尸体。 阿九上前捏住齐嫣的双颊，将一粒毒丸投入，直到对方咽下才放手。 齐嫣想要干呕抠出，却被发觉的阿九绑了手脚。 她被两个老妇托着进入屋中，经过苍蛰时，忽然心中后悔。 不应该逞一时之快，动了那个叫希音的女子。 这次，是她失误了。 和结亲圣旨一起到的，是立苍蛰为镇南王世子的圣旨。 如此，镇南王府的大局算是定下了。 息封来到凉城，就开始置办宅子和嫁妆，其阔气的手笔引起凉城中百姓纷纷猜测。 这镇南王府的世子妃，是否真的如圣旨所言，是一介平民？ 自从买了宅子，息封就不允许希音继续住在王府，她只好带着小花来到和王府相隔五街的地方住下。 苍蛰每日都会来看望，每次总会被息封各种刁难，苍蛰心中明白，对方是因为中毒之事心中不快，所以也任由他发泄。 直到镇南王撤去了齐府的官职，并让镇南王妃去寺庙为凉城祈福，息封这才对苍蛰稍有客气。 小花的身体也渐渐好转，她醒过来后就抱着希音大哭一场，其中说了许多遍对不起，希音稀里糊涂的接受了。 转眼，就到了出嫁的日子。 第136章 楚风国53 镇南王世子结亲的这日，给全凉城百姓都发放了喜礼，家家户户在门前挂上红灯笼和红丝带，全城一派热闹情景。 小花给希音带上凤冠，放下前面的流苏，正准备盖上红盖头时，忽然被进来的息封打断。 看息封遣散屋内丫鬟，希音和小花困惑地对视一眼。 “阿音！” 一人未到声音先至，希音已经听出是谁。 她不可置信地朝门口跑去，恰好看见来人，希音扑在对方怀中，紧紧地抱着，泪眼婆娑道 “母后！” “大喜的日子，就别哭了。” 低沉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希音抬头，看见父王已经站在身旁。 他虽然说这这些话，可眼中却是通红。 “我说，”一人抱着五岁小孩插入两人之间，语气带着浑不羁“希音能嫁出去，就是楚风的幸事了，有什么好哭的呢？” 是四哥和小弟！ 希音知道对方在逗自己，忍着泪意，只是抬手拍了下对方肩膀。 “阿姐，阿姐。” 小弟看见希音凤冠上的珍珠，好奇地伸手拨弄，几乎将凤冠弄歪，却仍然乐不可支，不愿松手。 一直未曾说话的二哥息尔上前，他伸手拦住小弟，将一个玉珠放在对方手上。 小弟果然乖乖玩起了玉珠。 “你们怎么来了？”希音抹着眼角问道。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们可不能缺席。”息尔笑道“大哥和三弟抽签时运气不好，留在了楚风处理政事。” 希音握着小弟肉乎乎的手，点点头。 一家人围在一起，竟然许久都相顾无言。 “来。” 希音被母亲拉在梳妆镜前坐下，见对方从袖口拿出一把木梳，希音认出这是母亲常用的那把。 楚风国的风俗，女子出嫁时，要有母亲梳头予以祝福。 希音的凤冠被取下，看着镜中母亲认真仔细的模样，不知不觉眼中就又噙满了泪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母亲哽咽着念着俗语，最后放下木梳，小心地给希音戴好凤冠。 希音梳理好，起身面对一旁看着的家人，眼眶皆是通红。 就连向来闹腾的息言，此刻也是吸溜着鼻子，避开希音望向他们的目光。 “时辰到了！”外面有人催促。 楚风王上前拿起红色的盖头，给希音盖好，道 “快去吧。” 息封上前拉住希音，劝说提醒：“走吧。” 希音握着母亲的手向前走，却在门口，发现对方不再踏出一步。 她掀起盖头，不解地望向身后众人。 “他们不方便露面，……”息封说道一半，不再说下去。 “阿音，我们，就送到这里。” 母后握住紧紧握住希音的手拍了拍，最后掩面扭头，哽咽地说出这话。 希音红着眼，扭头看着父亲。 “若是受到委屈，就回来。”父亲说完，又拧眉道 “你也要收收自己的性子，不可再如以前般恣意妄为了。若是再胡闹，我们也护不住你。” 希音点头，任由息封拉着她，走到院子中时，忽然听见小弟一声啼哭。 他挣扎着，半个身子伸出来，朝希音伸手，不住地喊着阿姐。 脚步停下，希音转身，提裙屈膝，竟跪了下来。 楚风王和王后欲要上前拦住，却又害怕惊动其他人，只能站在屋内互相扶持着。 王后已经泣不成声，将头埋在楚风王胸前，不忍抬头多看一眼。 希音看着几位至亲，声音虽然哽咽，却肺腑至深 “孩儿不孝，至此一别，怕是天高地远， 愿父母福体安康福寿绵绵， 愿兄长意气风发前路宽广， 愿小弟此生无忧平安喜乐！” 希音痛哭失声，她重重磕了三声响头，伏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直到最后被小花搀扶着离开。 第137章 楚风国54 这日，凉城从清晨热闹到夜晚。 希音坐在婚房，心中有几分忐忑，终于听见开门声，急忙正襟危坐。 盖头被掀开，希音缓缓抬头，看着苍蛰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 她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低头避开对方炙热的目光，一时间心头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直到对方卸去自己凤冠时，她这才发现苍蛰身上竟然毫无酒气。 外面的吆喝声她在屋内也能听到些，希音还未问出口，就被苍蛰看出，他拿着凤冠搁在一旁，解释道 “阿九帮我挡了酒。” 原来如此，希音点点头。 苍蛰坐在希音身旁，两人都不敢望向对方，希音捏着衣服，或许紧张或许害羞，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阿音，我带你去个地方。” 苍蛰终于抓住希音的手，起身拉着希音朝外走。 看着被对方紧紧握住的右手，希音另一只手捂住偷笑，忍不住抬头望向对方。 子时，凉城南城墙，苍蛰搂着希音，两人搬了椅子，坐在城墙上。 “苍蛰，我们是来看星星的吗？” 希音困惑地指了指天上，十分不解“可是，现在也没有星星啊。” 顺着希音的手势，苍蛰看见漆黑的天空和一盘明月，忍不住笑出声。 其实从成亲开始，他的嘴角就抑制不住的一直在上扬。 直到刚刚，才算是借个由头笑出声。 “我来兑现我的承诺。”苍蛰害怕希音冷着，忍不住将披风再朝希音处捂了捂。 “啊？”希音扭头望着苍蛰，还未来的及追问，就听见‘砰——’的一声。 在苍蛰的眼中，她看见了一束烟花绽放。 希音回头，看着几乎被烟火照明的天空，震惊之余忍不住惊叹。 原来，真的有绿色的，黄色的烟花！ 希音亲昵地搂住苍泽的脖子，指着一束束相继绽放的烟火惊呼。 烟火从不同的地方升空，希音为了看得全，最后索性站在椅子上，双手挥舞欢呼。 看着希音的模样，苍蛰眼中难得泛起柔和。 只不过，笑容慢慢的变浅变淡，却始终没有消失。 书上说，仙人历世，恍若黄粱一梦。 如此情景，希音又能记到何时呢？ 此生难忘，可来生呢？ 见过太过仙境瑰丽的仙人，恢复记忆后，是否只会笑道，不过如此。 “阿音。”苍蛰站起身，抬手抓住希音的手背，轻声道“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不像是苍蛰所言。 希音跳下椅子，望着对方，不知为何，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乞求，她下意识的应道 “好。” 苍蛰这才意识到他在请求什么，心头忍不住苦涩。 希音根本就不懂他所言何事，可毫不犹豫的应答却又让他满心欢喜。 心头忽然想起一个法子，他无比慎重的说 “阿音，若有一日，你离开了我，无论如何，可不可以再回来见我一面。” 这次真的是觉得奇怪了，希音转身正对着苍蛰，脸上神色越发不解，脸上困惑也越来越重。 “我是说，”苍蛰抬手拢了拢希音的披风，轻声道“不管是地府黄泉，还是哪里，只要可以，来见我一面。” 希音这时明白了，相必是上次小花中毒之事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他竟然开始担心身后之事了。 “我不会离开的。”希音握住苍蛰的手，开玩笑道“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再回来见你时，我一定会把你一起带走。” 知道对方是开玩笑，可这也勉强算是一件承诺。 苍蛰说着乐意至极，将希音搂在怀里。 烟花渐尽，看着还沉浸其中的希音，苍泽忍不住俯身，在对方额头落下一吻。 希音，若真的有那一日，请一定要记得，来见我一面。 哪怕是，来要我的命。 第138章 楚风国55 成亲一年半年后，苍蛰忽然被镇南王调到军中驻军。 希音虽然心中不舍，但明白军令如山，口头抱怨了几句却并未阻拦。 苍泽离开这日，希音不舍地拽着对方，一直送到城外郊区 “好了，就到这里吧。” 苍泽牵住马绳，抬手捏了捏希音的脸颊，催促她回府。 “那你小心。” 希音昨日从阿九和府中下人处得知，驻军是会参加打仗的。 她有些担忧，可也知道不能让对方分心。 所以也不再如同前几日般说些赌气的话，只是乖巧地嘱托。 苍蛰点头，他抱住希音，在对方额前花瓣处吻了吻，这才扶着她上马车。 “下次回来，一定带你去看雪。” 看着希音扒在车窗上，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苍蛰捏了捏对方的手保证道。 “好。”希音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再一次道“要小心啊。” 车夫挥鞭，希音忍不出探头，直到苍蛰身影成为了一点，还是忍不住探出窗外挥手。 见希音离开，苍蛰脸上神色变得肃穆，他利落地上马，扭头对着希音离开的方向，脸色越来越凝重。 去年他和希音大婚不久，北燕便派出使者求亲，皇帝的堂妹成为了北燕的太子妃。 那时他就有些不详的预感，开始着手切断当初留在楚风的眼线，想要以此使皇帝知难而退，避开瓦解楚风的打算。 年初传来信安侯病逝的消息，新皇和庆国公一夜之间忽然调转矛头，意欲从正面起兵攻打楚风国，听闻朝堂上的武将摩拳擦掌等待号令。 不知是否镇南王察觉了希音身份，他竟然一反常态，上书陈列出十二条不可轻易动兵的理由。 其中一条，就是说虞山险峻，难以使大部队翻越。 唯一能有惊无险通过的，就是毗邻凉城的那处山路，这句话却被镇南王隐藏不提。 梁帝这才作罢，苍蛰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却在一月前被镇南王叫到书房。 “男儿在世，很难事事求全。” “陛下耐心耗尽，最迟明年就会有所行动。” “镇南王府绝不会成为攻打楚风的绊脚石，你的选择与否，无关重要。” 镇南王叹口气看着苍蛰，最后道“大势所趋，逆势者，亡。” 想到这里，苍蛰抬起马绳狠狠抽了一鞭，飞扬的尘土模糊了前路，他却睁着眼，任由砂砾入眼，红了眼眶。 他已做出选择，不能犹疑，不能后退。 没有苍蛰的镇南王府让希音觉得十分无趣。 每日向镇南王请安完后，她便回到当初息封给她买的宅子中，和小花在里面做着楚风的糕点解馋。 这日她同样请安，却在告退前被镇南王叫住了。 之前可从未有过这样情况。 自从嫁给苍蛰后，她从未有过出格的举止。 即使有过几次，也被苍蛰遮掩过去了。 如今苍蛰不在府中，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被镇南王知道？ 希音心中忐忑，站在一旁低头想着，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最近自己哪里不妥。 “阿音，这一年来，你和苍蛰聚少离多，委屈你了。” 听着向来威严的镇南王说着这些关怀话，希音颇为别扭。 她抬头发现对方正在望着自己，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委屈。 “陛下做事有自己的考虑，很多时候，我们都无能为力。” 听着这句，希音心中困惑又起，她不解的望着镇南王，对方却不欲在说下去，挥挥手示意希音退下。 第139章 楚风国56 对于镇南王的话，希音并未放在心上。 第二日苍蛰一早就回来了，她开心地挂在对方后背不愿下来。 苍蛰背着她，看着希音欢喜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这次待着时间很长，几乎半个月仍然没有回去。 一日希音无聊敲着桌子，看着窗外绽放的迎春花，感叹最近大哥都不怎么给她写信了。 若是她回头，就可以看见苍蛰拭剑的动作顿了顿。 看见一个老妇经过，希音想起前几日她听到对方咬舌根，狠狠拍了下桌面，从软塌上下来，搬着凳子坐到苍蛰面前，托着脸愤恨道 “你说，我们成亲近三年，为何现在还没有孩子？” 苍蛰一个不稳，差点将手中的剑刺入旁边的屏风中。 他小心收起利器，这才抬头望着希音，见对方气鼓鼓的模样，逗道 “你说为何？” 希音歪头想了想，泄气般托着腮“不知道。” 希音是仙人转世，自然不会在人世间留下血脉牵挂，苍蛰很早就知晓这个。 为了避免希音多想，他还特意吩咐下人抓到多嘴之人严惩不贷，却没想，这些流言蜚语还是传入希音耳中了。 “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苍蛰十分真诚，他伸手拉住希音，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他环抱着对方的腰，笑道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难得听见苍蛰说情话，希音觉得害羞，郝然埋头在对方脖颈中，露出的耳尖通红，苍蛰见状忍不住低头吻了吻。 阿九忽然闯进来，看见面前这一幕，满脸通红的站在原地，眼睛四处飘着，不知该望向何处。 “说吧。”苍蛰整理了下希音的衣衫，拉着她站起来 “圣旨，圣旨到了。”阿九结巴道。 苍蛰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他看着被小花拉去换礼服的希音，眼中流露出一抹亏欠。 “世子妃，还不知道？”阿九见状，试探问道。 “多开心一刻，便是一刻吧。”苍蛰转动手腕，垂眉吩咐“其他都准备好了吗？” 阿九点头，看着苍蛰出门，急忙跟上。 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希音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何为从三九暖阳坠入苦寒冰窖。 听见陛下赐婚齐凝双为世子侧妃，希音浑身血脉几乎停滞，旁人都站起，她却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直到小花上前扶起她，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看着苍蛰坦然叩谢圣恩，她脑袋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脑中只是反复重复的那句赐婚。 “世子妃，喝口水。” 看着希音唇色发白，小花心疼的倒杯水悄悄递给希音。 希音紧紧捏着杯子，关节处发白，茶杯倾斜着浸湿了礼服。 小花害怕希音发生意外，在她背后虚扶着。 直到镇南王送皇使离开，希音这才反应过来，她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朝门框砸去，破碎的碎片在苍蛰脸上划出两道血口。 “世子妃？！” 周围的仆奴惊呼，希音看着苍泽右手上握着的圣旨，又将桌子上的茶具和糕点全部投掷道苍蛰身上。 礼服上挂着茶叶和糕点屑，苍蛰却丝毫不恼，他上前想要扶住希音，却被希音指着怒斥 “别过来！” 第140章 楚风国57 苍蛰将屋内的仆人遣出屋，他刚刚关上房门，就听见希音问 “你骗我多久了？” “我保证，我们之间不会被她改变。” 苍蛰发誓道，看着希音流泪，他心中同样难受。 “苍蛰，你当我是谁呢？”希音的声音已经嘶哑，她吸着鼻子，三分难过七分委屈地哭诉 “我不顾一切的跑来，是为了什么呀？” 苍蛰沉默了，他上前想要抓住对方的手，却被希音挣脱开。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传来镇南王威严庄重的声音： “你是镇南王府世子妃，这一点不会变。” 刚刚送走皇使的镇南王站在门口，他看着满屋狼藉，对希音一字一句继续道 “但礼法规定镇南王一正妃，两侧妃，这更不可能变。” 镇南王向来一言九鼎，他开口意味着一切已成定局，再无回旋余地。 希音甩着袖子离开，苍蛰丢下圣旨准备追上。 “苍蛰。”镇南王叫住苍蜇，见对方停下，才训斥道 “她胡闹，你也跟着不懂事吗？” 看着苍蛰挣扎的模样，镇南王叹口气，拍拍对方肩膀“大婚后皇使才会离开，至少在这期间，不要出了差错。” 苍蛰双手握成拳头，最后才咬着牙应下。 镇南王世子娶侧妃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乐呵呵的等着领同上次一样的贺礼，却直到齐府的小姐进入王府都没有动静。 镇南王府的迎亲虽然看上去符合一切礼仪制度。可是，见识过王府上次大婚盛况的百姓却看出世子明显敷衍的态度。 这一切，希音并不知晓，她觉得整日屋外吵闹让人厌恶，就连拜堂成亲，她不愿去坐在主位上。 作为新郎的世子进退有度的接待来客，可熟悉他的阿九看出来，苍蛰其实是兴致缺缺地应付着。 终于客散，苍蛰跟着镇南王朝侧妃所在院落走去，却和镇南王分开后，他立马折道来到希音的住处。 “世子妃已经睡下了。” 小花挡在苍蛰面前，也不管身后房屋烛光闪动，睁着眼说瞎话。 苍蛰看出对方脸上的愤岔，知道主仆两人都在同自己置气，也不急离开，站在院中道 “我等她。” “将军，不，”小花说了一半才意识自己喊错人，她改口道“世子，我不明白，为何你会娶另一女子呢？” 苍蛰抬眼，望着无垠星空，半晌才回答 “朝堂上，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我能做的，就是守住她护住她。” “那身不由己的人多了去了，也没有见百……” 小花说到这里停下了，她本来想说，同样身处朝堂的百里将军可从未娶她人。 就连同龄女子，除了阿絮，百里将军府就没有出现过。 可是，她知道即使自己说出来，也无异于对牛弹琴，她咬着嘴唇，最后指着身后道 “世子，其他的小花不懂。可我知道，你让公主伤心了，我照顾公主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难过。” 小花收回手，一字一句道“我也知道，公主和世子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我不想责怪世子，只是为我家公主觉得不值。” 看着小花侧身离开不再阻挡自己，苍蛰准备上前敲门。 可屋内的烛火依次熄灭，苍蛰抬着手，看着屋内越来越暗，直到完全黑下来。 他伸手准备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被锁起来了，他放下手叹口气。 “阿音，好好休息，我明日来看你。” 苍蛰说完，转身带着阿九朝书房走去。 第141章 楚风国58 直到苍蛰离府驻军，希音都不曾与苍蛰见面。 一大早，小花等希音用完早膳，犹豫道 “小姐，侧妃带人说来请安。” “不见！”希音放下擦拭的手帕，将它丢在桌上。 小花叹口气，示意一旁站着的阿月去通知。 “我知道公主心中不如意。”小花上前，一边按摩希音的肩膀，一边劝道 “楚风国王室，向来推崇一人一生，可这里是梁朝，风俗和人情都有不同。” 希音听着小花娓娓道来大梁，还有北燕多妻多妾的风俗，低头沉思。 “其实在我看，夫妻二人，同心同意才是最主要的。” 小花在希音面前蹲下，抬头望着希音，看出对方神色有些许松动，这才继续说起她最近在王府听到的消息。 比如世子从成亲以来，不曾和那侧妃见过一面，就连回门，也没有陪同。 比如世子一直歇息在书房，所有得到的赏赐和新奇物件，都是第一时间送到公主面前。 比如世子离府前，对府中人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好世子妃，对于侧妃是绝口不提。 “所以呀，公主。”小花握住希音的手，宽慰道“咱们就退一步吧。” 希音知道如此僵持下去并不是个办法，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得知希音终于出了院门，苍蛰当日高兴之下处理完军务就赶回王府。 他回来时天还未亮，他心中忐忑就站在院中等着，直到清晨希音打开房门。 希音脸颊明显消瘦，初晨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苍蛰双手微微颤抖着，一步一步上前抱住对方，听到希音的抽泣声，还有被泪水濡湿的衣襟，他多日来的心慌，此刻终于得到些许安定。 自那以后，苍蛰和希音也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人从不开口提起齐凝双。 镇南王府都知道世子妃与世子又和好如初，而侧妃就像是一个外人般，被冷落忽视。 两个月过去，希音就当王府没有侧妃这样的人儿，该如何就如何。 镇南王也并未出口训斥她，只是在苍蛰只给希音赏赐时，时常派人也赠送侧妃一二。 入冬时，镇南王忽然咳嗽不止，甚至咳血昏迷。 苍蛰被军务缠身无法立即赶回，期间镇南王府事宜无人主持。希音硬着头皮尝试理事，却总是漏洞百出，有时还让小花善后。 就在鸡飞马跳的时候，镇南王终于醒来，他从管家口中得知近些情况，叹了口气，吩咐让侧妃齐凝双帮忙。 齐凝双持家手腕强硬，不消三日就将混乱的齐府整顿的井井有条，希音落得自在，索性什么都不管不问。 这事又被传到镇南王耳中，镇南王沉默良久，最后艰难拿笔写下遗训。 苍蛰回来时，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而镇南王也到了弥留之际，当夜他召集苍蛰和希音，齐凝双一同来到房屋。 镇南王脸色甚至不负往日青白，反而泛起一丝红晕，他先是安排军务，最后将军令和虎符交给苍蛰，一同给出去的还有遗训。 苍蛰打开扫视一眼，抬头不可置信道 “父王！” 第142章 楚风国59 镇南王摆手制止苍蛰，他咳嗽两声后开口嘱咐 “我是为了镇南王府好，日后你为镇南王，也要时刻从大局出发考虑。” 苍蛰右手死死捏着遗训，几乎要将它抓成两半，最后才低头应下。 听到这声回答，镇南王才舒口气，他抬眼扫视落座的三人，最后目光落在希音身上，微不可查地叹口气道 “世子妃，我知道你身份尊贵。可是，没有人会一直活在他人勾勒的美景中。” 希音低头听着老人临死前的嘱托，心中升起一丝害怕，直到苍蛰悄悄握住她的手，她才算定下心神。 “齐凝双，镇南王府对齐府确实…”镇南王没有说下去，他只是摇摇头，言语带着愧疚“只希望你不要心怀怨恨。你若要怪，就怪老夫吧。” 话毕，镇南王就让三人退下。 苍蛰搂着希音，还未离开院门，就听见镇南王身边侍卫报丧的哭嚎声。 早已在院中准备好的人涌入房间，苍蛰微微抬头，抬眼看着屋檐飞脚，心头竟然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终于得到他渴求的位置，幸运的是，阿音同样陪在他身边。 低头打量身旁的希音，见对方脸上浮起一丝难过，苍蛰抬手挡住她的目光，不让对方朝屋内看去。 同时，背在身后的右手捏紧了手中的遗训。 即使镇南王如此安排，但有他在，他定能护住希音。 苍蛰前所未有的笃定着。 镇南王的遗训说，镇南王府的理事权由侧妃齐凝双负责。 对此希音无所谓，可小花却颇为上心，从小花言语中得知，原来理事府邸，是当家主母才有的权利。 可希音自觉自己丝毫不能胜任，也对此事并无太多想法。 齐凝双倒是尽职尽责，每半月便朝希音汇报一次，希音开始兴致缺缺的听着，后来发现齐凝双为人处事还算尽责，有时会问些其他毫不相干的问题。 “听说，你和苍蛰是青梅竹马？” 齐凝双脸上一愣，点头。 “你从小就追着他要嫁给她？” 希音前几日从几位王府老人出听说齐府小姐缠着苍蛰的事情， 她心中好奇，并无其他恶意。 齐凝双垂下眼，并不回答。 “你不用害羞，我第一眼见苍蛰的时候，我也想嫁给他。” 希音呵呵回想着那日初见的场景，丝毫没有发现对方右手指甲已经将左手手背抠破。 “王妃若没有什么交待的，我就退下了。” 齐凝双起身行了一礼，看着希音点头后，才退下。 院外，齐凝双走过长廊，扭头回望院门一眼，眼中竟然全是狠毒，她注视片刻后收回眼神，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髻，笑道 “小红，吩咐下去，就说这月王府吃紧，取消每人每日的糖水。” “好。”小红应下准备退下，却又被齐凝双叫住。 “对了，王妃最喜欢吃西域罗玉果，这几日记得多送些，切不可以次充好。” 小红了然的点点头，小跑着去前院吩咐。 几日后，小花听着阿月的描述，愤恨道“这府中所有事务，王妃可是一点儿都不管的，下人怎么能说到王妃头上。” “是啊。”小月叹着气“可几日前侧妃从王妃处离开就下了这些命令，实在让人多想。” 小花前后思考了一番，最后决定在希音午后散步消食时，将此事告诉希音。 第143章 楚风国60 希音听后毫不在意，小花却开始着急了。 她开始数落起侧妃一年来如何笼络人心，如何不着痕迹给王妃泼脏水的事情。 “行了。” 看着小花和阿月两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希音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生什么气啊，给苍蛰说一声呗。” “王妃，这样的小事你也要去麻烦王爷啊。”阿月抬抬眉毛，嘟囔着“您也就仗着王爷宠您。” “可不是嘛。” 身后传来一男子笑声，希音回头，惊喜的发现竟是苍泽。 她起身向对方奔跑过去，苍蛰张开手臂抱着她转了一圈才放下。 小花和阿月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退下。 “想我了吗？”苍蛰抵着希音额头，宠溺地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没有。”希音嘴上如此说，可却环抱着苍蜇不愿放开。 两人亲昵了一阵，苍蛰这才说明来意。 “皇上派了军队过来？！” 希音害怕地缩在对方怀里，歪头问道 “不会是要灭了镇南王府吧。” 没有想希音方是这样的猜测，苍蛰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希音的鼻子逗她“若是如此，那你如何？” “能怎么办？”希音撇撇嘴，靠在苍蛰胸口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呗。” 闻言，苍蛰忍不住笑出声，这还真的是希音的回答方式，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希音头发。 “要不。”希音抬头，捏着苍蛰下巴道“你跟我回楚风国，当驸马爷怎么样？” 看着希音亮晶晶的眼神，苍蛰只是更紧的搂抱住对方，却不回答。 皇帝此次派兵目的昭然若揭，身为镇南王，他已经别无选择。 他能做的，就是先将希音瞒着，等事后再一一解释。 大军并未经过凉城，几乎同时，苍蛰收到让他率兵一同离开的旨意。 出发前一日，镇南王府门口忽然出现一位自称地仙之人。 那人嚷嚷地进入了王府。 希音和苍蛰正在用膳，看见此人衣衫褴褛，希音吩咐小花给他些银两积德。 那人拿着银两，却迟迟不愿离开，盯着苍蛰打量许久，最后指着他，信誓旦旦道：“王爷近日有血光之灾。” 希音抬头不可置信的反问 “你说什么？” “别听他胡言乱语。”苍蛰示意阿九将人带出门外。 那人被士兵托着，嘴里不住的嚷嚷天机天机，最后快到门口时大吼一声 “王爷会在战场被人暗算中箭而亡！” 话语未落，希音脑中想起在鲤城的那位仙子所言，苍蛰上一世的结局。 浑身失去力气，手上捏着的筷子掉落在地上，希音呵止住两位士兵，跑到那人面前，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那位自称地仙之人起身，拍拍身上灰尘，又重复一遍他刚刚的话。 “阿音，不过是他胡言乱语。”苍蛰上前想要拉开希音，却被对方挣脱。 只见希音盯着那人，诚恳道“仙人可有破解之法？” 那人扭头不欲回答，希音迫不及待带追问，心急之下甚至将头上的金簪取下塞给对方。 那人微微抬头，看见苍蛰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这才道： “王妃想要破解此局，必须去陈勾大帝的庙宇中，日日夜夜祭拜祈福，直到将军回来。” 第144章 楚风国61 苍蛰离开凉城时，希音也一同收拾出发。 只不过她的目的地，是凉城外的一处陈勾大帝庙。 因为小花执意要跟着希音，所以阿月在府内留着。 庙宇不大，希音除了晚上闭眼小憩一会儿，其他时间都在焚香祈祷。 “小姐，真的有用吗？”小花一边堆着香木，一边问道。 “那人说，陈勾大帝主管人世间的众生，与一切兵戎、战争之事。”希音拿着香炉小心放在香案正中间，抬眼望着两人高的神相“心诚则灵吧。” 看着希音虔诚的磕头，小花急忙跟着跪下祭拜。 一日，小花看着希音望着香炉发呆，忍不住开口询问，却不曾想对方扭头抬头望着自己，颇为认真地问道 “小花，你觉得，苍蛰他会不会骗我？” 小花心中一惊，她伸手握住希音，发现对方五指冰凉，诧异反问： “王妃为何会有此想法？” “我只是觉得一切太巧了。”希音歪着头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或许是我多想了吧。” 说完，希音拿起剪刀挑断半吊着的香灰，虽然看似不在意，可她眉头仍然紧皱着，可见心中困惑并未消散。 “王妃，我相信王爷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害你的。” 对方笃定的语气引得希音笑出声，她放下剪刀，忍不住捏住小花的脸颊，逗着“你这样相信他？” 小花点点头，她相信百里将军的为人，苍蛰作为他的转世，相必人品也不会有差错。 只是这一世的小姐并不知道之前的事情，所以才会有所摇摆吧。 三个月过去，天气渐渐转凉，希音正在筛检熏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跑步声。 希音回头，发现清晨下山购置东西的小花竟然摔倒在石阶上，她急忙放下手中的香料，上前准备扶对方。 却在碰到小花的手时愣住了，见对方手上拿着的娃娃，希音双手颤抖起来，不可置信的问 “这是？” “王妃。”小花哭出声来，她看着希音捧过娃娃，上气不接下气道“这是阿罗塞到我手中的。” 手中的娃娃破烂不堪，它头上当做头发的黑色布包半耸拉着，希音在那一刻整个身体都已经僵住，只听见小花隐约说起阿罗。 阿罗，是四哥身边的侍卫。 “阿罗怎么了？”希音抬头，看的出她只是下意识问出口，还并未完全回神。 “浑身是血。”小花指着胳膊肘处的衣服，那里有一滩近乎干涸的血掌印。 她拽住希音的裙摆，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口道 “王妃，阿罗说，王爷带军围住了楚风国都，有传言说他要屠城。” “不可能。”希音脱口反驳，却在看到手上的娃娃后又沉默了。 “四皇子率兵突围想要去找七部落支援，却在半途遇到大梁的庆国公带领的军队。”小花伸手扶住已经失魂落魄的希音，这才继续道 “四皇子被流剑所伤，渡江的时候体力不济跌落，溺水而亡。” “阿罗知道你在凉城，想要你去找王爷求情。” “可他进来才发现，凉城已被层层控制，他刚到王府就被人打伤。” “王妃，要不是阿罗死命保护，我怕是也被侧妃的人抓去了。” 说道最后，小花也不哭了。 希音手上暗暗发力拽紧了那个已经破烂的娃娃。 她拽着小花站起来，拉着对方朝马车走去，利落地卸下车，把马身上的绳子脱下后，示意小花上马，她随后骑上，挥着马鞭朝外跑。 刚刚走出庙外，就被一对人马给拦下。 为首的，是镇南王侧妃，齐凝双。 第145章 楚风国62 希音下马，走到对方面前，冷冷道“给我两匹快马。” 齐凝双后退一步，屈膝行了一礼，眼镜似笑非笑 “姐姐，往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她顿了顿，挺直了身子“可今日，我不能让你去坏了王爷的好事。” 姐姐？希音被这称谓恶心道了，她抬起下巴，眼中带着嘲讽“什么好事？” 齐凝双没有立刻回答，她静静盯着希音，直到对方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后，才缓缓道 “自然是征服南楚，扬名立万的好事儿了。” 南楚就是楚风，希音看着对方得意的模样，冷漠的转身，准备骑上的马。 齐凝双提高了声音，笑道“王爷立下这千古之功，到时候我们都可以入高庙，享受万代祭拜。” 希音扯着马绳，不再理会齐凝双，抬起了马鞭。 却忽然被一人从身后拉扯住，希音扭头，发现竟是阿九。 “你一直在这里？”希音沉下了脸。 阿九点头，小声劝道“王妃，你不能离开这里。” “是苍蛰的意思。” “是。” “他在哪里？” “王爷回来会告诉……王妃？”阿九还没有说完，就见希音转身进庙，他吁了口气，扭头看着齐凝双，眼中升起一股怒气。 挑拨离间，这真是齐家人惯用的伎俩。 他还未开口，就见齐凝双的脸色微变，她不可置信的抬手指着自己身后。 阿九回头，看见刚刚进去的王妃又出来了。 不同的是，她手上拿着剑，正指着她自己。 “王妃！” 阿九有些慌乱，他想上前，却被希音拦下。 “两匹快马。”希音眼睛中全无玩笑之意“不然，你就等着给我收尸。” 阿九还没有决断，他身后的齐凝双竟然拍手让人牵出两匹红枣马。 看出她是早有准备，阿九拉住两匹马绳，恶狠狠道“王妃要是离开凉城，我没法向王爷解释。” “那王妃死了，你就可以向王爷解释了？” 齐凝双翻了白眼，看着马绳在阿九虎口磨出血，她叹了口气。 “你是故意的吧。” 阿九还没有来的及回答，就被拿着木头的小花砸晕。 小花牵着马回来，希音丢开剑上马。 “你要谢谢阿九。”齐凝双看着两人，高声道“以他的功夫，会让你们两偷袭成功？” 她没有听到希音的回答，反倒被铺面而来马蹄踏起的灰尘呛住。 齐凝双丝毫不恼，她眼中泛着精光。 只要希音回楚风，这盘棋，她就赢了一半。 希音和小花赶到楚风国都的时候，城已经破了。 楚风国都，小花看着希音避开军队进程=城，她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一路以来，公主都未曾开口提起一句王爷。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约感觉到，王妃和王爷，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经过相府，大门敞开，里面横着几俱尸体，希音看了一眼，冷淡得扭头朝皇宫赶去。 一路上听百姓议论不少，棋容郡主在夫君投笔从戎却战死沙场，而后她便便殉情而去。 她的弟弟息封也在不久前死在庆国公军队的铁骑下。 楚风国置身中原斗争度外数百年，这次战火终于烧入家门，可却没有一人能抵挡大梁的进攻。 短短三个月内，大梁的军队就打到国都下，甚至切断了楚风和部落联系的途径。 皇宫外的守军还是楚风的军队，镇南王率军拿下了国都，却围着皇城迟迟不进去。 今日庆国公带领的部队就要入城，一切也就在这两日尘埃落定。 其实结局已定，楚风王室挣扎与否，都不重要了。 第146章 楚风国63 楚风王宫内，大王子息彪站在恩阳殿前，一手紧紧握着剑柄，望着城外的黑夜，面色如暮霭中的虞山，沉静而压抑。 从殿内出来的息尔，看见大哥的背影，上前唤了声。 息彪没有回头，只是点点头，问“母后身体如何了？” “咳血了一天，刚刚恢复些，正想见小弟。” 息尔长叹口气，上前和息彪并排而立，道“母后想五妹了，昏迷的时候，叫了几声阿音。” “说起来，自从阿音离开楚风，我也未曾见过她了。”息彪摇摇头，苦笑着“很奇怪，当时在王宫内上房揭瓦胡闹时不觉得喜欢，如今反而想念的紧。” 看出息彪脸上神色的低落，息尔吸了吸鼻子转移话题道 “明日就是三弟头七。” 息彪转头望着被风吹起的蟠旗，片刻后，开口道 “二弟，时候不早了，你是时候离开了。” “我不想走。” 息言双手攥成了拳头，他垂下眼“我想留下，陪着你，还有父王，母后。” “你读书多，应当知轻重。”息彪抬手放在对方肩膀上，捏紧道“在庆国公的眼皮下，苍蛰再神通，留下的缺口也不会一直不被发现。” “我不想像是一个逃兵，只有我和小六离开。”息尔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我要和你们一起，哪怕是一起…” “你不是逃兵，你和小六是为了保留楚风王室血脉。”息彪打断对方“死很简单，可活着，才有重来的机会。” 兄弟两人还在争执，一个领着八岁孩童的宫女模样的女子从恩阳殿出来。 息彪和息尔见到对方，低头行礼。 “小姑。”两人如此称呼那女子。 原来是嫁到潮月族的玥花公主，她握紧了小男孩的手，催促道 “刚刚镇南王派人传话，说一炷香后从北门离开，他已经打点好去潮月的路。” 说道这里，她停下了，回头望了望殿内，道“皇嫂催促我们快走。” “是该走了。”息彪拍拍息尔的肩膀，“二弟，拜托了。” “要不我留下，你走。”息尔眼中布满了血丝，他还不忍单独留下大哥。 息彪摇头，双眼瞟过殿前的广场，道 “或许我被俘虏到凉城，还能见阿音一面。” 说完，他蹲下捏着六弟的脸，刻意放松语气 “小弟，以后要听小姑和二哥的话，知道吗？” 显然小孩还没有意识到他面临着什么，他点点头后还问 “大哥，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会有那么一天的。”息彪站起身，抬手揉揉对方的头发。 送走了息尔和小姑等人，息彪来到大殿，看见父王一人对着烛树，他穿着登基礼服，头上的头发已经花白。 “你母后如何了？” 在听到息彪说一切很好后，楚风王摇头苦笑，烛火被风吹起的残影在他眼瞳中跳动。 爱人大限将至，他是心有感应的。 殿外传来脚步声，落地有力，步伐整齐，是一队军队。 楚风王缓缓起身，将之前放在桌案上的王印端起，一步一步的朝外走。 息彪拦住父王，想要接过他手上的物品，却被对方躲过。 “亡国献印的事，我一个就够了。”楚风王的声音缓慢而苍老“记载史册上，就我一人被唾弃就好。” “父王，”向来坚毅的息彪此刻哽咽了，他双手颤抖着放下，锤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 看着父王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外走去，息彪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去。 第147章 楚风国64 距离王宫北门百丈的距离，有一个低头可进的狗洞，不过因为藏在一片杂草之后，被遮挡着反而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还是希音有次胡闹想要出宫，无意中发现的地方。 进了皇宫，发现宫内一片漆黑，没有往日辉煌灯明的景象。 希音朝恩阳殿跑去，一路上除了几个脸生慌张跑路的宫人，几乎没有遇到阻碍。 到了恩阳殿，还未进门，就听见急促的咳嗽声。 “母后？”入目的是沾满血迹的丝帕，希音朝床上面容灰白之人跑去：“母后！” “阿音？” 楚风王后看着女儿向自己奔来，以为出现了幻觉，可对方紧紧拽住自己的手，又是那么真实。 “你怎么了，母后？”希音跪在地上，三年前还站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与面前这位垂垂老矣的妇人联系一起。 已经问清情况的小花上前握住希音的肩膀，轻声道 “王妃，王后换上的是痨病。” 听见这声称呼，床上卧着的人才意识到，面前这人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阿音，我要回去了。”王后抬起另一只手，费力的摸了摸希音的脸颊，“你要好好的。” 在楚风，回去了，就是去世的意思。 “太医呢？”希音扭头质问着照顾的嬷嬷，却在对方摇头后心中的怒意达到了极点，她大声吼： “药呢？！都是哑巴吗？！” 希音从未露出这样的一面，一时间殿中传来压抑的哭声。 “就会哭吗？！”希音目眦欲裂，上前想要将那个低头啜泣的宫女拉起，却被小花拦住。 “阿音，你坐下。” 身后虚弱的声音再次想起，希音别着身子坐下，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抱着母亲右手，吸了吸鼻子，也呜咽道 “母后，孩儿不孝。” “大梁觊觎楚风已久，败了就是败了，这是两国之事。”王后声音渐渐微弱“与你无关，你别多想，更不要自责。” 楚风王后看着女儿的轮廓越来越模糊，终究不舍地闭上眼。 希音还在等着，许久仍然不见动静，终于忍不住抬眼，看见母后已经闭上双眼，嘴角还泛着笑。 “母后？”希音愣住了，她探身摇了摇，见对方毫无反应，“母后！” 眼中泪水径直留下，希音被小花和嬷嬷拉下去。 撕心裂肺，可却丝毫发不出声，希音盘腿坐在地上，抱着小花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她看着嬷嬷给母后更衣，侧身问之前哭咽的宫女，语气听似冷静，眼眶却全是血丝。 “父王呢？” 含光门前的广场，一队护卫持刀站在中心。 苍蛰站在他们前方数十尺处，他看着楚风国王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最后站在自己面说 “这是王印。” 楚风国王欲要跪下，却被苍蛰挡住，他抬头看着面前不过三十的男子，他低声开口 “阿音那孩子，给你添麻烦了吧。” “没有。”苍蛰摇摇头，同样低声嘱咐道“息尔那边已经顺利出城。等岳父母和兄长到凉城，我自会安排妥当。” “息彪，就麻烦了。” “是我不妥，竟然……”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苍蛰并没有听清前一句话，只是看到楚风王顿了顿，对自己摇摇头，语气十分和缓： “皇命令之，莫敢不从，我都理解。” 两人之间的对话丝毫不像是剑拔弩张的对手，反而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可是，镇南王，”楚风国王话锋一转，他道“我息跃，有何颜面再活下去呢？” 说着，他拔起早就藏在腰间的匕首，朝腹部辞去。 苍蛰手上端着王印，反应慢了一秒，眼睁睁看着对方倒下。 第148章 楚风国65 “父王！” 一直在殿内的息彪发现异常，急忙从殿中跑下去。 不可置信发现父王已经闭眼安息，他抬头看向苍蛰，还未问出口就觉胸口一痛，低头发现一柄箭刺入。 “谁？！” 反应过来的苍蛰挡在息彪面前，抽剑朝后指去。 “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何镇南王围城七日之久，可却迟迟不攻下楚风国都。” 庆国公将手中的箭递給身后的随从，拍拍袖子道 “老夫不相信你呈上去那些巧言善辩。今日才明白，原来镇南王和楚风王室关系匪浅啊。” 这个帽子几乎可以将镇南王府扣上谋逆的罪名，苍蛰冷笑着回道 “庆国公的算盘，打的好啊。” “哪里哪里。”庆国公走上前，笑道“对于镇南王的布局，我还是棋差一招，没有拦住那几个朝南方跑去的王室中人。” 看来小姑他们已经到了五族，一直听着的息彪心中松口气。 庆国公抬脚朝息彪走去，却被苍蛰挡住了。 “你干什么？” “当然是擒拿亡国皇子啊，这可是多大的功劳啊！” 庆国公欲要推开苍蛰，对方却丝毫不退让，两人僵持之际，忽然从殿内传来一女声。 “父王？！” 息彪和苍蛰同时回头，暗道不好。 苍蛰反应过来，对着身后的侍卫吼道 “愣着干什么，拦住王妃！” 希音走到半道阶梯，被两个侍卫架住，她挣扎着，双眼通红 “苍蛰！你为何攻打楚风，为何杀我国人！” 听见这声声质问，苍蛰心中千回百转，一直冷静的他双手竟然颤抖着。 若是被庆国公知晓，镇南王妃就是楚风国公主，希音的命，他怕是保不住了。 而镇南王府的通敌罪名，几乎板上钉钉，他也无能为力。 如何破局，苍蛰定定地望着希音，手中剑转了一圈，悄悄对上庆国公。 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父王！大哥！” 一声哭嚎再次响起，却不是从希音口中说出。 希音一时忘记了挣扎，她回头看着小花，不知对方为何如此行事。 小花躲开侍卫，朝息彪跑去，途中被含光门上隐匿的庆国公部下用弓弩所伤，箭簇竟然直直穿过她的身体。 看着小花血肉模糊的爬向息彪，希音忘记了反应，浑身发抖着愣在原地。 “大哥。” 小花握住息彪的手，显然对方此刻也反应过来，他张张口，称呼了一声‘五妹’。 希音缓步走到小花面前，她一下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 说出的话连接不上，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很难听清她在说什么。 “王妃，和你在大梁，我玩的很开心。” 小花被希音抱住，她感觉对方压住她的伤口，可那里还是热热的，血不断的流出身体，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飘，说出的话也越来越轻 “对不起，楚风国的事，还是连累了你和王爷。” 希音摇着头，她看着小花的血从她指缝间冒出，眼中泪水模糊，哭着说不出话。 “这一世，活下去”小花艰难的将手覆盖在对方手背上，吃力的说完 “要活下去。” 看着小花闭上眼睛，希音紧紧将她搂在胸口。 和息彪对视着，她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将头埋在小花发丝间。 一旁的苍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局面已经逆转。 原来这破局之点，竟然是小花的命。 而且她如此之快的想到了如此之法，毫不犹豫的站出来，甚至不惜以性命作为代价。 苍蛰按下心中震惊，收起了剑，庆国公见状，乘机上前要将息彪捉去。 苍蛰欲要阻拦，却被庆国公以陛下旨意威胁。 希音抬头发现息彪被架着快到含光门下，她起身想要跟着朝息彪走去，却看见对方扭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即仰天大吼道 “五妹！” 希音一下停住脚步，看着息彪的背影，无论如何也无法抬脚前进一步。 “你活着时，大哥希望你此生平安喜乐！”息彪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撕裂了嗓子“此刻此时，亦然如此！” 说着他挣脱身后压制他的人，径直朝含光门跑去，最近撞到城墙上。 上面留下一滩血迹，息彪缓缓滑落在地。 第149章 楚风国66 希音缓缓跪在地上，双手垂在地面，五指划过竟留下四道血痕。 “不要辜负他们的苦心。”苍蛰蹲下，在希音耳边低声说：“活下去。” 他抬手想要安抚希音，却刚刚碰到对方肩膀，就见人倒在地上。 “阿音！”苍蛰语气透出慌张，抱起希音朝军营跑去。 庆国公扭头看见这一幕，抬手抚摸着胡须，饶有兴致的注视对方，直到苍蛰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希音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苍蛰因为清点兵将并未守着她，她走出门，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之前的驿站。 在这里，她曾抱着食盒，小心翼翼又期待万分的在这里等着苍蛰； 也曾捏着书籍，不止不休地纠缠着对方。 如今想来，一幕幕如同被墨水浸染，失了颜色。 她不愿回忆，内疚的心都揪起。 大梁有句成语，引狼入室，说的或许就是她。 对了，她想起来，她曾问过苍蛰，‘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是什么意思。 那时他没有回答，可她如今却有些明白，这句诗的前一句‘万叶千声皆是恨’是何意了。 一夜之间，父母，大哥，还有小花，皆离她而去。 从此以后，人生苦长，再无归途。 “王妃留步！” 看见跪在她面前的士兵，希音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驿馆门口了。 “让开。” 希音开口，说出的话有气无力，也不管对方如何回答，抬脚踏出了门槛。 两个士兵对望一眼，一人转身跟上希音，一人朝驻扎军营的地方跑去。 希音想到幼时，一位大师曾经断言，说她额间胎记不详，应当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直到成年，否则会引起一场国祸。 犹记得父王呵斥那人，向来宽和礼贤的他甚至丢出压书木，将那人驱逐出王宫。 如今看来，那位大师，说的丝毫不差。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希音低喃着朝城外走去，看着有百姓衣不蔽体的在街头蜷缩，她卸下头上的金饰和腰上的玉坠放在他们面前，直到长发披肩，衣裙散乱。 “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 希音低喃着走出城门，她看着被俘虏的士兵被麻绳捆着手推搡向前。 她停下了脚步，直到那队人离开，她才松开手，下意识的在裙摆抹了下，裙上映出血痕。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 希音低喃着朝栗山的方向走去。 当初离开时，她在那里留下了礼服。 她要穿上属于玉华公主的衣服，她要以楚风国公主的方式，离开。 还未到栗山脚下，就被一人骑马拦住。 希音看着苍蛰走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道“让开。” “回家。” 苍蛰同样没有多话，他拉着希音的胳膊转身，却被对方挣脱了。 从未见过希音反抗如此激烈，他不可置信的转身，却在看到对方眼神那一瞬间，心中咯噔一下。 憎恶，怨恨，还有一丝决裂。 “阿音。”苍蛰向希音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对方。 “为何隐瞒我。”希音开口，声音已经没有了昨夜的撕心裂肺，反而如同寒铁一般冰冷尖锐。 “和我回凉城，我会解释。”苍蛰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希音嗤笑一声，朝栗山走去。 “阿音，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意识到对方已经抱着死志，苍蛰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从后背抱住对方“和我回去。” 希音想要扒拉开苍蛰的手臂，对方却丝毫不动弹。 “求你。” 对方语气悲切带着恳求，希音觉得脖子上好像有水滴划过。 她抬头看着天空，却发现一阙阴云。 如今苍蛰如何，在她心中都起不了一丝涟漪，她不在乎了。 第150章 楚风国67 希音是被苍蛰打晕抱回去的，之后就是一路颠簸，被严加看管直到凉城。 苍蛰和阿九随同庆国公大梁国都面圣履职，希音则被留在镇南王府。 回城的那日，几乎所有镇南府人都等在城外。 看到齐凝双眼中暗藏不住的笑意，而一旁的小月一脸担心。 那一刻，希音忽然明白，她应该如何度过下半生。 所有因果，她要一一还回去。 就算拼尽全力，哪怕同归于尽，她都要将他们推入地府。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希音缓缓握成拳头。 小花去世，阿月被她调在身边，成为了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一个月后，希音已经完全养好了身子。 这日，希音将齐凝双喊至房间，还未等她说完，就见对方站起反驳 “王妃，当初镇南王遗训可以特意交代，要我操持王府事宜。” 对方曾经的恭敬消失不见，甚至隐隐可见一丝高高在上。 希音拿着茶杯盖划拉着茶水，淡淡一笑，眼皮都不抬，语气很轻 “妹妹急什么，我又没有说不让你辛苦。” “只不过”希音拇指和食指一松，茶盖磕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这才抬眼望着齐凝双“我只是要回我的王妃印鉴罢了。” 齐凝双闻言心头气急，却无法反驳。 王府许多人情事务往来，都需要王妃印鉴才能被承认。 之前希音为了图的轻松，索性将印鉴交给她。 如今对方要回，她是不得不还的。 这意味着，以后但凡是需要印鉴，她都要向希音请示。 几乎相当于收回她手上大半权利。 希音当日下午才收到镇南王妃印鉴，她拿起印鉴，嘴角微启，像是自言自语： “这只是开始。” 说着是，希音指尖划过边缘，她瞳色变得黝黑，衬着额间那朵花形胎记越发的妖冶， 对于镇南王府攻打楚风国的事情，她确信齐凝双知晓。 齐府也定然在其中推波助澜，既然牵涉其中，就要付出代价。 希音抬眼望向屋外，目光仿佛利刃，决绝而毫不留情。 以前的帐，她要一一清算。 半个月后，得知齐凝双再次去了城外的尼姑庵，希音喊着阿月跟着前往。 看着信徒们烧香礼佛，希音挺直着腰穿过佛堂，带着众人浩浩汤汤的来到后院一处佛院。 身后传来指指点点不敬佛神的议论声，希音恍若未闻。 她曾经那么虔诚的庙宇下祈祷，没有神仙听见丝毫。 她已经不相信了。 走到一个院落，希音让人踢开了门，堂皇进入，道 “想不到，太妃被王爷囚在此地，还能拨弄屋外的风云。” 齐凝双将齐嫣挡在身后，看见希音身后拿着刀柄的府兵，质问道 “王妃，你这是干什么？” “请太妃去别处坐坐。”希音无视两人，坐在院中石凳上，皮笑肉不笑“一个更利于清心修行的地方。” “你目无尊长，简直…” 齐凝双咬着牙，还未说完，就被齐嫣制止。 “不知老妇如何得罪了王妃，让王妃如此大动干戈。” 齐嫣上前低身附小问道。 她曾因为希音被苍蛰设计，齐府险些一蹶不振，此次她长了记性，不愿针锋相对。 “不是我，是小花。”希音起身朝外走去“麻烦太妃亲自走一趟，和她解释解释如何？” 小花已经命陨，虽然在此事在镇南王府并未传开，但知情人也不少。 齐凝双猜出希音是要取齐嫣性命的意思，她挡在齐嫣面前，怒视对方 “你敢！” “你觉得我敢不敢呢？” 希音转身，双眼含笑看着两人，眼中却是毫无温度的寒意：“或者说，你觉得，王爷会如何选择？” 在场之人都知道苍蛰对希音的宠爱，如今希音毫不介意利用这份众所周知的情感，成为她报复的利器。 长久的沉默，几乎可以听见风刮树叶的沙沙声。 终于，她看见齐嫣上前，对着自己跪下，道 “我和你去，莫要为难凝双和齐府。” 第151章 楚风国68 “那是自然，我何必与一侧妃计较。” 希音落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她身后的府兵上前，夹着齐嫣朝外走。 看着众人离开，齐凝双愤怒异常，她挥袖将桌面上的茶具扫开，看着一地的碎片，她回头问侍女： “王爷何时回来？” “齐府传来消息，说是半月之后。” 半月？齐凝双握紧手，她眯着眼朝外看，她并不缺乏耐心，等王爷和她大哥回来，她不相信什么都没有的希音还能如此得意。 此次攻打楚风，齐府出力不少，听庆国公说，皇帝有意废出身楚风的镇南王妃，立她为正妃。 消息来源可靠，大道就在眼前，她不能因为姑姑失了分寸。 等到那时，希音，可就是人人揉搓的泥人了。 齐凝双眯着眼睛，嘴角下撇，脸上露出狠意。 十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希音每日下午都会去城外。 那里有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屋，她将太妃关在此处。 这日阿月慌张出来，眼眶红红的，可看得出不是害怕，而是难过和愤慨地，她望着希音欲言又止。 “她都说了？”希音摘着衣服上的杂草，语气冷淡。 阿月点点头，开口描述齐府是如何搭上庆国公，并怂恿其攻打楚风的。 还有太妃如何下毒，如何使齐凝双嫁入镇南王妃，可还没有说完就被希音举手打断。 “看来这让人不眠不卧之法确实折磨。”希音起身，淡淡吩咐“回府吧。” 阿月跟在希音身后，看着对方有条不紊地吩咐几位府兵严加看管。 看着王妃利落的布置，阿月脑中忽然想起往日王妃那无忧无虑的模样，那时的王妃离她是越来越远了。 回到王府快休息时，希音忽然想起她今日还未喝药，从床上下来吩咐阿月去拿。 看着阿月不情愿的模样，希音知道对方是故意忘记。 “王妃，你这样……”阿月端着托盘，犹犹豫豫。 看着希音毫不犹豫的端起一饮而尽，阿月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端着药出去了。 这药是希音特意请求府外的医馆开的，目的是为了绝育。 看着对方离开，希音缓缓走回床边。 她何尝没有看出阿月的欲言又止。 只不过，如今她是一点也不想在与那人发生任何关系。 曾经日夜祈祷的血脉骨肉，她却十分庆幸它从未降临。 腹部绞起一丝疼痛，希音蜷缩着躺在床上，她睁着眼盯着屋内烛火，很久才缓缓闭上。 这日，希音再次来到城外。 这是她第一次进屋去看齐嫣，对方满身污秽躺在稻草上，看见她进来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你还活着？”希音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是在等谁来救你？” “不到死的时候。”齐嫣声音嘶哑，她扭过头不在看希音。 希音抬手遣散屋内的众人，她蹲在地上，强迫对方转头面对面。 “我母后是的痨病而死的，她死的时候，满床都是她吐得血，你如今受到的痛苦，怎么及她十分之一。” 希音眼睛带着恨意，她的手劲儿越来越重。 “你终于承认了。”齐嫣虽然笑不出，可眼中却是得意“你是楚风国公主。” “那又如何？如今世人皆知玉华公主死在含光门。”希音咬着牙，她想起小花离去时的惨状，眼中燃起怒意： “你们这些推波助澜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杀了我啊？”齐嫣带着嘲笑，朝希音吐了吐沫，嗤笑“你不敢。” 希音气急，从头上别下金簪，指着对方下巴处，威胁“你真的以为我不敢？” “你没杀过人。”齐嫣眼睛眯着，她抬手掰开希音的手掌“你手上没有沾过血。” 第152章 楚风国69 齐嫣练过武，可多日的折磨让她丧失大部分力气，她捏着金簪和希音僵持着。 她在等一个时机。 终于，她听到屋外传来齐凝双的声音，几乎一瞬，她毫不犹豫的捏住金簪，顺手一刺，划破自己的颈动脉。 希音被喷出的血溅了一脸，她手还被对方紧紧握着。 还未反应过来，忽然门开了，她听见齐凝双的惊呼，随后就被对方推置一边。 手上握着的金簪掉在地上，她微微侧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苍蛰。 他并未进屋，背着手站在门槛外。 看着一身血污的希音，他脸上神色似悲似悔，最后归于平淡，仿佛面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得。 “我杀了人。”希音开口。 “太妃自尽而死，和你有什么关系。”苍蛰语气冷静，像是描述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 齐凝双闻言，不可置信的抬头，质问“王爷？” 苍蛰丝毫不理会对方，他向希音伸出手，道 “阿音，我们回府。” 看着朝自己伸出的手，若是从前，她一定迫不及待的飞奔过去。 可如今，她只是觉得无比的讽刺。 一步两步，她走到苍蛰面前，将手上的金簪放在对方手上。 “我与王爷的情分，早已烟消云散了。” 希音说完，就径直离开。 看着手上的金簪，苍蛰苦笑一声，转身准备跟上。 “王爷！王妃杀的可是太妃！”齐凝双起身挡在苍蛰面前，“您就如此纵容她。” 齐凝双心中的算盘，苍蛰一清二楚，他目光中带着威慑，直到对方害怕地后退了两步，他才答 “是，所以你最好，别惹她。” 希音回到府上，脑中泛起困意，她躺下却丝毫无法入睡，只要一闭眼，齐嫣的脸就会出现。 终于昏昏沉沉眯了会儿，直到晚膳后才起身。 阿月端来汤药，希音喝完后，苍蛰来了。 闻出浓郁的药味，苍蛰看着阿月端出去的碗，关心道“是哪里不舒服？” 希音别开头，连一句话都不想搭理。 低头看见手腕上的手串竟然闪闪发光，她取下打量，想起这是苍蛰在鲤城送给她的。 她将其放在桌上，推在苍蛰身前。 正在喝水的苍蛰愣住了，他不解道“这是？” “镇南王，我现在和你说一个字，都觉得心中郁结。” 希音看着苍蛰，见对方脸色微变后垂眼“我只要看见你，就会想起含光门的血，憎恶。” 希音说完，起身朝床边走去，放下床帘后背对外面躺下。 许久，听见苍蛰起身的声音，本以为对方会离开，可却发现对方竟然走到自己身后。 透过床帘，苍蛰注视着希音许久。 刚刚那些话就像是刀刃一样，划开了他的心。 告诉她吧，苍蛰心中叫嚣，告诉她自己与楚风王的计划，只不过最后庆国公比预计时间早到了一日。 就那一日，希音的母亲被留在王宫，息彪和她父亲也都永远睡在含光门。 可若他如此说，希音定会回潮月族找她还活着的二哥。 如今凉城被皇室和庆国公府虎视眈眈，怕是希音还未到潮月，就被暗杀。 “阿音，恨我也好，怨我也好。”苍蛰掀开床帘，和衣躺在希音身后，伸手搂住对方，一字一句道“不要离开我。” 第153章 楚风国70 苍蛰回府第二日，大梁皇帝派来的节度使就来到凉城。 节度使是如今皇帝新封的官职，主要是来接管上次攻打楚风时派去的威远军，并将都护府设在凉城。 陛下此举就是为了牵制镇南王府，可行事手段又十分温和，朝堂揣度不出皇帝对镇南王府的态度，众说纷纭。 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节度使，苍蛰已经一月未曾回府。 自从齐嫣去世后，虽然齐凝双表现的比以前更加温顺，可希音明显感觉到她掩藏不住对自己的恨意。 希音虽然不擅长繁杂事务，可她却发现一个理事的好苗子。 阿月从小生活在府中，对府内的门道了如指掌，几次利落的处理事务后，希音也就放心由她全权代劳。 管家被苍蛰换成了阿月的小叔，齐凝双几次在他那里碰壁后，也明白了苍蛰的意思，只能看着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小。 这日，希音难得的吩咐齐凝双前来主屋。 希音翻动着手上的账本，余光看着齐凝双半蹲着行礼不发一言，直到对方身形不稳，这才缓缓道 “起来吧。” 齐凝双走到下座坐下，刚刚直起腰板，就听见希音问 “你觉得岳非拾的女儿如何？” 这句话触动到齐凝双，她心头多想了些，开口反问 “王妃为何如此问？” 希音不慌不忙放下书，说的很随意 “按照礼制，府内还缺一位侧妃，我见那女子为人豪迈飒爽，而且武艺高强，所以就起了念头。” “一个武将之女，当不得侧妃之位。”齐凝双反驳。 说到这里，希音摇头笑了笑，她抬眼盯着对方，道“我一平民女子都当的了王妃之位，她有何不可？” 糟了，齐凝双心头一动，她这理由反而送到希音的怀中了，当下她又想到了点，道“听闻岳姑娘早就心有所属，王妃可不能做棒打鸳鸯之举。” “我问了，她说她愿意。”希音拿起茶杯，撇去茶沫抿了一口，又抬头道“对了，这次婚事，你来主持吧。” 齐凝双听到前一句时一下站起来，眼中闪着火花，却在希音说完后，完全克制住自己的神态，甚至行礼答应。 看着齐凝双离开，希音放下茶杯，眼中盯着上下浮动的茶叶，陷入了回忆。 发现岳姑娘是很巧合的事情，再一次去息封置办的院落时，看见一失魂落魄的姑娘在河岸边徘徊。 对方头上的木钗样式让希音想起小花，所以她停下来，拦住了要投河的那人。 希音听着对方介绍自己，才明白过来，她是前镇南王麾下岳非拾的女儿岳青。 岳非拾，希音想起来，小花在她面前曾提起这个名字。 这人是镇南王府的幕僚，曾经是他从太妃手中救下了小花的命。 听着岳青的哭诉，希音才知道，在这次攻打楚风之战中，岳非拾和她的爱人都死在一次河流曲阵中。 河流曲阵，希音想起这是三哥在一次推演时无意发现的阵法，当时还洋洋得意向他们兄妹炫耀。 虽然三哥已经命陨，可面对失去父亲和爱人的岳青，希音心头还是泛起一丝内疚。 ‘需要我怎么帮你？’ ‘我想生下孩子，不想被族人浸猪笼。’岳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拽着希音的衣袖。 灵光一闪，希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不仅可以让苍蛰心中不舒服，也能得到一个盟友对付齐凝双。 第154章 楚风国71 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因为有些荒谬了也并未抱有期待。 岳青沉默一会后，就对着希音点头道： “我愿意。” “为何？”希音反而有些诧异。 “父亲提起过小花妹妹，他说她是我们百里一族的族人。” 岳青吸了吸鼻子，神色坚毅 “我相信她，她选择追随的王妃是个好人。” 思绪回笼，希音抬眼看着屋外，院内寒风萧瑟，枯木支棱，仿佛有一个人影，顶着风穿梭在其中。 听管家说，齐凝双前脚出了她的院子，后脚就离开王府，看马车的方向是朝新设的都护府赶去。 果然晚上苍蛰就来到她的院子。 “阿音，你在干什么？” 苍蛰一身劲装，身上还沾着灰尘，看上去是才从马场回来。 “为王府开枝散叶着想，这不是正妃的义务吗。” 希音心知对方说来目的，也不拐弯抹角。 她看都不看对方，转过身背对着他开始卸去发饰。 “这就是你的报复？”苍蛰苦笑着“我不会参加。” 说完他便在屋内坐下，不管苍蛰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影响希音分毫。 阿九传话，说节度使大人来见，得不到回应的苍蛰只能叹口气离开。 直到最后，希音都不曾扭头瞟过对方一眼。 阿月端药进来，听她说，那位节度使大人已经到了府前的花厅等待，一起陪同的是齐府的主人，齐凝双的哥哥。 齐府？ 希音下意识握紧了金簪，锐利的棱角划破她的掌心，一串血流下。 面对阿月的惊呼，希音低头看着伤口，她一丝都感觉不到疼痛。 大婚之夜，直到子时，都不见苍蛰的身影。 希音进入婚房，看见一个人自由吃喝的岳青，扭头对门口等着的阿九说 “阿九，你去告诉他，若他今日不来，明日就给我收尸。” 说完，她取出袖口中藏着的匕首，指着自己的腹部，道 “快去。” 阿九犹豫，他走了几步又返回，忍不住开口 “王妃，你可知王爷为了你，他……” 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一方面是因为苍蛰的嘱托，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看见希音匕首已经划破了腰带。 王妃真的是存了死志的，阿九看着希音的眼睛，明白了。 岳青见状急忙上前，想要拿下希音手中的匕首，却被拒绝。 “王妃，我没事儿。”岳青咬着嘴唇。 “可我不能让这孩子身份不明不白的。”希音扭头看着漆黑的屋外“府内小人多，单单是流言蜚语就能要了你们母子的命。” “原来是这样。” 一人忽然出现在门口，看着一身黑衣苍蛰从屋外走进来，希音困惑地皱眉，打量着屋外。 苍蛰指了指门梁，脸上明显温和，甚至还对着岳青笑了一下。 怀有身孕的未出阁女子，是要被浸猪笼的，他以为希音是为了帮助岳青给他肚子中的孩子一个名分。 虽然觉得希音这样的方法太过笨拙大力，可他却还能接受。 “你？”希音还没问完，就听见苍蛰说 “我干起了老本行，在上面呆了几个时辰。不过还好，听到了想知道的答案。” 苍蛰捏走希音的匕首收起来，笑眯眯的上前抱住她到 “我家阿音真的是心地善良。” “放开我。”希音挣扎着，却丝毫不能松动分毫，最后只能如死鱼般站着不动。 一旁的岳青看着这幅场面，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岳青虽然从小习武，可父亲和爱人的离去让她夜晚时常梦魇，最后实在害怕不行，将东西搬到希音院子，和希音一同吃行。 五月过去，岳青的肚子渐渐显露，苍蛰还专门请了医师跟着调养。 “王妃，我觉得王爷对你真好。” 岳青拍着肚子卧在床上，看着一旁低头看书的希音，继续道 “每次他去我房中，总是会讲好多关于你的事。” “是么？” 希音附和，无所谓的翻起一页。自从岳青搬到他的院中，苍蛰就学会了借着看对方的由头进来。 岳青点头，她觉得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王爷提起王妃时，眼中是发着光的。 “王妃，医师来了。” 阿月进来通报，希音从床上起身，给对方腾位置。 一番号脉询问后，医师准备离开，最后却在书案上停下。 “怎么了？”希音上前询问。 “没什么。”医师摇头退后，转身离开。 希音低头，看见书案上放着的药碗，是她刚刚喝完，忘记让阿月收了。 第155章 楚风国72 看到苍蛰黑着脸进屋，希音并不意外。 桌子上的药碗已经被收起，苍蛰眼睛瞟了一眼后，转身对着希音，声音虽然还算冷静 “医师说，你在喝绝育药。” 希音状似没有听见，继续低头临摹涂画。 “多久了？”这句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怒气 希音抬笔沾了沾红颜料，在黑褐色的树枝上点缀花苞，丝毫没有搭理苍蛰的打算。 岳青已经发现气氛低沉，她捧着肚子无措的坐在床上，还是阿月上前引着她离开。 刚刚踏出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砰’的击打声。 两人慌忙回头，发现是苍蛰将砚台摔在地上，地砖开裂了。 “阿月，送岳青回去。” 希音面对着完全露出戾气的苍蛰丝毫不惧，冷静的吩咐着。 看着阿月和岳青离开，希音才放下毛笔，抬头望着苍蛰，眼中如三九寒冰没有一丝暖意。 “你这是话都不愿与我说了？”苍蛰摇着头，他上前抓住希音的胳膊，一字一句道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 “灭我故乡，伤我国人，这就是王爷为我做的。”希音冷笑着，眼角露出一丝讥讽。 苍蛰张了张嘴，正要解释什么，忽然听到屋外阿九来报，说是节度使带着其夫人前来拜访。 看着苍蛰离开的背影，希音拿起笔，就着快干涸的颜料继续涂抹。 那花朵，真的像是血，希音盯着其中一朵，默默捏紧了笔。 阿月回来时，告诉她是王爷和侧王妃正在花厅接待节度使夫妇。 希音闭上眼，放下毛笔，深吸一口气后吩咐: “阿月，更衣。” 花厅中，四人相对而坐，看似相聊甚欢。 “听说齐王妃是名门闺秀，如今一见真的秀外慧中。” 节度使夫人是个大大咧咧的，没有看见节度使递给她的眼神，继续道“镇南王真的有福气，娶了这样一位夫人。” 苍蛰脸色微沉，端起茶抿了一口并不搭话。 一时间，节度使夫人有些尴尬。 看着齐凝双低头做害羞状，节度使忍不住对苍蛰道 “王爷，我相信这句话你听了不少，也不多我一句。”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 “陛下表面上是要你废妃立贤，实际是为了探明你的归附之心。 此时非彼时，你若一味推辞，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猜忌。” 苍蛰摇头放下茶杯，淡然一笑道“天子疑心，本就是我等手握兵权之人的宿命，我不在乎多几分，更何况……” “知道知道。”节度使举起酒杯，笑道“你家那位王妃管束甚严，我们在京城就听说了。” 苍蛰同样举起酒杯，两人一同饮下，除了节度使夫人，谁都没有注意齐凝双脸上的失落。 苍蛰还未放下酒杯，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笑声，他心中暗道不好。 “既然是天子的意思，镇南王府自然会办得漂漂亮亮。” 希音从屋外走来，她站在苍蛰面前，从头上取下象征镇南王妃的小凤冠，举于头顶面对苍蛰跪下。 这是五个月来，希音对苍蛰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臣妇，自请下堂。” 第156章 楚风国73 “开什么玩笑。”苍蛰皮笑肉不笑，他抓住希音的手臂，低声道“起来。” 希音固执的跪在地上，两人竟然就这样对峙着。 节度使和其夫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节度使摸着胡须哈哈大笑道 “不过酒间胡言乱语，王妃怎么还当真了。” “大人难道不知，很多事情，无心处才能窥真意。” 希音抬头直视苍蛰的眼睛，意有所指 “我曾经就忽略了太多，枉费了一腔信任，悔不当初。” 听见这话，苍蛰收回手，垂眼避开希音的眼神。 “天子之意不可违逆，但若废弃糟糠之妻也未免太显薄情。” 节度使夫人打开节度使拉扯她衣袖的手，热心地提议 “不如作为平妻可好？” 苍蛰还未拒绝，就听见希音一口应下。 他看着希音落座同样与其他人笑谈，一时间有些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明白希音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苍蛰看着希音忙前忙后。 希音甚至搬离正妃的正院，定居在王府最南边的逐月居中。 齐凝双成为了正妃，按照礼制，齐府要择一良日前来拜访。 天气炎热，希音派人送去凉露解暑，听见阿月描绘齐凝双大哥防备的模样，她忍不住挑眉。 放下手中的书籍，看着窗外烈日，她嘴角不经意弯起，露出一丝冷笑。 齐凝双和她大哥怕是万万想不到，她想要下手的地方，不在镇南王府。 只除掉齐凝双的大哥，或许会让她悲痛一时，可等对方二哥成为齐府家主时，一切便又回到如今这般。 这也未免太便宜了齐府，希音要的，是绝了齐府的希望和根基。 只有将齐府连根覆灭，才能让他们体会到，何为哀毁骨立，何为悲痛欲绝，何为禾黍之伤。 或许是为了彰显身后家世底蕴厚重，齐凝双得意地挽留她大哥歇息在王府。 阿月讲这些时，她正扇着冰块，说到一半，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希音看着阿月明显出神，开口问道。 阿月摇摇头，有些担忧“王妃，我们会不会暴露？” “若有那一天，我会全部担下的。”希音拍拍阿月的额头，忽然想起来“阿月，上次你告诉我中意的男子，我打听到了他。” 阿月先是惊喜扬眉，而后又害羞地低头。 “虽然出生田野，可却是骑兵，关键是他识字，以后在军队定会出人头地。” 上次阿月帮忙希音去收租时，遇到乡间恶霸调戏，幸好被过路的男子解围，阿月看到那人的腰牌，知道对方是镇南王府部下。 可时间紧迫，阿月只问出了对方的姓名。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希音捏了捏阿月的脸，脑海中浮现出小花的模样。 子时初刻，突然从北城涌起通天的灰烟，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将半个凉城点亮。 那是齐府的地方，齐凝双听见消息霎时崩溃，来不及穿外衫就跟着她大哥慌忙出府。 即使府内声音嘈杂，希音这一夜却难得好眠。 一直睡到凌晨睁眼，她才唤起偏房的阿月，让她帮忙辫发穿衣。 太阳初升，希音戴好小凤冠，穿上霞帔府，不疾不徐地坐上马车，朝齐府赶去。 到了齐府，希音伸手掀起车帘，手却在空中顿了一下。 她听到百姓议论说齐府上下主仆，未有一人逃离火海。 自己亲手谋划的惨景就在眼前，她却不忍直面外面的惨况。 够了，收起毫不值得的怜悯。 希音闭上眼提醒自己，她长舒口气后下车。 齐府大门已经全部烧成炭，牌匾也烧的只剩一半半吊在空中，空气中的灰尘还未散去。 希音掩住口鼻，朝一旁人群走去。 她已经看到失魂落魄的齐凝双，还有倒地呆滞，披头散发的齐府家主。 苍蛰和节度使也在此地，希音眼睛扫过，却在一人脸上顿住。 那人跪在苍蛰面前，瑟瑟发抖。 是她找到的纵火之人，希音没有想到苍蛰如此快就抓住了他，一时间愣在原地，脑中飞快思索应对之策。 第157章 楚风国74 “就是她！” 坐在地上的齐凝双看见希音，她站起身，右手指着她，恶狠狠道 “这人与王妃同出楚风王国，定是她们私下串联！” 苍蛰望向希音，见对方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不安也微微放下心。 他不在乎真相如何，他害怕希音先乱了阵脚。 “王爷！”齐凝双上前抱住苍蛰的胳膊，被对方厌恶甩开后，她缓缓跪下，泣不成声道“我心知您疼爱王妃，可您一定要为齐府做主啊。” 就在此时，节度使拉着一商人打扮的人上前，那人对着跪着的人言语。 听出对方所言是楚风语，希音心中震惊。 她朝前走到两人面前，这才发现她之前联系的那人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丝毫没有往日楚风暗卫的模样。 “死了”那人抓着他自己的喉咙状似十分痛苦，反复道“都已经死了。” “看！王爷！”齐凝双抓住男子，指着希音道“他所说的都是楚风语，这和王妃脱不了干系。” 看着指着自己的手指，希音皱起了眉头。 “是你放火所杀？”节度使示意商人翻译。 “不是我，他们早就死了。”那人双目涣散，回忆的十分痛苦“割喉，断手，死了。” “如今虽然是炎暑，可火不至于凭空而起吧。”节度使不解，甚至大声询问。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百姓们的议论声忽然变大。 “大人请看！” 节度使身后的官员面色仓皇地指着前方，希音见状，也转身看发生何事。 齐府上空的黑烟缓缓聚集，竟然形成了九条丝带模样，凝形不散飘在空中，像是一道诡异的符文。 “妖女！” 一直坐在地上的齐府家主忽然站起来，他指着希音，道 “这与你额间的妖记别无二致！” 希音睥睨着对方，耳边充斥百姓的吸气声，还未开口，便见他被苍蛰一脚踹到齐府烧焦的门口。 “胡言乱语？!” 苍蛰怒吼一声，侧身站在希音面前，挡住了百姓打量的目光。 齐凝双上前想要浮起齐府家主，还未接近，忽然像是被人推了一下倒地。 原本在齐府门前的人竟直接消失在众人面前。 瞬间场面安静下来，苍蛰抬着佩剑护住希音。 “是，是，狐狸！” 一个五岁女孩指着齐府上方道。 众人抬头，看见黑烟渐渐散去，一个狐狸叼着齐府家主站在屋檐。 那狐狸张口，齐府家主便从屋顶坠下。 齐凝双惊叫着朝屋内跑去。 狐狸转头，正对着众人，丝毫不惧自己已经被发现。 渐渐的，它的尾巴分离，一直到九个偌大的尾巴张开，如同水草般流动。 “是它。” 希音和苍泽同时认出，那是在潮月族，两人上山打猎时放生的狐狸。 “楚——”狐狸昂起脖子，悲鸣“风——” 狐狸竟会说话，再场的人无不愕然。 希音忽然想起，楚风国志上曾经记载过，几乎每次楚风遇见天灾人祸，总会出现一只狐狸化解危机。 传言说楚风国太祖是九尾狐仙转世。 希音走到苍蛰面前，对着九尾狐的方向，双手合十，虔诚的低头。 感谢它，报了楚风亡国之仇，解了她此时之困。 于此同时，狐狸也认出苍蛰，它抬掌掀起一阵风。 苍蛰来不及躲避，低头发现头发被削去一缕。 第159章 楚风国76 暖风三月，草长莺飞，阿月出嫁。 希音赠送的嫁妆不仅有一长街的樟木箱，还有十几间铺子和城外的庄园。 有百姓笑称，镇南王妃这不是嫁侍女，是嫁闺女。 “王妃。”临行前，阿月不舍的拉着希音的胳膊，泪水都晕花了脸上的胭脂。 “好好过日子。”希音爱怜地轻抚对方头发， “阿容。”阿月侧身对着希音身后的侍女，还未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知道啦！”阿容哭笑不得“昨夜交代了一夜，我都记住了。” 看见苍蛰带着前来娶亲的士兵走来，希音这才轻轻放下阿月的面纱。 “去吧。”希音催促“误了吉时不好。” 那士兵牵着阿月下台阶，小心翼翼如同呵护稀世珍宝。 看着郎情妾意的恋人，希音眼中浮现她穿着嫁衣步入王府的情形。 希望阿月不要如她这般，错付了真心，悔恨半生。 深夜，听闻苍蛰朝逐月居赶来，希音刚刚抬眼，阿容就会意吩咐关上院门。 “王妃在看什么？”阿容擦拭着坐凳，看着希音依偎在穿上，好奇道。 “一本杂记。”希音翻过一页，淡淡道“分析楚风如何被灭国的。” 阿容闻言，以为自己触碰了王妃的痛处，急忙低头干活。 书上分析的头头是道，什么楚风王室奢靡，失民心久矣，威远镇南两军骁勇，打的楚风军队流窜鼠逃。 心头涌上一股疼痛，希音咳嗽起来，将书合上放在一边。 一旁的阿容面露忧色，见对方卧下入世后，这才小心翼翼点上安神的熏香，正准备出去，又想起阿月交代晚上要开窗通风，并在希音床头放一摞手帕巾。 做完这一切，她才抱着盆子离开。 听见关门的声音，希音缓缓睁眼。 就着窗缝透进屋的月光，她拿起手帕，看出上面染了一团红色血迹。 想起母后离开时的场景，希音握紧了手，眼中脸上没有丝毫惊慌。 第二日希音醒来，看见窗外还未来的及收走的软塌，心知苍蛰又在外躺了一夜。 不过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多少情分可言，苍蛰如何，希音如今并不在意。 吃早膳时，阿容欲言又止，最后才说王爷请了一位归乡的太医，想要为希音号脉查看。 “不了，”希音放下碗筷“请太医回吧。” 希音话语未落，就听见屋外传来苍泽的声音 “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苍蛰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阿九“你昨夜咳嗽了一夜，几乎没有安睡一刻。” “身体如何我自己清楚，不劳王爷费心。” 希音垂眼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苍蛰拦住。 他低着头，握住希音胳膊的手臂微微颤抖，声音几乎是从喉咙中压出来 “阿音，求你。” 希音挣脱苍蛰的夹持，抬脚离开房屋。 从上次齐府着火后，她基本就住在息封安置的宅子中，昨夜是因为阿月送亲太晚，才在府中歇下。 两日后阿月回门，下午她带着夫君来到希音的住处。 见面后阿月就不住的打量希音，问着阿容两日照顾的事宜，一刻都没有停歇。 好容易坐下喝茶，忽然仆人传话说苍蛰来了。 看着阿月夫君脸上神往的神色，希音向通报之人点点头。 直到用了晚饭，才送走两人。 苍蛰心知这处宅子是希音最后的底线，他也不开口留下，只是临行前问道 “阿音，过几日我们要去巡山，你要不要一起透透气。” 机会来了，希音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脸上却不露一色。 “好。” 第158章 楚风国75 狐狸消失的时候，是凭空的。 百姓以为遇见了神灵，纷纷跪下，虔诚地磕头。 众人跪拜中，只剩下希音，苍蛰，还有节度使站着面面相望。 心知此事不会牵扯自己，希音转身穿过人群，踏上马车准备回王府。 不过离开时，恰好和苍蛰的目光对上。 仅仅一眼，希音却感觉，对方好似什么都明白。 想想又觉得确实如此，整个镇南王府，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隐瞒住他。 只不过，他就这样一直看着，从不插手，也不开口询问。 就像是知道希音要出气一般，任由她安排布局。 忽然间，希音觉得太疲惫，整个身子松弛地靠在软垫上，觉得几乎没有力气在支撑身体。 回到王府，希音就病了。 府外纷纷的流言，在镇南王苍蛰强硬手段下销声匿迹。 往日荣华富贵的齐府化为焦炭，或许其事过于灵异，不管大梁天子，还是节度使，竟然都没有开口追查。 天灾人祸，这就是陛下给的定义。 齐凝双的变化却很奇怪，开始时对所有事都兴致缺缺，可在在希音生病的两月中，又像是找到了寄托般，开始处处针对。 看着齐凝双的小动作，若是以前，希音还会觉得兴致盎然。 可如今却只是觉得乏了。 她不想计较了。 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剩下的人，她也无法计较了。 希音开始着手准备阿月的嫁妆，甚至打算将自己名下的铺子全部交给她。 岳青生了一个男孩，那天希音在外守了一夜，直到听见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心中担子又轻松几许。 转眼就是寒冬，希音如往常般在岳青屋中待到月上梢头，才不舍地离开。 还未走到院中，天空就飘起白色絮状雪花。 她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在掌心化成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却又飞快的散去。 阿月见希音的披风有些松，上前替她重新系紧，感叹道 “凉城已经十年未曾落雪了。” 是吗？希音抬起手，对着满天飞舞的雪花。 她曾以为，自己第一次看到落雪，会飞奔，会欢呼，会惊叹。 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安静的站在院中，任由阿月举起伞遮挡，心中的半分好奇和欢喜转瞬即逝。 真的很冷，触碰到栏杆上的积雪，指尖传来刺骨的痛。 快到院中，主仆两人看见站在院门口的苍蛰。 对方一身劲装，衣襟已经被雪水浸湿。 希音当做看不见，推开院门。 “王爷”阿月合上伞，低头行礼后跟在希音身后。 “阿音。” 苍蛰唤住希音，却没有想到对方真的停下，一时间千言万语，千思万绪都堵在口中，什么都说不出。 “王爷说的没错。” 希音仰头看着天空，苍蛰看着她的侧脸，冷清，遗世独立。 苍蛰心中涌起一股害怕，好像对方就要消失般。 他伸手想要抓住对方，却在碰到她手背后缩回，只能捏着她的衣角。 阿音，对不起，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阿音，我只有这一世，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阿音，我们一起离开，不再理会朝堂和立场好不好？ 所有的话在口中千回百转，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出。 不想再惹恼她，不想再被她厌恶，不想离她越来越远。 希音不知苍蛰一旁的心理活动，她想起来多年前，她好奇地闻苍蛰雪为何物时，对方的回答。 几乎同时，她和记忆中的声音一同开口： “下雪，是很冷的。” 说完，希音转身朝屋内走去，走到长廊的尽头，她还是没有忍住回头。 苍蛰孤零零的站在门口，他背着双手，看见希音回头，眼中闪起光亮。 还有最后一步了，希音藏在披风中的手握成拳头。 成与不成，她与苍蛰这世的缘分，终是尽了。 第159章 楚风国76 暖风三月，草长莺飞，阿月出嫁。 希音赠送的嫁妆不仅有一长街的樟木箱，还有十几间铺子和城外的庄园。 有百姓笑称，镇南王妃这不是嫁侍女，是嫁闺女。 “王妃。”临行前，阿月不舍的拉着希音的胳膊，泪水都晕花了脸上的胭脂。 “好好过日子。”希音爱怜地轻抚对方头发， “阿容。”阿月侧身对着希音身后的侍女，还未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知道啦！”阿容哭笑不得“昨夜交代了一夜，我都记住了。” 看见苍蛰带着前来娶亲的士兵走来，希音这才轻轻放下阿月的面纱。 “去吧。”希音催促“误了吉时不好。” 那士兵牵着阿月下台阶，小心翼翼如同呵护稀世珍宝。 看着郎情妾意的恋人，希音眼中浮现她穿着嫁衣步入王府的情形。 希望阿月不要如她这般，错付了真心，悔恨半生。 深夜，听闻苍蛰朝逐月居赶来，希音刚刚抬眼，阿容就会意吩咐关上院门。 “王妃在看什么？”阿容擦拭着坐凳，看着希音依偎在穿上，好奇道。 “一本杂记。”希音翻过一页，淡淡道“分析楚风如何被灭国的。” 阿容闻言，以为自己触碰了王妃的痛处，急忙低头干活。 书上分析的头头是道，什么楚风王室奢靡，失民心久矣，威远镇南两军骁勇，打的楚风军队流窜鼠逃。 心头涌上一股疼痛，希音咳嗽起来，将书合上放在一边。 一旁的阿容面露忧色，见对方卧下入世后，这才小心翼翼点上安神的熏香，正准备出去，又想起阿月交代晚上要开窗通风，并在希音床头放一摞手帕巾。 做完这一切，她才抱着盆子离开。 听见关门的声音，希音缓缓睁眼。 就着窗缝透进屋的月光，她拿起手帕，看出上面染了一团红色血迹。 想起母后离开时的场景，希音握紧了手，眼中脸上没有丝毫惊慌。 第二日希音醒来，看见窗外还未来的及收走的软塌，心知苍蛰又在外躺了一夜。 不过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多少情分可言，苍蛰如何，希音如今并不在意。 吃早膳时，阿容欲言又止，最后才说王爷请了一位归乡的太医，想要为希音号脉查看。 “不了，”希音放下碗筷“请太医回吧。” 希音话语未落，就听见屋外传来苍泽的声音 “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苍蛰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阿九“你昨夜咳嗽了一夜，几乎没有安睡一刻。” “身体如何我自己清楚，不劳王爷费心。” 希音垂眼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苍蛰拦住。 他低着头，握住希音胳膊的手臂微微颤抖，声音几乎是从喉咙中压出来 “阿音，求你。” 希音挣脱苍蛰的夹持，抬脚离开房屋。 从上次齐府着火后，她基本就住在息封安置的宅子中，昨夜是因为阿月送亲太晚，才在府中歇下。 两日后阿月回门，下午她带着夫君来到希音的住处。 见面后阿月就不住的打量希音，问着阿容两日照顾的事宜，一刻都没有停歇。 好容易坐下喝茶，忽然仆人传话说苍蛰来了。 看着阿月夫君脸上神往的神色，希音向通报之人点点头。 直到用了晚饭，才送走两人。 苍蛰心知这处宅子是希音最后的底线，他也不开口留下，只是临行前问道 “阿音，过几日我们要去巡山，你要不要一起透透气。” 机会来了，希音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脸上却不露一色。 “好。” 第160章 楚风国77 虞山的西南处，有一雪山，因为常年覆雪，所以得名。 一路以来，希音已经看出，此次行军，主要领导并不是苍蛰，而是那位节度使大人。 脚底传来咯吱咯吱的雪粒挤压声，希音低头发现，昨夜苍蛰给自己的兽皮靴上已经沾满了雪。 “早就答应你来看雪山，没想到今日才应诺。” 一旁的苍蛰抬手指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峰，道“看，那就是雪山最高的山峰。” 希音抬头看了一眼，兴致缺缺地低头继续朝前行走。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苍蛰发现希音情绪不高，他拉着希音上马，朝一处山坡奔去。 郁结于心，忧虑过重。 这是在院中和希音打过照面后，太医的批语。 所以苍蛰带着希音离开凉城，希望在雪山能够让她开心些。 苍蛰带着希音一直来到山坡最高处才停下。 他扶着希音下马，从马上卸下一块木板，率先坐在上面，对希音伸出手，笑道“来？” 希音摇摇头，却被苍泽如同小孩子一般拉扯过去。 就这样被对方圈入怀里，苍蛰将希音双脚放在板子上，伸手搂住对方，大笑道 “走喽！” “啊！” 迎面风太凌冽，希音忍不住大叫，过一会才敢睁眼。 苍蛰操纵着木板，两人灵活地穿梭在树林间。 被木板割开的雪面飞出雪粒，溅在希音嘴唇上，希音抿了抿，觉得好像有丝甜味。 身后的苍蛰大笑着，很少见到他如此外露情绪的模样。 希音抱着膝盖，刚刚挂起的笑意消失，再次陷入了沉思。 两旁飞速闪过的景象，让她想起来这一生。 和苍蛰的初遇，还有在楚风国的决裂。 两人一直滑到谷底，木板磕在一个突出的石块上，苍蛰没有控制住速度，他和希音纷纷摔了出去。 他双手抱着希音，自己后背摔地，算是护住了身上的人。 希音想要起身，却一个蹒跚，倒在了苍蛰身边。 天空湛蓝，空气清香，希音被入眼的纯净吸引，一时间都忘记起身。 一旁的苍蛰握住了希音的右手，即使对方挣扎也固执地不肯放开，缓缓道： “我母亲是镇南王的侍女，我出生后，就被送到镇南王暗卫中。” “雪山是我们训练的地方，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我们年龄很小，却都双手沾满了血，有些是敌人的，有些不是。” 苍蛰扭头，看着还在望天的希音，轻声道 “阿音，对我而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有活着，才有转机。” 希音扭头，看出苍泽还要说什么，却不想再听下去，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沫。 袖口中藏着的匕首打在手臂上，希音愣住了。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握住匕首柄，犹豫了一刻，拔开，转身刺入苍泽的腹部。 苍泽闷哼一声，温热的血溅出，打在希音手背上。 希音抬头，看见苍蛰的眼神。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怨恨。 “阿音，对不起。”苍蛰笑着，他抬手捧着希音的脸，言语间竟然带着些宠溺“能不能，开心些？快乐些？不要再想着……” 苍蛰还未说完，希音双手松开匕首。 她坐在地上，看着满手的血，闭上眼痛苦的呜咽。 她没有释然，还在挣扎。 这算是报仇了吗？为何她还如此痛苦？ 这就是结束吗？为何她还是想流泪？ 心中如同千针扎入，她不住用双手敲打着胸口，喘着大气。 片刻之后，希音终于稍稍平复呼吸，看着前方的苍蛰躺血泊中，多年来郁结在心口的结打开，她指甲划破衣服，嚎嚎大哭。 “王妃？！”身后传来节度使的声音，对方上前，看见面前发生何事，惊呼道 “王爷！” 第161章 楚风国78 面对节度使，希音供认不讳。 是她杀了苍蛰，还有，半年前设计烧了齐府。 一时间军中震怒，为他们的主帅苍蛰，还有曾经并肩的齐府弟兄。 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保护希音，节度使叹气将希音关入牢中，并让阿九照看。 深夜，阿九已经是第五次进来。 他脸上还是愁云密布，希音便知道，苍蛰仍未脱离危险。 阿九坐在牢前，他手中捏着枯草，背对着希音。 “王妃，您真的如此恨王爷吗？” 许久，他开口问道，显然他也没有打算能有回答，继续道： “梁帝怀疑你的身份，要王爷废妃另立，压你入京。王爷让步威远军，这才保住了你。” “百年来独立凉城的镇南王府，就在去年被节度使夺取政权，王爷在人前受了多少非议和诋毁，王妃您又知道多少？” “还有楚风战事，王爷暗下布局，若非庆国公插手，楚风王室都可安然回到潮月。” 听到这里，一直闭眼的希音睁开眼睛，她上前蹲下，右手扣住阿九的肩膀，反问道： “你说什么？” “楚风二皇子和小皇子并未死去，一路奔波逃脱庆国公追捕，直到今年秋才回到潮月。” 二哥和六弟还活着！ 希音跪在地上，被这个消息砸中，她还有些恍惚。 就像是久渴的人遇见了甘霖，开始是尝不出味道的。 阿九叹口气，他站起来道 “王妃，王爷为你做的，不及我说的十分之一；他为你放弃的，也不及你以为的十分之一。” 看着阿九离开，希音这才反应过来，她开口想要喊住对方，却还是放弃了。 足够了，希音靠在围栏上，抬头看着帐外的星空。 临死之前，得到这个消息，她已经欣喜若狂了。 “咳咳” 肺部传来疼痛，白日的寒气这时涌上，希音口中一片腥甜，下意识的捂嘴咳起来。 看着手心中的血，希音瘫在地上，眼中嘴角却带着笑意。 二哥六弟，你们在潮月，这是我两年来，听到最好的消息。 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即使快要死去。 第二日清晨，希音被阳光刺的睁开眼，从账外士兵的口中，她知道苍蛰已经清醒了。 有人前来领她，说是苍蛰要见她一面。 希音并不认识那位士兵，但还是跟着，直到上了马车，她才发现不对劲。 开口想要呼救，却被一人捂住嘴巴，希音这才认出这人是齐府的家主，齐凝双的哥哥。 发现她不见了，苍蛰回来找她吗？ 希音摇头苦笑，应该不会了吧，那一刺，算是断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行了大概几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 希音被拽下，被那人扯着走在雪中，如此又过了一炷香时间。 看着眼前的雪峰，希音认出这就是苍蛰所说的雪山最高峰。 “在这里，我们齐府设计镇南王的所有‘蛰’死于此地。” 那人笑着，得意地指着上空，道 “雪崩，雪哗啦啦流下，像是江河一般，将他们全部淹没。” 希音皱着眉头，她手腕被对方用麻绳绑着，勒出了血痕也没有挣脱开。 “苍蛰那家伙被我们救出，可得志后竟然将我父亲，叔伯都困在冰窖冻死报复。”他咬着牙，狠狠的说“那时我就知道，这个白眼狼，留不得。” 说完，他望着希音，脸上推着笑，显得十分丧心病狂。 “可若我动他，我妹妹的下半生如何过？且我看明白了，你要是死了，比杀了苍蛰更能让他感到痛苦揪心。” 说完，他便将希音手上麻绳的一端绑在山崖的石头上，浇上冷水后，他骑着马车离开。 四周入目全是白色，一个时辰后希音精疲力尽的靠在石头上，仿佛看见了有几个黑点朝这里移动，片刻后又觉得是自己错觉。 第162章 楚风国 79 看着雪地上留下的一道血痕，希音转身，面对轰轰倒下的雪坡闭眼。 几乎是被雪埋下的一瞬，希音额间彼岸花的胎记散去，她周身泛起金光，手心中升起莹白色的光芒。 光芒消逝，元神归位，仙脉再启。 过往三世，全部浮在脑海中，历历在目。 她手腕交错合十，即刻粉碎麻绳，捏诀召唤出鎏虹剑，冲出层层雪堆。 眼看雪崩即将掩埋住苍蛰等人，希音空中查看，预估若不阻拦，雪山下驻扎的军营怕是都会被埋葬。 那是近万人命，更别说山间无数生灵。 希音没有犹豫，她想明白这点，急忙飞身挡在苍蛰等人身前。 一手执剑，一手捏诀，巨大的光幕腾空升起，挡住了滚滚而下的积雪。 雪还在源源不断的升高，希音将剑插于阵法中维持，起身飞置半空，看着已经几十人高的雪墙，几乎快越过光幕。 她右手翻天，聚积仙力，左手覆地，勾画符诀。 此符依托仙尊令，可召唤方圆十几里的地仙和散仙。 不过眨眼间，就见二十一人依次出现在光幕下方。 符诀散尽，希音收回左手，勾住右手旋转手腕，置于右肩前，高声道 “众仙听令！” 二十一人皆面对希音，右手执仙器，恭敬俯身： “末仙谨遵仙尊令！” 希音加大了仙力，望着那座最高的山峰，心中下定决心，命令道 “平山！化雪！护山间身后数万生灵！” “诺！” 众仙接令，开始捏符施法，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堆积的雪已经化到两人高。 希音看着那座雪山，心知若是平山，实属坏地破运之举。 若普通仙人做了，怕会有反噬，以后修为难以长进。 只是，这雪山中葬了多少人命，她不能视而不见。 凡间所有天地都是盘古大帝的血肉之躯，作为盘古后人，希音情愿自己承受反噬。 她收回鎏虹剑，飞身至雪山前，开始御剑布阵。 “快看，是九落星回剑阵！” 一位修道之人看见阵法，惊叹道 “这可是灵宝天尊亲传弟子才会的剑阵，幸之一见啊。” 苍蛰众人闻言抬头，看见雪山上空出现圆形的符诀，九把巨剑定在上空，从符诀中飞出剑形的利器插入山体上。 巨剑压着符诀，不断的朝山头挤压。 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听到“轰”的一声。 石屑和飞雪飞舞，等它们纷纷落下，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高耸的山峰，真的被夷为平地。 第163章 重回天庭 等地仙和散仙退去，希音这才转身面对苍蛰等人。 所有人中，只有苍蛰的神情算是平静。 他身上只穿着白色内衫，腹部的伤口还未愈合，血液洇开，加上落雪浸湿，成了一团粉色。 弯着腰站在雪中，平静的望着希音，像是早就预见了此刻。 希音忽然想起，苍蛰曾问她可否相信神仙，曾恳求她离开后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 原来，他早就知道。 可看他的模样，怕是并不知晓他也是战神转世。 希音也不打算告诉对方。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希音忽然发现，苍蛰人世间年龄不过才三十，可鬓间已有了白发，比曾经的战神苍泽要苍老许多。 苍蛰看着面前这位女子，虽然穿着和阿音一模一样的衣服，眼中的神采与阿音却无半分相同。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十分熟悉，心中的疼惜和喜爱半分没有减少。 庆幸的是，他刚刚听见，那些同样施仙术的人称呼她为，仙尊。 想起那些仙人尊敬和追崇的目光，推测希音在仙界地位不低。 如此，也不用担心她回去会受委屈了。 毕竟与他这样的凡人纠缠，算不上是件幸事。 “阿音，”苍蛰脸上挤出一抹笑，艰难道“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想到苍蛰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希音叹口气，上前捏诀，止住对方还流着血的伤口。 同时，她捏诀召唤星罗珠，不过一会儿，一个荷包出现在手上。 希音收起荷包，无意发现苍蛰眼中决绝的神色，她叹口气，唤道： “苍蛰。” 苍蛰闻言抬头，眼中露出点点星光，带着期盼。 “你阳寿未尽，若是自行了断，怕是会成为我修行路上的恶因。” 希音收回鎏虹剑，抬手指着他身后的阿九和将士，一字一句道 “就算为了他们，你也要活下去。” 苍蛰愣住了，半晌后，他苦笑着问 “这就是你的要求吗？让我独活于世，孤寂终老。” 没有想到苍蛰会这样理解，希音愣了半刻才点头，道 “是。” “好。”苍蛰抬头望着希音，嘴角勾出一抹笑，希音看不出其中含义。 “只要是你开口的，我都答应。”苍蛰恳求“阿音，我可不可以，也自私的求你一件事？” “不要，忘记我” 苍蛰中间停顿太长，究竟是忘记，还是不忘记，他身后的众人不太明白。 希音却听懂了，对方语气中间夹着一丝苦笑，苍蛰是在求她忘记他。 那个无数次与她抵额低语，要求记着他的男子，竟改变了初衷。 希音扭头看着远处的天空，眼眶有些酸涩，终是什么也没有回应离开。 紫微宫，天机阁。 司命已经被困在此处思过一个多月了，他无聊的趴在水池边，拨着仙泉，扭头看着池中心已经毫无反应的天机镜唉声叹气。 “我说为何不见你人，原来是被囚在此处。” 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司命惊喜地跳起来，几乎忘记了门口的结界，扑上去又被反弹到地上。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却无比开心道 “仙尊大人，你回来啦！” “托你的福。” 希音背手冷笑着，看到司命站起，才破开结界，调出鎏虹剑指着司命，一字一句道 “来找你算账。” “仙尊！”司命见状，扭头绕着水池跑，躲开希音的剑锋，哀嚎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一回来就被天帝收去封运笔了！” 什么？希音愣住。 司命没有刹住脚，直接撞到希音后背，被反弹到水池中。 天哪，自从见到希音，他的屁股已经摔成无数瓣了！ 看着落汤鸡般的司命，希音追问 “也就是说，我前一世和上一世，都是天帝所书？” 看见司命点头，希音脸色黑了下来。 天帝老儿真是可恶无耻之极。 好友背叛，亲朋逝去，他竟以入凡历世之名让自己再经历一遭！ 那死去的阿伊，小花，息彪，还有在楚风那场战役中逝去的无数人。 究竟是因为命数如此？还是成为了天帝为了报复她，而无辜牺牲的生命！ 如此随意摆弄他人命运的天帝，有何脸面继续若无其事的端坐在九霄殿上！ 希音想到此处，心中已经怒火滔天，她捏紧了鎏虹剑，转身离开。 看着希音的背影，司命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急忙从水池爬出来，追到门口却被结界挡住，只能高声问道 “仙尊大人，冷静！你，你去哪儿啊！” 半晌后，传来希音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紫微宫， “凌霄殿！” 第164章 凌霄宝殿对峙 刚离开紫微宫，就见数十天兵追来。 希音心中冷笑，她不过吼了一声，天帝就按捺不住想要先下手为强了。 如此，她也不会在顾恋任何情分了。 毕竟，其母常羲是伏羲族人，天帝身上，也流着几分上古的血脉。 希音调出鎏虹剑，都未捏符布阵，就将那些天兵就打散，甚至坠入云端。 去南天门的路上，她已经同三批天兵交手。 但她并不恋战，困住对方后就收手离开。 祥云笼罩的南天门下，潜伏了近百将士，为首的是天佑元帅。 这是他第一次带领天兵天将同仙尊品阶的仙人对抗，下手轻重如何，天佑心中还没有定夺。 上古百族如今虽然式微，但并不是可以完全忽略的势力。 天帝虽然怒气冲冲让他压下希音，可对方仙尊品阶在身，他一元帅，实在无理也无法完全下死手对付。 再加上他女儿凝双在凡界与希音仙尊和苍泽战神的纠葛。 天佑元帅现在觉得他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脑壳还剧痛。 看着希音离南天门越来越近，天佑想起对方几次和苍泽的交手情形。 她的修为实力应该不及苍泽战神。 “传令下去，千万别伤到希音仙尊。” 天佑决定还是按陈勾大帝的吩咐，想着将希音拖在南天门外就好。 他并不知道，此刻希音心中怒火焚烧，是何等的愤恨。 屈屈天佑，还是一个有所顾忌的天帅，未必拖得住她。 还未到达南天门，希音便发现异样。 她率先布下‘九落星回剑阵’，将埋伏的将士全部压制在阵法中。 剩下天兵组成的防线，被一把鎏虹剑穿过，刺破了阵型。 被击散的天兵来不及再次布阵，希音逮着空，踏入南天门。 一旁的天佑元帅见状，暗叹对方动作利落干净，同时动身追上，打算拦住对方。 他先是拿着双锏布符诀刺破希音布下的剑阵，随后上前截住仍在飞窜的鎏虹剑。 两仙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激起的气流向四周扩散，甚至将南天门前摆放的迎仙玉柱削断。 天兵见状纷纷趴下，还有几位反应不及被打出南天门。 天佑元帅扭头，发现希音已经走到南天门外的广场，踏上台阶，就是凌霄宝殿了。 时刻紧急，他来不及顾虑，丢开一锏朝希音劈去，另一锏向鎏虹剑剑柄滚动准备压下它。 只要制住仙器，拦下希音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天佑心想，即使因此误伤了仙尊，南天门外早就溃不成军的天兵，也足以成为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就在一锏即将击在希音后背时，希音抬手，鎏虹剑霎时出现在她手上。 只见她利落得转身，格挡住了这一锏的攻击。 甚至借势转了一圈，牵引那一锏，让它插入身后的台阶上。 看见天佑已经追上，希音没有给他机会，就着剑气再横划一道，乘对方躲避时，一手提剑布阵，一手捏诀造符。 剑阵诀符齐齐落下，将天佑被她困在了三步之外。 看着希音提剑转身的背影，天佑元帅忽然记起。 整个天界中，能同时一手布剑阵，一手捏符诀的仅有两人。 除了被逐出洪荒的伏羲族族长太束，也只有面前这位仙尊了。 只是盘古孤女的身份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所有人几乎都忘记她还是灵宝天尊的亲传弟子，最为得意和喜欢的弟子。 看着希音进入凌霄宝殿，天佑元帅摇头苦笑。 天帝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刚刚看见希音仙尊的脸色，在加上她的脾性。 不难推测，天帝与她之间，将有一场交锋。 希音步入凌霄殿，看着殿中正襟危坐的仙官，还有站在天帝前，防备谨慎的四大天将。 她越过众仙，挺腰站在殿中，右手执着鎏虹剑，率先开口问道 “天帝如此兴师动众，可是心虚？” “本帝，何虚之有？”天帝站起，面色微沉，声音隐含着怒气，训斥道： “你平山化雪，改了数千人的命数。此乃大忌，你公然违逆，还敢再此质问？！” 希音丝毫不惧，她昂头冷笑，反问 “这么说，天帝是承认了。” 她抬剑指天，高声道： “封运笔，乃老祖赐予司命星君之物，为了是仙家红尘问道。你身为天帝，不知敬重，竟然把它作为你惩罚众仙的手段； 司命不愿受你摆布，你就夺其笔，囚其身。甚至不知廉耻的以它为线，让所有入凡的仙人成为你的提线木偶。” 希音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最后她移剑指着天帝，一字一句道： “你满口规矩，以天规束缚他人，可你却丝毫不守其法，漠视其律。 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希音的话让在场的仙人均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见天帝怒拍桌子，他抬手指着希音，一幅朽木难雕的模样，呵责： “让你入凡历世就是为了让你学会收敛，如今看全是徒劳！” “收敛？”希音冷笑着，她收起鎏虹剑，抬手指着殿外，质问 “那些无辜凡人的性命，就是天帝让我学会收敛的手段吗？！” “一派胡言！” 天帝终于动怒，拂去案桌上的杂物，甚至可以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于此同时，希音同样高声道 “那你可知，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儿女！也有所爱之人！亦有爱他之人！” 她的双眼已经通红，右手食指狠狠指着对方，道 “就因为你别有所图的惩罚！甚至刻意的一句描述！ 他们的一切，都失去了，没有了。” 再场的仙人许多都是人仙，他们听到这里，心中动容，可碍于天帝威严，只是低头沉默。 “帝俊大帝归墟前，曾说天帝之位，当心怀众生，慈悲闵怀之人担当。如今你满口诳语，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应当退位让贤。” 希音说完这句话，整个凌霄殿都安静了，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天帝闻言，怒极反笑，他指着希音，一直一句道 “你历世不知悔改，以恶念度他人之意，不顾天规直闯凌霄宝殿，甚至妄图以巧言诡辩迷惑众位仙家。” 希音嗤笑一声，听着天帝按在她身上的罪名，只是不知今日又会用何种手段惩罚她。 她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心中还抱着一念期待，以为天帝会幡然悔悟。 现在看来，之前的都是奢望。 如今，她对这个天庭，完完全全，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第165章 弃仙！ 天帝身旁的仙官拿着尚未干墨的册子宣读： “希音仙尊所做作为已经无法在天庭表率，念在盘古一族为天庭立下的功勋，就收回仙尊令，待有改观后，再赐回。” 天上地下，有仙尊令的仙人，不过十几位。 这不仅代表法力修为，更是折射身后势力和尊崇的地位。 毫无底蕴的人仙不管修炼的如何厉害，都无法获得仙尊令，只能以门派聚集得到些话语权。 有仙人同情的望着希音，觉得对方如此闹了一通，虽然直抒胸臆，可结果却十分不值得。 天帝挥手，他坐下的四位天将上前围住希音。 希音后退一步捏诀，莹白的椭圆玉石在她掌心浮起，上面刻着‘仙尊’两字，发散着金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尊令。 看着这块被众仙赋予莫高意义的玉石，希音抬头直视天帝眼睛，道： “这块仙尊令乃帝俊大帝所赐，它的归宿，也不是你禺号可以左右决定的。” 禺号，帝俊之子，如今天帝。 见希音直呼天帝名讳，众人心中虽觉不妥，可今日对方出格之事做了太多，他们也没有觉得奇怪。 只不过，希音接下来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诧，甚至大家同时捂住嘴巴，以免下意识的惊呼传入天帝耳中。 只见希音五指弯曲，将仙尊令抛掷空中，随后调出鎏虹剑直刺空中，剑刃指着坠落的仙尊令。 触碰的一刹，那块莹白色的玉石，像是绽放的烟花般，碎成粉末飘在空中。 仙尊令乃上古玉石所造，并非易碎之物。 众人反应过来，这是希音仙尊亲手毁了仙尊令。 “禺号你记住，是我！” 希音看着瞠目结舌的天帝，声音之高，几乎冲破凌霄殿顶，传入九天。 她一字一句，像是宣告： “上古一脉，盘古族，风氏希音，舍弃了这仙尊之位。” 天帝看着希音拂袖离去的背影，右手指着对方，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见天帝同样怒斥离开，一直在凌霄宝殿中闭气的仙人才敢长吁一声。 看着满地的白末，一人摇头道： “她疯了吗？这仙尊令是多少仙人求之不得的，她就这样一剑毁了？“ “她并不在乎。” 这人闻言转身，发现竟是应龙族族长——应明，他慌忙行礼，再次请教： “还请仙君明言。” “她保留着仙尊令，不过是为了盘古族和仙族的情谊。如今盘古族灭，她与天帝撕破脸，这仙尊令，也就没有必要留下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块仙尊令，在她眼中，毫无价值。” 应明边走边说，到凌霄殿门前，恰好看见希音离开南天门的背影。 身形如同悬崖兰花，孤独遗世，却又向上蓬勃。 即使他已经看过无数次，可每次仍会陷进去，移不开目光。 虽在凡间有一世的情谊，可应龙族与上古百族的纠葛和宿怨已有数万年。 其中的误会纠缠，岂是他能轻易解开的？ 取舍为难，还不如让希音以为，司明知只是一位凡人。 应明很早就想通这点，所以他只是看着希音背影消失，这才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朝南天门走去。 希音离开南天门后，来到玉清府想要拜见九叔。 却被护法的童子拦住，说长生大帝正在闭关。 希音徘徊一圈，最后坐在玉清府门前，包着双臂，看着月宫。 人世间走了三世，有些事情，她恍惚有些明白。 阿爹时常对她强调：‘阿音，你九叔已成圣，万万不可以盘古血脉要挟为难。’ 神妖大战时，九叔并非完全置身度外，很有可能，正在闭关的他并不知晓此事。 所以出关够，他才会慌忙把她从东海接回，甚至直接安置在玉清府中。 就因此事，圣人长生大帝盘古后人的身份，又被众仙重新知晓。 太上无情，长生大帝如此牵挂族人，如何得道？ 从此，不管九叔再如何清心求道，总会被怀疑试探。 听他传道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只有上古一脉的后人。 回忆至此，希音起身离开，找回家人这件事，她决意不能再让九叔牵涉其中。 还未走出外院，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希音急忙躲在院中的桂树后。 是九叔！ 希音认出，踏出半步的脚又收回，按下了心中激动，透过叶间缝隙悄悄打量。 “人呢？”长生大帝转身，问跟他出来的童子。 “哪儿去了？刚刚还在呢。”童子歪着脖子，不解地挠挠头。 长生大帝捏诀准备探查，却看见桂树旁露出的裙摆。 是阿音喜欢的缃色。 收回符诀，长生大帝淡淡的对童子说： “下回若是见她，即使我再闭关，也要告知我。” “诺。”童子行礼后不解的问“大帝，我看那女子毫无仙阶，大帝为何如此紧张？” 没有仙阶？长生大帝愣住了，片刻后他就释怀了。 不过虚名罢了，即使希音什么没有，她也是盘古族最宝贝的那个。 “大帝？”童子又唤了一声。 长生大帝望着桂树的方向，回答：“天上地下，她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 看着玉清府关上门，希音这才从桂树后走出。 九叔刚刚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希音抬头，不想让眼中的泪水落下。 想起对方曾经劝说自己不要沉溺其中，早日走出苦境。 如今看来，除了她，怕是还有一人，在其中苦苦挣扎。 希音准备离开天界，经过紫微宫时，看见其中天机阁处冒出滚滚浓烟。 想起司命还被困在其中，希音急忙转身回去。 还未到天机阁，就看见脸上被熏成黑炭，不住咳嗽的司命朝自己这个方向跑来。 “你这是？”希音拉住对方。 “我”司命指着自己，喘了两口气，语气有些骄傲“烧了天机阁。” 什么？可能希音脸上的神色过于震惊，司命追加了一句解释： “我发现那结界怕火，便把满阁的天书点燃，终于跑出来了。” 说着他叉腰深吸一口气，大嚷一声： “自在的感觉，真好！” 难得见司命硬气一回，熟悉的不靠谱举止让希音放心准备离开。 “仙尊，能不能帮帮忙！” 她无奈低头，看着可怜巴巴抱着自己小腿乞求的司命。 看来刚刚全是错觉，司命这人，如从前一样的，怂。 第167章 地府无涯2 泪水流下浸湿荷包，荷包竟然散发出光亮，小七拿出手链，发现星罗珠上露出点点星光。 看着躺在荷包上的手链，小七眼睛润润的望向希音。 “星罗珠内的七苦在融合。” 希音解释道，她伸手想要去拿起，却是怎么也提不起来。 一旁的小七见状，抬手尝试，轻轻松松的勾起。 这是为何？希音皱起眉头，每次她的指尖离星罗珠一寸之距时，手链都会后退。 小七想起孟婆规上说起，有一明珠，可以盛人世七苦，七苦交融后，只能被忘情绝爱之人拿起。 听见小七解释，希音低头盯着手掌，片刻后转身朝奈何桥跑去。 她好不容易走到走到这一步，经历天帝那般折辱，就是为了可以再见家人。 别说忘情绝爱，就是要她的全部修为和性命，她都毫不犹疑， 凡人饮用孟婆汤，就是被稀释百倍的忘川水，便可忘记前尘往事。 那仙人直接饮用忘川河中的水呢？ 忘记人世经历的一切，是否就可以忘情绝爱？ 希音跑至忘川河畔，蹲下用双手为瓢，端起一抔水饮下。 苦涩之极，灼伤心扉。 希音闭眼，甚至直接低头趴置河面，大口的咽下忘川河水。 “希音姐姐！”小七跟着跑来，见状急忙将她推开，惊呼道“你这是干什么？” 得知希音的打算，小七无奈，见对方神情迫切，这才说出孟婆规制汤篇的一句禁语。 忘川水，只能洗去凡人的记忆。 能让仙人忘情的，在忘川之源，无涯之地。 “只是没有人知道，无涯之地在何处。”小七安慰的拍拍希音的肩膀，将星罗珠装回荷包，重新系在对方腰上。 希音站起来，取出那个海螺项链，将它套在小七脖子上。 片刻后，她扭头凝神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忘川河，轻声道 “小七，谢谢你。” 不知为何希音要向她道谢，小七怔怔地看着对方，见对方行礼拜别后急忙回礼。 希音出了地府，便朝北方走去。 那里有十里魂洲，埋葬着撑不过黄泉路的幽魂。 那些幽魂之所以聚集于此，是为了能够投入忘川河水，等漂流到了奈何桥，乘机上岸再世为人。 不过九里，她就再次来到忘川河畔。 背对着地府，与忘川河流向相逆，希音朝北方走着，她想着忘川之源乃是无涯之地。 那只要一直走，走到源头，便到了。 渐渐的雾起，甚至浓郁到看不清脚底，希音几次被绊倒在地上。 胳膊，后背上摔得全是血痕，希音辨别不了方向，只能时不时的伸手探查忘川河水的流向。 这里的恶灵比地府的多，希音手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浓雾渐渐散去，她终于来到一个山峰下，山峰高耸，状似狼牙。 她就站在山地，她进一寸，山退一寸，她进一尺，山退一尺。 已经很累了，可仍然像是海市蜃楼无法靠近，希音无力站在原地。 胳膊上的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从中开出一朵类似彼岸花模样的花朵。 只不过更加妖冶，叶带利齿，花瓣倒钩。 原来如此，希音顿时明白，她脱下鞋子，赤脚行走，脚底被石头割破，流出的血养出朵朵红花。 果然，山不动了。 仙界同样有无涯的传说。 这是一位被爱人所伤的仙尊自殇之地，归墟前因为太过伤心，所以剥离元神立一阵法。 仙尊其名为无涯，所以此地被称为无涯。 他舍去的情爱变为花叶，遇血而生，枯老无果。 只不过，无涯阵法启动结果并不是让人忘情绝爱，而是湮灭仙身。 所以希音听到孟婆规中关于无涯的描述，心头虽然诧异，却相信此番说法。 如今天庭中的传说，大多是为了控制仙人的谎言。 希音已经看破这点，所以才会坚定不移地沿着忘川河走下去。 到了无涯顶峰，希音回头，看着满山遍野绽放的鲜红花朵，他们迎风飘扬，就像负伤累累之人留下的血泪。 面方有一石板，希音看着上面刻画的符诀，提裙坐下，手腕相勾，食指与无名指相触，开始念符捏诀。 于此同时，经过奈何桥的忘川水开始沸腾起来，里面的幽魂暴躁不安地跳跃，想要到岸上，似在躲避什么。 孟婆庄出动全部孟婆，守着奈何桥和望乡台。 星罗珠从希音荷包中飞出，悬浮在希音眼前，它绽放的光芒越来越大。 耳边仿佛还有阿爹的呼喊，希音闭上眼，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分神。 因为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她手势变换地越发快，嘴角溢出一丝血，此刻全凭着下意识调动全部的仙力捏诀。 终于，就在星罗珠撑不住破碎的一刻，符成！ 希音睁眼，看着已经已经融成玉环状，自动套在自己手腕上的星罗珠。 指尖刚刚触碰到，一股冷气顺着进入体内，希音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顷刻间天旋地转，无涯开始剧烈抖动。 希音刚刚站起，她面前的石板就炸裂开，像是结界破碎，忘川之源在下方倏然出现。 河水汹汹，如哭诉，如怒吼，像是无数个妖怪张大了嘴巴，等着她掉下。 她捏诀挣扎，却发现自己仙脉被封，已经使不出丝毫仙力，只能被拉着坠落。 坠入忘川时，她仿佛看见苍泽站在盘古山的情形，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在下苍泽，东海苍龙族太子，是你的夫君。” “阿音，天地共鉴，洪荒为证，你是我的妻。” “阿音，你还是怨我。” 最后是轻声低语，如同乞求一般“阿音，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光影消散，希音发现，空中浮动着水珠，晶莹剔透，没有忘川之水那般浑浊。 半晌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泪水。 还没有坠入忘川吗？希音闭上眼，双手张开，已经不再害怕。 “苍泽，对不起。”就在希音坠入水中，她才喃喃道。 对不起，我还是，忘记了你。 希音坠入忘川，忘川河将其压至河底。 河水霎时暴涨，地府奈何桥处无数幽魂乘机上岸，分喝一碗孟婆汤便去投胎。 孟婆们阻拦不及，直到地府派兵，才算稍微控制了局面。 于此同时，天庭掌管仙籍的仙君眼睁睁看着盘古族风希音的仙牌渐渐失去光泽，最后碎成两半。 他捧起仙牌，双手颤抖着，几乎喊破了嗓子， “快！禀告天帝！盘古族风希音，归墟了！” 第167章 地府无涯2（2） 泪水流下浸湿荷包，荷包竟然散发出光亮，小七拿出手链，发现星罗珠上露出点点星光。 看着躺在荷包上的手链，小七眼睛润润的望向希音。 “星罗珠内的七苦在融合。” 希音解释道，她伸手想要去拿起，却是怎么也提不起来。 一旁的小七见状，抬手尝试，轻轻松松的勾起。 这是为何？希音皱起眉头，每次她的指尖离星罗珠一寸之距时，手链都会后退。 小七想起孟婆规上说起，有一明珠，可以盛人世七苦，七苦交融后，只能被忘情绝爱之人拿起。 听见小七解释，希音低头盯着手掌，片刻后转身朝奈何桥跑去。 她好不容易走到走到这一步，经历天帝那般折辱，就是为了可以再见家人。 别说忘情绝爱，就是要她的全部修为和性命，她都毫不犹疑， 凡人饮用孟婆汤，就是被稀释百倍的忘川水，便可忘记前尘往事。 那仙人直接饮用忘川河中的水呢？ 忘记人世经历的一切，是否就可以忘情绝爱？ 希音跑至忘川河畔，蹲下用双手为瓢，端起一抔水饮下。 苦涩之极，灼伤心扉。 希音闭眼，甚至直接低头趴置河面，大口的咽下忘川河水。 “希音姐姐！”小七跟着跑来，见状急忙将她推开，惊呼道“你这是干什么？” 得知希音的打算，小七无奈，见对方神情迫切，这才说出孟婆规制汤篇的一句禁语。 忘川水，只能洗去凡人的记忆。 能让仙人忘情的，在忘川之源，无涯之地。 “只是没有人知道，无涯之地在何处。”小七安慰的拍拍希音的肩膀，将星罗珠装回荷包，重新系在对方腰上。 希音站起来，取出那个海螺项链，将它套在小七脖子上。 片刻后，她扭头凝神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忘川河，轻声道 “小七，谢谢你。” 不知为何希音要向她道谢，小七怔怔地看着对方，见对方行礼拜别后急忙回礼。 希音出了地府，便朝北方走去。 那里有十里魂洲，埋葬着撑不过黄泉路的幽魂。 那些幽魂之所以聚集于此，是为了能够投入忘川河水，等漂流到了奈何桥，乘机上岸再世为人。 不过九里，她就再次来到忘川河畔。 背对着地府，与忘川河流向相逆，希音朝北方走着，她想着忘川之源乃是无涯之地。 那只要一直走，走到源头，便到了。 渐渐的雾起，甚至浓郁到看不清脚底，希音几次被绊倒在地上。 胳膊，后背上摔得全是血痕，希音辨别不了方向，只能时不时的伸手探查忘川河水的流向。 这里的恶灵比地府的多，希音手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浓雾渐渐散去，她终于来到一个山峰下，山峰高耸，状似狼牙。 她就站在山地，她进一寸，山退一寸，她进一尺，山退一尺。 已经很累了，可仍然像是海市蜃楼无法靠近，希音无力站在原地。 胳膊上的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从中开出一朵类似彼岸花模样的花朵。 只不过更加妖冶，叶带利齿，花瓣倒钩。 原来如此，希音顿时明白，她脱下鞋子，赤脚行走，脚底被石头割破，流出的血养出朵朵红花。 果然，山不动了。 仙界同样有无涯的传说。 这是一位被爱人所伤的仙尊自殇之地，归墟前因为太过伤心，所以剥离元神立一阵法。 仙尊其名为无涯，所以此地被称为无涯。 他舍去的情爱变为花叶，遇血而生，枯老无果。 只不过，无涯阵法启动结果并不是让人忘情绝爱，而是湮灭仙身。 所以希音听到孟婆规中关于无涯的描述，心头虽然诧异，却相信此番说法。 如今天庭中的传说，大多是为了控制仙人的谎言。 希音已经看破这点，所以才会坚定不移地沿着忘川河走下去。 到了无涯顶峰，希音回头，看着满山遍野绽放的鲜红花朵，他们迎风飘扬，就像负伤累累之人留下的血泪。 面方有一石板，希音看着上面刻画的符诀，提裙坐下，手腕相勾，食指与无名指相触，开始念符捏诀。 于此同时，经过奈何桥的忘川水开始沸腾起来，里面的幽魂暴躁不安地跳跃，想要到岸上，似在躲避什么。 孟婆庄出动全部孟婆，守着奈何桥和望乡台。 星罗珠从希音荷包中飞出，悬浮在希音眼前，它绽放的光芒越来越大。 耳边仿佛还有阿爹的呼喊，希音闭上眼，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分神。 因为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她手势变换地越发快，嘴角溢出一丝血，此刻全凭着下意识调动全部的仙力捏诀。 终于，就在星罗珠撑不住破碎的一刻，符成！ 希音睁眼，看着已经已经融成玉环状，自动套在自己手腕上的星罗珠。 指尖刚刚触碰到，一股冷气顺着进入体内，希音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顷刻间天旋地转，无涯开始剧烈抖动。 希音刚刚站起，她面前的石板就炸裂开，像是结界破碎，忘川之源在下方倏然出现。 河水汹汹，如哭诉，如怒吼，像是无数个妖怪张大了嘴巴，等着她掉下。 她捏诀挣扎，却发现自己仙脉被封，已经使不出丝毫仙力，只能被拉着坠落。 坠入忘川时，她仿佛看见苍泽站在盘古山的情形，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在下苍泽，东海苍龙族太子，是你的夫君。” “阿音，天地共鉴，洪荒为证，你是我的妻。” “阿音，你还是怨我。” 最后是轻声低语，如同乞求一般“阿音，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光影消散，希音发现，空中浮动着水珠，晶莹剔透，没有忘川之水那般浑浊。 半晌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泪水。 还没有坠入忘川吗？希音闭上眼，双手张开，已经不再害怕。 “苍泽，对不起。”就在希音坠入水中，她才喃喃道。 对不起，我还是，忘记了你。 希音坠入忘川，忘川河将其压至河底。 河水霎时暴涨，地府奈何桥处无数幽魂乘机上岸，分喝一碗孟婆汤便去投胎。 孟婆们阻拦不及，直到地府派兵，才算稍微控制了局面。 于此同时，天庭掌管仙籍的仙君眼睁睁看着盘古族风希音的仙牌渐渐失去光泽，最后碎成两半。 他捧起仙牌，双手颤抖着，几乎喊破了嗓子， “快！禀告天帝！盘古族风希音，归墟了！” 第168章 浮罗峰1 一月后，地府。 孟婆小七偷走了庄主疗伤的清露，沿着忘川河朝上走了十里地，直到一个石洞前才停下。 躲了一炷香的时间，确认无人跟随后，她才进入洞中，将清露打开，喂给躺在木板上昏迷的人。 灌完了清露，还不见对方醒来，小七苦恼地将手上葫芦丢掷一旁，唤道： “希音姐姐？” 半个月了，她真的没有法子了。 那日她被分在忘川上游值班，正撒网逮捕逃窜的幽灵，隐约觉得河底有白色的东西飘动，费大劲儿用网打捞上来后，发现竟是希音姐姐。 地府刚刚经历混乱，正是严查之时，小七不敢带她回孟婆庄，只能藏在这里。 可对方却一直未醒，这可如何是好？小七托着脸苦思。 “交给我，” 被忽然出现的声音惊吓到，小七扭头，发现洞口站着一位中年男子。 看对方穿着打扮，应该不是地府之人，估计是修仙人。 “你能医好她？”小七怀疑道。 “能。” “你是谁？我为什么相信你。”小七还有些犹豫。 那人手上捏出一朵莲花，将其打入希音额间，这才道： “在下，灵宝天尊。” 浮罗峰，乃灵宝天尊修行传道之地。 不过自从神妖大战后，天尊便收山不再收直传弟子，浮罗峰也一日比一日安静，不复以往热闹。 传道堂中，楽尤正给为数不多的几位师弟师妹们讲授上古符诀。 这些孩子大都是上古一脉，穿着打扮与她和希音求学时无异，恍惚间就想起了当年时光。 “哎！”一小孩泄气般敲打着桌子，他噘嘴道“师姐，这太难了，我不信有人能在一天之内学会。” 今日传授的符诀确实难，楽尤上前安抚地拍拍对方肩膀，耐心的又示范一次。 “真的有人一天就学会吗？”一围观的小孩好奇。 楽尤手上顿了顿，片刻后脸上挤出一丝笑：“是啊，有一个人，看了一遍就会了。” “谁啊？这么厉害？！”好几个孩子追问。 楽尤没有回答，她符诀捏成后，便将师弟妹们赶回座位继续练习。 该如何回答这些还未见识过天界势力斗争的孩子们呢？ 所谓慧极必伤，那位绝顶聪慧之人，他们的师姐，希音。 此刻正躺在千年冰床上，生死不明。 楽尤望向窗外，面色担忧。 三天前，天尊抱着昏迷不醒的希音回来。 她甚至来不及搭话，就见师父匆匆召集神农族的学子于圣医堂护法。 以师父的能力，如今还没有丝毫消息传出。 楽尤每想到此处，心中就会害怕几分。 “师姐！” 院外传来喊声，楽尤回过神，唰的站起，桌上的书被碰撞在地都不在意。 看见那人喘着气指着圣医堂处，她心中便明白何事，急忙御风奔去。 楽尤到时，神农族学子正陆续离开，看着他们满头大汗和疲惫的眼神，便知道定是经历了不少波折。 “谢谢各位同门。”楽尤红了眼眶，站在圣医堂外行礼道谢。 “师姐，别！”众人见状，一一回礼，仓促道“我们应当的。” 灵宝天尊出来时，看到在外犹豫徘徊的楽尤。 “现在知道害怕了？阿音入世时，你便该告诉我的。” 看着楽尤红通通的眼睛，灵宝天尊叹口气也不忍再责怪，转身交代 “我要闭关休养，阿音元神才定，你好好照顾她。” 一个月前，天帝昭示三界，希音归墟。 得知消息的楽尤来到浮罗峰，跪在天尊面前，嚎啕大哭，说起前因后果。 最后抽泣道，虽然希音仙牌破碎意味归墟，可立于灵山，代表风氏五族的星盘上，希音的图案却没有丝毫变化。 就像当初神妖大战时消失于混沌的盘古族人一般。 仙牌皆碎，可星盘图案未变。 这也是为何，希音那么笃定她家人还在的理由。 灵宝天尊得知消息，便知希音定是仙脉被毁，但元神尚在。 他在盘古山施法十五天，未有结果。 又去苍蛰所在的凉城呆了十年，仍未果。 最后，他在地府发现被小孟婆藏匿起来的希音。 若再晚几日，希音元神怕是真的被忘川源水完全腐蚀消解。 一日后，希音便睁眼清醒，看着熟悉的木屋摆件，她恍惚以为自己回到浮罗峰求学时。 “醒了？”楽尤端着木盆进来，将浸湿水的手帕拧干，轻轻擦拭希音额头。 “这是在莲水院？”希音开口问，见楽尤点头，她扫视一圈，笑道“真好。” 楽尤不明白希音的反应，她放下手帕，困惑地看着对方。 “我是说，一切都没有变，真好。” 希音下床，背手在屋中来回走动，时不时的拿起物件摆弄。 楽尤上前与对方搭话，言谈中发现，她已经忘记了在凡间所有纠葛。 可偏偏，记得被困在混沌的家人。 记得她和苍泽曾有婚约，不过已经被天帝和龙王取消，月老也在姻缘石上抹去了她的名字。 “阿音。”最后，楽尤握着希音的手，小心翼翼问道 “从无涯坠入忘川，痛吗？” 希音闻言先是愣了，而后淡笑着摇头。 见对方轻描淡写的模样，楽尤眼眶通红，似发泄却又小心地拍打对方的手背。 如此几下后，心疼握住对方的手，眼中全是泪水。 如何会不痛？！ 天尊说，坠入无涯者，犹如无根之树，无源之水。 承受万鬼噬咬之苦，在无尽的漂浮中，忘记来处，也获得新生。 “真的不痛。”希音抓住楽尤的手，声音却颤抖着“师姐，…” 还未说完，她便被楽尤抱入怀中，听着对方不断低喃自己的名字 “阿音…” 希音元神稳定时，灵宝天尊也结束了闭关。 心知师父是因救自己才消耗太多修为，希音一大早就捧着果篮在外等候。 看着希音讨好的模样，天尊宠溺地拍拍对方额头，笑言无事。 见师父故作轻松的模样，希音心中更是愧疚。 “自从太束离开洪荒，我也好久没与人酣畅对弈。”灵宝天尊扭头对着楽尤道“听说你的棋艺是太束所授，满足下为师棋瘾如何？” 浮罗峰顶，灵宝天尊和楽尤对弈，希音坐在一旁吃着坚果。 “你仙脉已经恢复，要不要告诉天庭重立仙牌？”灵宝天尊落下一子，看向希音。 希音摇头，吐出果壳后，又拿起一颗。 “在三界行走，没有仙牌很可能会被当做修杀道，若是被误会怎么办？” 楽尤开口，看着无所谓剥壳的希音，无奈叹气。 她已经看出来，希音不愿再与天庭有丝毫牵扯。 第169章 浮罗峰2 “我准备去幽冥界。”希音丢一颗果实入嘴中，脆生生道“明日就走。” 闻言楽尤诧异抬头，甚至将手中棋子放错位置。 倒是灵宝天尊一幅了然的模样，他乘机落下黑子吃了几颗白子，这才缓缓道 “是去找盘古命脉下落？” 希音点头，拍拍衣服站起来，她已经看两位下棋一日了，如今还未分出身负，心中已经泛起疲惫。 巫妖大战后，共工族归顺天庭，龠兹族回到昆仑，祝融族下落不明。 除却守候六道轮回的后土族，其他八族，被妖族咄咄相逼，为了保存仅剩不多的实力，退到幽冥界。 盘古大帝化身天地时，曾经将十二道精血注入十二巫族的圣器中，而十二大巫祝手持圣器，可召唤盘古真身。 盘古真身，其握斧的手掌心中，藏着命脉之地。 只有透过人间七苦的星罗珠可见。 “可至今，十二巫族未曾有一次召唤盘古真身。”楽尤皱眉，她打量希音神情，小心翼翼道“或许这只是个传说。” “那又如何。”希音抱胸看着山下风景，面不改色“总得要去找，才知道真假。” 希音扭头，发现师父正乘着她与楽尤聊天，偷偷更换棋子，顿时忍不住低头偷笑。 看着希音乐不可支的模样，楽尤回头，发现棋盘局势已经完全不同，有些哭笑不得望着师父。 灵宝天尊镇定自若地落下一子，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楽尤摇头，只能笑着由他。 “天尊。”有一仙童上来，恭敬道 “山下有两位来拜师，一位是凤凰族，一位是神农族。” “我师父早就收山了，劝回去吧。”希音端起果篮，挑了一颗葡萄准备吃。 可仙童接下来的话，让她差点儿被噎住。 对方一本正经的说： “那二位，是来拜希音师姐的。” “拜我？”希音指着自己，不可思议。 “是。”仙童十分笃定。 “那就更不行了。”希音笑着上前，一手揽住仙童肩膀，拍拍道： “师姐我要干一件大事，无牵无挂最好，你把他们赶回去吧。” 仙童一脸为难地看着灵宝天尊，可天尊正着迷下棋并不搭理。 倒是楽尤猜出是谁，她抬头对着希音道 “既然不想收徒，那就亲自与人说去，何必让他去得罪两个大族。” 仙童一脸感激望着楽尤，传言楽尤师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果然名不虚传。 希音放下果篮，无所谓耸耸肩，转身朝山下走去。 “你觉得，她能摆脱那两个孩子吗？”灵宝天尊乐呵呵开口。 楽尤摇摇头，落下一子，将天尊两条路之间堵死。 “那你觉得阿音会收谁为弟子？”天尊并不在意，反而在另一处选择落子。 “凤凰族，赵玄。”楽尤打量棋局，不假思索地回答。 赵玄和阿絮都在昆山女娲宫呆过一阵，有时候，她觉得赵玄简直就是早年的希音，鬼点子多却不用于正途，喜欢上蹿下跳惹些莫名的是非。 以她的了解，希音喜欢这样的性子。 浮罗峰时，希音能与青鸟玄女成为好友，也是因为性格相投。 而阿絮，脾性则完完全全与赵玄相反。 安安静静站在一角，若不注意，几乎如空气般没有存在感。 “我不这么觉得。”天尊看着楽尤落子，挑眉道“若是在阿音未离开浮罗峰时，或许你是对的。” 楽尤不解，她抬头看着天尊，见对方落下一子后便起身，看着山峰下的云海。 “楽尤，你为人宽宥大度，温和识礼。可有一点，太束不曾告诉你。”天尊回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楽尤，道“你不会衡量全局。” 说着，天尊指着棋盘，道“至少，你没有牺牲某一方的决断。” 楽尤仔细审视棋局，忽然发现，正是天尊最后一子，突破了她的防线。 原来之前所有看似毫无章法的落子，都是布局，为的是这一子落下。 楽尤意识到若是继续，她定会满盘皆输。 “阿音这一点比你好。”天尊看着山下的方向“为了一个目的，她能很好的取舍，却又护住自己的底线。” “她不会去在意他人，不会去想可不可能，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以前是自己自在快乐，如今是为了寻找族人。” 天尊挥手将棋盘归位，拿起白子放在正中间，扭头望着楽尤，问道 “楽尤，你可曾想过，你要什么？” 浮罗峰山下，一白衣少女和红衣少年相对而站。 少年身后带着数十随从，每一随从都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奇珍异宝。 “怎么样。”赵玄得意地指着身后，看着独自一人的阿絮，挑眉道“双手空空还拜师呢，你还是回去吧。” 阿絮看着赵玄的排场，捏着裙摆，嗫嗫道“东西多又不代表决心高。” 赵玄听力极好，阿絮所言一字不差地进入耳朵，他双手叉腰站在对方面前笑道： “也是，你这个胆小鬼，敢在这儿和我站着，也挺有勇气的。” 受不了对方风言风语，阿絮走到山口另一侧蹲下，不再理会赵玄。 赵玄讨了个没趣，几次戳手想要上前，却见对方排斥的动作，又冷哼一声收回了脚。 他可是凤凰族小皇子，干嘛要搭理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神农族长之女。 希音到这里时，就看到如此情景。 山口左边，一女孩拿着枯草，蹲在石头上逗着地上蚂蚁自娱自乐；右边，一男孩坐在舒适的躺椅上，手上把玩着系着羽毛的流苏。 两人看见希音，皆同时站起。 “叫什么名字？”希音看着女孩，觉得她身上的药香甚是好闻，而且很熟悉。 “阿絮。”女孩站直了身体，可还是低着头。 “阿，”赵玄本来想喊‘阿姐’，想起楽尤的交代，转口道“赵玄。” 看着给自带感叹词介绍自己的赵玄，希音眉头皱了皱。 赵玄拍拍手，示意身后随从带着礼品上前列成一排。 他再转身时，发现希音已经背对自己与阿絮面对面站着。 “神农族人？姓什么？” 听见希音的问话，阿絮脸上泛起仓促神色，头埋得更低了。 “没有姓。” 原来如此，希音了然，神农族族姓为姜，若无姓氏，定是地位卑微之人。 “你们走吧。”希音转身朝回走，道“我不收徒弟。” 希音还未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 她回头，竟看见那位叫阿絮的朝她跪下。 “天界、洪荒，都已无我容身之处，若是您不收我为徒，我今日就死在此地！” 说完，就见那少女朝石壁磕去，神色决绝，身姿毫不留情。 顶点 第170章 浮罗峰3 刺耳的尖叫。 却是赵玄发出的。 希音看着对方伸手挡在石壁和阿絮额头之间，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阿絮有点懵懵地看着对方。 看着手背上被石壁划破的伤口，赵玄龇牙咧嘴地指着阿絮，脸上一副你等着的表情。 阿絮愧疚，伸手想要查看对方伤势，却被赵玄一把推开。 两人有来有往，一旁的希音如同观看一番好戏。 她双手抱胸扫视两人，片刻后饶有兴趣问道 “你们认识？” 阿絮点头，赵玄摇头。 “嗯？”希音转了转脖子。 阿絮摇头，赵玄点头。 得嘞，两人认识。 “挺好。”希音点点头“一起回去，路上小心。” 刚刚转身，还没有迈开一步，就见阿絮挡在自己面前。 “拜我为师没什么好的，我给不了你名和利。” 希音无奈摊手，就算她收阿絮为徒，对方也不可能拥有‘姜’姓。 阿絮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要。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我要去世上最肮脏污秽的地方。” “我跟着你。”阿絮点头。 “我有要做的事，遇到危险是绝对不会考虑你的死活。”希音语气发狠。 “我帮你。”阿絮咬着嘴唇点点头。 帮我？希音忍不住被逗笑。 片刻后，她收起眼中的玩笑，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 “我和天庭已经决裂了，你知道则意味这什么吗？” “知道。”阿絮终于抬头，她望着希音，眼中还很胆怯“我陪着师父。”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希音，或许她意识到，面前这人真的是死心塌地要拜她为师。 总之，长久的对视后，希音率先避开目光，叹口气道“进来吧。” 阿絮闻言，脸上终于露出欢喜，她紧紧跟在希音身后，生怕落下半步。 赵玄见状，也凑到希音眼前，不住保证 “阿，不，希音仙尊，我保证，那丫头能做的我也能，我做的还比她……” ‘好’字未说出口，他就被挡在结界外。 希音转身看着几乎贴在结界上的赵玄，摇摇头道 “我不知道为何你说话喜欢莫名感叹，但是，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说着她朝赵玄身后示意，扫过那一溜整齐的随从，继续道 “先不说凤凰族从未有族外拜师的先例，就你这贵公子的脾性，还是适合回去享乐。” 听出希音语气中的奚落，赵玄心中有些不甘。 仰望对方上山的背影，渐渐与记忆中阿姐的重合。 明明就是一个人啊，赵玄心中委屈，为何如今阿姐偏偏忘记他了呢？ 阿姐曾经的教诲历历在目，赵玄握紧了拳头，心中升起的念头熊熊燃烧。 他要证明给希音看！ 浮罗峰上，发现希音竟带着阿絮，楽尤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灵宝天尊笑眯眯等着两人上前，拿起刻好的弟子牌递给希音，希音接过后丢给阿絮，见对方小心翼翼系在腰上，开口： “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希音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转身离开。 看着貌似洒脱的背影，楽尤走到阿絮面前，低声与对方耳语几句。 夜深，天尊与楽尤还在浮罗峰间巡视。 走到莲池，天尊才开口说起此事。 “阿音若知道是你出的主意，怕是会骂你。” “我实在太害怕她再一人行事。”楽尤站在池子前，看着池中月影，叹气“但我又不能不顾百族事务，只能让阿絮跟在她身边。” “你做的对。”天尊赞同“带着人，她多少行事会有所顾忌，不会如上次般肆无忌惮。” 说话间，莲池上的波纹渐渐起伏激烈，不少池水都溅出台上。 直到池中一半荷花尽数开放，池面才渐渐的恢复平静。 “是魔神罗睺。”灵宝天尊笃定，他仰头望着天空“看来，他的棋局快要布好。” 楽尤看着刚刚绽放的莲花全部枯萎，又连接冒出新芽，同时另一半的荷花纷纷变成含苞欲放之状。 如此交替，守着池中之物。 “希音降世时，造化玉碟不惜破碎也要显示”灵宝天尊面带回忆，想起那个充满喜悦、混乱的清晨 “罗睺再次乱世之际，她将会是唯一的变数。 所以她一出生便被帝俊封为仙尊，就是希望她闵怀天下，做救世之人。” 说着灵宝天尊摇头，带着世事难料的感叹： “帝俊恐怕万万想不到，万千年后，他寄予厚望的人，会被自己儿子夺去所有，打入尘埃。” 此事只有几位天尊和五大上古族族长知晓。 所他在地府找到希音后第一件事，便是传话昆仑，稳住了其他两家风氏部落。 “太束那边情况如何” 楽尤摇头，叹口气：“还是未曾找到罗睺藏身之地。太束推测，可能魔神根本不在人间。” “谋者并非一定要身处局中而动。”灵宝天尊转身背对楽尤“六千年了，伏羲族，也该回洪荒界了。” 夜黑月明，希音蹑手捏脚走出寝房。 一路无人，她脚步也越来越轻盈，眼看就要到达山门口。 忽见一人于草丛中站起，对方害羞中带着惊喜，还对自己挥手跑来。 希音认出来，是刚刚收的便宜徒弟，阿絮。 “师父。”阿絮上前“带我一起吧。” “是楽尤告诉你的。”希音咬牙切齿，眼中隐约带着怒火。 也只有楽尤，能猜出她打算偷偷溜走。 阿雪低头，抿嘴不说话。 “行吧。”希音不可能把对方再压回山上，退让一步，想找个合适机会再摆脱阿絮 “先说好，我可没空照顾你，你现在回去还来的及。” 希音说完便朝山口走去，低头看着影子后一直跟着她的黑影，忍不住叹气几声。 山口外，希音还没走几步，便见一身红衣的赵玄独自卧在浮罗峰石碑旁。 目不斜视走过，一炷香后却发现他径直走在阿絮旁边，神色十分坦然。 “你又是闹哪出？” 希音转身停下，她语气简直要抓狂。 本打算一人去幽冥界，她可不想有两个毛臭味干的小孩拖拖油瓶。 “跟着你。”赵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希音。 “你那些随从呢？”希音发现对方身后空无一人。 “让他们回不死火山了。”赵玄很从容“凤凰族最擅长追踪，你别想摆脱我。” 行吧，希音右手来回点着阿絮和赵玄几下，无语转身。 松松垮垮走了几步，她瞅准机会，捏诀就跑。 发现希音意图的赵玄立马跟上，顺手捞过还在发愣的阿絮。 飞到半空才想起自己下意识干了什么，心中不甘升起，准备松手丢开对方。 刚放开小臂，就听见阿絮害怕的惊叫声。 行吧，好歹一条命。 “抱紧我。”赵玄没好气地说，箍紧了阿絮，专心朝希音追去。 阿姐，你曾经留我一人在凡世沉浮。 今日，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了。 第171章 幽冥血海1 围绕着幽冥界的，是幽冥血海。 血海聚集着天地戾气，稍有不慎，就会被血海之术所伤。 虽然有如此天险掩护避世之所，巫族却仍担心会有妖族偷渡进攻。 于是他们在岸边建了一座村镇，守住唯一可行的海路。 若要渡海，必须验证身份。 希音并非巫族中人，所以她打算直接强渡血海。 站在一处石壁高台，下方就是滚滚海水，她朝前踏出一步，就见天上乌云聚集，海水呜咽，状似布法。 调出鎏虹剑，乘着海水退去的那刻，希音急忙御风而上。 躲过几处闪电，便见那几朵乌云散开，变换成奇怪的形状围着她旋转。 是风阵！希音意识到，她御剑刺破阵眼，再横扫断了风劲，随即捏诀驱散乌云，破了此阵。 “师父！” 听见阿絮的声音，希音不可思议回头，看着对方扒在赵玄后背，正朝自己挥手。 这两人竟然跟上了？ 此时血海另一阵法成型，鎏虹剑身轻响，希音反应过来，抬手挡住甩来的雷鞭。 因为应付匆忙，她被震退一步，余光看见那两人竟要过来，大声制止： “别过来！” 又耽误了一瞬，血海乘机形成光幕将希音围在其中，像是囚鸟之笼。 希音低头，看见身下海水已经形成一个漩涡，并逐渐沿着光幕回旋上涨。 若不能冲出光幕，自己怕是要被血海吞噬。 血海之所以被仙人忌惮，就是因为戾气与仙气相冲。 仙脉一旦被此气沾染，便仙气暴动，甚至使元神湮灭。 没有退路了。 希音意识到这点，她将鎏虹剑竖在身前，割破手指，开始画符念诀： “元始祖印，万神奉行，匡维三界，统摄万灵！” 看到这个阵法，上古百族的阿絮顿时认出是何符咒，脸上霎时发白。 “是什么符咒这么好看？”赵玄看着繁复的图案好奇，扭头却发现阿絮神色紧张“怎么了？” “是盘古族的翻天印。”阿絮声音颤抖“师父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语音未落，她就被赵玄放在石壁高台上。 阿絮抬头，发现对方已经化为真身进入血海。 血海阵法聚集，满天降下雷霆和闪电，赵玄心中不免害怕，可还是义无反顾朝希音飞去。 他要救阿姐，不能如上次在马图河般，眼睁睁看着对方坠入河中。 争取一次，哪怕，命丧于此。 希音并不知晓外面的动静，翻天印符成后还有数十小诀，她正飞快的布下阵眼。 感觉到元神传来剧痛，希音闭眼凝神。 她必须一次冲出去。 最后，她将指尖血放在中心，咬着牙：“破！” 符诀启动，光幕应声而碎。 希音未来得及收剑，就被一扇翅膀裹住。 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回到了高台处。 因为元神还隐隐发痛，希音任由阿絮抱住她哭泣，片刻后才轻拍对方肩膀安抚。 “赵玄？” 阿絮率先看见扒拉在悬崖上的人，他跑上前帮忙将其拉上来。 希音有些头昏，她缓步走到赵玄身边蹲下，这才意识到刚刚是对方把自己带回来。 “自作主张。”希音看着满身血的赵玄“我可知我已经破了血海之术。” 赵玄像是听不见般，咧开嘴笑着，抬手紧紧抓住希音手臂 “太好了，我救了你。” 希音无奈摇头，想开口说出事实真相，却发现赵玄眼中竟全是恐惧。 “阿姐，我浑身疼，会死吗？” 赵玄的手渐渐滑下，希音下意识抓住，恍惚中，仿佛看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同样站在自己面前。 ‘我在呢，不要害怕。’ 脑中的声音想起，希音想要再追溯时，却像是幻听般消失了。 看着她和赵玄紧握握的手，希音觉得很熟悉，可这感觉又霎时无迹可寻。 “阿絮。”希音背起赵玄，将钱袋丢给对方“前方百里有一村镇，你快去租间房子。” 阿絮拿着钱袋，扭头跑的飞快。 “有合适的药材也买些。”希音看见对方不假思索点头，忍不住又加了句“别太贵了！” 如此吩咐，一是因为她本来无意在村镇逗留，所带金钱不多，要省着花；二是她刚刚探查赵玄伤势，发现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昏过去。 幸好没有早来一秒，不然半成的翻天印可护不住他。 没准儿她背着的，就是一只烤鸟了。 希音走了几步，叹气弯腰，将赵玄朝背上扛了扛，以免滑落。 想不到这小孩，看着小小的，还挺沉。 真有些怀念赵玄身后那一溜侍从。 走了一个多时辰，希音看着面前高高的城墙，疑惑的又念了一遍城名。 “夭伏城？” “师父！”阿絮牵来牛车，帮忙将赵玄放上去。 希音锤着手臂活动肩膀，听阿絮描述她找的屋子，离城门不愿，离药铺也近。 “这里和北燕城几乎一样，什么都有。” “北燕城？”希音从未听过这个地方，困惑道“那是什么地方。” 阿絮啊了半天回答不出，余光发现赵玄快落在地上，乘机转身将他朝上提一下。 赵玄被膈地喊了声疼，她却毫不理会。 “你也发现，他伤的不重？” 希音看着阿絮的动作挑眉，若是如此，那自己这位徒弟的医术，并非如她想象的差。 阿絮点头，刚刚在城门时，她乘机把脉查看了下。 虽然赵玄浑身是血看着严重，不过都是不伤根本的皮肉伤。 只是师父，阿絮抬眼担忧地望着希音。 盘古族使翻天印多是以元神催动，师父大病初愈，不知元神是否会受伤。 街道上，一白衣男子与希音一行擦肩而过。 男子停下脚步，紧紧捏着手上酒葫芦，侧身看着希音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拐角。 眼中似喜若狂，却又顷刻隐去。 只见他抬手饮尽葫芦中酒，随后丢掷一边，手臂张开，竟站在街中狂笑起来。 半月过去，赵玄身上伤口皆已结疤，就是奇痒难忍，时不时会发起少爷脾气挑刺。 希音着实佩服阿絮的定力，她每觉聒噪的让人受不了，便出门待在茶馆静心。 阿絮却能依旧配着药，默默收拾好赵玄弄乱的房间，把对方的气话当耳旁风充耳不闻，照常给对方上药。 也只有上药时，阿絮神色强硬些。 茶馆有一奇客，占着最好的位置，却喝着酒。 第一次见时，希音还奇怪地瞄了一眼，见其他人都习以为常的模样，也渐渐地不在意了。 这日，她闭目想着如何度过幽冥血海，忽然闻到一股酒香在前。 希音睁眼抬头，发现那位喝酒的客人坐在自己对面，望着自己似笑非笑。 第172章 幽冥血海2 希音睁眼抬头，发现那位喝酒的客人坐在对面，望着自己似笑非笑。 见男子眼中有几份试探，举止从容中透着怪异。 希音不想在城中引起麻烦，起身准备离开。 “姑娘留步！” 男子见希音仍未停下，急忙起身拦住对方。 看着面前突兀出现的人，希音目光冷然，上下打量这位看似些许着急的男子 “何事？” “我这里有姑娘想要的东西。”男子微微俯身，在希音耳边轻声道“我知道非巫族人渡河的方法。” 听对方说完，希音将计划在心中演练一遍。 就目前渡河的过程来说，确实是毫无破绽。 只不过，希音从来不信，世上有人会毫无所图的伸出援手。 “为何要帮我？” “不为何。”男子别过脸，饮一口酒“一定要个理由的话。” 男子放下酒壶，指了指自己和希音，嘴角弯起 “是故人吧。” “故人？”希音眼睛微眯“你知道我是盘古族人？” 见对方笑而不语，希音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男子。 对方面容俊秀肤色白皙，尤其一双眼睛如深渊般深邃，即使看着酒壶，也含情脉脉如同凝视着情人。 若与男子曾经相识，她不相信自己会忘记这双眼睛。 可想了许久，她实在记不起对方是何故人。 看出希音并未认出他，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轻轻抖落沾上衣袖的飞絮，他起身对着希音浅笑，看似毫不在意： “看来你不记得了。不过，若你晚来几年，我也会忘记你。” 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希音这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回家时，阿絮已经做好晚饭。 赵玄一蹦一跳端着盘子，希音心惊胆战地看着菜丝在空中上下跳舞，直到放在桌面上，一根都没有掉出。 为赵玄竖起大拇指后，希音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 饭毕，一行人吃饱喝足坐在桌子上发呆。 “对了。”希音收拾碗筷时，对阿絮说“明日你带赵玄回浮罗峰养伤。” 阿絮倒菜的动作顿住了，她还未开口应答，反而一旁的赵玄大声不满道 “为何？！” “因为你受伤了。”希音难得耐心，端起木盆朝外走。 赵玄蹦起，跨到希音面前，脸上全是少年特有的傲气，他昂头对着希音： “可我救了你，我能帮上你！” 希音摇头笑笑，侧身想要越过对方，赵玄却固执的跟着，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赵玄”一直沉默的阿絮开口，她说出那日实情 “在你到达光幕的时候，翻天印已经开始旋转了。” 赵玄猛地抓住阿絮肩膀，摇晃着。 “你胡说！”赵玄盯着阿絮，眼睛几乎瞪出来：“你在骗我。” 看见阿絮眼中的内疚，赵玄霎时明白，对方说的，是真的。 原来并不是他护着希音回到岸边，而是希音布下的符诀护住了他。 所以他才只是受了皮肉之伤。 心中的支撑轰然倒塌，赵玄松开手，踉跄一步，眼眶通红。 阿姐不告诉自己，应该怕是害怕打击他。 本以为证明了自己，却还是被当做小孩一般。 “赵玄，你怎么哭了？”阿絮第一次看见赵玄流泪，她慌不择地将刚刚擦桌的抹布递过去。 闻到菜汁的味道，赵玄嫌弃推开，转身发现希音已经快走到伙房。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赵玄站在门前，挥着手臂“你等着！” 少年的豪言壮语在希音心中并未激起半分波澜，她正想着白日茶馆男子说的计划，在心中不断的推演。 听闻若是半路被发现偷渡，那可会被直接丢入血海。 她必须想到所有可能面对的不测，尤其是其中最可能的情况。 希音回头，看着映在窗上的人影无奈摇头，笑容中藏着她都未发现的纵容。 若说夭伏城内是各族混杂，那夭伏城的码头便是清一色的巫族人。 希音站在码头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断打量他们举止，侧耳听他们言语。 她小时候，十二巫族和女娲族同在灵山居住，因为楽尤的原因，她在灵山的时间比在盘古山都长。 所以她知道些巫族的忌讳和习惯，只不过几千年过去，很多东西她都有些模糊了。 “这般明目张胆的偷渡，我还是第一次见。” 听见一声戏谑，希音回头，看见昨日茶馆男子站在自己身后。 对方白衣衣袖上有明显的压痕，希音猜测对方已经来了有些时间。 “还托儿带女啊。” 男子朝希音身后努努嘴，希音回头，看见一脸嘚瑟的赵玄和满脸歉意的阿絮。 “师父。”阿絮跑到希音面前，低声道“对不起。” 最可能的情况果然发生。 希音看着赵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背起手回头问那男子 “三个人，能保证安全？” 男子将酒壶别在腰上，右手指着自己后背“你们可跟紧了。” 看着对方大摇大摆的模样，希音拽住已经抬脚跟上的赵玄，质问 “怎么和你之前的计划不同？”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方法，三个人有三个人的办法。怎么？”男子回头笑“怕了。” “你叫什么名字？”希音站在男子面前，直视对方。 “跟我走。”男子眉眼弯弯，有些不正经“我就告诉你。” 希音隐约看见海上幽冥界的轮廓，还有尚且平静的血海。 片刻后，她决定赌一把。 将阿絮和赵玄护在身后，眼中藏着利刃，她低声威胁道： “别耍花招，不然我死前一定会拽上你。” 男子摇头，苦笑着叹气离开。 希音不慌不忙跟上，右手背在身后，阿絮看见悬浮的符文，和赵玄对视一眼，两人也暗自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只见男子走到核查人前，出示了一个铁牌，随即那些人便恭敬让开。 连希音和身后的阿絮赵玄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跟着男子直接进入甲板。 木船启动，希音看那男子坐在船栏杆上饮酒，也上前坐在对方旁边。 看着渐渐远去的夭伏城，希音开口，语气肯定 “你在巫族的身份不一般。” 男子闻言放下酒壶，歪头斜睨着希音，眼睛如黑曜石闪着光。 “是小巫？还是大巫？”希音扭头看着男子，片刻后忍不住笑出声“该不会是巫祝吧？” “尚兮酒。” 什么？希音皱起眉头，难道是巫族新的尊号？ 男子默默注视希音的反应，仰头又饮一口酒，这才解释 “我现在的名字，尚兮酒。” 第173章 强良族1 “我叫……”希音还未说出名字，就听对方接口 “希音。”尚兮酒看着希音，瞳孔映着对方面容，神色温润流转： “我说过，我没有忘记你。” 他一手搭在桅杆上，仰头闭眼，像是陷入回忆。 不知为何，在对方叫出她名字的那刻，希音心中所有的疑虑消失了。 她确信，在记忆中，有人这般叫过她。 尾音轻转，像是叹息。 只不过，她真的无法记起面前这人任何事情，即使知道了他的名字。 “你能不能告诉我……”希音犹豫开口，语气带着些内疚。 “不能。”尚兮酒睁开眼，面容三分沉静七分执着 “希音，我要你亲自记起我。” 风将他的头发吹起，阳光下他的皮肤如少年般细嫩莹白，更衬眼中熠熠星光。 若不是他的言行举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眼中偶尔露出沧桑徒然，又永远带着酒壶似要把自己灌醉般。 若非这些，希音会以为对方与赵玄一般年龄。 一日的行程，阿絮和赵玄傍晚时在船上背靠背睡着，希音守在他们身边，看着太阳落下，升起。 清晨，尚兮酒拿来了三份干粮，递给希音后，顺势蹲坐在她旁边。 “为何要来幽冥界？”他又打开了酒壶，摇晃着“说说，没准我还能帮你。” “我要找到盘古命脉。”希音并没有隐瞒此行目的。 尚兮酒闻言放下手中酒壶，片刻后才道 “十二巫族如今分离崩析，想要聚集他们召唤盘古真身，很难。” “我知道，可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希音拢了拢阿絮盖着的衣服，平静道“只有我一个人相信他们还在，所以我必须朝前走。” 幽冥界并非消息闭塞之地，盘古全族在神妖大战中牺牲的消息，早已传遍。 当时尚兮酒还离开幽冥界，偷偷回到洪荒界，可怎么打听，都得不到希音任何消息。 回来后，他便一直守在夭伏城，一月前终于等到魂牵梦绕的人。 “九族中，若说对盘古族仇恨最少的，只有强良族了。”尚兮酒分析 “若你要一个立足之地破局，只可能是强良。” 说罢，尚兮酒对着已经升起的太阳举起酒杯，饮尽。 看着对方敬酒后离开，阳光在他白色的衣服上折射发光。 很熟悉，希音按住太阳穴努力回想。 这个背影，她分明见过太多次。 可脑中偏偏是一片空白。 下船后，尚兮酒如同蒸发了般，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希音带着阿絮和赵玄，担心停留引起怀疑，只能不告而别。 “师父。”阿絮抱着希音胳膊，悄声问“为何我们一直跟在那群人身后？” 阿絮所说那群人，皆背着琴，穿着统一的衣服。 “强良族乃雷族，除了族长使雷，族人皆擅长使用音律防御攻击。”希音耐心解释。 “也就是说，强良族人都是乐师呗。”赵玄难得接话。 “没错，”希音点头肯定“所以跟着他们，就能到强良族地界。” 难得被希音表扬，赵玄一时间又得意洋洋起来，追问 “师父，为何不直接问啊？” “巫族在幽冥界定居几千年，所以族群分布已经定型，要是贸然询问，说不定会暴露我们身份。” 赵玄和阿絮闻言，点头颇为赞同，继续悄悄跟在那群乐师身后。 没走两步，就听见其中一人问路边茶水小贩： “请问小哥，强良族怎么走？” …… 看着前方十步远的队伍纷纷转身，希音等人急忙围在一商贩摊前。 三人面面相觑，赵玄叹口气自问自答： “何为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这样。” 阿絮想笑，却又憋住，希音没好气将赵玄手中拿着的‘道具’丢开。 看着希音径直朝前走去，赵玄忍不住指着另一头，高声： “这边！” “知道了。”希音语气有些冲“逛逛不行？！” “当然行！”赵玄嘚瑟跟上，笑眯眯望着希音“我陪您。” 几人到达强良族地界时，才知道，原来今日是强良族圣会的日子。 所以有很多隐士前来，甚至还有其他族人。 圣会最后一天，强良族长会带着族中圣器——雷霆钟，前来助威比武。 强良族的勇士比武，参与的不仅是强良族人，还有其他族人。 其中夺取魁首者，可以敲响雷霆钟告示整个幽冥界！ 这可是绝好接触圣器的机会。 赵玄心知希音前来幽冥界的目的，他看着比试报名的地方，心中有了主意。 希音觉得奇怪，往常与她寸步不离的两个小孩，这几日竟难见到踪影。 想必是圣会热闹，小孩又喜欢热闹，她也并未往心里去。 已经知道雷霆钟会在圣会最后一日出现，希音实地探查了一番，也问到了以往的摆放之地。 之后她便忙着筹谋如何不动干戈的‘借’走，或者在众目睽睽下‘请’走。 总之，避免一切动手的可能。 终于到了圣会最后一天。 一大早希音便来到比武场，直到开始，都未见雷霆钟现身。 心中有些失望，但并未泄气。 若未出现，说明就在附近，她准备退场探查。 “红方，赵玄，入场！” 希音愣住，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台上，下意识低声训斥“胡闹！” 以赵玄的功力，怕是一会儿就被强良族族长认出真实身份。 凤凰族当初虽然未与龙族一同参与巫妖之战，可毕竟同属妖族。 巫族与妖族的恩怨，如今还未理清。 希音挤过人群朝赵玄走去，还未走到台前就见对方拿出炽翎箭。 晚了，她停下，忍不住长叹一声。 或许在场没有几人认出这是何物，可希音确定，强良族长一定知晓。 见高台上的强良族长起身，从他袖中拿出雷霆钟放于桌上。 “铛——”，比武开始。 与赵玄比试的，是强良族人，对方率先找到高地布好防御。 赵玄一箭接着一箭，熟练避开对方的攻击，终于要一箭定胜负。 他拉开了弓。 希音看见，高台上的人举起了铁锤。 “铛——” 雷霆至，赵玄握住弓箭的手霎时被打出血，人也翻倒在地。 爬起，见一雷鞭再次飞来，赵玄躲避不及，完全挨上。 旧伤未愈，他觉得浑身剧痛，躺在地上挣扎，爬不起来。 “赵玄！”阿絮担心地趴在台沿，她费劲儿地伸手，却丝毫够不着对方。 见一雷鞭又甩来，他闭上眼低喃“阿姐。” 阿姐，这次我真的难逃一劫了。 半天未有动静，赵玄睁眼，看见一人挡在自己面前。 就像很多年前，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一样。 他见那人回头，向自己伸出手，说了一句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 “起来！” 第174章 强良族2 看着阿絮将赵玄扶到台下，希音这才转身，冷眼看着高台上的强良族长。 强良族长看着比武台上身材纤细的女子，心中不由提高警惕。 能挡住雷霆钟一击，其实力不可小觑。 他跃下高台，站在与希音相对的一角，手上托着雷霆钟，见女子眼中毫无惧意，问道 “来者何人，竟敢偷入幽冥界？！” 强良族长的话引起一片哗然，在场比武的勇士和观看的族人皆将阿絮和赵玄包围住，害怕对方乘机逃跑。 巫妖大战虽然已经过去了六千年，但他们心中对于异族的警惕，还未完全消除。 看着强良族长举钟布下困兽之阵，希音调出鎏虹剑压制。 这是害怕她逃跑吗？希音扭头看向台下，见阿絮正紧张地给赵玄疗伤，于是捏诀布下防护罩住两人，这才全心面对身前局面。 她可没有打算逃跑，从她决定上台救下赵玄，就已经打算闹个天翻地覆，趁乱取走雷霆钟。 如今结果虽与她计划的相去甚远，她却丝毫不后悔。 “风氏，希音！” 希音报上自己的名字，于此同时抽剑对着强良族长刺去。 强良族长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在灵山，盘古族希音的名头无人不晓。 只是她来幽冥界所为何事？ 看着几乎快到胸口的剑，强良族长侧身避开，原本阵法留下的死门，他也悄悄化解。 两人有来有回打斗着，希音开始并未发现对方让步之意。 不过数十招后，她终于有所察觉。 心中虽然奇怪，但她的目标是雷霆钟，所以在她逮住对方一个破绽后，利落地举剑攻击，全力朝雷霆钟打去。 看着飞剑直指雷霆，强良族长已经猜出希音所图之物。 他将雷霆悬于空中，以它为介，布局挡住鎏虹剑的攻击。 仙器与圣器相击，在雷霆钟前，闪出巨大的光芒，甚至将困兽之阵打破。 光芒还未散尽，希音顶着压力移步雷霆钟前，想要伸手将其拿走。 却见雷霆钟霎时升起，随后落在强良族长手心上。 比武台上，两人相对而立，距离不过三尺。 众人以为，他们族长终于要发话逮捕这位的女子，甚至族中护卫已经背刀待令。 可直到雷霆钟发出的余音完全消散，强良族长还未有动静。 希音手执鎏虹剑，看着对方眼中目光，微微朝后退了一步。 她在对方眼中，竟看出了几分慈爱。 也可能刚刚光芒太盛，她看花了眼。 “六千年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强良族长笑道。 他接下来的动作，不止希音，就连围观的众人也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强良族长掀起衣袍，面对希音单膝跪地，左手扣在右手手腕，朗声道： “强良族，姜谷，拜见小少主。” 是姜谷哥哥？！ 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希音看着面前满头华发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在灵山意气风发的年少族长对上号。 小少主？从盘古族灭，希音近六百年未曾听到这个称呼。 有些陌生，却让人热泪盈眶。 当年巫妖大战，传言各族族长皆已魂飞魄散，希音没想到在这里竟会遇到故人。 她上前跪在姜谷面前，不可置信抓住对方的手臂，似庆幸，似感叹，哽咽着 “姜谷哥哥，你还活着？” 看着希音忍泪的模样，姜谷心疼抬手，将希音有些凌乱的头发捋顺 “托家主的福。” 姜谷口中家主，就是希音的阿爹，盘古族长。 这还是第一次，再次听到别人对阿爹的称呼，希音终于忍不住情绪，双手颤抖地拽住对方衣袖，低头痛哭。 “从此以后，强良族就是小少主的家。” 希音听见这句话，终于崩溃，她嚎啕起来，挥着拳头打着姜谷肩膀。 就像是独自一人走了好久，以为自己一直会这样走下去，已经对周遭所有的苦难麻木，这时忽然遇见一位故人。 他告诉她，从此以后，他不会离开。 希音和阿絮将昏迷的赵玄安顿好，安排阿絮去另一房间休息后，她离开院落，去音泉宫。 这里的建筑结构和在灵山相差无几，她很快就来到地方，看着正低头泡茶的姜谷，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上前坐下。 “安顿好了？”姜谷将将茶叶滤去，笑谈“没想到，小少主也有了徒弟。” 说完，他叹口气，摆弄着碳丝“少主正当年，而我已经老了。” 希音摇摇头，真诚道 “姜谷哥哥在我心中，永远意气风发。” “嘴巴还是一样的甜。”姜谷将茶炉点上，又加了一句“祸还是一样的闯。” 对方所说之事，就是刚刚比试场之事。 希音不好意思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差点吐出来。 “好甜！”希音觉得牙齿发腻，将被子放回桌上，不断用生水漱口。 姜谷拿起她刚刚饮用的茶杯，在鼻下嗅了嗅，几次确认才开口 “这可是你在灵山最喜欢喝花蜜露，怎么这般大的反应。” “是吗？”希音龇牙咧嘴地摆摆手“太甜了。” “我可是特意吩咐，专门给你做的。”姜谷将茶杯放在一边，搅动茶水“要不等等和我一起饮茶解腻？” “好。”希音托腮，看着茶炉中已经冒气，忍不住用小勺沾一点，先尝了尝。 姜谷喜欢煮茶，这是灵山都知道的事。 当时希音年纪尚小，受不了其中的苦涩之味，每次对方总会逗着自己喝几口，再拿出花蜜露安抚。 为了喝到花蜜露，希音每次皱着脸，也自愿上套。 只是今日品尝，发现茶并没有记忆中那般苦涩，而花蜜露，也并非那般好喝。 “小少主。”姜谷看着希音，片刻后问出一直在想的问题 “为何想要取雷霆钟？” 希音直起身子，心知对方已经看出自己的意图，和姜谷哥哥间没有必要隐瞒，于是说出自己的打算。 聚齐十二巫祖，召唤盘古真身，得到盘古命脉，再去混沌找到家人。 姜谷闻言沉默良久，直到茶水沸腾，才开口 “小少主，若说曾经与天庭为敌的十二巫族是亲密无间的盟友。那今日幽冥界中的八巫族，就是各自为营，甚至彼此仇视的敌人。” 第175章 强良族3 “八族？” 希音不解反问，外界不是都说，十二巫族中有九族退居幽冥吗？ “当初帝江族遭到人族暗算，率先进入幽冥，可是”姜谷望着远方，像是回忆 “我们找了许久，仍不见帝江族下落。九族无首，渐渐分离崩析，各自为界。” 当初巫妖大战的起因，便是帝俊十子同出扶桑国，炙烤人间。 帝江族大巫夸父逐日，却被十日和应龙族暗算身死昆仑，其好友大巫后羿震怒，加以巫族各种秘术射杀九日。 后来后羿去昆仑领回夸父的尸体，也得到了西王母的不死丹药。 可其妻嫦娥窃药飞仙，而后羿陷入悲痛中，被妖族埋伏万箭穿心杀死。 族中两名大巫死于妖族之手，愤怒的帝江族带领十二巫族，要求盘古族主持公道。 那时伏羲族刚被流放，十日之母羲和则为唯一幸免的伏羲族人。 天庭妖族和上古一脉在一个微妙的平衡节点，再加上不周山倒，洪水暴发，正是需要联合起来抵抗天祸的时候。 盘古族想先退一步，等洪水止住再商量。 于是十二巫族叛出灵山，列兵天庭。 “其实我们理解家主的决定和选择，可是不能再忍受妖族再而三的挑衅，这才决定以叛出灵山的方式摘去盘古族的关系。” 姜谷将盛起茶碗放在希音面前，缓缓道： “真正让我们寒心的，是家主请出龙族助阵天庭。” 当初帝俊归墟，妖皇东皇太一与玄冥大巫祝玄冥神形俱灭。 十二巫族开始对妖族大开杀戮，在新天帝禺号的百般请求下，女娲族执意继续补天，不肯相助。 眼看生灵涂炭甚至波及上古百族，盘古族不得不请出东海龙族相助，并以盘古血脉相拼，在天庭前拦下了剩余的几大巫祝。 “几千年来，回头想想，开始并非黑白分明，不过各有立场罢了。” 听姜谷说着这话，希音端起茶碗，低头饮用。 当初巫妖大战龙族加入后，巫族的惨烈之况，她在浮罗峰也有所耳闻。 大半巫族人，都殒命于那次争斗。 而巫族之人是没有魂魄的，身死，就是真的消失了。 “如今幽冥界中，知道盘古族和十二巫族关系的人，不到十分之一。” 姜谷盖上茶盖，忧心忡忡看着希音 “小少主所做之事，难度不亚于家主重整上古百族。” “我知道。”希音利落放下茶碗，语气坚定“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 看着希音离开的背影，姜谷眼中流露出些许心疼。 曾经无忧无束，行为处事丝毫不计后果的小少主，是要经历多少，才会变成如今步步为营，小心谋划的性子。 他端起茶碗品尝一口，入口的苦涩让他忍不住咋舌。 可刚刚却不见希音面色变化一分，他起身端起对方茶碗，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小少主可是灵山最怕苦味的人，姜谷轻轻放下茶碗，叹了口气。 赵玄醒来时，发现竟是希音守着自己。 他笑着抬手，唤道“阿姐。” 看见手上的凤戒，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凤凰族的小王子。 他已经不是大梁的太子，而阿姐也忘记了自己。 “醒了？”希音睁眼，她倒茶递给赵玄，问“为何你一直跟着我？” 赵玄起身，接过茶杯，低头看着氤氲而上的热气，并未回答对方的话，而似自言自语般。 “我阿姐大我两岁，我们虽然时常吵闹打架，却相依为命的生活在那不见底的宫中。” 希音皱眉，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凤凰族嫡系可都是男子。 “她教导我许多道理，我敬重她又爱护她。 可她远嫁和亲被人迫害，我无权无势无能为力，只能为她准备些喜欢的物件； 她离开后，我登上了九五之位，按照她的期望，努力成为一代明君。 再见面时她双目失明，万人之上的我仍然无能为力，只能听着她受苦受难的消息。” 赵玄抬头，一双丹凤眼中全是血丝，他看了一眼希音，最后竟如同孩子般哭诉： “阿姐，你为何忘记了我？我是阿玄啊？你能不能夸夸我，说我做的好，说我没有让你失望，说你需要我。” 看着霎时崩溃的赵玄，希音皱起了眉头。 她有些明白了，凤凰族成年时需要入世历练。仙人入世，如同黄粱一梦，而赵玄明显迟迟不愿醒来。 可能因为他终究还是个孩子，所以贪念梦境。 “赵玄，凡世如梦，回来时当如烟消散，沉溺其中只会耽搁修为。” 希音坐在赵玄旁边，一字一句“阿絮为了救你耗费了太多修为，你也当……” 看着少年眼中光亮渐渐消失，面上失落之色渐重，希音鬼使神差转口道 “你我结为姐弟如何？” 刚说完，希音就想打自己的嘴，可看着赵玄霎时狂喜的神色，她又不好收回。 “阿姐！”赵玄拽住希音，生怕对方逃跑，呵呵笑着。 有这样一个弟弟，不知以后会多出多少麻烦，希音有些头疼。 可刚刚就像下意识般脱口而出，而且平心而论，希音觉得自己心中虽然懊恼，却并不后悔。 有个凤凰当弟弟，也算不错，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看着还在憨笑的赵玄，她拍拍对方额头，可他仍然不愿放开她。 过了几日，中午吃饭时，阿絮带来一个消息。 “什么？我不信。”希音心中十分排斥。 “真的，我出去好多族人叫我姑姑呢。”阿絮认真道“他们还问我，姑奶奶去哪儿啦？” 阿絮口中的姑奶奶就是希音，希音还未从忽然抬高的辈分中回神，就听阿絮继续道 “对了，我还听说，姜谷族长有一个女儿，不过十几年前忽然消失了。” 赵玄扒拉着饭，看着阿絮，忍不住问 “阿絮，你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啊？我这儿怎么都没人理我。” “那是自然。”希音对着赵玄解释“强良族人淳朴好客，阿絮是上古一脉自然亲近。你一妖族，不少你吃喝就不错了。” 阿絮闻言笑嘻嘻的点头附和，赵玄看着对方有些得意的模样，夹起一个鸡腿唤阿絮：“来，叫师叔，给你个大鸡腿。” 看着对方明显逗弄的模样，阿絮低头不予理会。 希音打下赵玄的鸡腿，夹起放在阿絮碗中，淡淡道 “不要在意辈分，不过一个称呼罢了。” 希音扭头看着赵玄依旧张狂的模样，想起这几日对方一直拿此事在阿絮面前显摆，她又加了一句 “在师父眼中，徒弟比便宜弟弟重要。” 阿絮闻言开心起来，赵玄却摇头晃脑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饭毕，一位老者上来，他对着希音弯腰，道 “姑奶奶，族长请您过去。” 看着对方白发苍苍的模样，希音一口茶卡在喉咙，差点喷出来。 第176章 强良族4 希音来到音泉宫，发现姜谷在殿内来回走动，时不时摇头叹气。 “怎么了？” 她随意坐下，端起茶水，想起刚刚来时众人的称呼，她忍不住开口： “一路全叫我姑奶奶好，听得十分别扭。姜谷哥哥，你能不能让他们别这般称呼了。” “他们有些看着年龄大，可与灵山那一代都相隔七八代了，叫你奶奶，已经算是降了辈分。”姜谷坐在希音对面，一直盯着茶壶不曾离开。 “心中有事？”希音提起茶壶给自己倒水“是其他几族知道我在的消息，为难了你？” 姜谷摇头，见对方神色淡然，他小心翼翼开口： “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苍泽战神人间历劫后回到天庭，先斩了月老的红线团，后毁了姻缘石，现在被天帝罚往北海收服巨兽。” 直到说完，姜谷还是没有从希音脸上发现丝毫变化，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就是这事？” 希音望着姜谷笑着。 以苍蛰克制隐忍的性子，能够做出毁姻缘石的举动，确实出格意外。 可也没有必要特意告诉她。 毕竟，她和苍蛰之间已经没有婚约了。 “北海巨兽作乱多年，莫说收服，就是斩杀也有些困难危险。” “巫族和龙族应为仇人，为何姜谷哥哥句句都像是维护？” 希音不解地打断对方“我与苍泽如今就是陌生人，他的事情我丝毫不关心。” 说完，她便起身拂袖而去。 看着对方决绝背影，姜谷叹口气，道： “苍泽他，就要死了。” 果然，听到这句话，希音停下了。 她转身，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什么？” 龙族向来肉体强横，加上苍泽也是灵宝天尊座下弟子，希音不信天上地下还有什么能伤的了对方。 姜谷拿出雷霆钟，轻锤落下，辽阔激荡的海水声充满整个音泉宫。 海怪的嘶吼，龙的悲鸣呜咽，还有划破血肉的声音。 “雷霆钟可听天下音，刚刚我听得时候，战神已经放下了武器。” “不可能。”希音摇头，脚步缓缓后退“屈屈一个北海海怪，不会伤他至此。” “心灰意冷之人，是没有自保的欲望的。或许这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希音闻言，苦笑一声“何苦？” “小少主可知，如今幽冥界外，都说盘古孤女已经命丧无涯，魂断洪荒。” 雷霆钟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希音认出，是苍蛰的声音。 “阿音。” 这句话气若游丝，希音都能想象出，对方已经闭上双眼的模样。 不希望他死！希音有些慌张。 她只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但并不是要他的命。 希音捏诀，给楽尤传去密信。 一炷香的时间有多久？希音看着香炉上的火星一点点吞噬香料，觉得一刻都无比漫长。 终于收到楽尤的回信，说太束已经赶去，救下了苍蛰。 心中松了口气，希音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转身准备离开。 “阿音。”姜谷收起雷霆钟，抬头望着希音，道“其实，当初你在灵山失足落入白水，是苍泽救了你。” 什么？希音转头看着姜谷，眼中全是不相信。 她明明记得，自己落水后，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姜谷哥哥。 “小少主不是想问，为何我句句维护苍泽吗？”姜谷指了指前方的软垫“小少主可想听？” 听姜谷讲完灵山发生的故事，希音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发呆。 原来早在巫妖大战之前，苍泽就已经认识自己了。 天庭要断了灵山的水源，是他从东海偷来水涌鼎让白水自活，保护了灵山生灵。 未达到目的天庭要调北海淹没灵山，也是他以一龙之躯将源源不断的流水引入东海，几乎将身上的鳞甲磨灭。 强良族的姜谷知道这一切，盘古族的族长知道这一切。 只有希音，她不知道，甚至不认识苍泽此人。 “因为龙凤初劫，龙族离开东海便不能完全幻化出人行。所以，他就在水中看着你，害怕吓着你，不敢靠近你。” “我也是在那次坠海发现他的，虽是人形，脸上却布满鳞甲，他将你放在我手臂上，见你快要醒来便匆忙入海隐匿。” “我渐渐与他相熟，甚至会留他在族中住下。有时会发现，他仅仅看着你，就能看上一天，那时我就知道，他喜欢你。” “阿音，其实你认识他。”姜谷拿起剪刀减去一半灯芯，不再开口。 “是蒙面大哥，对吗？”希音抬头，见对方点头，眼中泛起水光。 她记得蒙面大哥。 那个喜欢带着头帘，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男子。 族中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是姜谷好友，是个哑巴。 他每次出现，都会给希音带好吃的，好玩的。 她不愿意走路时经常趴在他的后背。 有时睡着了，淌了一背的口水，对方也只是一笑了之。 不过没多久，她就去浮罗峰拜师了。 从此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个好心的蒙面大哥。 她一直以为，自己与苍泽初遇，是在浮罗峰。 以为苍泽对自己所有的关怀亲近，都是别有所图。 以为他们之间的婚事不过是龙族巴结的手段，以此重新拿回四海统治权。 她憎恶这夹杂着各方心思的婚事，却从未考虑其中是否有苍泽的真心。 “他喜欢我？”希音看着烛影，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他竟然喜欢我。” 她还是无法接受蒙面大哥就是苍泽，双手紧紧攥着，微微摇头。 几日后，见希音情绪恢复，姜谷说起另一件对方关心的事。 那就是召唤盘古真身的阵法中，可以容纳十二圣器的十二莲盘已经破碎。 此莲盘保存在盘古山，希音有些印象，记得它确实成了两半。 “若要重铸，需要五行部落和天吴族的帮助。”说到这里，姜谷面露难色。 “如今五行部落在幽冥界备受排挤，尤其天吴族与其势不两立，要想聚齐两族，很难。” 听着姜谷的讲述，希音也大概明白了如今情势。 巫妖大战中，后土族战前悟道建立轮回，共工族临阵倒戈投向天庭，祝融族战后下落不明。 五行族因此备受歧视，来到幽冥界后，被赶到最艰苦的地方生存。 加上句芒族和蓐收族修炼的都不是强硬斗狠的巫术，他们如今是越来越难生存。 希音正想问姜谷，为何强良族对此视若无睹，还未开口，一人慌张跑入殿中： “族长，五行部落和天吴族打起来了！” 第177章 五行部落1 希音执意跟着姜谷，甚至喊上了赵玄和阿絮。 “你就算了，带上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也是心大。” 看着希音笑而不语的模样，姜谷扭头对着赵玄和阿絮交代 “等会儿可能会打起来，若是害怕，就躲到人群后，知道吗？” 阿絮乖巧地点头，倒是赵玄，挥着拳头，大声嚷嚷“我不怕！” “让他们早些经历这些挺好。”希音头发被风吹起，解释“免得真到了一决死活的时候，反而无措失去生机。” “你说的对。”姜谷点头赞同“不是所有的战争，都可预料。” 两人说着，前方刺探情报的人已经回来，听着对方讲述，希音大概明白此场战事的原由。 五行部落居住之地离血海很近，最近出现一只血海的妖兽攻击部落，很多大巫小巫为了保护族人已经命陨。 为了族内生存，句芒族长和蓐收族长想要迁徙到距离最近的天吴族地盘。 可天吴族不肯，由此才爆发了这次斗争。 两方势力相差悬殊，姜谷感叹五行部落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希音却笑道未必，迎着姜谷困惑神情，她只是摇头不语。 到了战场，奢比尸族已经在一旁观战。 强良族与奢比尸族站在一起，看着不远处天吴族和五行部落的战场。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五行部落竟牢牢压制住天吴族。 看着五行各个拼命的姿态，姜谷这才明白希音的推测。 一个是为了部落的生存，一个是为了不过百分之一的地盘。 “出手吗？”奢比尸族长扭头看着姜谷“天吴族快败了。” 姜谷眯眼并不答话。 其实他一直觉得，句芒族和蓐收族是无辜的。 看姜谷不为所动，奢比尸族长轻笑一声。 “看来你和我的选择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语音未落，忽然从北方传来一阵烟土。 “战局已定。”姜谷脸色微变，他扭头对希音道“烛九阴族出动了。” 烛九阴族，可用时刃操纵时间。 其大巫祝当初发现共工族叛变，被共工族长以毒水刺眼，反刺时刃而亡。 为此，烛九阴族与五行部落，有着不共戴天的私仇。 只见一蒙面者抬手，他身前的战士纷纷上前，亮出时刃加入战局。 一部分以倒流天吴族人的时间，使其伤口恢复。 一部分以推进五行部落的时间，使伤者伤口快速溃烂，甚至霎时流血过多而亡。 毫不费力的杀戮，战场上发生惊天逆转。 看着五行部落的惨状，阿絮忍不住呕吐起来。 一旁的赵玄看见后，默不作声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阿絮，抬头看着。”希音冷冷吩咐“赵玄让开。” “阿姐，还是别强迫……”赵玄没有说完，就被阿絮拉住衣袖。 她上前站在希音身旁，直面战场，点头道“是，师父。” “你是神农族人，既然选择修医，就当有所觉悟。”希音低头，看着阿絮苍白的小脸，狠心按下心疼，道 “你以后面对的，可能是比这还残忍的场面。那时候，你能否踩着尸体，辨认存活之人医治。” “我能。”阿絮点头，虽然害怕，但还是盯着战场，再次保证 “师父，我可以。” 听见这样的回答，希音抬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过于残忍，因为将血腥不堪直白的揭露在他们面前。 毕竟，在她的眼中，阿絮和赵玄都不过是个孩子。 可这两位孩子，每每都超出她意料的接受，并且适应，甚至有所研判。 希音想着，若真的到了那一日，或许她也能放心他们去独当一面。 眼看五行部落就要全军覆没，这时他们敲起了鼓。 是投降之音，希音看着退离的五行战士眼中的不甘，觉得入耳的鼓声竟有些悲壮。 可是，五行的战士并没有完全退回，他们站在天吴族与五行部落的地界上，缓缓分成两排。 从他们身后，走出四人，为首两人是族长打扮，身后跟着的应该是大巫祝。 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到强良族和奢比尸族面前。 希音犹疑对方有别的企图，将阿絮护在身后。 终于，四个人停下，他们摘下发冠，竟然面对姜谷和奢比尸族长跪下！ “半年了，族中大巫已经全部身陨，仅剩下的小巫，在这场孤掷一注的战斗中，也伤亡大半。” “我知道你们觉得五行部落罪孽深重，可孩子终究无辜。” 句芒族长姜临佝偻着腰，抱着最后的希望，目光带着恳求： “我知两位族长宽容仁慈，可否念在灵山过往情分，收留族内的孩子。” 说完，两位族长竟然带着身后的大巫祝开始对着他们磕头。 一下，两下…… 石头上印出血迹，他们却有不答应就不会停止的意思。 此时天吴族长也带着人过来，他一脚踢开姜临，拿着风蟠来回指着众人： “谁要是答应，就是与我天吴族势不两立。” 奢比尸族长叹口气，带着人率先离开。 姜谷虽然是资历最老的族长，这几年却有退隐之意，不再理会这些纷争。 所以天吴族长并不在意姜谷，转身冷笑着离开。 希音抬头，看着躲在五行小巫身后瑟瑟发抖的孩子们。 瘦小的身躯，戒备的眼神。 她想起在灵山时，十二巫族间不分彼此互帮互助，孩童嬉戏玩闹的场景。 为何，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姜临在大巫祝的搀扶下，看着姜谷，眼中神色慢慢绝望，转身一瘸一拐地朝族人走去。 “阿爹！”一个小女孩跑上前，抱住姜临，带着哭腔“阿爹疼不疼？” 姜临摇摇头，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水。 看见此景，希音想起阿爹，她忍不住别过头，眼眶通红。 “小少主，我有些想我那离家出走的女儿了。” 姜谷苦笑看着希音，随后高声对着五行部落喊道 “让孩子们过来吧。” 姜临闻言，不可置信地转身。 天吴族长也回头，他指着姜谷抬起风幡，似乎要号令发起进攻。 姜谷冷眼看着他，上前护住五行部落和强良族，拿出雷霆钟震慑跃跃欲动的天吴族人。 最后，天吴族长骂骂咧咧说着好自为之离开。 看着孩子们都被送走，姜临面对姜谷想要屈膝跪下道谢，却被对方拦住。 一旁的希音看着姜临和姜谷道别，直到对方准备离开，这才开口： “句芒族长，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顶点 第178章 五行部落2 姜临闻言转身，眼中带着试探，上下打量刚刚开口的女子。 对方一身白衣，站在那里如同清风霁月般，眼中并无算计，但却闪过几分精干。 “什么交易？”姜临自觉这女子不一般，出口询问。 “我帮你杀死血海中的妖兽，你们五行部落帮我修复十二莲盘。” 希音谈判“一买卖的事情，很公平。” 姜临闻言笑出声，片刻后，他抬头望着希音，道 “姑娘可见过滔天的巨浪？凶猛的妖兽？如若没有，还是好好呆在强良族长身边。” 他看出希音和姜谷关系亲近。 刚刚姜谷出手相助，他不能拖这女子步入险境。 “我在浮罗峰的时候，杀过陂月山的恶虎，余海的水妖，还有齐谷的狼群。” 希音上前站在姜临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见过作恶的妖兽，应该比你多。” “你不是巫族人？”姜临皱起眉头。 “那又如何？只要帮你斩杀妖兽，护住五行部落平安，不就好了？” 希音试图说服姜临，对方却还是犹豫。 “小少主。”姜谷看出姜临不决的原因，上前站在希音面前行礼道“需不需要我派人支援？” 希音摇头示意姜谷不必担心，而姜临听到这个称呼，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你是？盘古族？” 姜临试探问道，他其实并不确定。 毕竟外面说盘古族已经全部罹难，就连孤女希音也命丧无涯。 希音点头承认，她从未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 “你是风希音？！” 姜临见希音再次点头，有些激动地上前，一双手无措的在空中点着，追问 “你可记得东方大巫祝？” 东方？希音想起这位幼年好友，记得她很喜欢自己。 见希音点头，姜临双手一拍，脸上露出喜意： “太好了，东方大巫祝有东西留给您。” 说完，他拉着希音朝五行部落走去。 希音有些奇怪对方突如其来的热情，她皱眉问：“那交易？” “不管小少主是否帮忙，五行部落都不会推辞您的请求。” 姜临也和姜谷一般，称呼希音为小少主。 希音扭头看着姜谷，见对方面露担心，几番拉扯终于松口让阿鲁跟着。 阿鲁，就是在圣会与赵玄比武决斗之人。 “姜谷哥哥，谢谢。”心知对方好意，希音道谢。 “注意安全。”姜谷转头看着阿絮和赵玄，道“把两孩子留下吧。” 与妖兽搏斗确实凶险，希音点头，却被赵玄拦住。 “阿姐，我这好不容易可以大展身手，你怎么把我藏起来了？” 阿絮也点点头，她上前拉住希音的袖子，虽然不曾说话，但表达的态度很坚决。 “那就一起。”看着两人明显开心的神色，希音揪了揪阿絮的小脸，温柔道“尤其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阿絮点头，赵玄和阿鲁勾肩搭背，四人就这样进入五行地界，赶往部落。 走了几个时辰，天色昏暗，两边的山也逐渐高耸。 道路越来越崎岖，树越来越密，赵玄拿起木棍想要点火，却发现木头潮湿，有了火星却冒出许多烟。 他使坏丢在阿絮面前，阿絮被熏烟呛着不住地咳嗽。 希音见状，抬脚对着赵玄屁股就是一踢。 赵玄揉着屁股求饶再也不敢，叽叽喳喳互相打趣的希音四人在沉默前进的队伍中格外突兀。 渐渐的大家也被影响，感到压抑都不再说话。 几乎行走了一夜，看着头上树缝露出的阳光，赵玄感叹林子也太密了。 众人终于来到河边，一河之隔，这边是高耸的山林，对面是普通的平地。 再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五行部落，希音发现这个地方背靠石山，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山林。 五行部落就在两者的夹缝中生存，或者说，求生。 因为黑山和山林前后遮挡，只有正午的时候，才有些许阳光射入。 希音看着昏暗的村庄，衣衫褴褛的族人。 每个人看着希音等人走过，脸上都是麻木。 这里弥漫着一股死气，几乎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师父。”阿絮抱住希音的胳膊，小声道“好阴森压抑啊。” “别怕。”希音握住阿絮，牵着她往前走。 几人进入一间院子，姜临点燃一根蜡烛放在桌中，对着众人不好意思道： “族内简陋，还请小少主多多担待。” 希音上前，看着桌面上发黄的纸张回忆，忍不住感叹起来： “我还记得，在灵山时五行部落是最热闹的。” “我不知小少主所说有何不同。”姜临搬过凳子，示意阿絮等人坐下“我们从出生起，就是这般环境，已经习惯了。” “若非妖兽危及部落存亡，我们还会一代又一代的在这里繁衍。” 从未接触过光明的人，也不会认为自己所处在黑暗之中。 心头涌动着悲哀，希音低头端起茶杯，看见里面浑浊的茶水。 她抿了一口，发现茶水苦涩，还有些沙子。 抬头时发现赵玄嫌弃撇嘴，她伸脚踢了踢对方，严肃地瞪了对方一眼。 赵玄这才不情不愿的低头，接过茶杯道谢。 “这是我孩子的房间，也是族内目前最好的屋子。” 姜临看出赵玄瞧不上，他面带愧色“部落物资匮乏，这是我们能提供最好的了。” “无妨。”希音扭头看着渐渐暗的天色，问道“东方给我留了什么？” 五行部落族群的南坡上，有一排墓碑，这里埋葬着已经故去的族人。 希音捧着木盒，坐在第一排第二个位置。 木盒外层已经爬满了青苔，指尖划过，感受到它已经腐烂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发现与外部不同，里面的红布依然鲜亮如新。 拿起红布，缓缓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是一个木钗。 ‘阿音，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东方特意去浮罗峰，还带着希音爱吃的糕点。 看着希音急急伸手的模样，她制止道 ‘脏，先去洗手。’ 洗完手的希音吃着点心，口齿不清道：‘你头上的木钗好看。’ ‘好，给你做个一模一样的。’ 东方如此保证，可还没等到希音生日，巫妖大战便爆发了。 她被师父强行闭关于浮罗峰，再出来后，已经找不到巫族朋友丝毫消息。 希音看着脚底的新泥，石碑下的泥土还是翻新的。 听姜临说，一月前，东方带领族中大巫刺杀妖兽。 最后却反扑失败，她也死在妖兽腹中。 不过一个月，希音重复着，她手中紧紧捏着木钗，嘴唇被咬出血。 她的东方姐姐，没有死于巫妖之战，却在这污秽肮脏地方丧命。 明明对方是那般爱干净的人，却在这腐草遍地的地方生活了几千年。 希音将木钗带在头上，随后起身脱下白纱外衣，将其折叠成花的模样系在墓碑上。 她记得，除了木钗，东方最喜欢别花在头上。 如今四处没有鲜花，她只好造一个，告慰故人。 来到村口，看见赵玄正拉着阿鲁比武，她上前打断两人，问道： “赵玄，使出凤凰族的不灭火，你能坚持多久？” 第179章 五行部落3 赵玄先是诧异，而后意识到阿姐这是需要帮助，他摩拳擦掌大手一挥道： “阿姐，你想要多长时间，我就给你使多长时间。” 看着又没有正形的赵玄，希音叹气摇头去找姜临，毕竟此事还是要征求他这位族长的同意。 “什么，你说可以毁去村落河外的那片树林？” 姜临脸上大喜，随后又担心道 “能行吗？我们尝试过伐木。可那树长得十分迅速，几乎砍掉一个，就又长成一个。” “幽冥界包藏着世间的戾气，而此处又是最为污秽之地。” 希音解释“凤凰之火可以焚烬人世罪恶，不死之火可以燃尽天下林木，我想此处也不例外。” “可是”姜临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我去哪里请凤凰族，又有什么资格请他们帮忙。” “我就是啊！” 在外偷听许久的赵玄拍着胸进来，他望着希音，眼中熠熠发光 “阿姐，让我去吧！” 五行村落，所有族人几乎都站在屋顶，看着村外河畔。 今日来部落三个人聚集在那里，据说她们有法子能毁掉山林。 “赵玄，记得……”希音还没说完，就被赵玄打断 “知道，不能逞强，放火就跑。”赵玄无奈耸肩“阿姐，你至少唠叨五遍了。” “只要燃尽这片树林，下次妖兽来袭的时候，它们就没有掩护了。” 阿絮重复刚刚姜临族长的话，抬头问希音“师父，可我记得树林好大，能一次烧完吗？” “不灭之火若不燃尽不会熄灭。” 希音看着一河之隔，密黑粗壮的高木，眼神坚决，回答“能。” 一旁的赵玄已经化为凤凰原型，他长鸣一声朝高空飞去。 希音急忙御风追上，阿絮紧随其后。 只见赵玄先是盘旋在山林上空，随后扎入林中，等山林冒出烟后又钻出来，再次飞远数十里继续。 不一会儿，整片山林都已燃起大火。 赵玄飞回来，他化成人形站在希音身前，指着身后得意道 “阿姐，如何？” 希音还未回答，就听见阿絮惊恐的声音 “师父，看！” 两人朝阿絮指着的方向望去，看见已经焚烧干净的河边既然又冒出了新芽，并且飞快地生长着。 “我去！” 赵玄霎时再次化为凤凰，放出不死火焚烧完新生的树苗，还未来的及回程，发现地上细细麻麻又长了一批。 希音顿时明白，这些树苗是以此地污秽之气作为养料。 污秽不散，它们就不会停止生长。 赵玄显然也想通了这点，他起身飞到更高的地方，像是追逐凤尾般旋转于空中。 像是一个美丽的图案，有像是一个火球。 “师父？”阿絮看出赵玄身形摇晃，她拽着希音，面露担忧“赵玄没事儿吧？” “他在召唤凤凰火。”希音看出赵玄的意图，御风飞至对方跟前，命令： “赵玄，停下！” “阿姐，让我试一下！”赵玄围着希音转一圈，保证“就一次。” 赵玄话音刚落，希音便看见对方叼住尾翼，然后拔出一支。 若她未记错，赵玄才刚刚成年，身上的羽翼皆是才长出的，如此拔下该有多痛！ 赵玄衔着羽翼起舞，凤凰火遇血而生，凝符而聚。 赵玄发现火苗后呼啸朝下飞去，双翼护着尾翼，害怕微小的火苗熄灭。 希音见状，调出鎏虹剑直追而下。 果然，赵玄再次施法后，便化为人形倒在火中。 凤凰火可伤仙体，希音毫不犹豫捏诀进入，将昏迷的赵玄背出山林。 在外等着的阿絮急忙上前，检查发现赵玄只是后背划伤后，这才松口气。 姜临赶来，他看见希音藏在身后不断流血的手，惊呼。 “小少主！” 阿絮闻言，径直拉过希音手臂。 “师父！”看着滴血的手，阿絮急忙拿出药粉包扎。 看着赵玄被姜临带回去，希音这才低头查看伤口。 竟然发现，阿絮一边收拾药粉，一边呜呜咽咽地哭着。 “怎么？”希音有些哑然，看着徒弟流泪，她有些坐立难安。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无用，帮不上忙。”阿絮抹去眼泪自责。 这一路，她永远都是躲在师父和赵玄身后。 即使有时站在师父身旁，也会在危险来临时，被师父护在身后。 她想如赵玄一般，不让师父担心。 听见阿絮的话，希音脸上浮出一抹温柔，她轻轻拭去对方脸上泪水，郑重道 “阿絮，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阿絮闻言抬头，目光露出些许困惑。 “你的战场，在我们身后。”希音握住对方的手“你面对的敌人，比我和赵玄面对的还要强大。” 看着阿絮不解的神色，希音一字一句道 “阿絮，你直面的是死亡。你要做的，是让人活下来。” 阿絮听懂了，泪水瞬间冲出眼眶。 “不管是我，还是赵玄，我们的命，我们最后的希望，都握在你手里。” 希音说完这句，便见阿絮扑上来。 听见身上孩子呜呜的哭声，希音眼中露出几分怜爱，轻轻拍打对方的后背安抚。 赵玄醒来时，看见屋内昏黄的光线。 是光！ 霎时，他不顾后背疼痛，光着脚跑向屋外。 “赵玄！” 听见阿絮的声音，赵玄回头，看见她和阿姐站在屋顶，正对着着自己笑。 他爬上屋顶，看着整个部落沐浴在日落余晖下，甚至可以看见远处闪耀的血海波浪。 从未见过这般美的夕阳。 赵玄心中感叹，片刻后环顾四周，发现每个屋顶都站着好几位五行族人。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太阳，有人甚至虔诚地跪下。 气氛庄重严肃，如同进行某种仪式般。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赵玄，一人向赵玄张开双臂，乌拉唱着歌。 渐渐的，歌声充满整个村落，最后他们纷纷笑着向赵玄弯腰。 “他们在向你表示感谢。”希音解释，看着难得害羞的赵玄，也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赵玄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做什么。” “他们已经几千年不曾见过日落了。”希音意味深长的说“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新的希望。” 看见姜临与蓐收族长相拥而泣，希音别开目光，眼中也觉得有些湿润。 晚上，全村落难得家家都点起了火把庆祝狂欢。 希音一行走在热闹的村路上，清晨还麻木的族人此刻脸上洋溢鲜活的脸，他们追着赵玄，在他的脸上抹满涂料以示祝福。 看着赵玄的大花脸，希音与阿絮忍不住哈哈大笑。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低吠。 第180章 五行部落 4 “是妖兽！”姜临辨认出，他冷静指挥“大家快躲到地洞！” 不一会儿，村落中目光所及之处竟无一人。 姜临带着蓐收族和句芒族的大巫祝，还有几位小巫走到希音面前，他指着血海方向： “小少主，至少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那只妖兽就出动了。” 希音点头，看着对方视死如归的架势，眉头皱起来反问： “你这是？” 姜临目光坚毅，像是立誓般 “身为族长，我不能再任由它弑杀屠戮我族人， 如果今日不能将其杀死，我就与他同归于尽。” 果然是抱着死志。 希音冷下脸，她盯着姜临，吩咐 “不行，这次就我去，你留下。” 看着姜临毫不理会她阻拦，甚至越过她示意身后众人跟紧。 希音闭眼，直到对方走出第三步，这才调出鎏虹剑，指着对方喉咙。 “有死亡的觉悟是好事，但若一味求死，就会丧失对形势的判断，甚至不会取舍选择，只能一条路上走到黑。” 希音盯着姜临，断言道 “姜临，若是今日你带人离开，他们都会成为你的陪葬！” 看见闪着寒光的剑尖，姜临沉默的望着希音，紧握发抖的拳头泄露了此刻他压抑的情绪。 “你懂什么？！” 一个小巫上前，他站在希音面前，冷冷地盯着对方，质问 “你见过妖兽吗？你看过我们之前的努力吗？一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附和，甚至有人开始朝希音处推搡。 赵玄和阿絮见状，急忙站在希音两侧。 “小少主，我感谢您对五行部落做的一切。”姜临俯身请求“妖兽之事，您就不必费心。” 看出希音依然不赞同，他再次保证： “小少主放心，不管何时，我们绝不会推辞您的任何请求。” 众人绕开希音朝村外走去，她转身看着十来人决绝的背影，沉声道 “阿絮，今天晚上可能要拜托你了。” 阿絮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希音话中含义，她拿出药包默默点头。 “赵玄，你才受伤，记得找好位置藏起来，用炽翎箭远攻。” 希音安排完，便拿着鎏虹剑朝姜临等人追去，赵玄同样调出炽翎箭跟上。 距离血海一里处，她们终于看到妖兽的真面貌。 如龙似蛇，爪牙如同利刃，轻易地划破山石，尾巴如扇子般打开，从容有余上下飞腾，将姜临等人冲击的七零八落。 眼看两位大巫祝就要被逼入血海，希音拿着鎏虹剑，上前替他们挡下一击。 随后抬脚将两人踢离悬崖，再就着身体旋转，借着鎏虹剑攻势，竖刺入妖兽爪中。 鎏虹剑如闪电般，穿破皮肉后再次回到希音手中，她飞身悬于空中，直接奔向妖兽脑袋。 妖兽也被脚上的疼痛刺激，它反应过来，转身怒吼，朝希音飞去。 “九落星回剑阵！” 希音御剑，剑似鎏虹，在空中飞窜，最后形成一团巨大的牢笼，牢牢锁住妖兽尾巴。 妖兽失去平衡被拽至地上，它喘着气，面对执剑飞来的希音，仰天长吼！ 身后的血海像是听到命令般，霎时倒流直起数百尺，然后河流交汇如同巨浪直直朝希音打去。 感觉到身后扑来的乖张戾气，她急忙改变方向，停下攻击。 数滴血海水溅在衣衫上，烧出一个个破洞。 “就现在！” 看着妖兽被困，姜临反应过来，他振臂一呼，身后的大巫祝和各个小巫纷纷捏诀布阵。 好像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妖兽宁愿尾巴被剑阵割伤，也拼命挣脱牢笼，朝血海爬去。 海水仍然追逐着希音，像是一个甩不掉的尾巴。 她被动不断施法，以此阻挡身后血海的攻击。 一时并未注意到，姜临等人的动作。 终于，希音逮到一个空隙。 她坠落半空，附诀于鎏虹剑上，引血海水相冲，然后一剑斩断水柱，破了被血海围困的局面。 于此同时，她听见身后高声的咒语： “巫祝有咒，御我身躯，念归北斗，万灵化尘！” 北斗，注死！这是死咒！ 希音猛然回头，发现姜临和他身后两位巫祝已经旋转升起。 他们围绕着句芒族圣器——神木，脚下是熟悉的十二莲符。 她顿时意识到，姜临这是要以圣器和身躯为祭，召唤出盘古一丝真身！ 若是成功，维持阵法需要的精血会让在场所有五行族人相继而亡！ 甚至不一定会撑到盘古真身现身。 若是失败，姜临等人也会被神木反噬而死。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死局！ “姜临，住手！”希音上前，想要刺破阵法“快停下，你们都会死的！” “小少主可知，我们绝望了多少年月？” 姜临睁眼，他眼中带着乞求，如此注视着希音 “若这是杀死它的方法，我们甘愿赴死。” 眼看妖兽就要挣脱出希音设下的牢笼，姜临闭眼不再理会希音，反而加快阵法运转。 他们身下的数十人脸色皆毫无血色，有一人甚至一瞬间满头白发。 希音横剑缓缓割破手掌，她一字一句道： “姜临，盘古族一夜间全族湮灭，我比你更懂得失去族人的悲痛。 杀死妖兽不应是你的希望，保护你身后的族人才是！ 你怎么能把他们的命，当做赌局的筹码！ 你给我停下！” 希音将沾满鲜血的鎏虹剑刺入阵眼中，截断了姜临三人和小巫的联系。 于此同时，一手翻天捏诀阻止阵法运转，直到血液渐渐聚集在阵眼处。 希音拼尽全力，鎏虹剑被两方威压挤着成半弯之状。 “破！” 希音咬牙嘶吼，只见以阵眼为中心，成型的符咒纷纷裂开，十二莲符也随之消散。 姜临几人失去支撑，一时间巫力失衡，坠落在地。 巫妖大战时，希音父亲在南天门以盘古血脉相拼，拦下意欲召唤盘古以死一搏的几位巫祖。 如今这一幕，在幽冥血海旁，重现了。 希音喘着气，刚刚耗损巨大的仙力和修为，她有些体力不支。 “阿姐，小心！” 听见赵玄呼喊，希音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妖兽已经挣脱出牢笼径直向自己跑来。 看着面前的爪牙，希音意识到，此刻御剑抵抗为时已晚。 朝这里赶的赵玄拉满弓弦，将炽翎箭射入妖兽眼睛，想要阻止对方。 妖兽忍痛，却毫不偏移方向，甚至都不曾顿住。 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取希音的命！ 希音眼睁睁看着妖兽接近，几乎避无可避。 忽然一双手将她推到身后，希音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子，不可置信的摇头。 第181章 五行部落5 “时令，止！” 男子语音未落，那妖兽便如同定住一般。 晃神间，希音发现她已经落到地上，接过飞驰而来的鎏虹剑，她准备追上妖兽。 妖兽却一个转身，潜回血海。 “阿姐！”赵玄上前拦住希音，眉头拧着追问“你可受伤？” 希音摇头，转身发现那男子仍然背对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确定说出对方名字。 “尚兮酒。” 尚兮酒不得不转身，他手上还握着时刃。 “好巧，又见面了。” 他眯着眼笑起来，取下腰间的酒壶抿了一口。 巧合？希音冷笑一声，她并不相信这般说辞。 尚兮酒要么埋伏在此，要么一直尾随他们。 看着走来的姜临和两位大巫祝，希音知道此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她只能先将疑问压下。 “小少主。”姜临勾着腰，仿佛苍老百个春秋，他叹息着，道 “你可知，你秉持的正义，扼杀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希音想要开口解释，看着对方颤颤巍巍的背影，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几个满头白发的小巫默默跟在姜临身后，甚至有人捂着嘴哭起来。 经过尚兮酒时，姜临停下了脚步。 “烛九阴族人？” 尚兮酒笑笑作为回答，姜临见对方默认，扭头望了眼希音，面色复杂的离开。 “阿姐救了他们的命，他们怎么毫不领情？” 赵玄走到希音身前，有些打抱不平。 “你阿姐是救他们的命吗？”尚兮酒图凑上来，脸上似笑非笑“依我看，那是断了他们的念想。” 赵玄见此人面容俊俏，语气却阴阳怪气，他抱胸冷哼一声，不理会对方。 “你是烛九阴族人？”希音侧头问道，见尚兮酒点头承认，继续问“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 “你猜？”尚兮酒晃着酒壶，眉眼弯弯。 “没兴趣。” 希音并不上套，她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愤怒的吼声。 是刚刚的妖兽！ 希音下意识绕到前方，将赵玄护在身后，拿着鎏虹剑挡在身前，死死盯着尚且平静的血海。 尚兮酒也收起酒壶，神色肃穆。 他手上握着时刃，默默站到希音前方，恰巧可以替她挡住前方可能的危险。 这时，血海形成一道旋涡，妖兽腾空而起！ 刚刚受伤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有眼睛还流着血，此刻左右摇摆稳定身形。 这妖兽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希音和赵玄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出动！ 赵玄对着另一只眼睛射箭，希音则跃至到妖兽脑袋上，提剑捏诀，直指天灵！ 由于妖兽挣扎的幅度太大，身上的戾气太重，希音几次捏诀都被打断。 赵玄射空了几箭，他看着妖兽前进的方向，吃惊道 “阿姐，它好像在朝村落赶！” 希音飞至妖兽面前，对着它使出九落星回剑阵。 妖兽同出吐出血海之水，剑阵不断被破坏无法成型。 “快回村落！”希音见无法阻挡，对着赵玄吩咐“让阿絮躲起来。” 赵玄想要留下，可心知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只好答应。 见对方点头化为真身飞去，希音才收回鎏虹剑，右手三指与左手三指交错置于胸前。 她闭目捏诀，甚至手上还流着血。 渐渐的风起，希音立于阵中，妖兽经过她后竟然开始围着打转。 闻声赶来的姜临一行看见这场面，皆惊讶不知为何。 “是上古幻阵。” 赶来的尚兮酒解释，他看着还在原地打转的妖兽，抱胸自若道 “若我是你们，就会抓紧机会，乘妖兽陷入幻境，斩杀它。” 姜临身后的人闻言，皆围在妖兽外侧，开始攻击。 只有姜临还站在原地，他扭头看着尚兮酒，问： “你认识上古之阵？” 听见此话，尚兮酒才发现刚刚自己失言。 不过任何话都可以回旋，他眯眼笑着，吊儿郎当回道 “我瞎猜的。” 姜临打量着尚兮酒，幽冥界中尚存于世的灵山一代，除了强良族的姜谷，就只有烛九阴族的大巫祝。 面前这位男子虽是烛九阴族，可看上去比赵玄大不了多少，言谈举止也不甚稳重，甚至还带着几分轻浮。 可能真的是瞎猜的吧。 姜临放下戒心，跟在两个大巫祝身后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尚兮酒眼中的笑意霎时散去。 他右手紧紧捏着时刃，在月光下发出莹莹光芒，看不清对着的是五行部落，还是妖兽。 希音从幻境中抽身，她看着围着攻击妖兽等人，高声吩咐： “统统住手，给我护法！” 众人闻言，不知为何就下意识遵照希音的指令行事。 姜临看着希音，虽然危机在前，却仍然临危不乱。 想起刚刚希音所言，他叹口气，开始捏诀护法。 希音站在十几人前，她两手中指和无名指弯曲交握，待生出光芒后变换指法，渐渐一个盘着的龙在她身后显形。 是龙头诀！尚九兮认出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龙头诀只有与龙族有契约着可以使出，阿音的契约，应是婚约。 虽然早就知晓希音和苍龙皇子已经订婚，他也早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有些事情，听在耳边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百万苍龙，光雷华庭！” 天空雷电闪动，同时龙朝妖兽呼啸而去，希音双手再次变换，看着妖兽与龙互相搏斗，她调出鎏虹助阵。 “佐吾行持，永断妖邪！” 符诀起，龙将妖兽按在地上，鎏虹剑分成八十一剑如雨坠下。 最后一剑眼看就要落下，妖兽忽然暴怒起来。 只见它直接扑向希音，穿过旋转的符诀，身上鳞片都被划开。 龙头诀被破，希音见妖兽也是垂死挣扎，顿时决定以仙术相拼。 刚刚凝气，被铺面而来的戾气所伤，希音吐出一口鲜血，眼看坠入地上。 “时刃，退！” 熟悉的声音响起，妖兽霎时又回到了之前被龙压迫的地方。 希音咳着，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甚至忘记了反应。 “阿音，用剑，快！” 希音被尚兮酒喊醒，她抓住机会，将鎏虹剑归一，朝妖兽落下。 看着挣扎的妖兽，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顶点 第 182章 五行部落6 光芒散尽，妖兽一动不动，五行部落的人围着它却不敢上前。 还是姜临率先探查，只见他俯身，片刻后浑身颤抖起来。 “族长？”一人上前，这才发现他们不行于色的族长此刻竟然在哭。 “死了，真的，死了。”姜临又哭又笑，他回头看着族人，指着妖兽，语气这才扬起“妖兽已死！” 众人闻言，脸上露出笑意却又顷刻散去，心中也没有丝毫狂喜和欢呼。 有些疲惫和茫然，他们失去力气一般，躺着、坐在地上。 有些呆呆的不知如何反应，有些如同族长又哭又笑。 希音收回鎏虹剑，耳边还回响着刚刚尚兮酒的喊声。 阿音，快！ 曾有一个人，也是这般催促她，阿音，快。 可她记不清对方的面容了。 希音决定要问个清楚，她朝尚兮酒在的地方跑去。 可此处已空无一人。 脚下好像踩着一件东西，希音弯腰拾起，发现是断成两半的时刃。 时刃柄上还挂着一件玉佩吊坠，她认出形状是灵山特有的花，云月花。 所谓爱慕之花。 姜临情绪已经平稳，他看着发呆的希音，上前行了大礼 “小少主的恩情，我们五行部落永世铭记！” 他身后的人跟着跪了一片，希音急忙弯腰请他们起身。 姜临却固执地不肯，坚持道 “五行部落如今虽然只有我句芒族和蓐收族。 但若少主抬举，我们愿尊您为家主，永世供奉！” “先起来吧”希音看见有些小巫脸色已经发青，示意大家快回去疗伤。 她并未答应姜临，可对方一口一个‘家主’倒像是她默认了这个称呼。 “你认识这个吗？” 村落中，希音拉住正准备宴会狂欢的姜临，将断成两半的时刃递給他。 他接过时刃，打量一番后说 “这个时刃并非烛九阴族人成年后所用，倒像是年幼时候使用的” 说着他双手划过断口，对比后道“这个断口很奇怪，并非外力导致，而是承受不了巫力而自断的。” “能修好吗？”希音问。 “这对于蓐收族来说，很简单。”姜临笑着“家主稍等。” 直到对方离开，希音还有些怔愣。 她还是对这称呼有些陌生。 “师父！”阿絮跑过来，她站在希音面前，笑道“伤者都离开了。” 昨日结束，几位小巫回到部落就陷入昏迷，阿絮为此忙了一夜。 “辛苦了，赶紧去休息会儿。” 希音看着阿絮眼底泛青，有些心疼。 “不累。”阿絮还是兴高采烈，她进屋放下背着的药箱，出门对希音挥手“师父，我去帮忙啦！” 另一边，赵玄和阿鲁正互相比划。 看着他们这般不知疲倦的模样，希音回到屋子，扶额闭目，嘴角弯起。 外面传来不断的吆喝声，大笑声。 希音想起在灵山时，充斥在山谷和溪流边，无时无刻的玩闹声。 渐渐的，她睡着了。 她是被姜临唤醒的，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希音意识到自己睡了一天。 “本来不想打扰家主，但宴会快开始了。” 姜临说着，将手上修好的时刃放在桌上。 希音拿起，正反打量，发现没有一丝断过的痕迹，忍不住惊叹。 “这不过是小小修补术罢了。”姜临有些不好意思，他忽然想起希音曾说要修复十二莲盘，道“修补十二莲盘并非易事，家主心中要有所准备。” “我知道，先不说其他，就是天吴族的风，怕都不是那么容易。”希音说的很从容，不是那么急迫的语气让姜临也暗暗舒口气。 他点头承认，片刻后说 “待我和蓐收族长查好古籍，再向家主汇报。” 希音和姜临出门，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人们狂呼，起舞。 就像是压抑许久，今日终于爆发出的火山般。 “诸位！”姜临上前一步，站在篝火前，举起希音的手，高声道 “这位是我们五行部落的家族！盘古族！风希音！” 希音没有想到姜临会安排这一出，她看着众人怔愣的眼神，转身示意姜临不必勉强，准备回到赵玄和阿絮身边。 “叩见家主！”先是稀稀落落的声音，渐渐的听到更多应和声。 她回头，看见在场的五行部落无不跪下。 “您杀了妖兽，是我们的在世恩人。”一老妇流泪纵横道。 希音上前扶起她，对还在跪着人高声道 “从今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请起！” 众人纷纷站起，继续围着篝火跳舞，每一个经过希音的人，都会虔诚的低头行礼。 担心留在那里让人拘束。 希音不知不觉走到村外的河边，看着已经辽阔许多的地方。 幽冥界看不见星星，只有一轮弯月。 可是已经足够明亮，地上所有的东西都像在莹莹发光。 希音抬头仰望，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她扭头发现对岸站着一位白衣男子，手上掂着石头。 河面上已经有几圈涟漪。 是消失的尚兮酒。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尚兮酒浅笑，纵身飞过河流，向希音伸出手。 希音将时刃放在对方手中。 看着没有吊坠的时刃，尚兮酒摇头笑着提醒 “你可是忘记了什么？” 希音走了两步，这才拿出那个吊坠。 “这是灵山的月云花吧。”希音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试探“送给我可好。” 尚兮酒并不应答，他看着希音，脸上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乘对方不察，他逮住机会抢回，爱惜的将其栓在时刃上，而后别在腰间，低声道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什么？”希音未听清。 尚兮酒摇头，对着希音举起酒杯道谢。 “你怎么如此爱喝酒。” 希音皱着眉，自从相识以来，她从未见过对方放下酒杯。 “酒可麻痹止疼。”尚兮酒坐在地上，食指敲了敲酒壶，闭眼做出沉迷的样子：“是个好东西。” 希音摇摇头，看着半躺在地上的尚兮酒，她坐在对方身边。 “你从前就叫尚兮酒？”希音扭头问着，见对方眯眼不愿回答，便自顾自答道： “在灵山时，我也认识一个烛九阴族人。” 尚兮酒闻言，饶有兴致的起身，和希音相对而坐，他放下酒壶，语气轻快： “你记得他？”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希翼，希音有些诧异，她低头想了想，半晌后无奈摇摇头。 “什么都记不清了。” 果然如此，尚兮酒端起酒壶，喝了几口后看着希音。 他拿着吊坠在两人之间晃了晃，眼中带着回忆。 “这是一个女孩送给我的，她说以后要成为我的妻子。” “那你喜欢她？” 希音问出口才觉得这句话多余，若非喜欢，对方又怎么会一直保留着这件东西。 看着希音永远都是这番无知无觉的样子，尚兮酒忽然觉得心痛难捱。 告诉她吧，所有的真相。 这样的想法不断在脑袋中翻腾，他饮下一口酒，扭头望着希音。 顶点 第183章 五行部落7 “我喜欢她。”尚兮酒望着天空“烛九阴族有一个咒语，念咒后，就会发现心爱之人与他人的不同。” 尚兮酒指着希音，像是醉了般，指尖一点一点的 “皮肤会发光，脚底长出花儿来。” “我随意借个由头把咒语教给她，我看见她脚底山花烂漫，她却怪我骗她，说看不见丝毫幻境。” 听到这里，希音忍不住摇头“你不该这样。” “年轻时谁明白这个道理啊，总觉得你既然说要嫁给我，就必须喜欢我，更何况我已经喜欢你了，你就更不能不喜欢我了。” 尚兮酒说的很绕，希音却听明白了。 “我一气之下便回到烛九阴族，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确实是少年脾气，希音叹气一声。 “你要不要学那个咒语？”尚兮酒神秘兮兮凑上前。 希音拒绝，淡淡道“与其拐弯抹角的试探，你还不如直白的问她。” 尚兮酒闻言摸摸鼻子，又躺在地上望天。 是啊，还不如直白问她。 阿音，你要是喜欢我，我们立刻成亲好不好； 阿音，你要是不喜欢我，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这些话如同陈酿在他心低发酵，可年轻时的傲气和决绝，终究是让两人分道扬镳了。 既然不喜欢我，还不如索性忘记我。 他曾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所以如今才会两人一起坐着看月亮，我认识你，你不知我。 “烛九阴族和五行部落，为何关系如此僵硬。”希音问道。 “因为背叛。”尚兮酒说的很平静“当初我族发现共工族叛变，五行部落反而维护。直到大巫祝被共工族长谋害，他们才改变立场，但败局已定，为时晚矣。” “可那是共工族的罪行，不是五行部落的。” 希音反驳，五行部落到如今境地，要说是惩罚，也太严重。 “巫族失败了，逃到幽冥界的各族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尚兮酒闭上眼睛，叹息“他们确实无辜，不过是一个牺牲品罢了。” 希音回到村落中，本以为赵玄和阿絮早已歇息，却发现他们等在屋中。 还有强良族的阿鲁。 “师父！”阿絮看见希音后便奔向她“阿鲁发现他们族的小姐了！” 早就听阿絮说，姜谷有一个失踪的女儿。 希音闻言看向阿鲁，见对方面色并非十分确定。 还是赵玄将前因后果说清。 原来他和阿鲁听说蓐收族的锻造技术精湛，于是便去了对方建在半山腰上的炼造炉。 出来时恰好遇见一个背着木篓爬山的女子，只是一个背影，阿鲁便断定对方是他家小姐。 “为何不追上去？”希音觉得以赵玄的机灵不会什么行动都没有。 赵玄嘿嘿地挠头，不好意思抓着手，道 “我想看看炽翎箭锻造之后会不会更锋利，所以丢了一支进去。” 然后呢？希音歪头看着对方躲避的眼神。 “师父，赵玄把蓐收族的炼造炉给轰炸了，刚刚姜临族长才送走蓐收族长呢。” 听着阿絮解释，希音抬脚轻轻踢了赵玄。 “真厉害，把人的锅炉爆了。” 赵玄提出希音语气中的反讽，笑的苦哈哈。 山崖上，除了希音一人坦荡荡的走在前方，其余人都畏缩地躲在对方身后。 “阿姐，我可是被禁止不能再来这里了。”赵玄捂着脸四处张望，害怕有人发现他。 “不是让你留在屋里了么？”希音语气淡淡的。 赵玄闻言撇撇嘴，就留下他一人，他自然是要跟过来了。 约莫一个时辰，就走到了山顶。 这里风很大，希音的裙摆都被吹横起来。 崖上平地很小，一个搭在崖边的木屋已经占去一半的地方。 木屋里面一灯如豆，映出一个女子正低头缝补的影子。 希音望向阿鲁，对方摇摇头，嘴型说并不确定。 阿絮被赵玄逗着，不慎踩到石头上，几乎要摔下山崖，赵玄急忙抱住她。 “啊——”阿絮惊吓下叫出声，被赵玄捂住嘴后，生气地打着对方。 咯吱—— 房屋门打开，希音捏诀，隐去了几人的身形。 随即给了赵玄一个冷眼威慑，赵玄放开阿絮，乖巧地蹲在原地。 阿絮急忙跑到希音身边。 看见出门的女子后，阿鲁双目发亮，直直的盯着对方。 然后拉住希音，激动的点头比划。 姜谷的女儿，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姜籁。 希音看着那女子再次进屋后，这才道“我们先回去。” “可是……”阿鲁想要说什么。 “姜籁为何会在这里，我们应该先打听清楚。而且这里地形险峻。”希音安抚的拍拍阿鲁“现在冒失敲门，说不定还会逼走你家小姐。” 阿鲁不情不愿地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希音下山。 再回到村落时，众人径直来到姜临的院落。 姜临还未歇息，他想要请大家进屋，却被希音拒绝。 “外面还亮一些，直接在这儿说吧。” “你是说在山崖上住的那位女子？”姜临脸色颇为诧异“你们认识她？” 得知这女子是强良族长女儿后，姜临有些坐立难安。 姜籁是被蓐收族的一位大巫带回来的，两人来的第二天便成了亲。 这位大巫是难得一见的锻造天才，他知道妻子不适应村落的环境，发现每日崖顶的日光照射最长，便开凿出一条石道，在崖上为妻子建了一间木屋。 “那小姐的夫君呢？”阿鲁着急问道，刚刚他上去，发现并没有其他人。 看着姜临沉重的脸色，希音顿时明白。 因妖兽之故，如今五行部落已经没有大巫。 “那小姐为何不回去？”阿鲁想不通，他理解小姐留在此地因为有了爱人，可爱人已逝，他想不到还有其他理由可以让小姐留下。 “我来和她谈谈吧。”希音拍拍有些激动的阿絮，示意阿絮好好照看后，便先行离开。 一夜将要过去，天色已经开始发灰。 希音走到木屋前敲门，却无人应答。 她围着木屋走了一圈，发现右侧有一悬空的平台，姜籁正坐在那里发呆。 她双臂抱着一把琴，脸上的泪水还未干。 “姜籁？”希音轻轻唤着对方名字，见对方没有反应，又提高了几分。 还是没有反应。 希音皱起眉头，伸手想要拍下对方，谁知刚刚接触到对方肩膀，就被姜籁躲开。 见她一脸防备的望着自己，希音双手摊开，语气十分诚恳 “姜籁，我叫风希音，是你父亲幼时的伙伴。” 这番介绍有些别扭，可却又挑不出错误。 毕竟是在强良族被称姑奶奶。 姜籁看着希音，像是听懂又像是没有听懂，眼中有些懵懂。 希音上前准备拉她过来，却被她躲开。 只见她进屋拿出一杯水，随后沾湿在地板上一笔一划写道 “抱歉我听不见。” 第184章 五行部落8 希音终于知道为何姜籁不愿回去。 一个失聪的强良族乐师，相当于丧失了曾经所有掌控的巫术。 而姜籁，听阿鲁说，她天赋超然，可御万音，是御音司的主司。 ‘你知道么？强良族第一任族长，同样听不见。’ 希音写下很长的句子，抬头看着对方的反应。 姜籁脸上泛起苦笑，她点点头，却又指着自己摇摇头。 ‘回去吗？’希音一笔一划写出，还未收起手，便见姜籁跟着写上 ‘无颜，见族人。’ 看见这句话，希音抬头发现对方眼中挂着的泪珠，心中叹口气。 希音写下‘好’后，准备离开。 却被对方一下拽住。 见姜籁在地上写了个“父”字，随后手指又颤抖着将其抹掉。 希音明白对方想问什么，可这个回答，她并不打算写出来。 别过姜籁肩膀，注视着对方，一字一句，希音说的很慢： “你父亲很想你。” 姜籁看懂了，她红着眼对希音点点头，写下‘谢谢’。 希音下山后，告诉众人姜籁失聪的消息。 阿鲁得知后，执意要回强良族告诉族长此事。 于是姜临和希音派人送他离开山谷。 回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希音和姜临走在村间小道上。 “真可惜。”姜临叹息，语气中还带着自责。 希音知道对方说的是姜籁失聪之事，安慰道： “这事儿和你无关。” “可人是在五行部落中失聪的。” 姜临背起手，他仰头看着悬崖，有些懊悔： “当时发现她救大巫时用的是琴，我就应该想到，唉。” 刚刚姜临已经告诉希音，姜籁失聪的原因，就是因为看见奄奄一息的丈夫，想要弹琴布阵助其恢复。 不料关心则乱，琴声反而成了杀戈之音，让她耳朵流血至聋。 强良族的巫术，是典型的自御型，怎么会自伤？ 希音觉得其中蹊跷，可并未表露出来。 “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离开，又无法再听见乐音。”希音叹气，回头看着强良族方向“她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因为姜谷尚在罢了。” 希音下午休息，晚上端着茶桌，在村前架起了火，放了一个简易的桌子。 她知道姜谷晚上一定会到。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可姜谷来的时间还是比她预计的要早许多。 甚至茶水都还未煮沸。 看着对方风尘仆仆的模样，希音伸手示意对方坐下。 姜谷上前，坐立难安。 “阿籁呢？” 身后的阿鲁听到族长的话，上前准备领路，却被希音制止。 “告诉我实话。” 希音抬眼注视着姜临，眼神十分平静，却又像是洞悉所有的真相。 姜谷皱眉不解，反问“什么实话？阿籁呢？” 见对方神色不似作伪，希音叹口气，拿起木勺搅动茶汤，问道： “姜谷哥哥，你真的不知道为何姜籁会离开强良族吗？” 姜谷看着希音，脑中想了许多，最后还是摇摇头。 “我怀疑，她在族中已经发现自己听力渐差。” 希音放下木勺，抬头看着姜谷“所以才会默不作声地离开。” 是吗？姜谷低头想着。 片刻后，他扶眉苦笑，声音有些嘶哑 “阿籁一直都是我的骄傲。她懂事的早，从来不曾让我操心什么。” 说着，他望向希音，语气藏不住的骄傲。 “小少主，你知道吗？她是强良族最小的大巫。在她离开前，掌管着整个御音司。” “她本来有希望成为最年轻的大巫祝。” 姜谷眼皮也垂下，声音渐渐低沉起来 “或许小少主说的对，以阿籁的性子，确实会在发现自己识别不了音准后不辞而别。” “可是，可是我是她的父亲，她为何，”姜谷此刻的情绪几乎崩溃，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哽咽道“为何不告诉我。” 看着姜谷崩溃的模样，希音低头看着快要沸腾的茶水，想起了大哥。 她的大哥，风若白，盘古族长子，背负着族人不同于旁人的期许。 必须出列拔萃，必须处事不惊，必须志高宏远。 大哥曾说，阿音，你们眼中的阿爹，是我的引路者，教导者。 唯独不是亲人。 “现在想想，阿籁成年以后，几乎没有私下叫过一声父亲。” 姜谷情绪平复了些，他端其希音给自己倒的茶水，一饮而尽，叹气摇头。 两人相对坐着无言，各有心事，直到炭火渐渐熄灭，天色发白。 希音起身，看着还在自责的姜谷，伸手拍拍对方肩膀： “姜谷哥哥，走吧。” 三人一同来到山崖处，看到姜籁正在洗漱。 站在山顶，可以看到云海中隐约透出些许太阳金光。 从站在治理，姜谷眼神没有从姜籁身上离开过。 可他就默默看着姜籁忙碌，迟迟不肯上前。 希音叹口气，继续捏了隐身诀。 就这样，直到姜籁抱着琴又坐在那个悬空的平台上。 依然发呆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一刻钟后，姜谷转身，竟是要下山。 “走吧。” 阿鲁和希音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还抱着我给她做的琴。”姜谷望着姜籁的方向，眼中已经没有之前的忧虑 “足够了。” “可族长……”阿鲁还未说完，就被姜谷打断。 “阿籁若待在这里自在，就让她留下。”姜谷毫不犹豫的朝前走，道“御音司总会有人成为主持，可我只有一个阿籁。” “我现在对她的期望，只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期盼，自在随心就好。” 希音领着姜谷去见了姜临，看见姜谷唠叨的模样，她忍不住感叹。 对方怕是对姜籁的嘱托，全部托付给姜临了。 最后两人竟然燃香结为异性兄弟，理由是自己的女儿都在对方地盘。 最后离开前，两人还不住互相拜托好好照顾。 太阳升起，雾气渐渐散去，希音送姜谷到小河边。 铮—— 听到这声，姜谷回头望着山崖处，眼中露出一丝光亮。 “是琴音？”一旁的赵玄歪头。 铮—— 又是一声，这次声音清亮，所有人都听清了。 “是小姐！”阿鲁激动地说。 本打算离开的姜谷，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个时辰，可再也没有一声。 “小少主。”姜谷踏过河流时，对着希音鞠了一躬 “等你再回强良族时，定会以家主之礼相待。” “煮茶饮一杯就好。”希音笑着“你我兄妹之间，没有那么多虚礼。” 知道希音说的真情实意，姜谷再次行礼，这才离开。 回到村中，希音找到正研究药草的阿絮，说起姜籁的情况，带着她上山。 姜籁已经认识希音，此次见面没有丝毫防备。 阿絮仔细检查了对方的五相，最后背对着姜籁，对着希音摇头。 ‘你曾说过，强良族第一任族长也听不见？’ 希音看着姜籁写下的字，点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他的故事。’ “我并非强良族人，若想知道，可以问你的父亲。” 希音说的很慢，她指着姜籁放在桌上的琴，道 “但我知道，你们强良族御音，不是靠手指和耳朵，而是心。” 顶点 第185章 五行部落9 姜籁看上去似懂非懂。 可看着她抚琴的模样，希音觉得对方应该是明白她言语之意。 几日过去，赵玄熟悉了五行部落每个地方，有些失了趣味，日日无聊地卧在屋顶。 “赵玄！”阿絮端着竹筐朝屋顶爬“帮帮忙！” 赵玄吐出咬着的枯草，身体一动未动，示意地伸出手。 见对方如此敷衍，阿絮气呼呼将竹筐放在对方身边，从木梯下去准备拿另一个。 看着框中半青不黄像是菜的东西，赵玄站起身，望着院中整理的阿絮，问 “你在干什么？” “收拾草药。”阿絮还有些生气。 “这还要收拾？”赵玄跳下，指着筐中的树根“你哪儿不是有很多吗？” “小少爷，你以为我那些药粉都是凭空变出来的。” 阿絮端起竹筐，没好气道“让开！” “我说了，别叫我少爷！” 自从在浮罗峰被希音嫌弃后，赵玄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对，你不是少爷，是大爷！” 阿絮跪在屋顶上整理着东西，吐槽道“这几天你不是吃，就是睡，干什么了？！” “喂！” 赵玄不服气了，他飞到阿絮身边，揪住对方的头发，轻轻扯了扯。 见阿絮露出疼的神色才轻轻放手，指着村落外，振振有词 “这树不是我烧的？妖兽不是我杀的？” 阿絮夺回自己头发，白了对方一眼“妖兽是师父杀的，管你什么事儿？” “哎嘿。” 赵玄咬着牙，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喜欢阿絮瞧不起他的样子。 而且对方最近总是反驳他，一点儿没有才见面温顺的模样。 阿絮看出赵玄这次是真的生气，急忙起身，踩着木梯下去。 “没姓氏的神农族丫头！”赵玄追上去，大嚷“你给小爷等着！” 阿絮飞快地跑开，走到院门口扭头看赵玄到哪里了。 没有注意前方，她一下撞倒一人胸口处。 “哎呀！”阿絮以为自己要摔倒，却被人扶住。 “没事儿吧。”那人询问，语气温柔。 阿絮摇摇头，抬头看见对方面容，霎时红了脸。 “小姑娘下次走路记得看，可别投怀送抱了。” 那人轻笑着，松开阿絮，微微弯腰示意后离开。 阿絮下意识上前追了一步，却觉得脚底有异物，低头发现踩着一个黑色玉石， 她俯身捡起来，捏着手掌中揣摩，想来是刚刚那人掉下的东西。 “阿絮！” 听见赵玄的声音，阿絮急忙把东西塞到腰间。 赵玄挥着拳头，跑到阿絮面前却停下，他看着对方泛红的脸颊，皱眉道 “你怎么这么奇怪？” “有吗？”阿絮摸着有些发烫的脸，转身跑开。 看着对方有些娇羞的模样，赵玄双手抱拳，眼神渐渐惊恐 “莫非？” 不行，这个念头要扼杀在萌芽中，他必须去找阿姐。 这个事情，很严重。 希音大中午的被赵玄神秘兮兮拽出族外，听明白对方所言何事后，在看着他满目担忧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捂着肚子狂笑，笑够了才起身： “不可能！” 希音摆手，她肚子笑的有些疼，侧身不再看赵玄。 “阿姐，你怎么就不相信呢？”赵玄向右跨过一步，站在希音面前焦急道“我说真的。” “真的是假的！” 希音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叉腰道“我说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什么，闲的？” 赵玄跺脚，他拉住准备转身离开的希音，语气痛心疾首 “阿姐，阿絮她真的喜欢我。” 喜欢两字还没有听完，希音又哈哈笑起来。 赵玄无可奈何，他知道在希音眼中，自己就是个游手好闲啥都不会的小屁孩。 可在凤凰族，想要嫁给他的女子，围着不死火山可都有两圈了。 没有想到，如今阿絮也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赵玄有些无可奈何。 “真的，阿姐你得劝劝她。”赵玄难得苦口婆心“你是我阿姐，是她师父，差一辈呢，我和她之间没有结果的！” “你倒是想的挺远！”希音笑的咳了几声，她伸手点点赵玄脑袋，吐槽“我可以向你保证，阿絮能不讨厌你就不错了！” “还喜欢，切——”希音摇头。 赵玄还想要说，却被希音抬手挡住。 “我问你。”希音压下想乐的情绪，尽量如同一个长辈般“阿絮向你告白了？” 赵玄想了想，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 “可她看我都脸红了。”赵玄拽着希音不让她走。 “我现在脸也很红。” 希音指着自己，刚刚笑的上头，她整个脸都是红的 “我喜欢你吗？” 赵玄摇头，片刻又辩解“那不一样，阿姐……” “赵玄！”希音打断对方，这次是真的严肃“你知道，一个女孩喜欢男孩是什么样子吗？” 赵玄放开捏着希音袖口的手，摇摇头。 “会勇敢，不顾一切，甚至会放下所有的自尊。” “说阿絮喜欢你，我看你还是照照镜子，或者去睡一觉。” 希音狠狠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别梦游了，醒醒啊。” “家主！” 听见姜临的呼喊声，希音回头。 “刚刚出去的族人传来消息，说天吴族围住了强良族，已经开始进攻了。” 什么？天吴族？希音想起上次收留五行部落孩子时，天吴族长咬牙切齿的神情。 想来是姜谷前几日离开族中，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赵玄，去喊阿絮，准备回强良族。” 希音立刻吩咐，走了两步发现赵玄仍站在原地，他踩着脚下石子犹犹豫豫。 “什么时候了？！”希音回身，调出鎏虹剑朝他后背一拍“快去！” 赵玄被打地踉跄一步，这才不情不愿朝村子里跑。 阿絮背着药包出来后，姜临也带着人聚集在河边。 “你带人留下。”希音皱着眉头，看着对方几乎喊上了所有能用之人。 “这事本来就因五行部落而起，怎么能看着强良族被迁怒。”姜临态度很坚决。 “我害怕天吴族是声东击西。”希音说出自己的担忧“若他们目的是歼灭你们怎么办？” “可……”姜临有些犹豫。 “我去就可以了。”希音想了想，交代“你去告诉姜籁此事，若她要走，记得派人保护。” 姜临点头，他明白希音的打算。 若让姜籁回到强良族，这是为数不多的契机。 希音御风而去，赵玄下意识的抱着阿絮准备离开，却飞到半空才想起他要避嫌，不能给对方多余的念想，霎时放开手。 阿絮被狠狠摔倒河中，整个人懵了，直到姜临上前扶起她。 希音见状，捏诀回程拉着阿絮离开。 阿絮牵着师父的手，与赵玄擦肩而过，嘟囔： “莫名其妙，小人记仇。” 听见阿絮的吐槽，希音憋笑几乎岔气。 第186章 强良天吴之战1 希音一行赶到的时候，天吴族已经围住了强良族的中心城。 她已经和阿鲁取得联系，对方约定在城后碰头。 看见赶来的希音，阿鲁急忙领路，几人走过羊肠小道，到一不起眼的废弃井口停下。 “小少主，现在只能从地道进城。”阿鲁面带歉意。 “无妨。”希音将裙摆系上，率先跳进去。 阿絮和赵玄跟上，如此又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再次看到一个井口。 希音出井口后，听阿鲁讲述当前局势，并没有意识到身后两人奇怪氛围。 赵玄率先上去，他伸手准备拉阿絮一把，却在碰到阿絮手后又急忙抽回。 看阿絮又滑落到井底，他有些尴尬地咳几声，半晌后伸手说 “我给你拿包吧。” 阿絮哼了一声，别过头，从井另一侧爬上来。 “姑奶奶。”阿鲁喊住希音，目光在阿絮身上欲言又止。 “直说无妨。”希音担心前方战事，心中正着急。 “和天吴族的两场恶战，族中很多兄弟都受伤了，你看能不能让阿絮姑姑……”阿鲁声音越说越小。 “阿絮。”希音停下，转身对着阿絮道“你跟着阿鲁去看看。” 阿絮点头，阿鲁却犹豫了“那姑奶奶你？” “就是城楼么”希音笑着“我记得路。” 当初她计划在圣会偷走雷霆钟，几乎把内城地图背了下来。 看着两人离开，希音和赵玄转身朝城楼处赶。 “以后别再这样了。”希音看着赵玄“你和阿絮是我最亲的人，应该互相帮助。” 赵玄明白希音说的何事，点点头算是答应。 其实这一路他也别扭，以前觉得阿絮弱不禁风，帮她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举动。 如今克制着本能，反而有些不得劲儿。 希音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城楼，看见姜谷正站在上面。 城外的天吴族长骂骂咧咧，可姜谷气定神闲，无论如何说就是不开门应战。 他看到上来的希音，诧异道“小少主？” “我在五行部落得到消息，赶来了。”希音上前，观察天吴族的布阵。 “孩子们被我安置在音泉宫，很安全。”姜谷顺着希音的目光 “我回来时已经战过一场，费了一番力气，才冲破他们的包围，护住着内城。” “我知道。”希音已经看出天吴族残破的阵型。 城楼下的天吴族长也看见希音，他眯眼狂笑道 “呦！姜谷老头，你这是要老树迎春，梨花压枯枝啊！” 姜谷皱眉，之前纹丝不动的表情破裂，他忍不住上前，却被希音拦住。 “让他说，不过口舌的便宜罢了。” 姜谷扭头看着希音，确认对方神色淡淡真的毫不在意，这才按下心中的怒意。 同时也有几分感叹，当初在灵山，小少主可是半分便宜不给别人的性子。 天吴族长说的内容越来越粗鄙难听，就连赵玄都忍不住举起炽翎箭。 还是希音冷喝一声拦住，赵玄讪讪放下箭，脸上不解 “阿姐，为何？” “因为这场战争不是只有我们和天吴族。”希音抬眼，望着四周的群山，眼神冷冽“奢比尸族在看着，烛九阴族也在看着。” “我们决不能先动手。” “可他们已经叫嚣在门口了！” “所以更不能留把柄给他们！”希音呵斥赵玄，让其退后一步。 看着天吴族长好似骂累了，转身去了后方，希音这才对着姜谷，面带歉意 “姜谷哥哥，其实，我有私心。” “我明白小少主的打算。” 姜谷扭头，白花的发须衬托着慈祥，脸上还带着几分笑 “不管少主如何，强良族自当追随其后，脑干涂地。” “谢谢。”希音感动，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赵玄举着炽翎箭站在后面，语气委屈，问 “阿姐，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少主在等一个时机。”姜谷望着赵玄笑“年轻人，有些耐心，不是坏事。” 天色昏暗，就在姜谷和希音以为不会有结果，准备下城楼时。 忽然听见身后潇潇声，而且越来越近。 “趴下！”希音大喊，见赵玄还未反应过来，上前将其拉下。 她的一缕头发飞起，霎时被割去一半。 “阿姐？”赵玄看着掉落在地的头发，有些后怕。 “没事儿。”希音来不及安慰赵玄。 她跑到城墙处，看着对方上空飞速旋转的十二风幡。 一旁的姜谷已经拿起雷霆钟，对抗住了风蟠的威压。 姜谷叹口气。 他已经料到对方会拿出圣器宣战，可真正看见这一幕，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希音打量风幡，发现它们运转的很奇怪，还没有问出口，就听姜临对着天族族长朗朗道： “天吴家贼，窃主圣器，弑主子孙，如今还几番挑衅我族。” 姜谷双手前后扶住雷霆钟，将其旋转浮至空中。 雷霆钟出，其音浑厚，将不少天吴族人都震慑倒地。 两族圣器就这样对峙着，形成微妙的平衡。 “少废话！”天吴族长怒斥“圣器既出，明日午时，至此一战！” 姜谷抬手指着对方，掷地有声 “我姜谷，明日定将你这不忠不义之徒，压给天吴族姜氏问罪！” 天吴族长闻言冷笑着，看着姜谷离开后，他转身一掌拍碎一旁的盾牌。 天吴族姜氏，早就死绝了！ 如今他，才是掌管十二风幡的天吴族长！ “你有几分把握？”希音回去的路上问姜谷。 “他血脉不正，想要熟练操纵风幡很难。对战他，我有八分把握。” 姜谷背着手，看着空中悬浮保护内城的雷霆钟，叹气道 “可天吴族在幽冥界喜好征伐，我害怕将士们坚持不住。” “我会尽力帮忙。”希音停下脚步，拉住姜谷，欲言又止“姜谷哥哥，你要注意分寸。” “小少主放心，我明白。”姜谷笑着保证“我会控制住范围，不波及到其他地方。” 说完，姜谷便去召集将士。 看着对方背影，希音眼中担忧稍微退去。 上一次两族圣器对战，是共工族与祝融族在不周山摆阵。 然后，不周山倒，洪水乱世。 魔神罗睺，逃匿无踪。 第187章 强良天吴之战2 “阿姐。” 希音扭头看着赵玄，对方却只是站在原地，低头不再说话。 “害怕了？” 她问道，毕竟明天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可能是赵玄参加的第一场战争。 赵玄微微点头，却又大幅摇头“不怕！” “若是害怕，就跟着我。”希音安慰赵玄“但是，你必须拿着炽翎箭。” 赵玄点头，这才转身去休息。 抬头望着明月，希音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战斗时的场景。 也如赵玄这般彷徨和茫然。 已是天庭战神的苍泽赶来盘古山，他拉住自己的手，一字一句交代 ‘阿音，不要怕，跟在我身后就好。’ 结果，那场战斗中，她真的就是跟在对方身后。 甚至连鎏虹剑都没有调出，看着血腥场面就惊吓地躲在苍泽身后。 如此三次，终于被阿爹发现此番巧合。 自从那以后，阿爹再征伐恶妖时不再上报天庭。 ‘阿音，总有一天，你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些。’ 大哥苦口婆心，拿着剑逼着希音上阵 ‘不能胆怯，不能犹疑，你必须朝前冲！’ 当时她浑身颤抖，害怕地想哭，妖血溅了她一脸，忍不住求饶 ‘大哥！’ 大哥狠下心，一脚将自己踢入妖群中，呵斥着： ‘风希音，你是上古一脉盘古族人，不是被别人庇护的小娘子！’ 看着四方涌来的妖兽，希音终于调出鎏虹剑。 从此以后，再过百年，她成为了名震洪荒斩杀四兽的盘古族小少主。 第二日，强良族和天吴族对阵城外。 希音和赵玄站在城楼上，阿絮在宫内准备。 两个圣器渐渐靠近，终于开始相对着旋转。 于此同时，姜谷和天吴族长同时飞身进入旋涡。 战鼓起，阿鲁在一旁挥旗指挥。 希音抬头，看着城楼顶御音主司空荡荡的位置。 她心中忍不住想，姜籁，会不会回来。 尘土飞扬，希音回头看着城下情形。 还有五里，三里，一里，十丈，五丈！ 希音调出鎏虹剑，如同闪电般，直接冲入天吴族阵型中。 捏符诀，布剑阵，一气呵成。 天吴族毫无防备，很多冲锋的人被刺伤倒下，一时间后阵方寸大乱。 赵玄被眼前一幕激起好胜心，他从希音身边离开，在上空拉弓瞄准拿着旗帜指挥的人。 强良族见状，士气大振。 空中传来一声异响。 希音抬头，发现姜谷十分吃力地应对天吴族长。 出乎意外的情况。 于是她飞身进入旋涡，恰好拿着鎏虹剑替姜谷抗下了一刀。 “小少主！”姜谷开口，嘴角溢出血丝。 希音心中飞快分析出轻重缓急，扭头吩咐 “你专心控制范围，绝对不能影响到幽冥血海。” “是！”姜谷应道。 希音这才望向强良族长，却发现，对方额头处有一叉形印记，里面正冒着黑气。 “罗睺？” 希音闻出对方身上气息，想起姜谷曾说天吴族年年征伐，肯定道“你修杀道了。” 天吴族长笑的狰狞，他拿着风蟠指着希音“有本事，来杀了我！” 希音不敢掉以轻心，她拿剑格挡对方的攻击，同时将对方引到旋涡另一方。 几次交手，希音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 对方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一拍，却又硬生生的用修为抗下，反击同样如此。 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希音盯着对方额头印记，做出一个决定。 她举起鎏虹剑刺向对方，左手在身后悄然捏诀。 天吴族长挡住希音攻击，看着希音吃力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轻蔑 “盘古后人，不过如此。” 希音同样笑着 “结束了。” 天吴族长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对方高高抬起右手，径直对着自己额头打来。 符印落下，叉形印记消失，一团黑影冲出旋涡外。 于此同时，天吴族长身上的罗睺气息消失了。 “小少主，交给我。” 一直看着的姜谷出手，将天吴族长牵制住。 看出两个圣器如今形势逆转，希音追着黑影离去。 黑影落在天吴族阵型最后，最后实在躲避不及，化为人形时被希音刺了一剑。 那人穿着黑衣黑袍，头上的帽子几乎将脸全部蒙住，右手正滴血。 希音皱眉，好大的魔气。 没有犹疑，她挥剑刺去，对方同时抬起手臂挡住。 鎏虹剑划拉着，发出星星火光，却还是没有刺破盔甲，只是将男子逼退几步。 她抬手准备捏诀，却发现那男子率先出手。 希音躲避，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低头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在地上布下了困兽之阵。 “以牙还牙。”男子开口，语气带着些狷狂。 生生受了一拳，希音倒在地上。 跟着拳头浸入体内的戾气横冲直撞，希音浑身如被万刀割般疼痛，一时无法平息仙脉，连连吐出鲜血。 看着对方手中出现的黑玄铁走向自己。 希音举起鎏虹剑想挡住，却还是慢了一步，手臂被割了一刀。 男子看着希音手上，哈哈笑着，不在理会她，反而飞到战场上，布下大大小小的杀阵。 希音将剑插入地上，缓缓站起。 看着天吴族的士兵如同癫狂一般挥着武器。 若再不阻止，这里所有人，都会成为魔神罗睺魂魄的养料。 看着站在杀阵上得意的黑衣人，希音放开鎏虹剑，刺破五指。 虽然身形摇晃，可还是咬着牙站直。 画符捏诀，血液从嘴角流出，她用元神催动的声音直入云霄： “元始祖印，万神奉行，匡维三界，统摄万灵！” 一瞬间，巨大的翻天印出现在杀阵上方，希音无力再精准的布下阵眼牵制，只得催动元神触发每个阵眼。 那男子看见翻天印，化为黑影霎时出现在希音面前。 “盘古后人？让人失望。” 男子可惜的摇头，挑衅笑着“如此小场面，既然调出翻天印应对。” 希音望着男子，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对方杀死。 “这次就算了，下次见面，我会断了你们盘古血脉！” 男子大笑着缓缓消失，可他留下的阵法仍在运转，希音不由得加快手上动作。 终于，翻天印控制了所有杀阵，继而摧毁。 同时，希音双眼发黑，还好及时握住了鎏虹剑支撑住身体。 她还不能倒下。 看着已经围过来的天吴族人，希音握紧了手中拿的剑。 看着他们向自己举起武器，露出除之后快的疯狂和杀意。 她闭上眼，不再留手，竭尽所能的发动剑阵。 姜谷还在与天吴族长周旋，现在只能靠自己。 希音耗尽力气，可还是深陷天吴族的阵地。 拿剑的手不住发颤，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行了。 元神刺痛，仙脉暴动，再也忍不住喉咙的腥甜。 “阿姐！” 赶来的赵玄惊呼，希音却没有力气再有一丝回应。 浑身失重般，希音以为自己会摔倒在地。 忽然被人扶住，她抬头，看见苍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苍泽将希音抱在怀中，冷冷看着如同暴动妖兽涌上来的人群。 他接过希音的鎏虹剑，在她耳边嘱咐： “阿音，不要怕，跟在我身后就好。” 第188章 强良天吴之战3 苍蛰握着鎏虹剑，仿佛自己的武器般，利落的挥刺切落，直到将希音带回城楼。 希音平息仙脉，想要起身，却被苍泽拦住。 “论打仗，我比你擅长。”他按住希音，向阿鲁走去，开始排兵布阵。 看着苍泽的背影，希音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终于，天吴族长率先从旋涡中出来。 看的出是仓皇逃走，因为他连十二风幡都未收，就急急收兵，带着残兵离开。 战争结束了。 可伤亡还未停止，看着痛苦呻吟的强良族人，阿絮恨不得伸出三头六臂。 这还只是送回内城的，听说城墙外，还有更多的伤者。 他们得不到救助，就只能等着死去。 “所有人听我说。” 阿絮拿着药粉，对着前面一排的人大声道： “伤口流的黑血，撒白色粉末，红血，撒黄色粉末。如果呼吸微弱，就在手腕系上黑布条，再告诉我。” 看着她们拿着药包纷纷出城，阿絮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医治面前已经失去意识的强良族人。 天上旋涡渐渐消失，姜谷收回雷霆钟，看着悬在空中静止的十二风幡，无可奈何。 他回到城楼，发现希音脸色煞白，上前着急询问情况。 希音说不出话，倒是苍泽上前，捏诀给她渡去修为，解释 “元神耗损太多，加上仙脉暴动，撑不住了。” 一人慌忙上来告诉姜谷如今伤员惨重，希音摆手示意姜谷快去处理族中事物。 然后她回头望着苍泽，对方的眸子深不见底，同样定定的望着自己。 她张嘴还未开口，就被对方制止：“我不会走的，你专心疗伤。” 感受到不断从苍泽手中传来的温润修为，希音微微垂眼。 其实她只是想说谢谢而已。 可她从苍泽言语中听出，对方以为自己是要赶他走吗？ 铮—— 一声琴响，希音睁眼，不可置信地扭头，发现之前空无一人的城楼顶御音台处端坐着一人。 是姜籁！ 对方一身白衣，右手正停在空中，中指带着戒指。 待琴音消散后，她再次抚琴。 流畅的琴声如同清风拂过，希音霎时觉得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了。 “是小姐！”阿鲁笑着，他朝姜谷跑去，便跑边欢呼“族长，小姐回来了！” 短短的一曲毕，姜籁却还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像是等待什么。 咚—— 从内城传来一声鼓响，姜籁抬头，看着台中刚刚点燃的香柱，心中盘算着时间。 以她以往的经验，第三声鼓音落后，恰巧就是烧完一寸香柱的时间。 看着火星在香柱上不断蔓延，姜籁将手放在琴弦上。 终于，香柱有一寸灰烬，她十指同时拨弦，音起！ 于此同时，城内各个方向也传来琴音。 它们附和着，追逐着姜籁的乐曲。 “是御音司！是御音司！”有人光着脚在街上大喊“有救了，城外的人有救了！” 姜籁抚琴，她虽然听不见，可能看见有人挣扎站起。 奏效了，她心中定了定，闭上眼继续领奏。 之前的战斗中，御音司一直没有动静。 可随着姜籁奏曲，即刻有人跟上，可见是一直准备着的。 阿鲁说的没错，强良族御音司，只有姜籁可以御万音。 御音司是强良族的王牌，其音可滋养万物，也可杀伐一切。 只是主司必须要有强大的控制能力，微毫的观察力，还有精准的判断力，所以难寻。 在姜籁前，御音主司的位置，已经空了千年。 直到子时，强良族才收拾好残局。 众人等在城楼下，看着御音台，在等他们的小姐出现。 希音被阿絮扶着站在姜临身边。 御音台上有一轮巨大的圆月，终于有一个人影站起。 姜籁抱着琴，缓缓下楼。 她听不见众人的欢呼，一直垂眉，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走到希音面前，她停下。 “您说的对。”姜籁对着希音，轻声道“御音，乃是心。” 说罢，她便跪下行了个大礼。 希音扭头看着一旁的姜谷。 她看的出来，姜籁其实是借着她，给对方行礼。 “谢谢您。”姜籁起身，抱着琴朝城外走去。 “小姐！留下” 阿鲁和众人在嚷嚷挽留，可族长未动，他们也不能上前阻拦。 “阿籁！”姜谷开口，他忘记自己女儿已经听不见，大声道“回家。” 这声回家，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他们分明听出，自家的族长语气中的哽咽。 姜籁仍然没有停下，希音拉扯姜谷衣袖提醒，却被对方挣脱。 只见他上前，一把拉住姜籁的手臂。 姜籁被转过来，众人这才发现，她脸上全是泪水。 姜谷轻柔的拭去对方脸色的泪珠，望着姜籁，一字一句地问 “阿籁，你要去哪儿？阿爹，阿爹还在等你回家呀！” 姜籁看出对方说的什么，她哭的更厉害了，吸着鼻子，哽咽 “我，无颜回……” “你是我姜谷的女儿！”姜谷掷地有声，甚至拍着自己的胸口，老泪纵横 “阿籁，你是阿爹的心头肉啊！” 听着这句话，姜籁终于忍不住，抱着琴呜呜的哭出声。 阿鲁上前接过瑶琴，姜籁伸手埋在姜谷胸口，委屈的喊着，一声又一声： “阿爹，阿爹……” 姜籁的声音很小，在场的却都听见了，甚至有人开始偷偷抹泪。 知道他们父女有许多话要说，希音带着人早早离开音泉宫。 阿鲁带着希音一行去歇息，途中他有些困惑地打量苍泽，问道 “请问，您和姑奶奶是什么关系？” 听见这个称呼，赵玄和阿絮忍不住相视一笑。 倒是苍泽十分淡定，反而望着希音。 看见苍泽的句子，希音有些诧异。 她记得以前在盘古山，只要有人问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对方一定会着急又郑重的自我介绍： ‘在下是希音的未婚夫，龙族苍泽。’ 如今对方闭口不言，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 婚约已经退了，那是师弟，还是朋友？ 希音正纠结着，一旁的赵玄上前，有些炫耀指着苍泽 “这是我姐夫！灵宝天尊的关门弟子，天庭的战神，龙族的太子。” 赵玄得意洋洋的看着阿鲁，殊不知身后的阿姐已经抬脚，打算一脚踹开他。 希音还未行动，就听见苍泽笑着：“小孩子口无遮拦，我与希音，故人关系。” 阿鲁点点头，问“那，你们住一个院子？” “好。”苍泽回答的温文有礼。 明明经过一场大战，身心疲累，希音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最后，她披上披风，准备到院子中散散步。 刚走出房门，便看见水池前坐着的苍泽。 对方也发现了自己，拍拍凳子示意。 希音回屋不成，尴尬地搓手，上前坐在旁边。 第189章 天吴族1 希音有些坐立难安，一刻钟后起身准备回屋。 “我凡间历世回来，就听见你命丧无涯的消息。”苍泽拉住希音胳膊，率先开口。 早有知道对方会提起此事，希音应对如流： “这仙牌碎了，也有可能是年代久了，对不对？” 希音本想抖个机灵翻过这篇，却一直被对方注视着，最后反是她低头认怂。 自从姜谷告诉她苍泽在灵山所做的事情后，希音总觉得心中愧疚。 以往胡闹的底气，所剩无几了。 “你果然全忘了。” 苍泽苦笑着摇头，他本以为楽尤所言是无稽之谈。 可如今亲眼见到希音，对方与在雪山时完全不同的眼神，他便信了。 她真的完全忘记了在人世的所有事情，包括他。 “阿音，陪我说说话。” 苍泽恳求，低头埋在对方脖颈处，闻着熟悉的发香，他哽咽道： “我很想你。” 希音微微睁大眼，她感到肩头湿润。 苍泽他，竟然流泪了。 不知过了多久，苍泽终于放开她，希音偷偷打量对方，发现对方神色淡淡的，眉眼间也没有什么悲痛之色。 刚刚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希音抬手摸着仍然有水渍的肩头，有些不解。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回东海吗？”苍泽望着池中月，自问自答 “我想着，只要我在天庭，是陈勾大帝的下属，我就可以护住你。” 希音没有打断苍蛰，她默默地听着。 这还是苍泽第一次对她坦露想法。 以往，他是从来不会说这些的。 就算她追问，对方也绝不开口。 “可当听到你的死讯，那刻我才发现，我做的所有都没有意义。” 苍泽垂眸，其实作为镇南王苍蛰去世，他才恢复记忆的时候，心中是狂喜的。 他一直都知道，因为三海统治权和龙族崛起的问题，他与希音的婚姻终究是对方的心结。 所以他一直很想弄清楚，若没有那些事情纠葛。 就一个干干净净的苍泽站在希音面前。 对方会不会，有一丝的可能，喜欢自己。 楚风国一世让他心中有所期盼。 但回到天庭后，得到的消息让他全然崩溃。 心中抱了死志，先去东海质问龙王一番，又回天庭毁了姻缘石，最后被天帝派去北海降服妖兽。 当时他想着，若早日去陪阿音，也挺好。 就在闭眼等着最后一击的时候，太束忽然出现，他告诉自己，希音还活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挣扎离开妖阵的，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去见阿音。 “阿音，你总说我不知道你要什么。”苍蛰扭头，温柔地望着希音“或许我现在仍然不知道，但是” “从此以后，你去哪里，我给你探路；你离开哪里，我给你断后； 你想与天帝抗衡，我帮你谋划布局，你想起兵反击，我为你带兵执剑。” 苍蛰说了许多，最后握住希音的手，他像是承诺： “阿音，我不会离开你，我要一直陪着你。” 对方所言真切，希音对上苍泽的眼神，发现竟然带着决然。 “那战神仙职呢？你可是东海的太子。”希音抽出手，并不认同。 苍泽半跪在地上，圈住对方，抬头道 “我是苍泽，只是苍泽，如此而已。” 苍泽眼神坚毅，希音知道无法改变对方的决定，也不再多言。 她拿开苍泽的手，站起身朝屋走去。 回廊处，她停下来回头。 苍泽还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萧肃孤松。 他发现希音望向自己，嘴角微弯，露出一丝笑意。 看着月光下的那人，希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总觉得，和上次在盘古山相比，苍泽眼中多了些许沧桑。 可言行举止，偏又比以往温和许多，甚至不会开口就是责怪。 两人这次难得没有吵起来。 “苍泽。”希音微微抬起下颌，凝视着对方，第一次坦诚： “其实我心中是怨恨你的。” 苍泽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可神色却了然，但还夹杂着一丝诧异。 其实他早就知道，可没有想过希音会如此直白的告诉他。 “可一路走来，你从未伤害过盘古族，也一直护着我。”希音微微行了一礼“谢谢。” 如此生分，苍泽明白希音的意思。 他同样回了一礼，落落大方，与希音同时转身离开。 过往皆如云烟，不过幸好，牵挂之人尚在，他能从头再来。 强良族内城外的空中，十二风幡一直悬浮着。 在姜谷的邀请下，姜临已经带着五行部落，来到强良族旁定居。 希音一大早就被通知去音泉宫。 他们一行到时，发现姜谷和姜临早已在此等待。 见两人神色肃穆，希音开口询问何事。 这一问，就牵扯出了天吴族的辛密。 原来如今的天吴族长是曾经天吴姜氏的家奴，后来姜氏托孤，他百年后便取而代之了。 希音想起姜谷曾说对方窃主圣器，弑主子孙，忍不住问: “他真的杀死了天吴姜氏？” 姜谷和姜临对视一眼，最后姜谷开口 “流传的是他杀死了重病的姜其，而其子姜影玦被囚禁起来。” “为何不是杀死？”苍泽追问“既然想要篡位，斩断后患不是更好。” “因为追风扇。”这个问题，希音可以回答，她望着苍泽解释这是盘古族和巫族才知道的事情。 “天吴族的圣器其实有两个，一个是大家都知道的十二风幡，还有一个，叫追风扇。” 追风扇？赵玄好奇，跑到希音面前 “阿姐那这追风扇和姜影玦死不死有什么关系？” “追风扇上有符咒，只有姜氏后人可以用之。”希音回答“而且，十二风幡是依照追风扇而动的。” 赵玄托腮还是不解，上次看那人已经可以催动十二风幡了，那追风扇要不要都关系不大，为何如此肯定姜影玦还活着呢？ 希音拿走被赵玄捏着的茶杯，转身给一直安静听着的阿絮续杯水，继续解释： “若姜影玦死了，追风扇会自发催动十二风幡，并找到下一任姜氏族人继承。” 姜谷赞同点头，看着赵玄一脸不甘的对着阿絮，将对方拽过来，道 “所以，他不能让姜影玦去世。” 确实，若姜影玦活着，那人还有十二风幡，若姜影玦去世，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苍泽言简意赅“要消除城外十二风幡的危险，必须找到姜影玦。” 众人点头，姜临看着希音，上前道 “家主，我和蓐收族长查阅古籍，已经知道修复十二莲盘的工艺。” 希音前倾身体，眼中流露出期盼，急忙道：“请讲。” “目前还缺少不死火山的火石，天吴族的追风扇风，奢比尸族的凝露碧霜。” 苍泽打量着希音，片刻后开口：“看来这天吴族，我们得去一趟了。” 第190章 天吴族2 “那我回去取火石！”赵玄站起拍拍胸脯，对着希音“阿姐，你要多少？” 多少？苍泽忍不住摇头，他看着赵玄，无奈道 “赵玄，你可知道，不死火山的火石是凤凰族的圣物。这么多年，不过只有三个。” “我知道啊。”赵玄毫不在意地笑着，他手舞足蹈比划着： “阿姐，你要是都需要，偷我也给你偷来。若是不够，我就再去火山取！” “行了。”希音拿起纸笔，写好后折起封印，递给赵玄嘱咐“一定要交到凤凰王赵炎手中。” 听到大哥的名字，赵玄脸皱成包子，他上前抱住希音胳膊，撒娇 “好阿姐，我偷偷给你带来不行吗？” 希音微微一笑，她拍拍赵玄的肩膀，说出的话却切断对方的希望： “我已经给楽尤去信了，她会在血海处等你。” 赵玄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离开，希音看着对方背影，忍不住笑言他还是小孩子脾性。 “他挺像你的。”苍泽感叹。 “确实。”希音承认，说出的话意味深长 “只希望他永远如今日这般，不要走我的路，经历那么多苦难。” 希音的话引起众人的沉默，最后还是阿絮打破，她搂住希音，抬头问道： “师父，你信中写的什么呀？” 希音看着阿絮撒娇的模样，疼惜地刮刮对方鼻头，笑言： “告诉凤凰王，麻烦他将火石交给楽尤，把赵玄留下好好教育一番。” 噗嗤—— 在场的众人无不捂嘴偷笑，姜谷甚至拍着桌子，指着希音连连摇头。 这才和小少主从前胡闹的性子有几番相似。 他的目光移在苍泽身上，心想是不是因为对方到来的原因。 “对了苍泽。”希音想起来，扭头问同样浅笑的人“你是如何渡过幽冥血海的？” 苍泽眼神闪烁一下，他抬头望着血海方向，淡淡道 “遇到一位故人。” 故人？希音开始不解，而后想起他在灵山待过，想必是有些旧识，顿时释然。 “师父，我和你一起去吧。”得知希音打算去天吴族的地界，阿絮也想跟着。 “不行。”希音拒绝，看着对方失望的神色，她解释 “阿絮，天吴族势力复杂，而且，现在强良族更需要你。” 阿絮并不在意前一个理由，可后一个让她心中松动了。 强良族还有许多伤者，而且她很好奇御音司的疗伤机理。 见阿絮终于点头同意留下，希音这才放心。 出发那日，她发现正在院中练剑苍泽，对方手上并不是战神金枪，而是紫霜剑。 同鎏虹剑一样，是灵宝天尊所赐。 没想到几千年后，再一次见对方施展剑术，动作依然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畅快。 希音忍不住调出鎏虹剑加入。 苍泽后退一步，见对方仍然跨步上前，才明白希音想要对招。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皆是酣畅淋漓。 早就来的姜谷抱着画轴，他站在一旁不愿打扰，直到两位收剑。 希音接过苍泽递来的水杯，饮尽后问姜谷“怎么？” “小少主，”姜谷将画轴放在桌上，缓缓展开道“这是我找到的姜影玦画像。” 画卷展开，一个蹁跹少年跃于纸上。 少年一身白衣，气质如清风霁月，容貌俊美无双。 “传言他参加天吴族的一次战斗后就销声匿迹了。” 姜谷抬头望着希音“小少主可想好如何寻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知道，可能只是离缝隙太远。” 苍泽发现一片枯叶落在希音头发上，很自然的摘掉，而后继续听希音分析。 希音并未察觉，她指尖在画上轻点，注视着画中人额头上的追风印记，道“先去天吴族地界，再说其他吧。” 姜谷发现这一幕，待希音去收拾东西时，对苍泽笑道：“你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六千多年了。”苍泽看着希音离开的背影，眼神仍未移开“怎么可能什么变化都没有。” 只不过，他与希音，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罢了。 流风城，是天吴族地界的内城。 希音和苍泽赶了两天的路才到。 还未进城，就看见抱着酒杯，卧在城门前草地上饮酒的尚兮酒。 对方看见希音和苍泽，拍拍衣服起身，脸上挂着笑，摇摇晃晃地走到两人身旁。 他举起酒杯，开心道“终于等到你们了。” “你知道我们会来？”希音看着尚兮酒勾着苍泽肩膀，动作十分熟稔，又追问“你们认识？” “认识。”尚兮酒拍拍苍泽肩膀，眼神闪过锐利，意有所指“老相识了。” 苍泽伸手扶住站不稳的尚兮酒，动作温文尔雅。 可希音却看出他神色间带着的疏离，于是她径直岔开两人，强行从中推开间隙，朝前走。 三人就这样进入流风城。 流风城内很热闹，街上人声鼎沸，丝毫感觉不到他们族长刚刚才经历了一场重挫。 可希音依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走在路上就像是被人监视一般。 经过三个街头，就在他们走下内河桥时，一队士兵打扮的人上前围住了他们。 希音和苍泽同时调出剑各自对着一方，随时准备出手。 这时，尚兮酒凑到两人耳边，语气丝毫没有醉意，说 “别反抗，跟着他们走。” 希音扭头皱眉，质疑地望着尚兮酒。 倒是苍泽相信他，利落的收回紫宵剑，侧身一步护住希音。 三个人被关入牢中，尚兮酒已经将酒壶挂在腰上，盯着正打量四周环境的希音，转头悄悄对苍泽耳语：“你倒是挺相信我。” “因为阿音在。”苍泽笃定“你不会害她。” 尚兮酒笑着摇头，他眼中有些失落，望着希音低喃 “你一眼就看出来的事，为何她偏偏认不出呢。” “是你放弃了。”苍泽想起当年的事情。 “对，我自作自受！”尚兮酒自嘲，拿起时刃站起来。 “你干什么？”一旁的希音发现这边动静，走过来问。 尚兮酒拿着时刃，定住锁，瞟了两人一眼，啧啧嘴道 “逃狱啊，看着干嘛，搭把手。” 苍泽摸不清对方行为动机，仍站在原地。 “是你让我们束手就擒的，怎么现在又开始弄这个？”希音不解。 尚兮酒一脚踢破开锁的门，站在牢房外，歪头笑着 “当然是给咱们换个更好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希音无语的看着他们待着的地方。 一个方形平台，外面挂着强烈的罡风。 希音撕下一圈裙摆丢出，霎时裙摆变成碎片，最后化为细小的粉末，完全看不见。 这就是更好的地方？希音抬头看着踱步的尚兮酒。 被困在此地，她心头一团怒火正无处发泄。 她调出鎏虹剑想要追上尚兮酒，却被苍泽拉住。 第191章 天吴族3 尚兮酒转身，恰好看见希音的架势，故作伤心捂着胸口。 “我辛辛苦苦为你们谋划，你们却丝毫不领情，嘤嘤嘤。” 谋划？希音看着四周，如今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就是对方谋划的结果。 “这里是天吴族的罡风牢！”希音指着地下道，语气带着愤怒 “你是巫族人，应当知道，这是仅次帝江族无限间的牢笼。” “我当然知道！”尚兮酒上前，他右手食指推开希音的剑柄，笑道 “可你们不是再找姜影玦吗？” 姜影玦？希音和苍泽对视一眼，最后苍泽上前问道 “你是说，姜影玦被关在这里？” “我不确定啊。”尚兮酒连连摇头，伸着脖子：“只是推测，最大的可能，是的。” 希音打量着四周，除了平台外，皆是空荡荡的，看不见还有别的地方。 她记得，他们是被推入一个祭祀台上，机关启动，转眼就来到了这里。 “或许，在外面才能看的见？”尚兮酒推测。 他说的没错，希音低头思索，她们的盲点就是在平台之下。 可是外面全是罡风，别说人，就连死物都无法进入。 “我试试。”苍泽捏诀化为真身，朝外飞去。 他前半爪子刚刚探出去，罡风与龙鳞就发出闪耀火花。 有血飞溅！希音慌忙上前抱住龙尾，将他拽回。 苍泽化为人形，右手全是割伤的血迹，左手还搂着希音以防对方摔着。 希音意识到她正抱着苍泽，还趴在对方胸口处，于是慌忙站起。 尚兮酒本来打算上前，看见两人相拥的一幕，收回脚冷哼一声。 希音拿出阿絮给的药包，牵过苍泽的手开始包扎。 “出不去，风太强了，感觉龙鳞都要被割裂。” 苍泽摇头，他说话时看着希音，见对方认真的神色，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你们想出去吗？”尚兮酒抱拳，面无表情问了一句。 “你可有办法？” 看着尚兮酒摇头，苍泽暗叹一声，扭头看着外面无边的黑暗。 “我们怎么进来的？”希音不解“有入口就一定会有出口，不可能是个死局。” 几人围在一起，希音提议“要不，我们把地砸了？” “可要是罡风从下而入呢？”苍泽想的远，他向希音摇摇头。 一团白光出现在平台一角，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里，希音他们并未发现。 尚兮酒手指点着地面，他摇摇头叹气道 “我以为一来就能遇见姜影玦呢，看来烛九阴族的情报也有可能有误。” “姜影玦为何会忽然消失？”苍泽做事向来喜欢追究到底，他望着尚兮酒追问。 “是个很长的故事。”尚兮酒双臂垫在脑后，开始讲。 姜影玦是姜其之子，如今的天吴族长名叫齐录，是姜其的家奴。 齐录的妹妹齐灵天生貌美，姜影玦对其一见钟情，两人两情相悦，可成婚前夕的一场大战，姜影玦和追风扇同时下落不明，不过次月，齐录便驱使十二风幡，自称为天吴族长。 “都不知道为何齐录能驱动风幡，天吴姜氏找不到追风扇，只能认了。” “因为齐录修的是杀道。”希音想起那次大战时和对方的交手，笃定道“他一定和罗睺见过面。” 罗睺？尚兮酒和苍泽同时望向她。 “我已经给楽尤姐姐说了。”希音抵不住两人的眼神，躲避道“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盘古命脉，我不感兴趣。” “可你是盘古族人，你……” 苍泽发现希音脸色变化，知道继续说下去定会引起对方不快，于是止住话头。 “苍泽，我知道你在陈勾大帝麾下很长时间，考虑问题都会从天下苍生的角度。可我不同”希音望着苍泽，一字一句“我只会依从我的想法。” “你若是担心罗睺之事，等出去了可以离开。”希音扭头，放了狠话。 心知希音就是这性子，苍泽苦笑摇头，没有辩驳。 尚兮酒第一次看见两人争吵，好奇挑眉。 “呵——” 传来一声嘶哑的嘲笑声。 苍泽率先反应过来，他起身将希音和尚兮酒挡在身后，调出紫宵剑对着角落那团黑影。 希音发现对方手背上又洇出血，刚刚心中的那丝不快消散了。 “我这里也有一个关于姜影玦的故事。”那人头低着，像是活死人一般，语气缓慢低沉“你们要不要听。” “听故事嘛，很乐意！”尚兮酒看似没心没肺，率先走进对方坐下。 那个人讲述的，是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姜影玦对齐灵一见钟情，齐灵却并不喜欢他。 齐录觊觎族长的位置，见姜其重病，怂恿不情愿的妹妹不断和姜影玦见面，以此讨好姜氏。 姜影玦一片痴心下，终于得到齐灵一笑，松口答应婚事。 却在成婚前夕，天吴族与烛九阴族产生了一次摩擦，由此引发斗争，姜影玦不得不离开流风城。 然后就是姜其去世，姜影玦在阵前成为新的族长，追风扇追到他的手上，成为了他的武器。 再然后就是听到齐灵改嫁的消息，姜影玦赶回流风城，却被齐录骗取追风扇放入封盒中，被囚在罡风牢。 听完这个故事，尚兮酒一片唏嘘，摇头感叹。 希音却觉得故事中漏洞太多，她质问 “若真的如你所说，姜影玦对齐灵言听计从，为何不就让两人成亲，像控制傀儡一般？” “因为秘密被发现了。”只见那人缓缓抬头，露出额头上的追风印记，语气喑哑 “姜影玦，是姜其的，女儿。” 在场的人无不被这个消息震惊，尚兮酒深吸一口气，希音微微睁大了眼睛，就连向来不行于色的苍泽，都挑了下眉。 “是齐录发现的吧！”尚兮酒激动地站起来“这样，所有的疑点都解决了。” 确实，为何如今的天吴姜氏任由齐录横行，却不追踪姜影玦的下落。 说不定，他们甚至知道，姜影玦就被囚禁在这里。 哪怕参与一手都未可知。 “你是女子又如何？”苍泽皱眉不解“十二巫族中，又不是没有女子作为族长的先例。” 尚兮酒和希音互相对望，最后还是希音解释： “巫族人没有灵魂，所以无法转世， 他们除了修炼巫术，最重要的，就是繁衍子嗣。 所以与天界和洪荒界不同，这里同性相恋，是会被唾弃责骂， 甚至以叛族罪论处。” 原来如此，苍泽点头表示明白，片刻后，他上前对着姜影玦道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第191章 天吴族4 “什么交易。” 随着姜影玦缓缓起身，希音这才发现，对方脸和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疤痕。 和苍泽手上伤痕纹路相似，想来是她试图逃出被罡风所伤留下的。 “我们帮你取回追风扇，你帮我们炼造一个法器。”苍泽谈判。 “你们如何离开罡风牢？”姜影玦嗤笑一声，她上前一步，直面苍泽“这个交易，应该我提。” 苍泽摊手，示意对方直言。 “我带你们出去，你们帮我找到追风扇。”姜影玦眯着眼。 尚兮酒闻言忍不住笑出声，他站起指着姜影玦，道“大小姐，你若是能出去，怎么还留在这里呢？” “因为我的法子，需要一个旁观者。”姜影玦斜眼看着尚兮酒，目光带着威胁“别称呼我小姐。” 尚兮酒点点头，无奈耸肩，做出请讲的姿势。 “我被罡风所伤昏迷时，会有一个女子出现，你们劫持她，我们就可以出去。” “是谁？”苍泽需要确认那人毫无风险，追问。 姜影玦却不回答，她眼中眸色顿了顿，抬头问苍泽“这个交易，成不成？” “当然可以。”苍泽目光微动，回答的十分痛快。 希音扯扯苍泽，对方飞快在她耳边低语“先出去再说。” 那边，姜影玦已经捏诀。 希音望去时，她已经化成一道黑影，朝平台外跑去。 不过十丈距离，对方胳膊上已经鲜血淋淋，随后又被平台上的保护罩拉回。 姜影玦回来被狠狠打在地上，翻滚着拖出一道血迹。 希音上前，发现对方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刚刚她的动作很熟练啊。”尚兮酒摇头感叹“不止一次这样尝试了吧。” “行了”苍蛰拉着希音，与尚兮酒躲在之前说好的位置。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平台振动一下。 希音下意识的抓住苍泽胳膊，苍泽反射回搂住。 尚兮酒见状，眼睛一闭，大张双臂抱住两人，笑嘻嘻“加我一个如何。” 希音慌忙放下手，转身背对两人。 “影玦！” 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希音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声音方向。 只见一个女子缓缓从地上升起，她跑到姜影玦身边，慌忙的拿出药瓶，小心翼翼的掀开衣服，撒在伤口处。 那女子目若繁星，肤若凝脂，确实美如画。 “你是齐灵？”希音上前。 女子闻言抬头，看见希音后脸上先是一愣，又发现跟在她身后的苍泽和尚兮酒。 霎时，她脱下外衣披在姜影玦身上，上前挡住几人的视线，防备的望着他们。 这些动作，有些耐人寻味，希音眯了眯眼。 “她快死了。”希音开口，她或许可以尝试，可以让齐灵主动帮忙。 “你骗人！” 齐灵终于开口，声音如同银铃般，脸上神色越发生动。 希音看着毫无知觉的姜影玦，有些明白为何对方会一见钟情。 “不是我，是她”希音朝姜影玦点点下巴，状似无所谓道“她刚刚说的，她已经厌倦被囚禁的日子，心存死志了。” 齐灵闻言，扭头看着姜影玦，眼中霎时充满泪水，委屈道“真的？” “怪不得姜影玦喜欢她。”尚兮酒在希音身后悄悄感叹“即便是我，还真不一定把持的住。” 希音白了尚兮酒一眼，随后看着抱着姜影玦的齐灵，道 “她元神受伤严重，就算不折腾，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而且巫族人没有魂魄，要是死了，就真的烟消云散了。” 其实希音带着恐吓意味，可齐灵明显当真了。 “她元神真的受伤了？”齐灵便抬头，抹去脸上的泪水，问“你们能救救她吗？“ “你探查不出她元神受伤？！”尚兮酒故作惊讶。 “其实，我不会巫术。”齐灵握住姜影玦的手，吸了吸鼻子，最后像是决定了什么。 她抬头对着希音道“你能救她吗？” “能使能，就是…”希音环顾四周，面带犹豫。 “我带你们出去！”齐灵站起来，她上前握住希音的手“你答应我一定要救影玦。” 被对方小鹿般湿润的眼神盯着，脸色也无比真诚。 “好。”希音抽出手，心中为欺骗齐灵感到不安，避开对方的目光，。 几人从未想过，他们既能毫无阻拦的离开罡风牢。 尚兮酒背着姜影玦，齐灵一直送他们到流风城外。 “我不能出城，只能送到这里。” 齐灵对着希音解释，然后走到尚兮酒面前，握住姜影玦的手，软软的说“影玦，你一定要好起来。” 看着齐灵神色，希音与苍泽对视一眼。 怎么看，都无法觉得，这女孩对姜影玦毫无感情。 希音一行走到城外时，忽然从城墙上出现无数弓箭手。 苍泽和希音同时调剑，挡在尚兮酒面前。 发现几人动作的齐灵跑到他们身边，转身看到城墙上的齐录。 “哥哥！”齐灵请求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放她走吧。” “可以。”齐录挥手，弓箭手微微按下弓弩“可姜影玦要留下。” 几乎是一刹那，本在尚兮酒后背的姜影玦抽走时刃，像影子般窜到齐灵身后，架住她的脖子，抬头看着齐录，冷声道 “放我们走！” 两人对峙着，齐录摇头笑着，缓缓抬起手。 “你觉得，我真的不会杀了她吗？” 姜影玦声音嘶哑，时刃向里怼了几分，齐灵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 “同样的错误，我姜影玦不会犯第二次。 要么，你退下追兵，要么，你就替你宝贝妹妹收尸！” “哥哥！”齐灵声音颤抖，惊恐看着自己手上沾的鲜血。 齐录眼睛暗了暗，举起的手停在原地，等了几分钟，他拿起旗子。 姜影玦看见对方动作，划开时刃，割破齐录一寸皮肤。 齐灵哭起来，泪水落在姜影玦的手上，感受到双方都激烈的颤抖。 姜影玦在赌，她也清楚，城墙上的人也在赌。 不能犹豫了。 姜影玦抬手，时刃直直朝齐灵心口处插去。 “住手！”齐录终于开口。 时刃已经抵在衣服上，姜影玦看着齐录收兵，将齐灵推开。 见对方晕在地上，她毫不犹豫转身同希音等人御风而去。 “阿妹，醒醒！” 听着齐录撕心裂肺的声音，姜影玦双手捏成拳头，指甲在掌心刺出血。 不能回头，她提醒自己，决不能让齐录再看到自己的弱点。 第192章 天吴族5 “睡了几天？” 希音喊住阿鲁，指了指紧闭的院门。 “已经三天了。”阿鲁扭头，感叹“一直在睡。” 希音点头，朝音泉宫走去。 三天前，他们带着昏迷不醒的姜影玦回来。 希音只让阿絮单独医治她，几番嘱咐不要将姜影玦是女子的消息泄露出去。 不过恰好经过的姜籁好像有所察觉，当时她眼中有些意味深长。 今日姜谷召集大家在音泉宫聚集，希音不得不猜是否是这个原因。 “若是姜影玦愿意，是可以征讨齐录的。” 姜临小心翼翼开口，若是想要削弱天吴族的战斗力，最好的方法就是如此。 让其内斗，继而分裂，从而瓦解。 齐录修杀道的事情，苍泽已经告诉了他们。 原本五行部落和强良族都不想插手天吴族的事情。 可害怕如此放纵下去也不能独善其身，所以提出如此计策。 “若是姜影玦不愿意呢？”姜籁开口询问，她如今已经可以准确读唇语了。 “若是，”姜籁抬眼望向希音，试探道“若是她有把柄在齐录手上呢。” 明白姜籁所指，希音端茶的动作顿了顿。 可仍未回应。 “我觉得。”姜籁收回眼神，道“我们应该等她醒后，问问她的想法。” “若她要征讨齐录呢？”希音缓缓开口，环视四周“就任由她？你们借兵吗？” 姜谷被问住了，倒是姜临回答的很果决 “一切都听家主的意思。” “她会报复齐录的。”姜籁开口，语气有几分笃定说“我担心的是，她不会开口请我们帮忙。” “你很熟悉姜影玦？”希音眉眼间带着一丝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发现，自从姜籁回到强良族，为人处世像是变了一个人。 并非不好，只不过她要重新构造对姜籁的定义，有些麻烦而已。 “我认识齐灵。”姜籁低头，话语中有些躲闪。 看来其中还有隐情，希音不再抓住不放。 她向来不喜逼迫他人。 谈话过去，姜谷特意将希音留了下来。 “小少主，我家丫头说话让你不高兴了吧。”姜谷倒茶，脸上乐呵呵的。 “很像我大哥。”希音摇头，并不在意“无非高不高兴，只不过要重新习惯而已。” “请少主相信她。”姜谷眼中带着坚定，肯定道“她会是少主最得力的助手。” 希音闻言，忍不住放下茶杯，摇头笑着，啧啧“姜谷哥哥，你怎么说好似我要干什么似的。” “虽然少主现在否认，但是”姜谷给希音续茶，定定的望着她“不管少主以后是安于幽冥，还是再入洪荒，强良族必将生死相随。” 希音心中有些感动，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端起杯子，闻着散发的茶香，感叹： “好茶。” 两人几番笑谈，便将之前的话翻过去，可都心知肚明。 姜谷表露了追随之意，希音没有拒绝，更没有否认他提出的假设。 安稳了近三千年的三界，要变天了。 希音回去时，恰巧遇见苍泽。 当然，也说不定是对方早在此等着。 “你能告诉我，和姜谷说了什么吗？”苍泽和希音比肩站在木桥上。 “你想知道？”希音拂去飘在木栏上的花瓣。 苍泽闻言轻笑，他抬眼望着无极的天空，片刻后才道“只是想确认罢了。” 是的，确认。 希音和姜谷谈了什么，他隐约可以猜出来。 可让他更在意的，是希音何时有了这样的想法。 “既然心中都猜到了，说出来，岂不是无趣。” “阿音，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苍泽转身面对希音，仍然是温文君子“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失了本心。” 本心？希音侧眼，看着苍泽离开的背影。 她的本心，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为此，不择手段也好，天怨人怒也好。 她必须达成所愿。 还未回到院子，忽然感觉到空中一声波动。 抬头看天空中被风聚齐圆形的云朵，希音暗道不好，急忙朝城外跑去。 到那儿时才发现，苍泽已经在那里了。 “她在试图召唤十二风幡。”苍泽并不是十分着急，只是看着在十二风幡下站着的姜影玦。 “没有追风扇，十二风幡又被杀气沾染。”希音看着情况放心了一大半“她驱动不了追风扇。” “放弃吧！”希音上前，和姜影玦相隔一丈远。 “放弃？”姜影玦转过身，她手上为了催动巫术，已经割裂了许多口子。 她上下打量希音一番，随后面带不屑的说： “一个大家小姐，有什么资格让人放弃。” “你不也是大家公子吗？” 希音微微侧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有攻击性。 “大家公子？”姜影玦嗤笑一声“因为同胞哥哥去世，所以被母亲嫌弃，一直李代桃僵的大家公子？” 没有想到还有这番内情，希音挑眉。 “只有阿爹待我好，他教我识字，让我穿回女装，可是”姜影玦摇头“他被人害死了。” 说道这里，姜影玦面容变得狰狞，几乎咆哮着“你懂吗？至亲被人害死，至爱知道一切却瞒着自己。” “我懂。”希音点头，目光真诚。 姜影玦摇头后退几步，看上去丝毫不信。 “我真的明白。”希音双臂抱于胸前，垂眼道。 苍泽站在身后，他默默听着这番对话，几乎将紫宵剑柄捏碎。 不管希音是有意无意，这些话让他想起神妖大战，想起当时明知计划却毫无作为的自己。 “可一味的沉溺在失去的痛苦中，没有丝毫用处。” 希音上前站在姜影玦的面前，拿起她的手心，看着里面的伤口，轻轻按压一下，低声说 “你要做的，是记住这番痛苦。 然后，还回去。” 说完，希音便转头，示意苍泽跟着他离开。 “你确定她不会再召唤十二风幡。”苍泽追问。 “她知道没有追风扇动不了十二风幡，之前不过是为了自欺欺人，遮掩内心的愧疚感罢了。” 希音语气笃定“现在她已经知道如何做了，自然不会再做无用之功。” “你说了什么？”苍泽皱眉。 “你不是说我身为盘古族人，不能任由罗睺传杀道么？”希音看着城门，眼睛微眯： “我布了一个局，可以名正言顺解决天吴族困境的局” 第193章 天吴族6 希音没有说出她的计划，苍泽也没有追问。 一切真的如希音所说的那样，姜影玦回到城内，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按时疗伤。 用阿絮的话说，对方只是有了活下去的意志，而非抱着活下去的希望。 “没有发疯就很好了。”希音看着前几日找姜谷借阅的上古书籍，眉目一片淡定“随她吧。” 就这样过了一月，希音从音泉宫和姜谷会面回来后，看见在院外徘徊的姜籁。 “御音司这两日不是要调度纳新吗？”希音的笑意不达眼底，“难得你有空找我。” “家主是否见过齐灵了？”姜籁直来直去。 希音诧异地瞟了对方一眼，随后摇摇头不愿回答，抬脚朝院内走。 “我知道姜影玦的身份！”姜籁伸手拦住她“家主留着姜影玦，并不是为了解决十二风幡的隐患吧。” “那你觉得呢？”希音歪头浅笑，一双桃花眼含着初冬寒意，好像下一秒就要冷脸训斥姜籁。 可姜籁丝毫不慌，她双手握拳，低头再次追问：“家主是否已经猜出齐灵的身份？” “嗯?”希音挑眉。 “请问家主，是梦境好，还是真实好？”姜籁问题一个接一个，希音却全都听明白了。 “若是我，会选择醒来。”希音踏入门槛，转身看着姜籁，一字一句，“再美的梦境，终究是虚幻，稍碰即碎，无法长久。” 看着姜籁行礼离开，希音迟迟没有移开眼睛。 等她进入院子，发现苍泽正在擦拭紫宵剑，于是坐在对方身边。 “我翻遍了古籍，有些许疑问。当初帮助盘古定天地的四大神兽中，除了在海底睡觉的玄龟，不死火山的凤凰，退回东海的龙族，麒麟族呢？” 发现苍泽动作停下，希音抬头望着对方：“龙凤初劫开始是三族争霸，可为何麒麟族最后毫无下落？” 苍泽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何希音近日一直捧着古籍翻阅。 只不过有些事情，不会被明明白白地记录下来，所以现在对方才不得不问自己。 “开始时麒麟一族最为鼎盛，所以被龙凤两族联合击杀。”苍蛰收回紫宵剑，抬眼望着希音“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灭族了。” 苍泽的声音很冷静，就像是描述天气那般自然。 这个结果，和书上说的基本一致，希音心中不由疑惑： “苍泽，你们会不会手下留情，或者，有遗漏的地方？” “龙族不会，凤凰族那里我并不知道。”苍泽皱眉，“你是发现了什么？麒麟族后裔？” 希音点点头，却并不说是谁，直到太阳西斜，她看着夕阳，缓缓道： “苍泽，我想到一个可能。” 苍泽扭头看着希音，对方眼睛微微眯着，瞳孔映出一抹红色。 “当时罗睺挑拨龙族和凤凰族的关系的原因，是要护住仅剩的麒麟。” “可帝俊大帝都说，罗睺修的是杀道，所以要挑拨离间，祸乱人间。而且，罗睺为何要留下麒麟族？” “麒麟认主，且绝不会背叛。”希音起身，眼神越发笃定，“罗睺需要手下，而可召唤天下走兽的麒麟满足他的要求。” “唯一困难的是，麒麟心思纯良，行事正直，不会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所以，他只留下几个就可以了。”苍泽顺着希音的推测，说出结果。 希音点头，她终于理清了思绪。 被龙族和凤凰一族逼至绝路的麒麟族，或许会对修杀道的魔神罗睺不耻。 可看着被罗睺挑拨的龙凤两族自相残杀，甚至一个被困至东海，一个退回不死火山，对于罗睺，也会生出救世主般的感激。 上古神兽麒麟族，已经完全成了魔神罗睺的爪牙。 或许罗睺逃离不周山，除了因为共工和祝融的斗争，黑龙的偷袭，还有一个被忽略的原因。 那就是整个洪荒界都以为灭族的麒麟族的帮忙。 想到此处，希音转身朝屋内走，她必须告诉楽尤这个消息。 虽然对于罗睺，一直没有掉以轻心，可加上麒麟族，足以将太束布置的计划推翻从来。 “是谁？”发现希音的意图，苍泽忍不住开口“这个消息总要确认，才可以告诉他们。” “你见过她。”希音留下一句，随后就推开苍泽。 虽然没有确定，可希音十分笃定，齐灵就是麒麟族后裔。 甚至齐录的身份，她也有些怀疑。 唯一让她仍然疑惑的，是齐灵为何没有修杀道，这就像从泥沼中突兀得长得一朵洁白的花朵。 担心她被污染，更猜忌她后背已是污秽。 晚上，希音很诧异姜籁再次找上门来。 “有个人想要见你。” 姜籁有些无奈，她后退一步，两个女子出现在希音面前。 前面一人带着巨大的帽子，甚至将脸也包裹住。 那人走到希音面前，摘下帽子的露出真容。 竟是齐灵。 “进来吧。”希音转身进入屋子，算是让开了路。 苍泽看见进来的三人，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希音拉住，他望着希音，这才留在屋内。 “能不能让我见影玦？”齐灵见房门关上，便着急地跑到希音面前请求。 “她可是要杀了你。”希音坐下倒茶，避开这个问题。 齐灵摇摇头，她解释“她不是要伤害我，她只是想离开而已。” “是吗？”希音指着齐灵脖子上浅红色的刀痕，似笑非笑。 见对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脸上又露出让人怜惜的表情，希音松口： “为何要见她？” “很重要的事。”齐灵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就算姜籁问，也只是摇摇头。 “你知道她是女子？”见对方点头后，希音再次询问“你喜欢她。” “不可以吗？” 难得见齐灵语气露出几分质问，希音忍不住笑出声。 “当然可以。”希音站起身“我带你去见她。” “但我要提醒你，姜影玦她未必愿意见你。” 一行人来到姜影玦休养的院落。 阿絮听希音的吩咐，急忙进去通报。 和希音说的一样，看见齐灵后，姜影玦面无表情地关门。 看着齐灵拍着门哭出声，希音叹口气，上前割破齐灵的指尖，将血导入一个玉壶中。 随后捏诀破开围绕院落的结界，打开门示意 “进去吧。” 看着提裙不管不顾跑进去的齐灵，希音拿起玉壶，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她拿到验证的东西了。 顶点 第195章 天吴族7 当初四兽协助盘古平定天地，所以他们的精血在罗盘上不会分散流动，而是如同百川入海般流向某一点。 希音打开瓶盖，将里面的东西倒在罗盘上。 齐灵的血一进入罗盘，便流向东南角，之后不管希音如何旋转罗盘，它们都像是凝固般一动不动。 确定了齐灵的身份，希音挑眉，顺手将罗盘放回桌上。 “你是如何发现的？”苍泽奇怪，可以说他与希音是同时见到齐灵的，但他并未想到这点。 “因为眼睛。”希音望着闪动的烛火，像是陷入回忆，“麒麟幼兽的眼睛，干净的如天上的星河，没有一丝尘埃。” 当初被麒麟族龙凤两族追杀，曾向盘古族求助，阿爹本欲帮忙，甚至已经开放了盘古山，可天帝帝俊忽然出现。 她当时年龄尚小，站在阿嬷身后，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记得盘古山结界重新升起，已经进入结界的麒麟族人被推搡离开。 其中，有一只小小的灵兽，一下跳到她怀里，呜咽着，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望着她。 于是她记住了那双像是清泉般的眼睛。 阿嬷惊慌失措地揪起灵兽，将它丢掷出去，看着灵兽摔在地上，年幼的希音哇哇哭出声，却被阿嬷强行带走。 龙凤初劫后期，凤族同样被龙族逼至绝路，阿爹终于出声，带着灵山的巫族保护凤族回到不死火山，并请奏天帝将犯下大错的龙族困于东海。 也就是那时，帝俊大帝把其他三海的治理权交给盘古族。 “那你觉得，她与魔神，是何关系？”苍泽打断了希音的思绪。 希音摇摇头，叹了口气，语气十分笃定“她并未修杀道。” 确实，若她修了杀道，就可以轻易看出，在罡风牢中姜影玦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自然就不会被他们欺骗。 “你认为，她来找姜影玦，是为了何事？”苍蛰继续追问。 希音听到这话，笑着摇头，眼中带着试探注视对方：“苍泽，你可是陈勾大帝麾下最得力的战神，齐灵为何来，其实你心中已经有好几个推演了吧，为何要问我？” “因为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苍泽回答十分认真，他挨着希音坐下，语重心长，“阿音，龙族曾经犯下滔天大罪，我比谁都清楚，很多罪恶的开始，可能只是一个微小的念头。” “你觉得我会如龙族一般？”希音冷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苍泽拉住希音的手，“我只是担心……” 话未说完，门忽然打开。 希音抬头，看着姜影玦站在门口。 对方挑了挑眉，视线正望着她和苍泽交握的手。 心中升起一丝慌乱，希音急忙站起，示意对方进屋坐下。 一旁的苍泽反而坦然自若地整理衣袖，丝毫没有局促神色。 “用我的经验提醒你们，以后再干什么最好关门。”姜影玦落落大方坐下，“在巫族，不敲门进屋的情况很多。” 苍泽貌似听不懂这番打趣，径直朝门口走去，如姜影玦所言锁上门。 而希音则咳嗽两声，急忙饮下一杯水，这才道：“齐灵找你何事？” 姜影玦视线在苍泽背影停顿了下，很直白的问：“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互相信任的关系。” 听见希音如此回答，苍泽的脚步顿了一下。 “可互相信任不一定要坦诚相见。”姜影玦了然点头，指着苍泽，“我要说的事，留他？” “说吧，这点事儿我不至于瞒他。”希音挥挥手，看着苍泽坐下，移开目光。 姜影玦闻言起身，从衣袖中拿出一把扇子，捏符打开后，头上的追风印隐隐发光。 是追风扇！ “齐录在天吴族对我下了追杀令。”姜影玦言简意赅，手上旋转着扇子，语气倒不是很在意，“齐灵偷了追风扇，让我离开幽冥界。” “齐灵人呢？”希音追问。 姜影玦合起扇子座下，脸上神色也好似无动于衷。 “回去了。”姜影玦耸耸肩，转身对着希音说，“你还想留下这个隐患不成？” “留下不一定要活生生的人。”希音步步紧逼，“你可以囚禁她，就像齐录对你做的那样，甚至杀了她。” 姜影玦听到这话，不怒反笑，她抬头望着希音：“齐录虽然罪该万死，可她是无辜的。我姜影玦行事，向来恩怨分明。” 看着对方起身离开，希音低头浅笑。 “你知道齐录修的是杀道吗？”苍泽开口，看着对方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心头了然，“看来是知道的。” “可她未必知道，天吴族大部分的勇士，都已经开始修杀道了。”希音放下茶杯，桌面发出轻轻的磕碰声，却在姜影玦耳中如同一个巨雷炸响。 “你说什么？！”姜影玦终于转身。 “你也看到了城外的十二风幡，应当知道天吴与强良之间经过一场恶战。” 希音站起来，走到姜影玦面前，抽走对方手中的扇子，缓缓打开，“至少我可以确定，齐录带来打仗的那批人，都修的杀道。” 希音记得那赤红的双眼，发狂的动作，这都是被杀道控制后的反应。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巫族以族长为尊，族长以大巫祝为尊，大巫祝以十二族的巫祖为尊。”希音走到姜影玦身后“天吴族已经很久没有大巫祝了吧，没有牵制，就意味着一家独大，齐录手下的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将扇子塞回姜影玦手中，一字一句：“错的，也必须当做对的；对着，也可能就是错的。” “可天吴族外尚有选择余地，五行部落若不是被逼入绝境，也不会有破釜沉舟的反击。” 说到这里，姜影玦还沉浸在天吴族可能已经没有多少修巫术的悲伤和震惊中，而一旁的苍泽已经猜出希音此话的目的。 虽然希音说的都是实话，可其实一直在暗暗引导姜影玦，怂恿对方向强良族和五行部落借兵。 好强大的话术，苍泽有一瞬间以为，希音并未失忆，仍然有人间历世的痕迹。 可忽然想起，失忆后的希音确实有一世记忆。 那是她作为王希音，一步步成为大梁女帝的那一世。 被他忽略的一世。 苍泽恍然明白，希音已经不是刚从玉清府醒来的盘古幺女。 他侧头注视着希音，虽然只是背影，却看出其中的笃定和野心。 或许师父预言非虚，姜谷所言非虚。 已经平静几千年的天界，即将波涛汹涌。 会如阿音所愿吗？ “风希音是吗？”姜影玦收起追风扇，她走到希音面前，弯腰行礼，“天吴族姜影玦，请求盘古族协调借兵，除去族内叛徒。” 闻言，苍泽低头轻笑，至少现在，是如阿音所愿。 第196章 天吴族8 在希音的帮助下，姜谷和姜临很快就答应姜影玦的请求。 姜影玦收回城外的十二风幡，随后带着借来的部队，朝天吴族走去。 带着强良族和五行部落的士兵攻打到流风城下时，也不过经过短短一个月。 而且前来响应的天吴族人越来越多，甚至数量隐隐赶上强良族勇士。 毕竟，姜影玦是天吴姜氏，手握追风扇，可调十二风幡，按照他们的话说，是天吴族的正统族长。 “虽为女子，可行军布阵不输紫微宫将士。”苍泽看着姜影玦一路以来使用的战术，在希音面前感叹，“阿音，她是个领兵带将的好苗子。” “能得到你的肯定，看来她确实有几分能力。”希音望着正皱眉凝视沙盘的姜影玦，心中升起几分感叹，“可惜身为女子，不然，和齐灵的事情倒也好解决。” 其实这几日希音一直在盘算姜影玦与齐灵的事情，只是不管她如何推演，在目前的情形下都无法有一个完美结果。 她必须将齐灵是麒麟族的身份考虑进来，如此，又多了几个变数。 但若是只置之死地而后生，并不会有一个可以看见的悲剧。 “苍泽，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希音扭头，迎上苍泽的目光。 对方眼神柔和，带着无限耐心。 “如果让你选择，让我痛苦的活在世上煎熬，但与你永不相见，还是让我死去，但是总会有重逢的那天。”希音嘴角微微翘起，笑着，“你会选择哪个？”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苍泽却思考的很严肃。 片刻后，他忍不住笑出声。 希音会如何选择，他早就知道。 因为她是宁愿坠入忘川，不愿再回忆起两人之间痛苦纠葛的希音。 至于他，苍泽牵起希音的手，语气温和：“与其两个人痛苦，我宁愿自己记得，然后等着你，到重逢的那天。” 还是熟悉的苍泽，希音忍不住笑出声，她打趣道：“可若是我一直不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苍泽眼睛带着笑意，可嘴角却一直抿着，“等到我累了。” “累了如何？”希音有些好奇，她觉得苍泽应该会回答就不等了，毕竟现在氛围没有刚刚那般严肃了。 “等累了，就留下一封信，然后去找你。”苍泽抬手拍拍希音的额头，眼中带着疼惜。 看着苍泽眼神，希音也渐渐收起玩闹的心思。 “苍泽，你不必如此，”希音歪头想了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比较贴切的词“委屈。” “我不委屈。”苍泽握住希音的手，抬头看着夜空，“甘之如饴。” 幽冥界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明月。 一日，两人对弈，苍泽看着希音有些干燥的嘴唇，将旁边看棋的姜谷煮的茶水倒了一杯放在希音面前。 几番来回后，苍泽才道： “如此大的阵仗，天帝很快就会知道你的消息。你可想好，若是天庭问起，如何解释？” 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希音并不在意苍泽所言，思考了很久后才放下，垂眉道： “活下来，不过命大而已，有何解释。” 这个回答十分随性，可苍泽知道，希音是真的能这样回答。 先不说天帝会对进入幽冥的希音有何看法，就连希音成为几族家主的事，怕也会引起天帝怀疑。 他与阿音都已经没有了天庭官职，苍泽心中几番思量，终于决定等此战后，要和长生大帝联系。 几日后，希音正和姜谷，姜临商议两族之事，姜籁忽然急匆匆地跑来。 “家主！”姜籁跑地急，抬手指着流风城处，“姜影玦偷偷进入内城高台，正在布阵十二风幡。” “什么？”姜临，姜谷下意识惊呼出口。 因为他们深深知晓，巫族圣器在族内出现意味着什么。 姜影玦这是要清场了。 巫族修习讲究同源同宗，最忌讳的就是修习它族巫术。 所以一旦发现，就会被圣器清肃。 “她疯了！”得知其中含义的苍泽率先站起，敲打桌子，“天吴族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心甘心愿修习杀道，她这样就不怕伤及无辜。” “何为无辜？”希音抬眼望着苍泽，神色一派冷静，“那些双手沾着血活下来的人？若他们无辜，那又如何向不愿同流合污而死的人交代！” “阿音，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高洁志气。”苍泽压抑着激动，耐心解释，“很多人不过是被裹挟着去做这件事，只是活命而已。” “所以他们成为了罗睺的爪牙，选错路就要认，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希音站起来，调出鎏虹剑，扭头吩咐姜籁，“召集御音司，为姜影玦护法。” “是！”姜籁这次回答的很干脆。 若说刚刚还有些犹疑的话，希音那句‘罗睺的爪牙’完全提醒了她。 世人皆知，一旦修习杀道，再无回头之路。 不除去这些人，他们就会为罗睺所用。 所以，他们必须牺牲。 十二风幡在流风城大街小巷游荡，它们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风扫过街面。 有些人安然无恙继续做事，而有些人却顷刻间烟消云散。 阳光折射出尘埃碎片，发出诡异的光芒。 有几位老人已经认出是十二风幡在清场，当即虔诚地跪下。 也人抱着孩子对着风幡弯腰行礼，感受到和煦的微风轻抚发丝。 当然，也有拉着孩子一同消失在空气中的妇人。 有人已经赶往高台处，看着捏符抚扇的姜影玦，不断欢呼她的姓名。 他们的衣着打扮，大多是粗糙布料和市井装扮。 在北城的天吴贵族中，八成人家霎时消失了。 其中甚至还有姜氏的分支。 感受到越来越近的杀气，姜影玦睁眼，看见一身黑衣的齐录朝自己这里赶来。 准备调出两只风幡抵抗，忽见一黄衣女子上前挡住对方。 是风希音，姜影玦认出，遂放下心神，展开追风扇。 她大伤初愈，控制不了十二风幡很久，所以必须专心致志。 “你是谁？”齐录认出这是上次挡在他和姜谷面前的女子，有些不爽。 “凭你？” “哼！”齐录冷哼一声，拿刀就砍。 希音举剑格挡住，冷笑一声，将其震出十步外，随后跟上。 发现面前着女子并不如想象那般弱，齐录冷眼捏诀，他头上显示出那个叉形印记。 黑气从他的身体弥漫出，瞬间包住武器。 希音从中感受到一丝罗睺的魔气，顿时握紧鎏虹剑，也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忽然希音看见苍泽闪形出现在对方身后，对方利落抬起紫宵剑一刺。 希音乘机补上一剑，看着齐录摔至地上，这才抬眼看着苍泽。 苍泽面色复杂望着希音，率先开口：“这里交给我，你去保护姜影玦。” 扭头发现姜影玦已经被齐录的手下包围，十二风幡有一半被调度用来抵挡攻击。 不远处，姜籁抱着琴刚刚坐下。 “谢谢。”希音对苍泽点点头，她心知苍泽并不赞同自己今日所作所为，可却仍愿意站在自己身后。 她朝姜影玦处赶去，抬手捏诀 “九落星回剑阵！” 希音以姜影玦为阵眼，布下一个剑阵，大部分人都被剑阵击杀。 齐录手下颇多，希音虽然可轻松斩杀一人，可面对如同过江之鲫前赴后继的人群，还是有些疲累。 这时，忽然一声琴音响起！ 细密的金色线条从四面八方朝姜影玦飞去，织成一道细密的结界，挡住了那些红了眼的士兵。 其中一人腰牌掉下落在地上，姜影玦低头看着上面的姜字，明白对方是天吴的嫡系部队，眼中霎时通红。 或许此次肃清正源后，天吴族会成为最弱小的一族。 可挖去腐烂枝节的幼苗总会成为参天大树，姜影玦眼神坚定，端坐高台中间，闭眼潜心捏诀，驱使十二风幡朝更远处飞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一支风幡归位了； 第二只归位了； 渐渐的，十二风幡全部归位。 “结束了！”姜影玦站起来，看着被苍泽和希音逼至高台的齐录。 是吗？齐录狰狞的笑着，忽然他像是挣脱什么一样抖动着脖子，最后浮在空中，双眼完全漆黑。 苍泽见状，微微侧身护住希音。 “盘古后人？苍龙？”齐录的脖子发出擦擦的声音“有趣。” 声音与之前的齐录完全不同，希音眯了眯眼，沉声问道 “罗睺？” “谢谢你还记得我，不过，你的其他族人呢？”那人语气十分好奇“我才去过盘古山，发现那里已经成了一座死地。” 心知对方是故意挑弄情绪，希音冷笑一声。 “啊，对了，小姑娘，你怎么可以和苍龙族在一起啊？”罗睺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当初苍龙族长和我做了一个交易，不仅挤下黑龙，再将应龙族流配昆仑，让他们成为百龙之首，那人现在还是龙王，可答应我的事情却失诺了。” “阿音，她在挑拨离间，别听他的。”苍泽扭头交代。 希音垂眼，答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罗睺语气忽远忽近，“我记得你，小苍龙，当时你父亲找我时，你跟在他身后吧。” 顶点 第197章 天吴族9 苍泽不发一言，冷冷的看着像是木偶一样的齐录。 “再说，若不是龙王在禺号面前提议，会有将神妖大战引入混沌界这种荒唐点子吗？”罗睺的声音渐渐变得渗人“洪荒界和天庭发生那么多战役，为何那次，必须进入混沌界不可？小姑娘……” 罗睺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苍泽已经一剑刺入齐录的心口。 很少看见如此急迫的苍泽，希音注视对方的背影，眉头微皱，眼中浮现一丝疑惑。 却也很快转过头，将刚刚的反应藏于眼底。 齐录眼中黑气散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入胸口的剑，随后发现一旁的姜影玦，用尽全力打出一掌。 没有人反应过来，眼看姜影玦就要生生受下这一掌。 “影玦！” 一个娇小的人影扑上来，抱住姜影玦，下一刻就吐口鲜血，摔倒在地。 “灵儿？”姜影玦想要捉住齐灵的手，却因为血滑腻的原因，生生脱手。 她跪在地上，抱起齐灵，手脚慌乱得擦去对方吐出的血。 “影玦，我，我”齐灵笑着，她晃晃悠悠地抬手，像是要抚摸姜影玦的脸庞。 姜影玦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压抑地声音几乎从喉咙蹦出来“为什么？” “我喜欢你。”齐灵眼睛微微失神，身体也渐渐失去力气，语气渐渐微弱，“我，我想嫁给你，我想成为你的妻子。” “灵儿？！”姜影玦看着怀中人渐渐失去气息，她抬头望着四周，嘶吼着“救救她啊！求求你们救救她。” 却没有人回答，发现一旁的齐录化为灰尘消失，姜影玦缩成一团抱紧齐灵。 好似这样对方就不会消失般。 姜籁赶来，看着这场景忍不住捂嘴哭起来。 “让开！”阿絮跑到希音面前，举手喘着气，“师父，我带回来了。” 希音接过阿絮手中透明的晶石，随后捏诀，晶石化为薄薄的晶片，覆盖在齐灵的额头上。 齐灵本已经消失的身体霎时又出现，成了一具完整的躯体。 姜影玦见状，颤颤巍巍走到希音面前，跪下后‘砰砰砰’磕了三次。 她额头的追风印记被血浸湿，随后又抱起齐灵，沉默不语地朝城外走去。 人群散去，最后在高台上，只剩下希音和苍泽两人。 “罗睺说的事情，”苍泽率先开口，他扭头看着希音，“我可以都告诉你。” “不必了。”希音垂眼，“阿爹当时既然同意，我便没有什么怨言” 两人陷入了沉默，一直走到成外，苍泽才再次开口。 “刚刚齐灵身体消散，其实是认主之术吧。” 上古四大神兽，除了玄龟，凤凰族是浴火重生，龙族是身有逆鳞，而麒麟族就是择主再生。 麒麟幼兽会幻化人形离开族人，直到择主重生，再重返族群。 其实齐灵已经离开，姜影玦守着的，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 “齐灵还活着？”姜籁刚刚一直看着两人，虽然希音声音小，可是却还是从口型辨别出她与苍泽的对话。 “确切的说，是齐灵的真身醒了。”苍泽开口，他不解地看着姜籁“你之前的梦境之说，我还以为你早就知晓了。” “梦境之说是她与姜影玦之间的感情。”姜籁叹气，“我与姜影玦很早相识，我知道她对齐灵的情谊。” “看来你很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希音推测。 “是。”姜籁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着摇头，“你们不知道，我开始看两个穿着裙子的人抱在一起，可把我吓了一跳。” 说着，她收回笑脸“我想到她们会历经艰辛，没有料到会如此苦楚。” “姜影玦会穿女装？”希音好奇。 “只有那一次。”姜籁望向姜影玦的帐篷，“她父亲病重后，就连私下举止也愈发像是少爷男子了。” 回到强良族的第二天，希音刚从音泉宫出来，就听见一个久违的声音。 “阿姐！” 是赵玄回来了，抬头看着兴高采烈边跑边挥着手的便宜弟弟，希音忍不住扶额。 赵玄跑到一半，就看见抱着药罐的阿絮，又转弯去追在对方身后。 看见跟在他身后的楽尤，希音不由得奇怪为何对方会来这里。 楽尤一脸温柔走到希音面前，心疼地握住对方的手，不住念叨她瘦了。 “凤凰王说凭借多年情谊，自然会奉上火石。”楽尤和希音并肩站着，笑着看赵玄追阿絮的场面，低头悄声说“不过他也直言，自己管教不了这个弟弟，就要劳烦小少主。” “他甩手掌柜当的好。”希音背手，叹气“我这里倒是多一麻烦。” “年轻真好。”楽尤看着赵玄丝毫没有被阿絮黑脸影响，还精力充沛的逗着对方，语气有些羡慕，恰好看见一片的苍泽，笑问“你说是不是，龙族太子？” 龙族太子？希音诧异望着楽尤，她记得以前对方都是称呼苍泽为战神的。 “天帝剥去了他的官职，现在不就是龙族太子么。”楽尤笑着解释。 听到动静的姜谷和姜临已经出来，看见楽尤后，皆恭敬行礼。 “听赵玄说十二巫族变化很大，我倒想听听。”楽尤仍然笑意盈盈，拉着希音，“你们与我讲讲可好？” 等安顿好楽尤，已经月上梢头，希音朝姜影玦的院子走去。 姜影玦将齐灵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而她一直坐在床头。 她听见动静，抬头看是希音，也不搭话，低头继续沉默。 “我第一次见她，便觉得，这辈子若要有个伴的话，只能是她。 寒冬腊月，我在流风城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偶遇，问到了她的名字； 我大街小巷地追她，丝毫不顾及她的想法，只想留在她身边； 我甚至都不在意她是否喜欢我，总觉得，能无时无刻看到她，就满足了。 她对我态度转变，大概是无意发现我女儿身的时候。 我看出她眼中的怜悯，后来变成喜欢，我以为一切慢慢变好。” 说道这里，姜影玦抽抽鼻子，不在讲述。 确实，后来的事情太苦涩，现在只要回忆到甜蜜的地方就好。 看见床头的两套红衣，希音好奇拿起，发现是一件男装，一件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