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容华》 关于分类强推的更新 米娜桑~《妾本容华》正在分类强推,妍妍奋起一日双更!可是对于码字龟速的我来说,压力山大中……所以,强推期间双更,这一周过完就只好一日一更了~不过每章都是3000+满满当当地送给大家~ 这一周的更新 前几周妍妍都是双更,甚至三更9000+的字数,不知道各位看官看过瘾了木有呢?若是喜欢妍妍的文,就动动手指收藏一下吧,你们的收藏是妍妍的动力哦~~~~~或者来个评论,留下脚印也好的,只要与小说情节有关的评论,妍妍一律加精! 新的一周来了,妍妍要存点稿,无法一日双更或者三更了,不过绝不会断更,每日晚上八点二十,3000+送上,亲们看的满意,才是妍妍的目标。 如果又更新票,妍妍会选择性加更,日打赏过3000币,妍妍也会加更~~~~~ 好咯,码字去咯~~~~ 第一卷 第一卷《容华错》已经正式发完~~~~~亲们有什么意见或是建议可以大胆提~~~~下一卷是《烽烟乱》,有虐也有爱,男女主的感情将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敬请期待~~~~~~~ 妍妍下周热门推荐,多谢贝壳大大对妍妍的照顾,妍妍会更加努力的~~~ 热门推荐时的更新 本书的第一卷·容华错·已经发完。·容华错·的分卷简介是“一朝错嫁,侯门春深”;而现在第二卷·烽烟乱·已经开始上传,细心的读者会发现,·烽烟乱·的分类简介是“硝烟骤起,情归何处”。 这里的硝烟四起不仅仅是指战场上的硝烟,虽然第二卷的确是写北国和宁国之间的大战,但是这个硝烟更加暗示着大帅府内日渐尖锐的矛盾和战争。 而后一句“情归何处”则暗示了男女主人公的感情会有新的走向。亲们可以大胆猜测,然后在书评区留言,妍妍会持续关注的! 这一周妍妍的书在女生网热门推荐榜上。贝壳大大很照顾妍妍,妍妍很高兴,会更加努力的。 最后,希望各位看官能够有点存在感,收藏一下妍妍的书,或者在书评区讨论一下剧情。这些都是妍妍码字的动力。但凡与剧情相关的书评,妍妍一律加精! 米娜桑,妍妍最近有点忙,不过也不会偷懒,不会断更。这一周的更新时间在中午11:20,如果有加更,就在晚上的8:20。 文文已经有20多万字了,看官们,还不快宰? 强推感言 妍妍的书上强推了,这要感谢各位看官们对妍妍的支持! 鞠躬! 强推期间,妍妍一日两更,11:20和20:20更新,希望亲们动动手指收藏一下,这是对妍妍的无比支持!! 红颜要老的小评 送上一个小评——红颜要老 《妾本容华》这部作品开篇直入主题,节奏很快,让人读来很顺畅。只是第一章的时候,对于在窦家庄的描写少了点,几笔带过,会不会太简略了?不过也不影响整个文章的魅力,还是很耐读的。 然后到了第三章,男主还是没什么戏份,女主一直在回忆着窦家庄的事情,整个大帅府也没什么动静,让我感觉不到那种宅斗的气氛。但是到了惩处这一章好戏就来了。那个陈妾媵还真是心狠手辣啊,居然敢抽鞭子,这样的事情在皇宫里面都是没有的啊!可是想来也是,大帅府里面应该死过很多姬妾吧,照着这个陈妾媵这样下手。她口中说着最讨厌这样的脸,会不会和男主的癖好有关啊,陈妾媵应该也是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吧,要不然男主也不会将她娶回来。她和萧容有着相似的脸,这是不是暗示着男主就是喜欢这样类型的女子呢?清丽婉约,飘然脱俗,那是极好的,男主的审美是正的。虽然内心有点恶毒。 文章的视觉选得很好,虽然是上帝视觉,但是主要都是跟着女主的思路走的,从女主的视觉来看待大帅府中的一切,这也使得整个文章很有代入感。女主受辱,读者就很愤恨,现在男主将女主解救了出来,读者自然就是很畅快!这一点把握得很好。 只是男主会不会太不管事儿了点?大帅府里的姬妾都要闹翻天了,再出几条人命,他付得起吗?不过念转一想,他是大帅,位高权重,千百条人命都在他手里,别说几条人命了……好吧!今儿暂且到此,作者大大加油更文! 满腔柔情何处托——闲闲宝猪 一身傲骨随淤浊,满腔柔情何处托?千字长评谨奉上,但和红颜一曲歌!——闲闲宝猪 认真看了贵作,感慨良多,不能自持,遂写下千字长评抒发一二! 本人看书已20多年,看过各种类型作品无数,就贵作目前内容来说,比较接近于宅斗言情类。这类作品也向来为我所喜。 且说说女主萧容这一人物吧!感觉有几个词儿可以形容:一身傲骨,一腔痴情,一分执拗,一分清冷,一分纯真,一分坚忍! 长于江湖,受豪迈不羁快意恩仇的环境熏陶,她养成一身傲骨,敢爱敢恨,一言不合可拔刀相向! 暗恋少主,明知君另有心上之人,明知君狠心将她推入别人怀抱,她仍是无怨无悔相思不减,甚至为君噩耗痛不欲生,一腔痴情感天动地! 夙愿永不得偿,所爱永不得见,她仍保持满腔真情不肯动摇半分,不求自身但求所爱之人幸福平安,这份执念实在近乎执拗! 错嫁误此生,侯门深似海,她只想平静度日不争不抢,清冷如水不起波澜! 深宅水深暗流汹涌,战火烽烟燃起悄无声息,她曾一度以为“她以前可是靠手上功夫说话的,对付这群女人,那是绰绰有余呢”殊不知后宅争宠,靠的不是拳脚功夫而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的纯真显得既可笑又可悯! 无论遭遇怎样迫害遭遇怎样侮辱,她都不愿献媚他人,如吕妾媵那般卖弄风情争风夺宠,不可谓不坚忍! 但就是这样一个本来如亭亭清荷般女子,渐渐不得不随波逐流,为了关心的人强咽委屈强掩傲颜,在将军府认命煎熬。一开始她敢肆无忌惮同护卫动手,敢直喝““穆卿在哪?叫他出来!”到后来能自然地自称“奴婢”,用假情书试探巧如,第18章夫人魏荷语也说““和刚入府比起来,现在倒是懂规矩多了。”,甚至后来打算忍气吞声侍夜,还贿赂下人良忆……令人看了不得不喟一声:红颜薄命!可叹可怜! 其中让我感觉疑惑的是萧容的思想转变有些频繁,或者说她太多变! 她入府本就不甘愿又被百般侮辱甚至被强行检查是否完璧,对她这种刚烈性子人来说简直是世间侮辱莫此为甚,她对穆卿也的确恨之入骨,可穆卿稍微对她好些她就有几分把持不住,心生感激甚至有幸福的感觉,“萧容完全没有想到穆卿竟然会来救她,从地狱中被解救出来的感觉是那么的好,她第一次觉得穆卿有力的双臂是令人安心的。萧容还从未这样被疼惜地横抱着,而且还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不由得温顺地将头靠在穆卿宽厚的肩上”虽然穆卿把她救下,但归根结底不就是穆卿把她害成这样的么?不恨穆卿也就罢了,还对他心生这些……嗯,我感觉不很舒服,不过这也表明了一点:萧容外表虽骄傲清高,实则内心柔弱啊!之后她也自知不该,也用理智警告自己对穆卿不能生情,但总是动摇了啊! 后来她认了命,乖乖去侍夜,却又在听到心上人仍健在后改了想法,可她在侍夜当晚没发作,却巴巴等到第二天才对穆卿大打出手,冲动就罢了,也正常,忍无可忍么!可行刺次日她就服了软,如果真刚烈,就该宁死不屈,可她是咋说的“奴婢……奴婢怎么敢?再说了,奴婢的伤还没好呢,全身又酸又疼又无力,哪儿有那个能耐偷袭大帅啊?”这又称奴婢了?唉!难道是女人心海底针么哈哈?说实话,看到这我对萧容钦佩少了几分,怜悯多了几分! 再说一点,作者这篇文主打什么类型?如果是爱情,那就多加点男女主角对手戏分,已完成的这些内容倒是宅斗戏份占了较大比重,如果是宅斗为主,那就要多突出女主的智慧,而不是总让她一会儿认命一会儿发疯,宅斗斗得是心计,美人加心计才精彩!可我至今为止,并未看到萧容有什么心计,倒是只看到她被人算计,这样是成不了宅斗主角的啊! 哈我心直口快,作者别介意,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书,想对你有所帮助! 最后指出几处小错误(这是本人看书的老毛病总想挑刺捉虫哈哈作者大大勿怪) 第1章:“围观者门庭若市”这一句不大通顺,门庭若市解释:门口和庭院里热闹得像市场一样,形容交际来往的人很多。最好去掉“围观者”,或者改为“观者如云,门庭若市”; “其余的十几个都是眉清目秀的一类女子……以一种搜索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萧容”其中‘搜索’这词不好,最好改为“挑剔”或者“鄙夷”之类的词; 第3章:“听说大帅和夫人及其恩爱”应为“极其”; 第16章:““衣服破了,本帅会给你添上……穆卿又回头来补上一句,虽轻猫淡写,却带着强硬与霸道。”应为“轻描淡写”; 第21章:“芊瘦的的身躯”应为“纤瘦”; 总而言之,这部作品算难得一见好书,潜力很大,希望作者大大坚持到底,千万不要半途放弃,坚信努力了就会有回报呵呵! 我们这些书友会一直支持关注,你若不离我亦不弃!! 献给妍妍——锦月小郭 献给妍妍,有文化底蕴的一个女子——锦月小郭 (这标题。。。) 妍妍,我是跟着你来的。好吧,看到你了,而且稳定更新,我也很高兴。送个长评给你,你就欣喜地收下吧。 更新的还不多,但是能看出你很努力。女主的纠结就好像你性格一样,好吧,咱不说这些,就说情节吧。 情节还不够多,但是我已经能看出来男女主角的纠葛了。首先,穆大帅吧,这个大帅还真让我想起了袁世凯大元帅。但是这个好像是不一样的,至少来说,这个大帅又年轻又英挺帅气。他娶了那么多小妾,但是相貌都是清丽婉约的女人,这一点让我感觉他好像是经历了什么,有可能和甄嬛传里面的皇帝玄凌一样,因为纯元皇后才会宠爱甄嬛,还将她当成宛宛,不过这样真的好悲催啊。希望穆大帅不是因为这样才。 再说女主,萧容,这个名字我很喜欢。简单,但是很好听,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她痴恋着她的少庄主窦天情,那一句窦郎珍重,真的是触动到了我。其实我作为读者,很想了解一下窦天情的事迹,可能他是有番外的吧,不然说不过去哦。温润似玉,白衣胜雪,这也是大帅哥一枚吧。可惜死了……哎。 不过萧容对他的情意还是挺感人的,萧容的娘追随她的父亲而去,在这里就能看出来,萧容也是一个多情痴情的人,不过当时幸好有月眉,不然我们的女主就要殉情而死了。 话说到月眉,这个小丫头似乎也很有戏,我很喜欢那种机灵的小丫鬟,就像月眉这样的,巧如那样的感觉有点心机重,虽然也许人并不坏。我已经看出了宅斗的气氛,但是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宅斗宫斗文,我更加喜欢看男女主角的感情纠葛。这方面,妍妍很令我满意。 在第八九章,穆大帅唤她前去抄经文的那一部分,我觉得写的很有味道。妍妍文笔很好,在这里就凸显得淋漓尽致,有文化底蕴的作者才有这样的文笔。那一句“重重帘幕密遮灯”,让我想起了张先的“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可以看出,妍妍文学造诣不错。我本来也是学文学的,对网络小说一开始很不喜欢,觉得消遣文学是一种畸形。但是现在才知道,这里面也有文笔好到爆的,也有文化底蕴出类拔萃的。就像妍妍。 这也是我不惜千辛万苦翻山越岭跟着你来的原因。 总感觉,穆大帅是很喜欢女主的,所以,妍妍你不要再黑男主了。看到一个萧容想着窦天情,他那吃醋的样子,哎,又为女主捏把汗。 总之,了妍妍就要加紧更新,有底蕴的女子,必能写出有底蕴的文字。 今日到此为止,养肥了再评! 小样儿的长评——丐帮小样儿 小样儿的长评——丐帮小样儿 啦啦啦啦啦,小样儿的长评来了。我可是很毒舌的哦,哈哈。不过刚开始看到小说名,还以为是大神呢,很有前途撒! 作者大大以倒叙的手法来写,倒是耐人寻味引人入胜,但是会不会太悲剧了,orz现在人还是喜欢看喜剧的比较多啊!好吧好吧,一个侍女居然能嫁入大帅府啊,还是怀着一颗滴血的心嫁进去的,哎呀呀,你这开头铺垫的真的是太伤感了。 不过大大的文笔确实是很不错的呀,值得一赞,感情带入的恰到好处,描写也很细致,特别是人物情感捕捉的很好。 好吧好吧,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姬妾,完全不被重视啊!话说侍女也有陪嫁丫鬟吗?还是头一次听说,看来这侍女地位很不一般啊!难道是打入大帅府内部的奸细,为了和她的窦郎里应外合,干掉大帅?噢,要是这样的话,那恭喜,她成功了。 哎哟,小丫头还有点脾气啊,估摸着还有点小功夫。不过太招摇了路不好走哦,做人要低调啊!咱不是来做内应的吗,咳咳,要扮猪吃老虎,啦啦!隐藏实力的撒! 妾什么?那个字怎么读?请饶恕我,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文盲!好吧,这个大帅还真是以为自己是皇帝啊,找那么多的妾室,也不怕累死。 总的来说写的还是很不错的,人物形象刻画的都很好,栩栩如生,又是现在最流行的类型,相信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看的。妹子,加油呀! 嘿嘿,挺喜欢看你的文! 小评夏如璎——生活在别处 本人也算是看过很多网络小说,虽然在点混的不久,但就看小说来说,资格算老的了。这部作品让我耳目一新,作者的文笔不错,情节上也安排得有起有伏,很有呼吸感。忍不住想来个小评,却见作者在求长评,好吧,那小生也来个长评,请笑纳。 看了看,作者大大的这部作品长评还挺多,而且都十分优秀,我顿时有些胆怯了。好吧,既然大家都看着男女主角,那我就从配角入手,这总没人跟我抢了吧。 那我就小评一下夏如璎。 如璎,当看这个名字,便知是名门闺秀,再看她的长相,清丽婉约,这简直就是现在网上常常大喊的女神嘛!再看她的性格,沉静镇定,在我心里更加完美了。作者在夏如璎身上的笔墨很多,她也是女主萧容在大帅府唯一的朋友,或者说姐妹,但是在看到他们发生误会的时候,我表示很伤心,很憋闷。就好像小燕子和紫薇产生了隔阂一样。啊,这个好像太复古了…… 不过不得不说,夏如璎是个又聪慧又娴静的美人,我就很搞不懂,男主娶了她回来,为什么都不宠爱她,这明显就是祸国殃民的人物才对。不过她的性子似乎有些傲,也许正因为如此吧。相信夏如璎会是这部作品中很抢眼的一个配角,她的美丽,她的智慧,她的傲骨,绝不亚于女主。我不是来黑女主的,女主萧容有她的魅力所在,但却不是我的菜。 好了,期待美丽的夏如璎为本文带来无尽的精彩! 两个明显亮点——穆宇霆 两个明显的亮点——穆宇霆 紫如妍的作品《妾本容华》中有两个明显的亮点。 其一是作品情节引领了读者的情感。 其二是对梦境的描写。 下面从文中提取两段以作论述。 在《第十章夫人》中,萧容熬夜抄写经文而入梦,见窦天情邀她练剑,却又发现是一柄断剑,然后窦天情变成了穆卿。 在《第二十一章消息》中,萧容在穆卿怀里睡去,梦见自己能像鸟儿一样飞翔,可是想飞回窦家庄的时候,却又无力地坠落。 在上述两段中,萧容皆有历经了“悲——喜——悲”这种类型的大转折,而读者的心也随之被带动,随着萧容的心情,身临其境。 再者,“实——虚——实”的架构,给读者以梦幻般的体验,甚至有似曾相识的共鸣:诸如高三学子辛苦复习到凌晨两点不自觉睡去梦到精榜提名——啊不,金榜题名——却又被深夜的寒冷冻醒,望着被涎水浸透的试卷几多惆怅,****(穆宇霆瞬间化身了成都养鸡二厂敖厂长)。只是文中萧容的痛苦比全中国成百上千万的高考生加起来还多得多…… 这里可以体现出萧容曾经对窦天情无比地爱慕以及如今对窦天情无尽地思念;同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穆卿这个大坏蛋也被刻画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让人纵然剥其皮、抽其筋、喝其血、啖其肉,也不解心头之恨。 总得来说,《妾本容华》是一本优秀的小说。不管怎么样,不单单在情节上是动人心魄的,而且在表达上,更是让读者感受到欲罢不能的冲击。 好一个风定人静妾容华——一顾惜朝误终身 好一个风定人静妾容华——一顾惜朝误终身 看到这儿,我都不由得想发出和男主一样的感叹:好一个风定人静妾容华。 以前看红楼,都说黛玉满腹经文,有才情,但是回头来一想,黛玉的才情,不都是曹雪芹给的么?一样的道理,本文中女主角萧容的才情,就是作者紫如妍赋予的。 晚唐诗人张先,有张三影之称号,他的《天仙子》中写道: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而作者巧夺天工,稍稍一改,便融入了萧容此刻的心境。 一句风定人静妾容华,多么美妙婉约!更有晏几道的《清平乐》:梦云归处难寻,微凉暗入香襟,犹恨那回庭院,依然月浅灯深。 以前我读这首小词的时候,对那句“依然月浅灯深”的印象很深。 寥寥几笔,意境全出。 而作者慧心巧匠,将它改成了依然月浅灯明。 虽不如晏几道的意境浓厚,但也不可谓不巧。 由此可以看出,作者很有文学修养。 这样的文笔,去文学网,只要题材还不错,应该能有所施展。 我说作者有文化底蕴,这绝不是说她找了几句诗句,改一改就行了的。 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作者本身其实就是个文人墨客。 书法绘画之事,我也略懂一二,看到作者文中的墨条,宣纸,案几,青铜镇尺,我就兴奋极了!文房四宝乃我国的传统非物质文化,现在敲键盘的多了,写字的少了,写书法的更少了。 作者一句“这是狼毫大长锋,不适宜写小楷”,我就懂了,作者是内行!神马时候来一幅金刚经经文啊,我也想要。 献给阴暗的男主——锦月小郭 再送长评,献给阴暗的男主——锦月小郭 越看越虐,尤其是男主很阴暗。一般的都是将军什么的,这个却是大帅,而且还娶了那么多小妾,真是年轻有为啊。不过他的心好像有点阴暗啊。尤其是撕画的时候有木有?不过想来也是,女主这样做让他很没面子啊,所以男人的尊严在作祟,他就发飙了。其实看得出来,男主已经爱上了女主,虽然也许就像他其他的姬妾一样,只是爱了一下就厌倦了,但是相信作者不会这么写,哈哈! 男主爱上了女主那已经是必然了,看这情节就知道一定那样写。但是女主呢?首先,女主忘不了她的前任,哦,不能算前任……勉强吧。其次,男主在救了女主之后,女主本来有点感激的,但是她有了这样的想法,王侯将相之爱,怎可有专宠。啊,原来女主要的是专宠啊,好吧,男主你就识相一点,扑过去专宠吧,然后你们就喜结良缘了!(作者:“谁让你帮我想剧情的?”) 唔。可惜男主很不识相,哎,对女主又凶又恶,但是女主也好不到哪儿去,又推又骂,一团乱……这男主还真是醋意满天啊,扬言要杀人了都。不过作者大大真会卡文,刚好卡在最令人遐想的地方。,下一步会是什么呢?哈哈,我邪恶了。不过作者是个磨人的主儿,连侍夜了都能神马事儿都没发生,这次应该也悬得很。。。。 期待中,大大,我很喜欢你的文,养肥中。。。希望男主不要那么阴暗,多一点温柔,然后将那些欺负女主的女人们统统拍飞吧! 妍妍上榜了,祝大火支持支持,鼎力支持!! 我也来个——午夜阳光吧 我也来个——午夜阳光吧 在热门长评区看到小样儿的长评,好吧,我也来凑凑热闹。 作者大大一句小样儿出品,必为良品,那我呢?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 这部作品文笔是没话说,虽然现在网络小说文笔不是最主要的……情节上,主要着墨点都在女主身上,男主穆卿塑造的程度还不够,甚至连那些姬妾都写得更多,让我大呼不过瘾啊!就本人来说,很喜欢那个夏如璎,温柔沉着,端庄贤德,有一点眉姐姐的感觉啊,只不过这个是夏姐姐。 好吧,女主萧容见了谁都喊姐姐,看来挺年轻的啊。 好像第一章写了,十七岁吧,哎,是挺年轻啊。 不过她既然爱着她的庄主,为什么又要嫁过来呢?哎,她庄主死了?到底怎么死了,也不肯交代,好吧,我等着你的交代。 感觉这是一场好戏呢。 再说她的身世,要不要这么可怜啊。 父母双亡,还遇到色狼……不过幸好被救了。 那个陈妾……什么的,那个字怎么打??那个女人好像很不一般啊,她一直冷冷的,好像很拽似的,而且对人都那么凶巴巴的,我不喜欢这样的,但是作者寥寥几笔,都塑造得很成功。 她下手也真狠,不带这么虐女主的,但是萧容也真是傻里傻气,死到临头了还敢以言相激,说什么最好是弄死我,哎,这真是找死啊!不过幸好穆大帅神兵天降,回来了。 好吧,女主是不死的……期待中,穆大帅发火了,他好像还是很在乎女主的,啦啦啦……接下来爽点要到了,妍妍你加油哦,这里一定要写好一点! 千字长评——闲闲宝猪 千字长评——闲闲宝猪 许久不到,养肥不少!猪猪前来拜访!从不看虐文滴的猪猪也追起了本文,喜好虐心恋滴妹纸们走过路过,更不要错过!虐心虐肺虐心,爱情不虐不经典!好书不虐不引人!哈哈 妍大大收录了猪猪滴书评,猪猪已经看到鸟,那叫一倍儿荣幸,面上生光走路生风哈哈!作为读者,也是有小小虚荣心滴,被作者大大重视就好比粉丝受到了自己崇拜的明星的在意,作者需要读者的在意,读者也一样! 越看越为女猪揪心,猪猪的小心肝就随着女猪三天遭一回小虐五天来一回大虐的一波三折遭遇起起伏伏,哭哭笑笑,以后猪猪如果变得多愁伤感,妍大大一定要负责!负责啥?负责养猪! 这回不说其他,且表表猪猪对男猪滴愤慨满腹兼诅咒若干…… 爱她就虐她?不虐不叫爱?这是猪猪想问男猪滴话。看到现在,男猪穆渣滴回答就是:yess!宾果!没错!(嗯,决定以后就称呼穆大帅为穆渣,妍大大勿恼,俺是为女猪出气。哼哼!那个老萧也是渣!可怜女主那美人娘亲啊!) 明明爱得很,明明舍不得,偏要虐虐她,相爱又相杀!狠起来能逼萧容跳穆月亭,痴起来又舍身相救;体贴起人来会在意关心女猪不能受冻,变脸起来当头一个窝心脚;无情起来命女猪去谄媚大色狼龙少将,掉头头又乔装改扮去救美,打了女猪耳光又道歉还亲自为女主上药;在御前对女主百般维护不惜触怒圣颜,随后一会府就又对女猪施暴辱骂。时而冰冷时而温暖,时而无情时而深情。 鹅滴神哎,常说女人心海底针,照猪猪说男人心海底尘!不可捉摸啊不可捉摸! 希望将来女猪否极泰来轮到虐男猪时,妍大大千万莫心软手软,(俺瞧女主有时就会心软,想象着穆卿对亡妻的深情就不觉他面目可憎了。)虐他个落花流水虐他个****……一刀一道咔嚓了他不太好,怎么说也是男猪,但来点譬如:在冰天雪地冻冻啦关关小黑屋啦下狱啦挨扁啦被刺啦捆绑滴蜡灌辣椒油啦…………哇哈哈!以上纯属猪猪个人yy,妍大大莫当真。 啥?妍大大你敢说将来只有虐女猪没有虐男猪的份儿?猪猪打滚撒泼抗议:乃素后妈啊后妈! 嘻妍大大勿恼,男猪越可恨代表妍大大刻画的越成功嘛,就像当初还珠里头的容嬷嬷那叫一个招人恨,正说明了琼瑶奶奶写得人物角色成功,李明启老师演绎得出色。 唉!不罗嗦鸟,猪猪最近上网时间不多,小说也只能下载回去用手机看,长评也不敢多写。怕辐射滴人伤不起呜呜……不过一直在关注,一直在支持!还不时拉人替阁下助威来着,比如猪猪大学好友,看了两章那姐儿哭滴稀里哗啦发誓……发啥誓要保密啊! 冰冰女王、明镜朱颜改未改、朱家小色猪等都是本人或朋友的号,基本都共用,她们上网更少,如有票票猪猪以后都投给你。 投上几票以表支持!作者大大加油!恭喜即将上架!未来腾飞那天不远矣……到时订阅一定支持!给大大添几首订数没问题。 撤了啊,还是那句话:你若不离我亦不弃! 诸位姐妹儿,支持虐男猪滴请举手! 出淤泥而不染的夏如璎——锦月小郭 出淤泥而不染的夏如璎——锦月小郭 看到这儿,我很触动,为了夏如璎,为了她的董樊胜。 夏如璎就像一块冰上中的火种,她冷清,不争,可是她的内心,却深藏着一份爱,一份执念。 女主角萧容很是好奇,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夏如璎?那时我也很想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女神?而后,夏如璎在一个冷寂的夜里将这一切都交代出来了,我很入迷,也很刺心。我几乎能想象得到,董樊胜和夏如璎之间甜蜜的点点滴滴,送手绢,偷偷潜入她家里对她表露心意。 其实吧,像夏如璎这样一个小家碧玉,遇上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这一切看起来就有些不美满。果然,到最后就是不美满。董樊胜也是很深情的,不顾一切冲进她府中,任由刺史派人一顿毒打。这样的场景都有点梁山伯与祝英台了,不过这话好像不太对,因为如若这样说,那岂不是我们的男主就是马文才? 额。。。。。 而且董樊胜没有被打死,夏如璎也没有和他一起化蝶。我在想,如若董樊胜真的被打死了,他们俩是不是也会化蝶? 说偏了。。。。。归位! 然后,夏如璎把他送去医馆,很不幸,董樊胜的左手被打折了。哎,本来就是个娶不到媳妇的文弱书生,现在又落下残疾,妍妍你还真是毒啊! 然后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离去,听着心爱的女人说出那么绝情的话。哎,我在想,夏如璎就算是逃出去也一定见不到董樊胜了,我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董樊胜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悲剧人物啊。 董樊胜悲剧,这边夏如璎也悲剧了。妍妍大人真是黑出一手好翔,那个王妾媵(这个字念ying哈哈,我去查了!)被说成是山野里的一朵红苕花。红苕花,哎,红苕花是很腻人的那种花。这穆大帅口味还真重!不过话说回来,兴许娶那个王妾媵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她的后台是琴妃娘娘。可是既然如此,那穆大帅又为何不将那个皇后的妹妹一起娶了呢?我觉得如果娶了,这大帅府会更加热闹。不过看来想嫁给穆大帅的人很多啊,真爱他的人也不少呢。还有一个敌国的公主不是吗?我虽然不喜欢魏夫人这个角色,但是能看得出来,夫人是真的很爱大帅,每次大帅一去她那里,她就开心得不得了,不去了,她就落寞了,很可怜呢。不过她也很可恨,使尽了阴招,把萧容往死里整啊。不过幸好萧容命大,阿弥陀佛。 萧容命大,夏如璎的丫鬟命就不大了,真是可怜,那个姑娘也是很沉静的一个丫鬟,之前只听她说了一句话,那时萧容被吕妾媵带走,颖香说了一句,小姐,那不是萧媵侍吗,怎么被抓起来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可以看出来,颖香其实还是很有同情心的。而且她对夏如璎,那是真的没话说。其实颖香本就是夏如璎的贴身丫鬟,以前在刺史府的时候就是,现在依然还是,可见颖香对夏如璎来说,本就是很重要的。那时夏如璎说她对颖香没有任何亏欠,我还觉得很无情呢,却没想到,夏如璎最终为了颖香而愿意留下来报仇。 颖香死得很惨,我看得心儿都痛了。穆大帅是不爱夏如璎的吧,哎,真是悲催啊!他只说了一句节哀,然后就屁颠屁颠地去追萧容了。(窃喜,男主是很爱女主的,我看出来了,很爱很爱。)然后快断气的颖香强撑着说出了她的遗言。一句,小姐,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 我真的鼻子酸了。 原来这丫头什么都知道。夏如璎还以为她瞒得很好。哎,这丫头,也是个悲剧啊。妍妍大大,能不能少来点悲剧啊。貌似男女主也是悲剧,伤心。 夏如璎要报仇了,这样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都变得满心仇恨,这侯门深宅还真是个熔炉啊。不过我可以想象,夏如璎这样聪慧的女子只要一出手,全部都倒下!最后她就称霸大帅府了,啊哈哈哈。 以上全是我自己的猜想,一切剧情以妍妍大大的思路为准! 心中动荡,不吐不快——池飞燕 一口气读下来,心中动荡,不吐不快——池飞燕 《天仙子》中“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清平乐》里“梦云归处难寻,微凉暗入香襟,犹恨那回庭院,依然月浅灯深。” 轻轻浅浅恰到好处的几笔,作者就给我们勾勒出了一幅绮丽的水墨长卷。书墨案尺,无一不精细,读罢仿佛纸有余香。月浅灯明,妾本容华,这样的内涵是淡淡造就的,没有一定的历史涵养和文字功底书不出来。 文笔好固然出色,但文笔好的作者很多也并不出奇。除了古色古香的气韵外,最吸引我的,还是其中娓娓动人的情节,丝丝入扣的感情。 萧容熬夜抄写经文,入梦见窦天情变成了穆卿;萧容在穆卿怀里睡去,梦中化鸟飞翔,却而后无力坠落。 玄异的梦虚虚实实,又恰到好处,引领人不自觉步入主人公喜怒哀乐的情仇当中。 不禁使人想起了“夜深忽梦少年事”的思念与惆怅,想起了萧容曾经对窦天情深深的爱慕与思念;又则想起了一首歌,“我像一只小小小鸟,怎么飞来飞去也飞不高……”,有些得而不可再得,有些恨而不可深恨,悲哀与惆怅,就油然而生了。 萧容外表孤傲,实则内心柔弱。但她在面临种种苦难与阻碍时所出现的一点一点的转变,又让人感动。另外,除了主角,其他的人物也塑造得颇为出色。诸如夏如璎,董樊胜,都仿佛能看见其中淡淡的甜蜜与哀伤,甚至王妾媵,也俨然栩栩如生。 期待妍妍的上架,长评一篇送上 第001章 错嫁 灵栾城这几日阴雨连绵,整座城阴冷潮湿,死气沉沉。 八王爷府内一片素缟。 灵栾城内无人敢议,却都对这前不久的宫廷变故心知肚明:战功赫赫的大帅穆卿一夜之间成了乱臣贼子,皇上雷霆震怒,连夜起兵包围大帅府。睡梦中的穆卿奋起反抗,最终寡不敌众,葬身火海。 大帅府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观者如云,门庭若市,或惊异,或叹惋,或唾弃。终于,伴着一声惊雷,憋了几日的暴雨倾注而下。 火灭了,昔日金碧辉煌的大帅府,如今只余一片废墟。 而那大帅穆卿,正是北国当朝八王爷的十二义子。八王爷这般公然地为义子穆卿服丧,对灵栾城的百姓来说,他们感念不到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反而觉得八王爷此举目无圣上,冲撞天子。纷纷猜想着恐怕这八王爷府也会如同大帅府一般,化为一片灰烬。 可皇上这次却意外地十分开明,不仅不追究八王爷的罪责,更是亲临八王爷府为葬身火海的穆大帅上了一炷香。皇帝仁厚的明君形象从此以后刻便入了百姓心中。 临别时,八王爷问了皇帝一句话:“皇上,孽子为何萌生造反之念?” 坐在撵轿上的皇上沉了沉脸,良久才道:“女人。” 八王爷剑眉紧蹙:“他有那么多女人,谁能有这般祸国祸民的本事?” 皇上轻笑一声,带着极度的厌恶,“朕的侍卫长,萧容。” “是她……”八王爷捋了捋胡须,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冷俏丽的脸。 萧容嫁入大帅府,那是三年前的事…… 深秋的云水城暮雨纷纷。晚风乍起,如一支忧伤的曲子,低吟着,却无力倾诉那满心愁绪。 萧容披着衣衫,启步走向那薄暮微雨之中,任由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她清冷的脸庞上。 秋雨凉薄,却不及她心里的凉。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明日大帅府的喜队就要抵达云水城了,你要是受凉了可怎么办?”月眉跑过来,焦急地拉住她。 萧容微微侧脸,惨淡一笑。月眉立马拉着她往回走去,两个单薄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潇潇暮雨中。 那年萧容正值十七,作为窦家庄少庄主的小小侍女,能嫁入大帅府,在他人眼中,许是无上的荣幸,可对她来说,却是难言的苦涩。谁会知道即日就要嫁入大帅府的她心中早有所属?谁会知道那凤冠霞帔下藏着一颗滴血的心? 上花轿的时候,萧容深深地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男子,他白衣如雪,脸庞一贯地淡漠如冰。可就是这一抹雪白的身影,深深烙在了她的心上,她的少庄主,她爱了五年了少庄主。可如今却偏偏就是她最爱的人,亲手将她送上花轿,送到别人的怀里。 萧容哽咽了一下,凄婉地道:“窦郎,珍重……”说罢,她转身进了花轿,再不敢回头。 作为窦家庄少庄主窦天情的贴身侍女,萧容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嫁给窦天情,可半月前大帅府的一封信函,将她的梦无情地击碎。挽起发髻,却不是为了心爱的男子,凤冠霞帔,却不能嫁给心中的良人。如今她坐上喜骄,浩浩荡荡地赶着路,却是走向另一个男人,一个她只在八王爷寿宴上见过一面的男人。 大帅穆卿,当朝八王爷的十二义子,战功赫赫,神勇无比,这个人就将会是她下半辈子仰仗的夫君。萧容凄然一笑,轻轻撩开布帘,轿外天朗气清,山高水绿,而轿内的人,却心如荒原。 如果不能嫁给窦天情,那么嫁给谁都无所谓了吧,更何况对方是当朝大帅,有权有势,这怕是许多深闺少女心中的梦想呢。萧容这样安慰着自己,终于挤出一丝笑。 喜队一路颠簸,终于在第五天日的傍晚,抵达了大帅府。停骄的时候,陪嫁丫鬟月眉小心地将萧容的喜帕盖上去,轻轻道:“小姐,我们到了。” 萧容紧紧握着月眉的手,带着信赖。月眉本是窦家庄二少爷的贴身侍女,可就在她要出嫁的时候,突然跑来哭着说要陪着她一起,愿意做她的陪嫁丫鬟,前去照料她。 嫁去大帅府,是该有个陪嫁丫鬟,介于此,作为少庄主的窦天情也就没有反对。 如今远嫁大帅府,月眉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提裙起身,由着月眉将她缓缓从花轿中牵下来。 月眉一下花轿,就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萧容的心抖了一下,紧紧拽住她的手,“月眉,怎么了?” “小姐,大帅府真是气派得不得了!” 萧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月眉,以后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 月眉应了一声,又吃吃地道:“小姐,可是……” “也不要吞吞吐吐的啊。”萧容又紧张起来。 由于盖着喜帕,萧容只好凝神去感觉周围的动静,可是令她惊疑的是,这里居然出奇地死寂。 “小……小姐,”月眉声音有些凝滞,“这儿一个人也没有啊!大帅为何不来接你啊?” 萧容心中一凉。出嫁对于女子的意义何其重大?她不止一次地想象着:柔风习习,伴随着飘然而下红樱,她一身凤冠霞帔,端坐花轿中,白衣胜雪的窦天情踏花而来,温润地笑着向她伸出手…… 虽然终究不能嫁给心中的良人,但是新郎官不也应该大张旗鼓地在门口接应才对吗?萧容不敢相信这里会空无一人,恨不得马上掀开喜帕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景,可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喜帕要由新郎亲手掀开才吉利的。 一个送亲的侍卫见她们站着不动,便上前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大帅的姬妾一大屋,总不可能每一个都要出来迎接吧。派我们大老远来接你们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了。” 月眉惊道:“一大屋的姬妾?那……那小姐是不是大帅夫人?” 萧容的心不停地往下坠,手紧紧地握着,等待着侍卫说出残酷的现实。果不其然,那侍卫哼声道:“大帅早就有夫人了,就凭你也想做大帅夫人?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他的话刚落音,就闷哼一声,向后飞出几步远,其他的侍卫见状连忙上前去扶,然后惊诧地望向出手之人——新娘子萧容。 “大胆奴才,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帅明媒正娶过来的,你们休得出言不逊!”萧容一身红装,喜帕已经飘然落地,头上的凤冠富丽精致,凤冠下姣好的容颜已经愠怒。 其他送亲者扶着那个被打伤的侍卫,一边低声数落着一边匆匆离去。 “月眉,跟我进去。”萧容拉住月眉的手,强行平静下来。 月眉也紧紧握着萧容的手,跟着她往府内走去。大帅府内房屋林立,一间一间地并排着。侍卫和丫鬟们看到一身血红嫁衣的萧容和月眉,都纷纷低声议论着。 萧容当然知道她现在的行为有多么滑稽可笑,新嫁娘火急火燎地拖着陪嫁丫鬟怒气冲冲地四处找寻新郎官,这样的屈辱简直比上街乞讨还要令她难受!但是她不去理会这些,她现在只想找到穆卿,让他好歹给个说法。 以前在窦家庄做侍女时,萧容从来都是心高气傲,除了窦天情别的谁都不放在眼里,一句话不对就拔刀相见。这门亲事是穆卿提的,她本来就不愿意,又如何甘愿受这样的凌辱? 绕了好长一段路,萧容终于来到了一个大堂,望着高处“永华大堂”的匾额,这里应该就是她要找的地方。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却把她惊呆了。 堂上十几个女人端坐着,像是在开宫廷宴会一般,可是最高处坐着的不是穆卿,而是一个体态丰盈,眼似桃花的女人,此刻她正直勾勾地瞪着突然冲进来的萧容。 其余的十几个都是眉清目秀的一类女子,她们齐刷刷地望过来,以一种极度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萧容。 萧容一下子被十几双眼睛盯着,有些不自在,顿了顿,上前开口朗声道:“穆卿在哪?叫他出来!” 萧容这话一出,那十几个女子都满脸愕然,堂上的那个女人轻哼一声,喝道:“大胆!大帅的名讳岂是你这贱婢可以直呼的?” 片刻的寂静之后,堂内其他女子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月眉哆嗦了一下,向萧容身边靠了靠,“小姐,我怕……” 萧容将月眉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堂上的女人,“那就请大帅出来。” 那女人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悠然道:“你就是大帅新纳的姬妾?” 萧容紧咬着牙,不回她的话,心里却又酸又涩。姬妾?离开窦天情嫁过来,竟只是个姬妾吗? 那女人见她不说话,又道:“刚刚才听说你打伤了府内的侍卫,现在又毫无规矩地横冲直撞,还口没遮拦直呼大帅名讳。各位妹妹们,你们说说,这样的贱婢应该怎么处置?” 一个女子道:“夫人,这样没规矩的女人就应该吊在大帅府门口,谁心情不爽就可以上去踢她一脚!” 另一个女子激动地道:“夫人,这样粗鲁的女人就应该把她扒光了,扔到黑屋子里面去喂老鼠!” 月眉吓得脸色惨白,拽着萧容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萧容将她护在身后,冷冷地睥睨着堂上那个一脸阴笑的女人,原来她就是大帅夫人,就是所谓的投了好胎的夫人。萧容冷冷地看着她们,想着以后要和这群恶心的女人共侍一夫,就觉得作呕。 夫人见她还能如此冷静,又朗声道:“好了,妹妹们。介于她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一次就免了。巧如,把她带去钟翠阁,好生伺候着。” 萧容冷声道:“今日见不到大帅,我不会走的!” 夫人一听,拍案而起,喝道:“大胆贱婢,竟敢自称‘我’?妹妹们,告诉她应该怎么称呼自己。” “应该称‘卑妾’!” “或者是‘奴婢’!” “最不济的还可以是‘奴才’!” 大堂上顿时哄笑一团,有的掩口笑得花枝乱颤,有的阴冷地抽嘴笑着。 在萧容的记忆里,窦天情不常笑,但是他只要一笑,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褪了颜色,他的双生弟弟窦天逸倒是很爱笑,那种爽朗的笑容让人身心愉悦。而眼前这群女人的笑却是那么的恶心,让她感觉全身都爬满了蚂蚁。 她强压住怒气,将目光投向堂上的夫人,“奴婢今天见不到大帅,是不会走的。” 夫人继续喝茶,道:“大帅不在府内。” 萧容和月眉都惊呆了,今日是他们成亲之日,他非但不来迎接,竟然连人都不在府内!看着这一大群女人,萧容的心抽痛着,穆卿是堂堂大帅,只需一封信函便能左右她的命运,可是既然他根本就不在乎,当初又为何要前来窦家庄提亲? “大帅凯旋归来,皇上感念大帅劳苦功高,特在宫中设宴款待。”夫人喝了口茶,继续道,“大帅前天就进宫去了,这一天两天是回不来的。妹妹要见大帅的愿望恐怕得落空了,还不如早早回房休息,若是再惹出事端,那可就真的没命再见大帅了。” 被唤作巧如的丫鬟走过来,恭顺地低着头道:“请随奴才回房。” 月眉拉了拉萧容的衣袖,低声哀求道:“小姐,我们走吧。” 萧容咬了咬牙,愤然转身离去,留下一堂的女人议论纷纷。 第002章 长夜 巧如将她们带到钟翠阁的一间宽敞整洁的房间里。萧容进了屋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巧如道了声:“巧如姑娘,多谢了。” 巧如一听,连忙跪下,“奴才不敢!” 萧容以前在窦家庄时,并没有这么繁琐的规矩,庄内上上下下和和气气。窦天情温润谦和,就算是仆从杂役也都不会受到半分轻视和鄙夷。也正是那样的环境,造就了萧容傲气不羁的性子。 可是大帅府不一样,萧容想着方才在永华大堂的情景,便猜想着这大帅府内等级严明,她是姬妾,巧如是下人,自然受不起这一句多谢。她见巧如乖巧温顺,心想应该不会是心肠歹毒之人,便缓缓扶起她,温声道:“巧如,我初来乍到,对府里的情况都不太清楚,就由你来讲一下可好?” 巧如胆怯地笑着,“奴才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就说说大帅,大帅的姬妾,还有大帅府的规矩就可以了。” 巧如点点头,“大帅是当朝八王爷的十二义子,手握重兵,骁勇善战,年纪轻轻就平定多方乱贼,战功赫赫。大帅的夫人是定北将军的嫡女,一年前嫁进了大帅府,大帅和夫人极其恩爱。” 萧容听到这儿顿时不乐意了,冷声道:“既然极其恩爱,那为何还要娶那么多女人?” “府上很多都是在夫人之前就进了大帅府做姬妾的,比如吕妾媵,赵妾媵,还有王妾媵,夏妾媵。”巧如解释着。 听着巧如说出这一串,月眉惊得目瞪口呆。 萧容皱了皱眉,“什么叫妾媵啊?” “大帅府的姬妾都称妾媵,姬妾下面的就称为媵侍。” 月眉凑上来道:“那小姐不就是萧妾媵?” 萧容皱了皱眉,对月眉低吼道:“难听!” 巧如温文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萧妾媵。” 萧容又问:“那大帅府上一共有多少个妾媵?” “加上萧妾媵,大帅就总共纳了二十一个妾媵了,现如今还在大帅府内的,就有十一个。” 萧容简直不敢相信,这穆卿该有多风流啊,再这样下去就赶上皇上了。 “可明明纳了二十一个,现如今只有十一个,其他的的呢?”月眉疑惑地问道。 巧如却低下头,不回答。萧容和月眉不解地对望了一下,皆以为是有的姬妾回娘家省亲了,却不知道那十个妾媵是被扔进了地下黑屋,早已化为了森森白骨, “那媵侍有多少个呢?”萧容转移话题。 “只要被大帅临幸过,没有正式纳为姬妾的就都是媵侍,但是媵侍在大帅府里的地位就只比我们做奴才的高出一点点。” 萧容快晕眩了,也难怪送亲的侍卫们那般对她,这么一大堆女人,真是头晕脑胀了。 月眉绕了绕头,“这么多的姬妾,那大帅忙得过来吗?” 巧如一听,连忙低下了头。 萧容横了她一眼,“月眉,不得胡言乱语!” 萧容望着月眉嗔笑着抿住嘴低下头,心想她小小年纪懂得还不少。以前萧容一直守在窦天情身旁,虽然满脑子想的也都是能早日嫁给窦天情,却也并不敢再想入非非。看来月眉比她早懂事呢,真不知道二少爷整天都灌输什么东西给他的贴身侍女。 果然还是窦天情这样的温润如玉的公子才是她心中的良人。想到窦天情,又望了望眼前这陌生的房间,无尽的落寞感袭上心头。 “萧妾媵,奴才从此以后就萧妾媵的丫鬟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那奴才先去为萧妾媵准备热水和宵夜。”巧如恭敬地道。 萧容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奔波了五天,早就想洗个澡了,“巧如,那就多准备点热水,我们俩都要洗一下。” 巧如走后,萧容垂着眉,将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取下来。月眉立马上前去帮她收起凤冠,然后着手收拾随身物什。 萧容望着月眉那瘦弱的背影,幽幽叹道:“月眉,你本不应该跟着我来这个鬼地方。” 月眉愣了一下,又继续收拾,“小姐,月眉无怨无悔。只要能照顾小姐,无论以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月眉都是心甘情愿的。” “如今来了,才知是这般光景。”萧容无力地摇摇头,“你跟着我,免不了以后要受许多苦。” 月眉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小姐,不管多苦,月眉都不怕。” 萧容心里暖暖的,但同时也知道,虽然同在窦家庄五年多,两个人却几乎没什么交集。如今月眉愿意陪着她来到这水深火热的地方,她自然是感念这份情谊。可是理智告诉她,月眉这么做绝不是由于她们之间几乎不存在的情谊,而是另有原因。但无论如何月眉也是窦家庄的人,不管月眉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是想要加害于她,对这一点,她是有十足把握的。 “既然已经来了,就要明白这里是大帅府,从此以后再不能像以前在窦家庄一样毫无礼数了。”萧容拂了拂她额前的发丝,“我们俩人前是主仆,人后是姐妹,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切记,慎言慎行。” 月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一脸正色。 巧如准备好了热水,萧容卸下一身繁杂的红嫁衣,将整个人都浸在水里。 虽然萧容本来就不愿意嫁给穆卿,但是上了花轿以后还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将他当做仰仗一生的夫君。可是现实残酷地将她最后的一丝希冀打碎,面对偌大的大帅府,凶悍的夫人还有一大群妾媵,萧容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能做的,就只有尽量收起自己的傲骨,保护月眉,保护自己。 如今秋意渐浓,大帅府的床铺又宽敞又暖和,的确是舒心的地方,可是萧容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作为丫鬟的月眉裹着棉被,睡在帘幕外的案几上。 萧容翻来覆去终不得眠,她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来,她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与窦天情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可今夜,她的洞房花烛夜,竟是如此凄凉。她的脑海里回荡着许多画面,白衣如玉的窦天情,多年来的勤加练武,那个手持宝剑,傲然而立的自己……一切的一切,都逝去了。 萧容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难过的泪水缓缓溢出,她不敢发出声音来,害怕让月眉听到了会跟着难过。 大半夜过去了,萧容终于停止了哭泣,她隔着帘幕望了望那个瘦小的身影,突然觉得无比心疼。其实在她眼里本就没有什么主仆尊卑之别,更何况月眉于她而言不仅仅是唯一的亲人那么简单。她在窦家庄的那些年,也许再也回不去了,而月眉是她曾经呆在窦家庄的唯一证明。那些美好的记忆,也只有月眉还能与她一同回味。 她缓缓起身来,轻轻走过去将熟睡的月眉抱上了床,然后自己也轻手轻脚地睡下。月眉睡得很熟,看来这几日奔波劳碌,她也累得不轻。许是身旁多了一个人,萧容也觉得很安心,很快便入睡了。 这个漫长的夜终于过去。 从此以后,萧容和月眉在大帅府几乎足不出户,衣食都有巧如照顾着。大帅府不像皇宫,她这个妾媵也无需日日去向夫人请安,这样衣食无忧的清闲日子对于萧容来说算是出乎意料的惬意了。她闲得无聊,就在屋前的小院子里练练剑,偶尔让月眉去取点纸笔来,随意地写字画画。她随意地挥笔,将窦天情那衣袂飘飘的样子画了出来,却惊喜地发现她居然还画得挺不错,于是再接再厉地画了好几幅,神态各具,都是那么俊美潇洒。 权当是一解相思之苦吧,萧容这样安慰着自己,最后,将画卷都小心地收了起来。 一日月眉欣喜地跑回来,头上覆了些许雪花。云水城不常下雪,所以在窦家庄五年多萧容也没见过真正的雪景。她们俩欢欣地跑出门去看雪,白雪簌簌而下,院内不一会儿就一片银装素裹。萧容踏着步子走到院中央,任凭雪花飘落在头上肩上,月眉也欢笑着用手去接那片片雪花。 雪一直下,庭院显得更加寂静清远。萧容望着飘飞的雪花,仿佛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个白衣男子在雪中舞剑,待到她想要看清的时候,又没入了茫茫白雪之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萧容伸出手,却只触到一袭冰凉。她落寞地收回手,突然感觉这满天飘飞的白雪带着一种残忍的意味。轻拂去身上的雪花,独自回房,将漫天飞雪关在屋外。 如此这般的平静日子一晃半月过去,却还没有大帅回府的只字片语。萧容对现在的日子还算满意,心里倒是希望穆卿就这样呆在皇宫永远也不要回来。 一日她在院子里练剑,一个青衫罗裙的女子踏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盈盈一笑,“想来妹妹你就是新来的萧妾媵吧?” 萧容对萧妾媵这个称谓很不待见,从来都不允许月眉这般称呼她。而眼前这个女子形态端庄,衣着也不像是丫鬟,应该也是府内的姬妾。萧容收起剑,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那女子柔声道:“妹妹剑法如此凌厉,应该是练过不少年吧?” 萧容笑了笑,“也只是随便练练,不知姐姐你是?” “我是府中的妾媵夏氏如璎,妹妹叫我夏妾媵就可以了。”她浅浅一笑,“妹妹足不出户,都不知道我也住在钟翠阁,我的房间就在妹妹的不远处呢。” 萧容尴尬地笑笑,“我喜欢安静,所以不怎么爱和别人打交道。今日见到姐姐,欣喜不已。” 夏如璎柔柔一笑,“妹妹若是不嫌,不妨到我那儿去坐坐?” 第003章 死讯 萧容犹豫了一下,见这个夏妾媵面色和善,应该和夫人那一伙女人不一样,况且她们俩的房间隔得这么近,迟早都得打交道。 萧容故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姐姐稍等,我先把剑放回屋里去。” 夏如璎笑着点点头,面色温文和善。 萧容转身回房去,放下宝剑,立马翻出衣柜底下的几发三角暗器藏在腰间,对一旁的月眉道:“月眉,夏妾媵让我到她那儿去坐坐,就在附近,你不用担心,好好呆在房间里。” 月眉端着茶盘,眼神有些慌乱,“小姐,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无需那般紧张。”萧容快速地将暗器藏好,然后对着铜镜理了理发髻,“夏妾媵只是一个柔弱女子,我会武功,她奈何不了我,而且我带着暗器防身呢。”说罢,匆匆地出了门。 月眉担忧地望着她,却也无可奈何。 夏如璎带着萧容来到了她的房里,这才知道原来她们的房间只隔着一个小院子。萧容环顾一下,房内摆设简单整洁,床前的帘幕都撤了,看上去倒也温馨舒适。 夏如璎吩咐丫鬟颖香呈上了茶,萧容对茶水本不太喜欢,可是如今身在大帅府,不敢由着性子来,她还是端起茶来浅笑着抿了几口。 “姐姐的屋里这般整洁,看来妹妹我得多学学了。”萧容随性地说着。 夏如璎一边喝着茶,一边道:“这屋子里就我一个人,平日里除了颖香都没人来,自然也就整洁了。” 萧容有些讶异,“大帅……都不来吗?”可是她说完就后悔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这般开口问。 可是夏如璎却不忌讳,“妹妹有所不知,大帅常年在外,要么是征战沙场,要么就是游历山水。我进大帅府快两年了,大帅却只临幸过我一次。” 萧容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但同时心中也无限喜悦。眼前这个夏妾媵长得眉清目秀,又如此端庄贤惠,两年来却只被穆卿临幸了一次。如此说来,这大帅府内说不准有好多女人连穆卿的面儿都难得一见呢。萧容一面暗骂着穆卿奢靡地养这么多闲人,一面又庆幸着希望穆卿尽快忘记她这个妾媵。 萧容敛起惊喜之色,“听说大帅和夫人极其恩爱,所以我想,我们作为妾媵知足就行了。”萧容一边说着,一边猛口地喝茶,她此刻已经欣喜不已,完全忘记了她很讨厌茶水这件事。 夏如璎淡淡地笑着,宛如池上白莲,“其实这样的日子,也好。” 萧容一听,喜上眉梢,连忙道:“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可一说完就对上了夏如璎惊疑的目光,萧容这才发觉方才失言,立马故作愁怨状,“我的意思就是,我们身为妾媵,就应该敬重大帅和夫人,云淡风轻,不急不躁,若是整日争风吃醋,那就有违妇德了。” 夏如璎轻叹一下,“哪儿有什么机会争风吃醋?一个月能见到大帅一次就算是幸运的了。” 萧容心中的喜悦之情几乎要喷发出来了,“那姐姐见过大帅几次呢?” 夏如璎敛眸,“不怕妹妹笑话,大半年下来十个指头也许都数得清。” 萧容强忍着心中的无限喜悦,继续试探性地说:“我看府中除了夫人生得妩媚多姿,其余的妾媵似乎都是眉清目秀的模样,而在这些眉清目秀的女子之中,姐姐的容色算是出类拔萃的了,连姐姐都见不着大帅,其余的也许就更难了。” 夏如璎笑了笑,望着萧容道:“我看妹妹也是眉清目秀,而且还浑然多了一股不羁的气韵,大帅见着了,一定会喜欢的。” 萧容心里一阵寒噤,强笑一下,“那……也得有机会见得着啊。” 谈笑了一个多时辰后,萧容拜别了夏妾媵。 带着无限的喜悦,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穆卿喜欢眉清目秀的女子,那么以后穆卿回府了她就整日浓妆艳抹,让他给碰见以后保证不会再想见她第二次! 打定主意,萧容笑容满面地回到了房里。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都急死我了。”月眉在房里紧张得直打转儿,可见到萧容回房的时候春光满面,才放了心。 萧容笑盈盈地道:“月眉,以后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说罢,高高兴兴地去取出纸笔又开始画窦天情的画像。月眉也不多问,笑着上前去帮着研墨。 衣食无忧,也不用再打打杀杀,还可以继续爱着自己爱的人。如果能这样过一辈子,对于萧容来说也算是个好归宿。 每日练练剑,写写字,画几幅窦天情的画像,偶尔去夏妾媵那儿坐着聊聊天喝喝茶,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不知不觉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萧容甚至觉得穆卿不会再回来了,说不准他半路上被人暗杀,或者又出征打仗死于战场了。这样想着,她每顿都吃得特别香,整个人养得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可是好景不长,那日萧容正在院子里练剑,月眉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小姐,回来了!” “月眉,你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萧容收起剑,“什么回来了?” 月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帅……大帅回来了!” “什么!!”萧容吓得尖叫起来,月眉都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看着萧容恍惚的样子,月眉连忙道:“都快要到了,夫人和妾媵们都准备前去迎接了啊。小姐你也赶快去吧。”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死了好几个月的人突然诈尸了一样,萧容一时间手足无措,口中念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去见他。月眉,快进来帮我梳妆!” 月眉有些不解,正想问小姐你不是不喜欢大帅的吗,为何还要这么紧张地梳妆一番?可还没问出口就被萧容拽进屋子里去了。 一番浓妆艳抹,穿穿戴戴之后,萧容望了望铜镜里那个艳丽的女子,已经快认不出那是自己了。她满意地站起身来,带着月眉朝大堂走去。 来到大堂的时候,里面已经站满了人。萧容抬眼望去,一屋子的女人和仆从,却没有见到穆卿,她静静地站到了夏如璎的身旁,低声道:“夏姐姐,大帅还没到吗?” 夏如璎点了点头,看到萧容的时候吃了一惊,“这……应该快了。” 萧容轻轻笑着,端正地站在一旁不再作声。 “相公,你终于回来了!”随着夫人娇声的呼唤,众妾媵都齐齐行礼,萧容见状也连忙低下头。 穆卿淡淡地嗯了一声,和夫人并肩一同缓缓走过这一排妾媵。走到萧容面前的时候,竟然停了下来。 萧容心中一紧,低头愣愣地看着那突然停住的黑亮战靴,听得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把头抬起来。” 萧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然后抬起头来看向穆卿。 穆卿剑眉紧蹙,“你怎么这么面生?” 一旁的夫人道:“相公,这是新纳的萧妾媵。” 穆卿完全不去思索夫人口中的萧妾媵是谁,嫌恶地望了望萧容,“以后把脸洗干净!” 萧容缓缓地将头低下,心里却乐开了花。一排的妾媵中有人发出轻声的讥笑,但是萧容此刻心情太好,丝毫不理会这些。穆卿在堂上说了什么话她都听得云里雾里,迎接仪式完毕后,他就和夫人缓缓离去,两人还小声交谈着。 “相公这次有没有去八王爷府啊?妾身的父亲前不久送了八王爷一件好大的玉尊。” “去了一趟,玉尊倒是没见着,不过听义父说起窦家庄的少庄主好像前不久暴毙了,我记得我好像纳了一个窦家庄的妾媵,但是记不起是谁了……”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但是那一句“窦家庄少庄主暴毙”却如同一个霹雳一般,狠狠地击向萧容,她整个人都懵了,回过神来,大堂内已经人影稀少。 夏如璎见萧容脸色惨白,以为是因为大帅方才的话而受了刺激,正欲相劝,却不料萧容发狂似地冲出去。 萧容想要揪住穆卿问个清楚,可堂外哪儿还有穆卿的人影?她逮住一个侍卫问道:“刚刚大帅说窦家庄少庄主暴毙是不是真的!” “这……属下不是很清楚,不过八王爷的确是提过,好像是少庄主窦天情什么的,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 萧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当场倒下去。那侍卫吓了一跳,连忙大喊有人晕倒。 月眉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住萧容,发现她面如死灰,双手冰凉,月眉吓得直哆嗦,连忙扶着她回房去。 月眉熬了姜汤水来给萧容喝,萧容却恍然地坐在床边,泪水默默地往下流。月眉吓得哽咽了,不停地推着她说:“小姐,小姐你别样。不要吓我啊小姐。” 萧容这才张开口,断断续续地道:“少庄主……死了!他怎么死了?” 月眉一听,吓得脸色发白,“小姐,你听谁说的少庄主死了啊?” 萧容似乎突然活了过来,紧紧地拽住月眉的手,“对!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月眉你告诉我少庄主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月眉也满脸泪花地抽泣着,“小姐,少庄主不会死的。” “快,快!”萧容急急地道,“快派人回窦家庄去打听,我要听最可靠的消息!银两在我梳妆的抽屉里,多派几个人去打听!” 月眉抹着眼泪点点头,拿着银子往外跑去。 萧容一个人窝在**,时而全身颤抖,时而放声哭泣,时而口中念念有词,眼神惊恐而呆滞。 第004章 后尘 月眉回来的时候,看着萧容这般摸样,连忙端来一盆热水,心疼地说:“小姐,已经派了三个人去打听了。少庄主一定不会有事的,小姐你来洗洗脸吧,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萧容本不喜浓妆艳抹,今日还是特例。她缓缓地起身去洗脸,洗着洗着又抱着月眉失声痛哭起来,打翻了水,泼了一身,她也毫不在意。 月眉和她抱成一团,也呜呜地哭起来。 接下来的每一天,萧容都神形恍惚,时而突然冲出门去,时而又拿出窦天情的画像默默哭泣,时而又兴高采烈地拉着月眉说少庄主才没有死,那些诅咒他的人才会不得好死。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每顿饭菜都只吃一丁点儿,晚上一直辗转反侧,有时候半夜都会发狂一样地冲出去,说报信的人回来了。 终于在第八天,接到了第一个探子的消息:半月前,窦家庄少庄主窦天情在大婚之日,暴毙于窦家庄,死因不明。 萧容顿时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迷蒙中,她似乎看到了窦天情,他依然俊美如玉,只是渐行渐远。 再次醒来的时候,月眉正在她的床边哭着。萧容双唇发白,脸色憔悴,颤抖的双手抓住月眉,“还有的消息呢?另外两个探子的消息呢?” “小姐……”月眉泣不成声,“少庄主真的死了,所有的探子都是这么说的……” 萧容抓着月眉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一一闪过:十二岁那年,父亲死于战乱之后,娘亲悬梁自缢,追随而去。后来,她入了窦家庄做侍女,就遇上了这个让她一生都无法从心中抹去的男子。那白衣如雪的男子,那温润如玉的男子,她痴痴地爱慕了多年的男子,此生竟真的无法再见到了。 大婚?是和陆云霜的大婚吧? 萧容宁愿得知的是他大婚的消息,也不愿是死讯啊!原来她坐上花轿前的那次回眸,真的是最后一眼。 萧容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苍白了下来,她行尸走肉一般起身来,轻轻取出藏在衣柜底下的一叠画像,一幅幅窦天情的音容笑貌呈现在她眼前。她的目光移到一旁立着的宝剑,昔日窦天情练剑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如此清晰,却又那般遥远。萧容的手缓缓抚上那把宝剑,脸上已经没有了泪。 突然,她的目光一凝,嗖地一声抽出宝剑,寒光映在了月眉的脸上。 “娘亲,容儿终于明白你当年的感受了,终究,还是步了您的后尘。窦郎,等我……” 月眉心中一凉,不顾一切地奋力扑过去,双手死死抓住剑锋,嘶哑地哭喊道:“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傻啊?你要是去了,月眉可怎么办啊?” 月眉的血顺着剑锋流下来,突兀的殷红刺痛了萧容的双眼,她终于有些缓过神来。 她怅然转过头来望着月眉布满泪痕的脸,以前在窦家庄的时候,月眉整日都是笑脸盈盈的。如今自己落到此般田地,月眉愿意跟随过来,虽然她不知道月眉的真正目的,但是心里还是将她当做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月眉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如今窦家庄遭逢巨变,她若是就这么死了,月眉一个陪嫁丫鬟要么被大帅府赶出去,流落街头,要么也会跟着被处死。 萧容的心一下子软了,剑从手中悄然滑落,她抱住月眉,喑哑地哭道:“你当初就不应该跟我过来啊……” 住在院子对面的夏如璎听得两人悲戚之声,前来探问,却发现萧容和月眉哭得天昏地暗。她上前劝慰,却怎么说都没用,只好将衣衫披在萧容身上。 “姐姐劝你一句,没了念想,才能活得自在。”走前,夏如璎留下这一句。 “自在?”萧容苦笑。 从那以后,萧容几乎滴米不进,日夜对着窦天情的画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月眉着急得不行,只好向夏如璎求助,夏如璎以为萧容是倾慕大帅而不得,因此日日消沉,于是便私下里将这件事在大帅府内散开去。 终于传到了穆卿的耳中。 幽深的夜。 穆卿不疾不徐地朝钟翠阁走来,他漠然地望了望四周,这个院落似乎已经很久没来过了。走进屋子,眼前一边狼藉,发丝披散的萧容跪坐在地上,地上凌乱地散落着一张张字画。他缓缓拾起脚边的一张宣纸,上面写着:“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字迹有些凌乱,却十分有力。 穆卿悠然浅笑,将手中的宣纸扔开,向萧容走去。 萧容神情恍惚,脸上泪痕点点,似乎根本没有发现穆卿的到来。 穆卿走到她跟前,腻笑着道:“本帅不来看你,你也犯不着如此。” 萧容依旧一动不动地微低着头,对面前的人视若无睹。 穆卿还从未被女人这般无视过,他皱了一下眉,蹲下身子,用手钳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将她的脸抬起来。 他愣住了,惨白的脸,清冷的神情,未干的泪痕,这哪里是那日在大堂见到的那个鬼一般的女人?尤其是她噙着泪的脸,竟让他的心止不住地发颤。 穆卿唇角勾起来:“瞧这梨花带雨的样子,本帅真是疼惜得很。”说着,一手揽住萧容的身子,一手抚上她憔悴的脸,吻上她噙着泪的眼睛,宠溺而痴迷。 异样的感觉传来,萧容这才如梦初醒,她奋力挣开束缚,身体颤抖着往后挪去。 穆卿吻得沉迷,竟不知这女人会反抗,一不留神被她推开了。他愤怒地站起身来,指着坐倒在地上的萧容,冷声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穆大帅决不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这般对待。可萧容却依旧无视他的愤怒,清冷的目光中带着浓烈的抗拒和嫌恶,冷冷地剜着他。穆卿被这种神情惊了一下,这大帅府内还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望着他。他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去逮住萧容的手,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萧容想要反抗,可她这几日没吃什么东西,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这个时候别说是穆卿,就算是一个精神点的丫鬟都可以把她撂倒。 她眼中的抗拒使得穆卿更加恼怒,他粗鲁地将萧容到一边,猛地扑上去,不顾她的反抗,霸道地啃咬着她的粉唇,肆虐地侵袭上她的雪颈。 一个个暗红的痕迹凸显出来,无助的她手脚并用地踢着抓着,但这些举动却更加刺激到了身上的人,对她的侵犯越发加剧了。 萧容哭了起来,绝望而沙哑。 也许是感觉到身下的人不再反抗了,也许是听到了她沙哑的啜泣,穆卿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瞪着抽泣着的萧容,双眼猩红而噬血。他不明白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因为他从来没有被女人这般对待。 一声尖叫伴随着清脆的巨响,将穆卿的目光吸引到了门口。饭菜撒了一地,月眉惊惶地望着杂乱的房间。 “滚!” 穆卿的眼神阴冷得像深夜里的狼。 满眼恐惧的月眉颤抖着退出去之后,穆卿才缓缓站起身来,他睥睨着躺在地上的萧容,目光无意间扫到地上的一张画像。拾起画像,看了看画像上的人,又看了看萧容,他的怒意更深了。 “说!这画上的人是谁?”他一把拽起萧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萧容面如死灰地望着那幅画,似乎被拽住头发的人不是自己,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泪水却顺着脸颊滑下来。 她一言不发的样子令穆卿羞愤无比,这个女人在他的府上却想着别的男人,他怎能容忍? 望了望那画像,又望了望萧容那绝望的神情,无措的感觉使得他更加暴怒,不由得想将眼前的一切都撕碎。他用力将萧容推开,恼怒地将地上的画像揉起来,将它们撕得粉碎。 萧容看着那零落的纸屑,就仿佛是窦天情的生命,凄美地飘洒着凋落了,她顿时心中无比悲戚,放声喊道:“少庄主啊……” “少庄主?”穆卿的目光一紧,“原来你就是那个从窦家庄嫁过来的女人!” 穆卿抓住她的领口,再次将她提了起来,阴翳地笑道:“可惜你的少庄主已经死了。不过,就算他不死,本帅也会去将他的头砍下来!” 萧容突然干笑起来,“就凭你,就凭你?” “只要本帅乐意,他死十次都不够!”穆卿一掌将她推开,“而你,不过是连个姬妾都不如的奴婢!从此以后大帅府的任何人都可以欺辱你!” 萧容如同一朵飘零的白莲般坠落。望着穆卿愤然离去的背影,凄迷地冷笑两声。 穆卿气冲冲地回到书房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小丫鬟上前来奉茶,却被他啪的一下掀翻在地。 夫人闻听大帅在大发雷霆,匆匆赶过来,却见屋内一片狼藉,平日里大帅最喜爱的陶瓷和端砚都被砸得粉碎。她支走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上前温声道:“相公,何事发这么大的火啊?” “把吴夏给我找来!”穆卿愤愤地道。 夫人顿了一下,心想这钟翠阁能生出什么大事儿,还能动用到吴夏?她虽有些疑心,但也不便多问,道了声是,便下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紧身的夜行衣,体魄英挺的男子来到了穆卿的书房,他看见书房一片狼藉,先怔了一下,随后立马恢复了平静,微低着头,道:“大帅,有何吩咐?” 第005章 奴婢 “去查两个人,窦家庄少庄主窦天情。”穆卿的声音低沉得有些阴森。 吴夏静静地听着,却没有了下文,不由得抬起头道:“大帅,还有一个人呢?” 又是一声巨响,穆卿身前的案桌啪的一声被击垮成两半。他咬牙切齿地道:“还有他身边的侍女,萧容。” 吴夏顿了一下,有些忐忑地问道:“萧容,不就是大帅新纳的萧妾媵吗?” “她不是什么萧妾媵,她只是一个奴婢!”穆卿冷冷地道,“你快快去查,越详细越好。” 吴夏领命而去之后,穆卿依旧觉得不解恨,想着那楚楚可怜的泪人儿模样,还有那缠绵动情的“思君如满月”,这些竟不是为了自己!一想到她那抗拒嫌恶的眼神,他就想砸东西,可这书房已经没什么东西可砸了。 望着这一片狼藉,心中极其烦躁,正欲命人来收拾,脑海中却又想起那个柔弱却可恨的女人,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来人,去把钟翠阁的萧媵侍叫过来。” 穆卿望着这一堆碎渣,想着那桀骜不驯的脸,他抽开嘴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月眉就搀着萧容走了进来,萧容脸色惨白惨白,没有任何表情。望了望这一堆碎渣,睥睨了穆卿一眼,一言不发。 穆卿瞪了一眼她身旁的月眉,“谁让你也跟来的?” 月眉满是惧怕,嘴上却道:“大帅,小姐两三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身子很虚弱,所以奴才扶着她过来。” 穆卿凌厉的双眼更加漆黑:“那你现在还不快滚?” 月眉吓得颤了一下,因为受了剑伤而包扎着的手却紧紧挽着萧容的手臂,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穆卿抽嘴一笑,厉声道:“周阳孟逍,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押下去,军杖伺候!” 这时,立马冲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月眉吓得快要哭出来,紧紧拽着萧容的双手开始打颤。 穆卿是征战沙场的大帅,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戎马战场的将士都乖乖听令,更何况月眉这样的小丫鬟?萧容将月眉护在身后,厉声喝道:“穆卿,你到底想怎么样?” 穆卿向周阳孟逍使了一下眼色,他们便静立在一旁不动。他望向萧容,悠然道:“胆子够大啊,竟敢直呼本帅的名讳。” 萧容怒视着这个恶魔一步一步地靠过来,下巴被他钳住,他阴寒的眸子凑过来,“你信不信,你犯下的这些罪,我都可以一并算在你丫鬟的身上,把她剥皮抽筋都绰绰有余!” 萧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大帅,有什么你就冲我来,请你饶了她。” “冲你来是吧?”穆卿邪佞一笑,“那好,周阳把那奴才送回钟翠阁!” 周阳前来猛地将月眉拽开,月眉挣扎着喊道:“小姐,小姐!” 萧容深深地望着月眉,道:“你先回屋呆着。” 对于高大魁梧的周阳来说,要拽走月眉实在太简单了,不一会儿,月眉的呼声就听不见了。 孟逍见状也退出了书房,杂乱的书房便只剩下穆卿和萧容。萧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折磨和羞辱。穆卿却指了指地上的残片碎粒,“把这里打扫干净。” 若是换做萧容以前的性子,面对穆卿这般的羞辱,她一定是二话不说拔刀相见。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萧容垂下眼睑,蹲下来一片一片地拾起那些碎片,她尽量地小心,因为她可不想一不留神被碎片割伤手指,她血淋淋的样子只会让穆卿在一旁看得更乐乎。 穆卿竟真的将椅子端到一旁坐着看她一片片地拾起那些残片,然后归集到一起。萧容紧紧地咬着牙,仔细地清理着。 “孟逍,去拿个麻袋来。” 萧容不违抗他,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想要羞辱自己,折磨自己,既然如此,就如他的愿好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月眉和自己能相安无事。 萧容将碎片全都清理装好,如今的她和一个奴才简直没有区别。她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道:“大帅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那如果本帅要你今晚侍夜,你是不是也会乖乖地躺在**?” 萧容看着他,全身抖了一下,却不说一句。窦天情的死已经快要将她击垮,如果真要在这个时候承欢其他男人膝下,还真不如一死了之。 穆卿将脸靠过来,低声道:“放心,像你这种肮脏的女人,本帅不会稀罕,像你这样肮脏的身体,本帅碰了都会觉得恶心!” 萧容听着这极度羞辱的语言,心里竟是高兴的,她苦笑一下,微闭上眼。 “其余的事情不用你做了,现在你可以滚了。”穆卿的声音极其凉薄,萧容听来却也觉得高兴,因为这总比他像禽兽一样扑过来啃咬她要好千万倍。 “奴婢告退。”萧容微微低下头,转身走出这个地狱般的书房,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书房给她带来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萧容拖着无力的步子走进自己房中的时候,月眉急匆匆地迎上来,边哭边说:“小姐,是月眉连累了你,是月眉害苦了你。” 萧容浅笑着抹去月眉脸颊的泪水,心想着穆卿记恨的是自己,并不想对月眉下手,这样也好,为了月眉,受些羞辱也是值得的。 “月眉,如今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妹,你若再有什么事情,我真的就没勇气再走下去了。” 月眉眼睛哭得红红地,道:“小姐,我们逃走吧。我们回窦家庄去找林护卫,他会保护我们的!” 萧容落寞地望一眼外面漆黑的夜,凄然道:“窦家庄,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萧容又怎会知道,一个连几十万的兵马都能攻退的大帅,窦家庄又如何与之抗衡? 她把自己浸在热水里,试图驱除心里的恶寒,却始终无用。严冬就快要过去,春天即将到来,可是对于萧容来说,她的世界已经没有春天了。 经过这次的教训,萧容不敢再做出什么大动静,静静地呆在房间里,甚至连床都懒得下。前几日伤心过度,身体极其虚弱,如今每顿饭前都要喝一碗苦涩的药汁才能补足气色。虽然现在她只是一个小小媵侍,但这大帅府内的衣食还是相当丰美的。 她没有意识到,想要平静地过日子已经不可能了。第三天就有一大堆人气势汹汹地来到钟翠阁,二话没说就将她强行带走。萧容毫不反抗地跟着他们去,不就是要见那个恶魔吗?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他们趣却没有将她带去穆卿的书房,而是带到了一个狭小的屋子,屋子里面只横亘着一张大床,白森森的床单子铺在上面,就像是停尸的床位一样。 因为窦天情总是衣袂如雪,白色便成了萧容的最爱,可此刻这样的白色却令她胆寒,同是白色,竟还可以白得如此阴森恐怖。正在她纳闷的时候,两个面容凶悍的老妇走了进来。 萧容戒备地看着她们,她自幼和年轻貌美的娘亲在一块,几乎没有和这样的老妇人打过照面,而眼前的两个老妇面露凶光,枯黄的脸上显出些许皱褶,本该慈眉善目的年纪,却如此凶神恶煞。萧容凝住神不敢先开口说话,这种的老妇似乎一个不满就会冲上来乱抓乱打一样,和这样的老妇扭打,想想就觉得很不舒服。 其中一个老妇上下打量了萧容一番,然后厉声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躺上去?” 萧容云里雾里地望了望那白森森的床铺,竟没想到那是为自己准备的,她甚至担心自己躺上这个停尸一般的床铺以后,会立马死去,然后全身迅速腐烂…… 她不敢往下想,故作威严道:“你们是什么人?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另一个老妇声音更凶狠:“嚷嚷什么!这是大帅的命令,再不躺上去休怪我们不客气!” 萧容看着这两个老妇,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两个?” 那凶狠的老妇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顿时,冲进来四个高大的壮汉将萧容团团围住。萧容睥睨着他们,哼了一声便抢先向他们出手。可是那四个大汉似乎根本不屑与她动手,才三招两式,她的双手就被分别擒住,另外两个大汉竟蹲下身抱住她的双脚,活生生地将她五马分尸一般悬在了半空! 身体凌空而起,还是被四个大男人,萧容羞愤地大喊:“大胆!你们要干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帅的媵侍,你们这般对我,就不怕被大帅大卸八块吗?” 那老妇吼道:“吵什么吵?这就大帅的意思!把她架到**去,这丫头不安分,给我死死地按紧了!” 萧容被他们大字型地摆上了床,似乎她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个被摆上砧板等着被宰杀的牲畜!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大喊大叫着,身体想要摆脱桎梏。可整个身体除了脖子还能扭动,其他部分都被僵硬地按住了,无边的恐惧袭来,她的叫声变得沙哑。 突然,那两个老妇开始迅速地解她的腰带,萧容放声大喊:“你们住手!住手!穆卿,你这个恶魔,你给我滚出来!” 可是任由她怎么叫喊,也没有一个人前来救她。很快,一股凉意袭上她的下身,她感觉到那里已经完**露在外了。萧容不敢相信她此刻遭遇的一切,她绝望地盯着屋顶,沙哑地咒骂着。 第006章 完璧 当她的双腿被强行地拉开,萧容终于竭斯底里地嘶叫出来,如同濒临死亡的小兽,发出最本能的嘶吼……尖利,凄惨而嘶哑。 突然,一件又冷又硬的器物探进她的下身,萧容惶恐地睁着双眼,连叫声都滞留在喉咙里。无边的恐惧和耻辱感使她疯狂,那冷硬的器物在她的下身拨弄着,似探寻,似剥夺,却没有继续进入。萧容感觉到两只粗糙的手搬弄着她的大腿根部,她嘶哑地尖叫着,头不停地摇晃着,甚至开始哀声乞求他们放过她。 就在她绝望地抽泣起来的时候,那冷硬的器物缓缓撤出了她的身体。内衬被胡乱地套上,那压着她的四个大汉也纷纷松了手,两个老妇一边商量着什么,一边走出了狭小的房间。 萧容咬着牙默默地流着泪,眼神空洞。 “萧媵侍,你可以离开了。”其中一个大汉说了一句,便跟着其他人走了出去。狭小的屋子只剩下萧容一人,她静静地躺在**,呆愣地望着屋顶,在心里发誓这辈子就算下地狱也一定要拖上穆卿那个恶魔! 下身传来隐隐的痛意,萧容踉跄着步子往回走着,初春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她恍恍惚惚地走在这看似繁华的大帅府,却感觉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地穿行在漫无边际的苦海。 “大小姐,那不是萧媵侍么?”一个和月眉差不多年龄的丫鬟小敏对她身旁的女人说着。 “别去管这些闲事。”女人扫了萧容一眼,轻声对小敏说道。 旁边的吕妾媵嗤笑道:“刚进大帅府就动手打伤侍卫,还没过几天消停日子就在房中一哭二闹三上吊,瞧那副狐媚的样子,竟然想用这么低贱的手法引起大帅的注意。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沦落成一个低贱的奴婢了,真是罪有应得!” 萧容晃荡地走着,耳朵轰隆隆作响,这些人的声音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她虽然听到了,却麻木得没有丝毫受辱的感觉。经历了方才的那一遭,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吕妾媵一边嗤笑一边摇着步子走开。小敏却愣愣地看着她的大小姐,因为此时她的大小姐正直直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萧容。 “大小姐,吕妾媵都走了好远了。”小敏忍不住提醒道。 小敏口中的这个大小姐便是揽月阁的赵妾媵。 揽月阁在大帅府中地位仅次于夫人所住的慧心阁,里面住着陈妾媵,吕妾媵和赵妾媵,还有一个媵侍严氏。揽月阁很宽敞,即使住了四位姬妾却也不显拥挤,穆大帅除了在自己的永华阁和夫人的慧心阁,去得最多的就是揽月阁。 赵妾媵回过神来,“小敏,你看她多像当年的我。” 小敏摇了摇赵妾媵的手臂道:“小姐,别想那些不开心的往事了,这样的事情是断然不会再发生在小姐身上了。” 赵妾媵幽幽叹了一口气,起身向吕妾媵走去。 萧容失魂落魄地回到钟翠阁,本想让月眉准备热水好好洗一下就上床休息。可她一走进房门就发现月眉瑟瑟地跪在地上,旁边矗立着的高大身影,赫然就是穆卿。 听到动静,他微微侧过脸来,眉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萧容看着他,紧紧地握着拳,指甲深深陷进了手心的肉里,牙不由自主地紧咬着,此刻她真恨不得将他撕碎! 穆卿似笑非笑地走过来,“难为你为了他死去活来地闹了大半天,到头来,竟还是个完璧之身。” 萧容错愕地瞪向穆卿,原来,方才她遭受那么多屈辱,都是因为他想要来确认她是否完璧! “穆卿你这个混蛋!”萧容低吼着扬手向他打去。 穆卿将挥过来的手重重地捉住,一个反扣,将她整个身体抵在了门上。 “胆子真是不小,敢这样对本帅。”他微眯着眼轻笑道。 萧容狠狠地剜着他,全身止不住颤抖着,无边的愤怒使她的力量无端地涌上全身,她低叫一声,逮住穆卿的手臂一口咬下去,将所有的羞愤都集中在她的牙齿上,带着势必要撕裂他的血肉,咬断他的骨头那般的决心。 穆卿眉头紧蹙,双眼微眯地瞪着萧容,手臂上疼痛弥漫开来,夹带着她那蚀骨的恨意。 月眉吓傻了,一边叫着小姐,一边冲过来,穆卿见势侧过身飞起一脚踢向月眉,月眉一声惨叫向后倒去,捂着被踢中的肚子痛苦地低吟着。 萧容听到月眉的叫声,更加使劲地咬下去。 “闹够了没有?”穆卿脸色阴沉地瞪着她,低吼道。 萧容扯着一块肉用力一撕,呲拉一声,竟真的将他的衣袖撕破了。 穆卿**出来的手臂上赫然两排暗红色的牙印,有好几处慢慢渗出血来。 “泼妇。”穆卿望着渗出血的手臂,冷声道。 萧容发狂一般地向穆卿推开穆卿,“那你就是个魔鬼!” 穆卿冷眼望着萧容发疯似的冲向里面,拔出宝剑就疾风闪电地向他刺过来。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 穆卿看着她一剑一剑地刺过来,轻松地躲闪着,眼睛却一直瞪着萧容发怒的脸。直到穆卿意识到她绝不会这般善罢甘休的时候,他伸出两指夹住了胡乱刺来的剑身,稍一用力,便听得砰地一声脆响,剑被折断了。 萧容感觉虎口一震,剑就断成了两截。看着手中的断剑,心似乎也砰地一声碎掉了。回想当初,晚风拂柳,她豆蔻年华,窦天情亲手将这柄红苏宝剑交给她,他温润一笑,玉齿轻启:“做我的侍女,就要好好练剑。” 如今却是剑断人亡。 断剑无力地从萧容手中滑下,她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冷硬的青石地板上。 “行刺本帅,你罪无可恕。”穆卿睥睨着她。 萧容凄然道:“那就求大帅成全,杀了我吧。” “你……”穆卿指着萧容,眼中充满错愕与愤怒。 萧容依旧凄然念道:“求大帅成全。” 穆卿的双眼气得发红,胸口的肌肉剧烈地起伏着。他不明白究竟哪儿出了错,竟会落魄到被一个女人哭着求他成全。 月眉哭着爬过来抱住萧容,“小姐,要死我也跟你一起死。” 穆卿突然干笑两声,“想死?才没那么容易!你今日行刺本帅,所有的罪责都让你的丫鬟顶替!” 萧容恍然回神来抱住月眉,怒斥道:“穆卿,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 “想要本帅满意,就凭你?”穆卿这才抽笑起来,他上前掐住萧容的脖子,一边摇晃一边狠狠地道,“就算你是完璧之身,你也是个肮脏的女人,你拿什么来让本帅满意?” 萧容眼中噙着泪,扯着嗓子道:“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要是再敢动月眉,我一定搅得你大帅府不得安宁,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好啊,那本帅就等着!” 他掐着萧容的手用力一挥,萧容就朝一旁倒去,由于被掐得太重而不停地干咳。 穆卿嫌恶地瞟了她们一眼,转身气冲冲地离去。 萧容一边干咳着一边不停地打呕,月眉一边哭着一边轻拍着她的背。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下来,她望着一抽一抽地哭着的月眉,道:“月眉,我对不起你,让你陪着我过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月眉一边抽泣一边摇着头,紧紧地抱着萧容。 折腾了好半天,才终于将身体洗干净。躺在**,萧容觉得手也痛,脖子也痛,头也痛,好不容易晕晕乎乎地闭上眼睛,却听得外面人声嘈杂。 周阳带着一大队人冲进来,气势汹汹地说:“大帅有令,要彻底搜查萧媵侍的房间内是否还藏有其他武器!” 月眉抹干脸上的泪,硬着嗓门道:“可是小姐刚刚睡下,你们不能等会儿再来搜啊?” 周阳向前一步,不怒自威。月眉吓得连连后退,道:“那我先去通知小姐。” 周阳手一挥,对身后的一队人道:“不用管她,仔细搜!” 月眉气得脸色发白,连忙往里屋跑去,进去的时候,萧容已经披上外衣坐起身来。不待月眉开口,萧容就道:“月眉,让他们搜吧。” 这些人都是府内的带刀侍卫,他们粗鲁地将萧容的衣物一件件地翻开来,将衣柜里搜到的暗器和短刀都悉数呈到了周阳的面前。 “周少将,就是这些了。”一个侍卫向周阳禀报着。 周阳向萧容行了一个礼,“萧媵侍,得罪了。”然后转身对那群侍卫道:“带着这些东西,走!” 一群人呼啸而去,留下杂乱不堪的屋子。 萧容缓缓地坐回**,对着急忙收拾着的月眉道:“不用收拾了,你也休息一下吧。” “可是这么乱,不收拾怎么成啊?”月眉说着,将翻落在地上的一件件雪白衣衫仔细地折起来。 由于窦天情喜欢一身雪衣,这些年萧容几乎所有的衣衫都是雪白色的。 而正当月眉折好了所有的衣衫准备收进衣柜里的时候,又听得外面人声响起。还没等月眉放下衣衫走出去,一个女子就径直冲了进来。 第007章 沉寂 进来的女子恭敬地向萧容行了一个礼,“萧媵侍,大帅有令,将你所有的衣裳都绞碎,从此以后只能穿大帅送来的衣裳。”语落,两个丫鬟走上前来,手里托着厚厚两叠花花绿绿的衣物。 萧容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穆卿这个恶魔,连这最后的权利都要夺走吗? 看着她们霸道地从月眉手中夺过衣物,萧容恨不得冲上去将她们一掌拍死。可是她不能,为了月眉,为了自己还能过上勉强平静的生活,她只能逆来顺受。 一阵风风火火,终于安宁了。萧容静静地躺在**,任由泪水不停地流出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萧容,那个嫉恶如仇,为爱痴迷,骄傲自持的女子已经死了,随着她的少庄主一同去了。如今,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尸骸和麻木惨淡的心。 萧容一睡就睡到了暮色四合,醒来以后和月眉一同吃了一点东西。放下碗筷,突然发现收拾碗碟的月眉左脸有些红肿,萧容惊了一下,抓着月眉的手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月眉眼神闪躲着,“今天不小心摔的,就是……就是大帅踢过来的时候摔的。” 萧容看着那明显的手掌印记,心中愤然,“小丫头什么不学就学撒谎!今天早上明明都没有,你摔的能摔成一条条的手掌印吗?告诉我,是谁打了你?” “小姐,真的是摔的。”月眉推搡着,“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倒是小姐你要好好补身子,大帅喜怒无常,说不定又得让你去干苦力。” 萧容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就算自己问出了是谁也是无可奈何,那些妾媵莫说是月眉,就算是萧容也都是可以随便打骂的。 萧容抚了抚月眉红肿的脸,“以后你要去哪儿,告诉我,我尽量和你一同去。”月眉握着萧容的手,泪光闪闪地点头。 萧容用过晚膳,忽觉这几日都不见巧如,便问月眉:“这几日为何都只有你一个人在我身边,巧如以前不也会常常过来吗?” 月眉收拾着碗碟,“夫人说小姐你只是一个媵侍,就把巧如遣走了。” 萧容叹了一口气,“月眉,别急着收拾了,待会儿跟我一同去夏妾媵那儿坐坐。”萧容说罢,回里屋开始梳洗起来。 月眉把碗碟推到一边,跟着萧容走进去,边走边问着:“小姐,那这次要穿哪件衣裳呢?” 萧容这才记起自己之前的衣裳都被绞了,她无奈地走到衣柜旁,看着那一件件红红黄黄的衣衫,心中就堵得难受。 “就这件吧。” 一件碧蓝色的衣衫被萧容无意选中,对于她来说,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哪一件都是一样了。可是当月眉为她穿上以后,竟发现自己的手是那么的巧,随便选了一件,就那么合身。 月眉看着萧容,不由得赞叹:“小姐,其实你穿这件真的很漂亮的!” 萧容皱了皱眉,“小丫头别贫嘴,有我以前白色的衣服好看吗?”萧容这句反问,竟得到了她意想不到的答案。月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小姐穿这件,比穿白色的衣服好看。” 萧容愣住了,“怎么可能啊。好了,别说了,走吧。”她萧容急急地打住了这个话题,往外面走去。 可是她嘴上说着怎么可能,心里却在疑惑,难道真的比白色的衣服好看?可是下一秒她又打消这个念头,在她眼里,白衣如雪永远是最美的。 萧容来到夏如璎房外的时候,夏如璎正在屋内独自弹琴。见到萧容,她欣喜着起身来,“妹妹快进来坐。” 萧容见夏如璎如此和善,便也欣然走了进去。夏如璎依旧是为她泡了一壶茶,萧容自从上次欣喜过度大口喝过这茶以后,倒也不那么讨厌这东西了。 夏如璎浅笑着打量萧容一番,“府上人人都说妹妹近日受尽欺凌,落魄不堪,可我见着妹妹神采飞扬,这蓝色的衣衫也衬得妹妹别样的美丽,哪里如他们所言?” 萧容一怔,“他们说我落魄不堪?” 夏如璎敛了敛笑,“你现在应该对我自称奴婢。” 萧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个小小媵侍,连忙放下手中茶盏,“奴婢失言。” “你在我面前倒是不必如此拘谨,”夏如璎柔声道,“只是我怕你口没遮拦,若是遇上夫人和其他妾媵,定会被逮着话柄趁机欺凌。” 萧容见夏如璎说得语重心长,又记起那日自己在房内痛哭流涕,夏如璎前来安慰的情景,心想,这个夏如璎应该算个善心之人。她微低下头,“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一定谨记。” 夏如璎浅浅笑着道:“可是妹妹长得这般水灵,大帅没有理由这般对你啊。大帅府这么多女人,有独居在慧心阁身份尊贵的夫人,有住在揽月阁被大帅宠着的,也有住在玉脂阁身份显赫的,更有住在幽兰阁和钟翠阁这般无人问津的。可是无论宠爱与否,大帅都从不会这般对待。听说大帅还出手打了你,我都不敢相信。不过现在看来,传言有假。” 萧容强笑着,“姐姐,传言没有假,大帅他就是恨我,我们俩就差点拼个你死我活了。” 夏如璎错愕地望着她,“妹妹你这是何苦?你和谁过意不去也不能和大帅过意不去啊!在这大帅府里,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救你于水深火热,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立马将你打入深渊的人。你这么做,不就等于自寻死路吗?” 萧容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的。” 夏如璎也幽幽叹道:“你啊,听我一句劝告,男人吃软不吃硬,你若是和他硬碰硬,死的只会是你啊!所以即便你不愿意,嘴上也要甜言蜜语地哄着啊。” 萧容被这话噎住了,她不由得再次打量着夏如璎。其实夏如璎也是生得很美的,按理来说不会受到这般冷落的待遇,又听得她方才的一番苦口婆心,让萧容不得不联想到一个事实:夏如璎说不定也是和她一样,是被逼无奈到了大帅府,对穆卿也是没有感情的。 想到这一点以后,萧容顿时觉得夏如璎还真是不简单,不爱一个男人却又能在不激怒他的同时,妥善地将自己沉寂下来。两年了,大帅只临幸过她一次,见面的次数也很少,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得不到宠爱的可悲姬妾,可是谁知道这对于夏如璎来说才是最美好的生活。萧容深有同感,她连做梦都渴望着穆卿能够冷落她一辈子,让她做一个妾媵也好,媵侍也罢。可萧容却总是适得其反,不仅成功地让穆卿死死地盯上了她,还弄得遍体鳞伤。 萧容突然之间觉得这个夏如璎还真是不简单。 一番闲谈以后,萧容拜别了夏如璎。 月眉跟在萧容身后,低声道:“小姐,我觉得夏妾媵说得很对,大帅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捏死我们比捏死一只蚂蚁都要容易,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所以小姐你不能和大帅硬碰硬,这样只会害苦了自己啊。” 萧容深吸一口气,“月眉,你说得很对。要是论武功,我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正所谓豹善走,狮善袭,以己之长,攻其之短,方可事半功倍。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月眉挠了挠头,“什么豹子狮子,长啊短啊?”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萧容豁然开朗一般伸展了一下,“月眉,咱们在大帅府走走吧。” 月眉喜道:“好啊好啊,小姐,大帅府其实很漂亮的,你整天都呆在房里,也不出来看看。” “你啊,就是整天和二少爷疯玩惯了,现在我们可是在大帅府,不是在窦家庄。” “可是大帅府又大又漂亮呢。” 萧容敲了一下月眉的脑袋,“这么快就把窦家庄给数落了,你这小丫头还真忘恩负义。要是再有个什么俊俏的侍卫把你魂儿夺走了,以后窦家庄八抬大轿你都不肯回了。” 月眉一听,紧张地反驳道:“小姐净会取笑我,才不会呢!” 看着月眉两只手不停地摆弄着,萧容不由得笑将起来,但是又念转一想,这还是个大事情呢,月眉再过两年也可以寻思着嫁人了,总不能这样一辈子跟着她待在大帅府吧。而且,说不定这会是让月眉离开这里的好机会,所以她一定要稳住阵脚,至少在月眉安然离开之前不能和穆卿完全撕破脸皮。 “好啦好啦,不取笑你了。”萧容抿嘴笑着。 月眉这才道:“小姐,我带你去看,大帅府有一个好大的荷花池呢。” 月眉拉着萧容就走,萧容连忙道:“这才刚入春呢,哪儿会有荷花啊?” 月眉却不妥协,拖着萧容急急地往前走,生怕让她错过了什么一样。 “果然……是好大的荷花池啊。”萧容望着黑夜中的那一滩死水,干笑着说。 月眉连忙解释道:“白天的时候,池上有很多水草,很漂亮的。因为现在是晚上,黑漆漆的看不清而已。” 萧容无奈地笑道:“那好吧,那你带我去看看晚上也很漂亮的地方吧。” 月眉眨巴着眼睛,道:“晚上,那就只有最高处的穆月亭了。他们说亭子上整夜都是灯火通亮,而且站在穆月亭上,可以将整个大帅府尽收眼底!” 第008章 研墨 萧容一听,也觉得好奇,便说:“那就带我去吧。” 月眉却皱了眉,“可是那个亭子好像是禁地,没有大帅的允许,不能私自去的。” 萧容泄气地道:“那你倒是带我去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啊。” 月眉挠了挠头,“要不然就随便逛逛吧,小姐你都不清楚这大帅府有哪些阁院呢。” 萧容思索了一下,“刚才听夏妾媵说,好像有个叫揽月阁的。” 月眉点点头:“揽月阁是最大的阁院,现在都住了三位妾媵和一为媵侍。听说她们都很得宠的。” 萧容疑惑了,“穆卿他不是和夫人十分恩爱吗?” “揽月阁里面的姬妾们都和夫人走得很近的。” 萧容轻轻一笑,原来如此,要不然这些所谓的得宠和所谓的恩爱又怎么能自圆其说? 来到揽月阁附近,萧容远远望去,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阁院,而且这个阁院离穆卿的永华阁很近。萧容可以想象,穆卿用过晚膳后,散散步就能来到揽月阁,个个都是他宠爱的女人,任由他选,过得还真是惬意啊。 萧容望了一会儿,准备转身离去,却不料一回头就正面迎上走过来的一群女人。月眉伸手拉了一下萧容的衣角,她才连忙退到一旁,踉跄了一下,连忙将头微微低下。 走来的便就是萧容今日遇到的吕妾媵和赵妾媵。 “哟,萧媵侍大驾光临我们揽月阁,怎么不进去坐坐啊?”吕妾媵扯着嗓门说着,还故意将“萧媵侍”三个字提高了音调。 萧容轻声道:“奴婢路经此处,扰了姐姐兴致,奴婢这就离去。” “哼,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还真顺溜!大帅临幸过你吗?你凭什么和我以姐妹相称?”还没等萧容撤身离去,吕妾媵便阴阳怪气地道。 吕妾媵身后的赵妾媵走上前来,佯装发怒道:“萧媵侍,还不快向吕妾媵请罪?” 萧容一听,这话表面上是在数落她,实际上却向她表明了一个讯息,那就是眼前这个凶悍的女人的身份是吕妾媵。无论这个女子是否有心,但终究算是帮她解了围,她立马恭声道:“奴婢失言,望吕妾媵恕罪。” 吕妾媵扬着腮走到萧容面前,哼笑道:“怎么?想来揽月阁沾沾喜气,好让大帅也多看你几眼?哼!你那点狐媚功夫还是尽早收起来吧,这次被贬为了媵侍,下一次说不准就是奴才了!夫人慈悲为怀,才没有将你打伤侍卫,冲撞夫人的事情告诉大帅。你若是再耍这般的狐媚心思,小心我让大帅剥了你的皮!” 萧容紧紧地咬着牙,今晚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心里恨不得将这个盛气凌人的女人掀翻在地,可嘴上却说:“吕妾媵教训的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哎,我真是的,竟在这儿和你这个贱婢浪费口舌。”吕妾媵摇晃着腰肢走了两步,“就算你耍尽了狐媚心思,大帅也不会正眼瞧你的!”说罢,摇着腰肢继续往前走。 萧容深深地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着:“那就借你吉言,希望穆卿永远都不要再来找我。” 萧容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刚走出几步的吕妾媵一声大叫:“你这死奴才!走路没长眼啊?” 回过头去,见吕妾媵被一个丫鬟撞倒在地,萧容在心里为这丫鬟叹着气,心想她肯定有一番罪受了。却不料吕妾媵骂完以后反而殷切笑道:“跑这么快,大帅找我有急事?” 萧容这才细细瞧那个丫鬟,那好像是穆卿身边的丫鬟。萧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穆卿的丫鬟,至少是不会遭罪了。萧容这样想着,转身离去。 “萧媵侍!萧媵侍!” 萧容刚走两步,就听得身后有人喊,惊疑地转过身来,却见那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脸上笑着道:“萧媵侍,总算让奴才找着你了。” 萧容错愕,“找我?” 那丫鬟喘着气道:“大帅命人传你去书房,可是奴才们找遍了钟翠阁也没找着,大帅现在正在气头上呢,萧媵侍你赶快过去吧。” 萧容讶然,“现在?” 那丫鬟不停地点着头。 萧容和月眉面面相觑,都惊呆了,穆卿今天不是已经前来羞辱一番了吗?这么晚了,他还有什么花样? 比萧容更加惊讶的是方才被撞倒的吕妾媵,她怨愤地瞪着萧容,一直到萧容的身影淹没在夜色里。 “这个狐狸精,赵妾媵,走!我们去告诉夫人!”吕妾媵咬牙切齿地说着。 一旁的赵妾媵脸上倒没什么表情,柔声说道:“姐姐不要心急,先缓一缓再说。大帅召她去书房,说不定只是当个下人使唤。” 吕妾媵这才缓过来,低声骂道:“那个贱人也只有当下人的份儿!”说罢,气愤地甩了甩袖子,往揽月阁走去。 赵妾媵望了望萧容离去的方向,那是永华阁的方向。 “大小姐,夜深露重,还是快回去了吧。”小敏上前来轻声道。 赵妾媵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萧容跟着那丫鬟向穆卿的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月眉低声道:“月眉,待会你就乖乖地留在外面等我。” 月眉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准备进去的时候,她回望了月眉一眼,浅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刚走进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穆卿怒斥的声音。想起方才丫鬟说穆卿现在正在气头上,萧容不由得凉了一下,在心里不停地提醒着不可以硬碰硬,绝不可以硬碰硬。 她的脚步略有滞留,走到书房里面就不敢再靠近。那个丫鬟连忙跪下,“大帅,萧媵侍找到了。” 穆卿这才抬起头来望向立在那儿的萧容,眼里焦躁的怒火缓缓平息下来,“你们都下去,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那几个侍卫丫鬟都恭敬地退了下去,还不忘将书房的门带上。屋内只剩下她和穆卿,萧容的心越来越寒,不断地暗示自己要振作。可是穆卿那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停地打量,仿佛要将她看得透透彻彻一般,这样的目光还真是让她全身发毛。 “还不错,这件衣裳比你那披麻戴孝的衣服顺眼多了。”良久,他才开口将这怪异的气氛打破。 萧容这才抬起头,穆卿的面前铺着一叠宣纸,旁边的笔架上还放着蘸了墨的毛笔,一派文人气韵。可案几旁的穆卿却与这气韵有些不合,萧容沉了沉嗓子,“奴婢向来喜欢白衣胜雪,穿得灰灰黑黑,花花绿绿的人奴婢都不太喜欢。” 穆卿一听,整个人怔住了,因为他现在就是一身浅灰。 萧容将步子挪着上前来,“不知大帅唤奴婢前来有何要事?” 穆卿还在为她方才所说的灰灰黑黑而恼怒,听她这么一问,便向砚台那儿一指,“磨墨!” 萧容愣了一下,她全然没想到穆卿满城风雨地召她过来,竟然是为了让她磨墨!不过她也不敢再说什么,缓缓走到砚台前,拿起那个摆在一旁的松烟墨条,在那个大端砚上仔细地磨起来。 穆卿本想说点什么,却见她手法熟练,力道速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便也不再多言,提起手边的毛笔在宣纸上挥洒起来。 萧容本来就舞刀弄枪,磨墨这样的手上功夫自然是难不住她,更何况以前在窦家庄她也是经常为窦天情研墨的。她一边不疾不徐地磨着,一边瞟向穆卿,这样安安静静地写字的穆卿倒也不那么令她反感,英气的眉眼,专注的神情,一身浅灰色的衣衫虽不是萧容喜欢的类型,在他身上穿起来倒也不是那么难看。总而言之,穆卿虽然可恶了一点,但是长得还算不赖,至少有着挺直的背脊,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柔美的唇形和精致的下巴,还有…… “做什么看本帅看得那么入神?” 萧容一下子回过神来,像偷东西被逮着现形一样连忙低下头。穆卿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面前的宣纸,手中的笔也一直挥洒着,真不知道他哪儿多长了一只眼发现她在盯着他。 萧容暗骂自己竟然会看这个恶魔看得入了神,简直比被吕妾媵侮辱还觉得羞耻。她埋着头专心地研磨,再不抬头。可就在她专注研墨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伸过来,轻轻地将她的下巴抬起,萧容停住手中的动作,因为她已经被迫地对上了穆卿的脸。 穆卿眼睛微眯起来,深深地打量着她,眼底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萧容挣扎着要不要打掉他的手,如果打掉他的手,又会激怒他吧。萧容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想要打飞他的冲动。 最终她忍了过来,在没来由的审视之后,穆卿撤回了他的手。萧容又埋下头,心里暗暗赞许她第一次忍耐成功,然后准备继续磨墨。可这时一支毛笔出现在她眼前,她错愕地抬起头,穆卿递来毛笔,“你来写几个字。” 萧容吃吃地道:“奴婢字丑,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穆卿毫不退却,“叫你写你就写。” 第009章 经文 萧容迟疑地接过毛笔,穆卿立马让出位置来。她走过去,白色的宣纸上飞舞飘洒的狂草字体映入眼帘,她心中一怔,寻思着穆卿的书法造诣很高,自己若是胡乱下笔,那不过是班门弄斧,必然又会引来他一番奚落与嘲讽。 萧容轻轻地将那张狂草的宣纸移开,笔尖仔细地蘸墨,凝住神,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穆卿缓缓地靠过来,轻启薄唇:“重重帘幕密遮灯,风定人静妾容华。” 感觉到穆卿的身体要贴了过来,她顿时觉得既压抑又难受,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慌忙地将身子撤开。 穆卿细细地回味着这一句,“好一个风定人静妾容华。若是风不定,人不静呢?”穆卿说着,望向萧容,脸上露出一丝邪佞的笑意。 萧容向后退一步,微微低下头,“奴婢不明白大帅的意思。”这不过是她随意一写,风定人静,多么温润祥和的氛围,可穆卿偏偏来个风不定,人不静,还真是粗鄙又毛躁。 穆卿也不再纠缠于是否诗句的含义,而是轻笑着道:“这字还算娟秀,来写两个小楷试试。” 萧容望着那只毛笔,温声道:“大帅,这笔是狼毫大长锋,并不适宜书写小楷。” 穆卿轻轻一笑,“兼毫小楷笔本帅这儿也有。”说着,他指向红木大笔架上整整齐齐悬挂着的一排毛笔,“随便选。” 萧容挪着步子过去,随意选了一支小楷笔,然后微低着头走过来,蘸墨,下笔:梦云归处难寻,微凉暗入香襟。犹恨那回庭院,依然月浅灯明。 穆卿凝凝地望着那秀丽的小楷,久久地站立着不说一句话。萧容放下笔退到一边去,也静静地站着。 夜风习习,萧容微低着头,书房里两人这样静静地站着,她的心里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这样的情景,这样安谧的夜晚,让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窦家庄,又回到了窦天情的身边。窦天情也常常静静地立在房里,她便静静地待命在旁。那个时候萧容的心里是充满幸福的,即使知道窦天情出神并不是在想着她。 萧容将头埋得更低了,强行压抑住内心涌出来的情感。她不愿意抬起头来,多么希望时间凝在这一刻,多么希望身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窦天情,就是她的少庄主。一切是那么真实,却又那么的遥远。衣袂如雪的窦天情,沉静如水的窦天情…… 她的泪不由得溢出来,一滴一滴地落下。 “写得不错,字体娟秀小巧,这样的小楷抄经文足矣。”穆卿似乎回过神一般,悠然说道。可是他说完之后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便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望向萧容,见低低地埋着头,肩头还轻微地抖动着。 穆卿有些不满地走过去,托起她的下巴,竟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泪光闪闪,楚楚可怜,穆卿眉头一皱,有些无措地问:“你……你怎么哭了?” 萧容连忙向后退一步,撤离穆卿的手,用衣袖匆忙地抹干泪花,“夜风吹得有点冷,所以眼睛迎风流泪了。”萧容说完了才发觉这个谎言有多么好笑,因为即使夜风习习,也全被关在屋外了,这屋内温暖如春,哪儿有什么风? 萧容一边解释着,一边抹干泪水,突觉身前一暗,穆卿的身体像一堵墙一般迫过来。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她连忙往后退,手却一下被他拽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 第一次倒进男子结实的胸膛,陌生的感觉夹杂着内心的纠缠,让她无措而迷茫。但这一刻,她竟很想这样舒适地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别哭,我见不得你这样的泪眼。”穆卿的声音居然会如此温柔,温柔得让萧容晃了神。她闭上双眼,想象着自己现在是在窦天情的怀里,虽然这样的事情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她凝住泪眼,将侧脸紧紧地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享受着这种自我催眠一般的幸福。 可这样的安谧和舒适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萧容就感觉到拥着她腰身的手臂在慢慢收紧,耳畔的温热和酥麻也一阵阵地席卷而来。她的心猛抽了一下,如梦初醒一般睁大双眼。可穆卿温热的唇已经肆虐地侵袭上来,从耳畔绵延到发间,然后急切而霸道地肆虐到了她的脸颊。 萧容的脑袋里轰地炸开了,这样温热而侵犯的触觉使她完全清醒过来,她抗拒地推开穆卿,逃命似的撤出身体。可这样的结局是她倒退了好几步,而穆卿却岿然不动,他肃然沉闷地立在那儿,眸子已经浸染上了深重的怒意。 “奴婢失态!”萧容连忙低下头,有些发颤地说道,心想这下完了,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全都功亏一篑了。她默默地闭上眼等待着穆卿愤怒的奚落,而正此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响起,不期然地将她从水火中解救出来。 敲门声很轻,好像很小心翼翼似的,而后门外便传来轻轻的尖细声音:“大帅……” 穆卿横了萧容一眼,敛起眼中怒意,向门口喊了声:“进来吧。” 门被轻轻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细皮白面的小仆从,他便是府上司侍夜之职的奴才良忆。良忆满脸恭谦地走到穆卿身旁,小眼睛闪烁着,显出为难之色,“大帅,夫人让奴才来问您,今夜要召哪位妾媵侍夜。”良忆说罢,偷偷地瞟了眼一旁的萧容,然后又垂下头静静等候穆卿的回话。 萧容的心都凉了半截,莫不是今夜她就要羊入虎口了?可这一次老天爷很是眷顾她,半晌之后,穆卿回应了:“揽月阁的吕妾媵吧。” 萧容松了一口气,原来穆卿要的是那个吕妾媵。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她就好。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穆卿怎么会喜欢吕妾媵那样刁蛮跋扈的女子。但是又念转一想,穆卿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吕妾媵就刚好凑成一对儿。其实这反倒是个善举,至少无形中拯救了无数其他的好男子。 良忆顿了顿,又道:“那大帅是前去揽月阁还是……” “叫她自己过来永华阁候着。”穆卿淡淡地回着,语气中不带一丝温情。 萧容不禁腹诽,他有那么多女人,骨子里就是风流多情的,可风流多情的另一种解释,就是滥情。其实他也终究不过是个凉薄之人,他的这群女人们还真是可悲呢,当然,也包括萧容自己。 “奴才这就去传令。”良忆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很是欣喜地裂开嘴笑弓着腰退了出去。 “你过来!”穆卿瞪向萧容,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气。 萧容慌忙抬起头来,心想穆卿方才不都已经冷静下来了吗,怎么怒火还没消去?她迟疑地向前挪了几步,见穆卿拿出一本宣纸册,封面上印着古旧的小篆体:金刚经。 “就用你方才的小楷字样抄写两份,抄完了才能离开。”穆卿冷冷地将金刚经扔在萧容面前。 萧容默默蹲下身子拾起金刚经的宣纸册,面对如此阴晴不定的人,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尽量迎合。幸好穆卿只是让她抄写经文,这总比让她侍夜要好上千倍万倍。萧容打开来宣纸册,粗略地翻看了一遍。 “请大帅允许奴婢将它拿回钟翠阁抄写,明日奴婢会尽早将抄写好的经文送过来。”萧容温声说着,只要离开永华阁,她就不必这般战战兢兢。 “萧容!你不要一而再地考验本帅的耐性!”穆卿的音调顿时提高,连这安谧的夜晚都变得诡异而令人窒息。 萧容没想到他竟然会怒得直呼她的姓名,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开始抄写!”说罢,急急地走到案几旁,执起毛笔,蘸墨开始抄写起来。她深深地明白,如若再反驳,下场会很凄惨。 “明日本帅就要将它送去八王爷府,三十二品金刚经文,若是有一品抄得不满意,拿你是问!”穆卿睥睨着她,低低地说着。 萧容完全不理会他的聒噪,埋头细心地抄写着,她只想尽快抄完然后离开这里,离开穆卿这只暴躁的恶虎。 穆卿见她竟敢无视自己,心中更加恼怒,正欲发作,门口却传来了娇媚的声音。 “卑妾见过大帅!” 来的人是吕妾媵,她柔柔地笑着走近穆卿,极尽妖艳之态,将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恨不得不着丝缕地扑到穆卿怀里。 “吕妾媵来的可真快。”穆卿轻笑着抚了抚她微红的脸。 萧容埋着头抄着,心想这吕妾媵怎能不快,恐怕是一接到传令就飞也似的奔过来了。只是萧容不明白,被穆卿这样的恶魔临幸有什么好激动的?这样的事萧容光是想想就会打寒战,吕妾媵却乐得两眼泛光。 “卑妾来得快,大帅不高兴吗?”吕妾媵的声音媚得快要滴出水来,萧容听得浑身寒毛倒立,险些一笔不慎写错字。她能媚到这个地步,也难怪能成为穆卿的宠妾。 可穆卿却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她,“你先去房里候着吧。” 吕妾媵强忍住心中的失落,柔柔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细步走出,临了门口,却不忘回头来愤恨地瞪了一眼始终没有抬头的萧容。 待到吕妾媵离去了,萧容才停下笔,“大帅,这三十二品金刚经要抄写完两份,恐怕要深夜才能完成。请大帅准许奴婢去将等候在门口的丫鬟遣回去。” “本帅自会帮你把她打发回去,你只需用心抄写。”穆卿毫不犹豫地打断她。 “多谢大帅。” 既然穆卿都这般说了,萧容也没理由再多做辩驳,她蘸了蘸墨,又继续抄写起来。穆卿静立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书房。 萧容调息凝神,专注地抄着,以前她写字都是一时兴起,随意地寥寥几笔,没试过像这般抄写经文,今日这样一抄竟觉得越发吃力,每一个小楷字的大小间距都不敢有丝毫怠慢,那么密密麻麻的经文,一个字都不容有错,她细细抄着,紧张得手心都微微渗出汗来。 第010章 夫人 良久,终于抄完了第一份,萧容放下笔,站起身来用力伸展了一下。眼看着都已经深夜了,她心想,只要明天之前交给穆卿就可以,中途休憩一下再抄吧,反正穆卿又不知道,他现在正拥着美人睡着好觉呢。 萧容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睡意更深了,于是就近地趴在案几上睡下了。 仿佛在梦里,她依然在奋笔疾书地抄写着经文,耳边听得穆卿的怒斥:“萧容!你看你抄的什么东西?给本帅再抄十遍!” 萧容趴在案几上,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着:“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众生之类……众生……少庄主,少庄主!” 萧容梦到自己被罚抄十遍金刚经,而就在她痛苦不堪的时候,窦天情衣袂翩翩地走过来,轻声道:“别抄了,该练剑了。”说着,窦天情伸手将萧容的剑递过来。 萧容兴高采烈地奔过去接住宝剑,可待到她拔出来一看,竟是一把断剑! 她的潜意识这才告诉她,这把剑已经被穆卿折断了。 萧容惶恐地抬起头来,喊道:“少庄主救我!” 可是那衣袂雪白的男子顿时变成了眸子猩红的穆卿,他长着血盆大口,正向她扑过来! 萧容吓得发不出声音来,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坠入炼狱。 一声巨响似乎将萧容的耳膜震破,她惊惶地抬起头来,穆卿就站在她的旁边,双眼猩红地怒瞪着她。这眼睛和梦里一模一样,萧容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真实,以为穆卿正要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惊慌之下,她本能地往后弹开。 可是穆卿并没有扑过来,而是低声斥道:“本帅让你抄经文,你竟然在这儿做春秋大梦!” 萧容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解释道:“大帅,奴婢抄了,已经抄好一份了!”说着,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案几上的经文给穆卿看。 穆卿看着那经文,非但没有息怒,脸却更黑了。 萧容疑惑地抬眼一望,顿时傻了眼——那密密麻麻的小楷字上被划了一大笔,痕迹还是枯墨! 萧容愣愣地望着她辛辛苦苦才完成的经文,然后惊惶地望向案几上的毛笔,心中一片空白。原来,方才她不小心将毛笔划到了抄好的经文上,画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穆卿用力地将那报废的经文拍打在案几上,低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抄?”他端来一个椅子坐在萧容后面,“本帅在这儿守着你,看你还敢不敢偷睡!” 萧容心惊胆颤地拿出另一张宣纸开始重新抄写,心里却憋屈得难受,这个恶魔放下美人不管,却跑到这儿来大呼小叫,要不是他突然的惊吓,那份经文就不会被毁。萧容咬着牙默默地骂了他千百遍,手上却颤抖着连忙抄写。 穆卿就坐在她身后,这种被一双眼睛从背后狠狠盯着的感觉使得她不寒而栗。她不由得暗骂,这穆卿坐在哪儿不好,偏偏坐在别人身后!可念转一想,他可是驰骋沙场的大帅,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这种震慑人心的小把戏自然是用得游刃有余。 被这样监视着,萧容自然是毫无睡意了,可是越到后面她的眼皮就越重,以前即便是练一整天的剑也不会酸痛的手腕现在竟又麻又痛。 身后的穆卿不发一语,萧容觉得快要窒息了,即使手都酸软得不行,她还是坚持着不敢停下笔来。 终于在一番艰苦卓绝以后,抄完了两份金刚经。萧容叹了一口气,放下笔来,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看一眼金刚经文。她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两幅自己的心血,转过身来对穆卿说道:“大帅,奴婢抄好了。” 可是当她抬起眼来,却发现穆卿竟撑着头舒睡着,连她方才说话声都没有将他惊醒。 萧容看着他睡得那么香甜,心里暗骂着这个恶魔真是脑子有毛病,放着娇香软玉的美人不睡,跑到这儿来却睡得这么香。 想起方才被他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萧容不由得很想要来一个狮子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一尝被惊醒的滋味儿。可是萧容却最终没那个胆儿,她轻轻地将经文放好,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书房。 走出去一看,天竟然都蒙蒙亮了,她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回钟翠阁睡个天昏地暗。可她走到外面,竟发现月眉坐在地上,背倚着石柱子沉沉地睡着,额头的发丝上都沾上了密密的雾水。 萧容以为月眉早已经回钟翠阁了,竟没想到她在这儿等了一夜!她心疼地为月眉擦去发丝上的雾水,轻声唤道:“月眉,月眉醒醒。” 月眉睁开朦胧睡眼,见到萧容,笑将起来,“小姐你终于出来了。” “大帅不是让你回钟翠阁吗?你为什么这么傻,在这儿苦苦等一夜?你可知道这夜深露重的,你一个女儿家,要是冻坏了怎么办?”萧容又心疼又感动,以为月眉是自己不肯回去。 可月眉却擦了几下眼睛,道:“小姐,大帅没有来叫月眉回去啊。” 萧容一听,感觉肺都快炸开了,狠狠地低骂道:“穆卿那个混蛋!” 月眉拉了拉萧容的衣角,神情恍惚,“小姐,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我的头好沉啊。” 萧容紧张地拉住月眉冰冷的手,“不会是冻坏了吧?我们这就回去。”说罢,扶起月眉往钟翠阁走去。 回到钟翠阁,萧容只想倒头就睡,可月眉却在一旁昏昏沉沉地呓语,她摸了摸月眉的额头,竟烫得要命。她连忙起身来,想要去找人帮忙请大夫过来,却发现这屋子里就只有月眉和她两个人,上哪儿去找其他人?可月眉烧得厉害,脸颊都红扑扑地了。萧容咬了咬牙,起身来卷起袖口,去烧了一桶热水。这样的事情她以前在窦家庄也做过,可是后来做了窦天情的贴身侍女之后就没有再烧过水了。 将水倒进沐浴的大桶里,调和好了水温,便将月眉扶起来,一边轻声安慰着她一边将她衣衫褪下扶进木桶里泡澡。萧容细细地为她洗着,洗完了以后又将她抱回了**,找来一块湿毛巾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月眉的烧总算慢慢退下去了,可萧容却累得精疲力竭,倒在月眉身旁,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下。 慧心阁内。 晨光熹微,两个丫鬟正在为大帅夫人梳洗,铜镜中的女子柔媚如花。 大帅夫人名叫魏荷语,以定北将军嫡女的身份嫁入大帅府。在外人眼中,这个魏夫人宽柔并济,将大帅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因此深得大帅的喜爱。穆大帅风流不羁,处处留情,府内的姬妾比一般的王爷府中都要多,而这个魏夫人非但不阻挠,反而还大度地替夫君参考思量。虽然穆卿可随意纳妾是皇上恩准,但是这魏夫人的气度也着实为大帅府里里外外的人称道。 她缓缓起身,轻声问道:“如宁,大帅起来了吗?” “夫人,大帅一大早就离府了。”一旁被唤作如宁的丫鬟恭敬地答道。 魏荷语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这不才刚回来几日吗,可知道大帅为何出府?” “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听周少将说大帅好像是要去八王爷府,说是要给八王爷送一份经文。” 魏荷语轻轻地哦了一声,又理了理自己的发髻。 如宁接着道:“夫人,奴才还听说,昨晚大帅派人四处找寻钟翠阁的萧媵侍,后来萧媵侍去了大帅的书房,呆了整整一夜,凌晨才离开。而且,昨晚侍夜的吕妾媵早早地就被大帅遣回了揽月阁。” 魏荷语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作为姬妾,本来就不能陪着大帅一整夜。” 如宁压低了嗓门,“可是以前,大帅都是半夜以后了才将吕妾媵遣走的。而且奴才还听说,大帅遣走吕妾媵之后,就去了书房。今儿一早,在萧媵侍离开不久,大帅也从书房走了出来。” 魏荷语的神情这才有些错愕,低声道:“还有这种事?” “夫人,昨晚本是大帅亲点吕妾媵侍夜的,可这样一来吕妾媵岂不是吃了瘪?夫人要不要前去揽月阁安抚一下她?” 魏荷语轻轻一笑,“不用我去,人都来了。” 魏荷语的话刚落音,吕妾媵就哭哭啼啼地走到了门外,吕妾媵身旁还有一个姿色姣好的女人,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微微低头,道:“卑妾求见夫人。” 魏荷语被如宁搀着缓缓从里屋走出来,对着门外的一群女人轻描淡写地道:“进来吧。若静,赐座。” 若静是一个小巧的丫鬟,她将一排排凳子摆放整齐,然后低着头恭敬地退下去。 “夫人,你可要为卑妾做主啊!”吕妾媵抹着眼泪坐下来,抽抽泣泣地道。 魏荷语皱了皱眉,“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陈妾媵,还是你来说吧。” 那个姿色较好的女人便是魏荷语口中的陈妾媵,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淡然开口道:“那个萧媵侍让吕妾媵受了委屈,所以请夫人出来主持公道。” “不过一个小小媵侍,就闹得如临大敌。你倒是说说,受了什么委屈?”魏荷语冷冷地问。 不待陈妾媵开口,吕妾媵就激动地说道:“夫人,那个萧媵侍一股子的狐媚模样,一肚子狐媚心思!想法设法地媚惑大帅,昨晚明明是卑妾侍夜的,可她一直赖在书房里不走。大帅回到房里来就一直烦躁不安,最后连碰都没碰卑妾一下,就早早地把卑妾遣回了揽月阁,然后大帅就去了书房……”吕妾媵说到最后都变成了呜咽。 “大帅竟然碰都没碰你就将你遣了回去?”魏荷语脸色大变,“这么说来的确是萧媵侍的不是了。” 随同来的赵妾媵道:“夫人,卑妾听闻大帅近日在赶着抄一部经文,兴许萧媵侍只是在书房帮着大帅抄经文,大帅心里惦记着经文才没了心思让吕姐姐侍夜。” 吕妾媵突然止住哭泣,面色错愕地瞪着赵妾媵,吼道:“赵妾媵!什么叫大帅对我没了心思?你这根本就是在帮着那个小狐狸精说话!大帅若只是惦记经文,为什么不让精通书画的夫人帮忙呢?就算是大帅想要罚那个小贱人抄经文,为什么不让那个小贱人滚回她那几百年都无人问津的钟翠阁抄呢?为什么偏偏是在我侍夜的时候就在大帅的书房里抄一夜呢?” 第011章 暗流 “吕姐姐,我也只是胡乱猜测。”赵妾媵连忙低下头。 吕妾媵厉声道:“猜测?那我还猜测你吃里扒外暗暗地算计着我们呢!” “好了,吵什么吵?看看你们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别人还没出手,你们就先窝里斗了。”魏荷语朗声呵斥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被魏荷语吼了几句,吕妾媵也收敛了起来,只是眼睛是不时地剜着赵妾媵,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变身成一只疯母狗扑上去尽情撕咬。 而一旁的陈妾媵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眼前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魏荷语沉着嗓子,“她不过是个小小媵侍,身份地位都不能跟你们相比。这样的小角色不足为惧,你们只需做好自己,不要做出让大帅烦心的事情来便是了。” 陈妾媵,吕妾媵和赵妾媵像约定好了一般,齐声道:“卑妾谨遵夫人教诲。” 等到她们离去了,魏荷语沉思了很久,才道:“如宁,你去把巧如叫过来。” 如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几分错愕,几分鄙夷,可嘴上却恭敬回答道:“是,夫人。” 巧如倒是来得很快,魏荷语望着跪在地上的她,冷声道:“巧如,我待你如何?” 巧如埋着头,“夫人待奴才恩重如山。” 魏荷语抽嘴一笑,“把你扔进黑屋子里喂蛇也算是恩重如山?” 巧如连忙叩拜,“夫人恩威并济,奴才犯了错才会受到责罚,奴才是甘心受罚的!” 魏荷语冷冷一笑,“那你就应该好好的办事,不能再犯错。” 巧如颤抖着道:“夫人吩咐什么,奴才绝不敢有违。” 魏荷语凝了凝神,“那你就去揽月阁伺候萧媵侍,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我。” 巧如愣了一下,“奴才遵命。” 巧如离去以后,如宁走上前来,“夫人,其实不用您出马,这萧媵侍如此张扬,过不了多久自会有人收拾她。” 魏荷语轻蔑一笑,“我查了这个萧媵侍的底子,她可真是有趣得很。她和那群蠢女人不一样,对付这样的人,小心一点总是好的。”魏荷语说着,眼里闪出了狡黠的光。 吕妾媵走出了慧心阁就一直怒气汹汹,赵妾媵紧跟在身后,终于有些忐忑地说道:“吕姐姐,方才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无意要冒犯姐姐。” “就凭你,借你两个胆子你敢吗?”吕妾媵抽笑着,“赵妾媵,你不要跑了伤疤忘了疼,当初是谁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救她一命?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你莫非是怀念了?” 赵妾媵微低着头,“卑妾不敢,吕姐姐的大恩大德,卑妾铭记在心,那样的日子……卑妾再也不愿意过了!” 吕妾媵横了她一眼,转身摇着步子走了。赵妾媵又转向一旁的陈妾媵,哀求道:“陈姐姐,你可要帮我说两句话啊。” 陈妾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扫了赵妾媵一眼,道:“你要我怎么说,教唆她把你的舌头割了?” 赵妾媵吓得脸都白了,身体向后倒了一下,幸好小敏在她身后及时扶住了她。陈妾媵依旧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不疾不徐地朝前走去。 “大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啊?”待到陈妾媵走远了,小敏才哽咽地道。 赵妾媵捂着心口,无力地闭上眼,缓缓道:“如今这般模样,还能有什么好?不过是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罢了。即便我什么都听她们的,哪天她们不顺心了,还不是照样会拿我开刀?” 小敏含着泪道:“大小姐,不会的。” 赵妾媵叹了一口气,缓缓向前走去。 钟翠阁内。 夏如璎在房内梳洗着,面容却显得落寞,一旁的丫鬟颖香为她佩戴着发簪,见铜镜中的女子愁容惨淡,“小姐,怎么总是这么郁郁寡欢呢?” 夏如璎淡淡地笑道:“颖香,我并没有郁郁寡欢,只是也没什么值得我高兴的事。” 颖香抿嘴一笑,“要是我像小姐一样长得这么漂亮,我整天光是照照镜子就会觉得高兴了。” “你这小丫头,净会耍贫嘴。”夏如璎浅笑一下,又默然垂眸,“可是,我就算梳妆得再漂亮,又有谁来看呢?” 颖香叹了一口气,“小姐,大帅是不是已经忘了他还有个夏妾媵了啊?这钟翠阁都两年没来了,好不容易来一次都不进门来看看你。” “他不来看我,我自己不也过得逍遥自在?”夏如璎柔柔一笑,“好了,颖香,我们去看看萧媵侍吧。” 颖香皱了皱眉,“小姐,你真觉得那个萧媵侍可信吗?” “只是做个姐妹,需不着太多可信不可信。”夏如璎站起身来,起身往屋外走去,颖香顿了顿,也跟了出去。 刚走进院子,就看到赵妾媵缓缓地走过来,夏如璎微微一怔,想不到这长年累月无人踏足的钟翠阁今日竟奇迹般地来了人。 赵妾媵也瞧见了夏如璎,便走过来,两人温文地相互行了礼。夏如璎见她一脸的匆忙之色,便浅笑道:“赵姐姐今日怎么得空前来钟翠阁?” “昨日我同吕妾媵散步之时偶遇到钟翠阁的萧媵侍,当时见她脸色苍白,形神憔悴,因此想过来看看。”赵妾媵干笑两声,又故作忧虑地回答着,她当然不能说是被吕妾媵派来接近萧容的。 夏如璎温润一笑,“那正好,妹妹也是想去看看萧媵侍,不如和姐姐一同去?” 赵妾媵笑着点点头,两人便一同向萧容的房间走去。她们去时,萧容和月眉已经沉沉地睡下,房门关着,门口也没有一个丫鬟看守。 夏如璎故作惊奇地道:“这萧媵侍怎么大白天关着门啊?” 赵妾媵恍然大悟道:“对了,我听说昨夜萧媵侍被大帅召去书房了,今天早晨才回来呢,说不准这时正在休息呢。看来我们俩来得都不是时候啊。” 夏如璎哦了一声,又道:“那赵姐姐难得来一次,不如先到我那儿坐坐,妹妹那儿有上好的雨前龙井。” 赵妾媵望了望这紧闭的门,道:“那也好,我也很久没和妹妹聊聊天了。” 说着两人又向夏如璎的房间走去,进了屋,上了茶,夏如璎寒暄了两句,见赵妾媵似乎心神不定,便轻声问道:“姐姐如今在揽月阁过得可好?” 赵妾媵喝了一口茶,凄然一笑,“不如妹妹这般自在呢。” “姐姐与我不同,我现在已经习惯这样的清闲日子,虽然冷清但是我觉得安宁。”夏如璎浅笑饮茶,温婉如玉。 “其实我又何曾不希望能像妹妹这般过上安宁日子?当年我受尽屈辱,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昨日见到萧媵侍神色落魄,就想起我当年。都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所以今日才想来看看她。”赵妾媵说着,满是愁色。 夏如璎望了望赵妾媵,她的表情并不像是在演戏。赵妾媵当年被吕妾媵当众欺凌也是她亲眼所见,想必这一番话赵妾媵也是发自肺腑。 夏如璎喝了一口茶,心里却对赵妾媵那一句“同病相怜”不甚赞同,因为她知道,萧容绝不会像赵妾媵那般甘于受辱,即便是受辱,也绝不会为了活命而奴颜媚骨地活在仇人的膝下。 可是这一点赵妾媵并不知道,夏如璎抿了抿茶水,微微敛眸。 赵妾媵一直在夏如璎的房间里坐到了午时,她出来以后再次路过萧容的房间,房门依旧紧闭,外面却站了一个丫鬟。 赵妾媵一眼便认出那是夫人身边不得宠的小丫鬟巧如,她思量了一番,上前道:“巧如,你不好生伺候着夫人,跑到这儿来站着干什么?” 巧如低着头道:“赵妾媵,奴才是奉命前来照顾萧媵侍的起居的。” 赵妾媵示意性地望了望那紧闭的门,“那这么说,是萧媵侍派你守在这门外了,那你告诉我,萧媵侍为何在此时关闭着房门不肯见人呢?” 巧如顿了顿,脸上显出为难之色,“奴才也是刚刚奉命而来,来的时候萧媵侍的房门就已经是这样关着了。所以奴才也不得知……” 赵妾媵横了她一眼,心知怎么会如此巧合,分明是吕妾媵和夫人同时都出手了。赵妾媵微微靠过身子,低声道:“少在这儿装蒜,你为着夫人,我为着吕妾媵,既然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你就放聪明点。最重要的是,不准妨碍我。” 巧如吓得倒退一步,身体撞上了身后的房门。 赵妾媵抽笑一声,转过身去,不疾不徐地走开。 萧容一觉醒来的时候,月眉已经起来了,正在熬着汤药。她前去摸了摸月眉的额头,已不那么烫了。正此时,巧如低着头走进来,萧容怔了一下,问道:“月眉,巧如怎么来了?不是被夫人叫走了吗?” 月眉咬着唇搅拌着药壶里的药草,并不应声,倒是巧如欠了欠身子,恭声道:“前段时候夫人的慧心阁急需人手,才将奴才暂时遣了回去,如今事务已经忙完,奴才也就回来照顾萧媵侍了。” 萧容欣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么一来,以后也就方便得多了。今天月眉发了烧,我一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月眉姑娘是受了风寒,奴才已经去药堂抓了药过来了。以后这些事情吩咐奴才就可以了。”巧如浅笑着,满是恭谦。 萧容走上前去端着巧如消瘦的肩膀,“在我面前就无需一口一个奴才了。” 巧如微微抬头望了一眼萧容,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顿了顿,才道:“巧如多谢萧媵侍厚爱。” 萧容揉了揉她的发,轻轻地笑着。 月眉在一旁沉着脸熬药,一言不发。 有了巧如,萧容的心里安稳了一些,心想着毕竟月眉一个人来照顾自己还是顾左不顾右。可是自从月眉病了一场以后,就显得沉默寡言。萧容对待月眉和巧如都是极好的,为了不让她们夜里在椅子上守夜,提出一同睡在**。 “反正这个床这么宽敞,挤一挤连四个人都能睡得下呢。巧如你就和月眉一同睡上来吧。”萧容这样说着,心想巧如应该不会拒绝。 可是一旁的月眉却抢言道:“小姐,这个床本来就只有小姐才可以睡的,月眉和巧如还是在椅子上睡着守夜吧,现在小姐只有两个丫鬟,要是以后五六个丫鬟,难不成都得挤上去吗?” 第012章 安宁 萧容有些错愕地看着月眉,这几日里她一直沉默寡言,好不容易开口,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巧如一听,也连忙跪下道:“萧媵侍,月眉姑娘说得对,萧媵侍金枝贵体,本就不能和下人睡在一起。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大帅和其他的姬妾知道了也毕竟是不好的。” 萧容疑惑地望了望月眉,月眉的脸沉沉的,看向巧如的时候还带着敌意。萧容察觉出异样,却也不便直接相问,半晌,妥协地道了声:“那好吧。” 萧容将巧如遣去拿两床厚一点的棉被,趁这机会将月眉拉入里屋,压着嗓门道:“怎么了?这几日都阴沉着脸,是不是上次风寒还没有完全好,身体不太舒服?” “月眉已经好了。”月眉咬了咬下嘴唇,低着头道。 萧容凝了凝眸子,“那你这一病还奇怪了,人都变了个样!” “月眉怎么变了?” “那你说你为何处处为难巧如,还对她横眉冷眼的。”萧容有些气恼地敲了一下月眉的脑门。在她眼里,月眉活泼善良,就像一只可爱的小黄莺一样。看着月眉对他人横眉冷眼,萧容心中就酸涩不已。 “小姐,我没有!”月眉揉了揉脑门,“只是我看她好像不怀好意一样!小姐,这个巧如你要千万小心,她可是夫人身边的人!” 萧容嗤的一笑,“我当然知道她是夫人身边的人。但是巧如这个人温顺善良,是不会加害于我的,而且就算是要加害,她也无从下手啊,别忘了咱们以前可是窦家庄的人,再怎么说也算是江湖人士,想加害于我,还没那么容易呢。再说了,夫人有什么理由加害于我?” “小姐,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离她远点。”月眉有些急了,“还有,今日赵妾媵向我问起你,我说的你身体不舒适,不便见他人。以后这些人无缘无故地凑上来,小姐你千万不要和她们走得太近!” 萧容微微一怔,月眉在窦家庄的时候,成天就知道和玩世不恭的窦天逸疯耍,脑子里没什么心机,说话也是直来直去。那么现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必定事出有因。 萧容握住月眉的手,正色道:“月眉,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听说了什么?” 月眉紧咬着唇,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她那日无意间听到巧如和赵妾媵对话的事情告诉了萧容。萧容听罢,也不震惊,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思索着。 “小姐,我本来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因为我当时也是迷迷糊糊地听到。”月眉在一旁忧虑地说着,“这样的事情,若是立马拆穿必会撕破脸皮,到最后她们说不定反咬一口说我们是诬陷。而且夫人和吕妾媵在府上地位那么高,想对付我们易如反掌啊。” “巧如心地善良,这绝不是装得出来的。”萧容沉思了一会儿,“至于那个跟在吕妾媵身后的赵妾媵……那日吕妾媵在揽月阁外存心刁难我,赵妾媵还出言帮我解围,看来她也并不是坏心肠,她们不过都是受人胁迫而已。” “小姐,你这个时候还为她们说话。人家说不准刀子都对准你了呢!”月眉无奈地叹着气。 “你难不成以为小姐我真的那么好对付?就算她们拿刀子对着我,我还不是见招拆招?”萧容得意笑了笑,她以前可是靠手上功夫说话的,对付这群女人,那是绰绰有余呢。 “好啦,咱们好几日没去夏如璎那儿坐坐了,还真有些怀念她那儿的雨前龙井了。”萧容自顾自地说着,拉着一头雾水的月眉往夏如璎那儿走去。 去了却发现赵妾媵竟也在。 月眉脸上闪过惊惶之色,想着方才还对她说萧容身体不适,这会儿却又好生生地过来撞上了,她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赵妾媵。 萧容觉出月眉的尴尬,便主动启步走过去,恭敬地向她们行礼。 夏如璎连忙扶起萧容,笑着为她斟上了茶水。 赵妾媵瞟了一眼低着头的月眉,道:“我听说萧妹妹身子不太爽利,还以为妹妹在房中歇息着呢。” 萧容抿了一口茶,也学着赵妾媵那般看似真诚实则客套的笑容,“有了赵姐姐这般关心着,奴婢又怎么敢一直这么病着呢?那日多亏了赵姐姐在吕妾媵面前为奴婢解围,奴婢一直寻思着前去赵姐姐那儿谢过赵姐姐,却不料今日来到夏姐姐这儿,奴婢和赵姐姐真是有缘呢。” 赵妾媵怔了一下,立即又堆上笑,“瞧妹妹一张巧嘴,难怪大帅如此喜爱妹妹。” 夏如璎放下手里茶杯,笑道:“赵姐姐这可就说笑了,大帅喜爱的是揽月阁的姐妹们,这钟翠阁都是被大帅遗忘的地方。萧妹妹何来受大帅喜爱之说?” 赵妾媵强笑一下,连忙喝着茶。 “夏姐姐不正喜欢这种宁静吗?奴婢和夏姐姐一样,因此才都住进了钟翠阁。”萧容顺着夏如璎的话往下说,将赵妾媵晾在了一旁。 夏如璎立马会意,淡淡笑着道:“是啊,我与妹妹你都喜爱宁静,不比揽月阁的姐妹让大帅宠爱有加。” 赵妾媵强笑了两下,见她们俩一副心意相投的样子,心里又憋闷又难为,便沉着脸低头喝茶,不再搭话。萧容和夏如璎欢欣地聊着琴艺和剑法,赵妾媵更是搭不上话。 干坐了好一会儿,赵妾媵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她向身旁的小敏使了个眼色,小敏立马故作惊讶道:“对了,大小姐,您要交给夫人的刺绣还没完成呢!” “啊,我还差点忘了!”赵妾媵如梦初醒一般,然后客气地向她们辞别,便起身离开了。 “姐姐,这赵妾媵怎么还上你这儿来?你不是说着钟翠阁长年累月都没有人来过了吗?”等到赵妾媵走远,萧容才问。 夏如璎轻笑着摇摇头,“这几日,天天都来。也不知道她是何用意。”夏如璎自然知道,赵妾媵不可能仅仅是前来叙叙旧,诉诉苦。 萧容望了望赵妾媵离去的方向,“姐姐,这赵妾媵也住在揽月阁,应该来说也是很受宠的才对啊。可是我怎么觉得她对吕妾媵服服帖帖的,好像低人一等一样。” 夏如璎叹了一口气,“妹妹你有所不知,这个赵妾媵也算是个苦命人。” 萧容微微一怔,惊异地望向夏如璎。 “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夏如璎放下茶盏,缓缓地说,“那个时候府上还没这么多的姬妾,但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还是不少。当时夫人和吕妾媵都是深受大帅宠爱的红人,就在这个时候大帅风风光光地将赵妾媵纳进府来。一开始赵妾媵十分得宠,也因此遭到吕妾媵记恨。后来大帅离府了,吕妾媵不知怎么的查出了赵妾媵在进府之前曾经和一个书生私奔。吕妾媵逮着这件事情不放,闹得沸沸扬扬,当时夫人也出言谴责赵妾媵的行为。下场可想而知,她们趁热打铁,狠狠地羞辱赵妾媵,将她的衣裳扒光了吊在房梁上,把她扔进马厩里抽打马群让她受尽马蹄的践踏。后来赵妾媵跪在吕妾媵面前苦苦哀求,终于吕妾媵答应为她在大帅面前说好话。后来大帅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情,本来想将赵妾媵赶出大帅府,但夫人和吕妾媵极力劝阻,才让赵妾媵留了下来。可是自那以后大帅就不怎么宠爱赵妾媵了,虽然她现在也住在揽月阁,却和我们俩的待遇差不多的。” 萧容凝神听着,眼里尽是沉重:“没想到吕妾媵竟是如此狠辣的一个人。” 夏如璎幽幽一叹,“在这府里,谁不狠辣?谁若是被落下了把柄,只会被踩在脚下狠狠践踏。虽然钟翠阁是个冷清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个安全的地方。大帅不来这儿,就连姬妾们都也把这儿给忘了,这样其实也好。若是赵妾媵当年也进了这钟翠阁,说不定也就没这么苦了。或者她当年私奔没有被抓回来,说不定现在也过得幸福美满。你看,这都是命。” 萧容看着夏如璎,她满目愁绪,似乎是在叹息自己的命运一般。赵妾媵的遭遇虽然令人叹惋,却也不至于此,萧容不由得觉得夏如璎似乎是在叹人叹己。这个夏如璎,她似乎看得透,又似乎看不透。她善良,却又不愚蠢,她掩藏自己保护自己,把自己困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可是对于府上的人心动向,却又看得那么明白。萧容不由得想要好好了解她,夏如璎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只觉告诉萧容,她的故事也许会比赵妾媵的还要令人震惊。 萧容离开的时候,夏如璎道了声:“萧媵侍,我不知道你心里对这府上的人如何看待。但是我劝你一句,既然住进这钟翠阁,那就是你的命。无论你认为这样对你来说是好是坏,我都希望你要好好想清楚。外面的世界不比钟翠阁这般安宁简单,若是一步踏出去了,也许再无回头之日,再无安宁可言。” 萧容站在那儿,良久才道:“多谢姐姐好心提醒。奴婢这一辈子都不想失去这份安宁,为了保护姐姐在钟翠阁的安宁,奴婢愿意努力。” 夏如璎望着萧容远去身影,默然敛眸。 萧容和月眉回到房内,巧如正在整理着房间。萧容望着巧如熟练地叠着被子和衣物,她的手臂上竟隐隐约约地显出几道血痕来。 “巧如,把你的手伸出来。”萧容静静走过去,沉声道。 巧如惊惶地转过身来,连忙将双手藏在身后,“萧媵侍,你们回来了啊?” 萧容见她一脸惊慌,也不愿再逼问,便道:“方才出去走了走,厚棉被都拿过来了吗?” 巧如点点头,“拿过来了,已经为萧媵侍换上。” 萧容恬然一笑,“那本来是留给你的,现在刚入春,天气还那么冷,我怕你睡在外面给凉着了。既然换了那就算了吧,我之前那个也挺暖和的,你晚上拿去盖吧。” 第013章 情郎 巧如望着萧容,眼中闪出点点泪光,弓着身子,手贴在膝盖上,轻声说:“多谢萧媵侍。” 萧容笑了笑,转过身去对月眉道:“月眉,去一趟药堂,拿两支金疮药过来。” “小姐,你哪儿受伤了吗?”月眉有些不解。 “拿来就是了,快去快回。” 见萧容一脸正色,月眉这才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不忘戒备地瞥了巧如一眼。 “巧如,你去拿笔墨来。”萧容坐下来,捋了捋袖口,将案几整理出一片空位来。 萧容铺好宣纸,将巧如遣了出去,然后独自一人伏在案几上细细地写着信。她将写好的两封信分装在信封里,将它们藏在衣柜底下之后才又走了出来。 巧如正站在门口发神,萧容故意轻轻地走过去,走到近处,巧如居然都还是没有发觉。萧容心中疑惑,若是魏荷语想要派人来监视,也不至于派个这般普通的丫鬟。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魏荷语还不知道她身怀武功,因此才疏忽了。 萧容顿了一会儿,突然朗声道:“这月眉怎么还没回来啊?” 巧如惊了一下,“萧媵侍,你……怎么突然出来,吓了奴才一大跳。” 萧容故作惊疑地望着她,“我一早就出来了啊,只是你在出神而已。想什么事情呢这么入迷?” “奴才没有,只是胡乱发呆而已……”巧如连忙笑着,“啊,月眉姑娘回来了!”巧如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地指向走过来的月眉。 “月眉,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萧容看着月眉手里拿了一大堆东西,问道。 月眉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小姐,这些都是赵妾媵命我带回来给你的。”月眉一边喘着气,一边走进屋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有绣花的手绢,有大盒的雨前龙井和毛峰,还有一些精美的布匹。 萧容理了理这些东西,没一个是她喜欢的。手绢她不用,但是那绣花倒是挺漂亮,茶叶她本来就不喜欢,虽然现在也不是很讨厌,那些红红绿绿的布匹更是让萧容伤透脑筋,被穆卿封杀了穿白色衣衫的权力已经很令她抓狂了,现在还来这些。可这毕竟是赵妾媵的一番心意,萧容还是让巧如将这些都收起来了。 “月眉,金疮药呢?” 萧容一脸正色地伸出手来,心想这小丫头不会是光顾着收人情,把正事忘了吧。不过月眉没有让她失望,她抿嘴巧笑,从怀里拿出两只药瓶,“小姐,都拿来了。” 萧容盈盈笑着取过一只,转身道:“巧如,快拿去擦擦吧,手上都带着血痕,还怎么做事情?” 巧如诧异地望着萧容,哆嗦着不敢去接。 萧容走上前,将药瓶硬塞到她手里,“以后你就是我的丫鬟,虽然我不敢担保你完全不被欺负,但是我也会尽量保护你。” “多谢萧媵侍。”巧如拿着金疮药,泪光闪闪。 萧容抿嘴一笑,任凭巧如还懂得感激之情,那就不会黑心到哪儿去。她回过头来,果然迎上了月眉阴沉的脸,她弯了弯眉,故意朗声道:“既然赵妾媵这么有心,那我们就前去看看吧,听说她最近忙着给夫人刺绣,我们过去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说罢,携着月眉准备出门。 月眉横了巧如一眼,很不情愿地跟着萧容出去。 萧容自然是看出了月眉的不满,她紧紧拽着月眉,回过头来对巧如道:“对了,巧如,那衣柜里乱得很,你将衣柜收拾一下,将这些布匹都收进去吧。” 巧如应了一声,便抱着布匹走进里屋去了。 萧容拖着月眉走到屋外便停下了脚步,转向月眉勾唇一笑,“月眉,以前你经常和二少爷爬树是不是?” 月眉还在为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闷声闷气地答了声嗯。 萧容抿嘴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这次让我来教你怎么上树,你可要稳住了别叫出声!” 月眉正惊疑间,忽觉腰间一紧,然后一窜就飞上了树。她以前和窦天逸比赛的都是爬树,这种一飞就上树的她还真是只见过没试过,突如其来的漂浮感使她兴奋不已,差点就叫出声来。 惊异于萧容的做法,正欲开口问她,萧容却立马使了个眼色,月眉立马会意,便不再开口。 萧容一手抓着树干,一手扶着月眉,眼睛直直地盯着房间。从这门口的树上倒是可以将这房子看个完整,通过窗户和门还能看到屋子里的一块儿。 “月眉,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萧容低低地说着,表情严肃认真。月眉紧张地抓着萧容的衣角,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树上呆了良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就在月眉有些松懈的时候,巧如急急地从房里走出来。她四下张望着,确定无人之后,从衣袖里拿出了两份信函。 月眉惊异地望向萧容,萧容此刻正沉沉地盯着巧如,眼神有说不出的冷。月眉微微一怔,有些吃惊地缩了缩脖子,这样的萧容令她不知所措,自从来到了大帅府,萧容给她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更加亲切温和。而此刻那凌厉的目光,令她回想起了以前跟随在少庄主身后的那个冷冷清清的女子。 巧如显得很紧张,急匆匆地走到一个火炉子旁,将那两份信函都扔进了火炉子里,然后捣腾了一会,张望一番才进了屋。 月眉更加不解了,萧容方才明明说着要去赵妾媵那儿,却又悄悄带她上树看了这一出没头没脑的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萧容的神色没有了方才的紧张和凌厉,反而多出了几分欣慰和柔和。她抱住月眉,带着她轻轻地下了地。 看着只剩下灰烬的火炉子,萧容欣慰地笑了笑,然后转身静静走开。 月眉也连忙跟了过去,直到走出了钟翠阁好远,萧容都一语不发,月眉见她脸上一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忍不住想开口问。 “想知道那两份信函是什么?”没等月眉开口,萧容就问。 月眉有些胆寒地问道:“小姐,会不会是她和夫人……” 萧容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我的信。” 月眉惊得停下了脚步:“那她为什么……” 萧容也停下来,眉目浅浅一笑,凑近月眉轻声道:“那些是我和一个‘情郎’来往的信。” 月眉愣住了,据她所知,萧容心里面只有少庄主,如今少庄主已死,哪儿还有什么‘情郎’?果不其然,萧容又轻轻笑着道:“那是我故意写出来让她找到的。” 萧容转过身去继续走着,“赵妾媵曾经因为私奔之事被揭发而受到吕妾媵百般折辱,以至于如今不得不忍辱负重仰仗着吕妾媵。因此在大帅府内这样的事情若是东窗事发,必定下场凄惨。如果巧如真的是夫人派来的眼线,那么一旦她找到这样的证据,必定会迫不及待地去交给夫人,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如同当年的赵妾媵一般,落得任人欺凌的下场。” “可是巧如却把它烧了,看来她还是不想加害小姐你的。也不枉费小姐你对她那么好。”月眉这才恍然大悟。 萧容盈盈一笑,看向月眉,“从此以后你不会再防着巧如了吧?” “我也是为了小姐啊。”月眉瘪瘪嘴,“可是小姐,你这么做不是太冒险了吗?要是方才她拿着信去找夫人怎么办呢?” 萧容眼神一紧,低低地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不会让她有机会走出钟翠阁。” 月眉被萧容这一句话惊了一下,但立刻又缓回了神,“小姐,你能这样想是好的。若是太心慈手软,最后我们都得沦落成下一个赵妾媵。” 萧容的目光柔和下来,拉住月眉的手,道:“月眉,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若不是因为还有你,我也许已经活不下去了。心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就能明白,对敌人,绝不可心慈手软。” “小姐……”月眉迟疑了一下,“跟着你过来,反而让你左右为难了。” “这算什么话?”萧容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髻,“别忘了,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月眉握着萧容的手,目光坚定,“那月眉的命,也是小姐的。” 身后的春花含苞欲放,她们俩相视而笑。 “那小姐准备怎么应对赵妾媵呢?” 萧容浅笑着向揽月阁的方向走着,却不答话。月眉也不再多问,紧紧跟在萧容身后,来到了揽月阁。 这才刚入春,揽月阁里竟已是百花争艳,这争奇斗艳的景色让月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路走一路看。 萧容来到了赵妾媵的房间,跟揽月阁其他的房间相比,这里只是简单朴素地装饰了一下。进去的时候,赵妾媵正在专注地绣花。萧容浅笑着向她行了个礼,赵妾媵连忙起身道:“萧妹妹怎么来了?方才送去的东西可还喜欢?”赵妾媵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小敏端来软椅。 萧容坐上软椅,学着赵妾媵那客气的笑容道:“赵姐姐有心了。姐姐的手那么巧,那么好的绣品竟然白送给妹妹我,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赵妾媵一边理着针线一边笑道:“怎么算白送?以后萧妹妹不要再闭门不见姐姐便好了。” 萧容连忙道:“妹妹哪敢?只是前几日我和月眉都受了点风寒,因此不便见他人。” 赵妾媵放下手中的针线,关切地望着萧容,正欲开口说什么,忽听得门口人声响起。 “都这么多天了,夫人都催死了,怎么还没好啊?笨得像头猪一样!”随着这声音,吕妾媵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可进来以后就突然住了口。 “哟,真是赶巧啊,萧媵侍今儿个也在这儿啊?”吕妾媵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赵妾媵连忙起身来,向吕妾媵行大礼,满脸恭顺,“吕妾媵找卑妾有什么事吗?” 萧容见状也连忙起身来,和吕妾媵位分相当的赵妾媵都行了大礼,她也只好跟着行礼。 吕妾媵摇着步子走到赵妾媵身旁,望了望那还没完成的绣花,顿时心中不快,厉声道:“夫人要的绣花,你还要绣多久?” “不出意外,卑妾今日就能完成……”赵妾媵顿了顿,又连忙道,“卑妾今日一定把它赶完,明天就可以交给夫人。” 第014章 惩处 吕妾媵拿起那绣品,幽幽地说:“绣得还不错,不如给我也绣一个。” 赵妾媵立马堆上笑,“吕妾媵只要拿出样品,卑妾都能绣。” 吕妾媵抽开嘴一笑,轻慢地说:“我房里有一幅牡丹,是去年八王爷赏给大帅的,大帅喜欢得不得了,最终赏给了我。这牡丹你能绣好吗?” “卑妾能绣好!”赵妾媵连声应道,“只是要照着吕妾媵的牡丹绣才行,因此吕妾媵不得不割爱将牡丹送过来一段时间了。” “只要你能绣好,那倒不是问题。”吕妾媵扬嘴一笑,“梦帘,去我房里把牡丹拿过来。” 吕妾媵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故意瞪了一下埋着头深蹲在地上的萧容。梦帘似乎立马就会了意,答道:“奴才这就去。” 吕妾媵悠然地坐到床榻上,扯着嗓子道:“哎,大帅才回来没几天就又走了,这揽月阁现在也冷清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就能赶上萧媵侍的钟翠阁了。” 萧容低着头,心知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便答道:“钟翠阁如何能与揽月阁相比?且不说这是大帅的亲宠之地,这揽月阁刚到了初春就花团锦簇,生机盎然,就像大帅对吕妾媵的万般宠爱一般,芳泽不息。” 吕妾媵扬起腮,睥睨着萧容,“小嘴还挺能哄人开心的,你就是这么哄着大帅开心的吗?” “奴婢不敢。”萧容沉了沉嗓子,不卑不亢,“奴婢当日只是奉命抄写经文,不敢与大帅过多言语。但是奴婢可以看出,大帅即使心中急着想要经文,心里也还是想着吕妾媵的,可见在大帅心里时时惦记的人是吕妾媵您。” 吕妾媵骄傲地笑起来,妩媚生姿,忽的目光又沉下来,厉声道:“大帅心里惦记着谁,岂是你一个小小奴婢可以随意谈论的?” 萧容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吕妾媵似乎对萧容的恭顺很是满意,哼笑一声,“你一个钟翠阁的小小媵侍,好好地呆着别惹出些麻烦就是了。” 萧容强忍着心中厌恶之情,道:“吕妾媵教训的是。” 吕妾媵得意地理了理她那雍容的发髻,慵懒地说道:“你说的也没错,大帅的心里自然是有我。这次回来,除了夫人的慧心阁,就只召幸了我一人,而且还是连续两天。哎,到现在我这全身都酸软得不行!” 萧容听着吕妾媵似嗔似怨的声音,心里不由得发麻,想着穆卿和那么多女人在**欢爱,她就觉得恶心反胃。 这时,赵妾媵连忙起身来,像是例行公事一般上前去为吕妾媵揉着肩和背,她的手法是那般熟练,她的神色是那般的温顺。 萧容倒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个赵妾媵还真是活得累,自己可千万不能落到这样的境地。 “这梦帘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吕妾媵突然皱着眉说道。 赵妾媵一边揉着一边道:“要不然卑妾前去看看吧。” “我现在腰软背痛的!你去了谁帮我揉背?”吕妾媵愤愤地吼起来,然后指向萧容,“那个,萧媵侍你去看看吧。” 萧容愣了愣,心中极其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温声道:“奴婢遵命。”说着,起身来准备出去。 “她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也过来给我揉一下腿!”吕妾媵对着跟在萧容身后的月眉喊道。 月眉为难地望了望萧容,脸上尽是不情愿。萧容抿了抿唇,今日本来只想来揽月阁探一探赵妾媵的底子,却不料突然冲进来一个吕妾媵,连赵妾媵她都视如奴才,更何况是月眉?若是反抗她,照她那嚣张暴躁的脾气,一定会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可怎么收场?权衡之下,只得微微点了点头。 月眉只好咬着下唇缓缓走到吕妾媵身前,伸出手为她揉着腿。 萧容一路咬着牙出去,走到吕妾媵的房门外,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唤了几声,也没人作答。萧容顿了顿,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可谓是富丽堂皇,她扫视了一番,却没有见到牡丹的画,缓缓走进里屋,重重帘幕,金边的铜镜,摆放成一排的发簪头饰,可就是没有牡丹画。 萧容又向另一间里屋走去,一进屋,一幅牡丹大画呈现在眼前,萧容微微一惊,这果真是一幅好画,只是摆在这脂粉味浓烈得呛鼻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不过找到了就好,拿回去就可以交差了,也省得让月眉那般受辱。萧容欣喜地走过去,脚却踩到了碎玻璃一般的东西。她只顾着牡丹,竟没有发现地上是一滩碎片。看那碎片形状,应该是一个花瓶。她诧异地望了望四周,空无一人,一阵不安涌上心头。萧容顿了顿,正欲俯下身去收拾这些碎片,却不料身后人声响起:“大胆贱婢,竟敢打碎大帅最心爱的陶瓷花瓶!” 萧容惊回首,竟涌上来了一大群人,吕妾媵,赵妾媵,月眉和梦帘都过来了。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屋子,一下子钻出这么多人,萧容抽了抽嘴,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任由她此般地小心谨慎,终究还是着了吕妾媵的道。 吕妾媵扭着腰肢,悲痛万分地跑过来,对着那碎花瓶就开始抹眼泪,一边抽泣一边骂着,唯恐声音不大引不来人。 到了这个时候,萧容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沉了沉嗓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吕妾媵,这花瓶不是奴婢打碎的,奴婢来的时候就已经碎了。” “就是她打碎的,吕妾媵,奴才亲眼看到的是她打碎的!”一旁的梦帘走上前来,凛然地指着萧容道。 萧容望着梦帘那清秀的脸,心中只有悲哀和无奈。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一群人,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哭又闹声色俱厉的吕妾媵,面容清秀却说谎都不眨眼的梦帘,面无表情的赵妾媵还有焦急万分却无可奈何的月眉……是的,已经证据确凿了,如此荒谬的诬陷手法!一时间,她觉得眼前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再没辩驳一句话,任由着吕妾媵哭闹着命人将她带到门外跪在又冷又硬的青砖上。然后夫人来了,其他的妾媵也来了。萧容不知道她们是来听吕妾媵的哭诉,还是来看自己的笑话。她们来了,又走了,鄙夷的神情萧容没有去看,辱骂的话语萧容也没有听进去。月眉跪在她的身侧,轻轻地啜泣着。萧容却始终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她的耳畔却恍惚地响起了夏如璎的话:若是一步踏出去了,也许再无回头之日,再无安宁可言。 萧容惨然一笑,也许从一开始,安宁就是假象。 吕妾媵呵斥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小贱人!你还敢笑?” 萧容微微抬起头,目光凌厉地瞪向吕妾媵,吕妾媵闪了一下神,又骂道:“你这个贱婢,竟然敢瞪我?看来你是没吃过什么苦,那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你给我一直跪,把你的双腿跪残了再爬回你的钟翠阁!”说罢,气冲冲地回房去了。 月眉抽泣着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萧容叹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 “哼,真是可怜虫。”低沉的声音响起,不似吕妾媵那般尖细妖冶。 萧容睁开眼来,一个容颜姣好的女人站在前面,冷艳而孤傲。她就是陈妾媵。 萧容以为她也和其他的妾媵一样是来看她的笑话,一番羞辱之后便会离去,于是并不理会。看笑话的人都热闹过了,这里已经四下无人,连吕妾媵都骂累了进屋歇息去了,这个陈妾媵,大不了也是几句嘲讽便会离开。 可陈妾媵却不是那样,她用手托起萧容的下巴,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这小模样,果然是大帅喜欢的。” 萧容冷冷地抬起头看向她,细看之下,陈妾媵的相貌其实和她有几分相似。正疑惑间,听得陈妾媵哼笑道:“跪着难受吧?想不想让我帮你?” 月眉一听,连忙跪拜:“求陈妾媵救救我家小姐!再这样下去我家小姐的腿就废了。” 陈妾媵抽笑一下,轻挑着眉,唇间溢出两个字:“好啊。” 萧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比张扬凶悍的吕妾媵还要可怕。 果然,陈妾媵没有辜负萧容的期望,她叫人来将萧容绑了个结实,吊在了揽月阁的大门前。 “这下你的腿不疼了吧?”陈妾媵凑到萧容的耳边轻轻说道。 萧容被绑得严严实实,她只冷然地剜了陈妾媵一眼,便将脸侧到一边。月眉泣不成声地跪在一旁,还在苦苦哀求着陈妾媵。 陈妾媵毫不理会月眉的哀求,凝视了萧容一会儿,突然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道:“我痛恨这样的脸!” 随着这一声低吼,火辣的触感袭上萧容的左脸。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陈妾媵,“你这样光天化日地打骂我,就不怕夫人拿你问罪吗?” 陈妾媵冷冷一笑,“只怕是夫人来了,你会死得更惨!”说罢又是凌厉的一耳光扇过去。 萧容觉得自己都快要头昏眼花了,这陈妾媵下手竟然这么重。萧容掂量着这力道,心想这个陈妾媵应该是有武功之人。 陈妾媵一边畅快地扇着,一边骂道:“我就最痛恨这样的脸!” 萧容连续被扇了好几下,两边脸都红肿了起来。从未受过这般的虐待,她强忍着泪水,瞪着陈妾媵那姣好的脸蛋低斥道:“你口口声声说痛恨这样的脸,其实陈妾媵你不也长着这样相似的脸吗?” 陈妾媵似乎更加愤怒了,竟从腰间抽出一条小皮鞭,对着萧容抽起来。衣料破裂的声音响起,火辣辣的鞭子肆意地落在萧容的身上,她闭着眼死死地忍受着,却不发一声。 月眉见状大喊着扑上来,紧紧抱着萧容,为她挡着皮鞭。 “月眉……别过来……快闪开……”萧容微弱的的声音似乎都快要淹没在皮鞭的挥舞和鞭打声中。可是月眉依旧紧紧地抱着她,两人一同受着皮鞭的虐刑。 鞭子突然停了下来,月眉和萧容都紧闭着的眼缓缓张开来,陈妾媵却依旧凶狠地瞪着她们。 “思佩,把这个碍事的小贱人拖走!”陈妾媵对着身后的丫鬟说道。那个叫思佩的丫鬟立刻走上前来,逮住月眉的头发就往一边拽。 头皮的疼痛使得月眉不再沉默,她扬起手抓向思佩的脸,脚也开始踢着踹着。萧容从没见过月眉这般暴戾的样子,本以为她会和思佩扭打一番,却不料月眉才踢了几脚,就被思佩猛地扛起来扔了出去。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陈妾媵是个练家子的,就连她的丫鬟也会武功。萧容突然之间觉得很难过,她曾经还是窦家庄少庄主的贴身侍女,当年就凭借自己的拳脚功夫说话,现如今却被这般欺凌。 第015章 往昔 月眉摔在地上之后就再没力气叫喊,任由着思佩前去拳打脚踢。陈妾媵的鞭子再次落在了萧容的身上,这次萧容却没有再闭上眼,而是直视着陈妾媵,“你最好是直接弄死我!否则今日之仇,他日一定千倍万倍还给你!” 陈妾媵停止了挥鞭,冷傲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惊愕之色,但又立马又恢复了邪佞,抽笑道:“既然你都提醒我了,那我不弄死你还真是没面子了!” 僵冷有力的手骨猛然钳住了萧容的脖子,窒息感迅速传来,她的视线很快就开始模糊了,迷蒙中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陈妾媵这样的力道绝不是那种威胁恐吓似的掐掐脖子,而是纯粹想要立马取了她的性命! 萧容的眼前开始发黑,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的画面,因为这样的绝望和窒息感,她以前也有过…… 那是她十二岁那年,父亲死于战乱,娘亲悬梁自缢,追随着父亲而去。为了安葬娘亲,萧容拿出了家里所剩的不多的碎银子,家里能变卖的东西也都拿去换成了银两,倾尽所有才勉强将娘亲安葬。从此以后,她过上了孤儿的乞讨生活。为了生存,她甚至去偷去抢,若是被逮住,那就是一顿好打。 有一次在一个酒楼,她偷到了一个富家子弟的玉佩,得手后便没命地跑。却不料那玉佩的主人竟很快地发现了,骑着马追了萧容两条街,一边追一边大骂。由于街上人来人往,他骑着马反而跑不快,萧容穿梭在人群中,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萧容一个劲跑到了城郊的小河边,身后没了动静,才四肢无力地躺在草地上歇息。她欣喜地打量着这次的战利品,是一块很大的玉佩,应该可以卖很多银两。正高兴着,突听得不远处马蹄声响起,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望着声音的来处,一匹奔驰的马儿闯入视线,那个人竟然追过来了! 萧容想跑,却再也跑不快了,马儿紧紧追在她后面,眼看着就要踏上她瘦弱的身体。她惊惶地跑着,几乎用尽了所以的劲儿,可突然一只手逮住了她的衣裳,将她硬生生地提了起来。萧容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地离了地,她惊恐地回头望去,那人长着一张纨绔少爷的脸。 他狡黠地笑着,“偷玉贼,看我不把你扒光了游行示众!” 萧容双手双脚都不停地挥舞着,挣扎着,却还是被抓上了马。她愤怒地回头望去,那少年放大的脸就在她眼前,她惊惶地大叫,不停地抓咬着,推打着她身后的少年。 “喂,你这个偷玉贼!明明是你偷了东西,你还敢抓伤我?”少年愤怒地吼着,他的衣袖已经被撕裂,露出的手臂上现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萧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劲儿,但是一想到会被他扒光了游行示众,她便不要命地挣扎。 最终马儿一声长嘶,两人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萧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觉得骨头都快断了,但是她顾不得这些疼痛,爬起来便开始逃,可没跑两步就被拦腰搂住了。 那少年看上去只比萧容大一点点,但是和这个年龄的其他孩子不太一样——这个少年劲儿大得惊人,任由萧容如何抓咬挣扎,都逃不脱他一只手的禁锢。 而那少年似乎正欣赏着萧容的垂死挣扎,右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闹腾,直到她精疲力竭地停下来。 “你这个偷玉贼,精力还挺旺盛啊?”他邪邪地笑着说。 萧容怒瞪着他,那少年笑得更加肆意了,“这表情不错!”然后向前一扑,就将萧容压在身下。 无边的恐惧袭来,萧容嘶哑地大叫着,可是这城郊一个人影都没有,喊破了嗓子也没人来救她。 他快速地撕扯着萧容整洁的衣衫,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玉佩。正在他将玉佩放回自己怀里的时候,萧容趁机猛地推倒他起身逃跑。 但是这个举动似乎激怒了那个少年,他不费吹灰之力又将萧容捞了回来,任凭她如何扭打挣扎,将她狠狠地骑在身下,粗鲁地撕扯着她的衣衫。 萧容嘶哑地大叫着:“流氓!滚开!” 萧容泪眼朦胧中,看见他的手高高扬起…… 锥心的剧痛袭上了她的左脸,这一耳光似乎快把她的牙都打落。她口中涌出甜腻的血腥味,屈辱的泪水不停地流出来。她眼中噙着泪,绝望凄迷地剜着他,却已经不再挣扎。 那样的绝望和痛楚萧容记忆犹新,那狠辣的一耳光,和现在喉咙传来的窒息感夹杂在一起。悲运在交织,重叠…… 那个时候,她清楚地看到那少年错愕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然后一个黑影闪过,少年被踢飞出去,她得救了。救她的正是窦家庄的庄主窦龙光,也就是窦天情的父亲。从那以后她就进了窦家庄,遇上了窦天情。 那时有窦龙光相救,而这次却……她惶恐地睁着眼,等待着生命走向终结。 突然有人喊:“大帅回来了!” 这一声之后,陈妾媵和思佩都一同停了手。思佩丢下蜷缩在地上的月眉,跑到陈妾媵面前,焦急地说:“小姐,大帅回来了,我们还是赶快去迎接吧。” 陈妾媵匆忙理了理因为抽鞭而有些凌乱的发饰和衣衫,瞪了一眼几乎昏厥过去的萧容,对思佩说:“我要回去换身衣服,得赶紧准备准备。”然后急匆匆地回了揽月阁,思佩也跟着去了。 她们匆匆离去之后,萧容才微微睁开眼,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还活着,她意识模糊地感觉到周围尽是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经过这里的时候还不时发出唏嘘之声,更有甚者,还会冲上来踢打几下再匆匆跑开。萧容努力睁大眼去寻觅月眉的身影,发现月眉躺在地上竟一动不动。她扯了扯嗓子,干哑地唤着:“月眉……咳咳……月眉……” 住在揽月阁里面的姬妾们纷纷红妆淡抹地从萧容的身前走过,她们这时候竟匆忙得连欺辱她的时间都没有了。一群又一群的人走过之后,揽月阁内空空荡荡。萧容凄然地微睁着眼,望着那大门上金碧辉煌的“揽月阁”三个大字,此时竟觉得那是阴曹地府的门牌。 少顷,巧如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这番景象,大惊失色,连忙去扶起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月眉。月眉身上一大块一大块的淤青,嘴角也溢着血,巧如扯起衣袖为她擦了擦血迹,又跑向萧容,带着哭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萧媵侍,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啊?” 萧容惨然地笑一下,已经没有力气回话。 巧如望着着绳子,心知不是一般人不敢这样公然地绑她,她扶起了月眉,却不敢去为萧容解开绳子。 永华大堂内再一次拥满了人。 魏荷语端庄地笑着,向走过来的穆卿微微叩首,然后上前柔声道:“相公你回来了。” 其余站成两排的姬妾都纷纷行礼,穆卿一身墨黑色衣袍,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余光悠然地扫过他的这群姬妾。 魏雨荷柔柔地问:“相公这次走得匆忙,回来得也快。不知这次准备在府上待多久啊?” 穆卿余光还在扫着两边的姬妾,口中答道:“皇上现在都对经文有了兴趣,朝堂上最近也没什么大事,这次也许会在府里多待一阵。” 两旁的姬妾们听到这一句心里都乐开了花,就连那平日里冷艳傲然的陈妾媵也露出了浅笑。魏荷语笑得更加柔媚了,“相公常年在外,好不容易能在府上多待一阵呢。相公说皇上也对经文感兴趣了,莫非相公这次又进了宫?” 穆卿淡然的脸上开始微微焦躁起来,来回地扫视着这一群姬妾,“哪个姬妾那么大胆,本帅回府都敢不前来迎接?” 魏荷语愣了一下,府内姬妾众多,在穆卿出府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两个死于非命,以前穆卿对这个从不过问,今日却突然问起,而且还是在无视她的话语的情况下问起。魏荷语有些错愕,瞧了瞧这些女人,“相公,该来的都来了。” 穆卿再次扫视了一遍,眼中已然染上了怒气,“本帅记得还有个萧媵侍,今日为何没来?” 穆卿这话一出,众人都纷纷交头接耳,有的愕然,有的惊慌。魏荷语也惊讶地望着穆卿,顿了一下才说:“萧媵侍犯了点错,正在受罚。” 穆卿的目光沉了下来,“受罚?没有本帅的许可,谁允许你们罚她?” 大堂里顿时寂静下来,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众姬妾都知道,穆大帅和魏夫人极为恩爱,平日里更是相敬如宾,温言有加,却不料这次大帅竟对着夫人发了火,还是为了一个卑贱的奴婢。 魏荷语强压住内心的讶异,垂下眉,温声道:“妾身断然不敢随便惩罚他人。” “那她现在人在哪儿?”穆卿的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情。 魏荷语微低着头,道:“在揽月阁。” 穆卿气愤地挥了一下衣袖,独自疾步离开了大堂。 望着穆卿的身影,魏荷语心里凉凉的,但是比她更凉的是吕妾媵。魏荷语瞪了她一眼,然后跟着穆卿去了。吕妾媵双眼大睁着,全身都僵住了,一旁的梦帘焦急地推了推她,轻声道:“吕妾媵,咱们也去吧。” 吕妾媵惊魂甫定地别过头望向陈妾媵,陈妾媵也白了她一眼,匆匆跟在夫人的后面去了,吕妾媵颤了一下,也连忙抬起有些发麻的脚跟过去。 其他姬妾小声地议论着,面色或激动或焦虑,夏如璎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淡然一笑,默默离开大堂,向钟翠阁走去。 第016章 解救 萧容的意识渐渐恢复了些,她是头发有些散乱地垂下来,身上的衣衫裂开了几道口子,白皙的皮肤上现出暗红色的鞭痕。她望着巧如怀里昏迷的月眉,吃力地说:“巧如,你赶紧把月眉带回钟翠阁,不要留在这儿了,等会她们回来了,就又有得罪受了。她们的目标是我,本就不关月眉的事,月眉伤得这么重,我求你赶快带她回去,算我求你……” “可是萧媵侍你怎么办啊?”巧如急得泪都出来了。 “救人要紧,先别管我。”萧容说着,“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但是月眉就不行了。巧如你赶快带她回去吧!” 巧如点点头,躬下身子将月眉伏在背上,凄然地望了萧容一眼,然后背着月眉一步一步地走开。 萧容望着那个身影,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她闭上眼想要养足精神,想使出内力挣脱绳子,可是现在她全身都痛,手脚也被绑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内力也使不上来。正在萧容悔恨着先前应该更加刻苦练功的时候,背着月眉的巧如像丢了魂儿一样地跑了回来。 “萧媵侍,他们……他们都朝这边来了!怎么办啊?”巧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萧容怔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一抹墨黑色的身影就闯进她的视线里。萧容愣愣地望着走过来的穆卿,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定畅快得不得了吧。 她恨了穆卿一眼,冷冷地别开脸。 “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穆卿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怒意。 萧容错愕地回过头来,穆卿的脸上满是愤然,哪儿来一丝嘲讽之意?更加令她震惊的是,穆卿居然上前来为她解绳子! 萧容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穆卿不是来羞辱她的吗? 巧如见状欣喜地退到一边,准备等着和萧容一同回去。 穆卿手上的动作很快,几绕几绕就解开了萧容的绳子。萧容手脚被绑得发麻,绳子一松,全身就无力地软下来,穆卿手臂一揽,便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时,众姬妾都纷纷赶了过来,却见穆卿脸色阴沉,双眼含怒,而他的怀里,竟抱着奄奄一息的萧容! 吕妾媵不由得颤了一下,她轻轻地退了一步,抓住身后的梦帘颤声道:“这……这怎么回事啊?” 梦帘的双眼眨巴了两下,低低地道:“吕妾媵放心,这不关我们的事。” 吕妾媵这才捂住胸口,舒了一口气。 “惩罚就惩罚,也不至于打成这个样子啊!”魏荷语疼惜地低呼一声,走上前去,“毕竟萧媵侍也是大帅的人,也就是我们的姐妹,对待姐妹怎么能如此狠毒?”魏荷语几欲落泪,语气中满是对萧容的疼爱和对下手之人的愤恨。 即使被穆卿拥着,萧容还是软得快要倒下去。连魏荷语那假惺惺的面容她都没机会看个清晰。 穆卿感觉到怀里的人软弱无力,顺势弯下腰将她横抱起来,柔声问道:“你说,是谁把你吊在这儿的?” 吕妾媵一听,才松了一口气,因为她顶多罚萧容跪了一会儿,至于被吊起来打这个事情……吕妾媵不由得瞟向身侧的陈妾媵。陈妾媵却依旧面色冷清,就连吕妾媵看了都不由得以为自己的想法错了,因为她淡然得似乎与这纷纷扰扰毫无关系。 穆卿的举动在这群女人看来是那么的刺眼,就连平日里最为端庄的魏荷语也面有愕然之色。魏荷语顿了顿,又接着道:“萧媵侍,你就讲出来吧,有大帅为你撑腰,没有谁敢拿你怎么样,你就讲出来便是了。” 萧容这才望了望魏荷语,方才她跪在吕妾媵门口时魏荷语是那般的冷漠,而如今却又是这般的关切,无论如何,这戏还是做得很足的。 萧容又望向陈妾媵,她冷清的脸依旧是那般俏丽,明黄色的衣衫衬着她是那么的美丽,似乎这里的一切喧嚣都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可是周身的痛意在叫嚣着提醒萧容,这个女人现在的一切都是假象! 萧容又望了望旁边的吕妾媵,她倒是显得有些紧张,见到萧容望向了她,眼神更是飘忽。 萧容顿了顿,轻声道:“大帅,奴婢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愿再生事端了。” 穆卿英气的眉皱了起来,“事端?你被打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想讨回公道吗?这么光天化日之下,你被活生生地吊在揽月阁门口,难道揽月阁就没有一个人看到吗?你今日不说也可以,揽月阁的所有姬妾奴才,本帅一个也不放过!” 众姬妾都惊呆了,大帅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就算是当初赵妾媵曾经与情郎私奔之事被揭发,大帅虽觉颜面扫地,却也只是不再宠爱她。如今竟会为了一个小小媵侍要惩罚整个揽月阁的人。 魏夫人沉了沉脸,“萧媵侍,你也听到了。为了不伤及无辜,你还是快把实情讲出来吧。到底是谁,为了什么事,把你吊在这里打成这样?” 萧容微微颔首,心知这个陈妾媵不是一般的人物,就算此时自己将真相说了出来也未必能拿她怎么样。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奴婢……奴婢打碎了吕妾媵房间里的花瓶,吕妾媵说那是大帅最心爱的花瓶,所以就把奴婢吊在这儿惩罚。” 吕妾媵顿时花容失色,愣愣地看着萧容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穆卿冰冷的目光投射过来,还有众姬妾纷纷远离她几步将她孤立在那儿,她才猛然惊觉,然后如同山洪爆发一般冲向萧容大骂道:“你这个小贱人你血口喷人!你今天有种说出实话啊!我什么时候打过你?我不过让你跪一会儿,是你自己得罪了太多人才遭了报应,你……” “吕妾媵!本帅可以不再追究,前提是你立马闭嘴!”穆卿低沉的声音响起,吕妾媵立马停止了狂轰滥炸,双膝一软,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想开口诉说自己的委屈,却又立马止住了。 穆卿将萧容搂了个结实,然后径直朝钟翠阁走去。 巧如扶着月眉也跟着过去,在经过魏荷语跟前的时候,她连忙低了低头。这时,周阳和孟逍连忙上前来接过月眉,扶着她去了钟翠阁。 陈妾媵轻蔑地扫了吕妾媵一眼,然后轻笑着摇着步子离开了。 “吕妾媵,大帅都说了不追究,你还跪着干什么?丢人现眼!”魏荷语厌恶地瞪了吕妾媵一眼。 吕妾媵泪眼婆娑地抬起眼来,“夫人,真是不是卑妾干的啊,是那个贱女人诬陷卑妾啊……夫人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她激动地伸出手,想要拉住魏荷语的衣袖。 魏荷语烦躁地挥了挥袖口,“我相信你又如何?大帅不相信你,这个冤枉你也必须受着。”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其他的姬妾也陆续离开之后,吕妾媵才由着梦帘扶着缓缓站起来,眼中噙着泪,口中恶狠狠地低骂,最终颤着身子回了房。 萧容完全没有想到穆卿竟然会来救她,从地狱中被解救出来的感觉是那么的好,她第一次觉得穆卿有力的双臂是令人安心的。萧容还从未这样被疼惜地横抱着,而且还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不由得温顺地将头靠在穆卿宽厚的肩上,这样被保护被疼惜的感觉令她忍不住想要流泪,虽然这个人并不是她心中最理想的那个。 感觉到萧容的头靠过来,穆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唇角轻扬,“萧容,父母双亡,十二岁进了窦家庄,后来做了窦家庄少庄主窦天情的贴身侍女,一直爱慕着自己的少庄主。” 被这样轻描淡写地念出自己的身世,萧容感觉好像自己被扒光了衣服给众人看一般,尴尬与羞耻的感觉将她方才的幸福感一扫而光。她惊愕地望着穆卿,等待着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你的过去真的就这么简单?”穆卿微低下头,凝望着她,幽深的墨眸带着一股令人沉迷的魔力。 萧容垂下眼帘不与穆卿对视,轻声道:“奴婢本就没有什么身世。” 穆卿突然朗声笑起来,“如今你好好地做本帅的媵侍便足矣。” 萧容竟不知穆卿的笑还可以这么爽朗,她轻咬着唇,“奴婢多谢大帅相救。” 穆卿灿然笑着,眸子闪亮如繁星,萧容竟一时之间看得入了神。这样英气的脸庞的确还是很俊朗的,这样温暖的怀抱,这样救人于水火的权势…… 也难怪这些女人会为了他争破了头呢。 萧容在心里这样想着,连忙又低下了头,心想她自己可不能参与这样的斗争,今日之事已经差点丧了性命,再不可卷入这无聊的纷争之中。 似乎不一会儿,就到了钟翠阁。穆卿将萧容稳稳地放在**,对跟上来的孟逍吩咐了几句,然后柔声道:“你先好好养伤,本帅明日再来看你。” “衣服破了,本帅会给你添上,你不准私自再穿那些披麻戴孝一样的衣裳。”走到门口,穆卿又回头来补上一句,虽轻描淡写,却带着强硬与霸道。 萧容缓缓地坐起身来,本来在她心里一直以为这种情形下穆卿是会守着她直到她伤势好转。但是萧容也知道这种简单的相爱相守对于普通人倒是简单,可对于女人一大群的大帅来说就难上加难了。如今穆卿为了救她已经做得有些过,虽然在她看来这是满满的幸福,可是在其他女人看来,应该是无比刺心的吧。 萧容叹了一下,心知那毕竟是王侯将相之爱,怎可有专宠? 摒弃这些念头,转而望向一旁昏迷的月眉,月眉也伤的不轻,嘴角依然挂着血丝。萧容正欲起身来,却被正在摆弄着药瓶的孟逍制止了,“萧媵侍不可乱动,末将正在调药,一会儿青妩姑娘就会过来为你们上药。” 萧容望了望这个身为穆卿左右手之一的孟逍,他长得人高马大四肢健硕,心思却是这般细腻,正在调药的双手是那般灵活熟练,想必是医者出身。 “那她的伤没事吧?”萧容轻声问道。 “没多大问题。”孟逍手上并没有停下来,“倒是你,满身是伤,这几日都不能沐浴了,只能用湿毛巾擦擦身子。” 萧容望了望自己破败的衣衫和累累鞭痕,的确是惨不忍睹。 孟逍灵便的双手迅速地翻弄着一大堆药瓶子,半晌,他将两瓶一红一黄的小药瓶递给巧如,对萧容道:“萧媵侍是红色的那一瓶,这位丫鬟是黄色的。一会青妩会来伺候上药,末将就先退下了。”说罢,微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萧容思量着穆卿倒还是个用心之人,若是整日被这样照料着,哪怕是个丫鬟也会被娇惯成大小姐了。 第017章 手段 正想着,一个青衫女子走进来,她见到萧容,颔首轻叩,“奴才青妩,奉大帅之命前来伺候萧媵侍。” 萧容吃力地直起身来,笑了笑,“青妩姑娘不必多礼。” 青妩缓缓抬起头来,萧容才看清她,长得机灵可爱,唇角微微带笑,是和月眉一样让人见了就不由得心情变好的乖巧女子。她走上来为萧容轻轻褪去衣衫,然后仔细地上药。萧容感觉伤口处刺刺的,麻麻的,不一会儿疼痛的感觉便渐渐褪去了。方才孟逍调药之时还以为只是普通伤药,竟没想到这药的效果如此奇特。 萧容躺下以后,青妩又转身去为月眉上药。月眉身上没有太多鞭痕,反而是身上的淤青更加严重,青妩上完药之后,巧如就将月眉扶到萧容的身侧躺下。 青妩见状,一脸错愕,“这……这不太合规矩吧!其他房间没有小床吗?萧媵侍怎么可以和下人睡在一起?” “这里就一张床,月眉现在伤的这么重,睡一下没关系的。”萧容为月眉轻轻盖上被子,不以为意。 青妩强压住惊异的神情,“那萧媵侍好好休养,晚点时候奴才再来上药,这几日伤口都不能碰水,饮食也必须清淡,大帅专门为萧媵侍分派了一位厨娘,到了用餐时刻她自会送过来。” 这次,就连巧如也惊得张开了嘴。青妩会意地莞尔一笑,“大帅对萧媵侍真是特别的在意呢!萧媵侍得赶紧养好身子,奴才就先告退了。”说罢,笑盈盈地退了下去。 萧容见巧如一脸惊讶,便问道:“巧如,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巧如抬起头来,喜道:“萧媵侍,大帅竟然专门为你安排一个厨娘,这样的事情在大帅府上还从没有过呢。” “可是,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啊。”萧容一头雾水。 “萧媵侍有所不知,大帅常年在外,府上的衣食住行一律都是夫人在安排。即使是当年赵妾媵盛宠之时,也没见着大帅又送衣裳,又派厨娘的。看来大帅在萧媵侍身上花的心思果真不少呢!”巧如高兴地笑着。 萧容听着这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现在越来越不懂穆卿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当初得知她心有所属之后又是贬斥又是嘲讽奚落,现在他打听清楚了她的身世,非但不处处刁难,反而还出手相救,待遇甚优。他这般作为,到底是想干什么呢?是出于真心,还是想要借此机会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然后在一旁冷眼看着府上的那群女人慢慢折磨死她?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无论是哪种结果,对她来说都是炼狱,如此一来,便如同被卷进了嘈杂的巨浪洪流之中。 果真再无安宁之日了吗? 其实穆卿若是想要折磨她,可以有千万种方法。当萧容享受着被他救下时候的幸福感时就已经深深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穆卿掌握着府上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对于他的出手相救,萧容还是想不明白,难不成穆卿是喜欢看着他痛恨之极的人生不如死?如果是这样,那还真说得过去了。 萧容不敢把穆卿往好的一方面去想,即使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心,但也绝不会忘记他那阴寒嗜血的双眼。 躺在温软的**,她觉得全身无比放松,身上的伤痛感也减轻了不少,不一会儿就昏昏睡去。可没过多久,便听得月眉的干咳声响起。萧容一边招呼着巧如拿水来一边轻拍着月眉的心口。 月眉喝了几口水才完全清醒了过来,眼中依旧满是惊惧之色,直到确认现在是在房内的**,才渐渐平息下来。 萧容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月眉,月眉多番讶异,最后闷声问道:“小姐,那个陈妾媵那般嚣张,既然有大帅为你撑腰,你为何不……” 萧容沉了沉眸子,“如果说吕妾媵是猛虎,那么陈妾媵就像是狡猾的恶狼。猛虎行事张扬,脾气暴戾且易怒,虽然危险,但也算是在明处;可是狡黠的恶狼就不一样了,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扳倒她,就不要轻易去惹,否则等于自寻死路。” 月眉沉思了一下,皱了皱眉,“可是,这样一来就和吕妾媵结怨极深了啊。” 萧容望了望月眉唇角的红肿,沉着脸道:“吕妾媵本来就已经恨极了我,如今我反咬她一口,倒也算是礼尚往来。” 她幽幽一叹,望了望衣柜旁穆卿送来的又一批花花绿绿的衣裳,“只是从此以后,我们就再没有什么清净日子了。” “小姐,其实即便你百般忍辱,她们还不是一样会找上门来?”月眉轻握住萧容的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小姐你受的罪还少吗?她们岂会让你有安宁的日子?现在有了大帅撑腰,就要让她们好好看看什么样的人是欺负不得的!” 萧容望着月眉愤恨的样子,有些失落,“月眉,连你也这么想吗?难道我就一定要卷进这样的激浪洪流之中吗?” “小姐,你难道还不清醒吗?这儿不是窦家庄,这儿是弱肉强食的大帅府。”月眉握着萧容的手紧了紧,“你不争,她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夏如璎却做到了,她就能守住一片清净之地。”萧容微微垂下眉,长叹一声。 月眉喃喃喊道:“小姐……”幽幽的声音没入绵长的叹息之中。 慧心阁内,呜咽之声一直回荡。 魏荷语微闭着眼端坐着,她身旁那个跪着哭泣不停的女人便是吕妾媵,吕妾媵身后还跪着丫鬟梦帘。这样的哭诉魏荷语已经听了一整天了,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但是吕妾媵依旧没有息声的意思。 魏荷语烦闷地睁开眼,喝了一口茶,然后沉声道:“行了,都起来吧。哭了一整天,你不累,我听着都累了。” “可是夫人……卑妾真的是被冤枉的啊……”吕妾媵抬起头来,满眼凄婉之色。 “难不成你要我现在为你去找一个替罪羊?或者去说萧媵侍是自己把自己打成那个样子的?”魏荷语愤然放下茶盏,“你被冤枉又怎样?谁让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吕妾媵糟了几句骂,哭声小了一些。 魏荷语顿了顿,又道:“不过大帅昨夜也没再提这件事,你就回揽月阁好生呆着,别再惹出其他的事就可以了。” “夫人!这不是卑妾做的,卑妾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啊!”吕妾媵激动起来,跪着的双膝向前蹭了两步,“夫人,卑妾听说有人看见陈妾媵带着丫鬟把她拖走的,一定是陈妾媵做的!只有她才有那么狠毒,卑妾哪儿有那个胆儿啊夫人……” “吕妾媵现在的模样可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 低沉的声音响起,吕妾媵惊惶地回首,故意憋出来的两滴眼泪还挂在脸上,显得狼狈而滑稽。 陈妾媵身着明黄色衣衫,清丽脱俗。她不疾不徐地径直走过来,似乎连魏荷语都不放在眼里。 吕妾媵强压住心里的惊惶,指着陈妾媵厉声道:“有人看见是你绑了萧媵侍,你说!到底是不是你?” “吕妾媵不要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因为夫人我们才能住进揽月阁,得到大帅恩宠。如今吕妾媵的口气,我听着怎么那么不舒服呢?”陈妾媵冷冷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吕妾媵,傲然如女王。 吕妾媵发狂似地逮住陈妾媵的衣角,嘶哑地喊道:“那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陈妾媵手一挥,将自己的衣角收回来,“其实卑妾这次过来,就是想谢过吕妾媵为卑妾虚担了罪名。”她俯下身来,似乎在欣赏着吕妾媵那滑稽可笑的表情。 吕妾媵睁大眼睛望着她,眼中的惊讶变成狂喜,她转过脸来,“夫人,你听到了吗?真的不是卑妾做的!卑妾是被冤枉的!” 魏荷语皱了皱眉,低声斥道:“那你想怎么样?去向大帅告发陈妾媵吗?” “吕妾媵是聪明人,她当然不会这么做。如今这件事情已经平息,大帅也没有过多责问,若是贸然前去嚼舌根,只怕会罪加一等吧。更何况卑妾与吕妾媵情同姐妹,就算是徒担了罪名,吕妾媵也不会前去告发卑妾的。你说对不对啊,吕妾媵?”陈妾媵邪佞地笑着望向吕妾媵。 吕妾媵泪痕点点,脸色惨白,声音发颤,“不……你不是和我同一条船上的人!”她转过脸去,“夫人,她不是我们一条船上的人!她联合萧容那个贱女人来诬陷卑妾,要不然,萧容怎么不说是她,偏偏诬陷卑妾呢?” “真是愚不可及,”魏荷语哼了一声,“萧容她就是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让你们在这儿闹得鸡犬不宁,然后她就可以一人霸占着大帅了!”随着这一句话落音,魏荷语一掌重击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都害怕地颤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吕妾媵被这一声吓破了胆,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只低着头默默流泪。 陈妾媵摇着步子走上前,勾唇笑道:“夫人放心,卑妾不会让萧容得逞的。因此,也绝不会让吕妾媵冒冒失失地去把事情越搞越砸。” 魏荷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沉了沉嗓门问道:“如宁,大帅今晚让谁侍夜?” 如宁低着头走上来,温声道:“夫人,良忆说大帅已经歇下了,没有召任何人侍夜。” 魏荷语烦闷挥了挥手,让如宁就退了下去,然后对着陈妾媵道:“昨夜大帅留在慧心阁,今夜又没有让任何人侍夜。所以你要趁着萧容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赶紧把大帅的心抓回来。”魏荷语深叹一声,“你一个人若是不行,那我就只好让揽月阁的赵妾媵去了。” 吕妾媵一听,忍不住喊道:“赵妾媵她算个什么东西?大帅现在连正眼都不看她!” 魏荷语啪的一声将桌上的茶盏掀落在地,吼道:“放肆!现在还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从明天起你就好好呆在房内,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到处乱撞给我惹出一堆事来!” 吕妾媵吓得直往后缩,再不敢抬起头来说一句话。 “可是赵妾媵已经被大帅所嫌恶,让她去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不如让揽月阁的严媵侍……”陈妾媵低低地说着,阴冷的眼里闪着算计的神色。 “可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媵侍。”魏荷语皱了皱眉,疲惫地用手撑住侧额。 陈妾媵轻轻一笑,“夫人不要忘了,萧容不也同样只是一个小小媵侍?” 魏荷语犹豫了一下,低沉道:“大帅最近是怎么了,竟然会对一个钟翠阁的女人上了心?不过这个萧容,倒还真是有那么点小手段……” 陈妾媵望着魏荷语皱起的眉,又瞟了瞟伏在地上默不作声的吕妾媵,冷清的眸子顿时变得幽深而阴寒。 第018章 吻痕 永华阁的书房内,穆卿百无聊赖地挥洒着手中的狼毫大笔,准备提笔蘸墨的时候,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扫视了一下书房内,只有良忆和周阳立在一旁。 “孟逍呢?”穆卿的语气有些烦躁。 周阳正过身来,微低着头道:“大帅,孟少将和青妩姑娘都在钟翠阁照料着萧媵侍。” “那本帅也去钟翠阁看看。”说罢,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向外走去。 “大帅……夫人今晚带着严媵侍过来,现在还在偏厅等着大帅呢。今儿这么晚了,要不赶明儿再去看萧媵侍吧……”良忆有些结巴地说着,似乎很害怕说出来之后大帅会生气,连忙又低下了头。 穆卿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瞪着良忆,良忆将头埋得很低,虽然看不到穆卿的表情,但是周围凝滞的气息也能使得他背心渗出微微冷汗。 “夫人也在吗?”良久,穆卿才开口。 “在的,夫人也在!”良忆一听,连忙答道。 穆卿嗯了一声,便出了门。 周阳看了看不停地擦着额头上冷汗的良忆,笑着道:“瞧把你给吓得!” “哎哟,你是不知道啊。”良忆苦着脸说着,“现在大帅的心思越发地难捉摸了,昨夜如宁姑娘来问了我好几遍,可是大帅一直都不发话,一个人在房间里沐浴焚香,谁也不见。后来里面没了动静,我忍不住轻轻推门一看,大帅都已经自个儿睡下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帅不想让人侍夜,难道还不对了?”周阳苦笑着,就差没说,大帅虽然在战场上骁勇无敌,但面对着这么一大群女人,也是需要歇息的。 良忆却哀叹着:“你不觉得奇怪,可是夫人和揽月阁的姬妾们就觉得奇怪了啊。这大帅最近怎么就老想着往钟翠阁跑呢,这个钟翠阁连我都快两年没去过了。” “你啊,就在这儿慢慢揣测大帅的心思吧,我出去巡视巡视。”周阳扬了扬衣袍,转身向屋外走去。 “什么巡视巡视,不就是溜达溜达吗?你们这些做武将的,哪儿能理解我的这份苦啊……”良忆望着周阳离去的身影,嘀咕道,“看来这心思似乎得落到钟翠阁了呢。”良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魏荷语和严媵侍在偏厅等了好久也没见穆卿过来,魏荷语坐在软椅上,眉头微皱着,脸色已然很不好看。精心打扮的严媵侍立在一旁,一直紧张地张望着门口,每次望过去都带着柔媚的笑颜,似乎穆卿真的走进来了一样。可每次都是都是对上空荡荡的门口,她只得失落地垂下头来,继续在心里打着小鼓。 正在魏荷语耐不住性子想要直接前去书房的时候,穆卿深灰色的身影闯进了眼帘。魏荷语连忙起身来,脸上的焦躁阴沉顿时烟消云散,眉眼弯弯,笑成了一朵花。一旁的严媵侍却显得很紧张,之前排练过多次的笑颜,也终究没用上,只是连忙低下头行礼。 “夫人今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穆卿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浅笑。 魏荷语盈盈一笑,上前道:“相公这次前去八王爷府有没有见着十三弟?” 穆卿缓缓坐下来,思索了一下,才道:“没见着十三弟,倒是听义父说起了他。夫人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魏荷语也坐下来,浅笑道:“十三弟当年是和相公你一同被八王爷认作义子的,如今十三弟的世子都又蹦又跳了。相公是皇上亲准的可以随意纳妾,膝下却无一男半女,这……” “本帅现在双十年华,来日方长,现在还不想要子嗣。”没等魏荷语说完,穆卿就冷硬地打断了她的话。 魏荷语愣了愣,干笑道:“相公说的也是。” “莫非夫人想要孩子了?”穆卿却突然笑起来,灼灼地看着魏荷语,然后伸出手轻握住魏荷语细软的小手,眼里尽是温柔。 魏荷语脸颊开始微微地发烫,连忙低下头去,“相公都说来日方长,妾身又怎么敢……” “若是夫人的话,自是另当别论了。”穆卿爽朗一笑。 魏荷语羞红了脸,抬起头来凝望着穆卿,柔声唤道:“相公……” 严媵侍一直低低地埋着头,今日夫人突然说要带她去见大帅,她老早就开始沐浴梳妆,然后来到永华阁又焦急地等了大半天。可是最后,大帅却连正眼都没有瞧她,就浓情蜜意地牵着夫人离开了。 严媵侍呆愣着在那儿静立了好半晌,才落寞地和身后的丫鬟缓缓离开,走到门口还依然不死心地回头张望,最终还是失落地走出。 这两日在孟逍和青妩的悉心照料下,萧容和月眉的伤势好了许多。萧容见月眉整日躺在**,便强行地拉她起来走走,月眉却不肯,“小姐,你就让我偷会儿懒吧。这床这么舒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要多躺一会。” 一旁的青妩笑道:“萧媵侍对丫鬟可真是好,竟让你这个小丫头越发骄纵了。” 月眉将被子捂住自己,闷声道:“我已经睡着了!” 萧容无奈地叹口气,朝着青妩笑着摇头。 青妩这两日时时来到钟翠阁,看尽了月眉可爱的模样,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她睡上萧媵侍的床是不合规矩之事。望着赖在**的月眉,她吃吃一笑,“奴才已经向夫人请示过了,夫人已经同意再安置一张床过来了。以前钟翠阁都没什么人,一直荒废着,因此这床铺不够用的事情也没有谁在意。现在夫人同意了,你这小丫头以后就不能赖在萧媵侍的**了。” “真的?那我和巧如以后就有地方睡了!”月眉猛地掀开被子,喜道。 青妩故作正色,“哪能整天只知道睡?你们俩依然要轮班地为萧媵侍守夜才行。” 萧容笑着道:“不用的,她们俩加起来还不如我一个呢,我不需要人守夜的。” “萧媵侍,这可万万不行的,必须有奴才守夜的,要不然你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青妩错愕地看向萧容。 萧容却报以一笑,“睡个觉能出什么事啊?我可没那么娇贵。” “妹妹自然没那么娇贵,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今这么快就活灵活现的了!”轻柔的声音传来,夏如璎笑着迎面而来。 青妩见到夏妾媵连忙行礼,萧容也微蹲行了个礼。 夏如璎走上前来,扶住欲要起床来的月眉,“行了,又不是在外面,不用这么繁文缛节,更何况你们都有伤在身呢。” “姐姐方才不是还说我活灵活现了吗?”萧容笑着拉住夏如璎。 夏如璎转过身来打量一番,浅笑道:“果然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妹妹是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若换成是我,那么重的伤,我一定得躺上十天半月了。” 月眉连忙道:“夏妾媵说得太对了!小姐你就可怜可怜奴才吧,奴才现在还全身都疼呢……” 萧容笑着横了月眉一眼,“你就躺着吧,到时候越长越胖,看你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 月眉立马羞红了脸直嚷嚷说小姐净会取笑人,然后再次用被子捂住自己。 青妩和夏如璎看着这两主仆逗乐,都不由得笑将起来。端着温水走进来的巧如见到屋内一片温馨笑声,也微笑着放下脸盆,“萧媵侍,来擦擦身子准备换药吧。” 萧容蹙了蹙眉,“今天早上不是才换了吗?我的伤都快好了,就别换那么勤了,而且伤疤都愈合了,今晚我就要把全身好好地洗一下!” 青妩连忙道:“萧媵侍可千万使不得,你还是不能碰水的,要是伤口溃烂发炎了怎么办?还是赶快让巧如给你擦擦身子换药吧。” “我的伤已经没事了……”萧容苦着脸嘟哝着,戒备地看着那些药。 “妹妹若是不听话,以后在全身都留下大大小小难看的疤痕,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听夏如璎这么一说,萧容连忙乖乖地换药。她是女子,又怎么会不爱美,那么难看的疤痕若是要留一辈子,想起来就挺可怕。她望了望空空的浴桶,想着还要再等两天才能好好洗一通,心里就憋闷。 当天晚上,月眉就欢天喜地地跑过来说夫人已经派人把新床搬过来了。萧容也欣喜地起身去看,果然是暂新的床铺,虽然有点小有点简单,但是这总比睡在地上和趴在桌子上要好得多。 月眉和巧如很快床铺就收拾好了,然后她们俩都欢喜地将各自的物什摆放整齐,还为了谁睡里面谁睡外面讨论了半天。 萧容看着这两个小丫头争论起来那认真劲儿,就不禁发笑。想着当初月眉还疑心巧如是夫人派来加害于她的人,现在误会解开,两人相处甚欢,倒也算是件好事。 床铺送过来的第二天,夫人就来到了钟翠阁。萧容携着月眉和巧如在门口迎接,恭敬地行礼。 魏荷语望了望这陌生的钟翠阁,面色端庄地走进来,扫视一番,问道:“萧媵侍最近的伤势如何了,在这儿住得可习惯,丫鬟奴才们可够使唤,屋里有没有说呢么缺少的?” 一下子这么多问题让萧容不知如何答起,她望了望魏荷语,魏荷语今日穿着一件保守的深蓝色衣裳,端庄雅致,领口处虽然已经很小心地遮好,但是仔细一瞧还是能发现那脖子上的红色吻痕。 萧容心里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暗暗责令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桃色的事情。她顿了顿,应声道:“奴婢一直住得很好,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其他需要的,现在这样就非常好。” 魏荷语略显错愕地望了望低着头的萧容,“和刚入府比起来,现在倒是懂规矩多了。这样就好,以后在府里中规中矩地服侍好大帅,就不会再有人欺辱于你。” “奴婢谨遵夫人教导。”萧容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心里却在思量着她那句“中规中矩”,似乎带着暗示和威胁的意味呢。 魏荷语转了一趟便离去了,似乎只是想亲眼来看看萧容现在的状况。萧容送走了魏荷语便让巧如关上了房门,然后回到房里不再见他人。这样见面行礼,随时随地都要规规矩矩,让她很是烦恼,而且方才见着魏荷语脖子上那吻痕也觉得特别刺眼。虽然萧容并不因此而难过,但想着以后若真是要和这么一大群女人共侍一夫,那还真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想着穆卿今夜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吻痕,明夜又将另一个女人拥入怀中,一份感情要分成那么多份,却也让这些女人挣破头,想来的确可悲。更加悲哀的是,王侯将臣究竟又有什么感情可言呢?虽然萧容对上次穆卿出手相救十分感激,但是如若因此而要让她变成和这些女人一样,那么她宁愿当时被折磨至死,一了百了。 第019章 认命 在青妩和孟逍的照料下,萧容的伤势已经好得很快。终于熬到不用换药了,这意味着她天天都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这令她精神焕发,但是对外却依旧称还需要静养。 萧容渴望平静安宁的日子,而且她也没有忘记当初对夏如璎的承诺。钟翠阁就是个平静安宁的地方,决不能将这美好的宁静打破。 眼看着春日气息渐浓,一日一日地也越发暖和起来了。萧容在钟翠阁静养了大半个月,其实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孟逍的药膏效果奇好,那么多的鞭痕如今连疤印都统统消失了。萧容乐着叫来夏如璎欣喜地向她说着这药效多么奇特,夏如璎望着她,只是笑。 厨娘依旧每顿送来滋补的汤羹和萧容喜爱的菜肴,一来二去萧容也就和这位谦和温良的贾大娘熟络了。 贾大娘已经年逾半百,却依旧精神抖擞,贾大娘还时不时向萧容谈及膳食养生之道以及烹饪菜肴的乐趣。萧容虽然并不喜这些,却也一边用餐一边耐心地听着贾大娘神采飞扬地讲诉着。每次她用完膳,贾大娘就像预算好了一样刚好讲完,然后笑眯眯地端起碗碟离开。一来二去,连月眉和巧如也前来听贾大娘讲话,还时不时拿起笔墨来记下贾大娘的某些膳食滋补的功效。 看着这一派学堂讲书的模样,萧容乐着,心想若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下去那也是好的。可是上天似乎从来不会眷顾于她,每次她的心愿和祈求过不了多久就会无情地破灭。 萧容正梳妆着准备前去夏如璎那儿坐坐,青妩却不期而至,她浅笑着查看了一下萧容的伤势,然后问道:“萧媵侍已经大好,为何却总是闭门不出?” 萧容顿了顿,干笑道:“前几日身子不太爽利,所以不便出门。” 青妩瞧了瞧她清透的妆容和淡雅的衣衫,问道:“那萧媵侍现在是打算出门走走了吗?” “不错,我是想出去走走。”萧容浅浅笑着,“青妩姑娘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青妩敛了敛笑,正色道:“大帅有令,若是萧媵侍身体大好,今夜就前往永华阁侍夜。” 萧容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身子不由得往后倒了一下。月眉见状连忙扶住,故意大声道:“小姐你慢点,别摔着了!” 青妩抬起头来,见萧容脸色发白,疑惑地问:“萧媵侍身体还是不爽利吗?” 萧容轻按着太阳穴,气若游丝地道:“我……好像有点晕……” 月眉见状立马搭腔:“对啊,小姐因为上次受伤严重,一直恢复得不好,总是头晕呢!这样的身体如何能侍夜呢!对吧?” 萧容听着月眉的辩解,立马点点头,作痛苦状。 “萧媵侍受的的外伤,为什么会头晕呢?”青妩皱了皱眉,“不如让奴才来为萧媵侍号一下脉像。” 萧容一听,暗叫不妙,青妩既然能被派来为她上药,必定也是通医术之人,若是让青妩号脉,必会被察觉她现在精神极佳,毫无病痛。 “只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所以有点头晕,我睡一下就没事了。”萧容连忙摆手,然后让月眉扶着她往床边走去。 萧容的心如同被重锤击打着,这样下去始终是逃不了的。可是现实比她的想象更残酷,青妩清脆的声音传来:“那萧媵侍好生歇息,今夜良忆会前来领着萧媵侍前去永华阁。奴才话已带到,先行告退。” 萧容望着青妩离去的背影,觉得屋外一派春意盎然顿时消失殆尽,只剩下满心的苍白与萧索。她无力地坐下来,也无心再去夏如璎那儿聊天。 躺在**,强迫自己入睡,想要忘记现在的一切烦恼,却又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些日子她都是吃得好睡得好,现在这大白天的叫她如何睡? 就这么一直挨到了午时,贾大娘欢欢喜喜地送饭菜过来,萧容这次却什么也吃不下,贾大娘所讲的东西她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贾大娘似乎也察觉到了萧容心情不佳,也不再过多地聒噪,只等着萧容用完餐以后,贾大娘就默默地收拾碗碟,临走时还是忍不住问道:“萧媵侍是不是想吃点其他菜肴了?只要你喜欢,尽管讲出来,老奴一定想办法做出来给萧媵侍!” 萧容望着贾大娘认真关切的模样,苦笑着道:“贾大娘您的手艺这么好,我都吃得很习惯,只是今日胃口不佳,所以吃不下。” 贾大娘思索了一下,“那今日的晚膳老奴给萧媵侍弄点开胃健脾的膳食!”说着,又笑呵着转身离开。 “贾大娘!”萧容连忙叫住她,“今日的晚膳就不用准备我的了,只需准备月眉和巧如的就是了。” 月眉一听,连忙道:“奴才不敢!贾大娘今夜就不用这么麻烦送过来了。” “这……这可怎么行啊。”贾大娘有些失落地苦着脸。 “贾大娘你不要误会了,只是我今夜也许不在钟翠阁用膳。”萧容连忙解释,贾大娘一直以来对她们都很好,她实在不忍看贾大娘失落的样子。 “可是大帅吩咐了,萧媵侍的饮食都由老奴照料啊……”贾大娘有些为难地说。 萧容无力地叹一口气,“今夜我也许是到永华阁用膳,贾大娘不如直接把菜肴送到永华阁吧。” 贾大娘顿了一下,立刻笑逐颜开,“老奴明白了。” 望着贾大娘离去的背影,萧容无力地坐下来,“月眉,我已经躲不了了。” 月眉拉住萧容的手,“小姐,其实这又何尝不好呢?自从嫁进来,小姐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吗?如今小姐也看到了,在这大帅府内,没有大帅的宠爱就只能为他人所轻贱,所以小姐要想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就不得不这样做啊。” “既然躲不过,那我就要把它做好。”萧容轻轻闭上眼,“月眉,你去告诉巧如,让她前去通知青妩,说今夜我已命人备了晚膳,今晚与大帅在永华阁用餐。还有,待会你陪我到夏如璎那儿去一趟。” 月眉浅笑着颔首道:“是。” 春色满院,萧容却无心欣赏,匆匆走过院子,来到夏如璎的房门口。 夏如璎正在静静看书,见到萧容,连忙起身走出来。 萧容微微行礼,“妹妹此番前来,可否打搅到夏姐姐看书?” “瞧你整天说的什么话?”夏如璎拉过她的手,“你要是再不来打搅,姐姐这儿可就真得寂静冷清死了。”夏如璎嗔怒地说着,拉着萧容进屋。 萧容坐下来,望了望这屋子,的确清幽,想着方才夏如璎的话,怅然道:“姐姐清雅之人,也会害怕寂静冷清吗?” 夏如璎淡淡笑道:“清雅日子是指远离纷争,并不是空无一人的寂寥啊。” 萧容端起颖香呈上来的茶,轻抿一口,“姐姐这次沏的是明前龙井。” 夏如璎放下茶盏,柔柔一笑,“你现在都能认出茶来了。” “是啊,大帅府的确改变了我很多。”萧容幽幽一叹,“换做以前,我是绝无可能和姐姐这样的文静女子悠闲地坐着品茶的。” 夏如璎有些惊讶,“那妹妹以前是和怎样的人品茶?” “我以前不爱喝茶,也不知道什么茶好什么茶不好。”萧容苦笑一声,“以前我仗剑而行,一句话不投机就用手上的刀剑说话,除了少庄主,谁都不放在眼里,更没有见了面还要行礼的道理。如果姐姐见到以前的我,一定不愿这样和我坐着说话的。” “妹妹是豪爽的江湖之人,自然不喜这般繁文缛节。可是如今你我都是府上的姬妾,妹妹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变化啊。” 夏如璎说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可是萧容还是能察觉出夏如璎说这话时的生硬和忧怨。 萧容敛眸,低声道:“姐姐……其实你并不喜欢大帅吧。” 夏如璎有些惊愕地望向萧容,强笑道:“这大帅府内,又有哪个女子不喜欢大帅呢?只是有人得宠,有人不得宠罢了。”她说着,连忙端起茶盏喝着,慌乱却欲盖弥彰。 萧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沉了沉眸,“姐姐你不愿争宠不仅仅是因为喜欢宁静,也是因为你心里并不喜欢大帅吧。” 夏如璎更加慌神了,连忙将身边的颖香遣了下去。萧容见状,也暗示月眉到屋外候着。 夏如璎小心翼翼地关好门,回过头来,平日里淡然自若的神色全然不在,她沉着脸,低声道:“萧媵侍可知这些话不能胡说的!” “姐姐何必如此紧张?”萧容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也和姐姐一样,是不喜欢穆卿的。” 夏如璎更加惊慌了,她眉心拧起,指着萧容,“你……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直呼大帅的名讳,你……你叫我怎么说你!” “姐姐,这大帅府内这么多姬妾,我只将你当做我的姐妹。难道这些话,我对着你都不能说吗?”萧容拉住夏如璎的手,她心里已然确定,夏如璎和她就是一类人。 夏如璎蹙着眉,挥了一下衣袖,转过脸去,似乎根本不愿提及这件事。 “没错,我的确对大帅没有感情。”良久,夏如璎才开口,“可是,试问这府上有多少女人是真心爱着大帅?她们要么是为求自保,要么是为求荣华富贵,若是哪一天大帅沦为穷苦书生,这些女人还会这般为了他争得你死我活吗?” 萧容苦笑一声,“姐姐你错了,若是爱一个人,即便他是大帅也好,穷苦书生也罢,哪怕已经只是一缕孤魂,也是愿意终了一生陪伴着他的。” 夏如璎冷笑着摇摇头,略带嘲讽地说道:“所以如果不爱他,任由他变成什么样都是没有用的。” “姐姐既然不爱他,又如何能坦然面对他,还甘心被他……”萧容有些激动地再次拉住夏如璎的手,她想知道,夏如璎是如何做到的,为何她却无法面对,无法释怀? “这就是命,萧媵侍,逃不过就认命吧。” 这声音是那般沧然。 萧容呆愣地回到房间,夏如璎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脑海,她躺在**,昏昏沉沉地浅睡着,直到夜幕降临,良忆如期地出现在房门外。 萧容缓缓站起身,闭上眼道:“月眉,替我沐浴更衣。” 第020章 侍夜 永华阁,一身浅粉色衣衫的萧容踏着夜色走来。 穆卿独坐在餐桌前,凝望着走过来的萧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萧容面上虽略带着笑意,心里却已经无法平静。与穆卿对坐着享用晚膳,这也许对于其他姬妾来说是一件异常欣喜的事情,可是对于萧容却像是煎熬。她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忍住,要忍住,一定要讨他欢心,千万不能激怒他。 可是,当萧容望见穆卿那张脸的时候,一股无名的恶心感就直涌上心头。 穆卿却吃得很高兴,虽然他平日里有些粗鲁霸道,但用膳的时候倒是斯斯文文。 “派去的厨娘做的饭菜还合胃口吧?”他突然开口问。 “贾大娘厨艺很好,做的菜肴都很美味。”萧容低着头回答着。 “嗯,那就好。” 萧容强笑着,全然不知这笑得有多僵硬。她低下头自顾自地吃菜,尝试着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这一碗燕窝莲子羹上,盛了一碗又一碗,直到最后那一大碗燕窝莲子羹都见了底,她才无奈地放下碗勺。抚了抚心口,这才发觉吃了太多甜腻的汤羹,本来就恶心,现在更加反胃了。 萧容有些难堪地抬起头来,却见穆卿面色阴沉,手中拿着碗筷一动不动地瞪着她。她被瞪得越发心虚,只好强扯出一丝笑意来,胃里却更加翻涌了。 “和本帅一起吃个饭,你用得着弄得像上刑场那样吗?”随着穆卿这一声低斥,碗碟落地摔碎的声音响起。 萧容惊得站起身来向后退去,等到她再抬起头来,穆卿已经拂袖朝里屋走去了。 萧容紧绷着的弦似乎嘭地一下断开了,她无助地望向一旁同样不知所措的良忆,试图寻求帮助。 良忆无奈地朝她摇头,“萧媵侍你怎么能这样呢,还不快点进去好生伺候着?” 萧容抚了抚心口,强行镇定下来,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急忙走进去。 萧容走进里屋的时候,穆卿正闭目坐在**,深灰色的外衣已经脱下,只剩下浅灰的里衬。寻常的里衬都是简单的白色,但是穆卿似乎没有一件白色的衣裳,就连萧容的白衣也都被穆卿绞了去,萧容实在不明白,难道说他就那么忌讳白色? 可是在萧容眼里,雪白色可是最美的颜色。 萧容轻轻走过去,低着头静默地站在一旁。 “难道本帅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萧容抬起头,穆卿正愤愤地逼视着她,他的双眼似乎快要射出无数支箭来,势要将她凌迟一般。 萧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她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吗?可是从方才开始她就一直在苦苦忍着,如今却还是激怒了穆卿。萧容无奈地垂下头,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像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女人,本帅就应该由着她们将你吊起来活活打死!”见到萧容不吭声,穆卿更加愤怒地吼道。 “那大帅当初就不应该救下奴婢!” 萧容说出这句话就立马后悔了。可她一向心高气傲,快言快语,想要立马变得忍气吞声,服服帖帖,还真是难如登天。 萧容埋着头紧闭着眼,凝重的气息使得她感觉十分压抑,连呼吸声都不敢太重,她默默地等待着穆卿像以前那样愤怒地将她提起来扔出去。 可是穆卿并没有那样做,而是轻笑两声道:“本帅这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萧容的心抽了一下,因为穆卿虽笑着,但他眼里的怒气却更盛了。萧容迟疑了一下,才说:“那就好消息吧。” “你最爱的少庄主他没有死。” 穆卿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在萧容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她惊诧地望着穆卿,穆卿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似乎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萧容强忍住心里的激动,“大帅何苦戏弄奴婢?少庄主已经死了,奴婢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穆卿轻笑着起身来,“他真的没死,死的是他的弟弟,这件事本帅已经派人查得很清楚了。” 萧容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嘴上却依旧说:“少庄主和二少爷是双生兄弟,就算是他们俩同时站在大帅面前,大帅都未必能辨认,又如何能相信这些以讹传讹的风言风语?少庄主极其在乎二少爷,绝不可能让二少爷出事,所以大帅得到的是假消息。” “哦?是吗?”穆卿抽嘴一笑,“可是几日前义父说他在灵栾城遇见了他们,其中一个叫陆云霜的女子,她对着身旁的人喊的可是‘天情’。” “你说的可是真的?少庄主真的没有死?”萧容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紧紧抓住穆卿的手臂喊着,双眼由于激动已经溢满了泪水。 萧容知道陆云霜是窦天情的最爱,那么如此说来,窦天情就的确有可能还活着。 穆卿本来还带着冷笑的脸顿时完全黑了下来,双眼也变得深沉。他死死地瞪着噙着泪的萧容,一字一顿地道:“那你是不是想飞奔过去投进他的怀抱啊?” 萧容咬着牙,泪水滚落下来,“你真的没有骗我?” 萧容现在已经全然忘记了大帅府的规矩,更是将她奴婢的身份抛之脑后,现在她的心里,只有窦天情。 “听到这个消息你很开心吧?”穆卿望着她的泪眼心里越发烦躁,伸出手钳住她的下巴,“从此以后你便会珍惜着自己的性命了?之前你为了他寻死觅活,如今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本帅救下你这条贱命,才让你没有白白枉死啊?你最爱的人还活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去和他双宿双栖?” 萧容退了一步,望着穆卿阴寒的双眼,才惊觉方才的失态,“大帅救下奴婢,奴婢万分感激,但是希望大帅不在这件事情上戏弄奴婢。如今奴婢已经接受了少庄主已死的事实,也绝不会再寻死觅活让大帅蒙羞。” “如此甚好。”穆卿剜了萧容一眼,“至于这件事的真假,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打听。” 萧容努力地平复内心的狂喜,因为至少少庄主还有一线希望是活着的。 可是穆卿又岂是这样的好人,会这般好心为她带来好消息?萧容沉了沉嗓子,又抬起头来,“那大帅所说的坏消息呢?” 穆卿再次逼近萧容,嘴角挂着一丝阴翳的笑,“坏消息就是你的少庄主现在已经和那个陆云霜双宿双飞,不知去向,连窦家庄的人都寻不到他们的踪迹,更别说是困在大帅府的你了。所以这辈子你做梦也别想再见到窦天情!” 萧容听罢,怅然一笑,眼眸一颤,泪水滑落下来,“大帅,其实这两个消息对于奴婢来说,都是好消息。” 穆卿错愕不解地望着她,冷笑一声,“难不成萧媵侍已经乐观到听到任何事情都当成是好消息了吗?那你听说今夜本帅让你来侍夜,是不是也觉得是好消息?” 萧容凝了凝神,抬眼一笑,“对奴婢来说这当然是好消息。” 穆卿抽笑着,轻蔑地道:“本帅真想拿一面铜镜给你,让你看看你笑得有多假!” 萧容的脸顿时僵住了,她满以为自己现在已经笑得很真实了,想着少庄主很有可能还活着,她心里是真的很高兴,虽然这是带着苦涩的幸福,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上天的恩惠。 “既然是好消息,那就侍夜吧。”穆卿端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萧容说道。 萧容看着这样的穆卿,心里一颤一颤地走上前去,在心里对自己说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既然如此就只有认命了。她走到穆卿身前,却不知道该如何做起。 穆卿一直瞪着她,看着她缓缓地伸出颤抖的双手,生疏地为他解着衣衫,摆弄了半天衣服还挂在身上。折腾了良久,穆卿终于没好气地打掉她的手,气愤地自行脱下内衬,只剩薄薄的一件底衫,然后翻上床去躺下来,闷声闷气地道:“本帅累了,睡觉!” 看着已经躺着盖好被子的穆卿,萧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进退两难,只能干望着他。 良久,久到萧容都以为穆卿已经入睡了,却又听得他低低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睡觉?” 萧容不明白穆卿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顿了顿,褪下身上浅粉色的外衣,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去。穆卿虽闭着眼,却似乎能看见一样,立刻往里面挪了挪,为她腾出位置。 在来永华阁的路上,良忆就已经给萧容讲清楚了,姬妾不是正室,是不能陪着大帅过夜的,虽然前来侍夜,但凌晨之前就要起身默默离开。也正因为如此,为了离开时不惊扰到大帅,姬妾都是睡在靠外的一侧。 萧容尽量蜷缩着身子睡在床沿,与穆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伸出手提起内力一挥,将案几上的烛火熄灭,然后对着黑夜默默地睁着眼,想等穆卿熟睡之后便轻轻起身离开。 可是穆卿却似乎一直很焦躁,不一会就翻一下身。萧容侧着身子背对着他,耳朵却一直警惕地听着他的一举一动。 萧容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一下,连呼吸都尽量放低。穆卿却大张旗鼓地翻来覆去,还不时地拉扯着本来很宽大的棉被。在他的拉扯下,萧容身上的棉被几乎被夺得精光,凉飕飕的感觉使得她更加没有安全感,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只好伸出手轻轻地摸索着那被夺走的温暖,好不容易扯到了棉被的一角,却怎么也拉不过来。萧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床棉被太小了,小得只够穆卿一个人盖。无奈之下萧容只好微微地将身子往里面挪了一点,然后用好不容易扯来的一角棉被盖着自己。 有这么一点也是好的。萧容这样想着,又僵着身子静听着穆卿的动静,他似乎静下来了,也没有再翻动。就在萧容在心里盘算着再忍一会就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全身一凉,好不容易夺来的一丁点被子又被无情地拽走了。 萧容不敢再往里面挪,便只能这样静静地忍耐着。望着眼前的黑暗,她甚至开始怀疑穆卿是故意的。 她缩成一团,冷得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感觉鼻子也痒痒的,想打喷嚏。萧容用手捂住自己不敢让喷嚏打出来,她好不容易忍耐到现在,决不能因为一个喷嚏惊醒了穆卿而功亏一篑。 第021章 消息 萧容紧紧捂着口鼻,全身却不停地抖着。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数到一百就起身离开吧。于是紧咬着牙,开始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可正此时,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臂膀,猛地将她拉入了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里。 “你这个可恨的女人,宁愿被活活冻死也不愿意靠过来吗?”温热的气息打在萧容的额头上,穆卿愤怒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 穆卿用被子裹住萧容纤瘦的身躯,将她完完全全淹没在温暖之中。 萧容心里很抗拒穆卿,身体上却拒绝不了这样的温暖舒适。她微微抬起头来望向穆卿的脸,那黑暗中轮廓分明的脸庞英气而刚毅,虽不似窦天情那般柔美沉静,但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瞪什么,还不睡?” 萧容吓了一跳,穆卿分明闭着眼,却好像什么都能看得到一样。她连忙埋下头,却一下子贴在了他温热的胸膛上。这样的肌肤相亲让她的脸微微发烫,她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这些,权当是抱着一个暖炉得了,而且穆卿和她都是穿着底衫睡的,倒也不算完全的肌肤相亲。 穆卿的呼吸渐渐平稳了,只是手臂的力量还是没有减弱。这样舒适温暖的感觉使得萧容整个人昏昏欲睡,她不得不紧紧咬住下唇一遍一遍地警醒着自己。穆卿的房间里不知焚的是什么香,方才她并不察觉,现在竟觉得是那般催人入睡。 暖香软榻,初春良宵,萧容再也睁不开眼来,终于在无力的挣扎中昏昏睡去。 朦朦胧胧中似乎她已经起身穿衣离去,屋外竟吹起了暖暖的风,吹得她的脸颊痒酥酥的,然后嘴唇也痒痒地。她顿时舒爽愉悦,一个激动,竟一步踏空掉了下去。萧容紧张地向前一扑,竟飘然飞了起来,新奇的感觉使得她越飞越高,四周云海弥漫,如人间仙境。萧容只稍稍一用力,就腾空而起。她如同一只长出翅膀的鸟儿,随心所欲地飞翔着。 逃出去吧,飞回窦家庄去! 萧容心里这样想着,顿时全身充满了力量,正欲卯足劲一口气飞走,却不料心里一空,整个人无力地掉下来,像是无底深渊,越坠越深。 坠落感惊醒了做梦的萧容,她猛地睁开眼:昏暗的光线,温暖的床榻。侧过头去,穆卿依旧舒睡着,一只手臂还搂着她。 原来方才只是一个梦。 萧容迷蒙地望了望窗口,心里紧了一下,看这样子,天都应该已经蒙蒙亮了。 萧容轻轻地拿开穆卿的手,然后窸窸窣窣地起来穿上鞋袜,捞起挂在一旁的外衣便走出门去。 一边匆忙地将外衣披在身上一边匆匆地往外走,走到永华阁门口的时候,见到良忆满脸焦急地迎上来,“我的小姑奶奶,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怎么现在才出来啊?” 萧容有些为难地望着良忆,良忆满脸倦容,想必昨夜一直在担忧着。萧容强笑几下,她总不能说是被穆卿紧紧抱着所以出不来吧,这样的事情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萧容抿了抿嘴,带着歉意笑道:“我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良忆无奈地皱着眉,“我说萧媵侍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引起其他姬妾的怨怼啊?奴才在这儿给萧媵侍您说句实诚话,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样恃宠而骄了啊。” 萧容抽了抽唇角,她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昨晚她和穆卿都是和衣而睡,哪儿来的宠,又何来恃宠而骄?不过这样的事情说给谁也不会相信的吧,就算是萧容自己也难以相信,一场侍夜之后,居然和穆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不过现在东方都露出了鱼肚白,作为媵侍的她千不该万不该现在才出来的。 萧容咬了咬牙,有些焦急地道:“良忆,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很早就回钟翠阁了。我现在匆匆赶回去,路上应该也不会有人看见的。” 良忆皱着眉朝四周使了一下眼色,低声道:“萧媵侍还以为奴才有这个能耐啊,这永华阁的门口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岂是奴才一个人说了就算数的?” 萧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怯生生地望了一下四周,然后道:“良忆,你就帮帮我吧,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我很早就走了。”萧容一边说着,一边取下手腕上的手链塞到良忆手中。 良忆望了望那条细细的金手链,“萧媵侍把奴才当成什么人了?放心吧,干奴才这一行的,能不点火就不点火,别人问起奴才就说不太清楚,这个手链萧媵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说着,将手链还给萧容。 萧容顿了顿,心知良忆是瞧不起这条细手链,悻悻地收起手链,然后低着头匆匆地往钟翠阁赶回去。 一路上萧容一直在想,穆卿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明知道她心有所属却还前来相救;明明什么事都不想做却又偏偏让她前去侍夜,让她成为那一群女人的眼中钉;四处打探窦天情的消息只是为了来看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难道玩弄人心就是他的嗜好吗? 萧容想到最后终于得出结论:穆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看着他痛恨的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无论是百般羞辱,还是故作好心的施救,包括命令前去侍夜,这一切都是他折磨人的好把戏。哪个男人会真的疼爱一个心里想着其他男人的女子?更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帅! 萧容赶回钟翠阁的时候,额头上都微微渗出了汗,不知是由于走得太匆忙还是由于内心难以压抑的气愤。 月眉和巧如还在**甜甜地睡着,萧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去叫醒她们。萧容回到房间内坐下来,望着铜镜里粉衣玉面的女子,顿时觉得有些悲哀。以前那个孤傲的萧容已经不在了,那颗自傲的心,已经在穆卿无情的折辱下支离破碎。 可是窦天情也许还活着,这又让萧容满心欢喜。即使她已经回不到从前,但至少那个衣袂如雪,温润如玉的男子还活着,这样就已足矣。萧容这样想着,不由得甜甜笑起来。 巧如和月眉懒懒地起来准备收拾房间的时候,却看见萧容呆呆地坐在铜镜前傻笑。 月眉走上前去,“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我和巧如等了好久。” 萧容转过来,“以后不用等我。” 月眉轻轻靠过来,“小姐,我觉得大帅还是挺在意小姐的。巧如说一般情况下只有夫人才能有资格陪着大帅过夜的,没想到大帅对小姐就像对夫人一样。” 萧容顿时沉下脸,“月眉,你怎么这么没心眼啊?经过这么些事,你还真以为穆卿会真的心疼我,对我好?” 月眉面对这突然的斥责,有些慌神,吃吃地道:“可是我见小姐你侍夜回来就好像很开心似的,所以我以为……” 萧容叹了一口气,“月眉,你始终记住这一点,那就是穆卿绝非善类。他脸上在笑,心里就是在算计着怎么继续折磨我;他脸上没有笑,那我的日子就更难过!总之,穆卿一天不折磨我,他心里就憋屈。” 月眉不解,“那小姐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开心啊。” 萧容喜道:“我开心不是因为穆卿,而是因为我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少庄主也许没有死,死的是二少爷!” 萧容说着,已经喜上眉梢,正准备让月眉赶紧去派人打探消息的真伪,却见月眉眼眶通红,神色惊惶。萧容愣了一下,这才惊觉这个消息对于自己来说兴许是好消息,可是对于窦天逸的贴身侍女月眉来说,那就不一定算是好消息了。 萧容暗骂自己糊涂,竟然高兴过了头,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她连忙站起身来扶住月眉,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月眉顿了顿,讶然地喊道:“不会的,二少爷不会死的!” 萧容连忙道:“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 “我找人去打听,我马上找人去打听!”还没等萧容说完,月眉就惊慌失措地跑出去,萧容喊都喊不住。 萧容焦急地坐下来,烦躁地拍打了一下额头,低声道:“萧容你怎么就这么笨呢!明知道月眉和窦天逸平日里那么要好……” 萧容这样叹息着,恍然大悟一般站起身来,自语道:“月眉和窦天逸?我对少庄主痴心一片,说不定月眉对窦天逸也是!死的如果真的是窦天逸,那……这可如何是好?”萧容越想越焦躁,一边拍着额头一边焦急地来回踱步。 巧如走进来看到这番情景,不解地道:“萧媵侍,发生了什么事啊?刚才月眉姑娘像丢了魂一样跑出去,在门口还差点摔了。” 萧容更加焦虑了,若是消息传来,死的依然是窦天情,她不会好受;若死的是窦天逸,那月眉岂不是也有可能和她当初一样? 萧容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终于等到失魂落魄的月眉回来,萧容连忙迎上去拉住她的手,“月眉,你先别难过了。”说着,将月眉拉到一边坐着。月眉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挂着一条条未干的泪痕。 萧容看着月眉,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不由得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 月眉倒在萧容怀里之后终于放声哭喊起来:“二少爷人那么好,一定不会死的……” 萧容抚着月眉的头,竟不知道能说着什么来安慰月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期盼着什么样的结果。 这样左右为难的心情使得萧容更加难受,希望消息赶快传来,却又害怕消息传来,因为无论是哪个结果,这注定都是坏消息。萧容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蠢,其实想来她和月眉都已经接受窦天情的死了,现在这么一搅和,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要再次伤痕累累,无论是月眉还是她自己。 萧容开始后悔得到这样的消息,而让他更加痛恨的是那个悠闲地坐等着看她们伤心难过的始作俑者——穆卿。 “穆卿那个混蛋,这一招果然是绝啊。”当萧容看着月眉伤心难过食不知味的时候,心中对穆卿的怨恨更深了。 第022章 地狱 等待消息的过程漫长而揪心,可到了傍晚,却等来了良忆。 良忆腻笑着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大帅今晚还是要萧媵侍侍夜,请萧媵侍早早准备跟着奴才一同过去吧。” 萧容正憋了一肚子闷火,穆卿竟然在这个时候撞上来。她想着穆卿那副嘴脸就恨得牙痒痒,穆卿现在一定急不可耐地想要看看她在这边伤心成什么样子吧。 萧容一想到穆卿这个时候也许正在闲适地喝着茶,而她却心烦意乱,月眉也哭得双眼红肿憔悴不堪,顿时怒火中烧,拍案而起,震得案几上的茶杯都颤了一下。 良忆吓得全身一抖,错愕地抬起头来望着萧容。 “还需要做什么准备?我现在就可以过去!”萧容说着,怒气冲冲地往屋外走去。 良忆眨巴了两下眼睛,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下愣着的巧如了。良忆倒吸一口气,连忙跟出去。 萧容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良忆一直在后面小跑着追赶,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息,口中念叨着:“我的小姑奶奶,这架势哪儿像是去侍夜啊,这……这简直是去追债的啊!” 萧容冲进永华阁里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又气冲冲地到偏厅去找。 青妩瞧着萧容这气势,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前去拦住她,“萧媵侍,这里可是永华阁,为何这般横冲直撞?” 萧容并不理会青妩,黑着脸径直往书房走去。 “萧媵侍是不是想把本帅的永华阁闹个底朝天啊?”穆卿悠悠地说着,眼睛却一直停留在他手中的兵书上。 萧容看着他悠闲的样子心里的火更大了,不由分说地冲上去,“要说闹得底朝天,大帅才是高人,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可以让别人忧思重重,伤心难过,生不如死!” 穆卿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不知萧媵侍此话何解啊?” “你明知故问!”萧容啪的一下打在穆卿的案桌上,把一旁的青妩吓了一大跳。穆卿却依旧似笑非笑地望着萧容,似乎在欣赏着一出好戏。 萧容再也忍不住,开门见山地问:“你故意捏造少庄主还没有死的假消息,就是想来试探我对不对?” 穆卿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却依旧不说话。 萧容继续道:“现在你目的达到了,我和月眉整日忧心忡忡,烦闷不安,现在你看着我被你逼疯的样子,你是不是满意啦?” “大帅,这……”青妩被萧容的举动惊呆了,不由得上前说道。 穆卿挥了一下手,示意青妩退下,青妩担忧地望了萧容一眼,然后静静地退出了书房。 “怎么,一提到有关窦天情的事,你就变成一个冷静不下来的泼妇了?”穆卿面色阴郁,直直地瞪着萧容。 萧容气得牙痒痒,一怒之下将眼前的一叠书掀落在地,低声吼道:“我就是泼妇怎么啦?这些不都是被你逼的吗?” 穆卿扫了一眼那一叠散落在地的书,鄙夷地轻笑一声,“萧容,你以为你是谁?本帅会降低身份来逼迫于你吗?” “对啊,大帅说得极好!”萧容冷笑两声,“大帅你高高在上,手握重兵,又怎么会成天花心思在一个女子身上,况且她还是一个泼妇!” 穆卿的双眼越发阴沉,冷冷地瞪着萧容。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帅不要再逼迫于奴婢,放奴婢一条生路,否则降低了大帅您的身份!”萧容抽嘴轻笑,将那些鄙夷原封不动地还给穆卿。 “放你一条生路?本帅记得似乎你的命都是本帅救下来的,如今你来说这些话,不觉得很可笑吗?”穆卿缓缓站起身来,逼视着萧容,“窦天情的事是不是本帅捏造,你大可以派人去查,而不是跑来本帅的永华阁大呼小叫。萧容,你不要忘了你的本分,如今你只是大帅府的一个奴婢,就凭你现在这些不敬的行为,本帅让你死十次都不嫌多!” 萧容突然没了言语,心里却对穆卿恨之入骨,巴不得前去一掌拍死他。可如今她打也打不赢,说也不说不过,空有一肚子的气却发不出来。萧容这才意识到他是调兵遣将,文韬武略的大帅,这般试探人心,玩弄人心的招数,谁又能敌得过他? 萧容曾经千万次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和他硬碰硬,无论文武她都不是穆卿的对手。可是如今她被气晕了头,又忘记了这些看似浅显的道理。 穆卿见萧容消停了下来,他缓缓走上前去,轻轻拧起她的下巴,邪佞地笑道:“终于安分了?” 萧容强压住内心的怒气,面无表情地道:“奴婢方才失态,请大帅恕罪。” “刚刚不是神气得很吗?现在一句恕罪就想完事了?”穆卿钳着萧容下巴的手突然用力,迫使着她对着他。 萧容紧紧咬着牙忍耐着,脸上嫌恶的表情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收敛不起来。 穆卿墨黑的双眸带着阴翳,他低着嗓子道:“即使死的不是窦天情,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本帅说过,即使他没死,本帅也会去将他的头砍下来!” “如果真如大帅所言,那么少庄主现在已经不知去向,试问大帅你又如何能找到他?”萧容虽这般说着,心里却已经很没底气。穆卿岂是寻常之人?他是能带领千军万马,直捣敌军城池的大帅。他挥戈南指,千万人的性命都被他握在手中,更何况只是一个窦天情? 穆卿轻勾唇角,“你不相信我吗?那就等着我将他人头带回来给你的那一刻吧。” “穆卿!” 萧容打掉穆卿钳住自己的手,然后愤怒地一掌向他面门劈过去。她决不能让任何人伤害窦天情! 可是萧容的掌力还未到,手腕就被死死扼住。萧容不死心,另一只手也挥向他,同样被逮住。穆卿手一绕,她的双手被擒在了背后,动弹不得。 “怎么?想杀我?”穆卿将她双手别在背后,低笑着将唇缓缓贴到她的耳后。 萧容咬着牙狠狠地低吼:“穆卿你给我记着!若是你敢动少庄主,最好把我也给杀了,否则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萧媵侍好大的口气!”穆卿勾唇一笑,松开萧容,身体却一步步向她逼去,“有多少人粉身碎骨都想拖着本帅一起下地狱,可他们最终都是尸骨无存,而本帅却还是活得好好的!萧媵侍你又打算怎么对付本帅呢?” 萧容看着眼神阴寒的穆卿一步步迫上来,所谓尸骨无存之人,想必指的是那些败在他刀下的将士们吧? 无尽的恐惧感漫上萧容的心头,方才还大放厥词的她再次深深地后悔了,她踉跄着往后退去,直到抵上了墙壁退无可退。 “想杀我?”穆卿冷冷地道,“难得你还有这样的胆识,是爱的力量吧,你很爱窦天情是不是?” 萧容的背重重地抵着冰冷的墙壁,而穆卿的双眼似乎冒起了火,她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却又无处可逃。 原以为穆卿会一爪掐死她,或者一掌打死她,却不料他只是抽嘴冷笑,“可惜啊,你非但见不到你深爱的少庄主,还得日日面对着令你如此厌恶的我。”他突然沉下脸来,双眼迸射出骇人的光,“知道我为什么不碰你吗?因为我觉得你脏!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在我眼里就是脏!就算你躺着求我我也不会碰!” 萧容愤恨地望着眼前这个人,和她的那点撒泼比起来,穆卿才是个十足的疯子!他有那么一大群女人,萧容没有说他脏,他却反唇相讥。 “既然觉得我脏,那你又为何要让我来侍夜?就不怕脏了你的床?”萧容几乎是吼出来的,对这个疯子,她已经没有什么好话。 穆卿邪佞地笑着贴上她的身子,将她的手臂紧紧拽住,低低地道:“这是对你的惩罚,我就是要让你日日受着见不到窦天情的相思之苦,更要让你夜夜睡在你最厌恶的我的身边!萧容,看到了吗?下地狱的人……是你!” 萧容的心在不停往下坠,她从未想过世间还有像穆卿这般的恶魔,他就像一匹山崖上的恶狼,正向着她露出森森獠牙。 她想逃,她不敢去想穆卿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使出力气挣脱禁锢,就被穆卿粗鲁地横抱起来。 “放我下来,你这个变态!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魔鬼!”萧容觉得全身的力量似乎都被抽走了,她颤抖着捶打着,挣扎着,口中不停地咒骂着。 看着大帅横抱着对他又打又骂的萧容从书房里冲出来,然后又径直冲进了里屋,守在外面的青妩和良忆都惊呆了。 良忆望着大帅去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是……” 青妩恍然地摇摇头,“你知道方才萧媵侍对大帅的态度有多嚣张吗?我还以为待会我们俩得进书房收尸了,却没想到……” 良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明儿我要吩咐着去向钟翠阁送点东西,怎么有种预感,萧媵侍会是我们的下一个主子啊?” 青妩敲了一下良忆的头,斥道:“再敢乱说话小心你的脑袋!” 良忆连忙低下头闭了嘴。这的确是不能乱说的,因为大帅府现在就只有两个主子,那是大帅和夫人。而那一群姬妾说到底也不过只算是奴才,若是能生下一男半女,她们的孩子才能算是主子,而大帅府的女主人永远只能是大帅夫人魏荷语,如萧容这般的媵侍更是没身份没地位的奴才。可良忆和青妩也在大帅府里待了好几年了,今天这样的状况还是头一回见。 萧容一边叫骂一边挣扎,却被穆卿紧紧地禁锢着,她被抱进了里屋,然后重重地摔在**。突然摆脱禁锢的萧容顾不上被摔的闷痛,爬起来就想逃,可还没坐直身子便被穆卿重重地摁在**。他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上来,将萧容死死地摁在身下。 无边的恐惧席卷而来,萧容一边咒骂着一边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他的压迫。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恶魔一面说着她脏,打死也不会碰她,一面又粗暴地做着这样的禽兽行为。 第023章 行刺 “生不如死?那本帅今天就让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穆卿的双眼又黑又冷,透着寒意和暴戾。 萧容的心**着,惶恐地望着伏在她身上的穆卿,脑海里一片空白,连声音都由于恐惧而哽在喉咙里发不出,。 穆卿粗暴地撕开萧容的衣襟,露出白皙的雪颈和柔美的香肩,他俯下头向那如玉的肩用力咬去,带着报复一般的怒意。 锥痛传来,唤醒了陷入暂时呆愣的萧容,她惊恐地大喊着,双手不停地捶打着身上这匹啃咬着她的恶狼。痛意继续肆虐地蔓延开来,萧容失去理智地乱抓乱打,本能性地抽下头上的发簪,向穆卿的后背狠狠地扎去。 穆卿吃痛地大叫一声,然后抬起头来,愤怒地瞪着萧容手中的发簪,眼中带着伤痛,“你……” 萧容咬了咬牙,再次向他扎去,结果是毫无悬念地被他擒住了手腕。萧容趁机抬起脚狠狠踹去,然后迅速翻下床。她逃命似地往外跑,但她的速度哪能比得上穆卿?刚要到门口便被穆卿逮住了,身体不由自己地被拉回来。 萧容也毫不示弱,转过身来挥舞着手中的利器,和穆卿厮打了起来。 也许是方才那一扎让穆卿受了伤,现在他的动作已经不如以前那么灵敏,萧容和他过了好几招都不显败绩。萧容趁机步步紧逼,每次手上的发簪都刺向穆卿的要害。 穆卿手无寸铁,一边忙着闪躲一边又想要逮住萧容,几招下来,虽然他次次都巧妙地躲过萧容的攻击,但也没能占到上风。这样的状况使得穆卿十分恼火,他佯装向后退去,萧容立刻迎面刺上来,尖锐的发簪眼看着就快要到达穆卿的额头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用手一拍,发簪被打得高高飞起。 穆卿虽打落了发簪,却也顿时空门大开,萧容趁机运力一掌向他的的胸口打过去。穆卿反应很敏捷,却没有躲闪,也迅速起势一掌向萧容的左肩劈过去。 萧容明明见到穆卿的掌力逼过来了,却也不愿收手,鱼死网破一般向他打过去。 随着一声闷响,萧容高高地飞出去,身体撞上了房门然后又摔下来。她倒在地上,奋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口中却涌上一股滚热的甜腥。随着这口血的喷出,她晕了过去。 穆卿也中了掌,不过他只是吃痛地倒退几步便稳住了身形。望向已经昏死在地上的萧容,他的眼中除了怒意,还有痛意。 青妩和良忆听到响声冲过来,在门外喊着:“大帅,出了什么事?” 穆卿咳了两声,低低地道:“进来!” 青妩和良忆打开门,里面状况再次把他们惊呆了,屋内一片狼藉,穆卿单手捂着胸口面色沉重,而地上躺着的竟是昏迷的萧容! 青妩和良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穆卿上前来将萧容抱上了床,冷冷地吩咐道:“把这儿收拾一下。” 青妩愣了愣,开始蹲下身子收拾翻倒的桌椅,良忆却一直呆愣着。 穆卿将萧容抱上床为她运功疗伤,屋子里的空气怪异而凝重。青妩见状推了一下发愣的良忆,他才惊觉地蹲下身子一同收拾。他们将地上的血迹处理了,桌椅收拾摆放好了之后,便低着头立在一旁听候差遣。 穆卿这时也已经为萧容疗好了伤,他轻轻地扶着萧容平躺下,然后有些疲惫地转过脸来,“出去吧,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 青妩望了望躺在**的萧容,她脸色苍白如纸,被撕开的衣领下还露出几处深深的牙印和吻痕。青妩顿了一下,温声道:“大帅,现在萧媵侍昏迷不醒,无法侍夜,需不需要派人将她送回钟翠阁……” “不用了,你们退下吧。”穆卿干脆地说着,冰冷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昏迷着的萧容。 青妩应了一声,低下头和良忆一同退了下去。 穆卿捂着胸口又咳了两下,望着萧容低喃道:“你这可恶的女人,还真下得了手……” 萧容昏昏沉沉地睡着,直到第二日午时才缓缓醒过来。她迷离地睁开眼,扭动了一下身子,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在人间。她动了一下,感觉到束缚的力量,扭过头去,竟发现熟睡着的穆卿正紧紧地从背后抱着她! 萧容低下头望了望,身上的衣衫都还穿得好好地,才松了一口气。她记得昨天挨了穆卿一掌,那一掌快把她的骨架都震散了,她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萧容动了动,觉得身上伤不是很重,除了有点无力以外,倒还是没什么大碍。她恶狠狠地推开还在熟睡的穆卿,然后坐起身来连忙整理衣衫,竟发现衣领处被撕开了好大一个口子!萧容一边咒骂着一边四处张望,见到一件挂起来的灰色外衣,想来是穆卿的。萧容毫不犹豫地起身将它捞过来裹在身上,却发现那件外衣大得惊人。萧容一边摆弄衣裳一边埋怨着,难怪整日都觉得穆卿飘飘洒洒的,把衣服弄得像个袍子一样,品味真是低俗怪异。 萧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准备溜走,走到门口却又止住了脚步,她回头来望了望依然熟睡着的穆卿,抽嘴一笑。心想昨夜他也受了伤,所以现在才会这般不警觉。她咬了咬唇,轻轻走过去,手掌运力想要再给穆卿补上一掌以解心头之恨。想象着穆卿中掌后痛得闷吼的模样,她不禁得意地暗笑起来,然后暗暗运力一掌劈下去。 可是萧容还没劈到东西,手腕就被扼住了。萧容痛得叫出声来,因为这次力道特别的重。 “萧媵侍为何对本帅张牙舞爪?”穆卿缓缓坐起身来,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萧容吃痛地想要将手抽回来,喊着:“疼!快放开我,放开我!” “休息了这么久,看来萧媵侍已经完全好了。”穆卿冷冷地望着她,“你不乖乖地回钟翠阁,却想在这儿偷袭本帅,是不是嫌身上的伤还不够重?” 萧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方才她的确是想要偷袭穆卿,如今被逮了个正着,她理亏得说话都打结了,“奴婢……奴婢怎么敢?再说了,奴婢的伤还没好呢,全身又酸又疼又无力,哪儿有那个能耐偷袭大帅啊?” 穆卿松开她,剑眉微挑,“哦?还没好?” 萧容连忙道:“对啊,全身都无力呢,还怎么偷袭啊?大帅你一定是没睡醒,看错了。” 穆卿缓缓起身来,深沉的眸子黝黑如潭。萧容的心抽了一下,缓缓向后退去,“大帅,现在天都大亮了,奴婢再不回钟翠阁,其他姬妾们瞧见了又会谈论奴婢的是非了。奴婢还是先行告退。”萧容说罢,逃命似地往外走去。 “穿着本帅的衣裳走出去,就不怕被谈论是非了?”穆卿绕到萧容身前来,煞有介事地笑着。 萧容愣了愣,这样出去的确很不合宜,她咬了咬唇,“那恳请大帅为奴婢找一件衣裳来。” 穆卿轻笑一声,淡淡地瞥了萧容一眼,“萧媵侍胆识过人,连本帅都敢刺杀,又怎么害怕那些风言风语?” “那奴婢告退。”萧容就知道他非但不会帮忙,还会出言讥讽。她横了穆卿一眼,转身就走,再也不想呆在这个令她恶心难受的屋子。可是她刚跨出一步,就被穆卿捞了回去。只觉心底一凉,便再次被穆卿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萧容嘶哑地吼道,现在可是大白天,穆卿这个禽兽怎么能趁着她有伤在身就欺人太甚? “萧媵侍不是说伤势未愈,没有丝毫力气吗?那就让本帅抱你回钟翠阁。”穆卿得意地勾唇一笑,踢开门大步走出去。 萧容简直欲哭无泪,走出来才知道,这外面哪儿是天大亮,根本已经是正午了!钟翠阁和永华阁相隔了好一段路,这样大张旗鼓地走回去,一路上想不被人看见都难了。 萧容挣扎着,紧拽住他的衣裳,“你……你就是想做给你的那一大群女人看,然后让她们来把我剥皮抽筋是不是?” 穆卿邪佞地笑着,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还故意朗声道:“萧媵侍伤势未愈,本帅怜香惜玉又有什么不对呢?” 这时,一旁路过的丫鬟和奴才们都纷纷背向大道埋下头,十分谦卑。所谓非礼勿视,若是可以,他们恐怕愿意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偶有一个胆子大的,才敢用余光瞟一下。 萧容紧紧地咬着牙,在心里骂着最恶毒的话,身体不停地扭动着,手也抓着打着。她这样一用力,才发觉身上的伤并没有痊愈,肩膀处渐渐传来一阵钝痛。 穆卿昨夜也受了伤,他却似乎没事人一样,双手如同铁钳一样禁锢着她,精神抖擞地大跨步向前走着。 “你现在这样又抓又打,在别人看来就是你恃宠而骄,打情骂俏!”穆卿浅笑着,似在和心爱之人谈笑一般。 萧容的心却如同坠入了无底深渊,听穆卿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穆卿抱着她,她抓着打着,这的确是一派打情骂俏的好模样。萧容愤恨地望着得意笑着的穆卿,却已经无可奈何。 “萧容,这就是你行刺本帅的代价。”穆卿低沉的声音如同来自炼狱,将萧容的心打入其中受着灼烧和煎熬。 很快,穆卿就抱着她走到了人来人往的路径上。萧容紧咬着唇,那些偷瞄着她的目光是那般的刺眼,她尴尬地将脸埋下,可是这正午的阳光是那么的晃眼,将她那被欺凌的尊严无情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声无息却又深入骨髓地羞辱着。 萧容终于再也受不了,她紧紧闭上双眼,将脸埋进穆卿的胸膛。她只想让自己没入黑暗,不愿再面对众人探寻和惊诧的目光,却不料这样的动作却适得其反。 “相公真是疼惜萧媵侍啊。” 随着这扭捏的一声,萧容的心都悬上了嗓子眼,她知道完了,彻底完了,这下和夫人撞了个正面,不知道穆卿这个恶魔还会落井下石地说出多少更加恶心的话来。 第024章 容儿 萧容将头死死地埋在穆卿的怀里,不敢抬起来。夫人都来了,身后一定跟了一大堆人,她无法想象裹着穆卿的衣服还被他这样抱着的自己该如何去面对。 穆卿却故意停下来,似乎就是想让这群女人好好看清楚。 “这萧媵侍也太没规矩了点,连夫人都不正眼看了。” 萧容听出来那是吕妾媵的声音,之前她故意陷害吕妾媵,想必吕妾媵早就对她恨之入骨了。 “妹妹你这就不懂了,人家萧媵侍年纪小,所以有些害羞了。” 夫人表面上打着圆场,实则是成功地让那群女人更加对萧容恨得牙痒痒。 “萧媵侍扭伤了脚,不能走路,所以本帅抱着她回钟翠阁。”穆卿淡淡地说着。 “萧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扭伤得严重吗?”萧容听不出来是谁,因为此刻她已经是心乱如麻。 “萧媵侍扭伤了脚,可以让几个奴才把她扶回去啊,相公又何必这般?”夫人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些许嗔怪。 萧容的手紧紧地揪住穆卿的衣裳,心想这下子该怎么收场?她咬了咬牙,正准备抬起脸来顺着魏荷语的意思让穆卿把她放下来,却听得穆卿淡淡地说:“本帅正好也要去一趟钟翠阁。”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萧容将脸贴得更紧了,连呼吸都凝滞住了。她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穆卿,希望穆卿快点带她离开这嘈杂的人群。可是穆卿却一点都没有要起身走开的意思,萧容甚至开始怀疑穆卿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准备留下来和这群女人在这儿好好谈天说地一番。 “那正好,妾身陪相公一起过去吧,顺便去钟翠阁看看,话说起来,妾身好长时间都没去过钟翠阁看看夏妾媵了呢。” 还是魏荷语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然后穆卿应了一声,终于再次走动起来。萧容深深地贴在穆卿胸膛上,都快要憋出泪来。这算什么,被穆卿抱着,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女护卫?萧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萧容静静地埋着头,心想这一路走过来,恐怕不只她一人不好受吧,身后那一群女人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恐怕也是心如刀割。 萧容突然之间觉得穆卿真是残忍,不仅仅是对自己,他对他所有的女人都是那么残忍。一定是上辈子作孽太多,这辈子才会沦落成为他的女人,受尽折磨尝遍酸楚还得笑脸以待他人。 不过萧容现在可没那么多的心思去同情他人,这些女人现在的伤有多深,那么对她的恨意就有多重。 虽然此刻春日和煦,穆卿的怀抱也很温暖,但是蚀骨的寒意却噌噌地爬上了萧容的背脊,她似乎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致命的毒箭朝着她发射过来,带着无尽的恨意,势要将她刺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萧容第一次觉得钟翠阁和永华阁之间的路程是如此的漫长,似乎经历了一番轮回,她才终于回到了钟翠阁,但是这一切还没结束。 穆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软椅上坐着,此刻她已经避无可避,只得露出脸来面对这满屋子的女人。 她微微抬眼,整个房间都挤满了人。萧容恍然觉得这个屋子似乎不是她的房间,来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夫人、陈妾媵、吕妾媵、赵妾媵都在,后面还有一群生疏的面孔,她们大多僵硬地笑着,却堪比哭还难看。 萧容不敢再细看,连忙低下头。月眉的巧如也被这阵势给吓住了,立在萧容的身后深深地埋着头不敢出声。 穆卿轻轻地蹲下身子,柔声道:“容儿,现在脚还疼不疼了?” 这一声“容儿”让萧容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不解地望向穆卿,真想将他提起来有多远扔多远。 可是萧容没那个胆儿,也没那个能耐。 “奴婢不疼了,大帅还是早点回去吧。”萧容咬了咬牙,她的脸上虽然笑着,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句话讲出来的。 穆卿眉头微蹙,十分心疼地看着她,“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还要骗本帅。”说着,穆卿竟一下捉住萧容的左脚,手法娴熟地替她揉捏着,一边揉还一边问是不是这儿疼。 萧容双拳紧紧地拽着,狠狠地瞪着穆卿。穆卿却一副认真的样子,好像她真的扭伤了腿现在已经是个瘸子了。萧容真是很佩服穆卿的演技,那关切心疼的样子,那深情款款的样子,仿佛真是对着他最心爱的女子一般。 萧容紧咬着唇想把脚抽回来,穆卿却死死地拽着不放,萧容心想干脆豁出去算了,索性跳起来大步走几圈,将他的谎言当众拆穿,让这些女人好好看一看她们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就在萧容正欲发作之时,忽然“咔咔”两声响,清脆地回荡在这令人憋闷的房间中。 伴随着一阵剧痛,萧容禁不住啊的一声叫起来。低头一看,她的骨头都快被拗断了。穆卿竟然真的让她的脚“扭伤”了,萧容疼得泪水盈盈,不可置信地瞪向穆卿。月眉和巧如都随着这一声尖叫而抖了一下,望了望萧容,却又不敢上前去。 “看来萧媵侍的脚伤有点严重啊。”魏荷语关切地迎上来,众人也纷纷应和着。 萧容腹诽着,能不严重吗?活生生被整成了瘸子…… “萧媵侍怎么这么不小心?脚伤成这样,必须好好养着,这几日都不能再侍夜了,否则要是落下病根,以后每逢变天下雨就疼得不得了!”魏荷语语重心长地说着,不可谓不恳切。 萧容的耳朵却只听到那句这几日都不能再侍夜,连忙应声道:“对啊,对啊,奴婢伤得这么重,不能再侍夜了。” 这句话刚说完,又是咔咔两声,被扭断的脚又被活生生地接了回去。萧容疼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脸色苍白地望着穆卿。 穆卿却春风得意地起身来,“现在应该没事了,容儿你站起来走走。” 萧容满脸阴郁地瞪了穆卿一眼,“奴婢恢复得没那么快,现在还疼着,暂时无法行走。”其实萧容心里想说,我好好的一个人被你这个恶魔这么折腾,还能走吗? 可是她毕竟没敢说,与穆卿斗,就等于是自虐。萧容在数次惨痛的亲身经历之后终于坚信了这个道理。 “这样啊……”穆卿眼中满是疼惜,“那本帅抱你进屋。”他说着,作势要前来抱起她。 萧容吓得全身震了一下,连忙叫道:“不用!” 叫出来了之后,萧容才发觉这样的反应太过激,由于紧张,无尽的嫌恶和抗拒顿时也显露无遗。 屋内再次一片死寂,穆卿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萧容的心抽了抽,连忙干笑道:“不用再劳烦大帅……奴婢自己可以走,月眉!快来扶我!”萧容故意朗声喊着,月眉应了一声,连忙前来扶着她。 萧容拖着还有些锥痛的脚迈出几步,“看,奴婢已经可以走路了。不用再劳烦大帅了。”萧容干笑着,眼睛却狠狠地剜着穆卿。 “既然如此,那今晚继续侍夜。” 穆卿的表情是那么温柔深情,说出的话却是那么阴狠歹毒。萧容甚至觉得墓土埋到了她的腰际,已经有一半的身体腐烂在坟墓里面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月,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要么被穆卿整死,要么被这群女人乱箭射死。 “相公宠爱萧媵侍,但也要为她的身体考虑啊,还是等萧媵侍养好了身子再安排侍夜吧。”魏荷语关切地望着萧容,不着痕迹地和穆卿周旋。 萧容深感她贤良淑德,也跟着道:“夫人说的极是,望大帅三思。” 穆卿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着看向魏荷语,“还是夫人想得周到,那就等到今晚再说吧。对了夫人,不是说要去看看夏妾媵吗?本帅怎么好像不记得还有个夏妾媵……” 魏荷语浅浅一笑,“夏妾媵就住在对面。让妾身带相公过去吧。” 穆卿点了点头,终于转身和魏荷语并肩出去。这一屋子的女人也都悉数跟了出去,虽然有许多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记充满恨意的眼神,但是萧容的房间总算是清静了。 萧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得穆卿和魏荷语的交谈声还没有消失。 “相公,这马上就到二月了,二月初二龙抬头,正好是太子的诞辰,皇上要举国同庆,在宫内大宴群臣,邀请函黄公公今晨都送过来了。” “嗯,那夫人好好准备一下,初二与我一同入宫去。” “听说妾身的父亲也收到了邀请函,这次皇上大宴群臣,一定来了不少重臣。八王爷想必会把其他的义子也一同带去,到时候又可以见到十三弟那个可爱的小世子了。” “本帅就因为不想见那些酸溜溜的老家伙,所以才请求皇上恩准不去上早朝的,所以他们来不来又与我何干?” 声音渐渐地远了,萧容这才缓缓坐下来。月眉扶着她满脸喜色,“小姐,大帅竟然对你这么好!” “对啊,萧媵侍,奴才还从没见过大帅对其他姬妾这么好过,就连夫人也没有过这样的优待啊!”还没等萧容向月眉说出血淋淋的事实,巧如也惊喜地说道。 萧容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喃喃地道:“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个样子,不是那个样子啊……” 第025章 叛徒 月眉依旧喜道:“小姐,大帅他有才有貌又有权,而且还这么宠爱你,这样的男子世间难求呢!” “他有貌?”萧容讶然地望着月眉,感觉很窝火,“在你心里他的长相难道比得过窦天逸吗?” 萧容洋洋洒洒地说完,才发现月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这才惊觉方才说了最不该说的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能将窦天逸拿出来说事呢?望着月眉呆愣的小脸,罪恶感漫上心头。 月眉愣了愣,嘟哝道:“其实我觉得,二少爷虽然长得的确很美,但是有点美极则妖了……像大帅这样硬朗刚毅的男子,月眉觉得更好一些呢。” 萧容惊得目瞪口呆,她以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月眉又会再次陷入悲伤难过之中,却不料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萧容伸手捏了捏月眉的脸蛋,甚至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所认识的月眉。月眉不是倾慕窦天逸的吗?既然是这样,又怎么会觉得这世间还有其他的男子能超越窦天逸?在萧容心里,只要窦天情往那儿一站,其余的男人瞬间全都变老弱病残了。 昨天还为了窦天逸茶不思饭不想的月眉竟然会给出这样的答案,这令萧容极为不解。就算退一步来说,月眉并不是倾慕窦天逸,那么就拿相貌来比,窦天逸也绝不输给穆卿那个混蛋啊!如果是那样,岂不是等于说穆卿比得过窦天情了? 萧容连忙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将这个荒谬的结论抛到九霄云外,重重地敲了一下月眉的脑门,道:“你好好看清楚!穆卿那个熊样子怎么能跟窦天逸和少庄主相比啊!” 月眉吃痛地捂着头,委屈地看了萧容一眼,不再说话。 “萧媵侍,虽然奴才不曾见过你们口中所说的窦天逸,但是大帅是奴才这一辈子见过的最俊朗的男子了呢。”巧如也凑上来,月眉一听,连忙赞同地点着头。 萧容愤愤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冷声道:“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总之你们记住,穆卿他就不是个好东西!其余的,禁止谈论!” 月眉和巧如瞪了瞪眼,低下头去。 “巧如,帮我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洗一下。月眉,快去帮我找一件衣裳来,我要把这件又黑又丑的衣服烧掉!”萧容气呼呼地说着,将身上披着的那件穆卿的衣服扯下来扔给月眉。 月眉接过那件衣裳,无奈地和巧如对望了一下,都纷纷忙活去了。 萧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脚踝,脑海中又浮现出穆卿那得逞的笑容,她暗暗地咒骂着,心里既愤懑又憋屈。 萧容打定主意,从今天开始她就称病不出,这样也就能避免再去侍夜。穆卿虽然霸道不讲理,但是夫人的话他还是会听的。果然是恩爱夫妻啊,虽然穆卿这个人有些风流,但至少还是尊敬自己的妻子。再怎么说夫人也是定西将军的嫡女,其身份地位和她这样的无名侍女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萧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想这些,好好地洗了一个澡,然后躺在**闭目养神。月眉一直守在床边,时不时和萧容说上一句。萧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轻声问道:“月眉,如果这次消息回来,死的人是二少爷,你会怎么做?” 月眉有些愣神地望着萧容,半晌才回答道:“若真是那样,月眉会每年都为二少爷烧香,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你就只是这样?烧个香他就安息了?”萧容翻身坐起来,越发不解地望着月眉。 月眉垂下眼帘,“小姐,其实你有所不知,二少爷心里喜欢的人是云霜姑娘。只可惜云霜姑娘和少庄主又是两情相悦,所以二少爷只能将这份感情隐藏起来。二少爷以前说过,为了云霜姑娘的幸福,他愿意隐忍,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其实以前有好几次二少爷都差点为了云霜姑娘丧了性命,这次也许是二少爷代替少庄主去死的,如今少庄主和云霜姑娘修成正果,二少爷的心愿也算是了结了。” 窦天逸喜欢陆云霜的事情,萧容是知道的,难不成月眉是因为知道窦天逸心中有了别人,所以也和她一样不敢表露心迹? “如果真是那样,虽然他了了心愿,但是你心里不难过吗?”萧容继续试探性地问着。 “怎么会不难过?无论是少庄主还是二少爷,月眉心里都是难过的,尤其是二少爷,他待月眉就如同亲妹妹一样。二少爷人那么好,他死了,窦家庄上上下下的人都会难过的。”月眉垂着眼说着。 萧容听着这语气,似乎不像是对着倾慕之人该有的态度呢。难不成是她多想了? 萧容深深吸口气,沉下脸正色道:“月眉,有一件事我一直没亲口问你,因为以前我觉得已经没必要问。” 月眉瞪大了眼睛,“小姐,有什么事就尽管问。” “以前我在窦家庄的时候和你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为何偏偏在我要嫁过来大帅府的时候,你突然主动要求陪嫁过来?”萧容直直地望着月眉,眼神凌厉认真,不允许她有半点含糊。 月眉一下子慌了神,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吃吃地道:“小姐你一个人孤身嫁过来,我不放心而已……”萧容沉着脸望着她,并不说话,月眉更慌了,“小姐,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萧容敛眸而叹,“月眉,且不说你是窦家庄的人,绝不可能害我,在经过这段日子的相依为命以后,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你?我只是想不明白,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如今窦家庄遭逢巨变,少庄主和二少爷生死不明,我们俩被困在大帅府也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出去,难道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要这样瞒着我吗?” 月眉紧拽着衣角,嘴唇紧闭,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她抽泣着道:“小姐,月眉对你绝无二心,小姐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萧容微微一怔,恍然大悟一般拉住她的手,“月眉,你是不是受人所托?” 月眉突然小脸煞白,连忙摆手道:“没有!我没有!” 看着月眉慌乱的样子,萧容更加坚信她的猜测,心中又惊又喜,“月眉,快说那个人是谁!” 月眉惊惶地摇着头,“小姐,月眉真的不能说。” 萧容的心紧紧地抽了几下,她快速地回想着一切可能的人,不可能是窦天逸,更不会陆云霜,难不成…… 萧容突然将月眉拉过来,欣喜地问道:“难道是少庄主?他放心不下我?”虽然在临别时的最后一次回眸,窦天情都是冷冷淡淡,但是萧容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一丝希冀。她欣然笑着,眼泪缓缓溢出,喃喃地道:“原来少庄主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了……” 月眉抽出手来,“小姐,不是这样的,不是少庄主,不是少庄主!” 萧容的脸僵住了,回过头来问道:“不是少庄主,那会是谁?” 月眉啜泣着道:“小姐,你只需要知道,在你默默地爱着少庄主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地关心着你,这样就足够了。”说罢,捂着嘴急急地跑出了房间。 萧容愣愣地望着月眉离去的方向,喃喃道:“关心着我?会是谁呢?”细思一番,依旧想不出会是谁。以前在窦家庄的时候她所有的目光都在窦天情一个人身上,其余的全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萧容缓缓地躺下来,望着房顶,突然苦笑一声,自语道:“知道是谁又能怎么样呢?我已经被关在这个牢笼之中了。”萧容无力地闭上眼,将被子扯过来蜷了蜷身子,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月眉的轻唤,缓缓睁开眼来,月眉已经如同没事人一般。萧容懒懒地坐起来,“月眉,你不用再烦恼了,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月眉将浸了热水的毛巾递过来,“小姐,月眉不是为这个事而来。” 萧容擦着脸的手抖了一下,难不成又是穆卿来了?她惊慌地躺下来,“月眉,谁要见我都说我脚伤未愈,夫人吩咐我静养,不宜见客!” 月眉疑惑地偏偏头,“小姐,连夏妾媵也不想见吗?夏妾媵都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了。” 萧容松了一口气,起身来,“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快请夏妾媵进来吧。” 月眉却有些为难地望了望萧容,“小姐不需要梳洗一下,把衣裳穿好吗?” 萧容此刻只穿了一件素色底衫,平日里高高盘起的发髻也放了下来,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萧容却并不在意,“没关系的,快让夏妾媵进来吧。” 月眉望了萧容雪颈上的一枚枚印记,犹豫了一下,才起身出去通知夏如璎进来。 萧容随意地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夏如璎就走进来了。她欣喜地下床来迎上去,“夏姐姐怎么还如此见外,想来看我又何须让她们通传?” 萧容说完这句话就怔住了,因为走进来的夏如璎脸色十分难看,眼神也冷得没有一丝温情。萧容发觉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她僵硬地笑笑,“姐姐,怎么了?” “萧媵侍现在宠眷正浓,我等怎敢胡乱闯进来?”夏如璎冷冷地将目光移到一边,似乎多萧容看一眼就觉得难受。 第026章 误会 萧容愣了愣,“夏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别人误会我,怨恨我,难道连你也不理解我吗?” 夏如璎淡淡地瞥了萧容一眼,眼神更加鄙夷了,“萧媵侍这没来由的罪名,我可受不起。萧媵侍现在是大帅最宠爱的人,他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望萧媵侍飞黄腾达之后,能够顾念一丝姐妹恩情,不要赶尽杀绝才好。” 萧容不可置信地望着冷漠的夏如璎,忽然记起穆卿和魏荷语好像说过要去看一看她。萧容这才幡然醒悟,拉住夏如璎的衣袖道:“夏姐姐,是不是穆卿今天去看你了,是不是让你今晚去侍夜?” 夏如璎厌恶地将萧容的手甩开,“大帅宠爱的人是萧媵侍你,又怎么会让我去侍夜?” 萧容急了,“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姐姐为何如此对我?” 夏如璎冷冷地望着她,“我为何如此对你?萧容,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你说你不会打破钟翠阁这一片宁静,我当时是那么的相信你,我疼惜你和我遭遇相似,甚至将自己最心底的秘密都告诉了你,可是你呢?你却背叛了我!” “夏姐姐,我没有!”萧容摇着头,“你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有说,今日穆卿执意要来到钟翠阁,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啊。夏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背叛你!” 夏如璎凄然一笑,“其实我早就能想到,大帅一表堂堂,而且身居高位,府上那群女人谁不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他宠爱你,你被他迷惑,陷入他的温柔乡里面我都能理解。可是既然你已经和那群争宠的女人一样,那你何不大大方方地搬去揽月阁,轰轰烈烈地争个够啊!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打定心思要这样,你之前又何苦假惺惺地来欺骗我?” 萧容急得泪都快要出来了,原来被那群女人冷眼暗箭都算不了什么,被自己在乎的人误会那才是最痛苦的事情。她紧紧拽住夏如璎的手,“夏姐姐,我绝对没有欺骗你,我也没有爱上穆卿啊!其实……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碰过我,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我知道说给谁听都不会信,但是这的确是事实啊。” 夏如璎苦笑着望向她,“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还来欺骗我!真不敢相信,我当初为什么瞎了眼,觉得你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夏如璎想要甩开萧容的手,可是萧容力道远远比她大,她纠缠了一番最终无用,只好冷冷地将脸侧开,似乎再多看萧容一眼都觉得浑身难受。 夏如璎充满厌恶的神情深深地刺痛着萧容,但她依旧不肯放开夏如璎,“夏姐姐,相信我,总有一天事实会说明一切的。” 夏如璎摇了摇头,“事实?事实不就摆在眼前吗?他没有碰过你,那你脖子上那一排排痕迹是你自己弄上去的吗?” 萧容的心凉了一下,连忙抓起一旁的铜镜。这一看把她惊呆了,脖子上一个个狰狞的牙印和吻痕凸显着,是那般的扎眼! “萧容,我夏如璎自认看人从不会走眼,如今却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你!”夏如璎指着萧容,眼神中不仅有悲愤,还有痛意。 萧容无力地放下铜镜,眼神涣散,“夏姐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紧闭上眼,“我会尽早搬出钟翠阁的。” 夏如璎凝凝地望着她,“你……你果真要搬走,真的要去和那一群女人一起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吗?萧容,我真的错看了你!”夏如璎愤愤地说罢,转身欲走。 “我搬出去不是为了争宠,而是为了将钟翠阁的宁静留给你。”萧容声音极小,似在乞求。 走到门口的夏如璎停了下来,她没有再回头,只道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夏如璎走后,萧容颓然地坐倒在地上,虽然她一忍再忍,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她低低地埋着头,青石板的寒气肆意地浸上她的脚和膝盖,却不及心里的冷。 月眉进来发现她跪坐在地上,连忙前去扶,“小姐,这地上这么冰凉,你也不多穿衣裳,小心着凉啊。” “月眉,我说穆卿他根本就没有碰过我,你信吗?”萧容的声音微弱得像被抽走了魂儿。 “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啊?”月眉愣了一下,“大帅没有碰你,这怎么可能呢,你明明已经侍夜两次了啊。” 萧容苦笑着,“对啊,这种事情还有谁会相信呢?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月眉惊诧地扶起她,“小姐,不会是真的吧?大帅真的没有碰你?那他为何还……” “他只是想要整死我,让我孤立无援,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然后被那群女人乱箭射死,下毒害死!”萧容歇斯底里地叫起来,“直到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又会假惺惺地挺身而出把我救下来,然后继续折磨我……他是恶魔!是让我生不如死的恶魔!月眉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萧容全身发抖,不停地摇着月眉。 月眉无措地望着萧容,看着她痛苦地捂着头往后退去,发丝凌乱地披下来,脸色惨白。月眉再也看不下去,心疼地冲上去抱住她,“小姐,你不要吓我啊!没事了没事了,从今天开始就称病不去侍夜了。” 月眉紧紧地抱着她,她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月眉缓缓起身,将萧容扶上床去,满脸忧色,“小姐,现在你脚伤未愈,就好好躺在**吧,什么都不要想了。” 萧容无神地望着前方,月眉顿了顿,只好出去。过了一会儿,月眉又走进来,轻声道:“小姐,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贾大娘把晚膳送来了,你好歹吃一点吧。” “晚膳……”萧容如梦初醒地抖了一下,惊恐地问道,“现在已经入夜了?” “天刚刚黑下来。”月眉走到床边,“小姐,我已经去向青妩姑娘说了小姐脚伤未愈,良忆到现在都没有过来,大帅今晚应该不会让小姐侍夜了。小姐还是起来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萧容一听,松了一大口气,缓缓起身来,“月眉,扶我出去吧。” 贾大娘这次的晚膳尤其丰盛,她说受了伤就要好好补补,于是煲了两大盅补汤来。萧容勉强喝了两口,吃了几口饭,就再也吃不下。 贾大娘看着萧容面色憔悴,皱了皱眉道:“萧媵侍还是再喝一点吧,奴才这个乌鸡汤煲了整整六个时辰呢,这汤对你的身体可好了!” 萧容这么一听,也觉得这补汤实属不易,便又端起来喝了一碗。 用过晚膳以后,月眉扶着她进里屋,可刚走几步就听得身后响起令她窒息的声音。 “容儿的脚伤怎么还没好?” 萧容惊异地回过头,穆卿正洋洋洒洒地走进来,他嘴上虽然说着关切的话语,脸上却带着邪佞的笑。萧容一想到她和夏如璎如今弄成这个样子全是拜这个男人所赐,就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打得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如此威风。 可是萧容终究是没有,她现在已经深深领悟到,对付穆卿,光是她以前的那些刀剑功夫是行不通的。 萧容敛了敛眸,温声道:“奴婢身子弱,身上的伤一天两天恐怕是好不了了。” 穆卿缓缓地走近她,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那容儿以后可要小心了,不能磕磕碰碰地再受伤。” 萧容苦笑,他这句“小心”,是让自己小心他这个恶魔吗?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应该小心。 “奴婢多谢大帅关怀。”她强扯出一丝笑。 “看来本帅前来看你,容儿你很高兴啊。”穆卿凝视着她,越发温柔地笑着。 萧容若不是已经知道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还真有些抵挡不住这样温柔的笑意。也难怪月眉和巧如都说他俊朗,现在这么一看倒还有几分人样。但是萧容绝不会陷入这样虚伪的柔情中,对于穆卿这样的做戏高手,还有什么表情是他装不出来的呢? 做戏谁不会?女人可是天生的戏子。 萧容微微颔首,也温尔一笑,“大帅来看奴婢,奴婢自然喜不自胜,只是现在时辰不早了,奴婢需要休息,大帅也该回永华阁了。说罢,轻轻地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往里屋走去。萧容心想都这样说开了,不信他还能怎样。 不料穆卿却朗声道:“本帅此番就是来接容儿去永华阁的。” 萧容突然顿住,心里狠狠地骂着他禽兽不如,脚都被他整瘸了,还不满足吗?可她嘴上却说:“夫人说了,奴婢现在不宜侍夜。永华阁离钟翠阁有好长一段路,奴婢的脚不便行走,更加不敢劳烦大帅。所以大帅还是去夫人的慧心阁吧。” 萧容说罢,又继续由月眉搀扶着往里面走去,虽然她现在巴不得健步如飞地跑进去,然后再也不理会这个混蛋,但是为了能自圆其说,还是不得不慢慢地挪着步子。萧容怀疑她再这样装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真瘸子,也许以后走路都必须一拐一跛,而且随时都是一副要摔下去的样子。 第027章 问罪 “既然如此,那本帅今夜就留在钟翠阁吧。” 萧容这次是真的差点摔了下去。她怔怔地回过头来望着穆卿,见他眉眼带笑地迎上来,柔声道:“容儿,让本帅扶你进去吧。” 商量的语句,命令的语气。 萧容望着他伸过来的手,恨不得拔出剑唰唰唰几下把他砍得身首异处,然后一块块儿地扔去喂狗! 可是现实却是他成功地将萧容从月眉手中夺过来,然后温情地扶着她进屋去。瞥见月眉和巧如欣喜钦羡的模样,萧容只能在心里叹息,只有她才知道,穆卿是一个多么禽兽不如的人,在外人眼里,就算是她自己的贴身丫鬟眼里,穆卿都是温柔体贴,对她宠爱有加的形象。 穆卿把萧容扶上床,然后似笑非笑地站在床边望着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 萧容对他这种俯瞰很不受用,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行了,现在四下无人,你不用装了。” 穆卿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邪佞地笑道:“本帅什么时候装了,容儿何出此言?” “你到底还想耍什么花样?”萧容望着他那得意的笑脸,心里就瘆得慌。 “本帅说过,要让你日日受着见不到心上人的相思之苦,夜夜睡在你最厌恶的男人怀里。难道容儿你忘了?” 那么温柔的语气竟然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萧容恶狠狠地瞪着他,胸口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着。 穆卿迅速地褪下外衣和鞋袜向她逼过去,萧容心里一凉,不由得往里面缩去。可是穆卿却一点一点地靠上来,直到把她逼到死角。 萧容愤恨地抬着眼瞪着他,眼里尽是嫌恶与抗拒。穆卿欺身而上将她压住,嘴贴近她的雪颈低低地道:“这样的眼神,就对了。” “混蛋!”萧容歇斯底里地吼起来,奋力推搡着穆卿覆上来的身体,可他却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将她死死压住,她逃脱不得。 穆卿逮住她那使劲推搡的手,然后将头埋进她的发间。萧容感觉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她最后的力气都抽走一般。 “好香。”他有些迷离地笑道。 萧容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以前穆卿只是命令她睡下,她大不了就是忍受着被恶魔抱住的痛苦过完一夜,可是今天却似乎不只是这样。望着他那染上情欲的眸子,她的心微微颤抖起来。 穆卿伸出手刷地一下将萧容头上唯一的木簪扯下,然后手一挥就扔得远远地。唯一的发饰被拆走,萧容那柔亮的秀发全都披散下来,搭在肩上,别样地柔美。 头发突然散落下来使得萧容越发没有安全感,她粉唇颤了颤,连忙道:“穆卿,你不是说你嫌我脏吗?你不是说你碰一下我就会觉得脸上无光吗?你只是想折磨我,可千万不要委屈你自己!” 穆卿的脸瞬间变得阴冷,他抽抽笑道:“少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本帅会稀罕碰你吗?有多少女人排着队等着为本帅侍夜呢!” 萧容见他停了下来,立马接着道:“对啊,那么多娇香软玉,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大帅,大帅又何苦来奴婢这儿委屈自己?” 穆卿忽的起身来,解除了萧容身上的压迫。萧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正欲再接再厉将穆卿激走,却不料他低哼一声:“你以为几句话就可以让本帅饶了你?想得倒美!” 萧容刚放下来的心再次悬起来,可穆卿却就势躺下,手一挥熄灭了案几上的烛火,淡淡地说:“睡。” 萧容紧咬着唇望着黑暗中的穆卿,打算就这样一直缩在角落里。有了上回的教训,萧容这次眼疾手快地将棉被扯到自己这边来,然后怡然自得地裹住自己缩在那角落里面。 萧容扭了扭身子,似乎这样也挺舒适的,然后静静地眯上眼准备睡去。这样的结果算是最好的了,萧容这样想着,睡意渐渐袭来。 可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穆卿猛地一个大翻身,整个床似乎都晃了两下。萧容烦躁地蜷了蜷身子,准备再次睡去。却不料穆卿忽然坐起身来,将那温软的被子猛地扯去。 萧容这下完全被惊醒,手紧紧地拽着剩余的被子,不满地吼道:“你干什么?” “再不乖乖地睡觉,信不信我现在就扒光你!” 穆卿的声音里已经带着难以遏制的怒火,萧容的心都跟着抽了一下,她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安安静静的穆卿现在突然就发这么大的火,只得窸窸窣窣地平躺下来,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角棉被,依旧与他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感觉到穆卿也躺下了,萧容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恶魔不仅善于伪装,而且喜怒无常。她将身子再往里面挪了挪,心想这下终于可以好好睡了。 可就在她刚安心地闭上眼的时候,穆卿猛地翻过来将她紧紧抱住,什么话也不说。 萧容全身都僵直了,一面是挤过来的穆卿,一面是紧贴着的墙,她就这样被活活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她忽然之间有点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要紧紧贴着墙,以至于到现在只能在夹缝中生存。可是穆卿却似乎很惬意,很快他的呼吸就平稳了。 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在萧容的额头和眼皮上,酥酥痒痒地。一开始她还苦恼于贴过来的这个恶心身体,到后面慢慢地就只剩下拥挤的憋闷感。她甚至开始怀疑穆卿有抱物癖,不抱着一个东西他就睡不着觉。而她现在就是他这个怪异癖好的牺牲品。 萧容被挤得难受,加之被穆卿的手紧紧抱着,整个人都呼吸不畅,难以入眠。不知道与黑夜对峙了多久,她终于熬不住昏昏睡去。 第二天,萧容是被月眉唤醒的。 月眉急急地喊着小姐,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竟发现宽大的**就只剩下她一人,还依旧紧贴着墙壁。她揉了揉揉眼睛,懒懒地坐起来,由于昨夜被压榨得难受没有睡好,略显倦态,“怎么只剩下我一个人,大帅呢?” 月眉急急地说道:“小姐,你赶快起来吧。夫人带着一大群人过来,说是要找你问罪啊!” 萧容一下子睡意全无,翻身起来惊诧地望着月眉。她理了一下思绪,最后抽嘴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月眉,快帮我梳理。” 月眉顿了顿,许是对萧容沉着的反应有些疑惑,直到萧容起身下床来,月眉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为她梳理。 简单的梳洗之后,萧容被月眉搀扶着缓缓走出来。本来就不大的屋子里再次拥满了人,萧容扫视了一番,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来的几乎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他们站成两排,将魏荷语拥在正中,魏荷语的旁边还站着陈妾媵和吕妾媵。 魏荷语面色阴寒如冰,见到萧容走过来就低低喝道:“萧媵侍还不跪下!” 萧容怔了一下,心想夫人平日里那般谦和有礼,今日这般的架势,看来接下来有得罪受了。心知反抗只会为自己平添更多伤害,她只得理了理裙摆,然后端端地跪下。 “萧媵侍,你可知身为媵侍的你不能让大帅留在钟翠阁过夜?”魏荷语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情可言,哪儿还是昨日那个对她的脚伤关怀备至的夫人? 萧容心中一凉,知道这回又着了穆卿的道。她低下头,温声道:“奴婢不知。” “真是越发恃宠而骄了!”夫人盛怒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指着她斥道。 月眉搀着萧容的手都抖了一下,萧容却沉着嗓子道:“夫人,奴婢来到大帅府时日不长,对府中规矩不甚明了。今日夫人前来教导,奴婢今后一定谨记。” 魏荷语重新坐下,冷声道:“一句今后谨记就能免去这次的责罚吗?萧媵侍,你目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 萧容心知这是穆卿和魏荷语联合出演的一场好戏,其目的就是为了要好好折磨她。不过萧容还真是不理解,为了她这么一个小小媵侍,需要这般的大张旗鼓吗?在为自己感到悲哀的同时,也深深觉得穆卿和魏荷语整天是不是无聊透顶了,所以才会变着花样来折磨他人。 “她眼中就是目无尊卑!以为长了一副狐媚的脸蛋,就可以耀武扬威了!今日若不给她点教训,以后岂不是骑到夫人的头上去了?哼,一个小小媵侍竟然敢让大帅留宿钟翠阁!只这一条罪名,就可以把她投入地下黑屋喂老鼠了!” 这话说得连萧容自己都觉得她的确厚颜无耻,罪该万死。这刁难的语调,萧容头也不抬便知道说话的人就是吕妾媵。 “吕妾媵这次倒是说的挺对。” 夫人这句话为吕妾媵壮了胆,吕妾媵越发得意了,冲下来逮住萧容的头发,萧容被迫抬起头来。 吕妾媵扬了扬腮,“像这种狐媚的小贱人,留在世上就是个祸害!” 萧容吃痛地仰起头,看到座上一脸鄙夷的魏荷语和满眼轻蔑的陈妾媵。这样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被诬陷打碎花瓶的那一天,萧容冷笑,这群女人竟会对这样的烂把戏乐此不疲。 以前在窦家庄常常与江湖人士打交道的萧容从来也不曾想过,这女人之间的争斗和江湖上的恩仇竟可以差别这么大,江湖大多真刀真枪,光明正大地一较高下;而这侯门深宅之中的斗争,却是看不见硝烟的,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周遭的一切再次变得那么不真实,萧容已经不知道可笑的是她们还是自己了。 萧容一言不发的样子使得吕妾媵越发得了趣,她立马发号施令让人将萧容绑起来,那些侍卫也很听话地上前来,手法熟练地将她绑得严严实实。 第028章 棍刑 魏荷语理了理衣裳站起身来,对吕妾媵道了声:“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然后端庄地迈着步子走出了房间。 陈妾媵瞥了萧容一眼,带着嘲讽和鄙夷,然后也跟着魏荷语离去了。 看着吕妾媵颐指气使地命人将萧容带离了钟翠阁,月眉急得团团转。巧如咬着唇思索了一番,低声对一旁的月眉道:“你趁现在快去永华阁找大帅,现在只有大帅才能救萧媵侍了。”月眉用力地点点头,望了望这嘈杂的人群,然后趁着吕妾媵推搡萧容的当儿,偷偷地从后门溜出了钟翠阁。 住在院子对面的夏如璎听到这边的动静,走出门来,正好瞧见萧容被一群黑衣侍卫押走。 “大小姐,那不是萧媵侍吗?怎么被抓走了啊?”颖香轻声道。 “她的事,与我无关。”夏如璎冷着脸说了一句,转身回了房,还让颖香将房门关了起来。 “把她吊在这儿挂起来!” 吕妾媵扬腮吼着,狞笑地望着被挂在大树上的萧容。 萧容漠然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侍卫丫鬟,突然冷笑起来。 “小贱人,死到临头你还敢笑?”吕妾媵指着萧容骂道。 “那是因为你可笑。”相较于吕妾媵的气急败坏,萧容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似乎现在被绑着等待受刑的人不是她,而是吕妾媵。 “你记恨我当着穆卿诬陷你,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制我于死地吧?”萧容继续说着,“只是可惜了,穆卿他还没有折磨够我,怎么会轻易地放我去死?夫人明明可以责罚我,却把我交给了你处置,所以无论我在这儿出了什么事,到头来穆卿都会一笔账算在你身上。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愚蠢的棋子。” “你!”吕妾媵恼羞成怒地指着她,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似乎在思索着她这些话。 过了一会,吕妾媵又得意地哼笑道起来:“别以为大帅真的被你迷了心窍,你也不看看这大帅府,哪里会缺少美貌的女人?今日你死在我的手里,明天就会有其他女人前去侍夜,后天大帅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你也不想想,就算当日你妖言惑众诬陷了我,可是到最后我不照样毫发无损吗?大帅怎么会为了一个卑贱的媵侍而责罚于我?更不要说夫人了!夫人把你交给我,只是想要给我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萧容,今天你落在我手上,就别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给我打!”吕妾媵阴狠地笑着低喊道,“往死里打!” 手臂粗的铁棍肆意地落在萧容的身上,她被吊起来的身体也随着击打的方向无力地摆动着。除了微微的皱眉,萧容的脸上没有半分的痛苦神色,只是冷冷地望着一旁春风得意的吕妾媵。 一声声闷响伴随着钝痛无情地袭来,尽管她紧咬着牙,但是鲜血还是不争气地从口中溢了出来。一个黑衣侍卫打累了,又换上另一个。来往的侍卫和丫鬟见到这般情景都只敢远远望着,或者绕道而行。萧容默默地忍受着浑身的剧痛,心想着这样的事情在大帅府也不是第一次了。 也难怪吕妾媵如此肆无忌惮呢,若是平常的女子,这样打下去,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这个大帅府内还有多少冤魂呢?萧容似乎能看到那些冤死的女鬼正在朝着她招手,她紧紧地闭上了眼。 “吕妾媵,萧媵侍虽触犯规矩,但罪不至死。大家都是弱女子,这样打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还望吕妾媵手下留情。” 清冷的声音响起,似一泓清泉流过这浑浊的天地间。萧容无力地睁开眼,那半跪在吕妾媵身前的女子,不是夏如璎还是谁? 夏如璎的出现,使得黑衣侍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方才挨了那么多棍子都不曾有半点示弱之意的萧容,见到夏如璎的身影之后,双眼竟起了水雾。 “留情?”吕妾媵轻笑着扫了夏如缨一眼,“夏妾媵倒是说说看,我与这个狐媚惑主的小贱人能有什么情谊?姐妹之情?哈哈,真是笑话!” 夏如璎不卑不亢地微低着头,“大帅之前吩咐过,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责罚萧媵侍。所以还请吕妾媵三思。” “你不过是一个整日窝在钟翠阁中不得宠的姬妾,有什么资格前来教训我?”吕妾媵轻蔑地瞥向夏如璎,“今日是夫人有令,你没看到这些都是夫人派来的人吗?” “我等现在只是遵从吕妾媵的指示!”其中一个黑衣侍卫上前来拱手说道。 吕妾媵愣了一下,这些人如果都异口同声地说是她的命令,那岂不真如萧容所说,出了什么事都是她一个人扛着?可事已至此,难不成还要罢手,放走萧容吗?吕妾媵越想越乱,烦躁地挥了一下衣袖,“即便如此,萧容她也是罪有应得!身为媵侍竟敢留着大帅在钟翠阁过夜,如此目无尊卑,难道说不该罚吗?” 夏如璎一听,错愕地回过头来望向萧容。 萧容凄然一笑,扯着干哑的嗓子道:“夏姐姐,我是罪有应得,不值得你这样为了我……” “停下来做什么?给我打!往死里打!”没等萧容把话说完,吕妾媵又吼起来,沉闷的棍子再次毫无章法地落在萧容的身上。 夏如璎低下头,不再说话,一声声棍子的闷响传进她的耳朵里,冷美人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月眉急匆匆地往永华阁跑去,却被大门前的侍卫拦了下来。听到外面嘈杂声的青妩走了出来,月眉一见连忙大喊:“青妩姑娘,快去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吕妾媵给绑起来了!” 青妩望着惊慌失措的月眉,愕然道,“吕妾媵怎能又将她绑起来?” “是夫人,这次是夫人带人来的!” 青妩更加诧异了,连忙上前去逮住月眉的手将她拉到一边去,低声道:“小丫头,你可知这话不能乱说?” “我说的是真的啊,青妩姑娘!求你进去将这件事告诉大帅,现在只有大帅才能救我家小姐了啊!”月眉急得眼泪直打转。 青妩皱了皱眉,脸上显出为难之色,“可是大帅今天一直没有回永华阁啊,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敢过问大帅行踪。” 月眉一听,心都凉了大半截,抓住青妩的衣袖,带着哭腔道:“青妩姑娘,那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 青妩顿了顿,问道:“那萧媵侍到底犯了什么事?” 月眉犹豫了一下,闷声道:“小姐她……不是,是大帅昨夜留宿在了小姐的房间……” 青妩表情一怔,望着月眉半天说不出话来。月眉急得快哭了,不停地张望着永华阁的大门,里面却似乎只有一片死寂。 “原来大帅昨夜留在了钟翠阁,那这样一来,萧媵侍就真的死定了……”青妩低声喃喃地说着。 月眉急得跪了下来,哭着道:“青妩姑娘求你救救我家小姐!你一定有办法找到大帅的!求你救救她!” 青妩想把月眉拉起来,月眉却死活不肯,凄声哭着。 “发生什么事了,跑到永华阁来哭天抢地的!”孟逍从外面迎面走来,见到永华阁门口这一景象,有些恼怒地问着。 月眉一见到孟逍,心知他是穆卿的左右手,连忙转过去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月眉说到一半就呜咽起来。 青妩见孟逍一脸疑惑,便上前问道:“孟少将,大帅在哪?” 孟逍扬了扬衣袍,神色严肃而威仪,低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大帅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没回来,月眉说他昨夜留宿在了钟翠阁的萧媵侍那里。现在萧媵侍被夫人和吕妾媵绑起来了,所以……” “这是她们的事情,你瞎掺和什么?作为媵侍擅自留着大帅在钟翠阁过夜,这本来就是大罪,夫人惩罚她也是应该的。”孟逍冷冷地说着,侧身准备走进永华阁。 青妩连忙道:“可是大帅最近很是宠爱萧媵侍,也许这件事,是大帅的意思啊。” 孟逍这才停了下来,青妩迎上去道:“孟少将只需将大帅的行踪告诉这丫鬟即可,能不能救得了萧媵侍,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孟逍望了望身后跪着祈求的月眉,眉头深锁,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月眉止住哭泣满含希冀地望着孟逍,最终,孟逍咬了咬牙,“大帅已经不在府上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孟逍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永华阁。青妩怜悯地望了月眉一眼,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进去了。 月眉跪在门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无助地望了望永华阁空荡荡的大门口,只得起身来往钟翠阁跑回去。 可是等到她回去的时候,萧容已经不知去向,一个黑衣侍卫见到她立马上前将她擒住,然后推进一个小房间里。 “月眉,怎么样?”巧如也在那小房间里,见到月眉,连忙迎上来问道。 月眉流着泪摇摇头,“大帅已经不在府上了。” 巧如无力地往后退一步,倚在柱子上。 “对了,小姐人呢?他们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巧如无力地摇摇头,“你走后,他们就把小姐押出去了,我也被抓来关在了这儿。” 第029章 黑屋 月眉一听,蹲下身子呜呜哭起来,看守的黑衣侍卫听到哭声,烦躁地冲进来吼道:“吵什么吵?安静点!再嚷嚷小爷的棍子可不长眼!” 月眉惶恐地望着黑衣侍卫手中挥舞着的棍子,吓得连忙紧闭上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巧如蹲下来,将月眉抱进怀里。那黑衣侍卫对着缩成一团的她们呸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小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月眉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吕妾媵命人抬了张椅子在一旁观赏着,时不时还嚷嚷两声让黑衣侍卫用力打。 棍子无情地落在萧容的身上,可她瞪着吕妾媵的双眼却越发雪亮锐利。 “请吕妾媵抓紧时间,奴才们还要回去复命。”站在吕妾媵身后的一个黑衣侍卫上前来拱手道。 吕妾媵瞥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抓紧时间地在处置她吗?” “可是已经打了这么久了,还要一直打下去的话,奴才们就不能奉陪了。”似乎这个黑衣侍卫也厌倦了吕妾媵这种低俗趣味。 吕妾媵哼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我要尽快了结她了?” 那黑衣侍卫低着头,并不回话。举着棍子的黑衣侍卫也停了手,似乎在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夏如璎微微侧脸望去,挂在树上的萧容衣衫有些凌乱,身上虽没有一丝血迹,可是夏如璎能想象,那衣衫下的身体一定是青青紫紫,那身体里的心该得是多么倔强不屈,才能在这么狠辣的棍刑之下不发一声?可夏如璎眼中没有过多的怜悯,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吕妾媵,既然萧媵侍罪有应得,那么仅仅是这几棍子又怎么能小惩大诫呢?” 萧容苍白的脸有些错愕,她不可置信地望向这声音的来源——夏如璎。 夏如璎面容不改,继续道:“这样的情况,不都应该扔进地下黑屋,让她被蛇鼠虫蚁啃咬,慢慢折磨至死吗?” 萧容直直地盯着夏如璎,锐利的眼神却渐渐温和下来,即使夏如璎这样做,萧容对她也是提不起恨的。比起死在吕妾媵这样的毒妇手里,这样的结局对萧容来说算是满意的了。 她平静地闭上了双眼。 耳边传来吕妾媵尖细的笑声,然后她被松了绑。 “吕妾媵,奴才们要回去复命了,之后的事情只能请吕妾媵亲自动手了。”黑衣侍卫放开萧容,说道。 吕妾媵的神色顿时慌乱起来,“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听我的指示吗?怎么现在说走就走?” 黑衣侍卫们都不卑不亢地立在一旁,并不回话。吕妾媵更慌了,这才缓和了语气,“那留下两个,其余的回去复命总行了吧?” 那些黑衣侍卫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用眼神交汇了一番,留下了两个人,其余的都拱手退下了。 “夏妾媵说的极是,这种贱皮子,只有地下黑屋才适合她!”吕妾媵扯着嗓子说着,“你们两个,把她押过去!我在揽月阁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若是办不好这件事儿,我不会放过你们,夫人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两个侍卫一听,立马拱手领命,粗鲁地将萧容押走。 夏如璎起身来,望了望萧容远去的身影,敛眸不语。 吕妾媵哼笑着道:“走吧,我的好妹妹,一同到揽月阁等着好消息吧。” “吕妾媵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妹妹身体忽感不适,不能陪着吕妾媵了,只好先行告退。”夏如璎淡淡地说着,颔首行了一个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吕妾媵白了她一眼,转身摇着步子往揽月阁走去。 萧容由着那两个侍卫押着走,他们似乎很心急,巴不得立马将萧容带到目的地然后就回去复命。 “两位侍卫大哥,夫人并没有下令处死我,你们胡乱听命于吕妾媵,就不怕引火上身吗?”萧容自是知晓这些侍卫都是魏荷语的手下,魏荷语急切地想要除掉她,却又显得畏怯,于是才将这些侍卫派给吕妾媵,既然如此,那么用魏荷语来压他们,是现下最有效的办法了。 两个侍卫的步伐果然放慢了,萧容见状继续说:“你们打也打了,其他人都回去向夫人复命了。若是我被处死,大帅追究起来,夫人一定会将矛头指向吕妾媵,那么吕妾媵为求自保,一定就供出你们俩来做替死鬼的!你们本就不是吕妾媵的手下,何苦为了她丢了性命呢?” 其中侍卫甲停了下来,面上似有为难之色。侍卫乙却吼道:“谁会听你胡说八道!吕妾媵说了,办不好这件事,夫人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你犯下大罪是事实,即使大帅追究起来,我们也是在理的!今日我们如此折辱于你,若不能将你除掉,等到你翻身之日,我们还会有活路吗?” 萧容连忙道:“只要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绝不会为难你们!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何苦替别人当刽子手?” 侍卫甲有些动摇了,“听说大帅最近很是宠爱她,我们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侍卫乙呵斥道:“你这猪脑子!看不出来她是在拖延时间吗?夫人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在大帅回府之前回去复命,我们要是再磨蹭,就真的小命不保了!”说罢,再次粗暴地拖着萧容往前走,侍卫甲也连忙押住她。 萧容咬了咬牙,心知劝说已经行不通,于是手一挥,挣脱了侍卫乙的桎梏,侍卫乙对于萧容突然的反抗有些吃惊,正欲上前再次逮住她,却不料萧容将侍卫甲推过来,和侍卫乙撞了个满怀。 萧容趁机向一旁逃窜,心想这两个侍卫怎么如此外强中干,早知如此方才就无需多费口舌了。可是萧容并不知道,那两个侍卫一直以为他们押着的是一个被打得半死的弱女子,毫无防范之心,所以才会让萧容侥幸逃脱。 那两个侍卫很快追了上来。萧容手无寸铁,又挨了许多棍子,根本不是这两个带刀侍卫的对手,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被逮住了。 “果然是个狡猾的角色,现在没法逃了吧?”侍卫乙说着,将刀架在萧容的脖子上,押着她往前走。 萧容有些灰心地任由他们带着走,前方等着她的是所谓的地下黑屋。自从进入大帅府,关于地下黑屋的事情就听到过不少次,那似乎是一个爬满蛇鼠的地牢,一旦被扔进去,就只有受尽折磨而死。萧容全身开始发麻,似乎黏乎乎的毒蛇已经缠上她的身体,向着她吐着蛇信,成群的老鼠涌上来,啃咬着她的脖子,撕扯着她的皮肉,不知哪些姬妾的森森白骨躺在地上,控诉着这些惨无人道的罪行…… 萧容打了一个寒噤,害怕地闭上眼,那些画面却不停地在脑海里盘旋。她不愿意去相信脑海里的画面的确就是地下黑屋的实况,因为如果真的关了那么多的蛇鼠,岂不是要定时地向里面投放食物?否则在没有姬妾被扔下去的时候它们如何存活?而且,蛇若是被饿极了,难道不会就近地吃掉那些老鼠吗?畜生毕竟只是畜生,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食物和自己抢食物呢? 经过这些看似合理的推论,萧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内心的恐惧却越来越深重。 与其被折磨至死,还不如一刀下去来得痛快!但是萧容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即使现在她一头撞在刀口上一命呜呼,这两个侍卫为了交差也绝对会将她的尸体投入地下黑屋,若是活着进去,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希望,前提是方才的那些推论正确,但是如果死着进去,那就只能魂魄不安了,黑屋里那些畜生的行为算得上是虐尸…… 不过人生几十载,到头来还不都是归为一抔黄土?即使生前再风光伟大,入土之后依旧会被虫蚁啃食,所以也算不上是虐尸吧…… 一番挣扎以后,萧容终于勉强为自己找了一个魂魄安宁的理由。到了这个份上,她对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了太多痴念和怨怼,人一死,便一无所有了,那些对窦天情的恋慕,对穆卿的愤恨,在这个时候都变得虚无缥缈。萧容无神地望着前方,似乎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奈何桥,桥下无数冤魂恶鬼,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前面,逼她喝下孟婆汤,从此忘掉此生所有恩怨…… 高大的身影……孟婆难道不是个佝偻的老者吗? 萧容晃了一下神,目光再次恢复清明,前面哪里是奈何桥?那身影哪里是孟婆?那个人分明就是穆卿的左右手之一,孟逍! 两个侍卫恭敬地向孟逍颔首行礼,“见过孟少将!” 孟逍上前一步,“你们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侍卫甲有些胆怯地埋下头,不敢说话。侍卫乙道:“回孟少将,奴才们奉命行事,将萧媵侍扔进地下黑屋。” “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孟逍向前跨一步,高大的体魄,严肃的神情,不怒自威。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再回话。 萧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凄声喊道:“孟少将救我!” 孟逍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萧容愣了一下,心想孟逍是穆卿的人,自有办法救她,她若是又哭又闹,反而坏事。于是趁机奋力摆脱两个侍卫的钳制,躲到孟逍的身后去。 第030章 孟逍 孟逍有些错愕地盯着她,“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萧容看着孟逍那一脸事不关已的表情,吃吃地说:“孟少将……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孟逍连忙退一步,与萧容拉开距离,“谁说我是来救你的?我只是路过,随便一问。” 萧容僵在那儿,心想这个孟逍怎么可以这样,他再怎么说也是穆卿身边的少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救美这类侠义浪漫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吗? 萧容望了望自己,衣衫凌乱,也许头发也乱蓬蓬的,这遭难的样子,的确难以引起他人的怜爱之心。不过念转一想,什么样的主子就养着什么样的狗,穆卿是个恶魔,孟逍又能好到哪儿去? 果然,那两个侍卫重新逮住萧容的时候,孟逍不但没有阻止,还礼貌地让出一条路来。萧容怨恨地望了孟逍一眼,突然之间觉得他比穆卿还要可恨。 如果真要过奈何桥,那她不要喝什么孟婆汤,就算变成冤魂厉鬼,也要回来找这些害死她的人们索命,穆卿,吕妾媵,魏荷语,陈妾媵,还加上一个孟逍! 萧容咬着牙在心里默默地咒骂着,可真的来到了地下黑屋的入口时,她还是害怕了。那是偏僻假山后的一个洞穴,洞口似乎吹出阵阵阴风,像是魔鬼的府邸。那骇人的黑暗如同一双双无形的魔爪,正张牙舞爪地向萧容伸过来,阴鬼们发出尖细的笑声,似乎在欢迎她的加入。 萧容的双腿开始发软,什么冤魂厉鬼,什么索命报复?她不想死,真的不想这样死! 萧容惊声尖叫起来,奋力地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可两个侍卫这次却死死押住她,毫不放松。对生的渴求和对死亡的恐惧使得她力量徒然增大,几番扭打之后,萧容竟再次挣脱了他们,往回跑去,侍卫乙恼怒地拔出刀,当即砍下去。 剧痛袭来,萧容以为自己的左手臂就要掉下去了,她紧紧地捂住伤口,漫无目的地逃窜着…… 温热的血不断地从手臂流出来,萧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猎人的追赶下,仓皇地逃窜,虽然知道即使逃窜也终归是死路一条。 她能逃到哪儿去呢?整个大帅府,就连夏如璎都盼着她死,还有谁会来救她? 也许是由于惊骇,也许是由于方才受了太多棍刑,也许是由于手臂受伤流血过多,萧容的视线开始模糊了,双腿也越发无力。她跌跌撞撞地逃窜着,身后两个侍卫的叫喊声却越来越近,萧容一个踉跄,扑倒下去。 眼前出现一双锦靴,萧容吃力地抬起头,这锦靴的主人竟是方才冷眼旁观的孟逍。孟逍俯视着萧容,眼中带着萧容看不懂的神情。萧容伸出带血的右手拽住他的锦靴,眼神中带着乞求。 也许是萧容这个乞求的眼神太容易让人产生恻隐之心,尤其是像孟逍这样的大男人,又或许是萧容用那带血的手抓住孟逍的脚时,那种强烈的求生欲望深深地感染到了他。况且留下血手印在他的锦靴上,大有你不救我,我死不瞑目的意味。如若做到这个地步都还是不肯出手相救,那么对方不是铁石心肠就是不惧鬼神了。 最终孟逍俯下身来,抱着萧容躲过了那两个侍卫的追杀。 躲起来以后,孟逍有些烦闷地将萧容放下来,“这里暂时安全了。”说罢,起身欲走。 “孟少将!”萧容连忙开口喊住他,“多谢孟少将救命之恩。” 孟逍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正欲说什么,却见萧容脸色苍白,左臂上的血溢出来,染红了衣衫。孟逍犹豫了一下,最终深深叹一口气,蹲下来撕下一块布条,为她做了简单的包扎。 萧容这才仔细打量了孟逍一番,英气的眉宇,肃穆的神情,似乎生来就是做将士的。虽然他总是一副冷漠严肃的样子,但细细一瞧,就能发现他并不到老成大将的地步,萧容估计了一下,猜测着孟逍也才刚过弱冠之年。 孟逍包扎好了之后,立马站起身来,他似乎对萧容很是排斥,若非不得已,都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眼神也一直闪烁着,几乎不与她对视。 包扎之后,血就慢慢止住了,萧容正欲再次起身道谢,却不料孟逍抢言道:“萧媵侍好自为之吧,末将告退了。” 萧容连忙道:“孟少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求孟少将带我离开大帅府!” 孟逍的身体僵了僵,良久才转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萧容。 萧容吃力地起身来上前去,“现在他们都想要害死我,我不想留在这儿,求孟少将带我离开大帅府!求你……” 萧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贸然求助于孟逍,他是穆卿的手下,按理说是断然不可能背叛主子来答应萧容这样突兀无理的请求。 “你想要离开大帅府?”孟逍疑惑地望着她。 “嗯!”萧容立马点头,“求孟少将带我离开,就当我已经死在地下黑屋了。” “你可知道有多少名门贵族的女子做梦都想进大帅府来,哪怕只是给大帅做一个姬妾!”孟逍有些恼怒,“你可知道当朝皇后的亲妹妹为了大帅迟迟不肯出阁,甚至逼得皇后向皇上求情,皇上一直催促着这门亲事,大帅为了推脱这门婚事,还惹得皇后不高兴。你知不知道宁国提出和亲,愿意将公主轩辕惜梦嫁给大帅做妾,可大帅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为了这件事宁国一直耿耿于怀!你明不明白你现在的生活是多少女子做梦都享不到的幸福?你现在居然来告诉我你想要离开大帅府?” 这些话,若是由其他丫鬟奴才说出来,萧容一定觉得是夸夸其谈,可是从孟逍之口说出,而且他如此严肃认真,萧容没法不信。 可是,穆卿那个**邪的恶魔会是这么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萧容顿了顿,说:“人各有志,也许这是别人的梦想,但对于我来说却像地狱。方才若不是孟少将出手相救,我现在已经死于非命,难道这样的生活也算是幸福吗?” “你自己不懂规矩,没有分寸,引得其他姬妾的嫉恨,这怪不得他人!” “可是孟少将你方才不是出手相救了吗?现在又怎么可以丢我一人在这凶险之地?”萧容说着,努力地酝酿出泪水,双目莹莹地望着孟逍。 虽然她在大帅府受尽了折磨和凌辱,几番惊吓和起落,但是对于萧容来说,要做出楚楚可怜的小女人模样还是挺难为她的。她的泪水,也只有在得知窦天情死讯的时候才那般决堤而下。 萧容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落到强装可怜以博取男人同情的地步,对于从小骨子里就不愿取悦于男人的她来说,这是极其耻辱的事情。可是眼下也是迫不得已,在大帅府待了这么些日子,她以前的骨气都快被磨得荡然无存了。 但对于装可怜这类小女人拿手的事情,萧容做起来还真是觉得别扭,她强憋出点点泪水,却又很心虚,害怕自己的表情太过扭曲,被孟逍识破。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轻掩住脸,低低地啜泣着,耳朵却一直细细听着孟逍的动静。 萧容以前对这样的招数很是不屑,她觉得装可怜博取他人同情这样的烂招数还不如真刀真枪去斗一番来得豪爽,男人又不是弱智,这样的招数若是被识破,下场只会是被男人恼怒地一脚踢开。 这么多年,萧容一直坚信着这样的看法。 可是当孟逍无奈走过来为她递上丝绢的时候,她震惊之余也终于败给了这低俗却不失好用的烂招数。 “带萧媵侍离开大帅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孟逍低低地说着,却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冷硬,“现在他们都在追杀你,末将不敢保证一定能救你,但是可以带你去见大帅,如果大帅肯救你,你自然就性命无忧,如果大帅都不肯救你,那末将也是无能为力了。” 萧容的心紧了一下,去见穆卿?那岂不是死得更惨?这出戏本来就是穆卿自导自演的,穆卿现在兴许正悠哉地等着看她有多狼狈呢! 萧容正欲开口让孟逍打住这个想法,却不料孟逍突然蹲下身来,一把抓住萧容,矫健地靠到大石后,将自己隐蔽起来。 萧容细细听着,不远处传来了零散的脚步声。 “这儿也有血迹,快搜!” 萧容一听,那是方才追杀她的侍卫的声音,她凝住呼吸,害怕地将身子往孟逍那边挪了挪,却引来了孟逍排斥嫌恶的冷眼。萧容可不理会这些,依然靠过去,缩在他身旁,将他当成了天然屏障。 过了好一会儿,那两个侍卫才陆续离去。萧容舒了一口气,道:“孟少将,你不能带我去见大帅的,大帅他也想害我!” 孟逍再次错愕地望向萧容,“萧媵侍,你整天胡诌些什么啊?大帅想害你?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想害你啊?” 萧容拽住他的手,“我是说真的,穆卿他怨恨我,想折磨死我,你不能带我去见他!” 怒意爬上孟逍的脸,他冷冷地甩开萧容的手,“萧媵侍,你要是再满口胡言,末将就只能丢下你不管了!” 萧容望着他的怒颜,垂下头不再多说。孟逍是穆卿的手下,自是忠于他的主子,又怎会听信她的话? 第031章 禁地 无奈之下,萧容只得跟在孟逍后面。孟逍一身飘扬战袍,背影英气挺拔,锦靴上的血迹已经不知何时被清理了,这样的身影,倒是让萧容想起了窦家庄的护卫林骁。一个是少将,一个是护卫,这样的联想倒也算是在理,可是一想到林骁的主子是温润如水的窦天情,而孟逍的主子却是…… 萧容突然之间很是同情孟逍,因为那个**邪歹毒的主子而无辜地被降了身价。 孟逍一直沉默地走在前面,萧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时不时还观望着四周,担心有人追杀过来。手臂上的伤虽然已经止住了血,但是那一刀砍得太重,虽没有伤到骨头,却也痛到了骨子里。萧容咬牙忍着痛,艰难地迈着步子,生怕跟丢了。 萧容已经数不清她受了多少的棍伤,她踉跄着步子紧跟前面的身影,意识却渐渐模糊了起来。冷汗从额头渗出来,春日的微风一吹,她就全身冷战。 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萧容觉得她的体力快要到极限了,可是孟逍却带着她来到高高的石梯下。萧容仰头望了望,那石梯高得不见尽头,似乎一直通向天堂。她隐约地记得这里似乎是穆月亭脚下,穆月亭不是大帅府的禁地吗?萧容疑惑地望向孟逍,孟逍没有做丝毫的停留,跨步走上石梯。 难道穆卿现在在穆月亭? 萧容喘着气,提起步子跟上去,吃力地往上走着,却觉得头晕目眩,这石梯的每一阶似乎都那么的高,高得她再也抬不起腿来。眼前忽黑忽白,呼吸越来越困难,萧容觉得双腿像拖了两块大石,越来越沉。她微微躬下身子,害怕自己一个不稳向后倒去,那样不死也摔成残废了。 眼前的台阶出现重影,开始分散,重合。萧容蹲下来,想要伸出手撑在台阶上,却怎么也触不到地上。她努力地睁着双眼,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晕过去,可是眼前却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萧容是被冷醒的,又冷又硬的青石地板,寒意直浸入了骨子里。萧容对这样的寒冷很不受用,以前在窦家庄,即使冬季都无需穿厚袄,云水城四季都很温暖。可是大帅府却不同,冬季会下雪,即使到了春日也依旧带着丝丝凉意。 萧容睁开眼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开放式的穆月亭似乎耸上云霄,不时刮过呼啸的风。不远处墨黑色的背影静静伫立,衣袍随风翻飞。萧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穆卿果然在穆月亭上。她连忙起身来,离开那冰冷的青石板。 “是自己从这儿跳下去,还是本帅推你下去,你选吧。” 穆卿凉薄的声音传来,萧容恍然地退后一步,颤抖着侧头向下望去,果然,从穆月亭上望去,能将整个大帅府都被尽收眼底。若是从这儿掉下去,那就一定会被摔成肉饼吧。 萧容觉得手脚都发软了,连忙转身往台阶跑去,要她跳下去?开什么玩笑,不是有台阶可以走吗?而且这个禁地也不是她自愿来的。 萧容刚跑到台阶处,便见到孟逍半跪在中央,孟逍微微抬起头来望了萧容一眼,似有愧色。 “孟少将,不如由你来帮她选。”穆卿冷声道。 孟逍低低埋下头,“末将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穆卿走过来,铁青着脸,“你竟敢擅自将她带到穆月亭,孟少将是活腻了吧?” 萧容回过头来,低斥道:“穆卿!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这件事与孟少将无关,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好了!反正我在你的大帅府也受尽了折辱,杀了我反而让我解脱了!” 穆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伸出手不偏不倚地抓在萧容左手臂的伤口上。 撕裂般的剧痛肆意地传来,萧容紧咬着下唇不愿发出声来,像个骄傲的女将士一般逼视着穆卿,输了战斗却不输傲骨。 但是这样的神情似乎令穆卿更加愤怒了,他深邃的双眼无比漆黑,手掌一用力,将萧容按在穆月亭的栏杆上,有力的手摁住她的头,迫使她向下望去。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度,萧容本能地惊叫了一声,然后紧闭上双眼。 “害怕了?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刚才不还一副生死无畏的样子吗?” 萧容紧闭着眼,说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今怕又有什么用?落在穆卿手里,迟早都是一死。萧容甚至想一咬牙纵身跳下去一了百了,好吧,干脆跳下去吧…… 可在她终于说服了自己的心以后,却无奈地发现她被穆卿死死揪着,想跳下去还得先挣脱他才行。 “害怕就求饶,说不定本帅会考虑留你一条命。”穆卿的语气竟缓和了不少。 萧容紧闭着眼,心想穆卿此刻定是狡黠地笑着,他那张可憎的脸,还有夜里紧紧搂住她的时候那恶心的感觉…… “求大帅放开奴婢……”她闭着眼低低地说着。 穆卿轻轻一笑,“还以为你有多傲骨呢。不过这样也不错,女人就应该学着屈服,学着柔弱,而不是总摆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样来。” 穆卿说罢,松开了萧容,又道:“不过你擅闯禁地是大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鉴于你诚心求饶,那本帅就罚你日日前来研墨……”穆卿正有些得意地碎碎念着,忽觉眼前的身影一跃,他的心跳都慢了一拍。 “大帅!”孟逍高喊一声。他不敢相信,萧容真的纵身跳下去,而更不敢相信的是,方才还扬言要将她推下去的大帅竟然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她。 幸好穆卿眼疾手快,一只手拉住了萧容,另一只手抓住了扶栏,才不至于双双坠下。 孟逍连忙上前去将大帅拉上来,生死一线的场面他和大帅在战场上经历过许多,那是为国为民的大无畏。而大帅为救一个女子而不顾生死的举动,孟逍还是第一次碰见。 萧容之前说她不愿意见大帅,当时情况危急,孟逍觉得她胡言乱语。执意将她带到禁地来,其实也是为了能尽量保住她的性命。方才见大帅要处死她的时候,孟逍心里对萧容是有一些愧疚的,原来外人眼中大帅对她的宠爱只是表象,虽然是他的宠妾,却依旧要处死她。 可大帅接下来的举动让孟逍宽了心,宠妾就是宠妾,方才大帅不过是吓吓她。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帅,在儿女情节上竟也如此扭捏,孟逍看了看眼前这个他敬畏的主子,又看了看他怀里的萧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低下头往后退了几步。 穆卿怨愤地望着萧容,低声道:“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真舍得死!” 萧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经过方才那么一跳,像真的死了一次一般,现在穆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似乎都感觉不到。眼神飘渺地停留在一点,一块灵位却闯入眼帘来。 穆卿将失魂落魄的萧容横抱起来走出了穆月亭,可萧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块灵位上。虽然意识涣散,但萧容却清晰地看到了灵位上面刻着的字:爱妻南宫氏之灵位。 穆月亭,禁地,灵位,爱妻南宫氏。 原来如此。 萧容微闭上眼,恍然觉得穆卿兴许是个痴情种。虽说娶了一大屋子的姬妾,却始终对亡妻念念不忘,按理来说痴情之人必有柔软心肠,可穆卿却有着狠辣的心,这是她怎么也想不通的。 可亡妻已然逝去,现在他又有了新的魏夫人,而且还那么恩爱。九泉之下的南宫氏会不会伤心呢?这个穆月亭是禁地,说不准魏荷语也不知道穆卿还有一个亡妻吧。萧容在心里苦笑一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为死去的南宫氏不值,还是该怜悯蒙在鼓里的魏荷语。 萧容意识涣散地想着这些事情,不一会便昏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躺回了温暖舒适的**,一些人来了,又走了,大夫前来把脉,上药,包扎伤口。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穆卿的厉声呵斥,可是萧容实在是睁不开眼来,心想随他去吧,反正自己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萧容才逐渐清醒过来,月眉和巧如守在床边。见她醒来月眉一下子哭了出来,扶起她说道:“小姐,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可就有得你后悔的了!” 萧容蹙了蹙眉,不解地望着月眉。 月眉抹泪,“小姐,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你都不知道,派出去的探子都已经传消息回来了。” 萧容还是有点懵,她揉了揉太阳穴,“月眉,你在说什么啊?” 月眉拉住她的手,道:“小姐,少庄主没有死,死的……是二少爷,少庄主和云霜姑娘一起离开了窦家庄,他没有死!” 萧容愣了好一会,然后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痛意传来,才确定这不是做梦。 萧容恍然笑了两声,念道:“他还活着……活着就好……” “小姐你要是这次没能熬过来,到了黄泉底下却找不着少庄主,那不后悔死你!”月眉流着泪,脸上却绽出了笑。 第032章 替身 萧容见月眉还能打趣地开玩笑,心想她也许已经接受了窦天逸的死。不过无论如何,窦天情还活着,这是萧容自从进大帅府以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也是唯一能让她有勇气好好活下去的消息。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萧容终于绽开笑颜,即使身上伤痕累累,也不觉痛,“月眉,那可有打听到少庄主现在身在何处?” “打听到他的下落,然后就准备逃出大帅府与他双宿双栖吗?” 萧容的笑僵在脸上,木然地望向立在门口的穆卿。方才太过高兴,都不知道穆卿是何时来到这儿的。 “大帅何出此言?少庄主是奴婢之前的主子,打听他的下落也是情理之中,又怎会如大帅所言?”萧容敛起了笑。 穆卿沉着脸走进来,“是啊,你的少庄主已经和别人比翼双飞了,即使你逃出大帅府,也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真是可悲的命运!” 穆卿依旧是那副让萧容讨厌至极的模样,萧容侧过脸不去看他,突然想起他的亡妻南宫氏,心想其实可悲的是他穆卿。虽然她萧容无法与深爱之人相爱相守,但至少她的少庄主还活着,而且还幸福地活着,可南宫氏,却早已香消玉殒。 萧容再次望向穆卿,竟觉得他的面目不再那么可憎了,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萧容冷笑,“是否可悲,是奴婢该操心的事。大帅事务繁忙,还是多多操心自己的事吧。” “容儿提醒的是,本帅似乎说过,即使窦天情他不死,本帅也会去取他项上人头。容儿对他日思夜想受尽相思之苦,本帅一定不负所望,尽快将他的人头呈给你。” 萧容的手紧紧抓住床单,心想穆卿他自己受尽了丧妻之痛,所以才丧心病狂地想要将这样痛楚强加在别人身上。她只盼着窦天情能躲得远远地,永远也别让穆卿找不到。即使这样一来,她自己也再也见不到窦天情。其实她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回首那一眼,已经注定了此生再无后缘。 穆卿莫名其妙地来这里数落了她一番,又气冲冲地离去。萧容转过脸来对着月眉道:“月眉,你现在看到了吧,穆卿就是个十足的恶魔!” 萧容想着月眉之前还说了那么些维护他的话,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心想这下子月眉总算有机会见识到他的真面目了。却不料月眉却道:“小姐,你的命都是大帅救下的,怎么还这样说呢?” 萧容不可置信地望着月眉,“我的小姑奶奶,他方才还扬言要杀了少庄主呢!你怎么还为他说好话?救我的命?真是可笑!我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都是拜他所赐吗?月眉,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啊?我才是你的小姐,穆卿他只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你醒醒吧!” 萧容越说越气,将脸侧到一边再不肯理会月眉。 “可是小姐……” “我不听!你出去!” 这是萧容第一次对月眉发火,而且还是为了穆卿,萧容想着就觉得烦躁,一面恼着月眉,一面咒骂着穆卿。 月眉顿了顿,捂着嘴跑了出去。萧容用余光瞟了瞟月眉的背影,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巧如,你还是出去看看吧,这小丫头越发耍性子了。” 巧如犹豫了一下,坐到床边,“萧媵侍,奴才也觉得你错怪月眉姑娘了。” “哦?”萧容强压住心中的不满,想听听看巧如能说出什么来。 “三天前,萧媵侍被吕妾媵抓走,奴才和月眉也被关了起来,是大帅亲自出面将我们放了出来。萧媵侍你昏迷不醒,大帅一直很焦急地守在床边。大夫为你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你身上有好多淤青和棍印,大帅顿时大发雷霆,将夫人和姬妾们全都叫来问话,吕妾媵到现在都还被关着禁闭呢!大帅虽然对你恶言恶语,但是心里面还是很疼惜萧媵侍你的。这些事情,奴才和月眉都看在眼里。” 萧容摇摇头,惨淡一笑,“疼惜?” “嗯!”巧如重重地点头,“奴才在大帅府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帅如此兴师动众呢,以前大帅府也会莫名其妙地死几个姬妾,可大帅都从不过问的。” 萧容心里一紧,果然这府中的姬妾都少不了会被送去地下黑屋,想着那黑漆漆的洞穴,萧容心里便一阵恶寒。 穆卿一定深爱着他的亡妻,这些姬妾不过是他暖床的工具,她们是死是活穆卿自然不会在意,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悲剧才愈演愈烈吧。 萧容静躺在**,思索着这件事情。穆卿的姬妾们大多数都是同一类型的女子,且不说性情,外貌都是眉清目秀,清丽婉约。萧容也就是那次前去八王爷府送贺礼的时候遇到过穆卿,仅此一面便被迫着嫁了过来,哪里会有什么感情可言?穆卿这样疯狂的行为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的确深爱着他的亡妻南宫氏,而且那个南宫氏十有八九也是长得清秀俏丽,所以穆卿就撒网式地搜寻一切和她相似的女子,然后娶回府中,聊以慰藉丧妻之痛。 萧容苦笑,说到底大家都只不过是一个死者的替身,还真是可悲到了极点。如果竞争对手还活着,至少还能来个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可惜对手已经香消玉殒,她纵使也有丑恶难堪的一面,都能随着她的死去而得到赦免和原谅,剩下的,全都是她的美好,以及失去她的痛楚。 大家都只是一个替身,却偏偏还为了争宠相互伤害,若是这群女人都能了解到这个事实,会不会感到悲哀呢? 但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穆卿。这个自私而可悲的男人,为了他自己残存的执念,将更多无辜的女人拖入无尽的苦海,也包括萧容。 萧容苦笑着叹了叹气,被卷入这样的痴念和恩怨中,还真是命运不济。不过窦天情还活着,这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 入夜了,月眉才闷声闷气地回来,将晚膳放在了床边又准备一声不响地离开。萧容翻身起来叫住她,月眉止住步子,却低着头并不说话。 萧容望了望丰盛的晚膳,“怎么是你来做这些事,以前不都是贾大娘端来的吗?” 月眉的声音闷闷的,“贾大娘今日忙不过来,巧如也忙着为萧媵侍熬药,所以只能奴才端来了。” 萧容听着这语气,分明还在和她较真儿,以前月眉从来不称她萧媵侍,更不会在她面前自称奴才。萧容下床来,“既然都来了,一同吃吧。” “奴才不敢。” 萧容拿起银筷的手抖了一下,心想月眉这丫头真是越发厉害了。 “好,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说罢,将银筷一扔,起身向屋外走去。 萧容只穿了单薄的内衬,现在外面夜风习习,她虚弱的身体本来就畏寒,现在身体还没好,又怎么能吹冷风?这一点月眉是知道的,看着她这样贸然跑出去吹冷风,月眉最终还是倔不过,匆匆地拿了一件外衣跟了出去。 披上外衣以后,萧容得意地横了月眉一眼,“看来你这个丫头心里还是没有忘记我这个小姐嘛!” “可是小姐就快要把月眉给忘记了。” 萧容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谁说的?” 月眉揉了揉脑门,总算不再板着脸了。萧容拉住她的手,“月眉,正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那么生气。如今我在大帅府的境遇你比谁都清楚,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穆卿!我们俩现在相依为命,在我不知道少庄主还活着的那段日子,你是支撑我走下去唯一的力量。这大帅府内其他人背弃我欺辱我,我都不会心痛,但是唯有你!我不能接受你的心一天天地远离我,越来越靠向穆卿!无论穆卿给了你什么好处,也不管在你心里觉得他是多么伟大的英雄,多么用情的男子,你必须记住一点,那就是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带着你逃出这个牢笼。” 月眉有些诧异地推着萧容进屋,然后将房门关起来,“小姐,你到现在还有这样的想法?” 萧容点点头,“我已经想好了,先要把你送回窦家庄。如今少庄主下落不明,二少爷也不在了,但是窦家庄还有总护卫林骁。以我的猜测,少庄主没理由完全丢下窦家庄不管,林骁一定知道少庄主的去向,只是秘而不宣,他放出少庄主失踪的消息一定有他的理由。林骁作为窦家庄的护卫,身手了得,又有担当,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月眉顿时慌了神,连忙道:“小姐,我不要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月眉,只是先送你回去,随后我会想办法脱身的。只是你在这儿,始终是个羁绊,我做什么事都左顾右盼,畏首畏尾。” “小姐嫌弃我了?”月眉有些受伤地望着她。 “月眉,你还叫我一声小姐,就要听我的话。我会尽快找个理由将你送回去的。” 月眉激动地甩开萧容的手,“我不要,我不要!” 萧容拽住她,“月眉,这件事情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现在也只有将你送回窦家庄才能保你的安全,我会密信给林骁,让他暗暗派人接应你的。” 第033章 被爱 月眉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使劲地摇着头,“小姐,我不能回去!” “月眉,难道你忍心让我在这儿受一辈子的苦吗?” 月眉泪目盈盈,“小姐,我们一起回窦家庄吧。一起回去找林护卫……” 萧容轻抚着她的头,“月眉,我会回来的,只是时机未到。” “不!你不回,我也不回!我一个人回去,可怎么向林护卫交代啊……” 萧容一听,连忙道:“交代?你要向林护卫交代什么?” “小姐,其实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月眉抽泣着,“你猜得没错,我陪着你一同来到大帅府一开始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受人之托,而这个人就是林护卫。” “林骁?”萧容低低地道,“我还以为是少庄主呢……” “小姐你一直倾慕少庄主,都不知道这些年林护卫一直默默地守护着你……他为你做了很多事,可他从来都不让你知道,直到得知你要出嫁,他消沉了很久,最终无计可施,只能拜托我随你前来……” 萧容细细地听着,一开始震惊,后面慢慢变成疑惑。林骁竟然对她有这份心意,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但是念转一想,林骁怎么会找上月眉,月眉又为何会一口答应下来呢? 萧容没有再多问,现在她的心里已经够乱了。之前她一门心思全在窦天情的身上,竟不知道身后还站着默默付出的林骁。萧容深尝单恋之苦,也从未享受过被爱慕,被疼惜的感觉,现在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对她情深意重之人,萧容一方面觉得有些戏剧,另一方面又感到丝丝甜意。原来被疼爱是这样的感觉,这远比苦恋他人要来得甜蜜幸福。如果现在能全身而退,萧容甚至想着说不定林骁会是一个好归宿,可是下一秒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被爱着固然让她感到意料之外的甜蜜,可是这种感觉不是爱,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最终只会害人害已,就好像父亲和娘亲。 娘亲生前美得像一个仙女,她的一生有很多男人追求,但是她唯一爱的人却不爱她。娘亲把她最美好的一切都献给了父亲,执着了一生,最终却落得如此凄惨。若不是娘亲如此执着,父亲说不定不会毅然决然地出征打仗,也许他就不会战死。只怕是到了黄泉底下,他也是不愿意见到娘亲的。 这样的悲剧已经在娘亲和父亲身上上演过了,她又怎能再次步入这样的后尘? 终于明白了月眉最初来意,这使得萧容更加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将月眉送回去,这场痴念与爱恨的漩涡,已经太多无辜之人牵扯进来,绝对没有理由让月眉也卷进来,尤其在知道月眉并非自愿陪嫁过来之后。 萧容躺在**彻夜难眠,也许是这几日睡得太多的缘故,又也许是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她一直思索着林骁这件事,努力地回想着有关于林骁的一切,可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怎么也凑不到一块来,更加无法得出他中意自己的结论来。萧容甚至开始怀疑,她对窦天情情深至此,窦天情会不会也一样始终不知情呢? 萧容心里一团乱,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出脑外,然后静下心来考虑着如何才能将月眉送走。将她嫁出去其实算是最名正言顺的方式,但是孤掌难鸣,这场戏由谁来配合演呢? 萧容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处境,若是她能有一批上天入地的亲信,那该有多好。 接下来的两天里萧容都食不知味,一直思虑着这件事情,却毫无头绪。巧如前来收碗碟的时候发现饭菜剩了那么多,不由得问道:“萧媵侍,可是喝了苦药汁,吃东西没胃口?” 萧容回过神来,却没有听清巧如说的话,随口问道:“巧如,吕妾媵现在还在关禁闭吗?” 巧如点了点头,“大帅说了,等到萧媵侍你身体好了,再做定夺。大帅的意思,就是将吕妾媵交由萧媵侍你处置。” 萧容思量了一番,又问:“上回我的药是孟少将调的,这次怎么不见他?” “孟少将和大夫来的时候,萧媵侍你还在昏睡着呢。” 萧容微微点点头,心想既然穆卿还让孟逍调药,那就应该没有追究他的罪责。 萧容查看了一下左手臂的伤口,“孟少将医术高明,这么严重的刀伤都能愈合得这么快,想必再不出几日我就能下床行走了。” “可是萧媵侍每顿吃得这么少,即便这伤好了,身体也虚弱啊。大夫说了,萧媵侍不仅受了很多外伤,身体气血两虚,特别畏寒,以后可得千万注意,不能再受冻了。贾大娘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繁忙得紧,但是为萧媵侍准备的补膳倒是一样不少,萧媵侍要想早日好起来,就得多补补身子啊。” 萧容望了望那些补膳,虽然也很想赶快把身体调养好,但是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来。 喝下月眉熬好的药以后,萧容便准备午休。 “妹妹现在感觉身体可好?” 萧容循声望去,来的是夏如璎。 “夏姐姐终于来了。”说罢,萧容让月眉为夏如璎端了一把软椅。 夏如璎却并不坐下,而是远远地立在门口,“妹妹真是福大命大,几番生死关头都挺了过来。” 萧容回想当日,心想夏如璎一定以为自己记恨着她了。萧容也不急着解释,只淡淡地说:“听说吕妾媵被关了禁闭,不知大帅何时才能放她出来。” 夏如璎轻笑一声,“吕妾媵的性命现在不就捏在妹妹的手中吗?当日大帅雷霆震怒,妹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吕妾媵可就活不到今日了。大帅待妹妹之心,可见一斑。” 萧容敛眸,“如此,甚好。” 夏如璎沉下脸,“到如今地步,我不会躲也不会逃,任凭萧媵侍处置。” 说罢,夏如璎绝然地转身离去。 夏如璎走后,萧容下床来,让月眉一番梳洗。 “月眉,大帅可曾降罪于夏妾媵?” 月眉思量了一番,道:“大帅为何要降罪于夏妾媵?夏妾媵刚刚那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看来夏如璎是以为萧容会趁机一雪前耻将她也一并处置了。 “月眉,不必多问,跟着我去就是了。”萧容选中一件浅粉色的衣衫,带着月眉出门了。 春日和煦,萧容穿过一派红花绿柳,来到了永华阁。 孟逍和周阳立在永华阁门口,见到她都颔首向两边退一步。萧容望了孟逍一眼,之前对他还只是穆卿左右手兼调药师的印象,如今却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孟逍却很恭敬地低着头,似乎那日之事已经被抛之脑后。 萧容犹豫了一下,也不再说什么,踏步走进永华阁。 最先迎上来的是青妩,她盈盈一笑,“萧媵侍,大帅已经等候多时了。”青妩说着,将萧容引向书房。 “大帅如何得知我今日会前来?” 青妩浅笑着道:“大帅已经等了三日了,萧媵侍若是还不来,大帅就该等不及前来钟翠阁了!” “青妩,休得多嘴!”说话的是绿娆,生得浓眉大眼,和青妩一同侍奉着穆卿。绿娆瞪了青妩一眼,然后对萧容说道:“萧媵侍,大帅在书房。”说罢,拉着青妩往一边去了。 萧容走进书房的时候,穆卿正在看书,端庄认真的样子倒还有几分人样。萧容微微行礼,“大帅,奴婢有一事相求。” “讲。”穆卿头也没抬。 “奴婢现在相安无事,恳请大帅放了吕妾媵。”萧容柔声说着,尽量情真意切。 “她多番为难你,你还来为她求情。”穆卿放下书,抬起头来,“你这是是善良无知,还是虚情假意?” “无论是什么,请大帅放了吕妾媵。”萧容不愿与穆卿多言,此刻只需要赦免吕妾媵,这样一来,夏如璎对她的误会就迎刃而解了。 穆卿却不再回话,起身走过来,良久的沉默之后,萧容终于抬起头来,却见穆卿就直直地立在她面前,双眼如深潭一般望着她。 萧容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这样深邃的凝视算什么,“大帅,可否听到奴婢的话?” “身体好了?”他似乎真的没有听到她的话。 “得大帅悉心照拂,奴婢已经大好,只是身体比较虚弱,还需静养。”萧容微低着头平静地说着。 “需要静养就好好养着,本帅可不希望日后带着窦天情的人头回来,你却直不起身子来看一眼。”穆卿轻笑地说着,似乎那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真的很遗憾。 萧容的手紧紧地拽着,心里已经将穆卿翻来覆去地咒骂了好多遍,但嘴上却说:“大帅军务繁忙,又怎会劳心于此等无聊之事?不过奴婢一定好好调养,不辜负大帅舍命相救的心意。” 穆卿笑将起来,“原来你还记得当时是谁救了你,本帅还以为你一心寻死,都忘记了呢。” 萧容怎会将他当做救命恩人?他不过是给了她一刀之后,却觉得没折磨得尽兴,然后又为她包扎的变态恶魔。 “大帅恩德,奴婢自然铭记在心。奴婢希望大帅网开一面,将吕妾媵也赦免出来。” 要是换做之前,萧容才不会前来为吕妾媵求情,横竖吕妾媵对她都是恨之入骨了,还不如就让穆卿将她关起来,倒也清静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窦天情还活着,萧容再次燃起了对生的无限希冀,她要逃出这个牢笼,所以必须步步为营。她这样做,倒不是想要收买吕妾媵,那样没头没脑又容易冲动的女人,收买了也不见得能成什么事,更何况吕妾媵对她的恨意那样深重,又岂会轻易放下仇怨?萧容只是想要通过这件事消除夏如璎心中对她的芥蒂。相比于吕妾媵,夏如璎倒是个不可错失的助力,不仅仅是她隐忍谨慎的性情,更是由于她也有着和萧容相同的心情。 第034章 筹谋 穆卿应允了萧容的请求,愿意赦免吕妾媵。现在就只等这个消息传到夏如璎耳朵里去。 萧容走出永华阁的时候,心情大好,觉得这个令她窒息的牢笼已经开始被缓缓打开,只待她冲出桎梏,飞向自由。 出来的时候,孟逍和周阳依然立在门口,萧容走过之时,低声对孟逍道了声:“孟少将大恩,没齿难忘。” 她说得极轻,甚至不知道孟逍有没有听清楚。 孟逍头也没有抬,萧容也没做停留,敛眸徐徐走过。等在永华阁外的月眉迎上来,跟在萧容身侧。 “月眉,我昏迷的时候,大帅只惩治了吕妾媵吗?”萧容一边走一边低声问着。 “还有那群侍卫,好像被赶出了大帅府,这几日我都一直待在钟翠阁里,这些事情也只是听说。”月眉说。 萧容回想着那两个差点将她扔进黑屋的两个侍卫,这群黑衣侍卫照理来说是魏荷语的手下,可现在看来,魏荷语并没有被牵扯进来,这几日也没听到她那边有什么动静,看来那群黑衣侍卫果然尽忠职守,没有将她供出来。当时萧容极力从中挑拨,虽然其中一个胆怯的侍卫已经有些动摇,最终却也没能说服他们。萧容不知道魏荷语对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才使得他们如此死心塌地,不过终究不敢小瞧了她的用人之道。 萧容往回走着,第一次觉得这条路不再那么令她恐慌,春日里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就好似她此刻的心情。 第二日夏如璎如期而至,虽然依然沉着脸,却多出了几丝疑惑。萧容素衣净面端坐着,浅笑着抿着茶,“这是妹妹特意让巧如去取来的上好毛峰,不知夏姐姐是否喝得惯?” 夏如璎一直沉默不语,茶盏也不动一下,坐在一旁黑着脸看着萧容。 “夏姐姐喝不惯吗?不如让月眉换茶吧。” “萧媵侍何必跟我绕圈子?”夏如璎终于开了口,“听说吕妾媵的紧闭被赦免了,想必是萧媵侍出面请求的吧。” 萧容放下茶盏,“月眉,巧如正在熬药,你去帮着看看火。” 月眉一听,乖巧地点点头,退下了。夏如璎向身后的颖香使了个眼色,颖香也退了出去。 “夏姐姐,当日之事,我一直都没有怪罪你。”收起闲适的神态,萧容情深意切地望着夏如璎,“我来到大帅府,和夏姐姐交往最深,难道事到如今,夏姐姐都还是信不过我吗?” “你这是做给我看的?”夏如璎的眼里依然满是戒备。 “不错,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做给姐姐看。” 夏如璎眉心拧起,站起身来说道:“不过萧媵侍要失望了,此举得不偿失。非但无法收买我,更是放虎归山。” “像吕妾媵那样的纸老虎又有何所惧?这一点,夏姐姐比我更清楚吧。”萧容莞尔一笑,“夏姐姐在大帅府待了两年,对于府内人心动向,想必比妹妹清楚得多了。” “我终日闲居钟翠阁,对府内动向不甚了解。但我却懂一样,那就是今日萧媵侍赦免了吕妾媵,他日吕妾媵逮住机会依旧会向你报复!” 夏如璎眼底尽是凌寒的光,似乎在说着极恶极恨之事。可她突然又笑起来,“不过妹妹福大命大,即使他日再被算计,也会逢凶化吉,倒霉的也只会是别人而已。更何况现在大帅对妹妹情深一片,又有谁敢再和妹妹过不去呢?” “夏姐姐只知我逢凶化吉,却不知我九死一生。当日差一点我就被扔进那地下黑屋,那个洞穴又黑又深,里面似乎全住着恶鬼和怨魂!”萧容悲恸地扶着胸口,“夏姐姐,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受不了了。” 夏如璎似有些动容,口上却道:“还记得当初我说的话吗?出了钟翠阁,也许就再难有安宁之日,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 “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我愿意的!对穆卿我只有恨!”萧容起身来走近夏如璎,“夏姐姐,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牢笼,我需要你的帮助。” 夏如璎吓了一跳,愣了愣神,然后坐下来喝了几口茶,却依旧不能平静,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想逃出去?” “不错,我想离开这儿,不惜一切代价。”萧容毅然决然地说。 夏如璎的声音有些颤,“你……你当真……当真有这个胆量?” 萧容迎上去,“夏姐姐,我知道这是你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夏姐姐心思缜密,却苦于没有门路和胆量,如今你不是一个人,我们一同想办法,一定能逃出去的!” 夏如璎有些动容,却不说话。萧容继续道:“穆卿常年在外,府内也不时会有姬妾离奇死去,这些穆卿几乎都不过问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大把的机会了。” 夏如璎紧拽着衣角,脸上似有惊惧之色,“可是一旦失败……连命都保不住!” 萧容心中大喜,夏如璎这般说,就代表她没有猜错,夏如璎和她一样殷切希望着能逃出去,而且看她的反应,似乎更甚于自己,只是担心计划失败,性命不保。 “夏姐姐是想一生被困在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死!姐姐以前告诉我,这是命,逃不过,就得认命。可是外面都没试过,怎知逃不过呢?” 夏如璎站起身来,不知是由于害怕还是由于兴奋,全身都微微抖着。 “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进了这侯门之中,谁还能走得出去?”夏如璎扔下这句话,就匆匆地离开了。 萧容很少见到夏如璎惊慌失措,她总是足够镇定,足够冷静。不过这样的反应萧容已经很满意,夏如璎若是当即答应下来反倒是会让萧容出乎意料。 大帅府本来就不应该关着夏如璎这样的女子。 果然,第二天夏如璎又来找她了,这次她是孤身前来,略显疲倦的脸上带着紧张与兴奋,想必昨夜彻夜未眠。 萧容将房门关好之后,夏如璎就开门见山地问:“需要我怎么做?” “如今我对大帅府很多姬妾都不甚了解,诸多地方需要你的提点。想要全身而退,就必须从长计议,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所以夏姐姐千万急不得。” “这个是自然,计划得越周密越好。”夏如璎果决地说着,“两年都等下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萧容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首先,我需要夏姐姐帮一个忙。” “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只要我力所能及,义不容辞。”萧容对夏如璎的反应还是有些吃惊,没想到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她,也会有这般义无返顾的一面。 “月眉是我的陪嫁丫鬟,我与她感情极深。我们俩的事不希望把她牵扯进来,所以我想提前想办法将她送走,不知夏姐姐可有良方?” 夏如璎思索了一阵,“月眉只是一个丫鬟,想送她走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想要名正言顺,就需要有人里应外合。” 萧容欣喜不已,因为那正是她心中所想。 “那就劳烦夏姐姐修书一封给你的娘家,让他们送来一封提亲的信函,对方是谁都不重要,只要能将月眉送出大帅府,我就有办法派人接应她。” 夏如璎皱了皱眉,“既然对方是谁都不重要,那妹妹为何不直接让你的娘家送来提亲信函呢?” “对方是谁不重要,但名义上很重要。月眉是我的陪嫁丫鬟,哪有嫁回去的道理?若是嫁给姐姐的娘家兄长,那就不一样了。”萧容欣喜地说着,似乎月眉已经快要被安全送出这个地狱般的牢笼。 可夏如璎却蹙了眉,“不瞒你说,我在出嫁之前就和娘家翻了脸,恐怕这个忙是爱莫能助了。” 萧容微微一怔,望见夏如璎面色沉重,似乎并不愿提及这件事,于是也没多问。只是月眉的事情再次落空,这令萧容很是失落。 “不过,想要送走她倒也不止这一个法子。”夏如璎这样一说,萧容再次打起精神来。 “大帅府内的奴才若是落下伤残,就会被分得一些盘缠,遣回老家去。” “原来还有这等好事!”萧容高兴地说着,“只是……怎样的伤残才算呢?” “奴才都是要干活的,这手脚要是不灵便了……”夏如璎欲言又止。 萧容深吸一口气,会意地点了点头,“多谢夏姐姐提点。只要成功送走月眉,我就会全力安排我们的事。这件事千万保密,我连月眉都不曾告知的,所以希望夏姐姐……” “这个妹妹无需担忧。” 看着夏如璎冷静果决的样子,萧容的确无需担心。令她担忧的是月眉这边,想要制造她伤残的假象,必须月眉主动配合才行。可是月眉却执着于对林骁的承诺,不愿独自离开。又不能真的把月眉弄成伤残,这让萧容犯了难。 在萧容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月眉意料之中地拒绝了。萧容曾想过慢慢劝说,却始终无用,月眉咬定了要和萧容在一起,无论进退。 萧容越来越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能让她如此忠于对林骁的承诺。 此法再次行不通,萧容苦着脸正欲去找夏如璎,却在门口碰到了青妩。 第035章 症结 青妩笑盈盈地行了个礼,然后道:“萧媵侍跑得这么快,看来身体已经全好了吧?” 萧容心中一个激灵,连忙轻抚住已经完全愈合的左手臂伤口处,蹙着眉道:“之前以为全好了,但是这几日又有些不适……而且大夫说我体寒气虚,还需要好好养着。” 青妩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好好调养之类的话,然后离开了。 直到青妩的身影完全消失,萧容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这一吓把她的兴致全都吓了回去。萧容回到房间,心想着这个穆卿不是常年在外的吗?怎么这么些天过去了,他似乎一直都呆在府上?莫不是现在的日子太平过了度,也没什么仗要打? 萧容第一次恶毒地期待着打响一些战争什么的,这样穆卿就会迫不得已离开大帅府征战沙场,再幸运一点,说不定他一个不留神儿,中了敌军的埋伏,然后万箭穿心,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什么的……若是那样,她做梦都能笑醒,也不必在这儿亦步亦趋地筹谋了。 可是这些毕竟只是希冀,穆卿虽然被她诅咒了千万遍,却依然是生龙活虎的,不过让萧容很欣慰的一点就是穆卿只是想要折磨她,看着她伤心痛苦,还不至于演变成身体上的掠夺。说出去连萧容都不敢相信,侍夜那么多次却还保留着处子之身,甚至连身子都没让他给看了去。话说也是,穆卿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女人,他的那些精力怕是早就被耗尽了,即使现在她赤条条地立在他面前他也不想有什么动作了吧,更何况穆卿是那么痛恨她,碰她都会觉得恶心,这一点是穆卿和萧容之间唯一的不谋而合。 只是萧容不太明白,既然同是怨恨和嫌恶,为何她只想逃,而穆卿却欺身上来死活不让她好过。也许这是他独特的表达恨意的方式吧,虽然萧容觉得很变态。 青妩这次的到来让萧容放在月眉这件事情上的心思收了回来,她还是要装作身体虚弱,否则又要过上一夜夜地被他虎抱着入睡的生活,然后又引起那群善妒的女人们的注意,接下来又会是不平静的生活和惨痛的遭遇。 穆卿还真是四两拨千斤,只需稍作动作,便能引起一系列的反应,其结果就是穆卿安然无事,而她却弄得遍体鳞伤。最后他再来个虚情假意地出手相救,一方面免于他的猎物太快被折磨至死,另一方面又成功地让萧容和这群女人结怨更深。如此反复! 萧容觉得自己还真是经得住折腾,换做其他女子,早就一命呜呼了吧。可穆卿总是能拿捏到位,在她几乎快要被折磨得断气的时候就会从天而降一般将她救下来。 萧容躺在**,想着这件事便不停打寒战。眼看着就快要到傍晚了,方才青妩来到这儿的意思也就是穆卿想要故技重施吧。 近几日都很忙的贾大娘这条夜里竟得空送来了晚膳。萧容吃了几口,然后假咳了几声,咳得手都握不住银筷,然后道:“贾大娘,我胃口不太好,实在吃不下……” 贾大娘果然焦虑地问道:“萧媵侍的身体还没好吗?” 萧容连连点头,“吃不下东西,全身都发软……” 一旁的月眉连忙搭腔:“对啊对啊,小姐吃不下东西,身体也就更虚弱了。” 贾大娘眉头皱成了一团,叹息着端着碗碟离去了。 萧容佯装病怏怏地准备入睡,等到贾大娘离开之后,才卸下伪装。心想这下在众人眼里她就是个卧病在床的弱女子,穆卿应该没理由前来强迫她前去侍夜了吧。萧容这才想起之前想去夏如璎那儿,于是起床来重新穿上衣裳,一番简单的梳洗之后,便独自出门去了。 夏如璎正在房内看书,见到萧容来了,便将颖香支走。萧容坐下来,苦着脸道:“夏姐姐,我家那个小丫头死活都不肯独自离开,我该怎么做才能将她送走啊?” 夏如璎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看她的书。萧容烦闷地抢过她的书,“姐姐倒是沉得住气,快给我拿拿主意啊!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夏如璎沉静着脸,“她是你的丫鬟,你都奈何不了,我又能拿出什么主意来?” 萧容无奈地想,月眉这小丫头,心思倒是不坏,但是一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一般,还真不知道这样的倔脾气是跟谁学的。 见萧容气恼,夏如璎又道:“你倒是说说,她为何不肯?” “她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共进退,其实是因为她曾经应允过别人。”萧容将月眉陪嫁过来的事简单地向夏如璎讲述了一遍。 夏如璎听罢,沉思了一阵,“你可知道此事的症结所在?” 萧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等着夏如璎继续讲。 “如你所说,她现在不肯独自离去,明知这样会继续拖累着你也不肯让步。她执着于此必有其道理,她执着的原因就是症结所在。抓住这个症结,便可迎刃而解。” 萧容低声念道:“执着的原因……她不肯走是因为信守着对林骁的承诺。这的确是症结所在,可是,如何才能迎刃而解呢?” 夏如璎摇摇头,“承诺不是症结所在,她为何承诺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萧容如梦初醒一般站起来,“对!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林骁虽说是总护卫,可他和月眉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亲密啊,为何会找上月眉,他又如何成功劝服她?” “这便是女儿家的心思了。”说罢,夏如璎再次拿起书细心品读。 萧容愣了一愣,似乎这个原因最是说得过去。林骁对她那般情意,她尚且没能察觉。那月眉对林骁,会不会也是一样的?萧容脑袋里一团乱,因为她以前从没将这两个人牵扯到一块。 可现下看来也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了,一心单恋着窦天情的萧容对情爱之事其实不甚了解,林骁这件事就能让她吃不消了,现在再把月眉搅进来,一时之间更加混乱不堪。 萧容思索着,她该如何找到解决的办法呢?直说么?月眉还是个害臊的小丫头吧,这样冒冒失失的只会吓得她什么都不肯交代。萧容一面想着,一面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夏如璎的房间。 萧容觉得无比疲惫,只想先睡上一觉将这件事放一放。可刚一进门,就觉屋内气氛怪异,抬眼一望,吓了一跳。 月眉和巧如恭敬地跪在一旁,屋中央立着的高大身影,那种她讨厌至极的墨黑色衣袍,不是穆卿还是谁? 萧容差点惊吓出声,心想自己不是已经称病了吗?这大晚上的穆卿不去陪他的娇妻美妾,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不详的预感袭来,她微微叩首,低声道:“奴婢见过大帅。” 穆卿脸上带着得逞般的笑意,好像逮住了鬼鬼祟祟的小偷一般,他走上前来,“容儿身体不适,不在**好好歇着,却四处乱跑,就不怕本帅担忧吗?” 萧容暗叫不好,居然在这时候被穆卿逮住了,正欲出言辩解,却不料穆卿又道:“不过本帅见容儿神采飞扬,容光焕发,不像是卧病在床之人啊。难不成是容儿故意称病躲着本帅?” 萧容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是真的身体不适。” 萧容懊恼地埋着头,飞快地找着托辞,可穆卿高大的身体如同巍峨的大山一样立在面前,让她又紧张又压抑。 “身体不适?”穆卿低念着,伸手抬起萧容的下巴,这样轻浮的举动让萧容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被调戏的弱女子,心中充满了嫌恶,脸上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萧容尽量敛起厌恶神色,“大帅,奴婢之前受了重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大夫也说奴婢气血双虚,畏寒怕冷,需要好好调理才行。” 萧容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情真意切,却不料穆卿的脸一黑,手用力将她的脸侧到一边,冷声道:“本帅看你脸色好得很!” “想装病敷衍本帅?然后就可以窝在房里尽情地思念你的情郎了!”穆卿的脸越发铁青,“本帅岂是这么好骗的人?” “奴婢不敢!”萧容闭上眼,心知穆卿已经认定了她是装病,再做争辩只会更加激怒他。萧容暗叹着运气不佳,竟被他撞了个正着。 穆卿愤怒地夺门而出。萧容缓缓起身来,却见良忆亦步亦趋地走进来,轻声道:“萧媵侍,请移步永华阁。” 萧容无力地说:“待我沐浴更衣。” 良忆笑着点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最终还是一个不慎再次跌入了这样的恶性轮回。萧容强压住内心的厌恶感,随着良忆来到永华阁,进去的时候,穆卿正舒适地坐在浴桶中。他微仰着头假寐,乌黑的发丝随意地垂下来,他胸前健硕的肌肉在水雾迷离中时隐时现。萧容连忙移开目光,走到床边去候着。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慵懒,若不是明知道他是在沐浴,这样似乎是染上情欲的嗓音还真会令她胆寒。 挪动着步子走过去,萧容轻拿起柔软的毛巾,为穆卿擦着背。她手上的动作很僵硬,眼睛也嫌恶地望向别处。 “用力点!哪有像你这样服侍男人的?” 第036章 梦话 萧容惊了一下,回过头来,手拽着毛巾使劲地往他背上搓,以泄愤的力道。 久经沙场的穆卿不仅长着一张坚毅的脸,连身体也是接近于古铜色。任凭萧容再怎么使劲也没搓出几道明显的痕迹来,萧容正欲再加大力道,却不料手掌前的背脊突然一怔,哗啦的水声响起。 穆卿忽然直立起转过身来,男人壮硕的胴体就这样近距离地呈现在了萧容眼前。那浴桶并不是很高,只沿到穆卿膝盖上面一点。萧容吓得倒退了一步,愣愣地望着他。 一滴俏皮的水珠沥沥地滑过他健壮却不失柔美的肌肉曲线,最后没入他身下那茂密的黑森林。 萧容从未见过此番景象,一时之间目瞪口呆,眼睛也愣愣地望着那里忘记了移开。心似乎要跳出来,手拽着湿毛巾微微地抖着。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把浴巾递过来。” 穆卿沉沉的声音终于将萧容的神儿唤了回来,她双颊绯红地转身去找他口中所谓的浴巾,可寻了半天也没见着,只得无助地再次回过头来。 穆卿皱了皱眉,抬起腿跨出浴桶,径直走过去拿起一块大毛巾,利落地裹在身上,将多余的水珠擦干净。 他一边擦着一边似笑非笑地望向萧容,萧容连忙低下头不去看他。 男人的身体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看到,与她想象中大有不同。他喜欢温良如玉的男子,自然也喜欢柔美如玉的身体,可穆卿却似乎壮硕黝黑得过了头。萧容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胃里也有点翻江倒海。可是她晚上明明没吃什么东西,空空的肚子里也没什么可翻滚的。 “还没见过你这样笨手笨脚的女人。” 萧容抬起头来,穆卿已经穿好了内衬端坐在床边。她挪着步子走过去,深埋着头。穆卿刚才的举动已经吓得她吃不消了,她只得恭敬地低着头,不敢再张望他。 女人的确是需要沉静内敛,但是男人也不能太肆意纵横了啊,方才穆卿那样浪荡的行为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双眼。 不过幸好的是穆卿没有再继续耍流氓,接下来便安安分分地躺下了。萧容照常熄灭烛火,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下,患有抱物强迫症的穆卿也照常地凑上来搂住她。不过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倒是很好闻,萧容不一会儿就昏昏入睡了。 可是这一次她不敢再放松警惕,似乎心里有了惦念,便会睡不安稳,在小睡一会儿之后,萧容如愿地清醒过来。穆卿的微弱的呼吸声均匀地在萧容耳畔响起,他似乎早已熟睡。 萧容微微扭动了一下,穆卿还是没有反应,她缓缓地将身体反转过来,穆卿熟睡的脸就在眼前,那般沉静,那般温良无害。萧容心中微微一动,甚至差点忘了自己醒来的意图。 穆卿若不是整日黑着脸,摆着算计的阴狠眼色,其实面相还是挺端正俊朗的,虽然始终不及窦天情之万一,但也不显可憎。 萧容连忙回过神来,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微微抽出身体,右手轻轻抚上穆卿的胸膛,不知道是不是萧容太紧张的缘故,她似乎感觉到穆卿的胸膛抖了一下。可之后又再无动静。 萧容轻轻拂过他的胸膛,总算找着了他的膻中,然后双指运力,准确无误地点上去。 萧容感觉到穆卿的身体僵了一下,不一会,便疲软下去。萧容心里乐开了花,此刻穆卿已经沉沉睡去,就算她送上一巴掌也打不醒了。 萧容利索地甩开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然后迅速翻身下床,在心里赞许着自己竟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这样一来那些女人就抓不着她的小辫子了,萧容真想出门去大喊一声,萧媵侍在半夜就离开永华阁了!其实她更想大喊的是,穆卿就是个十足的抱物癖变态。 可这样的事情想归想,却不能做。她披上外衣准备走出去,想着待会就能回到自己的**舒舒服服地睡觉,她心里就更加乐乎了。 可是刚跨出一步,她就感觉身后有了动静,正欲转身过来,却觉腰间一紧,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猛地捞回了**。 萧容吓得低叫一声,双眼圆睁地望向黑暗中的脸庞。 “就凭你这点蹩脚的点穴功夫,也想来对付本帅?”穆卿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这黑暗之中,是那般令人战栗。 萧容哆嗦了一下,“大帅,奴婢……奴婢听说,大帅府内有规矩,侍夜的姬妾是不能陪着大帅过夜的,必须半夜的时候独自离开……奴婢不敢扰了大帅清梦,所以才出此下策……” 萧容心想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能怎么样,却不料穆卿将唇贴在萧容的耳畔厮磨着,萧容全身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强压着内心的嫌恶,身体却止不住地发颤。 “侍夜?容儿你什么时候侍过夜?”穆卿的声音有些迷醉,带着挑逗的意味继续摩挲着萧容的耳际,无边的排斥感和酥麻感夹杂在心里,萧容茫然失措地望着黑洞洞的房间。 她的确没有侍过夜,顶多只是被穆卿熊抱着入睡。 “大帅,奴婢该回去了。”她声轻如蚊,生怕将穆卿激怒,耳畔传来的酥麻感还有他胸膛的滚烫,无一不在警示着某种危险气息。虽然萧容在心里确定穆卿不会也不屑对她做出更多逾越的事情来,但是此刻暧昧得有些诡异的气氛还是让她很害怕。 穆卿顺手将萧容摁回**,冷冷地道:“深更半夜的,回什么回?睡觉!”说罢,再次安然躺下。 萧容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心想他的其他姬妾不也都是深更半夜地独自离去吗? 萧容之前并不擅长点穴,但是也从未失过手,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重重地点下去了,怎么穆卿还能跳能动的。也许穆卿说得对,跟他比起来,萧容的这点武功还真是花拳绣腿。虽有点不甘心,但也无能为力,武器被没收了,宝剑也被折断了,自从上次用发簪袭击了穆卿以后,穆卿也对她的头饰有了戒心,只要她的头上还留着尖利之器,便会被他拆去。如今连他毫无防范的情况下都不能点住他的穴,面对着穆卿,萧容顿然有一种这么多年的武功都白练了的挫败感。 似乎在穆卿面前,大多数时候她都没有如愿。无论是语言还是拳脚,都是穆卿占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又走不了了,萧容落寞地望着黑漆漆的上空,等待着那群女人再来找点什么借口对付她。 一旁的穆卿也不再贴过来了,兴许是困极了。就在萧容准备翻个身背对他的时候,温暖的被褥铺上来,夹带着穆卿的怀抱。 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道:“差点忘了你不能受冻。” 萧容吃了一惊,穆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微微侧过脸,穆卿挺直的鼻梁就在她的眼前,他似乎又沉沉睡去了。若不是身上的被褥和他紧贴过来的温暖身体,萧容甚至怀疑方才是出现了幻觉,这样温柔体贴的一句话,似乎包含着深重的情意。 穆卿当然不是对她有着深重情意!萧容在心底冷笑着,穆卿恨她还来不及呢!一定是现在的情景让穆卿想起了他的亡妻南宫氏,说不准他以前也是夜夜拥着南宫氏入睡,也许南宫氏也是气虚体寒,所以受不得冻。 南宫氏,南宫氏……就算她已经是一抔黄土,却依旧能让男人记挂着,可是这个男人现在却拥着别的女人,这对于南宫氏来说到底算不算幸福呢? 萧容一直浅睡着,直到晨光乍现。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起床来,回首望了望还在沉睡的穆卿,他薄唇紧闭,剑眉微蹙,似乎正在经历着令他十分痛苦的事情。 熟睡的穆卿的确没那么可憎,昨夜他的那句温情的话语如同梦境一般再次响起。 那不是对她说的。 今日是二月初一,凡是初一十五,穆卿都会前去魏荷语的慧心阁。 萧容想到这些不由得有些恶心,理了理发饰,转身走出房间。 晨风习习,她收了收衣襟,疾步往回走。由于现在还有点早,路上也没多少人影,可萧容却觉得这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几度驻足回首,晨曦幽径无人,空余杏花如雪。 最终她还是安然地回到了钟翠阁,但她明白这种诡异的平静绝对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昨夜她再次宿夜留在永华阁,那群女人一定又是对她恨得牙痒痒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就在灾祸来临之前好好待自己吧。萧容回到房内便开始补觉,大有睡到个天昏地暗的决心,只等着魏荷语或者又是其他的谁气势汹汹地前来将她逮走。 可是她一觉睡过了午时,也没有什么动静。贾大娘送来了午膳,她顿时胃口大开,心想反正也无需再装病,终于可以放开胃口吃了。于是在贾大娘又惊又喜的表情下,萧容几乎将午膳一扫而光。 最终吃得有点撑了…… 躺在**百无聊赖地等候着,没等来预料中的魏荷语或者是陈妾媵,却等来了穆卿。 萧容几乎是翻身而起,连忙跳下床来。穆卿带着周阳横冲直撞地冲进来,他这次倒是穿得很随意,浅灰色的衣衫,发丝随性地披散下来,和平日里三军之帅的庄严样子比起来,现在倒是有几分潇洒飘逸,像个江湖侠客。 可他脸上狡黠的笑容还是那么令人厌恶。直觉告诉萧容,他这次来准没好事。 第037章 冤家 果然,穆卿轻笑几声,便道:“容儿可知道本帅要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 萧容深吸一口气,心想他能有什么好消息?他所谓的好消息,对于萧容来说就是惨绝人寰的坏消息。 穆卿果然没有辜负萧容对他的了解,他送来了窦天情的消息。 “本帅的探子已经来报,窦天情一路北上,还途经了皇城。”穆卿脸上笑着,眼底却透着深重的冰寒,他直直地盯着萧容,似乎在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萧容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微低下头不去看穆卿。 “皇城与大帅府毗邻,窦天情途经此处却都不曾来看看你,咫尺天涯,容儿难道不觉得可惜吗?”穆卿微皱着眉叹惋着,似乎那失之交臂的是他的爱人一般。 萧容不去理会他这些阴阳怪气的腔调,低着头道:“少庄主有自己的良人,奴婢也只是一个侍女,少庄主自然不会为了奴婢特意前来。” 萧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隐隐作痛,窦天情原来曾经离她这么近,那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也许正在受着苦差点丧命,也许正被穆卿熊抱着无法逃离。 终究,窦天情还是不会想着她的。不过只要窦天情一切安好她不就心满意足了吗?可为什么老天不长眼,还是被穆卿寻到了他的行踪? 穆卿上前一步,冷哼一声,“口是心非的女人,你明明心里想见他想得要死!” “大帅多虑了,奴婢没有!”萧容连忙跪下来。面对窦天情的生命安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却不曾想她这样的反应只会造成反效果。 穆卿愤怒地揪住她的衣襟,恨恨地说:“你这是在求我?求我放他一命?” 萧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穆卿一掌推开。 “周阳听令!暗派精锐北上,只要发现窦天情踪迹,立刻围杀!” 穆卿低沉的声音似乎是从地狱传来。萧容的心一直往下坠,情急之下扑过去抓住穆卿的裤腿,失声哀求道:“求大帅收回成命!奴婢愿意一命抵一命!” 穆卿双眼似乎快要喷出火来,他抬起脚想要将萧容甩开,可萧容死死地拽住他的裤腿和衣摆,怎么也不肯放开。 穆卿怒瞪着泪眼盈盈的萧容,似乎火气更盛了,抬脚向她心口踢去。萧容觉得心脏都快被震碎了,重重地向后倒去。 如果这样能让穆卿消气,那让她多挨几脚也是愿意的,她恍然地捂着心口,不住地干咳。 穆卿再次俯身下来,像凶残的苍鹰凌空而下扑向瑟瑟发抖的小白兔,他的手如同凶厉的爪牙,向她伸过来。 萧容紧闭上眼,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凶暴对待。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却见穆卿手握着一块玉佩,凶狠地瞪着她。 她方才好像顺势从穆卿身上抓下了什么东西,是这个玉佩? 这个玉佩…… 萧容干咳了一下,愣愣地望着那个玉佩。 “贱人!谁允许你碰它的?” 穆卿之前还假惺惺地唤她“容儿”,即使再震怒不已,也不会出言辱骂。这次萧容没有听错,他叫她“贱人”。 但是萧容的注意力全在那块玉佩上,她指着那玉佩,唇微颤着,“这个玉佩……这个玉佩……你从哪儿得来的?” 萧容当然不会忘记这个玉佩,更不会忘记五年前那无耻少年凌厉的一巴掌。 穆卿震怒的双眼微眯起来,他凝视了萧容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地双眼大睁,指着萧容道:“你……你不会是……那个偷玉贼?” 萧容惊愕地望着穆卿,一连串词汇涌进脑海,玉佩,流氓,偷玉贼…… 那是五年多前的事了,萧容便是在那次之后被带回了窦家庄,爱上了窦天情…… 都说冤家路窄,萧容不曾相信,这路也太窄了点!她干笑一声,然后又剧烈地咳起来,似乎在笑自己命运可悲,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流氓!恶棍!”萧容几乎是吼出来的,但由于嗓子沙哑,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垂死尖叫的小兽,尖锐而喑哑。 “原来是你?”穆卿却轻笑着,冲上去逮住萧容的手,“你害我找的好辛苦!” 方才被踢中的心口还闷痛着,可萧容恍然觉得脸也开始火辣辣的疼,五年前那一巴掌的痛意竟可以持续这么久。 月眉和巧如从外面回来,见状想要上前求情,却被周阳拦在外面。 “让开我!混蛋!”得知他是那个无耻流氓之后,萧容也不再恭恭敬敬,一边推搡着一边破口大骂,只想将最恶毒的诅咒加在他的身上。穆卿却似乎置若罔闻,只紧紧拽着萧容的手,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冲出屋外。 萧容感觉手腕都要被捏碎了,她被穆卿拖着踉跄地小跑起来,另一只手一掌一掌地劈在穆卿的手臂和背上。穆卿却毫不理会,脚步越来越快。 月眉和巧如被周阳拦在屋内,只能无助地望着萧容被穆卿粗鲁地拽走。 穆卿一路拽着她疾走,萧容越挣扎,他的手就越用力,步伐也越来越快快。萧容一个重心不稳跌下去,穆卿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依旧连拖带拽。 萧容的膝盖磕在石子路上,刺辣辣地疼,她只得努力地站起身来,跟上穆卿的脚步,否则还会伤的更重。萧容越来越不明白穆卿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环顾了一下,这是去永华阁的方向。 穆卿这样疾走,竟不一会儿就到了永华阁。他将萧容向屋里推去,朗声道:“来人!本帅要沐浴焚香!” 萧容揉了揉被捏得青青紫紫的手腕,恨恨地说:“穆卿,你玩什么花样!” 穆卿粲然一笑,似清纯懵懂的少年,朗声道:“你这个偷玉贼,总算还是落到我的手里了!” 萧容有一瞬间的错觉,穆卿竟然在笑,而且还笑得那么灿烂,这样清朗的笑容,这样光华的气质,根本就不该属于他这样的恶魔! 接下来的事情萧容更加不理解,他仰天爽朗地笑着,然后悉数褪下衣衫,静坐在浴桶之中。 香炉飘出屡屡青烟,整个房间都变得云雾飘渺,这种香气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戚与哀恸,萧容无措地立在那儿,不解地瞪着穆卿。穆卿却惬意地闭眼仰面,胸膛还不住地起伏着。 看来穆卿不止有抱物癖,还有各种强迫症和没来由的怪癖。不然又怎么会丧心病狂地想要追杀和他无冤无仇的窦天情,又怎么会气急败坏地连拉带拽地把她带到永华阁来,就是为了让她欣赏他沐浴焚香? 萧容恨了他一眼,准备转身走出去,她就不信穆卿还真的敢赤身**地追出来。 “五年了,我找了你五年了。” 萧容刚踏出一步,便听到穆卿低低地说着,如怨如诉。 “找我做什么?玉佩不是被你抢回去了吗?”萧容冷冷地说着,却止住了脚步,她也很想知道穆卿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可穆卿却不回答,时而仰头大笑,时而喃喃自语。绿娆不时地走进来为他添热水,他这一沐浴,就一直到了夜幕降临。萧容一直立在那儿,听着穆卿碎碎念着,却始终理不出头绪来。 “大帅潜心沐浴焚香,奴婢就先告退了。”萧容说罢,转身便走。 “你以为你走得出去吗?” 萧容回过头来,“大帅,天色不早了,别忘了今日是初一。” “什么初一十五,都是本帅说了算。” 萧容冷笑道:“大帅应该前往慧心阁,奴婢出现在这儿不合适,先行告退。” 穆卿懒懒地睁开眼,“不要忘了窦天情的命还捏在我的手里。” 萧容顿住脚步,紧握着双拳,“穆卿,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这说话的语气,这倔强的性子,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的!”穆卿又开始自言自语,“原来是你,哈哈!果然是你……幸好是你。” 萧容回头来看着穆卿,由于沐浴的缘故,他的脸庞微红,零零落落地发出笑声,深邃漆黑的眼睛也迷离失焦,像个醉酒的剑客。 这样的穆卿还真是难得一见。 穆卿明知窦天情是萧容的软肋,以窦天情的性命相要挟,就算是命她也愿意送上的。 萧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心中厌恶的情绪强压下去。然后默然转身径直走向床边,利索地脱下外衣和鞋袜,翻上床直直地躺下。她双眼淡漠地望着上方,像是看淡生死前去赴刑场一样。 “你是奴婢,应该伺候本帅,谁让你在这儿躺尸的?”穆卿冷冷地说着,却已经自行穿好内衬。 萧容沉了沉眸子,“作为奴婢,自然会悉心伺候大帅。只是奴婢恳请大帅看在佛主的份上,能放过少庄主。少庄主与大帅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帅有什么不满尽可发泄在奴婢身上,何苦与无关之人结怨?” “无关之人?”穆卿一边理着衣衫一边轻笑着,“好一句无关之人,若真是与容儿无关,你又何必苦苦求情?” “他与大帅无关,却是奴婢从前的主子,奴婢为他求情也是理所应当。” 突然一个重物落到萧容脸上,正好打中她的额头,她皱了皱眉,拿起那个飞来之物,竟是那块玉佩。 第038章 质问 看着穆卿面如冰霜地立在床边俯视着她,萧容握着玉佩的手抖了一下,“这玉佩是大帅心爱之物,这样乱扔,就不怕弄碎了?” 穆卿却不回话,一手夺回玉佩,翻身上床躺下来。他说话,萧容听着厌烦,他不说话,萧容又觉得窒息。两个人都直挺挺地躺在**,默不作声,昏暗的房间里飘着迷离的香气,显得诡异骇人。 “只要你安心地做好你的媵侍,不再乱打主意,本帅可以饶过窦天情。”良久,穆卿才低声说。 萧容无奈地想,自己什么时候乱打主意了?不过穆卿的话使得她心中狂喜,她却不敢显得高兴过度,只轻声道:“奴婢替少庄主谢过大帅不杀之恩。” 说罢,萧容侧过身去面对着穆卿,由于一时乐昏了头,竟不自主地向他身边靠了靠。不过穆卿却一直沉着脸,一动不动。 萧容自讨了没趣,又缓缓侧回身来,她现在越来越不明白穆卿的心思了,不过他肯放过窦天情,这比什么都好。 “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窦家庄的?” “啊?” “本帅记得五年前你还只是一个刁蛮的女贼。”穆卿侧过脸来,双目冰冷。 萧容真想不明白穆卿还要生什么气,五年前她的确偷了穆卿的东西,但是最后穆卿不仅将玉佩夺回,还额外赏了一巴掌,再怎么算穆卿都没损失什么啊。 “当年救下奴婢的人就是窦家庄已故的庄主。”她轻轻应着,难道穆卿还巴不得她做一辈子的女贼? “那你是之后才进了窦家庄,才遇上窦天情?”穆卿有些激动地逮住萧容的手腕,浓烈的怒意从他的手掌传来。萧容错愕地点点头,还是不明白他在怒什么。 “那这么说来,你和窦天情的金玉良缘还是本帅一手撮合?”穆卿笑着,冰冷的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大帅何出此言?奴婢与少庄主只是主仆情谊。”萧容辩解着,可是她心里却在反驳,她对窦天情又怎么可能只是主仆情谊?可是最终也不过就只能算是一场主仆,哪能像穆卿说的“金玉良缘”? “可如今你还是落回本帅的手中,这次已经没有谁可以救你。”穆卿翻身压上来,阴冷笑着。 萧容全身僵了一下,大气都不敢出,穆卿重重地压上来,将她双手禁锢住,男子滚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萧容的心开始慢慢地收紧。 她何尝不希望有人来救她,却也知道现在的确没有谁再来救她,五年前的穆卿还只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无耻少年,但凡侠义之士都可以一个路见不平将她解救,可如今,穆卿已是当朝大帅,而她,却已经沦落成了他的奴婢,谁还能救她,谁还有什么理由能救她? 萧容在心里问自己,若是当初就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五年前那个无耻恶徒,她会不会不顾一切拒婚呢?可念转一想,为了窦天情,她还是愿意嫁过来的,即使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 “本帅就在你眼前,你却心不在焉,在想着窦天情?” “奴婢什么都没想。”萧容闭上眼,不愿去看穆卿那喷火的双眼。 “啊!”头皮突然传来一阵锥痛,萧容的头不由得扬起来,反射性地叫出声来。 但这一声立马被堵在口中,穆卿的吻霸道而肆意,柔韧的舌在她口中灵活地搅动,吻得越来越深。萧容感觉残存的空气都被穆卿强势地掠夺而去,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双目圆睁,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被穆卿牢牢制住,只能无助地晃着头。 她越是挣扎反抗,穆卿就越发来劲,不仅仅是她的唇,她的脸颊,耳畔,颈窝,无一幸免。穆卿疯狂而急迫地侵袭着她,与其说是吻,还不如说是啃咬,这种带着兽性的掠夺让她陷入空前的恐惧中。她甚至担心穆卿会真的变成一只猛兽,撕扯她的皮肉,啃食她的骨血。 “既然是先遇上了我,为什么还要爱上别人!”穆卿愤恨地质问着,不待萧容开口回答,他又一口咬住她的唇。刺痛传来,萧容甚至以为唇肉都被他咬去了一块,舌尖尝到猩甜的味道,混着穆卿长驱而入的舌。 萧容狠了狠心,心想要痛一起痛,可是正当她想要用牙齿招呼穆卿的时候,他却先知先觉一般地及时退出去,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发间。 萧容以为他终于停了下来,却不料令她窒息的痛意席卷而来,他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上了她的脖子!这种如同野兽捕食一般的行为使得萧容完全丧失了理智,她就如同是那垂死的猎物,穆卿就是一头准备咬断她喉咙的野兽。 “停……停下来!你快住手!”她绝望地叫喊着,牙齿都在打抖。 “这府上的女人整天求都求不来这一刻,你却让本帅住手?”穆卿咬牙说着,带着难以遏制的怒意。 脖子上的啃咬终于停了下来,萧容惶恐地看着穆卿,她们求着这一刻?求着被啃咬窒息吗?如果这就是穆卿宠幸女人的方式,那萧容还真的低估了这群女人顽强的生命力。 穆卿放开了她,翻下身低低道:“既然你那么爱窦天情,为什么又愿意嫁过来?” “大帅位高权重,奴婢不敢不嫁。”萧容动了动嘴,很疼。 “窦天情既然舍得将你嫁过来,说明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为何还是对他念念不忘?”穆卿的声音夹杂着盛怒,萧容闭上眼,担心他再次欺身上来。可最后却没有。 “奴婢说了,对少庄主只是主仆情谊,少庄主有自己爱的人,心里本来就没有奴婢……”萧容说着,鼻子酸起来,是的,窦天情心里的确没有她,更加不会知道她现在正受着什么样的苦。 “你为他画的画像,你为他写的诗词,他死了你也整日寻死觅活,现在你来告诉本帅这是主仆情谊,你当本帅是猪脑子吗?”穆卿愤愤地低吼着。 “大帅,奴婢……” “那日酒楼大街上那么多人,你谁的不偷,为什么偏偏来偷本帅的玉佩?既然本帅抓住了你,你又为什么要逃?”穆卿再次拽住萧容的手腕,暴戾的双眼中带着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她莫名其妙地望着穆卿,不明白他那是什么逻辑。偷他的玉佩,那都只是巧合,不需要任何理由。而偷东西之后,难道不该逃吗?更何况当时他还扬言要将她扒光了游街示众。 “我找了你整整五年,你倒好,转眼去就爱上了别人!真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萧容被穆卿搅得思绪混乱,她甚至不明白穆卿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这样带着醋意和怨怼的责怪,分明是对着爱人才会有的,可他们怎么会是爱人?分明是仇人! 不过那句水性杨花不知廉耻深深地伤到了萧容,她爱上窦天情怎么就不知廉耻了,爱上窦天情是五年前的事,和穆卿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大帅你不也那么一大群女人吗?”萧容有些怨愤地回答道。 穆卿却咧嘴一笑,“怎么?只允许你和窦天情苟且,还不允许我有女人了?” 萧容气得浑身发抖,“你有多少女人都不关我的事,你今天宠幸这个,明天又抱着那个,你想怎样就怎样!只是我与少庄主清清白白,不允许你出言诬蔑!” “诬蔑?五年来你和窦天情都清清白白?你都送上门了,窦天情他会不要?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就你是个男人,来者不拒!少庄主洁身自好,才不像有些人!” “你……”穆卿气恼着扬起手,萧容吓得心跳都慢了一拍,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五年前那火辣辣的一巴掌,将她的自尊打碎的一巴掌。 “滚……滚!我不想再见到你!”穆卿指着门口怒吼着。 萧容顿了一下,不敢相信一向以折磨她为乐趣的穆卿会让她滚。可穆卿的神情不像是说假话,萧容哆嗦着下了床,捞起外衣就往外走。 刚走出门就听得屋内一片嘈杂的巨响。她捂住嘴故作委屈地跑出去,良忆在门口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没敢多问。 萧容捂着嘴,落荒而逃一般冲回了钟翠阁。手在抖着,心里却充满了喜悦,穆卿说再也不想见到她,也就是说她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萧容高兴地笑着往里面走去。月眉却迎出来拉住她,惊诧地指着萧容带血的唇,“小姐,你怎么……” 萧容抽了抽嘴角,依旧很疼,想必已经血肉模糊了,但是她却开心笑着,“没事,过几天就会好。” 这样的伤口,过几天就会好,而她的苦日子熬到头了,这才是最值得庆幸的。 萧容将头埋进温水里,月眉为她清洗完便开始上药。虽然很疼,但萧容一直都笑着,穆卿已经答应放过窦天情,而她也不必再去受他的折磨,这么好的事她连做梦都想不到。幸福来得太意外,萧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萧容舒心地躺在**,甜甜地睡下。浅笑的睡颜宛如仙子。 第039章 安然 慧心阁内却闪着昏暗的灯火。 魏荷语躺在宽大的**,被褥随意地盖在身上,她双眼空洞地望着上方,娇媚的容颜在昏沉的烛光下显得苍凉憔悴。 如宁守在旁边,面有忧色。 “夫人,夜深了,还是早早休息吧……大帅应该是不会过来了。”如宁低声道。 “如宁,良忆那边没有新的消息吗?”魏荷语的声音很是落寞,全然不似她平日风姿多彩的模样。 “大帅近来也不知怎地,派着周少将守在永华阁外。奴才只知道午后萧媵侍就进了永华阁,再没出来,入夜之后的事,奴才也就不得知了。” 魏荷语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得知的,现在大帅是巴不得时时刻刻都把她绑在身边。她受了伤不能侍夜,大帅也不再传召其他的姬妾,现在她的伤一好,荣宠立马就到。换做其他日子,宠就宠了,她萧容顶到天也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可为何连今日也……连今日也……” 魏荷语说着,泪水溢了出来。 如宁连忙上前道:“夫人,可千万使不得。明日就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了,大帅说好了要和夫人一同进宫去,这样哭坏了眼睛,明天大帅看到了该不高兴了。” 魏荷语一听,连忙起身来,抹了抹泪,“如宁,去弄点温水来,我要洗洗再睡。”说罢,魏荷语冲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细细端详,镜中的人儿泪痕点点。 “终究这张脸不是大帅所喜爱的……”魏荷语轻声念着,凄楚的双眼忽而变得凌寒似冰,扬手将铜镜重重地摔下。 清脆的响声划破寂静的慧心阁,连烛火也受了惊,害怕地闪烁了一下。 萧容一觉睡到了天大亮,第二天精神抖擞地用过早餐便去找夏如璎。夏如璎看了看她的唇角,有些讶异地笑了一下,“妹妹今日很开心啊。” 萧容欣喜笑着:“夏姐姐,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夏如璎也道:“我这儿也有一个好消息,妹妹先说说看,说不准咱们想的是同一件。” 萧容粲然笑道:“我啊,以后再也不用去受穆卿的折磨了!昨夜他终于现出了原形,他的脸都气得铁青,然后把我赶出了永华阁,还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哈,正如我意,我巴不得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他!” 萧容得意洋洋地说着,高兴得合不拢嘴。夏如璎却敛了敛眸,有些疑惑地说:“妹妹恐怕高兴得太早了。” “怎么会呢?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他堂堂大帅,总不至于出尔反尔吧,那岂不是丢死人了?”萧容高兴地走房间去,一会儿挑拨一下古琴,一会儿翻翻书,不亦乐乎。 夏如璎忍俊不禁:“平日里你总是沉着脸,没想到一高兴起来倒是像个小孩子了。” 萧容放下书,“对了,夏姐姐不是也有个好消息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来听听!”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大帅今日一大早便携着夫人一同进宫去了,好像是太子的诞辰,皇上要大宴群臣。” “今日二月初二,是龙抬头之日啊,这太子还真是出生得巧,果然是真龙太子的命。”萧容说着,现在的她,觉得什么事儿都是那么美好。 夏如璎浅笑一下,“是不是真龙天子,倒不是我们说了就能算的。妹妹这样的话可不能逢人就讲。” 萧容敛住笑,望着夏如璎,夏如璎继续道:“玉脂阁的王妾媵是琴妃的妹妹,琴妃和皇后一直不合,当年皇上本来欲立琴妃之子为太子,可恰恰此时,皇后有了身孕,琴妃的期望便落空了。这太子生得的确很巧,似乎盯准了一般,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皇后竟早产了。于是太子之位便顺顺利利地落到了皇后之子的头上。这件事,琴妃一直耿耿于怀,王妾媵作为琴妃的妹妹,对这件事也是很敏感的。琴妃如今依旧深得圣宠,这真龙天子还真指不定是谁呢。” “王妾媵是琴妃的妹妹?这身份倒是挺显赫的。” 相比于皇上宠妃的妹妹,以侍女的身份嫁过来的萧容的确显得很不起眼。一早就听说玉脂阁住的都是身份显赫的姬妾,这王妾媵就足够让她吃不消了。 “不止是王妾媵,玉脂阁的高妾媵是高都督的妹妹,周妾媵是八王爷亲点,有八王爷撑腰,相当于是父母之命。她们哪个的身份不显赫?” 萧容皱了皱眉,心想穆卿那个熊样子能有什么好,这些身家显赫的姑娘们为何还往这大帅府挤破头?她冷笑一声,却不慎抽痛了被咬伤的唇,穆卿那**邪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中,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大帅离府了,你难道一点计划都没有吗?” 夏如璎的话将萧容从寒噤中拉了出来,她思索了一下,道:“月眉还没送走,我不敢贸然行动。” “说你笨,你又比谁都机灵懂事,说你聪慧,却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夏如璎横了萧容一眼,嗔怪道。 萧容依旧不明所以,偏着头望着夏如璎。 “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家的那个小丫头是爱慕着你说的那位林护卫,所以才会代替他来陪着你啊?” “这个……其实我也看出来了。”萧容强笑两声,毕竟自己也在这混乱的关系之中,她有些尴尬,“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拿她没办法啊,若是直接挑明,她一定不认的,到时候就真的没法可想了。” 夏如璎摇摇头,“谁让你去直接挑明?” 萧容拉住夏如璎的手,“夏姐姐,莫非你已经有了办法?” 夏如璎浅浅一笑,“你啊,在这种事情上就犯糊涂!其实,你站在月眉的角度想想,她承诺了林护卫要照料你,又怎会愿意丢你一个人在这水深火热的苦海?” 看着萧容依旧一脸迷茫,夏如璎又继续道:“相反的,若是她觉得你已经过得很好,安然幸福,那个时候你再提出将她送回,对她来说,就算是回去给林护卫一个交代了,她就没有理由不愿意。更何况,她心里喜欢着林护卫,却又碍于林护卫心中有了你,所以才不愿表露心迹。若是你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她心中再无顾忌,说不准会向那个林护卫敞开心扉。所以总而言之,你整日苦闷不已,扬言要逃走,那她是断断不会离你半步的;反之,你是安好幸福,她才会安心离去。” 萧容惨淡地笑笑,恍然大悟。原来,她的方法刚好适得其反,原来,只需要换个角度,这件看似棘手的事情就立马迎刃而解。 萧容又看了看夏如璎,清丽的面庞,沉静的性格,却有一颗如此灵慧的心。也难怪她能安然立于大帅府,这样的女子,若能得到她的心,夫复何求?只可惜穆卿有眼无珠,没这福分。 满意而归,萧容觉得现在她是顺顺坦坦,美事儿一件接一件,让她感觉自己之前受了那么多的苦,都是值得的,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刻的到来。 想要让月眉觉得她过得幸福美满? 萧容思量了半天,想不出除了和穆卿恩恩爱爱之外其他幸福美满的方式了。 月眉似乎对穆卿的印象本来就不差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还是好办。萧容笑了笑,踏进房内。 月眉和巧如都纷纷忙碌着收拾打扫,似乎在窦家庄月眉也不见得这么勤快,的确不应该这样把她困在这里。萧容突然间觉得林骁还真是够狠心,竟把月眉打发到这儿来,可是又念转一想,月眉这丫头还真是傻。 萧容打定主意要在月眉面前好好表现,不过就是做一场戏嘛,穆卿之前就做戏做得很好了,只要他继续保持,萧容只需在侍夜之后春风满面地回来,然后在月眉面前将穆卿夸得天花乱坠便了事了。 可是穆卿昨天才说了不想见她呢…… 萧容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从始至终都不想见到穆卿,穆卿却不让她如愿,百般折磨,这下子换做是她来折磨穆卿了! 萧容这样一想,不由得心情大好,仿佛看到了穆卿正如同她之前一样害怕得打着颤。 可是穆卿这次却十分守信,从宫中回来以后,便再也没理会萧容。眼见着三天过去了,萧容有些急了,心里暗骂着以前想他死得越远越好,他偏偏使劲地揪住她不放,现在想他快点来一同将戏演了,他却又不见踪影了。 难不成要让她找上门去? 在第四天傍晚,萧容终于再也忍不住,带着巧如熬好的一盅参汤,往永华阁走去。 周阳守在永华阁门口,见到她,恭敬地颔首行礼,“萧媵侍可是来找大帅?” 萧容愣了愣,以前她都是被穆卿召过来的,自然也就不会被问到这样的话,直接走进去。可这次是她主动前来,被这样一问,她开始窘迫起来,她张望了一番,却不见孟逍,心想要是孟逍也在,说话会方便一些,毕竟萧容与他更熟络,虽然那次之后便再没交涉。 始终寻不见孟逍,萧容强笑两声,道:“我熬了点参汤给大帅……” “大帅不在永华阁,萧媵侍还是请回吧。” “不在?”萧容有些惊愕,在她的印象中,穆卿只要留在府中,似乎一直都泡在他的书房里。 “现在都入夜了,大帅前去慧心阁了。”周阳一脸正色地说。 萧容愣了一下,竟差点忘了,还有一大群女人等着他宠幸呢。 第040章 眼睛 萧容有些扫兴地往回走,心里感到一丝酸涩,却不知为什么,一番思量之后她认定这是她难得一次主动上门却遭拒的失落感,换了谁都一样,和穆卿没有绝对联系。提着参汤的巧如在一旁道:“萧媵侍,可是有什么事有求于大帅?” “没什么事啊,我只是想去看看他。”萧容说着,又补充道,“只是多日不见大帅,心里挺想他的。” 萧容成功地捕捉到了巧如脸上的诧异之情,然后又故作伤感,“大帅都好几日没来召我了呢……” “可是……萧媵侍不是很讨厌大帅吗?大帅把你赶出永华阁,萧媵侍还兴高采烈地。”巧如不解地问。 “那是反话!女儿家本来就应该欲拒还迎嘛……不然,男人怎么会喜欢呢!”萧容夸张地说着,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表演天赋的,说这么恶心的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 “原来萧媵侍你不讨厌大帅啊?”巧如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会讨厌呢?我是他的奴妾,自然是喜欢他都来不及啊!”萧容说着,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演技。 萧容疾步往回走着,几番差点没忍住笑。巧如绝对是一个最佳的传话筒,相信月眉很快便会知道她的想法。至于穆卿那边,萧容只好先行作罢,明日挑个好时机,再去不迟。 萧容走着走着,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她猛然回过头去,却只见到惊惶瞪着她的巧如。可是刚刚她分明觉得身后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一直盯着她,难道是错觉? 萧容扫了一下周围,黑蒙蒙的,偶有几个奴才丫鬟路过。她疑惑地回过头,顿了顿,继续往回走。 一夜好眠,再起来时天已经大亮。她懒洋洋地起来梳洗一番,用过早点,然后选了一身自认为比较明丽朝气的浅黄色衣衫,穿好之后盈盈地转了一圈,看着铜镜中的笑靥,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为了取悦男人而梳妆打扮。 不过这次她带着目的,倒也不全是为了取悦穆卿。 但是萧容万万没想到这次又扑了个空,永华阁门口依旧只站着周阳,周阳有些难为情地望了萧容一眼,“萧媵侍,大帅刚离开。” 萧容有些气恼了,心想穆卿不会是明知道她会来所以才逃走的吧?不过念转一想,穆卿也有落荒而逃的时候,以前落荒而逃的可都是她。 “周少将,可否告知大帅的去向?” 周阳低了低头,“末将不知。萧媵侍还是请回吧,末将会将萧媵侍来过的事情告知大帅的。” 萧容咬了咬唇,“不用了,周少将。”说罢,转身离去。告知穆卿,他难道会不知道?真是笑话! 再次扑空使萧容冷静了下来,这样瞎撞乱转也不是办法,穆卿若是有心躲着她,她就算守在永华阁也见不到。之前对穆卿宠幸谁,召谁侍夜的事情完全不关心的萧容,现在也逼不得已地开始打听这些风月之事。 “萧媵侍,大帅今日留宿慧心阁。” “萧媵侍,大帅今日召幸了王妾媵。” 巧如这几日都打听着,然后回来向萧容禀报。萧容坐在**,故作伤心,“男人果真都是图一时新鲜!过了新鲜劲就把你给忘了!” 萧容说得极为动情,不时以手掩面,偷偷瞟了一眼一旁的月眉,月眉脸上错愕又担忧的表情让萧容心里乐开了花。一切都按着她预想的进行着,只是穆卿那边有些棘手。萧容还真是想不通,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穆卿就收手,还收得这么干净利落,这场戏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了他啊。 思索不出该怎么做,萧容闷气地出门去找夏如璎。 夏如璎总是慧眼妙目玲珑心,这样的事情她对她一定只是小菜一碟。 自从和夏如璎之间的误会消除以后,和她的关系更加密切了,夏如璎性子比较沉静,不会大喜大悲,萧容本来也算是冷静沉着之人,在夏如璎面前却还是显得不够稳重。 既然都已经不够稳重,萧容也不愿在夏如璎面前拘礼了,大帅府就像一个沉闷阴森的牢笼,在夏如璎这儿她还能呼吸到类似自由的空气。 “夏姐姐!我不来看你,你也懒得挪步子了吗?”萧容还没走进去,就朗声喊道。 平日里她在门外的时候夏如璎就迎出来了,这次却不见有动静。萧容一步踏进去,正欲笑话她越来越懒,可她刚一张开嘴,就被眼前的情景愣住了。 夏如璎微低着头在一旁奉茶,而正中央坐着的,竟是穆卿! 萧容张了张嘴,然后连忙闭上,目瞪口呆地望着端坐着的穆卿。 “萧媵侍,见了大帅还不行礼?”夏如璎见萧容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 萧容怔了一下,连忙低头行礼,“奴婢见过大帅。” 啪的一声,茶盏落地,水花和碎屑溅开来。萧容的心跟着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她听到夏如璎急急地唤颖香前来收拾,然后关切地问着穆卿有没有被烫到。 自始至终没有穆卿的声音,直到又一声脆响。 “本帅说过不想见到你!还不快滚!” 萧容惶然地抬起头看着穆卿,他铁青着脸,双目发红,似乎面对着与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人一般,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萧容不明白他哪儿有那么盛的怒火,若说是恨意,萧容对他的恨意更深才对。她急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又是一只茶盏飞砸向门口,幸好萧容跑得快,不然就被砸中了。 真想不到她还会有这般福气,被穆卿像过街老鼠一样轰出门。这是她以前做梦都想着的,为何穆卿总是能洞察她的心思,总是逆着她的心意,周而复始地折磨她。 等在外面的月眉听到里面的动静,又见到萧容惊慌地跑出来,连忙上前担忧问道:“小姐,怎么回事啊,怎么和夏妾媵打起来了?” “不是夏妾媵,是穆卿!”萧容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一眼。 “大帅?”月眉惊问,“大帅竟然在夏妾媵这里?” 萧容一听,立马作愁怨状,掩面假泣道:“人都来了,也不愿意见我……”抽泣着,急急地往回走去。 月眉也连忙跟上去,拉住萧容,“小姐,大帅一定是在气头上,大帅对小姐那么好,怎么会不愿见你呢?等大帅气消了,就会传召小姐的。” 萧容佯装抹泪,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往回走去。刚迈出一步,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她猛然回头,上上下下快速地扫视着。 空落落的院子,屋顶上飞起一只小雀。 萧容蹙眉扫视着周围,刚刚的感觉绝对没错,一定有人停在屋顶附近。这样的感觉不止一次了,莫非有人监视她? 萧容回过头走了两步,然后又突袭般地再次回头去,依旧空无一人。 “小姐,别看了,先回去吧。”月眉有些心疼地劝道,竟以为萧容是在恋恋不舍地望着穆卿。 “嗯……”萧容闷闷地应一声,然后挪着步子回了房。 自从这一次,萧容便一直觉得周围有眼睛一直监视着她,有时候她会熬不住跑到门口向外望去,钟翠阁本来就冷静,现在也是空无一人。 可是一回到房内,那种感觉又会袭上来,萧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体出了毛病。可她明明能够感觉到,那双眼睛似乎就在不远处徘徊。 接下来的几日,穆卿几乎日日都要来看夏如璎,萧容却不敢再去和他打照面。那双眼睛似乎还在这附近,而且萧容能清晰地感觉到,入夜以后那双眼睛就会撤去,第二日又会再来。 这感觉绝不可能有错,她一定是被监视了,可是是谁呢?萧容一直想不明白,偶尔她会踱步到院子中央佯装赏花,那双眼就真的尾随而来,可是当她愤然回过头去,却依旧不见人影,连花草也不曾摇曳一下。 “出来!”萧容终于愤然吼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就在附近。她急速地跑动着,将整个院子都找了个遍,却依旧不见一个人。 她被监视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很棘手的人。不过即便是这样,能被她察觉,看来也不算是天外高人。 正在此时,穆卿缓缓走过来,身后跟着她多日不见的孟逍。萧容站着的地方是出入钟翠阁的必经之地,她愣了一下,连忙让开。 穆卿一语不发地走过,连余光都懒得扫她一眼,孟逍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经过萧容面前的时候,似乎顿了一下。 直到他们走得远远的,萧容才抬起头。舒了一口气准备回房去,走出两步却惊然发现那双诡异眼睛似乎不在了。萧容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精神过敏了。 回到房内,萧容一直坐立不安,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会是谁在监视她。贾大娘将午膳送来,萧容才停止了发呆。虽然穆卿现在对她又凶又恶,却依然没有将贾大娘调走,萧容顿顿都是珍馐美味。 穆卿日日都来看夏如璎,却并不召幸她,为此萧容对夏如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真想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让禽兽一般的穆卿能随她心意,服服帖帖。 而这些,都是萧容难以企及的,穆卿总是逆着她的心意,怎么样使她难受,他就怎么来。 第041章 戏码 可是月眉这儿的事情已经等不得了,如果穆卿还是这样对她不理不睬,横眉冷眼,那这出戏就彻底弄砸了。 思来想去,还是想办法先冲进他的永华阁,之后任由他怎么打骂都不肯离去,然后再拿出小女人那般的哭哭啼啼,说不准穆卿会心软。 萧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这一天,哭哭啼啼地去求一个男人的垂怜,而且这个男人还是穆卿!要是换做以前,她绝不会如此!不过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折辱之后,她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为了达到目的,就必须放下以前那些虚无缥缈的骄傲,否则,可怜巴巴的自尊心只会被践踏得更加体无完肤。 可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准备硬闯永华阁的时候,却被告知穆卿已经不在府内。一场轰轰烈烈的女方霸王硬上弓的戏码,还没有开始,就这样结束了。 就好像是萧容卯足了劲,却一拳打到了棉花里,这样的滋味还真的堵心。 周阳说穆卿又进宫去了,这一去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萧容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府上的那群女人的苦楚,她们天天盼着的郎君,却是个不爱归家的主儿。 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萧容百无聊赖地躺在**,天很快黑了下来。灭掉烛火睡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最是这种孤夜难眠的时候,心才会更加孤独。对窦天情的思念再次如蔓藤一般疯狂滋长,一层一层地缠上她,直到呼吸困难。 这时候她甚至觉得如果穆卿能在,说不准会好受一点,至少这一颗心被厌恶感装得满满的,就不至于那么痛。 想必穆卿也不好受吧,日日夜夜都被丧妻之痛折磨着,所以才会娶这么多的女人,以填满他空洞的心。 萧容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可就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如一个惊雷一般,房门被霍然踢开。 萧容猛地惊醒,从**弹坐起来。 “什么人?”她反射性地大喊,回答她的却是寂寂的黑暗。 空气中浓烈的酒气和粗重的呼吸警示着她,这个屋子已经有人闯进来了。萧容本能性地拽紧被子,想要起身来去点亮烛火。可她的脚尖刚着地,就被一个巨大的身体扑倒回**,浓烈的酒气弥散上来,她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正欲猛力将身上的人踢开,却听得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 雄浑的嗓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痛楚,这声音……竟是穆卿! 穆卿不是进宫去了吗,怎么会醉醺醺地出现在钟翠阁? 听到动静的月眉和巧如赶过来,急忙将烛火点亮,却看到萧容被一个身着大红战袍的男子压在**,这可怎么得了?她们走近了之后,看清这人就是大帅,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穆卿在吼出那两个为什么之后便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萧容将他扶正,平躺在**,他的口中还时不时喃喃自语。 “月眉,去拿点水来。巧如,去拿湿毛巾。”萧容看了看一旁傻愣着的两个人,有些尴尬地将她们支开。 萧容起身来望了望房门外,没有其他人。难不成穆卿独自一人在醉成这样的情况下从皇宫赶了回来,就为了问她两句为什么? 若是在郊外遇上了他,还真是个砍死他的好机会啊。 可惜现在他已经回到了大帅府。 萧容看了看他,一身火红战袍,发髻还端庄地束着,眉头深蹙,薄唇微张,似乎在念叨着什么。穆卿也只有睡着和醉倒的时候看起来才不那么可恶,甚至有一点可怜。 萧容将他扶起来,喂了一些温水,然后用湿毛巾擦了一下脸,将他的战袍战靴脱下。等到穆卿安静地睡去,萧容已经被成功地折腾得睡意全无。 月眉和巧如都被她打发回房休息去了,穆卿也躺尸一般地睡在她的**。萧容喝了口水,坐在床边,厌恶地瞪了穆卿一眼。这时穆卿又呢喃了一声,萧容望着他深情低语的样子,心想他一定是又在思念他的南宫氏了吧。 爱妻南宫氏。 若是她哪天不幸死了,会有这么一个深爱她的人刻上爱妻萧氏吗? 萧容苦笑,当然不会有,她只是个奴妾,连入族谱的资格都没有。而且就算是有,她也不会希望是穆卿,她最爱的人已经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刻不刻爱妻的灵位,入不入族谱,都不重要了。 萧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去躺下,也不想去理会什么大帅府的规矩,反正她坏这些规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再加一次也无妨。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这戏还是得作的。 她辛辛苦苦地为穆卿喂水擦脸,可没想到他醒来却毫不领情。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怎么会在这儿?” 然后便是:“你这个女人!本帅说过不想再见到你,你却不知廉耻地硬贴上来,难不成你终于开了窍,忘记了窦天情那个白面书生,爱上了本帅?” 白面书生?萧容只得干笑。 爱上了他?对,必须这样说。 萧容望了望侍奉在一旁的月眉和巧如,道:“大帅英姿飒爽,是个女子都爱……” 穆卿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轻笑一声,“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未免也太迟钝了!” 萧容感觉她的笑肌都僵硬了,穆卿却一脸轻松,系上战袍,飘然而出,临走时还留一句:“别以为说了两句好话本帅就会原谅你!” 穆卿走后,萧容猛力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才让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 一旁的月眉欣喜道:“看吧,小姐,大帅果然还是记着你的。虽然他嘴上说着不会原谅你,可是脸上却笑开了花!” “他有吗?”萧容可一直没觉得他笑开了花,笑得很阴沉似乎更贴切。 不过无论如何,这戏总算没白演。看着月眉满脸欢欣的样子,萧容心中暗喜。 当夜,她就将月眉拉到一旁,有意无意地和她聊着,时不时提及穆卿。月眉倒是一脸笑意地听着,时不时还应上两句。待到时机成熟,萧容立马开口道:“你看,我都已经安然幸福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呢?总不能这样一辈子跟着我吧?” 月眉一听,脸上的笑立马僵住了,有些窘迫地说:“小姐,月眉有什么好考虑的?只求能一直陪着小姐便心满意足了。” 萧容连忙道:“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若是有了如意郎君,就该趁着现在年轻嫁出去啊,难不成要等到变成老姑娘的时候,再去四处求媒婆说亲啊?” 月眉急了,“小姐,你这是在赶月眉走吗?” 萧容一时语噎。 月眉又道:“月眉没有什么如意郎君,小姐也休想赶我走!”不待萧容再开口,月眉就负气而去了。 萧容无力地伸出手,最终无奈地长长叹一口气,亏得她还千方百计地去讨好穆卿,如今却还是行不通。有时候萧容在想,这月眉似乎也和她的主子窦天逸一样,死心眼,倔性子,一旦咬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 但是和夏如璎的约定不能这样一推再推了,月眉这边却又怎么也不肯松口,这可如何是好? 此法不通,萧容烦闷不已,去向夏如璎求教也终不得其法。窝在房间里什么都不愿做,更不愿再去向穆卿献殷勤。良忆也没有再过来请她去侍夜,就在她感觉不到穆卿还留在大帅府的时候,巧如带来消息说今晚大帅府有贵客前来,大帅要大宴宾客,所有姬妾都必须得出席。 萧容烦恼地摆摆手,“我只是个媵侍,帮我称病不去吧。” 巧如却道:“萧媵侍,这次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还有定西将军麾下少将呢。大帅很重视此次晚宴,萧媵侍还是出席为好,免得又落下什么话柄。” 什么定西将军定南将军,少将老将的,萧容都无心去理会。可是穆卿身为堂堂大帅,为何对这将军麾下少将这般殷勤?要说少将,孟逍和周阳不都是少将么?穆卿对他们还不照样颐指气使? 正所谓“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穆卿是北国唯一的大帅,定西将军尚且都算作他的手下,更何况是定西将军麾下少将了呢? 萧容想不透彻,却也知道这晚宴不能不去。懒懒地起身准备梳洗,觉得活在这侯门相府还真是累,不就一个晚宴吗,还这般劳师动众的。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于是只是简单地梳妆一番,便随着夏如璎一同去了永华大堂。 去的时候,永华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萧容一看,入座的都是府内的众姬妾,贵客和穆卿都还没到。 在绿娆和青妩的引导下,她坐到了一个角落里。展望一下大堂中,魏荷语入座在主位的偏席,接下来便是陈妾媵和一群她还没打过照面的女子,再下来才是吕妾媵,赵妾媵。夏如璎坐在妾媵的尾席,搁几个座位就到她这儿了。 萧容快速扫视一番便低下头,迅速地将那些面孔和座位记在心里,因为这就象征着她们在府里的地位。 果然那个陈妾媵不是省油的灯,也难怪总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若是上次她没有诬陷吕妾媵,而是将她抖了出来,说不准现在她就真的没命坐在这儿了。 而那几个面生的姬妾,想必就是玉脂阁中地位显赫的几位,虽然不常露面,但是家室的显赫注定了她们的待遇差不到哪儿去。 这些混乱的关系还真是滑稽无趣,穆卿那只恶魔怎么就喜欢混迹于这些激流暗涌之中?难道就不怕这窝女人斗法斗得太厉害,血溅到他的身上吗?不过话说回来,穆卿是戎马天下的大帅,即使血溅到他身上,也不畏惧吧,毕竟是刀里来剑里去的人,早看惯了生死和厮杀。况且这府内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即使火势燃得再猛,最受伤的也无非是这些女人。他心中最爱的是已逝的南宫氏,这些女人的死活,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当然,也包括萧容自己。 第042章 晚宴 正想着,众人纷纷立起身来,萧容晃了一下神,也赶紧站起来,恭敬地垂下头。这才知道,是穆卿带着所谓的贵客入席了。 萧容微微地抬起眼来瞥了一眼,正巧看到穆卿一身墨色长袍翩然而来,高大英挺,魄力不凡,后面跟着的那一群所谓的贵客竟顿时都变成了如同良忆一般司侍夜之职的小奴才小喽啰类卿。 大概是因为有了对比,萧容第一次觉得穆卿似乎还挺气宇轩昂,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却不料穆卿竟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悠然地将目光扫过来,落在她的身上。 萧容心中一个激灵,连忙垂下眼。方才穆卿那一眼吓得她不轻,她甚至开始怀疑,穆卿是不是练过读心术之类的邪门术数,以至于每次都能立马会意到别人的心思。 之后的晚宴上免不了丝竹靡靡之音,舞姬妖娆之姿,还有他们之间相互客套之言。萧容一直正襟危坐,不敢再去瞟穆卿一眼,她直视前方,倒是将客席上的那几个所谓“有头有脸”的人物看了个清楚。 他们有“头”足矣,不需再有脸了,那一张张脸长得还真是寒碜…… 萧容皱着眉默默地瞥过他们,越看越为他们的子孙后代感到心酸,这样的长相,生出来的恐怕只会是妖怪吧?尤其是那位所谓的定西将军麾下少将,长得更是令人反胃,他和大帅府内穆卿的左右手周少将和孟少将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他凭着那张老脸都可以去给穆卿当爹了,居然还敢对外自称“少将”,如果那样,孟逍就是“幼将”了。 这样一想,萧容忍不住嗤笑起来。 可是很不幸地,她这一笑刚好被那“少将”给逮住,他望了望萧容,然后举杯起身对堂上的穆卿道:“大帅府向来被称为是佳人云集之处,今日一见,果真羡煞我等也!看来我等还得继续在沙场上拼杀,取得赫赫战功,才有机会去向皇上申请随意纳妾之特权啊!” 穆卿淡淡一笑,举杯道:“龙少将府上不也是娇妻美妾无数吗?” “哪能比得上穆大帅艳福无边啊。”说着,他的眼睛扫向萧容。 穆卿凝了凝神,客气一笑,然后举杯共饮。 萧容方才并没有瞧见龙少将的那一眼,她端坐着,见到众姬妾起身举杯,她也起身举杯,只盼着这无聊的晚宴快快结束。 酒过三巡,龙少将开始浮躁起来,屈着手指不停敲打案几,眼睛来回地扫着萧容。萧容也终于接收到了这异样的目光,她一头雾水地瞥了那龙少将几眼,然后继续应和着众人吃吃喝喝。 突然,穆卿朗声道:“萧媵侍,你前去为龙少将斟酒。” 众人的目光立即刷地扫过来,萧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在确定了穆卿派遣的人是她之后,她再回过头仔细望了一下那个龙少将:小小的眼睛,肉鼻头,单看相貌差不多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萧容才十七,论年岁都可以唤他一声大伯了。可他此时正佞笑地看着萧容,看得萧容全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斟酒?好吧,只是斟酒,这大庭广众的,他也嚣张不到哪儿去。萧容这样想着,缓缓起身来恭敬地走过去,然后笑着道:“奴婢为龙少将斟酒。”说罢,缓缓地为他满上。 龙少将**邪的小眼睛一直盯着萧容反复地打量,仿佛萧容在他面前已经是赤条条地了。 萧容强忍着内心的厌恶,一巡一巡地为他斟酒。穆卿倒也兴致盎然,和龙少将喝得酣畅淋漓。萧容略带怨怼地瞪了堂上的穆卿一眼,却不料只是这么一眼,依旧被逮了个正着,穆卿似乎比她更怨愤,脸都黑下来了。萧容连忙继续为龙少将斟酒,不敢扫了他们的晚宴之兴。 堂侧的魏荷语今夜光鲜亮丽,不时与宾客闲聊两句,端庄大方又不失风趣,常常一句奉承话逗得宾客欢笑阵阵。魏荷语不时用余光扫过埋头斟酒的萧容,眼底尽是鄙夷与嘲讽。 晚宴终于在酒足饭饱以后结束了,萧容款款起身来,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正欲回到自己的席位,却不料龙少将竟伸手拉住她。 萧容嫌恶地回望他一眼,正欲出言让他放手,却不料堂上的穆卿先开了口。 “萧媵侍,送龙少将回西厢房歇息。”穆卿这一声极其凉薄。他似乎总能领会萧容的心思,然后抢在前面,将她的后路截断。 萧容难以置信地抬眼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给一个解释,这算什么?作为他的妾室,却要去谄媚讨好一个远方来客吗? 可穆卿却只是起身向宾客们拱了拱手,然后携同魏荷语离开了大堂,完全没有理会萧容愤恨不解的眼神。倒是其他姬妾将萧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纷纷得意地笑着,投来讽刺的眼光。夏如璎面有忧色地望了萧容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随着众姬妾一同离开了。 龙少将拉着萧容的手臂,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萧容强压住怒气,转身回来对着他一笑,道:“请龙少将随奴婢前来。”龙少将咧开嘴一笑,连忙点头。 他这一笑,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满脸的横肉也跟着**,丑态尽现。萧容转过脸不去看他,生怕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将晚宴上吃下肚的东西全都呕出来。 带着他来到了穆卿所说的西厢房。萧容立在门口,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龙少将,这便是西厢房,龙少将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丫鬟和奴才们即可。天色已晚,请龙少将安歇,奴婢先行告退。”说罢,急急地转身欲走,想要尽快离开这个令她厌恶至极的“少将”。 可萧容还未踏出一步,就被龙少将拽住了,他扯着粗粗的嗓门,道:“穆大帅不是派你来伺候本少将吗?岂能这样就走?” 萧容嫌恶地甩开他的手,正色道:“大帅只吩咐奴婢送少将回房,并未要奴婢多做停留。奴婢是大帅的妾室,又岂能与龙少将共处一室?奴婢还是先行告退了。” 龙少将嗤的一笑,“本少将又如何不知你是穆大帅的妾室?只是现在他都将你送过来了,意图还不明了吗?” “难道龙少将会将自己的妾室送给他人做暖床之用吗?”萧容眉心拧起,满眼愤恨,不仅是恨眼前这个**邪之人,更是恨那个将她推入火坑的穆卿。 穆卿之前对她心狠手辣,百般折磨,她都忍了,这次竟然直接把她当做妓子一样送人,而且还是送给这样一个人。她千里迢迢嫁过来,就是来受这般屈辱的吗?萧容在心里骂着穆卿禽兽不如,却又不愿相信穆卿真会如此绝情。 可是龙少将接下来说出的话,将她最后一丝希冀都打破了。他满脸笃定:“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妾不都是用来作乐的吗,他日穆大帅前来本少将府上,看上了哪位,本少将自然也会立马送给穆大帅乐一乐。” 龙少将**邪地笑着,把这样肮脏的事情说得像礼尚往来一样。可是穆卿去不去他的府上要女人,这与萧容又扯得上什么关系?怎么说得好像她占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萧容这才真正明白,侯门之妾是有多么卑微!还尚且不如平常人家之妾,平常人家之妾虽也不是正室,却也不至于落得成了客人的陪房丫头。 “龙少将若是深夜寂寞,大可以去花柳巷混迹!奴婢身份虽低微,却也不下作。龙少将好生歇息,奴婢先行告退了。”萧容冷冷一笑,愤然转身便走。 意料之中地再次被他抓住,萧容再也不愿忍受,反手甩开他,龙少将立马上前一扑,想将她抱住。萧容退了一步,拂袖毫不客气地一掌向他送去。 “竟然还会武功!”龙少将灵敏地躲过那一掌,佞笑着道。 萧容不去理会,转身就走,心想反正穆卿都将她卖了,也不用再强忍着强装着。却不料刚跨出几步,又被龙少将从后面紧紧抱住。萧容奋力挣扎两下,竟挣脱不了,这些戎马战场的人还真是有一股子蛮劲儿。 萧容使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却听得身后的人开始肆意地大笑起来。她感觉腰间的束缚越发紧了,然后身体一轻,双脚离开了地。这样毫无美感的粗鲁抱法还真是野兽行为,她心知这时候想挣脱已经很难,于是沉下性子储存体力。待到龙少将将她扔上床的时候,萧容立马趁机翻身而起,奋力一脚向他踢去。 “穆大帅还真是艳福无边,竟能找到这样的野味!”龙少将笑得更肆意了。 萧容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她万万没想到,这样凌厉的一脚竟被他单手挡了下来!原以为她只是打不过穆卿,没想到现在连个其丑无比的少将也打不过。看着他一脸**笑地欺上来,萧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喊起来,一边骂一边打着。 萧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弱,很快,便被龙少将制住了双手,萧容羞愤地瞪着他,由于害怕,她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龙少将突然俯下头,呲啦地一声,用牙齿将她胸前的衣衫撕裂。雪白的肌肤露出来,他**邪的小眼睛顿时圆睁,狂喜一般地望着她胸前的高耸,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脸埋进去。 面对这种兽性的侵犯,萧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凄迷地望着上方,眼中带着愤恨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任由身上这只野兽趴上她身上肆意妄为。 第043章 情结 与其受这样的凌辱,还真不如一死了之。 萧容突然之间痛恨起来,痛恨穆卿多番救下她,甚至痛恨窦龙光当初为何要救下她!还不如五年前就让她饿死街头,从此孤魂一缕,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的煎熬。 身上的禽兽抬起头来,准备欺上她的脸,萧容绝望地闭上眼,不愿再去看这样的场景。却不料龙少将的双手突然无力地松开,闷哼一声,笨重的身体疲软地压下来。 萧容惊诧地睁开眼,却发现龙少将已经扑倒在她的身上,没了意识。萧容哆嗦着,连手带脚地将龙少将推开。抬眼一看,一个身着黑袍,带着玄铁面具的人立在床边。 是他出手相救? 萧容护住前胸,凝望着他。那个人带着面具,萧容看不见他的容貌,可他高大的身材却让萧容顿时觉得很有安全感。 那个人并不说话,顿了一下,便转身迅速地往外窜去。 萧容见状连忙起身追出去。外面夜色深重,萧容却紧追不放,生怕那抹身影淹没在黑夜之中。跟着他一直追出了好远,他才终于停了下来,静立着背对萧容。 “恩人!”她叫着,立马屈膝跪下,“多谢恩人出手相救!” “他被点了穴,不会再追上来了,你自己回屋休息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萧容连忙屈膝向前,拉住他的衣摆,流着泪恳求道:“恩人,求你带我离开!” 经过今夜的事情,她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今日躲过了龙少将,难保不会再来一个马少将,狗少将。想着那**邪的笑,那粗糙的脸埋进她的胸前,她就恨不得立刻死去!她再不能忍受了! 听到这句话,那个人的身体僵了一下,望着她低低问道:“你说什么?” “求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我不想留在这里,我真的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求恩人救我!求恩人救救我!”她拽着他的衣摆,凄婉地哭着乞求。 “你……” 他胸口猛烈地起伏着,手颤抖着指向她。 他的声音,让萧容的心猛地抖了一下。她再次抬起头来看向身前这个人。 果然,他愤怒地揭开面具,露出脸来,萧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不是别人,正是将她推向深渊的那个恶魔——穆卿! 他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猛地逮住萧容的手腕,低吼道:“你居然想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逃跑?前几日还说倾慕本帅,现在居然又求着别人带你离开,本帅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不知羞耻的女人!” 萧容惊惶地望着他,良久才理清思路,救她的人竟然是穆卿?既然如此,之前又为什么要将她推入别人手中? 见她呆愣不语,穆卿更加愤怒了,手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拖起来,“像你这样没有羞耻心的女人,本帅就不该前来救你!” 萧容苦笑一声,“是啊,大帅何苦煞费苦心?将奴婢送过去又救出来?还不如让奴婢承欢他人膝下,帮着大帅你讨得贵客的欢心?龙少将对奴婢满意得很,想必以后会重重答谢大帅的。” “下贱!” 响亮的耳光伴随着这一声怒吼,火辣辣的刺痛袭上左脸,一如五年前。 下贱?落在他手里,做了奴婢,能不下贱吗? 萧容颤着手碰了碰刺辣辣的左脸,很疼。夜风微微吹过,她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发丝也随之无力地摆动起来。 接下来穆卿还对着她吼了什么,她仿佛全都听不到了,穆卿的声音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而她的感官,也都开始麻木了,唯独对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有点感觉。她面无表情地呆立着,任由着穆卿粗鲁地将她拽着回到钟翠阁。 月眉看到萧容被撕裂的衣襟和红肿的左脸,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而萧容一直默不作声,面色恍惚,任由月眉侍奉着她沐浴、上药。 然而等到她裹着轻纱来到里屋时,却发现穆卿居然还没走。萧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眼中带着抗拒。 穆卿端坐在床榻上,见到她过来,竟向她伸出手来。 “对不起。”他轻声说。 萧容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而眼前的穆卿的确是满眼愧色,还温柔地向她伸出手。 萧容戒备地看着穆卿,还是不敢前进,脸上的刺痛还没有消退,龙少将伏在她胸口的恶心感也还是那么强烈,她像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兽,不敢再靠近任何危险的事物。她知道,穆卿是高高在上的大帅,又怎么会降低身份来向她一个奴婢道歉?他现在的温良无害都是暂时的,因为这次的折辱已经告一段落,他要重整旗鼓,开始下一轮的折磨了。 萧容不敢上前,穆卿却又过来了。他温柔地将她从月眉手中接过来,伸出手撩开她左颊的发丝,看着那几道指印,眼中流露出疼惜。 厌恶感袭上心头,萧容皱了皱眉,将脸偏开。 “容儿,你不要这么倔。”他说着,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女人就应该学着柔弱,学会臣服。” 萧容在心里冷笑,柔弱?臣服?要和他的那些女人一个样吗?那还真是挺难为她,只有温润如玉的窦天情才值得她柔情尽付,即使窦天情并不需要。 “大帅,奴婢身体不适,想尽早歇息。大帅还是立即回永华阁吧,大帅穿着这一身夜行衣,始终不太合适。”萧容说罢,撤身走向床铺。 “那你好好歇息,明日不必再前来永华大堂,龙少将的事,本帅自有办法。” “奴婢谢过大帅。”说罢,萧容上了床,用被褥紧紧裹住自己,身体却还是止不住地发颤。 窦天情白衣飘飘的样子浮现在她的脑海,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穆卿阴沉的冷笑,还有龙少将那**邪的目光……她用力地捂住头,紧咬着唇,泪水不停地流出来。 “你在发抖,很害怕?” 突然的声音响起,穆卿竟然还没走。萧容惊了一下,却不愿意再探出头来,她强忍住泪,默不作声,然后感觉床榻微颤了一下,穆卿似乎坐了上来。 “本帅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穆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背,她却觉得是那么恶心。她的确是很害怕,但是穆卿若是留下来,她更加害怕。穆卿的这句“留下来”,恐怕是府上的女人们千盼万盼的蜜语甜言,可对于她来说,却是凌迟的宣言。 他慢慢地凑上来,温柔地拉下她的被褥。萧容将眼睛紧闭着,不愿去面对。要让她生不如死,穆卿总是能游刃有余,他似乎有着能够看透她心思的本事,能立马意会到她的希冀,然后在第一时间将其无情地击碎。 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萧容强压着内心的厌恶,不发一声。他温热的唇覆上她紧闭的眼,温柔而缠绵地吻干了她眼角的泪。 “容儿。” 他低声唤着,像是对着心爱之人。 萧容闭着眼,甚至出现了错觉,觉得伏在身上的这个人不是恶魔一样的穆卿,而是柔情蜜意的痴心郎。 穆卿不是深爱着他的亡妻南宫氏吗,又怎么会对她痴情以付?可这一声缠绵动听的耳语,难道不是对着深爱之人才会有的吗?萧容不敢相信,他的演技能够好到这个地步,对着厌恶至极的人,都能报以那么深情地呼唤。 南宫氏……萧容突然一个激灵,莫非南宫氏就叫南宫容儿? 这个想法突然跳进萧容的脑海,她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做了他亡妻的替身,她只是感到很悲哀,毕竟还有那么一大群女人陪着她一同做替身,即使南宫氏想要阴魂索命也未必能到她的头上。可如果还和她同名,被穆卿这样唤来唤去,那就着实令人胆寒了。萧容甚至在想,穆卿在南宫氏生前怕也是这样唤的吧,如今他对着另一个女人这样蜜语缠绵,那南宫氏会不会魂魄不安?会不会在一个阴冷的夜里,魂兮归来找她索命? 萧容紧张得再次颤了一下,而不知何时已经爬上床来的穆卿却将她牢牢搂住,耳边依旧是那种招魂一般的呼唤:“容儿,别怕,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做那样的事了。” 萧容一味地胆颤,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样的事”指的是什么,去给龙少将做陪房丫头的事么? 萧容心里一阵恶寒,看来穆卿心中已经快要将她和南宫容儿合体了。毛骨悚然的同时,萧容也很不解,既然和南宫容儿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似之处,那穆卿应该不会再来折磨她才对啊,至少看在南宫容儿的面子上。 这样想着,她缓缓睁开眼。穆卿的脸就在面前,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穆卿的眼眸漆黑似深潭,带着无尽的疼惜和爱意。她看向穆卿的眼,里面的确是她的影像,可她知道,此刻穆卿的眼里,看到的不是她,而是他心爱的南宫容儿。 见到她睁开眼,穆卿勾唇一笑,下巴微扬将一个深情的吻印在她的额上。 甚至有那么一刻,萧容感觉这是幸福的。南宫容儿,一定是个温婉清丽的女子,她生前一定和穆卿极其相爱,只可惜如今已经是香魂一缕。萧容想着,若是她果真能唤起穆卿心中对亡妻的爱意,那说不准以后日子不会再那么难过。 只可惜,如今她对这个南宫容儿一概不了解,更不敢提出来让穆卿解释。若是能知晓她的一些习**好也是好的。 萧容心中生出一个强烈的感觉,穆卿这样的亡妻情结,说不定会是她的另一个助力。只要她做得足够好,至少在逃走之前,穆卿不会再夜以继日地折磨她。 穆卿虽然也很令她厌恶,但是相比于那个老态的龙少将来说,他的怀抱更加温暖,也更舒适,至少,穆卿长得比他好上千万倍,而且,他现在不会扑上来侵犯她。 从未想过,在穆卿的怀里,也能如此安心。将方才的恐惧收起来,她终于昏昏入睡。 第044章 字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穆卿已经离去,想必他也惦记着龙少将的事。虽然昨夜他是从背后点了龙少将的穴,并没有暴露身份,但是龙少将一觉醒来毕竟会发觉事情的蹊跷。 萧容不去想穆卿到底会怎么处理,毕竟这是他的事了。 月眉笑着上前来,一边为她穿衣一边说:“小姐,大帅又派人送来了好多衣物和首饰。”话刚落音,巧如就托着一大叠花花绿绿的衣衫走进来。 “大帅说了,这天儿一日日地暖和起来了,怕萧媵侍春夏的衣物不够穿,便又命人送了来。”巧如浅笑着,将衣物放进衣柜去。 萧容侧过脸来,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左脸依旧红红的,她伸手碰了一下,还是刺刺地疼。萧容苦笑着想,他那一巴掌还真是狠辣,狠辣过后再送上各种温情,又有什么用呢? 正午过后,月眉进来向她汇报,大帅已经送走了贵客,正在往钟翠阁这边过来。萧容心中冷笑,穆卿倒还真是处理得快,不过他现在过来做什么呢?若是可以,萧容还真想在门口贴一张告示:穆卿与狗不得入内。 可现实却是,她携着两位丫鬟恭恭敬敬地在门口迎接。 穆卿这次似乎心情很好,一边喝着萧容呈上去的茶水,一边灿然笑着。孟逍立在他身后,一直微敛着眸,连头都不曾抬一下。萧容瞥了孟逍一眼,心知他为人相当谨慎,一言一行都顾全大局,绝不敢有半分逾越。上次的相救,怕也是在内心纠葛了许久才终于出手的。这样的男子才配得起少将这个称号,而不是属龙属虫都分不清的人就能自称少将的。 “容儿,你看本帅给你带来了什么!”穆卿突然的一句,将萧容的思绪拉回来。 只见良忆恭恭敬敬地上前来,呈上一方锦盒。 萧容望着那锦盒愣了愣,又看向穆卿,穆卿笑着示意她打开来看,萧容起身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卷精心装裱的字画。她定睛一看,那飘逸的字迹不正是出自她的手笔吗?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定人静妾容华。 这是她那日在书房抄经文之前练笔所写,却没想到穆卿不仅留着,还派人精心装裱了起来。她拿着字画,望了望穆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皇上对上次的经文赞赏有加,容儿你功不可没。这次皇上急召各位将领回皇城,明日本帅也要进宫去,不如容儿准备一下,随本帅一同入宫。”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顿时把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弄僵了,良忆惊诧地抬起头,随同一起来的青妩也震惊不已,就连巧如也吃惊地抬了一下头,孟逍倒是稳重,没有什么反应。 萧容思量了一下,将字画收起来,道:“大帅,进宫面圣,奴婢实在惶恐,还是请大帅携着夫人前去吧。” 穆卿起身向她走过来,萧容心中紧了一下,生怕穆卿再次没来由地一巴掌送过来。上次是突如其来的“下贱”,这次又会是其他的什么呢? 可穆卿却没有如她想的那样做,而是伸出双手轻捧起她的脸,柔声道:“莫非脸上的伤还没好?” 四下的奴才丫鬟都纷纷埋下头去。萧容尴尬极了,现在这大门敞开着,哪个姬妾都有可能突然造访。穆卿思妻心切她可以理解,但也不至于这般不分场合。她连忙退一步,却不知如何开口,要说她脸上的伤,那是铁定没有好,可是如若她这般回答,穆卿会不会觉得这是故意责怪他下手太重?那样他岂不是又能逮着机会迁怒了? 可是他那一巴掌也的确下手很重。 萧容低下头,迟疑了一下,“奴婢……奴婢已经没事了。但奴婢只是府上小小媵侍,按位分来说,大帅怎么也不应该带上奴婢进宫去的。” “哦?”穆卿低了低头,将脸靠过来,“莫非容儿是想要晋一晋位分,做本帅的妾媵?” 萧容一听,连忙埋下头,“奴婢绝不敢妄想。” 穆卿轻轻一笑,“等你完全忘了窦天情,本帅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听到窦天情三个字,萧容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穆卿之前不是得意洋洋地说窦天情是个白面书生吗,如今怎么还拿他来说事?萧容自认对窦天情的感情已经掩藏得够深了,只是在心里想着,打死都不肯说出来,可为何穆卿却总是揪着这个不放? “准备一下,明日一同入宫。”他丢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去了,容不得她再做推脱。 待到穆卿离去,萧容才拉住巧如问:“巧如,这大帅府内可有媵侍陪着入宫的先例?” 方才众人的反应,萧容就已经有了怀疑,果不其然,巧如连忙摇头,道:“一直以来,只有夫人才能陪着大帅入宫去的,就连作为琴妃娘娘妹妹的王妾媵都没这个资格,王妾媵进宫也都是为了去探望琴妃娘娘,那都是得到大帅恩准后,自行进宫去的。” 萧容双拳紧握,“巧如,你说大帅这是什么意思呢?”巧如在大帅府呆得最久,比萧容和月眉都懂得其中规矩。 “萧媵侍现在是大帅的宠妾,虽然现下只是媵侍,却老早就享有了许多特权了,如今大帅提出带萧媵侍进宫,也并不令人意外呢。” 不令人意外了吗?似乎是这样呢。萧容苦笑了一下,在穆卿眼里,已经把她当**妻南宫容儿了,这些待遇似乎也说得过去。只是萧容不知道,这些究竟是福还是是祸呢? 她望着穆卿送来的那一幅字画,那只是她随性写下的诗词,难不成,这也和南宫容儿有关吗?难道她真的和南宫容儿那么巧合地相似着? 她微微敛眸,满是沉重。 慧心阁内,气氛异常凝重。 魏荷语高坐着,娇媚的脸庞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意,两侧依次坐着陈妾媵和赵妾媵。 如宁方才凑到魏荷语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魏荷语的脸就黑了下来,本来还和她笑语连连的赵妾媵立马识相地闭了嘴。自从上次吕妾媵被关了禁闭以后,赵妾媵卑躬屈膝的日子总算是缓了下来。现在夫人身边没了吕妾媵,便也就想到了她。她自然是不愿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多番曲意逢迎讨好魏荷语。 昨夜宴会上大帅将萧容赏给了龙少将,魏荷语心情极好,却不知方才如宁说了什么话,使得魏荷语现在这般恼怒。 “如今吕妾媵刚解了禁闭不久,况且她已经和萧容势同水火,实在无法再做出什么动作了。”良久的沉默后,魏荷语才开口说,“陈妾媵,上次萧容虽然没将你供出来,但并不代表她对你就没戒心,相反的,她一定会对你千防万防。” 赵妾媵一听,立马屈膝行礼,“夫人,卑妾先前与萧媵侍多番交好,不如……让卑妾一试?” 陈妾媵冷笑着白了赵妾媵一眼,心想竟还有这么蠢的人,抢着去作恶事,就不怕到时候落得个惨淡收场?但又念转一想,赵妾媵这样低贱的身份,也只有这样拼力一搏,才可能有出头之日了。 魏荷语思量了一番,点了头。 赵妾媵带着小敏匆匆地往钟翠阁走去,心里很是忐忑。虽然方才是自动请缨前去为夫人办事,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大帅竟然准备带萧媵侍入宫,而明天就是入宫之时,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赵妾媵来到钟翠阁的时候,萧容正在和丫鬟们折腾着挂一幅字画。赵妾媵抬眼望了望,那飘逸柔美的字体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女子,秀美却不羁。 萧容忙完了字画的事,便坐下来同赵妾媵谈笑。在他人眼里,这个赵妾媵不过是个落在吕妾媵手中受尽欺凌的苦命之人,但萧容却不这样认为。忍得住凌辱之人,才是享福的命;相反,如吕妾媵那般跋扈凶悍之人,他日也必将为他人所轻贱。 赵妾媵看了看萧容微红的左脸,拿出两只精秀的小锦盒,“萧妹妹,这如玉珍珠膏乃上好佳品,经常使用可使肌肤白嫩如玉。这一盒是舒宁消痕散,无论是烫伤摔伤还是擦伤,都有奇效!”说着,将两盒药膏递给萧容。 萧容笑着接过来,抿嘴一笑,“赵姐姐有心了,奴婢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了。” “萧妹妹说笑了,如今萧妹妹一房专宠,姐姐我还指望萧妹妹能在大帅面前美言几句呢!” 赵妾媵位分更高,何来要她美言几句的说法?萧容看着赵妾媵的笑,这才知道原来还可以笑得这么假,想到之前她也自以为笑得情真意切,却不料被穆卿一下就识破了。如今她倒也有了同感,想立马抓来一面铜镜来让赵妾媵自己照一照。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妾媵也是一片心意。萧容收下了东西,连忙感谢。 赵妾媵偏头望了望这屋子,“萧妹妹的房间可真是清幽,连香炉都不曾准备,大帅向来喜爱焚香,又时常留宿在妹妹这儿,妹妹理应多准备一些清雅的笑料啊。” 萧容强笑一下,正欲说她不喜香料,却不料赵妾媵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两只香囊,笑着道:“这两样都是大帅最为钟爱的,妹妹若是在房间里点上,大帅一定越发不想离开妹妹这儿了!” 第045章 药膏 萧容干笑着接过香囊,那香味的确令人流连。可赵妾媵口中说的话却让萧容不由得打寒噤,若是点上了此香,穆卿真的再不想离开,那还得了?萧容愣了一下,让月眉将香囊收了起来。 “奴婢素不爱这些,不比赵姐姐如此有研究。但见赵姐姐一向素雅,有一款发簪倒是很适合姐姐。”说着,萧容转身对月眉道,“月眉,去把那支带珠翠的浅绿色发簪取来。” 赵妾媵本来还笑着说何须如此客气,可一见着那支发簪,眼睛都亮了。 那支发簪虽算不得富丽大气,但也秀气精致,翠绿欲滴,和赵妾媵的气质也很是相配的。 赵妾媵欣然笑着接过来,“萧妹妹真是慧眼玲珑心,这支发簪还真是漂亮极了!” “姐姐送来这么多东西,妹妹也只有这个能出手,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才是。”看着赵妾媵眼中流露出的喜爱之情,萧容温尔一笑。这支发簪本是穆卿随着那一大堆首饰衣物一同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她本就用不着,却不想如今还能当个人情送了。 赵妾媵一走,萧容就出门去找夏如璎,经过昨晚这么一遭,她已经深深地体会到这大帅府再也不是久留之地了,月眉执意不肯走,万不得已她也只好豁出去带上她一起逃了。 夏如璎对此十分赞同,“我已经得到消息了,最近西北局势不太稳,说不准又得开战了,皇上此番急召将士回朝,大帅应该要离开府上一段时日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夏如璎拉住萧容的手都有些颤,她的脸也由于激动而有些泛红。 萧容看着夏如璎,僵笑两下,“夏姐姐,其实……” 夏如璎敛住笑,问道:“怎么了?莫不是还有其他的顾虑?” 萧容抽回手,蹙着眉道:“其实,大帅明日就要进宫去。” 夏如璎一听,更是喜上眉梢:“那我们可以尽快做准备了,等到他再次出征,我们就能在最佳时机逃出去了!” 萧容看着她,清秀的脸上尽是喜悦之情,像是被困了很久的鸟儿就要展翅飞翔了一样。其实萧容又何尝不想立马着手准备,只可惜…… “姐姐,这次大帅入宫,我也要陪同一起去,所以……”她几乎是嘟哝着说出来的。 夏如璎惊异的反应如她所料。良久的沉默以后,夏如璎开了口:“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意愿,但是我现在心中有些疑虑,我担心大帅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所以才……” 萧容本来没想过这些,但听得夏如璎这么一说,她也开始疑虑起来。穆卿之前很少来看夏如璎,前段时间却日日都来,还有这些日子以来,她背后藏着的那一双来历不明的眼睛,这些事情同时发生,绝不会是巧合,似乎有着一些内在联系。 如果说穆卿真是将她当做了亡妻南宫容儿,那么带她入宫倒也不是不可理解;但如果说,她和南宫氏并无关联,只是一直以来的猜测,那么这些事情又怎么说得过去呢?莫非真如夏如璎所想,穆卿已经有所察觉?莫非那双眼睛监视到了她们密谋逃走的事情? 萧容的心里越来越凉,嘴上却对夏如璎说他不可能发觉。 夏如璎沉默了一会,说:“那就稍安勿躁,等到他出征了再说吧。” 萧容回到房间,心里乱乱地,前几日阴魂不散的那双眼睛今日似乎没有来。她出门去望了望,天朗气清,春意浓浓,可她的心里却阴霾密布,驱不散,闯不出。 无论如何,她也要逃出这个牢笼,夏如璎怕也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了。 只是穆卿究竟意欲如何?南宫容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月眉走过来,手中拿着赵妾媵的两个香囊,“小姐,这香囊的确不错,要不将它点起来吧!” 萧容现在心里一团乱,随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 月眉点好了熏香,又走过来说:“小姐,明日就要入宫去了,可你脸上的伤还是没有好。那个龙少将也太凶残了,竟下手这么重!大帅就这么轻易地了了事儿,还真是便宜了他!” 萧容心中一惊,连忙问:“你说什么?龙少将下手?大帅说这是龙少将打的?” 月眉懵了一下,点头。 萧容顿时气从中来,这个穆卿还真是会糊弄人,为了他高贵完美的大帅形象,竟然不惜诬陷他人,只可惜这个龙少将也真是吃了哑巴亏,什么都没捞到还被阴了一把。 “小姐,有什么不对?” 萧容连忙笑着摇头说没什么。既然穆卿咬定了是龙少将,那她也不必前去拆台。那个龙少将的名声与她无关,而若是惹恼了穆卿,她就有罪受了。 “赵妾媵送来了舒宁消痕散,要不给小姐涂上吧,说不准明日就能好了。”月眉笑了笑,将药膏往萧容脸上涂着。 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萧容心中一个寒噤,不由得向后退了一下。正在此时,青妩走进房来。 月眉连忙停了手,退到一边。 青妩恭恭敬敬地行个礼,“请萧媵侍移步永华阁用晚膳。” 萧容暗暗叹口气,道:“青妩姑娘,我现在有伤在身,正在上药,不宜与大帅一同用膳,请大帅召其他姬妾吧。” 青妩皱了皱眉,抬眼来望了望那药膏,“萧媵侍用的是什么药?” 不待萧容开口解释,青妩就接过月眉手中的药膏,细察轻嗅之后,眉心慢慢拧起。 萧容发觉不妙,连忙探身向前,轻声问道:“青妩姑娘,可有什么不对劲?” 青妩凝眸一笑,“萧媵侍,这个药膏并不能治愈你脸上的伤,所以还是不要用了。请萧媵侍移步永华阁,奴婢自会奉上良药。”她说着,将赵妾媵的药膏收入怀中。 萧容思索了一下,只得浅笑着点头。 青妩服侍在穆卿身边多年了,想必她是察觉到了药膏有问题,却又顾忌到赵妾媵的身份,于是才息事宁人地说那药膏无效用。 萧容一边沐浴一边想着,幸好方才只擦上了一点儿,然后立马就清洗了,否则这张脸还指不定会被毁成什么样子!萧容脑海中浮现出赵妾媵轻笑的模样,心中一阵阵恶寒。 临走时,她低声对月眉道:“将那熏香扔掉,别再点了。”月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去往永华阁的路上,萧容的心一直乱乱的,赵妾媵是个苦命之人,现如今吕妾媵关了禁闭之后便再无太多动静,也就是说她也快要从吕妾媵的欺压之中解脱出来了。这的确是她的关键时期,为了博取魏荷语的信赖而向她下手了。 这样一来,似乎说得过去了,原来还是魏荷语在作祟,想来定是因为入宫的事吧。 来到永华阁的时候,穆卿已经端坐席上,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但这次他笑得很惬意,像是打了胜仗一般。 萧容恭敬行礼,抬起眼来望见他那副笑脸,想必他在战马上驰骋的时候也是如此意气风发吧,只是此刻萧容却觉得这样的笑很是扎眼。 望着一桌的珍馐美味,萧容却没有一丁点胃口,穆卿倒是在一旁很是欣喜,吃得津津有味。萧容喝了一口羹,抬眼来瞥了他一眼,又立马顺下眼帘,却还是被穆卿逮了个正着。 “容儿怎么不说话?”他说着,眉眼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容,似乎能将她的心思都看透一般。 萧容强笑一下,她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正想着该怎么回应,穆卿却又道:“脸上还很疼吗?” 这时,青妩呈上来一支药膏,“大帅,萧媵侍的药膏调好了。” 不待萧容伸手去接,穆卿就起身夺过了药膏。萧容正欲起身,却不料被穆卿迎上来摁回软椅上,他拧开药瓶,微微躬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冰凉的触感袭上来,她微微垂下眼。穆卿对她的态度似乎和以前很不一样了,难道说现在他已经完全将她当成南宫容儿了吗?又或者,是为了这一巴掌而感到愧疚? 愧疚吗?萧容在心里冷笑,他堂堂大帅,也会对一个女子感到愧疚吗?若真要这么说,那他愧对的女子就太多了,他的痴怨,他的执念,卷进来太多无辜的女子,尤其是那些惨死在这暗涌洪流之中的怨魂! 萧容抬眼瞥了他一眼,还真是专注深情,温柔体贴,但这一刻萧容好想手一挥将他的药膏打飞。萧容庆幸自己对他并无半分情爱之意,否则,眼见着他如此温柔,却是对着藏在这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这样的感觉该是有多么剜心? “很疼吗?” 穆卿突然的开口将萧容的神思拉了回来。这药擦上去冰冰凉凉,没有丝毫痛意,萧容也并没有表现出疼痛的神情,她不明白穆卿为何有此一问。 “大帅,这药膏不带刺激性,擦上去不会疼的。”青妩在一旁恭敬地解释。 萧容连忙笑笑,“青妩姑娘的药膏药效神奇,的确没有丝毫痛意。” 穆卿站直身体,双眼微眯,俯视着萧容道:“那容儿为何眼露凶光?” 第046章 蛇鼠 萧容惊了一下,抬头看向穆卿,他漆黑的眼眸透着寒意,薄唇紧闭,脸上已有不满之色。 萧容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起身来,恭敬地低下头,“大帅亲自为奴婢上药,奴婢喜不自胜,因此有些紧张。” 萧容紧紧地闭上眼,在心里暗叫不妙。穆卿什么都能捕捉到,难道她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吗?那么她的厌恶和恨意,穆卿是否也一一看在眼里呢?内心汹涌澎湃,面上却波澜不惊的本事,萧容一时半会儿还真是学不会。到底是她太没用,还是穆卿的眼睛太尖了? 萧容以为穆卿又会大发雷霆,掀桌子,砸东西,然后让她滚。却不料他放声一笑,“行刺本帅的时候都不见你紧张,现在反倒是紧张了?” 萧容暗暗苦笑,谁说行刺他的时候就不紧张了?她紧张死了,巴不得一刀割破他的喉咙呢! 萧容看着他一脸愉悦的样子,真是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将她当做什么,若是南宫容儿,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南宫容儿又怎会行刺于他? 这时,绿娆急急地跑进来,低下头道:“大帅,钟翠阁出事了!” 萧容几乎是一下子弹起来的。本来她临走前就有些担忧,却又说不上来,如今看绿娆匆忙的样子,她的心都悬了起来,再顾不上身后的穆卿,急忙上前抓住绿娆的手,问道:“出什么事了?” 绿娆望了望萧容,又为难地望向穆卿,看到穆卿点了头,她才有些颤地回答:“方才……夏妾媵的丫鬟来报,钟翠阁出现了成群的蛇鼠,黑压压的一片……夏妾媵已经被护送出来了,可是……” 萧容一听,全身都凉了一下,用力地摇着绿娆问道:“月眉呢?我的丫鬟月眉呢?” 绿娆抬起头,满眼惊惧,“蛇鼠大多都是钻进了萧媵侍你的房间,满地都是,现在没有一个侍卫敢进去啊!” 萧容的手抖了起来,片刻的寂静之后,她不顾一切地推开门,闯进屋外那茫茫的夜色中。 “去把周阳和孟逍叫过来!”穆卿低头对绿娆吩咐了一句,然后追了出去。 萧容急急地往回跑,想着那成群的蛇鼠,想着月眉机灵可人的笑脸,还有温婉恭顺的巧如,她们现在也许正被成群的蛇鼠包围着,她们一定害怕极了,一定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想到这些她就心急如焚,只想扑上去为她们挡住那些蛇鼠。 突然手腕处一紧,整个人都被拉了回来,她踉跄了一下,撞进了穆卿结实的胸膛里。 穆卿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个发疯一样的萧容,双手并用地搂住她,可她还是拼尽全力地挣扎着,穆卿双臂一紧,厉声道:“够了!你冷静一点!” “来不及了!放开我,我要去救人!”她几乎是在乞求。 这时四周渐渐亮起了火光,一批批的侍卫开始往钟翠阁赶过去。看着行色匆匆的侍卫们一队队地在眼前晃,萧容的心里更慌了,她奋力地扭着身子,却被可穆卿有力的双臂紧紧搂住,怎么也挣脱不了。她紧咬着唇,泪水湿了眼眶。 “没事的,能救出来的。”穆卿将她的头按入怀里,将唇贴在她的耳畔。 穆卿的声音虽小,却让萧容感觉出奇地温暖。她抬眼来望了望穆卿,他一脸镇定,正在指派着周阳和孟逍去救人,火光映出他坚毅的轮廓,竟有那么一瞬间让萧容觉得很安心。 这难道就是他对南宫容儿的情意吗?那还真是深重而温暖。萧容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胸膛上,这时竟很想信任他一次。这种危急时刻,也只有位高权重的大帅才能主持局面了,这的确比她贸然地横冲直撞更加靠谱。 感觉到怀里的人安分下来了,穆卿双臂的力道也放松了些,他双臂揽着她,以一种极尽保护的姿势。 周阳和孟逍立马带着人过去了,但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 “大帅,钟翠阁密密麻麻的全是蛇鼠虫蚁,末将根本无法靠近。”孟逍半跪着向穆卿禀报,眼神扫过他怀里的萧容,然后又立马低下头去。 “求求你救她们,救救她们……”萧容带着哭腔乞求道。 穆卿再次将她的头按入怀中,低喃着安慰她,然后紧张地对孟逍道:“无论如何也要救人!难道连一群畜生都对付不了吗?” 孟逍顿了顿,抬起头来,“大帅,现在的状况,里面的人应该已经……” 萧容全身打了个寒噤,脑海中浮现出地下黑屋里面的森森白骨,难道月眉和巧如现在正在被蛇鼠啃咬着吗?她再也忍不住,向着钟翠阁的方向凄婉地哭喊起来。 “现在又没见到尸体,怎能贸然下结论?但是如果再这样耽误下去,那她们就真的没救了!”穆卿一面努力地使怀里的人冷静下来,一面厉声地对孟逍吼着。 孟逍咬了咬牙,“大帅,如今的办法就是用火了,只是害怕会伤到里面的人。” “对!那些蛇鼠怕火,让我去!”萧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一下子挣脱了穆卿,去抢夺侍卫手中的火把。 穆卿见状跨步向前打掉她手中的火把,气恼地将她捞回来,她越是挣扎,他手上的力道就越大。 “孟逍,即刻派人举着火把进去救人!另外,去取来雄黄粉涂在身上,赶快!” 萧容紧紧抓着穆卿的衣袍,眼睛直直地望着钟翠阁的方向,在心里不停地祈求着。 “相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乱成一团了?”赶过来的魏荷语低声问着,脸上写满惊异和不快。 夏如璎也被颖香扶了过来,她面色发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走上前来,“夫人,钟翠阁出现了好多的蛇鼠!这好端端的大帅府,怎可能有这么多的蛇鼠出没?” 魏荷语心中一凉,故作惊惧地说:“蛇鼠?怎么会有蛇鼠?那夏妾媵无大碍吧?” 夏如璎摇摇头,“卑妾被及时地救了出来,可是萧媵侍的丫鬟还在房里。萧媵侍的房间爬满了蛇鼠,卑妾实在惊惧不已……”她说着,全身还在不停颤抖。 魏荷语忧虑地走上前,叹息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穆卿侧过脸来,道:“夫人莫怕,已经派人过去了。”穆卿虽然在宽慰着魏荷语,却依然没有放开怀里的萧容。 人群中的赵妾媵探起头望了望钟翠阁的方向,又看了看萧容。大帅疼惜万分地将她搂在怀里,甚至不顾一旁姬妾的目光,她哭成了泪人,却还是那么楚楚惹人爱。赵妾媵又望了一眼其他的姬妾,个个都横眉冷眼地瞪着萧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一般。可即便如此,终究没有一个人敢动她。赵妾媵眉心拧起,面色凝重,心中开始打起小鼓,越来越不安。 突然,漆黑的夜空泛起红光,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而那正是钟翠阁的方向! “大帅,局面已经控制住了。”孟逍匆匆地赶过来,脸上满是污垢。 “人呢?救出来了吗?”萧容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害怕,害怕孟逍对她摇头,害怕他们带出来的已经是两具尸体,或者说,已经是两具骸骨。 可是孟逍却欣慰一笑,伸出手将众人的视线引向他的身后。 “小姐……”月眉被侍卫扶着,见到萧容就哭了起来。 萧容试探性地向前倾了倾身子,这次穆卿终于放开了她,她立马箭一样地冲过去搂住月眉。 “小姐,我们没事,我们都没事……”月眉失声哭着。 萧容抬起头来寻找着巧如,巧如也被侍卫搀扶着出来了。萧容流着泪,脸上却绽开了笑,她抚了抚月眉的小脸,然后又查看月眉的身体,竟没有受一丁点伤,她紧紧抱住月眉,口中念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穆卿将萧容送回了永华阁,便带着孟逍前去钟翠阁查看情况。 魏荷语上前来关切地慰问了几句,确定没有任何伤势之后,便领着众姬妾回到各自的阁院。 临走时赵妾媵向魏荷语提出让夏如璎先到她的房间住一阵,却被夏如璎当场婉拒了。 “赵姐姐有心了,只是蛇鼠大多殃及萧媵侍的房间,卑妾那边倒还没多大的问题,只需清理一下便可。”夏如璎说罢,便起身往回走去。 钟翠阁里,萧容的房间一片狼藉,地上躺着无数已被烧焦的蛇鼠尸体,房屋也因火烧而略显破烂。 夏如璎走过时,依然心有余悸,匆匆地回了房。要说害怕,她定然是害怕的,那一大群蛇鼠簌簌地爬过去,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想着方才这里遭到蛇鼠的侵袭,夏如璎依然觉得毛骨悚然,不过穆卿派来的侍卫丫鬟很是尽心,手脚利索地清洗着屋子,仔仔细细地往每个角落都喷洒上硫磺水和白醋。 整间屋子都很呛鼻,夏如璎不得不暂时走出来避一避,站在屋外,正巧瞧见大帅和孟逍在忙活着清理萧容的房间。 第047章 香料 大帅立在门口,沉着脸望着满目疮痍房屋。他身披墨黑色衣袍,有着挺拔的身姿,英气的脸庞,从远处望着,就像一匹黑夜中的战狼。夏如璎静静地在一旁望着他,若是撇开其他的不谈,大帅也算是她见到的男子中英俊不凡的人物了,若是早些嫁进来,她恐怕也会爱上这样一个男子,然后和那群女人一样,为了他的宠爱而争破头。 但是如今的夏如缨是断断不会的了,她默默地看着这个男人,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早日逃出去。 孟逍从屋内走出来向他禀报:“大帅,末将怀疑就是此物将那些蛇鼠吸引了过来。” 夏如璎探起头一看,孟逍手中拿着的是一个香炉,而那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铜香炉。大帅接过那只香炉,奋力往地上砸去,香炉砸破,里面的香料洒了出来,他躬身拾了一块细细察看,面色越来越凝重。 “大帅,当时末将带人冲进去的时候,大多数蛇鼠都是聚集在这只香炉周围,屋内的两位丫鬟藏在衣柜里,才逃过一劫。而这些蛇鼠即使都被火烧着,也奋不顾身地要爬向这只香炉。”孟逍说着。 夏如璎一开始便知道这是人为之祸,却不曾想是在这只香炉上做了文章。夜色深重,空气中还弥散着烧焦的味道,夏如璎启步上前,恭敬行礼,“卑妾见过大帅。” 穆卿看了看夏如璎,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夏妾媵,今日你受惊了,若是想要入住其他的阁院,尽管向本帅提。” 夏如璎浅浅一笑,“卑妾多谢大帅关怀,卑妾的房间清理一下即可。只是萧媵侍这个房间,恐怕一时半会儿住不了人了,不知大帅对萧媵侍的住处有何打算?” 夏如璎望了望这被烧得破破烂烂的房间,这的确无法住人了。她现在最担忧的便是大帅将她安排到其他阁院,那样一来,她们想要秘密商量事宜就显得更加麻烦了。 穆卿思量了一下,才道:“这个要看容儿的意思。” 夏如璎怔了一下,她记得前不久大帅还大发雷霆地用茶壶砸萧容,昨夜还将萧容送给远方来客当陪房丫头,如今居然又这般亲切地唤着她,还如此尊重她的意愿,这似乎转变得太快了。而夏如璎清楚地看到,大帅说起容儿两个字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了满满的温柔和爱意。 夏如璎一面往回走一面想,萧容讨厌大帅绝对是发自真心,否则,她也不会提出要逃出去。可方才大帅的神情,那也是对心爱的女子才会有的。 这件事萧容发现了吗?如果发现了会不会放弃逃离?之前还以为是大帅发觉了什么端倪,如今看来,他面对萧容的时候情绪不稳,又执意要带着她进宫去,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夏如璎忧虑地蹙了蹙眉,这件事该不该告诉萧容呢?又或者,她已经知道了? 夏如璎低低一叹,声音没入寂寂夜色中。 萧容刚听完月眉对当时情形的讲述,穆卿就回来了。他将熏香往萧容面前一扔,“这是哪儿来的?” 月眉一看,惊道:“这……这不是赵妾媵送来的香料吗?” 穆卿脸色一沉,“正是这熏香,引来了那么多蛇鼠。这种熏香若是不点,便也只是普通的香料,但是只要一点,尤其是在这二三月的春季,就会招来蛇鼠虫蚁,甚至还其他的毒物!” 萧容心中一怔,推了推月眉,微怒道:“月眉,我不是让你把它扔掉别点了吗?” 月眉害怕地拉着萧容,“小姐……奴才是觉得这香味闻着很舒适,所以没舍得扔,不曾想会酿成这样的大祸……” “赵妾媵?很好。来人,将赵妾媵带过来!”穆卿轻扬衣袍坐在软椅上,嘴角溢出嘲讽的冷笑。 萧容看了穆卿一眼,他黝黑深邃的眼中已经闪出了危险的光,他嘴角微扬,却笑得那般令人胆寒。赵妾媵之前曾是他的宠妾,闹出了私奔一事之后,穆卿已经与她有了不可磨灭的隔阂,如今她又生事端,穆卿恐怕不会轻易饶过她。 穆卿的阴狠萧容是见识过了,只是现如今她阴差阳错地披上了南宫容儿这个假面具,才不至于再次被他的魔爪侵袭。这样看来被误认作南宫容儿还是有益处的,至少穆卿会出面来保护她。 可当赵妾媵跪在穆卿面前的时候,萧容的心又悬了起来,赵妾媵曾经是荣宠之时,甚至威胁到了魏荷语和吕妾媵,以至于遭到她们的嫉恨和迫害,可以想见穆卿当时对她恐怕也是宠爱至极,而如今却…… 萧容突然觉很悲凉,王侯将相之爱,有几分真切?又有几多长久? 赵妾媵如今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却以身犯险出此下策,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出了这样的大事,穆卿会怎样处置她呢? 萧容望向穆卿,他冷冷地俯视着跪着的赵妾媵,漆黑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温情,这样的穆卿才是萧容熟识的,他就是个残忍无情的恶魔,这只恶魔也会有柔情的一面,但只属于他的南宫容儿。 南宫容儿,爱妻南宫容儿…… “这么痴痴地望着本帅,莫非容儿对此事有独到的见解?”穆卿突然转过脸来,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萧容愣了一下,连忙颔首,“奴婢不敢。” 萧容侧回脸,不敢再去看他。心里却很是惊异,穆卿不是正直直地瞪着赵妾媵吗?方才她只是望着他出了一会神,居然还是被他给逮住了。她越来越笃定,穆卿一定练过什么秘术,可以窥探人心。 “这些香料可是你送给萧媵侍的?”穆卿对赵妾媵说着,声音低沉而冰冷。 赵妾媵点了点头,脸上几乎没有慌张的神色。 萧容之前只知道陈妾媵沉着镇定,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魏荷语善于伪装,面对一大群争着分享她的夫君的女人都还能慈眉善目,笑脸相迎。却不曾想这个赵妾媵也如此厉害。 “你可知正是这香料引来了无数的蛇鼠?萧媵侍房内的丫鬟险些丧命,若不是萧媵侍今夜在永华阁用膳,也会遭受此难!”穆卿愤愤地说着,将手中的香料掷过去,正中赵妾媵的眉心。 赵妾媵这下神色慌张起来,“大帅明鉴,这些香料都是吕妾媵送给卑妾的,卑妾只当它们是静心凝神的香料,所以才一番好心送去给萧媵侍。卑妾真的不知道这些香料会引来蛇鼠,如果知道,万万不敢再留着啊!”她说着,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不可谓不真切。 萧容在心中暗笑,即使赵妾媵千万般的情真意切,萧容也知道她说她不知道香料有问题绝对是在说谎。在吕妾媵眼中,赵妾媵就像一条卑躬屈膝的狗,想要收拾她法子多得是,何必绕这个圈子?更何况如若赵妾媵真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焚了香,岂不是整个揽月阁都要遭殃?吕妾媵就算再愚昧,也不至于此。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赵妾媵本就是受吕妾媵的指使。可是吕妾媵自从解除禁闭以后,就鲜少出门露面了,在府内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也难怪,连她手下的赵妾媵都敢捅她刀子了。不过话说回来,吕妾媵的确是最佳的栽赃对象,这一点,萧容是深谙其中道理的。因为这样的事,她之前就做过,而且十分成功。 萧容以为穆卿会被赵妾媵恳切的样子蒙蔽,却不料他轻笑一声,“按赵妾媵的意思,这本来是吕妾媵用来害你的,却阴差阳错地害了容儿?” 听到这句“容儿”,萧容的心猛地抖了一下。私下里穆卿想怎么肉麻便怎么肉麻,她十分理解他丧妻之痛和思妻之切,可是在如此严肃的场合,还当着赵妾媵和这么多奴才丫鬟的面儿的情况下,他唤出的这一声“容儿”,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某种陷害。 赵妾媵依旧眼泪汪汪地说她全然不知情,她如此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心肠狠辣的女人。只要穆卿还是个男人,就一定会被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蒙骗过去。 萧容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思量着是不是该学着点。 可穆卿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他并没有立马迎上去心疼地扶起赵妾媵,而是闭上眼,低声道:“你说是吕妾媵给你的,那有谁能证明?” 赵妾媵连忙止住抽泣,“夫人当时也在场,夫人能为卑妾证明!” 萧容敛了敛眸,心想原来如此,原来还是魏荷语在作怪。她这个大帅夫人没机会和大帅的亡妻南宫容儿正面交锋,倒是逮着机会和她这个替身弄得水火不容了。 正在此时,陈妾媵在门外求见。 萧容怔了一下,心想她来做什么?这个陈妾媵是继魏荷语之后另一个难缠的角色了,萧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陈妾媵面容沉静,举止得宜,不疾不徐地走进来。 她恭敬地行了礼之后,微微抬头道:“大帅,夫人方才受惊过度,不便前来,特令卑妾向大帅转告,明日大帅进宫,夫人无法陪同,还望大帅体谅。”陈妾媵说罢,目光扫过一旁的萧容,而后又回到穆卿身上。 第048章 栽赃 穆卿顿了一下,“那就让夫人好生休养,进宫之事本帅另作安排。” “卑妾代夫人多谢大帅体恤。” 萧容在心里腹诽,什么另作安排,不是早已安排好了吗?方才陈妾媵瞟来一眼,就说明她已经知道大帅决定带谁入宫了,那么魏荷语必定也得到了消息。 要说受惊过度,也应是夏如璎、月眉和巧如才对,魏荷语当时根本都没见到那些惨象,何来受惊过度一说?看来她是得知了穆卿此番进宫的安排,不愿意再一同去,显得降低了她夫人的身份,又不敢闹脾气直说不想去,所以才随便找个理由推脱了。 萧容不由得感叹,身在这大帅府内还真是累,即便千万般不情愿都得去做足表面功夫。 陈妾媵的到来,使得之前还情真意切的赵妾媵有了几分慌乱,她眼神飘忽着,似乎在做着艰难的决定。按理来说,魏荷语能证明她的清白,那么陈妾媵也是会帮着她说话的,而她非但没有立刻向陈妾媵求助,反而独自慌了神,这让萧容有些不明白了。 陈妾媵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妾媵,蛾眉微挑,露出微微惊诧之色,“赵妾媵可是犯了什么事?” 穆卿指着地上的那块香料,冷声道:“陈妾媵,请将这块香料带去给夫人,问问她这是不是吕妾媵送给赵妾媵的。” 萧容还真是服了穆卿,这大半夜的,夫人又对外称受惊过度,穆卿这样兴师动众,非要立马查明这件事,不就等于惹得整个大帅府的姬妾都将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吗?还嫌如今想要迫害她的人不够多吗? 穆卿这话一出,紧张的不止是萧容,更是跪在地上的赵妾媵,她抬起眼来瞟了瞟陈妾媵,又怯生生地垂下去,似乎很惧怕陈妾媵。正在萧容疑惑之时,陈妾媵开了口:“大帅,当时卑妾也在场,这香料的确是吕妾媵送给赵妾媵的,卑妾是亲眼所见。” 萧容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吕妾媵还真是人人得而栽赃之,本来她还对之前陷害吕妾媵的事怀有一丝的愧疚,如今也荡然无存了。似乎但凡出了大事,穆卿一追究下来,大家就理所当然地将矛头指向了吕妾媵。萧容心中一愣,大帅府内这样的风气不会是她带起来的吧? 但是,萧容对吕妾媵是没有丝毫同情的,这是人心所向,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吕妾媵生性嚣张跋扈,喜怒形于色,即便不被他人陷害,吕妾媵今后也指不定会挖一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陈妾媵这话一出,赵妾媵就哭得更加凄婉了。 萧容想着,现在吕妾媵恐怕正欲入睡吧,躺在软**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赵妾媵和陈妾媵正抬了好大一桶脏水,淋漓尽致地往她身上泼去。 穆卿很快下令:妾媵吕氏,跋扈乖张,不尊妇德,心狠善妒,败坏门风。屡教不改,本帅决意罢黜,幽禁内室,如若再犯,休黜出府! 萧容听到这儿,心中一阵热一阵冷,原来这样就可以被休黜出府?她惊喜地侧过脸去,却见到穆卿冷峻的侧脸,是那般绝情,令她顿然生寒。 尘埃落定,陈妾媵轻轻抽开嘴角一笑,转身离去,赵妾媵拜了一拜,抹着泪随着陈妾媵而去。 萧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大帅,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重了?吕妾媵再怎么说也是大帅宠爱的姬妾,罚在她的身上,痛在大帅的心里,不如小惩大诫,给吕妾媵一个警告便是了。” 穆卿侧过脸来,抽嘴苦笑,“容儿如何能瞧出来本帅宠爱她?” 萧容愣住了,穆卿宠爱吕妾媵,常常让她侍夜,这府上人尽皆知。他如此一问,是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呢? 正在萧容琢磨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穆卿眉眼带笑地望着她,“过来。” 萧容心中惊了一下,她望着穆卿,不明白他这是想做什么。身后的巧如和月眉立马埋下头退后了几步,这使得萧容更加窘迫。 见到萧容不动,穆卿皱了皱眉,“过来,没听到?” 萧容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起身走过去,心里却想一巴掌把穆卿打飞。可他却得寸进尺地敞开手臂,道:“坐上来。” 萧容难为情地望了望屋子里的其他奴才和丫鬟,然后定定地立在那儿不动。 穆卿扫了一下屋内的人,“你们都退下。” 看着他们离去,萧容只想伸手逮住他们,可最终还是只剩下她和穆卿在这房内。 “坐上来。”他又开了口。 萧容知道逃不过,反抗只会将他激怒,只能强压住心中的厌恶感,轻轻坐上去。现在好不容易能沾上南宫容儿光辉,让穆卿不再折磨她,欺凌她,这样的关系,必须要好好维系。 穆卿的手揽住她的腰身,唇贴上她的侧脸,嗓音低迷,“这才是宠爱。” 萧容的心猛地一抖,这样酥麻的触感,这样缠绵的情话,他不会已经神经错乱地以为现在抱着的人就是他的南宫容儿了吧?萧容将脸微微地向后撤,穆卿却毫不死心地向前欺过来,手臂上的力道也加重了。萧容心都快跳出来了,再这样亲昵下去,下一步岂不就是和他行夫妻之礼了?以前他的确说过很厌恶她,也不屑碰她,可是如今他思妻如狂,已经精神失常,萧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是什么,只得紧紧地咬着下唇,不去看穆卿。 “倾慕本帅应该是这副表情吗?容儿你是欺骗本帅,还是在装羞涩?”穆卿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怒气。 萧容暗叫不好,只得微微颔首,尽力扯出一丝笑来。心中又疑惑起来,这穆卿此时说话有条有理的,不像是精神恍惚之人啊,在他眼里,现在抱着的到底是南宫容儿,还是他的萧媵侍? 萧容很想一掌推开他,然后大吼一声本姑娘不是你的亡妻,要是那么想念你的亡妻,可以选择悬梁自尽、举身赴池、绝食而亡,甚至可以一头撞死在墙上,那样就可以立马去和你的亡妻相见了! 但这些畅快淋漓的话她只能在心里过一遍,说出来的却是:“大帅,今日忙碌于香料的事,都累坏了,明日还要进宫去,不如早些歇息吧。” 穆卿轻抚着她黑亮的发丝,柔声道:“容儿是不是吓坏了?以后想搬去哪儿住?” “大帅,奴婢就和夏妾媵挤一挤吧,等到房间清理好了,再搬回去就是。”萧容强笑着说,她可决不能让穆卿说出搬入揽月阁之类的话来。 穆卿思索了一下,道:“也好,只要容儿喜欢就好。” 萧容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尽管依然带着那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容儿”两个字。 萧容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确定一件事,穆卿对他的亡妻简直到了铭心刻骨的地步。她甚至在想,南宫容儿刚离世的时候,穆卿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一定是一段极其昏暗的岁月,日月无光,天地晦涩,就好像她当初得知窦天情的死讯之后一样。 想到这儿,萧容突生一念:穆卿说不准也曾经想过为南宫容儿殉情,就如同她当初那样! 她对窦天情只是单恋便能如此,那么两情相悦却天人相隔,那是多么悲哀的事?想象着穆卿拔剑欲要追随爱妻而去的样子,还真有几分侠骨柔情的模样,这样看来,倒也不觉可憎了。 但是穆卿总能立马摧毁萧容在心中好不容易为他建立起来的好形象。看着穆卿悠哉地脱下衣衫,踏进浴桶之中向她招手的时候,那种侠骨柔情的殉情模样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邪和放浪。 她背过身去,“大帅,奴婢之前已经沐浴过了。”然后不再理会身后的穆卿,径直走向床铺褪下外衣躺上去,被子一捂,全然累极而睡的模样。 良久,水声响起,穆卿似乎出了浴桶。萧容将自己死死捂住,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的动静。可无论她如何屏息凝神,这房内就再没动静,好像方才一阵水声之后,穆卿就消失了一般。萧容心里打着小鼓,揣测着被子外是什么情况,穆卿不可能离去,因为没有开门声,那他难不成还在桶中沐浴? 终于在良久的对峙之后,萧容的心动摇了,她微微侧了一下身,想撩开被子探出头来看看,却在抓着被子的一瞬间又犹豫了。穆卿惯会打心理战术,决不能就这么轻易上当。她紧咬着唇,默默的等待着。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焦急,终于忍受不住掀开被子来,带着豁出去的决心。 果不其然,穆卿就在床边直直地瞪着她,脸上还带着几许得逞的笑意,“容儿这是在和本帅捉迷藏吗?” 萧容干笑一下,顿时觉得好像双方智商都不高的样子。可是她立马打消这个念头,因为穆卿一笑之后,又浮现出阴冷的神情,如同凛冽寒风一般刺骨,“你笑得很假。” 他冷冷地说完,就翻上了床躺下。 第049章 拒婚 萧容连忙敛起笑,她现在也很想取来铜镜一照,看看所谓的假笑究竟是怎样的。可穆卿现在已经安然躺下,萧容不敢再有其他动静,只好运起内力挥袖熄了烛火,然后僵卧等待着他如往日一般欺身上来的熊抱。 但是今夜穆卿却没有,等待了良久,他都一直安安静静地。萧容好奇地侧过脸去,黑暗中只看到他侧脸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下巴,萧容心中猛地一颤——这样的侧颜堪称完美! 她连忙侧身背对着穆卿,心却狂跳不停。她想不明白,为何穆卿也能让她这般脸红心跳,这样的感觉,以前只有在看着窦天情的时候才会有。 萧容紧闭上眼,觉得这似乎是一种背叛,她怎么可以对除了窦天情的其他男人产生心动的感觉呢?尤其还是穆卿这只恶狼! 心的狂跳使得她越发不安,不安的感觉又使得她万分自责。纠缠在这些不安与自责中,她渐渐入睡了。 这是特别的一夜,因为患有抱物癖的穆卿没有再一个翻身过来搂住她。 也正因为如此,她睡得很好,还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里她在广阔的花地里自由地奔跑,清风徐来,送上芬芳的花香,飘絮拂过她的脸颊和唇,痒痒地,很是舒服。 第二日清晨,萧容被外面的哭喊声吵醒了。 她睁开朦朦睡眼,发现穆卿立在床边,正熟练地系着衣袍。他这一身打扮,虽不是衣冠楚楚,但也算得上威风凛凛。晨起为夫君整理衣襟,这本是作为妻妾的本分。穆卿自行整理衣襟,让萧容感觉到有些尴尬,她起身来走过去,刚伸出手,穆卿却沉着脸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留下她一人无措地僵立在原地。 可是穆卿方才那怨怼的眼神中分明带着柔情与宠溺,这也是属于南宫容儿的么? 踌躇了一阵,萧容开始梳洗穿戴,外面的哭喊声时隐时现,听那声音还有些稚嫩,怕是这府中的哪个丫鬟。 萧容对着铜镜理了理发髻,突然想起那个长得格外清秀,说谎却比唱戏都还顺溜的小丫头。 果然不出所料,萧容走出去的时候,梦帘正跪在穆卿面前苦苦哀求。 “求大帅明察,吕妾媵她真的是被冤枉的啊!奴才敢以性命担保,吕妾媵她真的是被诬陷的啊……” 梦帘哭得伤心极了,却不及赵妾媵轻泣娇喘那般楚楚惹人怜。萧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哭也是需要技巧的,不是随随便便的哭天抢地就能成功博取男人的怜悯。 就连萧容都觉得这样的哭闹有些烦心,更何况是穆卿了,他烦闷地皱着眉,见梦帘哭哭啼啼没有要收口的意思,便挥了挥手让良忆将她打发了出去。 萧容看着梦帘一个劲地挣扎着,哭红的双眼带着深沉的怨恨,这是在怨恨她吗?怨恨她再一次害了她的主子? 穆卿侧过脸来,上下地打量着萧容。 面对穆卿这样的眼神,萧容有些胆寒,她抖了抖唇,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得穆卿轻声道:“收拾好了?那就出发吧。” 这是萧容第一次进宫,巍峨的皇城满目碧华,清一色的侍卫密密层层地立在两旁,见到穆卿纷纷单膝下跪,高呼恭迎大帅,其声震天动地,直入云霄。 萧容端坐在撵轿上,不敢随意侧目。她一直以来都知道,穆卿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深得民心,被当朝圣上视为肱骨之臣。今日一见,这排场也忒大了。萧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坐在前面的撵轿上受万人朝拜的那个人,真的就是穆卿?真的就是那个思妻成狂,心肠恶毒,还患有严重抱物癖的**邪小人? “恭迎大帅!!”又一阵嘹亮的喊声响起,萧容觉得脑袋都快被震懵了。 撵轿开到宫门口便停了下来,穆卿款款下轿,抖了抖衣袍向里面稳步走去。萧容也连忙下轿,微低着头跟在穆卿身后。 走过重重宫门,来到太和大殿,皇上高坐龙椅,百官跪拜于下。 萧容将头埋得更低了,心想着前来面圣,恭敬一些绝无过错,她只是大帅府上一个小小媵侍,跟在穆卿身后毕恭毕敬地行礼叩拜便是了。 朝堂庄严肃穆,文武百官依次禀报着所谓的国家大事,个个言简意赅,不敢多言。皇上高坐着,一语不发,似乎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些朝堂觐见。 “皇上急召末将入宫,莫非边境又有贼人作乱?”穆卿开了口。 萧容微微抬眼,这个皇帝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穆卿这一问之后,整个朝堂都静了下来,若是皇上依旧不予回应,那穆卿岂不是只得干站着? 方才还那么威风的他现在当着百官的面儿被皇上漠视,会是怎样的表情呢?萧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情愉快。 可正在萧容幸灾乐祸地抿嘴偷笑时,堂上的九五之尊如同诈尸一般地开了口:“穆爱卿,这次可不是贼人作乱那么简单啊。” 皇帝的声音深沉而有磁性,听上去也最多不过而立之年。萧容以前在窦家庄的时候,一心只在窦天情和江湖恩怨上面,对天下大势不甚了解。只知道云水城归于北国管辖,后来嫁入大帅府,对这些事倒是耳闻得多了。 北国幅员辽阔,国力强盛,四方邻国朝拜者众。多年来能与北国相抗衡的也就只有夏国和宁国。而宁国轩辕氏日渐衰败,也不再是北国的敌手;夏国虽虎视眈眈,却也不敢贸然开战。如今北国日渐强盛,独霸一方,而堂上那个突然诈尸的人便是北国当朝天子玄棣。玄棣是太上皇玄贺的嫡子,玄贺驾崩后他就顺理成章地继了位,算起来他登基已有四五个春秋了。 玄棣立起身来,众臣立马跪拜,萧容见状也连忙跪下,听得玄棣缓缓说着:“拒婚之事惹怒了宁王,如今宁国已经下了战书。穆爱卿,你来说说,这是该打呢,还是该和呢?” 萧容心中一怔,宁国公主轩辕惜梦本来应了和亲之事要嫁入大帅府的,可是穆卿拒绝了亲事,如今两国关系僵化,是战是和就在穆卿一念之间了。萧容抬眼望向穆卿,他本来就风**邪,多纳一个姬妾倒也没什么。想来当初他们也只是在八王爷寿宴上见了一面,然后就一封信函上窦家庄提亲了,甚至在成亲当日他都没有回大帅府。这么说来他对待纳妾这件事是很随意的,多纳一个少纳一个根本没什么重大影响,如果能制止一场战争厮杀的话,这就成了善举,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萧容第一次觉得穆卿纳妾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她还想着府上又会多一个宁国公主轩辕妾媵,这样一来府内的女人更加有得斗了,这样说不准还能将她们的注意力转移过去,也省得那群女人将矛头都指向她一人,处心积虑地算计她,又是诬陷打碎花瓶,又是送上引蛇香料的等等。 萧容勾唇一笑,等待着穆卿说出赞美宁国公主的话来,然后来一句轩辕公主天香国色,末将得而幸之,喜不自胜,岂有拒婚之理? 萧容把这些客套话都为穆卿想好了,却不料穆卿却淡淡地开口道:“将亡之国,何以惧之?末将若是妥协,娶了那宁国公主,世人只会嘲笑皇上,认为是北国怕了宁国,所以才会逼迫麾下大帅与宁国公主和亲。这不仅仅是末将的耻辱,更是北国的奇耻大辱!” 萧容诧异地看着穆卿,这只恶魔居然放着便宜不占,还说这是对他的侮辱?人家好歹是一国公主,而他,说到底只是百花丛中的一个**贼。耻辱?亏他说得出口,也不怕闪到舌头。 玄棣犹豫了一会,竟也拿他没办法,穆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玄棣若再要劝其和亲,那的确有逼婚之嫌了,更何况穆卿都把和亲之事说成北国奇耻大辱了,作为一国之君的玄棣当然不愿让自己蒙羞,为天下人耻笑。 虽然在朝百官也为此再三向玄棣提出异议,一向惜字如金的他们甚至开始滔滔不绝地据理力争,但最终败给了穆卿那一句“北国奇耻大辱”。 穆卿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再次成功拒婚,接下来的事,自然就是两国开战的问题。萧容这趟还真是没白来,竟有幸目睹了一场战争打响的所有内幕。 萧容觉得穆卿简直是恶魔的子孙,毫无怜悯之心。两国一旦交战,必定生灵涂炭,哪个将士没有亲人?一个人战死沙场,伤心的就会是一家人!穆卿委屈一下自己娶了那个宁国公主又不会要他的老命,何苦引得两国交锋? 这些文官也真是百无一用,拿着国家的俸禄,却连个武将都说服不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算是白念了。 萧容厌恶地将目光侧到一边,却无意间望见那张令她心惊胆寒的脸——龙少将! 萧容全身几乎僵住了,因为龙少将也正直直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让萧容有种夜游郊外坟场的感觉。 第050章 娘亲 萧容强压住心中的恐慌,一记凌厉的目光回瞪过去。她现在可是冒牌的南宫容儿,穆卿已经亲口说过不会再让她做那样的事,这个龙少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龙少将愣了一下,有些错愕地转向另一边。见到龙少将被她震慑住,萧容不由得暗暗笑起来,突然之间觉得这个龙少将其实长得挺滑稽,小眼睛小鼻子,活像一只幻化人形的小老鼠。 可实际上,萧容这一记自认为凌厉的眼神,龙少将压根儿没看清,更别说被震慑住了。他转过身去轻拉了一下身前的定西将军,然后两人一同转过来望向萧容。 萧容以为龙少将那只小老鼠还没被吓怕,又准备继续瞪过去,可她这一眼望过去,愣住的却是她了。 定西将军一身红色战袍,眉宇之间英气逼人,不怒自威。五官俊朗而端庄,虽然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但是从这样的相貌仿佛能看到他的十多年前,那时应该是个俊俏的美男子。 萧容满脸惊愕,直愣愣地望着他,甚至忘记了现在是在北国的太和殿,甚至忘记了堂上还坐着威严的皇上。她当然不是被定西将军的威仪所震慑,更不是被他的俊朗所震惊,而是这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她那早在五年前就死于战乱的父亲。 他的脸也僵住了,犀利的双眼折射出萧容看不懂的神情。萧容看着那苍劲的容颜,无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萧容十二岁那年,父亲应征为兵,却死于战乱,娘亲得知后悲痛欲绝,悬梁自缢。看着娘亲冰冷的尸体,她的眼中不仅仅是惊恐,还有对父亲深深的恨意。 娘亲生前极其爱美,总是教她,女子要疼爱自己,首先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为取悦男人,只为取悦自己。萧容牢牢地记着娘亲的每一句话。 娘亲这一生风光过,落魄过,但是始终不变的是她摄人心魄的美,即使父亲当年纳妾的时候,娘亲依旧是美艳无比地出现,将那小妾惊得目瞪口呆。 萧容甚至是恨她父亲的,自从父亲纳妾。那个小妾在她的父亲穷困潦倒之时偷偷跑掉,娘亲却不惜拿出了娘家所有的家底来救助父亲,以至于和娘家闹翻。 后来父亲应征去边关打仗,娘亲在家苦等三年,等来的却是父亲的死讯。对于父亲的死,萧容当时心里一点也不悲伤。或许是因为根本没见到血淋淋尸体,又或许是因为在她心灵深处,她并不希望父亲能从边关回来,这样薄情的父亲,就算是死了又有什么可惜呢? 可是,娘亲却悲痛得几乎疯癫。萧容四处求医,用尽了家里的银两,却都不得治,郎中都说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已经疯了。萧容完全不相信这些庸医的鬼话,因为每每到了夜里,娘亲就会温柔地抱着她,笑盈盈地给她讲述她当年和父亲的事情。 家里只剩下萧容和娘亲,常常会遭到邻里孩子的欺负,加上她们现在穷困潦倒,没有人看得起她们。但是那些白天还冷言冷语地对她们百般嘲讽的有妇之夫,到了夜里就偷偷地翻墙进来向娘亲示好。萧容看着他们对着娘亲垂涎欲滴的嘴脸,第一次深切了解到了什么是**邪。他们最终都被娘亲发疯似的大叫大笑而吓得灰溜溜逃走。 娘亲没有疯,萧容一直在心里断定。娘亲说过,女人要疼爱自己,取悦自己,而不是取悦男人。 可是直到有一天夜里,娘亲一直抱着萧容痛哭流涕,嘴里一直不停地喊着父亲的名字。萧容第一次看到娘亲那般花容失色,她顿时觉得这样的娘亲很讨厌,于是早早地就回到自己房里捂着被子睡下了。 可是,萧容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只见到娘亲僵硬尸体高高地悬挂着。 娘亲走的时候衣着整洁,面容依旧还是那样的美。为她留下了一行字:容儿,原谅娘亲,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娘亲的心情。要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这是娘亲最后留她的话。可是既然要求她好好活下去,那娘亲自己又为何做不到? 爹娘都抛下了她,她成了孤儿,过上了沿街乞讨的生活,也就是在那之后,她迫不得已偷了穆卿的玉佩,第一次遇上这个恶魔。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萧容一时间觉得恍如隔世。她不停地对自己说那不是她的父亲,那绝不会她的父亲,那个罪孽深重的父亲早就死了。他不仅自己死了,还残忍地带走了娘亲! 可是那张脸,那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让萧容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心。他身上红色的战袍是那般的刺眼,那种颜色,红得如同血一样!像一种无声的讽刺,仿佛在说着:他的战袍是娘亲的鲜血染成的! 看他一身装扮,似乎地位更在那个龙少将之上,他如今位高权重,可这一切都是娘亲的命换来的! 萧容虽然在不停地提醒自己这不是她的父亲,可这些想法还是不可遏制地涌她的脑海,就好像眼前这个人真的为了权贵,抛妻弃女。他双手沾满了罪恶的鲜血,他的灵魂无比龌龊,就连他的大红战袍也都在无声地揭露着他不可饶恕的种种罪行! 定西将军似乎看出了萧容眼中的恨意和谴责,他怔了一下,最终回过头去。 萧容依旧死死地剜着那个背影,她怎么会认错,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离去之后再没回来的背影……当初娘亲该有多么爱他,多么绝望,才会一尺白绫随他而去! 可这个冷血无情的人却还活着,以这种令她痛恨的方式活得如此的好! 朝会结束,穆卿起身欲走,却见萧容呆愣地跪在地上,眼中露着凶光。他皱了皱眉,心想这个女人怎么走哪儿都是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他没好气地咳了一下,“容儿,随本帅走。” 萧容颤了一下,神思总算被拉回来了,她垂下眼帘,踉跄着起身来。跨出一步,一个仄歪差点摔下去,幸而穆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你这样步履不稳,是对皇上不敬,被发现了会受罚的。” 穆卿的声音低低的,萧容听来却是那般安心。父亲抛弃了她,娘亲离开了她,窦天情也将她拱手送人,可是如今幸好还有疼惜她的穆卿,虽然在他眼里,珍爱的是南宫容儿,那么即使是做了南宫容儿的影子,也至少能骗取一丝的爱意。 萧容在心里苦笑,原来在一个人难过至极的时候,还可以饥不择食到如此地步,就连穆卿这一份爱,带着欺骗的一份爱,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安慰。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萧容啊萧容,所有的人都抛弃了你,你已经可怜至此了…… 见到她一会儿面露恨意,一会儿又没来由地苦笑,穆卿面色一沉,拽住她的手,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怎么了?”穆卿将她带到无人之处,冷声问。 萧容淡然一笑,不作答。 穆卿有些恼怒地将她推到墙上,上前抵住她,“本帅已经当场拒婚了,容儿还有什么不满意?” 萧容这才惊异地望向穆卿,他眉眼带笑,双目含情,哪里还是她眼中的那个恶魔?分明是个纯真痴情的少年! 萧容没想到,穆卿拒婚是为了南宫容儿,他是在害怕南宫容儿不高兴!为了一个南宫容儿,他可以不惜违抗圣旨,愿意披甲上阵,为她而战。 真是深情啊。 萧容依然苦笑。不满意?她当然不满意!她巴不得穆卿答应和亲,那样就不用两国交战。因为父亲死于战场,娘亲也随父亲而去,所以她曾经是痛恨战争的,更加痛恨那些为了野心发起战争的人。可眼前这个男人,却不是为了野心,而是为了他的妻子。 许是做了这么久的南宫容儿,渐渐入戏了,萧容一时间竟对穆卿恨不起来。 他捧住萧容的脸,柔声道:“容儿,有你足矣。” 萧容望着他的双眼,一时间竟觉得很幸福,心里好似长满了潮湿的青苔,痒痒地,鼻子也酸酸地。她的眼眶很快溢满了泪,放肆地流了出来。 穆卿眼里满是宠溺,柔柔地闭上眼向她的唇吻上来,萧容这次没有拒绝他,也沉迷地微闭上了眼。 好吧,就让她放肆地做一回南宫容儿,好好体会这种被疼爱被宠溺的感觉。 他温柔地流连在她的丁香小舌上,痴情地缠绵在她柔软的粉唇上。她略显生涩地回应着,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衣袍,抚上他健硕的背脊。 “容儿……”他退出来,定定地看着她,双眸染上了迷醉的情欲。 萧容本以为穆卿还会继续,却不料他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了下来。 她都差点忘了,这是在皇宫,若是被撞见了,即使他是堂堂大帅,也不好交代吧。 可偏偏就有人躲在暗处,偷看这**的一幕。 第051章 宫宴 定西将军隐蔽得很好,直到穆卿带着萧容离开,他才缓缓走出来。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光。过了一会儿,龙少将窸窸窣窣地走上前来,“将军,末将查过了,那女人是大帅府里的小妾,名字叫萧容。” 定西将军听到这里,沉痛地紧闭上双眼。 龙少将微低着头,自然没有察觉到这些,继续说着:“本来准备前去大帅府把人劫过来给将军过目的,却不料这次大帅竟把她带进宫来了。末将去大帅府做客的时候,还与她春风一度呢!当时没有注意,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也姓萧,那她是不是……” 啪地一声响起,划破了这深宫无人处的寂静。 龙少将捂着脸,惶恐地跪下来,“将军……将军恕罪!” 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但是立马求饶绝对是上策。定西将军这一巴掌可不轻,龙少将的脸很快肿了起来,心里也越来越慌乱。要说职位,大帅在定西将军之上,可是对龙少将来说,他倒是更害怕自己这个主子。大帅再怎么说也只是乳臭未干的小子,惹怒了他还可以送送美人啊拍拍马屁什么的,可眼前的这个定西将军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连忙扣头,“将军恕罪!若她真的就是将军要找的人,那末将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会将她夺过来呈给将军!” 定西将军睥睨了他一眼,“她若真是本将军要找的人,你现在还有命活吗?” 龙少将惶恐地抬起头,“末将该死!末将一时色迷心窍,以后断然不敢了!末将该死!末将该死!”他整张脸都惨白了,小眼睛也眯成了缝儿,活像一只被猫逮住的小老鼠。 “你的确该死,但是本将军还不会要你的命,但是如若此事泄露了出去,那你就提头来见!”定西将军冷冷地说罢,拂袖而去。 萧容平静下来以后,就开始后悔了。 如果说穆卿思妻成狂娶回一大屋子女人的行为在她看来是癫狂的,那么她将计就计假扮南宫容儿用以骗取爱怜的行为就是无耻。 萧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么骄傲自负的她,竟会落魄到自欺欺人的地步。更加令她感到羞辱的是,这对象还是穆卿。 她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样放纵的行为应该及时打住。穆卿爱的人是南宫容儿,即便如今在他眼里也许她就是南宫容儿,那他也随时有可能清醒过来,若真到那个时候,她的下场会比吕妾媵还要惨。想到穆卿惩治吕妾媵时候的决绝样子,萧容心里就一阵阵恶寒。 即使那个人就是她的父亲萧启,她也绝不会前去与之相认,在她的心里,她的父亲死了,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小心步步防,静等着穆卿出征去,然后同夏如璎一起设法逃出大帅府。 在她眼里,这算是两国交战的另一种天经地义。 两国交战,那个身披红袍的人很可能也要出征吧,那就祝愿他被敌军重重围住,乱箭射死。萧容知道这样的想法太狠毒,却又无法控制,不停地在心里面施以最恶毒的诅咒。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宫廷晚宴上。 他面色深沉,目视前方,举止端庄威仪,一派大将风范。萧容又看了看身旁的穆卿,他一脸轻松愉悦,不时与皇上举杯共饮,眉目虽带着款款笑意,却也能感觉到浑身散发出的威严和气概。 在众人眼中,这两人气度不凡,将帅之风范令人折服。可是在萧容眼中,他们俩虽披着战袍,却都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相较于他抛妻弃女的行为,穆卿还算有点良心,虽然都有一颗禽兽的心,但穆卿至少不会背弃自己的妻子,相反,他对妻子还情深意重。 “容儿?” 穆卿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萧容缓了缓神,看向穆卿,他满眼疑惑地看了看萧容,又顺着望向定西将军的方向,“你在看什么?” 萧容心里一凉,连忙低下头,“大帅,奴婢只是出神了。” 穆卿眉头轻蹙,又疑惑地望向定西将军。定西将军也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向穆卿淡淡一笑,举杯相敬。穆卿浅笑回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容埋下头再不敢张望,却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末将魏嵘敬穆大帅和穆夫人一杯!” 萧容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一下子竟没能反应过来这个穆夫人是指谁。晚宴一下子静了下来,萧容惊诧地抬起头,却发现无数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她这边投送过来,或嘲讽,或惊异。 穆夫人?现在的穆夫人不应该是魏荷语吗?可魏荷语现在根本不在这儿,那他口中的穆夫人……难道他是故意出言讽刺? 萧容想到这儿,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寒噤,只得无助地望向穆卿。穆卿轻轻一笑,举杯起身道:“定北将军思女心切,却也不能见了谁都认作女儿啊!” 定北将军?原来他是定北将军魏嵘,魏荷语的父亲!萧容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起身,温声道:“奴婢萧氏见过定北将军。” 众人一听,纷纷头接耳,唏嘘不已。定西将军面色凝重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并不作声,皇上愣了一下,看了看魏嵘,又看了看萧容,也不作声,似乎在等着看这事态如何发展。 魏嵘故作惊觉,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原来是末将眼拙,看错了人。那既然如此,末将就敬穆大帅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仰头饮尽杯中酒水。 穆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仰头喝了这一杯。 萧容尴尬地呆立了一会儿,在众人嘲笑的目光中重新坐下来。心里寻思着,穆卿以前都是带着魏荷语入宫,一方面魏荷语是他的正妻,另一方面恐怕就是因为魏荷语的父亲是定北将军吧。魏嵘见到自己的女儿没被带进宫来,恐怕心里很不是滋味,因此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难堪。 萧容暗暗苦笑,果然是一脉相传,魏荷语心机颇重,她的父亲魏嵘也不是好应付的角色。如今皇上都还高坐在龙椅上,他都敢对大帅这般猖狂,若是有朝一日他得了皇上的欢心,骑到了大帅的头上,岂不要将大帅府的其他姬妾全都生吞活剥了? 只可惜穆卿虽娶了魏荷语做正房,心里念念不忘的却是他的南宫容儿,甚至于他娶的这一大堆清一色眉目秀气的姬妾,也都是因为她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南宫容儿的影子。萧容在第一眼见到魏荷语的时候就觉察了她和其他女子的不同,她和南宫容儿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南宫容儿清丽婉约,而魏荷语更多的是丰盈妩媚。如果说穆卿深爱南宫容儿,那么魏荷语就不应该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型,而恰恰是魏荷语,做了大帅夫人。 萧容豁然开朗,说不定穆卿娶魏荷语,给她正妻名分,都是看在定北将军魏嵘的份儿上。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这样看来,魏荷语才是更加可悲,夫君给了她一切,却不是因为爱。 萧容轻轻一笑,极尽讽刺。 “容儿?” 萧容回过神来,这是穆卿今日第三次提醒她了。自从进了宫,她就一直晃神,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被穆卿瞧出什么端倪来了。萧容正欲开口,却不料穆卿举着酒杯朝她轻轻晃着,“他不敬你,本帅敬你还不成?” 看着穆卿眼中宠溺的笑意,萧容心中一暖,颔首嗔怒道:“奴婢可不敢。” “容儿连这个面儿都不肯给,那本帅只好自罚一杯了。”穆卿举杯而饮,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萧容。 萧容抿嘴而笑,为他添杯。 晚宴上丝竹靡靡,萧容却仿佛听不见,款款一笑,以袖遮面,饮尽那烟霞烈火,酒入柔肠,灼热满喉,心里更暖了。 另一边的魏嵘再度开口:“穆大帅难得进宫一次,不协同夫人,却带上这么一个小妾,这恐怕是对圣上的不敬吧?” 许是方才喝了些酒,萧容感觉有些晃,眼见着魏嵘咄咄相逼,萧容恨不得拍案而起和他畅快淋漓地杀一通,将她心里的委屈,心里的恨全都发泄出来!可是残存的理智阻止了她,她双拳紧握,默默地忍受着。 她忍得住,一旁的穆卿却不愿忍,他低哼一声,满是不屑,“皇上可从未要求本帅只能带正妻进宫。” 魏嵘立起身来,对着皇上拜了一拜,“圣上乃天子,天子眼中怎可容纳污秽之物?穆大帅带一个小妾在这朝堂上晃荡,的确是有辱圣驾!” 她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变成污秽之物了?萧容愤愤地咬着牙,气得全身发抖。烈酒烟霞直冲上脑门儿,她的怒气更盛了,只想冲过去将魏嵘乱刀砍死。 可就在她准备愤然起身的时候,定西将军朗声笑了起来。 魏嵘瞪了定西将军一眼,冷声道:“萧将军这是为何而笑?” 第052章 魏嵘 萧容心中一怔,萧将军?他真的也姓萧?其实萧容心里明白,那个人千真万确就是她的父亲,这世间除了窦天情和窦天逸这样的双生子,她就没见过还能如此相像的人,更何况,她没有叔伯,父亲是独子。这个人一定就是她的父亲萧启,只是她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如此一来,她萧容就和魏荷语一样,同为大将嫡女,只是一个堂堂正正,一个见不得光罢了。 萧容瞪着萧将军,心跳得更快了,他是想干什么?他是想说什么?难道他也不忍自己的女儿被说成是污秽之物,因此挺身而出要父女相认吗? 萧容怒瞪着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宁死不认。相较于与他相认,她宁愿承受魏嵘这般的羞辱! 定西将军立起身来,向皇上拜过,回过头来轻笑一声,“魏将军此言差矣。若说穆大帅没有协同正室前来觐见就是对圣上不敬,那么照着魏将军的意思,琴妃娘娘出席晚宴,也是对圣上不敬了?” 萧容朝堂上望去,原来那个雍容端庄的女人就是琴妃,她坐在皇上身侧,听到这番话,脸色都铁青了,“魏将军莫非是在指桑骂槐暗讽本宫?” 魏嵘这下慌了,连忙道:“琴妃娘娘明鉴,末将绝无此意!” 琴妃一改方才凌厉神色,对着皇上娇声道:“皇上,看来臣妾的存在都是给皇上丢脸了。皇上以后还是不要再带着臣妾参加宫廷宴了,免得污了这些朝廷重臣的眼……” 琴妃满眼委屈地说着,把玄棣的心都说乱了,他温怒地瞪了魏嵘一眼,“魏将军府内不也妻妾满屋吗?想带哪个爱妾入宫朕都允许,勿要再污言秽语伤琴妃娘娘的心。” 魏嵘连忙出席,疾步走到中央跪下来,“末将失言,皇上恕罪,琴妃娘娘恕罪!” 琴妃眉眼一挑,“魏将军行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本宫吗?”说罢,沉着脸侧一边去。 魏嵘老脸涨得通红,跪在地上看了看琴妃,又看了看玄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萧将军轻笑着摇摇头,“魏将军不肯起身,琴妃娘娘就越发折煞了,魏将军莫非是存心和琴妃娘娘过意不去?” 魏嵘更加慌乱了。起也不是,皇上和琴妃都没有让他平身;不起也不是,一直跪着折煞了琴妃。他愤恨地望了萧将军一眼,索性跪直了身体,大有任凭发落的气势。 玄棣恼怒地皱了皱眉,低声道:“魏将军还是免礼吧,舞姬都被你吓得不敢跳了。” 魏嵘只得羞怒地起身回席,沉着脸埋头喝酒。 “本帅记得,去年魏将军到八王爷府上要走了一位丫鬟当小妾。那位丫鬟心灵手巧,当时八王爷可心疼了,但魏将军都开口了,才不得不将她送去了定北将军府。今日听魏将军的语气,本帅很是忧心啊,不知这位小妾在定北将军府上过得好不好,义父前不久还念叨着她呢……” 萧容讶异地看向穆卿,方才漫漫硝烟,他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如今这件事好不容易停歇下来了,他才落井下石地补上几句,存心是想借着这个势头让魏嵘下不了台。萧容腹诽着,这魏嵘再怎么说也算是穆卿的岳丈大人,即便是看在魏荷语的份上也不应该下狠手捅刀子啊。 而穆卿却得逞地笑着,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萧容不由得暗暗为魏嵘叹惋,谁让他碰到了这两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一个冲前锋直接给他冠上一顶羞辱琴妃的罪名,另一个更好,把老底都给他抄出来了。这魏嵘再怎么也是堂堂定北大将军,当着皇上妃子,文武百官的面儿,这下可真是颜面扫地了。萧容又念转一想,这魏嵘也是自取其辱,是他自己欺人太甚,怨不得别人无奈之下的反击。 提到那个小妾,魏嵘更是哑口无言了。 而萧将军却似乎得了趣,哼声笑道:“魏将军如此刚猛,那小妾恐怕早就被折腾得气绝而亡了!” 魏嵘一听,两眼冒火地拍案而起,指着萧将军愤愤地道:“你……” “谁气绝而亡啊?” 众人都以为定北定西两大将军会在这宫宴上大打出手,纷纷凝神屏息,连头都微微缩了一下。这两人要是冲撞起来,那简直就是平地起硝烟,这晚宴就会变成一个烽火连天的战场了!幸而八王爷突然出现,为这场即将燃起的硝烟熄了熄火。 众人纷纷转向迎面走来的八王爷,他一袭浅青色衣袍,发丝随意地束起,颇有仙风道骨之韵味。他若是走出这皇宫去,恐怕没人会认出这是北国的八王爷,因为他这身装扮,反倒更像是德高望重的剑客侠士。他身后跟着的人倒是中规中矩的侍卫打扮,不过这样看起来他就更加格格不入了。 八王爷走上前来,向玄棣躬了躬身,“参见皇上。” 玄棣笑逐颜开地道:“八王叔不必多礼!” 穆卿也展颜一笑立身出席,萧容见状也起身跟在穆卿身后,见到穆卿行礼,她也跟着行礼。 “儿子见过义父!”穆卿恭敬地叩拜。 八王爷仰天而笑,“好小子,生得越来越俊了!” “义父就会取笑儿子,好像儿子不常来看您一样。”穆卿粲然一笑,宛如未及冠的少年模样,哪儿还像是骁勇无比的大帅? 八王爷笑着拍了拍穆卿的肩膀,目光落到一旁的萧容身上。萧容连忙叩拜,温声道:“奴婢见过八王爷。” 八王爷止住了笑,细细地打量着萧容。 晚宴再次静了下来,魏嵘愤愤地坐在席上使劲喝酒,萧将军漠然地直视着前方,最终是玄棣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八王叔真是好福气,到哪儿都有一大堆儿女,真叫朕羡慕不已啊!” 八王爷这才拍了拍穆卿的肩膀示意他们免礼,然后转身对着玄棣笑道:“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福泽庇佑,何苦来羡慕我这个老头子呢?” 琴妃浅浅一笑,“八王叔真是会说笑,如今王叔您容光焕发,哪里会是老头子呢?” 八王爷再次仰头而笑,极尽豪爽,“既然连本王都老当益壮,那方才又是谁气绝身亡呢?” 八王爷说着,眼神冷了下来,令人不寒而栗。 魏嵘一听,神色慌乱起来,要说那个小妾,的确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也绝非萧将军戏说的那个死法,可魏嵘到如今对那小妾的死因都还是不清不楚。他出府拜会故友,回去的时候,那小妾都死了好些日子了,他也审问过府里的管家,终究没得出什么结果来。 他今日本来只是想挫一挫萧容的锐气,也提醒一下穆卿妻妾分明,不可本末倒置,却不料平日里对他还算恭谦的穆卿今日竟出言相逼,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萧将军也像醉了酒一样和他对着干。这下连琴妃也得罪了,再不能惹怒八王爷了。可事已至此,萧将军必然会拽着这根小辫子不放,追问到底,但这小妾的事可怎么向八王爷交代呢? 正在魏嵘忐忑不安的时候,玄棣笑着道:“八王叔难得进宫一次,就不谈那些晦气之事。来人,给八王爷赐座!” 八王爷也不再多问,恭敬地行礼入座。 魏嵘这才长长地舒一口气。 萧容抬眼望了望八王爷,他依然没变。萧容曾跟随窦天情一同到八王爷府做客,那个时候八王爷也是此般端坐着,他旁边的便是窦天情。八王爷勾起了萧容许多神伤,也正是在八王爷的寿宴上,她遇见了穆卿,然后穆卿一封信函,她就被迫嫁来了大帅府。要说她和八王爷也有数面之缘,八王爷对她应该不算陌生,可他方才静静地打量又是为何呢? 正想着,听得八王爷朗声道:“今日怎么不见大帅夫人?” 萧容心里猛地一抖,心想这魏荷语还真是美名传千里,她不到,这晚宴都安宁不下来了。 魏嵘刚泄下的气又热烈地膨胀了起来,他傲然仰起头,等着看穆卿怎么解释。可他没想到穆卿还没有说话,萧容却立起身来,“回八王爷,魏夫人身体不适,才让奴婢代夫人陪同大帅进宫。” 魏嵘一听,心中愤恨,正欲开口质问,玄棣却破天荒地开了口:“穆大帅,今日朕的晚宴因你的爱妾而不得安宁,穆大帅是不是该向朕表示表示啊?” 穆卿眉眼一挑,望了萧容一眼,然后起身来,“那末将自罚三杯,可好?” 萧容简直欲哭无泪,什么叫因为她这宫廷晚宴才不得安宁啊?她明明忍无可忍都还在死死地忍了。而穆卿方才那一眼像是在说,看,你欠我一个人情了。萧容简直有苦说不出,又不是她提出要进宫的,后来这一系列都是穆卿他自找的,再说了,喝三杯酒对他来说又不损失什么。 可玄棣却道:“穆大帅以为三杯酒就完事了?这要罚也该罚十杯,而且得你们俩一同受罚才行!” 第053章 舞剑 萧容吃了一惊,从未想过北国皇帝是这样的人,居然会为难一个女子。她倒还好,曾经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这类烟霞烈火倒也不会难倒她,若是换做其他姬妾,说不准一口下去就晕晕乎乎,两口下去就不省人事了。十杯,难道玄棣就不怕她还没喝完就倒下了吗?又或者说,玄棣和魏嵘一样是在为魏荷语撑腰,所以想看她出丑? 萧容立起身来,觉得这晚宴还真是惊心动魄,一波刚过,一波又起,看来不迎着玄棣的意思喝完这十杯酒是消停不了了。萧容举起酒杯,准备仰头一饮而尽,却被穆卿及时地拦了下来。 他夺过萧容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笑,道:“皇上要罚,末将不得不领罚。只是女儿家娇贵如水,不适合这烈酒。请皇上恩准末将代替她一起喝了。” 萧容看着穆卿奋不顾身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她再怎么说也是江湖儿女,这点豪爽之情还是有的。她已经假冒南宫容儿骗取了穆卿的柔情呵护,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穆卿为了她这个假冒之人触怒圣上呢? 打定主意,萧容决定将酒杯抢过来,可她还未伸出手,就听得玄棣嗤声笑道:“穆大帅还真是怜香惜玉,这样反而显得朕强人所难了。既然女儿家不适合烈酒,那作舞又何如?琴妃很喜欢看霓裳羽衣舞,不如让穆大帅的爱妾作一舞?” 玄棣说着,与琴妃默契地相视而笑。 萧容简直想甩手而去,任凭这一群无聊之人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这霓裳羽衣舞,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如何作舞?这玄棣当的什么皇帝啊,净会难为弱质女流。萧容愤愤地暗骂着,等待着穆卿出言拒绝,却不料穆卿竟回过头来一笑,“其实本帅也想看容儿一舞。” 萧容错愕地望着他,他却爽朗地笑着,晶亮的眸子闪烁如繁星,萧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这水汪汪的眼眸中分明闪着邪佞和狡黠的光! 她没有看错,穆卿那等着看好戏的眼神绝对货真价实!这是他今夜的第二次落井下石,而且这次的对象居然会是她!这只恶魔即使面对着南宫容儿也收不住歹毒性质吗?亏得她方才还想着要和他有难同当! 立即上前来了两个宫女,恭敬地说着要领她去更衣。萧容无奈地望向穆卿,希望他能看在南宫容儿的份儿上帮她求求情,可穆卿却温柔一笑,“容儿别怕,跟着去吧。” 然后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推进火坑,而穆卿却还在一旁得逞地笑。 愤懑不平地随着宫女们去了,准备更衣的时候目光却一下扫到一件雪白纱衣上。她惊喜地跑过去,眷恋地摸了摸那雪衣,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十分爱雪白,看着它就好像看见窦天情:一袭风华雪衣,静立于前,举止温文如玉,谈吐气质如华…… 萧容想着,不由得浅笑起来。 她穿白衣的权利被穆卿剥夺已久,整日对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早就眼烦心乱了,说不准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她满脸欣喜,指着那雪衣,“就这件吧!” 本来就令人胆战心惊的晚宴此刻气氛更加诡异了,魏嵘傲然地挺直了胸膛,目光不时睥睨着萧将军,眼中的鄙夷与挑衅昭然若揭。 八王爷捋了捋胡须,神色凝重。他知道玄棣一向爱歌舞,而这霓裳羽衣舞更是他的钟爱,**之中能驾驭此舞之神韵者寥寥无几,能入玄棣之眼的就只有舞技超群的柔妃。因此宫中除了柔妃皆不敢贸然作此舞,而如今玄棣提出让大帅的小妾作霓裳羽衣舞,无疑是想要借这个机会羞辱于她。 八王爷看了看穆卿,他神色无异,似乎还满怀期待,看来他对霓裳羽衣舞的渊源并不知晓。那么玄棣又是为何偏要为难这个无知的小妾呢? 八王爷双眼微眯,始终没想明白,正此时,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大殿门口,八王爷也顺着望过去,这一望,他微微一怔。 萧容一袭雪衣,好似九天仙女飘然入凡尘,眼前的宫宴似乎顿然雪花漫天,变成了冰雕玉砌,银装素裹的澄澈世界。 看到白衣如雪的她,八王爷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跟在窦天情身后那个清冷的女子,方才竟一时没将她认出来。许久不见,她居然嫁入了大帅府,八王爷侧过脸看了看穆卿,心想这小子纳妾还真是上了瘾。前些年他这个做义父的还会时不时问上两句,慢慢地到后来也就没那闲工夫去操心这个事了,因为穆卿最鼎盛的时期一个月里就纳了两位姬妾,他这做义父的想管也管不过来,况且最重要的是,穆卿可以随意纳妾是玄棣特意恩准的,用以抚慰他劳苦功高。不过穆卿这个十二义子对他倒还是恭顺有礼,除了太过沉迷美色,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绝对是他所有义子中的佼佼者,也是他这个八王爷的骄傲。 可是他怎么会将这样的女子也纳为姬妾?八王爷看着缓缓而来的萧容,她虽然长得的确清丽俊秀,但那眉眼中蕴藏的不羁与傲气,他越看越觉得刺眼,这似乎不该是一个女子应该具备的。 萧容款款上前,向玄棣恭顺跪拜。玄棣顿时喜上眉梢,开怀笑道:“穆大帅眼光果然非凡,府上的小妾都生得如此俏丽!” 萧容低着头,温声道:“奴婢万不敢当,皇上谬赞了。” 玄棣依旧笑着,却不知一旁的琴妃依旧沉下了脸,她俯视着萧容,带着鄙夷的神色。 萧容俯首而跪,自然没能看到琴妃不悦的神情,更加不知道席上穆卿的脸色更是阴郁得厉害。她微微抬头,道:“皇上喜爱歌舞,可奴婢无能,不会作舞。” 萧容似乎听到席间微弱的唏嘘声,她何尝不知道现在这样是违抗圣旨,于是立马再拜一拜,“奴婢虽不能作舞,却能舞剑。恳请皇上允许奴婢以剑代舞,为皇上献上一套剑法。” 席间的唏嘘声更重了,魏嵘甚至拍案而立,“大胆刁民,竟敢提出在圣上面前舞剑,莫非怀有谋逆之心,想行刺皇上?”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称是,开始对着萧容指指点点。 穆卿面色如冰,漠然地望着萧容,不发一言。 萧容不卑不亢地抬起头,“魏将军何出此言?若是拿不出能说明奴婢是刺客逆贼的真凭实据,魏将军此番不仅是对奴婢的污蔑,更是大帅的污蔑!” 魏嵘狞笑着道:“就算没有真凭实据,你提出此种要求也是大逆不道!” 萧容简直跟不上魏嵘的逻辑,在他眼里,她坐着不动是错,动一下也是罪过,从始至终她就不该出现在这晚宴上,今日进宫来就是大错特错。在大帅府整日受着魏荷语的算计,来到皇宫里,还要受着魏嵘的咄咄相逼,最可恨的是,在这关键时刻穆卿总是装聋作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她一个人来承受这些冷言冷语。 萧容心中憋屈,正欲出言反问魏嵘,却不料席间的八王爷开了口,他沉着嗓子,正色道:“这皇上都未曾开口,魏将军稍安勿躁。” 玄棣一听,摆了摆手道:“魏将军此言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那就用木剑吧。”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侍卫上前将一柄木剑呈给萧容,萧容颔首温声道:“多谢皇上。” 玄棣坐直了身体,满含期待,“男子之剑法,刚劲生猛;女子之剑法,阴柔凌厉。那就以剑代舞,让朕开开眼界!” 萧容颔首领命,提剑而起,扬袖而起势。出剑如白虹贯日,收锋如灵兔轻跃。剑锋一刺一撩之间,轻柔之处如紫燕抄水;凌厉之时似金蟒穿林。移步换式之间,悬空反刺似有风起而扫尽梅花,剑锋一晃,伴随着雪衣轻扬,如九天玉女般飘然出尘。 玄棣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这是在宫廷宴会上。仿若随着那矫健的身姿飘向了茫茫雪地,内心一片宁静祥和。 八王爷捋着胡须,淡淡笑着;魏嵘满眼错愕,却也无话可说;萧将军面色沉重,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饮着;而另一边的穆卿,面色阴沉,眼角的肌肉**着,侧额青筋突起,双拳紧握着,微微颤抖。 萧容旋身收势,亭亭如玉,凝眸浅笑,颔首而立。 四座皆惊,一片寂静,良久,玄棣才柔声道:“轻舞宛如雪中之蝶,静立仿佛池中雪莲,真是……”玄棣顿了一下,最终粲然笑起来,“穆大帅,你的这位姬妾芳名何许?” 萧容的心微微抽痛着,生怕穆卿讲出来,她心里明了,那萧将军就是她的父亲萧启。他们俩五年不见,这五年来,他的相貌变化不算大,但是萧容已经女大十八变,一时半刻不一定能辨认出来。萧将军兴许已经有了怀疑,所以才会出言相助,若是穆卿讲出她的真名,又该如何面对? 第054章 恭顺 萧容担忧着,却不知萧将军早就派龙少将打听清楚了。 可过了良久,穆卿也没有应声,萧容微微侧脸望去,穆卿满脸阴郁,像一只欲要发怒的豹子。 萧容惊了一下,莫非她方才自作主张提议舞剑惹恼了穆卿?想来也是,穆卿折断了她的宝剑,绞碎了她的白衣,而如今,她却大张旗鼓地身着雪衣在众人面前舞剑。若是在大帅府,这样的举动无疑会带来惨痛的后果,而如今是在宫廷晚宴上,穆卿碍于玄棣才没有立即上前来阻止。看他脸黑成那个样子,想必已经是怒火冲天了。 萧容侧回头,怯怯地说道:“皇上,奴婢贱名不值一提。” “回皇上,贱妾萧氏,单名一个容字。” 穆卿的声音冰冷刺骨,如一把利刃刺进萧容的心里。她侧过脸瞪向穆卿,带着质问的神色,却对上了穆卿更加凶恶的目光。萧容莫名其妙地横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玄棣低低地念道:“萧……容?” 萧容连忙跪拜,恭顺地道:“奴婢在此。” 玄棣微眯着眼点点头,“剑法甚好,是否身怀武功?” 萧容俯首温声道:“回皇上,奴婢曾练过武,但只是花拳绣腿,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不能与皇上的带刀侍卫相提并论。” “不必过谦,朕倒是觉得你的剑法极其赏心悦目。”玄棣笑着,转而望向穆卿,“朕有意许她为御前侍女,不知穆大帅意下如何呢?” 萧容心中一惊,她不明白这御前侍女究竟是什么职位,但这样一来,岂不是可以摆脱穆卿了?欣喜之余,也担忧着这样一来会不会永生永世都被困在皇宫之中。 可还由不得她多做遐想,穆卿就冷冷地打断了她的思路。 “皇上,御前侍女一职,她还受不起。” 萧容心中一寒,默然将头埋低,她已经听出来了,穆卿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怒意。如果说他已经将她当成南宫容儿,那么对他来说,现在的状况就是皇上要将南宫容儿从他身边带走。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吧?可是对方是皇上啊,难不成他为了南宫容儿,敢三番四次地违抗圣意?拒婚之事,已经惹得朝臣不满,如今他再如此这般地为了一个小妾触怒皇上,岂不是会被魏嵘逮住不放? 萧容正思量着,穆卿又开了口,这次他立起了身,“皇上若是想要身怀武艺之人,义父的八王爷府上比比皆是,环肥燕瘦,皇上可以随意挑选。” 穆卿此言一出,席间陷入暂时的死寂中。玄棣微微蹙眉,直直地望着穆卿。琴妃也讶异地看了穆卿一眼,又转向跪着的萧容,满是厌恶和敌意。 “穆大帅,你这是忤逆圣上!”还是魏嵘忍不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愤然而起,指着穆卿怒斥道。 琴妃也蹙起了眉,“穆大帅,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你岂能抗旨?”说着,她将嗓门压低了一些,“萧容,在大帅府上,你可以是宠妾,但在皇上面前,你就只是北国的臣民。女子贵在端良淑德,若是引得皇上不痛快,就成了罪人;若是引得大帅和皇上都不痛快,你就成了祸水!” 萧容愕然地抬起头,琴妃一脸正色,宛如阴曹地府里掌握生死簿的判官一样,冷冰冰地宣判着她的罪行。 萧容不明白,为什么一进宫来,她先成了污秽之物,后又变成了扰乱晚宴安宁的罪魁祸首,如今,更是被冠以祸水的罪名!萧容心中一空,连忙叩首,“皇上恕罪,琴妃娘娘恕罪!奴婢绝不敢有违!”萧容乞求着,希望这件事尽快平息,却不料穆卿又突然开了口。 “皇上,末将教导无方,让这贱妾在皇上和琴妃娘娘面前言行无状,等回到府中,末将一定严加惩治,绝不姑息。还望皇上、琴妃娘娘息怒。” 萧容满心冤枉地瞥向穆卿,皇上是他惹怒的,为何这个罪责要落在她的头上?还要严加惩治,绝不姑息,是扔进地下黑屋吗? 萧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但下一秒她又释然了,因为现在她可是南宫容儿,穆卿就算再发火也不至于处死南宫容儿,如此一来,至少她的性命暂时无忧。 玄棣沉默了一阵,最终笑着转向对八王爷,“八王叔所教的义子还真是重情重义,怎么都不肯割爱啊!” 八王爷捋着胡须一笑,“犬子就这么个弊病,还不是皇上您给惯出来的?若非皇上恩准了他可以随意纳妾,他也不至于如此弥足深陷,若是稍有冒犯,还望皇上勿要往心里去。” 玄棣扯开嘴一笑,“八王叔言重了!穆大帅乃八王叔之义子,算起来也算是朕的义皇弟。穆大帅心直口快这是满朝文武都知晓的事情,朕又岂会怪罪于他?” 八王爷释然笑道:“不过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王府上有许多身怀绝技的能人侠士。皇上身边若是缺少御前侍卫,倒是可以前来王府挑选一批。” 玄棣敛眸,“其实朕有了穆大帅已经高枕无忧,垂手而治,无需再要过多侍卫。穆大帅这样的良将,千金难得,是朕的肱骨之臣。穆大帅骁勇善战,为北国立下汗马功劳,实乃朕之福,北国百姓之福!” 片刻的寂静之后,满殿朝臣齐声道:“皇上英明!大帅神武!泱泱北国,千秋万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容跪在中央,听着这些略带滑稽的朝拜之语,一颗悬挂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坐回席间的时候,萧容觉得自己似乎在鬼门关溜了一圈。之前在大帅府和那群女人明争暗斗就已经招架不住,几番都险些送出性命。如今看来,这皇宫之中的斗争更是惊险激烈。这个琴妃如今是玄棣的宠妃,三两句话就差点制她于死地,不可谓不厉害。 其实琴妃对她怀有敌意也是情理之中,因为大帅府中的王妾媵正是琴妃的妹妹。萧容还没怎么和这个王妾媵打过照面,琴妃都出言刁难,这样想来魏嵘为了他的女儿抱不平,处处为难于她反而算是人之常情了。 萧容又念转一想,她进宫来,是穆卿的主意;她被魏嵘出言相逼,也是因为穆卿的夫人是他的女儿;她被逼作舞,穆卿在一旁顺水推舟;她被琴妃刁难,也是因为穆卿有个姬妾是她的妹妹!今夜她受这么多的罪,其实说到底全是穆卿害的! 萧容这样一想,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说到底还是穆卿这只恶魔在造孽。她愤懑地侧过脸怒瞪着他,可她的怒气还没平息下来,就再次被穆卿逮住了,他微微侧过眼来,眼中的怒气却比她还盛。萧容怔了一下,连忙怯生生地移开目光,心中腹诽着,这恶魔坏事做尽,差点把她逼入绝路。幸得她福大命大才脱了险,他这会儿摆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萧容悻悻地将脸偏过去,不再去看他。晚宴经过了一番激流暗涌之后便再无风波。结束之后,穆卿跟随在八王爷身侧,萧容也挪着步子跟上去。 皇宫的夜色寂寥如水,八王爷双手后背,似闲庭漫步,穆卿默默跟随其后,恭顺有礼。 萧容低着头走在后面,这一身衣裳本来是应该换回去的,可萧容很是不舍,便没理会那几个宫女,带着这身雪衣径直离开了。看着这雪白的衣裳,她心里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了窦家庄,又和窦天情站在一起了。 正想着,前面两个人都驻住了脚步,听得八王爷低声道:“皇上给你几分薄面,你也不该得寸进尺。” 萧容愣了一下,心想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谈起这么严肃的话题来?她连忙退后一步,恭敬地低下头,希望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穆卿也恭顺地低着头,“义父教训得是,儿子谨遵教诲。” 萧容默默地白了穆卿一眼,看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穆大帅也服人管教了。连圣旨都敢违抗的他,对八王爷倒是万分恭敬。萧容想到这儿,心中突然一动:穆卿很听八王爷的话,如若有了八王爷撑腰,那岂不是穆卿就不敢不放她走了? 萧容这样一想,心中顿时充满希冀,抬起头来欣喜地望向八王爷,顿时觉得他简直就像天降的救世主一般。 八王爷捋了捋胡须,又道:“女人这种东西,有则有矣,没有了也无需太在意。” 萧容在心里为八王爷拍手称是,说得对!赶快命令穆卿把那一屋子的姬妾全都解放了吧!愿走愿留随她们去吧! 萧容乐开了花,穆卿却沉着脸并不答话。八王爷见他不应声,又接着道:“时刻谨记君臣身份,不可再无端冲撞皇上。为父今日能救你,不代表下次你也能这般侥幸。皇上疑心重,城府深,他不说,不代表他没那么想;他说了,也不代表他就那么想。总之,今日这样的事,不可再有下次!” 穆卿低着头,良久才道:“儿子知错了。” 第055章 补偿 萧容幸灾乐祸地欢呼着,今日有幸看到穆卿被训斥简直是太畅快了,这么多的罪也算没白受。她在心里默念着八王爷赶紧趁着这个势头将穆卿劈头盖脸大骂一通,然后强行让他戒色戒躁戒熊抱!这样一来,她的春天就真的来临了! 八王爷似乎注意到了萧容这边炽热的目光,也往她这边看过来。萧容欣喜若狂,巴不得冲上去抱住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然后求他赶快惩治穆卿这只恶魔。 八王爷在萧容的期盼中开了口:“像她这类的女人就不应该带出来招摇过市,好好地把她困在大帅府里,她就生不出什么事端来!” 穆卿也恨恨地瞪了萧容一眼,道:“义父告诫的是。” 萧容感觉一口气上不来,笑都僵在了脸上。 这八王爷原来不是解救她的天神啊?她僵笑着看着八王爷拂袖而去,心里越来越凉。 等到她终于接受了从天堂落入地狱的事实之后,八王爷的身影都已经没入夜色,看不见了。 萧容缓了缓神,觉得皇宫的夜怎么这般地凉,定睛一看,原来是穆卿正冷冰冰地瞪着她。面对着这种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萧容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穆卿剑眉深锁,目光放肆而直接地落在萧容的衣衫上。萧容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强扯出一丝笑,“大帅,天色很晚了,还是早些回府吧?” “先把你这身衣服脱了。”穆卿冷冷地说着,晶亮的双眼在黑夜中似乎闪着骇人的光。 穆卿的态度十分强硬,萧容对峙了一番之后终究落败。 “大帅,这是在皇宫。”她无可奈何地提醒着。 穆卿却丝毫不退缩,凛然向前跨出一步,吓得萧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连忙低声道:“那……那也得替奴婢找件衣裳来啊……” 穆卿迅速地解下身上的战袍,递给她。 萧容不可置信地指着那单薄的袍子,“就这个?” 裹上这件袍子,还真不知像什么样。 穆卿双目一紧,“还磨磨蹭蹭,是不是想让本帅亲自动手?” 萧容吓得连忙扯过袍子往树荫处跑去。她真是想不明白,穆卿为什么就那么讨厌白色的衣服。不过念转一想,他这只恶魔的心里是彻头彻尾的暗黑,像雪白这么美好的颜色,的确无需被他喜欢。 萧容一边愤愤地低骂着,一边极其不舍地褪下身上的衣衫,幸而还有一套内衬,也不必过分担忧。她脱下外衣,将袍子裹上,然后挪着步子走出来。 穆卿双手叉腰立在夜色中,听到身后的动静才微微侧目,“好了?” 萧容应了一声,紧了紧袍子,走出来。穆卿打量了好一番,才满意地转身往外走。萧容连忙小跑着跟上去,这皇宫中寂寂深夜,还真有些骇人。走过长长一条道,终于到了宫门口,大帅府的撵轿还停在那儿,萧容收了收袍子,急急地朝她的撵轿走去。如今这身装扮,还是早些回到大帅府为好。 可她刚跨出两步,就被穆卿逮住了。穆卿猛地一拽,差点就将她的袍子扯掉,幸而萧容反应快,及时止住了脚步,否则以穆卿的力道,这袍子肯定离身了。 她怨愤地瞪了穆卿一眼,悻悻地拉回袍子。这似乎令穆卿很不爽,他索性上前来张开手臂将萧容搂住。萧容羞愤地扭两下身体,低低地道:“大帅,这是宫门口!” 穆卿横了她一眼,并没有放开手,而是对着一旁的轿夫道:“你们抬上撵轿,跟上来。” 正在萧容一头雾水的时候,穆卿将她推到一匹马儿旁边,“上马!” 萧容错愕地望着他,有撵轿不坐,为什么偏要骑马?况且她现在裹一个袍子,夜风一吹就向后翻飞,如何能骑马? “上马,没听见?”穆卿的语气变得低沉,他似乎已经很没耐心了。 萧容咬了咬牙,只得翻上马去。她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急忙地整理着身上的袍子,想将它死死拽稳,免得待会被夜风吹飞。 可正在她纠缠于缰绳和衣袍的时候,马身一晃,穆卿竟然也跨了上来。 萧容再也掩饰不住厌恶的情绪,回过头瞪着他道:“有撵轿不坐,想把这匹马累死啊?” 穆卿勾唇一笑,一只手夺过缰绳,另一只手搂住她,“容儿放心,这匹马累不死。”说罢,缰绳一抖,马儿一声低嘶,冲出皇宫去。 萧容双手紧紧拽住袍子,身体向前躬着,极力与穆卿保持距离。虽然今日在皇宫中她已经放纵着自己地真心地做了一回南宫容儿,那一刻穆卿很温柔,她也并不讨厌。可是此刻她已然清醒过来,深深地明白自己是谁,虽然她暂时不排斥穆卿将她错认为南宫容儿,但也不愿就这样一直放任自己以南宫容儿的身份和他肌肤相亲。 可身后的穆卿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抗拒,将手臂收得更紧了。萧容身不由已地跌进他温热的怀中,前方夜风凄凄,身后温暖如春。 萧容也很想就这般沉迷下去,若穆卿只是平常男子,她身不由已地嫁过来做了他的妻子,然后又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他亡妻的替身,那么说不准她会愿意就这样和他演一辈子的戏。她对窦天情的爱不能圆满,那就送一个略显圆满的爱给别人,这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穆卿不是平常男子,至少在感情上他给不了任何女人一个安稳的承诺,因为他是妻妾成群的大帅。 想到这儿,萧容不由得再次将身体向前挪去,但是这次动作太大,一下子惹恼了身后的人。穆卿手臂猛地一紧,贴近萧容的耳畔低低地道:“再敢乱动,信不信本帅把你踢下马去?” 萧容恼怒地回过头来,却对上了穆卿那张放大的脸。夜风猎猎地刮着,穆卿的发丝向后飘飞着,他精致的五官和英气的眉宇一览无遗地呈现在萧容眼前,她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月眉说过一句话,窦天情和窦天逸的确很美,但有些美极则妖了,而穆卿是那种带着一股子雄浑刚毅的男子。如果说窦天情就像山涧清泉,那么穆卿就像一壶烈酒,如烟霞烈火一般灼热。 这一刻,萧容竟很是赞同月眉的那句话。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将萧容吓了一跳,她连忙心虚地回过头去,生怕被穆卿看出什么端倪。可穆卿总是不会辜负她的担忧,他又挥了一下缰绳,低声道:“容儿的目光还真是火辣。” 萧容羞得双颊绯红,幸而夜风呼啸,脸上的燥热才能很快褪去。她对自己的伪装能力越来越不自信了,似乎在穆卿面前她做什么都是**裸的,全都被他看得透透彻彻。 萧容低了低头,想将这些恼人的想法全都抛出脑外。可身后的人却越发不安宁,他一遍又一遍地挥动着缰绳,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也越来越烫人。 萧容背贴着他的胸膛,似乎能感觉到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她望向深沉的夜,极力地转移注意力。 马儿很快飞奔到了大帅府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她望了望恢弘的大帅府邸,心中百感交集。 她初嫁入大帅府时,也是这样茫然地望着这府邸门口,那个时候她是羞愤的,因为穆卿在她最重要的日子没有出现。而今日也是这样深沉的夜里,穆卿带着她回来了这里。还是这道府门,她却不是以萧容的身份,而是以南宫容儿的身份。她抽嘴苦笑,不明白这算是幸运还是悲哀。 穆卿翻身下马,向她伸出手来,萧容望着那结实的手臂,心中不是安心,而是苦涩。什么时候她也会觉得苦涩了,在看着穆卿对南宫容儿如此深情呵护的时候。 但是她深切地明白这绝不是妒忌,而是羡慕。羡慕穆卿和南宫容儿能相爱相知,虽无法一世相守,穆卿却还是不会忘记她。而她呢,她的感情是单向的,红线还没牵到,就无情地断掉了。 萧容自嘲地笑笑,伸手搭上穆卿宽大温暖的手掌,由着他将她扶下来。萧容自顾自地将这次双手紧握当成是那场没能完成的迎接仪式的补偿,心里竟也柔软了起来。 好吧,就让彼此各怀鬼胎吧。他将她当做南宫容儿,她顺理成章地收下这些不属于自己的呵护,用以抚慰她受伤的心。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可是这样的各取所需在穆卿带着她回到永华阁之后就宣告破裂。她立在门口,不愿踏进永华阁。今日在皇宫晚宴折腾得心力交瘁,各种威逼惊吓,她现在已经很疲惫,只想回到钟翠阁好好歇息。可就在她正欲开口表达这个意愿的时候,身体一个踉跄,被穆卿拉近了房中。 他的手掌十分有力,拽得萧容微微发痛,这样的力道似乎带着莫名的怒意,莫非穆卿还在为舞剑和白衣的事情耿耿于怀?萧容被迫跟着他小跑进了里屋,终于在他松懈一分的时候趁机抽回了手。一面揉着被捏得发红的手腕一面怨怼地望着他。 第056章 请罪 穆卿转过身来,眼中果然夹杂着深深怒意。萧容识相地退后一步,微低下头不再与他对视。那样凶残的目光,只会让她心中越发胆怯,她能冒充南宫容儿,却捉摸不透穆卿的喜怒无常的情绪。 她微低着头,听得头顶传来沉闷的声音:“看来义父说的没错,你这样的女人也只有困在府上才不会到处招摇生事!” 萧容满脸冤屈地抬起头,“大帅,奴婢所做皆为分内之事,为了不冲撞皇上和娘娘,尽心周旋,何来招摇生事一说?” 穆卿双眼微眯,伸出手粗暴地将她身上的袍子扯下来。萧容感觉全身一凉,袍子飘然离身,只剩下薄薄的内衬。她顿时没了底气,因为穆卿的动作已经将周围的空气灼烧起来,不安的气氛越发浓烈,萧容踉跄着往后退一步,强压下心中恐慌仰头与他对视着。就算他以威严相逼,也不能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接下那没来由的罪名。宫廷晚宴上她也是受害者,竭尽全力讨好玄棣和琴妃,她何罪之有? 可是这样宁死不屈的神情更加成功地将穆卿的怒火点燃,他恼怒地扔开手中的袍子,低吼道:“你还敢狡辩!在晚宴上对着皇上搔首弄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帅?究竟明不明白你自己的身份?” 面对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萧容简直百口莫辩。她根本没有作舞,而且她的剑法纯正刚直,没有一丝献媚之嫌,何来搔首弄姿一说?是穆卿对南宫容儿爱得太深,才会如此挑刺吧。她冒充南宫容儿只想骗取怜惜和疼爱,这些嫉妒,醋意等等的附带品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啊! “请大帅明鉴,奴婢自认安守本分,绝没有做出有损大帅颜面之事。”萧容毫不畏惧仰起头,维护着她的清白。 穆卿眸子沉沉向她逼近,冷笑一声,“安守本分?你的本分是什么,你说啊!” 穆卿暴戾地吼着,漆黑的双眼已经微微泛红。萧容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再不敢傲气地仰着头,哆嗦两下,往后退着,唇颤了颤,最终没发出声来。 她是穆卿的媵侍,她的本分自然就是温顺地臣服于他。可她如今逾越了本分,堂而皇之地假扮着南宫容儿,莫非穆卿已然警觉过来,要迁怒于她了吗? 见到她不应声,穆卿更加愤怒了,冲上前逮住她的手,“不知道是吧?那就让本帅来告诉你!”他粗鲁地将萧容拉过来,紧紧搂住,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抗拒地推搡,他索性扶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含住她水润的红唇。 萧容顿时双眼圆睁,手推着,头扭着,却怎么也避不开穆卿的侵略。他滚烫的舌滑入她的口里,肆虐地搅动着,带着难以发泄的情绪,将她仅剩的空气夺取耗尽。 萧容睁眼看着他,他双眼微闭,英气的眉深深蹙起,灵巧的舌肆意地挑弄着她。他深深吻入,含住她的舌,像是终于俘获逃窜的猎物一样,迫不及待地将她吸入口中。 萧容吃痛地皱起眉,发出一声嘤咛。但这一声娇喘让穆卿更加难耐,他收紧手臂,迷醉地吮吸着她柔软的粉唇,手掌抚着她的纤腰,慢慢地撩起她的底衫,轻柔地滑进去。 感觉到有些粗糙的手掌袭上了她的肌肤,萧容全身不由得一颤,她逮住穆卿的手臂阻止他的继续探寻,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入戏,她不是南宫容儿,绝不是南宫容儿。 穆卿轻移开唇,口中呢喃,“容儿……” 萧容终于获得了自由,她大口地喘着气。可穆卿此刻气息更加粗重,他轻抚上她的脸颊,迷离的双眸染上难耐的情欲。萧容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可由不得她作出反应,就觉身体一轻,被穆卿抱了起来。她讶异地望着穆卿,他的眼中饱含着的,是深深的爱意与狂喜。 那是对南宫容儿的爱意,如此直白,毫不掩饰。萧容望着那眸子中的倒影,心中泛起阵阵酸涩。为什么南宫容儿如此幸运,即便是灰飞烟灭了都还有一个人深深地眷恋着,而她呢,孤单地活在这世上,只有靠着假冒她来博取疼爱。 萧容深深闭上眼,感觉到穆卿将她放在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不用想也知道。真是讽刺呢,这是迟来的洞房花烛夜么?方才在府邸门口的迎接仪式补偿了回来,这个也顺理成章地补偿回来么? 萧容苦笑着,心里却滴着泪,这就是她假冒南宫容儿的代价吧,她有些认命地放松了全身。 可是当穆卿重重地压上来的时候,她心中一怔,还是警醒过来了。她不是南宫容儿,她也不爱穆卿,她是要逃出去的,又怎么能糊里糊涂地将这当做一场各怀鬼胎的补偿?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穆卿已经伏在她身上沉迷地吻了起来,他双手覆上她胸前的丰盈,气息越来越粗重,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急迫。萧容猛地颤抖起来,身体都随着弹了一下,她惊慌地护住前胸,戒备地看着穆卿。 穆卿微微俯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一下,满眼宠溺地望着她,“容儿,别紧张。” 穆卿竟变得这么温柔,他就像一团暴戾的火焰,而南宫容儿就是他独有的清泉。穆卿无论多么暴戾,遇上南宫容儿之后,都会变得柔情似水,一如现在这般轻哄着她。 可是她不是南宫容儿啊,她怎能不紧张?萧容咬着唇,准备开口道出事情真相,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是萧容,是他的萧媵侍,而不是他的爱妻南宫氏! 可是就在她张嘴的一瞬间,穆卿就深深地堵了上来,他的双手也迅速地摸索上来。萧容挣扎着想去逮住他的手,可那灵活的双手很快就剥去了她身上的底衫,然后袭上她仅剩的抹胸。 “唔唔……”萧容慌了起来,双手不停地推搡着。 但是在力量上穆卿占了绝对的优势,由不得她反抗,很快便将她的双手束缚住了。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低低呢喃,“容儿,容儿……”然后在她的雪颈印下一个个暗红色的吻痕,他是想将今日在皇宫中没做成的事情做完。 “大帅,不可以……”她沙哑地开口。 穆卿错愕地抬起头,眼中的情欲还未散尽,“怎么不可以?容儿,本帅要你现在就侍夜,这才是你的本分!” 萧容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下去,她用力扭动了两下,却挣不脱禁锢。 看到她抗拒的眼神,穆卿的神情变得阴寒。他立起身来,将萧容骑在身下,开始迅速地解自己身上的衣衫,眼中夹带着深沉的怒意。 萧容手上的束缚被解除,立马抓起衣襟遮住自己,然后趁着穆卿解衣衫的空挡,翻身起来用尽全力推开他,惊惶地往床下翻去。 毫无疑问地,刚跑出两步就一个踉跄。头皮的刺痛传来,她吃痛地叫出声来,回拽住头发以减轻疼痛。 穆卿双眼似要喷火,他的衣衫刚解了一半,露出轮廓分明的麦色胸肌,嘴角抽搐着,显出几分狼狈和落寞。 萧容想逃,但头发还有一截在穆卿手中拽着,但是她知道如果再不逃,接下来就有得苦受了。她咬了咬牙,心想事到如今索性将一切都挑明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南宫容儿,即使曾经想过要假扮她,但也没想过这一辈子都扮演下去。要像她一样和穆卿这个禽兽在**翻云覆雨,她就算死也办不到。虽然她知道说出来之后也许就会被穆卿处死,但比起这个,她宁愿去死。 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萧容冷笑一声,开了口:“穆卿,你听清楚!” 穆卿见她竟然敢直呼他的名讳了,脸色更加阴郁,双眼也微眯起来,他倒是想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让他震惊的话来。 “相公!相公……” 正在穆卿屏息凝神准备洗耳恭听的时候,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这当然不是萧容发出的,而是永华阁外传来的。 萧容也是一怔,不由得向门口望去。随着轻轻的敲门声,良忆焦急的声音传来:“大帅,夫人在外面哭着喊着要见您啊!” 穆卿微微一怔,松开了手,对着门口朗声道:“知道了,告诉夫人本帅马上出来。” 萧容头一次觉得魏荷语的声音是如此动听,她连忙紧抱住双肩,往后退几步,戒备地望着穆卿。 穆卿脸色阴沉,眼底却已经没有了暴戾之气,他悠然地理了理衣襟,淡淡了瞥了萧容一眼,“乖乖留在房里。” 萧容深吸一口气,温顺地点头。 穆卿这才抽开嘴笑起来,“等我回来。” 望着穆卿离去的身影,她腹诽,等你回来,然后再把头发送到你手上,继续将没做完的事进行下去么? 穆卿走出去,便见魏荷语泪眼婆娑地跪在地上,身后还跪着陈妾媵和赵妾媵。穆卿顿住了脚步,疑惑地看着魏荷语,似乎在思量她为何如此。 魏荷语见到穆卿,立马掩面呜咽,“相公,妾身前来请罪了!” 第057章 毒针 穆卿满脸错愕,正欲开口问她何罪之有,魏荷语又哽咽着继续道:“妾身的父亲酒后失言,才会冲撞相公,妾身恳请相公不要将家父的话放在心上,妾身甘愿替家父赎罪,请相公责罚!” 穆卿这才明白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竟是这样的事情活生生打断了他。可又念转一想,这宫廷晚宴才过去不过几个时辰,魏荷语消息倒还挺灵通。 穆卿低低咳了两下,正欲开口,却不料赵妾媵突然叩首道:“大帅明鉴,夫人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帅可千万不能因魏将军的事而迁怒于夫人啊!” 穆卿瞥了赵妾媵一眼,正欲反问他何时说过要迁怒于夫人,却不料陈妾媵又叩首道:“大帅,夫人劳苦功高,更是大帅结发妻子,万万惩罚不得,还望大帅三思。” 陈妾媵虽在求情,脸上却冷冷清清,不似魏荷语的泪光点点,也不似赵妾媵的忧思重重。 穆卿看了看陈妾媵,哼笑一声,“陈妾媵一句万万惩罚不得,是在威胁本帅吗?”他说着,脸上已经乌云密布。 魏荷语惊了一下,微低下头。陈妾媵直直跪着,依然云淡风轻,“大帅,卑妾没有威胁的意思,只是说出了实情。” 赵妾媵在一旁更加焦虑了,眼睛不时偷瞥过陈妾媵,心跳得越来越快。方才本来她已经准备入睡了,却被如宁喊去了慧心阁,魏荷语面色凝重地吩咐她和陈妾媵一同前来永华阁请罪。这看似请罪,实乃为魏荷语撑腰,毕竟多几个姬妾相劝,人心所向,大帅才不忍对魏荷语施以重罚。她很清楚自己和陈妾媵前来应该怎么做,却不知陈妾媵为何如此不慎,竟出言激怒了大帅。赵妾媵现下恨不得前去拉住陈妾媵,让她勿要再以言相激,否则惹火了大帅,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可这陈妾媵今日似乎很不识时务,完全没有收口的意思。若不是赵妾媵从一开始便知道她和魏荷语是一党,还真会以为她这是在故意推波助澜,陷害魏荷语。 穆卿转过身坐下来,沉了沉嗓子,“那陈妾媵说说,什么样的人本帅才能惩罚呢?” 赵妾媵心中一凉,这下真是将大帅惹恼了,看来今日逃不了惩罚了,可如何是好?她抬眼偷瞄了穆卿一眼,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赵妾媵吓得立马垂下眼,心中又慌又怕,只希望陈妾媵不要再乱说话才好。 “像卑妾这样身份低微,又不受宠的人,大帅可以随意惩罚。但若是惩罚夫人,有损于大帅和夫人之间的夫妻恩义。”陈妾媵目视前方,不卑不亢。 赵妾媵心中一阵冷一阵热,一面胆战心寒害怕引火上身,一面又被陈妾媵的胆量暗暗折服,看来她果然是魏荷语的内助,宁愿拼上自己也要保全魏荷语。 就在赵妾媵以为大帅会立马顺着陈妾媵的意思对她略施小惩,然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料大帅沉默了一阵,竟朗声笑了起来。 “这话听起来怎么酸酸的?”穆卿上前来抬起陈妾媵的下巴,轻轻笑着,“是在怪本帅这些天没去看你?” 陈妾媵仰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穆卿,褪去一脸的冷清,柔柔一笑,“卑妾不敢。” 穆卿轻松一笑,脸上怒意全无,他转身扶起魏荷语,面色温和下来,“夫人多虑了,今日晚宴上本帅与岳丈不过闲聊几句。岳丈虽归为本帅下属,但岳丈毕竟是长辈,他说的话就是教导,何来冲撞一说?” 魏荷语泪涟涟地起身来,望着穆卿时眉眼含情,低头拭泪时娇媚惹人怜。 穆卿目光柔和,伸出手为她拂去泪花,“夫人深夜不寐,定是累着了,不如本帅送夫人回慧心阁吧。” 魏荷语遂破涕为笑,柔媚地颔首,“多谢相公关怀。” 赵妾媵这才放下心中大石,她满含敬佩地望向陈妾媵,却不料撞上了陈妾媵阴沉的怒颜。 陈妾媵直视着前方,眼神冰冷,带着狠辣与敌意。 赵妾媵惊了一下,立即打消与她谈笑的念头。 穆卿的声音渐渐远了,“听说夫人昨夜受了惊吓,身体不适,本帅还担忧着呢,如今可有好些了?” “劳相公挂心,妾身已然大好。”魏荷语的声音娇媚得可以拧出水来。 穆卿和夫人离开后,陈妾媵也起身离去。看着陈妾媵冷清的背影,赵妾媵的心还在一颤一颤的,思量着这个陈妾媵的心思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回头望了一眼这许久不来的永华阁,赵妾媵轻轻一叹,默然离去。 穆卿送魏荷语回去之后,便留在了慧心阁。 良忆在永华阁等了许久也不见大帅归来,心想大帅莫非忘记了萧媵侍还在永华阁内候着?踌躇半晌,良忆最终决定进里屋去通知萧容回钟翠阁去,别再等候。 可是他敲了半天的门里面也没动静,思量着莫非萧媵侍自顾自地睡下了?良忆不由的一笑,心想这萧媵侍还真是奇女子,一般的姬妾面对这样的遭遇都会心急如焚,失魂落魄,哪儿还有心思安然入睡?不过他又念转一想,这个萧媵侍本来就不是寻常女子,自打她进入大帅府以来,这府里的规矩她是见一个破一个,要换做其他姬妾,早就被收拾了去,可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越来越受宠。 良忆暗暗叹着,不过大帅也是图一时新鲜,今儿宠爱这个,明儿宠爱那个,但无论这宠妾换了多少批,对夫人的宠爱都是经久不衰的。这不,就连这现下得宠非凡的萧媵侍也不例外。姬妾毕竟是姬妾,不能与发妻相提并论。 良忆瘪瘪嘴,准备推门而入。这大帅都到夫人的慧心阁去了,姬妾还留在永华阁内,怎么看都不合乎规矩,必须将她遣走才行。 良忆在大帅府也有些年头了,一直司侍夜之职,对这些临时变故的处理,他都是游刃有余的。 可他推门进去,却傻了眼。 自打司侍夜之职以来,良忆也遭逢过些许尴尬与无奈,有时须得半夜里送某些姬妾回去;有时大帅唤他,他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春色旖旎。 他一开始还不习惯,后来渐渐地就麻木了,大帅派他司其职就是对他的信任,他只需将分内之事做好即可。渐渐地遇到什么场景都不再一惊一乍的他,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屋里居然空无一人,!空空的床铺有些许凌乱,他望了几圈,甚至连屋顶都仰头看了看,都没人影啊! 良忆这下慌得腿都软了,这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呢?他检查了一下屋子里,发现窗户还虚掩着,这才恍然大悟。 可走出去的时候,他又犯难了,这样的事情,该不该向大帅禀报呢?要说现在这个情况,萧媵侍本就该回去钟翠阁,但也不是这个回法啊。 禀报吧,说不准大帅会因此迁怒于萧媵侍,这萧媵侍现下是宠妾,大帅一番迁怒,她楚楚可怜地那么一抹泪,大帅就既往不咎了,这样一来,萧媵侍既不是会反过来收拾他这个打小报告的人? 那不禀报吧,这大帅若是发现了,雷霆震怒,岂不是所有罪责都落到他的头上? 良忆越想越乱,急得汗都出来了。 其实穆卿出去之后,萧容就抽身从窗户跑了,她一路跑回钟翠阁,钻进了夏如璎的房间。 回来的路上她就想过了,她的房间现在还是一团废墟,根本住不了人,连月眉和巧如都被安排到了佣人院子里先住着。她向穆卿提过暂时住在夏如璎房间,穆卿也应允了。况且现在是逃回来的,为了避免穆卿冲来抓人,和夏如璎在一块儿是绝佳选择。同为他的姬妾,穆卿总不至于冲进夏如璎的房间来捉她吧。 萧容打定主意,就偷偷溜进夏如璎的房间去。黑灯瞎火的,她本来想不打扰到夏如璎,直接钻进被窝里安然躺下。却不料她的手刚碰到床沿,夏如璎就翻身而起。 “谁!”她厉声喊起来。 萧容正欲开口,却不料昏暗中一根飞针射来,她心中一空,连忙撤身躲开。 “夏姐姐,是我啊!” 她放声喊着,害怕夏如璎一时情急再给她补上几根飞针,那她说不准就真成冤死鬼了。好不容易躲过皇宫里面的明枪暗箭,回到钟翠阁死在夏如璎手里那就太滑稽了。 夏如璎猛地翻身下床,迅速地点亮了烛火。突然的明亮使得萧容不由得眯起眼来,然后听到夏如璎一声轻叹,“这大半夜的,你是想吓死我吗?” 萧容干笑一声,“夏姐姐,我才差点死了呢。” 夏如璎穿着一件浅粉色内衬,全然就寝的模样。很难想象,如此娇弱的夏如璎在这样一身装扮情况下会那般警觉,还能疾风闪电地使出暗器来。 夏如璎走上前来,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萧容的身体,满脸愧色,“没伤着你吧?” 第058章 出路 萧容惊魂甫定地望了望那射到窗沿的飞针,然后捂住心口,“夏姐姐你还会使飞针啊,幸好我闪得快,不然今夜你就别想睡觉了,得帮我好好疗伤。” 夏如璎拉住她,蛾眉深蹙,“还帮你疗伤呢,要不是你闪得快,现在都见阎王了!”她取出一块丝帕,小心翼翼地护着手拔出那根飞针,“这针上有剧毒,若是被射中了,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 萧容看着夏如璎,阵阵寒意漫上心头,她以前只知夏如璎善于自我保护,竟不知她如此小心谨慎。但是想来也是,她一个不受宠的姬妾能在大帅府的激流暗涌中存活下来,绝不仅单是不争和温良无害就足够的。 面对这样的夏如璎,萧容心中更多的是钦佩和宽慰,若夏如璎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盟友,萧容反而会犯了难,毕竟以后要筹谋的事件更加需要胆色,需要手段。 夏如璎的神色却有些慌乱,她将毒针收好,担忧地望向萧容,“吓到你了?” 萧容摇摇头,“夏姐姐能有这份警觉,我很欣慰。” 夏如璎淡然一笑,神色很是怅惘,“身在这水深火热的地方,若不防着点,还有命逃出去吗?”她又转过脸来,“妹妹你不是进宫去了吗,怎会出现在这儿?” “我也是刚回府,大帅应允了,我暂时和姐姐你住一块儿。”萧容微微一笑,走向床铺,“姐姐你不会赶我走吧?” 夏如璎浅浅一笑,“瞧你说的,我还担忧着大帅将你安排进其他阁院呢,若是那样,我们俩就很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交涉了。” 萧容伸了个懒腰,“夏姐姐,我都困死了,真想倒头就睡。”说罢,自顾自地爬上床去,乖巧地躺在里侧。 夏如璎抿嘴一笑,熄灭了烛火,也上床躺下。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着手准备?”良久,夏如璎低低地问。 萧容睁开眼望着无尽的黑暗,心也似乎陷入深沉的黑洞中。 她是势必要逃走,势必要击碎穆卿关于南宫容儿的梦了。想到这儿,她顿时觉得这样对穆卿有些残忍,可是如若不这样,对她来说,又太残忍了。 终究还是不得不这么做,萧容有些怅然地闭上眼,“北国和宁国要开战了,大帅很快就会前去征战,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 萧容感觉到身侧的夏如璎微微颤了一下,良久后才听到若有似无的一句话:“终于来了。” 萧容疲惫地放松全身,再不愿去想这些事。惊险的一日终于过去,那就养足精神吧,等待着穆卿出征,然后展开行动逃出去。 萧容沉沉睡去,心中以为在这儿很是安全。她并不知道穆卿其实去了慧心阁将她晾在了房内,更没想到穆卿竟会毫不顾忌夏如璎的感受,一大早就前来捉人。 那时天才蒙蒙亮,夏如璎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萧容,满脸焦虑,“快醒醒,大帅来了!” 萧容一脸厌烦地起身来穿衣梳理,她眉头深锁地望着铜镜中那个憔悴不已的人儿,在心里默默地咒骂着穆卿。 梳洗完毕,她烦闷地走出来,穆卿就直直地立在屋中央,一旁还站着诚惶诚恐的良忆。 夏如璎命颖香奉上茶,温声道:“大帅也站了好一会儿了,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萧容杵在那儿不敢上前,她没想到穆卿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找过来,那气势就像是前来捉奸一样。夏如璎奉上了茶,他依旧立着不动,面色阴沉得吓人。 穆卿沉默不语,这让萧容心里更加难受。她瞥了瞥一旁的夏如璎,又瞥了瞥穆卿,这样的气氛都快要压抑死了。穆卿发火,她觉得可怕,可穆卿这样一直沉默着,她觉得更可怕。就好像最令人战栗的不是行刑的时刻,而是凌迟之前无望的等待。就像她现在这样,等着穆卿朝她怒吼,甚至朝她拳脚相加。 可是穆卿却只是沉默地立着,冷冷地瞪着她。 萧容咬了咬牙,心想不就是偷偷跑了吗,昨夜都没找来,证明他也不是大发雷霆啊,他怎么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别整天这么折腾啊? 萧容在心里嘀咕了好半天,终于等来了穆卿开金口,他沉着嗓子道:“良忆,你来说,萧媵侍昨夜什么时候离开的?” 良忆猛地抖了一下,哆嗦着张开口,却说不出连贯的话语来,“这……奴才……萧媵侍她……” “说!是不是你将她遣走的?” 穆卿突然的一声,吓得良忆全身一颤,他双膝一软就跪下了,“大帅,奴才不敢!大帅您去了慧心阁一直没回来,奴才也是等了很久才进屋去看萧媵侍的啊……” 萧容心中一惊,原来穆卿昨夜并没有回来,而是去了慧心阁。难怪他昨夜没动静,今儿一大早反而找上门来了。估摸着这时辰,他也是刚从慧心阁的**爬起来吧。萧容满是鄙夷地横了他一眼,明明是他先抛下她去陪魏荷语的,现在反而还来兴师问罪了。 不过现在出逃在即,决不能和穆卿硬碰硬,萧容暗暗吸一口气,上前故作委屈道:“大帅,奴婢等了一夜,是五更天才离开的。” 她一说完这话,便瞪向良忆。良忆愕然地抬眼看了看她,又胆怯地低下头去。萧容知道,现在她必须先发制人咬定自己是无辜的,这件事穆卿也理亏,应该不会太过责怪于她。 穆卿狐疑地皱了皱眉,又看向良忆,“她说的是真的?” 良忆哆嗦着看了看萧容,又低下头去。 萧容立马上前,故作哭腔,“大帅难道还不相信奴婢吗?奴婢就是五更天才离开的,这才刚睡下不久呢。” 穆卿薄唇紧闭,脸上带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你真等了一夜?” 萧容心中暗喜,她猜得果然没错,穆卿的确就是刚从魏荷语的**爬起来的。只要良忆不说,他就不知道她究竟几时离开。看着穆卿脸上的疑惑之色渐渐散去,萧容连忙上前去恳切地点头。 他还是不太相信,又转向良忆,“究竟是不是?” 良忆一脸哭相地抬起脸来,却对上萧容威逼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道:“奴才……奴才也不太清楚具体时辰,大概就是萧媵侍说的那个时候吧。” 萧容给了良忆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然后垂下眉故作伤心地走到穆卿面前,“大帅陪着夫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奴婢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候。其实大帅已经花了够多时间陪着奴婢了,奴婢早已心满意足。” 萧容自认这点演技还是有的,这样的话语也是信手捏来,本来就有些愧意的穆卿应该很容易上当吧。萧容柔柔地抬眼,却见穆卿的神色依旧很是阴寒,她愣了一下,莫非演技还不到位?莫非还需要更投入更逼真的效果?萧容暗暗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强憋出点点泪光,然后迫不及待地向穆卿走过去,委屈万分地开口:“大帅……” 接下来该说什么?她实在没辙了。 也许是台词匮乏,穆卿冷冷地睥睨她一眼,然后转身欲走。 萧容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抚了抚心口,暗赞自己越来越会做戏。却不料穆卿已经走到门口了都还不忘留下一句:“哭相很难看。” 萧容愣住了,顿时又很想取来铜镜照一照,这强逼出来的哭相会有多别扭呢? 良忆也连忙起身来,弓着身子跟出去。萧容看着他,顿时觉得又滑稽又可爱,禁不住掩嘴笑起来。 夏如璎上前来,横了她一眼,“你啊……” 萧容抹了抹眼睛,“你以为我真哭啊?” 夏如璎轻摇着头,心里估量着萧容现在还糊里糊涂地没弄明白大帅对她的感情吧,可大帅已经不做丝毫掩饰,萧容并不是愚笨迟钝之人,怎么会一点都没觉察出来呢? 夏如璎眉心拧起,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知萧容,若萧容由于不知情而同她逃了出去,岂不是有可能葬送一生幸福?可是如若萧容知晓之后,愿意留下来,这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岂不是又付之东流水?而且若是没有萧容,这场逃离计划又能有几分胜算呢? 夏如璎脑中一片混乱,终是没有开口将此事说出来。 午时过后,萧容便提议到大帅府逛逛,“大帅出征已是迫在眉睫,我想趁着这几日摸清大帅府每个门口的路线,以及门口的守卫的情况。” 夏如璎点头,“我比你熟络,守卫的关系也便于打通,你看准了哪个出口,我们再从长计议。” 萧容点了点头,便和夏如璎一同出了门。 现如今的大帅府,百花竞相盛放,草木一片葱茏,蝶儿翩翩绕绕,鸟雀栖枝而鸣。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好景象!可在萧容和夏如璎眼里,承载这好景象的却是水深火热的府邸。表象是天堂,实则是炼狱。 萧容悠闲地走着,眼睛却不停地扫来扫去,耳朵一直警醒地听着夏如璎的讲述。 “这里有一个小门,平时一直都关着,小门外面还有一道门,常年都有侍卫轮流把守着。”夏如璎望着右边,轻轻地说着。 第059章 玉镯 萧容顺着夏如璎的目光望过去,果然有一道小门,若是平时随意逛逛,还不一定能发现。像大帅府这样的大宅院,妻妾仆从众多,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人口的疏散是个大问题,像这样的小门应该是紧急时刻的备用出口。 萧容正欲前去看看那小门,忽觉身后有人,她猛地回头,却只见到一脸茫然的夏如璎。 看来那双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时不时地走出来默默地监视着她。 萧容止住脚步,凝了凝神,压低嗓门问道:“这样的出口还有几个?” “据我所知,有四个。”夏如璎低声说着,脸上很是平静,“这个是离钟翠阁最近的一处,其次就是正门口,另外三个在更远的地方。” 萧容越发仔细地打量这个小门,因为如此一来,这个小门就很可能是出逃的关键点。那个小门本来就比较隐蔽,若是在夜里偷偷从这儿出去还真是难以被察觉。 萧容沉思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外面那道门有多少侍卫把守?” “一般都是四人,里里外外,轮番交替。”夏如璎说罢,也跟着萧容走去。 “那带我去看看其他的出口。” 她们去看了另外的出口,其中两个在比较显眼的地方,而最后一个有草木遮掩,并且只有一道门,把守的侍卫也只有两个,只是离钟翠阁最远。 “那应该是个好出口。”回来的路上,萧容低低地说。 “可是那里离钟翠阁太远了,要是在半路就被发现了怎么办?”夏如璎担忧地皱起眉。 萧容沉默了一会儿,一抬眼却见两个人迎面走过来,她望了望夏如璎,然后如愿地得到了答案:“那便是王妾媵。” 萧容顿时警觉起来,脑中闪过琴妃的样貌,而这个王妾媵,就是琴妃的妹妹。琴妃在宫廷晚宴上两三句话就为她冠以不敬不义的祸水罪名,作为妹妹,这个王妾媵应该也不是省心的角色。 萧容启步前去,恭敬地向她行礼,“奴婢见过王妾媵。” 夏如璎也颔首示意,“王妾媵怎么得空出来转转?可是大帅有所召见?”夏如璎望了望王妾媵前去的方向,那是去永华阁的方向。 王妾媵扬嘴一笑,极为亲和,“哪儿呢?我这是去揽月阁坐坐,大帅忙着宠爱萧媵侍,哪儿还会想得到我?” 萧容心下一惊,尴尬地抬起头来,却见王妾媵笑得真切,不像带着嫉恨。 不待萧容开口,王妾媵又笑着说:“萧媵侍此番进宫,可有见到琴妃娘娘,她是否安泰?” 王妾媵恳切地说着,萧容一点也察觉不出她有做戏的嫌疑,只看到对琴妃深切的关怀和浓厚的姐妹情谊。 “琴妃娘娘圣眷正浓,自然安泰无恙,王妾媵不必过分挂心。”萧容浅笑着答道。 “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王妾媵抚了抚心口,欣慰一笑,然后又回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丫鬟,“萧媵侍,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那丫鬟走上前来,恭敬地呈上一方锦盒。 萧容愣了一下,不敢去接。 王妾媵见她拘谨,连忙笑道:“我常年在府内,也没多少机会能进宫去,想给琴妃娘娘捎点东西都很是麻烦。若是下回萧媵侍再进宫去,还希望能帮衬着点。”说着,她将锦盒塞到萧容手中,眼里满是期许。 萧容咧开嘴一笑,“王妾媵言重了,下回进宫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而且大帅也未必会带上奴婢前去。” 萧容想到八王爷的那句这类女人就应该困在府中,不要拿出来招摇过市。 此番在宫宴上出了那么多的事,穆卿恐怕不会再带她入宫了吧,这样的礼,她可受不起。 可由不得萧容拒绝,王妾媵就抢言道:“我还要赶去揽月阁,就先失陪了。”说罢,匆匆地离去,留下拿着锦盒不知所措的萧容。 打开锦盒,是一只翡翠玉镯,色泽明丽,很是清润。 萧容欣然一笑,“夏姐姐,这王妾媵倒还挺客气,之前想着她是琴妃的妹妹,身份尊贵,兴许还会摆架子,却不料她这般随和亲近。”萧容摆弄着那玉镯,高兴地在手上试戴。 夏如璎定定地望着那玉镯,“劝你一句,把这玉镯扔了。” 萧容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烟消云散,错愕地望向夏如璎。 夏如璎沉了沉脸,“王妾媵是个笑面虎,死在她手里的人,可不愁多你这一个。” 萧容心中一凉,连忙将玉镯取下来。可看着这玉镯,似乎没什么问题,王妾媵的神情也是那般恳切,即使夏如璎如此提醒了,萧容都还是有些不愿相信,看来她的演技真真儿是好。 “可这玉镯,能动什么手脚呢?”萧容疑虑地查看着手中的玉镯,实在看不出异样。 “能做的手脚太多了,”夏如璎冷冷一笑,“可以用毒水浸泡,可以涂上毒粉,还可以施以恶毒的诅咒。这些都是王妾媵的拿手好戏。” 萧容心里猛地一颤,脸上却强作镇定,“我不相信什么恶毒诅咒。” “你可以不相信,但也不能如此不谨慎,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那群漫天而来的蛇鼠了吗?” 夏如璎说着,夺过萧容手中的玉镯,果断地扔进前面的小池塘中,扑通一声,晶莹的水花溅开来。 萧容望着那点点水花,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她定定地看着一圈圈涟漪在池中荡漾开来,轻启粉唇,“她们将蛇鼠之事全都推给了吕妾媵。” 夏如璎清冷一笑,“这也是她罪有应得。如今大帅重罚于她,她的身份地位都大不如前了。” “吕妾媵素来嚣张跋扈,轻贱人命,她落得如斯下场,也是意料之中。”萧容低低地说着,脑海中浮现出吕妾媵厉声呵斥黑衣侍卫用棍棒招呼她的情景。而如今吕妾媵已是众叛亲离,这种孤立无援的滋味,她也算是尝到了。 夏如璎凝眸一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再怎么说也曾是大帅的宠妾,如今犯下这么大的事,大帅都没有狠心地将她赶出大帅府,可见还是留有几分情面的。” 情面吗?萧容深深吸一口气。穆卿这样的人,对她的这群女人也都愿意留情面吗?许是心中对她们都有些许愧疚吧,毕竟是误了人家一生,最终却只能是一缕孤魂的替身。 那如果此次逃离失败,穆卿会不会也留几分情面给她和夏如璎呢? 萧容转眸看向夏如璎,她的发髻端庄地梳起,杏面桃腮在阳光下显得清清冷冷。萧容看出了夏如璎眼底的决绝,即使穆卿不留情面,夏如璎也是愿意冒险一试的。 因为高墙之外,便是自由的蓝天。 夜里躺在**,脑海里便浮现出无数的画面,飘然而去的窦天情,执念不悔的娘亲,突然复活的父亲,以及……将她误认为亡妻而深情款款的穆卿。 躺在身侧的夏如璎很是安静,但是萧容知道她并没有入睡,而是在等着她开口。 夜很静,心却很乱。 “我已经有计划了,就从最远的那道门。”良久的沉默之后,萧容轻轻地开口。 夏如璎依旧没有动静,若不是感觉到夏如璎的呼吸有骤然的紊乱,萧容还真以为现在只有她一人和黑夜对峙着。 萧容侧了侧脸,“等到大帅出征,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终于,夏如璎动了动,黑暗中传来清冷的声音:“行动之前需要准备些什么?” 萧容暗暗欣慰,夏如璎果然足够冷静清醒,有她在,成功的几率会大大提升。萧容在被褥里摸索着握上夏如璎的手,方才还以为她一直冷静自持,这时才知道她的手心全是冷汗。从大帅府出逃,这的确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一旦失败,粉身碎骨。 感受到夏如璎的紧张和惧怕,萧容反而释然了,紧握住她的手,“夏姐姐,我记得你曾说,你和娘家翻了脸,那么逃出去以后你准备去哪里呢?” 寂静中,萧容似乎感觉到夏如璎的手抖了一下。夏如璎是个清冷寡言的女子,即使现在和她紧握着手躺在一起,都依然觉得和她的距离很是遥远。 夏如璎并不排斥他人,但萧容却始终不能真正的看懂她。夏如璎似乎将自己闭塞起来了,连同她心底的秘密,一起封闭在了无尽的深渊。 良久的沉默,久到萧容都以为她已经睡去了,夏如璎才开口,她的嗓音有些喑哑,“我要去找他。” 萧容心中一怔,她以前就做过无数次的猜想,夏如璎这样的性子,对待穆卿又是那样的态度,她一定也和自己一样,早已心有所属。 或许也是一个杏花微雨的季节,夏如璎被迫与心上人分离,披上血一样的凤冠霞帔,嫁入这侯门深宅之中。也许她也曾拒婚,也许她也想要和心上人一同天涯海角,双宿双飞。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和娘家撕破了脸,最终还是不得不忍痛嫁过来…… 夏如璎口中这个“他”,让萧容产生了许多遐想,她侧过身来面向夏如璎,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夏如璎苦笑了一下,转过脸来,“你想知道?” 第060章 前缘 萧容顿了顿,“夏姐姐愿意说吗?” 夏如璎长长叹一口气,满是怨尤,“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像赵妾媵那么傻,做出私奔这样的蠢事来。” 萧容越来越好奇,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凝神细听。 “他是个书生。”夏如璎的声音柔和起来,“家境贫寒,但是他十分刻苦,十年寒窗,希望有朝一日考取功名。我和他初次见面是在一个酒楼,那时的他,虽穿着粗布衣裳,但眉宇间的非凡气质就已经深深地震撼了我。” 萧容细细地听着,唇角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夏如璎说着他的意中人,而萧容听着听着,脑海里便浮现出窦天情的模样来。 “我的父亲是凉州刺史,因此从小我的家教就很严。那次我是偷偷溜出来的。那家酒楼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他的手撕兔为人称道。我和颖香常年闷在家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是什么都觉得新奇。我们坐在角落里,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谈论着待会儿还要去哪儿玩。就在这个时候,酒楼里发生了争执,一个带刀的莽汉嚷着要见酒楼掌柜。周围一下就热闹起来了,人们纷纷围过去看热闹。原来,是那个莽汉说酒里掺了水,要掌柜的赔钱。” 萧容皱了皱眉,疑惑着为什么首先出来的不是温文尔雅的公子,而是一个蛮不讲理的莽汉呢? 夏如璎顿了顿,继续说:“掌柜的很快就出来主持大局,很是和气地告诉那个莽汉说他们的酒绝不会掺假,若是客官喜爱烈酒,可以免费送一壶品尝。可是那个莽汉怎么也不依,吵嚷着要酒楼赔钱。” “那这个时候就是他出来教训了那个莽汉?”萧容嫣然巧笑,一身正气的翩翩公子站出来打抱不平的画面悄然呈现。 可夏如璎却笑着摇摇头,“不是他出来了,而是我站出来了。” 萧容满是惊讶,“夏姐姐你?” 在萧容眼里,夏如璎是个端庄文雅的女子,虽然骨子里带着傲气与不羁,但绝不会想一个汉子一样前去和他人争辩扭打。 夏如璎怅然一笑,“那个时候,我年方十六,正是不懂事的年纪。完全不顾对方是谁,就那么贸然地站了出来。那个莽汉见到我们只是弱质女流,更是嚣张了,不仅不肯松口,还出言不逊。酒楼掌柜也犯了难,为了不让我们陷入尴尬境地,他向那莽汉妥协,说愿意赔钱。” 萧容越发不解了,“这到底是你和莽汉的故事,还是和谁啊?那个书生呢?” 夏如璎沉默了一阵,才道:“他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的。莽汉一口咬定这酒中掺了水,他就上前问这莽汉敢不敢一口气将它喝完而不显醉意。若显醉意,那么说明这酒没有问题,掌柜的就不用赔钱。那莽汉自然不屑与他多言,直嚷着要掌柜赔钱。于是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那莽汉有眼无珠,都尝不出这是甘醇的好酒。终于,那个莽汉受不了他的言语相激,决意与他斗酒。” “他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莽汉斗酒,岂不是必输无疑?”萧容越来越不解了,这个书生怎么感觉蠢蠢的?一点也没有英雄的气息。总感觉他接下来会死的很惨一样。 “他可狡猾了!”夏如璎浅笑微嗔,带着浓浓的爱意,“他将那莽汉激怒以后,竟和他划拳对诗。他们酣战十几个回合,那莽汉输得惨不忍睹,一连喝了十几大碗的酒,最终醉得不省人事,被掌柜的抬出去了。” 萧容干笑几声,“真是……厉害啊。” 可她怎么总觉得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若是换个有点江湖阅历的莽汉,那书生一定死的很惨,那么说不准这场雾水情缘也就被扼杀在襁褓中了。 “那个人他就是活该!”夏如璎继续说着,带着嗔怒的语气,这样的夏如璎还真是难得一见,平日里的她,冷静得让人自惭形愧。可现在,她如一个寻常女子那般,谈及心上人时也会情绪激动,时而嗔怒,时而喜悦。 可在大帅府中,她沉默寡言,鲜少谈笑,就像被折去翅膀的飞鸟,如何能快乐? 夏如璎继续说着,言语中似乎带着清甜的蜜意,讲诉着他如何文质彬彬,恭谦有礼,讲诉着他偷偷地将写有小诗的手绢交给颖香送到她的手中,讲诉着他在夜里偷偷潜入她的家中,向她**心意。 萧容听着听着,笑容凝住了。 这绝不是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尽管他们俩是两情相悦。越是缠绵美妙的相恋,在分离的时刻,就越显残忍。 可萧容叹人不如叹己。至少他们俩是相爱的,至少夏如璎在逃出去以后还能与他长相厮守,而她呢?她心上的那个人,已经有了他的幸福,即使她拼了性命逃出去,也未必能再见到他了吧。 “夏姐姐,你进大帅府也两年多了,这两年多,他会不会已经……”萧容不忍说出残酷现实,夏如璎已为人妾,而他只是一介书生,怎会想到夏如璎还有私逃大帅府的这一日?两年过去了,夏如璎这样冒着生命危险逃出去,若是再见之时,他已经娶妻生子,那该是多么痛心? 夏如璎却是很果断地摇头,“他说过,此生非如璎不娶。” 萧容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欣慰的笑。 此生非卿不娶,多么深重的诺言!即使穆卿对南宫容儿爱到极致,也做不到这一点。 萧容伸手轻抚上夏如璎的云髻,“夏姐姐,你真是幸福,能被一个人这样爱着。” 萧容抚着抚着,手指碰到一丝湿润,那是夏如璎的泪。 “可我却深深地伤害了他。”夏如璎的声音单薄得让人怜惜。 “一封信函,父亲就要将我嫁进大帅府来。我长跪不起,绝食以拒婚,最终逼得我娘卧病不起,父亲依旧不肯松口。我父亲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凉州刺史,根本得罪不起大帅府。他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他说我就算是死了,尸体也要抬进大帅府去!” 夏如璎接着说:“那个时候,我心灰意冷,深知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我不愿将他也牵扯进来,托颖香偷偷送去一封决绝信,回过头来便答应了婚事。”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收到那封信以后,他就连夜闯了进来!结果被家丁逮住,打得半死……”夏如璎有些哽咽,“我爹害怕我食言,将我关起来,不肯让我和他见面,还骗他说我是心甘情愿要嫁给大帅做小妾的。折腾了一夜,终于把他打成重伤,扔了出去。” 萧容的心抽痛着,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宽慰夏如璎。 夏如璎的泪簌簌地溢出来,打湿了耳廓,浸透了枕头。 “最终,我跪在父亲面前,说我见不到他就坚决不嫁。对峙了很久,父亲终于松了口,我带着颖香出去,在一滩泥泞中找到了他……那个时候,他已经……已经奄奄一息,他的左手……他的左手已经被打断了……”夏如璎断断续续地说着,开始不停地抽泣起来。 萧容抚上她的脸,为她抹去泪水,却说不出一句能够安慰她的话来。 夏如璎哭了一会儿,又开了口:“我和颖香将他抬去医馆,才勉强捡回他一条命。他一醒过来就抓着我的手不肯放,用他唯一的右手,就那么抓着我……”夏如璎又哽咽起来,“我深知如若再不让他死心,他一定性命难保。所以,才当着他的面说出了最违心,最决绝的话。” 萧容的心慢慢往下坠,她不愿去想象,明明真心爱着他,却要说出让他痛苦万分的话来,那该是多么残忍的画面。 “我告诉他我已经钦慕大帅多年,嫁入大帅府是我毕生的梦想。而他,不过是一个穷困书生而已……”夏如璎说着,已经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我说我没看上他,我说我根本就不会爱上一个没权没势的穷书生!” 夏如璎微微蜷着身子,嘤嘤地哭起来,“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傻,偏偏要爱上一个穷书生?” 萧容轻轻搂着她,忽记起她以前曾问过,这大帅府上的女人,有几个是真心爱着大帅,若是大帅沦为了穷困书生,她们还会这样为他争破头吗? 其实她当时想说的是,若是爱上了一个人,哪怕他沦为穷书生,她也会痴心尽付;相反,若是不爱,哪怕他位高权重,也终究无济于事。 夏如璎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后来我扔下他一个人在医馆,回家准备着出嫁。临走的时候,我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医馆的郎中,拜托他千万要给他用最好的药。” 萧容咬了咬下唇,喃喃地说道:“可是心里的伤,却没有神丹妙药可以治得好。” 夏如璎看向她,“你也觉得我太狠心了吗?” 萧容摇了摇头,她说不出这件事谁对谁错。夏如璎嫁入大帅府,这是穆卿对南宫容儿的执念在作祟,而这样带来的后果,竟是将另一对恋人推向了深渊。 “这件事不能怪你,但是人都是有自尊的,你那样伤害过他,他还会不会如从前那般待你?”萧容拂去她脸上的泪花,担忧地问。 一向镇静自若的夏如璎,面对这个问题却慌了起来,她拉住萧容的手,颤声问着:“那他会不会不肯原谅我,会不会再也不愿见到我?” 不待萧容回答,她又喃喃自语:“不会的,他不会不理我的。他说过这一生只会对我一人动心,他说他最害怕我伤心难过……” 萧容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夏如璎时而呢喃几句,时而抽泣几声,最终在萧容的怀里昏昏睡去。 萧容轻轻放开夏如璎,将她躺好。黑暗中看不清晰她的容颜,却能感受到她心中的伤痛。 夜深了,萧容依旧无法入睡,想着夏如璎的事,想着窦天情,想着由穆卿和南宫容儿而引发的一系列纠缠与怨怼。 痴怨,执念,像一条巨蟒将他们全都死死地缠住,直到心力交瘁,直到玉石俱焚。 夜很静,萧容凝凝地望着身旁这个清丽的女子,喉咙里像被什么哽住了一般,想放声大哭却又无法释放,很是难受。 夏如璎没有让她失望,的确给了一个令她震惊的过往,可是这样的震惊,未免太伤。 (第一卷·容华错·完) 《妾本容华》第一卷引用(借鉴)资料表: 序号/章节/名称/作者 1/004/《赋得自君之出矣》/张九龄 2/009/《天仙子》/张先 3/009/《清平乐》/晏几道 第061章 出气筒 第二日夏如璎便恢复了以往冷清的神情,仔仔细细地梳洗穿戴,如同没事人一般。若不是看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萧容还真以为那些悲伤的过往都不存在,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发了一场噩梦。 也许在这两年间,夏如璎度过了无数个那样的夜晚,孤独地在黑夜中哭泣着,任由蚀骨的思念将她的心伤得支离破碎。但是一觉醒来之后,所有的伤心痛楚都立刻收进心里,她依旧是那个冷静端庄的夏妾媵。 萧容见她已然无恙,也不再提及。这样的伤,已经太痛了,不需要再反复地剜开来看看到底伤有多深。 用早膳之时,夏如璎提议将月眉和巧如接过来住,“这里虽不大,但也不算小,挤挤还是能住人的。颖香性子很温和,应该很快就能和她们交往甚欢。” 萧容见她冷静的样子,和昨夜那个哭得昏天暗地的女子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 萧容放下手中碗碟,思索了一阵,道:“我们现在最好不要再多牵连其他人,巧如是不能来了,人越多,越不利。” 夏如璎点头。 “对了,夏姐姐,你的丫鬟颖香……”萧容欲言又止,等着夏如璎的回答。 夏如璎瞧了瞧房门外,低声道:“颖香的事,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想将她牵连进来,所以行动的前一天,我会找个理由将她遣回娘家。” 萧容凝凝地望着夏如璎,“可是她知道你和他的事,会不会……” 夏如璎淡然地摇摇头,“她只知道我决绝地扔下了他,嫁来了大帅府。” 萧容会意地点头,“那我去将月眉带过来一起住。我若是逃了,月眉肯定脱不了干系,所以我必须带上她一起走。” “三个人的话,目标更大了,你有信心吗?”夏如璎担忧地看着她,“我觉得如果没有八九成的把握,就不能贸然行事。” 萧容知道夏如璎是个谨慎的人,这样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她起身来去关好门窗,然后将夏如璎拉入里屋。 “夏姐姐,我想到了一个法子,现在说来给你听。你心思比我细腻,若是细节上还有不足之处,你尽可指出来,我们再从长计议。”萧容低声说着。 看到夏如璎毅然地点了点头,萧容便敞开心扉向她讲诉了这个计划:“我记得上次蛇鼠之灾,大帅府内的侍卫纷纷调来救人。这样混乱的情况就是我们出逃的好机会!” 夏如璎凝神听着,眼里满是期许。 “所以我们只需再制造出这样的混乱,便可趁乱逃走。”萧容信心满满地说着,“而且我们总不能说消失就消失,至少也要来个诈死。所以,我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待萧容说出她的妙计,夏如璎就淡淡地开口:“放火?” 萧容愣了一下,挫败地望着夏如璎,“你怎么知道……这么容易就能想到,难不成这个办法不行?” 夏如璎思索了一会儿,“也不是不行,虽然这个办法很多人都用过,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大火过后,焦尸一具,谁还认得出那是谁?况且这群女人现在巴不得你死,所以她们才不会留心去查问谁是纵火之人。” 萧容一听,喜道:“那我们就用这个办法!等到穆卿一走,你将颖香遣回去,我们就趁夜放火,然后混成侍卫,逃出去!” 萧容说着,心里无比激动,似乎她们俩已经长出了翅膀,只等着浴火重生,飞向自由。 夏如璎的脸上也显出惊喜之色,她激动地站起来,又焦虑地坐下去,“可是我们三个人,门口都有侍卫,怎么逃啊。” 萧容轻轻一笑,“到时候大帅府一片混乱,我们可以趁机从小门逃走。我想过了,只有两个侍卫把守的那个小门,是最佳选择。虽然我带着你们俩,但是可以用迷烟迷住他们,迫不得已的时候,我还可以出手将他们撂倒。只有两个侍卫的话,我一定没问题的。” 夏如璎连忙摇头,“我不想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若是将他们撂倒了,查起来了可怎么办?而且若是你不敌,又招来了其他侍卫,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萧容拉住夏如璎的手,急急地道:“夏姐姐,只是两个侍卫而已,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将他们引开啊。” “不行!”夏如璎坚决地摇头,“这样太冒险了,还得重新想办法。” 萧容颓然地坐下来,却发觉有人推门进来,她立马警觉地拉住夏如璎,示意她不要说话。 夏如璎也听到了动静,吓得脸色惨白,静静地坐着不敢再有动作。 进来的是颖香。 萧容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这丫头,若是那个神秘的监视之人,那就麻烦大了。 可夏如璎却有些生气,冷冷地道:“颖香,可有什么事?” 颖香被夏如璎生硬的态度吓了一跳,她顿了一下,怯怯地说:“是大帅……大帅派人来找萧媵侍。” 萧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立起身,有些忐忑地问:“大帅找我何事?” 颖香低下头,“奴才也不知道。” 萧容烦躁地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去。夏如璎望着萧容愤愤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萧容走出去便见到了良忆,想到之前良忆可爱又滑稽的模样,她心里顿时阴霾尽散,轻轻一笑,上前道:“良忆大哥,上回幸亏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呢!” 良忆瘪瘪嘴,抬起头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就别瞎折腾了,奴才可是把脑袋悬在腰上帮着你啊,下回这样的差事可千万别找奴才了。” 萧容轻拍他的肩头,戏谑道:“你可是大帅最信任的人了,不找你找谁啊?” 良忆连忙退后一步,离萧容远远地,“奴才可没那么多条命能折腾。萧媵侍还是好自为之吧,方才大帅又在气头上呢,你还是赶快过去吧。” 萧容沉下脸,暗骂着穆卿为何有事没事就发怒,而且一发怒就立马想到她,难不成他的爱妻也是他的出气筒吗?萧容抖了抖衣衫,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早就知道穆卿在生气,萧容走进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恭敬地向他行礼问安,可这些终归是无用,穆卿依旧火爆地随手操起一本书向她砸过来。 迅速移步闪过之后,萧容若无其事地埋着头,制造出他没扔准的假象。 那书本啪的一声砸在门上,然后散落在地,狼狈地摊开来,似乎在无声地控诉着穆卿粗暴的行为。 片刻的寂静之后,冰冷的声音响起:“过来!” 萧容怯怯然地抬起头,果然,穆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真是不明白,他这个恶魔女人一大堆,到哪儿去都能好好发泄,为何偏偏窝在这儿生闷气?穆卿若要跟他自个儿过不去,萧容一点也不反对,但是他总不能拉上个垫背的一同来吸收他这间屋子的怒气吧?而且还是在她和夏如璎聊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萧容咬了咬牙,迈步前去,“大帅,何事惹您发这么大的火?” “何事?”穆卿哼笑一声,双眼带着噬血的寒意。 萧容见他一步步走过来,便知道定没好事,她怯怯地看着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莫不是她们要出逃的事情被穆卿发觉了?莫不是那个在背后监视她的人就是穆卿派来的? 萧容正想着,心里一阵寒噤,抬起头来却见穆卿手一扬,似要打下来。萧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双膝一软就跪下了,可穆卿没有打下来,而是将一支浅绿色发簪扔在了她面前。 发簪“铛”地一声砸在地上,很是可怜地滚了两圈,便不动了。 萧容望着那发簪上的珠翠,心中一惊,那不是她当人情送给赵妾媵的发簪吗,怎么会在穆卿手里? “这个发簪是本帅亲自为你挑选,然后特地派人送到钟翠阁的,怎么会在别人头上?”穆卿冰冷的手骨紧紧地掐住萧容的下巴,迫使着她望向他那愤怒的脸。 萧容心中一片混乱,别人头上?难不成赵妾媵戴上了它,然后又很不幸地被穆卿看到了?可是穆卿现如今几乎都不再召幸赵妾媵了,怎么会被他看到呢? 萧容抖了抖唇,却说不出一句为自己开脱的话。的确,穆卿送来的这支发簪被她转手送给了赵妾媵,可是送来了那么一大堆饰物,他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吧? “怎么?傻眼了?还是哑巴了?”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带着王者的霸气,俯瞰着她。 萧容顿了顿,心知现在辩驳已是无用,不如坦白从宽,“大帅,这支发簪的确是奴婢送给赵妾媵的。” “你!”穆卿的眼里满是怒火和错愕,怒她如此坦白,也惊她如此坦白。 萧容看着穆卿略显无奈的神情,心中暗喜,果然,对付穆卿就该用这样的方式。 不待穆卿再次发怒,她连忙解释道:“其实,这又何尝不好?” 穆卿越发疑惑地望着她,收回了钳住她的手,眸子一沉,“你倒是说说,此话怎讲?” [bookid=3003365,bookname=《我的女神导师》] 第062章 情缘话 萧容温润一笑,拾起地上的发簪,道:“其实,它大概感应到了大帅对奴婢的心意,不愿葬身大火,才阴差阳错地让奴婢送去给赵妾媵,最后,又恋恋不舍地出现在奴婢眼前。” 一次礼尚往来的送人,被萧容说得如此浪漫梦幻,连她自己都有点钦佩她这糊弄人的能力了。 不过她清楚地知道一点,男人表面上是理智的,实际上却是很愿意相信缘分,相信天意的,尤其是面对心爱女子的时候,他们更愿意相信是上天的冥冥之中将他们牵在了一起,他们的情缘是天作之合,是命中注定。 果不其然,穆卿在思量片刻之后,便笑了起来,“容儿的意思,是它感知到了本帅对容儿的心意?” 萧容暗笑他傻,这小玩意能感知到心意?这简直比鬼神都还难以让人信服。 可穆卿却会相信,因为这是他的爱妻南宫容儿说出来的,对他来说,这就是充满爱意情话,而不是鬼扯。 萧容抿唇一笑,“一场灾难,将大帅送给奴婢的东西都烧毁了,可是它还在,这就是一种缘分啊。” 穆卿目光柔和下来,轻握住萧容的手,将她拉起身来,定定地看着她手中的发簪,似有怅惘之色。 “一场大火,把东西都烧毁了,连着本帅给你的那幅字画一起……”他沉吟着,如怨如诉,柔情款款。 萧容暗暗自喜,这招果然有用,方才还暴跳如雷的穆卿顿时都温顺地惆怅起来了。果然是柔能克刚,对付穆卿这样戎马沙场的刚毅男子,就应该用上女儿家的十八般情怀,坚决不能硬碰硬,否则只会两败俱伤。 萧容正得意地想着,穆卿突然夺过她手中的发簪,“既然这个还在,那以后就不许再弄丢了。” 穆卿这一句实在太温柔,温柔得让人沉溺。 萧容的内心开始矛盾起来,假扮南宫容儿的苦头她已经尝过了,可现在该怎么办呢?面对这样的穆卿,她实在说不出狠心的话来,也着实不忍将他的美梦打碎。 穆卿伸出手来,轻抚过她额前的发丝,将发簪插在她的发髻上,漆黑晶亮的双眸之中满是温柔。 萧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她微微颔首,想掩饰住漫上双颊的红霞。这样的场景太让人迷醉,虽然她明知道这样的柔情不是属于她的,但还是会产生错觉,沉迷其中。 “本帅不在的时候,还有它可以陪你。”穆卿低低地说着。 萧容心中一惊,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很快就要出征了?萧容心中大喜,原来这一切可以来得这么顺利。她想着待会儿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夏如璎,然后再好好商议一下出逃的事情。 “容儿很高兴?”他俯瞰着她,淡淡一笑,然后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可我却高兴不起来。” 萧容乐过了头,一时间竟忘了穆卿还在跟前。他这个拥抱很轻,很温柔,似乎是搂着稀世珍宝一般,害怕稍一用力,就弄碎了。 萧容轻伏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独有的气息。想象着穆卿此刻一定是深情款款,因为他每到这个时候,连语气都会改变,不会高高在上地自称“本帅”。因为此刻,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搂着心爱的妻子,诉说着离别的愁绪。 “战事紧迫,我在府上待不了多久了……”他低语着,发出若有似无的轻叹。 萧容贴在他的胸膛上。他起伏的心跳,一下下地冲击着她的思绪,迫使着她去感受这份爱意,是那么鲜活,那么炽热。 他快要走了吧?这就是最后的拥抱了吧?如果这是穆卿给她留下的最后印象,那么,还不算坏。 躲在这温柔的怀抱里,她竟也为这别离感到一丝丝伤感,萧容在心中暗笑,大概是扮演南宫容儿太久了,渐渐地都能感知到他们之间的情意了吧。 “会舍不得我吗?”穆卿轻声问着。 若是南宫容儿的话,一定会舍不得吧。可偏偏此时,她却也同样感到十分不舍,一定是假扮南宫容儿太久,以至于被她附身了。 萧容向前微倾,与他贴得更紧了些,在心底告诉自己,权当这是最后一次吧。 “奴婢纵有不舍,却也不能扭转大局。此番出征,大帅千万珍重。”萧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代替南宫容儿说的话。但事实却是,这也是她自己想说的话。 穆卿微微颤了一下,撤出身来,扶着萧容的肩定定地望着她,眼中夹杂着错愕与欣喜,薄唇轻颤着:“你……真舍不得?” 萧容脑中轰的一下,莫非方才穆卿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想过会得到肯定的答案?南宫容儿不应该是这样回答他吗?现在他眼中的惊喜到底是怎么回事? 假扮他人最惊险的状况,莫过于对方给出一个错愕的表情,而扮演者却还不清楚该怎么去应对。 萧容一下子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说舍不得,那穿帮了怎么办?若说舍得,那岂不是又会将他激怒? 她惶恐地扯出一丝笑来,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湿滑的汗。可就在她纠缠于如何将话题移开的时候,穆卿的脸忽地拉近,温热的触感袭上来,萧容全身都僵住了。 穆卿呵护般地轻捧住她柔滑的脸颊,薄唇轻轻地覆下来。 这是个温柔得令人沉醉的吻,没有霸道的掠夺,也没有兽性的啃咬。萧容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沉醉地闭上眼,开始一点一点地回应着他。 “容儿……”他突然停住,迷离地凝望着她,呼吸粗重而难耐,抚着她的手掌也越来越烫。 萧容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来,心里疑惑之余还夹杂着少许落寞。 “不行,我要带你一起走。”他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般。说出这句话之后,眸子便恢复了清明,如卸下了重担一样,轻松而愉悦。 可这句话对萧容来说却像一个霹雳,措手不及地将她击得头晕目眩。她哑然地瞪着穆卿,突然之间痛恨极了方才那假惺惺的不舍,如今才深深明了,她心中没有不舍,只有巴不得穆卿立刻滚出大帅府的迫切。 一向擅于洞察她心中所想的穆卿,这时却像是缺了心眼儿,萧容自认她此刻的表情已经足够扭曲,难道还不足以表达她心中万千个不愿意吗?看着穆卿一脸轻松的样子,萧容深知只用表情已经不足以传达内心的意愿了,那么就只好开口直说了。 “大帅,这战火燎原的地方,不太适合奴婢吧……” 她嘴上说得很是含蓄,其实内心在疯狂地叫嚣着:那种鬼地方,还是适合你这样的恶魔!你最好是被敌军暗算,困在山上,然后敌军来个放火烧山,把你烧成黑炭!或者把你逼入死角,乱箭射死! 可萧容知道,这些恶毒的诅咒根本伤不了穆卿分毫。因为若是有用,穆卿早就死八百回了,她每次可都是很用心,很真诚地在诅咒。 穆卿思索一阵,道:“本帅又没有让你上阵杀敌,你只需待在营帐中,战火烧不到你那儿去。” “可是……”萧容干笑一下。 试问节节败退之时,还有什么能保得住?战火烧不到他的营帐去,那就是会烧到敌军那儿去了。这还没开战,他就一语定乾坤,萧容真想不明白,他哪儿来的自信? “你过来,”不待萧容继续言说,穆卿就急迫地将她拉到案几旁,“字画没了,你得为本帅重写一幅。” 他春风得意地笑着,双手儒雅地一摊,将宣纸铺好。 萧容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拒绝前去战场的事,突然将视线转到这儿来,她更加手足无措了,“大帅,奴婢真的不能跟去战场,这……这太不合适了。” 穆卿眸子一沉,“本帅说了就算,还有什么不合适?” “可是大帅这是前去征战,不比是在大帅府……”萧容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说起,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若是就这么被迫前去战场,那么这次的逃离计划就彻底泡汤了,她该如何向夏如璎交代? “方才还说舍不得本帅,如今又诸多推辞不想去,你这女人到底是心口不一还是心中根本就没有本帅?”穆卿的脸黑了下来。 萧容心中猛地抽了一下,穆卿还真是喜怒无常,方才还是温柔款款的儒雅之士,下一刻就露出暴躁的本性来。她可没有心口不一,至于她心中……那自然是没有穆卿的。萧容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说过心中有他了? 而穆卿双眼却开始变红,带着难耐的怒火。他的手紧紧握着压宣纸的铜镇尺,骨节发白,十分骇人。他沉声问道:“难道你还没忘记窦天情?” 萧容更是一头雾水了,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已经忘记了窦天情? 穆卿这没来由的怒火让她越来越混乱,现在在穆卿眼里,她到底是南宫容儿,还是萧媵侍呢?若是南宫容儿,又怎么会和窦天情扯上关系;若是萧媵侍,那么他之前那些深情款款又作何解释? 第063章 打哑谜 面对穆卿咄咄相逼的眼神,萧容又混乱,又心虚,支吾着:“奴婢……奴婢只是觉得战场不是女子去的地方,并无他意。” 穆卿冷哼一声,凛然地逼视着她。 “本帅并没有说要你上战场杀敌,你只需安然地待在营帐内,本帅自会派人好吃好住地伺候着你,绝不亚于在大帅府的待遇,还有什么不适合?”他越说越怒,将手中的铜镇尺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 一声闷响,萧容的心跳都随着漏了一拍。 “本帅的确答应过你放过窦天情,可前提条件是你安守本分!如若你嫌他命长,本帅照样可以在出征之前将他的尸体送到你面前!”穆卿漆黑深邃的双眼中,浸上了难以抑制的怒火。 萧容全身嗖嗖地发凉,感觉双膝都软了一下。她强撑着站直才没有立马跪地求饶,因为那样只会越发激怒穆卿,将窦天情向死亡的边缘推进一步。 “大帅……大帅为奴婢安排得如此周全,奴婢感动不已。”萧容说着,声音都在发颤。 她本还想着与穆卿周旋到底,宁死也不愿错过这次逃离的绝佳机会,可一旦牵扯到窦天情,她就不得不屈从。 看到萧容惊惧的神色,穆卿的怒火才消了一些。他优雅地将手中的铜镇尺放下,抚平案几上的宣纸,“知道本帅待你不薄,那就早些将窦天情那个白面儿书生忘掉!” 他说着,悠然地望向萧容,带着冷魅的笑意,“你的过去,本帅可以不再追究。但是如今你已经是本帅的女人,就必须将那些过去一抹而尽!” 听到那句“本帅的女人”,萧容顿时感觉像被蚂蚁爬过一样。可她表面上却是毕恭毕敬,微微颔首,粉唇微颤,“奴婢一心只想做大帅的媵侍,别无他想。” 萧容没想过,穆卿这样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男人,竟也会包容一个女人的过去。看来他对南宫容儿是爱到了极致,以至于爱屋及乌,但凡有南宫容儿几分影子的女子,他都愿意用真心去宠爱。 “有这份觉悟,那是再好不过。”他低沉地说着,脸上却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目光落在萧容的身上,肆意而直接。将她的颔首蹙眉都尽收眼底。 萧容被他这样盯着,感觉如芒在背。她强行掩盖着窘迫的神色,抬起头来准备回话,却不料迎上穆卿幽黑的深潭。这样深邃的眼眸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能将她的魂儿吸进去。 萧容心中颤了一下,尴尬地移开目光,“大帅……字画被烧毁,不是要重写一份吗?” 穆卿这才回过神来,若不是萧容的提醒,他都快将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他可是一军统帅,像现在这样失神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情况,以前是断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他自嘲地轻笑,取过毛笔递给萧容。 还是一样的诗句,还是一样的娟秀字体,可如今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萧容轻松地挥毫,心里却十分沉重。她怎么也想不到穆卿**差阳错地断了她们的后路,本来她大可执意拒绝前去战场,甚至可以装病来推脱。但是穆卿却不给她任何机会。以窦天情相要挟,她不敢不从。可如此一来,夏如璎那里就没办法交代了。 尽管她已经很好地掩饰着内心的沉痛和压抑,但还是没逃过穆卿的眼。 他拿起宣纸默默地审视着那一行小字,双眼渐渐微眯起来,随着一声低哼,手中的宣纸无力地散落。 “写得不对,重写。”他冷冷地丢下这几个字。 萧容不解地望着飘落在地的宣纸,“大帅,奴婢不知错在哪儿。”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定人静妾容华。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她都不敢写错。 这段诗句,本是她试笔之时即兴而写,并没有想太多。可是当穆卿将精致装裱的它呈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惊诧之余,还有难以抑制的感动。她不停在心底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是偷来的,骗来的,穆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宫容儿,而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太多扯不清的纠葛。可是这句诗,却渐渐地印在了她的心中,似乎它就是特地为穆卿而作的一般。 可是穆卿这一句写得不对,却像一记重锤,无情地击打在萧容心上。 她在心里苦笑,这当然是不对的。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骗局。她骗着穆卿,也骗着自己,可事实上,她永远也不是南宫容儿。 这次,穆卿沉默了,也许他也说不出错在哪儿。但是那字里行间的愁绪和沉重,是那么地明显,那么地刺心。 穆卿越是沉默的时候,越是寒意逼人,萧容深知这一点,她连忙执笔,温声道:“大帅不满意,那奴婢就写到大帅满意为止。” 萧容匆忙地蘸墨,然后重新书写。她是不是南宫容儿已经不那么重要,如今只有稳定住穆卿那善变的情绪,才不会为窦天情招来杀身之祸。 她颤抖着下笔,可第一个字还未写完,底下的宣纸就被穆卿一把扯过去。 嗖的一声,萧容感觉到毛笔顺着纸张划过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可是现在不是心疼这个的时候,身侧的穆卿才是她最需要担心的。 穆卿恼怒地瞪着萧容,一张俊脸绷得紧紧地,眼角的肌肉也开始**起来,像一匹发怒的豹子。他扔开手中的纸张,由于力道太大,墨黑色的衣袍跟随着他的手臂扬起,似乎在彰示着主人深重的怒意。 “不愿意写就滚!本帅可不想强迫你!”他定定地伫立着,浑身发出阵阵寒意。 萧容紧紧拽着笔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已经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卑躬屈膝,却还是触了礁。 不想强迫?听着这句话,萧容的嘴角溢出讽刺的笑意,穆大帅对她的强迫还少了吗? 既然穆卿都让她滚了,萧容也不愿再奴颜媚骨地乞求他的怜悯,她利索地放下笔,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全然不顾身后稀里哗啦的物什落地声。 她一路快步走出了永华阁,身后静静地,心里空空的。走到门外,她忍不住驻足回首,金碧辉煌的“永华阁”三个大字赫然闯入眼中。 立在门口处的周阳发觉了些许端倪,出言问道:“萧媵侍可还有什么事吗?” 萧容凄然一笑,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再最后看一眼罢了。 穆卿这次没来由的发怒,说不定对她反而是有利的,这样一来,他碍于大帅的面子,又会如上次一般傲然置气,躲起来十天八天不肯见她。这样也好,她也就顺理成章地不用再去战场了。 逃离的计划还没有被完全扼杀,也就是说方才就很可能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了。 萧容深深地回望了永华阁一眼,忽记起许久不见的孟逍。孟逍再怎么说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踌躇一阵,萧容开口问道:“周少将,为何近日都不见孟少将?” 面对她的发问,周阳明显地怔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含糊地答道:“孟少将有其他的任务。” 萧容轻叹一下,“那请周少将代为转达,多谢他的救命之恩。” “他……他已经让你知道了?”周阳立马惊慌失措,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周阳和孟逍同为穆卿的左右手,和孟逍一样高大英挺,是戎马战场铁铮铮的汉子。但他此刻错愕的样子却像一个犯事儿之后被逮住的孩童,和他那一身铮亮的铠甲很不搭调。 萧容眸子沉沉,移步向前,试探性地问道:“孟少将让我知道了什么?” 周阳强行敛起惊愕的神色,他双唇紧闭不回应萧容的话,眼神却还是有些慌乱。 萧容微微皱眉,思虑一了番,然后粲然一笑,“哦!原来周少将说的是这个事。” 萧容又向前一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难道孟少将没有告诉你吗?” 周阳双眼大睁,“孟逍他……” “孟少将许是事务繁忙,都忘记告诉你了。” 萧容温婉地笑着,眼睛却锐利地捕捉到了周阳脸上的慌乱和惊愕。 逃离在即,即使是半点纰漏,都有可能会变成黑暗中的一根毒针,将她和夏如璎都刺得满目疮痍。 “可是大帅说过,千万不能泄露,若真如萧媵侍所说,那么孟逍少不了要受军法伺候!”周阳说着,一脸严肃,方才的慌乱全都不见了。 萧容有些急了,“什么事这么严重?” 周阳沉了沉脸,思索了一下萧容这句话,然后咧嘴轻笑,“萧媵侍,其实你还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吧?” 萧容尴尬地抿抿嘴,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本来还想从周阳口中套出点什么,可周阳毕竟也是少将,哪能这么容易就被她给糊弄了?最终他们俩的哑谜以萧容的败露而告终。 被识破以后,萧容便敛起了强装的笑意,冷着脸道:“周少将这样公然和府上的姬妾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若是传到大帅耳朵里,怕是不太好吧。指不定哪天大帅心情不好了,周少将也得受军法伺候!” 萧容就差没说,穆卿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等到我解脱了,他没处撒气,说不准你们这些贴身少将就有得苦日子受了! 第064章 董樊胜 周阳面色不改地直视着萧容,似乎这些话根本威胁不到他。 等到萧容离去之后,他才摇头轻叹,“还闲聊呢,魂儿都快吓没了。” 叹息之后,他又担忧着孟逍。看来这萧媵侍还真不是个好伺候的角儿,孟逍也是堂堂少将,大场面都见过不少,不过这次的任务的确是棘手。若是一个不留神儿,被萧媵侍发觉了,那可真是得吃板子了。 周阳想到这儿,都不由得为孟逍捏把汗。 萧容气呼呼地离开了永华阁,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着其中的蹊跷,却不期然地碰上了孟逍。 孟逍不疾不徐地走来,步伐稳健,神色自若。见到萧容,恭敬地抱拳行礼,低低地唤了一声:“萧媵侍。” 萧容勾唇轻笑,傲然地从他身旁走过,连余光都不肯扫过去一下。 孟逍收起礼节,摇头轻笑,然后继续往前走,似乎看透了萧容的心思。 萧容走出几步,最终沉不住气了,她咬住下唇,佯装摔倒,然后啊地一声大叫起来。 意料之中的,孟逍回过了头,萧容连忙闭目凝神,感受着身后的气息。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这种感觉令她越发捉摸不透了。之前一直监视着她的那双眼,和现在身后的这双眼,有相似的地方,却又有本质的不同。 萧容挫败地睁开眼来,打消了继续感受的念头。想来也是,怎么能从感觉上去判断呢?感觉这东西太飘忽不定,带着浓厚的主观成分。即使这次判断出孟逍就是暗中监视她的那个人,她也不敢贸然指证,因为也许下一次就会判断出他不是那个人了。 萧容忽然觉得这样的行为似乎有点蠢,她烦闷地起身来,想要尽快回钟翠阁,可她一抬眼,却迎上孟逍忍俊不禁的笑脸。 “萧媵侍身怀武功,却也会这么不小心,走在平地上都要摔一跤?”他轻挑着眉,双手抱胸地看着萧容。 萧容恼怒地站直身体,忽记起孟逍是个十分讲究分寸的人,即使是人命关天的危急时刻,他也小心谨慎地和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可现如今他似乎乐过了头,都没察觉现在两个人站得有些近了。 其实这也算是正常的距离,可萧容深知,在孟逍眼里,这已经不算是正常的距离。犹记得当初她负了伤,想靠近孟逍一点点寻求庇佑,都被他瞪了好几个白眼儿。如今光天化日,他恐怕不敢再有更近的距离了吧。萧容顿时十分好奇,若是她再上前一步这位孟少将会有什么反应呢? 这样一想,萧容脸上怒意全无,她得意地抿嘴一笑,直视着孟逍,然后猛然地向他跨近一步。 面对萧容突然的进犯,孟逍顿时脸色发白,仓皇地退一步,满眼戒备地看着她,如同看着洪水猛兽。 萧容嗤的一声笑起来,反唇相讥道:“身怀武功也有踩滑的时候,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可你身为少将,若是净做着鬼鬼祟祟之事,那以后即便是走着平地都要当心摔跤了。” 孟逍敛起惊慌之色,轻笑行礼:“多谢萧媵侍提醒,不过‘鬼鬼祟祟’几个字,末将承受不起。萧媵侍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自己的脚上,不要又踩滑了,指不定哪一次就会摔得严重了,到时候悔不当初,末将也无力搭救了。”说罢,他转身洒脱地走开。 萧容愤愤地瞪着他离去的身影,他话中有话,却又不失分寸,神色自若,根本没有一丝心虚。 看来是猜错了,萧容气闷地转走欲走,又忽记起什么,朗声道:“孟少将!” 他驻足,却不回首。 萧容扬起嘴角,一字一句地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纯粹清澈的女声,回荡在一片如雪的杏花中。 孟逍定定地立在那儿,片刻的寂静之后,他沉声道:“萧媵侍已经说过一次了。” 说罢,启步前行,似乎对身后的风景毫无留恋。 萧容愣了愣,说过一次?原来那次在永华阁门口,他也听到了。萧容深深舒了一口气,恬然一笑,转身回去。从此以后,再无挂念,无论前方再多坎坷,逃离这里,已是必然。 回到钟翠阁的时候,夏如璎已经将月眉领了回来。见到月眉一脸疑惑的神色,萧容便知道夏如璎还没将逃离计划告诉她。 夏如璎是谨小慎微之人,计划还没完全定下来,她绝对守口如瓶,这也是为什么她的事连贴身丫鬟颖香都不甚了解。 萧容将满脸疑虑的月眉拉进里屋去,正想着如何开口向她解释,月眉却抢先急急地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让巧如一起过来?” 萧容就知道月眉会问这个,她紧紧地拉住月眉的手,沉了沉嗓子道:“月眉,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好好地留在钟翠阁,不要问,也不要打听,等到大帅出征之后,我自会告诉你一切。” 月眉担忧地望着萧容,她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萧容进宫回来之后就一直不来找她?为什么现在又只将她一人带了回来?很多的疑问压在心里,很想得到答案。可是她也知道,萧容不肯说,一定是有原因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萧容欣慰地抚了抚月眉的头,月眉也报以温柔浅笑。月眉小脸白皙莹澈,穿着仆从的衣裳,不仅不显得粗鄙,反而更透出一股朴素的美。过不了多久月眉就满十六了,正是妙龄少女,如今也出落得越发俏丽了,想来也该为她的事做打算了。 萧容柔柔一笑,像个大姐姐一样将月眉搂在怀里。怀里的人儿发出一声巧笑,然后就乖顺了。萧容轻轻一叹,心想月眉这傻孩子,怎么能答应林骁跟着过来呢?她心里明明对林骁…… 萧容能想象这种痛,就好像她明明对窦天情一往情深,可现实却很残酷,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将自己送走的感觉,很痛。 那月眉当时也很伤心吧,萧容低头看了看这可人的小丫头,心里酸涩无比。这次,一定要将她送回窦家庄,送到林骁身边。 夜色如水。 萧容躺在**,旁边的夏如璎很安静。 夏如璎似乎从来都是沉静的,即使心里也许已经汹涌澎湃。但是她又是深情的,即使被困在侯门深宅两年多,依旧不会忘记那个人,那份情。 萧容突然很好奇,这样温婉沉静的女子,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呢? “夏姐姐,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萧容轻轻的开口,回应她的却是寂寂的黑夜。 萧容知道夏如璎没有睡,也知道她夏如璎会立马明了这个“他”是指谁,却不知道夏如璎愿不愿意回答。 良久的沉默,久到萧容觉得夏如璎已经用沉默来拒绝回应的时候,黑暗中响起温柔却有些沉暗的声音:“姓董,董樊胜。” 萧容可以想象,方才长久的沉默之中,包含了多少的思念。董樊胜这三个字,埋在她心里两年多,但是这个人,却要刻在她心里一辈子了。 “我同意你的计划了,大帅出征,我们就行动。” 夏如璎再次开口,却在萧容意料之外。 萧容侧过脸望向夏如璎,夜太黑,她甚至看不清夏如璎的轮廓,可是她能感觉到身旁这个人的心,一定是激动的,一定是迫不及待的。这样一想,也不是很意外了。 萧容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就要着手准备了。” “对于逃离之前的一切准备,我都有了初步打算。”夏如璎说着,沉重的嗓音中带着坚定和决心,“为了他,我愿意赌。” 果然呢,夏如璎的心,已经迫不及待了,只等着冲出这个牢笼,飞向董樊胜的身边。萧容浅笑着,想象着自由空气的清新怡人,想象着他们别后重逢的喜悦,想象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 可正此时,她被一只微烫的手猛地逮住,生生地打断了她对这些美好的憧憬。 “你呢?你是为了什么在赌?”夏如璎的声音有些颤,紧紧地逮住她的手,像是质问。 萧容凄然一笑,“为了自由,可以吗?” 她还能为了什么?为了爱情吗?只可惜,她连为了爱赌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夏如璎逃出去了,还可以去找董樊胜,而她呢,她还能去找窦天情吗?找得到吗? 夏如璎恍然地松开手,心里却五味杂陈。萧容以前说过她也不爱大帅,可是如今呢?大帅对萧容的感情,她到底明不明白呢?夏如璎紧咬着牙,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萧容。很显然,如果告诉了她,也许这次的计划就会泡汤,没有萧容,她一个人打不过那些侍卫,也逃不出去;但是如果不告诉她,这算不算一种欺骗?如果萧容对大帅也不是无心,那这一走,岂不就是断送了她的幸福?若是和董樊胜在一起的前提是牺牲萧容,她无法安心。 夏如璎侧过脸来,终于开口:“萧容,你依然不爱大帅吗?” 第065章 要不起 萧容被这突然的一问弄得有些懵了。爱?她现在甚至有些不明白什么才算是爱。以前对窦天情的深深迷恋,她以为那就是爱。可是在听说了夏如璎的故事之后,她迷惑了。她连直言相告的勇气都没有,那也算是爱吗?而对于穆卿,她反倒是明了的,那是厌恶,是想要逃离。虽然她也曾有那么一瞬间放逐了自己的心,代替着南宫容儿沉迷在了他的怀里,可是很快便清醒了。萧容是萧容,南宫是南宫,纵使她们的容颜或许会有片刻的重叠,但终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且不说南宫容儿已经化作一缕香魂,就在穆卿这件事上,她们就达不成共识。南宫容儿爱穆卿,而她,却厌恶着他。 见萧容沉默不语,一向沉静的夏如璎竟有些急了,“萧容,你要想清楚,自由……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夏姐姐,”萧容无力地道,“其他的东西,我要不起。” 夏如璎怔了一下,思索着她这句话的含义。 黑夜的寂静再次将两个人吞没,良久的冷清之后,夏如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要知道,他是位高权重的大帅,他可以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可以给你最坚实的保护和庇佑。” 荣华富贵?保护庇佑?萧容苦笑。 “夏姐姐,正因为他是大帅,所以我想逃,若他只是平凡的男子,说不准我会愿意就这样和他过一生。”萧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然。 位高权重,荣华富贵,这会是多少女子梦想的归宿!当然也包括曾经的萧容。 当年父母双亡后流落街头的她,多么希望能寻求一丝庇佑,多么盼望荣华富贵的生活。就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少年时的穆卿,他那时还是一个扬言要将她扒光了游行示众的小恶棍;没想到五年后,她还是落回了穆卿的手中,可如今,他已经是个只手遮天的大恶魔。 萧容苦笑,她何尝不向往荣华富贵的安逸生活?在她最窘迫最伤心的时候,穆卿的确都很巧合,也很及时地出现了,但是他的出现并不是给予她温暖和庇佑,而是将她拖入更黑暗的深渊,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夏如璎敛眸而叹,或许吧,正因为他是大帅,即便是对萧容有感情,他的这份感情也被一大群女人窥视着。萧容的骨子里的傲气,注定了她不会稀罕这样不完整的感情。既然如此,那也不算是牺牲了萧容吧。 夏如璎在心里苦笑,什么时候她也学会这般自欺欺人了?可是为了董樊胜,她已经顾不得了。 夜黑如墨。 夏如璎恬然地合上眼,梦里,似乎她已经飞出了宅院的高墙,黎明的曙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她欣然抬眼,逆光下,董樊胜温润笑着向她展开怀抱,“如璎,樊胜此生非你不娶。” 夏如璎甜笑着,似乎那是世间最美的声音。 第二天萧容醒来的时候,夏如璎已经不在**。萧容摸了摸被褥,夏如璎的那一侧都已经冰凉了,看来她早已离开。 萧容懒懒地起床来,梳洗之时,夏如璎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夏姐姐容光满面,真是美得让人心悸。倒是说说,这么一大早的,上哪儿去啦?”萧容拉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 她方才并没有刻意夸张,此刻的夏如璎粉腮红润,秀眸如水,盈盈一笑,娇美万分。平日里常见她薄粉敷面,清丽脱俗,如今微施粉泽,竟也如此动人。 夏如璎被这么一说,双颊越发红润,她推了推萧容,“别和我耍贫嘴了,现在可是有要事相商的。” 萧容敛起笑,瞅了瞅门窗,都已经关好了,她这才放心地拉着夏如璎坐下来。 “放心吧,我都让颖香守在大门口了,现在绝不会有外人进来。”夏如璎淡淡地说着,脸上的神情却逐渐凝重,“马匹和干粮我都已经托人备好了,就在那道小门外不远处的小树林入口处。银两和一路上要换用的衣物也备好了,地形也都打听好了,我们骑上马就往树林里去。大帅这次出征打仗是向西行,所以我们可以一路南下,这样就永远离开他了。” 萧容默默地听着,一路南下,那就是向着窦家庄的方向靠近了。虽然这次会上演诈死的好戏,但是萧容还是不敢贸然回到窦家庄,不敢让窦家庄也跟着她一同惶惶度日。想要回窦家庄,还需等到这风声过了才行。她顶多将月眉送回去就要立马离开,等着穆卿的征战结束之后,再看大帅府能传出什么消息来。若是平静无浪,那么她才算真的自由。 想着夏如璎出了大帅府就可以去找她的毕生所爱,然后天涯海角,相守相随,而她,却像飘零的柳絮,无处可归。想来还真是可笑,她不惜赌上性命换来的所谓“自由”,竟是无尽的孤独和凄凉。 “夏姐姐思虑周祥,可我还有一事不明。”萧容顿了顿,“南下之后,夏姐姐找到他的几率有多大?若是遍寻无果,那又要飘零到几时?” 方才还神采奕奕的夏如璎这下却沉默了,萧容敛眸而叹,果然,夏如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董樊胜,甚至没有十足的把握董樊胜还依旧在等她。 看着夏如璎顿然失落的样子,萧容心里隐隐痛着,连忙岔开话题道:“那我就陪着夏姐姐,等你找到了我再离开。现在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穆卿出征,便可以行动了。只求这几日,别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夏如璎点点头,“我已经竭尽所能,接下来的就靠你了。”她紧握住萧容的手,一双美眸里尽是沉重。 大帅府内一派平静和煦的景象,可越是波澜不惊,她们的心越是发慌。因为这样的宁静,常常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慧心阁内,空气几近凝固。 巧如俯身跪在地上,满脸惶恐。 魏荷语高坐着,一身锦绸罗衫,端丽冠绝,发髻上缀满了华美的珠翠,却都不足以衬托她的端庄和威仪。她目光淡漠,直视前方,面润如玉,粉光若腻,修长姣好的手指微屈于红木倚栏上,不时地轻叩着。立在她身旁的如宁目光凶狠,直直地瞪着跪倒在地上的巧如。 “夫人的耐心有限,你这狗奴才还是从实招来吧!” 如宁低吼着,眼中满是鄙夷和厌恶。她如今是魏荷语的心腹丫鬟,巧如自然而然成了她的眼中钉。巧如虽然已经失去了魏荷语的信任,可她太过伶俐,也很会忍耐,这一点是如宁羡慕不来的。可巧如即使落得如此,还是能得到魏荷语的重用,虽然这样的重用无异于将巧如推向火坑。 如宁厌恶着巧如,同时也惧怕着巧如,因此每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她都恨不得多添一把火,一鼓作气地将巧如烧得魂飞魄散。 “夫人,奴才真的已经尽力了,奴才绝没有暴露夫人,绝不敢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夫人一定要相信奴才,奴才绝不敢背叛夫人!”巧如颤抖着抬起头,眼里除了惊惧,再无其他。 魏荷语低哼一声,狠辣的目光落到巧如身上,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利刃,正一刀一刀地将巧如凌迟。 “没有暴露?”如宁哼声道,“那你说为什么萧媵侍没有将你领回去?一定是你泄露了什么,让她察觉到了异样。” 巧如惶恐地摇头,“夫人,奴才万万不敢啊!奴才一直小心翼翼,每次加入饭菜里的药量都很少,以至于萧媵侍道现在都没有毒发。她最多就是失眠,绝不可能察觉的,况且若是有了证据,她也一定不会放过奴才的啊……” 魏荷语烦闷地闭上眼。她将巧如安插过去之后,这丫头却一直没什么大的动作,虽然博取了萧容的信任,却始终不能从中提供有力的帮助。 看着萧容日渐得宠,魏荷语再也忍不住,便暗中派人给了巧如一包毒粉。那毒粉药力很猛,若是一次性服下,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便会七窍流血,不治身亡。魏荷语本来打算借巧如之手一次性将萧容解决了,然后再来个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只要封住了巧如的嘴巴,这件事就再也查不到她这个夫人的头上了。 可巧如这丫头竟也狡猾得很,自作主张慢慢下毒,想让萧容死于无形。一方面不易暴露,另一方面也巧妙地保住了她自己的性命。其实对于巧如,魏荷语早就想动手解决了,只可惜这丫头鬼灵精得很,每次都能不动声色地为她自己留一条后路,以至于这么久了都没敢下狠手动她。 “若是留下了证据,也就由不得你在这儿求饶了。”魏荷语厌恶地皱了皱眉,她当然知道巧如不会蠢到留下证据,可事实上萧容还是起了疑心,否则也不会将巧如留在佣人院子不肯领回去。 魏荷语这样想着,更加烦闷了,自从赵妾媵毛手毛脚地让钟翠阁出了蛇鼠这样的事之后,萧容便和夏如璎住在了一起。那个夏如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萧容与她搅在一起,想要除掉萧容似乎变得更加难办了。魏荷语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思量着该如何应对。 正此时,如宁凑到魏荷语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魏荷语凝重的神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狡黠的笑。 第066章 情谊誓 巧如惶恐地瞄了魏荷语几眼,心里越发慌了。聪慧如巧如,又何尝不知道如宁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只怕这次不仅是她要遭殃,连萧媵侍也脱不了干系了。 果不其然,魏荷语轻而易举地给巧如冠上了对夫人不敬的罪名,然后命人将她绑了起来。 巧如无神地垂着头,她知道魏荷语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试探萧容,试探自己。如果萧容还没有察觉出什么,就一定会前来搭救。可现如今,巧如已经不奢求萧容的搭救了,她知道,魏荷语已经狠了心,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过她了。 巧如被罚的消息传来之时,萧容正在里屋和夏如璎商讨着出逃计划的细节。事关重大,不敢有半分泄露,萧容和夏如璎都没准颖香和月眉进来打扰。而等到她们商讨完从里屋出来的时候,月眉已经急得快哭了。 “小姐,快去救救巧如啊,她被夫人绑起来了,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月眉说着说着,已经泪眼盈眶。 之前月眉还怀疑过巧如,可是这段日子的相处之后,她心中对巧如偏见早已消失无踪。之前萧容被吕妾媵带走的时候,巧如也是竭尽所能地想法子救萧容。虽然不知道这次萧容为何不将巧如一同领回来,但在月眉眼里,巧如对萧容,对她,都是真心实意的。 萧容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慌了起来,拉住月眉的手,“她犯了什么事?现在人在哪儿?” “在夫人的慧心阁,听说是对夫人不敬,所以才被惩罚的。”月眉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萧容作势往外跑。 萧容也慌了神,只想立马赶过去解救巧如。她不将巧如领回来,就是为了保全巧如,如今她和夏如璎打定了主意要逃离,自然不能将巧如牵扯进来。可万没想到,即使她已经竭力为巧如考虑,横竖还是保全不了。巧如是魏荷语的人,魏荷语要巧如三更死,巧如怎能活得过五更? 萧容万分自责地冲出门去,却被身后的夏如璎叫住了。 “你要干什么?”夏如璎快步走上前来,眉心拧起,直直地看着萧容,柔弱的身躯果决地挡在她面前,眼神中带着责备。 夏如璎难得会这般冲动,萧容却无心去在意这些,她郑重地看着夏如璎,道:“夏姐姐,我知道这样做也许不对,但是我一定要去救她!” “你救得了她吗?”夏如璎依旧不肯让路,“你现在莽撞地冲过去,夫人就会放过她了吗?即使夫人放过她,你要把她带回来吗?带回来然后呢,你又准备如何安置她?” 面对夏如璎一连串的问题,萧容无言以对。她知道夏如璎话中的意思,更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如今她们已经万事俱备,最怕的就是出这样的乱子,可如若连她都不顾巧如的死活,那岂不是任由着魏荷语将巧如往死里整? 萧容紧咬唇片,最终坚定地直视向夏如璎,“夏姐姐,我一定要救她!” 夏如璎敛起责备的神色,淡漠地将脸侧到一边,“我不同意。” 夏如璎果然还是夏如璎,紧张和冲动都只是一时的,很快,便能恢复理智和冷静。 面对夏如璎淡漠的脸庞,萧容心里更加自责。她知道,夏如璎几乎竭尽全力地在为出逃计划做准备,逃出去,便意味着能与董樊胜相厮守。萧容不愿让夏如璎失望,可是现在巧如命悬一线,她也绝不能坐视不理。 “夏妾媵,巧如是小姐的丫鬟,她都不救,谁还会去救啊?救人是奴才和小姐的意思,绝不会将夏妾媵牵扯进来,还请夏妾媵让一条路。”月眉见到夏如璎拦在前面,有些不悦地说。 夏如璎却也不恼,依然冷冷地说道:“牵不牵扯不是你一句话说了就算,让你家小姐好好冷静一下。” 萧容深吸一口气,目光越发清明坚定。 “仅此一次。”她凛然地上前一步,清冷的脸上满是坚决,“夏姐姐,我以我们之间的情谊担保,只要救出巧如,我保证安安心心待在房中,再不会出任何乱子。” 夏如璎僵持了一阵,最终愤然地转身,“记住你的承诺。” 萧容咬了咬牙,拉起月眉匆匆地往外跑去。她不愿辜负夏如璎,更不愿对巧如不管不顾。巧如若是出了意外,她即便是逃了出去也会自责终身。 当她来到慧心阁,看到瘦弱的巧如被绑在树下的时候,更加确信了这抉择是正确的。 巧如脸色苍白如纸,衣衫裂开了好几道口子,手上满是狰狞的鞭痕。这样的待遇,萧容也承受过,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意和羞辱,令她愤恨。 不待萧容靠近巧如,如宁就走了出来,她似笑非笑地对着萧容行了个礼,“萧媵侍来慧心阁,可有什么事?” 萧容强压住心中怒火,朗声道:“听说我的丫鬟冲撞了夫人,我特意前来向夫人赔罪。” 如宁顿了顿,她本以为萧容还会像以前那样莽撞无礼,却不料在见到被打得这么惨的巧如以后,还能这般冷静自持。 如宁抬头一笑,“巧如这狗奴才胆大包天,竟敢将滚烫的茶水泼在夫人的身上。若不是奴才眼疾手快,夫人的手就会毁在这狗奴才的手中了。不过她只是个奴才,跟着萧媵侍也没多少时日,夫人是断然不会怪罪到萧媵侍身上的,因此萧媵侍无需前来赔罪。” 看着如宁挂在脸上的狞笑,萧容就恨不得一个耳光朝她扇过去。可她最终忍住了,若是连她也被魏荷语逮住小辫子,那巧如就真的没救了。 萧容冷冷地瞥了如宁一眼,“那我就是前来求情的,求夫人高抬贵手,放了我的丫鬟。” 如宁冷笑一声,“萧媵侍将她扔在佣人院子里,领都不肯领回来。奴才还以为萧媵侍都不想要这个狗奴才了呢,却不想萧媵侍如此重情重义,还肯前来为这个狗奴才求情。” 萧容狠狠地瞪向如宁,厉声道:“狗奴才,狗奴才,谁允许你这样叫的!” 萧容突然地一声,将如宁吓了一跳,她有些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但立马又恢复了平静。她自认是夫人的心腹丫鬟,萧容再跋扈也不敢拿她来出气,于是又换上不卑不亢的神色。 如宁眼中闪过的惊恐被萧容看得一清二楚,心想着原来这狗仗人势的奴才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巧如被打成这样,她应该也出了不少力吧。 萧容冷冷一笑,上前一步,“你也不过是个奴才!羞辱我的丫鬟,就等于是羞辱我。你尊卑不分,胆大包天,竟敢对我不敬了?” 如宁有些羞怒地看着萧容,心想萧容不过是个狐媚的奴婢,靠着她狐媚的手段获取了大帅暂时的宠爱而已,她可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儿,虽为奴才,却也让府上的姬妾礼让三分。而萧容竟敢这般呵斥于她,这无异于是在打夫人的脸。 可不待如宁开口,萧容又逼近一步,“我是姬妾,夫人是正室,我自然为夫人马首是瞻。夫人面对冲撞她的丫鬟,是这般处置。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将你这个目无尊卑的奴才绑起来,吊在钟翠阁门口啊?” 萧容义正言辞,将如宁逼入了死角,见如宁面色发白,手足无措,萧容满意地冷哼一声,“月眉,去取绳子来,我现在就要将对我不敬的奴才绑回钟翠阁!” “你……你敢!”如宁吓得连往后退,一时之间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萧容得意地轻笑,“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竟敢对着我大呼小叫!夫人是大帅府内众姬妾的表率,我也是从了夫人的意思来处置你。放心,巧如挨的每一鞭,每一棍,我都会不多不少地施加在你身上!她被夫人绑一天,我就将你吊一日!她若是受不住折磨,咽了气,那么我也会要你的命!” 萧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方才还高昂着头的如宁现如今吓得腿都软了,她惊惶地看着萧容,几欲跪下求饶。 “萧媵侍真会说笑,巧如本就是我的奴才,我惩罚她,还轮不到萧媵侍来指手画脚吧?” 魏荷语悠然地摇着步子走出来,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狞笑。 如宁见到魏荷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躲到她身后寻求庇佑。 萧容鄙夷地瞥了如宁一眼,然后低下头向魏荷语行了个礼,“夫人,巧如纵使有错,也不至于受到这样残忍的惩罚。奴婢希望夫人能小惩大诫,网开一面。” 魏荷语轻摇着步子上前来,柔媚一笑,“萧媵侍都开口求情了,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放人呢?如宁,去将巧如的绳子解开。” 如宁有些不解地愣在原地,魏荷语瞪了她一眼,厉声道:“叫你去解开她的绳子,没听到?” 如宁猛地颤了一下,连忙点头称是,然后弓着身子前去为巧如解绳子。 萧容本以为魏荷语会诸多刁难,却不料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松了口。 欣喜之余,萧容也有些疑惑,魏荷语大张旗鼓地惩处巧如,总不可能真是因为她的冲撞吧?魏荷语一贯是这样假惺惺地笑着,一时也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不过能解救巧如就是万幸之事,萧容轻叩谢过,然后领着遍体鳞伤的巧如往钟翠阁走。 第067章 苦决绝 月眉一路扶着巧如,口中一直轻声地嘘寒问暖,看着她的伤口,满是心疼。萧容走在前面,面色却异常沉重。 巧如也隐隐地感觉到萧容的异样,她咬了咬唇,开口道:“奴才多谢萧媵侍搭救之恩。” 萧容止住脚步,却不回头。 “巧如,告诉我,夫人为何要惩罚你?”萧容定定地站着,声音微凉。 不待巧如回答,月眉就急急地说道:“小姐还不明白吗?夫人就是见你日渐得宠,心中气结,所以才拿巧如出气的啊!” “月眉,不准胡言乱语!这样的话,是你该说的吗?”萧容简直想要冲过去揪住月眉这死丫头的耳朵,她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即便是心疼巧如,也不该这般口无遮拦。 见到月眉低下了头,萧容又直直地看向巧如:“你来说。” “萧媵侍,奴才冲撞了夫人,所以受罚。”巧如抬起头来,不做一丝回避地对上萧容的目光,她的脸本就苍白,也看不出是否惊惶。 萧容沉了沉脸,“巧如,你知道我要听的是实话。” 萧容的目光渐渐冷下来,巧如本就是夫人的人,又聪慧机警,不可能无法领会夫人此番做法的缘由。 可是萧容依然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巧如只是垂下头,说:“萧媵侍,奴才说的就是实话。” 萧容看着巧如,心中泛起一丝丝酸涩。难得一度怀疑过她的月眉都能如此信任她,维护她,为何她还是不能直言相告?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将脸侧到一边,“巧如,这次我救了你,不代表下次还能及时相救。你不肯说,我也不怪你。只是如今钟翠阁已经容不下你,等你养好了伤,要么回到夫人那儿去,要么搬回佣人院子,你自己决定吧。” 萧容说着这几句话,心中一阵酸一阵苦。她不敢去看巧如的脸,害怕一看之后就会心软,就会收回方才的话。她顿了一下,转身大步离去。她知道必须狠下心这么做,此刻的决绝都只是为了尽量保全巧如。若将她带回钟翠阁,那才是真正的害了她。 萧容快步走着,不给巧如求情的机会,可身后还是传来了她不想听到的声音。 “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月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不准为她求情,否则连你也一起搬出去!”萧容毫不停留,可眼中却溢满了泪水,她强行压低嗓门,才不至于哽咽。 “萧媵侍!” 巧如吃力地喊了一声,萧容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但终究没有回过头来。 “奴才多谢萧媵侍救命之恩。”巧如的声音有些低哑,“奴才不敢萧媵侍为难,这就离开。” 萧容放开紧咬着的唇片,慢慢吐出几个字:“如此,甚好。” 萧容听到巧如踉跄的跌倒声,还有月眉的呜咽和挽留。其实她也好想转身过去将巧如扶起,好想将她护在身后。犹记得巧如不肯告发她而将那书信烧毁,犹记得巧如艰难地背起被思佩打晕的月眉,一步步离开的背影…… 萧容是相信巧如的,巧如绝没有做出背叛她,伤害她的事。可如今,她真的不能再将巧如留在身边了。 月眉还在哭着为她求情,萧容咬了咬牙,厉声道:“月眉,让她走!” “小姐!”月眉哭喊着,似哀求,似质问。 萧容再也忍不住,起身快步往回走,害怕再多留一刻,她的心就会动摇。她慌张地一路逃回钟翠阁,心猛烈地**着,躲回里屋之后,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夏如璎立在一旁,面色沉沉,只静静地听着萧容哭,不发一语。 萧容哭了一会,便停歇了,她抽泣着抹掉眼泪,“夏姐姐,若是真到了离别的那一刻,你会不会舍不得颖香?” 夏如璎微微一怔,但又立马恢复沉静,“我已经为她做了妥善安排,再无牵挂,也不会有不舍。” 看着夏如璎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萧容无言以对。 月眉回来以后,便一直躲着不肯和萧容讲话,萧容明白她是为了巧如的事还在置气,便也不恼。 巧如究竟有没有回到魏荷语的慧心阁,萧容也不再过问。她答应过夏如璎从此以后安分守在钟翠阁,再不生事,听不到外面的消息反而是好的。现在她和夏如璎应该做的,便是静静地等着穆卿出征之日的到来。 如此平静地过了两日,萧容的心也渐渐平稳下来。月眉虽然处处躲着她,却也没再惹出什么乱子。夏如璎更是沉得住性子,整日闭门不出,偶尔看看书,弹弹琴。 可是萧容能看出她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慌乱,因为她看书会不时地走神,琴音也偶有顿滞,尤其到了夜里,她的慌张更是遮掩不住。日子一天天近了,夏如璎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萧容半夜里偶有醒来,都能听见她慌乱的气息和不时的轻叹。 越是宁静,越是令人憋闷。 直到这宁静被打破,张皇和无措才得以释放出来。 钟翠阁再次热闹起来,王妾媵怒气冲冲地跟在魏荷语身后,闯入了夏如璎的房间。 看着他们来势汹汹,萧容心中一凉,连忙将月眉和颖香唤进里屋去,“你们待在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之前一直对她横眉冷眼的月眉,此刻也慌了神,抓住她的手问道:“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容温尔一笑,抚了抚月眉的脸,柔声道:“没事的,你和颖香只需好好待在这儿,外面的事,自有我和夏妾媵前去应付。” 月眉担忧地咬着唇,点了点头。颖香却一直很沉默,这样的性子倒是随了她的主子夏如璎。 萧容知道,夏如璎虽然嘴上说着对颖香没有任何亏欠和不舍,但是任凭夏如璎愿意煞费苦心地为颖香安顿,便足以证明颖香对夏如璎的重要性。 颖香之于夏如璎,就好比月眉之于萧容,无论此番后果如何,都应该尽可能地保全她们俩。这一点,萧容相信夏如璎也不会否认。那么她此刻的做法,就是正确的。 萧容安顿好月眉和颖香再出来的时候,夏如璎已经跪在了魏荷语脚下。 看到这样的情景,萧容心中一颤。上一回魏荷语也是这般气势汹涌,然后将她交由给吕妾媵处置,接下来就是残酷的棍刑,阴暗的地下黑屋…… 魏荷语盛怒地高坐着,周围簇拥满了清一色的侍卫,只是她身旁的人由吕妾媵换成了王妾媵。 萧容连忙上前,跪在夏如璎身侧,“夏妾媵犯了什么事,还要劳夫人如此兴师动众?” 萧容不卑不亢地望向魏荷语,魏荷语暗中使坏已经是惯用的把戏了。表面上魏荷语是贤良温厚的大帅夫人,暗地里却不知害死了多少姬妾。 以前,魏荷语都是趁着穆卿不在府上的时候痛下杀手,可现如今,穆卿还在府上,她都能如此堂而皇之地为难夏如璎,看来这次魏荷语是师出有名的,那么对她们来说有些棘手了。 魏荷语怒目相对,姣好的容颜变得狰狞而扭曲,她没有开口,而是一旁的王妾媵扯着嗓门道:“你们还有脸问!大帅府的每一个池塘都是请了道长前来看过风水的。大帅精心规划,全都种上了水草,施下了鱼种,可你们却往里面投毒!大帅出征在即,你们却在破坏大帅府的上好风水,谋害之心,昭然若揭!” 萧容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但穆卿竟然崇信风水之道,这令她震惊。 原来骁勇无比的穆大帅也会怕死,所以才精心地布置他的府邸,以求个安心。 萧容冷冷地看着王妾媵,之前还真是被她给蒙骗了,以为她只是心念着身在宫中的姐姐琴妃,并不是狠辣恶毒之人。那时王妾媵还满脸诚意地送上玉镯,幸而被夏如璎扔到了池塘里。 玉镯,池塘? 萧容猛然醒悟,莫非就是那玉镯含毒,所以才会毒了一池的水!萧容不由得抚了抚自己的手腕,当时她还戴过那毒玉镯,竟不知它是如此要命的毒物。 夏如璎将玉镯扔进池塘中,就变成了投毒之人了吗?萧容冷然一笑,“王妾媵,奴婢近日一直和夏妾媵在一起,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证明清白?”王妾媵哼笑着,“萧媵侍,侍卫丫鬟都看见了,夏妾媵投毒的时候,你也在一旁呢!一个帮凶,还想为她证明清白?” 这样的贼喊捉贼的戏码,王妾媵竟能演得如此投入,萧容冷冷一笑,看向王妾媵,“王妾媵,不知那些侍卫丫鬟是不是见到夏妾媵扔进去一支玉镯啊?” 那玉镯本就是王妾媵的,萧容还天真地以为,找到了玉镯便能洗清夏如璎的冤屈。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王妾媵竟毫不回避,狞笑着道:“没错,夏妾媵正是通过玉镯投毒!这手段可真是高明啊,若不是有人当场看见,还真是让她逍遥法外了!” 萧容愤然地望着她,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破她的脸,看她还敢不敢笑得那么得意。而一旁的夏如璎却面无表情地跪着,不求饶,不争辩,也不认罪,似乎这一切根本与她无关。 令萧容更加想不到的是,王妾媵竟然命人呈上了那支玉镯,“夫人,这就是那罪证!药师已经验过了,这玉镯在毒水中至少浸泡了十天半月,早已吸尽了毒物,正是因此这小小玉镯才能毒坏一池的水。” 第068章 小贱人 萧容抬眼看着那玉镯,的确是王妾媵送给她的那只。虽然已然是毒物,但它的色泽依旧清润明丽,就好像王妾媵依旧艳丽,可她的心已经如蛇蝎般狠毒。 “不错,这的确是大帅赏给夏妾媵的镯子。”魏荷语终于开了口,可她这一开口,才是真正的将夏如璎推向了深渊。 萧容错愕地看向夏如璎,“夏姐姐,这真是你的镯子?怎么可能?” 夏如璎依旧云淡风轻地垂着眸,对萧容的话置若罔闻。 “如今证据确凿,你们已经无可抵赖。”魏荷语冷冷地说着,将她身为正室的威严展露无遗。 萧容这才才真的慌了神,焦急地摇着夏如璎,“夏姐姐,你说句话啊!我们是被冤枉的,那镯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夫人明察秋毫,一定不会冤枉好人的,夏姐姐你说句话啊!” 夏如璎任由萧容摇晃着她,只露出淡然的苦笑。 萧容的心慢慢地凉了下去,她嘴上说着夫人会明察秋毫,心里又何尝不知道魏荷语根本不可能放过她们。这样的把戏还少了么?即便夏如璎没有将那镯子扔进去,说不准都一样会被无缘无故地扣上罪名,更何况是如今这般的局面呢? 夏如璎自然是明白的,因此从一开始她就沉默着,魏荷语铁了心想要整死她,她的挣扎与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 夏如璎瞥了萧容一眼,萧容倒是个例外,曾经几度从魏荷语的手掌中逃了出来。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同萧容这般地幸运,又或者说,是幸福。 “大帅府的军杖放在兵库屋里都积了好厚的灰尘了。”魏荷语抽嘴一笑,斜视着萧容,“来人,将这两个贱人拖下去,军杖伺候,打不死,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夏如璎无力地垂下眉,低声道:“多谢夫人为卑妾留了一个全尸。” 萧容简直不敢相信。夏如璎沉静自持她是老早就见识过了,可是面临生死的时候,试问又有几人能毫无畏惧?而夏如璎,她竟连此刻都能如此冷静。要是换做其他时刻,萧容一定会钦佩她的生死无畏,可看着现在的夏如璎,她心中只有愤恨和悲哀。 “夏姐姐,你就这样认罪了?”萧容拽住她瘦削的肩膀,恨恨地追问,“若是就这样死了,你会甘心吗?” 其实萧容想说的是,董樊胜也许还在等着你,你两年都熬过来了,怎么能就这样认命? 可夏如璎却淡然地向魏荷语再拜一拜,“夫人,投毒之事是卑妾一人所为,萧媵侍全然不知情。不知者无罪,希望夫人宽宏大量,饶萧媵侍一命。” 萧容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了,见到夏如璎终于有了点反应,还以为她愿意为了董樊胜而挣扎一下,却不知她竟认了罪! 萧容心下一横,猛地一把推开夏如璎,夏如璎无力地扑倒在地,如同一朵被风雨摧残的白莲。 萧容哼笑一声,沉声道:“夏如璎,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你若真是投毒之人,那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在其他池塘和饮食中投毒?” 夏如璎愕然地看着萧容,却不知如何回话。一旁的王妾媵更是被这突发的状况弄懵了,她无措地看向魏荷语,魏荷语也是眉心紧拧。 萧容向魏荷语拜了一下,一脸正色地说:“夫人,夏妾媵若真是投毒之人,岂能这般轻易地让她死了?她必须讲出其他投毒点的位置,还要交出解药!” 魏荷语眉头深锁地看着萧容,眼中满是欲除之后快的焦急。可是萧容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一来,的确不该立刻杀了夏如璎。 魏荷语皱起眉,轻咳一声,瞥了瞥王妾媵。王妾媵立马心领神会,对着萧容厉声道:“如今证据确凿,你们俩就是投毒的罪人!毒物大帅已然清理,你们休得在这儿妖言惑众,来人,赶紧拖下去!” “王妾媵还真是急性子,这般草率地处置了我们,就不怕大帅怪罪吗?如今你冤枉我们,我们无能为力,若是他日大帅查明真相,将王妾媵也赐死。到时候黄泉路上再狭路相逢,我们也不会孤单。”萧容哼笑着道。 王妾媵顿时花容失色,指着萧容骂道:“你这个投毒的小贱人,竟敢诅咒我?” 萧容还以为王妾媵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却没想到寥寥几句话就能将她气得炸开了锅。 王妾媵那恼羞成怒的样子煞是可笑,和一旁冷静沉稳的夏如璎形成了鲜明对比。 女人如花,如果说夏如璎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那么王妾媵就是山野里的一朵红苕花,艳得腻人,丑得粗鄙。 萧容本想冷眼观看王妾媵如何暴跳如雷,却不料她不止是骂几句就了事。 王妾媵骂了一通,见萧容和夏如璎都冷着脸没什么反应,心中更加窝火,冲上来便扬起手要打萧容。 萧容本就身怀武功,对付不了穆卿,还对付不了一朵油腻的红苕花吗?王妾媵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怀着一巴掌拍死萧容的决心,高高地扬起了手。 可她的手还没落到萧容的脸上,便被逮住了。 感觉到手腕的痛意传来,王妾媵更加羞愤了,她扭动了几下想要抽回手,却始终没能如愿。恼怒之下,扬起另一只手胡乱抓向萧容,狠声骂道:“放开我,你这个贱人!” “骂谁是贱人呢?” 萧容本想还手,却被门口的声音制止了。众人听到这声,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皆是脸色一变。 萧容松开已经愣住的王妾媵,回过头去,墨黑色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穆卿正洋洋洒洒地走进来。 “大帅……” 听到王妾媵这一声娇唤,萧容活生生惹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错愕地回过头来,果然赶上了王妾媵一脸献媚的模样。萧容甚至开始钦佩穆卿,连媚得如此油腻的女人,他都能咽得下口。 “凶手就是这两个贱人!”王妾媵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模样,指着萧容和夏如璎恨恨地说道。 夏如璎面无表情地跌坐在地上,根本不理会王妾媵的叫嚣和指证。萧容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然后不屑地侧开脸去。 面对萧容和夏如璎的无视,王妾媵更加羞怒,只好撩起袖口,眼泪汪汪地望向穆卿,“大帅,这个小贱人非但投毒,还出手伤了卑妾!卑妾的手都快被她捏碎了,幸好大帅及时赶到,否则……” 王妾媵只顾着滔滔不绝地诉苦,却没发觉穆卿的脸已然阴沉得厉害。本来还高坐着的魏荷语都起身迎了过来,满脸恭顺地走到穆卿身边。可王妾媵还没收敛住喷发而出的感情,继续泪雨涟涟地向穆卿展示着她那被萧容捏红了的手腕。 穆卿冷冷地看着她**出来的手臂,“否则?否则怎样?” 王妾媵一时间噎住了,她求助式地望向魏荷语,却只得到一记白眼,她有些惶恐地垂下眉。 “否则……卑妾的手就会被这小贱人给折断了……”她说着,却已经底气不足。 “若她真有心将你的手折断,你现在就哭不出来了。”穆卿冷冷地瞪了王妾媵一眼,然后将跪在地上的萧容拉起来,“小贱人这样的字眼,还是少用为妙。琴妃娘娘端庄淑德,不应该有这样一个粗俗无礼的姐妹。”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王妾媵惊惶地看着穆卿,手足无措。 魏荷语走上前来,低吼道:“王妾媵,还不快请罪?” 王妾媵立马双膝一软,连声道:“卑妾言语无状,还望大帅恕罪……” 魏荷语厌恶地恨了王妾媵一眼,然后又一脸温婉地看向穆卿。 “相公,如今证据确凿,夏妾媵和萧媵侍的确就是投毒之人,按理应当给予惩罚。不知相公这是……”她看着穆卿和萧容紧握着的手,欲言又止。 “那是夏妾媵的镯子,与萧媵侍有何相干?”穆卿冷冷地回一句,拉着萧容,欲往外走。 “相公!” 魏荷语沉着嗓子喊住穆卿,今日是除掉萧容的好机会,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走上前挡住去路,强笑一下以遮掩住愤恨的神情,“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萧媵侍也是从犯。” 萧容冷笑一声,“那就请夫人将人证物证都呈上来啊!” 穆卿的出现,是萧容意料之外,不过现如今穆卿的表现倒像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那镯子本就不是夏如璎的东西,魏荷语却一口咬定是穆卿送给夏如璎的。夏如璎进府两年,一直不得宠,这是府内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一个向来不得宠的姬妾,哪儿还会有穆卿送的镯子?这样无赖的栽赃本就漏洞百出,魏荷语不过是以强权压人,才使得她和夏如璎百口莫辩。如今穆卿来了,那么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可萧容没等到魏荷语呈上玉镯,却等来穆卿一声低斥。 “你给我闭嘴!”穆卿愤然地瞪了萧容一眼,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萧容困惑了,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魏荷语和王妾媵是恨透了她,才会设计一出栽赃,穆卿大抵是将她当成了南宫容儿,所以才会挺身而出,前来相救。可为什么他又不愿让魏荷语呈上证据来呢?莫非,穆卿还不想和魏荷语撕破脸,不愿伤了夫妻和气? 是呢,南宫容儿虽是他的最爱,可现如今的发妻,已然是魏荷语。 第069章 休黜恩 其实萧容一直都很是好奇,在穆卿的心里,究竟南宫容儿重要,还是他的魏夫人重要。之前一直没有答案,如今穆卿告诉了她。 穆卿对着魏荷语温润一笑,“夫人杀伐果断,却也要恩威并济,如今已然捉住了主犯,这从犯略施小惩即可。” 他这是商量的语气。 原来穆卿还是顾念着夫妻情谊,不愿让魏荷语独自面对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可他如此说,岂不是认同了魏荷语的栽赃,任由着她处死夏如璎吗? 萧容心中愤然,正欲开口相求,又听得魏荷语温声道:“相公,此事非同小可,妾身私以为这两人都不能放过。” 萧容在心中冷笑,魏荷语苦苦设计,就是为了取她性命,如今证据确凿,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萧容不知道她这个披着假面具的人还能否继续得到穆卿的庇佑和袒护,但是穆卿越发加紧的手劲给了她危险的讯息。 穆卿虽然身处高位,却也有不得已的时候,比如现在。 之前的风平浪静果然都是假象,魏荷语这一招棋走得还真是绝,即便当时萧容留着玉镯,也会毒发身亡,若是魏荷语依旧一口咬定这是夏如璎的玉镯,那还能来个一石二鸟,将罪名指向夏如璎。 两个人都不能放过,魏荷语终于说出了心声。 萧容无奈地望向穆卿,却见他侧额的青筋已经凸起,腮帮鼓鼓地,可以想象他此刻正紧咬着牙。 一边是正室夫人,一边是他最爱的女子,即使,是个替身。 这样的抉择很难吧? 萧容不由得有些同情穆卿,他定定地杵在那儿,眉头紧蹙,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这才是捏碎手腕的力道。 “大帅……”萧容低低地开口,想助他脱离尴尬的境地,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不想又等来穆卿一声低斥。 “让你闭嘴!”他幽深的墨眸瞪向萧容,带着难耐的情绪。 萧容蛾眉微蹙,冷冷地甩开他的手。既然连穆卿都救不了,那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况且,就算穆卿能救得了她,那么夏如璎呢?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夏如璎一人去死。 夏如璎无神地看着萧容,是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萧容那般幸运,就连被逼到了这种绝境,穆大帅都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救她。 对大帅,夏如璎是没多少感情的,但是她能感觉到大帅对萧容的心意。此刻的相救,更加证实了她心中所想。之前她一心想着逃出去,逃出去。为了能逃出去甚至将此事隐瞒,直到得到了萧容正面的回应她才算宽了心。可如今,她再次深切领会到,萧容不应该就这样任性地离开大帅,大帅所给的,并不仅仅是萧容所谓的侯门将相之爱。 想到这儿,夏如璎释然地笑了笑。萧容甩开大帅的手,向她这边走过来。她看到了,萧容眼中的坚定和毅然。 她夏如璎没有看错人,果然萧容还是不愿意就这般扔下她一人的。那么,就足够了吧……此生没机会和樊胜相守,那么就留一个机会给萧容吧。 夏如璎凄然一笑,站起身来,她看到众人惊疑的目光,也看到了萧容慌乱的神情。她在心里默念着,我不能幸福,那就由你替我幸福吧。 萧容心中一凉,夏如璎这样的笑容太过诡异了。果不其然,她还未走近,夏如璎就敛起她那凄美的笑靥,换以冷漠的神色,伸出手指向她,冷冷地开口:“和她无关,她并不知情。投毒之事是我一人所为,我本想嫁祸给她,却没如愿。” 夏如璎再次无力地跪下,“卑妾甘愿领罚,请大帅,夫人降罪。” “夏如璎!”萧容喑哑地叫起来,“你为什么要认罪?大帅在这里,把玉镯呈上来就可以洗脱罪名了,你为什么要认罪!?” 萧容已经顾不了其他,夏如璎那释然的神情,那凄迷的眼神,一切都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夏如璎已经下定决心,要独自承担这没来由的罪名,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她…… 可是,明明说好了要一起逃出去的,她还答应了等找到了董樊胜她才离开。只要逃出去,夏如璎的人生就是那么的明媚如春,充满希望。而她,不过是一叶漂泊的扁舟,即使逃出去了,高墙外也是没有等待的。可夏如璎不一样,此生非她不娶的董樊胜在等着她!如此有希望的夏如璎,怎么能为了她而牺牲呢?要说牺牲,也该是她去牺牲才对。 “夏如璎,你快起来!”萧容对着她厉声吼着,“你是无罪的,你快起来啊!” 魏荷语冷冷地看着她们,嫌恶地退开一步,任由她们折腾。夏如璎想要保住萧容,萧容却又不愿让夏如璎一人去死,那么就好好闹下去吧,只有这样闹下去,才能让两人都一同降罪。想到这儿,魏荷语轻轻抽了抽嘴,夏如璎的性命她要着也没用,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除掉萧容。 看着萧容激动地往夏如璎那儿扑过去,穆卿连忙伸手将她捞回来,“她已经认罪了,你休得胡闹,跟我走!” 穆卿此刻只想带着萧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可萧容却不依,她激动地挣扎着,劲儿空前地大,穆卿双手并用将她紧紧搂住,准备强行将她带走。 萧容心中万分酸楚,眼泪不自觉地溢了出来,她转过来开始向穆卿乞求,“求大帅……救她!她是无辜的,求大帅救救她!” 萧容迷蒙中看到穆卿眼中的挣扎与不忍,以为他改变了主意,愿意救人,可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冷声道:“她已然认罪,本帅可以留她一个全尸,让她安心地去。” 萧容全身都疲软了,她无措地望向夏如璎,夏如璎是那么的美,留给她的却是一句安心地去。 萧容紧咬着唇,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穆卿却趁机带上她往外走去。萧容无力地看着夏如璎,她那清冷的脸渐渐模糊,远去…… 魏荷语见状连忙冷冷地开口:“既然如此,夏氏投毒,此罪当诛,即刻拖出去杖杀!” 如今魏荷语只有趁着萧容还没走远的时候,立即宣布夏如璎的死刑,以此刺激萧容。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萧容若还不忍,就会回来。 果然,被拽出去的萧容听到这句之后,开始哭喊起来。她挣扎着想要冲进去,却始终无法如愿,她紧紧抓住穆卿的衣袖,苦苦地哀求,穆卿却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丝毫不为所动。萧容逮住穆卿的手渐渐无力,她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夏如璎去死,决不能! 萧容深吸了一口气,屈膝跪在穆卿面前,仰着头毅然地直视着他,“大帅,求你救她,只要你救她,奴婢什么都愿意做,奴婢什么都答应,绝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穆卿的心思,顶多就是留住他的南宫容儿。只要能救出夏如璎,她愿意就这样安安分分地做南宫容儿。 穆卿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恢复了冷峻,“你不过只是本帅的一个奴婢,本帅要你做什么,难道你还敢违逆吗?” 穆卿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萧容已经不止一次地违逆过他了。 萧容却并不回答,只是毅然决然地望着穆卿。 穆卿的眼神躲闪了几下,最终妥协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从此以后再不能留在大帅府了。” 萧容心中一怔,全然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她破涕为笑,连忙叩首:“多谢大帅!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其实她心里的激动和雀跃哪里会是这三句多谢能表达的?她现在巴不得立马冲进去将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夏如璎。告诉她,她自由了,不用再煞费苦心地逃走,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董樊胜了! 可穆卿却在如此欢欣的时刻,送上一句迎头痛击的话:“别忘了你刚才答应过什么。” 萧容愣了一下,方才好像是狠下心答应过什么……是什么呢? 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萧容迷茫地望向穆卿,却见他冷魅地勾唇一笑,“那你从此以后就乖乖地做本帅的女人。” 萧容感觉一下子从天堂坠入了地狱,她呆愣了一阵,直到穆卿轻笑着扬袖走回屋去,她才恍然醒悟,缓缓地立起身来,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她低低自语道:“等你将夏如璎送出府去,我再赖账就是了。谁要乖乖做你的女人啊,我又不是真的南宫容儿……”这样想着,她启步往屋内走去。 见到萧容去而复返,魏荷语是高兴的,可是穆卿也回来了,她又有些惊慌。 带刀侍卫已经将夏如璎押住了,夏如璎这副小模样儿一定能让萧容心痛,那就赶快帮她抵罪吧。魏荷语想着,不由得露出了笑。 可是穆卿说出的话却令魏荷语大失所望,他示意侍卫们退了下去,然后走到夏如璎面前,沉声道:“妾媵夏氏,心念不正,投毒于池,蓄意不善。本帅决意休黜,即日搬离出府,永不再归。” 萧容默默听着,这样的话语,以前听过一次,那次是对吕妾媵,而且用的是“决意罢黜”,而此番,用的是“决意休黜”。 被休黜,那夏如璎从此以后就是弃妇了。 可是萧容知道,她此刻心里一定开心极了。 果然,夏如璎柔柔地望了萧容一眼,带着满足和幸福,她缓缓叩首,温婉地说道:“多谢大帅不杀之恩。” 其实,她是想多谢穆卿休黜之恩吧。谁曾想,休黜之于夏如璎,那也是莫大的恩泽? 第070章 为了你 可一旁的魏荷语却不肯罢休,她欠了欠身子,温声道:“相公,此事非同小可,八王爷最是在乎大帅府中的风水,如今风水被破,相公您又出征在即,这岂不是大大的不详吗?夏氏有此居心,怎可轻易饶恕?望相公三思啊。” 萧容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去轻拉住穆卿的衣袖,却不曾想此番做法落在魏荷语和王妾媵的眼中,是有多么刺眼。 穆卿顿了顿,语气缓了下来,“本帅已然下令将她休黜,她不过女流之辈,夫人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相公……”魏荷语故作哽咽,“妾身也是为相公担忧啊,如今大帅府风水被破,实乃不祥之兆,必须得以这作奸犯科之人的鲜血来维护住府上的风水心脉啊。” 看着魏荷语情真意切的样子,萧容真是对她钦佩不已,竟然连杀人都能有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夫人,若是夏妾媵确实是被冤枉的,那么即便是杖毙了她,也无法护住府上的风水心脉了,反之,投毒真凶若是逍遥法外,继续迫害着大帅府的风水心脉,岂不是对大帅百般不利?”萧容说着,冷冷地望了望王妾媵,王妾媵立马做贼心虚地低下头。 但魏荷语可不是王妾媵,她浅笑着上前来,道:“夏妾媵已然认罪,萧媵侍却口口声声说真凶另有其人,莫非,这件事和萧媵侍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萧容这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魏荷语的对手,魏荷语只需三言两语,便能颠倒黑白,以退为进,将矛头再次对准她。 “夫人多虑了,真凶就是夏氏,她已然认罪,自然不是被冤枉的。”穆卿上前一步将萧容护在身后,浅笑着道,“夫人觉得应该施以惩处,本帅也并不是不同意。如夫人所言,本帅出征在即,大帅府内的风水已然不良,就不应该再出现血光之灾。鉴于此本帅特赦夏氏,夫人酌情轻罚即可。” 魏荷语显出难为之色,僵持了一番,终于才开口道:“相公所言极是。那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按府中规矩,此等大罪,最轻的惩罚都是五十军杖,鉴于夏氏乃女流之辈,三十军杖即可。若是她活着挨过这三十军杖,即日便送她出府,若是不能,那妾身也无能为力了。” 魏荷语恭谦地说着,在萧容眼里她的恭谦都是那般狰狞!五十军杖减为三十军杖……萧容冷笑,原来这就是魏荷语长久以来树立贤德宽容形象的伎俩吗?还真是绝啊! 夏如璎一介弱质女子,别说是三十军杖,就是一杖下去那都是不得了的事啊!三十军杖,夏如璎不死也瘫了。 看着魏荷语温顺的假笑,萧容就恨不得上前去一巴掌扇过去,然后送上五十军杖,打得她皮开肉绽。 可穆卿却开了口:“那就按夫人说的办,三十军杖,一杖都不能多。” 萧容心中一凉,穆卿都松口了,那魏荷语岂不是会命人往死里打?她连忙提裙上前,恭敬地跪下,“大帅,夏妾媵身子弱,经不起这三十军杖,奴婢愿意替她受罚。” “你……”穆卿恼怒地指着萧容,却见萧容眼里满是坚决,他顿了顿,恨恨地说,“你再敢胡闹,本帅立马处决了夏氏!” 萧容愤恨地瞪着他,夏氏,夏氏……兴许在穆卿心里,还根本都不知道这个夏氏的真名叫做夏如璎。可偏偏就是他,一纸信函将夏如璎娶进来大帅府,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要惩罚,就惩罚奴婢吧。若是大帅处决了夏姐姐,那奴婢就跟她一起死!”萧容仰起头,定定地看着穆卿。 夏如璎清冷的面庞终于现出惊惶,她跪直了身子,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一旁的王妾媵偷瞄了萧容几眼,又惧又恨。而魏荷语却只是沉了沉眸子,不言语。 穆卿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幽深的眸子也逐渐变红。萧容等待着他愤怒的拂袖而去,再不理会她和夏如璎的死活;或者说,为了南宫容儿再妥协一次,与魏荷语力争到底。 可萧容这两样都没等来,而是等来了穆卿快速地起指一点。 萧容只觉心口一阵钝痛,便无法动弹了。她瞪圆了眼睛,想要强行提起内力,却也无济于事。忽记起之前她为了在半夜就离开永华阁,曾经想过偷袭穆卿,点他睡穴。可当时她明明是点住了,穆卿却还是能动能跳的。现在看来,的确是她的点穴功夫不到家,因为穆卿这一点,她连玉石俱焚的机会都没有了。 萧容恨恨地瞪着穆卿,双眼几乎喷火。 穆卿却也不恼,对着魏荷语说了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夫人了。”然后迅速拉起跪在地上的萧容,利索地将她横抱起来,大步往屋外走去。 “穆卿,你放我下来!”她咬着牙吼道。 穆卿依旧不恼,瞟了她一眼,抽嘴笑道:“胆子够大啊,又敢直呼本帅的名讳了。” “夏姐姐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萧容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穆卿撒手不管,那夏如璎绝对是死路一条。 穆卿眉头微蹙,不解地看着她,“在你眼里,那个夏氏就那么重要,值得你以性命相护?” 萧容冷笑一声,“大帅,不要忘了,她是你的姬妾,她是你娶回来的女人!你娶了她,为什么又不好好对她?既然不顾她的生死,当初又为何要娶她?” 穆卿停下脚步,凝凝地望着前方,萧容以为他良心发现,开始思索着要不要回去救夏如璎了,却不料一番沉默之后,穆卿将目光斜下来,薄唇轻启:“我娶她,还不是因为你……” 萧容怔住了,熹微的逆光下,穆卿的轮廓是那般的俊朗,此刻的他太柔情,柔情之中又带着嗔怒,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是啊,若说毁了夏如璎一生幸福的罪魁祸首是穆卿,那么穆卿的幸福呢? 其实,皆是各为所爱罢了。 突然之间,萧容觉得自己的身处的位置还真是尴尬。穆卿,夏如璎,魏荷语,皆是各为所爱。而她,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昧着良心假扮着南宫容儿,欺骗着穆卿的感情。而她的爱,冥冥中早已注定是悲剧,即便是下辈子,她也许都是没有机会的。 穆卿娶夏如璎,当然是为了南宫容儿。她又岂会不知?而且这一群姬妾中,绝不仅是夏如璎和董樊胜这一出悲剧,从赵妾媵那段私奔的历史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萧容蛾眉微蹙,迟疑了一阵,终是开口问道:“大帅娶她,是为了奴婢,那请求大帅再为了奴婢,放她一条生路。” 穆卿的唇角颤了一下,愕然地看着萧容,“你……一直都知道?” 萧容愣住了,不明白穆卿这一问是为何意。 穆卿看出了她的困惑,立马补充道:“一直都知道我是为了你?” 萧容差点就脱口而出,她当然知道! 自从见到穆月亭上的灵位之后,便知道穆卿有个亡妻南宫氏,也正是为了南宫氏,穆卿才会丧心病狂地娶这么多和她相似的女人进府,而如今穆卿已然将她当做南宫容儿的最佳替身人选,所谓的为了她,终究还不都是为了南宫容儿? 可萧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她甚至都不敢再开口,因为穆卿搂着她的力道猛然地加大了,他的胸膛地剧烈地起伏着,墨眸中闪出骇人的光芒,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彰显着他勃然的怒意。 “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惦记着窦天情?”穆卿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刀削般轮廓分明的脸庞也布满了阴霾。 萧容彻底懵了,完全不明所以,穆卿和南宫容儿的纠缠痴怨,又和窦天情有什么关系?穆卿这跳跃的思维,还有这混乱的逻辑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容还没来得及斟酌思量出一个合理的结论,穆卿就愤然地将她放下来站好,起势并指一点,解开了她的穴道。 得到释放的萧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她这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又被穆卿给拽住了手臂。萧容不解地横了他一眼,却发觉穆卿的手似乎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你今天必须说清楚!”穆卿紧紧地拽着萧容的手臂,急切地低吼着。 萧容不知所云地望着他,他墨黑的眸子颤动着,不仅恼怒,还带着期许。萧容并不明白他想要问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不过从他这急迫恼怒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他很重视这个答案,如若回答得不尽如他意,那后果一定很凄惨。 萧容脑中灵光一闪,强笑着道:“大帅,不如先救出夏妾媵,救了她之后奴婢就说……” 要是换做萧容以前的急性子,现在一定会为了这无逻辑的思绪和穆卿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在大帅府受了这么委屈和伤害,这些血泪史让她学到了很多,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要忍辱负重,以退为进。 可是这貌似也不是百试百灵,就好比这次,穆卿根本不待见她这样的糊弄,眼中的火气反而更盛了,“本帅让你现在就说!” 第071章 落花雨 萧容这下没辙了,说?说什么呢?她瞪圆了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这样僵持着,沉默总比冒失地一口气乱讲要来得靠谱一点。 可是萧容心里也不好受,夏如璎现如今说不准已经被军杖打得奄奄一息了,而她却被困在这儿和穆卿对峙。 萧容紧咬着牙,掂量着若是穆卿真要这般对峙下去,那她就只好找机会偷袭他,然后趁机冲回钟翠阁了。可是曾经频频败在穆卿手中的萧容深知这绝对是下下策,不仅成功的几率也很渺茫,而且后患无穷。 就在她焦虑至极的时候,穆卿总算再次开了口:“说啊!” 可是好不容易等来的这一句,还是毫无用处,不仅不能向她提供任何有利信息,反而将她心中的惶恐和焦虑再加重几分。 “说……什么?”她怯怯地问,声音如蚊。 果然是不能随便开口的,一开口便是火上浇油。 穆卿更加恼怒了,紧拽着她的手步步紧逼,她惊恐地一直往回退,直到抵上路边的花树干上,再无退路。 “既然知道本帅对你心意,你为什么还要拒绝?为什么还要惦记着别的男人?”穆卿愤愤地低吼着,逼视着她,眼中满是不解和伤痛。 萧容困惑地皱起眉,实在不明白穆卿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帅,奴婢没有惦记别人。”她辩解着,却连她自己都觉得是那般欲盖弥彰。会惹怒穆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萧容看到他紧握的右拳猛然地捶过来,她心中一凉,害怕得闭上了眼。 耳侧一声闷响,然后便听得窸窸窣窣地一阵。 这一拳并没有打到萧容身上,她怯怯地睁开眼来,却见穆卿的身后,一片花落如雨。就连穆卿那扭曲的脸庞,都似乎被这美好的风景给柔化了,显得不再那么狰狞。 一拳打在花树干上之后,穆卿似乎消了气,情绪平静了不少。可他依然冷冷地瞪着萧容,将她禁锢着,不肯放开。 萧容仰望着穆卿,想从他阴沉的双眸中看出些许端倪。正此时一阵柔风拂过,穆卿的乌黑发丝乖巧柔顺地随着风儿摆动,全然不似它的主人这般暴戾。 这时,棍杖的闷响声传来,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喊。 哭喊声是夏如璎的,可那凌厉的军杖却不是落在她的身上。 穆卿抱着萧容冲出去之后,羞怒的魏荷语便立即命人将夏如璎绑了起来。 夏如璎任由着侍卫将她按在冰冷的长凳上,另两个侍卫手握军杖,如两尊恶神一般立在两侧。夏如璎漠然地望着地上的青石地砖,面无表情地闭上眼。 作为刺史千金,夏如璎自小都是深居闺阁,这些棍刑杖刑她连见都没见过。直到后来遇到了董樊胜,她才见识了不少新鲜事物。当看到董樊胜奄奄一息地躺在泥泞中,左手已经被打折变形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乱棒是如此要命的东西! 那更何况是军杖?恐怕一杖下来,她就残废了,两三杖下来,她就不省人事了吧。 不过不省人事也好,昏了死了,就没有痛苦的感觉了。夏如璎默默地告诉自己,不会痛太久的,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可是她没等来军杖落在身上,却等来一声凄厉叫喊。 “小姐!” 夏如璎睁开眼,却见颖香哭着冲过来。她猛地扑过来,伏在夏如璎身上,泣不成声。 夏如璎吃力地抬起头,方才还淡漠的双眼中,现在却渐渐溢出泪水,“颖香,快让开。” 颖香抽泣着,不停地摇着头,“不……小姐你身子弱,这军杖下来,你的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床榻上度过了,奴才不能让小姐受这样的苦啊……” 一滴泪溢出眼角,夏如璎啜泣了一下,“颖香,快走开。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去跟着萧媵侍,她自会为你妥善安排。” “不!”颖香哭喊着,“除了小姐,奴才谁也不跟!” 夏如璎望着颖香,紧紧咬着唇,强忍哽咽。 夏如璎向来心思缜密,即便是跟随她多年的颖香,她都不愿意将心底的秘密倾诉而出。此次告诉萧容也是由于她们俩的确是同病相怜,因此才相约着一同逃跑。可终究还是功亏一篑,还没来得及出逃,就已然要葬身于府中。 而颖香,夏如璎也算是做了最妥善的安置。萧容如今虽只是一个小小媵侍,但是她在府中的地位尤为特殊,又深受大帅宠爱,颖香交到她手里,大抵是没有什么害处的。 只是夏如璎不曾想过,颖香竟会对她如此忠心。眼看着魏荷语和侍卫们都已经很不耐烦,若是颖香再这样胡闹下去,那么她们俩都难逃责罚。 “颖香,还不快走开?”夏如璎咬了咬牙,低斥道。 颖香泪痕满面,恍然地立起身来。 夏如璎再次紧紧地闭上眼,却听得颖香扑通一声跪下来,“夫人!求您饶了小姐,要杀就杀奴才吧!” 夏如璎惊惶地别过头去,却见颖香正跪倒在魏荷语的脚下,紧紧地拽着魏荷语的衣裙。 夏如璎心中顿时悲愤难平,她不喜奴颜媚骨,卑躬屈膝,自然更不喜她的丫鬟如此。看着颖香瘦弱的背影,夏如璎咬牙切齿地开口吼道:“夫人,这奴才如此胡闹,还不快快将她赶出去?” 魏荷语冷冷地看着这两主仆一唱一和,心中烦闷不已。本来想借此扳倒萧容,却不料穆卿突然冲出来。前功尽弃不说,还落下夏如璎这个烂摊子给她收拾。 其实魏荷语并不愿意再出人命。她嫁入大帅府已然一年有余,这一年多,她的双手已经沾了太多鲜血。魏荷语倒不是害怕她们冤魂索命,这群无能的女人,活着的时候她都不害怕,死了就更不会畏惧。魏荷语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阴德的问题。 这一年以来,大帅也没少来慧心阁,可是她这肚子却一直都没半点反应。早在半年前她就开始急了,该补的也都悉数补了,甚至连巫医道士都偷偷请了来,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从一个江湖道士口中得到一句惊人的话语:孽事多,子孙薄。 魏荷语当即吓懵了,恍恍惚惚地回到房中将自己关起来,三天三日不敢见外人。 她的双手的确沾染了太多血腥,她虽然无所畏惧,可关乎子孙,关乎阴德的时候,她还是害怕了。 可是那道士未免也太神乎,竟能算出她作孽甚多。这件事若是泄露出去,她这贤德之名就毁于一旦了。 那三天三夜,魏荷语既不安,又羞愤。最后她终究是没能忍住,暗派了杀手将那江湖道士解决了。 当天夜里派出去的杀手按例回来向她禀报,那时她正跪在堂前紧张地颂着经文,门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了她一跳,手中的佛珠都差点掉在地上。 从那以后,她再不敢亲自动手,甚至连现场都不敢再去,每每都交给他人去做。若非深仇大恨,或者对她造成了严重威胁,她都不会再算计着人命。而萧容,便是后者。 看着萧容日渐得宠,魏荷语已经迫不及待,早已不再顾忌什么孽与不孽了。 可对于夏如璎,魏荷语却是没有过多的感觉。夏如璎这样的女人,存在也像是不存在,完全造不成威胁,要她的命作甚? 可偏偏在她为除不掉萧容而心烦意乱的时候,这两主仆还敢在她面前上演这样的戏码。演变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思?动不了萧容,她也不愿再生杀戮。只是可惜这件事已然闹开,必须拿个人开刀,才能平息。 魏荷语恼怒地踢开颖香,然后对一旁的王妾媵吩咐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干脆利落一点儿!” 王妾媵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被地上的颖香抢了先,颖香牢牢地逮着魏荷语的衣裙,凄声哀求。 魏荷语烦闷地瞪了她一眼,沉声道:“再不将脏手放开,我就命人砍下你那两只贱蹄!” 人命不敢践踏,砍手砍脚倒不至于影响到子孙命脉了吧。 魏荷语本以为这样就会吓倒这奴才。在魏荷语眼中,奴才就是贱命,打骂惩处便能威慑驯服。可这次她却诧异了。 颖香非但没有放手,脸上的神色反而变得坚决了。她仰起头,一脸正色地说:“夫人,下毒的凶手不是小姐,若是错杀好人,大帅府的风水命脉岂不是更加受损?” 魏荷语怔了一下,风水受损这本是她在故弄玄虚,可现如今被其他人这般讲出来,也着实让魏荷语担忧了起来。若说当真非要让投毒之人血来祭奠,才可保住大帅府的风水命脉的话,那么她绝对不介意让王妾媵血溅五步。毕竟穆卿的安然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那是她的相公,她的依傍。 魏荷语幽深的目光扫到王妾媵身上,王妾媵立马吓出一身冷汗,她哆嗦了一下,然后指着跪在地上的颖香破口大骂:“狗奴才!谁允许你胡言乱语?” 颖香却毫不畏惧,跪直了身体,沉声道:“夫人,其实投毒凶手不是夏妾媵,而是奴才!” “颖香!你……”夏如璎恍然地望着她。 颖香凄然回首,深深地凝望了夏如璎一眼,然后毅然地回过头去,“夫人,奴才就是下毒之人,要惩处就惩处奴才。” [bookid=2948906,bookname=《煮酒安天下》] [bookid=2989262,bookname=《诱仙计》] [bookid=2981697,bookname=《霸道总裁爱上她》] [bookid=3033310,bookname=《权天下》] [bookid=2936139,bookname=《牛郎织女天仙配》] [bookid=2947346,bookname=《继妹当宠》] 第072章 顶罪名 魏荷语冷冷地睥睨着颖香,她当然知道这奴才是护主心切才会冒死顶替。相比于杀死夏如璎,魏荷语更倾向于杀一个狗一样的奴才,毕竟奴才本就是贱命,他们的鲜血也不至于沾染太多怨念。 但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便能作数的,无凭无据叫她如何下令处置? 正在魏荷语想要再次烦恼地一脚将颖香踢开的时候,颖香再次开了口:“夏妾媵自己不得宠,便多番打骂奴才,奴才不忍虐待,便决意陷害她!毒是奴才下的,那些毒粉现在都还在奴才的房间里,夫人若不信,大可去搜!” “颖香,你胡说什么啊?” 夏如璎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她和颖香虽然不比萧容和月眉那般亲热要好,但从来也都是相互尊敬的,何来打骂?何来虐待? 这下,魏荷语也震惊了,这场戏明明就是她和王妾媵一手策划,和这丫头没有半点关系,可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胡扯。魏荷语诧异地瞪向王妾媵,王妾媵也是一脸疑惑。 魏荷语思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吩咐身后的侍卫前去搜查房间。 “夫人,不要听她胡说,不是说好了三十军杖吗?大帅等着你的交待呢,夫人……”夏如璎痛苦地摇着头,眼泪不住地流出来。 魏荷语蹙了蹙眉,心想这两主仆越来越入戏了,这样的闹剧若是换了其他时候,倒还真是精彩绝伦的余兴节目。可现在,她却没心思去欣赏,想着这般精心设局,却还是没能除掉萧容,她心里就烦闷不已,只想快快解决了这件事。 很快,进屋去的两个侍卫便带出来几小包毒粉,恭敬地呈给魏荷语。“夫人,这些都是从那奴才的被褥底下搜出来的。” 夏如璎更加惊惶了,可她现下依然被绑着按在长凳上,任由她如何挣扎也无法起身来,只得啜泣着拼命摇头。 小包被打开,是青绿色的粉末,魏荷语和王妾媵探头看了看,皆眉头深锁。 这不是她们所用的毒粉,魏荷语和王妾媵都心知肚明。可是这奴才竟敢暗藏毒粉,但凭这一点也死不足惜。 魏荷语沉默了一阵,最终开了口,“夏妾媵无罪,替她松绑。至于这个奴才……” 魏荷语眼中闪出狡黠的光,最终却没有像判官一样宣示颖香的死刑,而是说:“王妾媵,就交由你处理了。” 即便是个奴才,魏荷语也不敢再沾染血腥。她就这般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便能为子孙积下阴德,却不想即便如此,她也是罪恶深重的刽子手。 夏如璎很快被松了绑,她跌跌撞撞地向魏荷语冲过去,然后跪倒在她的脚下,如同方才颖香一样地紧紧拽住魏荷语的裙角,“夫人,这个奴才是胡说八道的,夫人可千万不能相信她啊!大帅都说了,凶手是卑妾,夫人您就惩处卑妾吧!” 夏如璎一边哭着,一边不停地哀求。之前她还对颖香卑躬屈膝的模样很是愤恨,如今才了解,这是关心则乱。 颖香却已然不似夏如璎那般泣不成声,她冷静得让魏荷语都有些不可思议,“夫人,若是杀了夏妾媵,萧媵侍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以萧媵侍如今在府中的地位,若是夫人再与她结下这个梁子,就不怕萧媵侍在大帅跟前将夫人的坏话说尽?到时候夫人的慧心阁就会如同从前的钟翠阁一般地冷清了!” 魏荷语双眼大睁地回过头来,怒瞪着颖香,恨恨地指着她,“你……” 夏如璎惊呆了,颖香平日里温顺寡言,却不想竟能说出这样的狠话来。且不说是她这样的奴才,就连大帅对魏荷语都是相敬如宾,魏荷语在大帅府还没被这样对待过。 王妾媵也惊得目瞪口呆,缓了缓神,她冲到颖香面前,扬手一巴掌扇过去,“死奴才,不想活了是吧?” 王妾媵方才没能扇到萧容,这下倒是畅快地过了把瘾。于是想再接再厉地再来几巴掌,却不料被魏荷语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不想活了我就成全你!来人,把那下毒的狗奴才拖下去杖毙!”魏荷语厉声吼着,平日里的端庄全然不在。 几缕发丝散落在颖香发红的左脸颊上,她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尽管你装得再贤良淑德,终究不过是一个蛇蝎毒妇!大帅总有一天会看清你的真面目的!”颖香被两个侍卫拖了出去,声音渐渐小了。 魏荷语恼怒地拂袖而去,留下王妾媵留在钟翠阁。 夏如璎跪倒在地上,失声哭着。 不一会儿,沉闷的军杖声响起,如同地府中的恶鬼在擂鼓。夏如璎如梦惊醒一般,哭喊着起身来跑出去。 “颖香!”夏如璎想扑上去,却立马被侍卫给拦住了,她只得失声大喊,“你们住手!住手啊!” 王妾媵白了夏如璎一眼,转过脸对着行刑的侍卫道:“使力打!” 颖香并没有被绑起来,想必王妾媵是想看着她在乱杖下挣扎的模样。 可颖香却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她紧咬着唇,大睁着双眼,脸却僵硬得却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若不是每一杖落下去时她本能性地全身微颤,旁人都几乎无法察觉她还是活物。 夏如璎哭喊着想要冲过去,和拦住她的侍卫撕扯扭打着,连端庄的发髻都散乱了也毫不理会。可任由她如何哭喊,都无法制止那些凌厉的杖刑。 颖香本来还圆睁的双眼开始渐渐地失神,随着一口鲜血喷出,颖香终于晕死了过去。 一旁的王妾媵看得正乐乎,不料颖香却没了知觉,行刑的侍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待着王妾媵的指示。 王妾媵气急败坏地走上前去,提起衣裙踢了颖香一脚。 颖香无力地动了一下,竟又迷迷糊糊地微睁开眼来。 王妾媵抽笑一声,“继续打,往要害之处打!” 夏如璎腾地一声跪下来,悲戚哀求道:“王妾媵,我求求你,求求你放她一条生路吧!” 王妾媵哼笑一声侧过脸来,“萧容惹得我姐姐不痛快,我就跟她过不去!你和萧容一党,臭味相投。你难过,萧容就难过;萧容难过,我就快活!我杀不了你,还动不了你的奴才了?” “给我打!狠狠地打!”王妾媵厉声吼着。 其中一个侍卫的悟性特别好,将那句“要害”理解得相当透彻,瞄准颖香的头部一杖下去,听得一声异样的闷响,颖香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叫。 “颖香!颖香!”夏如璎嘶哑地叫喊着。 鲜红的血不停地从颖香的后脑勺溢出来,流在青石地砖上。 “啊哈哈哈哈……”王妾媵突然仰头笑起来,那笑声如同地府中的妖婆一般,绵长而尖细。她这是用上了丹田之气,才能发出这般骇人的笑声。 一杖打在头上之后,两个行刑的侍卫便停了下来。 颖香的血很快流成一大滩,慢慢地扩散开来。 正在这时,听到哭喊声的萧容折了回来,地上的一滩血刺痛了她的眼,她心都凉了一下,以为那是夏如璎的。可下一秒她便稍稍宽了心,嘤嘤的哭声传来,萧容侧过头去,见到伏在地上微微擅抖的夏如璎。 “夏姐姐?”萧容跑过去扶起夏如璎,却见她发饰凌乱,眼眶发红,眼睛望着那地上的血迹,止不住地抽泣着。 萧容这才仔细打量那躺在地上的人,她惊了一下,认出了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是颖香。 “夏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夏如璎却只是抽泣着,不回答。 一旁的王妾媵抽笑一声,“还真是主仆情深啊,这狗奴才居然愿意替夏妾媵担罪名。”她又用上丹田之气开始大笑,还不忘走上前去踹颖香一脚。 颖香竟嘟哝了一下。 “哈!命还挺硬的啊?”王妾媵轻笑着,准备指派侍卫继续打。 夏如璎忽地又叫喊起来,“王妾媵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王妾媵却哼笑一声,“夫人说了,把这奴才杖毙。现在她还活着,你却让我不要再打了,那岂不是让我违逆夫人?” 萧容轻轻松开夏如璎,立起身来,“王妾媵,她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王妾媵的恩情,奴婢会铭记在心的!” “恩情?”王妾媵冷笑一声,“铭记我的恩情,然后呢?” 萧容走上前去,对着一旁的侍卫们道:“现如今她已经奄奄一息,你们都可以回去复命了。” 那几个侍卫对视了一下,竟纷纷拱手道:“是,萧媵侍。” 王妾媵这下慌了神,“你们干什么?夫人说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们应该听我的,而不是听这个贱人指手画脚!” 侍卫们又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贱人这话不是你该说的,要本帅说几次你才能长记性?” 低沉的声音响起,王妾媵惊惶地回过头去,却见穆卿面色阴郁地走过来。 王妾媵吓得倒吸了一口气,哑然地立在那儿。而侍卫们则这才恭顺地退到穆卿身后。 第073章 免休黜 夏如璎见状立马跌跌撞撞冲过去,幸而萧容扶住她,才不至于摔下去。夏如璎心疼地扶起满头是血的颖香,轻柔地理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 穆卿望了望地上的一滩血,然后将冷冷的目光移到王妾媵身上,“怎么回事?” 王妾媵哆嗦着低下头,“大帅……真凶是这个奴才,并不是夏妾媵,所以夫人下令杖毙这奴才,以保住大帅府的风水命脉。” 穆卿英气的眉深深蹙起,对着身后的侍卫道:“人已经打成这样了,看这样子也活不成了,你们就退下吧。” 王妾媵悻悻地看着离去的侍卫们,心虚起来。可是看着萧容和夏如璎伤心难过,她心里又很是痛快。 “王妾媵是想留在这儿帮忙收尸吗?”穆卿冷冷地问着,语气中已经温怒。 王妾媵吓得退后一步,她瞅了瞅地上的一滩血,怯怯地回答道:“卑妾……卑妾还要前去向夫人复命,那卑妾先告退了。”说罢,逃命似地匆匆走开。 夏如璎抱着气若游丝的颖香凄声哭着,颖香也似乎感受到了夏如璎的悲戚,竟吃力地唤出了一声:“小姐……” “我在,我在!”夏如璎连忙握住颖香的冰凉的手。 看着夏如璎和颖香,萧容心中酸酸的,她哽咽了一下,才不至于流下泪来。忽记起她之前明明让月眉和颖香都待在里屋不要出来的,这颖香怎么就跑出来了呢? 萧容环顾了一下,却不见月眉,她心中一凉,惊慌地站起身来,“月眉……月眉呢?”说着,慌忙地往房间里面走去。 穆卿眉眼扫了一下夏如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夏妾媵节哀。既然你不是凶手,本帅自然也不会休黜你,你依然本帅的姬妾。” 夏如璎沉痛地闭上眼:“多谢大帅。” 穆卿轻叹一声,也启步往房间走去。 “小姐……现在只剩下我们了。”颖香露出苍白的笑容。 夏如璎哭着点点头,沉下脸来,“颖香,我不会让你白死的,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颖香却凄然一笑,“不,去找董公子,找董公子……” 夏如璎惊了一下,“颖香你……” “我都……都知道。”颖香吃力地说着,“小姐,董公子一定在等你,所以你一定不要放……放弃……” “颖香?颖香!” 夏如璎嘶哑地喊着,却再也喊不醒颖香,颖香在她怀里猛地一沉,便再也没睁开眼来。 夏如璎没想到颖香竟会知道她和董樊胜的事情,就连她和萧容的逃离计划也被颖香发现了。颖香本就是个聪慧的丫头,这也是夏如璎喜欢留她在身边的原因。这些事夏如璎自认是瞒得百密无一疏,却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这两年来,她总是在夜里偷偷地哭泣。虽然已经极力压抑住哭声,但是颖香就睡在外面的小房间,夜深人静,这样的哭声大抵是被她听到了吧。 夏如璎自认也不笨,却被这丫头蒙在了鼓里,想必颖香很早就知晓她这些心思了。 夏如璎深深敛眸,泪无力地滑落下来,滴在颖香的脸颊上。 萧容冲进里屋去,却见月眉昏睡在床边,手还被反绑着。 萧容连忙上前为她解开绳子,那绳子绑得很紧,月眉的手腕都被勒出了红红的血痕。 萧容将月眉扶正躺好,却怎么唤也唤不醒。若不是探到月眉还有鼻息,萧容甚至会以为她已经被害死了。可是看着月眉一直都醒不来,萧容心里又焦急万分。 “别摇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萧容回过头来,却见穆卿走上前来,“你难道闻不出来这屋子里有迷药的气味吗?” 萧容轻嗅了几下,的确有股奇怪的味道,她迷茫地望着穆卿,穆卿却很是镇定,扬起衣袍坐在床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然后打开让月眉嗅了嗅。 萧容一头雾水,只见穆卿很快便收起小瓶子,立起身来。 “看着本帅干什么?”穆卿勾唇一笑,示意性地看了看月眉。 一阵轻咳声将萧容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月眉皱了皱眉,睁开眼来,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什么东西那么臭?” “月眉?”萧容连忙握住她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绑在这儿?” “怎么回事……”月眉晃了晃头,突然恍然大悟,“颖香!颖香啊!” 月眉紧张地喊着,却见萧容一脸沉郁,她心中凉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颖香呢?” 萧容沉下眼眸,无力地摇摇头。 颖香为夏如璎担下了罪名,而魏荷语又坚持说要用投毒之人的鲜血来祭奠大帅府内的风水命脉,颖香是不得不死。 萧容深吸一口气,剜了身后的穆卿一眼,魏荷语是穆卿娶回来的,什么风水也是穆卿的主意,他才是这些悲剧的始作俑者。 穆卿却冷然地转身离开。 “别忘了你答应过本帅的事情。”留下这一句,他便跨出门去。 根据月眉的交代,萧容刚出去,颖香就开始动手了,那么外面的情况颖香都一直偷听着,兴许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才挺然冲出来的吧。 可是萧容还是不明白魏荷语和王妾媵怎么就愿意相信颖香的话,放过夏如璎,转而惩治她。后来夏如璎说出了颖香交待出毒粉的事情。 “颖香怎么会有毒粉?”听到这儿,萧容不解了。 夏如璎恍然地吐出两个字:“毒针。” 毒针?原来是夏如璎用以防身的毒飞针。 萧容犹记得上次夏如璎疾风骤雨地使出毒飞针,她差点就中招,而且夏如璎还说此毒非同小可。想来她和颖香都备着,却不料这防身的东西反而成了害死颖香的罪证。 颖香的尸首被侍卫强行抬走后,夏如璎便一直失魂落魄,躺在**无神地望着屋顶,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湿了鬓角,浸了软枕。 萧容端来的饭菜夏如璎也不动一下,她本就清冷的脸庞越发瘦削憔悴了。 守在夏如璎床边,萧容的心里也很不好受。穆卿免了夏如璎的休黜,这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还要不要逃离?萧容将这些话闷在心里,不敢问出来。 魏荷语闹过这一番之后,便也没了其他动作,而穆卿虽反复地提醒过萧容不要忘记了答应过的事情,却也没有再派良忆过来接萧容去侍夜。 萧容疑惑地问了问月眉,才得知这些天穆卿都留在慧心阁过夜。 而监视萧容的那双眼睛却还是不时地在钟翠阁周围晃荡,萧容虽能感觉到,但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虽有些担忧,但也无济于事。她现在最烦恼的,是夏如璎。 夏如璎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萧容多番软磨硬泡,她才勉强答应吃点东西,却也吃得都极少。 看到夏如璎这副样子,萧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窦天情死讯传来之后她自己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茶不思饭不想,整日以泪洗面。萧容犹记得夏如璎来劝慰她时说过一句话:“没了念想,才能活得自在。” 那个时候萧容很是羡慕夏如璎,羡慕她能清心寡欲,自在无忧,却不想夏如璎也是个得不到自在的人。她和董樊胜之间的爱情,和颖香之间的情谊,都深深地羁绊着她。 第四天的时候,夏如璎终于肯主动开口说话了。 “萧容,我想逃,但是更想报仇。”她清婉的双眼闪出愤恨的光。 萧容握住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手是那般冰凉。 要说报仇,萧容又何尝不想?魏荷语,陈妾媵,吕妾媵,现在又出来一个王妾媵,萧容巴不得挨个儿来狠狠抽几个嘴巴子。 要说杀人,萧容并不是做不到,以前在窦家庄的时候,她手持一柄红苏宝剑,将那上窦家庄挑衅之人的头砍下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半分惧怕。江湖上的斗争,虽残酷,但至少正大光明。而大帅府却不一样,她面对的所谓仇人,都是一群卷进这场痴念中的无辜女人,她们可悲更甚于可恨。而且相较于复仇,萧容更加渴望能逃出去。而且她们已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是穆卿还是先发制人地击碎了她的希冀。 良忆依然是那滑稽可爱的模样,可萧容看了却再也无心思与他打趣。良忆走进来,弓着身子腻笑道:“萧媵侍,大帅在书房等着。” 萧容回望了夏如璎一眼,理了理衣衫,随着良忆出了门。 这条路,萧容以为再也不会踏上。上次穆卿莫名其妙的发火之后,萧容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滚出了他的永华阁,本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相见,却不料这纠缠的痴怨还没有结束。 踏进书房,见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的一抹墨黑,而是耀眼的红。萧容好不容易看习惯了穆卿穿墨黑色,他又换成这样张扬的艳红战袍,再次肆意地冲击着她的双眼。 “明日进宫觐见皇上,在皇城的祭台举行祭祀礼之后,便要出征了。”穆卿低低地说着。 萧容心中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这一刻她终于等到了。她抬起头,一时间觉得神清气爽,仿佛眼前已然有一道放生的大门,它慢慢开启,门外便是天高海阔的自由国度。 第074章 清莲图 那一抹艳红再次将她的眼睛刺痛,她回过神来,眼前不是放生的大门,而是一脸阴沉的穆卿。 “明日本帅先行入宫参加祭祀大礼,你且在府内候着,大礼完毕之后,孟逍会回来接你。” 萧容恍然地微张开嘴,似乎并没有领会穆卿这句话的意思。 穆卿这次却破天荒地没有看出萧容的疑惑和惊愕,只是看了看她的发髻,英气的眉又微皱起来,“为何没有戴上本帅送的发簪?” 萧容还沉浸在穆卿方才的话语中,突然提到发簪,让她有些无措。萧容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瞟,却始终找不到能有什么来转移一下话题。 穆卿上次才为了发簪的事大发雷霆。这次过来得太突然,萧容根本没在意这些,却又被逮了正着,一时间语塞,只得不停地强笑着。 穆卿的脸越来越阴郁。萧容的笑都僵住了,她实在想不明白,穆卿对南宫容儿为何如此专横霸道,她甚至在想,他的南宫容儿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受不了而自杀的? 再说了,她曾经用发簪行刺过穆卿,从那之后穆卿对她的头饰都极为戒备,现在却又这般执着地送发簪,还偏偏要她无时无刻地戴在头上。 萧容苦笑,这会不会是由于上回她胡诌了一番所谓的“情缘话”,所以穆卿才会这般? 看着穆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萧容怯生生地移开目光,拼命地想着自救的方法,却一下子瞟到墙上的一幅字画。 萧容愣了一下,那不就是穆卿逼她再次写下的诗句吗?那时还被穆卿说成是写的不对,要重写。当时穆卿明明愤怒地将它扔在了地上,可如今,它又好端端地挂在了墙上,而且还是用精美绫布作画托,上好的红木作挂轴的装裱形式。 虽然只有寥寥两行小字,却也不显单调,因为穆卿不知请来了哪位画师,在那两行小诗的旁边作了画。 清池白莲,纤尘未染,暖风乍起,碧波荡漾。 “大帅将这幅留下了?”萧容忍不住问道。 穆卿敛起怒意,转身回望,“本帅只是一时兴起提笔作了画,所以才舍不得丢了。” 穆卿说着,又回过头来淡淡地撇着萧容。 萧容的眼睛却没有离开那幅画,她没想到这是出自穆卿的手笔。她恬然一笑,“大帅的画风纯熟,恬静安适的意境呼之欲出,和一旁的诗句相映相成,令人赏心悦目。” 穆卿剑眉微挑,“你还懂得欣赏画?” “奴婢只是被大帅的笔法折服,说出了心里话而已。”萧容浅笑说着,穆卿的脸上已然露出得意的笑,可萧容却又立马补上一句,“可是,此画虽美,却缺少生机。” 意料中地,穆卿蹙起了眉。他再次回望了一眼那幅画,道:“此画中的莲花随着清风而摇曳,池中碧水也随着起了涟漪,这分明是一幅动态之图,容儿为何说它缺少生机?” 萧容启步上前,柔声道:“难道大帅不觉得,这幅画里面应该多一个人吗?” 穆卿这才爽朗一笑,“容儿所言极是,那就应该填上一个在岸边抚琴的女子。” 萧容连忙微微颔首,“奴婢愚见,大帅的画已然很美,不需再做修改了。” 已然装裱好的字画,再填上就显得浮出了,萧容本也是一时兴起,她可不想因此再惹得穆卿不痛快,于是立马打住这个话题。 穆卿也只是轻轻一笑,不再多做纠缠,“夏妾媵如今可好?上次本帅见她很是伤心。” 萧容在心里冷笑,穆卿终于知道关心一下他的夏妾媵了,“夏姐姐前些日子忧思过度,不过现如今已然好多了。” “那就好,夏妾媵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让绿娆安排着送过去。她缺一个丫鬟,也可以到佣人院子去挑选一个。” 穆卿淡淡地说着,他为夏如璎做着精心安排,可在萧容听来却是那般刺心。夏如璎需要的他穆卿给不了,夏如璎想要的丫鬟,也已经丧生在了这大帅府中的刀光剑影中。穆卿现在做这些,是对夏如璎的抚慰么? “奴婢替夏姐姐谢过大帅,奴婢会尽心照料夏姐姐,不再让大帅担忧。”萧容沉着嗓子说着。 “夏妾媵怎需容儿你照料?你只需好好回去准备一下,等着同本帅一起赶赴宁国边境就是了。” 萧容心里猛地一颤,她是该回去好好准备,但是那是准备着逃离啊,怎么变成了赶赴宁国边境? 穆卿见她讶异,又道:“容儿不会以为本帅改变了心意,不带你去了吧?” 萧容无言。 穆卿朗声一笑,伸手揽住萧容,“容儿放心,只要你乖乖地做好本帅的女人,本帅绝不会亏待你半分。你之前爱过别人,还意欲行刺本帅,这些本帅全都可以不予追究,只是从此以后,你对本帅不得再有半分违逆。” 萧容干笑着,心里却早就哭起来了。 最终还是没有逃脱穆卿的魔爪,她落寞地往回走着,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向夏如璎交代。为了保住夏如璎,颖香已经牺牲了,她却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了岔子,那么夏如璎会怎么想呢? 萧容满心忧虑地回到钟翠阁,想着该如何向夏如璎开口,却不料夏如璎倒是抢先了一步,“萧容,我现在不想走了,我要先为颖香报仇。” 萧容先是惊愕,最后终是释然。 “夏姐姐,王妾媵可是有琴妃娘娘做后台的。”萧容沉思了一下,忍不住提醒道。 萧容见识过琴妃,且不说她如今是玄棣的宠妃,就凭琴妃能在**摸爬滚打到如斯地位,便知她绝不是省油的灯。王妾媵是魏荷语一党,夏如璎想对付她已经很棘手,后面还有个琴妃,这就更加不利了。 可夏如璎却冷然道:“她害死颖香,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无论如何,我也要用她的血要祭奠惨死的颖香!” “夏姐姐,其实……”萧容顿了顿,“夏姐姐要不去佣人院子再选一个丫鬟吧。” “你可知道当时颖香怎么说的?她说,这辈子除了我,她谁也不跟。”夏如璎凄然一笑,“她尚且能够如此忠心,更何况是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照料,有人在我面前晃,我还得时时地提防着,何苦?” 萧容敛眸而叹,本来她还想着让巧如前来照料着她的,却见她如此坚决,便也不再多言。 月色皎洁,慧心阁内灯火煌煌。 魏荷语端坐着,望了望镜中美艳的笑靥,嘴角上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夫人,这是您要的雪花膏。”如宁笑盈盈地走上来。 魏荷语笑着接过,打开来闻了闻,“嗯,不错,气味很清香。” “那奴才为夫人涂上吧。”如宁说罢,往床边走去。 魏荷语慵懒地起身来,摇着步子走到床边,双手一展,胜似傲然的女王。 如宁连忙上前为魏荷语悉数褪下衣衫,一件一件,直到露出白润的胴体。 魏荷语惬意地躺上床去,如宁便轻柔地为她涂上雪花膏,手触及之后,魏荷语便轻声低吟,她的身体似乎很是**。 全身保养之后,如宁又为魏荷语穿戴整齐。如宁轻车熟路地做着,似乎是例行事宜。 魏荷语一脸满足地坐起身来,“如宁,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经过了亥时了。” 魏荷语皱了皱眉,“永华阁有什么消息吗?” 亥时即为人定之时,人定者,便是人们安歇之意。穆卿到这个时候还没过来,魏荷语有些焦急了。 前几日穆卿夜夜都前来慧心阁,魏荷语整个人都容光焕发,风韵迷人。想着那日颖香临死前对她的咒骂,魏荷语抽开嘴阴笑起来。那奴才越是诅咒她,她和穆卿反而越发恩爱了。 可如宁的回答让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夫人,良忆的意思是,大帅今夜兴许是想留宿在永华阁。”如宁迟疑了一下,又道,“兴许是明日就要准备着出征了,因此才……” 魏荷语略显失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道:“此次出征是因为与宁国开战,这个宁国其实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小国罢了。” “就是!”如宁嘲讽地笑着,“这宁国不知好歹,偏要将那什么轩辕公主嫁进大帅府来。大帅却公然拒婚,让那宁国公主颜面无存。宁国大概也是恼羞成怒了,想以开战来逼迫大帅答应婚事,却不料再次被拒。这宁国骑虎难下,才只得开战。听说那轩辕公主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只可惜却入不了大帅的眼。” 魏荷语却笑不出来,“按理来说,大帅不至于这般决绝啊,而且当时在朝堂上,连皇上都同意和亲的。” 如宁也皱了皱眉,“这么说来,大帅府也已经快大半年都没再进来过新的姬妾了,自从那个萧媵侍进府以后……” “萧容,萧容!又是那个贱人!”魏荷语忽地愤然而起,眼中满是凶光。 如宁沉了沉脸,又道:“夫人,话说这次大帅出征,倒还真有一点怪异之处。” 魏荷语还没来得及收敛起她那澎湃的怒意,低吼道:“讲!” 第075章 金丝轿 如宁也没被吓到,躬身道:“出征之前,按例都要进皇城举行祭祀之礼,以求神灵保佑战胜,这庄重的礼仪也是用以坚定将士必胜信念的重要环节。可是这次奴才却听闻,孟少将要留守在府内,并不进皇城参与祭祀之礼。” “还有这等事?”魏荷语诧异地抬起头来。 “孟少将一直跟随大帅,和周少将同为大帅的左右手,可这次却偏偏……” 魏荷语思量了一番,又问:“那可有关于孟少将留守府内的其他风声?” 如宁摇摇头,“这孟少将向来冷眼冷面,寡言少语,奴才安插在永华阁内的探子都没能带出任何消息。” “派人好好留意着孟少将。”魏荷语皱着眉吩咐着。 如宁颔首称是,走前又问道:“夫人,萧媵侍恃宠而骄多时了,不如趁着这次大帅离府的机会……”如宁再次欲言又止。 魏荷语抽嘴轻笑,“没了大帅,看她还有什么本事能从我手中逃脱!” 魏荷语眼中本射出阴狠的光,发髻上的珠翠也跟着摇曳,很是晃眼。 可终究,穆卿今夜没有到慧心阁来,魏荷语等到深夜,才失落地卸下发髻上的珠花,然后静静躺回**去。本来她是睡在靠外的一侧的,可每当她独处时,都愿意睡进里侧,因为那里会有穆卿的气息。 魏荷语深深一叹,落寞地闭上眼。 穆卿没来慧心阁,她是失落的,但是至少穆卿也没有去钟翠阁,她又是高兴的。 第二日,魏荷语领着众姬妾前去永华大堂为穆卿送行。堂上的穆卿一袭火红战袍,身着明光金甲,魄力逼人,俯瞰着叩首的众姬妾,俨然君临天下一般的气概。 魏荷语温润笑着,向他顿首,眼中满是爱慕。 可穆卿却没有再作停留,很快便离了府。 魏荷语有些失落,她烦闷地回到慧心阁。往镜中一望,头上的步摇竟然戴歪了,环顾了一周,竟也不见如宁。 她恼怒地唤来若静,低斥道:“狗奴才,越来越大胆了!没见到我的步摇戴得不正吗?竟然都敢不提醒我!” 说着,魏荷语伸出手一下下地拧在若静的手上和腰上,带着泄愤的力道。 若静吓得直往后缩着,身上很痛,却又不敢叫出声来,泪水盈满了眼眶,却也不敢哭出声来。只能任凭这魏荷语在她身上发泄,直到魏荷语累了,消气了,她才得以解脱。 魏荷语折腾完了之后,依旧不解气,抓下头上的步摇用力地砸在地上,斥道:“滚出去!” 若静哆嗦着退下去,在门口却撞上了匆匆赶回来的如宁。 如宁和若静本是一同入府来侍奉大帅夫人的,可现如今,两人的身份地位却天壤地别。 如宁瞟了若静一眼,问道:“怎么了?” 若静摇摇头,匆匆往外走去。如宁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身往里屋走去。 魏荷语正在气头上,却接到了如宁带来的消息。 “夫人,已经打听到了。孟少将之所以留守在府中,是因为大帅指派他在祭祀礼完成之后,将萧媵侍接过去。大帅的意思,恐怕是想将萧媵侍带在身边……”如宁低沉地说着,面有忧色。 魏荷语一听,大惊失色,无力地坐在软椅上,满脸不可思议,“带在身边……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如宁上前道:“夫人,奴才也觉得很震惊,可是这孟少将都已经候在萧媵侍的门外了,旁边还停着一座金丝锦轿。” 魏荷语拍案而起,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似要将萧容剥皮抽筋一般。 钟翠阁内。 孟逍身披银光铠甲,手扶腰际长剑,直直地背立在萧容和夏如璎的房间门外。 萧容走到门口,烦闷地瞪了孟逍一眼,又折回屋内。 在永华大堂送行完毕之后,孟逍就守在了这儿。面对夏如璎的疑惑,萧容才将原委和盘托出。没想到夏如璎非但没有半分怨怼,反而抿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带上月眉一同去吧。” 萧容错愕地望着夏如璎,夏如璎却沉静着脸,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夏姐姐,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就得千万小心,大帅离府,那群女人就更疯狂了。” 夏如璎冷然一笑,“在这大帅府,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什么没见过,还会怕了不成?” 萧容深深叹息,夏如璎在大帅府也有两年多了,她的确无需为夏如璎担忧。可是夏如璎之前只是一心沉寂自己,才会不招来杀身之祸,而如今,夏如璎是带着报仇之心的,若是稍有不慎,落入魏荷语手中,那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看出了萧容的忧虑,夏如璎低声道:“放心吧,我又不傻,绝不会轻举妄动的,一定会等你和大帅回来。” 萧容这才稍稍宽了心。 孟逍在门口一站就是两个时辰,纹丝不动,像一座雕塑一般。 萧容在门口看了几次,终于忍不住走出门去,“孟少将辛苦了,不如进屋来喝口茶水?” 孟逍却连头都不回,“末将不敢。” 萧容气闷地绕到他面前去,直直地看着他。 对上萧容的目光之后,孟逍这才微微皱了眉,可又立马将目光移开,“萧媵侍在屋内候着便可,等到祭祀之礼完毕,末将自会通知萧媵侍。” 萧容轻笑着环顾一下四周,那双眼睛的确不在了。这不是太巧了吗?但凡孟逍出现,那双眼睛就会立马消失。 萧容凝了凝眸,逼视着孟逍,低声道:“是不是你?” 孟逍斜下目光来,面色不改,“如萧媵侍所见,末将自然就是孟逍。” 萧容沉了一下脸,她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孟逍。不过看孟逍那冷静自持的样子,恐怕质问是无用的。 萧容抿嘴一笑,然后突然上前逮住孟逍的手臂,闲适笑道:“孟少将都站糊涂了,还是进屋去坐坐吧。” 说着,萧容欲要将他强拽进屋去,可跨出一步之后却怎么也带不动身后的人。萧容使了使劲,孟逍依然岿然不动,他的手臂如同刚硬的铁,萧容怎么用力都无法拉动半分。 “萧媵侍!” 发觉萧容丝毫不肯罢休的时候,孟逍终于有些无奈地开了口。 萧容停下来,略带嘲弄地笑一笑,道:“孟少将不肯进去,是在心虚?” “末将奉命等候在此,没有大帅的允许,自然不敢进去。”孟逍依旧面不改色,“至于萧媵侍所说的心虚,末将可万万承受不起。” “孟少将真是对大帅惟命是从,不敢有半分逾越啊。”萧容轻笑一下,沉着脸直勾勾地瞪着孟逍。 孟逍微微颔首,“唯大帅之命是从,是末将的分内职责,自然不敢有半分逾越。” 萧容勾唇一笑,凑上前去,压低嗓门道:“那么你身为少将,多番私自闯入姬妾的阁院内,难道不是逾越吗?若是被大帅知道了,这岂不是大罪?” 孟逍淡然一笑,终于侧过脸来看向萧容,“萧媵侍若要为末将冠以没来由的罪责,末将不会为自己做丝毫的辩护。但是萧媵侍要拿得出真凭实据,否则,就是诬蔑。” 萧容后退一步,她没想到居然连穆卿都吓不住孟逍。看孟逍那神色自若的样子,又想着那日周阳说出的话。想来这暗处的那双眼睛若真的是孟逍,那么孟逍一定是受穆卿的指派了。 萧容双眼微眯,低声道:“证据,我总有一天会有的。孟少将可要小心了,别被我抓住了狐狸尾巴。” 孟逍挑了挑眉,玩味地笑着,“萧媵侍提醒的是。” 看着这样的孟逍,萧容不由得得逞一笑,然后退后一步双手抱胸朗声道:“众目睽睽之下,孟少将为何对我眉来眼去?就不怕传到大帅耳朵里吗?” 萧容说完这一句,立马引来了一旁侍卫们的侧目。 孟逍脸上的肌肉**了两下,他无措地望了望四周异样的目光,然后愤愤地瞪了萧容一眼,侧过脸去再不多言。 萧容嗤的一笑,大摇大摆地往屋内走去,留下黑着脸的孟逍还有惊异的侍卫们。 龙少将那只小老鼠都被她收拾了去,还会害怕这个乳臭未干的“幼将”? 回到屋内,夏如璎便迎了上来。她一脸沉静,拿出一个针灸包,“这里面全是抹上了毒粉的飞针,你收着吧。” 萧容顿了顿,接过来,“夏姐姐,这是你所有的飞针了吗?” 夏如璎默然点头,看着针灸包的眼神十分复杂。 萧容心知这毒粉是害死颖香的物证,夏如璎将这些毒飞针全部交给她不仅仅是为了让她以防不时之需,更是想要丢弃它们,以免睹物思人。 萧容连忙将针灸包收起来,“那夏姐姐千万保重,一定等我回来。” 夏如璎报以淡淡一笑,宛如池中白莲。 萧容心中一暖,她甚至在想,穆卿那幅不太完美的清莲图中若真是要添上一位女子的话,那夏如璎绝对是最美丽的人选。她美得仿佛就是出自画中,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人的心。 可是萧容却隐隐地从夏如璎这笑容中读出了些许不安,她也不知是为何。 正午过后,孟逍黑着脸走到了门口来,“萧媵侍,请移步金丝锦轿。” 第076章 夜无眠 萧容很少坐轿子,这是继花轿之后的第二次。这次的锦轿特别宽敞,月眉也一同坐了进来。月眉手中提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满是随身带的用品。 “小姐,听说宁国边境风沙很大,大帅为什么要带着你去那种地方呢?”月眉不解地问着。 萧容摇头不语,宁国是个什么地方,她不曾了解,她最喜欢的还是云水城。云水城四季雨水充沛,气候宜人,那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小城,就像温润的窦天情一样。 萧容心中一片怅然,这次的逃离计划已经全盘泡汤。夏如璎决意复仇,而她,也被穆卿执意带去了战场。 虽然即便是逃了出去萧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有勇气前去寻找窦天情,但是如今这样,她是和窦天情越走越远了。 萧容怅惘地掀开侧边的布帘,正好望见骑在战马上的孟逍,孟逍背脊挺直,凛然地望着前方,身下的战马很有节奏地踏着步子向前,和锦轿的速度刚好一致,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孟逍作为少将,理应是在前面领路才对,可他却与锦轿齐头并进,这似乎有些怪异。 萧容无心去想,正欲放下布帘,却见孟逍微微侧脸过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带着怨怼。 萧容被这样一瞪,反而来了趣,她暗笑一下朗声道:“孟少将不到前面领路,反而在锦轿一侧。若是担心我的安危,那倒也无妨,可我却见孟少将你借此机会还对着我抛媚眼,这似乎不合规矩吧!” 孟逍的脸再次阴沉下来,他转过头去轻抖缰绳,马儿立刻加快了速度,他渐渐消失在萧容的视线里。 萧容冷笑一声,放下布帘。 “小姐,你为何要冤枉孟少将啊?”月眉有些不解地问着。 萧容偏偏头,“我哪儿冤枉他了?” 月眉只得瞪眼。 他们前行的速度并不快,走了半天才与穆卿的队伍接应上。 锦轿停了下来,萧容正欲掀开侧边的布帘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却不料突地一亮,正面的布帘被掀开了。 萧容侧过头来,便见到骑在金甲战马上的穆卿,他朝这边望了一眼,然后手一挥,布帘又被轿夫放下了。 萧容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一系列的事件已然完毕,锦轿也再次开始前行。 萧容这才理解过来方才的那一掀帘算什么意思,是穆卿想亲眼确认她的确在锦轿中么?萧容苦笑,原来穆卿竟会多疑到连孟逍都信不过,亏得孟逍还对他如此忠心。 但又念转一想,穆卿也是关心则乱,对南宫容儿的痴念太深,而偏偏她这个最佳替身又给了穆卿太多不安的因素,穆卿因此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了。若非如此,穆卿也不会执意于要带着她前去战场。 萧容其实也并不是不愿意,因为离开了大帅府,这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契机。在烽火漫天的战场上,穆卿又如何顾忌得了那么多,萧容看中了这个机会,最终才会欣然同意。只是夏如璎还陷在大帅府中,她做不到丢下夏如璎自己逃走,但是至少可以趁机将月眉送走。 萧容望了望身旁的月眉,她正撩起侧帘向外张望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月眉是个极其可人的小丫头,以前在窦家庄的时候,她就像个快乐的小精灵,整日和窦天逸疯耍,似乎从来不知愁滋味。可如今跟着她,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整日担惊受怕。更重要的是,月眉明明心里装着林骁,继续留在她身边,月眉和林骁就完全没可能了。 她和窦天情已然没有后缘,无论她如何努力。可是月眉和林骁却不一样,说不准月眉**心意之后,林骁会接受。 萧容这样想着,渐渐露出笑意。 与穆卿会合之后,前行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天色渐渐暗下来之后,队伍便停了下来。 萧容和月眉走出锦轿来,见随行的士兵在按部就班地搭营帐,刨洞生火,动作快速而熟练。 萧容探头望了望,穆卿正在和孟逍交代着什么,穆卿神色冷然肃穆,孟逍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偶尔还微微低头。这架势看起来还真像是大帅在对着属下在训话。 萧容心中一怔,今日她多番戏弄于孟逍的事情,不会真的传到穆卿耳中了吧? 萧容顿了顿,准备转身走开,却不料此时孟逍已经接受完了穆卿的训话,正朝这边过来。 萧容驻足,想问问孟逍究竟怎么回事。孟逍再怎么说也曾救过她一命,她绝对没有害孟逍的意思。她当时只是恼着孟逍不肯老实交代他是否就是在暗处监视的那个人,因此才出言戏弄他,绝不是真的想将这件事闹大。况且,这样的事情若真的闹大了,她这个奴妾也不会有好下场吧。穆卿已经忍了一手,不计较她曾经爱过窦天情,若是再来一出和他麾下少将的风流史,那岂不是当着三军的面儿打穆卿的脸吗? 别说是穆卿,连萧容自己都觉得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是天理不容。虽然也许穆卿还是会碍于对南宫容儿的深爱而饶过她一命,但是她也会成为千夫所指的。 萧容上前一步,她一定要问清楚,若真是那样,就得立马解释。可走过来的孟逍却先发制人地给了她一记厌恶的白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萧容呆愣在原地,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她张了张嘴,正欲叫住孟逍,却被身后的声音制止了。 “容儿饿了吗?” 萧容回过头来,穆卿正柔笑着,萧容立马问道:“大帅方才和孟少将说了什么吗?” 穆卿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容顿住了,在心里估量了一番,穆卿现在这神情似乎并没有生气,那么穆卿方才和孟逍所说的应该就不是她所想的那回事。大帅和下属之间,应该还有很多军务要交代吧。 萧容看了看穆卿,他的神色疑惑且戒备。如果他们方才的确是在谈论军务,那么她这个随行奴妾的确不该过问。 萧容随即抿嘴一笑,“奴婢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意。大帅赶了一天的路,不如快些到营帐中歇息,晚膳就由奴婢送过来吧。” 萧容说着,尽量做到关切备至,穆卿果然不再计较方才的事,展颜一笑,“容儿也赶了一天的路,那些事交给别人做便是了。” 萧容颔首恬静一笑,算是应了。 这一夜很是平静,孤月高悬碧空,耳畔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和篝火的嗤嗤声。夜,安谧而祥和。 萧容躺在榻上毫无睡意,而一旁的月眉已然熟睡。 穆卿的营帐就在旁边不远,却并没有召她过去,这令萧容有些疑惑。穆卿带上她,是由于对南宫容儿的思念,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她如今却还是和穆卿清清白白,她庆幸之余,也有些哭笑不得。 萧容睁着眼直到深夜,想了很多事,想着月眉和林骁的事,想着夏如璎的事,想着萧将军的事,想着背后的那双眼睛和孟逍的联系,也想着她现在对穆卿态度的转变。 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如此。穆卿只是将她的营帐安排在附近,并不召她过去,穆卿莫非是想要在他的属下面前树立好他的一军统帅的形象? 不过这样恰好顺了萧容的意,她可不想再继续被熊抱着入睡了。 行进速度很快,甚至到了后两日,连夜里都要赶路。宁国在北国的西边,传言宁国的国人都有着奇特的传统与信仰,尤其是他们对国师的崇敬,甚至可以说是膜拜。宁国并不强大,但是国民却极其团结。 赶到宁国边境之后,终于停歇了下来。当夜穆卿便带着军队与驻守边疆的将士会合了。 萧容撩开轿帘远远望去,穆卿对面立着的是一个身形威猛的络腮胡子,看他一身装束,应该也是个将军。而旁边还立着一个人,由于穆卿和络腮胡子都挺高,显得旁边这个人就有些矮个儿了,他的发髻端正地束起来,服饰华美富贵,不像个驰骋沙场的将士,反而像个高享清福的官宦之臣。 后来萧容才听说,络腮胡子是俞将军,代定西将军前来与穆卿会合;而那个矮个儿,便是高都督高显。 夏如璎告诉过萧容,玉脂阁的高妾媵便是高都督的妹妹。那么那个矮个儿,就是穆卿的大舅子了。 他们笑谈着往这边走过来,萧容才看得更清楚他们。在穆卿面前,那俩人都显得寒碜起来,那络腮胡子太过粗莽,而那矮个儿就更不用说了,一脸富态,肉饼脸,小眼睛,活脱脱一个奸臣贪官形象。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了,萧容连忙将布帘放下。 当夜,穆卿没有回营帐。萧容便也大了胆,走出营帐来透透气。 兵马的人数明显多了一些。萧容和月眉穿梭在这一群将士中,有些格格不入,时不时便引来一些将士的侧目。萧容却也不难为情,迈着步子径直穿过,走到营地外去。 夜色寂寂,月儿高挂于上空,为这寂寞的夜平添了几分孤独与清冷。 萧容展开手臂,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 看着萧容惬意的模样,月眉走上前来道:“小姐,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这外面又黑又冷,怪吓人的。而且若是大帅回来了没见到你,又得急了。” 萧容扫兴地放下双臂,无奈地望了月眉一眼。这里虽然又黑又冷,但是她却不觉得害怕。这儿不是大帅府,没有算计,没有阴谋,甚至可以暂时没有穆卿。这里的夜空是广阔的,这里的气息是自由的。 最终她还是听了月眉的劝说,悻悻地回去,却在营帐口遇见了孟逍。 孟逍脸色肃穆深沉,上前一步,“萧媵侍为何擅自离开营帐?” 第077章 杀伤力 萧容微微蹙眉,心想这孟逍真是越来越爱管事儿了,之前还以为他冷漠自持,不敢有半分逾越,如今他的举动,和之前真是偏离得越来越远了。 萧容抿了抿嘴,展颜一笑,“孟少将做好分内之职即可,不必对我关心过甚。而我的行踪,也不必时时向孟少将交代。” 自从上次吓了一回,萧容再不敢说那样的话来为难孟逍了。虽然她其实很想说。 因为孟逍那窘迫气闷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有趣极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萧容消停了,孟逍却似乎来了劲。 他淡淡地开口:“萧媵侍的确无需向末将交代,但末将想要警醒萧媵侍一句,这儿是宁国边境,不是大帅府的钟翠阁,萧媵侍还是留在营帐中,这才比较安全。” 萧容对孟逍这样淡然的神情很是不满,她双手后背,挑衅似的向前跨出一步,“孟少将似乎没懂我的意思,依然对我关心过甚啊。”萧容又望了望营帐门口,“这儿是我和月眉的营帐,孟少将立在这儿,有些不合规矩吧?” 萧容冷笑着,心想若是孟逍再不赶紧退下,她可就准备拿出之前的戏言,奉陪到底了。 孟逍终于退开一步,口中却道:“末将已经在这儿等候萧媵侍多时了,请萧媵侍进帐收拾物什,随末将一同到另一个营帐。” 萧容一听,愣住了,孟逍却儒雅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萧容顿了顿,心想他如此做,应该是穆卿授意。穆卿最近几乎不在她面前晃荡,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是非常乐观的,可千万不能在这时激怒了穆卿,又引来不必要的灾祸。 如今不是在大帅府,这一点萧容自然深知。大帅府还有一大群女人围着穆卿,分散他的精力。可这儿就不一样了,穆卿若是恼了,那么所有的后果就只能她一人承担了。 萧容撩开帐帘,果断走了进去。 月眉再次提上一个鼓鼓的包袱,跟在萧容身后。萧容望了她一眼,“把不重要的都留下吧,这样累不累啊?” 月眉摇摇头,“都重要。” 萧容伸手将那包袱拽过来,“小丫头片子哪儿来那么多麻烦事儿?” 她快速地打开包袱,想抖出里面的东西来。她可是在心里打算着送月眉离开的,抱这么一大堆东西,可怎么逃? 可萧容还没拉扯出什么,便被月眉急急地夺了回去,她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小姐,都是必备的东西而已。” 萧容看着月眉一脸紧张戒备的样子,心里更加狐疑。月眉这丫头能将林骁的事情都瞒得这么紧,会不会还有其他事情瞒在心里呢?可是萧容知道,强行问月眉,月眉是不会说的。 萧容舒了口气,“好吧,随你。” 萧容继续跟着孟逍往前走,余光却在不时地瞟着月眉,月眉紧紧抱着包袱,似乎很疼惜的样子。这让萧容越来越想知道,那包袱里面究竟会有什么。 孟逍将她们带到另一处营帐,萧容还在思索着月眉的事情,不经意地伸手掀帘而入,却惊了一下。 多日难得一见的穆卿竟然在营帐里面,他卸下了沉重的明光金甲,换上了墨黑色的衣袍。萧容走进去,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酒气。 月眉走进来将物什摆放好,便退了下去。 萧容一个人怔怔地立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穆卿静坐着,眼睛一直望着平铺在面前的一张羊皮地图,时不时还慵懒地伸出手去拿着笔画一个记号。 萧容抿抿嘴,上前轻声道:“奴婢……见过大帅。” 萧容担心若是一直这么立着,穆卿会一直将她僵在一旁。这几日穆卿常常不在营帐,却不知他是在这里。现在孟逍突然将她带过来,穆卿却又不说一句,这令萧容有些惶恐。 听到她的话,穆卿才抬起头来,双眼微醺,面色泛红。 萧容惊了一下,心想他醉醺醺地还要研究地形图,就不怕出岔子吗?她望了望一旁的茶盏,走过去倒了一杯茶,“大帅喝口茶水醒醒神吧。” 穆卿抽嘴轻笑,“本帅很迷糊吗?需要醒神?” 萧容端着茶盏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良久才悻悻地收回来。虽然知道穆卿喝了酒,不宜借着酒劲儿看地形图,却也不敢直说。 她端着茶盏低下头不说话,穆卿却又开口了。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头晕了。”他坐下来,向萧容伸出手。 萧容愣了愣,上前呈上茶盏。眼睛随意地瞟到地形图上,那一系列纷繁的标记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穆卿就是喝醉了吧,不然也不会在地形图上这般涂鸦。 穆卿接过茶轻抿一口,“容儿看得懂?” “奴婢一个女儿家,怎么看得懂这些?”萧容连忙恭敬退一步。 领兵打仗之事,北国还有谁敢和穆卿叫板?不过她也没说谎,那地形图已经画成那个样子了,她的确是看不懂。 穆卿将茶水饮尽,懒懒地仰起头,“容儿不如为本帅弹奏一曲。” 萧容抬起头来,顺着穆卿的目光望去,一把古琴静静地躺在榻边。 看着那古琴,萧容便想到夏如璎,夏如璎若是坐在这古琴面前,那这古琴都会变得温婉沉静了,可是倘若她坐过去,那就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大帅,奴婢不才,并不会抚琴。”萧容颔首温声说着,心里却在暗骂着穆卿。 穆卿微微蹙眉,微醉的双眸显得有些迷离,“你一个女子,不会作舞,不会抚琴,整日只会舞刀弄枪,横眉瞪眼……” 穆卿停下来,似乎在想象着萧容那横眉瞪眼的样子,然后自顾自地轻笑起来。 萧容紧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若是换做以前,她一定毫不留情地回嘴:本女侠又不是柔柔弱弱,娇娇滴滴的小女人!大帅若是不喜欢大可将我赶走啊! 可是现在萧容已经不会再冲动地呈口舌之快,她只是低头不语。 穆卿却还是不肯住口,“既然不会抚琴,那就唱个小曲吧。” “大帅,奴婢也不会。”萧容沉着嗓子说着,双眼微眯起来,什么抚琴唱曲,穆卿这是把她当成歌姬吗?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穆卿玩味地笑着,“像你这样的德行,也难怪你的少庄主要和别人双宿双栖,若不是本帅将你娶回来,恐怕你成了老姑娘也没人要。” 萧容再也忍不住,愤然地抬起头,“既然奴婢如此一无是处,那大帅又为何要将奴婢娶进府中?” 为何?萧容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南宫容儿。只是萧容没见过南宫容儿,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否善歌舞,可如今一看,南宫容儿应是个和夏如璎一般有着温婉气韵的女子。 这样一想,穆卿并没有误入歧途嘛。以前他一直对吕妾媵那样的女子宠爱有加,萧容曾一度以为穆卿的审美观已经扭曲,不过现在看来,倒还是挺高雅的。 可萧容想不通的是,既然夏如璎和南宫容儿更加神似,那为什么穆卿却还对夏如璎那般狠心? 正想着,穆卿又开口了:“瞧容儿这话,本帅不娶你,难不成真让你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萧容再次愤然地瞪向穆卿,如果说眼睛可以杀人的话,穆卿现在已经死无全尸了。 可现实却是,穆卿悠悠然看着萧容,嘴角还挂着一丝玩味的笑,似乎正欣赏着她现在气恼的表情。 萧容强忍住怒意,沉声道:“大帅喝醉了,就应该早些歇息。奴婢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她气闷地转身欲走,身后却响起穆卿的抽笑声,“容儿,本帅可没醉,清醒得很!” 萧容不理会他,因为她知道,但凡嚷嚷自己没醉的人,大抵都已经醉到深处了。穆卿今日突然拿她嫁不出去来说事儿,明显已经开始言语无状,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胡诌什么了。 “更何况,若是本帅醉了,容儿就更不该这样走了。”见到萧容依旧不停下来,穆卿又开了口,“别忘了你答应过本帅的事情。” 萧容回过头来,面色清冷,“答应过大帅的事,奴婢自然记得。只是抚琴唱曲皆不是奴婢的强项,大帅若是执意要奴婢听从,那奴婢只好提前为大帅的耳朵默哀了。” 萧容冷着脸说着,不料穆卿却嗤的一下笑起来,“真有那么严重?已经到了具备杀伤力的程度?” 萧容抬眼瞥了穆卿一眼,他一脸认真地笑着,而且并不是之前那种嘲弄的笑。 有的人喝醉了,会哭泣,会心情沉闷;有的人喝醉了,却会乐得不知所措。总之,一口烟霞烈火下肚,便会将一个人的情绪放大化,伤怀的更伤怀,乐乎的就更乐乎。 而穆卿,似乎就是后者。 看着穆卿笑得那么开怀,萧容憋闷的心也舒畅了不少。她抿了抿嘴,“大帅若是不信,那奴婢就只好献丑了。” 萧容说罢,疾步地向古琴走去。果然,还没走出三步,便被穆卿制止了。 “既然如此那就作罢。”穆卿挑眉,望了望一侧的软椅,“那容儿只需在这儿看着本帅就行了。” 萧容不解地望着他,他却悠然地铺开另一张羊皮地图,极其专注地琢磨起来。萧容杵在那儿,心想穆卿这些日子都没有召过她,今日来了却又提出这么多奇怪的要求,到底意欲何为? “容儿想站着,那也可以。”穆卿依旧是笑。rs 第078章 大女侠 要是换做萧容以前那性子,她一定凛然上前,双手抱胸凌厉地逼视着他,直到他毛骨悚然。可现在萧容却不会了,她径直走向软椅,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穆卿也不多言,只专注地看着地形图。 萧容瞥了他几眼,心中狐疑,这么一张破图有什么看的?用得着研究这么大半天吗?看着穆卿一脸严肃的样子,倒真还人模人样的。若不是空气中还飘散着浓浓的酒气,萧容甚至会怀疑穆卿到底有没有喝醉。 这一坐便到了半夜。 萧容快撑不起眼皮的时候,穆卿立起身来,淡淡地留下一句:“容儿早些休息。”然后飘然走出营帐去。 萧容惊了一下,都这么大半夜了,依着穆卿的性子,他应该是就近睡下才对啊。 萧容都已经做好了要被他熊抱入睡的心理准备了,穆卿却如此出乎她的意料。等到萧容回过神来,穆卿已经离开了营帐。她侧过脸去,却只见到无力轻摆的帐帘,空中还弥散着醉人的酒气。 不知为何,她觉得鼻腔里,竟突然充满了一种悲凉的气息。 这种落寞和悲凉袭上来,让萧容迷茫而无措。她轻轻一叹,转身挑了挑烛火,然后出帐找月眉。 可帐外却空无一人。 萧容有些慌了,现在已经夜深,营中的将士大多都歇息了,月眉一个小丫头会去哪儿呢? 萧容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心中正焦急,却听见一阵隐隐的笑声。她朝着人声的方向找过去,却见到远处的一个营帐灯火通明。 一大群男人的笑声传来,萧容心中一凉,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慌忙地走过去,帘帐一掀,里面的景象着实让她惊了一大跳。 一大群穿着士兵服饰的男人围坐在一起,形态自由散漫,听着评书。而中间站着的那个手舞足蹈的女子,不是月眉还是谁? 即使萧容进来了,他们都不曾发觉。月眉依旧眉飞色舞地讲着,那群围坐的士兵还不时发出畅快的笑声来。 萧容目瞪口呆地望向一旁的孟逍,他算是这里面最为正常的一个了。孟逍双手抱胸立在一旁,见到萧容,只是无奈地轻笑着耸耸肩。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一身黑衣的女人就要冲进来了,小姐再次拔出宝剑,唰唰唰地向她刺过去。”月眉讲得风生水起,丝毫没有发现走进来的萧容。 这时,又走进来两个士兵,大概是被吵得睡不着,所以干脆走进来,围坐上去一起听。 正在萧容惊诧的时候,孟逍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容一眼,“萧媵侍原来还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女侠啊!” 萧容瞪了瞪孟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哪儿是什么女侠啊?” “那月眉姑娘口中的小姐,不是在说萧媵侍你么?” 萧容怔了一下,这才细细去听月眉所讲。 “可惜啊,小姐就这么被那个黑衣女人给打飞了!”月眉故作叹惋地皱眉,巧妙地将感情融入了其中。 萧容的嘴角抽了抽,月眉所讲的,似乎是她以前在窦家庄的事情。而那个黑衣女人,就是将她打败的黑寡妇。那时窦天情刚当上少庄主,上门挑衅的人很多。萧容主动请缨出城对敌,却不料负了伤,差点死在黑寡妇手中,那时窦天情立马冲出来救了她,不出几招便将黑寡妇打成了重伤。 可是这件事情被月眉讲出来,却是另一番风味了。完全是一个女侠的受挫史,毫无美感可言。 “那这个时候,谁出来救她的呢?”一个人问道。 “废话,当然是大帅了,英雄救美,然后抱得佳人归。”另一个人说,当即又是一阵欢笑声。 萧容终于再也忍不住,冷冷地开口喊道:“月眉?” 月眉这才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小姐!他们都听我讲故事呢!” 众人刷的转过头来,看向月眉口中的这个“小姐”,皆是一副饶有意味的样子,眼中或惊诧,或钦佩。 萧容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顿时很不自在,低声斥道:“月眉,还不跟我回去?” 月眉这才敛起笑,悻悻地走过来,还不时回望向她的听众摆手示意。 “恭送女侠大人。” 临走前,孟逍竟然恭敬地对她行了个礼。 萧容愤恨地瞪了孟逍一眼,之前她那般戏弄于孟逍,本来还有点愧意,可现在她心里只有懊悔,懊悔当时没有下狠手狠狠戏弄。 萧容拉上月眉的手,掀开帘子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众人的齐声:“恭送女侠大人!” 萧容急急地走着,感觉这些声音是那般地刺耳。她的确很怀念在窦家庄的日子,那些和窦天情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温暖,她愿意和月眉一同分享窦家庄的点点滴滴,但是她却不希望月眉这样大肆地讲出来,随性地将这些美好的记忆暴露在大家的眼前。这对萧容来说,是一种伤害,很刺心。 月眉也感觉到了萧容的怒意,她有些胆怯地开口问:“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和大帅已经歇息了呢……” 萧容停下疾走的脚步,回过头来,冷着脸斥道:“月眉,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可以和一群男人混在一块儿?还想不想嫁人了啊?” 其实萧容想说的是:我已经在暗暗筹谋着送你回窦家庄,回林骁的身边了,你这丫头也该收敛一下了。 月眉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小姐,怎么突然说这个啊?嫁人还早着呢……” 萧容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回走,“总之你记住,女孩子要矜持,不要随便抛头露脸,更不能大大咧咧地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 萧容说出这话之后,惊的不只是月眉,更是她自己。想她以前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哪儿会顾忌自己是个女儿身?和江湖侠士过招,哪儿还会去理会什么矜持不矜持? “小姐,他们很可亲的,和他们在一起,就好像回到了窦家庄。”月眉弯了弯眉,甜甜地笑着,瞥见萧容依然沉着脸,才再次敛起了笑。 回了营帐,萧容却无法入睡。自从来到了宁国边境,她就越来越难眠。心里有些慌,有些乱,却又说不上为什么。 明明是两军交战,可现如今却连一点儿战火味儿都没闻到,还不如大帅府的硝烟弥漫。穆卿也从未让她侍夜,这样安宁的日子似乎太惬意了,惬意得让萧容不安。 接下来日日如此,白天几乎不见穆卿人影,可一到了暮色四合,他便会如期而至。他依旧是翻看着地形图,只是沉思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萧容坐在一旁,百无聊赖。每晚都在盼着望着穆卿起身来说出千篇一律的那句话:“容儿早些休息。”然后毫不留恋地走出营帐。 记得第一次穆卿这样离去的时候,萧容还生出无端的落寞之感,可现在,穆卿的这句话是她每晚的盼头,因为盼到这句话,便可以歇息了。 穆卿每次都是那句“早些休息”,但是每次又会熬到很晚。萧容甚至开始好奇,他的那几份羊皮地图会有什么好研究的呢?可是穆卿每次离去都会将它们全部带走,不留一丝痕迹。若不是这营帐中还残存着他的气息,萧容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从未来过。 为了防止月眉再趁着这个时候跑去其他营帐讲书,萧容每次都先将她遣到邻边的营帐去歇息。理由便是,军营将士都要保持充足体力,所以不能半夜前去吵闹。 而这一夜,穆卿却意外地没有出现。 萧容走出营帐张望了一番,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正在她准备直接回帐休息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不仅仅是穆卿没有来,就连平日里守在帐外的孟逍都不见人影。 萧容有些疑惑,想找个人问问。来到宁国边境已经五日了,可这里却一点开战的气息都没有。 宁国如此公然地向北国下战书,而北宁两国国力悬殊,胜负本是毫无悬念的。可这些日子过去了,萧容越来越心慌。 月眉已经早早地被遣到另一间营帐歇息了,萧容便没去叫醒她,而是独自离开了营帐。她想去找穆卿问个清楚,或者是找到孟逍也好。 可是找了大半天,皆不见他们人影,问了几个守夜的兵,也都说不知情。萧容心里越来越慌,几乎将整个军营都走了一大半,终于见到了一个让她稍稍安心的人——周阳。 “周少将,可有见到大帅?”萧容连忙问,心里却越来越不安,可幸好周阳给了她满意的答复,大帅在主军帐。 萧容暗骂自己竟没有想到,于是急匆匆地往那边走过去,却在半路上听到了令她惊异的声音。 “高大人,这仗还打不打了?” 听这声音,说话之人应该是个粗莽之人。他接着道:“这一仗,本是胜券在握,可这宁王居然临阵退缩,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等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就是冲锋杀敌,可宁王这只老狐狸竟然缩了起来。说什么本月不吉,次月再战,这不明摆着是缓兵之计嘛!这大帅也真是的,竟然同意了。” “大帅同意,我倒是不觉得奇怪。”另一个声音响起,便是他口中的高大人,高显。 “不奇怪?那高大人倒是说说?” “俞将军,这次来难道没有发觉大帅的异样吗?” 高显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森,萧容听得心惊肉跳,总觉得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rs 第079章 俞将军 果然,片刻的沉默之后,高显又道:“两军交战,大帅竟然带个女人在身边,放着战事不管,夜夜往那女人的营帐里面钻。大帅年轻气盛,贪恋美色倒也不算是罪过。可这大敌当前,他却如此奢靡懒散,对我军大大不利啊!” 俞将军大惊:“这……真有此事?” 萧容愤愤地拽紧拳头,这个高显不就是高妾媵的兄长吗?他作为大舅子,竟在背后如此诬蔑于穆卿。 萧容虽对战事状况一概不知,却知道穆卿绝没有如高显说的那般奢靡懒散。穆卿虽然夜夜前来她的营帐,却都在半夜独身离开了。 可就在萧容准备冲进去说明真相的时候,却又听到令她毛骨悚然的话语来。 “穆大帅年纪轻轻便战功无数,运筹帷幄,骁勇无比。大帅这次无心恋战,定是被那妖女迷惑了!这妖女说不准就是宁国派来的奸细!” 萧容气得牙痒痒,却又听得俞将军拍案而起,“好一个妖女!竟敢混到北国大军中来了!那就用妖女的血来喂一喂本将军的偃月戟!” 俞将军这一声低吼沉闷地撞进萧容的耳朵里,萧容吓得向后踉跄了一下。 “谁在外面!” 俞将军一声低吼,萧容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连忙提起衣裙往主军营跑去。幸而这是在夜里,才不至于被他们抓个正着。 俞将军愤怒的低吼和高显阴阳怪气的腔调却依然回荡在耳边,萧容逃命似的跑着,任由夜风吹乱她的发。 穆卿一身明光金甲,端坐在主军帐中,沉着脸听着孟逍的禀报。 “大帅,据探子来报,宁王并没有太多动作,反而是宁国的公主府内,动静颇大。” 穆卿嗤笑一声,“轩辕惜梦?” “不错。”孟逍说着,“宁王轩辕鸿胆小怕事,末将认为宁国的大权恐怕早已落入了太子轩辕骋的手中。而轩辕骋从小溺爱他的妹妹轩辕惜梦,因此才会为了轩辕惜梦向北国下战书。” 穆卿冷哼一声,“轩辕骋……倒是个诡计多端的角色。公主府再大的动静也无关紧要,太子府里面可有什么消息?” 孟逍摇头:“我们暗中送过去的美人大都离奇失踪,活着出来的也都已经疯癫无状,所以太子府里面的情况,都闭塞了。” 穆卿蹙眉。 良久的寂静之后,孟逍又开了口:“大帅,末将以为可以从公主府下手。轩辕骋溺爱轩辕惜梦,若是能将轩辕惜梦控制住,那轩辕骋再多的诡计也都不敢使出来了。” “轩辕惜梦又岂是那般容易对付的角色?”穆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延期再战的命令是宁王下的,而轩辕骋似乎志在一战,却也不阻止宁王。看来,他是想将宁王怯懦无能的一面展示给宁国百姓,让他们都好好地看看他们所拥戴的君主有多么昏庸。然后他这个太子也就顺理成章地可以坐上宁国的皇位了。” 孟逍不解地皱起眉,“那大帅又为何要同意次月再战?这岂不是在帮着轩辕骋?” 穆卿双目一紧,“本帅可没那么好心,只是想让轩辕骋尝一下千辛万苦得到之后,又突然失去的感觉。你要知道,觊觎宁国王位的,可不止是一个轩辕骋。” 孟逍会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什么时辰了?”穆卿突然急迫地问,全然不似方才那般闲适无忧,胜券在握。 “回大帅,已过人定之时。” 穆卿突然腾身立起,明光金甲发出清脆杂响,彰显着主人的焦急与烦闷。 孟逍连忙侧身让开,穆卿便大步往外走去。可他刚走过孟逍,便见营帐唰的一下被掀开,萧容慌张地冲进来,径直地扑到他怀里。 穆卿愣了一下,随即勾唇一笑,伸手揽住怀里的萧容,“容儿难得这么主动,真是让本帅大吃一惊。” “大帅,奴婢害怕……”萧容的声音有些抖,她将自己深深埋在穆卿的怀里,似乎这样才能平息心中的恐惧。 孟逍见状默默地退出了营帐。走到外面,忽觉夜风凄迷,孟逍仰头望了望边境的夜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孟逍在大帅府三年多,还从未见过大帅如此宠爱过一个姬妾;另一方面,他也从未见过如萧容这般特别的姬妾,清丽,鲜活,让人恨,让人疼,又令人眷恋,令人欲罢不能。 孟逍止住这些想法,准备回营帐,却见俞将军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孟逍瞥了瞥主军帐内,萧容也在,这时候似乎不太合适。可眼见着俞将军气势汹汹,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俞将军?”孟逍上前一步,截住了他向前的步伐。 俞将军停下来,瞪了瞪孟逍,“末将要见大帅,请孟少将让一条路。” 孟逍客气一笑,“现下大帅已经歇下了,俞将军有什么事,可明日再来。” 俞将军勃然大怒,“是军情重要,要是玩女人重要?这仗还打不打了?” 孟逍不曾想俞将军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微微一怔,随即便恢复了平静神色,“与宁国之战,大帅自有定夺。皇上派大帅出征,而定西将军只是后援。定西将军尚且对大帅毕恭毕敬,更何况是俞将军?因此末将奉劝俞将军一句,勿要再出言不逊。” 听到这儿,俞将军的怒气收敛了不少,可眼睛却还是愤懑地瞪着孟逍身后的军帐。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有一口气闷在里面出不来一样。 “俞将军还是请回吧。”孟逍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俞将军恨恨地哼了一声,终是无奈地转身过去。 孟逍这才松了口气,又望了望军帐中,想着方才萧容那慌张的模样,她不会就是被这俞将军给追过来的吧? 正想着,俞将军却去而复返。孟逍这下神色凝重了起来,因为随同俞将军的,还有高都督。 高显腻笑着走上前来,道:“孟少将,俞将军要向大帅禀报之事非同小可,若是耽搁了,其后果孟少将恐怕负不起啊。” 高显说着,向俞将军使了个眼色。 孟逍暗叫不好,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他们面前。俞将军顿时双目圆瞪,大喝一声拔出了偃月戟。 孟逍剑眉紧蹙,“俞将军意欲何为?” 俞将军重重地哼一声,高声喝道:“大帅,末将求见!” 孟逍凛然向前,手按上腰间的长剑,“俞将军再要放肆,休怪末将无礼了!” 俞将军手持偃月戟,和孟逍僵持着。高显竟趁着这对峙的时机,开始往军帐跑去。 “高大人!” 孟逍低吼一声,威仪慑人。 高显被吓得抖了一下,再不敢上前一步。 “俞将军,收起长戟,末将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孟逍低沉地说着,“若是俞将军依旧执迷不悟,那俞将军硬闯大帅营帐的罪名,很快便会传到定西将军耳中,甚至是皇上耳中。如此一来,对俞将军是百害无一利的。” 俞将军这才收起偃月戟,愤然地瞪着孟逍。 高显却嗤笑一声,上前来说道:“孟少将无需这般恐吓于俞将军。如今大敌当前,穆大帅身为一军统帅却沉迷女色。这样的事迹若是传入八王爷耳中,甚至是传入皇上的耳中,那么对于大帅也是百害无一利的吧?” 孟逍双眼微眯,俞将军是莽夫,几句话便能将他制住,可高显却是个难缠的角色,竟将八王爷扯了进来,这的确对大帅百害无一利。 见到孟逍顿住了,高显又乘胜追击,“况且我等并不是想要冒犯大帅,而是想要捉住迷惑大帅的妖女。现如今大战在即,这妖女极有可能就是宁国派来的奸细。这美人计,对于大帅这样年轻气盛的男子,最是有效用!孟少将作为大帅的左右手,难道不应该协助大帅铲除那妖女吗?又或者说,那妖女功力深厚,连孟少将也被降服了?” 孟逍狠狠地剜了高显一眼,那妖女两个字,让他很不舒服,顿时有了杀人的冲动。 “高大人莫非也懂得道术?又或者说是开了天眼,所以能辨识妖孽?”穆卿撩开帐帘,缓步走出。 高显这才露出恭敬之色,上前行了一个礼,眼睛却在瞥着穆卿的军帐。 “高大人不用看了,容儿就在帐内。”穆卿冷冷地说罢,回过头去,“容儿,出来吧。” 高显和俞将军对视了一下,露出得意的喜色。 帐帘被撩开,萧容冷着脸走出来,镇静的样子反而让高显有些不安。 萧容方才在帐内讲这些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走到哪儿都逃不了穆卿那群女人的纠缠?以前在宫中,受尽了魏嵘的刁难,琴妃的罪责;到了这宁国边境,竟还要受高显的侮辱。 妖女?这高都督还真把自己当做道士了? “高大人口口声声说奴婢是妖女,不知在高大人眼里,奴婢是什么妖啊?”萧容冷冷地问着,方才若不是无意听到他们的话语,那说不准她就已经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高显看了看俞将军,又沉了沉嗓子,“看来你已经不打自招了,既然是妖孽,那就应该处死!以免祸害人间!” 萧容冷笑出声,轻蔑地摇摇头,“高大人,这‘祸害人间’的本事,奴婢可真没有。若奴婢真是妖孽,还会傻傻地等在这儿,让高大人来揭穿吗?” 高显愤恨地上前来指着萧容:“瞧这狐媚的模样,再听这祸乱的话语!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宁国派来的奸细?”rs 第080章 军安妇 萧容真恨不得一刀砍掉高显那伸出来的脏手。她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还是招来这么多污蔑和敌对。萧容顿时很羡慕魏荷语能有将军嫡女这样一个显赫的身份,将军嫡女配大帅,似乎这才算是门当户对。 可是念转一想,其实她的父亲不也是个将军了吗?只可惜,魏荷语的父亲会为了女儿打抱不平,而她的父亲,却派来一个手持长戟恨不得杀死她的俞将军。 天差地别的身份便决定了待遇。 “高大人,奴婢半年前便入了大帅府,而宁国与北国宣战是在前不久,试问奴婢又怎会是宁国的奸细?”萧容说着,想上前一步,却被穆卿挡在了身后。 “高大人,容儿是本帅娶回府中的。高大人一时说她是妖孽,一时又说她是奸细。”穆卿故作思虑地蹙眉“这到底是妖孽呢,还是奸细呢?” 高显瞪了瞪眼,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俞将军开了。,他低哼一声,道:“这女人长成这样,男人看到了谁不心猿意马?就凭这一点,还不算妖孽吗?” 萧容怔了一下,她有些不明白这个俞将军究竟是想损她呢,还是想夸她呢?萧容现在还真想拿个铜镜照一照,这幅长相真有那么美艳,让人看了会心猿意马? 孟逍听到这句,也嗤笑起来“俞将军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已经对萧媵侍心猿意马了?” 萧容倒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俞将军那副样子,络腮胡子,大圆眼睛,火焰一般的眉毛,如来一样的耳垂…… 被长得这么正统红脸的人心猿意马,萧容真不知道该佩服自己还是该嘲笑自己了。 萧容又瞪向孟逍,孟逍现在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连这样让穆卿难堪的话他都敢说。而穆卿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 俞将军被这句话给噎住了,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若是能把他这张脸画下来,往大门上一贴,连小鬼都不敢上门了,因为这张脸真的很辟邪。 高显却扯开嘴笑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俞将军的肩头,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萧容“俞将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若是看上一个女人,那就直说嘛!” 萧容被这句话噎住了,顿时觉得全身像被蚂蚁爬过。 俞将军也很是窘迫,拼命地向高显使眼色。 高显却毫无罢休之意,转过头来对穆卿笑道:“穆大帅,她不过是贵府上的一个媵侍,那么送给俞将军暖暖床,应该不算太过分的要求吧?” 俞将军更加慌乱了,他拽住高显的衣袖,低声吼道:“高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 高显毫不理会俞将军,又腻笑着说:“别说是送给俞将军,就算是送给军中将士当做军安妇,那也不算过分的。大帅你将她带到军中来,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萧容心中一凉,忽记起之前被穆卿送给龙少将的事情,现在她面对的可不只是龙少将了,而是整个军营! 萧容的腿都软了一下。却又忽记起穆卿之前曾经搂着她说过,不会再她做那样的事了,萧容像忽然得到了赦免一样,连忙拉住穆卿的战袍,试图寻求庇护。 “军安妇?”穆卿双眼微眯,面色阴冷“高大人莫非是忘记了本帅定的规矩了?” “下官自然是不敢忘记穆大帅的规矩。”高显抽笑着“穆大帅所带之军,军令严明。其中有一条惨绝人寰的死令,便是军宴之后,全面获胜之前,全军上下,必须戒酒戒色,但凡违反此令者,军法处置!” 萧容听着高显的话,难以置信地望向穆卿,他双唇紧闭,月光温柔地倾泻在他冷硬的脸上,映出他坚毅的轮廓。 全军上下戒酒戒色,这竟然是穆卿下的军令?要是在大帅府的时候听到这件事,萧容一定会笑得吐血,要穆卿这只yin贼恶魔戒色,简直就是要他老命嘛! 可是看高显面色很郑重,不像是胡诌,他沉了沉嗓子,又道:“只是穆大帅若是做不到以身作则,又如何能服众?穆大帅放着该打的仗不打,带着一个女人,夜夜享用。这样就好比是大帅你独自品尝着美味珍馐,而又下令让众将士饿着肚子,这样下去恐怕会引得怨声载道,甚至是军心动荡!” 萧容抽了抽嘴角,这高显说得也太会编故事了吧?莫须有的事情都能说得风生水起,就好像他亲临现场了一样。 萧容甚至想着,月眉应该去向高显讨教经验,如若能学到他一层功力,就不愁以后说书没人听。 不过其实月眉说书的功力也挺深厚的,萧容现在顿时很想将月眉拉过来,和高显酣畅淋漓地斗上一斗。可是萧容下一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方面她现在确实无法脱身去找月眉,另一方面她也知道,月眉在私底下倒是可以说得天huā乱坠,但是一旦将她推上台面,尤其还是面对着高显这样的对手,她恐怕会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吧。 萧容正思索着该如何对付这满口胡言的高都督,穆卿却开了。“高大人,若是拿不出证据,本帅是否可以认为此话是污蔑本帅?” 高显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嘴角抽了抽,似乎在想着如何回话。 萧容在心中冷笑,穆卿还真是会给高显出难题,除非是捉奸在床,这种事情如何拿得出证据来?而即使高显守在一旁,也是捉不到的。因为穆卿自从来到了宁国边境便再没有让她去侍夜。萧容本以为穆卿是军务繁忙,竟不知还有这样一条军令。 见到高显无言以对,穆卿又开了。:“本帅带上容儿,可不是如高大人所说的那个用途。” 萧容愣了愣,穆卿带上她,不就是为了一解思妻之苦吗?正疑惑间,听得穆卿一字一顿地说道:“容儿,是本帅的秘密军师!” 萧容似乎听到孟逍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其实连她自己都想笑了,苦笑。 她莫名其妙抬起头看向穆卿,穆卿却一脸正色地微低下头来“容儿,你作为军师,以后要来商讨事宜,就不要选在夜里了。” “……”萧容还真是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孟逍又开口了:“现在时辰不早了,就由末将护送军师回帐吧。” 萧容望了望孟逍,他一脸正色,又望了望穆卿,穆卿微微点头示意。 “那明日奴婢再来。”萧容这才干笑一声,然后向高显和俞将军微微颔首行礼,疾步往回走去。 高显和俞将军面面相觑,神色焦虑却又无可奈何。 “高大人和俞将军不是还有要事禀报吗?”穆卿沉着嗓子,冷然地望着他们。 俞将军立马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愤懑“大帅,两军交战,可不是儿戏,怎么能让一个女子来做军师?” 穆卿抖了抖眉,沉声问道:“莫非俞将军是在怀疑本帅的眼光和治军能力?若真是这样,本帅可立马修书一封,让定西将军重新派一位大将来。俞将军这般趾高气扬,以下犯上之人,本帅用着不习惯!” 俞将军更加愤怒了,低吼一声欲要上前,却被高显给拦了一下。两人纠葛了一番,才停下来。 穆卿却一直很平静,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们俩。待到高显也停止了张牙舞爪之后,他才挑眉轻笑“俞将军这是想和本帅切磋武艺吗?” 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俞将军再次双眼冒火,粗声粗气地吼道:“穆大帅,要是论资历,你也不过是个毛孩子!老子驰骋沙场的时候,你还窝在榻上尿裤子呢!你不过就是侥幸打了几次胜仗,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想打一场是吧?老子奉陪!”俞将军说着,扬手拔出偃月戟,目光凌寒地逼视着穆卿。 穆卿剑眉微蹙,苦笑着摇摇头“骂人,本帅不行;打架,你不行!” 俞将军啊地一声大叫起来,持着长戟向穆卿冲杀过去。穆卿却纹丝不动地瞪着他,像在看着一个发病的疯子胡闹。 可俞将军还没跑出两步,便被高显从背面抱住了腰。 高显又气又急,低斥道:“俞将军有话好说,可千万不能动手啊!” “俞将军这是要造反吗?高大人且让开,本帅倒想看看定西将军派了个多厉害的角色来协助本帅!”穆卿的声音回荡在冷寂的夜里,更加慑人。 高显连忙笑着道:“穆大帅息怒!息怒息怒!俞将军就是一介莽夫,要是有得罪的地方,穆大帅一定要见谅!见谅!” 穆卿冷冷地低哼一声,转身进入帐中。 “高大人,你为什么拦着我?”待到穆卿进去后,俞将军才吼道。 高显满脸阴郁地瞪了一眼主军帐,然后拉着俞将军往回走。 “俞将军这下是看清楚了吧?穆大帅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拼命杀敌的将士,有的只是那只狐狸精!”高显一边走着,一边说“若是方才我不拉着你,现在恐怕你都已经被杀害了!” 俞将军又惊又怒“这……穆大帅真有这么狠心?” “穆大帅心狠手辣的名声都传到夏国去了,俞将军竟还不知道?”高显眨了眨他的小眼睛,继续说“传闻当时穆大帅正领兵南下铲除乱党,然后夏国皇帝夏沣暗派的细作混入了穆大帅的军中。那次铲除乱党之事本与夏国毫无瓜葛,结果穆大帅竟迁怒于夏国,将那些细作五马分尸,头颅悬挂于城门口,还扬言要带兵杀入夏国,将夏沣挫骨扬灰!”(未完待续。 第081章 公子胜 俞将军听到这儿,点了点头,“这件事儿我也略有耳闻,好像当时还惊动了圣驾,最后弄得不可开交,差点与夏国开战。” “当年那个场景实在是太残忍了,夏国派来的细作有探子,也有美人,穆大帅下令,无论男女,全部五马分尸!”高显颤抖了一下,似乎那被五马分尸的人就是他一样。 “北国与夏国实力相当,若是两国交战,无论胜败,皆会伤亡惨重。败者,做亡国奴;胜者,也元气大伤,若是此时其他虎视眈眈的邻国趁机一举进犯,那胜的一方恐怕也是撑不住的。两国的皇帝考虑到这一点,都不想开战。可这件事被穆大帅闹得风风火火,一时之间都无法平息。最后,还是夏国做了让步,将一位郡主送过来和亲。可穆大帅竟当着来使的面,将那郡主一剑刺死了!” 俞将军吓了一跳,“这件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高显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门,“这件事,被皇上瞒了下来,重新找了一位女子,顶替了那位郡主的身份。这夏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的郡主早就被杀了呢!” 俞将军大怒:“这穆卿简直就是目无王法!皇上难道都不曾降罪于他吗?” 见到俞将军对穆卿的称呼都变了,高显更加乐乎了。 “降罪?”他轻笑着摇摇头,“如今穆大帅手上的兵力,就连定西定北两位将军加起来都未必能与之抗衡。再加上穆大帅有八王爷撑腰。八王爷是什么人?府上养了无数能人异士,江湖剑客,谁敢胡乱动他的义子,他一个不爽暗派杀手给……” 高显面目狰狞地做了一个杀人的姿势。 俞将军脸色大变,“这穆卿也太目无圣上了!竟能如此放肆?君臣君臣,谁是君?谁是臣?” 高显也跟着怒意冲天地吼道:“这穆大帅目无圣上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他放着人家好好的公主不娶,把宁国给惹毛了。你说惹毛了就开战吧?他现在又按兵不动,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我看啊,他八成就是被那狐狸精给迷住了,无心恋战。可是这战争是因他而起的,现如今相爷派我跟过来,就是要取那轩辕骋的人头啊!杀不了轩辕鸿,灭不了宁国,我可怎么去向相爷交代啊!” 俞将军思索了一会儿,道:“高大人,不如你密函一封,将这里情况告知相爷,让相爷参他一本,到时候满朝文武都向着相爷,我就不信八王爷还能有什么话说!” 高显眉头紧皱,“可是相爷只是秘密交代了我,并不想将此事闹大啊……” 俞将军也皱起了眉,这宁国在北国之西,因此定西将军才会将他派过来,而这件事,怎么相爷也如此关注?连相爷都扯进来了,那这场仗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了。 俞将军这样的思虑,全是由于这个相爷的身份。北国之相,人称公子胜,青年才俊是也。一年前高中状元,进宫面圣时为玄棣提出各种治国之章。才思敏捷,谨慎入微,妙语连珠,一番话下来,满朝文武为之深深折服。就连八王爷都仰天大笑连声称好,还意欲将他也收为义子,只可惜被公子胜以先父遗愿做了推脱。 能被八王爷相中认作义子义女,就绝非等闲之辈,穆卿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而玄棣更是对公子胜青眼有加,先许以礼部尚书,后又许以太傅。几番周折,玄棣终觉是屈了才,最终在百官的响应下,将公子胜推上了丞相之位。 坐上丞相之位的公子胜却也不沾沾自喜,强权压人,反而与文武百官更加亲和有礼,这也让玄棣对他的信赖更多了几分。 公子胜居然插手此事,这让俞将军的思绪有些混乱了。 要说宁国,并非什么大患,尤其是这些年来轩辕氏日渐无能,宁国对北国已经造不成威胁,此番向北国下战书本就是自取灭亡之举。而公子胜又为何偏要取轩辕鸿项上人头,灭掉宁国呢?莫非,公子胜的谦逊有礼皆是假象,他的野心尚且不仅仅是北国之相? 想到这儿,俞将军皱了眉。这样的事情,若是没有证据,切不敢妄下论断的,尤其是对于皇上和百官心中形象甚好的公子胜。 俞将军连忙止住这些想法,又望了望高显。高显一脸忧愁,叹了叹气,往回走去。 萧容走在孟逍前面,心里却还是想着之前的事情。虽然在穆卿和孟逍的一唱一和中,她免于被拉去当做所谓的军安妇,但是这女军师的头衔,她可是万万不敢当的。之前一句女侠就已经让她很吃不消了,现在又成了女军师,若是没见过她的人听到了,还以为她是个又高又壮又彪悍的假汉子呢! 萧容越想越气闷,难不成她以后还真得日日假装一个军师?关于行军打仗,她都只耳闻过一些,以前窦天情作为窦家庄少庄主,很喜欢看一些兵书和术数之类的书籍,她这个贴身侍女也耳濡目染,受了一些影响,可若是要让她对某个实际的战况做出分析和对策的话,这简直是在难为她,比让她抚琴唱曲还要荒谬。 萧容突然驻足,身后的孟逍也立马停住了脚步。 “孟少将今日可真是英勇。不然,那两个老家伙就闯进来了。”萧容略带嘲讽地说着,她可不会忘记孟逍之前那句落井下石的“恭送女侠大人”。 “高大人是大帅府高妾媵的兄长,还不到而立之年;俞将军是定西将军麾下大将,也不过刚过而立。他们俩还受不起萧媵侍这声‘老家伙’。” 孟逍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萧容很想生气。她回过头来,无奈地看着孟逍,“我这个军师,以后该怎么做?” 孟逍这才嗤的一声笑起来,再次双手抱胸,“萧媵侍还真以为你是军师啊?” 萧容愣了一下,吃吃地说:“可……可是大帅明明都已经向高大人和俞将军明说了啊。” “如果你真想做个军师,那也不是不可以。” 孟逍双手一摊,萧容便知他绝没什么好话。果然,他粲然一笑,“萧媵侍真是百变,一会儿姬妾,一会儿女侠,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军师。真是一个顶十个啊!” 萧容双眼微眯,紧咬着唇转身便走。 孟逍也提起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不准跟过来!”萧容突然回头指着孟逍吼道。 孟逍也不恼,面无表情地转身过去,“那萧媵侍自己回去吧。” 萧容哼了一声,转身急急地跑开,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孟逍站在原地,仔细地听了听,已经没有动静,大概是走远了。他这才转身过来,轻笑着摇摇头,然后快步地跟过去。 孟逍步子很轻,即使是在这寂静的夜里,也能不发出一丝的响动。他环顾了一番,只有一间间军帐,根本不见萧容的影子。 孟逍镇定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慌张,脚步也加快了,一边走一边飞速地扫视着周围,却依旧不见萧容。他浓郁的眉紧紧皱起来,他左右环顾着,甚至开始向后张望。而现在回应他的却只有寂寂的夜。 孟逍停下了脚步,思索了一番,然后急忙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可是刚跑出两步,便被身后的声音止住了脚步。若是换做其他人,这般突然地出现在他身后,恐怕他会反射性地拔剑回头一扫。可是听到这个声音,他反而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孟少将火急火燎地是去哪儿啊?”萧容轻笑着,缓缓走近,“别动!这针上有剧毒!” 孟逍僵直了身体,脸上却露出轻笑,“萧媵侍这是为何?” “说!为什么监视我!”萧容手持银针,眼看着就要划破孟逍脖子上的皮肤了。 “监视?”孟逍冷笑着问,“这罪名末将可受不起。” 萧容双眼眯起,手指迅速一挑,那锋利的银针便划出了一道血痕来。 “不出半个时辰,你便会毒发,七窍流血而亡!”萧容也学着孟逍冷笑一声,“孟少将莫非是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孟逍无奈地皱了皱眉,“七窍流血而亡,这死法还真是挺难看的。” “知道就好。”萧容压低了嗓门,“说出你监视我的目的,说不准我还可以考虑救你一命。” 萧容现在几乎已经肯定,之前一直跟在她背后那双眼睛,就是孟逍。根据她以前的推断,孟逍监视她,十有八九就是受命于穆卿。如果监视他的是穆卿,那就危险了。她和夏如璎的密谋是否也被听去了? 照常理来说,如果事情败露,她和夏如璎就会被处死或者一番羞辱之后赶出大帅府。可是穆卿不是寻常人,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他的心思。穆卿是个擅于伪装和折磨他人的恶魔。如果他真的得知了这些,一定不会立刻大怒地惩罚背叛他的人,而是会变着花样来折磨对方,直到对方心力交瘁而向他苦苦求饶。 萧容这样一想,吓得手又抖了一下,那银针再次划出一道血痕来,孟逍的脖子已经溢出了殷红的血。rs 第082章 闭上眼 “还不快说?”萧容低吼着,她可不敢叫太大声,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将士就不好了。 “说什么?” 孟逍的声音依旧很清朗镇定,听不出丝毫的慌乱和畏惧。这让萧容很是恼怒,她再次低低地恐吓道:“再不说出你监视我的目的,你就没得救了!” “萧媵侍,末将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胡诌些什么。”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和夏如璎有的一拼。这样的语气萧容在夏如璎那儿已经受够了,这种置生死于不顾的淡然最是让萧容愤恨恼怒。 “好,不说是吧?”萧容冷笑“那就等死吧!” 孟逍突然安静了。 萧容也凝住神和他对峙着。人岂会不怕死?萧容就等着孟逍妥协,然后全盘交代出来。 可萧容正得意的时候,却听得前面的孟逍低喃了一句:“就这样死吗?” 萧容得意地哼笑“不想死就……” 萧容还没说完,便觉手腕传来一阵酸痛,手中的银针也悉数滑落在地。 萧容万没想到孟逍竟会鱼死网破地和她拼命,她正欲再去掏腰间的针灸包,却不料腰间一紧,她惊惶地抬起头,孟逍那张放大的脸就在她眼前。 萧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竟还可以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孟逍的脸。以前孟逍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见了谁都退让半步,与他人的距离都保持在两三步以外。以前萧容受了伤又被追杀的时候,想要靠他近一点寻求庇佑,都被瞪了好几个白眼儿。萧容还曾借此来戏弄孟逍,故意上前一步,吓唬他。 可现在,这个与人交往冷淡的孟逍竟然会伸手搂住她。萧容这一刻完全没有被忽然侵犯的慌张,反而觉得这样的状况很是滑稽,她一时间竟很想笑出来,然后再冷言冷语地嘲讽孟逍几句。 直到孟逍的手臂收了收,然后俯下脸来吻住她的时候,萧容才猛然惊觉。 “唔……”萧容挣扎着推开他“你干什么?” 孟逍只是被推开了一点,手臂还是搂着萧容。 萧容简直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一向恭谦有礼,不敢有丝毫逾越的孟逍,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萧容以为她这一推,孟逍就会清醒过来。却不料他非但没有罢休的意思,看着她时的眼神还更加放肆了。 “孟少将你疯了吗?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 萧容还没说完,便被堵在了嘴里。孟逍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闭上眼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夜再次寂静下来,连天上的月儿都害羞地躲进了云层里。 萧容双眼大睁着,想逃,却又逃不了。孟逍的动作虽然很粗鲁,但实际却很温柔,他只是吮着她的粉唇,并不会侵略性地夺取她的气息。 “闭上眼。”他退出来轻声说,然后又沉迷地吻上去。 萧容甚至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想要顺着他的话语去做。可是孟逍越来越烫的手掌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她是穆卿的奴妾,怎么能在他的军营,和他的属下做这样的事?这样的场景若是被穆卿撞见,按穆卿的说法,她和孟逍就算死十次都不够了吧? 想到这儿,萧容打了一个寒噤,然后猛地将孟逍推开,低吼道:“孟逍你?” 他都敢做这样的事,萧容也不想再恭敬地喊他孟少将了。 “大帅若是知道了,你死无葬身之地!”萧容低吼着,声音却都在发颤。若是穆卿知道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又何止孟逍一人? “知道就知道,反正我都快死了。”孟逍低低一笑“萧媵侍不是说我已经中了毒,很快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吗?” “你……你根本就没有中毒!”萧容并不是真的想要害死孟逍,只是想吓吓他,逼逼他。若是真的用夏如璎给她的毒针,那孟逍就是真的没救了,因为那毒,连夏如璎都没有解药,因此萧容备了几根无毒的银针。 孟逍怔住了,他搂住萧容的手僵了一下,然后苦笑一声,松开了她。 啪的一声响,清脆地打碎这静谧的夜。 等到孟逍回过神来,萧容已经逃开了。他左脸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然后用手轻轻地碰了碰,又抹了抹脖子上的血迹,顿时眉头皱成了一团。 “下手还真重……”孟逍低低自语,然后无奈地摇摇头,终究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萧容走得很快,像逃命一样,还时不时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孟逍身手很敏捷,总能在她回头的前一刻将自己隐蔽起来。他就这样一直跟着,直到萧容安全回到了营帐中。 萧容匆匆地回到营帐,便急忙地洗了个冷水脸,想要将孟逍的痕迹全部清洗掉。可是那温热的手掌却似乎依然还覆在她的脸颊上,萧容慌忙地再用冷水洗了洗。 躺在**,依旧难以入眠。 想着高显阴笑的嘴脸和俞将军凶悍的模样,她就又惧又恨。不过穆卿总算还是保护了她,这让她很是欣慰。 至于孟逍究竟是不是那个在背后监视的人,萧容已经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了。方才孟逍的惊愕的神情和过激的举动,都说明他是不知道那银针其实没有毒,若真的是他,他又何苦在生死边缘都不肯承认?若不是他,那又是谁呢?有什么目的呢? 但是自从萧容离开了大帅府,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就再没有了。如果不是孟逍,那么这个人现在都依然还在大帅府内。 在大帅府内,并且功力深厚。 将这两个条件合在一起,萧容只想到了一个人,陈妾媵。 陈妾媵身怀武功,这是萧容在挨了她的耳光之后深切体会到的。陈妾媵是魏荷语一党,说不准是为了魏荷语才来监视她的。 萧容烦躁地翻了一个身,依然觉得这样的推断不对。陈妾媵的确是对她没怀好意,但是也没理由非要用上监视这一招啊。每天潜伏在钟翠阁附近,累不累啊? 穆卿这次没有食言,萧容在军营中的衣食都被照料得很好。由于不在大帅府,也没那么多闲杂的事务,月眉反而是偷得闲了。萧容用过早点以后,依然还是不见月眉过来。她走出营帐,想去看看月眉,却不料迎面碰上了孟逍。 萧容感觉被孟逍抚过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了,她愤恨地瞪了孟逍一眼,准备擦肩而过。 “萧媵侍,大帅在主军帐中等候多时了。”他微微颔首说道。 萧容横了他一眼,心想他总算清醒了,还能记得她的身份了。 萧容也不回答他,转身径直向穆卿的营帐走去。孟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面。萧容越走心里越乱,她终于忍不住驻足回首,恼怒地看向身后的孟逍。 孟逍却还是摆着一副令她讨厌的淡然神色。 萧容指着他,冷声道:“不准跟着我!” “萧媵侍。”孟逍苦笑一声“末将只是顺路回去。” 萧容冷笑一下,慢慢地向孟逍走过去,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孟逍只是皱了皱眉,这次竟没有连忙后退。反而是萧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这反而让萧容难堪了起来,她咬了咬牙,压低嗓门道:“孟少将原来也只是一个假面君子,真面目却也是一个禽兽!” 萧容就不信,面对这样的辱骂他都还能不动声色。不过禽兽这两个字也没有冤枉他,就凭他昨夜对她做的那些事便足给他以冠以禽兽之名。 可孟逍却依然只是淡淡一笑“萧媵侍是指昨夜的事?” 萧容愣了一下,她万没想到孟逍竟然还敢这样直说出来。难道他就真的不害怕这件事被穆卿知道吗? “你……那你就承认你是个人面畜生了?”萧容气恼地说着。 孟逍却还是淡淡一笑“萧媵侍昨夜恐吓末将,末将还以为真的会一命呜呼。” “你怕死了?”萧容冷笑。 “末将刀里来剑里去,在战场上生死悬于一线的情况已经见过不少,又怎会怕死?”孟逍双手抱胸悠然地说着“只是……若是就这么死了,未免有些可惜。末将双十年华,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却到死都还没碰过一个女子,这样一来,末将会死不瞑目的。”孟逍微微皱眉,一脸遗憾神色。 萧容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没碰过女人他就死不瞑目?这样的话竟是他这堂堂少将说出来的,萧容再次无言以对。 孟逍见萧容呆愣住了,摊了摊手,道:“可这军营中除了萧媵侍和月眉姑娘,就全是男的。萧媵侍总不会是想让末将去向月眉姑娘下手吧?那时夜深人静的,月眉姑娘都已经睡下了,若是末将前去,一定会被月眉姑娘当做采huā大盗的。况且萧媵侍说末将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七窍流血而死,末将若是撑不到那时候可怎么办?所以末将只好就近地找上萧媵侍了。” 萧容双眼微眯,听着孟逍为他的禽兽行为辩护了一大堆,然后问了句:“若是当时旁边还立着一个老太太,孟少将会不会也冲上去抱着强吻啊?” 孟逍这下被问住了,他认真地沉思了好一会儿,最终得出结论:“应该会吧,只要不是丑得吓坏人的那种。” 萧容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听到这句,却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083章 轩辕氏 孟逍见她笑了,又接着道:“可是生死一线,丑得吓人的,那末将可以闭上眼,然后将她想象成一个美人就行了。” 萧容的笑再次僵在了脸上,莫非孟逍昨夜对她已经是迫不得已之举了?就连旁边有一个其丑无比的老妇,他都不会再选她? 孟逍看出了萧容眼中的错愕和失落,便轻笑一声,道:“毕竟你是大帅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末将也不敢染指。” “难为孟少将还记得。”萧容抽笑两声,“不过孟少将的遗愿已了,下次再碰上生死关头,就可以放心的去了!” 孟逍勾唇一笑,“只是吻了一下怎么能成?末将就还会更多的,更深入的要求啊,比如说……” “孟逍!” 萧容气急败坏地打断他,她再也听不下去了,从没想过孟逍竟是个这样无耻下流的人。 “既然孟少将连老妇都可以想象成美人,那孟少将大可在军营里随便抓一个士兵,闭上眼将他们想象成美人然后亲个够啊!反正你是少将,权大压人,他们也不敢反抗。”萧容愤愤地说着。 这次换成是孟逍愣住了。他的唇角抽了抽,最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监视我,我逮不到你,那是我技不如人。你监视到了什么,尽管去向大帅禀报好了。但你要知道,我若是不好过了,你也别想活命!我只需将昨夜你对我做的事情告诉大帅,我就不信大帅还能饶得了你!你的那些临终夙愿之类的烂理由,蒙得住我,难不成还蒙得住大帅吗?孟少将你好自为之吧!” 萧容冷冷地说着,白了孟逍一眼,然后转身疾步走开。心想着这样的狠话都说了,就不信孟逍还真想和她玉石俱焚。 直到萧容走出了好远,孟逍才苦笑起来,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提起步子跟了过去。 萧容来到穆卿的军帐中时,穆卿正微仰着头闭目养神。 萧容看了看他,一身金甲,冷峻的脸庞显出些许疲惫。难为他也会有困倦的时候,萧容还以为他的身板儿是铁打的,怎么折腾都没事呢。 萧容放轻了脚步,拿起一床毛毯,走过去为他轻轻披上。 “容儿?” 刚一碰到他,他便醒了过来。疲惫的双眼看着萧容,是那么温柔。 “大帅,昨夜没睡好?”萧容轻声问,不知为何,平日里穆卿阴狠冷冽的时候,萧容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可他一温柔下来,她又开始隐隐地心疼。 萧容颔首后退一步,想将这样恼人的情绪抛开。却被穆卿抓住了手。 “容儿,昨晚委屈你了。”他紧紧地握着萧容的手,刚睡醒的眼有些迷离。 萧容思绪飞转,想不明白委屈在哪儿。昨夜她的确和孟逍纠缠不清,莫非已经被穆卿知道了?可是,穆卿难道不生气吗?况且,那怎么能算委屈? 正在萧容想着那应该算什么的时候,穆卿立起身来将她轻搂入怀里,“容儿,本帅定下这个规矩,让你受委屈了。其实本帅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看着自己的女人,却又不能碰。可惜军令如山,又岂能随意更改反悔?” 萧容怔了一下,才明白原来是这回事。那萧容还真得庆幸穆卿定了这样的规矩。 军令如山,还真是件不错的事情。 “所以大帅才谎称奴婢是女军师?”萧容撤出身来,抬起头来轻笑着问。 有了这道军令,她在这儿就再不用担心穆卿了,她的心情顿时大好。 穆卿也爽朗一笑,“莫非容儿还真想当军师?” 萧容摇头,她可没这天赋,而且她作为穆卿的奴妾,又岂能干涉军务?可她虽不愿干涉军务,却也关心战事,北国和宁国已经宣战了,而穆卿这边却迟迟按兵不动,这让她很是不解。 “宁国其实不足为患,被北国吞并也是迟早的事。可既然都已经闹僵了,为何大帅还是迟迟不肯出兵呢?” 穆卿剑眉微挑,“方才摇头不想当军师,现在怎么又问起这个?” “这……其实奴婢是听说宁国的轩辕公主倾慕大帅已久,而且那个轩辕公主十分美貌,所以奴婢对现在两国的势态很是不解。”萧容连忙转移话题。 “轩辕惜梦曾随同宁国太子来访北国,因此与本帅有过一面之缘。要说她美貌,本帅倒没多少印象。不过轩辕惜梦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也算一个女中豪杰。”穆卿淡淡地说着。 “只见过一面便能对大帅念念不忘,看来大帅还真是无数的少女的春闺梦里人。”萧容说着,忽记起皇后的妹妹也想要嫁给穆卿做妾,看来在他人眼里,穆卿的确是魅力不凡。 “嗯,好酸!”穆卿故意皱起眉。 萧容抿嘴一笑,“奴婢可不敢酸,奴婢想说的是,这个轩辕公主,不仅仅是女中豪杰,更是个性情中人!” 穆卿却冷哼一声,面色阴沉下来,“她倒是个性情中人,可她的父兄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容被穆卿突然提高的音调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不再出声。关乎两国国势,她本就不该过问。 穆卿却并不打算避讳,继续说着:“宁王轩辕鸿残暴不仁,却又胆小懦弱。豢养了了一大批男宠充实他的后宫,对女眷残忍不已。而他的宁国太子更是有过之无不及,以杀人暴尸为乐。宁国百姓鲜少知道他们的皇上和太子是这样的禽兽,这一切,都是国师在帮着隐瞒。宁国国民崇信巫术,对国师更是顶礼膜拜。轩辕氏就借着国师的威望,大肆愚民政策!一面施行着暴行,一面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向苍天祈福,或者是为了惩处妖物,救赎天下。” 萧容静静地听着,不由得毛骨悚然,她没想过,宁国王族轩辕氏竟是这样的恶魔! 相较于轩辕氏,玄棣对北国的统治简直就是开明至极。至少,玄棣不是昏君,也不是懦夫,更不是暴君。他对长辈八王爷恭敬有礼,对武将的待遇也极其优渥。什么样的君主,便统治着什么样的王朝。轩辕鸿残暴不仁,又怯懦胆小,即便实施了愚民政策,得一时之逞,也终究难以保住他的江山。 “既然如此,大帅为何不出兵?为何不铲除轩辕氏这样凶残的种族,解救无辜的受害者?”萧容有些激动地说道。 比起野心勃勃的统治者,她更加痛恨残暴不仁的统治者。有野心,那还可以说是有着胸怀天下的大志向,但是残暴,就只能说明他是恶魔的子孙! 穆卿沉下眼眸,他又何尝不想出兵?何尝不想立刻夷平他的轩辕王朝?昨夜他不是没睡好,是根本都没有合眼。本来派着孟逍前去打探宁国太子府的动静,却不料俞将军和高显突然冲了过来,他只好先让孟逍将萧容送回,然后转而找周阳前去。周阳和孟逍虽同为他的左右手,但是相较于孟逍,周阳的心思没那么缜密,性情也没那么沉稳。他只好加派几个一起跟过去,然后在帐中静等着消息。 最终周阳倒还是没有让他失望,得来了令他满意的消息。 “容儿,你若是宁王,如今的局面,你怕不怕?”穆卿面色沉沉地看向萧容。 萧容顿了一下,不明白穆卿何出此问。她想了想,宁国如今大敌当前,面对着亡国之危,自然是害怕的。 “宁王胆小怯懦,一定很害怕。只是害怕又有何用?大战在即,宁国已然将亡。”萧容并没有将自己当做宁王,而是直面回答了穆卿的问题。 穆卿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仰头轻笑。 “区区宁国,自然将亡!”他的神情突然又冷下来,“可如若宁王暗中与夏国结盟了呢?” 萧容心中猛地一怔,“夏国也插手此战?” 夏国对于北国来说,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这些年北国日益强盛,夏国也收起锋芒,养精蓄锐。北、夏两国曾受到邻里小国的多番挑拨,最终皆是没敢开火。因为两国国君都深谙一个道理,北、夏一旦开战,必然两败俱伤,到时候其他小国纷纷结盟大局进发,坐收渔翁之利,那么亡国的就将会是北、夏两国了。可如今北国和宁国要开战,夏国趁机杀出来,那岂不是摆明了想要借机铲除北国? 萧容心中顿时一个寒战。 穆卿的脸色更是阴沉得骇人,仿佛是对着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人一样。他一掌击在案几上,忽而又冷笑起来,“夏国那点贼心思,不是昭然若揭吗?此般假道伐虢,不过就是想要先帮着宁国对付我们北国,然后他再回过头来将宁国一同吞并了!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 穆卿说着,又是一掌击在案几上,震得陶瓷茶盏都裂开了,茶水渗出来,湿了羊皮地图。 萧容连忙上前将地图移开,以免染上茶渍。萧容正擦着水,目光却被羊皮地图下的一张信纸吸引了。上面赫然几个大字:夏国与此战无关。 “大帅?”萧容拿起信函,疑惑地看向穆卿。 穆卿伸出手,将信函接过来。望着那信函上的大字,他的神色却更加阴郁了。穆卿的手渐渐收紧,随着他身上明光金甲的微震,他的手一扬,信函便高高飞起,然后散成了碎屑。 萧容怔怔地望着穆卿,那封信函上的话应该是穆卿派人打探来的消息,可既然夏国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那穆卿为何还提出来呢?而且看他方才将信函震碎之时,那盛怒的样子似乎并不仅仅是由于这场战役。 第084章 单膝礼 “近日来有大批兵马进入宁国皇城,估摸着那数目,每日都是五千有余的兵马。自从我们驻扎此地之后,日日如此!”相较于方才说到夏国时的愤恨,现在穆卿的眼中只是疑虑。 萧容也很疑惑:“现如今除了夏国,还有谁能有这么多兵力支援宁国?” 穆卿凝了凝神,“本帅也很奇怪,轩辕氏恶名远扬,又怎么突然之间冒出那么多出手相救的盟友?” 萧容皱了皱眉,觉得这样蹊跷的事情似乎以前也听说过。她思索了一番,终于恍然大悟,“大帅,我军的探子还打探到了什么?” 穆卿惊异于萧容的反应,问道:“容儿莫不是有什么看法?” “奴婢现在还不敢确定,因此需要获得更多讯息。”萧容深吸一口气,“大帅,奴婢不懂领兵打仗之道,却懂得人心。如今宁王面临大敌,他做出的各种举措都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宁王在害怕北国,害怕大帅,而且已经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容儿的意思,这是宁王的障眼法?”穆卿说出来之后,也是一惊,“可是,的确有那么多兵力入城,不仅仅是我们的探子,连周围的百姓都看到了,这又作何解释?” 萧容退后一步,恭敬地单膝跪下,“大帅如果肯相信奴婢,请将我军探子得到的所有消息悉数告知奴婢。行军谋略,必须小心谨慎,不可妄下断言,奴婢需要这些讯息,才能确定推断是否准确!” 萧容说着,一时之间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穆卿的奴妾,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窦家庄,正在向窦天情请命。却不知这样的行为落在穆卿眼里,是极其刺眼的。 “容儿?” 萧容抬起头来,对上了穆卿冰寒的目光。 萧容心里一凉,莫非穆卿并不愿他的奴妾介入军机大事?想来也是,女子对这些本就应该避讳。可穆卿方才不是和她商讨得风生水起吗?为何突然态度大变? 萧容正想着,却发觉穆卿那冰寒的目光是落在她下跪的单膝上。萧容已经许久没有单膝下跪,自从入了大帅府,成了穆卿的奴妾,行跪拜之礼皆是双膝下跪了。而单膝下跪这种领命的仪式,她还是在做窦天情的贴身侍女时用得最多。 作为穆卿的奴妾,似乎不该这样,萧容连忙垂下另一只膝盖,直直跪下。 “谁教你这样行礼的?”穆卿眉头皱起,低低地问。 萧容再不敢抬头,因为她已经听出来了这语气中夹带的怒意。本来是多么豪爽的领命仪式,就这样被穆卿扼死在襁褓中了。 “你是本帅的女人,不是本帅的下属!你的礼数是低眉轻叩,或者双膝下跪,这些难道没人教你吗?”见萧容不出声,穆卿的怒火更盛了。 “大帅息怒,奴婢只是……只是……”她支吾了几声,终究找不出合适的托辞。总不能说出她以前对着窦天情就是这边拿行礼的实情吧?那样的后果会更加凄惨。 “没什么事就退下吧!”穆卿低沉地说罢,转身过去不再看萧容。 萧容愣了愣,此刻的穆卿哪儿还有大帅的风范?简直就像个小孩子在耍脾气。萧容瘪瘪嘴,她的确没什么事,便只好起身离去。 走出了军帐,看到孟逍还立在不远处。萧容这才恍然惊觉,她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是穆卿自己召她过来的。看来有没有事,只取决于穆卿的心情。 可是萧容却并不想就这样无获而归,尤其在得知了宁国大批兵马入城的事之后。 这些天萧容一直疑惑着穆卿为何迟迟按兵不动,如今看来,也是由于这个原因。看来穆卿并没有将这件事声张,一来还没有确定那批兵马的来源;二来如若大肆宣扬此事,恐会引起军心动荡。而昨夜俞将军和高显闹得那么厉害,看样子连他们都是不知晓的。 萧容苦笑一声,看来穆卿对她这个冒牌“军师”还挺信任的,居然将这件事告诉了她。不过最终还是一个不慎,惹怒了穆卿,她也没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萧容走到孟逍面前,偏了偏头,“孟少将,大帅让你进去。” 萧容说着,在心里暗笑,方才穆卿一脸倦色,她离开的时候,穆卿那样子恐怕是准备回榻上休息一下的意思。她真想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看,这孟逍突然没来由地进去,会不会被穆卿恼怒地骂出来呢? 萧容想着便很想笑,却又强忍着不敢笑。孟逍是个谨慎的人,稍不留意就会被他识破的。 看着孟逍面无表情地往这边走过来,萧容更加得意了。她立在原地不动,想在这儿看着孟逍走进去和被轰出来的全过程。 可孟逍走到她面前,就停住了。萧容正欲再添上一句“大帅有急事,让你进去”的时候,孟逍浅浅一笑,向她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萧媵侍请回。”孟逍说着,见萧容呆愣住了,又道,“这大白天的,莫非萧媵侍还想让末将护送回去吗?” “大帅让你进去呢?你还磨蹭什么?”萧容双眼微眯,心想着孟逍你现在就得意吧,待会儿本姑娘可要在这儿看你的全套戏! 萧容甚至想着,等到孟逍进去了之后,她索性立马招呼一群士兵过来,组成群众队伍,一同观看。 可孟逍却没有如她意料一样地走向穆卿的军帐,而是立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你还磨蹭什么啊?”萧容被他瞪得头皮发麻,连声音都开始没底气了。 “因为大帅根本没有召见末将。”他耸了耸肩,“萧媵侍若是想报复末将,可以亲回来,末将就站在这儿,绝不反抗。”孟逍再次习惯性地双手一摊,一副任人欺凌的模样。 萧容又惊又怒,惊他能识破这谎言,怒他竟敢如此无耻。可纵然如此,萧容却还是无可奈何。愤怒地甩了甩衣袖,转身便走。 自从来到宁国边境,她这样愤然转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可每次竟都是对着同一个人。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她是一个白痴,对着同一个人,还能不厌其烦地重复这样的动作。但萧容心里是巴不得每次都真的愤然而去,再也不理会孟逍。 可走出了两步,她还是不争气的停下了脚步,然后回过头来,“孟少将自诩对大帅如此了解,那么敢问孟少将知不知道大帅为何事而烦心?” “大帅的心思,末将不敢胡乱揣测。不过萧媵侍说大帅很烦心,这倒是让末将有些惶恐。” 萧容暗笑着,心想难得他还会惶恐,侵犯和调戏穆卿的姬妾之时,可没见他有半点惶恐。 “大帅忧心的事,我倒是知道几分,因此想和孟少将一同想办法为大帅分忧,只是不知孟少将愿不愿意合作了。”萧容定定地逼视着孟逍,嘴角勾起一丝自得的笑意。 孟逍的眼眸颤了两下,他深吸一口气,又皱了皱眉,然后双手抱胸,这才开口:“末将自然是愿意为大帅分忧,只是不知萧媵侍有何妙法?” 孟逍方才那一系列小动作萧容全都看在眼里,萧容笑得更得意了,因为那些小动作说明一向冷静镇定的孟逍已经开始慌了。 “妙法自然是有,只怕孟少将所谓的忠心为主都是一派虚言,不肯真心地为大帅分忧。”萧容瞥着孟逍,语气中尽是鄙夷。 孟逍果然听不得这样的话语,正色道:“末将对大帅之心青天可鉴!绝不会是一派虚言!” “孟少将果然不愧为大帅的心腹之将。”萧容赞赏地点点头,“大帅所烦心之事,孟少将想必也心知肚明。大帅带着北国大军不远千里来到宁国边境,带着夷平轩辕皇都的决心和气势。可偏偏耗了一日又一日,大帅依旧迟迟不肯开战,这当然不是俞将军和高大人所说的大帅沉迷女色,无心恋战。而是大帅发现了宁国近日来的动静颇为怪异。” 萧容沉着嗓子说着,目光转到孟逍身上,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应。方才还洋洋得意地笑着的孟逍,现如今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眉心紧拧着,目光也冷冽起来,紧紧盯着萧容,似乎在等着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萧容自然不负他所望,走近他低低道:“宁国有大批兵马入城,难道孟少将就不觉得蹊跷吗?” 孟逍双眼微眯,“是大帅告诉你的?” 萧容勾唇冷笑,“难不成还是孟少将你告诉我的吗?” 孟逍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似乎在思索着该不该直言相对。 “连我都觉得有诈,孟少将征战沙场多年,难道不觉此事怪异吗?”萧容微扬着腮,傲然地望着孟逍。 孟逍对上她这样的眼神,不由得眉头皱得更深了,“萧媵侍,这些军机之事你应该回避。知道的太多,对你百害无一益!” 萧容将双手背在身后,故作威严之姿,“孟少将不要忘了,我现在可是大帅的军师!” 孟逍愣愣地看着萧容,挣扎了一番,终究是苦笑起来,“那萧媵侍倒是说说,对这件事有何高见?” 萧容得意地抿嘴一笑,“我也想为大帅分忧,却不知道宁国的具体情况。孟少将须得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我,我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萧容这话一出,孟逍又皱了眉,“萧媵侍,绕了半天你还是来末将这里套话的?” “不错!”萧容坦然望着他。 萧容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孟逍更加为难了。他忧思重重地望了望主军帐,又看了看萧容。最终重重叹一口气,“好!那末将就告诉萧媵侍。”rs 第085章 吓一跳 萧容心中大喜,正准备洗耳恭听,却不料孟逍只是抖了抖衣袍,沉声道:“今夜末将带萧媵侍去看一看便知。” 说罢,孟逍头也不回地往主军帐走去。 萧容烦闷地叹一口气,在心里暗骂着孟逍简直就是软硬不吃的主儿,怎么也撬不开那张嘴巴。 正暗骂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反射性地喊了一声:“孟少将,大帅在休息呢!” 她一说完,便重重地跺了跺脚,深深地后悔了。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要讲出来?难道不该等着看孟逍被轰出来吗? 可孟逍也并不停留。 “多谢萧媵侍提醒。”然后径直地走过去了。 萧容不解地皱了皱眉,然后静等在原地,想看看孟逍被轰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宁国边境的气候很不好,一大早的日头就很大,萧容沉了沉眉,抬起手挡了一下那晃眼的日光,眼睛一直死死地瞪着主军帐口。 一阵燥热的风吹过,萧容抽了抽嘴角。她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被人误以为是在罚站啊?她动了动脚,已经有些麻了,可主军帐口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孟逍也没有再出来。 “女侠大人!” 萧容猛地回过头。 可下一秒又觉得她似乎不该这么及时地回头,这样的反应岂不是在承认这个称呼了吗?可现在已经由不得萧容再作反悔,因为迎面走来了三个人,一边笑着一边恭敬地向她叩拜,“见过女侠大人!” “免……免礼。”萧容干笑着。 然后他们便笑着退下了,走出了好远,萧容依然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快……去告诉他们,女侠大人在这儿呢!” 萧容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些将士都是干什么吃的啊?整日不关心战事,反而一窝蜂地跑去听评书。 萧容吓得连忙起身离开,要不然待会儿就会出现一大群人来对她叩首高呼“女侠大人”了,想想那场面都觉得惊悚。 由于穆卿迟迟不出兵,现如今的军营都成这幅样子了。将士们懒懒散散,毫无斗志,这样的兵马,如何作战?更别指望着打胜仗了!虽然北国的兵力的确比宁国强上好几倍,穆卿的骁勇善战也是为人所称道的。但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何况是军心散漫这样的行军大忌? 以前萧容日盼夜盼,盼的就是穆卿早日离府出征,甚至盼着他中敌军埋伏,然后万箭穿心而亡什么的。可现如今,她可不敢再抱着这样的期望了。 当然,这并不是萧容突然之间对北国生出了爱国报国之心,而是宁国轩辕氏的暴行实在是令人发指。况且,穆卿若是战败了,那么她也免不了要遭殃。 所以,她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北国的军心这样散漫下去。 回到营帐,依然还是不见月眉,这丫头莫非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军心散漫,她也跟着散漫了? “月眉?”萧容气呼呼地来到月眉的营帐,却惊讶地发现月眉还是不在。摸了摸被褥,凉的。 萧容有些慌了,一大早的就不见人,这丫头能去哪儿?虽然在军营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但是萧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有着如俞将军和高显这样跋扈又不讲理的人,若是他们没处撒气,将月眉逮去了可怎么办? 最终的结果是萧容想得太多。 跑了一大圈,最终在一个营帐中找到了月眉。确切地说,是听到了月眉的声音。 “一片杏花林中,女子轻抖长鞭,翩若惊鸿,玉笛声声,伴随着飘飞的杏花瓣,那简直是美煞了人间!” 月眉被围在中央,手舞足蹈地说着。 “月眉?” 萧容愤怒地吼了一声。却不料不仅仅将月眉的注意力拉过来了,还将无数的目光也都一同吸引过来了。接下来便是众人的齐声:“参见女侠大人!” 萧容再不理会这些,羞愤地拉起月眉往外走。 “恭送女侠大人!”身后又是一声。 萧容一路将月眉拉回了营帐,然后冷冷地瞪着她。 月眉也觉察出了萧容的愤怒,她嘟着嘴,缩了缩脖子,“小姐……” “不要叫我小姐!”萧容冷冷地打断她。 “小姐!”月眉急了,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模样。 萧容看着心又软了,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头,嗔道:“怎么不叫我女侠大人啊?” 月眉抿抿嘴低笑,不语。 萧容还真想揪住她的耳朵,让她长长记性,可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心。沉默了半天,才道:“以后夜里陪着我,不准再乱跑了!” 月眉疑惑地看着她。 萧容自然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便解释道:“大帅忙于军务,所以都不会再过来了,你就回来和我一起睡。” 看着月眉还愣着,萧容拉住她,“记住了,以后不要再和一群男人搅在一起。你若是想讲窦家庄的故事,就给我讲,我坐着慢慢听!” 萧容说着,端端坐下,一脸认真地望着月眉。 萧容的确是挺乐意听的,因为那是关于窦家庄。 可是月眉却又不敢讲了,她杵了好一会儿,终于妥协地走到萧容面前,“小姐,我错了还不成吗?以后我再也不了,一定听小姐的话!” 月眉抿嘴甜笑着,那撒娇的样子还真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她还是个懵懂的小丫头,整日黏着窦天逸又要捉迷藏,又要爬树。 萧容想到这儿,更加坚定了要将月眉送走的决心。 晚上躺在榻上,竟很快便来了睡意。自从来到宁国边境,她就总是失眠,而今夜好不容易能尽快入睡,却又被一阵动静给弄醒了。 萧容自认还算是比较警觉的,更何况对方似乎是有意想要惊动她。她睁开了眼,望向昏暗的夜色中,果然有一个人影闪过。 萧容望了望熟睡的月眉,思索之下还是起身出去了,因为那个身影,她有些熟悉。 “末将可否打扰到萧媵侍安歇?” 不出萧容所料,那人影就是孟逍。他此刻正双手抱胸,立在一匹战马旁边。 萧容没想到孟逍今日的话竟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打算要带她去看看。那么后来孟逍去了主军帐,应该就是将这些禀报给穆卿吧,难不成穆卿也同意了? “孟少将,既然来了,就长话短说吧。”萧容现在只想立马知道所有的内情。 孟逍却毫不理会她,牵上马儿走开。 萧容连忙跟上去,可孟逍却依然没有停留的意思。就这样一个走,一个追,不一会儿就出了军营。 “好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萧容喘着气问道,心想着在营中说这样的机密的确不合适,但是现在四处都无人了,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却不料孟逍依旧不语,只是退后一步恭敬地做出一个请上马的姿势。 萧容蹙眉,“孟少将这是为何?” “轩辕皇城离这里少说也有四五十里路,若是走路的话,恐怕得天亮才能到了。”他拍了拍马儿,“萧媵侍想知道,就亲自去看看吧。” 萧容顿了一下,只身前去轩辕皇城?她还没这个胆子呢!可现下又总不能双眼汪汪地对孟逍说,孟少将,我害怕,能不能保护我一起去? 萧容仅仅是想了一下,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在大帅府也这么久了,她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孤傲,但这样的事情她还真是做不出来。 萧容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再怎么说她也曾在江湖上混迹,还不至于胆小到这种程度。 她凛然上前,飞身跨上马,然后傲然地望了孟逍一眼,像是一种示威。 其实她这样做,也是想让孟逍宽心,让孟逍相信她是不会有事。孟逍做出这样的决定,定然是穆卿的示意。萧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宁国状况,以便做出准确的分析,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穆卿能信得过她,否则即使她说出了心中所想,穆卿也会置若罔闻。 既然如此,那气势上就不能输,要让孟逍回去这样向穆卿禀报:“大帅,萧媵侍英勇神武,绝对没问题!” 萧容这样一想,不由得笑将起来。可正笑着,忽觉马儿微微一震,背后突然温暖起来。 “你……你干什么?”萧容惊惶地叫起来,因为孟逍也翻上了马。 这样的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上次从皇宫回大帅府的时候,穆卿也是如此。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教出什么样的属下。 孟逍并不回答萧容,而是夺过她手中的缰绳,重重一抖,马儿便奔跑起来。 萧容无奈,这两人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孟少将,我们俩这个样子,似乎不妥吧?”萧容冷笑着说。 这次她丝毫没有刻意将身体向前移,而是任由着马儿的起伏不时地撞进孟逍的怀里。如果这样的接触都不能让孟逍感到不适,那么他要么是一片冰清,心无杂念;要么就是刻意而为之。前者是圣人,后者就是畜生! 可萧容全然想不到,孟逍是个装作圣人的畜生。 “刺探敌情而已,有何不妥?”他这样说着,然后开始不停地挥动缰绳,马儿飞奔一样地向前跑,而萧容也几乎完完全全撞进了他的怀里。 萧容有些想投降了,因为这样的碰撞让她全身都很不适。孟逍今夜并没有穿上铠甲,而是一身素服。隔着并不太厚的布料,萧容感觉到背后越来越暖。 这令萧容十分无措。 宁国边境的夜风很燥,吹得萧容的脸庞微微发痛。而身后越来越烫,她的心里越来越乱。 萧容定定地凝望着前方,一片漆黑中竟突然浮现出穆卿的面容。他仿佛正蹙着眉,满脸愠怒。 “你是本帅的女人,怎么能如此不知廉耻?” 脑海中突然回荡起这句话,将萧容吓了一大跳。rs 第086章 树上花 而定睛一看,前方分明只有寂寂夜色,哪儿来的穆卿? 可那句“本帅的女人”却似乎依然回荡在她的耳中,像是一种责问。 萧容心中突然之间生出罪恶之感。她身为人妾,却任由着另一个男人这样搂着,这好像的确有些不知廉耻。萧容想不明白她为何心里会如此地惊慌,为何会对穆卿产生愧疚之感。 这不仅令她无措,更令她迷茫。 马儿一路飞驰,终于来到了轩辕皇城附近。 下马的时候,萧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然后退后两步和孟逍离得远远的。她记得,以前可都是孟逍这样退后一步离她远远的,现如今竟然反过来了。 不过孟逍也不说什么,他将马儿拴好,然后径直向轩辕皇城走去。 孟逍的轻功不错,那么高的城墙,他轻轻松松地就翻了过去。不过这也难不倒萧容,因为她抓着孟逍。 不到万不得已,萧容都离孟逍远远地。孟逍也察觉到了萧容眼中戒备的神色,却也不多说,只一心地躲过守卫,悄无声息地潜进去。 很快,他们便进入了轩辕皇城的内围。里面最显眼的便是祭台,祭台前摆放着两尊烈焰火台,台上还端放着一尊的雕像。那雕像上的人穿着怪异的服侍,手持镇圭,目视前方,却不显威仪,反而有些妖娆。 萧容有些疑惑,现如今宁国大敌当前,这祭台上的雕像难道不应该是如穆卿那般保家卫国,战功赫赫的大帅或者大将吗?看这雕像上的人手持镇圭,莫非他就是宁王轩辕鸿?可看那妖娆的样子,不像是皇上,更加不像是将领了。 萧容走近了一点,却吓了一跳。 一般的祭台上都端放着牲畜的头颅,即便是祭天,也是端放着“神猪”的头颅。而这祭台上的祭品,竟是两颗人头! 萧容吓得低呼一声,孟逍见状立马逮住她隐蔽起来。 这时,脚步声传来,三两个侍卫跑了出来。四下打望了一番,终究是没有发现藏起来的萧容和孟逍。 “你们干什么呢?”另一个人走了出来,朝着那些侍卫吼着。那几个侍卫立马恭顺地低下头。 那个人又道:“赶紧的赶紧的!这次连你们也一起去!” 然后是一阵脚步声,他们都离去了。 “怎么了?”孟逍这才低声问。 “那祭台上……是人头!而且,双眼还大睁着……”萧容微颤着说。 孟逍神色一沉,“害怕了?” 萧容一听,抬眼瞪了孟逍一下,然后将脸侧到一边去。 要说,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砍过别人的头,记得窦天情刚登上少庄主之位的时候,各门各派都纷纷上门来挑衅。萧容主动请缨迎战于城门前,将“百花宫”的人马杀得落花流水。因为窦天情的缘故,她极其痛恨“百花宫”的人,因此在其中一个手下败将出言辱骂窦家庄的时候,她愤然上前,挥刀砍下了他的头,然后提着那人头冲出城去。 “‘百花宫’中除了歌ji,就只有这些废物了吗?我们少庄主请的是各路豪杰,这些虾兵蟹将最好少来送死!” 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说的,然后将手中的的人头一扔,便风风火火地回城去了。也就是在那之后,黑寡妇杀了进来,将她打伤了。那时她真的没想过窦天情会赶出来救她,那算是窦天情留给她为数不多的温情了。 要说害怕,其实萧容自认是不会害怕的。令她感到害怕的不是那两颗死人头,而是残暴嗜血的轩辕皇族。 接下来孟逍依然是躲躲闪闪地走在前面,但是他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偶尔还会回头来,确定萧容跟了上来,才会继续向前走。 萧容苦笑,她还不至于被两颗人头吓得连路都走不动。况且,在月眉的宣传下,几乎整个军营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大女侠了。她虽不喜欢这样的称号,但也总不能显得太弱以至于对不起这个称号。 很快,他们就将整座皇城大致跑了一遍。孟逍脸上倒是没太多惊异之色,大抵是之前就已经趁夜前来探视过几次了。 而萧容却眉头深锁。 偌大的皇城,虽灯火通明,却还是掩盖不住它的死寂。 “这轩辕皇城未免也太冷清了吧?”走出皇城后,萧容低低地说。 孟逍却不以为然,“现在是夜里,人家的将士也是要休息的。” 萧容勾唇冷笑,学着孟逍那般双手抱胸,仰面看着他,“孟少将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北国的大军来到宁国边境也已经第七日了,按大帅所言,日日皆有五千有余的兵马进城,那么算下来这座城中便会多出三四万的人马。三四万兵马的概念,想必孟少将会比我更清楚吧。” 孟逍沉眸不语。他自然是知道三四万兵力意味着什么。此番出征宁国,皇上并没有太过上心,因为与北国相比,宁国实在是没有半分胜算,更何况此次是大帅亲征,宁国已然是无力回天。因此大帅只带了不到十万的兵力,加之定西将军交由俞将军带过来的兵力,大抵也就十万有余。而宁国的兵力不断猛增,如此下去不出半月,便会与北国的兵马数旗鼓相当。 其实纵使是比北国多出一两万人马,宁国也未必就能扭转乾坤。但是大帅至今也查不出这一批批的兵力从何而来,也不知还有多少兵马正等待着涌入轩辕皇城去。倘若一直这样下去,那北国局势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利。 以少胜多的战役古往今来倒也还不少,但若是多出了十几倍的兵力,想以少胜多,也绝非易事。 “孟少将是在疑惑,这些兵力究竟从何而来吗?”看着孟逍眉心紧拧,萧容偏了偏头,问道。 孟逍脸色更忧虑了,“萧媵侍看起来很轻松,很自信啊,莫非萧媵侍知道这些兵力从何而来?” 萧容唇角勾起,更加得意地看着孟逍。她这胸有成竹的样子,算是回答了孟逍的问题。 孟逍轻笑一声,“萧媵侍,这些兵马可不是夏国的。夏国上上下下一片素缟,似乎是在服国丧,兵马皆无任何动静。根本不可能派这么多人涌来宁国。” 孟逍不知道萧容已经看过了穆卿的信函,才会以为萧容会做出这样的猜想。其实如果萧容没有看过那封信函,也的确很容易想到夏国。因为只有夏国才有此般兵力,也只有夏国,敢如此公然向北国挑战。 “孟少将,我当然知道这些兵力不是夏国的。” 萧容一脸果断的神情,让孟逍更加疑惑了,“那萧媵侍是什么意思?” 萧容抿唇浅笑,“不知孟少将有没有听说过一计,叫做树上开花!” 萧容一字一顿地说着,眼眸凝凝地望着孟逍,如愿地从孟逍脸上看到了从惊异到恍然大悟的全过程。 “铁树本无花,若是用彩色绸缎剪成花朵粘在树上,远远望去便可以假乱真。同样的道理,宁国本无兵力,却带着大批兵马招摇入城,虚张声势,制造出拥有强大兵力的假象。”萧容继续说着,再看孟逍,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浅笑。 “那萧媵侍倒是说说,这些兵力从何而来?”孟逍微挑着眉问。 “其实孟少将不也已经猜到一二了吗?” 萧容已经说得如此明了,孟逍也的确是猜到了。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然后向轩辕皇城的城门走去。 皇城开着偏门,一群百姓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大多都推着板车。他们看上去也就都是宁国年轻的国民,只是走出来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女子。 “孟少将可否看出了什么蹊跷?”躲在暗处的萧容轻声问。 孟逍收回目光,瞥了萧容一眼,却不说话。 而萧容知道,聪慧如孟逍,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快点快点!快脱下来!” 城门里面,一个侍卫沉声嚷嚷着,而他的对面,站了一大排将士,正在快速地将身上的兵服脱下来,然后换上百姓的便服。而他们的兵服,都用麻袋装好,放入了板车中,然后推出城。 “现在终于知道宁国在玩什么花样了,大帅会不会论功行赏呢?”往回走的时候,萧容巧笑着问。 孟逍不紧不慢地走着,“宁王还真是老奸巨猾,竟然想到这么个法子。夜里偷偷将他们遣出城,白天又大张旗鼓地入城,其实他们宁国的兵力也就只有那么点儿。我们只需派一半的兵马,便可一举将其拿下!” “但是大帅终究还是被这老狐狸给瞒住了,所以才不敢贸然出兵。”萧容绕到孟逍身前,“那我这个军师识破了宁王的诡计,大帅会不会论功行赏呢?” 萧容依旧抓着不放。 孟逍停住脚步,苦笑了一下,“萧媵侍你想要的,大帅难道会不给吗?” 萧容的笑僵在了脸上。 是啊,在穆卿眼里,她就是南宫容儿,她若是想要什么,大可以去问着穆卿要。无论是华美衣饰,还是美味珍馐,穆卿能给的,都会给。 可是她真正想要的,却偏偏是穆卿给不了的。 她想要的,是自由。rs 第087章 孤月影 见到萧容沉下了脸,孟逍抖了抖眉,道:“要论功行赏的,应该是末将才对。不过萧媵侍大可以借此机会去向大帅要个名副其实的军师头衔,也好让俞将军和高大人对萧媵侍心服口服。” 萧容白了孟逍一眼,转身离去。 什么军师头衔,她才不稀罕。而俞将军和高显对她服与不服,更不是她所在意的。 走到马儿面前,萧容犯愁了,想着又要和孟逍那样尴尬地共骑一匹马,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回头来瞪了瞪孟逍,他正浅笑着走过来。这样的笑,在萧容眼里却是那般刺眼。 萧容咬了咬唇片,心中突生一计,然后连忙翻上马。 “孟少将,后面有人!”她突然指着来路大喊。 本来打算走过去翻上马的孟逍警惕地往后望去。 带萧容出来,本是孟逍自己的主意,大帅并不知道。他也想赌一赌,萧容是否真的能化解现在的困境。而事实证明,萧容的确没有让他失望。但是潜入敌军皇城,这毕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如若被抓住了,那很有可能会被宁国当做人质。他倒是无所谓,逼不得已还可以以身殉国,可萧容就不行了。她是大帅的爱妾,若是由于他而被宁国捉去当了人质,那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安心的。可是幸好一路都没什么事,除了萧容被那人头祭品给吓了一跳。 孟逍心中的大石刚放下,就听得这一声“后面有人”,这样的惊吓简直比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还要骇人。他甚至已经快速地在心里打定主意,就算拼死也要护她逃回去。 可萧容的确反应很快,马儿一声低嘶,她就往回冲了。 孟逍本还想夸她反应敏捷,顾全大局。可当他回头看了半天也没半个人影的时候,就全然愣住了。 “孟少将还是自己走回去吧!”她带笑的声音回荡在寂寂的夜色里,是那么清脆悦耳。 孟逍知道,萧容曾多次想要欺骗他,陷害他。以前,他总能立马看透萧容的心思。可这一次,他连想都没想,便中了计。 看着萧容的背影渐渐没入黑夜之中,他才知道,这是关心则乱。 一声轻叹回绕在夜色中,带着难以排解的愁绪,孟逍懒懒地抬起步子,往回走去。 萧容驾着马儿飞奔,她害怕孟逍会追上来。虽然一般人都跑不过马,但是萧容还是有点心悸,毕竟孟逍也不算是一般人。 不过最终她顺利地一路狂奔而回,孟逍并没有追上来。按着他说的,步行的话,得明天天亮才能到。 “孟少将,明儿见!”萧容得意地回头说了一声。 萧容将马儿拴在了在营地外,然后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衣衫,若无其事地往回走去。 宁国的诡计已经被识破,果然如同她所猜想。 其实,在听穆卿说起宁国大批兵马入城的时候,萧容心中就开始怀疑了。她以前在窦家庄的时候,也偶尔翻看窦天情收藏的书籍。其中有一本兵书上就有写到类似的情况。当时萧容还觉得这样的方法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白费功夫说不准还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有人用上了这样的方法,而且,对敌方的威慑力还是很有效的。 虽然这样的方法并不能治其根本,但是至少可以拖延时间,震慑敌军军心。而且如若敌方也如同宁王那般胆小如鼠,说不准还真会被这气势给吓跑,那么这场“树上开花”的好戏就圆满成功了! 宁王会不会是以己度人,将天下所有的人都想成是他那般胆怯怕死的德行了? 而穆卿偏偏不是。 他也不过是暂时没能识破宁王的诡计,因此才会按兵不动。以穆卿的作战经验,消灭宁国也只是时间问题。即使最终无法识破宁王的诡计,穆卿也绝不可能无功而返,一定会杀进去和宁王拼个你死我活。 可穆卿终究还是顾虑了起来,不得不说宁王实在是老奸巨猾。不过只可惜,遇上了她这样聪慧高明的女军师,宁王这老狐狸也只有认栽了。 萧容这样想着,笑盈盈地往营帐走去,全然没有察觉到黑暗中的那双眼睛,直到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 “去哪儿了?” 萧容吓得魂儿都跟着颤了一下,她愣愣地回过头来,立在黑夜中的人,不是穆卿还是谁? “去哪儿了?本帅问你呢!”见到萧容没回答,穆卿的声音更大了,然后快步地走过来。 见到他走过来,萧容心里更害怕了,莫非孟逍没有将此事告诉穆卿?看着穆卿这般愤怒,萧容知道,如果现在再说出来一定免不了罪责。 “奴婢……奴婢没去哪儿。”萧容吃吃地说着,可是她也知道,现如今已经被逮了现行,这样的话简直就是罪加一等,只会将穆卿惹得更火。 “奴婢觉得帐中太闷了,所以出来透透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萧容马上说了出来,却还是觉得很站不住脚,又补充道,“奴婢睡不着……” 兴许是她最后这一句说得着实委屈,穆卿的语气竟然缓和了:“原来容儿也睡不着?” 萧容前几日的确是很难入睡,但今夜还算好一点的,只是被孟逍拖去了轩辕皇城,所以就算有睡意也终究无用。 萧容错愕地看着穆卿,难道他也睡不着吗?看来这宁国边境的气候不适合睡觉啊。可是念转一想,月眉不就睡得很好吗?而且精神也特别好,就看她讲评书时候的精气神儿便可知一二。 正想着,穆卿走了过来,“既然都睡不着,不如出去透透气吧。”然后不由分说地拉住萧容的手往外走去。 萧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拉走了。 还要去透气吗?照她的说法,她这才刚透完气回来啊。 不过萧容不敢说一个不字,穆卿的情绪好不容易缓和了,再激怒他那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穆卿带着萧容来到了一条静谧的小河边,然后慵懒地坐下来。萧容杵在一旁,不肯靠过去,因为她现在很累,只想早点回帐休息。 一声低低的叹息幽然响起,穆卿面色怅然地望着河面。月儿映在小河面上,闪出安谧的光晕,一阵夜风拂过,击碎了一池碧华。粼粼波光映在穆卿略带疲惫的脸庞上,显得有些落寞,全然不像一军统帅那般英挺神武。 萧容挪了挪步子,也蹲下来,望着闪闪烁烁的河面出神。之前和孟逍共骑一匹马的时候,她心里是慌乱的,罪恶的,愧疚的;而此刻陪在穆卿的身旁,却是自然的,安心的,甚至是温暖的。 正想着,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以略显霸道的力气。萧容忽觉身形不稳,晃了一下,便向穆卿倒过去。 她本是蹲着的,这样一仄歪,就变成了跪倒。穆卿却只是揽着她的肩,并不言语。 萧容下意识地想起身来,心想至少和穆卿一样坐着,那姿势会比较好受一点。 “别动,陪我一会儿。” 穆卿低喃一句,将欲要起身的萧容重新按回怀里。 萧容只得僵直着身体倚在他身侧,可她这样的姿势还真是累人。而穆卿却全然不理会她的处境,自顾自地偏过头来用唇厮磨着她的额发。 许是吹了冷风的缘故,穆卿的唇有些冰凉,零零散散的吻落在她的额发上,她的脸颊被惹得发起烫来。 就在萧容烫得难受的时候,穆卿停了下来。又是一声轻叹,他将下巴靠在萧容的头顶上,低哑的嗓音显得有些落寞,“容儿,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萧容这才猛然惊醒。这句话是多么的缠绵,而那个“再”字,又包含了多少的深意!一个“再”字,打破了这一切的美好,因为这说明穆卿的这句话,是对着南宫容儿说的。 以前,萧容大抵会觉得这个“再”字所包含的是惆怅,是遗憾,是思念。因为这些全是穆卿对南宫容儿的感情。那就罢了。 可如今,她从这个“再”字中读出的却是酸涩,是悲哀,是落寞。而这些,全是她自己此刻心中的感受。 从何时开始,她竟会如此在意?又是从何时开始,她对南宫容儿已经不仅仅是羡慕? 其实这一刻萧容还真想回答穆卿:“是的,奴婢不会再离开。” 这不只是南宫容儿的答案。 小河面上依旧闪着粼光,却显得有些寂寞。 大抵是这样的夜色太温柔,就会容易触及到人柔软的一面,萧容突然有点想哭。 “大帅……”良久,萧容才开口,她想代替南宫容儿回答穆卿的问题。 而头顶上的穆卿不知何时已经昏昏睡去。 萧容只得僵直着身体,不敢再有动作。要是换做以前,她恐怕会立马抽出身体站起来,然后让靠在她身上的穆卿狠狠栽倒在地。 而这次,她竟有些不忍。 穆卿大多数时候都带着一股强势的气场,可一旦面对着南宫容儿,他就会立刻温柔得如水一般。他也有疲惫烦心的时候,更有无奈困惑的时候,但这些,他都只愿意留给南宫容儿,让南宫容儿一同来为他分担。rs 第088章 追女人 想到这儿,萧容的心也跟着柔软了。 现在已经夜深,穆卿说他睡不着,既然现在能睡过去,那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穆卿今夜似乎一直很沉郁,大抵是为了宁国的事吧。若是他本也知晓孟逍带她去轩辕皇城刺探军情的事,那萧容一定会立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可惜穆卿并不知道,萧容终究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就由明儿赶回来的孟逍去告诉他更好,至于要怎么说,萧容相信孟逍他自会有所思量。 夜很静谧,孤月照亮边境的夜空,寂寥而深远。 萧容就这样撑着穆卿,竟也跟着睡着了。 小河边除了相互倚靠着入睡的一对人,还有一个身影。他静静地伫立在他们身后,良久,才默然离去。 萧容想错了,孟逍所说的需要天亮才能到,那是指一般人的步行。而孟逍却不是一般人,他虽然的确是赶不上战马,但也不至于真要等到明日才能回得来。 可孟逍这次却有些痛恨自己不是一般人,若是他真得明日才能赶得回来,也就看不到这一幕了。 看着萧容和大帅相依偎的场景,孟逍还以为萧容已经将宁王的诡计告诉了大帅,可第二日他来到主军帐中,却发现大帅似乎依然毫不知情,还在问着兵马这件事。 “大帅,其实末将昨夜已经打探到了,这次有重大的发现。”孟逍意料中地看到了大帅脸上惊疑的神色,他暗自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萧容从整件事情中抹去。 听完孟逍的讲述,穆卿陷入了沉默。 就在孟逍有些惶恐地以为大帅看出了他话语中的破绽的时候,穆卿冷笑了起来,“看来轩辕鸿这只老狐狸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本帅到想看看,像这样的鬼把戏他还有多少没有使出来!” 孟逍不解,“大帅,莫非还是不急着出兵?” 穆卿漆黑的眸子冷冷地落在身前的羊皮地图上,“太子府的动静呢?” 孟逍微垂下头,“末将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盯紧太子府!”穆卿低低地说着,“要说狡猾,轩辕骋不比他老子差。太子府若有动静了,要立刻汇报。决不能再被他们这两父子给蒙骗了!” 穆卿说着,嘴角溢出快意的笑。 “孟少将,这次你做得很好!果然不负本帅对你的期望。”穆卿笑得更开坏了,伸出手拍了拍孟逍的肩,眼中充满赏识。 孟逍却微低下头,淡淡地苦笑一下,“为大帅效力,为北国效力,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大帅又何须……” “须!必须!”穆卿朗声打断他,“你识破敌军诡计,这是立了大功!待到凯旋而归之时,本帅定会向皇上禀明,为你加官进爵!” 穆卿思索了一下,又道:“孟少将已过双十,战功也立下了不少,定西将军麾下的少将都可以有自己的府邸,妻妾成群,本帅的少将按理来说待遇应该在他之上才对!” 孟逍抬起头来,神色微惊。他知道穆卿所指的是龙少将,可是孟逍自认和龙少将那样奴颜媚骨,欺软怕硬的小人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却不知大帅为何要将他们俩拉到一起来作对比。 “所谓成家立业,你如今倒是反过来了。”穆卿爽朗一笑,“整日将你困在大帅府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不说,本帅可心里有数。你有了中意的女子,就要大胆说出来,堂堂北国虎将,还会怕了一个女人吗?” 孟逍心都跟着抽搐了起来,他愕然地望着大帅,哑口无言。大帅虽轻松地笑着,但孟逍却觉得这笑容显得有些阴森。莫非大帅知道了什么?或者说,已经看出来了?还是萧容在昨晚就跟他说了? 孟逍身形一晃,向后退了一步,连忙单膝叩跪。他知道,此刻只有坦白从宽了,况且,他也的确还没有对萧容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来,现在认罪,大帅即使要处死他,也不至于迁怒到萧容身上。 “孟少将别急着跪谢啊。”穆卿灿然一笑,“瞧你这样子,难不成本帅猜对了?既然如此,倒也是件好事!她是本帅的人,这样一来,本帅还可以为你们牵个红线,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穆卿越说越高兴。 但孟逍却更加惊诧了,大帅那笑容似乎不是假装的,莫非大帅爱惜良将爱到如此地步,愿意将他心爱的女人拱手送去以作抚慰? 孟逍有些不敢相信,心里却开始澎湃起来。 “大帅此话当真?”孟逍还是有些疑虑,“可她是大帅的人……” “刚才不是说了吗?正因为她是本帅的人,本帅可以帮你做主啊!”穆卿走上前来,笑着又拍了拍孟逍的肩,“但是前提是,你得自己去跟她讲。她若是同意了,本帅就全权为你们做主,将喜事儿给办了!” 孟逍再也掩不住喜悦之情,嘴角高高向上扬起,可不一会儿又焦虑起来,“可是,如果她不同意呢?” 孟逍的确没法得出萧容对他有意的结论,甚至连蛛丝马迹都难以察觉,他想自欺欺人都无从下手。 穆卿一听,皱起了眉,“孟少将乃铁铮铮的男子汉,又岂能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孟逍抽了抽嘴角,万万想不到他还有机会在军营中和大帅商讨这样的事情,更加想不到大帅竟会想方设法地将萧容推给他。 “可是,她不愿意的话,末将也不能用强啊。”孟逍低低说着,可他这句话一出,眼前这人就激动了。 “谁说不能用强?”穆卿斩钉截铁地说着,仿佛这才是真理。 看到孟逍满脸惊愕还略带鄙夷的时候,穆卿又补充道:“用强的意思是要先发制人,方可占尽先机;她若是不依,就来个声东击西,在她面前向其他的女子示好,她必然心神不宁,然后你再趁机向她**心迹,这个时候十有八九就成了!” 穆卿洋洋得意地说着,见孟逍更加呆愣了,又道:“如若还是不成,那就只有下狠招了!” 孟逍脸上的肌肉都僵住了,大帅却依然没有消停的意思。 “你直接把她带回房里,然后当着旁人的面儿,衣衫不整地走出来。正所谓人言可畏,她一个女子,为了不被别人当成笑话,就只得屈从了!”穆卿得逞地笑着,“这招叫做釜底抽薪!断了她的后路,她走投无路了,只得跟着你。然后你就用上你的少将之魅力,强行将自己狠狠地扎进她的心里,要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然后泪雨涟涟地跑来找你,你再来个欲擒故纵,对她爱理不理。最后,你只需躺在**,以逸待劳,等着她忍受不了对你的思念而冲到你怀里来。那个时候就一定是非你不嫁了!最后,圆满收网!” 穆卿左手背右手心啪的一下拍了个响亮,然后笑着看向孟逍。 孟逍强笑了两声,心中实在是无法苟同。这是追求女子的锦囊妙计吗?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什么声东击西,釜底抽薪,欲擒故纵,以逸待劳……大帅是兵书看多了吧?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似乎比现在和宁国的局势都还要紧张激烈,还圆满收网?搞得像剿灭土匪窝子一样。 不过孟逍想象着萧容哭哭啼啼地来找他,求他娶了她…… 这样的画面简直虚幻得令他惊悚。 因为孟逍知道,这绝不可能发生。 “大帅,这似乎太……” “到时候本帅向皇上请功,赐你一座大宅,你直接把她接回去便是了!”穆卿再次打断他,“她敢不去,本帅打到她去!孟少将这般的好男儿,世间难求,她又怎么会不同意呢?” 孟逍听着这话,心里一颤一颤地,说实话他很害怕大帅下一句会是:“如若本帅是个女人,都要嫁给孟少将这样的男子!” 孟逍不由得一个寒噤,以大帅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没有什么是他说不出来的。 果然,穆卿思虑了一下,摆出一个不吐不快的神情来,“如若本帅……” “大帅!”孟逍连忙喊住他,“末将知道了。末将这就去告诉她,就按着大帅的意思。末将一定会给大帅一个满意的答复。” 孟逍只得这样说了,因为他害怕再不出言制止,大帅就真的会说出令他毕生难忘的话来了。 其实今日也的确毕生难忘了,因为大帅竟然会在这儿教他追女人。 孟逍苦笑着,却也很想试试看。毕竟大帅在这方面的经验是绝对具有说服力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一大屋子女人,而且个个儿都对他千依百顺地。 说不准最荒唐的办法,反而就是最有效的。 可就在孟逍打定主意要试一试的时候,却被穆卿叫住了。 “你这就去告诉她?”穆卿满脸不解。 孟逍怔了一下,按着大帅方才那一系列天花乱坠的计策来说,不就应该先发制人,立马行动吗? 看着大帅现在的神情,孟逍心中一个咯噔,莫非大帅又反悔了? “你如何告诉她?”穆卿就差没笑出声来,“她现在人在大帅府,你难不成还要用飞鸽传书?” 孟逍全身僵了一下,愣在原地。rs 第089章 入了戏 穆卿的神色沉重了起来,“其实本帅也巴不得立马回府去帮你把喜事儿给办了,只可惜现如今我们还面临着宁国这个难缠的角色,所以这事也只能先忍忍了。” 穆卿满眼同情地看着孟逍,似乎在说着:“我也忍够了,我们俩是同病相怜的,所以我特别能理解。” 可孟逍现在却早已看不出这些神情暗示着什么,他现在脑海里一片混乱,愣了半天才微微抖了抖唇,“大帅……您指的到底是谁?” 穆卿嗤地笑起来,“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来兜圈子?” 孟逍依旧神色愕然。 穆卿笑着笑着,也僵住了,然后皱了皱眉,问道:“难道不是青妩吗?” 听到这儿,孟逍的心似乎都裂开了,这种希冀瞬间破碎的感觉,令他茫然,令他无措。 “在府上,你和青妩走得最近,难道不是?”穆卿问着,孟逍却没有回答,但是那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穆卿面色微沉,思索了一下,才道:“你刚刚说这就去告诉她,莫非你心中的那个人,此刻就在营中?” 孟逍只觉全身都跟着抖了一下。他迅速地转换着自己的思维,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大帅并没有将她赏给你,一切都是误会!大帅说的是青妩,而你想的却是……孟逍啊孟逍,你竟然真的在妄想!你简直就是畜生,禽兽!” 在不停地内心责骂之后,孟逍又慌了起来,若是让大帅知道了他的所指,那萧容岂不是也被无辜牵连? 认罪吧!还是回到方才的原点。孟逍这样想着,准备叩首认罪。 “难不成你心里装着容儿的那个丫鬟?”穆卿思索一番,然后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又道,“本帅似乎派你去帮着她疗过伤,那次容儿伤得很重,本帅不放心,所以就派了你去。难不成就这么几下,她就把你的魂儿给勾走了?” 穆卿就算猜月眉,也不猜萧容。 孟逍无奈一笑。以前孟逍还以为他和大帅风雨同舟这么些年,早已有了很深的默契。可如今看来,是一点默契都没有,两个人的思维全然不在一处,搅在一块儿就全都乱了,乱如麻! “不错,末将就是觉得月眉姑娘活泼可爱,很惹人喜欢。但是月眉姑娘毕竟还小,这样的事还是再等两年吧。”孟逍说着,已然面如死灰。 后来穆卿又和他说了什么,孟逍都仿佛没听到了,只知道最后他们俩达成了这样的共识:暂时保密,回府以后再从长计议。 然后,孟逍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主军帐。 刚走出来,一抹浅绿便强势地闯进他的眼帘,由不得他作出拒绝。孟逍默然地望着迎面而来的萧容,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强势地闯入他的世界,打乱他平静的心湖,搅得不可开交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身走掉,甚至连背影都吝于留给他。 她是那么明丽脱俗,那么令人难以抗拒。想逃过她的俘获,除非是将自己心完全封闭!而一旦被俘获,再想逃,已经身不由己。 “禽兽!”萧容低低地对他说了一句,满脸厌恶,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主军帐。 他没有反驳。对,他的确是很禽兽。这一刻,孟逍甚至希望萧容能将他骂醒。可惜她依然是如此,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留给他。 孟逍怅然笑着摇摇头,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心里想着,这样也好,至少受伤的也只有他而已。 萧容匆匆地走进主军帐中,却见穆卿还在浅笑着,她走上去温怒地说道:“大帅,怎么都不问问月眉的意思呢?” 萧容知道,月眉心中已经有人了,而且她还计划着将月眉送回去,又怎么能就这样让穆卿和孟逍把月眉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呢? “容儿,偷听本帅说话,这样的习惯可不好。”穆卿说着,脸上依然还带着笑意。 萧容没再继续追问,因为她看出来了,穆卿的心情似乎很好。莫非孟逍已经将宁国的事告诉他了? 萧容方才来到帐外,便听到孟逍对月眉一番夸赞,然后就和穆卿开始商讨着回府以后将喜事给办了。听到这些,萧容心中就气愤不已,孟逍现在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轻薄了她不说,还敢打她身边丫鬟的主意。萧容正欲气呼呼地冲进帐中指着孟逍大骂一通的时候,孟逍便走出来了。 他果然已经厚颜无耻到了一种别人都拿他无可奈何的地步了,连被骂了“禽兽”都可以置若罔闻,这样的人,要么是聋子,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痞子。 而孟逍显然不是前两种。 看着穆卿愉悦的神情,萧容心中疑惑了,他究竟是为了宁国的事在高兴,还是为了帮着孟逍说亲的事? “容儿有什么话,就直说。”穆卿抖了抖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容。 萧容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说月眉的事,“大帅,月眉若是无意于孟少将呢?这红线岂不是牵错了?” 穆卿敛眸轻笑,“容儿,这就是孟少将的事了,所谓有情人自有其一番天地,你我皆不必太过操心。” 萧容无奈地抽了抽唇角,穆卿竟然还如此感性了。可是纵然有情人自有其天地,那也须得先是有情人啊。若是单相思,那还有什么天,什么地? 就好比她和窦天情,以前还能自欺欺人地说窦天情是她的主子,可现在几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了。在窦天情的世界里,她的存在感本来就弱,到如今,是一点渣儿都不剩了。 萧容深切领悟到,不能两情相悦,一切都是扯淡。若是不能两情相悦却还硬抓着不放,那么这样的执念只会逼得双方都两败俱伤。 娘亲那血淋淋的例子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萧容,也正是由于此,她才会忍痛放弃心中对窦天情的执念,远嫁大帅府。 而孟逍和月眉,这明显就是单向的。月眉心里装着的人是林骁,虽然孟逍和林骁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因为以前萧容见到孟逍,也立马联想到过林骁。但是对于月眉来说,这两人就天差地别了。就好比窦天情和窦天逸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对于萧容来说却是浑然不同的。 且不说其他,至少对于萧容来说最大的差别,便是一个在她心里,一个没有。 萧容锁起了眉,“大帅,若是月眉心中已经有别人,就算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孟少将,这也不是圆满的感情啊。” 穆卿听到这样的话,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容儿的意思,心中有了一个人,就很难回心转意了?” “不错!”萧容想都没想,一脸笃定地回答。 穆卿先愣了一下,随即抽开嘴阴冷地笑起来,“那容儿有没有真的忘记窦天情呢?” 这话一出,萧容顿时感觉背脊处被一阵阴风扫过。 她抬起脸来强笑一下,“大帅,奴婢说的是月眉和孟少将的事……” “本帅在问你呢,老实回答!” 萧容颤了一下,她想不明白,许久都不提窦天情这件事儿的穆卿怎么突然之间又质问起她来。 要说这个问题的答案,那自然是没有忘。窦天情扎进她的心里整整五年,而且越扎越深,又岂是这短短小半年就能轻易放下的?但纵使她没有放下,却也从不敢表露,穆卿这分明是神经过敏,加之占有欲在作祟。 当然,这些都是对南宫容儿的。 “奴婢……对少庄主绝无男女之情,何来此说?少庄主只是奴婢从前的主子,奴婢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自然会记着窦家庄的大恩大德。因此才不敢忘了窦家庄,不敢忘了老庄主,也不敢忘了少庄主。”萧容垂下眸子,恳切地回答着。 她也只有将整个窦家庄都扯进来,才显得不那么容易被识破。 “容儿对窦天情绝无男女之情?”穆卿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好吧,本帅暂且相信你这句话。那么……” 他突然停住,轻轻托起萧容的下巴,迫使着萧容对上他的目光。 他面色微沉,却又带着难以掩盖的情意,轻启薄唇柔声问:“容儿对本帅又有没有情意呢?” 萧容愣住了。 穆卿的这个问题,本是情人之间的矫情之语,是他和南宫容儿之间甜蜜的情话。 要是换做以前,在她还不知有南宫容儿之前,萧容要回答这个问题是无需考虑的。她对穆卿除了恨,就是怨,何来情意?而自从知道了南宫容儿,她开始慢慢地将自己当做穆卿的亡妻。这样一日日催眠自己的结果,就是很容易会入戏。 萧容犹记得上次在皇宫之中,在穆卿说出有你足矣这句话的时刻,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愿意去接受穆卿的呵护与疼惜了。昨夜在小河边,她也同样险些沉沦。 以至于到如今,这个矫情的问题着实将萧容难住了。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穆卿是什么感觉,若说还是如以前那般憎恨,可为什么在见到穆卿为了宁国之事愁眉苦脸的时候,她也会跟着烦闷?以至于千方百计地想要查明真相,只为让穆卿心安?rs 第090章 纸上兵 萧容知道,她对宁国之事如此上心,绝不仅仅是为了想要战胜宁国,攻进轩辕皇都。因为她深知,那本就是迟早的事。 她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为了穆卿吗? 萧容一想到这里,心中生出一阵寒意。她绝不能对穆卿动心的,且不说穆卿是大帅,有那么一大堆女人,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穆卿的柔情蜜意都是要给南宫容儿的,而她,只不过是个替身。 穆卿愿意将她当做南宫容儿的时候,还会给予些许疼爱;一旦不愿将她当做南宫容儿了,那么她的遭遇又会回到以前,被夜以继日地折磨。 想到这儿,萧容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奴婢是大帅的奴妾,对大帅自然是倾慕的……”萧容声轻如蚊,终究还是将这句话挤了出来。 穆卿听罢,朗声笑起来,似乎已经打了胜仗一般。 “孟少将的事,本帅自有思量。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砍下轩辕老贼的人头!容儿,本帅这儿有一个好消息。” 萧容还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迷迷糊糊地听着穆卿将宁国虚张声势的真相说了一遍。其过程她是最清楚不过,因此也没什么可听性,但是她糊里糊涂地听着,却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从头至尾,识破宁王诡计的英勇行动中,都没有关于她的只字片语。 “孟少将功不可没,本帅有意在凯旋之后为他向皇上请功,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说起了他的终身大事。”穆卿说着,沉了沉眸子,“孟少将只比本帅小了几个月份,却至今都没有妻妾,也着实该考虑一下了。” 萧容愤愤地咬牙,这说得好像孟逍很可怜似的,其实孟逍也不过弱冠之年,至今没有妻妾也并不是什么惊奇的事情。而他竟然独自将功劳都揽了过去,最后名利双收,还想抱得美人归? “禽兽……”萧容咬着牙低低地自语。 “什么?”穆卿错愕。 萧容连忙敛起愤恨的神色,笑着道:“没……没什么。” 既然孟逍都没将她说出来,那她总不能跳起来说这些功劳其实都是我的。她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会是:名利双失,还会被穆卿逮着不放。 而穆卿果然逮着不放,“容儿刚才说‘禽兽’?” 萧容怔了一下,支吾两声,然后又怯生生地垂下头。 “容儿骂得好,轩辕老贼就是禽兽!” 穆卿这一句话让萧容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原来穆卿以为她在骂轩辕氏。 想着穆卿之前说轩辕鸿豢养了一大批男宠,萧容心中就恶寒不断。然后又壮着胆应声道:“不仅轩辕老贼是禽兽,整个轩辕皇族都是禽兽!” 然后萧容就在对轩辕氏的骂声中,走出了主军帐。 穆卿自从得到了这个好消息,便不在那般沉郁了,而她这个军师却依旧只是挂牌虚名,不过萧容还是做得有模有样,每日上午必到穆卿的帐中去逛逛,约莫一个时辰便出来。甚至有时,她去的时候俞将军也在,于是萧容只得硬着头皮和穆卿说一说现如今的战况。俞将军虽然依旧对她横眉冷眼,但也不至于叫嚣着要杀她了。 其实哪儿有什么战况?现如今穆卿依然还是按兵不动。 而萧容也不便去问其中缘由。 穆卿是身经百战的大帅,他此般做法必有其道理。萧容无心去过问那是什么样的道理,只想着做好自己便是。 而穆卿也很配合。甚至他们到了没什么话聊的时候,她就那样静静坐看着穆卿,穆卿也不受影响,依然专心琢磨着他的羊皮地图。 萧容一直想不明白,那块羊皮地图有什么好研究的。若是要她那样一整天对着各式各样的羊皮图,她不犯困才怪。 这样想着,她还真有些犯困了。虽然现在在夜里比刚来宁国边境的时候要睡得更好一些,但是终究是睡眠不足。 “容儿看着本帅,还会犯困?” 穆卿突然的一句话,让哈欠刚打到一半的萧容哽了一下气,然后强行收住了剩下的一半。 这感觉有点堵心。 哈欠是收回去了,但是她眼泪却憋出来了。 萧容吸了吸鼻子,道:“大帅看这地图都看了好几天了,可有什么发现?” 其实萧容这是随意一问。一张地图而已,山丘,河流上面全都标记好了,但凡能识图者,皆能看懂,还能有什么发现?却不料穆卿喝了口茶,立起身来,一副即将大发言论的气势。 “本帅对着方圆百里的地势都熟记于心了,哪里容易有伏兵,哪里是没有退路的,哪里的地势最为有利,这些都需要细细研究,可别小看这些地图,里面藏了很多玄机。”穆卿说罢,望向萧容,意料之中地得到一个茫然的表情。 萧容根本不懂得这些,自然也搭不上话,不过她还是想说出心中的看法,“可是光是窝在军营里看地形图,这岂不就有点……” 萧容顿住了。 穆卿见她顾虑,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 萧容这才又接着道:“这样有点纸上谈兵之嫌。” 其实萧容知道“纸上谈兵”这四个字对于将帅来说是带着深重的羞辱意味的,也正因为如此她刚刚才会有所顾忌。 可是即便是在得到穆卿允许的情况下,这句话终究还是惹恼了他。 “说本帅纸上谈兵?”他双眼微眯,“你这是在挑衅本帅?” 语落,紧接着的是一声脆响,萧容的心都跟着收紧了。 “奴婢不敢。”萧容急忙起身跪下,低垂下眼看到地上被砸碎的茶盏,连忙又收回目光来,“大帅,奴婢不善言辞,但绝没有那个意思!” “容儿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军师了吧?” 萧容低下头,不再开口。 果然,在穆卿眼里,她永远只是一个卑微的奴妾,即使她能有幸沾上南宫容儿的光,也终究不过如此。 穆卿高兴了,可以和她矫情地私语几句;而她一旦惹得穆卿不高兴了,穆卿还是会凶神恶煞地对她恶语相向。 毕竟她只是一个替身,甚至有时连替身都算不上,比如在她扮演得不合穆卿心意的时候。 萧容微抬起头来,穆卿凌人的怒颜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自从她假扮了他的南宫容儿,他似乎就很少这样对她发火了;而熟悉是自然的,萧容不会忘记穆卿那嗜血的眸子和凌厉的一巴掌。 以前面对发怒的穆卿,萧容大多数都是迎上去和他硬碰硬,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而最后的结局便是她遍体鳞伤,而穆卿非但毫发无损,还会立刻准备着下一轮的折辱。 那个时候萧容受的外伤,心中对穆卿也只有恨。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面对着迁怒于她的穆卿,萧容着实没精力再和他叫板,她静静地跪在地上,一语不发。 原来外伤使人奋起反抗,而内伤,却会使人心灰意冷。 萧容这样默不作声,大抵被穆卿误认为是温顺。他愤愤地吼过几句之后,便消了气,也就不再为难萧容。 萧容走出主军帐的时候,尽量让自己面色平静,以掩盖住她内心的酸楚和落寞。 平日里走过孟逍的时候,还会对他冷冷地投以白眼,这时,她却连数落和鄙夷他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次,萧容深切地体会到了,那一声声温柔如水的“容儿”,那一次次挺身而出的相救,都不是为了她。 其实萧容本就深知这样的事实,可即便她已经不断地在提醒自己,暗示自己,但是她的心终究还是倒戈了。 也许是在对上穆卿那一双漆黑如潭的双眸之时,也许是在跌入他那温热的怀抱中之时,又也许是在那夜孤月夜里,当穆卿说出那一句“不会再离开我”之时。 萧容苦笑,这些温情,她可以享用,却不能沉迷。因为她不是南宫容儿,即使穆卿他愿意这样认为。 如若她真把自己当成了南宫容儿,弥足深陷而抽不出身来,到那时候穆卿对她的伤害,就不仅仅是羞辱了。 萧容甚至能想象他那时的神情和语气,就如同刚刚的那一句“容儿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军师了吧”。到那个时候,他说的应该就是“萧容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本帅的容儿了吧”。 对于现在的萧容来说,那样的话还不至于很伤人,但若是等到她沉沦在穆卿这一场混乱的骗局中之后,再听到这样的话,那该会是多么刺心? 这场执念与痴怨的骗局中,究竟谁才是清醒的,又是谁在悄然地沉沦?而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呢?以前萧容觉得她比穆卿清醒,将这场乱流的局势看得透透彻彻,而如今,她再不敢这般自大。 回到自己的营帐,萧容终于卸下伪装,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营帐外面人来人往,可里面却是冷清孤独的。 月眉那丫头说了也等于白说,依然会趁着她前去主军帐的时候偷跑去讲书。萧容并不是不知道,却也不愿再多言。 因为如今,她已是自顾不暇。rs 第091章 俘宁王 竟然会为了穆卿而神伤,萧容突然觉得很好笑。明明她的心中只有窦天情,对穆卿,只有怨恨而已。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一定是她多想了!萧容紧咬住唇片,努力地将这些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移除。 正想着,帐外突然嘈杂起来。萧容以为是北国的将士们闲得发慌在聚众起哄,她烦闷地皱了皱眉,用被子捂住自己。 可外面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还时不时伴随着急迫的呼喊声。萧容终于忍受不了了,气恼地起身来走了出去。 “快快快,轩辕鸿被抓了!” 萧容一头雾水,轩辕鸿怎么会抓? 看着营中的将士纷纷来回跑动,萧容更加不解了,轩辕鸿被抓,他们慌什么神儿啊?萧容甚至有些怀疑,这些真的是穆卿所带的兵吗?以前还觉得懒散就罢了,兴许那只是故作假象,一旦大敌当前,必然井然有序。 可如今却……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要往哪儿去?”萧容逮住一个,沉着脸问道。 那士兵满脸崇敬地望着萧容,道:“轩辕鸿潜进来,被抓住了,但是现在还在搜查其他的奸细。营中现在危机重重,女侠大人虽然英勇,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去大帅的营中吧。” 萧容抽了抽嘴角,方才心中对这些将士的鄙夷感顿时荡然无存,她不过随便逮了一个,没想到竟能问出这么有内幕的话来。他说话口齿清晰,简明利落,这样的智商,却当了小兵,真是浪费了人才! 其实萧容本来只是想问问他们准备去哪儿,而那个人终究没有说,便匆匆地跟着跑开了。 好吧,他答非所问,抓不住重点,因此当了个小兵,也不算屈才吧。 可是事发如此突然,这样的消息不至于这么快就落实到每一个士卒耳中吧?萧容甚至在想,刚才那个兵不会是自己瞎猜的吧? 胡思乱想,以讹传讹,这样的人,就不该来从军。 一番思索后,那个兵在萧容心中大起大落,最终被萧容视为不适合当兵,而适合做买卖。 就凭他如此口齿伶俐,而答非所问便是擅于迂回,而以讹传讹,无中生有,更是商界惯用的把戏。 可萧容还来不及告诉他可以弃军从商,那个人就跑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要往哪儿去?”无奈之下,萧容又抓了一个,问了相同的话。 “看到熟悉的就跟着跑啊,我们扎成堆儿了,宁国的奸细自然就被踢出来了!轩辕鸿被抓了,宁国上下一定疯了!” 萧容抽了抽嘴角,心想,你们才疯了吧?可她还没来得及说,那个人就又跑了。 “你们到底要往哪儿去?是谁下令要你们这样乱跑的?”萧容又逮了一个,这次她的语气有些恼了。 但是这次更加没戏,那个人似乎被萧容吓破了胆儿,什么都没说,便惶恐地跟着跑了。 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看来最开始逮住那个还是挺适合当兵的,至少萧容从他那儿得到的讯息最多。 如今看来,轩辕鸿的确是被逮了,至少这是传的最厉害的一件事。而现在混乱的场面也有些危险,因为要抓奸细,所以军营里的气氛变得人人自危。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跑来跑去,萧容心里顿时烦躁不安。因为现在都乱成这个样子了,肯定不可能还有人闲适地坐下来听评书。 那月眉人呢? 萧容跟着人群来回地跑,却始终不见月眉的影子。她一边跑着一边张望,停下来的时候才发觉,她现在的行为和那些东跑西跑的人已经没有区别了。 原来慌乱的气息是如此具备感染力。 始终找不着月眉,萧容只得听那个人的话,往主军帐走去。虽然她现在其实很不想见到穆卿。 越往主军帐走,就越安静。萧容不知道是由于他们不敢在穆卿的眼皮子底下乱跑,还是这样的场面终于得以控制了。 走到主军帐外,便听到了里面的怒吼声。 这声音,萧容并不陌生。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急着立马走进去。 “不交出解药,信不信本帅拿你儿子的人头来祭!” 萧容细细听着,这一声之后,寂静了一阵,然后便是一阵绵长的阴笑,笑中带颤,还弥散出几分妖冶,听得萧容全身都跟着哆嗦了几下。那声音听着像个男人,却又有些不像个男人。 “都说穆大帅骁勇无比,今儿一见,竟还是个美君郎啊!梦儿只不过见了穆大帅一面,便死活都要嫁过来。早知如此,上次朕就应该协同骋儿一同来北国,便可以早早地一睹穆大帅俊容了!” 萧容听着这些话,顿时一阵恶寒,这才记起那宁王轩辕鸿豢养了许多男宠以充实他的后宫。看来他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而他方才那一番话,其实意图很明确,就是他看上了穆卿。 就连萧容都能听懂,那穆卿不可能听不懂吧? 萧容哭笑不得地抽了抽唇角,如果说她之前说穆卿有纸上谈兵之嫌就是对穆卿的不敬和挑衅,那么轩辕鸿直言相邀让穆卿去做他的男宠,简直就是**了。 穆卿好歹也是一国之帅,被选去当男宠会是什么场景呢?萧容望着天想象了一番,然后又是一阵恶寒。 连她都觉得这是**,更何况是穆卿了。 果然,很快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叫喊声和殴打声。 萧容心中一怔,穆卿不会冲上去打人吧?虽然这样显得他很没风度,但其实也是轩辕鸿活该。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敢出言调戏! 萧容沉思了一会儿,确定了那的确就是调戏没错。 “宁王好雅兴,听说轩辕皇都之中女眷甚少,可宁王却偏偏有一个轩辕公主,而且还对她爱护有加,这让本帅着实不解啊。” 听着穆卿悠悠然的声音,似乎他的情绪很镇静。真不敢想象他方才还对轩辕鸿拳脚相加的他,现在又能如此冷静地说话。 正想着,突觉帐帘有动静,萧容心下一沉,连忙往后退。幸而她撤得及时,否则就被那帐中的飞来之物击中了。 萧容微低下头一看,那是一颗玉珠。方才这力道不轻,若是她没能躲过,兴许现在就负伤了。可在如此力道之下,这颗玉珠却依旧没有碎裂,可见出招之人对内力的掌握是多么的游刃有余。 “容儿,本帅说过,偷听这样的习惯不好。” 低沉的声音响起,萧容全身都僵了一下。她愣愣地回过头来,以为穆卿会走出来逮她的现形。可等了半晌,帐帘也没有动静。莫非穆卿还要她自己走进去? 萧容挪了挪步子,心想穆卿方才还恼羞成怒地殴打轩辕鸿,毫无风度可言,现在又何苦来装高雅? 不过通过之前的那一遭,萧容已经不敢再对穆卿有所违逆。她暗暗告诉自己,你不是南宫容儿,你就是你自己,无论穆卿如何蛊惑,你都不能迷失自己。 在几番自我提醒之后,她咬了咬牙掀帘而入,淡淡地看着穆卿。 走进军帐之后才知道,轩辕鸿被五huā大绑地按倒在地上,立在轩辕鸿身侧的,是面带凶光的周阳。而穆卿却端端地坐着,神色自若,毫无羞恼之色。 萧容扫了周阳一眼,看来方才她想错了,殴打轩辕鸿的不是穆卿,而是不甘主子受辱的周阳。 周阳的形象在萧容心中顿时高大了不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殴打轩辕鸿,但见着轩辕鸿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便能想象得到,那场面一定很是大快人心。 为什么同是殴打轩辕鸿,落在穆卿身上就显得很没风度,而周阳就变成很有气概了呢?萧容无奈地为穆卿皱皱眉,心想大概这就是因人而异吧。 “容儿也想上去施展拳脚吗?”穆卿略带嘲讽地说着“本帅可记得容儿你很是讨厌宁王,甚至还骂他是禽兽呢。” 萧容暗暗咬牙,她的确是说过轩辕鸿是禽兽,可当时穆卿明明也是举双手赞成的,还同她一起骂得酣畅淋漓。可如今穆卿的语气,似乎在背地里骂人的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奴婢见到军中一片混乱,心中疑惑,后来才听闻是大帅捉住了宁王,因此才前来看看虚实。” 萧容冷冷地瞥了穆卿一眼“如今宁王是大帅的人,奴婢怎敢轻易动他?” 萧容淡淡地说着,煞有介事地看了看穆卿,又将目光移到轩辕鸿身上。 这轩辕鸿长着一张马脸,他的五官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拉开了距离,显得很不协调。 穆卿方才被这样的人一番调戏,他就算能沉得住气不出手,但心里恐怕也很不是滋味吧。毕竟一朝之帅,被这样一个老男人出言**,还是为这样的事,一向自视甚高的穆卿绝不可能一点都不恼怒。 果然,穆卿的强装平静的脸微微沉了下来“容儿对军中之事比对本帅都还要上心,莫非容儿不想做本帅的女人,反而想做军师?” 萧容在心里冷笑,关于军师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是穆卿在主导,她不配合,穆卿会不高兴,她若配合了,穆卿又会借机对她冷嘲热讽。(未完待续 第092章 死女人 既然无论如何她都得不到一个好结果,那她也无需迎合着穆卿的步调了。 “奴婢一介女流,从未想过能做军师。只是见大帅的军营中一片混乱,心中有些担忧而已。奴婢自然是知晓自己的身份,在意军中事务,说到底也是因为在意大帅。”萧容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说着。 本以为这样的话语已经很是合宜,却不料穆卿依旧是铁青着脸。 “在意本帅?”他说罢,鄙夷地轻哼一声,似乎觉得这四个字很可笑。 萧容并不抬头,其实她心里也觉得这很是可笑,不仅是可笑的,甚至是耻辱的。 其实萧容能明白为何穆卿听到这样的话依旧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的神情是冷的,语气也是冷的,说出的话也只是合宜得体而已,再无其他。 “若是容儿能让宁王交出解药,本帅可以考虑任你为军师。”沉默良久之后,穆卿冷冷地抛出这一句。 萧容抬起头,神色依旧冷清,“大帅之前不是已经说奴婢就是军师了吗?这件事俞将军和高大人都可以作证的。” 意料中的,看到穆卿的脸色更阴沉了。 萧容轻轻一笑,“既然奴婢是军师,就自然不会对此不管不顾,只是不知大帅想要宁王交出什么解药?” 良久的沉默,久到萧容觉得时间已经定格。她直直地和穆卿对视着,之前还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在渐渐恢复宁静。 她知道,她已经抽出身来了,她做到了。 而穆卿呢,是不是发觉了他的南宫容儿变化太大,以至于有些难以接受? 萧容不可能一直顺着穆卿的意,因为她本就不是南宫容儿,既然如此,那就早些让穆卿意识到这一点,哪怕她会受点罪,也无妨。 萧容甚至觉得自己真是愚昧,之前费尽心思地扮演南宫容儿,就是为了能少受点罪,而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她宁愿回到原点,因为转了一遭,最终发觉原点才是她所祈盼的,即使那曾经是她拼命想要逃脱的。 这一场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趴在地上的轩辕鸿都不耐烦了,他干咳了两声,道:“根本就没有解药,穆大帅无需再费心机了!让一个女人来对付朕,穆大帅未免也太天真了!” 萧容微微侧过脸来,“宁王没有解药?” 本来还愤愤然的轩辕鸿愣了愣神儿,大概是不明白萧容这一问算什么意思。 少顷,他才坚决地回答道:“对,朕没有解药!” “大帅都听到了吧,宁王说他没有解药。”萧容说着,眼睛却死死地瞪着轩辕鸿,“既然交不出解药,那他这条命留着也是无用了。” 轩辕鸿的神色由茫然转为激愤,“你这个死女人,凭什么在这儿指手画脚?” 轩辕鸿激动地挣扎着,然后又被周阳摁在地上。他扭了扭身体,眼睛狠狠地剜着萧容,带着厌恶和鄙夷。他似乎真的很讨厌女人,因此不愿让一个女人来决定他的生死。 “周少将,放开他。”萧容说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周阳望了望穆卿,得到示意之后,才愿意松开手,松手之前都还不忘再狠狠地摁了他一把。 解除了周阳的压制之后,轩辕鸿又开始阴笑起来。可他刚笑出两声,便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连声音都开始颤了起来,“你……你对朕做了什么?” 萧容冷冷地勾唇一笑,然后手指一掀,轩辕鸿再次惨叫起来。 “这针上有剧毒,而且也是无药可解的。”萧容慢悠悠地说着,然后又取出一根来,准备再接再厉。 轩辕鸿的脸上被扎了两针,血渗出来,在他那张老脸上流出两道猩红的血痕,将他的面目映衬得更加狰狞了。 他双眼圆睁,发疯一般地大叫起来,“你这个死女人!朕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将你的头砍下来祭我国师!你那下溅的灵魂将永不超生!被困在炼狱之中受烈火灼烧!你那肮脏的肉体将灰飞烟灭!你的双眼会枯涸!你的皮肉会溃烂!你的全身将会爬满虫蚁!你的子孙后代也会被诅咒!” 萧容厌恶地皱了皱眉,转过身来,“大帅,宁王这是疯了吗?” 轩辕鸿依旧在嘶喊着,咒骂着。 穆卿沉了沉脸,“疯了也是你弄疯的,拿不到解药,为你是问!” 萧容苦笑,“奴婢尚且不知轩辕鸿对谁下了毒,下了什么毒,又如何能拿到解药?” “这狗咋种在周围的水源中下了毒,现在有一批将士已经昏迷不醒了。到底有没有在其他水源下毒,还尚未可知。现在拿不到解药,都不敢再到附近汲水。我军十余万人,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最终,是周阳说了出来。 萧容听罢,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冷笑出声,走到轩辕鸿面前,弯下腰利索地拔出一根银针。 意料之中地听到轩辕鸿又是一声惨叫。 “有那么痛吗?”萧容皱眉。 “死女人,别落到朕的手里!否则我要你……啊!” 轩辕鸿还没说完,萧容又将银针插了回去。 “堂堂宁国皇上,却跑到敌营来下毒……”萧容苦笑地摇摇头,“能干出这样的蠢事儿,古今恐怕也只有宁王一人吧?” 萧容瞥了轩辕鸿一眼,然后转身向穆卿叩首,“请大帅恩准奴婢前去查看受污的水源。” 这次穆卿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也终于开了口:“孟少将在西岸口的水源附近,你去那儿看看吧。” 萧容嘴角溢出一丝满意的笑,领命而去。 走前再瞥了轩辕鸿一眼,他布满血迹的脸仍旧是那般狰狞,却显出了几分慌乱。 萧容虽看不明白这张老脸下掩藏着怎样的心思,她却懂得一点,轩辕鸿是宁国皇上,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以身犯险前来投毒。她知道这其中有蹊跷,却又想不出这蹊跷在哪儿。 轩辕鸿都被逮了,那宁国不就等于不战而败了吗?而如今,宁国却没有什么动静。这令她疑惑。 萧容来到西岸口之后,便见到了所谓的中毒昏迷之人。他们被安顿在专有的营帐中,中毒者皆昏迷不醒,大多数还发着高烧,而他们的脸色却没有发紫或者发黑。 萧容本想上前去仔细瞧瞧,却被挡住了。 “萧媵侍不应该来这儿,还是留在大帅身边比较合适。” 冷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容一听便知道是孟逍,她沉了沉脸,随即转过身来,“孟少将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萧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异口同声地让她待在穆卿的身边,似乎只要不在他身边,她就会立马死掉一样。 孟逍走过来,直直地看着萧容,“这里很混乱,尚且不知这样的毒是否如同疫病,萧媵侍还是快快离去吧。” “若真如同疫病,那即便是离开,也不一定能幸免吧。”萧容看了看那些中毒的将士,接着道,“孟少将还是直言相告吧,我是经过大师的允许,前来查看污水源的。” 孟逍顿了一顿,无奈地掀开帐帘,然后走进营帐去。 “这些将士都中了毒。”孟逍神色黯然地看着安顿在帐中昏迷的将士们。 “末将也去看过了,西岸口的水的确有问题。随行而来的军医也鉴别不出那是什么毒,现在只知道中毒之后会陷入昏迷,多数还会出现高烧不退的现象,还有一小部分会直接休克死亡。”孟逍低低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 萧容走上前去,担忧地扫视了一下,然后问孟逍:“其他的水源呢?” 孟逍摇头,“还不敢确定有没有毒。” “军医也不能鉴定出来吗?”萧容皱眉,她刚刚明明听到孟逍说,西岸口的谁的确有问题,那他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孟逍立马便明白了萧容心中所想,他有些沉痛地咬了咬牙,“当时,末将本打算牺牲了一匹战马来试水的,战马饮了此水之后全然无碍,所以末将就认定西岸口的水源无污,却没想到……” 萧容心中一紧,“却没想到什么?” 孟逍的神色越发黯然,平日里清澈锐利的眸子也有些迷离失焦,他似乎不愿再面对,转身走出了几步,“没想到害了这么多的将士。” 萧容疾步走到孟逍面前,“战马饮了这水都没事?那就说明没有毒啊!这些将士一定是饮了其他地方的水才对啊!” 萧容自认这是简单的道理,绝不可能会有错。 可孟逍却摇摇头,“他们只饮了这里的水。” 萧容疑惑地看着孟逍,孟逍的心思本就细腻,他如此肯定,就一定没错。 那错在哪儿呢?战马无事,将士们却昏迷不醒,似乎这种毒带着某种针对性。可这世间真有这样奇毒? 萧容思索着,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中毒将士的模样,他们的症状,其实并不像是中了毒。一般中毒者,不都会脸色发紫发黑吗?而他们的症状反而像是…… 萧容如梦初醒一般往营帐内跑去。 孟逍愣了一下,他方才的确看到萧容那恍然大悟的神情。带着疑虑,他也跟了进去。 “孟少将,他们并没有中毒。”萧容查看了一番,回过头来笃定地说道。rs 第093章 轩辕骋 孟逍的眸子闪了一下,然后定定地看着萧容,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你看。”萧容微微抬起一个昏迷将士的头,“他们的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像是在安然入睡。试问这样的症状,又怎么算是中了毒呢?” 孟逍皱眉,“可是的确有身体比较虚弱的将士,不久后便休克死亡了啊!” 萧容陷入了沉思。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相继昏迷不醒,若不是中毒,那这样的情况该如何解释?” 萧容依旧是沉默。 孟逍有些激动了,“更何况,大帅已经捉住了轩辕鸿,轩辕鸿已经承认,就是他下的毒!” 萧容这才抬眸,眼中却已然是一片清明,“孟少将,你可愿再信我一次?” 孟逍的怒火还没来得及消散,听到萧容这句话,他怔住了。 之前他就赌过一把,愿意相信萧容,萧容没有让他失望,他们一同识破了宁国的诡计。虽然最终是他一人吞了功劳,但心中对萧容还是有几分钦佩的。她不过一个女子,竟能看穿那样的事情。 “萧媵侍莫不是又有什么独到的看法?”思索一番后,孟逍双手抱胸地问。 “孟少将是愿意再相信我一次了?”萧容嘴角轻扬,她知道,孟逍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已经很感兴趣了。 果不其然,孟逍微闭了一下眼,轻轻点头。 “孟少将,他们不像是中了毒,反而像是中了蛊。”萧容平静地说着,一旁的孟逍却已经惊愕不已。 蛊者,可惑人心。将士中了敌方的蛊,那岂不是会不战而败? 萧容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此时她不敢慌乱,她若也跟着慌乱,北国大军就真的无人可救了。 “萧媵侍可不要胡言乱语,这样的事非同小可!”孟逍低低地说着,似乎在他眼里,中了蛊比中了毒更加可怕。 也的确是更加可怕。 “看他们的症状,十有八九就是中了蛊。虽然我不知道下蛊之人是何用意,但我却知道一点,那就是世间万物皆有其对立面,有阳便有阴,有日便有夜,有雄便有雌,有毒便有解!” 萧容又望了望这些昏迷的将士,然后道:“其实对于蛊术,我略有所闻。若是能得知下蛊之人的用意,然后顺藤摸瓜,说不准我能解这蛊毒。” 其实萧容在看到这些昏迷将士的时候,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之前在窦家庄读过的书籍。 窦天情不仅爱看剑法秘籍和兵书,另一个最大的爱好,便是术数。因此窦天情的书房中免不了有一大堆术数类的书籍,其中倒是有许多关于蛊术的解说。但是萧容也并不是精通巫术之人,只知万物之术皆有其道。有术即有解,欲知其解法,就得先弄明白术的下法。 萧容看着孟逍,他似乎依旧不愿相信,于是便解释道:“我作此猜测,也并非毫无根据。孟少将可还记得上次我们潜入轩辕皇城中看到的祭台?” 孟逍凝眸,他当然记得那摆放着人头的祭台,而且当时还把萧容吓傻了,差点暴露他们的行迹。 “当时我一直在想,那祭台上的雕像究竟是谁。”萧容继续说,“他手中拿着镇圭,按理来说,就应该是宁王轩辕鸿。可我看那一身奇装异服,不像是一国之君的做派。当时我也只是怀疑,而今日我亲眼见到了轩辕鸿,才真正地确定,那雕像绝不是轩辕鸿!” “那雕像是谁,和这次的污水源事件有关?”孟逍更加疑惑了。 “当然有关!”萧容挑了挑眉,满脸笃定,“方才我用银针刺伤了轩辕鸿,本想逼着他交出解药。可轩辕鸿非但没有屈从,反而大吵大骂,口中碎碎念一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诅咒之言。而其中有一句话便是‘要将我的头颅砍下来,以祭国师’!” 孟逍耸了耸肩,“那个雕像是国师又如何?宁国是个信奉巫术的国度,国师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都很高。为国师筑雕像也不是没有先例,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孟逍洋洋洒洒地说完,又愣住了,他沉思了一阵,终于开口问:“难道说是国师对我们的将士下了巫术?可是……可是为何不是国师潜进来,而是轩辕鸿?” 萧容敛眸不语。 因为这一点,她也想不通。 轩辕鸿可是一国之君,按理来说绝不可能这样以身犯险。而如今穆卿也大肆宣扬他捉住了轩辕鸿,而宁国那边却依然没有丝毫反应,这一切都让人感觉有些诡异。 “是何人捉住轩辕鸿的?”萧容问着。这件事情太过蹊跷,恐怕只有找出发现轩辕鸿的人,才能知晓其中真相了。 “正是末将。”孟逍回答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萧容一听,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孟逍,一时之间说不话来。 “有何不妥?”孟逍皱眉,萧容这个震惊不已的表情似乎让他有些不悦。 萧容干笑了两声,“孟少将真是功臣良将啊,先识破了敌国的诡计,后又擒住了敌国的君王,大功一件接一件啊。” 孟逍自然是听出了这话中的讥讽之意,他沉下脸冷冷说道:“所以萧媵侍就会考虑割爱,将月眉姑娘许给末将吗?” 萧容一听这话,激动了起来,“孟逍,我不准你打月眉的主意!” 孟逍冷笑,“那末将该打什么主意?萧媵侍的主意?” 萧容冷哼,睥睨着他,“你敢吗?” 孟逍却也不再和她顶嘴,恭敬拱了拱手,“末将不敢。末将甚至不敢与萧媵侍太多闲谈。所以还是说正事吧。轩辕鸿就是末将逮住的,又如何?” 萧容这才回过神来,她略显尴尬地撅了撅嘴,“既然是你抓住的,那你抓住他的时候,他在何处?” “就在西岸口附近。”孟逍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当时很慌张,也许就是刚在西岸口水源下了毒,然后就被末将逮住了。” 萧容点点头,“我们不排除他可以在水源中下蛊,可是东西岸口相隔甚远,而西岸口才是靠近轩辕皇城的一侧。如孟少将所言,那么他也许还没来得及到东岸口,就被逮住了。如今东西岸口是我军水源的重要来源,西岸口的水已经不能用了,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确认东岸口的水有没有问题。” 说罢,萧容侧身欲走。 “末将已经下令禁止汲水了。”孟逍拦住萧容,“也许如萧媵侍所言,这不是毒,而是蛊。那么军医对蛊术不通,就无法鉴定,而且这蛊对牲畜皆没有效用。如此一来,我们如何能得知东岸口的水是否安全?” 萧容停下了脚步,她知道,如今解除蛊术已经迫在眉睫,可十余万将士的汲水问题也是关键。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让我一试。” 孟逍的神色依旧凝重,似乎不愿这样一再地纵容萧容。但是在与萧容僵持了良久之后,孟逍还是妥协了,“那就让末将护送萧媵侍一同去吧。” 萧容欣然笑着点头。 宁国皇都,太子府内。 “消息准确吗?” “回太子殿下,是穆大帅亲自下令斩杀的,绝不会有闪失。”一个身着浅粉色衣衫,细皮粉面儿的女子柔声答道。 而半卧在金丝**的男人便是宁国太子轩辕骋。轩辕骋有着一双魅惑的桃花眼,小巧精致的五官,还有尖细的下巴。 若不是半敞开的衣襟露出了他的胸膛,似乎很难相信他是一个男子。但这样姣好的容貌,即使长在一个男人身上,都还是有些掩不住妖冶之气。 女子目光凝凝地望着轩辕骋,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钦慕之情。 三年前,轩辕鸿和国师大肆捕杀宁国的女眷,她也被捉住了,而在拉往刑场的路上,轩辕骋救下了她。从此以后,她便跟在轩辕骋的身边,为他效力。那时轩辕骋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摇头不语。轩辕骋思索了半天,最终道:“灼玉。” 于是她有了名字,灼玉。 “嗯,国师呢?”轩辕骋撑起身体,懒懒地一笑,眉目越发妖娆。 “国师说要静观其变,他害怕出意外,因此还是闭门不见。”灼玉的声音很柔,可在轩辕骋面前,却依旧显得女人味不足。 “闭门不见?”他坐直了身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他好了。” “太子……你别走啊!” 轩辕骋正欲起身,却被一双手环住了腰。身后传来一阵娇嗔和轻泣。 灼玉连忙垂下了头,方才她的目光全被轩辕骋夺去了,竟没有发现**还躺着一个人。 **那女子只穿了一件轻纱抹胸,她伸出藕色玉手紧紧地环住轩辕骋,绯红的脸颊贴在轩辕骋的背上,不住地娇嗔。 “好了,仙儿,我必须走了。”轩辕骋回过身来,吻了吻仙儿嫣红的唇。 仙儿立马迷醉地闭上双眼,双手迫不及待地攀上轩辕骋的脖子。 “好了,仙儿,我很快回来。” 轩辕骋想抽身,可仙儿却怎么也不放手。 她凝视着轩辕骋,粉唇嘟起,不停地轻摇着双肩,“太子……再陪陪仙儿嘛!” 灼玉低垂着头,双眼却微微眯起,射出凌厉的光,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温柔如水。 “好了!别闹了!” 轩辕骋突然一声大吼,仙儿立马止住了娇唤,然后泪眼盈盈地看着他,却还是不肯松手。rs 第094章 国师夭 “放开!”轩辕骋睥睨着她,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灼玉惊愕地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听到的。可轩辕骋现在的确是脸色阴沉,冷漠如冰。 这是灼玉第一次看到轩辕骋这样的神情。 霓仙儿和灼玉一样,都是被轩辕骋救下来的,可不一样的是,霓仙儿成了太子妃。 即使被轩辕骋吼了,霓仙儿也依旧不愿意放手,“太子,不要去!” 轩辕骋的冰冷的目光顿时变得阴煞骇人,连姣好的容颜都显得有些狰狞,他逼视着霓仙儿,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太子,王位真的那么重要吗?仙儿只想太子你安然无恙,仙儿只想一生一世陪着太子!”霓仙儿说着,似哀求。 轩辕骋狞笑起来,他拧住霓仙儿的下巴,冷魅地挑了挑眉,“仙儿难道不想当皇后吗?宁国的皇后!” 霓仙儿拼命地摇头,“除了太子,仙儿什么都不想要!” 轩辕骋的笑凝在了脸上,“可是我想要!宁国的江山,甚至是北国的江山!我都想要!” 他说着,眼中尽是狂喜,似乎他已经即将坐拥天下,将万里河山都握在手中。 “太子……”霓仙儿这一声没有了方才的娇媚,反而显得有些凄婉,她收紧双手,紧紧地抱住轩辕骋,眼泪流了出来。 可是她还来不及啜泣,轩辕骋奋力便将她挣脱了。 她无力地向后倒去,眼中尽是伤痛。 “仙儿若是不想要,我可以立马休了你。父皇不在了,可国师还在啊,把你扔出去之后,不到两日,你就会被抓去剥皮抽筋,处以火刑。”轩辕骋漂亮的桃花眼一眯一眯地,闪着凶光。 “不过仙儿放心,我很快就是宁国的皇上了,等到那时,我可以考虑善待你们女人的。毕竟,我不是国师,更不是父皇。”他收起狞笑,“仙儿只需好好留在这儿,等着我的好消息。” 他下了床,悠悠然地披上外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然后回过头来对着霓仙儿弯了弯眉,“错了,是等着朕的好消息。” 言罢,他仰天笑着走出去。 轩辕骋走后,灼玉冷笑着白了**的霓仙儿一眼,嗤笑道:“这哭相是越来越好看了!” 霓仙儿面色发白,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她微抬起眸子瞥了灼玉一眼,“灼玉,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安得什么心?”灼玉抽开嘴冷笑,“我灼玉做什么事都是明摆着的,不像有些人,只会装柔弱,装无辜,以为这样就能博取太子的怜悯了吗?哼!这样的事,我灼玉做不来。但是我做的一切,却会让太子再也不能没有我!” 霓仙儿咬牙切齿地看着灼玉,连嘴唇都气得不停颤抖,她伸出手指着灼玉,“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太子的!” “其实你根本就不懂太子要的是什么。”灼玉轻蔑地瞥着霓仙儿浑圆的抹胸,“你以为太子想要的是你的身体吗?哼!真是愚蠢!太子要的皇权,要的是天下!为了这些,他可以拼死一搏,即便最后惨淡收场,太子也绝不会后悔的。” 霓仙儿听着听着,神色变得狰狞起来,“你若是害死了太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灼玉双手一摊,“你来啊,我的太子妃。准备怎么对付我呢?挖眼掏心,还是五马分尸?抑或,是挫骨扬灰?” 霓仙儿愤恨地瞪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灼玉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麻烦你的动作能快一点。太子若是死了,我会忍不住跟他一起去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下手机会啊,我的太子妃!” 灼玉故意将这“太子妃”三个字拖得很长,极尽其讽刺意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轩辕骋离开太子府后,便一路来到国师的夭鸿殿。 夭鸿殿烟幕缭绕,诡异的香气侵略性地冲入轩辕骋的鼻中,他皱了皱眉。 破门而入之时,一派娇香旖旎。入目的是一个高挑且妖娆的舞姬,她身着艳红色罗衫,一手执着圭镇,一手捻着柳枝,水蛇般的腰肢慵懒地扭着。 轩辕骋眉心紧拧,心想这女人什么来头,竟然敢在夭鸿殿跳舞,还跳得如此妖娆,如此放肆。 众所周知,轩辕鸿痛恨女人,自从他登基以后,宁国的女眷大多被残杀。国师这些年来一直跟着轩辕鸿,也渐渐被他给同化了。国师算得上是将轩辕鸿的意志弘扬到最大限度的人,因此对女人的痛恨并不亚于轩辕鸿。 而这女人是谁?竟敢在国师的夭鸿殿跳这样的舞? “国师呢?”轩辕骋冷冷地开口。 那舞姬听到声音,停下了舞蹈,然后慢慢地回首来。 轩辕骋其实并不想和她磨蹭,而这个舞姬似乎很爱卖弄,就连回个头都是这样矫情。 而终于等到她回头来的时候,居然还用云袖遮住了脸。 “国师呢?”轩辕骋加重了语调,彰示着他不耐烦的情绪。 那舞姬似乎也感觉到了些许端倪,不再卖弄,将脸露了出来。 “这不是吗?太子殿下……” 听着这一声,轩辕骋的心都似乎跟着颤了一下。眼前这人灵眸似水,脸颊肤色白嫩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粉唇莹润,一张一合之间,媚态尽现。 而这个人,就是轩辕骋想要找的国师。 轩辕骋收起惊愕之色,淡淡一笑,“国师大人好雅兴。” 国师将镇圭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慢悠悠地往下滑,眼神魅惑地望着轩辕骋,“太子殿下,几日不见,怎么就生疏了?奴家还是喜欢听太子殿下唤奴家夭。” 轩辕骋上前抚弄着他身上的艳红色罗裙,“夭,怎么想着要跳舞?” 听到轩辕骋这一声低语,国师便娇羞地低了低头,“宫里没有舞姬,倒是挺冷清的。”他又挥了挥云袖,“奴家这样好看吗?” 轩辕骋伸出手将他搂过来,而国师便跟着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嘤咛,轩辕骋并不理会,而是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尽情地吻起来。 国师微仰起头,脸上绽放出满足的笑。 “夭,还有多久?”轩辕骋突然停住动作,低低地问。 而国师却似乎依旧沉醉在他的亲吻中,没法恢复神志。 “夭,还有多久?”轩辕骋抬起头来,追问着他。 国师这才懒懒地睁迷醉的眼,他看了看轩辕骋,眉头皱了起来,“太子殿下,急什么?让奴婢来好好伺候你,等你一觉醒来,王位就会是你的了!” 轩辕骋愣了一下,然后轻抚上国师的脸颊,国师微微垂眸,满脸温顺,轩辕骋的眸子颤动着,然后难耐地将国师搂入怀里,在他的耳畔轻轻厮磨,“夭,你真像个妖……” 国师颔首顺眉,柔声道:“太子殿下,奴家不是妖……” 然后不待轩辕骋回应,他又突然嫣然一笑,“太子殿下,奴婢又作了一首曲,不过奏给太子殿下?” 轩辕骋似乎也被这柔润的笑容给感染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暖香四溢,琴音靡靡,轩辕骋微闭上眼,惬意地扬起了唇角。 国师屈膝跪着,取出玄鹤琴,白嫩如葱的手指在琴铉上揉拂挑拨,柔情似水的目光不时地落在轩辕骋的身上,然后温尔一笑。 一曲暖歌,却始终暖不了轩辕骋的心。 轩辕骋落寞地躺在软**,连他的桃花眼也跟着褪去了妖娆之色,无神地望着上方。 轩辕骋用丝布遮住了下身,露出他嫩白细致的肌肤。而他身侧的人几乎是全身赤luo,紧闭的眼,微红的颊,唇角微微勾起,溢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这个人,就是国师夭。 轩辕骋侧过脸来,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睡颜,然后伸出手轻抚上他那玉面粉颊。可才刚触到,轩辕骋又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立马缩回了手,然后强行将目光移开。 红纱幔帐翻飞,青烟缭缭萦绕。 轩辕骋眉心微皱,双眼中尽是迷茫。 太子和国师通情,这样荒唐的事其实也并不算开先例,但是如果这国师本是皇上的人,那这场面就有些好看了。 轩辕骋自然是知道这样的事有多么荒谬,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马抽身离去,再不理会国师。如若国师再要纠缠,他就抽出一把长剑刺入他的心脏,亲手毁了这妖孽。 可是他不能。 轩辕骋惆怅地叹一口气,然后轻轻推了推国师,轻声唤道:“夭……夭?” 国师睁开蒙蒙睡眼,便如愿地看到轩辕骋宠溺的笑脸,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太子殿下……” 轩辕骋勾唇轻笑,伸出如玉的手指轻抚过国师的脸颊,“夭……你真是美味。” 国师羞红了脸,柔声道:“那太子殿下……” 轩辕骋突然收起款款笑意,皱起了眉,“夭莫非也是这样伺候父皇的?” 国师愣住了,他的脸开始微微发白,然后嗔怨地将头埋进轩辕骋的怀里,“太子殿下,别再提那些恐怖的往事了!这些都过去了,夭再也不愿意回想了!”rs 第095章 杀不得 轩辕骋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轻拂着国师的头,温声道:“嗯,咱们不提了。可是这样的噩梦并没有过去,只要父皇还活在世上!” 国师抬起头来,一脸惶恐地望着轩辕骋。 轩辕骋只是轻笑着对上他的视线,似乎在悠然地欣赏着他眼中的惊惶。 最终,国师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微眯上眼,阴狠的声音回荡在烟雾弥散的夭鸿殿中:“太子殿下放心,他绝对活不了多久了!这么多年的**和折磨,夭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他!即使他死了,夭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轩辕骋的双眸沉了沉,闪出阴郁的光,但随即又恢复了温情柔意,浅笑着凝望着国师,“夭,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北国军营中。 萧容和孟逍来到东岸口边,遥遥望去,东岸口的水一片澄澈清明。而萧容却不敢被这表象所迷惑,因此这清澈的水很有可能已经被下了蛊。 萧容微蹲下来,伸出手想要捞起一点水来,却被孟逍喊住了。 萧容疑惑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既然是蛊毒,还是不要碰吧。” 萧容却毫不理会,利落地伸出手捧了一些水,然后再望向孟逍,“你看,我没事。” 孟逍移开目光,不去理会萧容这种略带挑衅的行为和话语。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多话之人,却不知为什么,一遇上萧容的时候他就会变得特别想说话,特别想要表达自己。即使他知道,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活了二十余载,他还没遇上这样自己不受自己控制的局面,而等到他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孟逍将视线移开,耳朵却在细细地听着萧容这边的动静。零散的水声,还有萧容轻撩衣袖的声音,都是这般清晰。他从未想过,他的听觉会如此灵敏,即使不用眼睛看,似乎都能想象到那边的一系列动作,是那么柔美,那么令人赏心悦目。 孟逍烦闷地皱眉,强行打断了这些想象,然后低低地开口问:“萧媵侍,好了没有?” 他已经不愿再忍受这些了,甚至有些后悔方才答应同萧容一起过来了。可是他知道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即使明知会受这些煎熬。 “孟少将自己不知道看啊?”萧容说罢,立起身来甩了甩手。 孟逍回过头来,强装平静的他顿时惊得哑口无言。 地上一大滩蠕动的蛊虫,它们像是被什么指引了一般,纷纷往水中爬去,浸入水中之后,便隐去了那令人发麻的身形。 水依旧澄澈清明,好似甘泉一般。 孟逍怔怔地望着那些蛊虫爬进水中,然后消失不见。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抖了抖唇,却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 “孟少将,这水里的确有蛊虫。”萧容叹息地说着,其实她想说的是,这水里有蛊虫,大军的汲水问题可怎么办? 但孟逍并没有回答什么,转身准备往回走。 “此蛊绝非宵小之类,中蛊者绝不可能就是简简单单的昏迷不醒和高烧不退。”萧容急忙说着,可孟逍只是停住,并不回首。 萧容迎上去,继续道:“唯一的解释,就是下蛊之人还没有催动蛊虫。或者说,蛊虫的催动,还需要一些条件。这些条件可能是时间,也有可能是温度,甚至有可能和其他的蛊相通络。我没法知道催动蛊虫的条件,但是我知道一旦蛊虫被催动,北国大军面临的状况将会岌岌可危。” “轩辕鸿在水中下蛊,不就是想要逼迫我军就范吗?可是依萧媵侍所言,蛊虫并未被催动,这又是为何?他还在等什么呢?” “宁王还能等什么?他的小命儿都不保了!” 萧容苦笑着看向孟逍,孟逍却依然是一脸疑惑。萧容也觉得她刚才那句话没说到重点上,于是补充道,“宁王乃一朝天子,为何会以身犯险跑到敌营中下蛊?而宁王被抓之后,宁国没有丝毫的动静,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理。孟少将如此聪颖,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 “想到了,没想通。”孟逍沉了沉眼眸。 “我很是钦佩孟少将的坦诚。”萧容笑了笑。 “其实一开始我也想不通,可是当我看到了这些非一般的蛊虫时,就能猜到一二了。”萧容突然停下来,看向孟逍,似乎在等着他的反应,可孟逍这次并没有如萧容所想那般双手抱胸,做出一个“我很感兴趣”的样子来,而是顿了一下,启步走开。 萧容这下慌了神,伸出手想要叫住他,却被孟逍那冷然的背影给吓了回去。她不解地皱了皱眉,难道孟逍不想听她将心中的想法讲出来吗? 其实,萧容是想说,她看到这些蛊虫,便知道宁国一定又在耍花招了。既然这蛊虫如此厉害,又为何不立马催动它们,让北国大军陷入绝境?而事实却是,它们被没有被催动。施蛊之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再将这些和宁王前来下蛊这件事联系起来,似乎能看出一些端倪。 虽然还是有很多疑点解不开,但是萧容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宁王绝不是施蛊之人,因此他无法催动蛊虫。否则,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 至于施蛊之人,大抵就是宁国的国师了。 可为何宁王被捉,国师却不肯出手相救?萧容想不通的就是这儿,可她还没来及问,孟逍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萧容怅然地望向碧波荡漾的水面,想着这些清水中竟藏着那么多蛊虫,心中沉郁起来。之前她和穆卿流连的那条小河,恐怕也难逃劫难吧。 那回孤月夜色,河边波光粼粼,一切都是那么安谧美好。那时的穆卿很是情深,曾有那么一瞬间,萧容想要就这样和他安好地在一起。 可是如今,夜碎了,梦也醒了。 既然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成为南宫容儿,那么就索性做回自己。这一点,和她之前的想法大相径庭。 以前她觉得只要能在逃离之前少受点罪,做不做穆卿亡妻的替身,都是无所谓的。而现在,她却不愿再活在南宫容儿的阴影下,即使,也许等待她的会是如之前一般的残忍对待。 萧容苦笑,她这是在和谁过不去呢?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萧容并没有再去穆卿的主军帐。现在四处都冷冷清清地了,方才那些四处乱跑的将士也都一溜烟儿地回了自家的帐中。 萧容以为这算是暂时平静下来了,她正想着回去看看月眉是否已经回来,却不料又听得一阵**。她偏了偏头,望见一群将士又开始一窝蜂地跑。 而她已经不想再去抓着问了。 经过之前的那几次,萧容已经不指望穆卿的将士们能说出什么正常的话来了。 她继续往回走,却听得一人说:“大帅要处死宁王了!这下子开战就快了!” 萧容心中一凉,顿了一下,然后果断地转身往主军帐走去。 “你敢杀朕吗?你可知道杀了朕的后果是什么?” 萧容在去往主军帐的途中,便见到了轩辕鸿的吼声。他依然被绑着,脸上的银针都还没被摘去,血已经凝住了,显得更加恐怖。 穆卿立在轩辕鸿前方,冷冷地俯视着轩辕鸿。轩辕鸿一直不停地嚷嚷,穆卿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穆大帅……你不能杀朕!你杀了朕,你们的将士就真的没救了!”轩辕鸿的语气降了下来,他扭了扭身子,想上前去,却被身后的周阳摁在了地上。 “朕可以将江山交给你,你可以不战而胜!”轩辕鸿继续说着,“或者……或者你来做皇上,朕做你的奴隶……啊,不!是我做你的奴隶!只要你肯放过朕!只要你肯放过朕!” 听到这儿,一直沉默的穆卿终于轻笑一声开了口:“区区宁国,本帅还真是没看上。” 轩辕鸿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穆卿,“你……你连皇上都不想做吗?九五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极尽煽动地说着。 穆卿却没再回答他,转过了身,然后伸出手臂在空中一挥,周阳便站直身体唰的一声拔出大刀。 萧容怔了一下,那把大刀一下去,轩辕鸿肯定脑袋搬家了。 “周少将刀下留人!”萧容冲了出来,“大帅,请听奴婢一句,宁王现在还杀不得!” 轩辕鸿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再不顾忌他其实讨厌女人这一事实,连忙转过身来,“女侠说得对!你们现在不能杀朕!” 萧容厌恶地瞪了轩辕鸿一眼,倒不为别的,就为这声“女侠”。可轩辕鸿却毫无收敛之意,继续碎碎念。终于再次被周阳按在了地上,萧容的耳根才算清净了。 而穆卿却一直沉默,连头都没有回。不过周阳已经刀下留人了,这说明穆卿也并不是丝毫不为所动。 萧容沉了沉嗓子,对着轩辕鸿道:“宁王,我如果想杀你,现在你已经七窍流血而死了。我给了你一次机会,没用毒针,那个时候你不识相,不愿交代。如今大帅法外开恩,肯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想活命,就识相一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宁王缩了缩脖子,然后又望了望周阳手中的那把大刀,终于点了头。rs 第096章 斩宁王 “这就对了。”萧容满意地点头浅笑,“我问你,我们北国的将士是不是中了你们的蛊?施蛊之人是不是宁国的国师?” 在见到轩辕鸿震惊的神情之后,萧容更加确信了她之前的猜测,她继续问道:“而如今那些中了蛊的将士并没有被蛊虫侵蚀,只是昏迷发烧,偶有虚弱者,才会休克死亡。但是中蛊之人又岂会只是这些反应?你方才说我们不能杀你,是不是因为杀了你,便会催动将士们体内的蛊虫?” 轩辕鸿思索了一阵,也恍然大悟一般,兴奋地吼道:“不错!哈哈!他没有背叛朕!杀了朕,就会催动蛊虫!他没有背叛朕,他并没有背叛朕!” 轩辕鸿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萧容不解地皱起了眉,就连穆卿都转过了身来:“说,谁没有背叛你?” “他没有背叛朕!你们杀不了朕!”轩辕鸿丝毫不理会穆卿,继续大笑着,如同疯癫了一般。 穆卿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恐怕是轩辕鸿的反应又将他激怒了。 萧容见状连忙道:“大帅,看来杀了宁王真会催动蛊虫,否则宁王也不敢只身前来下蛊。”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快放开朕?若是朕一个想不开,一头撞死在这儿,你们的大军可就呜呼哀哉了!”轩辕鸿得意地笑着,凝血的脸显得格外滑稽。 “那就请宁王说出解蛊之法,我们可以考虑将你放回去。我们不敢杀你,却不代表不敢折磨你。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还是尽早交代了吧!”萧容知道轩辕鸿是个胆小懦弱之人,兴许以这样的条件相诱,他会同意说出解蛊之法。 却不料轩辕鸿还没反应,穆卿却说话了,“什么蛊术妖术,一派胡言!本帅倒要看看,杀了你这只老狐狸,本帅的将士会不会被所谓的蛊虫侵蚀!” 穆卿说着,冷冷地瞥了萧容一眼。 萧容不解地走上前,“大帅,你可以不相信奴婢,却不能拿着将士的性命来做赌注啊!” 穆卿却毫不理会她,冷冷地下令,“周阳,杀!” “大帅!”萧容急得跪了下来,“水源中的确被下了蛊,奴婢撒上麟粉之后,那些蛊虫就现出原形了!大帅若是不信,可以同奴婢一同前去看个究竟!” 穆卿的神色凝滞了一下。 轩辕鸿见状立马大笑,“不错!穆大帅,你杀不了朕的!不过想要知道解蛊之法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穆大帅今夜好好地伺候朕,朕高兴了,可以考虑告诉你们。” 萧容还真想冲过去撕烂轩辕鸿那张找死的臭嘴,穆卿已经恼怒成这样了,他都还敢以言相激。 而周阳倒是反应快,抬脚狠狠地踹了过去。 轩辕鸿吃痛地蜷缩在地上,口中却还是停不下来,“不错!朕就喜欢这样的力道,除了这个女人,你们都可以来服侍朕!啊哈哈哈!” 萧容担忧地瞪向轩辕鸿,虽然很害怕穆卿一怒之下杀了他,但是不得不说,轩辕鸿那副样子,还真是让人很想大开杀戒。 萧容倒是能忍住,穆卿却忍不住了,他愤愤地走上前,“你以为本帅真不敢杀你吗?” 轩辕鸿得意地摆着脑袋,“你们就是不敢!” 萧容无奈地闭上眼,这轩辕鸿真的是嫌命长了么?若是由着穆卿之前的性子,恐怕早就手起刀落了,怎会让轩辕鸿这样的无知小人如此嚣张? 萧容以前最痛恨的一次求死,便是夏如璎被诬陷的那次。夏如璎那一副绝然赴死的模样,萧容至今都愤恨不已。 而现如今,她算是遇到第二个求死之人了。谁以后再敢说宁王轩辕鸿是贪生怕死之徒,萧容真想跟他急,如今这轩辕鸿满脸血迹却还笑得那么得意非凡,他那老脸上似乎刻了四个大字:我活腻了。 “周阳,还不动手?” 萧容被这一声拉回了神思,她正欲开口,却见举着刀的周阳也迟疑了,“大帅,若是……” “杀了他,本帅到想看看这蛊虫有多厉害!”穆卿厉声喝着,浑身都散发出骇人的气息。 萧容心中一怔,这样的穆卿她并不陌生,他指派着周阳前去劫杀窦天情的时候,也是散发着这样的气息,是那般令人不寒而栗。 萧容知道,穆卿已经彻底被轩辕鸿惹毛了。毕竟一军之帅,被轩辕鸿这样的老东西那样出言羞辱,的确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如今将士们的性命和轩辕鸿都已经紧紧地拴在了一起,穆卿就不能牺牲一下自己吗?况且轩辕鸿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又没有真的让他前去伺候。 不过说起轩辕鸿口中的这个伺候,萧容还真有点好奇。 可就在她思绪翩飞的时候,周阳扬起了手中的大刀。 萧容懵了一下,起身来放声喊道:“周少将不可以!” 但萧容没有想到,这一次周阳没有再刀下留人。 轩辕鸿更加没想到,他还在摇头晃脑地碎碎念着,然后突然一下,便没了声息。 血溅五步,一颗头掉下来滚了几圈,然后无力地停了下来。 萧容怔怔地望着轩辕鸿的人头,他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却已经再也无法收起来了。 萧容突然想到那祭台上的人头。轩辕鸿至少在死的前一刻都还在得意地笑着,可那些人呢?轩辕鸿的确造了太多的孽,如今这个下场倒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萧容正想着,突然眼前一黑,穆卿突然挡在了面前,将她摁入了怀里,“这样的场面都敢看,容儿的胆子还挺大呢。” 其实萧容在乎的并不是这样的血腥场面,她在乎的是轩辕鸿死后,蛊虫便会被催动了。 可是她还来不及说,便听得穆卿道:“把他的人头挂起来,以稳定军心。” 军心?萧容苦笑,原来穆卿也会担心军心不稳吗?那他又为何如此冲动地杀掉轩辕鸿? 萧容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大帅,宁王一死,军心如何稳定?” 可穆卿并不回答她,而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 萧容不明白,穆卿究竟是不肯相信这样的巫术,还是不肯相信她。要说穆卿的确是很容易被激怒,但他毕竟是一朝之帅,决不至于败在这样无聊的激将法下啊。 萧容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神情中得到答案。而他那幽深似潭的双眸中除了冷然,再无其他。 萧容别开脸,挣脱了他。她又不是南宫容儿,何须他这样的保护?可萧容忘记了,曾经她对这样的保护有多么地眷念。 穆卿冷冷地看着她,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萧容瞥见他这样的神情,更加心寒。 “大帅还是去看看将士们吧,说不准现在蛊虫已经被催动了。”萧容眼神闪烁地说着,她现在只想穆卿能离去。何时开始,她会觉得和他这样独处会显得尴尬了? 可穆卿却依旧不会如她的愿,冷笑一声上前拽住萧容的手腕,“本帅不想再听到这些惑众妖言,容儿若是屡教不改,本帅也会以扰乱军心之罪严加惩处,绝不徇私!” 穆卿的脸庞肃然生硬,双眸也冷漠如冰,他的话语更是如刀如刺,毫不留情地插入萧容的心里。 她苦笑,徇私?他们之间哪儿什么私情? 而那句惑众妖言,更是令她心伤,她满眼伤痛地凝望着穆卿,“连大帅也认为,奴婢是妖吗?” 萧容还记得,俞将军和高显当时就口口声声说她是妖孽,应该被屠杀。那个时候她心中对俞将军和高显是愤恨的,而如今穆卿说出这样的话,她心中是酸涩的。 她不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在哪儿,却知道,后者比前者更加可恶。 穆卿看到她这样受伤的神情,眼眸闪了一下,终于有些不忍,于是将语气缓和了一些,“容儿不想被认为是妖,那就不要再说那样的话。” 萧容惨淡地笑了笑,“奴婢又岂会在乎那些无关之人对奴婢的非议?” 萧容其实想说的是,不是所有人的话,我都会在意,而你说的话,我会很在意。 可穆卿这次似乎没有听懂,大抵是被轩辕鸿气昏了头。 “奴婢只不过说出了事实,这世间的确有巫术,的确有人可以下蛊。奴婢一心为北国将士,难道这也是妖言吗?”萧容沉了沉眸,略带委屈地说着。 其实萧容对北国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情,她心中最担忧的是穆卿会中了宁国的奸计而腹背受敌。其实她多么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可一对上穆卿那阴寒的双眼,她的那些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期盼着穆卿能理解她,能相信她,可穆卿却冷冷地扔下一句:“凡是惑乱军心者,皆是妖言!” 萧容捂住心口,突然觉得心里好痛。她紧咬着唇片,双眼含泪地指着穆卿:“愚昧!” 穆卿神色一凝,缓缓地转过脸来逼视着萧容,低低地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我说你愚昧!” 连萧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是哪儿来的胆儿。她恼怒穆卿因冲动而杀掉轩辕鸿,更痛恨穆卿到如今都还是不肯相信她。 萧容清清楚楚地看到穆卿漆黑的双眼开始慢慢变红,然后便是她熟悉而恐惧的动作。 他扬起了手。rs 第097章 无牵挂 萧容在心里苦笑,这是第三次了吧,五年前是第一次,将她从龙少将**救下来的时候是第二次。 萧容又恍惚地觉得左脸开始刺辣辣地发疼了。但是这次,她没有躲,甚至也没有闭眼,就那样微仰着头,准备接下他这一巴掌。 而穆卿这一掌却迟迟没有下来,萧容看着穆卿眼中凌然的怒火,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穆卿最终没有打下来,而是奋力地向身后一挥,随着一声炸响,掌风所到之处,皆化为粉末。 若是这一掌落在她的脸上,恐怕会毁容吧,穆卿是舍不得毁掉这张酷似南宫容儿的脸吗? 萧容之前一直在心里苦笑,这次终于笑出了声,“你看,你就这么容易被激怒,你的智商简直和轩辕鸿不相上下,你领的兵,迟早会被算计得全军覆没!” 萧容放肆地说着,她到想看看,穆卿会不会如同斩杀轩辕鸿一样,将她也一同杀了。 可这次穆卿却没有再继续发怒,他冷笑着缓缓转过身去,只留一个冷漠的背影给萧容。 本来还毫无忌惮的萧容,这下心中有些害怕了,她也不明白是为何。 穆卿再回过头来之时,已然面若冰霜,“本帅不需要你来指指点点,也不需要你留在身边,明日孟逍就会安排你上路。” 萧容心中一个寒噤,安排她上路?难道穆卿真的会下狠手杀她?萧容并没有求饶,虽然她知道求饶的话,穆卿兴许会饶过她。 她终究不过只是个替身呢,杀了她,穆卿还会去找其他的替身。他又怎会有不舍? 萧容的泪涌上了眼眶,她皱着眉强忍着才不至于流出来。她不愿示弱,绝不示弱。 她缓缓抬起手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来,看着那碧绿的珠翠,萧容的泪终究还是溢了出来。 这支发簪几经辗转,终究不会属于她。 “如此一来,了无牵挂。”她轻声说着,发簪无力地从手中落下。 泪眼凝眸,转身的那一瞬间,她恍然觉得周遭都跟着她的心一同荒芜了。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心里似乎真的多出了些什么,而这些,不是窦天情。 走回营帐的时候,许久不见的月眉迎了上来。 萧容连忙擦干眼角的泪水,故作生气,“月眉,你又跑去哪儿了?” 月眉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怯怯地说:“小姐,你怎么了?” “我问你又跑去哪儿了?”萧容更加生气了。她不想让月眉问起,不想面对,更不想解释。 月眉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姐,我……” “你什么你?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很危险!你难道也想像那些将士一样,莫名其妙地倒下吗?”萧容越说越怒,然后逮住月眉的手,“月眉,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离开我的视线,我叫你做什么,你只管做,什么都不要问,知道吗?” 月眉瞪圆了双眼,“小姐,我就是回来告诉你的,那些将士都已经痊愈了,兴许是斩杀了宁王,振奋了军心,因此大家就都没事了!” 萧容震惊,“都没事了?这……这怎么会呢?” 月眉点了点头,“昏迷的将士们都醒过来了,现在都生龙活虎的呢!” 萧容愣愣地坐下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按理来说,斩杀了轩辕鸿,将士们体内的蛊虫就会被催动的,可如今他们却全都好了。 莫非她的推断全都错了?莫非真如穆卿所言,斩杀轩辕鸿,方可稳定军心? 萧容想到这儿,一阵寒意顿时袭上心头。她方才还放肆地骂穆卿愚昧,说他和轩辕鸿的智商一般无二,如今看来,的确是她错了?难不成轩辕鸿真就是种蛊之人,杀了他,蛊就解了,因此将士们才醒了过来? 萧容抽了抽嘴角,心想穆卿这是歪打正着吧? 可她又一想,现在可不是去考虑这些的时候,如果穆卿并没有错,那她岂不是更加难逃一死? 萧容立马站起来,然后疾步走过去开始收拾包袱,对月眉说:“你带上这些东西马上走,走得越快越好!” 萧容一面说着,一面手忙脚乱地抓着衣物往包袱里塞,穆卿要杀她,那么月眉也肯定脱不了干系,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在明日之前,将月眉送走。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月眉急急地跑过来,想要抢夺萧容手中的包袱。 萧容更恼了,都说了让她什么都不要问,怎么就不听话呢?萧容想要拽回包袱,一个使劲儿,便听得呲啦地一声,包袱被撕破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小姐!”月眉一声哭喊,然后扑到地上,心疼地看着那碎了一地的东西。 萧容愣住了。 地上碎掉的全是精美的玉镯玉簪,看上去都是价值不菲之物。之前萧容一直奇怪月眉为何一定要抱着那么重的包袱,现在看来,就是这些玉石。 月眉怎么会有这些珍宝?她看了看,不像是穆卿赏给她的那些。萧容心中一怔,莫非是月眉在大帅府里偷的?可是萧容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月眉并不是贪恋财物之人。 看着月眉心疼地拾起那一块块碎砾,萧容蹲下身来,轻声问:“月眉,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月眉只是摇着头流泪。 萧容无奈地叹气,她知道,月眉不肯说的事情,就算是以死相逼,她也不会开口。 正在这时,萧容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几封书信上。她伸出收拾起来,瞟了瞟月眉,她正哭得伤心,没注意到这边。 萧容利索地将书信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面色渐渐凝滞。 这样的信函足足有十多封,萧容还没来得及一封封地打开看,便被一旁的画纸吸引了过去,她打开一看,略带欣慰地笑了起来。 月眉听到这一声笑,才转过头来,见到萧容手中拿着画像,两滴豆大的眼泪从惊惶的双眼落下。她低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抢。 萧容并不愿和月眉争夺,立马松了手,可那张画像还是承受不住这抢夺的力道,裂成了两段。 其中一段还留在月眉手中,另一段却飘然落下。 萧容的目光落在上面,那画上,是手持宝剑的林骁。 “小姐,你……”月眉搂着那一半画像,泪眼婆娑地望向萧容,眼中满是不安,和痛楚。 萧容自然看出来了月眉的慌乱和顾忌,她微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画像拾起来,柔柔一笑,道:“月眉,这张林护卫画得很好呢。” 她尽量笑得温婉,生害怕吓到月眉,“你和林护卫的通信,怎么只说到我,不说说你自己呢?” 月眉愣了一下,这才看到散落在地上已经被打开过的信函,她双膝一软,“小姐,月眉错了,月眉不该背着小姐和林护卫通信,不该私自将小姐的近况都告知林护卫。其实我也只是想让林护卫宽心,小姐你如今过得很好,深得大帅宠爱,林护卫也该早日觅得良人……”她说着,哽咽了。 萧容在心里苦笑,过得很好?深得大帅宠爱?是呢,在外人眼里就是如此,可谁又会知道,她也许已经活不过明日? “我为什么要怪你呢?”萧容敛起眼中的悲戚,温柔地将月眉牵起来,“你将这些告诉林护卫,也正和我意,我也希望林护卫能放下过去,早日觅得良人。” 月眉的唇颤了颤,然后垂下眼,点了点头。 “其实这所谓的良人,不就在眼前吗?”萧容捋了捋月眉的发丝,然后便看到月眉惊愕地抬起头来。 萧容柔柔一笑,轻轻拂去月眉眼角的泪水,“林护卫若是早些告诉我,说不准我和他就已经在一起了。” 月眉再次垂下眼,轻声应道:“是啊……” 可萧容却从这两个字中读出了太多的悲凉之情,她轻轻地将月眉的脸向上托了托然后仔仔细细地看着月眉的双眼,“其实我们家小月眉也是个美人儿痞子,尤其是现在这模样,还真是楚楚惹人怜。” 月眉低下头,“小姐,你净会取笑我……” 萧容长长叹一口气,将月眉搂入怀中,“月眉,林护卫之前一直没有告诉我,所以我和他之间就没了一丁点的可能。所以如果心有所属,就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否则,就有可能抱憾终身的。” 怀里的月眉只微微抖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萧容又继续说:“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一定鼓起勇气去将心里的话全都说给少庄主!” 萧容这般现身说法似乎鼓舞到了月眉,她沉默了一会,便闷声闷气地说:“林护卫是害怕说出来之后,被你拒绝……” “他不说,就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萧容将她推出怀抱,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又道,“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萧容夸张地强调着,转了转眼珠,又皱了皱眉,“看吧,若不是方才看到林护卫的画像,我都快记不清他的相貌了!” 萧容故意夸张地说着,然后如愿以偿地看到月眉一脸错愕,“小姐,不会吧……” 萧容笃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得说出来的,不说出来,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总不能让我去反问他吧?” 萧容看到月眉陷入了沉思,她笑了笑,眼底却是旁人看不清的酸涩。rs 第098章 舍不得 萧容笃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得说出来的,不说出来,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总不能让我去反问他吧?” 萧容看到月眉陷入了沉思,她笑了笑,眼底却是旁人看不清的酸涩。 当夜,萧容便将月眉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面对月眉的疑惑,她应付道:“大帅说这里的确不适合我们两个女子,因此想要提前将我们送回大帅府。” 月眉虽有些疑惑,却也没再多问。 待月眉熟睡之后,萧容便偷偷地走出了营帐。 萧容想过,如果让月眉知道了真相,月眉一定不愿意走,那么为今之计,就只有趁着夜深人静将月眉偷偷送走了。萧容打算的很好,先点住月眉的睡穴,然后驾车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再悄悄回来。至于月眉醒来之后会如何想,萧容也很是头疼,最后,她决定给月眉留一封信,可琢磨了很久,却始终不知道能写点什么。 马车已经偷偷备好了,她提着包袱走出来,想要先去探探路。毕竟是要逃走,还是小心为上。 可当她提着包袱往马车停放处走去时,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来了。萧容心中一凉,猛然回过头,果然见到一个人影快速闪过。 萧容双眼微眯,冷冷一笑,立在原地不动。 少顷,那个人终究耐不住而现出原形,自己走了出来。 “这么晚了,萧媵侍还出来逛?”孟逍施施然地走过来,一脸轻松。 萧容冷哼一声:“孟少将笑得这般惬意,想必将士们果然都已经无碍了吧。” 孟逍嘴角扬得更高了:“没错,托萧媵侍的福,昏迷的将士们都已经醒过来了。” 福?她都是将死之人了,能有什么福? 看着孟逍一步步靠近,萧容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孟逍不会已经发现她要送走月眉的计划,现在就是来捉她的吗?萧容不由得向后挪了一步,手颤抖地摸上了腰间的针灸包,挣扎了一阵,最后又无力地移开。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希望孟少将再容我说几句!”萧容咬了咬唇片,几近哀求。孟逍无论如何也算救过她一次,就算此番要杀她也是穆卿的指使,与孟逍实在是无关,萧容还是狠不下心来对孟逍出手,况且,即便能逃得过孟逍这一关,也逃不过穆卿的。 孟逍停住了脚步,一脸茫然,发现萧容的表情很是严肃认真,他才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一直监视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萧容直直地望着他,她的确很想弄明白这个困扰她许久的事情。 孟逍笑着耸了耸肩,“萧媵侍,没有证据是不可以乱说话的,末将说过,这样的罪责末将真的担不起。” “我不是在质问你,我是在请问你!”萧容走上前,想要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的神情,“一直监视我的人就是你对不对?是大帅派你来的,对不对?大帅一直都信不过我,对不对?” 面对萧容一连串的问题,孟逍有些措手不及,他沉了沉眸子,似乎在思索萧容问这些问题的缘由。 “孟少将,到了这个时候你都不肯说实话吗?”萧容惨然地笑了笑。 望着萧容那样的神情,孟逍心中有些触动,可他又立马控制住了恍惚的心神,道:“萧媵侍,末将已经直言相告。” 萧容无奈地垂下眼眸,等待着孟逍上前来将她逮住,或许也会和周阳对待轩辕鸿一样,一刀砍下来,她的头颅便无力地落下。萧容微微闭上双眼,尽量让自己安宁祥和,她可不希望孟逍带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头颅回去向穆卿复命。 可是面临生死,她终究做不到如同夏如璎那般坦然无畏。她心中会恨,会怨,恨穆卿的绝情,更怨他曾经虚假的深情。 萧容曾经因为不忍受辱,求着穆卿给她一个了断;也曾经为了让穆卿放过窦天情,愿意一命抵一命。可如今,她却希望穆卿能突然出现,然后将她赦免,搂住她,告诉她,其实这些都只是吓吓她。 奢望,连死前都还在奢望吗?她苦笑。 “萧媵侍,这么急着收拾好东西,为明天做准备了?” 孟逍再次开口,将萧容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怔怔地看着孟逍,只见他爽朗一笑,继续说道:“看来萧媵侍也并不是大女侠嘛,心里也并不是很想留在烟硝弥漫的地方。不过这样也好,女子就应该养在舒适的家里,享受着红香帐暖,玉盘珍馐。而这些风沙和硝烟,就应该交给我们这些男人去摆平。萧媵侍只需好好地留在府内,静等大帅凯旋而归的喜讯!” 萧容惊愕地望着他,孟逍莫非是想说,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来这儿,而应该留在府中享受所谓的荣华富贵?她一个女子,不做女子分内之事,却跑到这男人的地盘来胡闹,最终搞得不得善终,这就是活该? 好吧,她的确是活该。女子本就不该参与军务之事,她这是明知故犯。可萧容又念转一想,来这里并非她自愿,是穆卿执意要带她来的呢。如今她落得惨淡收场,也不全是她的错啊。 萧容这样想着,一脸嗔怨地瞪了孟逍一眼,似乎在说,我其实是被逼无奈的。 孟逍被这一眼瞪得云里雾里,他愣了一下,上前道:“萧媵侍,都这么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天就要上路了。” 萧容的心抖了抖,吃吃地问道:“是……是明天啊?” 孟逍一脸疑惑地点点头,“大帅对末将说的,就是明天啊。有什么不对?” “没……没什么不对。”萧容强笑一下,她还以为孟逍现在就是来取她性命的呢,看来还能多活一会儿。 萧容干笑着挪了挪步子,孟逍让她早些休息,那就听他的话,早些回去休息吧。 “莫非萧媵侍有什么不便?”孟逍突然又问,“如果不便,尽可说出来,末将向大帅禀明后,应该可以另改行程的。” 萧容抽了抽嘴角,她还从没听说过,这上路还可以另改行程的吗?那她可不可以永远都不便? 看着萧容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孟逍苦笑了一下,“萧媵侍莫非真有不便?那就迟一两天再上路吧!” 萧容无语地望着孟逍,心想难道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如今宁国还没什么动静,看这样子一日两日也是打不起来的,迟一两天回府,倒也没事儿。”孟逍自顾自地说着,“末将已经将马匹和干粮都备好了,萧媵侍决定上路了,就告知末将,随时都可以启程。” 萧容听着听着,有些懵了,“孟少将,你说启程,是指……启程回府?回大帅府?” 萧容简直不敢相信,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然后她看到孟逍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 原来所谓的安排上路,不是那个上路,而是真正的“上路”。 萧容简直哭笑不得,她竟被这样的文字寓意给吓了个半死。最终得知她不用死了,萧容无力地拖着包袱,提着步子往回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孟逍。 回到帐中,萧容感觉自己好像获得了新生一般,她懒懒地舒展了一下,然后倒头就睡。 竟一夜好眠。 主军帐中。 穆卿孤坐在崭新的案几前,豆大的烛火映照出他刀削般的侧脸,他神色黯然,正凝望着手中的发簪。 翠绿的发簪在他手里孤寂地转了一转,又转了一转。精美的珠翠在昏暗的烛火下折射出落寞的光,似乎在替着它的主人表达绵长的迷惘和愁思。 “她说你能感知我们之间的情意,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何要那样伤害我?她的心里有我吗?只有我吗?”穆卿沉吟着,追问着,回答他的却只有无尽的寂寥。到最后连他自己似乎也觉得这样有些可笑,便自嘲地抽了抽嘴角,然后放下了发簪。 这时,孟逍在帐外求见。 “进。”穆卿沉着嗓子道了一声,兴许是方才太过伤怀,以至于他说出这个字时,嗓音也都还是有些喑哑。 孟逍走进来,如平常一般向他叩首禀报,“大帅,萧媵侍不愿明日就走,想过两日再启程。因此末将特来向大帅禀明。” 昏暗的灯光下,穆卿有一半的侧脸没入了阴影中,却能从他另一个侧脸看到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准。”穆卿说这个字时,嗓音已经恢复了清朗。 孟逍走后,帐内又只剩下穆卿一人,可他却温暖地笑着,这个孤夜也顿时显得不那么寂寞了。 “你看,她果然还是舍不得的。”穆卿又拿起案几上的发簪,轻轻地说。 “那我可不可以再问问你,她是否永远也不会再离开我了?”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死寂,可穆卿却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眉眼一挑,笑得更加愉悦了。 夜依旧是那个夜,却似乎充斥着沁人心脾的温暖气息。就连昏暗的烛光都显得静谧而温馨。 一声柔柔的话语响起,“容儿,我不会再让你离开。”rs 第099章 御花园 宁国,公主府。 “听好了,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你们谁都不准进来!”轩辕惜梦厉声对身后的一群太监喝道,然后踱步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轩辕骋端坐在里面,望向疾步走来轩辕惜梦,她发丝高束,一身银光铠甲,俨然一位大将军的摸样,从轩辕骋这个角度望去,还真是分辨不出她的雌雄。 “梦儿,女孩子要温柔,你整日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可如何是好?”轩辕骋轻叹着。 “温柔有什么好?温柔的女人只会被别人欺凌!我就是要披甲上阵,将他打翻下马,看他还敢不敢小瞧我!”轩辕惜梦恨恨地说着,然后听到轩辕骋又是一声轻叹,她才蹲下来,苦着脸看着轩辕骋,“皇兄,你最疼梦儿了,你去让父皇把兵权都给我吧!” 轩辕骋有些不悦,“给你,然后呢?” 轩辕惜梦摇了摇他的腿,瘪着嘴道:“皇兄……你都知道的,还问?” 轩辕骋宠溺地将她拉起来一同坐下,伸出手将她的头盔解下来,轩辕惜梦柔软的发丝便温顺地披散下来。 “这样子挺好,何必把自己弄得像一个好斗的公鸡一样?”轩辕骋一边捋着她的发,一边柔柔笑着,“我的梦儿就应该整日无忧无虑,不该去管这些令人心烦的事。” 轩辕惜梦又嘟了嘟嘴,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哪儿还是方才那声色俱厉的公主模样?她拉住轩辕骋的手摇了摇,“皇兄,梦儿不觉得心烦,梦儿就是要带兵去和他决一死战!” “梦儿!” 轩辕骋突然一声低喝,轩辕惜梦惊得抖了一下,她看了看她那一脸肃穆的皇兄,手颤了颤,然后松开了。 “皇兄不肯帮我,我自己去求父皇!”她气恼地立起身来,转身欲走,可刚走出一步,便被抓住了手。 “我不准你再去见父皇!”轩辕骋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漂亮的桃花眼也燃起了怒火,“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离开公主府半步!” “为什么?”轩辕惜梦愤然质问。 轩辕骋眼中的怒火更盛了,连白皙的脸庞都气得微微泛红,他逮住轩辕惜梦的手大步往里面走去,然后用力将她往前面一推,厉声道:“跪下!” 轩辕惜梦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撅了撅嘴,最后还是跪下了。倒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这堂上的灵位是她早逝的母后。 “还记不记得母后临终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又答应了她什么?”轩辕骋低沉地说着,眼中一派凛然,之前的妖冶之色早已消失无踪。 轩辕惜梦低垂着头,却不肯回话。 “说!我要你现在当着母后的面说!”轩辕骋指着堂上的灵位低斥道。 轩辕惜梦委屈地望了轩辕骋一眼,似乎在怪罪他如此凶悍。可轩辕骋却丝毫不为所动,双眼一瞪,似在警告着轩辕惜梦。 轩辕惜梦眉心紧拧,低着头吃吃地说道:“我答应了母后,尊敬父皇,敬爱兄长,不任性,也不闹小脾气,兄长说向东,我绝不敢向西……” 轩辕惜梦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起来,她紧咬着唇,还不至于哭出声来。 听到她的轻泣,轩辕骋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他长长一叹,“起来吧。” 轩辕惜梦却并不听从,她将脸一偏,开始和轩辕骋斗气。似乎在说,是皇兄你让我跪的,那我就一直跪,直到你求我! 而轩辕骋却也不再和她置气,伸出手扶起她,轻声道:“梦儿什么不学好,偏学着让皇兄心疼。” 轩辕惜梦抹了抹泪,嗔道:“皇兄才不心疼梦儿呢!梦儿这一辈子也没爱过什么人,我就喜欢他,我就喜欢他嘛!他为什么不肯娶我,为什么啊?我哪里不好吗?他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拒婚了?”轩辕惜梦越说越激动,眼泪又流了出来。 轩辕骋凝凝地望着她,疼惜,恼怒,愤懑全都涌上心头,他伸手轻轻搂住轩辕惜梦,“他不肯要梦儿,梦儿还有皇兄啊。” 轩辕惜梦在他怀里哭闹着,“我不要,我不要!我就喜欢他!他为什么不肯娶我?为什么不肯娶我?”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插进轩辕骋的心里,他咬了咬牙,低声道:“他不肯娶你,那皇兄就替你去杀了他!” 轩辕惜梦突然停止了哭闹,她猛地推开轩辕骋,吼道:“你不准杀他,我要活捉他,把他困在我的公主府,永远永远!” 轩辕骋看着轩辕惜梦,她泪水盈眶,眼中却是满满的坚定。 轩辕骋落寞地闭上眼,“好,梦儿说了就是。” 轩辕惜梦破涕为笑,拉住轩辕骋的手,“梦儿就知道,皇兄最疼我了!” 轩辕骋苦涩地笑着,满是宠溺地拂去她眼角的泪,“谁让你是我们的轩辕公主呢?” 在宁国百姓眼里,他们的轩辕公主是宁国的神女,是上天的福泽。因为轩辕公主降生的那一夜,天上金光乍现,一条巨龙和一只金凤在夜空来回盘旋。 这是万年难遇的吉兆,而他们的轩辕公主,更是上天派来的福星,可以庇佑宁国国泰民安,永盛不衰。 但轩辕骋知道,那所谓的龙凤呈祥之兆,不过是国师在故弄玄虚。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当时轩辕骋刚好五岁,皇后娘娘突然早产,宁国皇都一片混乱。轩辕骋不喜欢嘈杂的场合,便偷偷跑到御花园去玩。然后天上突然一片火光,青龙和金凤便出现了。轩辕骋吓傻了,跌跌撞撞地乱跑,刚好撞上了正在施法的国师。 国师也发现了惊慌失措的轩辕骋,他微微侧过脸来,柔柔一笑,“太子殿下?” 轩辕骋被这不男不女的国师吓破了胆,怔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哭都哭不出来。 国师很快完成了施法,然后缓缓走过来,蹲下身子,轻轻捧住轩辕骋苍白的小脸,俯下头向他吻去。 天上的青龙和彩凤还在盘旋,宁国顿时被喜庆之声充斥了。皇后娘娘诞下公主,母女平安。却没有人发现着御花园的某一个角落,国师正深深地吻着宁国的太子。 “太子殿下,这件事可要保密哦。”国师轻轻一笑,然后转身飘然离去。 轩辕骋愣在原地老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他舔了舔唇角,芬芳依旧。 轩辕骋不明白国师说的这件事是指哪件事,是国师施法的事,还是他们接吻的事?不过最终轩辕骋一件事都没有说。但是他却知道,他的皇妹不是所谓的神女,更没有什么吉兆。他是兄长,他就要保护好皇妹,让宁国上下的百姓对皇妹是神女的事情更加深信不疑。 轩辕骋并不知道国师为何要施法蒙蔽宁国百姓,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国师这样做的确是救了轩辕惜梦一命。这些年轩辕鸿残杀女眷的暴行越演越烈,轩辕惜梦若不是顶着神女的名声,恐怕也会惨遭毒手。 如若单就这件事来说,轩辕骋是感激国师的。还有国师那轻柔的一吻,也在幼年的轩辕骋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芳香。 国师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男子,当然,除了他自己。这一点,是随着他渐渐长大之后才发现的。 可是那一吻他永远也忘不了,这样的芬芳他甚至生出了想要占有的欲望。每一次在早朝上,他都会时不时地瞟向国师,国师总是端丽而柔美,一颦一笑都让他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还有那个令他措手不及的吻。 而这一切的美好,都在一个薄雾的清晨幻灭了。 那日,轩辕骋兴冲冲地拿着太傅交给他的文章前去找轩辕鸿。轩辕骋赶了一夜,提前完成了太傅交由的任务,因此想给他的父皇一个惊喜。 在轩辕骋的眼中,父皇虽不算个仁君,但至少算个慈父,这些年来,父皇对他,对梦儿,都是没话说的。 可是当轩辕骋走到龙央宫寝殿外的时候,却听到了令他心惊的声音。 低低的喘息,还夹杂着求饶之声从寝殿中传出来。轩辕骋愣了一下,还以为他的父皇正在秘秘密处置哪个不忠的逆臣。 可正此时,里面传出狂放的笑声,“夭,还不快求饶?” 夭?轩辕骋知道,那是国师的名。 轩辕骋那时刚好及冠,自然能懂得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他本该离去的。 殿外的空气寒冷而稀薄,轩辕骋的发梢渐渐凝起了一层白霜。可是他丝毫也不觉得冷,反而连手心都微微出了汗。他屏气凝神地立在殿外,听着那旖旎之声,心渐渐沉入谷底。 轩辕骋最终没有将他辛苦赶出的文章交给轩辕鸿过目,而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回到太子府后他闭门不出,紧紧地拽着手中的文卷,耳边却全是父皇和国师的低喘和呻吟。 轩辕骋全身微微颤抖起来,他不愿相信。 皇上宠信国师,这是宁国上下无人不晓的事情。可轩辕骋万万没想到,这宠信,会变成宠幸。 轩辕骋从头至尾地仔细思量了一番,终于将一切脉络理顺了,为什么父皇会残杀女眷,为什么国师在宁国朝堂上的地位甚至会高过他这个太子,为什么后宫充盈的父皇自从有了轩辕公主之后便再无所出,为什么母后会自尽……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父皇,他曾尊重的父皇,这个宁国的国君,他爱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rs 第100章 天池外 可是轩辕骋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就是国师又为何要在轩辕惜梦诞生之夜在御花园施法来蒙蔽世人?又为何要走过来给他轻轻一吻? 轩辕骋苦笑了一下,那一吻,是为了让他闭嘴。 从那以后,轩辕骋常常称病不去早朝。他不愿见到父皇,更不愿见到国师。可是那些缠绵的喘气,狂放的笑声,还有低低的求饶声,却始终回荡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辗转反侧的折磨之后,轩辕骋开始夜夜噩梦。梦里国师正在龙榻上和父皇抵死缠绵,轩辕骋从门缝里偷看着,只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然后突然一切都停了下来,整个世界寂静得令他窒息。然后,父皇和国师一齐转过脸来,看向他…… 轩辕骋满头大汗地醒来,再不能眠。 之后,轩辕骋私下找了江湖道士来询问此事。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慌了,因为他开始怀疑,国师究竟是夭,还是妖? 然而这些道士都异口同声地说宁国之中没有妖孽,只有神女,宁国轩辕氏会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轩辕骋苦笑,生生不息?若不是还有他,这轩辕氏就要断根了。 轩辕骋以为他做得密不透风,却不料这些道士出了皇都不到三日,就全都离奇失踪了。 这令轩辕骋更加恐慌,他知道,国师发现了。 夭鸿殿内*光明丽,轩辕骋踏着花瓣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那是他再一次单独见到国师。 十五年过去了,国师却依然秀美端庄,似乎连岁月都拿他无可奈何。国师身着紫粉色的薄衫,坐在春风花雨之中,发丝柔顺地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粉色的桃花瓣落到他的头顶,而他却似乎浑然不知,专注而深情地弹拨着怀中的玄鹤琴。 “国师大人。”轩辕骋低低地开了口。 国师轻轻放下玄鹤琴,回眸过来,温尔一笑,“太子殿下?” 轩辕骋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一切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里,国师侧过脸来,柔柔一笑,唤他太子殿下。 轩辕骋愣愣地望着他,他红唇莹润,贝齿如玉,温文浅笑,身后的桃李似乎都顿时褪了颜色。 一片花瓣飘来,打在了轩辕骋的眼皮上,轩辕骋恍然地眨了眨眼,才终于回过神来。 轩辕骋强行镇定,启步上前,抖了抖衣衫,与国师对坐,“国师大人,我是想前来请教一些事情。” “曲未终,太子殿下可否稍安勿躁?”国师柔笑着,然后继续轻轻弹拨着他的玄鹤琴。 轩辕骋本想拒绝,可国师却随着旋律轻唱了起来,那歌声婉转忧伤,让人黯然,更让人沉迷。 异国的曲调,国师浅浅吟唱: “原本要去霜花店买点霜花,却被蒙古人抓住了我的手。 如果这件事流传到店外,店小二会说是你的错,说我也曾去那里睡过。 怎会有向那里如此复杂的地方? 原本要去三藏寺点个灯,却被施主抓住我的手。 如果这件事流传到庙外,小沙弥会说是你的错,说我也曾去那里睡过。 怎会有像那里如此复杂的地方?” 轩辕骋静静地听着,眉头微微皱起,他不懂这歌词中的含义,却能从这曲调中听出深重的无奈和哀伤。而此时,轩辕骋耳边又似乎响起了国师的轻喘和求饶。 莫非国师是被父皇逼的? 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让轩辕骋猛地一怔,他愣愣地看着国师,似乎觉得他也不再那么可怕了,反而有些可怜。 “太子殿下,缘何这般盯着奴家?” 国师以袖掩唇,柔柔地偷觑了轩辕骋一眼。 轩辕骋这才明白了,这一切说不准也不能全怪父皇,是国师这副妖娆的模样太惹人了。就连轩辕骋自己都曾经有过想要将他据为已有的想法,只是碍于身份罢了。而父皇是一国之君,只手遮天,他想要的,自然可以得到,即使是强取豪夺。 “我是来请教国师大人一些事情的。”轩辕骋凝了凝神,再次开口。 国师是父皇的人,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动心思了,更何况国师只是给了他一点幻想与错觉。轩辕骋明白,这绝不是爱意。 国师伸出玉手盈盈一笑,“太子殿下尽管问,奴家知无不言。” “十五年前那场天象,是国师的杰作吧。”轩辕骋冷然一笑,“敢问国师为何要如此?” 国师的神情愣了一下,随即又轻轻笑了笑,“太子殿下真想知道?” 轩辕骋双眼微眯,直直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点什么端倪,却不料再次迷失在了国师浅笑的眉眼中。 他强行回了回神,“国师大人,你的事,我都知道。” 国师却也不慌乱,他顺了顺自己的发丝,轻挑着眉,只现出一个侧脸给轩辕骋,“哦?太子殿下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想不通?” 轩辕骋不得不承认,这样妖娆的**,的确像是致命的罂粟。父皇迷上了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心思理会宁国的朝政?换做别的倒还罢了,而他却偏偏是父皇唯一的皇子,这样的事,他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我的确想不通,父皇厌恶女眷,国师大人为何还要施法保护一个公主?这件事如果被父皇知道了,国师大人恐怕难逃其责吧!” 轩辕骋轻笑着,自认是逮住了国师的小辫子,却不料国师抿嘴一笑,“太子殿下,保护公主是先皇后的嘱咐,奴家只是奉命行事。” 轩辕骋愣住了,原来是母后的意思。 “太子殿下难道不希望小公主健康地长大吗?难道想看着小公主被剥皮抽筋吗?”国师说着,眸子盈盈地流转。 这在轩辕骋看来,却像是一种勾引。 不待轩辕骋开口,国师又道:“太子殿下爱小公主如生命,自然不会说出去,对吗?” 轩辕骋怔了一下,激动地立起身来,满脸戒备地瞪着国师。这句话令他很不舒服,就要像被刺中了软肋一样。 国师柔媚一笑,抬眼看着轩辕骋,“太子殿下这是要走了吗?” 轩辕骋紧咬着牙,指着国师的脸,恨恨地说:“你……你为什么会答应母后?母后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他不相信国师会无缘无故地帮着母后冒这样的险。 国师轻叹一声,黯然垂眸,片刻的寂静后,他开了口:“先皇后只是答应奴家,将奴家送进皇都来。” 轩辕骋一脸狐疑,“你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国师不再言语。 轩辕骋冷笑一声,转身欲走。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我们的初次见面?” 身后响起轻柔的声音,轩辕骋却身形一震。那御花园中的一吻,他怎会忘记? 而国师却柔声道:“天池外,沐桥边,布帘起,俊郎现。” 轩辕骋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愿多做停留。他拂了拂袖,启步踏花而去。 父皇无心理会朝政,那么宁国的江山社稷就全落到他这个太子的身上了。 轩辕骋几番向轩辕鸿暗示,却迟迟得不到轩辕鸿的回应,也不肯让他过多参与朝堂之事。轩辕骋又羞又愤,开始暗暗地培养自己的势力,拉拢朝中大臣和官吏。他的根基越来越深,而轩辕鸿却丝毫没有发觉,依然夜夜流连于国师的温柔乡。 轩辕骋暗喜,父皇不给,那他就夺过来。 可国师的那句话却像一句咒语一般,深深地刻在了轩辕骋的心里。 甚至在梦里,都是国师愁怨的眼神,对着他讲:“天池外,沐桥边,布帘起,俊郎现。” 轩辕骋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再次秘密地请了术士前来解答困惑。这次的术士竟还真抓住了他的症结所在,让他好好地回想,这句话兴许是一个字谜也说不定。 轩辕骋将这段话写下来,默念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 母后怀上轩辕惜梦之时,他曾随同父皇和母后出宫祈福,而祈福的地点,就是轩辕皇城的天池。那时他就是坐在锦轿中,回宫途径沐桥,轿外围上了宁国的百姓,向他们垂首高呼万岁。那时轩辕骋便掀开了轿帘,好奇地向外张望,外面是密密麻麻的人,让久居深宫的他欣喜不已。 莫非国师就在那群人中? 轩辕骋惊了一下,那时他才不到五岁,也能算是俊郎? 轩辕骋本还想自恋地以为国师那惊鸿一瞥便迷上了他,为了他想方设法混进宫中,却不料被父皇逮住了。 情未了,缘已尽,咫尺天涯空余恨。 这样一想,他反倒是个祸害了。 可轩辕骋还来不及高兴,便被一个惊天的消息震懵了头。 “太子殿下暗中培养势力,可皇上已经将大权交给了奴家。” 那日国师偷偷地来到太子府,轩辕骋还以为国师是对他思念过了头,却不料是来告诉他这样的消息。 轩辕骋顿时激动地大骂:“妖孽!少在这儿妖言惑众!” 轩辕骋不肯相信,父皇竟然已经痴迷到这种地步了,愿意将江山拱手相让?那么他呢,他这个太子又算什么?他们轩辕皇族又算什么? 当国师手托玉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轩辕骋才彻底地被激怒了,甚至对轩辕鸿起了杀心。 “这本就是太子殿下的东西,奴家不过是暂时保管而已。”国师盈盈一笑,将玉玺收了起来。 国师的这句话让轩辕骋再次燃起了希望,“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奴家在夭鸿殿沏了上好的茶,春色正旖旎,不如一同品茗奏琴?”国师说罢,转身走开,紫粉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轩辕骋犹豫了一阵,最终提起步子跟了过去。 其实对于宁国王位,轩辕骋本是志在必得的。但是半路突然杀出一个国师夭,既深受父皇的宠爱,又深得宁国民心。这种强烈的不安使得轩辕骋不再顾及其他,他要皇位,他决不能让宁国落在他人手中! 夭鸿殿内柳絮飘飞,桃李满园。 轩辕骋稳步走进来,紧紧地跟随着那抹粉紫色的身影。一阵清爽的风迎面吹来,国师的纱衣突然向后翻飞而离了身,飘飘摇摇,飞向了轩辕骋。 轩辕骋伸手抓住那抹丝滑的粉紫,抬眼一看,国师正驻足回望,留给了他一个幽怨的眼神。 轩辕骋正恍惚间,国师突然提起薄裙开始跑起来,穿梭在桃李杏花之间,他不时地回首来。 轩辕骋的脚开始不听使唤了,他扔开纱衣,跟着追了上去。这里的一切都美得令人心悸,有那么一瞬间,轩辕骋心里想的竟不是皇位。rs 第101章 冒牌货 凌乱的衣衫静静地躺在地上,夭鸿殿的锦榻上春色旖旎。 轩辕骋轻轻拧起国师的下巴,冷魅一笑,“夭,你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国师凝望着轩辕骋,眼眸微红,“十七年了,太子殿下。” 轩辕骋沉眸,低头吻住他的红唇。 国师立马迷醉地闭上眼,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滑下,轩辕骋却没有看见。 “夭,你不会真想要我的江山吧?”轩辕骋凝视着身下的国师,问道。 国师伸出手抚上轩辕骋的背脊,“太子殿下要的是江山,奴家要的,只是太子殿下。” 轩辕骋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的,便只等着一件事了——等着轩辕鸿死,而且要名正言顺地死。 而借刀杀人便是最好用的手段,于是在久久的等待后,机会来了。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即将与宁国开战的北国。 如今轩辕鸿大势已去,皇权已然落到了轩辕骋和国师的手中。可从轩辕鸿手中夺过来的宁国已经内忧外患,局势动荡不安,又面对着北国这样的大敌,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死国。因此现在如若真和北国交战,对宁国是千万个不利。 轩辕骋筹谋数载,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他又怎能让轩辕惜梦冲出来将一切都弄砸? 轩辕骋嘴上答应了轩辕惜梦,可前脚一出,便立刻命人将公主府团团围住,将轩辕惜梦软禁了起来。 轩辕惜梦性子倔,轩辕骋也实在是不忍看她泪雨涟涟。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杀了穆卿?可他更加明白,如若开战,宁国必败无疑,即使有国师的蛊术,也终究不是北国的对手。 不忍看,就只好不看。 轩辕骋离开了公主府,往龙央宫走去。他傲然自得,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北国军营。 自从穆卿斩杀了轩辕鸿,将士们清醒了过来之后,营中的将士们便抖擞了精神,随时准备迎战宁国。 萧容虽不再过问军务,却也能看出将士们的细微变化。月眉也悻悻而归,因为已经没人敢听她讲书了。 “小姐,已经收拾好了。”月眉拍了拍鼓鼓的包袱。 萧容点点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向大帅道别。” 萧容说罢,掀帐而出。其实她哪儿是去向穆卿道别?她现在根本不想再见到穆卿。对于穆卿免她一死之事,她心中只有庆幸,却没有感激。的确没什么好感激的,她本来就是被穆卿逼到这儿来的,犯下这些事儿,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萧容走出来之后,便径直去找孟逍。 面对突然改变心意的萧容,孟逍有些诧异,“萧媵侍现在就要走?” 萧容笃定地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孟逍却一脸狐疑,萧容这才忍不住问道:“孟少将似乎有话要说。” 孟逍无奈地横了她一眼,“末将不敢。” “但说无妨。”萧容学着孟逍那般耸耸肩。 孟逍犹豫了一下,沉了沉脸,道:“末将想说的是,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直到孟逍走出去好远,萧容才想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本来说好过两天再走的,可她还是决定今天就启程。其实萧容一直都没有说要过两天再走,那些都是孟逍自言自语一番后断然下的结论而已。 回大帅府又不是上断头台,萧容自然没有任何不便,越早上路就越好。 而当她坐进锦轿之后,却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是穆卿。 萧容心中一紧,凝神细细听着。 “大帅,末将正欲前来禀报,萧媵侍要立刻启程回府。” 孟逍这句话说完之后,轿外便安静了下来。 萧容眉心拧起,想象着轿外的情景,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穆卿难道想反悔,最终还是决定杀她?萧容的手紧紧握着,可由不得她再多想,眼前突然一亮。轿帘被掀开了。 萧容一抬眼,便看到了立在轿前的穆卿。 他一贯地阴沉着脸,冷声问:“你要走?” 萧容强压住心中的恐慌,答道:“奴婢只是遵照大帅的安排。” 萧容微微颔首,不敢再去看穆卿的神情,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穆卿已然离去了。 轿帘被放下,萧容只觉眼前一暗,似乎连心也跟着一起暗淡了。 锦轿起,她敛眸轻叹,在心里对自己说:结束了,这一切的痴怨和纠缠。 萧容不相信穆卿会派孟逍一路护送她回到大帅府,毕竟大战在即。如此一来,她又可以考虑之前的计划了,先将月眉送走,再回府接应夏如璎。 这一切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孟逍送出了几里路,便准备折回去。 萧容撩开轿帘,望了一眼马背上的孟逍,道:“烦请孟少将向大帅回话,我甚好,勿挂心。” 孟逍扯了扯缰绳,调转了马头,他沉默了一阵,才侧过脸来,“萧媵侍保重。末将还是那句话,萧媵侍只需安心留在府中,静等大帅凯旋的喜讯。” 萧容笑了笑,“孟少将不同我一起回去,那这些日子换谁来监视我呢?” 萧容不过一句打趣,孟逍却沉下了脸来。其实萧容心中已经认定那个人就是孟逍,却苦于想不出他的目的。 孟逍黑了黑脸,道:“大帅府内的姬妾们可都盯着萧媵侍呢,末将又何须去凑那个热闹?” 他说罢,抖了抖缰绳,离开了萧容的视线。 萧容黯然冷笑,放下帘布。 半年前,她就是这样坐在轿中,离开了窦天情。那时的心痛,连现在都还能隐隐体会到。 如今,她还是坐上锦轿,却是离开另一个人,这个让她恨,让她怨,让她恼的人。这个她连做梦都想离开,却在真正要分离的时候又觉得不舍的人。 不舍?萧容苦笑。她对穆卿怎么会有不舍?一定是南宫容儿附身了。 可那回的孤月冷夜,穆卿靠在她身侧喃喃自语,她的确是有些沉迷了,一下子忘记了她是冒充的南宫容儿这个事实。不过幸好穆卿及时地让她清醒了过来,这也算是万幸了。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月眉。 月眉正撩起布帘欣赏着轿外的景色,笑靥如花,活像只可爱的小喜鹊。 萧容透过那缝隙向外看去,那是她和夏如璎梦寐以求的自由天空,可是如今她即便是逃出去,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吗? 她的心,还自由吗? 萧容敛眸轻叹,无论她能如何,月眉和夏如璎都是应该离开的,她们能得到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幸福。 孟逍回营后便径直去了主军帐,届时周阳正在向穆卿交代事务。 “太子府如今还没动静吗?”穆卿沉声问着,面色冰寒。 周阳思虑了一阵,才道:“大帅,大的动静倒是没有,只是有些奇怪。” “嗯?”穆卿微微蹙眉,抬起头来望向周阳。 孟逍也微微一怔,这太子府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房子,之前他们费尽心机最终都无法从太子府得到有用的讯息,如今却有了异样。 周阳自然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压低了嗓门,道:“大帅,之前的公主府可谓是风生水起,轩辕公主似乎一直在暗暗练兵。而太子府却是波澜不惊,飞不进去一只苍蝇,也爬不出来一只老鼠。可自从轩辕鸿被杀,他们就开始有异动了。之前还热火朝天的公主府,现如今死气沉沉。轩辕惜梦已经一整天都没有踏出房门了,府外还围了一大批护卫,也不知道这是何用意。” “大帅,轩辕骋十分疼爱他的皇妹,说不准这是在保护她。”孟逍听到这儿,忍不住说了一句。 穆卿点点头,“极有这个可能,看来轩辕骋已经开始害怕了。” “那太子府呢?”穆卿又问。 “回大帅,太子府虽依然如从前一样如一潭死水,但是轩辕骋却开始频繁地出入,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去找国师。今日宁王早朝依旧,龙椅上坐着的,的的确确就是宁王轩辕鸿!”周阳说着,有些沉重地低下头。 穆卿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孟逍,“孟少将有什么见解?” 孟逍微低下头,答道:“大帅,末将一开始也以为斩杀的是假冒的轩辕鸿,可是如今看来,那坐在宁国龙椅上的,才是冒牌货!” 孟逍这话一出,穆卿的表情倒还算平静,一旁的周阳就震惊了,“孟少将,何以见得?” 孟逍并不回应周阳,而是看向穆卿,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周阳更懵了,想开口问,但又止住了。 “如此一来,宁国的大权其实已经落入轩辕骋的手中了。”穆卿冷笑着,“好一个轩辕骋,想要借刀杀人竟然敢打本帅的主意。不过这一招偷梁换柱倒是用得妙极,恐怕轩辕鸿死也想不到,最终被送过来的不是替身,而是他自己。现如今宁国的百姓都以为他们的君王还坐在龙椅上,被斩杀的那个不过是个替死鬼。轩辕骋想瞒天过海,独揽大权,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莫非他对本帅的大军毫不顾忌?”rs 第102章 打头阵 周阳思虑了一下,上前单膝跪下,“大帅,如今宁国一朝易主,正是外忧内患之际,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大举进攻,杀他个人仰马翻!” 穆卿却悠然地展开羊皮地图,“轩辕骋苦苦算计,若是连龙椅都还没坐稳就被拉了下来,这似乎不太厚道。而轩辕鸿之所以会中轩辕骋的诡计,其间一定还有另一个人在吹枕边风。” 孟逍会意一笑,“可如今轩辕鸿已经人头落地,这吹枕边风的人,自然就落入轩辕骋的怀里了。难怪轩辕骋能如此顺利,看来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穆卿轻笑着立起身来,“上梁不正下梁歪,死了个轩辕鸿,又来个轩辕骋。本帅倒还真想去见识见识这位祸国祸民的国师,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按理来说他好不容易挣脱了轩辕鸿的魔爪,为何又急着辅助轩辕骋?难道他就不害怕再跌入那样的恶性循环吗?” 周阳道:“大帅,末将见过那位国师,远远望去,还真像个女人。如若真是他在帮着轩辕骋夺位,那不如由末将派人去将他给……” 穆卿手一挥,阻止了周阳继续说下去。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孟逍,不如由你去看看。” 孟逍也不多言,只是跪下来道:“末将领命。” 走出主军帐后,周阳才激动地开始问了起来:“你怎么确定我们抓到的就是真正的轩辕鸿?轩辕骋已经是宁国太子了,他又何苦来算计自己的父皇?还有那个国师……” 孟逍连忙惊恐地止住周阳的连环问,“周少将,我刚送完萧媵侍,现在困得很,还是先回去歇歇。你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就……” 周阳还以为孟逍会让他去问大帅,却不料孟逍思索半天之后,说道:“就慢慢想。” 孟逍说罢,逃命似地大步走开。 “咦?你别急着走啊!”周阳上前逮住他,略带警告地指着他,“我可告诉你啊,以后这样的活儿我可不干了!刺探敌情这样事儿本来我就不适合,我忙活了大半夜,回来一禀报,我还没懂,你倒全都明白了!这样的事儿还是你适合,我呢,最在行的就是披甲上阵去杀敌,像这种需要思考的玩意儿,我还真不拿手!” 孟逍瞥着他,示意性地瞅了瞅被他拽着的战袍。 周阳腆着脸笑了笑,然后松开了孟逍,还不忘将他的袍子理顺,“孟大少将,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以后我再也不能干这样的事儿了,就算要去,也得你陪我一起去!” 孟逍无奈地叹口气,“这件事儿啊,还得你自己去向大帅讲。” “你……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呢?”周阳急了,“要知道,自从你有了新任务,我为你接下的活儿还少了吗?上次在大帅府的时候,萧媵侍还想诓我来着呢!幸好我有警觉,不然还真得说漏嘴。” 孟逍双手抱胸,“说漏嘴了更好,反正到时候大帅罚的是你,而我也不用那么躲躲藏藏的了,两全其美。” “你……”周阳指着他,脸都气红了。 “我什么我?”孟逍故意皱了皱眉,“你啊,以后在大帅面前别那么多话,小心被骂!” “你倒好,有了新任务就清闲了,把我累得像条狗一样,还嫌我话多了!”周阳双手叉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要我去和大帅讲也可以,那我顺便请示大帅,不如将我们俩的任务对换一下。反正萧媵侍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不如让我去,保证逗得她欢天喜地,整日也没那么累了。” 孟逍沉下脸来,“行,你去。” 说罢,转身便走。 周阳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方才孟逍那神情,的确是生气了才会有的。 周阳愣了愣,孟逍可是出了名的不爱斤斤计较之人,怎么会突然较了真? 周阳连忙追过去,“我说说还不行啊?你还真来劲儿了?放心吧,我又不会和你抢功。” 孟逍依旧沉着脸往前走,这让周阳更急了,他拉住孟逍,“这是什么意思?还真和我置气了?” 周阳就差没说,我们可是生死患难的弟兄。 可孟逍没给周阳这个机会,他停了下来,抽笑两声,“你还真是什么都当真。我其实也很想看看,若是大帅真的派你去,这场面会变成什么样。” 周阳愣了愣,他明白孟逍这又是在冷嘲热讽了,但他也不生气,因为孟逍说的也的确没错。 “萧媵侍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如此小心谨慎,都让她起了疑心,若是你去了,说不准不到三天就被她给逮了现行。到时候她的确会欢天喜地,但是代价是你会死的很惨。”孟逍一脸正色。 周阳轻哼一声,“她真那么厉害,又怎会被其他的姬妾整得只剩半条命?” 孟逍沉了沉眸子,脑海中浮现出萧容被侍卫追杀时的模样,她那时是那么狼狈,那么可怜,那么柔弱。若是换做其他女子,早就被整死了,而她却能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来。 “不要把她和其他姬妾混为一谈,她不一样。” 孟逍说罢,疾步走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但这就是他心中的感觉,而且他相信,大帅也绝对赞同这句话。 周阳在原地愣了老半天,嘟哝着自语道:“我只是奇怪她既然那么厉害怎么又斗不过其他姬妾,这也是混为一谈吗?这不是混为一谈吧?” 周阳很是想不通,于是又追着去找孟逍,想要问个清楚。可刚一走进孟逍的营帐,便被孟逍连手带脚地推了出来。 周阳这下不乐意了,吼道:“想干一架直说啊,咱俩也好久都没切磋过了,以前都是你赢,我一直都很不服气的!” 说着,周阳又想冲进去。可他刚跨出一步,孟逍自己却走出来了。 “现在没工夫跟你瞎闹,今夜还有任务呢!”孟逍说着,“要不你也一起去?” 周阳连忙摇头。 “那就是了。”孟逍耸了耸肩,“省点力气好好鼓舞一下将士们吧,决战的时刻就快要到了。” 周阳顿了一下,然后一脸正色地点头。他知道,孟逍最懂大帅的心意,他说快到了,那的确就快了。 果然,第二天孟逍回来禀报之后,大帅便下了令。 孟逍此次得到的消息和周阳的别无二致,只是他多加了一件,那就是轩辕骋留在了夭鸿殿,彻夜未归。 周阳听到这儿,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人和男人能在**做什么?他简直难以想象。 而战火已经开始蔓延过去。 当日艳阳高照,天空却寂静得却连一只鸟儿都没有。 周阳领着三万兵马前去打头阵,而宁国却只派了一个人出来迎战。 周阳远远望去,他知道,那就是国师。而同时他也知道国师不是出来迎战的。他觉得,即便国师有着呼风唤雨的道术,也无法抵御三万兵马。 国师款款而来,那一身粉紫色的衣裙与这晦涩的战场很不搭调,深深地刺痛了周阳的眼。 周阳提戟策马,指着国师高喊道:“本将不打女人!叫轩辕狗贼出来!” 国师却双手高扬,举目望天,似乎在祭天。 周阳愤怒地瞪着他,却又不敢轻举妄动。要说,现在轩辕皇城没有一兵一卒,杀进去轻而易举,可是他终究是没有这样做,如若这样贸然冲进去,中了轩辕骋的奸计可怎么办?可是周阳实在想不出轩辕骋还能有什么对策。 “将军大人!” 一声高呼将周阳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他眉头紧皱地望向国师,因为国师这一声实在是不阴不阳,让他有些作呕。 “奴家是来求和的。”国师说罢,躬下身子向他们行礼。 众将士皆惊,开始交头接耳。周阳也愣了一会儿,然后将手臂高举,示意众将士安静下来。 辽阔的城外再次鸦雀无声,天空很深远,也很寂静。 “求和?那就将轩辕狗贼的人头呈上来!本将可以饶你不死!”周阳轻笑着高喊。 众将士立马挥动手中的战戟,齐声高喊:“交出轩辕狗贼人头!交出轩辕狗贼人头!” 声音响彻云霄,回荡在辽阔的天地间。 而国师却依旧行着礼,并不起身。 周阳实在看不惯他的冷静,于是扬起手止住了将士们的高喊。 国师这才抬起头来,“将军大人何必咄咄逼人?轩辕公主性子野蛮,对贵国的大帅求而不得,心生怨愤,因此才逼得先皇向贵国发起战争。可如今贵国大帅已经斩杀了先皇,何不饶我宁国万千百姓一命,不要赶尽杀绝?” 周阳细细地听着,似乎也觉得他说得有理。 国师见周阳沉默不语,再拜了一拜,接着说道:“将军大人,宁国的轩辕太子即将继位,他愿与贵国修好,因此特派奴家前来劝和。望将军大人看在万千百姓的份儿上,和而不战,为天下苍生积福。” 周阳听到这儿,开始不爽了。rs 第103章 食人鸦 那轩辕骋本就是太子,却因贪图皇位而不择手段,甚至设计害死自己的生父,单就这一点轩辕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况且,他还利用了大帅,借大帅之手来除掉轩辕鸿,想来的确可恨。 可是这毕竟只是轩辕皇族的家事,北国的确犯不着抓着这件事来讨伐。但是此战分明是宁国挑起,如今北国大军压境,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能宁国一句求和,就让大帅领着十余万将士空手而归吧?况且,这还只是国师的一面之词。 “前面的女人听着!想求和,就将轩辕狗贼的人头呈上来!我等绝不会为难宁国百姓!从此以后,宁国将要臣服于我北国,皇上自会下旨调派官吏前来任职管辖。大家相安无事,和和气气。反之,若是不肯呈上轩辕狗贼的人头,那咱们就刀剑上见真章!” 周阳这话一出,将士们再次士气大振,振臂齐呼,其声震天动地。 国师缓缓退了两步,然后颔首而立,不再多言。 周阳更加气恼了,大喊一声:“前面的女人听着,本将素不爱为难女人,可你屡教不听,那就别怪本将无礼了!再说一遍!要么出兵迎战,要么将轩辕狗贼的人头呈上!” 周阳似乎从不将国师当成是男人,一直以“女人”来称呼他。 而这次,国师却没有再回话,只是颔首静立。 周阳再也受不了国师如此平静的模样,他高高举起长戟,策马向前,大呼一声:“冲进轩辕皇城,砍下狗贼首级!” 众将士们高呼着,向国师冲杀过去。 一方千军万马,一方孤影独立。似乎下一秒,国师就会被这奔驰而来的兵马踏成肉酱。 可周阳的心中却开始感到隐隐不安,却也说不上为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国师突然抬起头,转过身往城门走去,似乎根本就不把这千军万马放在眼里。可是国师的速度,又岂能敌得过这战马的奔驰?眼看着北国的大军离他越来越近,可他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往回走着。 周阳甚至在想,城里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为何国师可以如此淡然地面对三万兵马? 兵马前进的声响如雷,可突然之间,在这声音之外,又出现了另外一派声响。这声音不是从国师那儿传来,而是从身后传来的;不是从地上传来,而是从天上传来的。 周阳猛地一怔,勒马回望,顿时大惊。 本还是艳阳高照的日子,此刻却莫名地暗了下来,一大群黑压压的鸟雀铺天盖地而来,为这古老的战场平添了几分惊悚。 直到将士们的哀嚎声传来,周阳才回过神,他挥动着手中的长戟大喊:“勿要惊慌!这不过是妖女的妖术,给我杀!” 可任凭周阳此般宽慰着,将士们却依然无法做到不惊慌。那些漫天而来的,不是一般鸟雀,而是食人鸦。食人鸦通体乌黑,鸟喙极其尖锐。若是被它们啄伤,很快便会血流不止。若是见到有人倒下了,这些食人鸦便会前去饮血食肉,是种极其凶残的鸟类。 可这样的鸟类通常不会随意出没,因为它们见不得太多的阳光,否则便会全身起火,自残而死。而今日明明艳阳高照,按理来说这些食人鸦不会成群出现。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受到了国师的召唤。 周阳突然想起国师之前那个祭天的动作,莫非国师就是在那个时候施法召唤来了这些食人鸦?那么他之后的所谓求和,岂不就是拖延战术? 周阳一边挥击着肆虐而来的食人鸦,一边愤恨地策马向国师冲去。食人鸦是受了召唤才会前来攻击他们的兵马,那么只要杀死施法之人,便能解除现在的困境。 可是周阳才刚刚跑出几步,身下的马儿便开始扬蹄长嘶,周阳连忙紧紧勒住缰绳,才不至于被摔下马。 可这匹马儿却不停歇,开始狂奔乱窜,再不听周阳的使唤。周阳与它几番周旋,终于才注意到马儿的一只眼被食人鸦啄瞎了。 这匹战马本是大帅亲自挑选给周阳的,周阳当时欣喜不已,唤它为“白影”。白影至今已经伴他三载有余,在沙场上与他并肩作战,十分有默契。 而如今白影却遭了妖人之手,眼被啄瞎,就定然不能再作战了。 周阳顿时愤恨不已,一边勒着缰绳,一边望着周围的将士们,他们皆受到了食人鸦的迫害,或血流不止,或双眼被啄瞎。 这时,周阳身下的白影渐渐停止了乱撞乱跳。周阳愣了一下,以为白影已经快支撑不住要倒下了,他顿时一阵心悸。 可白影却并不是要倒下了,它猛地甩了几下马头,然后稳稳地屈膝伏下来。 “白影?白影!” 周阳低喊着,心中无比悲恸。他知道,白影这是忍着钻心的痛,在护他安全。 白影再怎么也只是一个牲畜,受了伤之后,本能性地开始乱跑乱撞。可是片刻之后白影便领会到了一点,那就是背上还坐着它的主人。它即便是要死,也绝不能将主人害死,于是屈膝下来,想让主人安然下马。 战马屈膝,却不是在战死的时候。 周阳的眼眶顿时红了。 要说,以他的武功,即便白影真的完全不受控制了,他也可以飞身下马,绝不会受伤。可是他不愿放弃白影,因此僵持了许久都没有下马。 而白影却不能懂这一点,因此它放弃了自己,只为救他。 “白影!白影?”周阳跨下马来,摇着它的脖子,哀声唤着。 而白影只是不停地晃着马头,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上空黑鸦漫天,地上哀嚎遍野。 周阳抚着白影的手颤抖着,然后听得身后一声惨叫,又一个将士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然后立马飞来一群食人鸦,开始啃食那倒下将士的血肉。 周阳愤然挥戟,打飞了那些食人鸦。可还是来不及了,那个将士已经断了气。 周阳双目圆瞪,目眦尽裂,仰天高喊一声,然后愤然跨上那死去的将士的战马上,不顾一切地向国师冲去。 国师听得这声高喊,盈盈转身回来,看着冲出重围的周阳,嫣然一笑。 可国师这一笑,对于周阳来说却是无比恶心。他扬起手中的长戟,奋力向国师飞刺过去。 周阳笑了,这一戟,必中无疑。 那战戟的确径直向国师飞去了,可就在快要刺到的时候,国师云袖一挥,一群食人鸦飞过来,生生地为他挡住了飞来的战戟。 而国师,毫发无伤。 嫣然巧笑中,再舞袖风起。 周阳牙关紧咬,大喝一声:“妖孽!还不受死?” 国师红唇轻启,神色自若。 可是周围太嘈杂,有食人鸦的啼叫,有战马的低嘶,还有将士们的哀嚎,周**本听不清国师口中说的是什么。但光看他的唇形,也能猜到几分。 国师说的是:“将军大人果真神武,可奴家还不想受死。” 他说罢,轻笑着继续挥舞云袖,一群食人鸦再次侵袭上来。 周阳扔出了手上的战戟,再无兵器,面对着飞扑而来的食人鸦,他只能躲闪逃避。 而国师却又转身过去,向城门走去。 周阳勒马奔回去,大喊一声,“勿要惊慌!弓箭手!弓箭手待命!” 国师又停下脚步,再次悠然转身过来,凝望着那批所谓的弓箭手。国师看见无数的箭头向他飞来,他沉了沉眸,再次慵懒地舞起袖摆,一群食人鸦速速聚过来,为他挡住了这些致命的弓箭。 国师轻笑一声,再次转身回城,而他身后的食人鸦却不停地涌上来,为他挡住一批又一批的利箭。而北国大军这边,也被无数的食人鸦侵袭着。 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周阳绝不敢相信。 周阳愤怒地夺过箭来,对着国师张开了弓,带着满腔的怒意。 国师悠然地走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城内。但下一刻,一阵撕心的锥痛猛地袭上肩胛,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透过那食人鸦的缝隙,他看到了周阳猩红的怒眼。 这支箭,竟然穿透了食人鸦,射向了他。 国师轻咬下唇,娥眉深蹙,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拔出肩胛处的箭,最终却是无法如愿。 轩辕皇城门口,一抹粉紫无力地倒了下去。 国师已经被射中了,可食人鸦却还是没有停止侵略。周阳愤然地和这些鸟兽厮杀着,只想立马撤兵回去。如今将士们伤亡惨重,况且国师和轩辕骋指不定还有其他的诡计。他们已经无法攻城,撤兵才能保住北国的万千将士。 但幸好的是,这些食人鸦离开了国师的控制之后,战斗力和侵略性都明显降低了不少。在良久的厮杀后,大军终于得以全身而退。 撤退前,周阳再望了一眼轩辕皇城,城门已关,国师也已经不见踪影。而他的战马白影,已经被食人鸦啃食得现出了森森白骨。 这一战,周阳所带的兵马伤亡惨重,而敌国国师也身中一箭。周阳回到军营中,便跪在主军帐外请罪。 而穆卿却避而不见。rs 第104章 三叩首 周阳在主军帐外跪了大半宿,没见到穆卿,却先见到了俞将军和高显。 当时俞将军已经怒气冲天,见到周阳跪在帐外,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径直走上前去,一声招呼都不打便掀帐而入。 高显阴阳怪气地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进了帐中。 周阳愤恨地低着头,若不是他现在正跪着请罪,看着俞将军和高显对大帅如此不敬,他一定冲上去拳脚相加。可如今,却只能咬着牙忍受这样的屈辱。 他低着头,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穆大帅你倒是说!这件事情你如何解释!”俞将军似乎怒意很深。 可俞将军吼完之后,帐内便安静了。 周阳凝神细听,里面似乎有轻微水声。 这水声是穆卿在倒茶。他面色悠然,丝毫不像是刚吃了败仗的人。 穆卿这样的神情令俞将军更加恼怒了,他跨步上前道:“都说穆大帅用兵如神,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说什么神勇无敌,我看不过就是个阴险小人!” 帐外的周阳牙关紧咬,双拳紧握,骨节处显出森白。 面对俞将军的怒斥,穆卿却不以为然,他只是挑眉瞥了俞将军一眼,再不言语。 虽然穆卿什么都没说,但高显却吓着了,他拉了拉俞将军,以眼神示意他说正事,不要再胡闹辱骂。 俞将军常年跟在定西将军身边,对穆卿不甚了解,但高显对穆卿却算是比较了解的。穆卿现在越悠然,他们就越是惹不起。 俞将军被拉了拉,也就冷静了一些,他顿了顿,才开口道:“穆大帅明知宁国有奸计,为何还要让将士们白白去送死?” 穆卿皱眉一笑,“本帅又不是神,如何能料到宁国有奸计?莫非俞将军料到了?那为何知情不报?” 俞将军愣了愣,又道:“末将不敢做事后诸葛亮,但是末将却知道,穆大帅之前就必然清楚此战凶险未知,因此才会将定西将军命末将派来的援兵悉数派出。如今穆大帅如愿了,一方面探了敌军的虚实,并一方面又大大削弱了末将的兵力,真是一箭双雕啊,穆大帅!” 听到这儿,周阳怔住了。原来他带去的全是俞将军的兵力,那么如此一来,大帅带来的兵马岂不是毫发无伤?周阳甚至想要立马起身,因为既然这是大帅的安排,那他就不用再请罪了。 可是周阳终究还是没有起身来,毕竟无论是大帅亲带的兵马,还是定西将军派来的援兵,都同为北国的将士。此战损失惨重,他也的确难辞其咎。只是听闻那是俞将军的兵马之后,周阳的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 帐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连水声都没有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穆卿冷声笑起来,“俞将军,本帅其实可以一箭三雕。” 俞将军和高显相视了一下,然后凝神细听。 “若是本帅让俞将军打头阵,说不准现在俞将军已经成为烈士了,那本帅的耳根也就清净多了,这简直是一劳永逸啊。”穆卿说着,嘴角上扬,略带讽刺地望着俞将军。 俞将军一听,顿时暴怒起来,想要冲上前去和穆卿动手。幸而被高显给拉住了。 “高大人你放手!”俞将军大喝,“穆卿他简直不是人!害死我的兄弟,现在还来羞辱于我!今日我一定要为枉死的兄弟们讨回公道!” 高显死死拽着他,可高显的力气哪能敌得过俞将军?俞将军扭了几下,高显那瘦弱的小身板就顺着俞将军的力道踉跄了起来。 高显只好尽力拖住俞将军,压低嗓门道:“不可,不可……” 高显的眉毛都拧歪了,俞将军却还是不听他的劝告,“高大人你放手!这不关你的事,我要为众将士讨回公道!我要让北国的民众都认清穆卿这个人面兽心的……” 高显又踉跄了一下,然后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俞将军。他不明白为何方才态度一直都极其强硬的俞将军会突然停了下来。 而当高显抬起头时,却见俞将军也呆愣住了。 俞将军的头盔啪地一声裂开,然后落了地,一截头发凌乱地散下来。他的络腮胡子跟着抖了抖,显得很是狼狈,他的神情更是恍惚呆滞,就像是被抽走了魂儿一般。 而方才还端坐着喝茶的穆卿,现如今已经立在了俞将军的身侧。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剑,看这剑锋的方向,似乎他刚才划过了俞将军的头部。 俞将军愣了大半天,才伸出手摸了摸脸和头,确定都没有受伤之后,他全身微颤了一下,双眼才渐渐恢复清明。 俞将军简直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他本来正怒火冲天地骂着穆卿,而高显也在连手带脚地拽着他。他当时并没有冲到穆卿跟前,却只觉眼前一黑,耳边便响起了刀锋划过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的脑袋就快掉下去了,因此愣住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不过幸好,他的脑袋没掉,只是头盔裂了。 俞将军没想到穆卿的武功如此高强,若是方才穆卿手抖了,那么他现在恐怕已经成了刀下之鬼。 “俞将军,直呼本帅名讳,这似乎是以下犯上。” 穆卿的低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俞将军转过头去,一脸惊惶。 高显的反应更快,他连忙跪下来,道:“大帅恕罪,俞将军也是心疼战死的将士,因此才会触怒大帅。大帅息怒!千万息怒!” 穆卿手一松,短剑哐嘡一声落在地上,“高大人的意思,俞将军心疼将士,本帅就不心疼了?” 高显抬起头来,脸色已经发白,“下……下官绝没有这个意思!绝没有这个意思!” 穆卿又看向俞将军,“那你们此番闯进来,就是想要告诉本帅,你们心疼将士?” 帐内再次陷入宁静。 周阳跪在地上,轻蔑地笑了笑。俞将军和高显本就是两个小人,整日都思量着如何算计他人,却不料这次反被大帅给阴了一把。他们自然是气不过,然后风风火火地前来闹事,又怎会是所谓的“心疼将士”? “皇上将讨伐宁国的事交予了本帅,别说是俞将军你,就算是定西将军来了,想要参与此战,也必须对本帅言听计从。本帅要你死,你尚且都不能皱一下眉,更何况是动用你的兵马上阵杀敌?若是俞将军不情不愿,大可带着你的兵马回去向定北将军复命。但如若要留下来,就必须听从于本帅!这么简单的道理,俞将军不会不明白吧?” 穆卿一字一顿地说着,句句都充满威仪。 俞将军听着听着,终于屈膝跪下,“末将有罪,请大帅责罚!” 穆卿轻笑一声,又看向高显,“高大人,夜深露重的,怎么总喜欢往外跑?高妾媵曾多次提及高大人,说她很是担忧高大人的腿伤,想要回娘家省亲。可如今本帅一看,高大人生龙活虎,康健得很。如此一来,高妾媵也不必烦忧了。” 高显抬起脸来,满是谄媚地露出白花花的两排牙,“大帅,高妾媵她……可还安好?” “如果有一个好兄长,高妾媵自然会安好,若是有了一个处处惹是生非的兄长,那么高妾媵就会整日忧心忡忡,那日子怕是不会好过的吧。” 孟逍走进来,冷冷地说着,然后向穆卿恭顺地行礼,朗声道:“大帅,末将已然将伤患的将士安顿妥善。将士们虽伤亡惨重,但士气不减,纷纷对周少将在战场上的英勇行为钦佩不已,还异口同声地说此次战败乃妖人所为,请求大帅千万不要惩罚周少将。” 俞将军和高显一听,面面相觑,不敢再有言语。 帐外的周阳却高声喊道:“末将行事鲁莽,才会中了妖人的奸计,害得将士们伤亡惨重,请大帅责罚!” 孟逍立马道:“大帅,周少将冲锋杀敌,劳苦功高,此番失利实乃意料之外。更何况周少将还一箭射伤了敌国国师,功过相抵,恳请大帅从轻发落。” 穆卿沉默了一阵,最终将目光投向了俞将军,“俞将军,死伤的是你的将士,就由你来说说,该如何处置周少将吧。” “大帅!”周阳突然高喊道,“末将只听大帅差遣,也只受大帅的责罚!” 高显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缩了缩脖子,希望将自己置身事外。 俞将军的神色却凝重了起来,良久,他才向穆卿叩了叩首,道:“穆大帅麾下的将领果然气概不凡,末将深感钦佩!如大帅所言,末将的将士已经伤亡惨重,留在营中也只会成为大帅的负累。请求大帅允许末将带着伤患的将士回去向定西将军复命!” 穆卿轻笑,“准。” “多谢大帅!”俞将军再叩首,“至于周少将,末将以为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奋勇杀敌,并无过错,还望大帅不要责罚。” 高显眼珠溜溜的转了几下,然后埋下头去。事已至此,他想煽风点火也无处下手了。 等到高显和俞将军走后,穆卿才深深地叹一口气,对着孟逍低声道:“你去看看周阳。” 孟逍默然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周阳依旧端端地跪在帐门口,身上的战甲都还没脱下来,清俊的脸被沙尘折腾得显出几分沧桑的气色。 孟逍头也不回地走过,留下轻轻的一句,“还不起来?想让大帅亲自来扶你吗?” 周阳咬了咬牙,向主军帐三叩首,“多谢大帅不罚之恩!” 虽然得到了赦免,但是周阳的心里还是很憋闷,他微垂着头起身来,刚走出几步,便被孟逍给拦住了。 “去哪儿?”孟逍望了望他走的方向,那不是回周阳营帐的去向。 “我去看看受伤的将士……”周阳说得很轻,甚至连眼睛都没抬起来。 “将士们我都已经安顿好了,再说了,俞将军已经说好要带着他们离开,你现在过去,反而让俞将军不好下台。我看那些将士们都很服你呢!”孟逍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吃一堑长一智,打起精神来,等着大帅下一步的指示。” 周阳默然点头,拍了拍孟逍覆在他肩上的手。 “对了,你的儿子呢?”孟逍突然又问,然后东张西望一番,似乎在找什么,“我晃了大半天都没看到它。” 孟逍口中的“儿子”,指的就是周阳的爱马白影。一次战役中白影扬起后蹄踢翻了一个敌兵,救了周阳一命。周阳战胜归来之后,便亲切地唤它“儿子”。从此以后,孟逍也学着他喊白影为“你的儿子”。 周阳一听,眼神恍惚了几下,闷声道:“别找了,死了!” 周阳说罢,抽身就走。rs 第105章 心挂念 孟逍却笑了笑,“什么死了活了?哪有这样诅咒自己儿子的?老实说,是不是又把它牵去偷吃好粮了?最近总有人抱怨说军粮中的豆子会无故丢失几包,肯定是你这家伙拿去给你儿子补身体了!” 孟逍自顾自地说着,却见周阳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劲。他顿了顿,然后上前去推了周阳一把,“怎么了?吃个败仗就落寞成这个样子?这不像你啊!” 周阳却还是不说话,径直往回走去。 “你还是早点把你儿子唤回来吧,现在大敌当前,到处乱跑始终不好。” 孟逍略显无奈地说着,正欲继续,却不料周阳猛地回过头来,“跟你说了,它死了,死了!” 周阳吼着,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眼眶却红了。 孟逍怔了一下,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直到周阳的身影都不见了,他才深深吸一口气,牙关紧要。 宁国边境的夜空十分寂寥,偶尔还掺杂着几声悠长的兽鸣。 萧容半躺在轿中,昏昏睡着,突然一晃,锦轿停了下来。萧容警觉地睁开眼,然后快速掀开帐帘,“怎么了?” “萧媵侍,已经深夜了,轿夫们都需要歇息了。”领队的走过来,一脸恭谦地轻声说道。 萧容先愣了一下,然后浅笑着点点头,“你们都累了,不如一同生火来烧点吃的吧。” 萧容说罢,低下头准备下轿来,却不料那领队连忙阻止道:“萧媵侍,这可万万使不得!这样的粗活儿让奴才们来做就是了。”说罢,他向一旁的轿夫使了使眼色,轿夫们便纷纷起身去拾柴火了。 萧容无奈地抿抿嘴,又缩回了轿中。 想着之前她初到大帅府的时候,连送亲的侍卫都敢对着她大呼小叫,出言不逊,如今他们对她的态度却是如此恭敬了。 面对这样天差地别的变化,萧容还真是哭笑不得。南宫容儿这个身份还真是好,有人疼,有人爱,还处处受到尊重。虽然萧容现在巴不得立刻和南宫容儿划清界线,但是归根结底,她的确吃了南宫容儿不少好处,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 轿队的行进的速度很缓慢,行至第四日,他们才来到了一个相对热闹的集市,却还是没离开宁国太远。 萧容带着月眉下轿来活动活动,顺便置办点物什,而月眉的双眼却直溜溜地瞪上了路边的糖葫芦摊儿。 萧容没办法,心想这样出来逛集市的机会实在不多,于是也就顺着月眉的意思,答应带她去买。 月眉一听,乐得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可正在此时,萧容却听得身后有人议论。 “已经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一个人说。 “怎么样,宁国降了吗?”另一个人问。 “哪儿降了?北国大军吃了大败仗呢!这天儿啊,要变了,要变了!” “少胡言乱语了,北国可是由穆大帅亲征,怎么可能败给宁国这样的小虾米?一定是谣传!” “什么谣传啊,宁国当时只派了一个女人出来迎战,听说那女人是个妖怪!北国死伤无数,撤退还来不及呢!” 萧容听着听着,心都跟着沉下去了。而等她转过身去想要去抓住那两个人问清楚的时候,那两人却已经走远了。 萧容正欲追上去,却被月眉拉住了衣袖。 “小姐,我买了两串!”月眉甜笑着走过来,一边吃着,一边将另一串递给萧容。 “你吃吧,我不要。”萧容匆匆地说罢,又回望过去,可那两个人早已不见踪影。 回到轿队,萧容便拉住那个领队问道:“你听说了吗?北国和宁国已经交战了。” 那领队恍然地点头,“对啊,是昨天的事儿了。” 萧容急忙逮住他,“那北国战败是不是真的?领兵上阵是不是大帅?他有没有受伤?” 萧容焦急地问着,直到看到了领队惊惶的神情,萧容才反应过来她实在太过激动了。她的手抖了抖,这才松开了那领队的衣袖。 可是她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奴才也不清楚,但是大帅用兵如神,北国战败兴许只是谣传。”他这样安慰着萧容。 坐回锦轿之后,萧容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一旁的月眉皱着眉问道:“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 萧容微微抖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恍然地干笑一下,连忙摇头,“我没事。” 但她心里却知道,怎么可能没事?自从听说了前线的消息,她的手心就一直在冒冷汗,心也砰砰砰地似乎马上就要跳出来了一样。 萧容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紧张,这样的感觉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过了。 以前哪怕是窦天情要与上门挑衅之人动手时,她都没这么紧张。一方面,她对窦天情有十足的把握,另一方面,她当时在窦天情身边,可以与他并肩作战。 而如今,穆卿在宁国边境的战势岌岌可危,而她却坐着锦轿离他而去,只能这样干着急。 萧容突然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穆卿会如此牵挂了?甚至可以与窦天情相提并论了? 萧容强吸一口气,暗示自己镇静下来。穆卿的死活与她无关,不,他死了才最好! “小……小姐?”月眉惊恐地看着她,吃吃地喊道。 萧容云里雾里地回了句:“嗯?” 她这一张嘴,才感觉到异样。下唇的刺痛传来,她的舌尖尝到一丝猩甜。 这样的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萧容沉思了一会儿,穆卿的怒颜顿时浮现在脑海中。 “既然是先遇上了我,为什么还要爱上别人!”穆卿愤恨地质问着,不待她开口回答,他又一口咬住她的唇,接着便是他滚烫的舌**。 那时,穆卿刚认出她是偷玉贼;那时,他愤愤地质问她;那时,她也尝到了一丝猩甜…… 萧容的双眼开始模糊起来,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伤感什么。 “小姐,很疼吗?”月眉一边说着,一边拿丝绢为她擦着。 萧容垂下眼,看到洁白的丝绢上开出了一朵艳丽的红花。她竟然会急得将自己的唇都咬破了,却还全然不知? 看着那片殷红,萧容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开了,心里也渐渐明朗了。虽然她很不愿相信,但却不得不承认,她此刻很担心穆卿,恨不得立马冲到他面前,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事。 演着演着,就真的入了戏,想再出来,却已经晚了。萧容无奈地闭上了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等她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演变成了如今这样的状况。萧容凝思回想着,穆卿的脸庞栩栩如生地浮现在脑海里,令她恼,令她怨,令她心乱。他对南宫容儿的痴,他畅快淋漓的笑,还有他的怒颜,他的柔情,甚至于,他那霸道的吻…… 虽然萧容一直以来都没有把穆卿当做自己的夫君,但是不得不说,穆卿是第一个抱过她的男人,也是第一个吻过她的男人。之前萧容一门心思全在窦天情身上,除了窦天情,其余的她连面貌都鲜少记得。可是窦天情对于她来说是美好的,同时也是遥远的。而穆卿却不一样,无论是她冲进了他和南宫容儿之间,还是穆卿闯入了她的世界中。 那次宫廷之中,还有那次的孤月冷夜。萧容感觉到两个人的心似乎可以很近,近得让她不由自主地愿意卸下一切防备。而这些,对窦天情是没有的,因为窦天情从未给过她机会。 如果说窦天情是萧容不由自主就将他放进心里的,那么穆卿就是强制地驻扎进她心里的,她的挣扎和拒绝都显得那么徒劳无力。 “月眉……” 她轻声唤道,却不说一句话。但她心里已经决定了,她要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回去找穆卿。任凭穆卿要杀她也好,要赶她走也好,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只想看着他平安无事。 萧容在心里对自己说,只此一次,只此一次而已。等到穆卿战胜了宁国,她就回府和夏如璎准备出逃,绝不会将自己沦陷进去。 做完这个决定以后,萧容的心顿时轻松了不少。而同时她也知道,再回去,就要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而月眉,也必须立刻盘算着送走了。 当夜,轿夫们照常去拾柴火,捉野味。 萧容便趁此机会对月眉说:“我看前面好像有一条小河,不如你将这丝绢拿去洗洗吧。” 萧容说着,指了指月眉怀里那带血的丝绢。 月眉甜笑着点头,然后独自走下锦轿。 “月眉,记得多洗洗,洗干净哦。”萧容提醒着,“还有,小心着点儿!” 月眉点头,然后小跑着消失在夜色里。 萧容也走下锦轿,她瞅了瞅在周围拾柴火的轿夫和领队,然后走到一个满是杂草的大坑前,惊呼一声:“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萧容指着那大坑,故作惊恐地往后退。 不一会儿,轿夫和领队们全都聚过来了,纷纷朝那大坑望去,却都不敢走太近。 萧容嗔怒道:“你们上前去看看啊,快去看看!” 在萧容推搡和催促下,他们都慢慢地探头往前走去了。rs 第106章 玉骨扇 黑暗中,萧容敛起伪装的惊慌失措,脸色一沉,双手开弓,刷刷几下便从背后将他们的穴道全都点住了。 “你们不必惊慌,我并无恶意。”萧容将他们全都推到大坑中去,一边拿着杂草遮掩,一边平静地说“三个时辰之后,你们穴道自会解开。我已经将你们好好地掩藏起来了,只要你们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应该不会被荒郊的野兽发现。” 萧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转身回到轿中将包袱提上。 见到月眉回来了,萧容便立马推翻锦轿,向她跑过去“月眉,别过来!快跑!” 月眉惊了一下,愣在原地。 萧容冲上去拽住她的手就跑,丝毫不给她看清那边状况的机会。 “小姐,怎么回事啊?”月眉一边跑着,一边问。 “我们碰到山贼了,其余的人都被杀了,再不快点跑,会被捉去的!”萧容急急地说着,然后跑得更快了。 月眉一听,也加快了步子,还时不时地往后看。 “别回头,快跑啊!”萧容奋力地拽着她,穿行在寂寂的夜色中。 终于等到月眉都跑不动了,她们才停了下来。 月眉手撑着树干,不停地喘气“小姐,他们没追来吧?” 萧容也气喘吁吁,故意朝后面望了望,才道:“没追来,没事了……” “怎么会遇到山贼啊?”月眉捂着心口说着“小姐,那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这种地方,遇到山贼不奇怪,说不准还会有野兽出没呢!”萧容故意恐吓着,然后如愿地看到月眉惊恐的神色,却又担心这样是不是说的太过了,于是又宽慰道“放心吧,有我在呢。” 月眉点了点头,算是平静下来了。可她往树影处一望,又尖叫一声,然后往萧容怀里扑来。 萧容也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然后循着月眉的目光望过去,发现那黑暗中竟真的有一个兽影。 萧容的心抖了一下,她方才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跑出来一头野兽吧? 而那只兽的尾巴甩了甩,然后低嘶一声,并没有向他们这边走过来。萧容皱了皱眉,觉得这样的身影,还有这样的鸣叫,怎么那么像马儿呢? 可是萧容还是不敢贸然靠近,直到听到它再低叫一声,然后又抖了抖它的前蹄,萧容才确定了,那就是一匹马。 萧容舒了一口气,心想这真是万幸,不仅没碰上野兽,还白送一个代步工具。她欣喜地走过去,发现马儿被好好地拴在树干上。 不是野马,这更好。 可是正当她牵着缰绳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树荫中似乎有一个人影闪过。 “谁!”萧容迅速转过身来。 一旁的月眉吓了一跳,紧紧拽着萧容的手,惊惧地望着这骇人的夜色。 昏暗的树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他悠然打开手中的玉骨扇“不错,还挺警觉的。” 萧容将月眉护在身后,冷冷地问:“这马儿是你的?” “不错。”他越走越近,双眼凝凝地逼视着萧容。 两句话中就有两个“不错”萧容还真想叫他“不错先生”了。萧容看他一身书生气,不像是什么恶霸,于是客气地笑了笑,道:“我们现在很需要这匹马,公子能不能……” 萧容支吾了半天,实在是说不出求他的话来,索性道:“我可以给你银两,买下这匹马。” “哦?”他将折扇收入掌中“本来想说送给姑娘你的,可看姑娘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鄙人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容抿抿嘴,她什么时候财大气粗了?她这是对他的基本尊重。其实看他这赢弱的样子,萧容若是急了,大可以一掌打飞他,然后将马硬抢过来,不过那样毕竟不太人道。 “好,那你出个价吧。”萧容很是爽快地说着。 那个“不错先生”笑了一下,然后用玉骨扇指了指萧容的身后“那鄙人就要你身后的那位小姑娘。” 月眉害怕得低叫一声,然后躲在萧容身后,不敢去看他。 “你……你混账!无耻!” 萧容愤然指着他,正欲说给你脸不要脸,那就休怪我无礼了。却不料他嗤的一笑,用玉骨扇拍打着手心“你一个姑娘家,没说到三句话就开始骂人,这似乎不太好。” 萧容学着孟逍的样子双手抱胸,然后不屑地扬起腮“月眉,我刚才骂的是人吗?” 月眉探出个小脑袋,应和道:“不是!” “看吧,我并没有骂人。”萧容耸耸肩双手一摊“本来想客客气气的,却不料你是如此下流。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不讲理了,这匹马,本姑娘要定了!” 萧容说罢,牵着马转身便走,还故意用力地拽了拽缰绳,大有强抢民女的气势。 那个“不错先生”却并没有追上来与她辩解,只是冷笑一声“穆大帅娶回去的女人,果然都是些低jian货。” 萧容怔了一下,回过头来,嗓音沉了沉“你到底是谁?” 萧容之前还觉得这是捡了个大便宜,可如今想来,这荒郊野岭的,又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在这儿栓了一匹马?莫非此人是一路跟踪而来? 萧容拽着月眉的手紧了紧,双眼微眯,戒备地瞪着他。看他的举止,不像是武将,反而像个儒雅的书生,而听他的语气,似乎和穆卿有些过节。 可是无论他与穆卿之间有何仇恨,萧容都不能容忍他的那句“低jian货”。 若是换在她刚入府的时候,说不定萧容会很赞同这句话,甚至会拍手叫好,完全不在乎自己也一同被侮辱了去。因为穆卿的确有一大群让人作呕,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恶心女人。 可是现在萧容不愿意赞同了。且不说想要维护自己,单就夏如璎这个例子就足以推翻他这三个字。夏如璎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向往爱情,坚守爱情,追逐爱情,又岂会是他所说的“低jian货”? 而那“不错先生”却似乎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转身向树荫深处走去。 萧容心下一横,迅速捻起毒针向他射过去,这一次可不是像吓唬孟逍和轩辕鸿那样,这次的针,就是有毒的针。 此人与穆卿为敌,那他就很有可能是宁国的人。这不是萧容第一次杀人,却是她第一次为了穆卿而杀人。 萧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想亲眼看到他中针倒下,毒发身亡。可是昏暗中,萧容见他突然将玉骨扇一展,反手一挡,便听得黑暗中一声脆响。 而他,相安无事。 萧容心下一惊,万万没想到他一个如此文弱之人竟会武功,而且他挡回了飞针之后,竟还依然步履不乱,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萧容愤然双手起势,好几发飞针向他射过去。她就不信,这个人会如此厉害。 果然,这下他停了下来,一边用玉骨扇挡,一边撤身躲闪。萧容见他已经开始乱了阵脚,立马起势再送一发。 之前的飞针都被他给挡开了,而这最后一发他似乎已经没那么灵巧。 眼见着那飞针已经迫上了他的面门,他忽地将脸一侧,伸出两指夹住了那支飞针。 黑暗中,萧容看不清他究竟如何躲开,却知道,她的针全都没有射中。 萧容有些慌了,将月眉往后一推,迎上前去准备再接再厉,却不料那“不错先生”这次居然开口了“你这针是从哪儿得来的!” 方才还一贯文质彬彬的“不错先生”这下的语气居然开始有些紧张了。 萧容得意一笑“这是我家祖传的毒针,无药可解。怕了吧?怕了就老实交代!” 萧容正洋洋得意地说着,想要恐吓一下他,却不料黑暗中突然一道光晕向她面门儿冲过来,萧容吓得手都抖了。 “我问你这针是从哪儿得来的!” 这一声低沉地回荡在黑夜中,如同是从地府传上来的一般。而这一声刚落音,那个人就已经站在萧容面前了。 萧容简直不敢相信,因为他似乎不是用脚走过来的,而是瞬移过来的。而身后的月眉也很应景地发出一声尖叫,使得现如今的气氛更加骇人。 其实萧容也差点尖叫出声,因为这个人的行为,就像鬼魅一般。 “说!这银针是从哪儿得来的?”他更加愤怒了,逮住萧容捻着银针的手,然后瞪着那些银针。 萧容这才看清楚他的脸,温文儒雅的五官,甚至让萧容想起了窦天情。可是现在他却双眼冒火,直直地瞪着这银针,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丝毫没有儒雅之气。 “你放开!”萧容实在是疼得不行了。 “你说不说?”他继续问。 “不说!”萧容毫不妥协“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吗?” 月眉这时竟没有再如以前那般应景地发出尖叫,却是从身后扑上前来,抓起萧容腰间的毒针,便向他的手刺过去。 萧容大惊,不仅惊月眉的举动,更惊的是,这一次他竟没有闪躲,任由月眉刺伤了他的手。 萧容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开始慢慢减弱了,便趁机一脚向他踢去,然后挣脱了桎梏。 “月眉,快上马!”萧容将月眉送上了马背,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未完待续 第107章 假皇帝 手起鞭下,马儿低嘶一声便飞驰起来。 萧容最后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他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萧容知道,他绝不是因为中针而如此失魂落魄,却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怪人已经没救了。这种毒,连夏如璎都没有解药,更何况是他? 萧容驾着马儿在黑夜中狂奔,时不时警惕地望向四周。她开始怕了,害怕还会有人在暗中跟踪着她。毕竟现在在穆卿眼里,她还是南宫容儿的替身,若是她被敌军捉去当了人质,那穆卿岂不是会受制于人?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回来,也绝不是来为他添乱的。 夜风凄迷,马儿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天上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四周一片漆黑。 她无法分清方向,只知道背离着来路一直跑,一直逃。 同样的夜里,夭鸿殿内却灯火旖旎。 国师躺在锦榻上,面色苍白如纸。轩辕骋坐在锦榻边,阴沉着脸望着昏迷不醒的国师。 当时国师身中一箭而倒下的时候,轩辕骋本来忍了一把,心想要不就借此机会让他死了算了。可是终究轩辕骋还是没忍住,冲出城外去将他救了回来。 那时轩辕骋搂着他往回跑,他的身体是那样的柔若无骨,奄奄一息的样子是那么的楚楚可怜。让人怜惜,让人心疼。 这次轩辕骋本是带着私心的。北国大举进犯,轩辕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国师。可是轩辕骋心知肚明,任凭国师懂得法术,想要他一人抵御万千兵马,这的确等于是让他去送死。 其实,轩辕骋也是真的想让他去送死。 国师,他迟早是要除掉的,而且越早越好。他已经不愿再让自己这样沦陷下去了,他痛恨父皇的行为,自然也就痛恨和国师这样将父皇的行为延续下去。 只是轩辕骋没有想到,当他提出让国师独自面对北国大军的时候,国师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太子……殿下?” 微弱的声音传来,唤醒了沉思中的轩辕骋,他坚毅的脸庞顿时温柔下来,伸手抚了抚国师额前的发丝,“夭,你终于醒过来了。” “太子殿下……救了奴家吗?”国师吃力地说着,眼眶渐渐红了。 轩辕骋柔柔一笑,点头。 国师伸出手想要去握住轩辕骋,却不小心扯痛了肩胛处的伤口。他吃痛地皱起眉,疼得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你还有伤在身,不要乱动。”轩辕骋温柔地将他的手放回去。 国师却侧开脸,不愿去看如此温柔的轩辕骋,“奴家还以为,太子殿下就是想要奴家死……” 轩辕骋愣了一下,原来国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双眼微眯,对国师的戒备心更深了。 “夭,我错了。”轩辕骋再次温柔下来,“我不该让你孤军奋战,我本以为你会没事,却不曾想……” 国师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可对上轩辕骋柔情款款的双眸时,他眼中的嗔怪和戒备全都消散了,“太子殿下……其实就算为了太子殿下而死,奴家也是心甘情愿的。” 轩辕骋的脸上洋溢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他俯下头吻住国师的额,“夭,怎么能让你去死?我不能没有你。” 其实轩辕骋想表达的是,想要独掌大权,壮大宁国,我不能没有你。 而国师却是另一番理解。他眼眶再次红了,深深地凝望着轩辕骋,哽咽着道:“有太子殿下这句话,奴家此生再无遗憾。” 轩辕骋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然后轻抚国师的柔发,“夭,你先好好歇息,明日的早朝不用来了。” 国师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之又温柔地点了点头。 轩辕骋离开夭鸿殿的时候,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天色已晚,他本是要回太子府的,可他的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往公主府去了。 望着警备森严的公主府,轩辕骋脸色沉了下来。 “公主睡了吗?”他问。 “回太子殿下,公主哭闹了很久,现在应该……还醒着。”门口的侍卫有些胆怯地回应着。 轩辕骋听到这儿,开始慌乱了,本能性地向里面走去,却在刚踏进一步的时候又止住了。 “你们好好看住公主,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轩辕骋最终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离开了。如此关键的时刻,他决不能让轩辕惜梦来搅乱他的心。 轩辕骋的自律性一向很强,他明确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是一向对自己的自控能力很有信心的他,却在面对轩辕惜梦的时候,显得很无奈。 他一直觉得他是皇兄,就应该保护好轩辕惜梦。可是随着轩辕惜梦一日日长大,他渐渐发觉他对轩辕惜梦的保护欲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尤其在看到轩辕惜梦为了穆卿而又哭又闹,要生要死的时候,他简直恨不得冲到北国将穆卿剁成肉酱。 可是他只是一个宁国太子,又如何惹得起北国?因此他才会恨,恨轩辕鸿的昏庸无能,贪恋美色。当国师拿着玉玺来找他的时候,他曾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一脚踏了进去。为了皇权,他可以忍辱负重。更何况对方是国师,是他曾经抱过一丝幻想的人。 第二日的早朝,国师果然没有来。轩辕骋仰望着龙椅上那个傀儡父皇,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发痒。 朝臣们众说纷纭,或劝战,或劝和。却不知道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已经紧张得发抖,然后直直地望着他,想要求助。 轩辕骋低咳两声,上前行礼道:“父皇,是否出兵,愿请明示。” 朝臣见太子都发话了,也立马上前逼着那傀儡皇帝明示。龙椅上的皇帝急得满头大汗,支吾了半天,才说:“太子,你有何看法?” 轩辕骋暗暗一笑,“儿臣自然是听从父皇的差遣。” 他当然不会给这傀儡皇帝指明路,相反,他就是想要趁着国师不在,将这假皇帝逼入死路。 果然,轩辕骋这话一出,假皇帝更加惶恐了,又沉默了一阵,道:“那朕就将此事全权交予太子,太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轩辕骋微低着头,并不言语,因为龙椅上的人已经快要露出马脚了。 “我们应该听皇上的,还是应该听太子的?如若这么大的事情皇上都做不了主,什么都推给太子。那皇上不如择日将皇位传给太子,让太子来带领我朝打退敌军!”兵部侍郎发话了,他是轩辕骋一党,自然会帮着轩辕骋夺位。 而此话一出,其他党派出面纷纷指责兵部侍郎。可是寡不敌众,最终轩辕骋这一派人多势大,朝堂很快安静了下来,只等皇上做出决定。 那傀儡皇帝一听,立马笑逐颜开,“既然如此,太子继位已经是民心所向。朕也老了,该颐养天年了,早就不愿再操劳。” 轩辕骋轻笑着上前一拜,“父皇,其实这不过大敌当前的权宜之计,如若儿臣能够成功退兵,保卫宁国江山社稷,等到安宁之日,父皇再拿回皇权,儿臣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太子本就是继位之选,哪有继位之后,又将皇权让出的道理?”那傀儡皇帝也知道这是轩辕骋在说场面话,他顿了顿,接着道,“继位之事,朕会尽早安排。众卿家还有其他事要启奏吗?” 傀儡皇帝之前在练习的时候,记得最清楚也用得最多的一句便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可今日他正想说出口,却被打断了。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一声清朗的女声回响在朝堂上,轩辕骋面色一滞,惊愕地转过头来。 轩辕惜梦一身银光铠甲,稳步向朝堂走来,端庄地下跪叩拜,道:“父皇不必急于让位,儿臣愿披甲上阵,为父皇而战,为宁国而战!” 轩辕骋愤愤地瞪着跪拜于地的轩辕惜梦,双拳已经握得咯咯作响。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轩辕惜梦捉回他的太子府,然后一生一世将她囚住。 可是他知道他做不到,而更加讽刺的是,轩辕惜梦也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只是她的对象,却是穆卿。 轩辕骋瞪向朝堂上的傀儡皇帝,示意他不准同意,却不料那傀儡皇帝看了看他,又沉默了一阵,最终道:“公主乃我宁国之神女,神女亲征,必定能保我宁国战无不胜。既然如此,那朕就将兵权交予公主,由公主亲征杀敌。” 轩辕骋愤懑地望向那傀儡皇帝,甚至生出了上去将他拖下龙椅的冲动。那傀儡明知他不过是个假皇帝,怎可以胡乱做主? 轩辕骋还是忍了下来,毕竟现在是在朝堂之上,等到退朝之后,再去找他收回成命也不晚。可是轩辕骋目光一瞥,竟看到了珠帘后闪过一个粉紫色的身影。 他垂下眼眸,满是怒意。 “梦儿,谁放你出来的?” 刚下朝,轩辕骋就逮住轩辕惜梦开始质问。但其实轩辕骋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试想现如今这宁国之中除了他和国师,还有谁有那个能耐将公主府外的人撤走?而方才看到的那一抹粉紫,也让轩辕骋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轩辕惜梦却只是横了轩辕骋一眼,并不回答他。 “轩辕惜梦!”他沉着嗓子朝她低吼道。 这么多年,轩辕骋从未对他的皇妹如此凶神恶煞,即便是气急了,也都绝不会直呼她的姓名。rs 第108章 第一愿 轩辕惜梦也有些愕然地停下了脚步,似乎不敢相信方才所听到的声音,直到回头来迎上了轩辕骋的怒颜,她才确认了方才轩辕骋的确是喊出了她的姓名。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轩辕骋低斥着,伸出手想要逮住她。 可轩辕惜梦却快速地往后一退,眼中尽是厌恶和排斥。 轩辕骋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轩辕惜梦,她眼中的戒备,敌意,深深地刺痛了轩辕骋的双眼。 “梦儿,你……”轩辕骋脸上的怒意无端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愕然和伤痛。 轩辕惜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轩辕骋呆愣在原地,像一尊石像。朝臣们陆陆续续地经过他,时不时还回望一下,投以惊异的目光。可轩辕骋却仿似一切都看不到,眼中只有那个远去的背影,那个冷漠的背影。 这条去往天鸿殿的路,轩辕骋已经走过许多次,却从没有如此次这般的心情。 他是踢门而入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怒吼。 国师依然半卧在锦榻上,听到踢门声,他微微起身来,正欲开口,却被轩辕骋这一声怒斥给吓了回去。 “为什么要干预梦儿的事?”他追问。 国师微微垂下眼眸,轻声道:“太子殿下……” “你不是已经好了吗?还躺着干什么!”轩辕骋大步上去,拽起国师的手腕便开始往下拖。 国师被这样一拽,上半身都跟着栽下了锦榻,然后狼狈地扑到在地上。殷红的血渐渐浸出来,国师轻捂着肩胛处,疼得全身都微颤起来。 轩辕骋愤然俯视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疼惜,反而冷笑着问道:“有伤在身,又为何要到处乱跑?” 国师微颔着头,并不回答轩辕骋的话,他的呼吸凌乱而急促,似乎在和这剧烈的箭伤对峙着。 “说,为什么要这么做?”轩辕骋丝毫不理会他的疼痛,也不伸手拉他起来。 国师抬起头来,眼神凄迷“那太子殿下又是为什么不让小公主出征?” 轩辕骋将眼神移开,似乎不愿和国师对视“我不想将梦儿牵扯进来,也不想她有任何危险。” 国师苦笑一声,气若游丝地问道:“太子殿下……真的爱小公主如生命吗?” 轩辕骋怔了一下,却不回答。 “可是小公主却希望能上战场,能和北国的穆大帅轰轰烈烈地拼一场。这是小公主的夙愿。”国师的声音小得似乎下一刻就会听不到了。 而轩辕骋却依然不理会这些,指着地上的国师冷声道:“我警告你,别再打梦儿的主意!我不管她有什么夙愿,我只要她安好地留在我身边。” 国师凄然敛眸。 “傀儡皇帝差不多可以解决掉了。”轩辕骋继续说“如今父皇已死,北国也元气大伤,是时候将玉玺交出来了吧?天。” 国师垂眸不语。 轩辕骋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躬下身子将国师扶了起来。 “天,所有人都可以背叛我,你不能。”轩辕骋定定地望着国师苍白的脸。 国师却依旧垂眸不语。 “天,难道你不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吗?难道你不想将这个天下都揽入我们的手中吗?”轩辕骋有些急了“把玉玺交给我吧,我会履行我的承诺,你将会是宁国的皇后,我的皇后。” 国师似乎有些触动,眸子微微颤了一下,终于再次开了。“太子殿下……奴家并不在乎这些,奴家在乎的只是太子殿下。” 轩辕骋温暖一笑,将他轻轻搂入怀中“天,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把玉玺交给我,等你伤一好,咱们就……” “太子殿下。”国师突然开口,阻止了轩辕骋的话语,他微微撤出身来“现在时机还未成熟,北国大军压境,你若在此时继位,北国就会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你。” 轩辕骋不满地皱眉“你不是有蛊术吗?你催动那些蛊,北国不就不战而败了吗?” 国师轻轻摇头“那些蛊,还没有成熟。”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轩辕骋再次暴戾了起来。 而国师却依然沉静,轻声说道:“蛊虫已经在他们〖体〗内,与奴家心脉相连。奴家随时能感觉到,它们正在慢慢成形,慢慢浸入他们的五脏六腑。这种蛊虫凶猛无比,因此想要催动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个不小心,奴家就会与他们同归于尽。” “那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时机成熟?”轩辕骋焦急地问着。 国师望着前方,展颜一笑“奴家许下了三个愿望,当这三个愿望全都实现,蛊虫便成熟了。” 轩辕骋皱眉,他不懂术数,也不明白国师这是有意而为之还是无可奈何之举。但是他已经等不得了,他要独揽大权,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他的梦儿。 “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了,蛊虫感应到了,因此才停止了躁动,开始慢慢潜伏,繁衍……”国师柔柔一笑“太子殿下,你想知道这第一个愿望吗?” 轩辕骋双眼微眯,他又岂会不知道国师的第一个愿望?父皇折磨了国师十多年,他日日夜夜都想着要杀死父皇。如今终于来了机会,他又岂会放过? 那时,北国大军抵达宁国边境,大半个月不上早朝的轩辕鸿终于再次将文武百官聚集起来,商讨对策。早朝一直持续到了午时,依旧没个结论。轩辕鸿只好对着穆卿提出延期再战。然后想出了树上开huā的计策,想以此来唬住穆卿,给他想出应对之策的时间。 可是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一旦暴露了轩辕皇城中的兵马数,他们就全完了。而正当轩辕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卧病在床的国师出现了。 国师进行了庄重的祭天仪式,砍下了一大批女眷的人头,终于通过这些人头,悟到了上天的意思。 轩辕皇族大难将至,想要渡过劫难,必须献出一个族人的生命。轩辕鸿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问国师需要献出谁。 一番祭祀之后,国师的灵镇圭上出现一个字:鸿。 轩辕鸿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朕不能死!”轩辕鸿大喊“天,朕不能死!” 国师微微一叹“皇上,轩辕皇族已经激怒了上天,皇上若不肯按着这个天意,那么轩辕皇族只能面临灭顶之灾了。” “天,快救救朕!朕宠爱了你十多年,你一定要救救朕!”他紧紧抓着国师的手臂。 国师脸上微笑着,心里却已经开始作呕。宠爱了十多年?那是折磨了十多年吧。国师永远也无法忘记,他这十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看着最爱的太子殿下,却又不能靠近,只得忍受思念的痛苦。而更加不幸的是,他落入了轩辕鸿这个恶魔的手中,被他没日没夜地摧残。 十多年了,这笔账,这个仇,已经十多年了。 国师这样想着,然后对着轩辕鸿浅浅一笑“皇上,奴家自然会救你。” 国师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偷梁换柱。 他们找来了一个人,将他易容成了轩辕鸿的模样,然后让他代替轩辕鸿去死。然而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欺瞒上天,仅仅是易容并不能瞒天过海。 而国师自然有办法。他的办法就是,通过练蛊。 夜半子时,乃阴气最盛之时。所有的轩辕皇族皆聚集在了一起。其实,也就只有三人,轩辕鸿,轩辕骋,和轩辕惜梦。 他们各自在碗碟中滴入三滴鲜血,然后由国师亲手作法交混。正是在此时,国师许下了三个愿望。 盛有鲜血的蛊水被那个易容成轩辕鸿的人喝下,然后他再放血。国师取过他的血,开始练蛊。 但这样还没有完,轩辕皇族面临灭顶之灾的源头是北国大军,因此必须由轩辕鸿亲自潜入北国军营下蛊,然后再死于北国军营,灾难便被化解了。可是轩辕鸿不愿意死,因此就由这个冒充轩辕鸿的人,替他去死。 送行仪式很庄重,文武百官皆到场。两个一模一样的轩辕鸿被蒙着双眼绑在祭台上,国师对着他们作了法之后,便由两个侍卫分别将他们松绑带走。一个带向皇上的寝宫,一个带向北国军营。 轩辕鸿一直以为他会被带去寝宫,宁国的文武百官,甚至是轩辕惜梦都是这样认为的。这一场偷梁换柱,就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天子,他们的皇上。 可只有轩辕骋和国师才知道,这不是一场偷梁换柱,而是一场将计就计的阴谋。 当轩辕鸿的眼罩被摘下来的时候,他周围已经空无一人,而前方不远便是北国军营。 他懵住了,懵了很久。而当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轩辕皇城已经关闭了。 边境的风沙猎猎作响,轩辕鸿伸手入怀,拿出来一个瓶子,这便是蛊,他和那个冒充他的人一人一瓶。 当时轩辕鸿没有做出任何猜疑,因为他完全相信国师,以为国师只是想要将这场瞒天过海的戏码做得像一点。 而如今,他终于明白,原来国师已经背叛了他。 他愤怒地冲回轩辕皇城,想要告诉大家,他才是真正的皇上,是他们弄错了。 可是当他走到城门口时,迎接他的却只有刀剑。(未完待续 第109章 嫉妒吗 “还不快去?你是为轩辕皇族而死的,从此以后,你便是宁国的大功臣,你的子孙后代都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轩辕骋在城楼上对着他喊话。 轩辕鸿仰起头大喊:“骋儿!你们弄错了,朕才是你的父皇啊!” 轩辕骋却报以冷笑,他又如何不知城楼下这个狼狈至极的人才是他的父皇。可是他嘴上说的却是:“父皇,快去吧。” 轩辕鸿愤怒了,他指着轩辕骋大骂:“不孝子!朕才是你的父皇!还不快快救朕回去?” “父皇!”轩辕骋沉下脸朗声道,“您再不履行诺言,休怪儿臣无情了!” 城楼上立马出现了一大排弓箭手,纷纷对准了城楼下的轩辕鸿。 “父皇,只要您放了蛊,便完成了任务,若是您能逃出北国军营,这城门自然会为您打开。” 听到轩辕骋这样说,轩辕鸿才横了横心离去。因为如果继续在城楼下纠缠,说不准真会被乱箭射死,那么还不如拼一拼,混进北国军营下蛊。 可轩辕鸿却没想到,即便是这句话,轩辕骋都是骗他的。无论轩辕鸿是否活着逃出来,这宁国的城门都不会再为他而开。在宁国百姓的眼中,他们的皇上现在正在龙央宫的寝宫休息呢。 轩辕鸿混入北国军营之后,很快便在水中下了蛊,但也很快就被孟逍给逮住了。 到了这一刻,轩辕鸿都还是不肯相信国师真的背叛了他。直到周阳手起刀落,将他的头砍下的时候,他都还是不明白,他是被自己的枕边人和亲儿子给算计了。 这场戏是轩辕骋和国师一同设计的,轩辕骋自然知道国师这个已经实现了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这是他们共同的愿望:让轩辕鸿死。 而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当夜,轩辕骋扔下他的太子妃不管,欣喜地前去夭鸿殿,和国师缠绵了一夜。 轩辕鸿死了,北国的大军也中了蛊,轩辕骋本以为他立马就可以坐上龙椅了,不料国师却告诉他,蛊虫没有被催动,还不能立刻交出玉玺。 那时轩辕骋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太多不悦。因为如今还有太多琐事需要处理,想要稳步继位,就不能急于这一时。 可事到如今,他急了,因为坐不上龙椅,他就管不住轩辕惜梦了。而关于国师的另外两个愿望,他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夭的第一个愿望,不就是让父皇死吗?如今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那后两个呢?”收回神思,轩辕骋柔声问。 国师却轻轻摇头,“太子殿下,奴家不能说,这两个愿望,只有奴家和奴家的蛊虫才知道。” 轩辕骋无奈地皱起眉,他其实并不想知道国师的愿望,他如今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玉玺,登上皇位。 “夭,那这后两个愿望,还有多久才能实现?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轩辕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因为此刻他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恨不得立马拿着刀子架在国师的脖子上,逼他交出玉玺。可是轩辕骋忍住了,他知道那绝对是下下策。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忍得如此辛苦了,决不能在最后的时刻崩了天,那就前功尽弃了。 国师却依然摇头,“太子殿下无需做什么,只要静下心来,等着时机成熟便可。” “那梦儿呢?梦儿的事如何解释?”轩辕骋虽然强忍着,但语气中还是显出了不悦。 国师有些伤痛地抬起眼,“太子殿下,小公主是自愿前去的。奴家也是看小公主可怜,如此美貌尊贵,却被心上人拒婚,这样的怨恨,这样的羞辱,只有用刀剑才能平息。更何况小公主本就身怀武功,即便是上阵杀敌,也应该是无碍的,而且奴家也会竭尽所能护着小公主,不会让小公主有事的。” 轩辕骋放开国师,愤然地立起身来,“我就是不想让梦儿出去抛头露脸!更不想让梦儿见到那个什么穆大帅!” 轩辕骋一番怒吼之后,忽觉身后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回过头来,果然见到国师一脸落寞。轩辕骋眉心紧拧,心里很是烦躁,于是起身往外走。 “太子殿下,这是嫉妒吗?难道太子殿下现在的感觉,也是嫉妒吗?” 轩辕骋还未走出房间,便听到这样的话。他更加烦躁了,因为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被别人给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奴家的心里,也和太子殿下一样。嫉妒的感觉,让奴家无措,更让奴家痛苦。心里的痛,比身上更痛。”国师说着,眼眶已经溢满了泪水。轩辕骋背对着他,依然是没看到。 “夭,你误会了。”轩辕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国师却惨然笑着摇摇头,“太子殿下,小公主已经得到兵权,以小公主的脾气,不多日兴许就会再次开战了。”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梦儿上战场。”轩辕骋冷声说着。 面对这样的轩辕骋,国师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太子殿下方才不是问奴家,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轩辕骋顿了顿,回头来,似乎在等着国师的下文。 国师惨白的脸上血色全无,显得更加冷魅诱人,他轻启苍白的唇片,声音如泠泠清泉,“小公主势必要上阵,因为奴家算到了,她能大破北国大军。” 轩辕骋难以置信地蹙起眉,“你是说,梦儿能打败北国?” “不错。”国师点头,“打败北国之后,太子殿下你再继位,那岂不是更好?至于小公主和穆大帅,太子殿下大可放心。到时候,奴家自会出手替太子殿下杀死穆大帅,绝不会让小公主继续沉迷。” 轩辕骋沉思了很久,终究还是有些疑虑,道:“此话当真?” “奴家怎会欺骗太子殿下?”国师说着,“若是小公主拿不下北国大军,那奴家愿以身殉国,强行催动蛊虫与北国大军同归于尽。” 轩辕骋眉心深蹙,思量了许久,终于妥协了。他知道,只有得到皇权,他才能留住梦儿,也只有打败穆卿,才能够除之而后快,才能让梦儿对穆卿再无念想。 轩辕骋步履沉重地走出夭鸿殿,却在刚踏进太子府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哭喊声。 “谁在喧哗?”轩辕骋本来就心烦意乱,听到这些就更恼怒了。 里面的声音突然停止了。轩辕骋启步踏进去,却见霓仙儿跪倒在地上,衣衫不整,满脸泪花。 “这是怎么回事?”轩辕骋烦躁地转向立在一旁的灼玉,问道。 灼玉只是低下头,不语。 “太子,轩辕公主带着一大批人,到太子府来将护卫全都调走了,还打了仙儿……” 霓仙儿哭着,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使得轩辕骋更加心烦。 “这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轩辕骋轻扶着侧额,烦闷地皱眉,“还赖在地上干什么,还不起来?” 霓仙儿委屈地抹了抹泪,然后缓缓起身来,正欲开口,却被灼玉抢了先,“不过太子妃也没吃什么亏的,不也照样打了小公主一掌吗?” 轩辕骋本还烦躁的神色忽地阴沉下来,他指着惊惶的霓仙儿,眼中露出阴狠之色,“你敢打梦儿?” 霓仙儿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解释道:“太子,是轩辕公主先出手的,仙儿只是……只是……” “霓仙儿你是不是找死?”轩辕骋愤怒地大跨步上去,一把抓住霓仙儿本来就有些散乱的头发。 霓仙儿吃痛地歪着头,眼泪再次流出来,乞求道:“太子,仙儿真的不是有心的,请太子息怒……” “公主的伤严不严重?”轩辕骋丝毫不理会霓仙儿的求饶,转身问灼玉。 “公主受伤之后,就回了公主府,至于伤得严不严重,那就……”灼玉面色焦虑地回答着,故意欲言又止,给轩辕骋留下无限的遐想。 灼玉的目的达到了,轩辕骋听到这儿,立刻愤怒地推开霓仙儿,然后夺门而出。 霓仙儿委屈地坐倒在地上,抱着肩嘤嘤地哭着。 一旁的灼玉却给了她一个白眼儿,“太子已经走远了,你也不用再装了。” 霓仙儿抬起汪汪泪眼,万分伤痛地瞪着灼玉,“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 灼玉抽笑一声,又白了霓仙儿一眼,“就你那猪脑子,也妄想揣测我的心思吗?满意?你这个太子妃要生要死就能让我灼玉满意了吗?” “你究竟还想怎样!”霓仙儿质问着,眼泪还在不停地滚落。 灼玉却不再理会她,转身径直走出了房间。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灼玉微微眯上双眼,伸出手挡住头上的强光。过了一会儿,便能适应这光线了,她提起步子走进烈日,双目沉沉,带着怨愤。 轩辕骋去找小公主了,灼玉又如何能满意? 相较于霓仙儿,灼玉懂得一点,那就是谁可以惹,谁不可以惹。不论惹谁,都不能对小公主不敬,否则,只会被轩辕骋一脚踹入地狱。 但这也并不代表灼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轩辕骋将所有目光都放在小公主身上。小公主爱慕北国的大帅,这是宁国人人皆知的事情,相比于霓仙儿那样硬碰硬的做法,灼玉宁愿采取迂回战术。 其实这样的道理很简单,灼玉只需帮着小公主和那个穆大帅喜结良缘,那就自然而然地能将轩辕骋的心从小公主身上收回来了。rs 第110章 诉衷肠 轩辕骋火急火燎地赶到公主府,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轩辕骋顿时火冒三丈,吼道:“让开!” 那侍卫有些为难地皱起眉,解释道:“太子殿下,这是公主……” 侍卫的话还没说完,便硬生生地吞回去了,因为此刻轩辕骋已经顺手拔出刀,对准了他:“不想死的就让开!” 侍卫们面面相觑,最终只好妥协。 轩辕骋冲了进去,轩辕惜梦却闭门不见。 看着紧闭的门,轩辕骋的心里一片荒凉,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木门上,儿时许多记忆不断地跳入脑海中。 那时,轩辕惜梦惹了母后生气,母后也是这样闭门不见。轩辕惜梦那时还小,攀不上这门,于是央求着轩辕骋将她抱起来。轩辕骋当然愿意帮她,可最终却一个不稳,双双摔倒。轩辕惜梦立马放声大哭起来,母后听到哭声,这才走出门来,看到他们俩,一时间哭笑不得。 对于轩辕骋来说,那时候的岁月是多么的美好,母后还没有自尽,他也没有和国师发生那种关系,轩辕惜梦的世界里没有穆卿,他,梦儿,母后,他们一家三口是多么幸福…… 可如今,这一切都破碎了。 轩辕骋顿了顿,最终还是握拳轻轻敲了敲门“梦儿,皇兄来看你了。”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梦儿,皇兄错了还不行吗?你开开门吧。”他几乎是在求她。 可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梦儿,听说太子妃打了你,皇兄已经狠狠教训她了,你就不要和皇兄置气了,开开门好吗?” “梦儿,皇兄命人做了你最爱吃的梅huā糕,你出来好吗?” 里面一直没有动静,轩辕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他就这样一句一句地哄着,直到天色渐黑。 “梦儿,你想打皇兄,想骂皇兄都可以,你别这样把自己关起来啊。” “皇兄已经愿意让你上阵杀敌了,难道你还不肯原谅皇兄吗?”他说这一句时,眼中含着恨。 可下一刻又立马变得温柔了“梦儿,你忍心让皇兄这样一直守在外面吗?” “梦儿,外面好冷,却不及皇兄的心里冷。” 天已经完全黑了,宁国的夜,微凉。 轩辕骋已经由站着变成了坐倒,他目光涣散地望着紧闭的门,还不时地伸手敲两下。 其实这一道木门又怎么能拦住轩辕骋?他只需飞踢一脚,便可以立马冲进去。 可是他没有,因为他不敢,因为他害怕那样做了之后,和轩辕惜梦的心就会越来越远。 “梦儿,皇兄心里好苦,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我又不能说。”他开始哽咽起来“皇兄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夜很静,但更冷。一阵阴风刮过来,轩辕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梦儿,你打开门让皇兄看一眼好吗?就一眼……” “梦儿,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你要和我一同去北国?为什么要遇见穆卿?”他已经的确是在喃喃自语了,只是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轩辕惜梦能听到。 “梦儿,如果我不是太子,你也不是公主,该有多好?我们如果不是兄妹,该有多好?”轩辕骋开始抽泣起来,声音渐渐变小“如果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家,没有这些羁绊,该有多好?” “梦儿,皇兄只想带你去骑马,带你去看美丽的风景,不想让你介入这纷争之中……”轩辕骋低泣着。 夜风刮过,将他的倾诉全都埋葬。 轩辕骋不知道他在这儿说了多少的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去的。只知道这一夜,很冷,他的心,很寒。 “皇兄?”轩辕惜梦一声惊呼,轩辕骋才醒过来。 “你……你怎么睡在这儿?”轩辕惜梦惊异地望着睡在门外的轩辕骋。 轩辕骋望了望门,是关着的。莫非轩辕惜梦一直不在里面? 轩辕骋扶了扶沉痛的头,立起身来“梦儿,你怎么……你昨晚一直不在?” 轩辕惜梦并不回答,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轩辕惜梦这样的神情已经回答了他,轩辕骋的唇颤了颤“你……我……” 轩辕骋简直想要一头撞死在门上,他哭诉了一夜,竟是对着一间空房。 但过了一会儿,轩辕骋便从惊愕转为愤怒“这一整夜都去哪儿了?” 轩辕惜梦一听,瘪瘪嘴,然后往里面走去。 “皇兄问你话呢。”他拉住轩辕惜梦,语气却已经柔和了不少。昨夜虽是个误会,但是那样的情景,他已经害怕了,他决不愿再让轩辕惜梦讨厌他,因此不敢再对她大呼小叫。 见到轩辕骋的语气温和了,轩辕惜梦才转过脸来“皇兄你还说呢,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关着我?还派一大堆凶神恶煞的侍卫驻扎在门口,吓都吓死人了。” 轩辕骋这才笑了起来,道:“梦儿不会真被那几个侍卫给吓倒吧?” 轩辕惜梦抿嘴一笑“才不会呢,我是怕把他们给打伤了,所以才没出手。” “听说太子妃打了你,没伤到吧?”轩辕骋说着,开始仔细打量轩辕惜梦。 轩辕惜梦盈盈地转一圈“我才没那么容易受伤呢,况且皇嫂也没有打到我,只是推了我一下而已,还被我给敏捷地躲过了!” “那就是说,梦儿现在的武功有长进了?”轩辕骋宠溺地看着她,听着她开心地说着,早已不愿追究她冲进太子府带走护卫的事情了。 轩辕惜梦笑得更开心了“当然有长进了!我可是要领兵上阵的人了!这些年我看过的兵书不少呢,早就有披甲上阵的想法了!” 轩辕骋的脸色凝滞了一下,随即又笑将起来“难道梦儿不想做个温柔淑女,反而想做个巾帼英雄?” “温柔淑女有什么用?”轩辕惜梦撅撅嘴“只有上了战场,才能有机会见到他。你知道吗皇兄,过两天就要开战了,我终于能见到他了!” 轩辕骋听着听着,双眼被落寞占据。 轩辕惜梦其实还只是个小姑娘,眼中没有太多国仇家恨的大抱负,只有一番痴情的小女人心思。就好像这次上战场,别人听来是硝烟弥漫的,而她,却只当做是一次会见心上人的机会。 看着这样的轩辕惜梦,轩辕骋只能无奈。 “那梦儿要加倍小心。”他说着,连声音都是落寞的。 可轩辕惜梦现在已经笑开了huā,哪儿还能察觉出轩辕骋语气的异样?她甜笑一下,道:“皇兄,你不为梦儿高兴吗?” 轩辕骋强扯出一丝笑“嗯,高兴。” 还能看着她笑,还有什么不高兴呢?虽然这笑不是为了他。 轩辕惜梦得到兵权后,便立刻将战火全线点燃。轩辕惜梦那封正式挑战书送到北国主军帐的时候,穆卿正对着一群人盘问着。 “先搁着。”穆卿转过脸来淡淡地说,然后又立刻侧回头去,继续问“这是多久的事了?” 其中一个怯怯地走上前一步,答道:“大帅,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 “放肆!” 穆卿突然一声怒吼,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孟逍手持着轩辕惜梦派人送来的挑战书,本打算放下来便退出去,却不料听到了大帅这样一声大吼。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孟逍这样想着。孟逍是很懂得分寸的人,无论什么事,大帅没有过问他,他就不必掺和进来。他顿了顿,准备转身出帐。 可他一回过头来,竟看到了一个令他吃惊的人。那人一脸惊恐之色,双膝微颤,似乎随时都准备跪下去一样。但孟逍惊的可不是这个,而是此人他见过,就是护送萧容回府的那个领队。 他怎么会在这儿? “大帅,属下……属下们都不是萧媵侍的对手啊,萧媵侍趁我们不备,从后面偷袭了我们,还把我们推进了一个大坑里。等我们身上的穴道解开之后,萧媵侍早就不见踪影了……连随行的丫鬟也跟着一起逃走了。” 听到这儿,孟逍整个人都怔住了。萧容竟然逃走了? 其实早在孟逍第一次和萧容打照面的时候,萧容就扬言说想要离开大帅府。那个时候孟逍只当她是胡扯,没想到竟是真的。那个时候萧容受尽府中那群姬妾的折辱,想逃出去也并不让人太意外,可如今大帅如此宠爱她,她为何还想着要逃? 孟逍还只是震惊,而穆卿,却已经是暴怒。穆卿双拳紧握着,侧额的青筋根根暴起,眼中也闪出暴戾的光,就好像一匹被惹怒了的战狼。 “那方向呢,不会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吧?”良久的沉默后,穆卿再次开口问。 “这……”那领队这下为难了“荒郊野岭的,属下实在是……” “滚,滚!”穆卿怒吼着打断他的话。 “属下告退……属下告退。” 他们诚惶诚恐地低着头,窸窸窣窣地往外走。孟逍见状,也准备转身离去,毕竟萧容的事,现在已经不该他来管。 “孟逍,你留下。”(未完待续 第111章 终别离 孟逍还没走出两步,便被穆卿喊住了。他转身过来,恭顺地行礼,“大帅,宁国公主轩辕惜梦送来了挑战信,望大帅过目。” “本帅不是想跟你说这些。”方才还怒吼声声的穆卿,现在说话的声音竟变得有些苍凉。 “大帅是想问末将萧媵侍的事吗?”孟逍低了低头,继续道,“大帅,末将一直在营中,实在无法得知。” “本帅自然知道你身在营中。”穆卿长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如果本帅想让你现在去查,是不是太难为你了?” 孟逍愕然地抬起头,“大帅,即使这对末将来说不难为,也是万万不可的。如今大敌当前,宁国又有巫术,大帅实在不该再分心了。” 穆卿听着,疲惫地闭上眼,“孟逍,若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样?” 孟逍再次愕然,他没想到大帅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那这句“这样的事”,是指心爱的人竟想方设法逃离自己的事吗? “大帅,末将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孟逍嘴上恭敬地说着,心里却是另一个答案。如果他是大帅,他就绝不会让萧容离开,更不会给她逃走的机会。只可惜他终究只是一个下属,存有非分之想已经让他心中不安,哪儿还敢再做他想? 而穆卿却喃喃地念道:“是吗?孟少将没有遇到过?可本帅却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境况了。” 孟逍觉得大帅又有些不太对劲了,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日莫名其妙地向他传授追女人经验的时候一样。 孟逍不回话,穆卿却还是要说:“上一次,我眼睁睁地让她逃了,这一次,居然还是要眼睁睁地让她逃……” 孟逍深埋着头,可听着这嗓音,似乎已经有些哽咽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如若此生能看到大帅流泪,那么他孟逍还真是没白来一趟了。可最终他没见到,因为穆卿很迅速地转过了身,而后的声音也恢复了清朗。 “孟少将说得对,如今大敌当前,本帅的确不该再分心。”穆卿强忍着哽咽,继续说,“轩辕惜梦的挑战信呢?” 孟逍没想到,刚才还一脸神伤的大帅居然这么快就能将心思收回来。他上前去取过信函,递过去。 可是到底有没有将心思收回来,这只有穆卿自己才知道。 穆卿伸手利索地接过信,却并不回身。简简单单的几行字,他却看了老半天。沉默了良久之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吩咐下去,明日午时,迎战宁国。” 孟逍走后,穆卿才起身缓缓走回案几旁坐下了,暗淡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那支发簪上。他本来还想着将它再交给萧容的,可那日萧容突然改变心意,要立马回府,穆卿心中气愤,才没有交出手。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他问那支发簪,却得不到答案。 发簪上的珠翠依旧精美,却似乎也跟着失去了光泽,变得暗淡起来。 而另一边,在黑夜中找不到方向的萧容,终于在天亮之后明白了她们一直奔跑着的方向。方向没错,是一路南下。 “小姐,我们这样跑了快两天了,到底是要跑哪儿去啊?”小憩的时候,月眉不解地问着,“大帅的军营在那边儿呢,我们却往这边儿跑,岂不是越来越远了?” 萧容默默地牵着马儿去汲水,并不回答月眉。 “小姐?”月眉似乎不依,继续追问。 “好了,好了!”萧容转过头来,“那边战火燎原的,你就那么想去?” 月眉嘟了嘟嘴,然后摇头。 “这就对啦。”萧容敲了一下月眉的脑门。 “可是,大帅府在那边儿,我们的方向还是不对啊。”月眉依然疑惑。 萧容皱了皱眉,道:“别再这边儿那边儿了,敢情你的方向感这么好,那天夜里你怎么也和我一样瞎转悠啊?” 月眉又嘟了嘟嘴,“那夜里黑漆漆的,谁能分得清方向啊,可是现在是大白天了,看着太阳都也能分清方向了啊。” 萧容巧笑一声,“看来窦天逸教你的东西还不少嘛!” 月眉却低了低头,道:“才不是二少爷教的呢,是林护卫教的。”月眉说罢,上前牵过马儿便走开了。 看着牵马儿喂草的月眉,萧容心中一暖,原来月眉和林骁还有这么些回忆。而窦天情对她,却大多都是冷漠淡然,除了有事交代,窦天情和她的话就很少很少。 而那日从月眉的包袱中看到的那些价值不菲东西,一定是林骁托人送来的吧。只可惜,都被打碎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月眉便会回到林骁身边了,这比什么都好。 一路南下,是往云水城的方向。 萧容本来急着回宁国边境,可始终又放不下月眉,于是只得日夜赶路,将月眉先送到云水城附近,她再折回来。 可是战事不等人,等到她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演变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了?萧容不敢去想,心里却越来越急,只得越发地加紧赶路。 “姑娘,方向错了。” 萧容猛地勒住马儿,然后戒备地看着立在前方的白衣男子,他背对着萧容,但这背影,却有些熟悉。 “何方高人,竟会知道在下的方向错了?”萧容朗声问着。这时,她已经俨然一个江湖人士。 那白衣男子抽笑一声,然后缓缓回首来,“不过两日不见,姑娘就不认识我了?” 看到他的脸,萧容倒吸了一口气。他,不就是已经死在毒针下的那个“不错先生”吗?萧容明明亲眼见到他中了针,夏如璎说过,那种毒无药可解,那么中针之人就是必死无疑才对。 若不是现在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萧容还真会以为这是撞鬼了。那天夜里萧容只瞥见了他的脸,竟不知道他是穿着白衣的。一身白衣的男子,其实并不会让萧容讨厌,可眼前这个人,一直煞有介事地阴笑着,这令萧容感到有些胆寒。 “怎么?姑娘真不认得了?”他悠然地打开玉骨扇,浅笑着看向萧容。 萧容沉思了一下,实在想不出他为何还能活着。看他的语气神情,似乎那毒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小姐……怎么办?”月眉轻声问着。 萧容凑到月眉耳边低声说:“我看他不好对付,如果待会我不敌,你就赶快跑,知道吗?” 月眉一听,连忙摇头。 萧容咬了咬牙,低声道:“你不跑也可以,那我就把你送给他当小媳妇,省得他一直缠着我。” 月眉一听这话,吓得小脸都发白了。那“不错先生”之前的确说过想要带走月眉,萧容说出这样的话,对月眉这小丫头肯定是有威慑性的。 “看吧,他想要的是你,现在我打也打不过他,顶多就只能拖住他让你先逃走。你做个选择吧。”萧容乘胜追击,“你是想去给他当小媳妇呢?还是想逃呢?” 月眉急得泪花都出来了,惊惧地瞪了瞪挡在前面的“不错先生”,然后又看了看萧容,“小姐,我们一起逃……” 萧容推了推月眉,“你还不明白啊,我们一起逃的结果,就是你被他给抓住。所以就由我缠住他,你趁机先逃啊。” 月眉挣扎了半天,始终不肯答应。 “你们嘀咕什么呢?”他有些好奇地说着,然后迈着步子上前来。 月眉见他走过来了,吓得全身一抖,“小姐,小姐!” “月眉,没时间了,你快逃吧!”萧容说罢,迅速飞身下马,然后扬起缰绳给了马儿重重一鞭。马儿一声长嘶,飞奔起来。 “小姐?小姐!”月眉回过头来大声地喊着,可那马儿却已经停不下来,一路奔了出去。 萧容害怕“不错先生”追过去,立马迎上去和他过起招来。 “不错先生”连忙躲闪,看着萧容步步紧逼,他甚至往后退出了好几步,以示不愿继续的诚意。 萧容见状立马对着远去的月眉大喊:“月眉,不要回头!去找林护卫!去找林护卫听到了吗?” 萧容喊完之后,心里便空落落地。月眉陪了她这么久,如今,终是离开了。 “真是粗鲁啊,好好儿的一匹马,被你这样折腾,那一鞭子也太狠心了点吧?”他见到萧容有些神伤,便悠悠然地走上来。 萧容二话不说又向他出手,他敏捷地偏开头,用玉骨扇挡住了萧容的手腕,“一个姑娘家,为何总是动手动脚。” 萧容见他并无意与她交手,便收回了掌力,“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轻轻笑着,“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可是知道你是谁。”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只要你还能活着回北国,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谁的。” 萧容轻哼一声,“看你一身白衣,玉树临风,还以为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却不想是个连名字都不敢报上来的小辈!” 他却依然只是轻笑,然后打开他的玉骨扇,温文尔雅地瞥了萧容一眼,“姑娘,我不是没有报上名字,只是姑娘不太细心罢了。”rs 第112章 女将军 萧容一听,这才仔细地端详他。远看,他只是一身白衣,近看,才知他那一身长褂的料子很是精美,似乎是大户人家才能穿得起的,而且细看之下,还能看见隐隐约约镶嵌着的闪闪银片。他的发髻也是端端正正地束起来,发带是印有金龙暗纹的蜀锦,头饰是一根翡翠玉针。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彰显着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人要么是家财万贯,要么就是高官重臣。就连他手中的玉骨扇都精美无比,扇面不是单调的一片白,而是洒金仿古的御用宣纸,而上面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字。 那个字? 萧容凝了凝神,那似乎是个“胜”字。 萧容再次瞅了瞅眼前这个人,心想他白忙活那么多,把自己装扮得如此光鲜亮丽,却随时随地都挥着一把写着“胜”字的玉骨扇。那么一个字,就立刻将他的儒雅气质全都抹灭掉了。 儒雅之士皆是温文沉静,而“胜”则暗示着争强好胜之心,这分明一点都不配他的气质嘛。 他似乎是看出了萧容眼中的鄙夷神色,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姑娘这是什么眼神?” 萧容白了他一眼,又望了望月眉跑开的方向,然后双手抱胸对他说道:“好了,你究竟为何要跟踪我,直说吧。” 他上前一步,“姑娘真的想知道?” “你爱说不说,不说就让开!”萧容又白了他一眼,她现在只想立马回到宁国边境,可没时间同他瞎扯。 萧容不耐烦了,他却又凑上来了,“姑娘别急啊,我追你到这么远,不可能就这样白白让你走吧。” 萧容冷笑着回头,“那你想怎样?” 他轻轻将玉骨扇收好,然后一脸坦然地说道:“我是来抓你的。” 萧容双目一紧,迅速捻起飞针向他射过去,却不料每一针都被他轻易躲过。 “姑娘,这毒虽对我无用,但是扎在身上还是会疼的。”他接住了最后一根银针,在指腹间转了转,“而且姑娘出针的速度太慢了,一看就是没练过针法的人。” 萧容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一步,对他吼道:“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 他收起毒针,抖了抖眉,“姑娘,我无心伤你,只不过是受人所托。而这个人,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这句话刚落音,萧容便觉眼前白影一闪,“不错先生”又再次瞬移到了她的眼前。只是这一次,萧容已经来不及震惊,因为他起指迅疾地一点,封住了萧容的穴道。 “嗯,看来还是得用这样粗鲁的办法才行。”他轻笑着叹息,然后伸手揽住萧容的肩。 萧容紧咬着牙,暗暗使劲想要提起内力。 “别白费力气了,你冲不开这穴道的。”他懒懒地说着,然后对着树林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便奔出一匹马来。 萧容这才尝到了最不雅的骑马方式,她是横着伏在马背上的,弓着腰,头脚朝下,这姿势还真是令她难受。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之前穆卿和孟逍对她是多么的好,至少不会给她这样一个难看的姿势。之前她的发丝是往后飘,那样还有一点潇洒与美感,如今这个姿势,就与美感不沾边儿了。 马儿开始飞奔起来,萧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在朝着哪个方向跑。如今她只希望月眉能听她的话,回去找林骁,不要再搅合进这场混乱的痴怨之中。 萧容在脑海里快速地思索着究竟谁会想要劫持她,可思索了大半天,终究还是将一切矛头都对准了宁国。 果不其然,她被带到了轩辕皇都。 等到穴道自行解开时,“不错先生”已经不知去向,而她,也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这样的绑法,让她想起了之前轩辕鸿被逮住的时候,他不仅被穆卿五花大绑,还被周阳踩在脚下。 这样一想,她的待遇似乎也不算那么差了。 不多时,走进来一个身披战甲的女子,她见到萧容之后,便对着一旁的人问道:“这就是国师带来的人?” 萧容心中一凉,原来那个人是国师?可是她分明见过国师的雕像,和那“不错先生”的长相差得远了啊。 正在萧容疑惑的时候,那身披战甲的女子走上前来,狠狠地瞪了萧容一眼,带着无尽的恨意。 萧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这样的眼神,简直和大帅府内的那些女人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大帅府内的姬妾皆是端庄艳丽,而眼前这女子,却是一身战甲。 “哼,把她吊在城门口,我就要让他好好看看!” 良久的打量之后,她居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这让方才还觉得自己待遇不错的萧容顿时傻了眼。 眼看着就要被抬出去吊在城门口了,萧容连忙开口求饶,“将军大人……哦不,女将军大人,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我一介良民,怎么会得罪到女将军大人呢?” 那女子开始疑惑起来。 萧容立马继续说道:“女将军大人,你们一定弄错了,一定是抓错了!” 那女子沉思了一阵,就在萧容以为她会相信的时候,她横了横眼,道:“有没有弄错,先把你吊上去了再说!” 萧容顿时觉得全身都无力了。 正在此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小公主,何必这么急躁呢?” 萧容循声望去,一抹粉紫映入眼帘。她惊了一下,因为眼前这个人和那雕像上的人一模一样,而不同的是,他比雕像更妖媚。 看来他才是国师。萧容这样想着,然后又转过脸来,仔细打量了这女将军一番,国师唤她小公主,莫非,她就宁国公主轩辕惜梦? 那如此一来,方才那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光也就能够得到解释了。 萧容微垂下头,想静观其变。 轩辕惜梦见到国师,立刻收敛起阴沉的神色,走上前拉住国师的手,道:“国师大人,人都抓来了,我该怎么处置?” 国师走上来,端详了萧容一番,柔笑道:“小公主,她就是我们的筹码,有了她,你才能如愿地活捉穆大帅。你这样贸然地将她吊在城门口,她若是经不起风吹日晒,咽了气,那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萧容静静地听着,一方面震惊于国师那柔美的音色,一方面又为穆卿担忧着。她最不愿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和南宫容儿没有一丝的联系,甚至希望穆卿能如同以前那般痛恨着她。 轩辕惜梦同意了国师的话,将萧容交予国师看管,然后就匆匆地离去了。 萧容一直垂着头,不愿去看国师。可轩辕惜梦一走,国师就歪歪倒倒地坐下来,然后捂着肩胛处开始低吟。 萧容听着这声音,国师似乎很痛苦。 “你……受伤了?”萧容轻声问。 国师抬起略显苍白的脸,然后微微点头,“不错。” 萧容愣住了,不知该如何继续搭话。因为这个国师的确是妖娆得令她自惭形秽。要说女性之柔美,萧容是比较欣赏夏如璎的,那种清丽温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温柔的水。她本是江湖人士,习惯了打打杀杀,不像夏如璎那般温柔,她倒也也不觉得太过自责。而眼前这个人,是个男人,却都能如此柔媚,她实在是有些惭愧了。 萧容沉默不语,国师却又开口了,柔柔的声音中还带着几丝羸弱:“你知道你为何被抓吗?” 萧容又如何会不知?她沉了沉嗓子,“还能为何?不就是你们想借以胁迫穆卿吗?” 萧容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能耐,虽然是冒着南宫容儿的名。可是她更没想到的是,国师居然否定了她这个回答。 “只是胁迫,那就大错特错了。”国师轻摇头,“抓你不是我一人的主意,你的作用,远在胁迫之外。” 萧容蹙了蹙眉,除了能冒充南宫容儿博取穆卿的疼爱,她还能有什么作用?萧容正欲开口相问,却不料又走出一个人来。 “师兄,你话多的毛病还是没改。”白衣男子走出来,将一块方巾递给国师,“还不擦擦?嘴角都流血了。” 萧容看着这个人,顿时就来气了,因为这就是那个劫持她来到这儿的“不错先生”。他叫国师师兄?他果然也是宁国的人。 “喂!”萧容喊了一声,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又总不能真的叫他“不错先生”。 听到萧容的不悦的喊叫,他回过头来,“嗓门儿还挺大啊?我还真不明白了,这个女人真的是穆卿的宠妾吗?为何是这副样子?” 萧容顿时语塞。这副样子,是什么样子?她现在对自己的定位越来越不明晰了。 “这副样子怎么啦?至少我是光明磊落的!不像有些人,在暗中施蛊下毒!”萧容说罢,愤恨地将脸侧开。 国师轻擦着嘴角,听到这句话,开口道:“你知道得还挺多啊。” 萧容得意一笑,正欲开口继续嘲讽,却不料“不错先生”突然伸出手打住他们的谈话,“慢着,你说你光明磊落?” 看着“不错先生”一副欲吐之而后快的神情,萧容倒吸了一口气,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干过什么缺德事儿,可她还没想起来,便被“不错先生”给说了出来。rs 第113章 师兄弟 “我可记得有个人强抢了我的马,还额外扎了我一针呢。这样也叫光明磊落?”他皱着眉,似乎在说着极恨极恶之事。 萧容瞥了他一眼,然后道:“我也说了要给你银两的,是你自己无耻下流!” 萧容说完这话,“不错先生”还没恼,国师却惊讶了。 “莫非师弟想通了?愿意对其他女人上心了?”国师意味深长地说着,然后看向萧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该考虑不杀这个女人呢?” 萧容心中一凉,原来他们真的打算杀了她。 不待国师继续言说,“不错先生”便愤然地打断了他,“师兄,我可不是来和你开这些玩笑的!” 萧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不错先生”还真是个怪人,总会在良久的温润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莫名的怒气,如同上次他厉声地问那些银针是从哪儿得来的一样。这次也是,方才明明他和国师都在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甚欢,可他又冷不丁地来一句这样的话,让整个场面顿时都凝重了。 “师弟,我不是在开玩笑。”国师却还是不肯停下来。 萧容细细听着,想从这里面听出什么门道来,因为这件事仿佛可以改变她被杀的命运。 可是“不错先生”却再不肯说一句话,他皱了皱眉,然后猛然对着萧容将袖一挥。萧容只觉头昏眼花,然后便没了知觉。 “师兄,你真该改改你话多的毛病了。”他回过头来不悦地说道。 国师笑着摇摇头,然后起身来向昏迷的萧容走过去,“我话不多,只是说中了师弟的心事罢了。” “不错先生”羞恼地瞪了国师一眼,然后正色道:“师父已经托话给我,说这件事过去以后,你必须回去,不能再拖了。” “师父?”国师轻笑着,“其实前不久,师父来找了我。” “真的?”他有些不相信,“那师父最近可好?” 国师依旧轻笑,只是这次却带上了嘲讽的意味,“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如何能好?” “不错先生”愣了一下,双眼微眯起来,闪出凶光,“你这是对师父不敬!” “师弟,你也要重蹈这覆辙吗?我……我真不忍心看着你这样。”国师眉头微皱地转过脸来,满是忧虑,“有的有缘无分,有的有份无缘,缘分不能两全,皆是不能修成正果的,你又何苦逼迫自己,害了别人?” 他冷笑,“说我的时候头头是道,你自己的事呢?轩辕鸿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对这儿还有什么眷念?” 国师黯然垂眸。 “莫非……”他皱了皱眉,“莫非你又和他的儿子搞上了?” 他说罢,便怔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 国师轻叹,“师兄,你说得对,我是执念,你是痴怨,皆是逃不出来的人……” “不错先生”一听,鄙夷地哼了一声,“我和你可不一样!” 国师伸出手抚了抚萧容白滑的脸颊,脸上溢出钦羡之情,“这张脸可真好,若是我能长这样,该多好?” “师兄!”他似乎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国师凝了凝眸,轻柔的声音显得十分苍凉,“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会回到师父身边的。” 听到这儿,“不错先生”的神色才稍稍宽慰了,“如此甚好。”他说罢,又指向萧容,“还有,这个女人,可不可以不杀她?”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留着她还有用。” “这么如花似玉,其实我也下不了手。”国师低声说着,“她可以不死,但决不能再回到穆大帅身边了。” “这个我自有分寸,你只需留着她的命就行了。”他说罢,转身走开,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且再信你一次,如果到时候你依然执迷不悟,要留下来,那就休怪我拿轩辕骋开刀!” 国师看了看飘然而去的他,再次捂住肩胛处,轻咳了两声。 血再次溢出唇角,他用方巾擦了擦,月白色的方巾上开出一团团妖冶的曼珠沙华。 北国和宁国再战之日,轩辕惜梦满心欢喜地披甲上阵,只为见一见她日思夜想的人。 两军交锋之前,她驾着马儿走到中央,对着北国大军喊道:“宁国轩辕惜梦,前来迎战!” 她喊着,心里却已经在发抖,终于,一个身披明光金甲的人驱着马儿走了出来,她看到了,那就是穆卿。 “宁国已经没有将才了吗?要派一个女人出来迎战?”穆卿说着,清朗的声音,鄙夷的语气。 轩辕惜梦却也不恼,她直盯盯地看着越走越近的穆卿,恍然有些失神。 直到穆卿再次出言讥讽:“前些日子不是有大批的兵马涌入轩辕皇城吗?如今怎么只剩这些?” 轩辕惜梦傲然地扬了扬腮,又上前了几步,“对付你们,这些兵马足矣。”她说罢,望了望穆卿身后,又道,“穆大帅带来的人马也不多啊!” 穆卿轻笑,“那是因为对付你,这些足矣。” 这样的话,对轩辕惜梦来说,却像是俏皮的情话。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马将北国大军打得落花流水,然后擒住穆卿,将他带回她的公主府,永生永世不再让他离开。 两军交锋前,皆有大将先较量一番的惯例。轩辕惜梦本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和穆卿有更近的接触,可是当她拔出宝刀的时候,迎上来的却不是穆卿。 看着穆卿驾着马儿渐行渐远,轩辕惜梦又急又怒。而眼前这个武将又太缠人,她连多看穆卿一眼的闲暇都没有。 “我不想打女人,但是你们宁国却只有女人,既然上了战场,我就绝不会手下留情!”周阳说着,挥刀向轩辕惜梦砍去。 轩辕惜梦眼神还恍惚着,好几次都险些被周阳砍伤,直到穆卿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她才真的回过神来。可是如今周阳已经占了上风,她只得任由着被他压着砍。 几个回合下来,轩辕惜梦终是不支,连连往后退,还差点从马背上翻下来。 见到轩辕惜梦策马往回跑,周阳也并不立刻追击,而是立在中央高举起大刀,和身后的北国将士一同大呼。 不一会儿,宁国便派了另一位大将上前来,他身着金黄色战甲,一脸傲然。 周阳将大刀往肩上一扛,笑道:“终于不是女人了,那就可以好好地杀一场了!” 周阳说罢,驾着马儿向那金甲大将冲过去,那金甲大将却纹丝不动,只是怒瞪着迎面而来的周阳。周阳心想,这宁国怎么都是些渣货?既然如此那就一刀将他解决了。 周阳挥刀而上,一下子砍到那个金甲大将的身上。周阳只听得哐当一声,手中的大刀便被那金甲硬生生地弹了回来,刀身发出一阵嗡鸣,周阳握刀的手掌都跟着震麻了。 怪不得他如此镇定,原来是他身上的金甲有着刀枪不入的功效。周阳强行稳住嗡鸣的大刀,低笑一声,“那看看这一招!” 他身上穿着金甲,但脖子是**的,总不可能也刀枪不入吧。周阳这样想着,横刀向他扫过去,这次那个人算是急了,连忙撤身躲过这一刀。 又是一声嗡鸣,因为刀再次落到了他的金甲上。 虽然还是没砍到他,但是周阳却笑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抓住对方的弱点了。可正在这时,周阳对上了那金甲大将的双眼,顿时一阵目眩,全身也跟着僵了一下,难以动弹。 那双眼睛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魔力,能将人的意识定住。又似乎能穿透有形的身体,径直抵达魂魄最深处,强烈地刺激到人心最柔软,最怯懦的那一点,然后将其震慑住,让人无法动弹,无法逃离,只得任其宰割。 这是周阳作为少将之后的第一次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是那么令他迷茫,令他无措。 周阳之所以能回过神来,是因为胸口传来了一阵锥痛。他缓缓低下头去,一把长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心口。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周阳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声来。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至今都还是没弄清楚。一向豪爽的他,认为只有在战场上真刀真枪与人相拼杀才能实现他这一生的价值,因为这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可如今却要这般莫名其妙地死去,他愤恨,他不甘,却又无奈。 长剑继续深入他的胸膛,他被迫着无力地向后退。身下的马儿却似乎领会不到主人的意愿,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周阳恍然地望着眼前这个人,他的双眼依旧是那么慑人,可周阳却从里面看出了些许端倪。可是看出了又怎样?他已经快死了。 冰冷而尖锐的长剑终于刺穿了他,周阳其实是想往后退的,可身下的马儿却像个木头一样,纹丝不动。 他在想,若是白影还在,它一定不会任由着这长剑步步紧逼地刺穿他。可惜白影已经不在了,为了他而葬身食人鸦的口中了。 周阳终于因稳不住身体而翻下了马,却听到了马蹄达达而来的声音。恍惚间,他觉得那是白影来救他了。 其实哪儿会是白影,是穆卿见状冲回来了。 那金甲大将见到冲过来的穆卿,立马抽回长剑,向穆卿刺过去。 穆卿侧身闪过,然后转到了金甲将士的身后。金甲将士急了,收回长剑反刺过去,却还是扑了个空。rs 第114章 阿那摩 方才穆卿已经看到了这金甲的效用,便也不做无用功上前就砍,只是绕到他身后,乱了他的阵脚。 而金甲将士似乎很不喜欢让敌人在身后,他开始狂躁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开始乱刺。他溜着马儿转了好几圈,却还是不能与穆卿正对着。正在他烦躁不安的时候,忽听得身后刷的一声,他惊了一下,那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金甲将士最得意的便是他那能震慑人心的双目,可是敌人在身后,岂不是就毫无优势可言了?这令他难以忍受,他不顾一切地愤然转身来,终于和穆卿来了个面对面。 穆卿扬起手中战戟,正欲向他斩去,却还是对上了他那炯炯双目。穆卿的双眼微眯了一下,神色还没有恍惚,可手中的战戟却僵在了空中。 “大帅,不要看他的眼睛!”倒在地上的周阳奋力地喊了一声。 可穆卿却还是无法移开双眼,他的手抖了抖,强行压下了战戟,似乎在挣扎着想从对方的摄心术中逃离出来。 那金甲将士趁机提剑向前刺去,目标也是穆卿的心口。倒在地上的周阳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方才是如何中招的了,他想唤醒穆卿,却又使不出力来。心口的血不停地流出来,就像他的生命一样,慢慢流逝。 金甲将士的长剑刺过来了,穆卿却微低下了头,他握着战戟的手已经青筋暴起,却始终不动分毫,不刺,也不挡。 “阿那摩!不准伤他!” 就在长剑快要刺到穆卿的时候,轩辕惜梦突然一声大喊。 金甲将士硬生生地停了手,然后难以置信地回望过去。 然而,这就是他最后一个姿势,望向轩辕惜梦,也成了他在人世间最后的记忆。他的头颅赫然地高高飞起,眼中,是轩辕惜梦惊骇的神色。 斩杀阿那摩的,是穆卿。在轩辕惜梦喊停的时候,他成功地清醒了过来。 “阿……阿那摩!”轩辕惜梦凄声喊着,却只能看着阿那摩的头颅无助地落下来。 穆卿捞起身负重伤的周阳,然后高举手中战戟。将领的对决结束,战争正式开始了。 本来还明媚的天,渐渐被阴霾笼罩,一场暴雨不期而至,为这古老的皇城外平添了几分苍凉之色。两军在雨中展开厮杀,人声四起,却依然掩不住这天地间的悲凉气息。 凄风,苦雨,像是一场送葬之礼。城内寂寥无语,城外血流成河。 这场战斗很快便结束了,因为双方大将一死一伤。 穆卿将周阳带回营中的时候,他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穆卿上前去扒下周阳那湿透了的战甲,然后封住了他的穴道,开始为他运功疗伤。 虽然穆卿知道,这样也许根本没用。 “大帅……不用白费力气了。”周阳艰难地说着,“大帅已经为末将报了仇,末将已经……” “闭嘴!” 穆卿愤恨地打断他,然后继续向他输送内力。 穆卿爱良将一直为人所称道,而像周阳和孟逍这样的左右手,穆卿更是信之用之,爱之惜之。 周阳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看着大帅不顾一切地救他,他还是被触动了。周阳微仰起头,然后迷迷糊糊地睁着眼,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竟欣慰地浅笑了起来…… 萧容再次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还是轩辕惜梦。 这次轩辕惜梦的怒气似乎更盛了,瞪着萧容的眼神也越发骇人。甚至想拔出剑一口气将萧容刺死,却被国师给制止了。 “小公主,今日这一仗不分高下,为何还发这么大的火?”国师推着轩辕惜梦出了房间,轻声问。 轩辕惜梦重重地跺着脚,又愤愤地哼了一声,却不肯回答。 萧容侧耳听着,希望从中听出一点端倪。 “小公主见到他了?” 国师浅笑着,似乎在等着看轩辕惜梦的反应。在这样的妙龄就能遇上最爱的那个人,这样的幸福国师羡慕不已。而他自己,却在最好的年华里遇上了最痛恨的那个人,留给他的,只有的无边无际的噩梦。 良久,轩辕惜梦才略带哭腔地开了口:“国师大人,阿那摩……阿那摩死了,被他给杀死了!” “死了就死了,他是为了宁国才死的,他的灵魂已经得到了救赎,他的英名将会被宁国百姓永久铭记。”国师说得好像死了反而更好一样。 而轩辕惜梦却有些不解,“可是,阿那摩是国师大人你的手下啊,你都不心疼吗?” 国师轻摇头,他将阿那摩派给轩辕惜梦,就没想过他会活着回来,又如何会心疼? “那小公主说说,见到他了吗?”国师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 “见是见到了,可是……”轩辕惜梦激动地说着,又突然停住,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好冷,好凶……就像看着仇人一样。” 萧容默默地听着,轩辕惜梦口中的“他”应该就是指穆卿吧,眼神又凶又冷,这的确是大实话。萧容以前还不是南宫容儿的时候,穆卿也没少给她冷眼,这轩辕公主怕也是很倾慕于穆卿的吧。以前还觉得轩辕惜梦只是因为被拒婚而感到羞辱,所以才会拽着穆卿不肯放,嚷嚷着要开战。可如今一看,轩辕惜梦还真是个性情中人,为了心中所爱,居然可以如此不顾一切。 执念,冗长而深重的执念啊。 想到这儿,萧容敛眸轻叹。她就怕这个,因为执念的确是害人害已。娘亲对父亲,穆卿对南宫容儿,现在又来一个轩辕惜梦。可是即便是知道这样的东西碰了就会伤,就会痛,却还是有那么多人不顾一切地往里面跳。 就好比是她自己。 这次她不顾一切都要回来,不也就说明了这一点吗?她的确没资格再去评判他人了。 正想着,有人从窗口潜了进来。萧容心下一惊,愣愣地看向进来的人,思量着该不该大喊一声提醒外面的轩辕惜梦和国师。 不过她最终决定先静观其变,因为说不准对方是来救她的。 可是萧容下一刻便打消了这个天真的念头,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看她的眼神更加阴毒。 来的人是灼玉。萧容瞧了她大半天,也不能猜出她的身份。只好先默不作声,看她意欲何为。 “你就是小公主的情敌?”她冷冷地开口。 萧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开口。这样的话,她实在不明白该如何去回答,因为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替身罢了,轩辕惜梦和大帅府那群姬妾们的真正情敌,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儿,向小公主妥协。否则,你会死的。”她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很害怕被外面的人发觉。 萧容也沉了沉嗓子,问道:“我该如何妥协?” 可萧容还没得到答案,灼玉便快速地溜走了。灼玉刚离开,轩辕惜梦就气呼呼地走了进来。 萧容干笑,心想方才那个女子的警觉性可真是好。 “你笑什么笑?”轩辕惜梦对萧容吼着,然后又皱了皱眉,“国师大人,我们不会真的抓错人了吧?我怎么感觉这个女人傻乎乎的?” 国师却并不回答轩辕惜梦,而是上下地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然后道:“小公主,刚才有人潜进来了。” 萧容一听,冷汗都吓出来了,这个国师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而轩辕惜梦一听到这儿,却是更加火冒三丈,冲上来指着萧容吼道:“你就别妄想还能活着离开了!你要再敢耍花招,本公主立马就一剑刺死你,就像今日阿那摩刺死北国的那个大将一样!” 萧容一脸惊愕,却不是因为轩辕惜梦的凶神恶煞,而是为了那最后一句话。 “北国大将?哪位大将?”萧容焦急地问着,脑海里闪过孟逍的脸。 轩辕惜梦却冷哼一声,道:“怎么?急了,还是怕了?既然怕了,就去劝降吧。” 萧容咬了咬牙,恨恨地瞪着轩辕惜梦,“你们借着巫术得逞一时,最终还是敌不过北国十万大军的!想要穆卿投降?你是痴人说梦!即使现在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因为你们宁国已然将亡!” “你!” 轩辕惜梦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扬起手想要打萧容。可萧容又怎会畏惧?对于挨耳光这一点,穆卿和陈妾媵早就对她进行了重磅演练,她又岂会害怕一个轩辕惜梦? 不过这一耳光终究没有打下来,让萧容惊讶的是,这次轩辕惜梦是自己忍住了,而不是被国师制止。这让萧容对她有了新的看法,原以为她是个冲动无知的娇贵公主,现在一看,还是有点脑子的,至少会比王妾媵那多红苕花要好一些。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萧容对轩辕惜梦好不容易产生的好感全都烟消云散,因为轩辕惜梦拔出匕首,走上来粗鲁地拽起萧容的头发。 萧容开始慌了,似乎对轩辕惜梦的做法有些预感。可轩辕惜梦却不理会萧容的挣扎,一个手起刀落,一截发丝便落入了轩辕惜梦的手中。rs 第115章 她活该 萧容心都凉了大半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萧容娘亲早逝,父亲又是个恶棍,但是这头发被剪去一截,毕竟也算是一种羞辱。但是对于曾经驰骋江湖的萧容来说,她更在乎的是这样会不会变得很难看。 她低下头瞅了瞅,还好,不是特别难以入眼。萧容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不投降最好。”轩辕惜梦冷笑着捏着那一截发丝“如果我将这个送过去之后,他依然毫无触动的话,我就可以放了你。” 萧容蹙了蹙眉,本想说,一截头发又能说明什么?穆卿也未必就会相信,说不准还会以为是轩辕惜梦自己的头发呢。可萧容最后总没说出来,她就等着穆卿一头雾水地看着这截头发,然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发起进攻,那样轩辕惜梦说不准还真会放她回去。 可事实证明,轩辕惜梦并不傻,她不仅剪了萧容的头发,还决定将五huā大绑的萧容带到阵前。 孟逍拿着轩辕惜梦送过来的信函走进主军帐时,穆卿正闭目养神。替周阳疗伤消耗了他太多的内力。不过最终这些努力没有白费,周阳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大帅,宁国又送来了信函。”孟逍低头呈上。 “先搁着吧。”穆卿疲惫地应了一声。 “可是,来使说大帅一定要立刻看,否则……” 孟逍的欲言又止让穆卿警醒了些,他抖了抖衣袍,立起身来“拿来吧。” 信函被打开,穆卿慵懒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寒,拿着信函的手开始收紧,信函在他手中慢慢褶皱,他的双眼停留在那一截发丝上。 孟逍看出了异样,出声问:“大帅,是否迎战?” 穆卿沉痛地闭上眼,沉默了良久,才道:“萧容在他们手里。” 孟逍全身都僵了一下,再抬眼看看穆卿手中的信函,里面似乎夹着一截发丝。萧容不是逃走了吗?怎么会被抓去宁国? 而更加令孟逍不安的是,一向都是唤她“容儿”的大帅,这次对她的称呼有些不一样,语气也极其冷硬。孟逍知道,萧容私自逃走的事情惹恼了大帅,可是如今她命在旦夕,对周阳都能豁出内力相救的大帅不可能对她坐视不管。 可是孟逍这次猜错了,穆卿正中了他的不解和担忧。 “迎战!为何不迎战?”穆卿猛地一声将信函拍在案几上,沉声道“宁国想借此来要挟本帅,本帅又岂能如他们的愿?” 听到这儿,孟逍慌乱了“大帅,可是萧媵侍……” “她那么急着去送死,本帅何不可成全了她?”穆卿猛地一挥衣袍,生生地打断了孟逍的话。他双目发红,不是决绝,而是愤怒。 孟逍的心都跟着凉了下去。 要说萧容这次也算是为北国立下了大功,虽然那个功劳被他自己给吞了。可是如果现在才说出实话,恐怕大帅也是解不了气的。毕竟萧容逃走这件事,的确是让大帅痛了心,就凭那日大帅再次言语都不正常了就可以看出。 可如今是真的不愿再管她的死活了吗? 宁国将这截发丝送过来,意图很明确,而大帅若是不接受这样的胁迫,那他们会不会出手将萧容杀死? 孟逍提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主军帐,劝大帅不要再为萧容分心的人是他,如今为了萧容心乱如麻的人,还是他。 孟逍不明白自己是从何时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但他却知道,他该做的,是隐忍。 连大帅都不再管她的死活,他又有什么资格?大帅派他过去的时候说得很明确:暗中保护萧容。 仅此而已。 如若不是萧容接连被大帅府内的姬妾算计,大帅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由此可见大帅对待萧容是特别的,是珍惜的。而大帅一向自傲,就算是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也都用上了这样别扭的方式。 一开始孟逍是很不情愿的,这样的任务让他觉得又闷又无聊,他只需要在白天的时候偷偷潜入钟翠阁,然后找一个舒适的角落隐蔽起来,时不时瞥一眼屋内的萧容在做什么。 这样的任务还真是无聊透顶,若不是萧容会时不时整出点动静来,孟逍还真担心自己会犯困。相较之下,院子另一头的夏妾媵那才是安静至极,孟逍记得有一次萧容这边闹腾了一整天,主子丫鬟围坐一团,听着一个厨娘讲了大半天的膳食。还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叹和欢笑声。 而另一边的夏妾媵,一整天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看书,看书。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孟逍才会有些许的庆幸,如若是大帅命他去暗中保护夏妾媵那样的姬妾,那他真得做好随时席地而睡的心理准备。 这样悠闲的日子渐渐地也让孟逍也就习惯了,似乎每日跑过来瞅一瞅萧容的行迹,就是他每日的必须作息。直到他开始对那抹身影产生莫名的眷恋。 但那时孟逍并未察觉自己内心隐隐的变化,依旧是悠悠闲闲地执行着大帅交给他的任务。直到有一天,萧容发现了他。 萧容开始佯装走到院落〖中〗央,然后警觉地四处张望。孟逍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每次他都能及时地将自己隐蔽起来,萧容折腾了大半天,都还是没能逮住他。 其实这样一来孟逍反而是高兴的,因为至少来说暗中保护她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了,他们俩就像是在玩捉迷藏一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在防,一个在躲。可孟逍没想到,这样的游戏会渐渐演变得不受他的控制。 那日大帅前来看望夏妾媵,萧容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孟逍潜伏在屋顶上,想悠哉游哉地等着看这一出好戏。不出他所料,的确是好戏,他听到清脆的响声传来,然后萧容便像过街老鼠一样跑了出来。 女子不就应该矜持吗?她这个样子算什么? 孟逍有时还真是想不明白,大帅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可又念转一想,若换成是他,他倒是宁愿娶萧容这样的,而不是风风火火地娶一大堆。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让孟逍为之一怔,他居然会生出这样的臆想?这种事情是断断不该发生的。 孟逍强行打住这些念头,却不知方才他太紧张,气息顿时全乱了,意料之中地,萧容警觉地回过头来。 若不是孟逍逃得快,这次真会被逮现行了。他躲到屋檐下,心跳都露了一拍。 这次之后,孟逍便再不敢小瞧萧容,行动也变得越来越小心谨慎。他有时会叹惋,还是以前那样的悠闲日子更舒适,如今每一步都得防着躲着,还真是累。 “出来!”萧容突然的一声大喊,孟逍全身都抖了一下。 眼看着萧容就要跑过来了,孟逍惊慌之下便窜进了夏妾媵的房间,正巧大帅也在,才救了他一马。 穆卿立刻就领会了孟逍的意愿,然后起身来和他一同离开钟翠阁。 虽然跟在大帅身后离开已经算得上是名正言顺,可是孟逍的心还是有些慌乱。萧容恭敬地退到一边让出路来,想必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他。 这件事之后,孟逍开始整宿整宿地难以入眠,他一世英名,既然差点毁在一个女子身上,这令他羞愧,也令他不安。 孟逍甚至去求大帅收回成命,理由就是萧媵侍已经起了疑心。可是大帅却说了一句话“孟逍,在这府中,本帅能信得过的就只有你了。” 孟逍当场愣住了,虽然大帅的那句“信得过”也指对能力的信任。孟逍自认沉稳冷静才是他最大的优势,可这样的优势,在遇上了萧容之后,就像是泥牛入了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渐渐化去,最后空余无奈。 大帅这一句话,让孟逍更加羞愧难当。他将心中那些逾越的念头全部强行打消,然后沉住气再也不敢弄出任何动静来。萧容对他又是威胁又是挖苦,又是陷害,他都沉着气不去理会。 可是来到宁国边境之后,他渐渐地开始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白天会想她,夜里也会想她。虽然每天明明都能见面,但是还是觉得这样的距离太远。他开始自欺欺人,保护她是大帅的命令,那就一直暗暗地跟着她,送她回营帐,送她来见大帅,她到哪儿,他就想到哪儿。 这以前,他还可以打着大帅密令他保护萧容的旗号跟在她身后,而如今,他已经不敢再自欺欺人了,大帅都已经下令不再管萧容,直接迎战,他还能说什么? 但是这一切的隐忍和自制全都在再次见到萧容的时候全部宣判破裂。 两军再次交战,孟逍替着周阳前来,他骑在马上,抬眼便望见了轩辕惜梦身侧的那抹身影。一切俘虏该有的状态,轩辕惜梦都加在了萧容身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还被又粗又丑的麻绳绑了一圈又一圈。孟逍愤恨地咬着牙,握着缰绳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 不过萧容本就不是个老实的角色,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个大滑头,被他们这样对待,似乎也并不意外。但是孟逍心中还是被触动了,他有些不忍。 望了望身侧的大帅,他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侧额的肌肉在微微抽搐着,凌厉的双眼直直地瞪着对面的轩辕惜梦。连孟逍看了都有些胆寒,更别说是轩辕惜梦这样的女子了。 可轩辕惜梦离这边还有些距离,看不清穆卿的神情。她策马上前,用力地拽了拽手中的绳子,绳子另一头的萧容立马一个踉跄,跟着她上前来。 “穆卿,你看清楚了!你的人还在我手里呢!”轩辕惜梦朗声说着,然后又猛然地拽了一下绳子。 “啊!”萧容一个不稳,摔了下去,扬起一地的尘埃。 这个样子似乎太可怜了点,萧容并不想以此来引起别人的怜悯,可是她双手被绑得严严实实,想站起来实在有点儿难度。正想着,马上的轩辕惜梦掉过头来对她大吼“你以为你赖在地上,本公主就那你没办法了吗?” 话刚落音,萧容便听见一声低嘶,她在心中暗叫不好,可如今已经由不得她多想。她的身体开始被地面狠狠擦着,视线被扬起的尘埃遮挡住。轩辕惜梦就这样驾着马儿拖着她跑到了两军〖中〗央。 “大帅?”孟逍再也看不下去,转过头来请求穆卿的指示。 穆卿双眼定定地望着那麻绳另一端的娇小身躯,嘴角却溢出一丝冷笑“她自己要逃走,这都是她活该!” 第116章 挡刀剑 孟逍咬着牙垂下了眼,可下一刻他又猛地抬起来,脸上写满坚决,“大帅,轩辕惜梦此举分明是在羞辱大帅,不如由末将前去救回萧媵侍!” 不待穆卿再做言语,孟逍就扬鞭向中央奔去。 面对孟逍,轩辕惜梦有些恼,“你来干什么?” 她冷冷地问罢,然后将目光投向穆卿。 “没见过你这样的蠢女人,我自然是前来救人的!” 孟逍说罢,拔剑向轩辕惜梦刺过去,轩辕惜梦身形一晃躲开了这一剑,然后冷笑一声,“本还想让穆卿辨个真伪,如今看来,她是如假包换的了!” 孟逍望向地上的萧容,她身上全是灰尘,嘴角还挂着血,双唇却牢牢地紧闭着,带着不肯示弱的倔强。孟逍的心开始狠狠地发痛,这样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你放开她,我们好好地比一比!”孟逍强压住内心的怒意,用剑指着轩辕惜梦,说道。 他其实早已恨不得立刻将轩辕惜梦大卸八块,可如今她手中拖着萧容,如果贸然打起来,萧容只会伤得更重。 可轩辕惜梦却冷笑一声,然后调转马头往回跑。萧容也无力地随着她的马而去。 孟逍反旋过手中的长剑,然后朝着轩辕惜梦掷过去。不偏不倚,将那麻绳斩断了。 萧容的身体顿滞了一下,滚了两圈,终于停了下来。她吃力地睁开眼,强行撑了撑身体,却又疲软地倒下。 “萧媵侍!”孟逍跨下马来,扶起她。 萧容再次睁开眼,逆光下,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但她知道,不是穆卿。 孟逍抽出怀里的短刀割开了萧容身上的绳索。萧容挣扎了几下,想要将这些缠绕着她的麻绳全都卸下。 “不用害怕。” 萧容感到自己被横抱了起来,她想睁大眼看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可被尘埃迷蒙了视线的她,现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直到一声沉闷的低吼传来,萧容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一切再次归于寂静。 温热的血滴下来,萧容缓缓伸出手去捕捉那一抹刺眼的殷红。可她还没有触到,便觉身体一沉,他们一同倒了下去。 没有了逆光的视线,萧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平日里的孟逍都是稳重自恃,一派闲适悠然的模样,萧容从未见过这样的孟逍,双眼无神,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惨然的苦笑,腥红的血从口中溢出,是那么狼狈。 平日里孟逍都是双手抱胸,满脸不屑,或是悠然地冷笑着耸着他的肩,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傲然模样。 如今却…… 轩辕惜梦冷笑着收回手中的长戟,孟逍身形一震,口中再次溢出鲜血。 “孟少将!”萧容大喊着扑上去想要抱住他,可结果却是两个人再次一同栽倒。 “孟少将?孟少将!” 萧容艰难地扶着他,目光移到他血流不止的伤口上。萧容心里酸酸的,颤着手想去捂住他的伤口,让血止住。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那股温润,便被一个温暖的手掌猛地逮住。萧容只觉一瞬间天旋地转,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孟逍已经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样的逆光下,萧容竟也能看清他的脸了。他在笑,萧容分不清这样的笑是欣慰还是苦涩,但她看清了一点,他眼底的坚决。 “萧容……”他吃力地说出这两个字,随即一口血喷出。 萧容这才看到他身后冷笑着的轩辕惜梦,而她手中的长戟,也已经再次深深地插入了孟逍的后背。 方才孟逍是为了救她,所以才猛然压上来的吗?而他喊她萧容,并不是萧媵侍。 萧容的双眼再次模糊了。 她这一生是如此地可怜,父亲抛弃她;娘亲丢下她;深爱着窦天情,却连表露心意的机会都没有;如今面对着穆卿,却又只能做他亡妻的替身。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般心疼过她,甚至愿意为她挡住刀剑。 她喑哑地哭出来,像是哭孟逍,又像是哭自己。 尘埃漫天的古战场上空似乎飘荡着悲戚的曲子。随着孟逍再一次猛地一抖,萧容知道,是轩辕惜梦拔出了长戟,她更加知道,轩辕惜梦不会就此罢休。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量,萧容推开了身上的孟逍,然后坐起来迎上那刺过来长戟。 也许从窦天情将她推给穆卿的时候,她就应该以死明志,也许那个时候,抬进大帅府的,就会是她的尸体,也许她就不会卷入这一场痴念的漩涡,也许她不**差阳错地做了她人的替身,也许就不会对王侯将相的爱生出无谓的奢想。 如果必须死,萧容不会畏惧。如果真要害得穆卿也如同孟逍这般死在她的眼前,那么她宁愿立刻了结这一世的恩怨。 长戟刺过来了,她看到了,嘴角却溢出了一丝笑。孟逍刚才的笑,恐怕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吧。 萧容闭上眼,等待着被一剑穿心。 镗的一声脆响将萧容的安详打破,她没有等来长戟穿心,却等来了一阵混乱的打斗声。 萧容愣了一阵,等她再次睁开眼时,轩辕惜梦已经被掀翻下马。而那个坐在战马上傲然地用战戟指着轩辕惜梦的人,正是穆卿。 轩辕惜梦坐倒在地,手中的长戟也被打飞出了好远。北国的将士们立马齐声高呼,似乎在嘲讽轩辕惜梦。可萧容此刻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嘲讽?她只想立刻将孟逍送去救治。 轩辕惜梦虽被打败了,却还是一脸傲然,她挺直了胸膛,似乎在对穆卿说,你有种就刺下来啊! 穆卿似乎也领会到了她这个神情的潜台词,他冷笑了一声,然后突然双目一凝,扬起战戟毫不留情地向她刺过去。 萧容怔了一下,她不敢相信,轩辕惜梦都是因为爱他才会做出这些事的,穆卿真能下得了手杀死她吗?从萧容这个角度,似乎能轩辕惜梦那傲然的眼神中看出些许哀伤。 穆卿的战戟没有丝毫顿滞,迅猛而急速地刺了过去,若是真的能这样杀死轩辕惜梦,那么这场仗说不准就不用再打了。 可是最终穆卿没能如愿,在他的战戟刺伤轩辕惜梦之前,一道紫光闪过,将轩辕惜梦救了回去。穆卿不屑地望着被救走的轩辕惜梦,然后收起战戟回过头来。 但这一回头,他愣住了。 地上只有受伤的孟逍,方才还留在这儿的萧容已经不知去向。 穆卿双目圆瞪,然后恍然大悟地向轩辕惜梦的方向望去,原来那个人不仅救走了轩辕惜梦,还顺带抓走了萧容。 两国的兵马再次交锋,这次宁国的将士似乎打得很卖力,因为穆卿差点伤到了他们的神女轩辕公主。 可纵使如此,宁国也终究不是北国的对手,即使穆卿不在。 这一战宁国伤亡惨重,北国大军势如破竹,胜利就在眼前,穆卿却没有一鼓作气攻破轩辕皇城,而是很快就撤了兵。 周阳一听说孟逍受了重伤,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要见他。 孟逍被轩辕惜梦两剑穿心,连穆卿都无能为力。 周阳捂着心口,伏在榻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孟逍,他眼中顿时燃起浑然怒火。 “大帅,我军明明大胜,为何孟少将还会受这么重的伤?”周阳咬牙切齿地说着,似乎恨不得冲过去将伤到孟逍的人剥皮抽筋,饮血啖肉。 穆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为了缓住孟逍的气脉,他再次耗费了大量的内力。他没有回答周阳,而是拖着步子走出营帐。 “如果孟少将还能醒来,记得问一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留下这一句,穆卿便出了营帐。 走出去之后,穆卿终于抑制不住捂住心口踉跄了一下,强忍住乱涌的真气,他拖着步子往主军帐走去。 “大……大帅?”一个路过的将士有些担忧地开口问道。 穆卿却只是伸手示意他没事,然后径直回了主军帐。他轻扶住案几的一角,刀削般的脸上渗出无数的汗珠,突然微低下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样似乎就好受一些了。穆卿俯下身想坐下来调息,目光却迎上了案几上的那支发簪上,刚刚他若是再放肆一点儿,兴许这支发簪都不能幸免而沾上血渍。 可是就算没有又怎样呢?他伸手拿起来,眼中尽是沉痛。他见到她了,他本该高兴的。可是一想到她居然会毫无留恋地离开,他心里就气愤。 原来她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想要让他放松警惕,然后逃走。 “本帅如此待你,你都还是放不下窦天情吗?”穆卿咬着牙沉声自语。 “既然如此,那本帅救你回来又能如何?”他的手掌渐渐收紧,任由发簪上尖锐的珠翠划破他的手心。 “大帅!大帅!” 周阳叫喊着,径直冲进帐来。他由一个将士搀扶着,走起路来却依然有些吃力。 穆卿抬起眼,正欲斥责他的莽撞无礼,却不料周阳略带哭腔地说道:“孟逍他……他快不行了!”rs 第117章 琴弦断 穆卿沉痛地闭了闭眼,“可有什么遗愿?” “他……他说他想一个人走,所以末将把人都遣走了。”周阳咬着牙说着,然后又猛地抬起头来,“可是,末将还是希望大帅再去见他最后一面。” 穆卿没有睁开眼,声音却是掩盖不住的沉重,“不用了,就遂了他的心愿吧。” 孟逍僵卧在榻上,手中握着一条丝绢。 “真安静啊。只剩下我们了。”他低低自语,然后将丝绢揉进自己的怀中。 萧容被追杀那次,她强憋了几滴泪,想求孟逍救她。然后孟逍便将这条丝绢递给了她。 孟逍的双眼开始迷离,他似乎又看到了萧容得意的笑脸。 “众目睽睽之下,孟少将为何对我眉来眼去?就不怕传到大帅耳朵里吗?” “若是担心我的安危,那倒无妨,可我却见孟少将你借此机会还对着我抛媚眼,这似乎不合规矩吧!” “不出半个时辰,你便会毒发,七窍流血而亡!” 一幕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一切都真实得令他难以置信。 他本就是医者出身,自然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无力回天。看来他已经到弥留之际了,却不知道他对萧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究竟能否懂得。那是他唯一一次没有喊她萧媵侍,而是喊的萧容。他只想在最后一刻能挣脱身份的束缚:她不是大帅姬妾,他也不是大帅的属下,救她,也不是因为大帅的命令。 无论萧容能否懂得,他也已经无悔了。 人在生死边缘,怯懦的会更加怯懦,勇敢的却会更加勇敢。而孟逍就是后者。面对着生死,他总是能更加有勇气,似乎也只有那时他才能暂时抛弃一切世俗的束缚,直面自己的内心。这也是为什么孟逍得知萧容对他下了毒之后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之前孟逍说过,如果再次面临生死边缘,他说不准还会有更深入的要求。萧容当时气愤地打断了他。其实他想说的是,他所谓的更深入的要求,不过就是能够摈弃一切,唤她一声萧容。 如今他做到了,也无悔了。 丝绢已经被揉进怀中的最里层,孟逍惨淡地笑了笑,终于默默地闭上了眼。 可这时,却还是有人不听他的遗愿,走了进来。 孟逍以为是大帅,倒也不恼。可他睁开眼一看,却愣住了。 “相……相爷?” 孟逍的嗓音有些沙哑,不知是由于震惊,还是由于快要死去了。 相爷一身白衣,刷的一声打开他的玉骨扇,“孟少将真是神勇,这样死了岂不可惜?” 孟逍低笑两声,“相爷过奖了,末将死得其所,已经无憾。” “哦?”相爷双眉微蹙,收起玉骨扇,然后凑了过来,“真的无憾?” 孟逍闭上眼,不再回答。 “若是本相可以救你呢?你都还是想放弃吗?” 孟逍依然闭目不语。 见孟逍没反应,相爷怔了一下,上前去把了把他的脉,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没死都开始装死,真是不厚道!不过你救了本相想救的人,这一命,本相替你去向阎王爷要回来吧。” 孟逍不明白相爷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却不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他被强行扳开了嘴,一颗苦涩的药丸滑进了口中,然后便是一股股浑厚的真气猛然灌入他的心口。 “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相爷抖了抖月白色的长褂,“如果能活命,本相劝你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孟少将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事当讲,什么事不当讲。” 孟逍皱了皱眉。等到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相爷已经不知去向。 孟逍恍然觉得方才是做了一场梦。相爷身在北国,怎会跑到这宁国边境来,而且还出手救了他。 满朝文武人人皆知,国相公子胜的人脉是最广的。然而偏偏就是公子胜,和北国的穆大帅有些许不和。孟逍也想不通他们俩是哪点合不来,最终只好暗自将这样的局面归为自古以来文官与武将之间的纠葛与矛盾。这样的矛盾,就好像是婆媳之间,或者说是妯娌之间。 公子胜与穆大帅不和,可他却救了穆大帅麾下的少将。 孟逍思来想去皆是不得其理,直到为他收尸的周阳走了进来。 面对周阳震惊的面庞,孟逍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而周阳在愣了一小会儿之后便双眼含泪地走上来,打量了孟逍一番,然后又传来军医为他把脉。 直到军医说出吉人自有天相,孟少将已无大碍之后,周阳才哈地一声激动地笑了起来。 孟少将大难不死,北国全军上下顿时乐开了锅。 穆卿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来到孟逍的营帐确认他无碍之后,他皱起了眉,“你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孟逍只得苦笑。 可穆卿明白,他强行输送了那么多的内力,以至于自己体内的真气都开始乱窜,可这一切都只能暂时稳住孟逍的心脉。孟逍不可能就这么突然地好起来。 看着周阳和将士们都兴高采烈地推搡着孟逍以表欣慰,穆卿只好将这些疑问暂时收在心里。 “刚才你一直是一个人留在这儿?”等到其他人都散去之后,穆卿才低声问。 孟逍报以浅笑,“大帅,末将本想一个人静一静的,后来……也不知怎的就……” “你以为本帅会信吗?”穆卿走近孟逍,脸色沉了下来。 孟逍望着穆卿,陷入了沉默。公子胜不让他说,其实也是为了他好,毕竟公子胜和穆大帅糟糕的关系摆在那儿,若是直言相告,大帅恐怕会起疑心。可如今,大帅还是起了疑心。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在说谎的时候眼睛总是会向右上方瞥一下吗?”穆卿立在榻边,冷冷地俯视着孟逍。 孟逍顿了一下,最终无奈地笑了笑,“大帅对末将还真是观察入微。” 孟逍甚至在想,以穆卿的洞察力,有没有看出他对萧容的不一般。毕竟在战场上的时候,他奋不顾身地保护着萧容,是那般明目张胆。 “观察入微?”穆卿却沉了沉眸,“那是因为本帅认为你是我最得力的左臂右膀!你也是本帅最信得过的人!” 孟逍的笑僵在了脸上,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大帅如此信任他,而他却一面觊觎着他的女人,一面还配合着他的对头来欺骗他。 “大帅,末将愧对大帅的信任……” 孟逍微低下头,准备等着穆卿愤怒的斥责或是失望地拂袖而去,可意料之外地,等来了穆卿一声惊怪的笑。 “看来这才是令孟少将起死回生的秘诀啊!”穆卿嗖地伸出手将孟逍怀中的丝绢扯出来,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孟逍。 孟逍惊了一下,这丝绢他明明已经藏得很紧了,为何会被发现?他顿了顿,这才记起方才的场面太混乱,周阳和其他将士进来对他各种推搡,兴许这丝绢就露出来了。 穆卿笑了笑,却又满脸遗憾地沉下脸,“可惜了,萧容这么一逃,连月眉也跟着逃了。本帅不要萧容,你倒是大可前去救你的心上人,本帅一定鼎力支持!” 穆卿说罢,爽朗一笑。 孟逍干笑了两下,他的……心上人? “大帅对末将都如此支持,为何又不肯前去救回萧媵侍呢?”孟逍沉思了一阵,问。 穆卿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道:“她是自己要逃走的,既然选择要逃,那就休怪本帅绝情了。” 孟逍沉默不语。 “你也是,本帅只让你保护她,没让你豁出性命。” 孟逍思索了一下,问道:“那如果今日负伤的是萧媵侍,大帅会何如?” 穆卿的眼眸猛地颤了一下,良久才咬了咬牙,道:“那也是她活该!” 穆卿走后,孟逍才笑着自语道:“若负伤的是萧媵侍,恐怕这场仗已经不用再打下去了吧。” 毕竟,那是萧容啊。 孟逍深深一叹,闭上眼休养调息。 天色渐暗,宁国的夭鸿殿内一片嘈杂。 “到底怎么回事?”轩辕骋怒斥着,“你不是说梦儿上阵就能大破北国之军吗?” 国师端坐着,拨动着他的玄鹤琴,似乎对轩辕骋的斥责毫无反应。 “我信你一次又一次,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我!今日梦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信不信我……”轩辕骋激动地说着,甚至扬起了手掌。 “太子殿下要如何?”国师温尔地抬起头,眸子中满是怨尤。 轩辕骋愣了一下,最终忍住了。他若是现在和国师翻脸,这场面谁来收拾? 见轩辕骋不应声,国师又开始拨弄琴弦,依然是那首百唱不厌的曲子: “原本要去霜花店买点霜花,却被蒙古人抓住了我的手。 如果这件事流传到店外,店小二会说是你的错,说我也曾去那里睡过。 怎会有向那里如此复杂的地方?” 国师脸上在浅笑着,歌声却是苦涩的。 “原本要去三藏寺点个灯,却被施主抓住我的手……” “行了!还唱什么唱?” 轩辕骋恼怒地冲上去,将那玄鹤琴掀翻在地。 听得一声刺耳的弦响,国师惊慌地起身去抱起那玄鹤琴,可它的一根弦已经断了。rs 第118章 得到他 泪水渐渐溢出,湿润了国师那凄迷的双眼。他捻着那更断掉的琴弦,手开始微微发抖。 “如今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要你立马结束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轩辕骋丝毫不理会国师的忧伤,依旧愤愤地怒斥着。 国师垂眸沉吟:“玄鹤琴弦断了,情线也断了……”他抬起头,“太子殿下,这就是你留给奴家的答案吗?” 轩辕骋蹙了蹙眉,“什么答案不答案?我要你现在就结束这场战争,你一定能办得到!我要梦儿安然无恙,我要宁国的皇位!我,要你手中的玉玺!” 国师依旧温柔地垂着眸,低语道:“可是太子殿下,奴家要的,只是太子殿下而已……” 轩辕骋冷冷地望着国师,国师微弓着身子,抱着那被摔坏的玄鹤琴,小肩轻颤着,似乎在无声地控诉轩辕骋的残忍对待。 轩辕骋暗自冷笑,面对着像国师这样的尤物,也难怪父皇会起歹心。看来这也不全是父皇的错,是国师自找的。 看着国师那娇弱的模样,轩辕骋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在很早以前,国师就能激起他最原始的欲望了,那个时候他是惶然不安的,可如今,他已经能够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爱?当然不是。而是欲望。他只是想要宣**望罢了,而国师这样的人,恰巧最是适合而已。 轩辕骋勾唇冷笑,上前去端住国师的双肩,将他从地上带了起来。 国师的身体柔软而无力,任由着轩辕骋粗暴地将他按在一旁的案几上。玄鹤琴再次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喑哑的低鸣。国师自然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事,和轩辕骋做这样的事,曾是他这一生的渴望。可同时他也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慢慢变化,开始不受他的控制。 是变化吗?或许,这才是本来模样。 国师含泪的双眼呆愣地望着地上的玄鹤琴,他在哭,玄鹤琴似乎也在对着他哭。国师伤心地闭上眼,想要将心中的哀痛驱逐。可正在此时,一阵锥痛从下身袭来,将他的心绪全部打乱。国师不可置信地回望向身后的轩辕骋。 轩辕骋在笑,但眼底却是令人战栗的冰寒。 “啊!太子殿下你……”国师嘤咛了一声,然后眉心紧拧地看着轩辕骋,似乎在问他为何要如此。 但国师这样的神情似乎令轩辕骋更加来劲了,他继续着自己的动作,更加粗鲁,更加肆无忌惮。 国师柔软的发丝垂下来,散落在地上,像无根的柳絮一般,飘零着,颤动着。 国师紧紧咬住下唇,眼泪再次决堤而出。 这样的感觉,这种被撕裂的感觉,这种不被疼惜的感觉,这种被当做玩物的感觉……他曾经有过。 他痛,因此他才会恨。恨轩辕鸿曾经野蛮的占有,恨轩辕鸿的残暴对待。那些年月里,他没日没夜地咬着牙忍受,心中唯一的支柱,就是轩辕骋。 可如今竟连轩辕骋也如此对他。 国师的泪水流下来,滴落在玄鹤琴上,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似乎是心碎的声音。 他的下身如同被一把灼热的利剑贯穿着,他厌恶这样的感觉,也害怕这样的感觉。可他又能如何?因为对方是他的最爱。 轩辕骋似乎对国师这样的顺从很不满意,他伸出手扶住国师的腰,以便更加顺畅地进行。强烈的刺激如同一波一波的电流一般,直蹭蹭地窜上轩辕骋的背脊,此刻,他只想从身下这只温顺的小羊身上得到更多的快乐。 他俯下身,更加迅猛地进发,然后伸出手急切地撕开国师的衣衫。白玉般的香肩露出来,他抽了抽嘴,狠狠地咬下去。 “啊!”国师这一声叫得很凄惨,因为他的肩胛本就受过箭伤。 “太子……殿下?”他的语气,就像是求饶。 这令国师几近疯狂。他之前就是这样一路求饶过来的,而那时轩辕鸿竟将这样的痛苦当做是一种情趣。国师不求饶的时候,轩辕鸿就折磨到他求饶为止。 “夭……”轩辕骋的声音有些迷醉,“求饶啊,你之前不也这样对父皇求饶的吗?” 这句迷离的话语像一记重锤一般击打着国师的心,他全身跟着猛地一颤,然后僵硬了起来。 这样的反应对于轩辕骋来说却是一种致命的冲击,因为随着国师的全身僵硬,下身也跟着猛地一收。轩辕骋发出一声低喘,然后将一切不满和焦躁全都宣泄在了国师的体内。 “夭,这样不好吗?”轩辕骋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俯瞰着僵卧不动的国师。 国师双眼无神地低垂着,似乎已经陷入了弥留状态。 看着国师这样的表情,轩辕骋很不爽,他微躬下身子,伸出手抬起国师的下巴。 国师无力地侧过脸来,平日里粉光若腻的脸颊如今已经变得苍白如霜。国师眼里没有丝毫情欲,也没有一丁点儿不悦,只是无神地望着前方,像是一个被放空了灵魂的死尸。 “你要的不就是我吗?还有什么不满意?”轩辕骋反而不悦了,他甩开了国师,然后愤然起身欲走。 “太子殿下……” 轩辕骋走到门口,便听到了这一声呼唤,他得意一笑,转过身来,似乎在说,我就知道你还是倔不过我。 “一切已经开始了。”国师气若游丝地说着,“但是很快就会结束。” 轩辕骋蹙了蹙眉,似乎在思索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思索了半天,似乎还是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结论。但看国师已经孱弱得连说话都有些吃力,轩辕骋也不愿再纠缠着继续问。 “太子殿下是要去看小公主吗?” 轩辕骋刚跨出一步,国师又开了口。可是连正事都不想再问的轩辕骋又怎会再浪费口舌来回答这样的问题? 轩辕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有再理会国师。 国师瘫软地伏在地上,低语道:“这时候的小公主,恐怕不是太子殿下想见到的模样吧……” 轩辕惜梦正气恼地拿着鞭子,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而绑在木架上受刑的人,就是被捉回来的萧容。 “我恨你!我恨你!”轩辕惜梦对着萧容吼着,却渐渐地带上了哭腔。她气急败坏地扬起鞭子,可最终还是没忍心再打下去。 萧容身上伤痕累累,脸上也灰扑扑的,浑身却散发出一种凛然的傲气。双眼虽低垂着,却出奇地雪亮,如同夜里锐利的尖刀,冷不防的便能插入敌人的心脏。 轩辕惜梦一回来,便开始在萧容身上撒气。她从小便被视为神女,宁国上下谁都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可今日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穆卿那般对待。轩辕惜梦不敢相信穆卿真的会那么无情,翻下马的时候,她还一脸傲然,但当穆卿的战戟毫不犹豫地刺过来之时,她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那一剑的确没有刺到她,因为国师及时地出现了。可是她的心,却已经碎了,狠狠地碎了。 “为什么?你可以得到他,我却不可以!”轩辕惜梦扬鞭质问着萧容。 萧容却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以得到他?得到穆卿?这样的事情若是换做以前,她听到就会觉得恶心。可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能如何面对。 本来她已经抱有赴死的决心,可最终穆卿还是冲过来救了她,但讽刺的是,穆卿是为了南宫容儿。而孟逍呢?孟逍又是为了什么?背后那双眼睛就是他吧,那既然如此他为何还愿意舍身相救?那两剑刺得那么深,孟逍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现在恐怕已经去了吧。 萧容多么希望那时候轩辕惜梦能一剑将她刺死,然后所有的恩恩怨怨就全都了了。无论是对窦天情,还是对穆卿。 萧容缓了缓神,微微抬起头来,却见轩辕惜梦盘坐在地上,嘤嘤地抹着泪。轩辕惜梦手里还拿着那截鞭子,身上的战甲也还没来得及卸下来。 萧容的心竟莫名地软了下来,她能看得出,轩辕惜梦是个重情义又直爽固执的女子,为了自己爱的人,她可以如此不顾一切,甚至倾尽宁国江山。而事实上,她也终究不过是一个为爱所困的痴情女子。 轩辕惜梦如此对萧容,萧容却对她恨不起来,相反,还有些钦羡轩辕惜梦,钦羡她的勇敢,钦羡她的奋不顾身。而她自己,却连将心底话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别哭了。”萧容低低地说。 轩辕惜梦有些惊异地抬起头来,然后又示威性地扬了扬手中的鞭子。 萧容看着她那噙着泪的怒颜,竟有些想笑。其实轩辕惜梦也并没有下狠手,虽然动作看起来很粗鲁,却没有一鞭子是打在她的皮肉上的。光从这一点萧容便知道她和大帅府的那群女人不一样。 “穆卿他不值得你如此这般。”萧容又说。 “你……”轩辕惜梦愤然起身来,用鞭子指着萧容,“你嫌受的罪不够是不是?那本公主今日就奉陪到底!”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容无力地说着,“我是想劝你放弃,他不值得让你赌上整个宁国。” “值不值得,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rs 第119章 你骗我 轩辕惜梦更加愤怒了,“你就仗着自己是他的爱人,所以就趾高气扬地来对我说教是不是?本公主最看不惯你这样故作高姿态的假好人了!” “我也不过是劝人劝己罢了。”萧容敛眸,“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他的什么宠妾爱人,我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穆卿最爱的人,早就已经死了,他虽然娶了一大屋子的女人,却没有一个是他的所爱。所以即便是你以刀剑相逼胁迫他娶了你,也终究是什么都得不到。” 轩辕惜梦的脸僵住了,她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这……是真的?” “我还骗你做什么?”萧容笑了,笑得沧然。 轩辕惜梦坐了下来,双手撑着脸颊,专注地听着。 “他最爱的,是他的亡妻,我虽不知道他们的过去,却能想象,他们一定十分相爱。大帅府中设了一个穆月亭,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而我阴差阳错地到了穆月亭,发现那上面是他亡妻的灵位……” 萧容微垂着头,款款道来,时而沉吟,时而浅笑,似在说着与她无关的事情。 轩辕惜梦认真地听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那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分清你和他的亡妻吗?”最后,轩辕惜梦这样问。 萧容无奈地摇头,“我也不清楚,因为他好像会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大抵是爱得太深了,不愿意醒过来吧。” 轩辕惜梦眉心微蹙,思索着萧容这些话是否属实。 “所以如果你想要借我来要挟他,从而达到你的目的,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萧容轻轻一叹,“其实他也恨不得我立刻死,又怎会真的来救我?” 听到这儿,轩辕惜梦猛地立了起来,“你想唬我?然后让我放你回去吗?” 不待萧容回答,轩辕惜梦便冷笑一声,又道:“门儿都没有!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不在意你,那为什么他放着大好机会,却退兵了呢?你刚刚编了一大堆谎言,就说明你已经在害怕了,你害怕我这样做会害死他,对不对?你害怕他会像今日那个死在我长戟下的那个人一样,对不对?” 萧容冷清的脸上浮出一丝悸然,但下一刻又恢复了平静,“你不会的,你不会让他死的。你想杀的人是我,那就动手吧,反正你迟早都是要动手的。” 轩辕惜梦愤然地将鞭子扔下,“你说得对,我不会让他死。我想做的,是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生生世世都不离开!”她说着,脸上绽放出憧憬的笑容。 萧容沉默了一阵,突然冷笑出声,“你不会得逞的,你困不住他的!你跟他斗,只会葬送你们整个轩辕皇族!” “你!”轩辕惜梦满脸的憧憬被萧容无情地击碎,她羞怒地转过来,手掌顿时开始躁动起来,于是她顺应了心中的怒火,上前掐住了萧容。 “我会让你看到的!本公主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若是我得不到,那你们也休想好过!” 她嘶吼着,面色狰狞,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娇俏可爱,而这一幕,恰巧被轩辕骋撞见。 “梦儿?”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 轩辕惜梦不理会轩辕骋,继续加大着手掌的力量,直到轩辕骋冲上来将她强行拉开。 “梦儿,你……”他愕然地看着轩辕惜梦,想要将她唤醒。 可轩辕惜梦却依然面露凶光,唇角的肌肉抽搐着,似乎见了谁都要上去咬一口。看着这样的轩辕惜梦,轩辕骋陷入了无措。 他所疼爱的梦儿,是个活泼可爱,性情直爽的小公主,虽然她偶尔有些调皮,有些娇蛮,但至少是纯真而善良的。轩辕骋知道,他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因此他不愿让轩辕惜梦也变成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人。 “梦儿,这个女人是我们的筹码,现在还不能杀她。”轩辕骋拉住轩辕惜梦的手,似乎想要警示她,让她赶快恢复到正常的样子。 可轩辕惜梦却还是不依,脸色还是阴冷得可怕,“我不会杀她,我会让她好好活着,见证我和穆卿!” “梦儿!”轩辕骋低吼一声,然后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往外走。 “皇兄,你要干什么啊?”轩辕惜梦一边挣扎一边追问,不过脸上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一大半。 “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上阵了。”轩辕骋一脸正色地说着,带着不可违拗的冷静神情。 轩辕惜梦却不吃这套,依然任性地甩开他的手,“我不上阵谁上阵?这是父皇的旨意,兵权都在我手里了。今天我是打了败仗,但是我也杀死了一个敌国的大将,北国也是元气大伤,我军大胜北国是指日可待的!”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多危险?若不是国师来得及时,你就被穆卿给杀死了!”轩辕骋扶住她的双肩,神色柔和下来,“梦儿,皇兄求你了,不要再去了好不好?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不爱你,他不可能爱你。你杀了他的大将,还绑了他的女人,他只会想杀你啊!” 轩辕惜梦强抿着嘴,泪水却还是盈了眶,“可是……可是我做不到啊,皇兄。我想见到他,我想天天都能见到他。我想他天天陪着我,陪我过一辈子……” 轩辕骋长叹一口气,将泪眼婆娑的轩辕惜梦搂入怀中,“梦儿,别再想他了好吗?放弃这些好吗?他不陪你,皇兄陪你还不行吗?你再怎么也是一国公主,是宁国的神女,怎么能为了那样一个人痴迷成这样?” 轩辕惜梦在他怀里嘤嘤哭着,不依不饶地喊着:“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我可以不做公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求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去他的府上做一个小妾,我也愿意。” 轩辕骋默默地听着,这些话如同一根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他的心里。他紧咬着牙,将轩辕惜梦搂得更紧了,想要借此来忍住心中的暴怒。可这一次,却宣告失败。 “皇兄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从此以后你只需乖乖待在公主府,没有皇兄的允许,不准再到处乱跑!” 轩辕惜梦气恼地推开他,“皇兄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是说了会支持我的吗?更何况这是父皇的旨意,难道你想抗旨吗?” 轩辕骋拽着她的手慢慢加重,直到轩辕惜梦的脸色都开始变了。 “皇兄,放开,疼……”她想缩回手来,却又不敢太大声,因为此刻轩辕骋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让人生寒。 “父皇?”他冷笑,“还有什么父皇?父皇早就被你最心爱的穆大帅给杀了!” 轩辕惜梦愣住了,片刻的寂静之后,她嗤笑起来,“皇兄……你,你胡说什么啊?父皇不是好好的吗?” 轩辕骋冷哼一声,道:“当日祭祀之后,一时混乱弄错了人,前去北国军营下蛊的人才是我们的父皇,他已经被穆卿当众斩首了!” 轩辕惜梦难以置信地望着轩辕骋,然后吃吃地说道:“不……不会的,皇兄你骗我,国师特意为父皇想出的妙计,怎么会……” 她自言自语了一番,然后突然面色惊惶地拉住轩辕骋,“那父皇寝宫中的那个人呢?他是谁?”然后又突然甜笑起来,“皇兄,你这个故事一点儿都不好玩!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梦儿?”轩辕骋沉着嗓子喊道,似乎在警示她接受这个现实。 而轩辕惜梦却嗔怒着指着他往后退,“你骗我!皇兄你骗我!” “梦儿!”轩辕骋再次出言警醒她。 “我不听!我不听!”轩辕惜梦捂住耳朵,惊慌失措地跑开。 轩辕骋急忙追上去,可轩辕惜梦跑得太快,一下子就没了人影。 “赶快追过去,保护好公主!” 轩辕骋对门口的侍卫吼着,他害怕轩辕惜梦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前去找那个假皇帝对质。虽然是个假皇帝,可现在他毕竟就是皇上,若是轩辕惜梦横冲直撞,被假皇帝下令惩处怎么办? 假皇帝总有一天会被拉下马的,但现在还为时过早。轩辕骋开始后悔了,后悔一时激动告诉了轩辕惜梦,将整个计划全都打乱了。 他心急如焚地奔去找轩辕惜梦,却遍寻无果。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立刻前去逼国师交出玉玺,然后独掌大权。 可就在他冲去夭鸿殿的路上,见到侍卫们纷纷往朝殿奔去。轩辕骋心下一怔。 他越来越后悔了。但他又实在是受不了轩辕惜梦对穆卿那样痴迷,见到她伤心地哭着,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轩辕骋简直恨得想要发狂。可是如若因此而让轩辕惜梦陷入险境,那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轩辕骋火急火燎地向朝殿奔去,他第一次觉得这皇宫中歪歪曲曲的路径是如此碍眼,他恨不得立马飞过去,然后将轩辕惜梦护在怀中。一如儿时那般。 然而等到他冲进朝殿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轩辕惜梦这个神女的名号还真不是白给的,她一句皇上是假的,侍卫们竟真的愿意相信她而不听假皇帝的命令,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这样的结果,就是轩辕惜梦愤然地冲上去杀死了那个无辜的假皇帝。rs 第120章 成全我 轩辕骋来的时候,轩辕惜梦已经不再惊恐无措,她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短刀,僵立在那儿,不发一言。 假皇帝四肢展开地倒在龙椅旁,心口中了很多刀,死相很难看。 轩辕骋看着那张和轩辕鸿一模一样的脸庞,甚至在想,轩辕鸿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不堪入目的死相呢? 应该会比这个更令人作呕。 轩辕骋走上前去牵住轩辕惜梦的手,“梦儿,他已经死了,走吧……” 轩辕骋还在思索着该如何去向轩辕惜梦解释弄错人的这件事,却不料这一切已经来不及解释。 轩辕惜梦冷笑着甩开了他的手,“皇兄,父皇是你害死的?” 轩辕骋拉着轩辕惜梦的手抖了抖,然后怔怔地看着轩辕惜梦。 “父皇是你害死的?”轩辕惜梦再次开口,“那母后是不是也是被你逼死的?” 这下轩辕骋反而放松了一些,“梦儿,父皇的事是个意外,皇兄也是之后才发觉的。而母后是受不了疾病的折磨才自尽的,那个时候皇兄才不到十岁,又怎么会逼死母后呢?” 轩辕惜梦听着听着,开始沉思起来。 “梦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轩辕骋说着,开始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到那一抹扎眼的粉紫色。 只有国师才有可能对轩辕惜梦说这些话,轩辕骋天真地这样想。 可他却没有寻到国师的身影。想来也是,方才他离开夭鸿殿的时候国师都气若游丝了,哪儿还有力气跑过来做这些损人事? “伪皇帝已死,请太子殿下立刻登基,主持大局!”灼玉上前来跪在轩辕骋身前,义正言辞地朗声道。 在场的朝臣也纷纷跪下:“请太子继位,主持大局!” 轩辕骋扫视着这一群跪倒在他身下的臣子,顿时有种君临天下之感,他畅快而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看向轩辕惜梦,“怎么样,梦儿。你觉得皇兄应该继位吗?” 轩辕惜梦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灼玉,并不回答。 “梦儿,皇兄知道你还不能接受父皇的死。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总不能就这样将皇位空着吧?尤其是如今宁国大敌当前,正是内忧外患之时。”轩辕骋循循善诱地说着,连他自己都被说服了,觉得他若是不继位,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可轩辕惜梦却依然是沉默不语。 轩辕骋愣了愣,微微屈下身子凑到轩辕惜梦的耳边问道:“梦儿莫非是觉得皇兄不够资格继位?可是现如今轩辕皇族只剩下梦儿和皇兄了,莫非梦儿是想自己当女皇?” 轩辕惜梦这才抽开嘴轻笑,凝凝地望向轩辕骋,“皇兄想要当皇上恐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吧?如今皇兄已经是人心所向,又何苦要假惺惺地来问我?” 轩辕骋眉心拧起,深深地望着轩辕惜梦,他倒是很想说,我想做皇帝全都是因为你,得到其他人的认可算什么?我最想得到的,是你的认可。 可惜轩辕骋没这样说。他扬了扬腮,正色道:“梦儿可是宁国的神女,神女一句话,连皇帝都能拉下马。我若是得不到你的点头认可,贸然地坐上龙椅,若是梦儿哪天不高兴了,也如同今日一样将我几刀砍死,那我岂不是死得冤枉?” 轩辕惜梦苦笑,“皇兄,你真是我的皇兄吗?我不敢相信,你竟会说出这些话。” 轩辕骋敛了敛眸,神色温和下来,“梦儿,如今皇兄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皇兄最怕的就是你被他人蛊惑,然后离皇兄越来越远。梦儿,无论皇兄是否继位,你都是皇兄唯一想要保护的人。这一点,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质疑。” “真的吗?皇兄。你不是一心贪图皇位吗?你心里还有梦儿吗?”轩辕惜梦露出甜美的笑靥,一如童年时那般纯美无瑕。 轩辕骋看着她这样的笑靥,一时间心神恍惚,他只想将轩辕惜梦摁入怀中,然后告诉她,皇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梦儿,皇兄心里只有梦儿。 可他毕竟没有这样做,因为现在周围站满了侍卫朝臣。 “梦儿,皇兄不会骗你,这些年皇兄对你如何,难道你还不了解吗?”轩辕骋追问着,但是他心里知道,轩辕惜梦的确是不了解的。他对轩辕惜梦的感情,远不是轩辕惜梦所理解的那样。 轩辕惜梦点头,“梦儿知道,皇兄一直很疼爱梦儿的。” 就在轩辕骋听得正高兴的时候,轩辕惜梦的眸子沉了沉,“可是梦儿只想和他在一起,别无所求。皇兄,原谅梦儿,梦儿不能拥护你继位。” 轩辕骋的笑僵住了,他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却还是不明所以,“梦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无所求,又不拥护皇兄,那你是想让谁来做宁国的皇上呢?” 轩辕惜梦惨淡一笑,“皇兄,你真要我说出来吗?” 轩辕骋双目一沉,他已经隐隐觉察出了一些端倪,“说吧,当着在场朝臣的面儿。” 轩辕骋已经能猜出轩辕惜梦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但他心中依然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样难以控制的地步。 然而,轩辕惜梦真的说出来了,而且正中轩辕骋的要害。 “皇兄,玉玺都不在你手上,你又如何当这个皇上?其他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了,皇兄,我都知道了。”轩辕惜梦说着,眼中尽是坚决。 轩辕骋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恍然觉得脑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轩辕惜梦都知道了?她知道什么了?谁告诉她的? 一系列的问题如滚珠一般跳入轩辕骋的脑海,他没来得及理清楚脉络,就听得轩辕惜梦说:“皇兄,我拥护的人,是国师。” 众人哗然。 听到这一句,轩辕骋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淡然地看着轩辕惜梦,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轩辕惜梦上前一步,朗声道:“如今宁国大敌当前,这样的困境只有国师能扭转。国师为宁国献出了一生,立下了无数的功劳。本公主认为,宁国的大权应该交到国师手中,即便最终坐上皇位的人是太子,玉玺和大权也都应该在国师手中!” 朝殿陷入一片死寂,直到被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 “公主殿下,卑职认为此法不妥。” 轩辕骋的双眼再次亮了起来,因为说话的人是灼玉。 “有何不妥?”轩辕惜梦脸色微沉。 “宁国乃轩辕皇族的天下,又岂能落入他人手中?小公主,您是宁国的神女,您身体里还流着轩辕皇族的血,又岂能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灼玉说得情真意切,在场的朝臣皆以为是。 “大好江山?”轩辕惜梦却冷笑一声,充满了嘲讽和鄙夷,“如今的宁国已然千疮百孔,这也叫大好江山吗?” 灼玉一时语噎,垂下了头。 “皇兄,你觉得呢?”轩辕惜梦转过头来,“这是你要的大好江山吗?” “梦儿,你是受了刺激。”轩辕骋低低地说着,想要阻止轩辕惜梦。 “我受了刺激?”轩辕惜梦嗤笑,“没错,我就是受了刺激!母后死了,父皇也死了,皇兄,我们已经是孤儿了……” 轩辕骋闭眼深叹,“来人,公主受了刺激,神智不明,把公主送回公主府,好生歇息。” 看着侍卫上前来,轩辕惜梦这才有些慌了。 “你们谁敢!”轩辕惜梦愤怒地指着他们,带着傲然的霸气。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带下去!”轩辕骋的声音更加不可违拗。 “你们敢!”轩辕惜梦竟愤然地拔出了腰刀。 侍卫们吓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望向轩辕骋,以求指示。 “梦儿,你先回去歇息一下。皇位的事,等你平静下来了,再做定夺吧。”轩辕骋强行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下来,毕竟,现在周围还有一大群朝臣。 “我现在就很清醒!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谁都不能阻碍我!包括你,皇兄。” 轩辕惜梦说着,将手中的腰刀对准了轩辕骋。 轩辕骋一脸惘然地看着她,眼眶渐渐红了,“梦儿,你……你这是……你想杀我?” “不。”轩辕惜梦的脸上平静得令人胆寒,“我自然不会杀你,但我也不会让你阻碍我。” “阻碍你什么?”轩辕骋苦笑,“阻碍你去找穆卿吗?你就这样爱他,愿意把整个宁国都给毁了吗!” 轩辕骋这话一出,众位朝臣都大惊失色,似乎对轩辕公主这样的行为很是不解,也很是失望。 “把她带回公主府,关起来!”不待轩辕惜梦再做辩驳,轩辕骋便一声怒喝。 侍卫们这下终于上前来了,轩辕惜梦惊慌地用腰刀指着他们。可现在的状况却不一样了,轩辕骋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宁国上下的人恐怕都只会对这个神女感到伤心失望了。 轩辕惜梦却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依然说着:“皇兄,你明知道我别无所求,你为何还不肯成全我?” 侍卫们上前来和轩辕惜梦对峙着,突听得一声脆响,轩辕惜梦手中的腰刀被打落在地。 出手的人正是轩辕骋。rs 第121章 必须死 “把公主带回去,严加看守,决不能让她走出公主府半步。”轩辕骋冷冷地说着,眼中尽是冰寒。 “放开我!皇兄,你不能这样对我!”轩辕惜梦挣扎着,“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可以不做公主,我只求能见到他,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轩辕骋冷然地看着她,“梦儿,醒醒吧!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轩辕骋!我恨你!”轩辕惜梦更加激动了,拼尽全力地挣扎着,“轩辕骋!你不会如愿的,我一定能见到他的。轩辕骋!轩辕骋!我恨你,我恨你!” 在场的朝臣都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灼玉瞟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轩辕惜梦,嘴角溢出一丝暗笑。就在她准备继续煽动朝臣将轩辕骋推上皇位的时候,忽听得一声闷响,她抬起头来,惊了一跳。 “太子殿下?” 灼玉再顾不上什么礼节,起身来直冲上去。因为轩辕骋已经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灼玉吓得手都抖了,“御医!快传御医啊!” 轩辕骋双目无神地大睁着,一只手紧捂着心口,似乎要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一样。他听到了,轩辕惜梦愤怒地喊他轩辕骋,向来只会在他面前撒娇的梦儿居然会喊他轩辕骋。他顿时只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然后眼前天旋地转,胸中郁结已久的那一口恶血,终于喷出来了。 夭鸿殿,烟幕迷离,空气中却飘荡着悲凉的气息。梨花渐落,残杏成霜,喑哑的曲调隐隐传来。 国师弹拨着那台残破的玄鹤琴,曲调凄凉而落寞,颤音所到之处,花木皆垂败。 “国师大人。” 一个低哑的女声响起,中断了这悲凉的曲调。国师宛然抬眸,见到一个窈窕的身影迎面而来。 “奴家见过太子妃。”国师欠了欠身子,温声道。 来的便是霓仙儿。看着国师柔媚温顺的样子,她抽嘴冷笑,“国师大人千金之躯,行此大礼是想羞辱于我吗?” “奴家不敢。”国师微垂着头,不惊也不恼。 但霓仙儿却恼怒了,“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勾引太子的时候,你也是这副模样吗?” 国师依旧垂着头不语。 霓仙儿娇美的脸颊顿时变得扭曲起来,她愤怒地上前,用尽全力地推向国师,“你装!我叫你装!” 国师任由她推倒在地,依然垂着眸不发一声,但这一吃撞击之后,衣衫很不合时宜地散开了,露出他如玉的香肩和手臂。 霓仙儿愣了一愣,这才看到他那后肩上刺眼的牙印,这是欢爱之后的痕迹。霓仙儿颤着身子退后一步,然后迅速地打量着这间屋子,案几上的物什被扫开而留出一片空地,四处杂乱无章,空气中不仅有熏香,还有一股隐隐的汗香,她自然是熟悉这个味道的,这是属于轩辕骋独有的味道。 “你……”霓仙儿不可置信地指着坐倒在地上的国师,“你这个贱人,贱人!你究竟是男是女?你这个怪物!” 霓仙儿冲上去,抓起手边的花樽便向国师砸过去。哐当一声巨响,国师的前额溢出了殷红的血,但他的双眼却依然微垂着,似乎已经超脱于这世间万物,早已没有了疼痛的感觉。 这样的国师使得霓仙儿更加来劲了,她上前去开始乱抓乱打,想把这些屈辱和羞愤一口气撒尽。 “你这个妖孽,男人不好好做,偏要做个女人!我要打死你,以免你继续祸害人间!” 国师终于缓缓抬起眸来,仰视着霓仙儿,唇角动了动,“太子妃,奴家不是妖孽,奴家只是……灵魂装错了身体。” 国师这一句说得极轻,轻到霓仙儿根本就没听到。她继续打着抓着,直到一阵闷痛突然袭上心口。 等到霓仙儿在睁开眼来,她已经被弹到了门外。她不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般。屋内的国师缓缓立起身来,如同一个复活的尸体一般朝着她慢慢移过来。 “你……你别过来!”霓仙儿低哑的嗓音在发抖。 国师双目依旧无神,挪出了几步之后,便无力地扑倒下去。肩胛处出现一团瑰丽的殷红,如同地狱中怒放的曼珠沙华,残忍而美丽。 方才他一下弹开霓仙儿的时候,扯伤了肩胛处的箭伤。 霓仙儿见状连忙哆嗦着起身来,戒备地看着倒下的国师,他似乎已经晕死过去了。霓仙儿的双眼再次被怒火浸染,她拔下头上的花簪,放轻了步子向国师走过去。 国师的确晕死过去了,根本没有察觉到霓仙儿靠了过来。霓仙儿双眼迸射出骇人的幽光,然后扬起手中的花簪猛力地插下去。 然而留给她的仍旧是心口一阵闷痛,身体一轻,她又被弹开了好远。 霓仙儿艰难地撑起身体,低咳着望向国师。国师明明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那方才那股力量是从何而来? 霓仙儿捂着心口站起来,愤恨地瞪了国师几眼,最终还是无能为力地挪着步子离开了。 方才国师的确是昏死了,但是他在昏死之前利用怀中的玲珑玉张开了结界。他还不能死,因为他的愿望还没有完成。 萧容没想到,这次来见她的不是轩辕惜梦,也不是国师和“不错先生”,而是轩辕骋。 萧容瞥了轩辕骋一眼,心中微微一怔。这张脸,似乎美得太过分了点。以前,萧容一直坚信窦天情是这世上最美的男子,没有之一。可如今见到轩辕骋之后,她不得不去掉那个之一。 轩辕骋肤色很均匀,白皙中透着一层粉光。他的双眼很漂亮,是那种令人看一下就会心情大好的桃花眼。他的唇形也很诱人,让人会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咬一口。似乎他整个人就是一件绝美的工艺品,就应该摆放在高台上,让众人欣赏。 可就是长着这样一张绝美脸蛋的人,却有着一颗毒辣的心。萧容一开始就听穆卿说过,轩辕鸿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残杀女眷,犯下了累累罪行。可是萧容看着这张可谓是倾国倾城的脸蛋,她就实在是很难将这个人和残杀女眷的大恶人联系起来。 “我可以放你回去。”轩辕骋开了口,拉回了萧容那飞扬的神思。 “前提是你要答应配合我。”他说着,嘴角甚至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配合你?我该怎么配合你?”萧容略显无奈地反问。 轩辕骋抽出一旁的长剑,以极其优雅的动作,“你答应我,我就放了你;不答应,或者耍花样,我就一剑刺死你。” 轩辕骋笑着,笑得风华绝代。可萧容却已经从这样的笑靥中看出了阴狠。 “我的条件很简单。”轩辕骋摆弄着手中的长剑,说道,“你去劝和。” “我去劝和?”萧容抽的一下笑起来,“太子殿下这回恐怕是找错了人了。穆卿不会因为我而放弃攻打宁国,也就是说,无论我是死是活,你们轩辕皇族都彻底没戏了!” 萧容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挑衅地看向轩辕骋。 轩辕骋却立马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哼笑一声,将剑锋轻轻滑过萧容的脸颊,“想激怒我,好让我杀你?” 萧容冷笑着移开目光,她的确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如今做了俘虏,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放心吧,你只需按着我的意思去做,无论穆卿肯不肯退兵,我都可以放你回去。”轩辕骋说罢,挥剑斩断了萧容身上的绳索。 解除束缚之后,萧容依旧觉得全身无力,她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手腕,然后道:“你真打算就这样放了我?” 轩辕骋点头。 萧容眉心拧起,这似乎来得太容易了吧。要她去劝和,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轩辕骋如此信心满满,如果她临阵倒戈,轩辕骋一定会有所对策吧。可是萧容又实在想不出来轩辕骋会怎么做。 萧容戒备地看着轩辕骋,然后亦步亦趋地往外走。轩辕骋并没有追上来。 其实轩辕骋并不指望萧容前去劝和,因为他知道,如今的局面,劝和已经于事无补。 其实他想做的,不过就是放萧容回去,然后将轩辕惜梦的计划全部打破。 如今国师已经不能阻止他,轩辕惜梦也被关在了公主府,整个宁国已经在他一人的掌握之中了。 但是轩辕骋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灼玉。 萧容拖着沉重的步子,按着轩辕骋示意的方向往外走,可没转过几个长廊,便被一个粉衣女子挡住了去路。 那粉衣女子就是灼玉,她手持宝剑,傲然而立,双目炯炯地逼视着萧容。 萧容怔住了。不是被她的气势所威慑,而是眼前这个女子,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她也是这般模样,立在窦天情的身侧,眼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与倔强。 灼玉拔出了剑,“对不起,你必须死。” 萧容在心底苦笑,她们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如此相似。这样的场景,让萧容觉得是在和过去的自己面对面。一时之间,萧容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她说。rs 第122章 值得吗 千言万语已经到了嘴边,可最终却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为什么我必须死?”萧容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些话,只是这样淡然地问。 灼玉哼笑一声,带着不屑,“因为你死了,公主才能如愿地和她的穆大帅在一起,公主和穆大帅在一起了,自然而然就没有人和我抢太子了。” 萧容静静地听着,一时间觉得这样的关系还真是混乱,原来情敌的情敌,还是“情敌”。杀了情敌的情敌,就能借此推开自己的情敌。 不过其实也很好理解。大多在这混乱的感情关系中,都会在配对之余,多出一个人来,似乎让这个人消失之后,就皆大欢喜了。而依着灼玉的意思,萧容就是这个多余的人,没有了萧容,就只剩下穆卿和轩辕惜梦,还有灼玉和轩辕骋这两对了。 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圆满。 但这尘世间的事总是经不起人来算计,往往机不可设,设则不中。尤其是牵扯到感情的时候,又岂会是那么简单的? 萧容苦笑,若真能这样,那么她当初还真该去好好撮合窦天逸和陆云霜,因为这样一来,窦天情就自然而然地留给她了。 可事实呢?窦天情和窦天逸都情愿为了陆云霜去死,无论陆云霜最终会选择谁,另一个也绝不会再留给别人。 萧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竟感到无尽的悲凉,如若她以前也被执念所侵蚀,那么也会如同这个女子一般吧?这样的痛楚,她又岂会不懂? “是太子殿下放我走的,目的就是向北国劝和,你杀我的事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这样的后果,不用我来提醒吧。”萧容说着,语气中却提不起狠,反而有几分规劝的意味。 而灼玉却清冷一笑,“放心吧,太子殿下不会知道的。” 这一声刚落音,萧容便感觉到一股凌寒的杀气朝她逼过来。萧容心中一颤,看来这一次是必死无疑了,她向后退着,直到贴上栏杆,再无退路。 灼玉的长剑闪着骇人的寒光,直直地向萧容刺过来。这样的感觉令灼玉感到十分痛快,除掉碍事的人,然后得到太子,这是她幸免于火刑之灾之后唯一的生存意义。这一条路艰辛而漫长,现在终于快要渡到彼岸了。 灼玉笑了,因为她的剑就快要刺到萧容了。 可突然之间,一声脆响,灼玉只觉手掌一麻,然后一股诡异的力量袭上来,将她猛地弹开了。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人,是你想杀就杀的吗?” 随着这冷傲的一声,一袭雪白闯入萧容的视线中。有那么一瞬间,萧容甚至会以为是窦天情来救她了,可下一秒,她便清醒了。 眼前这个人手持着精致的玉骨扇,一脸悠然地回过头来,他就是那个把她抓到宁国来的“不错先生”。 “姑娘没事吧?”他问。 萧容却没有回答。倒不是因为被灼玉吓破了胆,而是萧容觉得这人的语调有点阴阳怪气。萧容很不喜欢这种腔调,就好像是在说,看吧,最终还是让我来救你,你欠我一个人情。 见萧容不出声,他又转向灼玉,“这人是我带来的,还由不得你来动手吧?”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灼玉捂着心口,愤愤地质问着他,方才她的剑只差一点点了,只差一点点便可以刺穿萧容的胸膛。 “不错先生”摇了两下玉骨扇,“我?我当然是救世主了啊。” 这句话连萧容听着都觉得一阵鸡皮疙瘩,更何况是灼玉了。 “到处都等着我去救,忙都忙死了!”他故作叹息,表情忧虑,然后又对着灼玉说道,“你若是现在就自觉地滚得远远地,我可以将刚才的事情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如果你还要纠缠,那就我就只好将你背叛轩辕骋的事情广而告之了。” 灼玉听到这儿,小脸儿都铁青了,她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只好捂着心口踉踉跄跄地离去。 看着灼玉走远了,萧容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很不情愿,也不明白这个“不错先生”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但是毕竟他的确是救了她一命。萧容沉了沉嗓子,低声道:“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他轻笑着转过身来,“刚才那个女人蠢,你却比她更蠢。” 萧容双眼微眯起来,心想这个人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使他方才出手相救。果然,他优雅地收起玉骨扇,“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抓你回去的。” 萧容凝然地逼视着他,想要理清这些混乱的关系,轩辕骋放她,爱慕轩辕骋的女人又冲出来杀她,如今这个抓她回来的“不错先生”出手相救之后,又扬言要将她抓回去。 真是一团乱。 “你们宁国就不能商量好一个对策,不要再这样瞎折腾了吗?”萧容冷声讽刺。 他也笑了,更加嘲讽地笑了,“‘你们宁国人’?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是宁国人了?” 萧容瞅了瞅他,有些疑惑地蹙起眉,“你不是宁国人,你抓我来宁国干什么?你不是宁国人,又怎么会和国师是师兄弟?” 他蹙眉而笑,“谁告诉你国师是宁国人了?” 萧容这次是完全怔住了。 “好了,看你现在也没力气和我折腾了,我本来就不喜欢用强,你还是自己跟过来吧。”他淡淡地说着,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萧容默默地白了他一眼,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喜欢用强的人,大多都是想要掩饰内心的粗暴,比如他,比如穆卿。 萧容深知这一点,也就知道如果现在不肯听从于他,那后果就是被粗暴地对待。她现在的身体可真的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不然即便是没人再抓她,她也都没力气回到北国军营了。 于是萧容很识时务地跟着他走去。 穿过长廊小园,走过红花绿柳,萧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想要带着她一起游览宁国皇都。 绕了好几个弯儿,终于走出了迷宫一样的皇都,萧容的心里却更加紧张了。 眼前的房屋砖瓦皆是一片暗紫色,树丛中还会偶尔突然冒出一颗脑袋来将萧容吓一跳。 “这……这是什么地方?”萧容打望着四周,怯生生地问。 “不错先生”悠然地转过身来,指了指前面,“你只需在里面呆着便可。” 萧容冷然地瞪着他,不动身,似乎在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他苦笑了一下,“怎么?来都来了,还不敢进去了?” 萧容冷哼一声,依然不动身。 “你被抓来也有好几日了吧。”他望着天幽幽地说着,“这几日也让他想你想得够难受了吧。” 萧容的神色凝重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想见他吗?”他将目光移下来,似笑非笑地问。 萧容暗自咬牙,依然不回答他。 想见穆卿吗?她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战场上,那惊鸿一瞥,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那张她曾经厌恶到极致的脸,如今竟会变成她的牵挂。 萧容不愿让自己越陷越深,最终却还是越陷越深。她这次贸然回来,已经打乱了她自己以前的所有计划,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就这一次,只此一次。 可事实呢? “听我的安排,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萧容敛了敛眸,“你们别想利用我来胁迫于穆卿。因为我会在你们得逞之前就自行了断的。” “不错先生”微微一惊,然后唇角溢出一丝邪佞的笑,“哦?是吗?” 他走上前来,用手中的玉骨扇轻轻抬起萧容的下巴。 “这样看来,长得是还不错。”他略带嘲讽地说着,“穆大帅艳福无边,娶了那么多女人,竟也能得到你的真情以付……这让我很不解啊。” 萧容嘲讽地轻笑,“感情之事本就纷繁复杂,你不解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收回玉骨扇,浓眉微挑,“我对于感情之事的确不甚了解。但我却知道一点,那就是真心不一定能换到真情。”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似怨怒,似劝导。 萧容转身而去,真心的确不一定能换到真情,就好像她对窦天情,但是这又如何?她从不后悔。 “我不希望你死。” 萧容走出几步后,听得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 “为他而死,究竟值不值得?”他绕到萧容面前,面有忧色,“他那么多女人,你死了,他过不多久就会忘记你。这样的男人,也值得你为他而死吗?” 萧容很想笑,然后就真的笑出了声。 “你不懂的。”她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她死了,穆卿自然不会记得,顶多是可惜一下罢了,因为再怎么会说她也是南宫容儿的一个最佳替身。可是萧容知道,穆卿绝不会因为爱人死了而很快就忘记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好像南宫容儿早已不再人世,可他心中却一直将南宫容儿珍藏着,珍爱着。 这样的爱,她却只能靠着欺骗才能得到。 可如今到了这一步,她又如何能纵容自己披着南宫容儿的皮去让穆卿左右为难? 爱上窦天情,她无悔,那么为了穆卿而死,也是一样的。rs 第123章 障眼法 “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能活下来。但是如果你去意已决,我这儿有一包毒粉,服下它之后,能看到你毕生最想看到的画面,那样就能安然无憾地死了。” 萧容顿住脚步。最想看到的画面?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也许会是爹娘恩爱地在一起,也许会是她披着嫁衣嫁给窦天情,也许会是穆卿温柔地将她搂入怀里,以萧容这个身份。 可是这一切皆是不可实现的,即便是自欺欺人地看到了,又能如何? “那种东西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我已经安然无憾。”萧容冷冷地开口说罢,踏进了那暗紫色的房间。 “哼,真是倔脾气。”他摇头而笑。 “你们把这儿看牢了,除了轩辕公主,谁也不准放进去!”他回过头来说着,可四周分明没有一个人影。 这句话之后,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草木微微颤动。但他知道,那就是回应。 这里看似空无一人,实则隐匿了几百个武功绝顶的高手,他们掩藏在草木中,如非他们自愿地动一下,常人很难察觉。 救下萧容之后,他就起身去找国师。昔日huā红柳绿的天鸿殿,如今只余一片残败,草木枯竭,连空中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他皱着眉,以袖掩鼻,快速地穿过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走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国师,他依然还昏死在地上,周身散发着幽蓝的光。 “哼,玲珑玉竟然张开了结界!”他低声哼笑“看来师父已经看不下去了。师兄啊,你都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了,难为师父他老人家还愿意出手救你。” 他说罢,打开玉骨扇轻轻一扫,结界散开,幽蓝的光褪去了。 他俯下身伸手托起国师的脸,蹙了蹙眉“这个样子,可怎么做大事?”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喂入国师的口中。 他立起身来,望了望这荒芜的天鸿殿,低低一叹。宁国上下皆以为这天鸿殿四季如春是因为国师潜心祈福感化了上天,但事实上,这一切都只是障眼法。 如今国师一倒下,这烟幕迷绕,春色盎然的天鸿殿也就显现出了它本来的模样。只是他没有想到,浮华之下,竟是如此苍凉。 “师……师弟?” 一声微弱的叫唤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他低下眼来,国师已经醒了。 “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他蹙着眉问。 国师垂眸不答。 “好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吧。等你的伤好了,就乖乖回到师父身边去。”他有些无奈地蹲下身来,想要将国师扶起来。 国师却抗拒地摇头“我还不能走,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紧闭上眼,深深叹一口气“宁国已经快要亡国了,轩辕鸿也死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国师轻咳了两声,颤抖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师弟,我还有两个愿望,就只有这两个愿望了……” 他恼怒地将国师拉起来,然后伸手入他怀中。 “你就是对着它许愿的吗?”他手中拿着幽蓝色的碎玉,沉声怒吼着。 国师顿时惊惶了起来,踉跄着想要去抓他手中的碎玉,却一个不稳,再次栽倒下去。 “这些幻象,都是你利用玲珑玉实现的吧?”他将碎玉紧握在手中,冷声问。 国师喘着气,想要起身来夺回玲珑玉,却又因为有伤在身而无法如愿。可国师依旧不肯放弃,踉跄着身子扑过去想要抢回来,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栽倒在地。 国师这样不顾一切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忍。 “你自己看看,这才是天鸿殿的本来模样!”他指着这荒凉的人间地狱,愤然地说着。 可国师却依然视若无睹,眼睛巴望着他手中的玲珑玉。因受伤而苍白的脸微微抽搐着,眼眶微红,眼角还噙着一滴晶莹的泪。 他终是不忍心了,气恼地将玲珑玉扔给了国师,然后拂袖而去。 国师撑着身体向玲珑玉爬过去,然后将它握入手中,双眼依旧噙着凄楚的泪。 “你的轩辕骋就要当皇帝了,他把轩辕惜梦软禁在了公主府。幸好我将萧容截下来了,否则这事情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走出了好几步之后,他又忍不住停下来说“我们虽然说好了合作,但其实我们都是各怀鬼胎。这一点师弟我都能明白,想必师兄你也不可能不知晓。一样的道理,你和轩辕惜梦的合作关系一样是相互利用,如今她被关起来了,你就这样放任不管,那之后的计划要怎么实施?” 国师垂着眸子,似乎已经是一个死物。 “你……叫我怎么说你啊!”看着这样的国师,他更加愤怒了“你还好意思当我师兄呢!我一想到你的年龄,我就巴不得喊你一声师叔,但一看到你的脸,又觉得师叔好像太损人了。总之无论如何,这件事完了之后你就必须离开宁国!” 他说罢,再次愤然离去,想了想,还是停下来,道:“我再给你两天时间,时候一到,你不动手,我自己动手!” 这次,他终于再没有回头。 国师伏在冰冷的地面,脸上溢出一个惨然的笑“两天……两天。师弟,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萧容走进暗紫色的房间之后,里面上前来两个蒙面的黑衣女子,她们仔细地为萧容梳洗,然后为她送上美味的膳食。萧容一开始有些诧异,到后面也慢慢地也就不以为意了。 既然“不错先生”都愿意将她救下来,那么应该就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耍huā招要害她。 只是这些事情萧容始终是没有想明白。国师难道真的不是宁国人?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潜伏在宁国这样的将亡之国呢?而那个“不错先生”究竟又是什么来路? 带着这些繁杂的疑问,萧容准备躺下来歇息。卸下发髻的时候,手突然触到一处空白,她心中一悸,那个地方本该有支发簪的,可如今那发簪已经还给了穆卿,他们之间那场关于南宫容儿的你欺我诈也伴随着那发簪的落地而宣告结束。 结束了吗?为何偏偏在结束之时,她才发现自己心里还会有如此多的不舍? 萧容轻躺着,想让自己赶快入眠。自从离开北国军营之后,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若不是她这身子骨是练过家子的,铁定早就倒下了。既然现在能有个好地儿给睡,那就好好休息吧。毕竟,养足了精力才有力气好好和他们周旋,否则即便到时候一心想死,却也连刀子都拿不动了。 许是太累了,萧容竟很快便昏昏入眠。 眼前本是一片黑暗,而在那黑暗的尽头处,却出现了一丝光亮。萧容有些惊奇地向那光亮处走去…… 光线越来越亮,萧容扶着周围的石墙,缓缓地前行着,这条路,她似乎走过,因为走这条路的时候,她感觉心里很慌,很乱,很想要立刻找到出口,却又始终无法解脱出来。 解脱?原来她是想要解脱吗? 为什么呢?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面对而想要逃避的? “容儿?” 这熟悉的一声将她的思绪牵引了回来,萧容欣喜地快跑几步,对着前方喊道:“大帅?大帅!我在这儿!” 可是在喊出几句之后,她又噤了声,因为她感觉到对方似乎不是在回应她。 但是她听到了,那的确是穆卿的声音,他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了。 可萧容此刻却觉得双脚很是沉重,她不敢再往前一步,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容儿。” 随着这一声,萧容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她扶着石墙,开始慢慢地往后退。 她是真的怕了。 “容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这一声真的好温柔,温柔得萧容的心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可是,她已经来不及逃开。 眼前顿时大亮,一切都清晰起来。前方,是一对璧人的身影。萧容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却可以想象得到,那该会是多么的倾国倾城。而她身侧的那个男子,那一抹墨黑色的身影,不是穆卿还会是谁? “容儿。”穆卿轻抚上那女子的脸颊,然后俯下脸吻了下去。 萧容似乎感觉到心里的某个地方开始灼痛起来,喉咙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她想哭,想喊,却哭不出,也喊不出。只能无助地张开嘴,然后又哽咽着闭上。 “容儿,我心里只有你,哪怕阴阳相隔,永远都只有你。”穆卿继续说着。 萧容再也不愿听下去了,想转身离开。南宫容儿如今已经和穆卿团聚了,她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儿? 眼中溢出了泪,她伸手抹了抹,已经湿了一片。她连忙收拾起自己的狼狈和伤心,提着步子逃跑似的离去。 可身后的声音还是不肯放过她。 “容儿,你知道吗?本帅的萧媵侍很像你,可是她如何能与你相媲美?一万个活着的萧媵侍,都比不上一个死去的你。” 萧容猛地顿住脚步。 这一字一句,都如同一声声闷雷,无情地击打在她的心里。她回过头来,想冲上去生生地给穆卿甩上一耳光。 可她还没跨出一步,便听得一个妙曼的声音传来:“妾身死了,相公会伤心,那她要是死了,相公也会伤心吗?” 第124章 赌一把 萧容这一辈子都没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可这声音所承载的话语,却是那么的残忍,那么的揪心。 萧容不想听这个答案,因为这根本就不需要回答。她想对着他们喊停,想让他们停止对她的羞辱。 萧容是萧容,南宫是南宫,她们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萧容愤恨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声,所有的话语都被哽在了喉咙里,无处宣泄。 她不要做替身,她就算可怜得什么都没有,她也不要做替身! 可是这句话,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接踵而来的,是穆卿凉薄的声音:“她算什么?她死了本帅才开心呢!她最好早点死,立刻死,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萧容全身顿时疲软了,她踉跄着退了两步,然后狼狈地摔了下去。 心口,很堵,很痛。她紧紧地捂着,很难受。 这样的感觉,就连在得知窦天情爱上陆云霜的时候都没有过。 萧容强撑着想要离开这里,她的伤心,只适合独自一人去默默承认,她不愿意将这些呈现在他人面前。 可她好不容易撑起身子,还没走出几步,那一对璧人竟然又绕到了她的面前来! 萧容这次看清楚了,南宫容儿在笑,她在笑什么? 萧容停下来,凝凝地看着她,想要仔仔细细地看清她,想要知道她们俩究竟有多么相似。 视线渐渐清晰,而萧容却震惊了。 那个女子,哪里是什么南宫容儿,那分明是魏荷语! 魏荷语也看到了萧容眼中的惊愕,她柔柔一笑,将头靠在穆卿的肩上,柔声道:“相公,你不是只爱妾身一人吗?” “我当然只爱你一人。”穆卿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萧容想要喊出来,想要告诉穆卿,那个人不是南宫容儿,她不是啊!可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任凭她用尽全力也吼叫不出来。萧容无助地伸出手,想要上前去推开他们,让穆卿清醒过来。 很不幸地,她这个心思被魏荷语瞬间识破了。 “妾身讨厌这个女人,相公把她杀了吧。”魏荷语说着,脸上露出了狞笑。 可穆卿将她搂着,根本看不到她这骇人的笑脸。 萧容用力卡着自己的脖子,想要让气流通顺,想要发出声来,可是除了干咳,她什么也讲不出来。 “容儿想要杀她,那本帅杀就是。”穆卿说罢,侧过脸来看向萧容。 萧容惊得全身都僵了一下,穆卿这样的眼神,的的确确是要杀人的眼神,阴寒而骇人。 到了这个时候,萧容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她稳步向前走去,想看看穆卿是否真的会那么绝情。 可心口的锥痛还是传来了,是那么的令人绝望。 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她口中尝到一丝苦涩。如果可以,她只想声嘶力竭地喊一声,权当是她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声。 暗紫色的房间外,夜月寂寥。 白衣男子静静地伫立着,抚弄了一下手中的玉骨扇,发出一声哂笑:“这样的痛苦……哼!爱得还挺深的嘛!” 他展开玉骨扇轻轻一扫,笼罩着房间的黑雾渐渐散开来。 “给你毕生最想看到的画面,你不要。那么,就给你看看最痛苦的画面吧。”他冷笑着,“紫灵香,直击内心深处的恐惧……” 黑雾散去,萧容便醒了过来。 她没有大吼出来,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她只是惊惶地睁开眼,再无其他的动作。她静静地张望着黑洞洞的屋顶,一滴泪从眼角滑出,她再次闭上了眼。 原来,这只是梦。 可萧容不知道,这场噩梦是由紫灵香催动的。紫灵香窥探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然后带着她进入了梦境。 迷香散去,她就醒了。在醒的那一刻,她就看透了这一切,她没有如同梦里那般地想要痛哭出声,而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内心。 第二天,她早早地醒来了。房间是一如往昔的暗紫色,几个黑衣蒙面女子前来为她梳妆一番,便送来了早膳。萧容勉强地吃了一些,然后便静坐着等待。 她知道,该来了,就快来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房间的门开了,走进来了两个人。意料之中的,是“不错先生”和轩辕惜梦。 “她就交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他说罢,转身出去。 轩辕惜梦走上前一步,脸上冷冷清清。 萧容有些错愕地皱了皱眉,轩辕惜梦似乎有点不一样,她眼中再没有浮躁和伤痛,只有冰寒和冷漠。 “愿意跟我赌一把吗?”轩辕惜梦冷声问。 萧容立起身来,不明白轩辕惜梦这是在说什么。 “愿意跟我赌一把吗?赌赢了,我就放你。”轩辕惜梦再次开口。 萧容苦笑,轩辕骋之前也说了要放她走,可最后呢? “赌,为何不赌?我已经没想过要活着回去了,人生在世的最后一段时光,何不来得痛快一点,刺激一点?”萧容淡然一笑,然后将手一摊,“不知道轩辕公主这次是想要赌什么?” 轩辕惜梦双手后背,傲然地转过身去,“我到想知道,在他眼里究竟什么更重要。” 萧容疑惑地微眯起双眼,想等着轩辕惜梦的下文。可轩辕惜梦却只是傲然地走出去,然后便冲进来几个带刀的侍卫。萧容横了他们一眼,不等他们动手,便自觉地往前走去。 “不错先生”远远地看着轩辕惜梦将萧容带走,然后转过头来对一旁的人说道:“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振作起来。” 那一旁的人,便是国师。 “别以为三两句话就能了事儿,那时候你对我做的事,我可都记着呢!”国师娇笑着瞥了他一眼。 “不错先生”连忙后退一步,警戒地望着国师,道:“师兄,这媚眼不能乱抛,更加不能对着我抛。你留在这儿稳住你的轩辕骋吧,我得先跟过去,就不奉陪了。” 说罢,逃命似地疾步走开。 国师温润地敛了敛眸,然后转身向太子府走去。 “太子殿下。”他依然温顺向轩辕骋跪安,可如今的轩辕骋已经是动也动不了了。 国师款款起身,上前去为他梳理发髻,纤细的手指轻轻捋起轩辕骋那黑亮的发丝,带着缠绵的温情。 “太子殿下,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国师轻柔地说着。 而前面的轩辕骋,尽管已经面色狰狞,青筋暴起,却依然无法言语,也无法动弹。 国师用缚魂术困住了轩辕骋,因为他知道,轩辕惜梦被放了出来,就一定会上阵去找穆卿,而轩辕骋,也一定会去阻止。 可是轩辕惜梦必须得去,不允许任何人阻止。 “太子殿下,奴家为你再献一曲,可好?” 国师对着轩辕骋温文浅笑,然后抿着嘴去取来玄鹤琴,盘腿而坐,开始弹拨,依旧是那异族的曲调,依旧是那首《霜花店》。 “原本要去霜花店买点霜花,却被蒙古人抓住了我的手。 如果这件事流传到店外,店小二会说是你的错,说我也曾去那里睡过……” 国师黯然地停止了吟唱。因为任凭笼中的鸟雀都能听出来,这断过一次的玄鹤琴,无论怎么去修补,它的音色都不如以前那般清澈纯粹了。 就好像他和轩辕骋之间。 那日他的师弟走后,他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整夜。这一整夜,他想了很多,想过将他拖入地狱的轩辕鸿,想过他苦苦追寻的轩辕骋,也想过那曲始终无法唱到轩辕骋心中去的霜花店。 寒夜如同冷漠的死神,将寒毒肆意地侵袭进他的骨髓。越冷,越清醒。 当第一缕晨光照耀下来的时候,国师立起了身来。他朝着这荒芜的夭鸿殿清冷一笑,拂袖一挥,柔风四起,一切再次恢复到了花团锦簇的模样。国师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启步向公主府走去。 聪明如国师,自然知道该如何让轩辕惜梦和轩辕骋彻底翻脸,而如今,他终于这样做了。 “小公主,奴家来看你了。”他轻轻叩拜。 轩辕惜梦立马激动地迎上来,哀求道:“国师大人,求你救我出去,我要上阵!我要见他!” 国师屈膝下拜,“小公主,奴家是来请罪的。” 他的确是去向轩辕惜梦请罪的,这个罪,就是弑君之罪。国师当然不会说他是不忍轩辕鸿没日没夜的折磨,因此才勾结太子设计弑君的。 他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的。 “太子想要皇位,可先皇却迟迟不肯退位,因为太子找上了奴家,让奴家陪着他演了一场偷梁换柱的戏码。”国师沉着眸子说着,一气呵成,连声音都不曾抖一下。 因为,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轩辕骋接近他,就是为了皇位。他只不过避开了自己的想法,只说了轩辕骋的杀父行径罢了。 而轩辕惜梦自然会信,因为国师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更重要的是,国师愿意救她出去见穆卿。 国师一开始以为轩辕惜梦会大受刺激,然后失魂落魄地去找轩辕骋质问。可他只猜对了一半。轩辕惜梦的确是大受刺激,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然后说了一句话。 “国师,如若你能助本公主得到皇位,本公主可以赦你无罪。” 国师笑了。他再拜一拜,“奴家为公主马首是瞻!” 困住了轩辕骋,解禁了轩辕惜梦,宁国与北国的战争再次悄然打响。国师凝了凝眸,他的第二个愿望就要实现了。rs 第125章 你输了 “太子殿下,这是奴家亲手熬的雪梨羹,润心去燥。”国师端端地跪在轩辕骋的身侧,舀起一勺雪梨羹,递到轩辕骋的嘴边。 轩辕骋却是双唇紧闭,怒目相对。 国师温柔地笑着,将汤匙递得更近了,然后略带强迫地轻撬开轩辕骋的双唇。可这样的结果,是雪梨羹全都流了出来。 国师惊慌地低叫一声,然后连忙放下手中的雪梨羹,取出丝帕温柔地为轩辕骋擦嘴。 雪梨羹擦干净了,可国师却沉迷在了那两片薄唇之中。他不顾轩辕骋那排斥和嫌恶的眼神,闭上眼便吻了下去。 雪梨羹翻倒了,流了一地。国师伏在轩辕骋的身上,痴迷而温柔地吻着。轩辕骋的唇边还有雪梨羹的味道,很香甜,这让国师更加难以自持了,他的手搂住轩辕骋的脖子,柔若无骨的身躯几乎都贴在了轩辕骋的身上。他想要更多,可轩辕骋却不愿意给。 国师很想要就这样一直吻下去,可是身后的动静让他不得不打住这美妙的事情。 一把长剑向国师飞过来,带着凛然的杀气和怒意。却在离国师一步开外的时候就被弹开了。 国师自然知道这些动静,他懒懒地抬起头来,回望着身后出现的闲人,眼中带着怨怒。 来的人是灼玉,她本来是想向轩辕骋汇报重要的事情,却不料一进门便看见国师在对轩辕骋做着这样的事。她可以接受轩辕骋娶了霓仙儿做太子妃,甚至可以接受轩辕骋不顾身份地爱上了他的皇妹轩辕惜梦,但是轩辕骋和国师……她简直无法接受。 而国师也有些恼怒,因为这个女人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闯了进来。 国师双目凝凝地望着灼玉,这让本来还有些恼怒的灼玉有些害怕起来,她暗暗为自己壮了壮胆,斥道:“你……你对太子做了什么?” 国师微偏着头,莞尔一笑,“太子喝雪梨羹的时候不小心流出来了,奴家只是为他擦去而已。” 灼玉小脸涨得通红,羞怒地上前道:“你……你这个变态!离太子远一点!” 国师懒懒地敛眸,回过头再次依偎在轩辕骋的怀里,娇声道:“奴家是来伺候太子的,该离远一点的人是你。” “你!”灼玉愤恨地指着国师,却又不敢上前去,因为那种可以弹开一切的力量灼玉已经见识过了。 “太子!”灼玉只好焦急地对着轩辕骋叫喊。 可轩辕骋根本没办法回应她。 “太子?”灼玉哭了起来,因为国师已经开始慢慢褪去轩辕骋的衣衫。 灼玉也看出来轩辕骋是受制于国师才会如此,可是这样的场面,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太子!你醒醒啊,太子……”灼玉啜泣着,“太子,小公主离开了公主府,正带着兵马要和北国决一死战,太子你不管别人,难道连小公主也不管了吗?” 这些话一出,本来无法动弹的轩辕骋竟猛地颤抖了一下。这令国师有些惊怒,他冷然地看向灼玉,眼中尽是杀气,“吵死了,还不快滚?” 灼玉却毫不畏惧,继续说着,“太子,小公主还说太子你杀父弑君,要夺你的皇位啊!这些话一定是国师对小公主说的,一定是国师说的!” 国师双拳紧握,正欲施法将灼玉赶出去的时候,突听得身后一声闷吼,他惊愕地回首来,顿时大惊失色。 轩辕骋青筋暴起,脸色铁青,口中不知为何溢出了鲜血。 国师手忙脚乱地为轩辕骋擦着血迹,而身后的灼玉竟还是不肯住口。 “太子?你这个贱人,你把太子怎么了?” 看到轩辕骋口吐鲜血,灼玉再也顾不上其他,迎面冲了上来。毫无疑问地,再次被玲珑玉的结界弹飞了出去。 国师心疼地抚着轩辕骋带血的唇角,双眼含泪地凝望着他,“太子殿下,你这又是何苦?” 轩辕骋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直直地瞪着国师,似乎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头猛兽,然后将国师吃得骨头都不剩。 国师自然是接收到了这双眼中恨意,他的眸子颤了颤,低垂下头,沉吟道:“太子殿下果真爱小公主如生命吗?” 轩辕骋爱着轩辕惜梦,这件事国师知道,灼玉知道,甚至连霓仙儿也都知道。可是轩辕惜梦却不知道。 轩辕惜梦此刻正押着萧容,前去和穆卿决一死战。她也一样地不顾一切了,当她知道原来对她万般疼爱的皇兄竟然是杀死父皇的凶手的时候。 萧容知道轩辕惜梦这次有些不太一样,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直到轩辕惜梦将她带到离轩辕皇城和北国军营都很远的一个古战场边上的时候,萧容才开始慌了。直觉告诉她,轩辕惜梦这样做一定有着什么密谋。 萧容被绑在一个营帐内,由好几个带刀的将士看着。帐外来来往往的兵马很多,看来轩辕惜梦是把宁国大部分的兵力都带到了这里来。 萧容心里越来越慌,不明白轩辕惜梦此般做法有何用意。按理来说,穆卿要攻打宁国,必然是攻进轩辕皇城,而轩辕惜梦将大部分兵力都撤离了,那如今的轩辕皇城岂不就是一个空城? 萧容苦思冥想,也实在是万般不解。 直到夜幕降临,轩辕惜梦才一身戎装地走进来。 萧容虽然心中埋了很多疑惑,但最终还是没有主动问出口。 “给她点儿饭菜!”轩辕惜梦冷冷地吩咐着。 萧容冷然地将脸侧到一边,表示不予接受。 轩辕惜梦却也不恼,她上前来,抬了抬萧容的下巴,哂笑着道:“别这副模样对着我,我给你饭菜,不是可怜你,而是害怕你死的太快了。这场戏,我需要你陪着我慢慢欣赏。” 萧容冷冷地瞟着她,依然不应一声,但是脑中却在飞速地思索着她这些话的含义。欣赏戏?欣赏什么戏? 轩辕惜梦似乎看透了萧容心中所想,继续道:“你在奇怪吧,奇怪我为什么带你到这儿来?” 萧容看着她,依然不语。虽然她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 而轩辕惜梦也并不卖关子,继续说道:“如今宁国一大半的兵马都在这儿了,宁国皇城已经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原因是轩辕公主与宁国太子争夺王位,然后轩辕公主擅自调走兵力,以表决心。这些话我已经派人宣扬出去了,穆卿他不可能不知道。” 萧容依旧不语,因为她看得出,轩辕惜梦这次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果然,她又开口了,“他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依然想要和他决一死战,而且,你也被我带到了这里来。现在宁国成了空城,他发动兵力,便可一举攻破。但是我只给了他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若是见不到他,那么你就会被暴尸于众。” 萧容听着轩辕惜梦滔滔不绝地说着,却只给她一个清冷的哂笑,“先破皇城,再破你的兵马,三天,对于穆卿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轩辕惜梦哼笑道:“是吗?可如今,已经只剩下两天了。别以为今天就不算了,其实吧……我也没办法,因为国师只给了我三天时间,过时不候。” 轩辕惜梦笑得更得意了,“你说,他是会选择攻城呢?还是选择来救你呢?” 萧容默然垂下眉,不再回答她。 但是这似乎令轩辕惜梦更加得意了,“你被绑到宁国已经这么多天了,他没有一丁点儿反应,既没有向我要人,也没有派人暗中来救你。但是他也的确顾忌着,因此才不敢贸然出兵。在这之前,他还可以和我对峙着,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这场戏不是很精彩吗?你说,他会不会来救你呢?” 萧容听到这儿,骄傲地仰起头来,道:“轩辕惜梦,这次你输了!” 方才还洋洋得意的轩辕惜梦这下愣住了,她双眼微眯起来,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一定会来救你?” 萧容高扬起下巴,傲然地说道:“你错了,我的意思是,他不会来救我,你们宁国已经完了!他一定会立即派兵攻打皇城,城破国灭,这天地间再也不会有轩辕皇族!” 轩辕惜梦怔了怔,大抵是还没有理清萧容的思路。 “轩辕惜梦,你是个性情中人,在这一点上,我对你还有几分钦佩。但是你放任着自己的那强烈的执念,甚至不惜将整个家族都推向灭亡,对于这一点,我是鄙夷的!” 轩辕惜梦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她沉了沉气,又道:“你以为我会那么傻?为了一场赌局而将轩辕皇族置之不顾?” 萧容的心开始慢慢收紧,她就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果然,轩辕惜梦说出了她心中最担忧的事情。 “轩辕皇城虽然没有兵马驻守,但是国师和一位高人已经布下了阵法。穆卿若是攻城,那必然会困于阵中,然后我只需来一个瓮中捉鳖,便可以逸待劳。”轩辕惜梦胜券在握地说着,顿了顿,又道,“当然,我一定会留他一个活口的,但是代价就是,他必须一生一世都陪着我!”rs 第126章 腐骨丹 萧容紧咬着唇,她知道穆卿一定会去攻城,也知道轩辕惜梦口中说的那位高人指的就是“不错先生”。“不错先生”的本事,萧容是见识过的,若说他能以一当十,萧容第一个举手信服。如若穆卿的兵马中了他们的阵法,那岂不是等于砧板上的鱼肉? 她此刻多么想立马飞到穆卿面前,告诉他前面有诈。可是她却连自己都顾及不了,又如何能帮得到穆卿? 萧容知道,轩辕惜梦此番做法不仅仅是想要赌一把,更是想要见到穆卿。在这一点上,她们俩是不谋而合的。 这一次,萧容真的希望自己就是如假包换的南宫容儿,那样一来,穆卿就一定会来救她,也就不会中他们的奸计了。 沉默了良久,萧容终于抬起头来,一脸正色:“我如今还有一事不明。” “你尽管问。”轩辕惜梦轻轻一笑,像是要完成将死之人的遗愿一般。 “之前在北国军营附近的水源中下的蛊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容愤愤地问着,因为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和穆卿起争执,他们俩才会落到咫尺天涯的地步。她当初几乎断定轩辕鸿就是催动蛊虫的条件,可是轩辕鸿死了,蛊虫非但没有被催动,反而消停了。这是她最不解的一点。 萧容还以为轩辕惜梦会说出催动蛊虫的真正条件,不料她却轻笑着摊摊手,“真是愚不可及,根本就没有什么蛊虫,那不过是一些让人神志不安的药物罢了。这些都是我那没良心的皇兄和国师演的一场好戏,没想到你们还真信了。” 萧容愣住了,根本就没有蛊虫?这怎么可能? 她以前翻看过窦天情的术数之书,里面有一句话她记得清清楚楚:施以麟粉,蛊虫自现。 那日她和孟逍一同去东岸试水,的确出现了大批的蛊虫,这绝不会有假,更不可能是什么令人神志不安的药物在作祟。 看着萧容一脸错愕,轩辕惜梦嗤笑道:“真是愚蠢的女人,竟会相信这个。” 其实萧容如此错愕,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轩辕惜梦被骗了。 按轩辕惜梦的意思来说,这些应该都是由国师告诉她的,那么国师为什么要骗她呢?是否还有更多的事情瞒着她呢?那轩辕惜梦说的话是否就是事实真相? 正在萧容忧思重重的时候,轩辕惜梦又上前道:“现在没有其他的遗愿了吧?” 萧容思索着这些事,根本无心回答。 而这在轩辕惜梦看来就是默认了。她抽嘴一笑,冷声道:“告诉你,如果他能来救走你,我就无怨无悔地将你还给他,再不做纠缠。如果他不来救你,那我就会言出必行,将你暴尸于众!” 萧容苦笑,“你这样做,究竟图什么呢?想帮我证明穆卿对我爱有多深?” 其实那哪儿是穆卿对她的爱?不过是这个替身对于穆卿的重要性罢了。 轩辕惜梦收起了之前的冷笑。 轩辕惜梦沉默了良久,才脸色沉沉地说:“我不过是想看看,他是否真的无情无义。如若他肯来救你,那至少说明我爱的不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他有情爱,只是不属于我而已,那这样一来,我也就再无怨尤了。” 萧容凝凝地看着轩辕惜梦,再次对她的勇敢和无畏感到钦佩。 其实她们俩都是可怜人,但至少轩辕惜梦奋力一搏的勇气。可她呢,在梦里看着穆卿和南宫容儿相拥相吻的时候,她只想逃,也只有逃。 轩辕惜梦来说了这一通之后,便轻笑着离开了。 萧容独自留在营帐中,凝神细听着帐外的动静,可帐外却平静得让她害怕。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这一天又过去了。外面没有**,也就是说穆卿没有来。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萧容垂眸而叹,其实这件事本来就没有悬念的,她又不是南宫容儿,穆卿又岂会放弃攻城的大好机会,前来救她呢?若真是要救,那之前早就来救了,不是吗? 萧容垂下头,泪水缓缓地滴落下来。不仅仅因为她就要死了,更是因为穆卿也将会陷入阵法中,说不定这次他真的难以逃脱了。以穆卿的性子,如果成了阶下囚,他宁愿死也不会屈从于轩辕惜梦的。 这样也好,至少黄泉路上还可以相见。 下一刻萧容便笑了,笑自己这愚蠢的想法。黄泉地下,穆卿想见的人又怎么会是她? 萧容甚至想着,下了黄泉之后她是不是该走快点儿,以免和穆卿碰头,以免惊扰到他和南宫容儿的别后重逢。不然,梦里的场面就真的要实现了。 正想着,轩辕惜梦派人送的晚膳来了。萧容看都不看,便将脸侧到一边去了,这一点倔强她还是有的。如今穆卿生死未卜,她如何还能吃得下东西? 她不肯吃,轩辕惜梦的人也拿她没办法。僵持了一阵便将饭菜拿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轩辕惜梦就亲自来了。 “怎么?现在就想死了?”轩辕惜梦嘲讽地笑着。 萧容垂着眸,依旧不语。 轩辕惜梦拿过那些饭菜,然后当着萧容的面儿将它们悉数倒在了地上。 “你不吃,本公主也不会求你。”她冷冷地说着,“就算现在不吃不喝,也能撑过明天的。” 萧容依旧不语,她的确是能撑过明天的,可是撑过了又如何呢?那样的结局,她该如何面对? “到了明天,这一切就能见分晓了,你期待吗?”轩辕惜梦凑近她,轻声问着,然后又冷然地撤回身,正色道,“我很期待。这个答案,我一直都想知道,如今终于要揭晓了。劝你一句,如果最后他还是没来救你,你也不必太伤怀,他愿意为你忍着不出兵,这已经很幸福了。” 萧容终于轻笑了一声,沧然道:“幸福?我这一生,没有一刻是得到真正幸福的。” 轩辕惜梦微微蹙了蹙眉,“有这么可怜?你的父母呢,你的家人呢?” 父母,家人?萧容只能苦笑。但她已经不愿继续在轩辕惜梦面前诉苦了,便只是苦笑,再不回答。 轩辕惜梦等了很久,最终没耐性地哼了一声,准备离去。可走出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萧容依旧微垂着头,不去理会她,却不料这一次轩辕惜梦竟会突然粗鲁地掐住她的脸颊,然后将一颗药丸硬生生地喂了进来。 药丸很快滑下了喉咙,萧容咳了两声,平静下来之后,依旧沉默,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我开始有些喜欢你了。”轩辕惜梦抽笑着说。 萧容轻笑着闭上眼,“如果你没这么多伤害他人伤害自己的手段,我也挺喜欢你的,因为你直爽,因为你用情。” “是吗?”轩辕惜梦扬了扬眉,“那既然如此,也不算浪费了我一颗药丸。那是腐骨丹,半小时之后若没有解药,就会立刻毒发身亡,死后身体会迅速腐烂,连骨头都不剩。” 萧容抽笑一下,“这死法可真是难看啊。” 轩辕惜梦扬了扬腮,“这算好的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被五马分尸,暴尸于众吗?吃了这个,尸体都化为腐肉了,自然也就无需五马分尸。而且这药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死之前,除了全身无力,没有太多的痛苦。这也算咱们相识相惜一场,我送你的唯一礼物了。” 萧容摇头苦笑,毒药也算是礼物吗?可她如今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很快,轩辕惜梦给她喂下了第一颗解药,“这第一颗解药能坚持五个时辰,到时候我会再来给你送上第二颗解药,第二颗解药就能坚持二十四个时辰了,二十四个时辰后,是死是活,那就全看穆卿的了。” 萧容这次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多谢公主。” 五个时辰过去了,又是五个时辰过去了,然后,天亮了。 萧容一直垂着头,微张着眼,似乎已经是个死物,这是最后一天了。她已经能确定,穆卿不会来救她了。 午时时分,帐外却突然有了动静。 萧容惊喜地抬起头来,张望着,凝神听着。可是外面人来人往乱成了一团,声音也嘈杂不堪,她什么也听不清。直到轩辕惜梦走了进来。 “很遗憾地告诉你,穆卿已经出兵攻城了。”轩辕惜梦说这句话时,竟没有了冷笑。 萧容愣了愣,终于接受了这一个事实。她的双眼渐渐变得湿润,凄迷,“你看,我赢了。” “蠢女人,是你输了!”轩辕惜梦愤怒地咬着牙,似乎不止为自己而怒,也为萧容而怒。 萧容却惨然一笑,“我一开始就说了,穆卿他不会来救我的。之前我跟你讲的那些,都是真的。” “你……你真的只是一个替身?”轩辕惜梦有些伤痛地皱起眉。 萧容苦笑着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溢了出来。 是的,她只是一个替身,多么可悲的替身啊,竟然会对穆卿动了心。 轩辕惜梦有些犹豫了,她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去。 “如果到最后他都还是没有来,你就走吧,去哪儿都好。”良久的沉默后,轩辕惜梦这样对她说。rs 第127章 卖国贼 萧容嘴角露出一个温暖而苍白的笑,“轩辕公主这是想放了我吗?” “放了你?”轩辕惜梦回过身来,“别忘了,你还中着毒。” 说罢,轩辕惜梦将第三颗解药放入萧容的怀里,“三更的时候,把它吃了。这一颗解药能撑上半月,如果到时候你肯回来喝我和穆卿的喜酒,那我会考虑给你所有解药的。” 萧容再次垂眸不语。但那坚决的神情已经给了轩辕惜梦答案,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回来的。 正在这时,探子来报,北国六万余大军全都闯入了阵法之中,无一幸免。 萧容惊惶地抬起头,眼中已经显露出决绝。 “这个阵法想要真正地困住这么多人,也还需要一阵儿的。”轩辕惜梦走到一旁坐下来,“不如,咱们一起把这点时间等过吧。” 萧容紧咬着牙,强憋出一丝苦笑,“那轩辕公主,就不怕被我腐尸的样子给吓坏吗?” 轩辕惜梦凝了凝眸,沉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容无力地闭上眼,“事已至此,我不会吃解药的。” “你!”轩辕惜梦立起身来,不可置信地指着她,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容闭上眼之后,便再没有开口说话。轩辕惜梦在一旁顿了一会儿,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这时,又有密探前来汇报,轩辕惜梦才愤愤地离开了。 萧容垂眸而笑,等死的滋味竟是这样的。外面再次起了**,萧容却已经不愿再理会。 夜,如期地降临了。 萧容还以为轩辕惜梦会前来见她最后一面,说点意味深长的话语之类的,用以祭奠她们俩相识相知一场。可萧容等了好半天,都没有等来轩辕惜梦。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外面依然**着。萧容思量着应该是轩辕惜梦准备出兵回皇城实施她所谓的“瓮中捉鳖”吧。 穆卿英明一世,如今竟会落成一只“鳖”,这也够可悲的。 不过萧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没资格去嘲笑穆卿。她如今做的,就是等着毒发,然后全身糜烂而亡。不过这样也好,她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去,至少腐烂的样子不会吓到其他人。 这算是在人世间最后的尊严了吧。 可偏偏就有人不识趣,一定要在这时候跑进来凑凑热闹。 萧容厌恶地将脸侧开,不想去看他。 来的人正是“不错先生”。他这次似乎心情极好,脸上一直带着畅快的笑。而萧容却一直不正眼看他,这让他有些恼。 “今夜一过,我就会放了你。”他这样说。 萧容冷笑着闭上眼,这些抓她的人还真是个个都一种德行。先粗鲁地将她捉过来,然后叫嚣着要杀她,可最后却都不约而同地来演这样的好人戏,好像她不愿意离开反而还是个罪过了。 见萧容依然不说话,他又开了口:“不管他来不来救你,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萧容暗暗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一见到他那快意的笑脸,心里就一阵恶寒,最终她只是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回答。 “怎么?他不来救你,你就真要寻死觅活了?”见萧容不出声,他开始嘲讽起来。 萧容面无表情地望着一旁,依然不回答他。 这才真的让他愤怒了,他上前来拧住萧容的下巴,沉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别忘了你的命都是我救下来的,没我的允许,你想死,门儿都没有?” 萧容被迫着与他对视,但眼神却冷得渗人。 “不错先生”双眼微眯起来,似乎对萧容这样的眼神很不满意。他松开手,抖了抖自己雪白的长褂,然后道:“别以为我真的是救世主,救人可不是我的强项。为了你,我甚至不惜跋山涉水去将那位少将也救下来了,你难道就不能感念一下我这番苦心,好好活着吗?” 萧容这才愕然地回过头来,少将?是指孟逍吗? “你……你救了他?”萧容终于开了口,“他现在还活着?” 孟逍当时为了保护她,中了轩辕惜梦的两戟穿心。萧容看他的最后一眼时,他依旧是血流不止。萧容以为他已经死了,毕竟是那么重的伤,即使是神医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而“不错先生”竟说他救了孟逍。萧容有些怀疑。 虽然“不错先生”的确有着超于常人的法力,但是萧容还是不敢贸然相信他。他既然帮着宁国对付穆卿,又怎么可能去救穆卿的手下呢?萧容自然也知道,不可能是他的那句“为了你”。 “他拼了命救你,如今他都能活得好好的,那你还要寻死觅活吗?”他说着,脸上再次浮起了笑。 萧容思量了一下,然后沉着脸问道:“你究竟是谁?” 他略显无奈地叹了叹气,然后又打开了他那随身携带的玉骨扇。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过要隐瞒我的身份。只是你……”他抚了抚额,似乎在想着该怎么来表达。 良久,他终于想到了一个适当的词,“你太笨了,太不细心了。”他说着,开始猛力地摇着手中的玉骨扇。 萧容冷冷地啐一声,然后又不屑地别开了脸。 “不错先生”摇了一阵,又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他瞥了瞥四周,最终沉了沉嗓子,道:“你可知北国国相?” 萧容冷哼一声,不明白他在扯什么东西。北国国相?萧容甚至不知道北国有没有国相。上次是她生平第一次入宫,宫中形形色色的人已经让她目不暇接,那个时候,也没听说有什么国相。 萧容沉思了一阵,然后再次望向“不错先生”,他这一身服饰的确像是高官重臣。 莫非…… “莫非你就是北国国相?”萧容嘲讽地笑笑。 “正是北国国相,公子胜是也。”他得意地将玉骨扇收起来,又道,“怎么样,是不是发觉比你家那位穆大帅还要有来头?” “公子胜?北国国相?”萧容抽开嘴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果断地摇头,“没听过。” 公子胜这下怔住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容对他冷眼嘲讽。 看着他恼成了这样,萧容也只好开口道:“好,我且相信你就是所谓的北国国相。那么你身为北国国相,却帮着宁国国师施法来困住北国大军。这件事若是被穆卿知道了,或者是被皇上知道了,那你这国相的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哦?是吗?”公子胜再次得意地笑起来。 “你如今的行为,只能说明你就是个私通敌国的卖国贼!到时候一道圣旨,必定将你满门抄斩,五马分尸!” 萧容恨恨地说着,就差没有啐他一脸了。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就是他这个卖国贼将她和穆卿逼入了死路。她能不恨吗? 面对萧容的斥责,公子胜很是儒雅地退后一步,大抵是害怕真的被啐一脸。 “满门抄斩?”他惋惜地皱皱眉,“那可真得让姑娘失望了,因为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更不像穆大帅那般,有一大屋子的妻妾。所以这个满门抄斩,对我是造不成任何威胁的。” 萧容愤恨的同时,也有些惊愕。这个公子胜身居高位,又仪表堂堂,而且年龄似乎还比穆卿大上几岁。这样的男子,应该是能把人生过得顺顺畅畅的才对啊。他怎么会孑然一身,家中连内人都没有? 见萧容满脸愕然,公子胜轻笑一声,“怎么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萧容这才来了趣,哼笑道:“我问什么,你都愿意回答吗?” 公子胜展眉一笑,“好。只要你肯好好活着,我可以知无不答。” 可萧容却觉得这笑容带着讽刺的意味,似乎在说,我就不信你还能问出什么来。 萧容自然不愿与他计较这些,她思索了一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国师一伙,是想要利用轩辕惜梦,对不对?” 萧容的话刚落音,之前还一脸悠闲的公子胜便愣住了,他沉了沉眉,凝重地望着萧容,似乎在思索她这话中的意思。 “不错。”良久,公子胜才开口回答,“的确可以这么说。” 萧容乘胜追击,继续问:“那之前轩辕鸿偷偷到北国军营附近的水源下蛊,催动这种蛊虫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公子胜这下脸色都煞白了。他瞪着萧容,半天才低声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萧容勾唇一笑,“现在应该由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国相大人。” 公子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在最终憋出一声冷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 他顿了顿,凑过来神秘地低声道:“催动蛊虫的条件,是实现三个愿望。” “什么愿望?谁的愿望?”萧容激动地问着,她对蛊虫这件事格外在意,因为她和穆卿正是因为此事才起了争执。 看着这样的萧容,公子胜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难得你还能如此在意一件事,看来你很想知道答案啊。” 萧容盯着他,似乎除了正经事,其他的话她都不愿回应。 公子胜也看出了萧容的认真,便压低了嗓门,说道:“这愿望,自然是我师兄的。第一个愿望,三个字。”rs 第128章 被碰过 萧容冷冷地看着公子胜在这儿卖着关子,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然后拔出匕首对着他吼道:“说话再结结巴巴,吞吞吐吐,那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可这样大快人心的事情萧容只能想想,却没那个能耐。 公子胜也看出了萧容的不耐,他又沉了沉嗓门,一字一顿地说道:“轩辕鸿。” 萧容却并不吃惊。 之前她一直想不通为何作为一国之君的轩辕鸿会铤而走险只身前来敌国军营下蛊,如今看来,他八成是着了国师的道了。 国师第一个愿望是轩辕鸿,这隐含的意义不言而喻,那就是要轩辕鸿死。 如今,这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也就是说,蛊虫被催动的条件已经只剩下两个了。 萧容长长叹一口气,原来她的猜想并不是全错,她此刻多么希望穆卿也能听到这些,然后他们之间的误会就能消除了。 可下一刻,萧容又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希冀。穆卿已经被困在了阵法之中,而她,也是将死之人了。况且就是消除了误会又如何?她永远都只是一个替身。 “第二个愿望呢?”萧容闷声问。 公子胜有些惊讶,“难道你知道第一个条件的含义?” 萧容白了他一眼,不愿多言。 公子胜抽笑着用玉骨扇抬起萧容的下巴来,道:“看来你也不是特别笨嘛!” 萧容立刻厌恶地将脸侧到一边,这样的感觉让她很讨厌,因为这样的动作再次让她想起了穆卿。 以前她痛恨穆卿,巴不得他再点死在战场上,可如今他真的要战败成为俘虏的时候,萧容才知道,这不是她的希冀。 “第二个愿望,你究竟说不说?”萧容止住这些令她伤怀的神思,冷声问道。 公子胜抿了抿嘴,然后凑到萧容的耳边,屏住气,却迟迟不说一句话。 萧容正欲发作时,突觉耳畔一阵温热,她惊了一下,连忙偏开头,斥道:“你干什么!” 面对反应如此激烈的萧容,公子胜只好缩回了头。 萧容惊惧地望着公子胜,愤恨地说道:“还以为你是个有原则有思想的人,没想到到头来依然是个人面畜生!就和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一样,无耻下流!” “虽然很泼辣,但是味道还不错,穆大帅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公子胜很是享受地轻舔了一下上唇,又道,“长得还过得去,脑子也好使。不如到我的相府上来吧,我保证给你至高的荣宠和富贵。” 萧容羞愤地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是大帅府内的奴妾,国相大人竟会降低身价来示好,这不是很可笑吗?更何况大帅都没有允许,国相大人莫非还想强抢了不成?” 公子胜听罢,仰天而笑。 这笑声极其渗人,萧容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心想着这个公子胜已经做了卖国贼,怎么还当自己是北国国相啊?而且还随时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人很想上去将一盆狗血淋在他头上。 公子胜笑罢,问道:“强抢?” 他顿了顿,又说,“本相可不喜欢强迫别人。但是就凭你是穆卿的女人,我倒是可以强迫一下。” 萧容戒备地瞪着他,心在一寸一寸地缩紧。如今她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难道死前都还要受这样的侮辱吗? 看着萧容惧怕的目光,公子胜更加得意了,伸出手来轻佻地拂了拂萧容耳畔的发丝,然后如愿地看到了萧容惊忙躲闪的样子。 “你不是想知道第二个愿望是什么吗?”他佞笑着欺身而上,“那就用你的身体来换吧。” 萧容全身都僵了一下,这样yin邪的目光,简直和那龙少将如出一辙。不,是在龙少将的基础上,还添加了阴狠的成分。 萧容开始怕了,她想逃,却又被五花大绑着,无法逃脱。 其实,即使她现在没有被这样绑住,她也不会是公子胜的对手。萧容知道这一点,才会更加绝望。 “堂堂国相,做这样的事,也不觉得羞耻吗?”萧容愤恨地吼着。 可这些话语没有丝毫作用,公子胜在她的耳畔流连着,侵略着,五分亵玩,五分挑衅。 “这里是不是被他碰过?”他轻笑着用指腹拂过萧容的粉唇。 萧容的胃中似乎有一股酸腻欲要涌上来,她强迫着自己不要再去想穆卿,可公子胜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这样的感觉让萧容难受极了。 和穆卿走到生离死别这一步,她已经愿意接受了。可在这死前,她都还要受这样的折磨,一面被别人玷污着,一面还要被迫地想着穆卿。 “这里也一定被碰过吧?”公子胜玩味地笑着,突然猛地扯开萧容的衣襟。 白璧如雪的玉肩露了出来,公子胜嘴角溢出一个讽刺的笑。 萧容再也不愿看下去,只得痛苦地紧闭上双眼。 恶心的触感袭上颈窝和肩头,萧容紧咬着牙愤恨地咒骂着。可公子胜却很是享受地将头深埋进去,掠夺式地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红色的草莓印。 “希望你能记住这一刻。”公子胜邪佞地说着,“以后他再碰你的时候,记得帮我告诉他,这些地方都被我碰过。” 公子胜的手指再次抚上萧容的唇,这厮磨的触觉很痒很难受。萧容愤然地瞪着他,然后趁他不留意,一口咬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带着势要将他的手指咬断的决心。 十指连心,萧容以自己最大的力度狠狠地咬着。本以为公子胜会喊疼,却不料他只是冷冷地望着萧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既然如此,那就将他的手指咬断得了!萧容这样想着,越发加大了牙关的力度。 公子胜鄙夷地轻哼一声,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揪住了萧容的头发。 “啊!”头皮突然传来的疼痛使得萧容惊叫了一声,公子胜也就趁机收回了差点被咬断的手。 “这宁死不从的模样还真可爱啊。”他说着,眼中尽是阴寒,“的确应该好好地留一份礼物给他,否则我岂不是白折腾了?” 他说罢,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他迅速地打开来喝了一口,然后一脸狞笑地望向萧容。 “啊——”萧容惨叫一声,绝望地睁着眼,因为公子胜咬上了她的肩。 若是寻常的啃咬,萧容也不至于叫得这么凄厉。可是这样的感觉,不仅是痛,更像是一种灼烧,就好像被烙铁烙上了印。萧容恍然听到几声“嗤”响,就仿佛是她的皮肉正在被烧焦。 萧容不知道公子胜的牙为何会给她这样的感觉,唯一的解释就是方才他喝下的那瓶药水。 公子胜抬起头来的时候,口中已经带上了暗红的血迹。萧容颓然地望着他,似乎看到了他口中的尖牙。 “只会痛一下而已。”他说着,又恢复了儒雅的气质,拿出手绢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 “禽……兽!” 萧容似乎使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将这两个字说出来。之前她也用这两个字形容过孟逍。可如今看来,和他一比,孟逍简直可以从禽兽立刻进化为人类了。 “放心吧,这对你不会有任何的影响,甚至以后都不会再痛一下。”他抽嘴笑着,“不过,这道牙印会一直伴随着你,而且随时看起来都像是刚咬上去的一样。” 他继续冷笑,“我知道你肯定不敢说,那我就让你的身体来告诉他好了。他每次碰你的时候,都会看到这牙印。这牙印会一直提醒着他,他的女人是被别人碰过的!怎么样,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萧容抽了抽唇,凄然地笑起来。她哪儿还有机会让穆卿看到这些?因为她已经快死了。 而公子胜似乎不太明白萧容这样的笑是什么意思,他抿了抿唇,似乎在回味着口中的血腥味,突然,他的神情凝住了。 “你……”公子胜脸上写满了疑惑和错愕。 萧容也愕然地看着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公子胜惊疑了一番,然后便沉下眉轻笑了起来,“原来他还没碰过你,你还是个雏儿。” 萧容惊得微张开了嘴,且不说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本来就很尴尬,光是公子胜能说出这样的事,萧容就很惊讶了。萧容甚至在想,公子胜究竟练过什么妖术,竟连这个都能识别。 萧容犹记得当时在大帅府的时候,穆卿想要鉴定她是否完璧,还特地命了两个老妇来对她一番折辱。而这个公子胜竟然能这样判断出来,而且看他那惊愕的神情,不像是瞎猜的。况且这样的事,如何瞎猜? 公子胜似乎也会意了萧容心中所想,他又动了动嘴唇,道:“我尝到了你的血,这是处子才会有的纯净之血。没想到他竟然还保留着你的处子之身,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个女人,让他不舍得碰吗?” 萧容嫌恶地瞪了公子胜一眼,并不回话。其实萧容心里知道,穆卿哪会是不舍得碰?她也是好几次都差点羊入虎口,不过最终还是虚惊一场罢了。rs 第129章 魂何依 但是又念转一想,她嫁给穆卿也已经半年有余了,虽然之前几个月穆卿一直未归,但是终究算下来她也和穆卿同床共枕好几宿了。如今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生,想来也的确令人诧异。 之前穆卿是嫌弃她心里装着窦天情,不愿意碰她。那后来呢?后来穆卿已经将她当做南宫容儿了,为何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萧容默默地回忆着,这才发现似乎每一次都给错过了。要么是发生蛇鼠之灾大家都折腾坏了,要么就是刚好碰上魏荷语前来将穆卿叫走,然后现在来到宁国边境,又有军令禁止。 萧容想着想着,低低地叹一口气,却不知自己究竟在叹什么。 看着她默默沉思,公子胜轻佻地凑上前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道:“嗯,我记着你现在的味道了,等到下次我闻出不一样的味道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他看到你肩上的牙印之后是什么反应。” 萧容冷然地别开脸,“他不会看到的。” 公子胜怔了怔,正欲再开口,帐外却有了声响。 公子胜立刻上前迅速地将萧容敞开的衣衫理好,然后退得远远地,俨然一个前来看守的人,似乎方才那禽兽的行为和他一点边儿也沾不上。 帐帘被打开,轩辕惜梦满脸尘垢地走进来。她二话不说,指着萧容便大喊道:“把她放下来,带走!” 公子胜立刻恭敬地退让一步。 被押走之前,萧容得意地回瞪了公子胜一眼,似乎在说,你最终还是没能得逞。 而公子胜却恭敬地浅笑着,好似他本身就是如此温文儒雅。 被押着出去之后,萧容才知道帐外的夜是如此的凄冷。 萧容本以为轩辕惜梦这是去准备将她抛尸,因为她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 昨夜吃第二颗解药的时候,时辰在三更左右,第二颗解药可以坚持二十四个时辰,那么她就快要毒发了吧。 不知道在黑夜中行走了多久,萧容只觉得全身越来越无力。这大概就是毒发之前的征兆了吧,她暗自苦笑。 黑夜像是冰冷的死神,开始渐渐夺走她仅存的体温。萧容的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她吃力地迈着步子,终觉脚下一软,然后就无力地跪倒了下去。 “公主,她倒下了。”押着萧容的侍卫慌了起来。 轩辕惜梦倒转回来,伸出脚踢了踢萧容,“你别告诉我,你真的还没有服用解药。” 萧容勉强地睁着眼,不回答。 轩辕惜梦有些窝火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来环顾了一番,最终指着旁边的一棵大树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绑在这儿吧。” 萧容全身酸软无力,任由着被他们绑在大树干上。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周围涌上来了很多人,轩辕惜梦对他们吩咐道:“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有任何消息,立即向我汇报!” 萧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因为她感觉出来了,情况似乎有点变化。 这时,轩辕惜梦走到萧容正前方,面色凝重而认真,“我会陪着你的,一直等到那一刻的到来。” 萧容不解地望着她,轩辕惜梦的眼中一片宁和,却深不可测。 夜很凉,萧容已经开始渐渐失去知觉了。她抽开嘴苦笑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居然是由轩辕惜梦陪着度过的。 “你真的很爱他。”萧容开了口。 毕竟人生都快要走到尽头了,也着实无需再与谁置气怨恨。趁着还能说话的时候,就多说点儿吧。 可轩辕惜梦却并不理睬萧容,她直直地立在那儿,像一尊神像。萧容甚至觉得,其实宁国皇城里面的祭台上,就应该放着轩辕惜梦的塑像才对,她这个样子,还真是威风极了。 “其实我也爱过一个人。”萧容继续说。 这次,轩辕惜梦回过头来了,“我不想听你碎碎念,你爱不爱谁与我何干?只是这世上绝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 “你为什么会爱上他?仅仅一眼吗?”萧容惨淡地笑了笑,“你了解他的脾性吗?你知道他的爱好吗?你知道他喜欢听什么样的话,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袍吗?你知道……” “你给我闭嘴!” 轩辕惜梦突然重斥一声,然后横戟指向萧容,“你不需要在我面前炫耀,我们的赌局还没有结束!即使我输了,也不需要你的可怜。” 萧容摇头,“可是你真的很可怜。因为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你爱的只是一个影子罢了。你了解他以后,说不准就不会如此了。轩辕惜梦,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为了一个影子让自己跌进无底的深渊,值得吗?” 轩辕惜梦轻哼一声,“就算你说的都对,那我也只能回答你两个字。” 萧容深深蹙眉,因为她听到了轩辕惜梦坚定铿锵的声音:“值得!” 萧容再次垂下头,是呢,她如今哪儿还有资格对轩辕惜梦指指点点? “可是,爱要两情相悦才行的。”她低头喃喃地说着,“单方面的执念,只会害得对方生不如死,最后玉石俱焚。何苦呢?” 萧容本还想说,这样的例子她见了太多,这样的执念她也曾有过。可是她终究没有再说出来,因为她现在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知道,这是腐骨丹在起作用了,那么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安然死去,然后迅速化为一堆腐肉? 可是心里还有太多的人和事都放不下,因此即使连说话都费劲的她,依然强撑着不肯闭上眼。 “公主,国师的回话是,皇城的局势已经完全控制住了。” 萧容听到这里,已经心如死灰。 “继续探视,不可掉以轻心。”轩辕惜梦沉声说。 萧容不明白轩辕惜梦还在等什么,莫非是在等着看她毒发身亡? 过了一阵,探子又来禀报了:“公主,有一路兵马朝这我们的营地杀过来了!” 轩辕惜梦却并不惊慌,只是抽声一笑,“果然还是来了。” 萧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她不明白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而且她的头脑已经开始不听使唤,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已经超脱于这个尘世之外了。 直到轩辕惜梦走到她面前来,对她说道:“听到了吗?他来救你了。” 萧容艰难地睁着眼,视线已经模糊了起来。但她的潜意识却依然在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她明白了轩辕惜梦的话,穆卿来救她了。 真的吗?她恍然觉得这像是轩辕惜梦对她的临终安慰。 “他们有多少兵马?”轩辕惜梦的声音很沉稳。 “回公主,对方的兵马极少,粗略算下来,不到三千。” 轩辕惜梦冷笑,“不到三千的兵马,竟敢闯进三万多兵马的营地,这就是穆卿的战术吗?” “公主,可是这些兵马势如猛虎,已经越来越迫近我方的营地了。” 轩辕惜梦这才大惊,“这……这不可能!” “这三千兵马看上去像是北国的精锐之兵,如今我们的营地已经岌岌可危,还请公主赶快回营主持大局。” 轩辕惜梦慌了起来,她来回踱着步子,口中一直念着不可能。 其实轩辕惜梦早就料到穆卿应该留了一手,分头行动,一面攻城,一面救人。她将萧容带出来,为的就是避开穆卿。这里是深深的密林,而且夜黑风高的,她不相信穆卿真能找到这儿来。 最终,轩辕惜梦指着右边的人马说道:“你们留下来看牢她,其余的跟我走!” 轩辕惜梦走后,萧容这儿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她抬着眼皮望了望这混沌的人间,觉得这恐怕是最后一眼了。她能感觉到,自己就快要完全睡过去了。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毒药,能让人死得就像睡着一样。 虽然带着许多遗憾,但是萧容还是安详地闭上了眼。 脑海中闪过无数杂乱的画面,周遭似乎来了好多阴曹地府的厉鬼,他们举着手中的勾魂索朝着萧容叫嚣着。 真是些不安静的家伙。 都说人死后,魂魄会离开身体,萧容还真想知道,她是否真的会被这些恶鬼将魂魄带走。如果带不走,她就会变成孤魂吧。 寒夜密林,孤魂何依? 想想还真是凄惨呢。 之前差点被投入地下黑屋的时候萧容是惊惧的,怨恨的。可如今,虽也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安宁。 萧容之前从没想过,她会为了穆卿而死。 “公主有令,要将她带走!” 突然的声音闯入萧容的耳中,仿佛将她再次拉回了这个尘世间。她大概是真的快死了,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竟觉得这将士的声音很像穆卿。 “公主说了,留我们看牢她,见不到公主我们不能放人。”看守的将士态度很强硬。 “公主已经杀退了来兵,所以命我们过来将她带走。” 萧容又开始幻觉了,竟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又很像孟逍。 听到这句话,看守的将士犹豫了起来。 “公主可不等人的,你再要磨磨蹭蹭,后果自负!” 看守的将士这才松了口。 那两个将士立刻上前来为萧容松绑。萧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心想她都快死了,在哪儿死不都一样吗?何必还要这样折腾来折腾去?rs 第130章 瘴气阵 绳子一松,萧容就无力地瘫软下来,跟前这个人的动作却很快,顺手便搂住了她。 夜很冷,这个怀抱却很温暖,温暖得让她想到穆卿。 萧容从来不知道,在临死的前一刻,她心里想的竟不是窦天情。 也许窦天情之于她,就好比是穆卿之于轩辕惜梦,都是那么遥不可及。这样的人只能在心里驻扎着,却永远也得不到。哪怕,只是一个拥抱。 萧容此刻想不到窦天情也是情理之中,因为窦天情的怀抱她从未感受过,自然也就做不出联想。而穆卿就不一样了,他的怀抱是那样熟悉,那样温暖。 似乎感觉到了萧容难以自己支撑身体,那个将士竟俯身下来将萧容拦腰横抱了起来。 萧容没有反抗,一来是因为实在没力气,二来是因为这样的怀抱真的很像穆卿。 他的步伐很稳健,就这样抱着萧容穿过层层守卫的将士,向密林的另一方走去。 这样的感觉让萧容想起了之前在大帅府内穆卿第一次救下她的时候。 那时,她被陈妾媵绑着吊在揽月阁门口;那时,穆卿也是这般上前来为她松绑;那时,她也是无力地落入穆卿的怀里;那时,他的怀抱也是如此温暖;那时,他的步履也是这般稳健…… 可此生都无法再见到他了…… 萧容能想象这会是怎样的结局,她毒发身亡化为腐肉,而穆卿,则被轩辕惜梦永生永世囚禁于公主府。 这样的待遇,和男宠有什么区别? 不过穆卿的大帅府也囚禁了那么多女子,这也算是因果报应了吧。 正想着,这稳健的步履突地加快了一些,上方传来了令她心悸的声音。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萧容强撑着睁开眼,想要去看清这个人的面貌,因为她听出来了,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怒意,只有穆卿才会有。 “大帅,四周都是宁国的兵马,还是先想办法脱身吧。” 萧容侧了侧头,旁边这个人,竟真的就是孟逍。原来他真的没有死。 “孟逍,你先回北国军营把高显那个逆贼控制住。这里有我,不必担心。”穆卿沉声说着,抱着萧容的手臂紧了紧。 萧容想开口说话,可她似乎连最后一口气都被抽走了。她张了张嘴,喉中只发出微弱的一声,却被淹没在他们的话语中。 “那末将就先回去,大帅万事小心。”孟逍说罢,深深地看了一样他怀里的萧容,然后微弓着身子快速地穿入密林深处去。 接下来,是良久的静默。 密林冷寂,萧容无力地微睁着眼,虽然看不清晰,但她还是能隐约瞧见穆卿的轮廓。生命的最后一刻,竟还能见到他,萧容觉得老天已经待她不薄了,因此她想要在这最后一瞬间,将这个影像永远留在眼中。 可穆卿却没这么平静,他蹲下身将萧容放下来,扶着她低沉地问道:“为什么要逃走?” 萧容张了张嘴,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一滴泪无力地从眼角滑落,她却连抽泣之声都发不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穆卿也觉察出了萧容的异样,开始紧张起来。 萧容轻摇着头,然后伸出手想要抚上穆卿的脸庞。穆卿瞬间领会了萧容的心意,立刻伸出手握住萧容悬在空中的手。 “大……帅……”萧容吃力地发出这两个音节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容儿,容儿?”穆卿急迫地喊着,却怎么也喊不醒怀里的萧容了。 穆卿的手抖了起来,就连在生死边缘都不曾畏惧的他,此刻是真的怕了。他俯身紧紧搂住萧容,想要将这冰冷的身体唤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来救你了,我已经来救你了……”他将头埋进萧容的发间,沉声低语着,嗓音中带着难以排解的伤痛。 空寂的密林中,一只受惊的鸟雀扑翅而起。密密杂杂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向穆卿围了过来。 “你现在最好不要抱着她。” 这声音很冷冽,穆卿听出来了,说话的是轩辕惜梦。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射出骇人的寒光,完全不在乎自己此刻正被重重包围。 “她中毒了,解药就在她怀里,她却不肯服。”轩辕惜梦手执长戟立在穆卿的身后,眼神却有些黯然,因为穆卿搂着萧容的举动深深灼痛了她的心。 穆卿双眼一颤,连忙动手搜出萧容怀中的解药,然后急迫地喂进她嘴里。 “没用了!三更一过,她就会化为一堆腐肉。”轩辕惜梦说着,却有些不忍。 穆卿的全身僵了一下。他轻轻放下萧容,微颤着身体站立起来,喉间爆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轩辕惜梦!” 随着这声怒吼,一把尖刀直直地向轩辕惜梦飞了过来。轩辕惜梦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穆卿竟敢直接和她动手,而他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气也让她为之一怔。 轩辕惜梦再顾不上自己宁国公主和宁国神女的身份,狼狈地往后退,然后一个不稳坐倒在了地上,这才侥幸躲过了那把尖刀。 轩辕惜梦身后的将士见状立刻向穆卿围杀过去。而穆卿此刻已经面色铁青,他全身散发着凌冽的杀气,来一个打一个,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因为他的双眼一直凶狠地逼视着坐倒在地上的轩辕惜梦,并且在混乱的打斗中逐渐向她逼近。 轩辕惜梦惊慌地立起身来,然后挥动长戟大喊一声:“全都给我上!我要活。!” 密密麻麻的兵马向他这边冲过来,可穆卿的眼中却只有愤怒。 密林中休憩的鸟雀被惊得腾身飞起,发出声声低哑的惊鸣,似乎也被深夜密林中的这场大屠杀给吓坏了。 同样的夜里,宁国皇城内,瘴气弥漫。 瘴气中困着的便是那北国的六万余大军。而操纵这些瘴气的,就是国师天。 国师轻拨一下玄鹤琴,便能听到一阵凄厉的哀嚎声,那是被困在瘴气中痛苦不堪的将士们所发出的。 国师满意地勾唇一笑,然后将玄鹤琴放置到一旁去。 “太子殿下,你看小公主的计策多好?”国师嫣然笑着看向躺在锦榻上的轩辕骋,然后又道“六万余大军全都中计了,如今奴家已经将他们困在阵中整整一天了。这瘴气之阵虽不能杀死一兵一卒,却能使他们痛苦不已。等到小公主带兵杀回来的时候,他们早已被阵法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到时候小公主就能不战而胜。” 国师娇声说着,他的口中似乎掺了香甜的蜜汁,以至于说出来的话语也娇媚得让人心中发颤。 可锦榻上躺着的轩辕骋却丝毫不为所动。轩辕骋姣好的脸庞如今苍白如纸,好看的桃huā眼也无神而呆滞,薄唇紧闭着,甚至有些发白。 他看上去已经不像一个活物了。 国师却依然能与他谈笑,虽然这一切都像是在自言自语。 “太子殿下,也许明日就能见到小公主了。”国师说着,伸出手轻揉着轩辕骋的发丝。 轩辕骋这才有了点反应,眸子颤了颤,眼珠动了动,以彰显他还在听着。 国师抿嘴一笑,继续道:“太子殿下,可是小公主也想要皇位呢。奴家到底是该把玉玺交给太子殿下,还是交给小公主呢?” 轩辕骋的神情开始狰狞起来,身体却还是无法动弹,只能静躺着。 国师正欲开口继续说,却不料殿外响起了令他不悦的声音。 “国师大人,太子妃求见国师大人!”霓仙儿在天鸿殿外朗声喊着。 国师不耐地蹙了蹙眉,然后回过头来对着轩辕骋道:“太子殿下,那奴家先出去一下。” 国师说罢,俯身下来在轩辕骋的额上吻了一吻,才甘心离去。 “国师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请国师大人代为转达。”霓仙儿竟是半跪着说的。 国师虽受到宁国百姓的拥戴,但他对宁国皇亲贵戚都是十分谦逊的,对太子妃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在国师的心中,太子妃却又有些不一样。因为“太子妃”是他渴望已久的名分,是他倾尽一生都难以得到的东西。这样的名分,却在霓仙儿的囊中,对于此,国师是带着怨尤的。 霓仙儿之前那般对他,他本来可以一怒之下将她杀死,就像杀死其他女眷一样。可他最终没有,因为太子需要太子妃,需要她来掩人耳目,装点门面。 就好比轩辕鸿当年也会纳一两个女子做嫔妃,选一个女子当皇后一样。 可如今太子妃竟会以如此恭谦的姿势出现在天鸿殿,还说出了最不该说的话。 “国师大人,我知道太子殿下就在你的天鸿殿内。”霓仙儿双眼微红地说着。 国师轻笑着点头。他已经无需再隐瞒,如今这件事在宁国还有谁不知道呢? 霓仙儿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那恳请国师大人代为传达,妾身请求太子休书一封,将妾身休弃出太子府。” 国师微微一怔,陷入了沉默。 其实他很想说,这是我倾尽一生都想要得到的东西,你却这样弃之如敝屣,真是令人痛心。 可国师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冷然地望着霓仙儿,(未完待续 第131章 玄鹤音 得不到回应的霓仙儿更加慌乱了,她屈膝向前,乞求一般地拉了拉国师的裙摆“求求你了,国师大人,求国师大人代为传达!” 霓仙儿哽咽起来,眼中溢出凄楚的泪水。 国师冷冷地俯视着她,依旧不回话。 “难道国师大人不觉得我这个太子妃实在是名存实亡吗?”霓仙儿强忍着哽咽,神色变得阴狠起来。 这让国师来了趣,他轻拂云袖,道:“名存实亡,至少还有一个名分,你如今的做法才是自取灭亡。你难不成还觉得不当太子妃的你走出去之后,能活得过三日吗?” 霓仙儿默默地听着,脸上却没有惊恐。 国师瞥了她一眼,又道:“即使你不怕死,太子妃之位也必须坐下去。最好是能为太子生下一男半女,然后……” 国师的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你就随意了。” 其实国师是想说,然后你就可以去死了,就好像先皇后当年一样。 国师的意思很明确,无论霓仙儿这个太子妃之位是否名存实亡,都得用来装点门面,最好是能诞下世子,为太子延续血脉。 霓仙儿自然也能明白这一点,她黯然苦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国师其实也和我一样是可怜人吧?” 听到这儿,国师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霓仙儿是个可怜的工具,而他呢,也一样可怜到要用囚禁的方法才能留住轩辕骋。虽都是可怜之人,但国师自认和霓仙儿是不一样的。 霓仙儿继续说着:“国师,或许我们俩都曾经得到过太子殿下,但是至始至终,我们都得不到一样东西,而且,也永远都得不到!” 国师妖冶的脸庞开始慢慢变得扭曲起来,他又怎会不知道霓仙儿的所指?他即使是将轩辕骋囚在身边,最终也一样是得不到他的心。 那日轩辕骋在得知轩辕惜梦意欲带兵离城之后,阵脚大乱,才会一时疏忽中了国师的缚魂术。否则也不会落得到现在都只能僵卧在锦榻上,不能动弹,也无法言语。 国师烦闷地甩了甩袖,不愿再理会霓仙儿。可霓仙儿一见国师准备回天鸿殿中,立刻紧张了起来,扑身上前紧紧拽住国师的裙摆,凄声道:“你也一样只是工具对不对?你也一样是被太子利用的对不对!太子他只是想要得到皇位,因此才会和你通奸的对不对!” 霓仙儿说出这些话之后,似乎感觉到国师的全身都微微颤抖了一下。霓仙儿满意地笑了起来,声音却有些干哑。 笑别人,也笑自己。 国师很不喜欢“通奸”这两个字,他如葱般的玉手已经开始收紧。此刻,他只想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太子妃一掌劈死。 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慌忙地踢开霓仙儿,往殿内跑去。因为他感知到了,有人趁机潜入了殿内。 霓仙儿还想要拽住国师,但已经无法如愿,只得起身来跟着跑进去。 国师的感知没有错,果然有人趁此机会潜入了殿内。而这个人,就是灼玉。 国师冲进去的时候,灼玉正背着无法动弹的轩辕骋往外走,可她还没能逃出天鸿殿,便被冲进来的国师截住了去路。 “胆子真不小。”国师冷冷地说着,然后又转而看向匆匆追进来的霓仙儿。 “这是你们合演的一出好戏吗?一个叫嚣着拖住奴家,一个就跑进来……偷人?”国师轻蔑地说着,可即使他的话语已经尖锐至极,但是却依然改变不了自称“奴家”的习惯。 被拦住去路的灼玉怨恨地瞪了霓仙儿一眼,冷声斥道:“没用的女人!” 霓仙儿只能垂目。 自从轩辕骋被国师囚禁了之后,霓仙儿便日夜去求灼玉想办法救人。灼玉本不想理会霓仙儿,可眼下救出轩辕骋的事情已经等不得了,因此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和霓仙儿联手。 国师妩媚地敛了敛衣袖,然后扬起腮说道:“把人放下,奴家可以不计前嫌。” 灼玉却冷笑一声“放下?不可能!国师,你就不要再做这些春秋大梦了!我已经偷走了玉玺,你对太子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方才还一脸悠然的国师听到这儿开始慌了,他怔了怔,不可置信地指着灼玉“你……你说谎,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找得到玉玺?” 灼玉冷冷地抽嘴一笑“国师大人,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先皇死后,你就将玉玺藏在了龙央宫。我之前也没想到这一点,趁你离开的时候暗中派人搜遍了天鸿殿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没想到,你竟将玉玺藏在了龙榻下面的一个密箱里。” 听到这儿,国师的脸色已经惨白。 灼玉继续嘲讽地笑道:“龙榻啊,国师大人。那可是你和先皇缠绵了十多年的地方!你是放不下那张龙床,所以才会把玉玺放在那儿的,对吧?” 灼玉说罢,畅快地笑了起来,喑哑的笑声飘荡在死寂的天鸿殿中,苍凉而悲戚。 国师柔媚的脸庞开始狰狞起来,云袖一舞,飘然旋身,他坐到了玄鹤琴前。 “没有人能将太子殿下带走!”他沉声说着。 这句话却像有着某种魔力一般,让灼玉全身都打了一个寒噤。正在她疑惑国师想要如何的时候,琴音突然响起,一种钻心的剧痛袭上灼玉的全身,她痛苦地抱住双肩开始喊叫起来。 没了灼玉作支撑的轩辕骋轰然地倒在地上,他双眼圆瞪,看着国师的方向。还是那把玄鹤琴,那把曾经被他弄断琴弦的玄鹤琴。可如今,它奏出的曲子却已经不再是那首霜huā店。 它奏出的甚至不算是曲子,而是一根根无形而锋利的钢索,一圈圈,一绕绕,将灼玉牢牢地缚住,直到皮开肉绽。 灼玉蜷缩着,发出尖哑的嘶叫。而国师非但不停顿,反而加快了手中的弹拨,带着满腔的怨怒……和杀意。 “贱人!贱人国师!你这个……” 灼玉这句话还没骂完,便喷出一口黑血。她清冷的脸庞变得扭曲不堪,眼珠一轮,望向地上的黑血,她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因此吃力地转过脸去望向轩辕骋。 “太子……太子殿……” 她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她的身子僵硬地倒了下去,像一根木桩一样。 看着双目大瞪的灼玉,霓仙儿惊骇地捂住嘴,哆嗦着往后退去。 国师沉沉地低咳一声,停止了继续弹拨,然后威慑性地瞪向霓仙儿,似乎在让她赶快滚。 国师以为霓仙儿会吓得仓皇逃离,却不料霓仙儿颤了颤身子,然后发疯地大叫一声,向国师扑了过来。 玄鹤之音再次响起,这次更激荡,更阴狠。就像一根根钢针,直直地刺向迎面冲来的霓仙儿。 国师垂着眸,没去看她。凄厉的哀嚎声响起,这次却很短促。 国师停下来的时候,一切都安静了。安静得连轻微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你已经好久没这样杀过人了吧?师兄。” 原来这脚步声是公子胜的。 国师仰了仰头,似乎对公子胜的出现很诧异。 公子胜自然是明白国师为何诧异,他瞥了瞥僵躺在地上的轩辕骋,轻笑着摇摇头“师兄,这局面被你整得挺乱的啊。该怎么收场呢?” 国师本想开口,但嘴刚一微张,便有一股热流涌上来,他的身体猛地一个**,一口鲜血猛然喷在了玄鹤琴上,绽放成一大片妖冶的曼珠沙华。 公子胜却也不心疼紧张,反而轻蔑地冷笑“师兄,你的玄鹤琴是要用爱意来弹拨的,如今你却用了恨意,用了怨念,就真的不担心走火入魔吗?” 公子胜说着,看了看横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她们皆已经惨死在了玄鹤琴音之中。 “你来这里……做什么?”国师不理会公子胜那嘲讽的话语,吃力地问着。 公子胜得意地展开双臂“我当然是来收拾残局的。” “公主……公主那边怎么样了?”即使到了此刻,国师都还是不会直呼轩辕惜梦的名讳,就好像他到死都还是会对着宁国皇亲国戚自称奴家一样。这些,都是轩辕鸿**出来的。**了十几年,早已根深蒂固。 公子胜刷地一下打开他的玉骨扇“公主当然平安无事,也许明日就能归城。” 国师苍白的脸上露出惨然的笑“你知道,我想听的……是实话。” 公子胜微蹲下身子,煞有介事地笑着道:“师兄,在他面前,我能说实话吗?” 公子胜示意性地瞥了轩辕骋一眼。 “说!” 随着国师的一声低吼,公子胜连忙飘身而退。因为如若他再不退,也会如同灼玉和霓仙儿一样死在玄鹤琴音之下了。 “师兄?”公子胜毫发无损地立在那儿,略带无奈地开口“你的功力本就只有这么点儿,现在还受了伤,如何能与我匹敌?” 国师微垂下头,不言语。柔顺的发丝簌簌地搭下来,散落在玄鹤琴弦上,丝丝皆是落寞。 第132章 第二愿 公子胜见状又开始讽刺,“也难怪师父要将玲珑玉交给你,若是没有玲珑玉,你恐怕早就呜呼哀哉了吧?哼,就凭着你的那点儿功力!”他忍不住再哂笑一声,“也难怪你之前只能任由着轩辕鸿折辱,要换做是师弟我,轩辕鸿敢侵犯我,我绝不会让他多活一刻!” 听到这儿,国师猛地抬起了头,眼中布满了暴戾的血丝,颤声道:“你……你住口!” 公子胜笑了起来,笑得肩头一直颤,“我说师兄啊师兄,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来命令我吗?” 国师娥眉深蹙,恨恨地逼视着公子胜。 公子胜摇了摇头,“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咱们好歹师兄弟一场,如今我给你两条路走,要么你自己卷铺盖走人,乖乖回到师父身边再多练几年;要么,让师弟我来请你走。” 国师双眼微眯,冷声问:“你以为你就能得到宁国了吗?别忘了,神女还没死,玉玺也不知所踪!” “哦?”公子胜抽笑着蹙眉,“你说玉玺?” 国师微抬了一下头,瞳孔顿时放大了,因为他看到了公子胜手中拿着金龙暗纹的黄锦缎。那锦缎,正是用来包玉玺的。 玉玺怎么会落入公子胜的手中?国师错愕地望着他,感觉腹中似乎又要涌上一股热流了。 “师兄,其实我此次回来,就是来拿它的。”公子胜说着,慢悠悠地打开锦缎,一方精美的玉石呈现出来,那就是宁国的国玺。 国师强忍着腹中的翻滚,低声道:“你……你……” “哦,对了!”公子胜猛然惊醒,然后快步向国师走来。 国师苍白的脸上顿时显出惊惶,“你……你要做什么?”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公子胜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心想难道国师以为他也会像轩辕鸿那样对他做出那种事? 公子胜迅速地伸手入国师的怀中,很快便掏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个我也得带走,为了向师父复命。”公子胜轻笑着看了看手中幽蓝色的玲珑玉,然后将它收入了怀中。 玲珑玉被抢走之后,国师脸上的神色反而淡然了,他垂了垂眸,温声道:“师弟,你不就是想要宁国皇位吗?我们不都说好了吗?大功告成之后,皇位就归你。我们师兄弟一场,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非得算计于我?” “皇位?”公子胜再次笑得肩头直颤,“师兄啊,这区区宁国连穆卿都看不上,你以为我真的只是觊觎这皇位?” “你不要皇位,那你究竟要如何?”国师已经几近哀求。 公子胜却依然没有丝毫怜悯之色,冷漠地俯视着国师,道:“师兄,我本不想这样伤害你,但是你太执迷不悟了。当初我答应与你合作,你说只要轩辕鸿一死,你就会将玉玺交出,然后乖乖回师父身边。可后来呢?你反悔了。我当然知道你反悔了,但是我也没有提,因为我要的不仅仅是宁国。” 国师惨然笑着,“我当然知道你要的不止是宁国,你还想想报复穆大帅,不是吗?你这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 被国师这样呵斥着,公子胜不仅不恼,反而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让穆卿和宁国打得不可开交,然后我再从中作梗,先灭北国大军,再捣宁国黄龙。这样的心思,我没有作任何掩饰,你也能一眼看出来。” “可是师兄啊……”公子胜微微俯下头,“你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吗?” 国师怔了怔,直直地瞪着他。 公子胜似乎对这样的神情很是满意,满意得轻笑出声,“其实早在半年前,我就成了北国国相。师兄,我不是站在你这一边儿的。” “北国……国相?”国师不可置信地指着他,终于克制不住腹中的翻涌,再次一口浊血喷出来。 “不错,北国国相,公子胜是也。”他说着,还儒雅地微微颔首。 但这样恭谦的动作在国师看来却是那么的恶心,“公子胜?原来你就是公子胜……难道你和穆大帅有仇,这些也都是骗我的吗?” 公子胜扬了扬眉,“我和穆卿的确有仇,这没有骗你。” 国师越发不解地瞪着他,似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应该相信他了。 “可是我和穆卿之间的仇不是用刀剑就能解决的。即使我能捣毁他的千军万马,即使我能刺穿他的胸膛,都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我们的仇,是要报在女人身上的。”公子胜沉了沉眉,双眼本射出阴狠的光芒,和他儒雅的气质和着装很是不搭调。 “我真想看看,他失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公子胜狞笑起来,“这样的表情,很令我期待。” 国师听罢,垂下脸摇头,“师父已经酿成了一生的悲剧,你又何苦重蹈他的覆辙?” “重蹈覆辙?”公子胜哂笑一声,然后一脸正色地说道,“我告诉你,师父不会失败的。我,也不会失败的!” 国师的目光移到一旁的轩辕骋身上,怅然道:“都不过是千古的伤心人罢了,成功失败又能如何?” 公子胜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他顺着国师的目光看向僵躺在地上听着这一切的轩辕骋,然后兀自地抽笑起来,“师兄啊,你又何必故作清高?你其实也一样有着阴暗的内心。恐惧,嫉妒,占有欲……这一切一切,都和我是那么的不谋而合!师兄啊,你到现在都还在捍卫你那所谓的爱吗?你说过,只有充满爱意才能弹拨出美妙的玄鹤琴音,可刚才你做了什么?你用玄鹤琴杀人了!” 国师默然垂眸,因为他无法反驳。灼玉和霓仙儿的尸体还躺在这夭鸿殿中,似乎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罪行。这些年,国师杀过的女眷也不少,可是他都从未让玄鹤琴沾染上一丝一毫的罪孽,如今却…… 见到国师不语,公子胜更加畅快了,他疾步走到轩辕骋身旁,嗤笑着道:“太子殿下,你想不想知道你们轩辕皇族都被多少人算计了?” 国师听到这儿,默然泪下。他知道公子胜就要说出事实真相了,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无法阻止。 就算阻止了又能怎样呢?他的太子殿下已经恨透了他这个恶毒的人。 因此国师只是垂泪,不做挣扎。 公子胜自然不会因此就住口。他将轩辕骋的脑袋偏了偏,正对着国师的方向,似乎想要让轩辕骋好好看清楚国师的真面目,然后认真听清楚这真相。 “先说你的父皇轩辕鸿,他可怜到被自己的枕边人和亲生儿子算计,最后死得不明不白。”公子胜说着,时不时地瞥向轩辕骋。 说到轩辕鸿的死,轩辕骋还没有太多反应, “然后再说你的皇妹轩辕惜梦。”公子胜说到这里的时候,轩辕骋那木讷的脸就开始变得狰狞起来了。 公子胜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看了看这整屋子的人,包括活着的,死了的。 “在座的各位,无论死活,都是算计过轩辕惜梦,利用过的轩辕惜梦的人吧。甚至包括你,太子殿下。”公子胜故意凑近轩辕骋说着。 “那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公子胜指向地上的灼玉,接着道,“她留在你身边,表面上事事都听从于你,实际上却暗中做了许多小动作。她暗中怂恿轩辕惜梦上前线征战,告诉她这样就能见到穆卿。轩辕惜梦之所以拼死拼活都要拿到兵权上阵杀敌,这个丫头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啊。甚至连轩辕鸿是你和国师一同设计害死的事情,都是她告知轩辕惜梦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她就是想要让轩辕惜梦永远离开你。轩辕惜梦上阵杀敌,要么战死沙场,从此和你天人永隔,要么俘获穆卿,然后将他抓回公主府。无论哪个结果,都是她所愿意看到的。却不是太子殿下你想要看到的。” 轩辕骋的双眼开始慢慢变红,似乎如果他现在还能动,就会立刻冲上去将灼玉碎尸万段。 而这样的神情,公子胜却看得津津有味,“太子殿下,她只是其中一个罢了。你的太子妃不知道背着你在轩辕惜梦的面前说了多少关于穆卿的好话,就差没有将他说成是神兵天将了。你的皇妹之所以会如此痴恋穆卿,太子妃可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啊。” 轩辕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已经变得猩红,似乎恨不得跳起来将这些人都啃食得骨头都不剩。 而公子胜却还是不肯就此打住,他又看向垂泪的国师,抽笑一声,道:“其实最大的功臣,莫过于是国师了。每次你将轩辕惜梦软禁起来,都是国师暗中派人将她放了出来。你不知道吧?为了能让轩辕惜梦从你的生命中彻底消失,这三位还多番合作呢!兵权是国师示意假皇帝交予轩辕惜梦的,就连轩辕惜梦的那些所谓的作战妙计,都是国师手把手地交给她的。国师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信徒阿那摩去协助轩辕惜梦以表诚心呢。” 公子胜畅快地仰天大笑,“太子殿下你看看,为了能让轩辕惜梦离开你,他们多么地努力啊!” “对了!”公子胜又道,“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告诉你。那就是国师的第二个愿望。不是别的,正是——轩辕惜梦!” 公子胜一字一顿地将这四个字说出来,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夭鸿殿中,显得骇人而诡异。 而当他想要转过脸来好好欣赏轩辕骋那表情的时候,却被惊呆了。 轩辕骋那猩红的双眼中,竟流出了泪,血泪。 (第二卷?烽烟乱?完) 《妾本容华》第二卷引用(借鉴)资料表: 序号/章节/名称/作者 1/100、117、124/《霜花店》/韩国民谣作者不详rs 第133章 气数已尽 “太子殿下!”国师见状便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心疼地将轩辕骋搂在怀里。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国师一边嘶哑地对公子胜喊着,一边用云袖不停地为轩辕骋擦着血泪。 公子胜这次是真的住了嘴,因为他也被轩辕骋的反应给惊到了。 国师伤心地抽泣着,时不时在轩辕骋的耳边低语,像是在安慰亲密的爱人。 公子胜听到了,国师是一直在说,太子殿下,奴家对不起你。 本来已经停了下来的公子胜,听到这儿又开始不悦了,他冷冷地哼一声,然后指着国师道:“师兄,刚才你不是想要听我说实话吗?那我就将实话告诉你。穆卿并没有中计,那六万兵马是我故意安排过来攻城的,就是为了配合着演这一场好戏。至于你们的宁国神女……”他又嗤笑一声,“现在恐怕已经成了穆卿的刀下之鬼了!” 听到这儿,国师微抬起头来,眸子尽是凌寒。 公子胜微微一怔,这样的国师,他还从未见过。 在这场复杂的阴谋之中,公子胜自认自己是最清醒的那一个,但他终究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还不知道国师的第三愿究竟是什么。而国师在听说轩辕惜梦很可能已经死了之后,竟露出了这样的神情,这令公子胜有些不寒而栗。 可是国师这样骇人的神色还没有持续多久,便立刻烟消云散了。因为他怀中的轩辕骋居然有了动静。 公子胜也震惊了。轩辕骋被国师的缚魂术控制住了,按理来说只有国师才能解开,他绝不可能自行逃脱缚魂术的控制。除非,他已经经脉逆行。 “啊——” 轩辕骋凄厉地嘶吼一声,然后整个人都猛地弹了起来。 国师被轩辕骋掀翻在地,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轩辕骋已经开始在地上乱扭乱滚,怎么也叫不住。 他已经疯了。在听到轩辕惜梦可能已经被杀之后。 “太子殿下……” 国师一边啜泣着,一边追着轩辕骋四处跑。可轩辕骋此刻哪儿还听他的叫唤?只知道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乱跑。撞到门上和柱上,头破血流也丝毫不在乎。他那姣好的容颜已经变得扭曲不堪,他的发丝也凌乱地披下来,活像是路边的乞丐,再无美感可言。 公子胜冷冷地望着国师和轩辕骋,然后朗声道:“师兄,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乖乖回到师父身边去吧。” 国师冲上去抱住轩辕骋,然后又被他猛力地推开。本就受了伤国师虚弱地倒了下来,刚好倒在了他的玄鹤琴边。 “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公子胜转身往外走去,嘴上却还是没停,“现在我就去解除瘴气之阵,明日便会有大军攻入宁国皇城。” 公子胜飘飘洒洒地走着,因为这一切都按着他的预料如期上演着。宁国已经被他收在囊中,而穆卿不顾战事前去救萧容的事也让他明白了萧容就是他想要找的目标。 一切都顺利得让公子胜心中大快,他此番前来的所有目的全都达到了。 可就在他刚跨出夭鸿殿的时候,一阵震耳欲聋的琴音赫然响起。公子胜顿足,惊然回首,本能性地以扇相防。他以为国师不要命了,想用玄鹤琴和他拼死一斗。 可最终表明,他猜错了。国师的确是不要命地再次弹拨起了玄鹤琴,但是不是为了和他死斗。 一阵阵哀嚎声回荡在轩辕皇都的上空,公子胜惊愕地瞪圆了眼。 “师兄?”公子胜扯着嗓门低斥,满是不解与愤怒。他知道,国师是想要弹拨玄鹤琴,强行将那六万北国兵马全都困杀在瘴气阵中。同时他也知道,国师这样做,等于是自取灭亡。 玄鹤琴弦再次被快速而急迫地弹拨着,发出刺耳的声响。这不是奏乐,而是一场战争,一场一个人对抗六万兵马的战争。 “师兄,你一定要这么固执吗?”公子胜沉声质问着,拳头已经紧握。 国师没有回话,他的双手在不停地弹拨着,他的发丝也随着这慑人的琴音而妖冶地飘动着,而他的口中,却在不停地流出鲜红的血…… 一滴一滴,滴在他的云袖上,滴在他的玄鹤琴上,绽放出一朵朵悲凉而凄美的曼珠沙华。 国师的身后,轩辕骋还在不停地用头撞着柱子;他的前方,还横着两个为情而死的女子。 公子胜环顾了一番这用幻象构造出来的夭鸿殿,顿时心生凄凉之感。他默然打开玉骨扇,最终心下一横,一记扇风向国师迎面击过去。 琴音戛然而止。 国师倒在了地上,他双目无神地微张着,已经奄奄一息。 公子胜低低一叹,转身离开了这看似金碧辉煌的夭鸿殿。 两个死人,一个疯子,还有一个废人。这轩辕皇室气数已尽了。 宁国的夜空诡异而深沉,层层乌云蔽月,像是压抑着一场暴雨,可它始终下不来。 穆卿掐住了轩辕惜梦的喉咙,但他的身上也已经满是刀伤。唯有那一双猩红噬血的眸子还依然灼灼逼人,怒视着被压在身下气息不顺的轩辕惜梦。 “不准……伤他,咳咳……”轩辕惜梦吃力地说着。 穆卿的如铁一般的手骨死死地扣住轩辕惜梦的咽喉。穆卿感受到她喉间的气流在闭塞,看到她的脸庞开始逐渐扭曲,她的瞳孔也开始慢慢放大。 “去——死!”穆卿沉声低吼,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一旁的将士们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因为再这样下去,他们的神女就会惨死在穆卿的手中了。 可轩辕惜梦却绽放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她直直地仰望着穆卿,因为这算是他们这一生中最近最近的距离了。她笑了,然后双眼开始模糊,失焦…… 轩辕惜梦本以为她会这样死在穆卿的手里,却不料穆卿在最后一刻松了手。轩辕惜梦感觉到喉间的桎梏被解除了,可她还来不及高兴,就晕死过去了。 穆卿松手,不是由于不忍心,而是,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大帅?” 众人皆回首,望向声音的来处——萧容。 萧容坐了起来,惊诧地望着这么一大群人。她记得她的最后一刻,是只有穆卿在身边的,如今怎会涌出来这么多人? “容儿?”穆卿也满脸诧异,他踉跄着走到萧容面前,然后迫不及待地蹲下身来抚上她的脸,是暖的。 萧容凝凝地看着穆卿,这样的呵护和疼惜,她不知有多么怀念。此刻无论穆卿将她当做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昏暗的光线中,萧容似乎看到穆卿的双眸中闪烁着什么。可不待她看清,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按入了他的怀里。 “你吓死我了!” 萧容微微一惊,因为穆卿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本想抽身出来看清楚,却听得四周呼喊声骤起。 穆卿利索地将萧容拉起来,护在怀中,然后冷然地望着围上来的人马。 “神女死了?” “他杀了神女?” “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神女遭奸人之手?” 萧容看着这围上来的大批人马,听着他们嘈杂的争论,然后往穆卿怀里贴了一下。这么多人马,他们一定逃不了了吧。就这样死吗?但是她还不想死。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好不容易又找到了穆卿,好不容易没有中毒身亡,她真的不想这样就死。至少多给她半月的时间,让她完成未了的夙愿。 其实萧容也没想过自己还会活着,她是听着穆卿的怒吼醒来的。那时候,她的口中尝到了一丝苦涩,她知道那是解药的味道。这样说来,她就还有半月可活。 感觉到怀里的人贴的更近了,穆卿扶住她的头,温声低语道:“别怕,有我在。” 萧容心中一暖,泪水不自觉地溢满了眼眶。她含泪抬眼望向穆卿,他并没有看她,而是沉着脸扫视着周围的人马。萧容忽记起之前她做的那个梦,心里顿时一阵寒噤。 萧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不愿再放开他。她已经快死了,还顾忌那么多做什么?她这样想着,然后将脸贴在穆卿的胸膛上。隔着冰冷的铠甲,她本来是听不到穆卿的心跳的,可是这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他坚定而平稳的心跳。 萧容的脸上溢出一丝幸福的笑,然后闭上了双眼,更紧地搂住穆卿。 她听到了四周的人在斥责着,然后叫喊着冲了过来。她感觉到穆卿的手臂带着她左右躲闪着,她听到了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萧容不知道穆卿究竟中了多少刀,当他快要倒下的时候,萧容及时地半跪了下来,然后将他搂住。 萧容没有再看周围的人马,她只看着穆卿,因为穆卿的脸上溢出了笑。 “你先走,奴婢随后就来。”萧容柔声说着,像是甜蜜的情话。 穆卿却摇头。 正在萧容疑惑的时候,他吃力地说了句,“你听。” 萧容微微一怔,然后抬起头张望起来。 不仅仅是她在张望,周围的人马也开始慌乱地朝四周张望,因为他们听到一阵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响起,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便留活口!” 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萧容的心里猛地一怔。rs 第134章 狼心狗肺 可四周的宁国兵马依旧无动于衷,试图与之对峙。 “弓箭手!” 那个人并不给他们过多的时间,便下令准备一网打尽,甚至不顾及人马的中央还有穆卿和萧容。 人果然都是怕死的,即使是有着独特信仰的宁国国民。他们很快便撤了武器退到一边,然后双头高举着跪成了一团。 人渐渐散开了,萧容喜极而泣地摇了摇怀里的穆卿,“大帅,我们得救了!” 穆卿却深深皱起了眉,似乎在提醒萧容别再摇了。他还受着很重的伤呢。 萧容却不理会,折腾着将他扶起来,然后向救兵走过去。 直到这时,萧容才明白为何方才她在听到那个声音之时会猛地一悸,因为前来救他们的,是萧将军。 见到穆卿和萧容走出了重围,萧将军立刻急切地翻身下马,然后迎了过去。走到近处,却对上了萧容冰寒的目光,他伸出的双手僵了僵,最后只得悻悻地收了回去。 “末将救援来迟,请大帅责罚!”最终,他单膝下跪向穆卿请罪,不再去看萧容。 萧容也冷然地将脸侧到一边去,不去看他这假仁假义的做派。 穆卿还没来得及开口,周阳便迎了上来,周阳的伤虽然还没有全好,却已经显得生龙活虎。 “大帅,幸亏定西将军及时赶到,现在轩辕惜梦的兵马已经全部被我军给控制住了!”周阳一高兴起来就犯糊涂,全然没顾忌穆卿受了重伤。 萧容扶了扶穆卿,对周阳说:“周少将,还是让大帅先回营帐疗伤吧。” 周阳这才敛起灿烂的笑脸,紧张地扶住穆卿,“大帅伤得重不重?是哪个狗咋种这么大的胆子?” 萧容蹙了蹙眉,觉得这个周阳还真是风一阵雨一阵的。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匆匆跟了过去,因为她不愿和这个定西将军呆在一处。想来真是可笑,魏荷语的父亲魏嵘是定北将军,而她的父亲是定西将军。这样一看她其实理应同魏荷语平起平坐的。 可事实呢? 别说是定西将军,这个人即便是当了皇帝,也终究是个抛妻弃女的狼心狗肺之徒。萧容宁可位卑,也不愿和这样的父亲相认。 “这位姑娘……” 萧容刚跨出一步,就被定西将军喊住了。她很不情愿地回过头来,生硬地行了个礼,“奴婢是大帅府的奴妾,不是姑娘。” 萧容说着,甚至都不愿抬起头来看定西将军一眼。 定西将军怔了怔,然后尴尬地笑笑,“那……请问该怎么称呼?” “奴婢身份卑微,无需定西将军来称呼。”不待定西将军再开口,萧容又立刻行了个礼,“大帅身负重伤,需要奴婢前去照料。先行告退。” 萧容说罢,头也不回地向穆卿和周阳的方向走去。 定西将军脸上的肌肉僵了僵,最终暗暗地叹一口气。 “将军,那个女将还有一口气!” 正在此时,一个将士前来禀报,定西将军缓了缓神,沉声道:“那就先把她带回去,交由大帅处置。” 说罢,定西将军又望向萧容离去的方向,怅然自语道:“容容,你都这么大了……” 他叹息着,脑海中浮现出萧容年幼时的模样。那时,他有小容容,还有淳儿。那时,他还没有背负国仇家恨。那时,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刀客。 他强行打住这些无谓的追忆,然后带着宁国的俘虏向北国军营走去。 穆卿回到军营,丝毫不急着疗伤,而是立刻将孟逍传进了帐。孟逍自然知道大帅为何传他入帐,因此,他将高显一同绑了来。 “逆贼在此,请大帅处置!” 孟逍端端地行礼,见一旁的高显还傲气地仰着头,于是立起身来愤然一脚向他的膝盖弯儿踢去。高显啊地叫了起来,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高大人,别来无恙啊。”穆卿端坐着,神色冰寒。 高显本还傲然无畏,可一听到穆卿的声音,他就开始不自觉地胆怯起来。他的脸憋得通红,明明都已经害怕得有些发抖了,却还是眨了眨眼,高声道:“下官何罪之有?要大帅如此兴师动众地来问罪?” 萧容立在穆卿身侧,冷冷地白了高显一眼。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说了,原来穆卿本就识破了轩辕惜梦的诡计,早早地就带了精兵潜伏着准备夜袭轩辕惜梦的营地。可是高显竟趁着穆卿离去之时,自作主张地派兵攻城,让六万余的兵马全都陷入宁国的阵法之中。穆卿逼不得已只好将带走的大部分兵力撤回,因此才差点死在轩辕惜梦的重重围堵之中。 萧容越想越可恨,因为正是由于传来了穆卿派兵攻城的消息,她才会绝望地不肯服用解药,只一心求死。也正是由于这个,她差点就真的要和穆卿天人永隔。 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狗官在作祟! 萧容望了望穆卿,他的唇有些发白,他身上的伤还没有止住血。萧容又看了看跪着的高显,真恨不得立刻冲下去狠狠给他几拳,再猛力踹他几脚,看他还敢不敢威风。 可穆卿这次却很能忍,依然轻笑着,道:“高大人私调兵马,害得六万余将士受困于轩辕皇城,如今却还来问本帅何罪之有。高大人,你说那六万余将士的冤魂,还有那六万余将士家中的妻儿老母是不是都应该前来向你问罪?” 听到这儿,连萧容都跟着微微一怔。原以为穆卿是个好战的主儿,丝毫没有怜悯苍生之心,可如今看来,似乎她是想错了。这战场上的将士,哪一个没有家人?为国捐躯纵然应当无所畏惧,可是这样白白地送了命,终究是痛苦了千千万万的人。 想到这儿,萧容对高显更加愤恨了。连之前高显那般对她出言不逊,甚至要她前去做军安妇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气愤。 “高大人觉得自己无罪,大抵是认为死在那种阵法之中没有什么可惜,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如此一来,奴婢恳请大帅不如给高大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高大人能只身前去阵法之中救出那六万余的兵马,那么此番他私自调兵的事就不再追究。” 萧容说罢,凛然地瞪着高显。 高显的脸顿时更加绯红,他跪直身体指着萧容就开始破口大骂:“你这个贱女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萧容蹙了蹙眉,高显现如今的德行,还真和轩辕鸿死前一个模样。回想那时,轩辕鸿可的的确确是骂她骂得妙语连珠呢。那样的话萧容都能受得了,更何况这一句区区的“贱女人”? 萧容知道,高显会这样骂也是情理之中,因为他是高妾媵的长兄,就好像琴妃和魏嵘会多番刁难于她,这是一样的道理。想到这儿,萧容就更加不觉得生气了。大帅府里面的那群可怜又可恨的女人,着实不值得让人生气。 可穆卿却开了口。 “孟逍,掌嘴。” 他这一句话说得有些无力,可高显还是被吓到了。 孟逍端端地向前跨出一步,然后转过身对着高显,手起掌落,干脆凌厉。 萧容怔了一下,因为她似乎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声音。 果然,高显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倒在了地上,再不发声。萧容抬眼望了望,他的下颌骨都被打得错了位,整张脸顿时扭曲得简直不像人样。 萧容在心里唏嘘一阵,心想这孟逍还真是下得了手,掌个嘴都能把人往死里打。不过念转一想,高显他是活该,这样还算是轻的了。 见了这样的巴掌,萧容顿时觉得之前她受的那些都不叫巴掌了。那她是不是该去感谢穆卿,感谢陈妾媵,感谢他们没有狠心到将她的下颌骨都打歪? 正想着,孟逍又躬下身子粗鲁地将高显拉了起来。本以为孟逍只是想要让他端端跪正,却不料又是凌厉地一巴掌下去。 萧容这下是惊得嘴都微张了,因为她再次听到了骨节错位的声音。 萧容实在不忍再去看高显的那张脸了,可是等到孟逍走到一边去然后现出高显的时候,萧容还是看到了。 不过结局再次令她很震惊,因为高显那扭曲的脸奇迹般地恢复正常了。看来刚才是被孟逍给人工归位了。萧容不由得抽了抽嘴,想笑,终究没有笑出来。 而孟逍已经静立在一旁,似乎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时候萧容才深深地领悟到了一件事,除了惹不起厨子,这会医术之人,也是惹不起的。 一个不爽就给你来个错位,归位,错位,归位。这样的折腾谁经得起啊?萧容甚至开始为高显担忧,担忧他以后打哈欠或者是大笑的时候下巴会不会掉下来。 挨了两耳光之后,确切地说,是下颌骨经历了一番错位归位之后,高显就明显地乖多了,低眉顺眼地端端跪着,再不敢口出狂言。 但萧容却总觉得他是害怕自己一张开嘴巴说话,下巴就会掉下来。 高显安静了,穆卿才又开口:“高大人,此事本帅会向皇上禀报,皇上如何处置你,本帅管不着。但是调派你来宁国边境助战的人,本帅要连带着禀告给皇上,将他一同处置!”rs 第135章 处子之身 萧容却不愿关心什么处置不处置,因为穆卿此刻连说话都已经显得疲软吃力了。 “大帅。”萧容在一旁小声提醒,“不如将此事先搁一搁吧,你的伤……” 萧容说着,望向他的背,火红的战袍已经被鲜血湿透了。萧容咬了咬唇,真不明白穆卿为何如此固执,如此逞强。可她正欲上前去时,却又被穆卿制止了。 “我没事。” 他这一声说的极轻,萧容不知道他是由于失血过多还是由于其他,但是心里却越来越急。穆卿受了那么多的刀伤,怎么可能没事?当时若不是穆卿一直将她护在怀中,她绝不可能在狂刀乱剑之中毫发无伤。 “大帅……” 萧容想继续劝他,穆卿这次却直接抬高了嗓门,将她的话完全压了下去。 “高大人,说出你是受谁指派,就能免受皮肉之苦!”他这声音虽大,却已经显得有些勉强。 萧容焦急地上前一步,对高显吼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拖下去慢慢掌嘴!” 萧容只想立刻停止这场审问,因为穆卿的伤势真的拖不得了。可偏偏就有人往这风口浪尖上撞过来,生怕事情就这么结束。 主军帐的帐帘嗖的一声打开了,走进来的,竟是公子胜。 公子胜的突然出现让萧容顿时打了一个寒噤,公子胜之前对她做过那些事,她当时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穆卿,便抱着以身赴死的决心,因此才没那么在意。可如今想来,他的行为似乎是在对穆卿进行挑衅。 因为他说过,记得告诉穆卿,这些地方都被他碰过。 萧容想想就觉得全身像被蚂蚁和蝗虫给爬过一般。 其实公子胜的出现,惊的不只是萧容,更是穆卿。 而高显却激动了。 “相……相,相爷啊!”高显顿时老泪纵横,爬过去拉住公子胜的衣摆嚎啕大哭起来。 那模样还真是比见了自己的亲爹都还要激动。 萧容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别开脸不去看他们。 一方面是鄙夷,一方面是心虚。 公子胜轻轻扶起哭得泪雨涟涟的高显,然后对着穆卿轻蔑一笑,“穆大帅,高大人正是本相派来的。穆大帅莫非是想连着本相一同处置了?” 萧容一听,顿时心中愤懑不已,上前指着公子胜朗声道:“你还有脸自称本相?大帅,就是他,就是这个卖国贼!他勾结敌国国师一同设下阵法想要困住我们北国的兵马,见大帅没有中计,竟又暗中指派高都督派兵前去攻城。阵法是他设的,兵马也是他派,此人谋反叛国之心,昭然若揭!” 萧容恨恨地说着,心里却在不住地发抖。她知道这样的做法有多么地冒险,因为她见识过公子胜的本事,即便是将他谋反的证据都摆在大家眼前,公子胜恐怕也一样是无所畏惧。但是这些话,她必须说出来。 意料之中地,在场之人都惊呆了,包括跪在地上的高显。 看来高显也不过是被公子胜利用的棋子之一。想到这儿,萧容更加凛然地上前去,朗声问道:“相国大人承不承认呢?” 公子胜看着走上前来的萧容,悠然打开玉骨扇笑了起来,温文中却带着轻浮与挑衅,这令萧容有些胆怯。 公子胜很快便捕捉到了萧容眼中的畏惧,轻笑着探出头来深深地嗅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嗯,还是以前的味道。” 萧容顿时吓得倒退了一步,然后指着公子胜想破口大骂,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还真后悔当初没把轩辕鸿那一大串的诅咒之语给背下来,因为现在就很有用。 看着萧容羞怒的样子,公子胜更加畅然地笑了起来。这一笑,把整个场面都笑僵了。 萧容恨不得上前去一个耳刮子打得他下颌骨错位,看他还敢不敢笑得这么放肆。可是由不得萧容再与他纠葛,穆卿就开口了。 “容儿,回来!” 穆卿这声音低沉得很是骇人,丝毫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萧容自然知道,以她的身份前去和公子胜羞恼地对峙的确很不合宜,再加之公子胜那无耻的yin笑,就让她更加难堪。萧容愤然地恨了公子胜一眼,然后悻悻地回到穆卿身后去,眼睛却还是在瞪着公子胜,恨不得发射出无数的毒箭将他万箭穿心。 穆卿吼出方才那一句之后,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相国大人亲临阵地,真是令本帅吃惊啊。”穆卿说着,略带嘲讽。 公子胜又嗤的一声笑了起来,这样的笑让萧容开始不安起来。 “穆大帅一向风流不羁,府中娶了各色各样的美娇妾,却对着眼前这一位疼爱备至,甚至不惜拼上性命也要护她安好,可见穆大帅对她是情深意重啊。” 面对公子胜这句话,穆卿只是轻轻一笑,他反手将萧容轻轻拉过来,然后道:“本帅疼爱哪个姬妾,这似乎不是相国大人需要关心的事情。相国大人到如今却依然妻妾全无,这似乎才是相国大人需要着急的事情。” 萧容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甜笑,她再往穆卿的身旁靠了靠,然后示威性地白了公子胜一眼。 却不料公子胜依旧嗤笑,他摇了摇头,满脸遗憾不解,“穆大帅如此宠爱她,那为何不肯碰她,还留着她的处子之身?穆大帅莫非珍她爱她至此,已经脱离了凡夫俗子的欲念,化为了精神上的痴爱?” 他说着,继续悠然摇着玉骨扇。 可帐内的温度却似乎瞬间降到了冰点。 萧容愤恨地瞪着公子胜,却发现其他人的目光都朝她这边投射了过来,孟逍是惊诧,高显是鄙夷,而穆卿……是惊怒。 萧容这才反应过来公子胜的这句话包含的真的意义。公子胜有着超乎常人的本事,因此他可能凭着一只狗鼻子判断女子是否完璧,可在场之人除了她和公子胜,都不知道这回事,而且就算说出来,谁信呢? 那公子胜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暗指他们已经有染了。否则,一个男子该如何知道女子这般的隐秘事情呢? 萧容想到这儿,才真的慌了。她想解释,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因为穆卿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已经听信了公子胜挑唆。 萧容连忙跪下来,双手伏在穆卿的双膝上,急切地说道:“大帅你不要相信他,他是个疯子!他和宁国国师是师兄弟,他真的是卖国贼啊!” 穆卿直直地看着萧容,可萧容已经看不懂他的眼神中究竟是什么。 “大帅……” “闭嘴!” 萧容还想解释,可穆卿已经不愿再听了。 萧容紧紧抓住穆卿的手,恳切地说道:“大帅,奴婢真的没有骗你,奴婢和他清清白白,这是千真万确的,奴婢真的不敢骗你!” 可穆卿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疼惜,只有愤怒和伤痛。 他甩开了萧容的手。 萧容身子踉跄了一下,开始哽咽起来。她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何幸福如此短暂?短暂得如同一场梦,她还不愿醒来,梦就被打碎了。 可是她已经只剩下半月的生命了,她不愿意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去。 于是她再次紧紧抓住穆卿的手臂,流着泪说道:“大帅,奴婢真的不敢骗你,奴婢真的没有啊!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奴婢所说的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那你为何不将我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一同讲出来啊?” 公子胜那邪佞的声音再次响起。萧容恨恨地转过脸去怒瞪着他,他们什么时候有过什么美好时光?她当时甚至不愿与他多言! 可萧容还来不及冲着公子胜怒吼,就被穆卿拧住下巴猛力地将脸转了回来。 “不准看他。” 穆卿的声音低沉得令人胆寒,他凝凝地望着萧容,然后冷声道:“你先退下。” 萧容抓着穆卿不肯放,“大帅,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穆卿的唇越来越惨白,双眼却红得似乎立刻要喷火,他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咬着牙沉声道:“孟逍,把萧媵侍带回去!” 一向思维敏捷,反应迅速的孟逍,这次却是大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他稳步上前去,低声道:“萧媵侍,夜深了,还是先随末将回帐歇息吧。” “我不走!”萧容哭着,目光一直停在穆卿身上,可穆卿此刻已经不再看她。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为什么?”泪水决堤而出,她开始大吼起来,再也不去顾忌什么身份尊卑。 “退下!” 穆卿在沉默了良久之后,紧咬着牙硬生生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萧容的心随着这两个字猛地抖了一下,紧抓着穆卿的手开始无力地松开。她的脸开始变得苍白如死灰,最后,她微微颔首行礼,起身来向外走去。 走到公子胜身侧的时候,她忍不住愤愤地剜了他一眼,“你给我记着!” 萧容觉得她的牙都快要咬碎了。可公子胜竟还是在笑。 “我当然会记着你的味道。”他说着,又探头嗅了一下,“嗯,很香。” “你!”萧容气急败坏地扬起手想要打他,却被他灵敏地用玉骨扇挡住了。 “孟逍,还不把她带下去!” 穆卿忽然大吼一声,萧容再次吓得全身一颤。rs 第136章 真有奸情 萧容回头来望了望穆卿,他的眼中满是冰寒。萧容咬住下唇,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帐。孟逍见状连忙追了出去。 “萧媵侍……”孟逍低低地喊一声,然后又沉默了。 萧容跑了一阵,便撑在树干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孟逍立在她身后,一时之间也手足无措。萧容哭得很伤心,连受到棍刑鞭刑的时候都没这么放肆地哭过喊过的她,这次却毫不顾及地痛苦了起来。 孟逍伸了伸手,可还没有触碰到她那轻颤的肩,便缩了回来。如今大帅已经对她有了嫌隙,又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生事端? 但是孟逍这时却很想将她搂入怀里,安慰她,将心里话告诉她。因为她已经将他的心全都哭乱了。 “萧媵侍……”孟逍最终还是忍不住再次开了口。 萧容这才啜泣着微微侧过脸来,然后便看到了孟逍递过来了一方丝绢。她哽咽了一下,却不肯接。 萧容兀自地深吸了两下,强行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看着萧容这个样子,孟逍真恨不得立刻将她紧紧搂住,然后告诉她,他们不相信你,我相信你;大帅不要你,我要你。 可是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萧容连丝绢都不肯接,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萧容擦了擦泪,总算是停止了哭泣,她抬眼看了看孟逍,低声道:“孟少将,你的伤……” 萧容又怎么会忘记,那时在战场上孟逍为她挡了两戟。 孟逍干笑着收回丝绢,“劳萧媵侍费心,末将已经无碍。” 萧容瞅了瞅,他似乎真的是已经全好了,可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当时那么危险,你贸然地冲上来,我还以为你已经……”萧容说着,突然记起什么来,“孟少将,真的是公子胜救了你吗?” 她记得公子胜是这样对她说的。 孟逍的神情怔了一下,然后道:“萧媵侍,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萧容苦笑着皱起眉,“怎么?连孟少将也不肯相信我,以为我跟他真的有奸情吗?” 孟逍又怔住了。 这样的神情,在萧容看来却是无比刺心的,她愤然地推开孟逍,然后气呼呼地走开。 “萧媵侍!”孟逍连忙叫住她,“末将不是怀疑你,而是末将觉得……萧媵侍还真是心直口快,果然是闯过江湖的人,奸情这样的字眼都能不忌讳地说出来。” 萧容冷笑一声,回过头来,“你救我,我感谢你。你不肯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清者自清,大帅终会明白的。” 孟逍苦笑着点头,“对,清者自清。但是萧媵侍,末将并没有不相信你。末将只是很奇怪为何公子胜会缠上你,而且还将救我的事情告诉了你,这件事……连大帅都还不知道的。” “大帅不知道?”萧容惊愕地蹙眉,然后看向孟逍,“你……你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大帅?” 孟逍思虑了一番,才道:“萧媵侍,也许你还不知道,大帅和国相在朝中是死对头。自从公子胜成为了国相之后,朝中赞许之声接连不断。公子胜人脉极好,却惟独对大帅针锋相对。在朝中之臣的眼中,大帅行事乖张霸道,而公子胜却是谦逊有礼的,他们俩交恶,人人都只以为是大帅的不是,皆以为是大帅蛮横无理,连温良无害的公子胜都被他给惹火了。可末将对此事却是心知肚明的,大帅根本就没有招惹过公子胜半分,完全是公子胜在找茬。他当上国相的这半年多里,明里暗里,真刀暗箭,不知道玩了多少花样,处处针对的,都是大帅一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最后,大帅终于在朝堂上与他起了争执。” 萧容静静听着,心想原来那个公子胜竟还是这样的假面书生。以前只觉得他无耻,现在看来,无耻已经无法概括他那卑劣的行径了。 “最令人可气的,是八王爷也对公子胜赞赏有加。大帅与公子胜公然起了争执,结果大帅非但受到朝臣的诟病,还挨了八王爷一顿好骂。自那以后,大帅再不愿理会公子胜,任由着他闹腾。后来,也渐渐地就风平浪静了。这也是所谓的清者自清。”孟逍说着,然后走上前来鼓舞式地看向萧容。 萧容却不理会这些,而是沉了沉眉说道:“可是哪儿会有风平浪静?这个公子胜处心积虑地戳着大帅的背脊,还闹到军中来了。他到底想要怎样?他和大帅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要不惜叛国来报复大帅。” 听到这儿,孟逍沉默了。 萧容顿了顿,解释道:“他真的是宁国国师的师弟啊,我亲耳听到他们以师兄弟相称的!宁国国师善用巫术,他们同承一派,一定也会术数。轩辕惜梦对我说过,他们的阵法是由国师和一位高人开启的,这个高人一定就是公子胜这个卖国贼!” 孟逍沉沉地叹一口气,“萧媵侍,他已经是国相了,为何还要当卖国贼?” 萧容思索了一番,也觉得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去帮宁国这样的小虾米,最后,萧容很勉强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第一,他讨厌大帅,想要趁此机会打击大帅;第二,他的师兄在宁国,所以他才会帮着宁国对付北国。” 萧容说罢,看向孟逍,意料之中得到一个无奈的神情。萧容垂下眉,她知道,这样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公子胜已经是国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怎么也没理由去做这样的傻事。要说讨厌穆卿,他就更不该背叛北国了,因为只有在北国,他才会有那么多人为他撑腰。要说师兄在宁国,那他大可向皇上提出休战,然后和平共处。 无论哪个,都比当卖国贼来得容易,来得光明磊落。 萧容最后只能低叹,因为她实在是摸不透公子胜的心思。公子胜一会儿苦口婆心地劝她好好活下去,一会儿又变身yin魔,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一会儿千方百计地救北国少将,一会儿又设阵困住北国的兵马。 这公子胜会不会是人格分裂啊? 萧容无心再去想这些,因为即便是她能得出什么结论,穆卿也不会再相信她了。 “孟少将不用担心我了,还是回去看看大帅吧。这个公子胜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的,大帅还有伤在身,不宜与他多做纠缠。”萧容说着,然后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孟逍在原地顿了顿,最终说了句,“那萧媵侍好生歇息,这件事总会水落石出的,毕竟……清者自清。” 萧容驻足回首,勉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谢过孟少将。” 孟逍立在原地,直到萧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落寞地折回去。 以前他曾以为萧容并不是很爱大帅,因为那次被追杀的时候她还坚决地说着想要离开大帅府。可是如今看来,这并不是大帅一人的单相思。萧容若是真的不爱大帅,就不会因为大帅的误会而如此伤心。 那么公子胜究竟又是为何呢?莫非他的目的就这么简单,仅仅是想要利用萧容来激怒大帅,让大帅难堪? 正想着,忽听得主军帐中一声巨响。 孟逍心中一怔,连忙加快步子冲过去。 冲到帐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公子胜和高显悠然地走出来。孟逍的心凉了一下,连忙掀帐而入.果然不出他所料,主军帐内一片狼藉,而大帅,也已经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大帅!”孟逍大喊一声冲进去将穆卿扶起来,他迅速为穆卿把了一下脉,脉象很混乱,大抵是失血过多加之火气攻心,因此才会体力不支而晕倒。 孟逍咬了咬牙,将穆卿放好,然后冲出帐去。 “公子胜你给我站住!”他怒喝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宝刀。 公子胜立刻就停住了脚步,然后悠然回过头来,看到孟逍愤然的样子,他哼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要恩将仇报了?” 孟逍冷冷地哼一声,“末将的命,国相大人随时都可以取回,但是如若国相大人再想伤害大帅,伤害萧媵侍,休怪末将对国相大人不客气了!” 公子胜嗤笑,“就凭你?” “就凭我。”孟逍坚定地回答,然后将宝刀对准了他。 公子胜这下笑不出来了,他双眼微眯着,似乎想卡看孟逍能使出什么招数来。 而孟逍却并没有立刻与他缠斗,而是冷声问道:“你把大帅怎么了?” 公子胜偏头扬腮,“我们好好地谈着军务,他突然厉声指着本相说不准再接近他的女人。本相就来了趣,对他说你的女人很香,很美味,然后他就开始狂躁起来了。只可惜他的气还没撒够,就倒下了。” 孟逍紧咬着牙,凛然道:“收起你那些轻浮的话语!你说的那些污言秽语我一个字不信!大帅也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一切的。” 公子胜这下来了兴趣,用玉骨扇悠然地拍打着手心,奇了怪了,连她的穆大帅都不肯相信她,孟少将为何还能如此相信她,维护她?” “如果她说的的确属实,那么相国大人你就危险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足以让你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你的性命。”孟逍咬牙切齿地说着。rs 第137章 一个偷吻 公子胜刷的打开玉骨扇,瞥了瞥一旁的高显,然后哂笑着望天。 高显立刻会意,上前来用右手微托着下巴,腻笑道:“孟少将此言差矣。相爷哪儿会是什么卖国贼?这不过是一个计中计而已。如今那六万余兵马已经脱困,正在回北国的路上。宁国大势已去,这可都是相爷的功劳!相爷已经修书一封呈给皇上,说明了个中缘由。皇上也已经应允了,下旨将宁国改为宁州,交予相爷一手打理。” 孟逍听着听着,牙关紧咬起来。可是皇上都已经下旨了,还能如何呢? 对峙了一阵,孟逍收起了宝剑,转身回了主军帐,不愿再与他们多言。 公子胜摇了摇玉骨扇,也转身离去了。 高显左瞅瞅,右瞟瞟,发现这俩人都不约而同地散了场,他也只好悻悻地转身过去,小跑着跟在公子胜的屁股后面。 孟逍默默走进主军帐,先为穆卿清洗包扎伤口,然后将他安置在榻上休息。正在这时,身后一阵杂响,躺在榻上的穆卿似乎被惊到了,微微皱了皱眉。 孟逍转过身来,原来是进来收拾的小兵毛手毛脚地打翻了木盆。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孟逍压低嗓门说着。 他们走后,孟逍才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地上的杂物.茶盘地图都散了一地,可想当时大帅一定被气急了。 自从轩辕惜梦扬言说三日之后便要将萧容暴尸于众之后,大帅整个人都很沉郁。孟逍心里也很着急,但他最终都没有去劝大帅,因为他知道,大帅一定不会放着萧容不管的。果然,第二天大帅就将他传入帐中开始商讨救人之计。孟逍看得出来,大帅对萧容的情意已经不能用宠妾二字来囊括了。之前他还妄想着大帅也许会将萧容赏给他,如今看来,这事根本就不可能。 孟逍擦着案几上的茶渍,目光落到旁边的那支发簪上,他记得,这支发簪萧容时常都戴着。 孟逍轻轻笑着,口中却尝到一丝苦涩。 他将发簪放回原处,然后望向静躺在榻上的穆卿。 如今萧容已经被救回来了,轩辕惜梦也被活捉,这一仗很快就会结束。虽然中途冲出一个公子胜来捣乱,不过孟逍相信大帅和萧容之间的误会很快就能消除。 他默默地叹一口气,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孤夜冷寂。 萧容回到帐中,梳洗一番再躺下之时,天色已经微亮。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穆卿那冷怒的脸,萧容黯然垂眸。她不明白穆卿为何不肯相信她,她只有半月可活了,她只想在为数不多的时日里,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萧容甚至想着,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会提前离开,然后在一个无人之处,独自走向生命的终结。 她不愿让穆卿知道她死了,心想着就让她这个替身永远活在他心里吧。如果穆卿的运气足够好,说不准还会找到比她更像南宫容儿的女子,那就祝愿他们俩的路,能够不再这么坎坷。 萧容默然苦笑,原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见的竟不是窦天情。原来她一直想要摆脱的那个人,已经不知何时住进了她的心里。原来她对自己的反复提醒终究是无用,她还是陷入了穆卿深情而温暖的怀抱里。 尽管,这一切兴许只是一个骗局。 都到了这一刻,孰真孰假又有什么差别呢? 紧紧抓着锦被,最终还是折腾不过,不到午时,萧容就起身来去找穆卿。她实在放心不下穆卿的伤势。 走到主军帐外,便看到了孟逍。之前孟逍打着月眉的主意,萧容对他还心存芥蒂,可自从上次孟逍舍身救她之后,萧容心中便只剩下感激了。孟逍是如此忠于大帅,为了大帅的命令可以不惜牺牲性命,有他在穆卿身边,萧容觉得更安心。 萧容柔笑着上前去,温声道:“孟少将,大帅的伤势如何了?” 孟逍也报以浅浅一笑,温柔而疲惫。 “萧媵侍进去看看吧。”他主动掀开帐帘。 萧容浅笑着欠了欠身子,然后提裙走了进去。 穆卿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憔悴。 萧容轻轻坐到榻边,凝神望着穆卿的睡颜。突然想起以前那些被他熊抱着入睡的日子,萧容当时还觉得那是烦恼至极的事情,她永远也想不到,到如今,连那个都成了奢求。 萧容伸出手轻轻拂过穆卿微微渗出冷汗的额头,心中顿时一动。指腹慢慢滑向他冷峻的脸庞,然后微微俯下头,闭上眼轻轻覆上了他的唇。 这是萧容第一次主动吻别人。 轻吮了一下他的唇,萧容本想浅尝辄止,然后就起身来,却不料腰身突然被一只手臂搂住,然后她整个人都被活生生地压到了穆卿的身上。 萧容听得穆卿似乎吃痛地低吟了一声,她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可是身下的人却不愿意就这样放开她。萧容感觉到穆卿的双臂都揽上了她的腰,然后以一种霸道的力度将她往下摁,而她的唇也不能幸免,被穆卿狠狠地吸吮着。 萧容正欲挣脱出来,却突觉天旋地转,等到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穆卿已经将她压在了身下。 方才一直装睡的穆卿终于睁开了眼。 萧容有些恼,也又有些暗喜。 “你干什么?”穆卿的脸色却依然是冷冽的。 萧容的嘴唇动了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她说,奴婢是趁着你昏迷在偷吻你吗? 可穆卿却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问完之后,并不待萧容回答,就再次闭眼俯身下来吻住了她。 这个吻很是霸道,甚至是掠夺式的。以前萧容很讨厌这样的穆卿,讨厌自己口中的空气被他夺走的窒息感。但这一次,她却主动地配合了起来。 得到回应的穆卿也开始展开更进一步的进攻,他的双手摸索着,袭上了萧容胸前的高耸,萧容禁不住发出一声迷醉的嘤咛。这使得穆卿更加血脉膨胀,他的吻急切地落在萧容的粉颊和雪颈上,然后伸出手猛力地撕扯开了她的衣襟。 萧容听到穆卿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她迷离地睁开眼,如愿地看到了他深情的双眸。 萧容略带苦涩地笑了起来,然后主动地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对穆卿就像是一种邀请,他粗粗地喘了几下,然后扯下她胸前的桎梏,将脸埋进了她的**之间。 萧容微仰起头,哑然地张开嘴,却不敢叫出声来。穆卿那滚烫的手掌牢牢地握住她胸前的浑圆。她的肌肤像被或灼烧着,开始一点一点地升温。 她想将自己交给穆卿,在生命的最后。 可脑海中却又忽然响起公子胜那阴沉的声音:“我记着你现在的味道了。等到下次我闻出不一样的味道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他看到你肩上的牙印之后是什么反应。” 萧容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牙印,她差点忘了她后肩还有公子胜的牙印。 而穆卿却对她此刻的变化浑然不觉,依旧急迫地吻着她,似要将她的全身都吻个遍,而此刻他的唇想要蔓延过去的,就是她的后肩。 “大帅……”萧容突然推开穆卿。 被推离了一点的穆卿不解地望着身下萧容,眸子里已经染上了深重而难耐的情欲。 “大帅,这是在军中……”萧容吃吃地说着,声音如蚊,“不是……有军令吗?” 听到这儿,穆卿才略带烦闷地闭了闭眼,然后坐起身来松开了对萧容的禁锢。 萧容垂下眸,快速地将衣衫理好,却不敢再去看穆卿。这样的事情,本是在她嫁入大帅府那一夜就该做的。若真是那样,兴许现在公子胜也就没这么嚣张了。 萧容低垂着眼不说话,穆卿却开了口。 “说,为什么要逃走?” 萧容有些惊慌地抬起眼来,因为穆卿的声音再次冷了下来。等她抬眼看到了穆卿,这才知道,不仅仅是声音冷了下来,他的脸色也跟着铁青了。无法想象他们在前一刻还亲密地拥在一起。 萧容嘟哝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本帅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你说,一五一十地说。本帅愿意相信你。” 萧容一听,惊喜地展颜,“大帅真的肯相信奴婢?” 穆卿点头,脸上却依然没有过多的表情。 萧容咬了咬下唇,在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可这样的沉思在穆卿看来却很是碍眼。 “本帅要你一五一十地说出实情,你现在是在想着该如何编造谎言吗?”他的语气再次冰寒得令人胆战。 萧容愤然地坐起来,道:“奴婢这次绝对没有欺骗大帅,也没必要欺骗!” 以前,她骗他,说她已经倾慕于他,那时候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可如今,她的确已经没必要再欺骗他,因为这谎言已经成了事实。 穆卿沉了沉嗓子,道:“那好,本帅就完全地信你一回,希望你不要辜负这次机会。本帅要你一字不漏地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每一个细节,都不准有隐瞒!” 萧容冷笑着蹙了蹙眉,“大帅,这是给机会吗?这分明是审问!” “没错,本帅现在审问的就是你!”穆卿低吼一声,双眼迸射出暴戾的光。rs 第138章 我的肋骨 萧容苦笑着摇摇头,“其实说到底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你宁愿相信卖国贼的一派胡言,也不肯好好静下心来思索一下这件事。” 穆卿勾唇冷笑,“你的意思,是说本帅愚蠢,不辨是非?” 萧容白了他一眼,却不敢再把话接下去,因为她知道,再接下去只会让他们之间的误会更深。 可穆卿也的确是愚蠢,不辨是非。他能自己讲出来,萧容倒觉得挺欣慰。 萧容不回话,穆卿反而冷静了一些。他起身下榻,一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边说:“公子胜不是卖国贼,他是受皇上的密令前来助战的。” “密令?”萧容在心里苦笑,难道说羞辱她,在她后肩留下不可磨灭的牙印也是受皇上密令吗?萧容当然不敢说这件事,因为对于公子胜是卖国贼这件事,她还有其他证据。 “大帅,可是他的确勾结了敌国国师,还一同设阵困住了我军的兵马,难道这也是皇上的密令吗?” 萧容满以为这样已经铁证如山,却不料穆卿只是淡淡地应道:“那是公子胜的计谋,如今那六万余大军已经在回北国的路上了。只要大军相安无事,公子胜就没有太大过错。高大人受命于公子胜,也一样没有过错。” 萧容一时间思绪混乱了,这些都是公子胜的计谋?如果说公子胜真的受了密令前来助战,以他的本事,想要拿下宁国只需带着兵马攻城就是了,何苦要这样绕着圈子舍近求远?他此般做法,一定有着他的目的。可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正想着,穆卿转过了身来,“别想了,这本就不是你该想的事。” 萧容沉沉地叹一口气,这的确不是她该想的事情。可是她已经被迫地卷入了这些事情之中,如今心里疑惑重重,叫她怎能停止去想? 正在此时,一个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脸。萧容微微一惊,抬起头来。 穆卿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暴戾。他温柔地凝视着萧容,轻声道:“容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很乱,想知道一切。” 听着这样的话语,萧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的确也太自私了,一心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觉得被误会了,不被信任了,就伤心难过。却不想,当穆卿听到公子胜那些露骨而挑衅的话语之时,心里该有多难受。 萧容轻抚上穆卿的手背,柔声道:“大帅,奴婢真的没有骗你,奴婢和他真的是清清白白,这一点,请大帅不要有任何怀疑。” 穆卿脸色微沉,“那你为什么要逃走?” 萧容愣住了。 穆卿的手掌微微用力,指腹拂过萧容的脸颊,带着警示的意味,“你还是想离开我?你还是忘不了窦天情?” 萧容一听,连忙摇头,“不是的,大帅。奴婢……” 萧容欲言又止,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百转千回,她也不停地问自己,为何会对穆卿动心,难道是真的已经放下窦天情了吗? 她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并没有忘记温润如玉的窦天情,可是心里明明又多了一个人。 萧容的心开始乱起来,她垂下眸想要逃避,却被穆卿强行地抬起了脸来。 “说啊!”他微怒地吼着。 萧容咬住下唇,她的生命已经剩下不到半月了,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安然无悔? 看到萧容左右为难的神情,穆卿只好缓和了语气,他勉强扯出一个笑脸,然后伸手将萧容轻搂入怀里,“容儿,你说吧,我真的想听实话。” 萧容伏在穆卿怀中,双手紧握着,穆卿说他想听实话,难道穆卿一直都在怀疑她? 萧容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了紧咬着的唇片。 “大帅,奴婢的确爱着少庄主。” 她平静地说着,却感觉到穆卿的胸口似乎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可他并没有立刻将萧容推出怀抱,这也给了萧容更多的勇气。 “十二岁那年,奴婢就被带回了窦家庄。那时候少庄主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他一袭白衣,绝世而立。奴婢那个时候并不懂得情爱为何物,却只想追随着那一袭雪白的身影。少庄主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少庄主平日里寡言少语,奴婢和他甚至没有太多交谈的机会,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少庄主就住进了奴婢的心里。五年,奴婢在窦家庄待了五年,这五年是奴婢从小到大最快乐最安心的时光。因为可以不必担心被抛弃而饿死街头,不必担心被欺凌而无人出手相救。虽然奴婢只是一个小小侍女,可窦家庄上上下下待奴婢都很好。那时奴婢每天每夜想的,都是能早日嫁给少庄主,做他的妻子,永生永世和他在一起。” 萧容缓缓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却没有察觉穆卿已经全身僵直,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着。 “很好。” 穆卿的声音很低沉,沉得让萧容害怕。萧容惊慌地抽身出来抬眼望向他,果然,穆卿的脸庞已经沉郁得骇人。 “很好,你终于说了实话。” 穆卿的脸上似乎覆上了一层冰霜,他伸出手钳住萧容的下巴,这样的力道让萧容有些难受。 “大帅愿意相信奴婢,给奴婢机会,那奴婢就要把话说完。”萧容说着,却不知道她已经没机会再说完。 穆卿猛力地推开了她,然后迅速地起身来,“不必了,本帅什么都不想再听了。” 被突然推开让萧容整个人都懵住了。不是穆卿自己说的他要听实话吗?她可是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敢将这些心里话全都讲出来的,穆卿又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 “大帅?”萧容这才感觉出状况有些不受她的控制了,她连忙冲下来拽住穆卿。 穆卿却给了她一记冰寒的冷眼,“放开!” 萧容的手抖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愿放开,“是大帅让奴婢说的,又为何要迁怒于奴婢?” 萧容说完之后才觉得自己傻,这个时候和穆卿讲道理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果然,穆卿恼羞成怒了,“没错,就是本帅让你说的,那本帅现在不想听了,你就可以闭嘴了!” 萧容无奈地皱起眉,然后绕到穆卿面前,“是你让我说的,我话还没说完,如何闭嘴?” 穆卿的神情更阴沉了,萧容甚至担心穆卿下一刻就会怒得将她扛起来扔出去。 “奴婢的确爱慕着少庄主,连做梦都想嫁给少庄主。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少庄主已经觅得良人,奴婢也已经嫁入了大帅府,大帅就是奴婢唯一的夫君,奴婢绝不会再有二心。” 萧容紧紧拽着穆卿,生怕被他给挣脱了。她知道,这次如果不将话讲明白,走出这个军帐之后,就再也难以解释清楚了。 听到这儿。穆卿才脸色微霁,看了看萧容紧紧拽着他衣袍的手,才问道:“那你说,你为什么要逃?” 萧容高兴得笑了起来,因为穆卿终于肯继续听她说了,那就说明他还是愿意相信她的。 “奴婢不是想逃,奴婢是听闻两国开战了,而且当时四处都谣传北国大军败在了宁国的手上。奴婢实在担忧不已,因此才想回来。”萧容自认这句句都是实话,却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派胡言!”穆卿轻笑了一下,低斥道,“你担忧不已,想回来,所以就偷袭领队和轿夫,然后将他们全都推进坑里?” 萧容心里咯噔了一下,终于明白了是哪里不对劲。 穆卿见她不回应,又问:“你的丫鬟呢?” 萧容倒吸一口气,最终吃吃地说道:“月眉……月眉失踪了。奴婢被公子胜抓去宁国,就和月眉走散了……” “编,继续编。”穆卿冷冷地望着她,“你还为本帅准备了多少谎言,都一并说出来吧。本帅说过给你这个机会,这次你说的每一句话,本帅都愿意相信。” 穆卿冷冷地逼视着萧容,那样的眼神让她感到陌生,感到害怕。她动了动唇,最终苦笑一声将脸侧开。 “那如果我说,在临死的前一刻,我心里最惦记的人是你,最想见的人也是你,大帅还信吗?”萧容略显无力地说着,甚至不敢去看穆卿的脸。他怎么会信? 萧容缓缓转过身去,因为她的泪又要涌出来了。在这最后半月不到的时光里,她不愿让穆卿看出任何异样,即使穆卿误会她,不信任她,她也不愿让穆卿再尝一次永远失去南宫容儿的痛苦。 可就在她准备迈出步子走出军帐的时候,背后突然温暖了起来,耳畔传来一声充满磁性的低语:“容儿,我信。” 萧容的心似乎都跟着抖了一下,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地流了下来,却不是由于伤心。 “我错了,不该那样去怀疑你。”他继续低语着,“可是我一听到公子胜的那些话,心里就乱成一团了。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吗?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你,因为你就像是我胸口的肋骨,我一个人的肋骨……你明白吗?” 萧容沉痛地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知道,穆卿这些深情的话语都是说给南宫容儿听的。rs 第139章 耳光响亮 这些年,在失去南宫容儿的这些年…… 肋骨,只有心中的最爱才能算得上是肋骨…… 这样呵护的拥抱,这样柔情的话语,本应该由南宫容儿来享用的,可是偏偏她这个替身却陷了进去,还不知廉耻地霸占着穆卿。 “大帅……”萧容低低地唤了一声,却已经成了哭腔。 穆卿一听,连忙将她转过来,伸出手捧住萧容的脸,用指腹将她的眼泪一一拭去。 “容儿,别哭。”他微微皱起眉,“本帅真的见不得你这样的泪眼。” 萧容抽泣了一下,她记得穆卿之前似乎也说过这句话。萧容闭上眼扑进穆卿的怀里,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够从此定格。即使这是一场爱与痴的骗局,她也愿意上当,愿意一直被骗下去。 半个月,只有这半个月而已。 但即便是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幸福时刻,都还是有人恶意打扰。帐外响起了令人不安的声音,萧容听出来了,那是公子胜。 “回国的兵马路遇宁国余孽,如今需要大帅立刻派兵前去援救,可大帅却躲在军帐里玩女人,这似乎不太妥吧!”高显对着孟逍叫嚣着,说完了又立刻缩到公子胜的身旁,然后用手托着下巴,恨恨地瞪着孟逍。 孟逍端端地伫立着,目视前方,对高显的吵闹置若罔闻。 高显见自己闹了一阵孟逍也不给面子,只好闭了嘴。一旁的公子胜悠然地摆弄着玉骨扇,突然朗声道:“穆大帅风流成性,连自己定下的军令都可以视若无睹,北国居然还有这样的将领,真是国门不幸。” 公子胜幽幽地说着,突然双目一紧,头迅速地一偏,伸出双指夹住了飞来的毒针。 “公子胜,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随着这一声,萧容冲出帐来,然后双手再起两发毒针,欲要向公子胜射过去。 “容儿!”穆卿窜出来阻止了她。 公子胜双指一松,毒针便落了地。 “偷袭国相,这算是什么罪名呢?”公子胜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容,然后又道,“对了,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到时候一定得好好告诉我,他看到了之后究竟是什么反应。” 公子胜说罢,转身洋洋洒洒地离去。 萧容恨恨地咬了咬牙,然后问穆卿:“怎么办?要不要派出援兵?” 孟逍走上前来,思索了一下,道:“大帅,末将以为完全不用。如今轩辕惜梦已经被活捉,宁国的残兵兴许只是一时激愤才会对我军将士进行围堵,但是在兵力上宁国是绝不可能占上风的。大帅只需先行处置了轩辕惜梦,然后带大军一举攻入轩辕皇城即可。” 萧容跟着点点头,“大帅,孟少将说得有理,只要宁国皇城被拿下,余孽之党便不攻自破。” 萧容说着,欣然地望向孟逍,本想会意地相视一笑,不料孟逍却立刻躲开了她的目光,这令萧容有些恍然。 萧容本以为穆卿会立刻起兵攻城,可他沉默良久之后,轻哼了一声:“公子胜诡计多端,多番设计想要利用本帅。还真当本帅是猪脑子吗?” 穆卿说罢,果断地转身回了军帐。 萧容一头雾水地望了望穆卿,又望了望孟逍,一向会立刻为她解惑的孟逍这次竟也什么都不说就转身走开了。 萧容疑惑地探头瞥了瞥,最终还是没去叫住孟逍。 公子胜洋洋得意地走着,出了穆卿的视线之后,他又停了下来,转身来对身后的高显低声吩咐道:“到军中宣传一下这件事,我就不信他还能无动于衷。” 高显依旧用手托着下巴,他眨了眨眼,怯怯地问道:“相爷,这……该怎么宣传呢?” 公子胜沉思了一番,然后邪佞地笑着低声对高显说了几句,高显这才会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穆大帅若还是不肯出兵怎么办啊?”高显顿了顿,担忧地问道。 “他不肯出兵,本相自有办法逼他出兵。”公子胜摇了摇玉骨扇,正欲继续走,却又警觉地瞪了瞪右后方。 “卑鄙小人!”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 公子胜悠然回首,果然,萧容从后来走了过来。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萧容气愤地指着公子胜低斥,全然不顾忌他国相的身份。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他就是个无耻之徒,而她,也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面对萧容的无礼,公子胜只是轻笑,望着萧容的目光却放肆而直接。 这让本是前来兴师问罪的萧容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她抿了抿唇,又道:“别以为我就拽不住你的小辫子,有皇上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吗?” 公子胜摇着头将玉骨扇收入左手掌中,然后瞥了一眼身旁的高显。高显立刻会意地默然退下。 萧容瞥了瞥退下去的高显,心里更慌了,她只得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壮胆。 “怎么?这么快就想来同本相分享了?”他轻浮地笑着,目光上下地打量着萧容,似乎要将她全身都看透一般。 萧容被他这样盯得全身发麻,她只得微微退一步,扬起头故作镇定地说道:“公子胜,你别得意得太早!你此番胡搅蛮缠,一定有你的原因,若是让我逮住了你的致命点,小心到时候让你死无全尸!” “我的致命点?”他笑,然后轻浮地用玉骨扇勾了勾萧容的下巴。 萧容立刻向后退,然后嫌恶地撇开他的玉骨扇。 “那本相就期待着你找到这个致命点,到时候可千万不要留情。”他说着,渐渐向萧容逼近。 萧容虽很不想输了气势,但是对于公子胜,她真的是厌恶到了骨子里,也害怕到了骨子里。看着公子胜一步步逼上来,她只得往后退。 “你……你别忘了这里北国军营,是穆卿的地盘,你……你敢乱来!” 萧容压低嗓门说着,声音却还是有点发抖。她后肩似乎又开始灼烧起来了,那种噬心的痛意,虽然短暂,却令她恐惧。 “那你就告诉我,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有多伤心,有多难过?是不是肺都气炸了?嗯?”公子胜似乎对萧容这样的神情很是满意,他继续步步紧逼,然后轻笑着欣赏她眼中的惶恐。 “你……你再往前一步,休怪我……”萧容愤愤地指着他,却又说不出什么震慑性的话来。 公子胜扬了扬眉,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啊,你要怎样?” “你……你这是违反军令!”萧容说出这句之后,顿时觉得腰板直了不少,看来所谓军令如山,还真是个好用的东西。 公子胜轻笑着摇头,然后双手一摊,“我什么时候违反军令了?违反军令的人是穆大帅自己吧。” 萧容一听,不知从哪儿来的胆量,上前一步厉声道:“你休得污蔑!” 公子胜却哂笑一下,“难不成他都还不愿意碰你吗?我真怀疑他到底爱不爱你。” 萧容冷哼一声,“人的事情,哪是禽兽能懂的?” 他哈哈一笑,“本相对你做过什么吗?何以禽兽言之?” 萧容羞恼地将脸侧到一边,道:“公子胜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找大帅的麻烦,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什么鬼啊,你得好好活下去,你的利用价值还大着呢!” 听到这儿,萧容冷笑了一下,她已经时日无多了,也就再不能留给他利用了。一时间,萧容竟觉得像是得逞了一样地高兴。 “想什么呢?”公子胜问着,“莫非他把你留在帐中,都还能忍着不碰你?我倒不信!” 说着,公子胜再次探头上去想再嗅一嗅萧容是否还是处子之香,可他的鼻息刚刚触到一点馨香,便听得啪的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公子胜觉得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火辣辣的痛意漫上左脸,他半晌才回过神儿来,然后不可置信地瞪向萧容。 直到看到萧容脸上又羞又怒又惊惧的神情,他才真的确定,他刚刚的确是被打了,而且还是一个十分响亮的耳光。 公子胜抽了抽左脸的肌肉,口中渐渐尝到一股甜腥。 他略显无奈地冷笑了一下,然后咬着牙沉声道:“你竟敢打我?” 萧容有些畏惧地向后挪了挪步子,口中却依然愤愤地说:“没错!打的就是你这样的禽兽!” 公子胜低笑一下,然后猛地瞬移到萧容的跟前,低声吼道:“你竟敢打我?” 萧容被他吓得腿都软了,他似乎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魂。 萧容想逃,她知道公子胜已经被激怒了,可是他们俩实力悬殊,她根本无处可逃。萧容只觉一个踉跄,便被公子胜逮到了面前。 “你……你放开我!”萧容说着,却觉得全身都开始不听使唤了,拼命地抖了起来。 “你竟敢打我?”公子胜的双眼开始变得猩红,他一只手禁锢住萧容,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低吼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无法无天了!” 无边的恐惧漫上萧容的心头,她知道,即使是光天化日地在这军营之中,公子胜若真的想杀她,依然可以做到悄无声息。萧容挣扎着,手不停地抓着打着,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来,却被阻隔在了喉间。 第140章 最后防线 萧容以为她是真的要死了,昨夜没死成,还以为能白捡半个月来继续活着,却不料好不容易睁了睁眼的老天爷竟这么快又睡着了,她还是得死。 萧容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撕破公子胜那张令她憎恶至极的脸。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终究都触不到。 她全身无力地疲软了下来,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可就在她完全放弃反抗的时候,这样的窒息感却消失了。 萧容无力地倒在地上,她强行撑开双眼,看到了一白一黑的两个身影,白的,是公子胜,那黑的…… 是穆卿! 萧容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竟很快便清醒了过来。穆卿还受着重伤,他怎会是公子胜的对手? “大帅……咳咳……”萧容叫喊着起身来,眼前却晃得厉害,她稳了稳脚步,才真正看清眼前的状况。 穆卿和公子胜奋力地撕斗着,穆卿招招致命地攻向公子胜,又猛又狠。而公子胜却大多数是在巧妙地闪躲,然后化守为攻,以退为进。 这样下去,穆卿一定很快就会败下阵来。萧容跌跌撞撞地上前去,想要阻止他们继续缠斗下去。 这次穆卿竟没有再逞强,与公子胜过了几招便收了手。公子胜也故作儒雅地退后两步,然后甩袖而去。 萧容正暗喜着,头顶却传来穆卿愠怒的低吼,“谁让你到这儿来和他纠缠的?” 萧容摸了摸被掐疼的脖子,委屈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在回大帅府之前,你一刻都不得离开本帅的视线!” 穆卿的语气虽然很重,可萧容却从里面察觉出了宠溺的意味,她抚着脖子,轻声道:“可是军令……” “本帅的话就是军令!”他沉声打断萧容,然后拽住她的手就往回走。 “回到帐中等了半天都没见你跟过来,却没想到你是跑到这儿来了。”穆卿愤愤地念叨着,脸上却并没有愤怒的神情。 萧容嘴角洋溢出一个温暖的笑,她知道,方才被穆卿撞见公子胜要杀她的情景,之前的一切误会就全都迎刃而解了。原来其实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事实终究就是事实。 萧容反手握住穆卿,然后微微颔首甜笑着跟在他后面。 无论前方是什么呢,也无论她还有多久可以活,只要能拥有这一刻,那她这一生就已经足矣。 回到主军帐中,穆卿便立刻取出药膏来。 “抬头!”他故作不耐烦地轻吼着。 萧容抿嘴笑着,然后乖巧地仰起头。可穆卿那冰冰凉凉的药膏一触到她的脖子,她就忍不住想要往回缩。 “别闹,上药呢!”穆卿佯装发怒地吼着,然后又一本正经地为她上药。 可最终还是宣告失败,因为他只要一碰到萧容,萧容就会缩脖子然后止不住地嗤笑。 “哪儿有像你这样上药的?更何况这又不算什么伤。”望着一脸不耐的穆卿,萧容这样说着。 可穆卿却还是不罢休,他索性伸手将萧容的下巴向上抵住,然后趁机一股脑儿将药膏全都抹在了萧容的脖子上。 这样的结果,就是药膏沾了一身。 霸王硬上药之后,穆卿便端端地坐在了萧容身侧。萧容微低着头,瞥眼偷觑了他一下,不言语。 “以后不准再去见公子胜,也不准再和他说话。”穆卿冷冷地说着。 “奴婢还扇了他一巴掌呢,算是替大帅报了仇。”萧容得意地说着。 “仇?”穆卿蹙眉。 “他处处针对大帅,这样的小人就该打。” “他的确该打,但本帅也不准你再和他有任何牵扯!”穆卿的语气很强硬。 萧容抿嘴笑着,然后故作乖巧地点点头。 “那也不准再想着窦天情,心中只准有本帅一人!” 萧容惊讶地抬眼来瞪着他,似乎在说,不要得寸进尺。 穆卿见她这个表情,伸出手一把将她搂过来,低斥道:“听到没?” 萧容抿了抿嘴,还是笑而不语,最终将头埋进穆卿的怀里,算是打住了这个话题。 “大帅,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在一起该多好?”萧容突然低低地念道。 她知道,这样的幸福是短暂的,过一天,就少一天。 这时,头顶传来充满磁性的声音,“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从未想过,穆卿的声音竟也是如此动听的。以前她似乎一听到穆卿的声音就会觉得是地狱的恶鬼又在吼叫了,她甚至开始疑惑,究竟是穆卿变了,还是她的听觉变了。 萧容抿抿唇,不再去思索这些,她弯了弯眉,亲昵地将脸贴在穆卿的胸膛上。一声声稳健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萧容的耳中,她忍不住侧耳过去细细地聆听。 “容儿?” 萧容仰起头,凝凝地望着穆卿,“大帅昨夜是如何找到奴婢的?”记得当时轩辕惜梦说过,她就不信穆卿还真能找到这儿来。当时萧容也深有同感,那深夜密林的,谁又会知道她被绑在那里呢? 穆卿半分宠溺半分得意地笑起来,“本帅说过,这方圆百里的地势地形本帅都已经烂熟于心,哪里容易有伏兵,哪里是没有退路的,哪里的地势最为有利……本帅自然能立刻推想出哪里容易藏人。而那里只有那么一片密林,以轩辕惜梦那头脑,就是那儿没错了。” 萧容干笑了一下,心想这儿又来了一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成功案例。 不过这也不是全凭运气,穆卿如若不熟悉地形就绝对行不通。看来他之前日日夜夜对着羊皮地图还是有效用的呢,想着她之前还将他这样的行为归为是纸上谈兵,如今一看,的确是她的错,当时穆卿会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当夜,穆卿没有让萧容离去。在这么久之后的再一次同床共枕,这回,萧容的心境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在大帅府的时候,她恨不得穆卿离她远远地,想着每夜要被他强抱着入睡心里就恶心不已。而偏偏在那时她又总是很快就昏昏欲睡,稍不留意就会一觉睡到天大亮。不知是由于大帅府的床榻的确温暖舒适,还是由于穆卿的怀抱能在无形中给她安全感。 可这一夜,她却难以入眠。 夜深了,她依然没有太多睡意,但是这一次她却是高兴的。 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当长眠。对于时日不多的她来说,这句话俨然成了真理中的真理。 她就这样乖巧地依偎在穆卿的怀里,浅笑看着他安适的睡颜。穆卿有着刀削般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明显的唇形,还有精致的下颌,这样的容颜虽的确是比不过窦天情的风华绝世,但也不输气概,至少能给敌人无形的震慑感。 这就是一国之帅应该具备的吧。 萧容正细细地凝望着,突然发现穆卿动了一动,萧容连忙紧闭上双眼假寐,然后尽量然自己的呼吸均匀下来。 可是她这均匀的呼吸却不知为何出现了阻隔,总觉得气流不顺畅。萧容却始终不敢动一下,生害怕被穆卿发觉她是在装睡。 突然间,一股股温热的气流打在她的脸上,痒痒地,麻麻的。这样的感觉,似乎以前也有过。 她记得自从入了大帅府之后,就老是梦到自己到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温暖的风打在她的脸上和唇上,痒痒地,很舒服。 正想着,温热的唇片覆了上来,萧容全身不由得一个激灵。这种感觉,不就是她在梦里的感觉吗? 她突然的颤栗使得那个温暖的唇离开了。大抵是发现了她还醒着,穆卿停住了。 “大帅?”萧容轻唤一声然后睁开眼来,如愿地看到了穆卿那张放大的脸。 穆卿有些惊诧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道:“你还醒着?” 萧容顿了顿,才道:“刚……醒。” 穆卿这才低低一笑,然后俯下脸来,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这个吻很轻柔,轻柔得就像是清风拂柳一般。萧容伸出双手捧住穆卿的脸,也温柔地回应着。她不明白穆卿为何也没睡,或者说,为何会在半夜醒来偷偷做这样的事。 又或者,这是一种暗示。 穆卿说了,他的话就是军令。莫非,他这次是真的想要打破他自己的军令了? 是呢,她都快死了,还理会什么军令?萧容这样想着,缓缓地攀上穆卿的脖子,紧紧搂着他,唇舌交融,痴迷地缠绵着。她等待着,等待着与穆卿坦诚相对,等待着穆卿来攻破她最后一道防线。 这是夜里,穆卿应该是看不到她后肩的牙印的。 萧容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她的吻开始渐渐急迫起来。 穆卿自然能感觉到萧容这样的迎合和邀请,他尽情地品尝着属于她独特的芳香,直到她开始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吟。 然后他退了出来,凝凝地望着萧容。 萧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停下来。莫非还在纠葛于军令的事? “为什么没睡?”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萧容抿了抿唇,柔声应道:“大帅不也没睡吗?”rs 第141章 成王败寇 穆卿轻柔地笑着,然后将头埋进萧容的发间“本帅习惯了在深夜醒来。” 萧容觉得耳畔痒痒地,她忍不住缩了缩,可穆卿却不肯放过她,她越是躲闪,他就越是要厮磨。 “那大帅为何习惯在深夜醒来?”萧容胡乱地问着,其实只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以解除现在的困境。 穆卿果然抬起了头来,他低低一笑,问道:“容儿是真的不知道?” 萧容茫然地望着他,不语。 “每次你侍夜我都做了这样的事,你都不知道?”穆卿笑着低声问,然后看到萧容一脸惊愕的模样。 萧容的确是惊愕了,每次侍夜穆卿都在深夜醒来,然后偷偷做着这样的事?如果这是真的,那她为何从未发觉? 萧容想着想着,顿时一阵寒噤,她不敢相信她的警觉性竟然会这么差。那这样一来岂不是睡着了被杀死都有可能不知道凶手是谁? “呆瓜。”穆卿低笑着轻斥,然后又意犹未尽地俯下头吻住萧容的粉唇。 “不过就算是呆瓜,也是本帅的呆瓜。”他柔声说着,然后轻啄了一下她微烫的脸颊。 “睡吧。”他翻下身来平躺着,然后收了收手臂,将萧容结结实实地拥进了怀里。 萧容贴着他的胸膛,恬静一笑,然后抿着唇闭上了眼。 虽然没有红帐翻飞,熏香萦绕,但这是萧容有生以来睡得最甜美的一夜。她紧紧贴着穆卿,鼻尖嗅到一丝清雅的紫檀香味,温存而神秘。 萧容很希望时光能停在此刻,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纠纷,也没有大帅府那一群勾心斗角的姬妾,甚至,可以暂时没有南宫容儿。 夜虽冷,心却暖 被活捉的轩辕惜梦醒来之后便开始接受定西将军的审讯。 可轩辕惜梦的态度一直很强硬,她冷冷地别开脸,只说了一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定西将军的脸色更加冷冽,他凝视了轩辕惜梦良久,最后扬袍而去,只留下一句:“继续逼问。” 轩辕惜梦咬了咬牙,一只烙铁再次落到了她的背上。她疼得脸色惨白,却笑了起来,很畅快地笑着。 她还有什么可说?听定西将军的意思,她是被骗了,从头至尾都被国师和他的师弟给骗了。如今轩辕皇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而她的皇兄,那个让她又恨又爱的皇兄,也已经疯了。 可她还不想就这么死,临死前,她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 在两日两夜的等待之后,穆卿终于肯亲自来审讯她了。在被带出去的时候,轩辕惜梦笑了,无声却幸福地笑了。尽管她已经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但是她还是提了一个要求:她想要穿戴整齐地去见穆卿。 定西将军应允了。可是军中除了萧容,其余的都是男子,也自然就没有女装。 轩辕惜梦无力地笑了笑“只要有普通的战甲,就可以。” 定西将军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最后低声吩咐:“为她取一套将军服来。” 轩辕惜梦闭眼嗤笑“多谢。” “别急着谢。”定西将军冷着脸说“这是为你送行。看你也算个女中豪杰,穿着将军的盔甲而死,算是对你最后的尊重。” 送行?好吧,至少她还是有机会的。 轩辕惜梦想要让自己挺直胸膛,可奈何身上的伤实在太重,她能做到的,便是尽量让步履平稳有些,才不至于摔倒。 远远地,她看到了穆卿,他一身明光金甲,直直地立在那里,虽然只有背影,轩辕惜梦却都心神一颤。可下一刻,她又沉郁了,因为穆卿身侧还站着萧容。 轩辕惜梦利索地挣脱押着她的将士,沉声道:“我自己能过去!” 她这声一出,穆卿和萧容都一同回过了头来,一个冷漠,一个忧虑。 轩辕惜梦抿抿嘴,扬起一个傲然无畏的笑容,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穆卿走过去。 穆卿却下意识地将萧容往身后揽了揽,似乎不愿意让萧容和轩辕惜梦靠得太近。 轩辕惜梦在心里苦笑,她现在都成了这副模样了,还能有什么本事能伤到萧容?更何况,这里是北国军营,萧容还有他在保护着。 轩辕惜梦带笑地瞥了萧容一眼“别来无恙啊。没想到你命这么大,竟还能活着。” 萧容报以淡淡的笑,也只有她们俩才知道,她其实活不过半月了。萧容不愿提及,也不指望轩辕惜梦能交出解药。因此她朝着轩辕惜梦一笑,自以为是心照不宣。 可轩辕惜梦却不是这样理解的。 腐骨丹是国师的师弟给她的,那时她只知道他是国师的师弟,还不知他就是北国国相公子胜。虽不知道公子胜为何要演这一出,但是既然公子胜也是北国之人,那么自然就会将腐骨丹所有的解药都给萧容。轩辕惜梦以为萧容的毒已经解了,而萧容这个略带苦涩的笑,不过是对她投以怜悯之情。 怜悯她爱而不得?怜悯她倾尽了整个宁国最终却还是落得个惨淡收场? 那也就罢了,萧容是最有资格怜悯她的人了。 穆卿似乎不愿轩辕惜梦和萧容有太多交汇,他上前一步挡住了萧容,冷声道:“这一身将军服挺威风啊,看来这两天你的日子过的还不错。” 不错?轩辕惜梦嗤笑出声:“承蒙穆大帅照料,本公主的确过得不错。” 穆卿双眼微眯“若不是看在你是个女子,本帅恨不得现在就扒掉你这身将军服!” 轩辕惜梦扬了扬头,傲然的眼中却藏着无边的苦涩“穆大帅莫非就是来和本公主说这些的吗?” 穆卿冷哼一声,然后凛然地逼视着轩辕惜梦“看在你是个女子的份儿上,本帅考虑给你留个全尸。事到如今你还是老实交代吧,轩辕骋和国师还有什么阴谋?” 轩辕惜梦冷笑不语,她也是被骗的那个,又岂会知晓他们还能有什么阴谋?可是轩辕惜梦并没有说这些话,她凝了凝神,说的却是:“能死在你手里,还在乎什么全尸不全尸?” 穆卿蹙眉“你不说是吧?” “我当然要说!”轩辕惜梦有些激动地吼起来,她挪着步子上前一步,想要更清晰地看着穆卿。 “你明明知道我爱慕着你的对不对?”轩辕惜梦说着,眼中已经溢满了泪。 穆卿有些诧异地瞪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那你知道我爱得有多深吗?”轩辕惜梦带着哭腔说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和她这一身将军服很不般配。 穆卿略显尴尬地沉了沉脸,然后瞥向身旁的萧容。 萧容立刻轻轻叩首,然后转身离去以作回避。可她刚跨出一步就被穆卿逮住了“去哪儿?本帅说过回府之前不准离开本帅的视线!” 萧容无奈地瞟了瞟轩辕惜梦,然后连忙抽回手来“奴婢就在一旁,不会走远。” 萧容说罢,连忙转身走开。萧容是同情轩辕惜梦的,因为她们有着爱而不得这样的共同点。相较之下,她比轩辕惜梦幸运的只是她长了一张酷似南宫容儿的脸,否则,恐怕也会和轩辕惜梦一样惨淡了。 萧容走出一段,就停住了。她的确不敢走太远,而这样的距离,依然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兴许是萧容走开了的缘故,轩辕惜梦更加动情了,她抽泣着:“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傻,觉得我不可理喻。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不可理喻了还记得吗?那年我来到北国,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分明在对我笑的!” 穆卿戒备地瞪了轩辕惜梦一眼,然后沉思了一阵,漠然道:“本帅可不记得曾经对你笑过。” “你有!”轩辕惜梦执拗地喊着,一大滴眼泪顺着脸颊滑入口中。 泪是涩的,心是苦的。 穆卿有些为难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移开目光,语气柔和了一些“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你知道我回到宁国之后有多想你吗?你知道我每夜都在梦到你吗?可是渐渐地,渐渐地,你的脸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了”轩辕惜梦惶恐地睁着眼,泪水不停地滚落。 “我想遍了所有的办法,甚至暗派下属跑到北国来,画出你的画像带回来给我,还派了许多探子打听你的消息。可是我打听到了什么”她越说越哭得厉害“我打听到你几乎每年都要纳妾!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想到我的,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来宁国向父皇提亲的” 穆卿无奈地叹气“轩辕公主,你真的想多了。本帅根本就不记得你的样貌,也绝不会娶一个宁国的女子,更何况你还是轩辕皇族的后裔。” “轩辕皇族轩辕公主神女?”轩辕惜梦酸楚地笑起来“是不是如果我不是宁国公主,你还有可能会娶我?” 轩辕惜梦殷切地看着穆卿,等待着这个退了一万步的〖答〗案。 萧容在一旁听着,心也跟着酸了起来,她回过头来,远远望向轩辕惜梦,轩辕惜梦的身体分明是在颤抖着的。 第142章 公主遗愿 萧容心中一动,竟很想走过去劝穆卿圆了轩辕惜梦这个的心愿。因为她就曾经愿意帮着穆卿圆他的亡妻之梦。 而穆卿那凉薄的声音传来,打碎了一切。 “可惜你就是轩辕公主,而本帅今日就是来处决你的。”他冷冷地说罢,抽出腰间的宝剑扔到轩辕惜梦跟前,“你不肯说出国师的阴谋,本帅也自有办法应付。看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自行了断吧。” 萧容的心跟着抽痛了起来,这样冷漠的穆卿,她不是没有见过,以前他处置吕妾媵和夏如璎的时候,也是这般的神情,这样的语气。难道在穆卿眼中,除了他的南宫容儿,其他的女人都如草芥一般吗?那她呢?如果她并不像南宫容儿,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被他这样处决了? 想到这儿,萧容苦笑了起来,因为答案是肯定的。当初她误闯穆月亭的时候,穆卿就曾说出这样的话:是你自己从这儿跳下去,还是本帅推你下去,你选吧。 萧容长长地叹一口气,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其实也和轩辕惜梦是一样的命运。 “我可以死,但是我有一个遗愿。” 正在这时,轩辕惜梦孤冷的声音将萧容的神思拉了回来,萧容屏气凝神,因为她也很想知道轩辕惜梦能有什么遗愿。 萧容望过去,心跟着颤了一下,因为轩辕惜梦正张开手臂不顾一切地向穆卿扑过去。 萧容顿时领悟了轩辕惜梦的意愿,心中为之一怔的同时也为她感到丝丝酸楚。果然,她还没有靠近,便被反应过来的穆卿一掌推开了。 这一掌丝毫不留情,轩辕惜梦摔倒在地上,殷红的血从口中喷出。 “轩辕惜梦,你不要得寸进尺!”穆卿冷冷地指着她低斥,语气中没有一丝温情。 萧容的脚步往那边挪了挪,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萧容知道轩辕惜梦的遗愿便是能抱一下穆卿,但同时萧容也知道穆卿不可能因为这一点而妥协。 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轩辕惜梦并不肯放弃,她咳了几下,又艰难地站起来,这次更加快速,也更加坚定地向穆卿走了过去。 看着这样的轩辕惜梦,萧容的心紧紧揪着,生疼。 轩辕惜梦是个勇敢的女子,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愿意穷其一生去追求,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萧容看到穆卿拔出了腰刀,而轩辕惜梦却还是义无返顾地扑了过去。毫无疑问地,被穆卿伸出手刺中了心口。 而她依然是没有碰到穆卿分毫。 穆卿快速地收刀,然后敏捷地退后一步,似乎害怕轩辕惜梦倒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冷情的穆卿让萧容感到陌生,也让她愤恨。 而令她震惊的是,轩辕惜梦竟还是没有倒下,她用手捂住心口,然后又伸出了带血的手,想要往前走。 萧容再也看不下去,难道轩辕惜梦即使是抱不到穆卿也要撞上去吗?撞在他的刀口上,不疼吗? 或许吧,心里更疼,因此反而无所畏惧了。 萧容咬了咬唇,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大帅!”萧容惊慌地喊了出来。 意料中的,她看到穆卿惊异地转过脸来,然后轩辕惜梦就生生地撞上了他的刀口,然后张开手臂搂住了穆卿。 她终于还是抱着他了。 而那把腰刀,也刺穿了她的胸膛。 可是萧容分明见到轩辕惜梦对着她这边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萧容微微点头示意,算是应了她这最后一个微笑。 但是反应过来的穆卿又很快地将轩辕惜梦推开了。她无力地向后倒去,再没有动一下。 萧容的口中触到一丝酸涩,她哽咽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 若是真的到了要离别的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轩辕惜梦这样勇敢,这样不惜一切。 “刚刚做什么?” 穆卿冰寒的声音突然响起,萧容连忙收起心中的伤感,回过头来道:“奴婢是担心大帅。” 穆卿蹙了蹙眉,却也没再多说。 萧容不知道穆卿这次是否相信了她的话。她这样帮着轩辕惜梦完成遗愿的行为,穆卿又是否能理解呢? 她不再去管,毕竟,轩辕惜梦已经无憾:她走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 萧容有时会想,如果当初她也能勇敢一点,赶在花弄影和陆云霜出现之前向窦天情**心意,那么她的命运会不会被改写? 可如今看到轩辕惜梦倾尽一切,最终也只能如此而已,萧容再次释怀了。 执念是不该有的东西,有了,就放不下了。 那么这次对于穆卿呢?说到底也是一样的。如果不是由于担忧穆卿,她现在说不准已经回到大帅府了,也就没有那么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她也不会身中奇毒,以至于命不久矣。 后悔吗?当然不。执念虽害人,但怀着执念的人却始终是无悔的。就好比娘亲,就好比轩辕惜梦。也好比是她自己。 夜里躺在穆卿怀中的时候,萧容再次想起了那个关于南宫容儿的噩梦。噩梦的最后,穆卿抱着的不是南宫容儿,而是魏荷语。当时她心里又惊诧,又伤痛。 可如今无论是谁,都不重要了。她还有不到半月的时日,她只求无憾。 萧容这样想着,将头贴的更近一些。 “容儿你是在同情轩辕惜梦?” 头顶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萧容怔了怔,仰起头来。黑暗中,她只能看到穆卿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情。 “奴婢只是觉得她是个痴情女子。”良久,萧容才低声应答。 穆卿沉默了。 夜,有些凄凉。 一向干燥少雨的宁国这次竟又下起了夜雨,打得军帐闷声作响。像是老天爷的悲泣。 穆卿终究还是没有表面上那么绝情,轩辕惜梦死后,穆卿就为她安排了厚葬。可是第二日,轩辕惜梦的尸首便失踪了。 穆卿前去查看的时候,天还下着细雨。松软的墓土被翻开,上面还留下了脚印。穆卿微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番,最终轻笑着起身来,朗声道:“传令下去,封锁军营!” 前来盗走轩辕惜梦的人便是轩辕骋。他当时身中国师的缚魂术,无法动弹,当听到轩辕惜梦的死讯时,他顿时血脉逆行,然后冲破了缚住他的术。可是经脉逆行的结果不仅仅是能冲开巫术,更能使他思绪混乱,他才会陷入了暂时性的疯癫。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当他的双眼恢复清明的时候,入目的不是金碧巍峨的夭鸿宫殿,而是一片荒芜与死寂。国师倒在地上,身侧是未干的血迹,还有静默的玄鹤琴。 轩辕骋不再理会这些,他踉跄着步子,往外走去。 去哪儿?当然是去找轩辕惜梦。 轩辕骋还是不肯相信轩辕惜梦真的就这样被他周围的人算计至死了。他从来没想过,表面上对他忠心耿耿的灼玉竟会设计谋害他的梦儿,他更加没想到,一直嚷嚷着说只要他一人的国师也会打梦儿的主意,甚至是他的太子妃,他为了装点门面而娶来的太子妃,竟然也背着他算计着他的梦儿。 轩辕骋痛恨这些人,更痛恨自己,如果梦儿有不测,那他该如何走下去? 然而他终究是晚了一步,还未跨进北国军营,便听到了消息:宁国神女轩辕公主死于北国大帅穆卿的剑下,穆大帅感念其英烈无惧,特以公主之礼厚葬。 天,开始慢慢地阴沉下来。 轩辕骋仰起头,淅淅沥沥的雨水打下来,渐渐漫湿了他姣好的容颜。他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在了青石地上。城郊的人们被雨水驱赶着,急匆匆地各归各家。轩辕骋孤单地跪在那儿,与这温情和美的小镇风情很不搭调。 淋了一夜的雨,轩辕骋起身走进了一家胭脂绸缎铺。店铺里的老板娘一见到轩辕骋,吓得脸都绿了。因为轩辕骋头发披散着,发梢还低着水珠,身上的衣衫似乎料子还挺名贵,却又皱又乱。而他的脸更是吓人,不仅没有任何表情,而且还惨白得如同死人一般。 “客……客官您……”老板娘有些胆怯地开口问。 “龙凤喜烛,新娘新郎的喜服,还有一只凤簪,一盒胭脂。”轩辕骋木讷地张开嘴说着,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老板娘这才勉强地笑了笑,道:“客官,您要这些……是想要成亲吗?可是……” 听到这句“可是”,轩辕骋无神的双眼顿时圆瞪,他疾步冲上前去揪住老板娘,厉声吼道:“可是什么?我不能吗?我不能成亲吗?我今日就要和她成亲!我才不理会什么天理人伦!” 老板娘被突然发狂的轩辕骋吓得全身颤抖,“可……可是你穿成这样子,怎么成亲啊?” 这一句话说出之后,轩辕骋才平静了一些,他松开了老板娘,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眼中带着殷切的期盼:“我要成亲,你……你帮我!” 老板娘依然很惶恐,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塞过来的那块玉佩看上去似乎很值钱,如果不是赝品,说不准能将她这家店铺都给买下来了。 老板娘很耐心地派小厮为轩辕骋梳洗一番,然后将他需要的喜烛喜服全都包了起来。轩辕骋出来之后,拽起包袱头也不回地出了店铺,老板娘喊都喊不住。 老板娘其实想说,这小伙子收拾收拾还挺有模样的,那新娘子一定也是美若天仙。 可老板娘终究没机会再说,她拿出怀里的玉佩瞅了瞅,脸上笑开了花。rs 第143章 和她成亲 轩辕骋找到轩辕惜梦的坟墓之时,天上的雨已经开始渐渐地小了。 立在微雨凄风之中,轩辕骋反而笑了。 “梦儿,皇兄来了。”他低低开口说着,满是温柔。 穆卿自然知道是轩辕骋偷走了轩辕惜梦的尸首,当他看到那泥土上别致的脚印时,便立刻明白过来了。 那是宫廷锦靴才能踏出的脚印。 军营被封锁,轩辕骋还抱着一个死去的轩辕惜梦,他无处可逃。 于是消息很快就传来了:轩辕骋在西岸口边。 穆卿得意地笑了笑,眼中露出狠色。 萧容有些担忧地咬了咬唇,她望向帐外,还在下着小雨,而穆卿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出了帐。 围上轩辕骋的时候,轩辕骋没有半点惊慌,甚至并不在乎自己身陷什么处境之中。 因为他正在喝交杯酒,和死去的轩辕惜梦一起。 他们俩皆是一身红艳的喜服,轩辕惜梦脸色红润,远远望去根本不像是死去的人,他们的前方还插着两只根本无法燃烧的龙凤喜烛。而身后,已经围上了大批兵马。 穆卿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似乎不能明白轩辕骋这样的做法,沉思了一阵,最终扬起手示意按兵不动。他倒想看看,轩辕皇族究竟还能做出多么恶俗的事情来。 可是等了好半天,轩辕骋还是没什么动静,他轻搂着轩辕惜梦,似在低语着什么,时不时还俯下头去轻吻一下轩辕惜梦。 穆卿有些不耐地拂了拂额,因为细微的雨水已经湿了他的额发。正此时,一把油纸伞撑了起来,穆卿只觉头顶处一暗,那恼人的雨水便被挡住了。 他侧过脸来,便看到了满脸沉郁的萧容。 “容儿,你说这轩辕氏究竟是一群什么怪物?”穆卿略带嘲讽地问着,然后瞥向雨中的那两个艳红色的身影。 萧容低低一叹,“都是情痴。” 穆卿却不以为然,嗤声道:“做这样的事,也不嫌恶心?” 萧容默默地看着穆卿,穆卿在笑着,萧容却觉得这样的笑有些苦涩。前方的那两抹身影的确让人有些唏嘘,但想着当年南宫容儿离去的时候,穆卿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说不准这样的“恶心”的事,穆卿自己就做过。 想到这儿,萧容总算明白了穆卿为何要按兵不动,愿意一直等着轩辕骋将这场冥婚进行到底。 轩辕惜梦虽然悲凉,但是至少还有个人真心实意地爱着她,甚至在她死后都还要与她成亲。 那么她呢,半月之后的她又会在哪儿? 萧容想到这儿,再次低低一叹。 轩辕骋轻搂着轩辕惜梦,口中念叨着:“梦儿,你还记得吗?其实皇兄很早以前就说过要娶你了。” 那的确是很早以前,早得已经被岁月洗去了痕迹。 当时轩辕惜梦还不到十岁,轩辕骋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轩辕骋拉着轩辕惜梦的手,笑着道:“梦儿真是越长越像母后了,父皇娶了母后,那皇兄以后就娶梦儿好不好?” 轩辕惜梦朝着他撅了撅嘴,稚嫩的童声响起:“不好!母后说了,你是我的皇兄,皇兄是不能娶皇妹的,梦儿嫁给谁都不能嫁给皇兄!” 轩辕骋从回忆中走出来,然后低下头吻了吻轩辕惜梦冰凉的额头,“梦儿你看,皇兄还是娶到你了。” 轩辕骋说着,双眼被泪水湿润了。 “梦儿啊,母后为何要对你说那些话呢?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所谓的轩辕皇族其实有多么邋遢,多么卑劣?”他说着,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你知道父皇他其实是一个禽兽吗?他居然是个龙阳君。你知道皇兄背负了多少担子吗?甚至不惜”轩辕骋说着,哽咽了。 “梦儿,皇兄以为这些事你都不用知道,皇兄只想用尽这一生来换你的安好无恙。皇兄是想要皇位,因为有了皇位就有了一切,就有了随心所欲的资格。父皇高坐龙椅,可以与国师通情,那么等到我成了皇上,我也就可以娶我们的公主了,就可以将那些禁锢人心的天理人伦全都粉碎掉!” “我爱你,为什么不能娶你?”轩辕骋低声说着,泪水湿了面。这一声是那么微弱,微弱得很快就消逝在微雨的天地间。 “梦儿你看,父皇和国师通情,皇兄也和国师通情,这整个轩辕皇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何你却偏偏偏偏将这些看得这么重呢?”轩辕骋悲戚地俯下脸看着沉睡的轩辕惜梦,泣不成声。 “梦儿,皇兄这样擅自做主娶了你,你会不会怪皇兄呢?不过皇兄很快就来见你了,你要怪皇兄,要打皇兄都可以。”轩辕骋泪中带笑地低语着,然后低头深深吻了一下轩辕惜梦。 穆卿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他正欲开口下令,却被身侧的萧容止住了。 萧容示意穆卿看过去,穆卿一望,才发现轩辕骋已经低垂下了头,而他的喉间,已经插了一根凤簪。 那凤簪,本是戴在轩辕惜梦头上的。 民间有传说,若是丧妻之人用妻子的发簪自尽,那么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们都能幸福美好地在一起。 轩辕骋就这样死了,用那只凤簪。 穆卿没有再去动他们,而是直接撤离了兵马。 回去的路上,下了一整日的小雨竟破天荒地停了下来。萧容收起油纸伞,然后对穆卿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他们俩的勇气,为了所爱之人不惜献出生命。所以奴婢私以为他们俩做的并不是恶俗之事。” 萧容说罢,提起步子独自向前走去。 穆卿立在原地沉思了一阵,然后低声吩咐道:“派人将他们殓了。佯装放松警惕,一有情况,立刻汇报。” 一个轩辕惜梦就能引来一个轩辕骋。穆卿自然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轩辕惜梦和轩辕骋相继死于北国军营,这让宁国的余孽残兵暂时收了手。轩辕皇族已经灭亡,他们已经不知道该为何而战斗。信仰的确能给人力量,但是信仰一旦崩塌,就会抽走所有的力量。 余孽残兵败退了,公子胜却还是有话说。 “穆大帅,宁国已经成了一座死国,为何还不肯出兵攻占?”公子胜说着,神情有些急了。 穆卿似乎很乐意看到他这个样子,公子胜越急,穆卿就越悠闲。 公子胜慌了一阵,终于还是平静下来了,领悟到穆卿的意图之后,他也煞有介事地轻笑了起来,“其实呢,我在乎的并不是宁国,宁国迟早都会落到我的手上,不是吗?” 穆卿冷声抽笑:“那就请国相大人自己带兵攻进去啊。” 公子胜一听,差点就上前与穆卿吼起来,不过见到萧容也在一旁,他才忍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迟早的事。只是本相担忧那国师在军中种下的蛊毒,看样子恐怕也快要被催动了吧。” 公子胜悠闲地说着,意料之中地从萧容脸上看到了惊慌之色。 “公子胜,你和国师是师兄弟,他种的蛊,你难道会不知道解蛊之法吗?”萧容指着公子胜愤愤地说着,可是她还没得到公子胜的回答,便被一旁的穆卿给阻止了。 “容儿?”穆卿低吼一声,带着愠怒。 萧容自然知道穆卿为何会生气,穆卿已经严明禁令她不准和公子胜有任何牵扯,也不准和公子胜说话。可是她一听到关于蛊术的事情,就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之前她和穆卿就是因为蛊术的事情才会闹得不开心,最后还分崩离析好长一段时间,闹到现在她身中剧毒,不久于世。 其实穆卿也不是不相信蛊术,单就看他那日审讯轩辕惜梦的时候就可以看出。萧容知道这蛊术的催动需要满足国师许下的三个愿望,而那日公子胜又偏偏没有将第二个愿望告诉她。 萧容心中有种很不祥的预感,这第二个愿望兴许也已经实现了。 “大帅,如今我军胜券在握,切不能出现这样的状况啊,若是能阻止蛊虫被催动,那也是好的啊。”萧容焦急地说着,因为她知道那种蛊虫绝非一般之物。 可穆卿还是神色阴沉,似乎恨不得将萧容藏到身后去。 公子胜自然能看出来,因为穆卿毫不掩饰。 “容儿?”公子胜学着穆卿的口气,然后以扇掩嘴嗤笑一声。 这样的行为再次激怒了穆卿,他冷哼一声道:“国相大人想要宁国,大可自己去取。本帅带兵打仗,自有本帅的思量,还轮不到国相大人来指指点点。国相大人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本帅的军帐不欢迎你。” 公子胜鄙夷地抽笑一声,然后转身离去,走前还刻意地回瞪了萧容一眼,带着些许暗示之意。 萧容蛾眉微蹙地躲闪着,却在思索着公子胜这一眼的含义。 “本帅说过的话,你全都当耳边风了吗?” 穆卿忽然一声低斥,将萧容的神思拉了回来。萧容微微一怔,然后垂下头不敢多言。 若是换在以前,穆卿这般野蛮霸道,萧容一定会立刻回嘴,然后风风火火地对峙一场。虽然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尽她的人意。 可是现在她真的不愿再和穆卿有任何嫌隙,因为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经不起任何嫌隙与隔阂。 第144章 男欢女爱 见萧容不应声,穆卿反倒温和下来了,他走上前略显无奈地抬起萧容的脸,深深一叹,“容儿怎么不说话了?” 萧容一听,在心里得意地笑了,看来对付穆卿真得以柔克刚,硬碰硬那绝对是下下策。 “奴婢这是在接受大帅的斥责呢,怎么敢顶嘴?”萧容撅了撅嘴,脸上露出一个微甜的笑。 穆卿脸上的阴霾顿时也消散了,低笑道:“莫非容儿觉得你顶撞本帅的次数还少了不成?” 萧容笑而不语。因为她知道,嫌隙已经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可是公子胜那一眼究竟算什么意思呢?他究竟知不知道该如何解除蛊术呢? 其实如若真的无法可解,那么杀掉种蛊之人也未必不是一个良方。可是宁国国师似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夜里,萧容躺在榻上细细地思索着。国师她倒是见过一面的,那时候,他还受了点伤。国师给她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真的很美,很妖娆,很妩媚。他有着让女子都为之而惭愧的摄人心魄的美。 记得国师还说过,抓她去宁国的作用远在胁迫之外。当时她还云里雾里,如今一看,不仅仅是轩辕惜梦想要用她来胁迫穆卿,就连公子胜也想要利用她。 但是令萧容十分不解的是,公子胜为何会处处针对穆卿,又为何偏偏会找上她?要说文争武斗,他大可以光明磊落地和穆卿斗一场。听孟逍之前的描述,似乎公子胜回回都能将穆卿吃得死死的,一来公子胜深得朝堂百官的人心,二来八王爷也十分欣赏公子胜。如此说来,公子胜的确没什么必要继续和穆卿较真儿了,就连争强好胜的穆卿都对公子胜实行了隐忍之策,那么公子胜就一直是占着上风的才对啊。 他究竟和穆卿有什么仇? 萧容百思不得其解。 夜深了,萧容依旧难以入睡,侧过脸看了看,穆卿似乎睡得很熟。萧容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公子胜那个带着暗示意味的眼神,他似乎是在说,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来问我。 萧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回头望了望穆卿,他并没有发觉,萧容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离去。 夜很凉,萧容裹了裹并不太厚的衣衫,然后向公子胜的营帐快步走去。 果不其然,公子胜的营帐亮着光,他并没有入睡。 走到帐口的时候萧容还是犹豫了,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这样贸然地走进去。虽然她心里坦坦荡荡,但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不就是深夜私会吗? 可是为了蛊术之事,她再也顾不上了。 正在萧容准备咬咬牙掀帐而入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令她厌恶至极的声音:“人都来了,还不进?” 萧容烦闷地轻哼一声,白着眼准备伸手掀帘,不料帘子却抢先一步自己打开了。萧容只觉眼前一亮,然后公子胜便立在了她面前。 他还是那种德行,吓死人不偿命。 而且,还要故作儒雅——他温润地笑着对萧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容沉着脸走进去,不待公子胜再有言语动作,便开门见山地问:“你究竟知不知道解蛊之法?” 公子胜轻佻地笑了笑,“容儿这么晚了来找本相,就不害怕你的穆大帅担心吗?” “我问你话呢!” 萧容有些恼了,尤其是听到“容儿”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喊出。 公子胜却似乎很喜欢欣赏他人急躁不安的样子,他悠然地抖了抖衣衫,道:“急什么?这一夜咱们可以慢慢聊。” 萧容羞恼地皱起眉,“谁要和你这个禽兽呆一夜?我问完就走!” 公子胜笑着摇摇头,“那容儿倒是说,本相凭什么要告诉你?” 萧容上前指着他的鼻子恨恨地说道:“我告诉你,知情不报这是大罪!若是北国大军因此损失惨重,你难辞其咎!” 公子胜嗤笑。 萧容又道:“还有,我姓萧名容,萧容!” 公子胜抿嘴笑着,“那不就是容儿吗?难道容儿不愿意让本相这样叫你?” 萧容白了他一眼,带着深沉的厌恶。 公子胜却也不恼,他用玉骨扇敲了敲额,恍然大悟般地说道:“萧容……是萧将军的萧?” 萧容一听,顿时慌乱了起来,这个公子胜简直就是能窥探人心的魔鬼,和他走得越近,就越是危险。他似乎总能触及到别人最软弱最恐惧之处。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比穆卿更可怕。 萧容不想将自己同定西将军联系在一起,只得低斥道:“蛊术之事,你到底说不说?” 公子胜启步向她逼过来,道:“本相也不是不肯说,那要看你能出什么条件。” 萧容冷然地扬头,“没有条件可以给你!” 公子胜蹙了蹙眉,伸出手轻浮地滑过萧容的脸颊,然后继续欣赏着她躲闪不及的模样和惊惧气恼的神色。 萧容愤然地往后退着,开始后悔了起来,她也许本就不该来。萧容重重地哼一声,然后转身欲走。 公子胜本就不安好心,这样来问他一定会多番刁难,与其和他这样纠缠,还不如完完全全地相信穆卿,只要能和穆卿共进退,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无所畏惧。公子胜不肯说,那他们就自己想办法应对。 可是公子胜又岂会让她这样就走?萧容刚跨出两步,就听得刷的一声,她知道那是公子胜的玉骨扇,顿时心中一悸,然后背脊处传来一阵凉意。 “不如容儿陪本相一夜,那本相就告诉你。”公子胜瞬移上前单手搂住萧容,然后扯开她那被撕扯的衣衫。 女子白皙如玉的身体渐渐呈现在公子胜眼前,但公子胜却只是冷然地看着萧容的脸,他的眼中始终没有丝毫的情欲。 萧容闭上眼抽泣着流出了泪,却无力反抗,因为她已经无法动弹了。 公子胜将萧容横抱上了榻,然后迅速地宽衣解带,压了上去。 肌肤相触之时,他似乎感觉身下的人微微地**了一下。 “嗯,还是处子之香。”公子胜将脸埋进萧容的颈窝,然后轻轻吮住她雪颈上柔嫩的肌肤,一个红印很快现了出来。 萧容一直紧闭着双眼流泪,全身僵直而颤栗。 公子胜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惧怕,便停了下来。 “你说,如果让穆卿看到我们俩这样躺在一起,他会不会气得疯掉呢?”公子胜轻声问着,然后坐起身来,似乎在欣赏着这样的萧容。 “哦!我差点忘了,他还有一个军令呢。”公子胜拍了拍额头,又道,“你说,他敢杀我吗?又或者,他会不会连你也一起杀掉?” 萧容双眼紧闭着,泪水止不住地溢出来。她真的后悔了,她就应该听穆卿的话,不该再和公子胜有任何牵扯。如今这副模样若真的被穆卿看到,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哭这么伤心干什么?本相还什么事儿都没做呢。”公子胜说着,然后拿起萧容的手,搭在自己的背上。 “嗯,这样不错,足以让他看出我们俩这是**女爱了。” 听到这儿,萧容猛地睁开眼,含泪的双眼却带上了狠辣与凛然,这让公子胜为之一惊。 “你这至死以护清白的神情,还真是好看得很!”公子胜轻笑着,然后放开了萧容。他坐起身来慢慢穿上自己的月白色长褂,然后微屈下腰,解了萧容的穴道。 得到解脱的萧容并没有如公子胜想象的那般惊惧而委屈地缩成一团,到了这个时候,萧容反而不慌了,她不紧不慢地扯来锦被遮住自己,然后嗤笑着道:“相国大人莫非是被净身去势了,因此才会对娶了一大屋子姬妾的大帅心生怨怼?” 公子胜扬了扬眉,依然不恼。他理了理衣衫,问道:“你这个女人怎么时而精明得让人害怕,时而又蠢得让人想笑呢?本相被去了势?”公子胜哂笑一声,“亏你想得出,你那脑袋里究竟装的什么东西?” 萧容冷冷地别开脸不回答。 公子胜儒雅地系着衣带,道:“看来你已经不怕本相了,莫非你真的不怕死,打定主意要以死明志?” 因为刚才萧容的那个眼神向他传达了这样的内容,如若他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会自行了断。 “死?”萧容含泪冷笑,“反正我都快死了。” 听到这儿,公子胜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沉了沉眉,低声问道:“你快死了?什么意思?” 萧容白了他一眼,“很不幸地告诉你,你已经没多少机会可以利用我了。” 公子胜有些慌了,他皱眉而笑,“我可告诉你,我还什么事儿都没对你做,你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吧?” 萧容低垂下眼眸,“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由不得我想不想得开。” 公子胜狐疑地皱起眉,然后惊觉一般地走上前来拽起萧容的手臂开始把脉。 萧容也没再反抗,她知道反抗不过。 公子胜的神色渐渐凝固了,他的唇抖了抖,沉声问道:“你……吃了腐骨丹?”片刻的凝滞之后,他又补充问道,“轩辕惜梦给你吃了腐骨丹?” 萧容冷冷地抽回手,然后起身来快速地裹上衣衫,并不想回答公子胜的问题。 公子胜见她欲走,有些急了,上前道:“你还有多久可活?” 萧容横了他一眼,冷声道:“这不关你的事,国相大人。” “说,你一共吃了几颗解药?你还有多久可以活?”公子胜急急地上前来,“告诉我,我救你!”rs 第145章 倔强的人 萧容略显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我救你”这样的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萧容一定会感激涕零地接下他的解药,可是由公子胜说出来,她心中非但高兴不起来,还觉得特别恶心。 “救我?救活了我然后继续展开你的利用吗?”萧容紧了紧衣衫,冷声道,“省省吧,我宁愿死也不让你救!” 萧容说罢,傲然地往外走去。从未想过,她也有吃定公子胜的这一天,这令她感到格外畅快,虽然这样的畅快略带苦涩。 可是她还没走到帐口,便听得身后传来令她战栗的声音:“你中毒的事,穆卿还不知道吧?” 萧容紧咬着唇,然后愤然地回过头来,这才知道自己刚刚得意得太早了,公子胜总能立刻戳中对方最恐惧,最顾忌的软弱点,又怎么会轻易被她给吃定? 穆卿的确不知道,她也不愿让穆卿知道,方才只顾着和公子胜斗法,竟忘了这件事。 “你到底想怎样?”萧容几乎是吼出来的,“连一个将死之人你都不肯放过吗?我只想无牵无挂地走,我不管你和穆卿究竟有多么深的仇怨,如果你敢将这件事告诉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公子胜走上前来,悠然地说道:“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你死了,我就更不会顾忌了。” 他走到萧容面前微弯下腰将脸凑过去凝凝地看着萧容,“不过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告诉我你已经吃了多少颗解药,我可以马上为你配药,一定帮你将余毒清得干干净净。” 萧容听着这极具**的话语,心里却是害怕的。她自然知道公子胜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可是面对生死,谁又不想活下来呢? 除非活着比死去还难熬。就好比萧容。 如若要她活着的条件就是要受公子胜的欺凌与摆布,那么她宁可去死,也不愿被公子胜利用而一次次地去伤害穆卿。 萧容冷着脸继续往外走。 这令公子胜着了急,他快速移到萧容身前,有些恼怒地问道:“你真那么想死?” 萧容莫名其妙地瞪了公子胜一眼,公子胜之前不也差点掐死她吗?现在又何苦装得如此紧张在乎? “你说出来,我可以将蛊术的事告诉你。”公子胜终于执拗不过而投降了。 萧容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然后瞥向公子胜,“好啊,你先说。” 公子胜没想到萧容竟还蹬鼻子上脸,他本欲发作,却还是生生地忍了下来,他强抿着嘴点点头,“长本事了是吧?敢威胁本相了是吧?好,那我就先告诉你。如果你待会敢反悔,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萧容傲然地偏了偏头,算是应了。 “国师的第二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也就是说离催动蛊虫只差一步了。” 萧容听到这儿,心都跟着凉了起来。难道她真的猜对了? 果不其然,公子胜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第二个愿望,就是轩辕惜梦!” 即使是已经想到过,但是听到这样的事实之时,萧容还是忍不住一个寒噤,“国师……他究竟为何要如此?他不是在为轩辕皇族卖命吗?那为何他许出的愿望是想要让轩辕皇族走向灭亡呢?” 公子胜摇头,“他不是想要让轩辕皇族走向灭亡,他只是想要那些他痛恨的人走向灭亡。” 萧容不解了,虽然她知道国师和公子胜联合起来利用了轩辕惜梦,但是她实在想不通国师为何会想要除掉轩辕惜梦。 不待萧容继续发问,公子胜便打断了她,“说吧,你吃了多少颗解药。” 萧容苦笑,“我的话还没问完呢?你也还没交代该如何解除蛊术。” 萧容本就是想要出尔反尔的那个,却没想到公子胜更加无赖。 公子胜面色凝重地沉思了一下,“其实呢,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除蛊术,因为我也不知道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萧容听到这儿,鄙夷地抽笑一声,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掀帐而出。心想幸好刚刚她机灵了一把,没有立刻乖乖地告诉公子胜。像公子胜这样的小人,就不应该将他当做常人来对待。 “衣服破成这样了,你就不怕你的穆大帅起疑心吗?”公子胜竟追了出来。 萧容摆弄了一下被撕裂的衣衫,她这个样子回去,那的确是肯定不行的。可是有什么办法?继续耽搁下去只会更危险。 这次萧容没有理会公子胜,径直地快步离开了。 看着萧容渐行渐远的身影,公子胜低低嗤笑:“眼光越来越差了,这么倔的女人,有什么好?” 萧容急急地往回赶,心里七上八下地,直到回到了主军帐,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褪下被撕裂的外衣,将它藏在了厚厚的衣物下面,然后轻手轻脚地回到榻上。 穆卿还是没发觉,她暗暗自喜,然后浅笑着缩进他的怀里。想着这次能死里逃生,全靠了她的机智勇敢,以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但这些都是因为穆卿,因为他,她才能有那么多的勇气。他能知道吗?萧容不由得抿嘴一笑,然后凑上去想要偷吻一下穆卿。 可她刚靠近穆卿的唇,便听得沉闷的声音传来:“去哪儿了。” 萧容吓得全身都颤了一下,顿在那儿再不敢有动作。 “问你去哪儿了。”黑暗中,穆卿张开了眼。 萧容支吾了一下,道:“奴婢……奴婢口渴,所以起来喝了点水。” 萧容说完,便不再作声了。她知道这样的谎言根本就瞒不过穆卿,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据实交代,因为那样只会更加激怒他。 穆卿也沉默了。 黑夜一片寂静,静得两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萧容凝凝地望着穆卿,在脑海中快速地思虑着该如何应对。但她的思绪却被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给打断了。 穆卿突然猛地压了上来,然后低下头含住萧容的唇,带着宣示所有权一般的力道。 萧容措不及防地瞪圆了眼,双手慌乱地挥舞着,却被穆卿霸道地按了下去。萧容尝试着扭了两下,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屈从了。 穆卿的吻似攻城略地一般,剥夺着她独有的馨香,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与痴迷,就好似对着心中的至宝,眷恋而疼惜,却又难耐而不可自持。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全身如同着了火一般灼烫,而萧容就是那甘甜的清泉,只有喝到了才能解除他全身的燥热。 面对着这样霸道而强硬的掠夺,萧容的回应显得很无力,她尝试着迎合穆卿的热情,却终究是不可攀及。萧容迷醉地轻抚上穆卿的背脊,他的背脊挺直而硬朗,萧容柔软的玉手一触上去,便感觉到穆卿的全身跟着抽搐了一下。 他退了出来,气息却粗重得几乎占据了整个黑夜的寂静。 萧容也不由得被他的气息所感染,跟着一起急促地踹息着。她顿了一下,想将手滑下来去触摸他的脸庞,却无意间再次刺激到了他**的背脊。 穆卿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然后急迫地将脸埋进萧容的颈窝里。 萧容的耳畔被呼啸一般的气流冲击着,迷醉而难耐的声音响起:“容儿,本帅不是每次都那么能忍的。” 萧容心中一惊,这才明白这样的事情对于年轻气盛的穆卿来说定然是一件极其折磨的。她一直以为穆卿一直不碰她是由于自控力很强,却不料他只是在默默地忍受着这样的煎熬。 萧容竟开始为他心疼起来,不过军令是他自己下的,也不能怪别人。 得不到回应的穆卿有些恼怒地撑起身子来,然后凝神望着萧容,“容儿,本帅真的等不及了。” 面对这样的穆卿,萧容有些不知所措,可不待她开口说什么,穆卿就结结实实地压了下来,他有些粗糙的手掌从萧容的脸庞一直摸索而下,蔓延过她紧致的高耸,平滑的纤腰,然后一直到她的**。 萧容全身僵了一下,因为穆卿正在急迫地撩起她的下衬。 “容儿,别紧张。”穆卿感觉到萧容全身在发颤,便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取而代之的是细细密密的亲吻。 穆卿虽即使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但是萧容的腿还是被移开了一大段,这使得他们俩的身体更加贴合。隔着并不太厚的底衫,萧容感觉到小腹处似乎有一个坚硬的物什。 她有些害怕地抿了抿嘴。 对于未经人事的萧容来说,这样的触感让她惶恐而无措。 穆卿自然也发觉了萧容的异样,因为她全身都僵直了,额间也渗出了冷汗。 “容儿,放松点。”穆卿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没事,不用紧张。” 萧容强压着心里的恐惧与不安,然后点了点头。 见到萧容应允了,穆卿欣然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去柔声道:“容儿,不要只看着别人的痴情,就忘了身边的。” 萧容抿了抿唇,然后侧过脸来,柔声唤道:“大帅。” “嗯?”穆卿微抬起头来。 “希望大帅能记得奴婢,哪怕只是一点点。”萧容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第146章 夫人爱人 穆卿俯下头贴上她的前额,满眼宠溺地望着她,“容儿一辈子都在本帅心里,不可能抹去。” 萧容有些悲戚地哽咽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道:“我说的不是‘容儿’,是我。希望大帅能记得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穆卿顿住了,良久才道:“容儿就是你,你就是本帅的容儿。难道还会有他人吗?” 萧容真想脱口而出,我不是南宫容儿,我是萧容啊! 可是她最终没敢说,她害怕若是点破了,穆卿就会彻底地清醒过来。萧容本不愿再这样贪婪地自欺欺人,但是如今她只有不到半月的生命了,她只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将她能给的一切全都送给穆卿。 她这样想着,眼角渐渐溢出了泪。 夜很昏暗,穆卿并没有发觉萧容在流泪,他等待了半晌,得不到萧容的回应,便继续说道:“容儿,本帅虽然有很多女人,但是容儿你是不一样的。你应该明白的。” 黑暗中,穆卿见到萧容再次点了点头。他温暖一笑,俯身吻下去,却触到一丝湿润的苦涩。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穆卿有些惊愕地问着。 萧容摇摇头不语。 穆卿顿了顿,然后翻下身来,沉沉地叹一口气。 这次换萧容慌了,她已经做好了将一切都交给穆卿的准备了,可穆卿反而停住了。她转过脸去,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她是个女子,总不能厚颜无耻地提出什么要求吧。虽然她也曾是江湖中人,但是在穆卿面前,她就是个奴妾,奴妾就应该懂得举止合宜,矜持含蓄。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良久的沉默后,穆卿才再次将她搂入怀里。 萧容向穆卿怀里贴了贴,思量着穆卿那句所谓的很多女人,这其中自然大多都是南宫容儿的替身,可魏荷语呢?萧容抿了抿唇,许久才道:“大帅,奴婢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容儿尽管问。”清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穆卿似乎已经从方才的燥热中缓过来了。 萧容沉思了一阵,终于还是决定问出来:“大帅……为何会娶魏夫人?” 她终于问了出来,回应她的却是一片寂静。 萧容有些心悸地抬了抬头,可是夜太黑,她根本看不清穆卿的神情。 看来她还是不该问。 这个问题萧容想过很多次,之前刚进大帅府的时候,她就疑惑,为何魏夫人和其他的姬妾有那么大的不同。后来进了宫,见到了魏嵘,才有了些许推断,穆卿应该是为了魏嵘才迎娶魏荷语的。可是通过这次来到宁国边境,见识了穆卿对轩辕惜梦的冷情之后,萧容又开始疑惑了。连整个宁国他都肯拒绝,没理由拒绝不了一个魏嵘。况且在品级上来说,魏嵘是低于穆卿的,穆卿若真的对魏荷语无意,又怎会拒绝不了一个将军嫡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证据就是,穆卿拒绝了皇后的妹妹。 种种迹象表明,穆卿娶魏荷语,绝不仅仅是因为魏嵘。而魏荷语和南宫容儿又相差甚远,因此也不会是因为南宫容儿。 那是因为什么呢?这让萧容很困惑。 魏荷语在大帅府内的地位不低,除了她擅于耍手段,玩心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穆卿的确很尊重魏荷语。他们夫妻和睦,相敬相亲的美名早已传开。但是魏荷语究竟为何能嫁入大帅府,这始终让萧容想不通。 那次在她的噩梦中,南宫容儿变成了魏荷语。不知为何,当时萧容感到很羞恼,似乎穆卿的心应该属于南宫容儿,而不应该属于魏荷语,他们之间应该只有相敬才对。 穆卿爱着南宫容儿,萧容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可如若穆卿心里还装着魏荷语,那萧容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这样的差别,是她在那次噩梦之后才发觉的。 萧容一直想问,却又一直不敢问,因为她实在不敢挑战魏荷语的权威,即使她向来有胆量和穆卿争得面红耳赤。 可萧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穆卿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的寂静使得萧容有些心慌,她咬了咬唇,低声道:“奴婢失言,奴婢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穆卿依旧沉默。 萧容的身体僵了僵,连呼吸都放慢了。 良久,才等来穆卿开口:“睡吧。” 他侧过身去,放开了萧容。 突然脱离怀抱,使得萧容全身一个寒噤。她不明白这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没有的怀抱之后,她觉得全身都是凉的,一直凉到心里。 萧容僵躺着不敢动一下,双眼凝视着漆黑的上方,脑海中仿佛又浮现出了魏荷语那得逞的笑脸。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讨厌。 “荷语是本帅的夫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穆卿再度开口,已是很久以后。 萧容不知道这么长的沉默中,穆卿到底想了些什么,但是他的那声“荷语”却很是刺心,刺得她生疼。 “可是容儿是本帅最爱的人,这也是不可磨灭的事实。”穆卿又侧过脸来,温柔地对她说。 改变,磨灭;夫人,爱人。 萧容想要从这两句话中找出根本的差异,却始终徒劳。 但无论是谁,都不是她,她也的确无需为南宫容儿抱不平。对于她这个欺骗者来说,能骗到一点儿算一点儿,度过最后这些时光,便已足矣。 想到这儿,萧容恬然一笑,靠近了穆卿的怀里。她知道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 第二日,公子胜照常前来劝战,这次倒是说了许多客气的话,连一旁的萧容都听得起了鸡皮疙瘩。 “穆大帅骁勇善战,北国何人不知?即便皇上将宁国赏给了本相,北国的百姓也都会纷纷认同穆大帅的战功,穆大帅又何苦与本相斤斤计较而不肯出兵呢?” 公子胜这样说着,脸上堆着略带阴险的腻笑。看着公子胜这样的笑,萧容鄙夷地蹙了蹙眉。公子胜是将她心中白衣胜雪的美好形象毁得最彻底的一个人,他会儒雅,却是故作的;他会恭谦,也是假装的。 穆卿悠然地喝着茶,似乎并不待见公子胜。公子胜说了一大通,最终发现从穆卿的身上的确难以找到突破口。于是,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萧容。 萧容白了他一眼,无所畏惧地侧开了脸,连昨夜那样的场景她都走过来了,还能害怕什么呢?公子胜也知道她是个将死之人了,若是再咄咄相逼,那她大不了鱼死网破。 公子胜沉吟了一阵,最终脸上露出一个“罢了罢了”的表情,然后转而对穆卿说:“穆大帅,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吧。只要你能出兵拿下宁国,让本相早日回北国复命,本相可以考虑答应穆大帅一个条件。” 穆卿嗤笑,“本帅对国相大人别无所求,只要国相大人不要来烦扰本帅即可。” 公子胜微微一笑:“这就是穆大帅提出的条件?” 萧容心中一个咯噔,这算是什么条件?公子胜不至于无赖到如此地步吧?萧容正欲开口辩解,却又心中顾忌,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再出言。可公子胜接下来的话却让萧容震惊了。 “这个条件虽然很简单,但很遗憾,本相不能答应。”公子胜一脸正色地说着,丝毫不像是在说笑,“烦扰穆大帅,是本相活在这个世上的坚实动力之一,如果连这个都不被允许,那本相的生活会减少许多乐趣的。” 萧容瞪了瞪公子胜,甚至开始怀疑公子胜是否真如她所想那般,被去势净身了,因此才会对妻妾成群的穆卿怀有各种怨怼。那他真是心理残缺的狂魔,变态。 萧容实在想不明白,玄棣为何会青睐于这样的小人,还许以国相之位。 “既然国相大人不能答应,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国相大人慢走不送。”穆卿淡淡地说着,眼中却带着深深的鄙夷。 公子胜似乎有些恼了,他抽笑几声,然后指着穆卿冷声道:“穆卿你也别太嚣张!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的!本相倒要看看,你那时候能有多卑微!” 说罢,公子胜愤然地甩袖而去。 待到公子胜走远之后,萧容才低低斥道:“狗急乱咬人。” 穆卿一听,忍不住笑起来,“对付他这种人,就要用这样的方式。这种惯于胁迫他人的小人,只需软硬不吃,他自然就没辙了。” 萧容一听,很赞同地点了点头。看来穆卿是和公子胜斗出经验心得来了。 萧容本以为穆卿不肯出兵是不愿意就这样便宜了公子胜,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宁国拱手给他。虽然这样显得穆卿有点小心眼,但是对公子胜这样的小人,这样做也的确不过分。 公子胜奉玄棣的密令而来,若他不能按时交差,玄棣必然迁怒于他,也难怪一向稳操胜券的公子胜此刻也疯狗乱咬人了,他是真的急了,怒了。 可萧容想错了,穆卿还真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军营再次沸腾起来,已经是三日以后,原因就是有人前来挑战。 穆卿再次披甲上马,但这次却没有要求萧容和他一同前去。 “容儿且在帐中等候,本帅很快便能归来。”他说罢,带着兵马前去面对那个挑战之人。 萧容知道,来的一定是国师。rs 第147章 衣冠禽兽 看着倾巢而出的兵马,萧容心里莫名地不安起来。国师究竟下了什么蛊?催动蛊虫的条件究竟又是什么呢?穆卿如此兴师动众,看来他的心里对这个国师也是不敢小觑的。 萧容留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子,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终于忍不住掀帐而出想要前去看个究竟,却发现孟逍守在帐外。 “孟少将?”萧容疑惑地喊了一声。 孟逍转过身来,一脸郑重“萧媵侍无需担心,国师再厉害也飞不到这儿来。即便是来了,末将也会誓死保护萧媵侍的。” 萧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心里其实不是在想这个,但听得他那一句“誓死保护”心里还是有些感动。因为萧容知道,孟逍这句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国师不是一般的人,大帅想要对付他,就一定得有一个头脑灵光的人在一旁,我实在放心不下。”萧容说着,殷切地望向孟逍。 孟逍怔了怔,苦笑了一下,道:“萧媵侍的意思,是说你自己是那个头脑灵光的人?” 萧容哑然。其实她想说的是,我觉得孟少将头脑挺灵光,不如孟少将还是前去助大帅一臂之力吧。 孟逍没能领会这一点,他敛起笑,正色道:“末将奉大帅之命留在这儿保护萧媵侍,前面兴许会很危险,萧媵侍还是留在帐中吧。” 萧容焦虑地叹了叹气,然后一直眼巴巴地望着穆卿离去的那个方向。 看着萧容担忧的神情,孟逍的脸色凝了凝,最后道:“萧媵侍要相信大帅。” 萧容垂了垂眸,最终还是只得悻悻地回帐,走出两步又忽然记起什么,她转身过来,对着孟逍说:“孟少将,上次多谢孟少将舍命相救。” 孟逍微微一怔,冷峻的脸上渐渐溢出一个苦涩的浅笑“保护萧媵侍,乃末将的职责所在。” 萧容笑了笑“我知道是职责所在,就好像你现在留在这儿也是受大帅指令,这都是职责所在。但是我就不信,大帅会真的要你无条件地救我,甚至不惜以命相拼。” 孟逍听到这儿,脸色僵住了,他不明白萧容这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萧容看出了孟逍的疑惑,上前道:“孟少将忠于大帅之心,我深感折服。但是我只不过是大帅的一个奴妾,孟少将大可不必为了救我而牺牲性命,相较之下,大帅更需要孟少将这样的良将在身边。” 孟逍顿了顿,这才明白萧容的所指,原来他的舍命相救,在萧容看来仅仅是受命于大帅的缘故。那日他身中两戟之时,真以为自己将会不久于世了,那时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看来她全然没有懂得其中深意。 不过没有懂得也是好的。萧容是大帅的人,他本就不该觊觎他们之间也不该有太多瓜葛。可是萧容说这话,未免也太妄自菲薄。 “萧媵侍在大帅心中举足轻重,末将如此做,也只是忠于大帅而已。” 他说着,心中却是苦涩的。当日大帅并没有命他前去救人,是他自己忍不住冲了过去。 萧容却不以为然“孟少将这样的良将英才,才更需要留在大帅身边。” 萧容就差没说,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还何须保护? 孟逍听着这话,不解地皱起眉“难道萧媵侍认为自己不该留在大帅身边吗?” 萧容苦笑不语。 “且不说萧媵侍在大帅心中的分量,就凭上次识破宁国奸计之事便可以看出,萧媵侍你天资聪颖,善识人心,面对乱局,都能临危不乱,勇往直前。这样的人,才应该留在大帅身边。” 看着一本正经的孟逍,萧容略显得意地笑了起来“孟少将都快把我给夸上天了!”她故作思虑地望了望天“天资聪颖,善识人心我倒是可以勉强接受,但是临危不乱,勇往直前这样的品德我倒真没有,这反而有点像孟少将你!”萧容巧笑一声,然后指向孟逍。 孟逍愣了一下,最终欣然点头接受。 可就连这样轻松愉快得可以暂时忘记一切烦恼的谈话,都还是有人前来打扰。 “容儿还真是有雅兴,自己的男人在前面生死不明,你却都还能优哉游哉地在这儿和他的属下调情。这要是让穆大帅知道了,岂不是会气得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 萧容烦闷地闭了闭眼,然后瞪向声音的来处。公子胜迎面走来,依然是摆着那副令她厌恶至极的笑脸。 “国相大人此言差矣,末将与萧媵侍清清白白,绝无调情之说。”孟逍冷冷地说着,然后侧过脸去端端站着。 “现在倒是摆出一副正经样子,方才本相不在的时候,你们不是聊得热火朝天吗?”公子胜说着,然后向萧容走过来。 萧容有些怯地往后退一步,因为公子胜现在的气势实在是令她有些胆颤,他快步走过来,带着侵略性,好像要将她强行抓走一样。 公子胜的确是来带萧容走的,可就在他快要逮住萧容的时候,却被孟逍拦住了“国相大人意欲何为?萧媵侍是大帅的妾室,国相大人还是该放尊重点!” 萧容感动得快哭出来了,因为孟逍简直将她这几日的心里话给讲了出来! “让本相放尊重点?”公子胜却报以嗤笑“不错,本相就是来带她走的,带她走是为了防止她落在禽兽的手中。” 萧容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贼喊捉贼。 “这里明明只有一个禽兽,就是你这个衣冠禽兽!”萧容愤愤地指着公子胜骂道。 孟逍被萧容的这一句给震惊了,他似乎不敢相信萧容竟敢这样指着国相的鼻子骂。 而令他更加难以相信的是,公子胜竟也不恼。 “本相再问你一次,你跟我走,还是不走?”公子胜直直地瞪着萧容,似乎说着很正经的事情一般。 公子胜这样的神情让萧容一头雾水,她凭什么要跟他走?不走好像还显得她不对了一样。 公子胜和她对峙了一番,最终抽笑着点头“好,这是你自找的。不过这样也好,照样能达到本相的目的。”他说着,煞有介事地看了看一旁的孟逍。 公子胜莫名其妙地来闹一番,又气急败坏地走开了。萧容皱起眉头冷冷地哼了一声,正欲转身回帐,却不料忽地一阵阴风扫过,她只觉腰间一紧,然后就跌入了一个怀抱里。 “啊!”萧容惊惧地叫起来,然后才看清来者是去而复返的公子胜。 公子胜这瞬移的本事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孟逍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容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孟逍顿时心中愤然,拔剑上前便毫不犹豫地向公子胜刺过去,再也没去想他是什么国相不国相的事情。可是他的剑还没到,便觉一股热流迎面涌来,他立刻以剑回防,才不至于被热流迎头击中,但还是没稳住身形,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就留着力气待会儿再用吧。”公子胜哂笑着对孟逍说。 萧容想要挣脱公子胜,可公子胜的手臂却像缚魂索一样,越挣扎就越紧。萧容没想到公子胜竟无耻到这步田地,光天化日当着他人的面儿都敢动别人的妾室。 公子胜将头深埋进萧容的发间,猛地吸了一口。 萧容只觉全身都跟着打了一个寒颤,手上的力道却依旧没放松,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了公子胜的皮肉里,却还是推不开他。 见到公子胜这般行为,孟逍咬着牙大吼道:“公子胜!枉你还是一国之相!却在做着这样龌龊下流的事情!” 公子胜鄙夷地瞪了孟逍一眼“别只顾着骂我,说不准你会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要说无耻下流,谁还能比得过你这个衣冠禽兽?”萧容咬着牙骂着,双手强撑着他,以防他再次凑上来。 “衣冠禽兽?”公子胜轻笑地转过来看向萧容“等会儿你就会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衣冠禽兽了。真是遗憾,刚才是我最后一次嗅到你这样的馨香了。” 公子胜说罢,放开了萧容。然后仰天笑着洋洋洒洒地离去了。 萧容慌忙地理了理衣衫,抬眼看了看孟逍,忽觉尴尬万分,只好转身冲进军帐去。 穆卿带着兵马前去,很快便见到了国师。 此时的宁国阴风瑟瑟,而国师却是一身粉紫轻纱,让人看了都觉得冷。他盘坐在地上,发丝随性地披散下来,如葱的手指轻轻撩拨着腿上的玄鹤琴,琴音黯然响起,显得诡异而落寞。 穆卿轻声嗤笑,他一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个所谓的国师了,如今一见,倒是没有给他太多的惊讶。上次国师凭着一己之力抵御了周阳所带的三万兵马,虽然最终国师自己也中了一箭,但是这样的事情,穆卿倒还从未遇到过。 “你只是宁国国师,并不是轩辕皇族的人。如果你能劝服宁国的余孽乖乖归顺于北国,本帅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穆卿微仰着头,冷冷地对着国师说道。那语气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本帅带着这么多兵马,可不是来听你弹琴唱曲的。 可国师却依然一点一点地弹拨着,曲调断断续续,却又销人心魂,似乎是在祭奠死去的轩辕骋。(未完待续。 第148章 致命情蛊 穆卿定定地看着国师,微蹙起了眉。 虽然这里只有国师一人,但穆卿能隐隐地感觉到,国师的身后似乎还埋伏着兵马,料想着那些应该就是宁国的余孽吧。可即便还有着兵马,宁国也已经无力回天了,穆卿最担忧的,还是国师。 正在此时,琴音忽然激越起来,穆卿惊然地回过神来,见到国师的双手猛然地加快了速度。国师明明只有一双手,却似乎化作了无数双手,弹拨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戾气迎面逼过来。 穆卿有些惊愕地勒了勒马,大呼一声:“大军听令,全体退后!” 穆卿感觉到了,那琴音中蕴藏着杀气。 可是这一切已经来不及,因为玄鹤琴音,正是国师的第三个愿望。这也是为何在听说轩辕惜梦很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国师会在夭鸿殿奋不顾身地弹起玄鹤琴。 可惜他遭了公子胜的道儿,轩辕惜梦那时还并没有死。因此那时国师没有成功催动蛊虫,反而还被公子胜一击而中。 那么这次,就断然不会再错了。 穆卿虽不太明白国师究竟会如何利用琴音杀人,但是这种凌厉的侵略性和攻击性已经让穆卿心中的警铃大作。 大军有条不紊地往后退着,离国师越来越远。穆卿以为这样就能避免受到琴音的影响,因为听着国师的气息,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这样僵持下去,对国师是百害无一利的。 可是穆卿这次却失算了,国师并不是想要用玄鹤琴音来对付北国大军,以他此时的体力,兴许还未能杀死十个人,自己就已经先倒下了。 国师要做的,只是奏起玄鹤音,催动蛊虫。 直到心中开始有了恶心的感觉,穆卿才隐隐地意识到国师的意图。他紧捂住心口,想要暗自运气将体内躁动不安的蛊虫逼出。可是任凭他运起了十成的内力,也只逼出了一口黑血。 国师虽已在百步开外,但那玄鹤琴音却像一连串的咒语一般,以不可阻挡之势贯入穆卿的耳中。穆卿一只手紧紧勒住缰绳,另一只手强行按住胸口处的郁结。可是那蛊虫哪是这样简单就能压下去的?穆卿的双眼开始渐渐模糊,耳中全是将士们的哀嚎声和那刺耳钻心的玄鹤音。 “大帅?” 忽然,一声清亮的女声在穆卿耳边响起,他神情一凝,然后开始四下张望。可他望尽了四周,都只有黑压压的兵马。 可是刚刚那一声,明明就是萧容。穆卿下意识地闭上眼,然后耳畔再次响起这样的声音。 “大帅,奴婢的确爱着少庄主……” “奴婢每天每夜想的,都是能早日嫁给少庄主,做他的妻子,永生永世和他在一起。” “奴婢的确爱慕着少庄主,连做梦都想嫁给少庄主。” “求大帅收回成命!奴婢愿意一命抵一命!” …… 无数的声音在穆卿的脑海里盘旋,全是萧容对窦天情的深情款款和奋不顾身。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蛊虫的原因,穆卿觉得脑袋像是快要炸开了一般,心口也痛得让他无法忍受。 穆卿不愿再去想这些,可是当他睁开眼时,耳边是萧容的声音,闭上眼,脑海里又是她的泪眼。 此刻,萧容就像一个鬼魅一般,紧紧抓住了穆卿的心魄,让他体内的蛊虫越**动。终于随着一口黑血的再次喷出,穆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他微微睁开眼,晦涩的天空中,似乎映出了萧容的脸,他朝着上空伸了伸手,却始终触不到。而口中,却渐渐尝到一丝腥涩。 穆卿身后的将士更是苦不堪言,大多数皆是趴在地上不住地呕吐,有的甚至开始以剑自残。 穆卿所见到的并不是萧容,而是蛊虫催生出的幻影,而真正的萧容此刻依然留在帐中,正焦急万分地来回踱步。她反复地思量了一番公子胜方才的话语,越想越觉得似乎有蹊跷。正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萧容心中一悸,连忙掀开帐帘跑出去。 帐外,孟逍半跪在地上,面色发乌,他的前面,是一滩浓浊的黑血。 “孟……孟少将?” 萧容惊慌地跑过去,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其他人,而看孟逍这状况,也不像是打斗而受的伤。但是他似乎伤得很重。 萧容连忙蹲下来想要将孟逍扶起来,却遭到了孟逍的制止。 “萧媵侍不用理会末将,去找大帅……快!”孟逍低低地说着,甚至没有抬起脸来看萧容。 萧容却不理会他的话语,伸出手将他的手臂扛在肩上,然后往帐中走去。 直觉告诉萧容,这是蛊虫发作了。可为什么她却没事呢?萧容思索了一阵,想着国师的这个蛊兴许只对男子有用。试想军中哪会有女子呢?蛊的范围越小,限制越多,蛊就越容易种下。大抵是国师种蛊之时,没想过她也会跟着来,因此才忽略了吧。 孟逍已然如此,那穆卿的大军岂不是也面临着同样的状况?连孟逍都抵不住,更何况是一般的士兵?这样的兵马,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萧容是要去找穆卿,从一开始她就想去,现在更是要去。可是孟逍伤成这样子,她也不能不管。 将孟逍扶到榻上躺下之后,萧容便立刻去取出她的麟粉。 “孟少将,先把这个吃下去!”萧容将麟粉凑到孟逍的嘴边,示意孟逍张嘴,“蛊虫害怕麟粉,你吃了它,蛊虫应该就会安分一些。虽然这样并不能解除蛊术,但是至少你会好受一点。” 孟逍的双眼似乎结了一层翳,他定定地看向萧容,然后伸出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萧容的手腕。萧容手中的麟粉都跟着猛地一颤,散落了一大半。 萧容以为孟逍是被蛊虫折磨得难以忍受,因此才会如此。可就当她想要伸手将麟粉喂给他的时候,却被孟逍打掉了。 “走!你走!”孟逍低吼着,然后全身猛地一个抽搐,再次喷出一口黑血。 萧容吓傻了,手微微颤抖着,连忙拾起被打在地上的麟粉,然后不由分说地强行喂给孟逍。 孟逍吃下麟粉之后,稍微平静下来了,他暗自梳理自己的气息,这才渐渐清醒,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吃力地开口说道:“这是情蛊……” 萧容猛地一惊。她知道这绝非一般的蛊虫,却不知道这是蛊中之禁——情蛊。 情蛊的下法有千千万万种,始终不变的就是它的催情之效,但这种催情与一般的**又是不一样的。**只是催生情欲,而情蛊除了催生情欲,更能使人痛不欲生。情之苦,情之痛,全都随着那些蛊虫一同渗入骨髓之中,令人难以自拔,更痛苦不堪。 若是中蛊者能见到自己心爱之人,还能稍解痛楚,但是情蛊的催情效用又会使得中蛊者想要从心爱之人身上找到慰藉以解除心中的痛楚。这样的结果,便是双双中蛊身亡。 若是一直见不到心爱之人,那就只得由着蛊虫无休无止地折磨,直到气绝身亡。 萧容的手抖了一下,她知道情蛊的威猛之处。因为她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因情蛊而死的传说。传说曾有一对恋人,男子中了情蛊之后,女子不忍见他备受折磨,主动愿意与他合欢,最终两人一同死在了情蛊之下。不得不说,这样的死法似乎更加畅快,至少那个女子为了自己最爱的人而死,是无悔的,而那个男子能得到这样深切的一份爱,也死而无憾了。 情蛊蛊性猛烈,中蛊者时而如同全身被虫蚁啃咬,时而又如同被烈火焚烧。但是想要种下情蛊也是相当不易的,难怪国师无法一开始就催动蛊虫,还要绕那么多的弯子,许下三个愿望以达到和蛊虫心脉相通的地步。情蛊种蛊难,但是一旦蛊虫被催动,除非杀死种蛊之人,否则无法可解。 情蛊若不能解,便必死无疑。国师竟然下了这样的蛊。 萧容咬了咬唇,对孟逍说道:“孟少将,我现在就去找大帅,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办法解除蛊术,救你们的!” 萧容说罢,急忙起身往外跑去,可她还没出帐,便听得身后一声闷响,她回过头来,孟逍已经从榻上翻了下来。 萧容焦急地折回来,然后俯下身去扶起他。孟逍的脸已经不像方才那般发乌了,但是他的双眼依然像是被一层水雾蒙住了一般,迷离又无神。 萧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孟逍再次扶回榻上坐下,可就在她再次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孟逍逮住了手。 这样的力道,让萧容怔了一下。 “孟少将?” 萧容一边抽手一边低声暗示着他。她知道中情蛊之人会被催动情欲,孟逍服下了一些麟粉,照理来说神志清醒了一些才对。 可事实证明,萧容还是低估了这情蛊的效力。 孟逍一开始只是拽着她的手,低垂着头没去看她。可当她使劲地想要抽回手的时候,孟逍竟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立起身来,然后上前一步将她搂入了怀里。 孟逍的双臂如铁一般,勒得萧容生疼。萧容猛力地挣扎了两下,却发现孟逍的手掌开始在她的后背游走。rs 第149章 琴剑扇风 萧容惊惧地瞪大了双眼,一边推着孟逍一边喊着:“孟少将你醒醒!” 可是孟逍现在已经听不到这些话语,他的心口剧烈地起伏着,口中急促地喘着粗气,然后旋身猛地向前一扑,便将萧容压回了榻上。 萧容被这样一摔,五脏六腑都跟着震了一下。孟逍的力道不轻,看来他已经完全被情蛊迷失了心性。 “孟少将,你放开我!”萧容嘶声地喊着,又惊又怕“你清醒一点啊!” 孟逍的身体如同一块巨石一般,压得萧容有些喘不过气来。萧容试图唤醒孟逍,毕竟他服食了麟粉,应该还能辨别出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孟逍的确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身体里猛然爆发出的情感已经将他理智的弦绷断了。他将头埋进萧容的颈窝,闻到了沁人心脾的馨香。 “萧容……”他咬着牙低声唤着。 听到这一声低唤,萧容的心都跟着缩紧了。她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孟逍,因为此刻的他和平日里的他相差得太离谱了。难道这也是蛊虫的作用? 孟逍唤出了这一声,竟缓缓地抬起了头。 得到释放的萧容立刻开始大口地吸着气,可这样的举动却似乎更加刺激到了伏在她身上的孟逍。萧容睁着眼惶恐地看着他,希望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清明。 可她却看到了深深酸楚和伤痛。 孟逍直直地凝望着萧容,脸上却写满痛苦与难耐。他的腮帮鼓鼓地,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心理折磨。随着他再一次的抽搐,一口血猛地喷出来,吐在了萧容的身侧。 吐完这一口,孟逍似乎真的清醒一些了,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然后释放了萧容。 “快走……” 这一声似乎是从喉间硬生生挤出来的。他埋着头,萧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萧容能感觉出孟逍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了。 萧容担忧地望了望那一滩黑血,然后快速地起身来往外跑去。临到帐门口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忍地回头来望了孟逍一眼。 “走啊!”孟逍低吼一声,然后扬起拳头猛地一下捶在自己的脸上,以保持清醒。 萧容咬了咬牙,掀帐跑了出去。她这才想明白公子胜之前来说的那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公子胜说待会儿她就会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衣冠禽兽,还说什么这是最后一次嗅到她这样的馨香。 原来公子胜一早就知道这是情蛊。 可是令萧容想不明白的是,公子胜当时为何想来带她走,按他的说法,带她走是为了防止她落在禽兽的手中。 萧容在心里冷笑,公子胜岂会这般好心?后来他不也说了吗,这样照样能达到他的目的。 公子胜的目的,不就是要让穆卿不好过吗? 萧容一边跑着一边侧耳倾听,周围却是一片死寂。按理来说,穆卿带了那么多的人马,应该会有喧声的才对。 正在萧容急得不行的时候,一阵隐隐的琴声响起。 这琴声,自然就是玄鹤琴音。 国师再度起弦,却不是想要催动蛊虫,而是想要用琴音杀人。国师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很了解的,动用这样的杀人琴音,他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但是他还是动用了,因为对方是公子胜。 就在国师奏起玄鹤琴想要催动蛊虫让北国大军死于这情蛊的时候,一道白影闪过,挡在了国师和北国大军之间。 他双臂展开来,手腕一抖,打开了玉骨扇。 这一切都是那么儒雅温文,与身后那哀嚎不停的北国大军格格不入,却能与前方弹拨玄鹤琴的国师相映成趣。 “师兄,没想到你还没死。”公子胜眉眼带笑地微抬起头。 国师暂停了手中的动作,却并不肯抬头“公子胜,你没资格叫我师兄。” “我不是没资格这样叫你,是你没资格再让我这样叫你。”公子胜嗤笑“你执迷不悟,我是来替师父清理门户的。” 国师停止了弹拨,北国大军也暂时免于受到蛊虫进一步的迫害,穆卿挣扎着撑起身体,正在此时,一阵妖冶凄迷的笑声回荡在晦涩的天地间。 “清理门户?”国师笑罢,一字一顿地说着“公子胜,是我要替师父清理门户!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公子胜眉眼一沉,手腕开始流转起来。玉骨扇面随着他的手腕而轻旋,扇风流动,如一把把利刃向国师飞旋过去。 国师静坐不动,那扇风呼啸过他的的耳畔和发迹。一缕青丝被切断,它柔弱而无力地飘下。 国师敛了敛眸,玉指再次触到琴弦上。 天地间又飘荡起了凄婉而悲凉的曲调,杀气的漩涡在公子胜和国师之间激荡,碰撞。 国师的青丝向后飘飞着,他的手指却妖娆而快速地撩拨着玄鹤琴弦,每一次的弹拨,都是一道无形的利剑。 玄鹤琴本是用类似拨片的匙弹拨的,那样的音律会很纯粹,很优美。可如今,国师的玄鹤琴却是一件杀人武器,在他灵巧的手指下,绽放出一道道绚丽而残忍的剑光。 琴剑扇风相撞,迸射出凌寒的光芒。杀气的漩涡回环着,却在渐渐迫向国师这一侧。 “你还在挣扎什么?你还在眷恋什么?他已经死了,他已经丢下你自己去死了!” 公子胜的扇风压制性地逼向国师,眼看着国师已经有些难以招架,公子胜却还在煽风点火地刺激着他。 国师的眸子微沉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轩辕骋那俊美的脸庞,还有那一双美丽得令人心醉的桃huā眼。 “天,所有人都可以背叛我,你不能。” 国师回想着轩辕骋对他说的这句话,然后凄然一笑,自语道:“太子殿下,奴家没有背叛你。奴家的心,一直都没有背叛你……” 公子胜自然是能抓住这个时机,他趁势连击,凌厉的扇风顿时化作无数飞旋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向国师攻过去。 公子胜的唇角扬起一个微翘的弧线,因为他仿佛听到了利剑划破衣衫和皮肉的声音。 国师的弦再次停了下来,因为他的手臂和身体都已经被扇风利刃刮得伤痕累累。殷红的血溢出来,在衣衫上开出一朵朵妖冶的幽灵huā。 “一个整日醉心于无聊情爱之中的人,又怎配与我为敌?”公子胜冷声笑着,然后高扬起玉骨扇,准备给国师最后一击。 “你呢?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你觉得你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吗?” 国师的微弱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却都重重地捶打在公子胜的心里。 “你不配来说我!”公子胜额头上的青筋顿时突起,他怒斥一声,然后重重地挥下玉骨扇。 一道剑光,如白虹贯日,直直地向国师冲过去。 国师没有做任何反击和闪躲,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他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然后嘤地一声吐出血来。 他腿上的玄鹤琴也似乎跟着悲鸣了一下,发出沉闷的低响。 风起了,国师的青丝向前飘动着,连带着他那被划破的粉紫色薄衫。 这阵风带来一股甜腥,吹向公子胜这边。公子胜略带厌恶地以袖掩鼻,他不喜欢国师这样的血腥味。 这风中不仅有血腥味,还夹杂着哀伤的曲调。 “原本要去霜huā店买点霜huā,却被蒙古人抓住了我的手。 如果这件事流传到店外,店小二会说是你的错,说我也曾去那里睡过。 怎会有向那里如此复杂的地方? ……” 公子胜眉头微皱,因为这曲调中没有丝毫的杀意。正在公子胜疑虑之时,背后的大军再次哀嚎遍野。公子胜暗叫不好,连忙迅速取出怀中的玲珑玉,蓝光闪烁,结界开启,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北国大军罩了起来。 穆卿惊愕地发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涌上全身,他望了望周围的一片蓝光,感觉到〖体〗内的蛊虫似乎消停了。 这便是上古神玉的力量。 穆卿不去理会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力使得他们能免受蛊虫侵蚀之灾,但是公子胜此番做法却为他所不齿。公子胜当着全军的面儿做尽好人,不就是想要护住他北国良相的美名吗? “国相大人出手相救,本帅倍感荣幸啊!”穆卿冷声嘲讽着,他倒想看看公子胜和国师究竟想搞出什么名堂。 公子胜手握玲珑玉,回过头来抽笑着道:“本相只是怜悯穆大帅,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又保护不了自己的兵马,如此窝囊之人,该如何向皇上交代,向北国万千百姓交代呢?” 穆卿身后的周阳一听,顿时不满了,走上前来粗声喝道:“国相大人休得出言侮辱大帅!” 周阳这话一出,缓过气儿来的将士们皆上前为之助阵。 公子胜摇头而叹,低语道:“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在护着你们。” 穆卿却不理会这些,上前沉声问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容儿怎么了?” 公子胜再次得意地嗤笑“看来一提到她你就急了啊?” 穆卿怒目而对,想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穆卿不问,但公子胜却还是要说“想必穆大帅刚才也感觉出来了,这种蛊除了能噬心以外,还能催动情欲。你的容儿现在在哪儿呢?和谁在一起呢?他们又在做什么呢?穆大帅还是自己想象吧。” 穆卿的脸渐渐地僵住了,他回想起方才的情形,那时蛊虫在他的〖体〗内躁动不安,他的脑海里却一直闪过萧容的影子。他当时只以为这是蛊虫使得他产生了错觉,并没有想太多。如今一看,这的确是有着催生情爱的作用,虽然和一般意义的催情效果不大相同。(未完待续 第150章 缚魂之术 看着穆卿的脸一寸一寸地黑下去,公子胜越发得意地微扬起了头。 “穆大帅可知道中情蛊之人若是与他人合欢,结局会是什么?”公子胜说着,然后如愿地看到穆卿双拳紧握,眼神也变得暴戾骇人。 “结局就是双双身亡。”公子胜轻笑着补充。 他看到穆卿愤怒地拔剑向他冲过来,刚一碰到玲珑玉的结界,就被弹了回去。可穆卿却依然不死心,扬起手中的宝剑向玲珑玉的结界砍去,其结果依然是被弹回去。 周阳见状上前扶住穆卿,然后道:“大帅,别听他胡言乱语,孟逍岂是那样的人?” 公子胜一脸惋惜地摇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始终是个男人,面对其他的人可能还指不定,可是面对着大帅那娇美如玉的小妾,那可就……” “公!子!胜!” 穆卿一把推开周阳,迎上去猛地砍着玲珑玉的结界,尽管这样毫无效用,尽管这样会使自己伤痕累累。 “你可是一军之帅,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公子胜冷声嘲笑着,正欲继续扇阴风点鬼火来刺激穆卿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你好歹也是一国之相,却在这儿口不择言,霍乱军心,这又成何体统?” 公子胜心中一怔,然后猛然地转过身来,顿时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容立在国师身侧,亭亭如玉,毫发未伤。 “容儿?”穆卿满脸喜色地喊道,但下一刻他的神色又凝住了,“快回来,那边危险!” 由于玲珑玉的结界,萧容只能听到微弱的喊声,尽管穆卿其实已经用尽了全力。 “大帅!”萧容喊道,“奴婢没事!” 穆卿继续击打着结界,然后对着公子胜吼道:“放我出去!” 公子胜敛起惊异神色,回首来冷然道:“为了大军着想,本相还不能放你出去。” “那你去救她,本帅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快去救她!”穆卿失去理智地喊着,却得不到公子胜的回应。 因为公子胜正双眼微眯,定定地望着萧容。 “我们又见面了,国师。”萧容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是在和故友攀谈。 国师停下来,有礼地弯了弯眉,算是应了。 “为何每次见到你,你都受着伤?”萧容看了看他满身的血,略带酸楚地问着。 国师这才真正地望向萧容,羸弱的声音带着凄楚,“你是唯一一个会关心我伤势的人。” “我可以关心你的伤势,但我却无法救你。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萧容依然平静地说着。 国师抿了抿唇,不语。 萧容上前一步,神色凝重,“他们都死了。轩辕骋和轩辕惜梦都死了。宁国已经无望了,你又何必执着?” 国师抬起眼眸,白玉般的脸庞显出落寞之色,“太子殿下……怎么死的?” 萧容缓了缓气,因为国师总算愿意真正意义上地和她谈了。 “轩辕骋是抱着轩辕惜梦而死的,在他们举行完冥婚之后,用轩辕惜梦的凤簪……自尽身亡的。”萧容沉着嗓子说着,语气有些凝噎。 国师的眼中渐渐浮出水雾,他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太子殿下和小公主举行了冥婚?还用凤簪……” 萧容看到一滴晶莹的泪从国师的眼角滑出,她心中也开始隐隐地伤痛起来。轩辕骋和轩辕惜梦死的时候,她都在一旁看着,两个都是为情所困,为情而死的人。 “国师,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而战,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使你今日催动蛊虫灭了穆卿的大军,宁国也已经无望了。轩辕皇族已经灭亡,你无需再战斗了。” 萧容直直地看着国师的脸,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丝动摇,可最终却是没有。 “我为何而战……”他轻声笑起来,“你想知道?” 萧容不语,她实在想不出国师是为何要替宁国卖命,之前她还曾猜想着国师和公子胜一样,只是表面上帮着轩辕皇族。可国师接下来的话,让萧容明白了一切。 这不过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悲剧。 当国师轻启薄唇,说出轩辕骋三个字的时候,萧容的心瞬间跟着沉重了。 穆卿为了南宫容儿死去活来,却不知还有一个愿意为他而死的轩辕惜梦;轩辕惜梦痴恋着穆卿,却不知她的兄长爱她如同生命;轩辕骋愿意冲破世俗与轩辕惜梦冥婚,最终追随而去,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国师…… 萧容低低一叹,轻声道:“我不明白你们这样的感情,但是我劝你一句,执念,真的会害人害已。已经有太多人跌进这样的漩涡里,你又何苦要跟着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国师抬起眸子,问道:“那你呢?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也曾执着过吧?” 萧容的身子僵了僵,因为国师也说中了她的心事。 “可是我懂得适时放手。”沉默良久之后,萧容果断地应道。 国师垂眸而笑,不再言语。 “回来吧,不然你的穆大帅就要撞死在这儿了!”正在此时,公子胜略带嘲讽地对着萧容喊道。 萧容惊然回首,对公子胜喊:“能不能放国师一马?他毕竟也曾经是你的师兄!” “搞不清状况的人真是可悲。”公子胜低声自语,然后对着萧容大喊,“你先回来,我就放过他!” 萧容抿唇一笑,然后欣慰地看了国师一眼,转身往回走去。 萧容走出两步,她看到结界中的穆卿神色惊惶地对着她喊着什么,她想听清,却被身后突然响起的琴音给占据了耳畔。 萧容全身一个寒噤,她即便是不回头,也仿佛能感觉到一道道充满杀气的利剑向她飞了过来。而她知道,她已经无法躲避。 她看到穆卿在奋力地斩着结界,她看到他眼中的惊惧和慌乱。她好想露出一个笑脸给他,告诉他其实不必如此,告诉他其实她已经心满意足。 可面临生死的时候她还是没那么从容。 然后,她只觉眼前一白。 听得镗镗几声脆响,她整个人被带着转了一大圈。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眼前已经不是穆卿。 而是……国师。 萧容想动,但是她已经动不了。她知道公子胜就在她身后,她也知道刚才是公子胜救了她。可她依然愤恨,因为她更知道公子胜不可能无缘无故救她,一定又有诡计。 果然不出萧容所料,公子胜打飞了国师的琴剑,救出萧容,是有目的的。但是萧容还来不及去想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她的世界就好像被关闭了。 她被关进了一片黑暗之中,身体不再受她的控制,虽然她依然能听到外界的动静,却无法与之契合。 因为公子胜对她下了缚魂术。 国师看到萧容面无表情地向他走来,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低斥一声,骂道:“卑鄙!”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萧容指着国师,以呆滞的语调。 但是国师知道,这句话虽从萧容口中说出,但事实上却是受了公子胜的控制。 缚魂术有很多种,国师也曾对轩辕骋使用过,但是他对轩辕骋使用的仅仅是让轩辕骋无法动弹无法言语。而公子胜对萧容下的缚魂术,却是更加惨无人道的那种。不仅缚住她的魂,还摄住了她的心。萧容此刻就是一个工具,代替公子胜前来送死的工具。 国师虽明白这一点,却也无法手下留情,因为手下留情,他自己就得死。 “公子胜,我们都扬言说要替师父清理门户,不如我们面对面地单打独斗,如何?”国师冷然地说。 “我不在乎用点计谋,耍点心思,要我和你光明磊落地单打独斗,那你说这身后的大军可怎么办?”萧容冷声说着。 国师低哼一声,“虚伪!” 萧容双手张开,冷笑道:“彼此彼此。” “公子胜,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结界中的穆卿对着公子胜吼着。看着萧容一步一步向国师走过去,穆卿恨不得立刻冲出这个劳什子结界,让他被蛊虫噬心也好,被万人唾弃也好,他都不愿看着萧容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危险。 而公子胜此刻正忙于控制萧容,早已无心搭理穆卿。 萧容朝着国师走过去,忽而袖起手落,一记风刀向国师飞了过去。 当然,这绝不是萧容的本事,而是公子胜的扇风。 国师自然是知道的,他立刻拂动玄鹤琴,轻易地劈开了这道风刀。看来公子胜对萧容的控制还不是那么得心应手,面对这种程度的风刀,国师随时都可以将萧容大卸八块。 但这其实并非国师所愿。 就连方才他偷袭萧容的那一击,都是声东击西想要趁机要了公子胜的命,只是国师没想到公子胜会立刻冲上来将萧容救下。 一开始国师还以为他这个被仇恨蒙蔽了善心的师弟这次是真的再次遇到了能改变他的人,如果真是那样,国师宁可拼上性命也要毁了穆卿和他的大军,然后将萧容抢过来留给他这个可恨又可怜的师弟。 可事实却是,他想得太美好了。 他的师弟已经回不到从前。 看着萧容步步紧逼,国师只得见招接招,见风斩风,丝毫不敢再有多的举动。他不想伤害萧容,虽然知道这样的结果就是他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萧容手中。 不,是死在公子胜手中。rs 第151章 灰飞烟灭 国师一击还一击地和萧容对峙着,与其说是厮杀,不如说是在悠闲地过招。可是国师却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萧容的每一次出击,都比上次更凌厉,更精准。大抵是公子胜已经能慢慢掌握操纵萧容的手法了。这对于国师来说,是大大的不利。 国师本还想等着萧容走近之后,趁着公子胜不备就冲上去逮住萧容然后试图解除她的缚魂术。 可狡猾如公子胜,又怎会让萧容靠得太近? 萧容就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和国师一招一招地拼杀着。手法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越来越准。以至于国师在接住风刀的同时,还得稍作回避。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国师觉得和他过招的不是公子胜,就是真真切切的萧容。萧容虽然受着公子胜的控制,但风刀中已经有了女人才具备的阴柔之气。 这恰恰是公子胜所达不到的。 国师想着,如果萧容也能入他们的门派,和师父学几年之后,指不定还会是个高人。 正想着,萧容已经疾风骤雨地向他攻过来。国师蛾眉微蹙,一边接着风刀一边高喊道:“公子胜,适可而止吧!你这样真的会害死她!” 公子胜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意,然后继续默念着他的咒语。不得不说,他的确也觉得越来越顺心顺手了,如果萧容真能为他所用,这将会是一个不错的武器。 “那么,咱们一起来尝尝极限吧,让我激发出你所有的潜能吧!”公子胜低笑着,然后更加快速地念出咒语。 萧容的神情凝了一下,然后双手开弓,顿时无数把风刀一齐向国师袭过去。 国师惊呆了,连忙起弦去挡。这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发出了多少琴剑,更加无法顾及是否会伤到萧容了。 因为他都已经自顾不暇。 尽管如此,国师还是没能挡下所有的风刀。全身的剧痛袭来,他本能性地以手挡住脸。 凌厉的风刀催生出混乱的风,他听得一声沉闷的低响。这样的风力来势太猛,已经由不得他抵挡,他整个人都朝后面倒了下去。 尘埃落定之时,国师已经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玄鹤琴也被切成了好几段,就连国师的手臂都被削了好大一个口子,就差没掉下去了。 国师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微睁着,口中却噙着笑。 这样的风刀,这样的风刃,恐怕是师父才能接得住的吧。 能死在这样的风刀下,也算是无憾了。 而萧容这边也不怎么好过,国师情急之下发出的琴剑割伤了萧容好几处,最严重的,便是左腿的割伤。 腿伤使得萧容本能地仄歪了一下,但是公子胜又立马念出咒语强行让她继续站立着。 那一道道琴剑无情地割在萧容的身上,她却连闪都不闪一下。穆卿无助地看着这一切,手中的宝剑与那结界对峙着,却始终闯不出。 “容儿!”他喊着,声嘶力竭。 萧容双眼无神地看着国师,口中却在慢慢溢出鲜血。她的手再次高高扬起,似乎准备着继续给国师送上致命的一击。 国师知道他的师弟现在已经是心狠手辣,却没想到会绝情到如此地步,就好像他知道他的师弟和北国有着联系,却没想到他居然是北国国相公子胜。 国师不知道师父是否已经对这件事有所听闻,但他是没命去向师父交代了。因为公子胜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儿除掉他。 国师闭上了双眼。 萧容的手开始渐渐挥下来,国师感觉到风又在流动了,他闭着眼,脑海里最后一次回想着轩辕骋的脸。 就让这缕风将他带到轩辕骋的身边去吧。国师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然而,这缕风却出现了交错。 国师是听到一声惨叫,才睁开眼来的。 这声惨叫,竟然是公子胜发出的。 “你这个混蛋!”萧容厉声骂着公子胜,然后无力地倒了下去。 公子胜以手捂住心口,不可置信地瞪向萧容。方才的最后一击,明明已经志在必得,可以一下子解决掉国师。可萧容的手挥到一半的时候,竟生生地停住了。 然后便是公子胜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萧容凛然转身过来,将这一记风刃挥向了他,而且又快又准。 公子胜措不及防地中了风刃,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他正欲看清萧容究竟如何做到的,却不料身后也传来穿透性的剧痛。 公子胜挣扎着转回身去,看到了穆卿暴戾的怒颜。 这一切都来得这么快,快得让公子胜难以招架。先被自己的风刃击中,没等他回过神来,玲珑玉的结界就已经被关闭了,然后得到释放的穆卿直接冲上来给了他一剑穿心。 穆卿奋力拔出宝剑,公子胜便跌跌撞撞地倒下了。 公子胜本以为穆卿会趁机给他补上几剑永远地了结他,因为换做是他自己,就一定会这么做。 可惜穆卿没有,而是立刻向萧容奔了过去。 “容儿?”穆卿扶起倒在地上伤痕累累的萧容,然后利索地将她横抱起来往回跑。 国师发出一声嗤笑,“公子胜,你还得意得起来吗?你看到没有,她挣脱了你的缚魂术……” 公子胜趴在地上,狰狞地笑着,“别只说我,你的蛊术,不也照样被她给打散了吗?” 国师低笑,“你错了,是我自己,将蛊给……” 公子胜一听,脸色顿时凝滞了,他猛地摇头,“不可能,你为了种这个蛊,不惜将自己的血脉与之连通。除非你死,蛊根本无法解,你如今强制解除,就是背弃了对蛊的誓言,你……你会灰飞烟灭的!” 国师吃力地侧了侧脸,“灰飞烟灭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你那颗……那颗被仇恨蒙蔽的心。” 国师说罢,双眼迷离地望着天,他似乎看到了轩辕骋蹙眉对他说:“夭,你为什么要骗我?” “奴家……没有骗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要的是王位,可奴家要的只是太子殿下……”他抽泣起来,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可是如果将王位给了太子殿下,奴家就会永远失去太子殿下了……” “奴家为太子殿下战斗到最后一刻,太子殿下原谅奴家吧,好不好……” 随着这句话,国师的身体便开始消散。一阵孤寂的风拂过去,只撩动起粉紫色的纱衣。 而国师,已经不见了。 残破的玄鹤琴寂寂地躺在地上,仿佛在跟着泣泪。阴霾的天空下,飘荡着令人压抑的悲伤曲调,如同子规啼血一般,凄迷而悲惋…… 萧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 她抬了抬手,觉得全身都酸软无力,侧过头来,入目的是一抹艳红。她这才绽开了笑颜。 曾经,这抹艳红对她来来说是那么刺眼,那么闹心,如今,这却是她醒来的唯一理由。 尽管身上很酸很痛,但是萧容还是伸出了手来,她轻轻理了理穆卿的发,然后温柔地看着他。这样趴在榻边入睡的穆卿她还从未见过呢,以前在大帅府,穆卿整日都是衣冠楚楚的模样,睡前要沐浴焚香,然后穿上他的独特底衫,躺在他那永华阁精致而温软的锦榻上。 哪儿会是现在这副模样:铠甲没脱,发丝也零散着,就这样坐倒在地上,然后趴在榻边睡下。他再怎么说也是一军之帅,这个样子多损形象啊,他有那么困吗,就不能忍着不睡?或者说,安安心心梳洗一番然后到榻上去睡? 正想着,萧容禁不住低笑起来,顿时觉得身上的疼痛也消失了好多。 可不料她这一笑,却将这个不顾形象的人给惊醒了。 “容儿?”穆卿缓缓抬起头来,睁开微醺的双眼,然后猛地站起来,扬了扬战袍坐到榻边上。 萧容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给吓到了,吃吃地说:“大帅……地上寒气重,你怎么在这儿打盹呢?” 穆卿却不理会她这些话,立刻对帐外喊道:“孟逍,孟逍!” 很快,孟逍和周阳都冲了进来。正在萧容一头雾水的时候,孟逍便上前来开始替她把脉。 “大帅,萧媵侍已经大好。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休息。”孟逍说着,略显疲惫地笑了笑,又道,“脚上的伤还是很严重的,这这日子最好都不要下床。” 穆卿听着,脸上都笑开了,他的手一直紧紧抓着萧容,似乎生害怕下一秒就会弄丢了一样。 萧容还是一头雾水,看着一屋子乐开了的笑脸,她开始默默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当时她请求着公子胜放国师一马,然后公子胜答应了她,可就在她往回走的时候,国师突然出招想要杀她。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就要死了。 可是她没有,她被扔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逃不掉,闯不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却能感觉到心里揪着疼,然后她听到了黑暗尽头的呼喊。是那般声嘶力竭。 终于,她闯出了这无尽的黑暗,然后将一切的愤恨都还给了公子胜。 可是她还来不及看一眼那个呼喊她的人,就再次失去了意识。而等她再次醒来,就是现在的模样了。 “容儿,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穆卿紧紧抓着她的手,一直不肯放。rs 第152章 不要离开 萧容略显尴尬地看了看一旁的周阳和孟逍。 周阳乐得不知所以,丝毫不理会萧容这样的眼神,也跟着道:“萧媵侍,你总算是醒了,不然大帅得急死!大帅急死,我们也不好受,我都两天两夜没睡好觉了,四处打听江湖郎中……” 周阳还没说完,便被孟逍连手带脚地往外推去。 随着周阳的声音越来越远,这个军帐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看着周阳那大大咧咧的样子,萧容禁不住笑起来。这一笑,才知道肚子里空空如也,听着方才周阳的意思,她已经昏迷两天两夜。那的确是该吃点东西了。 “大帅,奴婢就是全身酸痛,然后就是……”萧容顿了顿,尴尬地笑笑,“然后就是很饿了。” 萧容说罢,瞪圆了眼看着穆卿,方才听孟逍说她不能下床走路,可如今月眉也不在了,难不成还真得让她去使唤穆卿吗? 可穆卿却毫不犹豫地起身来,变戏法一样地从箪笥中拿出一碗米粥,“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能大鱼大肉,先吃点这个。” 其实萧容也并没有去想什么美味珍馐,大鱼大肉,况且她现在也没那么好的胃口。她只想吃点清淡的食物,填填肚子,而眼前这一碗热腾腾的白粥,简直就是正中她的心意。 萧容立刻笑逐颜开地伸手去接,不料穆卿却缩了缩手,“很烫。” 萧容咽了咽唾沫,只想说她就想吃热的。 而穆卿这次却没有看透她的心思,并不理会她那期盼的眼神。他舀起一勺,仔细地吹散热气,然后温柔地递到她的嘴边。 萧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是大帅,位高权重,只手遮天的大帅。可此刻竟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像个丫鬟一样来喂她喝粥。萧容震惊的同时,心里也渐渐潮湿起来,她没有张开嘴,就那样愣愣地看着穆卿。 得不到回应的穆卿反而有些恼了,“怎么,嫌弃了?” 萧容连忙拼命摇头,双眼却模糊了起来。 穆卿顿了一下,只得先将粥放下,伸出手拂了拂萧容流泪的脸,“怎么又哭了?” 萧容依然摇头。 穆卿伸出手将她轻轻揽入怀里,一声低叹在萧容的头顶响起。 “容儿,本帅最怕看你流泪了。”他柔声低语着,然后收了收手臂,将萧容紧紧搂住。 萧容本来还是轻泣,听到这儿便再也止不住,开始抽抽地哭起来。她知道这些温情都不是属于她的,但是终究还是那么沉迷,那么感动。如果她就是南宫容儿该有多好,如果穆卿的这些温情都是给她的该有多好?萧容越想越心伤,索性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穆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任由着萧容趴在他怀里哭着。萧容哭得越厉害,穆卿就将她搂得越紧,仿佛在感受着她的伤痛。 哭了好一阵,萧容才停下来。穆卿感觉到她渐渐安静了,便轻轻推开她,然后宠溺地擦了擦她的泪眼。 “真是越来越爱哭了。”他故意皱起眉。 萧容吸了吸鼻子,微低下头去。 穆卿端过米粥,然后故作惊喜地说道:“现在刚刚好。” 看着再次递过来的粥,萧容才终于破涕为笑,温顺地微张开嘴,任由穆卿将清润的粥点送到她口中。泪是苦的,心里却是甜的。 “大帅,蛊术解了吗?国师呢?”吃完米粥之后,萧容才开口问。 穆卿沉默了一阵,道:“蛊术解了,国师死了,公子胜逃了,宁国亡了。” 萧容听罢,也陷入了沉默。原来国师最终还是死了,萧容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忧伤的曲调。她能感受到,国师那颗坚贞的心和不灭的灵魂。虽然到最后,他们都还是敌人,虽然到最后,国师都还是想要杀死她。但是对于这样的痴情之人,萧容真的恨不起来,无论是轩辕惜梦,轩辕骋,还是国师。 正想着,穆卿突然问:“容儿当时似乎中了缚魂术,不知容儿是如何清醒过来的。” 萧容思索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奴婢……是听到大帅的喊声,所以才醒过来的。” 萧容说罢,微微低头不敢去看穆卿,因为这样的话既煽情又做作,根本不像是真话。可偏偏这就是真话。她只想说出来,并不期望穆卿就一定会信。 然而他却信了。 穆卿再次将萧容搂进怀里,确切地说,是按进了怀里。他扶住萧容的头,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一声声稳健的心跳声传入萧容的耳中。 “那容儿听到这里的喊声了吗?”他略显迫切地问着,然后不待萧容回答,又说道,“它一直在喊,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永远永远都不要。” 萧容的心跟着一颤,然后伸出手回搂住穆卿,她感觉到穆卿的心跳开始渐渐加快,似乎在期盼着她的答案。与其说这句话是命令,还不如说是祈求。萧容此刻多么想要回答他,答应他永远也不离开。可是就连这一点,她都做不到。 算算日子,她已经活不过十天了。 萧容咬着唇哽咽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回答。她不忍心说出这样令人无望的谎言。 而穆卿也似乎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他只是微低下头吻了吻萧容的发,“无论你怎样想,我也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萧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中,强忍着哽咽。 宁国的黄昏让人心醉,醉于它那独有的哀伤和凄然。 公子胜一身月白长褂,独立在晚风之中,看着那被战火摧残过后的轩辕城门。很久很久,他才低语一句:“师兄,这是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师父已经将你逐出师门,你是否后悔了呢?” 凄风过去,似乎捎来了国师的回应。 公子胜闭上眼默然地听着,最后归于一声惨淡的笑。 一曲霜花空余恨,何如沐桥初逢时? 风再起,吹散了耳畔的玄鹤之音…… 可是公子胜对国师这样的行为却是不屑和鄙夷的,他早就料到了国师的最终结局。之前他也好心提醒,但国师终究是没有听他的话。非但不听,还拿他的事情反驳,什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一想到这儿,公子胜就想笑。 那日公子胜中了风刃和剑伤之后,本以为穆卿会顺势将他解决了,可穆卿忙着救萧容,慌得连杀他的时间都没有。公子胜本还想多待一会看看情形,却不料宁国残兵突然涌了出来。公子胜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国师手下还有真么多残兵余孽,回望遭受了蛊毒的北国大军,公子胜心中顿时没底了。 若是他身上没伤,倒还可以拼一把,但是他那时的身体状况实在危险。而穆卿这个所谓的大帅比他还窝囊,放着战事不管,抱起萧容就往军帐撤,跑得比鬼都快。 公子胜甚至在想,穆卿是不是故意的。 无论如何,他都只能先逃了,因为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公子胜没有理会北国大军如何看待他,趁着乱就逃走了。 他躲进树林里疗了两天的伤,出来的时候,被一个深紫色衣袍的人拦住了去路。 看着眼前的人,公子胜的脸僵住了,他连忙跪下,颤声道:“师……师父。” 那个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 公子胜顿了顿,道:“师父,师兄他……” “为师已经知道了。”他的声音很奇怪,低沉得不像是从口中说出来的,反而像是从腹中发出的。 公子胜一听,便道:“徒儿已经劝过师兄了,可是师兄他不听。” 他挥了挥深紫色的袍子,冷声道:“他已经不是你的师兄,也不再是我的徒弟了。” 公子胜微微一惊,最终俯首恭顺地说道:“是,师父。” “胜,夭已经让为师失望了,你不能再让为师失望。”他说着,身形一瞬间便移到了公子胜面前。 公子胜抬起头,浅笑着道:“师父放心,徒儿绝不会辜负师父一番栽培!” 他点了点头,然后定定地看着公子胜。 公子胜被盯得有些发毛,良久才干笑着道:“师父……就是来告诉徒儿这件事吗?” 公子胜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发颤,然后他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笑声就像是来自地狱一般,低沉而阴森。 公子胜正欲开口,却突觉心口一震,然后就高高地飞了出去。 “为师自然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为师是来取走你身上的玲珑玉的。”他说这句话时,人已经消失无踪。 公子胜捂着心口咳了几声,伸手入怀,玲珑玉已经不在。 公子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吃力地起身来。他的确想要私藏玲珑玉,却不料师父竟然找了过来。公子胜暗骂师父偏心,同为师父的徒弟,夭都可以使用玲珑玉,而他却不能。不过幸好师父没有怪罪他欲要私藏玲珑玉的事,否则后果就严重了。 走出树林,公子胜本想要回来看看穆卿败得有多凄惨,却不想这次的结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回来的时候,宁国已经亡了。 公子胜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当他潜回军营的时候,却见到了这一幕。 夜深了,军营旁边的小树林里,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萧容,公子胜一眼就能认出。而另一个却不像是穆卿,虽然都是身着战甲身披战袍,但是穆卿应该会更高一些。 昏暗的月光下,公子胜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在脑海里来回地思量着一切可能的人。 孟逍这两个字忽然跳进公子胜的脑中,他暗暗冷笑了起来。rs 第153章 坦诚相对 上次孟逍身中情蛊,居然都还是将萧容放走了。公子胜当时很惊异,可又一想,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孟逍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害了萧容。 这算什么?身为穆卿的手下,却爱上了他的女人? 公子胜勾了勾唇,心想这场戏还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这月黑风高的,俩人跑到这树林里来,能做什么呢?公子胜眉头微皱,思量着要不要将穆卿引过来看看这场好戏呢? 那一定很精彩。 打定主意,公子胜准备回营去,可正在此时,一个苍劲浑厚的声音传来,活生生地将公子胜的计划打碎了。 “容容,别再怨爹了,行吗?” 公子胜差点一个踉跄从树上摔下去。因为如果他没记错,那个声音是定西将军的。萧容竟会是定西将军的女儿? 公子胜怔了一怔,心中渐渐明朗了起来。萧容,萧将军的萧,萧将军,名为萧启。 公子胜再次暗暗冷笑,这样的故事,也还算过得去。他停在了树上,准备继续听下去。 树林中,萧容冷然地望着萧启,哼笑道:“定西将军这么晚引我出来就是想说这个事?那真的很抱歉,您认错人了。” 萧容说罢,转身便走。她的腿伤还没好,本来就不便下床走动,这大晚上的跑出来这么远,若是被穆卿发现她不在营帐中,那该如何解释? 萧容想到这儿就更加气愤了,可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萧启抓住了。 “容容,八年多了,爹都八年多没见你了,你真的忍心不认爹吗?”萧启说着,浑厚的嗓音中带着伤痛。 萧容抬起手来,冷冷地看着他,硬生生地吐出两个字:“放手!” 萧启却越抓越紧了“容容,你可以恨我,怨我,但是你不能不认我啊。无论如何你身上始终都流着我的血,我们始终是父女啊!” 萧容侧开脸,冷声道:“我没有爹。” 萧启却不理会她的冷漠,继续问道:“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怎么会嫁入了大帅府?你母亲呢?”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她为何会嫁入大帅府,娘亲为何会死,她为何会成为孤儿,流落街头?这一切一切的为何,她都好想问。可如今,她却一句也问不出来。 而这个罪魁祸首竟还有脸来问她。 “定西将军似乎管得太多了一点。”萧容最终说出的竟是这样的话。其实她在心里已经骂了他千百遍,却还是得称他一声定西将军。 萧启依然不肯罢休,似乎一定要在这次问出一个结果来“容容,如果你是被迫嫁过去的,那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定西将军府的大门随时都为你敞开,你来了,就是府上的大小姐!” 听到这儿,萧容皱眉冷笑,心想难不成他还能问着穆卿要人了不成?可又念转一想,大小姐?那岂不是…… 萧容的心顿时凉了一下,问道:“定西将军是否也已经妻妾儿女成群了啊?” 定西将军听出了这语气中的讽刺和伤痛,他低低一叹,才道:“容容,你有两个双生弟弟。” 萧容的心好像被刀子剜了一下。这个抛妻弃女之徒享尽了荣华富贵,天伦之乐,可娘亲呢? 沉默了良久,萧容才开口问:“他们年龄几许?” 萧启一听,以为萧容愿意接受了,便高兴地说道:“他们快满七岁了,现在都能舞剑吟诗了呢!” 萧容只觉心口一阵闷痛。快七岁了……那照这么说来,他离开娘亲没多久,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生孩子了?娘亲在家中苦等三年,却等来了他的死讯,最终一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他呢?他那个时候正抱着他的宝贝双生儿子! 萧容咬了咬牙,觉得眼中的泪又要涌出来了。她强忍着泪水,低吼道:“你认错人了,放开我!” 萧启的笑僵在了脸上,本以为萧容会愿意接受他了,却不料她还是不肯承认。 萧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抽出一把刀狠狠地给他刺过去。 “容容,你听爹讲,爹知道亏欠了你太多太多,爹很想弥补。其实爹这些年都在找你,你难道就不能给爹一次机会吗?” 公子胜听着这些话,无聊地耸了耸肩,对这样的父女相认的戏码有些不耐烦了。可又一想,这还真是天上掉馅饼,穆卿随便娶一个,竟都能是将军之女。看来穆卿这回又赚了一把,有萧容在他手上,还怕定西将军不对他惟命是从? 正想着,忽听得一声叫喊,公子胜回过神来望过去,见到萧容摔在了地上。这才记起她似乎还受着伤。 可尽管受着伤,萧容还是疾步地往回走。公子胜看着她那倔强的模样,忍不住摇头轻笑。 萧容一跛一拐地往回走着,而萧启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走到营帐门口时,萧容恨恨地剜了他一眼,以警告他不准再靠近,然后刷的掀开帐帘便走了进去。 “去哪儿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吓了笑容一大跳,她这才定睛一瞧,黑暗中,有一个人影坐在榻上。 她知道,那是穆卿。 萧容支吾了一下,在脑海里飞快地想着该如何回答,可黑暗中再次响起了一声低吼,这次似乎已经带上了怒意。 “本帅问你话呢?” 萧容全身微颤了一下,然后挪动着步子往后退。正在她冥思苦想该如何应声的时候,营帐突然亮了起来。 烛台被点亮之后,萧容才看到穆卿的脸,已经铁青铁青了。 “一刻不在你就没影。本帅还真恨不得……”穆卿咬着牙说着,目光落到了萧容的腿上。那伤口似乎裂开了,鲜血浸了出来。 穆卿本来还愤怒不已的脸顿时焦虑了起来,他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然后一语不发地上前将萧容横抱了起来。 “大……大帅。”看着穆卿一点一点地为她重新包扎,萧容有些胆怯地喊了一声。 穆卿却并不回应,只一心地包着伤口。 萧容抿了抿唇,也不再多言。穆卿这次居然没有追问她的行踪,这令她有些意外。萧容在想穆卿那句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他恨不得怎样呢? 可即便她很想知道,最终也还是提不起勇气问他。 穆卿也不再多言,包好了伤口便熄灭烛火准备就寝。萧容直直地躺在他身侧,觉得这样的气氛怪怪的。 她本来就没几日可活了,也不想再去理会定西将军的事情,虽然这件事让她很愤恨。 娘亲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自己那么傻傻地追随他而去呢? 想到这儿,萧容不由得低声一叹。 “容儿,本帅希望你能坦诚相对。”突然一声响起,划破了夜的宁静。 萧容还以为穆卿不会纠缠于这件事了呢,却不料他还是没有罢休。 依旧得不到萧容的回应,穆卿有些急躁地侧身过来,伸出手扶住了萧容的头,迫使着萧容转向他。 “容儿,我不想你有事瞒着我。” 萧容感觉到穆卿的手似乎微抖了一下,良久,他又说:“连窦天情这样的事我都能接受了,还有什么事我接受不了呢?我说过,我可以容忍你的过去,但是此时此刻我希望你对我没有一丝隐瞒。” 萧容望着他,虽然只能看到他的轮廓,但萧容却似乎能想象这张脸现在的表情。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做到坦诚以对?可是她真的不愿让穆卿再尝一次失去南宫容儿的痛苦。想着轩辕骋抱着轩辕惜梦冰冷的尸体之时,那该有多么绝望?如果她默默消失,说不准还能留给穆卿一个念想,只要等到他再找到下一个替身就好了。 “大帅,奴婢只想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媵侍,再无其他。”萧容说出这句后,胸腔中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了,因为她这个承诺是有限制的,限期是她活着的时日。 穆卿的手渐渐用力,收紧。萧容缓缓地移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的心却酸酸地。现在越是温情幸福,离别的时刻就越显残忍。萧容不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会不会提不起勇气。 第二日,定西将军便要前来辞行。 萧容本不愿前去送行的,她有腿伤在身,这倒也算个好理由。可穆卿这次却破天荒地要求她下床来。 “上次我们俩差点就死在密林里,幸亏定西将军及时赶到,为表诚意,容儿就坚持一下吧。” 萧容无奈地抿抿唇,点了头。心想权当是为了穆卿吧。 可是走到大军前的时候,萧容就后悔了。她没想到萧启这次竟真的是来要人的。 萧启先对着穆卿单膝跪拜了一拜。 穆卿见状连忙笑着扶他起来“此番讨伐宁国,定西将军功不可没,待到回朝之后,本帅定会向皇上禀明,为定西将军请功。” 萧启起身来,苍劲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瞥了萧容一眼,然后道:“大帅言重了。与宁国之战全靠大帅运筹帷幄,英明神武,大帅料到宁国余孽会趁机前来,因此暗中命末将事先埋伏,最终大破敌军。大帅用兵如神,虚虚实实,连末将都难以猜透,更别说是敌军了。末将实在大开眼界,深为折服!”(未完待续 第154章 私语情话 萧容冷冷地侧开脸去,心想他这奉承话也说得太顺溜了点,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本事一步登天,成了定西将军的吗? 不过萧容当时也真没想到穆卿竟还有后手,这的确是令人钦佩。萧容听说当时穆卿所带的北国大军刚遭受了蛊毒之苦,国师一死,宁国残兵便蜂拥而至,气势如虹。 可正在此时,外围杀入一队兵马,将宁国残兵团团围住,而这路兵马,正是定西将军带领的。 北国兵马里应外合,将宁国残兵全盘围杀,一个不留。 萧容没想到,原来这也是穆卿的主意。看来穆卿用兵的确有他的一套,虽然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一到关键之时,总能出奇制胜。无论是上次的密林之战,还是大破宁国。 这也算得上是一半天命,一半人为吧。 正想着,穆卿突然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上次幸亏定西将军神兵天降,才能救本帅于水火,这位是本帅府内的媵侍,就是上次宫廷宴会上舞剑的那一位。” 萧容听着听着,将头微微埋下,然后微蹲身体,轻声道:“奴婢多谢定西将军出手相救。” 她不敢抬头来,也不愿抬头来,她不想再面对这个狼心狗肺的父亲。 萧容以为这就算完了,奉承话也说了,谢也谢了,是该带着兵马离开了吧。却不料定西将军顿了顿,对她说道:“听说你也姓萧。” 萧容的心都跟着收紧了,她不明白定西将军这是想要演哪一出。她不抬头,也不回答。 整个场面顿时僵化了,一阵俏皮的风扫过来,却发现这里实在太寂静,太憋闷了,又急忙匆匆逃开了。 最终是穆卿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寂,“没错,容儿和萧将军倒是挺有缘的。” 穆卿说罢,伸出手将萧容往身边搂了搂,似乎是在暗示着她。萧容缓了缓神,答道:“与萧将军同姓,乃奴婢的荣幸。” 萧启一听,仰天畅快地笑起来,但心里却是苦涩的。 可萧容听着这笑声,却觉得很讨厌。她只盼着定西将军赶紧带着他的兵滚回他的定西将军府。却不料萧启却还是不肯罢休。 “既然如此有缘,不知穆大帅可否赏脸,让末将收她为义女?” 萧容一听,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打断了这句话,厉声喊道:“不要!” 这一声立刻让整个场面再次僵化了。 定西将军的笑还挂在脸上,被萧容如此果断的拒绝,他苍劲的脸僵了僵,写满了无奈。他凝神注视着萧容,眼中带着祈求。 穆卿也愣住了,他轻咳一声,带着警示的意味,然后道:“容儿,定西将军一番美意,你又何苦再拒绝呢?容儿若是成了定西将军的义女,那本帅就可以立马晋你为妾媵,以后在府上也无需再觉得低人一等了。” 穆卿说着,双眼直直地盯着萧容,似乎在暗示她不要再耍性子。 可萧容听得这些话却觉得很刺心。成了将军义女又如何,难道那样就能在大帅府上扬眉吐气了吗?萧容之前从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即使大帅府内的确不乏有许多身份尊贵的姬妾。 可穆卿这句话又算什么呢?难道在他眼里,她也和那些姬妾一样,在争着位分,争着宠爱吗? 见萧容和穆卿都沉默了,萧启才笑了笑,道:“穆大帅的爱妾果然性情独特,看不上末将这样的老头子,倒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穆卿却不回话,只是沉着脸俯视着萧容。 萧容抬了抬眸,对上了穆卿那阴沉的眸子,心知这样僵持下去只会令穆卿更加难堪,于是才道:“大帅,奴婢身份低微,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伴在大帅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奴婢。” 听到这儿,穆卿脸上的阴郁才消散了,他浅笑着看向萧启,道:“容儿性情是有些古怪,上次在宫廷宴会上想必定西将军也见到了,定西将军应该不会往心里去吧?” “末将岂敢?”萧启说着,又笑着看向萧容,“其实末将很是欣赏这样有情有义又不屈于权贵的女子。若是末将能有幸得到这样的女子,必定惜之爱之,绝不让她受一丝的委屈。” 萧启本是想要暗示穆卿不要冷落了萧容,不要让萧容在大帅府上受委屈。可这句话在穆卿听来却是另一番含义。 穆卿挑了挑眉,然后再次将萧容拉到身边来,带着宣示主权的意味,“容儿是本帅的女人,本帅自然不会让她受一丝的委屈。” 萧启看了看穆卿搂住萧容的那只手,在心里默然一叹,嘴上却说:“穆大帅艳福不浅,却也要谨记,真情难得。” 穆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惊异于定西将军的话语。良久,穆卿才回答道:“真情自然难得,本帅一直谨记。” 萧容冷然地将眸子移开,不愿去看萧启。真情难得这四个字从他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口中说出来,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娘亲对他的真情,他珍惜过吗? 萧容在心里冷冷地啐了他一口,只恨不得他这个伪君子赶紧带着他的兵马有多远滚多远。 这次,萧启终于没有再让萧容的期盼落空。他扬了扬战袍对着穆卿再拜一拜,然后翻身上马,带着他的兵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这本来是萧容求之不得的事情,可当他的兵马真正远去之时,萧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方才一直不愿多看萧启一眼的她,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望了一眼。 他的背影,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那个八年前一去不归的背影…… “容儿?” 萧容全身微颤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惊诧地看着穆卿。 “萧将军说得对,真情难得,那容儿也要时刻谨记。”穆卿说着,脸上绽放着爽朗的笑容。 萧容怔怔地看着穆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真情的确难得,她当然会用一生去谨记。 可是她的一生,就快要结束了。 宁国边境的夜风很燥热,到了深夜,却又很寒冷。 萧容蜷在穆卿的怀里,彻夜不敢眠。算着自己的时日,兴许还能有命回一趟大帅府,那就还有机会再见一见夏如璎。 那之后的事情呢?萧容黯然地沉眸。 果然,第二日穆卿就开始着手部署,留下一部分兵马驻守在轩辕皇城,其余兵马全都随他班师回国。 萧容身上的腿伤还没全好,本不便下床走动,可她实在不愿就那样一直呆在营帐中,于是坚持要同穆卿一起去。穆卿这次竟也没有反对,因为萧容拿出了他自己的话来当挡箭牌——穆卿曾说过在回北国之前一刻也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穆卿在轩辕皇城内忙碌着部署兵马,萧容便静等在一旁。她抬眼扫视了一番如今的轩辕皇城,那尊国师的塑像和祭台都已经被撤去了,整个轩辕皇城似乎都变了模样。 宁国亡了,真的亡了。天地间再也不会有轩辕皇族,虽然那两个穿着喜服相依偎的身影还印在萧容的脑海里。 萧容正叹惋着,余光扫到一抹很不合时宜的雪白,她警惕地望过去,吓了一跳。 因为她看到了除萧启以外的另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公子胜。 公子胜自然也看到了萧容,他抽开唇对着萧容冷魅一笑,然后便悄然离去了。 萧容知道,他这样的神情就是在暗示她,可是萧容这回没有再擅自跟过去。上次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后悔了,她决不能再让公子胜有机可乘,利用她来伤害穆卿。 可是公子胜居然还敢回来,这让萧容又忧虑起来。 “大帅认为皇上会如何处置公子胜?”从皇城回营的路上,萧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穆卿却淡淡地应道:“处置公子胜是皇上的事,与本帅无关,与容儿更加无关。” 萧容听出了这句话中的警示意味,她沉了沉嗓子,又道:“可是公子胜现在下落不明……” “容儿!”穆卿突然停下了脚步。 萧容吓了一跳,连忙驻足颔首,“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多言……” 若是换做其他的事情,萧容兴许还会觉得穆卿突然之间就生气上火的行为很不可理喻,但是在公子胜这件事情上,穆卿再怎么生气萧容都是很能理解的。毕竟公子胜曾经利用她来刺激过穆卿,而且那刺激还不小。 “本帅不想听到你提起这件事,也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公子胜三个字!”穆卿说罢,上前一步逼视着萧容,“你的心里,只需装着本帅一个人就可以了。” 萧容有一瞬间地愣神,穆卿说这样的话,是在吃醋吗? 可是如他所言,连窦天情的事情他都能释怀了,还会在意如公子胜这样的人吗? 正想着,穆卿拉住了她的手,声音也柔和下来了,“以后还是不要再参与这些事情了,本帅不想再因为这些事和你起争执,闹不和。” 萧容微微一惊,思量着穆卿口中的“这些事情”,然后问道:“大帅指的是上次关于蛊毒的事情吗?” 穆卿皱起眉瞪了她一眼,不回话,但是那神情已经告诉了萧容他的答案。 不得不说,那件事的确给萧容的触动很大,正因为那件事,她和穆卿闹得不可开交,最终的结果,就是她身中剧毒,不得不面临要与穆卿天人两隔的局面。 若是能回到当初,萧容一定不会再和穆卿硬碰硬,即使是两个人的看法不同,也绝不会演变到那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穆卿其实也并非不同意她的看法,因为从后来的事情来看,穆卿对蛊毒也是相当在意的。 “可是奴婢说的也并不是完全不对,大帅心底也不是完全不赞同奴婢的看法啊。”萧容偏了偏头,柔声问着。 穆卿扬了扬眉,然后继续往前走。 萧容抿唇一笑,跟了上去。 “本帅的确不是完全不赞同,可是那个时候却不能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否则军心不稳。”穆卿一边走着,一边悠悠地说。 萧容撅了撅嘴,“又是军心不稳……” 穆卿一脸正色看向她,“容儿,军心不稳,人心不定,这可是大忌。如若当时就大肆宣扬说我军中了敌方的蛊毒,那我们这场仗可以不用打了,直接投降。” 萧容想了想,好像也是。蛊毒这样的事情就连孟逍听到了这样的事都吓了一大跳,如若让其他将士听到了,那还得了? “那大帅当时为何不这样明讲?”萧容有些嗔怒地说着,因为当时穆卿只说她是一派妖言,蛊惑军心。 穆卿看着她,沉思了一阵,最终笑了笑,道:“那是因为容儿是呆瓜,听不出本帅的弦外之音。” 萧容懵住了,直到穆卿再次开口,“为什么你总是不能领会本帅的意图呢?本帅当时火急火燎地将你带走,就是想让你别再继续说那些可怕的事情来动摇军心,可你却将它理解成本帅说你是妖孽……” 穆卿说着,然后无奈地扶了扶额,“容儿你其实也不笨啊……为何有时候你的逻辑会变得这样奇奇怪怪?” 萧容也跟着皱了皱眉,“奴婢的逻辑很奇怪吗?为何奴婢不觉得呢?”萧容思索了一阵,然后笃定地点点头,“奴婢的逻辑很顺畅的,没有任何问题啊。” 穆卿无奈地笑着,“好,容儿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萧容这才展颜一笑。 “不过,容儿你的性子还是太古怪了。有时候太倔了,太**了点,有时候太善变了,太迟钝了点……”穆卿走着走着,又开始念叨起来。 萧容知道穆卿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自相矛盾了,但也权当这些是私语情话,便抿唇笑着点点头。 一路听着穆卿对她各种性情的评判,然后终于回到了军营。穆卿不知从哪儿又抬来了一顶金丝锦轿,萧容上前瞅了瞅,确定了不是之前被她掀翻的那一顶。 锦轿起,萧容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了,宁国。别了,轩辕惜梦。rs 第155章 物是人非 越往北国走,就越温暖。 北国不像云水城那般四季如春,北国有寒冬,有炎夏;也不像宁国那般有着深夜寒冷,白日燥热的怪异气候。北国就是四季分明的。 回程的步伐很快,可萧容却依然觉得心慌。一方面是因为这次只有她一人坐在轿中,没有了月眉。另一方面,她算了算时日,离毒发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萧容时不时掀起轿帘想看看外面,她目光流转,寻找着那一抹艳红,却终是无法如愿。 穆卿是大帅,他一定是在队伍最前面的。萧容落寞地放下轿帘,然后半倚着发呆,等着休憩的那一刻到来,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见一见穆卿。虽然很短暂,她却也万分珍惜,因为即使是这样短暂的时光,她都已经没多少了。 虽然明知道看不到穆卿,但是萧容还是不死心,少顷便会掀开轿帘朝外面张望。但每次都是失望地再次放下来。 倚在轿中,萧容轻轻取下头上的发簪。百转千回,这支发簪终究还是回到了她的手里。看着精美的珠翠,萧容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她存了一点点私心,如若要离开,她想要将这支发簪一同带走,不理会这本是穆卿送给南宫容儿的东西。 “落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萧容这样说服着自己。 黄泉之下,至少还有这支发簪陪她的。萧容这样想着,顿时心境也开阔了,她再次掀开轿帘,一如往常地寻找着那抹艳红。 却没想到,这次居然真有一抹艳红闯入她的眼帘。 萧容惊呆了,怔怔地看着马背上的穆卿,他身着明光金甲,艳红的袍子微微向后翻飞,露出他挺直的背脊,连他的战马也戴上了盔甲,威风凛凛地踏着平稳的步子前进着。 发觉了萧容的目光,穆卿微微侧过了脸来。 萧容心中一悸,像是被逮住的小毛贼一样,连忙放下了布帘。可是这不是她期盼的吗?穆卿就在外面,掀开帘子就能看到他了。挣扎一番,萧容还是伸出略显僵直的手,缓缓撩开了布帘。 从未想过,穆卿的侧颜是这样让人赏心悦目。萧容看着看着,竟不自觉地甜笑起来。 穆卿再次侧过脸来,注视了她一会儿,也报以浅浅一笑。 原来穆卿也有如此温润的时候,她更加温暖地笑着回应他。觉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了,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他。 如果时光能停住,她愿意这样一直望着他,守着他。没有喧嚣,没有烦扰,没有误会,也没有分离 萧容的金丝锦轿是直接被送回了大帅府,而穆卿则带着兵马去了皇城。 落轿的时候,萧容不忙不乱地理了理衣衫,然后微弯着身体掀帘而出。护送她回来的依然是孟逍,萧容向他欠了欠身子,“有劳孟少将了。” 孟逍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不多言。 自从上次蛊毒的事件之后,孟逍对萧容几乎是避而不见,能不交谈就不交谈,能不对视就不对视。孟逍再次找回了他之前的秉性,但这次却是强迫自己如此的。 孟逍已经领会到了一点,那就是如若他再继续放任着自己,总有一天会伤害到萧容的。蛊毒事件给了孟逍当头一击,幸好他当时忍住了,否则就算是死,他也无法原谅自己。既然这样,那就干脆放下吧。放不下也得放下。 孟逍再次望了望萧容的背影,然后对着轿队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钟翠阁。 看着许久不见的钟翠阁,萧容心中百感交集。一来一去之间,变化太多太多了。 除了心里的变化,还有表象的变化。之前闹蛇鼠之灾,这间屋子被火烧过而无法住人。当时萧容日日和夏如璎在一起,倒也还挺不错。穆卿说过他会派人修整,如今去了一趟宁国再回来,竟都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萧容走进去,才发现其实里面的摆设大多还是原样,不过萧容还是能察觉出些许异样,比如她不喜欢焚香,可床前多了一个香炉;她不喜欢让铜镜对着床,但是这面铜镜却刚好正对着床榻。 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房间里,再也没有月眉的欢声笑语了。 萧容深深地低叹一下,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感。她默然转身,准备去找夏如璎。 可她刚走到门口,夏如璎就出现了。 许久不见,夏如璎消瘦了不少,清瘦的样子看起来越发清冷孤僻了。见到萧容,她依然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迎上前来,抓住萧容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夏如璎说着,伸手捋了捋萧容的发。 看着夏如璎满脸关切的样子,萧容心中一酸,还真想扑上去躲在夏如璎的怀里大哭一场,将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痛全都说出来。 可她毕竟没有,很多事,她都不能说。 “还说我呢,夏姐姐你不也一样瘦了好多?”萧容强忍着哽咽,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夏如璎来。 正在此时,一个温顺的声音响起:“奴才见过萧媵侍。” “巧巧如?”萧容舌头都有些打结了,看了看巧如,又看了看夏如璎,想等一个解释。 之前为了逃离,萧容曾经对巧如说出了许多决绝的话语,然后将巧如赶去了佣人院子。后来夏如璎的丫鬟颖香被害死了,而她也要和月眉赶赴宁国边境。那个时候萧容曾提议让夏如璎去佣人院子再挑一个丫鬟来,萧容心中所指的其实就是巧如。可夏如璎当场就拒绝了,说她这辈子只认颖香这个丫鬟。萧容也就没再多言。 却不料夏如璎还是去要了一个丫鬟,而且刚刚好就是巧如。 夏如璎见萧容疑惑,便笑着解释道:“巧如在佣人院子受尽欺辱,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将她接过来了。她毕竟曾经也服侍过你,所以我就权当是替你将她领回来的。” 夏如璎说罢,示意性地看着萧容。 萧容自然能明白这一眼的含义,她之前赶走巧如,也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可如今她已经无需再逃离了,能将巧如留在身边一日,就算一日吧。 可萧容还没开口,巧如就立刻跪在地上,连声道:“奴才不敢烦扰萧媵侍,奴才可以回到佣人院子的!” 夏如璎一见,轻叹一下伸手去扶她,可巧如却一脸惶恐地哀求道:“奴才多谢夏妾媵的垂怜,可是萧媵侍说过奴才已经不能留在钟翠阁了,所以奴才还是会佣人院子比较好,以免让萧媵侍和夏妾媵为难。” 夏如璎没辙了,只好看向萧容。这一看,才终于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你的丫鬟月眉呢?”夏如璎问着,满脸诧异。 萧容没有立刻回答夏如璎,而是先扶起了地上的巧如,然后才道:“月眉失踪了。” 萧容看到夏如璎震惊的脸渐渐恢复了平静。 萧容知道夏如璎已经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她又转向巧如,浅笑道:“你看,我的丫鬟都不在了,你不留下来,谁来照应我呢?更何况就算我不要你,不是还有夏妾媵要你吗?如今我们俩都指望着你一个人来照料呢,以后可有的你累了!” 巧如望了望萧容,又望了望夏如璎,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好了,巧如,萧媵侍刚回来。车马劳顿,你先去准备热水和膳食吧。”夏如璎连忙将巧如支开,也算是给巧如吃了颗定心丸。 巧如一走,夏如璎就急急忙忙地将萧容拉进里屋去。 “你真的把她送走了?”夏如璎开门见山地问。 萧容就知道夏如璎想问这件事,她轻轻一叹,“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呢。我只是将她送走了,却不知道那丫头究竟有没有回窦家庄。所以我也准备给窦家庄修书一封,问一问情况。如果她真的没有回去,那我就得请林骁派人出去找她。” 听到这儿,夏如璎皱起了眉,“你啊,你还真是放心的下!她不过一个小姑娘,你把她扔在外面,就不怕她出什么事吗?” 萧容拉住夏如璎的手,叹道:“夏姐姐,其实我也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当时那个情形,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急着将她送走的。” 当时萧容下定决心要回去找穆卿,如果月眉没被送走,说不准早就死在公子胜或者是轩辕惜梦的手中了。正是知道前方太过凶险,所以萧容才狠下心将她送走。 夏如璎最终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问。 萧容摇了摇夏如璎的手,轻声问道:“夏姐姐还在想着报仇的事儿?” 萧容其实是想知道夏如璎在这些日子里是否已经有所行动了。依着夏如璎的性子,她一定会一步一步地周密设计,最终收网的时候,王妾媵兴许都还没弄清楚状况,就栽进去了。 而夏如璎却只是沉默。 萧容其实并不赞同夏如璎去报仇,相较于报仇,得到自由才是夏如璎最需要的。可是夏如璎终究放不下颖香的仇,萧容也无能为力。(未完待续。 第156章 为妻之道 当日穆卿留在了皇城没有归来。萧容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前往夏如璎的房间一同歇息。 躺在久违的温软大**,萧容舒服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沐浴完毕的夏如璎走过来,看到萧容像只小猫儿一样赖在**,不由得想笑。可正此时,夏如璎的余光扫到了萧容的肩上,那儿似乎有什么伤。 夏如璎本想开口问,萧容却突然坐了起来,“夏姐姐,我现在才知道这大帅府的床榻真是太舒服了!和军营里的床榻比起来,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萧容说着,又腾地一声倒在了**,她这一下,肩头露了一大片出来。而夏如璎这次才总算看清了那是什么。 萧容闹腾了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大抵是太累了,或者是很久没睡到这么舒适的床榻,她竟很快就入了睡。 夏如璎躺在萧容身侧,脑海中却还是在反复回想。不会错,那是个牙印,而且力道不轻,看上去还是刚咬了不久的。 夏如璎侧过脸来看了看萧容,她的睡颜是那么纯美无瑕,实在是难以将她和那些令人心颤的画面联系到一起。 不过这样看来,萧容终究是和大帅有夫妻之实了吧。 想到这儿,夏如璎略带欣慰地笑了起来。大帅对萧容的情意,夏如璎是看在眼里的,只是萧容对大帅究竟如何,她就不得而知了。可如今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那以后的事,不也就顺理成章了吗? 既然萧容能和大帅安稳地在一起,那就不用把她也拉进这场仇恨中来了。 夏如璎这样想着,然后熄灭了烛火。 第二日才是穆卿正式归来之日,魏荷语会照常携着众姬妾前往永华大堂迎接。萧容昨夜睡得饱饱的,于是早早地起了床准备梳洗一番就前去永华大堂。 想着以前穆卿第一次归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只是那时她还特意弄了一个骇人的妆容前去吓人。但这次,她是真心在为穆卿而梳妆,然后期待着与他相见的时刻。 同样的礼节,众姬妾站成两排,魏荷语在中间等候。 “相公,你终于回来了!” 魏荷语这一声呼唤,让萧容恍然觉得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一次,她嫁过来之后穆卿初次回府的那一次。 萧容当时也是这样微低着头,看着那只战靴走过来。那次,那只战靴停在了她的跟前,然后穆卿让她抬起头来。 想着这些,萧容禁不住嗟叹时光荏苒。同样的场景,截然不同的心境。 可是那战靴这次却是毫不留恋地走了过去,丝毫不作停留,甚至带着冷漠与疏离之感。萧容的心仿佛猛地一下被放空了,然后便听到娇媚的声音响起。 “相公凯旋归来,此番进宫可有见到十三弟的小世子啊?” 萧容在心里闷闷地想,这次的战争如此凶险,作为夫人,不问问夫君是否劳累,整日提那个小世子做什么? 自从上次魏荷语出现在萧容的噩梦中之后,萧容的心里就开始对魏荷语生出莫名的敌对感。不过如穆卿所言,魏荷语是大帅夫人,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那她这个奴妾除了在心里闷点气,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魏荷语似乎一向都是这样子,从不过问穆卿的其他事宜,只是闲谈着他们之间的轻松话题。难道这才是正确的为妻之道? 萧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样说来,她的确是做的很不对了,总是拽着穆卿的小辫子不停追问,还要公然和他顶嘴…… “见到了,小世子很可爱。” 穆卿这一声将萧容的神思唤了回来,她差点就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看穆卿了,因为穆卿的嗓音很喑哑,听得出来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可是萧容终究是没有,因为在场的众姬妾都恭顺地深埋着头。 很快,穆卿就携着魏荷语离开了永华大堂。萧容低低叹一口气,然后跟着夏如璎回钟翠阁。 萧容这才真正体会到了府内这群姬妾的痛苦。自己的夫君被这么多的女人分着抢着,日积月累,自然会生出许多怨怼来,也难怪她们会那般卖力较劲地勾心斗角呢。 刚走出永华大堂,便碰上了周阳和孟逍。萧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过去。 “孟少将,可否借一步说话?”萧容轻声说着,双眼带着期盼。 孟逍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一旁的周阳,然后道:“萧媵侍,周少将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萧容看了看周阳,他正一脸得意地笑着,似乎在等着听什么趣事儿。 萧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看大帅似乎心情不大好,不知是不是由于皇上对公子胜的处置问题?” 孟逍一听,眼神开始飘忽躲闪起来。 萧容皱了皱眉,莫非她猜中了? “那公子胜关大帅什么事儿?大帅才不会为了不相关的人劳心伤神呢!”孟逍没有回答,周阳反而嚷了起来。 萧容更疑惑了,莫非皇上真的没有重惩公子胜吗?公子胜打着密令的旗号为非作歹在先,又临阵脱逃在后,就算贵为国相也应该略施小惩才对啊。 可是萧容万万没想到,事实会更加出乎意料。 “皇上并没有惩处国相,反而夸赞国相功不可没,将宁国改为了宁州,全权交予国相大人打理。”孟逍终于还是开了口,却将萧容惊得说不出话来。 公子胜明明是个卖国贼,玄棣为何还对他如此嘉奖?萧容愣了大半天,实在是想不通,可当她正欲追问皇上为何要如此的时候,孟逍和周阳都对她拱了拱手,然后就匆匆地走开了。 萧容眉头紧锁地和夏如璎回了钟翠阁,思来想去都觉得此事太不公平。公子胜的确也不是没有任何功劳,毕竟他也曾出手阻止国师催动蛊虫。可是要说他功不可没,这简直就太夸张了。 萧容本以为穆卿会来钟翠阁找她,毕竟他们已经一整天都没见面了。对于时日不多的萧容来说,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正午过后,穆卿还是没有出现,萧容终于忍不住主动前去永华阁找他,却不料被绿娆拦在了外面。 “大帅说了,谁也不见。”绿娆略带歉意地对萧容说着。 萧容担忧地朝里面望了望,最终还是只得悻悻而归。穆卿之前还说对公子胜之事毫不在乎的呢,看来他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回到钟翠阁之后,萧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煎熬。明明他就在府中,却又无法相见。萧容开始深深地钦佩这府上的姬妾们,如果真的爱着穆卿,那这些岁月会是多么难熬啊。萧容独坐在轩窗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着娘亲曾经说过的话。 女人要爱自己,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为取悦男人,只为取悦自己。 萧容看着铜镜的女子,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专注地为了男人而梳妆。可结果呢,穆卿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可是如果能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将自己未完成的事情都做一遍,这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一想,萧容淡淡地笑了起来。 终于等到了夜幕降临,萧容欣喜地将巧如叫过来,“巧如,去吩咐贾大娘做点清补的晚膳,我想去请大帅过来一同用膳。” 萧容以为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巧如却并没有如她所吩咐的那样去做,而是一脸诧异地望着她,“萧媵侍,大帅今夜留宿慧心阁啊……是不会到钟翠阁来用膳的。” 萧容猛地一愣,觉得似乎一下子从天堂落回了人间。她这才猛然惊觉现在已经不是在宁国边境了,穆卿回到了大帅府,就会有一大群的妻妾夜夜在等着他。 萧容的心开始酸起来,她呆愣地立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久到巧如都看不下去了,上前来轻声道:“萧媵侍,不如让贾大娘将膳食送到夏妾媵那儿去吧,萧媵侍和夏妾媵一起用膳,也不错的……” 巧如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连她也觉得这似乎无法安慰到萧容。 萧容恍然地点点头,“那就让贾大娘送去给夏妾媵吧。”她说罢,默然地往里屋走去,然后蜷缩在了床榻上。 穆卿去陪魏荷语了,去陪他的夫人了。萧容抱着锦被,紧咬着唇片,果然呢,她永远只是一个奴妾。虽然她的确不在乎这些,可是想着穆卿此刻正抱着别人,萧容的心就仿佛被狠狠剜着,直到淌血。 萧容再也受不住,只得用锦被将自己裹起来。要是换做以前,这个时候穆卿应该在她身边的。想到这儿,萧容的泪又开始忍不住流出来了。 她羞恼地伸出手猛地擦干泪水,暗骂道:“萧容你真是没出息!没出息!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就开始哭哭哭……你的傲气哪儿去了?你的倔性子哪儿去了?你究竟哪儿去了……” 萧容说着说着,最终还是捂着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今夜一过,她就还有三天可活。而且她必须赶在毒发之前偷偷离开,也就是说能陪着穆卿的时日,已经不到两天了。rs 第157章 爱的代价 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却不肯过来看看她?哪怕只是看看她…… “萧……萧媵侍?” 听到这声喊,萧容猛地坐起身来,欣喜地问道:“什么事?大帅来了?” 巧如有些失落地低下头,道:“奴才只是想来问问萧媵侍……是不是身体不适?” 期望落空,萧容无力地瘫软下来,然后对着巧如摇了摇头,“我没事。” 巧如有些担忧地望了萧容一眼,又道:“萧媵侍,这么晚了,大帅不会过来了。萧媵侍晚上都没吃东西,要不要奴才去热点粥来喝?” 萧容无力地摇头,双眼空洞无神。 巧如轻轻一叹,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巧如!”萧容忍不住喊住了她,然后满眼期盼地说,“可不可以去告诉大帅,说我身体不适……” 萧容其实想说的是,可不可以去告诉大帅,说我在等他。 可是看着巧如惊诧的神色,萧容的双眼再次暗淡下来,她自嘲地轻笑两声,然后摇摇头,“没事了,你下去吧。” 萧容没想过自己竟会存着那样的奢想和侥幸心理,竟还想着要用这样的方式将穆卿骗过来。多么愚蠢啊,简直比这大帅府中的每一个姬妾都要愚蠢。 萧容嘲笑着自己,然后蜷缩在角落里,任由泪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王侯将相之爱,本就没有专宠,她明明深知这一点,却还是任由自己一步一步沦陷。萧容甚至想扇自己几个耳光,将自己打醒。即便穆卿肯过来,也是因为她是南宫容儿的替身,和她没有一丝的关系,和萧容没有一丝的关系! 本来已经到了温暖的季节,可萧容却依旧觉得这样的夜好冷好冷。她顿时还想要更冷一点,将她的心都冷得彻底。 这样想着,萧容掀开锦被赤脚下了地,然后拖着无力的步子往外走去。她像个游魂一样走出了钟翠阁,然后就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外面的确很冷,冷得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萧容一步一步地移动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路上她没有碰到一个人。不过这样也是好的,她现在这个样子,谁看到都会被吓一大跳的吧。 另一个世界会不会就如同这般冷寂无声?那她离去以后,会不会就得永远这样孤独地徘徊下去呢?既然如此,那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一丝的真爱,无论是父亲,还是娘亲,无论是窦天情,还是穆卿…… 这样的人生,要着又有什么用呢? 萧容低低笑了一声,的确觉得这样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或许就算她默默地离去了,也不会有人心疼,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她为何离去…… 这就是代价么?贪图王侯将相之爱的代价。萧容清冷地笑了一下,然后拖着步子漫无目的地继续走着。 正在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行走在这孤独的人世间的时候,一只手猛地逮住了她。萧容只觉一个踉跄,然后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寒意渐渐散去,萧容不自觉地往里面蜷了蜷,甚至不理会这个人究竟是谁。 无论是谁……都好。 “谁让你这样子跑出来的?” 头顶这一声怒吼将萧容从冥想状态中拉了回来。她冰冷的唇微微颤了一下,因为这声音,是穆卿。 温热的泪水溢出,灼烫着冰冷的脸颊。萧容紧咬住下唇不愿发出声来,她不愿让穆卿知道她又在哭,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好软弱,好爱哭。 突觉身体一轻,萧容连忙伸出手搂住穆卿的脖子,然后眷恋地将额头靠在他的额头上。这样近距离的靠着他,才嗅到了他身上带着酒气。 萧容不知道穆卿为何会喝酒,甚至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今夜不是留宿慧心阁吗? 穆卿任由着萧容贴着他的额,黑亮的双眼专注地凝视着萧容,然后一语不发地抱着她往钟翠阁走去。 巧如担心萧容却又无力规劝,便想着去院子对面求助夏如璎,可当她和夏如璎一同过来的时候,竟发现萧容已经不在**。巧如一时间急得团团转,萧容今夜的状况似乎不太好,这样大晚上地能去哪儿呢? 正在此时,夏如璎突然拉住巧如往后退一步,然后立刻跪下来,“卑妾见过大帅。” 巧如一听,也连忙跪下来,这才发现大帅正抱着萧容大步走进来。巧如惊疑地望了望夏如璎,夏如璎却不急不躁地说道:“方才寻不见萧媵侍,卑妾正着急,如今大帅找到了萧媵侍,那卑妾也就放心了。” 穆卿将萧容放回**,连头都没有回,“夏妾媵费心了,都退下吧。” “卑妾告退。”夏如璎温声答着,然后拉起巧如便走了出去。 巧如诚惶诚恐地跟在夏如璎身后,走回了夏如璎的房间,才扑通一声跪下来,“夏妾媵恕罪!奴才真的不知道萧媵侍去找大帅了,否则奴才绝不会来找夏妾媵,让夏妾媵为难。” 夏如璎微微一怔,思忖了一番,这才明白巧如心中所担忧之事。巧如是个沉默寡言的丫鬟,但是她心思却细腻得很,不像萧容的另一个丫鬟月眉那般心直口快。相比之下,夏如璎更喜欢这样的人。 “起来吧,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二心。”夏如璎轻轻说了句,然后又道,“留意着萧媵侍,我看她最近都心神不宁的。” 巧如缓缓地起了身,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说出来:“夏妾媵,其实……其实奴才听说大帅今夜本是留宿在夫人的慧心阁的……” 夏如璎听到这儿,微微一惊,然后看着巧如,似乎在等着她说出下文。 巧如顿了顿,似乎在想着该不该说。想着夏如璎和萧容交情不错,而且难得夏如璎肯信任她,巧如还是说了出来:“萧媵侍这次回来以后的确有点不太一样,她好像对大帅的事情变得特别在意,特别上心。听说大帅今夜留宿慧心阁,萧媵侍还躲在被窝里哭了起来……” 夏如璎大惊:“有这回事?” 巧如笃定地点头。 夏如璎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坐下来静静地思量着,莫非萧容不仅仅是和大帅有了夫妻之实,还真的爱上了大帅? 之前萧容来告诉夏如璎大帅并没有碰过她的时候,夏如璎本是不信的。可后来萧容一直筹谋着要逃离大帅府,夏如璎渐渐地也就信了她的话。可昨夜萧容后肩上的牙印让夏如璎对萧容和大帅之间有了新的看法,说不准萧容已经开始慢慢接受大帅了。而如今一看,这不仅仅是慢慢接受这么简单了。 可夏如璎还是想不明白,既然如此,萧容铁定是不会逃走了,那她为何还要在这么冒险的情况下将月眉送走呢? 夏如璎双拳紧握着,看着萧容这样的架势,的确像是真的动了情。其实大帅对萧容的情意夏如璎是心知肚明的,可是萧容这样的性子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就好比今夜大帅明明是留宿在夫人的慧心阁,萧容却倔着性子跑了出去,这样乖张娇蛮,在大帅府是万万不行的。 “巧如,你的意思是,大帅本是在慧心阁,然后萧媵侍是自己跑了出去?”夏如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萧容虽不算聪慧绝顶,但也不至于蠢到犯这样的错误。 巧如还是点头。 “夏妾媵,萧媵侍这样做是不是太……” 巧如欲言又止,但夏如璎也能明白她的所指。萧容此番做法的确是太嚣张了一点,可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并非嚣张便可成事的。能硬生生地从夫人手中将大帅抢走,纵观整个大帅府,恐怕也只有萧容一人了。 可是如此一来,萧容和夫人结下的梁子就更大了。 夏如璎皱着眉深深叹一口气。要对付王妾媵已经让她劳心伤力,如果萧容这儿再出什么状况,该如何是好? 萧容被穆卿放在了**,便一直沉默不语。 穆卿也只是立在床边,直直地望着她,带着怨怒。 萧容有些胆怯地抬了抬眸,她其实很想问穆卿为何没有留在慧心阁,又为何会喝酒。可是一对上他那幽黑如潭的眼眸,萧容就开始怕起来,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 “为什么要瞒着我?” 良久,穆卿才沉沉地说出这句话。萧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不明白穆卿的所指。可穆卿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似乎萧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可萧容思来想去,她的确没做什么对不住穆卿的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背着他去找了一次公子胜。这件事不可能被穆卿给知道了吧? 正在萧容惊异的时候,穆卿突然伸手拽住萧容,迫使着她感受他汹涌的怒意。 “为什么要瞒着我?”穆卿追问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晶亮的眸子竟开始微微泛红。 萧容无措地看着他,喉间却像是梗了什么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来。看着这样的穆卿,萧容的心里渐渐明朗起来,难怪今日回府的时候穆卿似乎心情不大好,而后又闭门不见,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进皇城面圣,说不准遇着了公子胜,看来是公子胜对他说了什么。rs 第158章 享用一夜 萧容知道穆卿相当在乎公子胜的事,她无法想象公子胜这样的小人会说出多么露骨的话来刺激穆卿。 萧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穆卿却打断了她。 “你的毒并没有解,为什么要瞒着我?”穆卿牙关紧咬着,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萧容的心跳几乎都停住了。原来穆卿指的是她所中的毒,原来公子胜对他说的是这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穆卿突然怒吼起来,不待萧容作出回应,他便用力将她搂入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 萧容感觉到穆卿似乎全身都在跟着微微颤抖。他一直追问着,嗓音有些沙哑。 “大帅,奴婢不是想瞒着你,是不忍心告诉你……”萧容伏在他怀里,任由泪水肆意地流出来。她还能说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尽管她瞒得那么辛苦,终究穆卿还是知道了。 萧容甚至想着,如果真的要让穆卿看着她化为一滩腐肉,那她要不要在最后的时刻告诉他,她不是南宫容儿,而是萧容,是他的萧媵侍。告诉他,她即使是为他而死了,也不会后悔。告诉他,她只是一个小丑一样的替身,可最后却无法自持地陷了进来。告诉他,只要他还能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她就能含笑九泉。 可萧容却不敢,她害怕她将一切都点破了,穆卿就会嫌恶地将她推开。 她只是伏在他怀里,默默流泪。 这次,穆卿没有再说她是爱哭鬼,而是紧紧地搂着她,任由她哭着。萧容哭着哭着便累了,想睡,却又不敢睡。她知道,穆卿一整夜都睁着眼。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感觉到他的手总是在微微颤抖。 “容儿,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他说着,声音低沉而喑哑。 萧容慢慢地探头上去,抚了抚穆卿的脸庞,然后闭上眼吻了上去。穆卿立刻柔情地回应她。萧容在穆卿的唇边尝到一丝湿润的苦涩,她以为自己又哭了。 “容儿,明日我就去求解药。”不知过了多久,穆卿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容全身微微一抖,然后抓住穆卿的手臂,“大帅,可是对方是公子胜,他一定会提出非人的要求。奴婢不愿让大帅受他的胁迫。” 穆卿沉默了良久,最终说道:“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什么都不在乎。” 萧容感觉他的双眼正凝凝地望着自己,虽然萧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似乎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坚定。 一滴泪滑下来,萧容点了头,“奴婢也要一同去,无论进退,奴婢都要和大帅在一起。” 昏暗中,萧容看到穆卿的嘴角终于扬了起来。是那么温暖,那么美好。 萧容想着只要能和穆卿在一块儿,公子胜就耍不出太多的阴招,可她却想错了,她再一次低估了公子胜。 走到相府门外的时候,萧容还是胆怯了起来。穆卿觉察出了她的紧张,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以一种极尽呵护的姿势,似乎在给她勇气。萧容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跟着穆卿踏进了相府。 相府内的陈设很是怪异,就好像公子胜这个人一样,怪异,阴险,狡黠。 穆卿几乎用衣袍将萧容裹了起来,一路走过,还不时低声地暗示她不要四处乱瞧。 萧容点了头,然后颔首快步地走着。 再次见到公子胜,他还是那副阴险狡诈的样子,悠然地坐在堂上,一边摇着他的玉骨扇,一边抿着茶水。见到穆卿和萧容,神色也并不惊慌,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萧容抬了抬眼,依然觉得公子胜这张脸很是讨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被公子胜给扑捉到了。他故作不悦地扬了扬头,说道:“以前本相求着要救你,你不肯,到现在还不是得反过来求本相?” 萧容愤恨地咬牙,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可她不能。既然已经答应了穆卿,她就只得忍。她知道这还都不算什么,待会他要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才是真正让她担忧的事情。 而穆卿也不愿与公子胜有过多纠缠,开门见山地说道:“国相大人,本帅今日就是来求解药的,国相大人只要肯交出解药,有什么条件尽管向本帅提。” 萧容咬了咬唇,等待着公子胜说出条件。 公子胜却仰头轻笑两声,道:“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吗,穆大帅?” 他故意将穆大帅三个字加重了语调,极尽讽刺。 萧容看了看穆卿,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两片薄唇快速地动了动:“不错。” 萧容再也忍不住,向他怀里靠了靠,穆卿也顺势地将萧容搂入怀里,以坚定的力道。 可这样的画面却让公子胜很不爽,他抽了抽嘴角,“你们这是来求解药的,还是来秀恩爱的?” 萧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愤然道:“公子胜,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公子胜似乎很乐意看到萧容和他较劲的样子,他抿了抿茶水,笑道:“给,当然给。” 他说着,缓缓往下走来。穆卿见状立刻戒备地将萧容往后揽了揽,好像担心公子胜会走下来将萧容抢走一般。 这样的举动落在公子胜眼里却令他更加来了兴致,他低头笑了笑,又抬起眼来,“穆大帅那只手臂似乎很有力啊,不仅可以用来抱美人,还可以用来上阵杀敌。” 听着这些话,萧容的心猛地抽搐了几下,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公子胜换上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貌似……这只手臂还刺了本相一剑呢。” 穆卿沉着脸直直地瞪着公子胜。他的确用这只手刺了公子胜一剑,就在他闯出结界之后。 “说,你想怎样?”穆卿冷冷地开口问。 萧容的心一寸一寸地缩紧,果然,公子胜还是说出了她心中最担忧的事。 “方才穆大帅说什么都可以答应,那本相就要穆大帅自断一臂,如何?”公子胜说着,脸上带着阴冷的笑。 萧容倒吸了一口气,她看向穆卿,拼命地摇头,“不可以……”又转向公子胜,加重了语气,“不可以!我不答应!” 公子胜抽笑一下,耸了耸肩,然后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 穆卿的刀削般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伸出另一只手,对公子胜说:“拿剑来。” “不!”萧容惊呼一声跪下来,紧紧拉着穆卿的手,“大帅,你不能这么做。没了手臂,你如何上阵杀敌?没了手臂你这一生就全毁了!” 穆卿没有顺下眼来看萧容,而是沉声低吼:“公子胜,拿剑来!” 穆卿没有再毕恭毕敬地喊他国相大人,而是直呼公子胜。因为他知道,这一剑下去,他就再也做不了大帅了,那也就无需再迎合着八王爷的意思,对公子胜恭谦有礼了。 公子胜挑了挑眉,然后顺势从身后的剑架上抽出一把锋利的宝剑,很是儒雅地呈给穆卿。 萧容看了看那闪着寒光的剑身,然后使劲地摇着头哀求:“大帅你不能答应他,如果大帅自断一臂,奴婢也不会苟活的!” 穆卿这才低下了头,他深深地望了萧容一眼,带着萧容看不懂的情绪。萧容很想知道此刻他眼里看到的究竟是谁,是南宫,还是萧容? 公子胜冷冷的哂笑一下,然后道:“他都自断一臂了,你再寻死,岂不是让他白白丢了一条手臂?” 萧容紧咬着唇望向公子胜,沉声喝道:“公子胜你这个阴险小人!你此番逼迫于大帅,究竟有什么目的?大帅再怎么也是八王爷的义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逼着大帅自断一臂,就等于是在向八王爷挑衅,你就不怕八王爷找你的麻烦吗?八王爷再赏识你,也绝不会任由你伤害他的义子!” 公子胜听到这儿,更加得趣地笑了起来,“居然拿八王爷来压本相,真不知道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愚蠢了。” 萧容倒吸了一口气,思索着公子胜这句话的含义。 公子胜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穆大帅为了你自断一臂,八王爷如果真的要恨,一恨,就恨你这个红颜祸水!二恨,也是恨穆卿自己不争气,到了第三恨,恐怕才会是本相吧。” 萧容紧咬着唇,因为公子胜说的的确是事实。她狠了狠心,望向穆卿,“大帅,如果你真要答应他,那奴婢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穆卿却不理会萧容,他伸出了手,准备去接公子胜手中的剑。 萧容见状立马站起身来,硬生生地挡在穆卿面前,对公子胜大吼道:“公子胜,你逼我到如此地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萧容不顾一切地向那剑身撞过去。 其结局自然是无法如愿。 萧容想在穆卿面前寻死觅活尚且不能成功,更何况眼下还有一个公子胜? 不待萧容扑过去,穆卿就眼疾手快地将她逮了回来。而即使穆卿没有逮住她,她也是扑不到剑身上去的,因为公子胜抢在她之前将手中的剑扔了出去。 “这样的戏不好看。”公子胜温怒地说着,然后转过身去。 见到公子胜这样的反应,穆卿反而急了,“公子胜,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害怕被萧容这么一闹,公子胜会直接拒绝给出解药。 不过终究还没有糟糕到这样的地步,公子胜沉默了一阵,然后腻笑着转过身来,目光放肆地落在萧容身上。 “本相刚才只是说笑的,本相要你的手臂做什么?北国还不能没有你这个英勇神武的大帅呢。” 公子胜在笑着,穆卿却觉得气氛越来越危险。 果然,公子胜上下地扫视了萧容一番,道:“穆大帅听清楚了,要本相拿出解药也可以,条件就是——把她送给本相享用一夜。”rs 第159章 他的泪水 公子胜指着萧容,一字一顿地说着,脸上带着yin邪的笑。 而穆卿的脸却完全地僵住了。 片刻的寂静之后,萧容笑了起来,放肆而嘲讽地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是人世间最可笑的事情一样。等她缓过气儿来,便换上了凌厉的神色,指着公子胜低斥道:“公子胜,你妄想!我就算是化为一滩腐肉,也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公子胜看向穆卿,然后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穆大帅,本相真的是在妄想吗?” 萧容猛地一个寒噤,然后愣愣地看向穆卿,她突然开始害怕起来,害怕穆卿会答应公子胜。 穆卿的额头上冒起了一根根青筋,萧容怯生生地摇了摇他的手,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穆卿这次终于没有让萧容失望,良久的沉默后,他揽住萧容的肩,低声道:“我们走。” 听到这一句,萧容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由穆卿护着往外走去。 死,有什么可怕呢?最可怕的是痛苦地活。 可身后却还是响起了令她痛恨的声音:“穆大帅好好考虑,算上今日,她还能活三天。本相说要享用一夜,那就是整整一夜,所以穆大帅就只有今夜和明夜这两次机会了。” 萧容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她回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瞪着公子胜。因为按理来说,公子胜并不知道她还有多久可活。 公子胜似乎明白了她的疑惑,很大度地上前解释道:“上次对你施了缚魂术,我就感应到你的身体状况了。我说的没错吧,你已经活不过三天了。” 公子胜说罢,又抚了抚额,像忽然记起什么事一样,“穆大帅能留着她的处子之身到如今,那本相可不希望今夜或明夜送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残次品……那样本相会觉得穆大帅是有意而为之,本相会不高兴的。” 萧容愤愤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一同拉入地狱。可是正当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时,就被穆卿拽了回来。 “不准看他。”穆卿低低地说着,眼中尽是凌寒。 公子胜听着穆卿这句话,脸上的笑更肆意了。他这次前往宁国收获的可并不止是宁州,更是萧容。对于公子胜来说,穆卿越是在乎萧容,这场戏就越好看。他本就不打算让萧容死,如果能逮住这个机会让穆卿煎熬一把,那简直就是额外之喜。 穆卿和萧容回了大帅府,却没有去钟翠阁,而是直接到了永华阁。一路上穆卿的手心都在冒着冷汗,一回到永华阁,他就命人准备沐浴焚香。 萧容立在帘幕外,犹豫着该不该走过去。穆卿虽然当场拒绝了公子胜,但萧容能看出来,他的心里很挣扎。 良久良久,里面都没有任何声音,萧容的心也渐渐往下沉。相较于穆卿,她是比较能接受这个现实的,因为她就是这样一日一日数着日子走过来的。而穆卿呢,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只余下三两天的时日了。 他最终还是知道了,最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失去南宫容儿的痛苦,他还要再尝一遍。萧容不由得想要问问老天爷,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容儿,过来。” 一声呼唤将萧容的思绪打断,她提着步子走过去,每一步似乎都飘飘忽忽。 穆卿坐在精致宽敞的浴桶里,他的发丝散下来,浸入了水中。热气缭绕中,他的神情是那般落寞。 萧容的心开始抽痛起来,她走过去,伸出手抚在他的肩上,“大帅……奴婢真的不怕。” 水声响起,穆卿也伸出手来覆住萧容的手,“可是我怕。” 他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痛意和无措,“容儿,可是我怕。” 萧容的心跟着柔软了,她蹲下身来,将头靠在穆卿的肩上。穆卿在战场上生死攸关的时候尚且没有说过害怕,如今,他却怕了。 萧容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安慰他,到了这个地步,一切的言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她能做的,就只有靠在穆卿的肩上,让穆卿还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这一整日,穆卿都很沉默,他坐在书房里,双眼不知在看着什么。萧容端着茶水走上去,他也不予理会。萧容无奈地退到一边,目光搜寻着,找到了墙上的那幅字画。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定人静妾容华。 还是那娟秀的字体,还是那如梦境一般的清莲图。萧容沉沉一叹,何时能风定人静?何时这条情路才能拨云见日? 她惨淡一笑,因为已经不可能了。 萧容伸出手,轻轻取下头上的发簪。 “这是大帅送给奴婢的发簪。奴婢已经不久于世,还是将它交由大帅吧。”萧容轻轻地说着,然后将发簪递给穆卿。 本来萧容之前还存着私心,想要永远将这支发簪据为已有。可如今看来,穆卿似乎会更加需要它。其实萧容这样做,同样是存有私心的,这样子说不准穆卿会一直记得还有她这样的一个替身。 可她的手伸到一半,就被穆卿猛地抓住了。他抬起脸来,眼眶是红的。 萧容的心被他的双眼刺痛了,她没想过总是嫌她爱哭的穆卿,也会有这一刻。 “容儿,真的又要失去你了吗?”他站起来,搂住她,“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萧容将脸深深埋进穆卿的胸膛里,这次,他的心跳是紊乱的。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带你去宁国,就不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你就不会遇到公子胜,更加不会中毒……”穆卿自顾自地说着,“可是我……都是我太自私了,只想要每天都能见到你……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萧容没想到穆卿会说出这些话来。穆卿曾经是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要他低头,简直大过要他的命。可如今他却在忏悔,而且还是这种无罪的忏悔。 对于前往宁国,萧容之前的确很不情愿。可是后来是她自己下了决心要不顾一切地折回去找穆卿的。她从不后悔这件事,因为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这一颗心里面,已经有了穆卿。 为了所爱之人不顾一切,她一向是如此,又怎会后悔?更加不会怪罪于穆卿。 萧容想将这些话告诉穆卿,她甚至想要告诉穆卿,她其实不是他的南宫容儿。 如果这样能让穆卿好受一点的话。 可是萧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感觉到肩头开始湿润起来,她抬了抬脸,一滴晶莹的水珠猝不及防地滴下来,刚好砸在她的脸颊上。 萧容不可置信地仰望着穆卿——他竟然真的流泪了。 萧容的鼻子酸了起来,感动的潮水猛地冲破了心的堤坝。她再不顾什么沉静矜持,伸出手勾住了穆卿的脖子,然后急迫地微垫起脚尖吻了上去。 她在他的唇上流连着,舌尖却尝到一丝丝苦涩。她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泪,还是穆卿的泪,她此刻只想要拥有他的一切,他的伤痛,他的不舍,他的深情。 她的吻痴迷而狂热,只想要传达她内心的讯息:她愿意,愿意在生命的最后时期,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穆卿。将最美,最珍贵的,都献给他。 穆卿也感受到了她的炽热,他的手掌开始在萧容的后背上游走,力道越来越大,似乎要嵌入她的身体,将她的灵魂永远锁在怀里。 猛地一下,萧容被他搂了起来,可他的唇还是没有停止,急切而霸道地吻着她。 萧容即使闭着眼,也能感知到他正在做的一切。他抱着她走出了书房,来到了永华阁的里屋,他把她放在了床榻上,他的动作变得很温柔,很小心,似乎害怕吓到她。 萧容微微睁开眼,却看到了穆卿双眼中是难耐和迷茫。她的手渐渐摸索到穆卿的腰带,然后生涩地开始为他解衣。 这样的举动再明显不过,可穆卿却依然只是撑着身体,甚至不肯压下来。 “大帅?”萧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期盼,他不可能不懂。 穆卿专注地凝望着萧容,良久良久都没有任何动作。最终,他低低叹了一下,然后兀自地起了身。 正在萧容疑惑的时候,穆卿转过身去,沉声说道:“本帅饿了,先用膳吧。” 萧容满脸不解地坐起来,直到穆卿都走出去了,她才回过神来。 本来是美味可口的佳肴,可萧容却觉得味同嚼蜡。穆卿倒是吃得很快,尽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用完之后,穆卿一语不发,迅速地起身来往外走。 萧容不解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 萧容愣住了,穆卿似乎有点不太对劲,莫非是方才她的主动让他不悦了? 萧容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儿,直到良忆走了进来。 “大帅已经决定今夜到夫人那儿去歇息了,萧媵侍还是请回吧。”许久不见良忆,他还是那副滑稽可爱的模样。但这次萧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不可能,大帅怎么会……”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穆卿已经知道她活不长了,为何还不肯陪着她呢? 萧容说得理所应当,良忆却听得云里雾里,他走近来,尴尬地笑了笑:“萧媵侍,尊卑有别,夫人毕竟是大帅的发妻,大帅陪着夫人又怎么会是不可能呢?”rs 第160章 活着多好 萧容望着这一桌的冷菜,实在不明白穆卿为何要如此。他说的话兴许是假的,可他的眼泪不会有假。那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择去陪着魏荷语呢?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为何啊?”良忆急得小脸儿都扭曲了,因为萧容抽泣了起来。 良忆其实也没少见这样的场景,毕竟府内姬妾这么多,大帅又只有一个,有人欢喜就有人忧。姬妾们乐得不知所以的样子良忆见得多了,伤心失望的样子良忆更是见得多了。但是如萧容这般立刻就哭出来的,良忆还真是头一回见。 能嫁进大帅府的,大多都是有身份的大家闺秀,再不济地也是个小家碧玉,虽然大帅偶尔也会娶来几个如萧容这般没身份没地位的姬妾,但是很快便被冷落了。因此良忆所接触的姬妾们,尽管已经伤心欲绝,也万万不会如萧容这般肆无忌惮地哭出来。 这让良忆慌了神。 要是换做其他人,良忆倒还可以不管不顾,可良忆知道这萧媵侍是大帅心尖儿上的人。如今萧容就这么被他给弄哭了,大帅若是怪罪下来,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良忆思来想去,他刚才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萧容一向性子比较开朗,还时不时地拿他开玩笑呢,如今怎么说哭就哭了呢? 正在良忆不知所措的时候,萧容起身来跑出了永华阁。良忆立在原地愣了愣,最终惊惶地跟着追了出去。 这萧媵侍若是一个想不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就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而是小命儿都难保了。 良忆一路小跑地追出去,萧容还是不见了人影。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扶着墙叹息道:“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被这群小姑奶奶给折腾死……” 萧容一路跑回了钟翠阁,关起房门来谁也不见。她又怨又气,不明白为何穆卿可以说翻脸就翻脸。即便是她太主动而惹了他生气,也不该这样对待她啊,更何况她已经没有多久能活了。 萧容以为穆卿会像昨晚那样,最终还是会忍不住找过来,可她等到了深夜,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萧容将自己蜷缩在**,心里一寸寸地凉了下去。 穆卿究竟为何会这样呢?莫非,他清醒了?发现了她其实不是南宫容儿? 这个念头突然跳出来,萧容顿时全身一个寒噤。 不过很快她又平静下来了。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穆卿清醒过来了就不会那么难过,那么痛心了。这不正是她的愿望吗? 可是泪水还是忍不住想要流出来。 萧容倚靠在冰冷的墙上,时而笑,时而哭。 如果真是那样,那穆卿就不会再来了吧。最后这一段时光里,就这样独自走过吗?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以自己的身份走向终结,这算是最后的尊严了吧。 萧容一直呆坐到第二天天亮,穆卿都没有出现。 巧如端来热水和早膳准备伺候她梳洗用膳,看着巧如,萧容突然想到月眉,她这才幡然醒悟,怎么能这样坐着等死?她还有未了的心愿。 萧容匆匆下床来拿出纸笔,写了好长一封书信,交代了她在大帅府的情形——当然,不会是快死了这样的情形。还交代了月眉的事。在信中,她多番恳请林骁一定要找到月眉,照顾好月眉。写到信的最末,她的手却顿滞了。 长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写下。 她蘸了蘸墨:如若他日少庄主能归来,劳烦林护卫代为转告,愿少庄主与云霜姑娘永结为好,一生幸福——萧容亲笔。 萧容书写完毕,心里顿时如同被放空了,可是想要真正地做到无牵无挂,是那么难。 她将信函折好交给巧如,嘱咐道:“事关重大,请务必一定要将此信送到云水城窦家庄。” 巧如很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信离去了。 萧容坐到铜镜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落寞而苍白的脸庞,头上的那支发簪也已经不在了。她惨然一笑,快速地对镜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起身前去找夏如璎。 见到萧容,夏如璎微微一惊,但什么也不说,只是拉住她的手往里屋走去。 萧容对夏如璎这样的反应有些迷惑,可不待萧容相问,夏如璎便开了口:“怎么了?最近你都奇奇怪怪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容着实钦佩夏如璎对人对事的洞察力,即使她不说,夏如璎都能发觉她的异常。可是又能如何呢?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本来萧容是想要劝劝夏如璎放弃仇恨想办法逃出去的,如果夏如璎愿意,萧容随时都可以豁出性命助她离开。当然,这得是在她自己还活着的时候。 面临着生死,萧容对很多事情反而能看得开了。要说,她也怨恨魏荷语,怨恨王妾媵。可是报仇终究不是人心中最想要达到的祈愿,如果夏如璎也如同她这般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那夏如璎应该也就不会再一心想着报仇。是啊,人生如此苦短,何不趁着这点时光逃出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萧容是想要这样劝劝夏如璎的,可夏如璎却只用几句话便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萧容,我不知道这次前往宁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劝你一句,即使有着大帅的宠爱,你也不能肆意妄为,恃宠而骄。” 夏如璎说得语重心长,可萧容却听得糊里糊涂。 “颖香的仇由我来报,我不愿让你也搀和进来,你只需保护好你自己便可。” 萧容怔怔地看了夏如璎一会儿,夏如璎眼中满是坚决。最终,萧容落寞地点了点头:“那夏姐姐一定要小心谨慎。” 她还能再说什么呢?一个将死之人。 见完了夏如璎,萧容便回到房里,确切地说,是躲到了房里。她不敢想象自己化为腐肉之后将会多么骇人,她其实多想躲到一个无人之处,默默离去。可是这大帅府中哪儿还有这样的地方?她能做的,就只有将自己关起来,不让别人见到她化为腐肉的那种惨象。 等死的过程是难捱的,萧容竟有些希望时间快点过去。终究不过一死,何苦还要眷恋?多一刻,少一刻,不都是一样的结局吗? 午时过去,巧如又前来敲门。 萧容还以为是送午膳来了,便随意应了一声。巧如是个聪慧的丫头,她这样应一声,就是拒绝的意思,巧如是不会继续做无谓的纠缠的。 可这次却不一样。萧容应一声之后,外面寂静了一阵,随后,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容儿,开门。” 听到这声,萧容全身似乎都跟着抖了一下,她没想到穆卿还会来。 敲门声还在持续,但萧容却渐渐开始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她蜷缩着,不愿再面对穆卿。 她不是他的容儿,真的不是。既然他已经发现了,又何苦再来?如果没有发现,那昨夜为何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长夜? 萧容的心跟着那一声声急迫的敲门声而颤抖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终,积攒爆发出了一声巨响。 门被踢开了。 萧容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不敢抬起脸来看穆卿。她不敢想象穆卿此刻的神情。暴戾的,厌恶的,还是恼怒的? 但是萧容没想过,竟是温柔的。 “荷花都开了,不如一同去游湖吧。” 穆卿的声音温柔得像冬日的暖阳,直直地照进萧容的心里。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来,略显胆怯地瞥了穆卿一眼,确定了他的确没有气恼的神色之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他,或许是他的神情太温柔,又或许,她心里本就渴望着能见到穆卿。 走出钟翠阁之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阳光正明媚。就连萧容这样的将死之人都能感到豁然开朗的明媚*光,的确不该白白辜负了。 萧容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穆卿往荷花池走去。 果然是一片莲叶如海的好景象,清风送爽,花枝摇曳。如此好的风光下,还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萧容遥望着那满目的碧绿,温暖地绽开了笑颜。 她没有再过问穆卿昨夜为何要丢下她一人,因为她知道,这样的问题是徒劳的。 昨日已逝去,何苦再纠缠?且惜今朝,才是明智之举。 萧容粲然笑着提起衣裙上前去,然后回首来笑道:“大帅,如果有一叶小舟,那就可以穿行在藕花之间了!” 穆卿似乎也被萧容这明媚的笑容感染了,他走上前来,沉思了一阵,道:“其实也未必不可。” 萧容微微一惊,以为穆卿还真会去弄一叶小舟来,却不料他只是上前来猛地揽住萧容的肩,然后脚尖一点,就飘然离了岸。 萧容并不是不会轻功,但是这样被别人带着傲游于上空,还是第一次。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萧容微俯着头,看着身下如碧波一般的莲叶,它们摇曳着,似乎在惊叹于上空这两个飘摇的身影。 正在此时,突然身体一沉。萧容还以为穆卿会带着她一同落入莲蓬之中,就连身下的莲花也似乎开始惊惧起来了。 可穆卿的脚尖触到荷叶,然后又腾空而起,如蜻蜓点水一般,带着她游了一遍这碧意接天的荷花池。 着陆以后,萧容的脸上依旧挂着畅快的笑,直到转过脸来对上穆卿凝重的神情。 “容儿,活下来多好?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多好?”他说着,双眼专注地凝视着萧容。rs 第161章 不算太晚 萧容自然知道活着很好,可是这样的好,她已经求不到。 穆卿伸出手轻捧住她的脸,满是呵护地对她说:“容儿,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你还能活着,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萧容恍然看到穆卿眼中的坚定和绝然。可是她还来不及思索这句话的含义,便觉心口一阵闷痛。 眼前那接天的莲叶渐渐开始晃荡起来,穆卿那刀削般的脸庞也渐渐化为一团迷影…… 相府。 公子胜端坐在锦榻上,一位青衫女子屈膝跪在他的身后,温柔地为他梳理着发髻。 “相爷为何总是发笑?难道是婢子弄痒了相爷吗?”青衫女子的声音很柔美,就像一汪清水一般。 公子胜再次轻轻笑起来,却并不回答。 “让婢子猜猜。”她巧笑一下,又道,“相爷是在等人?” 公子胜这才回过头来,“知本相者,莫过于碧鸾也。” 碧鸾露齿一笑,婉然地低下头,继续为他梳理发髻,“相爷就真的确定他们一定会来吗?” 公子胜先沉了沉眉,少顷,嘴角渐渐溢出一丝笑,“已经来了。” 碧鸾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起身下床,恭敬地退到一边去。 不一会儿,穆卿便出现了。还搂着昏迷不醒的萧容。 碧鸾偷偷抬眼瞥了穆卿一眼,然后又连忙垂下眸,弓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不错,还不算太晚。”公子胜朝里面挪了挪,然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穆卿直直地看着前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被抽去了魂儿的木偶一般。他迈着步子向前,按着公子胜所指的地方,将萧容放了下来。 也只有当目光触及萧容的时候,穆卿的双眸才会微微颤一下。他温柔地伸出手抚了抚萧容的脸颊,然后凑到她耳边柔声道:“容儿,别怕。” 而萧容一直昏迷。 公子胜瞥了瞥穆卿和萧容,哂笑一声,“穆大帅,还记得之前在宁州的时候本相对你说过的话吗?你总有一天会来求我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穆卿却连头都不抬,只是凝望着萧容。 “怎么,就这样?”公子胜有些不悦地指了指昏迷的萧容。 穆卿立直身体,脸上再次阴寒如冰,“明日我会来带她走。” 公子胜皱了皱眉,又点了点头,“不错,明日天一亮你就可以带她走。我问的是……就这样?”他指了指昏迷的萧容。 穆卿直直地盯着他,不语。 公子胜被盯得有些发毛了,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本相说过要享用一夜,你却把她弄得像个活死人一样。你当本相是傻子吗?” 穆卿额上的青筋渐渐凸了起来,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公子胜,你还想怎样?” 看着穆卿这样的神情,公子胜满意地笑了起来,“现在是你们求着本相救人,自然是要她来伺候本相了,难不成还要本相来伺候她?”公子胜佞笑着瞥了瞥萧容,又道,“你的穴道本相兴许是解不开,但是本相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可以让她自己醒过来。”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支玫红色的瓶子,瓶塞一拧,暧昧的香气便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 “只需将此物给她喂一点点,保证她会难耐得自行冲开你的穴道,然后将本相伺候得服服帖帖。”他说着,然后冷笑着看向穆卿,“穆大帅,你信不信呢?” 穆卿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起来,衣袍下的双拳已经握得咯咯作响。 公子胜抽笑一下,然后将瓶口移向萧容。却不料手中忽的一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瓶子已经被穆卿给夺去了。 “你……你……”公子胜指着穆卿,脸吓得煞白煞白,连舌头都打结了。因为穆卿夺过了那瓶子,然后将里面的药水一饮而尽。 “公子胜,希望你不要再耍花招,这已经是我的底线!”穆卿扔开空瓶,低沉地吼着,冷厉的双眼中迸射出渗人的寒光。 公子胜倒不是被他暴戾的神色给吓着了,而是由于他将那药水一口气喝干了。那药水药性极烈,自控力不好的人,只是闻一闻就会出乱子。如萧容这般被点了睡穴的人,只需喂上一小口,便会难受得自行冲开穴道。 可穆卿竟把它喝光了,一口气。 公子胜咽了咽唾沫,然后满眼戒备地瞪着穆卿,如同看着洪水猛兽一般。 “穆……穆大帅。”公子胜略显畏怯地开口说着,然后笑了笑,道,“成交!成交还不行吗?保证你明日来的时候,她依然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公子胜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怕了。他还从未试过给人下这么猛的剂量,无法想象这一整瓶下去之后会是什么感觉。这药的药效发作极快,穆卿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头谁也不认的野兽了。他可不愿这好端端的良辰美景被一头野兽给破坏了。 “那穆大帅……先请回?”公子胜甚至不敢说得太大声,害怕刺激到穆卿。 穆卿深深地看了一眼锦榻上的萧容,眼中的神色复杂得连公子胜都看不透。最终,穆卿咬了咬牙,迅速地转身夺门而出。 公子胜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回过头来望了望萧容,抽了抽唇角,“看来还真是选对了人啊。” 公子胜俯下身,凑近萧容的耳畔邪佞一笑,“放心吧,该做的我不会含糊。不该做的,也绝不会多做一分一毫。” 说罢,他轻笑着解下衣衫…… 揽月阁内,陈妾媵一如往常地卸下发髻上精美的珠簪,然后准备就寝。 相较于其他姬妾,陈妾媵的心态算是比较平和的。倒不是因为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而是因为习惯了冷清。尽管穆卿以前会时常前来揽月阁,但十有八九也都不是到她这儿来。之前受宠的吕妾媵没落了以后,陈妾媵曾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却不料还是一如从前。 因为穆卿甚至连揽月阁都很少来了。自从萧容嫁进了大帅府。 谁会喜欢孤傲清高呢?这样的性子,都是被这寂寞的空气给冷出来的。 陈妾媵对着镜中的自己冷哼一声,然后起身来往床榻走去。可正在此时,思佩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陈妾媵温怒地瞪了思佩一眼,沉声道:“干什么?” 因为陈妾媵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大事儿值得思佩如此紧张。 尽管思佩身怀着武功,却也还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小姐……快,快起来迎接啊!” 陈妾媵的心抽了一下,但还是不敢相信,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道:“迎接?迎接什么?” 思佩的脸都涨得通红,可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便被一只大手抓了出去。 思佩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就没了声响。 陈妾媵的脸完全呆愣住了,因为冲进来将思佩掀出去的人,是穆卿。 “大……大帅?”陈妾媵的声音都颤了一下。看清了来人的确是穆卿之后,才连忙顿首,“卑妾见过大帅!”她微微颔首,脸上渐渐溢出温柔的笑。 可不待她再做反应,便被猛地推到了床榻上,铁一般的身躯毫不怜惜地压下来,带着不可违抗的霸道意味。 陈妾媵开始慌了起来,她伸出双手挽住穆卿的手臂,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他的脸有些潮红,他的双眼也微醺迷离,像是喝醉了酒一般。陈妾媵暗自嗅了嗅,除了穆卿独有的男子气息,并没有一丝酒气。 穆卿的突然到来本就令陈妾媵又惊又喜,加之他如此狂放肆意的举动,陈妾媵更加激动了。她的双手紧紧勾住穆卿,似乎害怕下一刻穆卿就会漠然地转身离去一般。 “在等本帅吗?”他迷醉一笑,然后伸出手抚了抚陈妾媵有些凌乱的发丝。 陈妾媵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她强行压住内心的喜悦,温声答道:“卑妾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大帅,卑妾……”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穆卿强势地撕开了衣衫。陈妾媵双目大睁,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不敢相信。 穆卿临幸她的次数本来就不多,这样热情似火的穆卿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令她无措,惶恐,同时,也狂喜。 他的动作霸道而野蛮,带着难耐的情绪,他的手掌所到之处,皆能点燃她的**与烈火。陈妾媵动情地望着他,却也能渐渐察觉出几分端倪,因为穆卿的动作粗鲁得有些无情。虽然陈妾媵并不排斥这种粗蛮而霸道的占有,但是如这般毫不怜悯地肆虐,似乎的确有点不太对劲。 “知道本帅为何要来这儿找你吗?”双双衣衫尽解之后,穆卿这样问她。 陈妾媵本以为这是调情之语,正欲羞答答地回答是卑妾的日思夜想传达到了大帅的心中去,却不料穆卿却自己回答了。 “因为你体力好。” 随着他这句话的落音,一股强势的力量冲进了陈妾媵的身体。粗莽的力道使得她不由得低叫了一声,但没过一会儿她就能适应了,很快,陈妾媵便迷醉地随着穆卿的节奏低吟了起来。整个屋子散发出暧昧旖旎的气息,但陈妾媵只尝到了幸福的味道。rs 第162章 姬妾之首 陈妾媵甚至不理会穆卿的那一句莫名其妙的“体力好”。她只愿就这样乖顺地臣服在穆卿的身下,以他的女人的身份。 可是越到后面,穆卿的力道就越来越超乎她的想象和承受力。他一次又一次地侵略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释放着自己,似乎永不疲惫。 陈妾媵有些怕了,她睁开眼望着穆卿,穆卿的脸上虽带着情欲,可陈妾媵却似乎看出了几分冰寒和冷漠。他从始至终都闭着眼不发一声,也没有俯下头来吻她。似乎现在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发泄。 陈妾媵的心开始微微发凉,因为穆卿这个样子,似乎像是服食了**一般。 想到这儿,陈妾媵心中的迷雾一下子全都散开了。原来真相是如此的残忍……她略带酸楚地低笑一下,然后将穆卿搂得更紧了。 无论如何,至少这一刻他们相互拥有着,无论如何,她是他的女人,永远都是。 陈妾媵大睁着眼望着上空,指甲微微嵌入穆卿的背脊上,她迎合着,低喘着,然后由着穆卿将她带向顶峰。 陈妾媵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她无力地疲软下来,搭在穆卿后背的双手也滑下来落在床榻上。 可穆卿却依然没有结束,他如同一头充满能量的雄狮一般,有着发泄不完的力量。 陈妾媵紧咬着唇,终于明白了那句“体力好”的真正含义。这样的强制占有,一般的女人恐怕会受不住而死在穆卿的身下。即使她是练过家子的人,都依然觉得难以承受。 这样的侵略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当穆卿翻下身去的时候,陈妾媵觉得自己似乎是在阎王殿门口转了一遭。她无力地微闭上眼,因为她真的很累了。 穆卿翻下身之后,并没有立刻入睡,他的药效似乎还没有过。大抵是单凭着这点余效,他已经能自控了,因此才会停止了肆虐。但是他的神思却还是不太清晰,一直迷迷糊糊地。 陈妾媵的体力的确是不错,练过家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即使是经过了那么激烈的一番肆虐,她只需稍作休憩,便恢复一大半。 穆卿的药效过去了,人却迷糊了。他双眼微闭着,口中却在喃喃自语。 陈妾媵轻轻凑过去,却听到了无比刺心的声音。 容儿,他口中喊的是容儿。 陈妾媵微颤着躺回去,眼神由伤痛渐渐转为阴狠。容儿不就是萧容吗?萧容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妾,为何穆卿即使在这个时候都还在想着她念着她? 陈妾媵双拳紧握着,双眼渐渐溢满愤恨的泪水。自从她嫁入大帅府,便深切地明白自己的身份。她依傍着魏荷语,然后在大帅府内拥有了姬妾之首的地位。 可是想要倚靠魏荷语,就必须遵循着魏荷语的意愿。魏荷语觉得这大帅府中的所有姬妾都不需要有名字,只需一个姓氏便足矣。因此在魏荷语的手下的,无论是吕妾媵,还是王妾媵,都无需示意自己的真名。 她也一样。 陈妾媵刚嫁进来的时候,本也对王侯之爱无心无意。可是在洞房花烛夜之后,她渐渐明白了做女人的真正意义。她不甘心这样终身为一个妾室,却又无力与魏荷语相争。反复的挣扎之后,她终于借着一次侍夜的机会,向穆卿**了心迹,以一个女人的身份。 “大帅,卑妾虽为妾室,心里却实实在在地倾慕着大帅。”她这样说着,眼中满是期许。 而穆卿却只是笑了笑,“本帅的女人,自然应该倾慕于本帅,这没有什么不对。” 其实陈妾媵想说的是,我倾慕你,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简简单单,却又炽热难解的爱慕,和府上的某些姬妾是不一样的。 但是很显然,穆卿并没有听懂。 陈妾媵不愿放弃,她握住穆卿的手柔声说道:“大帅,卑妾名叫蝶蕴,粉蝶的蝶,蕴藏的蕴。” 她不想做一个只有姓氏没有名字的姬妾,她想要让穆卿记着,她叫蝶蕴,陈蝶蕴。她想要告诉穆卿,她和那些姬妾不一样,她爱上了他,无法自控地爱上了他。 可穆卿却依然不太明白她此番话的含义,只低声念道:“蝶……蕴?” 那是陈妾媵这一生中听到的最美的声音。 陈妾媵以为她会是不一样的,因为她真爱着穆卿。 可是那一夜之后,穆卿还是如往常一般,今儿留在这个姬妾的阁院,明儿又留宿那个姬妾的怀抱。似乎那夜的温情,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陈妾媵这才失落地妥协于这样悲苦的命运。她的名字,也未曾再被提及。她就是陈妾媵,只是陈妾媵而已。 魏荷语能有姓有名,陈妾媵是愿意接受的,毕竟她是夫人,是正室。可萧容呢?萧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妾,身份卑微,地位更是低下。她凭什么可以在大帅府内有名有姓?还能被穆卿这样亲昵地念着记着? 凭什么? 陈妾媵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的肉里,却依然难解心中之恨。偏偏在此时,耳边那一声声“容儿”更加清晰,更加明朗了。 “容儿,容儿……” 穆卿双眼紧闭着,眉头深皱着,似乎正在经历着极其痛苦的事情。他口中的呼唤也渐渐变为了低声的呜咽,如泣如诉。 陈妾媵强忍着心痛,凑上去紧紧搂住穆卿,委屈地低语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面对突然贴上来的一个人,处于迷糊状态的穆卿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然后难耐地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容儿,我好痛……好痛,这里好痛……” 他一边不停地念着,一边将陈妾媵的手死死地按在心口。一声声混乱的心跳声通过手掌传来,陈妾媵的心也跟着那跳动的韵律而碎成了一片一片。 穆大帅向来处处留情,风流不羁,竟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心痛吗?陈妾媵虽不知萧容究竟如何能做到这一点,但却知道,想做到这些,她永远也不可能。就好像现在她明明就躺在穆卿的身旁,穆卿心里却依然想着别人。她无可奈何。 穆卿不来,她的心都是冷的;穆卿来了,她的心更痛。 “容儿,不要离开我……容儿,容儿,我不能失去你……容儿……” 穆卿一直念着,额头上渗出许多冷汗来。 陈妾媵心疼地望着他,然后伸手去为他擦掉汗珠。而穆卿却只顾着喃喃自语。他每念一句,陈妾媵的心就如同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为什么?”陈妾媵略带哭腔地追问着。 可回应她的依然是他执着的低喃。 陈妾媵终于听不下去了,她心下一横,猛地凑上去吻住了他喃喃自语的唇,带着强势与不甘。 穆卿浓郁的眉再次皱了一下,他有些抗拒地偏了偏头,想要脱离这样的侵袭,却被陈妾媵硬生生地扶住了头。 这是陈妾媵第一次吻他,也是陈妾媵第一次和男人接吻。没想过这个吻竟是为了让他停止对萧容的呼唤。多么苦涩,多么卑微的一个吻。可尽管如此,陈妾媵还是能感受到丝丝甜蜜,属于她自己的甜蜜。 吻过之后,穆卿才终于停息了下来。陈妾媵乖顺地靠在他身侧,眼中满是羞媚。能这样也是好的,总比连见都见不着要幸福得多。 算算日子,穆卿有许久都没有来过揽月阁了。以前穆卿出征归来,先陪了魏荷语,第二日便会雷打不动地来到揽月阁,以前的揽月阁有赵妾媵,那可谓是四季都温暖如春。可是后来赵妾媵东窗事发,若不是有吕妾媵护着,别说住揽月阁,就连大帅府恐怕都呆不下去了。不过去了个赵妾媵,还有个吕妾媵,这揽月阁依旧是大帅府内最温暖的地方。可是如今连吕妾媵也没落了,昔日辉煌的揽月阁,如今竟是如此冷清了。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有了萧容。 陈妾媵想着这些,眼中再次露出狠色。 安静下来的穆卿昏睡了一阵,就迷迷糊糊地转醒了。他微睁开眼,然后吃痛地抚了抚额。 感觉到动静的陈妾媵也睁开眼来,可不待她开口说话,穆卿便猛地坐起身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妾媵莫名其妙地拉了拉他的手,因为虽然屋内点着烛火,但是外面都还是漆黑一片。她以为穆卿是神智不明然后又做了噩梦所以才会猛然惊醒,却不料穆卿再次沉声问她:“本帅问你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妾媵拉着他的手颤了一下,然后缩了回来。她也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怎么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看着穆卿的怒意越来越盛,陈妾媵只好将思佩唤了过来。 “回大帅,这才刚过五更。”思佩略带不解地说着。 陈妾媵使了使眼色让思佩退下。可她转过头来,却见到穆卿行色匆匆地开始穿衣。陈妾媵惊慌地问道:“大帅,这是……” 穆卿并不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下床来将衣袍系好,然后作势要走。 “大帅!”陈妾媵慌了,上前来拉住他。她还能有多卑微呢,这样强迫他多留一会儿,也有错吗? 穆卿的全身僵直着,散发出冷冽的气息,对她低斥道:“放开。”rs 第163章 晨光熹微 陈妾媵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她微颤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敢违逆穆卿,放开了双手。 “天还没亮,大帅这是要去哪儿?”陈妾媵最终还是忍不住这样问。 可穆卿却依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本帅的事,你无需过问。” 他只留下这一句,便冲了出去,毫无留恋。 陈妾媵无力地倒退两步,坐回**。看着燃了一夜的鸾烛,它微微跳动着,似乎在泣泪。 穆卿离去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若静便出现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一碗又黑又浓的药汁。 陈妾媵想都没想便端过来一饮而尽。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因为若静是魏荷语的人。 若静很恭顺地叩了叩首,然后带着空碗碟回去复命了。 穆卿一路冲到相府,却被侍卫挡在了府门口。他出来得太匆忙,身上没有佩剑,望了望微微泛亮天边,穆卿低沉地吼了一句:“相爷让本帅来的,滚开!” 侍卫们面面相觑,依然没有让开。 “愣着干什么?还不让穆大帅进来?” 正在穆卿准备硬闯的时候,一个青衫女子出现在了门口,她便是碧鸾。 侍卫们这才让开了。穆卿低哼一声,扬了扬袍大步往里面走去。 “穆大帅来得可真及时啊。”碧鸾跟在穆卿的身后,柔笑着说。 穆卿却根本不理会她,径直往公子胜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却被窜到前面的碧鸾拦住了。 穆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直直地瞪着碧鸾。 碧鸾微微一怔,还真是被这神情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刻就收起惊惶,浅笑着说道:“穆大帅稍安勿躁。这样直接闯进去,恐怕是会看到一些穆大帅不想看到的东西。不如让婢子先行进去通知相爷。” 穆卿的腮帮鼓了鼓,然后愤然地转过身去,算是应了。 碧鸾柔笑着叩了叩首,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穆卿立在房门外,耳朵却一直在听着里面的动静。他的心开始乱了,彻底乱了,他无数遍地在心里想象着待会儿进去会看到什么样的情形,越想越乱,越想越难受。 这样的等待是煎熬的。 终于,门再次打开了。穆卿猛地回过身来,却还是只见到碧鸾。 “穆大帅,可以进去了。”碧鸾柔柔笑着。 到了这个时候,穆卿却顿住了。他的双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和伤痛,衣袍下的双拳紧紧握着,最终,他猛地扬了一下衣袍,如一阵风一样灌进了房间里。 所见的画面与他所想的别无二致。公子胜坐在床边,正在儒雅地理着衣衫,而**躺着的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就是萧容。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微微敞开的衣襟显出她的肌肤,上面全是一个个刺眼的红色吻痕。 这每一处痕迹都如同一把刺刀,深深地插进了穆卿的心口,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呜咽之声。 他迈着无比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萧容。她的脸苍白憔悴,她的眉心微微拧起。穆卿默默地扫了一下她的全身,没有一处衣衫是完整的。 “解药已经给她服下了。”公子胜立起身来,浅笑着说,“穆大帅,即便她是昏迷不醒的,但不得不承认,依然很美味。” 穆卿的双眼直直地看着萧容,似乎对公子胜的话语充耳不闻。他迅速解下自己的衣袍披在萧容身上,然后俯下身温柔地抱起她。 “容儿,我们回家。”他柔声说着。 可他这一声分明已经无比喑哑。 “穆大帅昨夜又到哪儿逍遥去了呢?”公子胜略带嘲讽地说着,然后绕到穆卿的身前来,“那一瓶猛药下去,滋味不错吧?本相还以为你今儿已经起不来了呢。” 公子胜得意洋洋地笑着,而穆卿的漆黑晶亮的双眼已经冷得可以杀人。他瞪着公子胜,似乎是一种警告。 公子胜立刻接收到了危险的讯息,他儒雅地退一步,然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穆卿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萧容,然后大步走出了这个令他几乎要窒息的房间。 外面已经晨光熹微,可穆卿的心却似乎永远沉入了黑夜。他抱着萧容一步一步往回走,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该去往何处。 清晨的鸟鸣在耳畔响起,穆卿却觉得那声音似乎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他好想就这样一直搂着萧容,她永远也不要再醒过来。 穆卿倒不是真希望萧容永远醒不来,他是害怕萧容醒来之后难以面对这个现实。 回到钟翠阁的时候,巧如走出来迎接,脸上满是惊异。 “给萧媵侍洗洗。”穆卿说出这句话之后,便将萧容交给了巧如。 他本来是要走的,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双腿却沉重得如同绑了两块巨石一样。最终他还是折了回去,坐在萧容的床边静静等着她。 巧如心里本就很疑惑,昨夜大帅似乎是留宿在了揽月阁,可萧容却一直未归。情急之下巧如还去找了夏如璎,可最终还是没能商量出一个对策。毕竟萧容是大帅带走的,应该会没事的吧。夏如璎也点点头,建议说如果明天还是没有回来,她就亲自去问问大帅。 所幸的是,最终大帅还是将萧容带回来了,巧如这才稍稍放了心。可当她解下萧容身上的衣袍准备伺候她沐浴的时候,却惊呆了。 萧容全身都遍布着密密的吻痕,这样的画面使得巧如不得不做出旖旎的猜想。大帅宠爱萧容,却也不至于此。更何况如今萧容还昏迷不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巧如的心微微**着,不详的预感一直萦绕。 当衣衫整洁的萧容躺在**的时候,穆卿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他伸出手轻轻撩了撩她的发,然后俯下头轻柔地吻在她白净的额上。 他心里在害怕着,这会不会是最后一吻了。 穆卿沉默了一阵,然后双指运力起势一点,解开了萧容的穴道。 然而萧容却没有立刻睁开眼来。她沉静地睡着,像一个陷入冥思的仙子,似乎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也无法撼动她分毫。 而穆卿却有些慌了。穴道已解,她为何还不醒来? “大帅,你还是食言了吗?” 就在穆卿焦虑的时候,一声清冷而微弱的声音响起。 穆卿的心似乎抽痛了一下,他连忙握住萧容的手,然后强作镇定地笑道:“容儿,你不用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萧容缓缓睁开眼来,她冷静得让穆卿莫名地害怕起来。 “容儿?”穆卿握紧她的手,双眼带着期盼,期盼着她的回应。 可这回应却比想象中还要残忍。 “我已经死了。”她的声音十分微弱,微弱得让穆卿几乎以为那是幻觉。 “你的手是暖的,你怎么会死?而且即便是死了,也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穆卿紧紧握住她的手,脸上溢出温柔而讨好的笑,“容儿,你不会死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会我的一生来爱护你,呵护你……” 萧容无神的目光流转着,然后落在穆卿的脸上,“大帅……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穆卿微微俯下身来,和萧容额头相碰,“容儿,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我不想失去你。只要你能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 萧容却淡然苦笑,“你真自私啊。” 穆卿的脸僵了僵,然后慢慢坐直身体,不解地看着萧容。 萧容的这个自私,却有她的一番理解。在萧容眼里,穆卿爱的是他的亡妻。穆卿为了能继续感受着南宫容儿的气息,竟会不惜牺牲她,将她送给公子胜。那如此一来,她多像是一个玩偶呢。只要这个玩偶还能为主人带来乐趣,主人就不会理会这个玩偶的感受。就好像是她这样的替身,只需要活着,不需要有尊严。 对于穆卿来说,她的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能继续移情于她,继续做着关于南宫容儿的美梦。 这样的美梦,萧容本是愿意帮他实现的。那时候萧容很同情穆卿,觉得既然自己的爱情不能完美,那就帮着别人圆一次梦。可如今呢?穆卿的梦圆了,而她呢? 当时她心口一阵闷痛,然后就倒在了穆卿的怀里,那一瞬间她便明白了,穆卿终究还是食言了。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害怕了,她多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多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脖子上的刺痛在无情地提醒着她,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而穆卿竟还能笑得出来,多么残忍的笑啊。 为了能留住她体内的南宫容儿,穆卿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 所以萧容觉得他自私,觉得他残忍。 穆卿的神色也凝重了,他放开了萧容的手,沉默了良久,才道:“容儿,你活着,比什么都好。只要你能活着,本帅什么都不会在乎。你当时昏迷着,对你所造成的伤害已经降低到最小最小了。况且,在本帅心里,你永远都是完璧无瑕的。”rs 第164章 为你陪葬 萧容苦涩地笑了笑,她终于明白穆卿为何一直都不肯碰她了。原来他对她已经超脱了身体上的占有,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类似南宫容儿的灵魂罢了。 所以即便是她已经千疮百孔,在他眼里,依然是完璧无瑕。他一边这样自欺欺人,一边无情地伤害她,牺牲她,就是为了他的亡妻情结。 但萧容还是不愿放弃,她开口道:“大帅果真什么都不在乎呢。之前可以不在乎我心里有过别人,现在也可以不在乎我的身体被别人占有过。可是大帅,难道……连我的感受也不在乎吗?” 听着这些话,穆卿的双眼迅速地冷了下来。她心里有窦天情,她被公子胜占有,这些他会不在乎吗?除了必要的场合,穆卿从来都不会喝闷酒,可偏偏就是为了她,他才会抱着个破酒瓶喝得心都碎了。 可她却来说他不在乎? “不错。”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紧咬着牙缝中挤出来的,“只要你活着,本帅就什么都不在乎!” 萧容的双眼也渐渐凌寒起来,她凝凝地望着穆卿,冷笑着说道:“可惜了。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穆卿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他再次伸出手拽住萧容的手腕,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萧容双眼微颤着,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萧容看到穆卿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他的眼眸也微颤起来。萧容知道,他这是在害怕了。原来他也有害怕的时候呢。那可否知道在昏厥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又有多么害怕? 萧容以为穆卿会再次气恼地点住她的穴道,然后将她像个傀儡一样供养着,那就是真正的木偶了。 可穆卿却没有。 良久的对峙之后,他唤来了巧如,“通知青妩,把吴夏找来。” 萧容漠然地移开视线,再不去看穆卿。但是她知道,穆卿一直都没有离去。 房间内来了人,大抵就是穆卿口中的吴夏。他们交涉了一会儿,然后又离去了。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萧容的心却绷紧了。 “看看这是什么?”穆卿的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温情,这样的冷漠,她曾经是那么熟悉。 萧容不安地转过脸来,心中一紧。 她知道穆卿不会有好东西给她看,却没想到是她的信函。那封写给林骁的信函,那封交代后事的信函…… 她不是交代了务必要送到窦家庄吗?怎么会落入穆卿的手里? 见到萧容开始慌了,穆卿才将信函慢慢展开。 “你想死,本帅无法拦你。”他冷冷地看了看信函,然后扔给萧容,“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死,那就休怪本帅拿整个窦家庄来为你陪葬!” 萧容恨恨地逼视着穆卿,愤恨的泪水不自主地盈满了眼眶。这样的穆卿,这样威逼的话语,她是多么熟悉啊。穆卿果然还是穆卿,他没有变,还是那个拿着窦天情和月眉的生命来胁迫于她的魔鬼。 不知是不是由于泪水迷了眼,萧容竟发觉穆卿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些,似乎带着不忍。 可是接下来的话语就立刻将萧容从这些错觉中拉了出来。 “没有本帅的允许,不准踏出钟翠阁一步,青妩会过来一同照顾你的起居。你的身体太弱了,需要好好休养。”他说罢,冷然地转身离去。 “你好好想想吧,本帅明日再来看你。”走前,留下了这一句。 萧容无神地望着上方,活像一个真正的木偶。 那个将她搂在怀里用身体挡着无数刀剑的人,那个将她当成肋骨的人,那个每夜偷偷吻她的人,那个撕心裂肺地叫喊,甚至将带她挣脱缚魂之术的人,那个会喂她喝粥,求着她不要离开的人,那个让她愿意抛开一切,甚至不惜做一个替身的人,那个她错爱上的人…… 他究竟去哪儿了? 萧容闭上眼,泪却没有滑下来。她已经没有泪了,一个木偶而已。 之后,青妩果然来了。她为萧容号过脉之后,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便是各种汤药和粥点陆陆续续地送过来了。 萧容全都没有拒绝。 夏如璎也来了一次,在她耳边说了很多,她似乎都恍然听不到了。走前,夏如璎说了一句:“萧容,我想你是误会大帅了。” 萧容终于微微转醒,满眼凄迷地看向夏如璎。夏如璎恐怕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这样的事情对穆卿来说简直就是耻辱,他又怎会任由着在府内传开呢?就好像当初明明是他送上了一巴掌,却偏偏赖到龙少将的身上一样。 萧容倒想看看,这回穆卿又编出了什么样的谎言来。 夏如璎见萧容终于有了点反应,便低下头来温声道:“大帅毕竟是大帅,也有他的身不由已。嫁入了这侯门之中,就得有这样的觉悟。如今吕妾媵复位,也是因为他的兄长被派去了宁州,升了官。绝不是因为大帅宠爱于她。” 萧容听得糊里糊涂地,吕妾媵复位?他的兄长升了官?宁州? 夏如璎见萧容一脸茫然,才道:“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你不是为了这件事恼着大帅,怨着大帅吗?” 萧容苦笑,她自己尚且难以顾及,哪儿还去理会什么吕妾媵复宠?不过一提及宁州,萧容的心里就开始恨起来。宁州不就是亡了的宁国吗?穆卿几番周折才打下来的宁国,却让公子胜那个小人一手揽走了。非但如此,还依然不忘给她添堵,把吕妾媵的兄长派了过去。 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吧。萧容沉思了一阵,又问:“除了吕妾媵,还有其他姬妾的娘家有升迁的情况吗?” 果然,夏如璎苦笑,“还真有。” 萧容这才知道,本就已经身负都督之职的高显再得嘉奖,高妾媵恐怕在府里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除了高妾媵的长兄,还有皇后的父亲。这个公子胜连皇后都跟着拉拢,玄棣竟也不觉得该防范着点儿吗? 宁国虽不算大,但前身毕竟是个国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这是一块还没来得被及瓜分的福地?能在第一时间被分配宁州去做官,想必都是和公子胜关系匪浅的人。 萧容暗自思量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听闻王妾媵和琴妃家中并无长兄,但是琴妃的父亲老当益壮,可否连他也一同去宁国要了些好处?” 夏如璎却摇了摇头,“就缺他了。” 萧容暗暗思忖,然后溢出一个嘲讽的笑。公子胜的意图很是明确,他是皇后一党,和琴妃是对立的。在这一点上,公子胜倒是和萧容不谋而合。因为王妾媵是琴妃的妹妹,王妾媵冤枉夏如璎,还害死了颖香。和王妾媵敌对,那就等于是和琴妃敌对。如果能借着公子胜的手除掉琴妃,那扳倒王妾媵岂不就轻而易举了? 正想着,夏如璎轻轻推了她一下。 “你啊,何必在乎这些事?”夏如璎端起手边的汤药,给萧容喂去,“大帅心里有着谁,连我都一一看在眼里,你却还不懂吗?任凭他复了吕妾媵的位分,又能如何?那不过是他们官场上的来往,和感情是无关的。” 萧容温顺地张开口喝了药,心里却还在想着如何事半功倍地帮着夏如璎除掉王妾媵。 她如今已经如同木偶一个,逃与不逃皆是无所谓了。可夏如璎却不一样,如果能早日助她除掉王妾媵,为颖香报仇雪恨,那就可以早日将夏如璎送出这个牢笼。 这样想着,公子胜倒是个很好的助力。只可惜现在她被穆卿软禁在此,无法有所行动。即便是可以有所行动,萧容也不愿与公子胜有所交集。毕竟,她还是无法面对。 她无法面对,但可以指点别人啊。比如说夏如璎。 可是正在萧容想着该如何将公子胜这件事告知夏如璎的时候,一抹墨黑色晃进了她的眼帘。 “容儿终于想通了?”穆卿直直地立在门边,脸上带着略显落寞的笑。 夏如璎见状连忙放下碗碟,跪拜一下就退下了。 “有劳夏妾媵了。”穆卿低声对夏如璎说着。 夏如璎浅笑着再叩首,然后走了出去。 穆卿跨进来,然后坐上床榻,端起汤药,如同夏如璎那般去喂萧容。 萧容却冷着脸将头偏开了。 “容儿。”他无奈地叹口气。 听得这一声“容儿”,萧容心中又闷又堵,她侧过脸来,微微仰头睥睨着他,“奴婢不敢劳大帅大驾,大帅还是请离开吧。” 萧容清清楚楚地看到穆卿的眼中燃起了怒火,但不知为何,又毫无预兆地消了下去。 “容儿,别再怨我了,好吗?”他说着,眼中满是愧疚。 萧容甚至又有些心软了,因为穆卿的眼神实在是太伤,仿佛受那么多折辱和委屈的人不是萧容,而是他一样。 可一想到他的绝情,萧容就无法原谅。 “容儿?”穆卿伸出手来,可还没有碰到萧容的脸颊,就被她躲开了。 “请大帅离开。”她冷冷地说着,连看都不再看穆卿一眼。rs 第165章 有孕之兆 萧容知道,和穆卿硬斗,她是斗不过的。但是骨气还是有的,斗不过,也不愿屈从。 萧容说完这句之后,房间便静下来了。良久,久得萧容都以为穆卿真的乖乖听话离开的时候,一声脆响冷不防地将这片寂静打碎。 “你要弄清楚,你是本帅的女人!” 他开始怒吼起来。 即使不看,萧容都能想象他此刻的神情,一定是暴戾的,凶狠的,狂躁的。 “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叫本帅离开的!”他继续吼着,却依然是独台戏,因为萧容始终不动分毫。 这使得穆卿更加愤怒,他猛地坐下来扶住萧容的双肩,迫使她转过身来。 “你不要逼我!” 萧容这下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是神情,和她所想的一般无二,只是似乎还多了些许无奈和伤痛。 萧容不明白他为何还会无奈,还会伤痛。受伤的,无奈的,被迫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大帅,奴婢只想休息。” 萧容的声音很无力,这让穆卿反而无措了。他松开了手,强压住怒火,然后轻声道:“休息了这么久还没够吗?我只想来看看你,何必赶我走?” 萧容无力地闭上眼,不愿再理会他这些虚假的温柔。 可穆卿却依旧不肯罢休,“容儿,你以为我就好受了吗?你痛,我比你更痛。你难过,我恨不得替你难过!我恨不得将我的心都捧到你面前,只求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萧容几乎要沉浸在这样深情的话语之中了,可那一个“再”字,将一切都击碎了。那个“再”字,就像是无声的讽刺,讽刺着她这个替身,有多么卑贱。 萧容睁开眼,凝凝地望着穆卿,这一刻她好想将一切的真相都说出来。她的梦碎了,她的一生被毁了,那何不让穆卿陪着她一起下地狱?她好想告诉他,你的爱妻死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我不过是个替身,你又何苦自欺欺人? 可萧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只铁一般的手臂揽住了腰身,迎面而来的是穆卿放大的脸,还有微凉的唇。 “唔……” 萧容头一次如此地抗拒他,也是头一次付诸了行动,她用尽了全力推开他,然后如同对付公子胜那般,顺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穆卿的脸顺着耳光的方向侧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 片刻的寂静之后,一声杂响从门口传来。 巧如哆嗦着跪下来,然后手忙脚乱地收拾被打翻的粥点。 巧如本不是个冒失的人,但方才的场景的的确确将她吓到了。萧容竟然出手打了大帅,而且还是硬生生地一巴掌。 穆卿依然是那个姿势不动,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然后咬着牙缓缓侧过脸来。 萧容以为他也会如同公子胜那般冲上来想要掐死她,如果是那样,她绝不会有一丝挣扎。 可穆卿却没有,他咬了咬牙,凝视着萧容,“再来啊,如果这样能解气。” 听到这句,萧容反而怕起来了,她微微颤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穆卿立马闭上眼,似乎在等着他所谓的“解气”。 可萧容却没有再打下去,她只是抚上了穆卿微微发烫的脸颊,然后开始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她打他,不是为了解气。 穆卿却闭着眼笑了,他伸手覆住萧容的手,然后将她搂入怀里。萧容立刻由抽泣变为嚎啕大哭,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穆卿吻了吻她的额发,任由她这样大哭,因为这总比她故作冷静的样子要好得多。 哭了好一阵,萧容的声音渐渐小了,却还不时伴随着几声轻咳。 穆卿将她轻轻推开,贴近她的脸柔声笑道:“哭完了?” 萧容嗔怒地将脸侧开,她不愿承认实自己终究还是心软了,还是原谅了穆卿。顿了一会,才故意岔开话题一般地问道:“大帅给吕妾媵复了位?” 穆卿再次沉默了。 萧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却看到穆卿似笑非笑的脸。 “容儿不会在意这个吧?”穆卿低低一笑,然后伸出手抚了抚她的泪花。 萧容抿抿唇,道:“奴婢怎敢在意?” 穆卿却停止了笑,换以冷冽的神色。这让萧容有些措手不及。 “容儿,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他一脸正色地说着,然后伸出手捧住萧容的脸,眼神中带着允诺的意味,“相信我,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 萧容忍不住一个寒噤,她知道穆卿指的是谁。其实萧容问出吕妾媵的事,也并不是因为之前和吕妾媵的怨仇,因为萧容知道吕妾媵本就是被冤枉了,虽然如此一来她们之间的怨恨更深了。萧容其实也并不在意这些。 萧容在意的,是公子胜。 吕妾媵之所以复位,就是因为她的兄长得到了升迁。而升迁她兄长的人,正是公子胜。 萧容的疑惑就在这里。按理来说,穆卿会对此耿耿于怀,更加冷落吕妾媵才对。可穆卿却恰恰相反,非但没有冷落她,反而复了她的位分。 无论怎么看,萧容都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却又不知道穆卿究竟怎么想的。如今听他说出这一句话来,才豁然开朗。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萧容能想到,穆卿也一定能明白,说不准连公子胜都能悟透,但是吕妾媵,那就悬乎了。 可是如今公子胜万事畅通,如若穆卿这边再顺着他的意,指不定他头脑一热,也会跟着放松警惕了。 难道穆卿是真的想要对付公子胜了吗?萧容暗暗握紧了双手。 如孟逍所言,穆卿和公子胜本就是朝中的死对头。由于八王爷的缘故,穆卿已经对公子胜是一忍再忍。如今他是真的想反击了吗?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是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穆卿并没有占到上风。 可是经过上回在宁国的一番认识,萧容对穆卿还是很信得过的,他绝不打无准备之仗,也绝不会打无胜算之仗。他暗暗下了决心,就一定会有所筹谋。只是公子胜也是个狡诈的狐狸,会那么轻易被他给算计了吗? 如果失败怎么办?公子胜会不会又提出诸多丧心病狂的要求? 其实至今为止,萧容都猜不透公子胜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似乎一直想要和穆卿作对,想要让穆卿伤心难过。仅此而已。 这算什么呢?恶作剧吗? 萧容不解地皱起了眉。 萧容本以为穆卿给她下的禁令还没有解除,便也不曾离开钟翠阁半步。不过这样也落得清静,省得出去看尽魏荷语和姬妾们的刁难神色。 不出钟翠阁,不代表不能出房门。萧容这几日除了见到巧如和穆卿,剩下的就是夏如璎了。 夏如璎依旧是温婉如水的模样,看看书,抚抚琴,并不多言。萧容也学着她沉静的样子,拿起一本书,默默地看起来。 “都说为人妻妾之后,就会变得更加端庄贤良。看来这话是没错的。”夏如璎的指尖在琴弦上一拨,然后柔柔地看了萧容一眼。 萧容皱了皱眉,“夏姐姐,我们俩认识的时候,皆已经为人妻妾了啊,你又如何来做对比呢?” 夏如璎抿唇一笑,“我说的为人妻妾,是真正的为人妻妾,而不仅仅是一场花嫁。” 萧容拿着书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真正的为人妻妾,是指行了夫妻之礼以后吗? 萧容的心里开始恶寒起来,莫非真有这回事?因为她的身子被公子胜给碰了,所以就会不自觉地变得端庄贤良? 虽然如穆卿所言,她当时昏迷着,对一切的过程都毫无记忆,的确是将她的伤害降低到最小的程度了。可是但凡想到这一点,萧容还是无法释怀。尤其是被夏如璎这样一说之后。 萧容再也看不下去,扔下书便行色匆匆地回了房。 蜷在被子里,她这才细细回想,她醒来之后全身都是刺痛的,因为公子胜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的印记。可是对于真正的要处,却并没有什么感觉。记得上次被强迫去鉴定贞c的时候,她都痛了好一阵。为何这次却是这般平静呢? 如若公子胜真的仅仅是为了让穆卿伤心难过,那他就已经达到目的了。会不会有可能仅仅是留下了吻痕呢? 萧容疑惑的同时,也略略地担忧了起来。 如果真是那样,那岂不是件好事儿?可是现实却令她十分不安。算来被穆卿带去相府也已经过去十来日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养着身体,穆卿虽频繁地来看她,却也从不多做逗留,他似乎很忙。 可是萧容这个月的月信到现在都还没来。 这令她恐慌了起来。 三种结果呈现在她面前,一种万幸,那就是公子胜并没有真正地碰过她;次一点儿的便是如今的局面,她也已经勉强能接受了;最后一种,就是残忍。 之前她一心沉沦于这件事情之中无法自拔,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如果因此而怀上了公子胜的孩子,那她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穆卿身边? 一夜无眠,这三个结果几乎将萧容折磨得快要疯掉。 第166章 心的赌注 第二日,萧容还是决定将心中的忧虑说出来。 穆卿来的时候,已是正午。一同用午膳之时,萧容的心便开始打起了小鼓。 正在她思忖着该如何将这些话讲出来的时候,穆卿开了口,“容儿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萧容惊惶地抬起头来,笑了笑,然后又慌张地低下头去。 “这几日胃口也挺不错的啊,怎么脸色这么差?”穆卿说着,伸出手来想要一如往常那般捧住萧容的脸。 可萧容却被吓了一跳,落荒而逃地往后躲。 穆卿英气的眉皱了起来,不解地看着萧容。 对上穆卿这审视的目光,萧容更加不自在了,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穆卿打量了她一阵,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若无其事地为她夹菜。 萧容咬了咬唇,然后微颤着手继续用膳,心里却已经是七上八下。 穆卿要对付公子胜,如果她有了公子胜的孩子,那穆卿会如何?一想到这儿,萧容的心就一阵冷一阵热。 “本帅不走了,留下来陪你。”用完膳之后,穆卿这样对她说。 萧容微微一惊,然后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来,“大帅若是忙于事务,可以不必考虑奴婢的。” 穆卿浅浅一笑,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她,“容儿就是本帅心中最大的事。” 萧容心中一暖,颔首而笑。她依然还是南宫容儿,穆卿对她这么好,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应该不会出手对付这个孩子吧。 可是穆卿的喜怒无常她是见识过了,指不定哪天他清醒过来了,不再当她是南宫容儿了,那可怎么办? 带着这些问题,萧容再次难以入眠。抬眼看着穆卿那熟悉的脸庞,她的心里乱成了一团。 第二日,萧容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夏如璎,将她拉进里屋然后关好了门窗。 看着萧容这般神神秘秘,夏如璎也不慌张,只是端坐着等着她一一道来。 萧容坐下来已经,反而开始拘谨起来。磨蹭了大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姐姐,你说大帅这么多姬妾,为何一直无所出呢?”憋了半天,萧容问出了这句话,让正在饮茶的夏如璎都差点呛到了。 可看着萧容一脸认真紧张的样子,夏如璎也不愿再遮遮掩掩,“我无所出,大概是因为大帅只临幸过我一次。” 萧容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这样的事,若是由其他姬妾说出来,兴许还会流点辛酸泪呢,但是由夏如璎说出来,萧容只觉得是在说着幸运的事情。 “那其他的姬妾呢?”萧容直截了当地问着,心想总不可能也是和夏如璎一样从没被穆卿碰过吧。 夏如璎的神色变了变,然后沉声道:“其他的姬妾,都没办法怀上孩子。” 萧容猛地一怔,目瞪口呆地看着夏如璎。 夏如璎沉了沉眸,良久才开口道:“除了玉脂阁里面的几位姬妾,其余的都被夫人操控着,没有夫人的授意,她们都不敢有孩子。” 看着一脸震惊的萧容,夏如璎接着道:“我当初也是一样的,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夫人就派人送来了汤药。想必其他姬妾也是一样的。但是从这两年来看,就连玉脂阁也都逃脱不了,只要跟着夫人一党,就必须要听从她的安排。” 萧容的心渐渐地往下沉。为穆卿,也为这些可怜的姬妾。可是穆卿的心里本来就只有他的亡妻,这些女人即使是为他生下孩子又能如何呢? 但是萧容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如此,那夫人为何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夏如璎敛眸而笑,“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萧容蹙了蹙眉,心想穆卿也没少去陪他的魏夫人呢。魏荷语一门心思打压着其他的姬妾,但是自己的肚子也没反应。闹到最后,穆卿连一个子嗣都没有。亏得魏荷语还处处树立自己贤良宽厚的好形象,没想到竟是个心如蛇蝎又善妒的女人。 “对了,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夏如璎轻轻的一声,打断了萧容的思绪。 萧容紧张地抓了抓衣裙,然后像下了一个决心一样,问道:“夏姐姐,你说……女子若是有了孩子,会有什么反应啊?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好,心里烦闷,而且还很紧张……” 萧容自顾自地说着,却没发现夏如璎脸上惊喜的神情。 “萧容,莫非你……”夏如璎一脸惊诧地指着萧容,欲言又止。 萧容的心都跟着沉到了谷底,然后问道:“夏姐姐,难道这些都是有孕的反应?” 夏如璎思量了一下,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懂,这样的事情,须得是大夫或者是有经验的妇人才能懂的。不过你既然作出这样怀疑,那就十之八九了。” 夏如璎上前来握住萧容的手,又问道:“你这个月的月信来了吗?” 萧容有些害怕地轻轻摇头, 夏如璎看出了她的忧虑,又试探性地问道:“那迟了几天了?” 萧容皱着眉想了想,“有两三天了吧。” 夏如璎沉沉叹一口气,“两三天,还不能说明一定是有孕了。但是如果真的有孕了,这件事一定要先保密!” 萧容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她抓住夏如璎的手,无措而迷茫地看着她,声音都开始发抖,“夏姐姐,如果真的是有孕了,我可怎么办啊?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住的啊。” 夏如璎笑着理了理萧容的发,温柔地说道:“先保密,是为了不让夫人打这个孩子的主意。只要先让大帅知道了,有大帅护着你,自然就不害怕了。主要啊,还是得看大帅的意思。” 夏如璎温尔一笑,“其实你也不必太紧张,大帅对你情深意重,你的孩子他自然会竭尽全力保护的。你只要小心着夫人就可以了。” 夏如璎说的很轻松,可萧容的心里却悬起了一块大石。主要看大帅的意思,她就是不明白穆卿的意思啊。 若真有了孩子,那不就是公子胜的吗?公子胜的孩子,穆卿他能接受吗? 萧容失魂落魄地走回去,心里更加乱了。虽然从未有过这些经验的她很无措,但想着肚子里兴许有了一个小生命,她的心就莫名地柔软了,即使那是公子胜的孩子。 该怎么样才能保住他,该怎么样保住这个无辜的生命呢? 萧容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想了很多,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连一个依靠都没有。如果她怀上了公子胜的孩子这件事被抖了出来,整个大帅府的人岂不是都要置她于死地?无论是魏荷语,还是吕妾媵,王妾媵,陈妾媵……甚至是穆卿。 萧容越想越怕,只好紧紧抱住锦被缩成一团。 而正此时,巧如突然欣喜地跑过来,“萧媵侍,大帅说今夜还是留宿在萧媵侍这里。” 萧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是不是穆卿发现什么了? 巧如见萧容不出声,便道:“萧媵侍,不如让奴婢去通知贾大娘将晚膳送过来吧。” 萧容连忙喊住巧如,“不必了,不必了。去跟大帅讲,说……说我……说我已经睡下了,好不容易才睡下了!” 看着萧容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巧如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不解地瞅着萧容,心想之前大帅没有过来,萧容还委屈得躲在被窝里哭呢,怎么现在又急着要打发大帅离开? “这天都还没黑下来,容儿就要睡了?” 听得这一声,巧如连忙俯下头,然后恭顺地退了下去。 里面的萧容却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她微微哆嗦地看着走进来的穆卿,满脸戒备。 穆卿也看出了萧容的抗拒,他皱了皱眉,然后走近她,“容儿,怎么了?” 萧容呆呆地望着他,眼中带着哀求。 穆卿被这样的眼神弄得云里雾里,他坐在床榻边儿上,想伸手去拉住萧容,可萧容却像一只可怜的小兽一样蜷缩着,不愿让任何人靠近。看着她这个样子,穆卿的眉深深地皱起来。 “容儿,有什么事就同本帅讲。”他尽量将声音放柔,害怕吓到萧容。 萧容似乎还是被吓到了。 穆卿有些苦恼地立起身来,随后又问道:“是不是刚才有谁来过了?”穆卿思量了一下,突然坐下来,“是不是吕妾媵来过了!” 萧容摇头,眼中的恐慌却依然没有消散。 不得不说,萧容现在这个样子还真的惹人怜,和她之前那样一副生死无畏的样子相比较,这个样子更让人疼惜。穆卿轻轻握住她的手,再不多言。他知道萧容这是在害怕,也许即使是没有真正体会到那样的过程,但是内心的阴影却也不是完全消除。穆卿知道想让她完全释怀绝非易事,此刻,他只想用手掌的温暖给她勇气,让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至少他还在。 萧容感受着穆卿手心传来的温暖,戒备的神色才终于渐渐褪去。 经过了公子胜这件事,穆卿之于她的意义又有所不同了。如果连穆卿都不能成为她的依靠,那她即使是能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 感受着这样的温暖和呵护,萧容的心也慢慢融化了。穆卿的眼神是那般宠溺,那般令人心暖…… 萧容在心里默默劝服自己:相信他一次吧,拿自己的心来做赌注,信他一次。rs 第167章 务必相信 “若是你能走到这里来,你就能明白一切了。”穆卿柔声说着,将萧容的手贴到自己的心口。 萧容的手触到一丝微凉,隔着穆卿那玄色蟒缎交领紧身褂子,她隐隐地感受到一下下稳健的跳动。 萧容也好希望能走到穆卿的心里去,好好看看他心里究竟如何对待她和南宫容儿。他如此深爱着南宫容儿,以至于可以接受她的不完美,那么能不能连着这样的事情一同接受呢? 萧容很想知道。 而穆卿这次终于告诉了她答案。 “无论我说了什么,无论我做了什么,无论我在不在你的身边,容儿你要始终相信,你就是我的一切。” 穆卿的声音温和得像潺潺流动的清水。萧容凝住了呼吸,默默地看着穆卿渐渐靠近的脸,他在笑,那么温柔的笑,和以前很不同。 他的气息轻轻地打在萧容的脸上,温热而旖旎。萧容深深地望进他漆黑的双眸,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吻了下来,很温柔。这是萧容第一次细细地品尝穆卿的吻,淡淡的,像清风,有时却又浓浓的,似烈火。这是一种她说不清的感觉。她只知道,这样的吻很令人沉迷。 穆卿一只手撑着后壁,一只手揽住萧容的腰身,带着她慢慢离开了蜷缩的那个角落,将她躺平在**。 “容儿,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承担。” 他定定地注视着萧容,然后慢慢伸出手去解她的衣衫。他的动作很温柔,似乎害怕会吓到萧容。直到对上萧容同样动情的双眸,他才像是得到了认同一般,开始加快手中的动作。 穆卿的手法很利索,才三两下工夫,萧容身上那件鹅黄香云缎齐腰襦裙就无力地瘫在了床榻上,可最终他还是被萧容逮住了手。 “大帅……” 她有些迟疑地开了口,然后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般,一脸认真地回望着穆卿,说道,“大帅,如果奴婢有了公子胜的孩子,大帅会接受吗? 萧容说这句的时候喉间都微微颤着,可说出来以后,心里反而就轻松了,她直直地望着穆卿,彰显着她的坦白与无悔。 穆卿的脸沉了沉,然后双臂一撑,坐直了身体。 整间屋子被寂静所俘获。这样的死寂是危险的,如同一条悄然潜伏而来的毒蛇,在静静地等待着出击的时刻。 但萧容的心却是坦然的。她选择了相信穆卿,就不再后悔。即使穆卿最终的答案是无法接受这个孩子,那她也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穆卿沉默了好一阵,才转过头来,平日里英气逼人的眉眼,此刻竟有些黯然,“如果本帅说不能,容儿一定会恨死本帅了,对吧?” 萧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原来穆卿还是会在意她的想法。之前他的那一句什么都不在乎的确将萧容伤得很深,可如今他考虑的竟不止是自己能否接受,还思量着她会不会恨他。 她如何恨得起来呢? 可不待萧容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穆卿又继续说道:“如果本帅说能接受,这又显得太虚伪了,虚伪得连本帅自己都觉得可笑。” 萧容咬了咬唇,这才顿然明白,其实在这件事上受伤的不止她一人,还有穆卿。她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伤痛和恐惧中,一直忘记了穆卿的感受。她坐起身来,伸出手搂住穆卿的脖子,然后温顺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大帅的心,大帅的情,奴婢都能感受到。因此无论大帅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奴婢都不会有任何怨言。”萧容说着,温尔一笑,然后贴的更近了,“奴婢只求能够安然地陪在大帅身边,再无所求。” 萧容感觉到穆卿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她撤出身体,然后抬眼看了看他,他居然在笑。 “有容儿这句话,本帅也再无所求。”他说着,然后笑得更粲然了。 萧容坐回身去,觉得这样的笑有点诡异。即使说穆卿已经什么都看得开了,也不至于在听到她怀了公子胜的孩子之后还能高兴成这个样子吧? 萧容不由得一个寒噤,穆卿这不会是刺激过度了吧?原来还有比最坏的打算更坏的情况?萧容一时间愣住了。 “容儿觉得本帅会犯这么没水准的错误吗?”穆卿突然停住了笑,脸色阴沉下来,“本帅岂会让公子胜那么如愿?” 萧容错愕地看着穆卿,脑中飞速地思量着他的话语。究竟是接受呢,还是不接受呢? 而穆卿也看出了萧容的疑惑,他微低下头,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容儿会有孩子,但只会有本帅的孩子。将你送去给公子胜已经是本帅的底线,本帅又岂会蠢到任由着这件事恶化下去?那不过是一碗汤药就能解决的事情。” 听到这儿,萧容终于豁然开朗。那几日她喝了许多各式各样的汤药,大多都是补身体的。想必有一碗汤药已经将她的后顾之忧全都解决了。 在这件事上,穆卿一直是主导者,虽然萧容并不赞同穆卿这样独断霸道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这的确将对她的伤害降到了最小。 一场虚惊,虽也有些怅然若失,但更多的是安心。 “不过容儿能如此信赖本帅,愿意坦诚地问出来,本帅很开心。”他说着,伸手捧住萧容的脸。 萧容抬眼凝望着他,她如何能不信赖呢?如今她也只能选择信赖。当她蜷缩在锦被中担惊受怕的时候,心里只渴望能得到一丝丝的温暖和呵护,而能给她这些的,也只有穆卿而已。 “奴婢信赖大帅,那大帅也务必要相信奴婢。奴婢只求能常伴大帅左右,绝无二心。”她双眼定定地看着穆卿,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 她需要这个答案,即便只是口头上的回答,她也需要。她无法再忍受如同上次在宁国之时公子胜对他们的挑拨和伤害,当时穆卿的眼神那么冷,那么伤。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她只想让穆卿先承诺一定要无条件地相信她。 穆卿柔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算是默认了。可萧容还是不依,一脸郑重地望着他。她需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这让穆卿皱了眉。 “可是容儿你总是谎话连篇,难不成真要本帅自欺欺人?”他说着,眉眼带笑。 萧容惊诧地望着穆卿,不明白他这句话在暗指着什么。 穆卿揉了揉她的发,“之前说对窦天情绝无男女之情,后来又苦着脸说倾慕于本帅,这些难道都不是谎话吗?” 虽然穆卿如同戏谑一般地说着,但是萧容却听得心惊胆战。她以前的确说了不少谎话,就连现在都是在假扮着南宫容儿来欺瞒穆卿。这么说来,她的确没资格让穆卿无条件相信。 想到这儿,萧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 “怎么,还赌气了不成?”穆卿伸手抬起她的脸,柔柔地对她笑着。 萧容撅了撅嘴,她的确是说了很多慌,但是穆卿既然都能将谎言识破,那应该就能分辨得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为何她当时苦苦哀求,穆卿却还是横眉冷眼呢?这样的事情,她是万万不想再遇到了。可偏偏公子胜又是个卑鄙小人,让人防不胜防。 “容儿在想什么呢?”穆卿抬了抬她的脸,打断了她的思绪,迫使着她抬头看着他。他似乎对萧容这样的走神很不悦。 “奴婢什么也没想。”萧容再次别过脸去。她恨公子胜的狡诈,同时也怨穆卿那么不信任她。 穆卿拧住她的下巴,再次将她的脸侧过来,“容儿又开始满口谎言了。”他说着,眼神沉了下来。 “大帅既然能识别谎言,那为何听不到奴婢的真心话?”萧容略带嗔怨地看着穆卿,他这次竟又笑了起来。 “容儿刚才说对本帅绝无二心,那就是真心话。那样的真心话,本帅还想再听一遍。”他说着,唇角扬起大大的弧度。 原来穆卿还是能辨别的呢。萧容抿唇笑着,不肯如穆卿的愿再讲一遍,心里却满满的都是幸福。 得不到满意回应的穆卿似乎有些恼了,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身体相贴让萧容微微一悸,她那襦裙已经被脱下,如今就只剩下单薄的内衬,这让她莫名地紧张起来。 “容儿还是笑起来好看,比哭起来好看多了。”他自顾自地说着,然后低下头沉迷地吻起来。 他的吻零零散散地遍布在萧容的脸颊上,炽热却不粗鲁。最终,他将一个深深的吻留在萧容的眉眼上,带着难耐的热切与眷恋。 “容儿,放下一切不安和忧虑,将一切都交给我,好吗?”他低声说着。 这样的话语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萧容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竟立刻就点了头。却不知道穆卿说的这个将一切都交给我还带着另一层含义。 萧容正恍惚间,突然被穆卿压倒在了**,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地贴了上来,渐渐粗重的气息给了萧容些许讯息。 可是由不得萧容再做思索,穆卿的手掌就开始在她的腰际游走。酥麻的感觉使得萧容的心跳开始加速起来。她仰望着穆卿,他微睁着眼,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意。 萧容已经觉察出来他的暗示了,心中既紧张又有些苦涩。紧张是因为她还未真正亲身经历人事,上次的事,她的确没有一丁点儿印象。而苦涩,则是因为她知道穆卿此刻心中所想的是南宫容儿。 萧容凝望着穆卿,他的眼眸中明明是自己的倒影没错啊。 虽然心中疑惑,但萧容这次却没有再做反抗。穆卿愿意相信她,还为她安排好一切,那就将一切都交给他好了,无论他心中想的是不是南宫容儿。 萧容这样想着,伸出手去开始拉扯穆卿的蟒缎紧身褂子。 生涩的动作令她有些羞愧。她嫁入大帅府已经大半年了,却从未为穆卿更衣解带,以至于这样普通款式的褂子她都解不开。这似乎是她的失职。 一只手解不下来,萧容索性用上了两只手。可穆卿的袍子和褂子似乎在和她作对一般,越拉越紧,越解越乱。萧容窘迫得脸都开始发烫了。 她从未解过男子的衣衫,加之此刻她的心里实在是紧张,这最终的结果便是越忙越乱。萧容只得气馁地望向穆卿,向他求助。 穆卿柔柔一笑,然后埋下头将唇贴到萧容的耳畔,“容儿脸红的样子好美。”rs 第168章 再无安宁 一只手解不下来,萧容索性用上了两只手。可穆卿的袍子和衣襟似乎在和她作对一般,越拉越紧,越解越乱。萧容窘迫得脸都开始发烫了。 她从未解过男子的衣衫,加之此刻她的心里实在是紧张,这最终的结果便是越忙越乱。萧容只得气馁地望向穆卿,向他求助。 穆卿柔柔一笑,然后埋下头将唇贴到萧容的耳畔,“容儿脸红的样子好美。” 萧容觉得耳畔酥酥痒痒地,心也跟着难以自持地狂跳起来。她微微颔首顺眉,不敢去看穆卿,穆卿一边在她的耳畔厮磨,一边迅速地接下自己的衣袍,只剩下薄薄的里衬。 萧容感觉到一只滚烫的手伸进了她的底衫,覆上了她腰际的肌肤,瞬间如同野火燎原,她的全身开始微微发烫。她能想象现在她的脸一定快要红破了,她不敢看穆卿,也不敢让穆卿看到她的脸,她只能尽力地颔首向后躲。可后面是床榻,她根本无从可躲。 穆卿的动作急切却又小心翼翼,轻轻一解,一撩,萧容便觉全身一凉。对于本就发着烫的萧容来说,这样的感觉似乎不错,能稍微缓解她全身的燥热。 可穆卿却不给她舒适的机会,很快便贴了上来。他的唇在她的身上流连着,继续将她内心的炽热释放出来。 萧容不由得微微**了几下,有些难受,有些难耐,她只得微微张开嘴去呼吸清凉的空气。可这样的结果是一声低吟不自觉地从口中溢了出来。 萧容惊了一下,连忙紧闭上双唇。 “容儿,不用紧张。”他轻声在萧容耳畔低语,“我会很温柔。” 萧容强压住心中的惶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攀上穆卿的背脊,算是一种回应。可这样似乎让穆卿的呼吸更加凌乱了,萧容微微撑起身子,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用以舒缓两人的紧张。 穆卿也得到了这样的讯息,他浅浅一笑,然后深深地吻住了萧容的唇。 萧容感觉到他的身体弓了起来,她能想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心里既期待又紧张。这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吗?那还真是迟了好久。 可即便是已经迟了好久,依然还会被打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萧容吓得全身一颤。 穆卿也停了下来,有些不悦地转向门口,似乎在等待着门外的动静。 “大帅,出大事儿了!” 是良忆的声音。萧容心中一紧,连忙将一旁的锦被拉过来遮住自己。不知为何,她有点害怕良忆会直接走进来。 相较于萧容,穆卿却显得镇定得多,他只是皱了皱眉,对着门口沉声道:“讲。” 虽然得到了允许,但良忆的声音依然有些颤:“大帅,严媵侍……严媵侍她……她自尽了!” 听到这儿,萧容猛地一怔,她愕然地看向穆卿,穆卿也是一脸惊异。 片刻的静默之后,穆卿对着门口喊道:“让她们勿要惊慌,本帅即刻就来。” 穆卿这样说着,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他迅速起身来,利索地穿好衣衫系好衣袍,然后侧过脸来略显无奈地看了看萧容。 萧容自然能明白他这一眼的含义,她立刻点点头:“大帅,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尽快过去看看吧。” 穆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将萧容微敞开的衣领拉起来遮好,然后沉着眸子一脸认真地说道:“等我。” 萧容恍惚了一下。直到穆卿都已经开门离去,她才回过神来。穆卿方才是说的等他吗?难道说他还会再过来? 瞅了瞅外面,天色已经微暗。出了这么大的事,处理完了恐怕都已经很晚了吧。其实萧容并没有期望着穆卿还能过来,不过他那简单的两个字却已经让她万分安心。 天色尽黑,巧如端来了晚膳。萧容这才趁机问道:“巧如,严媵侍是哪个阁院的姬妾?她为何会自尽?你可有什么听闻?” 巧如一边为萧容盛汤一边摇头,“严媵侍也是住在揽月阁的姬妾,只是不太得宠。至于她为何会自尽,奴才也毫不知情。” 萧容思索了一阵,问道:“会不会是严媵侍的娘家出了什么变故,或者说……她得罪了哪位姬妾?” 巧如笃定地摇头,“严媵侍嫁进大帅府之后,就同娘家再无往来,从未主动提出回家省亲,甚至连娘家的事宜都从未听她提及。而且严媵侍为人敦厚老实,也没得罪过谁呢……”巧如思索了一下,又道,“其余的,奴才就真不知道了。” 萧容点了点头,心里却还在思忖着这件事。其实命丧大帅府的姬妾本来就不只一个两个了,光是那地下黑屋就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年轻的生命。如今严媵侍突然自尽,绝不可能毫无缘由。 用过晚膳,萧容便起身去找夏如璎,她相信一定能从夏如璎这儿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首先,夏如璎在大帅府也已经两年多了,对这些事自然比她要明白;其次,夏如璎有着灵慧的心思,总能洞察出寻常人难以发觉的事实。 但萧容没想到,这次夏如璎却道她一无所知。 “严媵侍突然自尽,难道夏姐姐就不觉得疑惑吗?”面对如此冷静的夏如璎,萧容皱起了眉。 夏如璎却拉住萧容的手,正色道:“你是有身孕的人,顾自己还来不及,管这些闲事做什么?看着严媵侍此番下场,你应该好好反省自己,千万不要步了她的后尘。” 萧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道:“夏姐姐,身孕的事……好像是弄错了。” 萧容难为情地眨了眨眼,正想着该如何向夏如璎解释,却不料夏如璎只是叹了叹气,并不多做追问。 “没有也好,现在这府里乱得很,有了身孕反而还会提心吊胆的。”夏如璎说着,紧紧握住萧容的手,带着警示意味,“我知道你好奇心重,但是这府里的事情纷繁复杂,哪儿容得了你一件一件去盘查清楚?就好比这次严媵侍的事,大帅和夫人说她是自尽,那她就是自尽;大帅和夫人说她是不得宠因此郁郁寡欢,那这就是她的死因。你虽然深得大帅宠爱,但是归根结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媵侍,身份和地位都摆在那儿,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该招惹的人也不要招惹。惹祸上身倒还有大帅可以护着你,若是也如同严媵侍这般无声无息地就死了,那可如何是好?” 夏如璎沉着嗓子说着,一字一句都像是警告。 萧容静静地听着,心知夏如璎这是掏心掏肺地在指教她。萧容本也无心与人相争,只想着能安好地留在穆卿身边便是,可是自从回到府内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这大帅府绝不比是宁国边境。在宁国边境的时候,虽然面对着轩辕皇族还有国师以及公子胜的阴谋和刁难,但是没有女人相争的气息,即便是轩辕惜梦,也算得上是和她明刀明枪地赌了一把,不会这般地使阴招。 可是大帅府不一样。 即便不争,也无法全然置身事外,尤其是如夏如璎和她现在的状况,一个寻思着报仇雪恨,一个又深受宠爱,前者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后者更是无法脱离这场激流暗涌。 萧容忽然觉得伤怀,记得当初刚来到大帅府不久的时日,她和夏如璎暗暗约定着要保住钟翠阁这一片安宁祥和之地,甚至在后来还相约着一同逃离这个牢笼。 可如今呢? 颖香被害死了,夏如璎被仇恨所羁绊;而她的心,也被困在了这侯门深宅之中。在经历了这些变化之后,还有安宁可言吗? 萧容听了夏如璎的劝告,不再理会严媵侍的事情。她的确应该学着自保了,不能像以前那般冒冒失失地撞到别人的刀口上去。刚从宁国回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因此也就带着义无返顾的心思。可如今她的毒已经解了,还是用了那么惨痛的代价。 萧容深知,她能和穆卿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那么,就应该倍加珍惜。 现在回想起来,穆卿也并非对她这个替身毫无怜悯之情。将她送过去之前,穆卿的行为已经有了些许异常,他的泪,他的突然离去,他的再次出现,然后还带她去游湖…… 可惜萧容当时并没有察觉,等到惊觉的时候,一切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穆卿当时一定也很挣扎。作为承受者的她固然是受伤的,但是做出这样的决定,更是需要勇气的。 黑夜来临,钟翠阁一片宁静。但是萧容却知道这大帅府并不宁静,严媵侍自尽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自尽了,揽月阁一定乱成一团了吧。穆卿过去了,魏荷语应该也过去了吧。这些日子萧容一直没再离开钟翠阁,但是却能感觉出来,那双眼睛不在了,似乎从宁国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在了。 萧容答应了夏如璎不再理会这些事情,保护好自己便可。但是她还是会禁不住去思索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甚至会思索公子胜的目的。 公子胜,眼睛,严媵侍…… 他们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给连了起来,缠绕她和穆卿之间,然后越来越乱。 这让萧容无端地发秫,似乎某种危险的气息正在无声地靠近。rs 第169章 再次食言 萧容一直孤坐在床榻边上,直到天大亮。 她抬了抬眸,似乎不愿相信天已经亮了。她眉头微皱地眯了眯眼,终于站起身来。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她这个样子很让人讨厌。为何偏要如此较真呢?府中死了人,还是在穆卿人在大帅府里的时候发生的,穆卿会忙不过来这也是预想之中的事情。 其实萧容本也没有奢望过穆卿能在处理完这样的事情之后再回过头来继续和她温存,这样的事情连她自己也做不到。可是穆卿既然承诺了,又为何要让她失望呢?既然做不到,又为何要给她无谓的奢想,让她这样徘徊在期盼和失望的边缘苦等一夜? 萧容恨自己太过认真,这样岂不就等于是在给穆卿增添无形的负担吗?可是要她自行安然入睡,她又实在是做不到。 萧容垂眸轻叹,强行压抑住心中的失落,暗暗打算着待到穆卿忙完了严媵侍的事情再过来的时候,她就说她昨夜其实早就已经歇下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穆卿感觉轻松一点,没那么多心理负担和罪恶感。 这样想着,萧容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可是现实却远比她想象的更残忍。 萧容本来不想问的,她确信穆卿是由于抽不开身才会食言。可是当巧如前来为她梳洗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严媵侍的事怎么样了。大帅忙了一夜,该不会是查出了点什么吧?”萧容始终不相信严媵侍就仅仅是自尽这么简单。她有口无心地说着,心里其实只是想着穆卿“忙了一夜”这件事。 而巧如的回答却将她最后的幻想都打碎了。 “萧媵侍,严媵侍的事儿早就处理好了。姬妾自戕是大罪,大帅已经修书一封给了严媵侍的娘家,然后派人将严媵侍的尸体抬回去了。”巧如说着,继续为萧容梳理发髻。 可萧容的心却开始颤了起来。她没想到穆卿会如此绝情。无论怎么说,严媵侍也是穆卿花了心思娶回来的女人,如今一朝枉死大帅府,死后却还要受到这样的待遇。穆卿修书一封给她的娘家,会有什么好言语呢?严媵侍的尸体被这样抬回去,恐怕连娘家的大门都进不了吧。生前备受冷落与欺凌,死后还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想着之前她也曾因为难以接受窦天情的死,伤心欲绝想要追随他而去,如果那次她真的就那么一剑了结了自己,想必她的尸体也会如同这般被抬出去吧。 萧容越想越心寒,为侯门之妾而心寒。 可接下来的事,更让她心寒。 “严媵侍的事处理了,恐怕都很晚了吧,那她的尸体是连夜被抬走的吗?” 听萧容这样一问,巧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大帅行事果决,严媵侍的事情很快就处理了。昨儿天还没黑下来,尸体就被抬出去了呢。” 萧容心中一抖,不敢相信地转过身来望向巧如,问道:“天还没黑就被抬出去了?” 巧如笃定地点点头,然后茫然地看着萧容,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惊讶。 “那大帅昨夜……”萧容的唇颤了颤,最终没将这句话说完。她有些怨怒地皱了皱眉,心想穆卿并没有为这件事忙到不可开交,为何又不肯过来?既然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过来,那又为何要给她留下那句话? 可萧容没想到,还有比这个更令她心寒的结果。 “大帅昨夜留宿慧心阁了啊。”巧如面不改色地说着,像是说着理所当然的事,“夫人被严媵侍的事情吓坏了,因此大帅留在慧心阁陪着夫人。” 萧容本还有些激愤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原来她苦等了一夜的男人,早已拥了另一个女人入怀。 萧容苦笑两声,无力地对着巧如挥了挥手,轻声说道:“不用梳了,我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下。” 巧如讶异地看着萧容,心想这不是刚起床吗?怎么又想回房休息? 萧容没再多说,起身走进里屋,将自己关了起来。 她等了一夜,怎会不疲累?身体上的累,还可以用休息来缓解,可心里的累呢? 其实想来穆卿对她食言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从皇宫回来的那一夜也是如此,穆卿对她说了等我回来,然后便一去不回,之后就留宿在了魏荷语的慧心阁。 那时萧容还没有对穆卿动心,穆卿一走,她就从窗口偷偷溜回了钟翠阁,自然也就对这件事没有太多感触。犹记得第二日穆卿一大早就前来夏如璎的房间盘问她,那时候她还故作委屈地编了一大串得体合宜的话语来哄着穆卿,强憋出了几滴泪来,最终还被穆卿说成是哭相很难看。 如今才知道,真正的心酸和委屈,是哭不出来的。 萧容倒回床榻,静静地望着上方出神。她已经开始看不懂穆卿了。她甚至开始想,他的眼泪究竟是不是发自真心?他以前说过,魏荷语是他的夫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这个所谓的无法改变的事实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得可以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放弃对南宫容儿的承诺? 萧容本就不相信穆卿娶魏荷语做夫人是由于魏荷语的身份是定北将军的嫡女,因为穆卿拒绝过更多比魏荷语更加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子。之前萧容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做出过多的猜想,如今她越来越确信,魏荷语之于穆卿,绝不仅仅就只是夫人那么简单。 难道穆卿的心里其实也爱着魏荷语吗? 萧容的心开始不断地往下沉。 那次的噩梦似乎又浮现在了萧容的脑海,穆卿怀里的女子突然抬起脸来,那不是南宫容儿,而是魏荷语。 萧容烦闷地紧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可越是如此魏荷语那得逞的笑就越是清晰。萧容的手紧紧抓住锦被,想放松却又始终做不到。她的心也如同那锦被,被狠狠揪着。 临近午时,门外才终于有了动静。 “萧媵侍还没起来?”是穆卿的声音。萧容一听,连忙侧身向里,佯装熟睡。 “萧媵侍本来早早地就起来了,只是后来又说不太舒服,因此又回房歇息了。”巧如在一旁解释着。 萧容紧闭上眼,等着穆卿自己走进来。她之前还打算着为了减少穆卿心中的愧疚感而谎称自己很早就睡下了,可如今穆卿却是如此令她失望,那她还谎称什么呢?她想听听穆卿能有什么说法,能如何为自己这样失信于人的行为做辩护。 其实如果他愿意辩护,萧容就愿意理解他,继续相信他。穆卿有这么一大屋子的姬妾早已是事实,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她想要安心地和穆卿在一起,就必须学会接受这些。她可以接受穆卿去陪着魏荷语,但想要穆卿能明白这一点:既不能守诺,又何必相许? 可穆卿却再次出乎意料地让她失望。 听完巧如的解释之后,他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低声说了句:“既然如此,就让萧媵侍好好歇息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一切再次归于死寂。 萧容紧紧抓着锦被,最终愤然地掀被而起。穆卿从来就是霸道专横,若是他真的在乎,又岂会如此“善解人意”地放任她好好歇息?他执意想做的事情,是别人拦得住的吗?拦住了的另一层含义就是,他压根就不在乎。 萧容心里慌了起来,她只想冲出去揪住穆卿问个清楚。可当她打开门跑出去的时候,却只见到一脸惊讶的巧如。而穆卿,早已不见了踪影。 要追出去吗?萧容的心开始挣扎起来。 要是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愤然地追出去然后拽着穆卿问个清楚,即便是明知这样也许非但达不到她心中所愿,反而还会被穆卿冠以不敬的罪名,她也绝不会畏惧。可是如今,她已经没了那份豪气。 她只是黯然地垂了垂眸,然后转身回去。 既然穆卿都不在乎了,她胡闹又能有什么意思?不过白白惹人厌罢了。 可就在萧容转身的那一瞬间,一种怪异的感觉袭上心头,她猛地顿住身子,细细地感受这种异样。 有人闯入了钟翠阁,而且这次绝不是之前那个人! 萧容再顾不上什么,径直冲了出去,跑到院落中央的时候,果然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快速闪过。萧容心中一惊,决定跟着那道人影追过去。兴许是她跑出来时候的动静太大,连院子对面的夏如璎都闻声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夏如璎惊诧地看着冲出来的萧容。 巧如也跟着跑了出来,她手中拿着萧容的外衣,慌慌张张地上前来想为萧容披上。却不料萧容只对她们说了句:“你们留在这儿,不用担心我。” 然后便腾身飞上屋檐,朝着那道人影追了过去,留下满脸诧异的夏如璎和巧如。 巧如担忧地望着消失不见的萧容,转过头来问道:“夏妾媵,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这儿啊?萧媵侍好像是去追什么人去了。” 夏如璎微微皱眉,疑惑地摇了摇头,“我没见着这儿有什么人。” “这可怎么办啊,萧媵侍这样跑出去,会不会出事啊?”巧如拿着外衣焦急地踱着步子,然后又眼巴巴地望着夏如璎。 夏如璎思量了一下,道:“萧容不是蠢笨之人,若是有必要她刚才一定会暗示我们通知大帅的。可是她只是让我们留在这儿,那咱们就先等等吧。” 巧如抓着外衣焦急地望了望四周,最后只得点头。rs 第170章 指手画脚 萧容随着那人影一路追去,竟畅通无阻地追出了大帅府,这令她有些震惊。而那道身影也似乎像是在等着她一般,不快不慢地在前面逃窜着,似乎是有意而为之。 萧容的心开始渐渐收紧,总觉得这似乎是一个陷阱。可是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回头已经来不及,她只得紧追不舍。 直到被追到了一个小崖边上,他才停了下来。萧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背影。微凉的风轻轻拂过,萧容望着崖边的那个背影,顿时心中一悸。 这样的背影,这样的白色长褂,这样的假装儒雅的气质,除了公子胜还有谁? 果然,他缓缓回过身来,然后打开了手中的玉骨扇,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容。 萧容猛地哆嗦了一下,连腿都有些发软了,残存的理智强压住了心中的恐慌,她才不至于立刻落荒而逃。不得不说,再次面对公子胜,她心里的惶恐更多于愤恨。这个用卑鄙手段占有过她的人,她恨不得拿起一把大刀砍死的人。如今面对着他,她却是如此害怕。 本以为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见到公子胜,本以为她会永远留在穆卿的身边,与外界再无瓜葛。 可这次她还是冒冒失失地追了出来。 公子胜似乎看出了萧容眼中的恐惧,他悠然地朝萧容笑了笑,“许久不见啊,容儿。” 萧容紧咬着牙,愤恨得双眼发红,微颤着手指着他吼道:“公子胜,你竟敢私自潜入大帅府,胆子不小啊!” 公子胜轻笑一下收起玉骨扇,然后向萧容走过来。 萧容全身都开始抖起来了,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但是脚步还是忍不住地在往后挪。 “容儿私自随着本相跑出了大帅府,这胆子也不小啊。若是被你的穆大帅知道了,会不会认为容儿是想随本相私奔呢?”他的目光肆意地落在萧容身上,那种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似乎能在无形中将萧容的衣裳一件件地脱下来。 这令萧容越发惶恐不安。 “你……你无耻!”萧容咬着牙愤恨地吼道。 公子胜抽嘴一笑,“你似乎从一开始就在骂本相无耻,但是本相还真没对你做过无耻的事呢。”他说着,突然一个瞬移到了萧容跟前,依旧是如从前那样探出头来嗅了一下。 萧容立马害怕地往后退,然后满眼戒备地瞪着他。 以前萧容还敢伸手给他一耳光,如今她是做不到了。现在面对着公子胜,她的腿都在发抖。 公子胜嗅过之后,很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煞有介事地看着萧容,“他果然没再碰你了。看来男人都有这样的心结啊。” 萧容无心去思考他这些话,只是默默地环顾着四周,想着该怎样从他手中逃脱。 而公子胜却似乎来了兴致,继续打量着萧容,然后皱起了眉,“好些日子不见,容儿怎么憔悴了不少?他不会是在虐待你吧?” 萧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引我出来,究竟有何用意?” 公子胜立马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此言差矣。本相可没有引你出来,是你自己追随着本相出来的。” 萧容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愤然转身欲走。可身后又传来他那阴里阴气的声音。 “他如此待你,你又何苦委屈自己留在他身边呢?”这话一落音,公子胜便出现在了萧容面前,他浅浅一笑,然后伸出玉骨扇轻佻地撩了撩萧容的发,“不如来相府吧。本相说过,可以给你至高无上的荣宠和富贵。” 萧容皱着眉冷笑了一下,“公子胜,看来你不仅卑鄙,而且不知羞耻!” 公子胜连忙用玉骨扇止住萧容的谩骂,“说本相卑鄙?本相可是救无数北国将士于情蛊的人。说本相不知羞耻……这更加是无稽之谈!” 萧容厌恶地皱起眉,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可以来形容公子胜了。 公子胜似乎对萧容这样的眼神感到很不悦,他冷着脸挑了挑眉,一脸正色地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就属本相最大,跟了本相还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吗?更何况,穆卿他都不要你了。” 萧容思索着他那句势力最大,不由得想到宁州的事,她瞥了公子胜一眼,冷声讽刺道:“国相大人在朝中的势力最大,因此国相大人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后宫的局势啊。” 公子胜脸色微沉,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 “国相大人似乎在与琴妃娘娘为敌。”萧容冷冷一笑,脸上的惊惧之色已经慢慢消失殆尽,“与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为敌,跟着你这样的人,岂不是天天都要提心吊胆?” 公子胜微微一怔,随即仰天而笑,“你这个女人,就是爱管闲事。但是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益处。更何况,本相只是不与琴妃娘娘交好,并不代表就是与她为敌。” 萧容微扬起下巴,神色凝重而认真,“后宫之争,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更何况你还帮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盟友,不就是琴妃娘娘的敌人了吗?” 公子胜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萧容,“你整日呆在大帅府内,怎么还对这些事情如此了解?” 萧容冷冷地沉眉,“女人之间的那些纠葛不都明摆着吗?还需要花心思去斟酌吗?” 公子胜听罢,用玉骨扇拍打着手心,笑道:“本相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说吧,要怎样才肯答应来相府?” 萧容哂笑一下,然后猛地沉下脸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条件就是——你去死!” 萧容说罢,转身欲走,却还是被公子胜用玉骨扇拦住了去路。 “本相是真心邀请你来,因为本相身边需要你这样的女人,有美色,有头脑,还会武功……简直就是完美。唯一不好的,就是你还太倔强。这样的顽石一旦被精心打磨,很快便能成为精美的璞玉。”公子胜一脸陶醉地叹息道,“如果我是穆卿,绝不会白白放着这样的人而不任用的。” 萧容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故作得意地说道:“能被国相大人如此称赞,奴婢喜出望外。但是由此看来,国相大人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女杀手。只要国相大人愿意,大可以去八王爷府上要几个能手。八王爷本就欣赏国相大人,一定会双手奉上的。” 公子胜自然能听出这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他的脸渐渐沉了下来,“你可不要逼我,你若是把我给逼急了,我不介意就这样把你给扛回去。” 公子胜说得云淡风轻,萧容却听得心惊胆战。她的唇抖了抖,故作冷静地说道:“你堂堂一国之相,做这样的事,就不怕名誉扫地吗? 公子胜慵懒地摇了摇扇子,一脸“我不在乎”的神色。 萧容有些慌了,她退后一步,凛然道:“即便你不怕名誉扫地,难道你就不怕穆卿抓着你不放吗?再说了,即便是把我绑回去,我也绝不会为你卖命的。你大可以对我实施缚魂之术,耗尽我的心力,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公子胜听到这儿,顿住了。回想起那次萧容挣脱他的缚魂之术的事情,他是真的震惊了。这世间竟还有能在经脉顺畅的前提下挣脱缚魂摄心之术的人,这一点,恐怕连师父都难以做到。 公子胜不得不承认,萧容的确像一块宝藏,一旦开采,就会发现她的魅力无穷。更何况,她是定西将军的女儿,这样的宝,谁捡到了谁走运。而偏偏穆卿却大材小用,将她藏着掖着,生怕她出来抛头露面似的。真是可惜了。 公子胜思索了一阵,最终妥协式地点了点头,“你不肯来,本相也的确没办法。但是本相很不明白,穆卿究竟哪里好了,可以让你如此心甘情愿?” 萧容淡淡一笑,穆卿哪里好?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他当然好,他的深情,他的呵护,他的义无返顾;但是他也不好,他也很绝情,还很霸道,甚至,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从她陷进去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难以逃脱,即使明知道会受伤,会失望。 “你不懂的。”萧容思量了半晌,还是用这句话回答了公子胜。 “我不懂?”公子胜皱起眉,然后嗤笑一声,“你似乎总是用这句话来回答我。好像在你眼中,我就是个没有体会过情爱的人一样。” “难道不是吗?”萧容冷笑出声,然后看向公子胜,“你的心里只有算计,阴谋和伤害。哪里会有情爱?” 公子胜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指着萧容冷声道:“别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还没资格!” 萧容有些不解地微皱起眉,公子胜这生气样子倒不像是假装的,莫非他曾经也有过一段缠绵的爱恋,最终不得善终,因此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萧容回想了一下,记得公子胜以前似乎说过一句话:真心不一定能换得真情。莫非他也在感情中受过伤? 看着萧容不解加略带怜悯的神情,公子胜更恼了,“别和我那死去的师兄一样故作清高,你们所谓的情爱不也一样千疮百孔吗?否则穆卿他为何会冷落你,到现在都还解不开心结?”rs 第171章 事实真相 萧容莫名其妙地看着公子胜,心想他自作聪明也未免太过度了点儿,什么千疮百孔,这是他在自我臆想吧?还有穆卿什么时候有心结了?不过说到冷落,这倒是有点儿,不然穆卿为何不守信用? 见萧容沉默,公子胜更加来劲儿了,“看到了吧,你的穆大帅对你也不过如此!本相不过略施小计,你们之间所谓的深情就变得支离破碎。如此不堪一击的感情,又何须在本相面前炫耀?” 萧容隐隐地感觉到有些蹊跷,对于公子胜那句略施小计很是不解,于是继续沉默,想听听看公子胜究竟还能说出什么来。 事实证明,当男人在夸夸其谈的时候,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沉默。 而公子胜也似乎并不打算要继续隐瞒,他讲出了这个事实。 “本相没你想得那么卑鄙无耻。之前提出那样的要求,也只是针对穆卿而已,你仅仅是一个媒介。本相只求达到目的,无心伤害你这样的无辜之人。” 萧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她在等着,等着公子胜说出她心中所想。 兴许是她的沉默奏了效,公子胜居然就这样洋洋洒洒地将真相一言而尽。 “本相其实并没有对你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而你的身上还依然是那样的香味,说明穆卿没有再碰你,他已经开始嫌弃你了。”公子胜轻笑着,眼中带着讽刺之意。 萧容却没有去理会公子胜话语之中的讽刺,她还沉浸在这个意外之喜中,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她曾经的猜想没有错,公子胜果然并没有动她。获得新生一般的喜悦止不住地涌上萧容的心头,她此刻只恨不得立刻去将这个事实告诉穆卿。 虽然她知道,其实穆卿并不如公子胜所说的那样在意。 “怎么样,现在分清楚谁是伪善之人,谁是正人君子了吧?”公子胜绕到萧容面前,得意非凡地说着。可正在他想要继续劝诱萧容留在他这个正人君子身边的时候,却见到萧容的脸上绽放出了温暖而慰然的笑意。 公子胜微微沉眉,这样明媚的笑,让他都有些晃神。也难怪穆卿会被这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如果能将萧容夺过来,那对穆卿的打击一定很大。 公子胜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继续说:“想来也是,穆卿有一大屋子的姬妾,又怎么会愿意碰一个被别人碰过的女人?单从这一点便能知道他对你的情意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深厚。” 萧容这才从喜悦中微微缓过神来,她笑着瞥了公子胜一眼,正欲出言反击,却不料被别人抢了先。 “本帅对容儿的情意是否深厚,似乎还轮不到国相大人来衡量。” 低沉的声音传来,穆卿施施然地向他们走来。 “大……大帅?”萧容错愕地喊了一声。 穆卿的突然出现,让萧容顿时混乱了起来,她又喜又怕,喜的自然是公子胜方才所言的事实,怕的是现如今她追着公子胜跑出了大帅府,却被穆卿逮了个正着。 萧容朝着穆卿挪了挪步子,却又胆怯地止住了。 而一旁的公子胜已是惊愕不已。他呆愣地望着走过来的穆卿,有些气恼地沉下了脸。 “怎么?光顾着挑拨离间,都没发觉本帅也跟过来了吗?”穆卿嘲讽地轻笑着,然后走到公子胜面前,硬生生地将萧容挡在了身后。 公子胜望着他这样略带挑衅的举动,抽了抽唇角,道:“大帅的爱妾花容月貌,本相一看到她就会想到她那冰肌玉骨的绝美模样,自然也就忘乎所以了。” 萧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公子胜说这话的意思不就等于是在激怒穆卿吗?可是她和公子胜分明还是清白的,穆卿若是还不知道,又见着他们俩在这儿纠缠,那可如何是好? “大帅,其实奴婢……” 萧容紧张地拉住穆卿的手臂想要解释,却被穆卿用眼神给止住了。 “国相大人连那一夜都能坐怀不乱,如今又怎会忘乎所以呢?”穆卿哂笑着,然后上前去拍了拍公子胜的肩,笑着道,“国相大人无条件地出手相救解了容儿的毒,本相会一直铭记在心,绝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公子胜的脸渐渐黑了下来。他方才一门心思欲要借机拉拢萧容,没想到穆卿居然躲在这附近。不得不说,穆卿的内力还是不错的。若不是他跟着师父苦练了这么些日子,倒还真不是穆卿的对手。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敢贸然和穆卿动手,没了玲珑玉在身上,他的胜算似乎并不大。 萧容听到这儿,心中大喜,原来方才她和公子胜的对话,穆卿全都听到了。如此一来,这些误会与嫌隙就烟消云散了。 萧容正乐着,却不料穆卿突然转过身来,拽着她便往回走。 “国相大人喜欢站在崖边看风景,那本帅就不打扰了。”穆卿冷冷地说着,步子却越来越快。 萧容还没回过神儿,就被拖着往回走,她回头望了望杵在那儿的公子胜,心中觉得畅快无比。 “不准看他。” 穆卿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伴随着他猛然加大的手劲,萧容只得立刻回过头来,然后跟着穆卿的步伐疾步往回走着。 穆卿手上的力道很大,这让萧容开始害怕起来。难道他依然很生气吗? “大帅……奴婢是看到有人闯入钟翠阁,所以才追出去的,当时奴婢并不知道那就是公子胜。”萧容连忙解释,因为毕竟私自跑出大帅府的确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穆卿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微侧过脸来看着萧容。 萧容的心微微一紧,难道穆卿听到那个消息都没有一点反应吗?难道他真的对这件事情毫不在乎?毫不在乎她是否完璧,也不在乎她得知真相之后的喜悦,只在乎他的南宫容儿是不是又离他而去了? 正当萧容想着该如何去向穆卿解释清楚的时候,却见穆卿的唇角微微扬起。萧容这才稍稍宽心,看来穆卿也和她一样为这件事而高兴着,却不料穆卿随即便冷冷地扔下一句:“擅自离开大帅府是大罪,如若再犯,本帅决不轻饶!” 萧容只得恭顺地点点头。抬眸偷觑一眼,穆卿分明是在笑的。明明就是和她一样高兴着,却还是这样凶巴巴的。萧容有些不满地撅了撅嘴,却也不多言,只是任由着穆卿拽着她的手往大帅府走去。 初夏的风轻轻吹过,调皮地撩动萧容额前的发丝,她微微颔首,脸上禁不住展开笑颜。 活了十七年,萧容一直觉得自己的命运很悲苦,被父母抛弃,对窦天情多年苦恋也始终毫无结果,然后还被迫远嫁大帅府,受尽姬妾们的欺凌。有时候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天爷没长眼,才会对她如此不公。 可如今,有这么一个人紧紧牵着她的手,将她从恶人的魔爪中救出。这样的手掌是那么温暖,那么令她安心,让她顿时觉得老天爷似乎对她也还不错。如果说之前受的那么多的苦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刻的到来,那么她要感谢曾经的苦难。 天空似乎明媚了许多,空气也变得清新而自由。依然是那样的大帅府邸,可萧容却不再觉得这是牢笼。 当穆卿带着她跨入府门的时候,漂泊多年的她第一次有了归家的感觉。原来是否能有家的味道,是基于安全感和归属感的。而萧容知道,她的这些安全感和归属感,全都来源于穆卿。他的手紧握着她,似乎在昭示着她的身份,对于穆卿而言的身份。 萧容笑吟吟地跟着穆卿回到钟翠阁,早已忘记了她本来还想着要去质问穆卿为何不守信用这件事。或者说,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大帅是如何知道奴婢跟着他追出了大帅府的?”萧容想问的却是这个。 穆卿故作不悦地皱皱眉,然后温柔地理了理萧容的发丝,将她发髻上的珠簪扶了扶,“本帅并没有离开钟翠阁,自然知道。” 发簪被扶了一下,萧容略显慌乱地去整理发饰。听得穆卿说出这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时穆卿什么都不多说便只身离去,甚至连门都不曾敲一下,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当时一定也是发现了钟翠阁有人潜入,因此才佯装离去从而让公子胜掉以轻心。 萧容开始自责起来,她一直口口声声想让穆卿无条件相信她,她自己却也一样地信不过穆卿。怎么还去怀疑他呢?他对南宫容儿的情意是那么地深厚。 至于他的不守信用,萧容也不愿再做多想,他一定有他的苦衷。她不必再问是何苦衷,因为已经原谅。 萧容刚回屋,夏如璎和巧如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她们在钟翠阁守了半晌也不见萧容回来,最终等不住前去永华阁找穆卿,结果被告知穆卿根本没有回到永华阁。正在巧如急得不行的时候,夏如璎拉了拉她,然后径直往回走。 果然不出夏如璎所料,穆卿已经将萧容带回来了。rs 第172章 泛舟湖上 看着萧容脸上难以掩饰的喜悦,夏如璎欣慰一笑,很快便叩首告退了。看来萧容也懂得了大帅对她的情意了吧?夏如璎这样想着,心里温暖起来,却又略带着苦涩。看着萧容能幸福安乐,她自然是开心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又觉得悲凉。 刚走到院子,便见到良忆踏着碎步走过来了,手中似乎还捧着什么帖子。夏如璎顿足沉思,突然脸色大变。 今日是五月初一。 每逢初一十五,大帅都会按例去慧心阁陪着夫人的。如果这样的惯例和萧容撞在一块儿了呢? 夏如璎顿时很想知道会如何发展。她立在原地,静等着。 一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夏如璎莞尔一笑,心想果然没错,在大帅心里,萧容才是最特别,最重要的。萧容之前所说的什么王侯将相之爱,都是胡思乱想的呢。 夏如璎这样想着,转身往回走去,可刚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有了动静,她愕然地回过头来,见大帅神色自若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良忆,依旧还端着那帖子。 “大帅,那明日是准备带谁入宫呢?”良忆怯生生地问着。 夏如璎远远地站着,穆卿并没有注意到她,夏如璎思量着这个入宫之事,心想着大抵是此番远征宁国的正式封赏。一般来说大帅都是带着夫人入宫的,可上次却带上了萧容入宫,因此良忆才会有此一问。 夏如璎正想着,突听得沉稳的声音传来:“当然是带着夫人入宫。” 良忆恭顺地笑着,然后道:“那奴才这就前去慧心阁通知夫人。” “不必了,本帅今夜会过去。” “啊……是是。奴才都差点忘了,今日是初一。”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了。夏如璎才缓缓地走出来。她思量了一阵,还是提起步子往萧容的房间走去。 以萧容的性子,恐怕又会胡思乱想了吧。可夏如璎走进去的时候,却见萧容正笑靥如花地对着铜镜整理发饰。这着实让夏如璎诧异。 “萧容?”夏如璎都走进来了,萧容却还是没有发觉,她不由得出声提醒。 听到声音,萧容才笑着回过头来,她就这样笑着,似乎凡尘之事都不会撼动她分毫,似乎所谓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都不会落在她的心里。 夏如璎顿时有些钦佩萧容,同时也怀疑着,萧容究竟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已经爱上了大帅。 “夏姐姐,我的禁令解除了!”萧容对她笑着,“我早就想着出去散散心了,这么久没回来,大帅府一定是另一番模样了!” 萧容一边说着,一边憧憬地笑着,然后突然想记起了什么一样,转过身来拉住夏如璎的手,“上次我见到荷花都开了,不如我们想办法去弄一叶小舟。”她说着,然后偏头看着夏如璎,“夏姐姐会划船吗?” 夏如璎愣了一下,思绪顿时飞了很远很远。良久的静默之后,她浅笑着点了头,“那明日就去找一叶小舟来。” 泛舟湖上,荷香四溢,上有藕花,下有游鱼。 清风吹来,将所有的阴霾全都驱散,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夏如璎才真真正正做回了自由的人。 看着萧容一个劲儿地逗着莲叶间的游鱼玩耍,然后又毫不顾及形象地躺在船头,任由着小舟飘来荡去,还摘了一大片荷叶盖在脸上。夏日暖阳照在她的身上。她渐渐入了眠。 夏如璎坐在另一头,静静地看着周围的莲花出神。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小舟,这样的闲适,这样的自由,这样的快乐……她也曾有过。 夏如璎本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刺史千金,遇到董樊胜之后,她的生活全都变了样。她开始想方设法地走出刺史府,甚至是乔装成颖香然后偷偷地溜出去。 那时他们也是这般泛舟湖上,也有着这样明媚的阳光。 当这一切似乎重新上演的时候,夏如璎却已经高兴不起来。颖香头破血流的样子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不配再得到自由和幸福。 夏如璎强行掐断这些回想,然后伸手入水,冰冰凉凉的触感袭上指尖,她柔柔一笑,然后轻轻撩动起几朵水花来。 水花溅起,泠泠作响,船身也跟着一颤。 “我怎么睡着了?”萧容突然起身来。 原来是水声惊醒了小憩的萧容。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做了一个大大的伸展,“这儿空气真好啊!” 萧容微醺的双眼望着一片碧意,然后喃喃地说道:“以前,月眉还说要带我来看荷花池的。那时候这里一片荒凉,我还嘲笑她来着。如今荷花都开了,她却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萧容这样一说完,便觉周遭的气氛有些凝固,她瞅了瞅夏如璎,然后仓皇地笑了笑,“不过也没关系的……不是还有夏姐姐吗?” 萧容知道夏如璎定是想到了颖香,月眉还只是下落不明,而颖香却已经是命归黄泉。萧容所言的她还有夏如璎,其实是想要夏如璎明白,她们还有彼此。 夏如璎也立刻领会了萧容的意思,她伸出手来撩了撩萧容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道:“那你收到消息了吗?月眉的消息。” 萧容摇摇头,“上次的信函没能寄出去,所以我又另写了一封,还在等消息呢。”说着,萧容弯了弯眉,“希望是好消息。” 清风拂来,荷叶微微摇曳,萧容忽记起上回穆卿带着她飞过这一片莲叶的情景,那感觉的确很飘然。想到这儿,萧容若有所思地望向夏如璎。 看着萧容神色有异,夏如璎掩嘴一笑,“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萧容抿抿唇,然后试探性地探出头,“夏姐姐,你看我们都划到这湖中央了。这么大的湖,居然还叫荷花池。我看啊,就应该叫荷花湖。你说咱们难不成还要一点一点地划回去啊?” 夏如璎柔柔一笑,“有什么不好?我们本来就是来游湖的,划到倦了,就慢慢划回去,多轻松自在?” 萧容侧脸一笑,“夏姐姐,我教你一个更快的方法!”说罢,上前去将夏如璎拉起来,然后突然搂住她的腰,脚尖一点便腾空而起。 萧容本以为夏如璎会吓得尖叫出声,却不料夏如璎只是紧紧抓住她,并不做声。可是萧容依然能感觉到夏如璎的害怕,害怕了都还能如此镇定,真不愧是大家闺秀呢。萧容在心里感叹着,然后侧过脸来对夏如璎说:“不用怕的,有我在。” 夏如璎紧紧拽着萧容的衣衫,点了点头。 一粉一黄的身影飘飞在荷花池上空,让凡俗的荷花池似乎都宛如仙境了一般。 但这样的场景,落在有些人眼里,却觉得很刺心。 “那是谁啊?怎么这般放肆?” 这一声尖利而娇蛮,说这话的,是个身着华美衣裳的女子。她遥望着荷花池上空的身影,很不悦地皱起了眉。这个女子,便是北国皇后连茹雪的妹妹,连茹佩。 “那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就是大帅的宠妾。可是身份却低微得很,是个媵侍。”回答连茹佩的,正是吕妾媵。 听到这儿,连茹佩鄙夷地冷笑一声,“宠妾?能有多宠?” 方才还阴笑着的吕妾媵顿时双眼含泪,然后哽咽着说道:“就是她这个小狐狸精从中挑拨,大帅才会罢黜卑妾,让卑妾关了那么久的禁闭的……” 吕妾媵说着说着,开始委屈地抹泪。 “就是她?”连茹佩指着那身影,不敢相信地抽笑起来,充满鄙夷。 吕妾媵暗暗一笑,脸上却挤出了泪,不住地点头。 连茹佩冷哼一声,然后摇着腰肢疾步往萧容和夏如璎那边走过去。吕妾媵和梦帘相视一笑,也缓缓地跟了过去。 “站住!” 连茹佩走到萧容身侧,指着她们吼道。她的声音尖利而刺耳,带着毫不遮掩的侵略性。 方才带着夏如璎飞了一趟,萧容本还心情舒畅,笑意连连。却不料这样的声音突然传来,就好像是晴空万里不飞着小云雀,却突然飞过一只大乌鸦一样。 萧容的眉心不由得拧了起来,她站定身体,缓缓回过头来,凛然地直视着这个无礼的人。 可在连茹佩眼里,萧容此刻的行为才是无礼。 “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小姐还敢不下跪?”连茹佩似乎对萧容这样的神情很不满。 萧容却不理会她的叫嚣,依旧直直地望着她。不回应,也不退却。 一旁的夏如璎却立刻对连茹佩颔首叩拜,温声道:“卑妾见过连三小姐。” 萧容瞥了瞥行礼的夏如璎,又思量了一番这个连三小姐,却始终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来路。要说这大帅府内最厉害的女人不就是魏荷语了吗?除了魏荷语,还有哪个女人要让夏如璎行这样的大礼? 萧容正想着,衣角却被拉了两下,她侧过脸来,是夏如璎在提醒她赶紧行礼。 萧容抿了抿嘴,心想连夏如璎都行礼了,她这个媵侍无论如何也不该就这样立着。 “见过连……三小姐。”萧容顿了一下,因为她觉得这种的称谓实在是别扭。 而就因为这一顿,让连茹佩更不悦了,她眼珠一轮,然后冷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萧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连家三小姐为何会跑到大帅府来对她们大呼小叫。魏荷语和其他姬妾的刁难和折磨就已经够她受了,现在又来一个,这难不成是穆卿的远房表妹? 萧容抿了抿唇,答道:“奴婢萧容。” “萧容?”连茹佩突然大叫一声,把萧容和夏如璎都吓了一跳。rs 第173章 连三小姐 萧容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心想着这个女子莫非不是穆卿的远房表妹,而是是她的远房表妹,因此才不远千里来认亲吗?可萧容快速暗自地回想,实在是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亲戚。 事实上,是萧容想得太多了,连茹佩惊呼一声之后,就冷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那个当着琴妃和大帅的面儿,却还想要媚惑皇上的狐狸精啊!” 这声音怎么听都觉得阴里阴气,即便是这晴好的天儿都似乎跟着阴了下去。若是换在以前,萧容一定立刻站起身来和她争论一番,争论不成大不了就拔刀相见。可如今她却不会了。 萧容微低着头,沉着嗓子答道:“连三小姐说笑了,奴婢绝没有媚惑皇上。” 当时的宫廷宴,这个所谓的连三小姐根本就不在场,这些什么狐狸精的话语还不都是她听来的?萧容还以为那日宫宴上的事情早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料非但没有过去,还被传得如此粗鄙无状,都成了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茶余饭后闲聊和嘲讽的话题。 她们的兴趣,还真的既低俗又无聊。 萧容自认为已经回答得很得体了,还要她怎么样呢?难不成得承认了媚惑皇上这件事吗? 可连茹佩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她伸手扶了扶自己发髻上金贵的金翠花钿,哼声道:“奴婢?原来你只是个奴婢啊。卑贱之人多作怪,作怪起来还特别惹人厌!如果我是你啊,我就会跳进那湖中好好洗洗这身上的骚味!” 夏如璎有些担忧地瞥向萧容。这样的话语的确有些过分,夏如璎担心萧容会受不了,可萧容这次却是出乎了夏如璎的预料。 萧容微微低着头,脸色很平静,似乎这些粗鄙的话语根本就不是落在她身上的。 夏如璎略带欣慰地浅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温声道:“连三小姐,萧媵侍再怎么说也是大帅的妾室,连三小姐这样的话语若是传到大帅的耳中,恐怕有损于连三小姐在大帅眼中高雅端庄的闺秀形象。” 连茹佩一听,顿时有些慌乱了。她本就日夜想着能早日嫁入大帅府,这件事已经被一拖再拖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儿苗头,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连茹佩理了理身上华美卓绝的海棠红大袖纱罗衫,然后道:“大帅今日进宫受赏,特邀我前来大帅府内做做客。临走前长姐还担忧着呢,说千万别遇上那个什么萧容,免得惹得一身的骚,到时候想洗都洗不掉!” 连茹佩一边说着,一边厌恶地蹙起眉,她的腰肢盈盈地轻扭着,手腕上一大串的金镯玉镯碰得砰砰作响,似乎在为她的言论而喝彩。她这一身大袖纱罗衫配以金翠花钿的行头,本是皇宫贵族们在相当重要的场合才会穿的,大抵是想着终于有机会进入大帅府来做客,因此才装扮得如此隆重。 可她的话语却着实是让她这一身衣衫都羞愧了。她继续说着:“大帅就是夸我高雅端庄呢,这位姐姐倒是提醒了我。不过话说回来,以后我也嫁入了大帅府,这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得遇上呢!想来还真是麻烦,难不成以后还得日日都沐浴焚香了。” 连茹佩阴阳怪气地说罢,转身便走,似乎多呆一刻就会被玷污了一般。 夏如璎这才扶了扶萧容的手臂,示意她可以起来了。可这一扶,才发现萧容的手似乎都已经僵硬了。夏如璎微垂下眼,见萧容的手握得紧紧的,连衣裙都被抓得起了褶皱。夏如璎本以为萧容已经心平气和毫不在意,却不想她还是在乎的,只是忍了下来。 其实萧容在乎的不是别人对她的诋毁和羞辱,因为这样的事她已经遭受了太多,早已经有了自发的抵抗力。 萧容在意的,是连茹佩的那句“以后我也嫁入了大帅府”。 萧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在乎这些,因为穆卿已经娶进来了这么多的姬妾,再多上一两个也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在听到这些之后,萧容的心里还是有些堵。 正在这时,吕妾媵走了过来,对着跪着的萧容低低地哼了一声,用着她一贯的腔调说道:“萧媵侍,别来无恙啊。” 萧容沉默不语。 吕妾媵见状,尴尬地低咳了两声,一旁的梦帘立刻开了口,“哟!萧媵侍现在是大帅身边的宠妾,自然是不会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如今对着吕妾媵都可以不回话了,那以后连三小姐嫁进来了,萧媵侍是不是也会这般目无尊卑?” 萧容抬起眼来瞪了瞪梦帘,忽记起梦帘之前在永华阁为吕妾媵求情时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再看看她现在唯恐天下不乱的神色,萧容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不就是嫌她目无尊卑吗?她连那些羞辱都能咽下了,这些又有何妨? “奴婢见过吕妾媵。”萧容说罢,深深地叩首。 面对萧容这样的大礼,吕妾媵有些诧异,她看了看梦帘,然后故作亲和地拂了拂衣袖,道:“萧媵侍现在可是大帅的爱妾,还是快快免礼吧。” “多谢吕妾媵。”萧容咬着牙笑了笑,这才缓缓起身,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夏如璎跟在她身后,低声唤道:“萧容,你没事吧?” “没事。”萧容说得极轻,但是步履却加快了。她只想立刻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 可即便是如此卑微的要求,也无法如愿。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叫。 “连三小姐的手绢掉进湖里了。萧媵侍不是会轻功吗?还不快去帮忙捡起来?”梦帘朝着萧容这边大声嚷着。 萧容实在是不愿转过身来,可是如今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就这样走掉一定又会被落下话柄。 萧容咬了咬牙,只得回去。 那块手绢已经随着水流飘到了好远,萧容探头望了望,然后思索着该从哪儿着力。 而连茹佩却急了,“快去啊!再磨蹭它就沉下去了!那可是大帅送我的手绢,要是拿不回来我为你是问!” 听到这儿,萧容的心抽痛了起来。穆卿竟会送连茹佩手绢?那他会不会也一样地对连茹佩深情款款,信誓旦旦?萧容咬住唇,不敢继续往下想。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赶紧下去捡啊,你发什么呆啊?你存心的是吧?”连茹佩叫嚣着,然后恼怒地挥手打向萧容。 萧容敏捷地一闪,躲过了连茹佩的攻击。不料连茹佩却啊地一声尖叫了起来。 正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容突然飞身而下,跳入湖中。 连茹佩吃痛地缩回手,大声嚷道:“她头上戴的什么鬼东西啊?真是痛死我了!” 吕妾媵和梦帘连忙迎上来为连茹佩查看伤势,她的手指似乎被什么利器给划了一下,但只是刮了一个红印,并没有流出血来。 原来,连茹佩方才挥手过去想打萧容,被萧容那么一闪,她的手就打到了萧容头上的发簪上。连茹佩的手被刮痛了,萧容发簪也被打飞了。 萧容本还在犹豫从哪儿着力去取那块手绢,却不料头上一颤,她敏锐地感觉到发簪飞了出去,然后她再不作他想,纵身就跳了下去。 发簪是逮住了,可萧容也跟着掉进了湖中。 扑通一声,吓跑了莲叶间的游鱼,荷叶也跟着猛地颤起来。由于这样的动静,水面开始晃荡,那块手绢也就被彻底浸湿,然后快速地沉了下去。 “我的手绢!”连茹佩朝着那沉下去的手绢叫喊着,然后对着水中的萧容怒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给我记着,这笔账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而夏如璎却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因为萧容下水之后就一直在手忙脚乱地挣扎,她本来还离岸边不远,挣扎一番之后反而往湖中心移过去了。夏如璎心想着萧容会武功,这点小事绝对难不住她,却不料她一边挣扎着,一边还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难道萧容不会水? 夏如璎慌了,连忙对连茹佩说道:“连三小姐,她好像不会水啊!有谁会水,赶快下去救救她啊!” “她不会水?她不会水那她跳下去干什么?找死啊?”连茹佩翻着白眼哼笑着,“或者说,她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骚味,想下去好好洗洗了?” 梦帘也哼笑着搭腔,“奴才以为啊,她是想推脱责任吧!把连三小姐的手绢给弄沉了,所以就在那儿假装不会水。那些真正不会水的人都是会喊救命的,看看她,一句救命都不喊,演戏也演得太不像了!” 看着萧容挣扎着渐渐往下沉,夏如璎连忙跪下来拉住连茹佩的裙摆,“连三小姐,求你发发慈悲救救她吧!她好像真的不会水啊!” 连茹佩厌恶地夺回自己的裙摆,然后低吼道:“要救你自己不知道去救啊?”说着,顺势一脚向夏如璎踹过去,夏如璎一个不稳,也跟着栽进了水里。 “救命!救命!救命啊……”夏如璎本能性地喊了几声,然后也开始猛地喝水。 连茹佩却在理着她的裙摆,然后低低骂道:“什么运气啊?手绢丢了,衣裳也弄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愤愤地瞪了瞪湖中的两处乱溅的水花,然后提起步子气呼呼地走开。 吕妾媵望着渐渐不再挣扎的萧容,然后和梦帘相视着阴笑了一下,也跟着连茹佩的脚步去了。 萧容不是不想喊,而是她知道喊了也没用。她抓住了发簪,一直紧紧抓在手里。她本来可以很快就飞身而起离开深湖的,可是她的脚缺似乎被什么给绊住了。这才记起之前月眉似乎说过这湖中曾经长着许多水草。 而如今那水草就像是死神的魔爪,将她一直往下拉。无论她多么努力地挣扎,都无法逃离。 然后,她又听到了一声巨响,难道是有人来救她了?可萧容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了夏如璎的呼救声。 萧容想去救夏如璎,可自己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的水,只觉得这些水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一般,不断地灌进她的口中和鼻中。 水面上是人间,水面下……是地狱。 可她的手,没有放,她的发簪,没有放。 周围嘈杂得全是哗哗水声,也安静得只剩下哗哗水声。 萧容只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伴随着又一声巨响,一个矫健的身姿落入了水中。rs 第174章 有你足矣 萧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来,想要看清这水中的人究竟是谁。可是她的双眼却被这无情的水给迷蒙住了,怎么也看不清。 努力了很久很久,萧容终于睁开了眼。可四周已经没有了水,她也已经躺在了温暖干爽的床榻上。眼眸快速流转,闯入她视线的,是眉头深皱的穆卿。 萧容的手指动了动,心中猛地一凉,“发簪……发簪!” 看到萧容忽然大叫着坐起身来,穆卿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了,大家都没事了。发簪还在,还在……” 直到穆卿握住了她的手,萧容心中的恐惧才渐渐消散。她缓了缓神,强忍着泪水,然后猛地别过脸去,“大帅何必还来救奴婢?不如让奴婢淹死算了。” 想着那个害她落水的连三小姐即将嫁入大帅府,萧容心里就一阵阵抽痛。可是即便如此,当穆卿送她的发簪飞出去的时候,她还是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当时她完全没有想那下面是深深的湖水,是深得可以将她淹死的湖水。 萧容不愿再去看穆卿的脸,想着穆卿送手绢给连三小姐的情景,她心里就难受得要死。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一样,想呼吸,可涌进鼻腔的全是令她窒息的水,心中又憋闷又难受,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 萧容本以为穆卿会迁怒于她的出言不敬,却不料穆卿只是轻轻地将她的脸转过来,然后一脸正色地说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了。不过是一支发簪而已,你若是想要,本帅可以再送你。” 萧容藏在锦被下的手开始慢慢握紧,她无奈地挑眉而笑,“是啊,不过是一支发簪而已,大帅多得是。今儿送给这个女子,明儿送给那个姬妾。奴婢又何苦为了这样毫无价值的劳什子而丢了性命呢?” 穆卿的双眼微微眯起来,然后沉声问道:“毫无价值?” 萧容冷冷地移开目光,不再回答穆卿。如果在穆卿眼里这支发簪就像是连三小姐的手绢一样,那她是的确没必要为了这发簪而豁出性命。这样的礼物穆卿一年都不知要送多少出去。 精美的物什,廉价的感情。 见萧容不再回应,穆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良久的静默之后,他开口解释:“连茹佩是连府的三小姐,也就是皇后的三妹。本帅今日一大早就进宫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允许她来到大帅府做客的。介于这是皇上封赏之日,本帅也没再多做推辞,就任由她去,却不料她竟敢在大帅府生出这些事来!” 萧容静静地听着,原来那个连三小姐就是皇后的妹妹,就是那个为了穆卿迟迟不肯出阁,甚至逼得皇后向皇上求情的女人。萧容一早就听说过这个人了,却不料原来就是她。 “本帅已经将她遣走了,容儿还不满意?”穆卿的声音柔了下来。 萧容这才转过头来,却依旧冷着脸,“大帅现在遣她走还不是为了以后能八抬大轿将她迎回来?” 穆卿皱起眉,一脸不解地看着萧容,“谁要八抬大轿将她迎回来?本帅还巴不得她滚得远远的呢!” 萧容愕然。 “连茹佩最爱的就是嚼舌根,她说的话你都不要信。”穆卿说着,却开始微微笑起来,他扬了扬眉,然后直直地看着她,“容儿这是在耍性子,吃醋?” 被这样一说,萧容立刻尴尬地侧过脸去,“奴婢哪敢?” 穆卿畅然一笑,然后扶住萧容的头,一脸认真地凝视着她,“容儿,本帅说过,有你足矣。” 萧容的心神晃了一下,因为这句话穆卿的确说过,那个时候他当着文武朝臣拒了婚,还差点惹得万岁爷都不高兴。 “娶到了你,本帅就不会再纳妾,无论对方是皇后的妹妹,还是别国的公主。本帅只要容儿一人。”穆卿说着,一脸郑重。 萧容的心渐渐暖了起来,虽然知道穆卿的深情都是要给南宫容儿的。 正在此时,屋外噪杂起来。不一会儿,便涌进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魏荷语,跟在魏荷语身后的,还有许久不见的陈妾媵,赵妾媵,以及刚打过照面的吕妾媵。 魏荷语一脸关切地迎上来,嘘寒问暖。一旁的陈妾媵依旧是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双眼死死盯着穆卿和萧容紧握着的手。赵妾媵则是关切地探出头来,应和着魏荷语一同关怀着萧容。而吕妾媵却显得有些慌张,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萧容。 一阵风风火火的寒暄之后,魏荷语才带着姬妾们离去了,这个屋子也终于安静了。 “大帅,奴婢想去看看夏妾媵,她也落了水。”萧容说着,欲要起身来。 穆卿却拦住了她,“都说了,大家都没事儿。夏妾媵只是受了点惊吓,现在已经歇下了。” 正在这时,巧如走到门口来,“大帅,萧媵侍,夏妾媵过来了。” 萧容一听,再也不顾穆卿的反对,起身下床来,向门口迎过去。 夏如璎的脸色很苍白,见到萧容无事,才终于露出笑脸,“你都吓死我了……” 夏如璎抚着萧容的头发,虽笑着,眼中却溢满了泪水。萧容的心也跟着柔软了,紧紧握住夏如璎的手,眼眶也红了。 正在此时,吴夏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着穆卿耳语了几句,穆卿静静地听罢,沉着脸匆匆地离开了。 穆卿一走,萧容就将夏如璎拉到里屋去。 “夏姐姐,我跳下去了,你怎么也跟着跳下来了呢?”萧容这才问。当时她还以为夏如璎是想跳下来救她,却不料夏如璎也并不会水。 被萧容这样一问,夏如璎的脸沉了下来,“我也是不小心落水的。” 萧容皱眉,表示不信。 夏如璎苦笑了一下,“我总不能说我是被连三小姐推下去的吧?” 萧容一听,果然是那个连茹佩。要说,夏如璎想要找王妾媵报仇,也就是和琴妃过意不去,那皇后和连茹佩就应该不算是夏如璎的敌人。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简单的,哪会有绝对的盟友? 但又一想,那个连茹佩竟敢在大帅府做出这样的事情,想必也是个闯祸精,恐怕这些年来为皇后惹了不少的是非吧。可闯祸精又如何?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即使是被她给欺凌了去,也都不敢说出口。但是吕妾媵呢?吕妾媵这才刚刚复宠,就要开始报复了吗?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吕妾媵早就对她恨之入骨,如今吕妾媵复了宠,自然是要找她出这口恶气了。若是出在她的身上,倒也无妨,可恨的是连夏如璎也不得不跟着一同遭罪,这让萧容愤恨。 “对了,夏姐姐,我们落水的时候,大帅不是还在宫里吗?那救我们的人又是谁呢?”萧容突然记起来,当时的确有个矫健的身影也跟着跳入了水中。 夏如璎沉了沉眉,最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路过的侍卫听到了呼救声,所以才赶来的吧。” 看着萧容点了点头,夏如璎才舒了口气。 其实夏如璎并没有溺水到晕厥,她被救起来的时候都依然还有意识。她自然知道是谁救了她和萧容,只是她答应了那个人,不能说。 夏如璎回到房里,开始思索这件事。为什么萧容每次都能那么侥幸地死里逃生?莫非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今日一见,这个猜想是成立的。 夏如璎被救上来之后,咳嗽着吐了几口水,便看见了正在替萧容运气的孟逍。 夏如璎甚至差点没认出那是孟逍。孟逍向来是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模样。可那时,他的额头青筋微微凸起,发丝也还在滴着水,他的手微颤着,一遍又一遍地为萧容输送内力。不知是不是由于入了水的缘故,他的双眼还发着红。 当时情况紧急,夏如璎更多的是担忧着他究竟能否救活萧容。可如今再回想起来,孟逍当时那紧张的样子似乎不能只用受命于大帅这样的理由来解释。 尤其是在孟逍一脸郑重地请求她不要将这件事告知萧容的时候。 夏如璎思索了一阵,对孟逍点了头。可在孟逍离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帅对萧媵侍情深至此,我甚为欣慰。孟少将对大帅忠心至此,我也甚为钦佩。” 孟逍顿了顿,笑道:“夏妾媵气度宽宏,不妒不躁,末将也甚为欣赏。” 夏如璎上前来盈盈一笑,“大帅深爱萧媵侍,我能做的自然是不妒不躁。因此也希望孟少将能明白这一点,否则,恐怕日后就再也无人能来继续保护萧媵侍的安危了。” 孟逍微微一怔,眼神闪过几分慌乱。良久的沉默后,他最终沉声答道:“多谢夏妾媵好心提醒,末将自会谨记在心。” 夏如璎说得隐晦,但意思其实很明了,她看出了孟逍对萧容的不一般,因此在提醒着孟逍不要逾越了本分。 孟逍自然能明白夏如璎这一番话的深意,也能明白那个所谓的“否则”。如果他再这样一直妄想下去,终有一天会出事的,等到那个时候,非但他无法自保,萧容也脱不了干系。 孟逍自然能明白。他一直都明白。 从宁国回来之后,孟逍就向大帅提出不愿再继续之前任务的请求。 穆卿想了想,最终应了。 没有了任务,他们之间就再无瓜葛。孟逍是这样想的,然后也极力让自己做到了。即使这样并不好受。rs 第175章 玩火自焚 今日皇上正式封赏,孟逍本该一同入宫的,可大帅却还是让他留在了府中。孟逍不知大帅这样的安排是何用意,如若还是因为保护萧容的任务,那他会据理力争。 可穆卿却什么都没说,让孟逍无从力争。 大帅没有再提到任务的事,那也就无关紧要。孟逍心想着只要不靠近钟翠阁,就不会有相遇的机会。 可最终这一切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水。 他本在大帅府内闲走,忽见到一个身影快速遛过。孟逍微微一怔,提起步子跟了过去,可他没追到那个身影,却听到了呼救之声。 孟逍赶过去的时候,水里的两个人已经开始往下沉了。孟逍没再多想,便纵身跳下去救人,可救起来了才知道,竟然还是萧容。 孟逍的心开始微微缩紧,作为医者,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救夏如璎的时候,他的的确确将自己当做是医者。可面对萧容呢?他不知道。 夏如璎很快就吐了水,然后干咳几下,就转醒了。 可萧容却一直没有反应,无论他输了多少内力。他承认他真的慌了,如果萧容就这样死在他面前,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 所幸的是,萧容的生命力很是顽强。随着一大口湖水吐出来,她暂时脱离了危险。 那一刻,孟逍的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 大帅得知这件事便马不停蹄地从皇城赶了回来,看着大帅搂着萧容冲回钟翠阁的时候,孟逍的心里竟是暖的。 对于这件事,孟逍是自责的。他对萧容想入非非在先,自私怯懦在后,才会前去向大帅提出不再继续任务的请求,却没想过这样的后果是让萧容陷入了危机之中。 夏妾媵的话里面,恐怕也有这层含义吧。 孟逍这才猛然惊醒,他该做的是自律自控,而不是自私逃避。萧容如今在大帅府是众姬妾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却因为自己的逾越之念而打了退堂鼓,置萧容的安危于不顾。若是这次萧容出了什么事,那他恐怕会懊悔终生。 大帅回到永华阁后,孟逍就立刻前去。可他一进去,就发觉气氛不太对劲。 大帅的脸铁青得吓人,一旁还立着吴夏和几个下人。见到孟逍进来了,吴夏便匆匆忙忙地退了下去。 “何事?”穆卿看了看孟逍,沉声问道。 孟逍望了望退下去的吴夏,然后又看了看案几,上面摆放着一封信函和一个胭脂盒。 孟逍也不再多想,顿了顿首,道:“大帅,末将特意前来请求大帅允许末将前去保护夏妾媵。” 他没有再说保护萧容,但是这样的意图却有些欲盖弥彰。 “准。”穆卿自然能明白,保护夏妾媵,也能顺带着保护好萧容。 可穆卿却没有看出孟逍的欲盖弥彰,他沉思了一阵,道:“夏妾媵温柔娴淑,孟少将若是喜欢,本帅可以将她赏给你。” 孟逍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浅笑,大帅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他并没有起疑心。 “末将绝不敢妄想。”孟逍恭敬地回答。 “莫非你还觉得委屈了?本帅又没有让你非要娶她为妻,做个妾总可以的。”穆卿淡淡笑着,话语中却已经带上了强制之意。 孟逍依然道:“末将不敢。” 这让穆卿有些恼了,“孟逍,不是本帅逼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容儿那丫鬟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回来。你又何必如此死心眼儿呢?” 孟逍不语。 穆卿终究是拗不过,“那本帅再给你两年时间,两年以后你若还是孑然一身,那就由本帅替你安排。” 孟逍苦笑起来,“大帅还真把末将当成三岁孩童了,什么事都需要他人来操心安排?” 穆卿顿时瞪起了眼,指着孟逍说道:“换了别人,本帅还懒得呢!” 孟逍摇头而笑,最终道:“多谢大帅关怀。终身大事,末将自会考虑。” “那是最好不过!”穆卿说着,将案几上的信函递给孟逍,“严媵侍的尸首失踪了,然后收到了这一封信。” 孟逍接过信函,脸色也渐渐沉下来。 “你觉得会是谁?”穆卿闭着眼问道。 孟逍思索了一阵,道:“这样的事,只有公子胜才干得出来。” 穆卿睁开眼,赞同地看了孟逍一眼。 信函上说到严媵侍绝非自尽,而是遭人谋害。信函中还夹着一小包粉末,注明道:这粉末是从死者的指甲中得来,鄙人已经鉴定,这是雪花膏的粉末。 雪花膏,大帅府内只有魏夫人才用雪花膏。 穆卿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将吴夏叫了进来。 “把这信函和粉末全都烧掉,此事绝不能泄露出去。”穆卿的嗓音很沉郁。 吴夏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大帅,那几个抬尸体的,还有那个送信的人……” 穆卿再次闭上眼,从喉咙里滚出一个低沉的音节:“杀!” 吴夏一听,非但不惊骇,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因为他得到了确切的指令,这总比自己去瞎揣摩要来得妥当。他利索地顿首,然后快速退出了书房。 待到吴夏走后,孟逍才开了口:“大帅,公子胜多番相逼,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穆卿沉沉一笑,“公子胜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玩火自残。又何须让本帅出手?你只需执行好你的任务就行了。” 孟逍顿首领命。他也同意大帅的看法,公子胜前几次回回针对着萧容,护好萧容才是当务之急。至于这场文武将之争,大帅自会由其定夺。 “对了。”穆卿突然笑起来,眼眸闪闪的,丝毫不见方才的狠辣果决,“你又救了容儿一次,本帅感激不尽。” 孟逍尴尬地笑了笑,恐怕也只有牵扯到萧容的事情,大帅才会说出感激之类的话语了吧。 “其实……”孟逍顿了顿,接着道,“大帅留着末将在府中,不也正有此意吗?” 穆卿笑着点头,然后挑着眉指了指孟逍,“还是你最懂本帅。” 孟逍扬起唇角笑了笑,然后静静地退了下去。 自从落了水,萧容就不愿再随意出入钟翠阁。对于这件事,夏如璎很是赞同。 “留在自家的阁院,总不会出太多岔子。”夏如璎说着,然后继续喝茶。 萧容浅浅一笑,“可是我不像夏姐姐,喜好的都是静静地看书,静静地弹琴。让我闷在钟翠阁里,也怪无聊的。” 夏如璎笑着抿抿茶水,“你若是真的无聊,不如学学刺绣,若是能学成,到时候还能给大帅做件衣裳。” 萧容沉思了一番,然后欣然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回到房间,萧容就将巧如拉过来细细询问刺绣的事宜,把巧如问得一个头两个大。 “其实奴才对刺绣也只是略懂,这大帅府内绣功最好的当属赵妾媵了。赵妾媵简直就是个天生的绣娘!” 萧容无奈地叹叹气。赵妾媵很懂刺绣,这一点萧容也是知道的。那次吕妾媵嚷嚷着要让赵妾媵绣牡丹,还闹出了许多事来。可是赵妾媵也不是个省心的角色,萧容可不想再招惹麻烦。 于是这个重担就全都落在夏如璎和巧如的身上了。萧容找来了一个鸳鸯锦的成品,然后开始照着学。 可最终的结果就是,糟蹋了无数的绸缎和金丝线。 萧容气馁地看着这些针线和绸缎,这才知道做女红也是需要天赋的。一直折腾到薄暮时分,萧容终是放弃了。她看了看巧如,然后苦着脸说道:“原来针线活也这么费体力,简直比练了一天剑都还要累!” 巧如掩嘴而笑,“若是让奴才练一整天的剑,那肯定早就倒下了。” 萧容笑着推了推巧如,“那就趁着你还没有倒下,赶快去把晚膳端回来吧。” 巧如却一边收拾着针线绸缎一边笑着说:“贾大娘说了,今儿她会送过来。” 不一会儿,终于得空的贾大娘就提着一篮子美味的膳食满脸笑意地来到了钟翠阁。打开一看,每份都是补身体的膳食。萧容皱起了眉,其实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如他们所说的那般虚弱,尽管她面临着接连不断的磨难,但是毕竟练过武功。这些小伤很快就能好,实在无需这样大补特补。 不过这终究是贾大娘的一片心意,萧容吃得不亦乐乎。而贾大娘却发起了神,东张西望了大半天,最后压着嗓子问道:“萧媵侍,怎么不见月眉那个丫头了呢?” 萧容顿了顿,心知贾大娘对月眉很关心,于是笑了笑道:“月眉她回老家了,好像是去筹备着终身大事儿……” 见到贾大娘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萧容又补充道:“毕竟我也不能一直拴着她,所以就同意了。” 贾大娘笑着点头,“女大当嫁,也的确是的。”可萧容分明看到贾大娘的神色依然很疑惑。 不过幸好巧如及时地走了进来,缓解了这气氛。 而跟在巧如身后的,还有良忆。 萧容放下银碗筷,然后立起身来,忽然觉得这样的情景既陌生又熟悉。以前良忆也是在傍晚的时候来到钟翠阁,那个时候萧容是恨透了这个身影,也害怕着这个身影。因为良忆来了,就是穆卿准备让她去侍夜的意思。rs 第176章 正气凛然 那个时候,她甚至是害怕夜幕降临的。 而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萧容对穆卿的感觉已经不似从前。 以前,萧容觉得他是个惯于折磨他人的恶魔,为了自己的执念而丧心病狂地娶这么多女人入府的变态。可如今,萧容却已经心甘情愿地做着他的亡妻替身,只求能够安然地伴在他身边。若是换在以前,萧容一定觉得自己这是疯了。即使是现在,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清醒。 踏进永华阁的时候,萧容还是恍惚了一下。大抵是以前对穆卿太过抵触,因此也同样抵触着永华阁的一砖一瓦。以至于到了现在,萧容踏入这座阁院的时候,还是会禁不住心悸一阵。 永华阁的熏香依然是那么催人入睡,萧容一踏进去,就忍不住开始犯困。而穆卿更好,已经端端地躺着睡下了。他似乎很疲累。 萧容皱了皱眉,只好轻手轻脚地上床去躺下,然后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穆卿。 他虽有着刀削般的脸庞,但也能隐隐透出几分沉静。要说,这样的脸并不是萧容喜欢的类型。萧容喜欢儒雅的男子,喜欢温润的脸庞,而穆卿这样的,似乎太豪气逼人了一点儿。 不过儒雅也是要分人的,如窦天情那般温润如玉倒是很不错,但是如公子胜那般惺惺作态的斯文败类就免了吧。 这样想着,似乎穆卿这样子的也不错,至少是正气凛然的长相。萧容禁不住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很不幸地,被穆卿逮了个正着。 “容儿为何看着本帅傻笑?” 穆卿突然开口,将萧容吓了一跳。她实在是不明白,穆卿明明一直闭着眼,怎么也好像什么都能看得到一样? 萧容抿住唇不敢再多言,穆卿却睁了眼,“容儿别忘了,你可是来侍夜的,不是来睡觉的。” 他说着,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萧容惊怪地瞪着他,思索着这话中的含义。说实话,对于萧容来说,来侍夜就是来睡觉,只是会被穆卿熊抱着睡觉而已。 看着一脸愣神的萧容,穆卿禁不住低笑起来,然后问道:“这几日本帅不召你过来,你也没点反应。倒是说说,都躲在钟翠阁做些什么呢?” 萧容这才柔柔一笑,“奴婢本想给大帅绣一对鸳鸯枕。” “哦?容儿这么有心?”穆卿笑得更开了,伸出手来搂住萧容。 可萧容却沉了沉眸,“可是有心无力啊,奴婢的绣功实在太差了,所以最后只得放弃。” 穆卿一听,急了,“你不会把它给扔了吧?那你得重新绣一个,本帅就要鸳鸯枕。” 萧容干笑两声,她绣的那不叫鸳鸯,顶多只能叫两只小鸭。可穆卿的态度却很强硬,指明了就要鸳鸯枕。 这让萧容犯了难。 “那大帅大可去问着赵妾媵要,赵妾媵的绣功可是出了名的好。”萧容说着,一心想着将这个艰难的任务给推脱掉。却不料这话却惹恼了穆卿。 “本帅要的是你的,别人的再好又怎样?”他温怒地说着,然后索性翻上来压住萧容。 突然的重压使得萧容全身都僵了一下,她惊惶无措地瞪着穆卿,然后说道:“可是奴婢的绣功真的很差,根本就难登大雅之堂……” “那你就学,学到能登大雅之堂为止。” 穆卿说着,渐渐地俯下身来,他们的唇隔得很近,近得萧容都不敢再开口讲话。因为只要唇一动,就会贴上去。而穆卿却偏偏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害得萧容大气都不敢出。 而穆卿却似笑非笑地望着萧容,似乎在欣赏着她的窘迫。 在良久的僵持之后,萧容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因为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得窒息了。 “奴婢学就是了。”她缩了缩头,低声说着,“可是……那就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穆卿灿然笑着,“本帅这才双十,还等得起。就算是等到咱们都老得走不动了,你也得将这鸳鸯枕给本帅绣好。” 萧容嗤的一笑,“真等到那个时候,都老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大帅确定还要?” 穆卿却敛起了笑,一脸认真地凝视着萧容。 这让萧容有些不知所措,她沉了沉眸,然后便听到穆卿低沉地说:“当然要。” 他说罢,俯下头来吻住了萧容。他的吻就如同他的声音一般,强劲而温柔,带着疼惜,带着宠溺。 萧容脑海里顿时一片混乱,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之前在军营中,有军令禁止,回到大帅府也还会有如同严媵侍自尽这样的突发状况。而今夜是她侍夜的日子,是自从回到大帅府来的第一次侍夜。 萧容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可是她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因为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还有太多的顾忌,比如说……公子胜在她后肩留下的牙印。 萧容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提起内力熄灭烛火。可她的手刚伸出来就被穆卿给逮住了。穆卿将她的手按在**,然后越发沉迷地吻向她的雪颈。 萧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想着该如何是好。如果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可那样的事情,该怎么说呢?难不成说,是公子胜想要激怒你,因此在奴婢身上留了一个记号? 这话说出来一定很扫兴吧,甚至有可能会惹怒穆卿。 可是主动解释一定比待会儿穆卿亲自逼问要来得好,萧容咬了咬唇,终于下了决心。 可她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便觉耳畔处一阵热气拂过。 “容儿……”他低唤着。 萧容的脑中似乎轰的一下炸开了,甚至差点忘了她是替身这个事实,如今穆卿对她做的一切,也都是因为对南宫容儿的痴爱。即便她被公子胜玷污了,穆卿都不会在意,更何况只是一个牙印? 萧容紧紧闭上眼,想要让自己彻底接受这个现实,过了今夜,她就真真正正成了穆卿的女人,那她就得这样一辈子做这个替身,再无回头之路了。 可不知为何,心中却开始酸楚起来。 萧容咬住唇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暗示自己,想要将心中的排斥感和不适感都驱逐出去。她也是容儿,她就是容儿吧。只要能安然地留在穆卿身边,即使做个替身她也愿意。 可是当穆卿缓缓解开她的衣衫,准备进入正题的时候,萧容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委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她颤抖着推开穆卿的头,然后悲楚地看着他。 突然被推开,穆卿也愣住了。他错愕地看着萧容,不敢相信她竟然在哭。 “容儿你……”穆卿皱起眉,满眼受伤地看着萧容。 萧容强忍着泪,然后伸出手去想要搂住穆卿,而穆卿的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本帅如此待你,你为何还不肯接受?难道……难道你还是放不下窦天情?”他说着,眼中是难耐的怒火。 萧容连忙摇头,想说什么,却又哽咽在了喉中。 这样的萧容使得穆卿更加恼怒,他迅速地翻下身去,不再去看萧容。 “你走,本帅才不屑强迫于你。”他指向门口,声音极其冰寒。 萧容心中一个激灵,她坐起身来搂住穆卿的手臂,几近哀求地摇着头,“奴婢不是……不是因为少庄主。” 穆卿转过头来,一脸黯然,“你走吧,本帅不需要你侍夜。” 萧容摇着头,然后上前去拉住穆卿的手。他的手,居然是冰凉的。 “大帅,奴婢真的不是因为少庄主,而是奴婢不愿意……” “本帅知道你不愿意!滚!” 穆卿突然的怒吼将萧容吓得猛地一抖,所有的话语也都被吓得烟消云散。 萧容的手无力地松开。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她默默转过身去。 是要勇敢地离开,还是做一个替身?萧容从没想到真正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会是这么的难。 她还以为自己的傲骨早已经被这深宅府邸给销蚀殆尽了,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可以不在乎穆卿抱着她却想着别人,她还以为自己早就看开了。 可穆卿那一声容儿实在太刺心,即便是她极力暗示自己,也无法逃离这样的魔咒。 她无法面对。 “从此以后都不用来永华阁了,本帅不想见到你。” 当萧容一只脚触到地上的时候,身后传来这样的凉薄之音。 萧容苦笑一声,回过头来看向穆卿,他的薄唇紧闭着,他的眼眸沉沉地,他在伤心吗?伤心他如今连个替身都没有了吗? “大帅的心里只有你的‘容儿’,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人。奴婢痴心妄想,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是奴婢自找的,是活该!”萧容苦涩地笑着,然后快速地下床欲走。 却被一个冰冷的手给拉住了。 萧容微微一怔,再次回过头来,却迎上了穆卿疑惑的神情。 “你究竟在说什么?”穆卿皱起了眉。 萧容惨淡地笑了笑,心想都已经走到了决绝的地步,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呢? “奴婢不是你的妻子,奴婢只是一个奴妾,一个身份地位都卑贱不堪的奴妾!”萧容苦涩地说着,脸上却是带着笑的。笑自己痴,笑自己傻。 “妻子?”穆卿也抽笑起来,“原来容儿是想做本帅的妻子?” 萧容紧咬住牙关,羞愤的潮水顿时决了堤,她愤然地甩开穆卿的手,低吼道:“我不是你的容儿!不是你的亡妻!我不愿再做一个死人的替身!我不愿你抱着我的时候还想着别人!我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活在一个死人的阴影下,你明白吗?”rs 第177章 南宫容儿 萧容畅快淋漓地说了出来,确切地说,是吼了出来。 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已经太久太久,久得像那毒蔓藤一般在她心里攀爬扎根。如今,她终于全盘说了出来,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一气呵成。 穆卿却只是愕然地看着她。 萧容强迫着自己肆意地笑着,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不知是为自己而哭,还是为穆卿。穆卿一定没想到她会将一切都挑明吧,没想过她会在最后的时刻将他的美梦全都击碎吧。 萧容裹了裹衣衫,双手抱肩慢慢地向后退,“大帅,我虽然身份低微,但我的感情绝不卑贱!” 她本可以豪气地转身就走,如同以前穆卿让她滚的时候一样。可这次,她却想再多看穆卿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可双眼却模糊了。 萧容用力地闭了闭眼,想摆脱这恼人的泪水。再次睁开来的时候,穆卿已经立在她跟前。 “什么替身,什么亡妻?”他伸出手拉住萧容,一脸疑惑。 萧容羞愤地打掉他的手,吼道:“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娶了这么多的女人,不都是在找替身吗?我以前也想着,不如就安安心心地做个替身吧,可如今才知道,我错了。” 穆卿双目微沉,冷然道:“继续。” 萧容笑了笑,她也没打算就这样停下来。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如让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将她的退路全部斩断,让她永远打消那些虚幻的奢想。 “做一个替身,若是做得好了,让你开心了,你还会宠着我。可要是做得不好了,惹你不开心了,你依然会对我恶语相向。说到底我和这大帅府内其他女人并没有区别,等你找到了更加合适的替身,我不也一样会被你一脚踹开吗?” 穆卿脸色稍霁,展了展眉,依然道:“继续。” 面对着如此冷静的穆卿,萧容反而开始不自在了。明明他们俩都是在自欺欺人,如今却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耍疯一样。 见她停下来了,穆卿才轻笑着问:“说完了?” 萧容羞怒地别过脸,她实在是猜不透穆卿的心思,如今都已经撕破脸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萧容不想看着他笑,他却笑得更畅快了。笑罢,深深一叹,然后牵起萧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萧容不解地瞅着他,想要抽回手,却又有些不舍。方才他的手还冰冰凉凉的,如今竟又奇迹般地暖了起来。萧容不得不承认,穆卿真是个怪人。 手明明被按在了他的心口,她却仿佛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急促而混乱。 穆卿专注地凝视着她,一脸认真,如同在宣誓一般,“虽然本帅不知道你在胡扯些什么,但是本帅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容儿就是容儿,容儿就是你。” 穆卿浅笑着,很温暖,很明媚,明媚得让萧容觉得不真实。他说容儿就是你,这越来越像是在梦里才能听得到的话语了。 “没有什么亡妻,本帅的夫人魏氏活得好好的。”穆卿接着说,然后定定地看着萧容,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 而萧容的反应却是摇头苦笑,“摸着自己的良心都还在说着慌,就不怕一声惊雷下来劈死你吗?” 穆卿却轻笑着伸出手将萧容搂过来,“那要死咱俩一块儿死。” 突然倒进穆卿的怀里,萧容愣住了。她明明将一切都说出来了,为何穆卿依然不以为意?莫非他真的自欺欺人到如此地步,即使被识破了也咬着不放吗? 正想着,头顶传来充满磁性的嗓音:“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狠心的女人,居然会诅咒自己的夫君。幸好本帅并没有说谎,否则真会遭雷劈了。” 萧容惊诧地推开穆卿,她真是越来越佩服穆卿自欺欺人的本事了。默默地催眠自己,虚假就能变成事实了吗? “你没有说谎?”萧容冷冷笑着,“那禁地穆月亭上的灵位是怎么回事?爱妻南宫氏之灵位,南宫氏不就是你的亡妻吗?这大帅府内的姬妾都清一色地一个格调,不就是因为她们都长得像南宫容儿吗?” 穆卿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萧容说出最后一句,他终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南宫……容儿?”穆卿皱起眉,思索了一番,又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你说南宫……容儿,是本帅的亡妻?而本帅娶的这些姬妾全都是她的替身?” 萧容怔了怔,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她也开始疑惑了,因为穆卿说起“南宫容儿”这四个字的时候,语调不仅十分别扭,还带着一股莫名的喜感。念及自己亡妻的名讳之时,难道不应该是沉痛的吗? 萧容正寻思着,突然一记重敲落在她的脑门儿上。 “真不明白你这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穆卿苦笑着摇摇头,“南宫容儿?真亏你想得出!” 萧容双眼渐渐圆瞪,难道这件事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她开始前前后后地思索,没觉得哪儿不对劲,正在这时,穆卿又说道:“不过替身倒是事实……” 萧容心中一凉,刚刚燃起的希冀再次破碎。 大抵是那个南宫氏并不叫南宫容儿,她只是猜错了一半。但这也始终改变不了她是南宫氏的替身这一事实。 而穆卿却柔笑着凝视着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萧容微微一悸,她开始胆怯起来。虽然本就知道真相,但萧容还是有些害怕。她无法想象从穆卿口中说出这样的事实,会有多么残忍。 她又开始想逃了,就好像在上次的噩梦中一样。难道那样的痛苦还要再经历一次吗?她微垂下头,逃是徒劳无用的,在梦里已经印证过了。 正想着,突觉身体凌空而起,她本能性地伸出双手搂住了穆卿。 “她们是替身,你不是。”他一脸正色地着说,然后抱着萧容向床榻走去。 萧容惊诧地看着穆卿,他在笑,是那么温柔的笑,让她的心都跟着温暖了起来。即便穆卿这次说的依旧是谎话,萧容也想去相信,她很想要相信。 再次坐回床榻,萧容心里却越来越复杂,她顺下眼眸,睫毛跟着微微颤了颤,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穆卿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惑与挣扎,大抵不愿给她带来压迫感,他也坐了下来。 “我找了你五年,你知道的。”穆卿的嗓音有些喑哑。 萧容抬眸,却还是没有开口。穆卿的神色渐渐黯然,他看着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一般。 萧容沉默着,等待着他解释这个所谓的五年。 “还记得它吗?”穆卿拿出那块玉佩,然后凝视着萧容的眼。 萧容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穆卿,这个玉佩不就是她当年偷而不得的那块吗? 得不到萧容的回应,穆卿只是轻声笑了笑。 “你知道吗?以前每次纳妾,我都会兴高采烈地拿着这块玉佩去给她们看。可是每次得到的回应都是一脸茫然。”穆卿兀自地苦笑着,“以至于到后来,我害怕了这样的失落,就不敢再问了。我的确在自欺欺人,骗自己说你就在她们之中。但凡觉得和你有多一分相似的,我都愿意去宠。可是时间一久,我还是能隐隐地感觉出来,她们都不是你,都不是……” 穆卿的神色落寞而孤寂,似乎想要将这五年来的苦涩全都倾诉出来。 萧容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所以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在找着替身。我试图麻醉自己,欺骗自己,可这样的做法却只能让我更加想你。”穆卿缓缓伸出手轻抚上萧容的脸,他的眉头微皱着,幽黑的瞳仁中似乎藏了许多无奈,“容儿,你知道这五年我有多苦吗?” 萧容愣愣地回望着他,最终不解地轻摇头,“为什么?就因为我偷了你的玉?” 穆卿再次苦笑起来,他移开视线,然后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发了狂一样地想要将你逮回来,为什么一见到和你年龄相仿,容貌相似的女人就会怀疑是不是你,然后就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她们据为已有,甚至不理会她们的身份,也不理会她们的品性。” “你真是个疯子!”萧容终于忍不住低低斥道。 穆卿绷住唇,点头,“没错,我就是个疯子,就是你这个偷玉贼把我给逼疯的!” 萧容有些胆怯地向后缩了缩,因为穆卿说这话时,眼中已经带上了凶光。 “你为什么要来偷我的玉?为什么我捉住了你,你却还是要逃?”穆卿低吼着,伸出手抓住萧容的手腕,像是质问,又像是怨诉。 萧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穆卿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本就不是正常的思维。 “你知道吗,这块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娘说过,除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谁都不能碰它!可你居然想要偷走它,你说我该不该把你捉回去?永远地捉回去!”穆卿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眼中却似乎噙着泪。 这让萧容更加不明所以。她动了穆卿的玉佩,因此穆卿要将她永远地捉回去?这样的情结,简直比亡妻的情结还要怪异,还要令人无法理解。照这个理论,那岂不是天下所有的小贼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了?rs 第178章 不知所措 “那时候我太贪玩,太好胜,才会瞒着爹娘跑出来和一群纨绔子弟在酒楼拼酒。当我发现玉佩被偷了的时候,我慌了,我害怕回去之后会被娘责罚。这时候他们笑了,笑我无能,笑我懦弱。还说只有低贱之人,才会生出这样的懦夫。” 萧容静静听着,这才终于开始反省自己,她似乎的确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因为她望过去,看到穆卿眼中似乎噙着晶莹的泪。虽然被人嘲笑的确是件很屈辱的事情,但是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直觉告诉萧容,穆卿绝不是想要说明他是因为害怕被嘲笑所以才一定要捉回她这个偷玉贼的。 穆卿顿了顿,又接着说:“我追了过来,心里满是愤恨。我逮住了你,当时我开心极了。我居然想要将你带回去给娘看,我好想告诉娘,就是这个女人碰了我的玉,好想问娘,我是不是可以娶妻了。” 萧容的抽了抽唇角,被穆卿这样跳跃又怪异的逻辑给惊住了。如果换成是她,她顶多就是想要将玉佩夺回来,再野蛮一点,还可以把偷玉的人打一顿。但是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想着要将她娶回去啊。而穆卿居然会想要娶一个小贼!这简直是非常人所能理解的怪癖。 萧容细细思量着,试图去理解体会。 碰了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因此就要将自己的心交给那个人。其实这种理论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就好比是女子对自己的贞洁很看重,如果不幸被侵犯,指不定会爱上那个夺走她的贞c的男人,而且非他不嫁。 难道这是同样的道理?因为她碰了穆卿最珍爱的玉佩,因此穆卿死活也要将她娶回去? 虽然看似一样的道理,但是萧容依然觉得穆卿的想法很怪异。 正想着,穆卿又开口了,声音更加黯哑,“可是最终连这件事也无法如愿。我没能逮到你,让你逃走了。而等我回府的时候,娘也已经不在了。” 萧容这才猛地一怔,总算明白了穆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为何一直如此低落黯然。 幼年丧母,这样的悲哀萧容是能体会的。当她一觉醒来,等待她的却只有冰冷的尸体的时候,那种无依无靠的茫然,那种孑然一身的恐惧,到至今萧容都难以释怀。 却没想到,这样的痛苦穆卿也经受过,而且就是在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一日。 萧容没有开口说什么,她只是慢慢地将手反握,紧紧握住穆卿那有些粗糙的手,用自己并不算温暖的手心。 感觉到萧容的举动,穆卿转了转眸,更加深深地凝望着萧容。这次,萧容从他眼中没有看到野蛮和霸道,而是无助和迷茫。穆卿似乎不该有这样的眼神,这让萧容有些无措。 “都怪我,都怪我不听娘的话,所以才会连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穆卿低低说着。 萧容看到他的眼眸在微颤着,他的手心也渐渐渗出冷汗来。她忽然很愧疚,低声道:“我以前从未觉得偷了你的玉佩有什么值得内疚的,因为当时玉佩被你夺回去了,还额外地扇了我一巴掌。可是现在我却后悔了。因为如果我没有偷你的玉佩,你也不会追出来,更不会和我缠斗那么久,也许……你还能有机会回去见你母亲最后一面。” 萧容并非故意想要为自己制造罪名,但是如果这样能让穆卿觉得好受一点,那她愿意。就好像明明那日是萧容自己和娘亲置了气,早早地自个儿睡下,才会连娘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如若她一直在娘亲身旁,说不准能劝住娘亲。 可是娘亲是为父亲而死的,有了父亲这个罪魁祸首,萧容的心里会没那么多的愧疚感,也就会好受一些。 如果能用同样的道理让穆卿好受一些,那么萧容愿意做这个恶人。 而穆卿这次竟也很同意。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他说,“如果我没有追出来,或者说如果你乖乖地跟我回去,那我是不是能赶在悲剧发生之前就回去?那娘亲是不是就不用死?”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道:“那大帅应该恨我才对。” “我当然恨你!”穆卿冷然地瞪了萧容一眼,“你被救走以后,马儿也被抢走了。我朝着你们的方向追过去,直到你们杳无踪迹。” 穆卿再次自顾自地冷笑,“那个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你是逃不掉的,在心里打算着等我回府带上一大队的人马,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找出来。可是等我走回府中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娘不在了,爹也闭门不见。而我也被偷偷送出了府,送到了八王爷的府上。” 萧容默默听着,她一直以为穆卿仅仅是八王爷的十二义子,凭着自己勇猛杀敌而当上了北国的大帅,从未去想过他生父生母的事情。以为他也和八王爷的其他义子义女一样,都是孤苦无依却又能力不凡的人。 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段身世。 萧容没有去问为何他的娘会死,为何他会被送出府,更没有问他的爹娘究竟是何人。尽管萧容很想知道这些,但是她更加知道,穆卿如若愿意说,就无需她去问,如果他不愿意说,她就没资格问。 穆卿默默叹息,伸出手将萧容揽过来,但是这样的姿势却让萧容很不好受。因为穆卿几乎将她当做了支撑点,然后完完全全地倚靠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很难受,但她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穆卿微垂下头,暖暖的气流打在她的额发上,“当时在穆月亭上的情形都那么混乱了,没想到还是让你看到了灵位。其实南宫氏……就是我娘。” 听到这儿,萧容猛地怔了一下。 南宫氏是穆卿的娘?原来……是这样。 萧容苦涩地笑了笑,笑自己傻,笑自己蠢。 爱妻南宫氏之灵位,是穆卿的爹刻上去的吧。原来南宫氏并不是穆卿的亡妻,而是他的先母。 真是讽刺呢……根本就没有什么亡妻情结,更加没有什么南宫容儿。这一切竟都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突然之间真相大白,让萧容有些难以适应。心中一直认定的东西竟全是错的,这让她不知所措,无法接受。 萧容以为穆卿还会继续说,将一切都透透彻彻地说出来。却不料穆卿只是靠在她身上,再不言语。 萧容开始慌乱了,她咬了咬唇,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件事理顺。因为南宫容儿这个人突然之间被抽离了,这让萧容的所有逻辑顿时断了线,一时间都不知道她和穆卿之间究竟算什么了。 南宫容儿根本不存在,穆卿娶那么多女人都不是为了南宫容儿,而是为了她?穆卿之前的种种奋不顾身,生死相随,其实都是对着她?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比自欺欺人还要可笑的笑话。萧容不肯相信。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哪天窦天情忽然跑回来告诉她,其实我心中爱的人是你,什么花弄影,什么陆云霜,全都是幌子! 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连梦里都是不可能的。 萧容心中一紧,终于忍不住而推开了穆卿。 “如果这次你骗我,我会怨你一辈子!”她低声吼着,然后又放柔了声音,问道,“你真的没有骗我?” “那你呢?”穆卿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你骗我了吗?你心里真的已经没有窦天情了吗?” 萧容却根本没有听到穆卿的这些话,而是恍然地摇着头,“不……你是骗我的,你想让我继续在你身边当替身是不是?所以你才编出这么多的谎言是不是?” 萧容一边说着,一边惶恐地起身来向后退去。 “我不想再被骗下去了!你编的谎言漏洞百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萧容声音越来越大,身体却在发抖。 穆卿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突然起身来抓住萧容,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低声吼道:“萧容你给我记清楚!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给我记清楚!” 萧容惶恐地摇着头。她不愿听。 “我找了你五年,也想了你五年。如今你落到我手里,就休想再逃!我不管你之前心里装着谁,全都给我抹掉!抹得干干净净!你只能是我的女人,这一辈子也别想逃!” 萧容却惊惶地抽回手,然后捂着头一直向后退,“你不要再骗我了,我求你不要再骗我了!” 她怕了,她怕自己就这么相信了。 穆卿爱着她,一直爱着她,这是个多么美好的梦啊。可是越是美丽,梦醒时分就越残忍。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何必再为她构造这样虚幻的空中楼阁? 什么结局她都愿意接受。除了谎言。因为太残酷的现实和太美好的谎言,都是那么可怕。 萧容想逃,她害怕自己再次陷入穆卿的另一个谎言之中。可她已经来不及。她看到穆卿猛地弯下了腰,然后她就被扛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忽然被扛在肩上让萧容更加慌乱了。而穆卿却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单手紧箍住她乱蹬的腿,然后稳步向外走去。rs 第179章 这不是梦 到了外面,萧容反而安静下来了,因为被这样扛着让她觉得很尴尬。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大帅府内也还不乏有一些守夜的侍卫。看到萧容被穆卿这样扛着往外走,他们都纷纷低下头去。可萧容却似乎觉得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或惊怪,或诧异。 “穆卿,你究竟要干什么!”萧容再次忍不住吼了出来,因为穆卿正带着她往穆月亭走去。 “再闹腾,本帅就直接把你扔下去!”穆卿冷冷地说着,然后依然稳步地踏着台阶向上走去。 萧容不甘地使劲儿扭了两下,最终还是消停了下来。因为她已经隐隐感觉出穆卿的意图了。 再次来到穆月亭,竟是被穆卿扛上来的。被放下来的时候,萧容立刻羞恼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和头发,然后冷怒地横了穆卿一眼。 夜清朗,穆月亭上灯火煌煌。 想着第一次来到这儿的时候还是大白天,那时候这上面的风很大,很冷,似乎要将人从这里刮走一样。而如今却是一个无风的夜。 萧容微微侧脸,便将整个大帅府收入了眼中。 原来大帅府的夜景是如此的美。 “还不跪下?” 正想着,突然传来穆卿冰冷的声音。萧容回望过来,穆卿已经端端跪下了,对着灵位。 萧容挪了挪步子,也默默地跪在了一旁。抬了抬眼,依然是“爱妻南宫氏之灵位”这几个字。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萧容却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也读不懂。 “娘,儿子来看您了。”穆卿平静地说着。 可萧容却已经无法平静。听穆卿的声音,看穆卿的神情,这不可能是在做戏。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穆卿没有骗她? 正想着,穆卿又接着说:“还带了您的傻儿媳。” 傻儿媳?是在说她?萧容哑然, “娘,您看到了吗?儿子找到她了,终于找到她了。儿子带着她来向您请罪了。” 穆卿依旧平静地说着,一旁的萧容却早已思绪乱如麻。 “娘,您是不是怨着儿子?怨儿子不听您的话,怨儿子没有赶回来见您最后一面,因此才会惩罚儿子,让儿子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她。”穆卿沉沉地说着,“娘,您说这块传家玉可以引导着儿子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好像是您和爹一样。如今儿子已经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娘,您看到了吗?” 萧容听着听着,心里渐渐柔软起来。她微微侧脸偷觑了穆卿一眼,心里想着那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果真是在指她吗?萧容恍然还是有种不敢随意将自己代入的习惯。这样的感觉令她有一点点陌生。 往回走的时候,萧容一直低着头默默跟在身后。穆卿不言语,她也不敢说话。 回到永华阁,萧容静静地立在床边。面对这种颠覆性的改变,她除了迷惑,就是畏怯。 突然飞到了云端,换成一般人也许会很庆幸,可对于萧容来说,她是害怕的。因为她知道,这样子跌下来,会更痛。 对于从小就被父母抛弃的萧容来说,忽然站出一个人来说爱她,愿意疼惜她,将她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宁可相信这是一场美梦。 可是对方是穆卿,她还是希望能做一场永远不要醒来的美梦。 “怎么不说话?”穆卿端坐在床榻上,沉声问。 萧容挪了挪步子,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不开口反而更加尴尬,萧容突然觉得这间屋子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以至于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 萧容循声抬起头,穆卿已经立在了她的跟前。这令萧容更加慌乱,她挪了挪步子,甚至想要往后退。 “容儿?”穆卿看出了她的意图,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声音很柔,“本帅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萧容抬了抬眸,正巧迎上穆卿的目光,是那么真挚,让萧容的心为之一暖。 “若还是不明白,那本帅可以继续说,直到容儿明白为止。”穆卿浅笑着,黝黑的眸子晶亮如繁星。 萧容低了低头,嘟哝一声:“奴婢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懂?” 难不成穆卿还真把她当成蠢才了? 萧容说完这句,穆卿便粲然一笑,将萧容往**一拉,“懂了就好。” 萧容懵了一下,然后愣愣地看着穆卿,穆卿却自顾自褪下衣衫,一脸惬意地躺下来。 萧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穆卿的思绪了。 磨蹭了一阵,萧容也褪下衣衫慢慢地躺下去。照常地,她伸出手提起内力一挥,烛火便熄灭了。 “容儿,五年多了。”黑暗中,穆卿伸出手来搂住萧容,如同以前她侍夜的时候一般。 那时候萧容觉得穆卿这样简直就是熊抱,可如今却只感觉到温暖。她不由得向他怀里靠了靠,低声道:“大帅,奴婢好害怕,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她的手被握住,感觉到手背袭上一股温润,她知道,那是穆卿的唇。这样的感觉令她心颤。 “容儿,这不是梦。我就在你身边,这不是梦。”穆卿将唇贴近萧容,“我很清醒,从未这么清醒,也从未这么高兴。” 穆卿柔声说着,细细密密的吻轻柔地落在萧容的耳畔和脸颊上。 萧容的心在狂跳着,她全身都僵直了,不敢动一下。 穆卿的身体慢慢地压上来,萧容听到他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唤着她:“容儿……” 萧容突然猛地一抖,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萧容知道穆卿是感觉到了她的抗拒,因此才停下来了。 “大帅,奴婢……还有些难以接受。”萧容微颤着嗓音说着,她不敢确定穆卿是否还会在意她此刻的心情。因为他发烫的体温和粗重的喘息都在表明着他已经有多么难耐。 其实连萧容都有些难以接受这样怪异的自己。如若穆卿这次不肯停下来,萧容也着实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怪他。 然而他还是停了下来。 萧容感觉到他僵了一阵,然后就慢慢地翻下身去。 黑暗中,萧容似乎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她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罪恶,穆卿有那么多的女人,他实在是无需来受这些罪。而她身为他的奴妾,更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这似乎有违妇德。 虽然萧容对妇德二字并没有太深刻严明的领悟。 正想着,穆卿突然翻身而起,下了床。萧容也惊忙地坐起身来。黑暗中,她听得一阵嘈杂的水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萧容睁着眼看着这漆黑的房间,思绪翩飞。良久,穆卿才再次回到了**,却不说一句话,也不再碰她。 萧容咬了咬牙,心下一横,转过身去强行地搂住穆卿,道:“大帅,奴婢实在不该如此。奴婢只是一个奴妾,服侍大帅是分内之事。” 说罢,她探了探身子向穆卿贴过去,却被穆卿推开了。 身体被推回了原处,萧容这才感受到被拒绝时的落寞与酸楚。这令她越发自责。 “本帅不会强迫于你。本帅可以等,等到你真心实意地接受。”他说着,最终还是伸出手来搂住了萧容,在她耳边继续低语道,“可是容儿未免对我太狠心了点。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萧容听着这样的低喃,心中又欣喜,又愧疚。她呆呆地望着上方,回想着和穆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原来那些都不是因为南宫容儿,原来她从来都不是替身。原来,她就是她。 她就是她。对于萧容来说,这是多么极致的褒奖和肯定。 皇宫之中穆卿对她说的有你足矣;宁国边境的孤月夜里,他自语着要她永远别再离开;深夜密林中,他冒着生命危险只身前来营救,为她挡下无数刀剑;为了能求得解药,甚至甘愿受公子胜的胁迫,自断一臂…… 萧容想着想着,泪水无声滑落下来。 她本以为,这一切都是骗来的。她本以为,她是个得不到一丁点儿爱的可怜虫。 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过来的。对于幸福,她没法奢求,也不敢妄想。 第二日要离开永华阁的时候,萧容依旧恍惚着。起身着好衣装,她回头望了一眼依然闭着眼的穆卿。她知道他已经醒了。 萧容昨夜一夜无眠,她知道,穆卿也是的。大抵是不愿让她尴尬,因此他才这样一直闭着眼。 为了不辜负他此番做法,萧容也就没再多做逗留,很快就只身离开了。 回到钟翠阁,坐在铜镜前,萧容望着镜中的自己,一直发神。她想了很多,从被父母抛弃,到与穆卿相遇;从爱上窦天情,到被迫远嫁大帅府。 原来冥冥中上天早有安排,五年前她逃了,可最终,她还是坐上了花轿千里迢迢地回到穆卿身边。 将这些往事在脑海中走过一遍之后,萧容的目光渐渐移到了一旁的鸳鸯锦上。 “本帅就要鸳鸯枕。”穆卿的话语似乎回响在她的耳畔。 萧容迟疑了一下,伸手拿起了那鸳鸯锦。rs 第180章 昏暗牢笼 揽月阁萧容并不常来,唯一来了一次都遭了无数的罪。但是这次她还是横了心踏进这道大门。 萧容心知这次是来求人的,自然不宜太招摇,她略施粉黛,连穆卿送的那支发簪都刻意地卸了下来。 这支发簪她是万万不能在这时候戴的,因为她要去求的人是赵妾媵。 当初这支发簪本就是被她当做人情送给了赵妾媵,可后来却被穆卿从赵妾媵那儿要了回来。且不说赵妾媵本就对她不怀好意,单就这件事,就能积怨颇深了。 可偏偏这大帅府内又只有赵妾媵的绣功了得,萧容也是迫不得已才决定来找她,向她求教的。若是还戴上那支发簪,那岂不是得等着碰一鼻子灰? 走到赵妾媵房外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门紧闭着。萧容让巧如前去问了问门外的丫鬟小敏,这才知道赵妾媵最近一直病着。 正在这时,送药的奴才过来了。萧容心中一喜,心想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进去看看赵妾媵。可她还没开口,便听得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这样的无用之人,养着她有什么用,病死了才好!” 听着这声,萧容回过头来,只见吕妾媵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夺过奴才手中的药包,然后厌恶地扔在地上。 “以后谁还敢给她送药,我就一并处置!”吕妾媵对着那奴才厉声吼着,吓得那奴才浑身发抖。 萧容眉眼一沉,欲要上前去,却被巧如拉住了衣角。萧容回过头来,巧如紧皱着眉头,示意她不要去招惹吕妾媵。 可萧容只是浅笑了一下,轻轻移开了巧如的手。 “奴婢见过吕妾媵。”萧容走上前恭敬地对她行礼。 吕妾媵这才惊怪地笑了一声,“哟!原来是萧媵侍啊!”她说着,轻蔑地上下打量着萧容,“我当是哪个奴才在这儿晃悠呢,却不想是大帅身边的红人儿啊。也别怪姐姐我没把你给认出来,因为你这身打扮啊,还不如这揽月阁里面的丫鬟呢。” 萧容听着吕妾媵的那句姐姐,心里顿时一阵恶寒。之前吕妾媵还高傲地不愿和她以姐妹相称,如今却又这样称呼,萧容怎么听都觉得有一股讽刺的意味在里面。却不知这究竟算是讽刺了她,还是讽刺了吕妾媵自己。 不过萧容依旧温尔笑了笑,道:“奴婢自知不能与吕姐姐媲美,因此不做无用之劳。奴婢薄粉施面,更显得吕姐姐光华照人。” 吕妾媵抽笑了一下,仰着面道:“许久不见,小嘴儿越发伶俐了啊。” 萧容欠了欠身子,柔笑道:“吕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前不久不是刚见过面吗?” 萧容可不会忘记当时是谁在连茹佩的跟前煽风点火的。 吕妾媵听到这样的话,面色僵了一下,少顷,她才干笑两声,然后望了望赵妾媵的房门,说道:“萧媵侍这是要来看望赵妾媵吗?不过似乎来得不巧啊,这赵妾媵一天两天是好不了了。最不济的,这一辈子恐怕都不敢踏出这门儿了。” 吕妾媵的声调极其尖酸,连萧容听了都觉得难受,幸好赵妾媵此刻不在。 萧容自然知道吕妾媵巴不得赵妾媵这一辈子都出不了门儿,要不然她也不会跑到这儿来将这些药截下。想想当初赵妾媵连同着陈妾媵一同陷害了吕妾媵,害得吕妾媵惨遭罢黜。如今吕妾媵复宠,第一个要收拾的自然就是赵妾媵了。 也难怪赵妾媵会这样称病不见人呢。 吕妾媵扔下这几句话,便摇着步子离去了。萧容望了望赵妾媵的房门,又拿出袖中的鸳鸯锦瞅了瞅。思量一番后,她最终还是上前去拾起地上的药包。 “萧媵侍,你这是?”巧如很不解地走上来。 萧容笑了笑,道:“无碍,吕妾媵都已经走远了呢。” 巧如依然皱眉,“可是这揽月阁人多口杂的……” 萧容却不再给巧如继续言说的机会,径直往赵妾媵的房间走了去。 门却自动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丫鬟小敏,小敏担忧地瞅了瞅四周,然后示意萧容赶快进去。 萧容会意地提了提衣裙,便走了进去。 里面的光线很昏暗,屋内的陈设也简单得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有一种牢笼的感觉。萧容和巧如一走进去,小敏便立刻将房门关上了。突然的封闭让巧如微微一颤,她抓住萧容的衣袖,低声道:“萧媵侍,咱们还是回去吧。” 萧容却转过脸来,道:“来都来了,现在才打退堂鼓可不成。”说罢,拉着怯生生的巧如往里屋走去。 里屋更是阴暗得吓人,让萧容恍然有种行走在鬼屋的感觉。随着一两声干哑的低咳传来,萧容看到了半卧在**的那个女子。 “萧媵侍,好久不见啊。”赵妾媵开口了,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喑哑。 萧容微微蹙眉,上前去细细端详了她一番,由于光线昏暗,萧容也看不出她的脸色究竟如何,不过看她的精气神儿,似乎真的很不好。 “房间这么暗,怎么都不点烛火?”萧容轻轻问着,然后碰了碰巧如。 巧如立刻去取出火折子,却发现这房间里连蜡烛都没有。 “不用了。”赵妾媵终是开了口,“就这样暗下去,冷下去,我反而安心一点。” 萧容听罢,沉沉一叹。在这大帅府中,不受宠的姬妾的命运真的就这么凄苦吗? 正想着,赵妾媵又问:“萧媵侍的钟翠阁如今温暖如春,怎么还想着来我这又黑又冷的地儿呢?” 萧容自是听出了这话中的含义。上次的蛇鼠之灾,赵妾媵和她都是心知肚明的。如今赵妾媵如此摸样,莫非会以为她是前来看笑话的? 萧容不再提及蛇鼠的事,只是轻声道:“实不相瞒,奴婢是想来同赵妾媵学习刺绣的。” 萧容说完这句,整间屋子便寂静了下来。黑暗中,萧容看不清赵妾媵脸上的神情,也难以做出猜想。 良久,黑暗中才传来低沉的声音:“萧媵侍也是聪明人,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一副刺绣而来吧?” 这个声音让萧容猛然地一个寒噤。因为这低沉的嗓音中显出了阴狠之气,尤其在这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更加骇人。听这声音,赵妾媵似乎不像是带病之人。 萧容眉心紧拧,终于明白了赵妾媵这话中的意思。 在他人眼中,吕妾媵和赵妾媵闹崩了,同时和萧容也结有仇怨。如今吕妾媵复宠,萧容前来赵妾媵的房间,其目的昭然若揭。 可萧容却的的确确是前来请教刺绣的,虽然这话连萧容自己听来都觉得实在是有些虚假。 萧容沉思一阵,敛眸而叹,道:“奴婢真的只是前来请教刺绣之事,别无他意。” 赵妾媵也沉默了一阵,最终道:“萧媵侍想要什么样的绣品,直说便是了。只是如今我卧病在床,不能及时赶出来,可能需要等上一段时日了。” 萧容柔笑道:“奴婢可不敢让赵妾媵赶,奴婢想要学刺绣,需要赵妾媵的指点。” 萧容说着,起身来走到窗前,窗户打开,明媚的光线照进这昏暗的房间。赵妾媵却微微眯起了眼,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光线。 “赵妾媵如今染了病,就该打开窗户透透气,不然这病如何能好?”萧容说着,将药包交给小敏,“药也得按时吃,只有药到了,病才能根治,不是吗?” 赵妾媵微微垂下头,似乎在思索着萧容这句话中的深意。可事实上萧容并无太多深意,她现在还无心介入吕妾媵和赵妾媵的争斗之中,虽然这两人都曾经迫害过她。 如今她只求能安好地留在这大帅府中。她知道,想要安好,首先就要对自己好,而不是如赵妾媵这般窝在阴暗的房间中当一个怯懦的逃避者。 离开揽月阁的时候,巧如一直忐忑地回望。萧容无奈地笑了笑,对她说:“没那么大的事儿,我不就是帮着赵妾媵送了药吗?吕妾媵想杀我的心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难不成我还要因为她而放弃刺绣吗?” 正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玫红妆花缎齐胸襦裙的女子。萧容站定了脚步,退到路旁微微顿首,因为前来的人正是陈妾媵。 陈妾媵目视前方径直地走过,连余光都不曾瞟萧容一眼。萧容倒也觉得省事,待到陈妾媵走过了之后,便也转身离去了. 可萧容并不知道,陈妾媵那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已经握得咯咯作响。 陈妾媵不看萧容,是害怕她看了以后会忍不住立刻冲上去将萧容掐死。那日穆卿前来找她侍夜之时,口中一直喃喃地喊着容儿,这样的屈辱陈妾媵死也忘不了。 萧容自然不知晓这些事,只以为陈妾媵本就喜欢故作清高,因此不理会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回到钟翠阁之后,萧容便开始琢磨着鸳鸯锦的事情。一旁的夏如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有些诧异地皱起了眉。 “你不是已经放弃了吗?如今怎么还越发较劲儿了?” 萧容抬起头,只是抿嘴一笑。 夏如璎见她不语,也就不再多问,只在一旁安静地抚琴。 萧容对如今的状态很是喜欢,夏如璎能娴静地抚琴,她也能安静地刺绣了。多么温馨的气息呢,甚至能让萧容暂时忘掉这是在侯门深宅之中,也暂时忘掉夏如璎的仇。 夏如璎似乎也对这样的温馨很是满意,抚琴之余还不时与萧容相视而笑。 正在这时,巧如匆匆地走进来,手中还拿着两封信函。萧容心中一紧,连忙起身去接那信函。她知道,那一定是关乎月眉的。 信函有两封,一封是林骁写来的,一封是月眉的。林骁的那封薄薄的,打开来只有一张纸,上面只有寥寥的几行字,简要说明了他已经找到了月眉,让萧容勿要牵挂。 而月眉这一封,就厚了。萧容打开来才知道里面还附带有一张画像。当画像被打开的时候,萧容的心都跟着微微颤了起来。因为,那是窦天情的画像。 再次见到窦天情的画像,萧容的心依旧是难以平静。她展开来仔细地端详着,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 在萧容的印象里,她的少庄主总是沉默寡语,鲜少言笑。可是如今这一张画像中,他却在笑,而且笑得很明媚。大抵是终于能和陆云霜修成正果,因此他才会笑得这么幸福吧。 想到这儿,萧容也欣慰地笑了起来,虽然眼角还挂着泪。 夏如璎看萧容这般泪中带笑,也微微探了头过来瞥了瞥,不由得低声叹道:“好美的男子!这是?” “少庄主,他是我的少庄主!”萧容激动地说着,“他就是我从前的主子。”rs 第181章 鸳鸯锦绣 夏如璎再瞥了瞥那画像,又瞅了瞅萧容,疑惑地点点头。 萧容从未将窦天情的事情告知过夏如璎,但看着萧容这般模样,夏如璎也能猜到些许端倪。可如今萧容的心已经在大帅的身上了,大抵也正是由于此,她才会这般毫不顾忌地对着画像泪中带笑,还坦言说着那只是她从前的主子。 萧容小心地将画像折起来收好,然后才慢慢地打开月眉写给她的信函。信中其中不乏累赘之语,大概的意思就是只有一件,那就是她费劲了千辛万苦,终于被林护卫给找着了。 萧容笑着摇摇头,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月眉终究还是回到林骁身边了,少庄主也已经和陆云霜共结连理,而她……萧容的目光再次移到身侧的刺绣上,嘴角渐渐扬起,溢出一个温柔的笑。 而她,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 可是她的刺绣却依旧不见有进展,可萧容也并不慌,自顾自地绣着,权当是用来练手。对于从未碰过针线的萧容来说,入门的确需要一段时日,可夏如璎却偏说她很有天赋,入门很快。这让萧容都有点得意忘形。 萧容不慌不忙,是因为她知道赵妾媵一定会来。果不其然,第三日赵妾媵就出现在了钟翠阁。 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早。 对于赵妾媵的到来,夏如璎倒是有些诧异。她望了望赵妾媵,又望了望萧容,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萧容也不多说,遣巧如去为赵妾媵呈上软椅和茶水之后,便拿着那鸳鸯锦给赵妾媵过目。 赵妾媵柔柔笑着,接过那副鸳鸯锦仔细地瞧了起来。 “想必这样的绣品对于赵妾媵来说是小菜一碟。可是对于奴婢来说,却是一桩难事儿呢。”萧容说着,眼眸流转望向夏如璎,似乎在给夏如璎作解释。 夏如璎很快领会了萧容的意思,也跟着道:“我倒是说怎么把赵妾媵都给请来了,原来也是为着这事儿。看来你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学会这刺绣了。” 萧容柔柔一笑,对夏如璎这番话很是满意。 赵妾媵眸子沉了沉,最终笑道:“这鸳鸯锦本也不难,只是对于初学者来说,还是有些勉强。萧媵侍若是真的要学,那就得下点苦功夫了。” 萧容盈盈一笑,“有赵妾媵从旁指点,奴婢一定能学得更快的。” 赵妾媵拿着那鸳鸯锦,只是笑。 在赵妾媵的指导下,萧容总算明白了该如何下手,不至于如同之前那般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地乱撞。可是一番功夫下来,绣出来的东西依然不像是鸳鸯,连夏如璎看了都只是摇头。 “这事也急不得。”赵妾媵笑着道,“这每一个针脚的力度和精准度都是费工夫的活儿,你这么用心,多绣几回,一定能越来越好的。” 循着赵妾媵这安慰的话语,萧容只好耸了耸肩,笑着点头。 萧容的手本是拿剑用的,如今却要拿着一根绣花针,这的确挺难为。不过绣着绣着,她也就渐渐地能掌握拿针的精髓之处了,倒也不像她所想的那么难。 终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次又一次地糟蹋锦缎之后,萧容总算绣出了一对稍微像样的鸳鸯。 赵妾媵瞅了瞅,最终勉强地点了点头,“这几**一直在绣这个,相较于一般人,你的进步算快的。这对鸳鸯若是拿来自个儿欣赏倒还不错,若是想要另作他用,这针法依然还是登不上台面的。” 萧容一听,再次气馁地垂下了眉。她绣鸳鸯是想要做鸳鸯枕的,登不上台面可怎么能行? 正在萧容想要将这个扔开,再接再厉的时候,赵妾媵笑了笑,道:“其实呢,我倒是可以为你这副鸳鸯做点辅针,说不准修饰一番之后,还能勉强过得去。” 萧容立马笑逐颜开,“真的吗?那如何做辅针,请赵妾媵一定要教会奴婢。” 赵妾媵和夏如璎相视一笑。 “这辅针可有大学问,你即便是学,也绝不可能学到赵妾媵的功法的。”夏如璎说着,“这一对儿鸳鸯你都已经绣好了,不如就让赵妾媵帮着做辅针吧。” 萧容思忖了一阵,她本想要独自完成这个鸳鸯枕的,可如今看来,只能稍作妥协了。 赵妾媵瞧了瞧外边儿,“天色不早了,你且将它交给我。待我绣好了,明日给你送过来,你再看看满不满意。” “你绣这鸳鸯,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待到赵妾媵走后,夏如璎这般问萧容,“你可别来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打发无聊时光。” 这几日萧容天天都扑身于这件事儿上,也的确不能用打发无聊时光这样的理由来应付夏如璎了。 “其实,我是想为大帅绣一个鸳鸯枕。”萧容最终向夏如璎坦白了。 萧容还以为夏如璎会诧异,因为她之前一直向夏如璎说的,她不爱穆卿,她只想早日逃出这个牢笼。可如今呢?她的心已经被困在了穆卿的身上,逃不出去了。 这有点像一种背叛,萧容害怕夏如璎会将她视为叛徒,却不料夏如璎只是温尔一笑,“难得你这么有心,大帅收到这鸳鸯枕,一定会很开心的。” 正在萧容惊异于夏如璎的反应的时候,夏如璎又补充道:“大帅本就是你一生的归宿,你能看明白这一点,我为你高兴。” 夏如璎说罢这一句,便浅笑着离去了,只留下一脸惊异的萧容。 萧容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思索着夏如璎那句“你能看明白这一点”,莫非夏如璎早就看明白了? 夏如璎心思聪颖细腻,萧容是知道的。之前她一直误会了南宫氏的事情,也从未将这些告诉过夏如璎。萧容甚至在想,若是她告诉了夏如璎,说不准她就不会绕这么多圈子了。 萧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夏如璎对事对理就能看得如此透彻,而她却越想越混,越理越乱呢? 思量了半天,她自我安慰地将这些归于了当局者迷。 夜里躺在床榻上,想着明日便能拿到那鸳鸯锦,她心里就美美的,一夜好眠。 可萧容没想到,第二日她没等来赵妾媵,却等来了小敏,她身侧还跟着梦帘。 “赵妾媵卧病在床,因此托了奴才将这刺绣送过来。“小敏说着,双手呈上精美的鸳鸯刺绣。 萧容疑虑地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去接,因为小敏的手一直在颤抖着。 赵妾媵根本就没病,这一点萧容是知道的。即便是赵妾媵不方便,因此托小敏送过来,那也决不至于身侧还跟一个梦帘。 梦帘发觉了萧容的目光,便浅笑着上前来,恭敬地呈上一盒香粉,“奴才奉吕妾媵之命,特地前来为萧媵侍送上一盒玉簪香粉。” 萧容这才展了展眉,示意巧如上前去接下鸳鸯锦和香粉盒,浅笑道:“那就劳你们代我谢过吕妾媵、赵妾媵。” 梦帘抬起头,笑得极为挑衅,“这玉簪香粉吕妾媵自己也一样在用着,萧媵侍大可放心,这次绝不会引来蛇鼠之类的污秽之物。” 萧容的神色凝了凝,最终强扯出一个笑脸,道:“如此那我就更要谢过吕妾媵了。” 梦帘也丝毫不畏怯,直直地迎上萧容的目光,笑道:“奴才一定会将萧媵侍的话带到的。” 看着梦帘那得意的笑脸,萧容心里就一阵冷一阵热。再看小敏那怯生生的模样,她心里更加疑虑了。 待到她们都离去了,萧容才坐下来,看着这案几上摆着的鸳鸯刺绣和玉簪香粉,若有所思。 就连夏如璎来了,她都差点没察觉。 “这辅针绣得可真好,整个绣品都变得富丽光华起来了。果然不愧是赵妾媵。”夏如璎欣然说着,欲要伸手去拿。 萧容立刻起身来,“夏姐姐,还是别碰了吧。” 夏如璎眉心拧起,问道:“怎么了?这绣品有什么问题吗?” 萧容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总感觉……”她欲言又止,然后一脸惆怅地看着那鸳鸯刺绣,“若是能如同这对鸳鸯一般相爱相守,无风无浪,该有多好?” 夏如璎也觉察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做到萧容身侧,握住她的手,却不言语。 萧容反握住夏如璎的手,苦笑一下,喃喃自语:“难不成我每天都要这样防着别人过日子吗?这次是鸳鸯锦,下次呢?下下次呢?我能防得过来吗?” 这样想着,萧容叫来巧如:“把这刺绣和香粉都包起来埋了吧。” 若是换在以前,萧容埋的一定只是香粉盒。可如今,她已经不敢再那么大意了。经历了香料和毒玉镯这样的事情,萧容对这大帅府中的物什都带着强烈的戒备心。尤其是经了吕妾媵之手的物什。 可就在萧容做出这样的处理之时,方才一直不言语的夏如璎却开口了。 “埋了做什么?”夏如璎突然站起身来,夺过那陈放鸳鸯刺绣的木盘,激动地说,“这可是你费了好大的功夫,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也不看看是要送给谁的东西,岂是她随意就可以动手脚的?” 看着夏如璎冷怒的脸,萧容微微一惊。夏如璎鲜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刻,为了董樊胜和颖香倒还说得过去,可如今却是仅仅为了一副刺绣。 这让萧容很吃惊。rs 第182章 以下犯上 萧容示意巧如退下去,然后将夏如璎拉进了里屋。 而夏如璎却丝毫没有要罢休的意思,她拉住萧容的手,神色凝重,“你不争,可是你也不能任由着别人压着欺负!” 夏如璎说着,望向那对鸳鸯,眼神变得凌寒起来,“鸳鸯虽好,却总有恶人在一旁挥动着棍棒。想要不被棍棒打得分崩离析,仅仅是躲闪那是绝对不成的。” 萧容愣住,这样的夏如璎,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如今你宠眷正浓,逃避与隐忍终究不再是长远之计。萧容,你还没看清你自己所面临的形势吗?你还学不会奋起反抗吗?”夏如璎语重心长地说着,紧紧握住萧容的手,“人家都把刀子对准了你,你躲得了今日,躲得过明日吗?防得了这次,还防得了下次吗?” 萧容咬了咬唇片,皱着眉道:“可是夏姐姐,我真的不喜欢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况且这些嫁入大帅府的女人,其实都是可怜之人。” 一想到穆卿娶她们回来的目的,萧容心里就有些不忍。之前以为那是因为南宫容儿,因此只觉得和她们是同病相怜,而如今,想着这些女人的悲运全都是因为她,萧容心中就觉得罪恶。 她的确很不喜欢这群女人,却也怎么都恨不起来。 夏如璎看出了萧容的不忍,手上的力道加大了。 “我之前也不愿介入这些无聊的纷争之中。可结果呢?”夏如璎说着,眼中满是痛意,“正是因为我的软弱,我的不争,才让颖香白白送了性命!我永远也忘不了她满头是血的样子,这样的仇,这样的恨……叫我如何还能继续沉默?” 萧容不忍的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忧伤。试想,如若当时死的是月眉,那萧容也一定放不下这样的仇。可是她和夏如璎依然是不同的,她才懒得去勾心斗角,若是被逼急了,直接拔刀上前就砍。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法子在大帅府中,是行不通的。 正想着,夏如璎又道:“你之前一心想要逃走,倒是可以一忍再忍。可如今你是爱上大帅了吧?你是想要一直留在他身边了吧?” 面对着夏如璎这样直截了当的问询,萧容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这直直戳中了她的要害。 “如果你还以为隐忍就能救得了你自己的话,那你就真的大错特错了。一旦踏入这一步,便再无安宁之日,想要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那些想要害你的人!” 萧容反复思量着这一句话,她知道那句所谓的“一旦踏入这一步”指的是一旦贪恋了这侯门将相之情爱。 “且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也给她们最后一次机会。”良久,萧容这般回答。 可夏如璎却报以一笑,“也好。不过很快你就会发现,你所谓的这次机会,都是白费苦心。” 萧容微微敛眸,不再言语。 梦帘一回到揽月阁,便去向吕妾媵复命。吕妾媵得意地笑着,一边摆弄着手中的玉簪香粉盒,一边挑着眉说道:“萧容那个贱人这回倒是学乖了,没有在大帅面前嚼舌根了。” 梦帘也哂笑起来,然后用上她那尖利的声音,说道:“那是当然了,任凭她如何诬陷吕妾媵,终究还不是功亏一篑?她要是再嚼舌根啊,大帅指不定一怒之下将她给休弃了,到时候她可就不仅仅是个奴婢了,而是个奴才!” 吕妾媵听着听着,越发得意地笑了起来,“就她那点儿小心思,这次铁定上当!看着我与赵妾媵同时送过去的东西,她一定将所有的疑心都放在我送的那盒香粉上边儿了,却不想,那副又丑又烂的刺绣,才是真正被下了毒的。” 梦帘也跟着应和道:“那是!想和吕妾媵斗,她还太嫩了点儿。这回啊,就等着看着她们演一场狗咬狗的戏吧。” “赵妾媵那个死女人,竟还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她,就让萧容去把她给解决掉。不过那个时候的萧容,恐怕也已经是个残废了吧。”吕妾媵笑着,眼中渐渐露出阴狠,“那刺绣上沾满了毒粉,只需一天,她的手就会发红,溃烂。到最后,就会变得跟那野兽蹄子一样了!” 吕妾媵得意地笑着,却不料萧容正在钟翠阁中处理着那刺绣。 “巧如,把这刺绣和香粉盒都一并烧了吧。”萧容一面清洗着手,一面说,虽说她和巧如都没有碰到盒子中的香粉和鸳鸯锦,但是下毒手法千奇百怪,为了以防万一,萧容还是小心翼翼地清洗了手。 想着,她又对巧如说道:“待会记得过来泡一泡手,还有,这件事千万不要声张。” 巧如会意地点了点头。 萧容拿出崭新的锦缎,开始重新绣。一旁的巧如看着心疼,上前道:“萧媵侍你就歇歇吧,这些天一直不停地绣,这样伤眼睛的。” 萧容浅浅一笑,道:“没事儿。” 说罢,她又低头开始下针。可突然间,一种异样的感觉传来,萧容全身跟着颤了一下,她匆匆放下手中的针线,跑向屋外。 却只见到款款而来的夏如璎。 可方才她明明感觉到了,这房间外有一双眼睛,这感觉绝不会错的,而且这绝不是很久前一直徘徊着的那双眼。 萧容心下一怔,莫非又是公子胜?他还是没有善罢甘休吗? “怎么了?”夏如璎走过来,微沉着脸问道。 萧容夸张地干笑两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感觉到好像夏姐姐你过来了。” 夏如璎不理会她这嬉皮笑脸的模样,自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我也不知道这个有没有效果,总之你涂一点吧。这是芦荟凝乳,是用草本芦荟制成的,对一般的毒物都挺有效。” 萧容接过来,很好奇地打量着这所谓的芦荟凝乳。 “以前我娘亲被一只小蜈蚣给咬伤了,当时父亲四处求医,才得了这芦荟凝乳。以前我只知道芦荟性寒,有消肿解毒之效,却不曾想,连蜈蚣的毒它都能解。”夏如璎说着,然后拉着萧容坐下来,仔仔细细地为她涂着手。 萧容乖巧地舒展开手,以便让夏如璎涂得更均匀。静静地看着夏如璎,她依然是那么沉静,那么美,即使此刻她的心里已经满是仇恨。 想着这些,萧容轻声道:“夏姐姐,如果能报得了仇,你还会想要离开吗?” 夏如璎的手颤了颤,最终淡淡一笑,“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况且,你都不走了,你还能放心我一人走吗?” 萧容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背弃者,背弃了她和夏如璎之间的约定。 夏如璎看出了萧容的心思,她细细将芦荟凝乳为她涂匀,轻声说:“萧容,不要觉得内疚。你本来就没有义务一定要送我离开。我这一生已经如此,你可千万不要活成我这个样子。” “夏姐姐……”萧容有些动容地唤了一句。 她其实很想告诉夏如璎,如果你还是决定离开,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会帮你的。可夏如璎没有给萧容说出这些的机会,便打住了她。 “好好在大帅府呆着,好好地陪在大帅身边。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夏如璎说罢,起身便走。她知道萧容的那些心思,也知道萧容已经不可能再与她一同逃走。她要逃走,是因为董樊胜在外面等她。可萧容呢,明明大帅就在这儿,这儿就已经是她的归宿。 方才夏如璎拿着芦荟凝乳前来找萧容。可一踏进院子便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快速溜走。夏如璎眼力还算不错,那个身影,分明就是大帅。 夏如璎不知道大帅和萧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容也从不说。但是看着萧容这般尽心尽力地绣鸳鸯,就说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夏如璎已经多番提示萧容要正视自己的内心,珍惜现在的幸福,至于萧容能不能懂得,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萧容赶好了一副新的鸳鸯绣,准备再次前去揽月阁找赵妾媵做辅针。 这些日子赵妾媵都没有再来钟翠阁指点她,萧容知道赵妾媵心中忌惮着吕妾媵,可是这刺绣没有了辅针,看上去实在是逊色不少。万般无奈之下,萧容只得再次主动上门去。 刚走进揽月阁,便听得一阵哭喊声。萧容循声望去,赵妾媵楚楚可怜地双手抱着肩,和小敏蜷在一团,任由着吕妾媵对她们拳打脚踢,始终不发一声。 萧容微微皱了皱眉,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时候她也是不发一声,死死地忍受着这些折辱。 吕妾媵似乎打得很起劲,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萧容。直到萧容走上前去拽住了她的手。 “吕妾媵,再这样打下去恐怕会出人命的。”萧容沉着脸说着,然后掀开了吕妾媵,转而去扶赵妾媵。 赵妾媵却使劲地对她摇头,表示拒绝。 萧容眉心紧拧,只得转过头来,对吕妾媵说道:“不知赵妾媵犯了什么错,惹得吕妾媵如此不快?” 吕妾媵缓了缓气,傲然地笑着道:“犯了什么错?她就是我身边儿的一条狗!我心情不好了就拿她出出气,怎么了?萧媵侍也想上来对这条狗施展拳脚吗?” 吕妾媵一边说着,一边瞅着萧容的双手,那双手依然是白洁如玉,没有丝毫的发红,更别说是溃烂了。这令吕妾媵更加来了气。 萧容微微顿首,恭敬地说道:“吕妾媵,赵妾媵再怎么说也是大帅的姬妾,这样拳脚相加,若是被大帅知道了,恐怕得不高兴了。吕妾媵好不容易解除了禁令,又何苦为自己添堵呢?” 吕妾媵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了。她走上前来指着萧容低斥道:“你不过也就是个奴妾,仗着自己得宠一时,就来对我指手画脚吗?你这是以下犯上!” 萧容冷着脸道:“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为吕妾媵着想而已。” 巧如见到这边的情形越来越不妙,也连忙出言劝道:“吕妾媵,萧媵侍心直口快,但绝对没有以下犯上的意思!还望吕妾媵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吕妾媵扭了扭手腕,哼笑道:“我往心里去又怎样?她如今深受大帅宠爱,我就算是往心里去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啊。” 萧容默默地听着,不回应,也不反驳。直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她的心湖。rs 第183章 奋起反抗 萧容惊忙抬起头来,扶住身旁差点倒下的巧如,恨恨地看向吕妾媵。 吕妾媵似乎对萧容这样的眼神很满意,她继续哼笑:“打不了你,我还打不了一个奴才吗?” 吕妾媵说着,还想上前去再给巧如ji巴掌。可她的手刚挥舞下去,就被萧容逮住了。吕妾媵扭了扭身子,使尽全力也抽不回手。 “你……你真是越来越目无尊卑了!”吕妾媵愤愤地吼着,可她的声音却有些怯了,因为萧容的神情冰寒得渗人。 以前萧容虽然也是一副傲然无畏的模样,但是还不至于这样公然地反抗,这令吕妾媵很意外。 萧容也看出了吕妾媵的惊异,用了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得到释放的吕妾媵立刻怪叫一声,然后坐倒在地,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快来人。很快,同在揽月阁的陈妾媵被这动静给吸引了出来。 陈妾媵走上前来,故作不知情地问道:“吕妾媵这是要做什么?” 吕妾媵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诉着苦,似乎唯恐这件事闹不大一般。 萧容却丝毫不理会吕妾媵,冷冷地转过身去扶起地上的赵妾媵,送她回了屋。 赵妾媵的手上青青紫紫,嘴角也流着血。可她的神情却没有一丝怨恨,只有忧虑。 “你为何要救我?”赵妾媵终于还是开了口。 萧容不予回应,只继续为她擦拭着伤口和淤青。 “我也害过你,你为何要救我?”见到萧容不答,赵妾媵加重了声调。 听到这儿,萧容才扬嘴一笑。 赵妾媵以为萧容会一脸伪善地说出“不计前嫌”之类的话语来,却不料萧容只是淡淡地答道:“没有你,谁帮我做辅针?” 赵妾媵皱起了眉。 “你就不怕这件事闹大了,对你不利吗?虽然你如今深受大帅的宠爱,可指不定哪日就会没落了。大帅的脾性和喜好一向阴晴不定,今日宠着你,明日兴许就会将你永远打入无尽的深渊之中。”赵妾媵说着,眼中溢出了酸楚的泪。 萧容深知赵妾媵这些眼泪的含义。以前赵妾媵也是为数不多的得宠姬妾之一,如今落到如斯地步,她因此心中悲苦,埋怨穆卿脾性阴晴不定,倒也是情理之中。 萧容默默地端详着赵妾媵,她的眉眼还真和自己有几分神似。想着穆卿曾说过,但凡觉得和她有多一分相似的,他都愿意去宠。 大抵赵妾媵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会那般受宠的吧,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经是过眼烟云。 那赵妾媵的这一番话,是想要提醒她吗?用这样的前车之鉴来提醒着她? 萧容敛了敛眸,低声问道:“你并不是心甘情愿嫁入大帅府的,对吗?” 赵妾媵一听,反而不慌乱了。她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凄然笑起来,“我的那些事,在大帅府也都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你不可能没听说过。” 萧容自然知道赵妾媵所言之事,兴许是赵妾媵当时太过受宠,让魏荷语和吕妾媵都起了杀心,因此才会寻根摸底地将赵妾媵私奔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也正由于此,赵妾媵从此再也没了宠眷。 萧容继续为她擦拭着伤口,“那你后悔吗?” 赵妾媵沉默了,大抵是在思索萧容这一问的含义。 “你后悔和他私奔吗?”萧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直地看着赵妾媵。 萧容以为赵妾媵是另一个夏如璎。如今赵妾媵在大帅府遭受着这样的待遇,一定会很想念她的情人吧。若是她没有嫁入大帅府,若是她的私奔计划成功了,说不定现在两人正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萧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追问这件事,大抵是想要知道赵妾媵能在如此艰难的困境中生存下去的动力究竟是什么。 萧容期待着赵妾媵说出她心中所料想的答案。可良久的沉默之后,赵妾媵却说:“我当然后悔!都怪我当时不懂事,瞎了眼,才会和他做出那样的蠢事来!如果没有这一出,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萧容惊住,手上的药棉都落了地。 “我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赵妾媵继续说着,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来,“和大帅相比,他根本连一棵草都不算!我竟会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葬送了自己本来美好的下半生……” 萧容微微皱眉看着赵妾媵,想要看出她是否是故意而言之。可赵妾媵眼中的愤恨和悲楚告诉了萧容,她是真的在为之前的事情后悔着。 萧容实在没想到,原来同是情爱,有如同夏如璎那般忠贞不渝的,也有如赵妾媵这般悔恨不已的。 其实又怎会如赵妾媵说的那般又恨又怨呢?如若没有一丝的爱意,又怎会有私奔的勇气? 可萧容没有再继续追问。更加不忍告诉赵妾媵关于穆卿之所以会宠着她的事实。 “你快些离开吧!”赵妾媵突然止住了哭泣,激动地抓住萧容的手,“吕妾媵已经将事情闹大了,你是为了我才得罪了她。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快些离开吧,大帅若是追究,我会一人担下来!” 她说着,眼中满是晶莹的泪,“我已经这个样子了,还能坏到什么地步呢?恨只恨我即便是豁出性命去,也未必能扳倒吕妾媵那个狠心的女人!” 萧容看着赵妾媵的脸,心跟着颤了几下。最终,她声音如蚊地开口说道:“也不是不可以的。” 萧容这一声说得太轻,轻得赵妾媵根本都没听到。赵妾媵依旧推搡着萧容,催促着她快快离开。 萧容沉下脸来,直直地望着赵妾媵,加重嗓音重复道:“想要扳倒吕妾媵,也不是不可以的。” 赵妾媵这回总算听清了萧容的话,怔住了。 在吕妾媵的叫嚣下,大帅府很快就沸腾了起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魏荷语就出现在了揽月阁。 萧容抬起眼看了看魏荷语,恭敬地向她顿首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魏荷语却一脸威严地皱了皱眉,冷声道:“还知道我是夫人就好。来人,把她们俩都带走。” 萧容眉头都不皱一下,起身扶着赵妾媵,温声道:“赵妾媵有伤在身,就由奴婢扶着吧。” 魏荷语再次皱眉,萧容似乎冷静得有些过头。 萧容本以为魏荷语会将她们带去慧心阁私下处理了,却不料几经转折,来到了永华大堂。 一踏进永华大堂,便听得尖利的哭声响起。萧容循着声音望过去,见吕妾媵跪在堂下失声哭着,一抹鼻涕一抹泪。听到动静,她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喊着:“大帅,大帅一定要为卑妾做主啊!” 萧容抬了抬眼眸,这才发现堂上还坐着一个大活人。 穆卿定定地看着萧容,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显出几分惆怅。 萧容扶着赵妾媵一同跪下向穆卿行礼,整个永华大堂便只余下了吕妾媵的哭喊之声。 “大帅,你一定要为卑妾做主啊!” 吕妾媵的哭喊声凄厉得就好像这大帅府刚死了人一样。萧容实在佩服她的演技,本欲抬起头来看看她的神情有多么凄苦,却不料见到她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萧容不由得暗自唏嘘,这吕妾媵对自己都下得了手,还真是够狠的。 正想着,吕妾媵突然回过头来,阴狠地瞪着萧容,低斥道:“萧媵侍,你对我不敬,我都忍了,谁让你是大帅的宠妾呢?可是咱们好歹姐妹一场,你为何要如此狠心啊?” 萧容漠然地看了一眼哭得稀里哗啦的吕妾媵,然后望向堂上的穆卿,“大帅,奴婢只是见到吕妾媵在打骂赵妾媵,因此上前劝解,并未打伤吕妾媵。这条血痕,也绝非出自奴婢之手。” 萧容说着,一脸坦然。 可穆卿却只是凝视着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这些话。 整个永华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显得有些诡异。 直到吕妾媵再次哭喊起来,“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自己把自己抓成这个样子的吗?当时陈妾媵和奴才们都看见了,都可以作证的!” 穆卿依旧凝视着萧容,一语不发。似乎这并不是一场审讯,而是他们之间的会面。 立在一旁的魏荷语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僵硬的气氛,轻咳两声,上前去瞧了瞧吕妾媵的伤势。她悲悯地摇摇头,眉头深锁,一脸忧虑地说:“这下手也太重了点。萧媵侍,平日里你都恭顺得体,如今为何变得如此乖张凶悍?” 萧容无奈地笑了笑,魏荷语果然不愧是魏荷语,三两句话便能置人于死地。同样是在将别人往地狱里推,吕妾媵只能鬼叫一样地哭丧,而魏荷语却能做得如此有正室风范。 萧容拉住一旁的赵妾媵,迅速撩起她的衣袖,一块块淤青立刻呈现在众人眼前。 “吕妾媵多番虐待赵妾媵,这也是证据。夫人不妨前来看看,吕妾媵下手究竟是轻是重呢?”萧容的嗓音沉沉地,与吕妾媵那尖利的哭丧声有了相映成趣之效。 魏荷语略显尴尬地眨了眨眼,最终抹不过面子,只好走了过去,假意地瞅了瞅赵妾媵的手臂,的确是青青紫紫。 魏荷语眼珠轮了轮,对赵妾媵说道:“赵妾媵,如今大帅有在这儿,你不用怕,老实交代,这些伤究竟是怎么回事?”rs 第184章 拼死一搏 萧容抬起眼看了看魏荷语,她的神情分明是凶悍的,语气分明是威胁的。与其说是在鼓励,倒不如说是在警告。 萧容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对赵妾媵点了点头。 萧容不知道她这个鼓励的眼神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她的眼神中已经包含了无数的话语。似乎在告诉着赵妾媵,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会,那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赵妾媵的眼神闪烁着,萧容知道她在害怕。 可赵妾媵还没开口,吕妾媵又哭喊了起来:“大帅,她打伤了卑妾,居然还想反咬一口!她们俩根本就是狼狈为奸,她们的话又怎么能信?” “狼狈为奸?”听到这儿,穆卿冷笑一声,终于开了口,“那吕妾媵倒是说说看,她们如何狼狈为奸?” 吕妾媵被穆卿这声冷笑弄得莫名其妙,顿了顿,才开口道:“赵妾媵她……成天都往那钟翠阁跑,俩人成天窝在一起,打着研究刺绣的幌子,背地里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吕妾媵吃吃地说着,却也觉得似乎有些站不住脚,她想了想,接着道:“其实卑妾一直疑惑着,严媵侍为何会突然自尽,说不准就是被她们俩给害的!” 听到吕妾媵这句话,魏荷语的脸都煞白了。不待吕妾媵再说一个字,魏荷语便冷然地打断了她:“吕妾媵!就事论事即可,瞎扯严媵侍的事情做什么?” 吕妾媵被魏荷语这样一吼,只得噤了声。迷惑地瞅了瞅魏荷语,见魏荷语的脸阴沉得可怕,吕妾媵只得怯生生地垂下头去。 她不知道魏荷语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因为她不知道魏荷语忌惮着严媵侍的事情。 穆卿却并未注意到所谓的严媵侍,他脸色一变,问道:“刺绣?赵妾媵你说说,什么刺绣?” 萧容错愕地看向穆卿,心想他也太抓不住重点了。现在明明是在审问谁才是行凶的恶人,他怎么反而追问起刺绣的事了? 而赵妾媵这次却很乖巧地回答了穆卿:“是萧媵侍想要学鸳鸯刺绣,因此卑妾才会日日前去钟翠阁。” 萧容窘迫地将头埋下去。虽然赵妾媵说的都是事实,但萧容却很紧张,比听着魏荷语那威逼的话语都还要紧张。 听到这儿,方才一直沉着脸的穆卿竟轻轻笑了起来:“那萧媵侍学得如何了?” 这下不仅是萧容,连魏荷语也跟着诧异了。 赵妾媵抬起头来张望着穆卿,见他温柔地笑着,这才壮着胆开了口:“萧媵侍……萧媵侍她学得很认真,也很勤奋,一般初学者都要七八日才能完成的绣品,萧媵侍不到三日便能绣好。” 穆卿一听,笑得更开了,“那就将那刺绣呈上来让本帅过目。” 萧容心中一紧,她那刺绣还没来得及做辅针呢,丑成那个样子如何给人看?正在萧容思量着该如何回绝穆卿的时候,赵妾媵开了口。 “大帅,萧媵侍辛辛苦苦做的刺绣,却毁在了吕妾媵的手里。” 赵妾媵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住了,包括萧容。 萧容疑惑地拉了拉赵妾媵的衣角,似乎在询问着她为何要说出这件事。萧容自然知道那刺绣极有可能已经被吕妾媵做了手脚,因此已经暗暗让巧如将它烧掉了。如今都已经毫无证据,赵妾媵这样说出来又有何用? 可赵妾媵这次却丝毫不理会在一旁使眼色的萧容,而是一脸正色地说道:“大帅,吕妾媵想加害萧媵侍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连三小姐想要进府,也是吕妾媵从中相助,后来还害得萧媵侍差点溺湖而亡。当时陪着连三小姐游览大帅府的人,就是吕妾媵!眼睁睁看着萧媵侍而不肯相救的人,也是吕妾媵!” 萧容听着听着,急了。她猛地拉住赵妾媵的手,沉声说道:“赵妾媵?” 萧容实在不明白,赵妾媵为何拿这些来说事。虽然这都是事实,但是没有证据的东西,在这大帅府内就成不了事实。 赵妾媵依然不愿罢休,继续说道:“吕妾媵三番五次想要害萧媵侍都未能得逞,这次竟在刺绣上动了心思。她趁着卑妾将做完辅针的刺绣送回给萧媵侍的机会,强行往那刺绣上撒毒粉,还威逼着卑妾不准声张。卑妾迫于吕妾媵的权威,只得任其摆布……” 赵妾媵说着,神情却越来越泰然。 萧容倒吸一口气,然后望向吕妾媵,吕妾媵的脸都已经惨白惨白。 而堂上的穆卿却已是震怒。 “吕妾媵,可有此事?”穆卿瞪着吕妾媵,低沉的声音彰显着他难以抑制的怒气。 吕妾媵这回是真的吓得流出了眼泪,她俯下头喊冤:“大帅明鉴,卑妾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啊!” 萧容的心渐渐收紧,因为那副刺绣她已经让巧如烧毁了,如今吕妾媵死咬着不肯承认,那也无可奈何,说不准到最后赵妾媵还落得个诬陷的罪名。 正在萧容思量着该如何从中找到突破口的时候,赵妾媵再次开了口。 “大帅,那毒粉叫做五花五蛛粉,是用五种剧毒蜘蛛做引,与五种毒花共同制成的毒药。沾染上这样的毒粉,并不会立即毒发,可如果一天之内都未曾清洗干净并敷用解药的话,皮肤就会发红溃烂,偶有严重者还会弥漫上全身,令人痛苦不堪。” 听着赵妾媵这样说着,萧容顿时心中一阵凉意,幸好她及时地清洗了手,还涂了夏如璎给的药。不过一想到那毒花和毒蜘蛛,还是心有余悸。 即便赵妾媵说的是事实,可现在的情况却对她很不利,一来那刺绣已经不在,二来萧容现在根本就没有中毒。这样的话语,叫人如何信服? 因此吕妾媵才会继续喊冤:“大帅,赵妾媵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那刺绣分明是萧媵侍拿去让赵妾媵帮着做辅针的,与卑妾毫无关系,卑妾根本就没机会下毒啊!况且……萧媵侍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哪儿有中毒啊?” 吕妾媵满脸委屈地看了看萧容白洁的手,带着难以察觉的遗憾神色。 萧容紧咬着牙,她知道吕妾媵说的在理,这件事根本就毫无对证。 萧容本以为穆卿会听了吕妾媵的话,然后再回过头来盘问赵妾媵和吕妾媵两人身上的伤势。毕竟,这才是本次审讯的重点。 却不料穆卿忽然拍案而起,将吕妾媵吓得魂儿都丢了一半。 “你应该庆幸容儿没中毒,否则本帅势必将你这毒妇踢出大帅府,满门抄斩!” 萧容惊愕地抬起头来,她没有听错,穆卿方才对她的称呼都变了,也没有看错,穆卿的脸上是勃然的怒意。 面对穆卿此番反应,惊的不止是萧容,更是魏荷语。魏荷语瞅了瞅赵妾媵,又瞅了瞅吕妾媵,然后迈着端庄的步子走向穆卿,低声道:“相公,这还只是赵妾媵的一面之词。究竟是真是假,如今还未能下定论,相公又何必如此盛怒呢?” 魏荷语柔和地说着,余光瞥过萧容,尽显狠戾。 听到魏荷语在为她解围,吕妾媵再次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双手伏地,向穆卿爬过去,泣不成声,“大帅,卑妾真的冤枉啊……卑妾根本就没有下毒,都是赵妾媵在血口喷人……” 萧容虽然也知道这件事已经无从对证,但是穆卿方才那一声吼还是让萧容惊了一下。自从上次离开永华阁,穆卿便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萧容以为穆卿还在为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萧容轻抿唇,已经觉得万分宽慰。 萧容再次看向赵妾媵,低声道:“没有证据,这样纠缠下去也……” 不待萧容说完,赵妾媵就示意性地使了个眼色。萧容愣了一下,此刻的赵妾媵,眼中没有丝毫畏怯,有的只是玉石俱焚的决心。 看来,她是真的想和吕妾媵拼死一搏了。 赵妾媵对着穆卿再拜一拜,道:“大帅,那五花五蛛粉就藏在吕妾媵妆台下的金匣子隔层里。大帅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搜。” 萧容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原来赵妾媵对吕妾媵竟是如此了解。想来也是,之前吕妾媵一直把赵妾媵当成一条狗,呼来唤去,也就没有防范着这些。吕妾媵又岂会料到,赵妾媵也有奋起反抗的一天? 萧容以为这件事会就这样过去了,只要能找到那所谓的五花五蛛粉,那吕妾媵的罪行就成立了。按着穆卿方才所言,这次吕妾媵恐怕难逃罪责了。 可正在此时,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硬生生地闯入这场惊心的审讯之中。 “不用去搜了,卑妾给带来了!” 萧容皱了皱眉,因为这个声音是如此的令她厌恶。循声望去,迎面走进来的,是王妾媵。 一看到王妾媵,萧容就想到夏如璎,就想到惨死的颖香,顿时心中愤恨。不过萧容只是咬了咬牙,并没有其他动作,因为她还没摸清如今的局势。如若王妾媵也跟着掺和进来,这场审讯将会更加混乱。 萧容屏气凝神地等待着,果然不出她所料,王妾媵也是来对付吕妾媵的。 “把东西呈上来吧。”王妾媵话一落音,一个穿着浅粉色襦裙的丫鬟就弓着身子走了出来,手中还托着一个金匣子。 她微微抬了抬头,众人才看清她的脸。居然是吕妾媵身边的丫鬟,梦帘。rs 第185章 地下黑屋 面对梦帘的突然出现,吕妾媵全然懵住了,她的妆容哭花了,本就显得很狼狈,如今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看起来更加滑稽了。 懵住的何止是吕妾媵?就连萧容和赵妾媵都诧异了。梦帘不是吕妾媵身后的那个应声虫吗?如今怎么会跟了王妾媵? 这时,王妾媵又开口了:“梦帘,你是吕妾媵的丫鬟,就由你来说吧。” 梦帘眨巴着眼睛,瞥了瞥吕妾媵,然后埋下头用稚嫩的女声缓缓说道:“奴才见过大帅,见过夫人。奴才自打进府来就一直服侍着吕妾媵,对吕妾媵犯下的事儿是最清楚不过了。吕妾媵多番加害于府内受宠的姬妾,就连一年前无故失踪的两位姬妾,也都是被吕妾媵给害死的。吕妾媵多番打骂奴才和赵妾媵,还逼着奴才不准讲出去,否则就要割掉奴才的舌头,砍掉奴才的手脚……” 听到这儿,吕妾媵才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儿来,她再不顾及眼下的情形,站起身来便要向梦帘扑过去,幸亏梦帘闪得及时,才没被撞倒。 “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你说!我叫你说!我叫你胡说!”吕妾媵疯癫一般地嘶叫着,本来就狰狞的脸如今显得更加恐怖。 穆卿皱起了眉。很快,便上来了两个带刀侍卫,将发狂的吕妾媵给押住了。 “继续讲。”穆卿的声音沉沉地,脸色也很难看。 得到应允的梦帘又拜了一拜,继续说:“后来,萧媵侍进了府,还深受大帅的宠爱。吕妾媵气不过,就做了好多的布娃娃,只要是萧媵侍侍夜的日子,吕妾媵就拿出布娃娃来扎小人!” 萧容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直到那些扎满了针的布娃娃被呈上来的时候,萧容才猛地一个寒噤,总算是见识了这骇人听闻的“扎小人”。 吕妾媵的脸上开始渐渐失去血色,她惊惶地望着那些证据被一件件地呈上来,怯生生地瞥了瞥堂上的穆卿——他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萧容的注意力却落在了突然杀出来的王妾媵和梦帘身上。之前萧容还以为梦帘对吕妾媵极为忠心,想着当初吕妾媵被穆卿罢黜,梦帘也依旧不离不弃。可如今梦帘却突然倒戈,投靠了王妾媵。这件事别说是吕妾媵,就算是萧容,也都有些难以相信。 如果真如梦帘所言,吕妾媵在背地里威逼打骂她,那倒还能说得过去。而王妾媵之所以会在这关键时刻时候站出来将吕妾媵的老底都抄了,这更加无需细想。 公子胜大力讨好皇后,孤立琴妃。王妾媵是琴妃的妹妹,自然是痛恨着公子胜一党。而吕妾媵之所以复宠,正是因为公子胜重用了吕大人。王妾媵将吕妾媵视为眼中钉,倒也不令人惊讶。 不过王妾媵竟然能将梦帘都收买过去,可见这支红苕花也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萧容之前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连同着赵妾媵彻底将吕妾媵扳倒,可如今有了王妾媵的助阵,这事儿,几乎已经成了。 看着吕妾媵惊惶无措地大睁着眼,急迫地扫视着在场的众人,似乎想要找寻到一丝庇佑。她的双眼扫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停在了魏荷语身上。 而魏荷语却微微蹙了眉,漠然地将目光移开了。 吕妾媵这才真的慌了起来,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对着穆卿喊道:“大帅,卑妾知错了!卑妾真的再也不敢了!求大帅再给卑妾一次机会,卑妾一定痛改前非!” 穆卿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冷怒地瞪着她。 吕妾媵却并不放弃,继续哀求道:“大帅!卑妾的兄长如今还在宁州任职。大帅与国相水火不容,卑妾的兄长又深受国相的信赖,正巧可以为大帅效力的!” 吕妾媵说着,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 听着吕妾媵这般毫无忌讳的话语,王妾媵全身都跟着颤了一下。但是还不待王妾媵上前继续挑唆,穆卿就开口了。 “吕大人的确曾经深受国相的信赖,可自从本帅复了你的位分之后,国相就开始留意他了。本帅也暗中派人摸了摸吕大人的底儿,那可真是让本帅大开了眼界啊。”穆卿抽笑着,然后冷声说道,“你那胆大包天的兄长一到宁州便开始搜刮百姓,私吞国饷,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动作太大。本帅不过是顺水推舟,复了你的位分,他居然更加肆无忌惮了。如今国相对吕大人恐怕早已是欲除之而后快了。这样的废人,还如何能为本帅效力?” 听到这儿,吕妾媵脸色惨白地瘫软在地。 萧容望着吕妾媵,暗暗一叹。穆卿与公子胜本就是死对头,却偏偏在这时候复了吕妾媵的位分,这样的举动,但凡有点心思的人都能明白的过来。可吕氏兄妹却无法领会这“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又或者说,他们没有生于忧患,因此才会死于安乐。 最终,他们都成了穆卿和公子胜之间这场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如今魏荷语袖手旁观,吕大人也被算计了去。吕妾媵已经无力回天。甚至不需要有之前的那些毒粉和布娃娃。 当吕妾媵被押走的时候,萧容终于舒了一口气。正在此时,冰凉的触感突然袭上萧容的手背,她微微一惊,转过脸去,赵妾媵正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在说,终于,我们赌赢了。 萧容沉默了一阵,敛起眸对她点了一下头。 由于吕妾媵的事是赵妾媵和王妾媵告发的,因此穆卿决定将吕妾媵交由赵妾媵和王妾媵处置。 看着王妾媵兴致盎然地扭着腰肢跟过去,萧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颖香惨死的模样。如今吕妾媵落到了王妾媵的手里,恐怕已经再无活路。 萧容一回到钟翠阁,夏如璎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你……”夏如璎一脸错愕,却欲言又止。 萧容似乎早就知道夏如璎要问的事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夏如璎也不再多言,眉心紧拧,似乎还在担忧着。 “放心吧,夏姐姐,吕妾媵这回是难逃一死了。”萧容将夏如璎拉进里屋,才缓缓说道。 夏如璎却还是有些忧虑,“可别忘了,上回她犯了那么大的事儿,害得钟翠阁都烧成了一片废墟,可大帅不也一样只是罢黜了她而已吗?” 萧容微苦地笑了笑,“夏姐姐,这回吕妾媵不是由大帅处置的。而是……”萧容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看向夏如璎,“而是交由赵妾媵和王妾媵处置的。” 萧容说罢,意料之中地看到夏如璎的脸沉了下去。 夏如璎并没有追问个中细节,双手却暗暗紧握。 不到半个时辰,巧如就回来禀报了那边的情形:吕妾媵被乱棍打死,尸体被抛进了地下黑屋。 虽然这样的结局萧容早已想过,但是听着巧如的禀报,她心里还是猛地一悸。 穆卿似乎太绝情了,吕妾媵再怎么说也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女人,他苦心孤诣地算计了吕妾媵不说,最终还任由她被残忍地杀害。 王妾媵心狠手辣,赵妾媵又与吕妾媵有着深仇大怨,她们势必不会留情,这倒算是情理之中。可穆卿呢?吕妾媵再怎么说也曾是他的宠妾,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情分吗? 萧容这样暗暗叹息着,并没有再多问。可夏如璎却问了句:“是谁下令把她的尸体抛进地下黑屋的?” 听着夏如璎这一问,萧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王妾媵那阴狠的模样。可巧如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回夏妾媵,是赵妾媵下令的。而且,是赵妾媵亲手将吕妾媵抛进地下黑屋的。”巧如说着,眼中闪出畏惧之色。 萧容的表情都凝固了。赵妾媵痛恨吕妾媵,这一点萧容心知肚明,却不料赵妾媵对吕妾媵的憎恶已经到了如斯地步。赵妾媵平日里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发了狠的时候竟是如此可怕。 而夏如璎却没有太多惊讶,只淡淡地说了句:“吕妾媵飞扬跋扈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死得这么惨吗?” 可萧容却似乎从夏如璎的语气中听出了凌寒之意。要说飞扬跋扈,王妾媵也算一个,夏如璎这是在暗喻着王妾媵的结局吗?如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夏如璎也会如同此时的赵妾媵一般,亲手将她抛下去吗? 萧容有些胆寒,她实在想象不出那样的夏如璎。 夏如璎走后,萧容才拿出那副还未来得及送去做辅针的鸳鸯绣。她的心暗暗收紧,这刺绣还是不要拿去给赵妾媵了吧。 萧容在这大帅府没少受过这些女人的刁难和折磨,但是萧容却始终没有对她们起杀心。一方面那时候她一心只想着逃出去,另一方面,萧容对这些女人,是抱着怜悯之心的。 如今这次,是萧容第一次用上了手段来害人。以前,她都是真刀真枪地和别人斗,从不会来这样的手段。如今她竟真的这样做了,就如同这群女人一样地使着手段谋害他人了。 想到这些,萧容烦躁地闭上眼。rs 第186章 星月相会 如果说她不愿意再将刺绣拿去给赵妾媵,是因为她觉得赵妾媵实在是心狠手辣了点儿。那么她呢?她不也照样是帮凶吗? 萧容苦涩一笑,顺势将刺绣收进怀里。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有了动静。 “容儿是否整日闲得发慌,因此才要弄出这样的事儿来闹一闹?” 这声音中带着讽刺与愠怒,萧容微微一惊,回过头来,果然对上了穆卿阴沉的脸。 萧容双目一沉,思索着穆卿这话里的意思。 而穆卿却抽笑一下,走上前来道:“不过几日不见,就变得这么没规矩了?见了本帅非但不行礼,反而还横眉冷眼的。” 萧容勉强地扬了扬唇角,冷声问道:“那大帅是否也要将奴婢一同处置了呢?” 穆卿脸色微惊,随即又轻笑起来,“看来容儿的确是闲得发慌啊。” 穆卿说着,目光却在扫视着屋子里的摆设,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萧容警觉地料想到穆卿的意图,她故作镇定地抿了抿唇,道:“奴婢只是一介女流,自然没有那么多烦心的事务,闲得发慌也不是什么罪过。” 穆卿微微侧过脸来,思索一阵,问道:“那容儿这话的意思,是在埋怨本帅一直没来看你?” 萧容立刻颔首,“大帅妻妾成群,自然分身乏术,奴婢不过一个身份低微的奴妾,又怎敢有怨言?争风吃醋,若是争赢了还能趾高气扬,若是输了,那下场就凄惨了。奴婢闲得慌,却还没有活腻,还不想被乱棍打死,抛入地下黑屋。” 穆卿听罢,微微一怔,直直地看着萧容,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容敛了敛眸,又道:“大帅府中的姬妾们日盼夜盼,都盼着大帅前去。大帅百忙之中都还能抽出时间前来钟翠阁对奴婢嘲讽一番,奴婢已经心满意足,更何况……” “够了!”穆卿终于冷声打断了萧容。 萧容惊了一下,抬起头来,见穆卿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本帅待你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吗?”穆卿越说越怒,“你可知你今日这样的做法,是将你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事情放在了台面上,就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已,本帅不希望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你还不明白吗?” 萧容惊怪地望着穆卿,本以为穆卿是在怪罪她也如同那些姬妾一般勾心斗角,因此才会出言讽刺,却不料是由于这个原因。 萧容心中突然暖暖地,一时之间却语噎了,只得愣愣地看着穆卿。 “瞪什么瞪?”穆卿略带不满地说着,然后压着嗓门低问道,“刺绣呢?” 萧容连忙向后退一步,穆卿果然是来讨要刺绣的。 她强笑两声,嘟哝道:“奴婢……还没有绣好呢。” 穆卿皱眉,“拿出来。” 萧容急得脸都涨红了,可最终还是没有屈服,“奴婢真的没绣好……” 萧容正说着,忽觉身前的气息顿时变了,她急忙抬起头来,穆卿正皱着眉审视着她。萧容全身都僵直了,不敢动弹一下,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穆卿不要发现刺绣就藏在她的身上。 可最终萧容的期望还是落空了,因为穆卿的目光扫来扫去,最终停留在了她的胸口。 萧容窘迫地垂下头去,不敢去看穆卿。可即使是不看,萧容也仿佛能感觉到穆卿那尖锐的目光已经在无形之中撩开了她的衣襟,然后夺走了她的刺绣。 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不自在,然后胸口处果然微微一颤…… 等萧容反应过来的时候,穆卿已经得手了。她窘迫地望着穆卿手中的那副刺绣,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它撕毁。 而穆卿却饶有兴味地笑着,“容儿,你确定这是鸳鸯?” 萧容一听,觉得受了羞辱,气恼地上前道:“这不是鸳鸯,难道是野鸡啊?” 穆卿展了展眉,“嗯,可别说,还真有点像野鸡。” 萧容双眼微眯起来,手掌却已经开始暗暗运力,准备上前去将这刺绣给毁掉。可不待她出手,穆卿又道:“不过容儿的心意比什么都可贵,不管是鸳鸯枕还是野鸡枕,本帅都要。” 野鸡枕?萧容无奈地皱眉。 “你看,这只就是本帅,这只就是容儿。”穆卿指着那俩只“野鸡”,兴致勃然地对萧容说。 可萧容却总觉得他的笑中似乎带着讽刺的意味。 “大帅……”萧容指了指,“这只才是雄的。” 穆卿愣了愣,再次看向那俩只野鸡…… 最终,那“野鸡刺绣”还是被穆卿给夺去了。萧容无力阻止,只好妥协。这么烂的刺绣穆卿大不了就是将它收起来,绝不会真的用来做成枕头的。 这样一想,萧容也就释然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穆卿并没有将那副刺绣用来做成枕头。可萧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命人将它绣在了锦被上。 当良忆将一床精美的薄锦被送来的时候,萧容本还挺乐意的。现在已经步入夏日,春被的确是厚了点。 萧容上前去摸了摸那粉色的薄锦被,满意地笑着点头。因为这锦被摸起来又滑又舒适,舒适得让她忍不住想要继续顺着抚摸下去。于是她就真的顺着抚摸了下去,突然,手心的触感顿时变了。 萧容哑然地望着那令她触感不适的障碍物,神色都僵住了。因为那就是她的那副刺绣。 虽然绣在了锦被上之后,这刺绣也显得挺精致小巧了些。但是萧容一想到穆卿说这两只鸳鸯像野鸡,而且还难以辨别雌雄的时候,她心里就猛然涌上一股不爽之感。 这种不爽之感一直持续了好几日,直到巧如为里屋换上了粉色幔帐。 在鸾烛照耀下,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了粉扑扑的世界中。当萧容准备梳洗就寝的时候,再看到锦榻上的那副刺绣,心里的不爽之感竟消失无踪了。大抵是这粉色的光晕为那刺绣平添了几分秀色,萧容也觉得那两只鸳鸯不像是野鸡了。 萧容伸出手轻抚着那鸳鸯锦,心里莫名地暖了起来。这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上去的,带着倔强,还有情意。 虽然穆卿并没有将这鸳鸯锦做成枕头自己用,但是萧容依然能感觉到一丝丝甜意。要说,萧容也不愿将这鸳鸯锦放置在永华阁的锦榻上,毕竟那床榻上躺过太多的人。 穆卿大抵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吧。 正想着,忽见锦被上出现了一道阴影。萧容猛地收回神思,回过头来,却见穆卿立在她身后。 萧容愣了愣,寻思着他是何时走进来的。穆卿温尔笑着,似乎在告诉她,他已经立在这里很久了。萧容一面暗暗自责警觉性实在太低,一面回过身来向他行礼。 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这么好的夜色,只顾着睡觉岂不辜负了?” 萧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却见穆卿在笑着,是那么温暖地笑着,让萧容恍然觉得他并不是那样绝情的人。可是穆卿明明就是,无论是对轩辕惜梦,还是对夏如璎,又或者是严媵侍,吕妾媵…… 正想着,萧容突觉手腕处一紧。她由穆卿拉着小跑出了房间。 屋外的夜色的确很美,夜空朗朗,如一潭幽深的碧水,微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萧容微抬着眼看向穆卿,他也望着夜空,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环顾一番之后,穆卿突然搂住萧容的腰,起身一跃,便带着她一同上了屋顶。 萧容诧异地望着穆卿,心想着难不成为了不辜负这美好的夜色,他们俩就得在这屋顶上睡一夜? 那她宁可辜负。 可穆卿却悠然地坐了下来,专注地望着夜空。萧容踌躇了一阵,也只好跟着他一同坐下来。 这样的夜空,这样的静默,这样的相依而坐,让萧容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宁国边境之时的那个孤月夜。只是那时的月儿很圆很大,而今夜,却是一弯残月。 那时,穆卿是那么深情款款,那时,萧容还误以为自己是别人的替身。如今想来,她还真是傻得好笑。 夜微凉,萧容心中却莫名地暖了起来。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她缓缓将头偏了偏,轻轻地靠在了穆卿的肩上。 触碰的一瞬间,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口中似乎尝到了一股清润,就像是幸福的味道。 可就在萧容沉溺于这样静默的幸福之中的时候,穆卿突然激动地喊了一声:“容儿,快看!” 萧容惊诧地坐直身体,循着穆卿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她不由得低呼一声。 晴朗的夜空中,残月如同一叶扁舟,浮在天幕之中。而它的身侧,一颗明亮的星紧紧跟随。星月就像是一对甜蜜的恋人,在深情相望。 萧容惊喜地笑起来,激动得忘乎所以。大自然的美总是那么摄人心魄,一时间,什么戒备,怨怼,隔阂……全都烟消云散。 她拉住穆卿的胳膊,不由得叹道:“好亮的星,好美啊。快看,它一直跟着月儿在走!就好像两个相依相偎的爱人一样!” 萧容感叹着,回过头来之时,却对上穆卿漆黑如潭的双眸,顿时一愣。 “那颗星叫做长庚星,这样的天象就叫做长庚合月。”穆卿柔声解释着,指向天边,“你看,长庚星就像一颗璀璨的夜明珠,她紧紧地追随着月儿,不离不弃。对于长庚星来说,月亮是她的归宿,对于月亮来说,长庚星是他心中最美,最亮,最夺目的一缕光芒。” 穆卿缓缓说罢,双目深深地凝视着萧容,仿佛在他眼中,萧容才是那颗明亮的长庚星。rs 第187章 另一个梦 萧容心中一动,也深深地回望向穆卿那黝黑的双眸。她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那是一种很容易令人沉迷,令人沦陷的深情。 “容儿。”他轻声喊着,然后拉住萧容的手。 萧容看到他的脸慢慢地靠近,他的气息渐渐地逼上来,他的眼眸微垂着,似乎在凝视着她的唇。 然后他的唇便覆了下来。 天边,星月依旧相随。屋顶,萧容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回搂住了穆卿。 夜微凉,却透着丝丝醉人的甜蜜。 “容儿,你真的已经忘记窦天情了吗?”当穆卿将萧容放在锦榻上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然后这样问。 萧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道:“大帅,奴婢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少庄主,因为奴婢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穆卿这次竟破天荒地没有发怒,而是柔声追问:“那本帅呢?本帅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 萧容这下沉默了。 穆卿闭眼而叹,然后翻身下去。屋内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我说过,我愿意等,等你完全接受我,等你的心完全被我占满,直到将窦天情完完全全挤出去为止。”良久,穆卿才低低说着,可萧容却似乎觉得他是咬着牙说的。 萧容凝了凝神,侧过身来,“这些年来,少庄主之于奴婢就好像是一个美丽的梦。但这仅仅是个梦,它美好得让奴婢无法触摸。可是如今,奴婢已经从梦中走出来了。带着奴婢走出来的人,就是大帅。” 穆卿微微一颤,转过脸来看向萧容,满是惊诧。 萧容偏了偏头,依偎在穆卿的身侧,柔声道:“这是另一个梦,一个更美的梦,美得奴婢这一辈子都不想再醒来。” 萧容这句话刚落音,穆卿就猛地坐起身来,他扬起嘴角笑了笑,又略带忧虑地看着萧容,“容儿……你这是真心话?” 萧容抿唇一笑,“大帅不是能辨别奴婢的谎言吗?自然也就知道方才那是不是真心话。” 穆卿却眉头深锁,直直地看着萧容,思索了好一阵,最终才展颜而笑,“本帅不管你这是不是真心话,说了这句话,你就休想再反悔。” 他的嘴角高高的扬起,然后猛地俯下身来。 萧容倒吸了一口气,她心里打了一个激灵,于是迅速伸出手,提足内力去熄灭烛火。却不料用力过猛,不仅将烛火熄灭了,连烛台都跟着滚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心里还是在意的,在意后肩上的牙印。 可穆卿却并不知晓萧容心中所担忧之事,他一笑,然后完全地压了上来。 “别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本帅。”他说着,话语中带着笑意。 温热的气息夹带着淡雅的紫檀香,让萧容心神一晃。 穆卿的手掌轻轻抚着她,她的发丝随即温柔地散开来,柔顺而芬芳。她的肌肤温软而细腻,每一寸都像是一种**,挑衅着他内心最狂野的渴望。她的唇细细柔柔地回应着他,像是一种邀请,邀请他更加肆意地释放自己。 “容儿……”他轻唤着,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融入她的身体,融进了她的灵魂。 他听到身下的人儿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然后他的鼻尖便渐渐嗅到一丝甜腥,这令他更加血脉膨胀。 他像烈火,而她就如同清泉。她浸润着他,以最温柔的方式。他的难耐,他的隐忍,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畅快的释放。他也想温柔,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理智渐渐被埋没。他将唇贴近她的耳畔,一声声地呼唤着她,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乞求。乞求她的原谅,原谅他难以自持的粗鲁和掠夺。 萧容全身微微颤栗着,生涩地回应着他。她紧紧抿着唇,维护着仅有的矜持。 可他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强行开启了她的心门,探索着她最隐秘的桃花源。她无法拒绝,无法逃离,只得任由他闯入她的世界,冲击她的心房。将她的心,她的灵魂全都占据…… 柔柔的喘息声回荡在昏暗的夜里,四周弥散着幸福而清甜的香气,令人留恋,沉迷…… “容儿,做本帅的妾媵吧,本帅不愿让你这样受着委屈。”休憩之时,穆卿这样对她说。 萧容却柔柔一笑,将手掌抚上穆卿的心口,“奴婢不在乎所谓的名分,奴婢只在乎这里。” 穆卿立刻回握住萧容的手,黑暗中传来温柔而坚定的声音:“这里,永远只留给容儿一人。” 萧容心中一暖,欣然甜笑着贴在穆卿身侧,“那就够了。奴婢只求此生能与大帅安然地相依相守,再无其他奢求。” 萧容感觉到穆卿温润的唇深深地印上了她的额头,然后便被搂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 迟来的洞房花烛夜,是不完美中的完美。如果可以,萧容愿意一辈子做他的长庚星,紧紧相依。 穆卿的怀抱是温暖而舒适的,以至于萧容很快便入了睡,可待到她醒来时,穆卿却已经不在了。床榻上只余她孤零零一人,这让萧容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不安。 “大帅等了好半天萧媵侍都没醒来,因此才会先行离去的。临走前还吩咐奴婢熬了碗补身体的汤羹,让萧媵侍一定要记得喝。”巧如走进来,柔笑着对萧容说着。 萧容这才稍稍宽了心,温柔笑着点了头。却没有发觉巧如的目光一直落在床榻上的那一片殷红之上。 巧如一直伺候着萧容,自然知道萧容这个月的月信已过。昨夜大帅留宿钟翠阁,然后床单上便出现了这一片殷红。这令巧如很震惊。 但是巧如的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依旧浅笑着为萧容梳洗穿衣,然后将汤羹端了上来。 “大帅还说了什么?”萧容接过汤羹,柔笑着问。 巧如微微颔首,迟疑了一番,才道:“奴才不敢随意揣度大帅的意思,只听说大帅径直回了永华阁之后,便留在了书房中。” 萧容浅笑着点头,然后端着汤羹开始喝起来。 看着萧容将那碗汤羹饮尽,巧如才放心地退了下去。她拿着空碗碟走到煎药的小厨房,利索地将煎药壶里面的药渣清理出来。可当她准备将这些药渣拿去处理的时候,却被堵在了门口。 堵她的人,正是孟逍。 “说,为什么要加害萧媵侍?” 低沉的声音响起,巧如吓得全身一颤。她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少顷,嘴角渐渐溢出一丝笑意。 “奴才没有加害萧媵侍。”巧如的声音很平静,她浅浅笑着,毫不畏惧地看着孟逍。 片刻的寂静之后,突然一声脆响,药渣撒了一地。 而巧如却依旧平静地浅笑着,双眼中一片宁静与无畏。 “你没有加害萧媵侍,那为何要骗她喝下那碗汤药?”孟逍指着地上的药渣,低声怒斥着。 他的眼中已经满是愤怒,可他的声音却似乎在压抑着,不敢太放肆。 巧如看出了这一点,她笑了笑,道:“孟少将,萧媵侍已经离开钟翠阁去找大帅了,孟少将大可以放心地大声讲话,甚至……在这里杀了奴才。” 孟逍的双拳紧握着,眼中渐渐侵染上深沉的怒意。他顿了顿,上前一步稳稳地拔出宝剑,咬着牙低斥道:“别以为我不敢。” 巧如却笑了,这次是放肆地笑了。这样的笑声让孟逍都为之一颤,因为这绝不是如同巧如这般的妙龄女子能发出的声音,这是一种低哑而沧桑的声音,一种连孟逍听了都有些不寒而栗的声音。 “孟少将当然敢。只是别忘了,奴才死了,还会有下一个伺候萧媵侍的奴才。只怕到时候她们下手会更重,更狠。”巧如说着,眼中透出阴寒。 “你……你的声音?”孟逍诧异地瞪着她,随即又恢复了镇定,沉着脸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巧如咽了咽唾沫,然后恢复了清润的嗓音,回答道:“奴才不过是个奴才。奴才愿意同孟少将坦诚相对,只是想要孟少将明白,奴才是绝不会伤害萧媵侍的。” 孟逍双目一沉,戒备地逼视着她,握着宝剑的手也紧了紧。 巧如见他不言语,又继续说道:“孟少将,上回若非奴才暗中引路,孟少将恐怕也未能那么及时地将萧媵侍从湖中救起来吧?” 孟逍听到这儿,再次惊愕,原来她就是那个引他到湖畔的人。当时他的确是见到一个人影,才会追过去,也因此才听到了呼救之声。 “孟少将这下相信奴才了吧?奴才是不会加害萧媵侍的。”巧如依然笑着,却不是温柔和善的笑。 孟逍眉头深皱,沉默了一番,然后指着地上的药渣追问,“那这些该如何解释?这看上去是补药,实际上却掺杂了红花和桃仁,分明是打胎的药。你在大帅府呆了这么久,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懂吧?” 巧如的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她蹲下身不慌不忙地收拾着地上的药渣,然后道:“孟少将身为医者,自然能明白奴才所下的分量绝对不多,对萧媵侍的身体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可是孟少将有所不知,奴才这么做是为了萧媵侍好,因为以萧媵侍如今的身体状况,即便是有了身孕,也绝不可能生得下来的。” 孟逍这下才急了,指着巧如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巧如收拾好药渣,然后起身来说道:“因为萧媵侍体内余毒未清,即使怀上了孩子,捱不过三个月,就会流掉的。” 她说罢,面不改色地从孟逍的身侧走过去。rs 第188章 体内余毒 “孟少将一直徘徊在钟翠阁附近,对萧媵侍可真是情深意重。其实孟少将大可放心,奴才也一样会加倍努力地保护好萧媵侍的。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只是动机不同,做法不同罢了。” 巧如说罢,继续向外走,却被横过来的宝剑挡住了去路。 “我才不管你有着什么动机,总之,不准再给她喝这样的汤药。”孟逍冷声说着,将宝剑逼得更近了,“如若再让我逮住,小心你死无全尸!” 巧如木然地转过头来,脸上没有一丝惧怕,这让孟逍都有些胆寒。 “孟少将,奴才不能死,奴才若是死了,就没有人能保护萧媵侍了。”她平静地说着,双眼几乎是空洞的,但那双空洞的眼,却直直地盯着孟逍,“至于你,孟少将。你永远都只能躲在暗处而已。想害萧媵侍的人太多了,你防不胜防的。” 巧如说罢,伸出手缓缓推开孟逍的宝剑,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孟逍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追问她,他才不会相信巧如仅仅是想要保护萧容。 巧如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她再次用上了那低哑的嗓音,答道:“因为只有她才能替奴才报仇。” 孟逍紧握着手中的宝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巧如渐行渐远。他不明白巧如究竟有什么仇,也不明白她究竟为何要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但却知道,巧如这样的人留在萧容身边,绝对是个隐患。她就像是一条擅于伪装的竹叶青,表面上对萧容温顺和善,背地里却在对她吐着蛇信。 自从再次决定要暗中保护萧容以后,孟逍便将自己隐藏得极好,不敢折腾出一丁点动静。可巧如却依然察觉到了他,这令他吃惊。 本以为巧如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不过有句话她倒是说的很对,死了一个巧如,还会有其他的奴才前来伺候萧容。那个时候,说不准萧容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想到这儿,孟逍恼怒地紧咬着牙,愤然将宝剑收回了腰间的鞘中。 萧容走到穆卿的书房外时,正巧碰上吴夏匆匆走出。萧容瞥了瞥吴夏,觉得有些面生,可由不得她多问,吴夏就低着头快步离去了。 萧容皱了皱眉,也没再多想,便进了书房。 “容儿睡醒了?”穆卿故作随意地蘸了蘸墨,然后抬眸看着萧容。 萧容快速地扫了一遍穆卿的案几:墨条孤零零地倒在一旁,端砚中的墨汁几乎是干的,宣纸随意地铺着,下面没垫毛毡,上面也没压镇尺。而且,纸上根本没有一个字。 萧容知道穆卿是个十分讲究的人,写字前都会磨好墨,铺好纸,然后一气呵成,绝不会分神。 而如今他却如此随意,这怎么看都没法让萧容相信他是在潜心写字。 可萧容也并不戳穿他,而是移步走到案几旁,拿起墨条缓缓为他研墨,“奴婢不来,大帅连墨都懒得磨了?” 穆卿怔了怔,然后轻笑着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萧容。 萧容抬眼回望了他一眼,手中却没有停下来。 穆卿见她不言,才道:“容儿似乎话中有话。” 萧容温尔一笑,看了看这伪造的现场,然后说道:“大帅要做什么事,奴婢不敢多问。可大帅是奴婢的夫君,奴婢不愿看着大帅铤而走险。” 穆卿听罢,轻笑起来,“容儿对本帅如此没有信心吗?稍有动作便是铤而走险?” 萧容沉默不语。 穆卿与她僵持了一阵,最终无奈地叹了叹气,走到萧容跟前,柔声道:“放心吧,本帅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萧容放下手中墨条,眉头皱起,“可是公子胜他诡计多端……” 萧容还没说完,穆卿的脸就黑了下来。萧容心中一悸,只得立刻住了嘴。 “本帅说过,不想听到公子胜这三个字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穆卿一字一顿地说着,双眼定定地看着萧容,带着警告的意味。 萧容黯然垂眸,小声应道:“奴婢知错。” 萧容口头这样应着,心里却不这样想,而穆卿也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萧容不知道穆卿究竟想要如何做,却也觉得他这样子动作太大。公子胜狡黠多端,反应敏锐,不可能对此毫无所知。她只盼望穆卿能留有后手,否则恐怕反而会被公子胜给算计。 可萧容并没有将这些告诉穆卿,她没机会说。 正在此时,青妩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她看了看一旁的萧容,然后又焦急地看着穆卿。 萧容立刻明白了自己应该避讳,便向穆卿叩了叩首,退下了。在公子胜这件事上,她和穆卿已经闹了太多的误会,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完全地相信穆卿。萧容虽学不来魏荷语那般的为妻之道,但至少还是懂得进退得宜。 可她才刚回到钟翠阁,穆卿却又跟了过来。 萧容疑惑地看着穆卿,他一语不发,神色却异常凝重。 青妩浅笑着上前来对萧容说道:“萧媵侍,让奴才号一下脉像吧。” 萧容错愕,她如今无病无痛的,为何穆卿还要这样兴师动众地前来为她号脉?萧容思忖了一下,忽然想起莫非方才青妩慌慌张张地去找穆卿,就是为着这个事儿? 这让萧容顿时紧张了起来,她看了看穆卿,穆卿只是沉着脸向她点头示意。 萧容更加不安了,她匆匆轻撩起袖口,端坐着让青妩前来诊脉。她尽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免由于紧张而让青妩难以准确地诊断出她的身体状况。可是即便如此,青妩的眉头还是渐渐地皱了起来。 萧容的心也跟着收紧了。 萧容紧咬着下唇,心想着莫非是她患了什么绝症? 青妩这次号脉耗了很长时间,其间一会儿平静,一会儿皱眉,这让萧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最终,青妩浅笑着起身来,对穆卿叩了叩首,道:“大帅,萧媵侍只是体寒气虚,平日里多多调理便可,身体并无大碍。” 萧容听到这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穆卿却依旧皱着眉,对青妩说道:“你确定?” 这让萧容疑虑了起来,心想着他们主仆俩究竟是在唱哪出?风风火火地前来为她号脉,将她吓得不轻,如今结果是无碍,穆卿还不肯相信似的。莫非穆卿就巴不得她一身病痛? 萧容皱着眉看向青妩,青妩恭敬地对着穆卿点头,可萧容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与慌乱。 萧容皱起了眉,“青妩,你不妨直言。” 被萧容这么一说,青妩更加慌乱了,她的眼神闪烁着,口中却依然说:“萧媵侍只要谨记着不要受冻了便是。” 萧容依然觉得可疑,可不待她继续追问,穆卿就将青妩遣下去了。 “容儿不必紧张,本帅只是有些担忧,毕竟你曾经中过毒。”穆卿轻描淡写地说着,然后笑了笑,“如今看来,是本帅多想了。” 萧容也笑着点头,可心里却依旧狐疑着。 穆卿来得突然,走得也匆忙。 萧容思前想后,都不想不出这其间究竟会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巧如端着午膳走了进来。 “贾大娘最近忙得抽不出身,也无暇过来看看萧媵侍,不过这膳食倒还是没敢怠慢。”巧如一边说,一边将午膳端出来,“这山药羹健脾补虚,益心安神;这桂圆红豆大枣汤更是滋补佳品……” 听着巧如这样碎碎念着,萧容忽然心中一悸,起身来说道:“巧如,去取银针来。” 巧如却愣住了。 萧容看了看这美味滋补的膳食,心中一横,重复道:“去取银针,试毒的银针。” 巧如这才恍然回过神一般地点了点头。 萧容轻咬着下唇,一盘一盘地试着毒。在试完最后一盘的时候,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 因为银针并没有变黑。 “萧媵侍是怀疑贾大娘吗?”巧如微偏着头,试探性地问着。 萧容却摇摇头,“倒不是怀疑贾大娘……但是我也说不上来。” 巧如的神情变了变,却也不再多问,只是拿着银针往外走。 “巧如!” 走到门口,萧容突然喊了一声,巧如猛地顿住脚步,却没有回过头来。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很难看,若是回过头去,恐怕立刻就会原形毕露。她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拿着银针的手却止不住微微地颤抖。 “我试毒的事,千万保密,尤其不能让贾大娘知道,我怕她伤心。” 听到这儿,巧如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转过身来,恭顺地答道:“奴才明白。” 巧如说罢,抬起眼来看了看萧容,似乎想从她的神色中瞧出些许端倪。可萧容只是浅笑着用膳,毫无异样, 巧如这才微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走出房间,再摊开手心,那银针已经微微发黑了。 巧如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皱了起来。她对萧容所下的毒剂量都十分地少,少到连银针都无法准确而快速地测出来。可如今还是打草惊蛇了吗? 巧如的手心渐渐收紧,目光也变得阴狠起来,全然不似平日里那温顺乖巧的模样。 待到巧如离去之后,萧容又取出了另一根银针,再次一盘一盘地试了试。 看着渐渐变黑的银针,萧容的手猛地抖了一下。rs 第189章 再次试探 依然是美味的菜肴,可萧容却觉得恶心起来,可是无论她如何恶心,也终究是没办法将吃下去的再吐出来。 她没有惊慌地大叫,也没有立刻去叫人来查看这些有毒的饮食,而是微颤着手快速地搅动了一番,以表示这些饭菜她都动过。 用完膳,躲进里屋,她的心依旧难以平静。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一切可疑的人,魏荷语,王妾媵,陈妾媵……甚至是贾大娘,甚至是巧如。 她想着想着,手心渐渐渗出了汗。 这样的情况一定不止一次了,那银针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发黑,可见下毒的剂量是极少的,看来对方十分谨慎。 萧容所用的碗筷本都是银碗银筷,按理来说都能在第一时间测出饭菜是否有毒。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银碗银筷也都被动了手脚。 今日穆卿和青妩的异常举动便说明他们已经有所察觉,可是青妩依旧只说她的身体并无大碍。究竟是不愿直说,还是青妩的确没能诊断出来呢? 这毒的剂量的确是少,萧容至今也未曾发觉身体出现什么异样。可那毕竟是毒。 思前想后,萧容将这件事告诉了夏如璎。 夏如璎听罢,很是震惊。 “夏姐姐,你觉得巧如可疑吗?”萧容思索了一阵,终于开口问了出来。 夏如璎却笃定地摇头,“绝不可能是巧如。” 萧容相信夏如璎的辨识能力,况且巧如之前还伺候过夏如璎一段日子,夏如璎对巧如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能得到夏如璎的信任,这着实已经不易,可萧容还是不愿放弃心中的疑惑,毕竟巧如是她的丫鬟,是最方便下手的一个。 当巧如将晚膳送来的时候,萧容面不改色地拿起碗筷,然后对巧如说道:“这气候怪得很,明明已经五月时节,到了半夜里,我却还是觉得还有些凉。” 巧如乖顺地盛了一碗汤羹递给萧容,说道:“萧媵侍本来就体寒,因此才会觉得夜里凉。不如让奴才去将那暖一点的毯子取来?” 萧容欣然点头,“也好,暖一点总是好的。” 巧如柔柔笑着,便起身去了。 萧容探头瞥了瞥,确定巧如走开了,才立刻取出银针来试毒。果然,这些饭菜依然有毒。 萧容眉头深皱。 收起银针,她起身来再盛了一碗汤羹。 “巧如,这回的汤很清甜,你也坐下来尝尝吧。”萧容说着,指了指那碗为巧如准备的汤羹。 这汤是有毒的,如果真的是巧如下的毒,那她应该会以各种理由推辞。 为了让这场戏看起来更加逼真,萧容还当着巧如的面儿再喝了一勺,“真的很不错,再不喝可就凉了。” 萧容说罢,目光定定地望着巧如,可巧如的双眼却清澈得令她愧疚。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试探巧如了,上次信函的事情还都只是为了让月眉宽心,可这次,她是真的怀疑上了巧如。 萧容想着,如果真的是巧如下的毒,那她也不会忍心将巧如处置了。巧如本就是魏荷语的人,一定是受了魏荷语的指使才会对她下手。 要说恨,萧容当然恨,却恨不起巧如。 而巧如却没有半分推辞,浅笑着谢过了萧容,便毫不犹豫地端起汤羹开始喝起来。 萧容讶异地伸了伸手,却终究是没有阻止。如果真的是巧如,那巧如的演技就着实地高明了。连夏如璎都被她给骗了过去,面对这样的人,必须狠下心将戏演到底。 萧容沉住气,想从中看出破绽,却始终无法如愿。 巧如先尝了一口,随即欣然地笑了笑,似乎在说这汤羹着实清甜。她没有停下来,斯文地将那碗汤羹饮尽了。 萧容整个人都怔住了,直到巧如怯生生地对她笑了笑,说道:“原来萧媵侍和奴才一样,也喜欢甜羹。” 萧容也想跟着笑,却已经笑不出来。 她再次冤枉巧如了吗?这令她愧疚。虽然巧如喝了那碗汤应该也不致命,但萧容还是有些无法原谅自己。 幕后黑手还没有被逮出来,萧容甚至不敢向巧如坦白这饭菜里有毒的事。只是叮嘱着巧如不要让他人有机会碰这饭菜。 巧如愣了愣,会意地点了点头,迟疑了一番,又说道:“其实……贾大娘也不止是为萧媵侍准备膳食的,还得为夫人和其他的姬妾准备。” 萧容微微抬眼,示意巧如继续说下去。 “贾大娘之所以那么忙,就是这个缘故。夫人对膳食要求甚高,常常都会亲自去守着,力求每一道菜都要过她的眼。” 萧容双眼微眯,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我的饭菜虽是贾大娘做的,但实际上很有可能都经了夫人的手?” 巧如毫不犹豫地点头。 萧容暗暗握紧了双手,却什么也不再多说。 原来是魏荷语,果然还是魏荷语,终究都是魏荷语。 那穆卿是否也有所察觉了呢?否则,今日也不会那般突然地前来为她诊脉。如果穆卿知道了这其实是魏荷语所做,那他会如何呢?他会处置他的魏夫人吗? 萧容迷惑了。可最终她都没有将此事抖出来,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她不敢确定穆卿的心意。 不过这膳食是吃不得了。萧容借着巧如的话,说道:“既然贾大娘如此繁忙,那以后就不用再劳烦贾大娘了。钟翠阁本来就有小厨房,夏妾媵都能吃,我又如何不能吃?只是到时候得累着你了。” 巧如温顺地笑着,“伺候萧媵侍本来就是奴才的本分,奴才怎会觉得累?只是奴才的厨艺比不上贾大娘,害怕萧媵侍吃不习惯呢。” 萧容强笑了一下,心想,吃什么都比吃毒药好啊,她怎会不习惯? 可是第二日巧如将饭菜呈上来的时候,萧容还是隐隐觉得不放心。萧容对自己的担忧感到愧疚,愧疚自己疑心太重。可即便是愧疚着,萧容依然还是会怀疑巧如。这似乎是一种潜意识,由不得她的理性来控制。 见萧容一直不动筷,巧如竟自行取出了银针,面不改色地试着毒。 “这些饭菜虽然出自奴才之手,但这些食材毕竟不是奴才亲手栽种的啊。”她一边试着毒,一边笑盈盈地解释着。 萧容实在看不出巧如有任何可疑之处,但是心里却始终狐疑着。不过无论如何,至少吃进去的东西是干干净净地了。而之前所吃的那些毒连青妩都无法诊断出来,料想也应该没什么事。若是有什么事,青妩不会置之不理。 这样想着,萧容终于稍稍宽了心。 穆卿来的时候,晚霞还恋恋不舍地浮在天边。 这次他依然带上了青妩。青妩为萧容号脉之后,将一包药交给了巧如,嘴上却依然说只是滋补的药材。 而这次,萧容却已经心知肚明。那些所谓的滋补药材,其实都是对抗她体内毒素的解药。看来青妩已经诊断出了她体内含毒,如此一来,穆卿也一样是知晓了,可穆卿却一直不动声色,似乎并不想揪出这幕后黑手。 大抵是因为对方是他的魏夫人吧。 想到这儿,萧容心中开始气结起来,却依旧什么都不言语。 “本帅见你郁郁寡欢,是否闷得慌?”穆卿说着,伸出手轻抚萧容的发。 萧容轻摇头,整日同毒物和小人作斗争,哪儿还会觉得闷?而穆卿竟会这样问,令萧容还是有些讶异。 “本帅记得,容儿好像喜欢舞剑。” 穆卿自顾自地说着,一旁的萧容却是心中一悸。关于舞剑这回事,已经起了不少风波。穆卿定然是反对她打打杀杀,因此才会亲手折断了她的宝剑。而且上次在宫宴上的舞剑,穆卿也表现得很是恼怒。 萧容偷瞥着穆卿,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几分端倪,可穆卿却一脸认真,似乎不像是在故意试探。 可萧容心中还是有些忌惮。 “奴婢曾经的确喜爱舞剑,可如今奴婢已为人妾,就应该端庄贤良。” 穆卿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很是满意,思索了一阵,笑得更开了,“只要容儿喜欢,本帅都准。” 萧容瞪大了双眼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穆卿为了杜绝她舞刀弄剑,当时还风风火火地派人来将她屋内所有武器全都收走。如今却又同意她舞剑,只是因为怕她闷得慌? 看着萧容惊讶的神情,穆卿低低一笑,伸出手宠溺地轻抚着萧容的脸,正欲说什么,却顿住了,因为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声音其实并不大,萧容却被惊得微微一颤。 敲门的是良忆,他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想必是一路跑过来的。 萧容的心悬了起来,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 良忆顺了气之后,终于开口了:“大帅,夫人……夫人染了风寒,口中一直不停地喊着您呢。整个慧心阁的奴才们都急死了,大帅您看这……” 萧容总算明白了方才为何会一阵心悸,她转过脸看了看穆卿,他眉头深锁着,似乎很担忧魏荷语的病情。 “大帅还是赶紧去看看夫人吧。”不待穆卿开口,萧容便主动说道。rs 第190章 鸳鸯双剑 萧容倒不是真的在为魏荷语担心,而是她知道此刻即便是强行将穆卿留在身边,也终究是不好过。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放手让他过去。 穆卿犹豫了一阵,最终回过头来拉住萧容的手。 “不用了,大帅今夜就好好地陪着夫人吧。”不待穆卿开口,萧容便抢言道。 萧容知道穆卿是想说,等我回来。 可她更加知道,穆卿一定会再次食言。 不想面对失望,那就得打消那些无谓的希冀。 可穆卿却皱起了眉,似乎并不喜欢萧容这样的反应。 萧容敛起不悦神色,强行扯出一丝笑,然后反握住穆卿的手,“夫人是大帅的发妻,大帅理应多陪陪夫人的。” 穆卿这才宽慰一笑,起身离开。 萧容终于放松了快要僵硬的笑肌,默默地回过头来,目光落在锦被的鸳鸯锦上。 她的世界寂静了,如冰封一般地寂静了。 不知为何,她开始痛恨起来,痛恨自己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告诉他她心里其实很不愿意让他走,告诉他她最想要的就是如同这鸳鸯锦一般,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 萧容苦笑,这样美好的希冀,她本就不该奢求。 烛火灭,静夜凉。 萧容强压住心中的落寞之感,想要赶紧入睡。然后她的确是入睡了,可魏荷语的脸却萦绕在她的梦中。还是那样的场景,还是那样的梦。穆卿搂着的人,的的确确就是魏荷语。 她猛地惊醒过来,面对她的却只有寂寂黑夜。她用手抚着心口,想要将这些惊惧和不安驱逐出去,却始终徒劳。 萧容这才知道,原来侯门之妾是如此地难为,她越来越钦佩这些高墙之中的女人们了。 “虽是夏日了,可夜里偶尔还是会很凉,你可得注意着,别染上风寒了。”夏如璎一大早便过来对她说了这一番话。 萧容一听到风寒两个字,便苦笑了起来,“这样的天儿,真会染上风寒吗?” 夏如璎自然能明白萧容这是话里有话,她上前来拉住萧容的手,正色道:“这府内本就不得有专宠,专宠只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萧容,这一点你不得不接受。”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心中的阴霾却还是挥之不去。 “夏姐姐,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萧容说着,烦闷地紧咬住唇。 夏如璎却笑着凝视着她,“萧容,这不讨厌,这才是你本来该有的模样。我之所以与你交好,就是冲着你直爽善良的性子。该有的情绪都得有,但是也要懂得如何面对这样的情绪,面对这样不太完美的自己。” 夏如璎说罢,又笑了笑,“其实,我发现你和刚进府的时候差别很大了呢。” 萧容一听,也跟着苦笑了起来,“是啊,若是换得我以前的性子,说不准会冲到慧心阁去,搅得不可开交呢。” “你还能开玩笑,那就说明已经没事儿了。”夏如璎蛾眉微挑,然后又黯然地沉了下来,“其实大帅对你情深意重,只是他也有身不由已的时候。” 萧容再次皱起了眉,说到这个身不由已,她便想到了之前穆卿的那句话:魏荷语是他的夫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不可改变的事实。仅仅如此吗?为着这样的事实,即便魏荷语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穆卿也愿意原谅,愿意宽容,甚至帮着她隐瞒吗? 萧容越来越不明白这样的事实究竟算什么,就好比是她不能明白为何穆卿能拒绝皇后的亲妹妹,能拒绝一国公主,却拒绝不了一个将军嫡女。 可萧容还是不相信穆卿对魏荷语有情。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她宁愿相信穆卿是如同夏如璎所说的那般,身不由已。 盛夏将至,明晃晃的日光将整个院落都照得懒洋洋地。萧容独坐在院中央的紫花廊中吹风,闲适地听着鸟叫蝉鸣。 穆卿自从上次离开之后,便再没有出现在萧容面前。带着赌气的意味,萧容也忍着没去过问。可巧如却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意,有意无意间便将穆卿的行踪说了出来。 原来他早就离了府。大抵又是进宫去了。 这一去,便是小半月。 萧容轻轻一叹,仰望着缠绕在树干和枝桠上的紫花,心境竟也渐渐平和了下来。 正在这时,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萧容从紫花廊中走出来,才知道来的人是青妩。 “奴才奉大帅之命,前来送剑。”青妩端端地向萧容行礼,然后呈上一把镶着绿宝石的长剑。 萧容心中一动,原来穆卿还将这件事记在心上。看着那精致华美的宝剑,萧容的心顿时明媚起来,就如同这盛夏。 再次握住宝剑的感觉,是激动的,甚至是酸楚的。萧容欣喜地将宝剑拔出鞘,华丽的剑身,凌寒的剑光,这让她心中大喜。 “大帅说了,这是一把鸳鸯剑,是一对侠义夫妇的定情之物。这对夫妇闯荡江湖,恩爱一生,他们去世以后,这鸳鸯双剑便流落到了民间。皇上微服私访之时,巧得了此剑,珍爱不已,便将它们带回宫中。后来大帅平定动乱有功,皇上便将此双剑赐给了大帅。大帅珍爱不已,从不示人,如今却将其中一把送给了萧媵侍,可见大帅对萧媵侍的确是宠爱有加。”青妩笑盈盈地说着。 萧容听罢,也着实觉得这宝剑的确得来不易。想着它们的主人是闯荡江湖的侠义夫妇,而且还恩爱一生,萧容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权当是个美好的希冀吧。这鸳鸯双剑几经辗转,最终竟落到了她和穆卿的手中,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如同这宝剑的主人一样,恩爱一生呢? 青妩一走,萧容便回里屋换上了轻便的衣裳,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这鸳鸯剑了。 夏如璎见萧容乐成这样,也抱着琴前来助兴。 院落中,悠扬的琴声响起,一抹浅绿色的身影随着琴音而动,时而凌厉,时而柔韧。 夏如璎的琴音轻柔纯粹,萧容随着她的律动而收势起势,和煦的微风吹过,让萧容恍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琴音戛然而止。 萧容猛地停下来,错愕地望向夏如璎。夏如璎抬着头,也是一脸惊异。萧容心中一怔,猛地回过头去,一抹熟悉的墨黑色闯进了她的眼帘。 穆卿清爽地笑着,向夏如璎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个地方出剑太慢了。”穆卿走上前来,从身后搂住萧容,然后带着她的手迅速地刺出去。 琴音再次响起,这次却不仅仅是一抹浅绿身影。 “这一招身体不要偏。”他说着,微微扶正萧容。 “这里先撤回来稳住身形,再出剑也不迟。” 萧容听着他一招一招地指点着。他们俩贴得极近,萧容仿佛嗅到了一屡幽雅的暗香。不知是穆卿,还是廊中的紫花香。 可穆卿的气息却丝毫不乱,十分专注地为她讲解着每一招的要领。以前萧容大多都是自己照着剑谱练,时不时老庄主还会前来指点一二。要说她的这些剑法,大多数都是自学来的,窦天情本就沉默寡言,更加无暇前来指点她的剑法了。 萧容自认自己的剑法都是严格照着剑谱学来的,即使没有太多创新,也绝不会是歪门邪道。虽不精湛,却也算得上是正统。可穆卿却在她这正统的剑法中加入了灵巧之技,只需稍作调整改变,同样的招式,便能催生出更凌厉的剑风,这让萧容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可舞完了剑,萧容还是缓过了神儿。 “大帅回府,怎么不去看看夫人?”她收起剑,闷声问道。 穆卿却不回答他,而是示意性地瞥向夏如璎,“夏妾媵的琴艺造诣挺高,本帅正巧有一台檀木七玄琴,如今看来,它算是找着主人了。” 夏如璎起身来欠了欠身子,温声道:“卑妾的琴艺登不了大雅之堂,更加配不上大帅的爱琴。” 穆卿听罢,也不再继续言说,而是看向萧容,“这身衣裳不错,幸好本帅将你的那些白衣全都绞了,否则这回你又该拿来穿上了。” 夏如璎温尔笑着行了行礼,然后默默地抱着琴退了下去。穆卿也没再看她一眼。 萧容望了望夏如璎的背影,心里开始难受起来。之前还以为穆卿是因为南宫容儿才会娶夏如璎,才会拆散她和董樊胜。当时萧容只觉自己和夏如璎是同病相怜。可如今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偷玉贼,萧容心中开始生出一些愧疚之感来。 回了屋,穆卿才低笑着问:“容儿是真的想让本帅娶看夫人,还是在吃醋?” 萧容放下剑,果断地摇头,“奴婢可没有,奴婢也不敢。”萧容这样强调着,却连自己都觉得欲盖弥彰。 穆卿饶有兴味地笑着,“容儿果然是吃醋了。” 大抵是被看透了心思,萧容更加恼怒了,她瞥了穆卿一眼,赌气一般地说道:“奴婢就算吃醋又能怎样?奴婢又不是大帅的发妻,又怎敢独霸着大帅?大帅娶了那么多的姬妾,一颗心被割成那么多份,奴婢能要到的,又有多少呢?” 穆卿耐心地听着萧容的嗔怪之语,然后绕到她面前,微低下头专注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本帅这一颗心,全在容儿身上。”rs 第191章 难得出府 萧容抿抿唇,表情依旧冷冰冰地,可心里却暖了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女人就是听觉动物,一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心就会跟着柔软了,即使明知道有许多的证据可以推翻这样的谎言。 就好比是魏荷语。 穆卿的心里明明也有着魏荷语,在听闻魏荷语染上风寒的时候,穆卿的神色分明是慌乱的,以至于无心辨别魏荷语是否在佯装做戏。 他是否也爱着他的魏夫人呢?萧容好想问,好想得到答案,却始终难以启齿。因为她毕竟只是一个奴妾,如何能去盘问穆卿是否爱着他的正妻?这样的事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也着实做不出来。 “容儿难道不信?”穆卿见她沉思,便追问。 萧容这次索性点了点头,“没错,奴婢不信。” 穆卿微微一惊,然后勾唇笑道:“几日不见,容儿的性子又变野了?” 萧容眉头蹙起,对“性子野”这三个字表示不满。她说的分明就是实话,穆卿自己不爱听,反而说得她好像很不贤良一般。 可穆卿却对萧容这不满的神情视若无睹,他突然拉住萧容的手腕,自顾自地说道:“看来本帅得日日陪在容儿身边,才能制得住你这野性子了。” 萧容更加愤慨了,她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实话,怎么还非得被冠以“野性子”这样的名声?而且被穆卿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连她自己都觉得那似乎就是事实。 “大帅,奴婢好端端地留在大帅府中……”萧容顿了顿,纠正道,“不,是好端端地留在钟翠阁中!要说,奴婢是家养的,大帅你才是野生的!” 穆卿听着听着,皱眉苦笑,“嘴巴也越来越刁了。” 萧容正欲继续回嘴,却不料一股柔香扑鼻而来,她忍不住想要再嗅一下,却又猛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穆卿放大的脸,唇间是他轻柔的辗转。萧容轻轻偷嗅,清雅的香气便沁入了她的鼻息。 原来不是紫花的香味。 萧容突然之间很贪恋这样的美好,她沉迷地微闭上眼,迎上穆卿的唇,轻嗅着他的气息,害怕下一刻就会消失。 “说到底,容儿还是在埋怨本帅没有一直陪着你?”穆卿退出来,柔笑着低头看她。 萧容颔首不语。在穆卿看来,却算是默认了。他伸出手轻抬起萧容的下巴,追问道:“这些日子想本帅了没有?嗯?” 萧容被问得脸上都发了烫。其实与其说是想他,还不如说是怨他。抿抿嘴,最终还是倔强地摇头。 穆卿扬了扬眉,故作不悦地退后一步,“既然如此,那本帅还应该多呆一段时日再回来。” 萧容气结地将目光移开,冷声道:“大帅想和奴婢争这口气,苦的可不是奴婢,而是这大帅府内的其他姬妾,还有身体虚弱,等待着大帅前去呵护的夫人。” 萧容说出了这句,才发觉自己实在是失言,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竟会说出这样酸溜溜的话。 夏如璎说过,这才是真实的自己,最重要的便是学会面对这样的自己。可萧容却依然难以接受,这让她很烦心。 她的确会想着穆卿,可是这只是她自己的心思,她不愿讲这些话说出来,因为总觉得别扭。可是嘴巴却老是不听使唤,这令她很不自在。她自认自己算是个豪爽的人,如今却变得这么矫揉,而且还是在穆卿面前,这令她更加烦闷。 萧容郁结地皱起眉,索性转过身去,不想面对穆卿。 空气中那独特的清香渐渐散去,萧容开始紧张起来。不待她再转过身来,便听得一个渐行渐远的声音响起:“这倒是提醒了本帅,是该去看看夫人。” 萧容惊慌地回过头来,而穆卿却已经走出了房门。 “容儿若是觉得闷,今日可以出府去,本帅特准。”他留下这句话,便消失在了萧容的视线里。 萧容呆愣在原地,良久都回不过神来。空气中残余的清香已经稀薄得难以被鼻尖俘获,穆卿的话语却依然回响在萧容的脑海,似幻似真。 少顷,巧如欣喜地跑了进来,一边收拾着一边激动地问:“萧媵侍,真的要出府吗?” 萧容恍然地看向巧如,巧如满脸喜悦,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萧容却依然有些恍惚,她不敢相信穆卿居然会放她出府去。 当锦轿停在屋外的时候,萧容才缓过神儿来。从没想过她这样的奴妾还能这样自由地出府一次。欣喜地回到屋内挑选了一件合宜的柔粉色海棠纹香云缎齐腰襦裙,想象着待会儿出府的情形。 虽然穆卿前去陪着魏荷语让萧容有些不悦,但是想着能出府去,她就心情大好。这对于整日被关在大帅府的人来说,简直是天降之喜。 但又一想,这不过小半月不见,穆卿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送她宝剑的事情已经让她惊喜不已,如今竟还愿意放她出府。这其中似乎有什么猫腻一样。 不过无论如何,能得到穆卿的允许而出府,这令她既兴奋又期待。 大帅府位居灵栾城东部,毗邻皇城,与八王爷府遥相呼应。 灵栾城的繁华夜景萧容是见识过的,夜市,戏台,灯会……一应俱全。这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还是以前那个未出嫁的姑娘,人是自由的,心也是自由的。 可下一刻,这样的自由之感就完全消失了,因为巧如呈上了两方面纱,浅笑着欲要为她戴上。萧容这才从憧憬中惊醒过来,如今她已然身为人妾,又如何能毫无忌惮地逛夜市?大不了就是戴着面纱躲在锦轿中,掀开布帘偷偷瞥两下外面的风景罢了。 可萧容又岂会那般乖顺听话?锦轿刚到闹市区,她便让巧如招呼着轿夫们到路旁停下来。 而轿夫自然是不愿意,“萧媵侍,大帅特别吩咐了属下,务必要时刻不离锦轿,以保证萧媵侍的安全。” 萧容一听,挑唇一笑,“我又没让你们离开锦轿,你们在这儿守着这锦轿,然后等我回来就行了。” “至于我的安全嘛。”萧容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更加无需你们操心。” 说罢,萧容提着裙摆便要下轿。意料之中地被轿夫们拦住了。 “萧媵侍,这……这不是为难属下吗?”那轿夫的脸都皱歪了。 萧容故作理解地点点头,“是呢,就这样放我走,你们就没办法交差了。” 轿夫一听,立刻展颜而笑,连忙点头,眼中带着被理解的欣慰。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抬着锦轿跟在我后面吧。”萧容说罢,快速地下了轿,由不得轿夫们阻止,便遛出了好几步。 看着发愣的轿夫们,萧容回头来恶作剧地笑了笑,“你们可别跟丢了!” 说罢,拉着巧如往人多的地方窜过去。 轿夫们愣了一会,只得连忙抬着锦轿跟过去,可奈何萧容一个劲儿往人群中窜,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寻不见了。他们抬着轿子,根本无法挤进去,这让为首的轿夫犯了难。 抬着轿子就追不到人,想要追人就得放下轿子。一番挣扎之后,他们选择了守着轿子,因为穆卿特别吩咐过,不能离轿。 “大帅说了不能离轿,我就坚决不能离轿。”为首的轿夫念叨着,然后指着其中一个轿夫说道,“你,放下轿追过去看看!” 而那个轿夫却连忙摇头,“大帅吩咐了,还是不要离轿的好。”说着,他双手紧紧扶住轿,生怕被硬拉了去。 那为首的轿夫眨了眨眼,也道:“嗯,还是不要离轿的好,还是不要离轿的好……” 萧容窜进人群中,跑出了好远好远才停下来。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衣装各异的行人,萧容这才找回了久违的感觉。 “跑了这么久,歇会儿吧。”萧容缓了缓气,对巧如说道。 可巧如却也不显气喘,只是笑着点头。萧容赞赏地看了巧如一眼,心想巧如的体力倒还挺不错,记得之前她拉着月眉一路狂跑的之后,月眉要喘好久的气才能缓过来呢。 望了望四周,寻到一间茶楼,萧容拍了拍巧如,“走,咱们得好好玩玩儿。”萧容说着,爽快地取下那碍事的面纱,向茶楼走过去。 却被巧如拉住了。 “萧媵侍你……”她指着萧容的脸,“你是大帅的人,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赶紧戴上啊。” 萧容眉一皱,她可是准备好好吃喝玩乐一番的,戴个面纱怎么吃,怎么喝?穆卿这次破天荒地同意了她出府来,即便回府以后会挨骂挨训都得好好地放肆一回,反正这样的美事儿也不太可能还有下次了。 于是萧容索性将巧如的面纱也揭了下来,这让巧如惊慌了起来。 “你又没嫁人的,怕什么?”萧容说罢,再次向那茶楼走去。 却还是被巧如给拉住了。 “萧媵侍你真要去啊?”巧如急得脸都涨红了。 萧容眉心一拧,真恨不得如同对待月眉那般向她的脑门儿敲去。可萧容终究还是没有,只是强行拽着她走进了茶楼。rs 第192章 斯文败类 这间茶楼清雅朴素,她们临窗坐下来,随意点了几样茶水小菜。 没吃上两口,萧容便被茶楼中一个说书之人给吸引过去了。 “话说这两虎相争,那可真是惊险万分啊。素来这文官武将都会有所不和,若是身份悬殊,强弱分明,倒也起不了太大风波。可是这一个是大帅,一个是国相,势均力敌,旗鼓相当。这俩人斗起来啊,那朝堂都快要炸开锅了!” 萧容听得一愣一愣地,狐疑地转向巧如,低声问道:“这说书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这些事也敢拿来当做茶前饭后的闲谈?就不怕被抓去砍头吗?” 巧如却摇摇头,“皇上很开明的,只要不是散播恶语谣言,都不会有事的。” 萧容只得干笑,心想这玄棣未免也太开明了一点儿。 正在这时,有位茶客起身来开口问道:“那先生以为,这场文争武斗的最终胜利者会是谁呢?” 萧容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青衣净面的书生,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脸上却时不时带着狡黠的笑,这让萧容不由得联想到了如公子胜那般的斯文败类。 想到这儿,萧容冷笑一声,将目光移开。 “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武将是略胜了一筹。” 萧容听到这儿,又欣喜地转过了脸来,对说书先生投以赞同的目光。 可那书生却不乐意了,扯着酸溜溜的嗓子说道:“一派胡言!国相大人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又岂是那些山野莽夫能与之比拟的?” 萧容端着茶水的手抖了抖,对那句“山野莽夫”很不乐意。若不是碍于身份,不便轻易与人争辩,萧容定然要起身来和那白面书生好好辩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不是碍于身份,她也的确无需这样做。 这类所谓的斯文人天生就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穷酸气,耍嘴皮子那是天花乱坠,真要他做点什么的时候,手脚都跟着打颤了。 看看那人,小脸儿洗得白白的,头发梳得油光光地,眼睛小得快成一条缝儿了,却还是止不住地闪着故作聪明的算计之光。一遇到他认为不满之事,便开始面红耳赤地据理力争。还说得一套一套的,好似他才是上天派来协调世间万物的判官一般。 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肾气不足的小白脸,对付这种人,只要扔过去一锭银子,他就立刻乖顺地摇头摆尾。之前那强装的傲气傲骨,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萧容不与他争辩,可说书先生却开口了。 “山野莽夫?此言实在差矣。这位客官恐怕是外地人吧,还不知道这穆大帅乃当朝八王爷的十二义子,文武双全,战功赫赫,深谋远虑,决胜千里。绝不是客官口中所谓的山野莽夫。” 萧容听罢,简直想要拍手叫好。 而那书生却激愤了,上前冷笑两声,得意洋洋地仰着头说道:“鄙人的确是刚来到这灵栾城,不过鄙人是仰慕国相大人的才华而来。国相大人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一步一步走上如今的地位,不像某些人,攀着高枝,还耀武扬威。” 萧容的手渐渐收紧,公子胜那所谓的自己的本事,不就是那些胁迫他人,利用他人的诡计吗?穆卿在战场上拼死杀敌,经历了多少生死关头?却还要被这些无知小辈如此羞辱。 萧容本以为那说书之人会和这个书生辩到底,却不料他却停了下来,皱起眉盯着那书生。 萧容微微一怔,觉得这四周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她扫视了一番,才发现几乎所有的茶客都用敌对的目光瞪着那书生,那书生兴许也被瞪得全身发秫了,因此才住了嘴。 少顷,上来了两三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对着那书生说了几句。那书生顿时吓得脸色发青,匆匆地结了账就离开了。 书生离开了,说书先生才接着讲,不过说的都是对穆卿的赞美之言。 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萧容望向灯火绚烂之处,顿时一阵欣喜。可刚走出几步,就被巧如拉了拉。 “萧媵侍,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巧如有些焦急地说着,“若是让大帅知道我们抛下轿夫们自己跑了出来,那一定免不了责罚的。” 萧容沉下眉,“反正都免不了责罚了,所以就痛快地玩玩吧。好不容易等来了夜幕降临,又岂能这样回去?这灵栾城的夜市可热闹了,有花灯,有戏台,还有好多美味的特色吃食呢。” 萧容满以为她已经说得很有**力,可当她跨出一步的时候,还是被巧如拉住了。 萧容气闷地回过头来,正欲说什么,却见巧如一脸惊讶地指着前方。 萧容顺着她的指向望过去,见到一个衣衫破烂的人瘫倒在地上,好像是个乞丐。 不一会儿,便围上了人,对着那地上的乞丐指指点点,还有人扔下了铜板和碎银。 萧容好奇地探了探头,心想这灵栾城内的乞丐,恐怕也带着一股子王者之气吧。指不定还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只是家中没落了而已。 而当她走近了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乞丐,更不是什么来头不小的人物,而是……刚才茶楼里的那个酸溜溜的书生。 他的衣裳已经破得难以蔽体,身上脸上都满是伤痕,尤其是脸,已经肿了好几个包。幸亏萧容辨识能力不错,否则还真认不出他来。 看着他这个样,萧容只是冷冷地白了一眼,然后就绕道走开。再瞅了瞅那间茶楼,上面写着“永华茶肆”几个大字。 原来如此。 那书生的确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竟敢跑到穆卿的地盘上去撒野,被暴打一顿还算是轻巧的了。 不过念转一想,穆卿这样的做法似乎不太好呢,也难怪许多人对他存有非议。 但萧容可不愿再去理会这些,她只想着该如何抓紧机会玩得尽兴。 拉着巧如走到热闹的夜市中,看过了喷火和逗猴的杂耍,又去看捏糖人儿。巧如偏说要捏一个糖人儿送给萧容,可萧容却被另一边的湖灯给吸引了。 一只只精美的湖灯摆成一排,有双层荷花状,还有三层荷花状,中间还立着一只小巧的蜡烛。将蜡烛点燃,轻轻推入湖中,便可以许下心愿。这湖灯飘得越远,许下的愿就越灵。 萧容恬然一笑,然后开始选灯,三层荷花的虽然好,可那彩纸太难看了,萧容选来选去,终于从中挑选出几只满意的来。 可摊主却不肯卖,“这些都已经被预定了,不能卖的。” 摊主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穿着粗布衣服,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虽是个生意人,却似乎在无形中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看着摊主那坚决而冷漠的神情,萧容有些想要放弃了,可是左看右看,其他摊位都没有这样精致的荷花状湖灯。 转了一圈,还是停在了这家摊位,看着那几个她十分中意的湖灯,萧容心下一横,“那我出两倍的价钱,而且只买一个,这样总行了吧?” 摊主依然是摇头。 这让萧容犯了难。她好不容易出府一次,以后可都没得机会了,这些湖灯怎么就这么供不应求,全都被预定了呢? “要不,您再为我做一个吧?我就要一个。”萧容双手合十,面带乞求。 铁面摊主依旧不肯应允,“就算再做十个,也是被预定了的,不能卖给你。” 萧容终于被激怒了,一掌拍在他的摊位上,厉声道:“是哪个有钱没处使的,叫他出来!今儿我就要这只湖灯了,有什么不满,让他自己来找我。” 萧容说罢,利索地夺过一只湖灯,然后回过头去喊道,“巧如,给他银子。” “你……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啊?”铁面摊主这才慌了神,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去抢萧容手中的湖灯。 可他岂会是萧容的对手?萧容一只手护着湖灯,另一只手就那么无意识地一挥。然后便听得轰的一声。 摊主摔得人仰马翻,摊上的湖灯,蜡烛,彩纸都撒了一地,连摊位都跟着倾塌了。 看着这好端端的摊位被翻了个底朝天,萧容也慌了起来,连忙放下湖灯前去扶起那铁面摊主。可那摊主却依旧不解气,愤愤地低骂道:“这谁家的野丫头啊?成心来砸场子的吧?” 萧容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会呢?我只是想要你的湖灯而已……这些我都会赔给你的,一分不少,一分不少!” 萧容讨好地笑着,心里却在想,就凭您这副横眉冷眼的模样,做生意一定少不了有人来砸场子。 不过萧容没这样直说,毕竟弄翻了人家的摊位,的确是她的不是。她一边帮着捡拾地上的彩纸和湖灯,一边回过头搜索着巧如的踪影,却始终没瞧见。 萧容惊慌地起身来,正欲往那捏糖人儿的摊位走过去,却被这铁面摊主给拽住了,“你这野丫头,闹完事儿就想跑?” 萧容回过头来,强笑着说道:“我不会跑的,我去找人呢,找人来给你银两啊。” 萧容说着,挣脱了摊主,眼睛来来回回,远远近近地搜索着巧如的身影,却依旧毫无所获。rs 第193章 湖灯难求 那铁面摊主再次拉住了她,“我不要你的银两,把你手上的湖灯还给我!” 萧容焦急地咬了咬唇,现在巧如不知所踪,她无心再与摊主纠缠,才只得妥协,将湖灯还给他。 铁面摊主一拿到湖灯,便消停了,走回自个儿的摊位再次面无表情地呆立着,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萧容此刻已经心急如焚,她走到捏糖人儿的摊位旁,急急地问道:“刚刚那位小姑娘呢?就是和我一道儿的那个小姑娘。” 而这捏糖人儿的摊主却木讷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萧容,“什么小姑娘?没见过。” “就是刚刚和我一道的那个小姑娘啊,她还在你这儿做了一个糖人儿呢。”萧容再次解释,就差手舞足蹈地比划了。 那摊主眼珠转了转,这才幡然醒悟似的笑了笑,“哦,是那个姑娘啊。她……好像往那边儿去了,说是要看那边儿的杂耍。” 萧容的脸沉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他有些畏怯地回望了萧容两眼,然后笑了笑,问道:“姑娘,你也要捏个糖人儿吗?” 萧容冷然一笑,然后道:“要。就要刚刚那位姑娘模样的糖人儿,你要是捏不出来,我就……” 萧容本来是横了心想说要是捏不出来我就杀了你,可最终她忍了一把,说道:“我就砸了你的摊子!” 萧容已经看出了异样,这个人一定在说谎。若换做是月眉,萧容兴许还会相信她会因为一时贪玩而跑去看杂耍,可是巧如,就绝对不会。况且,她们刚刚已经看过了杂耍,巧如并没有显现出很浓厚的兴趣。 那摊主被萧容这么一吓,有些畏惧地缩了缩头。 “我可是说到做到的,刚刚想必你也看到了,那个摊儿已经被我给掀了个底朝天,所以你最好还是老实点儿!”萧容侧了侧身,指向对面的湖灯摊子。 可湖灯摊子上的铁面摊主似乎很不给面子,依旧面无表情,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这让萧容有些难堪。 “看吧,那摊主都让我给吓傻了。”萧容故意压低嗓门。 没想到这样的恐吓还真有效,他一边捏着糖人儿一边畏怯地瞅了瞅对面的铁面摊主,连手都有些哆嗦了。 萧容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沉声问道:“识相的就老实交代,刚刚那个姑娘呢?” 他捏着捏着,手抖得更厉害了,“这……这真的不能说啊。” 萧容心中一悸,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快说!到底是谁?否则我一掌劈死你!” 萧容终于没有再留情面,因为现在的势态已经变得不受她的控制了。 他被吓得糖人儿都掉了地,哇地叫了一声,然后满眼乞求地看着萧容,“我真的不能说啊,我……我只是个捏糖人儿的小伙计,我不敢得罪啊……求你放过我吧,求你饶了我吧。” 他说着说着,泪都急出来了。 这让萧容反而无措了。 看来她们是被人盯上了,而且看样子从这个摊主口中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萧容松开了他,再次茫然无措地环顾着四周,灯火煌煌的夜市让她顿时觉得眼花缭乱,她顺着原路往回找,抓着路人就开始问,却始终得不到一丁点儿的讯息。 兜了一圈儿,最终还是回到了糖人儿摊上,可那捏糖人儿的摊主却已经不见踪影。 大抵是被她给吓到了。萧容这样想着,气馁地叹口气,然后静下心来思索着对策。目光悠然移过去,竟发现湖灯的摊位也是空无一人。 萧容连忙走过去,摊位上的彩纸和蜡烛都还在,可湖灯却没有已经被一扫而空。 萧容的心开始乱了,她看着这灯火煌煌的夜市,顿时觉得这就像是暗藏杀机的鬼市。她仿佛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网早已覆上来,渐渐将她困在其中。而此刻,对方似乎开始准备收网了。 萧容想着一切可能的人,魏荷语,陈妾媵……甚至是公子胜。 心开始慢慢收紧,她能想象对方现在一定躲在暗处看着她,等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他们的陷阱中去。 她惶恐地慢慢往后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穆卿的容颜。这才知道,当身处险境的时候,她最希望的,是穆卿能在身边。 萧容自然知道穆卿不可能每次都能那么及时地出现,虽然他已经做到了好几次。 如今巧如已经走散了,她能做的,只有先寻求到一处庇佑。 想了半天,萧容想到了永华茶肆。那毕竟是穆卿的地盘,兴许还能避一避。她这样想着,猛然转身想往回跑,却不料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 萧容敏锐地嗅到了熟悉的紫檀香,她惊愕地抬起头,果然迎上了穆卿微皱着眉的脸。 当确定眼前的人就是穆卿之时,萧容心中的防线似乎决了堤,此刻她多想嘤地一声扑进他的怀抱中,将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说给他听。可是她没有,因为她不敢忘记自己私自离开锦轿跑出来的事情。 一定是轿夫们回府通报了,穆卿才会找出来的吧。那么如此说来,穆卿就是前来捉她回去的了。可是尽管如此,萧容都还是有些欣喜的,毕竟有穆卿在身边,至少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他即便是要发火,要责罚她,萧容都愿意接受。 可穆卿的眼中却并没有怒气,他微微挑眉,宠溺地笑道:“本帅若是再不来,容儿恐怕得将这夜市的摊子全都掀翻了才肯消停。” 萧容错愕地看着他,脑海中迅速地思量着这话的意思。莫非穆卿一直跟在她身后,而夜市这些怪异的情形也都是因为穆卿? 萧容这才细细打量穆卿,他一身银灰色的修身长褂,发丝也儒雅地束起来。若是只看背影,萧容打死也不会觉得这个人会是穆卿,不仅仅是因为这一身素服实在是太过儒雅,不像他平日的装扮,更是由于这长褂竟是银灰色的,这算是穆卿少有的色调接近白色的衣裳了。 面对萧容疑惑的神情,穆卿只是扬起嘴角挽了一个笑,“容儿想要湖灯?” 萧容没有回答,她不明白穆卿究竟想要说什么,她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巧如去哪儿了,比如他为何会出现。 穆卿似乎看出了萧容的疑虑,却依然不肯为她解惑,而是伸出修长的手臂揽住她,带着她向湖边走去。 萧容默不作声地随着他走,他的臂弯实在太有安全感,而且他们现在的衣着和模样,就好像是一对平凡的夫妇,也像一对相爱相守的恋人,一生一世都是彼此唯一的那种。 萧容这才知道,她是如此地渴望,渴望能和穆卿只做一对寻常的夫妇。没有权谋朝争,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身份尊卑。 穆卿带着她来到了湖边,湖中闪闪烁烁,飘荡着许多的湖灯,像一朵朵美丽的睡莲。 买不到湖灯,来看看湖灯也是不错的。不过萧容还是对那个将所有湖灯都强行收购一空的人感到怨愤。 “容儿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穆卿微微侧脸,柔声问。 萧容皱了皱眉,思索了一阵,记得今日似乎是五月二十。萧容愣了愣,这个日子似乎是有点特别。想着想着,全身一怔,这个日子……似乎是她的生辰。 自从娘亲去世以后,萧容便再没有理会过自己的生辰,因为已经没有人会关心她,更不会有人为她庆生。后来进入了窦家庄,做了江湖人,更加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知道过一年算一年,记着自己的年纪,早已不再惦记着生辰何日。 很久以前老庄主曾问过她,她也就如实回答了,便也再无后续。料想着老庄主还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大抵也是为着她以后出嫁做打算。 虽然当时穆卿一纸信函强娶了她,但是三媒六聘,生辰八字合婚这些样样都没含糊。只是萧容当时心如死灰,并没有留意这些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提到这个日子,萧容真的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穆卿对她这惊愕的神情却很不受用,微微皱眉,道:“今日是容儿的生辰,容儿不会不知道吧?” 萧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这说出去谁信呢?可是萧容的确已经快忘记了。她对生辰的记忆还停留在许多年前,那时候她有爹有娘,那时候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似乎过得还算开心。 萧容想着想着,鼻尖开始微微发涩。原来穆卿记得她的生辰。虽然萧容已经不再在乎,但是能被惦记着,她心里还是觉得暖暖地。难怪穆卿今日会突然回府,还一反常态地送她鸳鸯双剑,最后更是开了金口放她出府。 原来都是因为他记着今日是她的生辰。 可是这样一来,萧容就更加愤恨那个有钱没处使而将湖灯全都预订的家伙了。今儿是她的生辰,按理来说更加应该放湖灯,然后许个心愿。 正想着,穆卿轻柔地拂了拂袖,对着湖上飘飘荡荡的湖灯说道:“容儿果然是个呆瓜,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本帅若是不娶你,你这下半辈子可该如何是好?” 萧容一听,心中的感动和暖意顿时一扫而空,她抬眸瞥了穆卿一眼,低声反驳道:“奴婢不记得生辰,不也照样活了这么多年了?” 其实萧容想说的是,即使你不娶我,我的下半辈子也依然会这样活下去,虽然也许会少了许多东西。 穆卿笑着摇摇头,“看来容儿不仅呆,还很倔。”rs 第194章 让我着迷 萧容蹙眉,她实在不明白穆卿为何总是拿这个说事。要说倔强这脾性,她已经改了一大半了。换在以前,她还真不会这样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还一口一个奴婢。 穆卿也没再继续对她进行性格的分析与批判,而是微微侧了侧身。 萧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探了探头,这才看清那几个从暗处走来的人。最先捕捉到的是巧如的身影,然后便看到了她身后的轿夫们。巧如没事,这让萧容放了心,可是一想到轿夫们,萧容的心又悬了起来。 “大帅,是奴婢擅自丢下锦轿跑开的,他们并无过错。”萧容急忙解释着,她实在不愿这些轿夫因为她而被穆卿责罚,况且还是在她生辰这一日。 可穆卿却款款一笑,“他们的确并无过错。本帅只是让他们守住锦轿,他们做得很好。” 萧容愣了一下,莫非穆卿早就料到她不会那么规规矩矩地留在锦轿中? 正想着,又上前来了两个人,这回将萧容惊了一大跳。 因为上前来的正是那两个怪异的摊主。 胆小的糖人儿摊主哆嗦着立在那儿,铁面摊主则大大方方地呈上一只精美无比的湖灯。这只湖灯足有五层荷花瓣,彩纸上还布满银粉和亮片,中央的蜡烛被雕成了螺旋形状,十分精致。 萧容顿时眼前一亮,恨不得立刻伸手去将它夺过来。这只湖灯比之前的那些足足大出了一倍,若是推入湖中,一定能飘得很远很远。 可萧容还是忍住了夺过来的冲动。看着如今的状况,这“鬼市”的一切都是穆卿安排的,他预订了所有的湖灯,支走了巧如,不就是想躲在暗处观察着她的反应吗?那么她之前掀翻摊位的情形,穆卿也一定看在眼里吧。 想到这儿,萧容开始窘迫起来,甚至不敢再去与那摊主对视。而那摊主似乎更加拘谨,偷瞄了萧容一眼,便匆匆退下了。 萧容这才反应过来,这铁面摊主刚才似乎说了她是野丫头。大抵是穆卿只向他交代了事宜,因此摊主并不认识她。不过话说回来,穆卿应该不会生他的气,因为穆卿自己不也说她性子野吗? 端着这只超大型号的湖灯,穆卿笑着皱了皱眉,“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萧容却摇摇头,抿嘴一笑,“这是人家摊主的一片心意呢。” 被萧容这样一说,那铁面摊主更加窘迫了。穆卿回过头去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便退下了。 穆卿拉着萧容走到湖边微蹲下来,点亮蜡烛,却不肯将湖灯推下去,而是看向萧容,示意让她亲自动手。 萧容恬然一笑,接过湖灯,同穆卿一起,将她的心愿推入了湖中。看着湖灯闪闪烁烁地飘远,萧容双眼迷离了。 “大帅,这是奴婢最开心的一次生辰。”萧容轻声说着,喉间却有点哽咽了。 湖畔的晚风轻轻拂过,湖灯也随着风儿轻轻摇曳。萧容感觉身后一暖,一缕温热的气息打在了她的耳畔。 穆卿从背后搂住了她,将唇贴在她的耳边。她恍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唯有他才是真切的。这种感觉奇妙而温暖。 良久的静默后,他薄唇轻启,低语道:“容儿,我真恨我们错过了五年。你知道那五年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吗?幸而上天怜悯,我终究还是找到了你。你知道吗?无论是五年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那么让我着迷……” 温热的气息击打在耳畔,她的心也跟着微微颤抖着。 “大帅找了奴婢五年,可是奴婢嫁来之时,大帅却不在府内呢。”萧容低声说着,似嗔怨。 穆卿沉沉一叹,带着无尽的悔意,“我不知道那就是你,我以为那和以前一样,只是一个像你的人而已。” 萧容抿抿唇,“可是奴婢穿着凤冠霞帔,在花轿中赶了好几日的路,洞房花烛夜却连大帅的面儿都没见到,这算不算是一种遗憾?” “容儿你快别说了。”他出声打断萧容,“没见着容儿为我穿上嫁衣的样子,我才悔得紧呢。悔得肠子都青了。不,不仅是青了,简直都黑了……这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容儿你要为我补上!” 听着穆卿絮絮叨叨地说着,萧容不禁想笑,她撅撅嘴,心想明明是穆卿应该为她补上,怎么变得好像是她的不是了? “那大帅难不成还要再娶奴婢一次?” “这又何尝不可?而且不止一次,也不止这一生,生生世世,容儿都只能嫁给本帅,本帅生生世世都要娶你。” 萧容却沉默了。因为这样的誓言似乎太虚无。 湖畔依旧吹着凉爽的风,可萧容的脸却越来越烫。穆卿的双臂慢慢收紧,她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在耳畔流连着,还喃喃低语着,“容儿,容儿……” 湖水柔柔地荡漾着,连那些闪烁的湖灯都似乎羞涩了起来,匆匆往远处飘去。 萧容感觉到他的唇渐渐从耳畔蔓延到了脸颊。她的脸已经很烫,被这样厮磨着,更加如同野火燎原一般。萧容微微地躲了一下,因为那着实难受。 似乎感觉到了萧容的躲闪,穆卿顿滞了一下。萧容还以为他停住了,却不料他双手一用力,猛然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然后紧搂住她的腰深深地吻了下来。 穆卿压迫式地吻着她,她口中的气息很快便被掠夺一空。她恍然觉得有些不稳,因为穆卿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压了上来。萧容微微倒退一小步,想要稳住身形以免被穆卿压迫得向后倒去,可穆卿却不允许她这样的逃避,再次收紧了双臂,更加放肆地侵略着。 这样的结果,就是萧容耐不住重压,向后倒了下去。 穆卿自然也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了上来,他笑了笑,似乎对身下这柔软的身体很是满意。 可萧容就不好受了,前胸后背都遭受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撞击,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而穆卿这次终于放过了她的唇,将脸埋进了她的发。 萧容如同被释放了一般,开始大口喘气,可她还没缓过神儿,便听得耳边响起了令她战栗的声音。 “容儿,我要你。” 他说得低沉而坚定,容不得一丝违逆。 这让萧容慌了起来,她惊诧地望着上方,夜空朗朗,繁星满天,这湖畔周围虽没有什么人,可不远处便是热闹的夜市,难不成真要在这里? 萧容倒吸一口气,想象着那些窘迫的情形:他们正在进行的时候,被无意间走过来的人踩到,然后一阵杂乱的尖叫声响起,最后他们悻悻而归…… 萧容咬了咬牙,暗暗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打住穆卿这样疯狂的想法。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到一个人影。萧容本能性地喊了一声,然后快速地将脸埋下去。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听到萧容的喊声,穆卿也怔住了,他停了下来,却不动。 “大帅!” 那个人居然喊了起来,而且这声音,是良忆。 萧容这才稍稍宽了心,心想至少不是其他人。 可穆卿却很恼怒,他利索地坐起身来瞪向良忆,“谁让你跟过来的!” 良忆吓得抖了一下,却还是不肯离去,继续说:“大帅,您赶紧回去吧,这……” “还不快滚?”不待良忆说完,穆卿就喝止了他。 萧容看良忆着急的模样,心中思忖着怕是大帅府出了什么事。可是被穆卿这样吼了一下,良忆应该会害怕地退下去吧。 但良忆这次居然还是没有住嘴,尽管他已经害怕得跪了下来。 “大帅,奴才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过来。可是……可是夫人她,夫人她有孕了啊!现在正火急火燎地到处找您呢!” 听到这儿,萧容的心猛地抖了一下。她看向穆卿,穆卿也是一脸惊异,不过很快他便微微展颜,嘴角溢出一个喜悦的笑。 萧容的心却开始往下沉。 “大帅,这……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夫人听说大帅离了府,也跟着找了出来,现在奴才也不知道夫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夫人现在有着身孕,这夜黑风大的,要是出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啊?”良忆焦急地说着,余光不时地瞟向萧容。 萧容的手掌暗暗握紧,不待穆卿开口,她就利索地立起身来,快速地理了理衣衫,强行扯出一丝笑。 “夫人有孕,是大喜之事,大帅还是先去找夫人吧,”萧容这样说着,却再不愿去看穆卿。 穆卿起身来拉住萧容的手,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萧容感觉到他的手渐渐地放松,渐渐地无力,最后终于放开了她。 萧容的心似乎被刀子剜了一下,她多想立刻傲然地转身走开,可双脚却偏偏十分沉重。她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穆卿丢下怀有身孕的魏荷语不管,继续和她温存吗?这样的事换做她自己,也是做不到的啊。 萧容不明白为何这些事就好像算准了时间一样,无论是严媵侍自尽,还是魏荷语风寒,又或者,是魏荷语有孕。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拼命地将穆卿从她身边拉走,以一种难以阻止的力道。rs 第195章 清幽小池 穆卿踱了踱步子,夜风吹过,却不着一处。平日里穆卿还会披着袍子,将头发顺下来,可今日他却穿着修身长褂,头发也端庄地束了起来,连风都拿他没办法。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平常人家的公子。萧容也多么希望他们只是一对平常人家的小夫妇。可一旦对上穆卿那英气逼人的双眼,萧容就不得不清醒。 他岂会是平常人家的公子?他是当朝大帅,是妻妾成群的穆大帅。 萧容看出他的为难。之前的轿队都被遣走了,如今这又是在府外。 踌躇一番之后,穆卿暗下决心一般地皱了皱眉,沉声道:“良忆,送萧媵侍回府。” 他的声音和以往别无二致,萧容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冷漠和疏离,她心中一悸,立刻说道:“不用了,大帅。” 她不愿接受这种施舍一般的关怀。 穆卿的神情慌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扶住萧容的双肩,放柔了声音,“那本帅先送你回去。” “奴婢自己可以回去。恭喜大帅,恭喜夫人。”她轻轻撇开穆卿的手,面无表情。 她也想要摆出一个笑脸来,以显示她的确是在为穆卿而高兴,可无论她怎样努力,都难以做到。 “容儿?”穆卿皱着眉,语气中带着轻微的责备。 萧容自然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很不得宜,她只是一个妾室,在这样的喜讯面前非但没有笑着庆祝,反而板着脸,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骄纵善妒。 可是想着穆卿和魏荷语有了孩子,想着前一刻还和她亲密相拥的男人和别人有了孩子,而且还是在她生辰这一日,这叫她如何高兴得起来? “多谢大帅为奴婢庆生。”萧容再也不愿多做停留,说完这句,便提着步子快步走开。 她以为自己早已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以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想得很透彻了。既然选择了这侯门将相之爱,又岂容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无谓的希冀? 可她偏偏在奢望。就连那只他们一同推入湖中的湖灯,也都承载着她的奢望。 萧容走出了一段,便停了下来,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她僵立了良久,最终还是回过了头去。 风寂静地吹过,她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夜市的灯火凄凄迷迷,一只只湖灯无声地飘荡着。萧容不明白,它们明明都飘了好远好远,为何她的心愿却碎得如此凄凉? 萧容惨淡一笑,提着步子开始走着,漫无目的。 出府的时候是坐着锦轿的,她根本就不识路。可是即便知道回去的路又如何?赶着去看穆卿和魏荷语有多恩爱,多幸福吗? 萧容苦笑一声,然后继续抬起步子走着。前方一片漆黑,黑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终于,在一个小池边,她颓然地停下了脚步。 四周很幽静,小池中错落着形态各异的青石,零零落落的浮萍静静地覆在水面上,泉眼处的水流泠泠作响,那声音很好听。萧容微蹲下来,探出头望向池中,池中倒映着一座四角亭,古朴而幽雅。 这里实在是宁心怡神,连萧容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望着清幽的水面,思绪渐渐回到从前,想着若是五年前第一次和穆卿相遇之时老庄主并没有出手相救,她当时就被穆卿带了回去,那他们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阻碍?那穆卿是不是就不会娶魏荷语? 可是命运岂能被改写?这五年已经错过了,就再也要不回来。况且,换成那样的情况她也未必就会爱上穆卿。 萧容释然地笑了笑,笑天意弄人,也笑人太执拗。其实老天爷有时候也很想要成全这尘世间的人,可往往这些凡尘之人无法立刻悟到这天机,待到领会之时,已经良机尽失。 就好比是她和穆卿。 若说她和穆卿无缘,那为何五年前她偏偏走进那间酒楼,还偏偏偷了他的玉佩?为何即便分离了五年之久,兜兜转转一番她还是被穆卿找了回来? 若说他们有缘,那为何这条情路如此坎坷艰难? 萧容再次想到了上次的噩梦,当时穆卿搂着的人变成了魏荷语,是否就是一种暗示,暗示着这一天迟早会来? 是的,这一天迟早会来。魏荷语是穆卿的发妻,是要与他举案齐眉的人。而她,不过是个奴妾。 正想着,倒影中突然出现几个人影。萧容心中一凉,迅速回过头来。 可这一切已经来不及,对方人多势众,已经将她死死地围堵在了小池边。 萧容定了定神,冷冷地扫视着他们,他们皆是黑衣蒙面,遮得严严实实,可萧容却敏锐地留意到了他们手中的佩刀。这种佩刀她见过,和之前押她去地下黑屋的两个侍卫的佩刀一模一样。 他们是魏荷语的人。 “你们想干什么?”萧容并没有立刻戳穿他们的身份,只是冷冷地问着。 可他们却根本不愿出声,眼神快速地交汇了一番,便扬起刀向萧容砍过来。 萧容没想到他们杀意如此强烈,一时间怔住了。可如今她已经毫无退路,又手无寸铁,只得赤手空拳地和他们打斗。他们一个个身手都不错,招招都毫不留情,似乎恨不得立刻将她了结了。 看来魏荷语是想趁着这个机会除掉她。 想来也的确是好机会,一来她身在府外,杀死以后抛尸野外,谁也无从查起。而且即便是查起,魏荷语也能完全置身事外,毕竟她刚刚有了身孕,谁会怀疑到她身上呢? 萧容正想着,前方的两个黑衣人忽然同时向她砍过来。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一个攻上一个攻下。萧容伸出手利落地截住了上面的刀子,却已经来不及躲开身下的刀口。眼看着那刀口就快要削向她的腿,萧容情急之下扭过截住的刀子,快速向下一压。刀身相撞,竟还真的挡住了。 可正在此时又横过来两把明晃晃的刀口,萧容全身一悸,无法躲避,只得伸出另一只手去挡。 看来她是真的要死在这儿了,萧容绝望地想着,等着那些刀子无情地落在她的身上。 在生辰这一日被刺杀,还真是讽刺呢。 萧容暗自咬着牙,却听见两声脆响,接着便是几声哀嚎。抬头一看,黑夜中又出现了一个身影,正在和好几个黑衣人撕斗。 可萧容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依然被三个黑衣人包围着。不过这比刚刚要轻松得多,萧容一边躲闪一边往外攻破,竟突破了他们的重围,向那个救她的人靠了过去。 那个人的反应很敏捷,逼退了围着他的黑衣人,也向萧容这边窜了过来。最终他们俩被围在了中间。 背靠背的一瞬间,萧容才开口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救。” 可对方却没有声音,只是抽出了腰间的细剑反手递给了萧容。萧容快意一笑,接过了细剑。 有了兵器,萧容就显得没那么吃力了。可对方出招太过狠辣,她好几次都险些被砍中。几番缠斗下来,黑衣人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黑衣人大多围着那个人,只余一个黑衣人还在与她死斗。这个黑衣人很是棘手,每招每式都狠辣凌厉,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他压着砍。 “不要慌,攻他下盘。”正在这时,那个人开了口。 萧容猛地一惊,惊的不是他的这句话,而是他的声音。 萧容听出来了,那是孟逍的声音。 不过此刻她已经无暇去理会那究竟是不是孟逍,因为她所面临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眼前这黑衣人出招虽猛,可防守不足,一心进攻,下盘却不稳。萧容一面回防,一面向他下盘攻去,竟巧妙地扭转了局势。 可那黑衣人也不笨,眼见着自己开始落败,便发了狠,宁愿被刺伤也要一刀向萧容砍去。萧容慌忙以剑相挡,不料心口空门大开。细剑被大刀压住之后,一阵闷痛就袭上心口,她只觉身体一轻,便飞了出去。 耳边响起熟悉的落水之声,那令她恐慌的窒息之感再次袭来。 萧容奋力地挣扎着,却恍然看到那黑衣人正扬着大刀向她砍过来。萧容心中一急,索性不再挣扎,沉入水中去,这才躲过了这一刀。 这样一潜水才发觉这个小池并不深,如若站立稳当,她还能冒出个头来。萧容正思量着该如何利用这样的优势躲过那黑衣人的攻击,岸上却已经寂静了下来。 萧容喝了几口水,再次探起头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她奋力地朝岸边划了几下,见到一只伸过来的手。 萧容抬眼,熟悉的眉宇,熟悉的神情。 他果然是孟逍。 原来穆卿还是放心不下她的,因此才会派孟逍前来护她回去。 可这样美好的想法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因为按理来说,穆卿为她庆生,自然是独自出府来的,孟逍应该是留在府中的才对。魏荷语有孕的事情来得那么突然,穆卿找寻魏荷语还唯恐不及,又怎会有时间回府去派遣孟逍前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孟逍一早就出了府。他的出手相救,与穆卿无关。穆卿此刻正火急火燎地找着他的夫人和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这里遇刺的事情。 这让萧容再次沉闷起来。她朝着岸边划了划,并不去理会孟逍伸出来的手。虽然有些吃力,还额外又喝了几口水,但萧容依然执拗着要自己上岸。 孟逍有些无奈地退了一步,看着萧容,不说话。rs 第196章 挥之不去 折腾了一番,终于爬上了岸。 萧容半坐在地上,手捂着心口不停地咳嗽。像是故意和自己过意不去一般,她任由着湿漉漉的衣衫贴着自己,任由着夜风吹过,任由着寒意侵入。 萧容低垂着头咳着,眼前再次出现一个手掌。她循着这手掌望上去,孟逍眉头微皱,黑亮的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孟少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萧容依然没有伸出手回应他,而是声音微冷地问道。 孟逍这一身装束,和平日里都不一样,如若是穆卿派他来的,那他怎会有时间换上这身行头? 孟逍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站直身体,答道:“末将受大帅之命,出府办点事,正巧碰到而已,没想到是萧媵侍。” 萧容再次低垂下头,落寞地闭了闭眼,果然呢,穆卿怎可能还想得到她? 萧容倒吸一口气,兀自站起身来,走到那些倒下的黑衣人面前。摘下他们的面巾之时,萧容冷笑了起来。 他们的脸都被划花了,根本辨识不出究竟是谁。可见魏荷语是相当谨慎的,可她千算万算都算落了他们手中的兵器。不过这样的兵器也并非大帅府独有,因此,魏荷语简直可以说是做得滴水不漏。 萧容立起身来,神色恍惚地朝前方走去。 “萧媵侍,方向错了。” 听得这一声,萧容又回过头来,神情依旧木讷。 她拖着步子走在前面,孟逍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这个夜似乎很深沉,前面的路很漆黑。 每次她有危险就会被及时救下,这一切怎会那么凑巧?萧容默默地走着,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事情来,终于,这些事都完美地被串在了一起。 那双徘徊在钟翠阁附近的眼睛,那个将她和夏如璎从水中救起来的人……其实都是孟逍吧。 大抵是被水泡了泡,又吹了吹风,萧容的心更加澄澈明亮了,竟一下子就将这些事都想通了。穆卿不可能要求他的手下不惜性命地救她,那当时孟逍冲上来为她挡了两戟,就也是孟逍自己的决定了? 萧容突然顿住了脚步。 身后的孟逍也停住了。 萧容的唇抖了抖,最终还是难以开口。 她不开口,身后却响起了声音:“萧媵侍冷?” 萧容听罢,苦笑着闭上眼,“你不是叫我萧容吗?” 感觉到身后的气息开始乱了,她缓缓回过头来,定定地看向孟逍,果然,他的眼神也是乱的。 “那个时候你明明叫我萧容啊。”她步步紧逼,如同之**弄他一般。可萧容知道,这次她可不是戏弄。 孟逍顿了顿,恭敬地退了一步,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眼神闪烁着,似乎在为找不到辩词而苦恼着。因为他的确是那样做过,还不止一次。可是当时的情形都已经危急得不受他控制,一个是生死边缘,一个是爱恨边缘。 面对萧容的逼问,孟逍为难起来。他开始后悔自己这样贸然冲出来。可是他又如何能坐视不理?平日里他都潜伏在夏如璎的房顶上,假借着保护夏如璎之名,留意着整个钟翠阁的动静。一旦大帅来到钟翠阁,他就会默然离去。大帅离开之后,他又回来。 萧容几乎不会离开钟翠阁,这倒是让孟逍省了不少的事儿。可这次却很意外。 看着萧容进了锦轿,然后出了钟翠阁,孟逍的心就渐渐地悬了起来,暗暗追随着锦轿而去,结果令他大惊,因为锦轿居然径直出了府。 孟逍也明白这应该是大帅的意思,但是终究放心不下,快速地换上了便服,就跟了出来。 这一路上孟逍再次见识到了萧容那大大咧咧的模样,她竟会为了一个湖灯而和摊主闹起来。 孟逍躲在暗处苦笑着,双眼却不肯离开那抹身影。 直到穆卿的出现。 孟逍回过神来,快速隐匿了身形,然后默默地往回走。原来终究是他太多心了,大帅允许了萧容出府,自然不可能扔她一个人。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担心吗?或者,根本就是眷恋。 他本该径直回府的,可他的心却无法平静。他不能原谅自己依然这样眷恋着萧容,他甚至在想,是否真的应该尽快娶妻成家,说不准这样可以忘了萧容。 可就在他想着这些烦心事的时候,一阵打斗声就传来了。转来转去都还是萧容,这让他有些懊恼。可是能怎么办呢?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萧容虽然偶尔会脑子犯糊涂,但她并不笨,甚至,还挺聪明。如今这么一闹,会被她逼问也是情理之中。孟逍也无数次地想过这样的情形,当他身份暴露的时候,当萧容逼问他的时候,他该如何应对。 孟逍自然知道最理智的回答是什么,就是告诉萧容,这是大帅暗中派他来保护她而已。可是孟逍的心里却不想就这样回答了。他想着,当一切都无法再隐瞒的时候,他能否有一个表露心迹的机会? 这自然是没有的。 孟逍淡淡地笑了笑,目光渐渐恢复平静,“萧媵侍都可以戏弄末将,末将偶尔冒犯,直呼了萧媵侍的名,萧媵侍不至于往心里去吧?更何况,末将可是救了萧媵侍好多次呢,算起来,也功过相抵了。” 萧容看着他,微微蹙眉,最终没有再继续纠缠,转过身去接着往回走。 她心里已经明了,只是没有说破。 孟逍一直送她到钟翠阁门口,才行了行礼退下去。萧容顿住脚步,微微仰面叹息,独自启步回到房间。 孟逍究竟为何如此,她无暇多想。孟逍是个相当理智的人,否则早在军营的时候,他们俩就双双死于情蛊了。正因为孟逍的理智,让萧容对这件事不再有担忧。如今她已经身为人妾,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和除穆卿以外的其他男人有任何牵扯。更何况,她的心也不会背叛穆卿,即使穆卿做了这些令她伤心的事情。 走进房间,便见到巧如惊讶地迎上来,大抵是被她这湿漉漉的样子给吓着了。萧容一语不发。巧如也很快便从惊慌中平静了下来,开始为她准备热水。 许是受了凉,萧容觉得头昏昏沉沉地,沐浴完她就蜷在了床榻上。脑海里却全都是穆卿,他的温情话语,他的铮铮誓言,他的疏离冷漠,他的绝然离去…… 萧容的心渐渐地乱了。穆卿若是知道她今日遇刺的事,会怎样呢?如果她告诉穆卿,那些都是魏荷语的人,穆卿会相信吗? 萧容想着想着,冷笑了起来。且不说她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就算她有证据,穆卿也不见得就会处置魏荷语。一来她是穆卿的夫人,二来,她已经有了穆卿的孩子。 萧容紧紧拽着薄被,最终打消了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念头。她僵卧在床榻上,望了望窗棂外,夜已经很深了。如果不出意外,穆卿已经找到了魏荷语,将她送回来了。 恍惚中,萧容似乎听到了慧心阁内的欢声笑语,似乎看到了穆卿和魏荷语甜蜜相拥的场面。她紧紧闭上眼,不愿去想,可那些念头又挥之不去。 就这样一直煎熬着,终于盼到了天亮。天不亮,她心里纠缠,天亮了,她又开始怕起来了。因为有些事,她不得不面对了。 光明,有时候也会很残忍,残忍地将所有希冀彻底打碎的,再不留余地,再无法逃避。 萧容不愿起身来,只想就这样一直僵躺在床榻上,不愿过问,也不愿被过问。 可夏如璎还是来了。 “这是怎么了?”夏如璎急匆匆地走进来,“听说你昨夜遇刺了,没伤着吧?” 萧容缓缓坐起来,惨淡笑了笑,以表示自己无碍。 夏如璎坐在床榻边,皱着眉打量了她一番,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昨夜大帅府的姬妾们都去慧心阁为夫人侍疾,我听说你遇刺,却也只能干着急,没法过来看你。” 萧容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夏如璎。 夏如璎沉了沉嗓子,解释道:“夫人有了身孕,昨夜就开始害喜,什么都吃不下,还不停地干呕。大帅和姬妾们都留在了慧心阁,折腾了整整一夜。” 萧容听罢,只淡淡笑着,“那夫人现下可好些了?” 夏如璎点点头,“快凌晨的时候,终于被哄着睡着了。大帅遣散了我们,自己却一直守着。” 萧容沉了沉眸,良久才轻声道:“铁打的身体也要休息。夫人怀胎也要十个月子呢,大帅总不能整整十个月都不睡觉吧?” 夏如璎一听,连忙逮住萧容的手,微蹙着眉低斥道:“你说话怎能如此没分寸?” 萧容微微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夏如璎。 夏如璎眉心拧得更深了,沉思一番,才道:“你可知昨夜你没有去慧心阁侍疾,已经引得许多姬妾不痛快。她们一逮着机会就拿你来说事,就连夫人害喜都跟你扯上了关系,说什么大帅府浊气太重,伤了腹中胎儿。” 萧容听到这儿,轻轻冷笑起来。魏荷语若真是害喜害得难受,怎还有精力暗派杀手前来取她性命?这场苦肉计演得可真好,如今她遇刺的事情无人过问,反倒还给她安上一个浊气太重的罪名。rs 第197章 夫人之位 夏如璎又道:“后来消息传来,说你在府外遇刺了,那些姬妾才暂时闭了嘴。” 萧容的心思却不在那些姬妾的身上,她凝了凝神,问道:“大帅呢,大帅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反应?” 夏如璎面有难色地看着她,最终反问道:“你希望大帅是什么反应?” 萧容的心渐渐往下沉,她不相信穆卿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时都还能无动于衷。可事实却总是比想象更残忍。 “当时良忆带来消息的时候,说你已经脱险了。大帅他……”夏如璎顾忌地顿了顿,“他什么都没说,遣走了良忆,然后继续哄着夫人喝安胎药。” 萧容听着听着,全身一阵阵疲软。原来在穆卿眼里,她始终抵不过他的魏夫人。 哄着夫人喝安胎药?这让萧容想起之前在宁国边境的时候,她中了公子胜的缚魂术,再醒来之时,穆卿也是那般温柔地喂她喝米粥。那个时候萧容很感动,感动得天真起来,以为穆卿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如今…… 多么讽刺啊。 萧容苦涩地笑了起来,对夏如璎说:“姬妾们指责我没去侍疾,那我现在过去,还行吗?” “萧容?”夏如璎沉沉地唤了她一声,然后紧握住她的手,“你才不会在意这些姬妾的看法。以你的性子,不出点岔子我都谢天谢地了,你会想着前去侍疾?” 萧容强笑一下,“毕竟我也是大帅的奴妾,按理来说就应该前去侍疾的。” 夏如璎敛眸而叹,“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夏如璎深知,这大帅府的姬妾大多数都是喝着夫人送去的打胎药一步步走过来的,看着夫人有孕,看着夫人被大帅那样呵护着,紧张着,那心里能不痛吗?连夏如璎都看不下去了,更何况是萧容? 夏如璎知道萧容这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想要前去看看大帅和夫人究竟有多恩爱。之前夏如璎还以为萧容的心性变了不少,如今看来,还是那个倔性子,明明知道会受伤,却还要硬着性子撞上去。 被夏如璎这样一说,萧容心里的委屈似乎一下子全都被倒了出来。她咬了咬唇,泪水渐渐盈眶,“夏姐姐,昨夜的那些的杀手,很可能就是夫人派来的……我这样说,你信吗?” 夏如璎猛地一怔,抓着萧容的手都跟着抖了一下。良久良久,她才渐渐恢复平静,颤声道:“你……你有证据吗?” 萧容强忍哽咽,微垂下头。 夏如璎更慌了,沉思了片刻,她紧紧抓住萧容的手,沉声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说。否则非但动不了夫人分毫,还会惹祸上身!夫人如今有孕在身,无论是在大帅府的地位,还是在大帅心中的地位都更加巩固了。大帅虽然也宠爱着你,并不代表他会为了你而伤害夫人和小世子的。” 萧容的神色凝住了,原来连夏如璎也都能看得透彻。 夏如璎沉思了一阵,又道:“夫人如今有了孩子,她断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出人命的,你也就暂时安全了。” 萧容听着听着,沉痛地闭上了眼,“夏姐姐,若是换在以前,我说不定已经拿着剑冲进了慧心阁。她怀了孩子又怎样?怀了孩子都还要行凶作恶,这样的女人也配做母亲?” 夏如璎听到这些,却也不再出言警告劝阻,只是沉着嗓子说道:“夫人嫁进大帅府也已经两年多了,这还是头一胎呢。” 萧容的神色渐渐沉下来,双眼也深沉得令人看不出悲喜,“放心吧夏姐姐,夫人这一胎来之不易,大帅又对其重视有加,我绝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出事故的。” 夏如璎这才放心地点点头。临走前,却又听得萧容说道:“这侯门将相之爱,的确容不得贪恋,一旦贪恋,便是万劫不复。这次我有幸逃过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夏如璎微微一惊,回过头来,萧容的神情已经变得凌寒无比。不待她出言,萧容又说道:“夏姐姐,我已经想明白了。” 夏如璎不知道萧容这句想明白了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也没再多问,走到院子里,便瞧见大帅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径直去了萧容的房间。 “告诉大帅我不太舒服,需要静养。”萧容这样对门外的巧如说着,然后利索地躺下。 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敲门声。萧容面无表情地闭着眼,似乎这凡尘中的嘈杂再也入不了她的耳。 “容儿,开门!”穆卿的声音有些愠怒了。 可萧容依旧无动于衷,连眼皮都不曾抖一下。 随着一声巨响,门再次被踢开了。萧容平静地睁开眼,任由着穆卿闯进来。 可那一声响动之后,便安静了。萧容静静地躺着,与这场寂静对峙着,最终,穆卿还是败下阵来。 “容儿?”他的嗓音很低哑。 萧容却只是睁着眼,不回答,也不动一下,似乎已经无所在意。 少顷,一股温热袭上她的手臂,穆卿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容儿,如果我知道你会有危险,我不可能扔下你不管的。” 萧容还以为穆卿能说出什么话来,不料竟是这一句。她闭眼冷笑,依然不言语。 穆卿的手突然用了力,她被迫地转过了身来。 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是冷的。 穆卿俯视着萧容,他的唇抖了抖,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又强行忍住了。最后,他竟绽开了笑颜,“容儿这是在置气吗?” 萧容依然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怨怼,没有伤痛,也没有情意。就好像是看着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 “她毕竟是夫人,她怀上了,本帅就要保住这个孩子。” 良久之后,穆卿才这样说。 萧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却是冷笑。 “容儿,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已。”他怅然说着,摸索着握住萧容的手,以允诺的力道,“可是我对你的心,绝不会有半分假意。容儿,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萧容看着他,他的神情那般真挚,那么动情,萧容觉得自己的心又要动摇了。但这次,她稳住了阵脚。 “大帅真的什么都可以给奴婢吗?”她强行冷静地问。 穆卿终于溢出一丝浅笑,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容儿,我的心,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说着,眉眼微笑,带着蛊惑的意味。萧容也多想就这样被蛊惑下去,可她此刻偏偏清醒得可怕。她的唇抖了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那如果奴婢要的是夫人之位呢?” 穆卿的笑意渐渐僵在嘴角,眼神也开始闪烁起来。 “容儿你不是说,你不在乎这些名分吗?”穆卿皱起眉,然后急切地将萧容的手贴住自己的心口,“你不是说你只在乎这里吗?本帅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里永远只有你,除了你,再没有人能走进来。” 萧容无力地看着穆卿,手动了动,生硬地挣脱了他的手掌,缩了回来。 若是换在以前,听到这样的话语,萧容一定会乐得立刻扑进他的怀里。记得公子胜曾经说过要给她一种毒粉,可以在死前看到自己毕生最想要看到的画面。那时候萧容也想过她最想要看到的画面是什么,比如是爹娘恩爱地在一起,又比如是嫁给窦天情,还比如是穆卿温柔地将她搂入怀里,以萧容这个身份。 曾经,这三个愿望对于萧容来说都是那么遥不可及,因为那个时候她还绕在南宫容儿的臆想之中。可如今,这第三个愿望居然能实现了。她应该高兴的才对,因为曾经她愿意为了穆卿这份温情而付出生命。 但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萧容这下算是深深地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之前只渴望着穆卿能将一丁点儿的情意留给她,她就无憾无悔。可如今,她却不肯满足了。 爱了,就想要得到他的一切。这也算贪心吗? 萧容暗自苦笑,这当然算。 是的,她的确不在乎这些名分,她的确只在乎穆卿的心。可是心是无法捉摸的,名分却能实实在在地体现出来。就好比是如若她和魏荷语的身份对换,魏荷语不可能有机会派杀手来暗杀她,而她也无需如此忍辱,即便被暗杀了也不敢吱声。 萧容再次苦笑,苦笑自己竟也会如此贪婪。可是穆卿终究是给不了,否则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但是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萧容就想要问出个结果。 “大帅不是说奴婢要什么都可以给吗?那夫人之位呢,大帅给不了吗?”萧容的声音很沉,双眼也直直地逼视着穆卿。 穆卿眉头深深压下来,唇也微颤着。萧容看得出来他此刻有多么为难。其实萧容也并不想做一个咄咄逼人的女人,她也的确不是那样的女人。 但是此刻,她需要这样一个答案。 可穆卿终究没法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容儿。”他的嗓音很压抑,“除了夫人之位,你要什么,都可以。”rs 第198章 画地为牢 萧容深深地倒吸一口气,可这口气息百转千回,却怎么也到不了她的内心深处——那个伤痕累累的地方。 “奴婢胡言乱语,大帅不要当真。”萧容强忍着哽咽,硬憋出一个笑脸来。 听着这样的话,穆卿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无措地看着萧容,微蹲下来伸出手想要搂住她,却又被萧容快速地推开了。 “大帅还是去陪陪夫人吧。夫人醒来若是见不到大帅,又该害喜了。” 穆卿自然能听出这话语中的嘲讽之意,他抖了抖衣袍立起身来,和萧容对峙了一阵,终究还是叹了叹气,“你先好好歇息。遇刺之事,本帅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不用了,大帅。”萧容生硬地说道,“大帅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夫人身上吧。奴婢即便是遇刺身亡,终究也不过是贱命一条,夫人如今可是一尸两命了。” “容儿!”穆卿低吼一声打断她,带着怒意,似乎是在警醒着萧容。 萧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迎面对上他的怒颜。他的双眼深邃如潭,萧容好像看清楚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可到头来,却只读出了陌生和疏离。 穆卿是在怒什么呢?怒她说出这样恶毒的话语来诅咒了他的夫人和孩子吗? 萧容冷然地敛了敛眸,低声道:“奴婢失言。夫人仁厚宽宏,必然能得到上天庇佑,一定会安好无恙,母子平安。” 萧容以为自己说了这些,穆卿就会满心欢喜地离去,却不料他依然铁青着脸,立在那儿怒视着她。 萧容实在不知该如何了,莫非还真要她说实话,说魏荷语作恶多端,为母不仁?虽然萧容其实很想这样说,但也知道,这绝不能说。可她也的确不知道穆卿为何而怒了,于是索性闭了嘴,与他僵持。 良久,久得升起的日头都慢慢爬过了窗棂。穆卿终于有了动作,却是提起步子往外走。 萧容低着眉不去看他,只听着他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很沉重。 “本帅心里在乎的,不是她。” 这句话似幻似真,萧容听得云里雾里。待到她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穆卿的身影已经不见。 萧容暗自笑了笑,穆卿紧张魏荷语,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子,这不是在乎,还是什么。 一边信誓旦旦地说着她才是最重要的,一边又和他的夫人恩爱生子。萧容越想越觉得可笑,越想越混乱,混乱得不知道穆卿究竟那句话才是真的。 眼看着已经步入盛夏,钟翠阁院子里的紫花都竞相开放,迷离的香气萦绕着,却掩不住冷寂的气息。 穆卿自那次离去之后,便再没有出现在钟翠阁。夏如璎偶尔还会前去慧心阁问问安,而萧容却只是在院子里练剑,或者躲在房里刺绣、发呆。 本以为宁静可以让人的心更加明澈,能将以前看不透的事情都看透,可是在她身上却并不奏效。她仿佛正站在某个边缘,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她也好想求助,可这样的选择,只有她自己才能做。 一个月过去了,夏如璎看着萧容这般沉闷,只是摇头。时不时到萧容跟前说起一些关于穆卿的事情,却再也不提及夫人。 萧容只是听着,不时配合地点点头。虽然夏如璎对魏荷语只字不提,但萧容不用想都能知道,穆卿正和他的夫人恩爱和睦,只等着那腹中的小世子生下来,然后魏荷语母凭子贵,更加肆无忌惮地除掉一切威胁到她夫人之位的姬妾。 萧容并不想与魏荷语相争,争得来是宠,不是爱。 魏荷语腹中怀着穆卿的孩子,生下来了,就是他的长子。想来也是,只有魏荷语才有资格为穆卿生下长子,而她这样的奴妾,无论如何也不该去抢头筹。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夏如璎终究是看不下去了。 “你这样日日消沉下去,跟个活死人有什么区别?”夏如璎有些恼怒地说着,然后夺过萧容手中的刺绣,却不料这一抢,让绣花针划破了萧容的手指。 “这……”看着殷红的血渗出来,夏如璎急了,“巧如,巧如!快去拿止血药来!” 夏如璎焦急地折腾着,萧容的神情却是木讷的,她定定地看着渗出来的鲜血,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夏姐姐,没事的。我都没知觉了。” 夏如璎眉心拧起,僵持了一番后,上前逮住了萧容的手臂,“萧容,你若是对大帅已经没了丝毫情意,如今你要怎样便怎样,我一句闲话也不会多说!” 萧容木然地抬眸,看着夏如璎。 “别这样看着我,你该好好看看你自己!”夏如璎说着,将她拉到镜台前,“你看看你自己,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你这个样子别说是大帅见不到,就算被大帅见到了,都不想再看你第二眼!” 萧容望着铜镜中的女子,虽没有夏如璎说得那么凄惨,却也差不离了。她惨然笑了笑,伸手按下铜镜,“我又不期待他会来,愿不愿意看我第二眼,有什么关系呢。” 夏如璎冷怒一笑,“即便你从此以后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这钟翠阁里,即便从此以后你再也不参与这府内的争斗,你以为你就能轻易地置身事外了吗?别忘了,你曾经深受大帅的宠爱。别忘了,这群女人早就恨你恨得入骨!你以为你这样和大帅赌气的下场是什么?你以为大帅每次都会那么不顾身份地前来哄你吗?两个月过去了,大帅再没有来到钟翠阁,连问都没有再问你一句。萧容,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这样骄纵执拗,只会一次一次地伤害到他。跟你在一起如果已经变成了负累,任谁都会想逃的。” 萧容僵硬地动了动脖子,看向夏如璎,却还是木讷无神。 “如果你还爱着大帅,那你这样做就是在埋葬你们的情意。如果你已经完全想通,不再爱他了,你这样做,就是在埋葬你自己!”夏如璎伸出手摇了摇萧容,“你还记得严媵侍吗?你还记得那些被扔进地下黑屋的怨魂吗?难道你也想变成那个样子吗?” 听到这儿,萧容的唇终于颤了颤,脸色也跟着起了变化。地下黑屋,怨魂……她怎会不怕? 夏如璎见萧容有了反应,这才沉沉一叹,坐在她身旁,“你别再这样消沉下去了。无论如何,这日子还是要过的。想着我初嫁入大帅府的时候,那日子也是煎熬万分。可是终究还是得过下去的,不是吗?” 萧容抬了抬眸,夏如璎恳切的样子让她开始愧疚起来。想着夏如璎当初的日子一定比她现在难上千万倍,被迫与相爱的人分离,嫁入这侯门深宅之中,还得在危机重重,勾心斗角的暗流之中存活下来。这两年多,她走得有多么艰难? 萧容想着想着,双眼微微发涩,“夏姐姐,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强又傲气的人,而你是个柔弱温婉的女子。我一直觉得应该是我来保护你。却不料和你相比,我竟是如此懦弱。” 夏如璎欣慰一笑,伸手捋了捋萧容的发,温声道:“萧容,你不是懦弱,是太执拗了。” 萧容的眸子抖了抖,似乎在思索着夏如璎这句话。 “好了,能想通就好。”夏如璎浅笑着,“好好打理一下自己,趁着阳光正好,出去走走。你看你整日把自己憋闷在这屋子里,这日头再大都照不到你身上,你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了。”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颜,向她点了点头。 骄阳明媚。萧容跟着夏如璎穿行在树荫中,时不时以手遮脸,她的确是许久没见到这样的阳光了,一时间,竟有些不太适应。 “出来走走多好?”夏如璎兴致挺高,一边走着,一边观赏着周围的花卉。 萧容也被夏如璎所感染,跟着一同前去赏赏花。可是萧容对花卉一向没有太多了解,这大帅府内虽有栽种着各色各样的花,她也只是看看,从不知它们的名儿。 可夏如璎却似乎对花卉很感兴趣,见着它们就好像见到了亲密的友人一般。萧容暗想着夏如璎本就是闺秀出身,应该懂得许多,便也随着夏如璎的兴致,向她问东问西。 “花就好像是人,有它独特的品性,可是它们又不像人,因为它们不会使心机,耍手段。它们只是绽放自己,走完生命的历程,就安然地凋零,化作花肥。”夏如璎说着,眉眼沉沉。 萧容扫了扫周围簇拥着的花儿,笑了笑,道:“也并非如夏姐姐说的那般高尚啊,百花齐放,还不是照样争着阳光雨露。” 夏如璎笑着对萧容摇摇头,却也不反驳她。走到一旁,指了指那红红的花儿:“这是琴叶珊瑚,叶形似琴,花形似樱,因此又叫做琴叶樱。” 萧容望过去,那花儿虽小,却很美,细看之下,让人心生怜悯之感。 “琴叶珊瑚?真是个美丽的名字。”萧容沉浸其中地说道。 夏如璎却敛了敛笑,沉声道:“的确很美,名字美,花也美。可是,它是有毒的。” 一听到有毒,萧容顿时颤了颤,连忙缩回了手。rs 第199章 麒麟花语 夏如璎见她吓成这样子,掩嘴笑了起来,解释道:“也不是什么解不了的毒。只是它的枝干若是被划破,就会流出汁液,那汁液有微弱的毒性罢了。而且即便是中了毒,也只是冒几个水疱,并不是致命的毒。” 萧容这才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呢,这大帅府内怎么会种植有毒的花卉。这琴叶珊瑚只是汁液有毒,倒也不算是毒物。” 夏如璎浅笑着点头,然后转身走到另一盆小花面前。 萧容追随着过去,被这盆花深深吸引了。 “这花儿真可爱。疏花点点,小巧而孤傲。”萧容说着,忍不住凑上去嗅一口,“芬芳清雅,毫不媚俗,给人一种不卑不亢之感。” “这都能看出不卑不亢了?”夏如璎看了看萧容,温柔一笑,“这花叫做麒麟花。喜欢这种花的人其实并不多,大抵是文人墨客们全都忙着去歌颂梅兰竹菊了。” 萧容沉思了一番,低声念道:“麒麟花?这个名字好奇怪,你看它的叶子像枇杷,花形像蝴蝶,和麒麟没有丝毫的关系啊。” 夏如璎浅笑点头,“看来你很喜欢这种花,其实……它还真有另一个名字。” 萧容凝住神,等待着夏如璎的答案。 “它又叫做虎刺梅。” 听到夏如璎的回答,萧容渐渐露出欣慰的笑意,沉吟道:“虎刺梅……嗯!这才是配得上它的花名。虎刺梅,虎的勇猛,刺的锐利,梅的孤傲。” 萧容双眼凝凝地望着那一朵朵簇拥着的虎刺梅,却不料被夏如璎往后拉了拉:“要说,这虎刺梅才是真正的毒物。” 萧容心中一怔,有些不愿接受地皱眉问道:“它……它也有毒?” 夏如璎点点头,“虎刺梅全株有毒,毒性是从空气中散发出来的。其实对于它的毒性,很多人都还不甚了解。因为喜欢的人少,种植的人也不多,中毒的人自然就更少。我也是早前听说,才知道它有毒的。而且这种毒是要日积月累,并非一蹴而就。就好像是情爱,是一步步渗入你的心里,然后再慢慢地煎熬,折磨……” 萧容看向夏如璎,见她神色黯然,便故作豁然地抿唇而笑:“即便它有毒,我依然挺喜欢它。它虽不似百合那般纯洁高雅,也不似牡丹那般端丽冠绝,可是它却能给我一种孤傲,奇崛之感,是那么的不俗。” 夏如璎看了看萧容,思索一阵,而后恍然大悟一般地笑了笑:“也难怪你会喜欢它。你可知虎刺梅的花语?” 萧容一听,顿时兴致盎然,满含期待地看着夏如璎。 夏如璎也细细地打量着萧容,缓缓道:“倔强而坚贞,温柔而忠诚。” 简简单单几个字,萧容却听得两眼发涩。 倔强而坚贞,温柔而忠诚。难怪这样的花不讨喜,因为它的确倔强。可是能否有个懂它的人,看透它的这份倔强呢?能否知道,这不讨喜的倔强背后,就是温柔,就是坚贞。 萧容凝了凝神,越发专注地望着这盆虎刺梅。她不知道为何大帅府内会种植这样的花,这样倔强的花,这样不媚俗不讨喜的花,甚至,还是含着毒的花。 萧容疑惑了,难道穆卿会喜欢这样的花? 正此时,一阵喧嚣声传来,萧容连忙收起心中的伤怀,抬眼一望,不远处一大群姬妾正结伴而来。萧容无暇去辨识有哪些姬妾,转过脸来便拉住夏如璎低声道:“夏姐姐,我们走。” 她想逃避,不想面对这些姬妾。 却不料已经来不及。她还没走出两步,便顿住了脚步。因为陈妾媵迎面走过来了。 夏如璎敛起慌乱神色,盈盈一笑,向陈妾媵微微颔首,萧容也立刻行礼。 陈妾媵面色不改,步履不乱地走了过去,似乎压根儿就没有看到她们俩。 可萧容却分明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杀气骤然升起,就在陈妾媵走过她身前的一瞬间。 萧容这才真正明白夏如璎的担忧。的确,她即便是消沉自己,也始终逃不脱这大帅府内的明争暗斗,只因着她们都争着一个男人,这就注定了她们不可能和平相处。况且穆卿也不是个称职的夫君,总是由着他的性子来,顾此失彼,让这大帅府内积了太多的怨怼。 萧容本想和夏如璎赶紧离去,以免和前方的一大群姬妾撞上。却不料终究是没能逃脱。 “这不是萧媵侍吗?”随着这一声,王妾媵腻笑着摇着步子走了过来。 萧容的心悬了起来,瞥了瞥夏如璎,见她面色沉沉,似乎并无大异。萧容知道夏如璎不愿见到王妾媵,可是如今已经迎头撞上,想躲也躲不了了。萧容只得上前两步,恭敬地向走过来的姬妾们行礼。 王妾媵瞥了瞥萧容,脸上依旧堆着笑:“上次多亏了萧媵侍不惧强权,和吕氏那个贱人撕破了脸,我才能逮着机会将她的丑事都抖了出来。可见啊,这宠妾宠妾,还真不是拿来叫着好听的。被萧媵侍这么一闹,大帅才会下决心处决吕氏那个贱人。姐妹们,可得警醒着点儿,惹谁都别去惹萧媵侍啊!” 王妾媵这话一落音,周围的姬妾们都恨恨地瞪向了萧容。萧容抬了抬眸,又连忙垂了下来,因为这些眼神实在是阴狠,让她一下子迎上这么多双怨毒的眼睛,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虽然萧容很不喜欢王妾媵的腔调,也不喜欢她说的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语,但是对于这次的话,她倒是很愿意赞同。 如果说因着她上次“不畏强权”地将吕妾媵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最终还果真将她给扳倒的事情的确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那么萧容倒是很乐意的。毕竟这样一来,这些姬妾就会有所忌惮,不敢再与她有太多纠葛和纷争。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就是别来惹她。 可萧容却隐隐感觉自己这样的期望再次落空了,因为眼前的这群姬妾并没有一丁点儿不敢惹她的意味,反倒摆出一副偏要来针对她的架势。 不待萧容回应,王妾媵便扯着嗓门儿对一旁的陈妾媵嚷道:“陈姐姐最近宠眷正浓,这气色可是真好!妹妹就算是扑了再多的胭脂水粉也成不了这样的好气色。” 萧容听着听着,脸色沉了沉,微微抬起头来想看看那所谓的好气色,却不料只撞见一脸冷然。 陈妾媵向来冷脸冷面,哪儿会有什么好气色?这王妾媵真是大太阳底下都睁眼说瞎话,还能说得那么顺溜,笑得那么灿烂。 萧容暗自鄙夷地垂下头,瞥了瞥身侧的夏如璎,她的脸色更阴沉,定是想着颖香的仇。 萧容本想着,行了礼,再听了这些酸溜溜的话语之后,便可以抽身离去。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夏如璎。 可是这群姬妾根本不愿就这样放过她。 “夫人有孕,作姬妾的就不该在这儿嚼舌根!”陈妾媵突然开了口,嗓音低沉,威仪尽显,让方才还吆喝着的王妾媵顿时都收了口。 “大帅宠爱着谁,让谁侍夜,这都不重要。姬妾始终都只是姬妾,夫人才是正室。”陈妾媵朗声说着,目光冷冷地扫到萧容身上,鄙夷地低斥道,“更何况有的人只是个卑贱的奴妾!” 萧容倒吸一口气,却也只能埋着头忍受着这样的话语。 “既然都出来了,就该一同去侍奉夫人。别以为大帅娶你们进门就是让你们来争风吃醋的,别忘了这大帅府内可是有两个主子的,你们不仅要侍奉好大帅,还得侍奉好夫人。否则,就不是个好奴才!” 陈妾媵朗声训斥着,在场的姬妾顿时都噤若寒蝉。 萧容埋着头,却感觉到陈妾媵的气息渐渐逼了过来。果不其然,头顶响起了她的声音:“萧媵侍的架子不小。夫人有孕两个多月了,也不见你前去问安,当日夫人害喜严重,你也未曾前来侍疾。莫非在你眼里,根本就没有将夫人当做正室?” 萧容抿了抿唇,正欲出言辩解,却被夏如璎抢了先。 “陈妾媵,萧媵侍当时身在府外,还被刺客追杀,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能回到大帅府已然是万幸,因此才没能前去慧心阁侍疾。这件事大帅和夫人也都是知晓的,并不能怪罪萧媵侍。”夏如璎说着,面色沉沉,不卑不亢。 陈妾媵轻声抽笑,目光幽幽地转向夏如璎。陈妾媵的脸色本来只是轻蔑和讽刺,可在看着夏如璎之后,就渐渐地变成了狠戾。 那样的容颜,那样的姿色,似乎再次刺激到了她。 骄阳晴空,鸟儿悠然地飞着。寂静的天地间突然发出一声清脆而残忍的巴掌声,接着便是陈妾媵冷厉的怒斥:“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陈妾媵这一巴掌来得太快,太突然。萧容低埋着头,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夏如璎正用微颤的手捂着左脸,唇强抿着,却也溢出了点点殷红。rs 第200章 屋外罚跪 萧容连忙上前去扶住夏如璎,强行扳开她捂着脸的手,看清她左脸上赫然的几道的指印。 萧容紧咬着牙关,强忍着怒意才没有立刻回过头去和陈妾媵动起手来。可陈妾媵却还是不肯罢休。 “萧媵侍,她这一巴掌可是为你而吃的。别光顾着怜悯别人,你若是再敢对夫人不敬不尊,不光是巴掌,就连刀子都会落在你的身上,甚至……是脸上。”陈妾媵说罢,剜了萧容一眼,转身而去。 姬妾和丫鬟们偷偷笑着,也陆续跟着陈妾媵一同去了。 萧容扶着夏如璎,焦急地低声说道:“夏姐姐我们快回去吧。你上次给我的芦荟凝乳还有剩的,赶紧回去擦擦,否则就得破相了。” 夏如璎没遭过这些罪,加之皮肤娇嫩,被陈妾媵这么一打,这左脸红肿得厉害。 萧容心疼地看着她,她的神情冷冷清清,只任由着萧容扶着走,依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可萧容和夏如璎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一阵低笑。 “夏妾媵,萧媵侍,怎么走错了方向?连陈妾媵和王妾媵都要前去侍奉夫人,你们却往回走,莫非是巴掌还没吃够?” 萧容顿住脚步,这个声音,她记得。就是那个临阵倒戈,背叛了吕妾媵,然后又投靠王妾媵的丫鬟,梦帘。 被陈妾媵和王妾媵欺辱倒也罢了,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可现如今这个丫鬟也敢这般放肆了,这让萧容恨得牙痒痒。 可夏如璎却冷静地站直了身体,默然地回过了身。 萧容有些慌了,上前扶住夏如璎,皱着眉向她使眼色,似乎在劝导她无需这样逞强。 “你还是赶紧去陪着你的王妾媵吧,我这就跟上来。”夏如璎低低地说着,似乎不痛不痒。 梦帘禁不住掩嘴笑了一下,然后正色道:“那就好,可别跟丢了。” 看着梦帘的背影,萧容沉下了眉。梦帘这丫鬟看起来乖顺可爱,甚至能将月眉给比下去。萧容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乖巧的丫鬟,怎会有着如此令人厌恶的品性? 梦帘方才的那一声笑,深深地印在了萧容的脑子里。 可又能如何?她们俩现在还是得乖乖地前去慧心阁看魏荷语的脸色。 萧容紧咬着牙,低声问:“夏姐姐,能坚持吗?” 夏如璎惨淡一笑,点头。 一踏进慧心阁,萧容便觉头晕脑胀,因为慧心阁内的熏香味实在太浓,浓得有些呛鼻。萧容微微皱眉,强行闭了闭气,最终却还是不得不去闻这浓厚的味道。可其他的姬妾都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这让萧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 魏荷语本来在里屋歇着,听得了这些动静,便缓缓走了出来。许久不见,她依然是那副模样,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魏荷语被如宁小心地搀扶着,往软椅上一坐,满屋子的姬妾都跪了下来。 萧容见状也跟着跪下来,她深埋着头,希望将自己埋没在这群姬妾之中。 却不料还是被魏荷语给盯住了。 “这屋子真是憋闷,闷得我都快喘不过气儿来了。”魏荷语低哑地说着,然后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扬着嗓门吼道,“我就说是怎么的,原来是你这个低贱的奴婢!” 萧容深埋着头,并不知道魏荷语此刻正指着她,直到夏如璎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微微抬起头来。 “愣着干什么?”魏荷语声色俱厉地指着萧容吼道,“如今我这肚子怀的可是大帅的世子,这屋子里岂容有污秽之物?你这样身份低贱的奴婢,怎么能跪在这里面?就应该跪在外面!” 萧容恍然望向魏荷语,平日里虽然都是装的,但至少也是温和贤淑的模样。这样声色俱厉的魏荷语还真是少见。 这让萧容再次想起之前的那个噩梦,那个时候魏荷语娇声娇气地伏在穆卿怀里,怂恿着穆卿杀了她。 梦境与现实渐渐重叠,萧容恍然不知何为真实。 直到一声呵斥再次响起:“你这低贱的奴婢,还不快滚出这间屋子?” 萧容的目光渐渐移过去,呵斥她的人,是如宁。 “萧媵侍虽然是大帅的宠妾,但毕竟都只是个下贱的奴。这小世子若是被她那污浊之气给沾染了,可如何是好?”王妾媵开始跟着嚷嚷起来,还刻意眉心紧拧,以袖掩鼻。 萧容咬了咬牙,心知魏荷语都已经开了口,这些姬妾定会逮着这个大好机会跟着煽风点火。在这些女人面前,反驳和抗争都是徒劳的,她一言不发,立起身来便往外走。 可她刚跨出一步,便听得耳边响起一声充满鄙夷的低哼。 萧容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了。 她侧过脸来瞪向声音的来处,神色凌寒。 如宁有些惊惶地看了看瞪过来的萧容,似乎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敢如此放肆。 整个屋子顿时寂静了,浓烈的熏香气味让人憋闷不堪。 如宁全身都不自在了,她咽了咽唾沫,又看了看堂上的魏荷语,最终扯着嗓子对萧容吼道:“还不走?” 这句话刚落音,便听得一声尖叫。 众姬妾皆惊,怔怔地看着萧容。因为萧容在如宁吼完那句之后便扬起了手一耳光扇了过去。 如宁被这一巴掌扇得眼睛都花了,不待她哭丧着脸去向魏荷语求助,就被萧容给逮住了手腕。 “我再怎么也是个媵侍,而你,才是个货真价实的奴才!我须得到屋外去跪着,那你也一样!”萧容说罢,强拽着如宁快速往外走。 如宁求助式地望了望魏荷语,却又不敢反抗,只得任由着萧容将她硬拖了出去,然后一同跪在那烈日之下。 萧容直直地跪着,一言不发。如宁怨恨地瞪了瞪萧容,也不敢出言。 少顷,姬妾们陆陆续续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们来来回回地瞥着萧容,有的低笑,有的鄙夷。 夏如璎也走了出来,她上前去扶了扶萧容:“起来吧,我们回去。” 萧容深吸一口气,侧过脸去瞪了如宁一眼,带着警示的意味。 如宁被这一眼瞪得全身发秫,却也不敢多言。 萧容沉了沉眸,正欲起身来,却被走上前来的陈妾媵止住了。陈妾媵冷然地笑了一声,然后道:“夫人可没让你起来。你冲撞了小世子,理应受罚。” 萧容简直对这群女人束手无策了。那个小世子还未必成形,是男是女都未可知,她就能冲撞了? 可陈妾媵这样说了,她也不敢违拗,索性跪直了身体,让陈妾媵和魏荷语再也没话可说。不过,身旁还有个仗势欺人的奴才陪着她一起受罪,萧容倒也不觉得孤单。 “夏姐姐,你赶紧回钟翠阁擦擦药,我没事的。”萧容抬眼对夏如璎说。 夏如璎摇了摇头,拉着她不肯放。 陈妾媵见状在一旁抽笑了起来,“还真是姐妹情深啊。我看夏妾媵这脸蛋儿红得倒也挺惹人爱的,不如,给萧媵侍也来一个,好让你们俩凑成对儿,如何?” 夏如璎沉沉地闭了闭眼,放开萧容的手,转身对陈妾媵说道:“陈妾媵,夫人有孕,需要静养,我们还是赶紧退下吧。” 听得这话,陈妾媵才鄙夷地低哼一声,转身走开。 夏如璎担忧地看了看萧容,低声道:“夫人有孕在身,必定会仁厚宽宏,不会为难于你的。我在钟翠阁等你。” 看着夏如璎离去了,萧容才算松了一口气。 日头越发地毒辣了起来,身旁的如宁已经开始跪不住了,时不时地用手揉着膝盖。萧容却一直端端跪着,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没过一会儿,若静从屋内急急地跑了出来,她慌里慌张地走到如宁面前,说道:“夫人……夫人不太舒服,让你进去伺候。” 若静说着,畏怯地瞧了瞧一旁的萧容。 萧容却只是无奈地闭眼。 如宁扬眉吐气一般地笑了笑,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灰,然后抬头望天,冷笑道:“这日头还真是不够大啊,萧媵侍若是觉得左边脸被晒疼了,可以换一边继续晒,奴才我慈悲为怀,是不会向夫人告发你的。” 说罢,得意地哼笑一声,便进了屋。 若静立在一旁,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萧容,“萧媵侍……如宁都起来了,你也起来吧,夫人没说什么的。” 萧容这才睁开眼瞧了瞧这个丫鬟,她比如宁要白一点,眼睛虽没有如宁那么大,但盈盈如水,倒也算好看。最重要的,是她这双眼中没有那种狡黠的算计神色。 萧容欣慰地浅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必了,你还是快些进去吧。” 被轩辕惜梦骑马拖着走萧容都能没事,这点小跪对她来说的确是不痛不痒。萧容现在只希望魏荷语能早早解了心头之恨,将她放回去。她不愿多生事端,更不愿让若静这样的丫鬟因为她而受到魏荷语的责罚。 若静焦急地看着萧容,踌躇了一番,最后还是站直了身体准备回屋去。可她还没转身,便腾地一声跪了下来,颤着声道:“奴才……见过大帅。” 萧容心中一怔,却没有回过头去。rs 第201章 狠心女人 脚步声渐渐近了,一大片墨黑色挡在了萧容面前,将那狠辣的日头一同挡住。 “你在干什么?”穆卿的声音很凉薄,即便是这么热的天儿,萧容都觉得似乎有一阵凉意袭上背脊。 萧容没有回答,也没有抬眼去看他。 良久的对峙之后,穆卿开始焦躁了,他扬了扬袍子沉声命令道:“起来。” 萧容却沉了沉眉,将脸微微侧向另一边。她是个奴妾又怎样?被他的这些姬妾欺辱又怎样?反正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他那仁厚宽宏的魏夫人倒是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穆卿这是不肯相信吗?不肯相信他那仁厚宽宏的魏夫人会做出这样的事?难道在穆卿眼里,魏荷语就那么好? 萧容想着这些,暗自咬咬牙,硬是没有起身来。 “本帅再说一次,起来!”穆卿这是真的怒了,他的声音彰示了一切。 可萧容却轻轻笑了笑,这才仰了仰面,她想看看许久不见的穆卿此刻的脸色究竟有多么难看。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这逆光下她根本就看不清穆卿的脸。 她再次低下头,依旧不肯起身来。 忽然,阴影散去,日光再次照到了她的身上。萧容微微眯了眯眼,没等她反应过来如今的状况,便觉身体一轻。 “你干什么!放开我!” 萧容愤愤地吼起来,因为她又被穆卿活生生地扛在了肩上。 上次穆卿扛着她,是想要带她去穆月亭证明南宫氏不是他的亡妻。这次却是在他的夫人屋外。 他是想将她扛起来扔出慧心阁,以免烦扰到他和魏荷语的郎情妾意吗?如果是这样,那她可以自己走。 萧容挣扎着,想从穆卿的手中挣脱,可任凭她如何使劲,也不能撼动穆卿分毫,反而让穆卿对她禁锢得更加牢实了。 听到外面的喧嚣,魏荷语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相公,这这是?”魏荷语不可思议地指着穆卿,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听到魏荷语的声音,萧容才安静了下来。可这样的结果却是让穆卿轻松了,他紧紧箍住萧容,稳步往外走去。 “外面日头大,夫人还是先回屋歇着吧。”他说着,然后头也不回地扛着萧容离开了慧心阁。 看着穆卿远去的身影,魏荷语顿时恼怒了起来,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若静身上,便愤然上前一脚踹过去,骂道:“死奴才,是不是你在作祟?” 若静被踹倒在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跪直身体“夫人饶命,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啊!” 如宁横了若静一眼,温声对魏荷语说道:“夫人,这外边日头大,小心晒黑了,还是回屋去吧。” 若静跪在地上无声地啜泣着,终于等到魏荷语进了屋去,她才敢用手捂住心口,吃痛地轻揉。 萧容被穆卿扛着一路出了慧心阁。任凭她如何挣扎,穆卿都不肯放松,也始终不说一句话。 这大白天里,被这样扛着走,怎么看都怪异。萧容索性不再挣扎,羞恼地低吼道:“你闹够了没有?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穆卿却依旧不理会她,稳步走着。萧容无可奈何,只得任由着他去。可当她瞥了瞥四周,发现这是去永华阁的路的时候,她又开始挣扎了起来。 “穆卿,你放我下来!”萧容手舞着,脚也蹬着,可穆卿非但没有减慢的迹象,反而还加快了脚步。 很快,萧容便被扛进了永华阁。正巧走到门口的周阳被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一阵发愣之后,他对着一旁的侍卫笑了笑“这还挺过瘾的,真不愧是大帅。”他思忖了一下,又笑道:“以后我娶媳妇,也要这样扛进去。” 一旁的侍卫只得无声地干笑。 眼看着穆卿扛着她一路进了里屋,萧容开始用手捶着穆卿的后背“穆卿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管,你去陪你的夫人,陪你的孩子!” 穆卿终于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阵,低声念道:“孩子容儿莫非也想为本帅生一个孩子?” 萧容一听,愣住了。 穆卿却轻笑了起来“那本帅倒是可以答应你。” 穆卿说罢,再次提起步子往里面走去。萧容这才惊觉,奋力地挣扎着,吼道:“穆卿你放我下来!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怜悯!” 魏荷语是夫人,夫人的孩子是他的世子,是他的宝贝儿子。可她却只是一个奴妾,即便有了孩子,也照样是个身份低微的孩子。这些羞辱她自己一人受着就足够了,怎愿意让她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受苦?更何况魏荷语恨她恨到骨子里,又怎么会允许她有孩子? 可穆卿却根本无视萧容的挣扎和反抗,径直扛着她向床榻走去。萧容重重地捶着他的背,心下一横,索性拔下头上的发簪向他的后背扎去。 穆卿顿时身体一僵,停了下来。 萧容满意地拔出发簪,沉声吼道:“放我下来!” 萧容以为穆卿会一怒之下将她扔出去,却不料他非但没有,还继续往前走。 萧容咬了咬牙,又是一簪扎了上去“放我下来!我虽是你的奴妾,但也不是一个妓子!” 可穆卿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萧容咬住牙,愤恨地扎在穆卿的身上,一下又一下,带着深沉的怨怼。 萧容不知道她扎了多少下,可是这些都无法将她心中的怨愤排解。直到穆卿终于将她扔了出去。 萧容再次觉得身体一轻,然后就被摔在了温软的床榻上。她立刻坐直了身体,紧拽着发簪对着穆卿,眼中满是敌意。 这才真正地看清穆卿。两个月不见,他似乎消瘦了些,刀削般的脸越发坚毅,却也显得更加无情了。 即便被扎了这么多下,他的眉也没有皱一下,只是凝凝地望着萧容手中的发簪。那是他送给她的那支翠绿发簪。 萧容的目光也渐渐收了回来,看了看手中带血的发簪,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可不待她再做他想,穆卿就逼了过来。 “你还戴着它”穆卿紧紧拽着萧容拿着发簪的手,眼中闪烁着伤痛之色“那你为什么不能明白本帅的心?为什么?” 面对着他的逼问,萧容的心更乱了,她用力抽了抽手,却挣脱不了。 “我当然明白你的心,你的心都在你的夫人身上。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奴妾,就是你的夫人和姬妾们羞辱的对象!”萧容说着说着,脑海中浮现出穆卿那群姬妾的冷言冷语,还有魏荷语的咄咄相逼。 她再也不愿这样忍受下去,她是爱着穆卿,爱着那个一心一意对她的穆卿,那个对她说着有你足矣的穆卿,那个会为她而流泪的穆卿。而不是眼前这个,这个霸道野蛮,只手遮天,还有着一大屋子姬妾的穆大帅。 穆卿也恼了,他沉着脸低吼道:“夫人夫人。你就不能好好的别去惹事吗?你就不能好端端地做本帅的女人吗?只要你愿意,这群姬妾本帅都可以一一遣散。本帅不能给你的就只有夫人这个名分,你还想怎样?” 穆卿激动地说着,然后举着萧容的手对准自己的心口。 “你真的不明白吗?那你就剖开来看看啊!”穆卿低沉地吼着,双眼直直地逼视着萧容,她无法逃避。 好端端地做他的女人?萧容也曾这样想过,安好地留在他身边,再不做其他的奢求。可是当穆卿一次又一次对她食言,一次又一次抛下她,走向魏荷语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这样的安好,注定是求不来的。 萧容也好想走进穆卿的心里,看看他的心究竟是怎样的。可是她如何做得到? 萧容的手渐渐无力,发簪也随之落下。双眼渐渐模糊了,一团混影中,她看到穆卿快速地欺身上来,将她抵在了角落里。他的唇急切地覆了上来,带着难耐和恼怒。 “容儿,你瘦了。”他退出来,专注地看着她“心里难受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打我,扎我都可以,也不要折磨自己。” 萧容这才吸了吸鼻子,侧开脸低声道:“可是大帅不也照样没有来看奴婢” 萧容记得王妾媵说着陈妾媵最近宠眷正浓,穆卿一定还是日日都往揽月阁去。想着他和别的女人搂在一起,萧容心里就难受。她又何尝不想穆卿能将那群姬妾全都遣散得了?可是她知道,如果穆卿真的那么做,定会落下许多话柄。 那些名门闺秀一定又会传着说着:穆大帅为了一个善妒的小妾而休了一屋子的姬妾。 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是这个善妒的小妾太凶悍。且不说穆卿纳妾的事一直被八王爷给看在眼里,甚至连皇上皇后恐怕也都是不允许这样离谱的事情发生的。 这终究是不成的。 正想着,穆卿沉沉一叹,将她搂入怀里“本帅不来看你,你也不来过问本帅。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萧容暗暗敛眸,她终究还是无法拒绝穆卿,即便他会为了魏荷语而抛下她不管,即便他会冷落她两个月不闻不问。 萧容也知道这样实在太傻,却也无法控制自己。就像从前对窦天情一样,明知道他爱着陆云霜,却还是那么傻傻地苦恋着他。 第202章 飞蛾扑火 萧容知道,对穆卿,她是怨怼的,之所以还会有怨怼,就是因为心里太在乎。 穆卿和魏荷语一向相敬相亲,在她还未进府的时候就已然是这样。魏荷语有了穆卿的孩子,那看似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她却从心底里不愿意接受。 连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还是不愿意接受穆卿对她食言。 穆卿也有他的无奈,这一点萧容是知道的。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个月,不是不想见穆卿,而是心中有太多不甘。她想夏如璎说得对,她的确太执拗。 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而穆卿更是缺不这个玩意。可最终穆卿还是出面来救了她,虽然动作有些粗暴。 萧容沉声地叹了一下,缓缓将手回搂过去,指尖触到一丝温热,这才惊觉穆卿的后背还被扎了好几个洞。 萧容低声嘟哝着,“大帅,你背上的伤……” 穆卿低低一笑,“亏你还知道关心本帅的伤,刚刚不是狠心得很吗?本帅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凶悍的女人。”他自顾自地说着,然后低下头吻了吻萧容的发,叹息道,“可是你偏偏是我的容儿,能有什么办法?” 萧容顿了顿,奋力推开他,学着他的语气反驳道:“亏你还知道关心我,之前那两个月不是一直都不来看我吗?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狠心的男人!” 萧容故作愤懑地指着他,然后又放缓了声音,低语道:“可是我偏偏把心给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穆卿的脸僵了僵,随即仰天笑了起来,“容儿的心是本帅的,本帅的心也是容儿的。有容儿这句话,扎再多簪又如何?” 萧容凝了凝眸,故意沉着脸道:“可是大帅总是失信于人,我哪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穆卿深深一叹,柔笑着捧住萧容的脸,“容儿,有一件事你永远也不要怀疑,那就是你在我心里是无可替代的。”穆卿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地望向萧容的眼,“这些年,这些苦,已经让我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谁都代替不了你,谁都不可以。” 萧容的心再次柔软了,她迎上前去,与穆卿额头相碰,柔声追问:“那大帅怎么证明这些话是发自真心的?” 穆卿的眉蹙了蹙,“那容儿要怎样才肯相信?” 萧容的手渐渐攀上穆卿的脖子,略显霸道地搂住他,巧笑道:“除非你答应我,今日一直陪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穆卿微惊地看着她,似乎在思索着这条件背后隐藏的代价。 萧容见状连忙解释,“只是今日而已,难道都不行吗?这次你不再食言,我就愿意相信你的话。” 穆卿沉思了一阵,唇角微微扬起,回搂住萧容,身体向前一倾,便把她压在了床榻上,“那本帅如果做到了,容儿以后都得相信本帅,不许再胡思乱想。” 萧容抿抿唇,浅笑着点了头。她暗暗告诉自己,那就相信他吧,再信他一次,只要这一次他能够不再食言。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穆卿也温柔地笑了起来,萧容恍然觉得心中一颤,她似乎已经许久没见到穆卿这样的笑颜了。 萧容能明白穆卿抛下她去陪魏荷语的确是有着他的苦衷,因此她只问着他要这一天。只要这次他能兑现诺言,那萧容愿意试着去接受,去隐忍,只为能留在他的身边。 可现实总是那么令人绝望。 良忆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的时候,萧容正在为穆卿背上的伤上着药。看着良忆慌张的神色,她的心都跟着抖了起来,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果然就是不好的。 良忆跪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帅,夫人……夫人她又吐了,吐得脸色发白,都快晕过去了!” 萧容强忍住心中的紧张和不安,等待着穆卿做出选择。既然这一天迟早会来,来的这么快倒也是好的。萧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专注而无声地看着穆卿。 穆卿面有难色地皱起眉头,最终向良忆说道:“青妩和孟逍呢,都过去了吗?” 良忆吃吃地答道:“这……这孟少将对身孕之事并不在行啊,青妩姑娘倒是过去了,可是夫人却闹着只要大帅,碰都不让青妩姑娘碰一下。青妩姑娘只得回来,却不料夫人越吐越厉害,吐得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嘴里却还在喊着大帅……” 良忆顿了顿,抬起眼皮来瞅了瞅一旁的萧容,嘟哝道:“大帅,夫人肚子里的,可是小世子啊……” 萧容的手紧紧握着,魏荷语方才明明都还好好的,怎会突然之间就吐成这样子?可是魏荷语肚子里的毕竟是穆卿的骨肉,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强行留住穆卿,反而显得她是个恶人了。 良忆方才的那一眼,就是这个意思吧。 萧容一句话也没有说,等着穆卿自己选择。 而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魏荷语。 “容儿,夫人这个孩子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他沉声说着,甚至不敢抬眼看萧容的脸。 萧容淡淡苦笑,再不肯听这些话,起身来抢在穆卿的前面夺门而出。 踏出永华阁的时候,她的心是寒的,即使外面的阳光很烈,也照不进她的心里。 回到钟翠阁,她就将自己关了起来,连夏如璎都不肯见。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何还要相信他,为何要燃起希望?她甚至在问自己,为何要贪图他的温情,他那永远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温情…… 夜很深沉,萧容只穿着一件薄衫,静坐在鸾烛旁边,双眼定定地望着那闪烁着的烛光,脑海里浮现了许多许多,最终全都匆匆逝去。 一只浅绿色的小蛾子扑着翅接近了那烛火。萧容微微沉眉。 烛火虽绚烂,却是危险的,它应该能明白。 是的,怎会不明白?就好像是她自己,从一开始就明白不该贪恋这些情爱,却偏偏还是让自己越陷越深。她默默回想着当初的心境,当初,穆卿还在宁国边境,她坐上锦轿被送回大帅府,前方战事传来,她的心乱了,为穆卿而乱了。 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萧容苦笑着,看着那跳动的烛火。这只小蛾子倒还挺可爱,浅绿色的身体,薄纱一般的翅膀,它那么小巧,它的生命那么脆弱。 它围着烛火转了转,又转了转,不敢再靠近,却又不舍离去。 这个样子,多像她当初。 萧容顿时明白了,即便上天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也还是会义无返顾地选择回去,选择回到穆卿的身边,选择不顾生死地追随着他,将自己的心完全交给他。 他的温情,他的怀抱,还有那清雅的紫檀香味,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地**,如同这绚丽的烛火之于这只飞蛾。 可是,这样的绚丽和温暖背后,是致命的伤害。飞蛾能懂,因此才会有所犹豫,可是它依然无法抵挡这样的绚丽和光辉。终于,在一阵盘旋之后,它扑了上去。 萧容仿佛感受到了它的炽热和欣喜。可最终,伴随着一声短暂的嗤响,它娇小的身体淹没在了火焰之中。 萧容似乎听到了一声绝望的嘶喊。可是这一切已经来不及。它很快就被烧焦,它依然扑腾了两下翅膀,是想要逃离吗?或者,是想要在这人世间留下最后一份挣扎?又或者,它是在欣喜,欣喜自己终于还是葬在了这一片绚烂之中? 鸾烛微微颤动,泣下一滴烛泪,似乎在为飞蛾的牺牲而叹惋。 可那又如何?飞蛾已逝,而鸾烛依旧绚丽闪耀。 萧容双眼定定地看着这一切,颤抖的手渐渐紧握。 第二日,穆卿早早地出现在了钟翠阁。萧容默然地望着他带来的一大堆饰物,有镶金玉镯,玉簪,玉枕,还有一册翡翠玉书。 萧容默默地将目光移到穆卿的身上,他这是来请罪的意思吗?可为何他的神情是那么轻松闲逸?为何他还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容儿,这翡翠玉书是本帅亲手为你而刻的。”他说着,兴致盎然地将那精致的翡翠玉书展开来给萧容过目。 可萧容却依然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穆卿自然也觉察出了萧容眼中的冷漠,他无奈地沉下眉,收起玉书:“容儿,原谅我好吗?” 萧容却轻轻摇头,面无表情。 穆卿急了,上前来扶住萧容的双肩,“容儿,你不是这样的狠心的人。” 萧容冷然地仰起头,沉声道:“奴婢狠心?那也是和大帅学的。” 穆卿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眸也深邃得令人难以捉摸。 萧容讽刺地笑了笑,道:“大帅其实心知肚明,应该知道夫人昨日实际上并无大碍吧?” 穆卿的脸更加阴沉了,却并没有矢口否认萧容的话,他点了头,“没错,本帅的确知道。” 萧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穆卿他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这两个月有多么孤独,多么想他,却还是不肯来看她。他知道这群姬妾对她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却还是任由着她们。他知道魏荷语借着身孕争宠,却还是宁愿安抚魏荷语,甚至不惜放弃对她的诺言。 那他会不会其实也知道,她生辰那日被暗杀,其实都是魏荷语派的人? 萧容缓缓地退后一步,无力地皱起眉:“那大帅还来这儿做什么?带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大帅究竟把奴婢当成什么?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还是任由你玩弄却还会笑脸相迎的女人?” 随着萧容这声低吼,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 穆卿没有去看那些被萧容掀落在地的玉镯和玉簪,而是定定地看着萧容。rs 第203章 战火暗生 玉器饰物碎了一地,萧容踩着那些碎玉走上前去。她仰着面,伸出双手轻捧着穆卿那刀削般的脸,似乎是一种告别,带着眷恋,带着不舍,也带着决绝。 穆卿无奈地闭了闭眼,沉声道:“容儿,除了夫人和孩子的事,本帅什么都可以顺着你。” 萧容抽回手,“那大帅就去陪夫人吧,奴婢什么也不需要了。” 穆卿惊惶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迅速扫视了这间屋子一番,然后拉着萧容快步走到那把鸳鸯宝剑跟前,“你喜欢练武,喜欢练剑,本帅都可以顺着你,只要你开心。” 他又拿起那翡翠玉书,“这册玉书本帅刻了整整半个月,费了无数条翡翠块,就只为博你一笑。” 博她一笑?萧容这下真的笑了起来:“那大帅还真是用心了。如此贵重之物,奴婢要不起,还是送给夫人吧。” 穆卿恼怒地扔开翡翠玉书,强拽住萧容的手腕怒道:“本帅这样宠着你,难道不好吗?你究竟还要怎样?” 萧容像个木偶一样任由着他拽着,目光缓缓移上他的脸,一字一顿地对他说:“奴婢要的,大帅给不了。” 穆卿皱眉,像是压抑着什么一般,慢慢地吐出几个字:“容儿,你不要这么倔。” 萧容在心里苦笑,穆卿以为他这个给不了的东西是什么呢?夫人之位吗?她岂会真的想要夫人之位?其实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比夫人之位要珍贵一百倍,一千倍的东西。 可萧容没有说,也不期盼穆卿能懂。她只是转过身,默默地将心中对王侯将相之爱的一切贪恋全都抹去。 而穆卿却上前来搂住了她,带着强行的意味。 “容儿,本帅对你的真心,不要怀疑。”他说着,嗓音似乎在颤抖。 萧容无声地苦笑。穆卿或许的确对她用过真心,否则他不会将她搂入怀中,为她挡着无数的刀剑,否则他不会甘愿受公子胜的胁迫,甚至情愿自断一臂。萧容自然是知道的,因为那就是她沉迷的原因。这些温情,就像烛火一般绚烂,照耀着她,**着她。 可是,她却已经不愿再做一只义无返顾的飞蛾。 萧容面无表情地挣脱了穆卿,一语不发地往里面走。刚才她轻捧住穆卿的脸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定。那是她最后一次对他用情,也是最后一次那样痴迷地望着他了。 后背渐渐脱离怀抱,萧容敛起心中最后一丝不舍,拖着步子往里面走去,坚定而从容。 而穆卿却执意不放,他上前来再次拽住萧容的手,力道很大。 “容儿,我们已经错过了五年。这五年有多少个日日夜夜,这五年我有多想你,你究竟知不知道?”他绕到萧容的面前,想要让萧容看着他。 萧容也不违背他的意愿,很快抬起了头,眼中却只有冷然。 萧容这样的神情似乎激怒了穆卿,他双目一沉,伸手搂住萧容的腰身,俯下头急迫地吻住她的唇,丝毫不顾她的反抗和挣扎,强硬地将她的唇吸入口中。 “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年,我不想再错过了,一刻也不想再错过了!”他低吼着,顺势俯身将萧容搂起来。 萧容却并没有挣扎,只是无神地看着他,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着穆卿将她搂着进了里屋,任由着穆卿欺身而上在她的唇间和雪颈上肆虐,任由着他粗鲁地扯下她单薄的衣衫。 她不反抗,也不迎合,只是眼眶渐渐地湿润了。 穆卿在她的颈窝流连了一番,便直起了上身,开始急切地自行解衣。可他这一起身,才看到萧容溢满了泪水的双眼。 他的手僵住了。 “六年前也是这样。我压着你,你哭了。”他说着,嗓音很喑哑,“你知道我当时心里的感受吗?又挫败,又心疼……我居然会心疼,会为了一个偷玉贼而心疼。” 他说着,无力地起身来,放开了萧容。 “容儿,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那样对我哭,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让我那么心乱。”他自顾自地说着,嗓音微微哽咽。 沉默了一阵以后,他脸上的迷茫之色渐渐褪去,指着僵躺在床榻上的萧容继续说道:“你闯进了本帅的心里就必须负责任!本帅不会强迫于你,因为本帅要的不仅仅是你的人,更是你的心。” 萧容侧了侧脸,一滴泪顺着滑了下来,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很平稳,丝毫不哽咽:“大帅的期望恐怕要落空了,因为奴婢已经没有心了。” 穆卿的身形微微颤了颤,他退后一步,似乎仄歪了一下。 良久的静默之后,他强行扯出一丝笑来,“容儿你胡说什么呢?怎么会没有心?”他顿了顿,又道,“你好好想想,好好静一静。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在书房等你。” 萧容的目光无神地停留在一处,甚至不知道穆卿是何时离开的。 想通?她已经想通了。那夜当穆卿问她是否真的忘记了窦天情的时候,萧容矢口否认。告诉他,窦天情对她来说是一个美丽得难以触及的梦,而他则是另一个梦,一个更美的梦。萧容以为这个梦会美得她一辈子都不愿再醒来。却不料终究还是破碎了。 关于穆卿的梦破碎了,她这一生再也没有梦。 萧容沉痛地闭上眼,泪水却已经流不下来。眼下是大帅府最炎热的时节,可萧容的心却冷得透彻。 第三日,夏如璎前来找她,她却闭门不见。夏如璎也没有多做纠缠,只是嘱咐巧如好生照料着萧容。 巧如乖顺地点了点头,眸子闪了闪,说道:“夏妾媵,奴才看萧媵侍似乎没什么大事儿,这几日虽闭门不见,可胃口却极好。脸上虽看不出喜乐,却也红润润地。不像是意志消沉的人。” 夏如璎沉了沉眸,最终欣慰一笑,萧容果然不是那样自暴自弃的人,这让她稍稍放了心。离开萧容的房间,夏如璎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径直走出了钟翠阁。因为她和玉脂阁的高妾媵约好了要一同前去陪夫人赏花。 高妾媵便是高都督高显的妹妹,由于高显的缘故,高妾媵在大帅府内的地位一直不低。可高妾媵却也并没有太过仗势欺人,相比于玉脂阁内的王妾媵,高妾媵更加沉静一些,这一点倒是和夏如璎有几分相似。 可夏如璎倒不是冲着这点儿相似而和高妾媵交好,而是夏如璎看出来了,王妾媵和高妾媵有些不和。 夏如璎并不知道王妾媵和高妾媵的不和是由于她们的立场不同,因为夏如璎身在府内,不了解朝中政事。 自从公子胜接管宁州之后,便有了许多大动作,而这些动作便明显地将后宫中的局势化为了两大派:皇后一派,琴妃一派。 公子胜本是一国之相,却与后宫局势紧密相连,前朝与后宫自然而然也就紧扣在了一起。公子胜向着皇后,高显又依傍着公子胜,自然就与琴妃对立了。这样一来,同在玉脂阁中的王妾媵和高妾媵顿时就战火暗生。 王妾媵作为琴妃的妹妹,早就恨透了皇后那一党,如今国相也和皇后勾搭着,而高显又是国相的应声虫。她和高妾媵的关系,自然就这样明里暗里地僵化了。 可夏如璎并不知道这些。她也无需知道这些。她只要认定了高妾媵和王妾媵不和已久,便足矣。 这大帅府内的姬妾之间倒也就那么点儿事儿,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算复杂。夏如璎明白一点,没有真正的盟友,只有绝对的利用。她想要对付王妾媵,就得往高妾媵这边儿靠拢,仅此而已。 作为大帅府内的中流砥柱,魏荷语却是很特殊的。因为魏荷语能在无形之中将一切的矛盾都缓和,然后为她所用。可以说,这府内的每一个姬妾都是魏荷语一党。 当然,除了萧容。 魏荷语从未如此执着而长久地和某个姬妾纠缠,因为但凡入不了魏荷语的眼,那个姬妾就该短命了。而萧容是唯一一个入不了魏荷语的眼,却还能活的如此长久的人。 夏如璎和萧容走得极近,可魏荷语却照样不排斥她的依附和归属。这一点夏如璎不得不暗暗钦佩。 魏荷语就像一个大熔炉,愿意将所有的姬妾都吸纳进去,她看得顺的,就扶持,看不顺的,就假借其他姬妾之手除掉。 夏如璎自然能看透这一点,因此才不会如同有些姬妾一般,妄图将魏荷语当做永远的靠山。那样的结局,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比如吕妾媵。 夏如璎和高妾媵来到慧心阁的时候,魏荷语已经走了出来。她依旧端丽冠绝,发髻高高地盘起,缀满了珠翠,一身火红的襦裙似乎比这大帅府内的花朵还要艳丽夺目。 夏如璎温婉一笑,上前轻轻叩首,“夫人气色真好,看来小世子折腾够了,终于肯放过夫人了。” 魏荷语由如宁搀扶着,缓缓走过来故作难为地笑了笑,道:“可不是吗?我还从没受过这么些罪,看来这小世子以后一定是个活蹦乱跳的胖小子!” 魏荷语说着,温柔地用手心轻轻抚上小腹,脸上满是幸福的甜笑。可那小腹明明就是平坦的,夏如璎很好奇,魏荷语真的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小世子吗?rs 第204章 梅花香料 可夏如璎也只能在心里这样疑惑,绝不敢问出来。 一旁的高妾媵倒是欢脱,走上去笑盈盈地对着魏荷语的肚子有说有笑,仿佛那小世子真的能听懂她说的话一般。 阳光明丽,魏荷语携着她们俩一同赏花。其实说白了,就是逛了一圈。夏如璎安静地跟在魏荷语身后,一语不发地听着高妾媵对魏荷语喋喋不休地讲着所谓的育儿经。 夏如璎微微抬眸瞥了魏荷语一眼,她的脸竟是沉沉地,似乎并不高兴。可高妾媵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依旧笑语连连地对魏荷语念叨着。 夏如璎暗自吸了一口气,依旧不动声色。 赏完了花,就回到了慧心阁。魏荷语刚一坐下来,便苦着脸说道:“这心里真是难受得很。看来小世子不经夸,这夏妾媵刚夸了他乖巧,如今又开始闹腾了。” 夏如璎抬了抬眸,思索着魏荷语这句话里的含义,然后起身来说道:“夫人心里难受,不如让若静去永华阁请大帅过来吧。” 夏如璎思来想去,也只能觉得魏荷语应该是在暗示着这件事了。 可魏荷语却莞尔笑着,摸了摸小腹,略显羞涩地说:“那倒不必了,相公今儿早晨才来过的。其实我这心里就想吃点酸的。如宁,去熬点酸枣汤来喝。” 夏如璎瞧了瞧魏荷语的小腹,微微蹙眉道:“夫人害喜严重,整个人都消瘦了。都已经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这小腹非但没隆起来,反而似乎更平坦了。多喝点酸枣汤是好的,能开胃健脾。” 夏如璎说罢,浅浅笑着再次坐下来。目光微微流转,巧妙地捕捉到了魏荷语眼中的慌乱。一旁的高妾媵顺着这话继续说着,可魏荷语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少顷,如宁就呈上来了一大盅酸枣汤,魏荷语一碗一碗地喝下去,竟很快便喝了一大半。 夏如璎接过一小碗,只慢慢喝着,因为这酸枣汤着实难喝。想来魏荷语不愿让不信任的人来照料她的膳食,可如宁这丫鬟分明就不太会做酸枣汤。 几番闲聊之后,魏荷语轻轻扶额说有些乏了。夏如璎和高妾媵相视一下,连忙起身来告了退。 看着她们走远,魏荷语便疲惫地坐在软椅上,脸色越来越阴沉。 若静上前来收拾酸枣汤的碗碟,忽听得魏荷语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若静惊了一下,一个不留神儿,手中的酸枣汤就撒了几滴出来。 若静慌了,连忙放下手中碗碟,跪下身子去用衣摆擦着地上的酸汁。却不料还是惹恼了魏荷语。 “磨磨蹭蹭干什么!”魏荷语突然拍案而起,“蹲在地上像条野狗一样,成什么样子?” 若静微颤着手连忙端起碗碟往下撤,魏荷语的呵斥却还是没有停止。 “赶紧把那些东西全都倒出去!酸得我牙都快倒了!”她满脸厌恶地说着,甚至开始以袖掩鼻,似乎很不想闻到酸味儿,最终还忍不住低斥道,“没怀上还要受这些罪,真是什么都不顺!” 魏荷语厌恶地瞪着那些酸枣汤,目光上移,渐渐愣住了。 因为夏如璎和高妾媵竟去而复返。 魏荷语惊住了,却一语不发。 高妾媵诧异地转了转眼珠,脸色渐渐发白。 夏如璎倒是波澜不惊,她望了望魏荷语,又看了看微微发抖的若静,轻声对若静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退下。” 若静瞄了瞄魏荷语,这才连忙退下去。 魏荷语倒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回来干什么?” 这声音分明已经低沉得令人战栗,丝毫不像平日里那般温良和善。 高妾媵不自觉地抖了两下,张开嘴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如璎却温尔一笑,上前轻轻叩拜,道:“高妾媵为夫人求了一串念珠,是用以佑护夫人和小世子安泰康健的。方才走得匆忙,竟忘记了呈给夫人,因此才去而复返。” 高妾媵这才连忙点头,哆嗦着从怀里取出念珠,双膝一软,跪下来说道:“对对对!卑妾为夫人求的念珠,可以佑护夫人母子平安……” 高妾媵这样说着,声音却已经开始发抖。她抬起眼求助一般地瞥了瞥夏如璎,然后又无力地垂下,似乎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魏荷语依然不出声,直直地看着夏如璎和高妾媵,眼中露出狠色。 整间屋子被危险的寂静俘获。高妾媵一直保持着呈上念珠的姿势,最终她实在是僵持不下去,崩溃一般地连连磕头,口中喊道:“卑妾至死追随夫人!绝无二心!一定会为夫人守口如瓶的!” 听到这些,魏荷语的眉皱得更深了,双拳暗暗紧握,眼中迸射出凛然的杀意。就连夏如璎都能感觉出来,魏荷语浑身都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其实夏如璎一早就觉得奇怪,魏荷语嫁入大帅府两年多了,肚子都没有一丁点儿反应,又怎会突然之间有孕? 当日夏如璎从巧如口中得知了大帅为萧容庆生的事情,正为萧容高兴着,慧心阁忽然就闹了起来。魏荷语一闹,整个大帅府都热开了锅,一大群姬妾都聚到了慧心阁,看着魏荷语上演一场哭闹寻夫的戏码。夏如璎暗暗为萧容叹惋着,心想怎会如此凑巧? 不到一个时辰,大帅就携着魏荷语回来了。魏荷语一回到慧心阁便开始害喜,这一害就是一整夜。大帅一直守在她床边,姬妾们也纷纷前来侍疾。可魏荷语无论吐得有多厉害,多难受,始终都没有让青妩走进里屋去为她把脉。她的脉象一直都是如宁在汇报。 如宁什么时候也懂得把脉了?夏如璎当时就觉得奇怪。 更奇怪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萧容在府外遇刺了。夏如璎当时慌了神,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关联,直到第二日终于得了空前去看萧容的时候,萧容告诉她那些杀手很有可能就是魏荷语的人。 这一切似乎巧合得耐人寻味,夏如璎这才恍然大悟。 可是夏如璎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她心中的疑虑,甚至对萧容都是守口如瓶。魏荷语此般冒险假孕,想必是发了狠,而她所针对的,必然就是萧容。因此夏如璎虽没有将她的疑虑告诉萧容,却也留意了萧容的情形。结果,令她哭笑不得。 萧容自那以后的两个多月都不曾离开钟翠阁半步,将自己困在了房间里。 一开始夏如璎还暗喜着,心想只要萧容不和魏荷语碰头,就绝对整不出什么幺蛾子。魏荷语赖不到萧容头上,就等于是作茧自缚,很快便会现出原形。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夏如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本来只想着带萧容出去散散心,让她振作起来,却不料还是被姬妾们给逮住了。 当魏荷语让萧容跪在慧心阁门外的时候,夏如璎整个心都悬了起来,她担忧的不是这点儿罚跪会让萧容如何如何,而是魏荷语会不会趁机利用萧容将她那肚子里虚无的东西顺带着解决了。 当时萧容劝夏如璎早些回钟翠阁去擦擦脸上的伤痕,夏如璎虽应了,却并没有立刻回钟翠阁,而是径直去通知了大帅。 幸好,一切无恙。 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如璎知道她的机会快要来了。不是她等不得,而是魏荷语等不得了。 高妾媵还在对着魏荷语絮絮叨叨地表露着忠心,夏如璎却没有那样跪下来求饶或者向魏荷语承诺绝不会泄露此事。她上前一步,指了指香炉,柔笑道:“夫人有孕在身,就不该焚这些刺激性的香料,否则,就容易滑胎。” 夏如璎在说滑胎二字时,故意放缓了语速,然后略带暗示地看了看魏荷语。 魏荷语这才神色微霁,沉着脸看着夏如璎,似乎在思索着她的意图。 夏如璎微微敛眸,似在轻嗅,然后缓缓道:“这是梅花香的香料,含有檀香,零陵香,龙脑香,都是刺激性大的香料。最重要的是,这其中还含有少量的麝香。” 夏如璎说着,沉下了眉,轻声斥道:“是哪个奴才这么没心思,竟敢在夫人的房间里焚着这样的香?” 魏荷语顿了顿,也故作紧张地开口道:“如宁,这梅花香料是谁送来的?” 如宁一头雾水地走上前来,回想了一番,答道:“这梅花香料是王妾媵送来的啊,夫人不是挺喜欢吗?” 夏如璎眉心拧起,沉声怒道:“夫人有孕在身,王妾媵却送来含有麝香的香料,这不是明摆着是想要谋害夫人腹中的小世子吗?” 如宁诧异地看了看夏如璎,又望向魏荷语,依旧一脸迷茫。 魏荷语很快反应过来,故作难受地以袖掩鼻,对如宁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香炉给扔出去?” 如宁这才明白了目前的势态,点了点头,慌里慌张地前去取香炉。 看着如宁抱着香炉走出去,跪在地上的高妾媵顿时懵住了,只得默不作声地低垂着头。 夏如璎微弯下腰拉了拉高妾媵,轻声道:“这屋子里香气还是太重了,一同去将窗户打开,通通风吧。” 夏如璎说罢,踏着碎步前去开窗。高妾媵瞄了瞄魏荷语,见她的脸色已经没那么阴沉了,这才敢起身来一同去开窗。 清新的气息涌进来,驱散了满屋子的香腻。 魏荷语神色缓和下来,命如宁收下了高妾媵送来的念珠,还再次为她们准备上了软椅。rs 第205章 永远尘封 夏如璎浅笑着叩了叩首,再次坐下。 “王妾媵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不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何况,当初琴妃娘娘怀着皇子的时候,王妾媵还多番入宫探望琴妃娘娘,对这身孕的禁忌想必是再清楚不过了。可这次怎会如此糊涂呢?”夏如璎微皱着眉说着,然后示意性地瞥了高妾媵一眼。 高妾媵这才微微回神,也跟着皱起眉,应和道:“对啊对啊!王妾媵就算是再糊涂,也不该将含有麝香的香料送来给夫人啊。别说是王妾媵这般侍奉过琴妃娘娘的内行人,就连卑妾都能明白这麝香对于身孕之人简直就是大忌。” 夏如璎暗暗沉眉,等待着魏荷语的答案。 良久的沉默之后,魏荷语终于开了口:“这梅花香料是我主动命王妾媵送过来的,那时还没有怀上小世子。此番疏漏在于我自己,与王妾媵并无太大关联。” 听到这儿,夏如璎藏在衣袖下的手渐渐紧握,看来魏荷语并不愿意将此事赖在王妾媵身上,即便她明知道这件事已经拖不得了。莫非魏荷语忌惮着琴妃,又或者,她还有别的打算? “夫人如此信任你我,那我们就更应该为夫人马首是瞻。”走出慧心阁的时候,夏如璎低声对高妾媵说着。 高妾媵思忖了一下,连连点头,“我们做姬妾的,自然是以夫人马首是瞻。夫人不讲,我也不会讲。更加不会冒冒失失,打草惊蛇。” 夏如璎弯了弯唇,“高妾媵慧心巧思,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如今夫人心中还有顾忌,我们做姬妾的,就应该打消夫人的顾忌。夫人心中顺坦了,我们才能顺坦,不是吗?” 高妾媵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思量着夏如璎的所指。 夏如璎望向远处的花卉,说道:“方才走前,夫人还说这慧心阁内看起来空空荡荡地。其实想要不那么空旷,倒也不难,只需放上几株盆栽便可。只可惜夫人是对着我们说的,若是对着王妾媵说的,那王妾媵一定会马不停蹄地为夫人操办。” 高妾媵面色沉沉地顺着夏如璎的目光望过去,看着那些花卉,若有所思。 其实对于魏荷语的顾忌,夏如璎倒是有办法帮她消除的,但必须是在夏如璎确信了魏荷语已经决定将这个罪名推给王妾媵的前提下。夏如璎还是有些害怕,害怕魏荷语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萧容。 回钟翠阁的路上,夏如璎遇到了孟逍。 “孟少将这是要去哪儿?”夏如璎面色深沉地问,带着暗示意味。 夏如璎知道孟逍一直留在钟翠阁附近。大抵是上次已经摊了牌,因此孟逍对她已经没有太多掩饰。 可如今魏荷语正在思量着究竟找谁下手,显然,萧容的处境比谁都危险。孟逍在这个时候离去,让夏如璎有些不解。 孟逍却不理会夏如璎话语中的警示意味,只淡淡地反问:“夏妾媵怎还关心起末将的行踪了?” 夏如璎微微沉眸,侧身离去,不再多言。 待到夏如璎走远了,孟逍才皱眉而笑,夏如璎端庄沉静,可不是萧容,绝不可能同他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笑。 萧容再次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却和之前的那两个月很不一样。之前她的心是冷的,因为还怀有太多不甘和希冀。如今,她已经默默地将这些希冀打碎了。 没有了念想,才能活得自在。这句话是夏如璎之前对她说的,如今萧容总算深深地领悟到了。 萧容并不是不想见夏如璎,而是她不愿以那样的状态去见夏如璎。而当她终于觉得是时候见夏如璎了,夏如璎又刚好离开了钟翠阁。 萧容没有过问夏如璎的去向,但也能隐隐感觉到夏如璎是在为复仇而奔走着。 萧容回到屋内,端端坐下,看着铜镜旁闲置已久的那只发簪,上面还残留着血渍。脑海里再次闪过无数的画面,穆卿的笑,穆卿的怒,穆卿的温情,还有他的绝情…… 突然,她咬住牙伸手抓起那只发簪扔进侧边的抽屉里,啪的一声关起来,带着将它永远尘封的力道。 四周再次寂静下来,萧容却渐渐尝到一丝苦涩。指尖慢慢摸索,移到了另一侧的抽屉,突然心中一动,快速地打开来。 她脸上的愁思渐渐散去,换以恬淡的笑,双眼凝望着拿出来的画像。 不知是由于这张窦天情实在是笑得太惬意,因此她才会受到了感染,或者,是由于她的心里已经不会再为了窦天情而烦忧。 窦天情已经觅到了良人,幸福美满地和陆云霜在一起了。萧容以前还会觉得心中苦涩,可如今思及念及,她的心里只有宽慰和喜悦。 看来她的心里已经没有这些牵挂了。想到这儿,萧容柔柔地笑了起来,对着那张同样笑着的窦天情。 沉浸在这样的恬静中,萧容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可这样的悠然却随着一声踢门巨响而消逝。 萧容拿着画像的手跟着抖了一下,因为这声响动实在太突然。她惶然回过头来,一抹熟悉的墨黑色强势地冲进她的视线,不待她再做反应,便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一阵酸痛。 萧容本能性地使了使劲,可她的手还是被穆卿给缓缓抬了起来。穆卿双眼直直地瞪着她手中的画像,喉间渐渐发出一声声低沉的笑。 “你……居然还在这儿偷偷地想着窦天情?” 穆卿低吼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萧容仿佛听到了骨节的咯咯响声。 “放开我!”萧容难受地喊着,“疼,你抓疼我了!” 萧容暗骂自己的警觉性实在是太低,连穆卿什么时候出现的都毫不知情。不过话说回来,穆卿内力深厚,只要他想隐藏,连公子胜都难以察觉,更别说是她了。 萧容挫败地皱起眉,使尽了力气也抽不回手来,只得略带求饶地看着他。这才知道穆卿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他浑身似乎都散发着兽的气息。 这让萧容有些怕了。 “大帅,先松手……”萧容求饶地说着,因为她的手都快要没知觉了,酸麻之下,画像也随之飘然落地。 可穆卿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求饶,拽着她的手猛地向前一推。 萧容只觉后腰处一阵钝痛袭来,然后便是一阵杂乱的声响。 妆台上的铜镜和首饰都被震落在地,萧容吃痛地闭上眼,想要伸另一只手去扶住什么以稳住身形。可她的手挥舞了好几下都抓不住任何扶物,最终反而被穆卿一并逮住了。 “本帅如此待你,你为什么还是忘不了他?”穆卿的嗓音不仅低沉,还有些沙哑。 萧容强忍着疼痛睁开眼来,她被穆卿强行压倒在妆台面上,仰视着他,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愤怒,还有伤痛。 伤痛?他还会伤痛吗?萧容抽开嘴角轻笑起来。 “大帅倒是说说,是如何待奴婢的?” 不知是由于后腰猛撞上妆台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双眼终究还是忍不住湿润了,虽然她的脸上还在笑着。 穆卿是如何待她的,她已经看得透彻。可是穆卿却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地以为他待她不错,这让萧容无法理解。她开始疑惑了,疑惑自己究竟对眼前这个男人了解多少。 当他紧紧将她搂入怀里的时候,当他哭笑不得地告诉她她就是容儿,这不是梦的时候,她以为她真真切切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可最终都只是她以为。 听到萧容那句反问,穆卿铁青的脸上显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小了。最终,释放了萧容,站直身体,背对着她。 萧容依旧半躺在妆台上,笑了笑,很苍白。她本就不期待穆卿能回答出什么来,却不料他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真的还想着窦天情?”良久的静默之后,他问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萧容微微一顿,眼眸流转,望向那绝然的背影。她居然还是害怕,害怕穆卿这样的语气。 穆卿一次次对她食言,一次次地伤害她,她以为自己能狠下心来,用同样的伤害去回击他,可真到了这个时刻,萧容却还是胆怯了。她微微张嘴,喉间却像是被冰块给冻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萧容无法想象穆卿当初是怎样做到的。如果他心里还有她,那他究竟是如何才能狠下心来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说出那些伤害她的话。 而她,即便是到了这一刻,都还是做不到。 良久都得不到答案的穆卿转过身来再次开了口,却是冷厉的语气:“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本帅不会稀罕。” 萧容无力地垂下眼帘,喉间似有一丝酸涩,却终究是顺畅了,她开了口:“我心里有别人,你也一样有别的女人。你不稀罕我,我又岂会稀罕你?” “你!”穆卿指着她,顿时双眼冒火。 萧容无力地轻笑着,她自然知道穆卿为何会如此羞怒,因为在他的眼里,他可以三妻四妾,而她就连看一眼都是错。 穆卿并没有如萧容所想的那般大发雷霆,他身形颤了颤,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怒气,冷笑着道:“不稀罕本帅是吧?你自己看看大帅府内哪个姬妾不是对本帅服服帖帖?就算是你,本帅还不是一纸信函就能娶到手?”rs 第206章 无怨无悔 萧容嗤笑一声,将脸侧到一边去。 这个动作似乎再次刺激到了穆卿,他上前粗鲁地将她拉起来,拧住她的下巴冷魅地笑着道:“别忘了,你是本帅的女人。本帅要你如何,你就得如何。” 萧容迎上穆卿冷然的双眼,也扯开嘴角冷笑起来,“可惜了,你管得住我的人,却管不住我的心。我人在这里,心却在少庄主身上。无论少庄主爱不爱我,记不记得我,我的心都属于他,无怨无悔!” 萧容一口气说出,觉得心里畅快极了。这样的谎言,这样可以伤人的谎言,她终究是说出来了。她直直地望着穆卿,清楚地看到他深邃漆黑的双眼渐渐变得猩红。 最后,他酸楚地笑了起来。 “无怨无悔?无怨无悔……”他兀自地重复着,发出低哑的笑声。 萧容以为穆卿会狂躁地砸东西,或者如以前一样上前来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她身上。可是这次却没有,他念着念着,渐渐哽咽,最终没有了声响。 四周寂静得让萧容有些胆寒,望向身旁的这个男人,他就在这里,和她这么近,却似乎已经难以触及。 “本帅说过,不会再让你离开。”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平静的嗓音中带着凌寒。 “你是本帅的人,即便是死,也必须是死在本帅的怀里!这辈子,你都休想逃。”他侧过脸来,脸色阴煞,目光如炬。 萧容微睁着眼睛看向他,熹微的逆光下,她看到他扬袍而去。当阳光再次倾泻而下,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终究是不见了踪影。 没过一会儿,便来了一群侍卫。萧容听得他们和巧如吵闹着,还不停呵斥着。最终,巧如被推进了房间,然后房门和窗户都被粗鲁地关上了。 萧容无力地望着上方,苦笑起来。 她知道,她被囚禁了。 炎夏趁着自己还剩最后一口气,便拼尽全力地炙烤着灵栾大地。大帅府内迎来了最后一遭热流。 萧容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燥热,反而觉得她的屋子像一个沉入了深海的冰窖。她的房门外围了一批侍卫,除了窗棂还能透透气,她几乎被关在了死屋里。一日三餐都由屋外的侍卫送进来,虽然巧如依然会当着萧容的面儿用银针一一验过,但萧容根本就不在乎了。 她的目光没再移到银针上去,即便银针变黑了,她想她也会吃的。 在炎热的日子里,除了膳食,还会有一钵钵冰块送过来,用以消暑。萧容却并不觉得自己需要那些冰块,因为即便是在炎夏,她的手脚也依然是冰凉的。 被囚在屋子里,萧容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发呆。久而久之,巧如也受了影响,和她一块儿坐在青石地砖上发呆。 “萧媵侍,怎能这样下去?”终于,巧如轻轻地问了一句,却不像是在问萧容,而是在问自己。 萧容并不理会。 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酷暑最后的命脉被切断了。那夜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巧如被惊醒了,本想要前去瞧瞧萧容是否需要加盖一张毛毯子,却见到萧容坐在**无声地流着泪。 巧如定定地看着这样的萧容,双眸渐渐变得不再纯净,带上了复杂的神色。 可萧容并不知。 第二日,巧如趁着在门口接午膳的机会,对着侍卫说道:“侍卫大哥,这天儿开始凉了。萧媵侍之前的毛毯和被褥都收回了浣衣院子,可不可以麻烦侍卫大哥请示一下大帅,让我前去为萧媵侍取些被褥回来?” 侍卫却只是皱眉。 巧如顿了顿,换上强硬的神色,道:“大帅只是将萧媵侍软禁,并没有休黜萧媵侍。指不定哪日大帅就会回心转意了,到时候过来见到萧媵侍受冻受寒,我们一个个谁都别想脱得了干系!” 那侍卫这才开始思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指了指另一个侍卫,“你!去向大帅请示一下。” 巧如这才笑开了眼,对着侍卫顿首道:“多谢侍卫大哥!多谢侍卫大哥!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那侍卫笑了笑,“我还指望什么好报?只求能安安稳稳,就谢天谢地了。” 巧如依旧笑着点头,千恩万谢。 巧如知道,只要萧容这边儿还有点儿动静,大帅就不会不闻不问。却没想到这结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不出一个时辰,大帅就亲自过来了。 穆卿匆匆地赶来,走到门口,停住了,往里面望了望,却还是没有走进去。 随同前来的青妩向身后的丫鬟们使了使眼色,她们便托着精美的锦被和绒毯走了进去。 巧如抬眸瞥了一眼,那些被褥虽各色各样,却清一色地全是鸳鸯图案。她暗自勾起了唇。 待到她们进去之时,巧如突然跪下来,微微啜泣着对穆卿说道:“大帅,奴才卑贱,本无权干预大帅和萧媵侍的事。可是萧媵侍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一日日地消瘦下去,奴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穆卿的皱起眉瞥了巧如一眼,似乎不太喜欢这样无礼莽撞的奴才。 他又望了望屋内,然后沉声对巧如说道:“你随本帅出来。” 巧如连忙叩首,然后起身来随穆卿走到院落中央的亭子中去。 “萧媵侍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如此消沉?”穆卿伸出手狠狠地砸向亭柱,沉声问道。 巧如跪在他身后,略带哭腔地回答道:“大帅,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萧媵侍以前胃口挺好的,可这大半个月来每天都只吃一点儿。奴才夜里醒来,常常听到萧媵侍在偷偷地哭着。” 穆卿听着听着,无力地闭上眼,沉痛而无奈。 巧如继续说着:“萧媵侍总是睡不好,连梦里都在哭着,口中还一直喊着大帅。” 听到这儿,穆卿猛然回首来,怔怔地瞪着巧如,“你……你说她一直喊着本帅?” 巧如畏怯地向后缩了缩,却笃定地点了头。 穆卿的神色渐渐由惊诧变为欣喜,再不听巧如继续言说,便径直冲进了屋内。 巧如望着穆卿的背影,温顺带泪的脸上渐渐溢出一个森冷的笑。 穆卿冲进去的时候,里面一片狼藉。精美的锦被凌乱地散落在地上,青妩和丫鬟们都退到一旁,深深地埋着头。 穆卿的目光渐渐移过去,落到萧容的身上,她正坐倒在地上,身穿着单薄的底衫,神情却有着说不出的冷厉。 “怎么回事?”穆卿愠怒地对青妩低吼道。 青妩上前一步,也是面有怒色,白了地上的萧容一眼,气闷地说道:“萧媵侍不肯要大帅的东西,因此将锦被全都扔了一地!” “大胆!”穆卿再次低吼一声,依然还是对着青妩,“你这是什么态度?方才对容儿也是这样的语气吗?” 青妩沉默了一阵,然后愤然地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穆卿,像是积郁已久一般地大声道:“大帅宠爱萧媵侍,奴才无话可说。可是萧媵侍呢?她根本就不珍惜,根本就不在乎。看看这些锦被,全都是上好的料子,全都是大帅您亲自挑选来的,可萧媵侍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手一挥就把它们全都打翻在地上。” “青妩,住嘴!”穆卿有些怒了,他低吼一声,就差上前去逮住青妩了。 青妩被这样一吼,的确是住了嘴,可脸上的不满之色却还是没有消退。她斜过眼去瞥了萧容一眼,萧容依然是无动于衷的神色。青妩深深皱起眉,又急又怒。 见青妩消停了,穆卿才放轻了语调,“都退下。” 青妩身后的丫鬟依次退下了,可青妩却还是皱着眉看着穆卿,似乎依然是不吐不快。 “大帅?”她还是开了口,满脸无奈,“奴才自打懂事就一直跟着您,还从未见过哪个女人敢伤您。可是萧媵侍未免也太狠心,上次您背上的伤都感染……” “青妩?” 穆卿这一声压得很低,却比之前的怒吼还要有效,青妩立刻住了嘴,咬着唇叩了叩首,负气一般地匆匆退下了。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穆卿回过身来,一语不发地看着萧容。 萧容却哼笑一声,抬起眼来鄙夷地瞥向他,“和着你的贴身侍婢来演这场戏,我就会被感动得泪雨涟涟,然后扑进你的怀抱吗?” 萧容说着,开始抽笑起来,瘦削的肩跟着微颤着,让人心生怜惜,可她的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冰寒和讽刺。 穆卿双目微沉,却还是不说话。 萧容撑了撑手,慢慢地立起身来,脸上却连讽刺的神色都没有了,“穆卿,你错了。我不是那样的女人。不是一个可以让你玩弄的女人。” 穆卿上前一步,伸出手逮住她的手臂,冷魅地笑着问:“那你说,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本帅究竟要如何做,你才会甘心臣服呢?” “臣服?”萧容苦笑着甩开穆卿的手,“想要找臣服于你的女人,这大帅府多得是。就算是尊贵的夫人,不也一样是臣服于你吗?” 萧容放肆地与他对视着,即便知道他已经被激怒了。 她不明白,穆卿究竟是在怒她的不顺从,还是怒她讽刺了他的夫人。 半月余不见,穆卿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萧容鼻间微微捕捉到一丝紫檀的暗香,心里再次酸楚起来。rs 第207章 秋意渐浓 这种味道,给萧容一种薄情的感觉。 萧容想着,她眷恋着这样的气息,魏荷语指不定也眷恋着。穆卿口口声声说着她是他的女人,她也的确是他的女人,可他呢? 萧容想着想着,越发怨怒地瞪着穆卿。 穆卿对萧容这样的眼神很不受用,他上前一步,萧容就本能性地退后一步,似乎将他当做洪水猛兽一般。 穆卿无奈地轻笑:“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你敢说这些日子你没有想过本帅?” 被穆卿这样一问,萧容一时间有些迷茫无措。穆卿不是已经认定她心里还有着窦天情吗,为何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着他轻浮的笑脸,萧容顿时有些懊恼。穆卿究竟还想要如何?即便她回答想过又如何呢?他们已经回不到以前了。 得不到回应的穆卿皱起了眉,他上前去手一伸便将萧容捞了过来,丝毫不理会她的抗拒,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低着头看着她挣扎着,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 “容儿一定想过本帅的,否则本帅不会夜夜都失眠。”他说着,低下头轻碰着萧容的额,“容儿,想我了为什么不说?说出来,我要听你说出来。” 萧容被迫与他紧紧贴着,她只穿了单薄的底衫,这样的厮磨让她很不适。以前她还能和穆卿对抗一番,可这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只得任由着被他这样囚在怀里。 他却在笑着,一边笑着一边微闭上眼。他的气息越来越近,眼看着他的唇就要覆下来了。萧容暗暗地咬牙。 穆卿低下头来,却没有如愿地贴上萧容的唇,因为萧容这次用牙齿招呼了他。 穆卿吃痛地低呼一声,猛地缩回了头,伸手摸了摸唇边,无奈地看着萧容,“怎么还是那么狠心。” 萧容往后退着,双眼恨恨地瞪着他,满是敌意和抗拒。可穆卿却依然轻笑着,对着萧容展开怀抱,**一般地对她笑着,“容儿,别闹了。本帅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何苦再耍性子?” 萧容拧起眉,她实在不明白穆卿为何转变如此地大。又或者,他这一切都是装的。 “少在这儿白费心机了。你囚住我,我大不了行尸走肉地活。但是如果你还想来践踏我的尊严,践踏我的真心,那我就算是鱼死网破,也绝不会再让你得逞的。” 萧容说着,心里却是惶恐地,因为她越来越猜不透穆卿心中所想。大抵是想要压住这份惶恐不安,她不停地往后退着,想要远离穆卿,远离那种让她迷恋的紫檀香味。却不料一不留神,脚下一绊。 萧容只是被地上凌乱的锦被给绊了一下,穆卿知道这点程度是绝对不可能将她绊倒的,却还是趁机上前来将她搂住了。 “承认一下想了本帅又不会要你的命。什么行尸走肉,鱼死网破?乱七八糟的。”穆卿皱着眉说着,眼底却藏着笑意。 萧容挣扎了两下,终是无用,只好将脸侧到一边,不去看他。 “我就算是想,也是想的少庄主,与大帅有何关系?大帅还是快些回慧心阁去看看夫人吧,说不准夫人见不到大帅,又得害喜了。” 萧容冷冷地说着,然后感觉到腰间的手顿时加大了力度,穆卿愠怒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你口口声声说想你的少庄主?那为何梦里喊的却是本帅?” 萧容心中一悸,恍然回过脸来。 她的确想着穆卿,同时也怨着穆卿,这半个月来她没少梦到过他,可梦里他都是那么可恨,那么可恶。 难道她真的喊了出来?难道穆卿在夜里偷偷来过钟翠阁,还听到了这些? 萧容顿了顿,很快就推翻了这荒谬的理论。如果穆卿的确是来听到了她的那些梦话,那他又何苦等到这时才来逼问于她?以穆卿的性子,一定是当场就会揭穿她。 所以他根本没来过。那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萧容无措地看着他的脸,那张让她怨让她恨的脸,他在笑着,他还是在笑着,他这是在蛊惑她吗?引诱着她再次陷入他的温情中去,然后继续无法自拔,痛不欲生? 穆卿以为她还会那么傻吗? 萧容强压住心中的惊惶,嗤笑道:“我就算是喊了你,那也是因为我怨恨,我懊悔。我后悔当年偷了你的玉佩,我后悔参加八王爷的寿宴。我恨不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因为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离开少庄主!” 萧容嘶声地吼着,她感觉到穆卿的身体似乎微颤了两下,她仰面看着他,他的笑还僵在脸上。 然后,他渐渐地松开了她。 “你……”他指着萧容,反而开始向后退了。 他双眼渐渐被伤痛侵占,继续道:“你……你说你后悔偷了我的玉佩?” 看着这样的穆卿,萧容的心又开始微微抽痛,不知为何。 他的双眼中没有冷情和傲然,有的只是伤痛。活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 可萧容还来不及思量自己的心究竟为何还会为穆卿而痛,他就猛地扑了上来。毫无预兆地,萧容被他撞到了墙上。前胸后背的疼痛袭来,萧容觉得骨头都快被撞散架了。 “连我都未曾后悔你偷了我的玉佩,你居然敢说后悔?”穆卿将萧容抵在墙上,双眼猩红地对她怒吼着。 萧容觉得他此刻就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似乎只有张开血盆大口来撕咬她,才能泄他心中之愤。 看着穆卿如此激动,萧容开始重新思索她方才的话语,这才突然记起穆卿当年正是因为来追玉佩才会没机会见到他娘的最后一面。 涉及到这件事,好像的确是触了他的礁。 可是萧容还是迷惑,既然如此,那穆卿就更应该后悔才对的。这似乎是一种暗示,暗示着他们本就不应该有任何牵扯,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如今看来,的确是错误的。 “我不仅后悔偷了你的玉佩,我更后悔嫁过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嫁给你,绝不会!”萧容咬牙切齿地说着,始终没有让眼中的泪水溢出来,尽管眼睛都忍得酸涩发疼。 穆卿猩红的双眼渐渐微眯起来,变得狭长。萧容却依然毫不退却地与他对视着,似乎想看看他究竟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可穆卿却渐渐放开了她,落寞地退后两步,手掌捂着心口,身体微微佝偻着,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萧容静静地靠着墙面,面色颓然。 她已经说出了如此违逆不敬的话语,穆卿是高高在上的大帅,岂还容得下她这样桀骜的女子?萧容等待着,等待着穆卿做出决定,休黜她的决定。 萧容的目光落在榻上的锦被上,那副鸳鸯刺绣还在,却开始渐渐模糊。耳边似乎响起了穆卿之前对吕妾媵,对夏如璎说的那些绝情话语。 穆卿退了几步,似乎还是稳不住身形,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扶住身侧的雕花案几。这样一扶,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疲软。他恼怒地使出蛮力一推,嘈杂的声音响起,雕花案几翻了个四脚超天。 萧容的目光移过来:撒落了一地的锦被,倒塌的雕花案几,还有茶水和瓷杯碎渣。 她轻轻抽笑起来,看向穆卿,“还在犹豫什么,穆大帅?” 穆卿捂着心口抬起头来。萧容怔了一下,因为他的眼中没有决绝,只有伤痛。 他没有再与萧容多做对峙,而是微微踉跄着往外面走去,没有再留下一句话。 房门再次被关上,萧容无力地顺着墙面滑倒下来。虽然穆卿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萧容知道,他已经在心底将她休黜了。 萧容无力地仰了仰头,不想让泪水流出来。她木讷地将头磕在冷硬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就好像是佛堂的钟声,宣告一切结束的钟声。 巧如匆忙走进来的时候,萧容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倚着墙坐在地上,呆呆地睁着眼,不知望着何处。 巧如快速地扫视了一遍这屋子,然后错愕地看向萧容。巧如暗暗忧虑,似乎这一切已经偏离了她的所想。沉默了一阵,巧如蹲下身来收拾地上杂乱的物什,却听得孤冷的声音传来。 “你走吧,不需要了。” 巧如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沉沉地看向萧容,“萧媵侍,大帅本就是在乎你的,你又是何苦?” 萧容无力地闭上眼,再不言语。 在乎她?穆卿也许是在乎她的,但是他有着更加在乎的人。萧容原以为自己早就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可是当穆卿放弃对她的承诺,一次又一次选择了魏荷语的时候,她的心才渐渐地明白过来,她要的感情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穆卿身份显赫,位高权重,他的女人想要什么荣华富贵都唾手可得。可偏偏有一样是穆卿给不了的,却又是萧容不可或缺的。 秋意渐浓,夜雨常常不期而至。 萧容依然被囚禁在房内,连夏如璎都无法前来探望,只能趁着送膳的时机让巧如捎点话给萧容。rs 第208章 不怀好意 自从上次以后,穆卿就再没出现。似乎他们俩已经被永远地隔绝了,从他捂着心口转身离去的那一刻。 秋风瑟瑟,萧容想到漫天飘飞的红叶,她从**走下来,想去开窗,却被巧如制止了。 “萧媵侍,这些窗户都从外面钉死了,打不开的。” 萧容伸出去的手僵了僵,凉风从窗棂的缝隙中吹进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去年秋风起的时候,她刚好嫁过来。 想想那时,她是多么不知天高地厚啊,一下了花轿就开始横冲直撞,还险些激怒魏荷语。那时,穆卿没有留在大帅府迎接她。那时,她还爱着窦天情,她的心还没有卷入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侯门情爱之中。那个时候,萧容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被折去双翼的鸟儿,被困在这高墙之中,失去了自由。可现在想来,那时的她,其实是自由的。她的心,是自由的。 可如今呢,即使是将她放飞这个牢笼,她还能找回以前的自由吗? 萧容暗自敛眸,突然觉得其实穆卿用不着这样费心思囚住她,因为她的心本就被囚住了。这颗心虽然已经千疮百孔,却还是挣不脱这情爱的束缚。 如果穆卿决意要这样囚她一生,她也无怨尤。即使他们会近在咫尺也无法相见,即使她还是会忍不住思念他,她也不愿妥协。宁可被这样冷落一生,她也绝不会再去贪图那样虚无的甜蜜和幸福。 萧容以为,她可以让时间来冲洗一切,可以让这些漫漫长夜将她的心,她的泪全都冷掉。她以为只要不再见面,就能忘掉穆卿。 可是这样的想法没能持续太久,就破灭了。 一阵开门的吱呀声响起,萧容微微抬眸,从里屋走了出去。午时刚过,巧如也已经将午膳端进来用过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是不会有开门声的。 萧容缓缓走出去,低唤了一声:“巧如?” 可回答她的却不是巧如,而是……魏荷语。 “萧媵侍近来可好?”魏荷语摇着步子走进来,声音中带着毫不掩藏的讽刺意味。 萧容微微一怔,连忙叩首,温声道:“奴婢见过夫人。多谢夫人关怀,奴婢……很好。” 萧容微垂着头不去看魏荷语,心里却疑惑着,魏荷语有孕在身,之前整日都嚷嚷着害喜,好似一刻也离不得穆卿一样,又怎会有如此闲情,前来对她这个失宠的奴妾冷嘲热讽? 正想着,头顶传来一声:“起来吧。” 魏荷语这一声明明充满了鄙夷,却还在假装着很同情一般,要伸手来扶萧容。 萧容连忙叩首,“奴婢身份卑贱,不敢让夫人来搀扶。夫人肚子里有着大帅的世子,奴婢向夫人跪着,也就是向大帅的世子跪着。奴婢甘愿跪着。” 萧容这样一说,魏荷语顿时没了辙,只得任由着萧容跪着,不再前去搀扶。 “看来这同样是关禁闭,却能带来全然不同的效果啊。”魏荷语嗤笑着说道,“被处死的吕氏生前也曾关了许久的禁闭,可奈何那吕氏实在是太过乖张跋扈,因此才会惹来杀身之祸。可我见萧媵侍却不一样。关一关禁闭,这性子和顺谦卑了许多。这倒是不错的。” 萧容自然能听得出魏荷语这话语中的暗讽之意,将她和吕氏相比,这是在暗示着她也将命不久矣了吗? 萧容这般恭顺,倒并不是被这禁闭给磨平了棱角,而是她警觉地发现了魏荷语的异常之处。 魏荷语怀着孩子前来看望她这个被囚禁的奴妾,定是想在穆卿面前搏一个贤良淑德之名。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萧容对其的揣测就会停在这里。 可眼下这可不是其他人,而是魏荷语。萧容不得不再做他想。 魏荷语此番前来,绝不可能仅仅是前来看她的笑话,或者说是来装模作样显摆她的宽宏大度。 她一定另有所图。 这也是为什么萧容宁愿跪着也不愿让魏荷语碰她一下的缘故。倒不是她害怕魏荷语对她做出什么,而是害怕自己被迫地对魏荷语做出点儿什么。 魏荷语有孕在身,萧容这样做,是为了尽力避免和她有任何接触。 魏荷语在巧如的安顿下坐了下来,她环顾了一番这间寒酸的屋子,脸上溢出满意的笑。嘴上却说着:“萧媵侍如此节俭朴素,倒是让这府内的其他姬妾都为之惭愧了。你说是吗,高妾媵?” 听到高妾媵三个字,萧容猛地一惊,微微抬眸起来,才见到魏荷语身侧还立着一个女子,她的脸型有些长,发髻端庄而简单,看上去倒还挺温顺亲和。 可萧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与她眼神相碰之时,似有一股寒意流过心底。 原来这个女子就是高妾媵,高显的妹妹。高显整日眨巴着一双算计的小眼睛,却不料还有个长得如此端庄的妹妹。可一想到高显曾被孟逍打得下巴都差点掉下去,萧容顿时就觉得好笑。再一看这个高妾媵,似乎眉宇间和高显还是有几分神似的。 这让萧容再也无法觉得好笑。 高显当时由于对她出言不逊而被穆卿下令掌嘴,这件事高妾媵不可能不知道。那如此一来,高妾媵心里一定对她积怨很深了。如今高妾媵跟在魏荷语身后一同前来,定然也是不怀好意。 高妾媵并没有与萧容有更多的对视,就转向魏荷语,温声答道:“夫人教导得极是,卑妾一定事事从简,绝不奢靡浪费。” 魏荷语款款一笑,“勤俭节约固然是美德,却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即便是个奴,也是大帅的奴,整得太过寒酸了,是在给大帅丢颜面!” 高妾媵没料到魏荷语变脸变得这么快,这下慌了神,连忙答道:“夫人说的是,卑妾一定节俭有度。” 魏荷语叹了叹气,皱着眉道:“萧媵侍这屋子也太寒酸了,连个熏香都没有,让人坐着都浑身不自在!” 高妾媵一听,连忙对着跪在萧容身后的巧如吼道:“巧如,还不快快准备焚香去?” 萧容的心猛地一抖,抬起头来说道:“夫人,奴婢素来不爱焚香,加之上次出了蛇鼠之灾,就更加不愿焚香了。因此屋内没有准备香料,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魏荷语微微一滞,然后笑了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就罢了。” 萧容听罢,深深一拜,“多谢夫人体谅。” 魏荷语松了口,萧容也松了一口气。魏荷语怀着孩子,若是平白无故地在她这儿焚了不该焚的香,动了胎气,那她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焚香不成,魏荷语就苦着脸说道:“萧媵侍不爱焚香,却也不能就这样让屋子荒着,摆放点花花草草也是可以养心怡神的。巧如,你伺候萧媵侍这么久了,萧媵侍可都爱什么花儿?” 巧如战战兢兢地跪在萧容身后,支吾了大半天,才回答道:“回夫人……萧媵侍素不爱什么花草。” 魏荷语顿时愤怒地拍案而起,斥道:“你这没心思的奴才,伺候了萧媵侍这么久,连她的喜好都摸不透吗?” 萧容被魏荷语这突然的怒气给惊了一下,她知道,魏荷语这是心急了,因此才逮着机会就发火。 被魏荷语一吼,巧如哆嗦得更厉害了,一边磕头一边答道:“夫人饶命。萧媵侍平日的喜好也挺多的,萧媵侍喜欢写字,喜欢舞剑,前不久还喜欢上了刺绣……” 其实巧如说的都是事实,可萧容却开始隐隐地不安起来。 “写字?”魏荷语饶有兴味地说着,“我记得之前大帅还让萧媵侍为皇上抄写过经文呢。其实我也懂得欣赏书法,不如萧媵侍为我和大帅写上一幅字,我去求大帅装裱一番,挂在我的慧心阁。” 萧容颔首温声道:“奴婢身份低微,写字都是信手乱涂,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污了夫人的眼。” 魏荷语一听,笑容凝在了脸上。 高妾媵见状,连忙搭腔,对着萧容轻斥道:“萧媵侍,夫人让你焚香,你不焚香,倒也就罢了。如今夫人想看你写写字,你也百般推辞,究竟是何用意?莫非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夫人?” 萧容沉沉一叹,叩首道:“高妾媵言重了。既然夫人想看,那奴婢就只好献丑了。” 魏荷语这才笑了起来,对着高妾媵说道:“素闻高妾媵手儿巧,不如帮着萧媵侍研墨去?” 高妾媵也立刻收起愠怒的神色,笑着轻轻叩首示意。可萧容却觉得她们俩的笑容中带着一种令她惶恐不安的气息。 只是写写字,应该不成问题。萧容最害怕的就是魏荷语要求她舞剑,毕竟刀剑不长眼,这屋子又不宽敞,到时候想不落入魏荷语的圈套都难。 可是尽管萧容已经心存戒备,却还是逃不过魏荷语的算计。 宣纸铺好,萧容准备下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一旁的高妾媵卖力地使劲儿研着墨,一看就是从未磨过墨的生手。 萧容暗暗一叹,一边等着墨,一边思量着该写什么语句才显得合宜。 墨汁渐渐渗出来了,萧容脑中却还是一片空白,实在是想不出能用什么话语来讨魏荷语开心,好让她尽快离去,别再刁难。rs 第209章 突然流产 墨香四溢,带着一股别样的清新之气。 萧容却冥思苦想,手心都急得微微出了汗。 高妾媵依旧在卖力地研着墨,随着她手指的律动,那修长秀美的护甲中渐渐散落出细细的粉末,浸入那浓黑的墨汁中,然后融化,消逝。 而萧容却一直轻咬着唇思量着,并没有留意到这些。 直到魏荷语开了口:“高妾媵都磨得差不多了,萧媵侍还没想好吗?” 高妾媵一听,连忙放下了墨条,退到魏荷语的身后去。 萧容执笔蘸墨,思索得墨汁都泛干了,依然是毫无结果。只得再次蘸墨,继续思量。 而魏荷语却似乎等不及了,皱起了眉。高妾媵见状低斥道:“萧媵侍这是为何?夫人怀着身孕在这儿等,你若是再这般怠慢,那就是对夫人,对小世子的大不敬!” 萧容抿了抿唇,低声道:“夫人恕罪,奴婢……只是有些紧张。” 她的确是紧张,因为她一提起笔,脑海里就全被穆卿占满,满脑子里除了凄迷苦情之诗词,再无其他。而魏荷语又催得紧,萧容只得横了横心,匆匆下笔。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情此夜难为情。 提笔写罢,萧容敛眸一叹,她最终还是写下了这样的诗句,这样悲苦的诗句。 对她来说,这样的诗句自然是契合心情的。可魏荷语看了就不乐意了。 “大胆!这是在暗讽我见不着大帅而日日伤心消沉吗?”魏荷语果然逮着机会怒了,上前来拽过那张宣纸,愤然地扔在地上。 高妾媵见状连忙应和道:“萧媵侍,你别这么不知好歹!大帅和夫人恩爱有加,怎么适合这样悲伤的诗句?你这是在诅咒大帅和夫人分崩离析吧?” 萧容连忙放下笔,“夫人,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实在是胸无点墨,想不出适合大帅和夫人的诗句……” 魏荷语这才神色微霁,笑着道:“想不出来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你现在关着禁闭,哪儿还能想得到恩爱欢好的诗句呢?” 高妾媵也跟着笑笑,点头道:“那倒也是的。” 萧容僵立在原地,微微颔首,不愿再做多想,可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魏荷语的话语。 恩爱欢好,恩爱欢好…… 她紧紧咬住了唇片。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来念,你来写。” 魏荷语的声音清亮而明快,可萧容却觉得万分刺耳。她不敢想象魏荷语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下得了手写出来。她紧握着笔,手微微颤了起来。 魏荷语却更加得意地展颜笑着,意味绵绵地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高妾媵听罢,连声笑着点头,“这句好,这句好。” 萧容木然地跟着一同点头,然后转过身去执笔开始写起来。她从未觉得手中的毛笔会如此地沉,沉得她的手都僵硬了。她强迫自己摆出一个笑脸,然后开始下笔。 可是一写到夫妻二字的时候,萧容的手还是顿滞了。她不得不用左手扶住右手腕,才能继续平稳地写下去。 魏荷语满心欢喜地接过萧容的字,细细地看了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卷起来,“不错,萧媵侍的笔法的确不错。今儿晚我就将这幅字给大帅瞧瞧,大帅一定也会喜欢。” 萧容暗暗握紧了双手,魏荷语这算什么呢?逼着她这样一个被关禁闭的奴妾写下那样的恩爱欢娱之词,还要拿去给穆卿过目。 不过萧容也不在乎了,任凭穆卿能如何,都与她无关了。只求他能和魏荷语恩爱永久,也让魏荷语少点心思来她这儿羞辱她,刁难她。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魏荷语便起身欲走。萧容暗暗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叩首相送,心想着终于还是平安无恙地将魏荷语送走了。 却不料魏荷语还没走到门边儿,就开始痛苦地低吟起来。 萧容心中一悸,连忙抬起头来,却见魏荷语已经站不住身子,幸好有高妾媵扶着,否则定然会直接倒下去。 萧容慌了,连忙上前去,却又实在不敢靠近,不详的预感在心中萦绕,她下意识地去看了看魏荷语的裙摆。 这才真的吓了一大跳,因为魏荷语的裙摆处已经见红了。 “夫……夫人,这……”萧容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虽然她心里已经有所预料,但是毕竟这样的场面她从未见过,也实在是不知为何。 扶着魏荷语的高妾媵叫得更大声,将房门外的侍卫们都引进来了,“夫人出事了,你们赶紧……赶紧地通知大帅啊!” 萧容慌张地跪下来,想伸手去扶,却又不敢,只得说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回事?这还得问问你是怎么回事!”高妾媵突然对着萧容怒吼起来,面色狰狞而凶狠。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萧容无措地退后一步,可看着魏荷语裙摆下的血越来越多,萧容更加慌了,只好叫来巧如,“巧如,先把夫人扶到床榻上躺下来吧。” “滚开!”高妾媵拼尽全力地推开巧如,然后怒斥道,“谁要睡你的床?你这样设计害大帅的孩子,大帅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高妾媵一面吼着,一面扶着奄奄一息的魏荷语往外走。 萧容慌张地望着魏荷语,想跟过去,可门口的侍卫又不肯放行,毕竟她现在还在关着禁闭。 萧容虽然不知道魏荷语为何会突然倒地流血,但是她似乎能感觉到,魏荷语腹中的胎儿已经保不住了。 “巧如,怎么办?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萧容回过头来紧紧抓住巧如的手,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巧如望着魏荷语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可下一刻她又收敛了起来,换以慌张无措的神色,握住萧容冰凉的手,低声安慰着。 “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啊。”萧容拉着巧如的手,声音哽咽了起来,“巧如,大帅会不会以为是我害死了他的孩子?” 巧如沉了沉眸,只得摇头,“萧媵侍,你怎么还不明白?” 萧容顿时愣住了,她强行止住心中的惶恐,低声问道:“明白什么?” 因为萧容感觉出来了,巧如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好似变了一个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虽然这样的感觉只有一瞬间。 巧如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情,焦急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说道:“夫人在萧媵侍的房间里出了事,无论如何,我们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啊。如今只能祈求夫人和小世子平安无事,否则,这事儿就大了。” 萧容无力地退了两步,直到抵上屋中还未来得及撤去的软椅。 她坐下来,开始前前后后地思索这件事。 魏荷语今日突然到来,本就是不怀好意的,否则也不会处处刁难。萧容自认自己的警觉性还是挺高,没有安排巧如焚香,也没有去取什么盆栽进来,甚至,她根本就没有碰到魏荷语的衣角,从头到尾都没有。 可是魏荷语刚才也不像是摔的,她没有摔倒,是疼得倒在了地上,而且不到一会儿裙摆就见红了,这简直快得惊人。 萧容默默地回想着,回想着这一切有可能的契机,最终,她将目光定格在了那笔墨之上。 萧容上前去研了研墨,也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再用毛笔蘸了蘸墨,这才渐渐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巧如,你闻到一股什么味儿吗?”萧容转过头来对巧如说道,“就是这墨汁里面,好像有股怪味儿。” 巧如探出头来,上前嗅了嗅,脸色渐渐发白。 “麝香,是麝香!”巧如说着,“这墨里面怎么会有麝香?” 萧容怔了怔,心中的迷雾却渐渐散开了。她夺过巧如手中的墨条,无力地说道:“最终还是着了她们的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已经如此小心谨慎,如此卑微隐忍,最终还不是一样的结局吗?既然想要我死,反抗又有什么用?” 萧容说罢,将墨条放回原处,兀自地坐回软椅上,面无表情。 巧如立在一旁,焦急地紧握着双手,目光游离着,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萧容这时却出奇地冷静了,沉着脸坐着,如从前一样等待着冲进来一批侍卫将她带走。而这次竟也很快就来了人。萧容手掌往软椅的扶手上一拍,顺势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去,好似例行之事一般。 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在心里暗暗嘲讽,魏荷语还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为了她这样一个已经不再受宠的奴妾,竟还要赔上自己的骨肉。这一局魏荷语实在是太不值了。 萧容最先见到的是穆卿,他黑着脸坐在慧心阁内,如潭的双眼深邃得让萧容看不透。萧容上前去,跪下来,却一语不发。 萧容不去看穆卿,可她知道,穆卿一直在瞪着她。她不由得在心里苦笑,穆卿也会恨她了吗?恨她害死了他的孩子,恨她害得他的夫人受苦受痛?rs 第210章 临阵倒戈 里屋传来魏荷语嘈杂的哭喊声。萧容端正地跪着,闭上了眼。 很快,罪证就全都呈给了穆卿。 “大帅,萧媵侍就是用这掺了麝香的墨条来为夫人写字的!” 萧容虽然闭着眼,却也知道这是高妾媵的声音。 “墨条中掺麝香?”穆卿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沉,沉得萧容差点没听出来是他。然后便听得砰的一声响,那墨条被砸到了萧容面前,伴随着穆卿的怒斥:“亏你想得出来!” 萧容无力地睁开眼。是啊,亏得魏荷语和高妾媵想得出来,也亏得她们能做得出来。如今证据确凿,她这个杀人凶手已经无可抵赖。 “奴婢罪孽深重,请大帅责罚。” 萧容俯首跪着,双手贴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她听得一声声杂乱的声响,是物什翻倒落地的声音。她知道这是穆卿在发火砸东西,便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撒火。 可是穆卿这次似乎准头不太好,耳边不断传来嘈杂之声,却没有一样物什砸落在她的身上。 正在这时,传来了急急碎碎的脚步声。 “卑妾见过大帅。” 萧容听到这一声,才猛然抬起头来,因为这声音是夏如璎的。 萧容回过头去,焦急地用眼神向夏如璎示意,暗示她不要掺和进来。可夏如璎却一脸沉郁地上前来和萧容一同跪下,无惧无畏地看着穆卿和高妾媵。 见到夏如璎,高妾媵的眼神开始慌乱起来,侧目望了望里屋的方向,手紧紧地拽住了袖口。 “大帅为何认定是萧媵侍害了小世子?”夏如璎沉着脸说着,然后望向穆卿身后刚被魏荷语从里屋赶出来的青妩。 “夫人突然流产,就应该多派几个大夫好好看看。卑妾听闻夫人之前素爱焚香,说不准那其中就含有对胎儿不利的香料。否则即便是接触了这掺有麝香的墨条,也不至于会突然就出事。”夏如璎说着,再次望向青妩,带着恳求意味,“素闻青妩姑娘医术了得,为何不进里屋照料着夫人,反而留在这里?” 夏如璎这话一出,高妾媵就急了,“夫人有如宁看着呢,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守着呢,能有什么不对的?夏妾媵这话的意思,是怀疑夫人了?难不成,是夫人自己害死了肚子里的小世子?” 高妾媵说着,眼神不断地向夏如璎示意,可夏如璎却报以冷笑。 “卑妾不敢怀疑夫人,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来得蹊跷。如若除了萧媵侍,还有他人在谋害夫人,若不彻查清楚,岂不是任由恶人逍遥法外?”夏如璎说着,望向窗棂旁的盆花,眉心暗暗拧起。 萧容愣住,不明白夏如璎为何能胸有成竹。如今魏荷语和高妾媵存心陷害了她,证据确凿,即便是揪出其他恶人,也终究无法让她脱得了干系了。那夏如璎这般突然闯进这件事情中来,究竟是为何? 正在萧容疑惑的时候,穆卿开了口:“夏妾媵说还有其他恶人也害了夫人和孩子?” 夏如璎颔首一拜,答道:“卑妾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望大帅彻查清楚。” 高妾媵揪得袖口都发皱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夏如璎嚷道:“这还有什么需要彻查的?萧媵侍的墨汁中掺了麝香,这墨条,这幅字都摆在这儿呢!青妩刚刚也查看了,里面的确含有大量的麝香!萧媵侍这幅字是特意写给大帅和夫人的,夫人还打算着将它挂在慧心阁内呢,萧媵侍这不就是明摆着想要夫人保不住胎儿吗?” 高妾媵说着,将那幅字展开来。穆卿的目光再次落到上面去,那是萧容的字迹,他自然认得,可那诗句,他却觉得十分扎眼。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穆卿默默地看着,双眼微眯起来。 “这就是你送给本帅和夫人的诗句?”穆卿伸出手夺过那幅字,愤然地扔向萧容。 萧容微微一滞,因为穆卿这回准头挺好,一下子就扔到了她的身上。宣纸飘然落下,打在脸上虽不疼,羞辱之意却丝毫不逊色。 宣纸无力摊开,上面那缠绵恩爱的诗句如针如刺,扎得她双眼生疼。 可萧容却强抿唇笑了笑,“不错,这就是奴婢写给大帅和夫人的诗句,用以彰示大帅和夫人的恩爱情分。” 夏如璎垂下眼瞥了瞥那幅字,暗暗皱眉。 整个屋子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夏如璎微弯下身拾起那幅字,强行镇定地对青妩说:“青妩,就这些麝香,就能使得夫人立刻流产吗?” 青妩皱眉,似乎在考虑着究竟该如何回答。 夏如璎见青妩为难,又道:“大帅,夫人走进萧媵侍的房间的时候,卑妾也知晓,据卑妾的估计,前前后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事。即便是因为这墨汁中含有麝香,这未免也太快了点。” 夏如璎说着,再次示意青妩,可青妩却不敢出言,只是瞥着穆卿。而穆卿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们的话语,只是阴沉着脸瞪着萧容。 “大帅……”青妩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其实这墨汁中的麝香,的确不足以让夫人流掉孩子……” 青妩这样说罢,再看向夏如璎,露出一个我真的已经尽力了的表情。 夏如璎回眸看向穆卿,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瞪着萧容,眼中的恼怒似乎并不只是由于小世子。 夏如璎沉默了,因为她实在是猜不透穆卿的心思。 青妩那般说了,高妾媵倒是紧张了起来,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因为穆卿一直没再开口。 整个屋子再次静了下来,只能不时地听到里屋的叫喊声。 “大帅!”随着这凄然的一声,如宁和几位大夫走了出来。 “夫人已经脱险了,刚睡下。”如宁跪在地上说着,颤抖的双手上满是血迹。 看着如宁,夏如璎微微蹙眉,心想这场戏做的还真是逼真极了。 穆卿咬了咬牙,转过脸来指着萧容:“你说,本帅应该如何处置你?” 萧容抬起头来,惨淡地笑了笑,答道:“大帅认定是奴婢害了夫人和小世子,奴婢还有什么话说?一切任凭大帅处置。” 夏如璎倒吸了一口气,屈膝上前哀求道:“大帅,此事关乎重大,理应彻查才是。” 高妾媵深知如若彻查,一定会查出夫人假孕的事实,于是立刻反驳,“大帅,萧媵侍谋害小世子证据确凿。如此歹毒心肠的女人,就不该留在大帅府中!” 夏如璎蹙着眉看向高妾媵,满眼不解。 当初她和高妾媵得知了魏荷语并没有身孕的时候,夏如璎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魏荷语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决不能再拖下去了,夏如璎便揪住了这一点。 她以为这次是万无一失的,因为她和高妾媵都愿意将矛头指向王妾媵。 可是魏荷语却犹豫了,似乎不愿将王妾媵牵扯进来。不过在夏如璎和高妾媵的规劝之下,魏荷语也似乎回心转意了。正在那时,萧容被关了禁闭。面对这个消息,夏如璎本是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萧容就绝对安全了。也正是由于此,夏如璎才会放手一搏,一面将黄体丸交给魏荷语,一面和高妾媵一同暗中制造出了许多对王妾媵不利的证据来。 那黄体丸是一种禁药,成年女子服食之后,三日之后月信便会**。虽然这样的方法有点冒险,但不得不说算是一种伤害最小的流产假象了。魏荷语当即欣然接受。 可夏如璎怎么也没想到,高妾媵和魏荷语居然会临阵倒戈。 按魏荷语的计划,她应当是明日才会出现**的情况,夏如璎在房间里等候着,前前后后地思量着这件事是否还有纰漏,可正在那时,魏荷语就带着高妾媵闯进了萧容的房间。 萧容关着禁闭,没有大帅的示意是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探望的。可魏荷语毕竟是夫人,加之肚子里还怀着小世子,侍卫们也没敢阻拦。 夏如璎的心悬了起来,却又说不上为何。魏荷语想除掉萧容,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高妾媵呢? 夏如璎并不知道萧容在宁国边境发生的事情,因此才会算漏了高妾媵和萧容之间的怨仇。 看着如今的局面,夏如璎的心不断地往下沉。扫视着慧心阁,之前王妾媵送来的五色梅和琉璃瓷都已经被悉数撤去了,那些本是她拿来对付王妾媵的筹码。如果那些还在,绝对比这墨汁中掺麝香的证据更加硬实,因为那五色梅的花蕊中添加了毒物,琉璃瓷中也加满了伤胎的香粉。 可那些都被魏荷语给处理掉了。 夏如璎深深敛眸,没想到魏荷语对萧容已经恨到了骨子里,竟会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除掉她。看着萧容无辜被冤,夏如璎心里愤恨难平,甚至不惜请求大帅彻查此事,心想着索性玉石俱焚,将魏荷语假孕的事一并抖出来得了。 可穆卿却似乎并不愿意彻查此事,这让夏如璎越来越猜不透。rs 第211章 议论纷纷 面对着高妾媵和如宁的咄咄相逼,萧容竟不置一词,只是默默低着头任凭发落。 夏如璎心知萧容如今恐怕是心如死灰,咬了咬牙,欲要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不料穆卿反而开了口。 却不是宣布对萧容的处置。 “本帅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穆卿起身走了下去,一手捏着那幅字,一手拽着萧容。像质问,又像怨怒。 萧容仰起头看了看那幅字,轻笑了一声,说道:“大帅已经认定了那就是事实,又何苦来问为什么呢?奴婢的答案还重要吗?” 穆卿的手掌渐渐用力,可萧容却面色不改,似乎被抓着的那只手腕不是她的一样。她微仰着头看着穆卿,以一种冷漠决绝的目光,她看到穆卿暴戾地将那幅字扬起来然后出掌震碎。 碎屑飘下,伴随着穆卿凉薄的声音:“你不用回钟翠阁了,本帅也不愿再见到你。” 萧容恍恍惚惚地听着,觉得这句话好熟悉好熟悉,因为穆卿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 他不愿再见到她,不愿再见到她 萧容以为穆卿会如同对待吕妾媵一般地将她交给魏荷语处置。她任由着侍卫将她押走,再没有回头看穆卿一眼。 她以为这两个侍卫会将她押去地下黑屋,她微垂着头。任由他们押着走,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暗暗地握紧了。 魏荷语还真是看得起她呢,为了除掉她,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孩子。穆卿还一直认定他的夫人贤良淑德,端庄秀慧。这还真是讽刺呢。 萧容暗暗想着,如果真的是要被抛入地下黑屋,那她宁死也不会从。大不了和这府内的侍卫拼上一命,被乱刀砍死也好,被万箭穿心也好,她至少死得还像个江湖中人。 可萧容一抬眼,见到的不是地下黑屋,而是贾大娘。 侍卫将萧容带到了柴房,恶狠狠地嚷了几句,便离去了。 萧容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这就是穆卿对她的处置,直到贾大娘疑惑地走上前来,“萧媵侍这是为何?” 萧容缓过神,无奈地笑了笑,这才回想了一下方才侍卫们的话语。原来,穆卿是将她罚到了柴房来烧火。 这倒是格外地宽宏了,萧容苦涩地笑了起来。 “贾大娘,我不是什么萧媵侍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直接吩咐我。”萧容说着,环顾了一番。 这柴房分为三间屋子,两间小屋和一间大屋,虽说是柴房,却也干净整洁。来来往往的都是和贾大娘年纪相仿的婆子,她们忙活着,时不时向萧容这边瞥一眼,然后又小声议论着走开。 贾大娘尴尬地瞅了瞅她们,放下手中的活儿,将萧容拉到一边儿去。 “萧媵侍的事,老奴也听说了。”贾大娘略显尴尬地说着,随即又一脸正色地拍了拍胸口,“不过老奴绝对信得过萧媵侍,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看着贾大娘拍胸脯的样子,萧容顿时觉得心中暖暖地,柔笑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不过贾大娘能信得过我,我还是很开心。” “这这就好,这就好!”贾大娘笑着说着,不停地用手擦着衣摆,“萧媵侍放心,这柴房里虽然不免有些心术不正的老婆子,但是只要有老奴在,她们绝不敢怎样的。” 萧容苦笑着,她身怀武功,即便是这些老婆子想为难她,也未必能得逞,可是听着贾大娘这番话,萧容心里还是挺感动。 柴房毗邻着大帅府的膳房,贾大娘和这些婆子们整日就忙活在这柴房和膳房之间。萧容观察了一阵,那些婆子们忙来忙去不过都是挑水,劈柴,烧火,而贾大娘却不用做太多那些事,她做得最多的是摘菜,拌菜和调膳。 萧容暗想着,看来贾大娘之前的那句话也不是在吹嘘,她似乎在这群婆子中的地位还不低。 可是即便是如此,这一整日也的确有的忙。 萧容不愿干站在一旁闲着,便也挪过去想要帮着贾大娘。贾大娘眯着眼笑了笑,最终扔给萧容一大捆荠菜。 “粗重的活儿老奴来做,萧媵侍洗洗菜就得了。” 萧容呆愣地望着那一大捆荠菜,吃吃地问道:“这要洗这么多?” 贾大娘回过头来笑笑,接过萧容手中的荠菜便往水中一抛,熟练地捣腾了一番,又捞起来,“这可不算多,喜欢吃荠菜的也就只有揽月阁的赵妾媵和玉脂阁的王妾媵。对姬妾们的膳食老奴不敢有一丝怠慢,别看现在是这么一大把,能吃的就只有一小半。” 贾大娘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摘除尾端的老叶。看着贾大娘乐此不疲地摘菜洗菜,口中还不时地轻哼着小曲儿,萧容心中的阴霾也跟着渐渐散去了。 暮色降临,萧容的就寝成了问题。 这柴房里大多都是婆子,到了夜里便挤在一旁的小屋子里睡下。穆卿只是命侍卫们将萧容带到了这儿来,并没有再做其他安排。 其实萧容本就是江湖人士,并不在乎这些。可当她跟着贾大娘走进去的时候,见婆子们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来,纷纷鄙夷地瞪向她,瞪得萧容头皮都跟着发麻。 萧容尴尬地对她们笑了笑,然后坐到了贾大娘的床榻上。贾大娘眯着眼笑着,往里面挪了挪,又挪了挪。可毕竟这张床只有那么大,挪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不过萧容还是笑着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侧躺了下来。 “贾大娘,你们就寝也太早了点儿吧?”萧容皱着眉轻声说。 平日里这个时辰,萧容才刚用过晚膳,照这样说来,贾大娘之前将晚膳给她送来以后,回过头来清理完膳房便准备入睡了。可是这对于萧容来说,的确也太早了点儿。 贾大娘侧了侧身,低声道:“不早了,不早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说罢,又翻了两下,然后便没有动静了。 萧容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一下,因为空间实在不大,一不留神兴许就会滚下床去。 贾大娘入睡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萧容沉沉一叹,也强迫自己入睡。 可耳边却渐渐传来了其他的声音,萧容屏气凝神地听着,是屋子里其他的婆子在低声讨论着,而且讨论的对象,就是她。 “那不是大帅的宠妾吗?如今竟落到这般田地,真是可惜了。” “什么宠妾啊?我看啊,就是个狐狸精转世。瞧瞧她长成那样儿,一股子狐媚的模样。这种女人啊,专吸男人的阳气,大帅怎么还娶个这样的女人?” 萧容紧咬住牙,想将这些交头接耳之语置之不顾。要是换做其他时候还好,她大不了就听着,不予理会便是。可如今偏偏是在她就寝的时候,她不想听,可这声音又窸窸窣窣地一直响着,就仿佛在她耳边一样。她不想理会,可是越是压抑自己,就越没睡意。 而那些声音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多了起来。 “我听说啊,这狐狸精嫁入大帅府之前就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大帅当时大发雷霆,还派了几个婆子去鉴定她的身子呢。” “对对对,好像是有这回事儿。你说大帅娶谁不好,怎么娶一个残花败柳回来?” “都说了是狐狸精,一定会妖术,把大帅给迷晕了。这狐狸精四处抛媚眼儿,还厚颜无耻地想进宫媚惑圣上呢。” “还有这等事?如此不守妇道的女人,大帅都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了,听说当时还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呢。可是这狐狸精**功夫了得,往大帅身上一贴,几句温言细语一说,大帅就心软了。” “可这回任由她如何施展妖术都没用了,居然害死了夫人腹中的小世子,这妖孽也太狠心了。” 萧容恼怒地紧咬住唇,然后迅速地翻了翻身。 她这边折腾了出了动静,屋子里就寂静了。可没过多久,又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低语声。而且越来越粗鄙,越来越露骨。 到最后,她已经不仅仅是个狐狸精,还是某个花柳巷有名的头牌,在穆卿出游的时候遇上了他,当夜就不要脸地爬上了他的床,因此才得以嫁入大帅府来。 萧容这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她用被子紧紧捂住自己,不愿再去听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辞。 她人躺在这儿,这群婆子都如此口没遮拦,她若是不在这儿,那岂不是谈论得翻了天? 幸好贾大娘睡得香,听不到这些污言秽语。不过又念转一想,贾大娘和她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不可能毫无听闻。可贾大娘依然还一脸正色地说愿意相信她,现在想来,那是多么有分量的一句话。 萧容想着想着,将粗布被子往贾大娘那边儿挪了挪,然后闭上眼继续强迫自己入睡。 可那群患有失眠症的婆子们精神还是那么好,依然在议论着。 萧容大睁着眼望着上方,一片漆黑。心跟着狂跳,难以平静。她恨不得愤然起身来对着这群无知又无聊的婆子大吼一声,或者抬过来一把大刀往她们脖子上一搁,看她们还敢不敢多说一句话。 第212章 放弃浮华 可萧容终究没敢这样做,因为她知道,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其实说到底即便是对付了这群婆子,又能如何呢?想着之前连茹佩听说了她的名字之后那惊愕样子,便知道她的事情早就已经被传开了。虽然她其实只是在玄棣面前舞了一次剑,而且还是被迫的。 想来纵使她有天大的本事,也堵不住这悠悠之口,更何况如今她只是个下手害死了小世子的罪人。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说的一切都会变成妖言,都是被指责,被唾弃的话柄。 其实,她只是想要找到一条出路。 窸窣之语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萧容终于受不住这样的折腾,轻轻掀开被子起身来。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令萧容有些不知所措。她僵直地立在黑暗之中,抬起步子一寸一寸地往外挪着。在黑暗中绕过了所有的床榻,她终于走出了这间屋子。 轻轻合上门的一瞬间,萧容觉得自己仿佛获得了新生,她深深吸一口气,心中的郁结终于开始散去。 夜风有点凉。萧容只好提着步子往另一间小屋子走去。 走进去才知道,这才是真真切切的柴房,因为里面除了囤积着的粮米和蔬菜,就是一大捆一大捆劈好的干柴。萧容无奈地叹了叹气,找了个不透风的地儿蹲了下来。 一束月光从高窗上洒下来,刚好映在萧容的身上,萧容皱了皱眉,只得挪了挪,将自己藏入黑暗中。 可正在此时,那抹明亮的月光突然闪了闪,萧容警觉地立起身来,她知道,刚刚外面有人。 “谁?”萧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萧容戒备地四处探视着。脚步渐渐移到门口。 她感觉到了。除了她以外的另一个人的气息,是那么明显,毫不掩饰。而且,就在这扇门的外面。 萧容暗暗摸上腰间的毒针,深吸一口气,然后砰地一声踢开门,随即一记毒针向外射出去。而与此同时,她也及时地将自己掩藏在了黑暗中。 听得一声脆响,萧容的手掌暗自收紧,她知道。这一针没有伤到对方。 她开始害怕起来,想着当时在府外的时候。穆卿刚一离开,魏荷语的杀手就出现了。如今穆卿将她扔在这柴房中,魏荷语也就很有可能趁着这个机会派人来除掉她。 可是这次似乎只有一个人。萧容双手捻起银针,准备左右开弓。关禁闭的时日里她吃不好睡不好,以她现在的体力,绝不可能是那些刺客的对手,她必须速战速决。 正想着。脚步声传来,他居然走过来了,而且还那么毫无畏惧。 萧容藏在暗处,死死地盯着门口,准备随时出针。 对方的步履很稳健,萧容的心却开始狂跳起来。一步一步,他越来越近,萧容紧咬着唇,手心微微渗出了冷汗。 可就在门口外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突然的寂静使得萧容更加无措,她就这样与之对峙着,不敢动一分一毫。 直到一个喑哑的声音传来。 “萧媵侍?” 萧容猛地一怔,心里却渐渐平和了下来,因为那是孟逍的声音。 可是萧容捻着银针的手依旧没有放松,死死地盯着门口,直到他走进来,看到了他的脸,她才松了一口气,从黑暗中走出来。 “孟少将?”她本来是惊喜的。却又不敢继续显露出喜色,喊出这声之后,她就沉默了。 孟逍双眼凝凝地看着她,眉头皱起,似乎很难过。 萧容顿了顿,想开口打破这样尴尬的局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半夜不睡觉,蹲在这儿做什么?” 终于,还是孟逍开口打破了这令她难堪的寂静。可是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萧容更加尴尬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孟少将为何也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来闲逛?”回答不上来,萧容只好这样反问。本以为这样会将孟逍问住,却不料是适得其反。 “我来看你。”他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萧容却怎么听都觉得怪异。孟逍似乎和平日有些不太一样,他的目光放肆而直接地落在她的身上,让萧容越来越不自在。 思忖了半晌之后,萧容才猛然发觉了问题所在,孟逍没有对她自称末将,也没有唤她萧媵侍,不是“末将来看看萧媵侍”,而是“我来看你”。这样的称谓让萧容开始难为情起来。 “孟少将,如今我是害死小世子的罪人,你这样贸然前来,就不害怕被牵扯进来吗?”萧容吃吃地说着,暗自地向后挪了挪步子以保持距离。 孟逍却低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萧容,“我不相信那些人的话。你不是那样的人。” 面对孟逍的突然进犯,萧容本是有些胆寒的,可一听着孟逍的话语,她心里又暖了起来。她看向孟逍的脸,他不像是在说笑。原来还是有人愿意相信她,而且还不止是贾大娘。 可是为何穆卿却不肯相信呢? 大抵是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脑吧。 萧容这样在心底为穆卿开脱着,然后告诉自己但凡还存有半分理智的人就能看清这事实。孟逍之所以会相信她,是因为他在这件事情上还能做到冷静,睿智。 “孟少将大半夜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愿意相信我?”萧容略带苦笑地问。 孟逍并不回答,微仰起头看了看窗外的月,说道:“月色这么好,不如出去走走?” 萧容愣了愣,觉得孟逍这简直就是答非所问。而且这大半夜地,他一个少将,而她又是个被贬斥的奴,结伴而行似乎不太合适。可孟逍却没有觉得有一丁点儿地不合适,拉了拉萧容的手臂,便走了出去。 萧容有些畏怯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守夜的侍卫,才稍稍安了心。她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被那群婆子逮着话柄说闲话,若是被瞧见和孟逍这样深夜同行,那岂不是百口莫辩? 萧容这样想着,越来越心虚,也走得越来越慢。孟逍似乎觉察出了她的窘迫,也跟着放慢了步子。 “你为什么不争辩?明明夫人和小世子的事根本就与你无关。”孟逍突然问。 萧容望向天边的星辰,怅然道:“如果大帅肯信我,我就无需为自己辩护。如果大帅都信不过我,辩护又有何用?” “其实……”孟逍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说。 萧容凝住神,似乎觉得孟逍即将说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等了半晌他也没有再开口,这让萧容有些失落。 “孟少将无需为了我的事操心,大帅对我已经仁至义尽,只是将我罚到柴房去而已。”萧容强笑了两下,打破了沉默。 她知道,孟逍如果愿意说,就一定会说,不愿意说,也一定有他的原因。 “其实大帅也有他的身不由已。”良久之后,孟逍说出了这句话。可萧容却已经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之前他一直犹豫的那一句了。 “大帅看似处处留情,其实并非那样。”孟逍悠然地双手抱胸,继续说着,“即便是个浪子,也总有被收服的那一天。试问世间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心一直漂泊流浪?如果遇见了那个能囚住他的心的女子,他一定会愿意丢弃一切的浮华,甘心为她而囚一生的。” 萧容听罢,轻轻一笑。放弃浮华,囚一生?那这么说来,她不是那个女子。 孟逍这样说着,眉眼微扬,瞥了萧容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夜风吹过,萧容暗暗打了一个寒战。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磨蹭着,萧容终于有些不耐,瓮声瓮气地说道:“孟少将,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孟逍顿住了脚步。 萧容微微抬眸,正巧看到他的侧脸,夜风将他的发丝向后吹起,他的衣袍也随之微微翻动。萧容看到他眉眼带笑地望着远处,然后悠然地收回了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的感觉真好。我不是什么少将,你也不是大帅的姬妾。”他说着,渐渐向萧容靠近。 萧容心中微微一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戒备地看着孟逍,“孟少将,你依然是少将,我也依然是大帅的妾,虽然如今已经被贬斥。” 孟逍的身形顿住了。 一阵夜风拂过,撩动起萧容单薄的衣衫。她微微蜷缩起身体,然后转过身去,“我要回去了。孟少将请自便。” 萧容走出两步,突觉背后一暖,她惊愕地转过头来,看到孟逍微微愠怒的脸。 “回去?回去继续蹲在那破屋子里?”孟逍利索地用袍子将萧容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然后扶正她的双肩,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如果难过,如果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萧容怔怔地看着孟逍,他这个样子让萧容有些不适应。这才突然回想起之前第一次被孟逍救下的时候,她对他说过,她想离开。 原来孟逍一直记在心底。 她的确难过,但这次,却并没有想过要离开。 第213章 暗暗叹服 想到这儿,萧容的心开始乱起来。 穆卿如此待她,她的确没有理由再眷恋下去。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可是现实却是,她甘愿受着婆子们的数落谩骂,孤零零地蹲在大帅府的柴房内,也不愿狠下心一走了之,永远离开穆卿。 萧容苦笑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扬撇开了孟逍。身上的袍子无力地滑落,凉意再次袭上来。可萧容却觉得这样的寒意让她清醒。 “多谢孟少将对我的信任。可是我并不想离开。”她轻声说罢,漠然离开。 萧容快步走着,身后没有动静。孟逍并没有追上来,她心中是宽慰的。 自从上次在府外遇刺,孟逍出手相救的时候,萧容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前前后后地思量了一番,最多的便是惊异。不过和林骁的事相比,孟逍还算好一点的,不至于让她始料未及。萧容惊讶是因为孟逍这个人,他本是个安守本分,丝毫不肯有半分逾越的人。这一点,不仅仅是她,整个大帅府的姬妾奴才想必都是认同的。 萧容无奈地摇摇头,因为她知道,即使她已经对穆卿失望透顶,也绝不可能接受孟逍。她已经是穆卿的女人,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容不下另一个人了。 可是孟逍还是跟上来了,虽然他刻意隐藏了自己。 大抵是这夜色太寂寥,脆弱才会无处遁形。萧容终究还是察觉了屋外的人,虽然他只是静静立在夜风中,一声不响。 萧容的心中酸楚起来,却还是强忍着不去理会。她知道,只有这样的冷漠和拒绝才能让他知难而退。 可她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如同穆卿那般,想要就非得要到手,逼急了,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其实还有另一类,他别无所求,只是默默守护。 对于穆卿那类的男人,冷漠和拒绝一开始会让他挫败,让他发狂,让他越发想要紧紧握住,直到真正拥有。而即便是这样执着强悍的人,一旦信赖的弦崩断了,也会渐渐疏离,直到走向末路。 因此萧容以为只要坚持着拒绝,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就能防止这注定没有结果的念想继续泛滥下去。 夜很冷。当心冷了,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跟着消逝。萧容明白,这才是真正地为孟逍着想。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二日,萧容是被混乱的嘈杂声给吵醒的。她微微睁开双眼,瞅了瞅高窗,天还没亮。 本还想闭上眼小憩一下,却不料吱呀一声,小屋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萧容惊了一跳,连忙立起身来,然后便听得一阵惊怪之声。 来开门的是几个眼生的婆子,萧容瞅着她们,尴尬地笑了笑,“这……这么早?” 那几个婆子怪异地瞪了萧容几眼,也不回话,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便开始各自忙活。萧容快速地整理仪容,亦步亦趋地走过去,这才知道她们是前来取柴火和米粮。 “这么早就要生火啊?”萧容讨好地对她们笑了笑,然后上前去抱起一捆柴。 可那几个婆子却只是转过脸来瞥了萧容几眼,然后便相互使了使眼色,利索地抱着柴火,拿着米粮走了出去。 萧容尴尬地立在原地,抿了抿唇,最终只得将手中的捆柴扔回原处。 走出小屋,天色这才蒙蒙亮。平日里这个时辰萧容还在钟翠阁的床榻上安然地甜睡着,从不用担忧什么时候生火,什么时候做早膳。因为她是穆卿的妾,不仅可以坐享其成,不满意的时候还可以索性闹脾气不吃。可是如今她已经不是这大帅府中的姬妾,她被赶到了这柴房之中,就得适应这柴房的作息。 萧容沉沉叹了一口气,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已经没有了孟逍的踪迹,才提起脚步往大屋走去。可刚走出两步,便和匆匆忙忙走过来的贾大娘迎面撞上了。 “哎哟!吓死老奴了!”贾大娘急得眼眶儿都红了,一边拉住萧容的手,一边捂住心口,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萧媵侍你怎起得这般早?怎不多躺一会儿?” 萧容尴尬地笑着,瞥了瞥来来往往的婆子们,然后低声对贾大娘说道:“贾大娘,都说了别叫我萧媵侍了,我都已经不是媵侍了。” 贾大娘却瞪了瞪眼,正色道:“谁说你不是了?大帅只是在气头上,又没有将萧媵侍休黜。过几日待到大帅气消了,自然就会前来将萧媵侍接回去的。” 贾大娘说这话时嗓门儿提得老高,似乎是故意说给周围的婆子们听的。可萧容却觉得尴尬,她暗暗地拉了拉贾大娘的衣角,低声问道:“这是要忙着为大帅和姬妾们做早膳了吧,那需要我帮点什么忙?” 贾大娘这才眯着眼笑了起来,“不用,不用。这些活儿萧媵侍不用做,还是回笼去睡一觉吧。看萧媵侍你这脸色这么差,昨夜一定是没睡好。” 萧容摇着头跟着贾大娘走进大屋去,这才见着里面已经并排着一碗碗各色各异的米粒和豆子。贾大娘利索地伸出手从碗碟中抓出几样来,熟练地清洗一番,然后汇进小砂锅中。萧容看得云里雾里,走上前去瞅了瞅,问道:“贾大娘,这是?” 贾大娘掂量了一下水位,然后将砂锅放上火炉子,“这是红豆薏仁粥,揽月阁的赵妾媵每日早膳必须有这个。因着赵妾媵的体质容易出现轻微的水肿,而这红豆性平味甘,薏仁去湿润燥,搭配在一起对于惯性水肿是再好不过的食疗粥点了。” 萧容顿悟地点点头,又凑上去瞧了瞧,这才知道原来那白粒子叫做薏仁。 正在此时,贾大娘又端来了一锅,这次简直就是五颜六色的大杂烩,让萧容看得目瞪口呆,暗想着是哪位姬妾这般讲究? 贾大娘也觉察出了萧容的疑惑,一边估量着水位一边解释道:“这个啊,是百合莲子芡实羹,百合润气色,莲子养心神,芡实入肾经,这三味合在一起那才叫大补。一般人儿都未必消受得了,吃下去就涨肚不消停呢。” 萧容愣了愣,心想着这么大气的补膳,应该是留给穆卿的吧。不料贾大娘却道:“这味羹是夫人专有的,虽不比得燕窝鱼翅,但补起身体来效果那是没话说的。而且老奴还特意将它们熬成羹,这样不仅营养丰富,而且口感细腻,也不伤脾胃。” 萧容抿着嘴点点头,心想这魏荷语还挺会享受的呢。 看着贾大娘熟练而迅速地调着粥点,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十几个砂锅放上了火炉子,萧容一面暗暗叹服贾大娘动作快捷,一面疑惑着她为何能将这么十多种粥点全都记在心上。而且每一味粥的火候和时长都不大相同,贾大娘一直来回地跑动着,搅拌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估摸着哪一锅到什么火候了。 萧容立在一旁干着急,着实为贾大娘捏了一把汗。约莫两个时辰过去了,贾大娘这才陆陆续续地将砂锅从火炉上端下来。里面的粥点还在持续沸腾着,贾大娘说那是砂锅的余温。 看着一份份粥点被呈出来,水量竟然全都恰到好处。萧容不由得在心里默叹,若是任意一锅早起了,那就会入不了味,若是迟了半刻,水分就会烧干。要照顾着一锅粥倒也不算难事,可同时兼顾着这么多,还能做到如此完美,这让萧容不得不暗暗叹服。 想着之前贾大娘苦口婆心地劝她多喝一口,她那时还挺不情愿。如今看来,这每一分膳食都是贾大娘和这些柴房婆子们的心血。从挑选食材到配菜,从熬制到起锅,这一每一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每一份成品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当然,最大的尊重莫过于是美美地将它们一扫而空。 等到一份份粥点和甜品都备好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萧容看到贾大娘提着装有百合莲子芡实羹的箪笥往外走去,她知道,贾大娘这是要送去慧心阁。 “折腾了大半天,萧媵侍也饿了吧?”贾大娘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然后神神秘秘地凑到萧容耳边说道,“那火炉边儿上,老奴偷偷地留了一碟子粥,萧媵侍去取来填填肚子吧。” 看着贾大娘这般认真的模样,萧容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只宽慰式地对贾大娘点了点头。 贾大娘离去之后,萧容才走进去找寻那所谓的偷偷留着的粥,却见得一个婆子在收洗着砂锅。萧容目光扫了扫,见着了那碟子粥。 贾大娘的心思挺细,将那碟子掺和在盛放米粒和干货的碟子里面,不注意瞧还真难以发现。 萧容本也不饿,况且贾大娘说那是她偷偷留着的,眼下这儿还有一个婆子,还是不要暴露那蝶粥比较好。 萧容这样想着,便也佯装着去收拾空着的砂锅,可她刚一碰到砂锅的手把,剧烈的灼痛便不期然地从指腹传来。萧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本能性地缩回了手。rs 第214章 抱有希望 可这一缩,那砂锅也随着落了地。清脆的响声让萧容的心也跟着猛地一颤,她顾不得手上的烧伤,连忙蹲下来清理地上的残渣。 那婆子听到这边的声响,很不悦地皱起眉,“干什么毛手毛脚的?” 萧容尴尬地立起身来,解释道:“我只是想帮忙,却不料这锅还是这么烫,所以才……” 那婆子怪里怪气地瞪了萧容一眼,然后探出头来去看那打碎了的砂锅,顿时脸色都白了,“你哪个锅不好选,偏偏要选夫人的?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改,还想着往夫人的锅里面下毒是吧?” 萧容顿时脑子都懵了,上前辩护道:“我只是想要帮忙,根本就不知道这口锅是夫人专有的,也绝没有往里面下毒。” 见萧容义正言辞,那婆子竟恼了,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将周围忙活着的婆子们全都引了过来。看 着一大群婆子陆陆续续地围上来,面有怒色地指指点点,萧容顿时怒意难平。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解,因为那个目击证人已经按着她自己的一番理解将所谓的“事实”翻来覆去地嚷嚷了好几遍。婆子们一个个听得认认真真,纷纷向萧容投以鄙夷的眼色。 萧容立在原处,一语不发。那些婆子们的嗓门出奇地大,而且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一遍又一遍,似乎多说几遍,那些就会变成事实。 萧容不愿与她们争辩,因为知道寡不敌众,况且在嗓门上也完全处于劣势。因此她只是默默地立在一旁,冷着脸看着她们。看她们人云亦云的样子,看她们充满鄙夷的目光。 指腹的灼痛依然没有消散,萧容轻轻抖了抖手,想要缓解一下疼痛。她想离开,可是这群婆子已经将门口堵得死死地,她只得杵在原地。 本想着她们折腾一会子就会散去,却不料她们居然越闹越厉害,还扬言要将她带去给夫人处置。 萧容见这状况越演越烈,终于不愿再继续沉默。 “夫人那里我自会前去交代,即便是要处置我,也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萧容冷清的声音如同一涧山泉流过这嘈杂的人声中,屋子里终于寂静了下来。 萧容冷然走到嚷嚷得最大声的那几个婆子面前,沉声道:“你们在这儿闹腾也无济于事,该干的活儿若是怠慢了,大帅和夫人追究下来,恐怕到时候就不只是我会受到惩罚了。你们谁愿意陪我受罚,就继续在这儿闹吧。” 萧容这话一出,婆子们的脸色才变了变,嘀咕着几句,纷纷散去了。虽然有好几个还不忘留给萧容一记白眼,但门口的道路总算是畅通了。 萧容故作镇静地走出去,直到走到了盛满水的圆鼎旁,她才显出痛苦的神色,连忙将手放入水中以减缓灼痛。 “萧……萧媵侍?” 听得这一声,萧容心虚地将手缩回来,回过头来一望,才知道来的是巧如。 巧如惊愕地望着萧容被烫伤的手,然后将萧容拉到一旁去。环顾四周都没什么人,巧如才开了口:“萧媵侍,这些苦哪是你能受的?你就低个头,去向大帅认个错,服个软吧。” 萧容听得云里雾里。 巧如又接着道:“是夏妾媵让奴才过来的。夏妾媵一直在为你求情,昨晚在你的房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可大帅却不肯松口,说要你亲自前去求他。” 萧容不解,“夏妾媵为我求情,为何在我的房门口跪着?” 巧如叹了叹气,低声道:“大帅昨夜一直留在你的房内喝闷酒,夏妾媵不跪在你的房门外,还能跪在哪儿啊?” 萧容愕然。 可是到最后,巧如还是一个人悻悻地离开了。 萧容独自坐在圆鼎旁,细细地思索着,她越来越看不懂穆卿了。他那决绝的话语还依旧回响在耳畔,他说她不用再回钟翠阁了,他也不想再见到她。 既然他都已经说出了如此决绝的话,又为何还要跑到她的房内去醉酒?还说什么要她亲自前去求他。难道他要的只是她的低头吗? 可萧容却不愿意低头。因为她已经不愿再承受失望和伤害。 那夜她枯坐在鸾烛旁,亲眼见证了一场飞蛾扑火的悲剧之后,便对这样的侯门之爱死心了。虽然她还愿意一直留在大帅府内做他的奴妾,但是她心里明白,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也正由于此,当魏荷语陷害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愿再做无谓的辩解。她不愿放抗,却也不肯屈服。 萧容将巧如遣了回去,就是对穆卿的拒绝。夏如璎不是愚笨之人,一定能立刻会意到她的心思。只是萧容没想到她会找过来,还来的这么快。 巧如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夏如璎就匆匆地赶来了。婆子们见到夏如璎,倒是乖顺了许多。毕竟,夏如璎是大帅府内的妾媵。 萧容将手藏在身后,迎了上去便端详着夏如璎的膝盖,“夏姐姐何苦为我求情?还跪了一夜。” 萧容说着,连忙扶着夏如璎坐下。可夏如璎却冷冷地甩开了她的手。 萧容也不惊讶,她知道夏如璎这是在恼她。她只是微低下头,不言语。 夏如璎眉心拧起,恨铁不成钢一般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问道:“你究竟还想怎样?” 萧容抬起眸子望了望夏如璎,表示着自己的疑惑。 “你难道就要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和大帅过不去?”夏如璎继续说,“大帅昨夜喝了许多的酒,喝醉前怨着你,喝醉后念着你。你怎就忍心这样和他一直杠下去?” 萧容越发不解地皱起眉,愣了大半天,才苦笑着问道:“夏姐姐……以为我是在和大帅置气?” 萧容觉得穆卿还真是好笑,一面狠心决绝地将她扔到柴房来,一面又跑到她的房里买醉,逼着她前去向他妥协。如果换做其他的小事情,萧容不会介意低低头向他妥协,因为穆卿本就是霸道的人,即便是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愿低头承认。 可是如今她如何能妥协?难不成要她跪在穆卿面前,求他原谅她的无理取闹,然后乖顺地做他的女人,任由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背弃对她的承诺吗? “夏姐姐,我已经想开了,死心了。已经不再贪恋这些虚无的温情了。”萧容无力地摇摇头,眼眸渐渐黯淡无光。 夏如璎却重重地甩了甩袖,上前来拉住萧容。 “你若当真是想开了,死心了,又何苦将自己困在这里?”夏如璎说着,环顾了一下这满是婆子的柴房。 “你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坎儿,和自己过不去。你若真的心死了,我还需要过来和你说这些?你若真的心死了,这几间柴房能关得住你?”夏如璎激动地说着,作势要拉着萧容往外走。 萧容却挣脱了她。 “夏姐姐你说得对。我的确还抱着希望,可是我心里清楚,这些希望终归都是会破灭的。我不想亲眼看着它完全破灭,所以才不敢触碰它,不敢踏出这一步。”萧容低垂着头说着,步子渐渐往回移。 良久的寂静之后,夏如璎轻轻叹了叹,声音恢复了冷静,“萧容,不要因为一时的执拗而葬送了自己的幸福。大帅他有他的苦衷,很多事情都不像你想的那样。” 萧容不语。 最终夏如璎也叹着气离开了。 萧容紧抿着唇,她越来越迷惑了。 既然穆卿那么疼爱他的魏夫人,当初又何苦对着她许下那么多山盟海誓?他的柔情蜜语是那么让人沉迷,以至于到了现在,萧容都还是愿意相信他,相信他至少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是认真的。 他会为了她违抗圣旨,坚决拒婚,还会为了她以身挡刀剑,甚至情愿自断一臂,他会为她而流泪,他会惦记着她的生辰,他会带着她上屋顶看星月相会…… 萧容到了这一刻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萧容曾以为穆卿对她的情意是坚定的,真挚的。因为她也坚定而真挚地爱上了他。她能感觉到他的深情,是那么浓厚,令她感动,令她沉迷。可是这一切偏偏又是脆弱的。一旦和魏荷语相冲突的时候。 被夏如璎这样一问,萧容才意识到她其实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完全死心,却也不知道究竟还在留恋着什么。 走进屋子里,那砂锅的碎渣还静静地躺在地上,婆子们都对它避而远之。 萧容默然走过去,蹲下来小心地清理着。婆子们围坐着一方长桌,也开始用早膳。她们一边吃着,一边嘀咕,时不时瞥一眼萧容,眼神都是鄙夷的。 看着她们用膳,萧容也觉得肚中空空的,这才想起之前贾大娘为她留的那碟粥。可是等到她再找过去的时候,却连碟子都已经不知所踪了。 贾大娘回来后还兴冲冲地问萧容那粥是否合胃口,萧容只是强笑了几下,然后指了指那空火炉子,“夫人的那口锅被我给打碎了,我是不是得去向夫人请罪?”rs 第215章 陈年往事 贾大娘瞅了瞅那空火炉子,然后朝萧容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碎了就碎了,老奴再为夫人添置上就是了。” 贾大娘这话一落音,顿时周围都静了下来,她瞅了瞅萧容,又笑道:“萧媵侍无需担忧,老奴自会打点好一切。” 萧容暗自地瞥了瞥一旁的婆子们,她们也只是暗暗使眼色,不再多言。萧容本就料到贾大娘在这群婆子中的地位不低,这下子就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这群婆子还是在暗自议论着,而且越发收不住。连贾大娘在场的情况下,她们都肆无忌惮,这让萧容有些为难。倒不是由于听不得这些数落的话语,而是她不愿让贾大娘也跟着难受。 当夜,萧容依然和贾大娘一同挤在床榻上入睡。本想要等着贾大娘熟睡以后就偷偷离去,却不料这次贾大娘也迟迟都无法安寝。 黑洞洞的房间里,依然响着嘀嘀咕咕的讨论之声。那声音说大也并不大,几乎不会烦扰到他人的安睡,但是说小也不小,每一字每一句萧容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说的都是她如何媚惑穆卿,加害魏荷语和小世子。 那一段一段地,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就连萧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贾大娘也一定在听着。 萧容这次真的有些恼怒了,因为她感觉到贾大娘开始辗转反侧,大抵也在担忧着是否她听了这些会很伤心。 其实萧容很想告诉贾大娘,更加难以入耳的话语她都听过,她真的不在乎这些。可是不待她下决心将这些说出口来,贾大娘就猛然地翻坐了起来。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萧容怔了怔,也坐起身来轻轻拉了拉贾大娘,低声道:“贾大娘,怎么了?” 贾大娘不理会萧容,愤然地掀开被褥,沉着嗓门对着这片黑暗斥道:“满屋子的疯狗叫,老奴怎么能睡得好?” 本来就鸦雀无声的屋子顿时渗出了一丝丝令人发秫的寒意,萧容以为贾大娘这是要和这群婆子开战了。她倒吸了一口气,思量着该如何尽快阻止这场因她而起的硝烟。 却不料短暂的寂静之后,发出了一声忍俊不禁的嗤笑,大抵是哪个婆子憋不住了,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笑声响起,然后越来越多。到最后,萧容也忍不住开始笑将起来。觉得这群婆子碎碎念的时候挺讨厌,但是心态倒是挺宽宏的,被骂了都还有心思笑。 “笑什么笑?一个个儿地精神这么好,赶明儿多劈十捆柴火,反正眼看着天儿凉了,快到冬儿了,是该多攒点柴火了。”贾大娘再次吼起来,然后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萧容暗暗在心里为贾大娘的魄力而叹服,心想着这下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却不料没过半刻钟,屋子里又起了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虽然不如之前的那些话语那么难听,但终究也是在讨论着她。 萧容无奈地睁开眼,简直是服了这群婆子。 贾大娘终是忍受不了,翻身而起,拽着被褥拉着萧容气呼呼地走出了屋子。 “总算是清静了。”贾大娘带着萧容来到了小屋子,将薄毯子铺在地上,然后惬意地躺下来。 见萧容呆立着不动,她又挪了挪身体留出空儿来,可萧容还是愣着不动。 贾大娘只好坐了起来,耐心地沉声劝道:“萧媵侍,那些婆子都是有口无心的主儿,你也别忘心里去。就好像老奴方才对她们发了火,她们也绝不会往心里去的。” 萧容倒不是为了那件事,她指了指地上,吃吃地问道:“可是贾大娘你也睡这儿,这……能行吗?” 贾大娘却毫不犹豫地点头,“没什么不行的,这儿清静。” 可萧容知道,这儿不仅清静,而且阴冷。 贾大娘毕竟是上了岁数的婆子了,这样睡在湿冷的地上终究是不好。僵持了一阵,萧容就近取来了一捆柴,生了一堆火,这才暖了一些。 火苗微微闪动着,萧容这才钻进了被窝。很快,贾大娘便没有了动静,萧容以为她已经入睡了,便也不再做出声响来,只是侧着身子凝凝地望着火光。 火焰跳动着,偶尔发出几声嗤响。萧容迷迷离离地睁着眼,脑海里再次响起了夏如璎的话语:大帅昨夜喝了许多酒,喝醉前怨着你,喝醉后念着你…… 这句话一直回荡,回荡,像疯长的水草一样漫上来,萧容不由得紧闭上了眼。她想要将这些无谓的希冀掐灭,可她越是努力,心里就越乱。 “容儿,有你足矣。”耳边似乎回响着穆卿温柔的声音,萧容恍然地睁开了眼,却依旧只有煌煌火光。可他的声音似乎还在继续。 “容儿,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无论我做了什么,无论我说了什么,无论我在不在你的身边,容儿你要始终相信,你就是我的一切” 萧容伸出手捂住双耳,不愿再去想这些。她怎么会是穆卿的一切?魏荷语才是穆卿的一切。 想着想着,萧容的眼眶渐渐地湿了。她强忍哽咽,然后傲然地瞪着闪烁的火光,像个倔强的将军一般,和噬骨的思念斗争着。 “萧媵侍,这是在想着大帅吗?” 突然,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萧容全身微微一颤,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愣了愣,侧过身来,这才发现贾大娘并没有入睡。 看到萧容挂着泪的脸,贾大娘沉沉叹息,缓缓坐了起来,伸出粗糙的手为萧容抹了抹泪,温柔地对她笑着:“老奴的孙女儿若还活着,应该也如同萧媵侍这般年纪了。” 萧容吸了吸鼻子,也跟着坐起身来,略带疑惑地看着贾大娘,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贾大娘布满皱纹的脸渐渐黯淡下去,她看着火光,缓缓道:“当年村落里起了疫病,老奴的儿子媳妇还有孙女儿全都病死了。那时老奴在八王爷府内做婆子,才躲过了这一劫。” 萧容悲悯地看着贾大娘,她能明白那种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相比之下,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令人绝望。 可贾大娘却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还能保持着一颗童心,这实属不易。如果贾大娘不说,萧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是个有着这样的悲惨过往的人,因为贾大娘身上有一种无形的令人舒畅开怀的力量,似乎这世间所有悲伤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萧容不由得向贾大娘身旁靠了靠,然后更加专注地听她讲,就好似当初她和月眉、巧如围在一起听贾大娘讲膳食料理一样。 贾大娘似乎很喜欢这样被倾听的感觉。即使是说着悲惨的事情,她的嘴角也带着一丝丝温暖的笑,“其实,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老奴也无心再提起。只是见着萧媵侍命途多舛,因此有感而发罢了。” 萧容翘了翘嘴角,“贾大娘怎觉得我命途多舛呢?” 贾大娘得意地笑了笑,“这大帅府里的事儿老奴可都清楚得很。即使是不清楚,那群婆子也会在耳边嚼舌根子,也就很快就知道了。” 萧容的笑僵在了唇边,原来是由于这个原因。幸好贾大娘还算是能明辨是非的人,否则一定也以为她是个恶毒的小人。 可即便如此,萧容还是忍不住嘟哝,“贾大娘可别听她们讲,她们都把我讲成是狐狸精了。” 见萧容略带委屈地埋怨着,贾大娘粗着嗓子笑了起来,“萧媵侍应该高兴才对,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被说成是狐狸精。因为能被这样说的,都是姿容姣好的女子。萧媵侍就权当她们是在夸你得了。” 萧容的嘴角抽了抽,终于明白为何即使全家都遭了疫病之灾,贾大娘都还能每日这般乐呵呵的了。 不过不得不说,萧容还真的渐渐开始不讨厌被说成狐狸精了。 贾大娘思索了一下,又道:“老奴见过的女子中,萧媵侍的确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老奴就知道,大帅的眼光不会差的。” 萧容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打断这个话题,“北国中美丽的女子数不胜数,贾大娘兴许是见得不多吧。” 贾大娘顿了顿,嘴角溢出一丝深远的轻叹,“其实老奴见过的美人也不少,尤其不能忘记的,却只有一位。” 萧容看着贾大娘一脸陶醉的样子,顿时好奇了起来,能让男人铭记终生的女子古往今来倒也不少,可是能让同为女人铭记终生的女子,那就着实有些不简单了。 静夜微凉,萧容单手托腮,借着微颤的火光,细细地听着这位让人难以忘怀的女子的故事。 贾大娘所说的那个女子,便是已故的六王爷穆轩王玄祁的夫人,六王妃。 有关六王妃的事迹已经渐渐成为了一个传说,因为真正经历过穆轩王和六王妃之间的爱恨情仇的人,存活下来的已经寥寥无几。六年前的那一场灭门屠杀,将这一切都残忍地埋葬在了刀光剑影之中。rs 第216章 一封休书 六王妃本是夏国皇后。当时的夏国国力薄弱,夏国的皇帝夏沣多番想要巴结强盛的北国,却始终不成。最终痛下决心,将自己的皇后送给北国的六王爷穆轩王做侍妾。 而穆轩王并不是愚笨之人,自然知道这样的烫手山芋要不得。可是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夏沣已经如此卑微讨好。为了不伤两国的和气,穆轩王并没有矢口拒婚。 可是当喜骄抬到穆轩王府门口的时候,却只接到一封休书。 为了两国的和气,穆轩王没有拒婚。为了北国的利益,他休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女人。 穆轩王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将所有的罪责全都移嫁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上,两国的国民都会以为和亲不成不是穆轩王的错,也不是北国的错,而是这个女人的错。 一夕之间,她从夏国皇后变成了夏国的千古罪人。 花轿落寞而归,夏沣却是又怒又喜,怒的是和亲未成,一番折腾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喜的是,他的皇后终究还是回来了,即便她已经是个弃妇。 可是世事岂是那般如人所愿?花轿回程的第二日,轿中的人就失踪了。 她逃了。 夏沣拿着信函的手猛地抖了起来,他的脸上渐渐失去血色,耳畔再次回响起她的话语。 她柔软地伏在他怀里,是那般温顺乖巧,她的声音轻柔纯粹,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寒意。她对他说:“皇上,臣妾这次离开,恐怕和皇上就再无后缘了。” 夏沣当时全身一怔,抽出手来捧住她的脸,凝望着她,语气中带着允诺和乞求,“不会的,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待到朕的江山巩固了,朕一定将你要回来!到时候朕愿意为你废除整个后宫,朕只有你一个妻子,夏国也只有你一个皇后。” 夏沣信誓旦旦地说着,可是他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看到她莹润的双眸渐渐湿润。她伸出了纤细如葱的手指,将他的手从脸颊上移开。 她的手分明是那么无力,可是夏沣却还是被她掰开了手。她垂了垂眸,轻声啜泣,“可是皇上不都已经答允了左丞相,要立他的长女为后了吗?” 夏沣脸上的肌肉僵硬了,眼中渐渐燃起怒火,他明明已经警告了无数遍,终究还是没能瞒住。 短暂的死寂之后,夏沣无力地向后坐倒,顺势躺在了金丝锦缎的龙榻上。 寝殿内飘溢着淡淡的龙涎香。她轻轻啜泣着,渐渐无声了。 夏沣睁开双眼瞪着上方,手胡乱地摸索着,终于拉住了她的衣袖。 “朕向你保证,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朕需要的只是时间。” 她坐在龙榻边上,背对着他,瘦削的肩头微微颤着,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夏沣的心抽痛着,忍不住起身来从背后搂住她。他鲜少见她哭,这次却哭得这么伤心。让他越发难以原谅自己。 夏沣收紧了双手,想要更加贴合地搂住她。她渐渐停止了啜泣,四周寂静下来,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呼吸声。 夏沣垂下头,埋进她的雪颈间,耳畔却传来凄冷的声音:“如果皇上只是想要借机将臣妾推开,那皇上大可赐臣妾一杯毒酒,臣妾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声音明明清冷微弱,可夏沣却觉得心口如同被一声声闷雷击打着。他惊惶失措地抬起头来,似乎不敢相信方才所听到的话语。 她转过脸来,毫不躲闪地望向他,娇柔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夏沣的目光开始躲闪起来,他不敢面对她。 迟疑了一阵,他恼怒了起来,伸出手将她按倒,迫使着自己凝视着她。 她的身体轻柔得像细软的水一般,让人不忍伤害。 夏沣凝视着她,喉间开始哽咽起来,片刻的宁静后,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柔声哄道:“你是朕的皇后,朕岂会存着这样的心思?朕不准你这么想,你要相信朕,朕总有一天会吞并北国,然后将你抢回来的。” 她的脸上终于溢出了笑容,是那么柔和而绝望,“臣妾愿意相信皇上,也愿意等着皇上。可是这究竟是多久呢?若是皇上终究无法吞并北国,臣妾是否要等上一生?是否要永远服侍着另一个男人?” 夏沣沉默了。他圆睁着的双眼中布满血丝,清俊的脸也憋得通红,渐渐变得扭曲起来。他看着身下她,心中的郁结如同一团浓黑的污墨,它扩散开来,将他的世界全都沾染。 他发红的双眼忽然变得凶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呼吸似乎要将这屋子里娇香旖旎的空气全都夺走。 他猛然地俯下身,狠狠地冲进她那一片柔软之中。 不知为何,这一夜他始终觉得难以释放,难以排解。因为他的内心已经充斥着驱不散的恐惧,和填不满的空无。 他欺在她身上,一边肆虐着,一边声嘶力竭地低吼着,一声一声,似乎都是从喉间滚出来的,沉闷而郁结。 她顺服地躺在他身下,双眼直直地望着上方,一语不发。 直到他倦极了,从她身上翻了下去,她的唇才颤了颤,“皇上,此去一别,如果永不相见。那臣妾即便是死了,魂儿也绝不会归来。” 清冷的嗓音气若游丝,可这句话却一直回荡在夏沣的脑海里,将他折磨得几近疯狂。 花轿从夏国皇宫送出去之时,夏沣并没有出现。她也没有追问,披上盖头以后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花轿被送出了好远,宫门处送嫁的宫女们都准备撤回去的时候,突然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他满身酒气,踉跄着步子向外追去,口中发出干哑的嘶喊声,连一旁的宫女都被这场景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去。 不一会儿,里面又匆匆跑出来一个人,那宫女定睛一看,竟是御前的大公公。见到大公公,宫女惊讶地跪了下来,回过头去再瞅了瞅那个狼狈不堪的醉鬼,这才发现,那似乎是皇上。 夏沣被大公公连手带脚地抱住。嘶喊了一阵,最终平静了下来,全身瘫软地倚在宫门口,头发凌乱不堪,脸上布满泪痕。 大公公这才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拂尘,恼怒地抬起脚踢开跪在一旁的宫女,然后扶着夏沣往里面走。 “一个个儿都机灵着点儿!刚刚那个耍酒疯的小太监已经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都听清楚了吗?”公公的声音尖利而刺耳,而且还有些喘不过气儿,因为夏沣已经将他的体力耗去了一大半。 宫女们跪在地上,对大公公点头如捣蒜,只有一两个胆子大点儿的才敢抬起眼来再瞅一瞅醉成一滩泥的夏沣。 夏国皇帝醉酒追花轿的事情被瞒得很严实,因为皇后的花轿送出去的第三日,左丞相府的花轿就抬到了宫门口。 夏沣再次出现在宫门口,这时的他,身着金光熠熠的织金缎龙袍,头戴威严华贵的通天冠,目光炯炯地俯瞰着四下的朝臣,神色傲然而威仪。 似乎那日那个醉酒之后疯癫无状的人真的只是宫内的一个小太监,已经被御前的大公公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夏国皇帝迎娶左丞相长女为后的消息迅速地不胫而走,甚至比花轿还要快。 花轿刚踏进北国境内,便听得众人在议论纷纷。坐在轿中的她依旧一语不发,连陪嫁的丫鬟甚至都开始怀疑这轿中的人是否还活着,时不时掀开侧面的轿帘往里面瞅瞅,却只见她端端地坐着,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说不出地端庄娴静。似乎外界的**永远都无法撼动她的心,即便是被一纸休书堵住了去路而滞留在穆轩王府门口的时候。 见到休书,陪嫁丫鬟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又羞又怒地上前去和府门口的侍卫争辩。可她依旧默不作声地留在花轿里,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 可是在花轿回程的第二日,她却逃了。 她消失了,依旧无声无息。 丫鬟和轿夫吓得半死,四处打探,最终还是遍寻无果,只得抬着空轿子提心吊胆地回了夏国。 而她失踪的当夜,穆轩王府就出现了刺客。 穆轩王反应很敏捷,带领着一大队精兵侍卫追杀出来。那刺客轻功了得,一晃便没了身影,可穆轩王和精兵侍卫也不肯罢休,以包抄之势将刺客的去路封得死死地。 灵栾城的夜很繁华,即便是面对着穆轩王的带刀侍卫,也绝不显露出半点倦怠之气。 穆轩王带着人马冲进了一间名叫“凭栏笑”的青楼。 凭栏笑本是一间有名的酒楼,后来一经易主,就被办成了青楼。青楼的老鸨曾是个大家闺秀,后来家族没落了,被卖到了青楼当歌ji。不过她本事倒不小,不到几个年头便为自己赎了身,然后出来做起了玉石的买卖。可是兜兜转转一番,最终还是回到了老本行儿,做起了青楼的生意。 这老鸨毕竟曾读过两年书,因此胸中还留着点儿文人之气,接管了凭栏笑以后,并没有改名,即使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名字并不太适合青楼。rs 第217章 鸢尾花香 别的青楼都叫飘香楼啊,醉月轩什么的,她的青楼却偏偏叫凭栏笑。可是即便用着如此不搭的名儿,凭栏笑依旧是这灵栾城内最奢靡,也是最繁华的青楼。 说起来,穆轩王和这个老鸨还有点交情,只因着这老鸨有几分豪气,穆轩王便暗中结交了她这个朋友,时不时微服出府来向她打探一些他想要的消息。 眼见着那刺客的身影往凭栏笑窜了过去,穆轩王暗暗地冷笑了起来。换做别的地儿他还或许觉得有些棘手,可是到了凭栏笑,那这刺客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很快,穆轩王带来的侍卫便将凭栏笑团团围了起来。 本来还笙歌缭绕的凭栏笑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姑娘们皆是一脸惊惶,前来寻欢作乐的公子爷们也渐渐觉察出了异样,欲要起身离开。可刚走到门口,迎接他们的便是明晃晃的宫刀。 “这位爷如此兴师动众,是要做什么啊?”老鸨面色带笑地摇着步子走上前来,示意性地瞪了穆轩王一眼。她虽在笑着,眼神中却带着隐隐的责备。 穆轩王回望了老鸨一下,眉眼微微展开,似笑非笑地说:“本王是来找人的。” 老鸨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一番他身后的带刀侍卫,冷声道:“到了这凭栏笑,谁不是来找人的?可是这位爷的架势似乎太大了点儿,凭栏笑可消受不起这样的客人。” “大胆刁民,这是当朝穆轩王,前来缉拿刺客!识相的就赶紧将屋子里的人全都叫出来!”见老鸨如此怪声怪气,穆轩王身后的一个侍卫忍不住上前来怒斥。 听到穆轩王三个字,在场的姑娘公子们更是一脸震惊,低声唏嘘了一阵,都不敢再妄动。 可老鸨却抽嘴笑了笑,依旧面无惧色。 “原来是六王爷大驾光临,凭栏笑真是蓬荜生辉啊。”老鸨的嘴角讽刺地朝上勾了勾,又道,“可惜了,咱们凭栏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欢迎皇室贵族的恩客。” 她说罢,转过身去,只留给穆轩王冷然的背影。 穆轩王微微笑起来,他知道老鸨这是生气了。 “大家不要误会。本王的府中出现了刺客,本王带着人马一路追过来,发现那刺客溜进了凭栏笑中。刺客凶悍,杀人不眨眼,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本王理应尽快捉拿。”他说着,面色带笑地绕到老鸨面前去。 老鸨长得珠圆玉润,虽上了点年纪,但也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盈盈地流转,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妩媚之气。可这时她却沉下了脸,神色凝重地思索着要不要答应穆轩王的要求。 对于穆轩王,她倒是不怕的,可是一抬眸迎上他那清润的笑颜,她又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最终叹了一口气,妥协地退后了一步。 穆轩王故意对老鸨露出一个得逞的笑,然后低声对侍卫吩咐了几句。那侍卫点了点头,走到中央去跨上一方圆桌,对众人伸出手来作安抚状,“请大家站在原地不要动,将右手臂露出来。” 穆轩王双目微沉,快速地扫视着这人群,可众人皆没有违抗,很配合地撩起了袖口。穆轩王与那刺客交过手,他看到刺客的左手上刺了一朵梅花。 这样的特征被逮住了,按理来说是断然逃不掉的,可是任凭穆轩王和侍卫们查了一遍又一遍,查了左手查右手,甚至连老鸨都没放过,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他只好对着老鸨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下令撤离人马。 可刚走到门口,便听得一阵哗哗水响,穆轩王猛然回过头来,双目似鹰地瞪着声响的来处——凭栏笑的第二层阁楼。 正在众人惊诧之时,穆轩王已经飞身而上,凌空拔剑向那雕花窗砍过去。随着一阵巨响,雕花窗被斩开了一个大口子,随后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惊惧的叫喊。 那是女子的叫声。 这让老鸨慌了起来。可不待她出言制止,穆轩王又是一刀挥下去,本来就破烂的雕花窗再也禁不住折腾,吱呀一声破开来,无力地倾塌在了两边。 穆轩王趁机从破口处跳进去,却见屋内水雾缭绕,浴桶被打翻了,地上满是温热的水,还伴随着一阵阵鸢尾花香的气息。 他握紧了手中的宝刀,缓慢而谨慎地往里面移去。 屋内的浮雕屏风轻轻地晃动着,穆轩王双眼沉下来,然后扬起手猛地一刀砍下去。他出手迅猛如同风驰电掣一般,屏风被劈开,仄歪着倒下去,然后再次听得一声惊骇的尖叫。 穆轩王冲进去,却见那个人缩在**,还用薄被将自己裹了起来,似乎在瑟瑟发抖。 穆轩王凝了凝眸,冷声斥道:“就知道你在这儿。说!为何行刺本王。” 可那人却只是一味地哆嗦,不仅不回话,甚至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穆轩王顿了顿,索性上前去一把揪住那人,将那人从**抓了下来。 如丝的薄被缱绻地滑落下来,女人白皙如玉的身体顿时展露无遗地呈现在穆轩王眼前。 穆轩王懵住了。他的眸子猛地颤了颤,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忘记了移开。甚至,忘记了松开她的手。 她身上还浮着水珠,发丝也微润地散下来。她的身体柔软得如同温润的水,被穆轩王这样一拽,便顺着他的力道倒了过去。她使了使力,想要挣脱,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对着他嘤嘤地哭着,似哀求一般。 急急的脚步声响起,是老鸨带着人从楼梯口走上来了。 穆轩王这才猛然惊醒,迅速将宝刀收回鞘中,顺势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裹上。大抵是这个动作依然有些粗鲁,她一个不稳,整个人都倒入了他的怀中。 而穆轩王也并没有立刻推开她。她的身体香软如玉,搂在怀里给人一种安宁惬意的感觉。穆轩王单手轻轻搂着她,然后转过头来看向追上来的老鸨。 老鸨见到这样的场景,先怔了怔,随后便客气地笑开了。 她扬了扬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再继续涌上来,然后对着搂了美人入怀的穆轩王盈盈一笑:“六王爷恐怕不是来抓刺客,而是来抓她的吧?” 穆轩王的神情慌乱了一下,他想要推开怀里这个女人以表明自己与她毫无瓜葛,可他微微使了使力,却又终是不忍。因为她在他怀里轻轻啜泣了起来。 老鸨满面春风地笑着上前来,对着穆轩王挑了挑眉,然后低声道:“我说六爷,这该如何感谢我呢?幸好她是跑到了我这儿来,若是跑到其他地儿去,那可就真不保证还能这么安然无恙了。这……是吵了架吧?” 老鸨说着,煞有介事地瞥了瞥穆轩王搂着她的手臂。 穆轩王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因为他的确不愿就这样将她推开,直到现在都还是不愿。他也不知为何。 他暗暗沉眸,最终对着老鸨轻轻一笑,“怎么?你这是要趁机讹本王一把?” 老鸨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双眼放光地看着穆轩王,如同看着金山银山一般。 “咱们俩还谈什么讹不讹啊?只是这行内的规矩摆在这儿,我总不能为了六爷你而坏了规矩吧?这姑娘美得像仙子一样,我还当是捡了个宝,却不料原来是六爷的人。”老鸨一面说着,一面瞧着穆轩王的反应。 穆轩王却只是玩味地笑着,不回话。 老鸨顿了顿,又接着道:“这姑娘的卖身契都签了,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呢。六爷若是不信,不如亲自来过过目。” 老鸨说着,掏出卖身契来,可正在她小心翼翼地准备打开那折好的卖身契的时候,忽觉手上一颤,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卖身契已经落入了穆轩王手中。 他单手捻着那张墨迹未干的纸,手腕轻轻一抖,纸张就打开来。他默默地看了看上面的条款,目光沉了一下,随即又瞥了一眼怀里的人。 “一千两。” 他开了口,然后搂着怀里的人准备往下走。却被老鸨给拦了下来。 穆轩王皱起了眉,似乎在警告着老鸨。 以卖身契的条款来看,一千两绝对是绰绰有余了,他本就知晓老鸨爱财的品性,因此才主动提高了价位,以免和老鸨再做纠缠。却不料老鸨竟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面对着愠怒的穆轩王,老鸨客气地笑了起来,“若是换做其他人,这一千两我是绝对不会再眨一下眼皮的。可是如今她是六爷的人,这价位自然就不一样了。六爷大半夜地追出来,如此兴师动众,对她的心意可见一斑。再说了,这区区一千两就想买回六爷的心上人,如此的价位恐怕不止是六爷才出得起的吧?” 老鸨说着,然后扭着腰肢欲要往下走。穆轩王知道老鸨这是财迷心窍想要到下面去喊价了,他低哼一声,扬起手便震碎了手中的卖身契。 听到身后的响动,老鸨惊诧地回过头来,却只见到飘飞而下的碎屑。 那飘飞的哪是什么碎屑?老鸨似乎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沉入了江河之中。rs 第218章 雪花飘飘 “六爷你……你……”老鸨急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愤然地上前去,“你即便是高高在上,也不能这样蛮不讲理,欺压百姓啊!” 穆轩王再次冷然一笑,“欺压百姓本王可不敢当,但是对付你,本王可有的是手段。别说是这一张卖身契,就算是你的凭栏笑,只要本王愿意,都可以一夜之间让它永远消失在灵栾城!” 老鸨渐渐敛起惊愕激动的神色,换以嘲讽的哂笑,她双手抱胸,哼了一声,全身都跟着那一声冷哼而摇了一下,“六爷这话可别随意撂下。别忘了这凭栏笑可不仅仅是我的心血,也藏着六爷不少的秘密。” 穆轩王自然知道老鸨这话的含义。这些年他和老鸨明里暗里打了不少交道,很多事件都经了老鸨的手。老鸨算得上是他在穆轩王府外的一个大管家,自然也就知晓他的许多秘密。 看着老鸨这样的神情,穆轩王顿时嗤地一笑,“瞧你那认真较劲的样儿!不就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儿吗?” 老鸨再次愕然,因为穆轩王这笑容轻松而愉悦,毫无杀气。 “三千两,加上这次来闹场子的赔偿。明日本王自会派人送过来。”他爽朗地挥了挥手,一边往下走,一边说道。 老鸨一听,这才笑开了眼,跟在穆轩王身后吆喝道:“六爷对这姑娘还真是情深意重,不过对六爷来说,区区三千两的银子也不过就是……” 穆轩王突然停住脚步,对老鸨做出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然后微蹙着眉回过头来,警告式地瞪了瞪她,“你做生意怎么越做越贪了?三千两你爱要不要,反正卖身契都让本王给毁了。” 老鸨怔了怔,再次堆上笑,“要!当然要!六爷说了就是,说了就是。” 穆轩王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沉着嗓子对她说道:“还有,立刻为本王备一顶轿子。” 老鸨依然笑得脸上都开的花儿,“六爷说了就是,说了就是。别说一顶轿子,就是十顶轿子也给六爷弄来!” 穆轩王瞥了瞥老鸨,苦笑着摇头,不再与她多做纠缠。 一路走下去,他始终没有放开她。她也很乖顺地跟着他走着,一语不发。 穆轩王撤走了凭栏笑里面的侍卫,对他们吩咐了几句,然后搂着她上了轿。 夜市灯火辉辉,轿中却有些暗,他撩起轿帘,才再次看清了她的模样。她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双眼怯怯地望着他。 他也望着她,眼神却带着逼迫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这似乎让她更加害怕了,她再次缩了缩,将身上的衣袍再次收紧了一分。可正在此时,他突然迎面上来,她心中一颤,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酸麻,然后她白玉一般的手就被拉了出来。 借着隐隐的光,他仔仔细细地瞧着。可那手臂分明白璧无瑕,哪儿有什么梅花?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眼中的阴狠和戒备这才渐渐散去。 可她的手还被他拽着,她暗暗使劲抽了抽,终是无法挣脱,只得微苦着脸看着他。 穆轩王心神一晃,这才松开手。只不过被拽了一会儿,她的手腕就红红地了。 她用宽大的衣袍将自己裹着,只剩下一个小脑袋留在外面,眼神闪烁着,时不时地偷觑着他。 “遮那么严实干什么?本王已经为你赎了身,你就是本王的女人了。”穆轩王说着,语气中却带着嘲讽之意。 她自然是听出来了这嘲讽的话语,也倔强地将头偏了偏,带着哭腔说道:“六王爷既然已经休了我,又何必来赎我?” 卖身契他已经看了,那么他应该也知道了,她就是那个还没进门儿就被他用一张纸给休弃了的夏国皇后。 穆轩王低笑两声,目光直直地停留在她的身上。她更加戒备地蜷缩了一下身子,脸颊也微红起来。 他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即使此刻她已经将自己牢牢实实地裹了起来,可她那如玉一般的身体已经深深嵌入了他脑海中。那惊艳的一刻是那般令他心悸,他越是想忘,就越是忘不了。 “美人如玉,今儿本王算是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他的声音轻柔而沉醉,却没有丝毫轻佻的意味。 他带她回了府,命人伺候了她沐浴更衣。红帐缱绻地飘飞着,她裹着薄纱躺在软榻上。 那一夜,他并没有出现。 可是她能隐隐地觉察出来,房间的周围遍布了无数双眼睛,她知道,他在监视着她。 如此这般的监视持续了半月之久,他始终没有出现。灵栾城还没有入冬,却提早地飘起了初雪。轻薄的雪花飘然而下,为整个王府披上了一层柔美的银装。 夏国很少有雪,她亦很少见到这样的雪景。穆轩王府里的丫鬟奴才们都缩着脖子快速地穿行着,不愿在雪地里多呆一刻。可她却披了件黛紫羽缎大氅,走进那白雪皑皑的空院中去。 雪花又细又轻,眷恋地停留在她黑亮的发髻和大氅上,她柔柔地伸出手,想去接住那些雪花,可手心刚触到一丝微凉,雪花就消融了。 他站在阁院走廊的转角处,看着雪中那一抹黛紫,眼神渐渐凝住。她就仿佛是一朵鸢尾花,美得令人心悸,令人沉迷。 自从被带回到穆轩王府中,她一直温顺沉默。穆轩王送来一批批过冬的衣裳,有妆花缎夹袄,还有保暖的貂裘,她一一接过,并不拒绝。 北国比夏国要寒冷得多,因此她每日都早早地就寝,即便天寒地冻,她也坚持要每日沐浴焚香。可这一日,就在她欲要起身来的时候,他突然走了进来。 “这么冷的天儿,都不忘每日沐浴吗?”他轻声问着,然后转过身去合上门,将寒风关在了屋外。 她下意识地往水里躲了躲,一丝不挂毕竟让她有些尴尬。可下一刻她又释然了。一来她本就已经住在了他的府中,二来她的身子也早就被他给瞧了去,再这样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做作。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慢慢镇定了下来。 他的锦靴踏出清脆的响声,一下一下地,与她此刻的心跳声交错在一起。他渐渐地逼近过来,让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她再次慌乱了。 明明只是温水浴,可她的脸却难以自持地发起烫来,烫得她的神志都有些恍惚。一抹阴影投下来,她抬起头,他已经立在了跟前。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若有所思。 水声哗哗响起,伴随着一声娇弱的惊呼,他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然后搂着她径直向床榻走去。 “本王就不明白了,夏沣为何舍得将你送过来。”他凝望着身下瑟瑟发抖的人,微蹙着眉问道。 她的眸子颤了颤,快速地侧开脸,“我不过就是一个工具,一个他用来讨好北国的工具。” 穆轩王沉眉,似乎惊讶于她的坦白。沉默了一阵,他问道:“那你恨他吗?” 由于身上残余着水,她的全身开始渐渐变凉,不知为何,她反而停止了打颤。她的目光停留在屋内缱绻垂落到地上的红帐上,冰冷的唇动了动:“不,我爱他。”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再次错愕于她的坦白。 “好一句你爱他!”他略带嘲讽地说着,然后更加放肆地压了上去,“那本王休了你,不就正如你愿了吗?你为何不肯回到夏国,反而要逃走?” 她一直凝凝地望着落地的红帐,眼中似有泪花,“一个弃了我的男人,不值得让我再回到他身边。” 她这一句说得极轻,可他却听得皱起了眉,“所以你宁可将自己卖到青楼?” 他说着,伸出手扳回她的脸,苦笑着问道:“女人真是狠心。他弃了你,你就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羞辱他?” 她看着他的脸,那样俊朗的脸,然后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比什么都苦涩。 “对于这样一个弃了我的人,我连羞辱都懒得。”她说着,眼底尽是决绝。 他顿了顿,然后默默地翻下身,放开了她。 “那本王也曾弃了你,是否也同样没机会了呢?”良久以后,他才轻声问,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就那样坐着,不敢回过头来看她,也不敢去听她的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深陷其中,即使明知道她兴许是一剂毒药。 他没敢回过头来,一袭冰凉却漫上了背脊。她的肌肤如脂如玉,柔柔地贴着他,像是一种致命的蛊惑。 他想他一定是被蛊惑了,美艳绝伦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却偏偏对她无法释怀,难以自制。她又冷又软的手渐渐抚上他的胸膛,并无挑逗之意,却已经将他的心牢牢俘获。 “王爷已经为我赎了身,我已经不是什么夏国皇后。”她说罢,将冰凉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背脊上,然后安然地微闭上眼。 落地红帐悄然地翻飞了一下。他俯下身亲吻着她,眷恋而痴迷。 鼻尖再次嗅到那一缕鸢尾花香。他害怕自己会就这样一直沉迷下去,因此微微抬了抬头,可双眼却一直不愿离开身下的她,似乎这一生一世都看不够。rs 第219章 刺客再现 第二日,王府刺客再现。穆轩王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很快便将其包围。那刺客身中无数刀剑,却仍然挥舞着手中的银弧刀,不准侍卫们靠近。 穆轩王双目一沉,喉间冷冷地滚出一个音节:“杀!” 侍卫们纷纷不顾一切地挥刀向那刺客砍过去,那刺客心知再也无力回天,竟仰天大笑两声,然后将手中的银弧刀飞掷向穆轩王。 穆轩王冷静地望着飞过来的银弧刀,正欲拔刀去挡,却不料一声惊呼响起,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当下状况,就被推到了一旁。穆轩王顿时心中一凉,连忙拔刀,却已经来不及。 她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心口淌了一地。尽管气息都已经混乱而微弱,她却始终微睁着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不说一句话,像一朵沉静而娇弱的鸢尾。 刺客被乱刀砍死,尸体很快被拖了过来,一个侍卫连忙撩开刺客的袖口,露出那朵刺眼的梅花。 穆轩王顺下眼去,冷冷地瞪了一眼那朵梅花,对身旁的侍卫低吼道:“滚开!” 她的目光也顺了下来,停留在那朵梅花上,眼底露出复杂的神色,似庆幸,又似失落。 穆轩王府再次遇刺,惊动了皇城中的太后。太后与当朝皇帝玄贺匆匆地赶来了穆轩王府,确认了穆轩王毫发无伤,才稍稍安了心。 穆轩王排名第六,皇帝是他的三哥,太后就这两个皇子,如今一个做了皇帝,一个成了穆轩王,倒也算是一生圆满。可这太后心中最疼爱的儿子却不是当今的皇帝玄贺,而是穆轩王玄祁。可玄贺也并不表现出丝毫的嫉妒之心,甚至对太后承诺愿意兄终弟及,将皇位传给王弟穆轩王。 玄祁是太后的老来子,虽和玄贺一个辈分,年龄上却比他小了二十余载。当玄贺提出愿意兄终弟及的时候,发髻斑白的太后顿时大笑出声,说哀家终于再无牵挂。 穆轩王府遇刺的消息一传入宫中,太后便慌了神,执意要亲自前去穆轩王府探视。玄贺心知拗不过,便也只得同意,可是眼见着夜深霜重,他又实在不放心让太后自行前去,最终只得跟着一同前来。 太后和玄贺得到的答复是:穆轩王府遇刺,一个婢女奋不顾身地救了穆轩王。婢女身中一刀,在御医的救治下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仍然处于昏迷。 穆轩王一直守在她的床边,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眼中满是悔意。 太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然后板着脸沉声道:“祁儿,这女子舍命救你,的确有功。哀家见她长得还算端正,不如将她送入宫中,哀家为她做主,给她一个正三品的美人之位,保证她下半生荣华富贵,安然无忧。” 太后这话一出,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了。穆轩王守坐在床边,没有回过头来,玄贺见气氛有些怪异,便开口道:“母后,儿皇的后宫佳丽云集,并不打算继续选妃。况且这婢女舍命救了王弟,想必对王弟是情深意重,儿皇又怎能横刀夺爱呢?” 玄贺客客气气地说着,却不料遭了太后一记冷眼,只得立刻住了嘴,不再多言。 “什么横刀夺爱?选她入宫这是为她的下半辈子着想,难不成有哀家做主都还委屈了她?”太后说着,走到床边去。 穆轩王依旧紧紧握着那女子的手,太后的眉心紧拧了起来。 “祁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个冬儿一过,就该及冠。这穆轩王府中也的确该添置一个贤惠持家的女主人了。哀家看那赵太傅的长女端庄秀慧,而且对你也是爱慕已久。不如选个吉日,将她迎进府来,也好让哀家早日安了这份心。” 在太后眼里,玄祁才是这北国的王,那么他的王妃将来就是北国的后。她怎能允许玄祁和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婢女好上了?这不等于是丢了这北国的颜面吗? 听到这儿,穆轩王总算明白了太后的心思。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向着太后端端地跪下,低沉着嗓子道:“承蒙母后担忧,儿臣的确该成家了。但是儿臣心中已经有了所爱,无法娶那个赵氏为妻。” 太后将话都撂下了,也就是打定了主意。她从没想过自幼对她顺服的穆轩王这次居然会违逆于她。 看着穆轩王一副任其责怪也绝不妥协的模样,太后顿时觉得一股子气都冲上了脑门儿。她再不顾及什么皇家颜面,上前去指着榻上的女子低斥道:“心中所爱,就是这个低贱无耻的婢女?” 穆轩王仰起头来,似乎无法容忍太后这样的谩骂,“母后,事到如今,儿臣也不愿再隐瞒。母后可曾记得半月前夏国送来的那位皇后?” 太后疑惑地皱起眉,心想那个什么皇后不是被他当即给休了吗?当时她在宫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拊掌称快,觉得这才是一代帝王该有的气魄。可如今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事情?莫非…… “莫非,这个女人就是……”太后难以置信地指着她,戴满鎏金护甲的手都在发抖。 穆轩王再拜一拜,一脸正色地答道:“母后猜得没错,她就是夏国的皇后。” 这话一出,在场皆惊。连玄贺都忍不住再瞥了两眼那床榻上的女子,若有所思。 “母后,儿臣的确曾经将她休弃。可是天意难违,儿臣与她缘分未尽,因此再度相逢。儿臣实在……实在对她倾心不已,她又对儿臣舍命相救,如此善良勇敢的女子,世间何求?儿臣已经决意要娶她为妻,求母后成全。” 穆轩王说罢,便开始对太后磕头,他的额头碰在青石地砖上,发出意一声声沉闷的低响,可太后却只听到自己的粗重的呼吸声。 她用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气,一旁的玄贺感觉到太后气息不顺,连忙上前来扶住她,为她顺气。却依旧没有呵斥地上的穆轩王,也没有逼他妥协。 “你这个……这个逆子!”太后沉沉地喘着,喘得脸色发青,似乎随时可能会一口气上不来似的。 可穆轩王却并没有察觉太后的异样,他只是一心地对着她磕头。他知道,太后下了决心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如果不在这个时候稳住阵脚,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直到一旁的丫鬟发出一声惊呼,穆轩王才猛然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太后已经晕了过去。 玄贺扶着太后,对身后的御医呵斥着,却并没有就近在王府中救治,而是吩咐着将太后送回宫中。 穆轩王见这状况如此不妙,也慌了神,起身来欲要靠近,却撞上了玄贺的冷眼,“母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绝不轻饶!” 穆轩王无力地再次跪下,脸色惨白。 幸而太后福泽深厚,虽也算是九死一生,但终究是没有被拉进阎王殿。可她一醒来就下了懿旨:六王爷玄祁,为子不孝,褫夺其封号。夏国弃后媚惑王爷,居心不善,赐毒酒。 她醒来的第二日,懿旨和毒酒就送来了王府。面对着那鎏金酒杯,她凄然地笑了笑,“王爷待我如此,为王爷而死,我无憾无悔。” 可就在她欲要仰头饮尽的时候,穆轩王上前来打翻了那毒酒。 “我带你去求母后。”他拉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坚定。 可他们还没踏入宫门,就被侍卫拦住了,“皇上有旨,六王爷不得入宫。” 穆轩王有些恼了,他越来越不明白这究竟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可是终究圣旨不可违抗,他们没能入宫见到太后。而太后却也没再继续逼迫,即使明知他违抗了懿旨,没有让她喝那杯毒酒。 自那以后,宫中没再传出任何消息,似乎太后在气了一阵以后,就想通了,默许了他们的事情。 穆轩王想入宫去瞧瞧太后,却始终不得法。无奈之下他只得借助在朝中的关系侧面向皇上进谏,以表达自己的忧虑。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皇上答复了他:母后凤体抱恙,不宜再受刺激。如若王弟执意要迎娶夏国皇后,可私下过礼,待到诞下世子,再将此事说与母后。母后念及小皇侄,定然不会再咄咄相逼。 穆轩王拿着这封字迹潦草的信函,脸色渐渐沉了下去。那不像是皇上的字迹。 带着这样的疑惑,穆轩王再次请求入宫见太后,可终是不被允许。皇上身边的公公前来见了穆轩王一次,将皇上的意思带了过来:要么照着皇上的意思做,要么就照着太后的意思,娶了那赵氏为妻。 这才终于让穆轩王下了决心。 为了不惊动到太后,他尽量将礼数从简,礼部尚书素来与穆轩王私交甚好,穆轩王便将她送至礼部尚书的府邸,以尚书之女的身份嫁入王府。 那日飞雪漫漫,火红的花轿穿行在白茫茫的天地间,遥遥望去,如同女子那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刺了一朵耀眼的红梅花。rs 第220章 南宫卿卿 身着喜服的穆轩王立在王府门口,纷飞的飘雪如同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簇拥着向府门口涌过来。他的头上和眉上都缀满了雪花,如同白了头一般。他温暖地笑着,迎接着他的王妃。 鸾烛生香,他浅笑着拿来玉交杯与她合卺。可当他将那喜帕掀开的时候,却傻了眼。因为喜帕下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他的手颤了一下,挑杆和玉交杯都落了地。看着这个被点了穴道的陌生女子,他只觉双眼发花,身体不住地往后退,险些弄倒身后燃烧的鸾烛。 雪纷纷地下着,似乎欲要将一切的爱恨因果全都掩埋。 在人迹罕至的灵栾城郊,她逃命似地奔跑着,呼啸的寒风和她急促的喘气声夹杂在她的耳畔。但这些都始终掩盖不住她脑海中的声音。 “我想通了,什么皇权王位都不重要。很快你就会成为我的王妃,这一生一世,都不离不弃。”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即便是漫天而下的飞雪也难以将它掩埋。她越发拼命地跑着,任由如刀一般的风雪割在她的面颊上, 夏沣和玄祁的容颜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交织,重叠…… 最终随着她崩溃一般声嘶力竭的哭喊,脑海中的一切都如同琉璃一般砰然破碎掉…… 她跪倒在雪地中,任由着漫天的雪白将她掩没,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洁白的雪花将她一切的罪孽全部埋葬…… 可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红影,她默然抬头,猛地一怔。 他喘着粗气立在她跟前,满眼伤痛。 “为什么要逃婚?”他指着她问着。 他本想要劈头盖脸地质问她,可一见着她以后,却又只说得出这一句话。 她仰头望着他,眼泪流出来,却又很快消逝在风雪中。然后她笑了,那样的笑,如同涓涓的流水一般,静静地淌了一脸。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默默地撩起了袖口。光洁如雪的左手臂上,一朵殷红的梅花寂静无声地盛开着。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他,想从他的脸上得到想要的反应。 可他却只是轻笑,很释然地轻笑。 “再不回去,可就真得误了吉时了。”他开口,眉眼笑得像冬日的晨曦一般,温暖而柔和。 风雪在他们之间席卷着,呼啸着,可他的那句话却那般清晰地灌入她的耳中。她难以置信地皱起眉,滚烫的泪水流出来,滑过快被冻僵的脸颊。 “你不用再试探我了!”她对他吼着,“你不用再算计我了!我输了,我认输了!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我怕了!” 他的笑僵在脸上,无措地望着她。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去理智的样子,因为在她在他面前一直沉静温婉,像一朵寂寂开放的鸢尾。可如今她却如此失控,连风雪似乎都被她的嘶喊给惊动了,越发猛烈地吹起来。 “我嫁给你就是为了接近你,然后杀了你。可你却休了我,我逼不得已只得前来刺杀你!我手臂上这朵梅花只要一遇上水就会消失,这就是为什么我x日都要沐浴。我在骗你,我一直都在骗你,即使是当时为你挡下那一刀,也都一样是为了博取你的信任!”她继续对他喊着,沙哑的声音渐渐没入呼啸的风中。 可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如她想的那般露出惊愕或是恍然大悟的神色,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知道。” 她冷笑起来,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一脸,风雪一吹,她的脸上似乎都结了一层薄霜。 “你知道,你当然知道!否则你也不会暗暗派了那么多人前来监视我。”她站起身来,抖落无数的雪花,“可是你知不知道夏沣为何将我送来给你,而不是直接送去给玄贺?你知不知道这场阴谋都是为你而设?你知不知道北夏两国的皇帝都将矛头对向了你?” 他依然只是微微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她错愕了。 风雪渐歇,四周陷入宁静。 “你真的知道?”她还是不愿相信,上前一步走向他,“夏沣对北国的忌惮就只有你,他说只要你不继位,他很快就能吞并北国。他暗中和玄贺达成共识,因为他们都有着同一个目的,就是阻止你继位。” 她说着,泪水再次溢出来,“你早就看透了这些,对吧?因此才会将我休了。即使后来我刺杀未成,你又将我带回了王府,你依然是怀疑我的,不是吗?在夏沣眼中我已经逃走了,你大可以一剑杀了我,免除后患。没有人会怀疑到你,也绝不会对你穆轩王的声誉有丝毫的影响。为什么?为什么你偏要这样?为什么……” 她说着说着,全身开始哆嗦起来,然后双手抱着肩欲要倒下去。 地上的积雪是那么厚,倒下去一定冰冰地,软软地,可她没想到,自己最终是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更加放肆地哭了起来,哭得连话都说不清,“你大可以杀了我……何苦费心思来试探?那个死去的刺客根本就是你的人……为什么要给我看那个梅花印记?你是想让我安心,还是想让我妥协?” 他紧紧搂着她,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侧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可以原谅你过去的一切。那个带有梅花印记的刺客已经死了!而你,你只是我的王妃而已。” “自欺欺人!”她突然推开他,自己也猛地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了身形,却收拾不住一身的狼狈。 “如果当初你就顺理成章地纳我为妾,那还能打着为两国和气的借口。可如今你要娶我为妻,这就是将你自己往深渊里推。你娶了我,我一定会趁机杀了你,然后回夏国复命。况且你娶了我,你就会变成北国的耻辱……你是北国未来的王啊,你怎么能娶一个夏国的弃后为妻?”她一面说着,一面踉跄着步子往后退,可她的双脚已经深深陷入雪中,抽不出,逃不掉。就好像她的心,也已经抽不出,逃不掉。 “我说过,我已经想通了,什么皇权王位,我都可以不要。”他说着,向她靠近过来,可她却哆嗦着望着他,一脸惊恐地摇着头,让他不忍心再前去一步。 她就这样静静抱着自己的双肩,畏怯地望着他,这样的眼神,就好似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你不会杀我的。”他说着,再次柔柔地笑起来,像是在哄着她,也像是在哄着自己,“你也是心疼我的,不然你为何要逃婚?” 她再也不愿继续听下去,使劲地抽着脚想要逃离,却被他逮住了。她推搡了两下,他却依旧没有放开的意思。 风雪在耳畔怒吼着,她终于不再挣扎,在他怀里放声地哭起来,撕心裂肺。 穆轩王迎娶礼部尚书之女的事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卧病在床的太后。他们俩都知道是皇上故意将此事传了出去。 穆轩王本欲进宫当面向太后解释,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这次他终于被恩准入宫,却再也见不到太后。太后得知那礼部尚书之女就是夏国弃后之后,悲愤不堪,最终喷出几口鲜血,气绝而亡。 北国人人都道:穆轩王沉迷美色,不顾太后反对,执意迎娶夏国弃后为妻,因此气死了太后。穆轩王顿时声誉扫地,成了北国的罪人。从此以后他深居王府之中,鲜少抛头露面,也再不参与朝政之事。 夏沣得知他的皇后还活着,并且成了北国的六王妃,心中嫉恨,却又无可奈何。 穆轩王终究是没能登基。夏沣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兴起夏国,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能与北国相抗衡的强盛之国。终于,借着一次来访北国的机会,他暗派人马冲进穆轩王府抢人。 夏沣曾向她许诺,终会吞并北国,将她夺回来。 可是十五年了,他再也等不及了。 玄贺当时稳居皇位,却也想要一扫穆轩王这个后顾之忧,于是便隔岸观火,任由着夏沣在穆轩王府胡作非为。 一场暴*,穆轩王府的侍卫全都惨遭毒手。眼见着夏沣就要一剑刺死穆轩王的时候,穆轩王妃挡了上去。 她被夏沣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那本是四月花开的季节,穆轩王府内满园子都是含苞的鸢尾,可是这一次却再也没有开放。 穆轩王妃死后,夏沣停止了继续杀戮,带着人马匆匆撤离了穆轩王府,径直地赶回了夏国。 有人说夏沣就是前来杀害他的弃后以泄心中愤,因此得手后就撤离了。 有人说穆轩王妃是夏沣一生挚爱,他接受不了亲手杀死她这个事实,因此疯了。 不过,穆轩王妃的确是死了,挡在穆轩王的身前,死了。 穆轩王从此郁郁寡欢,半月后,自尽于穆轩王府内。玄贺听闻此事,悲痛万分,为穆轩王安排了厚葬,举国同悲,天下缟素。 而如今的北国皇帝玄棣,正是玄贺的长子。玄贺终究是逃过了兄终弟及的命运,如愿地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子嗣。 故事的结局,竟是如此凄凉。萧容娥眉深蹙,凝凝地望着那依旧跳动着的火光,眼中却似乎噙上了泪水。 “那这位六王妃,她有名字吗?”最终,萧容轻轻地问了一句。 萧容其实并不指望贾大娘能将她的名字说出来,因为在众生眼中,这所谓的红颜祸水都是下贱的,受唾弃的,她们甚至会卑贱得不配有名字。 可贾大娘却回答了,一字一顿地回答了:“南宫卿卿。” 萧容猛然一惊。不为别的,只为南宫二字。rs 第221章 一厢情愿 虽然世间同姓之人数不胜数,甚至连同名同姓之人都是一抓一把,但是面对着“南宫卿卿”这四个字,萧容还是会不由得心中一悸。因为穆卿的娘亲,就是南宫氏。 穆轩王,南宫卿卿……穆卿? 一阵一阵的寒意蹭上萧容的背脊,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莫非穆卿其实就是玄祁和南宫卿卿的遗子? 这样的念头突然冒出来,萧容不由得全身发秫。因为如果这样的猜想成立,那穆卿就不叫穆卿,这仅仅是他的化名,他应该姓玄,他是北国皇族的后裔。 这让萧容有些难以接受,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之中。而且不仅仅是她,整个北国的人都被穆卿瞒了过去。 萧容缓了缓神,转身对贾大娘说:“十五年,他们在一起十五年,是否有子嗣呢?” 贾大娘沉沉一叹,“听说是有个世子。大抵是穆轩王害怕皇上欲要加害于他的子嗣,因此才尽量地瞒着,直到穆轩王妃死后,才突然有人说他们其实有一个世子。但是又听说,后来先皇暗中派了杀手,将那世子给杀死了。” 萧容微微一颤,思量着那个生死不明的世子究竟有没有可能就是穆卿。 最终,她释然了。 一来,穆卿是八王爷的十二义子,也算得是皇室世子。若他真的是当年那个遗孤,定然无法存活在玄贺和玄棣的眼皮底下,玄棣也更加不可能让穆卿身居高位,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帅。二来,穆卿如若真的那个遗孤,那他就应该会痛恨玄贺才对,又为何要拼尽全力保住玄棣的江山? 萧容这样分析着,然后安慰着自己,强行让自己坚信穆卿绝非那个遗孤。 火光跳跃着,贾大娘蜷着身子,昏昏欲睡。萧容还是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她,问道:“那贾大娘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这件事将北国的先皇都牵扯了进来,应该是宫廷秘史才对,玄贺似乎是个心机深重的帝王,又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流传出去? 萧容甚至在想着,贾大娘当年莫非就是穆轩王府中幸存的丫鬟,因此才会对当年的事情如此清楚。 可贾大娘却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我曾在八王爷府中做婆子,我也是听别的婆子讲的。” 即使是八王爷府上的婆子,按理来说也不该知晓这些事啊,萧容疑惑了一阵,想继续问,可贾大娘却已经熬不住而睡了过去。 萧容沉了沉眉,也只好蜷着身子躺下来。火堆发出嗤嗤的声响,她轻轻合上眼,不愿再去思索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 恍惚中,一道白亮的光照进萧容的世界,似乎被什么引导着一般,她勉强地睁开眼来。 女子温柔地对她笑着,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她朝着萧容走了过来。 萧容的心猛地一颤,随即如获新生一般地笑起来,猛地扑进她的怀中,哽咽着喊道:“娘亲!” 女子柔柔地笑着,爱怜地抚了抚萧容的发,一如儿时那般。萧容也笑着,眼中却不知为何溢满了泪水。潜意识告诉萧容,娘亲早已经死了,此刻的一切都是梦幻。 可是萧容依旧不愿放开。 “容儿,你若是不想继续这样过苦日子,娘可以将你送回娘家。娘亲的娘家很显赫,可以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萧容记得,这句话她以前听过,在爹一去不回的那段岁月里,娘亲曾这样对她说过。她当时很笃定地摇头拒绝,然后乖巧地伏在娘亲的怀里,说一辈子也不会离开娘亲。 那时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耳畔,可这次她却无力开口。她努力地清了清嗓子,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这样惶恐无措的感觉又来了,她早有预料一般地紧紧抱住娘亲,因为她害怕这个梦就这么结束了。 可即便如此,身前的女子还是消失了。萧容猛地一个**,睁开了眼。 火光闪烁,耳畔还传来贾大娘微弱的鼾声。 萧容的心依旧在狂跳着,娘亲的容颜还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情一般。 娘亲刚离世的那一两年,萧容时常会梦到她,可是随着年月的流逝,梦到娘亲的次数就渐渐少了。在梦里娘亲几乎都不会说话,只是静静地对她笑着,或者是正在为她梳理着头发。 萧容不明白为何会在这时候梦到娘亲,为何会想起那些陈年旧事。 静坐了一阵,心渐渐恢复了平静,可就在她好不容易整理好心绪准备继续睡下的时候,屋外突然有了动静。 她下意识地以为依旧是孟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准备蜷着睡下。 可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这样的步履和气息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萧容再次警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她静静地立在门内,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毒针。 与这扇宽厚的木门对峙了许久许久,久得萧容都想拍拍手回窝去继续睡觉了,门外终于再次有了响动。却是脚步渐远的声响。 萧容顿了顿,一直到脚步声消失了,她才轻轻地推开了门。 夜很静,连一丝风都没有。 她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空气中残存的紫檀香味告诉她,这次来的人是穆卿。 他不远不近地立在黑夜中,留给她一个略显萧瑟的背影。萧容轻轻走上前去,却不愿靠得太近。她凝视着眼前的他,突然之间觉得他好陌生,好遥远。 “容儿,跟我回去。”最终,是他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沉,在这个幽静的夜里兀然响起,就像是某种蛊惑一般,似乎要将萧容一切的戒备和自尊全都击碎。她几乎要点头答应他了。 可她刚动了动唇,又硬生生地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不敢忘记如今的局面,她是害死小世子的凶手,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别再倔了,跟我回去。”良久都得不到回应,他转过了身来。 萧容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大帅,奴婢跟你回去了又能怎样呢?当下一次抉择来临的时候,大帅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夫人,奴婢就算是回去了,也回不到大帅的心里去,不是吗?” 萧容冷声说着,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穆卿。不知为何,萧容的脑海中竟突然回想起穆轩王和南宫卿卿。 穆轩王为了南宫愿意放弃天下,而南宫也愿意为了穆轩王背弃使命,甚至不惜献出生命。他们已经爱得那么深,那么切,可最终却还是惨淡收场。 萧容却觉得穆轩王和南宫之间并不只是悲凉和惨淡,他们至少相爱着,到死都相爱着。这条情路如此不顺,可他们终究是一同走了下去,即便最终是走向了灭亡。 萧容想着,如若他不是北国未来的皇,她也不是夏国曾经的后,如若他们之间没有皇权之争,没有阴谋暗杀,他们就只是平常人家的一对恩爱夫妻。该有多好? “容儿!” 他突然的呼唤将萧容从冥想中拉了回来。他上前来紧紧搂住神情恍惚的她,话语中满是无奈,“容儿,她已经是夫人,我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可是我心里的人是你,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你。这一点,容儿你不要怀疑。” 这样的怀抱多么熟悉,多么温暖。萧容顿时有点想哭,她动了动唇,有些畏怯地说道:“大帅,如果我愿意和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那大帅肯不肯为我放弃这些功名和富贵?” 说出了口,她才惊异,惊异于自己居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这的的确确是她心中所愿。 感觉到穆卿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有些后悔了。 “我就知道……”萧容缓缓推开他,“我就知道你不会愿意。” 穆卿神色慌张了起来,他伸出手拉住萧容,却又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肯放,也不肯回答。 萧容突然开始为他感到悲哀,这样的穆卿,让她想到夏沣,那个为了皇权而弃了南宫卿卿的夏国皇帝。看着心爱的人为了别人而死,夏沣当时会是什么感受呢?他的剑刺穿了南宫卿卿的胸膛,可伴随他这孤独余生的,却是万剑穿心的痛。 萧容无法揣测夏沣是否已经后悔,因为她连眼前的这个人都还看不透。 “既然如此,那我就算是老死在这柴房之中,也绝不会向你妥协。” 她紧咬着牙说着,带着怨,带着愤。她脑海里纠缠着醉酒了夏沣披头散发地追出宫门的情景,还有南宫卿卿不顾生死地挡在穆轩王身前的情景。她虽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不知为何,如今这些画面却逼真得令她惊骇。 她微微向后退着,看到穆卿的容颜渐渐陷入黑夜的深渊,带着她看不透的纠缠和挣扎。 “容儿,给我时间。”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是哽咽的。 萧容苦笑摇摇头。 给我时间。 这样的话夏沣也说过。 她想,南宫卿卿当初也一定心知肚明,一个决定如果需要时间,那这样的决定是多么地勉强。 穆卿若真的舍不得他所拥有的荣华富贵和高位重权,时间又岂能叫他放下? 到头来,她还是逃不出一厢情愿的迷局。 夜依然很静,一点儿风都没有。 萧容回到屋子里躺下来,将心中徒然冒出来的奢想全都暗暗埋葬。她知道穆卿依然还立在屋外,可她的心却已经平静。 篝火发出嗤嗤的响声,萧容终于安稳地睡着了。rs 第222章 龙凤呈祥 大帅府的膳房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萧容这才真正地明白为何贾大娘老是会忙不过来了。这日府里似乎又来了什么贵客,整个膳房都忙得晕头转向。 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萧容不由得在心底嗤笑。穆大帅永远都是穆大帅,又怎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他的功名?就好比是夏沣即便是发疯一样地追出了宫门,酒醒以后他还是夏国皇帝,还是会迎娶光鲜亮丽的新皇后。 萧容不再去想这些,她守在贾大娘身旁,帮忙打打杂,递递东西。虽然她的活儿并不重,但是这一大群婆子们在这膳房内跑来跑去,光是看着心里就跟着慌了起来。 不过看着那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膳食新鲜出炉,萧容的心情顿时也好了起来。贾大娘这次主要的任务是汤羹和清炒的部分,她的手脚很快,率先完成了分配的事宜,然后就去帮着做点心的婆子。 山药龙骨汤,清蒸哈什蚂,什锦葛仙米,江米酿鸭子…… 萧容看着看着,竟有些馋了。天还没亮她就和婆子们开始忙碌着准备这些食材,以至于到了现在都还没吃点东西填肚子。她强行压住肚子里的馋虫,将一份份精美的膳食呈递给前来取膳的丫鬟。 萧容所做的都是最轻松最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活儿,可这样折腾了大半日,依然是又累又饿。萧容不得不暗自佩服这一群厉害的婆子,虽然她们平日里爱说说闲话,可是一旦干起活儿来,顿时就正经起来了,从头到尾都按部就班地忙活,一句废话都没再聊。 眼看着百余份儿的膳食被呈了出去,萧容也终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她就近地坐下来,揉了揉酸软的胳膊和腿,然后倒了一杯早已冷透了的茶水来解解渴。 贾大娘和大多数的婆子们也开始收拾着碗碟,然后各自轻捶着腰背往柴房走去。萧容看着她们满脸疲惫的样子,心里感慨起来。之前她只知道往桌上一坐,然后冷眼望着一盘盘膳食呈上来。那些膳食的确是美味佳肴,可是面对着宴会上那么多的姬妾,还得遵守着大帅府内的繁文缛节,她实在是提不起胃口来细细品尝这些膳食。 呈上筵席的膳食数不胜数,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殊不知在这些美味的背后,包含了多少的心血。 就好比那份山药龙骨汤,从食材的制作到汤品的熬制,足足花了贾大娘五个时辰。贾大娘一直在忙活着,每隔一刻钟就会前去看看龙骨汤的火候,整整五个时辰,一刻都没敢怠慢。 可是这份汤羹被呈上去之后又能被品尝多少呢?那么多的山珍海味,一场宴会下来,十之七八的菜肴都还是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只有那精致瑰丽的压轴菜还说不准会被夹上几筷子,仅此而已。 看着婆子们精疲力竭地往回走,萧容心里开始酸楚起来,她迎上前去,想搀扶一下贾大娘,贾大娘却连忙嘿嘿地笑着没事没事,可她的双眼分明已经布满了血丝。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黛绿色对衿褂子的丫鬟匆匆地走了进来,还差点将正在往外走的婆子撞倒。 “往哪儿走去?一个个地都打起精神来!”她凶巴巴地吼着,婆子们都吓得缩起了头,再不敢往外走。 萧容这才看清楚她,原来是魏荷语身边的如宁。 如宁对着婆子们吼了吼,目光移到萧容的身上来,她鄙夷地冷笑两声,道:“一个个儿耳聋眼瞎的婆子们,都给我听清楚了!夫人身体虚弱,这是小产后首次出席家宴,大帅心疼夫人,因此特许夫人点了一道菜。这道菜完不成,或者是做不好,你们一个个儿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萧容冷冷地低哼一声,心想着她们从凌晨一直忙到现在,本来就没吃东西,还兜什么兜? 可当如宁说出那菜肴的名字的时候,众婆子为了难。因为她说的是:龙凤呈祥的菜雕。 “现在大帅、夫人还有宾客都已经就席了,这酒过三巡之后,就是‘龙凤呈祥’上菜的时机。你们可得把这时间给把握好了,若是出了点什么纰漏,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婆子们就等着挨板子吧!”如宁哼笑着白了萧容一眼,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去。 萧容蹙了蹙眉,暗想着穆卿未免也太奢靡,想要取悦于他的魏夫人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为难一群可怜的婆子作甚? 不过念转一想,之前穆卿为了给她庆生,不惜将夜市中所有的湖灯全都预定下来。由此看来,他铺张奢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萧容不由得感叹,位高权重就是好,只要他一个高兴,底下的人就得豁出性命为他卖力。 正在萧容感概的时候,屋子里的婆子们已经急得团团转了。萧容有些诧异地望了望她们,她们皆是一脸苦相,就连贾大娘都深深皱起了眉。 萧容不解地凑上前去,这才知道她们在忧虑什么。菜雕这样的技艺她们并不是不会,可是要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雕刻出一盘龙凤呈祥,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婆子皆心灰意冷地叹着气,甚至直接放弃了,开始讨论着挨板子的事情。 “这快到冬儿了,咱穿多点儿,这板子下来就没那么疼了。”一个婆子这样说着,然后其他婆子连忙点头称是,然后婆子们立刻作鸟兽散,大抵是回屋子添衣裳去了。 贾大娘却只是坐在灶台边儿,不住地叹气。萧容挪着步子走上去,轻轻推了推贾大娘,“怎么办啊,难不成真要等着挨板子啊?” 贾大娘无力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最终归于一声叹息。 萧容心疼地拉起贾大娘粗糙的手,安慰地笑了笑,“其实……其实也没那么难的,咱们这儿人手这么多,齐心协力一定能完成的!” 萧容说得斗志昂扬,可贾大娘却依旧垂着头。 “人手多又怎样?那龙凤呈祥又不是人扎成堆儿就能完成的。龙凤呈祥乃菜雕中的瑰宝艺术,即便是再厉害的师傅,想要完成一份龙凤呈祥也得花上三两个时辰。要咱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贾大娘说着,布满血丝的眼中似乎噙上了泪。 萧容心疼地蹲下身来,为她擦了擦泪。 “贾大娘,你一向那么乐观,你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萧容说着,理了理贾大娘那花白的头发。 贾大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容,“萧媵侍,你还是快避一避吧,指不定待会儿如宁姑娘就会来捉人了,那板子可不是那么好挨的。” 萧容咬了咬牙,然后紧紧抓住贾大娘的手,“你看看大家,大家为了这场宴会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我们凭什么要挨板子?” 正在这时,换好厚夹袄的婆子们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萧容这句话,都有些叹惋地皱起了眉。 萧容瞥了瞥她们身上厚实的夹袄,然后冷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少受些罪了吗?实话告诉你们吧,若是在其他的府邸,挨板子兴许就是做做样子唬唬人。可是你们别忘了这是在大帅府,大帅府的板子可不是寻常的板子,而是军杖!” 众婆子一听,这才恍然惊觉,顿时急得发起了抖。 萧容走到她们面前,瞅了瞅她们的身板,继续道:“想必你们也知道,即便是那些戎马战场的硬汉子,几棍军杖下去都会消受不了,更何况是你们这样上了年纪的婆子?依我看啊,不到十下,你们就都得下去见阎王!” 婆子们更加害怕了,哆嗦着,议论着,就差没双膝一软直接跪下了。 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点婆子叫喊起来,“我……我还不想死!我去准备食材,我马上就去准备食材!” 说着,她失魂落魄地往柴房跑去。其他婆子见状也开始犹豫起来,却又知道即便是拼尽全力,也绝不可能完成任务。这时,贾大娘站到了婆子中央。她缓了缓气,然后高声道:“大家不要慌乱,分头行动,快快去准备食材和刻刀。咱们只求雕好这一龙一凤,到时候由老奴我亲自呈上去,顺便说些讨喜的话,大帅和夫人高兴了,兴许就不会降罪于咱们了。” 婆子们这才有了点信心,开始行动起来。可萧容却隐隐地为贾大娘担忧着。 一块块个头奇大的白萝卜被搬了上来,旁边还有一些形态各异的其他瓜果。萧容凑上前来,认出了其中一种瓜。 “这不是牛腿瓜吗?这么小小的,能干啥啊?”萧容拿着那牛腿瓜,不解地问着。 贾大娘一看,立刻愤愤地将那牛腿瓜夺走,轻声斥道:“这是专门用来雕凤头的。哎呀,萧媵侍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啊,还不快离开?”说罢,又回过头去继续专注地雕着她的龙凤呈祥。 一旁的婆子们也没闲着,将白萝卜切成该有的形状,然后将半成品一一递给贾大娘做精雕。萧容硬杵在那儿不肯走,她知道这很可能还是完不成,贾大娘和婆子们最终还是得挨板子。萧容不愿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能救她们的法子。rs 上架感言 在看官大大的支持,和妍妍的不懈努力下,《妾本容华》终于要上架了。 而且是在感恩节这一天。这就像一种暗示,让妍妍会学会感恩,知足常乐。其实,对于妍妍来说,读者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一个收藏,一个订阅,对于妍妍来说,都是莫大的鼓励! 妍妍在此跪谢在背后鼎力支持妍妍的大大们!自从妍妍开始发文,我的好朋友小郭就投入了一百倍的热情,妍妍很感动。还有水星的蒙面超人大大每日坚持不懈的打赏!还有可爱的闲闲宝猪和冰冰女王的支持!还有很多很多…… 妍妍最终一句深深的感谢,鞠躬! 还要感谢贝壳大大一直以来都没有间断的推荐位,妍妍真的觉得很幸运,能遇到像贝壳大大这样亲和又有责任感的责编。 泪目…… 对《妾本容华》,妍妍倾注了许多的心血,今天终于上架了,希望看官们继续支持《妾本容华》,支持正版,你们的订阅是对妍妍最大的肯定。坐等养肥的亲也不要忘了给一个首订哦! 码字不仅是脑力劳动,更是一件体力劳动啊,妍妍码字很慢,常常坐到腰酸背痛……码出来的一瞬间就看完了…… 那次一个读者在一个小时前说,我来看看,一个小时不到,就回给我:已经看到66章,快更吧。 顿时无力了有木有,这是妍妍苦苦码了两个月的呢~~~~~~ 码字苦,码字累,但是有你们的支持,妍妍就有精神! 打滚求个首订,谢谢大家!c 第223章 浑然天成 贾大娘的手法很熟练,萧容在一旁瞅了瞅,这雕刻的确独具魅力。可是,这样一只手拿着白萝卜,一只手拿着刻刀,总让人觉得太不利索,萧容在一旁看着都为她着急。试想着这样一刀一刀刻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成龙成凤啊? 眼看着时间一刻一刻地溜走,而贾大娘的龙凤呈祥却连个雏形都还没有。萧容急得来回踱步,甚至想冲上去将贾大娘手中的刻刀抢过来了。其实想要雕刻龙凤也并不难,可是按着贾大娘这样繁琐细致的手法,恐怕直等到天黑都难以完成了。 萧容心急如焚,却也不敢直说,她知道满屋的婆子们也都一样地心急着。有的婆子甚至已经双手合十,闭上眼开始碎碎念了起来。贾大娘表面上虽不动声色,一直在紧张地雕着,可萧容能感觉到,她拿着刻刀的手似乎都在发着抖。 正在此时,一个婆子突然哭喊了起来,众人皆惊,贾大娘更是全身一颤,以为是如宁前来收膳了,却不料这一颤,她手中的刻刀猛地一滑,从那龙凤呈祥的白萝卜上滑到了她的手上。 那个哭喊的婆子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因此才跪下来求菩萨发发慈悲。却不料这一喊,却让她们全都陷入了绝境。 贾大娘的手指被刻刀割破,鲜血溢出来,染红了她手中未完成的龙凤呈祥。 贾大娘连忙丢下刻刀和白萝卜,抽泣了几下,两行清泪不住地流了出来。 众婆子见状也纷纷相互搀扶着低哭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那带血的萝卜,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死状。 可萧容在乎的却不是龙凤呈祥的事,她迎上去拉住贾大娘被割破的手,然后利索地撕下自己身上的云缎料子为贾大娘包扎止血。 看着面如死灰的贾大娘和一屋子哭嚎的婆子们,萧容反而镇定了下来。 “大家都先静一静。”萧容立起身来朗声说道。 众婆子们抹着泪看向萧容,她才继续道:“如今这龙凤呈祥已经毁了,如果就这样交差的话,恐怕大家都难逃责罚。” 婆子们听到这儿,又开始哄哄闹闹地哭起来,贾大娘见状索性立起身来,大声道:“别哭了!哭丧什么?这龙凤呈祥是毁在老奴手里的,不关你们的事。大帅和夫人不就是想找个人来责罚吗?那就责罚老奴好了!老奴就不信了,大帅莫非狠心到要将整个膳房的人全都杀光不成!” 婆子们这才渐渐噤了声,一个个眼眶红红地看着贾大娘,眼中有些不舍,有些犹豫,却终究没有一个婆子愿意出面来和贾大娘有难同当。 萧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们真的就忍心看着贾大娘这样为大家牺牲吗?况且即便如此,大家也一定少不了责骂。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如让我一试。如果我失败了,这件事由我承担,你们到时候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便可。” 听到这儿,婆子们都哑然了,一旁的贾大娘却叫了起来,“萧媵侍你掺和什么啊?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与你无关,老奴犯下的错就让老奴来承担。” 萧容定了定神,将贾大娘扶到一边儿去,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贾大娘,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那就请你再信我一次。” 众婆子相互看了看,犹豫了一阵,最终也点了头,她们按着萧容的意思扶着贾大娘退到一边儿去,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容,想看看她究竟能如何挽救这样的局面。 只见萧容将那半成品的龙凤呈祥端端地摆正,左右手分别执着一把刻刀,对着那龙凤呈祥摆弄着,却并不下刀。 众婆子纷纷疑惑地皱起眉,正在这时,忽听得一阵丝丝唰唰的声音响起,众人一看,皆是目瞪口呆。 萧容的双手快速地挥舞着,手中的刻刀如同一条灵巧的蛇一般,蜿蜒在那白萝卜上,一条条白萝卜丝儿欢腾地向四周飞舞,似乎也在惊叹于这样绝妙的技艺。 婆子们愣愣地看着那龙凤呈祥迅速地成了形,就连贾大娘也惊得合不拢嘴来。 “大功告成!”萧容娉娉婷婷地转过身来,然后悠然地将手中的两把刻刀一扔。 婆子们双眼瞪得又圆又大,纷纷凑上前去仔细查看这速成的龙凤呈祥。虽然刻艺并不算精细,但也不乏巧妙。那被贾大娘的血染红的地方,竟被萧容将计就计拿来当做了龙的眼睛,只需稍作修饰,便做成了这样浑然天成的效果。 众婆子瞪了老半天,最终爆发出一阵惊呼和拍掌声。 萧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后退一步和贾大娘坐在一起。贾大娘也欣慰地笑着,全然不像是有伤在身的老婆子。萧容抿嘴笑着凑到贾大娘的耳边说道:“看样子咱们以后不用再搬出去睡了。” 贾大娘一听,笑得更乐了。 “膳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 随着这清脆的女声,众婆子消停了下来。萧容循声望去,来的竟不是如宁,而是青妩。 青妩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那盘龙凤呈祥的菜雕面前,满意地笑了笑,道:“这菜雕可真不错,大帅和夫人准会喜欢。这么精美的菜雕,出自哪位婆婆的手啊?” 萧容本还笑着,却猛地僵住了,因为青妩问完了这一句,众婆子都刷的一下看向了她。 青妩看了看萧容,有些不悦地沉了沉眉,“原来是萧媵侍啊。” 萧容知道青妩对她不满。以前青妩一直和和气气,可是自从上次她打翻了穆卿送来的被褥之后,青妩对她就怨恨了起来。不过萧容也并不因此而反怨于青妩,心想着青妩只是护主心切罢了。 可是眼前这事她却不得不反驳。 “青妩姑娘,我可不是婆婆!”萧容笑着说道,众婆子再次被逗笑了,就连青妩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萧容瞥了瞥众人,接着道:“还有,我也不是什么媵侍了。” 青妩的脸再次沉了下来,她上前来端起那盘龙凤呈祥,转身便离去了。 青妩一走,婆子们就围上了萧容,纷纷一脸钦佩地追问着她关于菜雕的事情。萧容难为情地笑着,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其实她本来也不懂得什么菜雕技艺,只是按着贾大娘的手法依葫芦画瓢罢了,况且贾大娘交给她的龙凤呈祥也已经快成型了,她不过是做了最后的修饰,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手法比较快而已。说到刀法,又怎会难得倒她这样的练武之人呢? 可这群婆子却觉得稀罕,一直揪着这件事儿开始议论纷纷。 萧容拉着贾大娘回屋里上药,贾大娘笑眯眯地说:“瞧瞧她们闹腾成什么样子了,看这状况咱还是得搬出去睡。” “反正我就跟着贾大娘。”萧容抿唇笑了笑,又道,“贾大娘你的手受了伤,你的活儿就交给我吧,你在一旁指点我就是了。” 贾大娘犹豫了一阵,最终点了头。萧容甜笑着继续为她上药,却不料贾大娘的手突然猛地缩了回去,正在萧容以为自己弄疼了她的时候,贾大娘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老奴见过大帅。” 萧容心中一怔,目光渐渐从跪趴在地上的贾大娘身上移开,然后捕捉到一抹浓厚的墨黑色。 萧容不明白穆卿为何会突然前来,莫非是那龙凤呈祥令他不满意了? 穆卿却不理会萧容眼中的疑惑,他快速地打量了萧容一番,然后沉沉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很欣慰一样。萧容疑惑地蹙起眉,正欲向他行礼,却不料他突然逮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往外面走去。 若是换成别的萧容还没这么尴尬,可如今是在这婆子聚集的地儿,穆卿这样张牙舞爪地拉着她往外走,落在婆子们的眼里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看来贾大娘说中了,她们最终还是得搬出去睡。萧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烦。 “那龙凤呈祥是你雕的?” 穆卿将她拉了出来,便开门见山地问。 萧容诧异地看了穆卿一眼,却不回话。心想着青妩不是对她很有成见吗?可为何还要将这样的事情告知穆卿?青妩对那龙凤呈祥赞赏有加,如此举动莫非是想要暗暗帮助她? 可是萧容却不再需要这样的帮助。 “看不出来,你还会调膳雕菜啊。本帅还以为你只会耍倔脾气钻牛角尖儿呢。”穆卿轻轻笑着,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萧容。 听着这暗讽的话语,萧容蹙了蹙眉,“大帅将奴婢赶到柴房,奴婢自然不敢辜负大帅一番美意,一定会尽力学习膳食菜肴,将大帅和夫人都服侍得好好地。” 穆卿听到这儿,也无奈地止住了笑。 萧容冷着脸快速地叩了叩首,“大帅若没有其他的事宜,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急急地转身欲走,甚至不愿再多看穆卿一眼。 可最终还是被他逮住了手。 “容儿?”他无奈地皱着眉,似乎在乞求。 尽管萧容根本不愿看他,他依然自顾自地将她搂住,怅然地垂着眸,将萧容的头轻轻按入怀里。rs 第224章 宅心仁厚 “容儿,我知道你心里苦,我又何尝不苦?当我知道那龙凤呈祥乃你亲手所雕,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可是青妩后来告诉我那红色的龙眼是用血染成的,你知道我又有多生气,多担忧吗?我以为你是心里恨我恼我,所以才会那样伤害自己。我抛下整个筵席的宾客不管,跑来找你,若是你少了一根指头,那我也跟着砍掉一根指头。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痛,我比你更痛。” 萧容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她好想就这样永远地相依相偎下去,没有魏荷语,也没有勾心斗角,他们只是一对恩爱夫妇。 “容儿,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只是我还需要时间。你等我,你一定会等我的对不对?” 萧容缓缓撤出身来,声轻如蚊地问道:“那大帅所谓的时间,是多久?十天,十个月,还是十年?” 穆卿沉默了。 良久以后,沉重的叹息在萧容的头顶响起,连她都觉得压抑,无奈。 “大帅如今身居高位,想要立刻全身而退也着实勉强。八王爷,皇上,还有整个大帅府都需要安置打理,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如果大帅只是担忧这个,那我可以等。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阻挠,我都愿意和大帅一同承担。”萧容说着,眼中带着期盼,她等待着穆卿点头,只要他点头,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愿意跟着他,一辈子都跟着他,无怨无悔。 也只有到了此刻,萧容才终于明白南宫卿卿在那场大雪中的心境。如若她是南宫,面对着那样情深不渝的穆轩王,也绝不可能不动容。 可穆卿却眉头深皱,脸上写满了挣扎。 萧容的脸渐渐凝住,如同结了薄冰一样。她开始害怕起来,她慌忙地摇了摇穆卿的手,几近哀求地轻声喊道:“大帅?” 穆卿却依旧皱眉。他的眼神飘忽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良久的挣扎后,他再次凝望着萧容,眼中带着歉意。 “容儿。”他喊了一声,然后又沉默了。 四周是那样死寂,深秋的风拂过,一片枯叶无力地落下。这样的静默是那么了无生机,似乎能在无形中将她最后一丝暖意都掠夺而去。 萧容强行憋住眼中的泪,强抿住唇对着穆卿笑了笑,“我如今不过是个在柴房里烧火的下人,又怎么配和大帅谈这些条件?筵席上的宾客们都在等着大帅,大帅还是赶紧回席去吧。” 萧容说罢,快速地转身往回走。如同逃难一般。 “容儿!” 他再次喊住她,可萧容却没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抢言道:“夫人身体初愈,大帅还是多花点时间陪陪夫人吧。” 她快步往回走,身后零落了一地的狼狈。 长庚有意,明月无情。他不是穆轩王,她也不是南宫卿卿。在他心里,她尚且比不上魏荷语,他又怎会愿意为她放弃这些浮华呢? 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一整夜,大帅府迅速地冷了下来。 天儿越发凉了,萧容便主动劝着贾大娘别再搬出来睡,贾大娘却摆摆手,“难不成扔萧媵侍一人睡在那边儿?” 萧容抿了抿唇,表示她也不会再搬出去睡,贾大娘这才松了口。 大抵是天儿冷,婆子们窝进被褥里就不愿再动来动去,这闹腾的议论之声也小了不少。经过上次的龙凤呈祥事件以后,这群婆子对萧容明显客气了许多,虽然依然不太亲近,但也不会见着了横眉冷眼,背地里又讽刺挖苦了。 萧容对此很满意。 天气寒冷,摘菜洗菜便成了一件苦差事。萧容倒还好,因为贾大娘将她派到灶台去烧火。在火炉子旁蹲着,倒也不觉得太冷。直到听闻一群婆子议论着手上新长出的冻疮,萧容才终于明白了贾大娘的心意。 萧容沉沉地叹口气,对着那两个婆子说道:“贾大娘叫我过去帮忙摘菜呢,要不你们先过来帮我看看火。” 那俩婆子一听,立刻喜上眉梢,连连点头。看来到了冬日,这烧火的活儿都成了抢手的美差事儿了。 那俩婆子满心欢喜地伸出手来烤火,那十根手指上果然是青青紫紫,又肿又大,让人看了都觉得疼。萧容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兀自地走出去帮忙摘菜。 婆子们都穿上了厚夹袄,一个个都圆滚滚地,似乎一跤摔下去就能当球滚了。萧容走上前去若无其事地帮着忙洗菜摘菜,可她的手刚浸入水中,全身就不自觉地打哆嗦。这水冰得渗人,若是长久地泡在里面,不生冻疮才怪呢。 萧容瞥了瞥周围的婆子们,几乎没有一双完好的手,都是青青紫紫地。可她们依旧毫不犹豫地伸手进水,洗得呼啦哗啦地,似乎根本就不害怕寒冷一般。可是萧容知道,谁会不怕呢?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萧容深吸一口凉气,准备狠狠心将手伸进去,可正在这次,众婆子们突然都停了下来。萧容诧异地望向四周,婆子们居然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然后纷纷往屋中央走去。 一抹鲜丽的红闯入萧容的视线,她定睛一看,这才知道是魏荷语来了。 魏荷语身披着一件胭脂红的狐裘大氅,华贵雍容又不显老气,就连她身旁的两个丫鬟的穿着都格外亮眼。如宁和若静皆穿着防寒的对襟夹袄,如宁一身柳绿色,而若静则淡雅一些,是水蓝色。最大的差别倒不是在这色彩上,而是料子上。若静那是普通的绸缎,而如宁则是珍贵的云锦料子。 萧容放下手中的菜,低下头站到婆子们的身旁。天气本来就冷,魏荷语一来,这柴房中的寒意似乎更加深重了。萧容没有再抬起头来看魏荷语,魏荷语拼上了自己孩子的性命都想要除掉她,可如今她还是好好地站在这儿,魏荷语心里又怎么会好受?想必魏荷语早已恨得牙痒痒,恐怕连饮血啖肉都难消心中之恨了。 萧容思量着,这么大冷的天儿,魏荷语不留在她的慧心阁养着身体,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正想着,如宁开了口:“你们这些婆子们都听好了!夫人最近身体抱恙,加之天气严寒,不适宜出来吹风,因此这些天儿都不会前来监督了。不过你们也休想偷懒,玉脂阁的王妾媵会不定时地前来监察你们。夫人宅心仁厚,之前你们犯了点儿错都还能马马虎虎地混过去。但是王妾媵的眼睛可就揉不得沙子了,你们最好警醒着点儿,免得到时候受了皮肉之苦,还要哭喊着找夫人来伸冤。夫人需要静养,没闲工夫来理会这些了。所以,你们自己要好自为之!” 如宁声色俱厉地说着,冷冷地瞥了瞥人群中的萧容,然后退到了魏荷语的身后。 魏荷语踏了一步上前来,扯着温润低沉的嗓子,说道:“天儿冷了,大帅的胃口也跟着不太好了,你们得仔细地留意着。别的也都不多说了,都干活儿去吧。” 萧容暗暗地冷笑着,如宁方才那些尖利的话语才是魏荷语此番前来的意图吧,可真到她这个夫人开口的时候,就只剩下对夫君的关怀了。她这宅心仁厚,贤良淑德的名声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的吗?那还真是有她累的了。 做好人不难,装好人难,想要一辈子都装成好人,就更难。可魏荷语似乎还乐在其中,这让萧容不得不暗暗钦佩。 等到魏荷语走后,萧容才细细地思索着这件事。之前就听说过魏荷语很注重养生,对膳食要求极高,常常亲临膳房监督着。如今她打着天气严寒的借口,将这样的活儿留给了王妾媵,这里面似乎有点猫腻。 魏荷语素来擅长于借刀杀人,她身边最得力的刀子吕氏已经被赵妾媵推进了地下黑屋,因此她派来了另一个爱将王妾媵。魏荷语一句“需要静养”就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可试想着王妾媵来到这儿又能有什么好事儿?还不就是想要趁机刁难吗? 萧容越想越觉得心慌,似乎已经听到了她们在暗地里磨刀霍霍的声音。 夜里,她始终难以入眠,即使这屋子里的婆子们都已经不再碎碎念。 屋外的风吹得猎猎作响,白日里听婆子们讨论着,才知道这是北国的初雪即将来临了。 萧容僵直着身体与黑夜对峙着,却始终是难以安睡。虽然贾大娘已经将所有能加的被褥都为她加上了,可她依然觉得全身冰凉,尤其是脚,如同浸在了冰水中一般,怎么也热乎不起来。无奈之下,她只好起身来去烧点水灌一个汤婆子。 静悄悄地走到小屋子去,生火烧水的时候,却听得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萧容探了探头往外瞧去,顿时一惊。 屋外竟真的飘起了雪,而且那雪中还伫立着一个人。 他似乎早已立在这儿了,因为他的头发和肩头上都堆满了雪。 萧容心中一酸,再顾不上寒冷,径直向雪中跑去。 “孟少将,你……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啊?”萧容对他轻吼着,带着责备。rs 第225章 梦碎时分 孟逍轻轻地笑着,似乎比细软的雪花还要温柔。 “雪景多美,我实在是不忍睡。”他笑着为自己开脱。可那些覆在头上和肩上的积雪和深陷雪中的双腿却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欲盖弥彰。 萧容心里酸酸地,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幸好夜色昏暗,萧容才能勉强掩藏住自己的发红的双眼。 雪依旧纷纷地下着,安谧而祥和。 “如果大帅不来接你出去,你就要在这儿呆一辈子吗?”他说,“其实你并不适合呆在这样的宅院里,你更适合江湖。可是大帅给不了你那样的生活,如果你爱大帅胜过那样的生活,那你就要接受这些现实。如果不是,那你就无需将自己困在这儿,因为大帅不可能向你妥协。” 萧容思索着孟逍的话,虽不知道他的话是否就是真理,可最后一句,却是实话。 “选择留在府里,就回到钟翠阁去。否则,就放开一切,离开大帅府。我说了,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带你走。”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天涯海角。” 雪簌簌下,萧容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这让她有些难为。 “天涯海角?”萧容低声重复着,最终苦笑了起来,“孟少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才是最正确的。但是能陪着你走到天涯海角的那个女子,一定不是我。所以……还请孟少将能明白这一点。” 孟逍听罢,沉眸而笑。半晌,提起步子转身离去,抖落了簌簌的雪花。 看着雪地上那两排脚印,萧容苦涩地闭了闭眼, 第二日,王妾媵果然来了,她一身耀眼的橘红色,晃得萧容发晕。这柴房的婆子们大多都穿着素色的衣裳,橘红这样鲜亮的色彩还真是很出众。 自从来到柴房以后,萧容也都尽量穿着茶色或者是深棕色的衣裳,以前那些花花绿绿的都不敢再穿。倒也不是她不敢,因为穆卿并没有降了她的位分,巧如时不时还会送些厚衣裳和被褥过来。可她还是尽量挑选淡雅的颜色,因为如果太耀眼了,在这群婆子里面就会立刻显得格格不入,带着一种突兀感和侵略感,就好比是现在。 王妾媵顶着个橘黄色在这群婆子中晃来晃去,不时还禁不住得意地捋捋自己的发髻和耳坠,似乎终于在这群婆子的面前找到了久违的优越感。 萧容低埋着头不停地干活,即便不去看王妾媵,都时刻了解她所在的方位。一来,王妾媵一直在嚷嚷;二来,她那耀眼的色彩即便是用余光都能立刻捕捉到。她一来,不仅是侵略了萧容的耳朵,还强势地侵略了萧容的眼睛。无论萧容是否情愿。 萧容甚至在想着,如果魏荷语此刻真的派一个杀手来,那杀手指不定会忍不住先将王妾媵当成靶子。因为她实在是太突兀了,突兀得让人来气。 萧容知道王妾媵就是魏荷语派来折磨她的,因此她就默不作声地劳作着,力求不让王妾媵逮住一丁点儿的不是。王妾媵也的确没有立刻为难她,只是这一整天下来,累得萧容腰都快断了。 王妾媵再次出现的时候,竟变本加厉地换上了明黄色的衣裳。这下子晃得更严重了,而且王妾媵这回似乎盯准了萧容一般,一直尾随着她,不停地念叨着,催促着。 萧容无力躲避,只好再次请求贾大娘让她去灶台烧火。灶台烧火虽然在冬天也算是个美差事儿,但是对于王妾媵来说却不一样,因为烧火就难免会伴有呛鼻的浓烟。 王妾媵一开始依然是执着地跟了进来,可最终还是受不了那席卷而来的浓烟而打了退堂鼓。 终于摆脱了王妾媵,萧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依然在念叨着,如王妾媵这般的,怎么就不被刺客给一箭射死呢?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真的是想不得的,一想,就变成了现实。萧容正烧着火,然后刺客就真的出现了。 萧容在小柴房里烧着火,而王妾媵和婆子们在大柴房和膳房之间来来往往,因此现下就只剩下她一人面对着这个黑衣蒙面的刺客。 其实萧容也并不想要惊动贾大娘她们,因为她们即便是来了也于事无补。但这个刺客却似乎很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他手执着一把白杨刀,偷袭不成,便与萧容对峙起来。萧容手中只有一根捣火的木棍,和那锋利无比的白杨刀比起来,实在是……还不如扔了算了。 然后萧容就真的扔了,当然,是扔向了刺客。 刺客敏捷地一闪,闪过了这根捣火棍,等到他再次向萧容杀过去的时候,萧容已经逮着了一把兵器。 柴房和膳房自然不可能有武者用的刀剑,但是劈柴的斧头倒是不缺的。 萧容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挥着斧头上前去和那刺客交起手来。萧容并不想一斧头砍死这个刺客,心想着如果能留个活口,说不准还能从他的口中问出一些事情来。 其实这刺客就是魏荷语派来的,萧容不用想就知道。但是穆卿却想不到。如若这刺客能从实招来,那这说不定是个揭穿魏荷语的好机会。 可是现实却不容她继续多想。随着哐当地一声闷响,萧容手中的斧头已经被劈开成了两块儿。萧容难以置信地退后两步,然后看了看他手中完好无损的白杨刀,心里顿时凉透了。 萧容很想立刻捻起毒针给他刺过去,可现如今他的刀已经向她砍过来了,再不逃的话,即便是用毒针刺中了他,她也难逃被刀砍中的命运。 几番挣扎躲闪,萧容都没机会取到腰间的毒针,因为这刺客刀刀阴狠,招招致命,萧容连躲都来不及,更别说是反击了。 被一个拿着短刀的刺客追得到处跑,萧容还从没这么狼狈过。萧容跑到了膳房,他就一路砍到了膳房。之前还小心翼翼的他现在似乎已经放开了手脚,砍得淋漓畅快,什么木门,碗碟,火炉……能糟蹋的都糟蹋了,能掀翻地也都掀翻了。 可是动静都如此大了,这周围却依旧还是没有一个人。 萧容无暇去想王妾媵和婆子们都去了哪里,因为她稍一走神就有可能被一刀砍死。 可是即便她没有走神,也还是受了伤。他那一刀本来是要划过她的脖子的,被萧容那么一闪,那刺客忽然凌空反转刀身,回旋过来一刀划去。 萧容似乎听到了衣衫和皮肉撕裂的声音。她紧捂住右肩头,手心渐渐湿润了。 那刺客顿了一顿,然后握牢了手中的短刀,他对着萧容冷笑一声,随即扬起刀准备向萧容心口插去。 萧容退无可退,那把刀子已经逼了上来,她突然双眼一亮,看着前方大喊道:“大帅救我!” 大抵是萧容这一声喊得实在是逼真,那刺客竟真的上了当。趁着他猛然回过头去的空隙,萧容捻起了三发毒针刷的一下向他射过去。 那三发毒针虽然全都刺中了他,却没有一针刺在了要害上。他愤怒地低喊了一声,然后扬起刀向萧容捅过来。 萧容从他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倒影中的女子是如此的绝望,如此地惊骇,如此地狼狈。 那个女子,萧容似乎从不认识,因为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穆卿已经背弃了对她的诺言,她原本可以选择逃出大帅府,一如之前一样。可是她却甘心死守在这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穿透般的锥痛从心口传来,她突然清醒。原来她的确是在钻牛角尖儿,她一直都是苦守在这儿,其实是在等着穆卿。 她突然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无边的羞愤袭上心头,所剩无几的力量全都汇集在了她的手掌上。她一掌劈开了他。 刺客中掌而飞开,然后倒在地上蹬了几下,他的眼中迅速流出了黑血,然后便再也不动了。 萧容强行撑着身体,她不想死在这儿,不想死在这个令她又眷恋又怨恨的大帅府中。 周围的一切开始摇晃起来,心口处的痛意却让她清醒着。她想起早逝的娘亲,想起无情的父亲,甚至想起曾经在窦家庄的日子,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她甚至想起云水城淅淅沥沥的秋雨,还有她那一身火红的凤冠霞帔…… 可是她却不愿再想起穆卿。她使劲晃了晃头,暗示着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要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快乐的事情。比如温暖的日光,柔和的风,还有美丽的花地。 夏如璎曾说她的性子像极了虎刺梅,倔强而坚贞,温柔而忠诚。 终于她还是带着这份倔强,将自己送向了终结。如果她就要死了,那她要死在那株虎刺梅下,让她的鲜血渗入泥土,开放出更加倔强不屈,坚贞不移的虎刺梅来。 可终究,她是没办法做到了。 还没走出屋子,她就倒了下来。躺在冰凉的地砖上,仰望着黑压压的屋顶。她的心口还插着那把白杨刀,殷红的血顺着流出来,瑰丽而刺眼。 “容儿,这不是梦。我就在你身边,这不是梦。” “不止一次,也不止这一生,生生世世,容儿都只能嫁给本帅,本帅生生世世都要娶你。” 无数的声音在她耳边闹腾着,晃荡着。时大时小,似幻似真。 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要想他,她清苦地咧开嘴笑了笑,终于无力地闭上了眼。 她的梦,终究是碎了。rs 第226章 你不准死 钟翠阁内一片冷寂。 夏如璎身穿着粉蓝云锦竖领对襟短袄,坐在玄窗旁看书,安静得像一池碧蓝无波的湖水。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依旧镇静自若,双眼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书本。 “夏妾媵!夏妾媵!出事了!”跑进来的是巧如,她神色慌乱,脸色都发白了。 可夏如璎却依然沉静着脸,她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书,轻声道:“无论她们如何折腾,大帅自有定夺,你我皆不必慌张。” 巧如拼命地摇着头,“不是那个事啊夏妾媵。是萧媵侍……萧媵侍又遇刺了,还被捅了一刀啊!” “什么?”夏如璎这才慌了起来,她猛然地站起身来,手中的书本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可夏如璎已经管不了这些,她急急地上前来问道:“萧媵侍不是好好地呆在柴房吗?怎么会遇刺?她现在人怎么样了?大帅过去了吗?” 巧如点点头,“萧媵侍已经被大帅带回了永华阁,可是她心口中了一刀,如今命在垂危啊!” 夏如璎听罢,全身微微地发起抖来。 她们赶到永华阁去的时候,萧容正躺在大帅的怀里。一把白杨刀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口,看着那带血的刀柄,夏如璎不由得全身发颤。这样的场面让她回想起了颖香。当时颖香也是这般倒在了血泊里,最终咽了气。 萧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的唇也已经微微泛白,没有一点血色,她的双眼紧闭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再睁开。从夏如璎这个角度望过去,萧容分明已经是断了气的死人了。 大帅从背后搂着她,他垂着头,微颤的手抚着她苍白的脸,似乎在对她耳语。 屋内拥满了人,闻听此事的姬妾们都陆陆续续赶了过来,而能靠近萧容和大帅的,只有身为医者的孟逍和青妩,就连魏夫人都只能立在屏风处观望着。 夏如璎听不清大帅在萧容的耳畔说了些什么,却隐隐约约看到了大帅的双眼似乎闪着晶莹的泪光。夏如璎暗自偷瞥了魏荷语一眼,魏荷语的脸色又黑又沉,大抵是被大帅紧张萧容的模样给刺痛了眼。 夏如璎再次望向里面,大帅正在和孟逍商量着什么。 “大帅,不能再拖了。趁着萧媵侍还有一口气,赶紧把刀子拔出来吧。”青妩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来焦急地打断了他们。 穆卿剑眉深蹙,俊朗的脸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英气,只余下茫然与痛楚。 孟逍沉下双眼,也道:“大帅,再不下决定,萧媵侍恐怕就更危险了。”他说着,目光落到萧容身上,那大片的殷红深深灼痛了他的心。 孟逍本就是医者,这样的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他自然懂得该如何做,同时也深切地明白这其中的危险。刀子离心脏太近了,不拔出来,萧容撑不了多久,但若是拔出来以后止不住血,那萧容就会立刻大量失血而死。 孟逍紧紧咬着牙,沉声问道:“青妩,止血药都备好了吗?” 青妩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手中的一大瓶子止血药粉。 孟逍深吸一口气,微颤着手握住那刀柄。 穆卿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突起,他双眼死死盯住孟逍的手,然后不停在萧容耳边念道:“容儿,别怕,别怕……” 孟逍紧紧握住那刀柄,这是他最紧张的一次出手。 刀锋被拔出,萧容的身体跟着猛地一怔,随着刀锋一同涌出来的,是如注的鲜血。 带血的刀子被扔出来,险些砸中站得近的姬妾。姬妾们惊呼着往后退,眼中尽是惊骇之色。可穆卿却丝毫不理会这些,他的双眼已经涨得通红,满脸的青筋根根可见。他一边搂着萧容,一边大声吼着,“青妩,快!” 青妩慌忙地上前来将止血药粉悉数往萧容的伤口处撒上去,那白色的救命粉末却迅速地被那不断溢出的鲜血吞噬,然后消失无踪。 青妩顿时慌了神,她连忙将止血棉团压上去,可最终还是抵不住那涌出来的鲜血。 那红色的**就像是决堤的海水,不断地涌出来。又像是无声的责问,带着报复一般。 “容儿,你别吓我,别吓我了。”穆卿低声念着,然后垂下头深深地吻着萧容的额发。 魏荷语和一群姬妾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夏如璎紧抿着唇,焦急地探头望着,却听得身旁一声低语。 “大帅可真疼爱萧媵侍啊,当时小世子保不住的时候,都没见大帅这么紧张心痛呢。”说话的是高妾媵,她一边说着一边讽刺地笑着,“她明明就是害死小世子的凶手,死了就是活该,还救什么救?” 夏如璎恨恨地侧过脸来,瞪了高妾媵一眼。关于魏荷语和小世子的事情,高妾媵本就心知肚明,可如今却还说出这些话来火上浇油,这让夏如璎越发疑惑,萧容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才会和高妾媵结了这么大的梁子。 高妾媵一番煽风点火之后,魏荷语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可是她也依旧只是定定地望着里面,不说一句话。 正在这时,忽听得里面乱了起来。 青妩那一整瓶的止血药粉都用光了,血依旧是没止住。萧容无力地瘫软在穆卿的怀里,身体渐渐失去温度。 一直低语着的穆卿陷入了短暂的呆愣,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正在慢慢离去,他突然爆发出一声低吼,然后猛然地扶正萧容,出掌为她强行输送内力。 “萧容,你不准死!本帅命令你,你不可以死!”他怒吼着,然后继续为她输内力。 萧容就像是被丝线牵引着的木偶人一般,虽坐直了身体,却已经没有灵魂。她柔软的发丝在内力的作用下无力地飘飞着,可她的头却低垂着,了无生机。 孟逍见这状况不妙,对着青妩叫道:“赶紧再去取止血药来!”说罢,他也从前方出掌,向萧容输内力。 两股内力相碰撞,萧容的周围似乎刮起了无形的风,她的发丝和素色的衣衫都微微摆动起来,远远看去,她就像一只失去生命迹象的蝴蝶一样,只能靠着这样的风才能飞翔。 “萧容你给本帅听清楚!你要是敢死,本帅一定拉上你整个窦家庄陪葬!”穆卿恨恨地低吼着,不断地将内力输送给她。 夏如璎静静地望着这三个人,悲哀地垂下头叹了叹。可正在此时,巧如突然轻轻拉了拉夏如璎的衣摆,夏如璎也不惊慌,静静地微侧过脸来,这才发现巧如正在向她使眼色。 夏如璎故作镇定地回过头来,望了望地上,只剩下点点血迹,而那把刀子,已经不在了。夏如璎顿时明白了巧如的意图,她默默地瞥了瞥魏荷语和周围的姬妾,她们都专注地看着里面的情况,没有人注意到刀子的事。夏如璎抚了抚额,借故头晕然后退出了房间。 在穆卿和孟逍的内力作用下,萧容终于是熬了过来。青妩不敢有所懈怠,连忙将取来的药粉仔细地为萧容抹上。她看了看萧容,虽然气色依旧很差,但是心脉总算是稳住了。 熬过了这一劫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大帅府内的伤药都是宫中御用的良药,萧容只要多做休息调养,这样的伤也就不会再有大碍了。 穆卿守在床边,双眼一直凝望着萧容,丝毫不理会身后还站了一大群姬妾。 看着穆卿紧握着萧容的手,孟逍脸色发白地笑了笑,然后默默地收拾屋内的残局。热水盆子打翻在地,带血的毛巾也凌乱地躺在地上。青妩实在是看不下去,上前去低声对孟逍说:“孟少将辛苦了,还是先歇息一下吧。”说罢,也蹲下身开始收拾。 青妩端着被染得通红的一盆水走出门去,却被巧如叫住了。巧如躲在转角的角落处,探出个头来对着青妩招着手。青妩以为巧如是担忧萧容的安危,又不敢进屋子去瞧,因此才守在这儿。于是疾步走上前去对巧如说道:“你主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要休养得好,就没什么大碍了。” 青妩说着,脸色微冷。 巧如听罢,微微露出喜色,但很快又沉下了脸,神神秘秘地凑到青妩耳边说道:“青妩姑娘,奴才知道那刺客是谁的人。” 青妩一听,一脸惊愕,本欲继续相问,却又顿住了,她思量了一下,然后冷笑道:“你既然知道那刺客是谁的人,怎么不自己去向大帅讲?” 巧如为难地垂下头,嘟哝着说:“奴才身份低贱,加之口齿愚钝,怎么敢到大帅身边嚼舌根?” 青妩再次冷笑,“所以你就想到了我,想让我去向大帅禀明这件事?” 巧如连连点头,“青妩姑娘是大帅身边的人,说话自然方便得多。况且青妩姑娘冰雪聪明,又口齿伶俐,只要青妩姑娘肯帮忙,大帅就一定会着手彻查这件事的。” 青妩听着这夸赞的话语,却也只是报以白眼,“那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要帮助萧媵侍呢?”rs 第227章 人人自危 巧如一听,愣住了,实在没想到青妩会这样回应她。她不停地搓着手,揪着衣摆,嘟哝了半天才道:“可是青妩姑娘刚才不也全力相救吗……” 青妩冷冷地移开目光,“实话告诉你吧,我很不喜欢你的主子。大帅对她情深一片,可她呢?仗着自己得宠就娇蛮肆意,故作清高。我救她,只是害怕她死了大帅会伤心。救她一命已经够让人折腾了,我才不愿意再为了她的事而劳心伤神。再说了,她自己肆意妄为才会引人妒恨,遭到刺杀也是活该的事。即便是查出了这次的,也难保没有下一次的。如果你真的为你主子着想,就多多劝告她,别再那般恃宠而骄,目中无人,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仇家了。” 青妩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言辞犀利,毫无顾忌。可巧如也并不为此而惊愕,因为青妩本就是个性情中人。 青妩见巧如沉默了,便冷哼一声端着血水转身离去。可刚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的巧如开口道:“青妩姑娘心中透彻,敢爱敢恨,恩怨分明。即便是不喜欢萧媵侍,也不会任由着如刺客这样的隐患而不管不顾的。萧媵侍之前在府外被刺杀,如今又在府内被刺杀。可见这幕后主使绝非寥寥之辈,这样的人就好像是藏在大帅府内的一条毒蛇,难道青妩姑娘也要坐视不理吗?” 青妩微微一怔,僵硬着身体转过来,似乎不敢相信巧如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她看着眼前这个丫鬟,疑惑了,这真的是那个自称口齿愚钝的巧如吗? 巧如大抵也看出了青妩的疑惑,连忙傻笑两下,对她说:“这些……都是主子**的。” 青妩这才顿悟,刚才那样的语气,那样的调调,的确很像萧容那一派作风。 青妩虽然不以为意,却也不得不承认巧如所言的事实。迟疑了一阵,倒转回去,放下手中的血水,道:“好,你且说吧。” 巧如满意一笑,却并不说话,只是拿出了那把带血的白杨刀。 永华阁里屋内的姬妾们依然迟迟不肯散去,似乎在等着大帅给出个说法。在大帅府内遭到刺杀,这也的确让这些姬妾人人自危了。有的人自危是害怕有一天刀子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而另一些人,则是担忧这件事会不会闹得无法收拾,最终被抄出老底。 良久的焦灼等待之后,穆卿终于肯将目光从萧容身上移开了。 穆卿一望过来,众姬妾立刻端端玉立,唯恐在穆卿眼里留下丝毫不雅的形象。 最先开口的是魏荷语,她蛾眉轻蹙,温声道:“相公守了这么久,必然也疲累了。如今萧媵侍重伤未愈,需要静养。相公不如先到妾身的慧心阁稍作歇息。” 穆卿听罢,温柔一笑。魏荷语看着他,顿时都有些晃神。一旁的姬妾也纷纷目光灼灼,却始终搏不来穆卿看上一眼。 魏荷语温婉地笑着回应穆卿,正欲上前去同他一道回慧心阁,却不料穆卿施施然地立起身来,然后道:“夫人如此深明大义,看来已经不再生容儿的气了。既然如此,那容儿以后也不必再到柴房去受那些苦了。” 魏荷语的笑僵在脸上,身体也猛地僵住了。她干笑了两声,才低下头答道:“一切但凭相公安排。” 穆卿疲惫地叹了叹气,再次坐下来望着昏迷不醒的萧容。直到发觉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他才转过来说道:“本帅不累,你们都退下吧。” 魏荷语失落地垂下眉,然后对穆卿叩了叩首,转身离去。她心中是复杂的,悲喜参半,悲的是穆卿依然对萧容如此在意,喜的是穆卿并没有追究刺客的事情。 可是魏荷语刚走到门口,便见到青妩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魏荷语顿住脚步,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魏荷语回望过去,青妩径直走向了穆卿,然后呈上了一把短刀。魏荷语猛地一怔,因为那把短刀正是刺客所用的白杨刀。魏荷语飞速地思量着究竟是什么状况,然后折了回去。姬妾们也发觉了事态的变化,便也顿住脚步,在一旁远远观望。 “相公,这……这不是刚刚拔出来的那把短刀吗?”魏荷语故作惊异地问着,然后伸手欲要去夺穆卿手中的白杨刀。 穆卿敏捷而不着痕迹地缩了缩手,让魏荷语扑了个空。他沉下脸,对青妩正色道:“传令所有姬妾到永华大堂。” 魏荷语站直了身体,背脊扫过一阵寒意。 永华大堂内站满了人,却鸦雀无声。众姬妾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惶恐。府里出了刺客,这本来就是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但是姬妾们心中皆有个谱,这刺客绝非天降之物,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大帅将所有的姬妾都召集在了永华大堂,可见对此事十分在意。众姬妾们的心里都打起了小鼓,纷纷猜测着,照这样发展下去,能否将幕后的黑手揪出来。 魏荷语立在最前面,她面色沉沉,却也不显慌乱。身侧的便是陈妾媵,陈妾媵更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这里的风风雨雨都与她毫不相关。之后便是王妾媵,高妾媵等等,皆是满脸疑虑,却又不敢多言的模样,偶尔伸伸脖子,张望张望,想要从其他姬妾的脸上寻思出一点儿端倪。 夏如璎是最后一个来的,她端庄地对着堂上的穆卿行过礼,然后默默地走到姬妾一排最末的位置。 穆卿扫了一遍底下这一大屋子姬妾,烦躁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些所谓的姬妾,本就是因为萧容才娶回来的,却不想这群女人竟敢在暗中使坏。 良久的寂静后,穆卿终于开了口:“大帅府戒备森严,今日居然出现了刺客。据本帅了解,这刺客就在你们之中。本帅如今已经心知肚明,如若这个幕后主使愿意主动承认,那本帅可以考虑从轻责罚。” 穆卿的声音虽低沉,却也透着一股**的意味。众姬妾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穆卿低哼一声,随手抄起台上的琉璃瓷杯向大堂中央砸去。清脆的巨响如同一声炸雷,胆小的姬妾都被吓得全身一抖。 “你们一个个也算得是大家闺秀,即便出嫁前娘家不济,嫁入大帅府以后也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地被伺候着。本帅自认没有对不住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位,可你们却辜负了本帅的一片心意!” 穆卿厉声说着,字字雷霆万钧。可底下的这些姬妾却不仅仅是感受到了这种声色俱厉和勃然震怒,就好比是陈妾媵。 陈妾媵微微抬眼看了看穆卿,眼中露出不甘之色,因为她对穆卿那句“自认没有对不起在座的任何一位”很不受用。在陈妾媵眼里,穆卿除了没有辜负魏荷语和萧容,其余的女子,他都辜负了。 可穆卿却并没有注意到陈妾媵这边的异常,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在他眼里依然是那么微不足道。 穆卿继续说道:“本帅之前不愿追究这些事情,但是不代表本帅就毫不知情。如今本帅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主动站出来认罪,本帅可以饶其不死。” 堂下依旧鸦雀无声,众姬妾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是惶恐地张望着堂上的穆卿,张望着那个她们仰仗着的夫君。 魏荷语之前还沉着脸,听了穆卿这些话之后,反而微微笑开了。如果穆卿已经怀疑到她的头上,那他就断然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地审讯,而会私下里找她谈及此事。穆卿这样的做法,便说明他是怀疑到了其他姬妾的身上。魏荷语暗自忖度着,盘算着待会儿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眼见着堂下的姬妾们依旧不为所动,穆卿冷厉地轻笑一下:“很好。” 听得这一声,王妾媵无端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穆卿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朝她这边儿瞪了一眼。王妾媵强压住心中的恐慌,安慰自己那一定只是错觉。 穆卿敛住笑,睥睨着堂下的姬妾们,然后沉声道:“青妩,把东西呈上来。” 众姬妾纷纷回望过去,见青妩端着一个黒木盘子,而里面陈放着的,正是那把带血的白杨刀。青妩步履轻盈地走上来,将证物举高过头顶,然后恭敬地跪下。 魏荷语望见那把白杨刀,心里猛地一抽,藏在袖中的双手暗暗紧握起来。 良忆弓着身子走下来,取过青妩手中的盘子,然后呈给穆卿。穆卿瞥了瞥那把短刀,脸色更加阴沉了,因为那上面还带着未干透的血迹。 “青妩,你已经查看过了吗?”穆卿沉着嗓子问道。 青妩对着他再次叩首,然后答道:“回大帅,奴才已经仔仔细细地查看过了,这白杨刀的刀柄上沾有大量的松香碎屑和粉末。” 青妩这句话一出,一直鸦雀无声的姬妾们顿时发出一阵阵低压的惊呼,整个大堂开始哄闹起来,穆卿的神情也更加难看了。rs 第228章 满门抄斩 魏荷语暗暗地瞥了青妩一眼,心想青妩是穆卿身边的人,按理来说是不会管这些闲事的,想必是有人从中怂恿。魏荷语目光快速地扫过身后这一群姬妾,暗自忖度着究竟是谁。 正在这时,良忆上前一步,吆喝了两声示意堂下的姬妾们保持安静。全场静下来了,青妩才再次开口:“把刺客的尸体抬上来!” 姬妾们一听,顿时吓得脸色发白,相互搀扶着,甚至紧闭上眼不敢去看。就连王妾媵也跟着畏怯地用丝绢掩住脸。 夏如璎冷冷地望着故作胆怯的王妾媵,暗想着当初颖香被军杖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王妾媵不也在一旁看得乐乎吗?如今竟会害怕得不敢面对一个已经被杀死了的刺客吗? 可王妾媵却根本没发现夏如璎的目光,当刺客尸体被抬上来的时候,王妾媵还应和着周围的姬妾一同惊慌地尖叫了几声。 陈妾媵倒是将夏如璎和王妾媵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她不由得暗自冷笑,笑王妾媵的愚钝和做作。方才青妩都已经说出了松香碎屑的事情,王妾媵此刻不着急想法子为自己辩护,却还在那儿故作娇弱和胆小。陈妾媵不暗暗嗤笑着,魏荷语**出来的人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 青妩倒是冷静地上前去,似乎并不害怕这个双眼流着黑血的死人。毕竟,她是个医者。 青妩利索地扯下刺客蒙面的黑布,这才发现那刺客不仅双眼留着黑血,鼻中,口中都溢出了许多黑血。仔细查看,发现了分列在他身上的三根银针。取出袖中常备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了他的衣服,露出带着红色掌印的胸膛。 青妩暗暗皱眉,再打开他的手掌细细察看。 一番细察之后,青妩再次跪下来,朗声道:“大帅,此人身中三针,胸口曾遭到一掌重击。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是那针上的毒。” 穆卿沉了沉眉,道:“容儿会武功,他刺杀容儿,容儿自然会反击。本帅不关心这个人的死因,只关心他的身份,还有幕后指使他的人。青妩,你可有进一步的发现?” 青妩抿了抿唇。心想着大帅在如此凝重的场合都还是那么亲昵地称呼萧容,让夫人和这些姬妾听了去,该是多么刺心? 青妩深知大帅疼爱萧容,可萧容遭到这么多的仇杀,虽然的确是萧容自己恃宠而骄太猖狂,但是终究也和大帅这样毫无顾虑的宠爱脱不了干系。 可青妩并不敢在这样的场合讲出这些,她只是埋下头,恭敬地回答道:“大帅,奴才方才也查看了刺客的手掌和袖口,同样发现了松香碎屑。” 穆卿听罢,沉声道:“良忆,大帅府内使用松香的姬妾有哪些,本帅要你从实道来,一个都不准遗漏!” 良忆本还躬着身体立在一旁,保持着呈上短刀的姿势,突然被穆卿这么一吼,顿时吓得脚都软了。 “这……”良忆端着木盘的手开始抖起来,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继续道,“据奴才所知,大帅府内使用松香的姬妾,好像就只有玉脂阁的王妾媵。” 王妾媵本来还在继续装着胆怯娇弱,直到良忆指名道姓地说到了她,她才猛然一怔。待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穆卿和满堂姬妾们的目光都已经纷纷朝她这边儿扫过来了。 王妾媵目瞪口呆地望着穆卿,终于发觉了事态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她眼珠一轮,然后求救似的看向魏荷语。魏荷语眉心紧拧地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恍然顿悟,连忙走到大堂中央跪下来。 “大帅,卑妾……卑妾当时正在教导着柴房犯了错的婆子,根本就不知道萧媵侍遇刺的事情啊!求大帅明鉴,卑妾与此事绝无半点关系!” 王妾媵这话刚一落音,穆卿就开口了,“照这么说,王妾媵当时也在柴房?” 王妾媵顿了顿,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游移到魏荷语身上,欲要求助,却不料对上了魏荷语嫌恶的冷眼。 “来人,搜查王妾媵的房间!” 穆卿再次开口,将王妾媵最后的镇静都击碎了,她连忙跪趴在地上,对着穆卿哀求道:“大帅,卑妾绝对没有加害萧媵侍啊!大帅怎么能凭借着松香碎屑就下令搜查卑妾的房间呢?” 穆卿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夏如璎看着那些派过去搜查房间的侍卫,袖中的手暗自紧握。大堂里,王妾媵在哭喊着哀求,周围还不时传来低低的唏嘘声。夏如璎快速地扫了扫众姬妾们,大多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除了魏荷语。 王妾媵哭喊了一番,停了下来,小憩一阵,又开始哭喊。穆卿烦闷地皱起眉,对着身旁的侍卫使了使眼色,那侍卫立刻顿悟一般,迈着步子走下去,拉起王妾媵的手臂作势要掌嘴。 王妾媵又惊又怒,对着那侍卫吼道:“你……你干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放开我!” 那侍卫听得王妾媵这样一闹,也恼怒了起来,竟真的一巴掌给她扇了下去。 声音不大,却很清脆。整个大堂再次寂静下来。 连堂上的穆卿都微微一惊,这个贴身侍卫跟着他很多年了,应该是能明白他的心思才对。他方才也只是想要让王妾媵停止哭闹就行,却不料这侍卫还真的一巴掌扇下去了。 可穆卿又念转一想,如若幕后真凶的确就是王妾媵,那这一巴掌还算是便宜她了。 片刻的寂静之后,王妾媵再次闹了起来,声音又尖又厉,大堂都响起了回声。 “你这个死奴才!真是狗胆包天!你信不信我让长姐禀明皇上,将你满门抄斩!”王妾媵一边嘶吼着,一边伸出手对那侍卫又抓又打。 那侍卫嫌恶地退后一步,用手中的宝刀挡住她,才得以逃过她泼辣的攻击。 看着王妾媵在大堂内上演着这样的戏码,众姬妾们纷纷暗自偷笑。 而堂上的穆卿却恼了,他扬起手重重拍在身侧的扶手上,然后立起身来指着王妾媵,怒喝道:“真是好大的架子!在本帅面前都敢如此撒野!你说要让琴妃娘娘禀明皇上,然后将他满门抄斩是吧?他是本帅的人,大帅府就是他的家。你这满门抄斩的意思,是想要抄了本帅的府邸吗?” 王妾媵一听,顿时噤了声,她双膝一软,再次跪下来,脸上因被打了一巴掌而红肿着,眼中的泪水也稀里哗啦地流下来,显得滑稽而狼狈。 “大帅,卑妾真的没有啊,卑妾真的没有啊……”她说着,声音渐渐变成呜咽。 穆卿烦闷地挥了挥衣袍,再次坐下来。 正在这时,魏荷语起身走到王妾媵身侧,对着穆卿微微颔首行礼,然后温声道:“相公,其实这真凶究竟是谁,现在还无法下定论。即便是搜出了王妾媵房内的松香,这也说明不了那刺客就一定是王妾媵派来杀害萧媵侍的啊。仅仅凭着一点松香就要定王妾媵的罪,妾身以为这似乎有点不妥。” 王妾媵满眼含泪地望着魏荷语,就差没给她磕头了。魏荷语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垂下眼瞥了王妾媵一下,带着羞恼。 穆卿沉思了一阵,道:“夫人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是王氏语出无状,大失礼数,即便她和刺客并无关系,这一巴掌也照样该打。” 魏荷语一听,也尴尬地笑了笑,点头。 穆卿继续道:“王妾媵,你仗着琴妃娘娘是你的长姐,就出言不逊,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到了琴妃娘娘的耳中,恐怕到时候王妾媵挨的就不只是这一巴掌了吧?” 王妾媵一听,再次慌了起来,抹着泪哭道:“大帅,卑妾着实冤屈,因此才会失了礼数。但求大帅明察秋毫,为卑妾洗刷冤情,卑妾可以为刚才的出言无状向这位侍卫道歉……” 那侍卫一听,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似乎这样的事比打骂惩罚都还要恐怖。 正在这时,前去搜查房间的侍卫赶回来了。 “禀大帅,这些都是在王妾媵房中搜出来的。” 随着这一声,众姬妾纷纷探头望过去,那地上堆着扎满了针的小人,还有各式各样的短刀短剑,其中白杨刀最多。还有满盒子的松香脂和药粉包,那盒子下还压着一叠厚厚的书信。 青妩上前打开那药粉包,轻轻嗅了一下,立刻眉心紧拧,“大帅,这些都是元寸香!” 元寸香,乃麝香的别名,当其成粉末状之时,常常称之为元寸香。 可穆卿却并不在意那些所谓的元寸香,他只是死死望着那些白杨刀。 “夫人方才说单凭松香无法定她的罪,那如今呢?”穆卿的语气很冷。 听得这一句,魏荷语微微一惊,连忙跪下来温声道:“相公,妾身也只是……” “好了!”穆卿挥挥手打断她,“夫人处事谨慎小心,这并不算过错。可是如今证据确凿,王氏心狠手辣,暗中买通杀手刺杀府内的姬妾,而且还暗藏着这么多的元寸香。看来本帅的确是冤枉了容儿,小世子的死根本就是王妾媵这个毒妇在作怪!那么夫人,以你所见,应该如何处置?” 穆卿威逼一般地说着,目光再次移到王妾媵身上,带着森森的冷意。rs 第229章 千载难逢 王妾媵直到现在才真的缓过神儿来,嘶哑地哭喊道:“大帅,夫人,这些都不是卑妾的东西啊!夫人待卑妾如同自家亲姐妹,卑妾又怎么会害夫人的孩子呢?而且卑妾一个弱质女流,怎么会藏这些刀剑?还有那些小人!吕氏已经因为这个被处死了,卑妾又怎会明知故犯,重蹈覆辙呢?” 王妾媵哭喊着,可穆卿却依旧目光阴冷。王妾媵开始害怕起来,她转向魏荷语,失声哭着喊道:“夫人,夫人你最清楚卑妾的为人了!卑妾真的没有私藏这些东西,卑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卑妾真的是被冤枉的啊!夫人救救卑妾!救救卑妾……” 魏荷语羞恼地横了王妾媵一眼,挣扎了一番,最终暗自地挪了挪脚步,与她划清界线。 王妾媵心底一凉,她顿时想到了吕妾媵,吕妾媵当初不也一样是孤立无援,然后就被定了罪,乱棍打死,扔进地下黑屋的吗?王妾媵惶恐地睁着眼,不敢相信这样的命运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夏如璎端端地立在姬妾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她面色如霜,冷冷地看着满脸惊恐的王妾媵。 “妾媵王氏,不尊妇德,心肠毒辣……” 正在穆卿沉着嗓子念出对王妾媵的处置的时候,王妾媵突然尖利地嘶叫一声,趴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求大帅饶命!卑妾是被冤枉的,卑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大帅看在琴妃娘娘的份儿上,饶卑妾一条命!”她的嗓子都喊得沙哑了,却还是不肯停下来。她的头用力地磕在地砖上,很快就磕破了皮,渗出血来。 可穆卿却丝毫不理会,沉了沉眉准备继续宣布处置方法,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得一个姬妾低声惊呼道:“那盒子里好像还有信函!” 这句话一落音,众姬妾都纷纷望向那陈放松香脂的盒子,只有魏荷语抬头来张望着是谁在开口。 魏荷语皱着眉快速地扫过众姬妾,她们都齐刷刷地望着堂中央的盒子,魏荷语实在无法从她们的神色中判定是谁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夏如璎微微一惊,有些不可思议地将目光移到身后的巧如身上。萧容不在,巧如便立在了她的身后不远,她听得很清楚,声音就是从巧如这个方向传出来的。 魏荷语立在姬妾的首位,只知道这一声是从姬妾中传出来的,却不知究竟是谁。正在魏荷语寻思的时候,侍卫已经上前将那些信函取出来呈给了穆卿。 穆卿厌恶地瞥了王妾媵一眼,然后很不耐烦地打开信函来。信函足有厚厚的一叠,穆卿快速地浏览着,脸色渐渐僵住。 王妾媵怯怯地看着穆卿,不知这信函对她来说究竟是利是弊。而魏荷语却眉心紧拧,眼神也慌了起来。 穆卿一篇一篇地往下看着,越看越毛躁,越看越恼怒,最终索性啪地一声将所有的信函都拍在案几上。 王妾媵吓得猛地一悸,眼巴巴地望着穆卿。她半边脸红肿着,妆容全都花了,额头上还流着血。若是头发和衣裳再凌乱一点儿,就和街上被殴打过的女乞丐没什么差别了。 就在王妾媵准备继续磕头的时候,穆卿突然朗声道:“姬妾们先各自回到阁院,至于王妾媵……先跪在这儿!” 众姬妾皆一脸茫然,相互瞅了瞅之后,才陆续地向穆卿叩首告退。 夏如璎全身僵住了,她不明白那些信函究竟写了什么,为何大帅看完以后会突然变脸,不再处置王妾媵,而只是先让她跪着。 可穆卿已经下令让其他姬妾离去,夏如璎不敢有违,她默默地叩了叩首,然后跟随着姬妾们往外走。直到行至无人处,夏如璎才猛然顿住脚步,回头来定定地看着巧如。 巧如也猛地顿住脚步,恭顺地微低着头。 “刚刚是不是你?”夏如璎的声音清冷得像寒涧中泠泠的泉水。 巧如依旧垂着头,温声答道:“奴才不知道夏妾媵所谓何事。” 夏如璎恼怒地沉下眉,她知道,那个声音很低哑,的确不是巧如的声音,可是那个声音明明就是从巧如这儿发出来的。夏如璎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这样的感觉来,但是她能确定,绝对不是别人。 “巧如,我们在一起商议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提到过信函的事吧?”夏如璎放低了嗓门,带着警示的意味。 巧如将头垂得更低了,答道:“夏妾媵,奴才真的是按着夏妾媵的吩咐去做的,并没有留意到那盒子里的信函。” 夏如璎暗暗叹气,良久才道:“本来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只需稍稍顺水推舟,便能将害死小世子的罪名移嫁到王妾媵的头上。即使是情况突变,萧容忽然遇刺打乱了我们的阵脚,但是最终还是能将计就计把矛头全都指向王妾媵。如果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都难以除掉她的话,我们以后再想动她,就难上加难了。” 巧如突然跪下来,微微抽泣着说道:“夏妾媵,奴才也很想助夏妾媵除掉王妾媵,奴才真的不知道那些信函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如璎俯视着巧如,她看起来是那么地乖巧温顺,她的声音即便是哭腔也都清脆悦耳,绝不是刚才在大堂中听到的那个声音。 莫非真的是她听错了?夏如璎疑惑地沉了沉眸。 待到姬妾们都离开了永华大堂,穆卿才起身来,他看了看魏荷语,低声道:“夫人,随本帅到书房来一趟。” 魏荷语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瞪了瞪依旧跪着的王妾媵,王妾媵也是一脸茫然无助。魏荷语暗自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快速地理了理衣襟发饰,然后跟在穆卿身后。 书房的门打开,穆卿走了进去。魏荷语跟随其后跨进去,可她刚抬起脚,便听得啪的一声巨响。魏荷语吓得呆立在门口,不敢再进。 穆卿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子,脾气本就不太好,这一点魏荷语是清楚的。若是换做其他时候,魏荷语还会温柔地上前安慰他,让他消消气。可这一次她却不敢吱声了,因为她感觉出来了,穆卿发怒是因为她。 她无法得知那些信函里究竟写了些什么,但照着目前的状况来看,绝对是一些要命的东西。 之前魏荷语一点都不担忧,因为穆卿愿意将刺客的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解决,那就绝对不会牵扯到她的身上来。可如今,穆卿却将她单独叫到书房,这就说明事情已经变得有些严重了。 “怎么?怕了?”穆卿冷冷地盯着立在门口不敢动的魏荷语,眼神阴煞得像一匹寒夜里的狼。 魏荷语微微颤抖起来,委屈地看着穆卿,略带呜咽地唤道:“相公……” 大抵是看不下去了,穆卿神色缓了缓,沉声说道:“进来说话。” 魏荷语委屈地用衣袖抹了抹泪,埋着头走进来,恭敬地合上门,不待穆卿再有言语,她就端端地跪了下来。 穆卿嗤声一笑,“本帅还什么都没说呢,夫人就跪下了,这是不打自招吗?” 魏荷语却也不显慌乱,只是垂着头说道:“相公发这么大的火,自然是妾身的不是。妾身若是有什么地方让相公不满意了,就请相公责罚。” 穆卿闭着眼叹了叹气,然后兀自地坐下来倒了一杯茶。两三杯茶下肚,穆卿的情绪稍稍平缓一些了。 “夫人嫁入大帅府也已经两年有余。这两年来,你我夫妻二人恩爱和睦,是朝野内外的一段佳话。本帅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又怎会对夫人不满意呢?”穆卿直直地看着魏荷语,他的嗓音很柔和,双眼却冷得煞人。 魏荷语低垂着头,只听到温柔的话语,没见着冰寒的眼神,自以为穆卿已经不再怪她,于是抽泣了两下,哀声道:“妾身能嫁入大帅府,与相公恩爱和睦,是妾身最开心的事情。府里姐妹众多,妾身自知容貌比不上她们,相公疼爱她们,妾身不敢有任何怨言。相公事务繁忙,分身乏术,虽然也时常来到妾身的慧心阁,却常常只是前来歇息,有时候甚至无暇与妾身多言一句,便沉沉睡去。以至于妾身嫁入大帅府两年有余,才初次有了身孕……” 魏荷语说着说着,低声地呜咽起来。 穆卿听到这儿,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本帅向来被他人说成是风流成性,处处留情。夫人身为正妻,理应更加有容人之量。至于小世子……” 穆卿还未说完,魏荷语便抢言道:“妾身自然不敢争风吃醋,败坏妇德。可是相公,小世子是妾身肚子里的一块肉啊!妾身能不心疼吗?” 穆卿冷冷地将目光移过来盯着她,似乎想看看她究竟能哭成什么样子。 魏荷语哭着哭着,也发觉了不对劲之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一直猜测着信函里究竟写了些什么,穆卿才会如此震怒。方才她故意提及小世子,如若信函里也提到了她假孕的事情,那穆卿现在就应该有点反应才对。 正想着,穆卿突然起身来扶起她,将她扶到软椅上坐下,温声道:“小世子的事,本帅也很心痛。可是冤枉了容儿,本帅心里更是懊悔难过。”rs 第230章 贤德宽宏 魏荷语暗暗咬住牙,她不想提及萧容,可穆卿却依然念及萧容。一想到之前穆卿将萧容搂在怀里紧张得要死的模样,魏荷语就恨不得拿起刀子再狠狠地捅上萧容几刀。 可是她嘴上却温声说道:“萧媵侍若真是无辜被冤,那的确应当将她从柴房接出来。” 魏荷语说着,心里依然在揣度着那信函中究竟写了什么。 正在这时,穆卿突然话锋一转,“本帅还是喜欢夫人这样贤德宽宏的样子,否则,本帅岂不是会夜夜都睡不好?” 穆卿眉眼带笑地说着,温文有礼地倒上一杯茶,递给她。 魏荷语愣愣地看着穆卿,不敢伸手去接,似乎在等着穆卿为这句话做个解释。 见魏荷语不肯接,穆卿再次笑了笑。索性弯回手臂自己将茶水饮尽。 一口茶下去,他面色突然森冷,“夫人这两年多里,做过不少的事啊。” 穆卿说得悠悠然,魏荷语却听得背脊都发凉了。她连忙起身来再次跪下,“妾身不明白相公的话语。还请相公直言。” “直言?”穆卿悠然地放下茶杯,“直言以后,恐怕夫人就无法再立足于朝野内外了。” 魏荷语顿时脸色煞白,唇也开始发乌。穆卿不说她无法立足于大帅府,却说无法立足于朝野内外。这句话像一种暗示,一种致命的暗示。 魏荷语强压住心中的惶恐,继续道:“相公,妾身自认从未做过对不住大帅的事情,不知相公为何有此一说。若是……”她微微一顿,随即扬起面来,“若是有人在背后诋毁妾身,那就请她站出来,与妾身当面对质!” 魏荷语愤愤地说着,一脸坦然无畏。倒不是真不害怕与对方当面对质,只是她知道此时此刻只能这样堵上一把了。 魏荷语以为这样一来穆卿就会愤怒地将信函扔给她,然后传来与这信函内容相关的人前来对峙。但结果却没有。 穆卿并没有再取出信函,也没有真的找人来对峙,他沉默了一阵,随即轻松地笑开了。 “夫人何必如此紧张?”他抬了抬手,扶起魏荷语,“很多事情,本帅虽没有过问,但也心知肚明。大帅府内姬妾众多,人多事杂,夫人为本帅打理着这些琐碎之事,劳心劳力,本帅自然明白夫人的辛苦。” 魏荷语被扶了起来,却依旧不敢就坐,怯生生地望了穆卿一眼,又顺下眼去。 她猜不透穆卿的心思了。 见魏荷语不敢作声,穆卿再次放缓了语气,“夫人恩威并施,宽宏有度。将整个大帅府交予夫人打理,本帅一直很放心。因此也鲜少插手这些事宜。” 魏荷语默默地听着,终于等到了重点。 穆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一道阴影刚好打在魏荷语身上,似一种无形的威严与警示。 “夫人如何处理府内的事宜,本帅都可以不过问,也不怪罪。但是只一件,本帅不愿再看到容儿受到任何伤害。” 魏荷语整个人愣住了。 他说罢,扬袍而去,闲置在案几上的一张宣纸脆弱地飘起来,跌落在地上。魏荷语无力地垂下眉,望见那上面的一行字,猛地一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情此夜难为情。 当日她逼迫萧容为她题诗,萧容琢磨了半天,写下了这句。当时她还借此嘲讽了萧容几句,然后逼着萧容写下了另一首恩爱的诗句。 没想到这幅字居然会出现在穆卿的书房中。 魏荷语拾起那幅字,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萧容那清冷却娇柔的样子。她恨恨地咬牙,眼角的肌肉都跟着抽搐了起来。 到最后,魏荷语都无法得知那信函中究竟写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她的背后捅刀子。 不过总算是虚惊一场,无论那上面写了什么,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她讽刺地冷笑一声,双眼渗出骇人的阴寒。 大帅府内越发严寒,雪簌簌地下着,雪屑栖息在枯枝上,远远望去,就好似一树白梅。 萧容躺了三日才微微转醒,一醒来便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刺客是王妾媵派来的,魏夫人为此大发雷霆,将王妾媵禁足在屋内,一日只派送两餐膳食,作为对她的惩戒。 面对这样的结局,萧容只是冷笑。她也从丫鬟口中听说了当日的情形,王妾媵房中搜出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最终的处置却仅仅是禁足。想着当日吕妾媵也是这般的罪名,当即就被穆卿交给王妾媵和赵妾媵乱棍打死。 这才知道,同样的罪名,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处置。吕妾媵当时众叛亲离,作为靠山的兄长也犯了事,因此才会死路一条。而王妾媵却不一样,她背后有琴妃撑腰,还有魏荷语一路保驾护航,即使那一刀子就是王妾媵亲手捅过来的,兴许也不会有什么重罚。 萧容倒不是痛恨王妾媵派刺客来杀她,刺客究竟是谁的人,萧容心知肚明。她担忧的,是夏如璎。 如同这般都无法扳倒王妾媵,那夏如璎的仇如何才能报? 但萧容此刻也是自顾不暇,想着当时那一刀,下手还真是狠辣。 萧容醒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穆卿时常前来,守着她用完了膳,喝完了药,又匆匆离去。一开始他还尝试着和她说说话,到后来,也和她一样只是沉默。 由于她身上的伤还没好,不宜四处走动,穆卿就让她一直留在永华阁休养。萧容并不拒绝。 直到夜幕降临,穆卿欲要脱下身上的玉狐大氅上床就寝之时,萧容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吃力地撑起身来瞪着他,冷漠而戒备。 穆卿僵立在床边,愣愣地看着她。她绝然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敢上来我就敢豁出性命下床离开。 穆卿有些烦躁地皱起眉,但看着萧容连撑着身体都有些困难的样子,他又开始不忍。 最终他沉沉一叹,捞起玉狐大氅,一语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整整十日,萧容一直如此,半句话都不肯说,看见穆卿也好似没看见一般。只有当夏如璎前来探望的时候,萧容的脸上才稍微有了点表情,偶尔还会对着夏如璎点点头,让她勿要挂心。 这儿毕竟是永华阁,萧容虽然不理会穆卿,也不准他上床来歇息,但也不至于将他拒之门外。穆卿日日受着冷眼,却也不恼,依旧时时前来看她,虽然每次都只是沉默。 他默默地看着她用膳喝药,眼神禁不住柔和起来。似乎即使只能这样守着她,他也已经心满意足。 却不料还有比这个更坏的情况。 休养了十日之后,青妩检查了一下萧容的身体,然后说:“萧媵侍已经躺了十日了,如果觉得不吃力,就起来走走吧。” 穆卿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连忙上前搭话:“一直躺着是不好,容儿起身来走走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呈上一件暗粉色云狐大氅,“下雪了,容儿起身来去看看雪景也好。” 他满脸讨好地笑着,然后作势要上前去扶她。 青妩实在看不下去,不悦地沉了沉脸,退到一旁。 萧容却并不领情,皱起眉低声唤道:“巧如?” 立在一旁的巧如只得上前来,她怯生生地瞥了瞥穆卿,直到穆卿让开一步,她才敢上前去扶萧容。 萧容被巧如搀扶着下床来,穆卿连忙取过那暗粉云狐大氅,抖了抖,为萧容披上。 萧容虽不拒绝这大氅,但也不肯抬起眼来看穆卿一眼,反而说道:“奴婢因伤在身,留宿永华阁多日,如今奴婢已经能起身走动,就无需继续留在大帅的房内了。” 这声音冷得像屋外的雪。 穆卿身体微微一僵,本来他还暗自庆幸着,以为萧容是听了他的劝说,因此才愿意起身来走走的,可如今,他后悔了这样的劝说。 正在穆卿懊悔的时候,萧容已经微微叩首,往外走去。 穆卿这下急了,他快步跨到萧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萧容停下步子,微低着头,依旧不语。 “这是你醒来后对本帅说的唯一一句话。”他略带委屈地说着。 萧容依旧没有反应,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 青妩看着大帅那几近乞求的模样,心中顿时窝火起来,厌恶地横了萧容一眼,却也没敢吱声。 穆卿扫了扫屋内的丫鬟:“你们全都退下。” 青妩不悦地白了萧容一眼,然后轻轻叩首,和其他的丫鬟们一同退了下去。巧如也叩了叩首,欲要退下去,却被萧容轻轻拽了一下。 萧容正欲低声吩咐巧如立刻扶着她离去的时候,突觉身旁一凉,她抬起头来,才发现巧如已经被穆卿一把拽开了。 “还不退下?”穆卿看向跌倒在地的巧如,冷声吼道。 巧如连忙爬起来,弓着身子快步向外退去。 萧容冷冷地仰起面,她身上虽裹了一件云狐大氅,却依然显得单薄。穆卿立在她跟前,挡住了屋外的柔光,温和的阴影投射在她的身上,却遮掩不住她冷厉的眼神。 “容儿?”他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唤了一声。rs 第231章 三年之约 萧容仰望着他,细弱的逆光下,她第一次觉得穆卿的身影有些歪斜。 “容儿,别再倔了。” 阴影渐渐覆下来,他张开怀抱轻轻搂住她,“我都知道了。那幅画像不是你画的,你心里也没再想着窦天情。可我当时问你,你为何要那样回答?你明知道我在乎,为何还要这般来气我?” 萧容任由着他搂着,全身僵直,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直直地停留在某一处,黯然而无神。可是,一滴泪却滑了下来,毫无预兆。 “我赶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我抱着你往回跑,你全身是血,我满手也是血……我不敢去想,如果那一刀再刺得深一点,我该怎么办?如果你就那样倒在我怀里,我该怎么办?”他说着,渐渐收拢手臂,却听得怀里的人发出一声低呼。 惊觉她还有伤在身,这才连忙松开。 低下头看她,她挂着泪珠的脸依旧冷然。 “大帅和夫人那么恩爱,我害死了你们的骨肉,你不恨我?”她抬起头,微皱着眉。 穆卿长长地舒一口气,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什么骨肉?你比谁都重要。” 萧容微微一怔,随即迅速向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看着他。这样的话,穆卿已经说了太多。每一次甜蜜的背后,都暗藏着一把把锐利的尖刀,活生生地刺入她的心口,比刺客那一刀都还要狠,还要深,还要痛。 她不愿相信,也不敢再相信。不过穆卿却很喜欢故技重施,似乎吃定了她总会心动。 萧容抽笑了两声,顺着穆卿的话语反问:“既然我比什么都重要,那你为何不肯放弃现在的权贵?为何不肯走出这牢笼一样的府邸,和我一起过平常百姓的日子?” 萧容已经暗自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这样反问只为反驳穆卿那一句虚假的甜言蜜语,并不期盼能得到什么回应。 可穆卿这次却回应她了。 “我愿意。” 他的声音低沉而铿锵,似乎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萧容听得心中发颤。她惊愕地看着他,他的脸上写满坚决,上前一步继续说:“三年,给我三年的时间。想要后顾无忧,我需要时间。” 萧容呆愣在原地,思索着穆卿口中的这个三年。 见她犹豫,穆卿再次逼近她,心急地说道:“我找了你整整五年,你都不能等我三年吗?” 发现萧容被他突然加重的语调惊了一下,他只好收起那怨怼的神情,轻声问:“你会等我的,对不对,容儿?” 萧容有些踉跄地退了一步,伸出手捂住微微发痛的心口。穆卿见状立刻上前去扶,这次萧容没再拒绝。 就在穆卿欲要唤来青妩的时候,萧容伸出手阻止了他,“大帅此话当真?愿意放弃这些权势,同我一起归隐山林,过平常百姓的日子?” 穆卿凝望着她,温柔地扬起唇角,点头。 萧容趴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温馨的笑意和着泪水,一寸一寸地漫上她的脸。 突然,她的神情凝住了,她开始慌起来,双手再次用力,抓得他的衣领都起了皱褶。 “你这次如果再骗我,那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她激动地说着,由于颤抖,两颗晶莹的泪顺着落了下来。 穆卿伸出手轻轻托住她的头,低下来吻干了她眼角的泪。 “如果我骗你……”他很认真地开口说。 萧容以为他会说出那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恶毒诅咒,然后再由着她伸出手去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说下去。 可是萧容不是那样的女人,她早已暗自打定主意,如果他真要发毒誓,她非但不会阻止,还会很乐意地充当这个毒誓的见证人。 可穆卿却没有发毒誓。 短暂的沉思之后,他接着说:“我怎么能骗你呢?容儿。” 萧容没想到,穆卿竟比那些叫嚣着发毒誓的男人还要狡猾。 她微嗔着捶了捶他的胸脯,心里却还是没底。咬了咬牙,她抬起头来对他说道:“没有骗我就最好。如果三年期限一到,你仍然不肯,那就请大帅休了我!你不肯走,我自己走。” 萧容一脸正色地说着,其实心里已经没了那么多戒备和疑惑。说这些话只是想要告诉穆卿她心中的坚决。 可穆卿却愣住了。 他渐渐瞪大了双眼,温怒地看着萧容,闷声道:“容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萧容也错愕了,不明白穆卿的意思。 他强势地将她的头按入怀里,沉声道:“不准拿这样的条件来做赌注。无论如何,哪怕是我死了,你也只能是我的女人。这辈子,下辈子,你都休想让我休了你!” 萧容被迫着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淡淡的紫檀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她闭上眼,贴得更紧了,口中却还是有些不甘地嘟哝道:“如果大帅再骗我,我是真的不会再原谅你的。” 头顶传来轻柔而充满磁性的声音:“我不会的,容儿。” 她温暖地勾起唇笑了笑。 屋外,雪停了。 萧容被穆卿送回了钟翠阁,她的伤口虽然已经渐渐愈合,但是还需要继续上药。 青妩将一大堆瓶瓶罐罐和药方子交给巧如,为巧如讲解了一番,便起身离去。 萧容本想让巧如出门去送送青妩,却不料青妩突然回过头来,一记冷眼瞪向萧容,“萧媵侍好生调养,奴才就告退了。” 说罢,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关上了,却似乎吹起了一阵阴风。萧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青妩一向是个冷静谦和的女子,况且白杨刀的事还是青妩出面去向穆卿告发的。萧容实在想不透青妩为何还是对她横眉冷眼。 问了巧如,巧如摇摇头,随即,又突然记起什么一样,说:“青妩姑娘之前好像说过,她很不喜欢你,说萧媵侍你辜负了大帅一片心意。” 萧容皱眉,她何时辜负了穆卿?之前分明是穆卿一直在辜负着她才对。再者说了,即便是她也有伤害到穆卿的时候,那也着实不关青妩的事啊。说她护主心切?但也不至于啊。 正想着,突然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门一开,是夏如璎。 “听说是大帅亲自送你回来的。”夏如璎坐在萧容的床边,煞有介事地对她笑着。 萧容低了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如此甚好。”夏如璎说着,对身后的巧如使了使眼色,巧如立刻会意,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巧如一走,萧容就连忙拉住夏如璎的手,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儿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夏如璎先说了话:“萧容,你要提防着巧如。” 萧容猛地一惊,没想到夏如璎竟说出这句话来。她思量了一阵,突记起她之前也一样怀疑过巧如,可那时候夏如璎还斩钉截铁地说绝不可能是巧如。莫非在她被罚去柴房的这段时日里,巧如做了什么事? 夏如璎看出了萧容的疑虑,压低了嗓门说道:“我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总觉得她好像有点怪怪的。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巧如不会狠心到加害于你我。” 萧容沉思了一阵,再次提及她菜饭被下毒的事情。 “巧如本来是夫人的人。我知道下毒的很可能就是夫人,包括这次的刺客也都是夫人暗中指使。可是我没有任何证据,而大帅……”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大帅对夫人似乎也很信任,我若轻举妄动,非但成不了事,反而会打草惊蛇。” “你能如此小心谨慎,是对的。”夏如璎微微叹气,一脸落寞,“我这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萧容一听,连忙问:“王妾媵的事真的是你……” 夏如璎沉眉,点了点头,“本来大帅都已经雷霆震怒,准备要下令处置王妾媵了,却突然冒出来一些信函。大帅翻看过那些信函之后,神情变得很奇怪,匆匆遣散了诸位姬妾,也不再宣布对王妾媵的处置。” 萧容皱起眉,看了看夏如璎,迟疑了一阵,轻声问道:“夏姐姐……是怀疑巧如?” 夏如璎深深叹了一口气,最终点了头。 萧容睁圆了眼,连忙摇头,“不会的,巧如即便不肯帮着你,也绝不会帮着王妾媵。” 夏如璎脸色缓了缓,轻声叹道:“但愿不是她。” 萧容虽在为巧如开脱,可她的心里却也渐渐没了底,如果真是巧如,那她和夏如璎的处境就危险万分了。巧如伺候在她们身侧,想做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正想着,夏如璎突然开口问:“对了,萧容,你得罪过高妾媵?” 这个问题困扰夏如璎许久,当初她本欲连同高妾媵将小世子的事情推到王妾媵身上去。高妾媵与王妾媵本就不和,按理来说那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可高妾媵却临阵倒戈,将矛头指向了萧容。夏如璎苦心孤诣,最终却弄巧成拙,反将萧容给害了。她实在想不明白,萧容究竟哪儿得罪过高妾媵。 被这样突然一问,萧容也是一头雾水,她皱了皱眉,嘟哝道:“我哪儿会得罪什么高妾媵啊,是高妾媵的父兄曾经与我有些过节。” 听到这儿,夏如璎只得沉沉叹气。 萧容偏了偏头去看夏如璎,轻声问道:“夏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夏如璎却只是轻轻摇头,“萧容,想要在大帅府内平安无恙,光有大帅的疼爱是不够的,还需要人心。” 她说着,面色越发凝重。 “你如今是大帅最宠爱的侍妾,大帅府内哪个姬妾不恨你?可是反过来,又有哪个姬妾不忌惮你呢?你不仅要防着被陷害,还要学着主动拉拢人心。就好比这次的事情,如若你没有得罪过高妾媵的兄长,或者是你拉拢了高妾媵,上次小世子的事情就不会落到你的头上来,你也就不会被罚去柴房,她们就休想有机会派刺客暗杀你了。”rs 第232章 雪绒袄子 萧容听着听着,也沉重起来。夏如璎的语气中颇有责备之意,可萧容知道,夏如璎是为她急。 “那一刀若是要了你的命,可叫我如何是好?颖香已经去了,你若是也出什么意外,留我孤零零一个在这大帅府中,即便是报了仇又能如何?我还不如干脆拿一把大刀冲进去那玉脂阁,要么我将她乱刀砍死,要么她将我乱刀砍死,从此一了百了!”夏如璎越说越激动,眼中都溢出泪水来。 “夏姐姐,快别说那样的话了。”萧容也急了,连忙伸出手为夏如璎擦眼泪,夏如璎鲜少这般模样,这让萧容更加愧疚。 夏如璎强行忍住了泪,正色道:“那你就给我多长几个心眼儿,别再让她们得逞。你遇刺不是第一次,想来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次能死里逃生,下次呢?” 萧容紧咬住牙,脑海中浮现出魏荷语的模样来。她自知斗不过魏荷语,也撼动不了她夫人的地位。可是她也不愿这样一次次地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尤其是在她和穆卿已经有了三年之约的前提下。 萧容敛了敛眸,最终低声应道:“夏姐姐,我明白。” 一声细弱的叹息响起,屋内的幔帐孤寂地垂落在地上。 北国进入了一年中最严寒的季节,一到夜里就刮寒风,连窗子都不敢留缝儿。不过关上了门就温暖得多,因为屋内烧了两个大火炉子。 可萧容还是不适应这样的严寒,夜里总是会被冷醒,巧如只得再添置一个汤婆子为她暖暖。 疗伤的汤药都服用得差不多了,萧容也没再觉得心口再发痛,可药膏却没敢停用,虽然萧容很不情愿在这样冷的天儿脱下衣裳来上药。 “青妩姑娘说,这药膏效果可好了,保证到最后心口处连一个疤痕都不会留下。”巧如一边为她擦着,一边劝说。 萧容一听,猛然顿悟,索性将上衣都褪下来,背过身去,“既然这效果这么好,不如也在后肩上涂一下。” 巧如却愣住了,她顿了顿,指着萧容后肩上的牙印,支吾着问:“萧媵侍,这……这是?” 萧容也不做解释,催促道:“别问了,帮我涂上就是。” 萧容背对着巧如,没有发现巧如此刻惊愕而阴寒的神情。 等了好一阵,都没等来药膏凉凉的感觉,萧容有些气恼地开口道:“巧如,赶紧呢?再磨蹭我就得受凉了。” 可萧容依旧没等来药膏,反而等来了巧如的惊问:“萧媵侍,最近你都没有侍夜,这牙印……从何而来?” 萧容心中一个激灵,暗中忖度着,巧如是否可信她尚且不明,这牙印本就不是件好事,还是瞒住她比较好。 “谁……谁说我没有侍夜啊?昨日大帅不是召我去了一趟永华阁吗……”萧容支支吾吾地说着,突然又转念一想,她有没有侍夜,似乎还轮不到巧如这丫鬟来过问吧? “你这小丫头片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还不赶快上药?”萧容佯装发怒地说了两句,终于如愿以偿地等来了药膏凉凉的感觉。 可她没有看到,巧如的脸色已经黑得煞人。 终于上完了药,萧容欣喜地整理着衣衫,暗想着如果那牙印能从此消掉就万事大吉了。 夏如璎说得对,她是该长点心眼儿了。否则没被这群女人给算计死,反而被穆卿误会死了,那多吃亏呢?他们之间还有三年之约,怎么能让这讨厌的牙印陪着她一辈子呢? 正在这时,一阵冷风灌进来,将萧容美好的思绪都掐断了,她不由得全身一抖。 正欲招呼巧如赶紧将门关上,却见巧如呈上来一碗汤药。 “这是什么?”萧容沉下眉,戒备地看了看那碗汤药。 巧如柔柔一笑,解释道:“萧媵侍,这是最后一剂了,趁热喝了吧。” 萧容却并不接,“我今日不是已经喝过了吗?那不就是最后一剂吗?” 萧容说着,直直地看着巧如,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可最终却宣告失败。 巧如的神色恭谦而温顺,看不出一丝不对劲。 她说:“这最后一剂量太多,因此还剩了这么一小碗,奴才寻思着之前那么多碗药都喝过来了,萧媵侍就咬咬牙将这最后一点儿喝完,以免出什么差池。” 萧容沉沉地舒了一口气,这才伸出手接过来。可刚尝到一点儿,便皱起了眉,“巧如,这药的味道不对啊,怎么这么苦?” 巧如支吾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这最后一剂,奴才熬得比较浓,萧媵侍忍一忍,毕竟良药苦口嘛。奴才带了几颗陈皮和蜜饯,萧媵侍喝下之后立刻将这些嚼在嘴里,就不觉得苦了。” 说着,她连忙打开包好的陈皮和蜜饯来。 萧容这才苦着脸一口气将药喝下去。这回的药还着实是苦,萧容将那些蜜饯全都塞进了嘴里都依然觉得涩口。 巧如安心地笑着,然后端起陈放着空碗碟的木托盘,准备退下。可刚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一声低呼。巧如身形一震,迅速地回过身来,却见萧容低垂着头,她手捂着肩头处,口中发出低沉的喘息声,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剧痛。 巧如连忙迎上来,却又不敢放下手中的托盘。直到萧容吃力地对她喊:“疼!后肩好疼!” 巧如看到萧容的脸上都渗出了细汗,她也急了起来,正想要继续相问,却瞧见萧容的后肩处渗出一片暗红。 隔着那厚实的兔毛雪绒袄子,暗红的血不断地溢出来,如同暗夜里的魔鬼张开了血盆大口。 巧如吓傻了,手抖了两下,碗碟都险些被摔落在地。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托盘,上前去扶住萧容,“萧媵侍,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容双眼紧闭,贝齿狠狠地咬着下唇,脸上的血色悉数褪去,只余苍白和冷汗。 巧如见她已经疼得无法开口说话,便横了横心,伸出手脱下了她的雪绒袄子。 巧如再次震惊。 萧容的血是从后肩的牙印处流出来的,一大片一大片,竟是微微泛黑的血。 “湿毛巾……帮我洗掉,洗掉……”萧容气若游丝地吩咐着,她已经感觉出症结所在了,定是方才涂了那药膏。没想到非但无法将牙印消除,反而还起了这样的反效果。 随着巧如仔仔细细地擦去了牙印周围的血迹和药膏,痛意终于减轻了。 萧容低低地喘着气,然后问道:“巧如,现在那牙印怎样了?” 巧如怯怯地看了看那伤口,答道:“擦干了血迹以后,就和之前一样了。” 萧容无力地闭眼,她差点忘记了,公子胜阴狠狡诈,他执意留下的东西又怎会那么轻易被消除? 带着不甘和怨愤,萧容狠狠地将染血的袄子脱下来,“把这个拿去烧了,此事千万保密,不得告诉任何人。” 巧如担忧地接过雪绒袄子,却并不急着拿去处理,而是急急地去找来另一件狐毛袄子为萧容穿上。 “萧媵侍放心,奴才绝不会说出去的。”说罢,一手抱着染血的袄子,一手端着托盘急匆匆地退下了。 萧容缓了缓气,轻轻地平躺下,脑海里突然响起公子胜的那句话:“他每次碰你的时候,都会看到这牙印。这牙印会一直提醒着他,他的女人是被别人碰过的!” 萧容惊得坐起身来,却不料动作太大,扯痛了刀伤口。她微皱着眉捂着心口,心里却在思量着公子胜的事。 穆卿要她等上三年,萧容虽没有与穆卿讨价还价,但也觉得三年未免有些久。穆卿说他要后顾无忧,那他这三年的计划中,是否也包括了对付公子胜呢? 一想到公子胜那算计狡黠的神色,萧容心里就又恨又怒,如若她能帮到穆卿就好了,那样说不准不必等上整整三年。 可是穆卿却直言警告过她,不许再与公子胜有任何牵扯,甚至连提都不能提。即便公子胜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最好也闭上眼装作看不见。 如此一来,她是别想能为穆卿出什么主意了。虽然面对着公子胜的时候,她也的确没什么好主意。就好比是这个牙印。 萧容无奈地叹叹气,再次躺下。 巧如没有违背萧容,很快便将她那染血的兔毛雪绒袄子扔进大火炉子里烧掉了。她拾起一旁的火钳捣腾了一番,以确保将整个袄子都烧成灰烬。 看着那团暗红色的血,脑海中又浮现出萧容后背上的牙印。她越来越疑惑了,不明白萧容和大帅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次萧容被大帅抱回来,满身吻痕。可是到了后来,被褥上又出现了一片殷红。 正想着,突觉身后有人,她惊忙立起身来,手中的火钳镗地一声落了地。 “你又在干什么?” 这声音低沉而愠怒,巧如本还打算着露出一个惊慌失措的神情,可她定睛一看,反而释然了。因为来的人是孟逍。 孟逍手中拿着那只空碗,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似乎下一刻就会猛地将那碗向她砸过来一般。 面对着孟逍,巧如显得很从容,森冷地笑了笑,低声道:“孟少将,现在萧媵侍正在房中休息,你这样贸然现身,就不怕惊动了萧媵侍吗?”rs 第233章 双重打击 孟逍的手背暴起一根根青筋,强忍住摔碗的冲动,低压着嗓门斥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巧如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还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萧媵侍的身体状况不能有身孕,否则那就等于是害了她。”她说着,伸手夺回了空碗,“这么一碗药就能解决一切麻烦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孟逍这次却没有由着巧如继续嚣张,他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着牙说道:“萧媵侍的身体还未痊愈,大帅根本就没有召她侍夜,你为何还要给她喝这样的药?” 巧如双手抓住孟逍掐过来的手,无力地干咳着,她的指甲陷入孟逍的手背中,却依旧掰不开他的手。气流被阻隔使得她本能地发出嘶叫,低沉而沙哑。 她只得挥舞着手,想要去抓孟逍的脸,最终却只能打到他带着盔甲的手臂上,她触到了一丝丝凉意,那似乎是雪屑。 “萧媵侍!萧……” 巧如突然放声大喊起来,这让孟逍慌了神,他手腕一使劲,便将巧如反扣了过来,然后紧紧捂住她的嘴。 “你再敢乱叫,我立刻就杀了你!”孟逍咬牙切齿地说着,声音却压得很低。 巧如被捂得难受,最终只得猛地点头。 孟逍顿了顿,推开了她。 “说,你究竟要报什么仇?” 巧如被推倒一旁,不停地低咳着,扶着小厨房的案台,才慢慢地立直身体。 缓过了气儿来,她又开始冷笑,“孟少将对萧媵侍还真是爱到骨子里了。冒着这么冷的雪天儿,也要保护她平安无事。此等深情,真是让人羡慕啊。” 孟逍双眼微眯,指着她沉声道:“羡慕?你还没资格。” 巧如抽笑着走上前来,“我不过是一个奴才,我当然没资格。但是孟少将你不要忘了,单凭你一人之力,根本就无法保护好萧媵侍。当初萧媵侍在柴房遇刺的时候,你为何没有出现呢?若不是我这个奴才及时地通风报信,你们能那么快赶过去吗?” 孟逍的双手再次握紧,眼中满是悔恨与自责。 “如今你日日守在这雪地里又能如何?”巧如继续冷笑着,“萧媵侍畏寒,每日都将门窗关得死死地,你哪怕是想看她一眼,都难啊。” 孟逍紧咬着牙,眼中分明已经满是怒火,却又始终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巧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雪屑,低声道:“孟少将还是回去歇着吧,若是有需要,奴才我会立刻通知孟少将的。你我各有目的,不过终究殊途同归,都是想要保护好萧媵侍,那我们就应该通力合作,而不是自相残杀。试想,如若你杀了我,萧媵侍以后再遭了算计,一缕香魂就那么消散了,孟少将你那满满的相思愁肠……又该如何安顿?” “你,你给我闭嘴!”孟逍再也听不下去,愤然拔出宝刀对准了她。 巧如无奈地摇摇头,很听话地闭了嘴。 孟逍握着刀的手抖了抖,最终还是放下了,“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究竟要报什么仇,为什么会找上萧媵侍?” 巧如沉下眉,双眼射出阴寒的光,口中却道:“这个你无需知道。”说罢,她起身欲要往外走,却被孟逍横刀拦住。 “你的事,我没兴趣知道。大帅已经吩咐了青妩尽力地调养萧媵侍的身体,你休得再动手脚。萧媵侍的身体好了,这些打胎的药自然就不需要了。我警告你,这样的药,我不想再看到第三次!” 巧如冷然地侧过脸来,充满鄙夷地看着孟逍,“你究竟还是不是个男人?情愿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怀上别人的孩子吗?” 孟逍皱眉,将刀逼得更近了,“别用你那颗恶毒的心来揣度别人。” 巧如无奈地扬了扬眉,然后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依着萧媵侍的身体状况,想要调养好还需要一段时日。这段时日里萧媵侍若是侍了夜,那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就好比今日这个突发状况,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兴许就会酿成大祸。” 孟逍再次皱眉,似乎在等着巧如解释这个突发状况。 巧如嘲讽地横了孟逍一眼,继续道:“大帅宠爱萧媵侍,可不分白昼黑夜。昨日午时过后大帅召了萧媵侍过去,情到深处,缠绵噬骨,因此就……” 孟逍听到这儿,冷笑起来。 巧如怔住了,她故意说得那么露骨,还想等着看看孟逍难受的样子呢。可他却在笑,还笑得这么诡异。 孟逍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昨日午时以后大帅的确召了萧媵侍过去,可是那时候我也在场。大帅和萧媵侍只是聊了聊字画诗词,并没有如你所言的那样。” 听到这儿,巧如愣住了。 孟逍轻笑着收起宝刀,低声问:“你不是一直都自信满满吗?这次是猜错了,还是萧媵侍已经信不过你,开始防着你了?” 巧如皱起眉,不回答。 孟逍低哼一声,警告式地指着她,“我不管你怎样做,这种汤药我不想再看到第三碗,否则……我就送你到奈何桥去候着你的仇家。” 他说罢,推门而出。 冷风夹着飞雪席卷进来,巧如却似乎毫无知觉,她盯着那空碗,眼神阴煞得比寒风还凛冽。 去不掉后肩上的牙印,萧容很苦恼,但听说这样的严寒还要持续一个多月,她就更烦闷了。 夏如璎来看她,她都不舍得下床来,口中一直喊冷,急得夏如璎连忙吩咐巧如再去暖个汤婆子来。 本以为这样的双重打击已经够残忍的了,却不料还有更坏的。 穆卿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昏暗暗。这样冷的严冬,天儿黑得格外早。 看着穆卿的衣袍和头发上都覆了雪,萧容皱起了眉,一边伸手为他拂去雪,一边问道:“这么大的雪,怎么不披一件大氅?看着都冷。” 穆卿疲惫地笑了笑,也不回话,只是自顾自地倒在温暖的床榻上,甚至不理会身上还带着雪屑。 一向怕冷的萧容这次却也没再嫌弃,在床榻上跪坐起来,俯下身缓缓地为穆卿解袍子。 还没解下来,就被穆卿逮住了手。他迷蒙地睁开眼来,故作冷漠地抖了抖眉,问道:“你要干什么?” 萧容抿唇巧笑,也故作风情地答道:“能干什么?当然是为夫君宽衣啊。” 穆卿快意地笑起来,然后猛地翻起身来,将萧容摁倒在**。 细细的雪屑洒落在萧容的脸上,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轻轻推了推他,嗔道:“全身都是雪,冰死了。还不赶紧脱下?” 穆卿却置若罔闻,只是柔笑着看着她娇嗔的模样。 萧容闹了一阵,也只好妥协,最后提醒道:“那以后出门可要记得披一件大氅,否则,就别想进我钟翠阁的门!” 穆卿佯怒道:“好大的口气,竟敢这样对本帅讲话了!” 萧容却也不退缩,瞪了瞪眼,答道:“我可是认真的,要是下次再这样冷冷湿湿地走进来,我就把你踢出去!”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穆卿皱眉而笑,随即俯下头霸道地吻住萧容那充满挑衅的嘴。 冰凉的触感袭来,萧容下意识地闪躲着,穆卿却越发来劲,一路从她的薄唇肆虐到她的雪颈。她那温暖而柔爽的颈窝让他难以自已,他索性完全地压下去,将头埋进那温暖的地方。 可萧容却难受得直皱眉,一边推着他,一边喊冷。直到她全身猛地打了一个寒噤,穆卿才停了下来。 “真这么冷?” 萧容满眼责备地点头,然后紧紧地护住双肩,拒绝穆卿的侵犯。 穆卿叹着气起身来,将带着雪屑的袍子褪下。萧容见穆卿瞅了瞅屏风后的浴桶,便会意地起身去吩咐巧如送来热水。 “容儿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坐在舒服温水里,穆卿一脸惬意地仰着头说。 萧容一边为他擦洗着,一边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依旧提醒:“以后出门记得披一件大氅。” 穆卿柔笑着握住萧容的手,疲惫地说道:“今日出门太匆忙,当时又没下雪,因此忘了。” 萧容怔了怔,今日几乎下了一整日的雪,没下雪的时候,好像就只有凌晨时分了。难道穆卿一大早就出了门,到现在才回来? 看着穆卿那一脸疲惫的模样,萧容暗自确定了这样的猜想。自从上次答应与她约下三年之期以后,穆卿似乎总是很忙。虽然时常前来钟翠阁看看她的伤势,但也不做久留。萧容不由得思量着,莫非穆卿是在为他们以后的安稳生活而奔走? 想到这儿,萧容心里又甜蜜又自责。 其实她要的不过是一颗专情的心,这颗心穆卿已经有了,只是缺少一个美好舒适的环境。就好比是花儿的种子,缺少土壤和水分。 她并不是非得逼着穆卿和她浪迹天涯,因为她最在乎的并不是那个环境,就好比赏花之人在乎的不会是花盆中的土壤和水分。 可是没有那些,又偏偏是不行的。rs 第234章 缠绵缱绻 萧容侧身移到穆卿的跟前,轻抚着他的发,有些心疼地说道:“大帅整日奔走,我却只能窝在温暖的房间里,什么都做不了。还嫌你冷……这实在是不应该。” 萧容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过分,不由得垂下了头。 穆卿却清朗地笑了笑,伸出手抬起萧容的脸,一脸陶醉地说道:“原来容儿也会有自责的时候。这样的表情不错,看得本帅都舍不得离开了。” 看着穆卿一脸轻浮地和她打趣,萧容本还想嗔怒着撇开他的手,可听到最后一句,她愣住了。 “大帅要离开?”她有些慌了。 她最近事事不顺心,总不能到穆卿这儿都还是不顺心吧。 穆卿点了头,“准备明日离府,这次可能需要一段时日。” 萧容好想问他为何离府,要去哪儿,做什么事,可不可以带上她…… 可最终她张了张嘴,一句也没问。 她身上带着伤,如今又这么冷,穆卿是铁定不会带上她的。至于他要去哪儿,做什么事,这些更加不必问,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她,他是在为日后做着准备。 他明日就要离府了,因此今日即使冒着雪也要赶过来?想到这儿,萧容更自责。 萧容不知道穆卿究竟还有多少事情需要处理,对于萧容来说,要她离开,只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准备就绪。只要穆卿应一声,她随时都愿意跟他走,哪怕外面再严寒,再凶险,哪怕没有锦衣玉食,温床暖被。 这一夜,萧容始终无法入睡,她紧紧搂着穆卿的一条胳膊,害怕一睡着,再醒来他就不在了。 穆卿感觉到萧容手上的力道,也无法安然入睡。他望着漆黑的上方,柔声吩咐道:“容儿,你的伤还没全好,如果青妩给你加药,你一定要记得按时服用。你的身体本就不太好,我不在的时候,不能如同以前那样耍性子,大半夜地跑出去,知道吗?” 听着穆卿碎碎念,萧容很努力地回忆着,终于想起了他所谓的“大半夜跑出去”。 那时她以为自己不久于人世,心中难受,因此才会跑出去。如今她还得留着命等着他回来呢,又怎会那般想不开,跑出去呢?再说了,外边儿那么冷。 正想着,穆卿再次开口:“还有,记得要想我,最好是每日都想。” 萧容听罢,暗自抿嘴笑了笑,故意粗着嗓子答道:“那我可未必做得到,所以你还是早些回来,否则我一个人太闷了,又会拿出少庄主的画像来。” “你!” 随着短暂而急促的一声,穆卿突然压上了她,“你倒是敢?” 萧容不由得嗤笑起来,笑得一抽一抽地。却不料黑暗中,一双温柔的手轻抚上了她的脸。 “容儿,我会很快回来的。”良久,他才开口说。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让萧容的心都柔软了,突然很想哭。 “那大帅倒是说,什么时候能回来?”萧容知道穆卿的习性,一离开就是三两个月,甚至小半年。想着这么久都无法见到他,他在外面奔波着,而她却在府中孤等着,她心里就憋闷。 萧容强忍住哽咽,却发现一个温热的唇覆了下来,深深地印在了她微凉的额上。 “梅花凋谢之前,我就能回来。” 萧容顿时暗喜,如今已经是深冬,即便北国的冬日很长,但顶多也就还有两个月的冬季。冬儿一过,这梅花就该凋谢了,也就是说两个月之内穆卿就能回来,这样看来,倒也不算太久。 “那大帅一定不能食言。”萧容说着,伸出手挽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我等着你。” 黑暗中,紫檀香味暗暗低回,耳畔呼啸过他急促的喘气声。虽有些迟疑,但他还是完完全全地压了上来。 “容儿,伤口不疼了吗?”他轻声问着,嗓音仿佛染上了紫檀那般暧昧的暖香。 萧容硬了硬气,笃定地嗯了一声。为了更加明确地表现出她的意图,还刻意地收紧了手臂,将穆卿搂得更加牢实。 穆卿低低地笑了笑,轻啄了她一下,“容儿,女子贵在矜持,你这个样子恐怕不太好。” 萧容低哼一声,嘟哝着反驳他,“什么贵在矜持啊,奴婢可记得大帅说过女人要顺服。” 穆卿再次笑起来,然后满是嘉奖地夸道:“嗯,不错,还记得本帅对你说过的话。” 萧容正欲开口说,我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你最好是不要随便夸下海口。 可她刚一张嘴,就觉上方的气息变了。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紫檀香味冲进她的鼻息,她无从拒绝。 即使她已经做足了准备,契合的一瞬间,她还是不由得全身**。可他却没有发觉她的不适,反而更加畅快地冲击着她,越来越肆意。 屋外,凛冽的寒风依旧呼啸。她仿佛看到,狂风席卷起满地的落雪,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冷艳的白梅,激烈而张狂。他就好似那猎猎的狂风,她只能被迫着在他身下绚丽地绽放。 雪欲静,风却更烈。一阵一阵地侵袭过来,疯狂地舞出惊艳的漩涡。 直到痛意袭上心口,她终于忍不住低呼一声。 风忽然停歇,飞雪沉积,簌簌而下。 她捂住心口,担忧着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穆卿伸出手轻撩起她额前的发,略显无措地问道:“弄疼你了?” 萧容咬了咬牙,轻轻摇头,却又担忧这么黑的夜,穆卿会看不到她在摇头,于是又补充道:“没……没有。” 可是任凭她如何努力,吃痛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一切。 她暗自抚了抚心口,幸好,只是扯痛了,并没有裂开。她再怎么说也曾是江湖女子,怎能如此娇弱?这种事若是传到她的那些手下败将的耳中,岂不是会被笑死? 不过又一想,这种事怎么可能传出去? 正在她暗自挣扎的时候,穆卿已经微微撑起了身体,萧容心中一慌,连忙摇头,“大帅,没有,真的没有。不疼,真的不疼。” 穆卿顿了顿,他轻撑住身体,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萧容生害怕穆卿提议说点亮烛火来看看伤口之类的。这样的离别之夜本应缠绵缱绻,如果弄得缱绻不成,还被发现了后肩上的牙印,那可就难以收拾了。 到时候别说是梅花凋谢,就算她都跟着凋谢了,穆卿也未必肯回来见她。 带着心虚,萧容连忙伸出手将他牢牢圈住,以阻止他起身去。 穆卿再次低低笑起来,配合着她的举动,俯下身轻柔地吻着她。屋外似乎又起了风,但他却已经很温柔。 风雪渐歇,已是深夜。 枕在他的臂弯里,萧容强撑着不肯睡。穆卿不时和她搭上一句话,似乎在证明着他也在陪着她不睡。萧容明白他的心思,心里淌过一阵阵暖流。 “大帅,其实我也是个孤儿,在遇到大帅之前,就成了孤儿。”她喃喃地说着,然后侧了侧脸,望向他。 黑暗中,她看到他也顺下了脸来,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知道他也同样在凝望着她。 “父亲抛弃了我和娘亲,前去征战。娘亲等了他整整三年,最终却等来了他的死讯。娘亲无法接受与他生死长别,因此三尺白绫,随他而去了。” 萧容感觉到穆卿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黑暗中响起他闷声的质问:“他们就这样丢下了你一个人?” 萧容从这话语中听出了深重的责怨和怜悯,但她真的不需要怜悯。她想说的不是怜悯这件事。 于是萧容便打趣地笑道:“要不然我怎会变成一个小贼,还偷了你的玉佩呢?” 可穆卿却并没有被逗笑,他低沉地叹了一口气,带着难以排解的愤慨。 萧容感觉到他臂弯处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能想象他的手掌已经紧紧握住。可是萧容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愤怒,虽然父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确让人难以原谅,但是她早已不再由于这样的原因而有所怨怼。 她想说的也不是怨怼这件事。 正在萧容欲要说出自己的讲这件事的真实目的之时,穆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沧然念道:“容儿啊……” 萧容微微一怔,这样的叹息和语调实在太感伤,莫非穆卿想到了他自己的娘? 可是又不仅仅是感伤,感伤之余还有一点点原来如此的意味。 萧容闷声等待着,她很想知道穆卿的娘究竟为何而死,究竟和那个穆轩王妃有没有关联。 但萧容并没有等来满意的答案,穆卿沉默了一阵之后,收了收手臂,埋头深深吻住她的额。 “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是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孩子。没有分离,没有背叛,没有杀戮,也没有仇恨……”他说着,再次将唇贴在她的额发间。 萧容恍然发觉他的唇似乎在颤抖。 分离,背叛,杀戮,仇恨? 如果说分离和背叛是在影射着她幼时的遭遇,那杀戮和仇恨呢? 萧容咬住唇默默地思索着,穆轩王府的灭门惨案,杀戮,仇恨…… 她不由得再次将穆卿与穆轩王夫妇联系在一起,虽然她很不希望穆卿就是当年的六世子。rs 第235章 绝不负你 如果穆卿真的是穆轩王和南宫卿卿的遗子,那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一种致命的威胁,无论是对北国,还是对夏国。 如果没有那些阴谋算计,穆轩王就会成为北国的皇上,那当年的六世子就会是当今太子。如今龙椅上坐着的,就不该是玄棣。 萧容忽然全身发秫,她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又一想,玄棣和夏沣怎么会容忍六世子活下来?不会的,这一定只是巧合。六世子早在六年前就被杀害了。即便是没死,也绝不可能是穆卿。试问玄棣好不容易坐上了龙椅,怎么可能养虎为患,将兵权交到穆轩王的遗子手中?八王爷也绝不敢收这样的人为义子,除非八王爷想谋反。 可八王爷浪荡江湖,本就无心理会朝堂之事,他没有理由接下这样的烫手山芋。 萧容这样一遍一遍地说服着自己,告诉自己穆卿绝不是那个六世子。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害怕起来。 她侧过身去紧紧回搂住穆卿,微颤着轻声说道:“大帅,等到我们归隐山林,就再也不会有杀戮和仇恨。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的,是有爹疼,有娘爱的孩子。”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千万不要是六世子,千万不要是那个承受着杀戮和仇恨的六世子。 穆卿却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全然不似萧容心中那般波澜不定,“那容儿可得为本帅多生两个孩子,等到咱们老了,孩子们才不会觉得孤独。” 萧容这才恍然回神,脸上微微一烫,闷声闷气地答道:“谁要给你生孩子……” 嘟哝着,萧容这才猛然记起自己讲这件事的初衷。 “其实……我只是想说,我很讨厌我的父亲,他狠心地抛弃了娘亲,是个负心汉。天下负心之人都该死,所以他就应该在战场上被别人乱箭射死,乱刀砍死,放火烧山,把他烧死!”萧容愤恨地说着,似乎恨不得亲自抬上一把刀去,将那负心汉大卸八块。 穆卿却听得心惊胆寒,他抖了抖唇,苦笑道:“女人……还真是恶毒啊。” 萧容立刻反驳:“别做那个负心汉,自然就不用担心这些恶毒的诅咒了啊。” “可是你这些诅咒应验了吗?天底下依然还是那么多的负心汉。”穆卿也反驳起来,还不忘补充一点,“更何况,负心的又岂止是男人,有的女子不也照样背着自己的男人偷偷摸摸地看着别人的画像吗?” 萧容暗自瞪了瞪他,不再回话。 可穆卿却还不肯罢休,凑到她面前追问道:“那这样的负心女人是不是也该好好惩治?” 萧容瓮声瓮气地答道:“我不过是看了看画像,心口就被捅了一刀。你若是敢负我,那就应该被捅上十刀。”她愤愤地说着,然后扬起拳头捶在他心口,“就要一刀一刀,全都捅在这儿。” 萧容正酣畅淋漓地泄愤加恐吓着,突然记起穆卿可不止她一个女人,三年以后陪她归隐山林,那他就注定要辜负其他的姬妾了。萧容倒吸一口凉气,思索着该不该将方才的狠话都收回来。正在这时,手却被穆卿逮住了。 “容儿,宁愿负我自己,也绝不负你。” 他的声音中带着戏谑一般的笑意,可萧容却仿佛听出了坚定的意味。她敛了敛眸,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轻嗅着那紫檀香味,唇角扬起一个暖暖的笑。 能换来与他一生之约,之前那些苦她都愿意受。 穆卿离开得很匆忙,萧容静静地立在姬妾之中,为他送行。抬眸见他身着一袭玄色衣袍,黑亮的双眼锐利逼人。 她心中顿时有些晃荡,觉得他似乎带着一种君王的气魄。但是下一刻她又连忙打消这些念头,穆卿仅仅只是大帅,都让她难以消受了,若成了君王,三宫六院,嫔妃三千,那她岂不被折腾死? 萧容就这样打趣地嘲讽着,可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将他和六世子联系在一起。这样的念头一旦形成,掐都掐不断。 大抵是冬雪漫漫,姬妾们都像小动物一样窝起来了,大帅府内倒也清静了不少,尤其是穆卿离府以后。 萧容的伤一日日地见好,青妩前来请了几次脉,没多说,也没再为她加药。 萧容暗想着,这大抵就是无碍的意思吧。不过那消疤痕的药膏萧容倒是没敢停用,虽然很怕冷,但还是按时按量地涂着。 那药膏效果的确好,她心口非但没有留下疤痕,反而还比周围的肤色更白一些。只可惜即便是这样的神药,也消除不了她后肩上的牙印。这让她格外烦恼。 眼见着年关将近,大帅府里却冷清得像一潭死水。虽然各个阁院都示意性地挂了红灯笼,贴了红窗花,可是即便再红,也温暖不了落寞的心。没有穆卿,整个大帅府都是冰冷的。 就连百忙的贾大娘都得了空,亲自前来送膳。萧容见着贾大娘,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发觉她的十根指头都冻成了红萝卜一般,连忙招呼巧如去取来治疗冻伤的药膏。 “这是萧媵侍特意从青妩姑娘那儿为贾大娘求来的,本还打算送过去的,没想到这么巧,贾大娘今儿自个儿就过来了。”巧如笑盈盈地说着,上前去欲要为贾大娘上药。 贾大娘连忙摆摆手,尴尬地笑道:“不用……不用。萧媵侍的好意老奴心领了,可是老奴这手每日都得泡在水里,洗菜,切菜啊。若是涂了这药,岂不是会混进饭菜里面?那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萧容心疼地望着贾大娘的手,还是不肯放弃,“那贾大娘且将这药带回去,晚上就寝之前涂一涂,也是好的。” 贾大娘这才勉强接受。 送走了贾大娘,萧容便呆立在了门口。看着院落里为数不多的两盆腊梅,它们迎着严寒,开得红艳艳地,丝毫没有凋谢的意思。 回到房中,巧如正在剪窗花,看着她瘦削的背影,萧容心里开始复杂起来。夏如璎和她都在暗暗怀疑着巧如,巧如知道吗?如若她并无异心,知道以后定是会很伤心吧。 月眉已经回到了林骁的身边,萧容已经无需为她担忧。而贾大娘也本是八王爷府里的婆子,即便是大帅府不存在了,也不会毫无依靠。她心中牵挂的,只有夏如璎和巧如。 萧容想过,三年后如果夏如璎还是没法报仇,那她即便是用强,也要将她安然送出大帅府。可是想到巧如,她束手无措。 “巧如?” 萧容突然唤一声,却不料吓到了正在剪纸的巧如。巧如一声低呼,猛然地立起身来,桌台上的剪刀和彩纸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而巧如却将双手背在身后,对着萧容尴尬地笑着。 萧容抿了抿唇,故意上前去,“剪的什么啊,这么紧张?” 萧容探着头想要瞧瞧,可巧如却将双手藏着严严实实地,不肯给萧容看。萧容还寻思着巧如莫非迷上了府上的哪个俊美侍卫,因此才偷偷地剪着他的小像。这让本还在为巧如担忧的萧容来了趣,她上前去摊了摊手,威逼道:“交出来。” 巧如却依旧尴尬地笑着,不肯伸出手来。 萧容坏笑着弯了弯眉,准备上前去抢。可巧如却灵活得很,萧容捞了好几回,都被她给闪了过去。正在萧容欲要拿出真功夫硬抢的时候,忽然见到巧如的身后滴着血。 “你的手受伤了?”萧容收起嬉戏神色。 可巧如却还是难为情地笑着,不肯将手拿出来。萧容有些恼了,低斥道:“还藏什么藏?给我看看你的手!” 说着,萧容上前逮住巧如,欲要去拉她的胳膊。萧容从没想过巧如的劲儿居然这么大,她使了好大的力都掰不动。 正在萧容恼怒不已的时候,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地上,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入目的是一大滴一大滴浓稠的血,兴许是由于她们纠缠了许久,血流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了。 刀光剑影,血溅三尺的场面她并不是没见到过,萧容并不会被这么点儿血给惊呆,但是那血的颜色,几乎是黑色的。 “你……”萧容指着巧如,微微向后退了半步,随即又迎上去,凛然逼视着她,沉声吼道,“把手拿出来!” 巧如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对着萧容拼命地摇头,始终不肯将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 萧容再看了看那地上的血,的的确确是几近黑色的血,它还在不停地滴着。 萧容强压住心中的惶恐,指着巧如问道:“你究竟是谁?”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问出这样的话。巧如究竟是谁,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不清楚。一年前她和月眉千里迢迢地来到这大帅府,巧如是第一个和她们亲近的人。她只知道巧如是魏荷语的人,派来伺候她而已。可是她没有将巧如当成是低贱的下人,这一点巧如应该也心里有数。 如今这个大帅府中,她放不下的人除了夏如璎,就是巧如,虽然明明她心里早已开始怀疑着这个沉静温顺的丫鬟。 “你究竟是谁!”萧容退后两步,满眼愤恨地瞪着巧如。她的眼中何止是愤恨?更多的是不解和伤痛。 巧如流出了眼泪,她这才终于将手拿出来。 萧容险些恶心得呕出来。巧如那哪儿是人的手?她那被割破的伤口溢出浓稠的黑血,而那破了皮的地方竟已经开始迅速糜烂。 萧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她再次看向眼前这个丫鬟,她分明还是那样乖巧善良的模样,可她的身体怎么如此可怕? 可怕得像个怪物。rs 第236章 狐狸尾巴 “萧媵侍你别怕……”她微微哽咽地说,想上前来,却又害怕再吓到萧容。 “奴才不会害你的,奴才真的不会害你的。”她说着,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 萧容看着巧如那乞求的样子,心中开始不忍,可是巧如满手的黑血,还有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的腐肉味道,萧容还是不敢上前去扶她。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为何会……”萧容有些惊惧地看着她的手。 巧如缓了缓神,止住了哭泣。她动了动身,想站起来,但又顾忌着萧容,于是强扯出一丝平静的笑,说道:“萧媵侍,奴才的床头下有一个包袱,包袱里面有药,奴才可不可以……” 看着她依然血流不止的手,萧容立刻点了头,“你先别动,我去取来。” 萧容打心底里并不相信巧如是恶毒之人,可是她的行为又实在太怪异。萧容想立刻了解她的一切,她的身份,她的目的。 于是萧容选择掌握主动权,她不给巧如继续隐瞒的机会,快速找到了那个包袱。 包袱打开,她震惊了。 毒药她见得并不多,但是鹤顶红和砒霜还是能识别出来的。巧如的包袱里满是瓶瓶罐罐,在发现了鹤顶红和砒霜之后,萧容就不敢一一打开来了,因为她既然能藏这么多毒,就很可能也夹带有不能嗅,不能碰的毒。 除了瓶瓶罐罐,包袱里还藏了许多暗器,三角钉,短箭,飞刀…… 萧容的手微微抖起来来,想着方才巧如的力道,再看着眼前这些暗器,她这才终于醒悟,原来巧如是会武功的。 萧容裹着包袱走回来,沉着脸将它扔给巧如,然后转过身去关上了门。 “巧如,念在我们主仆一场,我给你一次机会。说吧,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萧容立在门口,眼神微冷。 巧如颤抖着打开包袱,神色凝滞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找到疗伤的药,对着自己被剪刀割伤的手倒出粉末。 粉末是白色的,洒落在黑浓的血上,更显得骇人。白色粉末很快覆盖住了整个伤口创面,血迅速地止住了。 巧如不慌不忙地塞住药瓶,又拿出另一盒膏药来,细细为自己涂上。 “萧媵侍真的还肯相信奴才吗?”她说着,抬起眼来看着立在门口处的萧容。 萧容沉了沉眉,不回答。因为巧如的神情和声音似乎都开始不对劲了,完全不似平日里温顺的模样。 萧容不应声,巧如又继续说:“如果萧媵侍不相信奴才,那奴才就无需解释。萧媵侍大可以如同之前那般将奴才赶走,甚至可以用你腰间的毒针杀死奴才。但是无论萧媵侍做出什么决定,奴才都绝不会怪罪萧媵侍。因为奴才真的不会伤害萧媵侍。” 说话间,她的伤口上已经涂满了药膏,将那些腐肉遮得严严实实。 萧容深吸一口气,答道:“我相信你,你说吧,一字不漏地说。你若是有苦衷,我也不会怪你。” 巧如沉着嗓子笑了笑,带着嘲讽的意味。这样的笑声居然是从巧如口中发出来的,这让萧容不由得全身发凉。 “萧媵侍既然相信奴才,又为何要堵在门口?”她抬起头,双眼直直地盯着萧容。 萧容强压住全身的寒意,这样的巧如,这样阴狠的眼神,这样低哑的嗓音,让她有些害怕。 “我堵在门口,是在给你机会,是为了避免让你现在不堪的样子被别人看到。”萧容尽力地压着嗓子,以掩饰她的惊慌。 巧如此刻已经显得很镇定,她摇摇头,说道:“不,萧媵侍堵在门口,是害怕奴才逃跑。而且萧媵侍也想要自保,因此找了个最有利的位置,不是吗?说到底,萧媵侍根本就不肯相信奴才。否则也不会将包袱中的暗器全都拿走。” 她说着,看向只剩下瓶瓶罐罐的包袱。 萧容暗自咬住牙,手开始慢慢移向腰间,口中却说:“我想要自保,是因为我惜命。你若是真的想让我完完全全相信你,那你就实话实说,全部都交代出来。” 巧如这下垂下了头,声音也不再干哑,“萧媵侍,奴才只是个苦命的丫鬟,萧媵侍待奴才却如同亲妹妹一般。奴才即便是拼了这条贱命,也会保护好萧媵侍,绝不会加害于萧媵侍的。” 听着这样的声音,萧容本是会心生怜悯的,可是如今她听来,心中更多的是气愤。她冷下脸来,低声问道:“不会加害于我?那你说,我饭菜里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巧如凄然一笑,对着萧容磕了一个头,答道:“是奴才。” 萧容惊得脸色发白。 “可是那些毒根本就不会对萧媵侍的身体造成影响,而且奴才也暗暗地将解药加在了萧媵侍的汤药中。”她连忙解释。 萧容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一边下毒,一边解毒。你到底耍什么花样?” 巧如再次哭起来,那凄凄楚楚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地善良无害。萧容强行掐断心中对她仅剩的怜悯,准备摸出毒针威胁她。 “萧媵侍,奴才如果不这么做,那奴才如何能活到今日?”她说着,双眼闪出怨毒的光,“是夫人!是夫人让奴才在萧媵侍的饭菜里下毒的。夫人威逼奴才毒死萧媵侍,可奴才不愿意,于是就劝诱着夫人说慢慢下毒,让萧媵侍死于无形。这些毒的分量极少,连医术高明的青妩姑娘都很难诊断出萧媵侍你体内含毒。” 萧容双拳渐渐紧握,愤恨的脸上却溢出了笑,她指着巧如,威逼道:“那你如今将这些告诉了我,就不怕夫人杀死你吗?” 巧如含着泪摇头,“萧媵侍你不会的,你不会这样做的。” 萧容深吸一口气,点头:“是,我的确不会这么做。”她顿了顿,换上冷厉的神色,“但是我要你替我作证,我要当着大帅的面,揭穿魏荷语那伪善的真面目!” 萧容暗暗地笑了起来,终于,让她抓住魏荷语的狐狸尾巴了。 可巧如却苦笑,依旧摇头:“萧媵侍,如果这样就能扳倒夫人,那奴才也用不着像这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萧容倒吸一口气,心中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她知道魏荷语难对付,因此才一直隐忍着没敢和她正面交锋。可如今证据确凿,仍然拿她没办法吗? 再瞥了瞥巧如,巧如原本是魏荷语的人,如今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也想要对付魏荷语。萧容虽不知道巧如怨恨魏荷语的确切缘由,但看着那骇人的黑血,便也能猜测到几分。 “别说是下毒这件事,夫人即便是将大帅府的姬妾都害死光了,大帅也不会处置她的。”巧如看了看自己的手,悲戚道,“夫人嫁入大帅府两年多,恶事从未断过。奴才私下里将夫人的罪证一条条一页页地写了下来,大帅看了,却依然没有惩处夫人。” 萧容心中一怔,想必那所谓的罪证,就是上次夏如璎说到的信函。 夏如璎没有猜错,真的是巧如,可是巧如并不是想要帮着王妾媵和魏荷语,这一点让萧容很欣慰。 “那依你的意思,究竟应当如何?”萧容并没有追问信函的事,信函里面的罪证即便是恶贯滔天,也终究是无用之物。萧容想知道的,是对付魏荷语的正确途径。她隐隐感觉出来,巧如能为她解答。 萧容早就知道魏荷语绝不仅仅是定北将军嫡女这么简单,可巧如说出来的话,还是让她震惊。 “想要彻底扳倒夫人,就得将她的后路切断。以奴才看来,夫人背后真正的靠山,有可能是琴妃娘娘。”巧如说得咬牙切齿,可萧容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迟疑。 巧如也不做掩饰,直言道:“奴才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萧容抿了抿唇,其实巧如这样的猜测也并不是毫无道理,因为魏荷语一直包庇着王妾媵。 萧容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渐渐靠近巧如,指了指她受伤的手,问道:“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巧如苦笑着摇摇头,“萧媵侍,奴才本就是个毒人,因此即便是吃下有毒的饭菜,也不会有事。” 萧容心下一怔,这才突然记起之前巧如坦然无畏地吃下了那些饭菜。可是对于这所谓的“毒人”,萧容还是很诧异。她还想问,可巧如却低垂下了头,“萧媵侍,奴才已经活得像个怪物,那些痛苦的遭遇已经不愿再提起。”她说着,一滴滴泪顺着流下来。 萧容有些心疼地上前欲要扶她,却被她拒绝了。她仰起面,脸上满是狠厉,“奴才之所以咬着牙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萧媵侍你不是也想除掉她,取代她的夫人之位吗?你能做到的,这大帅府里只有你能做到!奴才可以帮你!” 萧容悬在空中的手顿时僵住了。看着这样的巧如,她皱起了眉。 “其实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并不是那夫人之位。”萧容缩回手,悲悯地看着她。rs 第237章 暗藏杀机 她想要的,是穆卿专情的心,并不是那些虚无的名分。巧如不明白这一点,才会以夫人之位相劝诱。这让萧容有些失望,对巧如这样看待她而失望。 可巧如却并没有让萧容这种失望持续太久,她沉思了一阵,开口道:“萧媵侍想要的,是大帅的情意。可是夫人想要的,也是大帅的情意。萧媵侍难道不觉得夫人是一个劲敌吗?” 萧容微微一怔,她不得不承认,巧如真的很聪慧。她并没有做出任何提示,巧如就瞬间领悟了她话中的含义,并且直击要害,逼着自己与她同仇敌忾。 魏荷语的确是个劲敌,萧容虽然并不怀疑穆卿对她的承诺,但也隐隐地担忧着,而担忧的源头,便是魏荷语。 依然记得穆卿的那句话,荷语是他的夫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如今看来,魏荷语的确很可能就是他们共赴三年之约的强大阻碍。无论是穆卿和魏荷语之间的夫妻恩义,还是魏荷语对她三番五次的暗算和陷害。 想到这儿,萧容开始慌了起来。 如果是前者,那她还能稍稍宽心,因为穆卿已经答应她了,就一定会处理好大帅府内这么一大群女人,包括这个魏夫人。 可是如果是后者,萧容就实在无法释怀。那一次次的算计,一次次的暗杀,还有那宁可牺牲自己腹中胎儿也要将她置于死地的狠绝。 即便是她不愿与魏荷语相争,魏荷语也早就将她视为了眼中钉,不除不快。 “你为何觉得我能做到?”沉默了良久,萧容反问巧如。 巧如脸上淌出喜色,然后信心满满地说道:“因为夫人从未怕过其他女人。而萧媵侍,你是唯一的一个。” 萧容惊怪地皱眉,“怕我?” 巧如点头,“没错,她怕你,怕得晚上发恶梦。她怕你夺走大帅,怕你夺走她的夫人之位,怕你夺走她的一切!因此她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害死你,甚至不惜假孕。” 听到假孕两个字,萧容猛地一怔。 看着萧容这样的反应,巧如满意地笑了笑,劝诱地对她说道:“萧媵侍,奴才知道夫人的一切恶行,只要我们通力合作,一定能将她逼入死角,将她所有的退路全都斩断!” 萧容有些胆寒地倒退两步,手胡乱地摸索着案几上的茶壶,想要喝点热茶平静一下。 可这样冷的天儿,茶壶里的茶水早已凉透,她猛地一喝,冰凉的茶水迅速流淌,一直凉到了心底。 “萧媵侍,茶水凉了就别喝了。”巧如浅笑着上前去,为萧容添了一壶热茶。 萧容安静地坐着,手中捧着热茶。青烟屡屡中,现出她冰寒的脸。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听着巧如将魏荷语的恶行娓娓道来。 江湖厮杀,萧容见得很多,狠毒阴险的人,萧容也不是没遇到过。可是如同魏荷语这般做尽恶事却还装得如此贤良淑德的,萧容真是闻所未闻。 她突然觉得恶心,为穆卿而恶心。穆卿怎么会娶回这样一个蛇蝎女人,还让她做了夫人? 巧如只说了魏荷语对府内的姬妾所做出的恶行,并没有提及魏荷语对她自己的折磨。可是光想想那些黑血,萧容就已经无心再听。 当夜,是萧容自习武之后第一次因害怕而睡不着觉。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魏荷语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直到天明。 这一夜,让萧容下定了决心。之前,她一直隐忍着,一来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与合适的契机,二来,她还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染太多的罪孽和仇怨,她记着同穆卿的约定,不愿招惹太多杀戮和仇恨。 但在听了巧如这些叙述之后,她顿然醒悟,如果不想成为魏荷语手下的怨魂,就必须反击。 魏荷语已经如此恨她,如若真的落到魏荷语手里,那她会比任何一个都要惨。 第二日,萧容将巧如唤入里屋。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对付琴妃。” 巧如沉了沉脸,说道:“萧媵侍,夫人背后的人究竟是不是琴妃,这还不能确定。” 萧容赞同地点点头,“其实我也怀疑,很可能不是琴妃,或者不仅仅是琴妃。那我们如何才能知道魏荷语身后的靠山究竟是谁呢?” 巧如思索了一下,道:“现在萧媵侍你虽然深受大帅宠爱,可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如今萧媵侍要做的,就是笼络人心,只有将魏荷语身边的那些姬妾全都离间了,让她孤立无援,才能让她不得不动用到最后的势力。只有当她乱了阵脚,咱们才能有机可乘。” 萧容点了点头,双拳紧握。 再次打开门,屋外已经没有了风雪。 温暖的阳光照下来,映出一片雪白。腊梅是这冬日里唯一的红艳,在暖阳的照耀下,尽显其独有的娇艳欲滴。 这一切都是那么安谧美好,可萧容却不敢贪恋。因为她知道,这样的美好之下暗藏着无数致命的杀机。 一抹幽静的粉蓝色闯进萧容的视线,她盈盈一笑,看向走过来的夏如璎。 夏如璎邀她一同游逛,说是为了不辜负这来之不易的冬日暖阳。萧容也没做推辞,回屋里换上了温暖的毛绒袄子,便跟着夏如璎出了门。 夏如璎安静地走着,一路无话。萧容也只是默默地陪伴在她身侧,静静赏雪。 萧容喜爱雪白,却并不爱雪,雪虽纯白无暇,却冰寒无情,她向来畏寒,因此更加喜欢温暖的季节。 可夏如璎却似乎很爱看雪,她静静地看着那被冰封的湖面,良久良久都没有移开眼睛。 萧容并没有将她和巧如之间的事情告知夏如璎。 能否扳倒魏荷语,至今还毫无把握,她不愿将夏如璎也牵扯进来。毕竟,魏荷语对夏如璎似乎并无杀心。 大帅府内依然隔几日就要飘一阵雪,这样的寒冷似乎永无尽头。看着那腊梅枝上萌生出一个个小巧的花骨朵儿,萧容默默地算了算日子,穆卿已经离府将近一个月了。 大抵是由于天气严寒,魏荷语这回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倒是王妾媵和高妾媵最不怕冷,几乎日日都往慧心阁跑。 萧容心中纳闷,这两人凑在一块儿,定是少不了明枪暗箭,魏荷语倒挺有能耐,夹在中间也不嫌难受。 魏荷语没有动静,萧容暗自庆幸,如今她只盼着这冬雪尽快融化。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想不得,一想,它就真的来了。 那日依旧是飞雪漫漫,萧容照常地窝在屋子里,正和巧如说着关于王妾媵和高妾媵的事情。 如今萧容已经将巧如当成了心腹,自然是要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讯息都说与她。巧如兴许对大帅府内的事情十分清楚,但对于朝堂之事却不甚了解,尤其是关于公子胜、皇后和琴妃这三股势力。 听着萧容说起这些,巧如陷入了沉思。她一边蹲在暖炉子旁烘烤着萧容的大氅,一边静静地看着火光出神。 正在这时,如宁就在门外求见了。 萧容心下一怔,如宁突然前来,必然没什么好事。她立起身来理了理衣衫,和巧如对视了一下,随即向外走去。 巧如利索地收好手中的大氅,跟在萧容身后。 如宁对萧容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立在后面的巧如,然后开口道:“萧媵侍,夫人在慧心阁泡了上好的普洱,特地命奴才前来请萧媵侍前去品茗。” 如宁虽然微低着头,可萧容却总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焰。似乎不是来请她,而是来押送她的。大有一种你休想推辞的意味。 萧容沉了沉脸,闷闷地想,之前她好不容易才能不再讨厌绿茶,如今又来普洱,这是想换着花样折磨她的味蕾吗? 不过魏荷语都已经找上了门,萧容知道逃是逃不掉了,便也没有推辞。 正欲同如宁出门的时候,萧容的余光瞥见巧如偷偷地溜回了里屋。暗想着巧如兴许也觉察出了魏荷语的不怀好意,因此避而不去。如若她真的被魏荷语困住了,至少还有个人留在外边儿通风报信,不至于到时候一声不响地就被害死了。 萧容一边暗暗赞赏着巧如这种敏捷的反应力,一边向外走去,可她的前脚刚一跨出,就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跟了过来。 她回过头去,见巧如跑上前来,手里还拿着件大氅。 萧容暗暗对萧容使了使眼色,可巧如却假装没瞧见一般,定定地立在她身后,丝毫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萧容微微蹙眉,沉着嗓子对巧如说:“这件大氅都还有些润,披在身上反而招惹湿气。你还是先把它烘干了,再送过来吧。” 萧容本以为巧如会立刻明白她话中的暗示,然后照着她的意思去做。却不料巧如笑了笑,答道:“奴才知道萧媵侍体寒怕湿,因此才特意带了件干爽的大氅。” 她说着,还特意亮出大氅的花纹给萧容看,以证明她所言非虚。 萧容无奈地蹙起眉,最终只得点了点头。rs 第238章 普洱茶道 踏进慧心阁之后,萧容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直到最后关头,萧容终于忍不住,她顿住脚步,脱下带雪的大氅,沉声吩咐道:“巧如,你就在这儿候着吧。你身上沾满了雪屑,若是将寒气带了进去,就不好了。” 萧容说着,将手中的大氅重重地塞到巧如手中,这样的力道,这样的暗示,巧如不可能还是不懂。 这次巧如终于不再执拗,抱着大氅欠了欠身子,乖巧地立在了房门外。 萧容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跨进魏荷语房中。 一进屋去,便觉一股刺鼻的闷香迎面而来。萧容暗自屏住气,脸上却也不敢显出任何反感之色。 里屋的陈设端庄而华贵,花梨材质的镜台,镶金边的红木衣橱,艳红似火的真丝幔帐,釉上彩的陶瓷花瓶……看得萧容一时间眼花缭乱。 即便是穆卿的永华阁,也不见得如此奢华。 萧容暗暗收回视线,停留在魏荷语身上。魏荷语身穿着妃色妆花缎的对襟袄子,领边儿和袖边儿还带着绒绒的白狐毛,一来狐狸毛可以保暖,二来更显高雅华贵。 见到萧容,魏荷语沉沉一笑,伸出白玉般的手指了指一旁的软椅,示意萧容入座。 萧容微微颔首对她行礼,然后按着魏荷语的指示坐了下来。她刚坐下,便听得魏荷语阴里阴气地哼笑了一声。萧容心中一愣,不明白魏荷语这一声阴笑算什么意思。 萧容抬眼来看看她,她面前陈放着一方红木茶盘,茶盘上摆设着一把精美的紫砂壶,还有两个小巧的茶碟。 萧容之前就听过,普洱茶道很讲究,先将干普洱放入紫砂壶中,再用沸腾的山泉水冲泡,冲泡时须得充满整个紫砂壶,盖上壶盖的时候,里面的茶水会漫出来,好似为紫砂壶进行沐浴一般。这才是养壶之道。 上好的紫砂壶最需养,养得越好,壶身的色泽越亮。养上三五年之后,即便是不放入干普洱,直接倒入沸腾的山泉水,也能自行泡出普洱的茶香来。 萧容对茶道只是略懂一二,因此并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贻笑大方。她静静地看着魏荷语优雅地向紫砂壶中加入沸腾的水,小心地盖上壶盖,沸水溢出,淌过色泽鲜亮的壶身。 少顷,魏荷语便将里面的茶水悉数倒出,这是过滤干普洱的水,并不饮用。直到第二次倒入沸水,才开始静静地等候泡出茶香来。 看着魏荷语娴熟的手法,便知她一定很懂茶道。 萧容微微羞愧起来。魏荷语乃名门闺秀,自幼便受着良好的家教,即便她的心已经狠毒得如同蛇蝎,可是她依旧能端庄贤淑,举止优雅。 可她自己呢?出生贫寒也就罢了,还被父亲抛弃,就连疼她的娘亲也狠心地丢下她一人。连生存下来都成问题,更别说是什么良好的家教了。 试想着,同是豆蔻年华,魏荷语在将军府内练习着琴棋书画。而她,却是在沿街乞讨,甚至沦落成了女贼…… 萧容越想越难受,只得暗自移开目光,不去看魏荷语。 正在这时,魏荷语开了口,“萧媵侍,请用。” 萧容微微抬眼,依旧不愿看魏荷语,伸出手便去端那茶碟。却不料那茶碟仿佛是受了什么操控一般,刚一端起来,它就自行破裂了。 滚烫的茶水不期然地流了一手。灼痛感迅速地袭上来,萧容不由得低呼一声。随着一阵**,她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地立起身来想要避免剩余的茶水烫到腿上。 可结果却是她非但没能站起身来,反而仄歪着摔了下去。 一声闷响,萧容摔在了地上,连着她身下的软椅一起,摔的七荤八素。 守在一旁的如宁立刻发出一声嗤笑。这让萧容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望向了依然端坐着的魏荷语。 魏荷语无声地哂笑着,然后优雅地以袖相遮,饮下了一碟茶水。 萧容暗暗咬牙,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何会摔得如此狼狈。 当她被烫到而本能性地起身来的时候,突然发觉身下一沉,因此才会一个仄歪,摔了下去。 她暗自摸索到自己的衣裙,果不其然,她的衣裙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那软椅定是被魏荷语做了手脚,她一坐上去,衣裙就被勾住了。萧容这才终于明白了刚刚她坐下时魏荷语的那一声阴笑的真正含义。 如果只是被勾住,倒也无妨,大不了就是被刮破衣裙。可那软椅偏偏沉得像一块巨石,她的衣裙是穆卿派送过来的,大多都上好的云锦料子,并不容易被刮破。一面是沉重的软椅,一面是上好的云锦料子,这两种力量相抗争的结果,便是萧容被突然拖住,一个仄歪,摔了下去。 这一摔,那软椅也跟着翻倒在地,闷声响起,砸在了萧容的腿上。 萧容伸出自己那没被烫伤的手,使出劲将砸在腿上的软椅移开。这才终于支撑着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手上的灼痛刺辣辣地弥散开来,腿上的钝痛也开始隐隐作祟。萧容紧咬住唇,强忍住这些伤痛,站直了身体。 而魏荷语却依旧优雅地品着茶,鄙夷地瞥了萧容一眼,并不说话。似乎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又或者,这一切本就按着她所预料的那般,发生了。 萧容也并不心急火燎,她沉了沉眉,低声道:“奴婢失态,打碎了夫人的茶碟,望夫人恕罪。” 魏荷语这才终于抽笑出声,她悠然地转了转手中的空茶碟,冷声道:“恕罪?我们姐妹一场,我自然可以恕你的罪。可是这茶碟……却未必肯原谅你。” 萧容听到这儿,只得暗自咬住牙,忍着腿上的疼痛,跪了下来,“夫人若要惩治奴婢,可否让奴婢先行更换衣裳?奴婢这衣裙……” “衣裙怎么了?”魏荷语打断萧容,她优雅地为自己再倒了一碟茶,眼神忽然阴狠起来,“你可知,这茶碟是相公在我生辰之日,亲自送我的,难不成……”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这茶碟还比不上你那身儿衣裳吗!” 随着这一声,魏荷语扬起手中茶碟,将茶水向萧容泼过去。 萧容眼疾手快地抬起手去挡,才没有让那滚烫的茶水泼到脸上。可她的手,却再次被烫伤了。 看来紫砂壶还有一些保温的功效,否则这茶水为何依旧滚烫得灼人? 萧容紧咬着牙,将被烫伤的手藏进衣袖中,钻心的痛袭上手指和手背,她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贱女人!还不好好跪着?” 随着这一声叫骂,萧容突觉背后一阵闷痛。她被如宁一脚踹中,向前扑去。 萧容还来不及转过身去斥责如宁,便见到魏荷语端起了整个紫砂壶,欲要向她砸过来。 萧容脑海里猛地浮现出巧如口中的那些被魏荷语折磨至死的女子。她不愿自己也落得那个下场,因此才对魏荷语毕恭毕敬。可如今魏荷语咄咄相逼,她若继续沉默,便只有一死。 想到这儿,萧容心下一横,侧身翻起来,躲开了魏荷语砸过来的紫砂壶。 紫砂壶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魏荷语脸色都变了。 “这紫砂壶是大帅亲自送给夫人的生辰之礼,夫人为何如此不珍惜?”她站起身来,冷声说着,双眼凌寒。 魏荷语收起惊愕之色,抽了抽嘴角,对着萧容摆摆手,道:“我是不小心的。想必,萧媵侍方才也是无心的。罢了罢了,不就是一副茶具吗?我若是想要,相公会送我一套更名贵的。” 萧容微微眯起双眼。魏荷语这回一直唤着“相公”,那种语气,充满了挑衅和讽刺。 “至于这副茶具……”魏荷语无所谓地指了指地上,手一抬,指向了萧容,“那就麻烦萧媵侍帮我收拾一下。” 萧容瞥了瞥地上的碎渣,又回想着方才。她已经能预料到魏荷语下一步的打算了。等到她一蹲下身,如宁就会再次一脚踹过来。她扑进残渣里,即便不毁容也会受伤。 于是萧容清冷一笑,转过身指了指立在那儿的巧如,“这儿不是有个奴才吗?闲着干什么?” 萧容冷怒地瞪着如宁。正在她欲要呵斥如宁赶快为夫人收拾残渣的时候,魏荷语突然厉声斥道:“好你个萧容!尊卑有别,有你这样对着本夫人讲话的吗?” 萧容冷然地回过脸来,欲要表明她只是在教训如宁,可是不待她开口,魏荷语便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来。 萧容终于没再任由魏荷语打骂,她逮住了魏荷语,用她那被烫伤了的手。 魏荷语使了使劲,才抽出了手,她有些狼狈地退后两步,指着萧容厉声喝道:“大胆奴婢!你害死了小世子,如今又想来谋害我!真的蛇蝎心肠!” 小世子?谋害她?萧容苦笑。 “你……你给我跪下!”魏荷语有些慌了,她指着萧容的手都开始发起抖来。 如宁见状连忙上前来扶住魏荷语,对着萧容喝道:“萧媵侍,夫人是正室,你是妾室,你为何还不跪?” 萧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再下跪。 见萧容如此,魏荷语反而笑了起来,她抽了抽嘴,“你再这样目无尊卑,本夫人可以替相公直接将你赶出大帅府去!”rs 第239章 红木衣橱 听到这句话,萧容心都凉了一大半。 如今穆卿不在府内,如若魏荷语真的揪住她目无尊卑的罪名,将她赶出了府,然后派上一群杀手追杀她,那她岂不是没命等到穆卿回来了?她这么多的隐忍,就全都白费了。 萧容咬了咬牙,后退一步,终是跪了下来。 魏荷语这才脸色稍霁。她再次坐下来,顺了顺气。瞥了瞥一地的残渣,也烦躁地皱起了眉。她怎么也没想到,萧容如今居然如此胆大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如宁,低声道:“去,把这儿收拾了。” 如宁有些不甘愿地瞅了瞅萧容,最终还是没敢违背,弓着身子去收拾。 闹过这一遭,魏荷语似乎平静下来了。她只是静静地端坐着,和萧容对峙。 萧容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连续受烫的手似乎已经开始失去知觉。她漠然地直视着前方,一语不发,等待着魏荷语的折辱。 她已经在心底打定了主意,只要魏荷语还没有过分到要她的命,她就咬着牙忍下来。只要能留着这条命等到穆卿回府,那她受点罪也无所谓。 所幸的是,魏荷语只是让她跪下,没再继续折磨她。她们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跪着,直到天色渐黑。 这时,如宁兴冲冲地走进来,对着魏荷语耳语了几句。魏荷语听着听着,笑了起来,笑得极其妩媚。 萧容暗自白了魏荷语一眼,不明白她这妩媚中带着娇羞的笑容算什么。莫非她已经变态到以折磨他人为乐趣了? 正想着,魏荷语开了。“萧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嚣张。你是觉得相公爱你,是吗?” 听到这样的话,萧容猛然一怔,并非由于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是惊异于魏荷语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这样的语气,充满了讽刺。 “其实这大帅府里不乏出现你这样的女人。”魏荷语继续说着,语气越来越鄙夷“相公是戎马沙场铮铮男子,如今他年轻气盛,风流一点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们这些无知的女人却偏偏要将这样的风流当成了爱。真是可笑,愚蠢!” 萧容冷然地闭上眼,用沉默来回应魏荷语。 魏荷语抽笑着起身来,微弯下身,用甜腻的嗓音对萧容说道:“很简单一个道理,你唤他什么呢?你能唤他‘相公’吗?他会称你为‘夫人’吗?萧容啊萧容,即便你再得宠,终究也不过只是一个玩物!” 萧容依旧闭着眼,似乎根本就听不到这些话。 魏荷语有些恼了,她立直身体“你不信?” 萧容清冷一笑,依旧是不回答。 魏荷语妩媚地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翠huā钿,媚笑道:“你不信也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明白我们俩的差别究竟在哪儿了。” 萧容微闭着眼,根本不去理会魏荷语的挑拨。她相信穆卿,也相信自己,她一定能熬过这三年,一定能等到与他归隐山林的那一天。 她只是在心底呼喊着,希望穆卿能立刻出现,将她救出火海,如同以前那般。 可她没等来穆卿,却等来了捆绑她的麻绳。 感觉到异常,萧容警惕地睁开了眼。 “你要干什么?”她猛地缩回手,冷眼瞪着拿着麻绳的如宁。 如宁有些胆怯地停了下来,望向魏荷语。 魏荷语气恼地上前来,夺过麻绳,索性亲自动手绑住了萧容。 萧容紧咬着唇,不敢反抗,但心里却在快速地思索着魏荷语如此做的目的。 趁着穆卿离府的时机整治府内的姬妾,这早就是魏荷语的拿手好戏。可萧容还是想不明白,穆卿已经离府一个多月,为何魏荷语偏偏选在今日动手? 正想着,魏荷语已经将她反绑了起来。萧容暗自估摸了一下这麻绳的紧实度。还好,只要她运足功力,应该是能挣脱的。 想到这一点,萧容便也没有立刻反抗。她只能尽可能地顺着魏荷语,如若真的危及性命,再反抗也不迟。 正在这时,如宁打开了那镶金边的红木衣橱,迟疑了一下,指着萧容问道:“夫人,需要把她的嘴巴也封起来吗?” 魏荷语将萧容推过去,一脸得意地冷笑道:“不用,因为她自己就会乖乖地闭上嘴。” 萧容不解地看着魏荷语和如宁,快速地扫视着这间屋子,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她很快就被硬塞进了衣橱中。衣橱被关上,只余下一片漆黑。 就在萧容思量着魏荷语方才的那句话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令她心颤的声音。 “相公!你可来了。”魏荷语的声音媚得可以滴出水来。 穆卿回来了?萧容的心跟着猛地一颤,她差点就提足内力崩开身上这些麻绳,撞出衣橱去了。她想了一个多月,等了一个多月,他终于回来了,终于来救她了? 可萧容还没从这突然的喜悦中缓过神儿来,便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天气凉,夫人怎么不早些歇息?” 萧容猛地愣住,这声音就是穆卿,绝对假不了。依然是那么温柔,却不是对着她。 接下来是一阵静默,萧容的心都跟着收紧了。她屏气凝神地听着,甚至开始想象着,魏荷语此刻一定是娇媚地巧笑着,依偎进穆卿的怀里。 果不其然,短暂的静默后,传来魏荷语娇柔的声音:“妾身迎接相公归来,又怎敢独自贪睡?” 萧容全身僵直了,她开始明白了魏荷语的意图。难怪这一个多月魏荷语都没什么动静,今日又突然有此举动,原来她是得了消息:穆卿今日会归来。 萧容挣扎着,该不该在这时候弄出动静让穆卿知道她被关在这衣橱中? 可是由不得她多做犹豫,穆卿又开了。:“本帅离府一月有余,夫人是否想念本帅?” “当然想念!”魏荷语答得很快,以至于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她顿了顿,又放柔了语调,继续道“妾身日日想,夜夜想,就只盼着相公能早日归来。” 萧容听着听着,突然记起穆卿离开的前夜,他冒着雪来到钟翠阁,还缠绵缱绻地对她说,要记得想他,最好是每日都想。 如今才知道,这样的话语并非只对她说过。萧容甚至开始疑虑,穆卿是否对每个女人都是那般甜言蜜语。 难道魏荷语说的是真的,穆卿只是风流,所以才处处留情? 那他们之间又算什么?难道长庚合月,三年之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穆卿的谎言吗? 萧容紧咬住唇片,泪水却止不住地漫了上来。她感觉心口处也在隐隐作痛,恍然以为伤口又裂开了。 魏荷语将她关在这儿,不就是想让她听听他们夫妻之间的亲密情话吗?魏荷语料得没错,她会乖乖地闭上嘴,不发一声。她不敢想象,如果穆卿发现了她,场面会多么的难堪。 “夫人用的什么香?” 穆卿再次开口,萧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衣橱外的场景:穆卿陶醉地将头探到魏荷语的发间,轻嗅着她的娇香,然后调情一般地问出这句话来。 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萧容所想的那样。穆卿并没有凑到魏荷语的发间去,他一面问着魏荷语,一面四下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这香味的来源。 魏荷语轻拉住穆卿的胳膊,柔声道:“相公也喜欢这样的香?这名叫娇兰香,是一个修道士敬献给妾身的父亲的。这娇兰香安神静气,还有怡情的效用。妾身觉着这娇兰香温腻幽雅,因此问着父亲讨要了来。原来相公也喜欢娇兰香” 萧容听着这些话,突然觉得有些作呕。这屋内满是腻得呛人的浓香,何来温腻幽雅之说? 可魏荷语却笑盈盈地说着,温柔地向穆卿靠过去。 却扑了个空。 因为穆卿依旧在四下张望着,他轻摇头“不,这屋子里好像还有另一种香。” 穆卿微皱着眉,搜寻着他鼻息中微弱的清香味,目光渐渐移向衣橱的方向。 魏荷语神色一变,快步绕到穆卿跟前去,柔笑着说道:“相公,这娇兰香气味独特,浓淡不一,就能在空气中催生出多种香味。” 魏荷语紧张地解释着,趁机拉了拉穆卿的手。 穆卿这才移回了目光,浅浅笑道:“哦?还有这等事?那可真是难得的奇特香料。”正说着,他又皱起了眉“夫人的手怎么这么凉?站在这儿等了很久?” 魏荷语娇笑着颔首“等相公回来,是妾身觉得最高兴,最期待的事,无论多久,妾身都愿意等。即使全身都凉了,心里也是暖的。” 一字一句,如同声声闷雷,击打在萧容的心里。她无力地将头轻倚在红木衣橱上,入目一片黑暗,但她能想象,这黑暗之外,是一派娇香旖旎。 她紧紧绷住唇,才不至于发出抽泣之声。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漫上来,却流不尽她心中的悲痛。她如同坠落进了无底的深渊中,那么无助,那么绝望。 萧容紧咬着牙,她好想撞开这红木衣橱,冲到穆卿的面前,指着他好好问一问,在他心里,她究竟算什么。他说过他的心永远只留给她一个人。他说他宁愿负自己,也不肯负她。这些话,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一派谎言? 第240章 夫妻之礼 可萧容没有勇气那么做,她绝望地与眼前这一片黑暗僵持着,脑海里却全是穆卿浅笑的容颜。 仿佛他就在眼前,他浓郁的眉轻抖着,两片薄唇一直不停地动着,可萧容却听不到,听不到他究竟在对她说什么。 因为她的耳畔,全是魏荷语那娇媚得腻人的声音。 突然,这声音似乎加大了。萧容凝住呼吸,明白了那是什么,脑中轰然炸开。 魏荷语在一声一声地唤着“相公”,这样动情的韵律,这样娇嗔的语调…… 萧容这才明白魏荷语此番请她过来的最终目的。 茶碟、软椅、还有这宽敞得能塞进一个人的衣橱…… 原来魏荷语早就设计好了,目的就是要把她困在这儿,做他们夫妻恩爱的见证人。 那一声声喘气如同一把把带毒的尖刀,深深地刺进萧容的心里,她全身开始发冷,麻木。眼前的黑暗如同那席卷而来的巨浪,粗蛮地击打着她最脆弱的一面,直至将她吞没。 她开始无法呼吸,耳中隆隆作响,一切的嘈杂之声齐聚而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震得她耳膜发疼。 喧嚣之后,是一片骇人的死寂。 她想她是失聪了,因为她听不到那些嗔唤之声。只有从自己身体里发出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越来越快,仿佛是她的心在发出一种绝望的呼救声,因为她实在是太痛,痛得难以承受。 萧容觉得自己已经被这样的黑暗给吞噬了,她全身麻木,之前的灼痛和钝痛,全都感觉不到了。就连那些刺心的娇嗔,她也都听不到了。 正在萧容以为自己会永远坠入这样无尽的黑暗之中的时候,衣橱门吱呀地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她急剧的心跳戛然而止,抬起眼来,看到了一脸惊愕的穆卿。 他只穿了件浅灰色的底衫,领口大敞着,露出黝黑的肌肤。 他就那样站着,定定地看着她,手还拽着衣橱的门,忘记了移开。 萧容这才知道,衣橱竟是正对着锦榻的。透过火红的幔帐,萧容看到了惊然坐起的魏荷语,她的身体很白,显得胸前和雪颈上的红色吻痕更加醒目。 冰冷的泪水悄然滑过苍白的脸,萧容移开目光,不愿再去看他们。 她听到穆卿似乎倒吸了一口气,良久的沉默之后,他颤着声音开了口:“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容哑然失笑。她没想到穆卿竟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她怎么会在这儿?她如今被五花大绑着,他却来问她怎么会在这儿。 穆卿有些晃神地倒退两步,回头看了看魏荷语,又看了看萧容,似乎想确定这一切是不是幻觉。 衣橱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清润而熟悉的气息便扑鼻而来,他突然记起,刚才他就是嗅到了这样的香味,这是萧容独有的香味。 可是这气息实在太微弱,很快就被浓郁的娇兰香给掩盖了,他以为他只是太想她了,因此出现了幻觉。 可如今,他真的希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容儿……”接受这个现实,已经是许久以后,他唤了一声,清楚地看到萧容的眼角滑出一大滴眼泪。他急了,上前去将她从衣橱里搂出来,手忙脚乱地为她解绳子。 她的脸上淌满了泪水,整个人都微微抽搐着,似乎在极力地忍住哭泣。她任由着他解开绳子,却一直死死地闭着眼,不肯看他。 绳子一解,她突然惊叫出声,猛地撞开穆卿,朝外面奔去。 雪已经停了,地上松松软软地,一踩就会陷进去。萧容不顾一切地跑着,绣鞋陷进了雪里,她也不管不顾,光着脚踩在冰寒入骨的雪中。 她狼狈地逃着,身后的叫喊声却还是越来越近。 穆卿追上来,抱住了她,她立刻尖声嘶叫,如同频临死亡的小兽。她用尽全力挣扎着,连穆卿都稳不住身形,同她一起栽倒在雪中。 “你别碰我!别碰我!”她沙哑地嘶吼着,嗓子几乎都喊破了。 “容儿,你冷静一点!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我真的不知道!” 穆卿半撑起身体,将萧容死死摁在雪地上。她一直在挣扎着,地上的雪都被她蹬得四处乱溅。 如今已经是夜里,透过红彤彤的灯笼的光,穆卿看到她乌黑的发散开来,淌在白雪中,美得令他心悸,她的脸上却写满了惊恐,让他徒然心疼。 就在他晃神这一瞬间,萧容突然挣脱了他的桎梏,她挣扎着立起身来,与他保持着距离。 “你追出来干什么?你回去啊!你们继续啊!”她指着穆卿,声音依旧是嘶吼出来的。 穆卿看出她的情绪已经失控,便也不敢再逼近,只是安抚式地伸出手,看了看她踩在雪里的赤脚,讨好地说道:“容儿你冷静一点,先把鞋袜穿上。我送你回钟翠阁,再慢慢跟你解释。” “好!解释,那你现在就解释!解释你们刚刚在做什么!”她就想看看,穆卿还能做出什么样的解释。 穆卿为难地看着她,迟疑了一阵,才说道:“容儿,那……那只是夫妻之礼。” 萧容突然笑起来,眼中却流出了泪,“夫妻之礼,夫妻之礼……”她反复地念着,随即嘤嘤地哭起来,“对,你和她是夫妻,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小妾!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给我那些承诺?我等你,我愿意等你。你一句话,别说是三年,哪怕是五年,十年!我都愿意等你!我愿意等你……可你呢?可你呢?” 看着萧容哭得伤心,穆卿也伤痛地皱起眉。他上前几步,将她搂入怀里,想说什么,却发现喉间哽咽住了,只能收紧手臂。 但是很快他就被推开了。 “你别碰我!你好脏!”她再次失声吼起来,拼命地推开他,自己也险些一个不稳栽倒下去。 “你……你……”穆卿也指着她,愠怒渐渐染上双眼,似乎不能接受萧容这样的话语。 萧容不停地往后退,双眼却一直逼视着他,“穆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一句,已经化为了呜咽。 “你别过来!”见到穆卿还欲上前来,她颤抖着取下了头上的发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眼中一片决绝。 穆卿被吓住了,他连忙后退一步,“我不过来,我不过来。你冷静一点,先把发簪放下。” 那发簪极其尖锐,似乎稍稍一用力,就能刺入她的喉咙里面。穆卿只好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去。可萧容也不再停留,踉跄着步子转身跑开。 正巧此时,青妩和绿娆追了出来。 “你们俩快追过去,确保萧媵侍的安全!”穆卿低声吩咐着,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萧容跑开的方向。 青妩有些气恼地轻哼一声,不动声色。 穆卿一直担忧地望着雪地里消失的背影,并没有发觉这一声轻哼。一旁的绿娆警告式地瞪了青妩一眼,然后恭敬地对穆卿说道:“大帅请放心,属下一定会保证萧媵侍平安无事。” 说罢,拉着一旁阴沉着脸的青妩,向萧容的方向追过去。 萧容赤着脚一路跑回了钟翠阁。听到动静的夏如璎和巧如迎出来,见萧容狼狈不堪,顿时惊住了。 “萧媵侍你没事吧?夫人强行遣走了奴才,奴才不敢违背。萧媵侍你若再不回来,奴才就准备和夏妾媵一同……”巧如焦急地说着。可萧容却并不理会她,径直冲进了里屋。 萧容突然觉得身体好沉,沉重得她支撑不住。那副绣在锦被鸳鸯锦还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她双眼凄迷地望过去,穆卿的容颜似乎就浮现在眼前。 突然,她双目一沉,上前拽起那锦被,粗鲁地向空中一扔。锦被无力地飞起,像一片飘零的红叶。 萧容旋身拔出放置在一旁的鸳鸯剑,对着那飘落的红叶一阵乱舞,带着狠心与绝然。 锦被撕裂成无数的碎屑,落寞地飘落下来。 萧容紧握着鸳鸯剑,定定地看着那副鸳鸯锦在她的面前碎成一片一片,就好像是她的心,支离破碎。 碎屑落下,萧容哭了。 追进来的夏如璎和巧如见到这样的场景,都惊呆了。巧如欲要上前去,却被夏如璎拉住了。 “让她静一静吧。”夏如璎低声说着,拉着巧如撤出了房间。 可刚走出来,便撞上了迎面追来的青妩和绿娆。她们快速地往屋内窜去,由不得夏如璎出言阻拦。 “绿娆你看,她就是这样狠心的女人!”青妩愤愤地指着满地的碎屑,厌恶地瞪着萧容。 可绿娆却并没有顺着青妩的意思,她快速冲上前去,因为萧容横起了手中的剑。 这样的动作,像极了自刎。 绿娆身手矫捷地冲上去,逮住了萧容的手,“萧媵侍,不要做傻事。” 绿娆的声音很平静,手上的力道却很重。 萧容其实并不是想要自刎,她是想要折断这柄鸳鸯剑,与穆卿彻底决裂。 可绿娆却突然上前来阻止了她,这样的力道,带着不动声色的侵略感。 原来绿娆也是会武功的人。 萧容心中越发悲愤起来,穆卿究竟还有多少事是她想不到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带着这股子怨恨,萧容低吼了一声,用力撇开绿娆的手,挥舞着手中的剑对准绿娆。 “你告诉我,穆卿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样对我,这样一次次地背弃他的誓言,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萧容流着泪追问着,明知道得不到答案。 绿娆被萧容这样的话语惊呆了,一旁的青妩却立即愤然上前。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叫你出言侮蔑大帅!”青妩说罢,上前去欲要擒住萧容。 第三卷《鸳鸯锦》完rs 第241章 休了夫人 面对突然上前的青妩,萧容再不顾忌什么,挥舞着手中的剑刺过去。她想她是真的疯了,只有这样畅快地打一场才能平静下来。 见她们俩打了起来,绿娆急得直跺脚,连忙回过头去拦住门口的夏如璎和巧如,“巧如你带着夏妾媵先避一避,这里有我,绝不会让萧媵侍做傻事的。” 巧如忧心忡忡地望了望屋内撕斗得酣畅淋漓的萧容和青妩,最终点了点头,拉着同样吓坏了的夏如璎退了出去。 萧容发狂一般地低吼着,每一招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上去狠辣,实则根本就伤不到青妩。她手中的剑乱挥着,走到哪儿就砍到哪儿,屋内的幔帐,花瓶,镜台,全都被砍得破碎不堪。 绿娆在一旁焦急地看着,这样打下去绝不是个办法,可是不打下去也阻止不了萧容。她思索了一阵,也上前去,加入了战局。 “我先杀了你们!再去杀了穆卿!全天下负心的男人都该死!都该死!”萧容越来越失控,她的剑法是混乱的,全然只是泄愤一般乱舞。 绿娆自然不是上前来帮青妩对付萧容的,她趁着萧容刺向青妩的机会,截住了萧容的手腕。她手一用劲,便听得哐嘡一声,萧容的鸳鸯剑落地了。 剑被打落,萧容再次失控地大叫起来,可她这一声还未落音,绿娆就并指朝她的后背重重击打下去。 萧容全身一软,瘫倒在地上,终于安静了。 “简直比泼妇还泼妇!”青妩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冷冷地啐一口,满是厌恶。 绿娆叹了叹气,蹲下身去扶起昏迷的萧容,见她苍白的脸上溢满了泪水,绿娆皱起了眉。 “虽然不知道她和大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她也蛮可怜的。”绿娆瞅了瞅青妩,疑惑地问道,“你说……她怎么会出现在慧心阁呢?” 青妩没好气地撅撅嘴,表示没兴趣深究这件事。 “你啊!”绿娆忍不住轻声呵责,“还不赶快来看看?若是萧媵侍受了什么伤,咱们俩谁也别想好过!” 青妩白了萧容一眼,压着嗓子念道:“先把她抬到**躺下来吧。天寒地冻还赤着脚,真是不怕冷!”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绿娆低声呵斥着,瞥了瞥萧容,又对青妩催促道,“赶紧的!” 青妩这才蹲下身来与绿娆一起将萧容抬上床。她很不耐烦地为萧容检查着身体,脸色渐渐凝滞。 “她的右手遭受了严重的烫伤。”青妩沉声说着,将萧容的手举起来给绿娆看。 绿娆也惊呆了,她再看了看昏迷的萧容,不由得眉心紧拧。 “还有,她的左腿有一大块淤青。”青妩说着,脸色越发焦急,她伸出手掂量了一下,眉头深皱起来,“她的左腿应该是遭受了重击,已经出现假性骨折的现象。” 绿娆更慌了,低声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夫人……”她欲言又止。 青妩也轻轻叹了叹,脸上显出轻微的怜悯之色,“这女人真是让人讨厌,一日不弄出点事情来就不消停!怎么办?怎么向大帅禀报啊?”她苦着脸说着,然后看向绿娆。 绿娆也叹气,思量着该当如何,正在这时,一袭玄色突然闯进来,绿娆脸色一变,连忙叩首:“大帅。” “容儿怎样了?” 穆卿径直走向床边,见萧容的手已经发紫,顿时怒道:“你们做了什么?她的手怎么了?” 绿娆和青妩连忙跪下来,支吾了半天,还是绿娆开了口:“回大帅……萧媵侍方才情绪太过激动,属下害怕她想不开,因此才打晕了她。萧媵侍的手遭受了严重的烫伤,腿部也遭受了重击。可是,属下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穆卿再看向昏迷的萧容,沉痛地闭了闭眼,无力地点点头,“知道了。青妩,赶紧去取药来吧。” 青妩松了一口气,起身来去取药。绿娆跪在原处,张了张嘴,依然是欲言又止。 穆卿疲惫地叹叹气,屋内一片狼藉,地上满是棉絮碎屑,他的目光落到那副被撕裂的鸳鸯锦上,双眼颤了颤,折射出伤痛的光。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昏迷的萧容,似怨怼,又似责问。可最终他只是趴到床榻边上,苦闷地撑住头,十指深深地陷进黑亮的发丝里。 绿娆微抬起眼瞧了瞧穆卿,面有忧色地摇摇头,暗自退了下去。可没过一会儿,绿娆又折了回来,迟疑了好一阵,才轻声开口道:“大帅,夫人在外求见。” 穆卿睁开眼,紧咬着牙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她还有脸?” 绿娆为难地皱皱眉,劝道:“可是……她毕竟是夫人,大帅让她在外边儿跪着,这实在是不太好……” 穆卿重重地叹一口气,沉默了良久,才无力地说道:“外边儿天冷,让夫人早些歇息吧。” 绿娆这才应声而去。 萧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 她明明只睡了一夜,却恍然觉得已经过了半生之久。失去知觉之后,就入了梦,一个接一个的梦,将她的心魄牢牢缚住。 无数的容颜闪过她的梦境,流过她的生命,最终,都随着那汹涌的暗流消逝而去…… 她醒来,眼角依然挂着泪。曾经疼得无法呼吸的心,如今也宁静下来,似乎不再跳动。只有全身的疼痛在无声地提醒着,她还在人世间。 脸颊处传来一丝温腻,是穆卿伸出手为她抹泪。 “容儿,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别这样憋着不出声,我心里难受。” 他的声音嗡嗡地,略带哽咽。他想去拉住萧容的手,可是那只手被烫得太严重,如今涂满了药膏。他不敢去碰,害怕弄疼她。 萧容微睁着眼,无神地望着某一处,似乎被什么给吞噬了灵魂,无法感知周围发生的一切。可是眼角的泪却再次滑了下来,背叛了她。 穆卿再次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泪水温热,脸颊却是冰凉的。他忍不住张开手掌捧住她的脸,柔声说道:“容儿,别这样……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说,你开口说说话。” 可萧容却依旧不回应他。 正在这时,巧如端上来一碗汤药,轻声说道:“大帅,萧媵侍该喝药了。” 穆卿立刻讨好地笑了笑,将萧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容儿,喝药了。” 他这一声说得极轻,似乎还带着温婉的笑意。萧容突然记起之前魏荷语假孕的时候,正巧传来她在府外遇刺的消息,穆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反应也没有,继续哄着魏荷语喝下安胎药。 那个时候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哄着魏荷语的吗? 萧容想到这儿,眼中露出抗拒和狠戾。 穆卿刚接过药碗,萧容便猛地一挥将它打飞了。用那只被烫伤过的手。 药碗飞出去,啪的一声砸在地上,药汁撒了一地。巧如惊慌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才不至于被砸中。 穆卿却也不恼,只是连忙拉住萧容的手腕,问道:“有没有再烫着?” 萧容依旧不语。 穆卿抬起头,对一旁的巧如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青妩叫过来!” 看着巧如惊慌地弓着身子退出去,萧容发出一声冷笑。 穆卿微微一怔,这是萧容醒来后发出的唯一的声音。他偏下头看向她,她的神色冷厉得吓人。 “容儿,你就算是恨我恼我,也不能不喝药啊。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不要折磨你自己。”穆卿神色微怒,可声音却压抑着,不敢太大声。 萧容听出了这语气中的隐忍,不由得再次冷笑,“穆大帅高高在上,一声令下,莫说是这疗伤的药,就算是毒药,我不也照样得喝吗?” 穆卿紧咬住牙,愤然起身将萧容躺平在**。他绷住唇,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看着穆卿这样的神情,萧容只是投以冷眼。这终于让穆卿发了怒。 “你对窦天情都可以无怨无悔,对本帅为何是这样子?”他指着萧容吼着,却依旧觉得不解气,一掌击打在镜台上。 这镜台本就被萧容砍过好几下,如今这样一击,便哗啦啦地倾塌下来。随着镜台一同落下的,还有那支浅绿珠翠发簪。 这一摔,珠翠掉出了一粒。那缺失了一角的发簪孤寂地滚了两转,溜进幔帐低下去,似乎也想躲起来偷偷伤心。 不知为何,穆卿的怒火不期然地消了下去,他悲苦地转身过来将萧容扶起,摇了摇她的肩,乞求似的说道:“你到底要我怎样?要我怎样?” 萧容任由他摇着,孤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说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想要归隐山林,我不也答应了吗?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穆卿凑到萧容面前,似乎想要让她感受到他的炽热和坚定。 可萧容只是抬了抬眼,缓缓地动了动唇,声音清清冷冷:“那如果我要你休了夫人呢?” 穆卿的脸突然僵住,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最终,他皱起了眉,不解地看着萧容,“容儿你不是说过,你不在乎这些名分吗?你说你只要的是心,我的心在你身上,只在你一个人身上!”他急急地说着,却突然顿滞了。 因为萧容再次冷笑了起来。 她故意摆出娇蛮任性的神色,重复道:“那我如今就要你休了夫人,你究竟肯不肯呢?” 穆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勉强地笑了起来,他理了理萧容的发,柔声劝道:“容儿,休妻也得有个好的理由。夫人自从嫁过来,一直恪守妇道,贤良宽厚。我若是无故休了这样的贤妻,岂不是会让朝野内外的文武官僚耻笑?” 恪守妇道,贤良宽厚,贤妻? 萧容不禁失笑。rs 第242章 三长两短 她想着,魏荷语害死了那么多的姬妾,这也是贤良宽厚?她极恶善妒,甚至假孕,这也叫恪守妇道? “那穆大帅是不肯了?”萧容唇角微微扬起,苦涩而嘲讽地笑着。 穆卿深皱着眉,再次勉强地僵笑了一下,说道:“容儿,本帅能给你的东西,比夫人之位更加珍贵。如果你真的在乎名分,那你可以做二夫人,这样一来……” “够了!” 萧容再也听不下去,再也笑不出来,强忍着溢满眼眶的泪水,她声音哽咽着,却极其笃定决绝:“逼你休妻?我才没那么恶毒!更何况,你穆大帅已经给了别人的东西,我不稀罕!你就好端端地做你的北国大帅吧,好端端地和你的魏夫人恩爱一生吧!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记得了!你也不必再记得!我心中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也随他死了。如今只剩下这副躯壳,你想要如何,都与我无关了。” 萧容凝凝地看着他,眼中没有畏惧,甚至也没有了伤痛。 穆卿也凝望着她,她看到他的瞳仁似乎在颤抖着,他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慢慢站起来,离开了床榻。他喘着粗气,宽厚的大手捂住胸口,衣襟被揪出了深深的褶皱,似乎想要将里面那颗心给揪出来。 他的脸色渐渐发白,脚步也开始不稳。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一手指着面无表情的萧容,声音不大,却沉得如同闷雷:“你……你说什么?” 萧容全然没有再看他,单薄的两片唇动了动:“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没有承诺,没有期望,也没有未来。” 她说罢,无力地微闭上眼。她听到一阵嘈杂声响起,她以为穆卿又在砸东西撒气。 但穆卿这次没有,他已经没那个力气了。他踉跄了两下,虚弱地往后倒去,身后的木雕花几也跟着轰然倒下,发出沉闷的低响。 可萧容并不知道,她只是轻闭着眼,任由着穆卿折腾。 直到奉命前来的青妩走了进来,才看到穆卿摔倒在地上,她大叫一声:“大帅?” 直到这时,萧容才微惊地睁开眼转过脸来。穆卿居然瘫倒在了地上。他眉心紧拧着,脸色惨白,似乎已经经受不住剧痛的折磨而昏迷了过去。 青妩连忙蹲下身来,搂住穆卿的头,自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药瓶,倒出一大颗药丸为穆卿服下。顺手取过案几上的茶壶,小心却又急迫地送进他嘴里。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究竟对大帅做了什么?”青妩一边快速地抚着穆卿的心口,为他顺气,一边对着萧容低吼着。 萧容眉心微拧,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可最终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问青妩他究竟是受了什么伤。 穆卿的事,已经与她无关了。 见萧容这般冷漠,青妩更加气愤了,她拉起穆卿的手臂扛在自己脖子上,狠狠瞪了萧容一眼,咬着牙说道:“我告诉你,萧容。如果大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死也不会放过你!”说罢,扶着穆卿匆匆往外走去。 萧容无声地躺下来,双眼漠然无光,仿佛已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 她无心去想穆卿究竟怎么回事。如果真如青妩所言的,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不会独活。她要第一个追到奈何桥去,她要赶在魏荷语和这群女人的前面,紧紧抓住他。 活着不能完成的夙愿,就在死后了结。 可是穆卿岂会那么容易就死?萧容苦笑,为自己这样荒唐的想法而苦笑。 第二日,青妩没有再前来为她换药,来的,是绿娆。 萧容一语不发地任由着绿娆为她擦洗换药,丝毫不问穆卿的状况。绿娆还能过来,就说明穆卿不会有太大的事。况且如果穆卿出事了,整个大帅府早该闹翻了。 萧容不问,绿娆也不说。仔仔细细地上完药,便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她终是忍不住,顿住脚步沉声说道:“萧媵侍,大帅昨夜吐了很多血,你若还有点良心,就起身去永华阁看看吧。” 萧容微微一怔,随即又轻声嗤笑,穆卿吐血,和她的良心有什么关系? 见到萧容依旧无动于衷,绿娆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踏出了房门。 巧如煎好药端进来的时候,萧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可知道大帅受了什么伤?” 巧如皱眉摇摇头,随即又眉眼一展,问道:“萧媵侍若想知道,不如起身去永华阁瞧瞧?听说府内的姬妾纷纷抢着前去侍疾,却都被大帅拒之门外。奴才想着,大帅一定是在等着萧媵侍前去……” “想多了。”萧容冷冷地打断她,随即仰起头一口气将汤药喝下去。 “萧媵侍……”巧如略带规劝地看着萧容,“想要斗垮夫人,没有大帅撑腰是不行的。你又何苦这样较劲,和大帅过不去呢?你这样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萧容深深闭上眼,不再回应巧如。 巧如杵了一阵,也只好离去。可走到门口,便遇见了匆匆走进来的夏如璎。 夏如璎径直走进来,看了看躺在**的萧容,神色忧虑。 “你和大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良久,夏如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一直以来,夏如璎都是从旁看着,从未直言问过这样的话。她知道大帅和萧容之间似乎存着某种误会,但有情人之间本就应该允许些许误会的存在,用以考验二人的真心。可是夏如璎却觉得大帅和萧容之间似乎不仅仅是误会。 萧容摇了摇头,并不回答。 夏如璎沉下眉,也不再多说,只是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萧容。 待到巧如端着空碗退下去的时候,萧容终于忍不住,翻过身来伏在夏如璎的膝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夏如璎沉沉地叹口气,轻抚着萧容的头,任由她哭。萧容就哭得更厉害了,揪着夏如璎的衣摆,似乎要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尽。 屋外再次飘起了雪,洋洋洒洒,朔风猎猎地吹着,似乎要将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平地卷走。 夏如璎似乎能想象屋外的情景,风嘶吼着,雪飘洒着,大帅府内的雕花灯笼被狂风吹熄,无助地摇曳着…… 她在想着,女人的命运是否就如同那飘零的雪花?纵使一片洁白无瑕,也终究会无声地融化。就好比是她,好比是萧容。 萧容哭了很久,哭完之后便开始碎碎念。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说得颠三倒四,夏如璎只是默默地听着,她听到的不是事情原委,而是萧容的心情。 最后,夏如璎轻轻地说了一句:“萧容,那要不……你逃吧。” 萧容明显地怔了一下,因为这件事她已经许久都没想过了。 手微微抖着,良久的静默后,萧容殷切地看着夏如璎,“夏姐姐,我们一起逃吧,不要报仇了。” 夏如璎却沉眸不语。 屋外的风雪更大了,狂风击打着窗户,发出闷闷的低响。夏如璎留在萧容的房里睡觉,她们就这样双双躺着,无神地望着上方。 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那时候,颖香还没有死,那时候,她们整日都在计划着如何逃离,那时候,她们的人生似乎还显得很有希望…… 夏如璎不敢再奢求幸福。她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太多,欠下董樊胜的情债在先,背上颖香的命债在后。她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罪人,无法得到原谅的罪人。 可是萧容不一样,大帅即使这般伤害她,但是夏如璎能看出来,大帅对萧容的情意绝不虚假。萧容并不是不适合大帅,而是不适合这墙高宅深的大帅府。夏如璎想着,如若大帅不是大帅,那他就必定能和萧容幸福美满地过一生。 可大帅毕竟就是大帅。 夏如璎微微叹息,脑海里忽然闪过孟逍的脸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说了句:“萧容,你可知道这大帅府内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守护着你?” 夏如璎说这句,只是想要给萧容更多勇气,却不料良久都得不到萧容的回应。夏如璎有些疑惑地侧过脸去,萧容已经熟睡了。 她的睡颜很安然,宛如传说中的碧湖仙子。夏如璎轻轻扯了扯锦被,将她盖得更加牢实。 她似乎已经预感到,这个大帅府再也困不住萧容了。 接下来几日,雪一直下不停,大帅府即将迎来最后一趟寒潮。 萧容每日都躺在**,仿佛瘫痪了一般,她手上的烫伤渐渐好了,腿上却还时时发痛。 贾大娘听闻萧容受了伤,隔上两日便送来滋补的浓汤,却不料柴房里其他的婆子也暗中托巧如送来汤膳,最终凑在了一块儿,汤羹都摆了一大桌,可萧容却没有胃口。 自从上回到柴房去住了些日子,萧容便深知一汤一羹来之不易,她不想浪费,也不愿辜负了贾大娘和婆子们的辛苦。可是每日都面对着七八碗浓汤,她当真有些力不从心。 自从上回萧容不再回应巧如,巧如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萧容知道巧如内心的信念很坚定,就好像是夏如璎一样,绝不会放弃报仇。 可不知为何,萧容总觉得巧如看她的眼神中带上了着些许怜悯和心疼的意味,这样的眼神,有点像夏如璎。rs 第243章 萧容姑娘 巧如不时会离开钟翠阁,萧容也从不过问。她知道巧如一定还在为复仇的事情忙碌着。 要说,她之于巧如,也不过只是一种依附和利用。巧如想利用一切可能的人来对付魏荷语,如今她已经颓废成这个样子,巧如自然就将目光投向别处了。 可萧容却见到巧如偷偷地藏了类似信函的东西在衣袖中,行色匆匆地出门去。 萧容有些疑惑,难不成巧如这次找到的帮手不在大帅府中?否则她又为何偏要用上信函这样容易被逮住把柄的交涉工具? 不过巧如不肯说,萧容也不问。 穆卿自从上次被青妩扶走以后,萧容就再没见过他。偶尔听闻一些关于他的只字片语,也置若罔闻。 只是午夜梦回,他还会不期然地出现,梦里,他是那样温柔,那样深情,轻揉着她的发,柔柔地对她说:“容儿,有你足矣。” 萧容恍然醒来,眼角似乎湿湿的。 她动了动唇,觉得口干舌燥,起身来欲要去倒杯冷茶润润嗓子,却发觉屋外似乎有动静。 萧容心下一怔,却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抿了一口茶,凝神感受着屋外的气息: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且肆无忌惮。 萧容的心开始剧烈地狂跳起来,担忧着会不会又是魏荷语派来了杀手。她继续装作无事地再倒了一杯茶水,目光却渐渐移向了放置在剑架上的鸳鸯剑上。 这把鸳鸯剑,她当初没能毁掉,后来平静下来,又不忍了。如果它能在危急之时救她一命,倒也不辜负她的不忍。 正想着,屋外的气息已经迅速地逼到房门口,萧容心下一横,扬手将茶杯向门口处砸去。 就在那茶杯快要砸中门口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却未闻茶杯落地之声。 萧容知道,对方接住了她飞过去的茶杯。她随即凌空跃起,掠到剑架旁,拔出鸳鸯剑,腾身向门口刺过去。心想着无论如何,她也要抢占先机,不能再让上次的事情发生。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门外的那个身影,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刺下去。可那身影忽然一闪,躲开了她这一剑。萧容心中一怔,这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可眼下情况紧急,她无暇多想,收住刺出去的剑锋,欲要反刺回来,却不料后背一暖,那刺客竟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萧容有些急了,他不仅抱住了她,还巧妙地擒住了她的手。剑还在她手里,却已经无法使剑。 这个人的体温迅速窜上来,让萧容生出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她咬了咬牙,心想着如若他再敢乱来,那她就将剑锋折回,刺穿两人的胸膛,与他同归于尽。 这样的死法虽然很有骨气,可萧容并没有机会这样做。 身后传来低压的声音,阻止了萧容。 “萧容姑娘,是我!” 这声音很低沉,让萧容猛地一怔。 “萧容姑娘”这样的称呼,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过了。仅凭着这个称谓,萧容就全然放松了警惕。因为她只有在窦家庄的时候,才会被这样称呼。 感觉到萧容放松了下来,他也就松开了她。 萧容这才回过头来,顿时吓得手中的剑都差点落地。她倒退一步,不可思议地指着他,“林……林骁?” 如今是夜里,这一切莫非是个梦? 萧容猛地晃了晃头,再睁开眼来看看,眼前的的确确就是林骁。林骁是窦家庄的总护卫,他怎会出现在大帅府? 看到林骁,萧容立刻想到月眉。可不待她相问,林骁便拉着她快速窜入了屋内。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有些怅然地扫视了一番这幔帐翻飞的屋子,然后转过脸来轻轻一笑:“好久不见啊,萧容姑娘。” 萧容顿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他们的确是好久不见,她甚至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窦家庄的人。如今他出现了,好似从天而降一般,让萧容措手不及。 林骁见萧容有些窘迫,便也不再一直盯着她看,移开目光,再次扫视一遍这间屋子,不由得轻声叹道:“红帐暖床,锦衣玉食。这儿的确是比窦家庄要安逸得多。” 萧容沧然轻笑,摇了摇头。这样的生活的确舒适,可是这浮华背后的酸楚,又有谁能懂? 萧容暗自瞥了瞥林骁,他似乎丝毫没变,依旧是青褐色的紧身护卫服,厚实轻便的中长靴,腰间随时配着一柄宝剑。虽是布衣,却不俗气,还隐隐透出一股凛然。 这才是江湖人的气息。 “林护卫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想要比照一下这儿和窦家庄的区别吗?”萧容略带苦涩地问着。 林骁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萧容,沉声道:“萧容姑娘,我是来救你的。” 萧容已经不再震惊。林骁深夜前来,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和她叙叙旧。但是这也是她最担忧的事情。 不待萧容开口,林骁又说:“此地不宜久留,我长话短说。我和月眉是今日午时赶过来的,已经在灵栾城安顿下来了,今夜前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是否愿意跟我们走。” 听到月眉,萧容紧张了起来,她不再追问各种细节,也知道林骁不宜久留在此。她顿了顿,言简意赅地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按理来说,在林骁和月眉眼中,她在这大帅府过得是相当不错,他们绝没有理由突然赶过来问她愿不愿意离开。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 被萧容这么一问,林骁愣住了,他顿了顿,说道:“这……不是你自己捎信回来说你现在身处水深火热的吗?我和月眉就是收到了信函,才匆匆赶来的。” “信?什么信?”萧容心中一悸,觉得这一切似乎像个圈套。 林骁的脸色沉了沉,随即恍然醒悟一般地皱起眉,他伸手入怀,取出了信函,“幸好我随身带着,否则还真是说不清。” 萧容接过这信函,心下一惊。 信函中的确以她的口吻写着她如今的处境:连番遇刺,时时受辱,备尝欺凌,苦不堪言。 而且还附带着一张画像,萧容看了看,画中的确是她如今的模样,只是被画得更加清瘦一些。 萧容在默默回想着,能对她的近况如此了解,还知晓窦家庄地处位置,同时又希望她能逃出去的人,只有一个——巧如。 原来那日巧如偷偷放进袖中的信函,就是这个。 萧容心中顿时一阵暖意,她原本以为巧如一心想着复仇,只将她当做是复仇的盟友,并不在乎她的感受。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终究,她和月眉都没有看走眼,巧如不是个无情的丫头。 “若不是看到这幅画像,月眉也不会那么坚决地要过来。”林骁解释着。 萧容快速收起信函,沉了沉嗓子,道:“你们能来救我,我很感动。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尤其是月眉,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萧容说着说着,顿住了。林骁是闯江湖的人,这其中的凶险,他不可能不清楚。 他的手按上腰间的宝剑,微微正色,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我们窦家庄的人,要我看着你受苦受难而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他微微一顿,忽然觉得这样的话似乎有些暗示意味,于是又补充道:“月眉也做不到。” 萧容垂下眸,暗暗思量着该如何抉择。 林骁看出了她的犹豫,也并不惊讶,“你先好好考虑,明夜三更我还会过来。你如果决定要走,就在房门外排放一盆梅花。我见到梅花就会进来与你商议离开的具体计划。如果你决定不走,那……” 林骁顿了一下,“那我会带着月眉尽快离开灵栾城。” 他想得很周到。萧容沉思一下,点了头。 见到萧容点头,林骁欣慰地笑将起来,随即迅速打开门窜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夜中,似有冰凉的风灌进来。萧容伸出沉重的手,合上门。 躺回**,她一直睁着眼。脑海里晃过太多的画面,搅得她的头微微发疼。 她不敢再熄了烛火,她开始害怕面对黑暗。因为黑暗会让她想起她被关进衣橱里的情景。那样的黑,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她陷进去,坠进去,无助而绝望。 她本来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离开大帅府,离开穆卿,才是解救她的唯一出路。她犹豫,只因为来的是林骁。 如果来的不是林骁和月眉,而是窦天情和陆云霜。那她无需做这么多的考虑,即使心里依然会挣扎一番。 月眉好不容易回到了林骁身边,她不愿插足进去,对他们产生一丝的阻碍。 纠缠一番,萧容决定逃出去以后,不再久住窦家庄。她可以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累了,还可以回窦家庄看看他们。这是个不错的想法,甚至,她还可以去找一找窦天情和陆云霜。 想到这儿,萧容终于有些释怀的笑了起来。原来当放下一切之后,心境会变得如此辽阔。执念害人,萧容深知这一点。因此在放弃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来得更加果断。好比当初放弃了窦天情。 只是兜兜转转,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她该放下的,不仅仅是窦天情,还有穆卿。rs 第244章 定情之物 次日,萧容破天荒地梳理一番,欲要出门。 巧如微喜地迎上来,为她整理着厚实暖和的雪绒袄子。萧容看着巧如,微苦地笑了笑,心照不宣。 出了门,踏着碎雪走过院落。一股暗香袭来,惹得她顿足观望。 一片雪白之中,映出几朵明艳的红。腊梅还没凋谢,严冬还没过去。原本,这腊梅代表着她的等待,可如今,许多事情已经不复从前。 萧容眼眸微垂,黯然地穿过院落。 她去找夏如璎,有些话,不得不对她说。 见到萧容,夏如璎也是脸上一喜,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略显欣慰地细细瞧着她,“终于肯出门来了?” 萧容微苦地笑笑,点头。 “夏姐姐,我来是想告诉你,巧如她……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容紧紧握着夏如璎的手,她知道,也许她再也握不到了。 夏如璎有些疑惑地皱皱眉,端详了她一番,点头道:“我想的能是哪样?巧如是个聪慧的丫鬟,即便真的是她,我也相信她有她的苦衷。我并没有觉得她会加害于你我。” 萧容含泪抿唇,点点头,声音却止不住,哽咽了,“那夏姐姐你以后要与巧如多多照应着,事事千万要小心。” 夏如璎微微一怔,似乎也看出了不对劲之处,轻摇了摇萧容,问道:“这是怎么了?” 萧容勉强笑了笑,摇着头道:“没事,没事。” 夏如璎顿了顿,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将萧容扶进里屋,也不说什么,自妆台下取出一个茜草染缠枝海棠纹锦囊。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最珍爱的东西,就是这个锦囊。”她说着,将锦囊放入萧容手中。 萧容忍住哽咽,瞧了瞧那个锦囊,不是名贵的绸缎,也不是华美的花纹,但做工却极其精细。萧容不由得想着,莫非这是当年董樊胜赠予夏如璎的定情之物? 正想着,夏如璎开了口:“我是离不开这个牢笼了,你能出去,帮着我将它带出去,也是好的。我不能自由,放它自由,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夙愿。” 萧容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这就是当年的定情信物,可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怔了一下,逮住夏如璎的袖口,迟疑地说道:“夏姐姐,你……” 夏如璎柔笑着点点头。 萧容不得不暗叹夏如璎察言观色的本事,什么心思都逃不开夏如璎的眼睛。夏如璎已经知道她的打算了。 “不过你要好好想清楚,这一步踏出去,就再无回头路了。”夏如璎略带忧虑地捋了捋萧容的发。 萧容鼻尖再次一酸,她自然知道这一踏出去,她就和穆卿再无瓜葛了。这一年来的纠缠,终是化为了一缕飘渺的青烟。爱也好,怨也罢,都会消逝在风中。 告别了夏如璎,回到房间去,唤巧如搬了盆开得正艳的腊梅放在门外。她将自己关进里屋,扫了好几遍这屋子,竟没有一样东西是她愿意带走的。 摸索到新换上的镜台,她终是拿出了将那只被摔得缺了一角的发簪。手掌渐渐收紧,她横了横心,将它放回了原处。 既然选择离去,就不该再有任何眷恋。 鸾烛摇曳,萧容衣衫整洁地坐在床榻边上等候着。三更一到,屋外就有了动静。她起身来,打开门,林骁立刻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快步溜进来,警惕地望了望屋外,才轻轻地关上门。 “不用看了,即便是大白天,我这儿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的。”萧容苦涩地说着。 林骁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她,随即又释然地笑了笑,“如此甚好,我们离开会变得更加容易。” 他说着,眼中似乎闪着熠熠的光。 萧容顿了顿,问道:“我的阁院虽没什么人,但是大帅府周围都戒备森严,你一个人进出尚且需要小心,更何况还要带上我?” 林骁点点头,“我今夜来,就是要告诉你我的计划。我观察了一下,子时三刻,是这府里的守卫轮换守夜的时间,我们可以趁这个时机溜出去。你须得先准备好,这身衣裳不能穿,得换上轻便的。明日子时之前,月眉会在府外的东郊接应我们,马匹干粮都备好了,到时候我们直接从东郊出城,一路南下。” 萧容静静地听着,眉心拧起来,“我就这样一走了之,穆卿他第一个就会怀疑到窦家庄,这样能行吗?” 萧容本以为林骁会安排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却不料仅仅是趁夜逃走。 萧容觉得这样的做法实在太冒失,正想着该如何瞒天过海的时候,林骁说了句:“穆卿他不是还有许多小妾吗?顺着日子排也得小半个月才能到你这儿来,等到他发现的时候,你早就离开了。无凭无据,他也不至于真的冲到云水城来找麻烦。” 这样一想,倒也是的。穆卿已经许久不来钟翠阁,她即便是死在**,他也不会知道。 想到这儿,萧容点了头,“我可以答应按着你的计划。可是你也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他温和一笑,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悦,“萧容姑娘尽管说。” 萧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计划失败,你要立刻抽身离去,带着月眉回到窦家庄,再不准过来。” 林骁得意地笑了笑,“放心吧,我进出这府邸两次了,不都照样没事吗?况且你的身手也不错,不会被发现的。” 萧容沉了沉嗓子,冷声道:“你必须先答应我。” 林骁怔住,最终妥协地笑了笑,“好,我答应你。” 萧容背过身去,继续道:“对了,还有月眉的事。月眉曾是二少爷的贴身侍女,后来又成了我的丫鬟,如今二少爷已经去世,月眉的终身大事我不得不操心。” 萧容说着说着,手暗自握紧了。她不敢转过身来看林骁的表情,只得细细地听着身后的动静。可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连燃烧的鸾烛都不曾跳动一下。 良久的沉默之后,林骁开了口,瓮声瓮气地说:“月眉的事的确要操心……可是我们商讨着救你的事情,其他的就先放一放吧。” 萧容暗自欣慰,她能看得出来,提及月眉的时候,林骁还显得挺紧张的。 他们约定好了,明日子时,他会再次潜进来。 第二日,萧容老早就换上了轻便的衣裳,静静地在里屋等待着子时来临。 暮色四合,萧容心里开始不安起来。毕竟穆卿总能出其不意,上次连公子胜都没能逃过穆卿的眼,这次林骁顺利地进出大帅府好几次,这似乎有点蹊跷。 担忧之下,萧容唤来巧如,询问了一番穆卿最近的动静。 “大帅前些日子出了府,回来以后,并没有召任何姬妾前去侍夜。这段时日,除了初一十五留宿在慧心阁,其余时候都在永华阁。” 听到这些,萧容稍稍缓了气儿,穆卿应该没有察觉,否则他不可能还这么沉得住气。 夜,如期地降临了。萧容焦急地等候着,时不时打开门出去看看,不知为何,她总害怕穆卿会一时兴起,来到钟翠阁。虽然,他已经好久都没出现过。 眼看着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夜深了,飘起了细雪。 萧容坐立不安地踱着步子,不停地祈祷着一切顺利。终于,她等到了子时。 林骁如期地出现了,他神色依旧平静,这次头上还覆了些雪花。 “一切都备好了。”他说着,上下地打量了萧容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萧容跟在林骁身后,随着他的步伐一一闪躲过府内的侍卫。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没做过,却不知为何,这次她的心始终砰砰地跳个不停,连当时潜入轩辕皇城的时候都不见得这么紧张。 他们来到府门口的时候,正巧赶上子时三刻,看着府门口的侍卫们正在交接守夜,萧容凝住了鼻息。 林骁身手很敏捷,拉着萧容快速地越过高墙,然后往东郊方向跑去。 雪簌簌地下着,越来越大。萧容跟在他身后跑着,任由着飞雪迎面扑上她的脸。她的心越跳越快,以至于会害怕得往后看。 可身后分明只有一片死寂。 一路奔到东郊,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萧容的心却越来越不安,这似乎太简单了,她就这样逃出来了,逃出穆卿的手掌了吗? 直到看见了月眉,萧容才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她真的逃出来了。 月眉奔过来,抓着她的手又哭又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容伸出手拂去月眉头上的雪,安慰地说道:“没事了,我逃出来了。” 萧容不说还好,这一说,月眉就再也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猛地扑进萧容怀里,“小姐,你一定受了好多苦……” 萧容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快别叫我小姐了,走出了大帅府,我们就不是什么主仆了。” “你是我的小姐,永远都是……” 见月眉这般不依不饶,萧容瞥了瞥林骁,对月眉说道:“你啊,都快成大姑娘了,还这么哭天抢地,不怕叫人笑话?” 萧容这样说着,自己却也有些忍不住,想着当初无可奈何之下,将月眉送走了。那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rs 第245章 做牛做马 一旁的林骁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牵着马儿过来,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须得在天亮之前赶出城,否则等到穆卿发现府中少了人,封锁了城门,我们再想出去就麻烦了。” 萧容点点头,拉着月眉将她扶上马。月眉吸了吸鼻子,道:“小姐,我自己可以的。” 听着她这俏皮的语调,萧容不由得心里一暖。 看着漫漫的雪,她想着,她终于逃出来了。她还可以看着月眉出嫁,多好啊。 月眉果然自行翻上了马,上去以后还不忘得意地对着萧容笑。 萧容知道月眉的马术并不好,待会儿赶路必定是快马加鞭,更加应该小心。 萧容正欲提醒她拉好缰绳,但还未开口,便见月眉脸上的笑僵住了。萧容推了推她的腿,她依旧没反应,只是一脸呆愣。 萧容心下一凉。 忽然,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响起。萧容猛地回过头去,入目的是一片火光,以燎原之势,向他们围上来。 看着快速涌过来的人马,萧容的心顿时空了,她好想大喊一声让他们快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直到林骁驾着马冲过来,将她捞上了马。 马儿长嘶,向反方向奔跑着。风雪击打上她的脸颊,她终于缓过了神来。她颤抖着扭了扭身体,大喊:“林骁你放我下去,你们快跑!快跑啊!” 林骁却并不理会她的叫喊,只一下一下地抽着马儿。 “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萧容嘶声吼着,责问中夹杂着乞求。她想要挣脱林骁跳下马去,可林骁发觉她的抗拒后便死死地箍住了她。 忽然,听得身后响起月眉的哭喊声。萧容猛然地回头去,火光中,她看到月眉惊惧的脸,还有她身后扬起的大刀。 “月眉!月眉!”她失声喊着,更加使劲地挣扎起来。 林骁发觉月眉出了事,也慌乱了,却并没有停下来。 “萧容姑娘你骑着这匹马先逃,月眉我来救。”他急急地说着,将手中的缰绳塞给萧容。 萧容正思索着林骁这句话的含义,忽见前方也亮起了火光,一时间人声四起,火光煌煌。 他们被包围了。 雪纷纷地下着,在火光的映照下,密密麻麻。萧容惊惶地望着围上来的人马,她知道,他们都逃不掉了。 人马越围越紧,将她和林骁困在其中。正前方的人群忽然纷纷让开,她看到一个骑着战马的身影从黑暗中行至前方来,火光映照下,她看清了他的脸。 他穿着迎风翻飞的战袍,头上甚至戴了鎏金护额盔甲,他驾着马缓缓行至前方来,与身后的人马一起,越逼越紧。 再次见到穆卿,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萧容定定地望着越来越近的他,酸涩更多于惊慌。 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他停了下来,萧容看清他的神情,是冷怒的,阴煞的。萧容忽然记起他曾说过的话,他说,你只能是我的女人,这一辈子也别想逃。 萧容未曾探究过这句话更深的含义:如果她逃了,他又会怎样呢? 穆卿也直直地盯着萧容,向身侧抬起手,立刻有侍卫递来了弓箭。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前方,直到挽弓。 看着穆卿引弓对准了她,萧容苦涩地笑了笑。如果说这就是她和穆卿之间的了断,那她暗自希望这一箭能穿透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将一切的爱恨和痴怨全都葬送。 她暗自在手掌运足力,只要穆卿弦上的箭飞过来,她就一掌将身后的林骁推开,然后独自接下这一箭。 雪簌簌地飘落在穆卿的战袍上,他的双眼中似乎也燃着熊熊的火光,他的箭,瞄准了被别人搂在怀里的萧容。 风雪加剧了,没有人看得出他的手在抖。最终,他咬紧了牙,微微压低箭头,松开了弦。 萧容看到尖锐的箭头朝这边飞过来,她唇角挽起一个略显满足的笑。手掌奋力向后一推,便听得林骁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低吼。她安谧地望着穆卿,等待着被他一箭穿心。 突然记起当年的南宫卿卿,也是被夏沣一剑穿心。她一直在想,夏沣的余生一定很艰难。他巩固了夏国,稳坐了皇位,可他的皇后,却再也回不来了。 萧容的心里忽然产生一个恶毒的想法,如果她死在穆卿的箭下,能换来他余生的痛苦和懊悔,那她一定含笑九泉。 箭飞驰而来,萧容仿佛能听到它穿透雪花而发出的呼啸声。可这一箭并没有射中她的心脏,她感觉到身下的马儿扬起前蹄,随即一声长嘶。 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虽然出乎意料,但萧容还是稳住了身形,没有狼狈地摔倒在雪地上。而那匹被射中的马,却已经轰然倒下,它捣腾着四蹄,溅起厚厚的积雪。 萧容看着马儿做着垂死的挣扎,就好似如今的他们。 她的心开始动摇起来。抬起头,看到穆卿大手一挥,周围的人马皆引箭上弦,对准了她和林骁。 乱箭齐发,无数哐嘡之声在她耳边响起。林骁的剑法很快,一批一批的乱箭都让他挡了下来。可是萧容知道,这样的垂死顽抗终究是撑不了多久。 风雪无情地怒吼着。混乱中,她看向穆卿,眼神渐渐变成乞求。 恍惚间,她听到刀剑入肉的声音,然后便是月眉失声的哭喊。 林骁中箭了。 而周围的乱箭竟也停下来了。 萧容再顾不上什么,向着穆卿的方向跪了下来。她想她是错了,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这样的结局,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逃脱? “大帅,奴婢愿意任你处置,求你放过他们,求你放过他们……”她终是妥协了,哽咽的声音被风雪吞没,她不得不一遍一遍地重复。 “萧容姑娘,你……”林骁捂着左臂上的箭伤,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地求饶的萧容。 萧容并不理会惊愕的林骁,她屈膝向前,手掌探入冰寒的积雪中,强忍着啜泣,不停向穆卿磕头。 林骁羞恼地上前去将她拽起来,低斥道:“不要求他!江湖儿女,生死何惧?要杀要剐,全都放马过来吧!” 萧容快速地甩开他的手,压低嗓门对他说道:“什么生死何惧?你死了,月眉怎么办?你死了,窦家庄怎么办?我会求他放过你们,答应我,带着月眉离开,再也不要来到灵栾城。否则,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风雪更加狂放地怒吼起来,吹干了萧容眼中的泪。 穆卿终于松口,不再继续围杀。林骁和月眉被押走,萧容跟在穆卿的身后,回到了他的永华阁。 进入温暖的屋中,萧容才发觉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雪浸湿了。她不以为意,因为穆卿浑身散发出了更加阴煞的寒意,这是可以夺走月眉和林骁性命的寒意。 “他是窦家庄的人?”良久的冷寂之后,穆卿开了口。但这低沉的声音让萧容更加胆寒。 “不……不是。”萧容无力地辩解着,“他只是个剑客,拿人钱财的剑客。” “剑客?”穆卿冷笑出声,随即转过身来,阴寒地瞪着她。 萧容强压住心中的惶恐,屈膝向前,拉住他的战袍,满眼哀求:“大帅,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只要你放过他们,要奴婢怎样都行……求求你放过他们,求你……” “求我?你也知道求我?”穆卿冷笑,猛地拽回自己的袍子,冷冷地看着萧容随着他的力道扑倒下去。 萧容再次跪直身体,泪水无声地溢出,浸透了她苍白如纸的面颊,她哀求道:“只要大帅肯放过他们,奴婢为你做牛做马,也绝无怨言……” 穆卿苦笑得全身颤抖起来,他猛地将萧容拽起来,掐住她的下颌,咬着牙沉声问道:“你说……做牛做马?” 屋外依旧风雪漫漫,萧容任由着穆卿掐住,她脸上的惊惧渐渐淡去,只余下茫然的轻笑。 “没错,奴婢愿意做牛做马服侍大帅,一定服服帖帖……”她声音颤抖着,很小。泪水依旧无声地往下流,她轻轻掰开穆卿掐着她的手,顺势贴到他身上去。 她的身上是冰凉的,他的盔甲也是冰凉的,可她却并不在意,上前去轻轻攀上他的脖子,微踮起脚尖亲吻他。 穆卿全身一僵,没有推开她,却也不回应她。斜下眼来看着她,她的脸苍白得令人心疼,只有眼眶是红的,柔软却冰冷的唇辗转在他脸上,迟疑而生涩。 她冰凉的泪水流下来,浸湿了他的脸,她一边讨好式地亲吻着他,一边不停地抽泣。 他突然觉得烦躁,皱起了眉,伸出手想要将她推开。 可一伸手,才触到一丝细软,他错愕地低下头,不敢相信她居然正在自顾自地褪去衣衫。 萧容颤抖着,眼中尽是绝望和茫然。褪去外衣,她又伸出手去解穆卿的衣领。 现在才知道,什么傲骨,尊严,都早已不再是她该有的东西。嫁入大帅府这一年来,还有什么羞辱她没受过呢? 可她刚碰到穆卿的衣襟,就被猛地推开了。无力地倒退两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穆卿的脸色却铁青了,他微眯起双眼,上前擒住她,狠戾的笑意渐渐染上他的脸。 “喜欢脱衣服,是吗?喜欢逃走,是吗?” 萧容茫然地抬起眼来,微张开嘴欲要说什么,却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呼。 她全身猛地一凉,因为穆卿扯下了她的底衫。她开始怕起来,惊惶却无神地张望着穆卿。rs 第246章 雪夜碎心 穆卿不理会她的颤栗,继续粗鲁地撕扯着,凛然的怒意令人发秫,似乎恨不得将萧容一同撕碎。 “你想逃,本帅就让你逃!你的这些衣裳,哪一件不是本帅亲自挑选给你的?本帅有本事送给你穿上,就有本事让你脱下来!”他暴戾地低吼着,手上的动作更加粗鲁。 萧容怕了,她真的怕了。此刻的穆卿全身似乎都散发着兽的气息,早已不是那个温柔地拥她入怀,对她说着款款情话的男子。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撕裂出好几个口子,无法蔽体。她只得紧抱住双肩开始往后退,拒绝他的继续撕扯。她一直退抵上门口,然后无力地蹲下来,垂下头轻声啜泣。 与其受这样的屈辱,还不如被穆卿一箭射死。可是为了能保住月眉和林骁,她不得不忍受。 靠在门上,屋外的风雪似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再次拽紧身上的单衣。忽然间,耳边的呼啸声突然增大了。门被打开,她惊惶地抬起头来,迎上他暴戾的双眼。 “想逃?那你就逃!本帅不会阻止你。你就这样逃,逃得越远越好!” 穆卿低吼着,突然拽起蹲在地上的萧容,将她推出门去。 风雪如同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身上,吹得她那仅剩的单衣猎猎作响。她恍惚了一下,竟让风雪逮住了时机,顺势刮走了她那被撕得破烂不堪的单衣。她猛地一个寒战,因为她上身已经只剩下一个粉色的小抹胸。 “不知廉耻的女人,六年前我就想做这件事!”他指着她,眼底尽是凌寒。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堵在门口的穆卿,屋内的光映出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直直地打在屋外的积雪上,像极了从地狱派来的夺命使者。 逆光下,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到他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他一手捂住心口,迅速地将门关上,力道很大。 这一道门,似乎将他们永远隔绝了。风雪很大,府内的雕花灯笼早已被摧残得七零八落。屋外没有光,她再次被黑暗俘获,如同当初被关进衣橱一样。 恍然回过神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全身已经被风雪吹得透凉,纷纷而下的雪覆上了她的额发,埋过她的脚踝。 她伸了伸手,微呛着向那紧闭着的门扑过去。 “大帅,你即便是杀了奴婢都可以,求你放过他们……”她哆嗦着,击打着门,她的手已经被冻僵,打在门上,阵阵发痛。 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个人影明明就在那儿,却一动不动,如死神一般冷漠。 寒风不停地刮过来,毫不留情。萧容倚在门边,开始大幅度地颤抖,她紧紧抱住自己,却还是心悸一般地**着。她哆嗦着将头发全都散下来,似乎这样能稍微暖一点。 可是寒意依然无情地侵蚀着她。如同快速纠缠上来的毒蛇,爬满她整个身体,擒获她,注入毒液,然后她全身都僵硬了,无法呼吸。 “大帅……求你,求你……”她的喉咙不自主地颤抖着,以至于说不清一句话来,只得不停重复着这几个字。 其实她的心里在喊着:穆卿,好冷,我真的好冷,冷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风雪仿佛是穆卿的帮凶,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依旧肆虐着,要将她最后的体温都掠夺而去。 她全身已经不再**般地哆嗦,变成了间歇性的抽搐,她趁着自己还有点力气,扬起手再砸了砸门,嘴张了张,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那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雕塑一般,无动于衷。 她放弃了,她想离开,想找个地方避避风雪。转身过去,却发现她此刻衣不蔽体,外面全是守卫,她如何有脸走出去? 这才终于明白穆卿的那句话,六年前他就想这么做。 六年前,他逮住了她,威胁着说,要将她扒光了游街示众。 原来说到底,穆卿心里想的,只是羞辱她,羞辱她到死。 她挪了挪步子,到一旁靠着墙面蹲下来。蜷着身子,绝望地闭上眼。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唯有心跳还是真实的,一声,一声,却也越来越微弱。她的那颗心,是彻底地碎了,在这个漫漫雪夜里,碎了,死了。 风依旧猎猎地吹着,恍惚间,她觉得那仿佛是从地狱刮过来的。 穆卿连夜调动人马追捕萧容的事很快惊动了大帅府各个阁院的姬妾,夏如璎匆匆地赶过来,却被青妩和绿娆拦在了永华阁门外。 “夏妾媵,大帅谁也不见,你还是回去吧。天寒地冻地就应该早些歇息,不要学着某些人,尽整出些荒唐事来!”青妩有些愤慨地低斥着。 绿娆一听,连忙喝止:“青妩,还不住嘴?”说着,又对着夏如璎赔笑道:“夏妾媵,大帅这会儿恐怕不适合见你。奴才事后会将夏妾媵来过的事情告诉大帅的,现下已经深夜,夏妾媵还是回去歇息吧。” 夏如璎听罢,更加忧虑了。她抬眼望了望里面,心中越发不安。萧容逃跑被抓,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无奈之下,她只得向孟逍求助。 “孟少将,能不能通融一下,进去通知大帅,说我有急事相告。”夏如璎说着,暗暗使着眼色。 绿娆瞅了瞅立在一旁的孟逍,不言语。 孟逍明白夏如璎的意思,他跨出几步,走到风雪中去。夏如璎连忙挪着步子过去,低声问道:“里面的情况怎样了?” 孟逍若有似无地叹了一下,摇头,“大帅谁也不见。” 夏如璎的手暗暗收紧,焦急地问道:“依你看,大帅会如何处置她?” 孟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少顷,低低地吐出几个字:“末将不知。” 夏如璎眉心拧起,她知道孟逍心里也不好受。传来的消息有多种,最多的说法就是,萧容身为奴妾,却恬不知耻,与江湖剑客私奔。 夏如璎知晓孟逍对萧容的心思。萧容是大帅的人,孟逍也就只能隐忍,可如今见她和别人私奔,心里又该是何等滋味? 夏如璎以为孟逍是在意着这一点,因此才冷漠地袖手旁观,她再压了压嗓门,欲要将事情原委告诉孟逍,可孟逍却先开口了:“大帅深爱萧媵侍,萧媵侍逃走也不是第一次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夏如璎猛地一怔,原来萧容之前就逃过。 孟逍黯然地沉着眉,回到门口去。 绿娆再次瞥了孟逍两眼,最终忍不住低声提醒:“大帅的女人都敢打主意,那个什么江湖剑客就等着被五马分尸吧。你说呢,孟少将?” 孟逍淡漠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绿娆眸子回转,又瞥了瞥夏如璎,然后有些烦闷地沉下脸。 夏如璎在门口立了很久都不肯走,万般无奈之下,她抖了抖大氅,走到门口跪下来。 “卑妾求见大帅,有急事相告!”夏如璎朗声说罢,直直地看着前方。 这让青妩和绿娆一时间慌乱了。 “大帅说了,谁都不见,夏妾媵你这样又是何苦?”青妩有些烦闷地皱起眉。 夏如璎不理会青妩,她心里一直不安,总觉得萧容这次会出事。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急事禀报,只是想要进去,只有进去了才能知道里面的情形,才能帮着萧容想办法免受责罚。 大帅爱着萧容,她自然知道。可正因为如此,在这样的事情上大帅才会更加不理智。 见夏如璎跪着不肯起来,青妩有些恼怒了,嘀咕道:“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一个持宠而骄的奴妾吗?大帅哪里不好了,哪里比不上那个什么剑客了?有眼无珠,不知廉耻。要我说,这样的女人就应该抓去浸猪笼!” 绿娆连忙出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青妩,休得胡言乱语!” 夏如璎却也并不恼,只是端端地跪着。 风雪呼啸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良久的对峙之后,夏如璎开始微微地哆嗦起来。 孟逍实在看不下去,也走过去,扬了扬袍,朝着门口单膝跪下。 这一跪,不仅是青妩,绿娆也慌了:“孟少将,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如此举动,成何体统?” 青妩也跟着道:“孟少将,你还不赶快起来?” 孟逍却只是淡淡地答道:“既然不成体统,但请大帅处置。只是萧媵侍曾经受过许多伤,经不住折腾,这一点,青妩你也是知道的。” 青妩哑口无言,萧容的确身体不好,上次心口中了一刀,还险些血崩而亡。但纵使如此,她总不能仗着这点就胆大妄为,和别人私奔了去。 斟酌一番,青妩拉了拉一旁的绿娆,低声道:“他们这样跪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进去通传一下吧?” 绿娆气闷地瞪了瞪跪在雪中的孟逍,最终道:“既然要通传,我就跟你一同去吧,到时候大帅要责罚,也一同受罚便是。” 绿娆说罢,愤愤地往里面走去。青妩皱了皱眉,觉得绿娆方才的神情似乎有些怪异,可她也没多问,跟着一同进去了。 两个人亦步亦趋地走到穆卿的房门外,还是有些不敢上前去敲门,青妩倒吸了几口气,嘀咕道:“看来这样的事儿,还是得让良忆出马,可是偏偏良忆又不在,说是什么受了凉,不能守夜……”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房门外不远。绿娆暗自清了清嗓子,欲要开口,却不料青妩忽然拉住她的手,一声惊呼。 绿娆心下一惊,心想着青妩怎么如此没分寸,进来禀告本来就已经是顶风作案,再这样大呼小叫,那铁定是免不了一顿好骂。 绿娆正欲制止青妩,却见青妩满脸惊惶地指着一旁,绿娆顺着望过去,也惊呆了。 一个头发披散的女人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去了。rs 第247章 莫名真气 听到房外动静的穆卿打开门大步跨了出来。 他深皱着眉,依然冷怒着脸,只是他并没有立刻责问青妩和绿娆为何擅自闯进来,而是左左右右地搜寻着萧容的身影。 当目光瞥过去的时候,他全身僵住了,脸上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喉结滚了滚,低低念出两个字:“容儿……” 随即,爆发出一声急切的高喊:“容儿!” 他冲进雪中,跑到她面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这个样子可怜极了,像一朵还没绽放就枯萎了的花骨朵儿,紧紧地蜷着身子,似乎抗拒着外界的一切。 穆卿跪下来,碰到她几乎僵硬的身体之时,他的手抖了。 跪在永华阁大门口的夏如璎和孟逍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那一声高喊让夏如璎心中一凉,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惊慌地望向身侧的孟逍。 孟逍的反应更快,他思忖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来,“我们也进去!” 他说罢,大步往里面走去。 夏如璎也立刻提起大氅起身来,走出一步,却仄歪了一下,这才发现,她跪在雪里,脚已经冻僵了。 孟逍听到夏如璎的低呼,回过头来,见她微弓着身体,似乎行走困难。孟逍索性扶住她的手臂,带着她一同往里面走去。 夏如璎一跛一拐地跟在孟逍身后,心里暗暗为萧容惋惜。孟逍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子,萧容若是真的不愿再和大帅过下去,找孟逍出面解围也未必不是个好办法。 古来便有将妾室赏给下属的先例,况且孟逍又深受大帅的信赖,如果孟逍肯出面向大帅要人,大帅兴许不会回绝。 毕竟大帅和萧容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萧容连私奔的事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回寰的余地?大帅恐怕也不愿再纠缠下去,只是气恼萧容逃跑才会这般大动干戈。 夏如璎暗暗打算,如果待会儿进去看到的情景真是大帅要严惩萧容,那她就从旁推波助澜,让孟逍出面保住萧容。男人最放不下的就是面子,给一个台阶,他就会松口的。 可是进去以后,夏如璎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和孟逍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 萧容倒在穆卿怀里,她身上裹着一件貂皮大袄,脸却苍白得如同死去了一般。 穆卿紧紧搂着萧容,夏如璎没看花眼,他的眼眶是红的,里面噙着泪。 他拿起萧容同样没有丝毫血色的双手,放在手掌里揉搓着,还不停呵气。最后,他沉痛地吻住那苍白的手,眼眶中的泪水终是流了出来。 他低低地念着:“容儿,求你别吓我,别吓我……” 青妩匆匆地跑过来,拿出带过来的好几瓶药,向萧容口中喂去。穆卿立刻抓过一旁的茶壶,喝了一大口,然后俯下头去送入萧容嘴里。 “怎么样?还有什么药?”他焦急地问着青妩,然后抬起头来乞求似地看着孟逍,“孟逍,来得正好!快!快来看看!” 孟逍正欲上前去,却不料一旁的青妩怯生生地说道:“大帅,不用看了,已经去了……” 孟逍全身一僵,恍然向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夏如璎也惊呆了,她再不顾什么,扑上前去,抓起萧容冰冷的手,口中念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穆卿却并不回答夏如璎,他的双眼圆瞪着,然后猛地将萧容扶正,双手运力向她输入真气。 “大帅,你不能强行输内力了!”青妩大喊着,上前阻止,却被弹开了。 “热水烧好了,把萧媵侍扶进去吧!”绿娆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却见青妩倒在地上。她扶起青妩,见青妩无力地摇着头:“没用了,全身都冻透了,服了强心药也不见一丁点儿反应……” 绿娆抬起头来,见穆卿正在为萧容输内力,穆卿的眉深皱着,脸色也开始渐渐失去血色,可即便如此,萧容也没有丝毫反应,她双眼紧闭着,头无力地低垂着.她分明已经死去了。 “大帅!” 随着青妩这一声高喊,穆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全都溅在萧容的貂皮袄子上。他无奈地停了下来,搂住向后倒过来的萧容,双眼无神,嘴角还挂着血。 “容儿,我错了……”他低喃着,将唇贴在她冰冷的脸上,血迹染上她苍白的脸,如同血胭脂。 “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想报复我。可是你能不能先醒过来?求求你,别这样对我……”他不停地念着,渐渐变成哽咽。 夏如璎伏在一旁,看着穆卿眼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流出来,他无声地抽泣着,手臂一次一次地收紧,似乎想抱紧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夏如璎从未见过大帅这副模样,她轻轻握住萧容的手,好想萧容能张开眼来看看,看看这个她奋不顾身想要逃离的人,正在为她哭着。在这个时候,他丝毫不高傲,也谈不上什么尊严。 可这次触到萧容的手时,夏如璎懵住了,她抖了抖唇,再次紧紧握住萧容的手,这才颤着声说道:“大帅,还有……还有脉象!” 夏如璎这声一喊,满屋子的人都怔住了。孟逍立刻上前来为她号脉,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还有脉象……还有救!”他转过脸去,喊道:“绿娆,赶紧去煮一壶参酒!” 绿娆回过神来,推了推发愣的青妩,起身来去煮酒。青妩茫然地看着屋内来来往往的人,心都空了。 直到绿娆给萧容喂下了参酒,转过身来再推了推青妩,她才回过神来。 “我……我刚刚真的号不出她的脉象了。”青妩惶恐地望着绿娆,说话都有些吃力。 绿娆蹙了蹙眉,低声道:“大帅现在正高兴着,没功夫追究,救活了萧媵侍,你就没太多过错,还不赶紧?”绿娆说着,示意性地瞥了瞥里屋的浴桶。 青妩这才恍然地点点头,起身来走到穆卿身旁,怯怯地说道:“大……大帅,还是让奴才将萧媵侍扶进热水中暖一暖吧……” 穆卿脸上依然笑着,搂紧萧容起身来,向里屋走去。 “大帅刚才又损失了内力,还是先歇息着吧。萧媵侍交给奴才就可以了。”绿娆见状立刻上前来。 穆卿这次竟也不再坚持,顿了顿,将萧容交给了绿娆。 绿娆接过萧容,连忙对着青妩使眼色,青妩迟疑了一下,上前去一同将萧容扶进浴桶中去。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绿娆一面将萧容浸入水中,一面低低地责问着青妩。 青妩的神情依旧很恍惚,带着疑惑,她再次拉起萧容的手腕把了把脉,眉心深深拧起。 “这太奇怪了,不仅起死回生,心脉还恢复得这么快……”她继续斟酌着萧容的脉象,脸色顿时一变。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萧容,却什么都没说。 绿娆瞅了瞅青妩,想问,最终又忍住了。 泡过热水浴,萧容的脸上终于泛出了红润之色。青妩再熬了一碗药来喂她喝下,然后便拉着绿娆出了房间。 绿娆心知青妩是有话要讲,便顺手带上了房门。 青妩焦急地拉着绿娆走出好一段路,才说:“我发现萧媵侍的身体状况不对劲啊。” 绿娆惊了一跳,“这……此话怎讲?” 青妩思忖了一番,似乎在想着究竟该如何描述这种状况,良久,她才说道:“萧媵侍似乎中过什么毒,或者是吃过什么仙丹妙药,她的体内徘徊着一股莫名的真气。这股真气很怪异,时隐时现,捉摸不透。我之前去为萧媵侍请脉的时候,也发觉出了这个现象,可是由于连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因此也就从未提起过。以今日的状况看来,是这股真气在关键的时刻护住了萧媵侍的心脉,才让她逃过一劫。可是这股真气是什么来路,究竟是善是恶,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绿娆听得糊里糊涂,最后说了句:“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告诉大帅啊。” 青妩一听,连忙逮住绿娆的手臂,压着嗓门说道:“我可不敢!大帅没追究我刚刚误诊的事情,我都谢天谢地了,现在我要是再去嘀嘀咕咕,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等于是找死吗?” “哦!原来真的是误诊啊。”绿娆略带嘲讽地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我还以为你这鬼丫头想趁机顺水推舟害死萧媵侍呢。” 青妩一听,顿时急了,“我的好姐姐,那样的事我如何做得出来?”她说着,又撅撅嘴,叨念着:“虽然我的确很讨厌萧容,但是大帅疼着她,我能有什么办法?瞧瞧大帅刚才那个样子,好像恨不得随她一同去了一样……” 绿娆推了推她,正色道:“嘀咕什么呢?你误诊在先,知情不报在后。这要让大帅知道了,你死得更惨。” 青妩连忙逮住绿娆,皱着眉哀求道:“好姐姐,我是信得过你才来告诉你的,你可千万不能把我给卖了。如今大帅和萧容之间的事儿还没完呢,我再去捣腾一下,指不定大帅将所有的气都撒在我头上。那我多可怜啊?”rs 第248章 只是温顺 青妩一边说着,一边摇着绿娆的手臂,见绿娆脸色缓和了些,又连忙道:“姐姐放心,等萧容醒过来,这事儿过去了,我自会找机会将这件事禀报大帅的,绝不敢隐瞒半个字。” 青妩一边说着,一边做着起誓的手势。 绿娆略显无奈地横了青妩一眼,妥协地叹口气,正欲开口答应青妩,目光突然触及一抹浅绛色。 绿娆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故作冷漠地说道:“我没功夫和你倔,真正找你麻烦的人来啦。” 青妩顺着绿娆的目光望过去,见到一脸冷然的孟逍。 孟逍沉下眉,起身向她这边走来,青妩立刻推了推绿娆,故意朗声道:“府里现在乱成一团,怎么能擅离职守呢?我还是先到门口守夜去。”说罢,落荒而逃。 孟逍也没有立刻上前去追问,而是停下来看着绿娆,似乎在等着她的解释。可绿娆却只是白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就进屋去了。 孟逍莫名其妙地轻嗤一声,摇摇头,转身离开。 萧容昏迷了一天一夜,其间时而发烧,时而冷汗。穆卿和夏如璎守在床边片刻不离,中途魏荷语和姬妾也来了一趟,示意性地问候了几句,可穆卿却一句话都不应。 她们只得失望而归。 夏如璎暗自冷笑,萧容私奔被抓,这对于魏荷语和那些姬妾来说恐怕是件天大的喜事儿,她们一个个梳妆得光鲜亮丽,想要走过来瞧瞧萧容有多惨,却不料撞上这样的场景。 那时萧容正在低声呓语,口中一直喃喃地喊着大帅。穆卿紧紧握着萧容的手,抑制不住地柔笑着,还自顾自地和萧容对着话。 “容儿别怕,我在这儿,一直在这儿。”他说着,将萧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 大抵是实在看不下去了,魏荷语和姬妾们在屋内杵了一阵,只得陆续离去。 萧容在昏睡期间一直不时地呓语,甚至还一边低喃,一边流泪。穆卿一直很耐心地听着她的每一句呓语,然后柔声哄着她。 夏如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大帅,恕卑妾直言。萧媵侍此次九死一生,醒来之后最大的心愿恐怕就是希望能得到大帅的原谅。因此卑妾恳请大帅法外开恩,放了月眉和那个江湖剑客。” 听到这儿,穆卿烦闷地闭上眼。 夏如璎心中一凉,连忙退一步端端跪下来:“卑妾虽是局外之人,但是大帅和萧媵侍之间的情意深厚,即便是这府里任一个奴才丫鬟也能看得出来。可是萧媵侍究竟是不是私奔,这一点,只有大帅才能看得透彻。” 穆卿的眉眼终于微微舒展开来,他浅笑着睁开眼,自语道:“没错,本帅早就应该看透彻。” 他说着,再次深深凝望向萧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头来,略带歉意地说,“夏妾媵也累了,不如早些回钟翠阁歇息吧。容儿若是醒来,本帅会立刻派人通知你。” 夏如璎弯了弯唇,温声道:“萧媵侍若是醒来,只需有大帅陪着便足矣。如今萧媵侍的状况也算是稳定下来了,卑妾也的确该告退了。” 穆卿也没再多说,点头应了。 夏如璎一走,穆卿就再次回眸来凝望着萧容,伸出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的发,又扯了扯锦被,似乎生怕再让她冻着。他就这样一直望着她,期盼着她醒来。 可当萧容真的醒来的时候,穆卿又撑不住,迷迷糊糊地趴在床边睡着了。 青妩对他的身体状况很了解,她说得对,他本是万万不能再强行输送内力。可是他还是那样做了。 萧容并不知道这些,包括他之前突然昏倒和吐血的事情,萧容都没去多想。他怎么会有事呢?在宁国密林里的时候,他遭了那么多刀剑,都还能连夜审问高都督,身板好似铁打的一样。 他怎么会有事呢? 当萧容微微转醒的时候,见他趴在床边昏睡着。安静的样子,好似那个纯真多情的少年。 萧容想着,她一定是进入幻境了,死亡以后的幻境。因此才会见到穆卿趴在床边等她醒来,一如当初在宁国边境的时候。 原来她很怀念那段时光,虽然当时她身中奇毒,正一步步迈向死亡。可是她是快乐的。那时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终于肯坦然面对。那时她每日都能和穆卿在一起,时时都能见着他,没有争夺,没有怨怼。 萧容一如当初那般,伸出手去轻抚着他的头发。萧容本以为她是在幻境中回到了当初的情景,却不料被惊动的穆卿抬起头来,然后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萧容吓住了,因为他的手,是暖的。 这不是幻境。她还活着。 她反而怕起来了。 她没有忘记,当她被寒风包围的时候,当她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他就在屋里面,隔了一扇门的距离,将她抛弃在风雪中,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身影。无论她如何乞求,都得不到一丝庇护。 他是那么绝情。屋外是那么冷,将她的心都彻底冷掉。 可如今他却再次抓着她的手,唤她容儿,嘘寒问暖。 萧容只是略显畏怯地看着他,不说一句话。可她的心底,正在苦笑着,不停地苦笑着,似乎在说,这一切,终究是没有用了。 “容儿,还冷吗?还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这些话语,在萧容的耳畔晃荡着,那么讽刺,以至于变得不真实。 见到萧容的神情有些奇怪,穆卿也开始害怕起来,“容儿,别这样看着我,开口说句话。” 直到听到这句,萧容才顿然醒悟一般。她在心底嘲讽地笑着,恨不得立刻甩开他的手,一掌拍在他那虚伪的脸上。可她张了张嘴,说的却是:“奴婢现在很好,不冷。” 意料中的,穆卿笑了起来,疲惫而欣慰。 萧容渐渐明白了如今的状况,她是被救了,穆卿似乎也已经不再恼怒地要她的命。 可是即便如此,她的心,也已经在那冰寒的雪夜中碎掉了,再也暖不起来。 如上次一样,他端着汤药喂她喝。萧容温柔地浅笑着,眼底却藏着难以察觉的冷漠。 他温声细语,她也温顺地回应,却只是温顺。 喂完了药,穆卿伸出手搂住她,感慨地说道:“容儿,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怕。你全身冰冷,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安然得仿佛已经看淡了一切。可是我心里却痛得如同被刀绞,恨不得替你去死。我才知道我真的错了,不该怀疑你,更不该那样对你。” 萧容任由他搂着,静静地听他说着,良久良久,才挤出一丝笑意,轻声答道:“奴婢有错在先,大帅会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穆卿有些疑惑地压下眉,低下头看了看萧容,似乎不敢相信这样温顺的话语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萧容抬眼望着他,只是温婉地笑着,眼中没有任何怨怼神色。 穆卿顿了好一阵,最终道:“那本帅现在不生气了,容儿也不要再怨本帅。” 萧容暗暗胆寒,她自认已经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之情,连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给骗过去了,终究还是被穆卿看出了破绽吗? 不过这次她没有妥协,依然温顺地笑了笑,答道:“大帅不再追究,已经是格外开恩,奴婢又岂敢再有怨念?” 穆卿直直地看着她,眉心微锁,最后沉沉地叹一口气,说道:“只要你安安分分地留在大帅府,本帅不会为难窦家庄的人。甚至,可以考虑放了他们。” 萧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忍住心中的喜悦,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大帅一向宽宏,奴婢自然不用过分担忧,一切但凭大帅做主。” 穆卿立起身来,轻笑着点头。 “好,既然容儿也说但凭本帅做主,那等到你养好了身体,亲自去放了他们。他们毕竟是窦家庄的人,与容儿渊源甚深,容儿就代本帅替他们好好践行。” 穆卿说着,声音微冷。 萧容恭顺地点头,心里却在不停地发着抖。她害怕穆卿看出眼底的怨恨而突然改变主意,下令处死月眉和林骁。直到穆卿拂袖而去,萧容的心才算是安了下来。 第二日,她就下了床榻,由巧如扶着去见月眉和林骁。 再见到他们,萧容的心里凄楚难当,但她却也只能强忍着,面不改色地走过去。 她知道,身后的那一排侍卫全都是穆卿派来监视她的,如若她说出任何逾越的话语,月眉和林骁立刻就会性命难保。 萧容披着穆卿特意送来的貂裘大氅,不紧不慢地走到林骁和月眉面前。立刻有侍卫前来解开他们手上的铁镣。 萧容看了看林骁,他左手臂上的箭伤已经被包扎好了,看那不太细致的手法,便知道定是出自月眉。 见到萧容,林骁上前了一步,可不待他开口说一句话,四周的侍卫们就立刻按上了腰间的大刀,蠢蠢欲动。 林骁无奈地扫了扫周围,只得退回原处。月眉有些胆怯地瞅着拿刀的侍卫,又瞅了瞅萧容,最后被林骁伸出手护在了身后。 听得林骁低声对月眉说:“别怕。” 萧容暗自笑了。 萧容自然知道穆卿这句好好为他们践行的含义,因此她顺着穆卿的意思,做得很好。 她由巧如搀扶着,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脸色漠然,嗓音清冷:“你们都看到了,大帅法外开恩,不仅原谅我荒唐的行为,还愿意放过你们。我之前糊涂,因此才会擅自求你们助我逃出去。如今看来,只有大帅府才是我的归宿,也只有大帅才会真正疼我爱我,包容我。你们无需再担忧我,回去替少庄主守护好窦家庄。永远,也不要出现在灵栾城。” 月眉和林骁听到这儿,都微微一愣。rs 第249章 寒毒太重 萧容看到他们脸上的惊愕和失望,甚至,是责备。 月眉拉了拉林骁的衣角,低声道:“不是这样的,小姐一定是被逼的。” 月眉说得极轻,但还是被萧容听到了,萧容立刻拔高声调,朗声打断她:“谁说我是被逼的?大帅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奴妾。我不懂事,耍了小性子,才会想着逃走。即便当时真的逃了,不需几日,我也会耐不住思念再回来的。这本是我与大帅之间的事,牵扯了你们进来,实在愧疚。若不嫌弃,待到你们回到窦家庄,自会有一批上好的玄铁宝刀送到庄上,用以表达我亏欠之情。” 林骁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低声轻斥:“萧容,亏得你还是窦家庄的人,怎能如此……” 他说到一半,又将话咽了回去。他向来如此,看着萧容冰冷的双眼,就会说不出话来。 月眉急得眼眶都红了,想冲到萧容身边去,却又被林骁拦在了身后。 “小姐,你一定也很为难的。月眉这次回来了,就绝不会再离开你!”她说着,推开林骁的手,向萧容奔过去。林骁情急之下,只得将月眉逮回来,紧紧抱住。 “林护卫,你别拦着我了。我说过,我一定不会再丢下小姐,也绝不会再逼迫着你,让你为难……”月眉说着,泪水簌簌地流下来。 萧容大抵能明白月眉这些话语的意思。她看得出来,林骁并非对月眉无意,只是两个人都还有心结没打开。不过,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待萧容再有言语,便听得林骁低声提醒着月眉:“你冷静一点。穆卿既然放她出来,又肯放我们走,就说明他们之间已经没事了。萧容姑娘既然已经选择了穆卿,我们继续留下来,只会为她增添麻烦。” 萧容听得清清楚楚。 月眉挣扎着,哭着,林骁死死地抱住她,即便伤口处已经渗出血来。 萧容淡淡一笑,转过身,由巧如搀扶着她往回走。她听到月眉的哭声越来越大,听到林骁在低声安慰,听到侍卫牵来了一辆马车。 随着马儿一声低嘶,林骁低沉的声音传来:“萧容姑娘,替我向穆大帅说一句,谢过他的美意,我们窦家庄不需要他的名贵宝刀。只要他好好待你,我们窦家庄上上下下都可以如同对八王爷那般,做他大帅府的武林后盾。” 萧容顿住脚步,却不敢回头。 马蹄声和车轮声响起,月眉的哭声渐渐远了。 萧容仰起头,看着青灰色的天,她以为她还能流出一点泪水,却不料,这时候反而哭不出来了。 “萧媵侍,看这天儿怕又要刮风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要是再受凉,可就不好了。”巧如在一旁小声提醒。 萧容默默深吸一口气,提着步子往回走去。 果不其然,还真刮起了风。萧容还以为又酝酿着一场大雪,可这风刮了好些天,却始终没见雪花。 按着穆卿的安排,萧容回到了钟翠阁调养。穆卿来看了她一次,没歇多久,吴夏便上前来对穆卿耳语了几句。穆卿什么也没说,便急急地离去了。 萧容看出他神色匆匆,又在心底回忆了一番吴夏这个人,然后问巧如:“刚才把大帅叫走的那个人,是谁?” 巧如疑惑地皱眉:“萧媵侍不知道吗?那是大帅的心腹侍卫。” 萧容默然点头。 连巧如都知道的事情,她却不知道。因为穆卿从未告诉过她,也不愿让她插手这些事。 萧容不知道穆卿还在为何事而奔波,如若是为了别的,她的确是不需操心,但若是为了他们曾经的三年之约,那她只能在心底告诉穆卿,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第三日,巧如笑盈盈地呈上来几套大氅和软袄子,对萧容说道:“萧媵侍,大帅说今夜留宿钟翠阁。还特地送来了这些华美的大氅和袄子,说是让你选选颜色。” 萧容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瞥了瞥巧如手中的一大堆毛绒绒的衣裳,最后只说了句:“大帅送来的,就没有不好的。不用选了,全都留下吧。” 巧如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忙活着将那些大氅收起来。 萧容顿了顿,又道:“我记得今儿好像是初一,大帅为何还来钟翠阁?” 巧如摇摇头,“大帅是这般讲的,奴才也不知。” 萧容暗自叹一口气,思量了一阵,对巧如说道:“那你拜托青妩姑娘转告大帅,就说我身体尚未痊愈,寒毒太重,不宜侍夜。” 巧如略显不解地皱起眉,本欲开口说什么,却见萧容脸色的确不太好,无奈地轻叹一下,只得转身出去。 可一走到门口,她就顿住了,连忙垂下头,温声道:“奴才见过大帅。” 萧容一听,也连忙立起身来,抬眼一看,穆卿已经走到她面前。大抵是被外边儿的风给吹了,他的发丝有些乱,平添了几分张狂。 “直盯着本帅干什么?”他凑上前来,似笑非笑。 一股熟悉的紫檀冷香迎面而来,萧容心中一紧,连忙后退一步。 这样的香气让她恍惚,她害怕自己再次沉迷下去,因此不敢贪恋。她退得狼狈,好似逃窜一般。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样的举动太过明显,便抬起头莞尔笑着,“外面风那么大,大帅也不多加点衣裳?” 穆卿并不回答,反而上下打量着她,“送来的大氅可还喜欢?那些可都是新进贡的紫貂裘。知道容儿不太喜欢那些黑乎乎的颜色,因此特意选了些色彩鲜亮的。” 萧容一早听说,貂裘有“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打皮毛毛不湿”的神奇特点,而貂中又属紫貂最为难得,要做成这么多件紫貂裘大氅,实乃不易。貂皮大多黑褐色,紫貂也不例外,能做成这般鲜亮的颜色,看来是得花功夫。 貂皮能挡风遮雪,实属佳品,可奈何在萧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穆卿却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如今再多的貂裘又如何?死了的心,已经不肯再接纳这些迟来的温情。 不过萧容并没有说这些,而是微蹲着谢过,“无论是名贵的貂裘,还是普通的棉织,只要是大帅送来的,奴婢都喜欢。” 萧容微低着头,心想着穆卿一定瞧不出什么端倪来。却不料穆卿轻笑着上前一步,戏谑一般地说道:“容儿似乎温顺了许多?” 萧容听出这话语中的暗示意味,更加紧张了。这才突然记起穆卿很会看透他人心思,更能准确地辨别她的谎言。以前萧容只觉得自己演技不够好,如今看来,是穆卿的眼睛太毒。 不过这些都不是生下来就会的,穆卿能拥有看透他人心思的本事,那她就能练就不被他人看穿的演技。 她暗暗咬牙,再低了低头,柔笑道:“经过这次的事情,奴婢已经深深领悟到自己的罪不可赦。可大帅却依然待奴婢一如从前,奴婢十分感动。同时也深知不该如同以前那般娇蛮任性,惹得大帅不悦。” “闹这么一场,容儿反而还懂事了?”他轻笑着,可萧容却还是觉得这话语中带着隐隐的讽刺意味。 果不其然,他突然伸出冰冷的指尖抬起萧容的下巴,冷声问道:“你这是真心话?” 萧容垂了垂眸,她知道穆卿已经开始怀疑了,正想着该如何应答,忽觉下颌又猛地被抬高。 “看着本帅回答。”他的嗓音更冷了。 萧容被迫着看向穆卿那冷怒的脸,她前前后后地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哪儿出了破绽,抑或是说,是她目光躲闪才让穆卿起了疑心? 这样想着,萧容索性望向他的眼,一脸坦然地答道:“奴婢自然是真心话,大帅若是不信,奴婢也无可奈何。” 穆卿的眼睛又黑又冷,可萧容已经不再畏惧,连那样蚀骨的寒冷她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清楚地看到穆卿浓郁的眉沉沉地压了下来,压得他的双眼越发晶亮锐利。她知道,这是穆卿发怒的前兆。 若是换在以前,她兴许会害怕。可这次,她依旧毫不退缩,直直地迎向他。 最终,他无奈地闭了闭眼,叹息似地说道:“容儿,你变了。” 措不及防地,萧容的心颤了一下。她还以为这颗心早已没了知觉。如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痛了一下。 但仅仅如此。 “奴婢变了,也是按着大帅的意愿变了。难道这样不好吗?”她说着,依旧笑意浅浅。 穆卿顿了顿,兀自地苦笑起来,他看着她,看着这样的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夜里,他只是紧紧搂着她。 萧容有些错愕。 穆卿看出她的心思,开口解释道:“你身子太虚弱,以后得小心调养。”说着,他收紧了手臂,亲密无间地将唇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容儿,本帅向你保证,绝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冻。” 萧容暗自失笑,她的心已经冻结成了冰,再也化不开了。别说是穆卿,就算是她自己,也绝不会再傻得让自己落魄到那种地步。 无法寻求到他人的庇护,她决心学着自己保护自己。 这一点,不需要别人懂。 但是她还是坦然接受穆卿的保证,柔笑着轻声答道:“那奴婢也绝不会再让大帅有丝毫的为难。” 片刻的寂静后,穆卿的叹息声呼啸过她的耳畔。 萧容不知道穆卿究竟有没有再看出她的心口不一,但是他终究没再揭穿她。 屋外的寒风依旧吹得猎猎作响,听巧如说,这场寒潮很快就会过去了。rs 第250章 山参补药 同样的风雪夜,慧心阁内烛火通明。 魏荷语穿着杏红色花纹缘深衣,静静地坐在镜台前。如宁上前来,意欲伺候她宽衣就寝。 她也仿佛已经知道穆卿不会再来,便也不再过问这件事,而是微微侧头,“听闻今日府里进了一批新进贡的貂裘大氅,你按着惯例去分给府内的姬妾们。只是到时候记得留一件颜色亮丽的,我要亲自送去给萧容。” 她说着,语气中带着阴狠。 如宁自然能听出这话中的意思,也跟着冷冷一笑,“夫人还真看得起那个贱婢!只是白白糟蹋了那么名贵的貂裘大氅,怪心疼的。” 魏荷语却丝毫不觉心疼,沉着嗓子说道:“萧容她不是怕冷吗?我把貂裘送去,她没理由不接。相公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夸我心思周到,宽厚仁慈。” 如宁赞同地笑着,“那小的这就让若静去通知良忆,让他特地留一件。” 魏荷语哼笑着,放下挽好的发髻,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却不知为何,越看心中越恼。脑海里浮现出萧容那姿容姣好的脸庞,魏荷语的手不自主地紧紧握着,似乎将萧容碎尸万段都不足以解恨。 正在这时,如宁和若静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魏荷语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瞪着她们俩。 若静深弓着头,有些畏怯地开口说道:“夫人,府上新进的貂裘大氅,其中颜色鲜亮的都被挑走了……” 这话刚一落音,魏荷语就一掌击在妆台上,低斥道:“谁那么大胆!敢擅自调配府内的用品?” 若静被吓得不轻,她连忙跪下来,哆嗦着答道:“回夫人,是……是大帅……” 魏荷语全身一愣,语调顿时放柔了,“大帅?大帅平日里不是都不理会这些琐事的吗?这些事都是交给我的啊……” 她低语两句,又换上严厉的神色,对若静说道:“那你可知道大帅挑走这些大氅,所为何用?” 若静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地上,好一会儿,她才颤着声音答道:“听……听说,大帅挑了好几件大氅,全都送去给萧媵侍了,说萧媵侍身体虚弱,不能受冻……还说萧媵侍不喜欢黑乎乎的颜色,所以……” 魏荷语听到这儿,顿时暴跳起来,提起腿一脚踹向跪趴在地上的若静,失声喝道:“她不喜欢黑乎乎的颜色,我就喜欢黑乎乎的颜色了吗?她怕冷,她虚弱,所以即便是初一这样的日子,大帅都要跑到钟翠阁去陪着她吗!” 魏荷语每说一句,就踹若静一脚,直踹得若静心口一颤一颤地。若静却依旧不敢出声,也不敢躲闪。 魏荷语踹了好几脚,大抵自己也累了,就猛地坐下去抽抽地哭起来。 她哭着,眼中却是凶狠是,伸出手摸索到刚卸下的发簪,狠狠地戳在花梨材质的镜台上。 一道道发白的痕迹凸显出来,她口中咬牙切齿地念道:“萧容,萧容!永远都是萧容!这么多次都死不了,命还真是硬到家了!我就不信我弄不死你,我就不信!” 若静捂住心口瑟瑟发抖,直到魏荷语撒完了气,让她滚下去,她才终于得以解脱。 第二日,若静便依着魏荷语的命令,前去给萧容送补药。她端着那些所谓的补药,心里一直在发着抖,因为她知道,那些哪儿是什么补药?根本就是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 去的时候,青妩正在给萧容上药。 若静见到青妩,心里更加紧张。上次王妾媵的事情就是青妩出面指证的,想必青妩定然是会帮着萧容把好每一道关。若是换做他人,倒还能抱着蒙混过去的侥幸心理,可是青妩是医者出身,只要一打开这些装补药的锦盒,就能立刻察觉里面掺了不该有的东西。 若静强压着心里的恐慌,恭敬地退到一侧去。在心里琢磨着如果青妩问起这些补药她应当如何应对。 萧容喝完了药,青妩就端着空碗碟走出来。若静更加紧张了,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青妩打开这锦盒。 可若静怎么也没想到,青妩看不不看她一眼,就冷着脸离开了,似乎根本不愿在这里多留一刻。 若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听闻萧媵侍身体虚弱,十分担忧,特命小的送来山参补药。”若静说着,跪地呈上锦盒。 萧容眉眼一沉,并不去接那锦盒,反而唤来了巧如。 “上次剩下的伤药膏还有吗?去拿来。”萧容低声对巧如说着,示意性地瞅了瞅若静的袖口处。 虽然若静已经遮盖得很好,但是由于此时她正跪着呈送锦盒,因此手臂露出了一段。那上面满是血痕。 巧如赞同地看了萧容一眼,转身去取药膏。 萧容温和地笑着,对若静说:“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了。” 若静错愕地抬眼偷瞄了萧容一眼,确定萧容脸色无异,才哆哆嗦嗦地起身来。 萧容示意性地望了望远处的案几,“端着不累?先放在那儿吧。待会儿回去,记得替我谢过夫人。” “是。”若静怯生生地应着,顺着萧容的目光,挪了挪步子将锦盒放过去。 萧容眉心微微拧起,想着魏荷语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如宁是那般狡黠跋扈,可若静却如此温和谦卑。 萧容不会忘记,之前魏荷语借着身孕逼迫她在屋外罚跪的时候,若静还冒着被训斥的危险前来劝她赶紧起来。从那时她便知道,若静是个好心的丫头。只可惜跟了魏荷语。 魏荷语身边怎适合这样的心善的人?想必若静也不太懂得如何巧妙周旋,更不懂明哲保身,才会受尽打骂。 若静放下了锦盒,杵了一阵子,始终觉得尴尬,只好叩首欲要离去,却被萧容喊住了。 正巧这时,巧如拿着药膏出来了。 “这药的效果极好,上次我中了一刀,擦上这个以后,心口一丁点儿疤痕都没留下。姑娘家都爱美,身上留着大大小小的疤痕总是不好的。” 萧容温和地笑着,将药膏交给若静,她知道若静不太敢接,便直接往她袖口中塞去。 若静暗自退了一步,她不知道萧容突然提及上次的刺客是否带着某种暗示意味。微微抬眼看了看,确定萧容脸上并无凶光,才敢收下这药。 若静忐忑不安地走出去,心里越发难受。魏荷语对萧容所做的那些事情,若静是最了解不过了,只可惜她非但没办法帮着萧容,还不得不成为恶魔的帮凶。她也想暗示萧容那些补药被动了手脚,可是如果这样做了,回去以后定然少不了一顿好打。 刚走出钟翠阁,巧如就追了出来。若静顿住脚步,心里思量着巧如的来意。 巧如本也是魏荷语派来安插在萧容身边的人,若静是这样想的。 那么如今她追出来,兴许是有什么方才不便说出来的话要对她讲。 可若静想错了,巧如一走出来,就一脸正色地告诉若静:“萧媵侍让我转告你,大帅特意安排了青妩姑娘照料萧媵侍的饮食和药膳,因此那些补药恐怕是不能用的。不过也多谢夫人的一片美意,改日萧媵侍一定登门拜谢。” 若静听到这儿,心里顿时没底了,她皱了皱眉,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巧如?你……” 巧如自然能明白若静这欲言又止的暗示,她再次正了正色,说道:“若静,萧媵侍思量了半天,这算是最好的回应方式了。你回去像这样禀报,夫人才不至于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你的身上。” “这……这是萧媵侍的意思?她都知道了?”若静胆怯地说着,说完了又觉不妥,连忙掩嘴。 巧如笑了笑,温和而坦然,“若静,我知道你在夫人的身边过得很不好,因为以前我也过着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是现在我们翻身的机会来了。” 若静更加惊惧了,吓得双眼圆瞪,指着巧如说道:“你……你想要……” 巧如却丝毫不慌乱,顺势抓住若静伸出来的手。 突然被抓住,若静下意识地往回缩。巧如却并不肯放,轻轻撩起若静的袖口,一道道血痕凸显出来,那形状像极了魔鬼的眼睛,狰狞而残忍。 “她现在还只是打你,慢慢地,慢慢地,她就不会只是打你了。”巧如一字一顿地说着,眼中带着深沉的怨恨,“她会先给你喂下解药,然后用绳索绑着你,将你放进地下黑屋。等你被那些毒蛇咬得快断气的时候,她又把你拉上来……” 若静吓得全身发颤,泪水在眼中打滚,嘴却紧紧地闭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魏荷语不喜欢被打的人鬼哭狼嚎,这一点,若静一直铭记在心。 巧如却并不理会若静的惧怕,依旧逮着她的手继续说道:“放心,你不会死。你又不是府内的姬妾,只要不和她争大帅,她才懒得把你弄死。她只会给你服食各种毒药,解药,直到将你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若静终于忍不住,惊惧地抽回了手,想要转身逃走,可刚一转身,又顿住了。魏荷语掌管着她的生死,她无处可逃。 似乎早就意料到一般,巧如轻笑着绕到若静身前来。rs 第251章 福祸相依 “你看看如今这大帅府中才谁是最得宠的那位,倒不是说什么见风使舵,咱们做下人的,还能图点什么?不就图个安稳日子吗?”巧如渐渐逼近若静,沉声道,“就好像现在的我,已经无需再受那些折磨了,多好?” 若静睁圆了眼看着巧如,嗫嚅了一阵,抽抽地哭了起来。 “如果我也能被夫人送去伺候萧媵侍,那我就不用过着这样的日子了……”她哭着,突然向巧如跪下来,乞求道,“巧如,你既然都肯对我讲这些,一定也是想帮我的。那你能不能帮人帮到底,去求求萧媵侍,将我从夫人那儿要过来……” 她声音越说越小,似乎生害怕被谁偷听了去。一双眼睛却泪汪汪地直望着巧如,满是殷切。 面对若静的突然下跪,巧如依然不显惊慌。她不回答,也不拉若静起来,而是自怀里取出一张浅褐色的皮纸。 “要想立刻脱离魔爪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是一样。”她面色不改地说着,将皮纸交到若静手中。 若静接住皮纸,抹了抹泪,不解地看着巧如。这样的皮纸,不就是平日里为了避热而用来包住汤碟把子的物什吗? 巧如看出了若静的疑惑,轻轻笑着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张破皮纸。这张皮纸不仅仅避热效果好,而且还有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那就是沾染了墨汁在上面书写文字,墨迹一干,文字就会消失,只有淋上了水才能再次现出来。” 巧如顿了顿,将若静从地上拉起来,“我答应了一个人,因此就豁了出去,不再继续帮着夫人向萧媵侍下毒。夫人自然有所察觉,可奈何如今萧媵侍日渐受宠,夫人瞻前顾后,因此才没工夫收拾我。所以你要明白这一点,只有帮着萧媵侍,才能牵制住夫人。” 若静听着听着,顿悟一般地微微后退一步,指着自己的心口,吃吃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 巧如满意地笑着点头,“萧媵侍想要清楚地知道夫人的动向,可奈何如今夫人已经不再信任我,所以……”巧如顿了顿,最终道,“我的意思,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若静有些害怕地眨了眨眼,双手紧握着思索了好一阵,最终才将那皮纸收入了衣袖中。 巧如浅笑着回去向萧容复命,萧容只是点点头,并不多说。 巧如对萧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本来之前看着萧容日日消沉,巧如一度打消了利用萧容报仇的想法,因此才会暗中以萧容的名义书信给窦家庄求助。 却不想结果弄巧成拙。 不过福祸相依,虽然逃离没有成功,但至少让萧容振作了起来。这对巧如来说是意外之喜。 萧容并没有质问她关于书信的事情,也没有直言说我愿意留下来帮你除掉魏荷语之类的话语。可巧如看得出来,萧容已经开始步步为营。 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凌的萧媵侍了。 巧如和若静都需要前去膳房,因此就趁着这个机会交换皮纸。几日下来,魏荷语都没有太大的动静。 萧容也不急,她知道,魏荷语大抵是在等着她服用了那些山参补药之后中毒而亡。 魏荷语这边儿缓下来了,萧容便将目光投向了王妾媵。可是当她前去向夏如璎暗暗示意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我说过,我的事无需你插手。你只要好好过好你自己就行了。”夏如璎急得立起身来,突然被放下的茶盏都跟着猛地一颤。 “夏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当初颖香含冤而死,我也脱不了干系。王妾媵本来就是想要对付我,才会送我那支毒玉镯。说到底,颖香的死我也有一半的罪责。” 夏如璎却依旧坚决反对,阴沉着脸不再回应萧容任何话语。萧容纠缠了一阵,最终只得独自离去。 萧容不明白夏如璎为何极力阻止她插手这件事,唯一的解释,也是她最担忧的事情——那就是夏如璎已经暗自决定要与王妾媵玉石俱焚。 萧容长叹一下,微微仰面,依旧是青灰色的天,与当初送走月眉和林骁那日相似的天。 寒潮已经过去,春风即将吹拂,那盛开了一整个冬日的腊梅也终于渐渐凋零。 萧容身披着那件暗粉色云狐大氅,出神地望着零落在地上的花瓣。 天色青灰,院落百草凋零。 天地间似乎尽是一片荒凉晦涩,唯有她才是鲜活的,有生机的。可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底,也已经如同此刻的天地那般,荒芜,残败。 突然,背后一沉,一件毛绒护肩搭在了萧容的身上。她转过脸来,看清穆卿温怒的脸。 “没事儿别出来吹风。”穆卿轻声呵斥,然后伸出手搂住她,往屋内走去。 夜里穆卿依旧只是搂着她,并不动她。只是这回穆卿似乎很欣喜,时不时嘴角就浮起浅浅笑意。 “大帅心情很好?”萧容说完,才觉得这句话实在不妥。似乎在她看来,穆卿的心情不该如此好。 可穆卿并没有在乎这语气中的微妙含义,依旧扬起唇角笑着。 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得不到穆卿的回答,萧容也不再多问,欠了欠身子欲要准备入睡的时候,他又突然开了口。 “容儿你知道吗?不用等上三年,我就可以带着你离开了。”他微微撑起上半身,欣喜地看着萧容,笑得很爽朗,好似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萧容也顺着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难怪大帅最近一直忙碌奔波,原来是为着这件事。” 萧容这样说着,心底里却已经放弃了那所谓的三年之约,在她将那副鸳鸯锦撕碎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之后她也明确地告诉了穆卿,说她已经忘记了他的所有承诺,他也不必再记得,因为她心中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她也随着一同死了。 当时穆卿听到这样的话,还怒得当场昏倒。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惦记着这个约定。 若是换做以前,萧容一定会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靠近他的怀里,原谅他的一切。 可惜现在不会了。 她依旧是靠近他的怀里,以表达着她也在高兴着,虽然她的心底却已经不在乎。 “那大帅倒是说说,不是三年,是多久呢?” 穆卿叹息一声将她搂入怀里,柔声道:“容儿,我会努力将这个时间变得越来越短。所以,你就不要再怨我了好吗?” 萧容微微一抖,难道穆卿还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可是她明明已经掩饰得这么好。 “奴婢……为大帅高兴着,又怎会怨着大帅呢?”萧容抬起眼来,故作不解地笑着。 穆卿并没有揭穿她,只是怅惘地皱起眉。他的脸就在萧容面前,眉宇那么英气,神色却那么无奈。 他的双目依旧黝黑深邃,以前,萧容总是想要透过他的这双眼看懂他的心思,可如今,萧容依旧看着他的眼,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没有丝毫探索的意愿。 良久良久,久到一株腊梅都凋谢。穆卿眉头再沉了沉,忽然猛地扶住萧容的头。他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烦躁,然后俯下头来用力地吻了她一下。 “本帅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说话间,他已经翻身压上来。 萧容无声地与他对峙,她觉察出了,空气中弥散着的躁动气息。 “容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看着本帅的。”他皱眉思索一阵,又自顾自地纠正道,“不,是很久以前才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帅的。” 他停住,似乎在等着萧容的答复,可萧容却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终是耐不住,追问道:“说,为什么?” 萧容自然明白穆卿那句很久以前的意思,很久以前,久到她还没有对他的温情有任何依恋以前。 那时候的她,一心想着要逃离这个牢笼,看着穆卿的时候,自然也是带着抗拒和敌意的。 没想到穆卿竟看出来了这一点,萧容还是小瞧了他的洞察力。 可是她依旧只是问:“什么很久以前?奴婢不明白大帅在说什么。” 说着,轻轻扭了一下身子,以暗示着自己的不适。可穆卿非但没有翻下身放开她,反而压下头紧紧逼近。 萧容微微一怔,因为穆卿的手就好似一条灵巧的蛇,不期然地滑到她的腰际,他肆意地摸索着,熟练地将她的底衫撩开。萧容暗自屏住气息,立刻拽住他的手,阻止他的继续探寻。 “大帅,奴婢身体尚未痊愈……” 萧容话还未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她双眼大睁着,看到穆卿紧闭的眼,深皱的眉,还有微微发抖的睫毛。她知道他是怒了,他的力道说明了一切。 他掠夺着,带着某种难以宣泄的情绪。萧容伸出手去揪住他的衣襟,表明着她的抗拒。可越是抗拒,他越是粗鲁。 他双手摸索上来想要解下萧容的底衫。萧容连忙伸手去阻止,却听得呲啦地一声,他索性撕开了底衫。 慌忙中,萧容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拱起。她的心跟着往下沉,想开口说话,却又被他死死封住了嘴。身上仅剩的衣物很快就被悉数撕扯了去。她无奈地闭上眼,屈辱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rs 第252章 二月初二 萧容无声地流出泪,可穆卿闭着眼,并未察觉。 她感觉到他滚烫的唇一路向下,缠绵过她的雪颈,流连到她胸前的高耸。那种感觉令她全身战栗。 她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当时被关进衣橱的时候所听到的一切。魏荷语当初是否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战栗,因此才会那样夸张地嗔唤。 后来萧容看到魏荷语的颈上有许多红色的吻痕,穆卿一定也是这样对魏荷语的,一定是的。 萧容紧咬住牙,第一次觉得和穆卿亲热是一件如此羞辱的事情。她无法面对,想要立刻伸手推开他,可残存的理智阻止了她,因为那样做只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伤害。她还不想被揭穿,即便是做戏,她也要咬着牙继续做下去。 可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流入她两鬓的青丝,湿了她的耳廓。 萧容暗暗咬着牙忍受着,身上的肆虐却突然停了下来。她知道,是穆卿发现了她在哭。 她无声地抽泣着,不敢睁开眼。她似乎听到穆卿的气息越来越粗重,却不像是难耐,而是愤怒。 突然,她全身轻松了,穆卿翻下了床去。 门被用力地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她仿佛听到了风灌进屋里的声音。 萧容摸索着一旁的锦被,盖住自己,睁开眼来,屋内已经只剩下她一人,她探出头瞥了瞥,穆卿连外衣都没有穿走。 虽说已经过了寒潮,但是天气毕竟还没有转暖,就那样穿着单衣走出去,寒冷不言而喻。 萧容最是能体会这种寒冷,却也对穆卿怜悯不起来。她只是静静地裹了裹锦被,侧身向里。 只要不把穆卿激得再次迁怒于窦家庄,那就没事。萧容暗自这样想着,准备入睡。可是半开的房门却被风吹得来来回回地晃动着,她微微探起身来欲要去关住,可突然的凉意袭来,她又退缩了。 她默默挣扎着要不要起身去关住这道门,可还没得出一个结论,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朦胧中她似乎听到风把门吹得关上了,然后整间屋子都安谧温暖起来。 的确是越来越温暖,温暖得她动都不愿动一下。 其实关上门的哪里是风? 去而复返的穆卿眸子沉沉地望着熟睡的萧容,微微无奈地叹口气,然后安静地躺下来,侧身搂住她。 她依旧是睡得安稳,穆卿皱起眉,有些憋屈,索性俯下头去重重地吻了一下。 可萧容睡得太沉,丝毫没有反应。他无奈,只得作罢。 萧容就那样一觉睡到天大亮,次日醒来,一缕久违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萧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前去向穆卿赔个罪。毕竟逼得他大半夜穿着单衣愤然离去,这的确是她的不是。 梳洗一番,准备去永华阁。她可不愿穆卿一怒之下又将她囚禁起来,那她可就得任由着魏荷语宰割了。 刚走到永华阁门口,却被告知穆卿已经进了宫。萧容心中一喜,连忙问:“那周少将可知大帅此番进宫,何时能归?” 相较于孟逍,周阳的性子更直。果然,他毫不忌讳,笑着告诉萧容:“这次进宫是因为皇上大宴群臣,别忘了,今儿可是‘龙抬头’呢。大帅和夫人一同进宫去了,没个三两日是回不来的。” 萧容这才恍然大悟,昨儿是二月初一,今儿就是二月二龙抬头,也就是太子诞辰之日。 一晃又是二月初二,她不由得暗自唏嘘。 微笑着谢过周阳,转身急急地回了钟翠阁。恰巧夏如璎也刚好来找她,萧容敛起喜悦之情,因为夏如璎脸色并不好。 正在萧容想不明白夏如璎为何面带愧色的时候,夏如璎就迎了上来,“昨日我态度差,言语太重,你往心里去了?” 萧容被问得云里雾里,但见夏如璎一脸认真的模样,她才明白过来,不是她往心里去了,而是夏如璎往心里去了。 萧容瞧着夏如璎,许久没有知觉的心底再次生出一股暖流,“夏姐姐还真是多想了。我只是担忧你,不忍看你孤军奋战。” 夏如璎这才脸色稍霁,嘴上却依旧嗔怪道:“我还要你担忧?你别让我老是悬着一颗心就谢天谢地了!我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整日为你提心吊胆,连梦里都是你被刺客追杀的情景……” 夏如璎絮絮叨叨地说着,大抵也觉得自己太过念叨,才停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夏如璎,萧容心中阵阵酸楚。她知道夏如璎不是容易情绪激动的人,除非是遇着了她最为关切的人和事。 萧容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终是没有说出口。 也许夏如璎说得对,如果她掺和进去,指不定反而会坏了夏如璎的计划。这想必也是夏如璎至今都不肯向她透露丝毫关于复仇计划的缘由。 午膳时,巧如急匆匆地将门窗都关好,然后将那皮纸浸了浸水,交到萧容手中。 看着皮纸,萧容的神色凝住了,少顷,清冷的笑意静静地淌上她的脸。 放下皮纸,萧容什么也不说,便开始用膳。巧如在一旁杵了一阵,眼角时不时地瞥着萧容,却始终没有等到萧容的任何指示。 她有些猜不透萧容的心思了。 临近夜里,巧如开始紧张起来,不时地张望着四周。可萧容却一脸轻松,将她拉进屋里。 “我很抱歉,因为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萧容突然这样说。 巧如困惑地皱起眉。 萧容叹了叹气,又问:“但是如果你仅仅是不想再受那些罪,我倒是可以帮你。” “萧媵侍,小的不明白。”巧如隐隐地觉察出了萧容的异常,却也实在不明白这究竟预示着什么。 萧容顿了顿,怅惘地抬起眼来,“夏如璎放不下仇恨,你呢?如果给你一个自由的机会,你会不会放弃报仇?” 巧如微微一怔,思索了一下,冷笑道:“萧媵侍是想故技重施,把小的也赶走,如同对月眉那样?” 萧容看出巧如眼中的拒绝,缓了缓语气,说道:“也不是无缘无故把你赶走,我可以帮你寻一户人家将你嫁过去。你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不嫁人,难不成想要在这大帅府内熬成烧火婆子?只要你愿意,我和夏如璎都会帮着你考虑……” “萧媵侍真是费心了,可是有谁肯娶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不待萧容说完,巧如就冷冷地打断了她。 “难道你身体里的毒,就真的无药可解吗?”萧容还是不肯放弃。 巧如凄然笑了笑,随即沉下脸来,“萧媵侍,现在不是担忧这个的时候。” 萧容无奈地敛了敛眸,沉默一阵,开口道:“罢了,说到底你和夏如璎是同一类人。” 对于这句话,巧如只是沉默,不置可否。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萧媵侍,天已经黑下来了,难道就没有任何应对的打算吗?” 萧容沉下脸,自怀里拿出一张纸,“打算自然是有。你拿着这份单子去交给贾大娘,我要你一直守着,直到贾大娘将这单子上所有的菜肴全都烹饪出来。记住,我要贾大娘亲手烹饪。” 巧如接过那张纸,怔住了。 上面列了十几份菜肴,其中如同水晶肘子,蜜丝山药,拔丝鲜桃,乌鸡红枣汤之类,皆需要一定的火候和时辰,真等到贾大娘做完这上面所有的菜肴,兴许都已经深更半夜了。 “萧媵侍,你这是……”巧如顿了顿,换以坚决的语调,“留下萧媵侍一人,小的实在不放心!” 巧如自然知道萧容绝非是想要故意刁难她和贾大娘,萧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要将她支走。 若是换成以前,倒也无妨。可是今日大帅进宫参加宫廷大宴,连孟逍都一同跟了去。如果她也不在钟翠阁,那萧容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面对巧如的担忧,萧容非但没有丝毫感动,反而冷着脸说道:“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向夫人暴露你的武功?” 听到这儿,巧如才终于显出妥协的神色,皱了皱眉,最终拿着单子去了膳房。 直到巧如的身影淹没在孤寂的夜色中,萧容才敛起冷然神色,久久地望着那一团温腻的黑,眉心紧拧。 房间的门窗都大开着,萧容为自己泡了一壶参茶,静静地等候着。 风,有些不平静。 她终是等来了。 五发飞旋的三角钉向她逼过来,她立刻拔出早已藏在案几下方的鸳鸯剑。寒光一闪,映出一片骇人的冷色。 哐嘡几声,宝剑再次入鞘,而那些三角钉暗器也已经悉数被打落,无力地摊在地上。 午膳时巧如带回来的皮纸上写得清清楚楚,魏荷语再次暗派了杀手,时间就是今夜。 当时萧容只是冷笑,魏荷语还真是会挑日子,专挑穆卿和她都不在府内的日子。一来萧容没有了庇护,二来还能洗清她这个幕后凶手的嫌疑。 萧容总能看懂魏荷语的精明之处,却奈何始终难以学到她的万一。 生来爹娘没教过她这些,窦天情更是不会传授此类经验。她也只能在魏荷语一次次的算计中慢慢领悟。 那个刺客眼见着萧容有所防范,似乎急了,索性跳将出来,拔出剑向萧容这边刺过来。 杀气逼来,案几上的烛火猛地颤了一下。 萧容冷静地坐在原处,缓缓将杯中的参茶饮尽。rs 第253章 太子诞辰 北国皇宫灯火煌煌,满堂朝臣沉浸在丝竹靡靡声中。 玄棣头戴珠翠黑介帻的通天冠,高坐龙椅。今夜他似乎兴致很高,喝得脸色酡红。 玄棣身侧坐着一个十岁有余的少年,身着明黄色蟒缎朝服,面色沉沉,不露悲喜。他便是当朝太子玄臻。 玄臻的身侧,坐着一个身着华丽的胭脂红绣凤纹大袖纱罗衫的女人,她发髻上缀满了的珠簪,明晃晃地,稍稍一动,就跟着抖个不停。她便是当朝皇后连茹雪,也就是太子玄臻的母后。 琴妃坐在另一侧,离玄棣更远一些。她穿着端庄的紫棠色牡丹纹大袖衫,脸色深沉,似乎并不高兴。 其余的嫔妃挨着琴妃依次坐落,皆是端庄恭谦。众朝臣携着家眷一一坐落,穆卿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这次,作为国相的公子胜并没有出席。因为他前去宁州处理重要事宜,未能及时赶回来。玄棣却也并不迁怒,反而夸赞公子胜劳苦功高。 众朝臣皆应和着玄棣,对公子胜一番夸赞。 魏荷语坐在穆卿身侧,脸上一直洋溢着合宜的笑容,不时与朝臣的家眷眼神交汇,对饮一杯。可穆卿却一直沉着脸,不停地往白玉杯里倒酒,一杯接一杯,闷闷地喝着。 正在这时,喝得微醺的玄棣突然站起身来,他长袖一挥,然后挨个儿地指向坐落着的朝臣,畅快地笑道:“今日太子诞辰,众爱卿可有为太子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 正在这时,兵部尚书立起身来,向着玄棣拜了一拜,笑道:“启禀皇上,微臣今日携犬子而来,就是为了送给太子殿下一份特别的礼物!” 玄棣更加来兴致了,兵部尚书还没有说是什么礼物,他就连声叫好。 兵部尚书所言的特别礼物,就是让他的长子耍一套拳法。 丝竹管弦顿时噤了声,宫宴安静下来,众人看着兵部尚书的长子落落大方地走到中央来。他也是个十余岁的少年,与太子玄臻年龄相仿。 他向着皇上和太子抱了抱拳,随即开始表演拳法。 玄棣看得兴致勃勃,脸上笑得更加开怀了。就连一直沉着脸不敢表现出悲喜之情的太子玄臻也跟着乐呵呵地咧开了嘴。看到精彩之处欲要为之鼓掌,却被一旁的母后瞪了一眼,玄臻只得再次敛住笑,正襟危坐。 琴妃的双眼一直剜着那耍拳的少年,似乎恨不得将他的手脚全都砍下来一般。 眼见着皇后的儿子已经稳坐了太子之位,琴妃的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她的余光暗暗扫过玄臻,带着阴狠。 可是连玄棣都在叫好,众朝臣自然也不敢不给面子,纷纷夸赞这少年的拳法了得。 穆卿一边饮着酒一边淡淡地看着,脸上浮起一丝怅然却不失欣赏的笑。 因为那小少年卖力的样子,还真的像极了他当年。 耍拳完毕,兵部尚书连忙上前去,带着长子一同向玄棣和玄臻叩首,还不忘笑盈盈地说:“犬子与太子殿下素来交好,犬子自幼的志向,就是练好功夫,不求成为太子少保,只求能做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一同保护太子殿下。” 听到这儿,太子玄臻终于忍不住欣喜地咧开了嘴。 那耍拳的少年也偷偷抬起眼瞥了玄臻一眼,也跟着笑起来,纯真无邪的样子,好似一汪清水。 听闻兵部尚书自荐长子保护太子,皇后顿时乐了,对兵部尚书也客气了不少。可一旁的琴妃的脸色却更加阴煞了。 见兵部尚书如此得圣心,众朝臣也没歇着,纷纷使出七十二路绝活,让自己的爱子爱女前去表演以博得皇上赏识。男子吟诗,女子则弹琴作舞,整个宫廷宴会顿时更加热闹了。 穆卿依旧只是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们的表演,只是时不时溢出一丝慵懒的笑。 终于,玄棣还是将目光落到了穆卿的身上,“穆大帅别光顾着看啊,是否也为太子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听到这儿,穆卿轻笑着放下白玉杯,起身答道:“皇上明知道末将膝下无子,这不是在为难末将吗?” 穆卿这话一出,玄棣和皇后的脸色都沉了下来,整个宫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琴妃得逞地暗笑起来,似乎等着看好戏。 魏荷语见势不妙,只得起身来尴尬地笑了笑,解围地说道:“妾身无德,未能替大帅诞下小世子。皇上皇后若要怪罪,就怪罪妾身好了。” 魏荷语说得极其委屈,连皇后都有些动容。皇后也听说了穆大帅宠爱妾室,冷落正妻的传闻,魏荷语难以怀上世子,倒也是挺可怜的。 皇后不由得想到自己,她身为一国之后,却并不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个女子。当初眼看着琴妃的儿子就快要被立为太子了,皇后可谓是对着菩萨求了又求,拜了又拜,才终于得了一子。 因此看着魏荷语这般委屈地说着,皇后也甚为动容。 可不待皇后说出宽慰魏荷语的话语来,便见到定北将军魏嵘突然起身来,愤慨地说道:“皇上皇后明鉴,末将听闻魏夫人本已怀上了小世子,却偏偏遭了奸人所害,因此才没能保住。至于这个奸人,穆大帅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魏嵘三言两句,便将所以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穆卿身上。可穆卿只是烦闷地轻叱一声,并不理会魏嵘的叫嚣。 在座的朝臣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着这魏将军口中的奸人是谁。 魏嵘也不吊胃口,顿了顿,朗声说道:“害死魏夫人腹中胎儿的奸人,正是穆大帅上次带进宫来的那个小妾!” 众人听罢,一片哗然。就连皇后都露出愤慨神色来。 玄棣微醺地皱了皱眉,努力地回想着之前穆卿带进宫来的那个小妾。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他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因着在玄棣的印象中,穆卿只带过一位白衣胜雪,性情直率的女子进宫来,他实在是无法将那位女子与这奸人二字联系起来。 正在这时,萧将军突然仰天笑起来,在议论声中起身道:“魏将军,今日是太子殿下的诞辰,可不是让魏将军前来审理家事的。况且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那已经不再是魏将军的家事了,魏将军只需照料好自己的定北将军府即可。” 萧将军这话一说,众人皆轻声嗤笑起来,因为定北将军府前不久就出了一场闹剧。 府内的小妾因争宠而大打出手,其中一个小妾凶悍乖张,一不小心便将上前劝架的魏将军给抓伤了。魏将军因为这件事小半个月都不敢前来早朝,到现在脸上的疤痕都还没消散。 魏荷语听闻萧将军在一旁拆后台,故作委屈的脸上显露出不易察觉的阴狠之色。 而穆卿却依旧只是轻笑,好似他反而是个局外人了。 见着这局势有些尴尬,皇后不得不打圆场,笑着道:“萧将军说得有理,今日是太子的诞辰,还是别提那些不吉利的事儿了。穆大帅虽然没有特别的礼物,可穆大帅为太子送来了好大一颗夜明珠,太子喜欢得不得了呢!” 皇后一面说着,一面示意性地瞥了瞥玄臻。 玄臻立刻开口道:“母后说得极是。穆大帅一直是儿臣的榜样,儿臣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穆大帅一样,驰骋战场,为父皇稳固江山!” 玄臻这话一出,玄棣立刻仰天大笑。众朝臣也纷纷起身而拜,恭谦地说着朝拜之语。 萧将军轻蔑地瞥了魏嵘一眼,合宜地坐下来。魏嵘尴尬地抬眼张望一番,也只好退回去。 一波平息,穆卿略显慵懒地再次坐下来,在丝竹之声中继续喝酒。玄棣的兴致越来越好,越喝越高兴。 可正在这时,吴夏弓着身子快步走到穆卿的身侧,低声道:“大帅,属下有要事禀报。” 穆卿却连头都不肯回,低声答道:“容后再报,本帅今日没心情。” 吴夏并没有离去,而是继续道:“大帅,是府里出事了。” 穆卿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沉下脸,回过头去示意吴夏接着说。 得到允许的吴夏再压了压嗓门,说道:“钟翠阁起了火,孟少将已经赶回去了。好像……是萧媵侍的房间。” 穆卿全身一悸,手中的白玉杯倏然滑落在地,发出刺耳的脆响。 这声脆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包括坐在龙椅上的玄棣。 不过宫宴的丝竹之声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依旧靡靡绕绕。 玄棣脸色沉了沉,却也并不多言,微微示意,便有侍奉的小太监上前去为穆卿重新添置了一只更加精美的白玉杯。 魏荷语虽坐在穆卿身侧,可宫宴的席位之间都有一定间距,她微微侧脸,见着吴夏在对穆卿耳语,听不到吴夏究竟说了什么,只见穆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估摸着时辰,如果不出意外,就已经得手了。魏荷语眸子流转回来,暗暗地笑了。 可正在这时,穆卿突然起身离席,大步跨到中央对着玄棣单膝跪下。 魏荷语见状也立起身来,欠了欠身子,小碎步走到穆卿身侧,一同跪下。rs 第254章 一具焦尸 见穆卿突然上前跪下,玄棣眉心微拧,扬了扬手,全场静下来。 玄棣收起不悦之色,轻轻一笑,正欲问穆卿是否还是决定为太子献上什么礼物。却不料穆卿对他拜了一拜,说道:“末将府中突生变故,特意前来请辞。” 玄棣一听,脸色再次沉下来,“变故?能有什么变故?难不成还有人敢造反?或者说,穆大帅府内的小妾也效仿魏将军府,开始大打出手了?” 玄棣温怒地说着,言语却不乏风趣。朝臣们一时间不知事态究竟如何,只好跟着一同强笑着。再次无辜被拉进去的魏嵘也只好应和着苦笑两声。 穆卿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一脸正色地说道:“皇上,大帅府内起了火,事发突然,末将必须立刻回府,请皇上准奏。” 听到这儿,在场的朝臣也笑不出来了。 玄棣绷住了脸,顿了顿,说道:“好端端地怎么会起火?再说这么冷的天儿,火能烧到哪儿去?今日是太子的诞辰,穆大帅贸然离席,实在不妥当。吩咐府里的侍卫将火灭了便是,若是人手不够,朕可以立刻调派人马前去。” 玄棣的声音沉沉地,已经显出不悦之色。众朝臣自然能嗅出这凝重气息,纷纷屏气凝神,不敢再谈笑。 整个宫宴顿时一片死寂。玄棣发了话,可穆卿却依然单膝跪着,欲要与之僵持。 玄棣有些恼怒地挥了挥手,对着一旁倒酒的太监低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为穆大帅添杯?” 玄棣的意思很明了,就算是整个大帅府都烧起来了,他也不允许穆卿离开筵席。 魏荷语跪在穆卿身侧,一语不发,神色自若,可穆卿却已经急得脸色发白。 添酒的小太监瑟瑟发抖地走到穆卿的席位,为他填了酒,又退到一旁。 穆卿紧咬住牙,非但没有起身来,反而放下了另一条腿,双膝跪着对玄棣说道:“皇上,此事事发突然,末将担忧兴许会是他国余孽伺机报复。为了北国安危,请求皇上允许末将立刻回府!” 魏荷语深埋着头,一向很会圆场的她此刻却一言不发,她暗自拽紧了拳头,她就不信穆卿真会为了萧容不惜违抗圣旨。 可穆卿端端跪着,态度十分强硬。这让玄棣都有些为难了。玄棣不知道穆卿此次如此较真,若再这样僵持下去,君臣皆是不好下台。 正恼怒着,萧将军离了席。 “皇上息怒。事发突然,穆大帅也是身不由已。试问在座各位,谁人不想继续欢享太子的诞辰之宴?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太子殿下来为穆大帅做一个抉择,如何啊?”萧将军笑吟吟地说着,望向太子玄臻。 可玄臻毕竟只是个十岁孩童,哪懂得这些?抉择权突然降临到他的头上,他顿时慌了,紧张地望向一旁的母后,欲要得到一丝暗示。可皇后也被玄棣和穆卿给整懵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太子那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琴妃嘲讽地暗笑起来。 挣扎了良久,玄臻逼不得已地开了口:“既然都已经着火了,那……那穆大帅就先行回府去吧。” 玄臻说完,怯生生地望了望母后,又瞥了瞥父皇,见他们脸色都没有变得十分羞怒,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穆卿听罢,叩首一拜:“多谢皇上、太子殿下恩准,末将告退。”言罢,迅速起身来,匆匆往外走去。 玄棣强行收起不悦之情,继续坐下来吃吃喝喝,脸上的笑意却已经消散了不少。 萧将军对着玄棣拜了拜,随即回席去,可他的心里却始终惴惴不安,不知为何。 魏荷语追着穆卿一路向宫门口跑去,可奈何穆卿走得实在是太急,她穿着繁重的衣饰,根本无法赶上。 追了一阵,穆卿的身影却越来越远。魏荷语羞恼地低哼一声,索性放慢了脚步。她以为这样穆卿就会留意到她,然后停下来。却不料突然间响起几声马嘶,她惊慌地抬起头来,远远地见到几匹马飞奔出了宫门。 魏荷语恼怒地跺跺脚,索性折回宫去,在偏殿等候父亲魏嵘。 穆卿驾着马一路往回赶,他勒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吴夏传来的话:好像是萧媵侍的房间。火烧得很旺,人还没救出来。 夜风吹得他的发向后翻飞着,前方是一团骇人的黑,他死死地盯着,却仿佛看到了熊熊的大火,还看到了一脸嗔怪的萧容。 她对着他说道:“我不过是看了看画像,心口就被捅了一刀。你若是敢负我,那就应该被捅上十刀!” 他想她的诅咒是应验了,因为如今他的心似乎就正被刀子狠狠剜着。他不得不一遍一遍地抽打着马儿,恨不得立刻冲回到她的身边去。 刚一踏进大帅府,就嗅到了那令他窒息的浓烟味。他翻身下马,直直地向钟翠阁冲去。 以前,他总觉得这大帅府实在太小,走到哪儿都是一群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在转悠。可这时他才深知之前的想法都错了,他恨不得一跨进大门就能到达钟翠阁,可偏偏钟翠阁又是最为偏僻的阁院。 他脑海里仿佛又浮现出萧容的脸,只是这一回已经变得冰冷无情,她温顺地对着他笑着,却是那么勉强,那么敷衍。 他知道她的心思,她其实那样简单,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有时候他宁可她能装得像一点,至少让他有理由自欺欺人。可是她虽然笑着,眼底却分明是抗拒和冷漠。他恨不得立刻拆穿她,却又害怕拆穿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终,就连这样虚假的笑脸,也都被大火吞没了…… 他焦躁起来,再次加快了脚步。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他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灭了一大半,那残败的房间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房梁架子,他心底也似乎刮起了嗖嗖的凉风。 他不愿接受,四处地搜寻着萧容的身影。远处,巧如搀扶着一个身披大氅的女子缓缓走过来。他心中一喜,连忙迎上去,险些喊出来,险些伸出手将她搂过来,告诉她他心里有多急,有多害怕。 可是随着她渐渐走进,火光映出了她的脸。她不是萧容,而是夏如璎。 他僵在原地,什么都不敢问。再次扫视着四周,试图找到萧容,他不相信这么多人都没能将萧容救出来,他不相信。 可是夏如璎还是上前来告诉了他,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大帅,萧媵侍在里面,孟少将已经进去了。” 她说着,指向那快要坍塌的房梁架子。 穆卿直直地看着夏如璎,他不愿听,也不愿信。 直到吴夏走上前来,低声问:“大帅,孟少将在等您的指示,需不需要把萧媵侍抬出来?” 穆卿全身一僵,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了倒,良久,喉间发出沉闷的声音:“谁也不准碰她!” 他踉跄着闯进去,看到孟逍蹲在地上,旁边还立着几个侍卫。见到他来了,侍卫们纷纷让开,他这才看到,地上躺着一具焦尸。 他仿佛觉得耳中开始隆隆作响,他大口地喘着气,吸入的却全是烟尘。 他依然不愿相信,甚至开始苦笑起来,随即指着那具焦尸厉声问:“孟逍,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容儿呢?本帅不是让你好好保护她吗?” 孟逍蹲在地上,双眼望着眼前这具焦尸,落寞无神,“大帅,末将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穆卿脚步不稳地向前扑去,奋力将四周的侍卫推开,这才看清这具焦尸。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心口还插着一把长剑。 “萧媵侍躺在地上,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说明早已经断了气。因此末将的猜测,是府里来了刺客,将萧媵侍杀死以后,才放的火。”孟逍缓缓地说,一字一句,万分沉重。 穆卿听着听着,摇摇头,猛地伸出手推开孟逍,怒斥道:“你凭什么!凭什么说这具焦尸就是她?” 孟逍无力地推倒在地,他目光斜下去,看着焦尸的右手。 右手上,戴着一串金链子。 穆卿循着孟逍的目光望过去。他认得那串金链子,萧容似乎从嫁进府里就一直戴着。 她就是这么倔,他送给她许多金贵的首饰,除了那支发簪,她都不常戴,却总是舍不下这条金链子。尽管那只是一串细细的金链子。 想到发簪,穆卿再次来回地搜索,可是下一刻又打消了念头,发簪是珠翠的,而且戴在发髻上,大火一烧,什么头发,珠翠……全都没了。 他再次望向这被烧焦的尸体,这黑乎乎的尸体仿佛在无声地谴责他。追问他为何没能及时赶回来,为何留她陷入危机,为何要伤她,负她…… 穆卿突然觉得心里好闷,强行捂住心口,伸出另一只手拔掉那把剑,俯下身去轻轻将她搂起来。 侍卫们见穆卿似乎不肯离去,便纷纷着手将周围依然燃烧着的木桩梁子悉数推倒撤去,为穆卿腾出一大片空位来。 穆卿根本不理会这些,只是无力地跪在那儿,搂着被烧焦的她,一声不发。rs 第255章 薄命女人 筵席完毕,魏嵘找到偏殿来,见魏荷语正坐在那儿低声哭着。 “为何不与穆大帅一同回府?”魏嵘有些责怨地摊手问。 魏荷语抹了抹泪,并不答。 魏嵘无奈地叹口气,良久,才说道:“你找我哭也没用,那穆卿何时将我这个岳丈放在眼里过?” 魏荷语依旧只是轻声啜泣。 魏嵘没辙了,只好耐着性子哄道:“行了,也别哭哭啼啼了。我派些人手送你回府去。穆卿就那副德行,你也别置气了。这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整日又哭又闹。” 听到这儿,魏荷语才止住了哭。其实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想要做做样子。 今夜这宫里朝臣众多,穆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丢下她不管,无论如何都会落下话柄。她只等着这些话传入八王爷的耳朵里。 要说,魏荷语此刻心里正乐着。萧容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能和她争了。穆卿即便是会伤心,也就那么一阵,时间一长,就过去了。 魏荷语在侍卫的护送下回了府,下轿的时候,已经夜入三更。她留下来不肯立刻回去,其实也是想给穆卿一些伤心难过的时间。 她知道她即便是早早地回了府,也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夫君为了别的女人伤心。这样的事,她已经做过好几次了,不想再做。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回去的时候,穆卿依旧留在钟翠阁。 “夫人,听说那萧容都已经被烧成黑焦炭了!这回,是铁定错不了的!”如宁欣喜地向魏荷语禀报着。 魏荷语脸上一喜,不由得叹道:“干得真是太漂亮了!萧容啊萧容,没想到还能给你留一个这么难看的死法,这个杀手真是太懂我的心思了!到时候发赏钱的时候,给他再加一倍!” 如宁连忙点头:“是,是。” 魏荷语笑着,却又皱起了眉,“大帅还在钟翠阁做什么?一具焦尸而已,索性再放把火,烧成灰不就得了?” 如宁却不答,因为三个时辰过去了,大帅一直留在钟翠阁。 魏荷语叹了叹气,起身来说道:“去,把其他阁院的姬妾都叫上。这场戏比我想象中还要精彩,我倒想看看,都已经被烧成黑炭了,大帅还爱她哪一点!” 烧毁萧容并不在魏荷语的计划之中,这个结果让她来了兴致。其他姬妾来得很快,似乎本来就醒着,她们一同来到钟翠阁,终于如愿地见着了那一具黑乎乎的焦尸。 姬妾们脸上大多都是惊惧悲伤的神色,可心里却在暗喜着。魏荷语本来也兴致勃勃地前来观赏一番萧容的最终下场,可来了以后,她反而高兴不起来了。 穆卿半跪在那儿,怀里抱着那具焦尸,一动不动。 干燥的夜风吹过,扬起地上的黑灰,前来的姬妾们都嫌弃地轻轻掩面,害怕被黑灰沾染上。 夏如璎由巧如搀扶着,立在夜风里,看着这再次被烧毁的房间,面无表情。 周围还站着十来个侍卫,他们看似随意,实则是以穆卿为中心站成一个阵法,穆卿不肯起身离开,他们就会一直这样站下去。 离穆卿最近的,是孟逍和吴夏,他们僵立在一旁,也是一动不动。 魏荷语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幻境,一个静止的幻境。 这令她很烦躁。 终究,魏荷语僵持不下去,提起步子走近了穆卿。 不走近还好,一走近才发现,穆卿的脸也被污黑了,昏暗的火光下,她看到那黑乎乎的脸上有两道令她震惊的泪痕。 魏荷语暗自咬紧牙,终是看不下去,冷声开口道:“相公,人死不能复生,你这又是何苦……” 想了想,心中依然郁结,索性说道:“相公你身为北国大帅,是北国顶天立地的男子,怎能为了一个薄命女人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北国百姓耻笑?” 她实在不肯接受,穆卿居然会为了萧容而流泪。 听到这儿,穆卿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抽笑两声,兀自念道:“薄命……薄命?容儿的死,难道只是因为薄命?” 魏荷语听着听着,微微一怔,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不是因为打翻了烛火,才引起大火的吗?” 穆卿低下头,再次低低地苦笑起来,他放下那具焦尸,立起身来,直直地逼视着魏荷语。 魏荷语被这样的目光瞪得全身发凉,她有些惶恐地倒退一步,声音如蚊地问道:“那相公以为,萧媵侍是为何而死……” 魏荷语有些怕了,虽然她知道穆卿不可能掌握证据,但是如果穆卿真的怀疑到了她,那她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正想着,穆卿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而雪亮,他踉跄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魏荷语的心都跟着猛地一抽。 可最终穆卿歪歪斜斜地穿过了魏荷语,走到了身后那群姬妾的面前。 “你们……是不是你们?”他指着前来看热闹的姬妾,发狂似地低吼起来,甚至上前去逮住王妾媵,拼命地摇晃她,“上次你就想害容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王妾媵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她尖叫着,大喊着“夫人救命”。可魏荷语此刻还惊魂甫定,根本无暇顾及到王妾媵。 前来的姬妾都吓住了,连忙向后退。王妾媵也想逃,可穆卿死死逮住了她,一边摇晃一边追问,得不到回应,就开始用手掐她。 “大帅……大帅饶命。卑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王妾媵抓着穆卿的手臂,苦苦地哀求着。 穆卿掐了一阵,又停住了,推开王妾媵,又上前去逮住一个追问。 魏荷语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穆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见到穆卿情绪失控,吴夏上前去欲要劝阻,却被奋力推开。 姬妾们吓得仓皇向后退,陈妾媵也跟着一同往后退,她深皱着眉看着发狂的穆卿,似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她痴心爱上的男人。 穆卿发了一阵狂,又平静下来了,他再次踉跄着回到那具焦尸身边去,搂着她低低抽泣着。 死寂的夜,凄凉的风。忽然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大吼,他终是忍不住仰天叫喊了出来。 他凄婉地垂下头来,看了看怀里的她,突然一股热流涌上喉咙,他全身**一下,随即一口鲜血喷出来。 见到穆卿呕血,姬妾们吓得脸色发白,想要上前去,却又不敢。 魏荷语僵立着,也是一脸惊愕,直到青妩和绿娆匆匆赶来将穆卿强行带走,魏荷语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匆匆地回到慧心阁,如同逃离一般,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如宁没看出这些,上前来奉茶,笑着道:“夫人说赏金加倍,可那杀手却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想必是想避一避风头,再回来领赏。” 可魏荷语却完全没听见这些,只是坐下来,神色恍惚。 “夫人怎么了?萧容死了,不应该高兴吗?”如宁有些疑惑地问。 “高兴……”魏荷语抓过茶,猛地喝了一口,念道,“对,我是该高兴,是该高兴。可是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魏荷语惶恐地睁着眼,紧紧地抓住如宁的衣袖,手中的茶杯也镗的一声落了地,碎成了渣。 “我高兴不起来,真的高兴不起来……相公,相公他居然为了一个死女人哭,还为了她……”魏荷语断断续续地说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不是这样的,相公不会对她动真情的!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看着魏荷语这样情绪不稳,如宁只得连声安慰:“不是那样的,夫人。萧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大帅很快就会忘记她的。只有夫人才是大帅的发妻,只有夫人才能陪着大帅一生一世的。” 在如宁的安抚下,魏荷语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可守在门外的若静却早已无法平静。她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萧容的身上,她明明已经将情报传给了巧如,为何萧容还是被刺客杀死了? 若静颤抖地咬住手指,眼中满是恐惧。 穆卿被青妩和绿娆带回永华阁的时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的衣袍上沾满了烟尘,口中还在不停地低喃着。 青妩迅速地解下他的衣袍,将他扶到床榻上,自怀中取出药丸来给他服下。 “不是每天都服着药吗?怎么又吐血了?”绿娆焦急地问着,暗自嗅了嗅,惊道,“大帅他又喝酒了?” 青妩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污迹和血迹,无奈地摇摇头,“宫廷大宴,能不喝酒的吗?” 说着,眼神突然沉下来,低斥道:“可是今日这哪是喝酒的事?明明是萧容的事!这女人就那么不省心,连死了都要折磨大帅……真是活该被杀死了!”青妩说得咬牙切齿。 绿娆皱皱眉,劝道:“你啊,这话要是被大帅听去了,小心被掌嘴!” 青妩一听,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加气愤了,猛地回过头来说道:“掌嘴又怎么了?掌嘴我也要说!自从那个萧容嫁入大帅府,大帅身上的伤就没消停过!”rs 第256章 又见天情 青妩说着,抬了抬穆卿的手臂。 “这手臂被萧容咬过,当时肿了整整一天,那女人咬得该有多狠心!” 放下手臂,她又说:“背上就更不用说了,不知道她藏了什么利器,大帅的背被她扎得到处是洞。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上次大帅背上的伤都感染了!大帅的体质一向很好,整成如今这个模样,还不都是因为萧容?若不是为了萧容,大帅就不会去喝那么多带毒的**,也不会染上什么心绞痛。虽然大帅什么都不说,但是我知道,这一切全都是萧容害的!” 绿娆深深一叹,青妩说的是没错,青妩是医者,平日里大帅的大伤小伤都被她照料着,哪怕是一个小口子青妩也不会放过。不过大帅戎马战场,身上难免带着伤,可是这心绞痛还伴随呕血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 青妩诊断出大帅是服用了大量带毒的**,绿娆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可后来大帅总是在夜里被痛醒,青妩才不得不重视这件事。 可即便是青妩,也找不出根治的方法,只能靠着药物控制着心绞痛发作的次数。 青妩的药很有效,大帅也尽力地运功调息,心绞痛发作的次数少了很多。可是青妩还是很担忧,对大帅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醉酒,更不能盛怒和过分悲痛,否则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作。 大帅很配合治疗,恢复得很好。可就在青妩满心欢喜地以为这心绞痛能被压制下去的时候,大帅又开始呕血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 绿娆自然也知道大帅发病都是因为萧容,因为每次呕血之前,他都是刚去见了萧容。甚至到后来,直接演变成当即昏死在地上。 绿娆也实在看不下去,擅作主张将大帅吐血的事情透露给了萧容,可她没想到,萧容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青妩声声骂着萧容活该,可绿娆却不这么认为。虽然她也不希望大帅再承受这样的伤害,但是想着大帅的余生都将要这样孤独地度过,她宁愿萧容能活着。 可萧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绿娆沉沉一叹,拿过青妩手中已经污黑的手巾,转身去清洗。 青妩激动地说了一通,也平静了下来。拉过锦被小心翼翼地为穆卿盖上,目光幽幽地望着昏睡过去的穆卿,低声念道:“她有什么好?又粗鲁又无情……” 绿娆烧好了热水,正欲过来同青妩一起将大帅抬进浴桶伺候沐浴,却见青妩趴在床边睡着了,手还轻轻拉着大帅的衣袖。 绿娆有些惊愕,轻手轻脚地上前来,看清青妩的眼角挂着点点泪痕。绿娆这才明白过来,幽幽低叹。 夜,终于平静。 干燥的风吹过,想带走一切,却又带不走一切。 夏如璎被巧如搀扶着回到房间,空气中依旧散发着浓烟和焦味,那具焦尸还被侍卫守着,没有穆卿的命令,谁都不敢动。 要说,萧容死了,夏如璎是伤心的。她也的确伤心,至少眼泪流了很多。 巧如倒了一杯茶,送去给她,“夏妾媵,节哀顺变。萧媵侍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愿见你这般伤心悲痛。” 夏如璎垂了垂眸,并不接茶水,“你下去吧,我累了。” 巧如只好退下。出门去再见到那具焦尸,巧如狠狠地咬住下唇,带着懊恼和不解。 巧如一走,夏如璎就轻叹着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只有她知道,那被烧死的人,绝不可能是萧容。 萧容终于还是实现了她们最初的约定,纵火诈死。 这一把火,将她和穆卿之间的纠缠,全都烧成了灰烬。 灵栾城东郊。 夜风击打着萧容的脸,她微微压低身体,甚至不敢开口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抽打着马儿。 她早已设计好了这一场戏。魏荷语给了她最佳的时机,她杀死了那个刺客,然后推翻烛台,纵火逃了。 临走的时候,她顿住了脚步,觉得似乎应该留下点证物。她第一个想到了那支发簪,可挣扎一番,她终究有些不舍,最终匆匆取下手腕上的金链子,套在了那刺客的手上。 一路狂奔,很快到了东郊,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化装成一个中年商人的模样,混出了城。 出了城,她并没有一路南下回到云水城,她还是不敢立刻回到窦家庄。思量了一阵,她索性一路北上,因为穆卿即便是查出她逃走了,也绝不会想到她会继续北上。 萧容带的东西不多,防身的鸳鸯剑,还有穆卿送给她的那些珠宝首饰。倒不是舍不得这些首饰,而是想着这些首饰可以换成银两。 除此之外,她还特意带上了夏如璎交给她的锦囊。夏如璎不肯离开大帅府,她带上锦囊,也算圆了夏如璎的心愿。 离开了灵栾城,她就赶紧地为自己置办了几件合身的白色绒袄子。穿在身上的时候,她兀自地笑了。久违的感觉让她喜悦又唏嘘。 她想,她终于还是找回了自由。 第五日,便得到了消息:大帅府大办丧事,穆卿一病不起。 彼时萧容正坐在酒楼里等着小二上菜,邻桌的两个瘦瘦高高的剑客在那儿说得津津有味,好似亲临了大帅府瞧见了穆卿病卧**一般。萧容终是听不下去,留下银两,提起身侧的鸳鸯剑夺门而出。 只要穆卿没有起疑心就足够了,她不愿再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离府两个月,随着天气转暖,萧容的行头也越来越像个江湖人士,一身白衣,手持宝剑,牵着红鬃马,目光清冷。 她再没有听到有关穆卿的任何消息,这说明,他并没有真的一病不起,还活得好好的。 萧容放心大胆地游历山水,却依然不愿回到窦家庄去。窦家庄已经不再需要她,她若是累了,倦了,还可以回去歇一歇。仅此而已。 她的确是自由了,但同时,她的心也空了。 直到遇上了一个人。 那日她正躲在人群中观摩着一场不大不小的江湖仇杀。两派一方穿着红衣,一方穿着黑衣。萧容瞅了瞅,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帮派。 红衣派大骂黑衣派的帮主抢了他们的帮主夫人,黑衣派矢口否认,还大骂红衣派不要脸。 于是他们就打了起来,场面不大,还挺精彩,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前来观战,还不时有人拍手叫好。 萧容无聊地轻嗤一声,正欲转身离去。忽然空中一道白影闪过,萧容心中一惊,这身形好熟悉。 她顿住脚步,回头望去,那白衣男子已经飞身到了两派之间,手中还搂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萧容欲要看清那白衣男子的模样,却奈何他居然带了一个好大的铁面具。 “帮主夫人?”红衣派的人指着他怀里的女人惊呼一声。 白衣男子儒雅地放下那女人,朗声说道:“你们的帮主夫人上山打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并不是被抢走了。至于那个大肆宣扬你们的帮主夫人被强抢的人,自然就是想要挑拨两派关系,引起火拼。这样的小人,你们就自行处理吧。” 他说罢,手一挥,飞身而起,便不见了踪影。 萧容才不去理会什么帮主夫人和挑拨离间的小人,她关心的是这个白衣男子,因为萧容很熟悉他的声音。 循着那白衣男子消失的方向找过去,终于不负所望,在一个小巷子里,萧容被他逮住了。 “说,为什么跟踪我?”他的声音有些冷。 虽然被他从身后擒住了,但是萧容却高兴着,她正欲开口,却见一个浅蓝色衣衫的女子迎面走了出来。 “她只是个女子,你赶紧放开她……”那浅蓝色衣衫的女子一边急急走过来一边低声呵斥着,却突然停住了。 她脸色僵了僵,指着萧容,半天才开口说道:“萧……萧容姑娘?” 萧容却已经不再惊讶。眼前这个浅蓝色衣衫的女子就是陆云霜,那么擒住她的这个人…… 萧容顿时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听到陆云霜喊出萧容,他也僵了一下,随即松开手。 萧容屏住呼吸,有些迟疑地回过头来,她看到他将铁面具取了下来。面具下,正是她曾经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那样温润的气质,那样绝美的容颜。萧容愣愣地看着他,一股暖流涌上双眼。 眼前这个人,就是窦天情。 萧容强忍着哽咽,眼眶却已经红了。她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窦天情,觉得仿佛在梦境一般。 她以为那一次回眸,就是今生的最后一面,却不料上天再次眷顾了她。 “少庄主……”愣了良久,她终于发出声音,虽然已经哽咽。 她轻颤着猛吸了一下鼻子,迅速地对他单膝下跪,朗声道:“属下见过少庄主!” 她微低着头,激动的泪水悄悄流出。 窦天情凝了凝眸,似乎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温和地抬了抬手,示意萧容起身。 萧容迟疑着,迅速用衣袖擦了擦脸,才起身来。 窦天情脸上漾出一个温暖的笑,他的嗓音清润而纯粹:“萧容,好久不见。” 萧容看呆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用力地嗯了一声。 他们的确好久不见,久得仿佛已经过了一生。rs 第257章 格格不入 被萧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窦天情似乎也愣住了。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看了看陆云霜,又问道:“萧容,你不是嫁给北国大帅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这身行头。” 陆云霜也上前来,上下扫了萧容一遍,“许久不见,你和之前倒没太大差别呢。” 陆云霜说着,又顿住了,探寻一般地打量着萧容,纠正道,“要说,也有点儿差别……” 萧容正准备听听看陆云霜所说的差别是什么,窦天情却打断了她,“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客栈吧。” 萧容正欲点头,却见陆云霜柔柔地笑了笑,上前去理了理窦天情有些褶皱的衣衫。两人默默相视一笑,甜蜜样子让萧容无端地尴尬起来。 回到客栈,萧容才将她诈死的前因后果向陆云霜讲了。她不敢向窦天情说,害怕窦天情怪罪,毕竟当初是窦天情做主将她嫁过去的。 陆云霜听罢,叹息一声,“早知如此,天情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这门婚事。如今可害苦了你。” 萧容摇摇头,“不,我不苦。少庄主有他的身不由已,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少庄主。更何况我现在都逃出来了,而且还遇上了你们……”萧容说着,顿住了,瞥了瞥陆云霜,声音如蚊地问道:“陆姑娘你和少庄主……” 话说到嘴边,又哽住了,萧容再瞥了瞥陆云霜,见她并无任何尴尬神色,这才放大了胆子问道:“你和少庄主……成婚了吗?” 陆云霜微微颔首笑了笑,“我和天情已经约定好了,待到找回所有的玲珑玉,我们就完婚。” 陆云霜笑得很甜美,萧容也不由得受感染似的跟着笑了一笑,莫名地,她心里没有太多伤痛的感觉,反而有些高兴。看着窦天情能幸福,她高兴。 突然又记起什么,萧容抓住陆云霜的手,说道:“那如果一直都找不齐玲珑玉,难不成你们一直都不完婚吗?” 听到这句,陆云霜蛾眉微蹙,嗔怪道:“你怎么跟天情说一样的话?” “萧容是我的侍女,自然会和我说一样的话。”窦天情突然从背后走出来,赞赏地瞥了瞥萧容。 萧容被这一眼瞥得愣住了。倒不是为别的,而是她觉得窦天情似乎有些奇怪。她那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庄主,竟会对着陆云霜说出这样矫情的话语来?这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不过又一想,窦天情和她是主仆,面对她的时候的确是该沉默少言,一本正经。可面对陆云霜就不一样了。 看着窦天情和陆云霜你侬我侬的样子,萧容心里还是觉得挺不自在,似乎有点怪怪地。她的少庄主,似乎变了许多。 萧容本想托辞回房间睡觉,不再打扰窦天情和陆云霜,可是她心里还有点话不得不说。 “少庄主,其实说起玲珑玉,属下想到一个人。” 关乎玲珑玉的事,窦天情和陆云霜都紧张了起来,一同侧过脸来看着萧容,等着她继续。 萧容也不吊胃口,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可知道北国国相公子胜?我记得他身上就带着一颗玲珑玉。” 萧容虽然对玲珑玉的事情并不上心,但是上次在宁国边境公子胜打开玲珑玉结界保护北国大军免遭情蛊,她是记忆犹新的。 却不料窦天情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你说那个什么公子胜身上带着玲珑玉?”他说着,笃定地轻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萧容愣住了。 陆云霜立起身来,神色凝重地解释道:“萧容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和天情已经知道所有的玲珑玉的下落了,只是苦于对方的武功太过高深,无法夺过来而已。” 萧容再次愣住,这世间居然还有让窦天情都无可奈何的人。萧容没有开口问,只是静静听着陆云霜为她解释。 “至于你说的那个国相,我想,大概也是他的徒弟。他门下有许多弟子,有的从商,有的从文,有的从武,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和他的弟子交手,他这只老狐狸很少现身。” 萧容终于忍不住,问道:“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陆云霜暗自咬住牙,答道:“他就是我们的大仇人,余刃。” 萧容皱了皱眉,余刃这个人她从未听说过。陆云霜和窦天情也只是说那是他们的大仇人,并不谈及究竟有什么仇。 回到客房,萧容脑中一片混乱。看来不仅仅是窦家庄她回不去了,就连少庄主的身边,她也一样是呆不下去了。 少庄主和陆云霜有了婚约,也有了共同的目标,共同的仇人。可她呢,她有的,只是格格不入的尴尬感觉。 虽然很不愿意接受,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少庄主已经变了,变了许多。可究竟是哪儿不对劲了,萧容也说不上来。 夜,微微透着凉意,却也已经没了冻手冻脚的感觉。在**折腾了一阵,萧容终于决定,再过些时日就找机会离开。 窦天情和陆云霜的武功都不错,她留在他们身边,非但无法帮到他们,反而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有生之年能再见到窦天情一面,她已经心满意足,看着他有着自己的幸福,她也再无牵挂。离开,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夜静静地,萧容翻了个身,终于安心地入睡了。 同样是微凉的夜,大帅府里却是灯火通明。 夏如璎一如平常地沐完浴,准备歇息,却听得屋外似乎有脚步声。她迅速裹上外衣,轻轻走到门口去。 连她都能察觉,说明对方丝毫都没有隐藏的意思。可是如今已经入夜,又有谁会到这烧死过人的阁院来呢? 夏如璎知道萧容逃了,可府里的人都以为萧容死了,因此对这钟翠阁是避而远之。 开始的半个月里,除了她和巧如,没有人再敢靠近这钟翠阁。可是半月以后,穆卿的身体调理好了,可以下床了,当即就有一大群人涌进了钟翠阁。 夏如璎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大帅下令,要火速重建钟翠阁。 上次蛇鼠之灾,萧容的房间就被烧了一次,后来重新盖好了,没住上一年,又被烧了。看来这间屋子的风水不好,犯火光之灾。既然要重建,那必定得修出点新花样来,以迎接下一个入住的姬妾。 可是事实却刚好相反。这房间修整得出奇地快,看着那渐渐成型的房间,夏如璎愣住了。 她还是小瞧了大帅对萧容的情意。 不到两个月,屋子就重修完毕了。夏如璎暗暗感叹着惊人效率的同时,也惊讶于那成形的屋子:和之前一模一样。 夏如璎不明白大帅这样的用意。人已经不在了,建成之前的模样,只会徒增触景伤情的感慨。萧容一把火将房子烧了,就是带着放弃一切的决心。 以夏如璎这样的角度理解,萧容是想烧光一切,包括她和穆卿的所有牵扯。可是大帅却执着地复原了这里,他是想以此来提醒着萧容曾经存在吗? 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很奏效,就连夏如璎都偶尔会恍惚,觉得只要踏进这间屋子,萧容就会从里屋走出来,向她笑着,叫她夏姐姐。 这房子重建好了以后,穆卿只来看了一次,便再也没有来过。夏如璎也希望他最好别来,以免伤心。 可是他终究还是来了。 夏如璎裹着外衣出门望了望,院子里真的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向萧容的房间走过去。 夏如璎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一定是大帅。她轻叹着摇摇头,转身欲要回屋。可跨出一步,又犹豫了,最终,她还是放心不下,找了过去。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穆卿喝得烂醉。 夏如璎不远不近地立在屋外,看着穆卿一手抱着酒壶,一手撑着门,他身形很不稳,似乎下一刻就会瘫倒在地上。 夏如璎以为他会撞开门进去,却不料他居然真的瘫坐在门口,还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敲门,口中喃喃地喊着:“容儿,开门。我要见你,我要见你……” 夏如璎先是震惊,最后只能摇头叹息。 她想要转身回去,她知道大帅是喝醉了才会这样,可她刚一转身,就听得一声闷响,惊慌地回过头来,见他倒在了地上。 酒壶从他手边滚到台阶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他,就如同一滩烂泥,睡在那门口。 夏如璎沉沉地叹了叹气,最终有些不忍心,便上前去将他扶起来。 扶回房间,为他擦了擦脸,烧了壶茶准备给他醒醒酒。她能想象大帅醒酒以后见到她定会觉得很讨厌。可是她又实在不忍看他这样麻醉自己,把自己困在那个幻想出来的有萧容的世界中。 当她端着茶水准备给他喂去的时候,他又微微睁开了眼。 夏如璎吹了吹热茶,轻声道:“大帅,先喝口茶醒醒酒吧。” 夏如璎说着,扶起他给他喂茶。 可他却并不接受,而是双眼迷离,眉头深皱地看着夏如璎。夏如璎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张开嘴念道:“容儿?” 夏如璎怅然笑笑,“大帅,卑妾是夏氏。萧媵侍已经死了。” 她也是大帅的姬妾,大帅若要宠幸她,她绝不敢违抗。但是现在大帅心里全是萧容,又醉得不省人事,她必须杜绝被大帅稀里糊涂地当成是萧容。 因此她说得很明确,她是夏氏,萧容已经死了。 可穆卿却似乎完全听不到她的话。他使劲晃了晃头,似哭似笑地开口喊道:“容儿,你终于肯见我了?” 夏如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将茶水递到穆卿嘴边,欲要给他喂下去。现在光说已经是没用了,只有用茶水才能让他清醒。 可是她的茶杯还没碰到穆卿的唇,就被打翻了。夏如璎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后退,却已经来不及。 她只觉天旋地转,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穆卿按在了**。rs 第258章 你不是她 穆卿瘫倒一般地压在她身上,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夏如璎伸出手揪住穆卿的衣襟,使劲地将他往上推,却怎么也推不开。她只得沉着嗓子对他喊:“大帅你看清楚一点,卑妾是夏氏,不是萧容!萧容已经死了!” 尽管夏如璎拔高了嗓门,穆卿也依旧置若无闻,他将侧脸贴在夏如璎的身上,轻声地抽泣着,“为什么?你说过你要等我的……” 夏如璎停止了大喊,留着力气暗暗地使劲推他。穆卿却突然抓住了她的双手,夏如璎猛地一怔。 不待她再做反应,他的吻就铺天盖地一般地落下来。夏如璎全身僵硬地用力挣扎,想喊什么,却又被他先发制人地堵在了嘴里。 浓浓的酒味冲击着夏如璎的舌尖和鼻息,他的吻霸道而缠绵,这样的穆卿,让她有些怕。 犹记得当初她初嫁入大帅府的时候,洞房花烛夜,穆卿兴致勃勃地掀开了她的红盖头。那时她心里说不出地紧张和难过,因为她以为只有自己才是不情愿的那一个。 可是穆卿并没有立刻与她喝交杯合卺然后洞房,而是自怀中摸出一块精美的玉佩,问她:“你还记得吗?” 夏如璎一直低垂着眼,这时才抬起眼来看看强娶了她的这个男人。他穿着喜服,笑得神采飞扬,全身似乎都熠熠生辉。 夏如璎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又看向那块玉佩,思量了半天,才答道:“卑妾不知大帅所谓何事。” 她看到他脸上的笑顿时烟消云散。沉下脸来的样子倒还显出了几分沉稳干练,与刚才的样子很不相同。 他无力地坐在新房的锦榻上,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地落寞。 夏如璎莫名其妙地偷瞥着他,却见他居然自顾自地倒在了**,闭上了眼。 良久良久,久得似乎他已经睡了一觉再醒来。他坐起身来,一脸落寞,自顾自地拉下床帘,如同完成任务一般,和她洞房。 夏如璎那时就知道,原来他们俩都是不情愿的。本来她是怨恨穆卿的,可是到头来,她只觉他们都是苦命之人。 她闷不做声地沉寂自己,不争不躁。从那以后,穆卿也就再没有宠幸过她。她从未被这样霸道地肆虐过,就连董樊胜也没有。眼见着穆卿开始急切地扯她的衣衫,夏如璎终于放弃了挣扎。 她有些害怕,却不敢反抗,只能顺着他的意愿,这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她感觉到身上的衣衫渐渐被褪去,听到他依然在低唤着萧容的名,夏如璎忽然觉得很悲哀,为自己,为他,为萧容,甚至,也为至今不知身在何处的董樊胜。 她顺服以后,穆卿明显温柔了许多,就在夏如璎咬紧牙暗自决定就当成是前去侍夜的时候,穆卿突然停住了。 他那因醉酒而变得猩红的双眼直直地俯视着她,凶厉中带着茫然。 夏如璎心下一惊,却依然不敢动。她想象得出,大帅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才清醒过来,那他一定厌恶极了身下这个人。夏如璎甚至做好了被羞恼不已的他扇一耳光的心理准备。 可他并没有。他哆嗦着撑起身体,像逃跑一样地往后退,甚至比夏如璎都还要害怕。 “你不是她,不是她……”他自顾自地念着,不停地往后退,脚下一个不稳,向后栽倒了也毫不理会,他的脚在地上蹬着,刚站起身来,又倒了下去。 夏如璎安静地躺在**,依然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微微侧过脸来,看着如这般仓皇逃窜的穆大帅,她只能苦笑。 “你不是她……你们都不是她!”他继续念着,眉眼伤心地皱起来,似乎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他开始大口地喘着气,一只手紧紧捂住心口,另一只手逮住一旁的案几,终于勉强地站了起来。可没走出一步,又轰然倒下。 连躺在**的夏如璎都惊住了,思量着要不要起来扶他。可正在这时,青妩和绿娆匆匆地赶了过来。 “夏妾媵,大帅醉得不轻,必须立刻回永华阁去。实在抱歉,实在抱歉……”绿娆小心地对夏如璎赔着不是,然后同青妩一人一边,将穆卿的手臂扛在肩上就往外拖走。 尽管青妩和绿娆已经加快了脚步,可奈何这钟翠阁是离永华阁最远的阁院,穆卿还是没撑住,在半路上就吐了血。 青妩顿时急了。本以为萧容死了以后,大帅的病就不会再复发。穆卿也的确是没再复发,整整两个多月,都没有再出现过心绞痛的症状,因着他每日都是呆坐在书房中,看着墙上的字画出神。 眼看着病情得到控制,青妩暗暗高兴着,但也不敢怠慢,监督着穆卿按时服药和运功调息,直到穆卿将她制出来的药都服用完了,她才终于放了心。 却不料一个不留神儿,他又躲起来醉酒,还醉得这么厉害。 将穆卿扶回永华阁的时候,连孟逍都着了急,前去把了把脉,脉象十分混乱。 青妩抓着穆卿发凉的手,急得哭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啊?之前明明好好的,明明已经痊愈了……” “你们怎么不看好大帅?怎么让他喝这么多酒?”孟逍有些愠怒地责问着,然后扶正了穆卿,开始给他运功。 青妩吸了吸鼻子,快速地用衣袖抹去泪水,“喝这么多酒……还不是因为萧容?她都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大帅却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绿娆拉了拉青妩,低声提醒道:“别哭了,瞧你这样子!” 青妩强忍住泪,恨恨地说道:“大帅若是出了什么事,那我……那我也不活了!” 绿娆瞅了瞅正在运功的孟逍,连忙拉着青妩出门去,轻声呵斥道:“你啊,净会胡说八道!大帅怎么会有事?你与其在这儿担心着,不如赶紧制药去。” 青妩无奈地望了望漆黑的夜,“你以为那些药材说有就有啊?现在这么晚了,药铺早就关门了。想要制药,最起码也得明日才成。” 绿娆叹了叹气,只得立在屋外焦急地等候。良久良久,孟逍终于打开房门出来了。 “心脉稳住了,大帅已经睡下了。”他说着,略显无力。 青妩一听,连忙欣喜地跑了进去。绿娆却发觉了孟逍的不对劲,因为他说完那句,就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绿娆暗自思量了一阵,心想着方才运功损耗了内力,因此才会如此。她顿了顿,起身跟了过去。 孟逍走出永华阁,便径直地朝钟翠阁走去,不过和穆卿不同,他不是去祭奠萧容,而是去找夏如璎。看着大帅那副模样,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孟逍出现的时候,夏如璎刚穿好了衣衫。平静之后,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欲要起身去永华阁看看大帅。 却被孟逍拦住了去路。 “大帅已经歇下了,夏妾媵如果真的关心大帅,可以明日再去看。”孟逍冷冷地说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夏如璎,似乎要将她的心思全都看穿一般。 夏如璎抬眼望了望孟逍,轻声哂笑道:“孟少将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孟少将觉得,我对大帅是虚情假意吗?” 夏如璎毫无畏惧地说着,她将心思瞒得很紧,关于董樊胜的事绝不可能再有第三人知道。 包括眼前这个心思缜密的孟逍。 可孟逍的回答却让夏如璎猛地一怔,他跨着步子走进房中,沉声反问:“难道不是吗?” 夏如璎暗暗压住心中的恐慌,轻笑道:“孟少将这话可真是费思量,我是大帅的姬妾,又怎会对大帅虚情假意?” 她说着,猛地回过身来,警告式地看着孟逍,继续说道:“我不学那些愚蠢之人争风吃醋,更不会觊觎着不该觊觎的东西。我安分守已,不争不斗,不代表就可以任由你前来诬蔑我。” 孟逍自然能明白夏如璎这话的弦外之音。所谓的觊觎着不该觊觎的,指的就是他。 不过孟逍也丝毫不慌乱,他向着夏如璎逼近一步,压着嗓门问道:“那具焦尸根本就不是萧媵侍,你不会不知道吧?大帅为了萧媵侍伤心难过,你却依然隐瞒着事实,这难道不是虚情假意?” 夏如璎怔怔地看着孟逍,良久才反应过来,然后故作惊诧地反问道:“那焦尸不是萧容,还会是谁?孟少将,深更半夜地,你何苦跑来吓唬我?” 夏如璎说着,眼神开始闪躲起来,她一直隐瞒得很好,孟逍不可能察觉,她只要咬住不放,孟逍没有证据,也口说无凭。 可是事实证明,夏如璎小瞧了孟逍。 “如果夏妾媵真的不知道这件事,那就由末将来告诉你好了。”他说着,绕到夏如璎的面前,似乎要将她的惊惶全都看在眼里。 这令夏如璎心里更加没底。 “大帅派末将前去查那日杀害萧媵侍的真凶,末将才不得不再次检查那具焦尸。这才发现,那具焦尸根本就不是萧媵侍。” 夏如璎一听,深吸一口气欲要反驳,却被孟逍制止了。 “末将知道夏妾媵想说什么,那串金链子,对吗?如果仅仅凭着一串金链子就能断定那是萧媵侍,那么末将也有另一条证据证明那个被烧死的人不是萧媵侍。” 夏如璎眉心紧紧拧起,她开始慌了,因为孟逍似乎成竹在胸。 果然,他说出了一条铁证:“末将检查过了,那具焦尸没有舌头。敢问萧媵侍也没有舌头吗?”rs 第259章 爱是成全 夏如璎惊得全身微颤,却依旧强撑着,故作平静。 孟逍也并不戳破她,只是继续说道:“江湖上有一类名叫无舌人的杀手,出了名地凶狠残忍。他们的舌头被割掉,就是为了能守住秘密。所以大帅让末将查的刺客,其实早已经被萧媵侍杀死了,而萧媵侍……” 他定定地逼视着夏如璎,继续道:“就只有夏妾媵才知道她究竟身在何处。” 夏如璎被逼得倒退两步,她苦笑着点了点头,“孟少将果然心思细腻,居然能从一具焦尸上找出破绽。不过恐怕要让孟少将失望了,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萧容究竟去了哪儿。” “你不知道?”孟逍脸色变了变,随即摇摇头,“末将可不信。” 夏如璎思索了一阵,沉着脸说道:“孟少将,你对萧容的心意我看得清清楚楚。如今这个局面,是萧容自己的选择,你若是真的为她着想,就不应该揭穿她。她现在逍遥自在多好?你难道忍心把她抓回来,看着她继续被府内的姬妾折磨吗?” 看着孟逍的脸色愣住了,夏如璎又继续道:“孟少将是理智的人。爱她,就应该成全她,而不是毁了她。” 夜更加深沉,夏如璎脸色凝重地看着孟逍,半分逼迫,半分诉求。 孟逍愣了很久,最终没再说一句话,默默转身往外走。 夏如璎暗自为萧容捏了一把汗,幸好只是孟逍,若是换做其他人,这件事就铁定是瞒不住了。 夏如璎仅仅这样一想,却不料就真的发生了。 看见本来已经走出去的孟逍缓缓地退回来,夏如璎的心都收紧了。昏暗的光线中,她看清了逼着孟逍往后退的人,是绿娆。 绿娆一步一步地挪进来,僵直地伸出手指着孟逍,声音微颤:“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居然妄想将这么大的事瞒起来?你们,你们简直……”她说着,眼中燃起怒火,脸上却在冷笑,“孟逍!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夏妾媵,却没想到,你居然……居然……” 她重复了好多遍,终究是没有说出后文,而是愤怒地低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背叛了大帅?” 绿娆吼过之后,夜更加沉寂。 面对绿娆的质问,孟逍无言以对。 夏如璎更急了,想上前来劝阻绿娆,绿娆立刻将目光扫向她,冷厉而骇人,让夏如璎为之一怔。 见夏如璎不敢再妄动,绿娆又瞥向了孟逍,嘲讽低笑道:“我曾想过,也许我们都有可能违逆大帅,可是你一定不会,因为大帅是那么地信任你,那么地赏识你……可是你居然,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孟逍,你太让我失望了。” 孟逍沉痛地闭了闭眼,想要解释:“绿……” “闭嘴!你不配再喊我的名字!”不待孟逍再多说一个字,绿娆就厉声喝止了他,指着他,冷声笑道,“萧容没死,这一切都只是个骗局。你们不会得逞的,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帅。想阻止我,除非你杀死我!” 绿娆冷厉地说罢,转身便走。夏如璎心中一惊,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她再不顾什么,连忙追上去拉住绿娆。 绿娆忽然扬起了手,恍然间,夏如璎似乎听到了利器相摩擦的刺响。 可是下一刻,孟逍就快速上前来拽住了绿娆欲要挥下来的手。 “绿娆?”孟逍低低喊出一声,似乎带着某种警示意味。 绿娆这才收回手,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随即如魅影一般快速晃出了钟翠阁。 少顷,孟逍叹了一口气,“看来已经瞒不住了。” 夏如璎恍然地扶住身旁的花几,她虽然不明白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绿娆扬起手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气,那似乎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孟逍顿了一阵,没再说什么,独自离开了。夏如璎惊魂甫定地回到屋内,彻夜不能眠。第二日,大帅府内果然闹翻了天,大帅雷霆震怒,掘墓验尸。 果然,那具焦尸根本就不是萧容,甚至,根据骨盆形状来看,那根本就不是个女性。 跟随着一同前去的魏荷语更是震惊。之前那个刺客失踪了,魏荷语派人找了许久都毫无所获。如今看来,那刺客刺杀不成,反而被萧容给算计了。 看着穆卿大怒着调集人马准备出府去搜寻萧容,魏荷语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穆卿声势虽大,出了府之后就却也对外称是大帅府遇刺,因此才派兵巡查。 因此府外之人对此毫不知情。 萧容在客栈留宿了三日以后,决定向窦天情和陆云霜辞行。可当她收拾好了行李前去找窦天情和陆云霜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并不在客房中。 下楼去问了问客栈掌柜,掌柜也说并不清楚。 带着疑惑,萧容走出客栈去,却见空中突然闪过几道人影,她心下一惊,暗自朝着那几道身影追了过去。 身影前行得极快,萧容好几次都险些跟丢。一直追到一片荒凉的郊外,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才知道,他们就是窦天情和陆云霜。不过对面,还站着一个身着红袍的人。 撞见那火红的袍子,萧容的心都猛地抽了一下。不过幸好,那个人并不是穆卿。 正想着,窦天情已经拔出了剑,指着那红袍的男子嘲讽地笑道:“警觉性不高还敢来偷听,我都不好意思逮你了。” 萧容再望了望那红袍男子,思索着他会不会也是那个余刃的徒弟,正想着,忽听得陆云霜一声大喊:“萧容姑娘小心后面!” 萧容心中一怔,当即抽出鸳鸯剑侧身回防,这才躲过了偷袭。 正此时,身后的林子里迅速窜出十来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原来你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窦天情依旧轻笑,丝毫没有紧张感,而是继续讽刺道,“看来你的脑子稍稍灵光一些了。” 那红袍男子并不开口,将袍子迅速地一扬,顿时十几发暗器从袍子中飞出来,直直逼向窦天情。 窦天情眼皮都没动一下,很是随意地旋了旋剑身,那些暗器就被悉数挡了回去。 萧容一边防着围上来的黑衣人,一边顾忌着窦天情。窦天情的武功似乎又增长了不少,可是不知为何,萧容总觉得他那使剑的手法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正疑惑着,黑衣人已经迅速地向他们围杀过来。 陆云霜迅速展臂,长鞭一横,向那些黑衣人扫过去。萧容见陆云霜已经将黑衣人都逼退了好远,也不再前去扰乱陆云霜的鞭法,只是看向窦天情那边。 窦天情和红袍男子对峙着,他见招拆招,丝毫不带任何攻击性,这一点萧容倒不是很疑惑,因为窦天情兴许并不想就这样杀死那个红袍男子,而是想要活捉他。 萧容疑惑的,还是窦天情使剑的手法。 她对窦天情的剑法是相当了解的,毕竟在他身边做了好些年的贴身侍女。他的剑法刚中带柔,狠辣却又不莽撞。可如今,他这剑法中却带上了太重的柔韧性,似乎有点像是女子的使剑方式。 一年多不见,萧容不清楚窦天情的武功进展,可无论如何,使剑手法毕竟是难以颠覆性改变的。这让萧容越来越疑惑。 陆云霜的鞭法很凌厉,黑衣人根本难以靠近来。偶尔有个心机重的对萧容再次发了暗器,也被萧容轻易地挡了回去。 这场战斗很快就以红袍男子的逃逸而结束了。从始至终,萧容都好似一个局外人一般。没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机会。 她并不觉得懊恼尴尬,因为她本就想到了这样的状况,这也是她下决心选择离开的原因。 眼看着红袍男子撤得十分利落,陆云霜也就收起了长鞭。 萧容的注意力一直在窦天情身上,他轻浮地笑着,旋了好几下剑身,倏地收回鞘中,还对着红袍男子的方向撅了撅嘴,以表达心中的鄙夷之情。 这些小动作让萧容心中越来越凉。 直到陆云霜走过去,窦天情才立刻敛起了那些轻浮神色,变得冷静端庄。 “萧容姑娘,你怎么也跟来了?”陆云霜问着。 可萧容的双眼却依旧直直地盯着窦天情,良久,她才开口道:“少庄主,属下本是想来辞行的……因此,有些话想单独对少庄主说。” 窦天情脸色有些愣,随即轻轻一笑,点头。 陆云霜更是善解人意,“我们这一路十分凶险,我和天情也不希望你跟着冒险。所以你能回窦家庄等着我们归来也是好事。”她说着,示意性地望了望窦天情,然后转身走开。 窦天情对萧容温和一笑,等着她开口。 萧容却苦笑,她转过脸去,看着陆云霜的背影,低声开口道:“虽然我拿不出证据,但我已经确定,你不是少庄主。” 微风吹过,两抹雪白轻轻飘动。 萧容暗自凝神,她感觉到身后的气息乱了。窦天情的气息怎可能这么容易就乱了? 她有些伤痛地闭了闭眼,开口道:“你不是少庄主,你是二少爷?” 她说着,转过脸来直直地看着他。 看着萧容的眼眶都红了,他有些无奈地摇头叹气,顿了顿,问道:“是我演技太差了?” “你真的是二少爷?那少庄主呢?”萧容强忍住泪,可残忍的现实却已经摆在了面前。她这样问着,其实心底已经有了答案。rs 第260章 替别人活 窦家庄庄主窦龙光膝下有一对双生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品性却相差甚远。长子窦天情沉稳冷静,次子窦天逸玩世不恭。 当初消息传来,窦天情在大婚之日暴毙,可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说死的是窦天逸,而不是窦天情。 萧容身在大帅府,只能靠着打探得来消息,对窦家庄内真实的情况并不清楚。 她也曾疑惑过,可是一想到死的人不是窦天情,她就没再细想,只期盼着窦天情能好好活着就足矣。 可到了这时,她才知道,原来死的那个人,终究还是她的少庄主。 萧容没有如同第一次听到窦天情的死讯那般崩溃地哭喊,她也不敢,因为陆云霜还在附近。 她的唇颤了颤,最终开了口,说的却是:“不,你的演技不差,只是对我放松了警惕。” 窦天逸苦涩地沉了沉眸,“是吗?原来我还没有完全忘记自己。” 萧容默默地听完窦天逸的解释,和她所想的一般无二。不知为何,萧容心里对窦天逸没有丝毫的责备怨恨。因为她听出来了,窦天逸语气中的沉重和无奈。 “我无心欺瞒世人,只是这世上希望他活着的人太多了。比如你,比如云霜,比如整个窦家庄……因此我必须代替他活下去,用我的余生。”窦天逸的声音淡淡地,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 “可这样太累了。”萧容轻声说,似规劝,似叹息。 窦天逸却恬淡地笑了起来,深深望向陆云霜的背影,“再累也不能说累。至少,我还能这样一直陪着她。” 萧容顿时想到自己,想到曾经她假装南宫容儿的那一段黑暗岁月。 她苦涩地抿抿唇:“其实在这一点上,我能理解你。我之前也曾代替别人而活,那个时候我很迷茫,很痛苦。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将一切都说了出来,结果你猜怎么样?原来我是自己做了自己的替身,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你说好不好笑?” 窦天逸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萧容,却也不再多问这件事,只是苦笑着摊了摊手,“可是你看看我,我有可能是那种情况吗?” 萧容叹气,窦天逸所面临的情况的确是毫无希冀可言,想着陆云霜那样一口一个“天情”地叫着他,他却还要装着很乐意的样子。指不定真到了某一天,这世间就真的不会再有窦天逸了。 “我劝你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一切都告诉云霜姑娘吧,这样装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如果被他给识破了,反而更加说不清了。”萧容这样规劝着,也望向远处的陆云霜,不由得叹息,“陆云霜真幸福啊,被你们俩这样爱着。” “她也真不幸啊,被我们俩这样骗着。”窦天逸说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陆云霜的背影。 那样的眼神,让萧容莫名地想到穆卿,曾经,他也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她才是天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 看着窦天逸,萧容心中忽然有些想要原谅穆卿之前所做的一切。她和穆卿之间有太多牵绊,也太多阻隔,如今天各一方,所有的牵绊和怨恨都放下了。 萧容以前最痛恨的就是穆卿对她食言,欺骗她。可如今一看,她似乎并不排斥欺骗,如果能一直被骗下去。 想到这儿,萧容畅然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那你就得让她做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美梦。” 窦天逸思索了一阵,最终反问道:“那你呢?你的梦呢?” “我的梦……”萧容低声念着,最终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早就碎了。” 温热的风轻轻吹过,芦苇也跟着起伏。萧容告别了窦天逸和陆云霜,随后一路南下。 她必须要回窦家庄看一看。至少,前去那刻着窦天逸的墓地去上一炷香,为她的少庄主。 她之前出了灵栾城便一路北上,如今南下,必然还要再经过灵栾城。可萧容这次却并没有那般紧张,毕竟在穆卿的眼里,她已经死了两个月有余。若是真有了什么疑惑,他早就闹开了,不至于到现在都还相安无事。 因此萧容这次甚至没有考虑夜间赶路或者是易一下容什么的,一方面她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她赶着回到窦家庄。 但萧容怎么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天朗气清,风平浪静的灵栾城,会突然间冒出一大批侍卫和官兵来。 萧容下意识地想往小巷里面躲,可一眨眼间,就被围住了。 被押回大帅府的时候,天色正黄昏。 一开始,萧容的心里还带着几分侥幸,以为那些侍卫和官兵都不是穆卿的人,可后来押她的人出现了,她的心才完全地跌入谷底。 押她回去的人,正是少将周阳。 周阳平日里还喜欢打趣开玩笑,这次却什么也没说。萧容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便故作轻松地问周阳:“周少将,我这好不容易才死了,不知是哪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居然查出了那具尸体不是我。” 萧容早就盘算过,这大帅府内的女人,除了夏如璎,谁都巴不得她早点死,即便是知道了那尸体其实不是她,也绝不会站出来揭穿。而穆卿就更不可能了,如果穆卿是自己发觉,当初就不会给她逃出灵栾城的机会,更不可能由着她在外边儿逍遥两月之久。 周阳没有回答,也始终没有和萧容说一句话,但是萧容也隐隐地猜到了。 那个刺客都被烧成焦炭,能从焦尸上察觉出端倪的人,首先必然心思细腻,其次,就很可能是个医者。 萧容默然叹息,符合这些推断的,就属孟逍嫌疑最大。 可孟逍只是奉命行事,也实在无可厚非。 萧容谁也不怨恨,只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进了永华阁。押她回来的侍卫将她推到了书房门口,便悉数退下了。 萧容身上的包袱和鸳鸯剑被侍卫夺了去,她双手空空地立在书房门外,不敢离去,也不敢进去。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卿。 杵了好久,她终于放弃了挣扎,心想着不就是乱棍打死,然后扔进地下黑屋吗?如果穆卿真要用残酷的刑罚处死她,那她大不了撞到刀锋上,一了百了。 咬了咬牙,准备上前去,可她还没跨出一步,便觉一股杀气逼过来,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才没被击中。 再次抬眼,门已经开了。透过这扇被轰烂了的门,她再次瞧见了穆卿。 他依旧身披着墨黑色长袍,优雅地坐在一张浮雕云纹的红木太师椅上,太师椅正对着被轰开的门。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萧容,目光冷冽。 这样阴煞的气息让萧容害怕,她顿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直到穆卿开了口。 “容儿这身衣裳,是哪儿来的?” 他的声音低低地,辨不出悲喜,可是萧容知道,他一定已经怒不可遏,因为她穿着的,是他最忌讳的白衣。 萧容不敢说话,穆卿又再次开了口:“进来,把门关上。” 萧容这才迟疑地挪动了步子,她想着,穆卿还能这样平静地和她说话,那应该情况还没那么糟。 可萧容再次估摸错了穆卿的心思。她关上门,走到穆卿跟前,在心底思量着还该不该对他跪下的时候,他就突然站了起来。 萧容吓得心里一抖,微垂下头,不敢去看穆卿的脸。 “说,你都去了哪儿,见了谁。”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平静得让萧容害怕。 萧容默默地想着,究竟怎样回答才能使穆卿满意。可不待她得出结果,铁钳一般的手骨就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被迫着抬起头来,看到穆卿发红的双眼。这才知道,刚才的平静都是假象。 “你去见了窦天情,是不是?”他低吼着,手臂用力向前。将萧容直抵在一侧的花几上。 花几猛地晃了一下,轰然倒下,花几上的陶瓷花瓶也跟着落地,粉碎。 萧容干哑着嗓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穆卿这次力道很大,萧容本能地想去掰开他的手,但很快就放弃了挣扎。 她这样骗他,他又怎会放过她?横竖都是一死,何苦还要挣扎? 双手无力地垂下,准备任由着穆卿将她掐死的时候,他又松开了手。 萧容弓着身子干咳着,不待她缓过这口气,穆卿又紧拽住她的双肩,将她抵在墙面上。她被迫抬起头来,由于穆卿力道太猛,她的后脑勺撞在了又冷又硬的墙面上,顿时觉得双眼发花。 “说啊,是不是去见了你的少庄主!”他咬着牙追问。 被这样撞了一下之后,萧容反而清醒了,既然横竖都是死,又何苦再讨好他?她索性笑了起来,扯着干哑的嗓子说道:“没错,我就是去见了少庄主,那又怎样?”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穆卿发红的双眼似乎有泪水闪烁,他的瞳仁跳动着,愤怒,又无措。 “你……” 虽然他手上的力道已经足以将她的手臂都捏得发紫,但他口中却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背叛了我?”他的声音哽咽,眼神却是狠戾的。 萧容微仰起头,冷冷地瞥着他,似乎在欣赏着他的难过。她只是说见了窦天情,穆卿就会如此反应,那当初她被关在衣橱中现场听着他和魏荷语行夫妻之礼的时候,他又可曾想过她的难过? 他的双手捏着萧容的手臂,力道越来越大,然后猛地向下一撕,便听得呲啦一声。rs 第261章 那就恨吧 衣袖已经撕裂,可他还觉得不解恨,发狂一般地继续撕,仿佛这身衣裳和他有仇一般。 看着衣裳一寸一寸地被撕开,萧容终于站不住了,开始反抗,可这样反而更加刺激到了穆卿。他索性顺着萧容的领口撕下去,一阵微凉袭上萧容的前胸,她本能性地用手挡住自己。 可穆卿却先发制人地将她的手逮住,按在墙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他吼着,萧容分明看到他眼里噙着泪。 萧容强忍着战栗,故作得逞地对他笑,回答道:“我背叛了你,那你杀了我啊!” 穆卿瞳孔骤缩,腮帮鼓鼓,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泪水在猩红的眼眶里来回滚着,却始终强憋着没有流出来。 萧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他,一股温腻的笑意渐渐染上她的脸,像温柔的水一般,安静地淌在脸上:“你抓我回来,不就是想杀了我吗?那就让我死在你手里,然后让你痛苦一辈子!如何啊?” 穆卿沉痛地逼视着她,手发着抖,将萧容推到在地上。 “我不仅要杀了你,我要杀的,是你们这对狗男女!”他一边指着萧容,一边踉跄着往后退。 萧容知道穆卿心里想的是什么,大不了就是如以前一样,派兵前去围杀窦天情。 “可惜了……”萧容双手无力地撑在地上,清冷地笑着,泪水却流了出来,“可惜了,穆卿。你现在什么都威胁不到我了。因为少庄主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看着萧容似哭似笑的样子,穆卿脸上的怒意凝住了。 他愣了愣,突然指着萧容大笑起来,“他死了?他死了,所以你也回来找死,想要一起下去陪他?” 萧容不再回答,只是撑着地,垂着头,默默流泪。 穆卿看着她,她这个样子,和当初他第一次去钟翠阁看她的时候一模一样,衣衫凌乱,半撑在地上,无声地哭泣着。 看着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砸在青石地砖上,穆卿的牙再次咬紧了。 他暴怒地跨过去,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猩红着眼问道:“本帅用真心待你,你为何还是忘不了窦天情?你之前的那些全都是假象?全都是想趁着本帅对你放松警惕之后,就偷偷逃走?那这么久以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本帅?” “爱你?”萧容泪中带笑,“笑话!我只爱过少庄主,也只有少庄主才值得我爱!” 萧容大声地对他吼着,仿佛只有这样撕心裂肺的语调才能配得上她的决心。 穆卿呆滞了一阵,连眼神都放空了,萧容以为他会转过身拔出剑架上的宝剑将她刺死,可结果没有。 他居然笑了起来。 萧容还没明白过来他的笑,就被拽着推到了案几上。她扑倒过去,案几猛地一震,不待她再起身来,穆卿就欺身而来。 她看到他迅速地解下衣袍,长臂一挥,那袍子无力地飘落。她惊恐地睁着眼,看着他俯身下来掀开了案几周围的笔墨纸砚,粗鲁地撕开她身上仅剩的衣物,将她摁住。 她看到他眼中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悲恸,然后听到他说:“以前本帅从不会强人所难,这一切都是你逼的!” 随着这一声落音,他就突然闯入了她的身体,以粗蛮的力道。 萧容咬住唇,伸出手想要阻隔他的侵袭,却全都宣告徒劳。他发狂一样地在她身体里奔腾,像发泄,又像报复。 萧容的双手被他紧紧按在两侧,只能这样摊着手任由他欺凌。她紧咬住唇,死死忍受着这样的痛楚,不发一声。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漫上来,然后憋出去。 看着她怨恨的眼神,穆卿抽笑:“恨我吗?” 她不回答,只是狠狠地剜着他。 他自顾自地冷笑:“既然不爱我,那就恨我吧!我们之间还能坏到什么程度呢?就让它继续坏下去吧。” 恨?萧容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身体的痛和心底的痛夹杂在一起,她开始不明白了,身上这个人,真的是她奋不顾身爱上的那个人吗? 案几上的小叶紫檀镂空雕花笔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毛笔,萧容仿佛听到它们在随着他的力道而摇晃着。她突然间好痛恨这样的感觉,眼泪滑下去,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可刚一闭眼,他的肆虐就变得更加粗暴,然后上方传来了他的怒吼:“看着我!我要你这一辈子都记着我!” 萧容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全身都开始微微**,最终,她只得顺着他的意,睁开眼来无力地望着他。 他满意地笑了笑,将她半搂起来,动作也变得缓和一些了。可萧容却已经如同一个会流泪的木偶,任由他摆弄,任由他凌辱,只是空洞地睁着眼,流着泪。 完事后,他自行地起身来穿好衣衫,目光瞥过蜷在案几上一动不动的萧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顿了顿,将系好的衣袍取下来,欲要披在萧容身上。可萧容一见他再次接近,就害怕地蜷了蜷身体,侧躺着缩成一团。 穆卿幽幽低叹,抖了抖袍子,依然决定给她披上。可他目光一扫,落在萧容的后肩上。 他眸光遽紧,直直地盯着那一处,全身僵直,仿佛遭了五雷轰顶一般。 那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很不合宜的牙印。看着那牙印的成色,他脑海里开始翻涌起来。 眼前的萧容瑟瑟发抖地蜷缩着,一直在拒绝着他,可他脑海里却仿佛浮现出另一个画面:她含情脉脉地看着窦天情,笑得千娇百媚。窦天情一边侵占着她,一边激动不已地俯下头咬向她的后肩…… 穆卿耳中开始轰轰作响,仿佛听到了她被咬之时发出的嗔唤声,带着说不出的妩媚和满足。 “你……”他声音颤抖着,手上的衣袍也滑落在地。 少顷的寂静后,他羞愤地指着萧容,大吼起来:“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你滚!滚!滚出去!” 萧容抽泣着,听到他的怒吼,暗自地恨了他一眼,然后撑起手欲要起身来。却不料她一用力,下身就传来阵阵锥痛。 她强咬着唇,忍着痛楚慢慢地拾起地上被撕裂的布条,勉强将自己遮起来,然后一手护着自己,一手扶着墙往外走去。 刚走出门,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物什粉碎的嘈杂声响。她并不理会,只知道往外走,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想:离开他,离他越远越好。 从书房到永华阁大门也就那么一段路,可萧容却觉得她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在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夏如璎带着巧如赶了过来。 大抵是她这个样子实在太惊人,连夏如璎都吓了一大跳。夏如璎焦急地望了望里面,然后伸出手以遮掩的方式扶住萧容。 “你……你怎么弄成这样?”夏如璎的声音都哽咽了,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巧如也从另一侧扶住萧容,低声道:“还是快回去吧,省得让夫人和其他姬妾看到。” 萧容无力地对着夏如璎笑着,想要说点什么,喉间却已经哽咽。 回到钟翠阁,泡在了温水里,萧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趴在浴桶边儿上嚎啕一般地哭了起来。 巧如为萧容洗着身子,夏如璎也拿来了药,因为萧容的手臂上和身上有好几处都起了淤青。 洗完身体,擦好了药,躺在了床榻上,萧容才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自始至终夏如璎都没再问她任何问题,见萧容睡下了,才起身离开。 可萧容却自己开了口。 “我不是一把火将这儿烧了吗?”她没有睁开眼,声音有些沉。 夏如璎脸色复杂,没有立刻回答。 “大帅思念萧媵侍,因此将这里重修好了,一砖一瓦,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回答的是巧如。 萧容默默地抽开嘴笑了,“是吗?思念我?” 她没有睁开眼,也没再说话,只有一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出来。 夏如璎担忧地看着她,默然地摇摇头,屋内光线突然一暗,她侧过脸去,怔住了,低下头说道:“卑妾见过大帅。” 听到这一声,萧容全身都跟着猛地一抖。她将被子裹得紧紧地,脸也嫌恶侧向里面。 穆卿施施然地走进来,看到萧容紧闭着眼不肯见他,他眉心微蹙,随即又轻笑起来。 “别急着睡,先起来把药喝了。”他的声音很冷硬,脸上却还是在笑着,没有丝毫恼怒。 穆卿这句话刚说完,青妩就呈上来一碗汤药,交给巧如。 巧如看着那黑黑的药汁,有些疑惑地低声问青妩:“这……这是什么药?” 青妩瞥了萧容一眼,冷声道:“什么药?当然是打胎药。” 听到这儿,巧如微微一怔。夏如璎却忍不住了,走过来端端地跪在穆卿面前,正色道:“萧媵侍即便有错,大帅也不应该如此对她。” 其实夏如璎想说的是,别人可以这样,但你怎么可以? 萧容听得夏如璎的求情之声,心中更加难受,硬了硬气,吃力撑起身体来,面无表情地对着巧如说:“巧如,把药拿过来。” 夏如璎惊异地回瞪向萧容,只见她毫不犹豫地端起汤药仰头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乎即使那是一碗毒药,她也会这样一口气喝下去。 “以后这些琐事交给巧如即可,奴婢不敢劳烦大帅。”她喝完,微微低头对穆卿说,声音低沉平缓,不带一丝喜怒。rs 第262章 不知廉耻 穆卿眼中透着薄冰般的寒意,走到萧容床边,伸出冰冷的手指拧住她的下巴,玩味地笑了笑,随即冷声道:“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不配有本帅的骨肉,碰了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只会让本帅面上无光!” 萧容一直低垂着眼,听到这儿,反而满意地咧开嘴笑了笑。 穆卿似乎对她这样的笑很不满意,手指用力将她的脸撇到一边去,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巧如地低埋着头对青妩说道:“青妩姑娘,这些事以后就交给奴才便是了。” 青妩厌恶地瞥了萧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还要我来熬啊?你自己记得熬给她喝就是了,这也是为了她着想。到时候若是捅出了什么篓子,再想收拾,可就得吃更多的苦!” 青妩这句话的含义,其实是指萧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怀孕,这一点,巧如也明白。可萧容和夏如璎却只当是青妩在警告她不要耍花样,否则即便是有了孩子,也会被穆卿打掉的。 这让夏如璎很惊愕,也很寒心。 萧容却依旧只是笑笑,温声道:“那这次就有劳青妩姑娘了。” “假惺惺!”青妩冷冷地接过空碗,“连杀人放火都敢做的人,还装什么柔弱?大帅吃你这套,我可不吃。”她冷声说罢,转身跨出门去。 夏如璎暗自锁眉,却也不再多说什么,看着萧容那冰冷的神情,她也的确不好再说什么。 可萧容却开口了,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夏姐姐,发现那尸体有问题的人,究竟是谁?” 夏如璎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直接说是孟逍,那萧容岂不是会怨恨上孟逍?那日出了太多的意外,这一切都是那么不受控制,也不能全怪孟逍。 夏如璎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才算妥当,萧容却自己说了:“是孟逍,对吗?” 夏如璎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沉沉叹气。 萧容看出她眼中的默认,也不再多问,再次躺下,疲惫地闭上眼。 对于那件事,她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已,并无怨恨。孟逍,其实是她心中最欣慰的答案。 她能怨的,只有命运。 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穆卿之前派出去了许多人马四处搜寻她,连云水城都没放过。她如何能怨孟逍呢?穆卿曾花了整整五年找寻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 如穆卿所言,她这一辈子,终究是逃不掉了。 府内的姬妾们对于萧容突然复活这件事猜疑颇多,却也不敢随意嚼舌根,因为魏荷语当即站出来堵住了悠悠之口。 穆卿对魏荷语的做法不置一词,却也一样没有再提及任何关乎上次的刺杀和诈死的事件。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萧容依旧是府内的媵侍,就连那钟翠阁都早早地被重修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夏如璎时常前来看萧容,呆得不久,话也不多。 夏如璎能看出来,经过了这次逃离和捉回以后,萧容的精神状态有了明显的转变。最大的变化,就是眼神。她的眼中似乎已经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有的只是一片宁和,虽然这样的宁和中带着某种冷意。 穆卿再次出现,已是数日以后。他冷着脸走进来,坐下便开始喝茶。 萧容向他行了行礼,随后立在一旁,一语不发。 直到将一大壶茶水都喝光了,穆卿才终于开了口:“怎么不说话?哑了?” 萧容依旧沉默。 他站起身来,不悦地看着萧容。萧容立刻低下头,似乎并不愿与他对视。 “怎么?不想看到本帅?”他说着,向萧容靠近。 萧容连忙赔笑:“奴婢怎么会不想看到大帅呢?只是奴婢见大帅似乎心情不大好,因此不敢贸然出言。” 萧容微低着头,却也觉得一片阴影打在了她的身上,头顶传来他有些失笑的声音:“哪只眼睛看出来本帅心情不好了?” 萧容并不回答。 见她沉默,穆卿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多说,甚至没再多留,很快就离去了。 萧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心里是害怕的,害怕一个不小心再次触礁。那样的疼痛,她不想再受了。 穆卿离去没多久,绿娆就带着一大排侍女来到了钟翠阁。带来了新进的锦缎和各式各色的襦裙和衫袖,而且,还将那柄鸳鸯剑一并送了回来。 萧容微微顿首向绿娆谢过,眼中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意。她记得之前这些事都是青妩前来的,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青妩对她就变得横眉冷眼,甚至到了后来,直接是冷言冷语了。 不过萧容不在乎这些,青妩即便是当着面骂她,也绝不会在背地里害她,这一点,她还是有把握的。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却也不再是从前。 从前萧容总爱就将自己关在钟翠阁内,害怕出了门就会惹出事情来。可如今,她已不愿一直待在屋子里受着别人的算计。 逃了,再被抓回来,萧容的心顿时敞亮了许多。 以前任由着魏荷语算计,任由着王妾媵和陈妾媵欺凌,她不是不想反击,而是心心念念着总有一天能离开这样勾心斗角的深宅大院。无论是和夏如璎逃走,还是穆卿的三年之约,抑或,是自己逃。 可如今,这些希冀都一个一个地碎了,碎得那么彻底。 她已经不想再逃,也再没有关于三年之约的希冀。既然穆卿无法许她一世安好,那她就自己给自己一个安好人生。 而对于那些依然对她虎视眈眈,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选择沉默和容忍。 每一笔账,萧容都记得清清楚楚,还外带了夏如璎的仇。 她走出房间,温暖的阳光照下来,将一大片琴叶珊瑚照得红彤彤地。她恍惚地望着那一片红,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 魏荷语的陷害,暗杀和凌辱,还有陈妾媵的鞭子和巴掌…… 最终,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骇人的殷红,她突然想到了惨死的颖香。暗自握紧手掌,仿佛听到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前去膳房的时候,正值午时,贾大娘和婆子们正忙着准备午膳。萧容不方便现在打扰贾大娘,于是留在贾大娘的卧房内等着她。可刚走出几步,便听到一个令她厌恶的声音响起。她知道,是王妾媵。 萧容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停住脚步,只是不紧不慢地往里走去。 膳房内就属这时候最忙,人又多,事又杂,因此王妾媵并没有捕捉到萧容的身影。可萧容的耳朵却一直细细地听着王妾媵说的话。没办法,因为这儿就属她声音最大了。 “我要的东西,材料都备好了没有?再过两日就要进宫去了,你可要抓紧时间把食材全都备好!明日我会再过来,你要手把手地教我!”王妾媵扬着嗓门儿对贾大娘嚷着,嚷完之后,又急匆匆地离去了。 萧容暗暗揣测着,王妾媵要进宫去,想必是去探望琴妃。想到这儿,萧容面色凝重。 午膳忙活完了以后,萧容就将贾大娘拉进卧房里去。 “这么久不见,贾大娘也不来看看我?”她微嗔地说着,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笑。 贾大娘嗫嚅了两下,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她急忙擦干泪水,将脸别到一边去。 “还以为萧媵侍你真的死了,老奴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她说着,又回过头来抓住萧容的手,“不过如今没事了,没事就好,就好……” 她说着,花白的头发散了几缕下来,打在她满是皱眉的眼角。 萧容伸出手为她捋了捋,强忍住哽咽,笑着道:“我现在不已经好端端地坐在您面前吗?还哭什么?” 听到萧容这么说,贾大娘又连忙擦泪,笑着点头:“不哭,不哭。以后萧媵侍一定顺风顺水,再也没有灾难和病痛。” 萧容也想着,如果能如贾大娘说的那样,倒也是惬意的生活。可是她终究还是被绑回了这个牢笼,想要顺风顺水,无灾无难,可不是这样子说一说就能成的。 “贾大娘,刚才我听到王妾媵说她过两日要进宫去,还要准备什么食材,那是什么啊?我可以帮帮忙吗?” 贾大娘一听,立刻皱起了眉:“萧媵侍能帮什么忙?王妾媵是准备进宫去探望琴妃娘娘,琴妃娘娘特别喜爱吃芙蓉糕和桂花八珍这两款点心。王妾媵要亲自动手为琴妃娘娘和皇上做点心,因此才跑到膳房来想让老奴教她。” 萧容暗自敛眸,嘴上却说:“芙蓉糕和桂花八珍可都是满汉全席中的膳品,王妾媵她学得会么?” 贾大娘瞪了瞪眼,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其实她哪儿会做什么点心?跑过来就是想做做样子,在皇上面前博得一个贤惠能干的美名罢了。这样的事她年年都做,每次都扬言说是她亲自做的,其实她都是暗地里拜托老奴做的。” 萧容听罢,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嘴角噙上一丝冷笑:“那她就应该多多来孝敬孝敬贾大娘,否则您把这件事儿泄露出去,那王妾媵可就是欺君之罪啊。” 贾大娘一听,脸都吓白了,“老奴怎么敢说?况且,老奴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还能向谁说?” 萧容暗自笑了笑,然后道:“那倒也是。不过她催着要这些食材,贾大娘你可得上心了。” 贾大娘挥着手笑了笑:“萧媵侍尽管放心,这些老奴都驾轻就熟。” 看着贾大娘这么信心十足,萧容轻轻点头。 从膳房回来的路上,再次见到了花簇中的琴叶珊瑚,夏如璎的话语仿佛回响在耳畔:琴叶珊瑚的枝干若是被划破,就会流出含毒的汁液。 细微的风轻轻吹过,明媚的阳光下,琴叶珊瑚小巧而娟丽地簇拥着,开出一片血色。rs 第263章 芙蓉糕点 萧容还以为王妾媵至少会做做样子,前去跟着贾大娘学着捣鼓几下子,却不料她只是频繁地前来催促贾大娘,丝毫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 王妾媵那手上戴满了精致的护甲,一看就不是来做点心的料。前来瞅了瞅,催了催,就匆匆离去了。 贾大娘颇有耐心地讲述着,萧容立在一旁,报以淡淡的笑。看着贾大娘驾轻就熟地揉着面团,熬着饴糖蜂蜜浆,萧容顿时也来了兴致。 “看来做点心也是门学问,而且看起来瞒有趣的。贾大娘,若是得空了,不如也教教我吧?”萧容一边说着,一边定定地看着锅内熬着的饴糖蜂蜜浆。 贾大娘弓着身子揉着,对萧容摇摇头,“学这些做什么?萧媵侍你只需要吃好睡好,把身子养好就行了。” 萧容轻声笑着,然后问道:“这饴糖蜂蜜浆需要搅拌吗?不如我也来帮忙吧。”她说着,立刻抢过一旁的木勺,开始小心翼翼地搅拌起来。 贾大娘瞅了瞅,也笑道:“萧媵侍,力道要大一点儿,要是这饴糖蜂蜜浆和不匀,那芙蓉糕就不香软了。” 萧容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按着贾大娘的意思加大力道搅拌着。那饴糖蜂蜜浆在萧容的搅拌下变得浓稠,带着沁人的蜜意。 很快,贾大娘就将桂花八珍和芙蓉糕都做好了,萧容知道王妾媵很快便要前来将其取走,便也不再多做停留,就离开了膳房。 王妾媵对贾大娘颇为信任,因着贾大娘是这大帅府内厨艺最好的婆子。每次王妾媵带着贾大娘做出的点心膳品进宫去献给皇上和琴妃,都能得到声声赞赏。王妾媵就自然而然地将这一切的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次,也不例外。 王妾媵带着点心进了宫,径直前去婉宁殿探望她的长姐琴妃。毫无悬念地,玄棣也在琴妃的婉宁殿。 王妾媵温柔地笑着,连嗓音都跟着放柔了,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向玄棣和琴妃请安。 “小妹快起,不必多礼。”琴妃笑得脸颊微红,因着玄棣在婉宁殿,她的心情就一直不错。 玄棣也笑着,看了看宫女手中的托盘,然后对琴妃笑道:“还是爱妃母家的家教好,养出这么灵巧懂事的小妹来。”他说着,又看向王妾媵,“这次又带来了什么可口的点心?” 王妾媵柔笑着再拜一拜,答道:“回皇上,卑妾这次为皇上和娘娘精心做了芙蓉糕和桂花八珍。从食材的选择到揉面制作,每一个流程卑妾都不敢怠慢,以求能为皇上和娘娘做出精美可口的点心。” 琴妃款款笑着:“小妹真是有心,知道臣妾爱吃芙蓉糕,也不忘准备皇上喜爱的桂花八珍。” 玄棣欣然笑着,突然道:“爱妃恐怕不知道,其实朕也爱吃芙蓉糕!” 琴妃一听,更加乐乎了,连忙招呼着宫女将芙蓉糕呈上来。然后妩媚地笑着夹起一块要亲手喂给玄棣。 看着皇上和琴妃这般甜蜜恩爱,王妾媵就仿佛飘上了云端,只等着皇上吃下那芙蓉糕之后的连声称赞。 可玄棣却并没有应着琴妃的意思张嘴吃下她送来的芙蓉糕,而是突然逮住她的手,腻笑道:“朕知道,爱妃其实早就馋了,所以还是爱妃先吃。” 他说着,满含笑意地截下来,回喂给琴妃。 琴妃也不拒绝,一边吃着,一边含情脉脉地对着玄棣柔笑。 “这芙蓉糕又香又软,甜而不腻。小妹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小妹若是进宫来,定能将御膳房的厨子们全都比下去!”琴妃欢欣地说着,目光扫过王妾媵,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王妾媵心中更加得意,嘴上却说:“卑妾的手艺哪敢和宫里的厨子相比?卑妾只求能做出让皇上和娘娘吃得开心的点心罢了。” “吃得开心……”玄棣笑着念道,然后转身看向琴妃,“看来爱妃的确吃得很开心,这的确比那些御厨呈上来的膳品更加特别。那小妹说说,这特别之处,在哪儿呢?” 王妾媵连忙叩拜,答道:“回皇上,卑妾的点心其实也没有太多特别之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用心。” 琴妃满意地点点头:“这用了心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特别,吃在心里暖暖地,嘴上,也暖暖地。” 玄棣抚掌而笑,也道:“那就把桂花八珍呈上来,朕也好好尝尝!” 琴妃故作嗔怪地皱起眉:“皇上不是说也喜欢芙蓉糕吗?怎么不肯吃?莫非是哄骗臣妾的?” 看着琴妃玉面红腮的妩媚模样,玄棣忍不住伸出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道:“爱妃让朕吃,朕就吃。” 琴妃一听,连忙招呼着宫女:“还不快把芙蓉糕全都呈上来?” 玄棣勉强地笑着,看着琴妃夹起了一大块,欲要喂给他,他干笑一下,正欲说这块似乎太大了点儿,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愣住了。 “爱妃,你的嘴……”玄棣神色大变,甚至开始起身往后退。 琴妃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玄棣这般嫌恶惊惧的神色,她也皱起了眉。 “臣妾的嘴怎么……”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她的声音居然都变得嘟哝了,因为她的两片嘴唇已经浮肿起来。 她的手猛地一抖,银筷和芙蓉糕悉数落了地。她想去碰自己的嘴唇,却又不太敢,只得无助地低呼起来,望了望玄棣,又望了望跪在下面的王妾媵。 王妾媵发觉不对劲,抬起头来一看,顿时吓得尖叫起来,刚才的温柔端庄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琴妃的嘴肿了好大,似乎还带着一个个小小的水泡,和她那一声端丽冠绝的衣衫很不搭配,甚至有些骇人。 屋内的宫女太监们也着了急,因为连皇上都已经吓得起身连往后退。 御前的黄公公见状不妙,连忙挡在玄棣身前,像看着一个怪物一般地瞪着琴妃。 琴妃见到玄棣那般落荒而逃,心里又慌又难受,想开口叫个宫女取面铜镜来照一照,可奈何她的唇都肿得老大,连发声都成了问题。 王妾媵尖叫了两声,也吓住了,看着一屋子乱成一团的宫人,还有几乎落荒而逃的皇上,王妾媵的心渐渐地凉了下去。最终,她猛然顿悟一般,将目光投向了落在地上的芙蓉糕。 这场混乱平息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王妾媵跪在婉宁殿门口,哭得稀里哗啦。 御医诊治的结果,是琴妃娘娘服食了微毒的食物,因此出现了红肿水泡的过敏症状。而那带毒的食物也已经查出来了,就是王妾媵送进宫来的芙蓉糕。 御医开了药方子,病情很快就控制住了,可琴妃的嘴却依然难看,一日两日恐怕也难以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玄棣受了惊吓,躲回腾龙殿不再前去看望琴妃,后来听闻琴妃是食物中毒,顿时大怒,立刻吩咐下去,查出使毒之人,格杀勿论。 可玄棣这条圣旨刚下,黄公公就回来禀报,琴妃就是吃了那芙蓉糕才中毒的。 玄棣听到这儿,心中一凉。思量了许久,才叹息一般地低声念道:“朕素来不会随便碰那些来历不明的食物,看来小心谨慎总是对的。这次是微毒,指不定下次就是无药可解的剧毒。” 黄公公低垂着头,应和道:“皇上英明。其实即便当时皇上一时疏忽了,小的也会及时阻止皇上的。” 玄棣扶额而叹,又说道:“如今真是防不胜防,朕身边有了你,倒也安心不少。可黄公公你虽然心思细,毕竟不太懂武功。那些懂武功的大内高手,一个个又笨得像头驴!看来八王叔的提议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是该找一个有心思,又会武功的人来随时随地保护朕的安危。” 黄公公听到这儿,急得跪了下来:“小的没用,小的该死!可小的对皇上忠心耿耿,如果皇上有了危险,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护好皇上的!” 玄棣一听,皱起了眉,低斥道:“整日胡言乱语!你那条烂命谁会要?” 黄公公本还意气勃发,听得这句,立刻垂了眼,连声答是。 玄棣烦闷地叹了叹气,想到今日婉宁殿的情形,禁不住再次厌恶地念道:“想到那一张嘴,朕到现在都恶心!既然下毒的是琴妃的小妹,那就不用杀了,杖刑三十,扔出宫去。穆大帅爱要就要,不要也别再管她。” 玄棣的旨意传来的时候,王妾媵已经跪在婉宁殿外哭得眼泪都干了。 琴妃的嘴还没恢复,心里虽然着急,但也不敢贸然出来,更不敢去向玄棣求情。想着当时玄棣的神情,是那么惊恐,看着她就如同看着怪物一般。现在明知道她中了毒,也不肯再前来婉宁殿看看她。 琴妃烦躁地扔开铜镜,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她有生以来最丑陋最吓人的时候。 可是玄棣下令要杖责王妾媵,这又让琴妃犯了难。王妾媵向她求情的时候,情急之下偷偷将实话说了出来。原来那些点心膳品都不是出自她的手,而是拜托了大帅府内的一个婆子。 王妾媵还提出要向皇上澄清事实,扬言要前去大帅府将贾大娘抓起来。琴妃一听,当即给了王妾媵一耳光。 “你那脑袋能不能稍微清醒一点儿?这分明就是有人在害你!”琴妃咬着牙,由于嘴上依旧肿着,说话还是有些吃力。 王妾媵挨了耳光,只得憋屈地住了嘴。 “那个什么贾大娘和你能有什么仇?一定是其他人在从中作梗。现在事已至此,御医诊断出是中了琴叶珊瑚的汁液毒,这毒也并不致命。况且,中毒的幸好只有本宫一人,没有皇上。你说这是无心之失,大不了就是挨点板子,本宫还能替你说点情。如果将实话讲出来,点心都不是你做的,那你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rs 第264章 本来面目 听到要杀头,王妾媵吓得脸都白了,拉住琴妃的手哀求道:“长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啊!你就只有我一个妹妹,你知道我是无辜的,一定要救救我啊!” 琴妃烦闷地叹了口气,最终只得让王妾媵到殿外跪着哭。等到圣旨下来了,如果真是杀头,她再出面求情。 可玄棣似乎早就料到了琴妃的意图,知道如果下令处死王妾媵,琴妃会不依,因此也就没有白费周折,只是下令杖责。 琴妃估摸了一番,杖责三十,这惩罚似乎还是有点重,可是眼下也是迫不得已,能保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因此琴妃最终没有出面为王妾媵求情。 侍卫们在王妾媵的哭喊声中很快就打完了三十大板,然后抬着奄奄一息的她,扔出了宫门去。 彼时大帅府内正一片宁和。萧容还当真去了贾大娘的膳房,跟着她学习做糕点,贾大娘见萧容真心想学,也就没再推辞,耐心给她讲解做点心的要法。 几番试验下来,萧容勉勉强强学了几样简单的,她没有选择如芙蓉糕那样贵气的点心,倒是做了好几盘容易上手的梅花糕和莲子糕。 尤其是那梅花糕,卖相好看,吃着也不腻。萧容给贾大娘和上前来围观的婆子们留了一盘,剩下的准备带回去给夏如璎尝尝。 回去的时候正值黄昏。萧容走在前面,巧如端着香味四溢的点心跟在后面。 “巧如,王妾媵进宫去探望琴妃娘娘,大抵什么时候会归来?”萧容故作无心地问着。 巧如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萧容的含义,答道:“近两年来局势很不安稳,虽然去年大帅带兵拿下了宁国,可邻国的刺客还是接连不断。皇上虽有高手侍卫保护着,但也总是担忧,因此不出意外,天色近黄昏的时候,宫门就会下锁。” “哦?”萧容沉思了好一阵,然后抬眼望了望昏黄的天,“这个时候,宫门应该已经下锁了才是,那王妾媵就应该已经回府来了。” 巧如抽嘴笑了笑,“萧媵侍有所不知,王妾媵进一次宫,回府来就要吆喝一次,生怕府里面的人不知道她是皇上身边儿的红人儿一样。如今这大帅府内这么宁静,可见王妾媵并没有回来。” “难不成……”萧容停下脚步,看向巧如,“王妾媵准备明日再回府?” 巧如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答道:“可大帅只准了王妾媵今日入宫。王妾媵是不可能留宿宫中的。” 萧容听罢,也别有深意地点点头,再看了看盘子里精致的梅花糕,她清爽地笑了笑,“不提那些事儿了,赶紧回去给夏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萧容给夏如璎带去的,不仅是这可口的梅花糕,还有关于王妾媵的消息。可是当她兴冲冲地走进钟翠阁的时候,却被一个低沉的声音给喊住了。 “步伐如飞,看来容儿心情不错啊。” 萧容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她顿住脚步,侧过身来,昏暗中走出一个人影,她不用看就知道是穆卿。 穆卿不冷不热地瞥了萧容一眼,袍子一扬,自顾自地往里面走去。萧容暗自叹息,也只好跟在穆卿身后。 穆卿径直走进了萧容的房间,萧容也只好跟着进去。 她不明白穆卿心里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对她来说,即便穆卿还想要借机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终究是不成了。她不可能忘记在衣橱中承受的屈辱,也不可能忘记那个冷得让她全身发寒的雪夜,更不可能忘记穆卿折辱和欺凌。 穆卿进屋便坐下。萧容僵立在一旁,并不上前去,也不坐下。 上次穆卿就莫名其妙地来喝光了一大壶茶水,这回她可没心思看他喝茶,她心里还惦记着将点心送去给夏如璎。 沉默了好一阵,穆卿也察觉出了气氛的僵硬,他回过头来对着端着点心盘的巧如轻声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退下去?本帅今夜不走了。” 萧容暗自咬唇,无奈地对着巧如点头示意。 巧如只得将点心盘放下,退了下去。 门一关上,穆卿就很疲惫一般地动了动脖子,懒声道:“本帅累了,来为本帅捶捶背。” 萧容抿抿唇,并不上前,“大帅,奴婢手法不好,不知轻重,若是轻了,无法为大帅解乏,若是重了,又害怕伤到大帅。” 穆卿懒懒地抬眸横了萧容一眼,“不情愿就直说,哪还这么多理由?” 萧容闷闷地沉下眉,心想着,若是真要她直说,那她会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出去。 她终究是没有那样说,只是静静地站着,期盼着穆卿能如同上次那般呆不住了,拂袖而去。 可穆卿这次并没有,他目光落到案几上的梅花糕上,不待萧容出声阻止,他就伸出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萧容暗暗骂着他吃相粗鲁,把卖相精美的点心给糟蹋了,可不料他一口下去,居然还皱起了眉:“谁做的点心?这么难吃。” 萧容暗自握了握拳,嘴上却温声答道:“奴婢初学做点心,手艺不精,大帅若是嫌弃,可以不吃。夫人的慧心阁有各式各样美味的点心和宵夜,大帅不如移步慧心阁。” 萧容以为穆卿会不悦地瞪她一眼,然后摔门而去。 他也的确是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离去,而是又拿起一块梅花糕,自顾自地吃起来。 萧容不明白为何他一边说着难吃,一边还能吃得这么香。看着他一口一个,萧容暗自琢磨着,难道他就不怕被噎死? 然后果然就被噎住了。 “还不快拿水?”他一边轻咳着,一边对萧容低吼。 萧容皱皱眉,四下望了望,端了一壶冷茶水给他。他居然也不嫌,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喝过了又开始吃。 萧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穆卿,还是从路边捡回来的野孩子?周末感觉他好像几天几夜都没进过食一样? 最终,梅花糕配冷茶水,糕完茶尽,一个不留,一滴不剩。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盘子,萧容只得无声地干笑。刚才她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尝尝这梅花糕的味道,就等着回来和夏如璎一同品尝,可如今这一大盘都被穆卿胡吃海塞地咽了下去,连渣都不剩。 萧容甚至担心他会不会胀胃。 可最终证明,她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穆卿吃完了她的点心,就惬意地坐在温热的浴桶中闭目养神。 萧容难受地皱了皱眉,趁着他还没出来就自个儿躺下了。 他上了床,一如往常地缓缓凑上来,从背后将她搂住。 她眼睛睁着,一动不动。 大抵是发觉了她全身散发出来的冷漠气息,他沉声命令:“转过来。” 萧容依旧不动。 “转过来。本帅不想再对你动手。”他加重了语调。 萧容沉沉一笑,开口道:“大帅不是说奴婢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吗?不配有大帅的骨肉,也……” 萧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穆卿猛地起身将她扳了过来。 看着萧容抗拒的神情,他冷笑出声:“很好。本帅要的就是你这不情愿的样子。” 他这话刚落音,就压了上来,萧容心底一悸,仿佛全身又开始疼痛起来。 穆卿似乎看透了她的恐惧,更加不肯放过,就在她这样僵直的状况下再次闯了进来。 他将头俯下来,靠在她的额上。他们之间离得如此近,他就那样深深地凝视着她,可萧容却只见到漆黑和无情的双眸。 这一次本还算缠绵轻柔,萧容也僵直了身体,不敢闭眼,也不敢动一下,生怕再激怒他。可不知为何,他还是渐渐变得粗鲁起来。 萧容咬着牙死死忍受,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盼望着他赶快结束,让她解脱。可他始终不如她的愿,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着,似乎永无止境。 萧容从没想过穆卿是这样的。以前他很温柔,发现弄疼了她,就会立刻放缓。可如今才知道,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这次萧容虽然没有被弄得青青紫紫,但依旧疼得蜷起了身子。她甚至宁愿被刺上一剑,也不愿承受这样的痛,这样带着凌辱的痛。 萧容整夜没睡,背对着穆卿,默默忍着身上的痛。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她醒来的时候穆卿都已经不在**的原因了,因为还不到五更天,他就起身离开了。 萧容微微侧了侧身,黑暗中,看到他似乎在慢条斯理地穿衣。她凝住气,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直到穆卿离去。 天一亮,巧如就端来了一碗药汁,萧容撑起身来,连忙将它喝下。 巧如取回空碗,顿了顿,开口说:“萧媵侍也别怨大帅,大帅定是知晓你体内含毒,不宜怀上孩子,否则大帅一定不会这样对你……” 萧容听罢,也不震惊,只是摇摇头:“不管我体内是否含毒,我都不想有他的孩子。” 巧如面色沉郁,也不再多说,端着碗下去了。 本来打算去向夏如璎说那个好消息的,被穆卿这么一搅和,反而是夏如璎先找了过来。 “王妾媵的事,你可听说了?”夏如璎急匆匆地走过来,开口就问,甚至不顾忌门还开着。 萧容并不点头,等着夏如璎向她讲诉如今的情况。 至今的状况,虽然没有让萧容太失望,但是也不算最满意:王妾媵被皇上下令杖责,然后扔出了宫门。魏夫人贤德宽厚,连夜派人去将王妾媵接了回来,还派了大夫为她治疗。如今王妾媵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穆卿得知这件事,罢黜了王妾媵,还禁了足。 萧容听到这儿,只得苦笑:“她都下不了床了,禁不禁足还有什么区别?” 夏如璎却并不在乎那些,而是颤抖地抓住萧容的手,问道:“是不是你?”rs 第265章 你看着办 萧容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地点了头。 那日她见到琴叶珊瑚,就想到了夏如璎之前的话,便趁着帮贾大娘搅拌蜜汁的时候将采集来的琴叶珊瑚汁液放了进去。 听完萧容的讲诉,夏如璎全身一僵,缓缓地立起身来,随即低斥道:“谁让你掺和进来的!” 萧容一怔,愣愣地看着夏如璎。如今虽然没有完全扳倒王妾媵,但她的下场也算凄惨了,萧容以为夏如璎会高兴的。 可夏如璎非但没有一丝高兴,反而显得十分焦虑,她拽着衣角在屋内踱了踱步子,又问道:“她知不知道是你?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萧容拉了拉夏如璎,安慰道:“夏姐姐,你不用如此紧张的。” 这样的安慰丝毫不起作用,夏如璎思索了一阵,脸色越发低沉,“你这样贸然出手,没能一举扳倒她,就给了她还手的机会。她背后有琴妃撑腰,我们如何斗得过?如果她真要怀疑,那就让她怀疑我!” 萧容的脸也沉了下来,微怒地看着夏如璎,“什么还手的机会?如今她落魄成这个样子,我又怎会蠢到再给她喘息的机会?” 夏如璎闭了闭眼,终于恢复了几分平静。 “萧容,这次你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可是以后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对付她,我自有办法。” 萧容看了看夏如璎,细如柳叶的眉,秀慧的眼,冷清的神色,紧闭的唇。不知为何,萧容并不讨厌这样的夏如璎,虽然她此刻是一个复仇者。 当然,夏如璎也有让萧容讨厌,甚至痛恨的时候,那就是她面对生死却不争不辩,毫无畏惧的时候。 相较之下,萧容更喜欢这样奋起反抗的她,而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弱女子。 王妾媵虽然被罢黜,又被进禁了足,可府内有魏荷语为她撑腰,背后又有琴妃这样的靠山,因此她在府内的待遇都还不算差。 可王妾媵没休息两日,就狠命地下了床,到膳房去要找贾大娘。萧容知道,她是想来找贾大娘报复,因此萧容早早地就等在了膳房内。 走进膳房,就见到萧容和贾大娘亲密无间地交谈着,王妾媵眼珠一轮,突然记起当日在宫里的时候琴妃对她说的话,贾大娘能和她有什么仇,一定有人在从中作梗,故意想要害她。而如今看来,这个人一定就是萧容没错了。 王妾媵横了横心,推开扶着她的梦帘,捂着依然没有痊愈的后臀,大步向萧容走过去。 萧容自然知道王妾媵过来了,因为她那滑稽的样子已经吸引了许多目光。 萧容放下手中的面团,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妾媵。 萧容这样的举动成功地激怒了王妾媵,她喘了两口粗气,咬着牙骂道:“你这个贱人!” 随着这一声,她扬起手向萧容打下来。 膳房里的婆子们都惊住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向这边望过来。 王妾媵那一巴掌还没打下来,就被萧容逮住了手腕,一如当初。 只是这次萧容没再对王妾媵手下留情,她猛地用力一推,王妾媵就往后退去,啊呀地叫了一声,最终还是没能稳住,向后栽了下去,当然,是后臀先着地。 一落地,她就开始鬼叫起来,那叫声就好像是马尾巴被烧了一样。那滑稽的样子惹得周围的婆子们掩嘴偷笑。 在王妾媵的鬼叫声中,梦帘跑了过来,费了好大劲将王妾媵扶了起来,王妾媵又开始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你陷害我,现在又敢出手打我!等我将这件事禀报给夫人,到时候给你好看!”王妾媵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气势汹汹地指着萧容叫骂。 众婆子听到这儿,都缓缓地围了上来,似乎想看看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面对王妾媵的辱骂,萧容毫不恼怒,迈着平缓的步子走到王妾媵面前,横了她一眼,然后面色带笑地朗声说道:“这位……王氏?” 萧容故意停顿了一下,这让王妾媵更加羞怒,就差没有再扬起手和萧容扭打了。 “你说我陷害你,打你,要去夫人那儿禀报,我就有些不解了,你究竟要如何禀报?”萧容脸上轻松地笑着,双眼却直直地逼视着王妾媵。 王妾媵还没开口,萧容又抢言朗声道:“我难道不该打你吗?第一,大帅罢黜了你,你如今在大帅府中只是一个奴。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卑贱的奴。一个卑贱的奴却扬着手要来打我,我难道不敢反击吗?” 萧容说到这儿,王妾媵的火更大了,可周围的婆子却连连点头,对着王妾媵指指点点。王妾媵只好忍住,她这次的目的,是来揭穿萧容和贾大娘的诡计的。 王妾媵扶了扶后臀,正欲上前辩解,又被萧容抢了先:“第二,大帅下令要你禁足玉脂阁,可你却大摇大摆地跑到膳房来闹事。这事儿若是让大帅知道了,那可就不是这样打了,而是军杖。” 萧容故意将“军杖”两个字说得极重,她不会忘记,当初颖香就是死在军杖之下,而王妾媵就是当初负责监工之人。 王妾媵也吓得脸色都变了,支吾了一阵,最终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来,指着萧容和贾大娘说道:“你们先别得意,你们在我的芙蓉糕里面下毒,惊动了圣驾,还害得琴妃娘娘中毒。你们罪无可恕!” 贾大娘听到这儿,疑惑地皱起眉。 萧容更加满意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故作不解地问道:“芙蓉糕?那不是你亲自为皇上和琴妃娘娘做的糕点吗?试问我和贾大娘又怎会有机会向里面下毒呢?” 众婆子皆沉默了,一阵死寂之后,她们仿佛明白了过来。 而贾大娘是更加明白的一个,她看了看萧容,又看了看王妾媵,思索了好一阵,最终下定决心一般地上前来,指着王妾媵吼道:“你已经是个奴,还在这瞎嚷嚷什么?平日里你就仗势欺人,把我们膳房的婆子不当人,如今落魄了都还想来闹事,以为我们是软柿子,好捏吗?” 萧容愣住了,她没想到贾大娘还能这么有魄力,看来她这膳房带头人不是白当的。 比萧容更愣的,是王妾媵,她顿了一下,随即指着贾大娘大骂:“你这个死老太婆,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存心找死是不是!” 她一边吼着,一边挥舞着手向贾大娘又抓又打。 贾大娘年迈,怎对付得了王妾媵这样的悍妇? 萧容心中一慌,夺步向前欲要将王妾媵推开,可突然之间人群涌动,活生生地将萧容挤了开去。耳边响起嘈杂的叫骂声、王妾媵的惨叫声还有梦帘的尖叫声。 等到萧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王妾媵了,她被淹没在了众婆子的身影中。 萧容伸出手拉了拉贾大娘,本想问问她刚才有没有被伤到,这才发现贾大娘正目不转睛地观看着众婆子群殴王妾媵。 萧容有些担忧地干笑两声,问道:“这样……会不会出事啊?” 这样的场面还真不在萧容的预想之内。 贾大娘却挥了挥手,“就如萧媵侍所言,我们看到一个禁足的奴妾到处耍疯,能不出手管一管吗?” 萧容点点头,又咬咬唇,侧过脸去看着众婆子对王妾媵拳打脚踢的场面,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最后,是魏荷语派了侍卫来将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王妾媵抬回了玉脂阁。 萧容一直留在膳房,这件事还未平定,她不敢离开。 随后消息传来:穆卿大发雷霆要休黜王妾媵,连魏荷语都劝不住。王妾媵不顾身上的新伤旧伤,跪在永华阁外一个劲地磕头认错,听说连头都磕破了。 萧容静静等着穆卿对王妾媵最终处置的消息传来,可过了半晌,也没传出什么来。打探的婆子终于急匆匆地跑回来,带来的却不是她等候的消息。 “萧媵侍,大帅过来了!”那婆子上接不接下气地跑回来,只说了这一句。 萧容懵了。这个时候,穆卿不该正忙着处置王妾媵吗?跑到膳房来做什么?萧容的心里渐渐紧张起来,担忧王妾媵的事情有了新的转机。 可不待萧容问那个婆子穆卿为何突然过来,就听得嘈杂声响起。她抬眼一看,便见到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朝这边涌了过来。 众婆子们纷纷跪下,因为她们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人,是穆卿。 萧容的目光却停留在后面的王妾媵身上,王妾媵被梦帘搀扶着,头发散乱,一跛一拐地朝这边走过来。 直到穆卿的声音响起,萧容才回过神来。 “给萧媵侍跪下赔罪,她原谅了你,本帅就可以考虑不休你。” 萧容怔怔地看着穆卿,他脸色很难看,虽然说着为萧容出头的话,可他始终没有看萧容一眼。 王妾媵呜呜地哭着,迟疑了一阵,跪了下来,向萧容求饶:“方才多有冒犯,求萧媵侍原谅……” 萧容吓得险些往后退,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突然的转变。可一看到王妾媵的脸,再想到夏如璎,想到颖香,她的心里就再没有一丝的怜悯,只余下痛恨。即便王妾媵已经落魄至此。 萧容没有理会王妾媵,而是看向穆卿,“大帅,这是什么意思?王氏再怎么说也是琴妃娘娘的家眷,这样的大礼,奴婢可受不起。” 穆卿依旧没有看萧容,而是迅速转过身去往回走:“本帅说的很清楚,你原谅她,本帅就可以考虑不休她。你自己看着办。” 萧容顿时语噎,穆卿这是在变着戏法报复她吗? 这个决定明明应该让他这个一家之主来做的,他穆大帅休黜姬妾,自有理由,即便是琴妃娘娘,也只能忍住这口恶气。 这下倒好,将这个烂摊子推给了她。她当然是不会原谅王妾媵的,可如果因为她的不原谅,穆卿才将王妾媵休黜了,那琴妃岂不是找着了话柄,然后就向着玄棣猛吹枕边风,说她的不是? 萧容自认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可被穆卿这么一闹,整个计划全都散盘了。她原谅也不是,不原谅也不是。怎么看都觉得又被穆卿陷害了。rs 第266章 亲手报仇 萧容低头瞥了瞥王妾媵,她虽然在苦苦哀求着,可是萧容看得出,她的眼中深藏着恨意。 一旁的梦帘也开始哭起来,可怜兮兮地为王妾媵求着情:“萧媵侍,您是个大好人,菩萨心肠的大好人!求您就原谅我们吧,我们真的知错了!” 萧容冷冷地瞥着梦帘,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梦帘那仗势欺人的模样,还有夏如璎被打之后梦帘在一旁偷笑的模样。 萧容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实在是太滑稽,她沉着脸地转过身,往钟翠阁走去。 可王妾媵和梦帘竟毫不死心,一路追着来到了钟翠阁,跪在她门口哭喊起来。这样的动静,引来了夏如璎。 夏如璎先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冷静。 “她俩为非作歹的时候,可想过也有今日?如今倒好,在我房外哭天抢地,想搏一个楚楚可怜的名声吗?”萧容烦闷地皱起眉,在心里暗暗地咒骂着穆卿。他没日没夜地折磨她还嫌不够,这件事情上还要给她添堵。 屋外的哭声越来越大,夏如璎终于开了口:“恶人岂能由你来做?所以你还是尽快原谅她吧。” 萧容一听,立刻不依,“恶人又如何?在她眼里,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大好的机会,我才不肯轻易放过她!” 夏如璎却深沉地笑着,缓缓道:“谁说我们要放过她?休黜她,反而让她太快活了。” 萧容有些不解,可最终还是点头应了。 她看得出来,夏如璎似乎有更深的打算。 萧容没再制止,任由着夏如璎出门去将王妾媵扶起来,她隐隐地听到王妾媵感激涕零地谢着夏如璎,然后,屋外就安静了。 萧容不知道夏如璎究竟做了什么打算,这一夜,夏如璎很晚才回来。 穆卿很快松了口,撤去了休黜王妾媵的决定。可是王妾媵依旧被禁足在玉脂阁内。 这件事平息后的第三日,巧如就送来了一封密函,萧容打开一看,居然是琴妃的亲笔感谢信。 萧容冷然一笑,心想着穆卿本想陷害她,如今却适得其反,让她左右逢源了。可惜这样的左右逢源,萧容自认并不需要。 至于夏如璎的计划,萧容也没有多问。夏如璎之前就劝过她,不要再掺和进去。萧容虽也担忧,但也心想着如果可以,颖香的仇就应该由夏如璎亲手来报。 萧容也相信夏如璎能做到。 第五日,萧容一醒来便听闻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王妾媵暴毙于玉脂阁。 萧容淡淡笑罢。夏如璎果然是做到了。 前去找夏如璎的时候,她穿着单薄的底衫半倚在**。脸色苍白,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你看到了吗?我终于为你报仇了。”她说着,那么无力。 萧容上前去搂住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冰凉冰凉。 萧容知道夏如璎是在对着颖香说话,她突然迷惑了。仇恨,究竟能给人带来什么呢?即便是报了仇又能如何呢?就算王妾媵死一百次,死得惨一百倍,颖香也不可能再醒来了。 对于王妾媵的死,没有任何人怀疑到夏如璎。听说王妾媵死之前面目很狰狞,就像中邪了一般,一面披头散发地尖叫着,一面发狂一样地拿剪刀捅自己。 王妾媵暴毙当日,穆卿并不在府中,作为夫人的魏荷语出面来主持局面,给王妾媵娘家的解释是:受了刺激,自残而死。 夏如璎之前一直没有接近王妾媵并得到她的信任的机会。直到那日她劝萧容原谅王妾媵,然后亲自前去将王妾媵扶回了玉脂阁,王妾媵才对夏如璎放松了警惕。 夏如璎假借着王妾媵尚在禁足,不方便取药为由,向王妾媵送去了疗伤用的药膏。 用到第五日,王妾媵就暴毙了。 夏如璎说那本是一种慢性的毒药,可以让人产生幻觉,连她也没想到,王妾媵居然发病发得这么快。 萧容默默地听罢,不言语。 王妾媵的尸首刚被抬出大帅府,钟翠阁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梦帘一脸乖巧地跪在萧容面前,甜甜地说着会对她忠心耿耿之类的话语。 萧容仿佛听到内心深处发出的嘲笑之声。 当时夏如璎和巧如也在一旁,都只是冷冷地看着梦帘,不说话。 梦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讨好的词儿说得比什么都顺溜,连萧容都有好几次禁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萧容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对她说:“做我的丫鬟,可不是嘴皮子功夫好,就行的。” “小的什么都会做!砍柴,烧火,捶背,揉脚……”梦帘扳着指头数着,脸上嘻嘻地笑着,是那么讨人喜欢。 萧容甚至恍然觉得梦帘的心思并不坏,因为她笑得实在是太甜了。可又一想,她的主子才刚刚暴毙,她就能笑的这么甜,这样的笑脸该有多么危险? 因此萧容打断了她,“砍柴烧火可以交给膳房的婆子们,不需要一个丫鬟来做。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给我捶背揉脚,至于其他事情,巧如就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多养一个丫鬟。” 听到这儿,梦帘懵住了。 萧容柔柔一笑,脑海里却一直回响着当初夏如璎被陈妾媵打了一巴掌之后梦帘的笑声。那笑声,萧容怎么也忘不了。 以至于萧容忍不住开口道:“这样吧,你若是能挨得过我三巴掌,我就收你这个小丫鬟。” 梦帘那灿烂乖巧的笑脸顿时僵住了,她左瞄瞄,右瞟瞟,见夏如璎和巧如都不吭声,便有些胆怯了,缩了缩脖子,试探性地问道:“挨……挨巴掌?” “对啊!”萧容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然后故作一本正经,“我呢,脾气不太好。要是有什么不顺心了,就喜欢找人发泄,你要是连几个巴掌都挨不了,凭什么做我的丫鬟?” 梦帘惊惧地望着萧容,还是不敢相信,她满脸堆笑,放甜了声音,继续道:“萧媵侍您又温柔又善良,怎么会打人呢?” 她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之前的吕妾媵就是喜欢虐待下人,因此才落得那个下场的!还有那个王妾媵,平日里欺人太甚,所以才会不得善终的!萧媵侍您温柔大方,又是菩萨心肠,一定不会随意责打下人的,萧媵侍您一定是逗小的开心的,对不对?” “亏你还记得以前的主子!”萧容突然一声厉喝,吓得梦帘全身一颤。 “眼看着吕妾媵要倒了,立刻就转过身投靠了王妾媵,如今王妾媵尸骨未寒,你又转过身想到我的身边来……”萧容故作惊讶地皱起眉,“莫非……你就是那天煞孤星,你跟了谁,谁就倒霉?” 梦帘下意识地连忙摇头,摇了两下,又顿住了,因为好像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我可不怕什么天煞孤星,你就算克得死天下人,也休想克到我!”萧容傲然地笑着,又突然沉下脸,继续说道,“当然,你须得先受住我这三巴掌。” 梦帘有些害怕地看着萧容阴沉着的脸。想着如今王妾媵已经死了,府里除了夫人,最得势的便就是萧容。想到这儿,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萧容满意一笑,暗自握紧了拳头。 看着梦帘仰着脸,紧闭双眼,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模样。萧容甚至有些疑惑了,这个心肠歹毒的小丫鬟究竟会存了什么心思,偏偏要到她身边来呢?之前吕妾媵受宠,她跟着吕妾媵,吕妾媵一死,她又跟了后台稳固的王妾媵,似乎她所选中的主子都挺不一般。 萧容暗自苦笑,不明白一向眼光独到的梦帘为何偏偏要选她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媵侍。 不过萧容明白的是,梦帘这样见风使舵的丫鬟是坚决不能留的。若她只有这么一个令人讨厌的品性,萧容大不了就是拒之门外。可她偏偏不止。 想到之前梦帘跟在吕妾媵和王妾媵身边,仗势欺人的种种恶行,萧容暗自横了心。运足了内力在右手掌,咬紧牙痛快淋漓地扇了下去。 这是萧容第一次这样狠心地扇人耳光,她以为她的心已经够狠,绝对能一掌致命,可最终,她还是留了情。 梦帘根本没有吃住萧容的三巴掌,因为才一巴掌下去,她就晕死过去了。很快,就有侍卫前来将梦帘抬走。萧容听说她第二天就醒了过来,可是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人也变得痴痴傻傻。 “她不过是个丫鬟,虽然可恶了一点,你也不至于向她出气。”听闻梦帘失聪呆傻,夏如璎终是有些不忍。 萧容却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冷声道:“她何止是可恶了一点?简直是可恶透了!诬陷我打碎花瓶,害得我们俩落水,之前夏姐姐你挨了陈妾媵一巴掌,她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这个小丫头的罪,我数都数不完。本打算一巴掌劈死她,可想着她年纪轻轻,还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所以才留了情,没要她的小命。” 夏如璎沉了沉眸,“你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如今她被打聋了,又痴痴傻傻,自然也就无法留在大帅府做丫鬟。府里自会给她些银子,打发回老家去,也省得继续留在府里为非作歹。” 萧容放下茶盏,看向夏如璎,迟疑了好一阵,还是开了口:“夏姐姐,如今该了结的事已经了结了,你还准备继续留在这大帅府?” 夏如璎并不回答,反而看着萧容。 萧容愣了愣,不明白夏如璎这一眼的含义。良久良久,夏如璎才怅然轻笑,“这钟翠阁已经被烧了两次了,难道还要再放一把火吗?” 萧容愣住。rs 第267章 脱离沼泽 夏如璎垂下眸轻轻摇头“还是那句话,你都不走了,你能放心让我一人走?” 萧容眸色黯然,她的那颗心已经支离破碎,即便是逃出去了,也未必能被治愈。可夏如璎却不同,仇恨已经让夏如璎一度陷入困顿和痛苦之中,如今一切了结,这些牵绊也该被切断。 可夏如璎却似乎比她更加心死,已经放弃了。 萧容凝视着夏如璎,她的发髻端庄地梳起来,薄粉略施,清丽的样子就如同初见时一般。可是萧容知道,这不变的容颜下,已经暗藏了太多太多。 夏如璎苦心孤诣地报仇,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萧容却觉得落败的不止是对手,也是夏如璎自己。 依稀记得曾经夏如璎在提及董樊胜的时候是那么激动,那么向往。可如今,只余下无奈和颓然。 以后夏如璎的漫漫岁月,可想而知:苦守在钟翠阁内,直到容颜谢去,没有念想,也无所谓希冀。 萧容突然怕起来,她不愿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夏如璎像守活寡一样无望地度过漫长余生。 想到这儿,萧容满心沉重。 这样的沉重一直萦绕心头,就像是陷入了泥泞沼泽之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下陷,却又无可奈何,拼了命挣扎几下,才发现越挣扎,越沦陷。 直到巧如带来一个消息,萧容才终于觉得脱离沼泽的机会来了。 琴妃欲要传她入宫去。 夏如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神色凝住了,她并不同意萧容应琴妃的邀请而入宫,说害怕出事。 萧容却不以为然。的确,是她和夏如璎合力害死了王妾媵,可这件事连大帅府内没有任何风声,琴妃身在宫中,更加难以得知真相。 更何况,上次芙蓉糕的事已经让琴妃自顾不暇。面对王妾媵在大帅府内的遭遇,琴妃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否则也不会特意写一封密函来向她致谢。 虽然萧容对这次进宫的安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她很愿意赌一把。琴妃如果已经有了证据,查出了真凶是她和夏如璎,以琴妃的身份地位,大可以直接将罪证呈给玄棣。由玄棣出面,她和夏如璎绝对是插翅难逃。 可琴妃却没有那么做,这至少说明了一点,琴妃还并不知道王妾媵的真正死因,即便有所疑虑,也依旧没有证据。 因此萧容认为琴妃请她入宫并不是设了一个鸿门宴给她,相反,正是想要从她这儿打探出王妾媵的死因。 夏如璎听了萧容这一番推论,虽然依旧担心,却也不再阻拦。 可是当萧容一切准备就绪,欲要出门的时候,巧如才惊觉一般地提醒她“想要进宫去,还得先得到大帅的准许。可是大帅昨日就离府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萧容一听,顿时犯了难。思来想去,她还是不愿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决定瞒着穆卿偷偷进宫。 擅自离府的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紧张。 匆匆忙忙地到膳房去借了一套贾大娘的衣裳,再戴上婆子们的灰格子头巾,挎着一个篮框子,就连巧如都满意地点点头,说的确很难认出来。 于是萧容就扮成厨娘的模样,混出了大帅府。 为了以防万一,她并没有从正门出去,其实她只是一个婆子,也的确无需走正门。偏门的那些守卫只以为是出府去置办食材的婆子,并没有起疑心。 可萧容却并没有认为自己就高枕无忧,因为她必须要赶在穆卿回府之前,确切地说,是发现她不在府中之前,挎着一篮子食材再走回来。 走出了府,萧容就加快了脚步,钻进小巷口中迅速地换下衣裳,然后进宫去见琴妃。 刚走到宫门口,便有个小宫女上前来对她行礼。 “想必您就是大帅府的姬妾萧媵侍吧?”她说着,再打开袖中的画像看了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婢子是琴妃娘娘宫里的丫鬟,特意前来迎接,请随婢子前来。” 萧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随着她往里面走去。 皇宫里虽然贵气繁华,可走了老半天,都只见着和眼前这个丫鬟同样打扮的宫女,运气好点儿,还能看到一排面色呆滞的太监。 萧容跟在后面饶了好长一段路,经过了杏huā园,又经过了长回廊,终于在翻园越林之后,来到了一个八角亭处。 八角亭的周围摆满了赵粉色的牡丹,而坐在亭中喝茶的女子,就是琴妃。 那个丫鬟走到亭口,就停了下来,对着里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就埋着头退下了。 萧容抬眼望了望,琴妃也正巧放下茶盏转过脸来,萧容见状连忙行礼,温声道:“奴婢萧氏见过琴妃娘娘,琴妃娘娘吉祥。” 琴妃目光悠然地瞥了瞥四周,亭子周围的一排侍卫和宫女立刻悉数退到了百步开外。 萧容暗自瞥了瞥,知道他们依旧密切关注着这个亭子的情形,如若琴妃有一丝危险,他们就会立刻围上来。 不过琴妃能如此,对萧容已经算得上颇为信任了,这一点,萧容自然也懂。 琴妃今日穿着素白色的衫袖,发髻上的连珠翠都没有,只有一个月白色的发钗。 萧容知道,琴妃丧妹,本应服丧,可奈何王妾媵是自残而死,而且死前还是个被禁足的姬妾,怎么看都没颜面。 琴妃身在深宫之中,自然明白个中规矩,不敢明目张胆地为王妾媵服丧,但是她穿得如此素白,也算得是尽了心意。 一开始,琴妃只是邀萧容喝茶,强颜欢笑地说着感谢的话语。可三杯两盏之后,琴妃的神色就凝重了起来。 萧容知道她是要进入正题了,果不其然,她压低嗓门问萧容:“本宫感激你曾经搭救小妹,因此才这么信任你。你实话告诉本宫,小妹的死究竟是何人所为?” 看着琴妃的眼中猛然迸射出的狠意,萧容微微一怔。这个八角亭本是四面通风的,可即便如此,萧容也觉得有些憋闷。 短暂的停顿后,萧容再次起身来,低下头恭敬地向琴妃跪下,平静而笃定地说道:“回琴妃娘娘,奴婢未敢对王妾媵的死做出胡乱猜想。” 听到这儿,琴妃不悦地轻哼一声,眼色也凌寒起来:“你在大帅府的时候自然是不敢胡乱说,但是如今到了本宫这儿,你就无需畏惧,把你心中认为可疑的人全都报上来,本宫一个一个地去查,势必要还小妹一个公道!” 公道?萧容暗自冷笑。 王妾媵害死颖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公道呢?其实,所谓的公道,不过是借此杀人报复的一个托辞。 “奴婢不敢做胡乱的猜想,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进宫来面见琴妃娘娘。” 琴妃一听,脸色骤变。 “整个大帅府中,也只有她才有那样的手段和本事,可以害死王妾媵于无形。”萧容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停住了。她在向琴妃暗示。 真凶是魏荷语这句话萧容当然不敢直说,她故意吊着琴妃,等她来猜。 萧容从不认为魏荷语就只是将军嫡女这么简单。如果魏荷语的另一个后台就是琴妃,那琴妃就绝对不会猜魏荷语。 若真是那样,萧容的处境就危险了,首先,她也绝不敢再说是魏荷语,因为这样一来,琴妃就会立刻明白是她在趁机挑拨离间。其次,琴妃和魏荷语是一伙,那她此番进宫,必然是有来无回。 萧容的脸上虽毫无异样,手却在慢慢收紧。她知道这一步棋实在太险,可她赌了这一把,因为她不信魏荷语是琴妃的人。 之前,她也觉得琴妃是最大的可能。可是后来的事,让萧容开始怀疑这个猜测。 当初宣布出王妾媵是自残而死这个消息的人正是魏荷语。按理来说琴妃应该直接找魏荷语,而不是召她进宫。再则,如果魏荷语是琴妃的人,那她绝不会任由着王妾媵惨死而坐视不理,更不会息事宁人地说王妾媵是自残而死。 凭着这些推断,萧容暗自以为琴妃和魏荷语其实并无太多瓜葛,她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等待着琴妃说出她心中所想的〖答〗案。 一阵清风吹过,萧容觉得全身都开始发凉。少顷的寂静之后,头顶上传来琴妃低沉的声音:“莫非,是魏夫人?” 萧容紧握着的双手终于渐渐松开,在心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赌赢了。 可她依旧不敢立刻就承认,而是继续等着琴妃的反应。她不得不考虑到琴妃故意设套诓骗她的可能性。 琴妃说出魏夫人三个字以后,神色先是一怔,随即便露出阴狠之色,沉声斥道:“好你个大帅夫人,将军嫡女,居然敢和本宫作对了!” 直到这一句,萧容才确信,她终于安全了。 其实萧容也并没有将自己逼入死角,因为她还有另一种说法。 如若琴妃不猜魏荷语,或者是索性不猜,那她就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梦帘身上,一来,梦帘是王妾媵身边的丫鬟,照顾王妾媵的日常起居,自然也算是大帅府内最好下手的一个。二来,梦帘有过前科,她之前的主子吕妾媵就是被她害死的。如果真说是梦帘,琴妃没理由不信。 可是话说回来,琴妃也不是吃素的,岂会凭她一面之词就认定魏荷语是凶手?萧容知道琴妃一定还会派人暗中调查,可这一点,萧容并不担忧。 魏荷语恶事做尽,琴妃若真是查及,只会更加深信不疑。 第268章 礼部尚书 给了琴妃想要的答案,萧容就没再多留。依旧是之前的丫鬟送她出宫去,可是还未送至宫门口,那宫女就对她欠了欠身子,说道:“琴妃娘娘为萧媵侍准备了锦轿,萧媵侍稍候片刻,婢子这就去请轿夫们过来。” 萧容并不推辞,浅笑着点了点头。 宫女走开以后,萧容的心就悬了起来,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思量着琴妃是否依然还是对她起了疑心。虽然萧容也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那一点值得琴妃怀疑,但是多一分防范,毕竟是好的。 正想着,一阵笑声传来。萧容心中一惊,心想着这深宫大院之中,谁人还敢如此放肆谈笑?再细细一听,来的好像还不止两个人。 萧容快速退到身旁的树荫中,将头微微埋下。 她本就是背着穆卿入宫来的,除了琴妃,她可不愿被其他人碰上。毕竟她也曾随着穆卿一同参加过宫廷大宴,虽然这宫中的人也未必能认得出她。 抱着这样的想法,萧容并没有过分担忧,心想着低埋着头不去看他们便是了。 可是随着那脚步声却渐渐地近了,他们的谈笑声突然停止,萧容暗自皱了皱眉,微微挪着步子背过身去。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令她心惊胆寒的声音。 “容儿?” 萧容心中一凉,全身都猛地一怔。可萧容知道他绝不是穆卿,因为这个声音中不仅仅带着惊异,还带着几分轻佻。 来的人是公子胜。 萧容没有转过身来。可随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她这次是逃不过了。 萧容立在原地不动,他就索性绕到了萧容的面前,依旧是月白色的长褂子配着一把玉骨扇,萧容面不改色地瞥了他一眼,他笑得很得意。 再瞥了瞥他身后,立着三个官员,其中两个面带阴笑,身上的官服是代表着八品官员的黄鹂图纹,而另一个微微仰着头,似乎见了谁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他的官服是三品的孔雀图纹。 萧容快速地低下头向他们行礼,声音却不卑不亢:“奴婢萧氏见过国相,见过三位大人。” 那三位官员并没有出声,倒是公子胜刷地一下打开玉骨扇来,微掩着面抽笑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穆大帅又将容儿带进了宫来。” 萧容暗自紧握住双手,顺着公子胜的话语问道:“今日的确是个好日子,国相不也带了三位大人进宫来吗?” 听到这一句,那三位官员都愣住了。 萧容之于穆卿只是个奴妾,在他人眼里,就是依附着穆卿,仰仗着穆卿的弱女子。而她这样一比较,似乎就暗示着这三位官员也是依附着公子胜,仰仗着公子胜的小人物。 那个三品的官员似乎显得有些羞恼,他歪了歪嘴,不悦地将脸侧开。其余两个惊了一下之后,依旧腆着脸笑着,满是谄媚。 公子胜摇着扇子,快速瞥了一眼那面色不悦的人,他就是礼部尚书周潭。 公子胜一直欲要将周潭拉拢到自己身边,可奈何这周潭是个软硬不吃的老顽固,公子胜送去了许多奇珍异宝,可这老家伙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费了许多力气,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周潭喜欢听戏,因此今日约了三两个官员一同准备回相府去陪着周潭乐一乐,以便进一步劝说周潭站到他这一边来。 可如今被萧容这么一讲,那件事儿就更悬乎了。 公子胜的脸色沉了一下,随即又轻轻一笑,对着周潭打趣地说道:“周大人,这位便是穆大帅府上的宠妾。” 周潭本来板着脸,但一听说那是穆大帅的宠妾,还是勉强地回过了脸来,瞧了萧容一眼,居然客气地对她行了个礼。 萧容虽有些惊疑,但也立刻向他回礼。 看着周潭对萧容都这么恭敬,公子胜显出微微不悦。可他却依旧不露痕迹,始终在笑着。 “能在这里见到容儿,实属不易。可惜今日本相有事务在身,不能陪着容儿了。”他说着,转向周潭,“周大人,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随本相一同去听戏吧,本相可请来了周大人最喜欢的梨园戏子。” 公子胜说着,脸上笑得比春花儿都灿烂,让萧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是到了这时,萧容才明白她刚才貌似说反了,不是这位周大人依附于公子胜,反而是公子胜在讨好这位周大人。 可是这位周大人却并不领情,他翻了个白眼,对着公子胜拜了一拜,冷声说道:“国相大人的美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下官还有事务缠身。这戏,还是让这两位大人陪着国相大人一同欣赏吧,下官告辞。” 他说完,转身便走,公子胜伸了伸手,想留,又拉不下脸。 直到周潭都走远了,公子胜还焦灼在原地。羞怒地回瞪了萧容一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拂袖而去。 萧容莫名其妙地轻耸肩,看着公子胜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她顿时心情大好。 萧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周潭是礼部尚书,和穆卿有点交情,是公子胜千方百计也想要拉拢的对象。也难怪,周潭对着她都那么恭敬有礼,却对贵为国相的公子胜横眉冷眼。 看来这场文争武斗一刻也没有停息,若是换在以前,萧容一定毫不犹豫地帮着穆卿对付公子胜,可如今,她顶多隔岸观火,只求这场大火别烧到自己身上来便是。 任由他们如何斗,都与她无关系了。她想对付的人,是魏荷语。 公子胜走后没多久,锦轿就抬过来了。萧容浅笑着坐进去,双眼迅速地打量着锦轿四壁,确认了没有机关,才放了心。 萧容暗自估摸着时辰,在离大帅府还剩一条街的时候,她准时地掀开轿帘喊了停轿。下轿来,快速塞了一锭银子在为首的轿夫手里。 “我已安然回府,替我再谢过琴妃娘娘。”她这样交待。 那轿夫自然能明白萧容的意思,暗自将那锭银子收入袖中,随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连忙点头。 看着锦轿走远,萧容才窜进一个小巷中,再出来,已经是个挎着竹篮的婆子。 快速地扫荡一番,萧容就埋着头匆匆往回赶。估量着这时辰,似乎已经有些晚了,虽然有些心虚,但是她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府去。 幸好,门口的守卫并没有过问。 不过想来也是,他们过问这些做什么呢? 正在萧容大舒一口气准备快速溜回钟翠阁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站住!” 萧容心中一怔,定住脚步,却并不回头。 萧容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孟逍。 可是她如今只是一个膳房婆子,大不了就是回来晚了一点儿,不至于还要出什么纰漏吧,再说她这样的装束,绝不可能被发现。 萧容笃定地想着,然后气定神闲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孟逍绕到她身前来,沉声问:“为什么擅自出府?” 萧容压了压嗓子,用苍老的声音回答道:“老奴……当然是去置办食材。” 她听到孟逍发出一声苦笑:“老奴?” 萧容更加心虚了,孟逍不会将她认出来了吧?她顿了顿,然后点点头,始终没有抬起脸来。 孟逍也沉默了,却依旧不肯放她走。萧容暗自瞥了瞥四周,幸好现在没有其他人,否则再这样僵持下去,肯定得露馅。 “既然如此,赶紧回膳房去吧。”他终于开了口。 萧容暗自撅撅嘴,回什么膳房啊?舍近求远。 她现在只想着赶紧溜回钟翠阁,然后就万事大吉了。 她点点头,准备退下,可孟逍却扔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丢下一句话:“发套掉了。” 萧容怔了一下,直到孟逍转身走开了,她才回过神。定睛一看,原来孟逍扔过来的就是她乔装的发套,她心下一凉,再摸摸自己头上…… 如此一来,孟逍岂不是已经知道是她了?虽然他似乎不打算揭穿她。 萧容手忙脚乱地将发套裹在头上,继续匆匆往回走。 刚走到钟翠阁门口,就碰见了巧如。巧如对着萧容点点头:“小的一直守在大门口,大帅并没有回来,萧媵侍大可放心。” 萧容这才放松了紧绷的弦,也不再随时都如同一个小贼一般低埋着头了。 将手上的篮子塞给巧如,不顾及这一身婆子的装扮,就跨进了钟翠阁。她只想第一时间将这次的情形告诉夏如璎。 可刚走出两步,她就愣住了,因为一个身着红袍金甲的人背对着她,堵在了前面。 萧容见过的人里面,恐怕只有穆卿才有这样的凌人的气势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穆卿没有回府,怎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巧如哆嗦着跪了下来,萧容才终于接受这个怪异的现实。 他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萧容一番,随即冷声问:“还知道回来?” 萧容张了张嘴,却无从辩解,被穆卿逮到现行,她只得和盘托出。当然,省去了重要的内容,只说是琴妃召她入宫品茗。 穆卿进屋坐着,一边喝茶,一边静静地听她讲。最终说了一句:“把头上的东西取下来,难看。” 萧容愣了愣,然后快速地伸手抓下那只发套,扔给一旁的巧如。 令她惊奇的是,穆卿居然没有发火,虽然他的脸一直很阴沉。 穆卿走后,萧容将巧如叫进了里屋。可不待萧容出声责问,巧如就跪了下来。 “萧媵侍,小的以性命担保,大帅绝对不是从正门回来的。”巧如一脸正色地说着,不像是在骗她,况且,如今她们的身处同一战线,巧如也没理由骗她。 可是穆卿是大帅,他不走正门,难道走偏门啊? 萧容疑惑了。rs 第269章 乖巧义妹 第二日,萧容将这次进宫见琴妃的事情告诉了夏如璎,夏如璎听罢,眉心紧拧。 “你这样太冒险了,若是被琴妃察觉了你在骗她,到时候就麻烦了。” 萧容却不以为意“别说是琴妃,就连大帅府里的人都不知道王妾媵暴毙的真相,她如何查起?而且上次王妾媵送去的糕点出了问题,皇上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如今王妾媵又在大帅府自残而死,琴妃虽然心疼妹妹,却也巴不得自己没有这个让她颜面无存的妹妹。” 夏如璎沉思一阵,也点点头。 萧容进宫见了琴妃后,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北国的万寿节。 所谓万寿节,也就是皇帝的诞辰之日。玄棣四十大寿,举国同庆,一方面大赦天下,牢狱之徒得以减刑;另一方面大行册封之礼,不少佳丽妃嫔,文官武将都得以晋封。 萧容听说,这次玄棣又为穆卿加了一个“上卿”的爵位。所谓“上卿”乃北国朝臣中最高的官爵,劳苦功高的朝臣贵族方有资格被封为上卿。上卿能与宰相平起平坐。 看来这场文争武斗中,穆卿暂时扳回了一局。 穆卿携着魏荷语一同进宫去,可回来的时候,魏荷语却郁郁不欢。 后来巧如告诉萧容,这次皇上本来欲要为定北将军魏嵘加爵位,将一个护国大将军的封号赐给他。连诏书都拟好了。魏嵘满面春风,魏荷语盛装前去,就等着承接圣恩,却不料诏书上写得不是魏将军,而是萧将军。 听到这儿,萧容微微一怔。 短暂的发愣之后,她又缓过神来,继续问:“那可知皇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听若静说,夫人一回到屋里就大发脾气,又哭又骂,骂的貌似是琴妃。” 萧容满意地抿唇笑了笑。 看着势态一步一步地按着她所预想的方向发展着,萧容每日都吃得好睡得香,得空下来,就到院子里练练剑。 既然穆卿将鸳鸯剑送了回来,就默许了她练剑的资格。况且她曾经连番遇刺,练武防身,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夏如璎却再也没有抱着琴出来为她弹奏一曲,自从大仇得报以后,夏如璎比以前更沉郁了。仿佛已经对这无望的余生妥协,再也无所谓悲喜。 萧容暗暗咬住牙,她不能看着夏如璎被这样困一辈子。 萧容顺坦的日子还没过多久,良忆就出现在了门外。看着他,萧容心底一颤一颤地,这才发现,似乎自打她进府来,良忆就从未给她带来过什么好消息。以至于萧容打从心底里就害怕见到他的身影,虽然她并不讨厌良忆。 沐浴更衣,然后准备着前去永华阁侍夜。可刚一浸入水里,那种屈辱一般的痛意再次漫上全身。让她战栗。 她决定对穆卿顺服一些,反正已经逃不过,如果顺从一些能少受些罪,那她是情愿的。 可现实却是那么令人绝望。 不知道是谁惹火了穆卿,他整个晚上都阴郁着脸,萧容自然是最不好受的那个,因为他将一切的不满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萧容咬着牙忍受着,甚至妥协地低声求饶。可穆卿却丝毫不理会,在她身上留下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一直折腾到深夜。 而他依旧很不满意,说她一动不动,无趣得像一块木头。 萧容紧闭着眼不理会他。 他起身下床,然后独自去沐浴。萧容挪了挪身体,起身来穿好衣衫。她不想再留在这儿。 刚走出几步,穆卿就开了。,却不是呵斥她不准离去。 “明日随本帅进宫。” 他说完这一句,便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他一拳打在了什么物什上。 萧容愣了愣,不明白穆卿的意思。自从上次她在宫宴上舞了剑,穆卿就再也不肯带她进宫。因为当时八王爷也说了,将她困在府中,就难以生出其他事端来,而穆卿一向很听八王爷的话。 后来萧容还是没能如愿地离开,因为她很想知道事情缘由。 穆卿依然是将她紧紧搂着,一如从前的夜晚。 “容儿,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萧容连呼吸都屏住了,因为穆卿似乎许久都没有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话了。 她凝住神,轻声答道:“大帅请讲。” 他收紧手臂,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别离开我,好吗?”他的声音低低地,有些吃力。 萧容怔住了,不明白穆卿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前一刻他还报复式肆虐她,折磨她。 她扭了扭头,想回过来,可穆卿紧紧将她搂着,似乎不允许她动一下。 萧容沉默了一阵,思索着穆卿说这句话的意图。可穆卿却等不得,再次收紧了手臂。 “容儿,快答应我。”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哽咽,似逼迫,又似乞求。 萧容抿了抿唇,轻声应道:“奴婢自然不会离开大帅。” 她还能有别的〖答〗案吗? 穆卿藏在她的发间,低低地笑了一下,随即放柔了手上的力道,轻轻将她转过来。 萧容有些胆怯地抬眼看着他,害怕被他识破一般。却不料这一抬眼,看到了久违的温柔。 他惬意地闭上眼,微仰起头凑上来,深深地吻向她的额头,良久良久都不肯离开。 萧容的鼻尖再次被淡雅的紫檀香所充斥,她不明白穆卿为何如此喜怒无常。 他缓慢地翻上来,温热的唇忘情地缠绵着。一切仿佛回到了以前,他带着她去屋顶观赏金星合月,然后她将自己交给了他。 似乎也只有在这样短暂的时刻,他们才能真正地相互拥有。他在她耳边轻唤着,一声比一声动情。萧容紧抿着唇,望着锦榻上方摇摆的流苏,双手回搂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这样的感觉,让她顿生悲戚。 她不会忘记那些屈辱,更加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 “容儿,说,说你不会离开我。”他低声要求着,然后紧咬住她的耳垂。似乎在警示她,如果敢违逆,他就会狠狠地咬下去。 阵阵酥麻窜上来,挠心一般。她强忍着,轻声道:“不会,奴婢当然不会。” 张开了嘴,她就再也止不住,开始低声喘气,甚至发出轻吟。 他伸出一只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难以自己的陶醉模样,他温尔一笑。他握住她的手,紧贴在脸上,双眼一直凝视着她,似乎要倾尽所有的温柔。 一阵阵暖流在心底激荡,她觉得自己仿佛长出了一双翅膀。 很快,她就头晕晕地,似乎眼睛一闭就能睡去。恍恍惚惚中,她听得他依然在耳畔轻声念着,可萧容已经觉得似幻似真。 第二日萧容再回想起昨夜,惊了一下。她知道,穆卿突然间那么温柔似水是一定有原因的,可她没想到,居然会是那样的原因。 第二日穆卿带着她入宫,走前,略带警告地对她说:“等会儿进宫去,能多野蛮就多野蛮。有本帅在,你丝毫不必顾忌。” 萧容哑然。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琴妃丧妹,整日郁郁寡欢,因此玄棣答应为她寻一个乖巧贴心的义妹。而琴妃却指明了要萧容,直说她和死去的王妾媵长得很像。 萧容胆寒。 她承认,大帅府里的确有很多姬妾都和她长得有几分神似,比如陈妾媵,比如赵妾媵,甚至连夏如璎都和她有些像。可她就不明白了,她哪点儿和王妾媵那朵红苕huā长得像了? 玄棣为了满足宠妃的要求,随即向八王爷请示,八王爷居然一口答应下来了。 穆卿无可奈何,只得对八王爷说萧容品性暴戾,大大咧咧,不适合做琴妃娘娘的义妹。八王爷却也不肯松口,僵持一番,最终决定各让一步,多选几家名门闺秀一同入宫,让琴妃亲自过目。 玄棣和琴妃高坐亭中,选秀似的打量着这一排排女子,萧容才终于明白穆卿的意图。他为了不让萧容被琴妃选中,甚至不惜对她提出要多野蛮有多野蛮的要求来。 如今这是在深宫的御huā园,天子在上,她一个侯门小妾,如何野蛮? 正在萧容暗自默叹的时候,眼神瞟过去,正好瞧见穆卿和八王爷在谈笑。 可萧容分明觉得他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凌寒的气息,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警告着她,若是敢违逆他的意思,被琴妃选中,那她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很难过。 萧容暗自握紧了手掌。可是琴妃这样做,明摆着就是想要将她收为义妹,然后方便时时进宫与她商议关于王妾媵被害的事情。 虽然萧容本也不愿被选中,可眼下似乎已经由不得她了。 和萧容站在一起的,都是些秀丽端庄的女子,萧容瞥了瞥她们,又瞥了瞥亭中的玄棣和琴妃。琴妃一直定定地看着她,对其余的女子视若无睹,可玄棣却津津有味地扫来扫去,仿佛是在为自己选妃一般。 萧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样的机会对于那些闺秀女子来说,就是变相的选秀。难怪那些女子一个个都光鲜华丽,甚至能把身穿素服的琴妃给比下去。 果不其然,在一阵静默之后,玄棣对着身旁的公公低语了起来,然后便有一个女子在公公的带领下先行离开了。 萧容暗自苦笑,帝王之爱,还真是既草率又廉价。 可那个被带走的女子却似乎很欣喜,温柔笑着,粉腮微醺。而剩下的这几位,就一脸失落了。 萧容抿抿唇,只想告诉她们,其实这才是幸运。 而这果真就是幸运,萧容后来听说,那个被选去的女子很快就被封为了美人,可是没到三个月,就离奇地死在了自己的寝殿之中。 第270章 殿前侍女 几番周折下来,玄棣提议让她们各自献艺。萧容大舒一口气,因为她野蛮的机会终于来了。 那些女子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弹琴,唱曲,吟诗,作舞,甚至还有一个拿出了独门绝活——闭眼绣牡丹。 看着那位女子闭着眼,迅速地飞针走线,一大幅国色天香的牡丹绣品,不到半个时辰,就大功告成了。 萧容惊得目瞪口呆,甚至想要拍手叫好。 然后她就真的拍手叫了好。 意料之中地,琴妃愣了一下,然后警示一般地狠狠瞪了她一眼。玄棣却饶有兴味地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萧容移开目光瞥向穆卿,他面淡如水,嘴角却溢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比之于琴妃,萧容更加不敢激怒穆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可是琴妃依旧不肯放弃,要求萧容上前献艺。萧容再瞅了瞅穆卿,只好答道:“皇上恕罪,琴妃娘娘恕罪。奴婢……奴婢身无技艺,无法为皇上和琴妃娘娘献艺。” 听到这句,琴妃明显地慌了神,尴尬一阵,她开口道:“不懂技艺,那端茶倒水总会吧?你上前来,为皇上和本宫斟茶。” 萧容紧张起来,因为琴妃貌似有些恼怒了。 她叩了叩首,上前去,琢磨想着即便穆卿要她野蛮,她也总不能一壶茶水泼到玄棣和琴妃的脸上去吧? 左右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好好地斟茶倒水,毕竟和之前的闭眼绣花相比,这已经简单得无需智商了。 可就在她思量着如何才能既不惹恼琴妃,又不被选中的时候,玄棣突然低呼一声,吓了萧容一大跳。 他皱起眉,指着萧容,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道:“原来你就是上次穆大帅带进宫来舞剑的那位!” 萧容干笑一下,只得颔首答道:“回皇上,奴婢正是。” 玄棣大笑拊掌。 萧容暗暗地想,这皇帝还真是三千佳丽看太多,都脸盲了。不过皇帝还能记得她曾舞过剑,这倒也是挺不容易。 萧容尴尬地瞥了瞥一旁的琴妃,然后上前去继续为她奉茶,可琴妃却黑下了脸,似乎有些不悦。 萧容只得放下茶壶,退到一旁。 她以为这就算相安无事了。却不料琴妃喝了几口茶以后,依然说:“皇上,臣妾还是觉得穆大帅府上这位侍妾看着顺眼,不如,就她吧。” 折腾了大半天,还是逃不过。萧容无奈地看向穆卿,想告诉他她已经尽力了,可一对上穆卿那阴沉的脸,萧容的全身就开始发麻。她紧咬住唇,暗暗打算着索性向琴妃表明她的意愿得了。 可穆卿却先开了口。 “琴妃娘娘,乖巧懂事的女子数不胜数,又何必一直抓着这个无德无才的奴妾不肯放呢?” 琴妃怔了一下,随即笑道:“穆大帅这话里的意思,本宫就不太明白了。若真是无德无才,那穆大帅又为何纳她为妾,还疼爱万分?又为何多番推脱皇上和本宫?” 萧容默默地向后挪着步子,因为这亭子里似乎已经燃起了硝烟。 不过很快这硝烟味就散去了。因为八王爷借故带着穆卿离开了亭子。任凭萧容都知道,八王爷这是躲起来训斥穆卿去了。 良久等不到他们回来,琴妃索性向玄棣请求:“皇上,这穆大帅真是不懂得臣妾的苦!要说,臣妾的小妹死在他的大帅府,他赔臣妾一个义妹,也是理所应当的……” 琴妃说着说着,眼中开始含泪。 玄棣一下子就心软了,安抚着琴妃,说道:“其实朕倒是觉得那位绣花的还不错,不如爱妃……” 玄棣这句话还未讲完,琴妃就发出嘟哝,表示不依。 萧容深埋着头,在心底盘算着是不是真得野蛮一点儿琴妃才会打消那个心思。 果不其然,这样的机会就送上了门。 就在玄棣和琴妃你侬我侬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晃过,萧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得那个公公开始大叫“保护皇上”。 萧容心中一惊,这才发现鸟语花香的御花园中突然出现了三个持刀的黑衣人。 玄棣吓得不轻,拉着琴妃一同往后撤。由于这次是来认义妹兼变相选妃,随行而来的侍卫并不多。他们护着玄棣往后退,然后奋不顾身地上前去和那两个刺客搏杀。 不得不说,这些侍卫还真是弱得让萧容惊讶,萧容都在怀疑他们是不是成心的。 可是眼见着他们中了刺客的刀,鲜血长流,萧容就立刻打消了那样的念头。他们不是成心的,而是真的很弱。 又或者,比较强的正围在玄棣身前,等着这些虾兵蟹将前去消耗了刺客的体力,他们再上前去一举拿下。 不过貌似他们非但没能消耗刺客的体力,反而还让他们杀红了眼,更加来劲了。 萧容在人群中显得很突兀,既不上前去,也不惊慌地向后退。毕竟她也曾经过着刀口舔血的江湖日子,这样的场面也着实是吓不倒她。 眼见着刺客都快要杀过来了,萧容实在看不下去,暗自捻起毒针向他们射过去,本来她并不指望用毒针搞定他们,只是想打乱他们的阵脚。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几发毒针过去,还真的刺中了一个。 眼见着同伴中毒身亡,另一个似乎更加愤怒了,大吼着向萧容这边杀过来。萧容这才逼不得已加入战局,夺过侍卫手中的刀,和那恼怒的刺客打了起来。 几招下来,萧容疑惑了。这个刺客的武功并不怎么样,甚至无法与之前魏荷语派来的杀手相比。 萧容很快占了上风,却并不打算立刻了结了他的性命,因为她深知,这样的刺客应当交予玄棣来审问处置。 可就在萧容旋飞他手中的长剑,欲要生擒住他的时候,身后一个侍卫突然大叫一声,冲上来一刀向那黑衣人捅过去。 萧容怔住了。这侍卫刚才不还弱不禁风的模样吗?怎么现在又这般神勇无畏? 因着萧容曾经是行走江湖的,她不得不怀疑这个侍卫的行为属于传说中的“灭口”。 可是这一切都由不得萧容再做多想,因为整个局面已经十分混乱。 琴妃吓得几乎晕过去,被几个宫女扶着先行撤走。而听到打斗声的穆卿和八王爷也赶了过来。 八王爷深皱起眉,俯下身去检查那两个刺客的尸体。 穆卿则径直走到萧容面前,沉着脸问:“你干什么?” 萧容这才知道自己手中还提着一把大刀。她愣了愣,不敢向穆卿炫耀她方才的举动,只得说:“大帅不是让奴婢野蛮吗?这样做难道不对?”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萧容以为这两个刺客就是穆卿安排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大开杀戒,吓吓琴妃。 可很快,萧容就打消了这样的想法。因为八王爷检查那刺客之后,向玄棣禀报:“皇上,这次的刺客并不是夏国派来的。” 萧容心中一个咯噔,这次的刺客? 难不成玄棣经常遇到刺客? 看着玄棣惊魂甫定地坐在那儿,再想着这些无能又无脑的侍卫,萧容不由得暗自为玄棣叹息。 他这皇帝当得也太不舒坦了,整天把脑袋悬在腰上,即便是有了这大好江山,又能如何?指不定哪日就下去见阎王爷了。到时候阴间里阎罗王最大,才不管你是天子还是庶民。 萧容正想着,突然听得玄棣开口说道:“八王叔不用看了,朕知道是谁。这位女侠护驾有功,回头去朕重重有赏。” 萧容一听重重有赏,顿时来了趣,可不待她继续琢磨着会是什么样的赏赐,就被穆卿一记冷眼给吓了回去。 不过说到底,这次终究还是没让琴妃给选去做义妹,穆卿也没什么理由责怪她。 回府的路上穆卿虽阴沉着脸,却也没有说什么。萧容想着,大抵是他一时鲁莽冲撞了琴妃,然后被八王爷给训斥了,因此才会如此不悦。 至少还有个八王爷可以压住穆卿,对于这一点,萧容暗喜。 不过她还没高兴太久,圣旨就到了府门口。仿佛是跟着他们的脚步一同回来的一般。 萧容后退一步,心想着关乎圣旨,就没她的事,应该是穆卿接旨才对。可那公公却明确地喊着:“穆卿,萧容接旨!” 萧容一愣,看向穆卿,穆卿却比她更惊讶。 片刻的寂静之后,他瞪了萧容一眼,然后拽着她一同前去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帅穆卿之侍妾萧氏护驾有功,朕深思熟虑,决意封萧氏为正七品殿前带刀侍女,即日起入宫朝见,不得有违。另赏赐大帅府邸妆花缎三百匹,贡缎三百匹,真丝云锦五百匹。钦此!” 萧容惊得全身都僵住了。没被琴妃选去做义妹,反而被玄棣选去做侍女了,还是正七品的殿前带刀侍女。 萧容正暗自琢磨着这个所谓的带刀侍女,然后就听得那宣读圣旨的公公又喊了一声:“穆大帅,还不赶紧接旨?” 萧容这才回过神来,她发愣就是了,穆卿怎么也跟着发愣?可她抬眼一看,才发现穆卿的脸色已经阴郁得可怕。 萧容一心想着那所谓的带刀侍女,忘记了穆卿。穆卿连义妹都不准她做,更何况是殿前侍女? 这才回想起来,之前进宫的那一次,玄棣也有意命她为侍女。那时候穆卿就很不乐意,立刻回绝了。 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出这样的命运,这次玄棣直接将圣旨送过来,穆卿不敢不接旨。看来她野蛮没用对地儿,本想着以此来拒绝琴妃,却歪打正着,被玄棣给相中了。rs 第271章 七品官衔 公公喊了一声,可穆卿依旧一动不动。公公有些急了。 萧容也急了。 因为穆卿正愤愤地瞪着她,似乎恨不得上前去将圣旨抓过来砸在她的脸上。 萧容气闷地低下头,她知道穆卿会将这一切都怪罪在她的身上,虽然明知这根本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可是如今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萧容倒是想看看穆卿究竟还能如何。圣旨已到,他不得不接,否则,就是大不敬。 不过如果进宫去做那个什么殿前侍女就能够摆脱穆卿对她的禁锢,那萧容倒很愿意一试。至少她可以不被整日困在他的大帅府内。 带着这样的想法,萧容凝住神,等待着穆卿做出抉择。 他终究是没敢抗旨,迟疑了一阵,伸出手接了旨。 萧容嘴角浮上一抹满意的笑。 “你还记不记得昨晚答应过本帅什么!”公公一走,穆卿就啪地一声击在案几上,愤怒地质问她。 萧容早就料到穆卿会如此,她恭敬地低下头,答道:“奴婢的确答允过大帅。可是大帅也看到了,今日情况突变,奴婢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如若大帅依旧不肯让奴婢进宫去,那奴婢即便是豁出这条性命,违抗圣旨,也绝不辜负大帅。” 萧容暗暗敛眸。她当然不会真的豁出性命去抗旨,但是她知道,只有这样说才能平息穆卿的怒火,然后安心地进宫去。 可她还是太低估了穆卿。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讽刺地抽笑起来,“你说的是真心话?” 萧容怔了怔,点头。 “抬起头来看着本帅回答。你真的愿意抗旨,也不肯辜负本帅?” 这声音有些低压,萧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微微抬眼,果然迎上穆卿冰寒的双眼。 他分明就是不信的。 萧容暗自苦闷,不明白究竟要等到何时她才能瞒得过穆卿的眼睛,以至于无论她撒了多大的谎,穆卿都会信以为真。 看着她不回答,穆卿咬紧了牙。 良久的僵持之后,穆卿居然没再说什么,扬起袍子掠身而出。 看着他的背影,萧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说穆卿给她戴上的是一把沉重的枷锁,那么进宫去,说不准就会变成打开这枷锁的钥匙。 穆卿昨夜会那么烦闷紧张,就说明他已经开始害怕了。害怕她进宫,害怕她离开。因为这似乎真的会让他失去控制权。 无论有心无意,萧容总算为自己谋了一条出路。圣旨被接下以后,她的官服和佩刀就被送来了。 官服是庄重的暗青色,佩刀是一把精美的雁翎刀,轻便实用,又不失精巧秀气。绾上发髻,穿上官服,再配上雁翎刀,她顿时觉得浑身轻松无比。 巧如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萧媵侍,大帅他真的同意了吗?” 萧容得意地笑道:“这是圣旨,如今大帅虽然贵为上卿,但毕竟君臣有别,他不敢违抗皇上的。” 巧如点点头,却还是一脸忧色。 萧容没心思理会那些,只想着明日进宫去,她又可以光明正大地配着刀了。殿前侍女,听上去似乎还挺威风的。 可事实却与她所想的相差甚远。 她早早地穿好了官服,绾好了发髻,提着雁翎刀坐上了玄棣御赐的官轿。可进了宫才知道,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早朝的时候守在暗处,如若有刺客,就立刻冲出来护驾。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是威风凛凛地站在殿前,而是鬼鬼祟祟地躲在殿后…… 早朝毕,皇帝回到御书房,就没她的事儿了,于是她又坐上那顶黑不溜秋的官轿,灰溜溜地回到大帅府去。 虽然这为官第一日让她觉得很无趣,很低落,但是她还是发现了一件异常的事情。那就是几乎不上早朝的穆卿,今日竟出现在了朝堂上,虽然他只是黑着脸,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一下轿,穆卿就施施然地从他面前走过,萧容连忙缩回轿中,想等着穆卿走远一些她再下轿。省得与他碰面而尴尬。 “萧大人,您这是……” 轿都落了,萧容探出了头,又缩了回去,这让轿夫为了难。 不过萧容反应了大半天,才知道他口中的“萧大人”是在叫她。 萧容瞅了瞅轿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官服,然后才缓缓地下了轿。她磨蹭着,磨蹭着,终于捱到穆卿走回了永华阁,才起身走进府去。 可刚一跨进去,就看见穆卿双拳紧握地立在里面,活像一尊雕塑。 萧容顿住脚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不明白穆卿究竟想怎么样,莫非是想把她堵在这里然后好好地欣赏一番她这身装扮?不过话说这样的装扮真不适合给穆卿看。 正在萧容左右为难的时候,前面的雕塑忽然又俘获了,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头也不回。 萧容顿在原地,确定穆卿真的走开了,她才起身回钟翠阁。 远远地便见着夏如璎和巧如立在门口。萧容轻声一笑,快步小跑过去。 “夏姐姐看我这一身官服怎么样?”萧容笑着,还落落大方地张开手臂转了一圈。 夏如璎只是抿嘴笑着,不多言。 可萧容分明看到她眼底藏着担忧。 其实萧容很想告诉夏如璎,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 萧容不愿看着夏如璎永远被困在大帅府里,她想找到那个董樊胜,然后将夏如璎送出去。 可她知道,这样的事谈何容易?尤其还是在夏如璎都不肯配合的前提下。 萧容本以为她的职责永远都只是守在殿后,静静地注视着整个朝堂的一举一动,再无其他。可这样的清闲日子没过上多久,她就被调走了。 后来才知道,是玄棣再三思量之后,决定将她调去做御前侍女。萧容一直在想着御前和殿前的区别。然后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所谓御前,就是随时随地都要跟在万岁爷身边,当然,她依旧是鬼鬼祟祟地藏着。屏风后,房梁上,都是她每日亲密接触的场所。 这样一来二去,连萧容都觉得自己隐匿身形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上次刺客出现将琴妃吓得不轻,听闻她在**躺了躺了三天三夜,精气神儿才恢复过来。 而等她终于能下床的时候,萧容已经成了玄棣的御前侍女。琴妃虽有些惊讶,却也不敢再问着玄棣要认义妹。因为萧容如今的身份,实在不适合被她一个娘娘来认作义妹。 不过这也刚好如了萧容的愿,比起那个义妹,她宁愿做御前带刀侍女。 也是在做了御前侍女她才知道,原来表面风光的北国如今也是忧患暗生。 以前北国被许多的邻里小国包围着,可谓是外患重生,玄棣登基之后,下令大肆讨伐,将邻里国家一一收服。是亡国奴的鲜血和亡国之辱成就了北国的锦绣江山,因此许多亡命天涯的剑客和幸存的没落贵族对玄棣就可谓是恨之入骨。 刺杀是免不了的。 据萧容的了解,大概是小半月一小刺,三个月一大刺。看来这些刺客倒还是挺勤奋的。 虽然没有一次得手。 萧容也思量过这个问题,之所以有这么多刺客,主要是当初玄棣在攻破别国城池的时候善后的工作做得实在太不好。 其实想要免除后患很简单,直接一举铲除就可以。可玄棣为了彰显他的大国风范,似乎并没有铲草除根。其实留着那些亡国的皇族后裔也并不是不可以,只要为他们加封进爵,做好安抚工作,便可以轻松消除许多怨怼情绪。 而玄棣却全都没有做。 他不杀,也不安抚,而是将他们发配到边远之城。 萧容乍一听,只觉得玄棣这个皇帝未免也太蠢了点儿。可后来又一想,不杀他们,让他们耻辱地活着,这似乎更加能满足一个胜利者的优越感。 萧容本不愿相信身为大国之君的玄棣是这样一个只顾一时之快而不计后果的帝王。可是事实似乎就是这样。 刺客频频,玄棣显得很紧张。可是另一方面,他一闲下来就会前去探视那些被他关在死牢中的囚犯。 一开始萧容还以为玄棣是想前去感化这些死刑犯,以彰显皇恩浩荡。可后来才发现,她似乎想得太美好了。 玄棣每次前去死牢,都要沐浴焚香大半日。 本该时时守在玄棣身边的萧容这时候就得了空,只需在腾龙殿外来回巡视。 如今做了御前侍女,她留在大帅府的时间明显变少了。除了玄棣午休和夜晚就寝,她的目光几乎不能离开玄棣。 当然,也会有特殊的情形,就比如玄棣沐浴焚香。 整日都对着一张刻板沉闷的老脸,也的确是累,能得空在腾龙殿外休息一下倒也是件舒适的活儿。 不过即便是如此,萧容也不敢四处乱逛,她顶多就是飞身上树,不仅可以时时看着整个腾龙殿附近的动静,还可以小憩一阵。 瞥了瞥空旷的腾龙殿,外面虽都有侍卫把守,但萧容可不敢寄期望于他们。他们除了会拿刀,就没什么别的本事。 萧容也曾疑惑,她早就听闻八王爷府上有许多能人异士,随随便便一个打杂的兴许都身怀绝技。按理来说,玄棣大可以去向八王爷要一批精英守卫。到时候别说是几个刺客,就算是一支军队指不定他们都能撑得住,至少能给足玄棣逃跑的时间。 可玄棣并没有这么做,似乎也并不打算这样做。rs 第272章 金匣藏书 萧容无心再去思量个中缘由,她只想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再瞥了瞥腾龙殿,依旧鸟语花香,风轻云淡。离上次的刺杀才刚过去不到十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萧容这样想着,然后靠在树上想打个盹。 还没闭上眼,树下就有了动静。她警觉地睁开眼来,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才发现,原来是黄公公。 黄公公是玄棣御前的大公公,在玄棣面前唯唯诺诺,装得可怜兮兮地,可是背地里却干着刁难下人的缺德事儿。 萧容前来保护玄棣虽还没几日,可这些嚼舌根的趣事儿倒是听了不少。因为她时不时要退到腾龙殿外,加之她又隐藏得极好,那些小太监们背着主子的窃窃私语,都被她给听了去。 这对她来说本也是件无奈的事。 就好比现在看到黄公公,也依旧是一件无奈的事。 黄公公走出来,他四处瞧了瞧,然后对着一团花草丛发出唧唧的鸟叫声。像是在打什么暗号。 萧容不由得蹙起了眉,黄公公的行为似乎有些异常。她屏气凝神,继续关注着黄公公的一举一动。 黄公公的暗号发出之后,少顷便有一个小宫女从花草丛中走了出来。她似乎显得很谨慎,东张西望了好一番,才敢走向黄公公。 但她只是和黄公公擦肩而过,既没有行礼,也没有交谈。可奈何萧容身高望远,便敏锐地发现了他们底下的小动作。 宫女快速地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塞给了黄公公。 黄公公拿到东西以后,才突然顿住脚步,扯着嗓子喊道:“站住!” 宫女立刻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对着黄公公跪下。 “这还差不多!”黄公公傲气地瞪了她一眼,又道,“皇上现在没空,别去打扰。懂事的就回到梦月殿去候着,皇上要来,迟早会来,皇上不来,再献媚也没用。” 宫女这才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退下了。 萧容皱起眉,在心里思量着他们这场没头没脑的戏。 梦月殿,不是柔妃的寝殿吗? 对于这个柔妃,萧容倒还是有些了解的,只因为她是宫中唯一一个因和亲而入宫的女子。 柔妃本是夏国郡主,夏沣为了平息夏国与北国之间的纠纷,才将她送过来和亲。 萧容之所以会特别在意这件事,一方面是柔妃让她想到了当年的南宫卿卿,南宫卿卿也是被夏沣送过来的。看来夏沣是打算用美人将北国的历代君王都讨好个遍。 另一方面,萧容听闻当初使得北夏两国再起纠纷的人,正是穆卿。 那时穆卿奉命南下铲除乱党,不料夏沣居然暗派了细作潜入穆卿的营中,穆卿很快就将那些美人和细作都揪了出来,盛怒之下将他们全都五马分尸,还扬言要冲进夏国去砍下夏沣的人头。 不得不说,穆卿还真是年轻气盛。虽然他为北国打下了半壁江山,但是这北国的皇帝终究还是玄棣,他一个大帅,却挑起了两国之间的争端,这不是明摆着让玄棣难堪吗? 不过话说回来,玄棣的确难堪,夏沣也更加难以下台。 毕竟夏沣有错在先,穆卿又放了狠话。斟酌之下,夏沣就将一位郡主送了过来。这位郡主,就是住在梦月殿中的柔妃。 柔妃的小宫女和黄公公有这样的来往,萧容其实也并不十分惊奇。毕竟黄公公是玄棣身边的红人,能巴结到他,柔妃就会宠眷更浓。 其实萧容猜测到此,便打住了。至于那塞给黄公公的物什,大抵就是金贵的镯子或是玉器什么的。 可萧容怎么也没想到,那居然是一封信函。 黄公公遣走了柔妃的宫女之后,便匆匆忙忙地躲到一个角落里,打开信函来看了看。萧容正欲微微探起头去瞧瞧,而黄公公已经取出怀里的一根金条,开始在角落刨土。 他将那信函埋下,然后用脚踩实,将一盆莲瓣兰移过来,掩盖住新翻的土。 萧容看得一愣一愣地,虽不知道黄公公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眼见着他如此大费周章地忙活,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要说好奇心,萧容不可能没有,她也很想将信封挖出来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可是如今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女,好奇心太重似乎并不好。再者说了,她进宫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能逃离穆卿,找出解救夏如璎的办法,这些闲事不归她管,她也懒得理会。 不过念转一想,她的职责就是保护玄棣,如若这件事对玄棣的安危造成了隐患,那她好像也难辞其咎。 带着这样的想法,萧容还是趁着黄公公离去以后,刨开了土,看了信。 这一看,她懵了。 原来里面藏了一个金匣子,里面放着许多许多的信函,还有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缀金发簪。 萧容展开信函来快速地浏览了一些,脸色先惊愕,然后渐渐变得平静沉郁。 最后,她将信函和发簪都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埋好,遮好。 起身来,沉沉地叹一口气,安静地回到树上,继续做她该做的事情。 原来柔妃,居然也是个可怜人。 看了那些信,萧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不止是她和夏如璎挣扎在这样痛苦的漩涡里。 信的内容七零八落,萧容也看不出个究竟,但是她读出了一点,那就是柔妃想要离开皇宫,宁死也要离开。而且她似乎一直都在努力着,虽然每次都宣告失败。 不过只要还没被玄棣发现,她就不算失败。 对柔妃,萧容是同情的,因此才会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将信函全都放了回去。 就在萧容沉思着这些事的时候,玄棣已经沐浴焚香完毕。他身着鎏金行龙纹蟒缎龙袍,目光悠然地走出来。 萧容见状连忙下树,本欲暗自跟在玄棣身后,却见黄公公朝着四周张望着,萧容知道,这是玄棣召她前去的意思。 萧容快速理好仪容,上前去向玄棣单膝跪下,听候指令。 可玄棣却悠闲地笑了笑,对她说:“平身吧。不用躲躲藏藏了,随朕一同去一趟牢房。” 萧容有些惊讶,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低着头跟在玄棣身后。 与玄棣一同前去的,除了她,就是黄公公。看着黄公公那满脸谄媚的样子,萧容全身的寒毛都快要倒竖起来了。 可玄棣却似乎很受用,一直扬着嘴笑着。 走到了阴暗的死牢,萧容才再次了解了这位北国国君。原来他并不是前来安抚死囚,而是前去责令狱卒将那些死囚拉出来处以严刑。 玄棣悠闲地坐着,看着死囚一个一个地轮流着被抓出来,然后处以鞭刑和烙刑。他们发出撕心的叫声,有一些甚至忍受不住而晕厥。 这样的场面,连萧容都有些受不住。她紧咬着唇不敢再去看,可玄棣却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发出满足的笑声。 看着那个头发凌乱,满身是血的死囚,萧容心底生出些许怜悯之情。他的脸虽然已经沾满了污渍,看不清晰,可光是看他的五官,似乎长得还挺端正。 看他年纪不大,兴许是哪个皇族的太子,国破家亡,被玄棣囚禁于此,受尽折磨和屈辱…… 萧容暗暗叹气,侧过脸去不想再看。 可玄棣却突然大笑着开了口:“爱卿,不如你也前去赏他两鞭子。” 萧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玄棣这是在叫她。 她看了看玄棣,再看了看那个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死囚犯,她实在没心思前去赏他几鞭子。 可玄棣却兴致很高,一直催促着萧容前去,狱卒也很尽心地为萧容呈上了带着倒针的短鞭。 萧容拿着鞭子走上前去,却迟迟不愿下手。那个死囚抬起眼来,瞪了她一下。萧容微微一怔,这样充满恨意的眼神,和那日前来刺杀玄棣的刺客的眼神如出一辙。 萧容这才总算明白为何玄棣会惹来这么多的刺客了,他们即便明知道会死,也要冲进来杀他,因为玄棣实在作孽太多了。 萧容紧咬住唇,终是狠不下心,回转过身来对着玄棣端端跪下:“皇上恕罪!他已经体无完肤,卑职……卑职下不了手。” 玄棣的脸僵了一下,随即不悦地看向黄公公,低斥道:“她不行,你来!” 黄公公一听,立刻笑逐颜开,接过萧容手中的鞭子,便上前去抽打。 萧容一直跪着,听着那惨叫声回荡在这幽暗潮湿的牢房里,她顿时觉得玄棣是个可以和轩辕鸿相比拟的暴君。 终于,那个死囚熬不住,晕死过去了。他被拉着扔回了牢房。然后,轮到下一个了。 这次被带出来的是一个女囚,她一直在失声地低吼着,叫骂着玄棣。 玄棣却并不恼怒,而是指着她下令:“把她的囚衣扒了。” 萧容心下一怔,难以置信地望向玄棣。 很快,便听得更加嘶声的叫骂传来:“狗皇帝你不得好死!我就算是做了鬼,我也要日日入你的梦,用我布满鲜血的鬼爪把你的心挖出来!狗皇帝你等着!你等着!” 这样的话刚落音,便传来一声惨叫,萧容惊惶地回过头去,黄公公居然将她的手按进了炭火之中!rs 第273章 弱不禁风 “鬼爪是需要炼的,咱家就让你好好炼炼!”黄公公阴狠地笑着,然后死死地将她的手摁在烧红的炭火中。 她痛苦地叫喊着,声嘶力竭。她身上的囚衣被粗鲁扒下,显出凹凸有致的身体。萧容想着,她兴许是个亡国的公主。 萧容实在看不下去,咬了咬牙,对着玄棣磕了一下头,说道:“皇上,她只是个弱质女流,求皇上放过她吧。” 听到这句话,连黄公公都怔住了,不留神地一松,她的手也就快速地缩了回去。 叫喊声稍稍停歇,牢狱顿时安静了不少。 须臾的寂静之后,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你说要朕饶了她?” 萧容深吸一口气,再拜:“卑职斗胆,请皇上看在北国黎民百姓的份儿上,别再这样施暴。为苍生积福,北国定会千秋万世!” 玄棣沉默了。 萧容低着头,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可接下来便听得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你真是大胆!”吼叫的是黄公公,他跨步过来,拉起萧容的胳膊便要伸手打。 萧容神色一沉,黄公公这样的力道,似乎也是练过家子的人。可是她分明听玄棣提起过,黄公公几乎不会什么武功。 萧容正欲伸出手去挡下黄公公的攻击,不料玄棣却开口了。 “住手。”他闭着眼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然后黄公公就乖乖地放开了萧容。 玄棣睁开眼,目光疑虑地打量着萧容,似乎以前从没见过她一样地上下扫视。 最后,他嗤笑了起来。 “穆大帅居然喜欢你这样的逆女?” 萧容低下头,平静地回答道:“皇上,卑职不是逆女,卑职只是一个为皇上着想。为北国着想的臣民。这些日子里,卑职尽心保护皇上,可刺客依旧频繁出现。皇上的安危得不到保障。北国万千子民的心都是半悬着的。因此卑职斗胆,希望皇上能仁厚为君。少生杀戮,这样一来兴许……” “放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吓得萧容心底一颤。 她只得闭了嘴,然后深深叩首。 黄公公见玄棣都出声呵斥,顿时涨了威风,立刻冲到萧容面前来,如同被放出圈的公鸡一般发了疯。抓起她便狠狠地一耳光扇下来。 萧容没敢还手。 玄棣已经在气头上了,她再还手,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 黄公公见她不还手,居然来了兴致。抬起脚向萧容踢去。她扑倒过去,刚好倒在那奄奄一息的女囚身旁。 那个女囚有些错愕地看了看萧容,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最后,女囚笑了起来,干哑而凄厉。 “狗皇帝。你的北国,就快要完啦!”她凄声喊罢,仰天大笑。 黄公公立刻上前,拔出邢架上的长剑,先一剑刺瞎她的眼。然后又一剑刺向她的心口。 萧容看到鲜血顺着她的心口流下来,漫过她的身体,最终随着一声闷响,她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萧容愣愣地看着她,伸了伸手,想将地上的囚衣扯过来为她遮住身体,可黄公公却立刻吆喝着,下令将她的尸首拖了下去。 这样一闹,玄棣也没了兴致,起身来离开了牢房。萧容愣了好一阵,才起身来往外走。 玄棣沉着脸回到腾龙殿,萧容一如往常般地想跟进去隐蔽起来保护他,却被黄公公拦住了。 “萧大人,这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如今你可分清楚了?”黄公公甩了甩拂尘,阴阳怪气地对萧容说着。 萧容冷哼一下,不理会他,径直往里面走去。可黄公公却依然不肯放行,横着拂尘再次拦住了她,摆出一副咱家就是要为难你的模样来。 萧容侧目而视,压低了嗓门说道:“黄公公,我今日即便是冲撞了皇上,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北国着想。不像有些人,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尽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黄公公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可气势却依旧不减,面带凶光地指着萧容,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黄公公忍住了,萧容又开了。,她轻皱着眉,似笑非笑地低声道:“哦,对了!方才幸亏有黄公公从旁提点。那一耳光,还有那一脚……我已经记在心里了。我向来知恩图报,等有机会了,一定会报答黄公公的恩情。” 看着黄公公脸色越来越白,萧容提了提腰间的雁翎刀,拨开了他的拂尘,向里面走去。 黄公公气得全身微抖,却也无可奈何。 以前在大帅府的时候,萧容只知道玄棣最疼爱的是琴妃,可这进了宫,才发觉玄棣对柔妃也是疼爱不断。据萧容所知,柔妃侍寝的次数绝不低于琴妃,只因着玄棣喜欢看柔妃跳舞。 当听闻柔妃最擅长的舞的时候,萧容的心都跟着凉了一下,因为那不是别的,正是当初玄棣要求她作的霓裳羽衣舞。 幸亏她当时拒绝了,否则当着玄棣琴妃和文武朝臣那么一舞,定然会贻笑大方。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萧容才明白过来玄棣当时的意图,他其实就是想要借机为难她,羞辱她。 不过经过了今日在牢狱里面的场面,萧容觉得玄棣对她已经是相当宽宏了。 回到大帅府,天色已经很晚。萧容一面往回走一面沉思着柔妃和黄公公的事,可刚一跨进门,就顿住了。许久不见的穆卿出现在了房里。 他悠闲地坐着喝茶,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萧容本想上前去对他叩首,可这一身官服实在有些违和。 她顿了顿,又挪了挪步子,最终索性杵在那儿,不说话。 穆卿见她不出声,端着茶碟抬眼来瞥了她一下。 意料中的,他的脸迅速地沉了下来。大抵是见着了她这一身暗青色的官服。 “明日你不必再进宫去了。”他喝了。茶,继续道“义父已经答应送出二十个头脑灵光,武艺高强的女剑客给皇上过目。” 萧容听得一愣一愣地,良久才反应过来穆卿的意思,顿时一股闷火冲上脑门,脱口而出:“为什么?” 她这一声嗓门有些大,一旁的巧如都被她给惊住了。 穆卿却丝毫不乱,依旧悠悠然地将茶喝完。 短暂的寂静后,他将茶碟砰地一声砸在案几上,斜过眼来。 “为什么。”他冷笑“给你一个七品芝麻官,你就把自己的本分给抛在脑后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鄙夷,萧容心里却只有气闷。 “我才不在乎它是几品!御前侍女是皇上亲封的,目的就是保护皇上,你凭什么让我不去我就不去?” 这种突然被扼杀的感觉让萧容无法接受,以至于她忘记了礼数,和穆卿吼了起来。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结果会很凄惨,但是她还是必须坚守。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样的机会,若是妥协,就会立刻被打回原形。她无法接受。 “保护皇上?”穆卿轻声冷笑,随即长袖一挥,案几上的茶壶茶碟全都摔了一地。 “你以为你穿上这一身褂子,武功就天下无敌了是不是?”他冷声说着,突然上前来伸手要去拔她腰间的雁翎刀。 萧容心中一凉,连忙以手相护,却不料穆卿居然是声东击西,趁机并指向她心口劈过来。力道虽然不大,但萧容也倒退了好几步。 “弱不禁风。”他沉声讽刺“还说要去保护皇上,我看你是自身难保!” 被他这样一说,萧容更加来气了,心下一横,想要拔刀,却又被穆卿先发制人地推了回去。 他一边制住她拔刀的手,一边起身向前。 萧容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只得不停往后退。 后背一震,她被死死地抵在了木门上。 扬起手反抗,被他逮住,想拔刀,又被他按住了。想脱身,却又无法动弹。 萧容只得怒目瞪着他,表示着自己仅有的抗议。 他们突然这样动起了手,让巧如慌了神,她上前来跪下,想要求情劝和。可她还没开口,穆卿就侧眼瞪过去。 “退下!”他低声吼。 巧如担忧地瞅了瞅萧容,却也不得不退下。 萧容趁着穆卿分神,顺势抽出手,再次扬起来想要将他推开。 和穆卿比起来,她的敏捷度和反应力的确是不够。手再次被逮住,砸在身后的木门上。手腕手背的痛意袭来,她整个人都被穆卿摁住了。 他阴沉的脸就在眼前,就那样直直地逼视着她,似乎在警告她,她必须得妥协。 萧容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想猛力将穆卿推开,然后拔出刀和他痛快淋漓地打一场。 可是无论她如何反抗,他都一遍一遍地耐心压制,直到萧容再没有力气。 见萧容终于妥协,他才松开了她。 “看到没,这才是你的本分。”他轻笑,满是嘲讽。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他嫌恶地推开筋疲力尽的她,然后往外走“把那身难看的官服脱了,从明天起不准再离府!” 萧容无力地倚在门上,突然心中愤恨,握紧拳头向木门砸去,很痛。 (感谢一直以来大家对妍妍这本书的支持。这份感动,妍妍记在心中。因为有你们,就有动力!希望大家踊跃投推荐票和粉红票票,打赏不敢多求,有订阅就已经足够。知足,感恩……) 第274章 梦月柔妃 萧容知道,八王爷府上的女剑客个个都是天外高手,有了她们,玄棣铁定是不会再让她这个半斤八两的御前侍女了。可是萧容一直疑惑,玄棣遇刺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八王爷为何之前不送人,到了现在才送? 萧容不会怀疑八王爷的忠心。首先,八王爷绝无谋权篡位之嫌,因为八王爷心思本就不在朝野之中。况且,凭他的势力,真想谋反的话,玄棣也不会相安无事地坐到今日。而且玄棣对八王爷极其敬重,八王爷在朝野内外的待遇比皇帝也低不到哪儿去。 最后,萧容只能认为八王爷是爱才惜才,因此不到迫不得已,就不舍得将府上的能人异士送出去。 第二日,就在萧容准备永远卸下这身官服,然后派人送回宫去的时候,黄公公却传来消息,皇上权衡之下,依然任她为御前侍女。 萧容顿时大喜,却也不敢不顾忌穆卿。穿好官服准备出府的时候,她还是迟疑了一下。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向穆卿禀明情况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他好似根本就没有看到萧容,不紧不慢地走出府去,坐上撵轿,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萧容杵了一阵,见他走远了,才掀开轿帘坐进去。 黄公公传完了话,就回到了玄棣身边,但是对于这次玄棣所做的决定,他还是有些疑虑。 “皇上……”他怯生生地开了口,“小的不知当不当讲,可是皇上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八王爷派来的都是顶尖的高手,哪个不比萧大人厉害?皇上又是何苦……” 玄棣抖抖眉,很得意地笑了笑:“本来,朕也没打算继续留着她。这样的无礼的女人朕迟早会忍不住想把她拖下去砍了。可是穆卿他却偏偏宝贝得很。” 他再次哼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朕就偏要她。正好看看穆卿究竟对朕有多忠心。” 黄公公应和着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小的蠢笨,还是皇上英明。” 可是黄公公的眉头分明深皱着。本以为萧容会就这样被赶走,却不料还是空欢喜一场。想着昨日她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黄公公的心就忐忑不安,甚至还趁夜去查看了一下埋信函的地方,确认没被动过,才稍稍放了心。 可是萧容又回来了,这让黄公公莫名地忧患。 “对了。萧容进宫了吗?”玄棣又问。 黄公公回过神来,恭顺地答道:“回皇上,官轿已经去了,想必快了。” 玄棣微微合上眼。惬意地小憩,黄公公立刻上前去,手法熟练地为他揉肩按背。 经过这一次,萧容深知如今能进宫是多么地不易。这次她走运,玄棣还是选了她。下次兴许就没这么称心如意了。萧容深切地意识到,她必须要壮大自己的力量,才能不那么轻易被他人左右。 然后萧容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位媚上欺下,心肠狠毒的黄公公。 眼见着一日日暖和起来,腾龙殿外的高树上也藏了些恼人的蝉。每日午时。用完了膳的玄棣会先在腾龙殿附近的莲池逛一趟,回来之后,便留在腾龙殿午休。 萧容一直暗中保护玄棣,对他的行踪可谓是了如指掌,以至于玄棣何时会醒来她都算得一分不差。玄棣看似散漫,实则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性,也十分讲究作息的君王。 这日,玄棣依旧前去逛了一趟莲池,然后回到腾龙殿内,焚着香小憩。 萧容估摸着,玄棣应该已经入了浅睡。她悄然无声地从树上下来,然后招呼着守在腾龙殿外的小太监们:“没听到这附近全是蝉鸣吗?还不赶紧去取来长杆把蝉粘下来?” 几个小太监先愣了愣,似乎不愿擅离职守。萧容一脸正色,压低嗓门说道:“怕什么,这儿有我。” 很快,从殿内走出来的黄公公就发觉了殿外的不对劲,他左右环顾了一番,守在外边儿的太监们都不见了。他有些慌,顿时想到萧容,然后就朝着空中打手势。萧容立刻从树上下来,走到黄公公面前。 “门口这些太监呢?”黄公公声音压得很低。 “我好像听他们说看到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就一窝蜂地跑过去刨土了。”萧容皱眉说着,指着那边。 黄公公顿时紧张起来,想也没想,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萧容也不做阻拦,只是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黄公公一离开,萧容就取出了早已备好的弓箭,然后飞身上树,对准了龙榻上的玄棣。之前,她寻思了很久才找到这一处地儿,刚好可以看到玄棣午休的殿门,还能随时将腾龙殿四周都尽收眼底。 她嘴角溢出一丝冷魅的笑,引满了弓,双眸骤缩,透出凌寒。 弓箭如同一条**的灵蛇,闪电一般径直飞向玄棣的寝殿。 随着砰的一声响,玄棣惊坐而起,双目因惊骇而猩红。 “你……你……”去而复返的黄公公指着萧容,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下文,就被萧容出掌击倒。 “你居然……”黄公公倒在地上,这才终于发现自己被算计了。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你不会得逞的……” 萧容嘴角噙着一缕冷冽的笑,一字一顿地说:“黄公公,我以保护皇上为己任,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然后,她在黄公公目眦尽裂的情况下将弓塞到他手里,还将一大叠信函藏入他怀中。 “我说过我会知恩图报的。安心去吧,我不会为难柔妃的。”萧容沉沉地说着,随即又是一掌击下去。 看着黄公公吐出鲜血,萧容顿时想到惨死在牢狱中的那个女子。她想,她也算是替她报了仇。虽然其实始作俑者是玄棣。 黄公公刚咽气,玄棣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周围捕蝉的太监们听到响动,也陆陆续续地赶了回来。 “卑职救驾不力,让皇上受惊了。不过卑职已经杀死了行刺之人。”萧容单膝跪着,然后将玄棣的目光引到黄公公的身上。 玄棣神色一愣,分明是不信的。他虽然吓破了胆,却依然保持着该有的理智。 “怎么可能?黄公公根本就不会武功,又怎么可能射穿三道宫门?”玄棣冷声问着,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萧容。 萧容早就料到玄棣不信,她稍作停顿,然后道:“可是卑职的确看到黄公公拿着弓箭对准了皇上的寝宫,当时卑职也不敢相信,眼看着情况紧急,卑职立刻上前阻止,黄公公大抵也受了惊,因此才会稍有偏移。” 玄棣眉头一皱,似乎在思索着萧容这些话的真伪。的确,按着那弓箭的力道,若是再准一点,定能当场将他射杀在龙榻上。可是它却偏偏落在了边沿上。 见玄棣沉默,萧容再次开口:“请皇上恩准,让卑职查看黄公公的尸首。” 玄棣顿了顿,挥挥手表示允了。 萧容暗自一笑,起身去查看。 “皇上您看,黄公公的右手带着明显的老茧,而左手却没有,这样的茧,是长期持刀持剑之人才会有的,因此卑职怀疑,黄公公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武功。”萧容这样说着,然后将黄公公的手摊开给玄棣看。 玄棣脸色遽变,惊得说不出话来。 萧容面色不改地放下黄公公的手,再查看他其他地方,却偏偏不去碰他怀里的信函。直到玄棣指着他怀中露出一角的东西,惊问:“爱卿快看,那是什么?” 萧容故作惊异地取出来,佯装着嗅了嗅,确认无毒,才悉数呈给玄棣。 玄棣打开来看罢,顿时大怒。 萧容依旧不置一词,但她知道,事到如今,玄棣已经不可能不相信黄公公就是那个刺客。 因为那信函正是黄公公与柔妃的通信,里面不乏有辱骂玄棣的词句,字里行间满满都是怨恨仇视。 萧容自然不会将所有的信函都留给玄棣,因为她还并不想将柔妃供出来。 黄公公一死,最慌的自然就是柔妃。萧容当日破例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偷偷去了柔妃的梦月殿。 柔妃一见到萧容,就惊惧起来,宫中已传开,黄公公是被御前侍女萧容亲手杀死的,那些信函也是萧容亲自搜出来交给玄棣的。 柔妃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切定是萧容一手策划的。 可是柔妃即便是知道,也终究是徒劳。 萧容走进来,对着柔妃恭敬行礼,然后温和说道:“柔妃娘娘,卑职是来送信的。”然后将剩下的信函呈给柔妃。 柔妃先还有些戒备,但最后还是接下了她呈上来的信函。 “但凡提及柔妃娘娘的信函,全都在这儿了。皇上只知道黄公公大逆不道,因此是断断不会怀疑到柔妃娘娘身上的。柔妃娘娘大可放心。”萧容心平气和地说着,然后微抬起眼来看着柔妃。 “你……你究竟想如何?”她紧拽着信函,显得很慌乱。 萧容面色温和,抿着唇摇摇头:“卑职不想如何。卑职其实很同情柔妃娘娘,如果可以,卑职愿意帮助柔妃娘娘。” 萧容说罢,呈上一支缀金发簪。那是同信函放在一起的发簪,看上去很普通,可萧容知道,对于柔妃来说,这绝不普通。 见到发簪,柔妃脸色一变,双眼也似有泪水。 接过发簪,良久良久,才试探性地颤声问:“你……愿意帮我?”ro 第275章 换取解药 萧容敛眸:“柔妃娘娘并非夏国郡主,而是皇上找来顶替夏国郡主的无辜之人。柔妃娘娘被迫离开所爱,困在这深宫之中。此等心情,卑职十分理解。可是黄公公心狠手辣,即便他是柔妃娘娘您的亲舅舅,也不见得他会真的帮助柔妃娘娘,反之,他是在利用柔妃娘娘。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过去了,却依然一事无成。” 柔妃全身一怔,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无力坐倒。 沉默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说吧,你要我如何做?” 听到这儿,萧容满意地笑了笑。 相较于琴妃,萧容更愿意同柔妃为盟友,一来她没有琴妃那么狡猾,而且,她有羁绊,又有把柄在萧容手里。 这对于萧容来说,更加有利。 由于柔妃的事耽误了时辰,萧容回大帅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尽黑。 一下轿,她就匆匆赶回钟翠阁,可是终究还是躲不过,穆卿已经坐在了她的房内。 他默默地喝着酒,什么也不说,甚至不抬头看萧容一眼。萧容向一旁的巧如使了使眼色,让她先退下去。屋里没了别人,穆卿才放下酒杯,开了口。 “还知道回来,就好。”他声音淡淡地,似那薄情的冷酒。 萧容本想要寻思点什么理由来解释一下,但后来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 穆卿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欺着她,将所有的愤怒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萧容紧咬着牙忍受着,直到他累。 看着他一脸满足地翻下身去,她突然哼笑一声,“大帅日日往奴婢这儿跑。就不怕夫人心里难受吗?” 穆卿依旧一声不响。 萧容斜过脸去看他,他一动不动地平躺着,闭着眼。皱着眉。 萧容凝望着这样的他,很难与自己心里曾经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她突然觉得很悲哀。然后索性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鸾烛微微闪着,萧容慵懒地伸出手,想要使出内力将它熄灭。可正在这时,身体微微一震,刚提起来的内力全都散了。 他还是上前来搂住了她,温暖一如从前。 萧容索性不再动弹。害怕那会被穆卿误解为她在试图抗拒。 可当她打算在鸾烛的陪伴下入眠的时候,耳边突然又传来略带责备的声音:“伤药不够用吗?明日让青妩再送些过来。” 她懵了一下,如今她无伤无病,需要那个东西做什么?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微微回过脸去,穆卿的双眼发直,却是盯着她的后肩。 萧容心中一悸,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后肩上还有一个牙印。看着穆卿那样阴郁的神情,她顿时在想。穆卿这样毫不怜惜地折磨她,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牙印。 可是下一刻她又打消这个念头。 很多事情不是解释就能通的,况且,即使没有这个牙印,穆卿也不可能再如同以前那般待她。在他眼里。他们之间已经只剩下恨了。只有相互怨恨,才能永远铭记。 她没有解释,虽然心底是在意的。 天微微亮,萧容就醒了。她得早早地起来梳洗准备,然后进宫。可醒来了才知道,穆卿依然保持着搂着她的姿势,而且很牢实。 萧容动了动,无法挣脱,只得轻轻扳开他的手。却不知为何,穆卿明明是闭着眼的,手上的劲儿却还那么大。萧容暗暗使力,甚至开始怀疑穆卿是在装睡。 正在这时,他松开了手,迷糊着翻了翻身,继续睡。 萧容这才静悄悄地下了软榻去。 直到萧容穿好官服走出去,穆卿才不动声色地睁开眼,凝望着上方,眸光深沉。 萧容没想到她那么不走运,刚一下轿就迎面撞上了公子胜。公子胜似笑非笑地向她走过来,瞅了瞅她的官轿,又瞅了瞅她这一身打扮,然后别有深意地轻摇着玉骨扇。 “穆大帅什么时候脑袋变通透了?居然愿意让你出来抛头露面。”他说着,身体再次微微前倾。 萧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戒备地退后一步。 “国相大人!”她冷冷地说着,单手按上腰间的雁翎刀。 如今她的职责是保护玄棣,上至朝廷重臣,下至无名百姓,只要对玄棣的安危造成威胁,她都可以拔出这把雁翎刀。 公子胜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停止继续上前,立在原地轻轻抽笑:“气派不小。不过本相老远就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不对劲了。” 萧容暗自咬牙,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着实惊讶于公子胜这样的邪门歪道。 “看来他是吃干抹净就嫌弃了,所以才这么放心地让你出来晃荡。”他笑着,又鄙夷,又轻蔑,“那容儿倒是说说,他看到那份礼物之后,是什么反应呢?” 萧容本来不想理会他这些**邪的话语,可是一想到后肩的牙印,她又愤恨起来。 “公子胜,如今你的愿望达到了,那就做戏做全套,将我后肩的牙印消掉。否则到时候穆大帅发现了这牙印的异常,你岂不是白费功夫了。”萧容压低嗓门,也强作镇定地笑起来。 “容儿倒是提醒了我。”公子胜收起玉骨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就在萧容以为他愿意交出解药的时候,公子胜却狡黠一笑,低声问道:“那容儿倒是说,本相凭什么要帮你呢?况且那个牙印留一辈子似乎对本相也没太大的损失。” 萧容恨恨地剜了他一眼,索性不再纠缠,侧身往宫门里面走去。可刚走出几步,又听得公子胜开了口。 “不过本相和容儿相知相识一场,倒也不介意帮你一把。” 萧容顿住脚步,却并不回头。她是想等着公子胜讲话讲完。她可不愿相信公子胜真的愿意无条件地帮她。 果不其然,公子胜提出了条件。却让萧容更加不敢相信。 他的条件居然只是要几幅画像。 直到回到府里,萧容依然还是没想通公子胜的意图。他要画像,还是大帅府里所有姬妾的画像。 萧容越想越觉得奇怪,汗毛都不由得倒竖了起来。公子胜似乎一直针对的都是穆卿,只要是穆卿的东西,无论是他的权势,还是他的女人,公子胜都带着浓厚的兴致,甚至不惜一切地想要去染指,甚至夺取。 萧容突然想到之前的国师和轩辕骋。莫非公子胜对穆卿就像是国师对轩辕骋?只是国师无怨无悔地付出,而公子胜就是不厌其烦地折腾? 萧容顿时毛骨悚然,有些不敢下笔。可是一想到几幅画就能换回解药,萧容还是迫不及待地下了笔。 第二日,将一叠画像交给公子胜,她就面色冷冽地摊开了手。 公子胜苦笑着瞥了她一眼,“急什么?先让本相看看你画得如何。” 他一张一张地翻着,似乎并不满意,变得越来越急躁。 萧容可不会让他逮住任何把柄,但凡她见过的,全都画上去了,连已经死了的都没能逃过。她就是要公子胜挑不出一丁点瑕疵,然后将解药交给她。 终于,公子胜在一阵急躁之后,面色缓和了下来。萧容皱了皱眉,想凑上去看看究竟是哪一张让他平息了怒火,可公子胜却不给机会。 萧容没好气地缩回头,冷声道:“国相大人,卑职已经完成使命,请国相大人履行诺言,交出解药。” 公子胜快速收起那一叠画像,然后扔给萧容一瓶药,大步离去。 “一口气喝下去,不出五日就能消掉。”他说着,人已走远。 萧容看着药瓶皱起眉,低声嘟哝道:“就这么简单?”然后立刻打开瓶塞,当即一口气喝了下去。 不得不说,那药还真是又苦又涩,正在她一脸苦相的时候,一个太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对她行行礼,“萧大人,皇上说了,萧大人以后不必躲躲藏藏,留在皇上身侧,或者离开一阵也行,只要随传随到即可。” 萧容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心想什么时候轮到这样面生的太监来传话了? 那小太监似乎也看出了萧容的心思,连忙堆上笑,解释道:“萧大人,小的是皇上身边儿的胡公公。” 萧容这才恍然大悟,黄公公一死,玄棣就暗自筹备着重新选一个贴身太监,萧容虽不过问,但也时时惦记在心上。看这个胡公公倒还挺谦逊,至少还称她一声萧大人。 不过萧容在意的倒并不是这个,而是这个胡公公虽然双眼也闪着狡黠之光,但至少还不似黄公公那般,带着狠辣的性子。 萧容正正色,对着他沉沉一笑,“保护皇上是我的职责所在,自当尽心竭力。倘若真有其他事宜,那还得仰仗胡公公从中安顿。” 胡公公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索着萧容这句话的含义。少顷,他又堆上笑,答道:“萧大人真是言重了。如今萧大人才是皇上身边儿的红人,是小的该仰仗着萧大人才是。” 萧容暗自沉眉,这个胡公公倒还算个头脑灵光的太监。不过萧容也不再与他过多纠缠,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客套话,本来就令人烦心。 ps: “还知道回来,就好。”他声音淡淡地,似那薄情的冷酒。 萧容本想要寻思点什么理由来解释一下,但后来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 更多精彩,尽在妍妍的《妾本容华》第四卷宫墙柳,感谢大家的支持!rp 第276章 一批死士 萧容知道,如今她在玄棣身边的地位越来越稳固,这些都离不开柔妃的暗中相助。萧容一早发现玄棣对柔妃也甚为疼爱,几乎能将琴妃给比下去。更不用提大半个月才会去见一次的皇后了。 对于皇后,玄棣能给她的似乎就只有尊显的名分和地位,而对于柔妃,那才是不掺杂其他条件的疼爱。而至于琴妃,萧容就有些看不透了。 玄棣似乎并不爱她,虽然朝里朝外人人一提及玄棣最爱的妃子,都会立刻想到琴妃,萧容以前也一直这样认定。但是不知为何,萧容总觉得玄棣对琴妃似乎带着许多的顾忌和防范,可是究竟是什么,萧容也说不上来。 也是在看过了那些信函以后,萧容才知道,柔妃其实并非那个夏国郡主,只是郡主的一个替身。当萧容问起那个郡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经死了,而杀死她的,居然就是穆卿。 “穆大帅痛恨夏国,那位郡主和亲而来的当日,就被穆大帅一怒之下杀死了。皇上不愿与夏国起争端,才找了我顶替,因此夏国之人都已经他们的郡主还活得好好地。”柔妃温声说着,眼中是藏不住的悲凉。 穆卿痛恨夏国,这一点萧容也略有所知。上次同宁国大战的时候,宁王那一招树上开huā,穆卿当初仅仅是怀疑到夏国,顿时就怒意难遏。穆卿如此痛恨夏国,这让萧容再次想到穆卿和穆轩王夫妇之间的关系。 虽然她依然不愿接受穆卿就是当年的那个王府遗孤。 黄公公一死,柔妃在宫中就没了依靠,柔妃想离开皇宫,就迫不得已地靠向知晓这件事的萧容。可萧容如今的权势地位根本无法帮助到柔妃,柔妃也深知其中道理。 柔妃看上去柔柔弱弱,心思和行动力却一点儿都不含糊。萧容也在她的暗助之下,顺理成章地不必再躲躲藏藏,成了正统的御前侍女。 “爱卿站了这么久,可觉得累?”玄棣合上奏折,抬起眼来瞥了萧容一眼。 萧容面色不改,侧过身来向玄棣叩首:“保护皇上是卑职的职责所在,又怎会觉得累?” 玄棣抖抖眉,笑得令人看不出悲喜。 萧容不由得打了一下寒噤。所谓伴君如伴虎,玄棣绝对是个极其危险的君王,当初在牢狱中的情景便可想一二。 她想,这大概也是柔妃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离开皇宫的原因。 萧容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却也不得不冒险。只因她不愿被穆卿永远困在大帅府,受尽魏荷语的羞辱。 玄棣笑罢,又沉下眉,思索了一阵,说道:“上回爱卿擒获一个女刺客,却并不立刻取她性命,到最后爱卿反而受了伤。因此朕以为,但凡是刺客,皆可以格杀勿论,不需要有半分怜悯。” 萧容知道,玄棣说的是前几天的那一场行刺。她再叩首,答道:“皇上,卑职此举也是想要留个活口,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 玄棣皱着眉摆摆手“哪管什么主使?想杀朕的人多了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哪儿有闲情一个个去查?” 萧容俯首称是,却也觉得玄棣在刺杀这件事上未免显得太过草率。若是真有那么一遭,刺客武功了得,兵将都挡不住了,可如何是好呢? 而玄棣似乎并不愿去思量这些问题,连萧容都不知道他的信心来自哪里。 少顷,玄棣又问:“那爱卿的意思,朕身边的人,也有可能对朕抱有杀心?” 萧容顿时一愣,随即跪下来,答道:“皇上圣明,自然能察觉出身边的人是否怀有异心。可卑职却只一心想着保护好皇上,无论是他国的人,还是皇上身边的人,只要蓄意谋害皇上,卑职就绝不会轻易放过!” 萧容郑重地说着,态度很坚决。她之前就听八王爷说起过,皇帝心思重,城府深。如今她并没有怀有异心,都被这样试探,可见玄棣的疑心的确相当重。 黄公公的事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是玄棣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萧容一直不敢掉以轻心。如若被玄棣知道了那一箭其实出自她的手,那她的下场定然会比黄公公更惨。 良久的寂静之后,玄棣起了身。 萧容心中一紧,感觉到玄棣正在向她这边逼过来。他的脚步声沉闷而顿滞,萧容的心也跟着那一声声而微微颤抖着。 “那么,如爱卿所言,若是穆大帅前来刺杀朕,爱卿也同样会将刀剑对准他吗?” 萧容心下一怔,仰起面来惊愕地看着玄棣。他的脸色沉沉地,带着毫不掩饰的逼迫神色。萧容抖了抖唇,觉得背心都扫过一股阴风。 “皇上穆大帅对皇上忠心耿耿,为了稳固北国江山而奋勇杀敌,可谓是鞠躬尽瘁!”萧容说着,却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 玄棣的目光更加阴沉了,萧容抿了抿唇,知道这样的回答方式已经过不了玄棣的眼,她顿了顿,只好说:“穆大帅是卑职的夫君,卑职保护在皇上左右,穆大帅拼杀在沙场之中,其共同的心愿,就是为皇上守住这北国江山!” 玄棣终于露出笑颜,点了点头。 就在萧容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玄棣的神色突然一沉,双眼瞬间迸射出骇人的幽光,萧容恍然觉得耳边传来一声来自黑夜的惊悚嘶叫。 她顿时全身发麻。 “你说得很对,但是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朕的问题。”他轻轻说着,立在萧容的面前俯瞰着她,似乎下一刻就会长臂一挥,将她拖出去处以极刑。 “皇上明鉴,穆大帅不可能背叛北国,更加不可能背叛皇上!”她咬了咬牙,继续道“但是如若穆大帅真的存了异心,那卑职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出雁翎刀,即便是与他同归于尽,也绝不可能任由他伤害皇上。” 萧容的声音沉沉地,一字一句,如同声声低雷。 玄棣总算是满意了。 萧容暗自舒了一口气,看来玄棣的警觉性还是赶不上穆卿,因为在穆卿面前,她说谎话就从未得逞过。 可是萧容也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她会为了这所谓的职责而将剑对准穆卿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毕竟,穆卿才是她的夫君,即使她怨他,恨他,也狠不下心去杀他。 当夜,随同萧容回府的,就不止是轿夫了,还有一批玄衣蒙面的武士。 玄棣派给她一批死士,命她暗中察访是否有存有异心的朝臣。看着这批身手矫捷,来无影去无踪的死士,萧容暗自苦笑。 果然呢,她和玄棣皆是各怀心思。她进宫保护玄棣,是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以便脱离穆卿的掌控,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玄棣呢,他也分明是不需要她这样的御前侍女。 之前萧容还一心以为玄棣身边没有可以保护他安危的能人,如今看来,她真是大错特错了。 官轿缓缓地往回移动着,萧容轻轻掀开帘,看到空中划过一道道玄黑色的身影。 这群死士的轻功很好。 萧容猜测着玄棣这样做的目的,而最后还是不得不将这些全都聚焦在穆卿的身上——玄棣对穆卿起疑心了。 功高盖主的朝臣将士的确会成为帝王的心腹之患,穆卿手握重兵,身后又有八王爷撑腰。在玄棣看来,简直就是养了一头猛虎,指不定哪日这头猛虎就会回过头来,扑向他所效忠的主上。 下了轿,萧容一如往常地回到钟翠阁。她感觉到了,那些玄黑色的身影随着她一起进了大帅府,然后瞬间作鸟兽散。 萧容紧张地坐下来,不明白这样做究竟算什么,她隐隐地感觉出来,这样做好像是引狼入室,出卖了穆卿。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更乱了。起身来,又坐下去。想出门冲到永华阁将这些事告诉穆卿,可当她惊慌失措地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那些人已经将她的钟翠阁重重围了起来。 虽然都是在一般人看不见的地方,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 看来他们已经将整个大帅府都摸了一遍,然后又聚回这里,继续监视她。 萧容紧张地关上门,呼吸急促,心跳如雷。 “萧媵侍,怎么回事?”巧如走上前来,低沉地问。 看巧如那紧张的神色,想必她也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如此一来,穆卿也应该能有所察觉的。萧容暗暗想着,稍稍宽了心。可很快又开始紧张起来。 “巧如,你先什么也别问。”萧容拽紧巧如往里屋去,焦虑地环顾着四周,最终打开了镜台抽屉,抓出了许久没有戴过的那支发簪。 “拿着这个,交给大帅!告诉他,就说我”萧容突然哽住了,她咬咬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穆卿发觉情况已经很危急。 可巧如却立刻明白了过来,不急不乱地接过发簪,轻声道:“萧媵侍放心,如今这是在大帅府内,他们嚣张不到哪儿去的。” 巧如安慰式地看了萧容一眼,随即面不改色地出了门。 萧容无力地坐下来,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情,双拳暗暗紧握。 玄棣身边有那么多顶尖高手,实在是没理由留她来做御前侍女。如果玄棣真的是在预谋着什么,那么他预谋的对象就只有一个可能——穆卿。 想到这里,萧容才终于通透。穆卿不希望她进宫,玄棣却偏要留住她,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在侧面地试探穆卿,逼迫穆卿。看来他对穆卿已经起了杀心。 萧容不由得开始打寒战。想着屋外那一群如同鬼魅一般的死士,他们一定是来监视她的,难道玄棣已经打算动手了? 可是没有理由啊,穆卿并没有做任何违逆玄棣的事情。 就在萧容脑袋里一团乱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萧容全身一个激灵,本能反应似的按住了腰间的雁翎刀。 “容儿,是我。”他顿了顿“开门。” 第277章 好自为之 萧容心底一凉,巧如没有将话带到吗?穆卿他还来这儿做什么? 不过他都已经在门口了,一定也被外面那群死士关注着。她若一直不开门,定会立刻引起怀疑。 萧容正心急火燎地想着解决方法,然后门就被穆卿踢开了。 她惊惶地瞪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迎面上前来的他搂住了。他不由分说地吻住她,好像是刻意为了封住她的嘴。 他的薄唇微凉,双眼也微眯着,正恨恨地怒视着她。 萧容惊讶于他的神情,想挣扎,却又被他止住了。他眉头用力地压下来,带着威胁的意味。 萧容这才明白,他是在做戏。 他借着那份强势的劲头一直向前逼来,萧容禁不住由着他的步子向后退,一直退到软榻上。她倒下去,然后看到穆卿迅速地解下袍子和外衣,向她欺上来。 就在放下帘子的一瞬间,他的手迅速蔓延上来,掐住了萧容的脖子。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他咬着牙恨恨地说着,发红的双眼中带着噬骨的恨意。 他的力道很大,萧容很快就呼吸困难,连开口讲话都变得吃力。她揪住他的衣领,不反抗,也不叫喊,只是拼命地摇头,试图表明她的立场。 就在萧容双眼都有些花的时候,穆卿那有力的手骨才终于松懈了。 “为什么把那些人带进来,你真的就那么恨我,想害死我?”穆卿明明已经很愤怒,却还是强压着嗓门,不敢大声吼出来。 萧容缓了缓气,渐渐恢复平静。然后定定地看向穆卿,想从他愤怒的脸上看出一些真实的东西。 “害死你?”她的声音轻得仿佛一片飘零的羽毛。双眼却紧紧锁住,“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穆卿的眉眼微颤了一下,他凝了凝神。然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一样,苦笑起来。 “萧容。”他咬着牙唤着她的名。如同是在下着某种诅咒,“如果你敢背叛我,我一定……一定亲手杀了你。” 他越说到后面越无力,无力得连他自己都瞒不过。然后他再次苦笑起来,似乎在笑自己,因为在她面前,他连说狠话都显得那么怯懦。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也很微弱。“你到底做了什么,还打算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 穆卿只是坐倒在一旁,不回答。 “是不是和魏荷语有关?”萧容突然激动起来。揪着他的衣领追问。 而他依旧只是轻笑,不回答。 这一晚,他们就那样躺在软榻上,萧容一直追问着,猜测着。却始终不敢提及关于穆轩王的事情。她害怕,害怕看到穆卿双眼惊恐地反应,然后无声地承认了一切。 她想她是真的怕了。 她不明白,她心底里明明是怨恨他的,他那样对待她。那样羞辱她,可是一想到他正以一个令她无法接受的危险身份,做着随时可能被碎尸万段的危险事情,她的心就忍不住发颤。 她不希望他有事,不希望他是那个遗孤。 “放心吧,这是我惹出来的事情,我会收拾好一切的。”直到天蒙蒙亮,萧容才这样说,然后起身欲要走出去。 穆卿却拉住了他。 萧容转过脸来,见他神色不变,甚至连目光都不曾颤一下。 萧容突然觉得怅惘,穆卿不放心她,却又狠不下心杀她,难不成他以为永远这样躲在软榻上,就可以躲得过外面那群死士的监视吗?他堂堂大帅,竟也会蠢到如此地步? “穆大帅。”她一脸正色,“我现在就出去向你证明,我根本就没有背叛你。” 他手上的力道更重。 萧容有些不解,他究竟是信不过她,还是不忍让她一人去承担。 穆卿就那样拽着她,不肯松手,也不说一句话。萧容微垂着眼帘看着他,他看上去似乎很疲惫,双眼望着上方,飘然无神,唯有手上的力道在证明着他的决心。 萧容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从来都是。 无论是从前那个对她许下铮铮誓言的他,还是后来背弃承诺,将她推入无尽深渊的他,甚至,是如今的他。 他曾说他们之间只剩下恨,他愿意只剩下恨。所以他那样折磨她,羞辱她,说她不知廉耻,不配有他的骨肉。 可是明明他们之间掺杂着的远不止是恨那么简单。 这一点,萧容明白,他也能明白。可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而当真正的危险来临之时,萧容终究还是不忍让他陷入险境。 萧容没有将这些说给他听,而是挣脱了他的手掌,横下心撩开帘子。 穆卿终于有了反应,萧容听到他迅速地起身来,如同被什么刺激了一般,想上前来逮住她。她冲过去,打开门。 熹微的光照进来,她愣住了。屋外竟跪着一群人。 “萧媵侍,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准备着?”巧如立在门外,双眼睁得圆圆的,似乎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她回过头和穆卿对视了一下,瞬间心领神会,两人心照不宣地理了理衣衫,向外走去。 “属下雪翼见过穆大帅,见过萧大人。”屋外跪着的带头人开口说。 萧容茫然侧过头看向穆卿,穆卿先是神色一顿,随即优雅地对雪翼抬了抬手:“免礼。” 雪翼穿着玄色蚕丝紧身护甲,头发束得紧紧地,似乎一盆水从他的头上浇下去,都会一滴不落地悉数落地,他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品饰物,整个人看上去简直滑溜得像一条泥鳅,似乎即便站在你面前,也休想能逮得住他。 萧容扫视了一番,他身后还整整齐齐地跪着两排人,都是一个样的扮相。萧容还有些惊异,而穆卿却并不以为奇,似乎还在等着看事态如何发展。 萧容深吸一口气,上前沉声问:“你们一个个守在我屋外,这算什么意思?” 雪翼再次跪下,恭敬却木讷地回答:“属下本打算昨夜就上前来向萧大人请安,却不敢打搅穆大帅和萧大人的良辰美景,因此在屋外守着。” 萧容脸上一红。也不想想,她明知外边儿有那么多双眼睛,还怎么可能有良辰美景?可是想着穆卿昨夜的举动,他们会有这样的猜测也是情理之中。 萧容极力掩饰窘迫,“我是想问,你们做什么要一直跟踪我到府上来?须知这儿可是大帅府,你们这样擅自闯进来,若是穆大帅一个不高兴,将你们统统捉起来,可如何向皇上交代?” 雪翼听到这儿,也并不慌张,只是磕了磕头,答道:“属下无需向皇上交代。属下只认萧大人一个主子,只要萧大人一声吩咐,属下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然,萧大人若是不满意,随时可以下令,属下即刻引刀自裁,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呆愣,却掷地有声。 萧容更加迷惑地看向一旁的穆卿,想等着看看他的反应。 穆卿只是默默地扫了他们几遍,冷声道:“既然如此,你们的萧大人已经说了,她不喜欢你们无缘无故闯进大帅府。念及这一次是初犯,本帅也就不予处罚,你们好自为之。” 萧容听得那一句“你们的萧大人”,顿时全身发凉,穆卿这是故意在讽刺她? 可萧容没机会反驳,因为穆卿那句话一落音,雪翼和他身后的一群死士就嗖了一声没了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萧容讶然。他们未免也太听话了吧? “你也好自为之。”穆卿依旧不惊讶,低斥了一句,转身离开。 一阵晨风吹过,凉飕飕地。 就在萧容一头雾水的时候,巧如端上一碗药汁。萧容烦闷地摆摆手,随即提起雁翎刀快速往外走去。 她和穆卿昨夜什么都没做,还喝什么喝? 萧容现在最想不透彻的,就是那批死士究竟是什么意思。玄棣送她死士的时候,说的是让她暗中察访是否有怀有异心的朝臣,萧容当时以为这个所谓的怀有异心的朝臣就是指的穆卿,因此这批天外高人与其说是死士,还不如说是玄棣借着她的名义硬生生安在大帅府内的眼睛。 昨夜她挣扎在懊悔与自责的边缘,觉得自己害了穆卿,可如今一看,事实似乎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走到府门口,萧容再次一愣,雪翼和那批死士还没有撤走,居然就跪在府门外。 入目是一片幽深的玄黑,他们排成两排单膝跪着,如同一尊尊石雕。 府门口的守卫都惊住了,直愣愣地看着这一派壮观景象,想笑,又不敢笑。 坐上官轿,他们依旧如同一道道黑色的流星一般,快速划过上空。萧容这才终于相信,玄棣的确是送了她一批死士,仅仅如此。 可是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甚至,不敢上前去和他们有过多的交涉。而他们就好似萧容保护着玄棣一般,保护着她,这让萧容十分纳闷。 玄棣身边并不缺少能人异士,萧容现在可以断定即使真的冲出来一个刺客军队,也未必能真的伤到玄棣一根寒毛。可是玄棣依然让她做御前侍女,让她保护他。 萧容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在暗暗揣度玄棣的心思。玄棣性情多疑,对朝臣都不放心,可是萧容想不明白的是,为何玄棣一定要任命她去暗查朝臣是否有异心,他分明有这么多誓死待命的死士。ro 第278章 引刀自裁 思来想去,萧容还是不得不将一切的动机拉回到穆卿的身上。玄棣利用她,只是想要牵制住穆卿。 萧容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利用了去。 明白了这个道理后,萧容就趁夜将他们聚集到离大帅府不远的竹林旁边。 萧容一直认为,既然这是她第一次部署重要任务,那就应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伴随着几声骇人的夜莺啼叫,才显得符合心境。 可事实却是,当晚没有风,月亮还很圆,很亮。 看着雪翼带着那批死士端端正正地向她跪着,萧容不由得压了压嗓门,故作威严地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了,经过这些日子的考虑,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萧容说罢,对着雪翼抬了抬手:“雪翼,不如由你先说,你认为这文武朝臣之中,哪些可能对皇上怀着异心?” 萧容本想借着这样的机会来试探一下这批所谓的死士,却不料他们给出的答案让萧容哭笑不得。 “萧大人,属下只知道跟随萧大人,不敢有任何看法。”雪翼想也没想,就这样回答了。 萧容自然是不满意的,她轻笑一声,逼迫道:“雪翼,既然你跟随我,那我叫你说,你就说。” 雪翼变得紧张起来,磕了两个头,依旧坚定地答道:“萧大人,属下对朝臣百官皆不甚熟悉,没有任何看法。” 萧容一听,怒了:“不熟悉还查什么查?你们若是什么意见都给不了,我要你们来做什么?” 萧容故意提着嗓门,想撬开雪翼的嘴巴。雪翼为难地看了萧容一眼,带着愧疚,却依然缄默不言。 萧容皱了皱眉。愤然地走到雪翼身后去,指着跪在黑夜中的那些死士,低吼道:“你们知不知道。所谓的亲信死士,就应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呆得像块木头一样,这样的人,怎么帮我办事?” 萧容愤愤地说罢,抄起手来,眼睛却在偷瞥着他们,想看出点儿什么来。可他们都微微垂下头,似乎在愧疚。 可萧容想要的不是愧疚。 “你!来说说。你觉得谁最可能对皇上有异心?”萧容随意指着一个,就等着他说出“穆大帅”三个字,然后萧容再趁机声色俱厉地纠正他们,然后将矛头指向另一边。 可那个人根本不给萧容这个机会。他迟疑了好一阵,最终对着萧容磕了三个头,又对雪翼磕了一个头,说道:“萧大人,属下的确无能。帮不了萧大人,不配留在萧大人身边。” 萧容眉心一拧,他这是宁愿造反也不肯直言说出来吗? 既然如此,那就更好,索性一个个全都造反。然后滚回玄棣身边去得了。这样一来,他们也休想再威胁到穆卿。 可萧容没想到,他说完那句话以后,居然顺手抽出腰间的细剑,毫不顿滞地刺向自己的胸膛。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他就闷声倒下了。 月儿很圆,静悄悄地挂在天上。这本来不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可他却自尽了。 萧容愣了一阵,觉得这一切简直滑稽得不可思议。他怎么能二话不说就自尽?难道这就是雪翼之前所谓的引刀自裁,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萧容依然不愿相信,而其他的死士也没有一丁点动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明明这儿已经摆了一个死人! 等到萧容终于接受这样的现实,想要上前施救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他……他……”萧容很想要装作很镇定,因为毕竟她是他们的主子,应该有主子的威严。可是面对这样的事情,她真的已经无法镇定。 “好端端地,他寻死做什么啊!”萧容指着他,然后看向雪翼,想从雪翼口中得到解释。 雪翼面色不改,对着萧容磕了一个头。 萧容顿时全身发寒,连声道:“你……你也想寻死?” 雪翼抬起头,一脸正色地答道:“萧大人,除非弟兄们都死了,否则属下不敢寻死。可是萧大人如果真的觉得弟兄们无能,无法帮到萧大人,那属下愿意同弟兄们一起,完成最后的使命。” 正在萧容思量着那句最后的使命是什么的时候,便听得刷刷的声响。 他们一同拔出了剑,对准自己的胸膛。 “你们……住手!” 萧容连忙打住,然后绕到最前方去,缓了缓气,警告式地说道:“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自裁那样的行为是最为可耻的!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而他们一脸疑惑。 萧容索性指着雪翼低吼:“没听明白吗?把剑都收起来!” 终于,他们还是听了萧容的话,将剑收回了鞘。 萧容这才缓下语气,踱着步子说道:“自尽,是一种懦夫的行为。你们的忠心,我已经铭记在心,也十分宽慰。但是你们要明白,做我的手下,第一,要珍惜性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弟兄们的。第二,要头脑灵便,学会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第三,口风要严,皇上将你们送给我,助我揪出异党,皇上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因此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务必要做到守口如瓶,即使是皇上,也不能相告。” 萧容说罢,扫了他们一遍,本以为他们会投以不解的目光,却不料他们只是低了低头,表示听令。 萧容再次纳闷了,他们究竟还是不是玄棣的人? 萧容这才从雪翼口中知道,他们只是玄棣暗中培养的一批死士,从小就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接受非人一般的训练。他们没有父母,也没有妻女,也谈不上什么情感和自尊,他们的人生价值,就是被选派到一个主子身边,然后终其一生惟命是从。 玄棣居然肯将这些死士送给她。这让萧容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絮絮叨叨一番之后,萧容终于决定说出自己心底的打算。 “根据我的观察和判断,我觉得目前最最可疑的人物。就是都督高显。”萧容说出这一句之后,还是心底一凉。其实她最想说的本来是公子胜。可是如今她想要一步登天立刻对付公子胜,这似乎有些操之过急,因此先从公子胜身边的人下手,这才比较稳妥。 可是萧容依旧有些心虚,顿了顿,问道:“你们可有疑问?” 雪翼用力叩一下首:“属下得令,立刻捉拿高都督!” “慢着!”萧容扶额。“你没凭没据,如何捉拿高都督?” 雪翼脸色一顿,迟疑了一阵,才问:“那萧大人的意思。属下还要取得证据?” 萧容无力地叹口气,摆了摆手,道:“行了,以后你们就听我的命令行事。记住,无论做任何事。都不能打草惊蛇。” 萧容看到他们很整齐地低了一下头,表示听命。 看来这群人的的确确是死士,萧容看着他们,顿时觉得宽了心。 可雪翼却有些畏怯地抬起头轻声提醒:“萧大人,不能打草惊蛇。就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吗?” 萧容皱皱眉,点头。 然后雪翼指了指萧容身后,声音如蚊:“可是有个人尾随萧大人来到这儿,都监视我们好久了。” 萧容背脊一凉,迅速回过头去,果然,竹林中闪过一个人影。 萧容心下一慌,脱口而出:“雪翼,逮住他!” 然后便觉得身后一阵阴风吹过,等萧容回过头来,雪翼已经不在了。 她再次叹服他们的轻功的确了得。 很快,前方就传来了打斗声,萧容知道,雪翼已经截住那个人了。萧容满意地翘起嘴角,心想有这样一批手下还真是挺不错,她满心得意地追过去,却发现和雪翼交手的人,居然是孟逍。 发现萧容追了过来,孟逍显得有些慌,他虚晃两刀,逼退了雪翼,随即转身想逃开。可雪翼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他走,他不顾一切地迎上去,丝毫不忌惮孟逍手中的宝刀。 萧容温怒地上前去,喝止了雪翼。雪翼一松懈,孟逍就准备抽身回府,可他跑出两步,又顿住了,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萧容一眼,然后才消失在夜色中。 让孟逍跑了,雪翼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不解。 “萧大人,不是说不能打草惊蛇吗?不如让属下追上去杀了他灭口。” “别追了,你杀不了他的。”萧容扬起手止住雪翼,虽然萧容对雪翼的轻功很有信心,但是一旦涉及到刀剑相杀,雪翼应该还不是孟逍的对手。 萧容突然想到方才雪翼的举动,再次怒了,低斥道:“你也真是,方才我说的话你全都当耳边风了吗?” 雪翼神色一愣,随即跪下来,表示无条件接受一切斥责。 这让萧容有些窝火。 “我说的是要珍惜性命,刚才那么危险,你奋不顾身扑上去,要是对方狠心一点,反手一刀给你砍过来,你不死也成重伤了!”萧容低声说着,无奈地叹叹气,“你是我的手下,命也是我的,我都没让你不顾生死,你就得好好活着。” 雪翼抬起头惊愕地瞪了萧容一阵,最终点了头,算是应了。 萧容也不知道他这次是否真的将这句话听明白了。 看着这群死士的举动,萧容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他们似乎并不是想要前来借机监视穆卿,他们就是死士,仅此而已。 可萧容依然不敢毫无防范,她害怕自己一个不慎,就会将穆卿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因此她将这群死士的注意力引向了另一边——高都督。 吩咐好他们的任务,萧容才独自回府,意料之中地,被孟逍堵在了钟翠阁门口。ro 第279章 私藏粮饷 萧容四下张望了一番,还没见到任何踪影,便听得孟逍开口道:“别找了,大帅不在。” 萧容凝了凝神,收回张望的目光,然后落到孟逍身上。 孟逍的神色很阴沉,少有的阴沉。 和他僵持了好一阵,萧容终是有些熬不住了,可她刚一张开嘴,孟逍就先发制人地抢言道:“萧媵侍,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你就是想说这个?”萧容皱皱眉。 孟逍本来转过了身,听到这儿,又顿住,“对于大帅和萧媵侍的事,末将无权插手,但是希望萧媵侍谨记一句劝告,在这个世上,只有大帅,才是真心真意对萧媵侍好的那个人。” 萧容立在夜色中许久许久,久到她都觉得全身发凉了,才回过神来。孟逍留下那句话就离开了,却让萧容失眠了一整夜。 真心对她好,只有穆卿? 萧容其实也很想要相信这句话,可是一想到那黑得令她窒息的衣橱,还有他暴戾噬血的双眼以及永无休止的折磨,萧容就不得不打断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不过即使是这样,萧容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穆卿陷入别人的圈套里。而玄棣问她那句话的时候,她心底里的答案也毫无悬念。 萧容自己也不知为何,明明她心底在排斥着穆卿,却又十分在意他,以至于去向公子胜谈条件,只求能够消掉后肩上的那个牙印。可是她没想到,公子胜这次居然再次骗了她。 过了公子胜所说的五日期限,那个恼人的牙印却还是没能消掉。萧容守在宫门外拦下公子胜,一面故作恭顺地向他行礼,一面恶狠狠地瞪着他,沉声骂道:“卑鄙小人!” 公子胜微微一惊,随即轻浮地笑道:“容儿怎么见了本相就出言不逊呢?” 萧容从怀里取出那个药瓶,扔给公子胜,冷声道:“说吧,又骗我吃下了什么毒药?” 她的牙印没有消,那不是解药。即使萧容当时也心存怀疑,她也无可奈何,只能暂且相信公子胜,冒险一试。 可最终发现,小人就是小人,公子胜又岂会真的良心未泯,愿意出手帮她? 公子胜见萧容这般怒气冲冲,先怔了一下,随即又想明白了什么,将她拉到一旁去,低声问:“这么说来,你身上的牙印没有消掉?” 萧容不明白公子胜为何还假惺惺地这样问,白了他一眼,想转身离开,公子胜却横着玉骨扇拦住了她。 “那种奇药里面含有一股至刚至纯的真气,正是由于这股真气,才能使得那牙印无法消散。本相给你的的确是解药,可是如果你已经动用了那一股真气,那本相也无可奈何了。”公子胜有些惊诧地看着萧容,“莫非你真的动用了那股真气?” 他的脸色惊诧起来,“容儿,你总能让本相瞠目结舌啊!说说看,你是如何动用那股真气的?” 萧容皱皱眉,不理会公子胜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可她刚走出两步,又被公子胜拦住。 “你不相信?”他问。 萧容沉了沉脸,然后说:“好,我相信,只要你能消掉那块牙印,我什么都愿意相信。” 而公子胜却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萧容咬紧牙,猛吸一口气,低斥道:“所以你就是小人!” 她恨不得立刻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将公子胜切成一片一片地,扔到河里喂鱼,可现实却是,她只能这样咬牙切齿地骂两句,还不敢太大声。 公子胜看她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更加得意地笑起来,最后说道:“你的穆大帅没教你吗?和小人做交易,你永远都别想占到便宜。” 萧容恨恨地剜着他,强忍着将他剥皮抽筋的冲动,可公子胜却笑得越发得意了。 其实公子胜这回还真没骗她,那的确是解药,而那股真气,也的确被动用了。在她险些被冻死的那一晚,正是这股真气救了她一命。 本来那次她是难以回天的,青妩的医术不会有错,她的确已经没有了任何脉象,可这股真气阴差阳错地护住了她的心脉。 而萧容只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她的牙印是去不掉了,第二,她再也不会蠢到和公子胜这样的小人谈条件做交易。 可是萧容依旧是想不通,公子胜耍这样的花样是何用意呢?他为何要府里所有姬妾的画像?莫非他已经利用完了她,想要重新找个姬妾下手,继续威逼穆卿? 萧容后悔自己没有把魏荷语画上去。不过话说回来,魏荷语在朝中的名声不小,公子胜不可能不认识。 萧容只能将对公子胜的满腔恨意全都倾注到高显的身上,其实她也很想亲自到都督府去会一会高显,不过一想到他连说话都要用手托着下巴,萧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暗中吩咐回来报信的雪翼,一定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想着当初吕妾媵的父兄不过做了个小官,都能贪赃枉法。那高显定然是不会放过宁州这块大饼的,否则还真有些对不住他那张“鱼肉百姓”的老脸。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雪翼就带来了好消息,高显府内有一个地窖,里面藏了许多粮饷。 “萧大人,属下亲眼所见,绝不会错。不如连夜禀告皇上,然后带上人马去将他的都督府围起来!”自从事情有了眉目,雪翼就显得很激动。 萧容却打住了他,“不急。” 她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心里却已经乱如麻。高显依附着公子胜,他私吞粮饷,公子胜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公子胜暗中主使。萧容想着,能否顺藤摸瓜,将公子胜这只狡猾的狐狸一起拖出洞来呢? 可是萧容心里还是顾虑,若单单只是高显,那她倒还不必考虑太多,如今有了证据就大可以直接向玄棣禀明情况,让玄棣亲自调派人马去搜他的都督府。可是一想到高显背后还有一个公子胜,萧容就不敢这样轻举妄动,唯恐有诈。 高显他不私藏金银珠宝,偏偏私吞粮饷。萧容想了好半天,觉得很有可能是官商勾结,囤集居奇,哄抬米价。 难怪最近两年来米价一直高居不下。 想到这儿,萧容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雪翼,你派几个兄弟去打听一下灵栾城最大的米商是谁,看看他是否与高显来往亲密。”萧容顿了顿,又道,“即使有了结果,也不要立刻动手,先回来向我禀报,知道吗?” “属下遵命。”雪翼抱拳而跪,然后匆匆地离开了。 第二日傍晚,雪翼就带回了消息,灵栾城内的米商数不胜数,其中生意做得比较大的,就数廖记米行和张记米行,而这两个米行的大掌柜都和公子胜交往甚密。 萧容暗自握住双拳。这果然和公子胜有关! “继续监视着都督府。另外,将廖记米行和张记米行的大掌柜都给我绑过来,我要亲自审讯。”萧容说着,嘴角溢出隐隐的笑意。 雪翼刚奉命离开,巧如就神色紧张地走进来,萧容还以为怎么,原来是穆卿过来了。 萧容本想做做样子,起身去迎接,可她还没走到门口,穆卿就像一阵风一样地灌了进来。 “保护皇上那么累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穆卿语气淡淡地,双眼却一直盯着萧容。 萧容低着头不回答。思索着穆卿这句话的意思,以及他不期而至的来意。 “怎么?心虚了?”见她不答,穆卿逼近她。 萧容温和地笑了笑,“保护皇上乃奴婢分内之事,何来心虚?” 穆卿嗤笑一声,“本帅说过,你要好自为之。那些不该管的事,就不要随意插手。否则到时候吃亏的会是你自己!” 穆卿扔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转身离开了。萧容思索了好半天,始终想不明白穆卿究竟是如何得知她也在暗中对付公子胜。 可是也许穆卿根本都不知道,只是前来试探她。试想,如果穆卿真的知道了她插手公子胜的事情,那穆卿岂会这般心平气和地前来警告她,一定早就火冒三丈了。 看来他其实并不知道,萧容暗自抚了抚心口,幸好她稳住了阵脚,什么都没说。 当夜三更时分,雪翼匆匆地赶了回来。萧容本来就没能入睡,一察觉到动静就翻身起来。 这才知道他们的行动终究是暴露了,廖记米行和张记米行的大掌柜全都离奇失踪,恐怕是被公子胜给控制起来了。 萧容感觉到了事态的危急,她思索一阵,迅速穿上官服配上雁翎刀。她必须要争取时间,在公子胜和高显销毁证据之前将都督府围起来。 雪翼的轻功很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带着她到了都督府外。雪翼拔出刀轻轻弹了弹,然后一个个黑影迅速地聚到了一起,萧容快速地亲点,然后眉头一皱。 “怎么差两个?” “萧大人,廖记米行的掌柜夫人发现廖掌柜不在,就准备去报官,然后属下就派了两个过去将掌柜夫人抓了起来。”雪翼低声解释。 萧容赞赏地点点头,又问:“掌柜失踪之后,这都督府可有什么动静?” 萧容还没得到回答,就听得一阵人声响起,她心下一凉,对着死士挥了挥手,然后就躲上了树。 透过枝桠看下去,是都督府的人推着大袋大袋的米粮在往外运走。萧容心中一紧,看来他们已经准备销毁证据了。rs 第280章 影煞门主 雪翼的手按上腰间宝剑,欲要行动,却被萧容拦了下来。 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轻举妄动。可是眼看着一袋袋的证据被运走,萧容也急了。 高显有所察觉才会连夜运粮,可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高显和公子胜现身。如果这是个圈套,他们贸然冲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在树上一直等着,直到那批粮悉数运了出去。萧容双手握拳强忍着,双眼定定地盯着府门口,终于等到了高显现身。 高显畏怯地探出了脑袋,四下瞅了瞅,才敢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队侍卫,侍卫押着两个蒙着头的人。 萧容伸出手轻轻点了点雪翼,指指那两个被蒙着头的人。 “吩咐下去,兵分两路,一面进宫向皇上禀报,一面去截下方才运出去的米粮。”萧容嗓音压得很低,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高显那边。 雪翼点头,却并不走,而是低声问:“那萧大人?” “我在这儿稳住高显,你们快去。”她说罢,迅速拔刀向府门口杀过去。 高显一见有人冲出来,顿时吓得不轻,头脑却还很清醒,并不急着自保,反而指着蒙着头的米商,吼道:“杀了他们!” 萧容一惊,高显这是逼急了想要杀人灭口。可不待那两位侍卫拔刀,便发现两道黑影一闪,那两位被蒙着头的米商已经被救了过来。 萧容赞赏地看了看身后的两位死士,然后转向高显,轻笑道:“高大人,卑职等你很久了。” 高显眉头皱了皱,似乎惊讶于这是个女声,他眨巴着眼睛,这才终于看清萧容的脸,顿时愤愤地指着她骂道:“原来是你这个妖女!” 萧容眉心一拧,倒不是在意高显的辱骂,而是四下环顾着周围的动静。 她已经截住高显了。公子胜若真在附近,按理来说也该现身了才对。 正想着,突然一阵呛鼻的烟雾飘过来,萧容暗叫不好,连忙带着手下往后撤。心想着只要米商和米粮都在她的手里,高显就赖不掉。如今他们势单力薄,还是早一步撤走为妙。 却不料烟雾还未散开,就冲出来一群体型高大的黑衣人。 萧容身边只留下了三两个死士,而对方人马众多。很快,他们就被围在了中央。 萧容暗自咬牙。低声对身后的死士吩咐道:“待会儿你们带着证人先逃。这儿有我顶着。” 可死士这回却并没有如之前一般恭顺地领命。而是沉默了一阵,齐声道:“属下愿与萧大人同生死,共进退!” 萧容瞪圆了眼,谁说她要死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好像还真是很不乐观。 萧容的确想收了高显这个贪官污吏。却也没想过真要把性命赔进去。当那群黑衣人扬着刀围杀上来的时候,萧容才真的明白,这似乎真的到了生死关头。 萧容还没拔刀,死士就挡在了她面前,他们好似黑夜中飘忽不定的魅影,与围上来的人马周旋着。萧容只听得刀剑相碰的声响,却看不清他们如何出招。围上来的黑衣人开始陆续倒下,夜风吹来,夹杂着烟雾和血腥味。 萧容知道。这不仅仅是黑衣人的血,还有死士的血,甚至,是她自己的血。 她并没有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打算,她想着能拖住时间。等到雪翼赶回来也是好的。可看着眼下的形势,恐怕是很难了。 雁翎刀的刀身嗡嗡作响,萧容带血的手掌紧握着刀柄,与迎上来的黑衣人厮杀着。透过杂乱的人群,她看到高显在得意地笑着,一边叫好一边辱骂着她。 萧容心下一横,索性扬起雁翎刀奋力向高显掷过去。 明光一闪,刀身插在高显的跟前,高显吓得两腿发软,坐倒在了地上。 失去兵器的萧容虽然也立刻使针,却终究还是被砍伤了手臂。 死士见状立刻靠过来,将吓得瑟瑟发抖的米商和受伤的萧容护在中间。 萧容紧紧捂着被砍伤的手臂,感觉到温热的血在不停地流出来。大抵是失血过多,她的眼睛有些花了,迷迷糊糊地看到夜幕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烟雾,向他们这边冲过来。 他就像黑夜中冲出来的一匹骏马,矫健而迅捷。很快,耳边就响起了一片哀嚎声。 萧容看着那个冲出来的人影,一时间愣住了,还是死士反应快,趁机护着萧容和米商退到安全的地方。 他们就这样看着黑衣人围向那突然冲出来的人。不仅仅是萧容傻了眼,死士和高显也都傻了眼。 那个人的手法凶残而迅猛,很快,那十几个黑衣人就悉数倒在了他的刀下。 那身影萧容有些熟悉,可那狠辣的刀法却是见所未见。 夜风吹着那人散乱的头发,看起来有些骇人。踩过血淋淋的尸首,他消失在烟雾缭绕的夜色中。 直到死士将高显绑了过来,萧容才回过神,她艰难地立起身,看向高显,他已经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全身直哆嗦。 不多时,雪翼带着截下来的米粮返了回来,见到萧容身上的血,雪翼惊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萧容将剩下的事全都交给了雪翼,自己则匆匆地回府去。因为那个身影,很像穆卿。 不知为何,她心里除了忧虑,还有些高兴。忧虑的是自己的一切行动都被穆卿看在眼里,高兴的是终究她的行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而且他非但没有火冒三丈地斥责她,反之,还出手救她。 可当萧容忍着疼痛,穿过茫茫夜色来到永华阁门口的时候,却被绿娆拦住了。 “大帅不在永华阁。”绿娆的声音有些冷,随即又柔了一些,“萧媵侍你受伤了,还是赶紧回钟翠阁去包扎一下。” “大帅在哪儿?”萧容不理会她的冷漠,也不深究她为何见到她这幅模样也毫不吃惊,她现在只想去问问穆卿,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他。 “萧媵侍,你还是快回去吧。”绿娆态度很强硬。不打算放萧容进去,也不肯告诉她穆卿身在何处。 “见不到他我不会走的!”萧容加重了语气,并作势要硬冲进去。 “大帅去陪夫人了。怎么?萧媵侍也要闯进慧心阁去吗?”说话的是青妩,她从里面冲出来,双眼似乎带着莫名的愤恨。 萧容不再多做纠缠,迅速转过身向慧心阁走去。她越来越确信那个人就是穆卿,这个她从来都看不透的男人,此刻,她只想要找他问个清楚。 可是还未踏进慧心阁,便遥遥地看到主屋的房顶上似乎坐着两个人。她心中一空。向前走几步。想要看得更仔细。 夜很静,她听到轻微却清晰的声音传来。 “相公喜欢赏月?”魏荷语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萧容都难以相信那居然是魏荷语。 静默了一阵,穆卿才回答:“良辰美景固然好。但也要有佳人相伴才算完满,能同夫人一同赏月,才是人生一大美事。” 他说得温柔极了。 萧容无力地倒退两步,感觉全身迅速地冷下来。她抬了抬头,也望向那轮不算很圆的月亮,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像个傻瓜一样追过来,就是为了来见证他们夫妻的恩爱吗? 她紧咬着唇快步离开,手臂上的痛意无情地蔓延上来。她更加清醒,将脑海中曾经的画面全都掐断,什么有你足矣,什么长庚合月,什么三年之约…… 穆卿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她。 “你这个傻瓜。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在执迷不悟……”她咬着牙自言自语,然后踉跄着步子往回走着。 温热的泪水淌了一脸,她七零八落地走着,狼狈得一无是处,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回到了钟翠阁。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夏如璎和巧如惊慌的脸,然后她的世界就彻底地黑了过去。 次日醒来,她已经躺在了温暖的软榻上,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见她醒来,巧如就递上了一封信函。 “萧媵侍,这是雪翼送过来的。他不宜久留,因此才没能等到萧媵侍醒来。” 萧容接过信函,打开来,疲乏的双眼渐渐露出喜色。 信中写着,高显勾结米商,贪污粮饷,人证物证俱在,玄棣已经下旨革除高显都督之职,三日之后斩首示众,并查封都督府,其家眷悉数发配为奴。 萧容苦笑,因为这样的惩处未免太过。 可是想来也不奇怪,玄棣如今正愁着这些事,高显在风口浪尖被抖了出来,玄棣自然是严加惩罚,杀一儆百。 可萧容还是将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顺着信函看下去,才知道高显被处以死刑的真正原因。国相公子胜和大帅穆卿连同众多朝臣一起向玄棣进谏,揭露了高显数十条罪名,玄棣大怒之下,才决定处死高显。 穆卿进谏,这一点萧容倒还想得通,可是公子胜居然也在这关键时刻给了高显致命一刀,这让萧容有些费解。 不过很快她又想通透了。公子胜此举,也不是那么令人费解。 高显东窗事发,公子胜一定乱了阵脚,因此索性弃车保帅,以表明他与此事毫无牵连。 或许在玄棣眼里,公子胜就和其他进谏朝臣一样,是嫉恶如仇的忠臣良相。可在萧容眼里,公子胜此举,根本就是心虚了,欲盖弥彰。 高显的家眷皆被发配为奴,但玄棣看在穆卿的面子上,格外宽宏了高妾媵。得到赦免的高妾媵跪在永华阁外哭天抢地地哀求,穆卿却始终闭门不见。 萧容向雪翼提及上次那个奇怪的救命恩人,雪翼思索了一阵,答道:“依萧大人的描述,属下觉得那很可能是影煞门的门主,暗狼。”rp 第281章 恕难从命 影煞门是一个地下帮派,行踪飘忽不定,鲜少有人见过真正的影煞门门徒,因为见过的人大多都被灭了。,即使侥幸活了下来,也都差不多变成了痴傻的废人。 影煞门的门主暗狼性情乖张难测,冷血又残忍,曾经在一夕之间带领门徒血洗天门镖局,一条活口都没有留下。 萧容听到这儿,冷笑起来“这么恐怖的帮会,这样残忍的门主,又怎会对我出手相救?所以救我们的一定另有他人,绝不是什么暗狼。” 不知为何,但萧容还是隐隐地希望那个人是穆卿。而雪翼却打碎了她最后的奢想。 “萧大人,属下也听在场的几位弟兄说过了,那个人的刀法,的的确确就是影煞门的作风。” “影煞门,影煞门”萧容有些怒了“我根本就没有听过什么影煞门,那个门主又怎么可能出手相救?” 许是萧容的语气太急,雪翼惊了一下,跪下来。 萧容这才缓了缓语气“除非你能给出一个理由,他出手相救的理由,否则我是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凭空跳出来的帮会头子会知道我们身陷险境,而且还那么及时地出手相救。” 雪翼抬起脸,正色道:“萧大人有所不知,属下对这些十分熟悉。这样的地下帮派很多,其中最有作为的不仅仅是影煞门,还有夜罗会。他们大多都是被一些家财万贯的富商或是位高权重的官宦给买下了,替他们卖命。因此说不准已经有人买通了影煞门,也想要除掉高显。” 萧容这才静下心来细细思量,雪翼是死士出身,因此对这样的帮会十分了解,倒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朝野内外,除了穆卿,还有谁敢和公子胜过不去,以至于买通这样的地下帮派来对付高显呢? 正在萧容苦思冥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雪翼迅速起身从窗户窜出去,连萧容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消失不见了。 结果来的人是夏如璎。 夏如璎轻轻敲了敲门,听到屋内应了,才推门进来。 “怎么不见巧如?你的伤还没好,她倒是没影儿了。”夏如璎扫了两遍空荡荡的屋子,轻声念叨。 “巧如大概是去熬药了。”萧容解释着,然后伸出手示意夏如璎坐过来。 夏如璎踏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叹息着坐下,然后看着萧容包扎着的手臂,眉心紧蹙。 “听说高妾媵跪在永华阁外,跪得几近晕倒也不肯离去。”夏如璎云淡风轻地说着,似乎在掩饰什么,却又故意让萧容看出来。 萧容沉沉眉“她的死活与我何干?夏姐姐何必来说这个?” 夏如璎再次沉沉一叹,惆怅地看着萧容。那样的眼神让萧容迷惑。 夏如璎其实是心中有愧,因为魏荷语假孕的事情是她和高妾媵一同参与着,本想着对付王妾媵,却阴差阳错地害得萧容被送去柴房,还害得她差点死在刺客手里。 虽然事态发展也并非夏如璎所愿,但她终究是觉得有愧,因此始终没有向萧容说起这件事的真相。 王妾媵已经死了,高妾媵如今也受到兄长的牵连,即使免除一死,以后在大帅府也只会过着受人欺凌的日子。看着魏荷语一党的姬妾一个个地被除掉,夏如璎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叹惋。 高显行刑当日,萧容特意去牢狱外等候。高显被押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可他那张嘴还是不干净,见了萧容就开始大骂,骂得唾沫横飞。 “高大人真是见了棺材都不落泪,让卑职好生佩服!”萧容讽刺地笑着,想着以前在宁国边境的时候,他暗中勾结俞将军欲要杀她灭口,还骂她是妖孽。 却不料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坚持着这样的信念。 “你你这只狐狸精!先媚惑大帅,现在又媚惑圣上,你你不得好死!”他对着萧容吼着,脏乱的头发垂下来,半掩住他狰狞的脸。 “高大人可要看清楚了,现在是谁不得好死?”萧容侧目而视,眼中透出冷厉,但很快又换上劝诱一般的笑“说吧,高大人,谁才是你背后的主使?你说出来,兴许可以将功补过,免除一死。” 萧容想让高显将公子胜一同供出来,虽然知道这样也未必能扳倒公子胜,但至少可以让公子胜在朝野内外的名声大损。 而至于高显 萧容深知,他即便是供出来了,也照样是难逃一死。 高显师出公子胜,向来狡猾,因此也看透了这一点。他并没有供出任何人,而是继续谩骂着萧容。以至于他都狱卒拖走了好远,那谩骂的声音都还在耳畔回荡。 高显行刑当夜,高妾媵发疯一样地闯进魏荷语的慧心阁,口中嘶叫着,念念有词,却没人知道究竟说了什么。因为等到众人赶过去的时候,高妾媵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萧容和夏如璎静静地立在姬妾人群中,冷冷地看着。 其实人人心底都清楚,高妾媵投靠了魏荷语,可魏荷语却在关键时刻袖手旁观。高显死讯传来,高妾媵情绪失控,因此闯进慧心阁去质问魏荷语。 这样做的结局自然就是死,高妾媵恐怕自己也想得到这一点。 萧容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那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她心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如宁亲口承认,高妾媵刺杀夫人,她为保护夫人,就用剪刀杀死了高妾媵。 穆卿对此不置一词。 魏荷语缩在穆卿的怀里,吓得全身发抖。穆卿一边安排着处理尸首,一边耐心地哄着魏荷语,最后扶着她进了屋,再没出来。 萧容冷冷地看着穆卿和魏荷语相依偎着的背影,一语不发地离开了纷杂的慧心阁。 穆卿又怎会是那个出手相救的人?萧容现在宁可相信是那个与她素不相识的影煞门门主。 萧容因逮捕贪官污吏而负伤,玄棣表现得很关切,赏了许多金贵的绫罗绸缎和名贵补品。 穆卿也来了一次,他脸色阴沉地看了看满桌子的赏赐,然后讽刺道:“萧大人好好养伤,可别辜负了圣恩。” 萧容淡淡一笑,眼底是如冰的冷漠:“卑职谨遵穆大帅之言。” 许是听到了“卑职”两个字,穆卿彻底怒了,他冷笑着长臂一伸,将萧容从床榻上捞起来,哂笑道:“萧大人之前不还生龙活虎地去牢狱里看死刑犯吗?怎么现在又躺在**装柔弱?” 萧容紧咬着牙忍受着,因为穆卿力道太猛,扯痛了她手臂上的伤口。尽管已经疼得入骨,她依然淡淡笑着,只有那倔强的瞳仁还在忍不住地颤抖。 “卑职因公负伤,自然应该表现得柔柔弱弱,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一片圣恩?” 穆卿的脸渐渐凝住,随即漾出一个得逞的笑“你是萧大人,也是本帅的女人。本帅管不了萧大人,但还可以管教自己的女人。”他逼视着萧容,放慢语调“本帅可不管你是否因公负伤,今晚,你就乖乖地来永华阁侍夜!” 他得意地笑着,轻浮地伸出手抬了抬她的下巴,虽然这样的结果也只是迎上了一张冷漠而苍白的脸。 “卑职有伤在身,恕难从命!”她的声音冷冷地,却十分坚决。 穆卿正得意地往外走,却不想她居然说出这句话。他脚步一僵,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居然梗着脖子无法还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萧容的脸因疼痛而显得有些苍白,而穆卿却仿佛整个人都黯淡下去了,面色如灰。 “良辰美景配佳人,大帅理应去夫人的慧心阁才是。”萧容说着,将脸侧开。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光线亮了一些,他离开了。 当夜穆卿没有去慧心阁,他喝了两壶酒,醉醺醺地去了揽月阁。赵妾媵听闻大帅往这边儿来了,连忙整理衣饰,故作无意地走到院中来赏月。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穆卿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了。 赵妾媵佯装惊讶地上前去扶住他,还没有开口,就被穆卿推开了。赵妾媵被推得踉跄了好几步,等她回过神来,穆卿已经被陈妾媵扶着进屋去了。 赵妾媵敢怒不敢言,只得佯装继续赏月。陈妾媵横了她一眼,然后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赵妾媵沉沉叹一口气,心想横竖都已经出来了,不如出去走走。这揽月阁热闹红火的时候,她受尽欺凌,如今这里清冷没落了,她还是遭逢白眼。对她来说,这里的夜又长又冷,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那么冰寒无情。 可不待赵妾媵起身走出去,陈妾媵的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赵妾媵一愣,立在原地。 “眼看着府里的女人是只减不增,你可知是为什么?”陈妾媵施施然走过来,眼中依然带着轻蔑。 赵妾媵全身一抖,连忙低着头退一步“卑妾卑妾不知。” “你不知,那我来告诉你好了。”她走到赵妾媵跟前,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门“这一切,都是因为萧容。” 第282章 金牌御令 见赵妾媵惊愕,陈妾媵低哼一声,继续说:“自从她来了,大帅就再也没有纳过姬妾。严媵侍无端端地死了,那也就罢了。吕妾媵怎么死的?王妾媵怎么死的?高妾媵又是怎么死的?你自己好好寻思寻思,她们的悲惨命运,哪一个不是拜萧容所赐?” 赵妾媵听得心惊胆寒,嘟哝了好半天,才答道:“吕氏跋扈,心狠手辣,她是自作自受。王妾媵……王妾媵她不是受了刺激,自残而死的吗?至于高妾媵,她……她胆大包天,敢刺杀夫人,因此才被如宁给杀死的啊……” 陈妾媵抽声一笑,“赵妾媵也不是愚笨之人,这个中的道理会想不通吗?你自己看看,惨死的几位姬妾,哪个不是得罪过萧容的?你倒是说说,这下一个……会轮到谁呢?” 赵妾媵无端打了一个寒噤,觉得这个夜似乎更冷了。 其实赵妾媵很想说下一个恐怕就会轮到你啊,陈妾媵。 众所周知,夏妾媵和萧容交好,可上回陈妾媵却当着萧容的面儿给了夏妾媵一巴掌。 赵妾媵并没有这样说出口,只是低着头,嘟哝着。 陈妾媵半分讽刺,半分惆怅地叹了一声,“争来争去,这府里的女人都快死绝了。昔日辉煌的揽月阁,如今也只剩下你我二人。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也无缘无故地死了,这揽月阁,可就让你一人独享了。” 赵妾媵连忙赔笑,“怎么会呢?陈妾媵有大帅疼爱,又温和待人,怎么会呢……”她越说越没底气。 陈妾媵眼珠轮过来,白了她一眼,然后又如同记起什么一样,说道:“不,不是你一人独享。到时候,会有三个怨魂时时陪着你的。所以别怕,你不会孤单。” 赵妾媵毛骨悚然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她,抖得双脚发软,最终她没有出去透透气,而是逃跑一般地躲回了屋。 看着赵妾媵被吓得七荤八素,陈妾媵哼了一声,也沉郁起来。 明明穆卿都来了,她却还有心思在这儿挖苦恐吓别人。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她又何尝不想回屋去陪着穆卿,陪着她的夫君,可是穆卿躺在里面,嘴里却一直不停地念着萧容,她实在听不下去,才索性走了出来。 夜很冷,冷着这寂静的深宅。 最终,陈妾媵还是无力地走进屋去。而穆卿,早已沉沉睡去。 萧容伤一好,就起身进了宫,不料刚下轿,就见到了公子胜。 大老远便看到他那满是讽刺的笑脸,萧容顿时觉得今日的天气似乎不太好,很憋闷。 “居然可以整死高都督,长本事了啊?”公子胜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却时不时侧过脸来咬牙切齿地说上一句。 萧容也不惊慌,只是轻笑着回答:“如同高显那样目无王法的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国相大人不也趁着势头点了一把火,才将高显的退路全都斩断的吗?” 许是被戳中了,公子胜突然顿住,转过脸来盯着萧容,眼神瞬间阴寒得煞人。 萧容知道公子胜这是明白了她那句话的意思,她依然无畏地迎上去,故作敬佩地看着公子胜,“国相大人真是公私分明的忠臣良相,即使是对自己的人,也敢下得了如此毒手。卑职真是打心底佩服,佩服啊!” 萧容看着公子胜的脸一寸一寸地黑下去,然后退后一步,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公子胜咬着牙,想说什么,却又忌惮,只得愤愤地打开玉骨扇,猛扇着大步朝里走去。 萧容撅撅嘴,才慢慢往里走。 玄棣今日兴致特别好,携着柔妃在御花园喝起了小酒。萧容去的时候,玄棣正酣畅地笑着,还张开嘴接过柔妃送去的水晶荔枝。 “卑职拜见皇上,皇上万岁。”萧容上前向他行礼,然后在玄棣的笑声中立到了他身后。 少顷,玄棣才开了口:“爱卿捉拿奸臣有功,朕记在心上,记在心上!” 玄棣明显是喝高了,他拔高了声调说着,还回过头来伸手拉萧容,“爱卿,来,陪朕一同看柔妃跳舞。” 柔妃眸子盈盈垂下,温柔地欠了欠身子,然后起身走到玄棣跟前,轻抖香云袖,开始舞起来。 柔妃的舞姿很美,很柔,大抵这就是玄棣封她为柔妃的缘故。连萧容看了都觉得陶醉,更别说是喝得微醺的玄棣了。 玄棣笑得欢颜,他举举杯,对着萧容喊道:“来,爱卿,陪朕喝一杯!” 萧容沉眉,虽不情愿,却也只得接下。三两杯下肚,她的头就开始晕乎乎了。她知道自己酒量根本不行,因此只得退到一旁去,再不敢接玄棣的酒。 玄棣喝到尽兴处,开始仰天大笑。柔妃舞罢,顺手捻起一颗鲜嫩的樱桃喂到玄棣嘴边。玄棣吃下了鲜果,还不满足,硬是伸出手将柔妃捞了过来。柔妃也就顺势倒入玄棣怀里,说不出地温顺。 就在萧容快要看不下去的时候,柔妃温声对玄棣嗔道:“皇上,萧大人捉拿奸臣,如此大功,皇上该如何嘉奖呢?” 柔妃那声音媚得如同喝了蜜一般,连萧容都听得小心肝一颤一颤地,更别说是这醉醺醺的万岁爷了。 果不其然,玄棣就开口了,这一开口,将萧容吓了一大跳。 “朕当然重重有赏!”玄棣吆喝着,“胡公公,传朕旨意,封御前侍女萧容为……御前侍卫长!没错,御前侍卫长!” 胡公公瞅了瞅玄棣,又瞅了瞅萧容,一时间也不知道这酒醉之下的圣旨算不算圣旨。可眼下玄棣正与柔妃你侬我侬,胡公公也不敢贸然出言提醒,只得暂且应了。 萧容僵在原地,直到柔妃暗中对她使了使眼色,她才恍然回神,跨步到玄棣跟前,单膝下跪谢恩。 萧容其实并不指望真的能做那个御前侍卫长,毕竟玄棣都已经醉成那个样子了,酒一醒,指不定会将这些全都忘了。可当日胡公公就为她送来一套新的官服,还说着道贺之语。 萧容依然觉得有些疑惑,没想到玄棣醉成那样,都还当真了。萧容不得不佩服这枕边风的威力。 穿上新的官服,萧容顿时心情大好,进宫去便迎上来一大队带刀侍卫,整整齐齐地跪在她面前,向她行礼。萧容一时间还有些无措。 好不容易来到腾龙殿,以为可以清净一些了,可玄棣却一脸正色地将她召到御书房内。 然后胡公公呈上来一面令牌。 “爱卿以后可就不仅仅是朕的侍卫长了,更是朕的心腹。”玄棣语重心长地说着,然后向胡公公示了示意,胡公公就开口道:“萧大人,这是皇上亲赐的金牌御令,有了此令,萧大人可以在皇宫内外畅通无阻地明察暗访了。” 萧容心中一喜,却还是不敢立刻上前去接,只得先行跪下,“皇上,卑职不才,不敢担此大任。” 玄棣哈哈笑起来,“爱卿不能,还有谁能?”说罢,他又叹叹气,“朕身边的佞臣太多,因此需要爱卿这样的心腹侍卫,帮着朕一一扫除隐患。” 不知为何,萧容听到这儿的时候,觉得玄棣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股阴森之气。 她不由得再次怀疑,玄棣是否在向她暗示,这个所谓的隐患,就是穆卿。 忐忑不安地接下金牌御令,她手心都微微渗汗。难道高显落马的事情都还不能将玄棣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去吗?他依然在疑心着穆卿? 这让萧容很焦虑。 几番思索下,萧容觉得唯一的办法还是转移玄棣的视线。穆卿究竟是不是玄棣的隐患,萧容自认无权涉足,也是她最不愿碰触的一部分。 古来功高盖主的将领大都没什么好下场,她虽然怨恨穆卿,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被玄棣设计害死,更加不愿亲手将他推向深渊。 因此在得了金牌御令之后,萧容依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公子胜一党的朝臣之中。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公子胜的党羽竟没有一个的底子是干干净净地。 雪翼带回来的消息让萧容很满意,如果这样逐一暗查下去,公子胜的丑恶面目很快就会呈现在众人面前。 雪翼带领的那帮兄弟虽然头脑不太灵,但办事效率很好,萧容一时高兴,就笑着表扬了两句。雪翼却愣住了。 “属下只是按着萧大人的意思去做,至于为何能如此顺利,属下也不知为何。因此属下想,萧大人一定早就知晓这些是贪官污吏,派我们前去,也只是做一番确定罢了。” 萧容听得晕晕乎乎,连忙摇头:“其实我也是胡乱猜的,如果我真的已经知道谁是贪官,那我还何必让你们前去折腾?直接带上人马进府去缉拿就得了。” 她现在有了玄棣的金牌御令,搜查府衙也只是小事一桩。 其实萧容很想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她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公子胜以及他的党羽的身上,碰巧这些官吏全都不干净而已。 很快,就有了新动静。雪翼打听到消息,公子胜送了一批黄金给礼部侍郎,吩咐他在文吏举荐的名额中动一点手脚。rs 第283章 红樱漫天 萧容知道这个消息至关重要,如若无误,便可以一举将公子胜和礼部侍郎一同揪出来。 可是萧容又疑惑了,公子胜贵为国相,为何不直接找上礼部尚书,而是礼部侍郎呢?而且不以重权相压,反而送黄金去讨好。 “那礼部尚书呢?是否也参与到了这件事里面?”萧容问雪翼。 雪翼顿了顿,笃定地摇头:“礼部尚书周潭周大人似乎并不与国相大人交好。” 萧容听到周潭两个字,这才恍然大悟,周潭是向着穆卿的,公子胜三番两次想巴结周潭都扑了空。如此看来,公子胜这回倒还挺看重,否则也不会这般劳神伤财地去讨好一个侍郎。 “萧大人,潜伏在礼部侍郎府内的弟兄已经查到了黄金所藏的位置,只要萧大人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进府将赃物搜出来。”雪翼说着,眼中闪着自信的光。 萧容快速瞥了瞥雪翼,和之前相比,他似乎变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光,丝毫不像那种不由分说就引刀自裁的人。这让萧容觉得很欣慰。 因为之前高显的事,公子胜已经有了防范之心。萧容再三提醒,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雪翼的性子还是有些急,虽然萧容已经说了先按兵不动,但是雪翼在得到礼部侍郎欲要转移赃物的时候,就立刻下令让潜伏在侍郎府内的死士将礼部侍郎截了下来。 萧容一听闻这个消息,便知事情不妙。带着金牌御令赶过去的时候,雪翼已经将侍郎绑了起来。 可那所谓的赃物,根本就是一大箱奇形怪状的石头。 萧容盖上箱子,沉沉一叹,知道这回是着了公子胜的道儿。 “你……你们竟敢挟持朝廷命官,可知道这是死罪!”礼部侍郎发疯一样地扭着身体,面色狰狞地对着雪翼吼。 萧容扫视一遍被弄得乌烟瘴气的侍郎府邸,然后指着雪翼,冷声问:“你说说,事情闹成这样,我该怎么处置你?” 萧容其实也只是想要给雪翼一个警告,让他以后多一个心眼,不要太急躁,却不料雪翼沉默了一阵,毅然决然地走到萧容跟前,双膝跪下,开始磕头。 看着雪翼这般庄重绝然,萧容心底闪过一丝不祥。而雪翼果然又拿出了老把戏,抽出刀要自裁以谢罪。 萧容扶了扶额,连忙上前制止雪翼这样威逼她的行为。 “事已至此,你死了也没用。”萧容再瞥向礼部侍郎,神情变得郑重,“侍郎大人,卑职……” “你们这些山野莽夫!赶紧放了本官!否则本官告你们一个挟持朝廷命官的罪名!要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要你们……” 礼部侍郎突然停住了豪放的叫嚣,双眼圆瞪,因为萧容闷声不响地亮出了金牌御令。 萧容是玄棣派来暗中调查贪官污吏的,因此每次行事她都尽量小心翼翼,加之她的身份本就隐晦,鲜少有朝臣能认出她来。这个礼部侍郎并不知道她是玄棣身边的侍卫长,倒也不奇怪。 但一见到这金牌御令,也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礼部侍郎愣了愣,随即一改方才嚣张强硬的神色,顺下眉来,笑得眯了眼。 看着这侍郎变脸比变天还快,萧容有些哭笑不得,她抿着嘴收起金牌御令,然后微微弓下腰,也学着侍郎笑眯了眼,“现在我绑也绑了,横竖都是死罪一条。所以你要学乖点,否则我一个不开心,手起刀落,到时候先死的可就是侍郎大人您了。” 侍郎笑得小胡子一翘一翘地,讨好地说道:“怎么会呢?大人,您才是大人。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侍郎大人也觉得有话好说,那是再好不过了。”萧容也客客气气地笑起来,然后沉下嗓门问道,“那侍郎大人倒是说说,国相大人送来的那批黄金,究竟藏哪儿了?” 礼部侍郎瞪瞪眼,皱皱鼻,显得很为难,他思索了一阵,又眨巴着眼睛笑道:“大人说的什么话?哪儿来的黄金啊?” 萧容一听,立刻收起那学来的假笑,冷声道:“雪翼,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这狗官的耳朵割下来!” “啊?”礼部侍郎怪叫起来,然后快速地摆动着圆滚滚的双肩,屈膝向萧容这边儿挪过来,“大人,大大人,大大大人……求您饶了下官吧!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下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妾儿女,下官也不容易啊……” 萧容抽了抽嘴角,这礼部侍郎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他老母居然都八十了? 不过萧容也不想纠缠于这些,她瞅了瞅这乱成一团的府邸,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思索了一下,萧容恍然大悟,逮住礼部侍郎的衣领问道:“怎么你的府上只有仆从和下人,你那八十老母和妻妾儿女呢?” “他……他们……他们都……”礼部侍郎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萧容不是没见过男人哭,可是这么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若是哭起来,那恐怕真得要人命。 也是在礼部侍郎的抽泣声中,萧容才知道,他的妻儿老母全都被公子胜控制起来了。 原来公子胜早就做足了准备。 “你们要杀要剐要割耳朵,我都无所谓,但是我的家眷在国相大人手中捏着,你们就算是逼死我,我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的!”他愤愤地说着,将脸侧到一边去。 萧容气馁地叹叹气,这个礼部侍郎虽然贪赃枉法,欺软怕硬,但是在这件事上,倒还显得挺英勇无畏。 “雪翼,给他松绑。”萧容无力地吩咐着,然后准备撤离人马。 雪翼和死士都有些不甘,但见萧容态度坚决,也只好放了那礼部侍郎。 就在萧容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礼部侍郎又嘟哝着开了口:“大人如果真的想知道真相,其实下官倒是可以提供一条线索。” 萧容一听,顿时大喜。 “灵栾城南郊有一片樱花林,听说那里曾经被一个仙人布下了阵法,因此樱花常年不谢。许多人慕名而去,想见识一下这样的樱花林,却都是有去无归。后来,再没有人敢去那片樱花林,皇上还特意命人立了一个碑,上面写着迷失林,勿进。” 萧容皱眉,她从未听闻过什么迷失林,只得看向雪翼。 雪翼会意地点点头,解释道:“萧大人,南郊的确有一处迷失林。传说那片林子的上空时常泛着蓝光,是不祥之地。” 萧容难以置信,居然还真有这样的林子? 然后听得那礼部侍郎悲戚地说道:“下官的老母妻儿就是被带去了那片迷失林,如果下官敢走漏半点儿风声,国相大人就会对他们下毒手啊……” 他说着,再次呜呜地哭了起来,老泪纵横。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顿时明白了过来,公子胜居然能自由出入那片迷失林,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仙人设法,而是公子胜在捣鬼。公子胜本就懂术数之道,这样一来,就更加不会有错。 公子胜的术数手段也就不过尔尔,萧容犹记得之前她还破解过公子胜的缚魂之术。一切术数皆有其破解之法,萧容始终坚信这一点。 可是当她带着大批人马趁夜赶到那所谓的迷失林的时候,却吃了一惊。 那根本就不算什么奇特的林子,没有所谓的蓝光,更没有常开不谢的樱花。 萧容反而有些慌了。 她伸出手止住继续前行的侍卫,然后低声吩咐:“雪翼,先让侍卫退后,你带着兄弟们守在林子口,我先进去瞧瞧。” 雪翼愣了一下,似乎并不赞同萧容的做法。 萧容拔出腰间的雁翎刀,指尖运力弹了一下刀身,发出独特的低响。 “听到这个声音,你们再冲进来,知道吗?”萧容心知,在这样的阵法中,人越多反而越添乱,因此想先进去探一探这阵林的底。 可雪翼却皱起了眉:“萧大人,属下愿一同进去。” 萧容叹气,随即一脸郑重地看着雪翼,面有愠怒:“雪翼,上次擅作主张截下礼部侍郎的事情我还没怪你,如今你又犯毛病了?” 雪翼一听,惭愧地低下了头,不再多言。 萧容提了提雁翎刀,冷声命道:“愣着干什么?退后!” 雪翼迟疑一阵,只得退后去和死士一同蹲守。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萧容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他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心底闪过一丝不祥。 萧容从皇宫中带过来的侍卫倒是不少,估计都能将这片林子给围起来了。可是雪翼看着黑洞洞的前方,依然觉得惴惴不安。 突然,一声惨叫从林中传来,惊扰了死寂的夜。雪翼几乎是本能地弹了一下,欲要起身冲进去,却被身旁的死士拉住了。 “大哥,那好像不是萧大人的声音。” 雪翼推开他的手,激动地吼道:“怎么不是!这里面还有别人吗?” 正说话间,又是一声惨叫传来,还伴随着刀剑相碰的声响。雪翼再顾不上什么,对着弟兄们挥挥手,然后一同窜了进去。 方才还是一片漆黑的夜,在跨进林子的一瞬间,眼前就亮了。天是柔亮的粉色,入目的是漫天飘飞的红樱。 雪翼紧紧握着剑柄,对着身后的弟兄提醒道:“紧跟在后面,谁也不许乱走!” 可是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他愣了愣,猛然回过头。 满眼都是樱树,哪儿来的弟兄? 雪翼慌了,四下环顾,才发现已经只剩下他一人。 他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拔出了剑,双目紧锁,搜索着这片诡异樱花林的出口。 一片粉色中,突然闯进来一抹玄青,他定睛一看,居然是萧容。 “雪翼,你来了?其他人呢?” 雪翼快速打量了萧容一番,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了心,他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贸然闯进来,又和其他弟兄走散的事,不料眼前的萧容突然目光凌寒,横着雁翎刀就向他捅过来。 以雪翼的轻功和反应力,他本可以迅速闪开,却不知为何,这次却让萧容得了手。 雁翎刀穿透了他的胸膛,随即快速抽回,雪翼仿佛看到自己的鲜血溅了出来。带着这样的恐慌,他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萧容。 而她也的确不是,抽出刀之后,就快速消散了,如同一团粉色的薄雾。rs 第284章 迷林陷阱 这一切来得太不可思议,雪翼捂着心口,单膝跪下来,将手中的剑插入满是樱花瓣的地上,支撑着自己。 他不断弹动剑身,发出危险的警示。本想要暗示其他弟兄,却不料又引来了一个假扮萧容的幻影。 “雪翼,你进来干什么?其他人呢?” 她们的神态动作都一模一样,连说这话的语气都很相似。雪翼暗自咬牙,心想这幻影未免也太小瞧他,想糊弄他居然也不换换招数。 只是他现在已经受了重伤,即使明知道这又是个陷阱,也无法逃脱。 他紧捂着伤口,低着头,不回话,准备趁其不备反击她,然后逃走。 “雪翼,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萧容偏了偏头,问他。 她本想告诉雪翼如今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影,让他不要被迷惑,却不料她刚说出这句话,低着头的雪翼突然反旋手中的剑,向她刺过来。 萧容顿时一愣,连忙躲避。才不至于被剑刺中。 “雪翼,你做什么?”萧容退后两步,横着雁翎刀护住自己,却并不试图制服雪翼。她看着雪翼紧紧捂着心口,似乎很痛苦,莫非他受了伤? 可是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 雪翼见萧容躲避,便一剑一剑地地刺过来,神色凶厉,毫不留情。 萧容仓皇躲避着,回防着,依旧并不肯出招伤他。不过这样出手狠辣的雪翼,她还真是从未见过。 粉色的樱花瓣受惊一样地飘飞起来,可萧容知道,那些全都是幻境。 莫非这个雪翼也是幻影? 这样的念头闪过,萧容握紧了手中的刀,可正在这时,雪翼无力跪倒下去,再次弹动手中的剑身。 这是他们的暗语,那眼前这人就是如假包换的雪翼? 萧容懵了,上前去扶住他,“雪翼,你清醒一点,不要被幻境迷惑了心智!” 而雪翼依旧紧紧捂着心口,萧容顿时明白了过来,逮住他的手,用警示一般的力道试图唤醒他:“你清醒一点,你根本就没有受伤!这一切都是幻境!” 雪翼依旧低垂着头,似乎根本听不到萧容的话语。萧容无可奈何,只得蹲下身将他扶起来,然后四下搜寻着迷失林的出路。 这周围全是樱花树,走来走去似乎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色。萧容暗自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是幻境,想要闯出去就必须透过这个幻境,看到真实的东西。 可不待她找寻出这幻境的破绽之处,便觉身侧的气息瞬间变了。她心中一凉,感觉到危险的气息遽然生起。 她想逃,却已经来不及。 雪翼的剑刺了过来,萧容连忙松开他往后退,闪了一下,却还是被刺中了肩胛。 痛意袭来,伴随着雪翼惊惶的大喊。 他终于清醒了,在刺中萧容的一瞬间。 “萧大人……”他的声音在发抖。 萧容的血顺着剑身流下,她摇摇头,吃力地挤出一个笑脸来,“没事……你醒了,就好。” 雪翼松开剑,想扶住她,却又不敢上前。嗫嚅了两下,然后双膝一软跪在萧容跟前。 “你这是干什么?”萧容皱起眉,似是责怨,然后紧绷着唇自行拔出剑,扔回给他,“快起来,这是一个幻境的阵法。我受了伤,要尽快逃出去。” “逃出去?” 一个阴里阴气的声音传来,萧容心中一怔,猛地回过头去,看向声音的来处。 漫天樱花瞬间褪去,只余下一片幽深的昏黑。冷冽的风没有方向地乱刮着,借着隐隐的月光,萧容看清了他的脸。 他身穿着紧身长摆的鹤氅,手里的玉骨扇悠然自得地摇动着,似乎在炫耀着他的胜利。他身旁还有一个佝偻着上身的人,谄媚地对他笑着,然后说:“国相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他们呢?” 这个连声音都带着一股子呛人酸气的人,就是那礼部侍郎。 萧容这才总算明白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妻儿老母,礼部侍郎在府里演了一场哭丧的戏,只为了将他们引到这儿来,引到公子胜的阵法中来。这是迷失林,他们若是死在这里面,谁也不会怀疑到公子胜。 萧容甚至在想,是否连之前的文吏举荐名额和黄金贿赂都一样也是陷阱。 看来高显一死,公子胜就发了狠,想除掉她了。 “容儿,在幻境里面的感觉如何啊?有没有飘飘欲仙?”公子胜走上前来,轻浮地笑着,目光触及萧容肩胛处的鲜血,又故作心疼地皱起了眉,“容儿,很疼吧?不如让本相来帮帮你……” “滚开!” 公子胜还未碰到萧容,雪翼就冲上前去拦住了他。公子胜戒备地缩回手,然后厌恶地看着以身护主的雪翼。 “本相可没有伤害她,那一剑分明是你刺的。”公子胜目光幽幽地盯着雪翼,似乎在对他进行催眠一般。 萧容心中暗叫不妙,他们身处公子胜布下的阵法之内,公子胜可以轻易对他们施法术。想着之前公子胜对她施下的缚魂术,萧容就一阵阵心悸。 “雪翼,快退回来!”她咬着牙吼着。 雪翼却并不听萧容的话,而是愤怒地大吼一声,向公子胜刺过去。 公子胜面色丝毫不乱,只偏头一闪,然后玉骨扇一挥,雪翼就被弹飞了。他摔倒在地上,才发现其他的弟兄也被困在这里,皆是全身乏力,好似被抽去了魂儿一般。 “在本相的阵法里,你们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明白了吗?容儿。”他儒雅地笑着,然后继续向萧容这边走过来。 看着公子胜一步步靠近,萧容再也顾不上肩胛上的伤,撑在地上吃力地向后挪,双眼戒备地瞪着公子胜。 “容儿,看到没?你那群没用的废物只能像一条条狗一样趴在地上,看着你受伤,也没办法救你。”他嘲讽地笑着,猛然收起玉骨扇,**一般地说道,“不如同本相结盟吧。本相说过,给你至上无上的荣耀的富贵,这样的条件永远都为你准备着。即使你已经被穆卿用过了,是个残次品。” 萧容紧咬着牙忍受着这样的侮辱之语,却并不为之恼怒,而是在心里快速思量着该如何与公子胜周旋,才能保住自己和雪翼他们的安危。 可雪翼却吼了起来,再次持着剑如同魅影一般向公子胜刺过来。 公子胜很轻松就躲了过去。 这是在他的阵法内,他占有绝对的优势。雪翼很快败下阵来,被公子胜弹回原地。 “容儿,考虑好了没有?”公子胜儒雅地顺了顺自己高束的发髻,“你再不出声,本相就让他们一个一个地死在你面前!” 萧容紧咬住唇,脸上显出妥协的神色。如今之计只有先答应公子胜,先保住性命,再从长计议了。 可就在萧容准备开口的时候,公子胜的神色突然变了,他侧过脸去张望着幽深的远方,然后对礼部侍郎低声吩咐道:“快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礼部侍郎点头哈腰一番,准备离去,可他还没走出一步,便有一个侍从匆匆地跑过来,对着公子胜行了行礼,说道:“国相大人,又有人闯入了迷失林。” 公子胜脸色一变:“什么人?” 侍从摇头:“还不清楚,可是对方单枪匹马,兴许……是误闯进来的剑客。” 公子胜挥挥手:“拦下他!拦不住……就杀了他。” 公子胜这句话刚落音,便传来一阵哀嚎之声。公子胜猛地回过头去,却见连连败退的黑衣侍从落荒而逃地涌过来。 追在侍从身后的,是一个身骑骏马,手握长戟的人。他冲破了公子胜的阵法,势如破竹地向这边杀了过来。 萧容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向那骏马上的身影。 穆卿?这是她第一个反应。因为那身影实在太像穆卿。 可接下来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直到他勒住马,萧容才渐渐看清他的轮廓。她惊呆了,因为他正是上次在都督府外相救的那个人。 公子胜也愣住了。在萧容的记忆中,公子胜的脸色从未如此难看,如此惊惧。他微微张了张嘴,低声念道:“暗……暗狼?” 萧容更惊,原来真如雪翼所言,救她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影煞门门主,暗狼。 而如今,他居然再次出现了,在她最危难的时刻。 “你堂堂国相,却欺负一个小喽啰。真是不知羞耻!” 暗狼开了口,萧容心底里最后一丝希冀破灭了。他的声音苍劲有力,听上去应该是过了不惑年岁的中年男子,而穆卿不过双十,绝不可能是他。 被这么一说,公子胜也不恼,他恭谦地对着暗狼拱拱手,笑道:“原来是影煞门门主大驾光临,真是幸会幸会。本相在这儿处理一些私事,若是扰了门主的兴致,或是挡了门主的路,本相在这里赔个不是。” 萧容再次震惊,这世间居然还有能让公子胜都如此恭顺谦卑的人? 不得不说,这个门主好像还真有点儿来头。 萧容这样想着,然后好奇地看向暗狼。恰巧暗狼也将目光移了过来,四目相对,萧容莫名地胆寒了一下。 这个人,连目光似乎都能杀人。 不过再怎么说他也阴差阳错地救了她两次,萧容还暗自思索着待会该怎么向他致谢。 却不料暗狼再次扬了扬缰绳,厌烦地低斥道:“不敢劳烦国相让路。”言罢,骏马再次扬蹄奔腾,从萧容身旁呼啸而过。 原来他不是来救人的?rs 第285章 醉翁之意 萧容默默地嘀咕着,想喊一声求个救,可一想到他那骇人的目光,萧容又退缩了。况且,公子胜刚才对暗狼那么客气,暗狼即便是要帮忙也绝不会帮她的忙。 如此一来,想必上回在都督府外的相救也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看着身影渐远的暗狼,萧容暗自叹息,心想这次真的是栽在了公子胜手里。 可公子胜却并没有继续得意洋洋地上前来威逼她与他同盟,而是警惕地望了望周围,似乎察觉了什么,然后恨恨瞪了她一眼,就匆匆撤离了。 待到公子胜离去,雪翼和死士们才弓着身子向萧容走过来,他们似乎也伤得不轻。 少顷,一阵喧嚣声响起,守在林外的侍卫们闯了进来。 萧容由雪翼扶着走出迷失林,再回头一看,方才还幽深的林子如今已经只剩下熙熙攘攘的残枝老树,迷失林的阵法似乎已经被破了。 看来暗狼还是又救了她一次,他疾驰而过,打乱了公子胜的阵法。 萧容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否则哪儿会那么巧? 可是即使暗狼站在萧容面前承认了他是刻意出手相救,萧容也还是不敢相信。听雪翼讲,暗狼是个性格乖张,既残忍又不近人情的门主。且不说萧容与他素未谋面,没什么交情,即便是有那么点交情,暗狼也不见得就会出手相救。 萧容沉沉一叹,身上的伤已经由不得她再多想这些。 雪翼很快就将她送回了钟翠阁,她迷迷糊糊地听到雪翼似乎在对巧如说什么,可她实在太乏太累,眼睛一闭,就昏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萧容微微动了动身子,肩胛处的痛意再次传来。 “萧媵侍躺着别起来,当心伤口又裂开。”巧如端着药慌张地上前来。 萧容抬起眼皮看了看巧如,又望了望软榻边,雪翼埋着头一声不响地跪在地上。 萧容先愣了一下,以为雪翼有什么重要事宜要禀报,可见他只是闷声不响地跪着,一语不发。 萧容这才明白过来,雪翼这是请罪来了。 擅自截下礼部侍郎在先,带着死士莽撞闯入迷失林在后。他的确是有些欠收拾。 萧容也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整治一下雪翼那冲动易躁的性子,可一见着他这样跪着,萧容心就软了,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 “起来吧,别忘了这是在大帅府,被看见了总是不好的。”萧容故作冷漠地说着,以表示她的确也是在生他的气。 雪翼将头埋得更低了,却并不起身。 萧容皱皱眉,正欲心急火躁地吼上几句,却不料雪翼仿佛闻到了这股火药味,自觉地起身来,快速窜出了房间。 萧容只得硬生生地将那些话噎回去。心想着,这小子逃得还挺快。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萧容和巧如一同望向门口,穆卿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阴沉,轻蔑地扫了一眼这房间,不满地低哼一声,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萧容这才明白雪翼方才为何会突然那么听话地离开,他是发觉了穆卿的到来。 她还受着伤,因此整个人都晕晕眩眩,根本无法察觉细微。幸好雪翼反应灵敏,否则就被穆卿逮个正着了。 正想着,穆卿开了口。 “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这下满意了?”穆卿沉着脸看了一眼她肩胛处的伤。 萧容顿时不悦,紧咬住牙,恨不得起身来一巴掌拍在穆卿那张臭脸上。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扰乱玄棣的视听,好让穆卿安然无忧? 穆卿倒好,整日搂着他的夫人赏月,什么良辰美景,佳人相伴。过得多逍遥自在? 萧容越想越觉得不甘。再看看穆卿那不痛不痒还满是嘲讽的脸,她心里更痛恨。 “卑职办事不力,受伤也是在所难免。大帅若是觉得碍眼,大可以一声令下将卑职赶出大帅府,省得相看两厌。” 从上次以后,萧容就再也不肯对着穆卿自称奴婢,而是自称卑职。她也知道这样会刺激到穆卿,不过就着现在他们俩的关系,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就好像穆卿所说的那样,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坏到什么程度呢,就这样继续坏下去吧。 见萧容这样对他说话,穆卿反而轻轻笑起来,“一口一个卑职叫得挺过瘾是吧?” 萧容瞥了他一眼,将脸侧开。 少顷,听得凉薄的声音响起:“从今日开始,你不准再离开钟翠阁。皇上那里本帅自会有所交代。毕竟,萧大人负了伤,需要休养。” 萧容一听,顿时激动起来,顾不上身上的伤,从**弹坐起来。 “卑职受命于皇上,还由不得穆大帅你来指使调动!”她咬着牙动了动手臂,“再说了,卑职不过是皮外伤,又没什么大碍。已经活动自如了。” 只有萧容自己才知道,她这样做大动作的代价是什么。不过为了防止再次被穆卿软禁,她必须忍住伤痛奋起反抗,她不愿再做以前那个任其摆布的小小媵侍。 穆卿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她的手臂,突然伸出手揪住她,不偏不倚,刚好揪住她的伤口处。 萧容紧咬着牙,却还是忍不住低呼出声,钻心的痛意传来,她强忍着,紧闭着嘴,恨恨地瞪着穆卿。 “还是和以前一样倔。”穆卿冷声说道,他手上的力道不轻,双眼却带着令人费解的怅惘。 萧容疼得全身冒冷汗,却还是直直地瞪着穆卿,毫不妥协。 直到伤口裂开,血溢出来,浸湿了包扎的棉布,巧如才敢放声惊叫起来,然后不停对穆卿磕头,求他松手。 许是那样的殷红太刺眼,穆卿的神色顿了一下,终于松开手。 “萧大人似乎伤得不轻,还是多多休养吧。”穆卿冷漠地转过身去往外走,还不忘冷声补充一句,“屋外的那些藏头露尾的,要是再敢出现……” 他顿住脚步,声音变得低沉:“格杀勿论!” 直到穆卿的身影完全消失,萧容咬着唇轻声低呼起来。巧如连忙上前去撕开棉布,重新为她包扎。 “萧媵侍,你何必要这样倔?和大帅对着干,吃苦受伤的可就是你啊。”巧如劝说着,见着那伤口,也心疼地皱起眉,“大帅下手未免也太重……” 萧容疼得脸色发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坚韧雪亮,咬着牙狠声道:“我顺着他又能如何?受的伤还少了吗?” 巧如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萧容现在的状况实在是一团乱,连巧如都知道,想要对付夫人就必须先通过大帅。可如今萧容和大帅的关系僵成这个样子,还拿什么来和魏荷语斗? 巧如一开始还只以为萧容和以前一样,耍耍性子闹闹脾气,过一阵两人就会好,可如今看来,这次似乎很难。 但巧如怎么也没想到,萧容伤还未痊愈,就再次违逆大帅的意思,私自离了府。 看着大帅急匆匆地来到钟翠阁,巧如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不料他神色慌张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什么话都没说,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萧容的确是再次违逆了穆卿,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听从于他,受他的软禁。 只要穆卿不在,以雪翼的轻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大帅府,在戒备森严的侍卫眼皮底下将萧容接出去,自然也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萧容的伤还没有痊愈,因着这一点,雪翼本是有些犹豫的。但是萧容却不允许他有任何犹豫,因为消息传来,公子胜又有了新动作。 原来公子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文吏举荐名额的旗号与礼部侍郎交好,其实是想趁机将周潭拖下水,待到名额的事情东窗事发,再连同礼部侍郎将一切的罪责推到周潭身上。 听到这个消息,萧容才顿悟。她早该想到,公子胜狡诈惯了,绝不会那么简单。可是经过上次在迷失林的遭遇,她还是不得不更加谨慎。 “这消息可靠?” 雪翼的脸顿时沉下来,本来还信心十足,到现在反而不敢再开口了。 萧容皱皱眉,知道雪翼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于是换了个方式问:“这消息从哪儿得来的?” 雪翼顿了顿,才答道:“前不久有弟兄发现礼部侍郎频频往周大人的府上跑,就起了疑心。于是潜入周大人府中探了探,才发现礼部侍郎将文吏举荐的名额册子交给了周大人。如果名额被动了手脚,又是由周大人亲审,到时候事发,周大人一定少不了被牵连。” 萧容点点头,这才终于明白公子胜的阴谋。周潭向着穆卿,公子胜拉拢不成,索性就借机除掉他。 这的确像公子胜的一派作风。 雪翼带着萧容出了府,却又不敢太快,唯恐萧容的伤口再裂开。 萧容却一直催促着,她必须赶在周潭将那份名额呈给玄棣之前将公子胜的诡计揭穿。本来可以直接前去尚书府将这件事告知周潭,可刚一走到尚书府外,萧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尚书府已经被公子胜的人马监视起来了。 “萧大人,这府门外少说也潜伏了上百人。我们的人手恐怕不够。”雪翼快速地扫视着,低声对萧容讲。 萧容眉心紧拧,她知道,以公子胜的性子,走出这一步就是早已预谋好了。名额册子已经在周潭手中,尚书府又被他监视着,倘若周潭有任何异样的举动,或是她贸然冲进去,公子胜就会立刻抖出那份名额册子的事情。到时候他恶人先告状,人证物证俱在,周潭百口莫辩。 周潭这儿已经无从下手,这让萧容头疼起来。rs 第286章 蛇蝎妇人 “雪翼,你派几个弟兄先去侍郎府外守着,有什么情况立刻禀报。”萧容顿了顿,脸色更沉,补充道,“如果有机会,就将侍郎控制起来。” 萧容这样说着,但心底却知道,他们多半是没机会的。礼部侍郎是公子胜的人证,公子胜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保护好他。 人证动不了,物证又拿不到,他们还担负着随时被公子胜发现的危险。这样下去,周潭定是没救了。 “萧大人,礼部侍郎一整日都窝在房里,半步也不出。房门外都是国相的人在守着,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听着死士的禀报,萧容更加发愁了。 雪翼瞥了瞥天,已经暮色四合,再看看尚书府外,依旧隐藏着许多顶尖高手,他们躲在这儿守望已经大半日了,再这样下去也终究不是办法。 “萧大人,天色不早了。不如属下先将您送回大帅府吧。”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又继续道,“您不回去,大帅那边儿兴许不好交代。” “什么不好交代的?”萧容冷哼一声,“我本来就不打算回去。” 雪翼微微一怔,想了想,又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萧容打断他,“留一批弟兄守在这儿,我们去再去会会那个侍郎。暗的不行,咱们就来明的。不搅得他的侍郎府鸡飞狗跳,就对不住今儿咱们这儿守了老半天。” 雪翼再次愣住,不明白萧容这算是什么法子。其实萧容也的确是没法子了,只能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来个浑水摸鱼,从那肥头大耳的侍郎口中探出点儿什么来。 可她还没赶到侍郎府,就传来了好消息。侍郎虽闭门不出,却托付一个小厮送了封信出府,一个弟兄暗中跟过去,居然找到了侍郎的家眷。 原来说到底,这个肥头大耳的侍郎还真是个慈父孝子。知道和公子胜合谋的这件事牵扯重大,因此老早就将家眷安顿在了离府很远的一间小院里。 萧容带着雪翼和几个弟兄连夜赶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院子空空如也,屋内案几上的茶壶都还未凉透,房内没有太多挣扎的痕迹,除了一盏熄灭了的油灯孤独地躺在地上。 “萧大人,一个人也没有。”搜了一遍的雪翼匆匆赶回来禀报,带着不加掩饰的失落。 萧容紧紧咬牙,一掌击在身旁的雕镂案几上,“可恶!又让公子胜抢了先。” 雪翼本能性地想伸手扶萧容。毕竟她还有伤在身。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萧大人。前方不远的矮树林里似乎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萧容顿时双眼一亮,莫非又是那个门主暗狼出手相助,帮她截住了侍郎的家眷? 萧容暗暗欣喜,然后快速追了过去。心想这次她无论如何也要留住这个门主,好好答谢他一番。 可萧容想错了,当她赶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暗狼。礼部侍郎的家眷的确是被截下来了,却都已经惨遭毒手,而在矮树林中清理尸首的,是一群黑衣蒙面人。 月色昏暗,郊野的夜风呼呼刮过,送来一阵阵残忍的血腥味。萧容带着人马与那群黑衣蒙面人对峙着。她望过去,心中的恨意油然生出。 因为这样的黑衣人萧容不陌生,尤其是他们手中的刀,萧容更不陌生。他们的行头,让萧容想到那次在府外刺杀她的人。 对方人手并不多。萧容瞥了瞥倒在地上惨死的一家子,无边的愤怒如同野火燎原,从心底生出,蔓延到全身。即使是孤冷的夜风也难以吹散。 “雪翼!”萧容的极力遏制着胸中的怒气,冷冷吐出几个字,“我要活口!” 夜,深邃得如同孤狼那凌寒的眼。萧容冷然地立在夜风中,看着前面乱舞的人影。 刀剑相碰,发出震裂的脆响,一道道魅影穿梭冷寂的夜色中,很快,黑衣蒙面人全都被制住了。 萧容的眼眸紧紧攫住其中一个黑衣人,然后不急不缓地走上前去,顿了顿,伸出手一把扯下面巾。 然后,萧容笑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端庄贤良的魏夫人!”萧容冷笑,双眼直直地盯着魏荷语那张与这身夜行衣格格不入的脸。 魏荷语之前还有些慌,面巾被扯下之后,反而镇定了,她也冷笑出声,咬牙切齿地低骂道:“你这个贱人!” 萧容敛住笑,换以冷厉神色,就好似这一片冷寂的夜一般。 魏荷语微微一怔,不待她多言,萧容就起指运力,点住了她。 “其余的,杀!”萧容淡淡地说。然后便听得一阵阵低闷的哀嚎声响起。 “你……”看着其他人都被杀了,魏荷语也急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怎么样?”看着魏荷语这慌张的神色,萧容顿时来了趣,她抄起手,侧目而视,“魏夫人可曾听说过,夜路走太多了,是会撞到鬼的。而且说不准,还会遇到你刀下的冤鬼!” 魏荷语没想到萧容居然这般杀人不眨眼,她更加慌了,眼珠轮了轮,吼道:“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相公不会放过你的!” 萧容听着听着,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再次蹭上来,她紧咬住牙,顺势反手一巴掌向魏荷语扇过去。 魏荷语啊地一声叫起来,像被踩到尾巴的野狗一样。 这一巴掌虽重,但萧容却并没有使用内力,否则,魏荷语这时恐怕也和梦帘一样,变成聋子了。 “这一巴掌,是我替你的相公打的。为妻不仁,难道,就不应该好好教训吗?”萧容故意不说穆卿,也不说大帅,而说“你的相公”,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因为萧容知道,这样的羞辱对于魏荷语来说,比打上十个巴掌都还要见效。 “你……你这个贱人!总有一天我……啊!” 魏荷语话还未说完,又尖叫了一声。因为萧容又送了一耳光给她。 “这一巴掌,是替那些死在你手中的无数怨魂打的。”萧容甩甩手。这次她可是用上了内力的,因此魏荷语的两边脸都红了起来,嘴角还溢出了血。 雪翼和其他死士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观看着这两下酣畅淋漓的耳刮子。似乎觉得萧容本就应该一耳光一耳光地将魏荷语扇死在这儿。 “萧容,你给我听好了!你今日就算是杀了我,相公也不会让你做夫人的。相公说了,他的夫人,只能是我,永远永远,都只会是我!”魏荷语一字一顿地说着。随即得意地大笑起来。 萧容听着这样的话。想象着穆卿搂着魏荷语在屋顶上赏月的情景。不知为何,心口好似被刀子剜了几下。她双拳紧握,咯咯作响,她痛恨魏荷语。也痛恨穆卿,甚至痛恨自己。 魏荷语似乎看出了萧容的痛楚,更加放肆地笑起来。 萧容气得心口一起一伏,顺势拔出雁翎刀,恨不得一刀捅死她。 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愤然收刀,再次扬起手运足内力一巴掌拍下去。 扇耳光果然是痛快,她心里顿时畅快多了。 三巴掌下去,魏荷语大抵也被打懵了。连尖叫声都发不出了,只是偏着头,流着血,两眼无神。 “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萧容的声音很沉,“告诉你。魏荷语!无论穆卿他心里有谁,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唯独,我不会容忍你这样的蛇蝎妇人继续稳坐大帅夫人之位!” 方才还面色无神的魏荷语突然又笑了起来,声音很干哑,像那河畔被石头击中的鸭子一般。 这笑声着实难听,连一旁的死士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萧大人,不如让属下一刀宰了她!”雪翼见萧容迟迟下不了手,索性上前来。 萧容神色淡淡,并不阻止。她也很好奇,如果魏荷语就这么死了,穆卿会怎么样呢? 会伤心吗?会难过吗? 正在萧容晃神的时候,突然有人叫道:“萧大人,又有一队人马围过来了!” 萧容心下一惊,止住雪翼,道:“快去看看,来者何人。” 萧容说罢,立刻命死士将被杀死的侍郎家眷尸首藏起来。如果来是公子胜,那她就可以谎称这些家眷已经在她的手里,还可以以此来牵制住礼部侍郎。 可少顷之后,死士回来禀报:“萧大人,来的好像是大帅府的人。” 萧容楞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 她目光幽幽地移向一旁的魏荷语。 “魏夫人,听到没有?你的相公来了。”萧容冷笑着将面巾给魏荷语戴上,然后欣赏着这一地满意的杰作,“你说,你的相公待会看到你这身打扮,再看着地上躺了这么多死人,他会怎么想呢?” 方才还神色嚣张的魏荷语眼中终于露出惊恐之色,她直直地瞪着萧容,眼神中甚至带着乞求。 可萧容却只是冷冷地笑着,然后手一挥,同死士们快速地撤离了这尸横遍野的矮树林。 魏荷语的心都凉透了。她也恨不得一溜烟就逃走,可惜身上的穴道又怎么也冲不开。 少顷,穆卿就带着人马就冲了过来。他扫视着遍地的尸体,目光触及侍郎的家眷,发出沉重的叹惋声。 很快,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唯一的活者身上。穆卿拔出剑指着她,冷声问:“说,为什么杀他们?” 而她不动,也不回答。 穆卿顿了顿,意识到这个人似乎被点了穴。他皱了皱眉,然后谨慎地用剑端挑开她的面巾。 面巾一落,魏荷语就哭了起来。 穆卿和前来的人马都猛地一怔,一切都静止了,只余下呼啸的风声和魏荷语低哑的抽泣。rp 第287章 算你识相 穆卿震惊之余,嘴角溢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随即上前去,解开了魏荷语的穴道。 魏荷语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不敢开口,只是哭。 穆卿缓缓上前,单手搂住她,温声道:“夫人一定吓坏了,还是先回府吧。” 魏荷语猛地止住哭泣,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绿娆也上前来,温和地对她说:“夫人,大帅一听闻夫人被挟持,就立刻带着人马追出来了。幸好夫人安好无恙。” 绿娆说着,眼神瞥过一旁的青妩,青妩立刻会意地上前来,瞅了瞅魏荷语被打肿的脸,关切道:“还是快些回府吧,府里有药。” 魏荷语鼻尖再次一酸,再不顾什么,伏在穆卿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直到回到了慧心阁,魏荷语都还是不肯放开穆卿,一直哭一直哭。她以为穆卿会兴师问罪,甚至是休了她,杀了她,可是他都没有。魏荷语只觉得心里莫名地暖,牢牢地揪着他的衣领,怎么都不肯放开。 魏荷语只顾着哭,因此没有发觉,穆卿的脸色阴沉得好似那死寂的寒夜。 魏荷语睡下的时候,夜已经过半。穆卿缓慢地走出慧心阁,对着吴夏问道:“回来了吗?” 吴夏埋着头,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回大帅,还没有。” 一声巨响,吴夏身侧的杏树剧烈地摇摆起来,叶子如同受了惊一样,簌簌落下。 “继续找!”穆卿咬着牙说着,收回砸在杏树干上的拳头,大步离去。 杏树吱呀地一声,从穆卿所击打的地方,折断了,哗地一声,散落了一地的惊骇。 这一晚萧容没有回来。 吴夏带着人马将灵栾城都找遍了,直到天色渐亮,也一无所获。 礼部侍郎的家眷已死。萧容本欲去将这个消息告知礼部侍郎,顺便还可以趁机挑拨一下侍郎和公子胜之间的关系。 可她还没赶到侍郎府,就听闻侍郎在府内悬梁自尽了。 萧容心中一凉,迅速带着人马调头赶往尚书府。 她知道,一定是公子胜恼羞成怒,逼死了侍郎,那么如此一来,周潭也一样很危险。 可是萧容没想到,她赶过去的时候,公子胜安置在尚书府外的人已经悉数撤去。 萧容敛起慌乱。快速整理一下衣着。然后上门去拜见周潭。 周潭穿着朴素的便服。正在逗鸟,丝毫不知道这一切的暗流与杀机。见萧容上门拜访,倒是很客气,笑盈盈地。 萧容也不与周潭多言。很快就提及了文吏举荐名额的事情。 周潭立刻沉下脸,讳莫如深地看着萧容。 萧容也意识到自己这样问的确唐突,只好压着嗓门说道:“其实,卑职是奉了皇上的密令,前来提醒一下周大人,这个名额的事情,一定要千万分谨慎,不可有半点纰漏。” 听闻是皇上的密令,周潭的神色放松了许多。却依然不肯泄露关于名额的只字片语。 萧容顿了顿,又道:“周大人,礼部侍郎突然自尽了,这文吏举荐名额的事儿就全权落在了大人肩上。若是有一丁点差错,那大人可就难辞其咎了。” 周潭皱皱眉。思索了一阵,才道:“萧大人这是话里有话啊,莫非……是信不过本官?” 萧容一听,连忙起身行礼:“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提醒周大人,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周潭这才神色稍霁,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要说,萧大人这话也没错。本官昨夜得空无事,又查了一遍那名额册,你别说,还真出了问题!” 萧容愣住了。 周潭宽慰地笑了笑,又道:“幸好本官发现得早,否则,还真会生出麻烦事儿来。” 听到这儿,萧容终于欣慰地笑了起来。没坐多久,就拜别周潭,离开了。 看来一切都已经解决了,她也算松了一口气。 萧容离开不久,吴夏就带着人马来到了尚书府。周潭一见到吴夏,更加恭敬了,因为那个纰漏根本就不是他自己发觉的,而是吴夏前来通知他的。 吴夏走前留了一批人手,“大帅对周大人的安危很是上心,因此吩咐属下加派人手。可是因着属下此刻正在寻人,无法留下来一同保护周大人,还望周大人体谅。” 周潭笑着点点头,表示不必介怀,然后又皱皱眉:“找人?大帅还要找什么人?” 周潭是自己人,吴夏也不打算隐瞒,直言道:“府里的萧媵侍彻夜未归,大帅心急,因此派属下寻找。” 周潭愣了愣,指着门口:“萧大人……她刚走啊。” 吴夏顿时一惊。 萧容离开了尚书府,便命雪翼暗中打听大帅府的消息,她还等着看魏荷语该如何收场。 却不料传来的消息是那么令她失望。 “大帅夫人被挟持,穆大帅连夜派人寻找,终于平安救回。” 听着雪翼的禀报,萧容涩然地冷笑起来。 之前萧容还有些担忧,她彻夜不回府,穆卿会不会发怒。可如今看来,她的担忧全都是多余的,穆卿一门心思在他的夫人身上,又怎么管她的死活? 礼部侍郎已死,公子胜的计策再次付之东流水。萧容顺下眼瞥了瞥她身后的这群死士,顿时觉得自责。 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切到此为止,她再也不会为了穆卿而让弟兄们以身犯险,也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玄棣怀疑穆卿,那也是穆卿自己功高盖主,与她毫无关系。她不会傻到莫名其妙地被玄棣利用,也不愿再为了穆卿而奔走。 夜再次降临,萧容在灵栾城里随意找了一间客栈,可正欲进去的时候,抬眼一望,又退了出来。 因为上面写着,永华客栈。 那是穆卿的地盘。 也是到了这时候,萧容才明白过来玄棣防范穆卿的原因。整条街,清一色地全是永华招牌。 萧容苦笑,穆卿这是要执掌北国天下了吗?那他真是活该被玄棣盯上。 寻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一家不是永华招牌的地儿,鹤仙酒楼。 虽然酒楼是吵了点儿,但是萧容要求并不高,能有个地儿歇息就足够了。 进了酒楼的厢房,点了几样小菜,萧容关上厢房的门,侧躺在花梨木的贵妃榻上小憩。 从昨夜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休息,已经倦极。 雪翼和弟兄们倒是日日夜夜地守在她周围,随传随到。似乎不知何为疲倦。也没见过他们用膳休息。 不过萧容也不愿多想。她从未要求过他们非得时时刻刻守着她。也无暇过问他们的习性。不过至少从目前来看,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没喊饿,也没喊累。想必他们自有安排。 她闭闭眼。安心地睡下。 迷迷糊糊地刚入睡,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她闷闷地侧过身,换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然后砰地一声,门就被踢开了。 带着被吵醒的怒火,萧容皱着眉起身来。心想这酒楼未免也太吵,正欲出手将这些闹腾的人全都赶出去,却发现立在门口的不是别人,而是穆卿。 萧容懵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 透过穆卿的身影,萧容看到匆匆围过来的雪翼和弟兄们,他们的神情,似乎受了伤。 萧容顿时气从中来,指着穆卿问道:“穆大帅。你凭什么打伤我的人!” 穆卿冷冷地哼一声,双拳再次紧握。萧容心中一凉,连忙伸出手,让雪翼他们先退下。 穆卿这才冷笑一声,“算你识相。” 萧容侧目而视,讥诮地问:“穆大帅不在府中守着你的魏夫人,大晚上跑到这酒楼来干什么?就不怕一个不谨慎,让魏夫人又被贼人挟持了去?” 魏荷语表面上装得贤良,经过昨夜那么一遭,穆卿应该会很震惊才对。本来萧容为这次见面所准备的话语是问问穆卿看到魏荷语的真面目以后是什么感受。可如今一看,那些是不必问了。 在穆卿眼中,他的魏夫人永远都是贤妻,哪怕杀人无数,哪怕罪孽深重。 萧容依旧气不过,还想继续出言嘲讽,却不料忽觉眼前一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穆卿点住了。 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出,她只能狠狠地瞪过去,却见穆卿冷冷地笑着,顺势将她搂起来,出了酒楼。 她被穆卿搂着上了马。夜很黑,马儿飞驰一般地往回奔,萧容一开始还想挣扎着冲开穴道,可后来也渐渐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夜风凉丝丝地,萧容索性放松下来,眯上眼倒在穆卿的怀里。他的怀抱依旧那么温暖,萧容借着风的力道,靠在他怀里,看着黑洞洞的前方,觉得眼皮好沉好沉。 然后她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穆卿驾着马儿,直到回了府,才发觉萧容居然睡了过去。本来还有些愠怒的脸顿时柔和了下来,他想,她对他终究还是没那么多的防范心的。 将她躺平在软榻上的时候,他微微无奈地叹口气。他本想对着她吼,告诉她他找了她整整一宿,告诉她他有多生气。可是说到底,他也只是想要她安然无恙地留在他身边罢了。 看着她恬静地舒睡着,脸上没有执拗和无情的神色,他轻轻用指腹抚过她白得有些清透的脸,顿时心中酸涩。 迟疑了一下,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住她的额头,很温柔,温柔得好似回到了当初,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误会的时候。 他想,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这般乖巧地接受他了。rp 第288章 郡主省亲 穆卿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和公子胜正面交锋,可是知道萧容也掺和进来了以后,他再没有犹豫。其实这些事他自己就能处理,公子胜在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他也早已察觉。 他并不希望萧容也牵扯进来。 叹着气起身来,却见萧容的手掌紧紧握着。他心里闪过不忍,伸出手轻轻掰开她的拳头,直到她放松地熟睡了,他才离开。 少顷,萧容缓缓睁开眼,侧眼望着穆卿离去的方向,莫名地,眼眶蕴热,滑下一滴泪。 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穆卿。 夜很静,心里却乱得理不清思绪。 这次她擅自离府,穆卿并没有做任何惩罚,只是依旧派侍卫守住她的钟翠阁,虽然他们都知道,这样做其实并没有用。 因为那群死士照旧可以进出,侍卫即便发觉了,也逮不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萧容听着雪翼带回一些消息,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一声,再不说其他。 直到有一次,雪翼皱着眉说了句:“萧大人,有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容瞥了他一眼,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就不该如此扭捏,于是温怒道:“不当讲的就别讲。” 自从得了这批死士,她就一直将雪翼当成最得力的心腹。 可是雪翼的性子,她着实不太喜欢。扭捏,死心眼儿,还容易冲动。这样的性子,很可能会成为他以后痛苦的根源。 萧容虽明白这一点,却又不知该如何向他明说。毕竟,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 见雪翼缄默了,萧容只好妥协地叹气:“有什么事,就说吧。” 雪翼顿了顿,确定了萧容不再发怒,才说道:“属下发现一件怪事。大帅府内姬妾众多,可穆大帅却并不是传言中的那般奢靡成性。十有八九日,他都是在自己的阁院过夜。” 萧容烦闷地闭闭眼,“你们整日就关心这些?是不是闲得发慌了?” 雪翼连忙摇头,接着道:“怪就怪在这儿,属下有好几次都发现穆大帅在永华阁过夜,可第二日,他又大摇大摆地从府门口回来。这其中……似乎有点不对劲。” 听到这儿,萧容浑身一阵哆嗦。 忽记起之前她偷偷进宫去见琴妃,巧如一直守在府门口,并未见到穆卿回来,可穆卿却出现在了钟翠阁。 思索了一阵,眉眼微微舒展开。看来,穆卿的永华阁内有密道,可以直通到府外。 不过萧容也并不十分惊讶,狡兔都有三窟,更何况他这样功高盖主的大帅?为自己留有后路,这也的确是明智的做法。想到这儿,萧容也心中一亮。 “现在我被穆大帅软禁起来养伤,皇上也没追究什么。不过你们倒是落得闲了。不如……”萧容对着雪翼弯弯手指,雪翼立刻会意地凑近来。 萧容压低嗓门,对着雪翼耳语几句,雪翼一脸正色地点点头,随即匆匆离去。 萧容浅浅一笑,穆卿能有暗道,她也可以有。 雪翼出府去勘察了一番,选中了大帅府东边的那片竹林,然后从那儿开始挖,直通向萧容的里屋。 萧容本以为挖地道是件长年累月的大工程,却不料她的伤还未全好,雪翼就开始询问她地道究竟要设置在哪儿。 萧容愣了愣,瞅了一遍里屋,指了指软榻。可又一想,她每夜都要睡在软榻上,下面有个地道,似乎显得有些邪门,于是她又环顾了一番,最终指向了镜台。 敲定之后,没过三日,雪翼就回来要求萧容将镜台移开,以便他确认方位。 萧容难以置信,难道这么迅速,她的地道就要通了? 她真是越来越佩服这群性情怪异,却办事有力的死士了! 可是就在她的暗道快要竣工的时候,忽然收到了柔妃的密信。 柔妃等不及了,这一点萧容一早就知道。否则柔妃也不会竭尽所能地在玄棣身侧吹枕边风,让玄棣封她为侍卫长。 萧容自然不会忘记对柔妃的承诺,看着这封密信,她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萧容给了雪翼一封信函,雪翼下意识地问:“萧大人,这信函是否要呈给柔妃娘娘?” 萧容却浅笑着摇头:“送去夏国,彰亲王的手中,不得有误。如若路遇贼人拦截,务必销毁此信。” 雪翼虽有些惊讶,却也不多问,领命而去。 萧容顿了顿,又补充道:“事关重大,还是多带几个弟兄一同去吧,暗道的事情就先缓一缓。” 雪翼恭敬地点头,迅速离去。 对于雪翼,萧容是放心的,尤其是他们的轻功。果然,不出七日,便有消息传来,夏国皇帝夏沣送来丰厚的贡品,只求能让他们的郡主回夏国省亲数日。 听到夏沣两个字,萧容心神一晃,顿时想到那个如同鸢尾一般凋谢的女子。 可玄棣听闻这个消息,却想不了这么多,萧容可以想象,玄棣此刻定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夏国郡主早已死在穆卿的剑下,柔妃不过是个替代品。 她代柔妃向彰亲王修书一封,其间不乏表露思乡思国之情。彰亲王素来就心疼宝贝女儿,当初夏沣要将她送去北国,都是割了彰亲王心头肉。 看到那样的家信,多多少少会有所触动。 这些年月北、夏两国实力相当,又交谊甚好,夏国提出让郡主回国省亲也不算是太过分的要求。 但是这的确是难为了玄棣。 玄棣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朝堂上询问朝臣的意见,因为这件事本就是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眼看着郡主回国省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萧容知道,玄棣已经快撑不住了。就在这日,她修书一封给柔妃,表面上说的是愿她省亲途中一切安好,实际上,却夹带地表明她如今身体已经痊愈,可以进宫继续保护玄棣的意愿。 柔妃自然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当即将信函呈给玄棣看。玄棣看罢,连夜召萧容进宫。 萧容刚上官轿,就被穆卿拦了下来。 “你伤还没好,哪儿也不许去。”他淡淡地说着,却似乎并不指望能留得住她。 萧容沉下眉,只说了句,圣旨不可违。 放下轿帘,穆卿再没有出言阻拦。不知为何,萧容心里反而有些堵。 她越来越看不懂穆卿了。 进宫去,径直到了柔妃的梦月殿,玄棣也在,愁眉不展。 萧容对着玄棣行了礼,然后一如往常地立在玄棣身侧,并不多言。 玄棣先开了口:“想必爱卿已经知道柔妃的事了。” 萧容暗想,如今的局面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如何会不知道? 萧容抬眼瞧了瞧柔妃,柔妃立刻会意地对着玄棣轻轻叩首,“臣妾去为皇上沏壶茶。” 玄棣叹息着闭眼,点点头。 柔妃再瞥了瞥萧容,眼中带着无限的希冀,随即缓缓退了下去。 “皇上,卑职自然知道柔妃娘娘的事。” 萧容这话一出,玄棣的神色就沉了下来。萧容暗自捏把汗,果然,玄棣并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这样的事,她也的确不该知道。 萧容温和一笑,继续道:“柔妃娘娘省亲在即,卑职如今伤势无碍,必定尽心竭力护送柔妃娘娘。” 听到这儿,玄棣的脸上的阴沉之色才稍稍褪去。 “原来爱卿还不知道柔妃的事啊。”玄棣皱眉叹息,“朕还以为,穆大帅已经将这些都告诉过爱卿了。” 玄棣说着,眼睛不时地瞥着萧容,似乎在看她的反应。 萧容故作惊色,问道:“这件事和穆大帅能有什么关系?” 玄棣深深吸一口气,总算放下了戒备,将夏国郡主被杀和柔妃顶替的事情一一向萧容详说了一遍。 这些萧容已经知道了,可从玄棣口中说出来,萧容还是听出了一番别的味道。 玄棣不仅仅向她讲述了这个事实,还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些令萧容惊讶的事情。 首先,玄棣不愿因为此事而得罪夏国,毕竟现在两国国力相当,若是开战,对两国都是有害无利的。这一点,别说是玄棣,就连萧容都能想明白。 其次,这件事本是穆卿引起,如若真到万不得已,玄棣不排除以惩戒穆卿的方式来作为对夏国的赔罪和安抚。 听到这儿,萧容的心猛地一紧。 看来玄棣对穆卿的杀心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萧容甚至在想着,玄棣究竟是觉得穆卿功高盖主,还是察觉了什么,比如关于穆卿和已故的穆轩王夫妇之间的关系。 如果真是那样,那整个大帅府恐怕都别想逃脱,甚至,包括穆卿的义父,八王爷。 但是萧容倒不必为八王爷担忧,八王爷府上无数的剑客能人,即使玄棣真的带上兵马围困八王爷府,也未必伤得了八王爷。 可穆卿呢? 想到这儿,萧容的手微微抖起来。 “爱卿觉得,朕应当如何呢?” 玄棣突然开口,将萧容的思绪拉了回来。 萧容脸色发白地看向他,顿了一下,随即跪下来:“皇上,卑职只知保护好皇上和娘娘。对于这些事,卑职实在不敢拿主意。” 玄棣笑了笑:“朕连夜召你进宫,就是想听听你的主意。倒是说吧,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可萧容却觉得玄棣这样的笑有些诡异。她暗暗思量着该如何答复,才能收住玄棣对穆卿的杀心。 “不如,由爱卿出面。”玄棣再次开口。 萧容仰起头来,不明所以。 “由爱卿出面,说服穆大帅亲自向夏国致歉。这样一来,朕还可以站在穆大帅的立场上说点儿好话。”玄棣依然笑着,眼底却依然带着杀意。令人不寒而栗。rs 第289章 柔妃被刺 果然,停顿一会儿,玄棣接着道:“否则,那就只有一命换一命,才能平息这场灾难了。” 萧容全身一抖,连忙俯下身磕了一个头,说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哦?” 玄棣双眼微微眯起,连看着萧容的时候都带上了杀意。 萧容暗自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恐慌,然后道: “皇上您想,如今天下的局势,是北国和夏国平分秋色。皇上忌惮着夏国,夏国不也照样忌惮着皇上吗?如若夏国非得揪着这件事儿不放,皇上大可以送去一批金银珠宝,一来化解矛盾,二来还能彰显大国之风范。反之,倘若皇上为了此事逼得穆大帅向夏国低头认错,恐怕不仅会涨了夏国的气焰,还会惹得邻里小国对北国产生非议。穆大帅为北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又贵为北国上卿,让穆大帅出面致歉,不仅是对穆大帅的羞辱,更是对北国的羞辱!就更别说是让穆大帅一命抵一命了!如今两国鼎立,穆大帅是北国骁勇善战的武将,皇上若是杀了穆大帅,那岂不就等于是自毁长城,正中夏国的下怀?” 萧容一口气说完,然后再次对玄棣磕头,补充道:“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北国若是没了穆大帅,就等于皇上少了一根胳膊。对夏国来说,是大喜之事,对北国来说,却是大大地不利啊!卑职求皇上三思啊!” 玄棣的手掌紧握起来,良久,才缓声道:“你……不想穆大帅死,朕知道。” 萧容惶恐得心跳如雷,连忙道:“皇上明察!卑职对皇上绝无二心,卑职所言的每一句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北国江山着想,卑职……” “够了!” 玄棣突然一声大喝,吓得萧容魂儿都颤了一下。她只得深深俯首,不再多言。她知道,玄棣一面利用她,一面又在试探她的忠心。 她本不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为穆卿说话的。 可是一想到玄棣要穆卿的命,萧容就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虽然明知道顶撞玄棣是会被杀头的。 良久,玄棣才再次有了动静,他沉沉一叹,说道:“爱卿……说得也并非毫无道理。只是,如果朕送了大批珠宝过去,夏国还是不肯松口,那可如何是好呢?” 萧容暗自长长地舒一口气,她才不担心夏国松不松口,只要玄棣松口了,一切都好办。 当夜,萧容没有再出宫,依着柔妃的安排,留宿在了梦月殿的偏殿。 可是一整夜,萧容都没法入睡,因为柔妃的寝殿一直传来凄厉的哀求声,还有物什倒地的声音,甚至,是玄棣狂放的笑声。 萧容一开始还以为是玄棣和柔妃遇刺,可当她提着雁翎刀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却被吓呆了。 她立在寝殿外,迟迟挪不开步子。梦月殿的寝殿鸾烛透亮,里面传来玄棣张狂的笑声还有柔妃啜泣和求饶的声音。萧容突然明白那是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萧容所歇息的偏殿离主殿最近,当时萧容也只想着近一点方便保护玄棣的安危。可现在,她后悔极了这个决定。 这样的折腾一直到深夜,萧容心想终于结束了,然后深深呼一口气,准备休息,可没过半刻钟,那样的声音又开始了。 萧容紧紧捂着耳朵,不愿去听,可这皇宫的夜实在太安静了,这样的声音显得突兀而诡异。 萧容终于明白为何柔妃如此深得圣心,却依然想要逃出去了。和玄棣相比,萧容甚至觉得穆卿对她做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可她当时都是那么愤恨,更何况是柔妃了。 柔妃回夏国省亲的日子被定在了明日,因此玄棣就借着这最后的机会折磨她一整宿吗? 若非亲耳所听,萧容打死也不会相信。平日里严肃狠辣,疑心甚重的北国君王,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第二日,萧容早早地梳洗一番,候在殿外。玄棣携着柔妃出来的时候,还温言细语地嘱咐着,和昨夜似乎完全是两个人。 萧容微微抬眼,见柔妃身披着浅粉色的羽缎披风,发髻上缀满了熠熠生光的珠翠和花钿,看着玄棣的时候还故作不舍地噙着泪,可一旦走到人前,她就得体地笑着,如同和煦的朝阳。 萧容甚至开始怀疑了,昨夜莫非是她自己在发梦?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些事情? 玄棣当着众位妃嫔的面儿,亲自将柔妃送上了省亲的锦轿。 柔妃返回夏国省亲,护送的,却不是萧容。 得知北国应下柔妃回国的事情,夏沣万分感激,再次派送了一大批绸缎和玉石,送往北国。 萧容得知后,不禁冷笑,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夏沣巴结北国的本事倒是丝毫没有退步。萧容突然也很想问一个和穆轩王一样的问题,她也想不明白,夏沣当年究竟怎么舍得将自己的皇后送过来。 不过这些问题,萧容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的。 第八日,柔妃的省亲锦轿出了北国的地界,进入了夏国。 第十日,柔妃被刺,锦轿被烧毁,陪同的侍卫和轿夫一个不剩,统统遇害。 玄棣得知此事,雷霆震怒,修书给夏沣,要求夏沣给出一个说法。 柔妃在夏国境内遇刺,尸骨无存,连陪同的侍卫和轿夫都没能幸免。夏沣得知以后也悲痛懊恼,随即送了十几位绝色美人到北国,算是赔罪。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萧容恰巧在玄棣身侧。玄棣哈哈大笑,连声夸赞萧容这个计策妙极。 当初,萧容向玄棣献计,牺牲柔妃。 玄棣听到这个计策,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可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样能糊弄过去了,便采纳了萧容的提议,并命萧容亲自带着死士,前去刺杀柔妃。 萧容的确带着人马将省亲的侍卫和轿夫全都杀死了,还放火烧了锦轿。可是柔妃……如今恐怕已经带着备好的盘缠,驾着马车回到她该去的地方去了。 犹记得当萧容将柔妃送上马车的时候,柔妃禁不住哭了。 可萧容分明看到她脸上的喜悦,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的喜悦。 萧容当时就在想,如果夏如璎也能离开大帅府,那她也一定和柔妃一样。 “爱卿不愧是朕的心腹之臣,想要何许奖赏,尽管向朕开口!”玄棣乐得忘乎所以。 虽然没了柔妃,却又多了十多位绝色美人,如此看来,这的确是赚大了的买卖。 萧容恭敬地跪下,答道:“能为皇上分忧,是卑职几世修来的荣幸。卑职不敢求嘉奖,只求能保护在皇上左右,护住皇上的北国江山。” 玄棣一听,笑得更开怀了。 萧容却在心底长长舒一口气,心想这块悬在心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夏国对这件事表现得十分愧疚,甚至让夏国太子夏崇亲自前来北国拜访,以表歉意,似乎生怕让北国逮住不放继续做文章。 但是萧容却在疑惑,既然如此有诚意,为何夏沣不亲自来? 萧容倒也很想要见识一下这位连自己的皇后都舍得丢弃的君王究竟长了一副多么薄情的皮相。 后来才听底下的小太监讨论说,夏国最近似乎正在服国丧,夏沣伤心过度,病倒了,因此才让太子夏崇前来。 对于夏崇的前来,玄棣也欣然迎接,还兴致甚高地带着夏崇前去赏花品茶,一览北国秀丽之景。 萧容跟在玄棣身后,因此也见到了那个夏国太子。他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不知为何,萧容看到他的时候,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因奇怪着,萧容也就多瞥了他几眼。 夏崇大抵也发觉了萧容这样的目光,斜过眼来。 不知是否由于心慌,萧容的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这样的感觉令她有些无措。她暗自羞愧,心想即使是看到美男子也不必这副模样。 夏崇也微微一惊,看了萧容好一阵,最后笑着问:“这位……女侍卫?” 萧容这才连忙收回那些神思,向夏崇行了行礼,恭声道:“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夏崇再次笑了笑,看向玄棣,“皇上居然喜欢女侍卫,如此甚好,本太子可以回去向父皇提出,精选一批会武功的女子送与皇上。” 玄棣一听,连忙推辞:“太子有心了,朕身边有一位已经足够。” 萧容暗自撅撅嘴,心想看来这个夏崇虽然长得好看一些,但是心底也和他那父皇一般无二,整日就想着如何拿女人来讨好北国。 不过这次好似拍马屁没找对地儿,试想着玄棣要美人即可,怎敢随意要会武功的美人呢?那样的女子,一不小心就变成了隐藏在身边的毒蛇,随时可能向他动手。 萧容正想着这个太子有貌无脑,却不料他又回过脸来,对她轻笑道:“真不知为何,本太子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位女侍卫。莫名地……觉得挺亲切。” 萧容心下一怔,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她正欲告知夏崇她也觉得看着他很亲切,甚至很温暖,却被玄棣的笑声给打断了。 玄棣哈哈笑两声,讳莫如深地看着夏崇,“太子若是喜欢,朕今夜可以送上几位绝顶美人,好好侍候太子。至于这一位……” 玄棣看向萧容,突然压低了嗓门,“她可不行,她不仅是朕的侍卫长,同时也是穆大帅府里的姬妾。” 萧容顿时心底一凉,夏崇方才对她说那些话,真的是那样的暗示吗?为何她丝毫不这样觉得呢。 到最后,夏崇终究是没有接受玄棣送去的美人,连夜赶路回了夏国。这让萧容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想法。rs 第290章 娘亲忌日 回府的路上,忽听得集市的人在喧闹,好像是在说着北国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 萧容无暇关心这些,本欲让轿夫加快脚步回府去,却听得一个人在吆喝,说是城东郊的鸢尾花地被选中了,作为本年度赏花大会的福地。 鸢尾花地? 萧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柔美又坚韧的女子,一身黛紫,在鸢尾花地之中,绝世而独立。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贾大娘故事中的那个六王妃才配得上这幅景致了。 萧容无奈地笑笑,六王妃早已不再人世,鸢尾花即使开了,也终究是孤独的。 回到府里,萧容梳洗一番,换上轻软的底衫,准备就寝。却不料雪翼突然窜进来,吓了萧容一跳。 虽然萧容知道雪翼并无它意,但毕竟顾忌着男女大防,她只好连忙捞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雪翼却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些,他神色紧张地单膝跪下,道:“萧大人,大事不妙!” 萧容一惊,嗖地一下立起身来,连披着的外衣都险些滑下。柔妃的事刚过去,莫非东窗事发了?若是那样,她和柔妃都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可事实并没有萧容想的那么糟,虽然也不见得很好。 柔妃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雪翼就再次带着弟兄们去勘察地道,可是回来的路上突然发现背后有人跟踪。雪翼本想先看清对方来路,再决定是否与之动手,却不料对方反而耐不住性子了。 雪翼本来不以为意,虽然他们的人手也并不多,但是以他们的轻功,在不恋战的情况下,摆脱对方是很容易的。 可雪翼没想到,对方手法极其狠辣,似乎早有预谋一般,很快就将四周围堵起来。雪翼见势不妙,只好吩咐弟兄们全力迎战。可对方人手越来越多,眼见着快要招架不住,雪翼就带着弟兄们先退到了离竹林不远的山洞中。 对方不敢贸然杀进来,却也将山洞团团围住,雪翼由弟兄们掩护着,好不容易冲出重围,才有命回来向萧容通风报信。 萧容一听,也急了。立刻裹上官服,带着金牌御令要回宫去调派人马。虽然现下他们留在易守难攻的山洞里,但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必须赶在对方冲杀进去之前,赶去救援。 就在萧容准备出门的时候,雪翼突然紧张起来,萧容下意识地明白过来,是有人来了钟翠阁。 情急之下萧容将腰间的金牌御令塞到雪翼手中:“你轻功好,带着令牌进宫去带人马前去救人,我随后就到。” 雪翼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头,快速地窜了出去。 萧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轻轻开一个门缝儿,想看一看来的究竟是谁。可透过这门缝望出去,分明一个人影也没有,她也丝毫没感觉到有人靠近钟翠阁。 萧容心中疑惑,雪翼的感觉也会出错? 于是她放下了戒备,打开门走出去。如今她的伤都已经痊愈了,穆卿也没理由关着她,她本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府去,何必这样偷偷摸摸? 萧容皱皱眉,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显得心虚。 没走出几步,萧容就知道自己心虚的来源了,因为穆卿就闷声不响地立在钟翠阁外。 萧容怔了怔,强行压住心中的慌乱,走上前去向穆卿行行礼。她什么也不多说,只想着尽其礼数,然后就出府去。穆卿是没理由拦她的。 穆卿也没说什么,可是萧容即使不抬眼,也能知道穆卿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匆匆颔首往后退,准备侧身向外走去,却不料突然被穆卿逮住了手, 他的力道说大不大,并不带强制意味,萧容轻轻一甩就可以挣脱。却不知为何,穆卿这个样子,她反而有些不忍。 夜色渐浓,混杂的味道飘散在孤冷的夜里。像花香,又像酒香。 萧容不明白穆卿为何又喝酒,但看他此刻的精神状态,还没有醉得太深。 良久的僵持后,萧容试探性地抽了抽手,却依然不忍用力将他甩开。 “大帅……”她刚一开口,就发觉手中的力道突然加重了。 “别走。”他的声音很低,也很轻。 不知为何,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萧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可一想到穆卿以前的种种行为,再想着被困在山洞中的弟兄,萧容就不得不清醒。 “大帅,卑职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离府。”她咬着牙抽回手,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望大帅体谅。” “体谅?”他低声念着,随即猛地将萧容拉回来,失控一般地向她吼道,“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 突然的力道使得萧容仄歪了一下,看着穆卿凶厉而猩红的双眼,她顿时后悔了方才的心软。 “大帅自有夫人体谅,轮不到卑职来操心!”她冷冷地说着,想尽快抽身离去,却已经挣不脱穆卿的手。 “大帅,卑职真的有要事在身。十万火急,还请大帅先行放手!”她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毕竟弟兄们还被困在山洞中,虽然她去了也未必能立刻解救,但是那些都是与她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决不能置之不理。 今日即便是和穆卿彻底撕破脸,她也一定要出府。 可穆卿却并不打算和她撕破脸,他的神色黯然下来,皱着眉问她:“你一个芝麻小官,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今日就不能留下来,好好陪陪我?” 萧容有些错愕地看着穆卿,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过萧容顾不得这些,她一心想的,都是被困在山洞中生死一线的弟兄。 “大帅同夫人那般恩爱,在这样的夜晚,夫人就应该陪在大帅身边才对。卑职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要事?”穆卿冷笑起来,伸手将她捞过来,囚在怀里,“你心里只有那些事,有没有想过我?” 萧容不明白穆卿这是要发什么疯,换做其他时候,她还有时间和他纠缠磨蹭,可眼下弟兄们生死未卜,她实在没心思在这儿耗下去。 萧容使力挣扎着,甚至打算趁机抽出雁翎刀。可穆卿的声音突然柔下来,带着悲戚:“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是你的夫君……” 萧容全身僵住,停止了挣扎。 她不明白穆卿为何说出这句话,在经过这些事之后,他居然还当自己是她的夫君吗?这不免有些好笑。 穆卿趁机将她紧紧搂住,她听得他的嗓音颤抖着,轻声说:“今日是我娘的忌日,你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这一声很低闷,还带着呜咽。 萧容心底似有什么突然破碎了。 今日是他娘的忌日?可南宫卿卿分明也是死在这鸢尾花开的季节。又想到夏国的国丧,萧容甚至觉得,那也是因为南宫卿卿。 那个薄情狠心的夏国皇帝,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皇后,因此在她忌日服国丧,甚至伤心过度而病倒吗? 萧容突然悲戚起来,不仅为南宫卿卿,也为穆卿。 虽然很不愿相信,但是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结果,那就是北国的大帅穆卿,正是当年的六世子。 见萧容不再挣扎,穆卿才松开了她,随即瘫软一般地坐倒下去。 看着这样的穆卿,萧容突记起一年前在宁国边境的时候,那次的孤月夜,穆卿也是这般消沉。 萧容默默地算了算时日,顿时一惊,算起来,正好是一年前。也就是说,那夜,穆卿苦闷消沉也是因为娘亲的忌日。 萧容无力地倚在身旁的树干上,微微无奈地看着穆卿。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壶酒,开始自顾自地喝起来,时而发生一声笑,时而又低声呜咽,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穆轩王府惨遭灭门是在六年前,而穆卿与她初次相遇也是在六年前,就是那一次,他说他没来得及赶回去见娘亲的最后一面。 他一定就是六世子,一定是穆轩王和南宫卿卿的孩子。萧容想着想着,双眼不由得湿润了。 萧容能体会那种失去亲人的痛,那种一夕之间一无所有的感觉,被全天下抛弃的感觉,她懂。 萧容也挨着他蹲下身来,一如一年前的那个孤月夜。 穆卿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头微微仰着,细弱的月色下,他的神情很落寞。 “别喝了……”萧容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酒壶。 他恍惚地侧过脸来,眼皮慵懒地微睁着,却用力拨开萧容的手,仰起头再次将酒往嘴里灌。 萧容有些急,又有些气,索性上前去夺过他的酒壶,仰头一口气将剩下的喝得精光。 扔开空酒壶,她呛了两下。 她想她真的不适合喝酒。 穆卿半分钦佩半分嘲讽地对她笑了笑,然后问:“原来你还知道关心我?” 萧容缓了缓气,也冷笑着反问:“是啊,我为什么还要关心你?为什么还要为了你的事而难过?” 大抵是烟霞烈火下了肚,萧容的神志也有些恍惚,她抽抽笑着,自说自话地低吼道:“我该恨你,该恨你才对!恨你那样对我!恨你背弃我们的诺言,恨你辜负我!我应该是恨你……” 她念着念着,化为一阵呜咽。胃中好似有什么在发热,烧起来了一般,直直地蹭上脑门,她顿时有些头晕目眩。rs 第291章 错爱了你 萧容越说越激动,索性放开了胆,转过身去摇着穆卿的肩膀,呜咽着问道:“那你说,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要娶魏荷语?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道她那些贤淑都是装来的,你还是包容她,还是无条件地包容她……” “就因为她是将军的嫡女吗?就因为她身份显赫吗?我是个爹娘都不要的孤儿……所以活该受这些折辱吗?” 萧容喃喃地说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些,其实她想说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她恨他,也恨自己。 她紧紧地揪着穆卿的衣袖,一面带着质问,一面也是心虚。她觉得她的世界开始摇晃起来,没有一处是真实的。 迷糊中,她突然发觉前胸后背都被什么压住了,有些喘不过气来。伸出手想要推开身上这块巨石,却越推越重。她张开嘴喘气,却只捕捉到浓郁的酒气,那酒气充盈着她的唇舌,她难受地闭上眼,低唔两声,头脑才稍稍清醒一些。 这才发现,她已经躺在了软榻上,而身上的那块巨石,正是不着一缕的穆卿。 见她睁开了眼,他也迷醉地笑起来,伸出手轻抚着她发烫的脸颊,似乎在向她说着什么。 萧容尽全力地凝神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她不由得伸手搂住他,想要听得更清晰。 可这样的举动,换来的却是他毫无预兆的闯入。她禁不住低呼一声,却并没有推开他,反而搂得更紧,配合着他的冲击,还有铺天盖的吻。 她的鼻尖充盈着烈酒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紫檀香,她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脸,看着他一次次地吻下来。 鸾烛微微跳动,他们就像两尾鱼一般忘情地纠缠着,前所未有般地契合。 萧容再次醒来,已经日过三竿。 她撑了撑身子,发觉自己一丝不挂,心里顿时慌了。再侧过脸去,看到同样不着一物的穆卿,他还在昏睡着。 萧容努力地回想着,可头又昏又痛,想起身来去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可刚一动,才发觉全身也如同散架了一样地痛。 她皱起眉,随意从地上扯来一件,却是穆卿的袍子。她也不再讲究,顺势披在自己身上。 扶着发痛的腰,她总算起身去端起了茶壶。 猛地一喝,茶水居然还是温的。萧容疑惑地再次皱眉。 回到床榻旁,穆卿还在熟睡,他眉心微微皱着,似乎梦到了很令他伤心的事。 萧容渐渐回忆起昨夜的情景,她将穆卿的酒抢了过来,一口气喝下去之后,就开始责问穆卿,等她稍微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将她抱回了软榻上。 她当时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却并没有拒绝。 伸出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突然想起上回装睡的时候,穆卿也是这么温柔地对她。 她突然觉得悲哀,难道他们两人只有在醉酒和对方熟睡的时候,才能有温柔和情意了吗? 萧容叹叹气,闭眼在他额头轻轻印上一个吻,随即为他盖好锦被,自行穿好衣裳,提起雁翎刀离开。 走出门,见巧如安静地立在外面,手中还端着一碗药汁。萧容温和地看了她一眼,端起来一口饮尽。 “大帅还没醒,你留心一点。”萧容低声提醒,然后准备离开。 却被巧如唤住。 “萧媵侍……”她有些犹豫,迟疑了好一阵,才开口说,“他们已经回来过了,雪翼在府外的四方亭等你。” 萧容一听,笑了起来。本来她还担忧着昨夜她没有前去救人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可如今看来,雪翼及时地带去了救援的侍卫,解救了弟兄们。 大抵是酒还没有全醒,萧容整个人还有些恍惚,因此没有注意到巧如脸色很难看。 兴冲冲地赶去四方亭,连褒奖雪翼的话都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可当她赶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漫天都是翻飞的白色纸钱。 萧容心中一凉,脚步都顿滞了。 远远望向四方亭,雪翼和几个弟兄围在一块儿跪着,而中间拼起来的大木板上,躺着十几具尸首。 萧容眼前一阵花白,她疾步跑过去,却不敢跑进亭中。 “雪翼?”她示意性地喊了一声。 雪翼侧过脸来,面色如土。 萧容的心不断地往下沉,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看到木板上躺着的弟兄,她的脚都开始发软了。 “怎……怎么回事?”她吃力地问出这一句,却又害怕听到回答。 雪翼哽咽着,缓缓答道:“萧大人,属下无能,赶过去的时候,好多弟兄都已经牺牲了。对方见援兵一到,就再不恋战,迅速撤走。” 萧容颤抖着伸出手,扶住亭柱才不至于仄歪着倒下。她目光快速扫过去,躺在这儿的弟兄身上大多都已经被砍得皮开肉绽。 萧容能想象那样的画面,他们浴血奋战,坚持到最后一刻,身中无数刀剑,才肯倒下。 “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干的!”萧容嘶声吼着,捏紧拳头使劲砸向亭柱,悲愤的泪水簌簌流出。 她紧咬着牙,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雪翼竟给出这样的回答。 这个回答让她觉得脑中轰然炸开,仿佛遭了一个霹雳。 他说,对方是大帅府的人。 大帅府的人,穆卿的人? 萧容不愿相信。 昨日是穆卿娘的忌日,穆卿喝成那个样子,且一直和她在一起,怎么可能派人去围杀弟兄们? 可是又一想,昨夜若不是因为被穆卿拦下来,她也不会留在府里。 难道这一切,都是穆卿布下的局? 萧容神志恍然地走到永华阁外,要见穆卿,却被周阳拦了下来。 “大帅进宫去了,不在府内。”周阳说。 萧容无力地瞥向周阳的脸,声音如蚊地问道:“那昨夜,大帅府是否派出了一批人马?” 周阳点点头,似乎惊异于萧容会知道这件事。不过又一想,兴许是大帅自己告诉了萧容,因此周阳也不再隐瞒:“的确是派出了一批人马,不过昨夜就已经完成了任务,回来了。” “任务?”萧容皱着眉念着,随即激动地上前吼道,“什么任务!” 周阳被萧容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正欲开口问她为何如此,却不料萧容居然刷地一声拔出了雁翎刀,指着他继续吼道:“说!什么任务?” 看着白晃晃的刀身,周阳反而不害怕了,他上前一步,皱着眉语重心长地问道:“萧媵侍,你这是为何啊?” “你说不说!”萧容丝毫不理会周阳为何还能如此冷静,顺势扬起刀向他砍去。 周阳见萧容动了真格,这才连忙往后退。 “他们是不是被穆卿派出去杀人了?”萧容挥了几刀,又停下来,继续质问。 周阳愣了愣,不明白萧容为何这般恼怒,可是对于她说的话,周阳又不得不赞同。 他点了头,答道:“没错,大帅昨夜是派了人马去城郊铲除悍匪。这件事和萧媵侍有关吗?” 城郊?悍匪? 萧容顿时觉得头昏眼花。穆卿一面缠住她,一面又派人去围堵她的人马。 他骗了她,他又骗了她! 萧容的双眼开始发花,她不顾一切地冲进永华阁,本来只是想守在这里等穆卿回来,却不料穆卿居然就在里面。 就在萧容与青妩和绿娆纠缠的时候,穆卿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连这都是在骗她,什么进宫去了?他是不敢面对她了吗? “找回那些尸首,一个都不能放过。”穆卿低低地对着吴夏吩咐,然后遣走了吴夏,看向冲进来的萧容。 “站住!”萧容冷冷地开口,横着刀拦住了吴夏的去路。 吴夏惊了一下,然后为难地望向穆卿。 穆卿走下来,看着面露凶光的萧容,迟疑一阵,然后上前欲要安抚。 可萧容却不准他靠近,刀身一旋,对准了穆卿。 青妩和绿娆顿时慌了,青妩上前一步,指着萧容吼道:“萧媵侍,你这是干什么,想造反吗?” 萧容并不理会青妩,凌寒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穆卿。手中的雁翎刀也越逼越近。 穆卿的眉眼压下来,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先退下,然后对着萧容叹了叹气,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萧容冷哼一声,将刀身紧逼到穆卿的胸膛,“那要问问你,你做了什么?” 他无奈地看着她,“容儿……” “闭嘴!”萧容立刻打断他,她不想再听这些,她现在是来为弟兄们报仇的。 穆卿被这样一吼,神情也愠怒起来,可不待他多说一句,萧容就使力将刀往前逼近。 穆卿怅然一笑,似乎想看看萧容是否真的会狠心到杀了他。 但很快,心口就传来隐隐痛意,她的刀刺穿了他的外衣,抵上了他的胸口。 萧容继续用力,穆卿不得不往后退,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她那冷厉而绝情的脸。 他不明白。 昨夜她醉了酒,口中喃喃地念着他,怨着他,她分明还是爱着他的,否则也不会迎合他,还那么忘情地纠缠在一起。 他想着,只要她心里还有他,哪怕只有一丁点,他都愿意接受。愿意接受她一次次蓄意逃离,愿意接受她心里始终放不下窦天情,甚至愿意接受她曾经背叛了他,和窦天情做出了苟且之事。 只要她心里还留有一丁点的位置给他,他都愿意接受。 可现在她举着刀,对着他,眼里是怒气,是杀意,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痛恨! 他也好想发火,却又觉得无力。 他被逼着一直退到书房内,抵上冰冷的墙面。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我,利用我?”萧容再次用力,刀身又进了一寸。 穆卿看着她,不语。 萧容双眼逐渐发红,噙着愤恨的泪水,怒吼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在欺骗我?说!为什么要杀死我的人?” 穆卿听到这儿,才皱起了眉,冷声道:“本帅什么都没有做。”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我?” 萧容哽咽着摇摇头,脸色再次冷下来,“穆卿,原来你是个敢做却不敢承认的人。我真是瞎了眼,才会错信了你!我瞎了心,才会错爱了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穆卿伤痛地看着她,良久良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本帅对你……也很失望。”rs 第292章 保护太子 穆卿伤痛地看着她,良久良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本帅对你……也很失望。” 萧容苦笑,看了看他流血的心口,收回了刀。 “既然相看两厌,那就请大帅休黜奴婢。你杀了我的人,我也捅了你一刀,从此天涯陌路,我们谁也不再欠谁!” “谁也不欠谁?”穆卿低声反问,流着血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他伸出手指着萧容,勃然大怒,“萧容你给我听清楚!你欠我这辈子,欠我下辈子,你欠我永生永世!想让我休黜你,放你走?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休想!” 面对穆卿的怒颜,萧容失笑,“我们之间已无情爱,何苦还要死死纠缠?” 她无力地说罢,转过身去,拖着飘飘忽忽的步子往外走。 可她刚走出几步,突觉身后气息有变,还没反应过来,穆卿就将她拉了回去,粗鲁地摔在了又冷又硬的墙面上。 萧容猝不及防,只觉得全身再次被摔得散了架,连雁翎刀都被撞得离了手。 她看到他眼里满是暴戾的怒火,然后扬着拳头向她的面门儿砸过来。 她避无可避,只得闭上了眼。 耳边响起一声沉闷的低响。 他一拳一拳地打过去,全砸在她身后的墙面上,直砸得拳头血肉模糊。 他一边砸着,一边对她吼:“没有情爱是吗?那你就恨我吧,恨也许会比爱还要炽热。只要是你的,我全都要!” 萧容呆愣地看着他,那一拳一拳,砸得她都心惊胆战。 她想他一定是疯了。 “没错,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哪个男人敢接近你,我就杀谁!这样说你满意了吧?”他用那血迹淋淋的手掐住萧容的下颌,似乎恨不得将她捏碎在手掌里。 萧容仰起面对着他笑,点点头,“满意,很满意,穆大帅!”她说着,满是冷然。 她撇开他的手跨出门去的时候,青妩和绿娆才匆匆忙忙地跑进去。 萧容听到青妩尖声惊叫着,似乎还想要冲出来杀她,但是最终青妩还是没有冲出来,不知道是被谁拦住了。 萧容拖着步子,去弟兄们的墓前上了柱香,然后对雪翼说:“弟兄们是因我而死的,我知道我让你们心寒了,你们如果想走,我绝不会阻拦。” 少顷,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萧容望过去,惊住了。 雪翼和剩下的五个弟兄对着她跪了下来,然后听得雪翼说:“那么多弟兄已经走了,萧大人若是再赶我们走,我们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萧容看着他们,心里更酸了。她痛恨自己没法为弟兄们报仇,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下不了手去杀穆卿。 当夜,她留在玄棣的腾龙殿。她已经下了决心,不再回府去。 玄棣一直在腾龙殿内批阅奏折,萧容也就没有离去。 死士是玄棣送给她的,如今却死在穆卿手里,按理来说,她本该向玄棣禀明的。 可现实却是,她不仅下不了手杀穆卿,为弟兄们报仇,甚至连向玄棣禀明一切的勇气都没有。 她知道,那样一来,玄棣只会对穆卿杀心更重。 静夜的腾龙殿异常清冷,空旷得像一座死城。伴随着玄棣时不时的叹息声,显得更加诡异。 胡公公颤抖着走上前来,先呈上一杯参茶,被玄棣一个冷眼吓了回去。 胡公公踌躇了许久,还是战战兢兢地将嫔妃们的绿头牌子呈了上来。 “皇上……” “撤下去!朕没心情。”胡公公话还没说,又被玄棣吓了回去。 任凭萧容都能知道玄棣今日心情不好,他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叹气,甚至气到极点,还会怒摔奏折。 萧容本无心去了解玄棣为何而怒,毕竟到现在萧容都还没能从弟兄们的死中缓过来。 可是那被摔落在地的奏折很不合时宜地摊开了来,萧容就那么一瞥,就瞧见了里面醒目的几个字:另立太子。 萧容心中一怔。 北国的太子不就是皇后的儿子玄臻吗? 萧容之前还赞叹,这位小皇子诞辰在二月二,乃龙抬头之日,天生就带着帝王之气。 可是后来夏如璎就打住了她,让她勿要讨论关于皇子的事情,因为人人皆知玄棣溺爱琴妃,本欲立琴妃的皇子为太子。可后来大抵是想要顺应天命,才将襁褓中的玄臻立为了太子。 如今看来,琴妃并没有放弃对太子之位的争夺,定是拉拢了朝臣,开始向玄棣施加压力了。 可萧容并不在意这场皇室中的明争暗斗。无论是皇后胜,还是琴妃赢,萧容都无所谓。 因着今日留得有些晚,正宫门已经下锁,她只好通过守宫门侍卫的关系,从偏门离开。因此才不得不走这一条偏僻的小道。 从这条小道走,会经过一个凉亭,走到凉亭处,离偏门就不远了。 深宫的凉亭少有人来,一直荒芜着,长满了杂草。萧容却发觉凉亭里面似乎有两个人。 她凝住神,隐蔽住自己,然后细细听着凉亭里面的动静。 “琴妃娘娘放心,一切都妥妥当当地。” 听得这个声音,萧容猛地一怔。她听出来了,是如宁的声音。 如宁不是魏荷语身边的应声丫鬟吗?怎么会深夜到宫中来,还是来见琴妃? 琴妃不是一直认定是魏荷语害死了她的小妹王妾媵吗?如今魏荷语和琴妃私交甚好,那就说明琴妃已经知道她当时是在说谎了。 萧容顿时觉得一股子凉意直蹭上了背脊。 琴妃和魏荷语交好,那她岂不就危险万分了? 萧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前些日子她奔波于倾向公子胜的贪官污吏上,一心想要扰乱玄棣的视听,让他渐渐收起对穆卿的杀心,居然都没发现魏荷语和琴妃已经暗中交好。 想着那日魏荷语突然出现在府外,还杀死了礼部侍郎的家眷,便知道魏荷语的势力却非仅仅是在大帅府内。可当时萧容并没有再做他想,自信满满地以为穆卿见到了那个样子的魏荷语就足足让魏荷语举步维艰。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穆卿居然根本都不追究魏荷语。 如此一来便明了了。魏荷语与琴妃交好,公子胜是皇后一党,因此魏荷语才会出手杀死礼部侍郎的家眷,以此打乱公子胜的阵脚。 原来魏荷语是在帮着琴妃对付皇后。 萧容本就不打算回大帅府,知道这些之后,她沉思了一阵,终于下了决心折回去找皇后。 意料中的,凤仪殿灯火煌煌,皇后并没有就寝。 想来也是,众朝臣纷纷进谏求玄棣另立太子,作为太子的母后,皇后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皇后见到萧容,先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连连将她请进了凤仪殿中。 一开始,皇后显得有些拘谨,萧容自然知道为何。 因着之前皇后的三妹,也就是那个日思夜想着嫁入大帅府的连三小姐连茹佩,曾经和萧容有一点过节。 皇后觉得尴尬,也属情理之中。 可萧容才不会惦记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可不会因小失大。 “卑职之前就觉着连三小姐气质非凡,如今见了姿容国色的皇后娘娘,才幡然醒悟,连氏家族真是贵女辈出。”萧容笑盈盈地说着,皇后顿时笑得脸颊都泛红光了。 三两句话,就与萧容亲密起来,再无嫌隙。 但萧容也知道,能稳坐一国后位,皇后也绝非善类。 皇后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四面楚歌,因此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拉拢人脉的机会,否则也不会对她这般客气 这一点,萧容自然是懂。 正因为她懂,才会深夜前来凤仪殿。 一番闲聊之后,萧容提及太子,皇后顿时脸带忧色,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太子玄臻多么勤奋,多么关怀他的父皇,多么懂事尔尔。 萧容却只说了一句:“太子诞于二月二,本就是真命天子。” 皇后一听,再次笑开了颜。思索了一番,提及太子的贴身侍卫之事。 因着萧容如今是大内的侍卫长,虽然她这个职位顶多算是个空架子,有名无实,但是她身上毕竟有着玄棣亲赐的金牌御令,因此关乎侍卫之事,皇后就想到了她。 萧容温和一笑:“太子乃北国皇储,保护太子,卑职责无旁贷。” 皇后更加满意地点头笑起来。 当夜,皇后就安顿着萧容在凤仪殿的偏殿住下,还试探性地问萧容是否需要她出面向穆大帅请示一番。 萧容笑了笑,表示不必劳烦皇后,她自会向穆卿讲明一切。 可事实却是,她和穆卿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萧容从此在皇后的凤仪殿住了下来,再不肯回府。穆卿居然也没多问,一切都安宁得出乎意料。 太子玄臻每日的行程都被排得满满的,除了向皇上和皇后请安,就是看书,写字,练剑,再无其他。 萧容顿生伤感,这样年纪的孩童,本应该去河边抓抓鱼,去树上摸摸鸟蛋。可因着他一生下来就是尊贵的太子,因此这些乐趣全都不属于他。 玄臻性子很温和,也很沉静。很难想象他的父皇是玄棣那般善用心机,还狠辣果决的人。 萧容甚至能从玄臻的身上看出些许窦天情的影子来。 窦天情当初也是小小年纪就担了大任,双生弟弟玩得热火朝天,而他,却一直留在书房内看书写字,或是在院子里练剑。 玄臻也是如此。 萧容甚至发现,玄臻可以看一整天的书,练一整天的剑,不和任何人说话,稚气未脱的小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看着他那小小的个头,萧容有些不忍。 “太子殿下,累了就歇一歇,先擦擦汗吧。”萧容上前去,将洁净的手巾递给他。 玄臻抬抬眼瞥着她,见她眉色温和,才接过手巾,温尔一笑,道:“多谢萧大人。” “不敢。”萧容也报以清浅笑意,她暗暗想,太子还真是知书识礼。rs 第293章 暗杀计划 自那以后,玄臻不再那么沉闷了,看书练剑的闲时,还会前来同萧容说上两句话。 他说他十分钦佩穆卿,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披甲上阵,为父皇守住万里河山。 萧容淡淡笑着,口中却说道:“守卫江山是穆大帅的职责所在,就好像卑职保护太子,这也是职责所在。但是太子却是北国未来的皇上,心系天下固然是好的,可终究也不必真的要亲自上阵杀敌。” 玄臻撅撅嘴,坚持道:“可是穆大帅多威风啊,我也想穿着战袍,骑上战马!” 萧容不愿念及穆卿,却不料即使躲到了太子这里,都还是会提到他。 见萧容发愁,玄臻轻声问道:“萧大人不开心?” 萧容回过神来,正欲摇摇头,却不料玄臻又抢言问道:“穆大帅是萧大人的夫君,萧大人日日见不着他,因此不开心?” 萧容怔了怔,连忙道:“哪儿的事?太子殿下……可别胡说。” 玄臻皱了皱眉,确认了自己并没有说错,继续道:“穆大帅和萧大人一定很恩爱,想念自己的夫君又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就好像父皇不来看母后的时候,母后也会想念父皇。” 萧容顿时不解了,玄臻又怎会说出她和穆卿一定很恩爱这样的话来? “谁说的?”萧容轻声反驳,“穆大帅爱的人,自然是大帅夫人,又怎会是卑职?” 玄臻立刻辨道:“穆大帅疼爱萧大人,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啊。” 萧容抽了抽嘴角,想必又是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闲来无事传出去的。 可玄臻却不是听那些名门闺秀才知道的,因为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那些名门闺秀。 “上次在宫宴上,穆大帅听闻府中起火,执意要回府,还不惜顶撞了父皇呢。后来母后告诉我,就是萧大人的房间起了火。”他顿了顿,接着道,“难怪穆大帅那么心急。” 萧容愣住,回想着那次,是她自己纵火将钟翠阁烧了,然后逃了。她未曾想穆卿还为了这个冲撞了玄棣。 不过他冲撞玄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那一次也不多。 正想着,玄臻又道:“所以穆大帅一定更疼爱萧大人,就好像是父皇,也是更疼爱琴妃娘娘,而不是母后。” 萧容一听,急了,连忙作手势让玄臻闭嘴:“太子殿下,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千万不能这样说,知道吗?” 看着萧容这般紧张,玄臻也懵了,虽不明白为何,却还是点了点头。 萧容吓得一身冷汗。心想着玄臻真是缺少与人交涉,因此即使饱读诗书,也不懂人情,不明白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试想着若是皇后听到自己的皇子说玄棣更疼爱其他妃嫔,定会气得不轻。 提到琴妃,萧容又想起了一些事。人人都道玄棣疼爱琴妃,可萧容却觉得玄棣对琴妃也不过尔尔,甚至比不过柔妃。虽然萧容已经无法确定玄棣对柔妃是不是施暴成性才产生了爱。 可是玄棣尚且愿意牺牲柔妃,换取片刻安宁,更何况是琴妃呢? 帝王之爱总是清寡,琴妃表面上坐拥爱妃的称号,可真正冷暖,恐怕只有琴妃自己才知道。 萧容想着,玄棣兴许并不是人们所传言的那般疼爱琴妃,如此一来,扳倒琴妃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第二日,萧容就见到了一个她很不想见到,却又知道迟早得见到的人——公子胜。 公子胜是皇后一党,如今萧容日日留在皇后和太子的身边,迟早得与公子胜碰面。 公子胜进凤仪殿去和皇后畅谈了一番,出来的时候,春风满面。 萧容不理会他,只是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子的身上。 他摇着玉骨扇走过来,饶有兴味地对着萧容笑了笑,说道:“容儿,我们终于要通力合作了。本相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乐得都睡不好觉呢!” 萧容白了公子胜一眼,不予理会。 公子胜也不恼,反而更加憧憬地笑起来,问道:“容儿你说,这么好的消息,是不是应该让穆大帅也一同高兴高兴?穆大帅若是听到了,会是什么表情呢?啊,本相很期待啊!” 萧容冷冷地回一句:“无聊。”然后启步上前,远离了他。 “容儿!”公子胜突然大声喊出来,连一旁的玄臻都吃了一惊,望过来。 萧容顿时羞恼难当,回瞪过去,恨不得拔出刀将他砍死。 公子胜却优哉游哉地走过来,压低嗓门说道:“帮着皇后娘娘,就得与琴妃娘娘为敌。方才本相已经和皇后娘娘商量好了,今夜子时,有一场暗杀。” 萧容脸色郑重起来。 公子胜所言的这个暗杀,是对付琴妃,还是对付穆卿? 可公子胜却并没有明讲,而是轻浮地凑上来笑道:“今晚本相很需要容儿啊。” 听着这句话,萧容全身一阵恶寒。 不过萧容还是很在意,想知道这场暗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夜,她早早地换上夜行衣,带着雪翼和五个幸存的弟兄去了公子胜说好的地点等候。 子时一到,就出现了大批身着黑甲的人马,为首的,正是公子胜。 萧容不相信公子胜是想去暗杀穆卿,如果真是,萧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了。 不过,这个艰难的抉择并没有落在萧容身上,公子胜想要暗杀的对象不是穆卿,而是夜罗会的二当家,黑豹。 提及夜罗会,萧容心里一个激灵。 她记得雪翼之前说过,影煞门和夜罗会都是有名气的地下帮派,为何公子胜会想要铲除夜罗会呢? 这回公子胜倒没再对她隐瞒,直言道:“夜罗会就是琴妃背后最大的势力。若能铲除夜罗会,扳倒琴妃就指日可待。” 不得不说,这么久以来,这是萧容听到公子胜说得最像人话的一句,简洁,干练,明确,激励。 看着公子胜身后的人马,萧容再回头望望自己身后寥寥无几的弟兄,顿时嗤笑:“国相大人这是想要讽刺卑职吗?” 公子胜自然能明白萧容所指何事,他笑着凑上前来,故作亲密一般地贴在萧容耳边说道:“容儿此言差矣。本相的计划中,容儿才是主力。” 萧容目视前方,冷哼一声,“主力?就凭着我带来的六个人?” 公子胜笑着摇摇头,然后用玉骨扇抬了抬萧容的下巴,“本相说的,是容儿你。” 萧容立刻厌恶地皱起眉,用力拨开他的玉骨扇。 他也不恼,只是煞有介事地笑着。 萧容白了他一眼,脸色却郑重了起来。 这日是夜罗会二当家黑豹入会十年的纪念日,黑豹带着夜罗会一大批人马包下了一个酒场。 月落乌啼,沉寂的夜色中,唯有那片酒场热闹非凡。 黑豹长得人高马大,毛发又粗又黑,乱蓬蓬地,身上的衣裳还带着玄铁质地的片甲,他一动,就哗哗作响。 酒场上一片觥筹交错,许多人都喝得歪歪倒倒,嘴上却还在不停地说着庆贺恭维之语。 黑豹也喝得很尽兴,时不时发出狂放的笑声。 他的身前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贺礼,就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掩埋住了。大抵是连他都觉得实在有些碍眼,于是吩咐着斟酒的小厮将它们搬走。 小厮一走,黑豹的酒也完了,他皱起眉嚷嚷道:“来人啊,再上酒!” 黑豹这一吆喝,还果真立刻出现一个上酒的人,却不是刚才那小厮。 众人喝得醉醺醺,可一见着这上酒的人,顿时都醒了三分酒,直愣愣地盯着中央。 只见那女子身着桃红色真丝齐胸襦裙,梳着柔美的凌虚髻,手中托着一坛酒,踩着细碎的步子,向黑豹款款走来。 她正是萧容。 “婢子给二当家斟酒。”她柔声说着,这才浅浅抬眸,望向黑豹。 黑豹愣了一阵,随即哈哈大笑,全身的玄铁也跟着他身体的颤动而哗哗作响。 “哪儿来的小娘子,生得这般俊俏!”他伸出那粗壮的手,不去接酒坛子,却逼向萧容的脸庞。 萧容下意识地娇笑一下,抿着嘴低下头,总算是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二当家当然不知道婢子了,可在婢子心里,二当家是一等一的大英雄。”萧容说得很柔,可她心里已经有些翻涌了。 说出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被恶心到了。她想着,待会非得多踹这莽汉两脚,那样才能解恨。 萧容低着头,黑豹自然没能看到她脸上那扭曲的神色,他再次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捞过酒坛,粗莽地仰起头往嘴里灌。 萧容偷瞥了他一眼,心想着照他这样喝,会不会等不到毒发,就被酒给呛死了呢? 一开始,萧容还有些疑惑,公子胜这样的计策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她大张旗鼓地上前送酒,若是黑豹不肯喝,而是发觉了酒里有毒,那她岂不就等于被公子胜扔进狼窝里去了吗? 可公子胜却笃定地摇头,说什么没有男人会拒绝一个美人呈上去的酒。 萧容抽嘴冷笑,然后顺势将那坛准备好的毒酒往公子胜面前一送。 公子胜愣了愣,随即冷魅地笑起来,用玉骨扇轻轻将酒坛推开:“容儿,这是给黑豹的酒,本相若是喝了,黑豹怎么办?” 萧容得意一笑,收回了手,冷斥道:“所以说国相大人就不是个男人。”rs 第294章 一头野兽 听到这样的话,公子胜也不恼,反而笑道:“容儿可别这么讲,待到我们取了黑豹的项上人头,容儿再来相府,咱们一同喝个够。” 萧容冷冷地切了一声,然后问:“如果黑豹不肯喝呢?” 虽然她也知道,如今和公子胜在同一条船上,公子胜没理由现在来害她,但她也必须确认自己能安全。 公子胜刷的打开玉骨扇,一脸正色,“放心,我会跟在你后面。好不容易能和容儿合作,怎么舍得让容儿受伤呢?” 公子胜说好会及时地现身将她救走。可如今黑豹都已经喝下毒酒了,公子胜却还是没有出现。 萧容紧握住手掌,在心底暗暗地咒骂着公子胜。 一坛毒酒下肚,黑豹反而更加神采飞扬了。他哈哈笑着,居然伸出手顺势将萧容捞过去,然后对着其他人吆喝着,招呼他们继续喝。 萧容恨不得一巴掌朝他脸上拍去,可如今他尚未毒发,公子胜又迟迟不出现,萧容只得强忍着。 可黑豹却越发不老实,搂着她的手像蛇一样在她腰间游走着。她穿着齐胸襦裙,本就显得有些**。瞥向黑豹那yin笑着的脸,居然发现他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胸前。 萧容顿时觉得全身被无数只蚂蚁爬过了一般。 焦急地扫了扫宾客席,公子胜依旧不见人影,萧容有些急了,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小娘子在看什么?” 黑豹有些迷醉的声音传来,萧容心下一惊,连忙赔笑道:“婢子能看什么?当然是看大伙儿喝得又多尽心啊。” 黑豹再次哈哈大笑起来,那声音又难听又震耳。 萧容暗自皱眉,心想着公子胜那个卑鄙小人怎么还不出现,却不料正在这时,笑完了的黑豹突然手臂一紧,萧容身子一歪,就向他倒了过去。 他不偏不倚地将他的脸撞在了萧容的胸前,然后开始粗鲁地蹭起来。 酒场上立刻发出阵阵哄叫声,好似在为黑豹的无耻行为助兴。 萧容全身发麻,再也忍不下去,伸出手推开了黑豹的头,向后退出两步,随即迅速捻起两发毒针,向他掷过去。 本以为黑豹喝得醉醺醺地,又中了毒,会无力还击,却不料他居然迅捷地接下了这两发毒针。 萧容这才知道,夜罗会二当家的名头,可不是混饭吃的。 “臭娘们,敢行刺老子?”他扔开毒针,大手一挥,将身旁的空酒坛掀倒在地。 一阵脆响之后,全场顿时寂静了。萧容的心也惊得快停止跳动。 黑豹那满是胡须的脸顿时黑下来,对着萧容喝道:“把这个臭娘们给老子绑起来,老子好久没开荤了!” 听着他这粗俗不堪的话语,萧容抽声一笑,随即捻起几发毒针,对准欲要冲上来的人。 见他们都不敢上前,黑豹恼怒了起来,抡起身旁的木椅向萧容砸过去。 萧容没想到他会这么野蛮,慌忙侧身躲开,却不料这一躲,就被黑豹逮住了机会。他像头野牛似乎冲上来,将萧容撞倒在地上。 萧容只觉前胸后背都痛起来,咳了两下,想撑起身来,却被黑豹先发制人地压住了。 她拿着毒针的手被黑豹紧紧拽住,很快,萧容的手掌就被捏得发了麻,毒针也因捻不稳而掉落。 “臭娘们,看老子不剥你一层皮!”黑豹张狂地笑着,然后露出森森白牙,欲要咬下来。 萧容全身都僵直了,难道黑豹真的要在这儿把她啃食了不成? 众人围上来,哄然笑着,萧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餐碟中的食物,要被黑豹生吃下去。 可萧容并没有等来被咬的痛意,却听得嗤的一声。 黑豹咬住她的襦裙然后奋力一撕,随即便听得众人的哄笑声更加响亮了。 萧容紧咬着唇,悲愤地大喊起来:“公子胜!你这个混蛋!” 她以为公子胜再次算计了她,什么刺杀二当家都是幌子,其实就是想将她骗进狼窝,然后看着她被凌辱而死。 可她喊完这一句,四周顿时就安静了不少。连黑豹都停了下来。 众人纷纷望向酒场外,夜色中燃起一大片火光,公子胜的人马围了上来。 黑豹意识到被包围,随即捞起躺在地上的萧容,掐着她的脖子向后退去。 黑豹的力道不轻,萧容手掌还在没有恢复知觉,不敢轻举妄动。 公子胜悠悠然地走进来,瞥了瞥萧容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啧啧了两声,随即笑道:“我说二当家的,女子不都是拿来疼惜的吗?瞧瞧你那粗鲁劲儿,难怪娶不到媳妇。” 黑豹重重地哼一声,反驳道:“谁说老子娶不到媳妇?老子娶了十几个媳妇,只可惜她们全都不经折腾,没命享老子的福!” 萧容暗暗想,黑豹分明就是个野兽,哪儿还有女子能在他身下活得下来? 正在这时,公子胜满脸关切地看着萧容,柔声问道:“容儿,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即使隔了这么远,萧容也能想象得到公子胜脸上一定浮着得逞的笑。 公子胜这样一说,黑豹反而笑了,“原来这小娘子是国相大人的?那老子今日就算是死了,也心满意足!” 他说着,手掌再次用力掐住萧容。 公子胜一听,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二当家的,她可不是本相的人,她……是穆大帅的女人。” 萧容恨恨地瞪着公子胜,气得牙痒痒。公子胜他不忙活着想办法救她,然后杀了黑豹,却在这儿说这些毫无关系的风凉话。 试想着这样的话被这么多人听了去,免不了会传出去。她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什么勾引大帅,媚惑皇上,残害小世子…… 公子胜再这样添油加醋,是唯恐她身上的恶名不够多吗? 可是公子胜说出那句话以后,萧容明显发觉黑豹的手抖了一下。 黑豹这是在害怕吗? “穆……穆大帅?”他低声念着,随即吼道,“你开什么玩笑!穆大帅和你是死对头,他的女人,怎会在你的手里?” 黑豹的手开始剧烈地抖起来,萧容还以为是他快要毒发了,可听他说话底气还是这么足,又不像是毒发。 萧容不明白了,黑豹怎么一听到穆卿,就显得这么畏惧? 正想着,又听得公子胜轻轻笑起来,他迈开步子向黑豹走来,一脸轻松地说道:“所以她的死活与本相无关,二当家的若不不怕得罪穆大帅,就尽管掐死她好了。” 萧容一听,顿时愤恨地低骂道:“公子胜,你这个卑鄙小人!” 公子胜不怒反笑,点着头用玉骨扇指了指她,赞赏地说道:“骂得好。” 萧容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消解她现在的怨恨了,像公子胜这种打也打不死,骂又骂不痛的无耻之徒,她是真的没辙了。 萧容愤愤地瞪着公子胜,却没有发觉黑豹的手已经越来越松,他带着萧容往后退了几步,突然猛地用力,将萧容推向了公子胜。 公子胜眸光遽缩,一只手扶住被推过来的萧容,另一只手立刻运力,凌空一掌向逃跑的黑豹震过去。 黑豹啊地一声大叫起来,然后中掌倒地。 公子胜所带的人马立刻冲杀进来,将酒场里的人全都制住,却拿黑豹无可奈何。黑豹虽中了一掌,却还是生龙活虎,拔出大刀挥舞着,很快就冲出了重围。 公子胜扶着萧容退到人马后面去,这才淡淡地问道:“没事吧?” 萧容横了他一眼,不回答。惊奇的是,这回公子胜的脸上似乎没有嘲笑之色,虽然他的语气有些冷淡,但是这回似乎是真的在关心她。而不是之前那些假仁假义。 不过萧容依然冷冷地别开脸,不愿回答。 公子胜也不恼怒,只是放开眼去,关注着酒场里的情形。 萧容本来还想说,刺杀黑豹根本就不需要她去演那一场戏,公子胜一人就可以将黑豹拿下。况且,直到现在黑豹都没有毒发,她那坛子毒酒又算什么呢? 可萧容还是低估了黑豹,在众人的围堵下,他居然冲了出去,在无数刀剑中突围出来,徒手砸开厚厚的石墙,跑出了酒场。 萧容再次笃定,黑豹简直就是一头野兽,像一头不受控制的野牛一样,撞开了围堵的人马,冲了出去。 公子胜的人马连忙循着夜色朝黑豹追过去。 看着蜂拥而去的人马,萧容的心再次往下沉。不过没隔多久,他们就回来了,还抬着七窍流血的黑豹。 “现在知道你的重要性了吧?”公子胜嗤嗤地笑着,“容儿,是你杀死了夜罗会二当家哦。” 萧容瞥了瞥黑豹,低哼一声,反驳道:“你明知道他是如此凶莽之人,却还是让我以身犯险。公子胜,莫非你觉得我还应该感谢你不成?” 公子胜却目光微沉,瞥了瞥萧容被撕裂的襦裙。 萧容顿时觉得全身一凉,却又强忍住没有立刻用手去遮,因为那样会显得心虚。 以公子胜的性格,她越是心虚,他就越是来劲,指不定还会乐此不疲地说出许多轻浮的话语来。 许是萧容一直冷着脸瞪着他,公子胜这次居然没再说什么,捞过萧容之前的外衣扔给她,便起身走开了。 萧容接住外衣,心中疑惑,公子胜是生气了,还是被她瞪得良心发现,转性了?rs 第295章 针法真经 正在这时,雪翼赶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萧容一番,确认她没事,才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夜罗会二当家一死,琴妃的势力就受到了大创,能直观表现出来的结果就是,朝臣不再继续拉帮结派地向玄棣进谏另立太子。 皇后很满意,从此也更加信任萧容,之前同公子胜商议事宜还会刻意避开萧容,如今也不再顾忌。 萧容本以为皇后和公子胜会趁着这样的好势头将夜罗会连根拔起,彻底斩断琴妃的后路。可现实却是,他们打算先缓一缓。 萧容对此很不解。 “摧毁夜罗会,可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这次能杀死二当家,那是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恰巧大当家黑虎不在,二当家又大摆酒会喝得天昏地暗。因此才会一时疏忽,丢掉性命。否则,死的可就是你们了。”皇后这样解释着。 萧容蹙眉:“这个大当家黑虎……真的那么厉害?” 然后又瞥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公子胜一眼,微微讽刺地拔高了语调,“难道连国相大人都没有对策吗?” 一直沉默的公子胜终于轻笑着开了口:“容儿把本相想成什么人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吗?本相可不是你的穆大帅。” 萧容愣了一下,不明白公子胜做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及穆卿。况且那话语的意思,好像穆卿就能上天入地了一样。 萧容不知道穆卿和公子胜之间的暗斗究竟发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们之间似乎暂时消停了。公子胜忙着帮助皇后对抗琴妃,而穆卿…… 萧容想了半天,暗自苦笑,他一定忙活着陪着他的贤妻。 自从上次离开大帅府,萧容就再没有回去,也没有再听到有关大帅府近况的只字片语。住在凤仪殿内,时时保护着玄臻,待到玄臻去太子太师那儿的时候,萧容就移步去腾龙殿,听候玄棣差遣。 “爱卿为何想着要保护太子?”玄棣一边抖着鸟儿,一边随性地问。 玄棣这些日子神色显得很轻松,大抵是没有了那些朝臣的施压。 萧容温和地笑了笑,答道:“保护皇上,保护太子殿下,就是保卫北国。” 玄棣一听,突然扔下手中逗鸟的枝桠,把笼里的鸟儿都吓了一跳。 “太子的安全自有太子太保负责,爱卿如今身居大内侍卫长之职,须得顾全大局才是!”玄棣冷声说着,语气中已经显出不悦。 萧容不明白玄棣这句话是何用意,但也立刻低下头,应允了。 伴君如伴虎,萧容时时刻刻警惕着,不敢有一丝违拗。却还是无法时时顺着玄棣的心意,就好比是这样的无名火。 玄棣走出几步,突然又笑起来,说道:“而朕和太子,就是大局。” 萧容懵了一下,随即单膝跪下,答道:“卑职定当谨记。” 萧容想着,在玄棣心底,一定还是将玄臻作为最佳的皇位继承人选,否则也不会宁可顶着朝臣的压力,也不肯另立太子。 萧容不知道琴妃的儿子究竟是如何,也鲜少听人提及,只知道他是三皇子,比玄臻要年长好几岁。 想着玄臻那懵懂的样子,萧容也开始暗暗着急,他虽然已是太子,但是毕竟年幼,未必能争得过他的皇兄。 皇后必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切断琴妃的后路,可偏偏这件事急不来,因为那个夜罗会的大当家黑虎似乎真的挺厉害。 萧容也想尽快摧毁琴妃的势力,如果能顺势将魏荷语一同除掉,那是再好不过。可是连公子胜都觉得棘手的事情,她也着实拿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尤其是在她的弟兄所剩无几的情况下。 趁着玄臻练剑的空儿,萧容也练起了刀法和针法。她始终不明白,为何她即使是精准地掷了出去,却还是很容易被挡下来。想要手法快的时候,准头又成了问题。 “你这样毫无章法地瞎练,只会越来越偏。” 萧容突然停住,冷冷地侧目过去望向声音的来源,公子胜。 公子胜悠悠然地从回廊上走下来,瞥瞥萧容,眼中尽是轻慢。 萧容横了横心,随即双手开弓,唰唰唰连发了十几针,十之八九都正中红心,她满意地拍拍手,然后瞥向公子胜。 公子胜勾唇而笑,不知从哪儿捻出一根细针。 萧容顿时得意了起来,因为公子胜所站的位置太偏,很难击中红心。 正在萧容欲要抄起手准备看着公子胜自取其辱的时候,突然一阵阴风扫过,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公子胜已经走到她面前,哂笑着用玉骨扇指了指。 萧容愣了一下,再望过去,顿时惊呆了。 那靶子的红心,已经被穿了一个洞。 “看来你根本就不懂得针法,你那不叫使针,叫乱扔。”他说着,打开玉骨扇摇起来。 被公子胜这样嘲笑,萧容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公子胜的针法的确让她大为震惊。不仅准,而且杀伤力不小。 试想着如果是这种程度的针法,那黑豹一定没办法轻易挡下来,即使是挡下来了,也多多少少会受点内伤。 正想着,公子胜突然抓住萧容的手。萧容下意识地抽回来,戒备地怒瞪着他。 公子胜抽抽一笑,“你以为本相要做什么?即使真的想和容儿亲热,也绝不会选在这儿啊。” 他说着,示意性地瞅向还在专心致志练剑的玄臻。 萧容皱起眉,不明白公子胜究竟是何用意。只见他略显无奈地摇摇头,再次抽出一根细针。 “这才是执针的正确手法。”他一边讲解,一边向萧容演示,“习惯了这样执针,才能同时发出十几发针。而不是像你那样,一发一发地出。因为敌人很有可能在你再次出针的时候找到你的破绽,到时候即使有针在手,也无济于事,只能等死。” 萧容面色鄙夷地瞥着他,表示不予接受。可心底却在快速地记忆,消化,甚至藏在身后的手都开始按着他的手法悄悄比划起来。 公子胜似乎看透了萧容的心思,并不在乎她脸上轻慢的神色,继续讲:“出针,要快,狠,准。想要做到快,得靠你天生的敏捷性。不过这一点……容儿似乎并不缺乏。” 他说着,饶有兴味地瞥着她。直瞥得萧容全身发毛。 萧容的确不缺乏这一点,公子胜依然记得上次在宁国边境的时候,萧容突然挣脱了他的缚魂术,顺势向他击过来,那速度,快得令他胆寒。 在萧容怪异的眼光中回过神来,公子胜又继续说:“至于狠,那就有诀窍了。”他说着,慢动作地将这根针发出去,“出针,用的是腕力,而不是蛮力。将内力迅速聚集在手腕,一同发出去,内力释放的那一刻,针就出手。” 萧容终于看清了公子胜打穿靶子的全过程。不得不说,之前她从未考虑过在使针的同时,还要用上内力。 “你再试试。”他儒雅地退后一步。 萧容白了他几眼,却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开始出针。凝聚内力和对内力的把握萧容一直都不算很在行,这一点,她以前在窦家庄的时候就发现了。 不过也不算太差,一针出去,靶子也被打穿了,虽然偏了靶心很远。 萧容正暗自乐乎着,却听得公子胜摇着头啧啧两声:“准头太差。你要谨记着,你是手腕在发力,出针够稳,才能准。” 萧容本欲摆摆手说自己只是使针玩玩,因此不需要他在这儿来指手画脚,却不料公子胜突然长袖一挥。 萧容惊了一下,因为公子胜一直看着她,根本就没有看靶,可事实却是,这一针依然被掷到了靶上,虽然并没有穿透过去。 “重新找个坚固的靶子,慢慢练吧。”他淡淡地说罢,拂袖而去。 萧容暗自低哼一声,心想他神气什么?然后又无力地看向那被穿了两个洞的靶子,看来的确是要换一个了。 萧容上前去取,却不料刚一碰到,靶子就裂开来,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看着地上碎成渣的靶子,萧容哑然。 萧容表面上不愿学也不愿听,可暗地里却开始按着公子胜所言的手法开始练,不得不说,的确精进了不少。至少以后再遇上黑豹那次的状况,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被挡下了。 可是一见到公子胜,萧容就立刻收起银针,换以练剑。她不想被公子胜知道她的确在依着他的方法练针。 “你就凭着这三脚猫的剑法当上了大内侍卫长?”公子胜依旧嘲笑。 萧容收起剑,冷冷地瞥了公子胜一眼。 和公子胜想相比,她的武功的确只能算是三脚猫。况且玄棣封她为侍卫长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她的武功。 萧容一直很有自知之明。玄棣身边本就不缺少武艺高强的人手,对于她,只是带着某种利用罢了。当然,也有柔妃的缘故。 这样想着,萧容突然又收起怒火,笑将起来,反问道:“国相大人如此诲人不倦,莫非是想教我异术吧?” 公子胜一听,抽声冷笑:“你想学,我还不敢教呢。”说罢,摇着玉骨扇匆匆离去。 萧容冷啐一口,“你想教,我还不敢学呢。” 眼见着公子胜走远了,萧容又摸出银针来开始练针法。rs 第296章 扰人清梦 可是第二日,公子胜又突然冒出一句:“术数我不敢教你,但有一招倒是很乐意传授给你。” 萧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表示没太大的兴趣。 而公子胜也不恼,缓步走到小石桌旁,顺手端起一杯茶欲要喝下去。 “慢着,那是我的茶水!”萧容连忙制止。 公子胜皱着眉呼一口气,又拿起另一杯。 “那是太子殿下的,也不能碰。”萧容双手抱胸,得意地瞅着公子胜。 公子胜依旧不显得拘谨,索性放下太子的茶盏,端起萧容的那杯一口喝下。 萧容伸出手,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得暗自咒骂。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款白玉瓷杯,如今被公子胜这么一糟蹋,往后是无缘再用它了。 公子胜喝完之后,摇着步子走过来,突然捂着胸口,皱起眉,惊愕地指着萧容:“果然最毒妇人心,连你喝过的水都是有剧毒的!” 萧容轻嗤一声,并不配合着做惊恐状。 她抽了抽嘴角,想看看公子胜究竟是想搞什么鬼。 公子胜也觉得似乎显得很无趣,就停了下来。 他用玉骨扇指了指那杯茶,对萧容说:“如果那里面真的有毒,而恰巧我又喝下了,就好比当日的黑豹一样。那我该怎么办呢?” 萧容嫌恶地皱了皱眉,正欲说那你就等死得了。 却不料公子胜突然轻轻一笑,并指朝着自己的心口用力一点。 噗地一声,他将喝下去的茶水吐了一地。 而萧容也措不及防,中了招。 理了理被喷中的衣摆,萧容更加厌恶地白了公子胜一眼,低斥道:“你堂堂国相……你恶不恶心啊?” 而公子胜却依旧儒雅地摇着玉骨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转身走向皇后的殿中。 萧容愤愤地低骂几句,却也没办法,只得自认倒霉地回到偏殿沐浴更衣。 却不料她刚换上干爽整洁的新官服,公子胜也恰巧与皇后商议完毕。 萧容立刻快步走到玄臻的附近,监督他练剑。 公子胜却还是不知廉耻地跟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茶。 萧容暗自咽了咽口水,心想公子胜今日是发了什么神经,莫非还想喷她一回不成? 却不料他只是将水递给萧容,一本正经地问道:“学会了没有?” 萧容只是报以嫌恶的目光,还随时做好了躲闪的准备。 公子胜见她一脸戒备,只好自讨没趣地将水放下,转身离开。 “运足内力在指尖,点玉堂穴,然后配合腹部猛力收缩,水自然就出来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着呕吐的要领,萧容恶心得皱起了眉。 自从杀死了黑豹,公子胜和皇后都没敢再轻举妄动,连萧容都跟着急。 后来公子胜突然走到她面前,神神叨叨地问她:“听说你和影煞门的门主暗狼有一腿,你的穆大帅也知道这件事儿?” 萧容险些被这句话噎住,反驳道:“谁告诉你的?我根本都不认识那个什么暗狼。” “是吗?”公子胜轻轻仰头,用玉骨扇点住额头,然后又说,“可是本相听说他救了你两次,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萧容语噎,她也一直不明白,那个暗狼为何中总是能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之前,她还傻兮兮地以为是穆卿,可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影煞门的门主,一个性格怪异的中年男人。 她从不记得自己和这样的中年男人打过什么交道。 可公子胜又说,只要暗狼愿意出手相助,加之他和皇后的力量,一定能将夜罗会彻底端掉。 萧容无奈地摇摇头,“我真的不认识那个暗狼,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而且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上哪儿去找他啊?” 公子胜一听,笑了起来,“这一点,本相倒是可以帮你。” 萧容皱眉,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公子胜。 却没想到,公子胜居然真的带她去了。 那是个很阴冷的地方,四周都是怪石,地上长满青苔,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这样的地方,应该是人迹罕至的才对。即使是走到了这里,萧容也绝不会相信里面会有人。 公子胜走在前面,对着一扇长满杂草的石墙敲了三下,然后朗声道:“北国国相公子胜,求见门主。”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萧容甚至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石墙,根本不可能会打开。 可公子胜却并不放弃,再次敲击三声,朗声道:“北国国相公子胜,求见门主。” 里面依旧毫无反应。 萧容撅撅嘴,若不是她一早就认识公子胜,定会以为他是个傻子。 可是又一想,这个暗狼的来头就这么大?让公子胜都如此谦卑? 终于,在十几次重复之后,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声:“门主不在,滚!” 萧容吓了一跳,里面居然真的有人,而且还这么凶。 公子胜被凶了一番,非但不恼,反而乐了,对着墙面说道:“我带了一个人来,一个门主一定想见的人。” 萧容一听,立刻反驳:“别听他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胜怔怔地转过脸来,似乎恨不得将萧容的嘴封起来。 看着公子胜这样的表情,萧容得意地暗笑,因为公子胜难得这般气急败坏。 可是尽管她都已经那样说了,石墙还是轰然打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青衣青裙青面纱的女子,她横了公子胜一眼,然后探头张望,甫一看清外面的人是萧容,她顿时呆住了。 “你……”她指着萧容,双眼瞪得老圆。 公子胜向萧容瞥过来,眼神带着一种“你还想抵赖”的意味。 萧容一头雾水,望了望这个一脸惊讶的蒙面女子,她很想冒昧地问她一句,姑娘,莫非我们以前交过手? 萧容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在窦家庄的时候兴许还结识了一些江湖人士。 可她也从未听说过什么影煞门啊。 那青衫女子愣了好一阵,最终开口道:“门主正在休息,你们稍候片刻。” 她说罢,退了回去,石墙再次关闭了。 萧容努力地回想着,那女子的那双眼睛好像是有点熟悉,可是她又怎么也记不起来。不过这样就能见到那个暗狼,倒也是不错的,如果暗狼肯相助,那更是好极。 可那女子口中的片刻未免也太久了点,萧容在外面等得都有些绝望了,那石墙才再次有了动静。 然后冲出来一个黑影,把萧容吓了一跳。 他见到萧容,先愣住了,似乎是许久未见的故人一般,眼里满是惊喜,可是那仅仅是一瞬间。 萧容细细打量他,确定自己从未认识这个人。 他的皮肤有些黝黑,剑眉入鬓,带着几分豪气,他大抵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唯有那一双眼,依然明亮锐利。 他瞥了瞥萧容,又瞥了瞥一旁的公子胜,顿时沉下脸来,冷声道:“扰人清梦!” 他扔下这句话,又转身回去了。留下一脸茫然的萧容。 公子胜却笑了笑,说道:“这就是请进的意思。” 可公子胜还没跨出一步,就被那个青衫女子拦住了。 “门主说了,她可以进,你不准进。”青衫女子的态度很强硬,瞥向萧容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 这让萧容有些不寒而栗。 公子胜被拦下来,便笑着耸耸肩,故作儒雅地退后一步。 萧容有些畏怯地看向公子胜。公子胜对她使了使眼色,似乎在说,你老相好要找你叙旧,我就勉为其难地等在外面好了。 萧容犹豫了好一阵,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她也很想见识见识这个暗狼,毕竟,他的确救了她两次。 走进去以后,石墙再次关上了。 萧容无端地觉得害怕,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默默跟在青衫女子的身后。 她们百转千回,终于再次见到了暗狼。 青衫女子很恭敬地退了下去,然后这间石室就只剩下她和暗狼。 萧容有些拘谨地扫视着周围,这一路走进来,有数不清的分岔口,一个走错,就不知道绕到哪儿去了,待会若没人带路,她想她都不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路走回去。 暗狼背对着她站在那儿,良久都不动一下。 “你找我?”终于,他开了口,然后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萧容,眼中的情绪复杂得让萧容惊讶。 迟疑了一下,萧容点点头,“我是想找你,因为……因为你救过我。” 暗狼深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缓和什么,然后别有深意地笑起来,指着萧容,“我知道你,穆大帅的女人。” 萧容愣了愣,也跟着笑了笑,“这和你救我有关系吗?” 暗狼思索了一阵,道:“我救了你,你想报恩,我可以接受。但是你怎么可以背着自己的男人,和别人在一起?我很不喜欢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别让我后悔救了你。” “门主,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萧容被他这混乱的思绪弄懵了,“外边儿的人是北国国相,我和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在没弄清楚状况的时候,请门主不要随意往我身上施加罪名。” “哦?”暗狼饶有兴味地笑起来,“莫非你还觉得自己很清白?”rs 第297章 一招制敌 萧容更加恼怒了,他们俩不过说了寥寥几句话,他怎么就得出她不清白这样的结论了? 不待萧容反驳,暗狼又继续道:“你身为人妾,就应该安安分分地陪在夫君身边。可你却不尊妇德,跑出来闯江湖。还穿成这个样子……” 他说着,嫌恶地看着萧容身上的青褐色官服。 萧容本还打算着答谢他的救命之恩,可是在这一席话之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暗狼似乎脑子有病,对着她一番挑剔,还无缘无故说她水性杨花。好像对她很了解似的,可事实上,他们压根儿就不认识。 萧容想着,暗狼一定是听信了那些坊间传闻,因此才会这样说她。萧容无力辩解,也不想辩解。以至于到后来,她索性愤然转身离去。 可走出了两步,又倒了回来。 她不识路。 暗狼轻蔑地笑了笑,然后顺势躺在他那简陋的石榻上,表示不再理会。 萧容有些急了,最终开口道:“门主既然不欢迎我,那就请门主指一条路,我离开便是。” 暗狼一听,腾地翻身起来,有些慌张地看着她,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淡漠。 “这么快就想走?你不是来报恩的?”他皱着眉,眼神却在闪烁着。 萧容冷冷一笑:“那门主倒是说,我还能怎么报恩?门主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让我赶紧消失吧。” 萧容看得出来,暗狼好像很讨厌她。 暗狼听到这儿,笑了笑,“也不是不让你报恩,只是我看不习惯你这身衣裳。要么,你回去换身衣裳再来。要么,就把这衣裳脱了,爬到我榻上来报恩。” 萧容简直不敢相信,堂堂影煞门门主暗狼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着他一脸佞笑地指着石榻,萧容顿时气从中来,闷声吼道:“你无耻!”然后愤然转身要走。 暗狼无可奈何地摊摊手,然后坐回石榻准备继续睡。 萧容跑了出去,最终还是妥协地回来了。 “放我出去!”她对他吼起来。 可暗狼却悠哉地半撑着头,闭目养神。 萧容慌了,上前去指着他吼道:“枉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说出那样下流的话,害不害臊?还不快放我出去?” 暗狼一听,又坐起身来,他苦笑着思索了一阵,最后道:“原来你是嫌我老?这样吧,你先把这身衣裳脱了爬上来,很快我就能告诉你,我还宝刀未老。” 萧容气得牙痒痒,扬起手想打下去,却被他逮住了。他使力一推,萧容就向后退去,险些摔倒。 “像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除了拿身体,还能拿什么报恩?”他鄙夷地看着他,眼神很冷。 萧容稳住身形,反而镇定下来了,她沉着脸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说到底这个门主也不过是个如公子胜那般的yin邪之徒,听了些污言秽语就信以为真,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欺人太甚。 萧容本来还带着感激之情前来,可如今一看,完全不必了。暗狼这样的德行,也铁定不会出手相助,那她就没必要再继续纠缠。虽然知道凭着她自己的力量也许根本走不出去。 萧容走出几步,又听得暗狼朗声笑了起来。 萧容暗自皱眉,不予理会,继续往外走。 可暗狼却急了,一阵风一样地冲到她跟来,拦住她:“看来传言有假,你虽然不尊妇德,但至少还不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萧容微微抬起眼皮,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不说,绕行而去。 “说吧,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再次绕到萧容面前,妥协式地叹叹气,脸色认真起来,“别告诉我你仅仅是来报恩。” 萧容深皱起眉,觉得他无论是轻浮也好,郑重也罢,在她看来,都无比恶心。 她傲气地往外走,再没有同暗狼说一句话。 面临第一个分岔口的时候,萧容就犯难了,但是她依旧不慌不乱,随意择了一个。 不就是多转悠几下吗?要她再去求着暗狼,她做不到。 大抵是发觉她去意已决,暗狼才开了口:“青影,送她出去。” 暗狼这话一出,那个青衫蒙面女子就走了出来,她有些不悦地瞥了萧容两眼,然后领着她往外走。 萧容也不做拒绝,闷声不响地跟在青影身后,头也没回。 她没有看到,身后的暗狼一直凝凝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眼中带着伤痛,带着无奈,甚至带着懊恼。直到萧容离开了好久,暗狼都还保持着那样的注视。 萧容走出来,丝毫不理会等在外面的公子胜,沉着脸匆匆走过。公子胜愣了一下,朝着里面望去,可青影已经及时地关上了石门。 公子胜微微蹙眉沉思了一下,看萧容方才的神情,这事儿是铁定没成。他只得不远不近地走在萧容身后,一路无话。 萧容匆匆地走着,却并不是回宫的路,公子胜也不多问,只是摇着玉骨扇,跟在她后面。 来到一条幽静的小河边,萧容才终于停了下来,她立在河畔看着河对岸的青山,一动不动。 河面碧波粼粼,上空不时飞过三两只云雀。公子胜本有些忍不住,想问问萧容究竟想要如何,可待了一阵,他也觉得这儿清幽怡人,于是索性将玉骨扇收入怀中,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打坐养神。 “有什么了不起的?”良久良久,萧容终于开了口,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公子胜睁开眼瞥了瞥,又无奈地闭上。可没过多久,忽觉气息顿时一变,他又睁开来。 萧容已经立在他面前。 “不就是个夜罗会吗?给我人马,我去会一会那个大当家黑虎!” 公子胜彻底愣住了。 好一阵,他才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指着萧容问道:“你……去?” 那语气好像是在说,你确定要去送死? 萧容瞪圆眼睛,用力撇开公子胜的手,愤然道:“没错!我就不信,我还端不掉一个土匪窝子!” 公子胜愣了愣,又笑起来,为她那句土匪窝子。 第二日夜里,萧容就风风火火地要赶去夜罗会的老巢,皇后对于坚决反对,公子胜却笑了笑,说萧容勇气可嘉,不能辜负了。 皇后依旧不同意。 最后,萧容带着自己的那几个弟兄前去夜罗会总舵,单枪匹马也要往里面冲,连雪翼都拉不住。 夜罗会的人见萧容是个女子,纷纷愣住了,少顷,哈哈哄笑开,连刀剑都收起来了。 萧容故作情绪失控,对着里面又嚷又骂,他们非但不出手,反而像看热闹一般,抄起手来,想看看萧容究竟要闹哪一出。 然后,黑虎就出现了。 萧容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微微退一步对身后的雪翼低语道:“待会儿我大喊一声,你什么都别管,拉着我就逃,知道吗?” 雪翼虽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立刻点了头。 黑虎长得又瘦又高,和黑豹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他大步走出来,鄙夷地瞪了萧容一眼,冷声道:“臭娘们少来闹事!老子不打女人,你还是赶紧回家涂脂抹粉去吧!” 萧容一听,故作受伤地指着黑虎,然后在众人的嘲笑和哄闹声中委屈地转身跑开。 黑虎低低地切了一声,然后转身欲回。 却不料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股杀气猛然逼过来,他心中一惊,顺势拔出腰刀旋身回斩。随着镗镗三声响,一股内力向黑虎迫过来,他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黑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已经中针倒下了。他惊魂甫定地看向出针的萧容,又看了看自己的腰刀刀身,上面已经出现两处裂痕。 “臭娘们!找死!”他愤怒地低吼一声,扔开腰刀,起掌向萧容劈过去。 萧容见状再次出针,她运足了内力,银针好似离弦的利箭,在空中擦起一声低嘶。 黑虎有些惊异,连忙闪躲,却还是让银针擦破了衣料。 萧容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要是再快一点点,黑虎就会来不及躲闪而中针,哪怕是擦破点皮,也会中毒身亡。 可是他偏偏躲过了。 萧容来之前就打听好了这个黑虎,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喜欢和女人计较,一听到女人在旁边吵,他就烦得不行。 以前黑虎年轻气盛,出手打死了自己那聒噪的妻子,气得他母亲服毒自尽。可偏偏黑虎又十分孝敬,因此在母亲的墓前发下重誓,除非性命攸关,绝不打女人。 萧容正是吃定他这一点,先在外面大呼小叫将黑虎引出来,待到他放松警惕,就趁机出针。到时候黑虎一倒下,夜罗会的人必然惊慌不已,萧容就趁着这个时机和雪翼逃走。 雪翼的轻功好,这一点萧容还是信得过。 可萧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黑虎居然还是挡下了她的针,她叹惋自己苦苦练了那么久,功夫还是不到家,没办法一招制敌。 失去了最佳的机会,萧容再想杀死黑虎,就难如登天了。 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再次出针,却还是被黑虎闪了过去。 雪翼再也耐不住,抓起萧容就要逃,黑虎一掌落空,接着又是一掌。 萧容被雪翼逮着,回头望向直直逼过来的杀气,惊得叫声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若是一招不中,就立刻跟雪翼逃走,那就一定能逃脱。可如今黑虎的掌力已经迫过来了,她知道逃不掉了。 萧容咬咬牙,奋力推开雪翼,独自接下了那一掌。 剧痛袭来,她的身子骨都快被拍散架了,她只觉眼前黑烟漫漫,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周围很冷,很死寂,还伴随着滴滴的水声。她吃力地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rs 第298章 心境开阔 捂了捂心口,依旧闷痛,下意识地四下望,没见着一个人。她轻轻地喊了两声雪翼,却只听到自己的回声。 这才发现,她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她躺着的地方被垫上了厚厚的干草,身上还披着一件火红的袍子。 萧容掂量了一番这件袍子,心里突然一惊,难道是穆卿? 心底闪过一丝喜悦,却又很快消散。 正想着,洞口突然一暗,萧容下意识地想起身躲起来。 且不说是谁救了她,如今她在这荒郊野岭,若是走进来什么猛虎野兽,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走进来的并不是猛虎野兽,也不是穆卿,而是……孟逍。 “萧媵侍,你醒了!”孟逍欣喜地喊一声,然后快速窜到她身边来,上上下下地查看着她身上的伤。 萧容愣愣地看着孟逍,吃吃地问:“孟少将,你……救了我?” 他放下手中的野果和清水,本还满是喜色的脸在对上萧容戒备和尴尬神色之后,也烟消云散。 他只是点点头。 萧容倒是没有想那么多,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她最多的只是惊讶。 看了看孟逍身后,没有其他人,她心下一凉,问道:“雪翼呢?”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些人呢?” 孟逍摇摇头:“当时只见到你,没见到其他人。你伤得很重,大帅府离这里又远,因此不得不就近找了这么一个山洞,先将你安顿下来。” 萧容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可心里却想问,既然大帅府离夜罗会分舵这么远,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黑虎武功不低,人手众多,你怎么能仅凭一人之力将我救下来呢? 萧容还有很多话想问,可孟逍却没再给她机会。 “你的伤还没好,别乱想了,先吃点东西,好好调养。”他说着,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递给她。 萧容有些尴尬地瞅了瞅他,颔首说了声多谢,才接过来。 山洞里很湿冷,加之他们俩一直不言语,气氛就就更显得诡异。 眼看着夜幕降临,孟逍就外出去寻了些干枝桠,回来生了堆火。 萧容中了黑虎一掌,虽然被孟逍救了下来,可她却依然连站起身来都显得吃力。 想来,那一掌还真是狠辣。 天色越来越暗,孟逍又出去拾了些干柴,在洞口再生了一堆火,说是可以防着野兽。 萧容默默地倚在石壁上,看着火光下孟逍的脸,一语不发。 “萧媵侍还是不打算回府吗?”最后,是孟逍打破了这僵局。 萧容沉默一阵,最终点头。 “为什么?”他追问。 萧容依旧沉默,摇头。 孟逍也不再追问,捣腾了一下火堆,加了几根干枝桠。火苗跳动,映红了他轮廓分明的脸。 萧容忽然觉得这样的独处似乎太尴尬,只好开了口,说道:“我和穆卿……已经没可能了。我不会再回府,也不想再见到他。” 孟逍怔了一下,手中的枝桠都啪的一声落了下去,砸得火堆猛地一闪。 萧容抬起眸来,继续说:“所以如果你只是奉了穆卿的命前来救我,那你可以离开了,我不需要。” 萧容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有些太无情,孟逍救了她,她非但不感激,反而还这样清高,的确是有些不对。可她说的也都是事实。 孟逍沉沉地叹了一下,然后说道:“萧媵侍,我不知道你和大帅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但是我还是那句话,这世界上,唯一对你好的人,只有大帅。” 萧容顿时失笑,反驳道:“可是这世上伤我最深的人,也是他!” 孟逍愕然地抬起眼来,火光下,萧容的眼中似乎噙着晶莹的泪水。 “他一次又一次地骗我,还那么狠心地杀死了我的人,我和他……已经是仇人了。”她强忍哽咽,紧闭的嘴唇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孟逍疑惑地皱起眉,思索了好一阵,才说道:“萧媵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大帅怎么会杀死你的人?” 提及被杀死的弟兄,萧容顿时激动起来:“他打着剿灭悍匪的旗号,将我的弟兄围杀在东郊的山洞里,将他们砍得血肉模糊!那些弟兄……是与我生死患难的弟兄,还曾经为了帮助穆卿前去对付公子胜,险些死在迷失林里!穆卿他……他如何下得了手?” 孟逍细细地听着,似在思索这个中玄机,最后,他沉下眉说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大帅从没有将谁的人马围困在山洞里。如果他明知是萧媵侍的人,就更加不可能。” “别为他开脱了!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萧容恨恨地咬着牙,“我下不了手杀他,没办法为弟兄们报仇。但我也绝不会再回府去了。” 孟逍见萧容这般愤恨,也不再多言。一阵静默之后,他立起身来,踩着细碎的石子走向洞口处,找了个平坦的地儿,背对着萧容坐下来。 萧容微微探出头瞥了瞥孟逍,他将剑抱在怀里,身体轻倚在石壁上,背影显得有些疲惫。 萧容本想告诉他,她本就是江湖出身,不在乎这些小节,如今他是因为她而留在这山洞里,她无论如何也没理由让他守在山洞口。 可是不待萧容讲出来,孟逍就先开了口:“萧媵侍早些休息,一切都等你伤好了,再做定夺。” 萧容将之前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呐呐地应了一声,躺下来,蜷了蜷身子,将自己缩起来。 她在想着,孟逍所言的再做定夺,定夺什么呢? 望着煌煌的火光,萧容的双眼开始迷离了,也没再多想什么,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有孟逍守在这儿,萧容觉得自己简直安全得不得了,兴许即使是山野猛兽靠过来了,她也能做到不慌不忙地继续睡。 可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山洞中再次只剩下她一人。 火堆已经熄灭了,洞外的光线照进来,反而带着莫名的寒意。 萧容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被遗弃了一般。 她想起身来出去看看,可奈何她动了动,心口依旧闷痛。艰难地站起身来,扶着石壁走出几步,就难受得满头冷汗。 还未走出山洞去,就全身一晃倒了下去,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还直直地伸向洞口,她气若游丝地喘着,突然害怕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才有了动静。孟逍抱着荷叶裹着的一大包野果,本还轻手轻脚,可一见着洞里的情景,就慌了。他急忙窜进来,放下食物,将她身体扶正。 萧容已经陷入迷糊状态,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孟逍为她号了号脉,眉头深皱。 黑虎是何等人物,中了他一掌,一般人都没命活过明日。幸而救得及时,连夜为她运功疗伤,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孟逍无奈地看了看昏迷的她,又心疼又无奈。她的伤明明都还没好,他叮嘱过不能起身乱动,她为何不肯听? 最终,只得搂住她,将她放在干草垫上躺平。 她额头上还冒着细汗,更显脸色苍白。孟逍眸子微沉地看着她,出了一会神,然后从怀里取出那条丝绢,细心地折成方形,轻轻擦干萧容的冷汗。 最终,他长长叹一口气,无力地靠在石壁上。 脑海里回想着萧容昨夜说过的话,她说她和大帅已经反目成仇,再也不可能了。且不考虑这是否仅仅是一时怨怼而说出的气话,仅凭着大帅的态度,萧容说的那些也是不作数的。 孟逍了解大帅,他还没放手,又怎可能让萧容与他恩断义绝? 可是萧容的态度似乎很坚决,这显得有些麻烦了。 孟逍自然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是存在着误会,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一个外人,即便是说了再多,也终究无用。只有等到萧容伤好了,带她回到大帅府去,与大帅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一切就都解决了。 只是瞥过去看着她的睡颜,他心里还是阵阵酸涩。 萧容再次醒来,情绪显得很慌张,直到看到孟逍也在洞里,才平静了下来。 孟逍心底莫名地流过一阵暖意,柔柔一笑,将刚烤好的鱼递给她。 他想,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罢。 孟逍说这里只是暂时安全,因为他出去找寻食物的时候,发现山里有人在来来往往地巡逻。 黑虎似乎在搜寻她。 萧容的伤一日日地见好,都可以自行起身走动了,但孟逍执意独自出去找寻食物,不肯让她走出山洞。 萧容也只好应下来,她想着,只有听孟逍的安排才能尽快养好伤,她也想早点回去,毕竟她心里还惦记着雪翼他们。 孟逍出去找食物,一般都会尽快地回来,可这回却迟迟未归。萧容有些担忧,便走到山洞口去朝外瞧瞧。 入目的是一片青山绿水,萧容之前只觉得自己身处潮湿阴暗的山洞里,却不料这山洞外竟美得如同世外桃源。 可尽管是世外桃源,也有晴好雷雨之分,萧容还没欣赏够,天色就冷不防地暗了下来。 萧容举目望去,辽远的天边与山林尽头相接,一道闪电突然从天上落下来,将天地撕开了一个裂痕。 萧容远远望着,非但不觉得可怕,反而生出一种莫名地敬畏之情。 山林之中没有那些勾心斗角,也没有痴情怨怼。有的,只是缔造万物的纯粹,让人神清气爽,心境开阔。rs 第299章 好汉饶命 山林的阵雨来得特别快,随着一声声闷雷,雨水就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无数的草木就如同一片巨大的吸水毯,带着无尽的敬意与狂喜,接受这场天赐的恩泽。 萧容不由得微微笑起来,却又突然僵在脸上——她只顾着想这些,差点忘了孟逍还在外面,这么大的雨,他岂不是会被淋得很惨? 大雨密密麻麻地倾泻着,洗涤着这一大片美丽的绿地。可在这一片绿色之中,却夹杂着一抹很不合宜的艳红。 一个妙龄女子身着胭脂红的大袖罗裙,慌慌张张地在雨中穿行着,她的头发和衣衫都被淋湿了,显得有些狼狈。终于,这个山洞救了她。 “居然还有野果子!”她甩了甩身上的水,在庆幸自己找到山洞避雨的同时,还惊喜地发现里面居然还有新鲜的野果。 这对于早就饥肠辘辘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恩惠。于是她就大大咧咧地坐下来,一手逮住一个果子,开始啃起来。 突然,一柄冰冷的器物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吓得她没啃完的果子都落了地。 “你是谁?”孟逍冷冷地俯视着她。 她先愣了一下,随即本能性地嚷一句:“好汉饶命!我只是偷吃了两个野果子而已,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她吓得不敢动,也不敢抬起头来。 孟逍皱了皱眉,快速地打量一番,并不见萧容,他有些怒了。 伸出手一把揪住她湿漉漉的衣裳,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也是被这样一提,她才看清了这个凶巴巴的男人。他同样被淋得浑身湿透,却丝毫不显狼狈,眉宇英气,双目有神,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她愣了愣,脸上的惊惧神色顿时消失殆尽。丝毫不担心也许会被当成小贼暴打一顿,因为她仿佛能从这个凶巴巴的男人眼中,看出一丝旁人难有的温柔气韵。 可是不待她继续欣赏,就被一个细弱的女声打断了。 “孟少将,我在这儿,她只是前来避雨,不是黑虎的人。”萧容从山洞深处走出来,连忙阻止了孟逍。 方才眼见着雨越下越大,萧容本想着出去找一找孟逍,却见一个红衣女子慌慌张张地朝山洞这边跑过来。 萧容下意识地退回去,躲在山洞深处的大石后,甚至捻起了银针防身。 结果后来发现她只是个前来避雨的女子,才连忙走出来阻止孟逍。 孟逍见萧容安然无恙,这才放开她,有些愧疚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再多言,径直向萧容走过去。 雨下起来,这山洞就显得有些冷,孟逍生了堆火,才稍微暖了一点。 萧容瞧了瞧那个女子,她浑身湿透了,想必一定很冷。 “姑娘,如果不介意,就过来暖暖手吧。”萧容对她笑着,然后示意性地瞅了瞅火堆。 她顿时喜上眉梢,却还是有些顾忌地瞅了孟逍几眼,才敢挪过来。 萧容见她年纪不大,看她的发饰和衣裳,大抵是个有钱人家的闺秀,想必是出游的时候和家里人走散了,因此才跑到这山林里来。 可不待萧容相问,她就笑眯眯地说了一大通,她叫苑初年,奉家父之命上山来拜山神,却不料和家奴走散了,又遇到了大雨,因此才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这儿来。 萧容看着她无邪的笑脸,并没有起疑心。孟逍却低哼一下,冷声道:“我们没兴趣知道你的身世,你家父是达官贵人也好,武林盟主也罢,这场雨一停,你就自行离开。” 苑初年的笑顿时僵住,撅撅嘴,低下头去。 萧容瞥了瞥孟逍,又瞥了瞥苑初年。忽然觉得孟逍这冷漠样子好像有点熟悉,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之前她险些被扔进地下黑屋的时候,孟逍也是这般冷漠。 看来孟逍对于不太熟络的人,都是这副样子。 “这场雨停了,我们也启程回去。”他捣了捣火,轻声说。 “回去?”萧容顿时一懵,“回哪儿去?” 直到接收到孟逍劝慰的眼神,萧容才明白之前孟逍所言的再做定夺就是指这件事。 她立刻沉下脸,低声道:“我不会回去的。” 孟逍也不再继续争辩劝说,只是叉起一条鱼,架在火上烤。 虽然孟逍没再说什么,但萧容还是觉得气闷,索性起身回到干草垫上去躺下,不理会孟逍。 苑初年本来在火堆旁闭眼小憩,一闻到烤鱼的香味,就醒了,然后目光灼灼地瞪着那仅有的一条肥美烤鱼。 孟逍却似乎根本没有瞧见她那期盼的眼神,鱼刚烤好了就迅速地抽走,然后向萧容走过去。 “我不要。”不待孟逍开口,萧容就冷声说,背对着孟逍侧躺着,一动不动。 孟逍叹了口气,正欲蹲下来想想该如何劝她,却不料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我……我要。” 孟逍眉头一皱,回过脸来,见苑初年双目凝凝地望着他这边,似乎想连同他一起生啃了。 “你想吃?”孟逍扬了扬手中香气四溢的烤鱼,挑着眉问她。 苑初年立刻使劲点头。就在她欲要说出感激话语的时候,却不料孟逍突然将烤鱼收回来,咬了一口,还不忘点点头,以表示那味道很不错。 苑初年的脸都黑下来了。 下了一整夜的雨,雨停的时候,朝阳恰好升起。 雨后的山林一片清新。孟逍睁开眼,瞥了瞥还在熟睡的萧容,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向外走去。 萧容不肯走,孟逍也不敢勉强,况且她的伤还没全好,再缓上几日,说不准她就会改变主意了。 他只是按例出来寻点野果,却不料身后跟了人。孟逍警惕地以为是黑虎派出来搜寻萧容的人马,便迅速隐匿起来。 透过刚被雨水洗过的绿叶,他看清了追上来那个东张西望的人。 原来是苑初年。 孟逍皱起了眉,然后腾身从树上跳下来。 苑初年吓了一大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树上,确定了那树上并没有野果子可以采。 孟逍瞥了她一眼,转身走开。苑初年愣了一下,随即向孟逍跑过去,不料跑得太急,脚下一滑,腾地一下就摔了下去。 苑初年吃痛地叫了一声,索性不起来了。却不料她在地上趴了老半天,也不见孟逍回来拉她一把,抬眼一望,他居然已经走得老远,头也不回。 “你跟着我干什么?”孟逍顿住脚步,冷冷地问,因为苑初年已经一跛一拐地跟着他走了两个山头了。 “还能干什么?”她有些委屈地说着,“当然是跟你一起去找吃的啊。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你不给我吃,我自己去找还不行吗?” 孟逍回过头来,看着她。 苑初年立刻收起那哭丧的脸,恬然一笑,以为孟逍心软了,愿意带上她。却不料孟逍很快就转过身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给她。 “那你就自己去找。” 苑初年丧气地撅嘴,心想这世间怎么还有这般冷漠的人? 眼下这荒山野岭的,她上哪儿去找?树叶能吃吗?青草能吃吗?她只想着跟在他身后,拣点剩下的总行了吧。 孟逍虽然还是不理会她,但还是放慢了步伐,苑初年即使一跛一拐地,也能跟上了。 终于找到一棵果树,苑初年眼前一亮,再不顾什么,就想冲上去摘。 “那个有毒。” 苑初年正欲擦擦就吃的时候,却被泼了冷水。她苦着脸看着鲜红的果子,只得默默扔掉。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她能抢先去摘果子呢,原来是有毒的。 正郁闷的时候,孟逍突然扔过来一个青青的果子,苑初年伸手一接,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孟逍。 孟逍却什么也不说,继续找寻。 苑初年也不再顾忌什么,张口就开始啃。她以前从不吃酸,可如今这么酸的果子,她居然吃出了香甜的味道。 “孟大哥果然是好人。”吃过东西之后,苑初年明显活泼了许多,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桠东拍拍,西挠挠,就连方才扭伤的脚都毫无征兆地好了。 孟逍皱眉看着她,似乎不太喜欢那句“孟大哥”的称谓。顿了顿,又奇怪起来,她如何知道他的姓氏?后来一想,大抵是从萧容口中听来的。 “孟大哥,你和她是逃难的小夫妻吗?”苑初年问完这一句,突然顿住了,因为孟逍突然停下了脚步。 “再吵,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他愠怒地说着,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可苑初年大抵是心情太好,根本就没发觉这些,而是顿然大悟地点点头,说道:“这样的回答,那就说明你们不是夫妻了。” 孟逍不想理会她,加快了脚步,苑初年却紧追不舍,还不满地嚷道:“你这样和她待在山洞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叫她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啊?” 孟逍再次顿住脚步,猛地回过头来,低声吼道:“你也是个大闺女,跟在我一个大男人后面,怕也是不想嫁人了?” 苑初年一听,反而笑了,“我呢,就是来打破你们尴尬局面的,有我在,你们就不是孤男寡女了,所以你不能赶我走。” 孟逍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双手抱胸,挡在她面前:“第一,我和你根本就不认识,现在雨停了,你也吃了东西,可以离开了。第二,你有没有脑子?她梳的发饰就已经表明,她已经嫁过人了。”rs 第300章 金山银山 孟逍本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十分清楚,然后转身冷然走开,想把她丢在这山林中。 却不料身后再次响起一声嚷嚷:“那你就更加不对了!怎么可以这样不清不楚地和一个有夫之妇共处一室呢?” 孟逍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拳紧握着,好不容易才忍住出手伤她的冲动。 苑初年依然没有发觉这些,踱步到他面前来,惊问道:“你们……你们不会是私奔的吧?”她顿了顿,赞叹道:“真是太有勇气了!” 孟逍这才无奈地收起怒火,因为他发现,实在没必要和一个颠三倒四的人计较。 孟逍走远了,苑初年还在暗自嘀咕:“这么好看的男人,换了我,也愿意和他私奔。” 然后孟逍就果真将她扔在了林子里。 萧容一边吃着果子,一边问怎么不见苑初年。孟逍抬了抬眼,反问道:“她和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她不见了,你都会担心。那可想而知,你不见了,大帅该有多担心?” 萧容愣住,她不过是随口问问,孟逍就能扯到穆卿的身上去。 “孟少将别再煞费苦心了,我不会回去的,穆卿他也一样不希望我回去。这些日子有劳孟少将照料,如今我的伤已经好了,就不用劳烦孟少将了。” 萧容说罢,迅速起身来往外走。 孟逍愣在原地,良久良久,才如梦初醒般地起身来,朝外追去。 可萧容已经不见人影。 他有些慌了,这山里随时都可能出现黑虎的人马,萧容毕竟有伤在身,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若是碰见了,定会被抓回去。 孟逍心急如焚地四处找寻,没想到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顺着打斗声找过去,孟逍看到萧容正在和两个夜罗会的手下对打。 孟逍立在高处,眼见着不远处同样听到打斗声的夜罗会人马也赶过来了,孟逍情急之下索性取出随身带着的小飞刀,向那两个人射过去。 那两人和萧容纠缠着,没发现孟逍在这儿,毫无防范地中刀倒下。 萧容顿时一愣,回过身来想看清是何人出手相救,却只觉一道黑影迎面盖过来,然后她就猛地向后倒去。 本以为会倒在草丛里,却不料身体再次一空,顺着掉进了草丛下面的小坑里。 那坑说大不大,刚好能躺一个人,说深也不深,站起来还能露半个身子在地面上。可是就这样掉进来,身下是湿漉漉的积水,身上,是突然向她扑过来的孟逍。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伤果然是没好,这么一撞,心口再次闷痛起来。她本想推开孟逍起身来,却不料地面上突然人声响起。 “嘘……”孟逍立刻向她暗示,因为来的人似乎不少。 他们躺在这个坑里,被草丛掩护着,只要不出声,还的确是难以被发现。 萧容知道这一点,也很配合地闭上了嘴。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俩现在的姿势。 孟逍大抵也接收到了萧容那警示的目光,可奈何这个坑实在不大,已经容不得他翻身下去了。而且他若是起身来,就一定会被上面的人马发现。 萧容也明白孟逍的无奈,可她又不能接受被他这样压在身下,这让她莫名地产生一种罪恶感,就好似之前在宁国边境,和孟逍同骑一匹马的时候一样。 带着这样的罪恶感,萧容不敢再去看孟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地面上的人还没走,大抵是发现了被孟逍杀死的那两个人的尸体,因此在四处搜寻。 萧容一面紧张着目前的状况,一面又害怕被他们发现,只得死死地咬住唇,在心里默默祈求着那些人马赶紧离去。 “狗咋种,蹬鼻子上脸,敢杀我们的兄弟!仔细搜!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 这一声之后,便是一阵嘈杂的草木响动之声,萧容能想象,他们正在用刀剑劈打着草丛。照这样搜下去,恐怕不妙。 孟逍屏气凝神,眉心微拧着,双眼迸射出杀意。可目光一顺下来,才发现萧容脸色很不好,下唇也被咬得发白。 他突然心疼起来,索性缓缓撑起身体,让自己悬在半空。 突然得到释放,萧容有些惊讶,抬起眼来瞅了瞅孟逍,却迎上他深邃而认真的眼眸。 虽说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肌肤相亲,却不知为何,萧容反而更加不适应了。 与孟逍对视了一阵,她又难为情地将脸侧开。 地面上的人还在来来回回地搜着,甚至有好几次,他们的刀剑都扫到了这洞口上方的草木,却终究是没发现这里有一个小坑。 萧容大气都不敢出,心跳也越来越快,不知是紧张地面上的追兵,还是紧张她和孟逍现在的状况。 正想着,突然孟逍再次压下头来,萧容全身一僵,无措地回过脸来看着他。他浅笑着,眼中流露出温柔,似乎正看着无比珍爱的东西。 萧容瞪着他,他们俩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得萧容有些呼吸不畅。她以为孟逍是太紧张因此才想要沉下身来藏得更好一些,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闭上眼,吻下来。 她心跳都快停住了,险些大叫一声将他推开。 他吻住她发烫的脸颊,只是轻轻一点,随即将唇移到她耳畔,低语道:“你脸红的时候,好美。” 萧容的心跟着一颤,因为这样的话,穆卿似乎也说过。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教出什么样的属下吗?萧容紧咬住牙,怨恨地瞪着孟逍,似乎在警告他。 孟逍被萧容这样一瞪,也只好涩然笑笑,将脸侧开。 他不敢再看她,他害怕了,害怕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会失控。 终于在良久的等待之后,那些人马悉数撤去了。孟逍及时地起身来。 到了地面上,他依然谨慎地四观望,害怕他们去而复返。 萧容匆匆地起身来,后背因躺在泥水里而湿透了,污迹斑斑。比起这个,她更加不愿面对的,是孟逍。 她本来可以指着他大骂一通,或者上前去猛地一个耳光扇过去,一如从前那般。可是孟逍救了她好几次,她有些下不去手。 最后只得转身负气离开。 “萧媵侍?”他追上来,想说什么,却又被萧容怨怼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你如果再敢对我如此放肆,信不信我……”她憋了一口气,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推开孟逍,匆匆走开。 孟逍全身疲软地被她推开,双眼无神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他无力地闭眼深叹,随即朝着萧容的方向追过去。 可是他没有追到萧容,反而遇到了惊慌逃窜的苑初年。 “孟大哥救我,有人要抓我!”苑初年惊慌地叫着,然后躲到孟逍身后去。 孟逍皱眉,他现在根本无暇理会这些事,这山林是黑虎的地盘,萧容这样胡闯乱撞,要是再遇上黑虎的手下,那就麻烦了。 孟逍本想扔下苑初年,不理会她,可还没走出一步,就被前方来的人堵住了去路。 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锦裳的中年男子,身材有些矮,肚子圆滚滚地,远远便能闻到一股子铜臭味。他身后跟了十几个人,头上胡乱地扎着方巾,一看就是那些不入流的江湖打手。 孟逍抽笑一声,回过头来看向苑初年:“你哪儿惹来这些人?” 这样荒郊野岭,出现这些人,实在是说不过去。除非苑初年自己和他们有恩怨。 苑初年却并没有回答孟逍,反而趁机挽住他的胳膊,对着那群人嚷道:“你们别逼我了!我……我已经和孟大哥私定终身了!” 孟逍莫名觉得有一股阴风从脚底下刮上来,他恭谦有礼地拉起苑初年的衣袖,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移开,然后挪开步子与她保持距离。 “我都不认识你,也不是什么孟大哥,你找错人了。”他淡淡地说,然后步履不乱地往前走,当这群神经兮兮的人全都不存在。 苑初年顿时慌了,再次上前拉住他,一面猛眨着眼向他暗示,一面大声嚷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就坦白了吧!我已经和你私定终身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孟逍双眼一沉,他再也无法容忍苑初年这样闹下去了,可正在他欲要使出蛮力推开她的时候,对面那个中年胖男子突然哇地一声哭喊起来。 “你这个没教养的死丫头!老苑我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生出你这样的死丫头啊!叫我以后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孟逍总算听出了一点眉头,懒懒地侧过脸来,问道:“他是你爹?” 苑初年微微垂下眉,点头。 孟逍随即将她推开,腾地一下飞身上树,地上不给人走,就只好从上面走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苑初年的手脚那么麻利,居然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又逮住了他的手。 他恨不得推开她让她掉下去摔死得了,可看着她害怕得全身发抖的样子,他终是不忍。 “实在对不住……”逃远了以后,她才这样说。 孟逍这才知道,她是苑氏钱庄苑泰梁的女儿,她跑到山上来根本就不是因为拜山而走散了,而是逃婚。 “爹爹偏要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不想嫁。” “所以你就逃了,然后还拉我当垫背?”孟逍冷冷地打断她。 苑初年先撅撅嘴,后来又含羞地低下头笑起来,“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拉来垫背的……我爹爹有金山银山,我又是苑氏钱庄唯一的继承人,孟大哥若是娶了我,以后整个苑氏钱庄就都是你的!”rs 第301章 苑氏钱庄 孟逍好半天才理清思路,无奈地笑了笑,然后问:“我娶你,然后得到苑氏钱庄,再然后呢?” 苑初年被问懵了,只能瞪圆了眼看着他。 孟逍叹叹气,一边走一边说:“你的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不会娶你,也不想要什么钱庄。” 苑初年愣了好一阵,见他人都走远了,才连忙嚷道:“你……你少骗人了!这天底下哪个人不想要大富大贵?你知不知道我们苑家大宅的门槛都快被媒婆给踏破了?上门提亲的数都数不完!” “那么厉害,那你随便找个嫁了不就得了?”他依旧懒懒地答道,人也越走越远。 苑初年追上去,双手一展,拦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我不喜欢他们,我喜欢你!” 这话一出,树上的鸟儿都吓走了几只。 孟逍无奈地停下脚步,似乎在思索什么。 苑初年勾唇暗笑,她就知道,只有这样直白的办法才能打动对方的心,听说当年她爹爹就是每天在娘的面前念叨,说什么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什么千秋万代,与子同欢,海枯石烂,与子同心…… 然后,就有了她。 因此,苑初年深信这样的表白一定能打动人。果然,之前还一直拒绝的他现在都开始沉下心来考虑了。这就说明已经成功了一半。 却不料孟逍沉默了好一阵,最终云淡风轻地抬起头,问了一句:“我们认识吗?” 顿时,又惊飞了几只鸟。 看着孟逍冷漠地转身走开,苑初年更急了,追上前去,索性朗声问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为喜欢她。” 孟逍再次顿住,这时候如果青妩给他一瓶哑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她灌下去,整瓶。 可现实却是她依旧在耳边不停说:“可是她都是别人的妻子了,你应该有自己的妻子才对。” 妻子?孟逍默默地重复,心底开始伤痛起来。 萧容根本就不是大帅的妻子,只是一个妾室。他没有理由怨大帅给不了萧容妻子的名分,毕竟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但是如果可以,他愿意给她。 “所以你应该尽早地拔慧剑,斩情丝,否则越陷越深,对你对她,都没有什么好处。虽然你们现在已经私奔了,但是我可以想办法将她送回去的。给她的夫家编个故事,再补偿些黄金,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你们不用背着奸夫yin妇的罪名,我也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皆大欢喜,不是吗?” 苑初年说得喜笑颜开,孟逍的脸却沉了下来。 “你要是再敢污言秽语,我不介意把你捆起来扔到山上去喂狼!”他愤愤地吼道,然后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开。 苑初年被这样一吼,眼泪花儿都吓出来了,委屈地说道:“我……我也是为你们好而已啊。你难道忍心看着她和你一起受尽世人的唾弃吗?况且,她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孟逍无心去听她的话语,虽然她说得是事实,萧容毕竟是大帅的妾室,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觊觎。 “你说的那些,都和爱无关。”他低着嗓门说罢,继续走。 他知道,他的确不该觊觎,但是这些都与他对她的感情是无关的。他爱她,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情罢了。和萧容的身份,和萧容爱着谁,都是无关的。 苑初年听着那句和爱无关,有些触动。 在她眼里,只有她喜欢,才是天大的事。虽然她也分不清什么才叫喜欢,可是一见到孟逍,她就莫名地心里暖,尽管他一直对她冷冰冰。 最后,她追上去轻声问道:“那孟大哥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才是有关的。” 孟逍也沉默了一阵,然后有些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 从那以后,苑初年就再也没有聒噪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孟逍身后。 孟逍找遍了附近的山头都不见萧容的踪迹,回山洞去,也空无一人。不过幸好的是,夜罗会也没什么大动静,看来萧容也并没有落入他们的手里。 找了整整一天,他甚至怀疑萧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山林。如果是那样,倒也是件好事。 他回到山洞,准备歇一晚再离开。而跟了他一整天的苑初年也腰酸腿痛地拖着步子跟回到了山洞。 孟逍烤了两条鱼,瞥了苑初年一眼,递给她,什么也不说。 苑初年有些惶恐地接过来,正想开口,却被孟逍及时制止了。 “我只是为了感谢你让我耳根清净了。如果你还要吵嚷,那就放着别吃。”他的表情依旧冷淡。 苑初年却抿嘴笑了笑,静静地开始吃起来。 孟逍暗自瞥了她一眼,不得不说,她安静的时候倒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次日,孟逍决定离开山林,他脚步很快,因为他想甩掉身后的苑初年。 可是刚走出山洞没多远,又被那群人堵住了。 孟逍心想这是个好机会,索性将她扔给苑泰梁,就万事大吉了。 却不料苑泰梁这次居然还绑了一个人来——萧容。 看着萧容被五花大绑地推上来,还被一把大刀架着,孟逍这才慌了。 “爹爹,你这是做什么啊?”苑初年也急了。 苑泰梁愤怒地指着孟逍,狠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吃着锅里的,想着瓢里的!明明有了一个,还想迷惑我的宝贝女儿!” 苑初年一听,立刻反驳:“爹爹,我不是瓢里的……” “给我闭嘴!你这臭丫头!”苑泰梁喝止了苑初年,接着对孟逍道,“你要娶我女儿,没关系!你敢娶她,我就敢把这个女人纳为小妾!”他指着面无表情的萧容。 苑初年再次抗议:“爹爹,你不是说千秋万世都只爱我娘一个吗?” “你……你这个臭丫头,你给我闭嘴!”苑泰梁有些恼羞成怒了。 孟逍面有难色地看了看萧容,然后转过来对苑初年说道:“你知道我一定会去救她,所以,你还是自己回家成亲去吧。” 苑初年眼眶红了,对峙了一会,才对着孟逍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地往苑泰梁挪过去。 苑初年走到中央的时候,孟逍终是看不下去,对着苑泰梁朗声道:“苑老板家财万贯,为何还要逼着自己的女儿出嫁?” 听到孟逍喊出这句,苑初年猛地一怔,她回过头来,远远地看着孟逍,泪水决堤而出。 而萧容却浅浅笑了。 苑泰梁眼睛一瞪,大声道:“我老苑嫁女儿,关你这个小畜生什么事儿!” 可苑泰梁这句话刚落音,突听得身后一阵嚎叫。萧容突然使出内力挣开麻绳,反手夺过那把大刀,上前来擒住了苑泰梁。 苑初年吓傻了,而孟逍先怔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神色。 “苑老板,你没看到你女儿不想嫁吗?你有家财万贯,却圆不了女儿一个心愿,岂不是很窝囊?”萧容挑着眉笑着,然后指了指孟逍,“那才是你女儿想嫁的人,你同意了这门亲事,我就放了你。” 孟逍远远地看着萧容,眼中只有失落。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力。 苑泰梁吓得不轻,却还是不肯屈服:“你……你今天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同意的!初年的未婚夫是老苑从小看着长大的,只有将苑氏钱庄交给他,才不会没落。我娘子生不出儿子,所以我的女婿必须要过得了我这一关。那臭丫头从小就和她的未婚夫玩在一起,早就是青梅竹马,若不是旁人插足,又怎会闹这一出?” 萧容还想继续逼他,不料苑初年反而开口了。 “你不要伤害我爹爹!”她对着萧容哭,这让萧容顿时没了辙。 “我不会逃婚了,我愿意嫁。”苑初年流着泪,却说得很清楚。 萧容手上的刀渐渐放下,然后看着苑初年哭着回到了苑泰梁身边,还满是关切地查看苑泰梁有没有被伤到。 萧容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好熟悉,苑初年这个样子,当她说出愿意嫁的时候的那个神情,和她当年多么地像。 最后,苑初年答应随着苑泰梁回去。临走时,苑初年泪眼婆娑地回望了孟逍一眼,哽咽着问:“很多事都是和爱无关的,那我为了钱庄而答应婚事,是否也一样?” 孟逍眼眸一沉,并不回答。 苑初年却自顾自地继续说:“这一定是无关的。等我找到了有关的,一定回来告诉孟大哥。” 她又看了萧容一眼,再回到孟逍身上,泪中带笑地说道:“孟大哥,你一定要幸福。” 看着苑初年远去的背影,萧容沉沉一叹。 “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萧容问。 孟逍不答。 苑初年终于同意了这门亲事,可就在苑泰梁乐得合不拢嘴的时候,对方却突然提出退婚,理由就是苑初年与其他男人私会,不将这门亲事放在眼里。 苑泰梁无可奈何,甚至拖着苑初年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却依然被拒。羞愤的苑泰梁从此一病不起,苑氏钱庄顿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动荡,甚至有伙计盘算着要求苑老板结算工钱,然后走人。 同行的钱庄老板们都乐开了,以为这苑氏怕是要销声匿迹。可就在苑泰梁病倒的第三日,暂时歇业的苑氏钱庄再次敲锣打鼓地再次开张,而掌柜的,正是一身红衣,脸色凛然的苑初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容和孟逍刚巧离开山林不久,萧容问孟逍对这件事的看法,却不料他沉默了好一阵,突然开口问道:“你还是不打算回府?” 萧容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索性连刚才要问的话也忘记了。 孟逍见她沉默,也不再多问,只是默不作声地将她送到宫门口。然后转身回府去。rs 第302章 冷面死神 萧容回到凤仪殿的时候,公子胜正好在同皇后品茶。见到她,都吓了一跳。 萧容也知道他们为何惊讶,毕竟她消失这么多日,想必在他们眼中,她早已死在黑虎的手中了。因此萧容也并不惊怪,只是上前跪下来,向皇后请安。 皇后见状立刻收起惊讶,顿了一阵,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问:“萧大人……你?” 萧容谦和地笑着,抬起头来,温声道:“卑职办事不力,反而还让皇后娘娘操心,实在罪该万死。” 皇后一听,也不再急着追问个中细节缘由,温尔笑道:“回来就好,还跪着做什么,先起来再说吧。” 萧容这才知道,原来当日公子胜也赶去了夜罗会总舵,可是他去的时候,只见到逃出来的雪翼和弟兄,并未见到萧容。他问雪翼,雪翼也只是沉默,摇头。 因此他们都以为萧容死在黑虎手里了。 听闻雪翼他们还活着,萧容很欣慰,可是她还没高兴多久,公子胜就告诉了她另一个消息,坏消息。 就在前两日,玄棣突然提出要带着众皇子一同游园,出游的时候一切都还和乐融洽,却不知半个时辰不到,就匆匆地起驾回宫了。 玄棣回宫不多时,就愤怒地下旨废了玄臻的太子之位,将他禁足在之前的书房中。 玄棣态度很坚决,丝毫不留余地。皇后多番恳求,才得以进书房去看一眼玄臻。 原来,在游园的时候,玄棣突然问及众皇子的心愿,其他的皇子纷纷道愿尽心孝顺父皇,侍奉母妃。 玄棣听罢,很是满意。 可轮到太子玄臻的时候,他却豪气非凡地上前说道:“儿臣只求早日长成及冠之年,为父皇分忧,治理天下!” 众皇子顿时大惊,纷纷望向玄棣。玄棣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怒斥玄臻大逆不道,还扬起手欲要打他,幸而被琴妃的儿子三皇子给劝了下来。 “父皇息怒,皇弟年岁尚小,偶有失言之处,还望父皇海涵。不过皇弟志在天下,这也只是堂堂太子应该有的气魄,父皇应当为皇弟感到骄傲才是。”三皇子表面上为玄臻求着情,实则却再次强调了玄臻大逆不道的事实。 玄棣愤愤地推开三皇子,指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玄臻,斥道:“骄傲?看来你早已不满于太子之位,日思夜想着要朕早日退位,好将这大好江山呈给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幼童!” 玄臻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忙跪下来,想辩解什么,可玄棣已经愤怒地拂袖而去,不给他一丁点机会。甚至一回宫,就立刻下旨废除他太子之位。 “臻儿已经将实情告诉了本宫,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分明就是他三皇子暗中教的,说什么皇上最爱听的便是这样的话,才害得臻儿那般口出狂言。”皇后愤愤地说着,戴满金镶翡翠护甲的手恨恨地拍在镂空雕花的扶手上。 果然,玄臻毕竟还只是个十岁有余的孩子,论心计,如何斗得过他那年长的皇兄? 萧容很快便意识到了危机。玄棣废了玄臻,虽然也没有立刻再立太子,但是这样的局面对他们来说已经十分不利。 照这样下去,太子之位迟早会落到琴妃的三皇子手中,三皇子年纪不小了,心思也重,掌管大权指日可待。到那个时候,皇后一党之人皆会落得惨淡收场。 萧容默默地听着,双拳一直紧握,最终,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如果现在能立刻将琴妃的后路斩断,是否就能扭转局面?” 皇后惊疑,却不语。 公子胜倒是饶有兴味地轻笑了一下,似乎猜到了萧容的打算。 因为那其实并不难猜。 第二日,萧容一改平日的装束,没有将头发束起来,也没有穿那玄青色的官服,而是换上了素雅的女装,发髻也简单地盘起来。 公子胜一边打量着她,一边笑着点头:“不错。容儿还是这么美,暗狼门主这次一定会舍不得拒绝的。” 公子胜还是那副德行,整日嘴边都挂着“不错”二字,也不辜负之前她给他那“不错先生”的称号。 萧容一边加快步子,一边冷声讽刺道:“国相大人跟过来做什么?暗狼又不肯放你进去。” 公子胜依旧赞同地点点头,“暗狼的确不肯放本相进去。可是越是如此,本相就越想立刻知道,这个人称冷面死神的暗狼门主,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陷入容儿的温柔乡里的。” 萧容斜了他一眼,冷声嗤笑:“我看国相大人是想来亲眼见证我一次一次碰壁,失落而归吧?” 被萧容说中了,公子胜脸色一怔,随即又咧开嘴一笑,凑到萧容脸旁说道:“容儿,对自己要有信心。上次摆平那个二当家黑豹不也就是三两下的事儿吗?他丝毫没有起疑,也没有挣扎,就喝下了容儿送上去的毒酒。” 提到这件事,萧容顿时气从中来,狠狠地剜了公子胜一眼,随即快步向前走。 公子胜见她生气,也不再说什么,摇了摇玉骨扇,也快步跟上去。 想对付魏荷语,就必须先扳倒琴妃,萧容深知这一点。自从上次负气前去黑虎的夜罗会总舵宣告失败以后,萧容明白了这事情的确棘手,想要端掉夜罗会,就必须先得到影煞门的援助。 虽然很不情愿,但萧容还是决定再试一次。暗狼不喜欢看她穿着那样的官服,那她就身着女装去见他便是。 再次见到暗狼,他依旧是那副慵懒颓然的模样。萧容强压住心里的排斥感,对他客气一笑。 见到她的时候,暗狼明显地怔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轻笑一声,开口道:“怎么?考虑好了?”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石榻,似乎在示意请她上来。 萧容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拽紧,脸上却依然笑着,说:“门主误会了,我此次前来,是想求门主一件事。” 暗狼淡淡地哦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容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得更开了,带着毫不掩饰的讨好之意:“我早就听闻影煞门乃北国数一数二的地下帮派,门主更是武艺高强,深不可测。” 其实她哪是早就听说?也是最近才听说罢了。 不过被这样夸了一番之后,暗狼倒是很配合地笑了起来,随即上前一步,低下头俯视着萧容,“我没有深不可测,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萧容抬了抬眼皮,觉得他似乎逼得太近了,让她徒然生出一种被进犯的感觉。 她只好不着痕迹地退一步,继续道:“可是这样的地下帮派,却不仅仅是影煞门,比如说……夜罗会。” 萧容故意停顿一下,然后转过脸去看暗狼的反应。 听到夜罗会三个字,暗狼抽笑起来,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最后,他皱着眉看向萧容,问道:“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招惹夜罗会。如今闯祸了,就想到我了?” 他再次逼近萧容,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你想让我帮你出头,对付黑虎?” 萧容暗自凝住气息,强装无畏地抬起头来迎向他,眼中流露出自信和骄傲:“不,我是想同门主合作,一起除掉夜罗会!” 暗狼怔了怔,皱眉而笑。不点头,也不拒绝,只是凝视着她。 “以门主之力,除掉夜罗会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如果能得到更多援助,里应外合之下,必定不费吹灰之力!到时候,影煞门就是唯一一个实力强大的地下帮派了。难道……这不是门主的心愿吗?”萧容一字一顿地对他说着,语气中极尽劝诱之力。 暗狼听罢,只是闭着眼笑着,似得意,又似嘲讽。最后他拍了两下手,睁开眼看着萧容:“好,说得很好!正中我的心意。” 萧容顿时大喜,正欲继续劝诱,甚至愿意送上黄金万两,以表达对影煞门的感激之情。 至于那银两嘛,公子胜做国相那么久,又贪了那么多,不愁拿不出来。 可暗狼拍完手以后,神色又凝重起来,他微眯起眼,看向萧容,目光直接得令萧容有些胆寒。 “可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要是你利用我,故意挑唆我同黑虎火拼,然后坐收渔翁之利,那我岂不是……亏大了?”他故意停顿着,再次上前逼近萧容。 萧容听到这儿,反而笑了,“这一点门主大可放心,我会调派人手给门主,任由门主使唤。只要能剿灭夜罗会的老巢,砍下黑虎的人头,更会有黄金万两送到门主手中!” “嗯,条件真是诱人啊。”他退后一步,笑得惬意而向往。 就在萧容以为这件事就快要成了的时候,暗狼突然凝住神,问道:“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想剿灭一窝匪徒罢了,为何不直接去求你那可以调动千军万马的夫君呢?” 萧容顿时一怔。 他继续说:“穆大帅何等能耐?别说是一窝匪徒,就算是一座城池他都能拿得下。你如此舍近求远,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容沉下脸。的确,穆卿是有那个能耐。可如今,这些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也许之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借着酒劲和他纠缠,忘记他曾经的欺骗和背弃。可是如今,他害死了她那么多弟兄,他们之间,已经只剩下仇恨了。 “门主大可不必理会我究竟是何企图,只要我们通力合作,铲除夜罗会。其余的,都不重要。”萧容立刻将话题拉回来,劝诱道,“北国第一地下帮派的名声,还有黄金万两,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暗狼轻嗤一声,“答应你也可以。但是我的要求,却不仅仅是这黄金万两。” 萧容眉心一拧,觉得暗狼未免太贪心,黄金万两已经不算是小数目,足够他养活整个影煞门,他居然还嫌不够? 见萧容面有难色,甚至有些鄙夷,暗狼玩味地笑起来,指着萧容:“要我答应也可以,只要你今夜留下来,与我同房。”rs 第303章 清者自清 萧容愣了一阵,并没有如上次那般恼怒,反而轻笑道:“门主真是笑话,黄金万两可以买到无数美人,门主又何苦来为难我这样一个有夫之妇?”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有夫之妇啊。”暗狼展颜笑起来,却依旧不肯松口,“反正你不尊妇德也不止一次了,多这一次也不多。” 萧容苦笑起来,“我自认清白,只有一个夫君。即使如今与他不和,也绝没有做出任何对不住他的事。不知门主是从何处听来的污言秽语,说我不尊妇德。” 萧容这样讲,不过是想要提醒暗狼,那些谣言未必可信。试想着之前大帅府里那些婆子将她说得那般不堪,可事实上,却没有一件是实情。 可暗狼听到这里,神色却突然紧张起来,上前逮住萧容的手臂,追问道:“自认清白?你真的清白?真的就没有和别的男人苟且过吗?” 萧容莫名其妙地看着暗狼,不回话。 倒不是为别的,而是暗狼这样的力道和语气让她觉得莫名其妙。这样的话,似乎只有穆卿才会问,也只有他才有资格问。 萧容也不明白,为何她总是会将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和穆卿联系在一起,他们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见萧容沉默,他低哼一声,“心虚了?” 萧容淡淡一笑,神情冷然,直视着暗狼的双眼,薄唇轻启:“门主,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了这些风言风语。我无力与你争辩,更加没必要向你证明我的清白。我只认定清者自清,不需要别人能懂。但是对于门主因此而提出的要求,我只能说,我没有背叛过自己的夫君,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萧容扔下这句话,冷然地转身离开。要她答应那样的要求,她宁可死。 却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萧容顿住,惊讶地回过头。 暗狼笑得很开心,就连方才提及黄金万两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开心。真不知他在乐什么。 难怪外面都说影煞门门主暗狼是个脾气怪异,心肠狠毒的怪人,如今一见,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接下来的举动,让萧容更加惊诧。 他豪气万丈地挥挥手,朗声说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萧容愣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莫非他并非只是性格怪异,而是脑子有毛病? 见萧容这副表情,暗狼又补充一句:“不过说好了黄金万两,可一分都不能少。” 萧容这才回过神来,相信他是真的答应下来了。她顿时一笑,连忙点头。 暗狼同意出手相助,这让公子胜很是惊喜。 “容儿还真是无价之宝!连影煞门的门主都被你收在裙下,本相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公子胜一面拍着玉骨扇,一面陶醉地说着。 萧冷冷地瞥了他两眼,故意反问:“如此说来,莫非国相大人之前对我很没信心?” 公子胜一听,连忙赔笑:“哪里哪里?本相对容儿是最有信心的,否则,也不会三番四次地邀请容儿来相府。如今看来,容儿的志向,可不仅仅是在相府啊。” 他说着,煞有介事地看着萧容,似乎从萧容的神情中看出点什么端倪。 萧容冷声一笑,加快了步伐。 回到凤仪殿,向皇后陈述了此事,皇后大为欣喜,随即命公子胜派出半数以上的人马前去支援影煞门。在皇后眼中,此战十分关键,生死存亡,就在这一线之间。 而公子胜却显得有些不情愿,毕竟半数以上的人马,这对于他来说似乎真有些冒险。不过在黄金万两的条件面前,公子胜倒是没有半点推辞,似乎那些钱财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 萧容再次确信,公子胜这个国相当得未免也太乐乎。 虽没有真的派出半数的人马前去,但公子胜也算是尽心尽力。暗狼也没有再提其他要求,似乎对此已经很满意。 萧容留在凤仪殿内再不敢乱走,同皇后一起,静静地候着消息。而公子胜就是传消息的纽带。 甚至有一次,公子胜在三更时分都潜了进来,只为通知皇后影煞门已经向夜罗会下了战书,蓄势待发。 萧容静立在一旁,有些鄙夷地瞅着公子胜。 他身为国相,身份摆在那儿,这样三更半夜潜入皇后的寝殿,传出去似乎不太好吧。 可公子胜却根本没有想这些,神色如常。 果然,第二日影煞门和夜罗会的火拼就开始了。 即使没有前去现场观摩实战,但萧容的心也紧张得不行,暗狼的名声虽响亮,但黑虎的夜罗会也不是寥寥之辈。 萧容本以为暗狼会使一点小伎俩,比如突袭,或是先放火,再劫杀什么的。却不料暗狼居然公然向他宣战,还很有礼节地下了战书。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地下帮派的作风啊。 不过暗狼确实这样做了,还做得很漂亮。 夜罗会节节败退,短短两日之间,人马损失惨重。暗狼一鼓作气杀过去,很快占据了夜罗会的总舵。 黑虎被逼得走投无路,带着为数不多的弟兄流离在山林中。兴许是不甘心,没过几日,黑虎就拼死一样地冲到总舵去,带着与暗狼同归于尽的决心。 可是他的人马还未靠近昔日的总舵,就被乱箭射死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容正守在玄棣身后。玄棣近日烦躁易怒,大抵也是为了太子的事情。 玄棣一烦躁,整个人就会变得紧张易怒,每到这个时候,胡公公就会遣一个小公公前来凤仪殿请萧容。 萧容一开始还会有些惊疑地问皇上召她前去可有什么事,但是一来二去,她也懒得问了。 玄棣几乎没什么大事,就算有什么大事,那也是朝政大事,和她没有什么关系。萧容想不通的是玄棣这个人的性情。 他似乎很胆小,也很多疑,可是偏偏在很多重要的事情上,他又从不过问,比如说皇后和琴妃之间的斗争,又比如说公子胜堂而皇之地自由进出凤仪殿。 玄棣好似对这些事情表现出一种令人惊讶的漠视,可这些事分明与他这个君王是息息相关的。 影煞门和夜罗会拼杀得太激烈,夜罗会被连根拔起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甚至直接传到了万岁爷的耳中。 萧容看着前来禀报的胡公公,然后瞥了瞥依然在闭眼小憩的玄棣,她就不信,到了这个时候玄棣还会无动于衷。 而玄棣居然真的闭着眼朝胡公公挥了挥手,示意他勿要再打扰他小憩。 萧容默不作声,心里却更加狐疑,这个万岁爷,真的不愿管这天下事了吗? 不过玄棣想小憩的心愿终是没能达成。少顷,胡公公又弓着身子走了进来,这次,是琴妃来了。 萧容顿时紧张起来,看来琴妃的反应倒还挺快的,那头一出事,她这儿就找上玄棣了。不过萧容还真想看看,玄棣对这件事究竟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萧容知道,她要是杵在这儿,琴妃说话就会显得拘谨,于是侧身向玄棣拜了一拜,准备退下。 可玄棣却懒懒地挥挥手:“爱卿留下,为朕和琴妃奉茶。” 萧容愣住,不明白玄棣的意图了。 琴妃刻意前来腾龙殿,定是有什么事想要禀报,即使琴妃没什么大事,萧容留下也终究显得不便。 可玄棣已经这样吩咐了,萧容也只得听从,只是在心底暗想着,莫非玄棣是故意想要琴妃拘谨? 沏好茶呈上来,萧容尽量做得尽善尽美,礼数上丝毫不差。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琴妃全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意,似乎在目不转睛地瞪着她,若是她有一丝丝的不妥,就要将她拖出去就地正法。 这让萧容不由得胆寒。 磨蹭了好一阵,琴妃还是开了口:“皇上,这江湖上的帮派也太嚣张了!臣妾听闻那个什么影煞门整日胡作非为,搅得不可开交,到处烧杀抢掠,草菅人命!臣妾每每听到这些,心口都一阵阵发疼……” 琴妃蹙眉说着,以手捂心,好不可怜。 萧容暗想着,琴妃说的其实也不假,好好的一个大靠山,一夕之间被杀绝了,能不心疼吗?看着琴妃那痛楚的模样,似乎比死了儿子还难受。 可玄棣却闭了闭眼,反问道:“爱妃心系黎民百姓,朕甚为宽慰。只是那些悍匪之间的打打杀杀,似乎不该由爱妃来操心吧?” 琴妃一听,顿时语噎,神色惶惶地看着玄棣。 即便是萧容也能感觉出来,玄棣已经开始不悦了。 可琴妃在沉默了一阵之后,依然开口道:“臣妾也只是觉得这些匪徒十分骇人。听闻魏将军也有意出兵铲除这类悍匪,因此臣妾……” “听闻?爱妃从何听闻朝政之事?”玄棣突然打断琴妃,目光变得阴煞。连萧容都不由得跟着胆寒起来。 “臣妾……臣妾怎么会知晓朝政之事呢?”琴妃紧张起来,连忙起身向玄棣跪下,支吾了一阵,急急地说道,“臣妾与穆大帅的夫人魏氏私交甚好,魏将军乃魏氏的父亲,因此臣妾才略知一二。” 萧容暗自冷笑,想必琴妃是被逼急了,连魏荷语都被拿出来当挡箭牌了。rs 第304章 暗度陈仓 可玄棣这会儿倒还真信了,伸出手将琴妃扶了起来,脸色依然有些阴沉。 “爱妃若是得空,就该多多教导三皇子。如今太子之位虚位以待,朕原本还想着将爱妃的皇儿立为太子。” 琴妃听到这些,顿时双眼发亮。 可萧容却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对劲,果然,玄棣沉默了一阵,接着道:“可如今看来,还须得再多加考虑。” 琴妃的脸顿时垮下来,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目光缓缓移向一旁的萧容,立刻变得阴狠。 萧容淡然自若地回望着她,嘴角甚至浮起一丝浅笑。 这让琴妃更加气结。 “爱妃若没有其他事宜,就先行回寝殿去歇着吧。多花些心思在三皇子身上,勿要再打听这些无关之事。” 琴妃一听,立刻委屈万分地垂下头,说道:“皇上,臣妾着实冤枉啊。臣妾一心教导三皇子,真的无心打听这些事,只是这么大的事,想不知道,也难啊……” 玄棣突然笑起来,转向萧容,“那爱卿你说说,你知道这件事吗?” 萧容对着玄棣拜了一下,面色不改,答道:“回皇上,卑职一心保护皇上,若非方才胡公公前来禀告,卑职还真不知晓。卑职失职,还请皇上责罚。” 玄棣哈哈笑起来,摆摆手道:“爱卿一心为朕,何错之有?千万不要学那些不安分的朝臣妃嫔,尽给朕添堵!” 琴妃一听,全身都抖了一下,连手带脚地趴到地上跪下来,“皇上息怒!臣妾知错了!臣妾从今往后一定安分守已,再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更加不会让皇上烦忧!” 萧容见状也立刻跪下来,说道:“皇上,琴妃娘娘一心为皇上,就连卑职也是看在眼里的。” 琴妃惊惶的脸顿时沉下来,低着头暗自瞥着一旁的萧容,揣度着她的意图。 琴妃知道,萧容已经投靠了皇后,必然会与她为敌,可如今萧容怎还会如此好心,出面帮着她说话? 萧容也不辜负琴妃的顾虑,那句话说完,又道:“卑职以前就听闻,有的妃嫔不安本分,与某些有势力的将军或是帮派暗度陈仓,最后逼得君主走投无路,不得不退位让贤。可是琴妃娘娘性情纯良,是绝对不可能有这些心思的。” 萧容恬静地对着琴妃笑着,似乎真的是在为她开脱。 可琴妃的脸却一阵黑一阵白,甚至恨不得扬起手来狠狠地抽萧容几个耳刮子。只是碍于玄棣,她才不敢放肆。 玄棣听完萧容的话,神色更加阴郁,却也不再说什么,遣了琴妃离去。 “爱卿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待到琴妃离开了良久,玄棣才这样问萧容。 萧容恭敬地立在一旁,温声答道:“卑职想做的,只是保护好皇上。” “说,朕允许你说。”玄棣有些烦躁地扔开一本奏折,又打开下一本,并不看萧容。 可萧容分明已经察觉出玄棣全身散发出的怒意。 她沉默了一阵,再次跪下来,深吸一口气,答道:“卑职想说的是,在卑职眼里,只有皇上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无论对方是皇子,还是嫔妃,若是威胁到皇上,卑职就算顶着被皇上杀头的罪名,也要奋不顾身,为皇上铲除异己!” 萧容说完这些,紧握着的手都微微出汗。玄棣疑心如此之重,连自己的妃嫔都难逃他的眼睛,又更何况是她? 腾龙殿的书房内茶香四溢,可萧容却觉得这里的空气憋闷得几近窒息。 沉默是危险的,它持续了很久,久得萧容不敢多吸一口气,心脏也不敢多跳动一下。 终于,玄棣开了口,他哈哈低笑两声,伸手扶起萧容,眉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低的脸,说道:“爱卿果真不负朕之所望。” 萧容微抬起眼来,得体地笑着,可是玄棣却扶着她的手腕,迟迟没有放开。 萧容想抽手,却又不敢,可是如今他们这副样子又实在是不妥。 萧容顿了一会,只好笑着说道:“能为皇上效力,是卑职几世修来的福分。” 她说着,试探性地往回缩手。 听得这话,玄棣再次笑起来,这才松开了萧容。 萧容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皇后的凤仪殿,萧容就将腾龙殿的情形告知了皇后和公子胜。 皇后显得十分高兴,却也并不说什么,倒是公子胜思索了一阵,突然说道:“如果皇上知道琴妃娘娘的确是同地下帮派勾结,欲要帮助三皇子夺位的话,那琴妃娘娘这么多年的算盘,可就算是白打了。” 皇后一听,陷入了沉思。 如今夜罗会已经被影煞门铲平,剩下的余党中,依顺的被暗狼收于麾下,违逆的全都被当众处死。北国再也不会有夜罗会,自然也就找不出琴妃同夜罗会勾结的证据了。 不过萧容却并不觉得此路不通,没过几日,她就再次去见了暗狼一面。 暗狼对她的态度似乎温和了许多,不再如之前那般出言讽刺,或是动手推搡,反而,还一直微微笑着。 “门主神光焕发,看来对这北国第一地下帮派的名声很满意。”萧容也款款笑着。 暗狼抬了抬眉眼,正欲说什么,却不料青影突然急匆匆地走进来,对着暗狼耳语了两句。 暗狼的脸色沉了一下,却也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青影先退下。 萧容很有礼貌地退到一旁去,不打扰他们。暗狼的脸色不太好看,想必是影煞门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萧容不想过问,也无心理会。 本以为暗狼会先行失陪,然后回去处理帮派中的事宜,却不料他还是将青影遣了下去。 “门主若是不方便,我可以下次再来拜访。”萧容客气地对着他笑笑。 暗狼顿了一下,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都来了,那索性就一并讲出来吧。” “门主就是豪爽。”萧容忍不住称赞,然后又略显心虚地咬了咬唇,才说道,“其实呢,我来是想再请门主出面,帮一个忙。” 暗狼笑着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虽然萧容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些无礼,但是她还是将她的计划说给了暗狼听。 如今玄棣已经对琴妃起了疑心,影煞门铲平夜罗会这件事又闹得沸沸扬扬。如若在这种关键时期,作为影煞门门主的暗狼公然向琴妃示好,那疑心甚重的玄棣绝不可能依然无动于衷。 这样一来,削弱琴妃在玄棣心中的地位,就事半功倍。 暗狼听萧容说得条条是理,也跟着点头,脸上的笑却很讽刺。 “我如果真的这样做,对琴妃的影响,可不仅仅是与皇上产生嫌隙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会让琴妃再也无法在宫中立足。的确,这是个好计谋。不得不说,你很会找时机,而且下手也够狠。我突然有些害怕了,为你的对手而害怕。” 暗狼云淡风轻地说着,看似褒奖的话语,萧容却莫名地觉得里面有一股浓烈的嘲讽意味。 “那门主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又或者说,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尽管提。” 萧容强忍着不去理会那些讽刺的语气,只要暗狼肯出面帮这个忙,他们就能再次给琴妃沉重一击。这样的事情如今只有暗狼才能做到,她一定得劝服他,无论暗狼的条件会有多苛刻。 暗狼听到这儿,嗤声一笑,没有立刻提出条件,而是阴下脸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做以后,又将如何自处?我的影煞门会不会因此而成为皇上的眼中钉?夜罗会的下场,会不会有一天也落到我的头上?嗯?你想过吗?替我想过吗?” 他一边追问,一边向萧容迫过来。 萧容顿时愣住了,因为她的确没想这么多。 在她眼里,她和暗狼仅仅是相互合作,相互利用的关系。条件谈好了,各取所需,当然,也是自负后果。暗狼无需为她着想什么,她也无需为暗狼设身处地。 可是被暗狼这样一问,萧容才猛地发觉,之前,她还可以拿北国第一地下帮派的名声去劝诱暗狼。可是这一次,于暗狼的确没有半分好处。要说钱财,已经拿到万两黄金的影煞门大抵也不再缺少了。 编不出一个让暗狼同意下来的理由,这让萧容为了难。 可暗狼这次却格外地通情达理,居然主动帮着萧容找到了一个理由。 他再次走到石榻边,慵懒地坐上去,然后似笑非笑地望着萧容。 “我堂堂影煞门门主,可不愿做什么亏本买卖。除非,你是我的朋友。”他一面说着,一面别有深意地看着萧容。 萧容一听,立刻笑了。款款上前去,愉悦地环顾了一番这间石室,自来熟地笑道:“难道不是朋友吗?首先,门主大人三番四次地救我于危难,然后,我们又经历了一场误会的消除和愉快的合作……” 萧容突然顿住,因为连她自己都开始担心这样满口违心话是不是会遭雷劈。 到最后,她也想不出究竟还有什么近乎可套了,只好说道:“更何况,门主的房间我都来了不少回了。一回生,二回熟嘛。我们……当然是朋友啦!而且是交情很不错的那类,不是吗?” 萧容春风满面地说着,尽量让自己笑得讨喜而友善。 可暗狼依然不领情,皱眉说道:“可是我对你的为人并不了解。”rs 第305章 考虑两日 听着暗狼这句话,萧容懵了。 了解她的为人? “那门主的意思……”萧容再次赔上笑脸,想让他明示这句话的意思。 暗狼也不绕弯子,思索了一下,直接说:“我问你问题,你回答。如果被我发现有半分虚言,就说明你根本不将我暗狼当成朋友,那一切的事情,全都免谈。” 萧容琢磨了一阵,觉得这样的条件还真是简单得令她匪夷所思,她不由得在想,这里面是不是有诈啊? 可是为了能扳倒琴妃,就算有诈,萧容也不顾了,当即应了下来。 再则说了,问及令她尴尬的问题,她糊弄过去就是了。这世间能瞬间看透她的谎言的人,除了穆卿,怕是没有第二个了。 带着这样的自信,萧容点了头,表示随时准备回答他任何问题。 可暗狼却啧啧了两声,提醒道:“我可先警告你,我的眼睛很毒的,你要是敢在我的面前撒谎,非但条件谈不成,你还会死得很难看。” 萧容莫名地觉得似有一股阴风迎面吹过来。顶着暗狼这样的恐吓,她再次硬着头皮点了头。 她才不信暗狼的话呢,一个连没头没脑的谣言都会相信的人,还敢说自己眼睛很毒? 萧容就等着他发问,问到满意了,就赶紧出面去将琴妃弄得身败名裂。到那时候,她也就再不用怕什么魏荷语了。 暗狼微微埋着头,思索了好一阵,才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 “如果你的夫君知道了你在这儿和我纠缠不清,他很生气,你心里会愧疚吗?” 萧容本还偷乐着,却没想到,这第一个问题就把她问得一愣一愣。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暗狼十句有八句都离不开穆卿,他究竟是想要了解她,还是想要了解穆卿啊? 见萧容沉思半天,暗狼开始不满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需要思考这么久吗?莫非,你是在想着该如何编谎言,才能将我糊弄过去?” 萧容心下一凉,连忙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门主这个问题,好像太……细致了,需要按着门主所假设的条件,去设想一下。” 暗狼这才勉强被说服,愿意继续等。 萧容咬咬唇,快速地设想了一下这样的情景,穆卿若是知道她现在和另一个男人套着近乎,谈着条件,的确是会特别生气。但是至于愧疚嘛……她为什么要愧疚? 她现在已经和穆卿反目成仇,穆卿一次次背弃同她的誓言在先,残忍地杀害她的弟兄在后,她为何还要愧疚? 设想完毕,萧容再瞥了瞥暗狼,试探性地问道:“真的,要听实话?” 暗狼先怔了一下,随即皱眉低斥:“废话!难不成我要听假话?” 萧容这才抿抿唇,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答道:“首先,穆大帅他身在大帅府,陪着自己贤妻,根本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其次,即使他知道了,也与我无关,我更加不会因此感到愧疚。” “你!”暗狼突然站起身来,愤怒地指着萧容,“原来你连愧疚都没有?” 萧容被暗狼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总觉得他这句话十分耐人寻味,可真的要去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抵暗狼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只好强行收住,说道:“好,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都可以不追究。” 萧容有些后怕地点点头,却察觉出来一些端倪。由暗狼的反应看来,方才这个答案并不符合他的心意。 萧容暗暗笑了,这样一来,就明白暗狼想听什么样的回答了。 他继续问:“那你和他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是不是很后悔嫁给他,恨不得早点离开他?” 不知为何,萧容总觉得暗狼问这句的时候,好像是咬着牙的。 萧容快速地整理思绪,然后微笑着回答道:“无论如何,穆大帅都是我的夫君。所谓出嫁从夫,虽然现在我们存在一些隔阂,但是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此我不会后悔嫁给他,更加不会想着离开他。” 萧容想着,这次暗狼该笑了吧。因为他貌似很喜欢三从四德的女子。 而暗狼果然就笑了,却笑得很阴沉。 “一派胡言!”他沉着嗓子斥道,然后愤怒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萧容。 萧容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她没有多做思考,仅仅是按着暗狼的心意去回答的,难道还是错了吗?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怀着侥幸心,试图瞒过我。”他再次回过身来,脸色煞青。 萧容吓了一跳,再次思索着自己哪里不对,莫非暗狼真的要听她说,她后悔嫁给穆卿,恨不得永远离开穆卿,他才满意吗? 可是真的去想想这个问题,她又实在是很难回答。后悔吗?后悔。可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一步步陷进去的。 想到这儿,萧容苦涩地轻笑起来。 沉默了好一阵,才答道:“我也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刚开始,我是被迫嫁入大帅府的,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了解穆大帅,甚至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得。当然,他也一样,他只是胡乱地纳妾,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纳回来的姬妾脾性如何,是否情愿。” 听着萧容这样平静却又略显忧伤的声音,暗狼才缓缓回过身来。 萧容停下来,看着他,他的神情也有些惘然,眼底是萧容读不懂的惆怅。 见萧容停下来,他抬了抬手:“继续。” 萧容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继续的。我只想说,嫁给他,是被迫的,爱上他,也是不由自主的。如果一切回到从前,我想我还是会重蹈覆辙,即使明知道会受这么多的伤。” 暗狼再次激动起来,虽然强忍着,声音却还是在发颤:“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将这些话告诉他?为什么还要离开他身边,跑出来胡混?” 萧容眸子抬了抬,轻声问道:“这也算你的问题吗?” 暗狼愣住,再次压制住激动的情绪,冷声说道:“当然不是!刚刚的问题,你回答了一半,还有一半,你是不是恨不得离开他?” 萧容再次皱眉,想了许久,最终点头:“是,我恨不得离开他,也恨不得让他恨我一辈子。他背弃我,伤害我……” 说到这儿,萧容有些哽咽,仿佛那许久没有触及的情绪再次涌上了心头,她继续说:“我们之间,也只能相互憎恨,才能更加刻骨。” “你知道吗?我曾想过,让自己死在他的手里,就好像我曾经听过的那个故事一样,那个男人亲手杀死了自己毕生最爱,他的余生,一定很黑暗,很痛苦。” “我无法从他带来的伤害中走出来,所以就只能报以同等的伤害给他,就好像我现在……”萧容絮絮叨叨地说着,终于还是让泪水湿润了眼睛。 “其实现在我很想他,可是我还是不会回去见他。他伤我的心,杀害我身边的人,利用我,欺骗我……我恨他,恨到骨子里!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即使到这一刻,我的心都依然在他的身上,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也不可能做出背叛他的事。” 暗狼一直凝望着萧容,看着她眼眶里盈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你真的……不会背叛他?”暗狼终于再次开了口。 萧容双眼睁得圆圆的,想将这些泪水全都风干。然后一脸平静地看向暗狼,“这也是问题吗?” 暗狼一脸正色地点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必须直接,准确地回答我。” 萧容苦涩地抿唇而笑,“门主,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事实不是你所听来的那样,我名声的确不好,但也不至于不守妇道。” 暗狼沉默一阵,点点头,可那表情却有些奇怪,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他逼近萧容,说道:“这个问题我无法辨别。除非你能证明,否则我会认为你是在欺骗我。” 萧容无奈地闭眼而笑,摊开手:“那门主倒是说,这种事情要如何证明?” 暗狼突然欺身上来,伸出手环住萧容的腰,俯下头将那张黝黑苍劲的脸逼近萧容,轻声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想要我出面相助,必须答应我,跟我同房。” 萧容这回反而不急不乱了,即使被他这样侵犯着。 “门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答应你,就说明刚刚我对你撒了谎,你不会再出面相助;我不答应你,你也一样不肯出面相助。绕了半天,你是在耍我?” 大抵是被萧容这冷静的样子给惊了一下,暗狼松开了手。 “你放心。你要是成了我的女人,我就会无条件帮你,整个影煞门,都会无条件帮你。”他说着,很慷慨似的摊了摊手。 可是他的眼中非但没有任何喜色,反而带着某种伤痛。 这样的眼神,让萧容莫名地难受起来。 最后,她答复了暗狼,说容她再考虑两日。 暗狼的神色更加黯然,却强撑着笑了笑,对她点头:“随时奉陪。” 她点头,转身默默离开。 第四卷《宫墙柳》完rs 第306章 多重身份 当夜,萧容没有回凤仪殿,而是趁着夜色回了大帅府。 许久不见的大帅府,并没有丝毫改变。钟翠阁一片死寂,黑洞洞地,没有一丝生气。 这个时辰,夏如璎定是已经入睡了,而她的房间更加冷寂,恐怕连巧如都搬去佣人院子了。 她推门走进去,静静地立在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关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容儿,你回来了。” 这一声很轻,也很平静。若不是认得这嗓音,萧容还真不敢相信就是穆卿。她无法想象,穆卿居然还会这般冷静地走过来,对她说这句话,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萧容沉默了一阵,暗自捕获住空气中逐渐晕开的淡雅香气,随即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闭上了眼。 “大帅不希望我回来吗?”萧容转过身来,本想看看许久不见的穆卿如今是什么模样,可奈何夜太黑,她无法看清。 “别走了,行吗?”他近乎乞求,却依然一动不动,似乎被这黑夜俘获了,无法挣脱。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能不能留下来,别再离开?”他的嗓音陷入喑哑。 萧容并不回答,而是转身打开门走出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平静地关上,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淡漠,淡漠得令人绝望。 穆卿并没有阻止,也没有追出去。因为他知道,她想走,他已经留不住了。 第二日,萧容再次去找暗狼,答应了他的要求。 暗狼先是一怔,随即渐渐平静,最后放声大笑起来。他指着萧容的脸,似狂喜,似嘲讽,又似责备。 他说:“你终究还是选择了背叛他。” 萧容面无表情地走到石榻边,躺下来。双眼直直地望着上方,没有恐惧,也没有挣扎。 暗狼欺身上来,萧容很平静地动手为他解衣,这样的服从让暗狼眉心紧拧。就在萧容快要解下他最后底衫的时候,暗狼终于无法容忍,厌恶地拍开了她的手,快速撑起身体,翻身下去。 他躺在萧容身侧,也面无表情地望着上方,眼中尽是迷茫和伤痛。他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不料萧容居然侧过身来,伸手搂住他。 “门主若是自行反悔,那也得履行诺言,出面相助。”她的声音很细柔,却也很冷情。 暗狼脸上的肌肉开始微微抽搐,最终,他怅然地笑了一声,再次翻过身去,死死地压住她,带着报复一般的怒意。 萧容很顺服地迎合着他,自始至终都睁着眼。这让他更加烦躁,他双眼发红,一次次地冲击着她。 这样的力道让她很不适,萧容皱起了眉,却依旧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 暗狼双目微眯,冷声讽刺:“疼就喊停,我可不懂得如何疼惜女人!” 可萧容却依然不发一声。 这似乎更加纵容了暗狼,他越发肆意地横冲直撞,似乎带着某种恨意。 “你终究还是背叛了他。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很伤心?”后来,暗狼躺在石榻上,无力地问。 萧容服帖地倚在他的臂弯里,柔笑着反问道:“门主,谁说我背叛他了?” 暗狼的脸突然僵住,他怒极而笑,伸出手拧住她的下巴,问道:“你刚刚还在我身下辗转承欢,这么快就忘了?莫非在你眼里,连这都不算是背叛?” 萧容再次伸出手,搂住他的肩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带着凌人的逼迫,声音却轻柔无比。 “这究竟算不算背叛,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是吗?大——帅?” 最后这一句,如同一声闷雷,沉沉地猛击下来,暗狼的身体不由得一怔。 “还不肯承认吗?”萧容轻声问着,眼神越发逼迫。 暗狼眼珠转了转,随即苦笑起来:“你说我是谁?” 萧容也跟着冷笑起来,“穆卿,这样很好玩吗?假扮成另一个男人,然后威逼利诱地让我做出背叛你的事情,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暗狼那黝黑的脸全然呆住,愣愣地瞪着萧容,连说话都变得吃力:“你,你……” “说不出话了吗?”萧容推开他,脸上满是不屑,“其实你何苦这样费尽心机?在你心里,我早已是个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女人!还有什么好试探的?” “那……那你到底是不是呢?你到底有没有?”他猛地捉住萧容的手,又立刻被甩开。 “我有没有又如何呢?横竖你都不会相信我的,我说得再多,有用吗?穆卿,你还真是可笑!”她冷声斥着,起身来裹上衣裳就要离开。 他猛地扑上去逮住她,险些从石榻上栽倒下来,可即便如此,他的手也一直不肯放。 萧容厌恶地回过头来瞪着他,却见他双眼发红,眼中似有泪水。 “我不相信你,那你呢?你又何曾相信过我?”他的声音变了,变成了穆卿本来的声音,而不是之前那种苍劲,浑厚的中年人嗓音。 萧容突然觉得很滑稽,这样的一张脸,却配上了那样的声音。 “你何曾静下心好好地为我想一想?难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怀疑我对你的心吗?”他满脸沉痛地上前来,搂住萧容。 “容儿,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何还要狠心离开我?为何还要这样伤害我?” 萧容无力地仰仰头,觉得好笑。 “为了我?穆卿,你是为了我?你娶魏荷语也是为了我吗?你杀死我的人也是为了我吗?你暗中筹谋一个这样的地下帮派,也是为了我吗?穆卿,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究竟还有多少身份!” 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她痛恨,以前,她曾一度以为和穆卿之间已经可以毫无猜忌,可现实却是,他一直在不停地欺骗她,不停地利用她。 之前,她为穆卿担忧着,害怕着,在心底不停地祈祷,希望他不要是那个六世子,可事实却是那样残忍。如今看来,还远不止这个,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门主?暗狼?萧容想想就觉得好可笑。 连公子胜都忌惮三分的暗狼,居然就是穆卿。那如此说来,穆卿和公子胜之间的斗争其实早已分出了胜负。 亏得她以前还为了穆卿以身犯险,想要帮他扫除公子胜这个障碍,现在想来,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怎么不说话了?你说啊。”萧容缓缓回过身来,直直地看着他的脸,“你究竟还有多少个身份,如果这次我被蒙在鼓里,你还在这样瞒我瞒多久?还要怎样玩弄我,羞辱我,你才会满意?” “身份?”他苦笑起来,一脸无措地看着她,“我能是什么身份?我只不过一个爱你爱到骨子里,想你想得快要发疯的人!除了这个,我还能是什么身份?” 他苦笑着伸出手,撕下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黝黑粗糙的人皮面具下面,是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萧容看着他手中的面具缓缓掉下,再抬起头,看清那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容儿,我已经不打算再瞒你,如果昨晚你选择留在大帅府,我也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的。” “一切?”萧容失笑,然后瞥了瞥这阴冷的石室,“关于影煞门的一切吗?” 穆卿的脸凝重起来,顿了一下,说道:“不止这一切。” 萧容神色稍霁,她也很想听听看他所谓的一切。而穆卿这次也真的没让她失望,说了许多。有她知道的,还有她不知道的,她迷惑的,还有她痛恨的。 “我成立这样的地下帮派,暗中培养势力,是因为,我要报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出锐利的凶光。 萧容心里猛地一抽,不仅仅是因为穆卿的眼神,更是因为她想到了,所谓的这个仇,会不会就是当年穆轩王府的血海深仇? 他果然是那个遗子吗?果然是皇族后裔? 萧容有些不敢接受。虽然她心里几乎已经认定,但是要听着穆卿亲口说出来,她还是会觉得害怕。 但萧容更加没想到的是,穆卿居然否认了那一点。 他说他的仇家是夏国皇帝,他说他的娘亲就是死在了夏沣的手里,可是他却没有说出他六世子的真实身份。 “我爹当年是朝臣重臣,夏沣想讨好北国,就将他的皇后送给了我爹。我爹很爱我娘,害怕她遭受非议,因此一直做得很隐秘,很小心,甚至对外隐瞒着我的存在。八王爷与我爹私交甚好,我从小就认了八王爷为义父,是在八王爷府里长大的。” 萧容默默看着穆卿,他到这个时候都还在企图欺瞒她。不过不知为何,这次萧容并不为他的刻意隐瞒而感到愤怒。毕竟六世子这样的身份,的确不该随意暴露。 萧容之前一直迷惑着,贾大娘为何会知晓那些事,还有那个夏沣,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杀死了南宫卿卿。 这回,穆卿都告诉了她。 原来穆卿一出生,就被抱去了八王爷府,而那个前来将他从南宫卿卿怀里抱走的奶娘,就是在八王爷府做婆子的贾大娘。rs 第307章 血海深仇 穆卿虽在八王爷府长大,但还是时常会偷偷回到穆轩王府去见见爹娘,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也很恭顺地应着爹娘的要求,不向外人透露。 萧容有些不敢相信,原来穆卿小时候是如此地孝顺懂事。 虽然,也不免有调皮的时候。 “瞧瞧你,满身都是泥。”南宫卿卿拉着少年时期的穆卿回屋去换衣裳,一边呵责,一边忍不住温柔地笑。 穆卿很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口中还说:“娘对孩儿最好了,不像爹爹,老是骂孩儿。” 南宫卿卿笑了笑,又接着为穆卿褪去脏衣服,轻声道:“你若是不做错事,爹爹又如何会骂你?” 穆卿虽依然有些不甘,但还是乖巧地点了头:“那孩儿以后一定听话,决不再惹爹爹骂。” 南宫卿卿一听,欣慰地笑起来,恰巧触碰到穆卿腰间的那块玉佩,她的神情渐渐凝重。 那是新婚当夜,穆轩王交给她的玉佩。后来贾大娘来抱走穆卿,南宫卿卿哭成了泪人儿,最后,她取出这块玉佩,挂在了穆卿的脖子上。 想到这些,方才还温柔款款的南宫卿卿这回沉下了嗓子:“你贪玩爱耍,娘亲都不会责备你,但是你得时刻谨记,千万不能将这块玉佩弄丢了!” 穆卿有些愣,但还是点了头。 南宫卿卿笑着抚了抚穆卿的头,继续说道:“这块玉佩就是我们家的传家玉了,它能带着我的孩儿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好像爹爹和娘一样。” 穆卿听到这儿,双眼都瞪圆了,再次点头,十分郑重。 穆卿那次本还要在穆轩王府里多留几日,可南宫卿卿却意料之外地催着他赶快回八王爷府。只因为她知道,夏沣来了。 当夏沣带着人马向穆轩王府冲来的时候,穆轩王自知这次已经难逃劫数。他留在书房内,和南宫卿卿一起。 “他来了,你若要走,本王不会强留。” 穆轩王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无情。 南宫卿卿也不为之恼怒,反而上前去握住穆轩王的手,温柔笑着:“我早已不是夏国的皇后,只与王爷一条心。” 穆轩王强忍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他颤抖着,反手握住她。 十五年的恩爱。能换来南宫卿卿这一句话。他已经别无所求。他本打算着将南宫卿卿扮成丫鬟。偷偷送去八王爷府,一来可以避过这场灾难,二来还可以继续照料着他们的孩子。 可当夏沣闯进来的时候,八王爷派来接应的人都还是没有出现。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和哀嚎声。穆轩王开始慌了。 “卿卿,我要带你先逃。”他知道求助的信函已经被劫下,只得拼死一搏,将她送走。 可穆轩王怎么也没想到,南宫卿卿对着他摇摇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他愣住,因为那正是他前日送出去的求助信函。 夏沣来访北国,穆轩王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一天。夏沣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要杀了他,抢走南宫卿卿。他不怕死。甚至如果南宫卿卿愿意和夏沣回去,他也不会怪她。 可是他没想到,南宫卿卿不仅愿意留下来,还劫下了那封信函。 “卿卿你……”他有些怒,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变,心思细得令人害怕。 南宫卿卿将信函扔开,上前去依偎在他怀里,“皇上都不肯救我们,八王爷若是派人来,必定会引起夏沣的注意,我们的孩子就会暴露……王爷,我不怕死,只求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穆轩王挣扎了许久,都不肯伸手回搂住她,他想责备她,想将她五花大绑起来,然后送走。可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当夏沣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他心里没有任何恐惧。可那一剑却没有刺向他。 南宫卿卿就那样倒在了他的怀里,他惊惧地大喊起来,甚至开始责骂她:“不是让你离开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就是要让我痛,让我恨,让我死不瞑目,对不对!” 南宫卿卿心口的血不断地涌出来,脸上却笑得如同四月绚丽的暖阳。 她说:“王爷,这一次,我……我是真心要为王爷挡剑的。” 穆轩王哭得像个小孩一样,使劲对她摇头:“如果真的要你死,我宁愿让你回去!宁愿让他把你带回去!” 南宫卿卿无力而温暖地笑着,伸出满是血的手,抚着穆轩王的脸,说道:“王爷,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你的。” 愣了好久的夏沣终于也发狂地吼起来,用那滴血的剑指着他们:“你们……狗男女!奸夫**妇!卿卿,你……你对得起朕吗?” 南宫卿卿仰了仰头,看向夏沣,眼中居然也不带丝毫恨意,只是说:“皇上,你为了王位弃了我,还来说这些,做什么?” 她又回过脸看向穆轩王,嗓音吃力:“可是王爷为了我,弃了王位。他放弃了很多东西,都是心甘情愿地……皇上,你说,我能不……能不爱他吗?” 穆轩王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搂着她,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似乎在告诉她,他都懂。 夏沣手中的剑无力滑下,他开始发狂地大笑,然后疯也似的朝外面跑去,一如当年南宫卿卿的花轿离开那一日。 夏沣已经陷入暂时的癫狂,夏国的人马也就只好匆匆离开了北国,但穆轩王府已经被杀得没剩下几个人。 八王爷一听闻夏沣闯进穆轩王府,就带着人马匆匆赶了过来,却已经太迟。 他来的时候,穆轩王已经呆愣,紧紧搂着全身冰凉的南宫卿卿,什么话也不说。 八王爷暗自吩咐:“赶快,去把六世子找回来,务必要看牢他!” 可那时,穆卿正在城郊和萧容这个偷玉贼纠缠着,当八王爷找到他的时候,南宫卿卿已经被安排入殓。 穆卿在八王爷的掩护下回到了穆轩王府,留给他的却只有一块灵位。 他愣了好一阵。然后傻傻地笑起来,拉着跪在地上的穆轩王,可怜兮兮地说道:“爹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一定再也不胡闹了,求爹爹不要再吓唬孩儿!孩儿要见娘,孩儿要见娘!” 穆轩王沉痛地闭了闭眼,无情地推开他:“本王没有子嗣,她,也不是你的娘。” 穆卿哭了起来。带着不解和愤怒。伸手抓着穆轩王的衣裳来回推搡。最后。他被八王爷连拖带拽地抓回了八王爷府,关了起来。 穆卿在屋里又吵又闹,直嚷着要见娘。第三日,八王爷打开门。将南宫卿卿的灵位交给了他。 穆卿停止了哭闹,爬上前去,抱着灵位,再不言语。 他不闹了,却绝食了。 八王爷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将他捆起来,强行灌一些米粥。 就这样,半月过去了,穆卿还是不肯吃东西。只是抱着灵位偷偷哭。 八王爷按着穆轩王的要求,设计得很好,将玄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一个假的六世子的身上。玄贺追杀了半月,终于捉住了假世子,将其杀害。 八王爷将这个消息暗暗传给穆轩王。本想让他宽心,可他没想到,这样的宽心,是危险的。 八王爷再次打开门去看穆卿,穆卿还以为他只是照旧地来灌他吃东西,却未曾想,八王爷带来了另一个惊天的消息。 穆轩王在王府中,自尽了。 六世子已死,穆卿安全了,穆轩王也就再无牵挂。 穆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依然没有再闹,许是这半月下来,他已经憔悴得没力气再闹。他愣了好一阵,最后脸色苍白地抽搐了几下,晕死过去。 他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瘦了一圈,可病好了以后,他居然就不再绝食了。 从那以后,他就安安心心地住在八王爷府,绝口不提自己的亲生父母,每日除了看兵书,就是练剑,鲜少与他人讲话。 八王爷经常偷偷去看他,有些叹惋,却又有些欣慰。为复仇而振作起来,总比一辈子躲在角落里哭鼻子来得更像个男子汉。 “原来穆大帅的武功,就是这样日以继夜地练出来的。”萧容听到这里,苦涩地笑了笑。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自那以后,我脑海里就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报仇,另一件,就是你。”他缓缓看向萧容。 萧容抿了抿唇,想出言反驳,却又忍住了。毕竟穆卿在说着这么悲伤的往事,虽然即便是到了这一刻,他也终究没有完全对她坦白。 “我日日勤奋习武,钻研兵书,想要成为一名手握重兵的大将。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有那个能力杀进夏沣的皇宫,将他的头颅砍下来祭我爹娘,和王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说到这里,穆卿的声调都不自觉地拔高了。 “那么你的目标早已达成了。如今你是堂堂北国大帅,手握大权,灵栾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都遍布着你的产业和你的人马。那你为何还不动手,主动向皇上请缨,如同灭掉宁国一样,将夏国也一并铲除了?”萧容反问。 穆卿深吸一口气,眉眼挑向萧容,问:“你以为我手上有多少兵力?” 萧容愣住了,穆卿是北国大帅,连定西定北将军都归他管辖,他手上的兵力,难道会窘迫到无法出兵对付夏国吗? 而事实的确是这样。 萧容也是现在才知道,穆卿头上的官衔甚至可以高过国相公子胜,但是他手上能调动的兵马,其实并不算多。 玄棣虽然对穆卿一再嘉奖,甚至封其为上卿,却在无形之中将兵权分散了。 之前,北国一大半的兵力在穆卿手里,其余的分散在定西将军和定北将军手中。后来,定西将军被晋封为护国大将军,手上的兵力更多了些,而这些多出的,正是从穆卿手中调过去的。 当然,即便是这样,穆卿手中的兵力依然算得是最多的。可想要对付夏国,仅仅靠这些兵力是绝对不够的,更何况玄棣还在有意无意地在削弱他的兵权。 玄棣疑心重,原来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了。萧容想到这儿,不由得想要提醒穆卿,他如果真的想要为了报仇而聚集兵力,那他千万要小心,千万不能让玄棣起疑,因为玄棣本就对他起了杀心。 如果一闹腾,将他那真实身份抖了出来,那玄棣绝不会留他活路。 可萧容终究没有这样说,因为毕竟穆卿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他的世子身份。rp 第308章 全是做戏 萧容沉沉一叹,开口道:“你身负血海深仇,所以你才有这么多的无奈,所以之前才会在同我的承诺前面加上三年这个期限?” 穆卿一直沉痛的脸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他扶住萧容的双肩,向他点头:“容儿,你总算能理解我的苦衷了?” “苦衷?”萧容依然冷笑,“你身负大仇,我自然可以理解,但是你的魏夫人呢?你娶她,疼她,爱她,宽容她……这一切,也都是因为你这个苦衷吗?” 穆卿被问得愣住了。 萧容嗤声一笑,然后直直地逼视着穆卿,带着要将他一切的谎言全都戳穿的冷厉。 “关于你的魏夫人,你给不出解释了?”她摇摇头抽笑,向后退去。 “穆卿,其实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么多。你想要做什么,便去做,你想要爱谁,便去爱。你大可以将我想成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反正我的名声早就烂透了,许多人都那么想,多你一个也不多。” 她接着说:“所以,别再装成一个又老又黑的中年男人,对着我威逼利诱,伺机羞辱。” 她冷冷地说罢,侧过脸去,却再次被穆卿从身后搂住。这种温暖曾让她贪恋,如今却让她苦闷。她想摆脱,可他又不退缩地缠上来。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他显得有些激动,手上的力道也很大。 “夫人,夫人……你就是在意她对不对?你在意她就说明你心里还有我的对不对?之前你对暗狼说的那些话也是发自真心的,你其实还是放不下我的,对不对?” “我装成一个又老又黑的男人又怎样?你呢,你留一个又黑又焦的尸体给我,害得我抱着那个杀千刀的刺客哭了那么久!现在想想就觉得全身发麻!”他越说越激动,索性将萧容猛地转过来。 他本想继续吼,可一对上萧容的脸,语气又忍不住温柔下来,“容儿,别再离开我了,回来,好吗?” 萧容掰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我不可能再回去,你有你的夫人,我有我的职责。你四处毁我名声说我不尊妇道也好,装扮成其他人前来羞辱我也罢,如今我的职责是保护皇上。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让我再安安分分地留在你的大帅府内。” 看着萧容绝然地准备离去,穆卿闭上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才终于开口:“你就是在意夫人对吗?那如果我说,我和她全都是在做戏!你相信吗?” 萧容顿住脚步,从始至终,这句话才是最令她震惊的。 见她停住,穆卿又继续说:“我什么都依着她,顺着她,明知道她作奸犯科,也一味地容忍她,甚至眼睁睁看着她一次次对你下手,也没有立刻狠下心撕破脸处置她……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萧容心跳顿时加速,原来魏荷语所犯下的一条条,一件件,穆卿真的全都知道。 她回过身来,等着穆卿继续说下去。 他沉沉叹一口气,才开口:“我一直都在怀疑,她很有可能是夏国派过来的人,潜伏在我身边,一定是有着什么目的。” 萧容也一直怀疑着魏荷语的身份,她相信魏荷语绝不可能仅仅就是定北将军嫡女这么简单,她以前怀疑过琴妃,可后来又被打消了这个念头。听穆卿这样一说,萧容更加惊愕。 “所以在还没有彻底弄清楚她的底细之前,我只能选择隐忍。”他看着萧容,眼神似在极力地哀求她务必相信他。 萧容愣了好一阵,最终还是笑了起来,说道:“夏国派来的?这就是你编出的理由?” 穆卿无奈地扶住额,似乎在说,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而萧容也的确不相信。 “穆卿,你还要欺骗我到什么时候?你是想告诉我其实你对魏荷语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吗?你是想……” “没错!” 萧容还没说完,就被穆卿活生生地打断了。他上前扶住萧容,再次笃定地说道:“没错,我对她,没有一丁点的感情!” 萧容强抿住唇,对着他嗤笑一声,然后冷着脸说道:“没有一丁点感情,没有一丁点……那你说,为何你听闻她受了风寒,会那么紧张?为何一听闻她有孕,就那么高兴,甚至不惜将我一人扔在府外,还险些被刺客杀死?为何明知她借着身孕处处为难我,你却还是一再地纵容?为何当她小产,保不住孩子的时候,你又那么愤怒?这一切的一切,你如何解释?你分明是在乎她的!” 萧容一气呵成地质问着,将穆卿逼入死角。她明知道他答不上来,却还是要问,因为这些问题,在她心里压了太久,压得太难受了。 却不料穆卿居然回答了她,答案还那么出乎意料。 “她受风寒,害喜,这些明摆着就是女人的小把戏,我还不想揭穿她,就只能顺着她。我也恨不得立刻逮住她真正的把柄,然后顺藤摸瓜将那一整条链子的人全都扯出来一并除掉,可是她做得滴水不漏,我努力了两年多,始终毫无所获。” “直到听闻她有了身孕。那时我的确是高兴,我想保住那个孩子,让她生下来,因为只要有了孩子,她就有了顾忌,有了牵绊,我就可以控制住她。” 穆卿说得理所应当,仿佛那只是魏荷语的孩子,并不是他的骨肉一样。 萧容忽然觉得这样的穆卿好冷血,她有些胆怯地笑了笑,声音如蚊地问道:“控制她,用孩子?” 穆卿自然也看出了萧容那鄙夷的眼神,他叹一口气:“容儿,这条复仇道路有多么残酷,多么危险,都是你无法想象的!所以不要觉得我利用孩子就是无情。更何况,在我眼里,只有你才有资格为我生下孩子。” 萧容怔了一下,非但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可笑,她反问道:“只有我才有资格?可是大帅以前貌似不是这样说的。是谁说的,像我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根本就不配有他的骨肉啊?” 穆卿呼一口气,手比划了一下,又无奈放下。 “那……那不都是气话吗?”他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是,我的确是命青妩端了堕胎药给你,但我也是逼不得已。你那时候身体里含毒,根本不能怀上孩子,否则很可能一尸两命。我命令青妩四处找神医,配解药,你以为我真的就那么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放过吗?” 他激动地说着,再次将萧容搂过来。 萧容微垂着眉,其实关于堕胎药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并不怪罪穆卿。她恨的,是穆卿那样对她。 “容儿,我做梦都在想着大仇得报,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可是我的仇还没报,你就先远走高飞了……”他声音微微哽咽。 听着穆卿略带哭腔的声音,萧容讪讪地推了推他,“你可是身负大仇的人,怎么能这么脆弱……” “我才不管!”他瓮声瓮气地说着,再次收紧手臂,“我不能再让你离开我,我再也不要看着你越走越远,却又无能为力……” 萧容紧抿着唇,心里五味陈杂。她怨着穆卿,也为穆卿而心疼着。原来这一路过来,不仅是她一个人走得艰辛。 萧容也好想立刻应允他,好想告诉他,其实他可以早点将这些讲出来,她愿意同他一起面对,一起分担。可穆卿却没有,他留给她的,是伤害,是欺瞒。甚至,还出手杀害了弟兄们,让他们反目成仇。 想到弟兄们,萧容再次悲愤地咬住牙,推开他,“可是你还是杀死了我的人。无论你是什么理由,我都无法原谅你。” 穆卿被推得倒退两步,顿了一顿,说道:“这件事我从没有做过。不过如果你肯相信我,我可以帮你找出真正的凶手。” 萧容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神色严肃郑重。萧容突然记起之前孟逍也是说这件事兴许存在着一些误会,莫非真的另有他人? 如果真是另有其人,那她定然不会放过。而穆卿一脸自信,似乎很有把握能找出真凶。穆卿毕竟身为大帅,背后又有着影煞门这样强大的帮派作支撑,让他去查明这件事,定是更加稳妥。 犹豫了好一阵,萧容才勉强点了头。 穆卿立刻笑开了颜,虽然依旧显得很疲惫。 萧容抿住唇,然后强调着说她只是想要确认弟兄们的死究竟是何人所为,并不是真的要回府。穆卿只是听着,点头,脸上却在笑,好似很得逞一般。 穆卿这样的笑,让萧容感觉到一丝丝莫名的诡异,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带着向一个洞口走去。 手被穆卿紧紧握着,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抓得紧紧的,仿佛害怕下一刻就丢了一样。 不过这里面洞口也的确太多,没有人带路的话,萧容还真的难以走出去。 拐过几个弯儿,萧容已经分不清方才的来路,不自觉地,也紧紧地拽紧了穆卿。 穆卿感觉到她的紧张,侧过脸来轻轻一笑,似在宽慰她。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闪出一抹青色的身影,只见她盈盈一拜,瞧见穆卿撕下面具后的脸,也不惊慌,开口说道:“大帅。” 萧容再瞧了瞧她,猛地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青妩。难怪,之前萧容总觉得她的眼神似乎在哪儿见过。rs 第309章 自作聪明 正想着,穆卿手一抬,对青妩轻声道:“既然来了,到前面引路。” 青妩面色不改地福了福身,然后快步走出一段,在前方带路。 这暗道中本来一片昏黑,青妩便快他们一步在前方点燃了烛火,有了光,萧容心中那莫名的怯意就少了许多。 可是即便是不识路的萧容,也能发觉出一些异样,这次的路,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又一想,这里面本就暗道重重,必定不止一个出口。这样一来,也更加安全。穆卿身负家仇,谨慎小心倒也是对的。 “北国第一地下帮派,影煞门门主。”萧容低声念着,“在没有认出你之前,我倒还真对这个门主十分钦佩” 想到什么,又纠正道:“当然,除了那些污言秽语和轻浮态度。” 穆卿一听,也笑笑,然后神色一凝,道:“其实,如果你没认出我,我想我不会介意用暗狼的身份继续和你纠缠在一起。” 萧容抿了抿唇,低声反驳:“我就不信,你瞒得过初一,还能瞒得过十五。” 穆卿对她一笑:“终究是没能瞒过容儿。” “不过,容儿是如何知道的?又是何时知道的?”他问完了又补充道,“我承认,在你面前我的确有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但是这样就能被你看穿?没道理啊。” 他皱着眉疑惑着,然后再次瞧了瞧自己这身装束,这的确是让人难以联想到穆卿本人。 “你都不知道?”萧容故作神秘,然后如愿地看到穆卿脸上的惊愕。 “是紫檀香。”她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了出来。 本以为穆卿会立刻反应过来,却不料他思索了好一阵,还是毫无头绪地问:“什么紫檀香?” “你身上常常带着一股紫檀香味,难道你都不知道吗?”萧容也疑惑起来。 而穆卿的神色,的确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之前,你裹着暗狼的衣裳,我也的确是没发现。可就在昨日,你突然搂住了我,就在那时我闻到了那股紫檀香味。当时我就起了疑心。可是这回的紫檀香味又有些不同,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味。因此我昨夜才会回府去,目的就是想确认一下。” 穆卿沉思了好一阵,才顿然大悟地说:“原来这才是你回府的目的,本帅还以为,你只是红杏出墙之前的负罪感,所以想回来瞧瞧看呢。” 萧容瞪了瞪眼,表示对他那句红杏出墙很不满。 穆卿也立刻收了口,他本以为这次是算计了萧容,却不料反被萧容给算计了。原来她早就知道,还故意答应了要求,然后再拆穿他。 不过,这是穆卿第一次为被算计而感到高兴。 “但是你说的紫檀香味,本帅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依旧说。 萧容懵住了,穆卿身上的紫檀香味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他莫非真的不知道? “大帅,其实您身上的确带有紫檀香的味道。”说这句话的,是前面突然回过头来的青妩。 青妩依然是青影的装扮,抬眼瞥了萧容一眼,继续说道:“大帅察觉不了也是情理之中,因为大帅常常服食着含有浓烈紫檀味的苦药,鼻息对于这种味道的灵敏度自然就降低了不少。因此旁人容易发现,大帅自己倒是蒙在鼓里了。” 穆卿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还有这回事,看来以后必须好好留意了。” 可萧容却问的是:“苦药?大帅为什么要服食苦药?” 青妩一听,顿时来气,大帅之所以要服食这些苦药,还不都是拜萧容所赐?自从萧容上回蛮不讲理地捅了大帅一刀,然后又负气不肯回府,大帅的心绞痛就频频发作,以至于她不得不重新配药,更是加大了药物的剂量。不过萧容倒还是反应灵敏,居然察觉到了气味的变化。 旁人只能闻到大帅身上带有紫檀和青草的香味,但是那些药有多苦,怕也只有大帅自己才能体会。 青妩越想越觉愤愤不平,正欲破开嗓子将大帅因服食大量带毒**而引发心绞痛的事情全都讲出来,却被穆卿及时地瞪了一眼,制止了。 “本帅常年征战,难免会带一些旧伤。好在有青妩在,容儿不必担心。”他一面说着,一面搂着萧容继续走,还不忘警告式地再瞪了青妩一眼。 萧容疑惑地皱起眉,心里想的却是,穆卿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带着旧伤的人啊。 不过萧容也没再继续追问,因为周围的环境开始起了变化。之前,还会有许多的分岔口和长得相似的洞口,可走着走着,那些洞口就渐渐少了起来,最后,只余下一个。 这次果然和之前的出路不一样,可是萧容又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对劲。 随着这一个洞口往里走,越走越窄小,却渐渐地,没那么阴冷潮湿了。萧容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并不多问,只是跟着穆卿往里走。 萧容以为这只是另一个出口,出口外兴许只是一片树林或者其他的荒郊野外。 可她都错了。 当走到洞口尽头,石墙打开,光线照进来的时候,萧容被眼前的所见的给惊呆了。 精雕案几,小叶紫檀镂空的笔架,还有墙上那幅清莲图…… 原来暗道的尽头,居然是穆卿的书房! 虽然萧容一早就知道穆卿的永华阁内有密道,却不料这条密道不仅仅是通向了府外,更是将他通向了另一个身份——暗狼。 不过想来也是,这样更加方便。否则穆卿来来回回地两边跑,难保不被发现。 “容儿似乎并不惊讶?”穆卿合上暗道的门,然后将壁橱推过去挡住。 萧容张开口哦了一声,“惊讶啊,当然惊讶。” 穆卿蹙眉,“真想拿面铜镜给你照一照,你那分明是一幅原来如此的顿悟神色,哪里来半分惊讶?” 对于穆卿这样的说法,萧容也不否认。 “大帅,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离开永华阁的时候,萧容留下这一句。 穆卿很会意地点了点头:“放心,本帅说到做到,一定会揪出冒充本帅行凶的那个恶人。” 萧容点点头,走出一步,又停住,道:“还有一件事,大帅也别忘了。” 穆卿侧过脸来,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萧容抿抿唇,有些生硬地吐出一句话:“琴妃的事。” 穆卿也浅笑着点头,表示他本就没有忘记。 可是萧容心里想的却只有琴妃这件事,至于另一件……她似乎已经在心底里相信了穆卿,觉得杀害弟兄的一定另有他人。 这让萧容觉得更加对不住死去的弟兄。 她有些羞恼,想匆匆走开。她距离那个门槛不过几步之遥,可走了好半天,都始终难以到达。 最后,她还是被穆卿喊住了。萧容不安地回过头来,却见穆卿一脸淡然地望着她:“你准备就这样直接走出去?” 萧容沉沉脸,最后只得按着穆卿的意思,先偷溜出府去,再从正门走进来。 萧容暗暗失笑,这样装模作样的事情,穆卿莫非也做过?那还真是难为他这堂堂大帅呢,回自己的府邸都还要这样谨慎小心。 穆卿答应了会尽快查清杀害弟兄们的真凶,萧容也就顺着穆卿的意思,回到了府内等消息。 至于穆卿究竟对魏荷语有没有夫妻恩情,萧容已无暇再去追问。因为即便是问,也始终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穆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然会一口咬定他对魏荷语没有半分感情。 对于这件事,萧容已经平和了不少,不会再追着他质问,为什么要娶魏荷语,为什么要让她做夫人。 这些问题缠绕在她的心底太久太深,以至于她现在都已经不再急于得到这答案。 她相信,那一天终会到来。 可是当穆卿前来告诉萧容,那次围堵全都是魏荷语设下的陷阱的时候,萧容再也冷静不下来。 魏荷语一面买通悍匪扰乱穆卿驻守城郊的兵马,逼得穆卿出兵剿杀悍匪,一面又打着大帅府的旗号,将萧容的死士围堵在山洞中。 花费心思弄出这样混乱的局面,就是想要制造出穆卿出兵杀害了那些弟兄的假象。 萧容一边恨魏荷语心肠狠辣,一边又恨自己居然那么轻易就中了她的计。 当时萧容的确是气急了,看着弟兄们的尸首就那样摆在她面前,她还如何冷静? 就是现在,她也无法冷静。 “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夫人也好,娘娘也罢。我的人是皇上亲赐的,她无缘无故杀死我的人,至少,我要问她去讨要一个说法!”萧容恨得牙痒痒,愤然起身,便要去找魏荷语当面对质,却被穆卿拉住。 “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说法?”穆卿也显得很愤怒。 萧容正在气头上,也无心去想他究竟在怒什么。 “礼部侍郎的家眷被杀害的那一日,其实你也在场吧?那一日,夫人一身夜行衣,还被点了穴,这件事,是你干的吧?”穆卿紧紧盯着萧容,声音愠怒。 萧容强行敛起悲愤,抽笑一声,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没错!就是我。我就是想让你好好看清楚,你口中的贤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自作聪明!”穆卿低斥一声,上前逮住萧容的手腕,将她推回屋内。 这样的力度,让萧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穆卿生气的对象,不是魏荷语,而是她。 “那些事本帅早就知道了。反而是你,以为自己有了几个手下,就开始得意忘形,还以身犯险地掺和进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说着,拽着萧容往里屋走。rs 第310章 多年恩情 “放开我,放开!”萧容甩了几下手,却始终摆脱不了。 她才不理会穆卿所谓什么危险,她现在只想前去找魏荷语当面对质。 “至于你想要的说法,本帅现在就可以给你。”他手一挥,将萧容推到一张软椅上坐下,然后道,“你自己先去招惹她,她当然会怀恨在心,对你的人下手也是你自找的!上次你已经险些坏了本帅的大事,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忍住!” 萧容被推到软椅上,就索性坐了下来,听完穆卿这一番说辞之后,她冷笑起来:“威胁我?其实说到底,你还是不忍心和魏荷语撕破脸对吧?什么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全都是鬼话!” 他很无奈地长叹一声,“容儿,你怎么还不懂?” “我懂什么?我不需要懂!她杀死我的人,我就要她血债血偿!我有什么错?穆大帅如果舍不得自己的贤妻,大可以直说,何必编造这些人模狗样的理由?” 一想到弟兄们死得那么惨,萧容就气得全身发抖,她再不顾什么,激动地推开穆卿,往外走去。 “如果你敢去找她对质,就休想让本帅再出面交代琴妃的事。” 穆卿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令萧容厌恶。 她硬生生止住脚步,缓缓地回过头来,强忍着愤懑,沉声道:“好,很好,穆卿!我不管你这样维护她究竟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其他打算,我只告诉你一点,魏荷语,我一定会亲手杀死她!到时候你若是想为你的贤妻报仇,尽管来!” 她说罢,强忍着满腔的杀意和怒火,转身回到了钟翠阁。 自从她回府,巧如就搬回了钟翠阁,对她依旧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也不过问太多,唯有说了一件事。 “萧媵侍离府的时日,夏妾媵很是想念。前不久气候多变,夏妾媵生了一场病,烧得严重的时候,嘴里尽说胡话,其中有一句,说的是,她对不起你,无法原谅自己。” 萧容微微一惊,夏如璎何时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带着这样的疑虑,萧容前去看望夏如璎。果真如巧如所言,夏如璎病了这一场,人又瘦了一大圈,清冷的脸连笑一下都显得有些吃力。 萧容看着她,心里抽抽地痛。 最终,萧容没有再去问夏如璎究竟有什么事对不住她,在她眼里,夏如璎即使是做了再不可饶恕的事情,她都可以谅解。 况且,夏如璎还能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呢? 这次以后,萧容更加坚定了一件事,夏如璎再继续留在大帅府里,就真的要抱憾终身,孤独终老了。 萧容不愿看到。 萧容终是忍住了前去质问魏荷语的冲动,穆卿也信守承诺,以暗狼的身份向琴妃频频示好,还扬言愿弃暗投明,投靠琴妃。 琴妃一头雾水,被这样的言论吓得不轻,虽然她也极力不予回应,以显示她端庄贤淑的身份地位,但是这样的言论还是很快就传开了。 这世上最难堵的不是洪水涝灾,而是悠悠之口。 很快,这些半真半假的话语就悉数传到了玄棣耳中。 萧容估摸着时机差不多快要成熟,就准备换上官服,进宫一趟。可她还没走出钟翠阁的大门,就被穆卿拦了回来。 “你不是已经答应本帅留在府中了吗?” 萧容看着他阴沉的脸,又估摸着这个时辰,穆卿分明就是想诓她。 她何时答应过那件事?她暂且回府来,只是为了查明杀害弟兄们的真正凶手。如今琴妃的事情已经闹开了,她也不必再受穆卿的牵制,继续留下来。 很显然,穆卿其实也明白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如此心虚,以至于一大早就跑过来拦截她。 萧容因此也不做解释,向他行了行礼,便要往外走。 “站住!” 他低吼一声,立刻有侍卫上前来押住萧容。 萧容也不做挣扎,只是沉下嗓子说道:“行,我自己回去。” 她故作无奈地撇开侍卫的手,不紧不慢地回到房内。 玄棣为琴妃和影煞门的事大发雷霆。琴妃苦苦哀求,想为自己澄清,却不想玄棣正在气头上,听了什么都觉得烦躁。最终琴妃越描越黑,澄清不成,还被一个口没遮拦的丫鬟将之前夜罗会的事情抖了出来。 顿时,皇宫之中闹得不可开交。 琴妃和三皇子在腾龙殿外长跪不起,求玄棣饶恕。玄棣也很烦闷,急忙地召见了几位心腹大臣,当然,也包括公子胜。 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三皇子被革去爵位,锁禁空房,琴妃也被幽禁在婉宁殿中,如同被扔进了冷宫。 皇后更是乘胜追击,将当初三皇子教唆玄臻出言不逊的事情抖了出来。玄棣更怒,将三皇子发配到边关,永生不得再回灵栾城。 而皇后的儿子玄臻,自然是被放出来了。 萧容听着雪翼一五一十地禀报着宫里的情形,讲到这里,却停住了。 萧容看了雪翼一眼,确认他还在这里,而不是一阵风一样地溜了出去,于是轻声说道:“继续。” 她以为还会有继续,她以为玄棣会复了玄臻的太子之位。 可玄棣却没有。 萧容放下欲要一口饮尽的半盏茶水,顿了顿,最后释然地笑了起来,复又端起茶水喝下去。 玄棣,果然是对谁都存着戒心! 不过他没有立刻处死琴妃,这一点,萧容反倒有些惊讶。莫非是由于恩情吗? 这一点若是放在以前,萧容兴许还会相信,但是现在,她更多的疑惑。因为当初玄棣没做多少犹豫,就下了决心牺牲柔妃。 要说疼爱,他对柔妃一定不亚于琴妃。更何况柔妃对于他是起不了太大威胁的,而琴妃,却携着成年的皇子,连同地下帮派,觊觎他的皇位。 萧容也问了雪翼,皇上为何对琴妃手下留情。 雪翼顿了好一阵,最终答道:“属下以为,许是皇上念及多年恩情,因此才没有赶尽杀绝。” “多年恩情……”萧容低声重复着,最终轻轻嗤笑一声。 就连玄棣那般狠心之人也会念及多年恩情,那么等到魏荷语的真面目暴露出来的时候,穆卿会不会也是一样,舍不得赶尽杀绝呢? 一时间,萧容也迷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究竟希望穆卿做出一个怎么样的决定。 穆卿不允许萧容入宫,萧容这次也格外地温顺,修书一封给皇后,说明了她的不便。皇后是明理之人,自会向玄棣周旋一切。 琴妃被幽禁,三皇子也发配边关,如今宫里的事已经解决得差不离了,萧容将目光收回来,落在了身在大帅府中的魏荷语身上。 雪翼知晓害死弟兄的真凶是魏荷语之后,也扬言要前去将魏荷语抓过来,如同她对待死去的弟兄那般,将她千刀万剐。 可萧容却沉着脸制止了雪翼,只是吩咐他盯紧魏荷语,然后回来汇报。 如今琴妃一党已经落马,她无需找上去,魏荷语自己就会方寸大乱。 可是雪翼前去监视了整月有余,魏荷语都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这让萧容很疑惑。看来魏荷语的定力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魏荷语如今有多么冷静,她背后真正的靠山就有多么强大。萧容也平心静气,她倒想看看,魏荷语还能撑多久。 转眼又到深秋,萧容走出门,望了望头上那一小片天,突然觉得怅惘。 穆卿虽将她强留在府里,却几乎不再露面。听雪翼讲,穆卿时常不在府内,难得回到府里,也是躲进书房一整日都不出来。 萧容之前还总是疑惑穆卿为何总喜欢留在书房之中,如今才知道,那里面别有洞天。 用晚膳之前,萧容索性换上厚实的衣裳,带着巧如前去膳房瞧一瞧贾大娘。 再次见到贾大娘,萧容已经不仅仅是亲切,还有几分怅然。 “贾大娘是八王爷府上的婆子,如今怎么来了大帅府当厨娘?”萧容不着边际地问着。 贾大娘憨厚地笑着,也不做隐瞒:“其实八王爷很早就收了大帅为义子,老奴就是大帅当年的奶娘。后来大帅出息了,有了自己的府邸,老奴自然也就跟着一同过来了。” 贾大娘说着,手上的活儿却不敢停,将膳食一盘一盘地呈给前来取膳的丫鬟们。 萧容顺着瞥过去,刚巧看见若静。 若静见萧容望着她,有些拘谨地福了福身,然后接过贾大娘的盘子,匆匆地往回走。 回到钟翠阁,萧容就将巧如唤进了里屋。 “巧如,你对夫人甚为了解。之前你也曾猜测夫人背后的靠山很可能是琴妃,可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那你可知道,或者是否怀疑过夫人的真正身份?” 萧容是看到了若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巧如。既然雪翼什么也监视不到,那就只好从魏荷语身边的丫鬟入手。 萧容知道巧如定会知无不言,因为巧如也一样想报仇。 可是萧容没想到,问出这句话以后,一向冷静的巧如全身猛地一抖,手中的茶盘都跟着颤了一下。 “萧媵侍说什么呢?夫人就是夫人,是定北将军的嫡女,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身份?”巧如强颜笑着,可她的眼神已经全都乱了。 萧容皱起眉,直觉告诉她,巧如似乎在隐瞒些什么。可是萧容实在想不到会是怎样的理由,让一心想要报仇的巧如都闭口不言。 莫非魏荷语还不仅仅是夏国派来的奸细那么简单? 萧容并没有对巧如进行过多的逼问,可是这件事,她必须要弄清楚。rs 第311章 紫星宝剑 “这紫星宝剑上的黑玉珍珠乃阜国珍品,世上仅此一粒。阜国君主视如生命,从来不轻易示人,却未曾想,竟是送与了夏国太子。” 胡公公微眨着眼,继续说:“阜国与夏国素来交好,夏国太子能得到这颗黑玉珍珠,倒也不奇怪。只是这兜兜转转,反而是到了萧大人手中,这样的结果,恐怕是阜国国君未曾料到的吧。” 萧容的手轻轻一抖,抬眼看清胡公公眼中别有深意的笑,于是将紫星宝剑放回锦盒,温声道:“别说是阜国国君未曾料到,就连是皇上,也一样未曾料到吧?” 萧容这话一出,胡公公的脸顿时僵住了。 萧容明白,如今夏国与北国算得是平分秋色,阜国国君那般费力地巴结夏国,摆明了是不将北国放在眼里。玄棣自然是不高兴的。 那么如果她现在收了这份礼物,玄棣想必是更加不高兴了。 可玄棣又不便言表,于是将胡公公派来,说上这么一番阴阳怪气的话,不也就是给她听的吗? 胡公公也愣了,心中琢磨着,当时皇上见到这紫星宝剑的时候,是喜爱得不得了,本还以为是夏国太子识相了,前来讨好,却不料竟是送与萧容。 不过夏国太子倒也礼数周全,知道皇上素来爱玉,也不忘送来一方精美的血玉,皇上的气才算消了一些。 胡公公又瞥瞥萧容,想来她心中也是明了,可是如果萧容因此拒绝收下此剑,那他回宫去可怎么向皇上交代?且不谈萧容收下之后皇上会不会因此而耿耿于怀,当下的情形,是先保住自己才最最要紧。 想到这儿,胡公公又开口笑道:“皇上圣明,如何会料不到?萧大人乃御前侍卫长,这样精美的短剑,自然是最适合萧大人了。” “哦?如此说来,连胡公公也觉得我应该将它收下,才不辜负了太子的心意,也不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萧容双目凝凝,再次伸手取出短剑。 胡公公却被这一句话吓得冷汗直冒。 什么叫他也觉得?他可什么都不敢“觉得”!他只是前来跑腿,哪敢妄自揣度? 萧容这样一句,将胡公公也拖下了水,着实是将胡公公吓得不轻。胡公公急得不知如何回应,可又一细想,萧容所言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皇上不爱舞刀弄剑,夏国太子不以短剑讨好,倒也无过,而萧容是皇上看重的侍卫长,讨好萧容的目的,不也就是想要讨好皇上吗? 胡公公暗自捏了一把汗,没想到萧容这样一句话,倒还真是戳中了要害。待会儿回宫以后,皇上就算是龙颜大怒,欲要迁怒于他,他也可以以此来劝说。 说到底,皇上也不过是想要一个台阶下罢了。 想到这儿,胡公公微微笑起来,说道:“皇上派小的送过来,萧大人自然应该将它收下。这……可是稀世珍宝啊。” 萧容深深一笑,点头。 这紫星宝剑,的确是稀世珍宝。 待到胡公公走后,萧容又回到屋里拿出紫星宝剑细细欣赏。那剑身精美有质感,剑锋虽未必是削铁如泥,但也锐利有型。不过萧容最看重的,还是那颗镶在剑柄上的黑玉珍珠。 “雪翼,这黑玉珍珠真的仅此一颗?”萧容突然问。 雪翼一直静静地立在一旁,方才萧容摆弄了好一阵,他也一直看在眼里。 萧容知道雪翼是死士出身,虽然不太明晓人情事故,但是这些稀世异宝,他却比旁人更加清楚。 雪翼再瞅了瞅那紫星宝剑,最后说道:“萧大人,那根本就不是黑玉珍珠。” 萧容错愕。 连胡公公都那样说了,怎还会有假?如若是假,那夏崇又何苦要送,就不怕落人口实吗? 所以萧容撅嘴一笑:“你啊,再仔细瞧瞧。这不是黑珍珠,难不成还是白珍珠?” 萧容本想打打趣,止住雪翼这些奇奇怪怪的疑虑,却不料雪翼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这的确是黑珍珠,而且还是南海仙人亲手所制的黑珍珠。” 萧容眉心一拧,更加疑惑了。这不是阜国国君的至宝吗?怎么又变成南海仙人的了? 雪翼看出萧容眼底的困惑,继续说道:“南海仙人自称旷世毒医,他游历四海,遍尝毒物,懂得一千八百多种毒药以及其解毒方法。而这颗黑珍珠,便是出自南海仙人之手,名曰千虫千花断续珠。此珠世间罕有,传言它能解百毒,强心魄,甚至能令人起死回生。只可惜,这颗珠子被镶在了剑柄之中,要得到珠子,就得毁掉这柄好剑了。” 萧容听得讶然,但见雪翼说得一本正经,她不由得歪歪头,问道:“你……见过南海仙人?” 雪翼顿住,摇头。 “那你还说得跟真的一样?什么旷世毒医,遍尝毒物,他要尝毒物,那岂不是早就被毒死了?”萧容这样反驳着,表示她不相信雪翼所言的南海仙人,这就是一颗黑玉珍珠,是阜国国君的至宝。 可雪翼却木讷地开口道:“萧大人,南海仙人,的确是被毒死了。” 萧容双眼都瞪圆了,这个什么毒仙还果然被自己毒死了? “正因为他害怕自己被毒死,所以才制了这颗千虫千花断续珠,就是想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为自己续命。”雪翼依然试图解释。 萧容却更加不信了,指了指那颗珍珠,反问道:“那他既然有了这么一颗能解万毒的好药,为什么还是被毒死了呢?” 雪翼愣住,摇摇头,“这个,属下不知。” 萧容皱起眉摆摆手,打发了雪翼继续去留意魏荷语的动静。然后再瞅了瞅那颗闪着暗光的珍珠,暗想着,一颗珍珠罢了,怎可能解百毒?她可不忍心为了那样的谬论而毁了一把好剑。 夏崇送了这柄紫星宝剑,虽然也惹得萧容惶恐了一阵,但想着她和夏崇不过一面之缘,他这份心意着实难得。萧容也未敢怠慢,修书一封送往夏国,聊表谢意。 转眼又到深秋,萧容走出门,望了望头上那一小片天,突然觉得怅惘。 穆卿虽将她强留在府里,却鲜少再露面。听雪翼讲,穆卿时常不在府内,难得回到府里,也是躲进书房一整日都不出来。 萧容之前还总是疑惑穆卿为何总喜欢留在书房之中,如今才知道,那里面别有洞天。 用晚膳之前,萧容索性换上厚实的衣裳,带着巧如前去膳房瞧一瞧贾大娘。 再次见到贾大娘,萧容已经不仅仅是亲切,还有几分怅然。 “贾大娘是八王爷府上的婆子,如今怎么来了大帅府当厨娘?”萧容不着边际地问着。 贾大娘憨厚地笑着,也不做隐瞒:“其实八王爷很早就收了大帅为义子,老奴就是大帅当年的奶娘。后来大帅出息了,有了自己的府邸,老奴自然也就跟着一同过来了。” 贾大娘说着,手上的活儿却不敢停,将膳食一盘一盘地呈给前来取膳的丫鬟们。 萧容顺着瞥过去,刚巧看见若静。 若静见萧容望着她,有些拘谨地福了福身,然后接过贾大娘的盘子,匆匆地往回走。 回到钟翠阁,萧容就将巧如唤进了里屋。 “巧如,你对夫人甚为了解。那你可知道,或者是否怀疑过夫人的真正身份?” 萧容是看到了若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巧如。既然雪翼什么也监视不到,那就只好从魏荷语身边的丫鬟入手。 萧容知道巧如定会知无不言,因为巧如也一样想报仇。 可是萧容没想到,问出这句话以后,一向冷静的巧如全身猛地一抖,手中的茶盘都跟着颤了一下。 “萧媵侍说什么呢?夫人就是夫人,是定北将军的嫡女,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身份?”巧如强颜笑着,可她的眼神已经全都乱了。 萧容皱起眉,直觉告诉她,巧如似乎在隐瞒些什么。可是萧容实在想不到会是怎样的理由,让一心想要报仇的巧如都闭口不言。 莫非魏荷语还不仅仅是夏国派来的奸细那么简单? 萧容并没有对巧如进行过多的逼问,可是这件事,她必须要弄清楚。 是夜,久不归府的穆卿突然出现在了钟翠阁,萧容正愁着这件事没法子着落,想从穆卿这儿入手,然后他就出现了。 萧容本还暗喜着,可一抬眼,心中的欢喜顿时一扫而空。 穆卿的脸色阴郁得吓人,以这种气势,待会儿定是又要砸东西了。 萧容快速思索着,正欲开口相问,却见穆卿大手一挥,将一封书信拍在案几上。 “容儿什么时候还和夏国的太子殿下有来往了?”言语之中,似乎咬牙切齿。 看着那封被截下来的信函,萧容这才顿然明了。她也有些怨穆卿这般霸道无理,但是一想到这件事牵扯到夏国,穆卿这样在意,倒也是情理之中。 她也就不再跟他硬来,解释道:“以前太子殿下来访北国,曾有过一面之缘罢了。这封信里都是客气的感激之言,你若是不信,自己打开看看就是。” 见萧容一脸泰然,穆卿再瞅了瞅案几上的信函,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萧容抿抿唇,心想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穆卿还能如何?她就不信穆卿真的会打开信函来看。 然,他还果真快速拆开信函,脸色不善地看起来。那眼神,好似捉贼一般。 萧容闷闷地别开脸去,良久,才听得身后响起略显歉意的声音:“即使是这样,也不该有往来。夏国之人皆是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他们所作所为,皆有目的。容儿只需要好好在府里呆着,那些人,还是少去结交为妙。” 萧容本想还嘴,但又想到自己的打算,只得暂时忍了下来,低声答了句:“嗯,大帅说了便是。” 穆卿这才满意。 唤巧如备好热水,一向不爱焚香的萧容这回倒是顺着穆卿的喜好,特意嘱咐巧如去取来了穆卿最爱的熏香。 “今日是初一,大帅为何不留在夫人的慧心阁?”萧容走向刚沐浴完毕的穆卿,一边为他擦干水珠,一边将底衫为他披上。 穆卿慵懒地瞥了她一眼,“难得回来一次,想来看看你。”rs 第312章 迫不及待 “我很好,大帅不必挂心。”萧容面无表情地回答着,说话间,已经将他的底衫系好。 打好结,抬起头,才发现穆卿的神色有些沉郁。 他皱皱眉,突然伸出手搂住萧容,略带责备地问道:“本帅的容儿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始终不肯再自称奴婢了吗?” 他自顾自地笑着,像责备,又不像责备,又道:“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容儿急起来,连本帅都敢使唤呢。” 萧容不去理会穆卿这些话语,她回府来,是为了对付魏荷语,可不是来受这些下人气的。 想到魏荷语,萧容反问:“可是大帅不是说要顺着夫人的意吗?今日是初一,大帅不去陪着夫人,难道就不害怕夫人察觉出什么端倪?” 穆卿突然将萧容推出怀抱,显出不悦,“本帅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想见见你。你倒好,不问候一下夫君是否劳累,反而冷嘲热讽。莫非你真的想让本帅现在就去陪夫人?” 萧容抿了抿唇,心想什么叫就想见见你,分明就是截了信函,回来兴师问罪的。于是她冷着脸不回答。 穆卿恼怒地深吸一口气,指着萧容想继续吼,却又顾忌什么,强行止住了,最终迈开步子,气冲冲地朝外走。 可他刚走出一步,就被萧容从背后搂住了。 萧容将侧脸贴在他背上,轻声道:“大帅自己要来的,又岂能说走就走?” 穆卿脸上的怒气已经烟消云散,仍然没有从这样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他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负气一般地离开萧容,然后去找别的女人,那时候他多希望萧容能挽留一下,哪怕只是一个不情愿的眼神。 可她始终没有,反而还冷眼对他,似乎巴不得他赶紧去。 感觉到她的手缓缓收紧,穆卿再也止不住地狂喜起来,急切地掰开她的手,转过来弯下身将萧容搂起来,稳步向软榻走去。 深秋的夜有些凉,屋内,却温暖如春。 萧容依偎在穆卿的臂弯里,如同上次对着暗狼一般。穆卿大抵也认出了这个相似的动作,他有些不悦地皱皱眉,索性收回手臂将萧容搂得更紧一些。 “大帅,夏妾媵身体不太好,身边也一直没有丫鬟。许是因为她的陪嫁丫鬟惨死,因此夏妾媵一直不太接受其他的下人。可是这样下去着实不太方便,若是再受了凉或是怎么的,都没个人照料着。” 穆卿听了好半天,也没明白萧容的意图,只好问:“那容儿的意思,是要本帅常去看看她?” 萧容愣愣地抬起眼来,“我是觉得,大帅可以为她安排一个丫鬟。” 幸好不是那样的意图,穆卿松了一口气,又道:“可是你不是说夏氏不愿接受其他的下人吗?” 他依旧生硬地称其为夏氏,言语中的疏离和淡漠令萧容有些心寒。 且不说那是他娶回来的姬妾,就算是府里养着的一个下人,日子久了,也都会生出情分的。可在穆卿眼里,似乎连那些都没有。 萧容敛了敛眸,并不纠葛于这件事,只是浅浅一笑,说道:“夏妾媵的确是不愿接受其他下人,但是对巧如倒是挺不见外,之前我同大帅一起到宁国边境,夏妾媵就是被巧如照料着。” 穆卿一听,眉心微拧地看着萧容,巧如本是萧容的丫鬟,把巧如给了夏氏,她可怎么办? 穆卿暗暗想了一阵,还是不太明白萧容的意图,索性不开口,等着听萧容将真正意图讲出来。 萧容明白穆卿的心思,也不再兜圈子,说道:“我想着,夏妾媵好不容易能对一个丫鬟不排斥,就让巧如前去照料她罢,至于我……我倒是觉着,夫人身边的那个叫若静的小丫鬟做事还挺细致周到。长得乖巧,也讨人喜。只是我不便去向夫人开口,因此才……” 萧容欲言又止,抬起眼看向穆卿,想确认一下他的反应。 而他的脸果然又沉了下来。 “满屋子都是丫鬟下人,你哪个不好选,偏偏要夫人手里的?”穆卿说着,伸出手抬起萧容的脸,逼视着她继续问道:“你又想打什么主意?就那么迫不及待了?” 他怒,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莫非你今晚这般顺从讨好,也是因为想要提出这件事? 被穆卿戳穿心思,萧容有些恼,索性也不再装温顺,撇开穆卿的手,将脸侧到一旁去。 “看来不是我迫不及待,而是大帅你开始害怕了吧?” 穆卿不语。 这让萧容更加不安,她又回过脸来,直直地看着他,“如果到了那一刻,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你真的会狠得下心处置魏荷语吗?真的会如同处置其他姬妾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下令处死她吗?你会吗?” 穆卿的脸紧绷着,令人看不出喜怒,萧容以为他是在思索这个问题,却不料良久的寂静之后,他开口说:“你不就想要那个丫鬟吗?明日就给你送过来。” 萧容失笑,他果然还是不肯面对这个问题。 若是换在以前,萧容定会揪着他不放,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如今,她只是无力地低叹一声,然后静静侧过身去,背对着他,再不言语。 萧容紧闭着眼,夜静静地,她却始终无法入睡,熬了许久,想了许多。 直到穆卿再次有了动静,她下意识地继续装睡,暗自听着动静。 穆卿自顾自地起了身,离开前,他轻轻叹了一下,伸出手捋开萧容额前的发丝。 见到萧容的手又紧紧握着拳,他有些心疼地轻轻掰开,轻声对她说:“容儿,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你什么也不用承担。” 萧容的心随着这句话抖了一下,闭着的双眼似乎开始发酸发痛。她感觉到穆卿抬起她的手,放进了温暖的被褥里。接下来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少顷,萧容微微张开眼,一缕微光照进来,天亮了。 原来一夜的漫长,也不过如此。 没过多久,若静就被送了过来。 想着心头的正事,萧容收起心里的失落,上前去对着若静温和一笑,“素来就听说你心灵手巧,如今来了我身边,就是我的丫鬟了,我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若静虽然显得十分拘谨,却还是禁不住两眼放光,似乎得到了什么救赎一般。 正在这时,巧如端着准备好的药汁走了进来,她大抵也是听闻了这样的安排,因此前来向萧容道个别。 其实萧容倒不觉得有什么,一来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赶走巧如,二来夏如璎的房间本就很近,巧如随时都可以回来,可以说,完全没有区别。 但巧如还是将礼数做得尽善尽美,向萧容跪了拜了,说了些体己话,才离开。走前,还满含深意地回望了若静一眼。 这一眼,让萧容浮想连连。 巧如越是这样,萧容就越是要问清楚。若静刚来的一两日还显得很拘谨,过了些时日,她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还没使唤,就跑得比什么都快,精神劲儿十足。 萧容对此很满意。 不多日,萧容就将若静唤进里屋,摆明了自己的立场。预料中的,若静很愿意站在她这一边。 之前萧容就听巧如讲过,若静在魏荷语手中受了不少苦,能帮助若静摆脱魏荷语,就等于是将她从泥泞中拉了出来。 “萧媵侍是大恩人,小的一定会尽心服侍萧媵侍。对萧媵侍,也必定知无不言。”她端端地跪着,满是恳切。 萧容也满意地点点头。 本来还以为这次一定能问出点什么线索,可到头来,若静还是说只知道魏荷语是定北将军的嫡女。 不过若静倒还算尽心尽意,萧容没有问,她也交代出魏荷语同宫中的琴妃曾有来往。 虽然这一点萧容早已知晓,但是若静能这般讲出来,也令萧容宽慰。 雪翼监视不到,丫鬟这儿也问不出个门路。无奈之下,萧容只得吩咐雪翼回到定北将军府去打听。 “将魏荷语的一切,全都打听过来,不要错过任何细节。”她这样吩咐着。 萧容坚信,魏荷语如果真的另有身份,就必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她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 雪翼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大叠书信,还有一些卷轴。 萧容一封一封地翻开来看,看完后雪翼又将它们快速还原叠好。这些东西全都是雪翼从定北将军府偷来的,必须在还没有被发现之前,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萧容看得相当仔细,因此花了不少时间才看完所有的书信。 那些书信都不过是魏荷语嫁来大帅府以后和娘家的普通家信,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 萧容有些灰心,但还是尝试性地打开了那些好似尘封已久卷轴。 这一看,惊呆了。 卷轴中有好几幅画,全是同一个女子,看那衣饰,似乎还是个大家闺秀。画像中的女子要么在微笑着弹琴,要么在颔首沉思,形态各具。 萧容震惊的不是因为这画中人是个大家闺秀,而是因为这个画中人,和她长得出奇地像。 萧容愣了好一阵,才问:“雪翼,你确定这些是在定北将军府中找来的?” 雪翼笃定地点头,“这些卷轴都积了好一层灰,属下心想着越是陈旧的物品就越容易查出线索,因此才一并带了过来。” 他说着,见萧容脸色有变,也疑惑地探了探头,瞧见那些画,也吓了一大跳。 “这……魏将军府中,怎么会有萧大人的画像?”雪翼惊得双眼圆瞪。 萧容无奈地苦笑:“连你也觉得这画里的人很像我吗?” 雪翼用力点头:“何止是像?根本就是照着萧大人画下来的啊!” 萧容的背脊开始发凉,沉默了好一阵,她才将这些全都交给雪翼:“先把这些东西拿回去。还有,继续查,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甚至是魏嵘的夫人,还有侍妾,都不能放过。” 雪翼也发觉事情实在蹊跷,郑重点头。 萧容焦灼地等着消息,心里越来越忐忑。那个画像上的女子是那么温柔如水,这一点,她根本就做不到。 那么那画中人究竟是谁?这样的画像怎么会出现在定北将军府中?画中人和魏荷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萧容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其中,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雪翼这一次离开得比较久,直到第五日,才再次带回了消息。 “魏荷语,定北将军与梁夫人所生,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常年被送往离府很远的静慧寺中带发修行,以求平安多福。年十八之时,嫁入大帅府。至于嫁入府里的原因,有许多种说法,属下以为最为可信的便是大帅出游之时,途径静慧寺,与她有了一面之交,因此才会结了姻缘。” 雪翼面不改色地念着。因着魏荷语是杀死弟兄们的凶手,他也没有恭敬地称其为魏夫人,而是直呼名讳。 萧容听到这儿,不由得失笑,一面之交,然后便结了姻缘?不得不说,这的确很像穆卿的作风。看来穆卿根本就不是因为她将军嫡女的身份才娶她的,而是因为那一面之缘。 雪翼继续说:“出嫁前两日,定北将军府内发生了一场火灾,将军夫人,也就是魏荷语的娘亲梁夫人,就是在这场火灾中丧生的。” “什么?还有这回事!”rs 第313章 南郊练兵 萧容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这件事从未听人提及。 而且府里的人都知道,魏荷语所穿的深衣,皆是以花纹布料为衣缘。按着深衣的忌讳来说,花纹布料,就代表着父母与祖父母都健在。否则,就应当以青色布料,甚至是素色布料作衣缘。 魏荷语出嫁之前,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帅府内的人却从未提及,魏荷语也依旧招摇地穿着花纹布料作衣缘的深衣。 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那出事以后,魏荷语可有什么异常举动,可有延迟婚期,或者其他?”萧容问雪翼。 雪翼摇摇头,“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府里都没有像模像样地办丧事。第三日,魏荷语就穿着大红的嫁衣嫁进了大帅府,丝毫不像是丧母之人。” 萧容沉下眉,细细地思索着,最后问道:“那魏嵘呢?魏嵘也没有为他的夫人安排葬礼吗?” 雪翼依然摇头,“魏将军在那五年前就镇守边关,一直没有回府,也是魏荷语出嫁之后一年有余,魏将军才从边关回了府。因此,他当时根本不知晓这些事。” 萧容啧啧两声:“一家之主,却整整六年都没有回府,那府里……该乱成什么样子了?火灾?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谋杀。” 这时,雪翼呈上一份手卷。 魏荷语嫁到大帅府做夫人,那排场是相当大的,因此当年的事宜,都有随行文客记录下来。 上面详细地写着上花轿前的礼仪,什么时辰,由谁背着她上轿,喜炮多少响,何时开始放,全部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喜娘,轿夫人手,送嫁丫鬟。开路的锣号手,一一列在里面。 萧容暗自冷笑,这场面还真是壮观啊,光是这些送嫁的人员,都列了好长好长的清单。想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就连轿夫都是大帅府派来的。如果真要让她列一个清单,那就只有小小的一行:陪嫁丫鬟——月眉。 想到陪嫁丫鬟,萧容的目光迅速往下扫,终于还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陪嫁丫鬟那一栏。 萧容本还以为魏荷语的陪嫁丫鬟少说也有十来个,虽然现在兴许已经连她们的骨头都找不到了。 可是当萧容真的顺着看过去的时候。却再次震惊了。连手卷都落了地。 雪翼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上前去拾起手卷,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萧容愣了许久,才说:“将这个拿回去吧。也不用再费心思打听了。” 雪翼虽然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萧容已经吩咐了,便也不敢多问,默默地收起手卷。 走出两步,他又回过头来,似乎依旧不吐不快。 “什么都别问了,我心里很乱,想一个人静一静。”萧容打断雪翼,然后缓缓向软榻走去。每一步都无比吃力。 可雪翼还是忍不住开口:“萧媵侍,属下想说的是,最近大帅府很不宁静。” 萧容抽声笑了笑:“我都在打听她了,她当然不宁静了。” 雪翼沉下脸,再次郑重地开口:“萧媵侍。属下在查魏荷语的途中,路经城南郊的狮子坝,发现有人趁夜在狮子坝练兵,而且兵马的数量,多得惊人。” 听到这儿,萧容倒吸一口气。 城南郊的狮子坝,因其地势平坦,常常做练兵之用。 “如今这北国无灾无战,何人会连夜练兵?”萧容的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而事实真相就真的是她所害怕的那样。 雪翼一脸笃定地回答了她:“属下没有看错,是穆大帅。” 萧容心底一凉,无力地坐倒在软榻旁。 她发了好一阵的懵,才唤了若静进屋来为她梳洗一番。 穆卿连夜在南郊练兵?他在练兵了? 萧容越想越心慌,匆匆地出了钟翠阁,向永华阁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穆卿特意嘱咐了,自从这次回府以后,萧容就有了自由进出永华阁的特权。守在大门外的周阳瞧了瞧她,也只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萧容穿着那件柔粉色绣海棠纹的齐腰襦裙,强作平静地走进去。若静本想跟在她身后,却被周阳拦了下来。 周阳剑眉一锁,威仪尽显,若静只得求助地看向萧容。 萧容回过脸来,示意性地对若静轻轻点头,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若静这才退回几步,等在外面。 萧容径直走向书房,书房的门半开着,而穆卿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趴在案几上小憩。 他身上只剩单薄的内衬,铠甲随意地扔在地上。 萧容能想象当时的情形:他练兵完毕,已经接近凌晨,拖着疲惫的步子从暗道回到书房来,坐下来便想歇息,可奈何身上的铠甲又沉又硬,因此就胡乱地脱下来,扔了一地。 萧容立在书房门口,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他,良久良久,都提不起勇气走过去。 因为她知道,这一去,有些一直不愿承认的事情就不得不面对了。 她分明凝住神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可不知为何,穆卿还是醒了过来。 “容儿?”他抬起头,面容疲惫。 萧容走进里屋,取了件袍子来想为他披上,可再过来的时候,穆卿已经自行穿好了铠甲,精神抖擞得似乎立刻就可以上战场去。 萧容拽着袍子的手暗自紧握,艰难地张了张嘴,问道:“大帅这几日……” 她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穆卿顿了顿,似乎明白了萧容想说的话,提着步子走到她面前,示意要她服侍他系上袍子。 萧容却并没有按着他的意愿去做,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道:“大帅拥兵自重,趁夜练兵,若是被皇上知道,恐怕不好交代吧。” 穆卿的身形怔了一下,他缓缓顺下眼来,脸色迅速冷下来。手一捞夺过萧容手中的袍子,迈开步子往外走。 “这些事不用你担心。”他说着,突然又顿住脚步,声音低沉,“萧大人莫非……想要去皇上面前嚼舌根,告发本帅?” 萧容闭眼而笑,挪着步子绕到他前面去,合上门。 “以大帅如今的兵力,想要对付夏沣,还得瞒过皇上的双眼。恐怕有些难吧。”萧容回过头来。脸上已经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穆卿双目微沉。却不回话,似乎想看看萧容究竟会说出什么来。 “哦,差点忘了,穆大帅可是魏将军的乘龙快婿。魏将军手里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部分兵力,如若魏将军愿意帮忙,倒也不是没有胜算。”萧容继续说着,语气中满是嘲讽。 穆卿的脸却越来越阴沉,双拳也紧握起来。 “所以萧大人的意思,就是要本帅赶紧去讨好夫人?”他冷冷地说着,突然又讽刺地笑起来,“其实,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 见穆卿这般说。萧容也笑了:“大帅不是说夫人是夏国派来的吗?难不成大帅是想看一看,这位魏夫人究竟是会背叛夏国,还是会背叛自己的夫君?” 穆卿低哼一声,冷声反问:“那你呢?你会选择背叛皇上,还是背叛本帅?” 萧容凝凝地看着他。他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漆黑,令她无端生寒。 良久都得不到答案,穆卿的耐性明显已经用完了,他伸出如铁的臂膀,推开拦在门口的萧容,想要打开门走出去。 却被萧容止住了。 “我可以帮你。”她说得很平静,可心里已经暗潮汹涌。 穆卿冷笑着看着她:“帮我?就凭你那些被杀得所剩无几的手下?” 萧容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穆卿,正色道:“想必大帅也知道此战的凶险。如今北国之内,除了穆大帅,手中兵力最多的便要数护国大将军萧启。如果萧将军愿意助大帅一臂之力,大帅复仇,就指日可待。” 穆卿眉心微拧,不解地看着萧容:“容儿的意思,是让本帅去向萧将军求助?” 他说完,又抽笑起来,摇摇头,“萧将军是不可能帮忙的,本帅也绝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不管是萧将军,还是魏嵘。” “我可以帮你拿到萧将军的兵符,而且绝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萧容说得平静。穆卿却皱眉,表示不信。 萧容略显无奈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因为萧将军……他是我爹。” 她睁开眼,意料之中地看到穆卿错愕的脸。 穆卿伸出手扶住萧容的双肩,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先是惊愕,后又开始疑惑,最后,恍然大悟地冷笑起来。 “萧将军,萧将军……”他低声重复着,苦笑着倒退一步,又突然逼上前去,问道:“原来你是定西将军的女儿,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们之间,不一直都是相互伤害,相互欺瞒吗?”萧容轻抽着笑开了,强忍住眼中的蕴热,缓缓逼近他,微微哽咽地继续问道,“即使到了这一刻,你不也依旧没有向我坦白吗?六世子?” 听到最后三个字,穆卿的双眼顿时圆瞪。 那是萧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穆卿,满脸戒备,充满恐慌,似乎谁再敢靠近一步,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刀来。 这样的静寂持续了很久。萧容面色不改地看着他,等着他这良久的静默后而作出反驳。 可穆卿却是倒退了两步,直退到案几旁的太师椅,然后坐下来。 “你……都知道了?”他嗓音有性力,显出不安。顿了一阵,又问:“还有谁知道?” 穆卿这样问着,手已经握得咯作响,阴煞的杀气迅速漫上脸庞。 ps: 推荐:伊灵的《园香》。书号3149648斗渣男养包子,种药养家治病救人!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14章 换取兵符 “大帅不会想要杀我吧?可惜了,大帅现在还需要我,还不能杀我。”萧容无力地抽笑两声。 她知道六世子这件事对于穆卿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穆卿仅仅是同夏国皇帝有仇,倒还没必要太过遮掩,毕竟他又不是夏国人。可是六世子这样的身份,却将他推向了另一个更危险的境地,一旦这件事败露,穆卿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夏沣,还有玄棣。 当年玄贺设计逼死穆轩王,就是不愿兄终弟及,不愿将北国皇位留给穆轩王一脉。幸而在八王爷的掩护下,穆卿才逃过一劫。若是穆卿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依着玄棣的狠辣手腕,定是不会放过整个大帅府。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萧容都清楚,因此穆卿此刻忽然迸发出杀意,萧容也并不意外。 她深深地望着这样无措的穆卿,其实,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想要的,是穆卿亲口将这些都向她坦白,然后她也会义无返顾地同他站在一起,承担这一切。 可穆卿却无法懂得,他微仰着头,闷声苦笑。 “条件。”他镇定下来,眸色深沉,“说吧,你的条件。” 萧容失笑,原来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穆卿就从不会以为她其实也是真心愿意帮他,愿意同他一起分担的吗? 不过如果真要说条件,她也不是没有。 见穆卿的态度已经如此生硬,萧容也敛了敛眉,直言道:“条件自然是有。介于我也不保证一定能拿到萧将军的兵符,因此也不敢提出如同夫人之位那般苛刻的条件。” “那你要什么?如果你是想要离开大帅府,那本帅劝你早早打消这个念头,本帅做不到!”穆卿虽然故作平静坚决,但眼中还是藏不住慌张。 他做不到,即使是到这一刻,在这件事上,他也绝不会退让一步。他不会再看着她离开,无论生死。 “大帅多虑了,我的条件是……”萧容淡淡一笑,忽又沉下脸,带着凛然的坚定和沉寂,继续道:“休黜夏如璎。” 穆卿铁青的脸这才稍稍缓和下来。沉默了一阵,应了。 穆卿来到钟翠阁,依旧是那一套冰冷无情的话语,他说完之后,就拂袖而去。 萧容连忙上前去扶起跪在地上的夏如璎。夏如璎温柔地抬起脸对萧容笑着,眼中却仿佛染上了一团薄雾。一时间,萧容竟有些分不清夏如璎究竟是喜是悲。 将夏如璎送上马车的时候,萧容急急地取出带在怀里的茜草染缠枝海棠纹锦囊,交到她手中。 “夏姐姐,你终于可以得到自由了,那它……”萧容看了看那个锦囊,脸上笑着,眼睛却红了,哽咽地继续说,“那它也可以和你一样,得到自由了。” 夏如璎顺势紧握着萧容的手,泪水夺眶而出,呜咽着喊了一声:“萧容……” 萧容凝凝望着她,半分警告半分乞求地说:“夏姐姐,答应我,无论能否找到他,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夏如璎哽咽着点头,然后将那锦囊塞到萧容手里,“我答应你,无论有多么艰辛都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绝不会辜负你为我做出的努力……这个留给你,也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 萧容咬着唇点点头,唤了一声夏姐姐,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好。 马车扬起地上寥寥无几的落叶,萧容仿佛看到了当初,月眉也是这样,离开了她。 萧容在送走柔妃的时候就曾想过这一幕,可是真的到这一幕的时候,又是那么不尽相同。对柔妃,萧容是了却一桩心愿,可是对夏如璎…… 她说不上来。 她想让夏如璎离开这个牢笼,这件事她想了这么久,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的心底却又莫名地害怕起来,甚至后悔起来。 萧容为夏如璎备了许多干粮和银两,若是不出意外,足以让夏如璎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小镇上去,过上一辈子。 可是夏如璎是要去寻找董樊胜的,萧容也一直支持她前去找。可是不知为何,当马车渐渐远去的那一刻,萧容的心忽然就空了。 跟随夏如璎一起离去的,还有若静。当萧容为若静做出这样安排的时候,若静也高兴得泪水连连。 夏如璎说了,等她们远离了大帅府,会给若静足够的盘缠,让她回老家去,择一个温厚的夫婿,就嫁了。 对于若静,这不乏是一个好的归宿。 本来,巧如才是夏如璎当下的丫鬟,按理来说萧容是会将巧如送走的。可是巧如不会走,萧容暂时也不肯将巧如放走。 休黜夏如璎,这算是穆卿实现承诺最快的一次。萧容也应了她自己的承诺,亲自拜访护国大将军府。 进了大将军府,就被府里的管家安置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堂里,管家说萧将军出门去了,大概黄昏时分才会回来。 萧容温和浅笑,说她愿意等。 管家眼珠向一侧瞥了瞥,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说,恭敬地行了个礼,退下了。 少顷,一道阴影打过来,萧容沉静地抬起头,看清眼前这个雍容端庄的女人。 她身穿着雍容的紫棠色绣百蝶暗纹的纱罗衫,额前的镂金缀玉带绿宝石流苏华胜更是富丽无比,珊瑚色缀碧玉的凤钗,别致的金翠花钿……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向萧容炫耀着什么。 她在炫耀什么呢? 萧容呆愣了一会,才连忙站起身来,向她行礼。 “想必这位就是萧大人?”她开口,笑得温和无害,“老爷还未归来,萧大人是否等得急了?” 萧容看着她,这才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突然之间,一股强烈的怨气冲上脑门,萧启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丢下她和娘亲不管不顾的吗? “不急。萧将军总会回来的。”萧容强压住心里的悲愤,应道。 是啊,这是萧启的府邸,即使是迟了一些,他也总会回来的。 萧容心中阵阵酸涩,因为当年娘亲活活等了他三年,却等来了他的死讯。 他再没回来,因为他有另一个家了。 见萧容这般冷静严肃,那个女人也没再多做攀谈,招呼着下人呈上了茶水,就借故先行离开了。 她刚走出大堂,一个小丫鬟就迎上来,有些焦急地低声问道:“夫人,怎么样?是不是啊?” 她戚戚然地笑了笑,“是她,一定是她。尤其是那小嘴儿和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丫鬟更急了,惶然地问:“夫人,那……那怎么办啊?” 夫人敛了敛悲凉的愤怒,咬着牙低声道:“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按着老爷的意思办。” “如果只是一个弱女子,倒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可是听说她深得圣心,虽然名不副实,但好歹也是一个御前侍卫长!如今她这么来势汹汹,将军若是认了她这个长女,那夫人和两位小少爷可怎么办啊?”丫鬟说着,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夫人倒是显得冷静,缓了一阵,便起身回房了。 萧容没想到,暮色还未四合,萧启就赶回来了。听到他矫健快捷的步伐传来,萧容立刻警醒地起身,恭敬地向他行礼:“卑职见过大将军。” “容容,真是你?”他几乎脱口而出。 萧容沉了沉脸,不予回应。 萧启也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于是遣散了随行而来的人,宽敞的大堂瞬间只余下他和萧容。 “容容,起来说话。”他连忙上前去扶。 萧容也不再拒绝,由着他扶起了身。 这才仔细瞧他,他依旧是那英姿勃发的模样,虽然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上了许多痕迹,却未曾磨灭他半分威仪。 “回来就好,肯回来就好……让爹好生看看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萧容的肩,突然双眼蕴热,哽咽起来,“容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穆卿那混小子可欺负你了?” 萧容暗自失笑,当着穆卿的面儿,萧启一口一个大帅,背着他,居然叫他混小子。 不过萧容在意的可不是这个,她正了正色,说道:“大将军,卑职这次来,是有要事相求。” “瞧你,说的什么话?”萧启扶着萧容一同坐下来,满含激动地拉住她的手,“你能回来,对爹爹来说就是最大的宽恕了,你想要什么,爹爹只要拿得出,就一定会双手奉上。容容,爹爹会倾尽余生来弥补你。” 萧容其实就等这些话,然后顺着这个意思,索要兵符。 可是真的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萧容心里突然堵得慌,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反问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来弥补,又能有什么用?” 他沉沉地叹一口气,眼神落寞而懊悔。 “容容,爹爹也知道没有用。不过爹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肯回来,爹爹自会为你正名,从此以后,你就是北国大将军的嫡生女,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你。” 他想了想,又道:“穆卿虽然好,可他毕竟有他的夫人,你做他的妾,不知该有多委屈。爹爹定会为你做主,许一户好人家,绝不会比他穆大帅差。” 萧容苦涩一笑,反问道:“那萧将军倒是说说,这北国之中,除了皇上,还有哪个男子能比得过穆大帅?” 穆卿手握重权,贵为上卿,在北国之中,除了皇上,怕也真是无人能及了。 萧启愣住了,不明白萧容的意思,她这次回来,难道不就是因为想要离开穆卿,摆脱为人妾的处境吗?既然这样,为何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容也看出了萧启的疑惑,便也不在多言其他,直入主题地问道:“大将军方才说,卑职想要什么,只要大将军拿得出,就会双手奉上?” “容容,你都不能叫我一声爹吗?”萧启感觉出了异常,可看着萧容冷漠的神色,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萧容勾唇一笑,娉娉婷婷地立起身来,“卑职想要的,就是大将军的兵符。”rs 第315章 泼辣形象 萧启一怔,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是萧容就在眼前,方才那句话也的确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你……你要兵符?”萧启颤声问,忽而又愠怒起来,“你一个姑娘家,要兵符做什么?” 在萧启眼里,连他这个父亲没有亲眼看着萧容出嫁,便总觉得她依旧还是当年那个喜欢粘着娘亲的小女娃。 可事实却并非那样了。 见萧启这般问,萧容沉了沉脸,低声斥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你是堂堂北国的护国大将军?方才自己说的话,都不肯兑现了吗?” 萧将军双拳紧握,萧容居然这般放肆,若是依着他以前的性子,早就一耳光扇下去了。可是一想到他那般对不住她们母女俩,他又强忍住了。 “看来,不是你要兵符,而是他穆卿想要兵符吧?”萧将军很快就反应过来,萧容终归一介女流,又岂会是觊觎兵权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必定是穆卿在背后怂恿。 “容容,别被男人迷了心窍。他这样要求你,就说明他是在利用你!如此说来,他对你根本就不是发自真心!” 萧容惨然冷笑,迎向萧启的脸,问道:“那就请大将军指点迷津,究竟要怎样,才能得到男人的真心?为何娘亲当年那么珍惜你,你都还是要离开?为何你要狠心丢下我们,为何要欺骗我们?你对娘亲不是真心,那为何不早些告诉她?” “容容……”他唤出一声,想阻止萧容继续讲下去,他痛苦地皱起眉,用粗糙的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似在悲戚。 “刚刚还说得那么好听,如今又出尔反尔。像你这样的爹,认了又能如何?”萧容恨声说着,丝毫不理会他此刻的痛苦神色,暗自瞥了他两眼,继续道,“兵马我一定要拿到手,你不肯给,我就去找魏将军。” 听到魏将军,他顿时气急地站起身来。 “你敢这样去找魏嵘?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魏嵘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送上门的女人就没有能逃得过的。萧容本也没打算真的去找魏嵘,可不知为何,她就这样任性地说出这样的气话来,似乎总觉得他一定会向她妥协。 果然,还没有僵持多久,他就妥协了。 “只要你肯叫我一声爹,我这一生,就再也没有遗憾了。”他说得悲戚,似乎快要流出泪来。 萧容却暗自冷笑,原来到了这个时刻,他的眼里依旧没有娘亲的位置。 萧容更恨了,恨不得转身愤然离去,让他抱憾终身。可是为了兵符,她不能那样任性。 一声爹就能换来千军万马,怎么看都是她值了。 她抖抖衣裳,端庄地跪下来,温声道:“女儿给爹爹请安,愿爹爹福寿与天齐。” 其实在她心底,她想说的是:“像你这样的负心汉就应该被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萧容没想到,她一抬起头,见他脸上居然挂着喜悦的泪水。 萧容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那么有把握能让他退步。就好像她也不明白,她耍了心机的那一声爹,那一句虚假的请安之辞,对于萧启来说,意义何其重大。 她顺利拿到了兵符,交到穆卿手里。 穆卿一开始并不接,依然不可思议地反问:“你之前告诉我,你爹丢下你和你母亲,出征打仗,战死沙场。为什么,你现在又成了大将军的女儿?你为什么要那样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之前也并不知道他还活着,而且还成了将军。我娘的确为他而死了,我也的确恨他辜负了我娘。” 穆卿双眼微眯,深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再次确认:“容儿,你真的恨他?” “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萧容毫不犹豫地回答。 穆卿这才缓缓接过兵符,眼中却依然带着犹豫。 萧容还沉浸在对萧启的痛恨之中,并没有在意穆卿这句追问和这样的神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今兵符已到手,愿大帅早日大仇得报,凯旋归来。”萧容说罢,转身迅速走出了永华阁。 果然,没过多久穆卿就准备离府。 离开的前夜,他照例地来到钟翠阁。 “这个阁院只剩你一人,是否太清寂了点?”他突然这样问。 萧容睁开冷清的双眼,反问道:“那大帅是想让我搬进热闹的地方,比如揽月阁吗?” 穆卿顿了一阵,也低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地方不适合你。还是这儿清静。” 萧容默认。 萧容本以为他只是如以前那般,在临别前到钟翠阁来歇一夜,因此也没有问他归期。三言两语之后,便偏了偏头准备入睡。 大抵是潜意识里知道穆卿这一去危险重重,萧容有些难以入眠,总觉得似乎在临走前他应该交代些什么,可究竟是什么,萧容也说不上来。 她再次睁开眼,回过身去想看一看穆卿。而他居然还睁着眼。 发觉萧容的动静,他将目光顺下来,如同小桥流水一般温柔地落在萧容的身上。 夜色渐浓,散发着暖香的鸾烛也燃去了一大半。 萧容侧了侧身,蜷进他怀里,温顺得像一只小猫。 她心里明白,对穆卿,她一面是无法停止的恨,一面又是无法停止的爱。也只有在这爱恨的缝隙之间,她才能找寻到一瞬间的安谧,才能暂时忘掉一切,如同现在这样同他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第二日,穆卿就离了府,虽然他对外声称是到南方一带去救济洪涝的灾民。萧容却知道,他的兵马早已在暗地里悉数派遣过去,只等他前去发号施令,然后攻进夏国皇都。 孟逍和周阳也跟去了,这一点萧容并不惊讶,令她惊讶的是,就连青妩和绿娆也都一同消失了。 萧容突然想到影煞门和青影,顿时明白过来,青妩和绿娆本就是穆卿的心腹侍婢,她们知道穆卿影煞门的身份,兴许也同样知道他六世子的身份,以及仇恨。 萧容越想越觉得悲哀,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穆卿主动亲口告诉她的,无论是暗狼的身份,还是六世子。原来在穆卿心底,对她有那么多防范,甚至,还不如一个贴身侍婢。 穆卿一离府,魏荷语就习惯性地躁动起来。连续派如宁来唤了两次,要萧容前去慧心阁。 萧容听闻这些,只是冷笑。 当初在府外的时候,萧容只是让魏荷语吃了三个耳刮子,而没有狠下心一刀杀了她。不过魏荷语似乎并没有长教训,后来又暗中去和琴妃联手,想要扳回一局。 不过终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魏荷语还没有出手,萧容就连同着皇后和公子胜,甚至是穆卿,将琴妃的势力彻底瓦解。 但是事到如今,这个魏夫人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她萧容,早已从前那个萧容了。不是那么见了魏夫人就忍气吞声的小小媵侍,更不是那个被关在衣橱中受尽凌辱和伤害的悲惨女人。 她没有出手,是在给魏荷语多活一日的机会。又或者说,她是想让魏荷语死得明明白白。 萧容没去理会魏荷语的躁动不安,而是暗自关心着夏国的情况。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有一窝来历不明的贼寇冲进了夏国国都。夏沣本来不以为意,只当是一些造反的山贼,却不料这群贼寇数目极多,且势如猛虎,堪比久经沙场的精英军队。 夏沣这才慌了神,连忙调派所有兵力回援。 萧容能想象,这一战很快就会结束,因为穆卿势在必得。至于这位“贤德”的魏夫人,就等着穆卿回来以后亲自处置吧。 萧容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这位魏夫人却偏偏要前来挑衅。 连续来请了好几趟,萧容都不予理会,如宁开始不耐烦了,在门外语气不善地催促起来。 萧容暗暗笑了,一边喝茶,一边对着身旁的巧如吩咐道:“这下人不懂事,扰得我心烦,你去掌嘴。” 巧如对着萧容微微一蹲,箭步过去,吱呀地一声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外气急败坏的如宁。 “记得用点力,最好打得她发不出声音为止。”萧容放下茶盏,补充一句,然后悠然地起身来回里屋去。 她相信,如今的巧如,一定能做得到。 一开始,外面还夹杂着叫骂声和哀嚎声,渐渐地,就变得安静了。 萧容面无表情地坐在镜台旁,脑海里浮现出上次手卷上的名字,魏荷语陪嫁丫鬟一栏的名字。 其实萧容一直以为那里面应该有如宁,毕竟如宁是魏荷语的心腹丫鬟。 可萧容怎么也没想到,上面并没有夸张到出现十几位陪嫁丫鬟,只有一位,而且那个人的名字,是巧如。 她实在没想到,魏荷语的陪嫁丫鬟,居然就是巧如。 这也是萧容选择送走若静,而不是巧如的另一个原因。 打晕了如宁之后,魏荷语就亲自找上了门。 萧容坐在镜台旁冷冷地看着魏荷语扭着腰肢愤愤地闯进来,不由得冷声讥讽:“难为夫人还亲自前来,这般不雅的泼辣形象,倒还是头一回见。” 魏荷语也不再理会萧容这些嘲讽之语,先狠狠地瞪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巧如,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 说着,她就扬起手要向巧如打过去。 巧如不敢还手,却还是立刻躲闪了开。 魏荷语依旧不肯罢休,抓住巧如的头发还要打。可她这一掌还没打下去,就听得身侧唰地一声响。 是萧容拔出雁翎刀,指向了魏荷语。rs 第316章 偷梁换柱 看着明晃晃的剑身,魏荷语反倒冷静下来了,推开不敢还手的巧如,然后冷笑起来。 “怎么?你还想杀我了不成?”魏荷语瞪向那把雁翎刀,眼中满是不屑。 萧容并不回话,抬直了雁翎刀,目光孤冷。 这让魏荷语有些胆寒了。 她气势渐渐软下来,瞥了瞥萧容,又瞥了瞥一旁的巧如,抽抽地笑道:“萧容,你以为你是谁?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然后换上一身官服,就可以目无王法了吗?” 她说着,再次加重语气,喝道:“今日你要是敢碰我一根寒毛,我保证让你们一个个都没好日子过!” 萧容却丝毫不显畏惧,将雁翎刀逼得更近了,以至于魏荷语都不敢再多动一下。 “说到目无王法……”萧容轻轻一笑,侧目瞥着魏荷语,“上回礼部侍郎的家眷,貌似就是死在夫人的手里。夫人似乎也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还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若是我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真不知到时候没好日子过的,会是谁呢?” 听闻萧容连皇上都搬出来了,魏荷语先愣了一下,随即嗤声笑起来,笑得发髻上的珠钗都跟着直打颤。 “萧容啊萧容,你以为你真的能奈何得了我吗?” 她说着,伸出手推开萧容的雁翎刀,傲气地走上前来,带着睥睨一切的气势,最后,还满含同情地对着萧容摇摇头:“我们就走着瞧吧,看看你到时候会死得有多惨!” 饶是萧容脸上依旧没有畏惧的神情,可她的心里却愣住了,不由得暗暗琢磨着,即使魏荷语是夏国派来的,也不至于嚣张至此。 难不成,她连玄棣都不放在眼里吗? 萧容无从细想,魏荷语已经大笑着扭着腰肢离开了。走前还不忘狠狠地剜了巧如一眼,带着杀意般的警告。 巧如大抵还是被吓住了,魏荷语走后。她就全身发软地半跪在了地上。 萧容收起雁翎刀,扶起巧如,端了一杯茶水递给她,“先喝口茶压压惊吧。” 巧如哆嗦着接过来,低垂着眼眸喝了一小口,才缓过气来。 即使到了这时候,她依然很害怕魏荷语。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坐下来,看着巧如,声音不咸不淡:“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巧如的唇都吓得发乌。却还是强撑着笑了笑。说:“萧媵侍还想听什么呢?小的早已知无不言。” 萧容有些无奈地轻轻叹息,最终还是没再多问。她知道,巧如不肯说的事情,她就算是拿着刀子逼问。也绝对是得不到答案的。 魏荷语气冲冲地回到慧心阁,一进屋就开始摔东西。可这一次已经没有人前来劝阻她,也没有人前来当她的出气筒。 若静已经不在了,巧如也反了,如宁被打得双脸红肿,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府里其他的下人见到她发火都避之不及。 她现在连个撒气的地儿都没有了! 闷了好久的火,终于来了一个人,却是陈妾媵。 陈妾媵快速地扫视一遍这乱成一团的房间。略显慵懒地笑了笑,道:“我的好表姐,怎么又着急上火了?” 魏荷语坐在妆台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了一眼陈妾媵。冷声道:“你倒是闲情雅致,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帮我想想怎么才能弄死那个贱女人!” 陈妾媵悠然地绕开地上的碎渣,走到魏荷语面前,清冷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哼声道:“萧容现在有死士保护着,还有大帅疼爱着。弄死她?你当这还是两年前吗?” 魏荷语抬了抬眼皮,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太心慈手软,因此才让那个贱女人越活越久,越活越嚣张?” 她这句话一落音,便猛地一掌击打在镜台上。 “那倒不是。”陈妾媵低头而笑,摆摆手,“这天底下谁敢说表姐心慈手软,我第一个跟他急!表姐的手段……那可是绝顶的高明狠辣,要换成我是萧容,恐怕早已死了几百次了。” 魏荷语听着听着,烦闷地闭上眼,冷声斥道:“你还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萧容现在动作多多,仗着自己那点儿姿色,竟敢进宫去勾引皇上!捞了个有名无实的侍卫长,尾巴就翘上天了!更可恨的是,她居然敢向我出手,还打听到了定北将军府去……” 魏荷语沉沉一叹,眉心紧拧,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这个贱女人,是真的,再也留不得了!” 陈妾媵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思索了良久,她开口道:“其实表姐想要灭口,方法倒是多得很。” “可是以前那些法子,到了萧容这里一个个就全都不中用了!”魏荷语一边愤恨地吼着,一边用手掌使力地拍打在镜台上,再次气得大口大口地喘。 陈妾媵依旧显得很冷静,似乎这一切的喧扰都与她无关。 这次,连魏荷语都看不下去了,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要是放任着她这样查下去,当年的事情一定会瞒不住的。到时候我的身份暴露了,你也别想继续留在大帅府里。” 听到这儿,陈妾媵终于有些慌了,虽然只是一瞬间。 “我的好表姐。”她压低嗓门,“当年我可是好心好意地帮了你,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魏荷语阴着脸轻笑起来:“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当年你不也看着梁夫人和魏大小姐丧生火海而见死不救吗?梁夫人可是你的亲姑妈啊,大小姐也是你的亲表姐。当时你的表情和现在一般无二,那平静而阴冷的样子,才让我顿时打定主意,要与你同谋。” 陈妾媵轻哼一声:“我那所谓的亲表姐性子太柔软了,即使嫁入了大帅府,也根本帮不了我。” “所以你选择帮我。”魏荷语阴冷一笑,“也幸好有你的那一声及时的表姐,整个将军府的人才没敢再怀疑什么。毕竟,他们的大小姐常年在寺庙里面,女大十八变。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再者,那些丫鬟奴才鲜少见到大小姐的真面目,因此即使被偷梁换柱了,也没有谁真的察觉出来,即使察觉了,也没人敢嘀咕!” “他们自然不敢。夫人和我那表姐都被烧成了灰,能认出你的那些丫鬟也被喂了毒药,更何况,还有我及时地喊你一声‘表姐’,他们谁还敢怀疑?就连魏将军也都一直认定你就是他的亲女儿。还谢天谢地说他的宝贝女儿终于不是药罐子了。”陈妾媵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不过能冷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害。还视若无睹,你倒还是挺让我意外。你说你并不想攀附魏家,只求能在大帅府内多一个有实力的盟友,我也依你所言。不与你表姐妹相称,还让你成了姬妾之首。这些年,大帅虽然不太疼你,却也从没有冷落了你。如今我们又面临着萧容这样的大敌,就更应该同仇敌忾。”魏荷语劝诱一般地说着。 陈妾媵抽了抽嘴角,冷冷地瞥了魏荷语一眼:“如果你只是为了防止当年的事情暴露出来而想要灭口,那我倒是很乐意帮你。可是如果你依然只是出于嫉恨而想要除掉萧容,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魏荷语沉下脸来,因为这句话刺痛了她。 陈妾媵自然知道魏荷语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却还是无所畏惧地耸耸肩,继续道:“大帅心里究竟爱着谁,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所以即使是杀了她,也照样挽不回大帅的心。” 这句话刚落音,便听得啪的一声响。魏荷语拍案而起,愤怒地低吼起来:“相公是我一个人的!谁敢跟我抢,我就要谁的命!” 她的眼底闪出骇人的凶光,缓缓瞥向陈妾媵,抖抖眉,开口道:“就连你也一样,不该爱的人,就不能爱。” 陈妾媵敛起眉,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不该爱?陈妾媵暗自冷笑,却也不得不承认魏荷语说的话。 第二日,陈妾媵的丫鬟思佩来到了钟翠阁。 巧如见到思佩,脸色一变,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她有何事。 思佩探头瞥了瞥里面,然后满脸温和地说:“陈妾媵有要事与萧媵侍相商,已经在荷花池旁的亭子里候着了,麻烦你告知一声。” 巧如暗自沉下脸,心想陈妾媵找萧容能有什么好事? 巧如思索了一阵,笑着答道:“最近天气越来越凉,萧媵侍也越发贪睡了。待我先行进去转告,有劳陈妾媵久等了。” 思佩满意地笑笑:“不碍事,出门儿记得叮嘱萧媵侍多穿一些,外边儿风大。” 她的笑容那般温和无害,好似真的仅仅是在好心叮嘱。可巧如却总觉得她这笑带着某种阴森之气。 思佩说完那句,就转身回去了。 巧如僵立在门口,良久良久,才缓缓进屋去。 萧容自然也知道陈妾媵准没什么好事,但是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前去。巧如执意要跟在她身侧,为防万一,萧容还让雪翼也暗中跟了过来。 陈妾媵是练过家子的人,萧容不得不防范着点,可是有了雪翼,陈妾媵就算再强悍,也没法真的伤到她。 来到那荷花池边的四角亭子,陈妾媵已经坐在了里面。她依旧是那般孤傲明丽,即使是在这样晦涩的阴天下。 萧容先向她行了个礼,然后才坐下来。 陈妾媵一直冷着脸不开口,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ps: 推荐:《地主婆养成》,一个苦逼小草,逆袭成女地主的悲愤成长史!rp 第317章 魏氏荷语 萧容自认做足了礼节,也就不再继续僵持,开门见山地问道:“陈妾媵纵有闲情雅致,却也鲜少同我共享,如今怎地想到约我出来一同喝茶?” 萧容默默地端起茶盏,说了这一句话,却又放下。 陈妾媵目光扫过来,见萧容没将茶喝下,陈妾媵脸上顿时显出不悦之色,不温不火地说道:“在府里你虽然只是个奴妾,但横竖也是个御前侍卫长,我前来巴结巴结,也不成吗?” 她说罢,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又缓缓添上。 萧容轻声哂笑,陈妾媵这样的语气,也叫巴结? 侧过脸去,望向青灰色的天,还有被一片晦涩笼罩着的荷花池,一阵凉风刮过,满池的荷叶寂寞地飘摇着。 “再者说了。”陈妾媵端起茶壶,为萧容那分毫未动的茶盏里又添了一些,“眼看着这府里的女人们一个个儿地全都让萧媵侍给处理了,该处置的处置了,发疯的也自裁了,该打发的也打发走了。因此我常常在夜里睡不着,害怕哪天,萧媵侍将目光转向了我。” 她悠悠然地说着这些带刺的话,脸上笑得无比轻松,还一杯一杯地继续喝着茶水。 萧容思索着她话语中的深意。她说得的确是实话,可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根本不像是在害怕。 萧容知道,陈妾媵绝不是想要前来与她合谋。 萧容暗暗思忖着,端起茶盏准备喝。却不料身后的巧如突然低呼一声,将萧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陈妾媵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对着巧如低声斥道:“没用的贱蹄子,还懂不懂规矩?” 看着巧如畏怯地低埋下头,萧容也不悦地沉下脸,放下茶盏,冷声道:“陈妾媵有什么话就直说了罢,何苦在这么冷的天儿里僵持着,还为难我的丫鬟?” 陈妾媵这才拉回目光,翘起嘴角轻轻笑:“萧媵侍急什么?我呢,其实是想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绝对想知道的秘密。” 萧容双眼微微一眯,定定地看着陈妾媵。 陈妾媵却很吊胃口,还故作礼貌地抬手指了指茶水:“这绝对是个惊天的秘密,所以先喝口茶水压压惊吧。萧媵侍一直不肯喝,莫非觉着里面有毒?” 萧容沉下眉,不得不说,她还真有些怀疑里面有毒。不过陈妾媵都喝得那么畅快,她也就不再忌讳,端起来准备喝一口,然后等着陈妾媵说出那个所谓的秘密。 可萧容刚抿住茶盏边沿,巧如又低呼一声,索性还撞了萧容一下。萧容也没留神,就那么被撞得向前一倾,茶水顿时洒了一地。 萧容有些惊愕地回过头去看向巧如,她似乎明白过来了,巧如不可能无缘无故这般冒失,这一定是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莫非这茶水里真的有毒? 再回过头来看向陈妾媵,陈妾媵喝了那么多,都不见得有事啊。 陈妾媵的确是没事,但这回她是真的发怒了,拍案而起指着巧如厉声喝道:“毛手毛脚的臭丫头,还不滚下去!” 巧如被吓得连往后退,一直退出了好远,然后跪下来开始抹泪。 萧容见状也沉下了脸:“我的丫鬟,我知道教训。她和我一样天生怕冷,因此吹不得这样的风,哆嗦了两下也是没法避免,陈妾媵何必大动肝火?” 萧容说着,重新满上一盏茶,仰起头喝下去。 见萧容终于喝下茶,陈妾媵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重新坐下来。 陈妾媵从思佩手中取来一幅画像,交到萧容手里:“看看这上面的人,你可认识?” 萧容接过来,顿时惊住了。 这画卷上的女子,不就是上次雪翼从定北将军府带来的那个画中人吗? 从这幅画的角度看,画中这个女子倒和她还不是特别地像,画中人显得更加清瘦,也更加柔弱一些,而且右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萧容不知道这颗朱砂痣是否是人为添上去的,因为这样朱砂一点,便显得这画中的人更美一些。 “我不认识。”萧容强作冷静地摇摇头,将画卷还给她,顿了顿,试探性反问,“莫非陈妾媵认识?” 陈妾媵接过来,细细地看了看画中人,随即漾起一个略显惋惜的笑。 “她……正是定北将军的嫡女,魏氏荷语。”陈妾媵的声音很低压,似乎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萧容无暇理会陈妾媵眼中夹杂着的惋惜和恨意,因为萧容已经来不及震惊。 魏氏荷语?定北将军嫡女?这个女人不就在府中吗?不就是那个阴狠狡诈还故作贤德的大帅夫人吗?又怎么会是画中之人? 陈妾媵很满意萧容这样的反应,她款款一笑,带着无尽的嘲讽:“你看,和你长得多像啊?她是我的表姐,因此我和她也有几分相像。可是你知道吗?我心里,有多么痛恨这样的相像!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嫁进大帅府来,才会年年月月都苦守着空房!” 萧容倒吸一口气,默默思索着陈妾媵这些话语中的含义。那个女子才是将军嫡女?而陈妾媵,居然还是将军嫡女的表妹? 陈妾媵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是萧容头一回见她说了这么多的话。 她说着她的不甘,说着她的怨恨,说着她亲眼看着来历不明的女人害死了她的表姐和姑妈,然后把将军嫡女的位置取而代之。 “那场火,烧得可真旺啊!红彤彤地,映红了黑色的天。可那个时候我是高兴的。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吗?我以为大帅真正想娶的人就是我表姐,她死了,大帅就永远也别想娶到她了!” 陈妾媵似哭似笑地回忆着,眼神忽然变得阴煞,直直地瞪向萧容:“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大帅想娶的人不是她,而是你!” 陈妾媵突然站起身来,明明是喝了茶,却好似喝了酒一般,眼神狠戾而迷醉。她凛然地指着萧容,自己却有些站不稳。 萧容听着陈妾媵聒噪不停地述说着,才知道原来是穆卿醉酒后将那一切都向陈妾媵说了出来。可是当陈妾媵知道这些的时候,她的表姐早已经成了冤鬼。 陈妾媵开始失声笑起来,如同疯了一样,“报应!哈哈……这就是报应!他这样爱你,找了你这么久,害了这么多女人!可到最后,他却只能给你一个小妾的地位……报应,真是报应啊!” 她癫狂一般地圆瞪着眼,伸出手紧拽着萧容的衣襟,使劲地摇晃着,“你那么多次都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他也差点随你死了?看着他伤心,看着他痛苦,我真是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可曾想过,在他的背后,也有这么多女人在苦苦等着,苦苦守着,这些痛苦,不比他少……” “所以我要害死你,我就是要让他生不如死!”她狂笑起来,双眼爆睁,然后指着这些茶,“这里面的确有毒,是魏荷语亲手将毒粉交给我的。可惜了,我已经提前吃下了解药,至于你……” 陈妾媵越发得意地笑起来,笑得干哑难听。 而萧容却一直冷着脸看着她,好似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陈妾媵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收起狂笑,指着一脸平静的萧容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毒发?” 萧容冷冷垂下目光,缓缓并指,向自己玉堂穴猛地一点,随即猛地弯下身,一口气将喝进去的茶水全都吐了出来。 这一刻,她第一次对公子胜产生了感激之情。 看着萧容将毒茶水全都吐了出来,陈妾媵懵了。她颤抖了两下,往后退几步,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少顷的呆愣后,她才回过神来,带着不甘心,她突然拔出藏在怀里的匕首,朝萧容捅过去。 萧容灵敏地起身闪开,而陈妾媵却稳不住身形而摔了下去。 萧容正琢磨着原来陈妾媵的身手也不过尔尔,看来以前是高估了她。 正此时,思佩见到陈妾媵倒下,也拔出藏在怀里的尖刀,向萧容这边刺过来。 萧容连忙躲闪,趁机捻起飞针想要攻击思佩,却不料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来,待到萧容反应过来,思佩已经中了一掌,向后方倒去,一个不稳,栽进了荷花池中。 萧容一看,是雪翼。 方才陈妾媵揪着萧容的衣襟大吼大叫,雪翼本来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可是又想到萧容平日里的教导,要他凡事沉着冷静,三思而行,他才强忍住了。 见到她们都动起了手,雪翼才窜了出来。 萧容上前去拉住雪翼,急急地吩咐道:“这里有我,你先回宫去禀明皇上,即刻派人捉拿大帅夫人,大帅夫人根本就不是定北将军嫡女,而是个杀人凶手!” 雪翼对此并没有太多震惊,魏荷语当然是杀人凶手,她还杀死了那么多弟兄! 想到弟兄们的仇,雪翼眼中也恨起来。见陈妾媵已经倒在了地上,他也就放了心,向萧容行行礼,匆匆退下。 巧如这才再次走过来,面色阴煞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陈妾媵。 萧容微微一怔,觉得巧如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走过去了才知道,陈妾媵已经口吐黑血,站不起身来。 看来魏荷语并没有给陈妾媵真正的解药,她喝了那么多毒茶,定是中毒不浅。rs 第318章 孤身一人 萧容双拳紧握,正欲说什么。却不料巧如抢了先,她蹲下身去抓起陈妾媵的衣襟和头发,怒不可遏地摇着陈妾媵,凄声吼道:“陈蝶蕴,你也一样是杀人凶手!我要替大小姐报仇,我要替大小姐报仇!” 巧如嘶吼着,伸出手去紧紧掐住陈妾媵的脖子。 陈妾媵的脸变得又红又紫,黑色的血不断从嘴里流出来。她双眼圆瞪着,手脚挥舞着,可没过多久,就不动了。 萧容再也看不下去,伸手将巧如拉起来,“别碰她了,她都已经死了。” 萧容大抵是明白过来了,巧如口中的大小姐,就是那画中人,也就是真正的魏荷语。 这一场痴怨已经附带了太多的悲剧,无论是陈妾媵,还是那对丧生火海的母女。 不知为何,对陈妾媵,萧容有些提不起恨。 虽然陈妾媵一直在暗地里下狠手,还总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但是听着她方才发狂一般的诉说,萧容能感觉出来,她是真心爱着穆卿,当然,也恨着他。 她说那毒粉是魏荷语亲手给她的,她一定还想着继续依附于魏荷语吧。 为了能在大帅府中过得更好,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惨遭毒手。可是到头来,她还是算计不过,这样悲惨地死去。 萧容再看看巧如,她哭得全身发抖,眼底满是复仇的快意,但也掩藏不住深入骨髓的悲凉。 萧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好荒唐,荒唐得她看不下去,想要转身离开。 萧容已经决定将魏荷语的身份戳穿,无论这是否违背了穆卿的意愿。 穆卿已经在攻打夏国,如若魏荷语真的是夏国派来的人,那她就应该有点反应才对。 可结果却没有。 既然魏荷语如此沉得住气,那萧容不介意在这种时候补上一刀,将她逼入死角。 萧容想着,这一切都会很顺利。大帅夫人是冒牌货,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出,尚在朝中的魏嵘定会阵脚大乱。萧容只等着玄棣下旨,然后她就可以先发制人地将魏荷语囚禁在慧心阁内。 这里这么一闹,玄棣就会分身乏术,更加不易察觉夏国那边的动静,而魏荷语也被控制住了,这是萧容心中最理想的局面。 可现实,却远远不是这样。 随着一声大叫,萧容回过神来,见到一把锐利的尖刀向她这边飞过来,尖刀的另一端,是刚从荷花池里爬起来,浑身湿透的思佩。 萧容仄歪着倒退两步,想要躲开这一把尖刀,可她心里却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思佩的武功不低,这尖刀飞过来,又快又狠,充满了杀气。 自然,陈妾媵的武功也是不低的,萧容并没有高估她,她刚才是中了毒,因此才会不堪一击。 萧容估摸着要不要用手臂挡住心口,因为她的心口本就受过伤,恐怕再也承受不住这样一刀了。 正想着,眼前突然被一道藕白色的身影给挡住。她听到尖刀刺入的声音,还有一声熟悉的低呼。 “巧……巧如?”萧容吓懵了,伸出手扶住挡在前面的巧如。 而思佩还在凶狠地吼叫着,拔出另一把刀朝这边跑过来。 萧容快速捻起两发银针,向思佩掷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心口。 思佩中针倒下,没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萧容慌忙扶着巧如往回走,口中安慰着:“你别怕,伤口不深的,我一定能救你!” 可是巧如心口的黑血已经不停往外涌,那把刀已经只剩下刀柄在外,怎可能不深? 感觉到巧如越来越虚弱,萧容的心顿时都空了。 突然想到之前穆卿对她说过的话,那时她也是心口中了一刀,穆卿说他抱着她往回跑,她满身是血,他也满手是血。 这一刻,萧容忽然能明白穆卿当时的心情了。 “萧媵侍,别白费力气了……”巧如吃力地抓住萧容的袖口,然后疲软地倒下。 萧容惊声哭喊起来,弯下身搂着巧如,使劲对她摇头。 “为什么?你还有大仇未报,为什么要为了我这样豁出去?”萧容哭着问她。 萧容似乎明白过来了,巧如之所以会是魏荷语的陪嫁丫鬟,就是因为魏荷语虽代替了将军嫡女的位置,却还是需要一个了解将军嫡女的丫鬟在身边。 难怪魏荷语对巧如如此残忍,就是害怕她背叛。可魏荷语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温顺恭敬的丫鬟,其实一直都在隐忍,一直都在想着报仇。 “小的……没用,杀不了那个蛇蝎女人……”她艰难地开口说着,黑血不断地涌出来。 萧容拼命地摇头,泪水滴下来,“我救你,我可以救你的,你先撑一下!” 巧如却摇头,拽着萧容的手,将一个泥人儿交给她。 看着这个泥人儿,萧容愣住,那一幕幕仿佛重现,生辰之日,府外的夜市,泥人儿摊…… 原来上回出府去巧如硬是要捏泥人儿的摊主捏一个萧容,却没想到还真的捏了,而且还随身带着。 巧如看着那个泥人儿,脸上漾出欣慰的笑,“萧媵侍,你真的……很像大小姐。很像,很像……” 巧如在笑着,眼眶红红地,含着泪水。 她的手渐渐无力地滑下去,那个泥人儿倒在萧容手里,似乎也在无声地哭泣着。 天色越发青灰,好似憋了一场昏天暗地的黑雪。 直到巧如的身体冰凉冰凉,萧容都还是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她抱着巧如往回走,流了一路的黑血。 还没回到钟翠阁,巧如的尸体已经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尤其是心口处。 萧容无措地对着她哭,哭了好一阵,才将那泥人儿送还到她手中,再去找来白布将她盖起来。 听闻这些变故的婆子和下人们纷纷赶过来,贾大娘看萧容哭得伤心,想上前去劝,却又被另一个婆子拉住了。 巧如只是下人,府里根本就不会安排下葬,有人哭一哭,倒也算是送送她。 哭了好一阵,萧容才托付着贾大娘,将巧如送出了府去,殓了。 而那荷花池旁的亭子里,还横着两具尸首。 魏荷语穿着流光烁彩的月华裙,缓缓走向陈妾媵。 先是低低一叹,后又抽嘴冷笑。 “知道你错在哪儿吗?”魏荷语望着青灰色的远方,轻轻开口,“你错就错在不听劝。我提醒过你,相公是我一个人的,谁敢跟我抢,谁就得死!” 她眼底满是阴狠,随即又得意地一笑,“放心吧,很快,萧容也会下来陪你了。” 她这一声极其阴沉,回荡在青灰色的天地间,好似亘古传来的某种诅咒。 混乱的局面终于暂时安宁下来,萧容独守着空荡荡的钟翠阁,突然觉得无比孤冷。 这钟翠阁中,真的只剩下她一人了,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夜半。 魏荷语将这些事打理得很好,很快就处理了后事,然后对外宣称是陈妾媵游湖溺水,两个丫鬟跳下水相救,最终无一幸存。 在这些方面,魏荷语向来就做得游刃有余。不过兴许魏荷语还不知道,陈妾媵也在临死前背叛了她,将她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 萧容就只等着雪翼带回玄棣的旨意,然后将魏荷语关起来。 魏荷语再有能耐,折断了她的翅膀,也就飞不高了。 可如今已是夜半,雪翼为何还没有回来?难道被魏荷语的人截住了? 这是萧容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看着窗外越发幽深的夜,她开始慌起来,提起了雁翎刀,也准备入宫去。 可是她刚跨出门,就警惕地退了回来。 她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因为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前方飘过一个白影。 萧容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屋外的确是来了人。莫非是魏荷语察觉了陈妾媵的背叛,准备先下手为强,趁雪翼不在的时候将她杀掉? 萧容的心凉了一半,如果魏荷语真的发现她已经派走了雪翼,然后在这个时候带人冲进来,她孤军奋战,就必死无疑。 萧容紧咬住唇,暗暗想着该如何先从魏荷语的手中逃出去。她回到里屋,瞅了瞅那镜台,镜台后本该有暗道的,虽然还没有通,但是她需不需要试试呢? 想到这儿,萧容突记起穆卿的永华阁,他的书房不也有暗道吗?可是前提条件得是她还能平安无事地走到永华阁去。 萧容深吸一口气,收敛起这些无谓的惊惧,然后挺直了身板往外走去。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冒险一试,那么在气势上就不能输人,至少不能不打自招,让魏荷语一眼就看出来她现在是孤身一人。 可是想象总是顺利的,一旦走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萧容刚跨出几步,又见到一个白影飘过,她惊慌地低叫一声,顺势拔出雁翎刀,低吼道:“什么人!” 她怕了。虽然心底也知道她此刻应该冷静对待,但是她还是怕了,才会匆匆地拔出刀来为自己壮胆。 她再怎么也曾在江湖行走,虽然这样孤身被困的境遇还未曾遇到过,但她也不敢如此害怕。 可即便这样想着,她的手心还是忍不住冒汗。 她四下张望着,想找到那个晃来晃去又不敢现身的白影。突然觉得身后一阵阴风扫过,她惊忙回首来,吓了一大跳。 “原来容儿也会害怕啊?” 说话的是公子胜,他穿着洁白的鹤氅,立在院落中。若不是看清了他那满是嘲讽的笑脸,萧容还真以为这是哪儿飘来的孤魂。 他儒雅地收起玉骨扇,轻笑着对着萧容张开怀抱。 萧容顿时觉得全身发秫,厌恶地瞪了他几眼,欲要出言讽刺几句。rs 第319章 烫手山芋 公子胜自然是看出了萧容这样鄙夷的眼神,他收回手,望着天,故作委屈地念道:“好心来救你,还不领情了?” 萧容收起雁翎刀,反驳道:“堂堂的国相大人,也有这闲情雅致,前来相救?” 萧容才不相信公子胜会这般好心,他这样做,定是有他的目的。 可萧容也知道,虽然她嘴上冷言冷语,好似不欢迎公子胜的到来。但是公子胜出现之后,她的心里便没那么害怕了。 虽然以前她见了公子胜就觉得准没好事,可是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公子胜出现得很及时,一下子就驱散了她心里所有的恐惧。 发觉这一点,萧容暗自苦笑,能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人,难道不该是穆卿才对吗? 可穆卿现在远在天边。 见萧容不肯领情,公子胜索性上前去逮住她的手臂,快速地掠出了钟翠阁。 也是到了上空,萧容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境地:已经有一大批人将钟翠阁围起来了。 她暗自胆寒,看来魏荷语是真的发觉了什么。 公子胜很快就带着她窜出了大帅府,萧容从没想过,她还会以这样的方式逃出大帅府,而且这次帮她的人,居然还是公子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人是不是被截下来了?”出了府,萧容就迫不及待地问。 既然公子胜都能知道她有危险,那也应该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公子胜沉默了一阵,最后问道:“真想知道?” 萧容愠怒地皱起眉,她现在只想立刻知道答案,没耐性和他磨蹭。 公子胜又沉默了,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最后,他好似想通了什么一般,利索地回答道:“没错,就是被截下来了。尸首被抛在了离宫门十里远的乱石岗中,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公子胜说得风轻云淡,好似说着某家酒楼的烧鸡很好吃,然后问萧容要不要亲自去尝尝。 直到发现萧容身子一软,扶着一旁的老树才不至于摔下去,公子胜才收起了戏谑之色。 “你说得是真的?”萧容沙哑地问着,然后伸手抓住公子胜的鹤氅,可那料子滑滑地,怎么也逮不住。 她更加难受地捂住嘴,面色惶然,她不愿接受这接连不断的死亡。 看着她哭得压抑,公子胜无奈地摇了摇扇子,低声嘀咕道:“女人就是这么麻烦,遇上巴掌大的事儿就开始哭……” 萧容全然没有听到公子胜这些话,她紧紧捂着嘴,全身却跟着颤抖起来。 他们死了?雪翼死了?那个头脑不太灵光,身手却相当好,整日围在她身边的人……被害死了? 他怎么能说死就死了? “喂!你还真要去看啊?”公子胜忍不住收起玉骨扇指向她,可萧容却丝毫不理会,踉踉跄跄地朝着乱石岗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她想的不是雪翼,而是公子胜那丑恶的嘴脸。 公子胜是什么人,他说的话能信吗? 现在又没有到离别的一刻,她才不要哭呢! 所以她就等着赶去乱石岗,然后证明雪翼还活着。 越是这样想,她就越觉得公子胜就是在戏弄她,认识公子胜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他玩弄别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一定是的,他一定只是想看她笑话而已。 那就让他看笑话好了!第一次,她恨不得自己被公子胜戏弄。 可是当她来到乱石岗,血腥味扑面而来的时候,她终于才怕了。 跌跌撞撞地走到乱石岗中央,泪水禁不住凄迷了双眼。 萧容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尸首,尸首上面插了许多箭,血肉模糊。萧容眼前似乎浮现出他们被围杀的场景,那么残忍,那么令她痛恨。 她想着,他们为什么不逃呢?他们的轻功那样好,为什么不逃呢? 后来才想到,他们定是一心想着完成任务,才会中了埋伏,负了伤。 雪翼身上的箭支尤其多,萧容一边抽泣着,一边伸出手一根一根地为他拔出来。 艰难地将雪翼扶正,用衣袖擦了擦他满是血污的脸,然后搂着他的头,呜呜地哭起来。 公子胜再也看不下去,在一旁咳了一声:“既然都来了,顺便把他们殓了吧。” 萧容哭着哭着,就无声了,哭得发红的双眼突然睁开来,折射出狠厉的光。 “魏荷语,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她低吼起来,声音回荡在这荒郊的乱石岗,显得格外凄凉。 公子胜眉心微蹙,带着些许不解。最终,他就那样冷眼旁观地立在乱石岗外,看着萧容一边哭着,一边倔强而吃力地拖着他们的尸首,一个一个地葬下。 折腾完这些,已经过了五更天,公子胜实在看不下去,将跪在墓堆前的萧容拽起来,硬拖着她离开。 天微微亮,公子胜拽着脚步零散的萧容来到一处小池边。 萧容被他推了一下,就向前挪两步,目光落在小池水面,依旧呆愣着。 见她良久都没反应,公子胜终于开了口:“还不下去洗洗?瞧你这一身脏成什么样了。” 她身上手上和脸上都满是泥垢和血污。 的确是脏得不行。 她抽声苦笑,脏又如何?这一夕之间,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她。她身上背负着他们的仇,那些浓血染成的深仇,能干净吗? 公子胜见她神志都有些恍惚了,索性出掌轻轻一推,将她送进了池水里。 扑通一声,她就下去了。 萧容任由着自己落水,毫不挣扎,只等着自己被淹没。可那池水并不深,只能淹没到腰际,她就那样呆愣愣地站在水里。 借着熹微的晨光,她看到倒影中浮现出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她默默地看着,然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公子胜这回倒是很君子,自行走开了好远,还特意背过了身去。不过当听闻到持续的水声响起之后,他又毫不客气地回过了头。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对他来说,萧容又没什么好看的,他主要是想确定一件事。 随着萧容猛地起身来,他看到了后肩上的那个牙印,果然还在。 公子胜微眯上眼。 之前他还有些不相信,以萧容能力,如何能动用到牙印上的真气呢?可如今看来,她的确是动用到了,否则她喝下整瓶解药之后,牙印就一定会消失。 公子胜本还想着,是否要显得男子气概一点,将自己身上干爽宽大的鹤氅借给她披一披,可是当萧容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凤仪殿,萧容才终于换上干爽的衣裳,疲惫地躺了下来。 皇后没有过问什么,大抵是公子胜已经将这些事都告诉了她。 萧容躺在锦榻上,默默地想着,如今的大帅府她是不愿再回去了,不能亲自将魏荷语困住,也就不再急着去向玄棣揭发魏荷语。 魏荷语如果真的是夏国派来的奸细,那就一定已经知道穆卿此行的目的。萧容不敢妄动,当一切都脱离控制的时候,难保魏荷语不会狗急跳墙,把穆卿擅自起兵攻打夏国的事情暴露出来。 那样只会害了穆卿。 她疲软地躺着,双眼微睁。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穆卿身上,只等着他回来,然后亲手处置这个冒牌的将军嫡女。 如若到了这个地步,穆卿依然下不了手,那她不介意为他代劳。毕竟弟兄们的仇,本就该由她亲手来报。 灵栾城再次迎来了久违的飞雪,萧容木然地立在凤仪殿的院落里,看着初雪飘飘落下。她抬头仰望晦涩的天空,仿佛看到了无数的亡灵。 夏国被攻破的消息传来之时,寒潮已经退去。 萧容没有立刻回府去,而是暗自守在护国大将军府外不远。她想穆卿应该会尽早将兵符还给萧启,那么,就必然会经过此地。 毕竟夏国已灭,这样的事很快就会传开。普天之下除了北国,谁还有灭掉夏国的能耐?如此一来,玄棣必然会发觉事有不对,那留在穆卿手里的护国大将军兵符就成了烫手山芋,越早还回去,穆卿才能越安全。 可萧容没想到,她没有等来穆卿,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萧容本来不想现身,可看到萧启领着兵马大张旗鼓地回府去,她紧张起来。 穆卿擅自派兵攻打夏国,这本就是绝对隐秘的事情,正由于此,穆卿才会将兵马乔装成贼寇。可萧启却这般明目张胆,难道就不怕惹火上身吗? 萧容很想走上前去问个清楚,可一想到她又不得不面对萧启,她又犹豫了。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就被萧启发现了正躲在树上的她。 整个队伍停了下来,萧启也抬起头看向了她。萧容这才无奈地呼一口气,从树上下来。 瞥了瞥那一大队人马,又看了看萧启,还是闷声闷气地喊了一声爹,虽然依然觉得很别扭。 与上次听到一声爹的反应相比,萧启这次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没有了激动的心情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沉着个脸。 萧容突然觉得好像是她非得求着认这个爹一样,可事实并非如此。 “你一早就知道他是想攻打夏国,对不对?” 他的嗓音很浑厚,这种嗓音在能带给人安全感的同时,还附带着另一种效果,威胁他人的效果。 而萧容所接收到的,就是后者。因为他的脸黑得好似随时都会有一场狂风暴雨。 萧容暗暗发笑,心想她还没喊上几声爹呢,他就开始摆出父亲的架子了吗?不过真可惜,她打心眼里就没有打算真心实意地认他这个父亲。 “为父在问你话!”他突然怒吼起来,吓了萧容一跳。rs 第320章 永世监禁 萧容怒起来,看来还真是给了三分颜色,他就开起染坊了。当爹当上瘾,都开始教训人了。 萧容冷冷地抬抬眼皮,答道:“没错,我知道。那又如何?” 她仰着面无畏无惧地看着他,本想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即使口头上认了他,心底也绝不会认了他,所以他依然是那个害死娘亲的负心汉。 可是很显然,萧启根本就没有明白萧容的意图,不仅如此,他居然还扬起手来,一巴掌朝萧容扇去。 啪地一声,这是个十分响亮的耳光。 萧容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出手打她,因此措不及防,就活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 她整个人都被扇懵了,直到火辣辣的痛意袭上左脸颊,她才抽开嘴冷笑起来。 “这一巴掌,是替你母亲打的。淳儿她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逆女!”萧启指着萧容,说得愤愤然。 可萧容却觉得好可笑,代替娘亲来打她,就凭他? 淳儿?那是他萧启该喊的吗! 萧容被这一耳光打得心跳紊乱,紧紧咬着牙才勉强止住全身的颤抖。更加无心去细想那句逆女的含义。 萧启也不打算立刻向她解释清楚,而是气呼呼地带着人马呼啸而过。 凉薄的风轻轻吹着,萧容独自一人挪着步子往回走,不知走了多久,就遇到了赶过来的穆卿。 几个月不见,他显得更加意气风发了。 见萧容神情恍惚,他什么也没多问,只是伸出手将她搂住。 萧容本以为是萧启早一步拿回了兵符,却没想到,萧启居然也一同去了夏国,而且擒住夏沣的人,正是他。 萧容推了推穆卿,轻声问道:“夏国……真的亡了?” 穆卿望了萧容一眼,点头。 萧容顿了顿,又问:“夏沣死了,那夏崇呢?就是那个夏国太子。” 萧容依然记得夏崇的面容,想到他,萧容还是会莫名地温暖亲切,她没想到,这样的感觉竟会持续这么久。 萧容对夏沣倒没什么,只知道他是个负心的男人,他在害死了南宫卿卿的时候,就该引剑自刎的。 可是夏崇,萧容却觉得他似乎是无辜的。 穆卿看出萧容眼里对夏崇的关切,顿时有些恼,沉了沉眉,冷声道:“斩草就要除根,留后患的下场,就好像如今的夏国。” 萧容迟疑一阵,点了头。 “大帅说得好,斩草就要除根,夏国已经亡了,那夏国派来的细作是否也该一并除去?”萧容冷静地说着,抬头看着穆卿,等他的回应。 她口中的细作,自然就是指魏荷语。 萧容看到穆卿的神色顿滞了一下,少顷的沉默之后,他捋了捋萧容的发,柔声道:“容儿,这件事本帅自有定夺。现在的大帅府恐怕会很不安宁,所以如果可以,你就先留在护国大将军府里暂避一下。等到本帅处理好了,会立刻接你回来。” 萧容一听,低下了脸,轻声道:“不,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她才不怕什么不安宁,更加不愿留在萧启的府里。 穆卿皱起眉,捧起萧容的脸,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想等一个解释。这一捧,才发现萧容的左脸有些红,还微微发烫。 “容儿怎么了?”他松开手,细细地瞧着她的左脸,顿时眉心紧拧,“脸怎么了?” 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是几道指印。 萧容也不再多做隐瞒,抿抿唇答道:“所以我不想去大将军府,我要随你回大帅府。” 穆卿微微一怔,似乎不愿相信是萧启打了萧容。他微皱着眉思索了良久,最后道:“大将军府也未必是个安宁的地方,只能暂避一下,但是现在是绝对不能回大帅府。” 萧容平静地摇摇头,眼里的坚定让穆卿难以撼动。她抓住他的手,再次强调:“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和你一起。” 所有人都在不停地离开她。她变得害怕起来,即使是对着眼前这个让她爱不足,恨有余的男人。 穆卿的脸上溢出一缕清润的笑,他张开手掌反握住萧容,对她点点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萧容双眼忽地润湿了,轻轻靠在穆卿怀里,忍不住啜泣起来,问他:“你的仇终于报了,你会给我一个满意交代的,对不对?你会休了她,还会亲手处置她,对不对?我也不想做一个善妒又恶毒的女人,但是你分明也知道的,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将军府大小姐,因为你见过真正的魏荷语,正因为如此,才娶她的,不是吗?” 她感觉到穆卿的胸膛深深地起伏了一下,然后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原来你都知道了。” “你和她一起做戏,做一场夫妇恩爱的戏,做给别人看,也做给她看。现在夏国终于灭了,你不必再做戏了,你累,我的心也好累。”萧容说着,陷入哽咽。 她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甚至想质问穆卿为何不将魏荷语的事情早些向她说清楚,为何要给魏荷语那么多离间他们的机会,为何前一刻还在迷失林里救了她,后一刻又急匆匆地跑回去和魏荷语装模作样地赏月…… 可是她还没问出来,就觉得后背传来一阵痛意,恍惚间,她听到穆卿在对她说:“容儿,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萧容知道穆卿又暗中使坏了,她痛恨穆卿这样对她,却更加痛恨犯了同样错误的自己。 那回在游完荷花池之后,穆卿也是用这样的方法,擅自为她做了主。 萧容以为穆卿会再次擅自为她做主,将她交到萧启的手里,然后独自回府去处理魏荷语的事。 在能维持清醒的最后一刻,她就只能想到这些。 然后她的世界就静寂了。 她做了许多梦,梦到魏荷语带着夏国余孽设下埋伏,将穆卿困在了里面。她想冲过去救他,却又怎么也动不了。 后来又梦到穆卿举着剑,对着被五花大绑的魏荷语,却迟迟下不了手。甚至,还梦到一个更怪的。 梦到萧启不肯认她这个女儿,然后将昏迷的她扔出了大将军府。 虽然她也不打算真的认他这个爹,但是将昏迷的她扔出去,这未免也太缺德了点! 大抵是带着这股恨意,萧容又做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梦,梦到自己拔出剑,亲手刺死了萧启,刺死了她那狼心狗肺的父亲。 惶恐地看着汩汩的鲜血不断从萧启的身上流出来,这就是梦的尽头。 萧容满头大汗地醒过来,那些梦似乎依然回旋在脑海中。 缓过神来,萧容四下张望着,这才发觉她不在大帅府,也没有被在大将军府,更不是被扔在了大街上。 她慌了,起身来跑出这陌生的房间,然后看到一个个衣衫亮丽的丫鬟在来来往往。她四下环顾,对这个地方实在没有半分记忆。 无奈之下,她喊住了一个丫鬟,“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那丫鬟柔柔一笑,满是和气地答道:“萧大人,这里是相府。” 相府?公子胜? 萧容不由得失笑。 穆卿趁机打晕她两次,却送给了同一个人。 想来还真是讽刺到了极点,因为穆卿最不想让她见到的人,正是公子胜啊。 可是这样的想法还没持续太久,萧容就忽地慌了起来。以穆卿的性子,该是被逼到什么程度了,才会狠下心将她送来相府呢? 不安和恐惧袭上心头,萧容突然想起之前的梦。 难道梦真的灵验了,穆卿回府和魏荷语摊牌以后,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萧容不再迟疑,跳下软榻就要往外走。 她要回府去,她要向穆卿证明,其实他是可以对她坦诚以待的。只要他向她讲明白道理,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不分是非无理取闹。 她是愿意站在他身边理解他,支持他的。 可前提须得是穆卿足够信任她,将背后的苦衷都说给她听,而不是只回答她一句“夫妻之礼”。 如果真能那样,他们之间就不会产生这么多的嫌隙,这条情路就不会越走越绝望。 她好想将这些告诉他,尤其是如今,在他已经报完了仇的时候。 可是萧容终究是没机会。很快,公子胜就窜出来,将她拦住了。 “我劝你还是好好回去睡觉。”他这样说,“因为现在外面没有一个是好消息。” 萧容看着公子胜微微蹙起的眉,突然觉得他是故意的。如果他真的想让她回去安心睡觉,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果然,公子胜没有再做丝毫的阻拦,只是冷笑着看着她跑出去。 外面那么精彩,他就是生怕萧容不出去呢。 灵栾城乱成了一团。墙上贴满了皇榜告示,围上了一大群人。 无数的带刀侍卫来回地跑动着,巡视着,不时还有官职稍大的认出了萧容,停下步子来对她行礼。 萧容指了指拥簇着的人,对着向她行礼的侍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微微一怔,答道:“萧大人不知道吗?护国大将军萧启拥兵自重,擅自调派兵马攻打夏国。皇上龙颜大怒,下旨封了大将军府。” 萧容心底一凉,追问道:“那萧将军呢?皇上如何处置?” 侍卫顺势展开怀里还未张贴的告示,呈现给萧容。 萧容快速地找到关键字眼:前护国大将军萧启目无王法,擅自调兵,着褫夺其封号,收其兵权,贬为庶民,投入天牢,永世监禁。 萧容顿时觉得头晕眼花,身体也跟着仄歪了一下。 “这……这怎么可能?”萧容指着那告示,颤声道,“不可能的!一定有人从中陷害,皇上……皇上都不听听萧将军的辩护吗?” 那侍卫收起告示,莫名其妙地看了萧容一眼,“萧启早就已经认罪了,萧大人不知道吗?”rs 第321章 珊瑚凤簪 他认罪了?他居然认罪了? 萧容仿佛觉得一声响雷从头顶上轰下来,以至于她有些站不稳。她颤抖着咬住牙,不停地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萧容本来是想要回大帅府的,可听闻这件事后,她又折转了方向,向天牢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她究竟该如何去面对牢中的那个父亲。她本是恨他的,连做梦都恨不得杀死他。可如今,他却甘心担下大逆不道的罪名,被玄棣永世监禁。 萧容知道,他为穆卿担下罪名,无非是为了能保全她。 突然之间,萧容更加恨他了,恨他这般不负责任地擅作主张。 走进天牢,便听得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顿住脚步,静静听着。 “你把她藏哪儿了?” 是穆卿的声音,原来他没在府里。可是听这语气,他似乎已经怒极。 可即便是这样,对方也没有回应他。 穆卿更加愤怒了,随着一阵嘈杂声响起,他再次开口低吼:“本帅问你,你究竟把她藏哪儿了!” 这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凛然的杀意,连偷听的萧容都为之一惊。 少顷,对方终于开口了。 先是一阵沧然的笑,然后听得浑厚的嗓音传来:“穆大帅,人是你弄丢的,怎还有脸来问我?” “胡说!本帅将她好端端地交到你府上,可现在人呢?人呢!”他怒吼起来,然后听得拔剑之声响起,“你再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本帅立刻就宰了你!” 萧容的心跟着抽了一下。她似乎明白了过来,原来穆卿的确是将她交到了大将军府内,后来事发,大将军府被封。 但是她为何会留在相府?难道是萧启事先将她交给了公子胜? 可萧启的回答却是:“府邸被封的前一日,容容就不见了。那日潜进府里带走她的人,难道不该是穆大帅你吗?” “没错,本帅的确来过,但是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了!”穆卿的声音很焦急,却也很无奈,“若不是非常时期,本帅死也不会将她交给你,因为容儿她怨恨你,不愿留在你的府内!” 萧容轻轻挪着步子,往里面走,听得里面传来惨然的笑声,她慢慢走近,看到穆卿将剑抵在了萧启的喉间。 “大帅……”她轻轻喊一声,然后看着他们的目光齐齐扫过来。 穆卿错愕了好一阵,才连忙收起剑,三步作两步跨到萧容面前,有些难以相信地拉住她的手。 “容儿,你到哪儿去了?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了……”他微呛地说着,然后用力将萧容拉入怀里,紧紧搂住。 他的确是快疯了,才会不要命地追到天牢里来质问萧启。 萧容没有回答穆卿,她轻轻推了推他,然后低声道:“大帅先出去等一等,我想同他说几句话。” 萧容的声音很低,眼睛一直看着蹲在牢中的萧启。 见到萧容以后,穆卿的情绪镇定了许多,他回望了萧启一眼,然后对萧容轻轻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别说太久了。” 虽然穆卿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些不近人情,但是现在的萧启毕竟是天牢的重犯,如果可以,穆卿恨不得萧容离他越远越好,哪怕他是萧容的父亲。 萧容挪着步子走进去,眼神淡漠地看着萧启。他脱去了那一身威风凛凛的铠甲,穿着青灰色的囚衣,双手双脚都被戴上了铁镣,唯有发髻还端正地束起来,不至于太凌乱不堪。 就连入了狱,他都不显狼狈,依然透着一股铁血气概。 “爹……” 萧容的声音很小,她本想着,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叫他了。却不料萧启一听,立刻将脸别开,冷声道:“我不是你爹,你也不是我女儿!” 萧容抽声苦笑,她自然明白萧启为何要这样说。如今他已经是北国重犯,受万人唾弃。不愿认她,是想保全她。 在来的路上,萧容就听闻玄棣法外开恩,只是将大将军府里的家眷驱逐出境,并没有赶尽杀绝。如果再冒出一个女儿来,还是萧容这样的身份,恐怕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 萧容明白这一点,继续道:“放心吧,刚刚那也是最后一次那样叫你了。在我心底,我爹早就死了。” 她说的,也是实话。当那战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爹,就死了。 萧启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容容,我对你实在亏欠太多,如果能用这条命来偿还,我是不会犹豫的。穆卿这个人虽然很混账,但是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否则,我也不会这般义无返顾……” 萧容静静地听着,不回应。 萧启再次低声笑起来,仰面看着这暗无天日的牢房,喃喃道:“十年啦,十年啦……我有十年都没有见到淳儿了。” 听到这儿,萧容再也忍不住,悲愤地低斥道:“你还有脸说!娘亲苦苦等了你三年,可你呢?却早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生儿育女!” “容容……”他嗓音更加悲沧,“你母亲,也和你一样,这般恨我吗?” “当然恨你!”萧容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萧容本还想说出更重更狠的话来,可看着萧启已经苦恼地垂下了头,她又于心不忍了。 娘亲都已经死了,那些恨,那些怨,也终究随着她的死,而寂灭了。 她已经不想再继续说,可萧启又开口了。 “那这些年,你母亲过得还好吗?”他说罢,抬起头来殷切地看着萧容。 萧容恍惚了一下,这样的眼神,这样久违的关切,他,迟了整整十年。 娘亲死得那么凄惨,他都不知道的吧。 萧容突然觉得好笑,难道在他眼里,娘亲还在等着他吗?等着他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萧容猛吸一口气,将悲愤的泪水收回眼中,得意地笑起来,说道:“好!我娘过得当然好!她改嫁了,嫁给了一个商人,继父很爱她,他们现在幸福得不得了!” 萧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示威和炫耀。 萧启睁圆了眼,瞳仁颤了颤,折射出伤痛的光,随即又落寞地笑起来,念道:“如此……甚好,甚好。” “别以为你替穆卿担下了这罪名,我就会感激你。你负了娘亲,我和娘亲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这一切本就不是你应得的,如此下场,也是你活该!” 萧容愤愤地说着,却始终背对着萧启,因为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眼眶已经红透了。 不待萧启再讲什么,萧容就起身跑出了天牢。她怕她再多呆一刻,就会在他面前原形毕露。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跑出了天牢以后,她的心又软了,眼巴巴地回望过去,只见到漆黑的天牢入口。 穆卿上前来轻搂住她,低声道:“容儿,怎么哭了?” 萧容哽咽了一下,再也忍不住眼泪,转过身去抓着穆卿的袖口,哀求道:“大帅,能不能想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穆卿猛地一怔,皱起眉问她:“你……你想救他?你不是恨他吗?” 萧容哭着点头:“没错,我是恨他。可是,可是……” 萧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讲,她心里乱成了一团。她的确是恨他,恨了他这么多年,可是一想到他要被玄棣永世监禁,还是为了要保全她…… 她想帮助穆卿报仇,因此才去向他要来兵符。她从一开始吃定了他一定会交出来,她也不知为何。 然后他果然就交出来了,穆卿也将夏国灭了,报了大仇。可是这之后的事情,就完全脱离了萧容的预料。 她其实不想他有事的,真的不想。毕竟娘亲已经不在了,他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正在这时,天牢里的狱卒突然开始**起来。 萧容和穆卿皆是一惊,朝着里面望去。 然后听得一个狱卒喊道:“快去禀报皇上,萧启畏罪自杀了!” 萧容顿时心中一空,再不作他想,径直往里面冲去。 穆卿见状不妙,立刻伸手将萧容捞回来,将她囚在怀里,低声提醒道:“容儿,你冷静点。这个时候你不能进去!” 萧容挣扎着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颤声喊道:“放开我,让我进去!他是我爹,他是我爹啊……” 穆卿慌了,连忙伸出手将她的嘴捂住。 萧容挣扎得更厉害,嘴里一直喊着同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她想,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卖力,这么撕心地喊他爹。 穆卿见萧容这般失控,也只好妥协,低声道:“可以进去看,但是什么话都不准说,知道吗?” 萧容依旧被穆卿捂着嘴,但是她用力地点了头。 穆卿这才松开她,为她擦了擦泪,然后搂着她一同走进去。他手上的力道似乎是在给她力量,又似乎是在无声地警示着她,如果她再失控,他就会第一时间将她拽走。 “把牢房打开,到外面守着。”穆卿沉声吩咐着,狱卒立刻恭顺地照办。 牢门一开,萧容就冲了进去,她紧咬着唇,无措地看着他,他靠在墙角,双眼已经紧闭。 他的手腕被划了一道口子,还在流着血,可致命的伤不在手腕,而是喉咙。 喉咙被锐器割破,伤口很深,足见他是铁了心自尽。 萧容的泪水不停往下流,双唇却一直紧紧闭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顺着往下看,瞧见他握在另一只手中的利器。 轻轻掰开他的手,萧容惊住了,心中似有什么轰然崩塌。 他手里,拿着一只珊瑚凤簪。 萧容深切地记得,那是娘亲生前最爱的珊瑚凤簪。后来丢失了,娘亲还伤心了好一阵,谁曾想竟是被他给一并带走了。 想到用凤簪自尽的含义,萧容再也忍不住,搂住萧启的尸首失声哭嚎起来。 这让穆卿慌了神,他连忙将萧容拉回来,紧搂着她,低声安慰道:“容儿,别看了,我们走。” 萧容却哭得更大声了,在空荡荡的天牢里显得尤为悲戚。rs 第322章 联名揭发 再这样哭下去,定会引起注意。 穆卿横了横心,索性将她往外拽,这才发现萧容的目光停留在墙面上。他望过去,墙面上赫然留着两行苍劲的血书。 上面写着:宁为千夫指,未悔平生意。 穆卿眉心深锁,不去想那两行血书的含义,而是立刻将萧容强拖了出去。 直到回了大帅府,穆卿才勉强松开她。 萧容呆愣地望着前方,脸颊被泪水漫湿,却毫无表情。 看着这样的萧容,穆卿显得有些不安,只得将她搂住,低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现在没有别人了。” 萧容却没有再继续嚎啕大哭,而是哑着嗓子,低低喊道:“穆卿……” 穆卿脸色微惊,心想着她居然又敢直呼他的名讳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发怒,反而温柔地扶着她的双肩,轻声答道:“嗯,我在这。” 萧容抬起眼眸望向他,在泪水再次流出来之前,就嘤地一声扑进他怀里,抽抽地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离开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娘亲,少庄主,还有夏姐姐,巧如,雪翼……如今连一直追着要我认他的爹也丢下我了,他们全都丢下我了……” 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却几乎是呜咽的。 穆卿轻拍着她的背,虽听不太清她究竟说了哪些人,但也能感受到她的害怕和伤心。 “容儿,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永远。”他搂紧她,说得很平静,好似说着亘古不变的真理一般。 萧容依然抽泣着,听到这句话,才点了点头,也紧紧地回搂住他。 萧启自尽的事情很快传开,没过几日,护国大将军的封号就落到了魏嵘的头上。 由于这一连串的打击。萧容的精神很恍惚。她一直自责,觉得是因为她说出了那醒话,才逼得父亲绝望自尽。 看到凤簪的那一刻,她才猛然顿悟,爹爹一定一直爱着娘亲,他当年的离开,兴许也有身不由已。 她突然好后悔,好后悔说出了那醒话,爹爹就这样去了,带着悔恨。去了。 不过待到他下了黄泉。就能明白一切了。娘亲一直那么爱他,一直在等着他,听闻他的死讯之后,就追随他而去了。生前有太多阻碍和悔恨。到了下面,就将那一切都放开了罢。 萧容整日郁郁寡言,穆卿便将她安排在永华阁休养,日日照料着。不追问她之前究竟被带去了哪儿,也不提外面发生的事。 直到有一天,良忆突然走进来,对着穆卿说道:“大帅,今儿是初一,夫人已经在慧心阁备好了晚膳。问大帅何时过去。” 良忆笑吟吟地说着,说完了才发觉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他抬了抬头,吓得心都凉了。 穆卿愤愤地怒视着他,似乎恨不得立刻一脚将他踹出去。 良忆完全不知道自己触了什么礁。只得傻愣在原地。 穆卿狠狠瞪了他两眼,又强压住愤怒,暗自瞥了瞥一旁的萧容。 “夫人还在府内吗?”萧容偏偏头,不待穆卿开口,就试探性地问。 穆卿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闪躲着,没有回答萧容,而是再瞪了良忆一眼,低斥道:“还不退下?” 萧容看着良忆弓着身子退下去,然后抽笑起来,问道:“原来夫人还在大帅府内,还等着你前去一同用膳?” 穆卿为难地皱起眉,以安抚式的语气说道:“容儿,以如今的状况来看,她并不是夏国派来的人,所以……” “所以什么?”她声音微冷。 穆卿深吸一口气,似乎很挣扎。他一直躲闪着,不愿看萧容的脸,最后说道:“容儿,越是这样才越不能动她,否则不仅是我,连你也会被牵连进来。” 萧容微呛着苦笑起来,“你是堂堂大帅,却还要受一个女人的牵制?你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将军之女,为什么不揭穿她?既然知道她要害你,为何不先发制人?” 穆卿也烦躁起来,连忙解释:“我表面上还同她和和气气,可实际上已经将她禁足在慧心阁内。为了不声张,我只能对外称她染了病,需要静养。容儿你相信我,很快我就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萧容淡淡地笑起来,最终道:“好,我等你答复。” 她说罢,裹好外衣起身快速往外走。 穆卿逮住她,沉声问:“你要去哪儿?” 萧容猛地一挥手,甩开穆卿,冷然地回过脸来,正色道:“魏荷语在府里,我就离开。否则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冲进慧心阁去将她砍死!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理由不相信你。那就等你处置完了魏荷语,我再回来。” 可穆卿岂会让她这样走?还没走出门,她就被穆卿逮了回来。 “你哪儿也不许去,只准留在本帅身边。”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萧容往回拽。发觉萧容挣扎得卖力,他索性猛力搂起她,摔在暖榻上。 暖榻温软,摔上去并不痛,萧容立刻翻身起来还要往外走。穆卿立刻拦腰搂住她,再次将她扔回去。 被摔了两次,萧容也就不再折腾。她暗自紧紧地拽着被单,看着挡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她知道,硬闯,是出不去了。 少顷的对峙之后,萧容突然嗔怪起来,说道:“不让我走,那你也不准去陪魏荷语。”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不管你什么理由!” 穆卿这才神色稍霁,对着萧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不就对了?说到底容儿也不过是小女人心思。本帅不去,留下来陪你便是。” 萧容这才收起嗔怪之色,故作满意地开始整理自己的被摔乱的衣饰。 她看上去毫无异样,只是在耍小性儿,可她的眼底,却藏着难以察觉的冷色。 果然,这次穆卿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第二日,穆卿照例早早地离开了永华阁。萧容一直假寐着,确定穆卿离去之后,她就起身来穿好衣裳,走进了书房。 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够从暗道走出去,毕竟那暗道有太多洞口。 萧容取出自备的火折子,细细地查看地面。常有人走的地面和长期闲置的地面是一定有区别的,萧容就循着干爽平整的路面走。 可是即便如此,也让她绕了好一阵,这里面的道路蜿蜒曲折,看来即便是常走的路也不止一条。 也不知道转了多久,才终于走到了之前公子胜带她来的那扇石门处。这道石门萧容倒是认得的。熄灭火折子,推开石墙,快步走了出去。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她,怎可能由着穆卿三两句话就乖乖留下来,继续隐忍? 出府之后,才知道魏嵘已经将护国大将军的位置取而代之。 萧容暗自咬牙。 她并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径直来到了相府。 刚到相府门口,碧鸾就笑盈盈地上前来对她叩首行礼:“萧大人,相爷已经在大堂等候多时了。” 萧容也不惊讶,提起步子往里面走去。很多事情,她都需要一个解释,而如今能给她解释的人,恐怕就只有公子胜了。 “容儿的气色不太好啊。”公子胜悠然地坐在雕花太师椅上,一边摇着玉骨扇,一边同自己对弈。 “相爷好眼力,看着棋盘都能知道卑职气色不好。”萧容冷静地上前去。 可公子胜还是不抬起头来,依旧在优哉游哉地执棋落子。 萧容咬咬牙,也只好将雁翎刀一放,执一枚棋子,强行加入公子胜的棋局。 公子胜瞥了瞥萧容的所下的棋子,啧啧两声,摇摇头:“容儿,你这样下棋,必死无疑啊。” 公子胜这句话刚落音,便听得一声巨响。萧容突然立起身来一掌击在棋盘中央,棋局被打散了。 “卑职可不是陪相爷下棋的!”萧容一手撑在棋盘上,冷冷地俯视着公子胜。 公子胜瞥着她,非但不恼,反而饶有兴味地嗤声笑起来。 萧容皱起眉,暗自运力,精致的棋盘在她掌下缓缓崩裂开来。 “停停停!”公子胜终于有信了,“不下就不下,何必糟蹋这棋盘?” 萧容这才收手,站直身体,依然凛然地俯视着他。 “容儿现在一定有许多问题,本相可得好好理一理思路,否则待会思绪混乱了,那可就不好了。不过你带着这么多的问题,却能第一时间想到来找本相,这一点,值得嘉奖。” 公子胜脸上一直在笑,好似说着什么趣事一般。那种笑,让萧容憎恶。 公子胜并不理会萧容眼中的厌恶,而是摇了摇玉骨扇,满含惋惜地说道:“哎……明知道萧将军是容儿的父亲,穆大帅都能下得了手。看来这同样都是岳丈,却也有妻与妾的区别啊。” “你……你知道?”萧容的神色紧张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记得她只将自己的身世告诉过穆卿。 公子胜抬了抬眼,直言道:“本相许久以前就知道了。当然,穆卿也一样。容儿居然没有察觉吗?穆卿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他疼你,救你,却只能给你一个妾室的位分,你难道都不觉得奇怪吗?知道这次萧将军是为何入狱的吗?正是你的穆大帅和他的岳丈大人魏将军联名揭发的!” 萧容惊得微张开嘴,觉得头顶上的天似乎都快要崩了。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23章 夏国公主 公子胜对萧容这样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笑着摇摇头,叹惋道:“容儿啊容儿,你是用情太深了,才会分不清善恶。穆卿他对你做的一切,说的一切,都是想要让你心甘情愿地爱着他,然后通过你来控制住萧将军。” “萧将军早就识破了穆卿的诡计,才会在被捉之前将你交给本相。你知道穆卿为何将你留在大将军府吗?因为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只等着皇上处置萧将军的同时,将你一并送去大牢。可是到头来穆卿还是放不下你,看来谎言说多了,不仅把别人骗了,还会把自己也绕进去。” 听着公子胜说了一大段,萧容的脸色渐渐由震惊变为平静。 最后,她笑了起来,笑这一切太荒唐。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她止住笑,一脸冷色。 公子胜摊开手:“容儿若是不相信,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不是吗?” 萧容紧握住手掌,在心里编造着无数的理由去反驳公子胜那些言论。她想着,穆卿即使真的算计了她爹,也一定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她唯一不愿接受的,是公子胜的那句穆卿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她。 她不相信,死也不愿相信。 萧容明白公子胜的手腕,只要他愿意打听,很多事都逃不过他的眼,就好像他甚至会知晓影煞门的石壁入口。 可是萧容还是很震惊,因为公子胜居然连借兵符和穆卿攻打夏国的事都了如指掌。 难道真的如公子胜所说那样,父亲入狱前将她托付给了公子胜,所以就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他? 萧容依然不愿相信,直到公子胜告诉她一件更加震惊的事情。 “容儿啊,你可知道被穆卿灭掉的那个夏国,本是你娘亲的故国。”公子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变得正经起来。 萧容脸色微沉,见公子胜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娘,就是夏国皇帝的亲皇妹。也就是夏国的长公主——夏淳。” 萧容全身一怔,呆在原地。 公子胜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暗自笑了一下,将她的身世都说了出来。 二十年前,萧启还只是一个云游四海的刀客。萧家世世代代都是北国商人,可偏偏萧启却弃商从武,丢着十几家铺子不管,仗剑走天涯。 夏淳初见萧启的时候,她正值豆蔻年华。微服出宫,游山玩水。却不料遇到了一窝子不知好歹的山贼。 夏淳身边的小丫鬟个个都身怀武功。本想要教训教训这群山贼。却不料她们还没出手,山贼就被突然冲出来的萧启给打跑了。 妙龄女子爱上路见不平的刀客,这本就不是什么媳事情。可偏偏,她是夏国公主。 夏国是绝不会招一个无名无分的刀客来做驸马。更何况萧启还是北国人。 夏淳深知这一点,却还是难以自已地陷了进去。 她巧妙地甩掉了随行的丫鬟,去见萧启。然后呢,然后当然就是爱情。 刀客的爱情观很简单,从未想过这个愿意一生一世追随他的女子会是夏国公主。他们私定终身,很快,夏淳就怀上了萧容。 萧启决心不再四处流浪,他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村落里安了家,打算让夏淳好好养胎。将孩子生下来。 萧启从商的父母得知此事,乐得连夜赶来,要求萧启将媳妇接回家去,好生养胎,还一口一个乖孙子地叫着。憧憬着这个孩子长大了能接管他们的传家铺子,别再学着萧启那般不务正业。 可是萧启却拒绝回去,一来村落里山清水秀,环境清幽,更适合安胎,二来他深知从小被强迫着拨算盘的苦恼,因此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免受那些罪。 从商的父母虽也为这件事闹腾了许久,但终究还是乐呵呵地答应了下来,同意先养好胎,那些事以后再说。 见公公婆婆这般和善,夏淳反而开始劝导萧启,毕竟一家人在一起才算热闹。 而萧启却坚决不肯:“我那糊涂爹,管他儿子大半辈子还不够?还想管孙子?没门儿!” 看着萧启那较真儿的模样,夏淳只是笑。 她以前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是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开心,更加幸福。 但是好景不长。 夏沣得知夏淳出逃,便暗自派兵搜寻,捉回夏淳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怀胎五月。 夏沣怒不可遏:“皇妹笆妹,堂堂皇族岂容这般苟且龌龊之事!你真是糊涂透顶啊!” 夏沣指着夏淳骂着,却又始终不敢伤害她,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夏沣终是不忍。 夏淳表示她誓死追随萧启,如若夏沣敢伤害他,她就一尸两命,死给他看。 夏沣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转向萧启。 “你这个卑劣的刀客,居然敢染指朕的皇妹?”夏沣讽刺着,还不忘接过鞭子狠狠抽几下以泄心头之恨。 鞭子抽在身上,萧启反而豪爽地笑了起来。 “淳儿心甘情愿跟着我,还怀上了我的孩子,你现在就算是打死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萧启放肆的话语彻底激怒了夏沣,他深知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只要夏淳不肯回心转意,他就无可奈何。 权衡之下,夏沣暗中派人到北国,将萧启那从商的父母捉了过来。 看到无辜受累的父母,萧启才妥协了。 再见到夏淳,他又高兴,又害怕。看着她由两个宫女扶着,艰难地走过来,那邪,他实在说不出口。 可是一想到牢中的父母,萧启还是咬着牙推开了夏淳。 “我这一生最痛恨的,就是别人骗我。而你,却对我撒了最大的谎,一个我最无法接受的慌。你是夏国公主,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夏淳措不及防地被推开,幸好两个宫女连忙扶住才不至于摔下去。她自然是明白了这一推的力道说明了什么。 “皇兄对你讲了什么?他承诺给你什么?黄金万两,还是十座城池?” 夏淳一直都知道自己皇兄的那些惯用手段,毕竟他连自己的深爱的皇后都舍得送人。 夏国上下人人皆知,夏国前皇后与长公主情同亲姐妹。前皇后南宫卿卿被送走的时候,夏淳还指着夏沣的鼻子骂了整整一宿。虽然夏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为他那时自己也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因此夏淳是痛恨的,痛恨为了权贵而牺牲爱妻的男人。正因为她觉得萧启绝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才会对他倾心以待。她从未想过萧启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说:“黄金万两倒是少不了,不过十座城池我拿来也没有什么用,所以,就顺便换了十位绝色美人。” 夏淳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她吃力地指向萧启,嗓音僵硬:“十位美人?你……你当真?” 萧启冷漠地侧过身体,偷瞥了夏淳一眼,咬了咬牙,继续道:“美人和钱财,这些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至于你……你如果早告诉我你公主的身份,我就算色胆包天也不敢随便动你的。女人嘛,只要美就行了,此外的一切,都是负累。” 这样轻浮的话语从萧启口中讲出,夏淳再也受不住,开始大口喘气。宫女连忙扶着她,生害怕她动了胎气。 夏淳强撑着,即使脸色已经发白。 她看了看自己隆起的小腹,吃力地问:“那你说,我们的孩子呢?你也不管了,你也不要了吗?” 萧启背对着她,双眼圆瞪,目眦尽裂,口中说的却是:“一样的,都是负累。” 夏淳颤抖着笑了几声,然后就昏了过去。 夏沣信守承诺,放了萧启和他的父母。萧启带着父母回到北国,也答应了接管商铺的生意,不再继续游荡。但他一直在偷偷打听着夏国长公主的近况。 半月后,长公主与青梅竹马的尚书郎完婚,并怀有身孕,被夏沣说成是双喜临门。 四个月后,长公主诞下一女,母女平安。 可是,母女平安的消息传出来没过多久,就传出长公主失踪的消息。夏沣即可派人四处找寻,依旧下落不明。 萧启听到这个消息,也慌了,可他远在北国,除了日日担忧,也无可奈何。 但是萧启没想到,半年后,夏沣宣称长公主病逝,举国同哀。 萧启听闻这个消息,再次丢下铺子,骑着马飞奔到他们曾在一起的村落,将自己关在那个他亲手为她搭建的屋子里,颓废度日。 却不料没过半月,一辆马车停在了村落外。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婴。 风吹过,带着清甜的田野芳草气息,立在风中那个女子,就是夏淳。 “你说你最恨被别人骗,可你为何要骗我?”她一步一步向萧启走来,眼眶微红,“你根本就没有要皇兄的黄金和美人,你为什么要骗我?” 萧启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夏淳也不急着做解释,只是搂着女婴走到萧启面前,哭着对他说:“我们的孩子,她到如今都还没有名儿,只等着你来起。” 萧启渐渐底下眼,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撩开襁褓,看到那个恬然安睡的女婴,心里顿时柔软了。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24章 爱恨边缘 原来,夏淳嫁给尚书郎只是一场戏,一场做给夏沣看的戏。 她与尚书郎的确是青梅竹马,却并不是相互爱慕。尚书郎答应帮她,先向夏沣求娶了她,以堵住悠悠之口,再让她在府里安心养胎,生下孩子,然后再对外声称长公主失踪。 夏沣找遍了整个夏国,也绝不会想到夏淳其实就藏在尚书府内。 小半年过去了,夏沣该找的地儿也都找过了,甚至还暗中派人来了北国,确定了没在萧启身边,才宣布了长公主病逝。 病逝的消息一宣布,夏淳就迫不及待地求尚书送她离开。尚书却还是坚持要再守望几日,担心这是皇上设下的一个圈套。 而果不其然,夏沣宣布病逝之后,再次派了许多人马四处搜寻。幸好夏淳没有冲动地立刻起身离开,否则一定出不了夏国的地界。 终于等到夏沣彻底心灰意冷,夏淳才抱着孩子在尚书的安排下偷偷来到了北国。 长公主已死,她如今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只想守在萧启身边,相夫教女。 萧容默默地听着公子胜的讲述,恨不得一切就在这里结束。如果这样,她就不会成为孤儿,她会是个幸福的孩子,甚至,她还会有小妹或是小弟也说不准。 可现实却不是这样。 就在萧启和夏淳以为岁月就会这样一直静好下去的时候,厄运降临了。 夏沣还是发现了他们,带着人马将他们的屋子围了起来。夏淳抽出短刀搁在自己的脖子上,拿性命与夏沣对峙。 夏沣怒不可遏,与她三击掌,断绝了兄妹关系。遂带兵离开。 可夏沣并没有就此罢休,折回去放火烧了萧家好几家铺子,将萧启的父母杀害,才解了恨。 一夜痛失双亲,萧启变得沉默寡言。开始渐渐疏远夏淳。 他无法接受父母的惨死,更加无法面对为他带来这些厄运的夏淳。 可纵然如此,夏淳依旧不离不弃,即使萧启还大张旗鼓地纳妾。 村落里的人都只以为刀客娶了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妻子,因此才不得不纳妾,可没人知道,那一夜萧启喝得烂醉,嘴里喊的,依然是淳儿。 兴许只有在醉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他才能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真心。一旦醒来。他又会对她横眉冷眼。严重起来的时候,还会愤愤地骂她丧门星,说是她害死了他的父母。 因此自从萧容懂事以后,就觉得爹娘的感情一直很不好。 后来那小妾卷走了萧家商铺中所有的财产。逃了。 而萧启并没有追究。他常常出去喝酒,几日几夜都不肯回来。即使回来了,也不愿与夏淳多说一句话。 年年月月,都是如此。 后来,夏淳故意与城中的商贾子弟眉来眼去,想要以此来刺激萧启。萧启也果然是受了刺激,逮了她回去,骂她是**妇。 夏淳不怒反笑,故作妖娆地说:“反正你横竖都不想正眼看我。我和别的男人好,又怎么样呢?” 萧启气得双眼发红,愤怒地将她摁倒。 夏淳本来也只想稍稍刺激他一下,想看看他是否真的已经不在乎。可后来夏淳后悔了。他本就是个莽夫,怒起来更是没个轻重。 那一晚。夏淳被折腾出许多瘀伤。这件事闹过以后,萧启对她更加嫌恶,几乎不肯再回来看她。她每次都搂着萧容偷偷地哭,等他等到深夜。 萧容那时才不满十岁,并不懂娘亲在哭什么,却也知道,定是因为她那没心没肺的父亲。 这样一日一日,他也觉得实在过不下去。终于,在北国大肆征兵的时候,萧启永远地离开了夏淳。 他想,也许他从军之后,带着兵马杀入了夏国国都,砍下了夏沣的首级,他就能再次安然无悔地面对夏淳了。如果做不到,那他宁可战死沙场,否则,根本没有颜面去见泉下父母。 因此他豁出性命一般地拼死杀敌,想用刀光剑影来麻醉自己心中的爱与恨。 他杀敌勇猛,很快就做到了副将。在一次剿灭乱党的战斗中,他带领的兵马中了埋伏,全军覆没,他也身中数箭,倒在死人堆里。 亏得他命不该绝,被当时的大都督救回了大都督府。大都督的女儿仰慕这位萧副将已久,听闻他就在府内,还身受重伤,就毫不犹豫地揽下了一切照料他的事宜。 就在他的伤快要痊愈的时候,大都督的女儿有孕了。他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也就应下了亲事。 很讽刺,他当时是将她当成了夏淳。他也觉得可笑,因为她和夏淳分明一点儿都不像。 大都督的女儿虽然也端庄贤惠,可是同夏淳一比,那骨子里的小家女人气息就显得格外地重。 夏淳毕竟是夏国公主,天生就带着公主的富贵之气。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接受自己犯错的这个事实。在考虑了几日之后,他决定将错就错,娶了大都督的女儿。 一面为了让自己彻底忘记夏淳,一面也为了能巩固自己的权势。 可世事岂能如意?他的确是凭着自己的英勇和大都督女婿的身份越爬越高,可是夏淳,他却始终都忘不了。 不仅忘不了,还更加思念她。以至于常常私下里画下她的画像,然后又偷偷烧毁。 第二年,大都督的女儿为他生下了双生子,他很高兴。双生子办满月酒席的那一晚,他喝得大醉,嘴里依然一直在喊着淳儿。 这一次,却被大都督的女儿给听了去。 后来,他不得不向她坦白,他曾有一个妻子。 大都督的女儿一开始很震惊,可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很善解人意地提议说可以将她也迎进府来做二房。 萧启失笑,摇摇头。 他知道,夏淳宁死也不会委曲求全地进府来做他的妾。 因为她才是他的妻啊。 就连在他心底也一直认定,他的淳儿才是他唯一的妻。 可是萧启做梦也没想到,大都督的女儿一面宽厚地说着迎她进府,一面又暗中派人打听。欲要置她们母女于死地。 萧启得知以后,吓得魂儿都丢了一半,就连冲进敌军包围圈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 他可以丢下她们,让她们母女孤苦伶仃,但是一想到她们面临着危险,他就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冲到她们面前,将她们护在身后。 也是这时他才再次意识到,他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他想他永远也忘不掉夏淳了。 最终。他向大都督的女儿妥协。送去了他战死的假消息。让夏淳彻底死心。 他也的确以为夏淳是死心了。 后来大都督病逝,再后来,他也成了呼风唤雨的定北将军。他渐渐不再受着大都督女儿的牵制,开始暗中派人打听她们母女的消息。可那个村子都已经被战火席卷,村里的人,能走的都走了。 他四下打探她们的消息,一遇到姓萧的妙龄女子就警惕三分,却一直都没有下落。直到那次穆卿将萧容带进了宫,他们才终于再次相见。 萧容听到这儿,已经泪水湿面。 她终于明白了萧启那一耳光和那句替你娘打你的意思。因为无论如何,夏国也是娘亲的故国。 在萧启看来,纵使夏沣活该千刀万剐。那也是他的仇。夏沣该杀,但是夏国却不该灭。无论如何,夏淳身上留着夏国皇室的血,就连萧容身上也有一半儿是夏国皇室的血脉。 所以他骂萧容是逆女,所以他要替夏淳打她。 萧容默默地回想着。终于明白了娘亲之前说的让她回娘家去,可以享一世荣华富贵的意思。 萧容一直知道娘亲同她的娘家不和,却不料背后竟是这样的原因。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她见了夏崇就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因为夏崇的眼睛长得很像娘亲,他们本是亲人。 也明白了萧启为何也一同前往攻打夏国,还亲手杀死了夏沣。 更加明白了他为何要用娘亲的珊瑚凤簪在牢中自尽,还留下那样的血书。 纵成千夫指,未悔平生意。 萧容想着,他犯下这么多的错,伤害娘亲那么深,依然还未悔平生意吗? 可是萧容知道,他其实是抱着悔恨而死去的。临死前他问了娘亲过得可好,可她却那样回答了,说娘亲改嫁,还过得很幸福。 他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该有多痛呢?痛得不肯再活下去,痛得用锐利的发簪深深地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他这一生有多么可笑?一直挣扎在爱恨边缘,最终将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人,都一同送向了毁灭。 可是他却直言自己未悔,难道他的不悔,是指他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了他的女儿? 萧容哭得伤心,以至于站立不稳,喃喃地问:“难道说,是我害死了我爹?” 公子胜上前来,故作关切地扶住萧容,沉声道:“容儿你错了,真正害死你爹的,是穆卿!” 萧容恍然止住泪。 公子胜眼底尽是凶光,继续说:“本相不是说了吗?穆卿他早就设计好了,攻打夏国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他想活,就必须要事先找一个替罪羔羊。你在他手里,因此他就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萧将军。” 萧容猛地推开公子胜,哭着摇头,“那如你所言,魏荷语是他的夫人,他为何不与魏将军合谋攻打夏国呢?” 公子胜笑了笑,轻巧地反驳道:“连你也知道那是他的夫人,夫人和小妾……这毕竟是不同的。” 萧容的脸一寸一寸地失去血色,最后却还是摇头:“不,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25章 回不去了 萧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转身快速跑出了相府。 她不愿相信,她要回去问穆卿,她要听他亲口说。 萧容脚步匆匆地赶回来,还没走到府门口,就见到周阳迎了上来。 “萧媵侍,你……”他脸上显出微惊之色,但也不再多言什么,只是退开一步,继续道,“大帅在书房。”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现在恐怕正在气头上。” 周阳只差没说,你这样平白无故地消失,大帅能不在气头上吗? 萧容没理会周阳话中深意,径直朝里走去。 周阳眉头皱了皱,小声嘀咕:“看来还不止是大帅在气头上……” 书房里,穆卿面色阴沉地听着吴夏陈述着在暗道中发现的火折子,正在这时,书房的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 穆卿头也没抬,对着惊愕的吴夏挥挥手,低声道:“你先退下。” 萧容冷眼看着吴夏默默退下去,然后跨步进来,镗地一声关上门。 穆卿这才微微抬起眼皮瞥向萧容,神色冷静得令人发寒。 可萧容却丝毫不惧,凛然上前指着他,“穆卿,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大将军是我父亲的?” 穆卿并不指责她的无礼和莽撞,而是冷静地看着她,答道:“从你告诉本帅的时候。” 萧容上前一步,继续问:“那连同魏将军一起上奏揭发我爹,害得他蒙冤入狱的人,是不是你?” 穆卿依旧冷静,点头:“本帅的确将此事嫁祸在了萧将军身上,这是一开始就有的计划。” 萧容的手无力地瘫软下来,她以为穆卿还会为他的罪行做辩解,她甚至希望听到一个理由,哪怕只是狡辩。可穆卿却就这样承认了,还那么冷静地承认了。 “计划?对啊。你的复仇计划,这么多年来,你心心念念的便是复仇。因此你早就算计好了,拿到兵符,灭掉夏国,再嫁祸给我爹……” 萧容微呛地说着,眼神忽而变得尖利,“你报了仇,却害了别人!” “容儿。”穆卿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他沉了沉眸,带着歉意地看着萧容。 他开始尝试着解释:“萧将军所带的兵马常在夏国边境与夏国的流兵交手,我一早就将目光投向了萧将军,即使没有拿到他的兵符,照样有信心能嫁祸给他。后来知道他是你父亲之后,我也曾犹豫……” “可最终你还是没有放弃,不是吗?”萧容立刻打断他。 穆卿立起身,向萧容这边走来,可萧容却充满戒备地瞪着他,与他保持着距离。 穆卿只得停下来,反问道:“可你不也一样想他死吗?你不是说你恨他吗?你不是说天下的负心人都该死吗?” 萧容苦笑一声,随即面色凌寒地抽出鸳鸯剑,指着他,“没错,全天下的负心人都该死。照这么说,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该死?” 穆卿凝视着她手中的鸳鸯剑,又抬起头,看清她眼底的冰寒的杀意。 她这回随身配着的不是那把雁翎刀,而是这鸳鸯剑。她一进来穆卿就发觉了,本还暗自高兴,却不料,她带上这把剑,是想对准他。 萧容眼中噙着滚烫的泪,剑身的寒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出一道森白。 “你说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夏沣害死你母亲,所以你处心积虑灭了他的夏国。那我呢,你利用我,陷害我爹,将他逼入绝路,我是不是也该一剑刺死你!”萧容厉声问着,握着鸳鸯剑的手却在暗暗发抖。 穆卿平静地看着萧容,眼里没有恨意,也没有惧怕,他只是凝望着她,轻声说:“容儿,你不会的。” 他说着,仿佛在说着温软的情话,那般温柔,温柔得似乎带上了噬心的毒。 萧容苦笑着再次放下发抖的手。穆卿说得对,她不会的,就好像当初认定是穆卿害死了弟兄们,她依旧是下不了手杀他。 她垂下眼,恨自己这般无能。 “穆卿,你不是要报仇吗?你不是说要斩草除根吗?那你是不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夏国皇族的人?”萧容突然抬起头,倒持手中的鸳鸯剑,将剑柄递向了穆卿。 “那你连我一起杀了吧,因为我就是夏国长公主的女儿,我也是夏国的人!”她说这一句,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穆卿看着她的脸,愣了好一阵,然后嘲讽地抽笑起来。 “你爹是大将军,你母亲又是夏国公主……”他念叨着,好似说着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以至于他几乎笑出了眼泪。 笑到尽头,比哭还难看。 “容儿,别闹了。我说过,我这一生只有两件事,如今已经完成了一件,剩下的,就是你了。我还需要一丁点时间就可以打理好这一切。我带你离开灵栾城,甚至可以离开北国!我们去做平凡人,做平凡而快乐的生活,只有我们俩的生活。”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萧容,劝慰着,甚至是乞求着。 萧容听着听着,眼眶不由得润湿了。这句话,她等了那么久,等得几乎心力交瘁。如今穆卿终于说了出来,将这句她做梦都想听到的话语说了出来。 可为什么,此刻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穆卿本来还一脸喜色,只见萧容无力地动了动唇,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他的脸僵住。 她说:“我们都回不去了。” 萧容后退两步,横起手中的鸳鸯剑,手一扬,剑径直飞走,深**在黑木窗棂上。 穆卿的目光随着剑身而顺过去,再不敢移开。他就那样无神地看着那柄孤独摇晃的鸳鸯剑,仿佛那就是他自己,被萧容这样无情地扔下,再无留恋。 良久良久,他回过眼来,书房中已经只剩下他一人。 这种孤独和恐惧,仿佛回到了当年,他搂着娘亲的墓碑偷偷哭着,然后八王爷打开门,告诉他穆轩王自尽于府中。 那时候,他也是这般孑然一身,那种孤独感就好似无尽的黑夜,温软地侵袭上来,他陷入其中,无力挣脱…… 深夜的腾龙殿静得出奇。 玄棣一声不响地批阅奏折,脸上的表情凝重而严肃。扔开一本,又扔开一本,他停顿了一下,暗自瞥了一眼身后的萧容。 “爱卿为何深夜还留在腾龙殿中?” 萧容站得好似一座雕塑,听到这句话,眼眸才微微动了动。 “夏国刚灭,近日局势动荡,卑职担忧皇上安危,因此不敢擅离职守。”她小心翼翼地说着。 离开大帅府已经数日,这些天她一直神情恍惚。今日来到腾龙殿的时候才刚过午时,之后她就一直陷入了冥想状态,等玄棣将她的魂儿拉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晚了。 玄棣听到这样的回答,满意地笑了起来,坐直了身体,柔声道:“这儿没有别人,不必再一口一个卑职。朕累了,爱卿来为朕捶捶肩。” “这……”萧容懵住了,迟疑了一阵,尴尬地笑起来,“皇上日理万机,自然疲累,如今天色已晚,皇上不如移驾到皇后娘娘的凤仪殿……” “放肆,何时轮到你来指使朕了?”他突然轻声呵斥,打断萧容。 萧容暗叫不妙,立刻跪下身来:“卑职该死!” 玄棣的情绪简直比穆卿还多变,前一刻还笑脸盈盈,一瞬间就能立刻阴风煞煞。 萧容暗自警惕着,却不料玄棣又收起那些严肃,笑将起来。 “朕还有折子没批完,不想歇息。可是坐了大半日,肩膀都僵了。”他再次瞥了瞥萧容,“爱卿还跪着作甚?起来,为朕锤锤背揉揉肩。” 萧容抿了抿唇,只得轻声答道:“是,皇上。” 她不敢妄猜玄棣的心思,更加不敢触怒了他,只得顺着他的意思来。玄棣也很配合,无论她轻重缓急,他都表现得很享受。 萧容本以为他会这样惬意地睡过去,却不料他闭着眼,却开了口:“爱卿……为何会嫁入大帅府?” 萧容愣了一下,不由得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玄棣也不怪罪,回过头来瞥着她,眼神似在追问。 萧容沉住气,浅笑道:“回皇上,和其他姬妾嫁入大帅府的原因一般无二。” 她还拿捏不准玄棣这句话的意图,这般回答定然是最稳妥的。 果然,玄棣也不再继续追问,回过了脸去,再次惬意地闭上眼。 萧容也就继续动手为他揉肩,在心底不断地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在夜幕降临之前回到凤仪殿去。 正想着,玄棣又问了:“爱卿住在皇后寝殿的偏殿,可还住得习惯?” 萧容不明白玄棣问这些是为何,正欲回答一切皆好,却不料玄棣又接着道:“柔妃离开以后,梦月殿就空出来了,爱卿不如搬到梦月殿去,那儿离朕的腾龙殿更近。” 萧容这下是真的吓懵了,跪下来连忙道:“皇上,梦月殿是妃嫔才能入住的,如今梦月殿空着,卑职住进去成何体统?更何况卑职还要保护小皇子,住在凤仪殿也更方便些。” 萧容简直不明白玄棣在打什么心思,她又不是嫔妃,怎么能单独入住梦月殿呢? 玄棣沉思了一阵,说道:“如今玄臻已经不是太子,保护他重要,还是保护朕重要?因此还是住在梦月殿更方便些。至于爱卿的‘体统’之说……” 玄棣顿住,缓缓伸出手将萧容扶起来,然后一脸温和地看着她。 这让萧容全身发麻。rs 第326章 出宫狩猎 那眼神虽没有太强的侵略性,但是这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君臣之间的赏识和关怀。萧容轻轻抽手,发觉玄棣抓她的力道还不轻。 玄棣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意识到某种危险,她害怕玄棣说出让她震惊的话来,想着该如何为自己解围。 正在这时,胡公公及时地端着嫔妃牌子出现了。 萧容如获大赦,连忙低着头退下。玄棣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躬身退出了腾龙殿。 “皇上,时辰不早了。”胡公公轻声说着,将陈放着妃嫔牌子的托盘举高过头顶。 玄棣不悦地瞥过去,冷声斥道:“朕还不困!” 胡公公只得缩缩脖子,将托盘呈递给身后的小太监。 玄棣闷闷不乐地拿起奏折,看了几本,又沉声叹气。 胡公公眨巴了两下小眼睛,然后微微凑上前去,轻声道:“皇上也勿要烦恼,其实只要是皇上想要的人,哪儿有要不到的呢?” 玄棣眉眼一抬,煞有介事地瞥向胡公公。 胡公公立刻眉开眼笑,“看来这妃嫔的绿头牌须得再增做一个了,只是究竟如何做,还请皇上明示。” 玄棣会意地笑了笑,思索一番,道:“美人。” 胡公公惊了一下。美人乃正三品,萧容一面是大帅府里的小妾,一面又是御前的侍卫长,若是皇上真的想要萧容,大可以随随便便给她一个采女或是御女的位分,至少显得不那么张扬。 可皇上一开口就将她立为美人,这似乎有些不太合礼节。 但胡公公也不敢说什么,连连点头退了下去。 萧容回到凤仪殿,头皮依然还在发麻,想着之前在梦月殿听到的那些非礼之声,她简直不敢想象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北国君主在夜里会是怎样的狂魔。 那梦月殿曾是柔妃的寝殿,如今柔妃已经不在,他又这般暗示。萧容越想越觉得全身不适,只得紧闭着眼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她此番回到宫中,是欲要助玄臻继位。玄臻一旦成了北国皇上,很多事情就会变得顺利得多。她不奢求能为枉死的父亲翻案,一来杀死夏沣的的确就是父亲,二来此事翻案必然会将穆卿牵扯进来。 穆卿皇族后裔的身份一旦被揭穿,他就真的必死无疑,哪怕到时候坐在龙椅上的已经不是心狠又多疑的玄棣。 可是父亲入狱,是穆卿和魏嵘联名揭发,萧容固然不忍对付穆卿,但是魏嵘,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若是能助玄臻继位,她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魏嵘,接下来,就是魏荷语。 无论魏荷语究竟是何身份。 想着这些,萧容才终于缓缓入睡。 第二日胡公公早早地来到了凤仪殿,他思来想去,依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本想壮着胆子向皇上提议,却不料一觉醒来的皇上自己想通了,说那件事暂且缓一缓。 可皇上又突然提出要去御花园品酒赏花,胡公公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手脚利索地来到凤仪殿请萧容过去。 却不料他还是来晚了,凤仪殿的宫女说萧大人已经出了宫,说是陪小皇子去狩猎了。 胡公公只得悻悻而归。 出宫狩猎是萧容想出的法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玄棣身边已经留不得了。看着如今的局势,琴妃只是被禁足,玄臻也还没有复太子之位,也就是说,皇后还没有占领绝对的优势。 皇后自然是不满于现状的,她要当的,是绝对的赢家。 但是玄臻似乎还没有这些勃勃野心,一听闻要狩猎,就乐得合不拢嘴,以为这仅仅只是一场出宫之行。 玄臻的马术和箭术都很不错,小小的个头,能有这般身手已经实属不易。 萧容骑着马跟在他身后,她的目的只是保护玄臻,但是为了不显得无趣,她也做做样子,引了几次弓,可每次都射偏了。 玄臻还神气十足地向萧容炫耀,因为他狩猎的成果的确值得嘉奖,三只鹿,五只兔。 “小皇子是要放生呢,还是要将它们带回去呢?”萧容勒住缰绳,打趣地问。 玄臻瞅了瞅他的猎物,陷入了沉思。它们虽然都还没死,但也受了伤, 萧容本还以为玄臻会提议说替他们包扎伤口,然后放生。毕竟如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就应该有这样单纯善良的想法。 可萧容忘记了,他不是一般的少年,而是曾经的北国太子,玄臻。 看着嘤嘤哀嚎的小鹿,玄臻思索了良久。小鹿的模样很可怜,可玄臻终究是强压住了心中的怜悯之情。 “它们跑得慢了,才会被我猎中,即使我现在为它们包扎,然后放生,它们也终究逃不过被猎食的命运。试想,如果狼群来了,狼会放过这些受伤的小鹿吗?” 萧容愣愣地望着玄臻,然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只小鹿长得很肥,大抵正是由于好吃懒做,才会跑得慢了。 不过萧容最震惊的,还是玄臻的这一番话。 他如今不过十岁又一,就能深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道理了。 看来遭逢贬斥之后,他变得更加成熟了。 最终,萧容同意了玄臻的言论,决定将这些猎物都带回宫去。 可正在这时,一支利箭嗖地一声从灌木林中飞出来,萧容心下一怔,立刻喊道:“皇子,快趴下!” 玄臻反应也很快,连忙俯身在马背上。 利箭擦过他背上的金丝腰带,并没有伤到他。 可玄臻也依然吓得不轻,毕竟敌暗我明,还不知会不会有其他埋伏。 萧容策马靠近玄臻,双目微沉地巡视着周围的灌木林。玄臻本还对萧容挺有信心,可一想着方才她的箭术那么烂,顿时心里又没底了。他眼下哪儿还顾得上那些猎物?只想立刻逃回宫去。 可是尽管如此,玄臻还是不敢贸然驾着马儿往回跑,因为那样更危险。萧容虽然箭术烂了点,但是武功还是比他高许多的。 正想着,见萧容忽然引起了弓,玄臻朝着她引弓的方向看过去,那灌木林果然在晃动。于是玄臻也迫不及待地朝着那个方向拉开了弓,一箭射去。 灌木林处没有听到响动,玄臻这一箭并没有射中。 这让玄臻更加心慌起来,拽着缰绳的手都出了汗。 正在这时,萧容引弓的方向渐渐偏移。玄臻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瞄准哪个方向,正张望着,萧容的箭已经嘣地一声离了弦。 箭支直直飞进灌木林中,然后,一声惨叫响起。 玄棣愕然,却还是不敢冒冒失失地上前去,倒是萧容驾了驾马儿,从容地向那灌木林走过去。 那刺客被萧容一箭射伤了大腿,绑回宫以后,玄棣和皇后都纷纷前来,一个关心刺客,一个关心玄臻。 萧容简单地向玄棣陈述了玄臻遇刺的经过,然后就陪着惊魂甫定的玄臻先行回了凤仪殿。 扶着玄臻的时候,萧容才知道,他到现在都还在发抖。 “萧大人,原来你的箭法这么好!可是为什么你一只猎物也捕不到呢?”平静下来以后,玄臻这样问。 萧容想了一阵,笑道:“卑职的箭术岂能与皇子相比?在狩猎场上放眼望去,都是仓皇奔跑的小鹿和小兔,可是在你面前奔跑的,并不一定就是你该除掉的。因此皇子应该将充沛的精力和高超的箭术留在最应该射杀的目标上。” 玄臻听得很认真,可他究竟能否听懂,萧容就不得而知了。 很快,那刺客就招供了,派他前来刺杀小皇子的人,正是琴妃。 玄棣大怒,皇后更是愤愤不平地求玄棣惩处琴妃。 萧容平静地听着这些消息,然后继续督促玄臻服下安神定心的汤药。 意料之外的却是,玄棣虽将琴妃贬斥,终究还是没有下令处死她。皇后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玄棣反而恼了,皇后只得闭了嘴,悻悻而归。 琴妃不除,便是心头大患。萧容深知这一点,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小侍卫长,若是为着这件事前去在玄棣耳边嚼舌根,必然会引得玄棣不快。到时候劝杀不成,反而惹祸上身。 正在皇后愁眉不展的时候,萧容想到了公子胜。 “素称相爷文韬武略,深得圣心,这件事牵扯到嫔妃斗争和皇家子嗣,不如……就让相爷出面,以北国社稷的立场向皇上进谏。皇后娘娘觉得如何?” 皇后思量了一番,点点头:“这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又皱皱眉,“可是近日国相大人都鲜少来到本宫的凤仪殿,也不知究竟在忙碌什么,就连臻儿遇刺这么大的事情,国相大人也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皇后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责备之意。 萧容连忙劝解:“兴许相爷也有脱不开身的琐事,过一阵子,定会进宫来关切皇子之事的。” 皇后却还是皱眉,“过一阵子……过一阵子皇上的气就全消了!再想处死琴妃那个贱人就难上加难了!” 萧容微微一怔,抬起眼瞥了皇后一眼,又连忙顺下眼来。 皇后平日里都是温和善良的模样,即使是在和琴妃暗暗斗法,也不显得心地恶毒,她只是在争取自己该有的东西罢了。 萧容一直这样以为。 可是这一刻,萧容还是惊住了,皇后在说着琴妃贱人的时候,眼中射出的凶狠之光,比之于大帅府里的那些姬妾,都更加骇人。rs 第327章 硬闯相府 见萧容沉默,皇后也就立刻收起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垂下眉,一脸忧虑地说道:“这事儿的确是等不得了,不如……劳烦萧大人走一趟,去相府请一请国相大人?” 皇后都这般客气地讲出来了,萧容也无法再推脱,只好点了头。 萧容其实并不想再见到公子胜。她能想象,如今她落得这副模样,公子胜会是怎样一副嘴脸:表面上满含惋惜怜悯,实则幸灾乐祸。 她和穆卿走向决裂,除了魏荷语,最高兴的恐怕就是公子胜了。 可萧容怎么也没料到,当她走到相府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相爷不便见外人,还请萧大人别日再来吧。”碧鸾依旧笑吟吟。 萧容暗自冷笑,心想这还真是奇了怪了,公子胜难道不该一边下棋一边悠闲地摇着玉骨扇,坐等着看她好戏的吗? 不便见外人?公子胜还有不能见人的时候? 萧容来了趣,客气地笑着问碧鸾:“那敢问相爷是否身体不适?” 其实萧容更想说的是,他不会要死了吧?如果是那样,那她无论如何也要冲进去看看,好不容易逮着公子胜虚弱,要报仇趁现在。 碧鸾一听,也觉得萧容是在诅咒她的主子,不悦地摇摇头,“相爷好得很,只是事务缠身,不便见外人。萧大人还是请回吧。” 她说罢,沉着脸转身往里走,将萧容晾在外面。 萧容抿了抿嘴,不耐烦地问道:“还真不让我进去了?” 碧鸾停住脚步,皱眉回过身来,“萧大人何必苦苦纠缠?婢子也是受相爷所托,难不成要婢子放了萧大人进去,然后再受罚吗?” 萧容冷眼地瞥了碧鸾一下,“你受不受罚,可不关我的事。我再说一遍,我有要事找相爷,请你前去通传。” 碧鸾眉心紧拧,看萧容的眼神也变得不再和气,似乎在说着,若是再要为难,就只好得罪了。 可碧鸾还真没机会得罪萧容。正在她欲要开口让身后的守卫将府门关起来的时候,她眼睛一抬,愣住了。 “萧大人……请便。”碧鸾哆嗦着跪下来,气焰顿时灭了下去。 因为萧容闷声不响地掏出了金牌御令。 见碧鸾都跪下了,萧容也不再多说什么,冷然收起御令,大步向府内走去。 果然还是御令好用,早知道就不和那婢子唧唧歪歪了。 公子胜连皇后都没工夫搭理,究竟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萧容很好奇,于是赶在碧鸾的前面,健步如飞地找寻着公子胜。 大堂没人,后院也空着,转了大半天,萧容只好往厢房走去。 她当然不会一间间地找,那么一大排厢房,找完了估计天儿都黑下来了。 她径直走向其中一间厢房外,因为只有那里有人守着。 守在外面的又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婢子,萧容不禁想,公子胜虽然无妻无妾,但养了一大堆秀色可餐的婢子,倒也福气不浅呢。 萧容一走上前去,那婢子就惊慌了,想敲门去通知里面的公子胜,却又顾忌着,没敢,只好挡在门口,一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进去的姿态。 萧容这次没再白费唇舌,将御令一亮,那婢子就慌忙跪下了。 萧容满意地轻笑起来,随即破门而入。 她想着,就算逮不住公子胜什么事儿,这样大力踢门至少也能吓破他的胆儿。 她也不曾想,这次居然还真让她撞上了现形儿。 屋里面的格局很简单,不似大帅府里的屋子还特意隔了一堵墙,做成里屋。 只要闯进这屋里,里面的情况就一览无余了。 萧容还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公子胜,月白色的云锦底衫随意地搭在身上,胸口露出一大片,平日里梳得油光可鉴的发饰也慵懒地散了下来,整个人顿时像极了一个流连花柳巷的薄情汉子。 他听到响动,抬起头来,一贯故作文雅的脸这时却凌寒似冰。 萧容的目光往下移,落到那桃红色的锦被上。女子将锦被紧紧捂着自己,似乎在微微抖着。可以想象,那锦被下面定是一片旖旎。 萧容怎么也没料到,这一踢门竟会刚好撞上公子胜在屋内和婢子作乐。 公子胜家中无妻无妾,让萧容一度以为他是个不近女色的术士。虽然他也不免故作潇洒地说一些污言秽语。 能撞上这一幕,还真是没有白闯一趟。 萧容勾勾唇,饶有兴味地对着公子胜笑了笑,然后礼貌地退出房间,还格外周到地为他合上了门。 萧容退到一旁去,一边环顾着这相府内奇形怪状的花草假山,一边想象着待会公子胜出来之后的窘迫样子。 望了望天儿,晴空万里。看来春天的确是来了,连公子胜这样的“冒牌谪仙”都忙着找寻配偶了。真难得,在他这阴阳怪气的相府里,也能感受到一丝丝春日气息了。 公子胜从房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 萧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又故意将目光瞥向那屋子里,带着戏谑与探寻的意味。 公子胜一直阴沉着脸,步伐如风地从萧容面前呼啸而过,还不忘留下一句:“想看就进去看。” 萧容撅撅嘴,她可没那心思。 随着公子胜来到大堂,坐下来,泡上了一壶香茶,萧容才开了口:“小皇子遇刺的事,相爷可曾听说了?” 公子胜面色不改地轻轻吹茶,并不回答。 萧容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好,心想着莫非是方才她那样踢门,扫了他雅兴,因此这时才板着个脸? 萧容本还想趁机奚落一番,可如今对着公子胜这一张臭脸,她连奚落的心情都没了。 公子胜一向都是脸皮厚,骨头贱,一下子阴沉下脸来,萧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讲话了。 “皇后娘娘想趁机彻底扳倒琴妃,现下也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可是皇上对琴妃再三留情,因此皇后娘娘想请相爷出面,进谏劝皇上赐死毒妃,以保全皇室命脉。” 奚落不成,萧容只好说正事。却不曾想就连说正事公子胜也阴沉着脸。 “有了皇上的金牌御令,就敢擅闯本相的府邸了?”他冷冷说着,闭眼饮茶。 萧容暗自冷笑,只想说我有御令在身,别说是擅闯,就算是搜查,你公子胜也只能在一旁乖乖呆着! 可萧容终究没这样讲,她不敢忘了此番前来的目的。 “卑职擅闯,也是急事在身,皇后娘娘为此事烦恼不已,还请相爷早些定夺。” 公子胜这才嗤声一笑,放下茶盏,悠悠然地说道:“定夺?皇上心中自有主意,本相如何定夺?容儿明知此事难做,因此故意推到本相身上,是想看着本相拒绝皇后娘娘而被嫌恶,还是想看着本相贸然劝说而在皇上跟前碰壁而出丑?” 萧容脸色一变,原来不止是穆卿能看透他人心思。 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这样的棘手的麻烦事自然要交给公子胜了,无论成与未成,她都毫不损失。 “相爷多虑了,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即使被戳穿心思,萧容也不会承认,立刻将这些推得一干二净。 提及皇后,公子胜依然是无动于衷,萧容不由得讥讽道:“莫非,相爷是想留在相府内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再不过问朝政之事了?” 想着方才撞见的事情,莫非公子胜真的是有了美人就无心理会其他了? 正想着,公子胜眼眸一抬,凌寒的光瞬间朝着萧容这边射过来,冷得她无端寒噤。 为了不显落败,萧容继续笑道:“莫非相爷也想娶妻了?想必那位姑娘定是绝色佳人,否则,如何入得了相爷的法眼?” 公子胜这才终于露出轻浮的笑意,反问道:“容儿对她很感兴趣?不如本相将她叫过来,让容儿仔细地瞧个够?” 萧容一听,顿时双眼发亮,“能见到未来的相国夫人,那也是卑职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她倒想看看,能抓住公子胜的心,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如果能找到公子胜的弱点,以后想要牵制公子胜,也就有迹可循了。 公子胜似乎瞧出了萧容的心思,浓眉微蹙,轻笑反问:“你真的想看?” 萧容的脸僵了僵,觉得公子胜这样的笑似乎有点诡异,但是见一下又能有什么事?于是萧容再次笑笑,点头:“那是自然。莫非相爷还舍不得了?” 公子胜闭眼抽笑,笑得比什么都讽刺。 不知为何,萧容反而觉得不安起来。 公子胜低声对身旁的婢子吩咐道:“去把红鸢叫来。” 那婢子显得有些为难,压低嗓门说道:“相爷,红鸢姑娘还躺着……” 萧容静静听着,这女子名叫红鸢?红鸢,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家闺秀的女子名,反而像是哪个花柳巷的头牌。而那婢子所言的还躺在软榻上,大抵也是因为方才受了公子胜的摧残吧。 萧容正欲开口说不予强求,却不料公子胜立刻沉下脸,冷声斥道:“那就让她起来!” 婢子这才得令而去。 萧容被公子胜那一声吓住了,缓缓神儿,再看着公子胜不悦的态度,便猜想着,这个女子似乎并不会是未来的相国夫人呢。 这时,公子胜举举杯:“容儿还是先喝口茶吧,可以压压惊。”rs 第328章 又见如璎 萧容皱起眉,心想应该压惊的明明是公子胜才对,刚才她突然踢门而入,定是吓得不轻。公子胜现在这般阴阳怪气,指不定就是被吓出了怨念。 虽这样想着,萧容也并不拒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然后她就后悔了,这都是什么茶啊,又苦又涩,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哀怨地瞪着公子胜,好想质问他这该不会是什么飘着茶香的毒药吧? 可她还没有质问出口,就见到公子胜示意性地瞥了瞥门口。萧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顿时惊呆了,以至于嘴里的苦茶都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夏……夏姐姐?”萧容呆愣地站起身来,看着迎面走进来的女子。 虽然眼前这女子的服侍和夏如璎相差甚远,但是萧容很肯定,她就是如假包换的夏如璎。 且不说外貌,单凭那一双清冷的双眼,萧容就能确定。 可她却并不理会萧容,缓缓走进来,立在堂中央。 公子胜唤了一声:“红鸢,这位是萧大人。” 她这才抬抬眸,平静地看了萧容一眼,微蹲行礼,轻声道:“婢子红鸢,见过萧大人。” “红鸢?”萧容嗤声笑起来,快速上前去逮住她的艳红色的衣袖,使劲摇着,“夏姐姐,是我啊!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不是……” 萧容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甩开了手。 “萧大人认错人了,婢子叫红鸢,不是萧大人的姐姐。”她看着萧容,眼中一片陌生。 萧容苦笑起来,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姐姐,但是你是夏姐姐啊,你是夏如璎啊!” “够了!”公子胜突然大喝一声,跨步走上前来,将萧容从红鸢面前推开。 “容儿。你闹够了没有?”公子胜脸色森白,指着外面,“闹够了就立刻离开!惺子遇刺的时候只有你在场,当时情况有多危急,也只有你才清楚。皇上要不要处置琴妃,这不该是你的职责吗?回去转告皇后娘娘,本相已经仁至义尽。” 萧容懵住了,公子胜这是在发火?一向故作温文儒雅的公子胜居然毫无礼数地发起了火? 萧容不由得想出门去瞅瞅外面,是不是太阳要打东边儿落下了。 又一想,公子胜这句仁至义尽。是想说他真的再也不想理会朝政之事了? 萧容一头雾水。正欲上前追问。却不料公子胜退后一步,对红鸢说:“去告诉她,相府不欢迎她。” 红鸢很听话地上前来,萧容的气势瞬时降到了冰点。 “夏姐姐……”萧容轻声唤着。甚至带上了乞求。 萧容不肯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什么红鸢,她分明就是夏如璎!犹记得当初将夏如璎送上马车那日,她的脸色虽然略显苍白,还噙着泪水,可是她的眼中是藏不住的喜色,那种终于重获自由的喜悦。 可如今眼前这个人,她的眼中一片空洞,好似一个已经绝望至极的人。 听得她木讷地开了口:“你走,相府不欢迎你。” 萧容心底微微酸起来。她摇摇头,甚至不愿再看眼前这个冷漠的人。 “公子胜,你究竟给她吃了什么毒药?”萧容开始朝着公子胜吼,几乎失控一般。 公子胜却嗤声一笑,不予理会。 萧容再次上前逮住她。“夏姐姐,你一定是受他控制了,我带你走,我会带你走的!” 萧容说着,挽住她的手往外拉。她一个不稳,就被萧容拉出了好几步。 “红鸢?” 公子胜低沉的声音响起,然后她就挣脱了萧容。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姐姐。相爷不欢迎你,你还不赶紧走?”她脸色如冰,好似看着一个极其厌恶的人。 萧容很受伤地看着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夏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落到他的手里?你告诉我,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萧容想着方才踢门而入所看到的一切,心里猛地抽痛起来,转过身去吼道:“公子胜你这个畜生!你究竟对夏姐姐做了什么?” 萧容这样问着,自己心底却已经有了答案。公子胜许是给夏如璎下了药,让她忘记了一切,然后就将她收为婢女,还兽性大发地占有了她。 可是夏如璎嫁入大帅府已经是大错,好不容易出来了,她就应该去找董樊胜才对啊。 萧容不能看着夏如璎落在公子胜手里,立刻将她护在身后。 “公子胜,我不管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我告诉你,夏如璎是你不能碰的人!我要将她带走,你休想阻止我!”萧容警告一般地指着公子胜,然后转身去拉住她的手。 公子胜却依然嗤声一笑,悠然开口问:“红鸢,你真的要走吗?” 萧容顿住,拉了拉她的手,她却冷漠地抽了回去。 “萧容,我不走。” 她的声音带着沉痛和坚定,一字一顿击打在萧容心底。 原来,她并没有失忆,她还记得她是萧容。 “夏姐姐你……为什么?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红鸢,你是夏如璎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公子胜他是不是抓住了你的把柄?他是不是……” 萧容正欲问,他是不是将董樊胜抓住了,然后逼得你这般。可萧容没机会问出这一句,便觉眼前一花。 她扬起手,一巴掌打到萧容脸上,清脆响亮。 “你走。”她依然这样说着,似乎不痛不痒。 萧容从没想过,夏如璎的手劲居然都能这么大。这一巴掌打得萧容脑中一片空白,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夏如璎已经回到了公子胜身后。 萧容抽了抽嘴角,还是挺痛,她上前一步,强忍着泪问道:“夏如璎,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被逼的?如果是,你也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啊!” 她依旧冷然,抬起头,陌生地看着萧容,“我已经不是夏如璎,而是红鸢。你所谓的姐妹情哪比得上相爷?你羞辱相爷,所以我打你。” “红鸢?相爷?”萧容抽笑起来,对着她点点头,眼色变得凄迷。 而夏如璎依旧面色冷然。 “很好,夏如璎。我不会恨你的,一点也不会!你最让我痛恨的是你面对生死都无所畏惧的样子。所以如果再让我看到你那个样子。这一巴掌。我一定奉还!”萧容颤声吼着,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听得身后的公子胜低声说着:“你表现得很不错,本相可以考虑让你继续留在相府。” 然后便是夏如璎的声音:“红鸢多谢相爷。” 萧容再也听不下去,径直跑出了府。 无功而返。皇后自然是不高兴的,但是萧容已经确定了公子胜不会再出面帮忙。 这一次去相府,不仅为夏如璎的事震惊,公子胜也让她觉得很奇怪。 公子胜整个人似乎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眼中莫名地带着某种恨意,尤其是面对夏如璎的时候。 萧容躺在凤仪殿偏殿的锦榻上,彻夜难眠。想着夏如璎,想着公子胜,还有董樊胜。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系。 借着微弱的月光,萧容摸出夏如璎送给她的那个茜草染缠枝海棠纹锦囊,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夏如璎那温婉的笑脸。 再碰了碰左脸,还在隐隐作痛。那一巴掌不轻,想来夏如璎是下了狠手的。 萧容突然觉得很伤心。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锦囊。在这样的力道下,才发觉锦囊内层有硬硬的东西。 点了红烛,将锦囊打开来,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萧容不死心,硬是将锦囊翻了过来,这才发现那个硬硬质感的来源。 锦囊的内侧,密密地绣着一个精致的花纹图案,图案中央,是一个精巧的“胜”字。 看着这个字,萧容呆愣了一阵,随即顿悟。 看到这个胜字,她本来只会想到董樊胜的,因为这锦囊就是董樊胜给夏如璎的定情之物。可是这个胜字,又让萧容想到那把玉骨扇。 这个胜,不仅仅可以是董樊胜的胜,还可以是公子胜的胜! 萧容无力地坐倒在锦榻边儿上,脑海里盘旋着公子胜那张脸。莫非,公子胜就是董樊胜,就是夏如璎嫁入大帅府之前的情人? 这样的假设让萧容不知所措,也觉得无比可笑。 公子胜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是那个被打得断掉一只手臂的文弱书生? 但是目前的状况,也只有这个假设才能说得过去了。 公子胜?董樊胜? 还真是天底下最难以置信的笑话! 可是,如果公子胜真的就是董樊胜,那他为何对夏如璎是那样的态度?为何还故意唤她为“红鸢”,这样一个轻浮而风尘的名字? 萧容越想越混乱,下决心要好好查查这个董樊胜的底子。 若是雪翼还在,想查什么人也不过是一句吩咐的事情。可如今雪翼和弟兄们都死在了魏荷语的手里,萧容只得前去求皇后。 皇后为了琴妃的事情还在着急上火,听得萧容突然提出要查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皇后自然就不乐意了。 萧容也料到会如此,在皇后还没有出言拒绝的时候,就补充道:“皇后娘娘,相爷不愿出面相助定是有他的为难之处,不如让卑职前去一试,即使受到皇上责罚,也绝不会牵连到皇后和惺子。” 皇后听到这儿,顿时喜上眉梢,但还是故作为难地思索了好一阵,最终才道:“萧大人能出面劝说,那必然是名正言顺,毕竟是萧大人将臻儿从刺客手中救下来的。” 萧容暗想着,这皇后怎么和公子胜同一个腔调?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29章 春风得意 正想着,皇后又问:“至于萧大人所说的那个董樊胜,不知……是萧大人的什么人?” 萧容瞥向皇后,她眼中的探寻之色让萧容顿生寒意,只得抿抿唇,答道:“他是卑职的故友,是个文人,卑职与他多年不见,因此想打听一番他的近况。” 皇后这才稍稍放心地点了点头。 玄棣赐给萧容的死士已经不在,萧容本可以开口向玄棣禀明此事,甚至将魏荷语杀害死士的事实一同禀告。可是萧容并没有这么做。 玄棣召她入宫,先封她为殿前侍女,后又封为御前侍女,再到如今的御前侍卫长,亲赐金牌御令……玄棣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萧容知道玄棣不会无缘无故地青睐于她,就好比公子胜所言,她的武功在大内侍卫中顶多也只算是花拳绣腿。 玄棣是想利用她,这一点萧容十分清楚。可究竟想要如何利用她,萧容还不得而知。 雪翼和弟兄们固然是对她毫无二心的,可是萧容不敢担保玄棣如若再送她死士,会不会变成完全不同的状况。 她不敢冒这个险。 自从上次玄棣大半夜让她前去揉肩捶背,萧容就再也不敢在腾龙殿呆得太晚。甚至于玄棣不传召她,她就借故不去,留在凤仪殿陪着惺子练武习文。 眼看着琴妃的事已经快要大事化小,萧容再也躲不过,鼓足胆子前去了腾龙殿。 胡公公带她进去的时候,玄棣正悠闲地闭着眼小憩,身后立着一个姿容妖娆的妃子,正在为他揉肩。 萧容瞧着这副样子,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莫非那日她前去为玄棣揉肩的时候,也是这样旖旎的场面? 想到这儿,她全身就似乎被蚂蚁爬过一般。 正恶心着,玄棣微微睁开了眼。对着身后的妃子使了使眼色,妃子就恭顺地行礼退下了。 不知为何,萧容总觉得那妃子的余光在来回地往她这边瞥,她不由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暗青色侍卫官服,有什么好瞧的? 正在这时,胡公公也准备退下,还意味深长地瞥了萧容一眼,嘴角竟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萧容不由得胆寒。 “爱卿脸色憔悴,想必昨夜定是没有休息好。”玄棣说着。慵懒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萧容。 萧容倒也不以为意。单膝跪下:“多谢皇上关怀。卑职心有所虑,因此夜里难眠。” “哦?说来朕听听。” 萧容暗喜,脸上却依旧做忧愁状,“如今夏国已灭。已无人敢与北国相争。北国的君王,就是天下的君王,因此北国的皇室血脉是万万不能有丝毫闪失的。” 大抵是听闻了天下君王这样的美称,玄棣显得愉悦起来,嘴角微翘着,听着萧容继续讲。 萧容索性放下另一只膝盖,端正地跪下,颔首道:“在北国黎民百姓面前,皇上是九五之尊。但是在妃嫔面前。皇上又是长情的夫君。皇上心爱琴妃娘娘,即使琴妃娘娘犯下滔天大罪,也不忍处罚。可是皇上可曾知晓?正因为皇上如今乃天下君主之尊,皇上的宝座才会被更多人觊觎。皇上龙体康健,并未到退位让贤之期。可是朝野中却始终有些不知好歹之人在蠢蠢欲动。而皇上宽恕琴妃娘娘之举,更是助长了他们的谋逆之心!因此卑职斗胆,恳请皇上挥剑断情丝,严惩琴妃一党,以儆效尤。” 萧容一口气说完,然后俯下身行大礼。她表面上凛然正气,心却在砰砰跳个不停。她知道,她现在所说的话,才真真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萧容紧贴着地面,耳边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她暗叫不妙,玄棣听了这邪,定是羞恼了。 她想着,帝后之间若是能够有半分的恩爱也是好的,可是现实却是玄棣对他的皇后似乎毫无感情可言。否则,也不至于非但不肯复了惺子太子之位,反而还对犯下大罪的琴妃依依不舍。 良久,玄棣还是没有开口。 萧容的心慢慢收紧,甚至开始想着该如何改口,来挽救自己方才的失言。 “皇上……”她微微抬头,咬了咬牙,接着道,“其实卑职也只是为北国皇室着想……” “嗯,朕知道。” 萧容一怔,玄棣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 她这才敢抬起眼来,玄棣果然笑着,见她畏怯,便开口道:“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此事朕会谨慎思量。爱卿也须得注意寝食,整个人都憔悴了,朕看着心疼。” 听着这邪,似有一股阴风迎面吹来。萧容讪讪地笑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来住在偏殿终究不是长远之计,爱卿还是搬去梦月殿吧,朕已经让胡公公着手安排了。” 萧容吓得不轻,连忙跪辞:“承蒙皇上关怀,可是以卑职的身份,实在不能入住梦月殿!” “身份?那爱卿想要什么样的身份呢?”玄棣轻声反问。 萧容怯生生地看着他,觉得这腾龙殿里的气息越来越尴尬。 说到身份,她不过就是个名不副实的女侍卫,说白了,玄棣利用完毕,随时都可以将她赶出宫去。只是萧容还不知道玄棣准备如何利用她罢了。 萧容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玄棣又轻松地笑起来,“先退下吧,胡公公自会安排好一切。” 回到凤仪殿,萧容依然觉得心里发麻,翻来覆去也想不通玄棣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事。 他说胡公公自会安排好一切,但是几日过去了,也没个动静。这让她更忐忑不安。 她不敢前去腾龙殿,只是按例地前去陪着玄臻练剑。 自从上次在宫外面遇刺,玄臻的性子变得更加沉默了。之前还会瞪着大眼睛问她一些啼笑皆非的问题,可如今,什么话都不愿多说了。 萧容虽然也一心想要让玄臻尽快成长起来,成长为一个能执掌天下的君主。可是对于一个十岁有余的孩子来说,这些似乎还是有些勉强。 萧容见他练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剑法,正欲上前去劝他歇息一阵,就在这时,皇后满脸春风地走了过来。 “萧大人可有听说?” 皇后容光焕发地摇着步子走过来,连头上的珠钗都在熠熠生光,彰显着她的春风得意。 “皇后娘娘所谓何事?”萧容想着玄臻的事,本还心情沉重,但皇后难得如此愉悦,她也不由得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皇上今晨已经下旨,赐了琴妃那个贱人一杯毒酒。估摸着这时辰,想必毒酒已经送过去了。” 皇后似乎也恨不得立刻将这件喜事分享了来,也不顾忌玄臻在一旁,就将“贱人”二字说了出来,而且脸上还笑得更得意了。 萧容却愣住,玄棣居然真的下旨处死琴妃,难道真是被她那一番话给打动了? 萧容不知皇后何时离开的,只知道从始至终玄臻都在潜心练剑,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这邪。 萧容还是看得出来,玄臻虽不动声色,但使剑的手法却越发凌厉了。 萧容本还想去婉宁殿看一眼琴妃,有些事,她想亲口问问琴妃。尤其是关乎魏荷语。 可是还未走到婉宁殿门口,就见到两个太监抬着担架匆匆往外走,那担架上铺着一张素白的棉布,白布下面,是被毒死的琴妃。 看着那白布上的人形轮廓,萧容心中突然生出悲凉之感。 琴妃一向得势,在朝中势力不可小觑。荣极之时,可曾想过会有这般凄凉的下场? 琴妃的母家王氏一族也跟着惨遭诛连,这个消息传来之后,凤仪殿就来了位故人。 萧容瞥了瞥跟在皇后身旁的连茹佩。想着之前连茹佩到大帅府来害得她险些溺水,如今她和皇后一党,连茹佩定然不情愿面对她。 带着这样的思量,萧容暗自低埋下头退到一旁。 本以为这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两姐妹会对她视而不见地走过,却不料头顶传来了皇后欣喜的声音。 “茹佩,还不赶紧见过萧大人?” 萧容惊忙抬起头,连声道:“皇后娘娘折煞卑职了。卑职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连三小姐。” 连茹佩这次却出奇地大方,走上前来,温和地说道:“这回萧大人帮着长姐立了大功,小女应该感谢萧大人才是。” 萧容觉得无端端有一股寒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刁蛮的连茹佩居然也对她这般谦和有礼了?这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有什么猫腻。 不过连茹佩都这般讲了,萧容也只好浅笑着回应:“连三小姐言重了,卑职不敢居功,只是分内之事。” 皇后拉了拉连茹佩的手,笑道:“茹佩,要谢还得赶紧谢,你要嫁入大帅府的事,也一样得让萧大人出面呢!” 嫁入大帅府?萧容顿时愣住。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着连茹佩那羞红了小脸的模样,萧容心底一阵阵恶寒。 试想着,如今的大帅府就好似一座死城,姬妾一个个地夭折,穆卿还对此不闻不问。不得不说,连茹佩还真是执着,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在想着嫁给穆卿做妾。 可是连茹佩的希望要再次落空了,如今她连大帅府都不愿再回,如何出面去劝说穆卿纳妾呢? 而皇后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点,和连茹佩叙旧完毕之后,皇后就将萧容召入了屋内。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30章 董家少爷 “方才本宫的话,想必萧大人也听懂了。”皇后说着,微微叹气,“本宫那个小妹啊,也实在是令人头疼。脑子一根筋,除了穆大帅谁也看不上!眼见着都快成老姑娘了,本宫这心里也急啊。” 萧容沉了沉眸,低声道:“皇后娘娘,其实卑职……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皇后早有预料地笑了笑,拿出一叠尚未打开的信函,“萧大人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之下,王氏就惨遭灭门。更何况是对着穆大帅了?” “本宫一早就听闻穆大帅疼爱萧大人更甚于魏夫人,纳妾一事,不也就萧大人一句话吗?本宫就这么一个小妹,自然事事为她着想,穆大帅纳妾无数,多纳一个姬妾,也不见得是件要命的事,可是对于小妹来说,那还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儿了。” 萧容沉默不语,心底却在反驳,要她回去面对穆卿,还要亲口劝她娶连茹佩,对她,才真真儿是要命的事。 不过萧容没有说出口,她的目光停留在了皇后手中的信函上。 皇后轻轻晃了晃手中的信函,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容一眼。 “本宫的探子绝非寥寥之辈,这里面有着萧大人想要知道的一切。本宫不知那个董樊胜究竟同萧大人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这份信函还没有打开,若是萧大人答应本宫的条件,信函就归萧大人,否则……”她脸色忽然沉下来,取下身旁的琉璃灯罩,将信函靠近烛火,作势要将其烧毁。 “皇后娘娘!”萧容急了,连忙喊住她。 皇后满意地收回信函,看向萧容。 萧容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信函,想到身处相府的夏如璎,她紧咬住牙,点了头,“卑职愿意一试。只是穆大帅最终的心意如何,卑职就不得而知了。” 对这样的答复,皇后依然是不满意的,她眉心一拧,再次将信函递向烛火之上。 萧容只得伸出手,连忙道:“皇后娘娘且慢!卑职……卑职一定不负所望,请连三小姐回府静候佳音。” 皇后这才柔和地笑了笑,将信函收起来。 次日,萧容特意换上从前的柔粉色香云缎襦裙,坐着官轿回到大帅府去。 府里一如往常。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些冷清。 萧容径直走向永华阁。却在半道的回廊上。就瞧见了穆卿。 她顿住脚步,心跳不期然地加快了。 劝穆卿迎娶连茹佩,这件事她当真是一丁点儿把握都没有。她暗自探出头瞥了瞥,回廊尽头。穆卿在同孟逍和周阳吩咐着什么事。 “如今定西将军已逝,本帅特意进谏,推举孟少将。皇上已经恩准,相信诏书很快就会下来,那么从此以后,孟少将就是镇西将军了。” “镇西将军府由从前的定西将军府改建,而且皇上还特准了一件事,那就是将定西将军的家眷押送回来,交由镇西将军安顿。” 萧容听到这儿。惊得屏住了呼吸。 穆卿的声音低下来,似叹息一般,“孟逍,死去的萧将军是容儿的生父。本帅实在不放心将他的家眷交予别人,因此极力推举了你。本帅知道你无心追逐名利。可眼下也是别无他法,试想着萧将军的家眷若是落在了魏嵘的手里,其下场可想而知。” 孟逍淡淡一笑:“大帅作此安排,必是深思熟虑。末将定不负所望,将萧将军的家眷安顿妥善。” 周阳也听得高兴,拍了拍孟逍的肩膀,喜道:“大帅放心,有末将跟着一块去,绝不会让大帅失望的。” 穆卿也笑起来,然后故意沉着脸对周阳说道:“本帅派你一同过去,是为了让你好好督促着孟少将早日成家娶妻。” 周阳这才傻了眼,“大帅,这么大的事儿,末将如何做得了主?再说了,绿娆不也要一同跟过去吗……” 周阳话说到一半,就被孟逍一记冷眼瞪了回去。 穆卿如梦初醒一般地点点头,也顺着周阳的话说道:“孟逍,绿娆聪慧稳重,也不比容儿那个丫鬟差啊。” 穆卿依然以为孟逍是放不下月眉。 周阳也作思索状,“嗯,除了长相差点儿,其余的都略胜一筹。” 孟逍再也听不下去,匆匆地向穆卿行行礼,拉着周阳退了下去。 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穆卿才长长舒一口气,轻声道:“还打算躲多久?出来吧。” 萧容这才挪着步子走出来。 她刚才就奇怪来着,穆卿怎可能没发现她呢?如今看来,他的确早就发现了,那么方才那邪,不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吗? 无论他是不是做样子,萧容这次是前来求他的,也该做做样子感激一下,她走上前,轻声道:“多谢大帅尽心安排先父的家眷。” 穆卿立在原地不动,一阵微弱的风拂过来,夹带着清幽的紫檀香味。 少顷,他才开口:“其实,我并不只是在安顿你爹的家眷。” 他走上前来,声音更柔,“我是在安顿大帅府。孟逍周阳已经准备前往镇西将军府,府里其余的下人到时也会全都送回八王爷府。剩下的,就只有我们俩了。”顿了顿,轻轻唤一声:“容儿?” 萧容手掌暗暗紧握。 可这样的细节也被他发现了,他伸出手轻轻拉住萧容,萧容不由得顺着他温柔的牵引,放松了紧握的双手。 就这么一丁点的晃神,就被穆卿逮住了机会,将她顺势拉了过去。 陷入他久违的怀里,萧容心底只余酸楚。 “容儿,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但是我没有办法,明知道你恨我,想杀我,可我都还是忍不住要去想你,只想你回到我身边,哪怕是拿着刀子对着我……”他的声音显得很沉静,仿佛是思索了许久以后才说出的话语。 他轻轻收紧手臂,闭着眼,眉心微皱。好似担心一睁开来,这一切就会消失了一般。 “容儿,别走了,别再离开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呓语,“只要你肯回来,要怎么样都行。” 萧容任由他搂着,不反抗,也不回应,只是轻轻动了动唇。反问道:“那如果我要大帅迎娶连三小姐呢?” 感觉到穆卿的手臂僵了一下。萧容暗自闭上眼。她本以为他会立刻拒绝,然后发怒地追问她为何要如此。 却不曾想,穆卿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将她搂得更紧了。 感觉到耳畔有气流呼啸而过。然后听得他低哑而无力的嗓音响起:“好,只要你回来,什么都好。” 萧容从未想过一切会来得这么容易,也没有认真去想这背后真正的代价。 迎娶连茹佩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八。萧容答应穆卿,初七就回府,再也不离开。 这样的喜事比她的脚还跑得快,回到凤仪殿的时候,皇后已经在忙活着为连茹佩置办嫁妆。 萧容暗暗苦笑,不过是纳妾。还须得多少嫁妆? 当夜,萧容如愿地拿到了皇后的信函。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来,脑海里盘旋着夏如璎苍白冷漠的脸,还有公子胜狡黠的笑容。 虽然萧容并不愿相信董樊胜就是公子胜,可是在如今的状况看来。已经由不得她不信。 她可以想象这信函里的内容,董樊胜本是穷困书生,遇上夏如璎,与她相爱相知,最后又无奈地看着夏如璎嫁入大帅府。于是情路受挫的书生奋发图强,考取功名,被皇上赏识,成了一国之相。 这样的故事已经可以称之为奇闻,毕竟一个小小书生能一举坐上相爷的宝座,已经超乎了一般人的预期。 可是萧容怎么也没想到,故事的真相,与她所想的相差甚远。 董樊胜,凉州人,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少爷,却在幼时家道中落,为官的父亲被奸商所陷害,锒铛入狱,母亲和唯一的姐姐都被卖去花柳巷,不甘受辱,双双自尽而亡。 看到这儿,萧容突然想到夏如璎,夏如璎本是凉州刺史的千金,莫非董家的冤案和夏如璎的父亲有关? 再往下看,果然不出所料,害得董樊胜家道中落的奸商,就是凉州刺史的亲戚。 试想着,奸商有个刺史这样的亲戚,官商勾结,想要诬陷董樊胜的父亲,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只是那件事过去没多久,这个奸商就莫名地死在了外地,死因不明。 萧容暗自冷笑,能有什么死因不明的?害死这个奸商的,必然就是董樊胜。 萧容继续往下翻,董樊胜投靠了远房亲戚,十年寒窗,欲要考取功名。 可是这段描述的下方有几行特别的解说:董樊胜时常彻夜不归,亲戚问他外出为何,他只道是拜师学艺,谋得一招半式,以作防身之用。在一次夜里,亲戚家中来了一伙盗贼,亲戚皆惊慌不已,不料董樊胜突然归来,三招两式便将盗贼杀死了。 这件事曾惊动一时,据说在审理之时,仵作看了大半天,也没发现盗贼全身上下有任何一处致命伤。因此这件事被当地人称为奇闻异事。 萧容暗自咬住唇,看来董樊胜在遇到夏如璎之前,就已经学得了异术。那既然如此,为何后来还会被刺史的家丁打断一只手臂呢? 萧容再想了想公子胜那狡黠的性子,不得不做出一个怀疑:那只是苦肉计。 虽然这场苦肉计并没有留住夏如璎,但是回想夏如璎当初提及这件事的时候,是那般伤痛悔恨,所以这场苦肉计也并不是毫无作用。 萧容接着往下看,后面的描述变得简单了,也就是零零散散地记载着一孝生在董樊胜身上的怪事。 萧容无心去细读,因为公子胜本就是个术士,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自然是数不胜数。 快速地翻看,终于看到了关键点。 董樊胜及冠之后,就离开了亲戚家,本是准备前往灵栾城赶考,却不料路遇风雨,滞留了下来。 萧容顿时狐疑了,一场风雨岂能拦得住他公子胜?除非他自己不想去,否则,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 果然,公子胜此番的目的不在赶考,而在刺史府。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31章 谁在报复 刺史千金待字闺中,又生得花容月貌,是凉州公子少爷梦寐以求的窈窕淑女。而且,只要能娶到刺史千金,就能在凉州占有一席之地,因此,当地的青年才俊无一不想沾一沾刺史的亲。 刺史千金夏如璎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可就在董樊胜回到凉州没几日,就传出刺史千金有了相好。 这个相好,自然就是董樊胜。 萧容越看越气,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都是董樊胜事先安排好的。酒楼的相遇,同莽汉斗酒,护送夏如璎回府,又四处宣扬夏如璎同他纠缠不清。 这一切,都是他预谋好的! 萧容本也不愿相信这样的推断,可奈何皇后的探子的确厉害,居然打听到董樊胜当初寄回亲戚家的书信。他在书信中写着:待到娶得刺史千金,不出半月,必叫刺史锒铛入狱,以报先父之仇。 原来,这一场镜花水月的情缘,其实只是一场阴谋算计。而夏如璎,也无辜地成了董樊胜复仇的工具。 当年董家的那个案子,正是刺史亲手审理的。刺史包庇自己的亲属,一同诬陷了董樊胜的父亲。看来董樊胜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刺史也尝一尝牢狱之灾和家破人亡的痛苦。 因此,他看中了刺史千金,夏如璎。 不得不说,从夏如璎这里入手的确是一条绝好的捷径。董樊胜也一直很顺利。 却不料半路突然杀出个穆大帅,一封信函,刺史就不得不将夏如璎送去给大帅府。 看到这儿,萧容有些疑惑了。按理来说,即使没有了夏如璎,董樊胜也可以另辟蹊径,完全不用贸然闯入刺史府去。还被打成残废。虽然这很可能是装出来博取夏如璎同情的,但是于情于理,这都大大地不划算。 萧容不由得在想。董樊胜是否也一样动了心,因此才会做出那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但是一想到公子胜那副嘴脸。萧容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公子胜失去理智的样子……萧容还从未见过。 再翻,就只剩下最后一页信笺了。 董樊胜闯入刺史府中闹事,被家丁扔了出来。次日,刺史千金嫁入大帅府。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听说过董樊胜的踪迹,董樊胜的远房亲戚都以为他被刺史家丁打死了,等了半年未归。也打听不到任何下落,便伤心欲绝地为他服了丧。 萧容暗自蹙眉。夏如璎曾说过,当时她和颖香一同出府去将董樊胜送去了医馆,还千万嘱咐了大夫好好救他。 如此说来。最坏的遭遇就是那大夫赚了黑心钱,没肯相救,董樊胜顶多也只是落得个残废,怎么都不至于死。 可是这信函中,就再没有了董樊胜的只言片语。不过皇后的探子很细致。在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半年后,刺史一家惨遭灭门,死因不详,歹徒也未被抓获。 萧容倒吸一口气,那歹徒。不是公子胜还是谁?看来他已经放弃了之前的复仇方式,改为直接杀害了。 可是刺史灭门这么大事夏如璎一直未曾提及,萧容思索了好一阵,才猛然回想起当初夏如璎为了董樊胜已经和娘家彻底翻脸,因此断了来往。 夏如璎不打听,穆卿就更加不会留意了。穆卿甚至连夏如璎的死活都不曾顾忌的。 兴许夏如璎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母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那凶手就是她痴痴爱着的董樊胜。 放下信函,萧容心中凄然。 她想着,如若公子胜就是当年的董樊胜,刺史一家已经惨遭横祸,他大仇已报,成为一国之相,已经功成名就。 那他为何还要将夏如璎困在相府中?还羞辱式地给了她那样一个身份? 他这依然是在报复吗? 可是按理说,要报复的人不该是夏如璎才对吗?董樊胜利用了她,还害死了她的母家。 萧容不相信夏如璎留在相府就是为了日后报复,因为夏如璎眼里并没有一丝怨恨。 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夏如璎甘心留在相府,忘记自己从前的身份,做他的婢女红鸢? 又或者,是公子胜有意为之? 萧容回想着公子胜嗤笑的脸,他的眼中,反而是带着恨意的。 萧容越来越疑惑。 夜很深沉。 相府中栽种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草木,到了夜间,更显诡异。 夏如璎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闪闪烁烁的烛火出神。门口的动静挑动了她的心神,她坐直身体,望向走进来的碧鸾。 “红鸢姑娘,婢子已经将银针送去给相爷了。”碧鸾温和地笑着。 夏如璎神色紧张起来,起身问道:“那相爷可有说什么?” 碧鸾沉默了。 那银针针法,是董樊胜当年亲手教会她的,看着银针,便能想起当年的一幕幕。可他,却一句话也没再说。 夏如璎失望地坐下来,道了声:“无论如何,也多谢碧鸾姑娘了。” 碧鸾抬起脸来瞥了瞥她,迟疑了一下,又道:“红鸢姑娘,其实婢子此番前来,是要请红鸢姑娘过去的。” 夏如璎先是一喜,随即又惆怅地垂下眼眸,低声道:“相爷又有任务吗?” 碧鸾意味深长地瞧了夏如璎一眼,笑道:“不瞒红鸢姑娘,在姑娘来之前,相爷都是将这些任务交给婢子去做的。婢子自认没有让相爷失望,帮着相爷拉拢了许多了不起的人物,却唯独拿不下那位道貌岸然的礼部尚书周大人。为此,相爷也颇费心思。” 她说着,有些愧疚地笑了笑,“不过如今有了红鸢姑娘,婢子倒是偷得闲了。红鸢姑娘沉静聪慧,不过一晚上功夫,就叫那周大人服服帖帖,婢子还真得跟在红鸢姑娘身后好好学学,否则,恐怕被赶出相府的,就是婢子了。” 夏如璎有些伤感地看了碧鸾一眼,哀声道:“碧鸾姑娘天资聪颖,在相爷身边服侍了那么久,又岂会被赶出去呢?” 碧鸾一听,欣喜地咧开嘴笑了,仿佛得到赦免一般。 夏如璎无法忘记碧鸾口中的那一晚,她应了公子胜的要求,前去讨好周潭。 一开始,她也很震惊,因为她知道这背后的含义是什么。 公子胜看出了她眼中的凄然,非但不疼惜,反而讽刺道:“怎么?不愿意?别忘了你本来就是个残花败柳,从前不知羞耻地想攀穆卿的高枝儿,却不料脚滑了,被休黜。现在又想回到本相身边,那必然是有代价的,否则,你当本相是什么人呢?” “樊胜,你……”夏如璎呛了一声,伸手捂住嘴才不至于当场哭出来。 “住嘴!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傻兮兮的董樊胜!”他突然暴怒起来,“当然,你也不再是那个千金小姐夏如璎。想留下来,就得按着本相的意思去做,否则就滚出相府去,永远别再出现!” 夏如璎忍泪凝望着他的脸,这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她看到他眼底的怒火,以及羞辱她的快意。 她眼中带着泪,却笑了,然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周潭喜欢看戏,夏如璎就陪着他看戏。和碧鸾不同,夏如璎再怎么样也是闺秀出身,对戏曲也能评论几句,因此很快便同周潭交谈甚欢。 周潭一开始还人模人样,可是戏完人散,回到尚书府以后,他就现出了真面目。 他自然知道夏如璎的来意,便毫不客气地对她使唤,吃定了她不敢有所违拗。 夏如璎紧抱着双肩躺在软榻上瑟瑟发抖,屈辱的泪水一次次涌上双眼,却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从始至终,她都很顺服,她也知道前来讨好周潭必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她趁其不备,将随身的小尖刀藏在枕头下,心想如若真要到那一刻,她就与周潭同归于尽。 公子胜说过,如果真的说服不了,杀掉也不乏是一个好办法。 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在尚书府里杀掉了周潭以后,还指望能全身而退吗? 但是夏如璎没有想到,周潭没有给她玉石俱焚的机会。因为他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这才知道,原来礼部尚书不能人道。 不过那样不着一缕地睡在周潭的身旁还是令夏如璎噩梦连连,回到相府以后,她常常梦到周潭那张**邪的老脸,在对她笑着,张牙舞爪地狞笑着。 周潭的归顺让公子胜尝到了甜头,自那以后他就为夏如璎起了红鸢这样的名字,原因很简单。 “你现在已经是个卑贱的婢女,如璎这样的名字不适合你。”他说。 夏如璎神色木然地点头。然后听得他说:“红鸢,这才刚开始。” 以前,夏如璎曾无数次地想象过她与董樊胜的成亲之夜,她想,他会温文儒雅地挑开她的盖头,然后温柔地唤她如璎,与她喝下交杯合卺,承诺永结为好。 可他们终究是没有新婚夜,兜兜转转又相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似从前。 她也向他解释,说出当年的情非得已,但他已经不肯相信她的话,只认定了她是一个弃妇。 即使这样,她也坚决不肯再离开,她想着只要留在他身边,日久天长,他总会明白的。 可现实却不尽如人愿。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32章 藕花深处 一开始,他一直催促着要赶夏如璎离开,夏如璎紧咬着牙不肯放弃。被下人推到府门外去,她只好靠着石墙蜷缩在府门外过夜。 没想到第二日,公子胜竟不再赶她走了。虽然嘴上依旧冷言冷语,却又吩咐了碧鸾为她准备房间。 她住了下来,欣喜地以为他开始心软了。 那夜他喝了些酒,来到了她房里。 夏如璎紧张地整理好思绪,想要将一切前因后果讲给他听,可他毫不理会,只是欺身在她身上,沉着脸,一语不发地去解她的衣裳。 她显得有些紧张,因此红了脸,却不料公子胜轻蔑地看着她,讽刺道:“一个弃妇,还装什么娇蕊嫩花?” 她的心猛地一凉。 公子胜虽然那样说着,但还是没停下动作,泄愤一般地欺上来。 契合的一瞬间,她吃痛地低呼一声,但是他依旧毫不怜惜,面色冷然。 “穆卿他很少碰你?”最后,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 夏如璎脸上泪痕点点,沉痛地闭上眼,不回答。 公子胜不悦地低斥一声,翻身下去,不再理会她。 她只在嫁入大帅府的当夜和穆卿洞房过,除了那一次,穆卿就再没有碰过她。 可是她还能怎么回答呢?他根本就不会再相信她。 她成了他的婢子,按着他的意思去讨好周潭,无论她身处多么危险的境地,他也不肯松口让她回来。 上次侥幸才能免受周潭的侮辱,可她知道,她再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夏如璎一边走,一边想着这次又会是哪个官员。 很快,她就来到了公子胜的房外,门开着,她扶着门走进去,公子胜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相爷。”她轻声喊。 公子胜回过身来,脸上满是不悦,眼睛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夏如璎本以为他又会给她一份卷宗,记载着某位官员的一切,然后要求她循着这些信息,前去讨好劝服。 可是公子胜这次并没有那样做,良久的注视之后,他淡淡说了句:“风大,把门关上。” 在她出府执行任务的前夜,公子胜都会将她唤入房内,一如上次。 夏如璎清楚地知道,这一刻他们还在香汗淋漓地纠缠着,下一刻,公子胜就会冷漠地将她推开。 夏如璎睁开眼看着他,他的眉深皱着,也在凝视着她,眼底却是令她伤痛的寒意。 她黯然,清冷的眸光中带着丝丝酸楚。公子胜微微沉眉,似乎不太喜欢她这样的神情,于是索性闭上了眼。 “还记得当年我们一同游湖吗?那时候的话,你还记得吗?”最后,夏如璎赶在他说出任务之前,这样问他。 那时的公子胜还只是董樊胜,他带着偷偷出府来的夏如璎游湖,划到藕花深处,他们迷了路。 眼看着天色将黑,夏如璎紧张起来,害怕不能及时回府,被爹娘发现。 正在这时,董樊胜突然扔下船桨,立起身来对着高过人头的藕花喊道:“藕花仙子固有成人之美,想给鄙人一个**心意机会,如若鄙人鼓起勇气对着这位姑娘说出了心里话,就请藕花仙子放出一条归路!” 夏如璎愣愣地看着董樊胜和一湖的藕花对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可董樊胜却十分认真地重新坐下来,凝凝地看着夏如璎,一脸郑重地说道:“如璎,你听好了。” “你是我董樊胜爱上的第一个女子,也会是最后一位女子。我在此对着藕花仙子起誓,我董樊胜此生,非如璎不娶,若有相负,就让我陷入这藕花阵中,一生一世都无法挣脱。” 那时的夏如璎只是一个闺中少女,听得这样的话如何不感动?虽然她并不相信真的有藕花仙子。 而果然,他们依然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正在夏如璎欲要戳穿他的时候,船身突然猛地一晃,夏如璎吓了一大跳,以为船快要翻了。 可是船没有翻,而她,却在惊慌之中倒进了董樊胜的怀里。 抬眼看清他温润的笑脸,然后他的唇就覆了下来。 在那时,夏如璎就暗暗将自己的心托付给了他。她开始觉得迷路也不是那么可怕,如果可以,她情愿藕花仙子将他们困在这里,一生一世。 没想到董樊胜的话还真的应验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划出了藕花林,顺利靠了岸。 可是他们俩的这份情缘,却始终无法靠岸。 夏如璎向公子胜提起这件事,想知道他当时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公子胜却戏谑地轻笑一下,伸出手轻佻地抚了抚夏如璎的脸颊,反问道:“我何曾毁诺?” 夏如璎怔住,他的确是没有毁诺,至今都还没有娶妻。可是夏如璎还来不及多想,他就将最后的希冀打破。 “即使我还是董樊胜,你也不再是夏如璎。我要娶的,是当年那个陪着我误入藕花林的女子,而不是你这个攀权附贵的弃妇!” 他咬着牙恨恨地说罢,又抽笑道:“所以,你只能是红鸢。只有这样风尘的名字,才能配得上你这样的残花败柳。” 夏如璎渐渐敛起伤痛,清冷地笑了笑,点头。 看着她这般乖顺,公子胜又笑了,故作怅然地叹息道:“还真是可惜了,你仰慕穆卿那么久,可穆卿心里却并没有你。不如本相帮你报仇吧。穆卿他痴恋着萧容,若是萧容死了,他一定会很伤心的。所以这次的任务,就是去杀萧容。” 夏如璎听到这儿,猛地瞪圆了眼。 “你要如何都可以,但是绝不能动萧容!” 公子胜啧啧两声,哂笑起来,“把自己的情敌当姐妹?还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可是即便如此,上次你不也亲手打了萧容吗?” “樊胜,算我求求你……”她紧张地逮住他的衣领。 公子胜却更加不悦地皱起眉。 夏如璎明白过来,极力讨好地看着他,温声道:“相爷,婢子求求你,你要什么任务婢子都无条件答应,求你千万不要去杀萧容。” 在欣赏完夏如璎的紧张和无措之后,公子胜又轻笑道:“放心吧,红鸢。我也舍不得杀她。总有一天,容儿也会成为本相的女人,到时候,你们还可以再续姐妹情。” 听到公子胜那样的话,夏如璎颤得更厉害,“你……你说什么?” “红鸢,不如由你去教唆容儿,让她杀死穆卿。”公子胜眸光遽冷,深深地攫住夏如璎的心魄。 夏如璎怔住,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笑得越发得意,挑着眉眼说道:“其实也不用,现在萧容和穆卿恐怕早已经闹翻了。” 穆卿害得萧容的父亲锒铛入狱,自尽身亡,光是这一点,萧容和穆卿就不可能再和好如初了。 自从当初在宁国发现了萧容和萧将军的父女关系,公子胜就暗中查了萧将军的底子,没想到这些倒还真能派上用场。 公子胜知道,若仅仅是让萧容知道穆卿联名揭发了萧将军,萧容也许并不会有太多的怨恨。但是只要讲出萧容的真实身世,还有萧将军这些年的苦衷,萧容定会痛恨自己错怪了父亲,进而痛恨穆卿。 他当日说的也都是实情,只不过在那实情之中,又巧妙地添油加醋,将一切罪恶的矛头全都指向了穆卿罢了。 公子胜越想越愉悦,自顾自地笑起来,陶醉般地说道:“光是想想就觉得有趣,穆卿若是死在萧容手里,那他这一生该有多可笑?被自己最心爱的人背叛,这种滋味,也该让他好好尝一尝。” 他笑着,如同入了魔一般。 夏如璎眉心微拧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侧开脸去,眼底闪过几分释然。 她想,董樊胜终究还是动过心,否则也不会生出如此深沉的怨恨。 被自己最心爱的人背叛的滋味? 看着他并不算安然的睡颜,夏如璎其实很想告诉他,她的心,从未背叛过他。 可她知道,他不会相信了。 公子胜眉心微拧着,与其说是入睡了,还不如说是进入了冥想状态。 他常常这样游离于真实和梦幻之间,然后脑海中便会出现那一望无际的藕花林。 多年前那次藕花林的迷失,其实根本就是他设下的术。设一个连自己也困顿其中的阵术,那还是第一次。解术的条件,就是得到夏如璎的心。 这样的术,危险不言而喻,如若无法在既定的时间内达成解术的条件,那他们就真的会被困顿一生。 不过最后他达到目的了,术也顺利地解了。藕花散开,他们就靠了岸。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心中的那片藕花林,他始终闯不出。 冥想中,藕花悉数退去,出现一抹玄色,他觉得自己脚步虚浮,然后跪下来,恭敬喊道:“师父。” 公子胜本还有些惊讶,为何师父会在这里? 但是潜意识告诉他,这是他的冥想之阵,一切皆由心生。 他抬起眼来,看到师傅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夭。 “夭,你想要的是什么?”师父开口问。 夭微微浅笑,答道:“太子殿下。” 师父皱眉,又转过身去,问另一个人:“你呢,你想要的是什么?” 公子胜心下一愣,他也在这里,为何师父不问他?可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般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他说:“权贵。” 师父大笑。 公子胜僵住,望向那个回答的人,这才看清,那就是他自己,十年前的自己。 他记起来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回答,就是十年前。 十年前的董樊胜,向往权势,一心想着报仇雪恨。而现在,他大仇已报,功成名就。 可为什么,他还会被自己关在这样的冥想阵中?rs 第333章 皇后酒宴 冥想阵中,画面瞬息万变,天空中渐渐映出晚霞,分外美丽。 师父再问:“夭,你想要的是什么?” 夭柔媚一笑,依然答道:“太子殿下。” 师父显得有些愠怒,然后转身过去问他。 却没想到这回,那个董樊胜也望着晚霞浅笑,轻轻说了两个字:“如璎。” 师父大失所望,拂袖而去。 公子胜在自己的冥想阵中笑了起来,低低重复:“如璎?如璎?” 原来那个时候,他已经傻得如此无可救药。 眼前的景象再次转换,夜黑风高,前面的身影少了一人。 夭已经不再回来。 师父问了同样的问题,然后董樊胜紧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报仇!” 报仇? 可是他的仇,早已报了,不是吗? 奸商被杀,刺史遭灭门,他的仇,早已报了。 可他心里还是恨,越来越恨。恨的,是她的背叛。 冥想阵的尽头,是热闹非凡的凉州城。 凉州刺史喜攀大帅府,红红的花轿在欢庆的喜炮声中,送出了凉州城。 他忘不了,这一生都忘不了。夏如璎就那样在他眼前,坐着花轿,嫁给了别人。 那日,董樊胜就躲在人群中,目光直直地瞪着缓慢前行的花轿,眼中尽是杀意。 寒夜深沉,公子胜猛地冲开冥想阵,睁开眼来,眼底迸射出同样浓烈的杀意。 他侧了侧脸,看向身旁熟睡的夏如璎,开始莫名地烦躁起来。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董樊胜,却不知为何,他的情绪还是会为她左右,这令他越来越焦灼。 他定性很好,一分一毫也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哪怕心底有那么一丁点,他也觉得憋闷难受。 他终是没有再继续逼着夏如璎去教唆萧容。甚至处处躲避着面对皇后和太子之位的事情。可是这样的回避没有撑太久,他就不得不进宫去一趟。 穆卿要纳皇后的三妹为妾,时间就定在下月初八,皇后为此特在凤仪殿中设宴,他也在宴请名列。 入夜后的凤仪殿犹如人间瑶池。 这回的晚宴很特别,因为设在露天的院中,还围着一个所谓的“酒池”。 皇后身着火红大衫霞帔,将玉杯中的甘露琼浆缓缓倾入酒池中。她眼睛微闭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萧容安静地坐落在酒池的另一侧,默不作声地看着这怪异的场面。 公子胜就坐在萧容不远处,他倒是看得很仔细,还不时露出浅浅笑意。 从他们来了以后,皇后就一直这样折腾,酒池周围摆满了美味佳肴,却分毫未动,前来祝贺的都是朝中与皇后同盟的官员或是其家眷。 他们就这样看着皇后和凤仪殿的宫女们如同祭祀一般地向酒池内倾倒着玉淳酿,一直到月浅灯深。 “容儿可知道这是什么?”公子胜看出萧容眼底的困惑,便偏过头来轻声问。 萧容横了他一眼,不做声。 公子胜也不恼,反而继续解释道:“这是一个古老的风俗,叫做,祭酒神。” 萧容面淡如水,表示并不感兴趣。 其实萧容心里恨不得立刻揪住公子胜的衣领,扇他几个大耳刮子,再让他好好交待出当年的事情。 可是这是在凤仪殿,她才不得不强忍住。 萧容忍得住,公子胜却又乱了套。 皇后祭完了酒神,就同在座宾客举杯畅饮,似乎恨不得一口气醉死在酒池边。 公子胜说这是对酒神的敬重,若不喝醉,就是不敬,会遭到酒神的惩治。因此他也一杯一杯,喝得酣畅淋漓。 萧容自知酒量不好,上回在大帅府内醉了酒,就做出了不清醒的事,这回无论如何也不敢乱来。 她可不理会什么酒神酒仙,她甚至不明白,皇后是嫁妹妹,为何不拜月老,反而拜酒神? 她不懂这样的古老风俗,也不愿深究。 在场的官宦家眷倒是极其附和,没过几巡就陆陆续续地喝趴下了。 皇后向夜空举着玉杯,唱着断断续续的小曲,踉跄着步子往这边走来。 萧容立刻端起酒杯做做样子,可皇后还未走近,就仄歪一下倒在一个宫女的怀里,终于不省人事。 萧容讪讪地放下酒杯,心想着这场醉酒大宴怕是该结束了。却不料皇后小晕了一阵,又抬起头笑起来,继续畅饮。 萧容默默叹口气,瞥了瞥身旁的公子胜,他也喝了不少。只是他的酒品尚佳,醉到深处反而安静了,只是一杯一杯不停地喝,黑亮的眼睛凝望着酒池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公子胜,倒是挺少见的。 萧容瞥了瞥四周,歪歪倒倒一大片。她暗自吸一口气,才慢慢靠近公子胜,低声喊道:“相爷?” 公子胜垂着头,并不动。 萧容皱起眉,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再试探性地喊:“董樊胜?” 听到这声,他竟迷迷糊糊地转过了脸来,迷醉地笑了笑,算是应了,然后又趴倒下去。 萧容暗自沉眉,他果然就是董樊胜。 好一个董樊胜,权贵熏心,狠辣绝情的董樊胜! 想到这儿,萧容就一肚子恶气。看他醉得不轻,萧容索性暗自运力,并指一掌向他劈过去。 只是掌风未近,就突觉疼痛袭来。 “想偷袭我?没门儿!”他逮着萧容的手腕,然后用力甩开。 萧容心下一凉,如今在场的都醉得不知所以,他又喝得神神忽忽,若是在这个时候借着酒劲对她出手,那她岂不是必死无疑? 但结果却没有。 他说完那句之后,反而笑了。虽在笑,却皱了眉。 “萧容,你真是世上最大的傻瓜!哪有像你这样的,帮着别的女人嫁给自己的夫君?”他说着,一脸认真。 萧容明白,他是真的醉了。清醒的公子胜又岂会讲出这样的话? 萧容并不打算扫他的兴,而是趁机顺着他的话反问道:“那你说说,怎么样才是不傻的?” 他再次笑起来,还十分得意地朝她这边挪。萧容感觉他整个人都快要扑过来,顿时惊慌向后闪。 他扑了个空,幸而扶住了石凳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借着皎皎的月光,萧容看清他那醉醺醺的脸。 “是你的,就要握在手里。谁敢来抢,就要他不得好死!不过这些都是对于强者来说的,对于弱者……根本就,根本就……”他苦笑着摇摇头,脸上做痛苦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萧容疑惑地皱起眉,思索着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正在这时,他忽然猛地凑上来,吓了萧容一大跳。 不过他并没有别的的企图,只是伸出手指指点点地说道:“你不是说你很爱他吗?那你就该暴跳如雷地将府里其他的女人全都赶走!然后,他就是你一个人的了,多好……多美好?” 萧容闭眼苦笑,突然间,她也很赞同公子胜这样的谬论。 要是她真有那个好能耐,从宁国回来以后就大掌一挥将魏荷语赶出府去,不就省事多了吗? “美好,真美好……”公子胜兀自抽笑着,然后瘫软地趴着石凳坐在地上,突然眸色一沉,一脸认真地看着萧容,好似有什么不吐不快。 “你知道这世间最美好的两个字是什么吗?”他自顾自地问,不待萧容多想,又喃喃道,“我告诉你吧,是……如,璎。” 萧容愕然。 月光如同一层浅浅银灰,静静地洒下来,酒池一周歪歪斜斜地倒满了人。 四周渐渐寂静下来,夜风悄然拂过,吹皱了寂寥的酒池。 萧容起身来,迟疑地取过酒壶,将那甘露倾入玉杯中,仰头饮尽。 她想着,酒真是好东西,能让人不再遮掩,变得无比诚实。就连公子胜也逃不脱。 斜下眼来,望见半伏在石凳上的公子胜。印有金龙暗纹的月白色蜀锦发带落寞地垂下来,一根翡翠玉针穿过他端庄束起的发髻。 他依旧是这副模样,这副端庄温润的模样,一如在宁国边境的初见。 公子胜在说出那两个字之后,就昏睡过去了。萧容没想到公子胜也会有如此不设防的时刻,她大可以趁机悄然封住他的死穴,将带毒的银针刺入他的咽喉,然后自己也趴倒在酒池边,装醉。 以前,萧容在心底试想过公子胜的许多种死法,如今真可以轻易杀死他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世间最美好的两个字,如璎? 看来董樊胜当年终究还是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那么如今他使出卑鄙手段囚住夏如璎,也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萧容不明白,为何他分明就爱着夏如璎,却还是不肯面对自己真心?他看着夏如璎,口中却喊着红鸢,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萧容轻叹一下,没再多想。有清醒的宫女前来将醉倒的皇后扶回殿内,官宦家眷的随同侍婢也陆陆续续地走近酒池来寻得各自的主子。 萧容清醒地看着宾客渐渐散去,唯有公子胜还趴在石凳上。 莫非他是独自前来? 想到这儿,萧容暗自低斥一声,毅然转身,将他扔在外面,独自回到偏殿去歇息。 独自前来,那就活该露宿在外面。她可没那么好心,还将他扶回去。 公子胜这样的小人,不杀他已是慈悲满怀,绝不值得同情。rs 第334章 雕凤璞玉 眼见着穆卿纳妾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在初六这日,萧容便下定决心前去腾龙殿向玄棣请辞。 这御前侍卫长的身份她本就不贪念,一来琴妃已死,魏荷语也已经四面楚歌,二来她已经没必要再同公子胜暗暗斗法。 这虚职的确是时候辞去了。 可萧容还未说出心中所愿,胡公公就笑吟吟地呈上一方璞玉。 萧容不明所以,只得干望着玄棣。 “爱卿天资秀色,唯有这清润的璧玉方可与之相配。”玄棣看着萧容,笑得眉色生辉,好似一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萧容诧异地望了望胡公公手中的璞玉,并不敢接。 胡公公大抵也看出了萧容的无措,忙解释道:“萧大人,这块和田璞玉来历可大了。多年前先皇还在世之时,一位异国番僧向北国进贡此玉。此玉本为双玉,一则纹龙,一则雕凤,纹龙玉已随先皇入殓,而剩下的,便是这方雕凤璞玉了。” 萧容听到这里,越发惴惴不安。再瞅了瞅那方璞玉,色泽的确清润。纹龙玉已随着先皇入殓,这雕凤玉的意义就更加尊贵无比。 玄棣这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萧容暗自强压住心底的不安,上前跪拜,温声道:“皇上,卑职愚钝,并不懂得欣赏玉石。但听闻了和田璞玉的来历,也顿生倾慕之感。此玉珍贵无比,价值连城,卑职能在离宫前瞻仰其光辉,也算不负此生了。” 玄棣的意图很明了,欲要将此玉赏给萧容,可他还未来得及明说,就被萧容这一番话给呛了回去。 “离宫?”玄棣皱眉反问。 萧容俯首再拜一拜,恭声答道:“回皇上,卑职此番前来,正是要向皇上请辞。” 萧容这话一出,周围倏然冷寂下来。 胡公公依旧摆着呈上璞玉的姿势,瞪圆了眼望着萧容,又望了望玄棣,不知如何是好。 玄棣再次压了压眉,少顷的沉默之后,他朝着胡公公挥了挥手,让他先退下。 “爱卿为何请辞?” 这句话从头顶响起,萧容心下一惊,玄棣居然起身来走到她跟来。 “皇上,卑职无能,心知无力担此大任,因此特来请辞。” 她虽不知道玄棣给她这些有名无实的身份究竟是何打算,但却知道,他既然如此做了,必有其道理,绝不会轻易放她离去。 萧容也想看看玄棣究竟要以何种理由来拒绝,说不准这会是一个揭晓玄棣心思的好机会。 可萧容没想到,玄棣思索了一阵,竟一口答应了。 “爱卿本就是女流之辈,辞去这武官之职,也是在情在理。”他沉声说着。 顿了顿,又道:“辞去了侍卫长一职,容容也就无需留在皇后偏殿保护皇子,搬来梦月殿也显得更加顺理成章。”他自顾自地说着,突然笑起来,“容容真是聪慧,朕怎么没想到呢?” 萧容低埋着头,全身发寒地盯着地上的青砖,梗着喉咙说不出一句话来。 容容?梦月殿? 她在心底飞速思量着,总觉得好似进了什么圈套一般,阵阵不安袭上心来,她连头都不敢抬。 她已经很胆寒,却不料玄棣还突然伸出手欲要扶她起身。 萧容猛地抖了一下,本能性地缩回手,然后再次俯下身叩拜,颤声道:“卑职惶恐,不明皇上之意!” 萧容并不蠢,如何不明白玄棣的意思?可是说到底她依然是穆卿的奴妾,玄棣这是想要如何?借着她来刺激穆卿吗? 玄棣也感受到了萧容的抗拒,但也依然**心意,直言道:“容容不明白吗?朕有意封你为美人,常住梦月殿中。这样,容容就可以时时刻刻保护朕了。” 萧容惶然抬了抬头,她没想到玄棣会如此坦白。 封她为美人?时时刻刻保护他?这算什么事儿? 帝王之爱的廉价和草率萧容是深有体会的,犹记得之前琴妃欲要选她为义妹,玄棣就在那一排排闺秀中择了一个封为美人,但是听说没过三个月,那女子就离奇地死在了寝殿之中。 玄棣怎生得又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皇上三思……”她声音都在发颤,却还是坚持要说,“卑职是穆大帅府中的奴妾,身份低贱,怎可……” “如何不可?”他朗声打断她,“朕封你为美人,从此以后你都不能再以低贱自居!” 萧容脸色煞白,惶恐地看着玄棣,几近哀求:“求皇上收回成命,此事万万不可!卑职是穆大帅的奴妾,岂能再进宫侍奉皇上?况且穆大帅为北国立下汗马功劳,这样的忠臣良将,皇上不可如此待他!” 萧容这些话一落音,殿内就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玄棣眸光骤冷,冷声反问:“穆大帅虽战功赫赫,但终究是朕的臣子,朕如此待他,他又能如何?” 萧容的心跟着凉下去,她自然不敢讲穆卿会如何,君臣有别,穆卿还能如何?稍有不对,便是造反。 可是玄棣这样做,摆明了是想让穆卿蒙羞! 萧容不敢胡猜穆卿究竟会不会为了她以下犯上,但她也绝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玄棣对穆卿步步紧逼。 “皇上。”萧容再次开口,脸色已然沉静坚毅。 玄棣微微眯着双眼,似乎也想看看萧容究竟要如何。 萧容无惧无畏地看着玄棣,面淡如水,缓缓伸出手拔下头上的发针,对准自己的喉咙,清声道:“北国之女子,贵在三贞九烈。卑职已有夫君,愿与之生共衣衾,死同葬穴,绝不背弃,宁死不相负!” 萧容不卑不亢地平视前方,眼中清朗一片。 见萧容这般,玄棣有些震愕,却也不妥协,只是眉头紧拧地瞪着她。 萧容心下一横,握紧了发针,向下划去。 尖锐的锥痛传来,她看到玄棣惊忙伸出了手,喊道:“爱卿莫要胡来!朕收回成命便是。” 萧容垂下手,不理会脖子上的疼痛,深深一磕头,凄声道:“多谢皇上。” 她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青砖,然后听得玄棣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很快便有御医匆匆前来为她包扎,她坐在角落的黑檀木椅上,垂下眼不再去看玄棣。 玄棣紧闭着眼,眉头深锁,待到御医退下了,他才幽幽地开口:“容容,朕是为了你,才处置琴妃的。” 萧容闷声不语。 琴妃侍奉玄棣多年,还为他诞下三皇子。虽然终究三皇子没能被封为太子,琴妃也棋差一招,未能斗过皇后,但是毕竟与玄棣也有多年的恩情在啊。 且不说玄棣对琴妃究竟是不是真心疼爱,光是这些年的侍奉相伴,玄棣也没理由那般狠心,一杯毒酒将她赐死。 虽然站在萧容这个角度,这样的结果是她求不不得的。但是之于玄棣,这就是狠辣绝情。 君王薄情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可玄棣居然妄图用他的薄情来彰显他的真心,说什么为了她才处置琴妃。 这样的真心,叫人如何敢信? 萧容微垂着眼眸,玄棣因此并未看到她眼中的揶揄之色,还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言语中。 他走近来,继续说:“朕很欣赏你的忠贞,可是穆大帅就未必了。他府内妻妾成群,下月初八就要迎娶皇后的三妹为妾。容容为这样薄情寡义的男子倾尽一生,未免太可惜。” 萧容暗自冷笑,要说薄情,玄棣才是这北国中最薄情,且最有资格薄情的人物吧。 正想着,玄棣已经走近身旁,萧容也不再起身来,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了,还念及什么不敬之举? 玄棣也没敢靠太近,只是放柔了声音,说道:“容容,你不喜欢暴君,朕就没再继续对死刑犯施暴。你说要替北国皇储着想,为北国苍生积福,朕就杀了琴妃一党的大批贪官污吏。朕也想做一个明君,做一个仁君……” 萧容默默听着,若是放在以前,她定会为之感动不已。可是在听多了穆卿那些无法兑现的温言细语之后,这些话,已经入不了萧容的心。 可玄棣却依旧沉浸其中,声音更柔:“容容,朕还可以为你做许多事,只要能打动你的心。” 萧容这才抬起眼来看了看他,他依旧是那张阴晴不定的老脸。 萧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下了药,否则怎能将如此肉麻的话语说出口来? 她没有再回应玄棣,而是匆匆跪拜告退。 走出腾龙殿的时候,她一直气定神闲,好似看淡生死一般。直到回了凤仪殿内,她才终于卸下伪装,紧紧捂在被子里,想要驱散全身的寒意。 萧容离开以后,玄棣的神色就遽然冷了下来,全然不似方才那般痴情款款。 胡公公弓着身子上前来,迟疑了一阵,轻声道:“皇上,这萧容她……她不识抬举啊。” “哪个女人不想要荣华富贵?朕倒是想看看她还能撑多久!”玄棣得意地轻咧开嘴,笑得阴沉,“穆卿一向将她看得重,只要能将她握在手里,就不愁制不住穆卿!女人嘛,得不到的时候装得坚贞,得到以后,就和那御花园中的花花草草没个区别!” 胡公公低着头,眼珠一轮,然后笑着凑上前去,腻声道:“皇上,小的这儿其实有一个法子……” 胡公公腻笑着,自怀中取出一支小瓶。 “她不是要请辞吗?皇上可以借着她前来归还官服和御令的机会,赐她一杯践行酒。”他说着,又瞧了瞧手中的小瓶,“只要将这好宝贝放进践行酒中,任她再贞烈,也会立刻变成放浪的yin妇。到那时候,皇上还怕成不了事儿吗?” 玄棣眸色冷冽地瞅着这小瓶,最终大手一挥,斥道:“朕乃一国之君,要个女人还得用上这样下三滥的手法?” 胡公公被吓得全身发抖,跪下来涩声道:“皇上息怒!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想法子,想其他法子……” 玄棣不耐地横了胡公公一眼,最终闷声道:“还想什么法子?明日午后,传萧容进殿,朕亲自为她卸任。” 胡公公连连磕头称是。rs 第335章 心爱之人 萧容收拾好行装,向皇后表明了去意,随即带上折叠妥当的官服、擦得雪亮的雁翎刀和金牌御令,再次踏入腾龙殿。 玄棣一言不发,指了指矮桌上的白瓷酒杯。 那清澈的酒水如同带着某种蛊惑,萧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容心知不胜酒力,饮完一杯之后,就再不肯端起酒杯。 玄棣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道貌岸然的话语,萧容想了半天,明白那一大串话的意思就是他同意让她回府,却依然留着她侍卫长的职权。 萧容暗暗想,这侍卫长一职安在她身上本就形同虚设,她之前也不过只是想要借助这个便利对付琴妃和魏荷语罢了。留与不留,其实都无关紧要。 玄棣命人收回了官服、雁翎刀,却并不将御令收回。萧容也不多想,只当是已经卸任了,便一一跪拜。 本是为她卸任,玄棣反倒显得更加来兴致,连饮三杯,好不豪爽。 萧容一直跪着,本想等着玄棣喝够了,她就磕头告退。却不料玄棣丝毫不给她机会,反倒是殿内的其他太监宫女都悉数退了下去。 萧容开始紧张起来。 玄棣不知从哪儿取来一柄长剑,瓮声瓮气地说道:“犹记得朕第一次见你,你当时一袭雪衣,美得朕都不舍得移开眼。如今要请辞,不如临走前为朕舞一段剑法,也算了却朕的一桩心愿。” 萧容今日脱下官服,换上了清丽的襦裙,虽不如白衣那般便利,但也还能舞上一段。 她现在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去,玄棣这样的要求也不算为难她,她思索一阵,便应了下来。取过剑后退几步,应和一般地舞了几招。 玄棣一边看,一边饮酒,脸上满是笑意。 舞完了剑,萧容再不多做停留,对着玄棣三叩首,恭声道:“皇上亲自送行,卑职感激涕零。愿皇上福泽康健,万寿延年。卑职,就此告退。” 她说罢,缓缓起身,向后退去。 还未退出殿中,突听得一声脆响,她惊然抬头,是玄棣打翻了酒杯。 萧容愣住。 正在这时,玄棣踉跄着走过来,双臂张开,萧容只觉眼前覆上一片明黄,然后她就被玄棣搂住了。 “容容,告诉朕,朕究竟要怎么做?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心?” 玄棣个头并不算太高,加之饮了酒全身疲软,索性就将头靠在了萧容肩上。 萧容慌起来,伸出手推他,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毕竟他是皇上。 玄棣发觉她在推搡,索性沉声命道:“不准动!” 萧容全身僵住,这才明白过来玄棣是想借酒发挥。他明明已经准了她回府,她只需好好安顿了醉酒的玄棣,便万事大吉。 可奈何玄棣越发来劲,双手环住她的腰,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萧容忍了一阵,发觉不妙,因为她隐隐发觉玄棣似乎是有意为之。 本来玄棣已经同意了她回府去,这样的行为的确是玄棣的不妥,可是如今玄棣是借着酒劲,她又能如何?反倒是她,若是一个不慎,推搡太用力伤到了玄棣,反而是难辞其咎了。 正在萧容握紧了拳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胡公公颠着步子跑进殿来,颤颤巍巍地跪下,道:“皇上,国相大人求见,说是……有急事启奏皇上!” 胡公公眉头都皱成了一团。玄棣已经搂住了萧容,眼见着就要成事,可偏偏国相又催促得紧,说什么大事不妙。胡公公终是拖不住,只得进来通报。 萧容心中大喜,不着痕迹地从玄棣怀里撤出身来,也慌忙一同跪下。 玄棣自然是不悦的,愠怒地瞪了胡公公一眼,僵持了一阵,才道:“那还等什么,快请。” 胡公公嗻了一声,躬身退下。萧容也趁此机会向玄棣拜了一拜,一同退下。 不得不说,公子胜虽然很卑鄙,但也阴差阳错地救了她好几次,这也不辜负她上次在凤仪殿内对他的手下留情了。 走出腾龙殿,正巧见到公子胜匆匆往里面走去。 不知是不是萧容的错觉,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公子胜似乎煞有介事地低哼了一声。 莫非他知道方才殿内的情形,因此故意出来为她解围?他居然这么好心了? 萧容正想着,一束阳光明晃晃地打在她的身上,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然后暗自打消了刚才那荒唐的念头。 走到宫门口,见到一顶熟悉的锦轿,锦轿旁还立着一个婢女。 萧容认得她,她就是相府门口的那个婢女碧鸾。想必这锦轿也就是公子胜的了。 萧容虽然疑惑公子胜的来意,却也不做停留,径直走了出去,甚至不再多看一眼。 可碧鸾却柔笑着上前来,向萧容微微一蹲,道:“萧大人,相爷交代了,请萧大人在此等候片刻。” 萧容暗暗惊异,公子胜果然知道她在腾龙殿内。 “那相爷此番进宫,所谓何事?” 萧容轻笑着问,虽并不指望这婢女能告知她实情,但也想看看她对此的态度。 却不料碧鸾并不做遮掩,直言道:“回萧大人,相爷此番进宫,是为着魏将军的事。” “魏将军?”萧容错愕,又补充道,“你是指……护国大将军魏嵘将军?” 她其实很不愿这样称呼魏嵘,因着这护国大将军之位本属她的先父萧启。 碧鸾温声答道:“没错,正是护国大将军。” 萧容沉下眉,继续问:“护国大将军能有什么事,须得国相大人如此奔劳?” 可碧鸾却摇摇头,道是不知。 萧容沉沉叹口气,只得候在锦轿旁。 她想她又被公子胜算计了,公子胜故意让婢女透露出是魏嵘的事,可究竟所谓何事,婢女又只字不提,这不就明摆着吊她胃口,吃定了她会耐下性子等他出来了吗? 萧容气鼓鼓地握紧了拳头。 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公子胜出来,萧容故作不耐地低声埋怨:“相爷可让人好等,日头这么毒,人都快晒晕了。” 果不其然,碧鸾就撩了撩轿帘,柔声道:“相爷交代了婢子,务必好生招待萧大人。萧大人觉得日头毒,不如进轿中等候吧。” 萧容故作愉悦地笑了笑,走近碧鸾,却不进轿中,反而打量着她,故作疑惑地问道:“你叫……红鸢?” 碧鸾连忙颔首,答道:“回萧大人,婢子碧鸾。” 萧容故作顿悟地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那红鸢呢?红鸢为何没有随同相爷一起来?” 碧鸾沉沉眉,这才道:“红鸢姑娘有别的任务,因此没来。萧大人……认识红鸢?” 萧容立刻笑着摇头:“只是听闻罢了,好像红鸢刚进相府不久,我也是听闻相爷提及,还以为红鸢就是你呢。” 碧鸾脸上闪过微微失落,低声嘟哝道:“相爷……未曾提起婢子吗?” 萧容拍了拍额头,笑道:“怎会怎会?定是提过的,只是我记性不大好,因此才只记住了红鸢,相爷多次提及红鸢,想来红鸢在相府中地位不低呢。” 萧容自顾自地说着,余光不停地瞥着碧鸾,想从她的神色中捕捉到什么。 碧鸾虽有些失落,却也微微一笑,答道:“红鸢姑娘的确地位不低,是相爷心腹之人。” 萧容一听,故作神秘地笑起来,说道:“哪是什么心腹之人?想必……是心爱之人吧?” 碧鸾顿时失色,紧张地倒吸一口气,反驳道:“不会的!萧大人可千万别乱猜!相爷若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萧容见碧鸾已然方寸大乱,便乘胜追击,故作疑惑地皱了皱眉,问道:“相爷为何生气呢?分明是相爷亲口告诉我,说红鸢姑娘是他毕生挚爱,他此生,非红鸢姑娘不娶的。” “相爷……他当真这般讲?”碧鸾惊得脸色发白,连嗓音都变得尖利了。 萧容努努嘴,“我骗你作甚?上次相爷亲口告诉我的,当时皇后娘娘也在呢,我还琢磨着,到时候来相府喝一杯喜酒呢!” 萧容漫天瞎编着,大抵是被穆卿历练得演技到位,碧鸾还真有些信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碧鸾暗自重复着,惊慌的神色让萧容顿时不安起来。 “什么不可能?为何如此说?”她立刻追问。 碧鸾咬了咬唇,憋得泪花闪闪,这才道:“相爷如果真的要娶红鸢姑娘,那相爷又为何要让红鸢姑娘以身犯险?” 萧容一听,顿时大惊,逮住碧鸾的手臂,急急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以身犯险?” 碧鸾的确是快哭出来了,迟疑了好一阵,才开口低声说:“相爷想要魏将军出兵攻打阜国,可魏将军却迟迟不肯应,于是相爷就……” “他就怎么!”萧容已经急得快要跺脚,抓着碧鸾的手也不知不觉地使出了好大的力。 碧鸾却也不觉痛,犹豫了一阵,终是开了口:“相爷让红鸢姑娘前去说服魏将军。可魏将军喜爱女色是人人皆知的事,红鸢姑娘生得貌美,此去恐怕是……” 萧容的手猛地抖起来,牙关紧紧咬着,随即恨声骂道:“公子胜这个畜生!他怎么可以……” 骂完以后,萧容又慌了起来,几近哀求地摇着碧鸾,问道:“那现在她在哪儿?在哪儿?” 碧鸾猛地摇头:“婢子真的不知道了!红鸢姑娘一大早就梳妆好离开了相府,想必此刻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萧容无力地往后倒了一下,恨得全身发抖,牙都快咬碎了。rs 第336章 无法原谅 夏如璎在大帅府活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穆卿姬妾的身份,独自出府来找寻公子胜。 萧容不明白夏如璎和公子胜之间究竟还有着什么打不开的结,以至于公子胜要那般羞辱她,给她红鸢这样轻浮的名字。可是上回在凤仪殿祭酒神的时候,公子胜分明就已经承认了,他当年动过心,爱过夏如璎,甚至时至今日,他依然还爱着夏如璎。 萧容顿时明白了公子胜为何至今未娶,他其实一直都放不下夏如璎。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做出这样的事,将夏如璎送去给魏嵘那个老色鬼? 萧容的心不断往下沉,若是夏如璎真的被魏嵘玷污,那她还如何留在公子胜身边? 这样的感觉何其相似…… 当初,她也是被穆卿亲手送去给别人。那时穆卿有他的身不由己,可她依旧觉得是奇耻大辱,甚至曾有轻生的念头。 萧容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夏如璎如若真的被魏嵘玷污,那她铁定会活不下去的。 萧容咬紧牙,暗自决定折回去找公子胜,虽然她恨不得永远不再踏入那令她难受至极的腾龙殿。 下这样的决定,是艰难的,即使已经暗暗咬紧了牙,却还是没有勇气立刻转身回去。想着玄棣那一副欲要将她吃下去的神情,萧容心里就一阵阵发寒。 “那你告诉我,公子胜他为何要这样做?红鸢呢?红鸢是自愿的吗?” 萧容左右不是,只得逮住碧鸾继续追问。可碧鸾还没有回答,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然后猛地低下了头。 萧容一愣,便听得身后传来凉薄的声音:“容儿为何如此粗蛮?” 听着这轻松揶揄的腔调,萧容强忍着颤抖,放开碧鸾,回过头来。 “公子胜!” 她咬牙切齿地喊出来,看到明亮的阳光泻下来,铺满了他温润柔和的脸庞。 公子胜摇了摇玉骨扇,瞥着萧容讥讽道:“刚才若不是本相及时出现,容儿恐怕已经没力气站在这儿大呼小叫了吧。这日头都还没落,容儿就忘恩负义了?” 萧容紧握着拳头,恨不得上前去一拳砸在公子胜的鼻梁上。可又知道,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拿他撒气。 她走上前,吼道:“公子胜,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为什么要把夏如璎送去给魏嵘?” 公子胜眸光遽变,瞪了一眼碧鸾,碧鸾立刻心虚地再次垂下头。 他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再不似方才那般随性,倏地收起玉骨扇,冷声道:“本相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本相的府里,也没有什么夏如璎。”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到轿前,撩开轿帘作势要坐进去。 萧容双眼欲要喷火,上前去一掌击在锦轿杆子上,听得啪地一声响,杆子被震断了。 杆子一断,就无法再抬,公子胜只得走出轿来,羞怒地瞪着萧容。 “你要是真的想她死,大可以亲手一剑杀死她,为何要这般羞辱于她?”萧容指着他怒喝,甚至不理会这是皇宫禁内。 公子胜也察觉萧容的情绪太激动,只好挥挥手遣散了碧鸾和宫门口的轿夫,然后皱着眉看向萧容。 “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指点点。羞辱她?一个残花败柳,值得本相费心思羞辱吗?她活在世上本就是个耻辱!” “残花败柳?”萧容怒极而笑,万没想到这样的污秽之语竟会被他用在夏如璎的身上。 “好,如果她是残花败柳,那你呢?你是什么?阴险小人董樊胜?”萧容指着他,厉声质问。 一听到董樊胜三个字,公子胜瞳孔骤缩,他快速地扫了扫周围的人,然后上前拽住萧容的手臂,将她硬拉到一旁的无人之处。 “放开我!你这个畜生!”萧容一边挣扎一边抽手,终于抽出来,她依旧觉得不解恨,顺势扬起手向他打下去。 意料中的,还是被公子胜截住了手腕。 他猛地向前一推,萧容就倒退了好几步。 “你居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哼……真是越活越腻了!”他眸光凌寒似冰,折射出危险的光芒。 萧容非但不觉害怕,反而笑将起来。 “没错,董樊胜!你就是那个为了功名利禄而丧尽天良的穷书生董樊胜!” 萧容畅快淋漓地吼出来,双眼狠厉地剜着他,似乎恨不得发射出一把把尖刀,将他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 萧容本以为公子胜会羞恼地否认萧容对他的谩骂,却不料少顷的对峙之后,他反而仰天笑了起来。 “说得好!丧尽天良?穷书生?说得真好!”他干笑起来,甚至笑得弯了腰。 良久良久才缓过这口气,又继续问,“那你说,你还知道什么?” 萧容鄙夷地看着他这些几乎疯癫的行径,冷声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其实你向来都很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你暗中杀死了害你家破人亡的奸商,一步步算计凉州刺史,就连接近夏如璎都在你的计划之内。想来也是,以你的雄心壮志,岂会真的想通过高攀刺史千金来成就自己?你真正想要的,不过也只是报仇罢了!” 他得意地扬了扬腮,打开玉骨扇来,答道:“没错,我就是想要报仇!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不能欺负的,要让他们也好好尝尝含冤受辱的滋味!” “可是夏如璎呢?”萧容厉声打断他。 公子胜停住了笑,神色凝滞。 萧容继续道:“从始至终夏如璎她都是无辜的,你诚然要报仇,可你想过没有,你举着复仇的刀子,同时也在伤害着她!” 萧容吼出这句时,几欲流出泪来。她能感同身受,因为穆卿也一样拿着复仇的刀子,利用了她,伤害了她。 见公子胜神色更加凝重,萧容凄然地笑了起来,指着他说道:“可惜啊可惜,你做梦也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你的心居然临阵倒戈,爱上了夏如璎。” 萧容讽刺地轻笑着,神色逼迫:“你一向精明算计,爱上她,恐怕是你这一辈子唯一的失算吧?嗯?国相大人?” 萧容清清楚楚地看到公子胜仄歪了一下,然后他身体不稳地继续仰面而笑,惨然道:“爱上她?哈哈哈……爱上她?” 他笑得很卖力,以至于不得不扶住墙。 “我怎可能爱上她?她这样负心负义的贱女人!攀权附贵的贱女人!” 萧容从未听到公子胜发出这样撕心的怒吼,因为他总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那种让人看了都恨不得上前去淋一盆狗血的做作模样。 可这时,他却这样痛呼着,就连萧容也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心似乎也曾伤痕累累。 “你……”萧容觉得公子胜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可是她话还未说完,就突然止住,然后惊愕地瞪着公子胜。 红砖砌成的宫墙,居然在他的手掌下慢慢生出裂痕。他的五指渐渐陷进去,然后徒手抓出一把碎渣。 这样的公子胜,让萧容无端生寒。 “她当年怎么对我的,你可知道?”他阴狠地笑着,说这话时甚至如同野兽般露出森森白牙。 萧容知道,萧容当然知道。 当初夏如璎心知嫁入大帅府已成定局,为了能让董樊胜死心,她对他说出了狠心决绝的话,说她一早就倾慕穆大帅,做梦都想嫁给他,还说她无论如何也绝不会看上一个穷书生。 可是夏如璎那些都是违心的话,难道说,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夏如璎一直都爱着他吗? 而公子胜的确是不知道。他冷笑了一阵,又继续道:“她先欺骗了我,然后又狠心地推开了我,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我到现在都忘不了!这一辈子,我都无法原谅她!” 萧容恍然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他怒吼着上前来揪住萧容的衣襟。 萧容抬起头,看到他眼中布满血丝,他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 “她那样狠心,那样伤害我,要我一刀杀了她?才没那么容易!” 萧容继续摇头,然后越来越快,“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公子胜,你都错了,不是这样的!夏如璎她并没有背叛你,她一直都想着你,爱着你。当初嫁入大帅府是被逼无奈,她不愿你再受到伤害,因此才对你说了那些话!” “胡说八道!”公子胜怒斥一声,将萧容推开,撞在又冷又硬的宫墙上。 萧容似乎毫不觉痛,继续道:“我说的都是实情!夏如璎她为了拒婚不惜和母家闹翻,即使是嫁入了大帅府,她也一直想逃出来找你!她真的很爱你,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 公子胜的神色微微顿滞,怒气却还是没有消散。 萧容连忙摸索衣袖和怀中,找出那个锦囊来,“你看,连这个她都一直留着!她当初以为自己再也逃不出大帅府,因此交予我,说她不能自由,就让这个锦囊自由!” 萧容说着,将锦囊递到公子胜的面前。她看到公子胜的眸光迅速地缩紧,然后颤着手,迟疑地接过那个锦囊。 少顷的宁静后,他紧握住锦囊,怒声道:“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她如今已经是穆卿的弃妇,攀不上穆卿,就想来攀附本相,因此合着你一同来编造谎言?本相可没那么傻!”rs 第337章 鹤仙酒楼 萧容真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他居然一直以为夏如璎是弃妇? “你可知道夏如璎等了这么多年,就等着穆卿将她休黜?你可知为了能活着走出府来见你,连颖香都牺牲了!” 颖香是夏如璎的贴身丫鬟,之前在刺史府的时候,就常常帮着公子胜传话给夏如璎。因此公子胜对颖香并不陌生。 大抵是听到颖香的死,公子胜的神色再次变了不少。 萧容以为他已经相信,于是上前揪住他,追问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救她!她现在落到魏嵘手里,定是会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公子胜的神色变得复杂,可最终却没有立刻转身赶去救人,而是咬着牙念道:“她还怕什么?她早已被穆卿破了身,早就不是什么……” “公子胜!”萧容怒喝一声,十指紧拽,几乎要将他的鹤氅撕破。 “原来你在意的只是这些?你可曾为她想过?她比你更痛!变成这样的局面,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责任吗?”萧容失声吼着。 突然间,她为自己感到幸运,因为之前穆卿将她送去给公子胜之后,并没有这样对她。 公子胜无神地睁着眼,眸色渐渐清明,似乎真的被骂醒了。 萧容正欲趁此机会问出夏如璎与魏嵘的下落,可她还没开口,公子胜就转身往回跑。 萧容只觉眼前白影一晃,他就不见了。 残破的宫墙上,是五根深深的指洞。风吹过,带来飘渺的声音:“鹤仙酒楼。” 萧容呆愣在原地,虽然她对于公子胜的异术并不陌生,但是这隔空传音的神奇效果依然令她惊叹。 不过她很快就从这样的惊叹中回过神来,起身向公子胜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鹤仙酒楼她并不陌生,之前为了逃避穆卿,逃避回到大帅府,她在灵栾城内寻寻觅觅。最终寻得的便是鹤仙酒楼。 原因很简单,那不是永华酒楼,没有穆卿的眼线。 想着夏如璎此刻正在鹤仙酒楼中陪着魏嵘,萧容就心急如焚,可奈何她实在力不从心,无法做到如雪翼和公子胜那般身形如风。 午后的阳光照得整座灵栾城都懒洋洋地,这种时刻,街边的茶肆个个人满为患,文人墨客闲来无事,就偏好坐进茶肆中。听听小曲儿。喝喝清茶。聊聊东家西家的闲事。 萧容气喘吁吁地冲过来,打破了这一片悠然宁静。 她不停朝四周望,终于瞧见了那不太起眼的大字招牌:鹤仙酒楼。 萧容闯进鹤仙酒楼中,匆匆往阁楼上跑去。丝毫不理会小厮的阻拦和叫嚣。 萧容在心底期盼着,期盼待会见到的画面是公子胜已经将夏如璎完好无恙地救了出来。 脑海中似乎浮现出夏如璎温婉的笑脸,她依旧那么美,那么温柔,好似这一切的悲运都不该落在她的身上。 萧容不敢做任何停留,见了厢房就踢门,却始终未见夏如璎。 她越来越慌,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晃来晃去,她左顾右盼地找寻着。入目是小厮怒气冲冲的脸,耳边是被踢门而受惊尖叫的呼声。 萧容忽然觉得这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青衫罗裙的女子,踏着细碎的步子朝她走过来,对她盈盈一笑。 那是她初见夏如璎时的模样。 萧容讨厌脑海里出现的这协面。因为这似乎在预示着某种不详。 突然间,走廊尽头处发出一声巨响,将小厮和其他人都吓懵了。萧容心中一抖,推开拦在跟前的小厮,向那边冲过去。 撞开厢房的门,里面已经一片狼藉。 被掀翻的方木桌,倾洒一地的饭菜酒水。萧容眼神扫过去,看清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他双眼圆瞪,口中流着黑血,已经死了。 他的死相实在是狰狞,以至于萧容缓了一刻,才认出他就是魏嵘。 这屋子里只剩下魏嵘,那夏如璎就是已经被救回去了? 萧容心里顿时松了下来。 可一声痛呼将她的安心全都打碎,她猛地回首望向声音的来处。 厢房内立着一扇美人图纹的木雕屏风,声音就是从屏风后传出来的。 萧容望过去,突然觉得双脚有千斤重,挪不开步子。她颤抖着伸出手,轻扶住屏风,往里走去。 萧容从未见过公子胜这样的背影,他半跪在地上,身形佝偻。 萧容移着步子绕到他面前,看清他怀中的人。 夏如璎粉面红唇,发髻上的珠钗晶亮得分外夺目,可即便是如此浓艳的妆容,也掩不住夏如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丽,更加掩盖不住她此刻的憔悴。 公子胜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急匆匆地喂她吃下了两颗药丸,然后继续为她运气。 可萧容分明见到夏如璎脸上的血色匆匆褪去,连红艳的胭脂也无可奈何。 “萧……容。”她见到萧容,缓缓伸出手来。 萧容这才发现,她双手上沾满了殷红的血。 萧容呛声蹲下来,颤抖着握住夏如璎伸出来的手。 “不会有事的,夏姐姐,你不会有事的!”萧容一面说着,一面瞪向闭眼运气的公子胜,“到底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胜紧闭着眼,眉心紧拧,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他没有回答,开口的是夏如璎。 “萧容,我毒死了魏嵘。没有了魏嵘,魏荷语就……就没那么嚣张了。”她说着,却已经很吃力。 萧容望过去,这才发现这些血迹的来源。 夏如璎的肩头处似乎被什么利器刺穿了,血溢出来,浸湿了红得妖娆的沙罗襦裙。 萧容已经能想象当时的场面,夏如璎在酒中下了毒,哄骗魏嵘喝下以后,就开始要挟他出兵攻打阜国。怒极的魏嵘顺手操起尖刀,向夏如璎刺过来,然后逼她交出解药。 可是事实却远比萧容想的更残忍。 公子胜无奈地收住了内力,夏如璎随即喷出一口黑血。染污了公子胜那洁白的鹤氅。 萧容惊呼一声,这才知道,为了不让魏嵘起疑,夏如璎也喝下了毒酒。 “萧容,我杀死魏嵘,也有一半是为了你。我实在对不住你……”她吃力地说着,嘴角的血像极了带毒的朱砂。 “夏姐姐,你说什么呢?”萧容泣不成声,“我说过,我不会恨你。一点都不会。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可是……你怎么这么傻?” 萧容以为夏如璎所谓的对不住。是指之前在相府的那一耳光。可夏如璎却摇了摇头。 “其实以前。我一直都知道魏荷语假孕。是我用黄体丸助她做出小产假象,我害了你……害得你险些在膳房中被刺客杀死……” 她越说越吃力,却还是不肯停止,“我以前不敢告诉你。可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我表面上和你是姐妹,其实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害了你……” 她说出这句,一大滴泪滑下来,滑过看似妖娆的妆容。 “还说那些做什么?怕我怨恨你,怕我怪你吗?那你所以赶快好起来,否则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的!”萧容哭着想伸手去为她抹泪,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公子胜的神情一直沉沉地。好似在压抑着什么,令人看不出喜怒。只见他伸出手来,缓慢而强势地撇开了萧容,独自将夏如璎搂住。 “如璎,你会没事的。”他凝视着怀中渐渐失去血色的夏如璎。吃力地浅笑着,声音沙哑。 萧容虽然被霸道地推到一边去,却并不恼怒。看着公子胜这般模样,她心底为夏如璎而高兴着。 夏如璎也笑了,她努力地想笑得很温暖,却无奈地变成了凄然。 “樊胜,你终于肯唤我的名字了。”她温柔地说着,眼底却浸满了泪水。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嗓音哽咽,而后又重复道,“为什么?” 夏如璎的眼角不断地溢出泪,刚一开口,话未说出,又涌出一口黑血。 萧容惊忙上前,“怎么回事?怎么血还是黑的!” 公子胜也慌了,伸出手抚着她冰凉的脸,口中却依旧问着:“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 夏如璎惨然笑了笑,泪水漫湿了脸,“我说了,可你不信。因为你不肯原谅我。”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公子胜的双肩开始抽搐起来,声音也变成了呜咽,“我忘不了你,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你……我折磨你,都是因为怨你抛弃我……” 看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公子胜,萧容无力地坐倒在一旁。她从未想过,公子胜居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夏如璎的脸越来越苍白,双眼也似乎快要睁不开来。公子胜更慌了,使出力想要将她搂起来,口中念道:“我会救你的,我要救你!” 可夏如璎却继续淌着黑血。 公子胜只得暂时放下她,再次拿出药丸,颤抖着喂进她的嘴里。 可这一切都没有用,夏如璎气息越来越弱,黑血也一直止不住地流出来。 “为什么?不可能的,师父不会骗我的!为什么解不了毒?为什么!”他彻底慌了,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倍。 萧容也愣住了,夏如璎的毒必然是公子胜给的,他为何也无能为力? 夏如璎无力地摇摇头,示意公子胜不要再白费心机,“樊胜,我这一生对不起许多人,爹娘,颖香,萧容……可是我最对不住的,还是你……” 公子胜哭红了脸,使劲对着夏如璎摇头,似乎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夏如璎越说越吃力,眼中的泪水一直不停,她伸出手揪住公子胜的衣领,气若游丝地呛声道:“樊胜,我……我有了你的骨肉……” 萧容震惊。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38章 青衫罗裙 公子胜却不仅仅是惊,更是怒。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你有了孩子,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喝下那些毒药!” 他责问般地看着夏如璎,愠怒又无奈地吼着,最后声音渐渐变成呜咽,“我该如何救你?如璎,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救你……” 萧容颤抖着上前来,扯了扯公子胜的衣摆,涩声问:“什么意思?有了孩子,就没办法救吗?” 公子胜仿佛被惊醒一般,瞪圆了眼,随即狂喜地笑道:“我去找师父,师父一定可以救你!等救好了你,我们好好过!现在我已经是北国国相,我有资格娶你了!如璎,我有资格娶你了!” 夏如璎哭皱了眉,摇摇头,“樊胜……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那邪是违心的……” “我知道!我原谅你了!”他打断她,然后搂紧她欲要起身来,“只要你好过来,我们立刻就大婚!” 夏如璎轻轻咧开嘴角,漾出一个温柔的笑,随即眉心微拧,轻声道:“可是,我却无法……无法原谅我自己……” 随着这句话的落音,她含泪的双眼无力地合上。 她就那样倒在他的怀里,沙罗襦裙散开来,红得似血。她,就像一支开到最艳的红硕花朵。 萧容凄声哭着,一直喊着夏如璎的名,可夏如璎却再没睁开眼来回应她。 萧容哭得撕心,可公子胜却一直呆愣着,搂着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是你害死了她!你这个凶手!夏姐姐这一辈子为你做出了那么多牺牲,如今却这么凄惨地死去,而你呢?”萧容忽然悲痛地起身来指向公子胜,厉声向他吼。 公子胜面淡如水,再次搂紧了怀中的人,喃喃道:“我会娶她,我明日就娶她。” “不必了!你现在就下去陪她吧!”萧容恨声说着。拳头紧握。她要一掌劈死公子胜这个杀人凶手! 可她的掌风未起,公子胜就淡淡地说:“你不能杀我,我还不能死。” 萧容悲戚冷笑,满是鄙夷地指着他问道:“不能死?你是放不下荣华富贵是吧?怕死了是吧?公子胜,你这个懦夫!” 她几乎使尽全力地低斥着,却依然觉得毫不解恨。 公子胜的脸上零零落落地浮着泪痕,眸光凄冷却又逐渐带上狠意。 听得他颤动着唇说道:“我还不能死。我和如璎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恨!我要杀光一切毁掉我们幸福的人!刺史已经灭门,剩下的,便是穆卿。” 他说着。微抬起泪痕斑斓的脸看向萧容。眼中突然闪出狡黠而得意的光。劝诱一般地问道:“你不也恨穆卿吗?不如,我们联手,杀了他!” 萧容心中一悸。 公子胜眼中迸射出的恨意已经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萧容即便现在说出穆卿强娶夏如璎的背后真相。公子胜也定是不可能放过穆卿。 而他口中的那句你不也恨他,才着实让萧容凄婉。 是啊,她不也恨他吗? 穆卿伤害她,一次次地背弃她。还利用她,害死了她父亲。 她的确是恨他的。 可是即便到了这一刻,她也狠不下心如公子胜所言那般,联手去杀了穆卿。 萧容沉吟了一阵,随即苦笑出声,“我恨他。我当然恨他……可是我绝不会那么蠢,再让你给利用了去!” 公子胜很激动地打断她:“这不是利用,这是合作!你一定能杀死他的!即使你把剑指着他,他都不会闪躲的!” 说及此,公子胜疯了一般地大笑起来。笑得凄楚。 “被自己最心爱的人杀死,这才是最痛快的死法!”他再次看向萧容,好似疯癫一般地欣喜起来,“而且即使你杀不死他,你还有暗狼啊!暗狼会帮你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一同杀进他的大帅府,将他碎尸万段!” 萧容无力地看着这副模样的公子胜,他一直在似哭似笑地念叨着,似乎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象,而他也沉浸在了复仇的快意之中。 萧容本想告诉他,你是杀不了穆卿的,因为穆卿就是暗狼。 而萧容也绝不会听从公子胜的唆使,她犹记得公子胜之前说的那句话,和小人做交易,就永远也别想贪到便宜。 而公子胜更是小人中的小人。 萧容之前一直这样认定,此刻反而无措了。 眼前这个抱着夏如璎伤心得几乎癫狂的男人,真的就是那个狡黠卑鄙的公子胜吗? 即使是到了现在,萧容都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鹤仙酒楼的小厮和杂役被厢房里的情景吓傻了,大叫着往外跑。耳边全是嘈杂的叫喊声,还有混乱的脚步声。 萧容双眼再次迷离,然后一个不留神,那一团妖冶的艳红就消失了。 公子胜带着夏如璎离开了这嘈杂的地方。 护国大将军暴毙于鹤仙酒楼的事迅速传开。很快便有一大群带刀侍卫赶过来,将鹤仙酒楼团团围住。 侍卫声色俱厉地冲进来,见到萧容在里面,气势才弱了下来,恭敬地向萧容行礼,请求指示。 萧容想,玄棣恐怕这会子酒还未醒,因此这些侍卫还并不知晓她已经不再是御前侍卫长。 萧容也什么都没再解释,缓缓推开人群,往外走去。 走出鹤仙酒楼,一缕明丽的阳光打在脸上,她迷迷糊糊地眯上眼,仿佛见着一个青衫罗裙的女子向她细步走来,柔柔一笑,恍若池上清莲。 萧容不由得朝前方伸出手,口中似乎就要唤出一句夏姐姐。 眼眶湿润了,一袭同样刺眼的火红色闯进眼帘,打乱了心神。 “容儿?” 她努力地睁了睁眼,才看清一脸惊惶的穆卿。 穆卿见她精神恍惚,立刻伸手将她护入怀里。 萧容已经连拒绝的劲儿都没了。 沉默中,听得穆卿在对身后的人吩咐什么,然后又是一群侍卫冲进了鹤仙酒楼中。 萧容顿觉全身无力,寻到一丝庇佑,索性就靠着,疲倦地闭上眼,再不言语,由着穆卿将她带离鹤仙酒楼,带离这一片嘈杂。 回府的马车颠来颠去,萧容紧闭着眼想要睡过去,可脑海里却满满都是夏如璎那苍白的脸。越想抹去,反而越清晰。 萧容咬着唇,终还是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容儿,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穆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萧容将自己埋在他怀里,好似这样就能躲避什么一般。她不知道穆卿为何会赶过来,也不去想穆卿是否真的明白她究竟在伤心什么。只是听着他那句“一切都过去了”,便觉得稍稍安心。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爹娘,少庄主,巧如,雪翼,还有夏如璎……他们全都离开了她。但是,即使再痛,这一切也都会过去的。 萧容一直趴在穆卿的怀里假寐,好似晕迷了一般。穆卿也不叫醒她,到了大帅府,便将她搂起来,径直回到钟翠阁去。 萧容一语不发,躺在软榻上便捂着自己,昏天暗地地睡过去。她将自己陷入黑暗之中,却又在等待着有人前来将她唤醒。 换做从前,若是她一直这样昏睡,巧如定是会前来问她是否不舒服,夏如璎也会看不下去,眉心紧拧地来说许多劝告她的话。还有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雪翼,也会跪在她身前,等着她睁开眼来,然后禀报事宜。 可现在,这些都不会有了。 萧容就这样一直睡,一直睡,直到终于有人来推了推她。 “容儿,还不起来?” 随着这一声,被褥被拉开,她睁了睁眼,入目是一派喜庆的红。 她愣愣地看着穆卿,这才猛然发现,她还从未见过他这样身着喜服的样子。 喜服? 她这才记起,今日已经初八,是穆卿纳妾的日子。 她不明白为何穆卿放着新妇不理会,反而跑到这荒凉的钟翠阁来。 却听得穆卿平静地对她说:“聘礼已下,喜轿也送过去了。她连茹佩想进门儿,本帅让她进便是。只是究竟能否进来,那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萧容正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穆卿又伸出手将她扶起来,警告一般地对她说:“那么从今以后,你都不许再离开我。” 萧容麻木地睁着眼,并不回答。 穆卿也不恼,留了一阵,就离去了。少顷,便有下人送来饭菜和新进贡的织云缎襦裙和大袖衫。萧容眸光淡淡,起身来自行梳洗。 来到许久不见的永华大堂,依着良忆的安排而坐落,抬眼瞥见依旧光鲜华丽的魏荷语,萧容眸色遽冷。 魏荷语也接收到了萧容这样的神情,却也依旧正襟危坐,面色端庄。 萧容缓缓收回目光,却只瞧见寥寥几人。 大帅府里的姬妾的确是少了许多,也的确是该添置了。从前专留给陈妾媵的姬妾首位,也换了人,成了赵妾媵。 萧容淡淡地瞥着赵妾媵,她红光满面,笑得好似娇花一般。这才忽然记起,这揽月阁的姬妾,就只剩下赵妾媵一人了。 赵妾媵会如此春风得意,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39章 意中之人 因着穆卿此番要纳的妾是皇后三妹连茹佩,大帅府内才未敢怠慢。想着当初她进门的时候,府门口一片萧索,甚至连穆卿都不在府内。 想及此,萧容只能暗暗苦笑。 众人翘首以盼,新妇却迟迟未到。 萧容一直闷闷不做声,这时也开始疑惑了。 连茹佩日思夜想着要嫁入大帅府来,这算得是她人生中最最重要的时刻。况且连茹佩的终身大事由皇后操办着,又怎会出这样的疏漏? 萧容还在疑惑着,大堂里就起了一阵**。少顷,便有定性不太好的姬妾开始探头往外望,竜竜父地说着什么。 萧容凝神一听,说的好像是,喜轿出事了。 到最后,他们终是没等来连茹佩,眼见着吉时早已误了,魏荷语也终于坐不住,招呼着将姬妾全都遣了回去。 萧容疑惑重重地往回走,却离钟翠阁不远的回廊处见到了穆卿和吴夏。 他怎会在这里? 穆卿身穿着喜服,神色却冷然,见到萧容过来,也不惊讶,微微示意,吴夏便上前来朗声道:“连三小姐的喜轿在来府途中路遇悍匪,大帅府虽然已经及时派人前去,却还是晚了一步。连三小姐不幸被刺身亡。” 萧容一惊,看向穆卿。 穆卿的神色依旧很冷静,他挥挥手让吴夏退下去,然后好整以暇地侧过脸来,看着萧容。 瞧着穆卿的神色,萧容顿时明白了。 什么悍匪,什么遇刺,全都是穆卿的狠招。 “你不想娶她,也犯不着如此……”她沉默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说。 穆卿面色淡然地点点头。“你也知道我不想娶她,却还是要逼我。容儿,你又犯得着如此?” 萧容绷住唇。想辩解什么,却又无从辩解。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将目光移开。 这一移,瞥见了另一个人,孟逍。 萧容险些没将他认出来,他身上的盔甲比之前更加庄重威严,整个人也显得熠熠生辉。 萧容这才记起来,他已经是镇西将军了。 孟逍面色凛然地走过来。目光未敢斜视,径直走到穆卿面前,向他单膝跪下,朗声道:“末将见过大帅。” 见到孟逍。穆卿显得有些欣喜,他抬抬手示意他起身来,然后朝他后方瞥了瞥,问道:“怎地就你一人,绿娆呢?” 孟逍沉下眉。低声答道:“末将闻听今日乃大帅大喜之日,匆匆回府来,因此没有带上绿娆。” 穆卿笑笑,又道:“能回来一趟也是好的,这一别。都不知何时能见了。” 孟逍抬起脸,眸光黯然地瞥了萧容一眼,也答道:“正为着如此,末将才赶回来,顺道向大帅正式请辞。镇西将军府已经布置完好,萧将军的家眷也安顿妥当,因此大帅和萧媵侍……都不必再挂心了。” 萧容听及此,也上前微微叩首,温声道:“多谢孟将军照料。” 其实萧容这句多谢还真不是替先父的家眷而说,她谢孟逍,是为自己而谢。 孟逍似乎也听出了这句话的含义,凝望了萧容一眼,涩然笑道:“不必。” 他这句话说得有多沉重,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大帅举荐他为镇西将军,他本是决心推辞的,直到那日,绿娆前来对他说了一番话。 “大帅让你离开,就说明已经看出你的心思了,你还在痴心妄想什么呢?”绿娆气愤地质问他。 孟逍并不信,他掩藏得很好,大帅不可能看得出来。 绿娆咬着唇吃吃地笑了笑,随即扬起右手,猛地一挥,十几发三角柳丁倏然飞出,将孟逍逼退回去。 “绿娆?”孟逍有些怒了,绿娆的毒镖上沾满了毒物,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出手。 上回萧容诈死的事情东窗事发,绿娆当时急了,就险些对夏如璎出手,幸而被孟逍及时制止,却不料这回,竟是对着他。 绿娆面色冰寒地窜到他跟前,她手指间夹着的暗器,却对准了自己。 孟逍眉头深锁,低斥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绿娆凝凝地逼视着他,反问道:“你也觉得我现在的行为很可笑,对吗?那我告诉你吧,你现在的状况,就和我这种行为没有差别!” 孟逍震鄂。 “你还留下来做什么呢?萧容她不会接受你,大帅更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事!你将自己逼迫在这样的死胡同里,伤害自己,伤害别人,就好像我的毒镖一样,何苦呢?” 绿娆说完,猛地松开手,毒镖悉数散落。 “放手吧,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解脱。”她留下这句话和满地的毒镖,转身离开。 孟逍看着地上的毒镖,双眼渐渐蕴热。 最终,他同意了穆卿的安排,接下了镇西将军的担子。 绿娆也执意要一同随他过去,他什么也没再说。大帅本就有意将府内的心腹一同调去镇西将军府,大帅的心思,孟逍是明白的。 此番回府辞行,他只为能再见萧容最后一面。可大帅再次提及他的终身大事,言语之中都暗指绿娆。 孟逍只是沉默不应。 穆卿看出他的抗拒之意,皱着眉将他拉到一旁去,低声问:“前不久听闻你将皇上派送过来的饷银悉数退了回去,本帅当时就奇怪,退回了饷银,你哪来的银子置办将军府?可后来吴夏一打听,才知道你小子背后有一家富可敌国的大钱庄,听闻那个钱庄老板还是个不得了的黄毛丫头,你不会……对她来了心思吧?” 孟逍一听,低低笑起来。 “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大帅的眼睛。不过末将与苑老板只是普通友人,并不是大帅所想的那样。” 穆卿这才原来如此地点点头,想了想,又皱起眉,“其实也没什么,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你堂堂镇西将军,先将绿娆娶进门,再娶个财主回来,又有何不可?” 孟逍愣住,终于明白大帅为何要将他拉到一旁来说话了。 他暗自瞅了一眼旁边的萧容,再看了看穆卿身上未来得及脱下来的喜服,不由得笑着反问道:“那大帅如今妻妾满园,可觉得快活?” 穆卿怔住,似是不能接受孟逍这样的语气。 大抵是被孟逍戳中了心底的伤,穆卿越想越觉得憋屈,孟逍居然还教训起他来了,这简直是以下犯上。 “本帅说了要你妻妾满园吗?本帅只是操心你终身大事。你看看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到现在都没着落!之前的两年期限不作数,本帅命你三月之内把婚事给定下来!绿娆也好,女财主也罢,你自己抉择。若是三个月以后还没点动静,休怪本帅杀到你的将军府,非逼得你把绿娆娶进门不可!” 穆卿脸色愠怒地吼着,和他这身喜服很不搭配,可他丝毫未有察觉,依然一脸较真儿。 孟逍微沉下脸,即使被这样训斥,也丝毫没有怨怒。他眼中是平静的,平静之中却又闪现着某种坚决和执拗。 穆卿双眼微眯,他认识孟逍已经多年,深知他这样的神情意味着什么。 他是下了什么决定了。 穆卿从不会以为孟逍胆敢违逆于他,因此所下的决定也只能顺着他意愿的决定。可孟逍这回却出乎了穆卿的意料。 “末将是大帅一手提拔,大帅要末将娶妻,末将不敢有违。只是末将心有所属,如若真要三妻四妾,也必然要先娶了意中之人,才能再娶。”他说着,眼中尽是坚决。 穆卿听到这儿,反而笑了。 “你已有意中之人?怎不早说?既然如此,那更好办。上门提亲,聘礼一送,然后回府去等着她的花轿抬过来便是了。”穆卿说得好似在集市做买卖一样简单。因着他一向就是如此。 穆卿说着,脸上的喜色更浓,沉思一阵,又道:“就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有福气,能被孟将军给看中,想必定然是个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你要是觉得难为,不如让本帅出面为你去提亲,这朝野上下还没人敢不给本帅三分薄面的。” 看着穆卿说得那般轻松,孟逍不由得暗自哂笑,倒也是呢,大帅一向如此,因此大帅想娶谁家姑娘,从来没有不能如愿的。 可这回,还真是没办法为他求来。 见孟逍显出无奈神色,穆卿竖了竖眉,“莫非你还不信?倒是说来听听,究竟是那家姑娘?不会还是容儿那丫鬟吧?” 孟逍妥协地笑了笑,“大帅,那位意中人,末将这一生也无法求得,因此大帅就别再强逼着末将娶妻了。” 穆卿一听,缓下来的脸色又绷起来,扬眉厉喝:“难不成你还当真不娶妻了?那要真的如此,你倒是将她说出来,本帅就算是抢,也给你抢来!” 被穆卿这么一吼,孟逍索性再次单膝跪了下来,他沉默了一阵,然后面淡如水仰起头。 穆卿依旧恼怒着,却不知为何,在看到孟逍这样平静而坚定的神情之后,他心里倏然闪过一阵不详。 他还未来得及寻思这不详的来源,孟逍就开口了。 “如若大帅真要相逼,那末将只能直言。”他顿了顿,随即更加坚定地看向穆卿,“末将想娶之人,正是萧媵侍。”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40章 这样真好 孟逍说出这句之后,顿时觉得通体舒泰,他终于是讲了出来,当着大帅的面儿将这句话讲了出来。 穆卿脸上一僵,嘴角抖了两下,想说什么,居然觉得很吃力。 回廊深远,给人一种憋闷之感,惶恐和不安顿时无所遁形。 孟逍单膝跪地,仰头直视着穆卿。一直以来,孟逍从未敢这样冒犯穆卿,穆卿也未曾料到,孟逍会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眼神中,好似有一种无形的逼迫。 穆卿知道,孟逍这是在逼他,的确是。 良久的憋闷之后,穆卿竟是讪讪地笑了起来。 “你说你想娶的人……是容儿?”他笑着轻摇头,表示根本不信,“孟逍啊孟逍,你就少来诓人了,你就算是不想让本帅逼着你娶妻,也不至于如此……” “不过,那总归是你自己的事,本帅不逼你便是了。”他一边说一边笑,好似在极力地掩饰着什么,然后弯下腰去要扶孟逍起身。 孟逍脸上神色更平静:“大帅松口不再逼迫,末将也就舒心了。” 孟逍故作轻松地笑着,他毕竟跟在穆卿身边多年,穆卿那点心性他岂会不清楚? 穆卿一向清醒理智,只有在牵扯到萧容的时候,他才会宁愿这样自欺欺人。就好像上次,一向小心谨慎的他居然会不顾一切地要以暗狼的身份去接近萧容。 孟逍刚才清楚地看到了穆卿眼中闪过的慌乱和无措,但是这些情绪瞬间即逝,之后的,便是隐忍。 孟逍释然地笑笑,既然穆卿也这样说了,那就权当他刚才只是被逼急了吧。说出了那句话,他也就再没可能继续留在大帅府。更不可能再去保护萧容了。用这种极端而冒险的方法来逼人逼己,孟逍还是第一次。 萧容立在一旁,时不时向他们那边瞅过去。因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穆卿的周身似乎散发着隐隐的戾气。 终于等到穆卿和孟逍私下交涉完毕。见穆卿朝这边儿过来,萧容才迎上去。正欲问穆卿要如何去向皇后娘娘交代连茹佩喜轿遇刺的事情,却被穆卿抢先逮住了手腕。 他拽住萧容匆匆离开,好似在逃离什么一般。 萧容微微一惊,她知道穆卿又恼怒了,却又不知他为何而怒。只得先顺着他的意,跟着他的脚步走。 萧容本以为穆卿又会如同从前那般大发雷霆。甚至毫无预兆地将一切怒火都撒在她的身上。 他拽着她回到钟翠阁,闷声不响地坐下来,瞳仁慌乱地地颤抖着,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 萧容被他吓住了。孟逍方才莫非是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萧容想开口问,可穆卿的神情实在让她不知如何问起。最后,他倏地起身来,往外走。 走到门口处又停住脚:“皇后和连茹佩的事我自有主张,你宽心。” 萧容很意外。 可是自从送走了孟逍之后。穆卿的心情一直很沉郁,好似积攒着什么,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样。 萧容不想去触那霉头,安安静静地住在钟翠阁内,只还不时去膳房探望一下贾大娘。 若静走了。巧如去了,穆卿又给她安置了一个叫做春玉的丫鬟,可萧容却甚少与她多言。 萧容本以为魏荷语依然会挖空心思来算计她,可在府里住了一阵之后,才发觉魏荷语似乎鲜少出门,慧心阁外也时时被许多侍卫看守着。 萧容心中疑惑,却又不敢明着问,思索之下,便想到了揽月阁的赵妾媵。 如今府内姬妾甚少,赵妾媵算得是最得势的一个了,看着她越发富丽的屋子便可知一二。 坐下来,喝着赵妾媵呈上来的茶水,萧容不由得暗暗唏嘘。 之前吕妾媵还在的时候,赵妾媵的屋子好似一间幽暗的牢笼,而如今,却仿佛一个华美的小宫殿。 想来也是,府里的用品一向华贵,揽月阁的用度更是府中佳品。现下揽月阁内只剩赵妾媵一位,想不奢靡恐怕都难。 见着赵妾媵红光满面,萧容也合宜地柔笑起来,抿了抿茶水,便轻声道:“赵姐姐气色真好,可有什么秘诀?不如说来听听?” 赵妾媵一听,更乐了,笑眯眯地拉着萧容的手,如数家珍一般地说着保养秘诀,还硬塞给萧容几盒香膏蜜液。 赵妾媵深知自己能坐到如今的地位实在难能可贵,因此更加不遗余力地讨好萧容。不仅仅因为萧容之前对她有恩,更由于她也深切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和萧容作对的姬妾,下场都不太好。 哪怕是心高气傲的陈妾媵。 萧容也不同赵妾媵太多话语,寒暄几句便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起关于魏荷语的事情。 赵妾媵眼明心亮,立刻就明白过来,凑到萧容的耳侧神神秘秘地说道:“据我所知啊,魏夫人定是有什么地方惹得大帅不高兴了。大帅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踏进慧心阁。况且她那耀武扬威的爹也离奇地死了,她这个夫人之位,怕是快要保不住了。” 赵妾媵一面向萧容说着,一面笑得得意非凡,好似魏荷语被穆卿休掉之后,她就能一跃成为大帅夫人了一般。 对于赵妾媵的话,萧容并不全信,就好像她送的香膏蜜液,萧容也一直让春玉搁在别处不曾用。 但是萧容也的确瞧出了些许眉目,那就是魏荷语在府中的地位已然大不如前。 可纵使如此,萧容也高兴不起来了。 穆卿之前说魏荷语是夏国派来的细作,可如今夏国亡了,魏荷语却依然活得好好的。 萧容自然很想亲手杀死魏荷语为巧如和弟兄们报仇,可是她知道穆卿是不会给她机会的,否则魏荷语也不会这般好端端地住在慧心阁中。 对于这件事,萧容已经过了耐不住性子的阶段。她愿意等,等着真相浮出水面。毕竟,这么久她都已经等过来了。不缺这一时半刻。 就包括这次答应回府,她也是带着这样的目的。宫中之事已经了结,她要对付的。就只剩下魏荷语。 自她回府以后,穆卿似乎变得越来越忙碌。只有青妩还会隔三差五地来到钟翠阁,闷声不响地为她诊脉。 每次,青妩都毫无预兆地来,又面淡如水地去,一句话也不留,弄得萧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是如何。 直到有一次,青妩终于开了口。 “那些伤身体的打胎药。以后可以不用再喝了。”她淡淡地说罢,起身来提着药箱往外走。 这些日子青妩一直在为萧容请脉,安排合理的解毒药膳,终于。把萧容体内的余毒全都清了。 青妩刚走出几步,萧容就开口喊住她,问的却是另一件事。 “绿娆姑娘和周少将都跟随孟将军去了镇西将军府,青妩姑娘却留在大帅府中,莫非……” “我留在大帅身边难道还有错了吗?”青妩似乎被刺激到一般。猛然转过身来,眼中充满鄙夷。 她又接着说:“我可不是为了要给你诊脉才留下来的!我和绿娆还未及笄就跟在大帅身边,我们俩才是最有资格留在大帅身边的人,而不是你——这个自命清高的狠心女人!” 萧容被说得一愣一愣地,不明白青妩为何突然这般凶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妩早已提着药箱离开了。 可那邪语却一直萦绕在萧容耳边。 趁着贾大娘前来送晚膳的机会,萧容拉着她问道:“贾大娘,你留在大帅府中也有时日了,可知道青妩姑娘的身世?” 贾大娘顿住,似乎在思索当不当讲。萧容瞧着她,眉心拧起。 贾大娘犹豫了好一阵,终于肯开口向萧容坦白。 “青妩姑娘、绿娆姑娘也和老奴一样,本都是八王爷府里的人。当初大帅离开八王爷府,来到皇上亲赐的大帅府邸,八王爷放心不下,因此就派了些手下一同跟过来。老奴本来早该告老还乡的,可奈何老奴已经没有了亲人,大帅和八王爷才是老奴最亲的人。因此老奴也就随着那一批手下一同跟来了大帅身边。” 萧容默然点点头,原来青妩绿娆都是八王爷的人,怪不得她俩都身怀绝技。 又一想,当初穆卿身负大仇,在八王爷的保护下隐姓埋名才得以活了下来。青妩绿娆本是八王爷府的人,也难怪会知晓穆卿的身份和他的大仇。 可如今夏国已灭,穆卿大仇得报,还将罪责一并推给了萧将军,皇上也丝毫未起疑心。 因此穆卿已经开始为身边的人做安排打算了。孟逍成了镇西将军,周阳绿娆都一同去了,就连那个叫吴夏的心腹也都不见了踪影。穆卿说他会尽快安顿好府里的人,想必也是这样做的,可青妩呢? 青妩似乎并不想离开穆卿。 送走贾大娘,萧容心里依然想着这件事,以至于连门口来了个大活人,她都险些未察觉。 “容儿在为何事烦忧?”穆卿一边问,一边踏进房来,笑得温柔款款,之前的阴郁已经不在。 萧容缓了缓神,却也只是说:“大帅多虑了,无事烦忧。” 他涩然笑了笑,上前来想搂她,萧容微微闪了一下,却还是倒入了他怀里。 “容儿,这样真好。”他在她耳边低语。 萧容并不回话,在心底思索着穆卿所谓的“这样”究竟指的是什么。 临睡了,他搂着她,依然重复着那句:“容儿,这样真好。” 萧容听了许多回,便也不再多想,只当他在喃喃自语,却不料这次他又及时地补充:“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他说罢,轻轻收紧手臂。 耳畔似有旖旎的气息呼啸而过,感觉到他温热的唇覆上来。 “容儿你不是说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有爹疼有娘爱的孩子吗?那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闭眼笑着,好似在幻想着美好的事物。 萧容的脸色却淡漠如水,并没有回答他。 “容儿?”他微睁开眼,表示继续追问。 萧容浅浅回身,轻声道:“大帅定是乏了,早些歇息吧。” “我没有……”他低声反驳,然后凑得更近了,补充道,“还精神得很,不想歇息。” 萧容冷着脸不理会他。 穆卿有些落寞地沉下眉。 少顷的寂静后,他低声叹息:“你还在恨我?”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41章 杀机四伏 萧容虽闭着眼,手指却拽紧了被衾。在心里默默地想,难得,穆卿还能如此有自知之明。 恨?她当然恨,能不恨吗? 她恨他,也恨自己。 如若当年她没有去偷他的玉佩,没有结下这段孽缘,那穆卿就不会这般疯狂地娶回一大群女人,也自然就没有了夏如璎的悲剧。 其实在公子胜叫嚣着要杀死所有毁了他和夏如璎幸福的人的时候,萧容就在想,是否也该将她一并算上。 要是没有穆卿的找寻,她兴许现在还好端端地留在窦家庄,夏如璎也美满地和董樊胜在一起,魏家嫡女不会被算计得丧生火海,巧如也不至于落得悲苦命运。要是没有穆卿,她爹也不会被逼入死路。 她能不恨吗? 感觉到萧容全身在微颤,穆卿有些无措地放开了她。 “容儿,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我害死了萧将军……”他眸光暗沉地望着上方。 少顷,又很不甘心地侧过身去,对萧容解释:“可是萧将军他真的也想攻打夏国。我不明白萧将军和夏国究竟有何恩怨,也不明白为何你会是夏国长公主的女儿,但是夏沣……夏沣的的确确是萧将军亲手斩杀的!” 他顿了顿,觉得自己越是辩护反而显得越是不可原谅,于是声音又弱下来:“容儿,即使我有错,你好歹也给我一个恕罪的机会啊……” 他摸索着,拉住萧容藏在被衾中的手,“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那天你扔下鸳鸯剑,转身就走,丢下我一个人……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你明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你怎么还忍心?” 萧容听得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便回过身来,却只是淡然一笑,“大帅莫非又喝酒了?怎地满嘴酒话?” “这不是酒话。”他反驳。然后凑上前去抵着萧容的额,急忙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以前我以为我不能给你的也只是夫人这样的虚名罢了,你不在乎那些,我也一样不在乎的。可是那回孟逍回府来,我才醒悟了。我不能给你的,别人却能给你,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慌得不行……” 萧容呼吸一滞。愣愣地看着他。 孟逍?孟逍对他说了什么? 穆卿丝毫不给萧容反问的机会。继续道:“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一同归隐山林吗?只要你点头。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们择日就走!” 穆卿也会有不管不顾的时候吗? 萧容不由得在心底苦笑。本来还震惊于孟逍的事情,可穆卿看上去没有一丁点儿责怪的意思,也就无碍了吧? 这才说道:“大帅定是喝醉了。我们之间何曾有过这天方夜谭一般的约定?大帅如今贵为北国上卿,举足轻重。即便大帅点头,皇上也不会应允,北国的黎民百姓也一样不会安心的。” 穆卿失落地闭了闭眼,然后瓮声道:“我才不管什么天子黎民。我说过,我自懂事以来就两件事,一件是报仇,另一件就是你。容儿,我知道。我为了报仇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伤了你的心。我也的确是说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容儿你分明是舍不得我的,所以你宁愿丢掉鸳鸯剑,也不肯将我刺死。”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扶住萧容的脸,“说到底你还是下不去手的,嗯?” 萧容敛起漠然神色,浅笑抬眼,眸光平静如水,“大帅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下不去手。同样的道理,也不敢心存怨怼,一切皆是大帅多虑了。” 穆卿眉头深皱,心口好似憋了一口气,舒不出来, 萧容就在他这样憋闷的状况下回转过身去,留给他满屋子的冷漠。 他深皱着眉看着她,想发火,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萧容也有些诧异,这次回来以后,穆卿的性子似乎温和了许多。 她答应回府来,其实也只想来看一看魏荷语的最终下场,因此从未想过要和穆卿起什么冲突,当然,也绝不是想要回来再续前缘。 有些话,如果不能在最紧要的时候说出来,也就不必再说出来了。就好比要兑现这样的承诺。迟了,就终究是迟了。 魏荷语被囚在慧心阁内,如同被关禁闭一般。终于,在被关了四个月之后,有人忍不住了。 那晚的风很大,夜空如同一潭墨池。 萧容沐浴完毕,披上纱衣准备就寝。 屋外的风没有方向地乱刮起来,没关牢的窗户发出啪啪响声,在这样的大风夜里显得格外吓人。 萧容打了一个寒噤,连忙缩进被衾里,这才算暖和了些。 进了被窝,萧容就不愿再起来,可窗户还依然啪啪作响,她皱皱眉,探头唤道:“春玉,去将外边儿的窗户关牢。” 她喊了一声,却未闻回应。顿了顿,又开口唤了一声,却还是不见有动静。 萧容沉沉叹口气,只好披上外衣自己去。 她之前一直不太爱同春玉多言,春玉自然而然与她生疏,想着最近这气候奇怪得很,春玉兴许就早早缩进被窝里睡了去。 走到窗棂口,风更大了,萧容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拉窗户。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闪过,萧容吓得缩回了手,连往后退。 身上的外衣受惊滑下,萧容敛起惊惶,厉声喝道:“什么人!” 回答她的却只有猎猎风声和啪啪窗响。 萧容挪着赤脚往后退,那嗖嗖的冷风吹得她不停打颤,她下意识地回到软榻边,披上便衣穿上布鞋,然后扑向镜台去取银针防身。可奈何四周一片漆黑,她着实是难以翻找到那针灸包。 银针还未找到,便觉身后一阵嗖响,她惶然抬起脸,铜镜中映出自己那惊惶的脸,而她的身后,是一把欲要砍下来的大刀。 萧容来不及害怕,俯下身向另一侧滚过去。 那大刀啪地一声砍在镜台上,又接着向萧容追过去。 萧容仓皇向后逃。如今她手无寸铁,又孤身一人,如何敌得过这样蛮力的汉子? 正想着该如何逃脱,却不料对方居然增了人手,萧容抵在榻边退无可退,惊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四五个持刀大汉。 风猎猎地吹着,窗户也来来回回地拍打着,似乎唯恐天下不乱。 萧容暗自紧握手掌,抓起榻上的被衾向他们罩过去,然后趁机摸索着防身武器。乱抓了一阵。居然逮住了那柄放在剑架上的紫星宝剑。 她握住宝剑就往外溜去。打开门,她惊住了,外面也密密麻麻全是持刀的人。她低了低头,看清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春玉。 萧容紧咬住牙。才没有惊呼出声,而屋里屋外的刀子已经尽数向她招呼过来了。 萧容心跳几乎停止。 这么多的刀子落到身上,那她的死法就应该是和弟兄们一样了。无边的愤恨袭上心头,萧容恨恨地瞪着眼前森冷的刀身。 一把刀晃过来,萧容侧身一闪,迅速抽剑反手一旋,那身先士卒的大汉就被抹了脖子。 其余的人微微一怔,随即齐齐向萧容砍过来,萧容连忙横剑去挡。却也心知终是无用。 她想,她恐怕要下去见弟兄们了,依然以这样的死法。 正想着,突然人声四起。萧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身后一暖。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搂住,带着她飞身上了对面的屋顶。 直到稳稳踩在青瓦上,萧容才侧过脸去看清来人。 他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愠怒的侧颜如同刀削一般。 “有没有伤着?”穆卿侧过脸来,低沉的嗓音彰显着他难遏的怒火。 萧容这才勉强缓过气来,对他摇摇头。 正欲开口问他是如何得知她会遇刺的时候,青妩也匆匆地上了屋顶。 青妩的神色很慌,跑到穆卿身侧,低声道:“大帅,钟翠阁内的贼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只是慧心阁那边……” 萧容心中一惊,魏荷语也遇刺了吗? 许是风吹得更烈的缘故,萧容的心也莫名地慌了起来。 从屋顶望下去,黑压压的钟翠阁院就好似深不见底的炼狱。那些刀剑相加的人就好似恶鬼,在挣扎着,叫嚣着,最终,悉数沉入那无尽的黑暗中去。 穆卿搂着萧容的手臂松了一下,将她推给青妩,沉声命令道:“带容儿去永华阁,从地道离开。” 萧容紧张地看向穆卿,难道现在的状况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不得不从地道离开了吗? 她不想这样盲目地听从穆卿的安排,想开口问清楚当下的状况,不料青妩抢先喊了出来。 “大帅不走,属下也不走!” 穆卿双眼移向青妩,见青妩态度坚决,穆卿非但没有丝毫感动,反而恼怒了。 “青影,我命令你,带着容儿离开!容儿要是伤了一分一毫,你也永远别再回来见我!” 萧容没有听错,穆卿唤她青影,而不是青妩。 青妩被这样一吼,索性单膝跪在青瓦上,她低着头,坚守着最后一份倔强。 冷风依旧吹着,萧容双手抱肩,看着这主仆二人的僵持局面,想上前相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起。 正在这时,后背上突然一暖,萧容抬了抬眼,看清穆卿深蹙的眉。 披上穆卿的披风之后,萧容觉得寒意散去了许多,而青妩依旧跪着,不肯起身。 面对青妩的坚决,穆卿依旧没有显出丝毫的妥协。似乎吃定了青妩拗不过他,将萧容推给了青妩,便转身往慧心阁赶去。 青妩愤愤起身来,厌恶地瞪了萧容一眼,但还是一路护着她回到永华阁去。 “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踏进永华阁书房以后,萧容终于忍不住这样问。 青妩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并不打算回答萧容,而是前去推移壁橱。壁橱后,便是暗道入口。 萧容心中闪过不详,上前去止住青妩,“你不说清楚,我也不会走的。” 她隐隐觉得,青妩依旧不会乖乖离去,送走了她,便会折回去找穆卿。rp 第342章 已经够了 青妩的脸色很冷,甩开萧容的手,低斥道:“跟你说了你能懂吗?大帅现在的处境,你能懂吗?” 萧容愣住,有些没底气地问道:“他……现在什么处境?” 青妩重重叹一口气,还未回答,脸色遽然一变。 萧容一惊,见青妩伸出手向她推来,她只觉身体一歪,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回过神来,青妩已经和突然闯进来的三个持刀黑衣人厮打在一起。 萧容倒吸一口气,大抵连穆卿也想不到,这些刺客居然能追到永华阁来。 眼见着青妩势单力薄,萧容也再次抽出短剑,加入了战局。 这才知道青妩身手如此地好,一路逼着那些黑衣人往后退,直到退出了书房。 被他们追到这儿,暗道是不能去了,不然非但逃不掉,反而会暴露此处有暗道。 萧容知道青妩这样逼着他们往外去,就是想要给她逃脱的机会。可是出了书房,黑衣人就变得越来越多。 萧容手中只有一把短剑,并不占优势,长此下去,只怕不妙。她利落地逼退身前的黑衣人,便向青妩靠过去。 “你的剑,哪儿来的?”青妩在与萧容背靠背的一瞬间,沉声问出这一句,问完之后,又立刻与上前来的黑衣人厮打在一起。 “啊?”萧容只顾着眼前,并未听清青妩那句。而等她回头过来问青妩的时候,青妩已经身在刀光剑影中脱不开身来。 萧容也被好几个黑衣人缠着,无暇再问。 黑衣人越来越多,将她们团团围住。萧容暗暗惋惜自己穿着便服,没将银针带身上,否则定能掩护着青妩,杀出一条血路。 正此时,听得外围响起一阵喧嚣和脚步声。看来是府内的侍卫听闻这边的动静开始围过来了。 萧容心中一喜,更加卖力地向外突围。外面的侍卫围上来之后,黑衣人的阵脚也乱了。 而青妩也受了伤。 萧容心中一凉,不顾一切地向青妩靠过去,想帮她冲出重围。 风吹得青妩的衣衫一阵乱舞,萧容看见青妩突然扬起手中的刀,奋力朝她扔过来。 萧容全然愣住了,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却始终不敢相信青妩会这样做。 刀身极速飞旋而来,尖锐的力道划破那呼啸的风。萧容听得一阵鸣响,然后刀身就从她的耳侧掠了过去。 两声凄惨的惨叫传来,一个来自萧容身后,一个来自青妩。 青妩扔出的刀杀死了萧容身后的黑衣人,却不料瞬间空门大开,被黑衣人逮住了机会。 大刀从背后捅入,她低下头,瞧见从心口处穿出来的带血刀尖。 萧容惊惶地大喊一声,向青妩扑过去。 夜风狂躁地呜咽着,却吹不散周遭的血腥之气。 萧容反旋着剑锋,割破了那黑衣人的喉咙,然后屈膝将青妩扶住。府内的侍卫迅速将永华阁内的黑衣人制服,永华阁也被团团护了起来。 青妩清秀的脸上溅满了血,不知是她自己流出来的,还是黑衣人的。 她吃力地睁着眼,看着萧容,那种神情复杂得萧容难以读懂,像是不甘,又像是安心。 “你的剑……”她说着,看向萧容手中的紫星宝剑。 萧容抬了抬剑,不明所以。 青妩的双眼停留在那柄紫星宝剑的剑柄上,喃喃道:“你居然……得了这颗黑珍珠?我寻了那么久都得不到的黑珍珠,你居然有……” 黑珍珠?萧容愣了愣,忽然想到雪翼之前说的南海仙人。 难道这真的是能解百毒的黑珍珠? 可是萧容现在管不了这些,她扶正了青妩,急忙道:“先别说这些了,你的伤……” 可青妩却依旧坚持着,抓紧萧容的衣袖,如同命令般地说道:“这颗黑珍珠能救大帅,你……你一定要……” 青妩是医者出身,自然能认得这颗能解百毒的黑珍珠。为了解穆卿之前中的毒,彻底治好他的心绞痛,青妩一直在四处打听找寻这颗黑珍珠的下落,却没想到居然在萧容手中。 她顿时恨起来,萧容既然有,为何不拿出来给大帅治病?可她还未来得及说出这些,就一口气上不来了。 青妩忽然闭了眼,萧容心都凉了。巧如和雪翼都已经为了她死了,她身上的罪孽已经太多。 萧容无措地大喊起来,紧紧抓住青妩的手。夜风好凉,青妩的手也好凉。 正在这时,本该在慧心阁的穆卿也赶了过来,兴许是听闻了永华阁这边的动乱。 见到满身是血的青妩,穆卿脸色僵住了。他扔下手中带血的宝剑,冲过来。 “青妩是为了救我才……”萧容急急解释,嗓音哽咽。 穆卿也不多说,立刻将青妩扶正,向她输送内力欲要稳住她的心脉。 青妩还真的缓缓睁了眼。 “大帅……不用了。”青妩感觉到内力渐渐传过来,便摇摇头,无力地开口。 萧容使劲摇头:“什么不用?你一定要撑住,告诉我伤药在哪儿,我去取来!” 可青妩却不再理会萧容,而是继续对着穆卿乞求:“大帅,别再乱用内力了,你的身体……” 穆卿紧闭着眼,并不打算停住,却不料无形之中一股内力反推回来,他收手不及,被猛地震开。 穆卿勉强稳住身体,青妩却倒在了地上。 萧容惊呆了,上前去扶起青妩,然后不解地看向穆卿。 穆卿捂着心口瞪向青妩,面有责怨。 刚才,是青妩自己使力将真气打乱,才将他弹开了。 萧容将目光移回来,因为怀里的青妩正在拼命地想要挣脱她。 看着青妩吃力地向穆卿那边挪去,萧容顿时心中一酸,帮着青妩将她扶到穆卿身前。 “大帅……”青妩颤抖着逮住穆卿的衣摆,眼中浸染了凄迷之色。 穆卿不忍看她如此,也伸手扶住她。 青妩的脸上漾出一个温柔而满足的笑,她仰望着穆卿的脸,涩声道:“青影不负所托,没有让您失望……” 穆卿用力点头,挤出一丝笑来:“青影,你从来都没有让本帅失望。” 她更加得意地笑了,却笑得凄楚,“您骗人,才不是呢。自从上次误诊了萧容,您就一直怀疑青影存了异心。可是青影从来……从来都不敢违背您……” 她越来越吃力,手却还是紧紧地拽着穆卿。 穆卿再次安抚她,“怎么可能?本帅从没有怪你,况且你救了容儿那么多次,本帅感激还来不及!” 青妩吃吃地笑了,然后看了看萧容,眼中带着钦羡。她张张嘴,还想交代什么,却又发不出声了。 感觉到青妩快撑不住,穆卿开始慌了,对一旁的侍卫吼着赶紧去请医师,可大帅府内青妩就是最好的医师,有她在,府里就没再特请医者。 见着穆卿这般紧张,青妩再次笑了,她吃力地张开嘴,一字一顿,艰难地说:“一直以来,您是大帅,是门主。我是婢子,是属下。如今能有这一刻,已经……已经……够了。” 青妩的双眼渐渐失去光芒,夜色下,那张脸平静而安详。只是那沾血的手却没有松开,一直紧紧地拽着穆卿的衣襟。 看着青妩的双眼无力地合上,萧容的心里顿时空了。之前她受了那么重的伤,青妩都能将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如今青妩在鬼门关了,她却在一旁无能为力。 她恨自己是这般无用。 穆卿面色沉重地安放好青妩,正在这时,侍卫匆匆前来,低声问:“大帅,慧心阁已经被围起来了,是否要先确定夫人的安危?” 狂乱的风吹得穆卿额前的发乱舞着,他双眼紧闭,沉沉地吐出一句话:“杀!一个也不准放过!” 夜风刮得很厉,直到天微微明,才终于停歇下来。 萧容留在永华阁内,神色黯然,一语不发。 暴*平息,青妩也被安排着殓了。可是直到现在,穆卿都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解释,关于这次暴*,关于魏荷语。 虽然魏荷语也一样险些遇刺,但不知为何,萧容依旧觉得这件事同魏荷语脱不了干系。而且直觉告诉她,穆卿应该也知晓这背后的主谋其实就是魏荷语。 直到天色大亮,穆卿才回房来,面色疲惫地遣去了门口驻守的侍卫,也不顾忌身上的衣袍未脱下,顺势就倒在软榻上。 “夫人可安好无恙?”萧容走到他身旁,轻声问。 穆卿闭着眼,并不回答。 但看着穆卿这副模样,萧容已经得知了答案。 她不得不佩服穆卿对魏荷语的耐性,即使已经被逼到了嗓子眼,他也不揭穿她,依然沉着性子与她周旋。 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大帅府出现暴徒的事很快传到了玄棣的耳中,玄棣对此表现得极为愤怒,随即下令派了一批精英侍卫到大帅府内。 面对着玄棣的关切,穆卿却显得并不高兴,面色沉沉地打量着眼前的一排排侍卫,良久,才挥挥手放他们进府来。 任凭萧容也能觉察出,这是玄棣想要在穆卿身边安插眼线了。 自从这次的暴徒事故以后,穆卿就坚持让萧容留在永华阁。萧容也没多问,由着春玉将她的物品搬了过去。 可是永华阁中没有了青妩,萧容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隐隐不安。 直到一次夜里,她被一阵低喘声惊醒,睁开眼发现穆卿蜷着身体,手捂住心口,表情很痛苦。 萧容不知他这是心绞痛发作,一时间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想到青妩,要是青妩在,就一定知道该如何做。rs 第343章 百般讨好 看着穆卿难受得直冒冷汗,萧容终是忍不下心,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一边给他喂水,一边抚着他的胸膛为他顺气。 穆卿竟很快地平静了下来,半躺在她怀里,像个乖巧的孩子。 “容儿。”良久,他才开口。 听这声音,大抵已经无碍了。 萧容轻轻应一声,然后问:“可还有不舒服?” 他在她怀里轻轻摇头,然后摸索着,拉住萧容的手。萧容下意识地想往回缩,穆卿却早有预料般地紧紧拽着,急声道:“别,否则我又得痛了。” 萧容暗自皱眉,本想立刻抽出手将他推到**去,可一想着他方才那难受的模样,她又狠不下心。 最终穆卿就这样倚着她睡了过去,略显憔悴的脸说不出地平静安然。 直到他睡熟了,萧容才轻手轻脚地让他躺平。可她努力了许久,也无法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只得这样将就着,侧身躺下。 目光一抬,瞥见穆卿安静的侧颜,却忽然想起死在牢中的父亲。 其实萧容明白,对于父亲的死,与其说怪穆卿,倒不如是怪她自己。兵符是她亲自上门去要的,那些娘亲改嫁的谎言也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她带着难以解脱的自责,才会将一切罪名都推给穆卿。 在这件事上,穆卿诚然是欺瞒了她,利用了她,但是说到底,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有罪的那一个?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放下心结,去和穆卿和好如初。 也是到了这时,萧容才终于能明白父亲当年为何会狠下心离开娘亲了。不是不爱,而是越爱越罪恶。 萧容紧咬住牙,索性嗖地一下将手抽出来,迅速翻过身,直到再也看不见穆卿的脸。 穆卿感觉到手中倏地一空,他双眼虽一直闭着,眉心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暴*过去以后,穆卿显得更加忙碌,萧容常常在夜里醒来,发觉身侧空无一人,伸手一摸,连被衾都是凉的。 可是第二日清晨,穆卿又会安然无事地躺在软榻上,好似从未离开过一样。 府里面的生面孔越来越多了,萧容看在眼里,心里也渐渐跟着慌起来。但见穆卿依然面色不改,好像没事儿人一样,萧容也就忍着没多问。 灵栾城再次飘起了纷纷的雪,萧容披着大氅默默望向窗外,脑海中闪过许多人和事。 她本想一直躲在屋内避寒,不料穆卿这日却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出去,说是要带她看一样东西。 “看!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居然在府里堆起了雪人。”穆卿轻声呵斥,却丝毫没有恼意,反而笑了起来,“不过倒也挺有趣。容儿整日闷在房间里,不如趁着这雪还没融掉,也来堆上一个。” 他自顾自地说着,蹲下身开始捣腾,那孩子气的模样和他那一身威仪的墨色羽缎大氅很不搭调。 萧容并不配合,只是僵立在一旁,脸色沉沉。 穆卿也发觉了气氛的僵硬,停了手上的活儿,略显无奈地站起身来,透过簌簌而下的雪花,凝视着萧容。 “容儿?”他低声唤着,语气中带着无奈。 可萧容依旧冷着脸。 他这才顺开目光,瞥了瞥这漫天飞雪,讨好地笑道:“你看雪景多美……”顿了一下,语气又软下来:“容儿,看在这场雪的份儿上,就不能原谅我吗?” 萧容转了转眸子,看向别处,微呛着声说道:“不知大帅所言何事。” 穆卿有些慌了,上前踏一步,萧容却立刻戒备地退后,依旧冷声道:“大帅若无事要吩咐,那就不打扰大帅赏雪了。” 她说着,快速转身往回走。还没走出几步,穆卿就追上来拉住了她。 “容儿,你何苦要这样倔下去?”他显得很恼怒,却又强行压抑着,拉着萧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萧容淡淡回眸,答道:“不知大帅在说些什么,我只是不爱看雪罢了,并无他意。” 她的确不爱雪,因着她忘不了曾被抛弃在雪中的冰寒刺骨。 而这些,全都是拜穆卿所赐。 想到这儿,她更加羞怒地甩开他的手,快步往回走,大抵是念及痛心往事令她情绪有些失控,不料脚下突然一滑。 这雪地还真是挺滑,不过萧容还是稳住了身形,不至于轻易摔了下去。 站定了脚步,本想稳稳当当地继续走,却不料脚下再次一轻,她惊了一下,才发现被穆卿搂了起来。 萧容恼了,抗拒地挣扎起来,甚至不担心会害得穆卿同他一起栽倒在雪地里。 可穆卿却出乎意料地稳当,沉下眉看着她,任凭她挣扎捣腾,他也不放开,只一步一步往回走。 发觉到穆卿并不是要强行留她在雪地里,萧容这才停止了扭动挣扎。 雪纷纷地飘下来,覆在穆卿的头上和肩上,他稳步走着,双眼一直看着萧容。他就那样凝视着她,似无奈,似妥协,却始终不肯移开半分。 雪花簇拥着,停在萧容发间,好似眷恋着什么。仿佛天地万物皆不在,令人移不开眼。 许是被盯得久了,萧容只得侧开脸,讪讪地说:“雪天路滑,大帅……还是看路吧。” “可本帅只想看着容儿。”他淡淡说着,好似不带一丝情意,却又格外坚定。 萧容抿抿唇不再多劝,只想着,摔就摔吧,反正还有穆卿垫着背。 回永华阁本来还有好一段路,穆卿倒还真的搂着她稳稳当当地走了回去。 回到屋里,穆卿就迅速地脱下带雪的大氅,又急忙吩咐下人煮些参酒来。 萧容闷声不语,直到穆卿将热乎的参酒递到她面前,她才抬眼来看穆卿。 他神色很急,似乎生怕她受了寒,硬是看着她喝下了好几口参酒,才松了口气。 “险些忘了,你最怕冷的。”他无奈地笑笑。 萧容端着参酒,心中微微触动,穆卿现在是在百般讨好她吗?他堂堂大帅,也会做这样子的事? 她暗暗警戒自己不能被表象所迷,须知穆卿变脸堪比变天还快,虽然自从这次回府他就一直温和相待,但也不排除他隔夜就翻脸的可能性。 她回府来,本也只想好好看看魏荷语的下场。穆卿将魏荷语禁足一般地囚困在了慧心阁,这倒也让萧容无可置喙。只是倘若穆卿一朝放了魏荷语自由,那萧容定然不会再坐视不理,必要前去讨个说法。 要么穆卿动手,要么她就会动手。 这么些时日过去了,公子胜那头也不见有动静。萧容本以为公子胜当时悲伤过度,才会说出那些狠话来,冷静下来后,就打消了杀穆卿的念头,却不料事情远非那样简单。 萧容从永华阁出来,本欲去膳房瞧瞧贾大娘,刚走到回廊处,就发觉一个人影快速闪过。 萧容没有立刻出声大喊,而是快速踱步到守卫众多的地儿去,故作无意地走走停停,实则暗暗试探对方来意。 离上次的暴*还不到三个月,莫非又来了吗? 今日穆卿入宫去了,兴许要很晚才能归来,若真是乱贼,那她必须先稳住阵脚,还得暗派人进宫去告知穆卿才行。 人影再次闪过,萧容心下一惊,快速瞥过去,目光触及到不远处的房顶,她愣住了。 那个人影在房顶上故意停留,随即快速闪过,似乎是故意想给萧容一个看清楚的机会。 她也的确是看清楚了,来的人,就是公子胜。 循着人影而去,竟回到了钟翠阁内。 萧容暗暗瞥着四周,并无他人,才敢上前去,靠近公子胜。 “你来这里干什么?”萧容心里有些慌,却也不知究竟在慌些什么。 她并不想看到公子胜,她不敢忘记当初公子胜搂着夏如璎时愤恨的神色。 他终究还是来了,始终不肯罢休吗? 公子胜并不理会萧容这样的质问,而是眸光绵长地凝视着某处出神。 萧容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是夏如璎曾住的房间。 这才猛然惊觉,公子胜定然早就知晓夏如璎在府里的住所。 夏如璎在府里的时候,日日思念着他而又无法得见,但他却可以偷偷潜入大帅府来看她。 想到这儿,萧容更加笃定,公子胜一定曾经潜进来看过夏如璎!如此一来,那次公子胜莫名出现在钟翠阁内也就说得通了。后来他又神经兮兮地问着她要府里姬妾的画像,想来也是为了夏如璎。 所以他一直知道,夏如璎在府内的时候就是住在钟翠阁的这间屋子里。 想到夏如璎,萧容心中顿感凄凉,语气也缓了一些,“夏姐姐生前在府里的时候,根本不受重视,因此住在这偏僻的阁院里。穆卿对她没有情,却也没有做太多对不住她的事。夏姐姐她心里……定是不恨穆卿的。” 萧容小心翼翼地说着,可是连她自己也知道,区区这几句话,根本无法浇灭公子胜的复仇之火。 虽然公子胜现在面色清浅,无恨无怒。 他就那样伫立着,凝望着,好似在怀念夏如璎。 良久良久,他终于才侧过脸来,眼中闪出凌寒的光,瞬间攫住萧容难以掩饰的恐慌。 他说:“还记得前不久,大帅府内的那场暴*吗?” 萧容周身一悸,不由得倒退半步。rs 第344章 谋逆之罪 她如何不记得?上次的暴徒残忍无比,几乎是无孔不入,见人就杀。莫非那些人,都是受公子胜的指使? 想到那些明晃晃的大刀,还有枉死的青妩,萧容暗暗咬紧了牙,愤然指着公子胜,想要厉声呵斥。 可她还没有开口,公子胜就打断了她。 “别瞪着我,我可没那本事,敢教人闯进他的大帅府来。”他满脸不屑,似乎不像是假话。 萧容懵住了,连公子胜都说没那本事,如今还有谁有这本事? 她戒备地瞪着公子胜,表示不愿相信。 公子胜抽嘴一笑,带着嘲弄的意味说出了事实真相,也是萧容最害怕的真相。 他说:“是皇上。” 皇上? 萧容惊得向后仄歪了一下。 玄棣对穆卿怀有杀心,这一点萧容一早就瞧了出来。可是玄棣毕竟是一国天子,而穆卿又贵为上卿,玄棣即便是恨极了穆卿,欲除之而后快,他也总得有个体面的理由。 难道寻不到一个体面的理由,就索性派人暗杀吗? 萧容惊得说不出话来。玄棣都出手了,那穆卿如何逃脱?更何况如今的大帅府内还驻扎了好一批玄棣安插的侍卫! “皇上……”好半天,萧容才喃喃念出一句,随即上前拉住公子胜的长袖,沉声问,“为什么?” 公子胜眸光悠悠地瞥过来,好似在说,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萧容无力地松开手。 是啊,她如何不清楚?穆卿这般功高盖主,玄棣早就容不下他了。更别说穆卿的真实身份还是穆轩王的遗子。 她微颤着凝住眸,冷声低问:“那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就不怕我将这些透露给穆卿吗?” 公子胜微仰起头轻轻笑,“容儿岂是那般蠢笨之人?皇上已经动手。就说明杀意已决,你现在跑去告诉穆卿,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萧容强行敛起惶恐。反驳道:“少在那儿说大话了!穆卿对皇上忠心耿耿,为了北国赴汤蹈火。皇上是明君。绝不可能做这种自毁长城的蠢事!” 见萧容说得愤愤然,公子胜笑意更深:“正因为皇上是明君,才深切懂得养虎为患的道理。容儿啊,这老虎养得太肥太壮,终究是危险的,尽早除掉,才是上策。” 萧容双眼微眯。哼笑一声:“穆卿有八王爷撑腰,又手握重权,想除掉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容儿说得很对。越是如此,穆卿就越是不能留。萧将军和魏将军死后,皇上就将他们手中的兵权都收了回来,与此同时,也明里暗里地削弱着穆卿手中的兵权。北国武将凋零。好在本相及时向皇上推举了不少忠诚武将,否则,还真的拿穆卿无可奈何。穆卿借了兵符就能攻陷夏国国都,这样的猛虎,放在身边。谁还能睡得安稳?” “你……”萧容指着公子胜,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差点忘了,公子胜是知晓穆卿借兵符攻打夏国的事情的。公子胜这般巧言令色,在玄棣跟前更是添油加醋地说了去,那玄棣定是信了。 虽然那件事已经被爹爹顶了罪名,玄棣没有足够证据,就拿穆卿没辙。可是这样一来,玄棣对穆卿的杀心也更重了。 看来这些日子,公子胜也没闲着,想方设法在玄棣耳边嚼舌根,否则玄棣也不会那么痛下狠心,派一伙暴徒来到大帅府。如今大帅府内还驻扎了好一批玄棣的侍卫。玄棣这样迫不及待地将穆卿监视了起来,他是准备下手了吗? “至于容儿所说的八王爷。”公子胜得意地笑笑,继续说,“八王爷半月前就离开了北国,前往阜国拜会故友,游历山水,这一年半载,怕也是回不来的。” 萧容倒吸一口凉气,连八王爷也不在北国,穆卿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了。 “其实也怪不得皇上,是穆卿自己找死。”公子胜唇角挽起一抹讽刺的笑,“也不知他心里在打算着什么,暗中忙活着与朝臣勾结,看那样子,是意欲谋反。” “不可能!穆卿他不会谋反,皇上一定弄错了!”萧容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伸出手指着公子胜,“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皇上身边进谗!公子胜,你好卑鄙!” “卑鄙?”公子胜嗤声笑起来,眼中却是一片凌寒,“容儿,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才向皇上多番好言相劝。” 萧容冷下脸,立刻反问:“你如何相劝?” 她知道公子胜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却不料公子胜居然这么狠,将她逼入了死路。 “我对皇上说了,穆大帅为北国立下汗马功劳,对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忠心到什么程度呢?忠心到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肯拱手相送。”公子胜说着,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萧容心底好似有什么炸开了,只得惶恐地瞪着公子胜。 公子胜笑意更深,灼灼地打量着萧容,“没想到啊,皇上还会对容儿如此有兴趣。听完那番话以后,皇上就乐了。直说如果穆卿心甘情愿将你送进宫去,那他就相信穆卿对他绝对忠诚,毫无二心。否则……” “否则就以谋逆之罪要将他处死吗!公子胜,你这个无耻小人!” 萧容沉着嗓子打断他,双拳握得咯作响,却又无可奈何。穆卿的脾性她如何不清楚?玄棣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在羞辱他,他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说到底还是死路一条,反而还显得玄棣师出有名了。 公子胜拨了拨萧容指着他的手,然后冷魅笑道:“容儿何必这么激动呢?我可是在帮你们啊。” 萧容剜了他一眼,随即愤然转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 随着公子胜这一声冷斥,立刻有两个侍卫跳出来,将萧容拦下。 萧容气得脸色通红,对侍卫厉声斥道:“你们做什么?反了不成?” 那两个侍卫依旧无动于衷,却见公子胜施施然走上前来,瞥瞥那两个侍卫,“容儿莫非还以为他们是大帅府的人吗?” 萧容咬紧牙,回过头来吼道:“公子胜,夏姐姐的死我也很难过,可是害她死的人真的就是穆卿吗?你怎不好好反省你自己?我费尽千辛万苦助她离开大帅府出来找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我真是后悔,后悔逼着穆卿休黜了她,然后将她送到你这个恶魔手中!” 萧容本以为听完这一番话之后,公子胜就会有所触动,却不料她终归是小瞧了公子胜。 他非但没有丝毫恼怒,反而更加得意地笑起来,“容儿,如今要杀穆卿的人又不是我,对着我吼,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顿了顿,又说:“当然,我也明白你想要救他的心情。其实这儿不是摆着一条好路子吗?你主动去劝劝穆卿,让他同意你入宫,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萧容眉眼缓缓舒开,然后漾出清冷的笑,“好你个公子胜!你当年眼睁睁地看着夏姐姐嫁给穆卿,因此心中愤恨,所以想将这样的悲惨遭遇悉数奉还给穆卿?” 公子胜森冷一笑,丝毫不为被戳穿而感到羞恼。 “夏姐姐温柔善良,怎会爱上你这样的卑劣小人!”萧容苦笑着摇头,“你即便是为夏姐姐报了仇,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公子胜,你收手吧。” 公子胜看着萧容这般模样,然后饶有兴味地点点头:“容儿如此袒护他,若是被穆卿看到,他定会欢喜得不得了……” 他啧啧两声,“就连我都有些不忍了,更别说是他。如今算算时辰,他应该已经在归来的路上了吧。容儿,你要记住,他可是为了你,才触怒圣上的。” 萧容恍然退后一步,玄棣今日召穆卿入宫,难道就是为了向他提出那件事? 萧容脸色渐渐发白,再也顾不上什么,转身便要往外跑。 公子胜依旧不屑地摇了摇玉骨扇,想说现在还不能让她去见穆卿。穆卿现在好不容易正在气头上,如果回了府又见不到她,必然会更加失控。只有这样的情绪崩裂,才会让他做出真正的谋逆之事来。 可公子胜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些,萧容就跑了出去。 公子胜顿时一怔,快步上前去,对着那两个侍卫低声斥道:“你们怎么将她放走!”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愣了好一阵,其中一个才比划道:“她……她有御令。” 皇上居然还没有收回她的御令?公子胜提了一口气憋在心口,良久,才无可奈何地舒下去。眼见着萧容已经跑出好远,再追出去指不定会被府里的人发觉,他皱皱眉,也只好先行离开。 萧容急匆匆地回到永华阁,等了好一阵,穆卿终于回府来了。 她立刻迎上去,意料之中地,穆卿脸色很难看,好似谁敢上前一句,他就要将火撒到谁身上一般。 萧容有些怯了,心中有许多话,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用力推开门,掠身进屋。似乎走得太急,觉得口干舌燥,顺势逮住矮几上的茶水就往嘴里灌,灌完以后还是不解气,大手一挥,那茶壶砰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45章 讨个说法 萧容也不觉惊讶,毕竟穆卿这样怒火滔天地摔东西早已不是第一次。她只是立在他身旁,不说话。 瞥了瞥矮几,上面还有一小排精巧的青瓷茶碟子,瞧这架势,怕也难逃此劫。 可穆卿却意料之外地没再继续摔东西,他僵立了好一阵,突然回过身来,伸手将萧容搂进怀里,不说一句话。 萧容感觉到他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好似受了许多委屈一般。 她突然心疼起来,轻轻回搂住他,闭眼将侧脸贴在他胸膛。 穆卿好似得到安抚一般,气息逐渐顺了些。 萧容本来还有许多话要说,可如今那邪到了嘴边,又偏偏一个字也讲不出。害怕一开口,就会打乱此刻的宁静。 玄棣恐怕就等着穆卿跳脚,然后借机赐罪。 平静下来以后,穆卿又如同往常一般,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似他刚刚只是习惯性地暴躁罢了。 关于这次进宫去的事,他只字未提,萧容也不问。 萧容以前一直觉得,穆卿居功自傲,不懂收敛,就活该这样的结局。可是当玄棣一次次对穆卿燃起杀意的时候,她又为他心急如焚。 萧容能肯定的是,穆卿绝不会答应玄棣的条件,可是她更加明白,再这样街下去,玄棣定会以此为由,将穆卿逼入死路。 玄棣身边那么多美艳粉黛,岂会真的瞧得上她?萧容毕竟在玄棣身侧待了那么些时日,多多少少也能参透他的心思。 他不过是想杀穆卿罢了,才会故意放出这些逼人的条件。即使是穆卿答应下来了,将她送进宫去,只要穆卿做一日北国大帅,玄棣也绝不会断了杀他的念头。 如果真的已经谋不出一条活路。萧容倒也不介意同穆卿共赴死局。其实这样反而是好的,就好似当初她对玄棣所言的那般,生共衣衾。死同葬穴。 同他一起痛痛快快地死了,也省得这般充满怨怼地活。也许真到了以身赴死的那一刻。她还有一个坦诚相对的机会,去告诉穆卿,其实她的心,依旧一如从前。 但是这样的念头没有持续太久,就打消了。 玄棣频频召穆卿入宫,穆卿以各种理由多番推辞,终惹得龙颜大怒。穆卿逼不得已。才再次进宫去。 说来也巧,穆卿前脚刚走,胡公公后脚就到。 萧容接过胡公公呈给她的信函,心中又期待。又害怕。 回到里屋,拆开信函,萧容的脸色渐渐不再沉重。 少顷的思量之后,她打开琉璃灯罩,将信函放在烛火上烧毁。跳动的火苗映出她的脸,平静而坚定。 穆卿回府的时候,天色已沮。他急匆匆地赶回来,生害怕又有暴徒趁他离府兴风作浪。 幸而只是他多虑了,他一走进永华阁中。便闻到清甜的酒香,目光一扫,见萧容身披着柔粉色的纱衣,正在缓缓地斟酒。 他眉心一拧,捞过一旁的厚袄子为她披上,轻声斥责:“谁让你瓷这样?” 萧容并不理会他的呵斥,而是柔笑着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坐下。 她的手凉凉地,软若无骨,他顿时好似被什么蛊惑了一样,竟也不再发怒,而是顺着她的意思坐下来。 她端起一杯酒,盈盈上前呈给他。 穆卿察觉她笑容中的异样,推开酒杯,不愿接下。 萧容也不死心,笑着道:“如今的大帅府姬妾和睦,大帅坐享齐人之福,怎能不喝一杯?” 穆卿的脸色顿时一沉,大手一挥将她手中的酒杯打飞。 “本帅不要什么齐人之福!”他低吼着,顺势将萧容搂过来。 萧容毫不戒备地向他倒去,一下坐在了他腿上。 他虽恼怒,却也对萧容这样的顺服很满意,手缠上她的身体,低声道:“本帅要的就只有容儿你。” 萧容再将另一杯递给他,“我早已是大帅的人,大帅还有什么不满意?” 穆卿脸色更沉,可萧容依旧那样笑着,笑得好似无情的戏子一般。 穆卿这回没再推开酒杯,他逮住萧容的手腕猛地将酒喝下,突然扶住她的头,凑上去强行将烈酒悉数灌入她口中,就好似要将他所有的愁绪统统灌进去。 萧容措不及防,酒水就呛满了喉咙,她挣扎着推开他,然后捂住心口开始不停咳嗽。 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她抬起头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他却是气定神闲,早有预料般地问她:“说吧,什么事。” 他知道她绝不会这般无事献殷勤。 被戳穿心思,萧容索性也不再装样子,咳了几声,直言道:“魏荷语害死了我的弟兄,又潜在你身边多年。你如今将她关起来,却又不处置,究竟如何打算?” 提到这件事,穆卿的神色立刻沉下来,沉默良久,他略带警告地看着萧容,“她的事,你不要再插手。” 萧容脸色一绷,腾地立起身来,“她杀了我的弟兄,我凭什么不插手?” “容儿!”他沉眉低斥,气势不可违拗,但终究不肯说出原因。 萧容略显失落地对他笑了笑,低语道:“你果然还是在袒护着她……” 穆卿双眸遽缩,想开口说什么,萧容却已经不给他机会,转身就往外跑,身上披着的那件厚袄子滑落在地,她就那样穿着一件纱衣跑了出去。 她回到钟翠阁,对穆卿闭门不见。 穆卿虽有些恼,但也暗暗喜着。心想她还能这般对他耍着小女人脾气,就说明情况还没那么坏。等过上几日,她的气消了,他再前去,她定是不会再将他拒之门外。 穆卿这样想着,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他暗自苦笑起来。要是换在从前,他定是会不由分说地踢门进去,丝毫不去理会对方的感受。在他眼中。女人本就应该是臣服的,哪能耍这些小性子? 可自从上回她掷剑离去。那般伤痛决绝,他才明白,没有她,他什么都不是。 无论是欢喜还是泪水,他只想有她在身旁一同走过。就好像是娘亲的忌日,他也只希望她在身旁陪陪他。他明白他的确是伤她太多,如今他的仇已经报了。她又回来了,那他就得无条件地疼着她,顺着她,只要她还愿意留在他身边。 看着门外的身影渐渐隐去。萧容沉重地闭上眼,默然叹气。 她哪儿还会耍什么小女人脾气?她这样借故逃回钟翠阁来,是别有目的。 她不能再继续留在永华阁中了,而以这样的理由回来,是目前想到的最不露痕迹的做法。 穆卿离去后便再也没来。只是时时嘱咐贾大娘照料好萧容的饮食。 寒潮渐退,院中的腊梅正在努力地盛放最后的红艳。 萧容轻推开窗,望着那蛊惑人心的残红,然后慢慢将目光收回来,停留在镜台旁那个白玉扇贝盒子上。 扇贝形的白玉盒子精致小巧。里面盛着色泽莹润的上品胭脂。那胭脂的成色好极了,涂上去定是美不胜收。 可是她知道,那是有毒的……毒胭脂。 穆卿近日频频被召入宫,却依旧无动于衷地回府来,玄棣的耐性想必也快被磨没了。 这必然是危险的,只是萧容不知道穆卿能否觉察得出。 昨日玄棣趁着穆卿入宫,托胡公公送来这毒胭脂,萧容想也没想,便接了下来。 “为了以防万一,皇上特地为萧大人备了解药。”胡公公双眼眯眯笑着,又呈上一个小瓶子,“这儿只有萧大人一人的解药,至于更多的解药,那就看萧大人的表现了。” 萧容面色冷清地点点头,“那皇上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胡公公对萧容的反应很满意,眉毛一撩,说道:“就在明晚。” 居然这么急?看来玄棣已经迫不及待了。 萧容这样想着,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答道:“公公放心,我一定不会失手。” 胡公公脸上笑意更深,“穆大帅如此痴爱萧大人,萧大人定然是不会失手的。” 拉回思绪,萧容将目光从胭脂盒上移开,再望着清清冷冷的天,默默算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披上暗粉色白狐毛滚边的羽缎斗篷,她面淡如水地走向府门口,意料之中地,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看着其中一个侍卫向一旁使了使眼色,另一个侍卫便匆匆离去,萧容只得,他是去通知穆卿。 萧容并没有出示御令让他们不得不放行,她等的就是穆卿。 果然,不过半刻钟,穆卿就急急地赶了过来,看着萧容这一身行头,他疑惑地皱起眉。 不待穆卿出言询问,萧容就温声说道:“春玉这丫鬟没个心眼儿,出府去置办点东西都出了纰漏。本来我也无需亲自上前去,但奈何那店掌柜偏说他的缎子乃上乘佳品,还将春玉臭骂了一顿。春玉是我的丫鬟,我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因此想要出府去找那店掌柜评评理。” 穆卿眸光微不可察地冷下来,瞥了瞥萧容身后的春玉,她捂着半边脸,还哭红了眼,想来的确是被欺负了。 穆卿依旧有些疑惑。 不过又一想,之前萧容为了一盏湖灯都险些和摊主大打出手,如今摊上这样的事,亲自上门去讨说法,倒也挺像是她的作风。 想到这儿,穆卿故意冷下脸,“居然不把本帅放在眼里,这掌柜的确该好好教训一番。” 他目光右移,看向一旁的侍卫,“你们一同跟上去,若是那掌柜再敢放肆,就将他绑回来!” 萧容心知穆卿这是放心不下,因此派人跟着,但她也不推辞,叩了叩首,温声道:“还是大帅想得周到。” 穆卿脸上终于浮起浅浅笑意,上前系紧萧容身上的粉色羽缎斗篷,柔声道:“容儿出去散散心,也好。” 萧容却依旧坚持:“倒不是为了散心,而是为了帮我的丫鬟讨回个说法。” 穆卿也不与她争辩,温柔地笑着点头:“嗯,就是讨说法。” 走前,他依然不忘轻声嘱咐:“记得早胸来。” 萧容柔笑着点头,随即拉着春玉快步往外走。 穆卿眸光绵长地望着那粉色的身影,良久良久,才转身回去。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46章 嫁衣如血 回到永华阁,他一直坐不住,不时地询问是否已经归来了,甚至又派了两个侍卫再跟出去看看情况如何。 但萧容这回还真的没让他太过担忧,不过三两个时辰,就回了府。 随行的侍卫前来向穆卿一一汇报,萧容的确是带着春玉去了绸缎铺子,却不是去讨说法,反而还购置了些衣裳。 穆卿顿时一惊,忙问:“她购置衣裳做什么?府里的不够穿吗?”想了想,更加激动了,“可有看见她购置的是何种颜色的衣裳?” 穆卿就害怕侍卫说是素白色的,不过幸好不是。 “好像……都是些红艳的衣裳,属下不敢靠太近,也没看的仔细,但那颜色是红艳的,这错不了。” 穆卿脸色稍霁,虽有些疑惑,却还是轻轻微笑起来。 “后来呢?”他问。 穆卿的嗓音变得清朗,就连侍卫也能听出,他的心情很愉悦。 “后来,萧媵侍又带着春玉去了珠宝首饰铺子,但也一样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之后又在路边的算命摊子前逗留了一阵,最后,萧媵侍去了陈氏药铺,在里面待了很久,才出来。” 听到这儿,穆卿微微皱起了眉。陈氏药铺是老字号的铺子了,她无病无痛,去那儿能做什么? 见穆卿疑惑,侍卫略带猜测地说道:“兴许是去为春玉那丫鬟拿点消肿药,毕竟绸缎铺子的掌柜之前好像打了春玉。” 穆卿只是听着,脸上的疑惑依旧没有消去。 “然后她就回府来了?”穆卿又问。 那侍卫点点头。 穆卿深吸一口气,挥挥手让侍卫退下去。眼见着窗外已经渐渐迷蒙,他起身来抖抖衣袍,准备去钟翠阁看她。 今日她都愿意出门去了,兴许不会再继续闭门不见。他这样想着,脸上浮出浅笑。 刚一跨出门,良忆就莽莽撞撞地迎上来,穆卿顿时眉心一拧,正欲说有什么事都先搁一旁,却又瞧见良忆身后弓着身子的人,正是春玉。 他这才放宽了心,等着良忆禀报。 良忆笑得一张小脸红彤彤地,想说什么,却又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穆卿皱起眉,受不了他的扭捏,索性看向春玉:“你来说。” 春玉也款款笑着,只说:“萧媵侍让小的过来,请大帅务必在今夜戌时三刻前往钟翠阁,萧媵侍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知大帅。” 穆卿对此有些惊异,却也不多问,估摸着现在已过酉时,离戌时三刻已经不远。 “你回去告诉容儿,本帅一定准时前来。”他笑得意气风发,好似真的准备着要前去赴约一般。 春玉欣喜地将话带回给萧容。萧容听罢,深深一笑,上前拉住春玉的手,将一包银两塞给她。 “去膳房找贾大娘,我已经将一切都说与她,她会着手为你安排的。记住,离开大帅府,走得越远越好。” 春玉不解,今日萧容进了首饰铺子,并不是去买首饰,而是去变卖自己府里的首饰。当时春玉就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不曾想变卖成的这些银子,是为了给她。 “萧媵侍……”她将银子推回去,跪下来。 萧容知道春玉不是个没良心的丫鬟,但是都到这时候了,她反而希望春玉能没心没肺一点,早些离去。 见春玉跪着不肯起身,萧容横了横心,将她拉起来推出门去,“大帅府不是你该留的地方,带着这些银两去找贾大娘,她会好好安顿你的。再不走,就连我也保不了你了!” 春玉眼睛红了,最终跪下来对着萧容磕了好几个响头,才匆匆地赶去膳房找贾大娘。 院中的梅花暗香盈盈,萧容怅然望着远处,天边最后一抹温腻的光终于被黑暗吞没,她提了提衣裙,起身走出钟翠阁。 揽月阁内飘荡着温腻的娇香,她走进赵妾媵的房间,眼神淡淡地扫视着这一片寂寞的繁华。 赵妾媵依旧殷勤地让小敏端来软椅,招呼萧容坐下。 “听说萧媵侍最近出府置办了些绸缎?” 赵妾媵双眼灵灵地打量着萧容,似乎想从她这身普通款式的妆花缎袄子上看出些门路。 在位份上,赵妾媵如今可谓是独揽整个大帅府,吃食用品算得是最好的。想着自己当初受了那么多的欺凌,如今能熬到这一天,也着实不易。 受过苦的人,向来懂得生于忧患,赵妾媵也害怕自己哪日就同那些短命姬妾一样凄然死去,因此各个方面都力求尽善尽美。魏夫人已经树倒猕猴散,那慧心阁就好似冷屋子一般,赵妾媵自然不会前去沾染晦气。 她需要讨好的,是大帅,是萧容。需要拉拢的,是府里剩下的姬妾。她和那些姬妾一样,同样有名无分,幽居在府里,就该相互和睦。 赵妾媵比其他姬妾更聪明的一点就是她很会效仿萧容,一面讨好着,一面暗自摸索着萧容的衣着品位。因着她和萧容本就有几分相似,萧容能穿得上身的衣裳,她穿着也不赖。 虽然也终究求不来大帅一丝一毫的疼爱,不过令她欣慰的是,这样谨小慎微,至少不会太过讨人厌。 赵妾媵想着,即使就这样寂寂冷冷地过下去,倒也算赚得了舒适安逸的一生,比之于她以前的苦日子,现在的生活,简直是求之不得的。 因此在萧容提出让她收拾行装离开大帅府的时候,赵妾媵立刻立刻就拒绝了。 “我用御令提前打了招呼,府门口的侍卫不敢拦你。你大可以将这整屋子的珠翠绫罗全都带走,没人会拦你。”萧容平静地看着她。 赵妾媵却显得难以接受,她起身来,摇摇头,“为什么要赶我走?萧容,我不会跟你争的,我不会跟你争大帅的!”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朝着萧容跪了下来。 萧容无奈地摇头,“大帅府今夜会面临大难,你还想活命的话,就立刻离开!” 萧容起身来踏出门去,“我言及至此,走不走,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说罢,面色冷然地踏进屋外的夜色中,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般的低笑。 “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我才不会走呢!我不想失去,不想失去!” 萧容疾步走出去,赵妾媵的声音才渐渐听不到了。 府内应该善后的下人,萧容都已经安顿过了,再回到钟翠阁,刚好戌时。 她沉静地坐到镜台前,鸾烛微微闪烁,铜镜中映出一张清冷的脸。 那红艳的,不是别的衣裳,而是一套崭新的嫁衣。再次穿上这嫁衣,萧容脸上漾着凄迷的笑,鼻尖却酸酸地。 望着铜镜中那抹残忍的红,再次想起娘亲的话,娘亲说,女人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不为取悦男人,只为取悦自己。 过了这么多年,她再想这句话,竟生出了许多不同的感慨。 娘亲本来贵为长公主,却为了父亲逃出夏国,她这短暂的一生,拥有了短暂的幸福。她定也曾对镜梳妆,可那不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谁呢? 原来到头来,娘亲说的都是反话呢。 萧容对着自己清苦一笑。 淡扫蛾眉,玉粉敷面,头戴金翠梳篦,耳坠红缨流苏。 望着已经满是珠翠的发髻,她陷入一阵沉思。虽有些迟疑,但还是摸索着取出了那支翠绿发簪。 自从她进宫以后,这支发簪就鲜少再戴,它本来缺了一角,如今又已是完好无损。想来大抵是穆卿拿去镶好了。 发簪在手中轻轻转着,许多回忆直涌上脑海。 爱的,恨的,挣扎的……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将它别在发髻上。 她特意选了戌时三刻,因着出府去特意问了算命先生,说今日也就这时能算个良辰了。 眼见着时辰快到,她利索地取出瓶中的解药服下,打开那扇贝白玉盒子,轻巧一勾,点出莹润的唇色。 她曾埋怨穆卿在她新婚当日没有留在府中,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人和事以后,她终究还是打算完成这个自私的心愿。 门被轻轻推开,她星眸微敛,徐徐回首来,顺着身后的火红裙摆,瞧见门口一脸震鄂的穆卿。 绛唇微启,她轻声道:“大帅来了?” 穆卿愣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一身红嫁衣的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这似乎是在梦里。 她娉娉婷婷起身来,美艳卓绝,嫁衣柔软地顺在身后,映出一片惑心的瑰红。 直到她身着嫁衣朝他走近,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终是圆了他的夙愿,愿意再为他披一次嫁衣,给他补一个洞房花烛夜。 “容儿……”他脸上漾出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快步上前搂住她。 他胸膛猛地一个起伏,似是在哽咽。 萧容闭着眼将自己融进他怀里,感受这份迟来的温柔。 “容儿。”他再次开口,嗓音颤抖却坚定,“其实一直以来……在我心底,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想娶的,也只有你。” 萧容感觉一阵蕴热袭上双眼,她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我知道。” 感觉到穆卿的手开始抖起来,她撤出身抬起脸,看清他激动得发红的双眼。 他伸出手轻抚过她的发髻,然后停留在她冰肌莹彻的秀靥上,他唇角温柔地笑着,禁不住赞美道:“容儿,好美。我的容儿好美。” 他目光流转,触及她细润的朱唇,好似沉醉了一般,随即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了下来。 感觉到温腻的唇片被他轻轻吸入口中,萧容暗暗紧闭双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 她之前本还想着,究竟要怎样吻他才能显得顺其自然,不带企图。可现在才发现,这一切思虑终究都是多余。他对她根本没有戒心。 这一刻,萧容突然觉得公子胜说的很对,即使她将剑指着穆卿,他也不会闪躲。 他忘情地在她唇间痴缠,她流着泪回应他。她突然后悔了自己方才服下解药,她想,如果就这样和他一同中毒死去,倒也是幸福的。 他越吻越沉迷,颤抖的手也越搂越紧。最后索性将萧容打横抱起,拖着长长的血色衣摆,将她搂上了软榻。rs 第347章 不变选择 他心里在狂喜着,觉得这一生再无遗憾了。 他娶了那么多女人,挑开了那么多次红盖头,忍受了那么多个没有她的夜晚…… 他低头凝视着她,依旧觉得这一刻实在是太美,美得不真实。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人声四起。 穆卿惊疑地起身来,虽有些不甘愿,但还是轻声对她说:“我先去看看。” 他说着,起身往外走,并没有发现红妆下的她脸色有异。 走出门去才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一团,永华阁的方向更是人声鼎沸,火光煌煌。 穆卿眉眼一沉,望着那火光,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他正欲起身前去,却不料身后传来萧容的声音。 “穆卿?”她这一声唤得急促而胆怯。 他回过头来,见她立在门口,逆光下的嫁衣显出几分残忍的血色。 他轻松地对她笑了笑,走到她面前溺爱地抚上她的脸,问道:“怎么不叫大帅了?” 萧容没有应,都到生死关头了,她哪还想那么多? 他迅速地俯下头来再吻了她一下,语气带着允诺般的坚定,“进屋去,等我回来。” 萧容看到他的长袍倏然飘起,然后风一般地消失在她眼前。 她有些恍然地退回屋内,坐在镜台前,神色寂寥,似哭似笑。 穆卿冲到永华阁去的时候,已经尸横遍野。很快,他也被团团围住。 他眼色冷厉地瞪着围上来的人,没有错,他们都是宫中的侍卫。 暗自估摸着这数目,远不止上次玄棣强派给他的那些,看来,他们是里应外合,然后迅速控制住了府里的守卫。 穆卿还未开口,便听得一阵阵凄然的哭声响起,他望过去,一群女人被押着带了过来。为首的赵妾媵哭得最为凄厉,后面的都是府里的其他姬妾和丫鬟。 穆卿双眼微眯,冷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快速地扫视周围的状况,府内的侍卫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看着他们滴着血的刀口,穆卿暗暗紧握双拳。 火光之中,一个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仰着头朗声道:“穆大帅,你勾结朝臣,意欲谋反,礼部尚书已经全都招了,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话刚一落音,头发披散的周潭就被推到了穆卿跟前。 周潭衣衫不整,全身不停发着抖,脸上满是血痕,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分明已经被打成一个废人了。 周潭自己也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他本以为国相和大帅之间只是一场文争武斗,他选择了公子胜,也就只是换了一个立场罢了。却不料公子胜并非欲要与他同盟,反而趁机对他下毒手,逼得他不得不妥协。朝堂上下都知道他和穆卿交好,他出来揭发穆卿,穆卿必然百口莫辩。 看着周潭这副模样,穆卿也大抵明白了其中缘由,也不再为难周潭,而是仰起头,朗声反问:“你们说本帅意欲谋反,可有证据?” 那侍卫一听,更加嚣张,指着穆卿大吼道:“证据就在你的府内!周潭说你有一封密函,里面就提到了同你相勾结的朝臣,如今大帅府已经被重重包围,识相的就交出密函和帅印,还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穆卿眉眼一扫,眸光遽冷,怒斥道:“哪里来的野咋种,敢这样对本帅讲话!” 这句刚一落音,那喊话的侍卫就被穆卿掐住脖子举了起来。他惶恐地在半空中瞪着脚,刚发出一声叫喊,就听得颈骨咯咯两声。 侍卫的手脚无力垂下,就再没发出任何声响。 穆卿低哼一声,手一挥,将他的尸首扔向周围的侍卫。 侍卫们纷纷让开,躲过了飞来的尸首,又迅速围上来。一个个面有惧色地举着手中的刀子,谁也不敢首当其冲地上前一步。 良久的对峙之后,不知哪个侍卫大吼了一声,四周的侍卫们就蜂拥般地围上穆卿。 穆卿掌中运力,向跟前的侍卫一掌击去,趁机夺了他手中宝刀,与一大群青黑色的侍卫厮杀起来。 周潭疯癫无状地哆嗦着,想要远离这血溅三尺的人间修罗场。他在地上爬着,颤抖着,然后总算爬到了大石后,然后蹲在那儿,瑟瑟发抖。 穆卿面色冷厉,飞速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刀刀见血。 永华阁顿时哀嚎四起,浓稠的血腥味迅速弥散开来,又被冷风带走。 他的身上和脸上都溅满了血,背上也被砍了两刀,可他依旧背脊挺直,杀得周围的侍卫畏惧三分。 “相公!” 随着这一声喊,周围的侍卫居然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向后撤出两步。 魏荷语对着穆卿喊着,毫不顾忌地踩过了遍地的尸骸,扑到穆卿的身边来。 穆卿冷煞的双眼有些触动,带着不可思议,缓缓看向泪水满面的魏荷语。 魏荷语哭得花容失色,伸出颤抖的手抚着穆卿的脸,眼里满是疼惜。 穆卿怔了一下,随即反握住她的手,问道:“夫人,你出来干什么?” 魏荷语哭得更大声:“他们冲到慧心阁来要杀我,我求着他们才来见你的。相公,你就将密函和帅印交出来吧!你有八王爷撑腰,皇上不会定你死罪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向周围的侍卫哭着求情,“大帅一定会交出来的,我会劝他,我会劝他的!” 不知为何,周围的侍卫似乎很愿意听信魏荷语的话,只是戒备地看着穆卿,并不再围上来。 可穆卿却并不在意这些,他面色倏然凝住,涩声道:“你说……他们冲到了慧心阁?” 穆卿带着血污的脸开始惶恐起来,他僵硬地退了两步,口中微弱地唤了声:“容儿……” 不待魏荷语听清,他已经转身往钟翠阁跑去。 看着那些姬妾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他们能冲到慧心阁去,那钟翠阁也一样不安全了。他愤恨地骂着自己,发狂一般地往回跑,谁挡在前面就扬刀砍杀。 钟翠阁内,萧容依旧静静坐在镜台前,只等着毒发的时候一到,她就按着计划走出去。 却不料时辰还未到,门就轰地一声被踢开了。 她惊然回首,却见到满身是血的穆卿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要往外跑。 看着他满身是伤,萧容的心绪顿时乱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回来干什么?” 是啊,他回来干什么?他难道到现在都还不明真相吗?她根本就不和他在同一条战线! 穆卿丝毫没去理会她这句话中的微妙含义,而是急急地说:“这里太危险了,我要带你走!” 他因打斗而发烫的手掌紧紧地拉着她,好似这一生都不肯再放开。 萧容忽然觉得无力,没勇气立刻将真相说出来,而是呐呐出声:“可是外面全是人……” 他还能带她去哪儿呢? “那我去把他们从永华阁引开,然后你就从密道离开!”他急急地说着,然后猛地搂住她,凝噎地说道,“容儿,你先走,我随后就到。我一定,一定会活着来见你……” 萧容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呛了一声,随即猛地摇摇头:“我不走!我是你的妾,自然要生共衣衾,死同葬穴。” 穆卿低下头凝望着她,猩红的眼中似乎噙上了泪,却温暖地笑着对她点头,喃喃念道:“容儿,我的好容儿……” 突然间,萧容也多么希望能与他共赴黄泉,可她不敢忘了,她接受了玄棣的毒胭脂。 正在这时,屋外人声再起,眼见着侍卫要冲杀过来了,穆卿牵着她的手一直往外逃,可没跑出钟翠阁太远,玄棣就出现了。 玄棣坐在金边撵轿上,目光冷冷地俯视着穆卿和萧容。 “穆大帅,何必再困兽犹斗?交出密函和帅印,朕可以饶你不死。” 这话刚落音,魏荷语也哭哭啼啼地出现了,她被两个侍卫架着刀子押上来,一见到穆卿,就失声痛哭。 “相公!你就交出来吧!大不了就不做大帅了,我也不做大帅夫人了!我愿意和你一起归隐山林,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她哭得凄婉,说得令人动容。 萧容蹙眉看着魏荷语,听到那句“平凡的夫妻”,她的心莫名被刺痛了,凄凄然笑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魏荷语都还能对他如此相待,那么穆卿之前所言的探子细作,就全都是假的了。 萧容身上还穿着红嫁衣,可穆卿的原配夫人却不是她。 他的原配夫人在苦苦哀求,为他寻一丝生路。可她,却亲手将毒液注入他体内。 萧容忽然觉得无力,以至于松开了穆卿的手。 可穆卿却不打算松开,反而拽得更紧了,似乎在暗示萧容,他的选择不会变。 他不会听了魏荷语的话,然后同她一起做那所谓的平凡夫妻。 萧容估摸着他手掌的力道,那么坚定,那么温暖。这让她更加没有勇气再将真相说出来。没有勇气告诉穆卿,其实她已经配合着玄棣,算计了他。 魏荷语越哭越撕心,穆卿依旧无动于衷,撵轿上的玄棣轻轻笑起来。 “看来魏夫人很识抬举,将她松开。”玄棣说着,朝侍卫挥手示意。 刀子一撤开,魏荷语就扑到穆卿脚边来,拽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她双眼微微抬起来,看到的却是穆卿和萧容紧握着的手。 这样的场面未免讽刺,连玄棣都不由得唏嘘起来:“穆大帅啊穆大帅,人人皆说君王薄情,我看穆大帅你更加无情。放着自己的夫人不理会,却对一个小妾执迷不悟……” 穆卿并不理会玄棣这些揶揄的话语,他腮帮鼓鼓,沉重地闭了闭眼,随即微蹲下身强行拉开魏荷语的手,对她露出一个愧疚的神情:“夫人……对不住。”rs 第348章 心安理得 魏荷语被迫松开手,然后无力撑在血迹斑斑的青石地砖上,她双眼凄迷地抬头看他,似乎不愿接受这样的抱歉。 眼眶一热,她放开嗓子失声质问:“你就那么爱她?就那么爱她!连命都不要了吗?” 萧容心中一怔,魏荷语这句话里似乎带着某种深意,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萧容听到魏荷语这句话,思绪顿时百转千回,可穆卿却丝毫没有察觉,他转回眼眸,深深看着萧容,嗓音平静而坚定:“容儿,就是我的命。” 透过火光,萧容望向他的眼,那瞳仁中没有恐惧和不安,只有一个嫁衣如血的女子。 萧容心中抽痛,眼眶也蕴热了,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穆卿身后那本来哭得泪雨涟涟的的魏荷语忽然立起身来,五指一展,立刻出现五根尖锐细长的利器,疾风骤雨一般,狠狠地向萧容这边抓过来。 萧容大惊失色,还未喊出声来,穆卿就早有预料般地反身一掌,顿时将魏荷语震开老远。 “魏荷语,你终于出手了。”他收回掌,目光冷冽。 萧容震惊地看着穆卿和魏荷语,一时之间思绪混乱。 方才他们不还是一个满含歉意,一个痴情不改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这种局面? 见魏荷语负伤,侍卫立刻上前去扶起她,将她带到玄棣的撵轿旁。 只见魏荷语腾地一声向玄棣跪下,低头瓮声说道:“属下办事不力,求皇上责罚。” 萧容震鄂不已。魏荷语,竟是玄棣的人? 空气中全是刺鼻的血腥味,萧容这才渐渐理清思绪,她远远地看着魏荷语,曾经困惑她的疑团,这才终于解开。 萧容之前一直认定闯进大帅府来的那伙暴徒一定和魏荷语有关,可后来公子胜却说那是玄棣派的人。那时候萧容的思绪一下子断了章。如今看来,她当初想的没错。 魏荷语被囚禁,她的后盾耐不住性子了想进府来暴*,以趁机带走她。可没想到穆卿反应敏捷,杀伐果断,将他们直接围杀在了慧心阁外。 试想着,那么残忍的围杀,身处慧心阁内的魏荷语怎么会毫发无损?除非,这伙暴徒根本就不想伤害魏荷语。 难怪,难怪魏荷语有胆量和能耐顶替着魏家大小姐的身份嫁过来,难怪玄棣之前在朝宴上万般维护魏荷语,也难怪魏荷语能有那么多的能手做后盾。原来,她竟是玄棣的人! 萧容顿时觉得胆寒,穆卿这些年该是千防万防,才没有让魏荷语逮住什么把柄去。否则,他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一时间,萧容似乎能明白穆卿为什么能对魏荷语那般容忍了。 原来玄棣一早就信不过穆卿,在穆卿身边安了魏荷语这样一个人,而她居然还坐上了夫人之位! 萧容再看向玄棣,顿时觉得他实在可怕。 “穆大帅倒还挺机警,连自己的夫人都防范啊。”玄棣抽笑着,极尽讽刺。 又瞥了瞥一旁被押着的姬妾,幽幽道:“看来穆大帅似乎不太爱正室,反而爱妾室。” 他说着,手一挥,立刻有侍卫扬起刀,二话不说就砍杀了一个姬妾。 那个姬妾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血就溅了满地,随即轰然倒下。 其余的姬妾吓得惊声尖叫,赵妾媵更是受不了这样的骇人场面,当场晕了过去。 穆卿再也无法容忍,带着血污的侧额青筋暴起,他横刀指向撵轿上的皇帝,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一字一顿地吼道:“玄,昭,拓!” 这一声如同炸雷,本还悠哉看好戏的玄棣猛地一怔,险些从撵轿上翻下来。 他名叫玄棣,小字昭拓。 北国皇室的小字一般人根本无法知晓,他的小字更是少用。因着昭拓这个小字是他的六王叔,也就是穆轩王玄祁所取,后来穆轩王与先皇不和,他更是鲜少再提及此名。 穆卿怎会知晓? 玄棣脸色顿时发白,声音都有些打颤了,哆哆嗦嗦地指着穆卿,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看着玄棣这副胆怯模样,穆卿畅快地仰天大笑起来。 “没想到吧?玄昭拓!当年你老子玄贺咄咄相逼,逼死我爹娘,逼得我穆轩王府一夕被灭门!你们一定没想到,我,还活着!” 玄棣的手抖得更厉害,“穆轩王府?你莫非……莫非是穆轩王的世子,玄……玄澈?” 穆卿再次大笑,高声道:“没错!按理来说,我还该叫你一声,皇兄。” 他说着皇兄二字,语调极其讽刺,顿了顿,他低头一笑,也不知是在笑玄棣,还是在笑自己。 最后他怅然地抬起头来,看着玄棣,问道:“皇兄啊,这些年,你这抢来的皇位可坐得心安理得?” 周遭的气息顿时凝滞。 玄棣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他开始害怕起来,甚至有些坐不住,想起身来逃走。可他正高坐在撵轿上,想逃又无法逃。 更何况他贵为九五之尊,怎能情轻易显出怯懦?岂不是丢尽了颜面? 想到这儿,他才勉强着让自己稍稍镇静。 “你满口胡言!穆轩王生前根本就没有子嗣,怎么会凭空冒出一个世子?穆大帅,朕已经给了你无上的荣耀和尊贵的身份,你居然如此是贪心不足,想要谋朝篡位,还编出这样荒唐的无稽之谈!” 玄棣强行让自己冷静威严,可他的嗓音已经不听使唤,微微抖起来。 “谋朝篡位?”穆卿沉声笑起来,瞪向玄棣,面色倏然变冷,“如果本帅真的想谋朝篡位,又岂会让你在龙椅上坐得如此安稳?” 这话一出,玄棣脸色更难看。他双眼发直,慌乱,惶恐,惊惧……全都掩藏不住了。 “当年玄贺设计陷害我爹,将太后的死全都推到我爹头上,以为就可以瞒过天下人。他为了皇位,甚至不惜向至亲血脉动杀心,他这样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还妄图成为一代仁君?真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穆卿这话一出,周围的侍卫纷纷色变,却也不敢有所违逆,依旧将手中的刀对着穆卿。 玄棣全身都冒起了冷汗,他心中已经确定,穆卿就是穆轩王的遗孤玄澈,否则,穆卿没理由知晓这些宫廷秘史。 这些皇族的丑恶面貌向来被掩埋得极好,如今被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讲出来,北国皇族的颜面何存? “荒谬!一派胡言!” 玄棣忍不住高声呵斥,心里好似憋了许多谩骂的话语,却又不敢说出口,因着他心里已经越来越没底。 穆卿哈哈笑两声,然后指着玄棣,冷斥道:“穆轩王若真的想要皇位,岂还会你玄昭拓的份儿?穆轩王不会为了皇位和亲兄弟兵戎相见,同样的道理,我也不会为了皇位和皇兄你反目成仇。我们父子,绝不是你们那样的狼心狗肺之徒!” 穆卿说罢,哂笑起来,他的确没想过要同玄棣争皇位,可到头来,玄棣却依然盘算着要除掉他。 跪在玄棣身侧的魏荷语也被惊呆了,一脸惊愕地朝穆卿看去,见穆卿与萧容依旧紧紧握着手,而萧容的脸上也并无太多惊诧之色。 难道说,萧容一早就知道这件事? 魏荷语不由得低声苦笑,她潜在穆卿身边这么多年,坐拥正室之位,可在穆卿眼中,就从来没将她当成内人。他不仅是心里装着萧容,还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萧容。 其实很多时候魏荷语都在想,如果穆卿也愿意以真心待她,毫无欺瞒,那她一定也愿意为了他放弃这一切的使命,安安心心做他的夫人。 可现实却如此不遂人意。 穆卿说出这些以后,玄棣的气势顿时弱了。他一面嚷着穆卿妖言惑众,一面急匆匆地命令着周围的侍卫围上去。 见那些侍卫怯生生地举着刀移过来,萧容转过头低声问穆卿:“你又何必将这件事说出来?” 其实萧容想说的是,难道你真的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不打算活下去了吗? 穆卿神色冷然地扫视着围上来的人,低声道:“容儿,我害得你身陷绝境,你怨我吗?” 萧容没想到穆卿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忽然好想骂他傻瓜。现在的状况哪里是他害得她身陷险境? 况且,就算真的是那样的局面,他也不该问出这样的蠢问题。她是他的女人,本就该与他同生共死,又怎会怨他? 萧容心里百感交集,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话都被哽在了喉间,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而正在这时,慌乱的玄棣突然盯向萧容,高声道:“容容,还不赶快逼他交出密函和帅印?这是你的职责!” 萧容全身一僵,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感觉到穆卿的手也猛地抖了一下。 周围的火把晃得她眼花缭乱,一时间,她不敢转过脸去看他,只是僵在原地不敢动。 本来按着计划,萧容是要等着穆卿毒发之后,再表明身份立场的。可是在穆卿说出他真实身份以后,玄棣明显已经乱了阵脚。 玄棣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穆卿逼入绝路了。 穆卿愣了好一阵,才终于确认了玄棣是在对着萧容说话,而且还那样亲热地唤她。 “你……”穆卿难以置信地转过脸来看着萧容,手却依旧没有松开。似乎还抱着某种希冀,并不愿相信,也不愿放手。 萧容垂下头不敢出声,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穆卿,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逼他交出密函和帅印。 “容儿?不……不可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把她往身边拽了拽。 萧容还是不敢看他。 穆卿眼中缓缓浸上伤痛之色,低喃道:“容儿,你……”rs 第349章 护龙家族 萧容本来计划得很好,到了这时候她不该如此难以抉择的。 可穆卿却这样以身相护……让她如何开得了口? 正在这时,玄棣又开始催促了:“容容,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 穆卿看了看萧容,又看了看玄棣,他只觉周身仿佛已经麻木,连身上的伤也感觉不到了。 他突然觉得这一切是如此地讽刺,他才给了玄棣一记重锤,还没回过神儿来,玄棣就连本带利,悉数还给了他。 他不由得抽抽地笑了起来,凄婉而悲沧。 萧容实在听不下去,而他的手居然到现在都还不肯松开。 他笑了几声,忽然猛地一躬身,喷出一口黑血。 他毒发了。 萧容本还左右为难,此刻才倏然清醒:她没资格犹豫,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了,穆卿也没有退路了。 穆卿喷血之后,就撑不住身体,双膝渐渐软下去。萧容立刻蹲身扶住他,却又不敢表现得十分关切。 见穆卿毒发,玄棣索性大手一挥:“谁取他人头,赏银万两!” 玄棣这话一出,萧容也惊愕了。 看着蠢蠢欲动的侍卫快要涌上来,萧容看向玄棣,大声道:“皇上!不是都说好了吗?交出密函你就饶他不死。我会劝他的,我一定劝服他!” 玄棣这才神色稍霁,挥挥手止住蠢动的侍卫。 萧容横下脸来扫视着周围的侍卫,说道:“只是现在这么多人,很多话都不方便说,请皇上允许我先扶他到屋内去!” 玄棣沉默一阵,似乎在思索着萧容的意图。他微微探头盯着萧容这身嫁衣,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容,那你就快去,朕等你的好消息!”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一手挽住长长的嫁衣裙摆,一手扶着穆卿,转身往钟翠阁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玄棣的人马也在渐渐靠近,将钟翠阁团团围了起来。 扶着穆卿进了里屋,正关门时,穆卿忽然猛地一推,萧容猝不及防,退了一步,穆卿自己也撑不住身体,坐倒在地上。 他微微抬起脸,看着萧容,那眼神中并没有太多责怨,可萧容依旧觉得难过,不敢面对他。 萧容只好移开目光,将嗓门沉了又沉,努力掩饰着慌张和不安,说:“你已经中毒了,所以识相的就交出帅印和密函吧,这样还能保住性命。” 穆卿的唇已经开始泛青,呼吸也变得吃力,双眼却依旧雪亮,他一直看着萧容,带着微微不甘:“我的饭菜,谁敢下毒?你,又是如何下毒的?” 萧容脸色黯淡下去,缓缓伸手,摸索到镜台上的扇贝形白玉盒子,默然打开来。 胭脂红得似血,她的唇也娇艳如血。 穆卿凝视着白玉盒子中的胭脂,黑亮的双眼渐渐失去以往的锐利。无力地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自顾自地低声苦笑。 萧容瞧他这副模样,咬了咬牙,冷声道:“外面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大帅府已经被控制住,你是插翅也难飞了。所以,还是赶紧将密函和帅印交出来吧。” 穆卿无神地看向她,突然凄然笑起来,也冷声反问道:“那你为何不将我的头砍下来,出去领那万两黄金?” 萧容又急又怒,急的是穆卿软硬不吃,怒的是他居然这样想她。 可是又念转一想,如今正是她出卖了他,将他逼迫至此,他不这样想她,还能哪样想呢? 萧容只得神色再厉,吼道:“你再不说出密函的下落,砍下的可就不仅仅是头了!” 他已经说出自己真实身份是穆轩王遗子,以玄棣的脾性,定是不会再饶过他,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萧容没料到穆卿会那么冲动地将一切都说出来,可是幸好玄棣事先答应过她,只要她肯合作,劝穆卿交出密函和帅印,他就可以饶穆卿不死。 萧容也不相信玄棣真的会信守承诺,可是如果这是穆卿唯一的生机,她愿意豁出去,哪怕穆卿会因此而恨她入骨。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最终玄棣还是失信于人,依然要杀死穆卿,那她就自刎相随;如果玄棣尚有一丝人性,免了穆卿的死罪,即使穆卿被关进天牢,她也会换上囚衣,永远守在他身边。 她说过的,会和他生死与共。 如今看来,玄棣也是逼不得已才从她这里入手,他手中本来有魏荷语这张王牌。可奈何穆卿早已怀疑了魏荷语的身份,后来更是将魏荷语囚禁了起来。 所以,玄棣才开始处心积虑地让她进宫,给她职位,给她死士。 这一切终于明白了。 萧容甚至在想着,穆卿是否早已怀疑到魏荷语是玄棣的人。可是既然知道了玄棣的心思,他为何依然愿意等在这大帅府中,让玄棣来捉? 萧容看着他,心里有好多话想问他,可说出来的却是:“大帅,赶紧交出密函和帅印吧,这是唯一的活路了。” 穆卿侧开脸,不知是不愿看到萧容,还是不愿让萧容看见他眼中的悲痛之色。 萧容双拳紧握,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逼他。 正在这时,微弱的声音寂寂传来,他说:“容儿,你到底有没有对我真心过?” 他的嗓音喑哑而沉闷,和现在这紧张的局面格格不入。 但是即便是这样突兀的一句,却还是触动了萧容的心,她也转过脸去,强行止住眼中的蕴热,却并不开口回答。 她怕她一开口,就会暴露,因为她的喉间已经哽咽。 “你密谋着要杀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接着问,然后挣扎着再次看向她。 “难道是从第一次开始的?”他低声自语,眼中满是回忆的迷蒙,“那时候你刚入府,本来我对府里的女人都已经失望了,可你却闹了一出窦天情这样的事来……” “我很气,一边派人去查你的身世,一边派人去查你的身子。那时我其实很开心的,一接到消息就兴冲冲地跑到钟翠阁来等你。知道你还是完璧,我竟会那么开心……却没想到,你一见到我就开始大吼大骂,又抓又咬,最后,还索性拿剑刺我……” 他停了一下,“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一直想杀我?” 萧容在心底暗骂他傻,却又不忍见他这样傻下去,便立刻回答:“不是。”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立刻追问,仿佛看到一线生机似的。 萧容急了,“大帅,我并不想杀你,只要你交出密函和帅印,皇上就会网开一面的!” 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 可穆卿却猛然沉下脸,低斥道:“蠢女人。” 萧容不满他的鄙夷,立刻反驳:“皇上答应过我的,可以不杀你,前提是你要乖乖交代一切!” “蠢女人。”穆卿神色更冷,“你以为皇上还会让我活吗?” 萧容急了:“穆卿,你还不明白吗?交出密函才你唯一的活路。要是到最后皇上依然要杀你,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穆卿无力地笑起来,依旧道:“蠢女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蠢?” 一连被说了这么多个蠢女人,萧容也怒了,袖摆一挥,低吼道:“是!我是蠢!我蠢得连自己想要什么,痛恨什么我都分不清!那又如何?” 穆卿笑得更无力,“我比你更蠢,还能如何?” 萧容强忍着眼中愤恨的泪水,欲要痛斥穆卿一顿,却被屋外的声音给打断了。 一个侍卫敲了敲门,开始催促。玄棣已经等不下去了。 萧容脸色焦灼。 玄棣派去的侍卫走回来,恭敬行礼,“回皇上,萧大人请皇上稍安勿躁,大帅已经准备说出来了。” 玄棣点点头,双眼一眯,带着狠色。 魏荷语微抬起眼瞥了玄棣一下,那样狠厉的侧脸让她顿时心中一颤,她怯生生地开口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 玄棣脸色更沉,很不满地看向魏荷语,冷声问:“怎么?你想为他求情?” 魏荷语一听,连忙伏倒在地,“皇上是心明眼亮的仁君!穆卿他虽然大逆不道,但是如果交出了密函和帅印,也算是迷途知返。求皇上看在护龙家族世世代代效忠北国皇族的份儿上,留他一条生路……” 她越说越悲戚,抬起头来迎上玄棣阴沉的怒颜,也毫不畏惧,哭着继续求道:“皇上,他毕竟……毕竟是属下的夫君啊……” 玄棣厌恶地皱起眉,“夫君?好一个夫君。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你们护龙家族世世代代为北国皇族办事,怎么偏偏到了你这一代,就生出异心了?” 魏荷语一听,惶恐地摇头,“皇上明鉴!属下绝不敢对皇上有异心!属下真的不知道他的还有这样的身份!皇上您也看到了,他心里只有那个萧容,根本就不将属下放在眼里!属下虽是他的夫人,却一直被他防范着,这些年真的没瞧出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啊……” 玄棣厌恶地低哼一声,杀意更深。 魏荷语见势不妙,顿时更慌了,想到什么,她忽然喜道:“皇上,属下身为护龙家族的人,那属下的孩子也是护龙家族的人!为了孩子,穆卿他不会再违抗您的!” 玄棣眉心一拧,看向她:“你说……孩子?你有了他的孩子?” 魏荷语强行镇定下来,猛地点头:“穆卿他一直膝下无子,只要这个孩子在皇上您的手里,他就断断不敢胡来的!” 她的意思很明了,只要能放过穆卿,她愿意把孩子交给玄棣。玄棣最怕的无非就是穆卿功高盖主,一夕造反。一旦穆卿的孩子落在玄棣手中,那穆卿一定不敢再有二心,依旧会为了他的北国出生入死。 北国依旧需要穆卿这样的良将,玄棣没理由不考虑这样的条件。 可玄棣却笑了,笑得阴沉。 魏荷语的脸渐渐僵住,然后听得玄棣森冷的声音传来:“你以为你是谁?朕把你派到大帅府去,又岂会让你与他恩爱生子?女人都是心软的,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朕可不允许你有这些牵绊。所以,你怎可能怀得上孩子?” 魏荷语思索着玄棣这话中的含义,忽而双眼圆瞪,脸一寸一寸地苍白下去。 回想当年,她还未满十六,由着族长领到玄棣面前。玄棣对她笑着,然后说要将大任交到她手中。 她当时多么开心啊,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族人尽一份力了。只要能完成任务,她愿意赴汤蹈火,哪怕是死,也毫无怨言。 然后她就在玄棣的安排下前去洁身,泡了整整三天三夜的药水,她的皮肤也因此变得细白嫩滑。那时她偷偷听到族长在说,她的任务是要去接近穆大帅。 北国之中,谁人不知穆大帅?她深吸一口气,俯身淹没在药水中,想让自己变得更美更白。 可谁曾想,那些药水不仅能让她变白变美,更是能让她这一生都怀不上孩子…… “你泡了三天三夜的红花,还喝下了宫廷秘制的汤药,想怀孩子?哼……恐怕连下辈子都没机会了。”玄棣鄙夷地瞥着她。 魏荷语瘫软在地,神色恍然。 难怪她一直都没有孩子,原来真正的凶手竟是…… 看着魏荷语颓然的模样,玄棣沉着脸冷笑:“女人……真是些不中用的东西!” 若是换在之前,有了穆卿的把柄,倒还能考虑将他的命留下来。可到了这时候,他对穆卿何止是戒备,简直就是憎恶! 一想着穆卿居然是玄澈,居然是穆轩王的遗子玄澈,玄棣心里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在这种时候,还有个女人在一旁哭嚷着为穆卿求情,玄棣只会杀心更重。 可魏荷语却并没料到玄棣的心思,她强忍着心中的痛意,伏在地上继续乞求,乞求他能放穆卿一条生路。 以前她只想着族人的使命,现在她什么都不管了,哪怕穆卿心里压根儿没有她,她也不怨了。 只要他还能活着,便是好的。rs 第350章 火光煌煌 玄棣眉心一拧,对着身旁的侍卫使了使眼色。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来逮住魏荷语。 魏荷语开始慌了。她想反抗,可方才穆卿那一掌下手太重,想来是伤到了脏腑。她挣扎了两下,才发觉自己竟然连两个侍卫都奈何不得。 玄棣死死地盯着钟翠阁的方向,可魏荷语依然在耳边吵不停,他厌恶地皱起眉,大声叱道:“还不赶紧把那个没用的女人拖下去,朕看着她就心烦!” 侍卫立刻遵旨,不由分说地将魏荷语往后拖。魏荷语挣扎得更厉害,哭天抢地。 “皇上,求您饶了他,求您饶他一条生路!” 玄棣不能再任由着魏荷语这样闹下去了,如果被里面的萧容发觉他其实并不打算饶过穆卿,那样兴许不妙。 他是断断不可能留穆卿活口的,因此这次来也根本没有为他准备解药。而萧容自然是不知道的。 玄棣只等着萧容劝服穆卿,然后密函和帅印一到手,就下令将穆卿乱刀砍死。 “玄澈……”他咬着牙低低念着,即使拿不到密函和帅印,他也一定要除掉这个早就该死的六世子。 魏荷语依然哭喊连连。玄棣有些恼了,索性命人掌她的嘴。 几耳光下去,魏荷语的脸和嘴都红肿起来。她被打得趴倒在地上,虽然浑身发抖,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钟翠阁的方向,火光映出她瞳仁中的凄楚之色,绝望而平静。 钟翠阁中,萧容和穆卿依旧在街着。 穆卿再次吐了一口黑血,他的脸已经开始发黑,毒素蔓延开了。 萧容再也拗不过,咬了咬牙。匆匆找来温水和药丸,递到他面前:“这是解药,快服下!” 却被穆卿愤怒地打掉。 “毒素蔓延了。再不吃会死的!”萧容低吼着,连忙去拾起这唯一的解药。 玄棣当时只给了她一人份的解药。就是不想给她留后路。可萧容岂会那么傻?今日她出府到陈氏药铺去,就是去将紫星宝剑中的黑珍珠取出来,制成丸药。 玄棣将时间压得很紧迫,大抵也是不想再夜长梦多。若不是那把紫星宝剑中镶有那个所谓的黑珍珠,萧容绝不会接受玄棣的毒胭脂,她不敢拿着穆卿的性命来赌。 拿着紫星宝剑出府之前,萧容心里一直打定主意。将玄棣给的解药留给穆卿,她自己则靠这来历不明的黑珍珠。如果这并不是能解百毒的良药,那她也认了,至少穆卿能活下来。 可是走出陈氏药铺之后。萧容又改变了想法。那的确是能解百毒的黑珍珠,而且药效奇特。陈氏药铺是世家铺子,他们都认同了,想必是错不了。 萧容忽然想到青妩,青妩死前说她也在寻找黑珍珠。也是为了穆卿。再想想那晚穆卿突发的病,萧容顿时了然。 因此这药丸是穆卿的救命药,她毫不嫌脏地拾回来,欲要强行让他服下。 可穆卿依旧紧绷着唇打掉她的药,冷冷地别开脸去。 萧容紧咬着牙。玄棣那边已经等不得了,她上前去揪住穆卿的衣领,吼道:“时间不多了,你到底说不说!” 穆卿这次居然没有无动于衷,反而轻松地对她笑了笑,缓缓道:“你凑过来,我就告诉你。” 萧容顿了一下,慢慢蹲下来,侧着耳朵凑过去,然后屏气凝神,想听他说出来。 耳畔扫过一阵竜傅脑酉欤??ち系讲幻睿?匆丫?床患啊i硖迕偷匾煌幔?拖蚰虑涞构?ァ?br/> 他闭眼吻上来,似怨恨,似不舍。 他尝到了那毒胭脂,甜蜜的危险,然后索性吻得更深,将那些毒胭脂全都吸入口中。 感到唇间一阵痛意传来,萧容立刻伸出手猛地推开他:“你这个疯子,死到临头了你还……” 他任由她推开,惨然笑着,“不就是一点儿毒吗?还有什么比你更毒?” “你就是我专属的毒,八年前我就中了毒,毒是从这儿侵进去的……”他这样说着,捂着心口低咳,甚至连身体都直不起。 “你为什么要这样固执,为什么?”萧容呛了一声,哭着问。 看着他脸色憔悴地倒在地上,好似下一刻就会中毒身亡。萧容心底的防线全部崩塌,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略显得逞地笑起来,伸出手揪住她那如血的嫁衣,“容儿,你果然还是……” 她果然还是不忍心看他死的。 萧容啜泣着,再也不肯掩饰什么,伸出手抚着他渐渐失去血色的脸,然后安慰地哄道:“都别说了,先把解隐下。” 她起身想去寻找被打落的解药,却被穆卿阻止了。 “不用了。”他摇头。 “容儿,你杀了我吧。密函我是不会交出来的。只有杀了我,你才能全身而退了。”他凝视着她,眼中竟依旧没有半分怨怼。 “不……不!”萧容拼命地摇头,眼中的泪水不停漫出来,滴在他的脸上。 他伸手入怀,扯出什么物什,交到萧容手里。萧容低头一看,竟是那块玉佩。 “娘说,这个玉佩是我家的传家玉,当年就是因为它,我才能遇见你。容儿,我……”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说得对,我是个负心汉。我给了你那么多承诺,真正实现的,却没有几样……我何尝不想?何尝不想一一兑现?何尝不想看着你幸福地对我笑?何尝不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 “每一次,我都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证明给你看。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越是努力,反而让你越走越远。是我自己,把你逼走的,所以即使你今天真的背叛了我,我也不会恨你……你看你穿着这样的嫁衣,是为我而穿的。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萧容一边哭一边摇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然后将玉塞回他手里。“你别再说了,我才不要什么传家玉。你要是死了,我绝不会苟活下去的!” 他温暖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想为她拭泪,却已经没那个力气。 “容儿,答应我,活下去。”他深深地看着她,浓郁的眉皱起来。眼中似有闪烁泪光。 萧容正欲反驳他,说她不会答应这条件,却不料穆卿的双眼已经开始失焦,他伸出带着血的手来。不知要摸什么。 萧容恍然握住他的手,听得他吃力地说:“你还戴着……我送你的发簪。他们说,用心爱的女人的发簪自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幸福圆满地在一起。轩辕骋这样做了,你父亲也这样做了……之前,我还觉得这很可笑,但是如今,我……我宁愿相信这样的谬论。你可不可以……将发簪借我一用?” 萧容的眼泪簌簌落下。俯下头紧紧搂着他,泣不成声。 这么些年,同穆卿纠缠在一起的这么些年,那些爱恨和痴怨,那些希望和心碎……她想,她始终还是恨不起他来,即使穆卿曾经那样残忍地待她,那样负她的心。 “穆卿……”她有些害怕地唤了一声,却已经得不到回应,她闭眼哽咽,再不敢去看他。 最后,她静静俯下头,在他耳边轻轻说:“穆卿,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这一声,静静悄悄,好似甜蜜情话一般,可穆卿已经听不到。 钟翠阁被深沉的夜色笼罩着,一团团火光渐渐靠近。 玄棣等不及了,再次派人前去,可里面的萧容却再不给出任何回应。 侍卫慌张地回来向玄棣禀告,玄棣双眼微眯,火光下,折射出狠戾的光。 玄棣的撵轿快速地往后退去,他手一挥,侍卫们开始斩杀被俘获的下人和姬妾,举着火把的侍卫们也开始将钟翠阁逼近。 魏荷语察觉到异样,嘶声大喊起来,用那喑哑的嗓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个火把在夜空中划出残忍的弧线,悉数向钟翠阁飞去。 魏荷语发狂地叫起来,想要往里面冲去,却被侍卫拦住。 “玄昭拓!你这个暴君!”她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 玄棣很不喜欢被这样称呼,他气恼地瞪眼,怒道:“你想找死,那朕就成全你!” 玄棣这句话一出,便有侍卫拔出刀想魏荷语砍去,魏荷语却似乎毫不察觉,依旧在愤愤地谩骂。 侍卫索性横刀朝她心口一捅。 鲜血伴着刀子而涌出,魏荷语这才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侍卫举着带血的大刀,依然保持着警惕。 “玄昭拓,你……不得好死……”魏荷语向玄棣伸着血手,侍卫一见,再上前补一刀。 无数的刀子落在身上,她眼睛开始花了。她们护龙家族世世代代为玄氏皇族出生入死,却不料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她吃力地睁着眼,凭着记忆,往钟翠阁的方向爬去。 彼时的钟翠阁,已经火光冲天。 她一边爬着,一边张开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喑哑喊道:“相公,相公……” 喊完这两声,便趴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玄棣想到萧容,他抽嘴冷笑:“不守信用的女人,就让你抱着他一起死吧!” 玄棣的撵轿撤出大帅府时,他突然停下来,回望着这府门口:高挂的大红灯笼,金碧辉煌的匾额,威严庄重的石狮。 玄棣突然再次愤恨起来,最终冷声下令:“继续放火,朕……不想再看到大帅府的一砖一瓦!” 火龙盘旋在大帅府邸,映红了灵栾城的夜空。 那夜,打更的更夫本还在偷懒,却见着天空中红光闪闪,顿时吓得不轻,连连奔走相告,说是天有异色。 玄棣很快就拟了诏书,大告天下:大帅穆卿拥兵自重,图谋造反,幸而国相及时察觉,连夜将此告知于朕,才得以平息叛乱。痛失爱将,朕心痛不已,穆卿造反,朕亦愤恨难平。着革其上卿之封号,愿以之警惕后世。 大帅府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日,伴着一声惊雷,憋了许久的暴雨才倾注而下。 火灭了,昔日金碧辉煌的大帅府,如今只余一片废墟。 暴雨一来,便停歇不住,整座灵栾城都变得阴冷潮湿,死气沉沉。 “皇上,孽子为何萌生造反之念?”八王爷将一炷香插在穆卿的灵位前,转身来问玄棣。 坐在撵轿上的玄棣沉了沉脸,良久才道:“女人。” “他有那么多女人,谁能有这般祸国祸民的本事?”八王爷剑眉紧蹙,眼中分明是怀疑的。 玄棣轻笑一声,带着极度的厌恶,“朕的侍卫长,萧容。” ps: 写到这儿,妍妍的心情也有辛重。百万多字的篇幅,有爱有恨有挣扎,也有温暖,最后,还是回到了开篇的情节。 妍妍开文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这个结局。但是写完这百万多字以后,又不舍得给一个这样的结局了。喜欢悲剧的童鞋在这里就可以打住。喜欢圆满的,后面会慢慢送上大结局以及小番外。 最后,多谢大家的支持,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学到很多,感触很深,感谢有你们的陪伴! 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ru 第351章 大结局(上) 鼓隆城西郊,山清水秀。 寂静无人的树林中,一个身穿浅蓝色齐腰小襦裙的女娃急匆匆地跑着,好似后面有人在追她。 她回望着,不期然迎头撞上一个庞然大物。 回过神来,抬头看清身前的人,反而不慌了,只是嘟着嘴低下头。 “陆萱萱,一个不留神你就乱跑!”他说着,伸出手将女娃拎起来。 说话的便是窦天逸,他一身清闲人装扮,看似轻佻随意,眉宇间却也被岁月染上了深沉的愁绪。 “爹爹,你看!”萱萱说着,摊开手掌,是一方精美的红绸,红绸中,包着一根色泽晶亮的紫玉镶宝石发钗。 窦天逸皱眉,“萱萱,你又偷东西?” 陆萱萱见爹爹这般不悦,便撅着小嘴将发钗夺回来,不满地反驳:“不是偷的,是我捡回来的。爹爹拿去送给娘亲,娘亲高兴了,就不会再躲着我们了。” 提到娘亲,窦天逸神色沉下来,也不再发怒,蹲下身将萱萱搂起来,轻言细语地哄道:“娘亲的事,交给爹爹就行了。这发钗从哪儿拿的,就得从哪儿还回去。” 陆萱萱小脸一沉,一字一顿地说:“不要。” 她正欲要继续强调说这不是偷来的,然后便听得一声怒喝响起。 “好好的女娃,什么不当,偏当小贼!” 窦天逸顺着这声音望过去,心想陆萱萱本事不小啊,听这声音,对方好像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不过又一想,能被小女娃偷到东西,足见这人该有多马虎。 窦天逸本想着向对方赔个礼道个歉,毕竟萱萱只是小女娃,只要态度诚恳,对方应该不会深究。可是当他抬眼望去。却愣住了。 这个人他似乎在哪儿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而对方看到他以后,也愣住了,那惊讶的神色还更胜一筹。 窦天逸愣了好一阵,正欲开口问什么。却听得那人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窦天情?”他指着窦天逸。 窦天逸一听。郁闷地呼口气,正欲纠正说他不是窦天情,可对方已经不给机会。二话不说,快步上前来,疾风骤雨地和他动起了手。 陆萱萱倒也不害怕着急,而是优哉游哉地走到一旁去,百无聊赖地观战。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了,从来就没有人能伤到爹爹,她也丝毫不必担忧,只当是看场大戏。 鼓隆城西,容华客栈。 萧容穿着水蓝色绣兰花的交领襦裙。青丝简单自然地盘起来,一边客气地招呼客栈的客人,一边走到门口去张望着,神色有些焦急。 “容夫人!” 一声吆喝,将萧容的目光吸引过来,她定睛一看。遂笑逐颜开。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薛掌柜。”萧容客气地笑着,然后迎上去。 薛掌柜长得珠圆玉润,一双媚眼儿勾来勾去,给人精明能干的感觉。 薛掌柜笑眯眯地走近来,瞟了瞟客栈里。然后笑道:“这客栈生意还真是不错,要是我那绸缎铺子也有这么红火热闹就好了。” 萧容弯眉一笑:“薛掌柜的绸缎铺子,做的都是富贵人家的生意,不求热闹,只求有贵客便是了。” 薛掌柜也不再多做寒暄,又往里面瞅了瞅,笑道:“容掌柜不在吗?我上回特地为他留了一匹上好的云锦料子,总算做成了这件对衿褂子,还想着亲手送去呢。” 萧容这才瞅见薛掌柜手中托着一件暗青色的褂子,那料子和做工都当属上乘。 萧容脸上一喜,忙笑道:“这怎么好呢?薛掌柜。”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薛掌柜请进客栈里去。 几番寒暄,薛掌柜有些慌神了,翻来覆去地瞅着客栈里面,然后问:“怎么不见容掌柜?又出去了?” 萧容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后指指后院:“在后边儿劈柴呢,薛掌柜真要亲手送去?” 薛掌柜一听,顿时乐了,连连点头,再不同萧容多讲什么,托起褂子就直往里面窜。 意料之中地,被吓得屁滚尿流地出来。 萧容故作惊异地迎上去,扶着脸色发白的薛掌柜,忙问怎么回事。 薛掌柜吓得双脚发颤,自知在众人跟前失态,也不再多说什么,留下褂子就匆匆离开了。 萧容闷闷一笑,然后将褂子收了起来。 这薛掌柜那点儿小心思,她岂会不懂?后院没人劈柴,倒有一只见了生人就开咬的恶犬。 萧容本也想着将那只恶犬早早打发了,省得吓着客人,可这客栈的原主的却偏说那是招财的,不能赶走。 打发走了薛掌柜,萧容又走到门口去张望,轻声嘀咕着:“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正想着,忽然眉眼一舒,因着她远远地瞧见了那一个熟悉的面容。 瞧萧容这么紧张地在门口张望,穆卿也知道这回的确是回得晚了,不待萧容出口质问,他就神秘一笑,说道:“猜猜我见到了谁?” 萧容望过去,瞧见一个水灵可爱的女娃,而她身旁的男子,不就是窦天逸? “二……二少爷?”萧容低低唤了一声,然后错愕地望向穆卿,欲要得到一个解释。 穆卿却依然是不咸不淡地笑着,并不打算给出解释。 萧容领着窦天逸和陆萱萱回到房中坐下,沏上茶。这才知道,原来窦天逸还是暴露了身份,陆云霜一时间无法接受,便扔下这父女二人,不辞而别了。 萧容看着陆萱萱,眼睛圆溜溜地,又大又漂亮,那小模样,越看越像陆云霜。 她叹了叹气,低声道:“瞧见了吧,我就说这样的事瞒不住。你就该早些告诉她的。” 窦天逸故作无所谓地扬嘴笑笑:“早些晚些都是一样的结果,现在萱萱肯跟我一起,云霜就不可能永远躲着我们。”想了想,又说:“她会回来的。她不会那么狠心。” 彼时,陆萱萱正在全神贯注地对付两大串冰糖葫芦和一碟子梅花糕,小嘴不停地吧唧着,似乎全然不知何为愁绪。 萧容本以为窦天逸并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萱萱,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女娃。不需要承受这些。 可窦天逸却眉毛一挑:“当然要让她知道啦!只有这样她娘才会心软嘛!” 萧容哑然。忽然觉得这二少爷果然还是没变,连自己的亲女儿都算计。 试想着,当陆云霜忍不住思女之苦而偷偷回来的时候。窦天逸定会拉着萱萱可怜兮兮地望着陆云霜,前一刻还在玩耍的女娃,下一刻就得立即憋出几滴眼泪来……这一招苦情戏演得还真是绝啊。 发觉萧容脸上的揶揄神色,窦天逸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你们怎么开起了客栈?不是听说大帅府都被烧了吗?” 萧容轻轻舒一口气,眸色深远。 大帅府的确是被烧了。 那时候,她在钟翠阁的房间里,搂着穆卿失声痛哭,她俯下头去告诉他。说她其实一直在等他,等他没有了这一切的羁绊和包袱之后,她愿意,愿意同他共赴那三年之约。 可是任凭她怎么哭,穆卿也听不到了。 她没等来穆卿的回答,却等来了一阵阵笼罩而来的热流。 她心中一惊。抬起头来向外望去,渐渐蔓延而来的火苗和浓烟凄迷了她的眼。 紧握手中的玉佩,再看了看怀里尚有一丝气息的穆卿,她暗暗咬牙,他们即使是死。也绝不要这样凄惨屈辱地死! 她爬过去,将解药拾过来给穆卿喂下,慌忙中,她的目光移向了镜台。 那镜台后,是尚未完工的暗道。 眼看着火势开始侵入里屋来,萧容再顾不上什么,起身来使尽全力推开镜台,举起软椅奋力向镜台后的墙面砸去。 啪地一声,软椅摔坏了,墙面却完好无损。 萧容急了,索性双手运力,向那墙面劈过去。一阵晃荡,连灰都没有落下来。 她根本就不知道暗道口的确切位置,这么大一面墙,得劈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得通? 正焦急着,火势已经席卷进来。浓烟滚滚,呛得她喘不过气。门窗被烧毁,噼噼啪啪地倾倒下来。一团团火苗如同一个个红色的魔鬼,奔跑着,嘶吼着,向他们扑过来。 四周的空气被浓烟占据,萧容不停地咳起来,她想,他们是真的要被烧死在这儿了。 看看自己的手掌,由于方才太使力,已经破了皮,渗出了血。她捂住口鼻咳嗽着,然后想去将穆卿拖到身边来。心里只想着,即使是死,也死在一起。 里屋的门本来紧紧地关着,火势伴随着一股股热流,强势地卷过来,一根木梁被烧得松动了,晃荡两下,直直向穆卿砸下来,萧容心中一惊,也没再多想,扑上去护住穆卿。 闷痛传来,她反而清醒一些了。 耳边是嘈杂的倒塌声和嗤嗤火声,她吃力地直了直腰,将砸在身上那根木梁子撇开,然后将穆卿半搂起来。 又一根带火的木梁砸下来,萧容也不再闪躲,只是紧紧搂着穆卿,闭上了眼。 啪啦一声,整个屋子都仿佛跟着震了一下。 她想,这屋子快要塌了吧,他们是会被烧死,还是会被压死呢,又或者,会被浓烟呛死? 火已经烧过来了,燃上了萧容那长长的裙摆,她索性撕下那一截,然后拖着穆卿往火小的角落移去。 房间开始坍塌,崩裂,木梁歪歪斜斜地砸下来,砸向矮几,镜台,墙面。 萧容搂着穆卿,蜷缩在墙角,黑烟滚滚,她闭上了眼。 忽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萧容涩然睁开眼来,顿时大喜。 木梁砸在墙面上,居然砸出了一大道裂缝! 萧容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运足了力气朝那裂痕处猛击几掌,哗啦啦几声,墙面轰然裂开,终于,她找到了暗道口。 背着穆卿逃出暗道的时候,她脸上全是黑灰,看着这暗道外漆黑的夜,她不由得摇了摇穆卿,想告诉他,他们逃出来了。 可穆卿却毫无反应,脸色苍白,好似死去了一般。 萧容急了,连忙探了探鼻息,幸好,还有点气儿。 不得不说,他的命的确很硬。受了那么多的伤,还中了毒,都能撑这么久。 萧容背着他一路逃着,不敢往出城的关卡去,也不敢送去医馆治疗,更不敢去找客栈借宿。 百般无奈,只得暂时躲进山林里去养伤。 犹记得第三日,山林下起了大雨。 穆卿就是在那场雨夜中醒来的。 看着昏昏暗暗的山洞,闪闪烁烁的篝火,还有靠在山洞石壁上小憩的萧容,他略显吃力地撑了撑身体,却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凝视着火光,他沉思了一阵,脸上渐渐溢出笑。ro 第352章 大结局(中) “灵栾城是天子脚下,我们这样的罪人就只好逃远一点。所以才一路逃难,来到了鼓隆城。这客栈的原主急需银两治病,我就变卖了首饰将它盘下来了。至少能糊个口,不至于饿死街头。” 萧容淡淡地解释着,说得很轻松一般,但也只有她知道,当初带着满身是伤的穆卿一路逃难过来,是有多么不易。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他已经不是穆大帅,她也不再是萧容,他们隐姓埋名,只是对外称是容华客栈的容掌柜、容夫人。 “都过去小半年了,这样的日子,倒也舒心。”最后,萧容舒然一笑。 窦天逸默默点头,最后问:“鼓隆城离云水城不远,你都不打算回去瞧瞧?” 萧容摇摇头:“我们毕竟是戴罪之身,随时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我不想将这些灾难带给窦家庄。” 萧容说罢,又看了看窦天逸,最后疑惑地皱起眉,轻声问:“对了,二少爷,当时穆卿见着你,没什么大反应吧?” 窦天逸和窦天情长得一模一样,之前穆卿之前见过窦天情的画像,所以萧容有些疑虑。 窦天逸一听,干笑两声,连忙摇头说:“我们一见如故,很融洽,很融洽……” 看着窦天逸的假笑,萧容心中疑惑更深。 然后一旁的陆萱萱就立刻插嘴:“爹爹和叔叔打起来了,叔叔好厉害,居然都没被爹爹打倒。” 在萱萱眼里,能接过窦天逸十招的人,都算是挺稀奇的了。 萧容这才原来如此地点点头。她就说嘛,见了窦天逸这张脸,穆卿又岂会冷静得下来? 窦天逸这回是要带着萱萱回窦家庄去看看,因此也就没有多做停留。 萧容送走了窦天逸,穆卿才神神叨叨地凑上前来,问道:“聊什么事儿能聊整整三个时辰?还管不管店里的客人了?” 萧容眼眉一挑,不理会他,径直回屋去。 穆卿依旧不放弃。紧跟进去。 可他刚一进屋,便见一件暗青色的褂子飞了过来。 “薛掌柜又给你献殷勤了,还不赶紧穿上,给她瞧瞧去?” 穆卿抓住这飞来之物,然后看清萧容嗔怪的脸。 他低低一笑,然后故作喜悦地抖了抖这褂子。赞叹道:“嗯,的确是好料子!薛掌柜有心了,赶明儿我得去好好谢谢她。” 萧容一听。脸色全然沉了下来,上前揪住那褂子:“你倒是敢去!” 吼完了才发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便松开手,气恼地转过身去。 穆卿暗自偷笑着,施施然上前,在她耳畔低声问:“容儿你还会吃醋?” 萧容憋红了脸,闷声道:“笑话!以前你那么多女人我都不吃醋,谁还会……”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索性只剩下嘟哝。 穆卿抿嘴笑着,然后扔开那褂子。伸手将萧容搂过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过瞧着这样子。那薛掌柜不都已经被容儿打发走了吗?” 萧容沉脸,想来也是,以前和府里那群女人十八般武艺斗了去,想要打发一个薛掌柜,的确是不费吹灰之力。她气的倒不是这一点。 以前穆卿位高权重,许多女子挤破了头都要嫁给他。那还说得过去。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开着小破客栈的外地人,家里没几个银子,又是有妇之夫,怎还有女人打主意? 想到这个,萧容才觉得气闷:“我是将她打发走了,但是以后说不准还有张掌柜,李掌柜,甚至是哪家的闺阁小姐。瞧瞧她们那不知羞耻的样子,眼巴巴地瞪着你瞅,恨不得将你吞进肚里一样!” 萧容越说越气,抬眼一看,穆卿居然还在偷着乐。 她猛地止住,直入正题:“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以后你就乖乖在后院呆着,不准再出去抛头露面!” 穆卿一听,顿时愣住了,再看看萧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他不由得嗤声笑了起来。 “我是个大男人,一家之主啊,你不让我‘抛头露面’?”他笑着,然后又止住,因为萧容一脸郑重,不许他笑。 他只得装作正经地摊摊手,“那你说,我呆在后院陪着小黑那只恶犬,这客栈生意怎么办?” 萧容拍拍胸脯:“别忘了,还有我啊。” 穆卿眉头一皱:“我看你才应该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抛头露面。上次那个什么钱掌柜直溜溜地瞪着你看,我都忍他好久了!” 萧容立刻反驳:“人家钱掌柜就是来送一坛子酒,什么时候瞪着我看了?” “还说没有?还有上次那个穷秀才,一股子酸溜溜的气儿,你还和他风花雪月地聊那么开心,你当本帅是死人啊?” 穆卿说得激动,萧容的神情却忽地阴沉下来。 穆卿也停住了,似乎发觉了不对劲,然后转了转眼珠,想移开话题,却还是被萧容逮住了。 “别想抵赖,你又说漏嘴了,罚你明儿挑水去!”萧容逮住他的手,不给他一丝狡辩的机会。 穆卿讪讪地接受,他刚刚的确是又自称“本帅”了。 逃难到此,最忌讳的就是暴露身份,可是这个事儿,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改不了。 萧容见自己压住了他的气焰,便偷偷乐了,正欲出去,却被穆卿逮住手。 “要不……”他迟疑一下,“咱们请个伙计吧。” 萧容不解:“我们俩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请个伙计啊?” 穆卿暗笑,顺势搂紧她,满是憧憬地说道:“瞧瞧人家的娃都可以偷东西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 萧容皱眉,心想难不成生个孩子出来,就是为了去偷东西? 她正欲开口反驳穆卿这样的谬论,却不料全身一轻。就被他搂了起来。 虽然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和大帅府的相比,但是萧容却觉得更加温馨。这里的镜台,矮几,软榻……样样都是那么精致珍贵,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俩亲手置办下来的。虽不是锦衣玉食,却比锦衣玉食更加合心意。 睡在穆卿怀里,她这才松了口:“要不。就请个伙计吧。也省得每次办货,你都要跑那么远去,今天你迟迟没有回来,我都快担心死了……” 穆卿清浅一笑,低头吻了吻她,并不回答。 萧容抬抬眼。见穆卿神色有异,便问道:“在想什么?” 穆卿沉默一阵,长长舒一口气。说:“容儿,你说你后肩的牙印是公子胜印上去的,根本消不掉。” 他说得平淡,可萧容却听出了几分怀疑的味道,她眉心一拧,追问道:“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 自从经历了那一劫,萧容对他已经毫无保留。自然也将这牙印的事情向他一五一十地讲了。当时穆卿听完也觉得惊奇,但还是很笃定地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 可如今怎么又问起? 看着萧容这般紧张,穆卿连忙安抚道:“不。容儿,你肯交代。我自然相信。我只是奇怪……” 萧容心中依旧不悦,在这时候提这样的事情做什么呢? 以前公子胜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就是要让她一辈子带着这个牙印,让穆卿难受。可她明明都已经解释清楚了,穆卿还这样在乎,不就是正中公子胜的下怀吗? 她越想越觉得气结。正欲打断穆卿,却不料听得他说道:“我记得昨天这个牙印明明都还在的,现在,怎么没了?” 没了? 萧容震鄂。甚至觉得穆卿这是在故意要她宽心。毕竟,她自己根本无法看到那个牙印。 可穆卿却并不像是说谎,他也显得很疑惑,一边用指腹抚着她光滑的后肩,一边皱眉,说:“是啊,怎么会突然就没了?而且一丁点儿印子都没有留下。” 他们想了很久,也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但是请个伙计的事情却已经一锤定音。 次日,容华客栈外就贴出了启事,招一个手脚麻利、聪明能干的跑堂伙计。 萧容贴完启事走进来,忽听得临窗的客人在议论着关于灵栾城的事情,她神色一凝,一边招呼着,一边靠近些暗暗听。 他们开客栈也是千斟万酌之后的决定。一来,这只是小本生意,能糊个口;二来,客栈来往的人杂,还可以从灵栾城方向过来的客官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 毕竟他们俩是逃难到此,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若是玄棣真有什么异动,那他们早一步知道,也能少一分被抓住的危险。因此他们一向对这些比较上心。 这次,也的确是灵栾城传来的消息,却不是关于玄棣,而是公子胜。 就在昨夜,北国国相公子胜,薨了。 对于公子胜的死,传言有很多种,有的说国相饮酒过度,栽到自己的酒池里醉死了。有的说他本就是仙人下凡,因此修行完毕,驾鹤归仙。 不过萧容还是最相信第三种:他郁郁寡欢,自尽于府内。 萧容所相信的没有错。 自从大帅府被烧毁以后,公子胜就觉得已经报完了仇。他日日在府内消沉,郁郁不得欢,便开始大量地服食紫灵香,刺激自己,麻醉自己。 紫灵香,可以直击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和怯懦。 公子胜只有在紫灵香的作用下,才能觉得仿佛回到多年前,夏如璎弃他而去的时候。 虽然每次催眠的梦境都令他痛不欲生,但他依旧愿意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再见到夏如璎,即使那只是幻影。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折磨自己,好似陷入了魔障。 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煎熬,最后,他服食了毒粉,那种可以在死前看到最想看到的画面的毒粉。 之前在宁国的时候,他曾怂恿萧容服下这毒粉,然后无憾地死去,可萧容却冷笑回答他:“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我已然无憾。” 没想到,还真被萧容说中,他留着自己用了。 毒粉在口中散开,融化,他眼前的景象渐渐虚浮…… 四周是过人高的藕花林,一个青衫罗裙的女子坐在船头,清浅的眉眼抬起来,温婉地对他笑着…… 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最想要的,不是报复,不是权贵,也不是功名。原来那一回,他对师父给出了最正确的答案。他毕生所求,也不过是想要与她安然相守。 他张张嘴,声音却好似堵在了喉间,难以发出。 他仿佛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信誓旦旦地说:“我董樊胜此生非如璎不娶,若有相负,就让我陷入这藕花阵中,一生一世都无法挣脱。” 他这一世,终是挣不脱了。ro 第353章 大结局(下) 萧容将这个消息告诉挑水回来的穆卿,本文来源:博看小说网,穆卿只是沉默。 就在萧容欲要问他为何不惊讶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莫非正是因为他死了,所以你的牙印也就消了?” 萧容惊愕,却也很同意穆卿这样的说法。 国相薨了,玄棣显得很忧虑。近些年来,北国的朝臣良将凋零,北国虽强盛,可玄棣也开始担忧起来。 以前,玄棣向来看不起那些邻里小国,可如今,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与之交好。 听闻阜国国君带着价值连城的贡品前来拜访北国,玄棣为表达他愿同邻国和睦相处的诚意,决定盛装出宫,迎接阜国国君。 玄棣出宫当日,艳阳高照,那时八王爷正站在幽暗的祠堂里,跟前,是穆轩王父子的灵位。 “六哥,你向来心慈手软,明知被谋害,也对三哥生不起恨。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终是没能保住世子……”,…,穆轩王排行老六,玄贺排行老三,众多皇子中,八王爷只与穆轩王交好。 想到当年事,八王爷低低地叹气,再看向六世子玄澈之灵位,他脸色变得深沉,露出杀意。 他自然是知道穆卿不可能图谋造反,因为如果穆卿有那个心,玄棣绝无可能稳坐江山这么多年。玄棣分明是筹谋着害死了穆卿,却给他安上一个图谋造反的罪名,还厚颜无耻地将所有罪名都推给一个女人! 玄棣果然不愧是玄贺的亲儿子,用的把戏都如出一辙。当年他玄贺不也照样是利用了六王妃的噱头,为穆轩王安上一个不仁不孝的罪名吗? 正想着,吴夏匆匆来报:“王爷,皇上已经出宫,准备迎接阜国国君。” 八王爷闭眼点头:“阜国那边儿可都安置妥当了?” “王爷放心,阜国国君已经接受了镇西将军送去的蚕丝软猬金缕衣。” 八王爷再次点头,紫如妍提醒你:看完本章建议你收藏博看小说网这个站,这站发布更新最快,接着续看很方便,笑得深沉。玄棣惜命,那蚕丝软猬的金缕衣素有刀枪不入的神奇之效,玄棣得了去,定会日夜都不肯再脱下来。玄棣做梦也想不到,那件带着奇毒的金缕衣,就是送他去阎王殿的死囚衣。 八王爷暗想着,咬牙切齿地看向吴夏,吩咐道:“记得多派人手去行刺,只有让他越发提心吊胆,他才会更加离不开那件金缕衣。”,…,吴夏领命而去。 玄棣得了金缕衣,便以为有了金刚不坏之身,更加频繁地出宫与各国交好,可不到半月,就病倒了。 玄棣这一病,宫里的御医都慌了神,可是号了无数次的脉象,也找不出玄棣的病根儿所在,只得纷纷道是皇上操劳过度,多做休息,好好调养便能无碍。 可玄棣的气色却一日不如一日。 宫里的上好人参补药全都用上了,甚至还请了道士来驱鬼,可玄棣还是不见起色。 没撑过一个月,就传来消息,北国皇帝操劳过度,顽疾缠身,驾崩于龙榻。皇帝驾崩,天下缟素。 玄棣驾崩第三日,身着素服的皇后主持大局,辅佐皇子玄臻继位。 新帝仁厚为君,扶植农耕,降低税赋,大赦天下,百姓安乐融融。 不止如此,玄臻还亲自进入天牢安抚死囚,释放了一批无辜入罪的朝臣,还为诬告大帅穆卿谋反之事翻了案,复其上卿之位。 这个消息传来之时,八王爷正在八卦阵中闭目冥思。 “你之前一直待命在澈儿身侧,澈儿的心思,你也最了解。那么澈儿生前,可还有什么其他未了的心愿?”他回过脸来,本文来源:博看小说网,问身后的吴夏。,…,吴夏之前被八王爷派去作为穆卿心腹侍卫,的确对穆卿的心思最为清楚。可是如今八王爷突然这样问起,他不敢有丝毫差错,因此思索了好一阵,才答道:“回王爷,大帅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报仇雪恨。其次……大帅有位心爱之人,就是之前府里的萧媵侍。如今夏国已灭,大仇得报。而且属下听闻当初大帅府被烧毁之时,萧媵侍也一直留在大帅身侧。想必……大帅已经没有更多未了的心愿。” 八王爷捋捋胡须,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吩咐下去,替那位侍妾立个牌位,和澈儿摆在一起罢。” 吴夏喏了一声,却又迟迟没有退下去,沉默了一阵,他才皱着眉说道:“王爷,属下记得,大帅生前,还一直很操心孟将军的终身大事。不知,这算不算……” “算,当然算。”八王爷不假思索地打断他。 八王爷一直与穆轩王交好,更是将穆卿视如己出。在别人眼里,穆卿贵为北国上卿,可在八王爷眼中,他永远是穆轩王的世子,是北国的皇族后裔,也是他最心疼的十三义子,玄澈。 不多时,八王爷进宫请奏新帝玄臻,为镇西将军孟逍赐婚。 玄臻也欣然同意,斟酌一番,欲要将前太子太傅的小女儿赐婚给镇西将军。,…,文臣之女配武将,的确是一桩美满姻缘。 可镇西将军却不领圣恩,推辞不行,便主动请缨,求玄臻准许他带兵前去驻守边关。 玄臻也明白,如今他继位不久,正是乱党四起之秋。多番考虑之下,便不顾八王爷的阻拦,准了镇西将军的请求。 孟逍披上戎装,再未归来。他倾尽余生守卫北国边关,紫如妍提醒你:看完本章建议你收藏博看小说网这个站,这站发布更新最快,接着续看很方便,终身未娶。 玄棣驾崩、新帝继位的消息传到鼓隆城的时候,萧容正轻靠在穆卿肩上,看着天边的圆月。 她想着,终究皇后还是成为了宫中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这些事情,都已经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了。 玄棣死了,他们俩也算是舒了一口气,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但新帝倒是开明,竟然给穆卿翻了案,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清白。 穆卿为了保卫北国江山,也是披肝沥胆,如今“穆卿”已经死了,这生前身后名,就留着给后人评说罢。 萧容想着,依偎得更紧。 “容儿,你之前说,你是夏国长公主的女儿。”他忽然说。 想到他和夏国的仇,萧容懒懒地回一句:“怎么,突然想杀我了?” 穆卿听着她漫不经心的口气,便知道她已经不再为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了,这才放开胆子推了推她,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是夏国长公主的女儿,那你早就该是我的人了。” 萧容一听,从他怀里折腾出来,目光幽幽地瞪着他。 穆卿越显得意,故意叹叹气,说道:“难怪啊难怪,当时酒楼里那么多的公子爷的玉佩你不偷,偏偏来偷我的。我看你偷东西是假,钓金龟是真吧。” 萧容的眼神更加鄙夷,钓金龟?亏他说得出。!白了他一眼,最后又忍不住笑了,反问道:“那这和我娘是夏国长公主有什么关联?” 穆卿脸上一喜:“那你就是承认了,当时就是想钓金龟。” 萧容抽笑着摆摆手“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知道,现在不将这件事应下来,穆卿一定会揪着不放。她还想听听看穆卿究竟想说什么事。 “容儿,其实我们俩,是被指腹为婚的。” 萧容嘴角又是一抽,不明白穆卿怎生得越扯越离谱。 可穆卿却一本正经地说着当年的事,原来,南宫卿卿还是夏国皇后的时候,就同夏国长公主夏淳十分要好。 夏淳身为长公主,一向骄纵,性子也直爽。见皇嫂迟迟都没有身孕,便在一旁同夏沣打趣,说如果皇嫂将来生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夏国江山留给他。 夏沣当时只是笑,这夏国的江山,他自然是要留给卿卿的儿子,可夏淳的心思倒不只是这一点,她见着夏沣开心,又接着说道:“那以后我生了女儿,就嫁给他做皇后如何?” 夏沣一听,顿时怒了:“你一个姑娘家,整日胡言乱语!夏国祖上有规矩,如非大难当头,姻亲血亲都不能成婚!咱们夏国不是北国,表兄妹都能成婚,那规矩是乱了去了!” 夏淳被夏沣一吼,心里闷气,就跑去找南宫卿卿讲。南宫卿卿笑了笑,说:“我们的长公主这么急着,莫非是恨嫁了?” 夏淳一听,连南宫卿卿都笑话她,更气闷了。南宫卿卿也不好继续逗她,便拉着她的手轻轻说:“如果真能如公主所言,那到时候我去向皇上求一求,指不定还是一段好姻缘。” 夏淳这才拉着南宫卿卿的手笑了。 这本是闺房私语,上不得台面,也作不了数,她们心里也能明白。心想着即使到时候无法结为姻缘,也是最亲最亲的表兄表妹。 穆卿不咸不淡地讲诉着,紫如妍提醒你:看完本章建议你收藏博看小说网这个站,这站发布更新最快,接着续看很方便,然后别有深意地看向萧容。 萧容轻轻一叹,想到娘亲和南宫,她们两个深宫里的女子,如何能料想到后来的事? 如何能料到夏国皇后会沦为弃后,远嫁北国,而长公主也会逃离皇宫,甚至与夏沣断了兄妹情谊。 但是即使这样,老天还是让她遇到了他,好似冥冥中早已安排好了一般。,…,萧容沉思一阵,忽又笑了:“这样没谱的私房话,也算是‘指腹为婚’?” 指腹为婚,至少也得先怀上孩子啊,可她们俩分明就没有,怎么看,都不算数的。 穆卿看出了萧容眼中的疑惑,立刻再次强调:“什么没谱?当初我娘还常常跟我提起呢,说我一早就有婚约了。她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所以我们成亲,是从了父母之命的。” 萧容好似被他绕进去了,想了一阵,又说:“那如果当初你娘给你定下的不是我,那你岂不是为了父母之命,还要去找你那位‘指腹为婚’的媳妇?”“哪有那么多如果?我只看〖真〗实的,娘亲定下的是你,我爱上的也是你,所以一直都是你。” 他说着,见萧容还一脸疑惑,便转转眼眸,指向月儿,突然问:“还记得之前你带我看的长庚合月吗?” 萧容还在想着方才的事,低低地嗯一声:“当然记得。” 再瞥向夜空,失落起来:“可是今夜月儿这么圆,长庚星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穆卿沉默了一阵,说:“那你先闭上眼。” 萧容笑一下“怎么?难不成你还能给我变出来?” 穆卿故作神秘:“想知道,就乖乖听话,闭上眼。”,…,萧容扁扁嘴,却也很想知道他究竟想怎么折腾,便顺着他的意思,闭上了眼。 听得一阵窸窣响起,萧容更加好奇了,穆卿究竟想搞什么名堂? “容儿,睁开。” 随着这温柔的一声,萧容缓缓睁开眼来,夜空中依旧是圆月,可眼前,却是一对藤紫色琉璃缀碎钻流苏耳坠。 那些精致的碎钻,就好似满天繁星,流苏盈盈,更显秀丽。 “上次本来带回一支紫玉镶宝石的发钗,结果半道儿上被那装可怜的女娃给偷了。后来知道她是窦天逸的女儿,我也就没再追着要回来。”他略显鄙夷地说着,好似在念叨着窦天逸的不是。 萧容自然听出这一点,于是敛起喜色,故意嗔道:“你逮着机会就开始诋毁二少爷,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像少庄主?” “谁诋毁他了?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紫如妍提醒你:看完本章建议你收藏博看小说网这个站,这站发布更新最快,接着续看很方便,他就那点儿出息,还需要劳烦我来‘诋毁’?” 见穆卿越说越起劲,萧容索性沉下脸来:“你也是,现在店里多了个伙计,开支用度多紧张啊。你倒好,还过得这样奢靡,这耳坠定是贵死了……” 穆卿听着她的埋怨,皱皱眉问:“怎么,不想要?不想要那我送给薛掌柜去,顺便感激她之前送的褂子。”,…,萧容一听,眼疾手快地将耳坠夺过来,一拳头砸在他胸口,怒道:“你倒是敢?” 谁知这一拳过去,就收不回来了。穆卿趁机紧紧捉住她的手,往身前一带,萧容就倒进他怀里。 萧容也不再嗔怒,乖顺地贴在他怀里。 夜很安谧,望着皎皎夜空中的圆月,她温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