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步青云》 起风了 第一章 小虫 夏末的午后,烈日当空。一阵清风忽然吹过,非但没能送来凉爽,反而卷起地上的层层热气将其送往它们本去不了的地方。树上的蝉被这热气烫了背,一时鸣叫得更盛。聒噪的蝉鸣总是一阵一阵,这蝉泄了气,那蝉又鼓足了劲,如此往复,要直到它们都玩累了才偃旗息鼓。 然而,书院大门处传来的笛声却抢了蝉的戏份,成为这一方小天地间最响的声音。笛声悠扬且轻快,仿佛在诉说人世间最开心的事。 那就是书院放学的时间到了。 一支笛曲刚吹一半,塾内就传来孩童们更为欢快的嬉笑声。这方天地的主人,从蝉,到笛,又再度易主成为了这书院里的孩子们。幼塾的夫子们难得偷一次懒,放学笛曲尚未吹完,便解开了小弟子们身上的束缚,让蒲团不在粘在他们的屁股上,出门自由玩耍去。 幼塾这边一闹腾,长塾这边就稳不住了。长塾里坐着的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论起定力比起垂髻顽童来总会高上几分。奈何那边的声响与塾内的燥热让少年们觉得有刺在身,坐得浑身不自在。 台上,双鬓星霜的魏夫子今日刚讲到养气运气的功夫,为了给弟子们形象展示口头讲述的内容,自己领头进入了入定调息状态,除了这天地气机,外面的烦扰嘈杂皆不入他心。这可就急坏了下面的弟子们,他们真想摇醒夫子告诉他时间到了。 不过,书院入门的第一年,幼塾的夫子们就会对传授礼法颇为上心。应天书院作为天子脚下的第一书院,怎能让从院门出去的弟子们失了礼数?更何况能入门的弟子多为官宦富商等显赫之家,在相应的圈子里失了礼数,那可就同时让自家门宅和书院同时成了天下笑谈。永远不要怀疑皇城内传递这些茶余饭后谈资的速度有多快,边疆那能星夜兼程狂奔三天不息的传令马也赶不上街头巷尾那些阿婆阿娘翻弄嘴皮子的速度。 一言一行皆有礼数,再胆大顽皮的少年也不敢做摇醒夫子这种僭越之事。 这时候还想让少年们静坐等待夫子醒来显然也不可能,既然身外之音不入夫子耳,几名胆大的少年倒是直接在下面压低声音交谈起来。 “木哥,郭月的事你听说了吗?”先开口的是竹竿,叫其竹竿是因为他比同龄少年都要高出一头,身体却瘦得皮包着骨头,跟巷里寻常百姓晾衣用的竹竿神似。 被唤作木哥的少年与竹竿同龄,比起竹竿来要矮上不上,两人同时坐着,木哥的头刚到竹竿脖子位置。木哥也瘦,少年们望向他时,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瘦弱的身体里充满力量。确实,在少年们互相征服的过程中,他就是靠着有力的拳头得到了“哥”这个称呼。 木哥顺着竹竿所指看向郭月平时所坐的位置,今日空空如也,只留有一个蒲团在地。 “听说了,好像是许硕带人做的吧。这马夫与郭月一直互相看不对眼,谁都想在对方头上踩上一脚。”木哥联想到之前听到的传闻,对于郭月的缺席倒也不意外。 “对啊,这马夫昨日不知去哪找来五六个帮手,在二丁巷里把郭月给堵了。我早上来时还听郭家的老奴跟魏夫子讨要了半月的时间,说郭大人准备带郭月出趟远门。想来肯定是这小子被揍得不轻下不来床上了。” 竹竿长得比贫民窟的孩童还要瘦弱,精神却是长塾中最好的。每日天色刚亮,竹竿就催着书院门口的看门人起床开门。来得早,自然就能偶然得知更多的消息。 “木哥,我们要不要帮郭月找回面子?马夫叫人算什么本事?”竹竿背后坐着的一名小胖子,听到好兄弟被揍得消息,差点拍桌而起。还好一抬头看见了魏夫子,那些被他抛出去的礼仪诗书又一下回到了肚子里。 “这个面子丢了可真不好找回来。”木哥没说话,消息灵通的竹竿抢了话,“我家老爷子前天还训我说每天来书院这么早,不见得多学点本事,许家的马夫都被青云宗给看上了。” 青云宗这三字一出,另外两人被震得没了声响。 平步青云,一步登仙。世间敢取名得如此意境的宗派仅此一家。 应天书院的孩童们自幼被家族送往这里,求的不过就是能从小打好养气的基础,在觅得长生的路上占得先机。但这天子脚下最好的书院比起青云宗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无论是呱呱坠地的婴儿,亦或是耄耋老人,只要是被青云宗选上了,那就有了一步登天的资格。种种神通奇迹使得青云宗的地位超然于所有皇室、教派、修士之外。 “这马夫还真是祖坟冒青烟冒得炸都坟了。”小胖子咬着牙恶狠狠地道。只要这马夫入了青云宗的大门,他就算是皇城市集上整日躺着的乞丐,也能踩到他们这些人的头上。 “不好找也得找,兄弟义气总不能现在成了狗屁。”木哥权衡半晌,也是少年冲动,在夫子堂下放了粗鄙之语。要不是他压低了声量,魏夫子入了定,否则他明日来书院就得去戒堂领上二十板子,“许马夫她现在还没进青云宗的们,不过找了五个帮手而已,我顶住两个,竹竿一个,胖子挑一个。” 竹竿一听有江湖斗殴这种“好事”参与,顿时兴奋得不行。他们几个都是闲不住的主,整天在这书院中练习那缥缈的养气功夫,实在淡得出鸟来。不过刚听木哥数完,竹竿的脸就垮了下来:“木哥,算上马夫这还漏了俩。我们可没有仙家那长出三头六臂的道术。” 胖子听竹竿一说,拿出自己的手指一个一个计算,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木哥,郭月这下不来床,我们还真缺上了一个人。”胖子有些愁眉苦脸,低头想了一会,貌似想到了谁,抬头有些兴奋地说:“木哥,你不是跟他交好吗,要不试试?” 竹竿和木哥同时也想起了一个人,转头朝长塾最前方望去,在魏夫子的正下方坐着一名少年,他也是这长塾几十人中,唯一能模仿夫子入定的少年。 “王乾一?”竹竿先是一喜,随后就不停摇头表示否定,“他夫子座下的最得意门生,怎么会参加我们这种活动么?” 竹竿和胖子一直想不明白木哥和王乾一两人是如何成为好友的。虽说他们敬称一声木哥,但心里都明白几人的斤两一样。夫子每次给出的考验,几人合计一处依然难以通过,最终肯定不是进入书院内门得修行秘术之命。 王乾一身后的家门不及几人富贵,其父却是朝廷上有名的鸿儒,对王乾一自然是言传身教,小到行为举止,大到读书行事都刻画得一板一眼,要求王乾一到近乎严苛的地步。 鸿儒亲手雕琢的好木,自然是深得书院夫子们的喜爱。全塾唯一能随夫子入定之人,便可见一斑。他入内院得应天真传,踏上仙路只是迟早的问题,怎么会跟这些浑小子一样在街头巷尾厮混。 何况,他也没那个自由时间来参与这次斗殴。 “小虫确实能成为一个好帮手,只是…也不是没机会,有空我去问问吧。”木哥看向王乾一,心中有些犹豫。 小虫是王乾一自己给自己取的外号,取自一本木哥没看过的书中的一段话,“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王乾一想取蚍蜉二字来称呼自己,可木哥说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字词,王乾一只得用了个通俗点的词语,小虫。 木哥刚听到这个外号脸上一愣,看着王乾一当时脸上带点坚定又更多是无奈的表情,他一下就懂得了小虫这个外号的意思。 或许这次叫他,也不是全无机会。 “这月我爹外出捞了票大的,回来给了我和哥哥们不少赏钱,要不我花钱去城西镖局里请几个打手压阵?”论家里的财力,长塾在座众人可能都比不上这不显山露水的小胖子。 胖子家里五代从事三教九流中属于下流的倒斗活,累积了不少身家,只是抬不上明面。到了胖子父亲这代,他父亲年轻有点奇遇,跟落魄道人学了些阵法玄通的皮毛。这落魄道人也应该是一名阵法大能,仅一点皮毛功夫再加上倒斗的本领结合,胖子他爹居然能下一些修者的衣冠冢等地。 卖铁卖盐都不如做修真生意来钱快,胖子他爹有了这番手艺,累财的速度比前四代加起来还快。胖子家有钱不能明在台面上,给几名小辈零花倒是不会吝啬。能用钱解决的事,胖子绝对不想出力。 胖子的大气反而让木哥皱了眉头:“不可,我们自己出手,那还是小孩之间的义气之争。花钱叫人,那可就真是直接打青云宗的脸面了。竹竿你再去多收集有用的消息,等你消息我们再做打算。胖子你去跟你找哥哥们说说,能借来两件好物件不。我去找小虫,他能来最好,不能就我们仨上吧。” 木哥为三人领头,稍加思索布下了简单计划。少年斗殴不如高手过招,讲究越多越容易落败,有股少年热血劲即可。 “笛声响过了吗?”木哥刚布置完,台上的魏夫子就从入定中醒来,声音犹如大梦初醒,让众弟子不由怀疑这位老人是真的午乏睡了过去。 魏夫子往四周望了几望,发现幼塾已散,真是自己错过了时间,看着正襟危坐的弟子们,稚嫩脸上藏不住的焦急之意,略带一点愧疚道:“散学吧。” 话音一落,众少年做鸟兽散状,争相朝夫子行礼,出了塾堂。 在嘈杂的少年之中,只有那随夫子入定的小虫依然轻闭双目,鼻息均匀,静坐在蒲团上。除了魏夫子,没有人知道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起风了 第二章 应龙乱世 曾有接近渡劫实力的高人总结,修真不过是外练一层皮,内修一口气。 所谓外练一层皮指的就是练就一副强有力的躯体,帮助自己再修真路上面对各种凶险祸事,有本钱争夺更多资源。练体诀窍大致分为三种,筋骨皮。练好这三点的修士虽不一定能觅得长生,在修真路上博一凶名是绰绰有余。 真正能与羽化而登仙联系上的则是内在修气的功夫。天地精粹存于每一丝天地之气中,只有与天地之气产生相互呼应的气机,才有机会从中提取这天生地养的灵物为自己所用,让肉体凡胎逐步进化成金仙之体。 外练之事,有人稍加点拨便能带外行人上道。内修之事却是三分靠指引七分靠自己,愚钝不得气机之人就有不得登仙的念头。当然,这条对青云宗看上的人无效。 深知外行人感应气机之艰难,魏夫子看着座下入定的爱徒,就算塾内弟子皆已归家的时候,他也不忍心主动叫醒王乾一。 魏夫子先唤来一小仆,叮嘱他前往王家宅门送信,告知王乾一的父母在家勿念。 待小仆走后,魏夫子抬手在空中轻点三下,三道气流缓慢飞到王乾一四周,围绕着入定的他来回旋转。若是明眼在此一眼就能看出这三道似有似无的气流乃是魏夫子体内修养多年的三道精气。 正统内家功夫讲究以身养气,一是在养气的同时收敛自己的脾性,二是在体内自成周天循环,将外在的灵气纳入体内,滋养自身。遵循正统古法的修士在长期修炼的过程中,其丹田气海会不断炼出更为纯粹的灵气,这称为精气。 作为纯粹的气机,可以让不曾修行的普通人都能感受到天地万物根源的灵动。对于王乾一这种即将走上修行正路的人来说,更能帮助他感应气机。 魏夫子的修为不算高,若在书院中抛开其他不谈只谈修为,他很难排上号。一把年纪,修行三十余载也不过炼出了五道精气。现在为了王乾一五出其三,足见他对这名弟子有多看重。 三道精气加身,王乾一有了明显变化,入定中的他气息更加平缓且规律。 初入定之人,有的容易进入酣睡状态,酣睡做梦之人其呼吸会随着梦境变得紊乱。有的人则容易进入一种空无状态,在空无之中,没有气机也没有自我,人处于这种状态下容易慌乱无神,呼吸自然是越来越急促。 魏夫子入定前曾分出一缕神念照看王乾一,那时的王乾一已经顺利进入了真入定状态,这使得魏夫子更高看了这名弟子几分。 修真一途颇有点看天吃饭的意味,传统宗门寻找传承弟子时都会挑选根骨上佳的少年。这类人虽不一定百分百能获得登天机缘,但培养天资聪慧且易与天地气机感应之人总好过把精力用于榆木疙瘩上。 王乾一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入定成功,虽称不上千年一遇的天资,但也是这城中少有的极佳根骨。何况,在“那件事”之后,正统名门记载中的天资卓越已经鲜有出现了。几百年来,在天子脚下也只出现过六人。 青黄不接的现象导致很多昔日名门,包括皇城第一书院的应天书院都正在走向没落。整个长塾仅一名弟子悟得入定,有了一丝走向大道的机会。其他的弟子们就真是来学习四书五经的。 王乾一这次的入定时间比较久,从课上到放学接近有小半个时辰。在古籍中没有提过入定时间长短与天资高低有关的概念,不过走上修行路的人们心知肚明,第一次入定时间越长,就越可能与天地灵气建立更深的联系。 那百年来,出现卓越天资六人中的一人在第一次入定时就整整静坐了三天三夜,周身不断有强大的气机波动环绕。当他入定醒来后更是直接有了“入气”的修为。凭借这份超凡的资质,这人修为扶摇直上,帮助现在的他坐稳了皇城中位置最高的那把龙椅。 入定这事经常来得毫无征兆,就如王乾一这般,只是多日随着夫子一起尝试入定,就在今日突然成功了。这种偶然导致书院和夫子都来不及准备,无法给他更好的入定环境。仅有魏夫子不吝啬自己那三道精气助他一臂之力。 久坐蒲团之上,魏夫子不饿不渴只是静静注视着王乾一的变化。 看了不知多久,魏夫子眉头轻微一皱,一抬头就望见长塾外,自己前面派出去的小仆身后带着一人急匆匆赶来。 小仆身后那男人也是半百年纪,穿着一身深色便服,头上却还戴着上朝时的士冠。这便是刚从朝堂上退下回到家中,官服刚卸了一半就接到书院小仆报信的王鸿儒。 鸿儒出身清贫,自幼却是书虫的命,阅卷无数。整个朝堂论博学之识无人能与其比肩。可惜,这类鸿儒之士多少读书把整个人读进书袋子里去了,沾了不少迂腐气。有才能不过混了一个太学祭酒,费劲一生才学与心思去管天下的书呆子们。 言行迂腐的鸿儒对子嗣的成长也重视到了严苛的地步。王乾一的每一个时辰都被人填满了安排,从最基础的诗词歌赋,到山海注释,再到帝王列传,只要书上有的都得学会。 当然,鸿儒为人迂腐,脑子依然是读书人中的上乘之选,他可不希望自家再出第二个王祭酒,要想家族能更上层楼,那就得登青云梯。只要王乾一能有幸走上修真一途,日后有幸得一方大派或者当今陛下之赏识,那就足以庇荫王家百年有余。 得到书院小仆的报信后,王鸿儒自然顾不及沐浴更衣完毕就急忙赶来,王乾一能入定成功,那他的家族百年大计就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这个关键的时刻,他要自己盯着。 鸿儒在外走得急促,要到长塾时看见堂内静坐的两人倒是突然慢步下来。这变化弄得前面的小仆有些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王大人,夫子他们就在里面,小的就先退下了。”小仆被鸿儒一路催着赶回来累得心力交瘁,自然不愿再去长塾内侯着。 王鸿儒应允一声,缓步走到长塾门前,脱下鞋子,小心翼翼迈入堂内。屋外高温,来得又急,再加上士冠繁重,王鸿儒早已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就开始往下掉。 鸿儒来不及擦汗,进堂后就轻声向夫子问道:“魏师,这孩子怎样了?” 若有外人在场,定会惊讶于堂堂太学祭酒居然敬称应天书院一名普通夫子为师。其实鸿儒这样的博学之才仅仅是普通人而已,对于修士自然会有这种尊敬。并且,魏夫子不但懂修炼长生之道,自身也是学富五车的老者。这一声魏师,不过分。 “他入定有一段时间了,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看他自己造化了。”相比鸿儒谨小慎微又略带急促,魏夫子倒是平静得多,用正常的音调回复道。 王鸿儒看着背对着他保持入定姿势的王乾一,作为普通人的他看不出其中玄妙,只是有夫子的回应以及自己眼见为安就让他一路悬着的心落下了五分,这时也顾得到滑落到下巴处的汗珠,不顾及形象地用衣袖擦了擦,有些抱怨道:“这鬼天气,也太热了吧。” 魏夫子先撇了眼王鸿儒,又朝堂外望了望,略带遗憾地回应:“应龙乱世,有这天气也怪不得谁。” 此话一出,王鸿儒大惊,要不是念及自己儿子还在入定不可惊扰,差点就叫出了声。 “魏师,这话可不能乱讲!被我听到了那就当穿堂风,过耳做罢。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那可就坏了,坏了!” 看那王鸿儒的模样,魏夫子的嘴脸挂上了一丝笑意,有些打趣道:“听说前几日陈侍郎不过在家里与下人多议论了几句应龙的大计,就被刑查院的人找上了门。想不到朝堂上最迂腐的王祭酒居然为我这大逆不道的言论打起了掩护,王大人不怕被应龙的暗探听去,与老头我一起连坐吃牢饭吗?” “魏师可别取笑我了,圣上的所作所为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看得最为直接。只是我等食君之俸禄,只可谏言,无法左右圣上啊。”王祭酒话音虽小却充满叹息之意。 魏师见此也是想到了什么落寞之事,嘴脸笑意不再。 “你我皆知当今应龙不是昏君,他反而是百年来最具雄才伟略的明主。可惜,生不逢时。这个时代,有明主不是件好事。他胸中纳有整片山河,却怕是要将数代基业尽数折了。” 听闻此话,王祭酒的叹息更重:“左相早有劝过。奈何圣上在修真上的天资乃是绝世。扶摇直上九万里让他做这些事也有了底气。” “如今格局早已定格数百年,那件事时,多少千年之资的大修以身殉道也无法阻挡。这次应龙真是托大了。”魏夫子这般年岁之人也只在内院珍藏的典籍上见过关于那件事的描述。仅在寥寥数语的字里行间,魏夫子就能感受到那件大事的惨烈。 “如今整个朝堂都好似箭在弦上,只等一个契机就会射出。”说到朝堂上的烦心事,王祭酒感觉头上的汗都要多掉上几滴,于是干脆直接摘下了头上的士冠,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想法虽好,只是这一箭射出,最后接箭的可就是整个晋朝百姓和修真之士了。” 起风了 第三章 根骨 晋立国已有七百余年,不过晋国皇帝大多自幼修行皇室秘传之术走上仙路,所以每朝皇帝在位时间都不算短,七百年的时间内,皇宫里的应龙椅也只交换了九位主人而已。 在古传的正统修真典籍里喜爱将九成为数之极,任何事物到了九也就到了尽头。 而晋朝第九位皇帝,百年来晋朝皇室天资第一人光武帝,由朝堂上和江湖上的知情人看来,这位修真天才与韬略大帝的双重身份之人正在带领晋朝走向覆灭,也应证着古书上九为极的说法。 魏夫子走的修真一途,王祭酒走的入仕之路。按理说,修士本应该沉心静气,不被世俗之事乱了道心。官宦则应该本分行事,不与外人谈论朝政。这两人就算同处一堂也聊不起来。 奈何这自诩当世第一的光武帝这次就是要将修真也一把抓进来,整个天下尽入自己囊中。 要知大陆记载在册的共有九十九州之地,晋朝管辖下也不过七十二州。剩下州郡要么为属国所有,要么就是上古遗留道派的洞天福地。当然,这两样加起来也仅占有十州。剩下十七州皆为青云宗所有。修真道派却在俗世里占有如此权势,这位当朝皇帝自然忍不了。 “乾一醒后,我会亲自带他进入内院修行一段时间。” “谢过魏师了!”刚找一个蒲团坐下的王祭酒听到魏夫子的承诺后也是连忙起身,朝着夫子行礼答谢。 魏夫子抬手阻止鸿儒行礼,解释道:“你别高兴太早,这段时间不会太长,他能否真的走上修炼的路子还不好说。就算走上了……书院也不再是一个适合修炼的好地方了。你当初送他来的打算我略微知道一些。只是书院即将成为江湖道派的眼中钉,那时候乾一留在书院这不过是给你们王家带来负担而已。” 祭酒眉头一皱,试探问道:“圣上的旨意这么快就下来了吗?” 魏夫子似乎有些倦了,缓缓闭上双眼,微微点头道:“前几日,四大书院都已接到了皇城内的口信,说各书院内门弟子常年深居于书院中,修真与读书一样,先读万卷,后行万里。现在正是内门弟子出去历练的时刻。四院内门弟子需无条件去缉天司报道,领取入世修行的任务。” 王祭酒想起今日朝堂之上,那平日里藏在大臣队列最末尾一言不发的缉天司司长居然第一个出列奏本。因为圣上第一并没同意他的提案,他还提高音量与其据理力争,最终说服应龙椅上的那位。 现在想来,这是两人专门演给各位大臣们的一出好戏。那道命令早于好多天就下发到了四大书院。今日不过是出道圣旨走个书面流程。 “魏师安排便是,这些修行的事我不懂,朝堂上也不好参言。”见魏夫子闭上眼睛做倦状,王祭酒也懂了其意思,重新盘坐在蒲团上,三人就在堂内成三角之势静静坐着。 …… 王祭酒醒来之时,堂外已经残月当空,王夫人久等不见丈夫和孩子归家就派府中家奴来书院探寻情况,小奴走到长塾外见堂内三人都静坐在蒲团上像是睡着过去一般倒也不敢贸然走上前去惊动他们,毕竟大人和仙人们之间的事,自己一个小的可不敢上去添乱。 等待一会见三人依旧没动静,小奴心想这样等到天亮也不是事儿,就椅在门框上,探进去半个身子,用故意压低又能惊扰到的声音叫着:“王大人,祭酒大人。” 王祭酒先前见两人在蒲团上静坐入定,自己不得王乾一醒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也随着两人坐在蒲团上,靠默背诗经来打发时间。 不过早时上朝本就是一件身心俱疲之事,再加上从家中马不停蹄赶往书院又耗费不少精力,默背诗经才两三首,王祭酒就坐着睡了过去。 在朝堂为官之人每日面对天子威压以及伏案上成堆的事务,难有一人能像普通百姓那般睡得要稳。这小奴才唤了几声,王祭酒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几时了?”王祭酒睡眼惺忪,头脑混沌也不忘压低声音问小奴。 “大人,戌时更声响过一阵了,夫子在家许久不见大人和公子归家也是急了。”主人压低声音,小奴自然不敢大过主子,声音若有若无,听得王祭酒一阵头疼。 趁着月色打量了另外两人一眼,两人都没醒来的样子,王祭酒觉得不用等下去了,有点不耐烦地道:“今天是等不到了,行了,准备回府。” 小奴得令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书院备马车去了。 王祭酒将地上放着的士冠重新戴好,士大夫官员出现在街上都得整齐仪容,那怕是鲜有人的夜晚。再说,皇城的夜晚最不缺的就是那色彩斑斓的灯和各种醉生梦死于街头的人。 鸿儒整顿好衣帽,从蒲团上站起,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夫子的声音。 “醒了。” 鸿儒以为夫子在问自己醒后不打招呼就要离去,赶忙回头准备解释,话没出口就见坐着的王乾一从去定中醒了过来,正在揉着自己朦胧的双眼,活动因久坐而酸痛的肢体。 “夫子,我这是……睡了多久?”少年声音宛如皇宫内那幅编钟的击打声响,有金石碰撞之清脆,音律变化之柔耳。只是刚从迷糊中回到长塾内,看着漆黑一片,这声音中多了一丝怯弱,一丝害怕,一丝不解。 “可能记得之前的事?”魏夫子半百年纪经历风雨无数,自然察觉了少年声音中的变化,于是柔着声看似询问实则安抚说道。 “弟子还记得白日随着夫子所说尝试达到入定状态,刚尝试了一次确实突然模糊了周围的通感,只感觉处于那酣睡入梦的状态。一切都看得不真切,却总是醒不来。”少年回忆起来并不轻松,时不时托腮思考几秒,好似自己诉说的记忆并不属于自己。 “还有吗?”魏夫子问道。 “后面我在那朦胧之中先是感应到有一丝锐利的剑气飞来。那道剑气速度很快,我差点躲闪不及,剑气割破我的袖口贴着我手臂飞射了出去,吓得我后颈湿了个透。”少年说完还下意识伸出手摸了下袖口,发现衣袖完好无损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魏夫子听到少年的描述后,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只是在漆黑的堂内中没有人能看见。 “接着说。”魏夫子未卜先知般催着少年把后面说完。 少年确实没有一次说完,有些惊讶于夫子怎么知道,不过想来夫子这般修者能算到自己的心思不算难事,少年继续道:“待我回过神后只觉得朦胧之中有一道柔风吹过,就如夏日清风吹拂过树梢一般,让人感觉异常舒适。这风吹过之后从晴空瞬间变到了暴雨,整个空间都变得非常潮湿。” 伴着少年的叙述,魏夫子眼中的光芒也就更盛,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平放在双膝之上的手略微有些颤抖,好在今天的夜色帮他完美掩盖了内心的激动。 “还有吗?”夫子接着问道。 夫子这几问的语调虽没变化,但一旁的王祭酒还是听出了些许不同,往日里儒雅和善的夫子鲜有接连发问的时候。 只是祭酒不懂修真,自然也不敢多言,只能站在一旁侯着。 王乾一在夫子连问下也是一愣,恰巧这一愣神让他把本来就记得不确切的脑中幻境忘记了不少。 “在那湿气过后,还有几道气流从身旁窜过,每道都会带来不同的感。只是…有几道…有哪些感受…后面的事,弟子记得不怎么清楚了。”常人梦境就是如此,梦中清晰,醒来可能只是一个模糊的残影,如果停顿回忆就再也记不清。 魏夫子见状没有再问,沉思一会,说出了几个词:“炙热,厚重,浩然,阴冷。” 这几个词如凉水泼出,王乾一激灵一下脑中朦胧的记忆顿时清晰了两分。 “夫子说得这些词,总有种熟悉感…但弟子却是又记不起来……”王乾一伸出一只手轻拍自己的头顶,想要拍散脑中那层遮住记忆的薄雾。 台上的魏夫子听到弟子的回答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那一刻他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样,不停低声喃喃道:“倒是没想到,居然…” “魏师,可是发生了些什么?”王祭酒惊讶于魏夫子的反应,尽管堂内被黑色笼罩,他看不清魏夫子的模样,但他已经确切感受到了难以从魏夫子身上感受到的异样情绪。这股情绪是因自己儿子而起,那肯定是王乾一身上有不小的事发生。只是那呢喃声他实在听不确切,只得开口询问。 “修者入定不过是感应天地气机,与天地本源灵气产生联系。灵气可幻化万象,但究其根源不过五行阴阳七种。”魏夫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蒲团上站起。堂内黑暗,从堂外溜进来的一丝月光勾勒出了夫子的身形,定睛细看能发现这位养气功夫一流的老者现在正微微颤抖。“入定期间,修者可以通过感应到的气机化形来判断自身与哪一方亲和,这也就是外人常论的根骨天资。” “感应到一、二种为寻常之资,虽比起常人来说,这是万中无一的根骨,有机会踏上仙路,但这种人放在各大教派里也不过是终日端茶倒水,苦修外门功夫的罢了。只有悟得三、四种的人能挂上‘天资’二字,在日后的修行有更大的机缘走到更远处。而入定之时能悟得五种之人……这种人与那宫中坐着的应龙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王祭酒本事读书的聪慧人,听得夫子解释后不懂修真事的他也是一下知道不少,再联系前面夫子与王乾一的对话,他不难想到什么,连忙开口问道:“魏师,那七种之人呢?” “初次入定便能悟得五行阴阳之人,在千年来的古籍上仅出现过一次。大浪淘尽千古风流,能留青云间不过此一人尔。后辈皆称这类人为‘绝世’。” 夫子的话惊得王祭酒也是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如若借着难得几点月光看去便能发现这堂内又多了一个颤抖的身影。 “绝世…绝…魏师,这可是真的。”王祭酒不自觉地呢喃起来。 正当祭酒与夫子两人沉浸在惊喜与震惊中时,王乾一似乎是把自己的脑瓜终于拍通窍了,开心地朝魏夫子说道:“夫子,我好像记起来了,除了那几种感觉,似乎还有……” 起风了 第四章 等待 教派收徒只看来者的根骨天赋虽有些不近人情,实则是因为时代变迁后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在那件修真者都避而不谈的隐晦事发生后,大教派的正统道术内功遗落得七七八八,一些小教派失去了派中根基更是中道破落。 相传在那之前,能坐镇一州之地的名门大派都有一套洗经伐髓的仙家之术,就算是街边随便找一位耄耋老人入门,也能靠着这些异术夺天地造化,为其续命,走上仙路。 奈何时过境迁,各门派仅存的修炼之术鲜有齐全,根骨优秀者修炼起来尚且艰难,普通人就更是没了那份机缘。为了延续门派香火,传承道统,在收徒时自然会非常看重根骨。如果有幸找到一位百年资质的传人,那整个门派的香火就有了旺盛的资本。 想想最近那位天才,现在就坐在城中的龙椅上。王乾一的根骨如真与魏夫子说得那般绝世,那王家…… 可惜,世事无常,王祭酒的这份激动并没有持续太久。 少年拍着脑瓜终于拍开了窍,想起了些许事情迫不及待地说道:“夫子,我好像记起来了,除了那几种感觉,似乎还有两道气流飞出,那两道气流带来的感受甚是奇怪,我描述不出来。” 少年的话让夫子定在原地,紧皱眉头。天下气机无论如何变化也出不了五行阴阳的框架,怎么会多出两道来? 思索一阵,魏夫子只得用自己的经验下了结论:“乾一你应该是第一次入定,记忆出了岔子。除了前面两道气机外,后面你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感受,想来也是做不得真。” 王祭酒听闻夫子解释,只感觉自己从天上一下跌落地面,只有两道气机,自己的儿子也不过是泛泛之才?那王家的百年大计又怎么打算? “夫子,那……”王祭酒急切开口询问,又不知道说什么。 魏夫子经历凡事甚多,一下就听出了王祭酒的意思,出口安慰道:“不用急,依古修之法判断一个人的根骨要看头三次入定之和,像应龙那般第一次入定三天三夜感受全部气机之人乃是少数。乾一还有很大的潜力也未可知。” 有了夫子这番安慰,王鸿儒跌落谷底的心情又被拉了回来,不由为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不好意思,略带一点讪讪道:“魏师,那我先接乾一回府了。” 魏夫子不再多言,借着月光点头示意,便又重新坐下进了入定的状态。修真者朝尝初阳,夜食月露。勤修之人不会错过这两个天地气机最为强烈的修炼时间,魏夫子也是如此。 王祭酒父子走出书院大门时,仆人已备好车马,两人上车后,仆人便驾车朝祭酒府去。 晋朝皇城经过九代君主的经营,虽不见得是这大陆有文字记载以来最奢华精致的皇城,却是最大的皇城。很难有人知道晋朝开国先皇是如何想的,将皇城建址选在了一座山上。后世之人只能猜测在山地镇压着晋朝的龙脉皇运。 那时能人工匠齐聚于此还真是在山上修出了一座皇宫。不过山势之上可以给平民百姓用的地太少,加上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民众。因此皇城多年来只得不断外阔,以山上皇宫为中心,最后分为内外两城。曾有好事者想用脚丈量皇城大小,只是从外城北门徒步走到外城正南门就花上一天时间,也就没了后续。 应天书院作为皇城内的第一书院,其位置也在内城中。而王祭酒这种两袖清风的腐儒小官有宅邸也是在外城这种接近市井的位置。 从内城往外走那是从高往低,一路上仆人将马速控制得很慢,车箱还是抖动得不行。车内的父子俩随着马车上下起伏,互相看向窗外,并没有任何交流。 王祭酒还在担忧王乾一的根骨是否真能保证自己的家族百年大计顺利实施。王乾一则从小不喜与家中父母交谈,只要对方不开口问,他就不会主动说。 好在出了内城之后地势逐渐平摊,仆人驾车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在皇城中,皇家直系血亲都居于山顶的皇宫之中,而皇家表亲、肱股之臣、宫廷供奉这等在晋朝身份显赫之人则居于内城。再来就是王鸿儒这种朝中普通官宦以及民间富商则住于外城的北方。 外城以北的住户比起内城中人要低上一等,但鲜有缺钱的主,再加上地势平坦,这使得这北城的街巷修缮得格外宽敞。借北城众豪绅之福,王家小马车速度提得很快,王家父子那尴尬的气氛只持续了一小会。王鸿儒刚想了一个备用计划的开头,仆人就提醒到了。 “回府休息吧。”王祭酒淡淡说了一句,随后领头下了马车,折腾一日他早已精疲力竭,回府休息不了太久就得穿衣前往皇城参与早朝。 王乾一待父亲下车后,心里默念了十秒才起身下车。每次从府门到自己房内的时候,才是一日内少有不被人监管的时刻,他想自己好好享受。 王家府邸位于文曲巷巷口第一家。此巷如其名,对应天上文曲星位,有从文耀祖之意。因此巷子里住着的多是花了大价钱讨个好彩头的主。 王鸿儒能拿举家入住此巷则靠了上任祭酒的福泽。上任祭酒辞官时已八十有七,只想一心离开庙堂之地,回乡养老。同为读书人的老人对那时候的王鸿儒颇为赏识,念及这类书袋子也不容易,就在走前将这巷里的老宅低价转于王鸿儒。 老祭酒无儿无女,发妻也早于他十年亡故,平时只与一照顾起居的老仆居住于此,所以巷口的第一宅并不大。从巷口处贴着墙根走上八步就能看到宅门。顺着宅门再往前走上八步,不多不少正好到了隔壁家的墙根。 推开大门走进去就能将整个宅子的布置一览无余,正前方的屋子为主厅,后面接着王祭酒和夫人的内室。主厅左侧的两间小屋一间用做灶屋,一间留给家里两位仆人居住。而右侧的两间小屋一间为王乾一的卧室,另一间则留作待客用的厢房。 除去几屋剩下的便是院落。院中空地算不上多,王祭酒不忘自己文人身份,闲暇之余在庭院中种了不少兰草等植被,而其夫人带着两仆人还根植了常食用的蔬果。 两人入门时,主厅中还亮着灯火,那是府中王夫人还在等待两人归来。戌时过太久,厅内并没有备有饭菜。好在王祭酒忙着心上事,王乾一想着回自己房内享受难得的自由,两人都无心吃饭。 王乾一快步走入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他没有点灯,一是他喜欢黑暗中的自由,二是他想在床上静坐一会尝试重新进入白天那种入定状态。 入定状态对初入仙路的人来说异常玄妙,似梦似真的幻境就能让人惊叹不已,更何况感应到入定之中那变幻万千的气机更会让王乾一这般雏鸟兴奋异常。 王乾一盘坐在床上模仿白日的样子却感觉自己精神头上来了很难再进入那种半醒半睡的状态,这让他心里大为恼火。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努力回想那道脑海中映像最深的剑气。 那道剑气速度奇快,从出现到消失仅在三次眨眼间。但那道气划破四周,直冲而来的气势让王乾一觉得世间所谓削铁如泥的宝剑也比不上玄乎剑气的万分之一。他没机会见过闻名天下的剑法高手如何挥动宝剑,今日却让他听到了剑气刺破空间发出的铮铮声,想来金石锋利也不过如此吧。 当王乾一还想进一步回想后面几道气机时,屋顶传来了碎石击打瓦片的声音。 这声音很小,应该是指头大小的小石块。不过这击打声在随后呈现出“嗒…嗒…嗒嗒”的节奏来。 王乾一被这规律的小声音将念想唤回了屋内,借着窗外的月色可以看到他的眼里多了一丝疑惑。只是他身上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从床上下来后,走到一面墙后,轻轻地敲了五下,与那石子落在瓦片上的节奏一样。 将这信息手敲出去没一会,王乾一就听见窗口在来一句低呼:“小虫回来了吗?” 王乾一走到窗边,轻轻抬起老旧的窗户,以免发出过大的声响,窗户刚抬了一半,下方窗沿就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木哥你怎么还没歇息?”屋顶的响动和他敲墙的声音是两人早就约定好的暗号。文曲巷的二号宅正是名叫木哥少年的家。 王家是老宅院墙修得矮,王祭酒也没闲钱用来修葺。恰好木家也没有整弄院墙的想法,这让木哥有机会翻墙过来找王乾一。 王乾一每日在房内的自由时间有限,两少年就约定了暗号,方便在夜间见面。只是王乾一没想到今日这么晚了,隔壁的少年竟然还会找他。 “我这是特意等你。没想到你入定了这么久,我在房内差点睡着。还好你们家马车的声响大,让我给听着了。” 起风了 第五章 内院 胖子、竹竿包括书院其他人在内都会奇怪,那长塾的闯祸精为什么跟魏夫子最得意的小弟子能走得如此之近。 真要仔细算来,木哥与王乾一见面时还能互相称道一句世交。两位少年的父亲在未发迹之前就是同乡一个私塾的同席好友。 能让萍水相逢两人成为至交不外乎一起在行伍里扛过枪,一起再私塾里同过窗等几种情景。同席好友的关系更是铁上加铁。 不过这天下命运总爱捉弄世人,王祭酒一举中第轻松入仕,而木姓兄弟却五试科举而落榜,最后只得弃文从商谋一条活路。只是没想到最后两人竟然在这文曲巷再度相遇。 父辈是至交,小辈们自然也容易熟识。更何况木哥鬼点子多,平日里最会玩乐。王乾一看到都羡慕得紧,很想跟过他那般的生活。 “木哥等我,有什么要紧的事?”王乾一有些惊讶,这木哥竟等他到这么晚,想来肯定是一件大事要说。 木哥见窗户打开了大半就扒拉在窗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不是什么大事,那郭月被人给揍了吗,我和竹竿他们准备帮兄弟找回面子,现在人手不够,这不就想到了你吗。” “郭月被什么人打了?”木哥的提议让王乾一心里咯噔一下,略带一点想要参加的冲动,更多的事害怕参与之后面临的各种责罚。 “还能有谁?那许马夫和郭月看不对眼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找了个机会叫人就把郭月揍趴下了,听说郭月这次没半个月下不来床。”木哥把白天听到的消息又给王乾一复述了一遍。 “许御马府上的小公子吗?那倒是有所耳闻,听说是就读于白鹿书院。我们这样找上门去,不会变成两大书院斗殴吧,那被夫子们知晓了,可是大过啊。”王乾一顺着得到的信息不停猜想下去,越猜越害怕。害怕之下对参与斗殴的激动在不停增加。 木姓少年稍微犹豫了片刻,为了说服王乾一他还是决定更改了说词:“这不用担心,听说许马夫只是叫了几个儿时的玩伴,到时候也不过是几个少年之间的打闹罢了。要是真被大人发现了,我肯定掩护小虫你先走。” “这样吗…木哥你也知道,我能不能参加还得看当时的情况,现在不好下定论。不对……”王乾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话一顿,神色有些慌张,连忙将声音压得很低说道:“好像有人来了,木哥你稍等一下。” 说完王乾一小心且快速的合上窗户,快步往床上走去。过程中因为屋内漆黑,不小心挂在了桌腿上,暗自吃痛,蹦了两下回到床上。 刚到床上坐好,王乾一就看见门被一下推开来。 “乾一你黑着灯在屋内做什么?听说你一天都没吃饭,我让灶房给你热热菜吧。”门口传来女声,不用看王乾一也知道是自己的母亲。 “我不饿,我在练习夫子今日所教的入定。”王乾一为了让自己亲娘快点离开,这次回答异常迅速。 王夫人本想多说两句,不过突然想到王祭酒给他提过的大计,想来也不能打扰孩子的入定,只得叮嘱了一句就关门离开。 王乾一静坐在床上等待人走远以后才准备下床,只是回想到刚才那突然的察觉,他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自己娘亲明明里房门还有一段距离,他怎么就察觉到有人接近呢? 好在这只是一个小问题,想不通抛在脑后就好。王乾一从床上下来再打开窗户,看见木哥还在等着,不好意思道:“刚才来人了,有点慌乱。” 木哥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没觉得惊讶,继续自然说道:“今天等你就是想说这么个事,事也不急,我们也还没准备好,如果到时候你能参加就给我个信。时候不早了,明天书院见吧。” 说完木哥就转身离去,院墙不高,双手扒拉在墙头一用力,整个身体就要翻过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 第二日,众少年来到长塾时有些意外发现堂上坐着的是教习外修功夫的朱夫子。 都说内修靠机缘,外修靠苦练了。书院没法保证每一位学生都能入定修真,但配备外修夫子至少能教得他们一技之长,无论是强身健体或是与人争斗不会落了下风。只不过考虑到近日天气酷热,学生多为皮细肉嫩的富家子弟,怕他们挨不住。因此长塾内每七天才会有一节外修教习,今日这朱夫子却是提前来了。 其实,朱夫子在少年眼中根本与外修二字搭不上边,身材矮小,比起堂下弟子们就高出一头,比起竹竿还要差点。身体枯瘦,不同于木哥或者竹竿的瘦,朱夫子的皮包骨就与被抽走了所有水份一般,皮粘在了骨头上。要不是脸上和头上的雪白毛发,可能走在夜路上都看不见全身黝黑的他。 “王乾一你先去后堂,魏傅在那里等你。”学生们刚入座,朱夫子就开口下了令。 王乾一有些迟钝地应了一声,起身朝堂外走去。再坐的同窗们都用羡慕地眼光看着他,不用朱夫子多解释大家也知道,王乾一昨天入定成功,应该是获得进入内院的机会了。 能进内院那就有了开始修真的机会,成了修者,那俗世中的富贵荣耀都将化为尘土,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人生。 想到这些,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都难以掩饰内心激动,看着王乾一远去的背影忘记了台上坐着的朱夫子。 “行了,还看什么?想跟他一样,就多开动你们的脑子,堂上少偷懒。”朱夫子不像魏夫子那样修养气功夫,一声训斥将众学生拉回堂内。 朱夫子提到的后堂是长塾与幼塾后的一个小房间,平日里几名教习的夫子会在这做短暂休憩。 王乾一来到后堂,先在门上轻扣了三下才推门而进。房间内的六个蒲团只有一个上坐着人,这人就是等他的魏夫子。 王乾一上前行礼,轻声道:“夫子,您叫我?” 魏夫子微微颔首,开口道:“昨日你入定成功,这便有了入内院的资格。今日起我就带你入内院修行,有内院里的各种妙物相助,你后几次入定也会轻松许多。” 王乾一来时自然也知道夫子叫他何事,只是亲耳听到之时,只感觉心潮澎湃,全身不自觉下轻微抖动。 “夫子,现在就去吗?”话音刚落,王乾一心中立刻暗骂自己一句,怎么就问出了这种问题。 魏夫子看了少年一眼,嘴角上翘,少年可爱逗乐了他,一边起身一边说:“对,现在去。” 王乾一跟在魏夫子身后出了房间,本以为夫子会带他走出书院,因为这天子脚下的第一书院实在小得配不上“第一”两字。进了书院大门以后,就是长塾和幼塾两学堂,在学堂之后就是供夫子们休息的后堂,后堂之后只剩下一座假山。不往书院外走,这内院还能藏在小小的假山里不成? 魏夫子为了验证少年内心所想真就带他朝假山走去,少年跟在后面有一肚子的疑惑却不敢多问。 塾内的学生们基本都不曾来过假山,不过是走进书院抬头望见屋顶上冒出一截山头,知道书院里还有座假山。要过去假山需要经过夫子们平时休息的后堂,就算是竹竿这些闯祸精也不会选择当着他们的面造次。 后堂通往假山的小路很短,从出门只走了几十步,领头的魏夫子就停了下来。 “这是内院入口,以后你从这里进入即可。”魏夫子闪开身,王乾一看见了假山下的洞口,洞口不高,他走进去可能也就刚好不用弯腰。 “夫子,这后面就是内院吗?”王乾一有些疑惑,这假山并不大,就算把其内部凿空也修不出内院。 夫子微微一笑说道:“你进去便知。” 王乾一还有疑惑,只是夫子这么说了,他就只能往前走。慢步走到洞口出,接着走了进去,只见眼前一片白光闪过,身子完全进入洞口,他就已经身处在了一个不同的地方。 此时的王乾一身处山脚之下,抬头看去是直通山上的石梯,石梯层数很多,一眼看去数不出大概数目。视线沿着石梯朝上到达顶端,隐约能看见木质雕刻的大门,大门顶端的牌匾上有两个遒劲的大字,应天。 “世人看见应天书院都不知为何如此小的塾院能被列为四大书院之首。只有真正的内院核心弟子才有机会目睹书院真容。”王乾一沉浸在光景之时,魏夫子也从洞口走了进来,为其解释道。 “既然你有潜质踏上修行之路,那我今天就授你修行上的第一讲,眼见不为实。这世间有诸多神通修法可以更改你亲眼所见之事。这洞天便是天地所留的障眼法之一。” 少年回头看向夫子,眼神中是虚心求教之意。 “你熟读上古道籍肯定知晓洞天福地一说,这些妙地对于修行或悟道都有天生的裨益。那这些洞天都在哪里呢?除了这世间已知的几大名岳外,更多的洞天都藏匿于天地中,从入口就可进入另一片天地。须弥纳芥子之术就由此而来,也被世人常称为别有洞天。” 起风了 第六章 入门三考 王乾一在一本很破旧的古籍中读到过一个故事有古朝之人外出捕鱼时在林中迷路,偶然看见一洞口有光便走了进去,没想到就这样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现在想来这人就是运气极佳,找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福地。 魏夫子授完第一讲后就直接朝石阶上走去,夫子似脚下生风,又似身轻如燕,这一眼数不清多少的阶梯,夫子只在十次眨眼间就登上了顶。魏夫子站在石梯最高处向王乾一做了一个上来的手势。 少年是第一次看见夫子展现修为,这眨眼登山的功夫让他大为震惊,想不到平日里瘦弱年迈的夫子登起山来竟是如此飘飘欲仙。魏夫子显露的这简单一招在无意之间让少年的修道之心更为坚决,想来进入这样一个世界就能摆脱俗世间的各种束缚了吧。 少年心中有信念,迈出的第一步也更加有力一些。 前二十步石梯走得轻松无比,与往日野游登山无异。就从这第二十一步开始,王乾一明显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每上一步,自己的后背就好似有一块看不见的小石压在了自己身上。每块小石单要是能单独拎出来并不算重,几岁孩子也能托在手掌间玩弄。 只是王乾一再往上走了几十步,后背的重量就已经累积成了一块大石。毕竟是少年凡体,这种重量压身他已经难以直起腰,更别说再抬腿登梯。 古时修真兴盛,道派千万。并非每一道统都有机会占有一处洞天福地,只得立于凡尘俗世间。 世人都向往御剑凌风的恣意生活,所以很多人会不辞辛劳找上道门,求一份机缘。 大部分道门就算推崇广结善缘也不会收留每一个亲自上门之人。没人愿意主动开导天资愚钝或毫无根骨的阿猫阿狗们。 为了避免俗世的干扰,有的道统就想出了在自家山门前修一道“登天梯”的计策。 登天梯直连自家山门,在众人看来只是普通的登山石梯,但石梯上暗刻阵法,这些阵法会对登梯之人带来一些小阻碍,让前来拜山的凡人们晓得天高地厚非俗人可妄想,知难而退逍遥于红尘中即可。 王乾一脚下的石梯刻有“千重劲”这般小阵法,行者每登一步就有一份重量加身。少年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再抬腿上了一步后,就再也撑不住重量,趴在了石梯上大口喘气。 “修真并非全靠坚定无比的意志与道心。力终有穷尽时,压制你的力量比你强大,靠意志就真能过去?”夫子站在顶端,对下面的众景一览无余,见少年匍匐在石梯上,他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反而授起了第二讲:“动脑会比硬撑好使。” 夫子声音洪亮,王乾一趴在下端的石梯上也能清晰听到。 少年读书,除了能明事理晓,还有就是令人聪慧。经夫子提醒,王乾一想到这石梯既然凡力不可登,那就得借助仙力。 王乾一趴在地上不再挣扎,尝试让自己身心完全静下来,回想昨日夫子在堂上所讲的入定技巧,集中精神感应天地中游离的气机。 刚进来时,魏夫子曾说过洞天福地对修行有天然的帮助,再加上书院自有聚灵阵法辅助,王乾一刚尝试就感应到无数的天地气机朝自己涌来。 空中的道道气机就化为剑气,在他四周纵横穿梭。剑气锋利,每划过他身边时都能清晰听到破空的声音。 此时少年没有慌乱,沉下心尝试与这些凌乱的剑气产生联系。既然剑气能破长空,那斩断他背后的重石定然不是难事。 “金石之体吗?”站在顶端的魏夫子看着下方的剑气,不由地喃喃自语。昨日入定结束后,王乾一只对那道剑气记忆尤为深刻,说明他的根骨与金系有缘。在石梯重压之下,他还引动出如此多得金系气机,想来这已经不是与金系有缘这么简单了。 王乾一在努力与剑气搭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只是这些剑气只是气机演化而来,并非真实剑气,无法驾驭它们。所谓的搭上联系也不过是让其与少年产生一种共鸣。 人们常把“金石”二字一并挂在嘴上,好金需要石来炼,金系灵气会因为本能击破世间各种试金石。恰逢这石梯上的阵法将灵气幻化成了巨石,王乾一能借助这丝联系让金系气机感应到身上巨石,一举击破。 “啊!”趴在石梯上的少年咬牙,双手撑地,忍着疼痛让自己的身体慢慢立起来。他立得越高,阵法的效果就越强烈。 伴随着阵法启动,王乾一四周的剑气开始剧烈抖动,在空中划出凌乱轨迹后全部直插在石梯之上。 插入石梯上的剑气带着层层劲力,将石梯之下的阵法击得粉碎。王乾一顿时发觉背上的压力消失,整个人轻松异常,迈着脚步向上登去。 他每登一步,一道剑气就扎在一层石梯上。而每级石梯上的阵法威力又是逐步递增的,这就使得气机演化的剑气威力更盛。在不到二十步之间,剑气已经要将石梯上的阵法扎得七零八碎。 “糟糕!”情况瞬间超出了魏夫子的想象,哪有凡人登梯引出这般动静的,自己再不出手怕是要毁了整个石梯。 魏夫子身形一动,抬手射出几道真气试图压制剑气。夫子未修道前就是标准的读书人,非常讲究中庸之道。学了养气的功夫后,也是主走柔和的水相。几道真气出手后直接缠绕上了凌厉的剑气,在不停地纠缠之中磨灭剑气的威能。 夫子出手有一种说不出的巧妙,在打压剑气之余还给王乾一留有机会,剑气的余威刚好能抵挡石梯上的阵法。当然,这种平衡只有夫子心里清楚,不过是学生金相之气太旺,自己实力不济,只能压制到此了。 其实,这番光景保持下去,等王乾一登上梯顶对师徒二人都是极好。 坏事就在于远处突然传来的一声暴喝。 “谁胆敢在应天门前做事!” 声音刚散,一道巨大掌印紧随其后朝石梯上的少年拍去。 魏夫子大惊失声道:“别!” 声音和掌印让魏夫子直接认出了来者,上任院长门下第三弟子,辈分和道行都要高出他一辈的巡山弟子干戈伊。 应天内院甚大,加上应皇帝旨意大批弟子出院历练,院内许多地方无人看守。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院内就设有留守弟子巡山探查。 刚才王乾一强破阵法的动静明显惊扰到了这名巡山人。内院虽藏身于小洞天之中,多年来还是有不少外人误入,但强破登天梯的阵法倒是第一次。干戈伊自然以为是有人来犯,加上他那本就火爆的性子,直接就一掌拍出。 掌印颇大,从天盖下将王乾一全部罩住。掌印之中浓烈的土石之气涌动。少年抬头看向这掌印,心中大乱。这一掌下来可不把自己拍得稀碎成了肉泥? 掌印之后,那干戈伊现身在空中。灰色贴身短衣与长裤,脚蹬一双革靴,一支竹簪将长发束于脑后。不同于修道这人那飘飘然的打扮,这身着装纯粹为了方便他近身搏杀。 魏夫子实在想不通这辈分上他得叫一声小师叔的人,明明主修土相,做起事来却总是侵略如火,耐不得一点性子。 奈何夫子修为低于干戈伊太多,还分出了精力消磨剑气,无力阻止这一击只得朝空中大喊:“干小师叔,收手啊!” 干戈伊飞在空中看见魏夫子的身影就明了自己出错手,出于自傲他定然不会承认这个错误,何况出了的手又如何强行收回?反正一个外院凡胎,出事了也兜得过去。 几息之间掌印落到了少年的头顶上,王乾一心中恐惧放到最大,双腿灌铅不知如何躲闪之际,被束缚住的剑气感应到掌印间的土相气息,剑气爆涨,挣脱魏夫子水相之气,冲出牢笼,剑气合一,迎着掌印而上。 一旁的夫子双目圆睁,仿佛遇见了惊人的结果,失声道:“不好!” 剑气逆掌而上,一剑穿破掌印。掌印散去剑气未散,一道凌厉剑气继续向上。 干戈伊本以为一掌下去下面的少年不死也是半残,压根就没有出第二招的打算。剑气突然刺穿掌印而来,他也是大惊失色,心里暗骂一句狗屎,双脚在空中连踏几下使出脚踏飞雪的身法让身子腾挪出一隙,剑气贴着他正面就冲上云霄。 干戈伊稳住身形落在石梯上,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了都尚未发觉。 “咦?”干戈伊眼前飘下丝丝根须,这根须看了两眼就眼熟得紧。 干戈伊双目圆睁,用手往下巴处一抓却抓了个空。低头一看,自己续了很长时日的美髯被那冲天剑气斩断,全都散乱在空中。 “魏傅!这是要做甚!”干戈伊满口银牙都快被咬碎,嘴缝里恶狠狠地露出这几字。 魏夫子有点不敢直视愤怒中的对方,这位书院的中兴顶梁柱因为触犯院规被罚来巡山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今天被未入门的少年挫了风头,斩了美髯,估计将两人打得粉身碎骨的念头都有了。 “干小师叔,我这是带新入内院的弟子进行三考。”讲到底魏夫子和王祭酒本质上还是一类人,说不来油舌的话,何况想来自己理由充分,并无过错。 “入门三考,好一个三考!”魏夫子理由越是充分让干戈伊无法反驳,这半截美髯公就越是气氛。“这是要拆了书院大门,还是要参加三考!” 起风了 第七章 气运 想要真正成为应天书院的内院弟子,一共需要经历三道考验。 一考是在外院时的少年入定,考究一个人的根骨天资是否足够。二考是初入内院时的登天梯,在判断意志是否坚定道心是否稳固的同时,还判断这名弟子是否有脑子。至于这第三考,则是比拼弟子之间的气运。人生在世,有气运之人自然行路一帆风顺且能愈行愈远。 …… 王乾一参与的这二考有些不了了之的意味。登天梯上阵法尽毁,本就普通的石梯被干戈伊掌印之威震了无数个缺口。 少年费了些力气登上残破石梯之顶时,刚才那出手带雷霆万钧之势的干戈伊早就离去。除了在那等待他的魏夫子外,应天大门下还站了十几名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女,他们正望向这边窃窃交谈。 这些内院弟子也感受到了干戈伊那一掌的动静,都是快马加鞭赶往现场。至于是为了保护山门还是为了凑个热闹这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能知晓的是,速度快早到那几人远远看见了美髯断了一半的干小师叔。干戈伊怕自己被传为笑谈快步离开,没想还是慢了一步。 “刚才我看见了什么?干师叔美髯少了半截,掩面而走?” “对的,你没瞎,空中还飘着些许长须。” “是前面这个小子做的吗?让干师叔吃瘪,他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才入门就斩了干暴夫的胡须,说不定是恒古奇才,以后说不定谁找谁麻烦呢!” …… 王乾一听不到内院弟子们的交谈,更没心情去听。刚到内院大门前的他异常疲惫,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比他过去十几年经历得都还多。虽然慌得要死,但心里竟然有些小满足。 修真的世界这般有趣吗? 魏夫子不知道王乾一在想什么,见他久久站在那只以为少年被刚才的情形吓得失了神,出口安慰道:“今日是我的错,低估了乾一你的天赋,没想到你在金相上根骨超凡,又刚好与登天梯上的阵法互克,引出这么大动静。刚才那位出手的干小师叔心肠不坏,只是为人性急了一些。总来说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替干小师叔跟你道歉吧。” 王乾一回过神来,夫子要道歉可是真惊到了他,连忙开口:“弟子没事,弟子怎么敢让夫子道歉。” 魏夫子摆手回应:“为师者也会犯错,有错自然有歉,没什么敢不敢的。你已经过了入门前二考,那就有了入院的资格,跟着我来,带你见见真正的应天吧。” 夫子领头,少年紧跟其后。这是王乾一第一次看见应天书院真正的样子。 书院大门由几根玉釉木雕刻而成。这种木料近看时,木柱内会透露出玉石般的质地。除了好看外,也是刻画阵法符文的上好材料。 说是雕刻,这大门并没有请上好的木匠师傅打磨,不过刚好摆搭出了一个大门的样子。门顶上的“应天”二字远看还觉得遒劲有力是两个好字,走进才发现真是经不得细品。 魏夫子目光偶然一撇发现少年看那副字的神情有些古怪,夫子自己的嘴脸也是不自觉地抽了抽,有些尴尬说道:“这两字出自元祖之手,所以细看确实糙了点。” 晋元祖乃本朝开国大帝,一生时间都花在了戎马与修行上,对于文墨功夫生疏了许多,能挥笔赐字已是不易。 王乾一随夫子脚步走进应天大门,玉釉木中的阵法微光一闪,王乾一还有点波动的心情瞬时平静下来,身体上的毛孔舒展,感觉体内无数的污秽之气向外排出。心情平静且身体轻盈。心烦气躁之人难以学书中真言,更难以静心养气。书院大门暗刻阵法附带的小功效则是帮助每个进门之人安神静气。 进门以后是一条林荫道,道路两旁栽满了桃树。只是这桃树有的枝叶茂盛,挂着硕果,有的则是刚刚种下,细枝抽出嫩芽。 “这片道桃林中的桃树皆由书院门人种下,能看破三花境门槛之人皆道境有所小成,可以在这林中寻一地种下属于自己的道桃树。自身道法修为的增长会印证在桃树的成长之上。”魏夫子解释时语气中难得有了羡慕意味,离三花境始终差一步的他也期望能种下自己的道桃,印证自己的道果。 王乾一仔细看向左右两边的桃树,每棵树的枝干上都有明显区别,而挂在枝梢的桃子无论大小,用肉眼看去就能感觉到桃子中有东西在流动。这一切都是种树之人所悟之道的显现。 “三花之上有一个化道境,据说需要修者散去所有修为,以肉身寻天地之道,此境成后,道桃树上的果实才会完全圆满,那时再食下自己种下的道桃,即可突破到临仙只差一脚的境界。” 应天书院建院有数百年,多年来达到三花门槛的人不算最多,也定然不会少。这片桃林两人慢走而行也花了十分钟才走到尽头。 出了桃林就是一片较大且空旷的空地,空地中心有座统制雕像,手持长卷的中年男子,正是应天第一任院长的铜塑。铜像之下有一青石刻成的天书,奇怪的是书页之上没有刻画文字。 魏夫子走到石书前面相王乾一说道:“想入内院者都会经历三考,外院入定为一考,内院门前登天梯为二考,这长文夫子像下的石书就为第三考。” 少年走近石书,看着那略带光滑和反光的表面一头雾水,只得疑惑地询问夫子:“弟子愚钝,不知这一考如何下手。” 夫子一笑回道:“三考很简单,只看你气运?” “气运?”王乾一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修者的考验也能这么儿戏?靠运气? “古今成大事者有雄略,有壮志,有神技,也有气运。没有气运者,成小事便得尽了全力。修真上没了气运,那更可能枯坐百年无成,最后遗憾化为一捧黄土。”魏夫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抚石书表面,满脸都是读书人爱书之情。 “这石书乃是应天第一任院长长文夫子建院时所留,虽表面无字,实则石书收录了长文夫子一生收集三教九流各种炼气法门百余种。入了内院,应天不会安排专门的夫子教你内修法门,这只会限制你的成长。你这般新入门的弟子想要内修经法就得求助这一本是书。” 修者世界的奇事,王乾一在书上读过许多。不过书中所读与今日亲自所见所闻带来的震惊要相差甚远,就真的是无字天书呗。 “弟子要如何做呢?” “石书之下藏有一筒运签,根据每人摇出的签,石书会将相应的炼气术灌入脑中。你先等一下。”魏夫子说完抬起右手朝凭空一捏,一只黄色的小虫出现在他的手中。接着右手抬向空中,黄色小虫化为一道黄色光束飞向书院深处。 师徒二人在石书前等待之际,大门处以及其他听闻想动的内院弟子都来到了周围。 登天梯处的意外让不少师兄师姐们给王乾一直接挂上了新一代猛人的称号,根骨如此强悍之人在第三考中会迎来什么结果呢? 况且,人们对于气运游戏会出于本性上的着迷,不一定要亲身参与,看别人就能过足眼瘾。 “这等狠人应该会过得石书青睐吧,想来至少也是地等功法起步了。”一瘦脸师兄说道。 此话一出,旁边的矮胖师兄立刻有了不同的意见,“石书传功不看其他因素的好吗?你忘了柴房的那个怪胎了?侥幸进了内院还获得天等功法,现在不也珍珠掉进了粪坑中吗!” “只要天资够强,一本炼气法影响并不大吧?你们忘了从这新人那吃瘪的干暴夫了?据传他刚入门时也没获得好的炼气心法,还是靠自己的天资打出一片天,在那之后重新修炼就第二门炼气法。”另一位入内院七八年老资格的师姐又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师姐旁边站着的那位小师弟,入门不过一年有余多这些事都不甚了解,听闻干暴夫居然修了两种炼气法不由咋舌,“重修炼气法只有他们这种天纵奇才才能做到吧!我花了一年时间苦修也只是刚刚堪破自己这门炼气法的门槛,登堂入室还遥遥无期。修行两法,那得多强啊!” 众人交谈声不小,他们所讲的东西听不了全懂也像故事一般有趣,王乾一听得津津有味。自己离修真之路只差一步了,想来运气也不会太差吧。 故事听到一半,书院深处就有一道彩光飞来。众弟子们看到这标志性的彩光更加闹腾起来。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七彩光,那是齐师叔的多棱磁元剑在空中的剑光,没想到是齐师叔抢先了。” 看见那飞来的剑光,魏夫子脸上居然露出了放松的神色。整个内院只有几人能催动石书下的运签显形,魏傅之师,众人口中的齐师叔就是其中一人。 内院之中,每任院长与数名出色的同辈才有收徒授业的资格。为师者不过两掌之数,相互之间经常为收一个好弟子争得面红耳赤。魏夫子这好不容易寻得一个近水楼台的天纵之资,肯定存有一点私心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自己的师尊。 起风了 第八章 白给经 那七彩剑光几个眨眼间就从远处到了近点,王乾一看清了剑光上站着的人影,四五十的年纪,身形瘦长,皮肤偏黑,双颊内收,颧骨突出。不是一身道袍与脚下剑光,换身麻衣,说他是田间老农怕是不过分。 出于对长文夫子的尊重,塑像周围禁止所有人凌空飞行。这位齐师叔飞到空地周围就挥手将彩色剑光收入袍袖中,身体在空中短暂漂浮,双脚下凭空轻点几下,几道剑气浮现在鞋下垫步。这齐师叔就像走了梯子,慢慢落了地面。 齐师叔落地的位置离石书不远,这二十来步的路程他走出了百步的感觉。双手放在身后,挪着小步。天上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每走一步身后都有一道不同颜色的剑光划过。 练剑十年已到剑气外显的境界,修行二十余年即摸到三花门槛,铸得多棱磁元剑后一身剑道本事入围天下英杰之列,应天第一剑齐国胜在书院中当得起这般装逼的慢步。 魏夫子在登天梯上看见王乾一那金相气机化作的剑气就想到了自己的师尊。由应天剑法最强者收少年为徒,定然不会浪费了少年天资吧。为了自己少有的私心,魏夫子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不停安慰自己。 齐国胜在众人注视中终于走到了长文夫子像下,魏傅连忙上前,身体微躬,谦卑道:“齐师,外院弟子已带到石书下了。” 石书前的王乾一差点被这幕惊掉了下巴,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平日里尊敬的夫子会有这般居于人下的模样。 齐国胜在魏傅身前站定,用余光撇了一眼魏傅,点头道:“嗯,知道了,做得不错。” 有了后面四字,魏傅心里甚美,赶紧起身为自己的师傅让开前路。齐国胜朝石书走去,眼里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王乾一身上,从头到尾,不放过任何一根毛发。 少年被这种赤裸地打量弄得浑身不自在,想在地上敲个缝躲起来也好。 “入定一次能让干戈伊那莽子吃个大亏,并非普通的至金体能做到。金相之气独旺,气机可幻化世间金物万千,最后选中这般凶猛的剑气,应该是至金之中少有的剑体。以身养剑,以身为剑。天生的练剑胚子。”应天第一剑并不是瞎看,打量少年后将其底细看透了不少。 只不过天生剑体对他这种剑道大师来说当然是越看越开心,也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魏傅略带欣喜地问道:“齐师,那乾一未来如何?” “在我门下练剑十年足够与天下年轻一辈争锋。”齐国胜的回应中充满自傲。在场众人无不惊叹这句话的分量,他们自己说出来可能只是一个笑话,但应天第一剑说出来,那十年以后应天怕是又要出一把利剑了。 “倒是要赶快点了,那烦人贼也是闻腥就来。”齐国胜忽然转头看了一眼他来时的方向,低声自语了一句。接着快步走到石书旁,单手按在书页上,催动真气激活石书。石书两书页表面一层光芒闪过,一个插满运签的签筒出现在了石书上。 齐国胜朝王乾一招手,少年明白其意思,走到石书前伸手拿起这个签筒。 王乾一进内院来所见事物样样透露着神奇,唯独手上握着的签筒是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物件。 签筒由普通的竹子做成,经历数百年后的竹筒表面多了不少深色污渍,筒中的竹签也没有一根是完好的,都缺了点棱角。 齐国胜抽出一支签给王乾一看,“每支签上共有红蓝两色,红字为天地玄黄,代表炼气法门品级,蓝字为一到九,意为可选法门数目。长文夫子制签时,专门取材于门前一颗普通青竹,为的就是不受外物干扰。全凭自身运气出签。能得什么功法,全看你自身造化了。” 说完齐国胜将运签放回筒内,退后一步,让少年自己靠运气。 王乾一捏住签筒,心中涌上一股紧张,深呼吸几次都无法缓解。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决定自己以后的命运,懂事之人都会如此心情吧。 好不容易王乾一下定决心准备摇下签筒,远处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齐老二,你这是背着我吃独食啊!好事都给你占了。” 所有人应声看去,内院深处又一道白光飞出,比齐国胜的七彩剑光快上许多。白光飞进后,内院弟子中有人叫嚷道:“脚踩白莲座,是吴师叔来了啊!” 白光同样落于长文夫子像外围,王乾一望见一名身影啊矮胖,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从白莲花形状的底座上走下来。 “吴胖子,你一天踩着个娘们用的法器咋呼啥,怕别人不知道你这白莲胖子的称号?”齐国胜看见这人就没好气,每次自己有好事这胖子都要抢着参上一手,不管有没有份,恶心自己就行,真是烦人贼。 吴师叔没有理会齐国胜,径直走到石书前,看着王乾一说道:“我是多年没见戈伊的狼狈样了,能让他吃瘪的倒真是一个身怀宝藏的男孩啊。” 吴胖子的眼光不像齐国胜那样收敛,越看越是满意,比看院内女弟子还要喜上三分。这让齐国胜感觉非常不好,出言提醒道:“我已经起了运签,按规矩,吴老贼你没法插手了。” “嘿嘿,我自然知道规矩。怕个啥?不抢你的。我就来看看,说不定别人不满意你,我那珍藏中还有两本上古剑法可选呢。”吴胖子咧嘴一笑,摆手说道。 齐国胜认识吴胖子多年,对他这种浑话早已习惯,说不上生气,只是瞪了他一眼,就提醒王乾一开始。 回过神的王乾一再次捏紧签筒,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到手腕,签筒在手中摇晃,筒内的运签不断撞在筒壁上发出声响。来回震动几次后,王乾一手上猛地再次发力,一根运签就从筒内飞出,落在了地上。 在场众人无不盯紧了这只躺在地上的运签。 王乾一放下签筒,带着一丝紧张与一丝期望捡起了地上的运签,转过面一看,接着再转另一面一看,脸色瞬间苍白。 “夫子……这……” 齐国胜眉头微皱,手指轻点让少年手中的竹签飞出悬浮在空中,在场之人看着这竹签也同样变得面面相觑。 竹签两面,空空如也。数百年来,这是第一次。 “空签?怎么会?齐师,是不是有人误放了一支空签?”魏傅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就算运气极差,那也是“黄等一”这种下下签,怎么会有空签。齐国胜眉头紧锁不知如何开口,吴胖子帮他接过了话茬:“长文夫子设下的运签,有谁敢多放误放?只能说这支签一直都在,只是数百年来没人抽到罢了,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魏傅暗叫遭了,嘴上还是想问个确切的答案,“那这签是何意思?” “还能何意思?魏傅你这读书人还不懂?两面都空即为无,这少年空有一身根骨,却少了气运,没了炼气法如何入应天?” 吴胖子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把呆愣在原地德王乾一彻底处死。 外炼体魄之术以及各种道法杀伐之术都可以在道行有成之后进行修行。内修的炼气法门则是一切的根基,根基不牢,皇城也摇。强如干戈伊为了稳固根基也得花两份功夫重修心法。王乾一的根骨要多强才能解决没了根基这问题? “吴师叔,那乾一无路了?”魏傅见自己师尊一直不开口,心急如焚的他只得求助吴胖子,这是自己多年来最有希望的弟子,怎么能困在运气这种儿戏上? “三考过不了尚且只算小事,山河大地九十九州上存有无数院派,有的总有一本炼气心法传承全门上下,入其门下就有得救。大事在于,这种小门小派实力不济会浪费了天赐根骨,而他这气运失了高人庇佑,又能走多远?” 吴胖子惜才,这种根骨若是应天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不过,摇出数百年都不曾一见的空签,这他娘的脸是有多黑? “路还是有的。”齐国胜终于开口,前面迟迟不语是去思索解决法门了,这种练剑胚子他肯定是不愿错过的。 魏傅满脸意外之喜,“齐师,可有想到?” 齐国胜:“长文夫子当年将所得炼气法门尽数刻入石书中,让后生靠自己气运从书中获得心法,一是让弟子们感受修真途上需拼仙运,二是不想师徒总是一脉相传禁锢了后者的仙命。但石书中却并非藏着院内所有的炼气法,书阁内其实还有一本。” 魏傅也想到了,“齐师指的可是书阁内一直没人动过的那本书?” 围观的众人被这提醒都想起了书阁中那本积灰比原书还厚的道经。 有人管不住嘴巴呼叫道:“齐师叔说的不就是那本白给经吗!” 起风了 第九章 雨祭 白给经这个称呼来源于百年前的一个故事。那场大事件发生以后,青云宗的宗主广收天下炼气法门,会根据心经的价值给予相应价值的交换物。 那时的应天书院自有难处,不得已想用这种交易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院中几位都以为长文夫子留下的唯一一本心经定有不低的价值。 前任院长也就是干戈伊的师傅带着这本心经满怀期望找上青云宗时,青云宗的掌门人观览经书后只留下了一句“白给都不要”就催人离去。 应天书院、前任院长和那本白给经就一同成为了笑话。还好读书人养气功夫足够,对书也有种特有的情感。回院之后,前任院长依旧把白给经藏入了书阁中。经书回阁后,不少院内弟子都想去见见这本“名声大噪”的书,奈何迫于各自长辈施压只得做罢,这本经书也就放在阁中终日积灰。 吴胖子听闻齐国胜的提议后忍不住传音道:“你齐老儿真是个狠人,这阴损的办法也想得出来?” 传音是修界中常见的一种小秘法,取自隔墙有耳,仅你我二人可知。便将声音通过气机送入他人耳朵里。 齐国胜收到传音怒瞪吴胖子一眼,怕他多事。他与吴胖子想法一样,这个剑体留下后遇见转机练得修为定是极好美事一桩,练不成那也要找个理由留下他,不能送给他派。 “那本经书我曾有幸研读一日,整个炼气法门并非言传那样颠倒黑白,修炼之人将走火入魔。相反整个法门极其讲究四平八稳,五行阴阳缺一不可。不过正是如此,才跌落了其自身的价值。就算修者,寿元也有尽头日,若非万古一出的天才,谁能将五行阴阳尽数修得圆满? 只是就算此法难修,对你来说又未尝不是件幸事。修行路上缺了气运相助,非大毅力者可成。你过了登天梯,自然知晓修真路上艰险困阻难于常人生活万倍。想得御剑凌风的恣意,就先得过了万道坎。所以,这本经,你接还是不接呢?” 齐国胜一席话半真半假,在场无人知晓他是否看过白给经。吴胖子知道王乾一要是真接他白给经,入了应天门,那御剑凌风仙气飘然的生活九成九与这少年搭不上边了。 “乾一,齐师这等身份说话是信得的。此路不易,有机会就要抓住啊!”魏傅不知其中蹊跷,只觉得少年的事情有了转机,不由开心劝道。 少年短短时间内经历事情过多,忘记了该如何思考。这群人中本能信任自己的魏夫子,既然夫子都这么说了,那这么选应该不会有错,“弟子愿选这本经书,入应天门下。” 得到此言,齐国胜心里石头落地放声笑道:“好!今日起你便是我的第十七名弟子。魏傅你先带你师弟回去,我向院长说明后,明日你带他来我这领经。” 应天第一剑单手一招,王乾一握住的签筒脱手而出,空中那悬浮的空签也收入签筒。整个签筒落于石书上,白光闪过后消失不见。 “像你这么说来,白给经反正都是从书阁中拿的,跟石书无关,那入谁门下不是入?王乾一是吧,我那还有两本珍藏剑法,你有兴趣跟我去研读一下吗?”吴胖子见事情尘埃落定就闲不住嘴,总要在言语上占点便宜。 齐国胜不想跟他做无用斗嘴,招呼魏傅带王乾一快点离开。接着使用缩地成寸的秘法,两步踏离夫子像驾七彩剑光离去。 魏傅修为不高用不出各种遁术秘法,只得一把抓住王乾一的胳膊,催动体内真气,让两人脚步轻盈,快步离开这里。 吴胖子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望着王乾一离去的方向传音道:“明日入师前想改变主意都可以来寻我啊!” …… 王乾一入内院洞天时是早上,出来时已至晌午。半天时间内经历的事情让他走出洞口时还有些恍惚。 若拿这些事说与木哥、竹竿他们听,几个少年不过以为王乾一偷懒去登了个山,摇了个签。但其中玄妙与心情只有王乾一自己清楚。 “夫子,修士的生活都是如此吗?”王乾一走在路痴有些痴楞楞地问着。 魏傅看向少年有些心疼,比他早入内院的师兄姐们无一人经历过这种事。王乾一毕竟还是个普通少年,这种起落对他打击实在大了一些。 “这些事你无需挂心,能入内院门墙你便已经比这世上大部分人要优秀。修者世界虽说常有世事变幻,但也充满着各种福缘机遇。两者在你一生中相辅相成方能助你堪破大道,渡劫登仙。” “谢夫子赐教,弟子记下了。” 魏傅见王乾一神色有所缓和,自己心中同样舒服不少,难得调侃一句:“这声夫子我先接下了,明日之后你可就不能叫我夫子了。” 王乾一不出魏傅所料双眼露出浓浓的疑惑,魏傅抚须轻笑:“你入了齐师门下,那就成我师弟了啊!行了,时辰到点了,别愣着了回家休息吧。” 王乾一走回长塾,堂内的少年们正做鸟兽散状,三五结群准备归家。王乾一往日在堂内没什么好友,只能自己收拾好东西独自回家。还是木哥眼尖,见他回来了就让竹竿他们先走。 “小虫你回来了!魏夫子今日带你去内院了吧!怎么样?内院景色如何?”木哥走向王乾一,开心问道。 王乾一脑中迟钝,一时没想到如何回答。木哥这种小人精见王乾一那迟疑的神色就转了话题:“看你那模样是进了大院子逛花眼了吧,没事,你先多在内院逛逛,等过些日子我去了给我指指路也好。对了小虫,听说今日城内有雨祭,要不要吃了午饭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王乾一:“雨祭吗?我挺想去……可是……” 木哥拍拍王乾一的肩膀带着他朝书院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别担心,雨祭也算城中的大事,我一会上你家跟你娘亲求求吧。” 从六月开始,皇城连晴五十六日,滴雨未落,水系逐渐干涸。皇城周边的农庄不仅夏稻无收,秋稻也无法种下。水粮尽缺,偌大个皇城,众多臣民全靠其他州郡运来的物资维持日常运转。 连晴三十日后,白昼温度直线上升,最热时,普通人走于路上皆如行于暴雨中,热汗直冒,全身浸湿。 对于皇城中的修者来说,这点酷暑尚且算不上大事,对普通百姓来说却已攸关了生死。只不过那皇城中的皇上,每日要事繁多,顾不上这等他眼中的鸡毛小事。朝中的大臣有心劝谏,但这连晴怪天就出自应龙之手,提了那不就是打脸吗? 最后只得普通老百姓自己出手,皇城中不乏腰缠万贯的巨绅,由他们领头其他人集资,从九十九州之地请来各路主修水相的能人异士,举办一场民间雨祭盛会,试图为皇城求来一场酣畅大雨。 “这次雨祭请来了不少有名头的修士,就算求雨不成,我们去开开眼,见见他们的花活那也是不错啊。小虫你想想,你都要开始修真的人了,怎么还能跟笼中鸟一般整日枯坐在家中,肯定是要脚踏清风,神游九十九州光色的啊。”木哥与王乾一走在回家的路上,自己是越说越兴奋,所有羡慕都挂在了脸上。 “木哥,说不定修真的生活没我们想的,看的那么好呢!” 王乾一语气有些低落,木哥正在兴奋头上没有察觉,大大咧咧回应道:“你就是一天书读得多,想得多。这修士的日子能有不好?我们自己亲眼所见还能是假的不成!再说了,要真如意还能跟现在生活一样不如意吗?幼时被父母约束,成年时被铜臭约束,老时还要被寿元约束。我要是有小虫你这般好命的天赋,早就冲入内院习得一生本领然后逍遥天地间了!” “木哥,这修真的本事哪有说学来就学来的……” “我肯定知道本事得来没有说着容易,不过只要是上天入地的本事,我花数月或数年时间都愿意把它学会,就算不能真正的快意人生,与雨祭大会上那些修士受万人敬仰一样,这一遭也过瘾了啊。” 王乾一路上不断听闻木哥所说,他总是能想得恣意妄为,由衷感慨道:“真是羡慕木哥的自在啊!” “行了,羡慕啥,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马上到家了,你快点吃完午饭,我一会就去你家找你,雨祭虽说傍晚才正式开始,但下午就有不少热闹可见,别错过了!” 起风了 第十章 冥海宝瓶 很多时候王乾一都觉得,木哥不修真那真是浪费了“神通广大”这个好词。不知道这个人与娘亲说了啥,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满脸得意地走进了自己房内说道:“走吧小虫!木哥今天带你看热闹去!” 王乾一穿戴衣物时还在思考木哥是如何说服那不近人情的母亲的。只是他不可能想到,自己的亲娘只是从老仆那听闻雨祭上会有不少修者登场,出于让儿子多沾仙气的想法,这次放了行。 出了文曲巷,木哥没有慌着领王乾一去雨祭会场。 雨祭本由皇城豪绅组织,会场也就选在了外城北方的中德门附近。中德门周围不仅有大片空地用来搭建祈雨台,附近还有一城内湖,算是水相气息最重的地方。现在赶去中德门也是过了最佳时机,早到的人肯定将祈雨台围了水泄不通,两人这种小身板挤在人群外围只能看别人的背影。 不过那城中湖因为景色别致,早有富商沿湖建了座观山水景色的氤氲楼。氤氲楼有六层高,若能上了这高楼,那便是一边吃着好食好酒,一边看着湖景与雨祭盛会。 两个穷小子想上这氤氲楼简直痴人说梦,好在胖子是个有钱的主。木哥首先就带着王乾一寻到了胖子家接了金主。接着出于兄弟情义又顺路叫上了竹竿。 中德门后的正德街是外城北方的正街,一条笔直的大道从中德门一直连接到内城的上德门。这条大街全由城北的巨富出钱筹建,宽敞无比,最多可容纳六驾马车并排行使。 四人来到中德门后浑然记不起“宽敞”二字是如何写的,胖子看着前面摩肩接踵的人群,全身热气顿生,额头冒汗就没停过。还好几人瘦小从各种人缝中挤进了中德门,当然竹竿还是多费了力气。 四人挤行了十几米,胖子感觉力气不支,站在原地不停喘气说什么也不想再动了。 “木哥,从中德门到氤氲楼还有不小一段路要走,你这是得把我的小命给挤出去啊。不走了,不走了!”胖子一手抚腰,一手擦汗,脸红得像蒸虾。 “平时叫你少吃点,现在知道不好挤了?”竹竿也挤得困难,不过他长得高,时不时垫脚能看见远处的情景,发现有修者已经进场,他心里急得痒痒,恨不得再长出一根竹竿的高度,站在中德门前就能一览无余。 胖子对他的说法不可置否,撇嘴道:“为了这个雨祭我怎么可能放弃流金果酿,炙烤青牛腿……” “行了,行了,满嘴里就知道吃。”木哥出口打断了胖子,真让他说下去整个皇城的菜名都得给报出来。“你要不想挤也行,叫他们给你让出一条路来。” “木哥你这不是逗我玩吗!”胖子听到木哥的建议一脸苦样,“我又不是皇宫里的太子爷,他们怎么能听我的?” 木哥嘿嘿一笑,指了指胖子腰上的银色配饰,“他们不听你的,但听它的。” 木哥一说,胖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他腰间挂着的银色配饰是小型的储物法宝,里面装着的全是家里给他的金银物件。 胖子把手放在配饰处激活它,手里瞬间多了两串铜钱。胖子将铜钱放在手里先掂了掂,觉得够用了就抛给木哥一串,自己拆开手上那串的铜线,手抓一把朝天空一抛。 “有人撒钱了!”胖子大吼一声,漫天铜钱飞出,要不砸在行人头上,要不砸在地上。少年们周围的人群先是一愣,随后就闹腾了起来,哪里有钱就往哪里扑。 挤在中德街上观看雨祭的人大多为外城南方的贫穷百姓,天上落钱这种好事,不捡那是枉为人。 “你撒哪呢!”木哥一脸朽木不可雕的神色,“朝我们要走的反方向撒啊!” 胖子愣了一下,挠挠头,发现自己真的撒错了,憨憨一笑,跟着木哥的方向重新来过。 竹竿长得高,他吼起来更容易让人听见,他就站在原地负责不停吆喝:“快看啊,那边,看那边啊!有傻子撒钱了!有钱不捡,神仙傻眼啊!” 三人合作熟练,显然是做惯了这种馊点子。王乾一尚在傻眼的功夫,他们就清出了一条路来。 胖子手中的铜钱刚好撒完,满意地拍拍手说道:“能用钱解决的事,做起来真爽。” 木哥白了胖子一眼,“少废话,走吧。” 四人抓紧时间从这条空出的小道走去,没了人挤人,少年们脚步轻快,要不了多久到了城内湖旁。湖边同样人满为患,这次倒没有再撒钱,四人鼓足体力强行挤到了氤氲楼前。 氤氲楼的外观与皇城内的高等酒楼没太大区别,只是背后的主子要比其他酒楼要更有名头一些,户部杨尚书家中的小公子看上了城内湖边这块宝地。 每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之际,湖面上就会升起氤氲,待到阳光照下后,这些雾气会焕发出不同的色彩,此等景色也是皇城一绝。杨小公子嗅觉敏锐是从商的好料,立即在家哭闹着让自己老父强行拿下了这块地,盖了楼。 作为城内湖边独一家的酒楼,想上氤氲楼吃饭并非有钱就行。独一份的景色配上不错的吃食,氤氲楼鲜有空座。 “木哥还好你今天叫对了人,要随便换个人还真不一定上得了这楼。这杨小公子跟我可熟人熟的,要个位置就一句话的事。”四人刚踏上氤氲楼的门,胖子就得意地吹嘘起来。 “哦?你家还能跟这种名门大户扯上关系?”木哥有些惊讶,他叫来胖子本以为花点钱就能上楼选个位置,真没想过其中暗藏门道。 胖子嘿嘿一笑:“我家自然跟这杨家搭不上边。不过这杨小公子平日最爱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我那几个哥哥们刚好喜欢给我留点小物件,我这不就偶然跟杨小公子搭上关系了吗。” 木哥:“就你这道道多。我让你找几件东西到时候用,你可别忘了。” 胖子手往胸口一拍,“木哥你放心,我跟我二哥说好了,他过几日下了新活回来就给我带些有用的东西来。我二哥最疼我了,这些物件肯定是有了!” 四人走进氤氲楼没走上几步,一灰衣小厮带着笑容迎了上来:“几位小爷,可是有座?” 酒楼里跑上跑下的都有眼力劲,进来这四人看着年幼,但身上的衣物就比门外的许多人高出一两个档次,想来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少爷。小厮自然是主动上来招呼。 胖子从腰间配饰中拿出一青色竹片递给小厮,“有这牌子就有座了吧?” 小厮当然认得自家东西,连忙点头“有座,有座!几位小爷,我这就领你们上楼,顶楼的好座都空着呢。” 四人随小厮上了顶楼,出人意料地顶层空出了不少位置。实则是杨小公子会做生意也会做人,想到今天雨祭大会,专门腾出了顶楼留给往日支持氤氲楼的朋友贵人们。四人无意占了个便宜,挑到了正对雨祭盛会的位置。 中德街的正中心已经搭好了五丈还高一头的木台,台面有几十来步的宽长。四人坐下时,已经有几名江湖道人率先上了台。木台中心,几名穿着黑色道袍的男人,每人手持一把祈雨杖,按照固定的方位站立结成阵法,然后盘腿坐下,像是一起在施法,只是少年们定睛看了一会都不见有任何动静发声。 倒是为他们倒着茶的小厮开了口:“几位少爷来得早了些,这前面登台都是半灌水的蹩脚道人,就是想做个样子,迷糊下老百姓的眼,看看能从中捞点好处不。这都上台的第七批了,别说雨点了,雷声都没听一个响。” “难道就看不见一个有本事的人吗?”最爱凑热闹的竹竿顿时觉得手中的好茶也索然无味了。 小厮凑近桌子,对竹竿说道:“估计够呛,前几日我听东家跟好友喝到兴头上说皇都连晴不是天气怪相而是另有阴晴。九十九州上有能力改变这状况的修士都知内情,肯定不会贸然前来。下面这些,三脚猫都算不上吧。” 倒茶小厮刚讲完,台上的几名道士就在围观群众的嘘声中灰头土脸溜下台去。 “木哥,那今天这是白来了啊!”胖子苦叫一声,吃食的嘴却是动得更勤快。 “不一定……”一直看着台上的王乾一轻轻冒出一句,剩下四人立刻转头都怕错过了什么。 雨祭台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南方的人群自觉让开了一条路来。路的那头,身穿白色便服,搭黑色披肩,长发散乱落在肩上的男子缓步走向台上。男子不仅穿着有些怪异,脸像与外场众人也有不同。 小厮看着男子嘀咕道:“这是一外州人,长相与前面上台的比怪了些,也看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吧。” 天下九十九州之外还有其他去处,这些地方大多为天然禁区或妖精他族的聚居地,所以并没有划入天下九十九州的序列中。 王乾一没受小厮判断的干扰,依然紧盯男子的每一步,男子步伐不快不慢,每踏出一步似有齐国胜的感觉。修者掌握些脚下生风的遁术不稀奇,男子和齐国胜在慢步时却没用任何秘术。只因修为就能走出不一样的感觉,所以王乾一才察觉了男子不简单。 外州男子走到雨祭台旁,脚尖轻点地面,身体往上一跃便飞在了空中,身后的黑色披肩幻化成一对黑色羽翼,双翼扇动,四周风起,吹得周遭围观的人衣冠全乱。 男子借风升到了台上,没有急于落在台面上,身后双翼鼓动更勤,以雨祭台为中心,强风四散而去。 风已有,雨应至。 男子双手在空中结了印记,黑光闪过,一个通体蓝色的瓷瓶出现在男子身前,男子握住瓷瓶,挥手一摇,城内湖面上不断震出涟漪。原本晴空中,露出了丝丝水汽,虽还未聚成云雨,但干裂的嘴角已有了润意。 “汇集天下阴流冥水的冥海宝瓶!”氤氲楼顶层不乏前来看戏的高人,见到此瓶一出,不由惊呼。 起风了 第十一章 看我斩他 天下有湖泊江海无数,追溯它们的源头都是从雪山之上的一粒冰雪融化滴落在地里,汇集千滴万滴形成小流,小流顺地势而下,汇集千流万流形成江海,奔腾不息。 这千万支流中,有的浮于表面成了人们眼中所见的江河,有的则沉于水下,被称为阴流。 人们所见的表面阳流通常是奔流到海不复回,人们所见不到的阴流则是流入冥海。 相传冥海在九十九州之外,接近这片陆地的尽头,藏于海面之下,由万千阴流哺育而成,乃是天地间阴相之气最为浓郁之地。在冥海之下,还有归墟,相传是一切世间凡物的尽头,吞噬所有奔流于此的东西。 冥海之中阴相之气浓郁却没有如常人所想那般死寂,许多天生天养的种族得冥海滋养,生出不少神威与至宝,冥海宝瓶就是其中一样。 冥海中的活物只有各族大妖,按理来说冥海中出来的宝贝不会带人族的模样,何时见过有大妖用瓷瓶的?因此冥海宝瓶出手那瓷瓶养只是它的幻形罢了,冥海宝瓶的本体其实是虚鲲的妖丹。 鲲鹏是天生地养的异兽,虚鲲是鲲体的旁系。作为旁系,虚鲲肉体不像鲲那般庞大,刚出生的虚鲲体积不过成年男子手掌大小,只有将内丹放于冥海中吸收阴流之气壮大自身修为,虚鲲的体型才会不断增长。内丹外祭威胁异常,纵然是虚鲲这种强悍妖兽也会经常遭遇危险暴毙于茫茫冥海之中。而虚鲲死亡之后还留在冥海中的内丹在一定岁月以后会化为瓷瓶样继续吸收冥海中的阴流之气直到被捡起。 台上男子手中的冥海宝瓶无论成色大小都较为逊色,想来只是幼年虚鲲死亡后化作的宝瓶。但这也是世间少有的宝物,威能比起前面那些三脚猫功夫的摸鱼道士来说强上不少。 空中男子的双翼再次用力一振,狂风呼啸,围观百姓无一人能站稳,伸出手来一人抚一人肩头才不至于都倒在中德街上。 男子将手中的冥海宝瓶一托,瓷瓶悬在空中,瓶口中不断涌出深色的水柱直冲天际。接着双手一挥,一杆黑色的大旗出现在手中,旗上纹着金蟾。男子晃动大旗,四只金蟾浮现落于东南西北方位将宝瓶围住,金蟾同时张嘴吐出阵阵黑气,黑气蔓延开后与宝瓶中涌出的水柱融合成一朵朵乌云,以雨祭台为中心慢慢铺散开。 “这人是真有本事啊!”竹竿有些看傻,浑然不知半个身子都趴在了窗沿上,只差没掉下去。还是坐他旁边的木哥一把拉他回来按在桌上,妖风已从雨祭台吹来,窗户,桌上的茶具都被吹得响动。 “请来这等高人可是要花来多少金银啊!”被打脸的小厮也不觉脸疼,看着窗外奇景傻傻问道。 胖子跟随家里见过不少修者的玩意,见这场面还算镇定,反驳道:“真蠢!这种高人怎么会贪图世俗铜臭!肯定是为了道义出手,救百姓于水火间!” “哈!外族妖人会在乎人族平民生死?这倒是我今天听过最好笑的笑话!”隔壁桌上的白衣俊俏公子听到胖子的话,笑得抿进嘴的茶水喷了出来。 插话的公子五官挺拔面容却给人一种柔和顺眼之感,身形修长白袍刚好贴身,袍上不染一丝灰尘,头上有一鹅黄色的玉石发簪将乌黑发丝束于头顶。指如青葱,轻捏住茶杯,上一刻正看着雨祭台上的景,品杯中的香茗。 “小爷说话,你插什么嘴?你懂什么?”胖子长这么大,除了把他揍服的木哥,还没有人能插他的嘴,他老爹也不行。这俊俏公子一看就像个金玉其外的草包。 这人不与胖子置气,轻拭嘴脸的茶水,徐徐说道:“冥海渡鸦的幻化也就骗骗你们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娃娃。终日吸食冥海阴魂的凶妖会突然炼出善心?” 胖子将茶杯掷在桌上,起身怒道“你叫谁小娃……” 话吐了一半,木哥用手把他按回座位。王乾一先接了话:“这人挺厉害。” 就在刚才,王乾一看向这人时,又生出了看齐国胜与吴师叔的感觉,这份感觉甚至比俩人更盛。 那公子同样多看了王乾一几眼,嘴脸微微挂笑,一副这小子有点意思的模样。 “世间分五行阴阳,人族多为阳性生物,虽有昼夜交替这等天地维持阴阳平衡的造化,但多数时刻阳盛阴弱,一个普通人才能充满能量,正常生活。”这人不知是说给不服气的胖子,还是说给有几分看上眼的王乾一听的。 “同理,这天降雨水也都是从阳流上汇集而来,再返回人间滋润万物。冥海渡鸦的祈雨术完全走的另一个路子,风是它背后双翼扇的妖风,云是这阴魂幡中主神金蟾吐出的邪雾,雨是冥海宝瓶中吸纳的阴流,都是极阴之物,这落下来可是要造福皇都?” 四位少年不知道其中内幕听得入神,再回头看看窗外,青年口中的冥海渡鸦还在施法,中德街外天色尽暗,黑云还在笼罩皇城更多地方,黑云压城城欲摧也不过如此。空中水汽渐浓,晃眼一看氤氲楼下的城内湖觉得湖面涨了一分。 经青年一说,整个场面看着是有点邪乎,但几人还感觉不到不妥的地方。 “外族妖人也不敢在皇城作乱吧?”王乾一察觉青年修为甚高,不用在这事上胡说八道。可这是皇城,天下修为前列的主就住在城中,这妖人疯了? 胖子见王乾一开口,趁机反击道:“就是,你不会见我们面善,胡诌故事吧。” 青年不紧不慢抿完杯中最后一口茶,笑道:“你问得没错,这是皇城,天下大妖避之不及的地方,来这作乱,不用龙椅上那位出手,也够被分尸七八次了。当然,有的人想让这渡鸦进来,他自然就进得来了。” 王乾一眉头皱了一下,“有的人?” “天下事皆有因果,皇都连晴,妖人做法都是他种下的因罢了,无非就是想破了我门的大计。也是,为了这个果,牺牲点无关蝼蚁又何妨?只是可笑,这些愚夫还觉得他们的皇上定会救人!”青年自顾自地说完,将手中的茶杯轻放桌上,起身,整理好白袍的皱褶,看向雨祭台的方向。 “你这人又胡诌些什么东西,让人听得不懂!”胖子不满意说道。 青年没有理他,看向外面时神色变幻,一丝愁,一丝轻松,一丝决绝。 青年自言自语道:“行了,今日就让他到这吧,真想凭借自己渡鸦身份肆意妄为吗?我门之下,岂有他扑腾的地?” 胖子见青年无视他抢着接话说:“怎么啦?你看不惯他?你不就会动动嘴皮子,还能扒拉他?” 听到胖子这话,青年猛然回头看着他。胖子一惊,青年倒是咧嘴一笑:“看我斩他!” 说完纵身跃出窗外,化作一道白光…… 起风了 第十二章 一个鸟头 那道白光很快,众人两次眨眼间,白光就散去,青年显出身形与冥海渡鸦隔空相望。中德街上风很大,青年的白袍却没有一起摇动,静静地贴在身上。 “他是许了你多少阳气才给你装上了豹子胆?坏我门大计,你以为你是渡鸦就不会死了吗?”青年没有急着出手,看着对面的渡鸦淡淡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青云宗现在连商道上的生意都要插一手了?”渡鸦声音嘶哑,语调中没有一丝情感。 青云宗的青年单手扶额,似乎眼前的事让他有些心烦头疼,无奈说道:“生意上的事我不管,找死的事我倒是愿意帮帮你!” 音落,白衣青年动了。 从储物法器里抽出一把刀来,刀身冒着红光,让人看不清刀本来模样。青年持刀,身法灵动,出现在四个方位的金蟾之后,斩灭吞吐黑气的金蟾。青年刀法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刀法变幻,手起刀落皆是一刀。 冥海渡鸦大恼,青云宗的人个个是怪胎,出起手来也不讲道上的规矩,这四刀下去直接斩灭了主神金蟾,那自己手中这个幡就成了无用的废物。这幡算不上至宝,也是自己苦苦祭炼一段时间的佳品。就拿这四只金蟾来说,可是寻遍冥海万里才能找到的稀奇物。这金蟾吸食阴相之气后吐出的黑雾可以成为布置阵法的绝佳材料,黑云笼罩之下,没有一个寻常人能脱离阵法。 青年斩灭金蟾之后没有一点停顿的意思,提起手中红光闪耀的刀就朝渡鸦飞去。空中两人相隔不过地上十余步的距离,青年身法迅捷无双,呼吸之间杀到了渡鸦身前,手举红刀不带任何一点花哨对准渡鸦的脑门心劈去。 青年的刀法胜在一个快字,刀身上的红光在极速之下化成了一道红龙。渡鸦想要还手已不可能,只得身后双翼一抖,消失在原地,只留下片片黑羽毛。 青年一击落空未有停顿,手捏刀,一个转身朝身后挥去。前一秒刚现身的渡鸦脸上微惊,不待刀芒斩到身上,双翼再抖,使用遁法换了身位。 只是这持刀之人每次都能预见他出现的位置,刚一显形,红色刀光便到了眼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遭围观的群众看得忘记呼吸之时,青年已经连砍数十刀。 “好一个小周天推衍术!青云宗的人用起别门功法确实要熟手得多,道衍门的老祖看到你怕是都会自叹不如吧!”渡鸦被连追熟十刀毫无还手的机会,不由起了肝火,手上尚未反击,嘴上先动。 青年手上不受影响,挥刀速度不减,回应渡鸦道:“冥海妖族擅长的不是强悍肉身近战搏杀吗?什么时候改练动嘴皮的话术了?” “别以为你是青云宗的人就可如此咄咄逼人,你这可是与整个冥海妖族为敌,你接得下吗!”渡鸦身为大妖,手上嘴上都不讨好,心中火气大旺,若不是顾及这是皇城,他不过是与那位有着交易,早就开了杀戒。 “接不接得下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今天必斩你!”青年左手一抖,绿光长刀出现在手上,脚下发力,身法速度又提了一成。红绿交接,双刀齐至。 渡鸦躲闪不及,刀光划在了羽翼上。咬牙吃痛,全身化作黑雾散去躲过第二刀的纠缠。青年身形终于一顿,这次小周天推衍术也算不出渡鸦的位置。于是他干脆将双刀收于身体两侧,悬在空中等待黑雾散去。 “这就是修者斗法吗?也太过绚烂了吧。”不知觉间,四名少年已有三人趴在了窗沿上,唯一没趴上去的王乾一也是踮起脚尖,想看得更清晰。 雨祭台周围的人群同样自觉退出了二十余步的距离,害怕天上两人斗法飞来一个余波要了自身小命。 渡鸦的隐匿之术并不能一直有效,黑雾散去之后,一只大妖鸟出现在天上。妖鸟有双首,一为黑色鸦头,一为白色鹤头,双首皆露凶相。渡鸦本体身形硕大,身下黑影遮住了整个雨祭台,身上黑翼全部展开来各有九尺长。那青年在它面前就如冥海中的一只小鱼,鸦头一个啄食就能吞入肚中。 渡鸦刚显出真身就拍动双翼,一个俯冲朝青年飞去。它的速度与体型不成正比,围观众人只能看到黑光划过,以及落下的片片羽毛。 妖族异兽与人类修士有不同,它们天生肉体强悍,除了天赋神通之外更喜爱近战搏杀。渡鸦杀到青年面前,一爪挥向讨厌的修士。 这爪威力迅猛,青年不托大,红绿两刀撞上巨爪,铿锵声不绝于耳。青年借碰撞之力,身形极速后退,躲过了一爪后面接着的第二爪。 渡鸦一爪落空,青年就抓住机会反手为攻,几道刀芒接连斩上鸟身,只得是渡鸦肉体强悍,硬抗以后又交换攻守关系。一个照面,两人就互有十几个来回。 在这之后两人的速度同时慢了下来,饶是渡鸦肉身强悍,羽翼和爪上还是留下了不少刀痕。 青年修士同样不见得好过,前面几回合将身法提到极致消耗了大量气力。人族修士除了专有外练体术之外,大多爱用法宝道术取敌人首级于千里之外。这般用双刀近身搏杀的是少数。 “你我无仇,没必要下死手。大不了,这份生意我不做了,阳气我不拿了,那边无法多说我什么,你也撤手可好?”渡鸦身上没有重伤,却也不想与这人拼个死活,只得打起商量。 青年停在空中调整自身气息,嘴上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你我踏入雨祭台前应该明白这是个局,既然选择入局又何必心怀畏惧侥幸之心?” 渡鸦大怒:“你这可是与冥海死磕到底!” 青年感觉气息调整完毕,重新提起两把刀,看向渡鸦,缓缓道:“我自然知你是冥海渡鸦王族血脉,今日斩你不过是想告诉你背后的那些人,我青云宗不畏这世间任何一人、一门、一族,这种局不成威胁!” “找死!”渡鸦双首嘶鸣,双翼齐展,鸦首高昂不断喷出灰色雾气,鹤首则吐出一束光柱将留在空中的冥海宝瓶召回。 召回的宝瓶被鹤首衔在嘴中,渡鸦催动宝瓶,瓶口不断涌出一道又一道的阴流,阴流穿过鸦首吐出的灰雾,好奇飞箭射向青年。 这种速度奇快的攻击无法仅靠身法躲闪,但青年修士的战法就是一往无前,定然不会使用遁术。双手挥刀,用刀身斩断一道又一道的灰色箭流。 鹤首喷出的灰雾与阴流混合带有很强的腐蚀性,寻常金石触之即化。青年修士手中的两把宝刀再与其接连接触下刀光黯淡不少。 高手之争非常忌惮一直处于守势,被动之下容易露出更多破绽给对方,精力消耗也高于对方。 青年修士接连招架之下,后力偶有不继。渡鸦抓住这些小破绽,攻得更猛。时不时以肉身相搏,用爪子逼得修士更加狼狈。 “完了,这个花架子不会要输了吧!我就觉得他不靠谱!”贴在窗沿上的胖子用他爹时常教育他的痛心语气道。 木哥凭借自己少年斗殴的经验也觉得修士落于下风,越拖下去胜算越小,“这人从头就这么生猛,不像是装模作样,应该还藏有后手翻盘吧。” 说来奇怪,空中两人斗法如此激烈,却没有一丝余波伤及下面的普通百姓。前面还退后的人群又涌了上来,紧贴雨祭台,毕竟谁都想看得清楚点。在斗法最激烈的时刻,不会有人发现雨祭台上多了几名黄袍道人,他们盘坐在台上接下阵法,护四方周全。 “现在答应收手,我前面说的提议依然有效。”渡鸦再一爪逼退青年后,传音道。 青年稳住倒退的身形,重新握紧手中被震松的双刀说道:“如若你的本事仅止于此,那你就要受死了。毕竟是修为不足三百年的稚幼渡鸦,空有一身气力罢了!” 渡鸦没想这人还能嘴硬,火冒三丈,最后一点收手之心全无,肉身催动,化作黑光飞向青年。 只是青年速度更快,放弃了小周天推衍术,放弃了御风凌空这些累赘道术,召出飞行法宝,化作脚下流光载他冲天,双手提刀,一身法力提到极限,两刀光芒暴涨,径直斩上渡鸦。 红绿撞黑,渡鸦凭借肉身强悍,再次压制住爪下两刀。 正当它准备抢先变幻一击时,只听得爪子的青年一声暴喝:“我穆轲,斩你!” 青年身后突然飞出了第三把刀,这把刀散发黄光,速度已是最快,如猛虎扑食飞向渡鸦的头部。 刹那间,天中黄光大盛,在场众人被刺得睁不开眼,氤氲楼上趴的三名少年更是被双眼剧痛惊得后退,猛得坐倒在地。 下一刻黄光散尽,几人揉着眼从地上爬起来时,只见天上掉下来了一个巨大的白色鸟头。 起风了 第十三章 许马夫 渡鸦的鹤首被斩落了,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木哥想不到,王乾一想不到,胖子更想不到,这青年修士果真如此强悍,听渡鸦前面所说,他好像还是青云宗的人。 青云宗,那个人们一提到它就会觉得地位比皇城中那位还要高上一点的存在,门下之人果真都如此强悍吗? 当然,更没想到的是中德街上的路人,那巨大的鹤首落下,即将把他们砸得稀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慌乱惨叫,鹤首下的人却绝望发现自己四周都是人,避无可避。 雨祭台上的几人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每人招出一把拂尘,往那一挥,拂尘上飞出根根银丝,密密麻麻连接在一起织了张大网,鹤首落入网中如同泥牛入海,被卸了所有劲力。然后几人一收,银网裹着鹤首缩得只有拳头大小,飞回领头人的掌心中。 见凶物被收入囊中,台下的人们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此时空中烟雾刀光尽数散去,众人抬头望去,空中只有那青年收了三把刀,脚踩在散发着光芒的御空法宝上,空出的双手正整理着衣冠。渡鸦却已不见了踪迹。 雨祭台上的领头者跟身后几人交付几句就踩着剑光飞到青年面前,略带尊敬道:“冥海大妖作乱,倒是麻烦穆修出手了。” 穆轲刚整好衣冠,抬头认真看了来者一眼,想憋没憋住,笑了出来:“皇城里的人说话都这般冠冕堂皇吗?大家对今日之事都心知肚明,就没必要绕着圈子说话了。冥海的梁子我接下了,回去转告你们城防司的那位,他跟我的梁子也结下了。来日我再找他叙叙旧。” 说完穆轲便调头离去,只留下后背大汗涔涔的领头者。刚才穆轲斩渡鸦时,自己的顶头上司强行出手救了渡鸦一命,否则现在已是两首落地。他真怕穆轲一个不爽,出手拿他泄愤。两人境界差去太多,不出一招他就得死去活来。 好在正主走了,领头者重新落回雨祭台上,招呼几个手下处理会场后事。 闹了半天,雨祭在云散天晴后就草草收场,雨最后还是没求上,但这些群众在今日都彻底忘记了祈雨这事,只知道讨论空中的刀光剑影。 氤氲楼上的四位少年同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平日里最爱动嘴的胖子连桌上的吃食都忘记动了。 “木哥,这也太他娘的精彩了吧。是不是我们以后进了内院后,也会过上这种生活!”竹竿第一个开口打破宁静。 “你怕是在想屁吃,还进内院,夫子堂上讲的课你能听进去一节吗?”胖子回说神来抢先挤兑竹竿,说完还朝木哥谄媚一笑道:“木哥,你看我这批评如何,是这样说的吧!” 木哥被胖子抢白搞得一愣,随即拍了他肥厚肩膀一掌说道:“看你说得这么溜,要不以后这哥你来当,就叫胖哥?” 胖子肩膀吃痛不敢表露,反而满脸堆笑倒上茶水递给木哥,说道:“不敢,不敢!木哥喝茶,喝茶。” 王乾一看着三人关系有些看不懂又有些羡慕,少年人的自在,自己从未体会过。 木哥没有过多责怪胖子,看向王乾一问道:“小虫,这雨祭结束了,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王乾一有点愣住:“玩…玩?” 木哥笑道:“你难得出来一次,不带你好好玩怎么行?况且今日雨祭之事传遍京城后,你家里更不会轻易放你出来了,你真想错过这个机会?” 王乾一细想,发现道理是这个道理,加上内心想玩的冲动压制不住,就轻轻点了头。 木哥诱拐王乾一成功,开心地又拍了胖子一掌,“小胖哥儿,今天交给你安排如何?” 胖子连连笑道:“没问题,我办事,木哥放心。” 少年不同青年,能去的玩乐场所有限。不过这可是在皇城,最不缺的就是玩乐的法子。说是天下九十九州,各种玩乐群英荟萃于此也丝毫不过分。再加上有胖子这个钱袋在,可以去的地方就多了。 雨祭过后,中德街上的人群散得很快。四人从氤氲楼出来时路上已然宽敞。胖子招了辆马车带着其他三人朝平时玩乐的地方奔去。王乾一玩过的东西着实太少,胖子带他入的每个地方都甚是入迷。 例如虚弥幻境,参与者手摸太虚石就能进入太虚石幻化各种玩乐场景,指挥飞剑御空杀敌,与仙子同游山岳亦或是骑龙遨游云巅都可实现。王乾一在这幻境之中就玩得不亦乐乎,不是木哥看天色不早强拉出去只怕得玩到明日。 时至傍晚,四人从玩乐场所出来都觉腹中空空,木哥准备带王乾一体验皇都里真正的极致美食。 “皇城中的馋嘴吃食不只存在于胖子常去的那些精致酒楼,这皇城中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也会隐藏舌尖至宝。”木哥领头走在前面。 “这条不是前往长福街的路吗?木哥,难道我们今天吃那个?”胖子眼尖发现端倪,联想到那美味,口水有些包不住。 竹竿手搭在胖子肩说:“木哥以前不是说过,兄弟聚会整那些精致的东西没意思,碳火加酒才应景。” 王乾一听他们说得神秘猜不到是什么东西,只能闷着头跟上。 长福街连接外城南北,是皇城中人流汇集的大街,也是商贩勤来之地。除了有钱在长福街上买下楼房的大商家以及商会外,不少小贩同样会推着小车前来叫卖。说这长福街上民间精品荟萃也不算过分。 摊上的小吃不同于酒楼里的大餐,这些食物讲究的就是靠香味一秒勾住行人的鼻子,接着再锁住他们的胃。 四人刚走入长福街的范围,胖子的狗鼻子就动起来,这嗅一下,那嗅一下,整个人越嗅越是饥饿。 左边有炸丸子,热火烹油,肉丸下锅后嚓嚓声不绝于耳,随后肉香混着油香飘出,让人都能想象到那外表酥脆的金黄肉丸一口咬下去,里面的嫩肉再牙间反弹的感觉。 右边小木车上放着的豆脑不甘示弱,以普通黄豆为原料,通过秘法制成的食物竟有不亚于皇城酒楼那蛟龙髓的口感。白嫩的豆脑上撒上青葱与红椒不仅颜色亮眼惹人喜爱,最后浇上一勺冒着香气的红油更是点睛之笔。 不再是胖子一人,其他三名少年同样被这些小吃馋得口舌生津,恨不得咬自己舌头一口。 “木哥,走快些,忍不住了!”胖子快步走到前方,领着几人加快步伐。 目的地在长福街上的一条小巷尽头,那里随意摆放着一辆小木车,车旁有一个铁架,架子下放着点燃的黑碳,碳火不算太旺,底部的炭石泛红往上生出阵阵烟气,烟气上当有横放的架子,上面摆有竹签串好的肉食。一个袒胸露乳的中年男人正捏着竹签一端不停翻滚架上的食物。 “钱哥,老规矩!”木哥与这男人熟识,一句话点了菜,带着几人往旁边的木桌一座。 “小木赶巧你来得早,都是最新鲜的好货呢!”男人趁着擦拭额头大汗的机会回了木哥一声。 四人坐定,除了木哥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手上的肉串,胖子和竹竿是馋的,怕眼睛跟丢了嘴上落不着吃,王乾一则是好奇,以前偶有见过这种烤制的肉串,一直没机会细看和品尝。 皇都这个天气还坚持在碳火前需要很大勇气,男人就算脱去了整个上半身的衣服,汗水还是止不住的冒。好在他手法熟练,不一会的功夫就烤好一批肉串,放在盘中上给四人,自己在阴凉地歇上一歇。 肉串上桌,竹竿和胖子可不懂客气二字,四手齐扑,一人两把肉串。这看得木哥一副痛心像,跟着自己的人怎么都是饭桶。 王乾一头次吃这种肉串,拿在手中还端详一会,竹签上串有三样,两块肉,一块白色的油脂。 两块肉被烤制得刚刚好,颜色白中带点红,告诉食客肉质正嫩,中间插入的那块油脂并未完全散去,不断往两块肉上慢慢流去。肉上还有许多王乾一不认识的调教,如同粉末一般撒在上面,看了一会,只知道红色的是辣椒沫。 胖子和竹竿一把肉串都快下肚完时,王乾一才咬下第一块肉,肉质很嫩,肉上带有碳火的温度,一口下去,那油脂也在唇齿中彻底划开,肉为猪肉,油却是牛油,两者混合在一起,给人很大的满足感。 “怎么样,不错吧!”木哥看着王乾一露出的满足表情,自己也是开心,“钱哥做这肉串有二十余年,手艺不是盖的。你难得有机会,多吃一点。以后你进了内院,修那种仙道法术,想来更没什么机会尝这烟火味了。” 木哥也爱吃这肉串,吃得不像胖子那般狼吞虎咽,也不如王乾一斯斯文文。他先吃一块肉,接着舔完竹签上残留的汁水再将剩下的油脂和肉一起吃下,这样才不算辜负了一串。 四人正吃得愉快时,一个不愉快的声音忽然从巷口传来:“哟,真巧,这也能遇见应天四傻,不对…现在应该是三傻。” 听到这声音,大家同时抬头望向巷口,胖子看到来人时,手中的肉串一放,拍桌站起,学着来喷的语气说道:“哟,今天是谁又没系好裤带,把你许马夫给露了出来?” 起风了 第十四章 暗流 许马夫,灵兽司下御马许晨膝下幼子许如云是也。 灵兽司顾名思义就是驯化世间异兽的官衙,御马则是负责驯养王公大臣出行所用坐骑的官职。因此,木哥四人平日里为了讥讽许如云,根据子承父业的道理给他取下了马夫的外号。 许马夫能一直跟四人组对不上眼,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们来什么我还什么,应天四傻,胖的撑傻,高的憨傻,躺着的那个痴傻,只知道用拳头那个莽傻。 许马夫聪明不与胖子做正面的嘴上缠斗,自顾自地说道:“叫你们四傻还真就凑四傻,倒了一个,还要再拉一个补上。” 这话让王乾一有些恼,只是他与许马夫不相熟不好出言接话,再说他要接下去,嘴上也讨不了好。 王乾一不接的话,木哥当然是要接过来,“这马夫说话就是跟普通人一样,嘴里跟身上都冒着腥臭味。” 许如云轻蔑一笑回应道:“你们这四傻只会做犬吠之事,动起真格来还不如河边的软脚虾。姓郭的那傻子走平路自己绊脚摔地上能一个月下来床,可让我开了眼界。” 说完他转头向烤肉串的中年男人招呼到:“跟以前一样,等会带走。” 除王乾一外的三人捏紧拳头随时准备掀桌的冲动,许马夫看见还是不慌说道:“说你们傻还真是,动不动就想拼拳头大小。想来雨祭你们都去看了,穆师叔那刀法的威力没有瞎到看不见吧?跟我们青云宗比拳头,你们几个应天破书院出来的,比得过吗?” 许如云越说越是得意,不由发声大笑起来。自己背后有了青云宗三个字到哪不是横着走,与这些他眼中的蝼蚁置气,已然是不会再放在心上。 竹竿道:“你还未进青云宗就看不起书院出生?你自己可也是白鹿书院的弟子。” 许如云冷笑:“能修真者万里挑一,能入青云宗的修者十万里挑一,青云之下无弱者。有了这般捷径,谁还在意一个小小书院?当然,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意的,毕竟傻子读书不易。哈哈。” 竹竿脾气一爆,拍桌就起来,拍桌之后就没有之后了。领头的木哥不出手,他无法对许马夫构成威胁。 木哥揍人时不含糊不代表他就是莽夫,面对许马夫心里有火气选择隐忍不发,说道:“希望下次我们见面时,你嘴巴还能这么利索。” 许如云对木哥的言语没在意,淡淡回道:“如果下次能在青云宗见到你,那我可能会慎重考虑下你今天这话的。” 说罢,许如云自坐在另一桌,等待自己点的肉串烤好后,拿东西走人,走前不忘给四人投去玩味的目光。 见许马夫走了,竹竿有些担心问道:“木哥,郭月的仇我们还报吗?这马夫有了青云宗撑腰天不怕地不怕,我们能是他对手吗?” 木哥抬手给了竹竿脑门上一下,“他说你傻你就真傻?这仇肯定要报,还没进青云宗他就这般模样,等他进了你还能揍到他?” 胖子也跟着附和:“他现在一身本事跟我们差不多少,不过狗仗人势罢了。我们要是真怂了,难道真被一个马夫在头上踩一辈子?” “行了,计划不变,吃了东西回去记得做事。” 许马夫的出现搞得众人没了兴致,扫清肉串后就各回各家,王乾一今日经历事情颇多,精神疲惫,回到家里应付了家中询问后就回屋睡下。 屋外月明星稀,一束月光透过窗户射入屋内落在酣睡中的少年身上。床上的少年睡得并不是很平稳,总有翻身,好似梦中也在经历什么不安稳的事。 …… 皇都的夜晚,有人早早入睡,也有人彻夜难眠。城防司衙门灯火通明,刚巡完城的侍卫忙着回来交接,衙内的官员急着出门传递新的任务。 白日里,雨祭台上与穆轲交流的黄袍修士此刻站在城防司司长案前静静等待这位大人忙完手上的事。 黄袍修士进门有了半个时辰,桌案前终于批完了最后一个卷宗,抬头望向他,不带一点感情说:“汇报吧。” 黄袍修士先行一礼,恭敬说道:“渡鸦已经安置下了,鹤首也给它送去,等它花费几日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八成元气。穆轲倒是出乎意料没有穷追渡鸦,白日走后就不见了踪影。” 司长颔首回答:“这渡鸦逃了就好。穆轲那边就不用再多费心思在上面了,他是聪明人,双方目的达到后就没必要对一个不相干的渡鸦赶尽杀绝,这样就算以后冥海的大妖找他,双方也有坐下来谈的理由。” 黄袍修士:“穆轲和青云宗没有了后续,当狗的渡鸦却是狮子大开口,要我们想办法补偿他没拿到的阳气。” 对渡鸦的要求,司长不感意外,依然淡淡说道:“它想要给它就行。” 司长轻而易举的答应让黄袍修士大惊,“大人,那渡鸦一心想炼昊阳丹,据属下所知这昊阳丹所需阳气可不是小数目!雨祭上的承诺本就是一个幌子,我们不可能提供给它凡人的阳气,皇城里的百姓若被这般献祭出去,定然会大乱啊!” 司长看着跟随自己已有三十余年的下属,心中轻叹他什么都好,就是榆木疙瘩学不会变通,只得出口解释道:“皇都周围有大大小小村落百余,每村少说有数百人,几个村子足以补足渡鸦所需。况且不少村落藏于山势之中少于外界通联,偶尔少那么两三个也不会引起丝毫波澜。” 黄袍有些不敢相信司长说出的话,抬头双眼圆睁看着面前坐着的中年男人,男人脸方,面相普通憨厚,放在人群中就是名老实百姓。 他当然知道这位大人不像表面那般老实,坐上这个位置靠的是修为、城府以及为皇上谋划的各种诡计。 但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出过这种毒计。 “大人,他们也是我们晋朝子民啊!真就全送于妖兽之口?” 司长沉默一阵,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你跟我多年,身上的妇人之仁却始终褪不去。我不是六部尚书也不是左右相,轮不到我出民生之计。城防司表面上只负责皇城内的治安问题,实则是陛下处理江湖世界问题的一把利刃。你也是修者,应该明白修者之斗比战场铁戈厮杀要残酷万倍。 这渡鸦论起修为与中三花阶段的碎丹境一样,放在陛下的棋盘上当马前卒都不够格。只不过这渡鸦心贪,我们就用交易的形式拉它入局,再顺带拉它背后的冥海妖族下水罢了。” 黄袍修士:“现在穆轲已经出手,冥海妖族被我们拖入其中,为何还要满足渡鸦所需?” 司长拿起桌案上放凉的茶水轻嘬一口才继续说道:“因为火还不够大。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这火星从皇城蔓延开去烧遍天下九十九州内外之地。 渡鸦未死,对冥海妖族来说不过是折了面子。妖族老辈护短也只能刁难穆轲一人找回场子,还犯不上于青云宗死磕。所以我们得在两者之间再添一把火。” 黄袍修士越听越糊涂,这渡鸦不是你出手救下的吗?增加两者之间的矛盾,与献祭村民又有何关系? 司长盯了锁着眉头的下属,猜透了他心中所想,“穆轲第三刀是我为渡鸦挡下了一半,救下它只是因为这条狗还有存在的价值。” 男子从桌案上抽出一个玉简,单手一抛,玉简稳稳落在黄袍修士手中。 “天眼司传来消息,前朝遗老们苟活于山林之中还不懂安分守己,皇都乱相刚起就与青云宗有了联系。那我就让这条狗发挥下余热,帮我再多咬些人。” 黄袍修士注入一丝法力在玉简上,刻入玉简中的信息顿时全部映入脑海中。黄袍一字不漏地仔细读着,越读越是惊讶,“这些人疯了吗?” 司长冷笑一声,“这些人苟活至今不谢皇恩,反而走上邪路。那也怪不得我心狠,用他们尽数喂狗了。” 司长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黄袍修士身前,看着他一会处于震惊,一会又面露犹豫,知道自己下属心中纠结,轻拍黄袍的肩膀说道:“胡师弟,你我二人从师门出来那日起就不再是普通的修士了。现在我们食君之俸禄,自当做忠君之事。待渡鸦元气恢复后,我会将几村位置传你。做完这件事,我会请求陛下开放太清宫,让你进去十年稳固道心。” 黄袍修士一愣,随后道:“师兄不可!这会抵消你多年来的所有功绩。” 司长走到门外,看向屋外明月,感叹道:“这些年来,我最为后悔就是带你入仕。还记得出山时,我们两人修为相差无几,现在你却落了三个境界。你不说我也知道,终日随我做些下作事影响了你的道心,着实委屈师弟你了。功绩只是浮云之物,能换来你十年太清宫静修那我能得一丝心安。” 黄袍转过身说道:“师兄,出山是我自己的决定,怪不得你。太清宫十年静修,这份心意我受不起。” 司长摇头说:“我意已决。这大风将起,势将席卷天下。你这性子不适合待在风眼中,遇而避之方是最好的选择。” 起风了 第十五章 真是白给 王乾一再次来到内院时,魏傅已经在洞天入口处等他了。 内院门前的石梯已经复原,里面的阵法也重新雕刻完成。魏傅提前到入口前接王乾一就是怕他不受控制的金相气机又把登天梯给毁了。 魏傅看见王乾一出现,脸上带着笑意相迎,“小师弟今日就由师兄带你登梯吧。” 王乾一被这突然变换的身份和称呼弄得很不适应,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魏傅倒是不在意,一把拉住王乾一的手腕,运用遁术,脚下生风,几步轻点上了内院门前。整个过程,王乾一始终悬空,颇有御空之感。 落在应天门前的王乾一还在回味刚才没有回过神来。魏傅轻拍他肩唤醒王乾一,微笑说道:“我使用的只是普通遁术,以后师弟学到更多遁术和御空之法,那些法门才值得称奇呢。” 王乾一:“夫子说的是昨日雨祭台上那两位大修所用的法术吗?他们速度快得离谱,眨眼间就转换了位置,我始终看不清晰。” “还叫我夫子呢!”魏傅接着解释,“昨天那两位所用的并非普通的遁术和御空术。用刀的那位是青云宗刀神穆轲,以近战搏杀的刀法和极致身法闻名。 遁术讲究缩地成寸一步千里,通用用在赶路上。身法之术更多则见长于小范围内的闪转腾挪,是搏杀时的辅助之术。 而那渡鸦所用之法更是我们所学不来的遁术神通化羽移行。神通乃是天赐族群的秘术,生来就会,外人只得眼馋,学不来的。 这些法术转变位置都在一息之间,你修为不到也就看不真切。” 有关修真的知识都让王乾一听得入神。魏傅往日在外院长塾除了入定调息,讲得更多的还是经文诗词。这些东西早就在书中读过不少,哪有修真的知识得来新鲜。 “行了,这些基础知识有的是时间去学。我先带你去见齐师。”魏傅见王乾一津津有味的神情,心中升起传道受业解惑的满足感。或许正是这种满足,让他甘愿一直当名外院夫子。 魏傅领着王乾一来到议事堂,这里是往日书院中集会议事之地。齐国胜正坐堂上,左手边还有昨日所见的吴师叔,堂内其余座椅皆是空着。 魏傅上前朝齐国胜行了一礼就走往堂内一旁,只留下王乾一独自站在堂中。 偌大的议事堂明明只有四人在此,王乾一还是觉得似有千百人在旁盯着自己,心里紧张浮于脸上,还得强行保持站姿稳定。 齐国胜看得堂中少年模样,抬手一点,一道青光落于王乾一身上,强行帮他稳住心神情绪,彻底平稳下来。 “你今日入门,本应该由院长和几位师叔共同主持,但近日内院繁琐事甚多,那几位抽不开身,只得由我和你吴师叔代劳。仪式从简,望你不要介意。” 王乾一赶忙行礼说道:“弟子不敢!” 座上的吴胖师叔摆手抢白道:“书院不同于道派宗门,师徒之间没什么敢不敢的,一切理字当头。这次是书院委屈了你,那你就受得起书院的歉意。” 齐国胜撇了吴胖子一眼,投去一道凌厉的眼色。吴胖子假装没看到,依然做为人师表的正气模样,正襟危坐看向王乾一。 齐国胜只得做罢继续看向王乾一说道:“你不介意自然甚好,我昨日已为你向院长讨要来了书阁中的炼气经,现在出于规矩再询问你最后一次,是否愿意去应天门下成为我齐国胜的弟子?” “要是不愿意,成为我吴獠的弟子也可。”正经气氛中突然插进来一句,搞得齐国胜道心晃动,忍不住拔剑杀向左手边的胖子。 好在王乾一分得清事理,上前一步对齐国胜行了师徒礼后恭敬回到:“弟子愿意。” 齐国胜面露笑意抚须一下说道:“好!以后你就是我第十七名弟子。” 接着,齐国胜从储物法宝中拿出一本古籍和一枚玉简。 “此书就是院中存有的炼气心经,法门修炼不易,但并非传言那般不堪,为师相信以你之天赋与毅力定可让此心经焕发光彩。另一枚玉简中则记载了书院院规和一些修者常识,我将其一同交于你魏傅师兄,由他带你熟悉各种事宜。” 齐国胜说完,两件东西脱手飞向魏傅。魏傅双手接下两件东西。 “魏傅带你师弟去吧,我和你吴师叔还有事。” 魏傅点头回应,领着王乾一出了议事堂。 出堂后又走了一截路,魏傅把手中两件东西存在戒指状的储物法宝中,再将这枚玉戒递给王乾一。 “师兄一身清贫没有好货,只能拿这件储物法宝当作同门礼了,希望师弟别太嫌弃。”魏傅在外院当夫子也有些年头,可王乾一是他第一位引入内院的弟子,这个第一在他心头占据很大分量,使得对小师弟的喜爱更甚。 “夫…师兄……” “可别说什么受不受得起,给你就拿着,我们现在同辈,忘记以前那些礼节。”魏傅直接打断王乾一,将玉戒往他手里一放。 “储物法宝用法很简单,第一次使用时和入定感应气机一样,与法宝建立联系即可。以后再用时,心神一动就能随意存取。戒指上原有的心神印记我已帮你抹去,等你有空多尝试几次就好。 内院不像外院那样,每天需要静坐堂内听讲。每一位修者都会把大量时间放在自身修炼上,因此除了每五天一次的内院讲义需要参加外,剩下的时间都由内院弟子自己分配。 我建议师弟把大量时间放在苦修炼气术上,气才是修者的根本,无论是想求长生还是想习得神威道术都得有强大的气作为基础。这本心经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想来齐师也不会骗我们,以师弟天资好好修炼,假以时日定有成效。” 魏傅说起来滔滔不绝,却不同与往日在长塾内授业,更像兄长对幼弟有说不完的叮嘱。这种转变让王乾一有点不适应,但又觉得很舒服。 “不过这段时日还要委屈下师弟,内院没了空房,你晚上只能住在家中。好在大量内院弟子外出历练,练功房空出来不少。” 说完,魏傅正好带着王乾一走到一排矮屋前。魏傅上前随便推开一间,屋内不算大,长宽各有四步的距离。 屋内陈设更是简单,中心放着一蒲团,房门正对的墙上挂有一个铜制小香炉。 魏傅站在门外为王乾一解释道:“书院的练功房看着是有点简陋,其实好东西都已经放在了房间里。 墙内刻有的阵法能提升与气机的感应。地上的蒲团有静气凝神的效果,保证你不会道心动摇进而走火入魔。 墙上的香炉则装有月之灵气所化的月磷粉,入定之前点燃香炉,炉中冒出的轻烟从口鼻进入你的体内,自然而然带来洗精伐髓之效,改善你的凡体。” 魏傅朝墙上香炉一指,一道精气飞出落入炉中化作火苗点燃香炉,袅袅白烟从炉口飘出散满整个房间。 王乾一站在门口微嗅一下,白烟入鼻,少年不觉香味,却浑身猛地一颤。 这烟太冷! 那股进入体内的白烟带着这丝冷意不断游走,王乾一颤抖之余感觉体内有些东西正在消失。越来越像那传说中的月宫仙子,体重轻盈,在清月冷风中,飘飘仙舞。 “进去好好感受吧,我得先回外院了。”魏傅等王乾一进去后帮他带上门转身离去。 王乾一刚坐在蒲团上,心神上传来一股安宁,配上那清冷的白烟,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状态。 王乾一想起魏傅走前说的那些话,把玉戒放于掌心上,回忆入定的状态,尝试与气机产生联系。 房间墙内的阵法启动,屋内气机陡然增多。王乾一只觉无数气机朝自己涌来,一时有些慌乱。好在坐下的蒲团微光流露帮他驱散慌乱。 镇定下来的王乾一在无数的气机中仔细寻找,找到了与手中玉戒的联系,神念一动,眼前出现了玉简和书。 王乾一心中默念拿出那本书来,念头刚完,王乾一手上有重物落下,低头一看正是那本古籍。 第一次使用修者法宝,王乾一甚是心喜。突然想到胖子那佩饰连普通人都能轻松使用,更是感叹修真的玄妙。 回过神来再看手上的古籍,王乾一用一只手轻抚书面,掌间传来涩感,这是纸张放置过久产生变形后带来的触感。 第一次看见这本古籍的人都会略感惊讶,炼气法门怎么会记录在普通纸张上。 王乾一轻启书封,古籍第一页上写着这几个字,无上道一经。 这法门的名字确实颇有上古炼气的感觉,只是王乾一再看第二眼,这几个字写的歪歪扭扭,还不如幼塾孩童手书工整。 不靠谱!好像真有些不靠谱! 好在古籍较厚,只要内容充足,字差一点也无伤大雅。王乾一想到这又耐着性子读了下去。 …… 半个时辰后,王乾一翻完这古籍最后一页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懵字。 古籍颇厚,内容很多,整部道经分为了三部分。 第一部书上名为符典,主要注释一些书中特别符号的含义,讲述了不少上古逸事。虽说不太明白道经心法中加入这些有何意义,可这故事读起来挺有趣味。大致读过一遍后,古籍已去一半。 第二部书上名为博物,字如其名,这部分所讲乃是各种奇兽灵物。翻完博物,古籍又去一半。 第三部书上名为炼气,想来正是王乾一最渴望的东西,可前两部已占了所有篇幅。这炼气一部加上“炼气”二字也不过两页。 还好一页有两面,两面写满算是交代了不少内容。一面上讲五行阴阳的重要,另一面上记有小周天循环和大周天循环两种炼气心法。 两面书写的内容加起来,倒也让整本古籍勉强配得上“道经”的名号。 只不过面对这样的“道经”,饶是王乾一从小读书养气,也是忍不住从胖子那学了句话,低声骂道:“还真他娘的是白给!” 起风了 第十六章 齐门弄剑 王乾一静坐在练功房的蒲团上,双目微闭,心神俱宁,口鼻随着均匀的呼吸而动。 冷冽的白烟入体,像一把刀,帮他刮去凡体上那些无用废物。凑近他身前细看就会发现肌肤上不断有一缕黑气冒出,想来就是体内的污秽。 屋内气机浓郁,环绕周身。只要王乾一念想一动,就有无数天地气机涌入脑海中,想与他建立联系。 然而谁也想不到,坐在蒲团上的少年心中却是一直默背着幼塾所教的《三字经》。想来,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自己或是恼怒,或是呆滞,或是无奈的心境完全平复下来。 第一次晃眼读炼气部分时,王乾一就觉得大小周天炼气法有些眼熟。再读两三次准备依葫芦画瓢练习时,他突然记起,好像在医馆的书上看见过此法。 同仁堂的老黄大夫平日里就最爱让上了年纪的病患平日里练习这静坐养气的功夫。说是能调理自身元气,虽不能强身但定能健体。 前些时日,王乾一随自己亲娘去同仁堂煎药时恰好看过老大夫桌上放着的一卷书,难怪会有些眼熟。 这种东西能叫仙家炼气法门?无上道一经? 那习得医馆内的五禽戏,怕不是天下第一拳师,一拳即可拍山破海了! 王乾一默背了五遍《三字经》,终于把异样的心情完全平复下来。放开心神与天地气机构建联系,引导气机进入自身,按照书中小周天炼气法所记载,让天地之气腹部丹田位置出发,过会阴,再沿背后逆督脉向上,顺任脉而下。以身体为炉,层层炼化天地气机,化为自身元气存入丹田内,构成修者所谓的气海。 修真境界主要分为上中下三段:下三有,中三花,上三无。 每一阶段内又有三个境界,下三有包含:入气、凝丹、结婴,中三花所指破气、碎丹、化婴,上三无则是无神、无气、无道的三境统称。 在下三有的三重境界中,每一层又蕴藏两道小关卡。例如修者第一层入气之境就要经历入定和炼气两关 入定之关重在定像,由此判定一个人走五行阴阳哪一路数。而炼气之关则重在炼气法门与无止境的苦修,将天地元气化为己用,于腹部丹田之位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气海。 王乾一所炼法门虽是俗世医馆都有的大路货,但小周天炼气法真不是江湖道士骗人之术。 少年体内的那道气机走过一个小周天后,无论是自身经脉还是气机炼化都有了明显变化,加上练功房三宝辅助,王乾一修行起来越发熟练且有效。 只不过,这大小周天炼气法乃是最为古老的炼气法,论起效率来实在太低。可能别人的玄妙法门一日功夫能抵上王乾一整月苦修。更何况,无上道一经讲究五行阴阳俱全,那更是需要七倍于他人的功夫。 当然,王乾一对这些东西还不明了,想到自己能一步一步踏上修行之路就满足了。否则,他这种生于四书五经之下的乖孩也可能做出弃师叛道,另投他门的事来。 修者无时。等王乾一走完三十六次小周天循环时,外面天色已黑,若不是房内木门没有关得严实,一丝月光从门缝中挤了进来,落在王乾一身上,他还不知该回家了。 算起来有一日的静坐修行也不过让他的丹田内有了一丝隐隐流动的真气。但就是这一道真气也让王乾一有了明显的变化。瘦弱的少年眉目之间看起来更精神了三分。 接下来的三天,王乾一在天际泛白时来到练功房,月上柳梢头时回家,其余时间都用在了炼气上。 这段时日,书院接了晋皇旨意,大量弟子外出历练,练功房空出许多,齐国胜等人也时常外出。受罚巡山的干戈伊反而成了坐镇院中的唯一高手。这情况下,每五日一次的内院讲义也停了下来。 王乾一乐得这种自由修炼的生活。练功房那小空间与他自己归家时的小房间一样,能带来自由的感觉。 只是今日这份舒适被打破了。 刚做了十六次小周天循环,一道彩色的剑光就顶穿门而来,落在王乾一身前。 剑光上有一张小纸条。王乾一拿起一看,上面写着“随剑前来”。不用想也知道是齐国胜所写。 师尊有令,王乾一只得起身。那道剑光好似通灵,先他一步出了练功房在前方领路。王乾一跟在后面东弯西绕来到一小院前。 这道剑光不带犹豫穿过门入了院中消失不见,王乾一知道这就是自己师尊常住的小院了。 走上一步,站在院门前,抬手轻叩院门,正准备说“齐师,弟子到了”,却发现自己手上的力量仿佛泥牛入海,没有让这木质院门发出半点声响。 王乾一只能加大力气再叩门一次,只是这次结果相同,手叩于门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俗话说事不过三,王乾一反应过来小小木门上刻有特别的阵法禁制,寻常叩门自然不会发出任何响动。 今日的王乾一不是那日刚登石梯的王乾一,顺着想到师傅留了一个考验,想试试自己最近修炼是否有长进。于是运起丹田处那难得的几道真气,手上再次叩门。 但王乾一还是吃了年轻的亏,很多时候你想对了,不一定做对了。 手上真气涌动瞬间就彻底激活了木门上的禁制。 门上忽然闪出的光芒惊得王乾一后退了两步,身形没落稳,一道剑光就从门内飞出,直射王乾一面门而去。 这道剑光不快,慌乱之中的王乾一还有躲闪的余地。练功房里的月磷烟几日来也帮他不少,体内杂质除去大半,步伐变得轻盈许多。 一个侧身躲过飞来的剑光,顺势转头看去,门上禁制射出的剑光威力有限,一击不成就消散不见。 这一转头甚是误事,王乾一回身过来时,木门中又射出了两道剑光,比上一道更快,与王乾一只有三四步的距离。 王乾一心中大呼后悔,自己没事转头干嘛。身上倒是不能停顿,后退两步拉开一点距离,从两道剑光中间侧身躲过。 两道剑光击空,门内又再多射出一道,三道剑光齐出,王乾一头皮发麻,心想躲闪下去剑光数量只会越来越多,没有那种玄妙遁术身法还不被戳成筛子。 更为苦恼的是入院这么几日,他只得了炼气法门,空有一身真气不懂如何运用。面对这次的考验,与普通人的区别并不大。 多一道剑光,速度同样快上一分。三道剑光呈“品”字型飞来,王乾一再退几步拉开距离,见三道剑光速度不同,抓住间隙接连躲闪。 王乾一躲到六道剑光齐出时已经到了极限,两道没有完全躲过的剑光贴着自己衣袖划过,划出两道口子来。少年后颈冒汗,两道漏风的口子告诉他,这剑光一点也不开玩笑。 七剑出门时,王乾一心神紧绷到了极致,躲无可躲只能反守为攻。那一刹那,他想到了登天梯时体外纵横的锐利金相气机。这些气机虽不受控制,但应付剑光应该绰绰有余。 这个时刻对王乾一来说没有多余选择,只得放手一搏。 少年咬牙,再次后撤拉出点距离,盘腿坐下。运气全身,帮助自己快速进入状态。 入定状态对王乾一这种修真菜鸟来说很是玄妙,不知何时能进入,也许是一次静修,也许是一次顿悟,也许是现在这面临危险的时刻。 将自己完全置身于天地间,与天地气机构建联系,接着融为一体。王乾一就入到了那种意识朦胧的状态,浑然不知道外界会发生什么。 齐国胜的小院周围本就布有小型聚灵阵,浓烈气机让王乾一得了便宜。 七道剑光飞来时,王乾一周身金相气机暴涨,顿时化形为无数剑气暴躁地撞上剑光,铿锵声后,剑气拦腰斩断剑光。 这暴躁地斩断好似一种挑衅,小小木门中直接射出十道暴涨的剑光,快捷无伦,直插剑气中心。 金相气机演化的剑气虽说强横,毕竟尚未成型,十道剑光直插要害打得剑气快要消退。 一击得手一击又至,门内再出二十道剑光朝王乾一而去。 王乾一周身的金相气机没有复原,剑光就到了,光芒刺眼誓要这击斩断一切反抗。 剑光斩上去那刻,王乾一周身气机突然一变,几道绿色光闪出,缠绕上剑光。锁死剑光之后,金相剑气猛地一斩,破局。 “老齐你倒是捡到宝了啊,剑前入定,真是有想法。不过,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小子并不是至金之体,明明还有木相之气啊。”院中一男人声音传来,熟人一听就知道是吴獠那胖子。 吴獠旁边站着的齐国胜透过木门看向外面的王乾一,面色毫无波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惜没了好的炼气法门,倒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胚子。但冲着他在齐门前弄剑的胆色,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两人相识多年,就算齐国胜面色不露,吴胖子也能猜出他大概心思。 小院门上只是一个小禁制,作为考验有千种方法可过。说巧不巧,王乾一选择在应天第一剑前以剑破剑。真要被破去了,就算只是个小禁制,也够得吴胖子笑上他齐国胜数年。 想来,齐国胜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起风了 第十七章 身法与剑法 齐国胜前几日外出,为了防止有人叨扰就在院门上留下了一个小禁制。今日回来,只记起唤王乾一前来检查下修为近况,却忘记了解除禁制。 这一忘,倒是出了点小意外。 王乾一周身的气机经此一缓,彻底压制了门上禁制飞射出的剑光。毕竟只是一个小禁制,威力有限。 而入定之中的王乾一无法操控四周的气机,纵然四周金相与木相气机凶猛,也如屋头苍蝇一般在空中乱窜,时不时回击飞来的剑光。 齐国胜抬手撤去门上的禁制,随后送去一道法力稳住空中躁动的气机,让盘坐在门前的王乾一能安然入定。 “金木之相对剑修来讲确实不搭,好在他天生金相演化剑气能补偿这点不足。炼气法门同样不值得担忧,干戈伊在先,他走同样的路子就行。”齐国胜缓步走向屋内,说道。 吴胖子嘿嘿一笑,放弃挤兑齐国胜的机会,跟着他走进屋内,边走边说:“你对他真有信心。这小子不过一个剑体而已,论根骨天资,修行速度可没一样能比上干戈伊。干戈伊也就那暴躁的性子惹得书院中的名声不好,再给他数年足以超过我等。” 齐国胜屋内极简,一床一桌两椅,他和吴獠两人刚好一人一张。坐下后,提起桌上茶壶,倒两杯普通至极的凉茶。 吴胖子看着深色的茶水皱眉,“都多少年了,你还留着以前的习惯,涩得不行的普通茶水有什么好喝的?” 齐国胜端起茶杯长饮一口,徐徐说道:“凉茶才解渴。” 吴胖子嗤之以鼻,“你这境界还会感觉口渴?话说回来,屋外的那小子你到底作何打算?你想的那条路子基本没有可能。单那一本白给经就让他得花数倍于他人的时间换来相等的修为。应龙棋盘上的众人,最缺的可就是时间。” 齐国胜杯中茶水去了大半,放下杯子。 “前几日雨祭你也看到了,当年尚在我们之下的穆轲现在已成了青云刀神。而我却困于化婴境二十余年,剑道之上再无法参透一丝一毫。这个剑体是我突破的唯一机会。” 吴胖子知道齐国胜所面临的困境,却不赞同他的解法,“若海师兄自从面见了应龙就再也没回过书院,按时日算来应龙的大计将动。事成之前,应天将再无安宁之日,就他能撑到那时候吗?” 齐国胜微微摆头,又喝了一口茶才说道:“我与你想法本是一样,不过看到他登天梯与今日之表现,想来在他身上我倒是可以取揠苗助长之巧。乱世重压下,说不定他能成长得更快我们也未可知。现在我要做的不过是为他营造一个这般成长的环境罢了。” 吴獠对此说辞依然不太信服,“刚过易折的道理我们都懂,何况是他这种官宦子弟,何能撑下重压?” 齐国胜嘴角上挂起神秘的微笑,看着小院外的方向说道:“万一呢?赌一把,我也不亏什么。” …… 王乾一这次入定时长与第一次相仿,残月当空时就睁开了双眼。金、木两相气机环绕周身,让少年倍感欣喜。 记得魏傅曾说过,前三次入定能感应到两种相性的气机就能步入普通之资。现在有了两种,第三次要是在有突破,那自己的天资也就算得上不错了。 欣喜之余,王乾一发现自己前方有道剑光正静静浮在身前,剑光上插有一张符纸。 王乾一凑近符纸一看,纸上写有四个字,明日再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齐国胜所留。 这道剑光等候王乾一多时,待他看完符纸上的留言,便飞出院中消失不见。 望向剑光消失的方向,看着那紧闭的木门,王乾一打了个稽首再转身离去,边走边喃喃道:“齐师的一道剑光都有灵性吗?” 第二日,王乾一没有怠慢,一早就到了齐国胜的小院外。院门上没有了禁制,反而大开着。 王乾一小心走到门口,害怕又有了新的禁制。在门口处,轻叩几下,能发出声响就安下了心,朝院门说了句:“齐师,弟子来了。” “进!”屋内传来齐国胜的声音。 王乾一走进小院中就停了下来,没敢直接走入屋内,而是静待齐国胜出来。 齐国胜做事不太爱拖泥带水,王乾一刚进院子他就走了出来。好似王乾一遇见的修士都是这般。寿元越是长久,做起事来来却是分秒尽用。 齐国胜将一枚玉简传到王乾一的手上,接着说道:“你入门有些时日,但为师忙于琐事疏于对你的指导。这玉简中记载有一门上品身法和剑法,算是我的一点补偿。你近日好生修行,明日开始我将为你专门准备一场特别的修行试炼。” 突如其来的关照让王乾一有点惊讶,带着一点惶恐接下玉简后还傻站在原地,不知下一步做什么。 齐国胜:“平日里还算机敏的一个人,每次跟长辈在一起就如此胆小惶恐,真是有意识。行了,修士时间宝贵,赶紧散去抓紧修炼吧。明日再来即可。” 王乾一看到齐国胜让其离去的手势如获大赦,收下玉简,行礼,朝练功房走去。 刚进练功房,点香,盘腿坐下,王乾一就拿出玉简,激活玉简后,齐国胜留下的神念窜入脑中化为两道记忆。 一道为《步步生莲》身法详解,一道则是《分光错影剑法》。 步步生莲讲究木相之气加持全身,步态轻盈美妙好似风中摇曳的白莲。本是一部偏向女修士的身法,齐国胜为了契合王乾一昨日所现木相才选择了它。 分光错影剑法由齐国胜所创,共有三式剑法:起手、分光错影、斩敌。配合齐国胜的多棱磁元剑可以在瞬息之内演化千万道剑光。多重剑光一是能够迷惑对方的判断,二是每道剑光威力相同,接连不断地攻击之下难有人能招架。 虽说王乾一没有飞剑在手,但因为他金相气机演化剑气与飞剑衍生剑光性质相似,练这剑法算是合身。可见齐国胜挑选两门功法时也是上了心。 分光错影剑法只有三式,看似简单实则异常考验练剑者的恒心与毅力。 三式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分光错影一式,分出的剑光越多,第三式威力越盛。但这每多出一道剑光就要多出一道真气与一丝心神操控。想要剑法威力全出,练剑者只能苦修炼气心法与一心多用的功夫,没有取巧可言。 王乾一丹田中现存的真气想做到演化金相剑气都实属不易,更别说一分为二,二生三,三生无穷的分光错影了。 好在,第二次入定显现木相后,他修炼无上道一经快了几分。 世人不知,所谓大小周天炼气法组成的无上道一经乃是上古修士们都会选择的一门炼气心经。那时人族开化灵智不久,才触摸修行的门槛,只得用最笨的办法即将五行阴阳之气逐一炼化,此成为完成一个周天。 恰因每人天生根骨不同,若是不亲和水火之气,那炼化起来就会异常艰难。这也是很多人会看重根骨的一大原因。 直到后来又修士大能横空出世,创出无数因才制宜的独门炼气法后才改善这一状况。 王乾一现在说来不过就是重回了数千年前上古炼气士的老路罢了。 练功房没无日月,时间流逝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月光再次从门缝里挤进来时,王乾一完成今日最后一次小周天循环。虽然他还不会内视自身的法门,但自己能明显感觉到丹田处的真气壮大了不少。 用气海形他人的丹田话,王乾一的丹田真气已有了一碗水这么多。 入气境界上的修士几乎每日苦修都能明显感受到自身变化,这种进步很容易给人带来满足与欣喜。 王乾一出练功房时就是笑脸盈盈,浑然不知再接下来的日子中,他将哭也哭不出来。 起风了 第十八章 巨相 王乾一总觉得修真之路能给他带来真正的自由,所以在修行一事上不可谓不尽力。静修一天回到家中,迟迟不肯入睡,还想着多练一个时辰。 只可惜,他确实不是千古年见的奇才。没了洞天这种先天福地,没了各种阵法外物的加持,他自己苦修得来的效果太小。就算熬到屋外三更声响,不过刚刚走完三四个小周天循环。 试了两三日不见有任何变化,王乾一也不折腾自己。早些休息,为明日做准备。 …… 第三次来到齐国胜的小院,齐国胜和吴獠早已将屋内的木桌摆放在了院中,两人坐在木椅上,各种杯中凉茶。 当然,吴胖子喝不惯这种涩嘴的东西,自己从储物法宝中掏出一壶果酿。全身丢在椅背上,双目望着青空,时不时把壶口递到嘴边,饮上一口。 王乾一进院就看见脸色泛红,有些瘫在椅上的吴胖子,心中惊道,修为甚高的师叔还有白日醉酒之好? 少年的惊讶全落入齐国胜眼中,齐国胜喝了一口苦涩凉茶,转头看向吴胖子,心中无奈,这胖子得道之后性子依然无收敛之意,在某些方面比那性子暴躁的干戈伊还要肆意妄为。 书院众人最不愿打上交道的就是他俩,就连吴胖子那些亲传弟子在得知书院众人需外出完成历练任务后,都抢着求着要外出为院门争光。 胖子性情古怪,谁也捉摸不透,还有捉弄人的怪癖。齐国胜认识他年岁已久,也只是堪堪忍受。见他这瘫醉模样,一脚踢在椅子上,震得醉眼朦胧的吴胖子一惊,大呼:“谁!是谁杀来了!” 吴胖子咋呼两句,用法力催出身体内的酒气,意识瞬间清醒,发现院中只有齐国胜和王乾一两人,王乾一看着他的神色让吴胖子觉得有点尴尬。 不过,吴獠这人面皮熟识厚,远超外练行家们所称的铜皮之境。尴尬一收,双眼半眯,带有威胁的语气问王乾一:“刚才你看见了什么?” 王乾一被问得收紧神色,话说得结巴:“没…没,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啊。” 吴胖子哈哈大笑,从椅子上起来拍拍王乾一,很是满意少年的回答。正想夸两句,齐国胜打断了他。 “行了,人到了就随我走吧。” 这次没御飞剑没用遁术,齐国胜走在前,吴獠在侧,王乾一居后。三人速度由齐国胜控制,又为慢步。 所行之处不远,长文夫子像后有大片的空地,这里为院内留出的演武场,供给院内弟子练习剑法道术与武斗所用。 昨日接了剑法和身法,今天肯定就得上场子练练。王乾一心里有数依然忍不住紧张,自己昨日只熟记了两法的内容,离上手差得老远。 或是三人来得太早,亦或是院中人本就不多,这演武场空荡,仅他们三人。齐国胜随意挑了一个场子站定。 “身法与剑法都不是静坐苦修之术,刀光剑影之间才能让你更快成长。这几日,我找来一位帮手,由他助你练习。”齐国胜说完让一道剑光送信去。 剑光飞出去不久,远处就有人御空前来。那人落定于演武场后,王乾一定睛一看。这不是那日在登天梯上被自己断了美髯的干戈伊吗? 王乾一双眼发黑,心中连连惨呼,完了,完了。 干戈伊修养几日,下血本以灵液滋补总算把美髯养了回来。那日自己抢先出手不占理上,吃了瘪也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今日得了这个机会,再看到王乾一就像饿狼看到砧板上的肉,毫不掩饰的欣喜与你死定了的神情。 齐国胜装作不知,开口道:“这是你干小师叔,他刚习得一身相法门,还不熟练。正好收力与你对练,起到互惠互利之效。这次练习为师也设下了目标,若是你能靠着剑法在干小师叔手下走上一招,便算你练得已有小成之境可以结束这次试炼。” 说来也巧,王乾一入内院时日特殊,院中人等鲜有闲暇,王乾一至今未认识几名同院弟子,得知院中故事。他对干戈伊的判断还停留在石梯上那凌厉的一掌和狼狈的躲闪。 觉得干戈伊肯定厉害,又觉得这一目标不会太难。 齐国胜往后退却,欲把整个场子留给两人。吴胖子跟在后面传音道:“请干戈伊帮你‘练剑’,你这血本没少下吧!” “一来他刚好修炼新术需要陪练,二来他对王乾一本就有气。两者想加,我这送顺水人情还需要出什么血本?” 吴胖子暗啐一口,糟老头子坏得紧。前两条看起有理,但真能说服干戈伊花这么多时间浪费在毛头小子身上?都是天地气机开过灵智的修士,脾气爆了点并不是傻子。 齐国胜知道吴獠不会相信,再传了音给他:“只是顺带帮他补上了灵药的损失罢了。” 算起来,干戈伊在院中跟齐国胜和吴獠是同一辈的存在。只因他入前任院长门下时太晚,到现在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少了齐国胜他们一轮,家底本就不如这些老鬼丰厚。更何况他这种武痴倾尽所有花在了修炼上,弄点滋补灵药的代价足以让他肉疼。 “便宜还是你会捡啊。” 能与这种武痴对练多日,皮肉无疑会吃很多苦头,相应的自身也会获得很大提升。 干戈伊也不是废话过场多的人,直接往演武场上一站就是要出手的姿势。对面的王乾一有些懵,毫无经验的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小师侄,演武场上拳脚无眼,可别怪我不留情了。”干戈伊大喝一声,丝毫不掩饰欣喜之意。 紧接着,干戈伊周身真气环绕,那浓烈的气机让站在对面的王乾一生出了恐惧。 这可是要吃人? 干戈伊蓄势良久一直未发,王乾一呆立在对面不知是攻是守。只能默念身法与剑法,运起仅有几道真气,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他又练了什么奇门异术?”吴獠同样觉得奇怪,干戈伊修行掌印之术,出手讲的就是迅捷如电,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到对方。 掌印之术后继乏力,不如刀法剑术灵活,招式连绵不断。因此最忌讳给对方反应时间,拆招后拖入持久的纠缠。 起势时蓄力,根本不是干戈伊的路数。 “若海师兄进宫前传了一本上古道术给他,说是日后就靠这门道术守得应天大门不破。”齐国胜盯着干戈伊,希望他能展现点开眼界的东西。 干戈伊习得这门道术没多少时日,使用起来很是手生,所以才要比较长的准备时间。 只见进入状态的干戈伊身后真气涌动,浑身散发出刺眼光芒。王乾一被这光扎眼,只得用手臂遮挡。 齐国胜与吴獠境界足够不受这光芒干扰,只见干戈伊身后渐渐显现出真气所化的巨相。 巨相约摸三丈高,通体青黑,一脸二臂,脸上两眼一张一闭,紧咬牙根,做大怒相。 上衣斜帔,下着裙摆,双臂垂立于两侧。头戴五骷髅冠,头后有火焰缠绕。 整体样貌勇猛魁伟,一般人看着都望而生畏。 “这是什么幻象?似人非人,看相就有这般威慑!”吴獠直视巨相,心中顿时涌起难以压制的惧感。 齐国胜在养气静心上强于吴獠,干戈伊所演化的巨相尚不能对他做出任何干扰,出口说道:“听闻上古时,并非所有大能都走修道一路,释道两门共领人族崛起。之后释门落败,留道门独尊,后人仅能从古籍上看见释门昔日风采。如若我没记错,曾在看一部释门古籍上见过类似的画像,这种巨相被称为明王相。” “明王?那是什么王?修士还分皇室亲王分封?”吴胖子刚用法力镇定心神,听话听了一半,胡口瞎问。 齐国胜:“明王为释门大能忿怒之相,意为教化难调之众生。想来干戈伊这门功法就是化身一尊明王,配合他的掌印术可以完美发挥巨相神威。” 此时干戈伊周身光芒散去,放下手臂的王乾一也看到了对面那三丈高的巨相。明王怒目,只是一个对视王乾一就肝胆俱震,不得动弹。 齐国胜抬手将一道法力灌入王乾一体内帮他稳住心神。毕竟傻站着不动的木桩子可起不到练习的效果。 王乾一回过神智,抬头再看时干戈伊正操控明王相抬起双臂。 明王相全身三丈高,双臂从肩下垂到腿部也长有一丈余。臂粗,抬起时与两棵千年古树横空一般,遮挡天日。 这手臂落下得将地面拍个粉碎! 然而,就在明王相要动手之时,臂身上却凸显条条裂痕,如同落地的瓷瓶,有崩坏之相。 齐国胜眉头微皱说道:“看来这等秘法威能太大,干戈伊现在的实力连初相都难以驾驭。法相刚随意念行动就要崩坏。” 演武场上的干戈伊也自知院长所传秘法虽威能无双,但仅演化一尊法相就已经让自己难以承受。 今日所演化明王相已是多日来最完美一尊,没想到一抬手就有无数威能反噬而来,压得他喉咙口一甜,一口老血就要喷出。 不过,干戈伊在修行上向来不服输,难道自己又在这小子面前丢脸一次不成? 想到这里,干戈伊咬紧牙关,全身真气再次涌动,重新灌注明王相。一时间光芒四射比前次更盛。 王乾一刚抬手准备遮光,只见明王相四周光芒猛地一收。瞬息之间原本三丈高的法相暴缩到两丈,臂上的裂纹有复原,两臂却化为一大一小状。大的有六人合围一般,小的只有常人手臂粗细。头后火焰呈将灭不灭之态。 法相面貌依旧威严,与体态相合有种……滑稽之感。 一边的吴胖子见到这场突变差点没忍住笑意,小声调侃道:“这明王可是昨晚吃坏了肚子,如厕时耗了元气,今日上场这么萎靡?” 起风了 第十九章 那一掌的风情 王乾一也想笑,这明王相前一刻金刚怒目威武非凡,后一刻法相破损犹如畸形。前后落差,任谁看见这破样都想窃笑两声。 干戈伊气得想骂娘,特别是骂眼前这小子。要不是自己兜里没钱,那可真想上道衍门算上一卦,看看与他是不是真的八字相克,丢人的事都在他这撞上。 干戈伊何等人也?应天书院第一暴夫,怒上心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满脑子只想着“出手”的人。 现在他真是气急,不顾明王相是否完整,体内真气涌动,身后法相抬起粗臂就是一拳挥过去。 王乾一在新年庙会上见江湖艺人表演过砂锅大的拳头,朝自己飞来十个砂锅加起来大小的拳头倒是第一次见。 这一拳砸实,王乾一的小身板估计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慌神中,王乾一默念步步生莲第一式的口诀,全身真气运转,脚下抹油就溜。 干戈伊本就没有完全掌握明王相,只能控制身后残次品做出抬臂挥拳简单动作。仅有蛮力可用,法相的出击速度落了下风,追不上那胡乱使用身法的王乾一。 “步步生莲这身法虽不入名家之流,但院中许多弟子用起来至少是婀娜多姿。到这小子那怎么就跟厨房里偷油的老鼠踩哪都是滑溜着跑。”吴獠看着演武场上两人,忍不住嘀咕。 “口诀未熟,气息未稳,木相未成,当然将一门上品身法用成了不入流的模样。”齐国胜几句点出王乾一问题所在,声响不算太大,却是刚好入了王乾一的耳里。 逃跑中的王乾一分出心神思索着齐国胜所提点之处。 身法口诀昨日就印入脑海中,不过尚未记熟练,到某个关键处总要停顿回想。口诀对应十几式步点,想在干戈伊追击下抱佛脚全部背得,太过痴人说梦。王乾一灵机一动取了其中几个步点拆开来用。反正法相笨拙,暂时不需要整套身法。 至于气息问题,少年躲闪之余发现自己浪费太多真气在无用的地方,真想拆开脑子看看,是什么给了自己勇气,竟然还想留着点真气伺机反攻。 有了提醒,王乾一自然收敛心思,将不多的真气更多用在提升身法速度上,几个步点来回踩下去,踩出了半套步步生莲的板眼模样。 不过,王乾一那几个步点踩得死板,半套身法跟外练武夫踩梅花桩一样,腾挪之间充满僵硬,身法灵韵尽失。 这就是齐国胜所说的木相未成。 王乾一想不到这个问题的解法,也没准备继续再想。毕竟他躲闪明王相的攻击是越发容易。 “这小子还是有点脑子,你这一提醒,生连步法倒是能踩出个雏形来。”看着王乾一的变化,吴胖子不加遮掩地表达赞许。 “算不上多聪慧,小看干戈伊定会吃大亏。” 齐国胜与吴獠两人跟红白脸一样,一个人说兴,另一人总要唱衰。不然,话就聊不下去。 干戈伊心神念想动起来比王乾一快上太多,花同样的功夫,王乾一不过熟练了半套身法,他却将更复杂的明王法相之术参透不少,知晓了几处演化不当的地方。 这具明王相虽暂时无法重新演化,干戈伊操作起来倒是更为得心应手。明王相从只会挥拳变成了可以盖掌,甚至做掌刀切下。追着王乾一身后就是三记掌刀,若不是演武场上刻有阵法护持,这里早就做飞沙走石状了。 干戈伊演化明王相的动静本就不小,还留在院中的弟子都远远望见了演武场上的巨人相,驾驭各色飞行法宝迅速赶来。不一会的功夫,演武场上就站了十余名男女。 “这不是干暴夫断髯那日的少年吗?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对上了!”众人中不乏当日的亲历者见两人对上演武场满怀激动,只差抽张椅子出来坐着观看了。 “这名师弟情况不对啊,怎么只会躲闪,不见反击啊?”年轻一辈弟子中没人喜欢看干暴夫一边倒的碾压。书院每年一次的演武会上,大家都要被干戈伊暴揍一顿。他们每日修行之余,最想看到的莫过于干暴夫吃瘪了。 “你瞎啊,这暴夫又新练了门秘术,你对上眼前这法相也只有逃的份。”这位师兄看着干暴夫身后的明王相,越说越是慌张,想到今年的演武会,心里就是一阵哀嚎。 演武场中的两人浑然不知他们再次成为众人谈论的焦点。王乾一忙着躲闪,每踩对一式步点,他的身法就要灵动上一分。干戈伊则在不断的攻势中参悟明王法相之秘。 两人同时做着熟能生巧的功夫,比的就是谁更聪慧,天资更高,能更快掌握功夫之妙。 这般看来,还是先一步修行三十年的干戈伊领了上风。 明王相下的干戈伊猛一抬头,眸子里闪着得意地光芒,大喝一声:“师侄莫跑!接招!” 明王相收回粗臂,双掌合并,结出千变万化的手印,时而形若猛虎仰头长效,时而形若林间踊跃的野猴,时而形若水面盘旋捕食的鱼鹰。 “兽形印!这位师弟有苦头吃了!”有人惊呼。 干戈伊有三门掌印最是无敌,其中之一就是兽形印。看起来只是一道掌印袭来,实则掌印在一息之间会化作十二种不同的兽形,每种兽形各有特点,让人防不胜防。 干戈伊出手时还算有数,想着对方是同门师侄,也就留了七分力,加上法相未及全盛,这一掌拍出的兽形印威能并不大。 当然,威能不大只是对别人的说辞。 王乾一抬头见那明王飞来的巨掌先化了虎形,虎眼一瞪便将周围空间禁锢住。王乾一双腿灌铅,只得呆愣在原地。 随后掌印化作黑熊,整个熊身扑在王乾一身上。王乾一眼前一黑,全身上下每块骨头传来剧痛,明王相的大手带来巨大的冲力,将他瘦弱的身体拍上天。 演武场边的有人看着法相一掌下去,王乾一如断线的风筝飞在空中,仿佛预见了几月后的自己,不由诗意大发,吟道:“你躲,或不躲,干戈伊就在那里,一掌下去,有悲无喜。” 吴獠的头跟着王乾一在空中划过的轨迹上下起伏,语气悲悯道:“在空中整整转了十七圈,太狠了!太狠了!” 若不是练功房的熏香有洗精伐髓改善凡体之校,王乾一在落地那刻就感觉自己得死过去了。 从几丈高的空中落下,纵然演武场上有阵法缓解各种外力,少年在落地的那一刻只想着自己被强大力量挤成了一摊肉饼,撞在了冰冷的案板上。 蜷缩在地上的王乾一还没摆动两下,空中的明王相又变幻了掌印,手掌之上带着紫色的电光,在空中划出无数残影直奔少年而去。 奔雷印!式如其名,掌印之间雷光流动,骏马奔跑之势,带着阵阵雷漪轰向敌人。干戈伊无敌三印中的第二式。 王乾一全身酥麻,随后身体再次腾空…… “太惨了!太惨了!你怎么找到的人,出手还有没有轻重!”王乾一的惨状让吴獠大为悲愤,忍不住对齐国胜指责道。 齐国胜转头,微微道:“挨揍的不是你,叫唤个啥?” 吴獠眼睛泛红,只差眼眶里多出两滴泪水,对着齐国胜说道:“他被打得这么惨,得费我多少疗伤灵药!” 齐国胜:“……” 吴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演武场旁真是有很多人不忍心再看下去。一想到几个月后在台上翻飞的是自己,王乾一的师兄师姐们都是快步灰溜溜地离场。 “师侄当心,第三招来了!”干戈伊打得王乾一在空中飘飞,心里是说不完的畅快,边肆意叫吼着边准备趁热打铁。 干戈伊主修土火阳三相之气,第三式掌印与水相有关。 镇海印,此法出自海中蛟族,乃是封镇海眼,平息风浪之术。后被人族大修习得,改良成了掌印之术。 镇海印一出空中水气顿生,涛浪翻滚。此掌不同于前两式掌法迅猛,少有的讲究掌力连绵不断。 于是乎,空中的王乾一从风筝成了陀螺,在空中做出了无数个回旋。 吴獠红润的眼眶竟然真的流出了眼泪,王乾一每中一掌伤势就更深一分,那就意味着他得多出不少灵药。心底不停滴血的吴獠心中暗骂自己真是蠢货,怎么当时就轻易跟齐国胜这奸驴做了交易。 “够了!”王乾一又在空中翻腾数圈后,吴胖子终于忍不下去了,大喝一声,出手接下了空中的陀螺飞人。 干戈伊见状也不好继续出手,散去法相,真气涌回己身,走到齐国胜面前不好意思地说:“师兄,我刚习得这门秘法,用起来生疏,不小心力道大了。伤了师侄还请见谅。” 齐国胜看了一眼干戈伊,语气低下脸上确实藏不住的笑意,他知道这莽夫的性子也不多怪,淡淡道:“演武上拳脚无眼,我还要麻烦师弟今后几日多多费心帮我指点一下这个小弟子了。” “哪……里……”干戈伊本准备客气两句,却见吴獠这胖子一脸横肉相,气冲冲地走来。 “干戈伊你倒是好本事,一掌比一掌还狠,是想从你吴哥身上抽下两块肉来是吧!” “哈?”干戈伊楞在原地,一脸呆懵。 起风了 第二十章 意外之喜 泡在药桶中的王乾一这刻体会到了小树发芽抽新枝是什么感受。 桶内的灵液本为碧绿色,自打王乾一被丢进去后,碧绿色逐渐消退,一桶灵液化药性尽失,最后化为半桶碧绿,半桶无色透明。 那些流失的药性则都被王乾一吸入体内。灵药作用下,王乾一那碎成渣的骨头一块接一块的拼接上。 周身上下遍布酸痛和蚂蚁挠心的痒感。只可惜双手骨头还没接上,抓挠不到。 在王乾一泡药房间的门口,吴獠拉了一张竹凳,坐在上面磕着瓜子。 吴胖子每吃一颗瓜子还要把瓜子皮给好好放在一旁。倒不是他老吴是个讲究人,而是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算着这桶灵药的花费,瓜子皮就成了随手的算珠。 地上的瓜子皮摆得越多,吴胖子的眉头皱得越深。齐国胜走过来看着地上密密麻麻普通蚂蚁搬家的瓜子皮时,吴胖子的眉头早就皱成了“川”还多一竖。 “你在作甚?推演上古至今数万年?”齐国胜衣袖一摆,带起清风把一堆瓜子皮全吹到角落上。 吴獠见正主来了,赶紧从凳上弹起,横在齐国胜面前,把他一头的皱眉都要贴在齐国胜脸上一般,恶狠狠地说道:“三百年的云桑花,七百年的铜驳灵芝,灵兽呲铁的幼角……除去这些还有各种修补身体所用灵药。齐老儿,你这是要生吞活剥了我?” 齐国胜一把推开吴胖子,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摆手道:“行了,行了,这些东西再珍贵,你不都丢进桶里了,摆一副我欠你皇宫里两栋小楼的表情干嘛。” “你可不是欠我这么多……不对!皇宫里两栋小楼值个屁!你这次欠我的多了去了!”吴胖子不算还好,一算起数来那心里的火就添了把柴,烧得更旺。 “欠你的我又不是不还?你守着那副模样做啥?” 有了齐国胜再次允诺,吴胖子心一下落实,眉头瞬时展开,脸上挂起了笑意,“老齐你这人守信我肯定是知道的啦。” 齐国胜用手轻柔额头,饶是与这胖子认识多年,有时也受不了他的性子。 “瞧你的出息。” 吴胖子不觉得自己的表演有任何瑕疵,嘿嘿一笑,转而传音问道:“你这次心可挺大,居然想用破后而立的方法拔苗。让干戈伊破他凡体,再用金相猛药滋补。你不怕这小子虚不受补,哪天一命呜呼了?” 齐国胜抬头朝屋内望了一眼,确认少年吸收情况良好,传音道:“时日无多。在应龙的棋盘上中三花与下三有皆为炮灰,能否保全尚看天意,想要争得一份机缘我必要踏足上三无之境。” 吴胖子无奈道:“机缘我是不想了,只要能守着应天这一亩三分地,我就满足了。” 齐国胜怒瞪吴獠说道:“四大书院皆为应龙的马前卒,应天如何独善其身?你得早点抛弃这种想法,跟我一起争份机缘。这样我再大道上才不会孤单。” 吴胖子摆摆手表示道:“我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机缘不是我想争就能争到的。算了算了,先弄好眼前的事。” 齐国胜明白吴胖子的性子难劝,只得做罢。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玉简递给吴獠后说道:“这是明日的药方。” 吴胖子对着玉简,神念扫过,大惊道:“比今日还猛?你是真不把便宜弟子当人看啊。” 吴胖子本是院中炼药大师,看见玉简中药方的第一眼已然发觉不对。药方的灵药单个拎出来都是滋补之物,合在一起可就成了杀人之物。 齐国胜不以为然,接着说道:“我已叫干戈伊明日再多用上一层力,这法子不错,你看吸收得多少。” 此时,王乾一所泡木桶中,剩下半桶碧绿色的灵液消去大半。 吴胖子不可置否的撇嘴,“药效不过存于他体力而已,能不能化为己用还是两说。你这般填鸭,我看他消化不及,最后落个撑死的下场。况且,他已显现木相,并非至金体。你把他强行往至金剑体上推,刚过易折啊!” “你说的我自然想过。奈何他天生金相演化剑气,就算不是至金剑体,体内也极有可能藏着一丝天蕴剑气。只要能观摩到这丝剑气本体,我的剑道一定会有突破! 若是他在三考时获得一份正常炼气法门,我也不至于这般猴急。现在我是别无他法,只得助他迅速提升修为直到能演化这丝剑气本源为止。危险是有的,可他能自己扛过去,那也算是我送他的一份造化吧。”齐国胜说完,再次确认了王乾一的情况后,转身朝房间外走去。 吴獠看着齐国胜的背影,无奈撇撇嘴,转头走向屋内,用法力点醒迷糊间的王乾一。 王乾一醒来只觉全身酸痛外再无任何异常,直感叹修士灵药的神效。没进内院前,王乾一常与母亲同去大夫那拿药,常见被跌打断骨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病人。不曾想到,自己摔得骨头粉碎还能这么轻松复原。 “泡得差不多了就快出来,还嫌洗得不够干净?”吴胖子拿出瓜子一边磕着一边看着桶里发愣的少年,不耐烦催促道。 王乾一被这么催促,心里不安,两手扶住桶边正准备起来,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脸红羞道:“吴师叔…衣服…” 吴胖子拿出一套衣服丢在桶边,说道:“都是男人害羞个啥?你也不想想谁把你放进桶里的?” 说完,吴胖子见王乾一仍然没动,懂了他的意思,自己走出屋外继续磕瓜子。王乾一这才出了木桶,擦干穿衣。 王乾一走出屋看见吴獠正靠在早晨的那张椅子上悠闲地吃瓜子。 院子还是齐国胜的那个院子,泡药浴那屋是齐国胜屋后的一小偏间,本事放置杂物所用,现在腾空专门用作王乾一的药浴房。 “既然你走路无碍,想必是好了。天色未暗,你还可以去练功房待会再走。明日还是同样的时间在演武场等你。”吴胖子一口气交代完就自顾自吃着瓜子。 王乾一上去行了个礼,离开了小院直奔练功房而去。他很想知道,有灵药滋补后修为是否会突飞猛进。 事实总是残酷的,王乾一迫不及待坐在练功房勤修一刻后,发现还是与往常一样。 王乾一心中有些失望,却又及时恢复平静,想来修真在天赋之下,只有脚踏实地,坐忘甲子一般苦修才有资格求得长生。 至于少年没有想到的是,更残酷的还在后边。 第二次演武,干戈伊只将明王相控制在一丈有余,缩小后的明王相操作起来反而更加得心应手。这次干戈伊没用无敌三式,却是把毕生所学其他掌印都用了一遍。 没了兽形虎印封锁天地,王乾一没昨日那般狼狈,但同样算不上好过。踩着半套步步生莲,只躲出了前三掌的攻击。 这种不成型的身法在干戈伊眼中实乃一息就破,前面三掌算是给吴胖子一点面子,多为做做样子的热身。 三掌之后,演武场上风云突变。干戈伊第四掌化万千残相。王乾一左蹲右闪发现始终有一掌跟在身后,最终毫无悬念被拍上了天。 上天之后的王乾一又从风筝变成了陀螺。只等干戈伊打个尽兴后才落下来被吴胖子扛着丢进药桶中。 第三次演武,王乾一躲闪了四掌后升空。 第四次演武,少年有长足进步,躲闪六掌。 第五次……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个在清晨走过演武场的应天弟子都能欣赏到空中飞人与空中陀螺两大杂技。也算是终日平淡修行中的一点小小调剂。 …… 这日,许久没来内院的魏傅也是起了个大早,刚走到洞天入口就听闻院内深处隐约传来争斗之声。 魏傅暗忖院中仅干戈伊有早起斗法的性质,那谁能与他大清早打出个大动静?没想出结果,后面就有一少年跟着进了内院洞天,这也是他今日回内院的原因。 魏傅看着少年,脸上遮不住的笑意,老树开新花都比不上他内心的喜悦。又一名弟子入定成功,还感应了三相之气,注定他至少也会是被人称道的天资。 当然,魏傅没想过师凭徒贵,他脸上的欣喜全来自于看得桃李满园的为师之情。 另外,王乾一入院时魏傅也没有告诉过他,要是天资上佳,登天梯这一关其实是能够省略的。就比如现在,魏傅拉着少年几步上了院门。 院中长辈大多出山,平时只留下了齐国胜和吴獠两人。魏傅只得先传信自己的师尊,让其安排第三考及入门事宜。 这种天资尚好的苗子,齐国胜也不好不知会一声就独占了,遂叫魏傅带人来演武场过个眼,记个名。 演武场上的两人差不多快结束,干戈伊在今日演练下明王相用起掌印来又娴熟一分,这种进步让他很是满意,大喝一声:“今日到这吧,谢过师侄了!” 音落,最后一道掌印拍出,让空中的王乾一朝地上落去。 神智有些迷糊的王乾一感觉头顶上一股大力袭来,全身就朝地面落去。 就在快落地时,少年睁眼却是看见了魏傅带着另一名少年到了演武场上。 两名少年对视。 木哥眼中充满了惊。 王乾一眼中有了喜。 唐三中文网 起风了 第二十一章 不一样 少年间的两两相望没有持续太久,落地后的疼痛把王乾一弄得半晕过去。一旁的吴胖子走过去顺势捞死鱼一般把王乾一提在手中带回药浴房去。 傻眼的魏傅二人呆愣在原地,看看还未收束明王相的干戈伊,看看吴獠提着王乾一离去的背影,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齐国胜。 魏傅忍不住出口问道:“齐师,这是……” 齐国胜平淡回应:“干师弟对乾一进行特写指导,帮他提升修为罢了。” 齐国胜说得轻巧,魏傅听得脑尖生汗。刚才那情景怎么看都不与齐国胜口中那般云淡风轻。况且,在干戈伊手下走上一圈的年轻弟子,有谁能完好。 只是现在的魏傅想不到,王乾一还不只走了一圈…… “小师弟能得齐师费心关照,真是……真是他的福气啊。”魏傅本想说真是羡慕,转念一想说出来可太不对味了,自己这身子骨被“照顾”一下,怕是散得拼不回来吧。 “他自有他的路。你是为这少年前来吧。”齐国胜看向木哥,小小施展观气之术就看得了大概情况,甚是满意地点头,“你叫何名?” 木哥与王乾一不同,进内院看着这些修士并不怯场,声音朗朗道:“木涛铸。” 齐国胜难见地哑然失笑道:“你爹娘倒是真会取名字,你显火阴阳三相,名中金木水刚好缺上。若按你名看来,那倒是火土阴阳四相的上等天资啊。” 木涛铸不甚了解齐国胜所说的全部,只听得在讨论自己的名字,不卑不亢道:“家母生我时,家父刚好在外行商未归。家母没识过字,只得请江湖道士替我算上一卦,取了这名。其他深意我也不是太明白。” 木涛铸一席话让齐国胜多看了一眼,说道:“有点意思。你名我先替应天记下了,以后你就是内院弟子了。不过,你尚得等上一个时日,待院长与诸师回来方会决定你师从于谁。” 魏傅有些奇怪,开口问道:“齐师,为何不……” 齐国胜明白他的意思,不用魏傅继续多说打断了他:“我已收了王乾一,现在我能空出的精力无多,无法兼顾。况且此子天资如何,你心里也有个大概,交由院长决断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齐国胜便要赶回小院,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你与王乾一有缘,若是放心不下行来我的小院看看吧。” 魏傅心里暗喜,感慨齐师看懂自己的心思还是不费功夫。木涛铸拜师未成,今日事已然全毕。 带木涛铸回外院?朱夫子正授着课。带木涛铸留在这,留着给演武场上的干戈伊当练手木桩吗? 齐国胜的提议正好,虽晓得吴獠师叔那灵药有不亚于肉白骨之效,但看上一眼王乾一的状况更安心些。 魏傅带着木涛铸走着,突然生出一声嗤笑,笑自己还习惯性地把王乾一当做了自己的弟子。 “夫子,乾一他没事吧。”木涛铸回想王乾一刚才模样,眼皮不由自主跳了几下。 这还是书院吗?城西赌坊养的那些打手围殴欠钱不还,白赖着做翻身梦的泥腿子也没这般狠啊! 担忧之际,木涛铸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激动,这般达者为尊,不惧束缚的生活,真是好啊! 想着,他又看了一眼演武场上收敛明王相满脸喜意的干戈伊,少年眼中冒出的并非羡慕,而是熊熊火意。 赢了他,就能恣意畅快了吧! 魏傅心里没底,嘴上说得信心满满:“有齐师他们在应该是无恙的,吴师叔也是用药的行家。” 两人到小院时,齐国胜和吴獠已坐在院中休憩。齐国胜倒着茶说道:“在屋内,自己去吧。” 魏傅带着木涛铸行了一礼,小院他来过无数次知道王乾一大致在哪间,带着木涛铸来到小屋看着木桶里泡着的王乾一正在酣睡。 现在的王乾一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身上的疼痛不能干扰他在木桶沉沉的睡去。为了更好的利用时间,晚上回家后他划出了更多时间来苦修。尽管效果不佳。而睡觉的时间则在药桶中补上。 王乾一入桶不久,桶内的灵液还呈现碧绿色。吴獠根据王乾一的近况更改了药方,这桶灵液比起前几日还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木涛铸问着这股香气就有种神清目明,思绪活跃的感受。 “看来乾一师弟情况不错。”魏傅的语气中有明显的羡慕,不过这一声“师弟”让木涛铸有点愣神。 看王乾一醒不过来的模样两人只得退出房间回到院中。 两人进去的功夫,吴獠才知晓了木涛铸的身份,看向少年的眼神与王乾一第一次进内院相同,只不过看了一阵后却不再打量,摇了摇头,叹息两下。 齐国胜看吴胖子那模样略有意外,问道:“怎么?这么好的天资你看不上?” 吴胖子苦笑一声回道:“就是天资太好才要不得。若海师兄他们抢着出手不说,他这阴阳二相与我完全不符,我也教不了他。” 齐国胜被吴胖子气得一声冷笑。 “呵,那日王乾一入院时没见得你这般心善,为他人考虑。” 吴胖子报以憨笑回复道:“那不是想到,你教还是我教都差不多嘛。” 齐国胜不再理会吴獠,转头向魏傅说道:“若海师兄已传讯与我,明日他就将与一众人等回院,木涛铸的第三考也将在明日举行。你今日可带他在内院四处转转,也可在这等王乾一醒来一同离去。” 魏傅问道:“不知乾一师弟还需多久才能苏醒?” 吴胖子靠在椅背上,把新的吃食一边往嘴里丢一边说道:“药尽之时,自然会醒。” 魏傅还没接着开口,木涛铸抢先做了决定。 “夫子,我想在这乾一醒来。” …… 王乾一与往常无二,在下午时分醒来,一身灵药帮他重塑身体,看起来依旧瘦弱的他实则力量远超同龄人。 穿好衣物走到院中,王乾一没看到齐国胜和吴獠,倒是看到了多日未见的木哥。能在这里见到他,自然是他也入定成功了。 王乾一快步走上前,欣喜道:“木哥你也入定成功了!” 木涛铸笑道:“那可不!你先我一步到内院探路,这探得差不多了我不就得来了吗?” 王乾一有些不好意思回道:“说出来怕木哥笑话,进院这些日子我也没探出什么路来。” 被唤作木哥的少年大笑,拍着王乾一肩膀说:“哈哈,你还当真了。不逗你了,其实我是那日在氤氲楼上观那两人争斗后对修行之事豁然开朗,夫子在堂上所讲都仿佛有了同感,昨日感悟最深也就入定成功。” 王乾一听后由衷心喜,少年都喜欢有人作伴的感觉。 “木哥在长塾一直是最厉害的那个,步入修行之路那是易如反掌。木哥你也拜入齐师门下了吗?” “齐师?就是那消瘦老头?”木涛铸对齐国胜映像不算太好,总觉得这面无表情的老头有些装模作样,“这倒是没有。听他说,因为我感应到了三种气机,需要等明天什么若海院长回来再做决定。他们说的劳什子东西我也不是太明白。” “三种?”王乾一神色微微一僵,心里闪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少年自己两次入定才感应金木两相,木哥一次入定就是三相,如果后面再多感应几相那可就是绝顶天资,远超自己。 “恭喜木哥了,这等天资以后在书院中肯定会出人头地的。” 木涛铸心思机敏,加上王乾一脸上不会藏事,他很快察觉到了王乾一的异样,没有直接点破,搂着王乾一的肩膀转移话题说道:“小虫,现在天色还早,你要没事不如带我在内院里逛逛吧。我早上随夫子来后就一直在这院中,对内院生疏得紧。” 这一搂让王乾一回过神来,脸上有些发烫,对刚才那丝情绪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掩饰下来只得赶紧回应道:“好…好的,我带木哥你转转吧。” 清风之下,王乾一带着他的木哥走在内院之中,演武场,练功房,长文夫子像,道桃林。魏傅曾带他走过,为他讲解过的地方,王乾一带着木涛铸再行一遍,为自己的伙伴再讲一遍。 少年情谊,不过如此。 然而只有王乾一自己知道,从今日的某刻起,他与这位自己心中最好的伙伴,因为太多不一样,终究会走上不同的路。 起风了 第二十二章 连若海?腐儒也! 应天的大日子来了,内院中留守的十几名弟子早早就动了起来,留在外院的魏夫子与朱夫子也给弟子们放了假,早早回到内院中。 自上次院长被皇帝招入宫中后的两月中,院中精锐被尽数派遣出院,仅留齐国胜与吴獠两名师长,干戈伊一名受罚者与十几名修为低微的弟子留守院中。 应天书院顿时失去了一所书院应该有的人气,清冷、寂静与那山岳上的古道派无异。 书院中的大人物们都要回来了,院中自然就该忙起来了。 当然,演武场上还有两名意外之人。 干戈伊本就与院长等人不和,喜欢游离在书院规矩之外,若不是他为前任院长关门弟子的身份,上次的大错怕不是罚他巡山这般简单。能不去参合院中这些事,他是尽量不去的。 王乾一倒是想参加到院中大会里去,顺带看看木涛铸的第三考与入门仪式。无奈,齐国胜要求他今天继续训练,不可有一日偷懒。 好在,今日吴胖子抽不开身将残废的王乾一丢入木桶中。齐国胜就招呼干戈伊少用几层力,稍微轻点揍王乾一。 经过这段时间的苦修,王乾一那步步生莲之法虽说不上大成,但颇有炉火纯青之境。干戈伊收力之下,在短时间竟然奈何不得王乾一。 一丈有余的小型明王相接连十几道掌印拍出,王乾一脚下似有绿光浮动,载着少年在巨掌间左躲右闪,晃眼一看竟有绿荷上白莲摇曳身姿之感。 游刃有余之间躲过每一道掌印。 被这王乾一连躲了十几掌,干戈伊的脾气也是冒上了头,把齐国胜交代的事忘了大半,明王相身形顿时暴涨,双手拍出掌印,冲王乾一飞去的直接就是封锁天地的虎形印。 少年被锁定在原地,无论怎么躲闪也不过在有限的空间里,只要掌印覆盖面够大,他是无法再躲的。 不出所料,掌印到后卷起层层气浪,随后带着王乾一上了天空。 一击得手后,干戈伊心中怒气消失大半,这又想到齐国胜对他的叮嘱,后面几式收力,拍得一掌比一掌没劲。 干戈伊有心收力,王乾一自然好过许多。在空中翻飞几圈遍落了地,周身除了些皮肉痛外并无大恙。 按吴胖子的话说,王乾一多日来吸收了大量金相灵药壮骨,身体素质早已不是凡人可比。按外练武修境界来说,铜皮铁骨之境中的铁骨方可与现在的王乾一相比。而且灵药药性大多存于少年体内隐而未发,若是一点点炼化,王乾一修为甚至能暴涨到结婴境巅峰水平。 结婴作为修行九境的第三境,修为称不上太高却也远超多数修行之人。例如以前被王乾一视作神人的魏夫子在内外院兜兜转转十几年的功夫也不过凝丹境。大部分内院弟子花费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岁月在下三有三境徘徊都是常有的事。 可以说王乾一现在单单修为潜力就远超同人。只不过潜力与发挥潜力则是两说之事,气机感应钝化,悟不得道性,炼气法门残缺种种原因皆会让一个被看好的天才泯然众人矣。 王乾一落地后,干戈伊就收了法力,怕自己打下去打出性质忘了齐国胜的交代,况且,今日众师辈回山,打出太大动静也是不好。 王乾一与干戈伊“交手”数日,发现这位干小师叔并不与传闻那般暴戾。在打斗之外的干戈伊比较爱面子,爱美髯,除此之外倒像小孩心性。 王乾一揉揉疼痛的部位,走到干戈伊面前,带着小心问道:“干师叔,今日院内大会你都不去吗?” 干戈伊撇头看向王乾一,不屑道:“有什么好去的?几副老脸看了这么多年还看不烦吗?” 虽知道干戈伊的脾性,但亲耳听到他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还是让王乾一大吃一惊。 “干…干师叔,院长他们回来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吧,你这种院中顶梁柱不去,真的好吗?” 王乾一这句马屁在干戈伊那很是受用,干戈伊心中暗爽,嘴上还是不松,说道:“有什么好去的?连若海那老头根本不会听我所说,其他几人包括你师傅在内只会对其附和。与其在那受气,不如去城中喝二两酒畅快。” 说完干戈伊的酒虫就从肚子里窜了出来,不与王乾一多做闲扯,御空而去。 王乾一撇撇嘴,走向齐国胜的小院,泡澡。 …… 应天内院,议事堂。 堂门紧闭,堂内的人在商谈大事,堂外的弟子们按序排列,等待堂内的人开门宣告。 应天内院弟子不算多,堂外仅站七十余人。弟子们按入门时间和境界高低从前排到后。魏傅为了照顾木涛铸,两人一起站在了最末尾。 平时分散在天南海北的师兄弟们此时也不敢交谈所见所闻,全都禁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等待重要的消息传出。 堂内,应天书院最有话语权的七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齐国胜和吴獠居右,还有一高大的中年男子落座在吴胖子之后。 在他们对面,居左的三人两女一男,一身着素衣体态微胖的老妇。一身着紫色锦袍的贵妇,容貌算不上艳丽,一头外人鲜有的短发异常惹眼。 贵妇身后坐着的男人……若不是此时堂内非应天师辈可进,可能称呼他为男孩更为恰当。无论身形还是容貌都与十岁男孩无异,瘦弱的王乾一或者木涛铸都要高出他一头。 位居堂中高位的则是应天书院现任院长连若海。院长雪鬓霜鬟外显老相却有一股大儒的精神气,路人只见他一眼就能晓得这必然不是一名普通的老人。要是应天内院熟人再多看上一眼,会觉得院长与长文夫子像还有一两分神似。 “今日召集各位师兄妹在此是为了商讨决定应天未来百年气运的大计。”连若海声音并非老人一般低沉沙哑,反而中气十足。不过,在座几位还是听出了语中的疲惫。 “皇上两月前的一道密旨让四大书院师生尽数出山历练,独留四大院长在宫中待命。各位这两月来带着众弟子在外奔波,我却在宫中静修实在有些汗颜,老夫只能事后说一句贫苦师弟师妹了。” 说完,连若海从位上起来准备行礼。下方六位也是赶紧从座上起身还礼。 左边那素衣老妇领头说道:“我等尽应天之责,称不上苦字,师兄不用行这种缛节。倒是师兄在宫中多日未归,今日将我们招至,是否皇上有新的旨意了?” 连若海示意各位坐下,调整了情绪才开口说道:“各位皆知陛下所图甚大,誓要做千古一帝。四大书院乃是陛下在修真这块棋盘上的马前卒,先前所谓的历练不过是陛下想看看几百年来未出鞘的四大院这四把刀是否钝不堪用。” 吴獠身旁的中年男子说道:“连海师兄放心,其他三院我不知,但应天这把刀定不负陛下所望。此次出山,应天弟子所领任务皆圆满完成,无一遗漏。” 吴胖子对这男人一板一眼的回答颇感不屑,别人都做正视,只有他看向别处,免得自己鄙视之情暴露无遗。 看着齐国胜投过去的倾听神色,吴胖子不忘传音齐国胜说道:“两月不见丹素,这人脸皮现在怕是比皇城拐角还厚了。院长没说几句,这就迫不及待拍上马屁了。老齐你倒看得下去?这还是我认识的你?” 齐国胜听到传音后,斜了一眼吴獠,眼神的意味则是你吃饱了没事做? 吴胖子无视这一眼接着传音道:“嘿嘿。我只是觉得在座谁不知他俩穿一条裤子,还在这惺惺作态演个什么劲?早点说完不好吗?” 齐国胜:“……” 堂上连若海听着丹素的报告连连点头称好,对院中弟子表现甚是满意。 “应天弟子能有此表现全托各位师弟师妹的辛勤指导,我先谢过各位了……”说完,连若海又要起身行礼。 丹素见状,带头众人又要还礼。这次不只是吴胖子,其余几人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无奈,不过都是老城府,脸上只有“师兄不必行此大礼”的表情。 “若海师兄,可否先把陛下新旨意告诉我等?”紫袍短发的贵妇脾性不算太好,不等继续拖沓下去抢先开口问道。 连若海被这一提醒,老脸上竟有一点发红,不好意思道:“蕴青师妹提醒的是,陛下招四大院长进宫实则是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布置。诸位皆知皇城连晴两月并非天公做难,而是因为陛下与青云宗的赌约。 皇城百姓苦于酷暑良久,陛下也想出手救子民于水火之中,实乃情形不允。我等食晋之俸禄,自当尽忠晋之事。陛下不好出手的事,只能我等来做。” 在座六人听到此处仿佛知晓了什么,脸上或多或少有了惊讶之意。居于左边的“男孩”更是先一步说道:“师兄,其他三院之意呢?” 连若海从座上再次起身,颇有些痛心疾首说道:“我想其他三院皆在他州,三院之人不知皇城百姓之苦实属正常,所以他们还有犹豫。但应天是皇城下第一书院,陛下有难,应天焉有畏缩不前之理?我自然是在陛下前领了头旨,这局由应天来破。此次急召诸位回来也是想商讨我们应该如何破局。” 连若海越说越是慷慨激昂,座下丹素听得面红耳赤,只差起身振臂一呼了。 其余五人面上都无表情,心里却各有波涛翻滚。 吴胖子更是突然接到了齐国胜的传音。 “连若海,真腐儒也!害人害己!” 起风了 第二十三章 阴阳人 晋朝立国数百年,天下九十九州早已积压各种天怒、人怨。表面和谐,实则暗中矛盾林立。 光武帝想做的就是扶大厦之将倾。 众人皆劝这非一世之功。奈何,千古一帝这四字悬在光武帝心中,始终放不下。他既是无欲无求,只盼长生的修真者,又是俗世万人之上的帝皇,为名声所累倒也正常。 只是,光武帝上来就想解决最大的问题……青云宗。 天下九十九州,青云能在皇帝眼皮下独占十七州。皇城街头随便拉出一个乞丐儿,让他用脚指头想都明白青云宗不只是一个普通道派。 这等巨擘,他不找你麻烦就算好事了。现在连若海居然想用应天这鸡蛋撞青云宗这石头。这等腐儒愚忠将葬送多少人? 齐国胜不知,也不想知。他只晓得自己需要在这盘棋上争得机缘,而不是愚蠢地送死。 吴胖子依然如自己性子,不愿去想这等事情,开心地传音给齐国胜:“老齐,骂得好!我俩英雄所见略同啊!” 齐国胜听得这传音,一息之间两眼翻白,真想一剑先放倒这个胖子。齐国胜收敛表情看向对面三人,或低头冥思,或眉头紧锁,或与齐国胜四目相对。 齐国胜突然回想到前任院长最后一次将他们七人招来议事堂,在选择本任院长之前将他们七人一一点评了一番。 吴獠心无大志,安享于当前境界止步不前。为师者,疏于授业,席下弟子无一人出彩。 丹素在修为上步步稳进,在传道上矜矜业业,奈何有能力却失主见,好马首是瞻,非读书人该有的性子。 短发贵妇崔蕴青性急如火,别人三思之事她只有两思,仅好过干戈伊遇事一思而已。 “男孩”李京因功法之异影响脾性,时而谦谦君子,时而变为树下顽童。 素衣老妇云琪知诗书之礼,修为在七人中位列前茅,只可惜终究是一妇人,在决绝之事上难免出现妇人之仁。 唯有齐国胜与连若海两人在修为、学识、师德、决断、责任等各方面上都适合院长这个位置。 “师兄可有三思而行过?” 齐国胜的思绪被崔蕴青的声音拉回堂内,果然她是六人中最沉不住气的。 堂上的连若海作惊讶状,“师妹何出此言?可是对解陛下之难有何不满?” “我……不敢。”崔蕴青嗓子眼的话尽数被憋了回去,眼色中有了急意,狠狠盯向几位师兄师姐。 要是放在前朝,修者自然超脱于俗世约束,言行都肆意得多。可在晋朝,在位皇帝基本都为大修,俗世与修界并管。修者自然也不敢做出犯上言行。 连若海帽子一扣,谁还敢出言说上一个不字? 众人想言不敢言,丹素见状挺身而出大义凛然道:“我辈愿为大晋中兴肝脑涂地!” 台上的连若海喜上眉梢,拍手称好。 “有师弟师妹们此言,我心甚慰。” 齐国胜看着连若海拙劣演技,心中叹道,果然他还是做个读书人好,戏班里扫地老头的演技都能高他三分。 眼下局面却也只有他齐国胜开口,“陛下与青云宗赌约之物甚大,不知师兄所说的解围是何意?若是要应天上下几十人攻上青云宗逼其撕毁赌约,应天弟子皆非贪生怕死之辈,定然是群起而上。只是,我怕这般方法非但解不了陛下之难,反而白搭了应天书院数百年的桃李之气。” 光武帝与青云宗的赌约不算隐秘,很多修者都知道此事。不过,赌约的内容并没有流出。齐国胜等人大致晓得青云宗赢得赌约后可借用皇城龙气在半年时间内炼制一件法宝。 龙气乃晋朝立国之根本,不是赌约太大,光武帝根本不会将其作杰出。晋朝皇帝身上的龙袍为黑色意为水德,暗合应龙主行云布雨的能力。 龙气外泄炼宝自然搞得皇都两晴两月不见滴水。 “齐师弟无需多虑,陛下乃贤明之君做出让应天上下送死之举?”连若海一边摆手一边射出六块玉简飞向六人,“青云宗的借气大阵并非一人之力就可完成,而是用了聚合阵的手法将多个小阵法合而为一以此借取龙气。 青云宗行事向来手段高明,借取龙气开始就将各阵隐匿于山林之间。皇宫内的人花费两月也只探出几个疑似布阵之地,都记录在了玉简之中。 应天弟子要做的就是以合理的借口接近几地,并伺机影响阵法运转。这样就算青云宗察觉,也没有理由上门来找麻烦。” 齐国胜听闻连若海这番话,嘴脸向下一撇随即恢复正常。这天下,光武帝找人麻烦还要借一个名字。青云宗想找人麻烦?全看宗内主事人当时心情好坏罢了。 像那雨祭台上的穆轲完全不顾渡鸦背后占着的冥海妖族,提刀就坎,把冥海妖族的脸抽得啪啪作响。现在可有传来冥海妖族报复的消息?连那渡鸦都不知去哪苟延残喘去了。 云琪心中忧虑与齐国胜大致相同,这位资历与连若海不分上下的老妇开口道:“师兄,以内院弟子的修为何以影响青云宗的阵法?这等吸取龙气的阵法定然有高人护阵啊!” 连若海抚须轻笑说道:“云师妹多虑,青云宗行事非常理可揣测。为了更好藏匿这般重要的阵法,青云宗并没有安插人手在阵法周围。至少玉简中探得几处都是如此。” 云琪败下阵来,声音稚嫩的李京又接上,“连师兄可是准备好了合理的借口?不会给青云宗落下口实?” 连若海接着回应道:“李师弟也可安心,天眼司传来情报,玉简上几处地址恰是前朝遗民所居之地。这些人,说好听可以称作遗民,说难听亦可唤作前朝余孽。这个借口想来合理吧。” 连若海看了几人一圈,又突然朝吴胖子问道:“吴师弟可还有什么顾虑?” 吴獠被这突然一击搞得愣神,一脸憨像道:“师兄你还不了解我?我哪想得到什么顾虑啊,不周啊。你们聊,你们聊。” 连若海看见吴胖子的神情被逗得笑了起来,这吴师弟果然是在座中最实诚的人啊。 只是他想不到,吴胖子一说完就传音给齐国胜:“这老秀才又可劲在那放什么酸屁呢?刚才我想吃食去了,没听。” 齐国胜:“……” 座下六人除丹素外,剩下五人皆对连若海此举心怀不满。可惜话都被他说了,饶是吴胖子平时言子一套接着一套,现在也只能说一句我竟无言以对。 连若海居于上座,脸上挂着的满意,只差一缕春风入屋就可在脸上写出春风得意四字。 “既然诸位没有意见,那我就做主定下了。详细计划我会在数日后以玉简传到院中。” “书院大计说完,我们再讨论其他要事。听闻外院近日有两名弟子入定成功进入内院,一名颇有练剑之资被齐师弟收入门下,另一名初次入定已感悟三相之气,现正在门外侯着。后一位少年不知哪位师弟师妹有兴趣?” 这位吴胖子口中的酸秀才说完又将堂内众人挨个打量了一番。 “齐师弟剑术无敌,这等天资卓越之子放在你那想来习得一身剑术定能成为年轻一辈的中坚。” 齐国胜摆手回道:“师兄过誉,我的剑道已止步不前多年,怎配得上无敌。况且我先前收了一子,再收此子恐怕余力不及,浪费了他的天赋。” “那蕴青师妹和云琪师妹呢?这等天资的少年难免心性自傲,两位师妹以柔克刚可以帮助他磨平这些不良的性子。” 云琪先给崔蕴青使了眼色,随后开口说道:“师兄说笑了,我与蕴青师妹所修功法皆偏向女子,少年入我们门下怕是不会习惯。” 连若海又转头看向李京问道:“李师弟的功法玄妙可否有意指导这位少年呢?” 李京也摇摇头,换上了一副青年的声音说道:“不瞒师兄,我看见这样的天才是很心动。不过我最近正在修炼一门秘法已到关键处,恐怕没有时间指导这名少年。” 连若海听到以后,露出遗憾的神色摇头说道:“真是可惜。那丹素师弟意下如何呢?” 中年男人看着连若海,心领神会说道:“我虽主修火相之气,但听齐师兄这少年还还感悟了阴阳两相,在我们七人中,能指教阴阳功法的唯连师兄一人尔。我觉得还是由连师兄亲自指导这位少年为好。” 丹素一言深得连若海心喜直接忽略了吴獠说道:“既然诸位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做推辞。授业传道育人本就是我们的本份,关着门一直推来推去有些太不像话了。那就由我来指导这名少年吧。” 吴胖子不知是因为被连若海忽略,还是看不惯他的言行,向齐国胜愤怒地传音道:“这秀才就主修阴阳两相功法,怎么功法不见长,我看他说话倒是阴阳怪气,活脱脱像极了阴阳人!” 起风了 第二十四章 惊鸿一剑 自从连若海当上应天院长后,内院每次议事都可以用“顺与不顺”来形容。 不顺的是议事过程中下方六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两句反对,连若海总得想出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来堵住他们的嘴。 顺的是无论过程多么曲折艰辛,最后议事的大结果基本都会按连若海事先想好的结果走。这让他对几位师弟师妹甚是满意。 两件大事商议完后,剩下的就是内院弟子外出期间的零星琐事需要上报,没花费多少时间,七人就处理完成。 吱吖一声,将议事堂外已经等得走神的弟子们全部拽了回来,红漆大门慢慢打开,堂内七人依次缓缓走出来。 七人站定之后,居中的连若海向前一步,面向下方的弟子们,柔声说道:“众弟子们,辛苦了。” 台下众弟子中也有领头人站在队伍前列,领着身后的众师弟们回道:“连师言重!为应天出力是我等的责任。” 连若海看着台下领头之人,眼神中尽是赞许满意。那是他的弟子,也是应天书院年轻一辈中的大师兄。在应天之中与丹素一起能让他感到舒服的人。 连若海点头表示自己领了弟子们的心喜,接着说道:“此次出山历练的应天弟子表现非常出彩,陛下甚是满意,夸赞我们应天书院不愧‘国之利刃’四字。” 能得皇上的夸奖,对下方的弟子们来说那真是莫大荣耀,心里自然激动不已。几十人中只有几人还算经历些许事有了点城府,脸上还没挂出别样的神色,依旧平静。 这几人中还算上了木涛铸,一是他尚未入院与应天并未融入感情。二是,他真看不上所谓的皇赐荣誉,所谓礼法在他心里不及狗屁的地位。 只是,木涛铸的表现落在连若海的眼中倒是让老秀才对他高看了半分,想着少年天资上佳,心性中还有难得的沉着,却是可造福书院之才。 连若海收回目光接着道:“但要切忌不能骄傲自满,因为之后还有更为重要的历练任务需要你们来完成。” 听闻还有外出历练,年轻人们也是喜出望外。常年在内院中枯坐精修对自身虽有大意,但不符少年、青年心性。外出历练不仅能体验广阔天地的风采,还能用上修行功夫,一展神威。其中的杰出者还能获得宫廷奖励。一石三鸟之事,有谁会不喜? 连若海回头看向六人一眼仿佛在说院内弟子如此期盼,我所做的决策还能称为有错? 随后他示意众人稳下情绪,这才接着说:“在院内静修数日后便可在丹师那领取新的历练任务。一寸光阴一寸金,今日议事到这,散去修行吧。” 得了此令,下方的弟子们朝台上行礼,然后纷纷御起各色法宝飞走。 议事堂前的齐国胜朝队伍末尾的魏傅一招手示意让他带木涛铸过来。 等候多时的木涛铸这才打了一个哈切,心里想着终于轮到自己了,遂迈开步子跟着魏夫子朝堂门前走去。 …… 王乾一这次从药桶中醒来的时间算早,从屋内出来看天色也就刚过正午。小院中依然不见齐国胜与吴獠的身影,王乾一只得自行安排剩下的时间。 从拿到功法至今,少年将自由安排的时间全用在了静修上。可最近两日却似乎到了瓶颈,丹田内真气汇集缓慢,王乾一还始终摸不到第三次入定的边,修为始终在入气境外徘徊。 想着木哥都已经追上来,天资越超自己。在自己前方还有无数人早已胜过自己。王乾一本来平和的心境也泛起了焦急的涟漪。 走在入练功房的路上,少年心里越想越堵,干脆横心,置气一回,今日就不去练功房静修了,去演武场练那部剑法。 与干戈伊对练这段时间,先前王乾一为了少挨点揍,除了炼气,其余精力一股脑丢在了步步生莲这身法上。 虽说在干戈伊收力的情况下,王乾一躲闪上十招毫不费力,但他离通过试炼还有很长的距离。 齐国胜那日说得清楚,王乾一接下一招则算通过试炼。 何谓接下一招?并非用肉体硬抗,而是躲闪之余,有力反击一式,则为接下一招。 王乾一现在只记得剑招口诀,至于起手挥剑,分化剑光,御剑杀敌等等,都是不会的。 王乾一到演武场时正值议事堂散会之际,往日冷清的内院有了人气,演武场上就有两三对许久未见的师兄正切磋交流道术心得。少年选了僻静点的场子,上面还摆有假人供他练习剑法。 从进内院起,王乾一时不时会听见齐国胜提起“天生剑体”这个称呼,不难理解指自己是块练剑的好料子。 应天第一剑口中的练剑之才真练起剑法来才明白或许自己与别人说的不是一个模样。 费了不少功夫,王乾一凭借自身真气演化一道金相剑气却只有手掌大小,剑刃俱钝,失锋利,缺灵性。比起顽童手中的木质匕首都还要逗人发笑。更别谈分光错影了。 少年脾性温和,因家中管教甚严还有些逆来顺受,实际上王乾一的骨子里还藏着股倔劲。 王乾一在书卷上的天赋不过中上,这还是生于书香门第常年耳濡目染带来的。他能于应天外院中一直出彩,更多借着骨子里倔劲,不想落于人后,将中上之资发挥得淋漓尽致,自然赶超了绝大多数同龄人。 世事无常,内院的学习与修行让少年的倔强出出吃瘪,修真上倔强像是成了无用的废物。苦修炼气会有瓶颈,苦修身法终有躲闪不及,苦修剑术,却只不过演化出一道略大于手掌的“匕首”罢了。 看着那道四不像的剑气,王乾一心中的那口气悄然散去大半,挫败感席卷全身。 演武场边忽有几名脚步急促的师兄走过,偶然间看向王乾一,认出他乃入院时让干暴夫吃瘪的人,于是乎边走边讨论。 “这不是那日断了干暴夫美髯,被齐师叔收于门下的师弟吗?听闻他剑气通玄,但这模样怎么像是在练什么刺杀之术?” “师兄谈他做甚,你不在院这几日,可不知他每日被干暴夫暴揍,那个惨样……不提也罢。我们还是走快点吧,不然就错过热闹了。今天来内院的那少年才是真配得上天才二字,听闻初次入定就感应了三相之气,刚才三考还抽出了天九签!天九!那可是何等签运啊!” “师弟,我们再快些,别错过了。” 路过几人声音未曾收敛,所谈内容一字不落入了王乾一的耳朵,想来他们说的就是自己的木哥。 天九签,天级九部炼气心法任君挑选。 再想到自己那空签,少年不知觉间舔到嘴角竟有了一丝故意,心情跌落谷底,不由抬头看向苍天,低声怒道了句:“贼老天!” 似乎想到自己连骂天都不敢高声,这般可笑可怜。王乾一感觉身体中的力量如退潮般逝去,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小子站那扭扭捏捏做些啥呢?”空中忽有中气十足的大喝传来,惊得王乾一抬头看去,法宝光芒消散后,从空中落下的人双颊绯红,眯眼中写满醉意朦胧,这不是出去贪杯的干戈伊又能是谁。 王乾一惊讶问道:“干师叔,你…怎么回来了?” 干戈伊走着内外八字颠倒的步子,满嘴酒气吐道:“你问的什么狗屁东西?喝…喝完了不就回来了吗?” 俗世酒酿对修者来说本与清水无异,只不过很多修士欢喜于那半醉半醒的状态,自封修为寻一家酒楼喝得尽兴而醉,待时日过去再催动法力逼出体内酒气恢复清醒。 干戈伊说到一半打了个酒嗝,酒气之味冲得王乾一脑门发晕,必然是没有少喝了。 “你在那练什么娘娘腔功夫呢?我喝酒时突然用脚想出的一门掌法都比你这强…你小子什么表情?不信我用脚能想出掌法?那我俩现在来练练试试。”说完,那走路歪七倒八的干戈伊就动手…不对,动脚了。 俗世习武之人常说拳脚功夫,有出拳自然有出脚,不过干戈伊这出脚不是习武的路数,也不像修者会做的事。 助跑几步,一跃而起,双腿向往前飞踢,一副憨样,真是醉得不轻。 王乾一站在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当然他还忘记了,自己怎么接得住。只得脚下抹油,用出步步生莲之法赶快躲闪。 干戈伊这一脚速度不快不慢,王乾一躲闪起来轻松容易。但这干戈伊一击落空并未落在地上,双腿在空中划出数道残影,像那俗世武学残影脚。只不过残影脚靠的是出脚速度够快,干戈伊靠的是真气幻化。 “练个劳什子的分光错影剑都这么难,枉称剑体之名。今天你干爷心情好,教教你怎么分光错影。嗝……” 干戈伊双脚残影在几息之间幻化千道飞向王乾一,数量虽多速度倒是不快,还有躲闪的余地,只是王乾一越躲干戈伊越是气急,不由破口怒道:“你上辈子属老鼠的?遇事只会躲?无战意,何用剑?看好你干爷的脚影,为何我主修掌印却能用脚使出你想修的剑法?不是你干爷境界高,而是心有所想,才有所化。” 王乾一听得浑身一阵,停下脚步咬牙转身看向飞来自己的千道残影。 眼有所见,心有所思。 本是极快的残影在他眼中都慢了下来,映从一生二,再生三的变化都暗合心中所记下的剑法。 先前的王乾一就像在一座大门紧闭的屋子外徘徊,想推门、想破窗、想翻墙都入屋不得。现在干戈伊帮他把门推开领他入内,王乾一心中则是豁然开朗。 干戈伊醉眼朦胧中见到王乾一的表情便知道少年懂了自己的意思,遂准备再添上最后一把柴。 “小子,看招!” 这一脚,由千化万,土相之气暴涨,外人看去这一脚却带着飞沙走石之感。 干戈伊的土相之气偏山石一类,最为刺激王乾一那以剑为形的金相之气。 少年眼神一凛,身后剑气勃发,先由一道三尺剑气化作三道,再三为一暴涨一尺长后,一分为九。 干戈伊飞脚已至时,少年背后已有千道剑气,瞬间合一,化作百尺长,狠狠撞了上去。 光色过后,只见四周林中无数飞鸟振翅于空中惊慌逃散,一时间鸟鸣声不绝于耳。 起风了 第二十五章 师弟生猛 少年被这一剑抽空了体内真气,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无力地看着对面。 这剑威力不小,霎时间完成了起、分、斩三式。干戈伊非全胜状态下接这招也是被震得连连后退。 落地之后,干戈伊眼神清明,一看便知逼出了浑身酒气。再次吃瘪于王乾一,干戈伊竟未动怒,只是在心中记下此事,缓步走向王乾一,开口道:“这算是我还你一份情,今后就别再指望我做这种拔苗助长的事。” 王乾一愣神,问道:“还情?” 干戈伊走到王乾一面前说道:“虽说是你师傅求我与你对练,好让你在重压之下有所突破。但我会答应也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对手让我熟练新修的秘法。这院中弟子几十人都是无胆鼠辈,闻我变色,望我生畏。想找个趁手对练之人却皆是撒腿就跑,唯恐做了我掌下的沙袋。 唯独你小子,就算是被逼也好,每日至少还有勇气出现在演武场上与我交手。我看你自然会比看他们要高一分。现在我已初掌秘法,算是小功告成,这其中有你一份力,自然还你一份情。” 干戈伊突然说些实诚话让少年心里怪不好意思,只能挠挠头憨道:“多谢干师叔!以后还要多日麻烦干师叔了!” 干戈伊猛地瞪眼,说道:“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在功法修行上提点你。我等修者最为忌讳做醍醐灌顶,传功入体这类事。 若是你日后修行都由我今日这般强行点你开窍,那你所得一身能力到底是属于我还是属于你? 就算有人真将你一路抬上中三花里的化婴境,失了道心你也再无进入上三无的可能。空有一身道行最后同样耗尽寿元,归于黄土。这是你想走的道吗?” 王乾一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行了一礼回道:“师侄受教。刚才是我贪心了。” 干戈伊看着王乾一那副样子连连摆手,“刚才还说看你顺眼,现在又来这般文绉绉的惺惺作态,以后多学点本事,少学点虚头巴脑的玩意。别等我过段时日回来,你跟那些老头一个德性了,那我不揍死你!” 王乾一抬头,疑惑道:“干师叔要走?可,齐师不是说……” “说你要接下一招才算完是吧。”干戈伊打断王乾一,抬起一只脚,指了指他的靴子。 少年顺着看去,本是一只新靴,靴面现在却有了一道淡淡的划痕。 “刚才你不就接下了一招,这靴上的划痕总做不得假吧,我可还要去找齐老儿赔我双新靴。” 王乾一愣神道:“可……” 干戈伊不耐烦地转身说道:“婆婆妈妈作甚?我说是便是,那齐老儿还能找你麻烦?行了,等我回来你可不要变那烦人样。” 说完,干戈伊踏上法宝御空而走,只留下王乾一独自楞在原地。 …… 石书处,连若海七人一字排开,木涛铸独站一边,手中拿着签筒,身前正悬浮着刚摇出来的运签,签上红字为天,蓝字为九,乃天九签。 四周围观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擦拭双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只是,修者受天地灵气滋养,耳聪目明,哪会轻易看错? 正当众人等待木涛铸挑选炼气心法之际,演武场的方位传来一声巨大响动,之后群鸟散逃。众人被这一突然响动惊到,人群渐渐闹腾起来。 “可是有人来应天找麻烦了?” “你想什么呢?能有人来应天找麻烦?是演武场上的谁又练了门威力惊人的法术?” “我刚从演武场过来,只见了齐师叔新收的弟子还留在那啊。” “对,我也看见了,他好像还在练习一门化形术,并不成功的样子。” 众人一言一语将所知道信息凑在一起大致猜猜出了发生何事。 连若海看着吵闹的弟子们,眉头轻皱,抬手打出一道禁声法术,刚才还聒噪的弟子们现在长得了嘴却发不出声。 连若海见状眉头舒展,很是满意没人再打扰自己的新弟子挑选炼气心法,转头向齐国胜问道:“齐师弟,你要去看看吗?” 齐国胜对王乾一的情况大致有数,淡然回道:“不用了,我这弟子最爱做雷声大雨点小的事。再说有干师弟照看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连若海点头表示回应,又对人群中的大弟子使了眼色,让他前去看看。免得干戈伊动起手来又忘了东南西北。 这大弟子得令后也是害怕独自在演武场上面对干暴夫,叫了周围几人悄然消失在人群末尾。 齐国胜一旁的吴胖子传音道:“你给那小子不是分光错影剑法吗?以他的水平怎么可能达到如此威能?” 齐国胜一边看着石书前的木涛铸一边传音,“干戈伊有事离去些时日,应该是他临行前的手笔吧。” 吴胖子有点惊讶回道:“强行催发那小子体内的金相之气可不是好事!” 齐国胜没有再做理会,看着前方那陷入沉思的少年,他此刻也很想知道少年得到了哪九部天极心法能让他思索这么久。 …… 王乾一望着干戈伊离去的方向有些出神,不知想了些什么终于回过神来。 经过一段时间,少年体内真气依旧涣散,力气倒是回复过来,自由走动已不成问题。只不过,干戈伊突然来这一出,把他今日的小计划全部打乱,一时竟不知该去哪。 思来想去,王乾一不愿去看木哥的三考就只能去练功房调息体内真气。正要往练功房挪步,就见三人御空而来。 “这位师弟且留步!” 领头那人身形瘦高,皮肤黝黑,面相极为普通却强饰出了书生气,这正是连若海门下的大弟子,应天书院年轻一辈的大师兄。 三人落了地却是没再先与王乾一交流,而是朝四处慌神张望,没见到心中所想之人,眼中渐露出奇怪。 王乾一看他们的模样,回想起干戈伊少年所说,哑然失笑,抢先说道:“三位师兄,干师叔已经走了。” 应天大师兄等人被戳破了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赶忙变了脸色说道:“走…走了吗?师弟可知道干师叔去哪了?” 王乾一摇了摇头道:“干师叔只说有事要出去些时日,具体去哪没有交待。” 大师兄有些惊意说道:“出去些时日?那就好。对了,忘记给师弟介绍了,我名戴玳,于连师门下修行,因为入院时日稍早,院内师弟们给面子,常称我一声玳玳大师兄。想来,师弟就是齐师叔新收下的那名练剑天才吧。” 见对方报了家门,王乾一自然懂得这位师兄话里的意思,朝着他行了同门之礼,谦逊道:“师兄谬赞了,我可担不上天才二字。不知师兄前来,可是找干师叔有事?” 玳玳大师兄一听到干戈伊这三字脸上就会不自觉抽抽两下,在王乾一这又不好丢了面子,只得强作镇定说道:“不全是。刚才听闻演武场响动异常,连师就派我来查看情况。师弟可知发生了何事?” 王乾一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我与干师叔过招,一时没控制住体内真气,不小心造成了响动。” 玳玳大师兄听得心里大惊失色,过招,一时没控制住,不小心,这是人说的话吗? 再想石书前抽出天九签的那位,戴玳只觉脑门发晕。过个十几二十年,等他们成长起来,那自己大师兄的超然地位还能保住? 新来的师弟,都这般生猛吗? 戴玳表面还得故作镇定说道:“是我小看师弟了。师弟入院不过十数日便展现了两次强横无比的剑招,师弟以后在剑道上定是前途无量啊。齐师得师弟,如应天第一剑的名头有了接班人。” 王乾一惶恐状说道:“师兄夸大了,我承受不起。” 戴玳笑笑道:“没有没有,师弟两剑之威我虽都没亲眼所见,但能在干师叔手下走上一招肯定不算弱。过段时日,内院弟子都将外出历练,不知师弟有兴趣跟我一起吗?外出历练不如在内院静修,要面对世事,互相有个照应也是极好的。” 王乾一摆手说:“师兄,真是高看我了。我这不入门的功夫去了只能拖你后腿,事情做不好,还要麻烦师兄分出心神照看我。” 戴玳心中一股郁闷只涌而出,这师弟不停谦虚个啥,自己这么明显的拉拢为以后铺个台阶下都听不出来吗?可这少年前面接话的模样不像不懂人情世故啊。 “师弟真是说笑了。没事,只要师弟愿意,我以后随时欢迎师弟同行。既然这边没什么大事,我就回去向连师报告了。” 四人互相行礼。 “师弟告辞!” “师兄慢走!” 起风了 第二十六章 木生 后面几日,王乾一的内院生活过得忙碌与不顺。干戈伊走后,齐国胜没有为他安排新的任务,还将药浴给停了,让他自行修行。 这本事王乾一乐得自由自在的好事,奈何院中突然回来大量弟子,少年每日得起个大早抢占练功房,就算如此还有时候会落空算盘。毕竟有的师兄可以占着练功房闭关几日不出,有的师姐起得比他晚,但脚程更近还是能捷足先登。 抢到练功房那两日,王乾一也堪堪将演武场上那道剑气消耗空的真气补了回来,至于修为精进那则是不用想了。 没有练功房的日子肯定不能荒废,王乾一只得上演武场练习他的身法与剑法。自从干戈伊那日强行帮他点开窍后,幻化剑气对王乾一已不是难事。 现在只需念头一动,便能幻化出一道七尺剑气。比起上等飞剑自身剑气还相差甚远,不过模样上算是颇具雏形。 当然,王乾一的剑法暂时也就止步于此了。没了干戈伊助他激发体内的金相之气,起手式做不好,分光错影做不了,斩敌式就更无需多说。那道幻化的剑气说起来也就好看一个用处。 而那日之后,院中真正的天才木涛铸,少年也是再未见上过一面。只是时不时能从吴胖子嘴里知道一些零星消息,木涛铸正在院长那闭门苦修,接受单独指导。 每次吴胖子提到这些相关的东西时,王乾一心里就有异样的情绪。一边为木哥开心,一边则是烦躁苦恼,同样有师傅自己怎么就得不到单独指点? 好在,这份苦恼没持续太久。停搁数日的内院讲义来了,王乾一终于能得到进院之后的第一次师辈指导,虽说这是一堂所有人都能参加的大课。 内院讲义的地点并不固定,全看讲义人当时的喜好与心情。王乾一在院中的好友仅木涛铸一人,再算上勉强认识了戴玳,所以并未有人通知他这次讲义地点。 早早来到内院中的他最后只能凭借路过之人的谈话中确定是在道桃林中,赶紧拔腿飞奔生怕又没了位置。 按理来说,王乾一这次又是晚到了,只不过讲义者是老妇人云琪,此人一身功法玄妙却适合女修。因此她的讲义多半只有院内女弟子前来。少数几个来的男弟子,要么是看上了某位师妹,想借机套个近乎,要么就是新入院不懂门道的。 道桃林内有片小的空地,王乾一晚到时已经坐了十余人,基本都为院中女弟子。她们见到这位近日来传说不少的少年也是颇为吃惊,趁着云琪没来的功夫,互相低头交谈起来。 王乾一长这么大,异性见过不少,接触的却不过一掌之数,哪见过这个阵势。心中如小鹿乱撞慌得不行,脸上若不是有养气功夫镇住,早就红得不成样子。只得选了最僻静的角落坐下,运气小周天循环,想要转移注意力。 小周天走了一个循环不到,王乾一感觉耳边始终有各种柔声细语飘来,言语中全是跟自己有关,少年心性如山林间的小猴,听得一些响动就会惊起。就算默念心经五百遍,也不能平息王乾一内心的波澜。周天循环走不下去,屁股上还如坐针毡。 最后还是姗姗来迟的素衣老妇不经意间解了少年之围。 云琪今日换着一身灰色素衣,脸上不施粉黛不用容颜之术,头上仅插一支枯木状的钗子。她从道桃林深处走出,未踩法宝御空而来,走到众人前方,找一块青石,缓缓坐下。 这位内院中最为低调的老妇落座后,本还窃窃私语的女弟子们霎时无声,端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老妇。 云琪坐在那没有出声,抬起右手,唤来一阵清风吹拂众人。坐在王乾一前方的师姐们青丝在风中摇曳,身上各色清香也顺着风向流出。 少年无心观美色,只觉得风中似有道法流动,一颗种子发芽、抽枝、开花、结果等过程在他脑海中浮现。 云琪眉宇间有一抹紫金色的光彩流动,她看向众人,眼中射出数道光芒依次进入他们的身体。 “今天我为你们所讲的乃是木相中的生之道。” 青石上的云琪声音柔和与那道清风相辅相成,射入少年体中的光芒好似杨枝甘露淋浴在那结果的植株上,光芒散尽后,植株竟然化成了一颗成长中的小树。 内院讲义与外院讲经有本质区别。经书上所写的东西大多为后天凡人所创所写,而讲义则是传授所悟得的天生道法。这种天道不可言传难以身教,只能以抛砖引玉般的法子引好学者到道法这座屋前,让他们根据师者所传授的经验自寻开门之法。 干戈伊走前也对王乾一说过,强行助其破门入室领悟道法乃是害人之术。强如醍醐灌顶这种隐秘绝伦的拔苗奇术也不过只能将人提升到中三花的阶段。 修者划分出的下三有,中三花,上三无三个阶段不是没有道理。下三有的三境主要引导修者洗精伐髓,养丹田筑金丹,为求得大道打好基础。 而中三花开始,要求修者在真气法力提升的同时,对于天地万物的道法感悟还得跟上。被拔苗之人年纪轻轻便失去了悟道之心,那自然空有中三花的修为,不过废物而已。 云琪只说了一句话,却是把自己所要讲之道尽数传了出去。 王乾一前方坐着的师姐们中忽然传出惊叹,一紫衣女子身旁青草飞向,草丛之中还有花香弥漫,细看之下是逐渐绽放开来的各色野花。 这一幕让少年看得出神,倒不是这名师姐美色可观,而是各种生之气息弥漫,让王乾一心中感悟有多了一分。 打个比方就像透过薄纱看明月,薄纱渐渐揭开,能看见的月光也就更为明亮。王乾一只知赏月色之美,不知赏月兔之美。 云琪看向这紫衣少女的眼色也充满赞赏,毕竟是自己门下最得意的门生,领悟起来比在场他人都要快上许多。 生死乃天地之大道,并不容易参悟。云琪今日所传木生木长只是生之大道下的一取巧小道,应天内院能悟透者闭着眼都能数过来。 紫衣少女在木相上的天资与悟性算是非凡,也是多次指导下来才有今日这小成得道的景象。 相比之下,王乾一所观悟到的就只是皮毛了。 云琪在青石上早已看到了万花丛中的这抹绿色,初晃眼还以为又是那位女弟子吸引来的狂蜂浪蝶,再次细看才发现是还未到入气境的小子。院中境界低微的就两人,一个在闭关,另一个就是眼前这小子。 云琪察觉是王乾一时颇觉奇怪,主修金相剑气的小娃娃怎么想着来听她的讲义。只是经历世事的老妇没想到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虽说王乾一只悟得皮毛,但他也是十几人中仅次于紫衣少女的存在。 王乾一观得紫衣少女周身的变化到了入神的地步,若不是其他人视线都在少女身上,要是偶然看见他的眼神肯定会误以为这新来的师弟原来是个登徒浪子。 经由干戈伊上次领王乾一登堂入室后,少年对于这些道法的领悟就真是开了窍。读书人口中有一个词叫作触类旁通,现在用在王乾一身上就是这个意思。 木生之道讲的是由木相之气引发木相之物生机勃勃。这种道理看着简单,想到与做到之间却藏着复杂的“生之道”。 王乾一现在悟道有了点心得也算不上一看就会,只不过从紫衣少女周身显化的木生之道一下联想到了自己所修的分光错影剑法,为何自己想不到用木生之法演化剑气呢? 少年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一颗种子从发芽到结果的阶段,眼里盯着少女周身依旧不断地变化,不自觉中竟然用丹田里的木相之气凝聚出了一道剑气。 这道剑气半尺不到悬浮在少年身后,其他女弟子们都没瞧见,只有青石上的老妇云琪一下望见,额间的皱纹略微抖动,若不是顾及在弟子们前的形象怕已是哑然失笑。 真是看走眼了,这小子还有木相之气。不过用木相真气演化剑气,真是敢想。 那半尺剑气在空中摇摇晃晃像那刚学走路的孩子,那些多愁善感的师姐们看着怕是都会担忧这幼小的剑气是否会突然摔倒。 不过,几息之间,这道幼小的剑气便开始成长,像那颗云琪种在众人脑海中的种子一样,发芽抽枝开花结果,逐渐长到一尺有余。 有少女突然回头看到这道剑气不由大惊失色慌乱道:“剑…剑气,这师弟感悟云师的讲义,竟然在演化剑气。” 众女子齐刷刷的回头看着那还在长到两尺的剑气,心中情绪翻滚,这名小师弟真是练剑鬼才吗?云师的木生之道与杀伐之术相隔十万八千里,这都能被他悟到剑法上? 那本来在众人眼中众星捧月般的紫衣少女也是突然从顿悟中醒来,看向少年,眼中充满奇异的神采。 只见少年身后剑气长到三尺后便有结果之像,从剑气中慢慢生一道半尺不到的剑气,然后这道剑气再重复发芽抽枝开花结果的循环,又生出第三道剑气。 如此循环往复下去。 起风了 第二十七章 邀约 王乾一的修为始终会成为他的桎梏,生出第五道剑气之时,丹田就已告急。吓得王乾一赶紧收回了外化剑气,生怕丹田又被抽空,让两日静修白费了功夫,要知道,现在练功房对他来说可真不好抢。 只是,少年收工从顿悟中回过神来后却陷入了更尴尬的境地。眼神恢复清明望去,十几双少女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少年那时经历过这种场面,赶紧低下头,伸手不停抚摸鼻尖,望着地面的眼珠不停乱转,只想在地上找条缝躲进去。 “好了,你们这些小妮子还看不够?这都到夏季了,莫非还动了春心?”老妇云琪静坐在青石上,嘴角挂起微笑,再次帮少年解围。 王乾一的师姐们这才收敛姿态,转回身子重新参悟云琪埋下的道种。只有那紫衣少女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王乾一片刻才缓缓转身。 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全都消失不见,如同惊弓之鸟的王乾一才慢慢抬头,一边抬还一边用余光扫射周围,害怕还有漏网之鱼盯着自己。 吴胖子此时要在这里肯定会好生嘲笑王乾一,诗书之家出来的孩子不知如何与女子相处,这一堆诗书都读到和尚庙里去了不成? 当然,如今释不存,道独尊,九十九州之地早就没了和尚庙这东西。吴胖子只会说,你这一堆诗书都读到粪坑里去了不成? 云琪看那少年窘迫模样,或是出于不忍,或是出于一丝见才心喜,眉头紫金光彩再次流动,又射出一道进入王乾一体内,又送了他一份造化。 王乾一脑海中从种子发芽结果瞬间变换成了一片荒芜之地,只见一阵微风吹过后,地上冒出了点点绿星,紧接着清风吹过之处,绿意渐盛。本来满目荒凉的土地最后化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王乾一本就是饱读诗书的聪慧子弟,在开过窍以后,更是如鱼得水般晓得了这一道的大致含义。 主修木相与水相之气的修士大部分不主杀伐之术,更多靠法宝与人争斗。因为木相之气讲究生生不息,水相之气突出连绵不绝,只要能靠法宝弥补道术上的差距,将争斗变为缠斗,那就有极大概率以气取胜。 云琪多赠王乾一那木生之道就蕴含春风吹又生之意境。明显是看出了少年现在的丹田窘境,转而告诉他如何让木相之气生生不息。 这些天道乃是云琪参悟多年的结果,王乾一这样的愣头青偶观之下只得皮毛之上的一根细毛,但仅是这一点就对他调息、运气有了显著帮助。 悟道中的王乾一发觉丹田内气息略微有转好的迹象,想到生生不息之道乃是老妇单独的馈赠,抬起头对云琪投去感激的目光。 云琪此时眼落他处,王乾一不知老妇有看见没,只见老妇偶然微微一点头,像是对他,又像是回应另一名弟子。 云琪的讲义在应天七位师辈中时长是最短的,她不似吴胖子那般讲药理,不像齐国胜那般讲剑法,更不如连若海那般详解阴阳变化。她每次只传一道,能悟便悟,不能便是无缘。 一个时辰过去,在场能悟道者还是只有两人,云琪便告知众人今日讲义结束可以自行散去。众女弟子从地上站起行礼便退,最后只留下王乾一还坐在原地参悟生生不息之道。 云琪走前看着冥思苦想的少年,向他传音道:“道性与修为一致时,方有大用。” 王乾一听到传音后从再无进展中的领悟中醒来,望向前方已是空无一人。回想云琪所说,明白自己需要进入漫长的苦修踏入入气之境后才会有较大提升,可练功房这个难题真是让少年头疼。 讲义已完,再坐这也不过空耗时间,少年只好起身朝着唯一不缺空地的演武场走去。 刚行了两步,就见道桃林中小道上有两女子站那,一着青衣,一着紫衣。 紫衣女子就是刚才讲义上悟得生之道,云琪最得意的门生。 王乾一见到师姐心中尴尬,不自觉摸摸鼻尖,小心翼翼说道:“能麻烦两位师姐让一让吗?” 两少女看着王乾一,脚步未动。这让少年心中尴尬更盛,不知对方何意,也不知道开口说啥。 紫衣少女打量了王乾一,看他面色有些收紧,猜到少年心中的难为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银铃作响,然后说道:“你就是齐师叔门下的王乾一师弟吧。” 少年一愣,随后回答道:“师姐说得没错,不知师姐有何事?” 紫衣少女收敛了笑意回归淑女面容说道:“听闻王师弟乃天生剑体,曾靠两剑在干师叔手下过了两招。本以为是院内师兄们好夸大谈资,没想到刚才惊见师弟木相化剑的功夫,才发现师弟名不虚传。” 少年多是热血方刚,力争上游的心性,唯独这王乾一不爱听外人夸赞,每次当面提到他,王乾一总觉得心中与面色一紧,越听越不自在。这次还是一名少女的赞许,更让他感觉身上有几千个跳蚤在动,浑身难受,连忙摆手道:“师姐谬赞,我能接下干师叔两招纯凭运气,做不得真!” 紫衣少女先是一呆,随后与旁边青衣少女同时笑出声来,“运气?师弟可别看我多日不在院中就编理由唬我,师弟的运气…” 少女笑了一阵,看到王乾一那像憋了口气要续不上不来第二口的尴尬模样,有点不忍,开口道:“好了好了,不打趣师弟了。我今日留在这是想邀约王师弟与我一起参与过些时日的外出历练任务。” 少年的第二口气终于续上,神色也稍微舒展了一些,暗忖自己何德何能竟接连两人因为此事找上自己,外出历练之事虽不一定称得上凶险万分,但自己这身修为出去除了丢人现眼,也派不上大用啊,只因那两剑的名头?说出来,连王乾一自己都不信。但除了这两剑,还有什么能让他们看上眼的呢? “师姐,我修为低微,实力不济,小事无用我之时,大事恐拖师姐后腿。” 紫衣少女当然不会听王乾一的说辞,开口道:“王师弟无需妄自菲薄,师弟悟道之心高于大部分同龄人,所缺不过是一门好的炼气心法与苦修的时间。以师弟之才为何拒人千里之外呢?” 王乾一满嘴苦涩,他还真不晓自己有什么大才,兜兜转转数日可连入气之境还没到。 “我真是天资愚钝不堪大用,麻烦师姐另请高明吧。” 王乾一刚拒绝完,紫衣少女没有开口,旁边的青衣少女倒是眉头一皱,带点怒气道:“你怎不知好歹,拒绝我家小姐两次,你可知我家……” 青衣少女还没说完,紫衣少女便抬手示意打断了她。 少年突然被斥,心中同样不爽,先前的尴尬与躲闪之意顿无,把目光与两少女放平,正式打量站在对面的两人。 紫衣少女螓首蛾眉,唇红齿白,一双明月般清澈的眸子格外惹眼。说不上绝顶美艳之资,却充满少女青春灵动,隐约之间还能看出一种王乾一形容不上的气质。 相比之下,旁边的青衣少女在面容上或许要俊俏上一丝,但气质平平。真应了“我家小姐”那句话,看起来真是女婢样。 “兰儿从小心直口快,言语间冒犯了师弟,我在这代她道歉了,希望师弟别往心里去。” 紫衣少女嘴上说着抱歉,身形却没有行礼之意,只是接着说道:“王师弟不用这么急着拒绝我。据我所知,师弟近日早早前往练功房,多次空手而归,想来师弟丹田气海已到瓶颈需要连日静修才能突破。若是师弟答应与我同行,我还有一间静修密室可以暂借师弟些时日。” 王乾一双眼微张,眼神闪出亮色,这个条件正是提到他的心坎上了,练功房那可是他的燃眉之急。靠着干戈伊和云琪的接连帮助,他悟得不少东西,现在只要修为能有提升,他的剑法之威也能上一个档次。 紫衣少女年纪不大,察言观色之术不差,看王乾一略带变化的神情就知道少年有心动之意,趁热打铁道:“此次我所接的外出历练任务在完成后还能收获道术法宝,这些东西我不会独占,所参与任务的师兄弟皆可按需索取。要是师弟运气又好上那么一次,获得一门炼气心法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乾一心里咯噔一震,觉得紫衣师姐所说让他没理由拒绝。不过少年本性中的谨慎告诉他,这些东西亦真亦假,不可急忙答应,只得回道:“师姐盛情难却,让我感惶恐,可否给我两日略作思考后再回复师姐?” 紫衣少女点头表示赞同,身体微微一侧带着青衣少女让出一条道来,微笑道:“那我两日后在这里静候师弟佳音。” 王乾一不做多留,行礼后便快步离去。 望着王乾一远去的背影,青衣少女忿忿道:“小姐,这小子这么不知好歹,三番两次拒绝还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了。我看他那两剑虚名也大,带上他有何用?” 被唤作小姐的紫衣少女在青衣少女面前倒完全没有富家子女的架子,抚摸了一下青衣的小脸示意她不用生气,“这次出行带他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不过是需要一剑修罢了。” 青衣少女被自家抚过脸后觉得心神命令,说话语气也软了下来,问道:“天下剑修这么多,我们找这个尚未入气的小子干嘛?还许他这么多条件。” 紫衣少女领头走在前,有些无奈道:“天下剑修多,可应天内的剑修不多。此行我们就是得借应天历练弟子的名号,找不得外人。而应天练剑人都在齐国胜门下。据说所知,算上王乾一,齐国胜共收弟子十七名。他的十六名师兄不是英年道陨,就是担外供之职,院中能称得上剑修的年轻一辈就他一人而已。” 应天年轻一辈的弟子只要步入中三花就可以向朝廷申请进入军队或得外供之职。齐国胜门下皆是专攻杀伐之术的剑修,这类人在军中最受喜爱,乃是攻城略地之利器。 齐国胜一是为了利用战场厮杀历练弟子,二是想着朝廷会为外供之人提供法宝秘术。所以将够格弟子尽数派了出去。 “可这小子实力太低,跟随我们出去还得分神照看,真到危险之处可怎么办?”青衣少女着实不喜王乾一犹犹豫豫的性格,还想找理由说服自家小姐。 紫衣少女好似早有算计,自信说道:“你倒是多虑了。他入门才几日,齐国胜就请干戈伊与他对手,说明他在齐国胜心中的地位并不低。这等爱徒外出历练,怎会不在其身上藏一手护身之法?真到危险之处,说不定我们还能借齐国胜这一招半式化险为夷呢!” 起风了 第二十八章 南洋公主 给王乾一的选择并不多,特别是这两日接连抢练功房失败后,紫衣少女开出的条件让他无法拒绝。 再加上他这便宜弟子的身份,想见上齐国胜一面似乎全凭运气。运气不好的他,这几日自然是连齐国胜一面都见不到。 没静修之地,没师傅指导,王乾一真想问上一句,同样是应天弟子,待遇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更令人难过的是,他也不知道找谁问上这个问题。 王乾一来到道桃林时,那两名少女早已等着他,身上的衣服从一紫一青换成了一粉一白,脸上的表情还是一个微带笑意一个略带不满。 少年快步上前行上一礼,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两位师姐久等了。” 换做粉衣的少女只是点头表示回礼,带着自信说道:“王师弟今日会出现在这,想必也是做好了加入我们的决定。” 少女那副微笑中藏着倨傲的姿态让王乾一心里有些不爽。前两日因为与女子打交道的慌乱让他没有察觉,事后才想起这位师姐却是从未回过一次礼,言语也是以上对下的姿态。 王乾一不是迂腐执拗的人,在这些读书人看重的点上,虽感不爽,但也仅是不爽而已。现在他还是有求于人。 少年谦虚道:“若有拖师姐后腿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粉衣少女对此毫不在意,领着白衣女子和少年离开道桃林,边走边说:“王师弟称我为崔师姐即可,这样不显得生分。你旁边那位是我的好姐妹,你可称呼刘师姐。” 走在最后的少年皱起了眉头,少女这番话完全就是安排的味道,但是为了练功房,少年还是老实说道:“崔师姐,刘师姐。” 走在前方的粉衣少女接着安排道:“五日之后我们就将出院完成历练任务,所以你只有五日静修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你最好就常驻练功房内,抓紧每分每秒。你修为每提升一分对我们来说就是极大的帮助。” “崔师姐,我们走的这条路并不是去练功房啊。”少年对粉衣女子那安排的口吻没有提出异议,反倒是发现了其他不同之处。 白衣刘师姐这次抢先说道:“你以为崔师姐跟普通弟子一般,还要去抢练功房?” 刘师姐一句话把少年噎了回去,王乾一识趣不准备与对自己不满的女子做过多争辩。 往日与亲娘上药房拿药时,少年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与婆娘争辩最是浪费时间。药堂中养气功夫最好的老医师遇见上门为药效争辩的婆娘,也会把肝火给气出来。 三人步行很快,不一会就到了内院深处的一小院前。比起齐国胜那简陋的院子,这院子就要精致得许多。 把院子围起来的篱笆扎得整齐方正,院门用刷着红漆的上好木材制成,推开院门而入,院子比齐国胜那还要宽敞,院中种着不少花草绿植,树上有鸟,池中有鱼。真不像是书院弟子所住。 院内有三间屋子,崔姓少女指着最小一间说道:“这是我往日所用练功房,现在就先暂借你五日。房内备好了五日所用清水与食物。等你静修后,我会差一人帮你回家带个口信。” 几下接触,王乾一虽是明白了这位崔师姐的性子,但还是对她替自己做好一切安排的样子产生了厌恶。 这与在家中的他又有何区别,甚至比之更是不如,与自己同龄之人也能随意插手自己的生活。难道生来就是做只笼中雀的命? 王乾一思绪万千,脸上却没有再做表露。向崔师姐道了声谢就抓紧时间进了练功房,唯有提升自己的修为才有能挣脱所有的束缚。 崔师姐的练功房与书院中的不大一样,没有蒲团,没有香,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块白玉雕刻成的坐垫。 少年一坐上去就觉气定神闲,置身于初春早晨的山顶之上,天气微冷,有沁人心脾的清风。 屋内没有洗精伐髓的药香,但少年抬头时看到屋顶上吊着数个花盆,盆中栽着君子兰一样的植物。少年叫不上来的兰花散发出的香气入鼻后,王乾一感觉自己小周天循环上的每个环节穴窍全部开了。 屋外,粉衣崔师姐见王乾一走进练功房内,心中最没把握的一环终于成了大半,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开心对着白衣少女说道:“剑修终究就位,我们的计划可以照常进行了。现在就麻烦英妹联系其余几人,确保五日后别在他们身上又出了岔子。” 白衣少女应允道:“我这就去办。” 说完便出了院子。 …… 黑夜里忙得灯火通明的城防司,到了大白清光的白日却是安静得出奇。偌大个衙门,时不时才有一个当差的人慢步走过。 那是因为城防司最不怕白日闹事之徒,皇宫中的御前侍卫,城墙上的御林军都不是吃素的家伙。往往夜里暗中行事之徒才更加棘手,这才是能入城防司眼里的对手。 城防司的司长,那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刚从朝堂上退下,回到衙门中正准备品一口下人沏好的热茶。自己最亲近的黄袍修士就敲门而入。 “大人,渡鸦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我已按照计划把位置交付于它。天眼司那边也传来消息,为了配合我们的计划,他们故意放了相同的信息给应天书院,明面上借书院的弟子外出历练之名,掩盖渡鸦必此行之实。” 司长终究没忍住,还是端起茶杯品上一口才徐徐说道:“渡鸦必行并非屠鸡杀狗,无论是前朝余孽还是青云宗都必定留有后手。应天书院的弟子搅不起大风浪,能为渡鸦打个掩护,当个踩坑的马前卒也是极好。” 黄袍修士自然知道马前卒三字的含义,有些不忍道:“应天此行外出历练的弟子都是年轻一辈的苗子,若是知晓被这般阴损了,会不会不好与之交代?” 司长放下茶杯,抬头看了一眼黄袍修士,知道他那妇人之仁又是上头,有些无奈道:“四大书院拿着国库盈余开学授业,自然不能养废物。为陛下尽忠,乃是他们职责所在。” 黄袍修士自然知道无法说服眼前的男人,不再挣扎,将后续的事情全盘托出,“可据天眼司传来的消息,应天那方接下此任务的是名叫崔玉玉的少女。” 司长眉头一挑,淡淡问道:“南洋崔氏?” 黄袍修士忧心忡忡回道:“正是南洋宁海公崔民皓膝下独女。若是她出了事,大人在朝堂之上会不会不好交代?” 司长听闻却是大笑起来,“真是有趣,他南洋崔氏竟还想打这种算盘?既然有人想入填坑,那就由她去跳。自己女儿主动跳进坑里去,宁海公还能怪在我头上不成?况且,她崔玉玉当真是南洋公主千金之躯?不过只是入朝质子罢了。” 若是把晋朝史书往前翻上几百年,让城防司司长如此看不上的南洋崔氏老祖却是头一批从龙之臣。只不过数百年来,晋朝群臣对这世袭制的宁海公一脉从未正眼看带过。 放在前朝,南洋崔氏也是能决定一方安稳的大氏族。可那崔氏老祖见风使舵本事实在一流,见晋朝应龙一脉有大兴之相,第一个叛出前朝以博取更大的富贵。 可惜,崔氏老祖算盘打得好,唯独算漏了最是无情帝王家。 第一个高举反旗的前朝大族崔氏在晋元祖眼里不过是条乱世可用,盛世可烹的一条狗。 有从龙之功的崔氏一族虽得世袭宁海公之爵,南洋数州之地。但每位宁海公必须在挑选爵位继承人后,将这位子女送入皇城修行,待上任宁海公西去后,皇城中这位才能回到南洋继承公爵之位。如此一来,南洋领头者新旧不接,崔氏一族空有公爵之名。 名头,在这位司长大人的眼里,在这刀光剑影纵横的世界里,最是无用的东西。 “大人,那我们需要盯防崔氏与前朝余孽有所勾结吗?” 黄袍修士的担忧让司长笑意更浓,“哈哈,何必在小小崔氏上浪费精力。真要算起来,前朝余孽们怕是这世上最恨崔氏的人了,还怕他们勾搭起来吗?我倒是想看看,这崔氏到底想做个啥事?近日这么无聊,他们要是能让我开开眼界也是挺好一件事。” 见司长如此自信,黄袍修士也无多话可讲,行了一礼,准备告退道:“那属下就继续按计划行事,大人要是没事我就先下去了。” 司长再次端起茶杯品上第二口,一边示意让黄袍修士别急着退下。 “这边的事你让下面按计划去办就行,你空出精力来帮我想想另外一事。” 黄袍修士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司长将一枚玉简传到黄袍修士身前说道:“前些日子,青云宗选上了灵兽司御马许晨的幼子许如云,此子近日回白鹿书院完成交接事宜后就将回京由青云宗的人带回宗门。陛下的意思就是,这次从他入手。” 起风了 第二十九章 陇川 修行无甲子,五日就过得更快了。 敲门声让王乾一从静修中醒来,走完最后一个小周天循环后,丹田内的真气已化作屋外水池般大小,虽说还没有第三次入定,彻底踏入入气之境,但相比五日前的他已有了长足进步。 王乾一走出练功房时神色一愣,没想到对自己不满的刘师姐会亲自来叫他,只不过她依然没有好脸色,看见少年出来冷淡说了一句:“快出来吧,别让崔师姐他们久等。” 王乾一努努嘴跟着这位刘师姐身后走了出来。 一女一男就在内院中一前一后快步走着,刘师姐不说话,王乾一也难得问。 应天内院颇大,只不过王乾一入院以来只想着在练功房和演武场附近转悠,从未好好熟悉院内布局。跟着面若冰霜的刘师姐快步一会到了一栋小楼前,楼前牌匾上挂有“不语阁”三字。 王乾一没来过此处,倒是在齐国胜所给的院规玉简上见过。 所谓不语乃是君子食不言寝不语之意。不语阁也就是应天内院中独一座的小酒楼。 刘师姐领头大步径直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王乾一头次来这本想打量一下不语阁的布置,现在只能匆匆乱望上两眼就跟了进去。 雅间不大,算上刚进来的刘师姐和王乾一共有六人刚好不显得拥挤。 六人在内围着一张方桌而坐,崔师姐独居上位,右手边坐刘师姐,左手边坐三人,王乾一则在崔师姐对面的下位。 整个雅间与书院大部分建筑内饰一样简洁,看得出年岁的方桌上用几个白色瓷盘盛着几道可口小菜。 王乾一还未坐定,换回紫衣的崔玉玉就开口道:“几位师兄,这就是齐师叔门下的王乾一师弟,也是与我们同行的最后一人。王师弟,这是我请来同行的三位师兄。” 少年屁股坐了一半,出于礼节只能硬生生把半空中的屁股又抬起来,对着左手三位行礼。 崔玉玉也是挨个介绍,左手第一位矮胖的男子,年若二十有七八,面色偏暗,相貌平平,“这位是跟随李师叔修行的涂师兄。” 左手第二位的男子身材高挑,面冠如玉,剑眉星目,英俊不少,头上还戴着莲花饰的道馆,一屋子里最有仙气模样。 “这位是连院长门下高徒刘师兄。” 左手第三位的男子相比前两位,则是不知如何详细描述。王乾一见他就想起偶然路过茶馆时,那瘦弱身体穿着不合体的宽大道袍,站在门口,垫着脚尖不停往馆内凑蹭着说书的穷酸算命道士。 “这位是吴师叔门下的申师兄。” 听到吴师叔三个字,王乾一恍然大悟,难怪这位师兄给人的印象这么清奇。 三人在崔玉玉介绍完后还是朝王乾一回了礼,六人皆坐,等待上座的崔玉玉开口。 “今日召诸位师兄弟于此是因为院中第二轮历练任务已开,我等今日就可以出院。”崔玉玉一边说着一边给刘师姐使了个眼色。 跟随崔玉玉的少女心领神会,将四个玉简弹至四人面前。 四人激活玉简检查里面的内容,崔玉玉则继续说道:“这次我所接任务不算太难,天眼司要求我们去皇城外不远处的陇川探查其中一个村落的情况。” 矮胖的涂师兄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信,问道:“这次任务这般简单?崔师妹怎么会召集我等数人?” 崔玉玉灿烂一笑,柔声说道:“涂师兄所问不错。这个任务只是明面上看起来简单罢了,实则天眼司怀疑村内有妖人布下邪阵,要求我们探明后伺机破之。所以我才请来了院内对阵法研究一流的申师兄,斩妖除魔敢为人先的刘师兄,以及符术出神入化的涂师兄你。” 崔玉玉的话中虽然充满了客套恭维之意,却很是受用,三人被少女这么一块,心里也是美滋滋。只有王乾一满头雾水,自己来就是专门当拖油瓶的? 少女丝毫没有向王乾一解释的意思,接着看向另外三人说道:“这次天眼司虽然给了陇川地址,但据我所知陇川并非一座小小山头,乃是皇城外连绵群山中的十几个山头合称。” “崔师妹的意思是,这村落和阵法的位置还得我们一一探寻?” 王乾一看向说话的申师兄,眼中有些奇异的神色,心想这尖细声音与那尖嘴猴腮的容貌真是般配啊。 崔玉玉点头道:“这也是我们要急着动身的原因,十几个山头中找寻小村不算易事,我等没有极品遁术,也没有一日御剑十万里的修为,大部分时间都要用在赶路上,真怕其他师兄弟都回院了,我们也还没找到村落的位置。” 众人皆是点头应允,虽说御空而行从上往下俯瞰找寻村落听起来不算难事,但以在座六人中修为最顶尖的刘师兄来说,他也不过能驾驭法宝在空中飞行半个时辰。且速度越快真气消耗越是剧烈。十几个山头加上偶尔眼神不好使,搜上几个月也是常事。 “真是想念道衍门的师兄们,前几年有幸得见几位,那找人算是的功夫真是让人惊叹。”修为已摸到中三花门槛的刘师兄看着这个任务,不由感慨道。 看着几人眉头紧锁的模样,被王乾一唤作刘师姐的少女轻笑出来,解释道:“几位师兄莫急,崔师姐此次会接下这个任务自然有所准备,我们虽不会道衍门的推演奇术,不过崔师姐有从南洋带来的珍宝相助。” 刘师姐说到南洋二字时,语气中溢出满满的自傲。除了王乾一,其他三人当然知道南洋背后的分量,也是眼神一亮。 三人修为在院中都算中上,单独完成一个不太困难的历练任务只比举手之劳难上那么一点。此次却心甘情愿被崔玉玉驱使,谁不是看上了南洋的名头? 南洋公主留在应天内院做质子之事,除王乾一外路人皆知。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洋能提供的东西足以让他们这些人心动。 待日后崔玉玉会南洋继承宁海公之位,好东西能少得了他们这些有功之人吗? “刘师妹这么一说,我倒是心安了。小小的陇川山头怎么罩得住南洋的过江龙。”涂师兄脸色恢复平常,说起话来也是格外好听。让王乾一不由怀疑,说话顺溜是胖子都有的神通吗? 与王乾一对话时一直带着高傲的南洋公主此时露出了一点谦虚的意思,“几位师兄不可迷信南洋珍宝。我从家中讨要来的这件东西只能感应到身外百里不到的阵法波动。大部分时候还需要我们亲力亲为。” 刘师兄不甘人后,同样抢着机会美言道:“崔师妹所言极是,不过有秘宝相助,那我们做起事来事半功倍,一下就有了早日完成任务的信心。” 崔玉玉心思灵巧,知道几人所图,脸上不露马脚,还是那副笑脸盈盈地样子,声音软糯道:“既然几位师兄这般有信心,玉玉心中甚喜。那我们吃些上好的斋菜就上路可好?” 几人在崔玉玉的招呼下正欲动筷,没想到这次轮到申师兄当了人精。 瘦弱的身体突然从座上站起,王乾一都怕他用力太猛把自己甩折了。瘦脸上的眼睛大睁,猛地一瞪,提着尖嗓子说道:“崔师妹找我等办事,那是对我们的信任。这些小菜留事成之后再吃不迟。我建议速速动身,让崔师妹早起完成任务才是不辜负师妹信任,吾方心安。” 王乾一举了一半的筷子被惊得不稳掉落在桌上,啪的一声把其余几人唤回神来。涂师兄和刘师兄被这么摆上一道自然也不好意思吃下去,只得把筷子一放站起来说道:“申师弟说得不错,尚不是吃饭的时候。若是崔师妹和刘师妹还不饿,不如我们现在上路如何?” 崔刘两少女先是愣神,随后脸上笑意浮现,心中只道这几人演技太过真实,嘴上说着:“既然几位师兄有心,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刘姓少女懂事,先是出了雅间去结账,其余几人随后出了不语阁。 崔玉玉领头,王乾一收尾,一行人走得有序,往内院最深处行去。 “崔师姐,我们不是出内院吗?”少年越走越是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一出口王乾一心中就有了悔意,在这个队伍中自己当好透明人似乎更好。 果不其然,走在前面的崔玉玉好似没有听见,身后的刘姓男女与瘦猴申也不正眼待见王乾一,当然不会回复。气氛宁静而尴尬。 倒是涂师兄是个有些善心的好人,开口解释:“王师弟有所不知,洞天福地的出入口通常不止一处。师弟平日在外院时可有见到内院这人进出,驾驭各色法宝?” 涂师兄开口解围,让王乾一脸上尴尬有所缓和,脚上快走两步,走到涂师兄身旁说道:“师兄这么一说,好像我真没见过。” 矮胖的涂师兄双目平视前方,一边专心走路一边继续为王乾一解释,“那就是了,在内院深处还有一个洞天出口专供内院弟子使用,借这个出口上的缩地成寸之能,我们可以一步到皇城外省下不少时间。” 起风了 第三十章 望川跑死马 六人借洞天出口之便利出城后就遇上了第一个难题,崔玉玉招人时只想起了王乾一是院内除齐国胜外唯一的剑修,却算漏了少年压根不会御剑凌风之法。 崔玉玉自诩公主娇躯,自然不会主动降了身份带少年同行。刘姓少女对王乾一从始至终没过好脸色更不可能带他。 刘师兄与申师兄更是看不上拖油瓶,不过王乾一是崔玉玉找来之人,主家未过多介绍,想来少年别有他用。他们都想蹭南洋大船,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多做过问。 众人都不想管,总不能五人在天上飞,地上跟着跑一人。最后只有矮胖的涂师兄做了一次好人就再做好人,把善心尽到底。 涂师兄唤出的飞行法宝是一片芭蕉叶形的玉器,光芒暴涨以后也仅容得下涂师兄一人踩在上面。 矮胖师兄接着掏出一张写有符篆的黄纸往王乾一肩头一拍,接着五指屈伸抓着王乾一肩上的衣服就将少年提了起来,好似手里多了二两棉花一般,轻松将少年提高放在自己肩头。 “师弟多忍耐一下。” 涂师兄撇头瞄了眼肩上的少年,叮嘱一句就催动脚下芭蕉叶腾空直追先行几人。 俊俏的刘师兄在空中回头望见两人,看见王乾一肩上随风飞舞的黄纸,带有一点羡慕道:“涂师弟所修符术真是神奇,小小黄纸一张贴在别人身上,就可让身重数百斤的壮汉成为这般举重若轻的二两棉花。” 崔玉玉调侃道:“怎么,刘师兄准备下次回门就找两本符篆真解来学学?” 刘师兄假装没有听出崔玉玉的调侃,淡然回道:“崔师妹说笑了,这些东西我可学不得。还是迎难而上,破敌瞬息间的杀伐大术合我心意。” 之后六人再无交谈,都把心思放在了御空飞行上。皇城本就依山而建,从皇城出来就是四面临山之境,就算他们这些修者能御空,也得上下翻飞,做爬山下坡状。 以几人的修为,平均御空不到半时辰就得下来休整调息。如此往复折腾,日落西山之时也未曾见到陇川的影子。 刘师兄在六人中性子最急,枯燥飞行一日还不见陇川踪影有些沉不住气道:“崔师妹,我们这六人齐飞的效率实在太慢。” 瘦脸猴申师兄在旁边拿出一个像罗盘样的东西,对着东南西北比对一下,再看看玉简上的陇川方位,点头表示同意道:“我们飞了大半日只赶了一半的路程,一路停歇确实耗费太多时间。而且天色将黑,我们境界未到中三花之上没有辟谷不休的本事。这么算下来,我们最快也得明晚才能到陇川地界。” 崔玉玉将法宝速度慢了下来与两人并行,问道:“两位师兄可有好的办法?” 崔玉玉这一问把两人给问呆住。一人是貌相俊俏,却不比干戈伊好太多的好斗莽夫。一人是醉心阵法研究,头上全部身家的穷鬼道士。他们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倒是扛着王乾一从后面赶上来的涂师兄说道:“我这倒是有一件多人可乘的飞行法宝。不过速度要慢上许多,法力消耗巨大,我们得轮换着操控。” 刘姓少女眼神一亮,带点嗔怪道:“涂师兄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涂胖子挠挠头,憨笑道:“前面我忘记了,刚才听你们说了才想起。不过这东西可没想的那么好。” 说完,涂师兄从储物法宝中拿出一艘小木船托于手掌上。肩上的王乾一努力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到现在他也没拿过什么宝贝,唯一的储物法宝还是魏傅送的。看着这些稀奇的物见就跟小孩看见玩具一般,挪不开眼。 可惜,涂师兄手上的宝物看起来没啥奇特之处,这艘木质小船跟皇城街头木匠铺子里的学徒雕的木刻一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其他几人非王乾一可比,一眼就看出这普通小船算是件不错的飞行法宝。只见涂师兄法力催动小船,手掌中的木船腾空,逐渐变成可容下六人的大小。 几人收了法宝全部落在小船上,涂师兄将肩上的棉花放下后,向众人解释道:“此船速度比我们所用法宝慢上一半有余,法力消耗也是不小,我自己全力催动只能坚持一个时辰。” 崔玉玉很满意地说道:“慢是慢了些,但我们这里有五人,可以轮流催动与休息,就算深夜同样能赶路,把慢上那一截就追了回来。不知几位师兄意外如何?” 杀敌时勇猛无双的刘师兄难得心思细腻一次,开口道:“这里有我们三人轮换足以,怎么舍得让两位师妹操劳呢?” 申师兄落后一步心中暗呼糟糕,嘴上则是附和道:“没错,崔师妹与刘师妹在船上养精蓄锐保持全胜状态还能防备突发情况。” 涂师兄不知说啥,只能憨笑称是。 三人有心,崔玉玉自然不会多事,带着刘姓少女在船内坐下,闭眼调息。另外三人则是坐在船头,分别学习如何驾驭此船,只剩被遗忘的王乾一落在船尾,一脸尴尬,最后只得默默尝试静修。 …… 一夜无话,静坐到睡着的王乾一从梦中醒来,船头换成了申师兄驾驶,另外两人正坐在旁边静修。虽说修者有真气解乏,但过度消耗还是让两人眉宇间挂上了疲惫。 另外,船内两名少女不见了踪迹,王乾一正是奇怪,涂师兄好似看透了少年心中所想开口道:“两位师妹先前御空出去了,说是离陇川地界不远了,探探路。” 王乾一有些感激地朝矮胖师兄回礼,这一行人中就他还当自己存在。 外出两人出去的快,回来也快。两道亮色的光芒落在小船上后,王乾一看见了归来的崔师姐和刘师姐,少女脸上带着喜色,开口就是好消息。 “几位师兄,不远处就是陇川了。” 船头三人为之一振,御船的申师兄更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头,想让这法宝再快上几分。 两名少女看着瘦猴道长鼓足劲的模样忍不住娇笑起来,刘姓少女还好心提醒道:“申师兄你缓缓,你再用力等会把涂师兄的宝贝给拆散了。” 涂师兄不好意思地接着说道:“申师兄,我这法宝速度最快就那样,非我们力不及,实乃法宝不能也。既然此行不远,不如我们各自御空而已,我带上王师弟即可。” 刘师兄只差拍手称好,一行实在枯燥,又无法静修炼气,对他来说备受煎熬。现在只想快点飞至陇川,一眼看到村落,最好有几个看护邪阵的妖人。他冲进去快刀斩乱麻,将任务完成的干净利落。 “这个建议不错,不知崔师妹意下如何?” 崔玉玉扫视三人,心里清楚找来的人都什么样子。 “既然看见陇川的踪迹,我们加快点也是无妨,就如涂师兄所说吧。” 有了许可,众人各自招出法宝,涂师兄收了小船,又掏出黄纸往王乾一身上一贴,一只手把王乾一扛在肩头。 这次冲在前方几人也是不留力,一个比一个还快,落在后面的涂师兄只得加力追赶。 崔玉玉带回来的消息没错,六人中间就歇停了一次,再次凌空飞行段时间后,就看见了此行目的陇川已在眼前。 陇川非一山头之称,而是十几个连绵不断的群山总称。 于玉简中的资料记载,高丘凸起是为陇,又记载有起伏山丘如伏地蛟龙,川内会有龙鸣之音。若是能远远看到十余座山峰组成一条地龙,那边证明陇川到了。 此时六人眼前的青山蜿蜒不断,有清风吹过之时,群山间隙则不停传来箫笛才有的响亮声,好似云间龙吟。这面前不是陇川又能是哪里? 领头的申师兄真想发誓,皇城内那青楼头牌不着衣衫在他面前时的激动也就与此刻相差无几了。脚下法宝一发力,真就道爷一出驷马难追了。 后面几人晓不得瘦脸猴腮的师兄为何知晓看见头牌舞女不着衣衫时的心情,只知道跟着申师兄后面加速便是,到了陇川就能歇口气了。 一时间,五道颜色各自的流光快速划过,甚是好看。 “诸位师兄,不对劲!”几人忘我飞行一段时间,崔玉玉发现了异样,连忙开口。 正主一开口,前面几人赶忙减速,回头看向少女。 崔玉玉则是手指前方说道:“刚才我们见陇川地龙之像时便大致是这般距离。我等将速度提到极致飞行一段时间后…三位师兄再看,这距离可有变否?” 几人顺着崔玉玉所指再看去,地龙全貌依旧清晰可见。 近大远小,这可是三岁顽童都知道的道理,众人岂会不知?那只能说明,他们中招了。 申师兄眉头紧锁,心有不甘,又是加速狂飞两下,再停下,比着与陇川地龙象之间的距离发现,果然没变。他顿时悟到了什么,拿出两件奇怪模样的法宝在周围走了两圈后,满脸怪色着说:“我们中招了!这是望川跑死马之阵,集天地鬼斧造化,行阴损之事。我们一旦进了这个阵法就会感觉所得之物近在咫尺,实则远在万里之外。除非破阵而出,否则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在原地打转,最后定将力竭而死。” 在不知觉中误入邪阵,几人脸色顺变,最藏不住的刘师兄赶紧问道:“申师兄可有破阵之策?” 申师兄那瘦脸一垮,好一副奔丧样说道:“难!” 唐三中文网 起风了 第三十一章 破阵之法 众人神色变得都不好看,申师兄一身道行全在阵法研究上,他要说难,那破此对阵对其余五人来说就真不简单。 刘师兄不甘心道:“申师兄,你可是阵法行家,怎么上来就说丧气话?” 瘦脸猴腮师兄耷拉下来的长脸活像一根苦瓜,无奈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天下阵法可分为两类。一类称做人为,即修者用秘宝做阵眼,按既定坐向来布置大阵,通常是依九宫八卦的路数,一板一眼不得有半点瑕疵。当然,也有阵法大能设计出了其他大阵坐向。可这种阵法无论设计多么巧妙都有阵眼这一个缺陷,只要破了阵眼就可毁了大阵。 第二类阵法被称作天成。不难理解此类阵法多巧借天地造化而成,山川河流之位暗合阵法坐向,更有天地灵物作为天生阵眼。此阵眼非彼阵眼,就算我们找到所在通常也无法破之。” 崔玉玉感觉到事态严重,脸色暗下来问道:“申师兄的意思是,我们深陷此阵乃是天成阵法?” 申师兄无奈点头道:“我也是疏忽大意了,从上往下看这陇川,虽是地龙伏地之像尤为亮眼,但这可是锁龙之势。” 刘姓少女问道:“何谓锁龙之势?” 申师兄一会指着地下,一会指着天上说道:“龙本是天上物,哪有久伏于地下之理?你看晋朝立国以来,皇室宗亲虽落于地,却也位于山顶之上。皇都依山而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陇川天生锁龙势,被有心人一利用,我们想要脱困自然就难了。” 刘师兄怒道:“这天眼司传回的信息这般不靠谱!这种阵法怎是我等这个级数能破的?” 申师兄再次摇头晃脑反驳道:“望川跑死马不过是一种幻相之阵,说白了就是障眼法,无论怎么走都把人困于此处。若不是此地天生阵势,则并无威胁。想来并不是玉简中提到的邪阵。可能是天眼司人前来时,有人恰好没有布阵罢了。” 崔玉玉示意刘师兄安抚自己急躁的情绪,转头问了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 “天成阵法虽然难破,但也是有破阵之法的吧?” 申师兄终于如众人期待一般点了点头,说道:“有是有。天成阵法的阵眼多为天生灵物或者就是天地气机,我们就算找到也难以破之。如果没有相应的道法神通就只能找到阵法死门,以蛮力破之。” “申师兄说的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中的死门?”应天书院弟子多是修行正统的炼气之术,对于道家的奇门遁甲,九宫八卦之术少有研习,涂师兄还是偶有看得相关的书册,才大概知晓死门。 “嗯,涂师兄说得没错。这类天成阵法大多依循这般规则,会留下死门作为唯一破绽。当然,说是破绽,其实死门乃是阵法威力最强之点,所谓破解之法就是用硬实力强行破阵而出。”申师兄说着说着言语中越是没有自信。 崔玉玉一针见血问道关键点上,“要有多强的实力?” 申师兄有点哭丧着脸道:“这种大型天成阵法,我估计中三花起步,破气境的修士也够呛。” 刘姓少女听闻,霎时面若死灰,这里境界最高的刘师兄也只不过结婴境巅峰,刚摸到破气境的门槛,连够呛的资格都不具备。 崔玉玉作为一行人的主心骨,南洋公主,自然知晓自己慌乱不起,给刘姓少女使了眼色让其冷静下来。 “申师兄可是还有思绪?这阵法若是破解不了,那我们就困死于此了?” 刘师兄也凑上来说道:“若是实在没他法,我们试试硬闯也行,我倒真想试试破这天生地养的阵法有多厉害!” 崔玉玉真怕这面相俊俏公子的刘师兄一下莽起来收不住手脚,赶忙说道:“刘师兄先等等,申师兄说的死门硬闯的法子我们只能当做下下策,这阵法虽说玄妙,也是人为布置,我想定会有其他方法。” 刘师兄白脸底部蔓延出一丝几人不易察觉的红色。他莽虽莽,也是不傻。刚才那番话十分有九分是打肿脸充胖子,半分是被这两日磨得失了智,最后剩下半分才是硬闯死门的勇气。 刘师兄有些慌忙找个台阶下说道:“崔师妹说得有理,我们不如落地细细商讨一番。” 几人点头,回想一路两日行来太过心急,这种阵法其余几人不知道,申师兄是能提前看出端倪的。 几人落地后,寻找一干净地方围坐一起。只有王乾一有些尴尬得坐在了圈外。只得伸长耳朵仔细听着。 皇城街头流传着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额头亮的俗语。王乾一第一次听到时也是愣神半天,左思右想不知其意。 还是后来木哥去问了街头上的老油子才明白,这是几百年前青云宗一位高人留下的话,额头亮指的是读书人爱束冠,整得额头光洁明亮。整句话也是三个臭皮匠的智慧加起来与一个读书人差不多。 这里满打满算做了六个聪慧的读书人,却也是没商讨出更好的方法。加上时辰接近正午,皇城周边群山的温度渐高,几人更是心烦意燥。 最后只订下了,各自选一方向飞出,找到足够信息后再飞回交流商讨的计策。而王乾一就是就在原地的地标,等待众人回来。 …… 陇川百里之外的山洞中,身着黑白交接衣物的外州男子从静修中醒来,舒展身体,力过之处,全身关节噼啪作响。 男子深吐一口浊气,感慨道:“一切该好起来了吧!” 此时洞中阴影之处,走出来城防司中的那位黄袍修士,带着些许恭敬道:“禾大人,东西我已尽数交付与你,你可以上路完成陛下的任务了。” 这容貌打扮特别之人正是当日雨祭台上被青云宗刀神穆轲斩下一头的渡鸦。城防司司长出手救下他后,又让手下将掉落的鹤头物归原主。 妖兽本就体质强横,渡鸦断了的鹤头花费些时日也是重新接上了。只不过,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拿到,还被伤了元气,渡鸦看着皇城派来的使者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微怒道:“你们晋朝皇帝上次就摆了我一道,许我的阳气没给,还让我跟穆轲白干一架。这次要是再耍我,休怪我不讲情面,拼着与你们撕破脸皮,也要屠戮晋朝一州的蝼蚁。” 黄袍修士乃是城防司最低等的跑腿角色,被这渡鸦一吓,背后瞬间浸湿大半,有些唯唯诺诺道:“禾大人放心,这次缺你的阳气不仅尽数奉上,我们城防司的大人还在这村落中为你准备了一份补偿之礼。” “叫个劳什子的禾大人,少来这些虚名狗屁。我不是你们晋朝的官,不给你们当枪使。快滚吧,我要没拿到东西,返回来第一个取你满门儿人头。”城防司安排下的任务,渡鸦早已明了。城防司那位大人完全摸透了渡鸦所想,这般吃亏不再讨点东西走,那不是亏更大了? 可就是这种被人掌控算计让渡鸦更为火大。再加上城防司为了不在日后给青云宗落下口实,还给渡鸦安排了虚职,明面上与应天一行人一样都是接了去陇川解决前朝余孽的任务。 想到这个虚职就容易想到城防司司长和晋皇本人,让渡鸦更是骂娘的心停不下来。 黄袍修士听到滚字如获大赦,把带有陇川位置的玉简呈上后,转身就溜,绝不会拖泥带水。 渡鸦神念一扫玉简便把其中信息了然于胸,手指用力将玉简捏成粉末,往空中一洒,背后生翅飞出山洞,嘴里念道:“就再信你们最后一次。” 渡鸦人形的速度也是极快,百里的距离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多几次呼吸的功夫。 许多上古大妖的天赋都让修者羡慕不已。若似渡鸦这般速度的法宝,普通修士可能倾其一生都凑不够所需的天材地宝以及让炼器大师为自己出手一次。而渡鸦只需要从幼年成长,自身飞行速度就会越来越快。 陇川地龙伏地之像出现在面前,渡鸦知道目的地已至,双翅一振速度再次提快三分,不过它也遇见了与应天六人一样的情况。 任凭它速度再快,眼前的陇川景色依旧不变。 渡鸦知道不念,有些不屑的自言自语道:“这种障眼法也拿出来丢人现眼。” 渡鸦人身突然从空中消失,只留下一团黑气。黑气散尽后,那双首巨鸟再现。白色鹤首的脖颈处有一道触目心惊的刀痕。若是站近望去,这鹤首与脖子就像强行拼凑上的破碎瓷瓶。 渡鸦所用的破阵之法是申师兄想都不敢想的方法,那就是用自己异兽天赋神通遁术,强行冲破望川跑死马这类遮眼阵法的阻挡。 空中的大鸟不断化为几片黑羽,消失在原处,下一秒又出现在别处。如此下来,竟真让渡鸦冲破了大阵,陇川已是近在眼前。 鸦首声音尖锐叫道:“雕虫小技而已。” 鸟叫声刚落,渡鸦下方突然飞出两道刀光。刀光速度极快,眨眼间已至渡鸦身下。 大鸟惊觉不好,连忙一爪拍上两道刀光,将其尽数拍落。 “狗杂种,又来!”鸦首长鸣一声,尖锐的鸟叫撕裂长空,声音中全是愤怒。 它在刀光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 唐三中文网 起风了 第三十二章 我太难了 明明是两人出手,总是形同一人,两刀来的速度不差分毫,渡鸦留下一地黑羽,再次用遁术躲过这次围杀。 渡鸦心中很是憋屈,妖兽大多有天生神通,但真到了交锋之时更多还是靠妖身优势以力破之。比起人物修士来说少了法宝与道术带来的变化,若不是实力完全碾压很容易落入下风。按修士境界来算,幼年渡鸦刚到中三花中的化婴境,两名山村青年低它两个境界乃是破气境。想要做到摧枯拉朽之势的碾压几乎不可能。 况且,这两名青年并非真是不谙世事的山村野修。青云宗在山中村落布下多个小阵,明面上没有安插人手看管,实际是留有后手。比如刚近陇川时的望川跑死马之阵,又比如这两名被穆轲收为刀鞘的山村兄弟。 世间上有名的刀剑在发挥其超凡威能之前还得费心力温养,刀鞘则是养刀必备之物。以人身为鞘听起来是有些残虐不仁,在刀剑修士的眼中却是常态。 生得金石根骨的少年除了像王乾一那样是天生练剑之人外,也有这两名青年一样的天生刀鞘。将刀养于其体内,养刀人静修时,体内金石之气在周身循环也起到了滋养刀身的作用。 当然,像穆轲这样的人也不是用两名少年养刀身那么简单。这两把刀鞘里不过是养了他穆轲的两道刀意罢了。 穆轲在雨祭台上强斩渡鸦没有完全抱着必杀之心,既然是个皇城内最聪明的人设下之局那肯定无法一次破之,挥刀斩鹤首更多是为了用刀意震慑渡鸦,留作今日的后手。在道衍门之外,穆轲是将小周天推演术唯一用的炉火纯青之人,算出对方的后两手不是难事。 幼年渡鸦哪知道这些人的弯弯肠子,一步入局,步步陷局。两名刀鞘根本不给它任何思考的余地,只要一现身,上下左右总有两方会有两刀齐至,刀光下的刀意浓浓,渡鸦双首四目甚至能清晰看见从穆轲身上传来的斩断天下一切的杀意。 “给我滚!”几个来回后,渡鸦爆发了。鸟身骤然缩小,双翼振动,飞出漫天黑羽,羽毛如刺射向两名山村青年。 缩小后的渡鸦身形快了一倍不止,兄弟两人境界毕竟低上许多,没法再跟上全力施为的渡鸦。而渡鸦所过之处,黑羽便至,两人手中的刀只得用来抵挡这些羽毛,无暇抽身反击。 渡鸦这次反击生效,鸦首长舒一口闷气。穆轲两道刀意就算强横无比,落在不够格的人手中也得自降三分威力。不惜耗费才恢复过来的元气施展落羽神通,渡鸦自然不想再给两人翻身的机会。 鹤首高仰长鸣一声,空中飞来一杆黑色大幡,正是被穆轲斩断元神金蟾后留下的空幡。 渡鸦同样看出来这对兄弟一半的身份,穆轲能在他们身上各留一缕刀意,自然体质不凡。用来弥补失去的金蟾算是不错选择,要是再将两道刀意炼入幡中,那更是极好。 妖幡没了元神只能作为普通法宝来用,幡身暴涨配上漫天黑羽起到遮天蔽日之效。两兄弟没修得明目道术,光色一暗招架起来更是费力。若不是手上的刀光还能照清一些飞来的黑羽,那他们可能一瞬间就被扎成了筛子。 渡鸦一边转换身位偷袭两人,一边催动天上的妖幡降下道道黑丝状的东西。两兄弟顾不及天上的东西,被黑丝滴落在身上,顿时有了烈焰烧灼之感,但烧灼之下还有一丝阴冷的腐蚀。 这是想将他们从肉身开始生生炼化,只留下两人的元婴困于幡下阵中再慢慢炼化为幡中元神。 兄弟两人身形开始有停顿,手上出刀也带了一丝慌乱。更令他们绝望的是周围无光,他们难于看到对方的眼色交流所想,默契一下崩塌对渡鸦就更构不成威胁。 “呀!”两兄弟再次配合失误,一人急叫一声想要用语言表达太多东西,却无法表达出来。 渡鸦察觉到这一变化,鸦首发出嘶哑的笑声,“原来是一对哑巴,有趣!有趣!” 黑暗下的怪鸟好久没有笑得这般猖狂舒坦了,身形没有停顿,准备一口气将两个小哑巴碾碎在爪心。 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之下,两兄弟节节败退,身上许多地方已被落下的黑丝灼得露出了肉下白骨,白骨之内还有阴损之力腐蚀骨髓,消蚀真气。 如此下去,这双子元神就成了渡鸦的板上钉钉之物。比起神通术消耗的元气,重获一杆威力颇强的妖幡反而是赚大了。 鸦首再度嘶鸣一声,好似为两兄弟唱最后的安魂曲。大鸟将力量与速度提到极致,妖幡降下成倍的黑丝,准备吃定这两兄弟。 黑幕中的两人同样清楚自己的死期大概已至,为了不辜负那位对自己的信任,准备拼死一搏。持红刀那人全身法力灌注刀身,红光大盛照亮一方。借着此光找到持绿刀的兄弟方位后,红刀青年手腕一抖,将手中红焰滔天的刀掷向另一人。 如凤尾的刀光在空中划出孤独划破黑暗落到另一人身前,那青年赶紧一把抓住,却是借着这一丝亮光看到自己的兄弟被黑羽穿身而过,喷涌出无数血柱。 双生之人身心相连,见到此景,剩下那人圆目怒睁,额头上青筋暴露。痛心下只得回神在手上,将自身全部真气灌注在绿刀上,将两刀合而为一。 穆轲留下的两道刀意互相感应到彼此的存在,青年手中的双刀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本就耗尽全身气力,双刀抖动得让青年双手同时脱力,红绿两刀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铮鸣声。两道刀意合一,两色刀光交接之处一点点浮现出金色。 青年见光,自知目的已成,用出最后一点气力,单掌拍在刀柄之上,让其朝飞来的渡鸦射去。自己则面带无憾任由飞来的黑羽与黑丝撞上自己的身体。 “呀!”短暂的惨叫后,他也消失于黑暗之中。 只有那渐化金色的刀光像极了那日穆轲斩鹤首的黄刀,快捷无伦的速度径直飞向渡鸦。 那浓烈的刀意让空中的四只鸟目露出惶恐,可这速度实在太快,渡鸦却也无法再躲,就硬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一方黑幕被金光拦腰斩破,恢复天地明亮之时,只见肉身残破的渡鸦不停倒飞,直往陇川之外而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在空中不受控制地大鸟只是迷迷糊糊地念叨了一句,“我太难了!” 起风了 第三十三章 禾大人 枯坐在原地的王乾一甚是无聊,其余五人去了已有大半个时辰,仍不见回来的影子。他本打算原地静修炼气,可这阵法之内锁了天地气机,以他的修为想要在阵中修炼如同痴人说梦。 可他也不敢四处走动,寻找其中某一人。那矮胖的涂师兄在走前将一张符交于他手上,另外几张小符分与他人,说这是子母符,只要母符在王乾一手上,那手持子符的几人就可以通过符纸变化来确定母符的定位。 王乾一要是胡乱走动,那母符的位置就变了。谁也不知这望川跑死马之阵中是否会有其他变化让出行几人迷失了方向。 就在王乾一不知如何时,头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大风,吹得大树摇晃,山石倒退。瘦弱的王乾一要不是坐在地上,还真不一定能稳住身形。 这阵大风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王乾一不明所以,还猜测是哪位师兄触碰了阵法玄机。其实,只是空中的渡鸦刚入阵时发出的动静,随后便用遁术神通出了这阵法。 妖风消逝一阵后,令王乾一没想着的是那比自己还要尖瘦的申师兄竟是回来第一人。在少年心中这位几人中的阵法大师肯定会多游走几处地方,观大阵全貌做到心里有底才会回来。最先回来的怎么也得是那姓刘的师兄或是师姐,两人真不愧是同姓几千年前出自一家,连性子都同样急躁莽撞。王乾一觉得他两肯定找不到什么东西就得心烦意,置气回来。 王乾一刚从书塾进了修者世界,平日被父母关在笼中饲养,看人看事太过不足。这申师兄早就在心里下了思量,这阵法在其眼中只有死门破之一法,后面什么分散出去探查情况不过是免得几人继续聒噪烦人的拖延之计,也带着万一有人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其他解法的意思。至于他自己,当然只是做做样子就回来了。 “申师兄,你回来了,辛苦了。”王乾一想了想,还是先开口招呼,只是这一路行来申师兄同样未给他什么好脸色,这让王乾一有些词穷,不知说什么好。这一句开口,少年就有些后悔了,万一对方不回,那气氛不就更为尴尬了。 好在申师兄休息一阵,精神气好上不少,心情也有改观,点头应了王乾一,客套回道:“师弟枯守此地也是不易。” 少年有些惊讶,能有回应真是极好,于是接着问道:“申师兄可有什么发现?” 瘦猴师兄舒展了下筋骨,寻一地盘腿坐下后,才慢悠悠说道:“能有什么收获?此等天成阵法若是按法宝来算,也能说是半个天孕法宝,此等顺应天意而生的东西怎会有什么明显的破绽。若是天意有了破绽,那我们所修之天道不也就成狗屁东西了吗?况且对方能布下天成阵法,在阵法上的造诣与修为都不会低,至少远超于我,想找别人的马脚,真是白瞎功夫。” 王乾一不想申师兄说丧气话说得这般直白,有些傻眼,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 若是少年能仔细想来也不会过惊奇,申师兄在六人之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在一个队伍中自然希望自己的话能被他人信服。不过平日里,有崔玉玉在,他们都有求于南洋公主这个身份,所以申师兄就成了普通的帮手。自己做出了判断,其余几人还想反驳,申师兄心中也有恼意。 “那申师兄刚才可有遇到一阵妖风?”王乾一思索一会总算想到了接下去的话。 申师兄点点头说道:“确实有,应该是有人触碰了阵法玄机吧。” 说来也巧,妖风过后,散出去的几人接连回来,在申师兄之后就是刘姓两人,然后涂师兄,最后是那崔玉玉。 每人回来第一句不是问所见所闻,皆是询问是否有人触动阵法引起了大风。山川之中突然生出这般大风非常理可解释,怪不得几人生疑。 可惜一番对话下来,众人与先前出去时一样毫无头绪。 崔玉玉不甘心,抬头问道:“申师兄,我们可就真困于此了?” 申师兄坐在旁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想跟你们说了不信,瞎折腾什么劲。 当然嘴上还是不敢猖狂,语气略带平淡说道:“以我愚见我们可选的只有死门破阵之法,或是在这里枯耗些时日等书院师辈出手。” 此语虽说了可以选择的两种方法,但语气轻重缓急却是说明前一种同样没戏,原地等待为好。 崔玉玉马上皱了眉头,空耗时间她绝不能接受。此行准备颇久,乃是她的绝佳机会,除了王乾一外,眼前三人她还是花费了不少代价,何况想要找到陇川内的东西,还得花上其他布置。 “那我们稍作休息一日,尝试死门破阵吧。”崔玉玉说的决然,另外几人就想拒绝也是不再好开口。 一路折腾下来,几人实在疲惫,各自散开找一僻静地方静坐调息。旁边的王乾一心中好奇,在阵法之中这几人如何能修行? 王乾一耐不住心中的疑问,找了点勇气,朝最和善的涂师兄身边靠了靠,轻声问道:“涂师兄,你能感应到天地气机吗?” 涂师兄眼睛微张,知晓王乾一所问,回道:“大部分炼气功法中都有传授聚气术,就是为了让修者在气机淡薄的地方也能得以修行。师弟入院所得的‘白给经’我在以前也偶然听说过,这是一本上古炼气法,上古时天下九十九州大部分之地的天地气机皆与现在的洞天福地一般,所以古法之中并无聚气术。这就是师弟的疑问所在。” 王乾一接着问了句,“涂师兄,这有可解之法吗?” 涂师兄拿出几张张符纸放在王乾一手中,然后说道:“这世间有一种莫名的规则,炼气心法非师门授业不可传,就算修为通鬼神,在此规则面前也只得做到不语。这世间能写留于纸上的心法就更如凤毛麟角,除了师弟手上那本外,大多存于道派宗门中。这些心法流传自上古,在那时尚且不受规则影响才得以传下。 所以这聚气术我是没法教你,不过我这有聚灵符,贴在身上后与坐在小型聚灵阵中的效果一致,就是时效只有半个时辰左右,我这次出行没带太多,只能给几张与你,暂且用用。” 王乾一双手接下这些符纸,赶紧道谢。涂师兄重新闭上双眼,回复静修之态。 王乾一手上的黄纸上用朱砂写着许多看不懂的篆文,拿起其中一张贴在肩上后,少年顿感周围气机浓郁许多,心中生喜,双眼一闭让自己快速进入周天循环状态,不愿浪费一点时间。 一行六人,合坐一方,整个小天地的时间都仿佛静止,除了偶尔传来的风声,再无动静。 …… 正在王乾一醒来换符之时,远处传来较为剧烈的响动,少年想抬头看去,但茂密的山林遮挡了视线。 空中的震动感越来越强,不时带有呼啸而过的大风。另外五人也是赶紧收了功,清醒过来。刘师兄最急,架着法宝就要冲天而去看个明白。 然后就在他刚要冲天那刻,一道黑白相间的光砸破顶上的树冠往众人所在之地而去。一切都在两息之间,光芒撞地激起尘土,四周山地为之颤抖。法宝上的刘师兄被惊得一个趔趄,摔了下来,好在漫天飞石遮挡了众人视线,保护了他的窘迫模样。 “怎么了!”崔玉玉娇喝一声却马上被眼前的声响淹没。众人只得一边躲闪乱石一边等待尘土散去。 飞沙走石去了一半后,崔玉玉玉手一扬另送出道风来,把剩下的沙石吹散。南洋崔家在海上的功夫也是了得,一手驭风之术让空中多了只无形的大手快速拨散出这片天地的清明来。 尘土散尽露出地上被砸出来的大坑,众人沿着坑边小心翼翼探出身子往里看,只见身着白衣的外乡男人身形凄惨地躺在坑中。 身上白袍多处被刀剑样的东西划破,露出衣服内骇人的骨肉,头上黑发散乱,遮住了半张脸。而透过另外半张脸可以看到男子已呈七窍流血状,眼睛艰难地睁着一丝缝,嘴唇微张,气若游丝。 心善的涂师兄观察一会觉得这人状态不太乐观,准备下坑近身查看给予帮助,却被崔玉玉伸手拦下。 涂师兄面露不解,崔玉玉则是盯着坑中那人,高声道:“我们是应天书院外出历练弟子,冒昧问下这位师兄身份,我们才方便施与援手。” 坑中男人听着声音,半只眼又再睁开一些,想要看清楚一点。等了片刻,男人才鼓足气力让嘴张开,发出嘶哑的声音。 “城防司,禾雅。” 听到男人回答,涂师兄看向崔玉玉给了一个现在可以下去了吧的眼神。谁知崔姓少女还是不看,望着坑中男人,继续问道:“城防司的这位大人可有信物在身?” 这一问后,坑中男子没有立即回复。若不是看得见他眯缝的一只眼,众人还以为他昏迷过去。这位禾大人搭在土石上的手用力抬动,从腰间抽出一枚玉简,弹射给了坑边的崔玉玉。 崔玉玉接住玉简探视后,带着歉意说道:“禾大人莫怪,小女子生来谨慎多问了几番。我们这就来帮大人。” 说完,崔玉玉轻拍涂师兄肩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