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婚》 谢谢大家支持 经历了很久的磨砺以后,湘灵的代婚终于在今天上架了。撒花撒花,首先多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没有大家的鼓励就没有湘灵的今天。大大要湘灵在代婚上架之际说两句,湘灵唯一想说的就是感谢大家的支持,以后的小说会很精彩,虽然前面有不如意,但是后来会越来越好哦 第一卷 成婚 第一章 进宫 清晨刚下了一场春雨,四处都是泥土的气息夹杂着几簇应季花卉的芳香。“筠儿,你做什么呢?”明丽的笑声洋溢在屋内屋外,穿透了早间的宁静。 “大小姐请坐。”本来在旁边看着梳头的小丫头仙儿赶紧端了锦墩过来,一身华丽装束的少女捋衣在锦墩上坐下。 这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景象,只要被皇太后收为义女的管岫筠住在自己家里,她就一定会重复这个情形:“怎么,又起晚了?不是昨儿都跟你说了,今儿是皇太后召见。咱们都要早早进宫去,瞧瞧我这都穿戴整齐了。你还在梳头,等会儿皇太后怪罪下来,可是没人担待得起。”犹如黑珍珠一样光亮的眼睛里,闪动着诱人的光彩。明媚的笑意荡漾在唇边。 已经梳好了头发,正在检视装束的管隽筠从镜中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往头发上插好银步摇。 “其实……”正在帮管隽筠束着鸾绦的大丫鬟绮媗有些忿忿不平。 “把云肩给我。”管隽筠扭过头:“有些凉,加上云肩或许好些。”止住了绮媗将要说出的话,管岫筠爱说这些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人前人后总是爱说这里不好或是哪里不妥当,只要是不如妹妹不如姐姐的话,总会从她嘴里听到。 管岫筠比孪生妹妹管隽筠知礼数懂规矩,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除了最亲近的人以外,都觉得这些话一点都不过分,一定是事实。 “筠儿,不是她说你不好,你就不好了。而你也不是为了她说你好,你才好的。”这话是两人的二哥管昕昀在某次知道妹妹受了委屈以后,实在是看不过眼才说的话。原本还为此事委屈万分的管隽筠,好像也没有因为姐姐的刻意,再生过气。 绮媗看到管隽筠略带警告的眼神,赶紧住嘴不语。 “其实,其实什么?”管岫筠眸光流彩的眼睛笑眯眯看向绮媗:“总不会是我这做姐姐的,屈枉了妹妹。其实筠儿是起得很早吧。若真是这样,我这儿可要给妹妹赔不是了。” 绮媗缩瑟了一下,没敢再说话。退到管隽筠身后,给她整理着衣带,手指微微颤抖。 “瞧瞧你们都在这儿呢,我还说怎么没见你们过去。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就误了时候了。”姊妹二人的二嫂吴纤雪笑着进来:“快走吧。” “可不是,都是筠儿这个懒丫头。若是早些起来,只怕早就出门了。绮媗还辩解说不是,难不成我还屈枉了筠儿不成!?”管岫筠接过话茬,狠狠瞪了绮媗一眼。 管隽筠暗暗把绮媗护在身后,微微一笑:“是,原是我起晚了。要是我早些时候,也不会到这时候还没出门。” 吴纤雪拉起管隽筠的手:“不晚不晚,这会子进宫了。皇太后少不得要说,许久不见筠儿又长高了好些,怎么会说去晚了。” 管岫筠在前面旁若无人地走着,一袭石榴红的长裙加上手腕上那串皇太后钦赐的明珠手串,叮叮当当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管隽筠看看身上这件浅绿色的束腰长裙,跟前面的姐姐站在一起已经黯然失色。管岫筠是夜空中的一轮皓月,而她不过是距离月亮最远的一粒小星星,只能是借助月亮的光辉证明自己的存在。 绮媗陪着管隽筠坐在后面一辆鞍车中,每次管岫筠都是坐在象征她郡主身份的华丽鞍车里。陪着她坐在一起的,是两人的二嫂吴纤雪,同时吴纤雪还是皇太后嫡亲的内侄女。 “都是小姐,做什么您总是要让着大小姐。夫人都说小姐没有耽搁了时候,大小姐干嘛一连串的抱怨?”绮媗在管隽筠身边低低抱怨着:“大小姐每次都是欺负小姐,奴婢瞧着怪难受的。” “我都不难受,你难受做什么?”管隽筠淡淡一笑:“再说我又没有起晚,她爱怎么说都由着她说好了。” 微风拂来,撩起一侧的窗帷。借机可以看看外面的喧喧嚷嚷的街市,这是在她生活中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给皇太后请安,太后万福。”吴纤雪跟姐妹两人到了皇太后居住的长信宫,皇后张莲和贵妃张薇早早侍立在皇太后身边,这是一对亲姐妹。姐姐张莲温柔贤惠,张薇娇俏可人。两人一前一后被皇帝征选入宫收在身边。 “刚才还跟皇后念叨呢,说是这么些日子都没瞧见岫筠了。可巧就来了。”皇太后看向管岫筠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回家住了几日,就不记得要来看看哀家了。” “岫筠可不敢,本来是早早就来了。偏巧我们家筠儿,原就是起得迟了,又担心在母后面前失仪,在家的时候细细打扮梳头换衣裳,只有是来迟了。筠儿小呢,母后可别怪罪她。”管岫筠在皇太后面前福了一福,一脸孺慕之思的笑容。 “听听你这嘴,就属你会说话。”皇太后把她拉到身边坐下,顺手捋了捋她额前纠结在一处的凤嘴流苏,抬起眼帘看到跟吴纤雪站在一处的管隽筠:“筠儿,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是。”管隽筠福了一福,从嫂嫂身边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到了皇太后面前:“给皇太后请安。” “这就是筠儿,都这么高了。要是不说还真是认不得了。”皇太后上下打量着管隽筠:“上次见到筠儿还是正旦的时候,在那儿给我磕头。这才多久不见,就出落得这么标致了。跟你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母后说的我们都没见过,只是知道二婶当年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皇后的生父跟管氏姐妹的父亲当年可是结义兄弟,淡然还要加上先帝在内。本应称为一声二伯母,只是嫁给了皇帝,也就随着皇帝叫做二婶了。 管岫筠抬起头看看皇太后,然后吩咐宫女取镜子过来,自己在那儿照个不住。“岫筠,你这丫头又在做什么?”皇太后笑道。 “方才母后说筠儿像娘,岫筠倒是要看看自己像谁。”管岫筠一本正经地放下镜子。 “那你看你自己像谁。”皇太后挑眉看着她。 “岫筠天天跟在母后身边,母后不是常说岫筠就像是母后当年么。这一照啊,还真是。要是说不像都不成。”管岫筠作势把脸藏在皇太后衣袖上:“岫筠不依呢。” 一席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皇太后指着管岫筠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听听这嘴,幸而是她亲妹妹,这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好听的来。行行行,以后啊你就是哀家的亲女儿,再不说谁像谁,你像哀家就行了。” 皇后姐妹互看了一眼没说话,管隽筠福了一福退回到吴纤雪身边。皇太后被管岫筠说得眉开眼笑,忽然又是想起了什么:“这么些日子没了岫筠在我身边嘁嘁喳喳,还真是不惯得很。今儿就留在我身边,皇后啊,叫人写个折子来。打今儿起,岫筠的用度就算在咱们宫里。” “是,一会儿就叫人去办。”皇后赶紧答应了,眼睛却是盯着管隽筠脸上看了半晌。两人还真是天悬地隔的两个人,这种时候居然是微垂着眼帘侍立在一旁,不论是别人说的什么都跟她没关系,这份家教还真是一般人家没有的。 少顷退出了皇太后寝宫,管岫筠被留在皇太后身边说话。吴纤雪跟管隽筠两人跟在皇后姐妹身后到了皇后的昭阳宫,张莲笑着让两人坐下:“这儿可没有母后那儿那么大的规矩,这么久不见筠儿,真是认不出来了。” “可不是,要是不说那还知道是筠儿。”张薇小时候就常和管隽筠一处玩耍,两人年纪相差无几,说话更是没有忌讳:“又不常常进宫来,难道咱们小时候一处淘气的事儿都忘了不曾?” “小时候不懂事,总是跟在娘娘身后胡闹,说话没规矩。娘娘别见怪。”管隽筠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旋即收敛住。 “这可是人大心大了,从前都是跟在后面叫薇儿薇儿的。”张薇说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贵妃的架子,跟姐姐在一起更是大说大笑:“要是如今也这么叫,叫人多喜欢。” “瞧娘娘说的,筠儿如今大了可不能那么没规矩。”吴纤雪接过话茬笑道:“她自来腼腆得很,在家里就这样子。” “唉。”张莲叹了口气,看着管隽筠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筠儿,方才的事儿别放在心上才好。” “是。”管隽筠点点头,只是答应了一声。 “秋儿,叫人写本折子过来。以后岫筠的例银咱们宫里拨出去,单独列出来。写完了送到皇太**里,没事儿再送到皇上那边。”张莲看向吴纤雪:“有件事可是要好好谢谢二嫂,我们家里那点事多亏二哥二嫂记挂着,我大哥大嫂不在京里,三哥又是个不管事的。母亲说多亏二哥二嫂常去,省了多少事。” “些许小事,怎么敢当娘娘一个谢字儿。”吴纤雪起身笑道:“咱们都是至亲骨肉,哪里有这么多礼数可讲。” “这话可是二嫂说的,怎么跟筠儿说话就是这么多礼数在里面?”张薇非要拉着管隽筠在那边说话,管隽筠忸怩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第一卷 成婚 第二章 木匣 皇帝刚带着侍从走到昭阳宫外,看着两个身影从宫里出来,这身影不甚熟悉。不过看得出是近支命妇的身份,单单是皇后和贵妃跟着送出来,就知道非同一般。跟张薇走在一起的,淡绿色身影还是少女打扮,看上去甚是面善,只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皇上回宫了。”张莲刚回来,皇帝已经让人在研磨朱砂批折:“今儿回来倒是早得很。”笑着端了一盏莲子羹过去。 “送客去了?朕过来的时候看到了,瞧着面善就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孩子。”皇帝慢悠悠地问道。 张莲失笑:“皇上可真是好记性,那可不是谁家的女孩子。是二叔家的隽筠,早间母后见了也说是快认不得了。” “筠儿?”皇帝惊愕地看着张莲,好像是有人说了谎话一样。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都长这么大了,还真是认不出来。” “怎么会认不出来,每日见了岫筠难道姊妹两人还不像啊!”张莲仿佛是在笑皇帝的少见多怪。 “那怎么一样。”皇帝笑笑,没说话。坐下批折的时候就有些神情恍惚,眼前晃过一张已经有些模糊的脸,但是很快就被那抹淡绿的身影所替代。 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汪灏几乎就是皇帝腹中的蛔虫,很少有猜不透的时候。只是这次失算了,他不知道皇帝背着手在御书房来回踱步的缘由。最后居然在紫檀书架前立住脚,望着满满一架的书发呆。 “汪灏。”皇帝转过身收回暂时的失神:“去把先帝遗留与朕的那匣东西取来。” “是。”先帝御赐皇帝的是一只紫檀木匣,里面的东西只是看过一次。皇后喜欢里面那只玉牌,皇帝也没赐予皇后。 皇帝取出从不离身的玉色荷包中那柄小钥匙,在锁孔中扭动了几下,当着汪灏的面打开。汪灏终于有机会看出里面装的是什么,居然是錾刻着皇帝名讳的两只玉牌。 皇帝取出其中一只纳入自己荷包里,然后重新锁上把匣子交给汪灏:“你去骠骑将军府,将这个东西交给他们家的二小姐。没有旁的话,只说是朕的一点心意。转眼她就是豆蔻之年,留着玩罢。” “万岁爷,这可是先帝爷留给您的。怎么说是送给二小姐玩呢?”汪灏腿脚发软,一下跪倒在地。这可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的差使。皇后若是知道这件事,恐怕自己死八回都够了。 “朕的话你没听见?!”皇帝慢悠悠地开口:“骠骑将军府是什么人家,还用朕跟你说第二遍?” 汪灏当然知道骠骑将军府是什么人家,要是换在先帝朝,那可是一等一的人家。偏偏老王爷早就不在了,虽然小王爷承袭爵位,又是骠骑将军的官位。只是皇后家那可是司隶校尉家的大小姐,也是王爷之女。这可是谁都得罪不起的两家人。 匍匐在地偷偷看了一眼皇帝,没有任何转圜的可能。摸摸自己的脖子,希望脑袋可以保留得长一点,也巴望着这件事不要被人知道。 忽然想到一件事:“万岁爷,您方才吩咐奴婢去将军府,可是要将这匣子送到管家二小姐那儿?”这可是天底下最有趣的奇事,谁不知道管家最出息的是大小姐管岫筠,那可是皇太后的心头肉,片刻都少不得。 “你聋了?”皇帝声音更加漫长,汪灏冷汗都蹦了出来。皇帝发脾气之前,就是这种语气。上次为了丞相诸葛宸在面前竭力陈词,失仪太甚也发过一次火。发火时候,说话的语气就是慢悠悠地。 “奴婢知罪。”这是卖的什么关子?管家二小姐?汪灏往外倒退着走,心里实在是琢磨不透万岁爷这是叫人当的什么差使。 “奴婢给夫人请安。”汪灏了将军府,吴纤雪正在议事厅分派家下人等一天的内事。上前打了个千儿,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将军夫人,她还是皇太后的内侄女。管昕昀不止是骠骑大将军,还是世袭王爷的身份,单单这份家私也不是寻常的朝臣。 吴纤雪看到汪灏心底一惊,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皇帝身边的大总管从宫里出来,除非是管昕昀犯了事,可是他这个人一向是个内敛的脾气,又有公公作为护身符。怎么会出事:“总管万福,总管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夫人这般,奴婢不敢。奴婢奉皇上口谕,送一件小玩意儿来给二小姐。万岁爷说二小姐就到豆蔻之年,当是给小姐添妆。”汪灏从皇宫出来,一路上就在想要怎么把这件东西送出去。这话还要说的得体,至少不能叫人看出来皇帝有什么心思。 皇帝的心思,这一路上也是想了无数次,终于是想明白了:两块玉牌都是先帝遗留皇帝之物,上面还錾刻着皇帝的名讳,皇后都没能要过去的东西,皇帝自留一枚。另一枚拿出来赏人,要是自己还看不明白的话,简直就白活了这多年。 甚至还想到了以后要是真有顺了皇帝心意的这一天,只怕这位二小姐的位份就是贵妃的身份。要是这样的话,千万做事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吴纤雪愣了一下,马上笑起来:“总管来的不巧,筠儿昨儿就被四王爷家接去小住了。这可不能当面接旨了。总管若是觉得不碍事的话,我接下可行么?” “夫人太客气,奴婢当不起。”吴纤雪说话的时候,已经让人拿来极厚实的一封红封亲手送到汪灏手里。 “请总管回复皇上,等夫君回来一定前去皇上跟前谢恩。”吴纤雪微微一福。汪灏这才把木匣和钥匙交给吴纤雪:“夫人,万岁有吩咐。这里头的东西只是送与二小姐添妆。” 吴纤雪点头,显然这是不要旁人打开这木匣:“总管放心就是,这就让人把这木匣送到筠儿房中。总管若是不放心,可跟随前去。” “小姐闺房,奴婢岂敢造次。”汪灏很想见见这位二小姐,回去要是能够描摹给皇帝听听,说不定还是个莫大的体面,只是转念一想,马上知道这事儿万分不妥。既然是二小姐不在府中,就是不在府中。她不见人是她的尊贵,自己要是去见了被皇帝知道,还不被碰了一鼻子灰去:“奴婢不敢在府中多做停留,奴婢告退。” “总管慢走。”吴纤雪亲自送到二门外,看着府中的总管送汪灏离去。回过头看着放在香案上的紫檀木匣,旁边那柄钥匙看得人心里发木。 第一卷 成婚 第三章 姐妹 家里这个二小姐从不见外客,偶尔出去也是罕言寡语。怎么让皇帝送了这些东西过来?若是说这事出在管岫筠身上倒是不足为奇,管岫筠连自己生母都能置之不顾,一定要说自己的长相酷似皇太后,这话说出来真是寒人的心。那么皇帝若真是赐予她什么,也就顺理成章了。 难道这东西是送错了?只是管岫筠在宫里住着,也不会错得这么离谱。“想什么这么出神?我进来都不知道。”管昕昀进来的时候,吴纤雪望着案几上的紫檀匣子发呆。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吴纤雪哂笑着:“夫君瞧瞧这个。” 管昕昀目光随着吴纤雪的手看过去,散发出淡淡幽香和檀木光泽的匣子让人倒退了两步:“这东西怎么在这里?” “夫君认识这个?”吴纤雪被管昕昀的举止吓到:“不过普普通通的檀木匣子。” “这是先帝御用之物,不论是领兵出征还是上朝集会,须臾不离左右。怎么会到了咱们家的?”管昕昀对这东西并不陌生,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在先帝身边念书习武长大,对这个是无日不见。 吴纤雪唏嘘了一下,看来麻烦真是不少:“早间,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汪灏带着这东西到了家里。说是皇上惦念着筠儿到了豆蔻之年,送点小玩意儿给筠儿添妆。还说这东西只能是筠儿亲手打开,我哪知道是什么。只是看上去一个普普通通的檀木匣子而已。” 管昕昀拈起旁边的钥匙看了看:“筠儿知道了?” “还没去跟她说,只是跟汪灏说,筠儿一大早被四婶接走了。”吴纤雪摇头:“这话要我去跟她说,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先时以为这件事时过境迁就罢了,没想到皇上还是记在心里了。”管昕昀叹了口气:“皇后入宫时候早,筠儿小时候常跟贵妃一处玩。皇上那时候还只是东宫太子,去皇后娘家多得多。先时都以为他在贵妃身上用了心,没想到是在筠儿身上。皇后跟贵妃都是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姐妹俩都在宫里,又是数一数二的位份,自然是人人都艳羡不已。” “原来是为了这个。”吴纤雪看着那个不甚起眼的匣子:“筠儿自己知道这件事?” “我没听她提过,当初我跟皇上在南书房念书,皇上没有瞒过我。我后来刻意让筠儿少少露面,没想到皇上记在心里了。”管昕昀尝试过也努力过,甚至让皇帝在这件事上对自己多少有些不满,他要避免的事情实在太多。 “这匣子?”吴纤雪望着那个檀木匣子,简直是比烫手山芋还要麻烦。 “给筠儿送去,既然是说了要筠儿当面打开的,你我都不能替她。”管昕昀略微踌躇了一下:“筠儿是个极有分寸的,绝不会做出叫人难堪的事儿来。” “夫君,皇上叫人送这东西来为了何事?”吴纤雪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难道是想筠儿也跟皇后一样?” 管昕昀摇头:“这件事焉是寻常人能猜透的,况且你我连这匣子里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揣测皇上究系何意?” 管隽筠在窗下的书案上临摹着一本字帖,二哥说过女儿家不用通晓诗书,总是要读书明理,不能是做了睁眼的瞎子。从父母故去以后,就真的是兄嫂如父母了。 “将军来了。”绮媗打起帘子,管昕昀一袭云白长袍从外面进来:“小姐在临帖呢。” “二哥。”管隽筠刚要放下笔,管昕昀拦住了:“你写你的,我看看就走。”一抬眼看到昨天叫人送来的紫檀木匣:“我跟小姐说会话,你们下去。” “是。”仙儿端了一盏茶放好,跟绮媗两人退了出去。 管隽筠的字迹清癯俊秀,有点字如其名的样子。管昕昀笑起来:“这字儿是越写越好了,挺用心的。” “闲着没事就写写。”管隽筠抿嘴一笑:“其实哥哥的字儿也写得好,就是厉兵秣马的时候多了,握笔的时候随之就少了。” 管昕昀笑笑:“这都是在先帝身边的时候,每日要我跟着当今皇上一处练字,若是写不好是要受罚的。谁也不愿去挨先帝的训教,只能是用心写字,没想到还真是有点可以自夸的事情了。” “嗯。”写完最后一笔,管隽筠终于是放下了手里的笔。过来请了个万福,管昕昀这才看出有段时候不见的妹妹真是长高了不少:“这一下就到了我颌下了,真是长高了。”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要是总不长大的话,岂不是要让哥哥嫂嫂多操心。” “上次岫筠的事儿,你别记在心里。她就是那么个脾气,说话素日也是这样。并不是第一次了,这些事儿哥哥都知道。”管昕昀从妻子口里知道管岫筠在皇太后面前竭力奉承的事情,不论是放在谁身上都说不过去,既然是自认为作为家里的女儿让她颜面不存的话,那就不要做好了。 管岫筠捋了捋裙角,压裙的玉佩流苏穗子有点打结。低头微微蹙着眉头,打结在一起穗子很难得解开,良久才答应了一句:“哥哥说的是,我怎么会跟姐姐计较呢。” 管昕昀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匣子上,只是妹妹不提他也不便将话头引到上面,毕竟是给妹妹的,送这东西的人也不是寻常人。问起来怎么说呢? “过两日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日子,去巡查边城防务。岫筠若是从宫里回来,爱说什么你就由着她说去。四叔那天还说要接你过去住段日子,要是愿意去我就叫人送你去。”管昕昀顾虑很周全:“四叔四婶总是念着你。” “我就住在家里挺好的,哥哥别总为我操心了。姐姐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管隽筠顺好了流苏:“我若是去了四叔家,家里就剩下嫂嫂跟孩子们,怪冷清的。” 管昕昀还想说什么,只是看到妹妹那张安静平和的脸,反倒是不好继续说下去。毕竟都是妹妹,而且还是一对孪生的姐妹。能说什么? 第一卷 成婚 第四章 怪事 “我这么些日子都不在家,你每日在家都做些什么?”管岫筠挑起一侧眉头看着在书案前专心写字的管隽筠:“难道就是写字不成?真是这样的话,还要去考状元不成?” “做做针线,练练字。”管隽筠很专注地临摹字帖。 “我瞧瞧你的针线。”管岫筠早就看到放在案几上的绣箩,上面一副荷塘晨曦图只是刚开始做:“还是妹妹有出息,都会做这么大的花样了。也不知道跟你说了几次,自己做针线万万不能有剔针的痕迹。咱们女孩儿家,这针线是顶顶要紧的。” 管隽筠也不答话,依旧在那里抄写《心经》,吴纤雪刚好走到窗外。本来要进去的人反而住了脚,倒是要看看姐妹两个怎么说这段公案。 “上次妹妹在皇太后跟前那样子失礼,皇太后夸奖你,也不知道奉承太后两句。皇后跟贵妃都在旁边看着,还好是皇太后宽宏大量。要不真的着恼了,还不知道要惹下多大麻烦。”管岫筠坐在一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幸亏是姐姐替我兜着,要是没有姐姐,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管隽筠抄写完心经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姐姐说的,我记下就是。” 管岫筠嘴角微微一撇:“嘴上说的是,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一面说着已经将方才拿在手里的绣绷扔进绣箩里。准备端起茶盏的时候,咚一声重重搁在案几上。管隽筠看着她,一张脸紫涨得利害。 外面的吴纤雪也是愣了一下,这也不知道是谁招惹她了:“上次皇太后赐下来两套茶具,我特意选了一套极好看的给妹妹送来。怎么妹妹都不拿出来用,难道是说我这做姐姐的有什么不好,就连着御赐之物也不好来着。” “姐姐知道的,我从不在这些器物上打搅,仙儿跟绮媗两个又是毛躁性子,若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岂不是不恭敬,又辜负了姐姐的一份心意。”管隽筠看看自己的茶盏,很普通的青瓷花样,见惯了宫中繁华的人自然是不习惯这些。 管岫筠撇嘴一笑,没说下去。吴纤雪在外面看得清楚,姐妹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是不是因为两人从小分开以后就这样了? “嫂嫂。”管隽筠进了花厅,吴纤雪坐在上面翻看着一卷卷厚实的账册。真不知道这账册有什么好看的,每逢家下田庄上的人送来账簿,吴纤雪就会忙个不停。也不知道哪有这么多事情要做。 “来,坐这儿来。”吴纤雪指指旁边的位子:“伤风刚好些,可是要多穿点。” “嫂嫂又在忙什么,瞧这手边厚厚的账册。”管隽筠看看吴纤雪做了一半的针线,瞧着没事就拿起来帮着做了两针:“嫂嫂,这是个什么花样儿?怪好看的。” “麒麟瑞草的花样。”吴纤雪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手边放着一盒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酸梅,咬一口满口生津。 “筠儿,你也该学着看看这些了。日后总是能派上用场的。”吴纤雪把手里的账册指给管隽筠:“那天岫筠还跟我说,要我教给她怎么看这些。后来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就浑忘了。” 管隽筠淡淡一笑:“姐姐是该看看这些,日后做的事儿比世人都大。” “哟,这都吃上梅子了。”管昕昀笑着从外面进来,看两人坐在一处说说笑笑。吴纤雪笑着起身相迎:“夫君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就来了。” “原是看看你们素日在家都做些什么,没想到还是跟看到的一样。”管昕昀看向妹妹:“伤风好些了?” “吃了两剂药算是好了。”管隽筠提起吃药眉头就拧到一处:“下次再换个大夫来,这药太苦了。” “药若是好吃就奇怪了。”管昕昀笑起来:“我不在家里这些时候,岫筠回来住了些时候?” “住了两天就回宫里去了。”吴纤雪笑着说道:“自己也说要在家里多住些时候,哪知道刚回来两天,皇太后就叫人来接。只好让她回宫里去了。” “启禀将军,相府来人请将军过府议事。”吴纤雪身边的大丫头岚锦进来福了一福。 “刚回来,就有事。”管昕昀很不耐烦地起身:“晚间不用等了,这去了相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散。诸葛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好的精力。” “别抱怨了,早晚都是一家人。”吴纤雪话说了一半,看到管隽筠在旁边坐着反而是不好继续把话说下去。 管昕昀来不及说什么,换了件外袍出门去了。 夜幕降临,管隽筠坐在窗下吹着自己那只从小到大不离手的埙,吹出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悠扬的曲调在夜间听来格外动人。 “绮媗,你找什么呢?”抬眼看到绮媗在屋子里不住翻腾找东西:“又是什么搁得忘了地方?” “前两日放在案上的那个檀木匣子,小姐不是说要把那个收起来。奴婢明明收到柜子里了,怎么一下就没看见了。”绮媗扭过头,手还在不住翻腾着。 管隽筠放下手里的埙,起身过来:“你可记着是收到哪儿去了?” “明明是放在柜子里的。”绮媗还没见过管隽筠对物件上过心,再精致的东西都只是一笑置之。只是这个匣子,有点不一样。 仙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两人都在屋子里找东西:“小姐,这是找什么呢?” “就是那天放在柜子里的匣子,也不知道这一下收到哪儿去了。”绮媗翻腾得有些气喘吁吁:“你瞧见没有?” “我收在里间的柜子里了。”仙儿放下水盆,跑进去打开柜子把匣子拿出来:“那天大小姐来,小姐不在屋里。柜门也没关好,大小姐瞧见这个匣子足足盯了一炷香的功夫。奴婢想着大小姐但凡是瞧见小姐有点好东西,就会想法子要了去。虽然这匣子不值要紧,只是不想被大小姐拿去。索性就拿到里头收起来了。” 绮媗长长吁了口气:“可是吓死我了,收起来也不跟我说一句。害得小姐也在到处找东西。” 管隽筠望着仙儿:“姐姐真是瞧见了这个?” “是,足有一炷香的工夫。”仙儿猛地点头:“也不知道一个木匣子有什么好看,平日大小姐只有是看到那些好东西才会这么用心。一个木匣子怎么入了大小姐的眼?” 管隽筠看看匣子又看看两个丫头:“姐姐问你这东西是哪来的没有?” “大小姐看到奴婢进来,只是问小姐到哪儿去了。奴婢说小姐到夫人那边去了,大小姐很奇怪地笑起来,然后就出去了。小姐知道的,大小姐素日从来不跟奴婢们说笑,就是这一笑,还是把奴婢给吓坏了。”仙儿收拾出两件寝衣放在榻上:“这是个什么缘故啊。” “我如何知道是个什么缘故。”管隽筠紧抿着双唇:“以后咱们屋子里的东西都收好了,幸而是你收起来了。要是真弄丢了,可就麻烦了。” “是。”两个丫头看她有些着恼的样子,不像平时那种温柔可喜的神情,都不敢说话,只是赶紧低头答应了。 第一卷 成婚 第五章 初见 吴纤雪看了眼闷坐不语的夫君,从相府回来以后就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掌灯以后回房还是闷闷不乐,最近这段日子他总是这样。尤其是今日回来,嘴角抿成一条线。方才用饭的时候,看着管隽筠用饭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更是叫人心焦。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打从回来以后,就是这样。有什么事儿说出来也能叫人心里别总是这样子牵着绊着,让人惴惴不安。”吴纤雪也不叫人在屋里伺候,自己沏了盏热茶过去。 “没事,你有了身孕就别张罗了。”管昕昀回过心神:“一点小事,不值紧要。” “方才用饭的时候,我瞧夫君看着筠儿好久,筠儿是有什么不妥,让夫君放心不下?”吴纤雪不会忽略掉他的每一点不同,从幼年时在宫里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这样了。 她是皇太后的内侄女,皇太后是先帝的第三位皇后,在前面两位皇后相继仙逝后正位中宫,却无所出。吴纤雪在皇太后身边长大,颇有些像是如今管岫筠的样子。管昕昀在先帝身边的时候,两人两小无猜一处长大,少不得两情相悦被先帝临终前许以婚事。 在八九岁上就瞧中的夫婿,心里有没有心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说话的时候也不需要顾虑许多,只要是说出自己的心事就足够了。 管昕昀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却又放下来,抬眼看着一脸焦虑的吴纤雪:“你听见了不许说出去,我有点拿捏不准。预备让锁昀回来一趟商议着办。” “怎么又牵涉到三叔身上,出了什么大事?”管锁昀是管昕昀唯一的兄弟,镇守边关官至节度使。因为有件事忤逆了先帝的意思,哪怕是子侄至亲也不愿他留在身边。不过这也是为了保全跟公公之间的兄弟情义,毕竟公公只是留下两双儿女。 管昕昀拿捏不定的大事一定干系非小,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顾虑在里面。 “诸葛宸跟我谈及和番之事,朝中为了跟南中战事屡屡出兵。如今有意求和,只是南中首领孟翰尚无王妃,诸葛宸跟皇上谈及是否能将宗室之女许配孟翰。他跟我说起的时候,已经很明显是在说咱们家这两个了。为什么不说别家,也是有缘故的。三叔家出了皇后和贵妃,四叔没有女儿。待字闺中的人,出了岫筠和筠儿以外还有谁?”管昕昀手里的茶盏落在桌案上:“诸葛宸的心思,肯定是要筠儿和番。他跟岫筠不过是还没说明罢了,就是皇太后心里也是清楚地。但是筠儿,我说什么都舍不得她去。” 吴纤雪睁大了眼睛:“筠儿?!那怎么行,筠儿那个性子,真要是到了蛮荒之地,可是怎么好?” “只是这件事到底是皇上跟皇太后做主,我就是要去皇上面前讨个恩典,也未必有岫筠在皇太后身边的面子大。她若是撒个娇,皇太后断无不允之理。”管昕昀捏着下颌,几天之内为这件事已经是翻来覆去想过无数次。所担心的不过是小妹若真是嫁到不毛之地,被人轻视欺辱,说什么都不愿她落得这个境地。 吴纤雪却不担心这个,女人的心思会比男人细腻很多。尤其是筠儿还有一道护身符,这是皇太后都无法逾越的:“夫君说的固然有理,只是夫君别忘了,岫筠固然是有皇太后护着。难道筠儿就没有人护着了?护着筠儿的这个人,就是皇太后也要退避三分。” “不,我不想这个人出来。”管昕昀摇头:“我只希望这件事最好是我跟锁昀去说情,让筠儿留下。不想那人出来公然护着筠儿,否则就会后患无穷。” 管昕昀心里所期望的不过是给筠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找到一个人真的会对筠儿好,两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足够了,像自己这样的人家,难道还有什么大的富贵没有经历过?没想到的是,看上筠儿的居然是皇帝。筠儿不可能像岫筠那样,八面玲珑处处逢源。她只是个与世无争的大家小姐,她也只需要继续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少夫人就行了。此时看来,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会化为泡影。 吴纤雪先前还没想到这件事,被夫君这么一说顿时了悟。要是真的动用了那人的话,筠儿最后不会和番,却有可能被纳入深宫。皇后和贵妃是亲姐妹,就算是曾经跟筠儿情同姐妹,一旦涉及到内宫恩宠,只怕两家的世交情谊和曾经的父辈交情就有可能毁于一旦。 “可真是叫人进退两难。”吴纤雪微微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管昕昀:“夫君,论理两人全是妹妹,固然是性情不同。这手心手背,少了谁都疼。只是真要把筠儿嫁得那么远,别说是夫君,就是我也于心不忍。” 管昕昀背着手踱步到了窗下,能瞧见不远处绣楼里透出的光亮:“筠儿不能去和番,说什么都不能去。我答应过母亲,要照顾好两个妹妹。只是岫筠既然自认为是皇太后的女儿,我就顾不得她了。筠儿是我唯一的妹妹。” 吴纤雪叹了口气,谁说男人不记仇的。管岫筠在皇太后面前承宠时说的话,传到这个做哥哥的耳朵里,当时只是淡然一笑什么都没说,谁也没想到会应到这个局面上。 端阳节下所有命妇都要进宫给皇太后贺节请安,依旧是两辆鞍车一前一后到了大宫门。宫门外的执戟侍卫恪守职责,盘查着每一辆进宫的车辆。 管隽筠摇着手里的团扇,借着窗帷被微风吹拂起来的空当,看看外面不一样的风景。一匹黑色的骏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很快在宫门外勒住。马上是一个清癯俊朗的男子,目若朗星气宇非凡。一袭长袍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真不知道什么人居然可以在宫门外骑马。 前面鞍车是吴纤雪和管岫筠的华丽鞍车,一只浑若白玉的手掀起车帷,管岫筠娇艳无虞的脸露出来:“丞相也在这儿?” “原来是你,我说呢。”骑马的人是丞相诸葛宸。常常能够从二哥嘴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虽然二哥从不夸赞他什么。只是能够承继与乃父执掌相印,可见此人绝非一般:“怎么这时候进宫?” “过两日不是端阳佳节吗,跟着嫂嫂还有妹子一起进宫给皇太后贺节。哪知道这么巧就会在这儿遇到丞相。”管岫筠美眸流盼,笑意盎然。她是个对所有人都能笑脸相迎的,哪怕是个乞丐,只要遇到了都会从精致的荷包里拿出银锞子赏人。不会有人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嫌恶和不满,只是回家以后那张脸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谁也没见过的另外一个人。 第一卷 成婚 第六章 择媳 管隽筠看着不远处那张跟平日大相径庭的笑脸,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和得意,笑起来的时候脸颊红红的,带着少女的羞涩。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雍容华贵,但凡是认识她的人都会说她大方得体,绝不会有羞涩二字属于她。怎么此时看到的管岫筠,却与平时经惯见惯的人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绮媗看她瞄向窗外,眼睛都不眨一下。顺势也跟着探出头去,旋即一笑:“小姐,说不准日后诸葛丞相还是您的姐丈呢。这可不是外人。” “什么?”管隽筠惊讶地看着绮媗:“你是说他跟姐姐?” “可不是,谁都知道。要不是这样的话,您想想夫人就在大小姐身边,怎么会放任大小姐去跟一个陌生男人这样说笑?”绮媗一脸见怪不怪的笑容:“就差有人来跟将军提亲了,哎!也只有小姐对此事一无所知。满朝上下,只怕皇太后都知道这件事。” 管隽筠猛然想起某天,哥哥抱怨诸葛宸事多的时候,嫂嫂曾笑言过,早晚都是一家人的戏言。当时只是听见,没有去想过这些跟自己无关的事情。此时才知道,这句话是应验在姐姐身上,看来哥哥嫂嫂也都是默许了这件事的。绮媗说得对,要是哥哥嫂嫂不默许,说什么都不会放任身为大家小姐的姐姐,当众去跟陌生男子说说笑笑。谨守闺房之礼,是嫂嫂每日都在教导自己的规矩。 难怪,从不会对人有任何谦卑之色的管岫筠会对这个人这样热络。只是能有这样一根高枝让她一辈子长长远远占了去,也算是遂了她一生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愿。不枉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甚至连母亲都可以不要的谬妄。 皇太后居住的长信宫应该每天都是花团锦簇的,那么多的宫娥彩女还有后妃嫔御都需要到皇太后面前承欢嬉戏。尤其是到了大节下,朝中命妇都来磕头请安,更加是锦上添花了。 管隽筠跟在吴纤雪后面依礼请安行礼,管岫筠再次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她在皇太后面前无人能及的恩宠,对于在场的每一位命妇都能准确的称呼,甚至用不同的态度来对待每一个人。这一点就是六宫之主的皇后张莲都自叹不如,至于张薇见到了不过是微微一笑,走到了管隽筠身边:“筠儿,跟我一处坐着。二嫂有身孕呢,你总是在二嫂身边,还要人看着你呢。” “去吧,我都把你拘束坏了。”吴纤雪笑起来:“等会儿四婶那儿只怕还要找你过去说话呢。” “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才跟张薇一起到了那边坐下。 皇太后左手边第一桌上坐着两位服色高贵的命妇,管隽筠认得其中一位正是自己的四婶,赵夫人孙氏。而另外一个年届不惑却依旧美艳的妇人,却是眼生得很。 “筠儿,连老丞相夫人都不认识了?”张薇看出她的疑惑:“真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这将来只怕还是岫筠的婆婆呢。” “啊?!”一天之内接连听到两次这样的话,管隽筠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多余。 张薇看她这样子,反而不好继续说什么。毕竟像这样的女子不多,当初自己在家的时候不也是想要像这样吗?可是事与愿违,自己倒了这个地方,少不得把自己的本性深深隐藏。笑着把一份蜜汁杨梅放到她手边:“这个味儿不错,是御膳房做的最出色的零嘴。” 管隽筠拈起一枚咬了一小口:“好酸。”说着就放下了,管岫筠已经端了一碟零嘴到了那边一席,微笑着给四婶和老丞相夫人,也是她未来的婆婆面前布菜。 “筠儿,怎么都不过来?”赵王妃孙夫人一眼瞥见管隽筠跟张薇坐在一处:“跟贵妃娘娘在一处说体己话,就没瞧见四婶在这儿?” “是。”张薇不等管隽筠答应,已经替她答应了:“四婶可是再圣明不过,筠儿最会偷懒托赖,这就叫她过来。” 赵王妃忍不住拉着身边的老丞相夫人王氏笑起来:“还跟小时候一样呢,从前在家的时候贵妃就跟筠儿在一处,淘气无所不至。简直比亲姐妹还要好呢。” “筠儿?”王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管隽筠:“跟她姐姐生得还真是一模一样。”顺便看向在皇太后身边游刃有余的管岫筠,两人纵然是容貌相似,只是这性情为人倒真是差了不少。皇太后言语中,隐隐透出的意思不是不明白,若是真的给自家选一个儿媳妇的话,可不是要一个千金万金的腼腆小姐。 独子是百官之首,位列首相。身为丞相夫人所要做的事情绝不比自己的夫君要少,甚至很多时候所起的作用比自己的夫君还要要紧的多。这件事旁人不知道,却没有一个人比王夫人更清楚。将近二十年的丞相夫人,所经历的风浪不是外人可以理解。 那么未来的儿媳,必然是要一个能够八面玲珑,精明能干的女子才能让诸葛氏一族长保恩宠不衰,毕竟诸葛家父子两人共掌相印多年,皇帝对于诸葛氏的忌讳绝不会少。若是未来的儿媳能够承担起相夫教子的重任,将这层层关系处理得无可挑剔,那么对于诸葛家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不远处的管岫筠身上,她恰好就是这个人。能够在皇太后面前言笑自若,就是皇后都退了一箭之地。这样的儿媳是可以让人放心的,而且人人都知道这件事,就连皇太后对此都有戏言,只说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夫妻。若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天随人愿。想来儿子定然是愿意的,至少管岫筠是儿子在面前唯一夸赞过的女子。 “给母后请安。”皇帝满腹的心事不好露出来,在御书房跟诸葛宸等大臣已经是商议了整整一下午,就连晚膳的时候都还在谈这些事情。整个脑子里想的就是关于公主和番的事情,这件事来得并不突然,已经是在暗地里谈了好久,都没有被拿到上面来说。 “皇帝脸色不好,是有什么大事让皇帝心烦?”吴太后点头,让皇帝在手边坐下。皇后这才在皇帝下首坐了,此时皇太后的长信宫里只有帝后二人外加上皇后身边最贴身的侍女秋儿,就连皇太后最信任的管岫筠都被请了出去。 “儿臣有件事想跟母后商议。”皇帝看了眼皇太后,这不是自己的生母。有时候名义上的母子看起来和煦得很,内里却是说什么都不能一条心的。 第一卷 成婚 第七章 议婚 “皇帝,祖宗规矩**不得干政,你是知道的。若是不该被哀家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让哀家坏了祖宗规矩。”皇太后看了眼皇帝又看看坐在一旁的皇后:“有什么事儿,朝中那么多能干人,还不能商量出个主意。” “若是别的事,断乎不能来扰了母后。这件事说到底还需要从母后这里讨个主意。”皇帝看了眼皇后,笑起来的样子有些不好看。 “这么说的话,皇帝就说来听听。”皇太后笑起来:“皇帝可别想着哀家能给皇帝出了什么好主意。” “南中蛮王多次兴兵犯境,母后是知道的。如今南中有意求和,只是上了道折子说是南王求着咱们准许公主和番,从此就是世代交好,再不兴兵。”皇帝用最简短的话语说出这番话,皇太后能听懂多少他并不在乎,就是要把什么人选出去也有了人选。但是这个人只是自己私心如此,还不能诉诸于外。只有在皇太后这里准了,才能有更好的话去应对那么多的人。 “和番啊!”皇太后惊讶了一下:“这事儿先帝倒是提过,只说是若是谁家的女孩子要真的被选中了去,可就是一辈子都没有回娘家的日子。可是一桩苦差事,谁家舍得把好好的女孩儿家送到那种地方去。” “母后说的何尝不是,只是这件事干系到社稷安危,哪怕是舍不得还是要舍。”皇后倒是顺着皇帝话头说了下去。 皇太后点点头:“话倒是正理,只是这和番的女孩子要是公主。皇帝并无姊妹,你们小夫妻成亲也才多久,别说没有,就是有也是舍不得。”沉默了一下,皇帝若有所思地神情收入眼中:“皇帝跟哀家商量这个,莫不是想到了谁家?” “宗室里倒是有年纪相当的,及笄之年的也有了。”张莲点点头:“只是素日都是一家子的亲戚,这话到底是说不出口。况且和番的公主,必定要是口齿伶俐为人机敏。稍稍差点,只怕在外面受了委屈,还叫人笑话咱们公主甚是不济。” 这话皇帝倒是事先没跟张莲提过,他甚至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对于她的一片私心。张莲能有这番见识,也是中宫皇后该有的见识。 “皇后这话说得在理,只是哪里去找这样的公主?”皇太后看着默不做声的皇帝:“只是看常在哀家身边的几个人,皇后跟贵妃倒是好的,偏生都是咱们家的媳妇儿。”手边的团扇是管岫筠方才落下的:“剩下的几个,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就是不懂事儿,身份也太低。只有你二叔家的姊妹两个,岫筠自小在宫里长大,礼数人品都是好的。只是偏生跟诸葛丞相两个……”皇太后顿了一下:“剩下筠儿,除了腼腆些想来也是不错的。这孩子不大到我跟前来,也看不真。” 皇帝沉着脸没说话,兀自用指头把玩着腰间的玉牌。细细摩挲着上面镌刻的字迹,先帝当初在玉牌上镌刻的名讳如今一人一块,不知那个人会不会知道其中的涵义。 “筠儿倒是好样的,只是说到精明能干还是岫筠好些。母后方才不也说,这时候若是女儿家自己不够出息,只怕去了会受委屈。”皇后想起那天在皇太后跟前的情形,还有素日知道的点点滴滴。若真是筠儿和番的话,恐怕真的会受委屈,只有是能够时时处处独当一面的岫筠,或许能够担此重任。 “皇后说的是,只是她跟诸葛宸的事儿,只差了一个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日老丞相夫人还跟我提这件事来着,说是都不小了也该议亲事了。”皇太后想了想:“再说岫筠在我身边久了,一会儿离了她还真是舍不得。” 皇帝的脸色变了变,片刻间已经转圜回来。张莲听皇太后如此说,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平时听吴纤雪的口气,反倒是管隽筠要贴心的多。其实管岫筠那个脾气,也只是皇太后才能欢喜得紧。老太太们都是喜欢被捧在云端的,只是居家过日子,哪有舌头牙齿不打架的。若是时时处处捧着惯着,还真是没法子过了。 “谁在外头?”皇后眼角处看到低垂的珠帘动了动,秋儿赶紧过去看着。已经没了影子,只是听到环佩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一下打断,皇太后原本要说的话反而没办法说下去。皇帝提起的话头,听人说了不少,他自己反倒是没什么可说。先帝在的时候,皇帝跟自己就不是十分热络,不过是名分相关才有了供养长信宫的太后身份,要是说多了反而不美。 管岫筠一路从长信宫跑到了自己住的偏殿,要不是赶着回去拿遗落的团扇,肯定是不能听到皇太后还有皇帝皇后说的话。 和番,居然要在自己跟管隽筠中间选一个。而且皇后还会说要把自己嫁出去,甚至皇太后说的自己跟诸葛宸的婚事都不顶用。要是皇上真是听信了皇后的话,把自己当作公主和番的人选,可怎么好? 虽说这件事是要听朝中大臣的建议,只是论起来公主和番还是家事。少不得要问问二哥的意见,二哥素来宠筠儿。一定是会把自己推出来,皇后跟二嫂走得也亲近,要是听了二嫂的话。只怕最后这件事真的要落在自己身上。 一路小跑过来,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看着石桥下水中的倒影跟自己的心一样跳跃不住,心里想着日后能够嫁给诸葛宸的,两人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皇太后方才不是说,要把自己许配给诸葛宸,就连诸葛夫人都知道了。还想着要人去家里提亲的,决不能让自己出嫁外藩。真的要和番也应该是筠儿的事儿。一母所生的姐妹,难道谁还能轻贱了她不成。 不由想起那天在她柜子里看到的那个紫檀木匣,好生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当时就在想,这东西像是大内之物。家中有一两件大内之物并不奇怪,只是那只檀木匣子不寻常。 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是在哪里见过。管岫筠习惯性去摇团扇,手里空无一物。想起来还留在长信宫皇太后的寝宫里面,方才正是为了取团扇才听来的这话。皇上?!管岫筠突然想起来,那只匣子是在皇帝御书房见过的。还是当年在先帝身边的时候,常常见到先帝御书案上面见到的,却不会是先帝给筠儿的。哪怕先帝对筠儿再喜欢也不会把象征着嗣君身份的檀木匣子给她。 难道是皇上!管岫筠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可是除了皇上谁又能将这檀木匣子拿出去赏人?不要命了么?难不成是皇上对筠儿动了心,若真是如此,皇后可真傻。居然想着把自己嫁出去,而是要把筠儿留在身边。岂不是给自己找来一生的不痛快? 管岫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总要替自己想个两全其美永绝后患的法子。筠儿,可千万别怨姐姐。咱们两个到底是不能两全其美的,只能是留下一个的话,那也不会是你。 第一卷 成婚 第八章 各有心事 皇后张莲在长信宫伺候完皇太后的晚膳,跟张薇一前一后的走着。皇帝说的要在管家姐妹中选一个和番南中的事情,她还没跟妹妹提及过。张薇从小就跟管隽筠一起长大,两人之间的亲密就连自己这个做亲姐姐的也未必比得上,要是跟她说起来一定是说管岫筠更合适。 “岫筠?!”一路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妨前面影影绰绰出来了一个袅娜的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一身妃红色宫衣的管岫筠:“好端端的怎么站在这儿?” “没事儿散步到了御花园,没成想遇见了娘娘。娘娘万福。”管岫筠微笑着:“今儿十五,您跟贵妃侍膳,就让我得了空了。” “可不是,方才母后才说少了你就少了人说话,都嫌着冷清了。”张莲笑起来:“还没用膳呢?跟我一起到昭阳宫去,薇儿先说过去的。没想到万岁爷传她过去侍膳了。” “娘娘不多嫌着我才是好呢。”管岫筠摇着团扇跟在皇后身边:“前儿端阳节的时候,筠儿进宫来给母后和娘娘请安。后来听嫂嫂说,筠儿回家还在说娘娘好来着。” “筠儿自来腼腆的性子,到底是大了也开朗些。”张点头:“偏是薇儿跟她说得来,打小儿一处淘气来着,如今大了,还在一处有说不完的话。” 管岫筠抿嘴一笑:“可不是,在家的时候常常说起从前跟贵妃在一处玩的事儿。可是比我这亲姐姐还有热络的多。那日我还在筠儿屋子里瞧见一个檀木匣子,远远看着就像是御制的。” “檀木匣子?”张莲先时还在笑,不过这檀木匣子却不是寻常的物件。别说是张薇,就是她也未见得能有那东西。看上去一个小巧的木匣子不值什么,里面装的却是錾着皇帝名讳的玉牌,是先帝传位皇帝时候装着传国玉玺的匣子。里面的玉牌是皇帝的生母甘皇后留下来的,皇帝从不轻易示人。 “可不是!”管岫筠笑起来,大眼睛在皇后脸上转了几下。皇后的神情告诉人,还真是要紧得很:“等我过了一日再过去的时候,就什么都没了。先时还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要不怎么就没见到第二次了。” “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个玩意儿。”张莲心里瞬时打翻了五味瓶,比当初知道要把妹妹纳入深宫做贵妃还要难受:“再说筠儿跟薇儿两人在一处,什么淘气古怪的事儿做不出来。也就见一半不见一半好了。” 管岫筠有点失望,但是这种是失望不能在张莲面前露出来。里面还把张薇牵涉在内,张薇可不像是她的性格,有什么绝不会藏着。万一被张薇知道,自己在后面说什么。恐怕叫嚷出来被皇帝知道,那自己就是得不偿失了。 “只怕晚膳已经预备好了,咱们回去就能吃了。”张莲扭头看着管岫筠的时候,脸色已经比先前好多了。说话的时候依旧是带着平淡和煦的笑容:“有刚进贡的云腿,很不赖。叫她们做了汤,一定要多吃些。” “是。”管岫筠答应了,脸上同样是跟张莲一样的笑容。 “皇上,您这玉牌从不拿出来戴着的。怎么这些时候常见您拴在绦子上了?”张莲一眼瞥见皇帝腰间系着的玉牌:“臣妾记着是应该是成对儿的,怎么只看到一块了。那个檀木匣子也没见了。” “嗯,朕拿出去赏人了。”皇帝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看着手中诸葛宸写来的奏本。朝中诸臣关于和番的人选都定在了管家姐妹两人身上,诸葛宸并没有在奏本中写明是谁,不过诸多分析,都是要将筠儿嫁出去。 “什么人这么好福气?”张莲明知道结果是谁,但是还不愿从他口里听到那个名字。一直都是拿着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尤其是在亲妹妹跟自己共事一夫之后,越发觉得筠儿的可贵。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走到薇儿的位子。 “那天在长信宫说的事儿,朝臣们都有折子上来。那天朕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你说说这个人该选谁?”皇帝看完手里的奏本,捏着鼻翼间颇有些疲惫不堪。 “臣妾可不敢妄言国事,只是母后对岫筠还真是片刻都不能离了。若是冒冒然将岫筠嫁出去,只怕母后舍不得。”张莲斟酌着不知该说出些什么,才能让身边的男人不生气。他不只是夫君,也是帝王。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可是自己不可能亲手再送一个女人到他身边。 “家国大事,不是儿女私情所能替代的,母后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单单一个舍不得就把社稷安危置于不顾,朕做不到。”皇帝放下奏本:“管昕昀也跟朕说过,朕问他该选谁、他告诉朕。不论是选谁都是义不容辞。朕也想了好久,这件事总是要有一个决断。不论是岫筠还是隽筠,都要面对这个选择。” “皇上说的是。”张莲想了想:“若是选中姐妹中一人的话,另一人也该要指婚了。女大当嫁,都不小了。” “这事儿都要你操心。”皇帝玩味地一笑,她其实是个贤妻。只是自己对她除了夫妻之情,男女之爱很难。哪怕是对张薇,都不一样。唯有筠儿,让人挥之不去。只是腼腆地一笑,就能叫人着迷。 “是,臣妾记下就是。”张莲甚至怀疑管岫筠说的话是真是假,至少皇帝没有说出到底是谁要真的出嫁南中。 “二哥,二嫂。”管岫筠风风火火从外间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好像是皇宫里特有的香气,吴纤雪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闻到这股香气还是觉得不舒服。 管隽筠刚刚从绣楼出来,穿着一件鹅蛋青的宁绸长裙,看起来清秀飘逸。比起管岫筠那身紫红色的长裙,显得凉爽多了。 “筠儿也在这儿,可是巧得很。”管岫筠在管隽筠起身相让的位子上坐下,端起冰镇的酸梅汤喝了一口:“明儿咱们一起进宫去,皇太后和皇上要见咱们。” 咱们?!管隽筠抬起头看着她,很久她都没有这么说了。好像说起这种话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大家都小得很。 “好好的,进宫做什么?”管昕昀抿了两口酸梅汤,看着妻子牵着小女儿出去:“若是有什么你知道了,回来告诉筠儿就成。从前不也是这样?” 管岫筠抿嘴一笑:“这事儿我哪知道,二哥就是偏心护着筠儿,总怕人欺负了她。”一面说一面拿起管隽筠放在一旁的团扇:“难不成就只有筠儿是妹妹,我不是?咱们筠儿的绣工越发好了,这团扇绣得真好,从前都能看到针脚。如今可是瞧不出阵脚了,颜色也鲜亮。不如给我好了。” “姐姐喜欢,拿去好了。”管隽筠看着那身紫红色的衣裙,管岫筠永远都知道怎么让自己引人瞩目的,但是这身衣裙实在不适合她。 “筠儿大了,越来越会说话了。”管岫筠看到妹妹上下打量的眼神:“这身宫衣是皇后给的,她撑不住这个颜色。索性给我,说我穿得不赖。” “真是不错。”管隽筠付之一笑,捋了捋自己的裙角。 第一卷 成婚 第九章 斗智 管昕昀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管岫筠,转脸看着管隽筠:“明儿就是你们俩进宫去?” “太后谕旨,让哥哥嫂嫂与我们一起去。朝中所有的文武百官也要去,谁知道是为了什么。”管岫筠将饮罄的茶盏放在一侧:“只是听说最近皇上为了边疆不靖的事儿很是恼火,跟人商议说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有了公主和番的意思。这事儿,哥哥可听说了?” “我许久都不在京中,这些事儿如何知道。”管昕昀心底泛起一丝冷意,到了此时此刻她都没有想到过面前坐的人是她的亲妹妹:“反倒是你,日日在宫里自然知道的比我们都多些。” 管岫筠抿嘴一笑:“还不是哥哥多嫌着我,要不也该是我在家里长大。”停了一下:“只怕选中的人会是筠儿。” 管隽筠每次听到这些闲话的时候,多是神游天外,绝不会把这些事情跟自己牵涉到一起。但是管岫筠的一席话,愣是把她刻意远离的思绪拽了回来:“姐姐如何知道?” “咱们这些皇家宗室女子不都是要走这一步的,并不奇怪。”管岫筠一脸事不关己的笑容:“真是这样的话,你可就是南王嫡妃了。日后别说是你,就是哥哥嫂嫂见了你也要请安行礼。这可是难得的荣耀。” “这话你听谁说的?”管昕昀挑起一侧眉头:“诸葛宸?!” “二哥!”管岫筠脸色羞红:“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管隽筠第一次从二哥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充满了轻蔑。看向管岫筠的神情也很奇怪:“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除非是诸葛宸,否则不能有人妄揣圣意到这般地步。居然连是谁和番都能预料到,到底是百官之首的宰相。若是换做第二个人,就要治罪了。” “我在宫里住着,怎么能见这些相干不相干的人。”管岫筠脸色由红转紫,跟她身上那件袍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既然见不着,如何知道和番的人是谁?又如何知道明日进宫究竟是为了何事?”管昕昀放下手里的茶盏:“岫筠,你是个女孩家。又是皇太后的义女,不论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能说你。只是在我心里,你到底是我妹妹。子不教父之过,父母早丧我说你两句,就是不好听也没法子。女孩儿家到底要有女孩儿家的尊贵,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能胡乱打听。这点规矩,在宫里那么多的嬷嬷都是会教的。你能够得到皇太后的欢心,各色规矩自然是熟稔于心。不用我多说,你就知道了。” “是,哥哥说的是。原是我失礼了。”管岫筠从没被人沉下脸训斥过,当下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捋了捋裙角,立在一边。 管隽筠已经被那句或许是她和番的话搅得颜色尽失,此时看到管岫筠起身,也跟着起身低垂着头不说话。 “筠儿,明早还要进宫去。早点回房去歇着,别误了时候。”管昕昀心下泛起不忍,总是这样怎么会不被人欺负。 “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绮媗在门外站了好久,听到里面的对话。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和番,看到管隽筠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好事儿:“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我们回去。”管隽筠摇摇头,一步一顿回到自己的绣房。 “小姐,这么早就起身了?”绮媗推开门,看到管隽筠坐在妆台前,一言不发地梳着头发:“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外头下了一宿的雨,睡不着。”管隽筠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选中的人偏偏是她:“你不是每日也起得比所有人都早。” “瞧小姐说的,奴婢跟仙儿都算是有福的。能够跟在小姐身边,打小儿一处长大。府里的姐妹和嬷嬷们都说,奴婢比起跟着大小姐的绮娟有福多了。绮娟遇到大小姐使性子的时候,躲都躲不过。”一面说一面拿起梳子给管隽筠梳头:“依奴婢说,小姐就是性子太好了。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自己给自己难受。” “难道去跟别人生气?”管隽筠看着铜鉴中的倒影,两人年岁相差不过是一两岁。不过是相处得久了,就跟自己的手一样,有些化不开了。 绮媗想说什么,担心被人听了去。警惕地看看四周,方才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昨晚上大小姐从花厅回房以后,哭了大半宿。” “哭什么?”管隽筠淡淡苦笑,若说哭的话,只怕应该是她哭一夜。谁不知道管岫筠是皇太后最宠爱的义女,只要皇太后一声令下,她就是丞相夫人。跟诸葛宸应该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比起自己将要去的不毛之地,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奴婢不知,只是听说将军说了大小姐好些重话。小姐回房以后,大小姐又在花厅坐了好些时候。”只要是说到管岫筠的事情,绮媗都会是十二分的小心,只怕什么时候管岫筠会突然进来。 “二哥不会说她什么的。”管隽筠低头摆弄着手边的胭脂盒子,鼻子一酸。大概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护着她了。 “筠儿,你又起晚了。”管岫筠站在门口,一如既往的美丽耀眼。管隽筠从镜子里看着她的倒影,哭了半宿依旧明丽照人。 “就好了。”管隽筠本来不想插戴任何首饰,既然知道会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不如清清淡淡的去就好了。不久以后就不会有人记得还有一个管隽筠存在过。 绮媗还是给她插戴上了一柄银步摇,拿着一件嫩绿色的束腰长裙过来:“小姐,这件可以么?” “挺好的。”管岫筠一身妃红色镶着金边的宫衣,比起她的装束,这件长裙实在是太简陋了,不过明知道自己不论怎么打扮都是为了映衬她的存在。还是让她继续风光下去好了。 管岫筠看着一身简单素净至极的妹妹,忽然冒出一句话:“筠儿,你一直都对我心存怨怼是么?” “我怨姐姐什么?”管隽筠正在束着鸾绦,听到这话手停了一下。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管岫筠抿嘴一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管隽筠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锦墩上,让绮媗给她穿上合脚的绣鞋。 第一卷 成婚 第十章 承旨 在此之前还没有过女子踏足过皇帝大朝的未央宫,这是一个属于男人的世界。管岫筠和管隽筠走进了文武百官的视线里,跪在丹陛下等待着皇帝对于她们生活的裁决。 管隽筠面色沉静,比起一边容貌出众的管岫筠安静了很多。她不是管岫筠,能够得到皇太后的另眼相待。因为父母早丧,不能再给哥哥添麻烦。能够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让哥哥省心。等到有一天,哥哥看中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然后两家议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阁,这就是她为自己人生。 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需要她来到这个属于男人的天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把家国社稷的安危系于一身,她的出阁能让边关安宁。如果真能这样,那么就当做是自己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毕竟哥哥抚养了自己么多年,这件事若是能够让哥哥涨些脸面也算是女儿对于这个家的一点心意。 管隽筠想到这里,仿佛是一瞬间增添了无数的勇气。不免微微挺直了腰板,抬起头看到跪在身边的管岫筠。管岫筠跪下的地方距离百官之首的诸葛宸好近,只是这样看去还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有个人能够时时处处挂记着你,心里也有你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鸭公一样高亢的嗓音在殿宇中荡漾着,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好像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关注过,管隽筠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是啊,自己的未来就在那个难听的声音里被决定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省得公主管氏岫筠,出身名门承蒙太后钟爱,玉粹金质,今两国交好,特将指婚于南王,永靖边疆。” 一道圣旨念完,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皇帝以外,包括百官之首的诸葛宸都愣住了。明明昨晚商议好是管隽筠和亲南王,一夜的时间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管隽筠睁大了眼睛,一定是太监念错了。管岫筠是皇太后最喜欢的义女,片刻都少不得她。再说她还是诸葛宸未过门的妻子,哪怕是为了笼络诸葛一族也不会让管岫筠出嫁南王。下意识地看向管岫筠的侧脸,她也是一脸的惊愕。从没见过的脆弱和泪水出现在她脸上。 “岫筠,你是朕的妹妹。朕特封你为长公主,下嫁南疆为南疆王妃。朕和母后实在是舍不得你下嫁,只是江山社稷远重于骨肉亲情。哪怕母后和朕都舍不得你离开身边,也要为了祖宗基业而不得不忍痛割爱。”皇帝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让这件事没有任何可以被推翻的余地了。 “是,岫筠遵旨。”颤抖而翕动的嘴唇里颤微微地吐出五个字,管隽筠离她远比诸葛宸离她近多了。看见她云肩上的缀珠儿和流苏不住抖动着,担心她君前失仪,朝她身边挪了挪:“姐姐,你没事儿吧?” “走开,别碰我。”看向管隽筠的眼神不是方才的那种惊惧,而是怨毒。 管隽筠微微扭头看到了那边的诸葛宸,他的双唇被抿成一条直线。眉头微微拧着,眼睛看了眼坐在上面的皇帝,便转到了管岫筠这边,目光中透露出关心和不甘,那种神情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昕昀,岫筠不止是你的妹妹也是朕的妹妹,此次岫筠远嫁南疆,所需妆奁由朕一力承担。”管隽筠还来不及确认身边的人是不是有能力承受这个打击,又听见皇帝在上面侃侃而谈。其实置办一份厚实的妆奁对皇帝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微臣一门蒙皇恩深重,实不敢再有所奢求。”管昕昀一如既往的安和平淡,难道这件事哥哥早就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甚至就在昨晚岫筠说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后来还沉下脸训斥了管岫筠一顿,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做?管隽筠心里全是疑问,哥哥叫人看不懂。 管岫筠到底是皇太后身边长大的公主,只是片刻的凝滞之后旋即叩头:“岫筠一定不会辜负皇上厚望,自然是会以江山社稷为重,永靖边疆。” “岫筠,你总是这样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皇帝微微笑着:“你是朕的妹妹,朕却不能把你至于羽翼之下,实在是有愧于你。” “皇上谬赞,岫筠实不敢当。”管岫筠脸上挂着明丽的笑容,跟她的衣裳就像是盛开在崇政殿中的富贵牡丹一样绚丽耀眼。 管岫筠颤巍巍的起身,走向离她最近的诸葛宸:“丞相万福,岫筠向蒙丞相青眼,此次岫筠远嫁南疆,难报丞相恩德。但愿丞相善保钧体,勿以岫筠为念。”说完,深深福了一福。 百官中有知道两人故事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谁都没想到管岫筠会当着皇帝还有文武百官的面,当众拜了一拜。纵然是他们二人在谁看来都会是神仙眷侣,此时拆散玉侣到底可惜,可是管岫筠这一举动确实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 诸葛晨眼神闪烁了一下,向前走了半步一探身扶起管岫筠:“长公主这般看重,微臣实不敢当。”管隽筠离他们两人比别人都要近得多,两人的嘴唇都在翕动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皇帝的笑声回荡在殿宇中:“岫筠,丞相是朕的左膀右臂,慢说你这个长公主,就是朕都要替他操心。你放心好了。” 管岫筠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转过身的时候深深看了诸葛宸一眼。不甘心不情愿还有很多的不服,直到对上我管隽筠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怨毒:“筠儿,你该安心了。” “姐姐?!”管隽筠愣住了:“姐姐,怎么了?” “哼!”管岫筠冷笑着,管隽筠明显感到有一缕刀锋一样锋利的眼神落在身上,一扭头诸葛宸正在看着她。 她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只要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都没用。管岫筠是别人掌心里的宝,而她什么都不是。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出管岫筠有多么出色。多么引人注目让人称道。这些恰恰都是她所不具备的。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影子。 第一卷 成婚 第十一章 另一份隐情 盛装的管岫筠在辇车前立定不走,管昕昀心底泛起一阵怜惜,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哪怕她让人为之齿冷,可是想到她毕竟是以青春年华到南疆那样的不毛之地,而且那边素来被中原称之为蛮子,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南疆之主,至少他会是管岫筠的夫婿,会跟青春韶华的妹妹过一生。 “岫筠,该上轿了。”管昕昀走到管岫筠身边:“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管岫筠隔着凤冠前的珠帘看着兄长:“二哥,说到底你还是在护着筠儿。哪怕是到今日也还是一样,你把她牢牢护在身后。这份羽翼你从没想过要分给我一点。” “她是小妹,而且她不如你。”管昕昀沉默了一下:“你比她强太多,我不能看着她受人欺负。” “是么?!”管岫筠的眼角沁出两滴泪水:“筠儿不如我?!不论我多么努力,我都不能在筠儿面前掉以轻心。筠儿把自己放到让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她藏起了她自己。”泪水已经顺着脸颊留下来,接都没接旁边侍女递过来的手帕,自己用鲜艳的衣袖擦拭着泪水:“皇太后说我太会做人,所以才会选中我去和番,如果是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也学着她那样,恐怕就不会是我了。” “不管是谁被选中,最后去的都会是你。”管昕昀没想到管岫筠还会说出这话:“我只是告诉你,她是妹妹。你是姐姐必须要让着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 “她是妹妹,我呢?”管岫筠不服地反驳:“二哥,只怕你在皇上面前也是这么说的吧!” “岫筠,我不会说这话,你们两人都是我妹妹。我答应过母亲,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管昕昀面无表情,兄妹俩站得很近,管岫筠在擦拭着眼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兄妹情深,最后这点功夫都还是舍不得走。 管岫筠惨然一笑:“原来就是这样照顾我的,我真应该谢谢哥哥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不必。”管昕昀冷冷吐出两个字,诸葛宸已经从远处走过来了。管岫筠转过身擦了擦眼角,再次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是明丽照人的公主身份。 诸葛宸看着她默然不语,管岫筠却做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四处张望着。“怎么了,还在看什么?”诸葛宸语气出奇的温柔。 “筠儿还没来,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肯原谅我。难道到了此时,她还在怪我那日那样对她么?亲姐妹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相见,就这样都不肯见我最后一面。”管岫筠柔柔的语调好像稍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诸葛宸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只是看着眼前的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这些?”虽然是责备的话语,却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关心。 管岫筠抽噎起来,眼看泪水又要落下来。“别哭,仔细泪水落下来花了胭脂,那就不好看了。”诸葛宸低下头:“自己小心,日后比不得在京里。” “丞相也要好好的。”管岫筠面前的珠帘微微颤抖着,管昕昀在旁边眉头皱得紧紧的。只是此时一句话都不能说,冷眼看着是楚楚可怜的管岫筠,面色冷凝。 “长公主,时辰到了该上轿了。”赞礼的礼部官员上前行礼:“请将军送公主上轿。” 这是皇帝格外开恩,准许管昕昀送妹妹走上辇车。管昕昀点点头,按照古礼将管岫筠抱起。管岫筠默默看了眼一脸冷肃的诸葛宸,任由哥哥将她抱起。 “二哥,太后日后或许将筠儿指婚给丞相,你当我不知道么?”管岫筠在管昕昀耳边轻轻道:“你在皇上面前说的话,我不过是有样学样说给诸葛宸听了。你能护着筠儿一辈子吗?” “你这么做对自己有好处吗?筠儿若是过得不好,你真的可以心安?到了南疆且不说自己会好不会,至少你的人生可以有自己来写。但是筠儿被你这样来来回回的搅和,还会有好吗?”管昕昀冷着脸:“以后你的路需要自己去走,二哥不能再看着你。好或歹都只有看自己了,好好走自己的路。这个家离着你太远了。” “二哥,我……”管岫筠想要忍住眼泪,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忍住。管昕昀的步子已经顿住了,辇车就在前面。管昕昀把她放到车上,看着人给她放下车帷。顿时鼓乐大作,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庞大的送亲队伍越走越远。 “皇上。“张薇被宣召到了皇帝身边,皇帝看着远处只剩下残荷的荷塘脸色深沉。最近皇帝总是这样,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皇帝收回眼睛:“这些日子你姐姐总是一肚子的心事,跟你说了没有?” “皇上不也是一样满腹心事,只怕姐姐的心事还是为了皇上的不高兴。”张薇在皇帝跟前不像是姐姐在皇帝面前这么多规矩,很随意地样子皇帝也不见怪。捋了捋裙子在皇帝身边坐下,看着皇帝绦子上拴着的玉牌:“只怕皇上的心事是为了另外一块玉牌吧。” “你倒是会猜。”皇帝笑起来:“哪里还有什么另一块玉牌。” “要是这玉牌是一对儿的话,皇上还会心烦吗?”张薇倒了盏菊花茶给皇帝:“姐姐都跟皇上讨了好多回玉牌了,皇上也没答应给姐姐。” “有些东西强求不得。”皇帝捏着玉牌的穗子,若是没有这么多的顾忌,是不会到现在都还犹疑不决。皇太后说起管岫筠出阁,诸葛宸的婚事少不得要落在隽筠的身上。自己做了那么多,甚至在最后一刻才让所有人知道,真正和番的人会是管岫筠。都是为了让筠儿留在中原,只要有人提及,就能让筠儿入宫了。若是再不决断,她就会是诸葛家妇。 张薇从没见过皇帝如此迷茫的神色,仿佛有很多事情都不能跟人说:“皇上当初跟姐姐大婚的时候,还是东宫太子呢。那时候常去我们家,筠儿也跟我们一处玩闹。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筠儿都不怎么走动了。尤其是岫筠大婚以后,她更是不出门了。” 皇帝何尝不记自己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每次到了张家总是看到张薇跟筠儿在一起。筠儿远没有张薇跳荡不羁,跟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笑起来柔柔的。跟她在一起总叫人很安心,原先以为她就是这种性子。 第一卷 成婚 第十二章 丞相夫人? 直到有一次见到她的另外一面,张薇看到花园中蹿出一条水蛇,吓得颜色大变。筠儿处变不惊,很安静地拉着张薇从另外一个花径出来,当时所有人都吓白了脸。要不是筠儿能够不动声色出来,只怕她跟张薇就会踩上那条蛇,后果如何谁也没法预料。从那次开始,就知道筠儿不是看上去的那样柔弱不堪,只是这一面不是所有人能看到而已。 好像就从那时候开始,对筠儿就有了心。父皇给自己指婚之时,曾有过感叹。若不是筠儿太小,担心她撑不起这个沉重的话,恐怕太子妃甚至皇后都不会落在张家。筠儿是先帝看中却不能留在自家的儿媳妇。到了此时想要把这件事变成现实,却发觉自己同样是无能为力。因为皇太后说的话实在让人无法驳回:诸葛氏一家与皇家有再造之恩,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长大了,就不爱到处走了。”皇帝转过脸看着张薇的时候,脸色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该要指婚了,不是吗?” “皇上想要把筠儿指婚给谁?”张薇笑道:“能做筠儿夫婿的人,必然不简单。” “诸葛宸。”皇帝几乎是对这个名字和人恼怒到了极致,要不是他就不用做出这个抉择。 张薇惊愕了一下:“诸葛丞相跟岫筠之间当初只是差了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此时把筠儿嫁给丞相,只怕筠儿会过得不好。” 皇帝背着手没说话,这件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就算隽筠在接到匣子和玉牌以后,从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就连贺节的时候也只是跟着人在一起磕头谢恩。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隽筠究竟要给他一个怎么样的答复? 管隽筠在窗下专心做着针线,自从管岫筠出阁以后她几乎没有出过门。加上吴纤雪刚刚分娩,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甚至连姑嫂说话的机会都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噝。”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心神不定。好好做着针线的人,手又被戳了一下,将手指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抽出来。上面的针痕不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东西。好像是为了减掉心底那挥之不去的阴影。有人说管岫筠是替自己和番的,只是由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在等待别人安排自己的将来。 “小姐,怎么又在做这个?”绮媗拿着东西进来,看到她这样子几乎伸手来抢下她手里的东西:“将军回来了,说是有话要跟您说,吩咐奴婢请您过去。”一面收拾着东西一面抱怨:“瞧您,只要是闲着没事就做这些。只怕眼睛又是涩得慌了。” “还好,闲着也是闲着。”放下绣绷,管隽筠起身整了整压裙的玉佩。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难道这几天自己一直都在惴惴不安地事情真的要变成现实,只是不知道应在什么上面。 “哥哥回来了。”花厅里面管昕昀一身家常的打扮,看到这幅景象管隽筠的心算是安了一些。应该不会是太坏的事情:“哥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嘱咐我的?” “都下去,我跟小姐有话要说。”管昕昀挥退了所有人,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兄妹两人:“筠儿,你的婚事定下来了。” 这件事迟早要来,管隽筠并不觉得奇怪,也不像一般女子一样忸怩不安。管岫筠跟她是孪生姐妹,两人的婚事不会相隔太久:“哥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是,知道是谁家?”管昕昀神情中带着一丝凝重,方才在御书房从皇帝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番那件事上面,自己还没来得及求恩典,皇帝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最后一刻让人措手不及。谕旨上的名字是改过的,就因为前一天管岫筠知道圣旨上的内容才会回来说那么多话,她只是看到了诸葛宸拟定的圣旨,却不知道最后决定一切的人恰恰就是要保住筠儿的人,皇帝。 所以当皇帝跟自己说起,要把筠儿指婚给诸葛宸的时候,谁都不能相信这个结果。皇帝难道不是想要把筠儿纳入深宫?若不是做这般想法,又怎么会把象征着皇帝嗣君身份的玉牌和木匣给了筠儿。 在管岫筠大婚的时候,她曾经跟自己提起过这件事,当时只是当做这件事不过是管岫筠因为自己的怨忿,而说出一个恶毒的玩笑。没想到这件事会成真,可以想象出管岫筠知道自己要出嫁南中之后,她在皇太后身边是怎样在安排妹妹的将来。 在皇太后看来是姐妹情深,有一个这样替妹妹考虑的姐姐有多不容易。只是管岫筠耗尽心思在诸葛宸面前诋毁筠儿的时候,筠儿的婚姻注定不谐。诸葛宸的性情,没有人比管昕昀看得更清楚。他不愿去想自己为筠儿耗尽心思打算的未来是怎样的灰暗。 “谁家?”管隽筠反倒是想出来会是谁,那只匣子就说明了一切,自己逃脱了和番的王妃,却躲不过皇帝宫中一个妃嫔的命运。 “诸葛宸,丞相府的少夫人。”管昕昀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一丝不确定性。皇帝方才说出这些的时候,好像神情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管隽筠惊呆了,脚下一个趔趄。怎么会是诸葛宸的妻子?诸葛宸跟管岫筠的一切她看在眼里,未央宫两人两两相望的神情还历历在目,若不是两情相悦到那种地步,绝不会有那样的眼神。既然是用情至深到了这种地步,是绝不会容得下第三个人的。 假如不曾亲眼见过这些。或者还会对自己的将来有一丝希翼,一旦见过了就不会再去想这些。何况在所有人心目中,她连管岫筠的手指头都及不上,怎么去做诸葛宸的妻子,所谓的丞相夫人。 “二哥,这是真的?”管隽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心希望听错了。 “哥哥做什么骗你?”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让隽筠嫁得远远的,至少会少些伤害。 “他要娶的人是姐姐不是我。”管隽筠终于知道自己的惴惴不安源于何处,难道真的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将来会比所想象得到的事情更坏。作为一个旁观者可以感慨两人的不幸,因为他们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但是当这个旁观者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话,命运所有的残酷都会降临在她身上。 “那些早已过去了,时过境迁的事情还提来做什么。岫筠有她的人生,你也会有你的人生。”管昕昀不知怎么安慰妹妹,只能用最善意的谎言来给妹妹一丝希望:“二哥知道,你会比岫筠做得更好。没有人比二哥更清楚,不是么?” 管隽筠的心沉到谷底,这份笃定来得太突然,有点从天而降的荒谬。诸葛宸,未来的夫婿。或者她的将来才是最冒险的尝试。 第一卷 成婚 第十三章 大婚 管隽筠一直都让自己刻意忘掉即将到来的大婚,因为这是她最不愿触及的一个心魔。她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怎样,诸葛宸有多出色她知道,曾经以为他会是自己的姐丈。哪怕皇帝把那个檀木匣子给了她,她都认为有这样一个姐丈会是一件很有颜面的事情。只是有一天诸葛宸成为了自己未来的夫婿,都会以为是午夜梦回让她无法入眠的噩梦。 唯一让管隽筠觉得大婚有值得期待的,是远在边关的三哥管锁昀和三嫂素灵能够回来,距离上次见到三哥三嫂已经过去好久了。 管锁昀虽然远在边关还是知道家中的变故,就是因为执意要娶素灵,没有遵照先帝旨意而惹恼了先帝,最后把他扔在边关没有宣召不得回京。此次回京,是皇帝特旨准许的。原因就是小妹出阁,先时管岫筠出阁的时候皇帝都没有下过旨意。 “都是大姑娘了。”素灵怀里的女儿雅雅刚刚入睡,把她安置好才能做下来说说闲话:“记得我刚嫁过来的时候,筠儿还是牵着我的衣角羞怯怯叫我一声三嫂,一转眼都要出阁了。”素灵生出一丝感慨,豪爽的性子丝毫不改:“边关之地没什么好东西给你添妆,这是上次我跟你三哥从一个牧民手里买来的上等绿松石,做了一副极好看的流苏挑子。当初做的时候就想好了,必然是给你留着的。” “谢谢三嫂。”真的是一副很好看的流苏挑子,碧绿的绿松石流光溢彩,有着夺目的光彩。 “筠儿,这几件首饰我给你装在首饰匣子里。虽说丞相的妹子出阁了,你过去的时候总还是要送给小姑几件首饰。”吴纤雪比素灵清楚得多,虽说自家的姑嫂好得就像是亲姐妹,筠儿的性子也好。可是谁知道她的小姑是不是能跟她处得更好。 “好。”管隽筠看着两个嫂子还有婢女们都在给她忙前忙后,明日就该是大婚了。她的妆奁甚至是比管岫筠还要丰盛,不止是二哥倾其所有,就是皇太后跟皇上都赏赐了不少奇珍异宝。 或者这就是她不如人,只有让丰盛的妆奁来填补她的不足,也好让未来的夫家少一点指责吧。管隽筠看着镜中逐渐明艳的倒影,原来打扮起来自己会跟管岫筠一样耀眼。 管隽筠端坐在华丽异常的洞房里。隔着面前的珠帘还有红红的喜帕,她看不清面前的摆设。只是隐隐可以感觉到,很多地方都是跟大妆的时候两个嫂嫂跟她说的不一样。喜房中伺候的婢女们尽管小心谨慎,可是时时在耳边响起的窃窃私语似乎在预示着某个即将揭开的谜底。 “李嬷嬷。”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在喜房外响起:“您怎么过来了,老夫人那儿可是要您支应着呢。” “我哪能闲得住,这是老夫人叫我来传话。”李嬷嬷的声音沉稳有力:“虽说咱们这位新过门的少夫人,明面上跟老夫人早先看好的公主差不离,一般都是大家出身,又是孪生姐妹。只是真正看起来,恐怕不只是差了一星半点。只是这话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了,面上总要人家过得去。别叫人说,咱们相府里的人不懂规矩。” “小姐,这话好难听。”绮媗站在旁边,这些话听得一字不漏:“小姐什么时候不如大小姐过。” “权当做咱们没听见好了。”管隽筠压低了声音:“若是跟她们去争辩了,日后怎么处?” “那不能叫人白白轻看了去,难道只有大小姐是小姐,您就不是?”绮媗手里的帕子拧的很紧。 “人家轻看了我,你去跟人争持。哪怕是胜了,人家就不轻看我了?”管隽筠很想掀掉让人气闷的喜帕,只是哪有新娘自己掀盖头的。 绮媗没敢继续说下去:“是,小姐别生气。奴婢不说就是了。”嘴里这么说,依旧是委屈得不行。 “奴婢给姑爷请安。”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请安的声音,和一个略嫌沉重的脚步声。 “罢了。”管隽筠身旁的锦墩被人重重落座:“以后不要叫姑爷,只是丞相。” “是,奴婢记下了。”绮媗赶紧答应了。 原来娶的不是管岫筠,那么就连姑爷都不是。管隽筠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一丝久违的光明在眼前重现。诸葛宸一言不发掀开她面前的喜帕,管隽筠也终于可以第一次看清这个本应是她姐丈,却成她夫婿的男人。 一身跟自己身上同样喜庆的喜服,俊朗的眉目神情看上去冷峻阴郁。管隽筠知道自己比管岫筠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只是诸葛宸的神情看上去就是在提醒她。娶了她实在是太委屈了他,在所有人看来娶了管隽筠除了落下一份丰厚的妆奁,还有一门不算太寒碜人的外家。毕竟诸葛宸是百官之首,而管家就算是老王爷不在了,但是终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倒是生得不赖。”诸葛宸伸手挑起她的下颌,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很轻佻地神情,一点也不像是一国宰辅该有的稳重,冷淡地词句仿佛冬日里的石头一样生硬。 “请丞相和小姐共饮合卺酒。”绮媗很乖觉,碰过一个钉子后,改口称呼丞相而不再是姑爷。 “什么小姐,是夫人。”诸葛宸拿起合卺杯中的其中一枚,玩味地看着管隽筠。管隽筠跟着拿起另外一枚酒杯。两个陌生的手腕交缠在一起,将这杯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是酸涩难言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洞房中该做的事情绮媗带着两个婢女在嬷嬷的指点下一一完成,福了一福退出了喜房。高烧的红烛照耀着墙壁正中那个硕大的喜字,同时把诸葛宸在喜房中缓缓踱步的身影拉了老长。 管隽筠的目光跟随着这个身影慢慢移动,背影忽然凝滞住。紧接着就是快步到了床边,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颌,两人在方寸之间对视着。管隽筠些微有些愣神,只是这一瞬间两片冰冷的唇覆上了她柔软的唇瓣,灵巧的舌尖撬开她紧咬的贝齿,侵犯着陌生的芳泽。 第一卷 成婚 第十四章 新妇 “唔?”管隽筠脑海中盘旋着大妆时,嫂嫂们低声告诉她的那些叫人面红耳赤的话语。不知所措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鸾绦前缀着的明珠互相碰撞着,叮咚作响。她只是觉得喉间火烧火燎地难受,不知道是不是那杯合卺酒的缘故,浑身上下燥热不堪。 诸葛宸的唇舌无处不在,不只是在唇齿间回荡,一点点的吮吸啃啮,渐渐蔓延到脖项和前胸。“嗯。”微不可闻的声响从诸葛宸喉间发出,一只滚烫的大手肆无忌惮地解开了她腰间束紧的鸾绦,探进了她的衣襟。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时间,便握上了胸前的柔软。紧接着衣襟被他用力一扯,珍珠滚落的声音夹杂着裂帛的声音回荡在床榻间。厚重的袍服被他扔在地上,只剩下一件殷红的兜衣蔽体。孤零零的兜衣系带被诸葛宸攒在手里,管隽筠惊叫着去拉旁边的被子。因为身上的丝织物已经被他剥落了。 “急什么!”诸葛宸抓住她的手,重重压在她的身后。打量着面前凝脂般的胴体,脸上写满了征服的欲望。修长的十指在每一寸肌肤上滑过,然后点燃一簇簇火焰。 “唔。”陌生而难听的呻吟声从管隽筠口中溢出,她努力压抑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种难听的声音,两人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涨红异常。急促的呼吸声萦绕在帏帐间,诸葛宸俯身含住胸前柔软的蓓蕾。管隽筠伸手去推开他,只是一只手怎么都不可能撼动这个把自己整个都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诸葛宸忽然停下手里的举动看着她,额头上沁出的滚烫汗水滴在粉嫩的肌肤上:“你确定自己可以了?” “什么?”管隽筠不解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什么叫做可以了?只是茫然地点头,诸葛宸冒然停止手里的举动让她有点不习惯。刚才他播下的火焰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是受到鼓励了一样,诸葛宸厚实的手掌游移到纤细的腰间。管隽筠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做什么,紧接着却是一阵撕裂的疼痛袭来。她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起来:“不要,痛!” 惊惧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好像是当初听到父母的死讯一样可怕。诸葛宸停下来,贴近近乎扭曲的面孔。忽然俯下脸含住颤抖不止的唇,好像是蜻蜓点水一样亲吻着她:“不怕,已经过去了。”温柔的声音跟刚才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痛。”管隽筠哆嗦着唇,声音从两人唇齿间溢出来。诸葛宸搂紧了她:“过去了。”轻轻摩挲着每一寸细腻的肌肤,一点点撩起因为疼痛而熄灭的火焰。 陌生的火焰再次跟随着他的手掌阵阵袭来,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然后一点点归于平静。诸葛宸看着她安静下来,复又开始刚才停止的举动。不再是那种陌生的痛,而是一种难言的悸动。随着他的手掌所带来的悸动让袭上每一寸感官,管隽筠下意识搂紧他的腰,放任他在自己体内冲撞着,直到两人精疲力竭。 王夫人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女子,要是不曾在皇太后面前见过一次管隽筠,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世上不会有两个长得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只是她比管岫筠生得更精致一些,但是除去容貌上的精致,就是沉默。 管岫筠若是成为自家儿媳,那么自己的后半生就会是在悠闲自在中度过。含饴弄孙会是夫君没能看到,自己去能安然受之的一种安乐。因为管岫筠的为人处世会让自己放心,不止是家事上稳妥安帖,在儿子的仕途上更是会受益无穷。管岫筠在皇太后面前所受的熏陶不是寻常女子所具备的,相夫教子对于她来说游刃有余。 但是真正接旨的时候才知道,一切都不是人所想的那样。从管岫筠被皇帝钦点出嫁南中开始,所有想好的事情全都被推翻了。等待着一个不更事的懦弱小姐来做自己的儿媳,不只是不甘心,恐怕最不情愿的就是儿子。 哪怕他位列首相,还是不能主宰自己的婚姻。皇帝会在最后一刻改变所有的事情,这若是放在夫君在日是绝不可能的。不止是当今皇帝,就是先帝在的时候,夫君说的话都是极有效用的。 管隽筠忐忑不安地立在婆婆日常起居的大厅里,前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安然和合的夫人,在四婶面前很慈爱地跟自己说话,原来那都是亲戚间的客套。那是因为管岫筠会成为她的儿媳,而自己就因为是管岫筠的妹妹,才会被她另眼相看。只是当一纸圣命改变了所有的一切之后,等待自己的就是带着挑剔而冷淡的神情。 “你刚来,府里的事儿多,是该要一点点学着办。只是相府到底比不得将军府,来去人多。若是有一丁点的不到,不只是被人耻笑这么简单。耽误了外间的大事才是要紧,这么多部院大臣都在府里办事盘桓。些许小事传言出去,丢了相府颜面不值什么,若是将你娘家的颜面丢了,那可就不好听了。”王夫人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管隽筠捧来的清茶:“这事儿你可要掂量着办。” “是。”管隽筠半垂着眼帘:“媳妇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便来请您的示下。不敢有违婆婆教诲,耽误了正事儿。” “嗯。”王夫人点点头:“我身边的李嬷嬷素来谨慎,在我身边多少年没出过丁点岔子。让她在你身边帮衬着,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也省得我时时处处不得安心。” 管隽筠抬起头看向王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这就是那天在洞房外大肆喧哗的人。此时微微腆着肚子,一脸的庄重谨静。比坐在上面的王夫人还要肃穆的神情,若是不知情的看到还不知道谁是婆婆:“是,婆婆一番苦心,媳妇小心谨慎就是。” “这是钥匙和对牌,要什么写了手启和白折子到帐房支领。相府里的一切用度俱是有成例的,奢靡虚费的事儿可不许有。皇上每年都有赏赐自是不假,只是比不得你们家里是宗室里,纵然阔气些也不妨事。”王夫人淡淡一笑:“你才来,谁都能担待你些时候。只是日子久了,便不会有人时时处处都给你担待,只怕取笑你的不谨慎也是有的。我给你三月的限期,若是三月后还是不能料理好的话,也只有我自己来操这份心了。” “是。”管隽筠心底泛起一丝苦涩,三个月的限期。 第一卷 成婚 第十五章 初次理事 “我可是把少夫人交给你了,她是新媳妇,你们这些老嬷嬷多少要担待些个。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早些回我知道。也省得叫她为难。你们这些人,我素日是知道的。瞧着她是个腼腆小姐,无法无天也是有的。要是这样子想就去欺负她,被我知道了可是不会依了你们。”王夫人向着李嬷嬷和一干管事的妇人说话的时候,一脸和蔼的笑意。 “是。奴婢们可不敢轻视了少夫人。”李嬷嬷替身后的妇人们答了话,王夫人看着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贞娘把一大串钥匙和两副对牌,亲手给了管隽筠身边的绮媗。 李嬷嬷嘴角泛起一丝揶揄的笑容,管隽筠看了眼绮媗手里的钥匙和对牌,一眼看到李嬷嬷,嘴角微微一抿:“媳妇谨遵婆婆教诲,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一定来跟婆婆讨教。” “嗯,也罢了。”王夫人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换身衣裳。过会儿到花厅去,只怕都在那儿候着你。” “是,媳妇告退。”管隽筠带着诸多丫头嬷嬷们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小姐先回去换身衣裳?”绮媗跟在管隽筠身后,看她一身叮叮当当的首饰衣裳,平日在家的时候最不喜欢这样打扮,忍不住上前问道。 管隽筠刚要说话,李嬷嬷已经抢着上来:“少夫人这第一天当家理事,就该有个当家人的样子。素日里夫人理事的时候,可都是衣饰整齐小心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少夫人若是去换了衣裳,被长史官或是管家娘子们看见了,还当做是少夫人有意小瞧了他们,这可都是咱们相府里每日在外走动的人。人多嘴杂,少夫人可别叫人说了闲话。” 绮媗听到这话,脸都青了。从前在家里的时候,谁敢这样跟小姐说话。别说一个嬷嬷,就是将军和夫人,也没说过一句重话。方才已经被老夫人说了好多不中听的话,小姐多少委屈还没处说去,这会儿居然被个嬷嬷这么说,真是没了王法了。 “嬷嬷说的是,绮媗也太娇气了。”管隽筠淡淡一笑,看了眼绮媗:“咱们这就到花厅去,我刚来是要嬷嬷多多教我。” “奴婢可不敢教导少夫人什么,不过是遵照夫人的意思办事而已。”李嬷嬷一脸的得意非常,看着管隽筠:“少夫人年轻,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系利害。外头那些人,哪一个是好缠的。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话,岂不是让少夫人在娘家的一些体面全都没了。” 绮媗紧咬着牙,双颊涨红。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管隽筠一扭头看向她:“去把我放在桌上的簿子拿来。” “是。”答应了一声,绮媗委委屈屈下去了。 花厅里早就站满了来回事的人,正如王夫人说的,都是外间管事回话的妇人。少有两个年近中年的男人,也是一脸的精明能干。听说过相府里管事的人,除了管家娘子以外,还有相府跟随诸葛宸左右的长史官。不止要掌管相府的俗务,多半时候还有操心诸葛宸在外的饮食起居。这两个人只怕就是每日跟随在诸葛宸左右的人。 管隽筠在上面坐下,翻看着绮媗刚拿来的簿子。相府家下人等的名册俱在这里面,写满了每个人的差事和所掌管的事务。看得出来,王夫人在这件事上耗费了不少心思。只是有些事情却是一人多事,或是多人一事,难免会有疏漏或是相互推诿的纰漏。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只要用心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奴婢们参见少夫人。”由两个衣饰整洁的妇人打头,还有那两个打扮气度都跟普通家仆迥异的男人都在面前请安。 管隽筠在家的时候从不问这些事情,那些仆人们见了她都是三尺开外就要行礼避让。看到面前这么多的人男男女女还真有些不习惯,清了清嗓子:“罢了,用不着这么多礼数。” “属下是跟随丞相在外的随侍,来跟少夫人回话,支取这一月的饷银。”不等众人开口,两个男人中一身皂衣装束的何熙已经向前走了半步,半躬着身子面无表情的样子。 管隽筠拿起手边的簿子翻了两页,上面赫然写着诸葛宸每日在外的用度,多数是有他的月俸支应,只是这随侍的银米也是从相府支出。只是这前次支领的时日距离此时还不到一月,这时候来支取饷银只怕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瞧瞧。 略微沉默了一下:“你们跟随丞相在外的饷银,是按月支取还是旬日支取?若是按月支取,还不到时候。” 何熙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问。迟疑了一下:“回少夫人的话,是按月支取。” “想是日子久了,忘了?”管隽筠拿起笔在册子上标注了一下:“还不到日子,到了日子再来。外头事儿多,忘了也是有的。下次别再忘了就是。” “是。”一个大男人被个看上去娇怯怯的女子说上两句,有些脸上挂不住。虽然言语安顺,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却叫人受不住这两句话。何熙抬起头看了眼管隽筠,退到一边不说话。 李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何熙,这是早就安排好要来给这位看上去不懂事的少夫人一点下马威看看的,没想到才一开口就被驳了回去。抬眼朝在一边站了许久的厨娘郑嫂使了个眼色。 郑嫂会意,笑着从一旁过来:“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来给少夫人回话。小姐跟姑爷要从外头回来小住些日子。这银米是要从姑爷家带来还是从官中支取?若是从姑爷家带来,只怕为人笑话。若是从官中支取,需从少夫人这儿领了对牌写了手启到帐房去领。” 管隽筠从新婚第二天开始就在默默看这些东西,他们说的事情大多是从簿子和册子上看到一点影子的,厨娘说的这件事没有先例可言。从没有小姐姑爷回娘家,还要从姑爷家带银米回去的。至于写手启拿对牌到官中支取,难道女儿回娘家小住些时候,还要让人说闲话用了娘家的钱和粮食? 不能说这是有意给自己出难题,但是这件事要是拿出来当作正经事去问人,只怕身边那个嬷嬷就会有一大堆话来跟自己说,什么嫂嫂当家就是小气,这点事儿还要迟疑这么久。这种话不用听,都知道她会怎么说。 第一卷 成婚 第十六章 轻视 “小姐在家的时候自然是有小姐的份例,哪怕是小姐出阁日久也是一样。既然是小姐和姑爷归宁,所用的不过是小姐的份例。这理所当然的事情,何须当作正经事来回明?”管隽筠平淡地看着厨娘:“谨慎小心当差是好的,只是小姐纵然出阁了也还是自家人,若是连小姐和姑爷回府小住都要锱铢必较,被小姐知道只怕会埋怨我这新过门的嫂嫂不会做人了。” “是,奴婢知道了。”郑嫂勉为其难地笑笑,一个软钉子叫人碰了回去。没想到这话比方才说给何熙听的话更叫人觉得难堪,李嬷嬷不是说这位少夫人是大事小情全不知道的,瞧这架势却跟李嬷嬷说的全不一样,人家说话可是和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下次仔细些就好,原是实心做事也不是有意与人为难。”管隽筠好像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淡淡一笑:“我第一次问这些,若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望大家多多给我说。别叫我有了错处还不自知。” “是。”管隽筠这话说出来,就是李嬷嬷也不得不低头称是。在夫人身边伺候多年,除了夫人还真没被人说过什么。 况且夫人很多时候都要听取自己说的话,一个娇怯怯的大小姐,什么事儿不懂,就想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当家少夫人的架子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可别得意。等哪天自己的内侄女在丞相身边有了颜面,你这个不得宠的少夫人还不是要退了一箭之地。日后还担心相府的一切不是自己说了算。 管隽筠看着立在面前的这么多人:“还有什么要回话的,不用急。一件件慢慢来。” 绮媗都觉得有趣起来,小姐什么时候会说这些话的。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温吞水一样的性子,居然能可以让人无话反驳。是不是小姐转性了? 本来一干跟着李嬷嬷准备到这里看好戏的丫头仆妇听到管隽筠这样说话,都些意兴索然。这些人平时都是些隔岸观火的性子,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能有什么正经事回话。看到郑嫂跟何熙两人没讨到什么便宜,只好跟着默然不语。 “若是没什么要回话的,就都散了吧。”管隽筠拿着簿子翻了翻:“明儿是老丞相的忌辰,依照府里旧规矩,有什么要规避的,可别忘了。” 李嬷嬷听到这话,心底惊了一下:居然还知道明儿是老丞相的忌辰,这件事只怕除了夫人和丞相记得以外,恐怕不会再有人记得。这要是被夫人知道自己忘了,恐怕还会给自己找来老大的没趣。这件事可不能让她得了意,不过这也是让自己内侄女在丞相面前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是。”老大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声,在她眼里若是上面坐的人是管岫筠的话,有了丞相的宠爱和老夫人的信任,恐怕还有点让自己忌惮的地方。不过眼前这个就未必是了,说不定还跟管岫筠不是一母所生呢。不过是那个姨娘生的,倚仗着一张好容貌的脸蛋儿,才能做了丞相府的夫人也不一定。要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成婚才几日丞相就不回府了? 管隽筠目光在李嬷嬷脸上停留片刻旋即移开:“既然都没事,就散了吧。”捋了捋束腰的鸾绦,缓缓起身。绮媗手里捧着对牌和一大串钥匙紧随其后,离开了全是人的花厅。 “小姐。”绮媗帮管隽筠解下云肩和厚实的外衣,看见她混若凝脂的脖项间或青或紫的淤痕,愣了一下:“这儿是怎么弄的,就是碰了撞了也不会是撞到脖子这儿。” “什么?”管隽筠不解地看着她,不懂她说些什么。拿起手镜对着铜鉴一看旋即红了脸,‘啪’地一声搁下手镜:“还有哪儿有?” “小姐脖项间全是。”绮媗看着她涨红的脸:“小姐这是怎么了?” “别问了。”管隽筠半晌才嗫喏道:“明儿还是把云肩罩在外面吧。” “小姐,莫不是……”绮媗话没说出口,还是未嫁之身有些话说什么都不能说出口:“怎么会弄成这样,要是叫人看见怎么好?” 管隽筠涨红着脸没说话,她一向不喜欢那些繁缛艳丽的衣饰:“拿件厚点的衣服过来,我还要看看两卷簿子。” “小姐,李嬷嬷简直是欺人太甚。”绮媗拿了件莲青的外衣给她罩上:“站在那儿好像是谁欠了她多少钱似地,说话的时候比老夫人还要神气。凭是谁,不过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有什么呢?还真拿自己当了半拉主子来了。” “不许胡说。”管隽筠很仔细地看着手边的两卷簿子,还有一沓厚厚的册子。拿着一支笔不时在那里点点这里画画,也不知道是在筹划些什么。 绮媗抿了一下嘴巴:“也就是小姐能容得下,奴婢都是呕不得这个气。” “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管隽筠在手边的薛涛笺上写写画画:“要是我不拦着你,只怕你当面就要胡说了。” “奴婢替小姐不服。”绮媗端了盏茶到管隽筠手边:“要是换了大小姐,她敢这样吗!” “够了。”管隽筠放下手里的笔:“你这嘴什么时候能不惹祸。” 绮媗看她冷淡的面容,一下掩了嘴:“小姐别生气,奴婢一下说溜了嘴。” “下去。”管隽筠复又拿起笔,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晚间不用去婆婆面前侍奉晚饭,不是永远都不用去,只是因为今天晚上她不想有自己站在旁边侍奉,这是贞娘刚才过来说的话。 绮媗看她脸色冷凝,心下后悔不该乱说话惹她心烦。想想还没用晚饭,端起用过的东西退了出去。 管隽筠抬起头望着微风拂动的绣帏,自己真的是不如管岫筠吗?就连一个奴才都敢在面前吆五喝六,甚至连回房换件衣服都不行。绮媗那句话纵然刺耳也是真话,换了管岫筠,她敢这样吗?不是敢不敢,而是会这样吗? 手镜还放在旁边,刚才在光洁的镜面里看到的东西可怖极了,若不是绮媗提起来,根本就不会想到,那个人居然会在自己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涨红着脸看向外面,成亲半月以来,他总是会在深夜来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枕边会多了一个人存在。 第一卷 成婚 第十七章 别人的名字 “小姐。”绮媗端着膳盘进来,膳盘里放着管隽筠爱吃的几样小菜:“用饭了,今儿还有咱们夫人命人送来的,小姐爱吃的几样点心和小菜。” “放那儿吧。”管隽筠看着手里的账册:“外间下雨了?” “是,还下得不小呢。”绮媗把膳盘里的食物放到桌上:“方才过来的时候,听说是丞相也刚回来。” “嗯。”管隽筠从不主动去问诸葛宸在哪儿,也不管他做什么。所有人看来这都不像是燕尔新婚,蜜里调油的小夫妻。就连那日的归宁也只是勉为其难,永远都记着二嫂把自己拉到房里说体己话的时候,不无担忧地看着她:筠儿,你不能把自己弄丢了。说这话的时候,二嫂一脸的郑重,一直都想不明白怎么才会把自己弄丢了呢? “丞相身边的沁儿一直都是伺候在丞相身边,奴婢听说她是李嬷嬷的内侄女儿。”绮媗绞了一块热帕子过来,很仔细地给管隽筠擦手:“李嬷嬷就是想着沁儿在丞相身边有些体面,才不把小姐放在眼里的。” “嗯。”管隽筠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小姐。”绮媗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是小姐这种神态就是不想听自己再说下去:“奴婢,说错什么了?” “绮媗,你是怕了李嬷嬷吗?”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东西:“若是怕了,我叫人送你回去。我不想你在这儿跟我一样,这点主我还是可以做的。” “小姐别生气,奴婢再也不胡说了。奴婢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小姐的。”绮媗一下跪在管隽筠脚边:“奴婢只是替小姐抱屈,小姐什么时候不如人来着。可是如今连个嬷嬷都在小姐面前指手划脚,岂不是太委屈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弄得自己委顿不堪?”管隽筠伸手把绮媗拉起来:“我知道你是替我不服,如今不比在咱们家里,说话使性子都能任意而为。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惹下麻烦,我不想第一个作伐子的人是你。你别叫人抓住把柄,自己万事小心。” “小姐。”绮媗本来还能忍住的泪水,被管隽筠这句平淡的话说得眼泪都下来了:“奴婢不懂事惹得小姐生气,奴婢再不会了。”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先吃饭吧,我也饿了。”吴纤雪很细心,给她准备了几样平时在家里几乎每天都会有的精致点心,管隽筠看着这些,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以前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此时却是异常珍贵。 “小姐,你脖子上的东西?”绮媗跟仙儿总是可以陪着管隽筠一起吃饭的,此时仙儿不在管隽筠便拉着她在下首坐了,绮媗吃了两口菜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东西。 管隽筠重重把碗筷搁下,脸颊紫涨:“别问了。”闪烁的眼神带着不想给人知道的薄怒,好像是害羞的小姑娘。 “明儿奴婢给小姐找件厚的云肩吧。天渐渐凉了。”绮媗看着她:“小姐,奴婢每日下去的时候,丞相都没来。” 管隽筠紫涨着脸看着绮媗,一个新妇一个未出阁,为什么要说这些叫人难堪的话题:“别说这个了。” “小姐,既是这样就该有个正经主意。”绮媗一本正经地看着管隽筠:“您瞧咱们家夫人,甭管将军身边有多少人,夫人都是最要紧的。” 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不论二哥二嫂有多恩爱,身边都会有人。那么自己呢?管岫筠才应该是诸葛宸的妻子,自己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他的到来是在所有人都不会看到的,只是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欲望。 绮媗看着管隽筠索然无味的样子,懊恼不该提起这些事情。从管隽筠成婚之后,就没见她有过一丝轻松的神色。 每日除了上房给老夫人请安,听着老夫人那些话。就连自己都听得懂那些话,小姐更加是能够听得懂。但是小姐从来没有过不满,甚至连一丝恼怒的神色都没有,都不是自己以前在家看到的小姐了。 “撤了吧,我也吃不下了。”管隽筠摆摆手,手边的账册还有那几本庄园上面的册子都是必须要看的,过些时候庄子里的人要来缴纳田租和各色山货。 “外头这么大雨,小姐还是早些安置吧。”绮媗起身铺陈好被褥,管隽筠已经拿着账簿到一旁的书案上慢慢看着。不由叹了口气。以前在家的时候,夫人好说歹说也未必会让她多看一眼,如今是只要闲下来就一定会拿着这些东西看个不停。 “谁?”绮媗出去好久,没有人在耳边叨叨不停总算是清净了。可是门被重重推开,管隽筠下意识扭过头看着推门进来的人,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诸葛宸冷森着脸进来,管隽筠手里的笔颤抖了一下。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了他都会不由自主胆怯起来。 “丞相。”管隽筠起身给他倒了盏清茶放到手边。 “母亲今儿要你掌管家事了?”诸葛宸抿了一口茶,语气冷淡至极。 “是。”管隽筠点点头,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诸葛宸也比婆婆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从一开始,他希望的是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是管岫筠,不会再是第二个女人。只是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变成了自己,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莫大的讽刺。 诸葛宸看了她一眼:“若是不知道怎么分派,去问问母亲,省得被人笑话。” “是。”管隽筠再次点点头,他所管的家是整个帝国,从上至下没有哪一件事能够逃脱的他眼睛,那么他的家就应该是一个能干贤惠的女人来管,除了他最信任的女人不会是第二个,可是他却不放心如今这个要掌管他家事的女人。最累的人应该是他。 诸葛宸走到她身边,看到她脖项间自己留下的淤痕,凝脂般的肌肤上夹杂着淤青,除了触目惊心,更多的是异样的诱惑。 鼻翼间呼出的热气刺激着敏感的肌肤,管隽筠不安地扭动着脖项。诸葛宸伸手解开她腰间的鸾绦,在烛火照耀下松解掉她身上衣裙。管隽筠看着他,清癯瘦削的脸上写满了原始的欲望。 “啊!”管隽筠低低惊叫着,已经被诸葛宸拦腰抱起放到了床榻上:“别,别这样。”每次对于诸葛宸无休止地索取,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应对。 “嗯。”异样的快感代替了起初的不适,管隽筠不敢叫人听见自己嘴里溢出的难听的吟哦,低低呻吟着。好像是给了身上男人莫大的鼓励,他的举动更加凌厉,啃啮撕咬着女人娇嫩的肌肤:“痛。”管隽筠忍不住呻吟出声,看着黑暗中男人熠熠生辉的眼睛。管隽筠的泪水不由自主夺目而出,不愿叫他知道,只是侧过脸,任凭泪水浸透进了枕畔的丝帕里。 终于身上的男人带领着她攀上情欲的巅峰后,终于停止了举动,从她身上下来。管隽筠悄悄匀了一口气,听着枕畔深沉而均匀的呼吸声,疲倦至极想要昏昏睡去。修长的手臂却横了过来搭在纤腰上,将她揽入怀中:“岫筠……” 管隽筠侧过来,泪水肆意磅礴。她只是管岫筠的替代品,就算是在床第间也是一样。不会有人因为她的努力而正视过她的存在,做得再好都是应该的。她只是一个多余的人,什么时候都是多余的。 第一卷 成婚 第十八章 挑衅 “小姐,这么早就起来了?”绮媗撩起外头的帐幔,管隽筠坐在妆台前梳头发。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失魂落魄,在绮媗进来之前已经往脸上打了一层薄薄的粉和胭脂。 “嗯。”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从嫁过来那天开始。 当婆婆叫人送来厚厚的账册,告诉她这些都是在正式接过对牌和钥匙之前,必须要清楚的事情开始,噩梦就真的开始了。丞相府的夫人必须要知道怎么做好相府跟京城中各家官员的庆迎贺吊,迎来送外,而做好这一切,都只是在那几天的时间。几天之后,只有三个月给自己去做好这一切。 以前都是嫂嫂在做这些,那时候怎么不觉得嫂嫂有这么多事要做。反而每天还有工夫跟自己闲着说话,顺便吃点心和零嘴,两人还会看看彼此做的针线。或者嫂嫂没见过婆婆,也就是自己的母亲,她只用跟二哥好好的就行了。 “小姐?”绮媗拿着一件袍子过来给她穿上:“小姐瘦多了,这才几天的工夫,新做的衣裳就不成样子了。” “瘦点好。”管隽筠任由她系好鸾绦:“走吧,别误了时候。” “奴婢给夫人请安,这是本月厨房的开销和账册,请夫人过目。”厨娘把本月的账册递给管隽筠:“奴婢再来支下本月的银米,请夫人给奴婢对牌。” 慢慢翻阅着手里的账册,不安地扭动着脖子,又不敢动作太大。因为脖项间有着好几个淤青的痕迹,被人看见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人轻薄:“这一项开销错了,多支了一二百两。回去重新核算过再来说支银米的事情。” 每天都是对着这些,不用看都知道那一项是该有的,而哪一项又是多出来的。真不知道自己几时开始对于银钱这么在意了,尤其是那些各府的礼单,看起来都是千篇一律的东西,还要多加了好几分小心才算是不出纰漏。 “是。”厨娘拿回账册,有点不服气:“奴婢已经核算过好几遍了,怎么会出错。只怕是夫人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才说是奴婢多支了。”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挑起眉毛看着她:“小姐已经出阁多少日子,就算是要给小姐一份也不用走厨房的账目,你加进去的这笔银子官中已经扣了一遍,怎么会出现在厨房的账上!” “这……”厨娘结舌,没敢继续申辩:“是奴婢疏忽了,夫人息怒。” “重新核算了来。”不想发脾气,最近遇到这样的事情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每次说的话总会有人明里暗里变着方儿来给人添乱,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不会驾驭下人,所以都是觉得人好欺负? “是,奴婢知道了。”厨娘刚刚退下,一个纤巧袅娜的女子到了面前:“奴婢沁儿给夫人请安。” “起来说话。”沁儿是在诸葛宸身边伺候的大丫头,面上是这样,暗里却是未正名的侍妾身份。管隽筠从不计较这些。就算是二哥跟二嫂那般恩爱,身边不也是少不了这些人。何况是她,一个连替身都不算的夫人。 “奴婢回夫人的话,丞相命奴婢来跟夫人回话,让夫人从账房支五百两银子交与奴婢。”沁儿退到一旁,嘴角荡漾起微微的笑意。 “五百两银子做什么使?”管隽筠抬头看着她:“既是丞相命你回来支取银两,将丞相腰牌和手启给我。有这两样,我自然让你去账房支银子。” “丞相命奴婢回来支取银子,自然是有丞相的用处。夫人要问自然该去问丞相,奴婢如何知道。”沁儿有恃无恐地回顶了一句。 “这么说,既无腰牌又没有丞相手启,这银子不能给你。”沁儿仗着诸葛宸宠她,平日说话做事嚣张是出了名的,不想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夫人这么小气做什么,又不是使你家的银子!丞相回府自然是会跟夫人说清,这银子是用到什么去处了!”沁儿看管隽筠没理她,继续叫嚣着:“要是换了公主的话,丞相一定是早早告诉做什么用了!” “放肆!”就算不跟丫鬟婢女计较,绝不是说人没有脾气。环顾身边这些等着回话的人,丫鬟仆妇摆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嬷嬷,这府里可有丫鬟婢女顶撞夫人的规矩?” “夫人恕罪,老奴去看看府中则例。”李嬷嬷愣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管隽筠会询问到她头上。 “难道素日婆婆问你什么,你也是现去看看府中则例?若是这样的话,只怕婆婆没有这功夫等着你来回话吧?”管隽筠微微一笑,嘴角的笑意旋即收敛住:“给我把沁儿拖下去,赏她二十嘴巴子。等学会了怎么回话说话的规矩,再来我面前当差。” 绮媗马上答应了,这段日子以来跟着她从家来的人,都受够了这些冤枉闲气。很多事情是不可能一样的,尤其是当他在床第间叫出管岫筠名字的一瞬间,什么都很清楚了。既然这辈子要这样过下去,又何必委屈自己? “沁儿不大懂规矩,顶撞夫人却是不该。请夫人看在丞相面上,饶了她这次吧。”李嬷嬷看样子动了真格的,赶紧过来求情。说话的时候,语气比先前的生硬冷漠要柔和得多。 “嬷嬷替她求情?”管隽筠扬起一侧眉毛:“方才她那样顶撞我的时候,嬷嬷可曾斥责过她的失礼?既然是嬷嬷知道她不对不懂规矩,还在一旁袖手不问。岂不是嬷嬷也不懂规矩了?您是婆婆身边的老嬷嬷了,总不会连这点规矩礼数都不大懂吧!” 几句话说得李嬷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敢继续说情反倒是跪下了。扭过头看也不看她:“把沁儿带下去,赏她二十嘴巴子。若是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夫人,奴婢不过是说了两句夫人觉得不中听的实话,就觉得不受用了。若是真的夫人,老夫人又岂会给夫人三月的限期!”沁儿是李嬷嬷的内侄女,这是绮媗说的。那些仆妇碍于李嬷嬷,也没人愿意跟绮媗一起押着沁儿下去。沁儿仗着诸葛宸的宠爱,在那里有恃无恐地说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事实。 管隽筠抬头看着身边环绕的人,嘴角微微一翘:“赏她四十嘴巴子,再说下去就是六十。”越过身边的李嬷嬷看向陪嫁过来的林嬷嬷:“嬷嬷,既然是这么多人都不动手,只有劳烦嬷嬷亲自动手了。” 林嬷嬷会意,也没有马上过去,反而是要看看这个沁儿到底是想在脸上多加几个嘴巴子。真要是以为自家小姐好欺负,只怕真是不知道死活的。 沁儿看林嬷嬷没有动手,越发是自以为是:“奴婢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六十,再革她一月的银米。”管隽筠手一挥,林嬷嬷答应了一声,走到沁儿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沁儿脸上好像是鼓了气的馒头,顿时红肿起来。沁儿捂着脸,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渍:“带下去。”管隽筠看着林嬷嬷:“一下都不许少,若是少了一下我唯你是问。” “奴婢不敢。”林嬷嬷点头答应了,跟在林嬷嬷身后的两个婢女拖着沁儿出了花厅。 第一卷 成婚 第十九章 居心叵测 李嬷嬷看这样子,自己不说话是不行了,且不说是不是内侄女,就是丞相身边通房大丫头的体面也不能被六十个嘴巴子打在脸上:“夫人如此责罚了沁儿,丞相面上如何过去。难道不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面?”跪在管隽筠身边还是一副不卑不亢地神情,好像管隽筠活该被人顶撞,而沁儿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就算礼数不周也情有可原。 管隽筠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嬷嬷,抿嘴一笑:“嬷嬷说的是,只是若不看丞相面上,只怕沁儿就没命活着了。嬷嬷可以去打听一下,向往在我面前失礼的奴才是怎么个结果。六十嘴巴子外加一月银米,已经是太轻了。” “都散了。”抬眼审视着花厅里站得那些人,管隽筠摆摆手:“各自忙自己的事去,有事速来回我知道。” “是。”都是准备看一场好戏的人看到这么个结局,都有些意兴阑珊。但是又各自有着担心,发落李嬷嬷都这样,要是落到自己身上恐怕就不是这么轻了。 李嬷嬷依旧跪在当下,管隽筠整了整衣袂起身,绮媗拿起放在案上的对牌和钥匙跟在后面。管隽筠看都不看李嬷嬷一眼,爱跪多久就跪多久。归宁的时候,管隽筠跟二嫂说体己话,眼圈有点红了。回来以后,王夫人的脸色不好看了好几天,当时只有李嬷嬷一人在场,若不是回来学舌,至于让自己看人脸色吗?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吗? “嬷嬷。,少夫人走了。”两个不愿惹祸的仆妇上前扶起李嬷嬷,李嬷嬷挂着一张脸:“我还没见过这么不懂事,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体面。” “小姐,您就该这么着。”林嬷嬷看着罚完了沁儿以后,回来复命:“要不总是被这些人欺负了去。” “她有不是我才能依例而行,若是无过我也犯不着去跟这些人结怨。”翻看着账房叫人送来的账目,诸葛宸的俸禄加上皇上优厚老臣,每月都会多给相府一些额外的赏赐,外加上庄子和地里的收成,这个家倒是不那么难当。 唯一有点不足的就是依附于公公还有诸葛宸的门客不在少数,每日在前面外书房跟在诸葛宸后面,或者是关注于朝中诸事,或者陪着说笑。用饭和各种开销就不在少数,尤其是跟着要让小厨房另开一个,虽然不能革除这个弊端,但是还是要想想,如何能够让开支减到最少。 “小姐又在默帐了。”绮媗笑着端了一盏清茶过来:“自打小姐当家以后,见天跟这个银子打交道。如今啊,没什么比这银子更要紧的。” “你不觉得银子是好东西?”管隽筠端起茶抿了一口,旋即吐出来:“什么味儿?” “这是小姐平日喝的,是奴婢亲手沏的茶,没叫别人做。”绮媗惊异地看着她:“要不奴婢再去沏一盏?” “罢了。”管隽筠摆摆手,林嬷嬷看着没别的吩咐已经退了出去:“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两日总是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没味儿。” “小姐几时吃东西有味儿来着,再好的东西放到面前也是两口就罢了。”绮媗叹了口气,抬头看到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贞娘在外头:“贞娘姐姐,有事么?” “老夫人请夫人到上房去。”贞娘福了一福:“说是有事儿要跟夫人商量。” “嗯,就来。”能是什么事儿,最多就是为了刚才的事要敲打人一番。甚至还有很多不如人的话,也是要人自己拿回来慢慢听。刚开始的时候,都会有不习惯,听多了也就没什么。 绮媗大概也知道了些什么:“小姐?”知道这一下就没有好事,至少肯定是要受不少委屈的。 “有贞娘跟着,你别过去了。”管隽筠不想再多人听到这些话,绮媗跟着只会是受委屈:“看看给我熬点粥,弄一碟酸酸凉凉的小菜就成。” “是。”绮媗答应着跟在后面送了出去。 贞娘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跟在管隽筠后面,很快就到了王夫人居住的上房。李嬷嬷站在她身边,像是打了胜仗得胜回朝的战将一样,想想就知道她会在王夫人面前说什么了。 “母亲万福。”当下跪了一跪,起身的时候发现李嬷嬷还有贞娘全都不在里面,是为了不让人在下人面前丢脸,还是不愿叫人知道婆媳不和,所以只留下两个人在里面。 “没外人,坐着说话吧。”王夫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哪怕年近不惑还是风韵犹存。管隽筠从前倒是见过老丞相几次,不过那时候小还不解事。现在想想,已经是很模糊的记忆了。 “是。”在一旁坐下,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嬷嬷年纪大了,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也是有的。谁人都有年老的一天,推己及人也不该让她当众跪了那么久。”王夫人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们小夫妻间的事儿,我不管。只是嬷嬷到底是我身边的伺候了多年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话你应该知道。再怎么说,家里也教导过这样的规矩。” “是。”果然是又跟她的家教扯到了一起,好像除了管岫筠以外,就没有一个好的。 “沁儿到底是你们身边的婢女,少了个名分也还是一样。若是为了些许小事,大加责罚,让你这少夫人的颜面往哪儿搁?京城里都知道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出阁以后益发是知礼懂规矩的,绝不会连容人之量也没有?”王夫人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家和万事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原是媳妇顾虑不周,惹得母亲生气。”偌真要是把沁儿送到外头去,估计也没人敢收这个案子,谁敢跟自己的乌纱过不去? 要是让人知道是李嬷嬷在婆婆面前就是怎样拨弄是非,将整件事本末倒置。只怕年纪大小都没关系,总会让她知道,跟他们口中交口称赞的公主相比,自己跟她还真是两码事。 “行了,没什么别的事儿了,我只是嘱咐你这两句话。忙你的去吧。” “是,媳妇告退。”倒退着出来,李嬷嬷立在门外:“奴婢恭送夫人。” “不必了,嬷嬷还是好好养伤吧,明儿一早还要嬷嬷帮衬着一处理事呢。”管隽筠看着李嬷嬷,神色淡然。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是一件芥豆之微的小事。 李嬷嬷恨恨地看着管隽筠离去,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总是要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她的。想要在自己手里玩出什么新花样,别作梦了。 第一卷 成婚 第二十一章 问责 绮媗站在院子里,时不时朝外看着。一脸焦急,好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小姐,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管隽筠看着她:“又出什么岔子了?瞧你颜色不成颜色的。” “奴婢是想着小姐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担心小姐出了什么事儿。”绮媗拍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这就回来了。” “能出什么事儿。”管隽筠微微一笑:“老夫人看我出息了,少不得夸奖我几句。” “才不会呢,肯定又是那个李嬷嬷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些话,非要老夫人说了您几句才好呢。”上次说过几句以后,她说这些话都没敢大声:“真不知道谁借她的胆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去。您是什么身份,别说是老夫人。就是素日在皇上皇太后跟前,撒个娇儿谁还敢不让着您。一个嬷嬷,也敢这么着。” “别说这些了,还觉得事儿不够多。”管隽筠捋了捋衣裙:“咱们进去,有什么话进去说。” 桌上已经放了好几样绮媗叫人做好的小菜,还有两样精致的细粥。管隽筠浣过手在桌前坐下:“这是咱们自己做的?” “是,让嬷嬷在咱们小厨房里做的。从前小姐不也是这样子。”绮媗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有些事儿该怎么做。不会叫人钻了空子的。” “嗯。”管隽筠点头:“咱们一处吃了是正经,过会儿还要看看庄子上送来的东西。那些册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完。” 绮媗给她盛了半碗粥:“自打小姐开始管这个家,成日闲着没事就要默那些个帐篇子,尤其是那些银子什么的,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 “银子可是个好东西,要不世人会对这个念念不忘?”管隽筠夹了一点豆腐松吃着:“真是人说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奴婢就是看着小姐每日操心,还不知道是为了谁。若说要是对小姐好些,还有些益处。可是瞧瞧这些人,对小姐就是三日不好四日不见的,奴婢就不明白了。大小姐有什么好,全让这些人念念不忘的。难道比银子还好?”绮媗说话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在家的时候,奴婢就不觉得大小姐好。不说远的,就是大小姐身边的绮娟都没说过大小姐一个好字。只要是大小姐发脾气,最先倒霉的就是绮娟。”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能强求。再说我一辈子也成不了管岫筠,也就不能让人对我多好。”管隽筠吃了两口粥,又喝了两口汤便放下了。看着绮媗津津有味的样子:“绮媗,要是哪天我送你回二哥家去,好不好?” “小姐,你别吓唬奴婢了。”绮媗一下放了筷子,泪水迸出来顺势跪在地上:“奴婢嘴碎,小姐知道的。以后再不胡说了,小姐可千万别送奴婢走。奴婢从小跟着小姐,不敢没规矩说是拿小姐当自己的家人,也知道除了小姐从没人对奴婢好过。只是看着小姐自打嫁过来,没一天舒心顺意过,就觉得心疼。要是没有大小姐,小姐怎么会落得这样子。若是小姐不嫁给丞相,而是将军给小姐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一家人真心对小姐好,该有多好。”说话的时候,连规矩都忘了,趴在管岫筠膝盖上哭起来。 看她声泪俱下的样子,管隽筠也觉得心酸。把她拉起来:“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就换来你这么多的言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小姐,奴婢知道您在想什么。千万可不能有那个傻念头,要是真这么做了,除了咱们家将军和夫人心疼,还有谁替您伤心?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小姐若是知道您不好,心里不知道多得意呢。依着奴婢倒是有个笨法子,大小姐越是巴望着您不好,您就越发要过得好些。真是要她看着,心里不舒服也由着她去。” 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好了,不说了。我还有好些事要做,你先吃了饭把桌子收拾了。晚上就别过来伺候了。” “小姐。”绮媗擦干净眼泪,飞快吃完碗里的东西:“昨儿送东西来的嬷嬷们说,夫人很是挂念小姐,要是能回去住段日子就好了。” “过些时候再说吧。”回家小住?不知怎么的,心思一下转到早间看的那份邸报上面,诸葛宸这些日子会有很多事情。要是回去小住,恐怕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婆婆又会说些话,只怕是连管岫筠的指甲盖都比不上了。 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拿着很久都没碰过的埙,在那里吹奏不止。绮媗忍不住笑起来:“好久都没见小姐玩这个了。” “都这么大了,谁还有心思玩这个。不过是坐着无趣,拿出来看看。”管隽筠摩挲着散发出幽幽光彩的埙,一曲吹完很要些力气,加上很久都没有吹玩过,难免有些气喘吁吁。恍惚听见身后有声音,绮媗掩门出去是亲眼看见的:“不是叫你别过来了。” 身后的声音似乎消失了,只是总觉得屋里有人。扭过头一看,诸葛宸站在身后。管隽筠下意识把埙放在软榻上:“丞相!?” “嗯。”诸葛宸在软榻上坐下,管隽筠起身给他倒了盏清茶。想起刚才听见更鼓打过了二鼓,听绮媗说他每天忙到三更以后才能歇着,看来沁儿在他心里还真是不一般。 “沁儿是怎么得罪夫人了?”诸葛宸抿了口茶:“不止是六十个嘴巴子,还要革掉一个月的银米?” “丞相本该把腰牌和手启交给沁儿,自然就不会挨了嘴巴子还要革掉银米了。”管隽筠沉默了一下:“至于顶嘴不知规矩上下,也该有人管管了。顶撞了我是小,若是哪天恃宠而骄,顶撞到了丞相或是婆婆,可就不好了。” “你不问那五百两银子是真是假,只是为了这手启和腰牌就要发落人?”诸葛宸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管隽筠所说的话有些牵强,在他看来沁儿做的虽然有些过分,但是决不至于要像管隽筠做的那样。 “银子多少都是小事,就是十万两银子,该拿出来也是一钱都不会少。只是沁儿无视于家规,倚仗着丞相的宠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嚣张跋扈,这就该罚。若是今日不能不偏不倚处罚了沁儿,日后如何去惩处旁人?” 从那天夜里听到诸葛宸嘴里叫出管岫筠的名字开始。管隽筠就从最初看到他的丝丝胆怯,觉得无所畏惧了。已经无法选择,也没有后路可退,就只有一路向前。哪怕布满了荆棘还是要走下去。 第一卷 成婚 第二十二章 小姑 “夫人处罚一个婢女本不用告诉任何人,只是太失了夫人身份。”诸葛宸撇去茶沫,淡淡喝了一口茶。 “我失了身份不要紧,只要丞相不失身份就行。一个婢女嘴里提起您和管岫筠之间的事情,真是叫人颜面尽失。我不能做别的,唯独可以叫人不说这种话。”管隽筠不喜欢提起这些事情,若论无辜谁比得上她?可是这些人每每都在提醒她,她比管岫筠差多了。她能做的就是证明自己并不输于管岫筠,只是收益不够明显。 诸葛宸放下茶盏:“只要有人提起岫筠都是在戳你的心,不是吗?” “恐怕戳的是丞相的心。”一直希望做一个旁观者,没想到上天不允许她全身而退,反而要让她深陷其间:“有人说管岫筠的不是,就是在戳丞相的心,甚至是在丞相心里扎了一根刺。不巧的是,我就扎得最深的那一根。要是我能跟她换换,多好。” “你说够了没有?”诸葛宸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圈椅上用力堵住她的嘴。不许她继续说下去。霸道的舌探进唇齿间,除了新婚那天晚上,诸葛宸从没有亲过她的唇舌。管隽筠笨拙地想要躲开他,没有任何技巧的生涩舌尖跟他周旋着,两人在唇齿间纠葛不休。诸葛宸的舌似乎要堵住她的喉间,管隽筠忍不住轻轻合上牙齿咬住他的舌,不许他继续下去。 “唔。”诸葛宸喉间传出低沉的音节,双手越来越用力握住她的双肩,然后将她锁在怀里。良久方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她,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宽敞的床榻。身下一空,已经被他放在**然后压了上来。 修长的手指缓慢解着管隽筠身上的衣衫,管岫筠扭动着不想他碰。只要想到那天的事情,就会冒出莫名的恶心。 “别闹。”诸葛宸将她的手牢牢固定在头顶,话音未落已经低下头含住她的双唇,舌尖描绘啃啮着精致的唇瓣,手在身上或轻或重的摩挲着,两人裸裎相对的时候,管隽筠扭过了脸不再看他。他不过是把她当做了管岫筠,就算是两人在一起也是一样。 黑暗来临的时候,他粗重的喘息和她细密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厚重的紫檀木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一切都是暧昧勾人。窗外的月光从窗棂间照了进来,床榻上一对男女极尽痴缠。管隽筠借着月光打量着他的脸庞,想要伸手去抚摸一下这个在身上不遗余力的男人。迟疑了一下,什么都没做。 在管隽筠脸庞扭向一侧的同时,身上那个男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在她体内释放了自己。在她身边躺下,管隽筠转过身不愿再想。只想借着疲惫很快睡去,说不准等会又在耳边叫着别人的名字,很难堪。 一条温暖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横过来,把她捞进怀里。两人紧密的契合着,就像是方才两人痴缠时那样。均匀的呼吸从耳后传来,管隽筠想要扭过脸确认一下是不是在做梦,却又担心真的是转过去就会听见他叫出那个名字,只能是僵持着让自己沉沉睡去。 管隽筠在花厅里看着丫头仆妇各自领着自己的差使下去,拿起笔在那里默默写着最近一直都在筹划的事情,相府的开销虽然不大,只是每月也有上千两银子的开销。接连几天都在看皇庄上的来往帐册,少说每月也会有千两盈余。若是不管它,这千两银子也就不知流水般用了去。不如想个好些的法子,积少成多。 不知怎么想到从前在家的时候,二哥有次跟嫂嫂谈论起一家落败的王府,还跟因为是跟自家是世交之谊。就因为触怒了先帝,落得抄家的大罪过。王府世家自然是富贵异常,抄家灭门的大罪从天而降,是谁也没有料到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早早就让人在祖茔附近置办房舍、田庄和土地,不止是祖茔祭祀有了着落。就连族中子弟的私塾也因为不纳入皇庄之列,抄家之时得以幸免。 如今虽然不再入朝为官,但是因为筹划得当又渐渐成了当地富户。不做官也有不做官的好处。 诸葛一族自然是不必担心抄家之祸,但是能够这样筹划下去,族中子弟必然可以被私塾先生约束,不会闹事更不会坏了一家名声。 就是这件事已经在心底谋划好久,上次何熙在自己这里碰了个大钉子,后来每次说话都带着敬畏之心,这件事便交给了他去办。昨晚上来回话,已经办理妥当了。祖茔处不日就会有册子送来,造册登记的事情不想交给别人,这件事最好是越少知道的人越好。省得传了出去,尤其是传到宫里被人知道,就不好了。 “小姐,果儿小姐归宁。老夫人让您过去,说是让小姐拜见嫂子。”管隽筠还在对着账目盘算着心事,绮媗匆匆从外面过来。 “小姐?!”管隽筠抬起头看着绮媗,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小姐也不是自己,而是诸葛宸的胞妹诸葛果:“好,这就过去。” 起身整了整衣袂,本来是早就能见到这位小姑的。当时她随同夫君姜辉因为王命在身没能回来。 刚到婆婆居住的上房外廊下,已经听见少有的大说大笑的声音。管隽筠有些奇怪,这可是头一遭。看来这素未谋面的小姑还真是个异数,不过母女相会也是没有什么规矩礼数可言。管隽筠自幼丧母,素来见不得母女相昵的情形。听到这种情形,反倒是有些踌躇不前。 “少夫人来了。”贞娘眼尖,已经让小丫头打起了帘子。管隽筠听到这么一说,只好屏住气带着绮媗进去。 “嫂嫂?!”穿着鹅黄色长裙的明媚少妇站在紫檀屏风处,先自行了个万福礼。管隽筠赶紧还了一礼:“妹妹万福。” “说是嫂嫂,只怕跟我一般大呢。”一面说一面咯咯直笑,毫不避讳地上来拉着管隽筠的手:“要是早知道我嫂嫂生得这么好,早就回来了。” “瞧瞧,这可是说谎了。方才还说在外头有多忙,这会儿又说早就回来了。”王夫人坐在上面,声音里有着莫名的溺爱。管隽筠来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婆婆那种笑意盎然的脸。哪怕是平时见了诸葛宸都是淡淡的,或者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样的。不过从五岁开始,自己就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样的,甚至连母亲的容貌都模糊不清了。 第一卷 成婚 第二十三章 姑嫂相聚 “娘,嫂嫂跟公主还真是生得一模一样。”诸葛果很仔细地看了管隽筠两眼:“不过比她好看多了。” “公主是我胞姐。”管隽筠对上诸葛果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微微一笑。 “我听说了,还想着世上哪有这么像的两个人。没想到如今就见到了。”诸葛果笑起来,王夫人看了管眼隽筠没说话。 “娘,在您这儿坐着,我想跟嫂嫂说两句体己话都不成。要不我去嫂嫂那边坐坐?”诸葛果看着循例请安说话的管隽筠,抿嘴一笑:“您知道的,我可是难得回来一次。就依了我吧。” “依了你,依了你。都出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王夫人笑起来:“这要是叫人看见,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呢。” “我知道娘说的什么,不就是担心姜辉说么。素日在家我也是这样子,都见惯了。”诸葛果对夫婿直呼其名,还真是让管隽筠大开眼界。 侍立在一旁看着母女两人笑语不断,心下却在不断描摹着,若是父母俱在的话,恐怕自己比她还会撒娇。说不定所嫁之人也不是诸葛宸了,会有一个人对自己,就像姜辉对诸葛果一样好。只是这都是自己的空想而已,父母棺木早拱都化作一抷黄土了。 “既是这样,你就陪着果儿过去好了。午饭也不用过来了,就在你那儿用好了。”适逢王夫人吃素,干脆让女儿到儿媳妇那边吃,小灶吃起来可口得多。 “是。”管隽筠请了个万福,诸葛果早就笑着过来:“嫂嫂,咱们走吧。” “好。”管隽筠笑笑:“婆婆,我跟妹妹过去了。妹妹这边走。” “去吧。”王夫人点点头。 “嫂嫂。”身后只有平时伺候的几个丫头跟着,诸葛果说话越发没有什么避讳:“要是知道是你过来的话,我早就回家了。” “妹妹说这话,我倒真是不明白了。”管隽筠看着她,这话有趣得很,难道还有人不喜欢管岫筠?尤其是诸葛家的人,更不可能这样。 诸葛果咯咯笑起来:“难道嫂嫂就喜欢有个那样的姐姐?”一说一笑之间,眉目飞扬。管隽筠这才觉得兄妹两个还真是挺像的,尤其是眉眼间越发是如出一辙:“嫂嫂,以前我见过你,你忘了?” “见过吗?”带着她到了自己的院落里,绮媗已经打起帘子:“小姐回来了果儿小姐也来了。” “这下可是有两位小姐,看你怎么说。”诸葛果听到绮媗嘴里不甚清晰的称呼,忍不住笑起来,在房里四处打量了一遍,回过身看着管隽筠:“嫂嫂可还记得几年前,我父亲还在的日子。有次到赵王府去赴宴,嫂嫂跟赵王妃一处呢。父亲母亲带我去,我跟嫂嫂玩的热闹,忽然来了个跟嫂嫂一样的人,见我跟嫂嫂一处玩,不搭理她。就是那样子直眉瞪目地说人的不是,后来才知道是嫂嫂的同胞姐姐。我也就不好跟嫂嫂一处玩,大家只有规规矩矩坐着说话的份儿了。” 管隽筠低头想了一遍,诸葛果说的事情在以前的岁月里多得数不胜数,一会之间如何记得起来。不过这件事只怕在这位相府小姐心里落了痕迹:“事情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妹妹还记着。若是妹妹仍不消气,我这里替她赔情就是了。” “又不关嫂嫂的事儿,赔得什么情。”诸葛果嘟着嘴好一会儿,自己绷不过又笑起来:“我才不跟你见怪呢。自打知道是你做我嫂嫂,高兴都来不及。谁知道回来一看,跟从前都不一样了。以前爱说爱笑的,现在就不这样了。” “谁还能跟小时候一样。”管隽筠拉着她到一旁坐下,终于想起来从前在四叔家的时候,总能遇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女娃。只要是丞相在王府跟四叔议事的时候,就能见到。原来她是丞相娇女,只是那时候不懂事光顾着玩,都忘了去问问人家是谁。 “其实也不一样,嫂嫂从前是做闺女,人人宠着护着。如今做的却是儿媳妇,而这个儿媳妇,偏生又是那档子事儿。换做是我也觉得憋屈得慌。”诸葛果喝了口手边温热的菊花蜂蜜茶,很清甜又爽口:“我哥就那么个性子,你别搭理就成了。至于母亲那儿,只要哥哥没事儿母亲自然就没事了。” “婆婆和夫君对我很好。”管隽筠努力让自己相信说的就是真的,但是说出来的时候心底都怯得慌。 诸葛果疑惑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下:“嫂嫂,我也是给人做妻子做媳妇的,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是夫君待我好,我才不觉得什么。可是嫂嫂你,怎么能好得起来?我知道,你在家的时候,除了那姐姐不算。谁不是把你护在手心里,没想到嫁过来却是这样。若我没出阁,还能咱们在一处说说笑笑,只是我也不在家。你就只能每天对着这些,真真是委屈你了。” “瞧你说的,哪有。”管隽筠不愿总是面对这种让自己难堪的话题,亲手打开一边的立柜,把出阁之前就预备好给诸葛果的见面礼拿出来:“没成想今儿才见到你,这还是特意给你预备的一点小玩意儿。要是觉得不好,拿着赏人吧。” 诸葛果笑着福了一福:“多谢嫂嫂。”一面说一面打开首饰盒子,里面盛着一套精致的点翠头面首饰:“真漂亮,比我自己的好多了。” “不值什么,喜欢就留着玩吧。”管隽筠抿嘴一笑:“我给你戴起来试试,瞧瞧好看不好看。” “好啊。”诸葛果笑着坐到妆台前,看着铜鉴中两人的倒影:“嫂嫂,你从前在家的时候,也是这么打扮?” “不怎么插戴一头上,没得累赘。”管隽筠帮她很仔细地插戴花钿:“管岫筠喜欢这些,我没她会打扮自己。” “谁家是供在神龛上的,真要是每日在家这样那还了得。”诸葛果看着她的十指翻飞,绝不是她说的不会打扮自己,反而是这嫂嫂如果真的打扮起来,恐怕比那个公主姐姐,要胜过数十倍不止:“嫂嫂是个明白人,比我明白这个道理。我哥哥是母亲唯一的依靠,母亲便是最巴望哥哥好的。哥哥真的知道公主有多好吗?我看未必,只是咽不下那口气而已。真要跟我哥哥过一世的人,不是远嫁的公主,而是嫂嫂。这相府一大家子人交给谁去?除了嫂嫂,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第一卷 成婚 第二十四章 别样兄妹 管隽筠怔了一下,帮她插戴花钿的手略停了停,一抬头就看见镜中诸葛果正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嫂嫂手真巧,要是我一准不能戴的这么好。”诸葛果指着鬓边衔着明珠流苏坠子的点翠偏凤:“每日在家的时候,就跟嫂嫂素日的打扮差不多。” “我这儿有柄步摇,束发是最好的。等会儿拿给你。”管隽筠对着镜子笑道。 “我这一回来,可是把嫂嫂这儿的好东西都拿尽了。”诸葛果掩嘴直笑:“等会儿要是我哥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 “不会的。”管隽筠眼帘垂下来,若是真的会说什么倒是好了。 “小姐,果儿小姐可以用饭了。”绮媗带着小丫头提着食盒进来,小厨房用心做的几样精致小菜异香扑鼻。 管隽筠跟诸葛果对面坐下,诸葛果吃得津津有味,这比起从前跟母亲一起吃的要好吃的多。管隽筠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坐在对面看着诸葛果吃得胃口极好,不止是她就连绮媗都是心生羡慕。 “嫂嫂怎么不吃了,这才吃了多少?”诸葛果抬起头看两人都看着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忽的想起是看着自己吃东西,咽下嘴里的东西忍不住说道。 “这还是有果儿小姐陪着,要是平日连这个都吃不了呢。”绮媗刚给管隽筠捧了盏热茶过来:“果儿小姐不知道,有时候忙着忙着,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 “去看看有什么汤。”管隽筠喝了两口茶:“不是说庄子上刚送了不少时鲜过来,老夫人今儿吃素,叫厨房做一锅香箘汤送去。” “已经送过去了。”绮媗点头:“方才奴婢去的时候,炉子上正炖着火腿冬笋汤呢。马上就有了。”话没说完,外面的小丫头已经待人端着热热的汤锅上来,掀开之后鲜香满屋子都是。 “好香。”诸葛果看绮媗给她盛汤:“嫂嫂怎么不吃?” 管隽筠摇头:“喜欢就多吃些,要不是吃饱了我也喜欢这个。”一面说话,一面退到一边拿出方才外头总管送来的几本账目翻看着。 “怪不得嫂嫂胃口不好,要是我每天对着这些东西也只怕没胃口了。”诸葛果喝了半碗汤,漱过口过来:“从前娘每日也这样,相府自来事儿多。哥哥跟父亲在的时候一样,每日不到起更都看不见人。这还是平时的景象,要是有出兵赈灾的大事,就越发忙乱了。父亲忙着,母亲也不得闲。以前看着爹娘这样,现在哥哥嫂嫂也是如此。” “惯了就好了。”管隽筠抬起头微微一笑,手里的笔已经蘸了墨准备写什么:“你平日在家都忙些什么,可有这么多事儿?” “嫂嫂从前在家的时候,可见着将军府有这么忙吗?”诸葛果摇头:“我们在外头,没这么多事,也不像是有这么人家赶着婚丧嫁娶,偶尔出来一件还能当做是散散心。” “你们在边关,岂不是跟我三哥在一处?”管隽筠忽然想起来:“还是不在一处。” “隔得不远,夫君常过去。我闷得慌的时候,就跟着一处去。跟三嫂我们也好,而且他们家的小女儿好生会说话。”诸葛果笑起来:“上次哥哥嫂嫂大婚,我没回来。三嫂回去说,早知道是一家就一定拉着我一处来了。” 管隽筠抿嘴一笑:“我倒是没听三嫂提起过,你们说话还真像。”不在京城里呆着的人,是不是要比这里快活多了? “小姐,果儿小姐回去了?”绮媗听到屋子里没什么动静,推门进来管隽筠一个人书案边看东西。 “嗯,我送她过去说了会儿话就走了。”管隽筠想起刚才母女两个说话的样子,要是自己的娘也在,肯定也会这样携着手低低说好些话。也会舍不得,还会替自己想很多。 “瞧着小姐跟果儿小姐在一处的样子,倒像是小姐在家的时候跟夫人说话一样,好得很。”绮媗给她研了墨:“好些时候都没见小姐像今儿这么高兴了。” “你这么说,好像我每天都不高兴似地。”管隽筠写完最后一笔数目。 “小姐高兴不高兴,别人不知道奴婢还是知道的。”绮媗往熏炉里放了一把散香:“奴婢看见果儿小姐这样子,总会想到小姐。若是小姐……”迟疑了一下,没敢继续说下去。 “不是说了以后都不许说这些,又忘了。”管隽筠放下笔,看着窗外有些阴沉沉的天:“起风了,这几天特别的冷。” “昨儿从咱们家里来的人说,仙儿的病全好了。夫人说等下次小姐回去的时候,还叫仙儿跟着一起过来。小姐说成么?”绮媗给她铺陈好被褥:“奴婢总不放心别人在咱们边上,若是仙儿来了也多个帮手。” “再说吧。”管隽筠拢拢身上的夹衣:“等过两天天色好些了,把那些大毛衣裳拿出来再晾晾。听贞娘说,婆婆那边的大毛衣裳皮筒子不好。看看这边有没有好的,拿出来给婆婆和丞相各做一件氅衣。” “明日就去找找。”绮媗叹了口气,这些事哪里用得着她劳心。偏偏就爱管这些事情。 “我坐会儿就该睡了,你去歇着别管我了。”管隽筠翻检出两件没做完的针线,看着有些褪色的针脚。想要再做心境已经不同,便放在一边。有时候没做完,比后来补做要好得多。 “丞相。”门外传来请安的声音,已经起更了。看样子诸葛果说的还是真话,不到起更是看不到人回来。 接着就是推门的声音,管隽筠抬头的时候诸葛宸已经一脸疲惫进来。“丞相回来了,可用过饭了?” “还没工夫吃。”诸葛宸在椅子上坐下,管隽筠给他倒了盏热茶。迟疑了一下,看他身上还系着披风。伸手解了下来,绮媗听说诸葛宸回来了,肯定又是一顿麻烦事。端着热水进来给诸葛宸盥手。 “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管隽筠转过脸:“丞相还没用晚饭。” “是。”绮媗答应着赶紧去了。 诸葛宸端起茶喝了一口:“果儿走了?回来又闹腾这几日,真是了不得了。” 诸葛果回来住的这几天,兄妹两个不过是第一天见了一面。后来几乎就没见兄妹俩在一处说话,管隽筠起初也是心里疑惑,是不是因为老母尚在的缘故,兄妹之间并不像是自家那样。 在自己家里,就觉得哥哥是自己身后遮风挡雨的依靠,别家是不会这样的。何况诸葛果已经出嫁,就算是以前在家兄妹亲密无间,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所以诸葛宸对妹妹不甚热络,也不觉得奇怪。 第一卷 成婚 第二十五章 错孕 “是,妹婿午后来接她走的。”管隽筠点点头:“这就要回边城去了。” “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去,真以为还是孩子。”诸葛宸一脸不以为然:“姜辉也是由着她的性子闹,隔两天就是一个花样。比在家的时候还要闹腾,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管隽筠并不接口,绮媗已经带着人端了食盒进来,同时放在桌上的还有一壶烫好的竹叶青,诸葛宸看了奇怪:“哪来的酒?” “是庄子里送来的的五年竹叶青。”管隽筠给他摆好碗箸:“丞相先用饭吧。” “庄子上送来的东西都收进来了?”诸葛宸抿了口酒,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一晃又到年底了,这么早就开始送东西来了。” “有件事要跟丞相说。”管隽筠摆手让绮媗带着人下去,这件事除了经手的几个人以外,余下什么人都没有说过。 “你说。”诸葛宸看了她一眼,手里不知道几时多出个账本子。 “这些时候翻看庄子上送来的账簿还有府里的银钱来往,想着有些用不着的银钱就那么放着,也不知用到什么去处。多少有些可惜了,就做主叫人在祖茔和宗祠周遭,置下了私塾和田地庄子。一来让族中子弟有个读书明理的去处,不至于在外生事;二来也能让祖先坟茔时时有人祭扫。”管隽筠把账簿放到诸葛宸手边:“只是有一点,因为这东西不纳入官中的册子,不能叫人知道。就叫人悄悄去办了来,这是账簿,丞相过目。” 诸葛宸慢慢吃着菜,挑起一侧眉头看着管隽筠:“怎么,还担心着丞相位子坐不稳当。就连这样的接续后手都想到了?” 管隽筠抿嘴一笑,估计他也知道这是什么个因头,也就不好说破:“倒不是想着接续后手,不过是那么些银钱,白放着倒不如找个去处安顿起来。” “你看着办好了。”诸葛宸自己用滚烫的鲜汤泡了饭吃了半碗:“接到信,过几日只怕是老家里来人。那边还住着二叔一家,若是有什么事情你看着处置就是了。” “好。”管隽筠答应了一声:“只是不知道二叔家还有些什么人,听妹妹说是二叔家也是只有一个妹妹。” “二叔一生无所出,那个女儿也是抱回家养了这么大。跟果儿差不多年纪。”诸葛宸漱过口在一边坐下:“我倒是好些年没见过二叔了。” “嗯。”管隽筠静静听着,好像这个人今天的话特别多。平时两个人就是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不定以后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吧。 绮媗带着人收拾完东西退了出去,管隽筠把方才拿出来的针线又放进了绣箩里。扭过头看到诸葛宸半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想不起两人之间还有什么话说。 管隽筠在妆台前坐下,刚刚还在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人也跟了过来。一只手把她捞进怀里,微微带着酒意的热气袭上来:“还在躲人?” “不,别这样。”管隽筠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软榻上,幽幽的烛火在旁边闪烁着。可以从半掩的窗缝里看到外面,若是被人听见日后怎么见人。 诸葛宸看着她惊慌失措地眼睛,跟方才的镇定自若侃侃而谈恍若两人:“怕我?” “嗯。”双手制造出的火焰叫人应接不暇,管隽筠对上他的眼睛,不由自主溢出一声软腻地呻吟。 诸葛宸低下头含住她胸前的蓓蕾,管隽筠不安地扭动着。他的一双手上下游移着,滑过纤细的腰身往下分开了双腿,一纵身滑了进去。 “嗯。”管隽筠修长的手臂下意识环住身上人的脖项,两人紧紧契合着勾缠许久。外面的风越刮越大,诸葛宸看着怀中闭目而眠的女人,叹了口气把她抱起来放到榻上,盖上被子让她安稳睡去。 “夫人,丞相身边的沁儿有喜了。”管隽筠刚刚到了花厅,一干早就恭候在这里的仆妇嬷嬷们就用一种带着揶揄的神气。大 “请太医诊脉过了?”两个人在一起,不闹出点事儿来是不可能的。再说一个婢女就是真的有喜又如何,就算是不能生,也是嫡母。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事实:“几个月了?” “未曾请太医诊视过。”李嬷嬷不卑不亢地说道,好像问这一句话纯属多余。难道怀孕还会有假不成。 沁儿是李嬷嬷娘家的侄女,是她跟婆婆这么多年以后,婆婆终于允准让沁儿来伺候诸葛宸的,没想到这个沁儿还真是给她争气,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以后只怕就能是丞相府的半个主人了。 “嬷嬷,去请太医来诊脉。”管隽筠抬起下巴看向身边的林嬷嬷。 “是。”林嬷嬷马上离开了,看了眼李嬷嬷。睨视一切的目光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到,难道以为真给诸葛宸生了孩子,就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除非是管岫筠能够回来给他生儿育女,否则不论是谁,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一样。 “回夫人的话,沁儿姑娘没有怀孕不过是信期不准。下官已经给沁儿姑娘拟定了药方,只要照着这个方子吃上两剂,就能药到病除。”太医给沁儿诊脉以后,赶紧过来回话。 “是么?!”半信半疑地,沁儿怀孕对于她来说没有太多的悲喜,但是这件事却不能不谨慎小心。万一是太医误诊,沁儿真的有孕,吃了太医开的药以后真出了什么纰漏的话,那可就是妒忌心作祟。这个坏人宗祠的事情,最好别做。 “下官敢担保。”太医信誓旦旦。管隽筠想了想:“这件事还需谨慎。”还想要说什么,忽然自己那个胸口发闷的症候又出现了,捂着嘴四处找漱盂。绮媗见状,赶紧端着小漱盂过来。 干呕了好一阵,漱过口才觉得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太医看着她:“夫人这个症候多久了?” “有些日子了,胃口不太好。”绮媗赶紧代答:“吃得不多,昨晚上给做的糟鹌鹑看到就吐了。” 太医笑笑,李嬷嬷的脸却随之变得异常难看。 “下官给夫人诊脉,看看究竟是什么缘故。”太医很恭敬地说道。 “好。”管隽筠点点头,这个干呕的症候确实有些日子了。每每看见一些从前欢喜吃的东西就莫名恶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绮媗嚷嚷着要请大夫来瞧瞧,但是总为着有事又迁延过去。 良久太医松开手:“夫人确实有了两月的身孕,这可是错不了的。”管隽筠愣住了,看着太医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过来想去拿手边放着的茶盏。一声清脆的响声,茶盏已经被淬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管隽筠盯着地上的碎片:“绮媗,再去请太医来。顺便让人去大街上找一个坐堂的大夫,一起进来。” “是。”绮媗答应了一声,赶紧叫人去请大夫。 第一卷 成婚 第二十六章 生事 接连两个太医和一个大街上的坐堂大夫,四个人诊脉的结果都是一样:管隽筠怀孕了,而沁儿真的只是信期不准,确实需要服药才行。 “小姐,你没事吧?”绮媗看着从太医走后就一直不愿说话的管隽筠,忍不住问道:“瞧您这样子,叫人害怕。” “没事。”管隽筠摇头:“就是累得慌,好像是心里有很多事堵在一起。” “今儿的事小姐早就分派完了,奴婢扶着小姐回房歇着去?”绮媗上来扶起她:“小姐这会儿有了喜了,自然是累些。方才林嬷嬷已经回去给将军和夫人报喜去了。” “别,别去。”还不想让人知道,为了两人之间的不谐,管昕昀对诸葛宸已经很不耐烦了。只是她一直都不回家去,管昕昀也就无从得知。要是林嬷嬷回去说话没有轻重,岂不是给找了无数的麻烦来。 “嬷嬷知道小姐有喜了,立马就回去了。”绮媗答应了一声:“您别操那么多心了,不过是回去跟咱们将军和夫人说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管隽筠无言,要真是沁儿有孕的话,最多是沁儿跟李嬷嬷从此翻身上云霄,可是自己绝不会给她一个机会欺到头上。偏偏是她自己有了身孕,而且还是两个多月。诸葛宸那几日连连折腾自己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是为了平衡自己跟沁儿之间随时可能出现的这种状况? “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贞娘进了花厅,当下请了个万福。 “嗯。”整整身上的衣裙,管隽筠自忖在沁儿谎称有喜这件事上自己并无大错。而且称得上是光明正大,不论怀孕的人是谁,都没有做出丝毫见不得人的举动。三个太医一个大街上的坐堂大夫,其间并无传统可能。要是再有人在婆婆面前说她从中作梗,作为丞相夫人的婆婆,总该有个决断。 “婆婆万福。”上房中只有婆媳两人,王夫人点点头:“坐下说话吧。” 王夫人上下打量了管隽筠一番:“太医诊脉说是两个多月的身孕,这段日子自己多加小心。遇到事儿不要硬撑,有什么尽管来跟我说。” “是。”管隽筠点头答应了,王夫人很少见的对着他笑。除开新婚第二天拜见婆婆行大礼的时候,这还是第二次。 “沁儿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还是那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丫头姬妾们不过是家里养的猫儿狗儿,多一个少一个在咱们这种人家里是免不了的事情。若是事事当真,还怎么过下去?”王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 “是。”管隽筠答应着,这种事早就看淡了。何况自己不过是替人做这个丞相夫人,身心都不在自己身上,为什么还要计较那么多? “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去做,这几个月多是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从前我怀着果儿的时候,几乎是只要能入嘴的东西都吃了个遍。”王夫人笑道:“若是你那边没有的话,就到我这边来拿。平日都是我一个人吃,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是。”管隽筠点点头:“昨儿叫人给您送来的大氅可好,这次的尺寸应该合适了。” “很不错,竟比我自己现用的还好。”王夫人点点头:“难为你想着,歇着去吧。” 管隽筠福了一福退出了上房。 绮媗端了一盏清汤进来,管隽筠刚闻到那味道马上不可抑止地呕吐起来。记不清这是早起后的第几次呕吐,一次比一次来的难受。 “小姐,这么下去可不是个法子。这几天天天粒米不进,要不再叫太医来看看。能吃点什么不吐就好了,小姐本来就瘦,这几天越发是清瘦得可怜起来。”绮媗不迭端了水过来给她漱口:“夫人叫人送来了咱们家里酿的梅子,说是做成梅子茶能解口。奴婢叫人熬好了,小姐喝一点可使得?” “嗯,最好是能有什么酸酸辣辣的东西。这两天嘴里没味得紧,看见什么都不想吃。”管隽筠点点头。 “小姐想吃什么?”绮媗将一碟酸梅放到她手边:“奴婢让人去做了来,方才林嬷嬷还说呢,只要是小姐想得出来的东西,嬷嬷就能做了来。” “那个醒酒的辣子,用盐和醋干培了出来。”管隽筠想了很久:“就想吃这个。” 绮媗愣愣地看着她:“这个能吃?这还是上次在家的时候,厨娘们因为误了火候做出的东西。把咱们将军的宿醉都解了,后来不许人再做,除非酒醉不醒才准拿出来。” “我就想吃这个。”管隽筠点头:“想起来就口水直流。” “嬷嬷做的时候非叨叨坏了不可。”绮媗一面嘟囔,一面出去。 吃了两粒酸梅。口里的淡味算是解了些。一股酸辣之气从外面弥漫进来,紧接着就是咳嗽喷嚏之声不绝于耳。 绮媗苦着脸,泪流满面端着托盘进来:“小姐,奴婢闻着就受不得这个味儿。嬷嬷们在厨房一行做一行流眼泪打喷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大委屈了。以后您就想点别的什么吃吧。” “你要不要试试?”管隽筠迫不及待拈起一枚放进嘴里,顿时舌尖上的味蕾全都打开了。酸辣之气直冲鼻翼之间,吃完一个又是第二个。绮媗看得目瞪口呆,担心会被辣坏了:“小姐,喝点梅子茶解解口吧。” “这个挺好,不用解口。”管隽筠炫耀似地又吃了一个,接着端起梅子茶喝了一口。酸甜苦辣咸几种味道融合在一起,一下子五味俱全。 绮媗简直是拿她没办法,只盼着这种古怪吃法快点结束,要是再不吃点正常的东西,真是了不得了。 “奴婢给夫人请安。”沁儿无事人一样大大方方请了个安,管隽筠看着她一脸的有备而来。上次那么罚了她,又让太医给她诊脉确信没有怀孕,她心里耿耿于怀是一定的。却显得别人不够心硬,管隽筠摆摆手:“起来说话。” “奴婢有件事想问问夫人。”沁儿一点都没学会收敛,反而比前次更加放肆:“奴婢听人说,庄子上送来的账目和银票,夫人都没送回银库去。奴婢上次不过是奉了丞相钧命来支取银两,夫人不仅不给反而重罚了奴婢。这庄子上送来的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夫人却从中私自扣下。奴婢倒是想问问夫人,这银子难道是夫人家的。还是夫人预备把这银子带回娘家去?” 管隽筠刚刚喝了一口酸甜适口的梅子茶,听到这话眉间隐隐跳动着:“想知道缘由?” “是。”大概是上次挨打以后,心中不服又在诸葛宸面前絮叨过什么,诸葛宸对她颜色好了些,就越发是有恃无恐起来。或者是婆婆那句没说出来的话,这次没有怀孕,难保下次不会有。所以说话的时候一定都不像是受过重罚的。 “你不配。”三个字如同石头一样砸到她面前:“你一个小小的婢女,不过是伺候丞相起居而已。我如何当家,是你能问得的?这是你能僭越的!谁教你的规矩!”管隽筠手重重拍着桌案,绮媗吓了一跳。 “去问问是谁把这些事儿到处传的,居然还告诉一个丫头了。真是没有半分规矩,查出来一并严办。以为相府是什么去处,就容得人在这里牵三挂四朋比为奸!”管隽筠扭头看着身边的绮媗。 第一卷 成婚 第二十七章 薄惩 “是,奴婢就去。”绮媗没想到管隽筠会发这么大火,赶紧下去了。 管隽筠看着沁儿:“上次我就说过,若有下次就不是挨嘴巴子和扣了月银这么轻了。你还真是不记打,要不怎么会不长点记性。”转脸看向立在旁边的赖嬷嬷,这是跟李嬷嬷一起主管内事,却不生事的老嬷嬷。因为一直都被李嬷嬷排挤着,不得重用。 “嬷嬷叫人去给她收拾东西,撵出去送到京兆尹那儿。皇后送我的一串明珠手钏在她柜子里找到了,这人赃俱获的事儿还望府尹大人严办。”管隽筠飞快看了眼站着不动地沁儿。 “夫、夫人,你什么时候在我柜子里找出来的明珠手串?”沁儿瞪大了眼睛。 “什么时候?就是你方才问我的时候。”管隽筠冷冷一笑:“这件事多少双眼睛都看着。还能作假不成!” 沁儿一下跪在地上,方才还是得意洋洋的脸顿时耷拉下来,浑身上下哆嗦不已:“夫人,奴婢再不敢了。饶了奴婢这次吧。” “这话好生耳熟,上次好像说过。我没记错吧。”管隽筠摆摆手:“有什么话到京兆尹大人那儿说去。对了,我嘱咐你一句话。这个私窃御用之物不是死罪就是流刑,或者看在你是相府婢女的份上会发往军中做了军妓也不一定。” “夫人,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再不敢了。”沁儿听到这话,顿时吓得面无血色磕头如捣蒜。 “你先告诉我,这庄子上银钱账目的事情是谁跟你说的。”管隽筠隐隐猜到是谁说的,除了李嬷嬷不会有第二个人。 “是奴婢自己看到的。”沁儿口齿哆嗦不清,还想要保住那个说话的人。 管隽筠也不着急,只是捋了捋前襟的系带:“赖嬷嬷,叫人给她收拾东西去。” “夫人,是奴婢的姨娘李嬷嬷看到的。没跟老夫人回,先跟奴婢说了。”沁儿慌了神,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去。 “原来你的颜面比老夫人都大,看到什么不去回了老夫人先来告诉你。”管隽筠端起手边的梅子茶喝了一口:“去把李嬷嬷请来,我倒是要问问这件事是个什么规矩礼数。” “老奴给夫人请安。”李嬷嬷很快被带了来,刚进来就看到跪在地上的沁儿,还没弄清楚出了什么事。大概是上次跪得太久伤筋动骨了,请安以后不等人发话就自顾自起来立在一旁。 “嬷嬷这些日子好?”管隽筠忍不住又要呕吐,绮媗已经问过话进来,看这样子赶紧拿过漱盂来。她干呕许久才算是止住,又端过一盏清茶给她漱口。 “劳夫人记挂,老奴还算硬朗。”李嬷嬷一脸不屑立在一旁:“还能来给夫人请安。” “我想也是,若是嬷嬷腿伤依旧的话,也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管隽筠喝了两口白水:“沁儿上次顶撞我,嬷嬷说她是不懂规矩。我想后来嬷嬷必然是教过她规矩的,也就没顾上问。没想到这次又这样,只怕也是跟嬷嬷一样,都忘了上次的教训了。我总不能自食其言,明明说过不许再有下次,否则决不轻饶。可是你看看,这又犯了可怎么好呢?” “沁儿做错了事儿,自然是该罚。只是夫人也有错,又当如何?”李嬷嬷看到赖嬷嬷杀鸡儆猴般的眼神,还有给沁儿收拾好的包袱,顿时明白出了什么事。 “夫人错了,干你什么事?夫人的错,也是你能摘的?你也配!”管隽筠微微一笑:“我不过是看在婆婆面上叫你一声嬷嬷,你也就自尊自大起来。论起来也不过是在相府里伺候多年的奴才,就敢管起主子的事儿来。你给我听清楚了,今儿我是少夫人,是相府的当家主母。一万年,我也是你主子。我的事儿没有你来插嘴的份儿。今儿我看在婆婆面上,给你存些体面。你们私相授受的事情,不跟你计较。若有下次,你就等着跟沁儿一样发落。” 李嬷嬷脸色煞白,在相府多年大概还没人这样子呵斥过她。婆婆当家的时候,她倚仗是婆婆陪嫁的身份,出去传话吩咐差事。别人听的是丞相吩咐的话,她便以为别人也听了她的话。忘了自己的身份,少不得也拿自己当了半个主子起来。 到了这时候,新主子面前还要端起这半个主子的款儿,自以为是。若是不办办她,说不定哪天就该听她的话了:“我说的话,嬷嬷可听见了?” “我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夫人不能随意发落我。”李嬷嬷看着管隽筠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 “你一个嬷嬷都能顶撞了我,我怎么就不能办你?!”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嬷嬷,你说呢!” “少夫人是主子,自然是什么话都能说,奴婢是奴婢,自然是不能指摘主子的不是。只是银钱数目巨大,就是老夫人当家的时候也是谨慎小心。少夫人才做了几天的掌家,就这么目无家规起来。若是少夫人不听老奴的好言相劝,老奴也无法。只好是实话回复老夫人了。”李嬷嬷面无表情地回道。 “收起你的好言相劝,我这儿不要你的好心。”管隽筠看了眼站在一旁同样立着眉毛一脸怒气的林嬷嬷:“打从今儿起,你也不用跟在我身边教我这样那样了,省得让你瞧见我的不合规矩心里不痛快。嬷嬷,赏她二十两银子,收拾好她的东西送她出去。老夫人那儿我亲自去回话。” “奴婢省得,小姐放心就是。”林嬷嬷肺都要气炸了,小姐在家的时候几时受过这种气,别说是将军和夫人舍不得说她。单单就是大小姐厉害也不能在小姐面前说这种村话:“李嬷嬷,跟我走吧。” “就这样的夫人,还真是连公主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李嬷嬷恶狠狠地说道。 “好啊,你既然想要追随那什么公主,我就遂了你的心思。”管隽筠几乎要人立马赏她两耳光,转念一想又换了心思:“正好我们家有人要往南中送信,嬷嬷去跟我哥哥说一声,把李嬷嬷一并送往南中去。看看她的公主主子是怎么对她另眼相待。” “是,奴婢知道了。”林嬷嬷答应了一声,跟在管隽筠身边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管隽筠发这么大脾气。 李嬷嬷依旧是带着不服气,还要说什么。林嬷嬷站在她身边:“李嬷嬷,你若是还想去处更好的话,尽管说好了。我们家小姐,不说别的。就是在皇太后皇上跟前撒个娇儿,也是无不依从的。处置你,你自己想象有多容易吧。” 李嬷嬷被林嬷嬷这话震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管隽筠:“少夫人,老奴……” “带下去,我不想听她说话。”管隽筠厌恶地摆摆手。 “姨妈,少夫人要送我去京兆尹大堂,这可怎么办啊!”沁儿哭得气喘吁吁:“少夫人,饶了我跟我姨妈这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带下去。”管隽筠捋了捋衣裙:“各有各的去处,要是有人胆敢徇私跟他们一样的去该去的地方。” 第一卷 成婚 第二十八章 信 诸葛宸好容易回得早些,在书房里翻看着几封信笺。其中一封是早间有人送到长史官手里的,用火红的火漆封着封口。上面只是写着几个颇为工整的小字:丞相手启。 拿着一柄象牙裁纸刀剔开了封口,拿出来看了两行字,居然是管岫筠写来的。信中提到的事情叫人莫名,说是成亲这么久还没有子嗣。好好的,跟自己提这件事做什么? “参见老夫人。”外面立着的人提醒了诸葛宸,诸葛宸把信笺隐进袖袋里。管岫筠不会是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这些。还要千里迢迢写了信来说,一定是有什么大的缘故。 “母亲。”诸葛宸拉开书房的门,王夫人一脸愠色站在门外:“您怎么来了?” “你媳妇今儿在花厅大发脾气,不止是撵走了你身边的沁儿,就连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李嬷嬷也一并赶了出去。还说她既然是心里有着公主这个主子,就让把她也送到南中去。若有人给他们说情,就一并跟着去了。”王夫人进了书房,在软椅上坐下:“我先时想着她有了身孕,性子自然是要跳燥些,还特意嘱咐了她不要时时动气。没想到今儿还真应验了这句话,居然把我身边的人都给撵了出去。这是谁家的规矩!” 打发两个奴才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嬷嬷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是阖府皆知的事情,不过是平时看在母亲面上,没有过多计较而已。早日撵出去也是早好,省得以后多些麻烦。 不知怎么一下联想到自己袖中那封信,原来是因为这个,诸葛宸心念一动。还真是看不出来,她居然会有这种心思:“母亲,是为了什么撵出去的?” “为了一笔庄子上送来的银子,你媳妇没问人就动了这笔银子。李嬷嬷瞧见了,没跟我说反倒是告诉了沁儿这丫头。沁儿也是个心里存不住话的,就那么跑去问你媳妇。不知怎么就触怒了她。”王夫人对这件事不甚了了,就是这话都还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管隽筠管家以来,把她身上原本繁缛的事儿全都接了过去,而且又是事事料理周全,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看着平时也是懂规矩知礼数的,没想到会在一天之内居然大发脾气撵走了自己身边的人:“上次她也是责罚了李嬷嬷一次,我还告诫过她,自然是以为不会再犯,这才几天竟然变本加厉起来。” “母亲说的事儿,她跟我说起过。”诸葛宸坐在书案后:“这件事干系不小,原就不便给人知道。况且李嬷嬷年纪也大了,母亲先时不是也说有一日要让李嬷嬷回家养老的。就趁着这个时候让她回去好了,不过是赏她几两银子好了。” “你媳妇给了她二十两银子。”王夫人气哼哼地:“什么事这么要紧?还不叫人知道。” “如今说这话还早,到时候自然回禀您知道。”诸葛宸起身扶着母亲:“您就别为这点小事动气,回头我说她去。有什么不是我先替她给母亲赔罪了,李嬷嬷年纪大了您不也说要让她回家去养老了。如今也是这么做的,至于沁儿走了也就走了。” 王夫人往前走了几步,忽又转过脸看着儿子:“你对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诸葛宸沉默了一下:“我送您出去,外头风大别招了风。” 外面伺候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出锋大氅给王夫人披上。诸葛宸扶着母亲往外走:“论理,你媳妇素日行事也罢了。只是婆婆面前不大讨好,除了晨昏定省,我就没见她在谁人面前有过一丝笑意,身上这件大氅也不过是贞娘略说了一句,转日就叫人做了送来。我说尺寸不大好,又改好了送来。” “嗯。”诸葛宸淡淡答应了一声,只是扶着母亲继续往前走。 “就是这个性子,不是经过这件事还真是看不出有这么大的火性。我先前才跟她说过,没想到才几天就真的应验了。”王夫人说起这件事还是带着忿忿:“就是真有不是,也该来问问我。一句话不说,说撵走就撵走。还是大家出身的小姐,这是个什么规矩。” “回头我说她就是。”诸葛宸转眼已经把母亲送到了正院,看着人扶了进去。转身拢拢身上的氅衣:“今晚我不出去了,告诉外头有什么东西先送到书房去。要是兵部有新来的邸报,送到夫人房里来。” “是。”跟在诸葛宸身后的小厮答应着退了下去。 “小姐没事吧,瞧您在花厅的时候,发那么大脾气。还真是把奴婢吓了一跳。”绮媗端了晚饭过来:“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瞧见。” “我倒是没事。”管隽筠在桌前坐下:“这两天倒是比先时胃口好些,也不是干呕得那么厉害了。” “只要小姐不吃那个辣子,就什么都好。前几天,咱们院子里由里到外全是那股子酸辣气味。还说呢,这一下什么人都不来了。”绮媗笑着把碗箸放在桌上:“奴婢只是担心,今儿小姐发落了李嬷嬷跟沁儿,丞相跟老夫人听见定然不依地。” “顾不了那么多,若是瞻前顾后我就什么都别干了。”管隽筠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是想得多了就索性什么都不管了:“每做一件事都被人看着顾着,还做不做了?” 绮媗给她解了外间的大衣裳:“小姐这样子,任是谁见了,都说不认得了。” “不认得的好。”管隽筠刚拿起筷子,已经有人打起帘子:“丞相回来了。” “丞相回来了。”绮媗赶紧往桌上加了一副碗箸。 “还没吃?”诸葛宸看没动的饭菜,在桌前坐下。 管隽筠看了眼绮媗:“去烫壶酒来。” “是。”外面守着的小丫头赶紧答应着去了,绮媗看着人端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鲫鱼火锅进来:“丞相、夫人可以用饭了。” 诸葛宸抿了一口滚烫的南酒,搭配上醇正的醉蟹甚是解口:“这螃蟹不赖,只是你不能吃。寒气太重,晦涩得很。” “我原不吃那个,只是今天的例菜端上来了。”管隽筠刚用鱼汤泡了饭,原本鲜汤香气扑鼻,不知怎么一下嗅到一股腥膻的味道,好转了不少的干呕又涌到了嘴边。只好捂着嘴到了一边,绮媗赶紧跟了过来帮着捶背。 “没事。”管隽筠摆摆手,漱过口过来坐下。已经把先前的饭碗推到一边:“盛碗粥好了,看有什么新样的小菜。” “奴婢这就去。”绮媗点点头,盛了一碗江米粥过来:“小姐吃点这个,奴婢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还是这么呕得利害,这都多久了?”诸葛宸看着脸色苍白的管隽筠:“还是让太医来看看,有什么药吃了可以好些。” “已经好多了,兴许是这鱼汤加醉蟹,气味到了一处才受不得。”管隽筠很慢地吃着面前一碟牙黄白菜:“前两日丞相说的,二叔家有人来的事儿已经妥当了。说是二叔二婶到了年下就不进京来,我叫人把庄子上送来的年货带了不少回去。另外封了一千两银子一并带过去。” “嗯,这些事你看着办就行了。”诸葛宸点点头,这件事比母亲以前还想得周到:“以后有什么事,发落就发落了。不必瞻前顾后,像李嬷嬷那样的刁奴打发了也就是了。母亲那儿事后回说明白就行,若是母亲一时说了什么也不用放在心上。上了年纪的人,多是一时之气,过后就好了。” 绮媗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话觉得奇怪。怎么一下这么替小姐着想起来,而且没有半点指摘的意思。说出来的话全是向着小姐,瞧这会儿风大雪大的,可是没出太阳呢。 第一卷 成婚 第二十九章 焚信 “好。”管隽筠答应了一声,低垂着眼帘吃粥。 绮媗撩起帘子将两碟酱菜放到管隽筠手边:“小姐,尝尝这个。” 管隽筠在碟子里夹起一点刚送进嘴里,马上吐了出来:“这是什么?” “奴婢问过,说是自己做的酱菜。”绮媗赶紧看了看:“看着像是虾仁酱。” 不说还罢了,提到虾仁酱管隽筠立刻变了脸色:“拿下去。”话没说话,已经捂着嘴走开了。绮媗怔了一下,顿时想到以前的事情,赶紧把东西收起来:“是奴婢粗心了,这就拿下去。” 管隽筠捂着嘴蹲在漱盂边,干呕不止。诸葛宸看不过,端着一杯白水过去:“怎么听不得这个?” “我不吃那个。”管隽筠接过水,诸葛宸从袖子里拿出帕子给她。‘啪’地一声放在袖袋里的信笺连带着掉了出来,诸葛宸俯身去捡,管隽筠已经看到上面的字迹。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上面的字体,二哥很早就说过,管岫筠写字除了工整能够叫人认出来以外,千万不能说是师傅教出来的。加上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也不深究这件事。从小看惯了她的字迹,于是这封信一掉出来马上就认了出来。 “丞相还是请回去吧。”也不接他的帕子,管隽筠转过脸:“我身子不方便,不能服侍。” 诸葛宸把信放在桌上:“她在信里问你好来着。” “不必。”管隽筠微笑着抽出帕子擦拭着嘴角:“我可不知道这个她是谁,既然是写给丞相的信,必然是有什么事要跟丞相细谈的。只是丞相也要替人着想。这有夫之妇终究是要恪守妇道,哪怕是未曾开化的南蛮之地,恐怕也是容不下这见不得人的事。日后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真正心疼的人还是丞相。” 诸葛宸兀自把信拆开:“你看,通篇都是问你好的话。” 管隽筠转过脸,一脸厌恶的神色。好像刚才那碟虾酱一样,不用吃只要闻到味儿就会叫人作呕:“我可不敢当,若是没有她只怕我会好很多。当然,在丞相心里她是千般万般的好。而我,就是穷尽一生也未必比得上她的分毫。让丞相一辈子都念着她的好罢了,我就不必了。” 诸葛宸脸色铁青,先前的霁和之色一扫而空。转手就把信连着封皮一起扔进熏笼,顿时火焰四起,信连同着封皮一起化作灰烬。 “这是何苦,丞相日后后悔起来又是我的罪过。”管隽筠看着跳跃的火焰淡淡一笑。 “别说了。”诸葛宸对上她的眼睛:“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 “我不提,丞相心里就不想吗?”管隽筠嘴角含着笑:“堪堪又把信给烧了,只怕心也跟着一起呢。” 诸葛宸捏紧了拳头:“不要再说了。” “好,我不说。”管隽筠起身离开,诸葛宸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别闹了。” “不许碰我。”管隽筠想去掰开他的手,用力扭动着:“我身子不方便,丞相请回吧。” 诸葛宸握紧她的下颌,不许她转过脸:“我今儿就要你。”话音刚落已经覆上了她柔软的唇瓣,管隽筠紧咬着贝齿不许他进入。诸葛宸搂紧了她的腰肢,舌尖在她紧咬的牙关前梭巡着。趁她不备一下就探了进去,管隽筠被他唇齿间勾缠不过,泪水不由自主落下来。顿了一下,合上牙关在他舌尖上狠狠一咬。 诸葛宸吃痛放开了她,随之吐出一口血沫:“你真别扭。” 管隽筠唇边也带着血渍,泪水挂在腮边。转过脸去擦眼泪,诸葛宸叹了口气跟着过来:“好了,不哭了。”一面说一面抬手给她拭去眼泪:“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地。” “丞相还是歇着去吧。”管隽筠深吸了一口气不想理他。 “去哪儿歇着?”诸葛宸挑起她的下颌:“今儿不是把沁儿撵走了,除了你这儿我还能去那儿?” 管隽筠转过脸,却被他拢进怀里想要挣脱都挣脱不了。诸葛宸下颌抵着她的头顶,把她的脸埋在肩上:“不许再拗着,要不是看你有了身孕,看我怎么收拾你。” “丞相,兵部的邸报来了。”叩门声响了起来,诸葛宸放开怀里的女人,低头一看衣襟上却被泪水浸湿了一片。管隽筠红肿透亮的眸子映入眼帘,在她唇瓣上亲了一下:“我不走,就在你这儿看。不哭了。” 管隽筠扭头进去,诸葛宸不自觉地一笑:“拿进来。” “是。”外面守着的人拿着一摞邸报进来:“回丞相的话,六百里加急的邸报。不止是送来丞相这儿,皇上那儿还有骠骑将军府也送了去。” “知道了。”诸葛宸看着一摞厚厚的邸报:“下去吧。”摆摆手让人下去,管隽筠坐在软榻上摆弄着绣箩里几样新拿来的花样。 诸葛宸坐在管隽筠素日看账册的书案上看着邸报,眉头不时紧皱着。管隽筠过来给他倒了盏茶,砚池里的墨汁有些干了,便站在旁边给他研墨。 “你不舒服就歇着去,别管我了。这么多东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完。”诸葛宸头也不回:“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管隽筠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却被他一反手拉进怀里坐下。管隽筠不习惯跟他挨得这么近,两人除开共睡一榻的时候,从没有亲密过。扭捏着要推开他的手,只是一股男性的气息环绕在身边,带着淡淡的皂角味,好像很好闻。 看他很专注地看着邸报,虽然不习惯被人这么环在怀里。不过这样坐着倒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倚靠在身后,跟哥哥以前对自己那种全心呵护是截然不同的。 诸葛宸看完两份邸报,怀中方才还在扭着的人全没了动静。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脸贴在衣襟上,眉间微微蹙着。嘴角微微一勾,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邸报,把她抱起来放到**盖好被子。 回身到了熏笼边,看着那封信燃尽的灰烬。没想到会有这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只是睡在**的人事先并没有见过这封信,居然会对信那么反感。难道中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信中所隐晦提到的事情,又为什么单单要跟自己提起来?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章 还有一封信 “筠儿,瘦多了。”管昕昀看到妹妹的第一句话满是疼惜:“这要是不叫人去接你,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住两天。” “年下事儿多,原是要回来的。”管隽筠坐在自家的花厅里,管昕昀少见的在家闲着:“二哥,今儿不用去兵部?” “难得有功夫在家歇一天,昨天在兵部忙到起更才回。”管昕昀留心打量了妹妹一番:“年后又要带兵出征,那天送来的六百里加急的军报厚厚一摞。最近忙着调配钱粮军饷,户部和兵部都在忙。” “哥哥出征在外还要多加小心,可是比不得在家的时候。”管隽筠四处打量了一番:“怎么没见嫂嫂,别是哥哥嫂嫂闹别扭了?” “谁还有功夫闹别扭。”管昕昀笑起来:“知道你回来,一大早就到厨房去叫人预备你爱吃的东西了。”眉眼间全是笑意:“只怕等我回来就要做舅父了。” “兴许是吧。”管隽筠羞红了脸,忽然想起那天看到管岫筠写给诸葛宸的信:“哥,是不是姐姐写信回来了?” “你知道?!”管昕昀愣了一下,依照管岫筠的性子绝不会给妹妹写信。况且信中提到的事情也不是能够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反复问起妹妹婚后如何,甚至还问起妹妹是否要做母亲了。这件事绝对是有蹊跷,因为她从没有关心过妹妹任何事情,只要不在背后用心就好了:“是有一封信回来过,说她在南中过得挺好。唯有一点不足,成亲这么久都没有喜讯传出来。写信来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她给丞相也有信去,听说也是问我好不好。”管隽筠想起那天诸葛宸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他不会无缘无故烧掉那封信,可见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信呢?”管昕昀脸色十分难看:“还想做什么,难道还嫌闹腾得不够?” “烧掉了。”管隽筠抿嘴一笑:“我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丞相说全是问我好不好。” 管昕昀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倒是猜到她想做什么了,要不妹婿也不会烧掉那封信了。” 吴纤雪正好带着人端了管隽筠喜欢的几样精致点心过来,听到这话也不好打断。管昕昀挥手让周围的婢女全都退下:“岫筠写来的家信里问你是不是有身孕了,我想她写过去的信里肯定也提到了这件事。这件事我都能想到,恐怕妹婿也想到了。” 吴纤雪看了眼夫君,扭头看着围着厚厚裘衣的管隽筠:“夫君,你是说?”接下来的话反倒是不敢说了,难道管岫筠是想问问筠儿是不是有喜了,然后自己也好凭借跟诸葛宸的一点旧情不绝,李代桃僵不成? “若是筠儿不说她往相府写了信,我还真想不出这么多事情来。”管昕昀从袖袋中拿出那封信,掀开熏笼的盖子扔了进去:“岫筠有了这个心思就是天理不容,我说什么都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她就算是一世无所出,也跟咱们这个家没干系。那些话全是她说出来的,高枝儿也都被她占去了。世上的事儿是不会有两全的。” 管隽筠看到过两次同样蒸腾着的火焰,燃起这火焰的居然是同一个人写的两封信。管岫筠若知道是这个结果,会说自己居心叵测吗? 吴纤雪携着管隽筠的手到在自己起居的上房内坐下:“前次嬷嬷们回来的时候就说,你要吃什么酸辣的了不得的东西,那些个东西是能够入口的?后来送去的酸梅和樱桃应子可吃了?” “吃了,还是家里的好。”管隽筠点头:“相府里的梅子太甜腻,不解口。” “还好,不算是个刁钻口味。”吴纤雪掩嘴笑起来:“比我那时候好多了。我那时候正是隆冬,非要吃盛夏时候的桑葚,弄得沸反盈天的。你哥哥叫人四处去找,后来还是南边的人回来带回来几株专为冬蚕种的桑树上接的桑葚,吃下去登时就好了。” “还好我不吃这个。独独受不得那个什么虾仁酱。”管隽筠拈起一枚梅子放进嘴里。 “谁这么不省事,把什么虾仁酱送到你跟前。”吴纤雪把一碟新样的点心挪到管隽筠手边:“筠儿,这么些日子都没回来。他对你好?” “能有什么不好呢?”管隽筠看了眼吴纤雪:“嫂嫂,你说姐姐写信回来是为了什么?她还不歇心?” 吴纤雪沉默了半晌:“你也别想那么多,嫂嫂说句话你别不信。两人做夫妻久了,比从前那些故事都来得要紧。虽说两人之间龃龌总是有的,只是岫筠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名分所限身份所关,想要做什么都是白搭。” “就因为这样,我才能过下去。只是她时时刻刻如影随形,一刻都不肯放手。甚至连我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姐姐。”管隽筠端起茶盏,盯着氤氲的茶雾好久。 “难道岫筠的所作所为只有你一人看见?这两封信最后都是付之一炬你还不明白吗?你哥哥自然是全心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而妹婿那边,恐怕还不止是这个。” 吴纤雪停了停:“有句话二嫂告诉你,在男人心里没有什么比得上他自己的骨肉要紧。岫筠自以为自己是无法替代的,才会做出这等没算计的事情来。她没子嗣算要紧,而相府岂不是更要紧?何况你是相府明媒正娶的夫人。腹中的孩子是相府嫡出之子,谁能动摇?妹婿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筠儿,难道你不知道妹婿是诸葛家兼祧两房的独子,他不止要承袭老丞相的后续香烟,甚至他二叔一生无出,这点香火也要他来承续。就因为这个要紧,他会让岫筠那一点私心得逞?” 管隽筠手指微微抖动着,这是最为危言耸听的话。若是管岫筠听见了当作何想? “夫人,姑老爷来接小姐回去。正跟将军在花厅说话呢。”吴纤雪身边的丫头碧霄打起帘子进来福了一福。 “这么快就要接回去?才住了几天!”吴纤雪看着管隽筠笑起来:“才说要做点合口味的东西给你解口,谁知道就来接了。” “恐怕是相府有事。”管隽筠跟在后面起身:“出来好几日了,是要回去看看。” “听听,这就是当家主母的口声。我就跟你一样,但凡是到哪儿去了一准记着要早些回来,唯恐耽误了什么事儿。”吴纤雪携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年下得了空儿就回来走走,有了身孕也不能总在家呆着。想吃什么,要是那边没有就叫人回来传话。家里知道你的口味脾气,能对了口味最好。有些事别总放在心里,不论是什么总有哥哥嫂嫂替你担着。” “是,有哥哥嫂嫂为我做主,我不计较。”管隽筠点点头:“况且也计较不来。” “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你可别嘴里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吴纤雪好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有些话嫂嫂原不该说,只是不说实在过意不去。岫筠已经过去了,别把她记在心里。倘或你有什么不好,叫哥哥嫂嫂心里怎么过得去?” 这跟那天绮媗说的话如出一辙,管隽筠一阵心酸。脸上却不再像是初嫁时归宁那样,抿嘴一笑:“嫂嫂说的我都记下了。如今我不是一个人了,哪怕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这个着想。” “你要真能这样才好呢。”吴纤雪跟她一路说着已经到了花厅。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一章 拦轿喊冤 诸葛宸正看着管昕昀递给他的一摞军报:“这封信我早间在兵部已经看过了,说是西羌军马时刻骚扰边境,掳去不少牧民牛羊财物。要不是前日烽火台上预警,恐怕就要真的打进来了。” “既然是这样,为何始终不许发兵?”管昕昀时刻关心边疆战事,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军人都不会准许西羌小国欺辱边民,凌辱百姓。 “此时发兵与我军不利。”诸葛宸把军报还给管昕昀:“我军中士兵多不习惯西北酷寒,严冬出兵水土不服之外,粮草也不易运到军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粮草不济,如何用兵打仗?一鼓作气,将士用命固然可贵。只是不审时度势,贸然出兵实是不智之举。” 管昕昀沉默半晌:“若是到了年后,只恐延误军机。彼时就是江山社稷的罪人,谁也担待不起。” “就是延误军机也比贸然出兵强得多,否则就是误国误民。这份沉重最后可不是单单一个贻误军机就能搪塞过去的。”诸葛宸抬头看到姑嫂两人从后面出来,便止住话:“嫂嫂。” “说得热闹得紧,已经叫人预备午饭了。”吴纤雪还了半礼,又朝管昕昀笑道:“妹婿妹妹难得回来一次,在家里还要说外头那些事儿。也不觉得絮烦。” “不过是说了两句,新来的邸报就是这时候不说,说不准午后就要出去。也不叫人过个安生年。”管昕昀笑着看向一侧的管隽筠:“好容易这几日胃口好些了,想吃什么就叫人回家来说。真是风吹吹就能刮跑了。” “哪有二哥说的那样娇弱。”管隽筠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诸葛宸,忙得连胡茬都没空刮,脸颊更是瘦的有些陷下去。不知道最近又忙得怎样,只怕又是连吃饭的空闲都难得。 管隽筠围着厚实的狐裘坐在车里,同色的暖袖套在手上。诸葛宸跟着进去,坐在管隽筠对面。一沓厚厚的邸报装在袖袋里,显然是还在想着刚才管昕昀谈论的事情,眉宇间没有舒展的意思。 随着车身的震动,诸葛宸回过神看着对面的人:“气色倒是好多了,还是没见长好多少。”伸手去握她蜷缩在暖袖里的手:“还好,挺暖和的。” “这些日子忙?”管隽筠缩瑟了一下手,手指上触碰到每日握笔写字磨出来的茧,变得异样安心。 “嗯,不到起更都没回去过。”诸葛宸点头:“方才听你哥哥说,这些日子吃得好些了。还是这么瘦,倒是想着你回去少些事情,能够养好些。看来还是一样。” “已经好多了。”管隽筠想要抽回手,无奈十指被他攥得紧紧的,试了两次只好作罢:“还要出去?” “你不要我出去,我就不出去。”诸葛宸索性坐到她那边:“外头风大雪大,我也不想出去。” 管隽筠微微侧着脸不说话,鼻翼间呼出的热气喷在脸颊上很是不惯。修长的手指掠了掠她乌黑的鬓发,把她环在怀里:“冷不冷?” “还好。”听到沉稳的心跳,也觉得心安不少。 马车忽然停住了,外面人声嘈杂。“怎么回事?”诸葛宸轻轻拍了拍管隽筠的手背,贴在耳边轻声道:“不会有事的。” “回丞相的话,前面有一戴孝女子跪在路上拦车喊冤。”外面开路的侍卫朗声答应着。 “拦路喊冤?”诸葛宸看了眼眼睛似睁非睁地管隽筠:“我下去瞧瞧,外头冷你别动。” “嗯。”管隽筠点点头:“把氅衣系好,别受了风。” “仙儿,外面什么事?”诸葛宸下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还没上来。管隽筠撩起一侧窗帷,仙儿前次生病好了,恰好她回来就跟着一起过去了。 “小姐,那个戴孝的女子拦路喊冤。一时不得走人。”仙儿赶紧到了窗帷下:“外头风大,小姐还是进去吧。” “你扶我下来。”管隽筠看着雾蒙蒙的一片,天与地几乎没有分别。 “小姐,这可使不得。倘或招了风寒可怎么好呢。”仙儿不敢答应,竭力推脱着:“兴许过会儿就没事了。” “不打紧,你扶我下来。”管隽筠摇头,仙儿拗不过她只好扶她下来。 “求丞相为小女子做主,若是能救了小女子的姐姐出火坑。就是当牛做马,奴婢也是一辈子感念丞相的大恩大德。”一个浑身重孝的少女跪在路中间,呼啸的北风夹杂着炮烟般的大雪打在人脸上。 诸葛宸背着手不说话,脸色冷肃凝重。“夫人?!”诸葛宸身边的侍卫荣立看到管隽筠扶着仙儿的手过来,赶紧肃立在一侧。 “不是叫你别下来的。”诸葛宸转过脸:“这么大雪。” “车里闷得慌,下来走走。”管隽筠穿着厚厚大氅立在诸葛宸身边:“这姑娘怎么了,一身重孝跪在地上。” “求丞相和夫人替奴家做主。”听到有人问话,一直都哭个不停地女子越发是抽搐得利害:“奴家家里因为欠着李员外家银子,爹娘重病不能还清。李员外就把奴家的姐姐拉去抵债,做李员外的小妾。姐姐不从,李员外便把姐姐卖进了青楼。” 管隽筠眉目微微一动:“这件事自然是有地方父母官做主,怎么不去县衙告状,反倒是要京城来拦轿喊冤?” “李员外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因为姐姐不从不止把姐姐卖入了青楼,还把我爹娘活活打死,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要不是爹娘把我打扮成小子的模样逃出来,只怕也跟姐姐一样了。我请人写了状子到知府大人告状,知府大人也不接状子反而要抓我。我连夜跑了出来,才没被抓回去。后来我才知道县太爷夫人是知府大人的干女儿,这样一路告上来都没人搭理我。听人说丞相大人必从这条路上经过,求大人给小女子一家做主。”跪在地上的女子一行哭一行说,伴随着呼啸的北风,显得寒气逼人。 诸葛宸冷凝着脸:“你说的事情,只有你一家的状子,还有谁能给你作证?” “县太爷一家横行乡里,多有人不服。民女进京告状,乡间父老乡亲多不识字,请了一位私塾先生给民女写下状子,还有一封血书。”女子从衣襟里拿出一份血迹斑斑的书信递到仙儿手里。 “你可知道状告父母官,不论这官司是胜了还是败了,你都会有大不是。甚至会要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丞相接了你的状子只要没看你就还没事。只要打开看了就是认下这个案子了,你可要想清楚。” 管隽筠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加上仙儿手里那封血迹斑斑的血书,在大雪中异常扎眼。 “民女一家家破人亡,全都是被县太爷一家所害。若是丞相能为民女做主,民女纵死九泉也感念丞相的恩德。丞相若是不能为民女申诉冤枉,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要到阎王爷面前哭诉冤情,直到胜了这场官司为止。”一直都低着头的女子忽然抬起头,红肿着双目看着管隽筠,目光中透露出决然。 “你的状子我接下了,把她带下去。”诸葛宸接过仙儿手里的血书,连同侍卫手里的状子一起丢到长史官手里。管隽筠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扶着仙儿回到辇车上。 “小姐,您没事吧?”仙儿看她靠在车板上,微微闭着眼。 “挺可怜的,要不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绝不会让一个女儿家做这种心思。”一阵寒气袭来,诸葛宸跟着进来。仙儿见状赶紧退了出去,不知怎么脸颊忽的涨红。 “手好冷。”诸葛宸不知是在说谁,握紧那双套在暖袖中的手,两人都缩瑟了一下:“你呆在车上最好,做什么下去?” “从没见过,想见识一下。”管隽筠看着他:“很多,所以见怪不怪?”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掩好了窗帷只是扣扣车板,马车继续往前走。 管隽筠忽然鼻子一酸,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把脸埋在诸葛宸的肩上,诸葛宸嘴角微微一翘,把她环进了怀里。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二章 青鸾 “给您请安。”一段时间没给王夫人请安,管隽筠换了衣裳便带着丫头们到了上房给王夫人行了个大礼。 “嗯。”自从李嬷嬷和沁儿的事情以后,王夫人对管隽筠一直都是冷着脸。加上诸葛宸多多少少在明里暗里护着管隽筠,王夫人更是心下不忿。面上不好露出来:“你回家住了些日子,倒不觉的比先时好了多少。” “是,有劳母亲挂念着。”管隽筠敛眉福了一福:“这些时候不在家里,诸事烦劳母亲。媳妇不孝。” “罢了,你也歇着去吧。等会儿要是再受了风寒,又是一桩麻烦。”王夫人不耐地摆摆手,管隽筠答应了刚要退下。王夫人忽的想起了什么:“等等,有件事倒是要你记着。你二叔家的青鸾来家了,我让她先在我这儿住下。你既然是回来了,我就把她交给你。你看着安置在哪一处,二叔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虽说不是亲生的。只是从小也没有谁轻看了她,别叫人挑理儿。日后传了出去,不说你们反说是我们这做上人的没有教导好子媳。” “是。”管隽筠点头答应了,看王夫人无话这才退了出来。 “带着人去那边的松云轩收拾出来,二老爷家来的青鸾小姐就住到松云轩去。”管隽筠在花厅坐下,看着侍立一旁的诸多丫鬟仆妇:“赖嬷嬷,你看谁乖巧伶俐些,好去服侍青鸾小姐。” “回夫人的话,皎月倒是不错,人也伶俐,平日做事稳当可靠。不如让皎月过去好了。”赖嬷嬷先前还没发现,等到认真回话的时候才发现,管隽筠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丫头。比起绮媗多了几分娇憨。 管隽筠点点头:“我先瞧瞧再说。”从来就不缺什么太伶俐的人,也不乏稳当可靠的。唯独缺的就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二叔二婶都在,却把膝下唯一的养女送到相府来。必然是有缘故的,如果是嫡亲堂兄妹还有可说,只是这名分上的堂兄妹没有丝毫亲族联系,肯定有人预料不到的结果。 “奴婢给夫人请安。”赖嬷嬷很快就叫人把皎月带了过来。 “打从今儿起,你就到松云轩去伺候青鸾小姐。青鸾小姐是二老爷身边的大小姐,论起尊贵不输于咱们家里的姑奶奶。切不可怠慢,若有一丝怠慢不到的地方,被我知道,决不轻饶。”管隽筠端起手边的梅子茶喝了一口:“可记下我说的话了?” “奴婢记下了,奴婢不敢。”皎月赶紧答应着。 “下去吧。”管隽筠摆摆手:“还有什么事?” “老奴有件事要回夫人。”赖嬷嬷拿着一份鲜红的礼单过来:“这是吏部张大人家的新添了长男,送来的帖子和礼单。若是旁人家,奴婢们便依照素日的回礼送了过去。只是张府与相府世交,特来讨夫人的示下。” “我看看。”管隽筠点头接过礼单,看了半晌:“长命锁和金麒麟都留着,外加一对金狮子。余下的不变,只是把长命锁换成翡翠的就行。弄一堆金子没得俗气。” “是,老奴知道了。”赖嬷嬷接过礼单赶紧答应了。 “没事的话就都散了吧,再有什么速来回我。”管隽筠拢了拢身上的大袄:“庄子上送来的山货年租只怕这两天就到,都留心看着。” “是。”赖嬷嬷领着头答应了。 “小姐,青鸾小姐来给您请安来了。”婢女仆妇们退了出去,绮媗带着一个身穿宝蓝缎袍的少女进来。 “青鸾给夫人请安。”青鸾上前福了一福:“夫人万福。” “这怎么当得起,快起来。”管隽筠正用火筷子拨弄了手炉里的炭火,目示绮媗把她扶起来。上下打量着看上去略显缩瑟的身形:“到了相府就跟在自家里一样,别拘束也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就让皎月来跟我说。” “夫人这般说,青鸾可受不起。”青鸾退到一边看着管隽筠,娇怯怯的少妇却有着淡然和冷静,眉宇间的尊贵又是人所不及。 管隽筠捂着嘴侧到一边不可抑制地呕吐起来,绮媗赶紧过来帮着捶背:“这才好了几天,怎么又来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管隽筠摇头:“都散了吧,我实在是没精神。” 青鸾看了眼娇弱不胜的管隽筠,逐客令虽然不那么直接,还是可以听懂了。微微福了一福退出了花厅。 “总是这样子也不是个法子,不如还是请太医来看看。能吃点什么药,不吐了还能吃点东西就好了。”绮媗一面帮着捶背一面说道。 “过些日子就好了。”管隽筠漱过口,吃了一粒酸梅才算是好些:“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新样的点心和时鲜,等会儿晚上传个汤锅上来。要一样酸酸凉凉的东西,别搁香油弄腻了。” “是。”仙儿答应着去了,绮媗扶着管隽筠起身:“小姐,好好的弄个什么青鸾小姐来做什么?要真是什么二老爷家的,也用不着寄人篱下。” “我倒是想知道,可是去问谁呢?”管隽筠摇摇头:“我在家里住了这么些时候,一回来就遇到这个,还想找个人问问。” “等会儿小姐问问丞相不就知道了。”绮媗扶着她往自己住的院落走:“丞相叫人把晚间要看的邸报都拿到您那边去了,听说这些时候都是在这边看邸报的。” 管隽筠神情间略略忸怩了一下,绮媗抿嘴一笑:“小姐,这是怎么个缘故?” “我如何知道。”管隽筠飞快看了眼绮媗,脸颊泛起丝丝娇红。又怕被人看破,大眼睛一眨就侧过脸去。 绮媗咯咯直笑:“小姐,是不是大小姐再不会生事了?” “但愿是这样。”管隽筠刚刚露出的笑意因为这话,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封信始终是心底无法磨灭的一点疤,二哥说的话加上两人同样都将信付之一炬,可见管岫筠不止是说自己无所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嫂嫂说的可算是切中要害。没有子嗣,就算是南王嫡妃也会尊荣不保。管岫筠素来抢阳好胜的性子,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打起帘子,一股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正对着门的条案上放着两盆开得正艳的单瓣水仙:“这花儿好。” “是丞相叫人搬来的,说是放在屋子里看着舒服。”绮媗扶着她进去。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三章 心结 “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丞相还在书房?” “是,听说刚回来就被人请去了,一沓东西送过来。丞相脸色就不好看了。”绮媗给她换了件灰鼠皮裙:“小姐,其实您跟丞相性子挺像的。这些日子奴婢也算是瞧出来了,若当初真是大小姐嫁过来,只怕还有叫人意想不到的事儿。大小姐那脾气也就是看着大方,奉承皇太后老夫人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是真说到旁的,哪里有您半分的好处。” “别胡说了,她如今是南王嫡妃,又是皇上亲封的长公主。这份尊贵,谁能比得上?”管隽筠打断了她的话:“她自她,我自我。谁也变不成谁。” “还长公主呢。”绮媗暗自嘀咕了一声,想起那天在家里听见将军和夫人说的话,要是真论起来,小姐手里那个檀木匣子可是世人都不及的尊贵,只怕中宫皇后都要逊色三分。 管岫筠接过绮媗手里递过来的簿子:“眼看到了年下,事儿一天比一天多。让长史官把年酒的帖子拟出来,别跟那些素有往来或是宫里祭祀的大日子重了。到时候不说是咱们疏忽,一个不知礼数就够瞧了。” “是,过会儿就去传话。”绮媗扶着她坐下:“小姐,是这会儿传饭还是等丞相过来再传?” “我也不饿,等会儿再传。”管岫筠靠在软枕上,慢慢翻看这几日积压下来的账簿:“对了,你去看看这两天有没有银库的总账过来。” “是。”绮媗答应着下去了。 窗外依旧是彤云密布风雪大作,管隽筠想到绮媗刚才说的话,管岫筠如果真的嫁给了诸葛宸,自己该是个什么结果。是不是真的带着那个檀木匣子进宫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又会怎样?虽然不知道自己嫁的这个男人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对是错,可是只要他身边就会莫名安心。不论是发生了什么,只要有他在都不打紧。他会撑住一切。 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手指覆上尚未隆起的腹部,嘴角微微一翘。看看四下无人,罩了件斗篷起身出去了。 诸葛宸恼火地看着新送来的各路军报和报灾的奏本,每一件事都要有详细的条陈和批复。再过几天皇帝就要封笔,如果不趁着最近这两天把手里的事情叫个清楚,恐怕这个年都过不好。 “夫人。”外面侍立的荣立看到管隽筠带着仙儿过来,马上垂首行礼。 “丞相还在里面?”管隽筠戴着厚实的风帽:“用饭不曾?” “回夫人的话,丞相从回府开始,一直都在书房。不曾用饭。”荣立半垂着头不敢仰视。 管隽筠点点头,接过仙儿手里的食盒:“在外头候着,不用跟着了。”说着一径推开门进去。 诸葛宸在跳跃的灯烛下看着邸报,下笔如飞,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没有片刻闲暇。管隽筠叹了口气,掀开食盒的盖子将晚饭一点点摆出来,食盒最下面是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还有一壶滚烫的女儿红。 异香扑鼻而来,诸葛宸抬头才发现对面小几上放着一桌饭菜,管隽筠正在收拾着散落的书本:“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 “进来的时候丞相在看东西,就没惊动。”管隽筠摆好碗箸:“先吃饭吧,要不又耽误了晚饭的时辰。” “原先说过你那边吃的,没想到一看就误了时辰。”诸葛宸放下笔过来:“你也没吃?” “吃不下,有点呕得利害。”管隽筠坐下:“索性就过来了。” “怎么还在吐,明儿宣太医来看看好了。”诸葛宸喝了口鲜美的鱼汤,饥肠辘辘的五脏庙终于得到慰藉,手边还有一壶温热的女儿红:“要不这么下去,总不是个长久的法子。再说就到了年下,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青鸾我已经安置在松云轩了,又让府中的皎月过去伺候她。其余的份例跟妹妹是一样的。”管隽筠飞快看了眼诸葛宸。 “青鸾?!什么时候的事情?”诸葛宸看着她:“你如何认识青鸾?” “难道丞相不知道?”管隽筠有些惊讶,并没有表露出来:“去给母亲请安,母亲说青鸾已在府中住了几日,叫我妥善安置她。毕竟是二叔唯一的女儿,纵然不是亲生也不可怠慢。” “来了几日?!”诸葛宸皱着眉:“我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兴许是看丞相事多,母亲也就没说。”管隽筠给他盛了半碗香粳米饭,用鱼汤泡了挪到手边:“青鸾生得好模样。” 诸葛宸似笑非笑看着她:“与你一比,差远了。”管隽筠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些,一下子双颊绯红,半垂着眼帘不说话。 诸葛宸看她含羞胆怯的样子,笑着把她拉过来坐下:“难道不是?” 管隽筠抬头看到他的眼睛,黑眸中那种神情似曾见过。还记得那次在未央宫的时候,他对着管岫筠就是同样一副神情。如今他用同样一种眼神看着自己,是因为自己跟管岫筠一样的脸吗? 不论自己做什么,都只是管岫筠存在的傀儡。包括自己腹中的孩子,也只是退而求其次都不能弥补的遗憾。想到这里,原本就不甚暖和的手已经凉透:“原本就不是,连我都是替人来的。” 诸葛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环在她腰间的手松了下来:“好了,你先回去吧。这是外书房,人来人往。不是夫人来的地方。” “是。”管隽筠颤微微地起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就算蒙蔽得了一时,也哄不过一世。终究是不一样的:“我这就回去。”也不叫人收拾东西,微微一福退了出去。 诸葛宸看着很快打开又阖上的房门,脸色阴沉。端起手边的女儿红一饮而尽。 “小姐是怎么了?回来时候还是好好的,半天功夫就这样了?”绮媗把仙儿拉到耳房里:“我去外头拿东西的时候,小姐做什么了?” “小姐带着我拎着食盒去外书房给姑老爷送晚饭来着。”仙儿显然不知道在相府是没有姑老爷一说的,还以为是在将军府里的样子。 “听见说什么了?”绮媗有些疑心是为了那什么青鸾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像是。小姐从来就对这些事情不甚上心,上次沁儿也只是因为不懂规矩才发落她的。若是为了拈酸吃醋,还不至于。 仙儿摇头:“只是我瞧见小姐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眼圈有点微微发红。”一面说一面看向那边的屋子,里面亮着灯:“绮媗姐姐,你跟着小姐过来这么久,小姐跟姑老爷好不好?” “在相府千万别叫什么姑老爷,要叫丞相。就连小姐自己也是这么称呼。”绮媗叹了口气,她亲眼见过两人别扭时候的情形,这刚好了点,怎么又出故事了:“有句话我跟你说了,自己仔细就是。相府可是比不得在咱们将军府里,若是有一点错儿,小姐是不会包着你的,小姐是掌家的少夫人这不假,可是上头还有老夫人,又还有丞相。周围这些人哪一个是好惹的,你可别拿鸡蛋往石头上碰。自己放机灵点儿,记下了?” 仙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姐姐,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四章 婶婶 “好了,你先去睡去。我进去瞧瞧。”绮媗有点不放心,要是真在书房里跟丞相为了什么别扭了,说不准又是为了大小姐的事情。就是这一块心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把这心病长长远远去了才好。 轻轻打起帘子进屋,管隽筠坐在灯下很认真地做着针线。绮媗认得这个花样,还是夫人从一堆花样子里头挑出来的,叫做麒麟瑞草。为了就是讨一个麒麟送子的好口彩:“小姐,时候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嗯。”管隽筠点点头:“一会儿就睡了。” “小姐,您叫我去看看庄子上的账册,已经送了来。明儿一早赖嬷嬷就叫人送来,说是还有庄子的山货和年租也会一并造册送来,小姐放心就是了。”绮媗给她倒了盏梅子茶:“小姐这个害喜的症候也该请个太医来好好看看,要是总这么下去可是怎么好?” “过些时候就好了。”管隽筠头也不抬,继续做着针线:“时候不早了,你也歇着去了。我过会儿就睡了。” “是。”绮媗看她神气间淡淡的,虽然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最好别在他身边看着。要不等会儿真的招惹出不高兴,如今这身子可是受不得任何刺激的。 诸葛宸立在廊下许久,雪花随着北风吹到身上白蒙蒙一片都不曾觉察。连他自己都不知从几时开始,已经是在忽略掉原本是孪生姐妹的事实。她自她人自人,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 管岫筠从来都会吸引住所有的目光,让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鲜艳夺目,好像是天生的一样。可是身边这一个,只是用最淡然最简单的处世让人习惯她的存在,一旦不在了就会觉得失去了很要紧的东西。她也有夺人的秀色,而且更胜乃姐一筹。只是若仅仅以为她只有美貌的话就是大错特错,她把自己放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只是这个看不到的地方却足以让人无法忽略掉、 推开房门,一股淡香扑面而来。水仙的香气像极了她,若是长久置身于屋内是会忽略掉它的存在,只有去面对繁花似锦时,才知道那种香气早已深入骨髓无法磨灭。 安然而卧的睡颜在黑暗中依稀可辨,诸葛宸手指滑过娇柔的容颜。俯身含住柔软的唇瓣仿佛蝶儿戏水一样嘶磨良久。 在她额头上啄吻了一下,一夜的风雪让天际泛出比平时更光亮的黎明,诸葛宸换了朝服披上新制的貂皮氅衣上朝去了。 绮媗从赖嬷嬷手里接过请吃年酒的帖子和年租山货簿子到了花厅,管隽筠笼着厚实的灰鼠褂子坐在厅上,面前熏笼里的红罗炭烧得正旺。 “回夫人的话,赵王府的老王妃主子遣人来说话送东西。”赖嬷嬷原本不上花厅来,外面的事情都成了她在支应。 “快请进来。”管隽筠点点头,片刻之后赵王府的内管家宋嬷嬷带着一干丫鬟仆妇上前请安:“给小姐请安。” “免礼,婶婶好?”管隽筠欠了欠身:“怎么今儿差嬷嬷过来?” “今儿是王妃寿诞,让老奴来接小姐回家一叙。”宋嬷嬷笑着给她请安:“一些时候不见,小姐气色倒是好些了。” “烦劳婶婶记挂着,只是今时不比往日,我要回禀婆婆知道才能回去。”管隽筠低头想了想,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老奴来的时候已经给老夫人请过安,老夫人准许小姐回去。”宋嬷嬷笑道:“小姐放心就是。” “我去给婆婆回话才好。”管隽筠整了整身上的衣袂,仙儿赶紧扶着她起身过去。 “绮媗。”管隽筠转过脸把绮媗叫到身边,低声嘱咐了两句:“你去看看,上次两件衣裳都是给婶婶做的。别拿错了,还有两双寿鞋。” “是,奴婢这就去。”绮媗赶紧答应了,宋嬷嬷看管隽筠出了门朝绮媗笑道:“小姐倒是比先时在家的时候长好了些。” “您这是没见着前些时候,吐得一塌糊涂。好容易这两天不吐了,才算是吃了些东西。”绮媗收拾出管隽筠说的那几样东西,装在锦盒里:“等会儿王妃见了,又该说她了。” “主子想小姐想得紧,总是在府里叨叨。要是换做从前早就把小姐接到家里去了,偏生小姐又是这相府的当家少夫人,比不得从前了。”宋嬷嬷看她手里拿着的锦盒:“小姐跟姑老爷好?” “好。”管隽筠交代过无数遍,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有人问起来,只有一个好字。只是从家里回来以后,还真不知道为了什么别扭了,两人都没见过面了。就是想要不好都不行。 宋嬷嬷笑着摇摇头,要想在丫头们这儿听到两句真话,估计是不行了。就是等下回去,只怕老主子也问不出什么来。 “既然是王府派人来接,那你就过去看看。”管隽筠一抬头,看到青鸾在王夫人身边陪着说笑,看样子还是熟稔得很。 “是,媳妇告退。”这个情形有些眼熟,只是一下记不起在哪里见过。退出了王夫人的正房,忽然想起当初在长信宫看到的,管岫筠也是这样在皇太后身边承欢。管岫筠是为了一生的平安富贵,青鸾是为了?管隽筠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但愿这是杞人忧天。 “给您请安。”赵王府内宾客盈门,相府也有人送来各色贺礼。管隽筠被单独接到了赵王妃日常起居的院子里。进了门才发现,王妃一身家常打扮的衣裳在房里跟人说话,赶紧上前请了安。 “快起来快起来,这么大风雪实在是不该接你过来,只是不趁着这个因头,加上年下忙,想见你还真不容易。”王妃从位子上下来,一把拉起她搂进怀里:“可是瘦多了,上次还问你婆婆来着,说是害喜得利害,这些日子好些了?” “好多了,还让四婶记挂着。”管隽筠点点头,王妃把她拉到身边坐下:“那些人都不到我这儿来聒噪,你嫂子们在外头招呼着,你就安心在我这儿呆着。” 管隽筠点点头:“婶婶寿诞,仓促间没预备出好东西。这是自己做的两件家常衣裳,还有给叔叔婶婶每人做了一双寿鞋。做得不好,婶婶别嫌弃。” 王妃笑着携着她的手坐下:“你做的针线谁不知道是最好的,只是如今事忙,哪里还有工夫来做这些?熬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还好,不过是暇时做做。” 赵王妃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向周围人:“都下去,我跟小姐自在说会儿话。” “是。”行过礼后,众人纷纷退下。赵王妃指着管隽筠手边食盒里的几样零食:“这几样是你嫂子们想着你胃口不好,特意准备的。最近吃得好些?哪有害喜到了好几个月还在吐的?听着就叫人担心。” “已经好多了,这两天吃得也好。”管隽筠拈起一枚杏脯放进嘴里,有点酸很解口。 “他待你好?”左右无人,赵王妃方才低声问道:“自打你出阁了,婶婶想见你都不成,有些话还是上次见到你二嫂,听她说的。” “好。”管隽筠点头:“总是让婶婶替我担心,是我的不是。” “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打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又没有女儿。自然是把你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早先还说呢,日后定要给你选个可心意的人家。没想到皇太后替你做了主,婶婶跟你叔叔唯独就盼着你能好好的,有一天婶婶见了你母亲,也不枉我们姐妹妯娌一场。”赵王妃掠着管隽筠的头发:“看你瘦多了,若是害喜的话还不会瘦成这样。是怎么了?”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五章 柔情? “吃不进东西,自然是瘦了。宋嬷嬷还说我比先时好些。”管隽筠往婶婶手边送了盏茶:“婆婆每日也叫人张罗我吃东西,只是吃不进去。倒是枉费了一番好意。” 王妃微微叹了口气:“你就总能叫人放心,只是看你这样子还真是叫人放心不起来。看你瘦的这样子,都恨不得叫你在我身边多住些日子,养好了才许回去。” 管隽筠低头不语,眼圈却是红了。这些话只有婶婶才会对自己说起,婶婶有时候会像母亲一样。 赵王妃握着她的手想起了什么:“筠儿,我听你叔叔说他是兼祧两房的,只怕会有平妻。这平妻的事儿,多少年也没听人提起来。只是相府不必别的人家,真要是有的话婶婶倒是替你担心。” 平妻?管隽筠喝茶的手停了一下,抬起脸看着婶婶,不知怎么一下想到青鸾的身上。难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就好像管岫筠在皇太后身边的样子,还真是两相印证了。 “若真有这样的事,也是皇上的恩典。”管隽筠淡然一笑。皇帝都没有平妻,就连张莲张薇嫡亲姐妹都是皇后贵妃的身份。诸葛宸兼祧两房固然不假,平妻就同为一品诰命。就算真的有,也不会是青鸾这种不知三代如何的寄养女儿。 赵王妃听到这话抿嘴一笑:“筠儿,我倒是没你想得周全。这相府还真是比不得旁人家,就算是有平妻,也必定要跟你不相上下的出身才行,只是放眼朝中上下,谁家又有这个尊贵?” 管隽筠摇摇头:“有没有有什么要紧,只要皇上愿意给总是有的。” 赵王妃看着她一脸淡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还真能坐得住?是天生不跟人计较,还是真的知道不会有这种事? 用过晚饭,赵王妃本打算把管隽筠留在府里住一夜,想到又不是未嫁之时,就是万分不舍也没用。亲自送她到了二门外,看着人把她送出去。 “诶,怎么会有相府的车轿在咱们马车旁边?”绮媗眼尖,看到同是相府字样的车马紧挨着来时的马车。 “还有丞相身边的荣侍卫也在边上呢。”仙儿也看到那边的人马:“别是丞相也来了。” “夫人。”荣立迎着过来:“丞相吩咐,若是夫人出来就让属下去回话,丞相跟夫人一同回去。” “嗯。”管隽筠微微点头,抬头的时候已经看到那个人过来。也不看人,携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避开人,管隽筠马上抽回手坐到一侧也不说话。“还闹呢?”诸葛宸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伸手夺回她的手笼在袖子里:“好冷的手,这灰鼠褂子还是不暖和。记着给我和母亲各做了一件厚实氅衣,自己就没做一件。” 绮媗从车帷缝里看到两人坐好了,微笑着掩好车帷退了下去。马车缓缓往前走,诸葛宸把她揽在怀里:“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来了。” “我原先也以为看错了。”管隽筠贪婪的闻着专属于他的味道,借机把脸挨在他的衣襟上。 她不敢去想赵王妃跟她说的话,如果是真的,就算没有平妻也会有妾。其实早就知道他身边不会少了人,婆婆那句话虽然不好听,却是真的。自己不能没有容人之量,何况他的心原就不在自己身上。飞蛾扑火,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还是不做的好,或者还能纠葛一世。做了,就连这样貌合神离的纠葛都做不成了。 “要是乏了,先挨着睡会儿。还早。”诸葛宸低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往下垂着:“等忙过这两天,皇上封了印我也能歇两天。” “只怕是歇不了多久,各家年酒的帖子已经送来了。忙碌了一年,也该去各家叙叙。”管隽筠缓缓说道:“还有几家亲戚,少不得要去走走。” “不说那些同僚,亲戚家里还是要去的。你身子若是能去的话,就一起去。”诸葛宸摸着她的鬓发:“不能去,就我跟母亲去好了。” “婆婆身边总要人扶持着,不如让青鸾陪着去好了。” “到时候再说吧。”诸葛宸不甚在意。 管隽筠仰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诸葛宸闻着淡淡的幽香,下颌抵着她的顶心,有些不能自制,挑起她的下颌亲了上去。 “嗯?”灵巧的唇舌在她唇齿间够勾缠不休,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是在唇舌间的嘶磨啃啮跟她纠葛不休。 “丞相,到了。”马车在府门外停下,绮媗扣扣车板。诸葛宸这才放开怀中的女人,管隽筠气喘吁吁地嗔了他一眼,诸葛宸微微一笑:“进去。”握紧她的手:“等会儿我就过来,你先去给母亲请安。” “好。”刚要抬手去掠有些毛躁的头发,诸葛宸已经笑着帮她抚平了头发,顺手帮她捋了捋绞缠在一处的耳坠子。 “小姐,丞相回来了。”绮媗打起暖帘进来,管隽筠坐在暖椅上做着针线。仙儿蹲在旁边帮她捋线:“说是过会儿来吃晚饭。” 管隽筠点头:“早间听说有时鲜的山货,做两样精致的小菜就行。丞相喜欢暖热的汤锅,上次的山鸡还不错。” “小姐说的都预备下了,说是今儿开始丞相封了印就能歇下了。”绮媗看麒麟送子花样的小肚兜已经做好了:“小姐做得真好看,这上头的麒麟就像是真的要从肚兜上下来一样。” “要是麒麟都下来了,我还要它送的什么子,干脆送个麒麟给自己好了。”管隽筠笑起来:“昨儿我说想吃青团,怎么午饭的时候就端来了?” “年下不是都要打年糕的,相府每年也有年下做青团年糕的规矩。还留着春季的艾草,小姐一说要吃青团,奴婢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就有青团送来了。还撒着松花粉呢。”绮媗话音刚落,食盒已经送了来。 仙儿接过来,跟绮媗两人一起往桌上放着:“小姐,这会儿又有了青团,瞧着还不错。” 管隽筠拈起一个,一股艾草松花粉的香气扑鼻而来:“我吃着不错,你们说呢?” “跟咱们家里做的一样,又香又糯又软的。”仙儿放下两副碗箸:“小厨房的嬷嬷还说呢,夫人难得说想吃什么,还能不用心巴结。” “你想吃什么?”话音未落,外面已经笑着接过了话茬。绮媗赶紧过去打起暖帘,诸葛宸夹杂着一身寒气进来:“好香,吃的什么?” “青团。”管隽筠手里的青团刚咬了一口:“还是热的。” “好吃?”诸葛宸一向对这些东西不大上心,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也顺手拈起一个咬了一口:“一股子艾草的味道,还算清甜。” “就是想吃这个艾草的味道,别的我倒是不在意。”管隽筠在对面坐下:“封印了?” “封印了。”诸葛宸点头:“明日还要到朝房去。”仙儿已经把烫好的酒放到桌上,看着没事就跟绮媗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六章 还乡 管隽筠吃了一块青团以后,难得的端起碗吃了半碗碧粳米粥,对着一碟乳黄瓜大有兴趣的样子。这是这么久以来看到她最有胃口的一次,诸葛宸不免对那碟黄瓜有了兴趣,夹起一片吃了一口:“好酸,你怎么还吃这东西?” “就是这东西才好吃。”管隽筠看着他拧成一团的眉毛,忍不住笑起来:“都说不能入口,偏生我就吃这个。” 诸葛宸忍不住叹了口气,喝了两口汤算是解了口里的酸涩。看着她还没显现的腹部:“是男是女?太医说过没有?” “丞相想着是什么?”管隽筠放下碗箸,很认真地看着他。有一次在家的时候,听到嫂嫂也这么问二哥来着,二哥沉吟了一下说都好,因为家里从来都缺孩子。 “都好。”诸葛宸挑起一侧眉毛看着她:“孩子都宝贝,不论男女。” 管隽筠红了一下脸,没说话。诸葛宸喝了一口暖酒,绮媗打起帘子进来:“回丞相的话,这是长史官刚送来的,说是极要紧的信。” “拿来。”诸葛宸看看封皮上的字迹,眉头拧起来。放下手里的筷子很快拆开,看了看:“吩咐预备车马。” “怎么了?”管隽筠好奇地看着他:“这么急着出去。” “不止是我,你也得出去。”诸葛宸恼火地放下手里的信笺:“二叔病重,必须要这时候赶着回去。” “二叔病了?”管隽筠想起去上房的情形,如果说二叔生病的话,青鸾必然是知道的。怎么会在婆婆面前还是嬉笑自若?还是这封信诸葛宸是第一个看到:“这时候就去?” “马上启程,今晚就能到了。”诸葛宸看着她:“你身子受得住?原想是不叫你去,宗祠一直都是二叔在打理着。既然是回去,又是在年下。索性回去一趟好了,你不是让祖茔旁边新置了田地庄子和私塾的,看看也好。” “绮媗,先去收拾东西。”管隽筠点点头:“这两天有咱们自己府里置办的年货,能带走就带一点走。” “是。”绮媗答应着下去了,诸葛宸看着她:“把青鸾带着一起去。”说这话的时候,诸葛宸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眉头拧得很紧。比之于刚才是到那片乳黄瓜时候的拧眉是不一样的。 “青鸾是二叔的女儿,自然是要一起去的。”管隽筠抿嘴一笑,似乎这话说的有些多余。 诸葛宸颇有些意外地看着管隽筠,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傻。眉头微微拧住,两张薄薄的信纸压在碗箸旁。管隽筠伸手拿起信纸递给他:“二叔的手书应该收好。” “你为何不看看信中写些什么?”诸葛宸接过信:“兴许这里头会有跟你有关的事情。” 管隽筠微微一笑:“该我知道的事情,丞相一定会告诉我。不该我知道的事情,看了也没用。反倒是自寻烦恼,何苦来。” 诸葛宸收起信,看了眼她挂在屏风上的灰鼠褂子:“这灰鼠的太单薄了些,你又受不得风寒。看看还有厚实的斗篷没有,加上一件省得路上冷。” 管隽筠想了想:“仙儿,去把那件海龙皮的大氅拿出来。”诸葛宸点点头:“是要件那么厚的,就是坐在这儿也没见你手暖和多少。” “丞相什么时候计较这些琐碎事情起来。”管隽筠看他几乎是事无巨细的,连穿什么衣服都要问得清楚。 “谁叫你不让人省心的。”诸葛宸嘴角往上翘了翘,绮媗正好打帘子进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着小姐笑呢,两人说话间带着的亲密以前怎么没瞧见过。 “回丞相的话,外面车马已经预备妥当了。青鸾小姐也收拾好了,只等着丞相和夫人去跟老夫人回话。”绮媗福了一福。 “你跟着夫人先出去,我就来。”诸葛宸笼上貂裘,绮媗赶紧打起帘子让他出去。 管隽筠靠坐在厚实的靠垫上,绮媗把一个烧得旺旺的怀炉放在手边。又将一张飞龙皮的褥子围在管隽筠脚边:“这下该暖和了,一定不会让小姐冻着。” “后面青鸾的车上可有这些?”管隽筠微微挑起一侧眉毛:“一件羊羔皮的薄褂子,还不冻坏了。” “这海龙皮氅衣和褥子,她也不能用啊。”绮媗很细心地拿了一盒管隽筠爱吃的蜜饯点心放在手边:“要不奴婢给她送个手炉过去?” “去吧。”管隽筠点点头,说话的时候诸葛宸撩起车帷坐了进来:“就走了,还挺暖和。” “路上至少需要两个时辰,要是乏了就先睡会儿。”诸葛宸把她拉进怀里:“母亲才说不该让你出来,只是又不能不去。” “二叔身体不好,不如接到京里来。这边请医延药方便得多,又能有个照应。”被他搂在怀里变得异样安心。飞蛾扑火的事情告诉过自己不要去做,但是不知不觉里真的做了。他的欲言又止不是没看见,二叔病不病都是其次,青鸾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二叔在乡野住惯了,咋咋搬来反而不好。”诸葛宸不愿细说其中的缘故,,手却在不知不觉间覆上她尚未隆起的腹部:“还摸不到?不是说等能够摸到的时候,就会觉着他在肚子里踢腿伸手的。” “好痒。”管隽筠被他的手摩挲得乱动:“别挠痒痒,怪难受的。”说着就去抓他的手:“还早呢,太医诊脉说才三个多月。要是等他会踢腿的时候,只怕还要两个多月。” 诸葛宸握紧她的手:“安安静静歇会儿,还早。” 一股浓烈的药香从屋子里飘出来,站在院子里就能闻到四处弥漫的药香。管隽筠忍不住又要作呕,绮媗赶紧过来扶着她到了一边。后面跟着的侍卫手里提着大大的羊角灯,诸葛宸在廊下等着她过来。 青鸾从进了院子开始,就有些魂不守舍。听到里面传出的咳嗽声终于是忍不住了,也不顾什么规矩就往里面跑。管隽筠看了眼诸葛宸,马上挪开自己的目光。诸葛宸冷淡地抿着双唇,下颌上微微冒出的胡茬在羊角灯灯火照耀下翻出清幽的光。 “公子,老爷请你进去。”青鸾进去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出来一个青衣老仆,在诸葛宸面前请了个安。 “嗯。”诸葛宸点点头,老仆侧身在旁边引路。往前走了两步,忽又回转身牵住管隽筠的手:“咱们一起进去,二叔还没见过你。” 老仆颇有些惊异地望了眼诸葛宸,诸葛宸握紧管隽筠的手:“这是少夫人。” “少夫人。”老仆这才注意到还有个娇怯怯的少妇站在诸葛宸身畔,仿佛是一直都在垂着头走路的人,看到前面有个庞然大物的存在,很是惊讶了一下。只是很快就恢复过来,依着刚才给诸葛宸行礼的样子,请了个安。 管隽筠跟诸葛宸一样,略微点点头。诸葛宸拽紧她的手,缓缓进去。老仆看着两人的身影,朝着那边映衬着晕黄光亮的窗户叹了口气。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七章 探病 跳跃着晕黄烛火的屋内,当下放着一个烧得很旺的火盆。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门口火炉上不住翻腾的药罐,是院中药香的来源。管隽筠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诸葛宸觉察出她的不同,手略微收紧:“二叔。” “爹,哥哥来了。”青鸾贴在半昏半睡的人耳边低低说道。 “宸来了,在哪里?”好像是老君的仙丹能够续命一样,本来还是昏昏沉沉的人一样睁开眼,张望着要把这个人看进去。 “二叔。”诸葛宸携着管隽筠到了床边:“成亲的时候没能给二叔见礼,这次特特带回来让二叔见见,筠儿,这是二叔。” “给二叔请安。”管隽筠看着脸色青白几乎是病入膏肓的人,请了个万福。 浑浊的眼睛在管隽筠脸上打了个转,嘴巴翕动了一下看向诸葛宸:“好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二叔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好送你的。看这家徒四壁,除了一屋子的书什么都没有。” “媳妇不敢受。”管隽筠不经意间一扭头,手里端着药碗的青鸾蹙着眉头在后面吹着药气。微微一侧身,让她过来。 青鸾低垂着头过来,脚下一个趔趄。滚烫的药汁溅了出来,诸葛宸眼疾手快把管隽筠拉过来,手背上已经被溅上了几滴滚烫的药汤:“怎么,没烫着吧?” 管隽筠摇头,青鸾放下药碗:“夫人,没烫着吧?我光记着爹的病了,一个不仔细。瞧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不碍事。”管隽筠抽出帕子擦干净诸葛宸手背上的药渍:“再去给二叔熬药吧,耽搁不得。” **重病的人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宸,二叔有话跟你说。让媳妇先到那边屋子里坐会儿,你婶子在那边。” “好。”诸葛宸答应了,起身要送她过去。“我自己过去,二叔这里不能离人。”管隽筠手里的帕子留给了诸葛宸,小心翼翼往外走。 “宸,刚才的事情不要以为二叔没看见。青鸾自小就这样,二叔一生无儿无女,青鸾虽说不是二叔的亲生女儿,只是一直把他当作亲生的看待。你婶子的身子也不如前,若是我这一去只怕她也是……”咳一阵喘一阵,说话的时候很是费力:“只有青鸾,二叔担心她将来受委屈。先时她去京城的时候,二叔就是留着这份心思,巴望着你跟她能做一对美满夫妻。今儿见了你媳妇,她不是个容不下人的。以后青鸾跟着你们不会受委屈的,你别让二叔放心不下。好歹,二叔跟你父亲是一母同胞。小时候二叔也是待你好的。” “二叔,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诸葛宸起身,背对着睡在厚厚衾被间的叔父,有着莫名的不耐烦。 “怎么,是你媳妇不许你纳妾?青鸾可不是要做妾的,她虽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出身,也是我的一手抚养长大的,纵然你媳妇出身不凡,青鸾也不低。” “青鸾不做妾?”诸葛宸看着忽然精神起来的叔父,好像是被人陷够了一样。 “你兼祧两房,是可以娶了平妻的。”显然已经计划了很久,要不也不会如此顺理成章了:“这件事就是你父亲在的时候都是默许的。” 诸葛宸掸掸衣摆:“二叔可知道她的娘家是谁?她是管王之女,就是在皇太后面前撒个娇也是没有不准的。父亲在日固然是许下二叔,只是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是父亲还在也不会答应这等没成算的事情。” “你跟你父亲一样做到一国的宰辅,却将这骨肉亲情都扔到脑后去了。二叔这一生,也是因为你父亲立下不许兄弟子侄再入仕途的家训,在这荒村野店消磨掉一生。如今只是想你多娶一房妻室延续香烟,换来的却是你这样的言辞。二叔行将就木,你就预备二叔这样去见你父亲?及至见了诸葛氏列祖列宗,也要如是回复你跟二叔说的话?” 诸葛宸脸色阴沉,比之于睡在**行将就木之人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二叔不必说了,平妻之事绝不可行。” “平妻不行,纳妾总不算是违背皇帝圣旨吧?”看他神色凛然,只好给自己想出了一点转圜的口吻:“就算是为了诸葛氏一族的后续香烟,纳妾也是理所当然的。” 诸葛宸背着手想了想:“二叔,您说的话我记下了。纳妾之事年后再说,我母亲身边缺少个说话的人,只要青鸾不觉委屈,先去服侍我母亲好了。” “儿媳妇伺候婆婆原是应当应分,况且青鸾跟你母亲也是投缘的很。每日陪着说话起居自然是好事。”听到诸葛宸松口,本来还是喘气的人平复了不少:“二叔的时候不多了,这些时候就抢着把事儿办了的好。赶着大年下,双喜临门也是好的。” “既是二叔这么说,年后就把这件事办了。”不知什么时候管隽筠进来,看着一脸阴郁的诸葛宸:“况且又是为了给二叔冲喜,就是皇太后皇上知道也是无碍的。” “这话极是。”诸葛宸想要拦着她已经是来不及,睡在**的人听到这话比之于方才在诸葛宸那里碰的软钉子要好得多:“你跟青鸾必然是能相处好的。” “二叔身子不好,纳妾之事甚是繁琐,二叔二婶若是亲临恐怕添了不好,那倒是我们做晚辈的不是了。”管隽筠拢了拢身上海龙皮大氅,微微一笑:“不若今儿就让青鸾给二叔磕了头,叩谢二叔养育之恩。以后见了就不能行这般礼数了。” 诸葛宸背转身嘴角微微一翘,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是收敛住了。管隽筠朝外面的绮媗招招手:“去看看青鸾小姐在做什么,若是还守着药炉子就接下来。让她进来给二老爷磕头。” “是。”绮媗答应着去了。 窝在衾被里的人脸色泛起一阵潮红,管隽筠敛着眉站在诸葛宸身侧。青鸾身上笼着那件杨柳青的羊羔皮褂子进来,耸肩拱背站在床头处。 “青鸾,我跟公子已经议妥,从今日起就让公子纳你为妾。需要小心谨慎,侍奉翁姑精心而为。”睡在**的人中气十足起来,管隽筠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意装病。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居然还有这么好的精神。 “爹,您别这么说,青鸾只是巴望着您早日痊愈,别的事儿都不用替青鸾费心。”青鸾双颊涨红,嘶哑而娇软的声音低低说道。 “你跟宸一处长大,少年相识不就是盼着这一天?”看样子这件事还是酝酿了很久了,管隽筠不着痕迹瞥了诸葛宸一眼,还是那副太平宰相的神情。 青鸾垂首不语,脸上隐隐带着羞涩而雀跃的喜悦。管隽筠眉间微微跳跃了一下,青鸾已经在床前跪了下去,接连磕了三个头。 转过身又给诸葛宸请了个万福后,起身立到一侧。看到这一幕,睡在**的人似乎满足了所有的心愿,喘息比先时平和了许多。管隽筠低低咳嗽了一声,诸葛宸转过脸看着她,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八章 以退为进 管隽筠往前走了两步:“二叔在上,媳妇有话不得不回奏。” 因为管隽筠准许了诸葛宸纳青鸾为妾,对她便多了几分和蔼:“说吧。” “媳妇有一事不明,来向二叔请教。青鸾先时为二叔螟蛉义女,与二叔磕头无可厚非,既然嫁入诸葛家为妾,其身份若还是二叔义女,以后二叔便是相府的亲眷。只是这妾之外家,不论是进出相府还是素日来往,皆不是元配嫡妻所能比拟,莫说是如此一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管隽筠福了一福,娓娓道来。 看样子像是听住了,这才慢慢往下说:“莫说是外人看着不像话,就是我们这做晚辈的都不能心安。只是若不按此家规而行,日后如何教导子侄?少不得要来问问二叔,日后二叔是跟今日一样,仍旧是青鸾的娘家?还是比照家规,而是青鸾的夫家?” 诸葛宸愣了一下神,看向一脸诚惶诚恐的管隽筠。好像是时时处处都在给二叔和青鸾着想,但是细细品味之下才知道内里所蕴含的意味,实在是让人退无可退。 二叔浑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被青鸾扶着挣扎着起身,努力想要看清面上娇怯怯的侄媳妇:“你这话倒是叫我开了眼界,什么叫做日后不能以此教导子侄?“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撇:“家训之中,妾婢之外家不得与元配只外家相提并论,想来这个家规二叔是知道的。若是为此便是委屈了二叔,若不为此就是违背了家规。媳妇不敢担此重责,只好请教二叔该如何进退应对。” 管隽筠一席话让人哑口无言,本来还有些自信满满的人翕动着嘴唇好久,看向脸色青白的青鸾。纵然可以用叔父之尊是诸葛宸不得不遵从命令,却不敢违背祖宗家训。而这个看上去娇怯怯的侄媳妇,居然敢搬出家规来让自己下不来台。 “自然是家规为上。”嗫喏了许久才算是迸出一句话,看向身后的青鸾忽然莫名喟叹了一声。 “二叔这般说,媳妇便记下了。”管隽筠扬起下巴看向青鸾:“青鸾,方才你给二叔行礼是为了报答二叔多年养育之恩。日后在家中,就要遵照家礼而行不可僭越。” “是,青鸾不敢。”青鸾点点头,忽然想起刚才行礼之时,并没有给她见礼。想要再次行礼已不可能,涨红着脸看向管隽筠。 诸葛宸看看外面稍稍减弱的风雪:“二叔,明日是腊八节气,京中还有要事要办不便久留。二叔好生将养身体,稍有空闲必然回来探望二叔。” “二叔好生将养身体,媳妇告退。”管隽筠跟在诸葛宸后面行过礼,绮媗进来扶着管隽筠出去,青鸾一步三回头看着斜倚在一摞厚实被子上的人,泪水忽然迸出来:“爹,我……” 管隽筠立住脚,转过脸看着青鸾:“青鸾,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是。”青鸾慌乱间答应着,一句二叔说什么都叫不出口。只能是跪下来朝**的人磕过头,这才踉踉跄跄地跟着出去。 屋内的灯火因为有人一次次掀起门帘,变得摇曳不定。**的人望着那一碗已经凉透的药汁,忽然莫名后悔自己的鲁莽,只是一切已经后悔不及。 “小姐。”绮媗扶着管隽筠上了马车,管隽筠疲惫不堪地靠在厢板上:“你到后面车上坐着,仔细着了风寒。” “小姐,可要吃点什么?咱们带来的食盒里还有热热的鸡汤。一直都是偎在熏笼边,方才试试还是烫手。” “好。”管隽筠点头:“是有些饿了。”诸葛宸还在嘱咐人些事情,借着窗帷微微吹起的缝隙。可以叫人清晰地看到外面,青鸾毕恭毕敬跟在诸葛宸后面。甚至手里还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 嘴角微微一翘:“怎么这会儿不叫人教了?反倒是比世人学得都快。” 绮媗给她笼好氅衣:“小姐就不该答应,原本就是没安着好心眼。好好的,二老爷哪像是有病的样子。专门下了个套儿来给小姐钻的。” “今儿不允了他,恐怕就不是这个妾了。”管隽筠捂着手炉:“还好知道取舍,否则日后每每从边门出入,恐怕二老爷也受不得这个委屈。” 绮媗已经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到了手边:“奴婢替小姐不服。”一面说一面将鸡汤渐渐吹凉:“好好的,又多出个青鸾来。这才安生了几天?” “我原本就是替人做的,有什么服不服的。”管隽筠只是喝了两口就推开了:“等会儿给丞相盛一碗,你自己看着吃一点,空肚子禁不起颠簸。” “奴婢省得。”绮媗看着她漱了口,从车上下来。诸葛宸披着氅衣过来:“夫人吃了些什么?” “回丞相的话,夫人喝了两口鸡汤。”绮媗抬眼看向后面的青鸾,来的时候全是一脸的恭敬有礼。刚才在里面的时候,又是何等谨慎小心。这会儿却来了精神,跟在诸葛宸身边寸步不离。难道真以为能上得了这辆华丽的鞍车。 “嗯。”诸葛宸自行掀起车帷进去,青鸾准备跟上去。马车已经缓缓动了起来,绮媗没搭理她便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给您请安。”管隽筠到了上房,贞娘正在服侍王夫人用早膳。微微行了个礼:“今儿是腊八,媳妇昨儿叫人熬好了腊八粥,只是不知道母亲想进些什么口味的。” “有什么味儿的?”王夫人隐隐听贞娘说起诸葛宸纳妾的事情,一大早还没看见青鸾来请安。青鸾初来之时就知道是为着什么,只是没有坐实也就不便提起。青鸾说是小叔子的义女,作为妾室实则出身太低。除了奉承自己比儿媳妇殷勤一些,说起别的还真是云泥之别。 “有鸡肉白菜的,也有各色果品的枣泥红豆味儿的。”话音刚落,仙儿已经捧着食盒进来:“不知母亲进些什么,就叫人各盛了一碗。” “鸡肉白菜的,甜腻腻的刚起来没胃口。午后再说吧。”王夫人点点头,管隽筠亲手端了一碗腊八粥过来:“是,叫人预备下甜的。等您午寝后再送来。“ “昨儿青鸾的事儿是怎么个因由?”王夫人吃了两口清香扑鼻的鸡肉粥:“隐隐听说回去一趟,青鸾怎么就被纳为妾了?” “本来昨晚就该来回禀母亲知道,只是昨晚回来听贞娘回说,母亲已经歇下。不敢惊扰了母亲,故而一早来回禀母亲。夫君兼祧两房,承继诸葛氏香烟。媳妇一人恐难撑起重任,纳妾之事若是外头去寻一个贴心可靠的人,却也不易:既不知底细也不知为人如何,只恐有碍。青鸾既是二叔螟蛉之女,家教必然是好的,又是从小跟夫君一处长大。性情模样都是上上之选,媳妇求得二叔允准与夫君纳为妾室。”管隽筠在王夫人下首坐了,徐徐说道。 “你有这个见识就很好,这件事你倒是想到我前头去了。”王夫人有些听住了,上次为了沁儿的事情闹得沸反盈天,就连外头都知道这位相府的少夫人堪称骄妒,只是碍于面子和她娘家太过炙手可热,后面又有皇太后皇帝做主,而自己这个婆婆居然连说句话都不行。怎么这次改了常性,还主动要给丈夫纳妾,竟然叫人看不透她了。 第一卷 成婚 第三十九章 表明心迹 “是,媳妇不敢。”管隽筠福了一福:“青鸾住的松云轩也按着她的身份,已经张罗起来。等忙过了年,就给青鸾该得的名分。” “你看着办吧。”王夫人实在找不出丝毫纰漏,想了想:“青鸾到底是在乡野之间长大,很多事儿都不知道怎么处置,日后想做你的臂膀,自然是要你多费些心思教她如何为人处世。你劳神费心自然是难免。” “媳妇不敢自尊自大,全仰仗母亲教导才得成事。”管隽筠眉间微蹙,嘴角向上微微翘着。 “你忙了一上午,先歇着去吧。自己看着身子重了些,需要小心谨慎才行。”王夫人朝她点点头:“这粥很不赖,竟比往年好了很多。就放在这边好了。午饭你就不必过来,有贞娘看着也没什么大事。” “是,媳妇告退。”管隽筠依旧是请了安退出上房。 “小姐,怎么了?”绮媗看她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要不是跟在她身边久了很难看出来:“什么事儿这么欢喜?” “没什么,老夫人欢喜这两色精致的清粥,却也不错。”管隽筠转过脸看着她:“把这两色粥品各装一匣叫人送回去。看看哥哥嫂嫂说是如何,叫仙儿过去看着,只是不许她回去学舌。跟你一样,心里存不住事儿。” “是。”绮媗吐吐舌头:“也只有小姐,心里再苦也能笑着对别人。奴婢们可没有那份肚量。” “我前儿听说,松云轩的院子里有两株繁茂的合欢树,可是真的?”管隽筠想起那天在书上看到的东西:“这树的口彩真好,就叫人留在那儿好生看顾。别疏忽了。” “她也配。”绮媗看看左右无人:“昨儿个小姐穿着那件大红羽纱面的海龙皮大氅,跟丞相那件大氅一起别提多好看了。她偏生要穿件青色的羊羔皮单袄,立在雪地里。知道的是她原只有这么些个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多苛待家人呢。” “原只配这些,既然是她喜欢,就多多送去。”管隽筠回到暖融融的屋子里,解下外面果绿缎面灰鼠斗篷:“别委屈了她。” “是,奴婢记下了。”绮媗点点头:“小姐,早上宫里叫人送了帖子来,说是到了初一的时候,还请小姐大妆进宫给皇太后皇后请安呢。” 管隽筠扭过头看着她:“进宫?我这样子怎么进宫去,知道的人倒不说什么。不知道的还说我轻狂到什么境地,这么样子还不忘了进宫瞎巴结。” 以前还能说是皇太后一定要见,加上管岫筠一心要在皇太后面前承宠,也就再所难免。只是自从出阁以后,就再也不愿提起进宫的事情。但是心里也是清楚的,不论是自己本身还是丞相夫人的身份,进宫面圣请安都是无可回避的事情。 “别人想要巴结还巴结不上呢。”绮媗给她端了盏热腾腾的红枣茶来:“小姐如今身上还有着一品夫人的诰命,说什么也是免不了的。” 管隽筠抿了一口茶:“那个匣子仔细收好了,钥匙今儿起就放我这儿来。任何人不许动那个东西。” “诶,等会儿我就去换了地方。把钥匙给小姐送来。”每次只要是提起这件事,管隽筠对这件事总是郑重非常,说小姐不知道其中的事儿是不可能的。 “夫人,丞相回府了。”外面站着的小丫头进来请了个安:“这会儿还在老夫人房里。” “知道了。”管隽筠想起昨晚马车上,诸葛宸一脸倦怠的神情。若说诸葛宸对此事一无所知绝不可能,兴许他觉着这件事自己始终是无所知的,才会在一时冲动之下答应了。难道自己就无知无闻到了这样的地步? 刚答应了没多久,想着也没这么快就过来。脚步声由远而近,绮媗赶紧打起帘子。诸葛宸裹着一身的寒气进来。 “丞相回来了。”放下手里的茶盏,管隽筠迎了过去:“外头这么大风雪,怎么没见人跟着?” “都什么时候了还叫人跟着,这都封了印,我不过是到各处走走。看看还有谁跟我一样不得空,还真是有不少人。你二哥就是一个。”诸葛宸在她先时坐的地方坐下:“听你二哥说,你三哥今年也要回京过年,已经启程了。” “哦。”管隽筠听家里来送东西的人隐隐提过,其实三哥回京还是有别的事情在身上。早先没有出阁的时候,也说起过他要回家过年,总有事情延误了:“好多年都没回来过了,没想到今年会有空。” “想回去的话,送你过去住些时候?”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诸葛宸想起昨天的事情,心中升起一丝不忍。 正好绮媗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上来,管隽筠接过来送到他手边:“刚熬好的腊八粥,母亲方才说还不赖。丞相也尝尝。” 瞧这情形不对,绮媗没敢多停悄悄退了出去。一股杂果的香气夹杂着浓郁的甜香扑鼻而来,看着管隽筠低柔的眉眼,诸葛宸叹了口气:“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真的只是举案齐眉才好?” “或者换成了管岫筠就不必这样了。”管隽筠淡然一笑:“丞相的委屈我一直都知道,我也知道自己比不上管隽筠分毫,所以并不奢求什么。何况丞相和母亲对我都是极好的,我应该知足。” 诸葛宸掸掸衣摆:“你的确很知足,昨晚以前我也觉得是这样。只是你知道二叔这个人,从父亲在的时候就拿他没办法,也是父亲亏欠了他。让他一世都只能做个困顿清贫的读书人,所以不论二叔说什么,父亲即便很恼火也会允准了他。即使是他再过分,没有人驳他的回。就因为这样,他明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成事还要去做。昨晚你说的每一句话,不论是母亲或是我跟诸葛果一直都不敢说的。二叔无可驳回,除非他不做诸葛氏的子孙。我想他不会放下这个身份。” 管隽筠侧身坐在锦墩上,手里端着渐渐变凉的红枣茶。眼睛有些发涩,只是安安静静听诸葛宸说话:“你不是岫筠,我不是今日才知道。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变成她,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诸葛宸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茶盏:“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话我跟你说过。难道你就不能认真想想?” 诸葛宸的语气异常柔和,一如他的手。轻轻摩挲在管隽筠冰冷的手掌上:“看你,穿得这么厚实还是冷成这样。”一面说,已经把她揽进怀中。顺着她的手覆上细腻的脸颊,湿冷的泪水浸湿了手指。 “说得好好的,怎么还哭起来?”诸葛宸低下头对上她红透的眼圈:“都快做娘了,难道以后还要孩子看着你哭不成?” 管隽筠推开他的手,转过脸自行擦着泪水。诸葛宸拉下她的手,轻轻啄吻着咸涩的泪水。 “你干什么?别,别……”绮媗在外面听到动静不对,开始还像是两人在争执些什么。渐次只剩下轻轻的啜泣声和细碎的声响,打起帘子发现两人的大毛衣裳全都扔在地上。蓦地一下红了脸,悄悄掩上门退了出来。 第一卷 成婚 第四十章 禁忌 管隽筠转身向着里侧睡着,诸葛宸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肢,把她捞进怀里贴在耳边低低问道:“没吓到他吧?” “不知道。”管隽筠涨红了脸,怎么会有这么突然而至的男女之事?自己都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太医说过孕期不能这样的。刚一转过脸便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睛,只好低垂着头不说话。 诸葛宸磨蹭着她的脸颊:“青鸾可是你自己答应进门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这个烂摊子可就要你自己收拾了,怎么处置我不管。” “已经安置在松云轩了,等年后正了名分,丞相就能把自己的东西搬过去了。”管隽筠转过身不理他,诸葛宸笑着从后面拥住她:“我又不住那院子,搬过去做什么?” 管隽筠红了一下脸,倦意阵阵袭来。枕在诸葛辰的手臂上,鼻息细细不多时候就沉沉睡去。诸葛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抵着她的额头自己跟着睡去。昨天从乡间回来,天已经蒙蒙亮。两人都需要补眠,好久都没有这样安然入睡过了。 “夫人,这是从光禄寺领回来的祭祀锞子。”赖嬷嬷捧着一个托盘进了花厅,管隽筠在几案前翻看着专为过年预备年货的册子,还有去各家拜年贺节的礼单。 管隽筠接过明黄锦缎的锦袋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折合净银一千两的字样。这样的东西以前在家也见过,那是皇帝每年颁赐给父亲的祭祀银两。没想到出阁以后,也会见到一模一样的锦囊:“拿去给老夫人和丞相看过,叫人去买回祭祀的金银锞子还有各色祭品,供在公公灵前。” “是。”赖嬷嬷有些意外,怎么她会知道怎么处置这些东西?以前每每领取这些御赐的东西,多是丞相命人取来,然后也是这样回禀过老夫人再做处置。少夫人理家日子不多,却叫人从中挑不出任何错处,上次把沁儿和李嬷嬷毫不顾忌的处置了,虽然老夫人闷了一肚子的气,丞相始终未置一词。 管隽筠揉着有些酸胀的后腰,仙儿端着一盅莲子粥进来,赶紧放系托盘:“小姐,奴婢给你揉揉。” “哟,这可揉不得。”赖嬷嬷还没走,看到仙儿准备上来给她揉腰,马上制止道:“你小孩子家可不知道其中利害,夫人有了身孕,腰酸腿胀自然是常见的。多歇着也就是了,伶伶俐俐就去给夫人揉搓,一个不小心就会陨胎伤身。” 仙儿吓得脸都白了,管隽筠也听住了:“哪有这么多讲究?” “夫人是不知道,这十个月里头事儿可多了。些微有些不小心,就会有大碍。每次太医来给夫人诊脉,老夫人和丞相也是要看方子和脉案的。”赖嬷嬷虽然每天都在管隽筠身边当差,只是管隽筠从来很少跟他们说起家事以外的闲话,赖嬷嬷想要巴结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来。 “每次都看?”每次都看难道还不知要当心什么事,管隽筠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是,每次太医走的时候,丞相都会把太医找来细细询问,就是当时不得空,也会后来去要来方子和脉案。”这也是李嬷嬷不忿的缘由之一,当时说沁儿有了身孕,丞相一个字都没问。反而是要沁儿来跟夫人回话,没想到夫人对这件事倒是十二分的心细。就是这些奴才们私下里谈起来也会说,夫人找来三个太医加上外面一个坐堂医生,这要是换了别人,谁能想得到这么多。 “嬷嬷,还有什么要仔细的?您告诉我,日后我也好小心伺候。”仙儿总算是收回了一丝颜色,往管隽筠身后放了两个厚实的引枕。 赖嬷嬷沉默了一下,好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事情:“夫人害喜的时候也过去了,都说是前三个月有许多要仔细的,只是越到后面注意的事情也就越多,吃东西虽说没有了那么多忌讳,这寒凉之物是绝对不能入口的,还有相生相克的东西也要小心。麝香红花更是不能近身,你可要千万看仔细。” “嗯,我都记下了。”仙儿不迭点头,管隽筠抿了口银耳粥:“这么多讲究,真是琐碎。” “琐碎的事儿还多着呢,这就去给夫人找一册子来。这还是当年老夫人怀着果儿小姐的时候,老相爷亲为撰写的。找了好些医书,一点点翻出来。就连丞相都不知道,要不早就给夫人拿过来了。”赖嬷嬷没敢怠慢,转身就下去了。 仙儿有些迟疑地过来:“小姐,奴婢可不敢再给小姐捶腰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怨你。”管隽筠摆摆手:“还真是不知道有这么多事儿,我瞧着以前嫂嫂都没这么多讲究。” “那只是小姐没看见,将军还是有少不得的嘱咐。”仙儿往熏笼里添了些萝炭,绮媗拿着一斛珍珠进来,放到管隽筠手边:“小姐,这是皇**里小太监送来的。说是小姐有了身子,只怕夜里歇不沉。这是关外进贡的北珠,最是安神定魄。磨成粉加在每日吃的粥汤里面,效用极好。” “给他一个大的红封,等会儿别叫人说咱们不知礼数。”管隽筠点点头:“北珠是宫中禁物,除了宗室以外谁都不能僭越。等到年下贺节的时候,送回宫里去。” “是。”绮媗答应着,刚准备揭开的黄封一下也没敢动:“娘娘明知道是宫中禁物,做什么还要送到这儿来?” “若是从前在家里,只怕还行。”管隽筠没说完,窗外人影移动,赖嬷嬷手里还真是拿着一本有些微微发黄的书进来:“少夫人,这就是老相爷从前叫人预备的册子。” 管隽筠从绮媗手里接了过来,才翻了几页已经觉得头晕脑胀:“从前老夫人真是按照这上面做的?” “老夫人当时全是照着这上头做的,因为当初老夫人生了丞相以后,曾经小产过两次,老相爷百般防着才叫人预备了这个,老夫人担心又出事儿,便照着上面说的每一条做了。”赖嬷嬷笑起来:“当时老夫人也觉得琐碎事太多,只是没法子也就只好按捺住性子了。” 管隽筠赶紧合上:“放我这儿,我先看看。” “是。”赖嬷嬷点头:“少夫人,才刚到老夫人那儿要书的时候,老夫人说叫您晚膳的时候不必过去伺候,有青鸾姑娘在那儿呢。” “好。”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绮媗,把小厨房做的各色甜咸扁食各送一些去老夫人那里,告诉厨娘怎么做。” “是,这就去。” 第一卷 成婚 第四十一章 育儿书 有些后悔让赖嬷嬷去拿了这么一卷东西来,尤其是上面的忌讳简直是闻所未闻。撑着头靠在软枕上,就是想要捶捶腰都不行,不小心就会陨胎。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可以做的。 “小姐,奴婢去厨房的时候,林嬷嬷说小姐如今有了身孕,比不得以往。所以预备了这么些东西,还说要小姐一顿多吃些。”绮媗指着食盒里的晚饭:“比往常多多了,就是丞相一起吃,也未必吃得完。” “我又不是大肚子弥勒佛,胡吃海塞也未必吃得了。”管隽筠叹了口气:“就是加上你们两个,恐怕也吃不了。” “可不是。”绮媗笑着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上:“奴婢送扁食过去的时候,青鸾姑娘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看这情形,只怕是在老夫人那儿呆了不少时候了。” “她不去那儿,要是在我这儿呆着,只怕我都没处站了。”管隽筠一笑:“不急,以后这种事多着呢,咱们好好看就行了。” “说来也奇怪,怎么就这么投缘?”绮媗没敢指名道姓说是谁,不过一听就知道是说的谁:“难道她会用什么法术不成?就连句体面话都不会说。” “这世上有谁不喜欢被奉承?”管隽筠拿起手边的杏脯吃了一个,绮媗看她又要去抓第二个,赶紧夺了过去:“小姐,嬷嬷说的,须得要小姐吃了晚饭才能吃这些。” “就连吃东西也要人看着,真是没法过了。”管隽筠忍不住道:“真真是琐碎。” 诸葛宸拿起扔在一边的书翻了一会儿,不觉笑出声来。真是病笃乱投医,这东西也被翻了出来。上次就被母亲提醒要拿过来,找了个由头推了过去,怎么又看见了? 管隽筠撩起门帘进来,看诸葛宸笑得不可抑制。再看看他手里的书,顿时眉头皱得紧紧的。进来一语不发坐在软榻上,翻腾着绣箩里的针线花样子。 “你真信这个?”诸葛宸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这是父亲那时候想出来的东西,后来诸葛果生出来以后,母亲就把这书扔得远远的,没想到被你翻检了出来。” “我如何知道有这个,是午后赖嬷嬷看到仙儿预备替我揉腰。就说不能这样子,然后就说有很多要小心仔细地,然后就去母亲那儿讨来这书了。”管隽筠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再一看没把人吓坏了。哪有这么多事儿。” 诸葛宸接过她手里的针线看了看:“做这个可是伤眼睛的,有的是做这些东西的人手,又何必自己去劳心费神?” “闲着没事才做的。”管隽筠想了想:“有件事要先跟丞相说,皇后今儿叫人送了一斛北珠来。说是关外进贡的,因为我有了身孕,担心夜里睡得不沉,用北珠磨了粉加在素日吃的汤粥里,最好不过。我想着这东西到底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用的,预备年下贺节的时候进贡给皇后好了。” 诸葛宸本来还是一脸的笑意,听到这话眉头就有些皱了起来:“既然是送来了,你收下也好,送回去也行。随你看着办好了。” 管隽筠低头抚摸着有些微微隆起的腹部:“太医来诊脉,今儿的神情怎么跟前几次不同?是不是孩子有什么?” “没事,好得很。”诸葛宸摇摇头:“年下忙,叫你好好休息。有些事交给底下人去办,你总是这样子劳心费神可不是事儿。” 管隽筠顺手倒了盏普洱茶给他:“难道丞相就不劳神?不是说一大早还去了兵部?” “你又知道了?”诸葛宸抿了口茶:“你哥哥也在那儿,我看这个年是过不好了。成天都是记着这么些事情,你哥哥还说几家的年酒帖子都下来了,还不知道有空去没空去。” “往年也没见哥哥去哪家吃年酒,有功夫在家里歇几天比什么都好。”管隽筠摇头:“年酒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也只有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诸葛宸笑起来,便不把手里的针线还给她:“这个是给孩子做的,什么时候给我也做一个?” “不是有青鸾么,让青鸾做好了。我做的东西见不得人。”管隽筠伸手去拿,诸葛宸拿的高高的,管隽筠往前够手去拿被他搂进怀里:“见不得人,就放在家里自己看好了。别人做的,就是见得人我反倒是不要了。” 管隽筠想起书上写的东西,一下推开他:“每日都看了太医写的脉案,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能不知道?” 诸葛宸贴在她耳边:“我又没把你怎么着,吓成这样子?”说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都起了二更了,早些睡吧。”把她抱起来:“还是这么瘦,看来是该要你多吃些东西。要是以后孩子跟你一样,可就有人要说我苛待你了。” “难道没有?”管隽筠有些担心掉下来,只好双手牢牢抱紧他的脖子。诸葛宸看她这样子,低哑一笑:“是有些委屈,改了就好了。” 管隽筠嘟着嘴不想理他,诸葛宸把她已经放到**:“先睡吧,我还要看看今天拿回来的邸报。” “不是说封印了,哪还有这么多事儿?”管隽筠嗅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识往他身边蹭了蹭。诸葛宸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封印了,不是说我就真的没事,只是不用每天忙的那么晚。只是总要带些东西回家看看。” 管隽筠点点头,侧过身朝里面睡了。诸葛宸看着她静静睡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放下一侧的绣帐,转身过来到了书案边。拿出袖袋里的邸报,在灯下聚精会神地看着。 仿佛是睡了好久,管隽筠睁开眼看着屋子里还在闪烁的灯火,探出身看看绣帐外面,灯下那个人还在看着邸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披着厚实的短袄下了床,给他从暖壶里倒了盏茶。 诸葛宸正看着白天管昕昀交给他的东西,这是关于年后出兵的详细条陈。有时候还真是觉得这家里的兄妹性格真是一样,管隽筠能够在短短三月内处理好整个相府的内事,而且是井井有条,不让人挑出丝毫的纰漏。而管昕昀也可以把一部出兵条陈写的有略有节,将会发生的事情都考虑到。真的是很叫人放心。 第一卷 成婚 第四十二章 摇车 “吵醒你了?”诸葛宸冷不防手边多了盏茶,一扭头管隽筠披着短袄站在身侧。 “只怕都是四更了,还没看完?”管隽筠看着他手边厚厚的一摞东西:“这些是看过了,还是没看?” “还没看。”诸葛宸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你哥哥写的,很好。” “已经看出来了,上面的字儿是二哥的字。”管隽筠点头:“写什么写了这么多?” “年后出兵,你二哥有很详细的条陈。”诸葛宸握住她有些凉意的手:“睡吧,不管我。还有这么多要看。” “都要这一夜看完?”管隽筠不自觉挑眉,要想一夜之间看完这么多东西肯定是不可能的:“今儿都看完了,日后做什么?” “就属你知道得多。”诸葛宸笑起来:“不是我一定要看完,只是今日不做,总有一天要我自己来做,年下事忙,趁着有空闲就先做。” “哪天会闲?”管隽筠拢了拢身上的短袄,一本正经地看着诸葛宸:“哪怕是封印了还是每日不得空儿,显见就没有闲的时候。都是四更了,睡不了一个更次就要起身。” 诸葛宸闻言笑起来:“这是抱怨我在家陪你的时候少了?”已经把她拉到身上坐好,玩弄着她圆润的耳珠:“冷落娇妻,做得很不对。” 管隽筠始终不习惯他这种带着戏谑的语气,他的手无处不在,还好没有跟以前那样刻意做着什么,环在腰上抚摸着些微隆起的腹部:“痒,别挠我痒痒。” “不挠你痒痒,是该睡了。要是再不睡的话,夫人又该抱怨受到冷落了。这些东西今天不看明天也还可以看。”诸葛宸抱起她:“方才才说过,瘦成这样,每天还有这么多事儿要忙。你比我清闲不到哪里去。” 沉稳平静的呼吸在枕边环绕着,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孔里。管隽筠侧过身朝里睡了,诸葛宸从后面抱住她,捞进怀里:“明儿不用早起,多睡会儿。” “明儿还要去祭祀宗祠,这可是当年的最后一次祭祀。等到二十四的祭祀下来,就是明年的了。”被他这样搂在怀里已经入睡前的习惯,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柔婉转,好像两人在窃窃私语,不必担心有人会听见说什么,最平常的家常事情也变得有了一丝异样的温情。 “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诸葛宸下意识搂紧了她:“还好,就是父亲见了也不会说你生得不好,不算是丑媳妇。” “嗯,还好没有说女婿要是生得不好的话,就不许进家祠的,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管隽筠有些含糊不清,说话的时候似乎是贴着枕头缓缓说出来。 诸葛宸还是听清楚了:“嫌我丑?” “我只是随口说说。”管隽筠嘴角微微翘起:“并没有说别的什么。” “还要说什么?”诸葛宸扳过她的脸,不由分说亲了上去:“上次就说了,要不是看你有了身孕,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还是含住她的嘴唇,在上面辗转厮磨不肯放开。管隽筠被他搂在怀里,两人厮磨着渐渐睡去。 诸葛宸从宗祠出来,换掉了厚重的袍服。这是除去到未央宫谒见皇帝以外,唯一需要穿着朝服行礼的地方,身后跟着同样是一品命妇打扮的管隽筠。诸葛宸疾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看着后面缓步前行的女人。 “不急,我等着你。”环佩声声,加上珠冠上硕大明珠相互打击碰撞,悦耳的声音在空旷院落里响起。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任何的家下人等,可以进到这个专嗣诸葛氏历代祖先的宗祠里面。 宗祠每年腊月打开,到正月十五重新阖门。只有诸葛氏的嫡传子孙才能到此行礼,任何偏房侧室都不能僭越身份进来。 管隽筠缓步到了诸葛宸身边,两人几乎是携手出了宗祠大门。青鸾恭敬地站在四季常青的松柏之下:“公子。” 诸葛宸点点头,手却把管隽筠的手握得更紧:“你去回禀老夫人,晚饭的时候我跟夫人过去请安。” “是。”青鸾低垂着眼帘答应着,一双眼睛怨恨地注视着那紧扣的十指。不着痕迹地抬起头,看着两人。管隽筠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闪,对上青鸾的眼睛。青鸾有些胆怯,嘴角翕动了两下,朝诸葛宸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笑什么?”诸葛宸低声问着身边的女人。 “有你无我。”管隽筠俏皮地一笑。 “去把她骂回来?”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看向一脸俏皮的管隽筠。 “至于跟她一般见识?”想要挣脱他的手,要是被人看见还不知道要怎样编排人。 “前面的话可是你挑起来的,要去骂她又说不跟她一般见识。真是拿你没法子。”诸葛无视她的忸怩,手反而握得更紧:“时辰还早,有件东西是昨儿刚送来的。瞧瞧去。” “什么?”每天自己都在关注相府内外所有的事情,是什么瞒过了自己的眼睛,神不知鬼将不觉就拿了进来。 “看了就知道了。”诸葛宸同样一辆莫测的神情,低头看看两人的装束:“要不先去把这一身的衣裳换掉,不觉得别扭?” “早就觉得别扭了。”管隽筠指指头上的翟鸟珠冠:“压得人脖子都酸了。” 管隽筠推开门就看到放在书房一角的摇车,做工精良而且用料考究:“什么时候做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从知道怀孕开始就叫人去做了,不做好怎么跟你说?”诸葛宸拉着她到了摇车前面:“看看还有什么不好的,好去叫人再去做了来。” 修长的手指滑过四脚上精致优美的花纹,上面全是不到头的如意云头,还有很多小篆写出来不同字迹:“这上面的字迹看得这么熟悉?” “是我先写出来,让人拓了出来刻上去的。”诸葛宸握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摩挲上面篆刻出来的纹饰:“这是诸葛武侯当年写的一篇家训《诫子书》,从祖父开始就把这个当做诸葛氏一族的家训。” “好是好,就是责任太重。”管隽筠摩挲着字迹:“若是个女儿,只怕就用不上了。” “那就像父亲对待诸葛果一样,什么都是放任她长大,这摇车就放着。因为还有一部摇车也在做,我叫人做了两件。”诸葛宸仿佛是经过很久的深思熟虑:“女儿,我不会让她承担任何的责任。” “若是肚子里这个用不上,就送到松云轩好了。”管隽筠很认真地说道:“都是丞相的孩子,不能厚此薄彼。” 诸葛宸扳过她的脸:“我只说这一次,我只让你看这摇车,也只有我们的孩子才能睡在里面,至于别人都跟这没干系。” 管隽筠对上他深邃的黑眸,想起那天嫂嫂说的话:“如果我换成了管岫筠,会怎样?”随着话语一起出来的,还有眼角的泪水。她不相信上天听到了自己的话,不是所有的好都会给管岫筠占了去的。 第一卷 成婚 第四十三章 以身相许 “你想说,如果换了她的话,是不是会更好,是吗?”诸葛宸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把她拥入怀中:“你心思太重,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总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何苦来?” 管隽筠没说话,泪水反而是越来越多。只是扭着头不说话,诸葛宸看她这样子,心下越发不忍:“等下哭得眼圈红红的,到了母亲那儿,只怕还说是我欺负你了。” “本来就是你欺负了我,还说不是。”管隽筠转过身,又被他扭过来:“好了,那都是我的不是。以后都不欺负你了,成不成?”话没说完已经把对上她的脸:“要是再这样的话,昨晚上的事儿,我可是会再做一遍的。你一定又不依了。” 管隽筠‘嗤‘地一声笑起来:“哪有这样的,说不过人就这样子耍赖。”挣开他的手,转身要走,诸葛宸一把抓住她:“还要去哪儿,都是我家的媳妇了。还能走得掉?” 管隽筠笑着啐了一口:“真是油嘴滑舌的,要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外头那些贫嘴烂舌的小子们。谁知道居然是官居一品的当朝宰相呢。” “丞相。”荣立在外头高声叫了一句。 “什么事?”答应了一声,两人这才算是止住笑,管隽筠给他整整衣襟,复又拉扯好自己的衣襟,才让他去开门。 “回禀丞相,上次丞相责成属下去办的那桩案子已经料理妥当。人也救出来了,只是上次当街拦轿喊冤的那个女子,一定要面见丞相,叩谢丞相恩德。”荣立进来行了个礼。 诸葛宸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管隽筠:“这可是你惹出来的事儿,本来撩开手不搭理。偏生就是丞相夫人非要替人出头,还是你去看看的好。” 管隽筠抬起眼帘,要不是当着下人的面,肯定是要啐他的。想了想:“让她到花厅去,我去看看。” “是。”荣立答应了,赶快退出书房。诸葛宸笑起来:“丞相夫人是可以当丞相的家的,就由着你去办好了。” “我倒是不想着这个,只是丞相给她沉冤得雪。虽说是她姐姐沦落风尘被救了出去,可是说不准这姑娘要来个以身相许,我就做不得主了。”管隽筠明眸一转:“到时候,可是要丞相自己出来调停的。” “哪有这么邪性的事儿。”诸葛宸摇头:“你就会瞎想。” 管隽筠微微一笑,披上绮媗拿来的灰鼠出锋的果绿斗篷往花厅去了。 “民女叩见夫人,夫人万福。”显然是没料到出来的人会是管隽筠,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行了大礼。 “起来吧。”管隽筠套着暖袖:“家里的事儿都料理好了?” “多承丞相和夫人大恩大德,民女不知该怎么报答丞相和夫人的恩德。”民女说着已经是泪水涟涟:“民女的姐姐也被救出了火坑,这是民女从前说什么都不敢想的。” “没事就好。”管隽筠点点头,一侧脸看到屏风后露出的衣角,看来还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能够攀上一根高枝,然后让家里人永远都没有人欺负,或许就是这些民间女子最大的期望。真不知道这位丞相有多大的魅力,能够让这些人前赴后继无怨无悔。 “民女一介寒门,实在不知该拿什么报答丞相和夫人的恩德,民女情愿终身服侍丞相和夫人左右,请夫人成全。”管隽筠刚喝了一口红枣茶,这句话刚说出来顿时呛了一下。屏风后的衣角也抖动着。 “丞相救了你姐姐出来,给你家平复冤狱也就是望着你一家姐妹团聚,能够少些冤屈在民间。回家后好好过日子,比怎么报答丞相都叫人安心。”管隽筠擦了擦嘴角,放下手里的茶盏:“仙儿,与他二十两银子。年关近了,好好回家跟姐姐过年,才是正理。” “夫人一番好意,民女实不敢收。丞相与夫人救了奴婢一家,已经是让民女受宠若惊。岂敢再让夫人破费。”青衣少女跪在面前:“民女从家中出来的时候,姐姐再三叮嘱奴婢,家中的事儿都不叫奴婢担心,只要奴婢终身伺候在丞相和夫人身边。” 看样子是在家里就想好的,来个以身相许比什么都有用。管隽筠缓缓起身,一手护着自己的腰,又有点酸胀起来。慢慢走了几步:“如你所说,丞相但凡是与民做主都是有所图。或者是与你这样的女子做主,都是为了让人以身相许。若是这般,丞相成什么人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惊愕地抬起头,看向衣饰精贵的管隽筠:“民女绝无此心,夫人明鉴。” “你是无此心,只是等你终身侍奉丞相左右的时候,即便无此心也变得有此心了。你忍心叫人如此误会丞相?”管隽筠看向身边的仙儿,小丫头鼓着嘴好像有无数话要说。 “民女实无此心。”少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无心也变成有心了。”仙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叫嚷出来:“小姐与你二十两银子,赶快走就是了。还在这儿絮絮叨叨,难道真是要人以为丞相是有所图吗?” “不,不是的。”听到仙儿这话,跪在地上的人吓得连连摆手:“夫人明鉴,民女实在不敢。” “仙儿,不得无礼。”管隽筠哭笑不得:“你仔细吓着人家。”看着仙儿手里拿着的二十两银子的小包裹:“把她送出去,不许再吓唬人家。叫人雇辆车送她回去。” “夫人,民女实在是出于真心要报答丞相的恩典。绝没有不该有的心思,夫人明鉴。” “我信你,既然你没有不该有的心思,就该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管隽筠点头:“时候不早了,早些出城去,要不晚了只怕城门下钥就出不去了。” “是。多谢夫人。”抱紧了怀里的二十两银子,还有些不想走的心思。 仙儿实在是不想再蘑菇下去:“既然是知道了,就快些走好了。这会儿再不走,等下又说是耽搁了。说不准还想在这儿呆上一宿呢。” 不知道是被仙儿说中了心事,还是被她这种态度吓到。加上看到管隽筠那种虽然是轻言细语,但是无可扭转的态度。知道自己无法与之相比,朝上磕了个头,这才起身跟在仙儿身后出了花厅。 管隽筠无奈地摇摇头,难道以后就要在这种生活中过一生吗?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恐怕单单是收拾这些事情就会占去不少的时光吧。 第一卷 成婚 第四十四章 还珠 诸葛宸匪夷所思地从屏风后出来,在管隽筠身边坐下:“你倒是能掐会算,居然连这种事都被你料到了。” “要是能够攀到丞相这根高枝,还会出现他们家那种事情吗?恐怕下次喊冤的就是他们那样的人家去欺负别人了,这样的话岂不是丞相身边总会少不了新人?”管隽筠给诸葛宸端了盏红枣茶过来:“这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防患于未然?”诸葛宸喝了口茶:“以后还会有这种事儿出来?” “不是我说的,哪怕不是这些事还会有别的,只是这个以身相许的故事恐怕不少。”管隽筠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我就在琢磨,要是我许了她来,我倒是没什么。但是松云轩只怕就住不下了。” “你预备往松云轩里安插多少人?”诸葛宸笑起来:“看来生出那么多俭省的法子,还真是为了后手不继的时候,能派上用场。只是如你这样一下下往家里弄人,再多俭省的法子都没用。” “以为我是愿意的?”管隽筠话刚出口,赖嬷嬷从外面进来:“回丞相,夫人。庄子上新来的年租和年货到了,已经尽数收下。该要入库和贡祖的祭品的也都预备妥当。这是账簿和银库的账本。” “有件事我先时忘了,从这些送来的东西里,挑出果儿小姐从前在家时候欢喜的东西,叫人连同那天我预备下了的皮筒子,一起送到边城去。前儿小姐来信说是年下不回来,这东西全都给小姐和姑老爷,当做是家下过节的用物。” “是,我这就去吩咐。”赖嬷嬷记得那天收拾出的不少好东西,没想到是要给出阁的果儿小姐送去的年下动用之物。看来夫人想的事情,确实是比老夫人当家时候要周到的多。 “你给诸葛果送东西去,你们家送来的那么多东西就有地方搁了。”诸葛宸想起昨天见库房里送来的整整一车没打开的东西:“要不真是没地儿搁了。” “偏生是三哥也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只怕家里都是没地方放。”管隽筠摇头:“那么多东西,不知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天蒙蒙亮,管隽筠已经坐在妆台前,绮媗对着镜子给她梳头,不时从仙儿手里捧着的首饰盒子里拿出需要动用的东西。 “那天让人封好的北珠拿出来,必须要送进宫里去。”诸葛宸天没亮就进宫去给皇帝叩贺新春,两人几乎是一夜没睡。虽说是有了身孕,王夫人和诸葛宸再三不许她守岁,但是作为一家主妇,这点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小姐,难道皇后不知道北珠是禁物,除了王公世家任何人都不得僭越。”绮媗闷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管隽筠看着镜中盛装的脸:“皇后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用意,换做以前给我就收下。就是全磨成粉也不打紧,北珠虽好,只是太小,也不能镶成什么戴起来。可是相府不是在家里,这东西留在这里是大麻烦。”压低了声音,就连远处的仙儿都未必能听清再说什么。 “小姐是担心……?”绮媗没敢大声说话,同样是压低了声音:“难道是说?”接连两个问句,其间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愿是我多心。”管隽筠没有束紧大带,只是把精致的大带连同霞帔一起虚虚套在身上:“前些日子还说我想得太多,只是这些事情还是防着些好。” “小姐说的奴婢后脊梁上全是汗。”绮媗给她束好最后一缕发髻,又把翟鸟珠冠给她戴好:“只怕老夫人也是打扮停当了,小姐今儿只怕还能见到咱们家夫人。” 管隽筠没说话,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存在心里。停了停转向后面:“松云轩的事儿不能耽搁,不能叫人说我嘴里说一套手里做一套。” “小姐,你就能忍得下这件事?”绮媗给她补了补脸上的胭脂:“也不知道每天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老夫人见着她就是眉开眼笑的。” “她来了原是陪伴老夫人说说笑笑的,就像是咱们自己养的猫儿狗儿,喜欢了就当个玩意儿。不喜欢就扔在一边,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管隽筠由着她穿上云头履:“最好他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小姐,若是将来她也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可就是飞上枝头了。”绮媗隐隐带着担心:“咱们家里那些小姨娘们,不也是削尖了脑袋往前面钻吗。” “那是她的福气。”管隽筠在朝服外披上厚实的海龙皮缎面大氅:“行了,不说了。咱们该走了。” 两个同样是盛装打扮的丫头跟着她到了王夫人起居的正房院内,青鸾正搀扶王夫人从正厅中出来,看着一品命妇打扮的管隽筠,青鸾身上那件本来就单薄的羊羔皮短袄越发是显得耸肩拱背。 “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万安。”年初一是新年第一天,管隽筠在拜垫上叩头行了大礼。 青鸾看她跪下,自忖不敢站在旁边,便要管隽筠身边跟着跪下。贞娘却没往旁边放下拜垫,青鸾跪下来才知道透彻肌骨的寒意从下而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管隽筠拜了三拜,王夫人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这一年难得你的辛苦。诸事都要你操心,可要好好将养身子。” “是。”又给婆婆磕了个头,这才由绮媗扶着起身。青鸾身边的伺候的皎月却不敢上前搀扶,只能是她慢慢起来。 “时候不早了,外面的车辆也预备妥当。咱们应该进宫了。”管隽筠上前搀扶住王夫人,婆媳两人全是一品命妇大妆,就连身后的几个大丫头也有各自体己的打扮,青鸾只能是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再不敢往前一步。 “给皇后请安,恭贺皇后新春大喜。”管隽筠在长信宫面见皇太后行礼之后,就被皇后姐妹拉着到了皇后的昭阳宫。 “快起来快起来。”张莲笑容可掬地扶起管隽筠:“还好,还看不出来。要不啊,就连这大带都不能系上了。” “还好,还没到那么大月份。”管隽筠深知不论是张莲还是张薇都是子嗣不旺,张莲成亲好几年还只有一个儿子,张薇也只生了一个女儿。 “最近都没进宫,除了中秋的时候看到你以后,还真是想你。”张薇笑着拽过她的手:“我都不觉得变了,一点也不像是要做娘的样子,我跟你这么个月份的时候,可能吃了。姐姐也是的,你在家都吃什么?” “跟从前一样,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前些时候害口也是这样。”管隽筠始终能够都觉得张莲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丝考量。不知道这种考量来自于何处,玩味的眼神似有若无在身上打转:“有件东西,臣妾不敢私自僭越。辜负皇后好心,真是于心不忍。” 把封好的锦盒面呈到张莲手边:“北珠尊贵,除了皇上太后和皇后,任何人不得僭越。请皇后收回赏赐,叩谢皇后天恩。” 张莲嘴角勾起一阵笑意,手已经牵住管隽筠的另外一只手:“就是这么谨小慎微的,打小时候开始,什么事儿咱们不是一起做的。一点子北珠,也值得你诚惶诚恐到这样子?” “娘娘心意,臣妾实在无法承受。唯有叩谢皇后天恩。”说着管隽筠便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头。 “真是拿你没办法。”张莲还是叫人收了回来。 第一卷 成婚 第四十五章 皇帝突至 那匣北珠,管隽筠这才退回到一边。张薇始终一语不发,只是在旁边慢慢吃着莲子茶。姐姐不是这种人,就算是有什么心思也不会用到筠儿的身上。筠儿不是那种不知道进退的人,不像是管岫筠那样无时无刻,都要去引起旁人注意的。而且听说现在诸葛丞相对筠儿极好,就连皇太后都说眼光没错,不经意间有促成了一对美满夫妻。 “姐姐等会儿还要跟着母后去召见外族王公命妇,我跟筠儿到我那边坐坐?”张薇起身笑道:“等会儿要是姐姐要传膳的话,我们再过来。” “去吧。”张莲点点头,管隽筠跟在张薇身后福了一福退出了昭阳宫。张莲看着那斛北珠苦笑了一下,谨慎小心心思缜密,如果自己不能阻止皇帝对她动心,不让她走进皇帝身边,才是最要紧的。否则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比起聪明外露的管岫筠,她才是最难得琢磨的。 “早间就听说你来,还想着是不是有身孕了,举动都不便。还好没那么臃肿。”张薇连珠炮似地说话,性格一点都没变。 “还好,就是觉得胃口比先时好些了。”管隽筠被张薇按在软榻上坐下:“怎么没见小公主?” “就好像皇太子不能养在昭阳宫一样,孩子不能在身边长大。”张薇没有抚养过自己的女儿,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能够自由自在跟以前一样,就不像是很多母亲没见过孩子,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管隽筠暗自叹了口气,幸而这件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小失去父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好像是不会到头的噩梦。 “刚成亲的时候,我还一个人暗自替你担心呢。担心丞相会因为岫筠的事情,待你不好。那可真是叫人心焦。还好,母后说他待你好我都替你安心。”张薇从食盒里拿出几样精致的小点:“今儿早上才送来的卷酥,还不错。一大早起来,肯定都来不及吃东西就来了。” “丞相和婆婆都待我好。”管隽筠笑着拈起一块卷酥送进嘴里:“这卷酥不赖,应该很对你的口味。” “还说呢,以前就是你最爱吃什么松花青团,也只有四婶家才有那么可口的点心。”张薇抿嘴一笑。 “启禀贵妃娘娘,皇上驾到。”外面站班的太监进来传话,张薇惊讶了一下:“平日不是该在外朝召见大臣的,怎么会到我这儿来?” 管隽筠敛容起身,紧跟在张薇身后。从接到那个紫檀匣子开始,就没有再见过皇帝。当初是以为自己的未来跟张薇一样,没想到会嫁给诸葛宸。后来才知道,其实能够有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比什么都好。至于只做到跟皇后姐妹一样,恐怕自己真的做不到。 “给皇上请安。”张薇很高兴,皇帝对自己跟对胞姐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新年的第一天除了接受大臣叩贺,居然到了自己这里而不是去姐姐的中宫昭阳宫,这份恩宠来得太不容易。 “哟,你这儿有客?”皇帝打量着一品命妇打扮的人,故作惊讶道。 “筠儿,怎么算是客。”张薇笑着侧身一边:“方才在姐姐那里说话的,姐姐要随母后一起接受外族命妇朝贺,臣妾舍不得筠儿走,就拉到臣妾宫里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恭贺皇上新春大喜。”管隽筠跪在当下给皇帝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方才丞相还在前朝带着百官给朕磕头,没想到到了贵妃这儿,又受了你的大礼。”皇帝在宝座上坐下:“起来回话吧,这儿可不是前朝用不着那么大礼数。” “谢皇上恩典。”管隽筠福了一福,退到张薇身后。 “要是不说是你,朕都认不出来了,还记得从前常跟在贵妃身后,只要是在哪儿见到了贵妃就能见到你。”皇帝看着敛眉站在一侧的管隽筠:“没成想如今见到朕都要行大礼了。” “原来皇上也记着呢。”张薇笑着给皇帝捧了一盏银耳汤过来:“以前只要是见到了臣妾就能看到她。”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管隽筠,管隽筠低垂着眼帘:“是,从前淘气得很,让皇上见笑了。” “早间有他们外藩进贡的东西,朕叫汪灏拿到你这儿来了。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留下,再给筠儿几件。”皇帝朝张薇笑道:“要是朕今儿不给你,等下又叨叨说朕偏心,只记着你姐姐了。” “谢皇上。”张薇笑逐颜开,带着宫女出去。 皇帝看着管隽筠:“筠儿,你都不见朕的面了。” “臣妾为人妇,理应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孝顺翁姑。”管隽筠福了一福:“自然不能再和从前一样。” “你知道朕在说什么。”皇帝走到管隽筠面前:“朕把象征着自己身份的东西叫人送去,朕知道你会明白的。没想到会是朕亲手把你嫁给了别人,而且是一个心里有了别的女人,不会对你好的人。” “皇上赐婚实是臣妾之福,丞相对臣妾极好,有目共睹。”管隽筠抬起头,很快低下去。皇帝的脸近在咫尺,脸上的神情很容易叫人看出皇帝在想什么。 “幸而是他待你好,否则朕不会容忍他到今日。”皇帝很阴沉地语气:“要是他待你不好,朕会把你收回朕的身边。” 管隽筠心里咯噔一下,没说话。张薇带着人兴冲冲地进来:“筠儿,我给你挑了两件极好的锦缎。给孩子做两件鲜亮的襁褓和小衣服,全是姨姨的心意。” “谢皇上娘娘恩典。”管隽筠似乎皇帝没有对自己说过那句话一样,很轻巧地请了个万福。 “筠儿要做母亲了?”皇帝惊讶地看着管隽筠,目光仿佛是无意识一样落在纤细的腰身上,语气变得很不好。 “可不是,方才还在说呢,这要是再过一两个月,只怕就是不能进宫了。大带和霞帔就能把人束缚坏了。”张薇给管隽筠挑好的首饰和锦缎叫人装进硕大的锦盒。 “这么说,还是朕疏忽了。”皇帝平静地看了眼管隽筠:“好了,你们慢慢说。朕先走了。” “是,恭送皇上。”张薇赶紧跟管隽筠两人送了出去,皇帝一大早过来还赏赐给自己这么多东西,真是意想不到的恩宠,恐怕姐姐见了自己都还要冒酸水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姐妹两人都不像是以前那样贴心了,难道是因为皇帝在自己这儿呆着多些? 第二卷 变动 第一章 许愿 诸葛宸看着管隽筠一脸倦容从上房回来,还在正月里,不论是什么事情都不能省心,甚至还要隔几天就去祭祀祖先的宗祠一趟。 “母亲不是说了,不用每日晨昏定省。”诸葛宸手里还拿着新收到的邸报:“明儿去你哥哥家走走,过完上元节就要出兵了。” “这么快?”管隽筠正在卸着钗环的手停了一下:“前儿回去还没说定呢。” “你二哥很心急,虽说是一番好心,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还好兵部户部都是事先就嘱咐好的,也不碍事。”诸葛宸在邸报上写好最后几个字:“太医来诊脉,说是这些时候你劳心太多。脉息不稳,自己觉得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是夜里睡不沉。”管隽筠心里还对那天在宫里的事情不敢掉以轻心,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想的事情太多。”诸葛宸微微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邸报合上。到管隽筠身边坐下:“这么多的亲戚和事情,你竟然比母亲考虑得还要周到。” 管隽筠笑笑,忽然觉得一阵奇怪的悸动从腹部传来:“哎呦,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诸葛宸惊异地看着她:“哪儿不舒服?” “我怎么觉着像是在踢我。”管隽筠指着自己的腹部:“那天问过太医的,说是月份还早。怎么就觉得是在里面踢了我一下似的。” “都会踢人了?”诸葛宸手掌覆上她的肚子:“都能摸得很清楚了,不像是前些时候都摸不到。” 管隽筠一下红了脸,推了一下他的手:“瞧你说的。”自己又跟着笑起来:“我也觉得是的,都能看到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诸葛宸也觉得像是有了一下悸动:“还真是在里面弯腰踢腿呢,肯定是个皮小子。” “那天三哥看见我还说,要是个小子就送到边城去。要不在这儿,肯定被你拘束坏了。”管隽筠看诸葛宸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想也不错,三哥倒是一直想有个儿子。不过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宝贝女儿。” “不行,怎么说我就拘束坏了孩子。”诸葛宸不许她说下去:“而且诸葛果跟姜辉两个也在边城,要是孩子在那里会被带坏的。不行。”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难道我就舍得把孩子送了去?”管隽筠没想到一句戏言换来他的紧张兮兮,一直都觉得他是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怎么会对这件事大失常态。他不舍得送孩子走,那么管岫筠的那封信是白写了? “孩子终究是再要在父母身边的,任何人都不能带走他。”诸葛宸好像是意有所指。 管隽筠看着他:“上次管岫筠写来的信里面,提到她这么久都没有喜信,然后一再问我是不是有孕。你知道她想做什么,是不是?” 诸葛宸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想到这件事上面,迟疑了一下没说话。管隽筠证实了这么久以来自己都不愿去想的事情,她一直都希望这个男人是真的对自己好,不要掺杂里面是不是因为管岫筠的拙劣,而引起的这个男人的反感,可是没想到这件事还是在自己最害怕的结果中发生了。 “就因为她的心怀叵测,你才对我这样,是么?”管隽筠背过脸用手擦去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还是因为你说的,孩子不能离开自己的父母。为了孩子,你才这样做?” “我跟你说过,不是你想的那样。”诸葛宸不敢看那双荡漾着泪水的眼睛,一直也都在跟自己说,是因为管岫筠心思太深,而身边的这个什么都比她好,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对她跟对别人不一样的,直到管隽筠真的把这件事问出来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会想要蒙哄自己的心,真的对她已经是无法控制住自己。 “我也很想不是我想的那样,只是梦做久了还是会醒。不会因为这是美梦就会过一生。”管隽筠不想看他的脸,很怕自己看多了就不会说出这些话。这些时候在梦里都会笑着醒来,听到枕边沉稳的呼吸,很希望这样能够过一生。但是害怕梦做久了,有一天醒来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我让你做梦,我跟你一起做梦。”诸葛宸把她抱进怀里:“我们是在做夫妻,不是做梦,如果是梦你就永远都不会醒。” 滚烫的泪水滴在诸葛宸手背上,扭过她的脸诸葛宸叹了口气,贴上去吻掉挂在脸上咸涩的泪水:“不要再想了,早就过去了。” “才不会过去。”管隽筠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好,你说不会过去。那我说给你听,跟我做夫妻的人是你,喝了合卺酒的人也是你。就连跟我一起拜了宗祠的人都是你,她呢?除了你看到的那些事情以外还有什么?” “你还要什么?”管隽筠睨了他一眼,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 “你肯定是听到过的,诸葛果说你比她好看,是不是?你不信她说的,那我说这话你信不信?”诸葛宸贴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吹在凝脂般的脖项上。 管隽筠不安地扭动着:“真是酒色之徒。” “好好好,为夫是酒色之徒,你要是再这么扭下去,我可就不搭理肚子里那个动不动了啊!”诸葛宸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每次说正经的,你就能撒赖说这些。”管隽筠红着脸推他,诸葛宸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上元节的时候,城里有灯会。虽然家里也有,还不如外头的好看。咱们去看看去?” “去外头看灯会?”管隽筠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小就没见识过外头的这些节令。不止是女儿家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就是宫廷中那些节令也有数不清的朝贺,这个心就是想想都不行。 “嗯,不叫人跟着。只是带着你身边的丫头,我再带个侍卫出去。”诸葛宸看着她:“可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和打扮,怎么方便怎么出门。” “好。”管隽筠对那个景象满是憧憬,不知不觉间也就任由他环住自己,两人就这么依偎着坐在软榻上。诸葛宸贴在她的耳边:“以后别再为这些小事生气了,也不怕人笑话。” “就只有丞相看到了,才不怕人笑话呢。”管隽筠扭过脸睨了一眼,诸葛宸笑着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恐怕还没人知道你生就这样的伶牙俐齿,也好只有我知道。”轻轻摩挲着她的秀背:“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还有好多邸报要看。”管隽筠指指书案上那一摞没看完的东西:“不到四更只怕还不能歇着。” “先睡会儿,别管我。”诸葛宸笑着抱起她放到榻上:“我挨着你边上,没什么太要紧的。不碍事。” 不知道是诸葛宸方才说的话好像一记定心丸,还是因为身边有了这个人和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管隽筠很快就合上眼睛沉沉睡去。诸葛宸的手在她微蹙的眉间轻轻抹平,看上去娇怯怯的,很多时候都是带着谨慎小心,只是心里的成算还真是别人所想不到的。 第二卷 变故 第二章 上元夜 管隽筠围着厚厚的裘衣坐在花厅翻看年下收到的礼单,这些东西已经一一誊写到了账册里,来年送到旁人家去的东西,这是最重要的参照礼单。从中可以看出别人家对什么东西喜欢,看重什么,也免得别人笑话自己当家作主,连这点微末礼数都不知道。 “小姐,丞相命奴婢请小姐过去。”仙儿一身鹅蛋青的布衣,跟平时判若两人。管隽筠好奇地看着她:“怎么这么打扮?” “小姐去了就知道了。”仙儿朝绮媗挤挤眼睛,绮媗接过管隽筠手里的册子:“奴婢把这个收起来?” “嗯。”管隽筠点点头,仙儿赶紧上来扶着她往外面走。 管隽筠推开房门,诸葛宸一袭布衣站在房里。管隽筠愣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穿这个?” “今儿可是上元夜,难道夫人忘了今晚会有灯市?”诸葛宸笑意盎然:“居然比我还忙,忙到连这个都忘了?” 管隽筠恍然大悟,旋即笑起来:“难怪呢,仙儿这个打扮我还纳闷呢。”扭过头看着仙儿:“我这儿该穿什么呢?” “喏,你自己看看。”诸葛宸看着她:“我可是一身布衣,你要是穿着海龙皮大氅出去,可就不像样子了。” “仙儿,那边的箱子里头有两件青色的棉袄。”管隽筠笑起来:“丞相穿的是云白色的,我穿这青色的也算配得上了。” 诸葛宸嘴角微微一翘,仙儿手里那件青缎棉袄,一点都不觉奢华。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云白色的棉衣,她是怎么想到会有的预备? “可以了。”管隽筠只用一柄银步摇束好发髻,看着诸葛宸:“不会让丞相觉得突兀吧?” “还好。”诸葛宸笑笑:“夫人,可以出门了?” “好。”管隽筠话音未落,就被诸葛宸携着手往门外走去。 “你这是第一次出门?”诸葛宸还真没见过对所有东西都充满了好奇的人,不过身边这个女人所表现出来的神色就是如此:“以前就没人带你出来?” 管隽筠摇头:“没有。”目光已经被街边那些琳琅满目的走马灯和宫灯吸引住了,还有很多卖各色小吃的,香气飘来,引得人垂涎三尺。 “想去试试?”看她的大眼睛就盯着人家煮元宵的小铺子不放:“这个肯定没有家里的好吃,等下你就知道了。” “要是不好吃,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都在旁边等着?”管隽筠指指那么多青年男女都坐在桌前,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难道都不如别人家里做的好吃?” “你吃了就知道了。”诸葛宸拉着她在桌前坐下,跟着两人出来的除了管隽筠身边的仙儿,就是诸葛宸的贴身侍卫荣立。一直紧紧跟在他们后面,看到两人坐下,就在桌边站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四个人的奇异举动所吸引,坐下的人跟站着的人年纪相仿,都是布衣打扮,就更显得突兀了。 “都坐下,这么站着还怕人认不出来?”诸葛宸看向两人,仙儿还有些忸怩不堪的样子。荣立每次见到管隽筠,都是低垂着头不敢正视,面对面坐下更是不习惯。 “来四碗元宵。”诸葛宸拿出一点散碎银子搁在桌角,又看向管隽筠:“你能吃几个?” 管隽筠想了想:“四个,小的。”诸葛宸叹了口气:“四个,还要小的。”转脸又看向负责煮元宵的店主:“我娘子那一碗要小的。” “我看见前面有好多卖吃的,不想吃多了。”管隽筠因为那一句娘子,几乎是笑逐颜开。 诸葛宸假意咳嗽了一声,旁边仙儿捂着嘴笑个不住。又不敢当面说出来,只好侧着脸掩着嘴笑个不停。 “行,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看你这样子也不会吃撑了。”诸葛宸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管隽筠还在看着那边热气腾腾的煮饼:“那个是什么?怎么像没见过似地。” “那个叫做煮饼,家里也有。只是你不吃羊肉,就不做了。”诸葛宸很需要回避别人询问似地目光,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哦。”听到羊肉,管隽筠安静了些:“我还说在家里没见过。” 四碗热气腾腾的元宵端了上来,诸葛宸看着管隽筠皱着眉头的样子:“这么小的四个,总可以吃完了吧。” “这还是小的?”管隽筠感慨了一下,如果这也算小的话,那么平时在家里吃的算什么? “你看看别人吃得都比你多,该知道自己平日吃了多少了吧。”诸葛宸看对面两人吃得津津有味,自己舀起一个:“就是我碗里的,也比你的大多了。” 管隽筠看样子想要不吃是不行了,后悔自己要了四个。这样大的,估计两个就够了。慢慢舀起一个吹了好久:“好甜,比家里的好吃。” “嗯,甜得很。”诸葛宸很少见她津津有味吃东西:“这是什么馅儿的?” “芝麻,还有桂花。”管隽筠已经开始吃第二个:“这个是花生。” “这位大娘子还真是说对了。”旁边一直都在收拾东西的店主听到这话,马上围拢过来:“您可是第一个能吃出小店这几个馅儿的人。” “是吗?”管隽筠来了精神,诸葛宸笑着摇头,就没见过这么容易上当的人。 “可不是。”店主兴致盎然:“您要不要再来几个?” 管隽筠摆手:“不必了,这几个都吃完就不错了。”诸葛宸哂笑了一下,看向一脸无辜的管隽筠:“要是觉得好吃的话,索性再要几个?” “光是这两个都为难呢。”虽然觉得甜香满口,只是吃了两个就腻味得不行。仙儿忍不住笑出声,管隽筠白了她一眼:“笑什么?” “没,没什么。”仙儿知道平时要是想要哄着她吃东西,比什么都难。这还是因为有了身孕,吃得才比往常多些。 店主看自己的夸奖没效用,只好悻悻走开。管隽筠趁诸葛宸扭头地功夫,不动声色把自己碗里的元宵放进了诸葛宸碗里,这一下就连对面一直不苟言笑的荣立都笑出声来:“不许笑。”管隽筠暗自跺脚。 “是。”荣立只好掩嘴不语,诸葛宸低头看着碗里多出的两个元宵:“瞧瞧,这元宵都长了腿往我这儿跑了。”管隽筠笑而不语,托着腮看着他吃下去。 诸葛宸携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静谧的夜空中一轮圆月当空,无数的花灯在街市上随着阵阵北风摇摆着,恍惚间有些在梦里。 “那盏灯真漂亮。”管隽筠指着一盏挂在树梢上的花灯:“比咱们家里的不差到哪里去。” “买下来,你就这么举着回家去好了。”诸葛宸回头看着荣立:“那盏花灯,我们买了。” “是。”荣立赶紧过去,仙儿觉得有趣也跟了去。等回来的时候,仙儿手里也多了一盏莲花灯。管隽筠奇怪地看了仙儿一眼,仙儿举着灯:“小姐,你看这灯好看吗?” 管隽筠点头:“好看,跟我这一盏一样。” 路边一家精致而张扬的建筑吸引了管隽筠的目光,无数打扮着花枝招展的女子,衣着鲜亮站在门口。看到诸葛宸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公子,请往里面走。”甚至有个异常妍丽的女子,都要到了诸葛宸身边去攀扯他的衣袖。管隽筠狠狠瞪了她一眼,对上管隽筠可以杀人的目光,女子收回手,一跺脚走了。 第二卷 变故 第三章 戏谑 管隽筠看了眼诸葛宸:“你常去这儿?我都想去看看,怎么会有这么多美丽的女子。” “胡说。”诸葛宸握紧她的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勾栏瓦舍。”管隽筠有些忿忿,居然有人敢来当面拉扯他的衣衫,说不定他就去过,这大街上没有什么地方他不认识。 “你居然知道这个。”诸葛宸笑得咳嗽了两声:“你二哥告诉你的。” “才不是呢,看看这些打扮的女子就知道了。”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我哥不去,我倒是担心你去。” “胡说。”诸葛宸捏住她纤细的手指:“为夫百官之首,怎么能去这种烟花琉璃之所。” “要不是百官之首呢?”管隽筠付之一笑,明显的口不对心。 “那也不能去啊,我娘子的眼睛会杀人。刚才就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诸葛宸手几乎环上她的腰,大街上这样不避形迹还是会吸引不少人的注目。 巡街御史张彬这种大节庆底下就是最忙的,别人都能安安生生在家过节,一家团聚。可是他只能带着手下的衙役出来巡街,看见前面一男一女笑语不断,尤其是两人亲密得都有些过分,灯节下虽然准许未婚男女两两相见,如有情投意合者也可能从此结下百年契约。可是谁也不敢这样放肆大胆。 “站住!”张彬亲自上前拦住了诸葛宸:“你们是什么人,居然在街市上公然如此不避形迹?” 诸葛宸正低声跟管隽筠说话,荣立见状赶紧过来:“张大人?!” “荣侍卫?”张彬愣了一下,诸葛丞相的近身侍卫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的官衔,跟自己是平起平坐:“怎么是你?” 诸葛宸已经站住了脚,并不说话。荣立把张彬拉到一侧:“丞相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莫要声张。” 张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诸葛宸是当朝一品的宰相,平素又是不苟言笑冷漠严肃而著称,此时却在自己面前跟一个女子言笑自若。真该怀疑他身边的人是谁。 “那位是谁?”决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张彬指着诸葛宸身边的身影。 “丞相夫人。”荣立并不避讳,他看过去的时候,诸葛宸已经把原本站在身边的女人遮掩到了身后。 张彬吁了一口气,算了权当做自己没看见好了:“莽撞了。”说完,带着人差役往后面走了。 管隽筠始终被诸葛宸半遮掩在身后,并不知道荣立跟来人说了什么,就看见这个人急急走了:“我们遇见什么人了?” “巡城御史。”诸葛宸嘴角微微一翘:“有伤风化,被人看见了。” “幸而是被我拽住了,要是进了方才那什么地方,还了不得了。”管隽筠掩嘴一笑,说完赶紧走开。要是真听清楚了只怕就会说自己又在乱说话。 “这么说,以后不论是我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你了,要不真要是做错了什么可就没人替我瞄补了。”诸葛宸还是听清了,笑着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前面还有几处很好的花灯,看完就该回去了。” “过了今晚,就该照常办事了。”管隽筠忽然黯然下来,这个年过得好快。 “嗯。”诸葛宸很平淡地答应了一声,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要忙了。” 管隽筠指着前面一家挂着鲜艳幌子的店铺:“这个是卖什么的?” “咱们过去瞧瞧。”诸葛宸牵着她的手进了铺子,各色的虎头鞋和拨浪鼓摆满了整整一面墙:“这些东西真好看。” “喜欢什么?”诸葛宸也被那些鲜艳的色彩所吸引:“我倒是觉得你平日做了不少了。” “没多少。”管隽筠看中一个绣满了各式各样顽童的被子:“这个是什么?” “这叫百子被。”店家看向管隽筠:“可是旺夫益子的好东西。” “旺夫益子?”管隽筠扭头看看一边的诸葛宸:“要不要?” “你看着办好了。”诸葛宸没什么反应,他反而是很专注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绣屏还有各色的小衣服小鞋子。 “要这个。”管隽筠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还有这双虎头鞋。”接连指了好几样东西,诸葛宸被她说话的声音吸引住了,就看着她指指点点了很多东西,都被人放在木板上。 仙儿跟在两人后面,她从不知道自家小姐会买东西,看着那么一个大大的包袱,有点担心这可怎么拿回去。 “这个,够吗?”诸葛宸看她好容易住了手,从袖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店主面前。 “够了够了。”每日看惯了铜钱的人,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说话都不清楚起来:“还有富余。”说着拿出一个专剪银子的小剪子,很仔细地剪下一半还给诸葛宸。看起来很不起眼的一对小夫妻,身边还跟着从人。就算是平凡的布衣打扮,也不会是寻常人。 管隽筠一脸灿烂的笑容跟在诸葛宸身后,仙儿很吃力地抱着那么个大包袱。荣立在外头看见了,手里还提着两盏一模一样的花灯:“我帮你拿。”伸手接过来仙儿手里的包袱,仙儿没好意思空着手走路:“我拿着花灯好了。” “好好的,要那个百子被做什么?”诸葛宸闷着一路上没说话,知道回了家两人盥洗后才问出声。 “旺夫益子啊!”管隽筠手里还攒着一件绣着可爱娃娃的肚兜:“这个很要紧的。” “要紧?”诸葛宸好奇地看着她:“这都是一品宰相了,再往上就不成了。” “那就益子好了。”管隽筠一本正经的样子:“年后就有人跟我抢了,是不是?” “你就是会瞎想。”诸葛宸捏着额头,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发:“我知道怎么处置这件事,你每天那么多事儿,还有了身孕,能不能少操些心?” “好。”管隽筠把手里的肚兜递给他:“我想以后孩子要是穿上这个一定很好看。” “这个是你做的,不是买的。”诸葛宸笑着接过来看了看:“挺好的,什么时候给我做一个?” “都这么大人了,还要这个。”管隽筠跟着笑起来,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刚刚在花厅坐定,绮媗端来的蜜枣茶喝了一口。赖嬷嬷捧着手里的账簿到了管隽筠面前:“夫人,这是您要的流水账册。年下所有的花销都在这上头。” “年下收到的各家礼单我看过了,收进库里好了。”管隽筠点点头:“老夫人那边的东西就不要造册了,只是把丞相跟我这儿的东西收拾好就行。” 厨娘郑嫂恭恭敬敬拿着册子过来支银子:“夫人,来支这个月的月银。” “绮媗,把对牌给她。”仔细核对了厨娘递上来的册子,方才让绮媗把对牌给她:“打从这个月起,松云轩不再从老夫人那边支银子,单单开出一个册子来。每月的例份比照着她以前在家的份例加上五两银子。”这个在家的份例不是青鸾在相府的份例,而是在乡下的份例。 “是,不知青鸾姑娘在哪儿用饭?”看样子是不能吃官中的厨房。 “她自有月银,就在松云轩,让皎月张罗一个。从你那儿分派一个厨娘过去。”管岫筠想了一下:“若是丞相过去,自然会有事情吩咐你。” “是。”厨娘答应着下去,管隽筠抬起头看到青鸾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花厅。 绮媗从管家手里收回对牌的时候,也愣了一下。没有管隽筠的吩咐,除了这些回事的管家娘子和相府长史官以外,不许闲杂人等早间到花厅来。这件事王夫人也是默许的,青鸾居然不顾规矩前来,倨傲的神情一如既往。 第二卷 变故 第四章 试探? “给夫人请安。”青鸾上前福了一福:“青鸾见过夫人。” “有事?”周围的人都有些看好戏的样子,其实很久以来就知道,即便自己掌家再严,也会有人想要在里面兴风作浪。不过是看在诸葛宸对自己跟先时不一样,王夫人冷淡如旧却不再严词苛责。所以这些人也不敢继续落井下石,只是这也不代表这些人会真的安了什么好心眼。 “青鸾来跟夫人学着如何理家,这也是夫人答应了老夫人的事儿。”除非是王夫人和诸葛宸在面前才会小心翼翼以外,只要是单单面对自己的时候,绝对是带着无限敌意。 管隽筠垂着眼帘慢慢吹着蜜枣茶上面的浮沫,听到她说话缓缓抬眼看了一眼,复又垂下眼帘:“赖嬷嬷,把前儿写好的册子给她。” “夫人说的是您新进写好的几份册子?”赖嬷嬷心底简直是笑开了花,这才真是不知轻重。虽然不是向着管隽筠,不过对于这位少夫人心底还是佩服得紧,那几卷新写好的册子,就是丞相来看,也是挑不出纰漏的,每一处都是面面俱到,而且顾虑周详。青鸾要是想看明白,估计也是做梦。 “送到松云轩去。”管隽筠放下手里的茶盏,目光只是在青鸾身上微微一闪旋即掠过:“这儿还有不少大娘子们要来回事儿,赖嬷嬷说的册子马上就给你送去了。” 青鸾嘴角微微一撇:“夫人答应过爹爹,要好好教我的。怎么就这样教我?” “爹爹?!”管隽筠笑起来:“你爹爹不过是相府的奴才,我需要答应他什么?认清你自己的身份,当着人的面给自己没脸,你觉得有意思?” “你!”青鸾瞬间脸煞白,嘴角抽搐着:“丞相和夫人可是在家里答应过的。” “你说的是二叔?”管隽筠抿嘴一笑:“同姓不通婚,你是二叔的女儿,还能嫁进相府?二叔又怎么会为了你,放着好好尊贵身份不要,反而去做你一个侍妾的父亲,说得通吗?” “跪下。”放下手里的茶盏,挑起一侧眉头:“你是婆婆身边侍奉的丫头,我给你的份例是照着侍妾份例给的,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也不想多多提醒你。若是再不知道进退,我可就要罚你了。” 青鸾愣怔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跪下这两个字,不由自主在管隽筠面前跪下,嗫喏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管隽筠摆摆手:“你不是要看账簿吗,赖嬷嬷给你送去了,可给我仔细地瞧,要是让我这里头少了什么东西的话,或是变了一个字儿的话,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夫人说这话,倒像是我真做什么不懂规矩的事儿,夫人是夫人,我自然是及不上的。我也是丞相身边的人,夫人总该看丞相的面子,况且我也是爹爹当着夫人的面,托付给丞相的。夫人总不会违背自己说过的话吧。”青鸾看看周围站着的这么多人,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 “是啊,我是不能违背了自己说过的话。”管隽筠转脸看着身边的绮媗:“去看看,长史官在做什么,叫他到我这儿来。” 绮媗厌恶地看了眼青鸾,还真以为自己是半个主子了。给脸不要脸,当着面来质问小姐,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是,这就去。” “属下参见夫人。”相府长史官有内外两人,何熙主管内事,尤其是在管隽筠当家以后,虽然第一次当面让管隽筠脸上过不去,不过经历过叫他去办理祖茔周遭的事宜之后,倒是对这位少夫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丞相这两日都在忙些什么?”很有些日子没在三更之前看到男人的身影了,自从上元灯节两人出去放浪形骸以后,还回了一趟家。接下来的半个月除了知道哥哥领兵出征,别的事情都比不上相府有多少事情要做。 “回禀夫人,丞相这些时候都在忙着前线出兵的战事。”何熙很恭敬地回话:“每日在兵部和朝房内等着最新的军报。” “行了,今晚丞相回来,请丞相到松云轩去。”管隽筠没有丝毫的迟疑,很干脆的说道。 “是。”何熙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因为诸葛宸从外面回来,最先见到的人就是他。管隽筠对这件事很清楚,没想过这话要从她嘴里说出去,干脆让何熙来提醒他好了。 “我这儿没事了。”管隽筠看着青鸾:“这就看你自己了。” 青鸾抬起头撞上何熙的脸,脸色青白青白的,管隽筠淡淡一笑:“行了,都散了吧。我也乏了。”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鸾。笑着出了门。 管隽筠手里拿着拿着一卷书慢慢翻着,这也是那天看到那本册子上说的,孕妇还要多看看书,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好处。 “小姐,已经过了二更了。”仙儿抱着新晒好的被子进来:“被子都是今儿晒好的。” “松云轩的灯还亮着?”翻了一页书,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莲子茶:“晚上去老夫人那边侍膳的时候,那打扮跟素日不一样。” “小姐惯着她做什么,跟小姐说话那么不恭敬,还要来质问小姐。”仙儿絮絮说个不停:“看着就是没安着好心眼。” “那是她的事儿,我管不着。”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书:“有些饿了,想吃清汤面。” “奴婢这就去。”仙儿眉开眼笑,难得她说想吃什么。不过最近倒真是比从前吃得多多了,脸色也好了不少。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勾,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不多时候,一股诱人的香气从外面飘进来,一碗清汤面,上面还漂浮着青青白白的葱花和一个喧软的卧鸡蛋:“还不错,就是这个好。” “但愿小姐把这个全都吃完了。”仙儿双手合什:“嬷嬷煮面的时候还说,小姐要是能天天夜里想吃东西就好了。” “那可不知道该叫什么了。”管隽筠笑起来,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开始吃面:“还真不错,竟然比我方才吃的还有味儿。” “阿弥陀佛,这要是嬷嬷听见肯定笑坏了。”绮媗从外面进来:“小姐,奴婢从赖嬷嬷那儿来的时候,看到丞相的轿子已经回来了。” “嗯。”管隽筠津津有味地吃着卧鸡蛋,诱人的流黄滴在碗里,洁白如玉的面条上泛起璀璨的金色:“叫人去关了院门。” “知道了。”腼腆不语的大小姐身份早已过去,绮媗看不懂自己跟随这么多年的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多别人都没有的心思。 明明睡觉之前还吃了大半碗清汤面,怎么刚睡着没多久就饿了。管隽筠从睡梦中醒来,摸着呱呱乱叫的肚子,这个臭小子还真是不省心。绮媗很细心地在桌上放了一盒精致的点心,没想到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刚起身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撩起厚实的帏帐。诸葛宸靠在软榻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邸报。明明叫人锁了院门的。省的明天再有人说自己言而无信,就自己这么大肚子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第二卷 变故 第五章 做媳妇 也顾不得吃点心,转身过来拿起一床被子给他盖上。诸葛宸一下惊醒了:“吵醒你了?” “饿了,起来吃东西。”指着桌上的点心盒子:“饿得真快。” “回来的时候,看你睡了。原想看完手里的东西进去的,没想到一下睡着了。”诸葛宸在她旁边坐下,看她吃了两块点心:“好好的,把我撵到松云轩去?” “人以信为本,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管隽筠拿起一粒裹着瓜仁的酥点喂进诸葛宸嘴里:“这一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你每天操心的事情还不够多?”诸葛宸悠长地叹了口气。 “这也是我要想的事情。”管隽筠给他倒了杯茶:“还好我没想过一个人能得到全部。” “为什么不想?”诸葛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并非不可能。” 管隽筠下意识摸摸肚子:“有时候想得太多,如果得不到就会很痛苦。不如不想,随遇而安才好。有些事情也是强求不来的。” 诸葛宸不知该怎么去跟她说,有时候话明明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伸手覆上她正在摩挲腹部的手:“又在踢你?” “踢了一下。”管隽筠低头看着他的手:“早些睡吧,等会儿又该起身了。” “不知道怎么了,习惯你在枕边的样子。”诸葛宸索性把她抱进怀里:“比先时长好了些,能多吃些总是好的。” “其实跟谁在一起久了都会习惯的。”闻到熟悉的味道,管隽筠很安心:“我还想呢,明儿要是青鸾跟我一样了,都有孩子了,该怎么着呢?要是我生的女儿,她生了儿子,就该比肩了。” “想得倒是透彻,不过她到了什么时候都还是她。”诸葛宸笑起来:“就算生了儿子,也叫你一声母亲,跟她没关系。” “我有自己的孩子,不要别人叫我。“管隽筠想起从前家里的一件没人提起的秘事,恻然不欢。就是二哥都不爱提这件事,还是偶然一次在门外听见二嫂跟二哥提起大哥子嗣的事情,才知道所谓的大哥是父亲义子的事情都只是讹传,大哥也是父亲的亲生子。底下的话没听见,不知道里面还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那你还这么做?”诸葛宸无奈地摇头,脸上一副宠溺的笑容:“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做了会怎样?” 管隽筠躲开他不老实的手:“好痒,别挠我痒痒。”方寸间说什么都躲不开他的手:“你再这么着,我就恼了。” “你做的这些就不怕我恼?”诸葛宸住了手,把她抱到**:“该睡了,你看都过了三更了。”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管隽筠半撑着胳膊,看着枕边的人:“我瞧着咱们家里不论是府里还是城外的别院,每月的例银和份例总是不可省去的开销,只是咱们园子里的各色鱼鲜还有每一处花圃的香料和果子,都可以交由善于打理的嬷嬷们,只要他们每年年终交给总账房一笔银子,余下的就让个人拿了。既省去了咱们每月拨付的月例银子,还能让各处的东西不至于糟蹋,就连各房里的插花和香料,还有蜜饯都不用市上去买,岂不是一举数得?” “什么时候想到把这些都拿去换钱?难道每年的年俸还有各处庄子上的银子都不够了?”诸葛宸扭过脸:“还是对我实在是不放心了?” “都不是,这些东西白放着可惜了,又要再拿钱去买,岂不是钱用了两次,东西还是官中的,大家又不觉着好。我这儿倒还罢了,自己张罗可以不使官中的。别处呢?我问过贞娘,母亲那边每日都有供佛的香花和果子,还有时令的东西。其实咱们自己园子里都有,何必要到外面去买。自家的东西,用起来还要心虔些。”看着男人含笑的眼睛:“这些东西都不用花费年俸和庄子上的银子,自给自足就行了。” “行,你看着办好了。”诸葛宸点点头,翻身把她搂进怀里:“以后别把我往那边推,青鸾我只能拿她当妹妹看。” “要是你娶的是管岫筠,也就只是把我当妹妹看了。“管隽筠枕在他的胳膊上:“哦?” “哦什么?”诸葛宸对上她的眼睛:“你答应过我的,不再提这件事。怎么又提起来了?真是拿你没法子。”说着已经亲了上去,管隽筠用力推了推他:“仔细吓着孩子,这个小家伙这些日子皮得很。” “看你再胡说。”诸葛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算是放开了她:“多亏是你。”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在她耳边低低说出。 管隽筠眼角潮湿了一下,转过身钻进他怀里,像只八脚鱼一样挂在他身上。诸葛宸抱着她,把被子拉到身上:“别瞎想了,明儿把你的心思跟母亲去说说。母亲早先倒是想要把家里这些事情改改,精力不济多半就罢了。你要是真想革除掉家里这些宿弊的话,自己要先多吃些。这哪像孕妇的胳膊。” “这儿不是胳膊。”管隽筠打掉他不老实的手:“里面这个不住踢我呢,问我做什么还不睡。” “还知道这个。”诸葛宸贴在她耳边,手抚上隆起的腹部,果然是感受腹壁下一阵阵悸动:“臭小子,真是不省心。”抱紧了她,这才算是沉沉睡去。 贞娘接过绮媗手里的食盒,掀开盒盖里面装着色香味美的四样点心,还有两样甜咸各异的花色粥:“这是什么新花样?” 每每从绮媗手里接过的各色吃食,老夫人都会很满意,但是对着少夫人,还是没有一丝笑脸,就是有也是嘴角微微一扯,旋即消失。且不说少夫人面上不说,心里难免不痛快,就连自己这个冷眼旁观的也觉得不过意。 “贞娘姐姐,这是枣泥玫瑰粥和鸭子肉粥,夫人说不知老夫人喜欢哪一种口味,怕是甜腻腻或者是腻味了,就让我每样都送过来。”绮媗笑道:“上面的四样小菜,因想着老夫人今儿不吃斋,才特意预备的。” “还是少夫人想得周全,不像是青鸾姑娘,请安的时候,又在絮叨不住。说是丞相那天压根没去松云轩,总是听到她在抱怨不停。”贞娘随口就说了出来。 绮媗想起过来时候嘱咐的话,只好把这话当做是没听见:“贞娘姐姐,这是夫人专门给你的。”指着食盒最下面一层:“里面是装的是几样精致的零食,都是小厨房单做的。给外头厨房做的不一样,说要是好的话下次再送来。” “谢谢夫人。”贞娘有点受宠若惊,小厨房的说法也就是跟夫人吃的是一样的东西。虽然平时在王夫人这里,也是一样吃小灶。不过夫人那里,却是王府千金出身,什么不是精致了百倍不止。 “老夫人这儿全仗着姐姐素日孝顺服侍,我们家小姐谢姐姐还来不及呢。”绮媗把食盒递给她,本来想问问昨晚侍膳的时候,小姐跟老夫人提的事情。不过临来时候小姐的话又在耳边回荡,要是小姐知道自己多嘴的话,一顿说肯定少不了。坏了小姐大事麻烦可就大了。 “这怎么敢当,夫人说的太客气了。”不是第一次知道管隽筠会做人,但是这样把话说给一个婢女听,还真是第一次。 “姐姐,我先过去了。”绮媗深知自己要是多站下去,说不准就会从嘴里说出什么来,不敢多停转身就走了。 第二卷 变故 第六章 谋逆 管隽筠手里慢慢摇着团扇,翻看着手边新送来的册子。肚子里的小家伙毫无预警地踢了一下,笑着摸上去:“就好了,别闹了。” “小姐,该用早饭了。”绮媗把早饭摆到前面的案几上:“难怪小少爷就在肚子里踢你了,说你没给他吃东西呢。” “嗯,就来。”扶着腰缓缓起身:“仙儿呢?我要她去问的事情,就没个信儿回来。玩心越来越大。”坐在桌前,绮媗准备的是香糯可口的红稻米粥和几样细致的点心:“这两天松云轩的还在老夫人那儿闹腾?” “昨晚上小姐回来以后,听说还过去了一次。”绮媗把碗箸摆好:“一早看到丞相身边的小厮往何长史那儿去了,看那气色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我知道,就是让仙儿去问这个。”低头喝了两口粥:“等会儿你们用了早饭以后,到那边园子里去看看,上次他们拿过来的东西我只是大略看了看,若是这次好了,下次来糊弄人的话,就叫人不省心了。” “诶,就去。”绮媗答应着,仙儿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小姐,小姐。”一面叫着,脸色惨白不知道遇到了什么。 “怎么了,急成这样?”绮媗看着她:“瞧你,头发都乱了。” “什么事儿?”管隽筠放下碗箸:“慢慢说。” “奴婢到外头问来了,丞相这些日子没回来是出了事儿了。有人在万岁爷跟前诬陷丞相谋逆,还有人说手里握着丞相里通外国的证据在手里。”仙儿说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这事儿瞒着老夫人,本来还要瞒着小姐的,就因为小姐让奴婢去问了,才把这件事问了出来。丞相被关押在兵部大院里头,万岁爷要亲审。” 管隽筠发了一会儿呆:“收拾一下,把我进宫的衣裳拿出来。我的钥匙呢?”拿起团扇:“不管别的了,先进宫去。” “小姐,你这样子怎么去啊!”绮媗赶紧扶着她,就这么不管不顾往外走,还以为是以前没什么阻碍的时候,太医说月份大了就要仔细。 “我不去,等着出事?”管隽筠一下扔了团扇,大步往外走。 赖嬷嬷正好在外面,险些撞上大步出来的管隽筠:“夫人,这是到哪儿去?还有事要跟夫人回。” “夫人是要……”绮媗刚说了几个字,就被管隽筠瞪了回去:“夫人回家去一趟,家里有点事。” “哦,那等夫人回来再说。”赖嬷嬷还在原地发愣,管隽筠扶着腰已经大步离去。 绮媗给她换上了厚实的袍服,看着那顶珠冠有点发怵。这时候还穿这个?平时些微多一些就说是不舒服,不止是珠冠还有大带和霞帔,这得多热啊。 “愣着做什么,快点儿。”管隽筠摸索出放在妆台抽斗里的钥匙,起身去打开紫檀大柜的连环锁,拿出那个紫檀木匣。这个举动把两个丫头吓坏了,尤其是绮媗差点吓得把手里的珠冠掉地上:“小姐,小姐。这可不行,这个不能拿出来的。” “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管隽筠推开她的手,一径把匣子拿到手里,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绮媗这才知道里面装的是一个錾刻着名字的玉牌:瑞麟。 “瑞麟?!”仙儿念叨了一下:“小姐,这个瑞麟是谁?” “这是皇上的名讳?”绮媗惊讶地看着管隽筠:“小姐,这……这。” “别说了,给我把珠冠戴上。”管隽筠看着两个自幼的丫鬟:“不许告诉任何人去。” “等会儿小姐总要去给老夫人辞行,要是老夫人见了肯定会问的。”绮媗给她梳好发髻:“小姐,这可是瞒不住的。” 管隽筠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我没想瞒着老夫人,也瞒不住。只是想要去告诉她,我是进宫去。至于做什么,日后自然知道。” “小姐,你就这么去和老夫人说?”绮媗给她束好大带:“这个匣子要是日后被丞相知道了,可怎么说呢?” “还想什么以后,先过了今儿再说。”管隽筠脸色冷森,嘴角紧紧抿着:“要是这匣子不顶用,我就不回来了。” “小姐,要不先跟家里的将军说一声。虽说丞相跟将军多有政见不和,到底是郎舅至亲,绝不会袖手不顾的。”绮媗一面给她戴上珠冠,一面也在想法子。 “二哥不在京里,在的话不会出事。”管隽筠手里的帕子已经浸透了汗水:“有小人作乱,怎么就敢构陷他?!” 绮媗努力想要平复管隽筠心里的焦虑,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汗透了:“小姐。” “别说了,时候不多了。”管隽筠将大带束好,摩挲着隆起的腹部:“走吧。” 仙儿跟在后面,檀木匣子被包裹进一个玉色锦缎里。两个人跟在她后面往外走,青鸾正好到了院门口,看着大妆的管隽筠带着两个丫头出来:“哟,夫人看见丞相不在家,就这么出去?这么富丽,夫人可是有身孕的人,可要仔细了。” “掌嘴。”管隽筠冷冷吐出两个字。 “是。”绮媗很早就看不惯青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言辞,尤其是在管隽筠面前极其不恭敬,大有取而代之的气势。青鸾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情,已经被绮媗重重一耳光打在脸上:“怎么跟夫人说话呢!这儿有你说话的地儿?” 青鸾捂着脸倒退了好几步,绮媗手心火辣辣的疼。“还要试试?”管隽筠看着她:“接下来可不是一个耳光的事儿,你要想有个栖身之所就给我安安稳稳别生事。” “我是奉父母之命来的。”青鸾捂着脸叫道。 “好,奉父母之命来的。”管隽筠似笑非笑:“今儿我不跟你掰扯这个,你记着你的话。有一日我问起来,望着你还能这么说。” 转过脸看着仙儿:“仙儿,你别跟着了。就在家里给我把她看起来,要是有丝毫的不妥回来我唯你是问。” “小姐!”仙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她,不许她闹事。”管隽筠摆手,带着绮媗往王夫人住的正院走去。 “母亲。”管隽筠在王夫人面前福了一福。 “这是要到哪儿去?”其实不问也知道,命妇大妆无非是要进宫去,只是既非朔望又不是年节,不用这样的打扮。 “进宫去给皇后请安。”管隽筠沉默了一下:“特来给母亲辞行。” “早去早回,你有身孕的人,不能太多颠簸。”王夫人看着朝裙掩盖下的肚子,很有些突兀。 “是,媳妇记下了。”绮媗上前扶着她出去。 第二卷 变故 第七章 求情 汪灏在御书房外值守着,皇帝这两天脾气极坏,不管是谁只要是不小心就会挨打受罚。就连宠爱的张贵妃都被说了两句。 “汪总管。”一旁跟着当差的小黄门看见远远来了一顶四人抬的绿昵大轿往御书房这边来:“您瞧,这是谁家的轿子,天大的胆子到这儿来了。” 汪灏紧走慢走撵过去,不管是谁都不能在这里坐轿子,可是看样子又不像是平常的轿子:“这是谁家的轿子,什么地方这么张狂!?” “是我。”抬轿的轿夫赶紧放下轿子,绮媗打起轿帘管隽筠从里面露出脸:“烦劳总管禀报一声,管隽筠求见皇上。” “二小姐,啊,不丞相夫人。”汪灏连连说错话,这可算是哪一出呢?丞相夫人,就是当初的管二小姐。这当口到了御书房,皇上见还是不见。 “是,给总管添麻烦了。”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轿帘要被放了下来。 “奴婢回禀皇上,丞相夫人求见。”汪灏到了御书房,皇帝坐在御案后脸色冷凝,盯着案上厚实的折子,手里的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丞相夫人?”皇帝抬起头看着汪灏:“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居然来这儿撞木钟?!” “皇上,是管家二小姐。”汪灏虽然猜到皇帝是为了丞相谋反的事情大加恼怒,不过这个丞相夫人既然不招人待见的话,那么第二个身份就很被待见了。 “筠儿!”皇帝的语气瞬间就变了:“快叫她进来。”神情间的冷凝马上消失了,连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片刻之后,管隽筠一身命妇打扮进了御书房:“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皇帝在书案后面按捺着自己的心绪,努力不让人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谢皇上。”管隽筠起身后,才发觉不论是皇帝身边的宫女太监还是绮媗,都被摒绝在御书房外,里面只剩下她跟皇帝两个人。 “不是朔望不是年节,今儿进宫做什么?”皇帝看着命妇打扮的人,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她。好像是在给管岫筠指婚的时候,未央宫姐妹俩都在那儿。还是上次远远看见过一次?亦或是年下在张薇宫里看见的?又好像都不是,她不爱抛头露面的。 “是,来给皇上请安。”管隽筠心中还在斟酌该怎么说话才有用。 “才刚有人说丞相夫人求见,朕都不知道这个丞相夫人是谁。等说是管家二小姐,才想来是你。”皇帝的目光定格在大带微微束缚的腰间:她真要做母亲了? “是,劳皇上记挂着。”管隽筠半垂着眼帘:“隽筠此来是为皇上而来,不敢自称丞相夫人,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是仰仗皇上的隆恩庇佑。” 这是皇帝听来最有趣的一句话,但是出自管隽筠口中就大不一样:“为朕而来?!你说给朕听听,这个为朕而来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自幼饱读诗书,先帝谆谆教诲言犹在耳。皇上敬天法祖,为万民之典范。这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故事,皇上想来比谁都知道是为了什么。”管隽筠踌躇了一下,腹中的孩子就在这时候不着痕迹踢了自己一脚,孩子跟自己一起面对的,都是不能失掉那个男人。 “朕做了昏君?你是在提醒朕这个吗?”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 管隽筠摇头:“皇上不会做这种事,要是真有这样的事情,就不会为了有人陷够丞相之事,踌躇这么久,更不会为了这件事把丞相留在兵部,照常办差。”明知道诸葛宸在兵部的日子并不好过,也知道这件事会败坏人的名声,尤其是对于诸葛氏这样一个家族来说,名誉意味着什么,但是来求人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奉承是少不了的。 “你是在跟朕说,诸葛宸不会做出这种事?还是说朕明知道诸葛宸有谋逆之心,还在对他付以重任,朕糊涂透顶?”皇帝玩味地看着管隽筠:“这可是朕想不到的事情。” “隽筠不敢,只是隽筠知道,诸葛氏一门忠贞,从先帝朝开始,就是先帝委以重任的亲信之臣。皇上登基君临天下,父子两代继掌相印,这也是两代君臣佳话。今日却被一糊涂小人陷够诸葛氏有谋逆之心,这不只是诸葛氏一门的冤屈。更是把皇上和先帝推到无识人之明的境地,这种小人岂不该杀?皇上宁肯相信小人之言,却不愿相信先帝和自己的眼光?”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她面前晃动的流苏,还有那张有些惨白的脸:“起来,你身子不方便。”说着已经下位到了管隽筠面前,亲手扶起她:“这件事朕会想,你就别管了。军国大事,不是你能参与的。” “皇上,隽筠绝不参与军国大事,只是诸葛宸是我的夫婿,是我孩子的父亲。他若有丝毫闪失,让我一生倚靠何人?诸葛氏一族从汉末诸葛武侯开始,几曾有人敢与诸葛氏扣上谋逆的罪名?如今给他这个名声,岂不是洗刷不掉的羞辱和骂名?求皇上开恩,严惩造谣生事的无耻小人,还诸葛宸一个清白。” “你就认定诸葛宸无罪,是别人陷害了他?那你知道这个人是谁?”皇帝起身到了窗下,背对着管隽筠。方才管隽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清楚明白,因为几乎每一个字都是骂他他脸上。 自从她出阁以后,每一件事无不是了若指掌。诸葛宸待她不好的时候,皇帝对诸葛宸恨之入骨,却又隐隐有着一丝庆幸,真这样下去的话,时间久了管隽筠对他死心,或者会有转机。可是当听到他对她好的时候,除了高兴还有更深的恨意,或者这一生她都不会有回到自己身边的这一天。 “不论是谁说他有罪,臣妾都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让祖先蒙羞和自己难的事情来。况且他已经位极人臣,又何必背负乱臣贼子的恶名?”管隽筠看着皇帝的背影,哽咽了一下:“当年皇上赐予臣妾的玉牌,臣妾从未想过有拿出来公之于众的一天,求皇上看在昔日的情分和这玉牌的份上,饶恕他这次吧。” 一句昔日的情分,让皇帝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说什么。管隽筠无疑抓住皇帝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可是这里却是她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来求自己,这个人恰恰是皇帝跟她之间最大的阻碍。要是没有他,或者现在两人应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帝妃甚至是帝后。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皇帝沉默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一脸泪容的管隽筠:“若是他对你不好,朕不会放过他。” “谢皇上恩典。”管隽筠把手里的檀木匣子放到皇帝书案上,倒退着要出去。 “朕给你的东西自然不会收回,你一句昔日的情分,朕到底没有错看你。”皇帝亲手把木匣递给她,用袍袖给管隽筠拭去眼角的泪水。管隽筠身体僵硬着,想要推脱却又担心为此而惹恼了皇帝,只好任凭皇帝给她拭泪。 “回去吧,自己保重身子。”皇帝看着她泪容犹在的脸,心底满不是滋味。 “是,臣妾告退。”福了一福,管隽筠倒退着出去。 来到窗下,正好可以看到诸葛宸阴沉的脸,皇帝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看来汪灏带诸葛宸来的时间,正好是筠儿跟自己说起当年情分的时候。不能把筠儿从你身边抢来,甚至筠儿来求情,朕都不能不准。但是朕可以慢慢折磨你,直到你不得不放手为止。 第二卷 变故 第八章 惊变 “小姐,没事吧?”绮媗扶着管隽筠上了轿子。本来还要退出来,管隽筠握紧她的手:“别下去,就在这里头。” “小姐,怎么了?”绮媗心砰砰乱跳,看着脸色苍白的管隽筠,伸手帮她解下头上的珠冠,试图让她松快些。 “我腰疼得难受,肚子不住往下坠,身上总是湿浸浸的。”管隽筠几乎是靠在绮媗身上:“你给我看看,后面是怎么了。” “啊!全是血。”绮媗吓得几乎坐在管隽筠脚边:“小姐,这可怎么办?” “看看到哪儿了,要是已经到了咱们府门口,就径自抬进去好了。”管隽筠手心里全是汗,眼皮渐渐发沉:“我觉得好累,都没力气了。” “小姐,已经到了。你千万要忍住,我叫人去叫嬷嬷来。还有稳婆,不会有事的。”绮媗知道丞相早就命人把产婆在府里候着,谨防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叫人在外面看着,等他回来就叫人告诉我。”管隽筠手指泛白,下身的出血还在继续。 “我知道,我知道。”绮媗掀起轿帏,看到何熙正在中庭处:“何长史,夫人不好了。” 何熙被略带哭音的声音吸引,看到绮媗手上全是血,泪水挂在脸上:“怎么了?” “快去里面帮我把林嬷嬷和产婆找来,夫人不好了。”绮媗哭着用手擦眼泪,血糊到脸上变得异常恐怖。 轿中传出痛苦地呻吟声,何熙赶紧进去找来绮媗要的人。 “小姐,不会有事的。小姐。”绮媗拿着滚烫的帕子敷在管隽筠额头上,给她拭去不时沁出的汗水。 “丞相回来没有?”管隽筠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叫人去看看。” “已经让何长史去看了,只要丞相回来就能知道。”绮媗泪水夹杂着脸上干涸的血迹滴下来:“小姐,太医看过了只是早产,已经让产婆来了。” “我知道。”管隽筠握紧了拳头:“我对不起这孩子。” “小姐,老夫人来了。”仙儿出去端来鸡汤的时候,看到贞娘扶着王夫人到了门外。赶紧跟着一起扶了进来。 “好好的,怎么会早产?”王夫人看着在**呻吟不已的管隽筠。 管隽筠刚要答话,难以忍耐地痛已经袭来:“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小姐,丞相的轿子已经到府门外了。”绮媗握紧她的手:“丞相回来了。” 管隽筠看向王夫人:“母亲,不论我做了什么,都值得了。”手一松便晕了过去:“小姐!”绮媗顿时大哭起来。 王夫人被管隽筠的话说得有些懵了,不知道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产妇在**晕厥过去却不多见,还好两个太医和产婆都在旁边:“还愣着干什么,什么当口了。还不急着救人!” 产婆慌忙接过仙儿手里不算烫的人参鸡汤交给绮媗:“快给夫人灌下去,哪怕不能全喝完也要灌下去。” 绮媗手指颤抖着,用银调羹从旁边撬开了管隽筠的嘴,把鸡汤一点点灌进去:“小姐,你做了这么多,千万别叫奴婢伤心了,这要是咱们家将军和夫人知道了,奴婢可怎么交待啊。” “痛。”管隽筠含糊不清地呻吟着:“痛。” “夫人,这时候还不到用力的时候,先存着些。”产婆朗声叮嘱道:“等会儿会叫夫人用力的。” “会是难产?”王夫人退到了帏帐外看着满脸是汗的太医。 “只是早产,还好夫人已经八月余。”太医拭了把汗:“夫人劳心太甚,好在平日调养得宜倒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王夫人自忖不能在产房多待:“去看看丞相在哪儿,叫他到我那儿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要是知道这里早产,只怕就要进来守着。殊不知,这血房是男人说什么都不能来的。 “母亲。”诸葛宸阴沉着一张脸到了王夫人居住的上房,青鸾站在旁边很殷勤地给王夫人捏着肩膀。 “你媳妇早产,睡在**还在嘀咕着问你回来没有。你在兵部呆了这么些日子,她难道不知道?”王夫人看着儿子坐下,青鸾很快端了盏茶过去。 “兴许不知道吧。”诸葛宸听到那番话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过是捡了皇帝的一个漏儿。而她跟皇帝,居然有了私相授受在先,她对自己跟管岫筠的事情耿耿于怀,而自己对她居然一无所知。 皇帝的玉牌她都有,这算什么? “丞相恐怕不知道呢,早间看到夫人带着丫头们出去,还是一身的命妇打扮。不过是问了夫人两句,夫人就叫人掌我的嘴。”青鸾故作无意地说道。 “不要说了。”王夫人转过脸看着青鸾,也难怪儿子对她始终没有好脸色,一点眼力都没有。 诸葛宸阴沉着脸看了眼青鸾,很冷漠地弹着手里的茶盏:“你不是跟母亲说,我一直都没去过松云轩,今晚我就过去。” 青鸾登时羞得脸颊透红,王夫人惊愕地看着儿子:“她还睡在**,你在说什么知道吗?” “母亲,这些事儿您就别管了。”诸葛宸起身掸了掸衣摆,转身出去。王夫人看着一脸羞涩的青鸾,嘴角往下一撇:“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青鸾很兴奋地起身福了一福:“是,媳妇过去了。” “媳妇?!”王夫人挑起一侧眉头:“青鸾,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丞相的侍妾,就算是给你名分也不过于此。自称媳妇,你不配。” 青鸾登时脸颊紫涨:“母亲……” “你要跟贞娘他们一样,称呼一声老夫人。”王夫人抿了口茶:“就算再怎么样,你都只是侍妾。赏你一个耳光不过是提醒你不要忘了身份,要是你依旧不知规矩,我想你会知道更多规矩。下去吧。” “是。”王夫人片刻之间态度的大转变,让青鸾慌了手脚,只能是福了一福退出去。 “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王夫人转脸看向身边的贞娘:“看看宸是不是也过去了。” “是。”贞娘答应着出去。 王夫人看着桌案上放着的那对锦盒,这是那天管隽筠叫人送来的。每每有些事情,只要是自己略提提她就能照着自己的心思送来,还真是不容易。晕过去之前那句话肯定是在说什么,只是不知道这句话从而何来。 “老夫人,稳婆回话说就好了。”贞娘进来的时候,脸色还算好:“奴婢从绮媗嘴里问出来了,丞相这些时候没回来,是为着被人诬陷成谋逆大罪,皇上一怒之下把丞相关在兵部大堂。早间少夫人知道了,换了大妆进宫在皇上面前求情,一再磕头请罪,才算是熄了盛怒。” 王夫人手里的砗磲念珠没抓牢,一下掉在地上:“谋逆?!这种事怎么会到了咱们家头上!?” “不知道,少夫人在皇上御书房跪了好久,出来等上了轿才说不好,绮媗一看全是血。”贞娘听到的话尽数倒了出来:“就这么一路回来,还在挂记着丞相回来没。” 王夫人回复了一丝颜色:“她如今怎么样了?” “知道嚷疼了,太医和稳婆全在那儿伺候着。”贞娘心下不忍:“丞相那边,老夫人不去看看?” “有些事自然日后明白,青鸾不知道惜福自然是有后手的。”王夫人嘴角微微一抿:“宸要去,就是他媳妇都拦不住。咱们去那边看看去。” “是。”贞娘俯身拾起地上的念珠,递给王夫人:“老夫人,少夫人倒是一肚子委屈呢。” “她的心思倒不是个小气的人,不过我也看不透她就是了。”王夫人套上念珠:“先去看看去,宸是不能去的。” 第二卷 变故 第九章 产子 王夫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响亮的哭声,紧接着就是稳婆欣喜地声音:“给夫人贺喜,是个小公子。” “给我瞧瞧。”王夫人喜得脸上笑开了花,快步进去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乌黑的头发在头上支楞着。居然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盯着人瞧:“这哪像是没足月的孩子,真漂亮。” “给老夫人贺喜。”里里外外的人都在王夫人面前跪下贺喜。 “今儿各人都有赏,有重赏。”王夫人抱着孩子进了里面,管隽筠脸色惨白,乌黑的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绮媗正端着一碗红枣莲子汤喂她:“小姐,再吃点。” 管隽筠依言又吃了两口,王夫人抱着孩子到了身边:“没事了,宸也回来了。快看看,孩子好得很。” “是。”管隽筠点点头,想要接过孩子还是忍住了:“母亲,他没事吧?”不知道问的是孩子,还是孩子的爹。 “好。”王夫人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孩子在眼前问的必然是孩子的爹,若是告诉她现在在松云轩,这话该怎么说? 管隽筠微微侧脸看了眼仙儿,仙儿涨红着脸不敢说话。王夫人把孩子递给管隽筠:“看看,这孩子生得真好。” 管隽筠接过孩子,贴在孩子稚嫩的小脸上,泪水顺着脸颊滚下来。王夫人不自觉眼圈也湿了,转过身看着外面站着的嬷嬷和几个大丫鬟:“少夫人刚分娩,若是这边院子里什么不够就到我那边去拿,要是谁敢惹少夫人不痛快,我知道了是不依地。” “是,奴婢们不敢。”王夫人复又转过身看着半靠在**的管隽筠:“你好生养着,明儿我再来看你,要吃什么就吩咐人去做。” “是,劳动母亲媳妇不敢。”管隽筠微微欠了欠身:“送老夫人出去。” “你歇着吧,别管我了。”王夫人带着贞娘往外走,绮媗在一旁引路。 “你看到什么了?”管隽筠看着仙儿:“到底是怎么说的?” “奴婢到外头去看丞相回来不曾,在老夫人院子外头遇到丞相身边的荣侍卫,还有皎月。看到荣侍卫,想着必然是丞相回府了,刚要走听见皎月跟荣侍卫说,丞相吩咐说,今儿歇在松云轩。”仙儿涨红了脸,低低说道:“奴婢想着别是听错了,就没敢先回来。在一边小路上看着,丞相跟青鸾姑娘一前一后出来往松云轩去了。” 管隽筠愣了半晌,回过脸绮媗也进来了:“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 “但愿她长长远远站了这个高枝儿。”管隽筠把孩子放在枕边:“锁了院门,不许放人进来。” “小姐,林嬷嬷已经回府去跟夫人报信了。”绮媗手指还在乱颤,脸上隐隐带着泪水混着的血痕。 管隽筠指着手边的帕子:“去把脸洗了,咱们都是灰头土脸的,被人看见越发得意了。” “小姐还是先歇着吧。”绮媗忍着眼泪:“这一下只怕是伤了元气,方才看着太医写的方子老大一篇。嘴里还在唠叨,说是小姐这个月子里必然要好好调养才能好。” “这一个月里,谁也不许再提今儿的事情,就连松云轩的事儿也不许再提。来不来我管不了。”管隽筠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梦久了就会醒,什么时候都不会错。 “小姐,这是咱们夫人命人送来的。说是过两天夫人得了空还有过来看小姐。”在**睡了二十余天,总算是恢复了些力气,绮媗把她扶到软榻上,遮掩上厚实的羊毛毯子。顺手拿出吴纤雪命人送来的长命金锁还有各色器皿玩意。 “收着吧。”管隽筠微闭着双目:“我盘算着这两天别院里的账目该送来了,要是来了就让赖嬷嬷送来,老夫人那边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还是我来看好了。” “小姐,可不能费眼睛看这个,夫人特意嘱咐奴婢跟您说,月子里的病可是落下不得的。”绮媗给她端来一盏黑糖紫米粥:“等您好了,多少事儿做不得。” “拿来了,要你念给我听。我才懒怠看。”管隽筠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早间老夫人来说,孩子的小名儿叫什么?我迷迷糊糊睡着,没听真切。” “说是小公子小呢,就叫稚儿。”绮媗看她吃了半碗粥:“宫里皇后跟贵妃娘娘也送东西来了,是一对儿翡翠长命锁。” “收着吧。”管隽筠淡淡应了一句,望着外面碧蓝的天空:“还有几天就满月了。” “是啊,提起那天的事儿没把奴婢吓死。还好还好,老天保佑。”绮媗双手合什,这么多天没有人提过关于诸葛宸一个字,管隽筠更是不怒不怨,也不问关于青鸾的一个字。但是外面已经不成样子,青鸾自以为得了势,就差闹到门口来了。 “小姐,这是咱们老太太送来的。”在丫头们的嘴里,赵王妃就是咱们老太太:“还说了,等小姐满月了,就过来看看小孙孙。”仙儿带着丫头们,手里捧着七个大大的捧盒进来。 “叫人去给四婶问安,等我好了去给四婶叩安。”管隽筠把孩子放在身边:“这两天只怕是沸反盈天了?” “小姐?!”绮媗跟仙儿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敢在她面前提一个字的,她怎么知道了? “别打量我是傻子。”摸摸儿子的小脸:“再忍她几天,你们都给我警醒着。” “是。”两个人喜出望外,等的就是这句话。 诸葛宸捏着酸胀的鼻翼,拿着一摞厚厚的邸报从书房出来。过了漫长的游廊就到管隽筠居住的院落外,却硬生生住了脚。 算算该满月了,看着紧闭的院门,脸色冷凝。转身重新又回到游廊上,借着水榭边影影绰绰的灯光回了书房。打开抽斗,里面放着上次在她轿子里看到的那个紫檀木匣。 木匣外还有斑驳的血痕,这应该是那天留下的。没有上锁,可以让人看到里面那个精致的玉牌。上面錾刻着皇帝的名讳,看来皇帝那里应该有她的东西。 “求皇上看在昔日的情分和这玉牌的份上,饶恕他这次吧。”昔日的情分和这玉牌的份上,看来这情分还真是不浅。要不皇帝绝不会用这个曾经装过传国玉玺的木匣送她东西,私相授受恐怕都是冠冕堂皇的说法。 诸葛宸冷笑了一声,荣立方才说起这个月里送礼的人不少,就连皇后和贵妃都送了贺礼来。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了她,单凭她一个人居然可以说动皇帝。只是知道,在自己被拘束在兵部的那几天里,不少官员上奏保本都没有奏效,她只是进宫几个时辰就销了帐,跟皇帝之间还真是不简单。 拿着檀木匣子,又看看腰间系着的院门钥匙。大步出了书房。 第二卷 变故 第十章 治家 “小姐,您瞧。小公子又睁着大眼睛到处看人呢。”每逢孩子吃饱了,管隽筠总是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放到自己这边或者睡或者玩,都不许离了自己的视线。 “我就知道,只要是吃饱了睡好了,一定会到这样。”管隽筠刚刚换了衣服,好容易满月了。终于可以松松快快的沐浴换衣服,自在了不少:“哪像是刚满月的孩子。” “老夫人还说呢,生下来不像是早产的,满月了又比别人家的大了好多。”绮媗抱起孩子送到管隽筠手边:“都有些沉手,乳娘说小公子能吃不少了。” “是么?”管隽筠笑起来:“那可好,省心。” “丞相?!”绮媗一扭头,看到诸葛宸脸色阴沉站在门口,这是刮的哪阵风啊? “给丞相请安。”赶紧过去福了一福,诸葛宸冷森着脸挥挥手,一看就不叫人在里面呆着。看了眼那边的管隽筠,根本就不往这边看,不知道两人这个是为了什么。没敢多耽搁,退了出去。 “你的东西,自己收好。”诸葛宸看她抱着襁褓,在窗下慢慢拍哄着。还是那天在母亲身边见过孩子,生得很像自己。这是母亲说的,就像自己小时候一个样儿。 管隽筠扭过头看到那个带着血痕的檀木匣子,怨不得绮媗一直说找不到这东西。还在疑心是不是掉在路上了,要是不识相的人捡了去,或者当做是值钱的东西卖掉,说不定还能换几个钱。可要是被居心叵测的人捡了去,麻烦就大了。 “原来是在丞相这儿。”难道是为这个东西生的气,那也不至于这一个月不露面:“还当做是掉在外头了。” “你倒是坦坦荡荡。”诸葛宸看着那不以为然的神色,心头的火气更大:“就是这私相授受的东西,也能忘在了外头,我倒是第一遭遇到这样的事儿。” “私相授受?!”管隽筠看着他:“丞相想知道这私相授受的人是谁?” “我当然知道是谁,还有当初的情分在里头。不是么!”诸葛宸把匣子重重搁在桌上,连同放下的还有自己腰间系着的钥匙:“以后你该当家做什么,我都不问你。只是不要再有任何事情落在我手里,丢了我的颜面事小,要是丢了那位的颜面,可就事大了。” “多谢丞相提醒。”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回去:“恭送丞相。” 诸葛宸头也不回出了门,管隽筠看着搁在木匣旁的钥匙,泪水夺眶而出。 “给夫人请安。”赖嬷嬷把管隽筠要的三本账册送到了花厅,管隽筠刚看完别院里送来的东西:“这是夫人吩咐送来的。” “放那儿吧。”管隽筠一点也不像是刚满月的样子,身形一点都没变。有些刚成亲不久的年轻媳妇们甚至都说要问问少夫人吃了什么,竟然这么好就成了原样:“这段日子我没空问,上次把园子里和府里的各项事儿分派先去,各人做各人的事情,可有什么新奇的话传来?” “都是说夫人体恤奴婢们,把这么好的差使都让奴婢们担了。若实在不知道体恤夫人,让夫人省心就是天地不容了。”赖嬷嬷笑道:“也难为夫人替奴婢们考虑得这么周全,每年只用来跟夫人和总账房交账,都不用再一层层盘剥,好着呢。”赖嬷嬷自己也有一份差使,能让自己的儿子担下个差使,了了多年夙愿。 “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管隽筠点点头,手里的账册翻了两页:“上回我说各房有各房的月例银子,以后这个胭脂花粉的东西就有各自叫人去办,怎么又多了两份?一份也就罢了,难道谁要两份使?” “这是松云轩的青鸾姑娘开的例,说是自己的月例银子不够。”赖嬷嬷偷偷打量了一下管隽筠的脸:“她跟身边的皎月都没了胭脂头油,丞相看着也不像样子。” “从她这月的例银里扣出来,还没说谁的月银不够,径自从官中支了去的。是谁给她支的?”管隽筠拿起笔在上边做了印迹。 “是青鸾姑娘自己来的,先时要打发皎月来。皎月没敢动,她就自己来了。”赖嬷嬷对这件事倒是清楚得很:“奴婢先说不成,没有夫人的对牌是不许支了银子。就打出丞相的名头来了,还记得上次沁儿的错儿,奴婢没搭理。她就拍桌子瞪眼睛,那日正好是夫人在家下宴客,被人看见了只怕不好,奴婢就擅自做主给了她。奴婢自知有错,请夫人责罚。” “我知道了,不赖你。”管隽筠放下笔:“这月的月银全都冲了,再打着谁的名头都不许给,要支银子径自来找我。” “是。”赖嬷嬷先时吓出一身的汗,只怕一下又怪罪到自己头上。还好,少夫人赏罚分明从不会乱编排人,总算是虚惊一场:“夫人,奴婢倒是有些担心。今儿就是发放月银的日子,若是青鸾姑娘不知轻重,待会儿只怕来惹得夫人生气。” “我这本来就是不讨好的差使,生气都是家常便饭。”管隽筠笑笑:“不打紧,来就来了。” 赖嬷嬷看左右无事,便退了出去。绮媗带着乳娘把刚吃完奶的孩子抱过来:“小公子刚吃完奶,正四处找夫人呢。” “抱来我看看。”管隽筠放下手里的簿子:“这孩子,越来越贪玩。吃得多吗?” “比早间吃得多。”乳娘是个干净俏丽的妇人:“夫人放心,奴婢先时喂自己孩子的时候,都没小公子吃得这么多呢。” “劳你费心看着,只要他好好没事,我误不得你。”管隽筠笑起来:“这会儿没事,你去歇着。等会儿我让绮媗把他送去。” “是,奴婢告退。”乳娘答应着退了出去。 顺手捋了捋身上的鸾带,抱着四处张望的儿子在花厅里慢慢散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随着母亲的脚步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绮媗拿出一个系着银铃的红绳在他眼前晃动,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手脚不住摇动。 “瞧瞧,这才多大点儿就这么淘气,等大了些我就让他跟在你后头淘气得了。”管隽筠忍不住笑道:“哪有这样逗他的。” “小公子一点都不像是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老夫人每每看见都这么说。那天丞相抱着的时候,都把尿撒到丞相袍子上了。”绮媗得意的有些忘形,没留神就把从贞娘处听来的话说了出来。 “绮媗。”管隽筠脸上的霁和之色马上收敛住:“说什么呢?” “奴婢说溜了,小姐别生气。”绮媗吐吐舌头:“只是这还是真事儿,老夫人还说呢,一泡尿湿了两件袍子,也只有小公子才有这本事。” “说完了?”管隽筠抱着孩子坐下:“说完了就做你的事儿去。” “说完了。”绮媗把管隽筠早间看完放在一次的册子和账簿赶紧收起来,隔着窗户就能听见园子里由远到近的声响,单听声音就能知道又是不省事的人往这边来了。 “小姐,只怕是松云轩的那位过来了。”绮媗赶紧过来,却不敢伸手从管隽筠手里接孩子。除非是她亲手把孩子交给谁,否则就是乳娘都不许直愣愣抱走。 “嗯?”管隽筠逗弄着怀里的儿子,纯净的眼神看得人心都安静下来:“只要不吓到孩子,来就来了。”语音未落,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夹杂着嘤嘤哭泣的声音由远而近。 第二卷 变故 第十一章 御赐花瓶 “哎呦,这家里人可都是欺负了我去。”到了花厅里,已经不是嘤嘤的哭泣,而是一种尖利的叫声:“辖制我的丫头也就罢了,怎么还寻称上我,原本我的月例就比不上人,难道丞相对我好些,就是碍着人眼了。连我的月例都扣了去,这叫我往后可怎么过啊。” “好好的,闹得这么沸反盈天?!”管隽筠亲了亲儿子,小家伙张大了嘴打了个呵欠,睁着大眼睛瞪着母亲不放:“这样子闹出去,不怕人笑话。” “我有什么怕人笑话的,夫人这样子待我就不怕人笑话。”青鸾不知从哪里弄了件绣着繁花的对襟褃子,加上一副廉价的翠绿耳坠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怎么待你被人笑话了?”懒得看她那副嘴脸,拢拢儿子的襁褓,小脑袋在襁褓里不安分地扭动着。 “夫人把我这个月的月例停了,莫非是看丞相在我那儿,惹得夫人心里不痛快?”青鸾肆无忌惮地瞪着管隽筠。 “丞相在你那儿,我有什么痛快不痛快的?!”看儿子有些不耐烦,管隽筠便停止了走动,在一旁坐下轻轻拍哄着:“停了你的月银?为什么停你的月银?你打发人到账房去支银子,账房不许你。你就自己来要,还打着丞相的名头来要钱。有这档子事儿没有?” “本来嘛,夫人给我的月银就是最少的,难道就不许我多支些!”青鸾看都不看人,就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下,露出脚下碧绿色的鞋子。 “你吃的用的无一不是官中的,这月银原是想着要买什么,一时不凑手才增添的。平白又要去买什么胭脂水粉,难道松云轩那从玫瑰圃摘取的玫瑰花不够做胭脂的?”不妨儿子已经沉沉欲睡,说话的声音随之安静下来。 “夫人说这话,我也只能这么听着。不过是心里运醋的船儿翻了。”青鸾嘴角一撇,眉毛往上挑着:“就这么点肚量,还是大家出身呢。” “这话说得好,既然知道我肚量小,运醋的船儿翻了。你就最好收着点,仔细满了就泼出来了。”管隽筠把孩子交给绮媗:“让乳娘好生哄着睡。” “是。”绮媗点点头,很仔细地抱着孩子往外走。管隽筠眼尖,一下看到青鸾悄悄伸出的脚。 还不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把绮媗挡到了一旁:“第二次了,别以为我饶过你一次就会饶过你第二次。最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要是再这样不知轻重,我可管不得你有人护着没人护着。当着人不给你脸面,别怪我。” “皎月,好生伺候你主子。她性情不好,你在旁边多劝着些。要是被我知道你在旁边跟着挑唆,可是仔细了。”换脸看着紧跟在青鸾身后的皎月,脸色已经严肃无比。 “夫人说的,奴婢都记下了。”皎月赶紧跪下:“奴婢不敢。” “下去。”瞥了一眼坐在那里的青鸾,扬起脸看着正带着人来回话的赖嬷嬷:“到那边议事厅候着,我还有事情要嘱咐你们。” “是。”赖嬷嬷一双精明世故的眼睛转了转:“有件要紧事要回禀夫人。” “既是这样,不相干的人都下去。”管隽筠看着青鸾:“别人到的地方你有一半不能到,这别人都不能到的地方,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赖嬷嬷不敢当着面笑出声,只好是背过身去掩着嘴不叫人看见。青鸾听着觉得不对,抬起头才知道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看到王夫人身边的贞娘也在外头,担心等下把话传到王夫人耳朵里头,只好起身带着皎月退了出去。 “什么事儿?”管隽筠看向外面的贞娘:“这时候过来?” “回夫人的话,老夫人说请夫人过去一趟。宫里有人送了东西来,老夫人见了是大妨碍的东西,请夫人过去商量。”贞娘恭敬地福了一福。 “行,我知道了。”管隽筠想了想:“仙儿,叫人去松云轩看着,要是再有不着斤两四处生事的话,那边的人都给我换了。” “是。”仙儿答应着下去了。 “赖嬷嬷,你要说的事儿先放放。当我过来再说。”管隽筠回过头:“咱们过去。” “是。”贞娘引领着管隽筠出了花厅:“夫人,青鸾又过来闹腾了?” “闲着没事儿,由着她去好了。”管隽筠抿嘴笑笑:“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奴婢瞧着上面是用鹅黄缎子写的签子,老夫人只是打开瞧瞧,就吩咐奴婢请夫人过去。说是里面有了大妨碍,上次丞相的事儿,老夫人也存在心里了。只是担心再闹出什么因头来。”贞娘很谨慎地说道:“奴婢想着,这件事也唯有夫人能担待些个。” 管隽筠没说话,遥遥看见对面水榭闪过的人影,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 “母亲。”到了上房,首先看见带着鹅黄签子的锦匣:“给您请安,急着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你先瞧瞧这个。”王夫人连贞娘都打发到了外头:“我方才启开看了看,居然是外藩进贡的金丝琉璃花瓶,上面还嵌着北珠呢。这可是就连皇上皇后都不多见的东西,偏偏还贴着鹅黄签子,送到家里来。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管隽筠伸手启开锦匣,果然是一只流光溢彩的金丝琉璃花瓶,上面镶嵌着手指头大小,泛着金光的北珠。不说花瓶本身,就是上面的北珠比起过年之前皇后送给自己的那一斛珍珠,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谁送来的?”管隽筠已经隐约猜到这些东西从何而来,除了皇帝不会再有人送这些东西来。 “宫中内监总管。”王夫人早先自己当家的时候也应付过这些人,只是那时候夫君为一朝宰辅,先帝以为臂膀。所有御赐之物尽可以无所顾虑收下,直到上次独子出事,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皇帝虽说是先夫亲为教授,只是他不可能如同先帝对待夫君一样,毫无芥蒂的对待独子了。 “内监总管送来,必然是皇上钦赐给母亲,以为敬老优贤的礼敬。并无大碍,母亲安心收下就是。”管隽筠摩挲着花瓶上的北珠,皇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知道自己对这些东西清楚得很,才会送出这些东西以为试探,既然是这样就只有收着了。 “你别嘴上安慰我,自己心里又有算计。上次的事儿,要不是你进宫去求情,恐怕也没这么容易了结。”王夫人目示她坐下:“这要是再来一次的话,只怕谁去说情也没用了。” “母亲放心就是,上次是无耻小人想要钻了空子陷够夫君,搏一个名声回来。皇上圣明烛照,势必不会再让这些事儿出来。上次那个上折子的人还被交由御史衙门详查呢。这匣珠子,只怕就是皇上送来压惊的,您别担心了。”管隽筠笑着给王夫人倒了盏茶:“若是有事的话,还能有这么大的体面?” “有些事我看得明白,每个人做人做事我都清楚得很。”王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说的话固然是正理,我总是不安心罢了。” “母亲,您纵然是不信我的话,夫君的为人您是清楚的。夫君断然不会误了诸葛家世代忠良的名声。”管隽筠扣上锦盒:“这花瓶您收好就是,日后也好给稚儿看看,这可是一家子的体面。” 王夫人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好,我信你的话。收好就是了。” 管隽筠心里还记挂着方才赖嬷嬷没来得及说的话:“早饭时叫人送来的野鸡崽子汤,母亲尝得可好?” “倒也罢了。”王夫人点点头:“稚儿呢?这孩子才多大,就皮得很。乳娘说吃奶的时候眼睛滴溜溜的转,恐怕再大些就越发皮实了。” “还好,我抱着还好。”管隽筠抿嘴一笑。 “行了,扰了你半日,忙去吧,只怕你那儿又是一堆的事儿。”因为她的一番话,王夫人心底的不安多少消去了些。 “是,媳妇告退。”管隽筠请安后出了上房。 第二卷 变故 第十二章 天壤之别 “小姐。”绮媗一直在门外等着,看她出来赶紧迎上去附在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管隽筠扭过脸看着她:“真的?” “是,汪总管往老夫人这儿送了个锦匣,让小姐进宫谢恩。”绮媗满是担忧地看着管隽筠:“小姐,去是不去?” “不能不去。”管隽筠凭着栏杆坐下:“等我换了衣裳就去,你留在家里看着孩子。不许任何人碰他,除非是到了老夫人这边,否则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小姐,奴婢担心您。”都说她生孩子之后一点没变,居然是跟初嫁时候一般的身形,可是有谁知道,她几乎就没睡过一个整宿觉,孩子夜里就是乳娘带着睡在外面屋子里。 这都还在其次,最叫她伤心的就是那件事。她绝口不提,可就是这个不提才是真的麻烦:“这越发是说不清楚了。”只是偶尔一次听她略提过一句,原来是皇上对她的心思。 “那就说不清楚吧。”管隽筠叹了口气,扶着栏杆起身,对面水榭里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说笑不停,两两相依。原来她的不堪入目,在他那里却是极美的。 “小姐,奴婢伺候您更衣吧。”绮媗一抬眼也看到了,管隽筠脸色平静得跟平时一样,可是绮媗始终不愿看到她这样的神情。 “嗯。”管隽筠顺了顺有些纠葛的耳坠:“赖嬷嬷那儿只怕有什么事儿,你去问了来。不要紧的话,你照着平时的章程叫人办来就好,要是大事,我晚上回来再说。” 绮媗拿出管隽筠大妆的衣冠,上面的血渍都已经清洗干净。很仔细地给她换上,往上面束着大带,照着以前的尺寸给她束紧的时候,才发现还要往后头再移一点才行:“唉,小姐又瘦了。比以前还瘦些。” “我倒不觉得。”对着镜中的自己:“这样挺好的。” “小姐,还是叫仙儿跟着您一起去吧?”绮媗给她戴好珠冠:“要是没个人在身边跟在到底不妥当。” “跟着也是白跟着,还是不去了。”不想说得太明白,毕竟进宫以后自己带来的人都是不许跟着的:“都在家好好呆着。” “是。”绮媗满是担忧地扶着她上了大轿。 “哟,我说怎么还没来的,可是等了好些时候。”管隽筠在殿宇中下轿,却被带到了御花园。张薇正带着女儿在御花园里走走看看,看到她来了,笑着迎上去:“怎么了,这么些时候不见都不认识了?” “给贵妃请安。”起初以为会是在皇帝御书房,怎么会是御花园。而且还是张薇在这里? “娘,她是谁啊?”张薇身边的小女儿,是皇帝膝下的长女,娇纵异常。 “这是丞相夫人。”张薇把女儿交给一旁的嬷嬷们:“带着公主下去,我跟丞相夫人有话说是。” “是。”偌大的御花园里只剩下张薇跟管隽筠两个人。 “今儿找你来,只是想你进来陪着说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话,弄得这么大动静。”张薇看了管隽筠一眼:“姐姐方才叫我过去,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别走了,等会儿咱们再慢慢说。” “是。”冷淡的口气跟以前判若两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缘故。抬眼的时候张薇也没了影子。 坐在雕梁画栋的四角凉亭里,不时看到有宫女太监从身边的花径间走过,不时有人看看自己,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笑容便走开了。 不知道在凉亭里坐了多久,回望太阳的时候已经是偏西了。手脚已经被吹得冰凉,还没见人过来。正在疑虑间,看样子像是张薇身边的大宫女从一旁过来:“娘娘被皇后娘娘拉着说话呢,只怕是没工夫跟夫人说话了,请夫人先回府了。等娘娘闲了,再请夫人进宫闲话。” “是。”管隽筠起身答应了,早用宫女来引领着她出去。 绮媗看着乳娘把孩子抱到王夫人的正院去,因为赖嬷嬷有事情要跟她说,没好跟着去了王夫人上房。等到把赖嬷嬷那边的事情料理妥当,忽然想起管隽筠叮嘱的话,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没有紧跟在孩子后面,恐怕又有一场气生了。 “来,抱抱,抱抱。”听到说话的声音,绮媗住了脚。怎么会是丞相说话的声音?没惊动人,一个人很小心地隔在雕花窗棱后,看着屋内的情形。 诸葛宸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不住逗弄着。时不时在孩子脸上亲吻一下,而老夫人并不在屋内。就连那个无所不在的青鸾都没在这儿,有在这儿逗弄孩子的,怎么还要去跟那个女人纠葛不清?难道那些时候在小姐面前说说笑笑,都只是为了哄着小姐给你生下这孩子? “母亲!”王夫人从紫檀屏风后出来,看到诸葛宸抱着儿子。 “你媳妇晌午出去的,这日头都快落山了,怎么还没回来?”王夫人联想到早上的事情,不想儿子烦心,从不把这些事情跟他谈。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眼看着孩子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到处看:“到哪儿去了?” “说是进宫谢恩去了,皇上叫人送来的外藩进贡金丝琉璃花瓶。”王夫人也不知道两人是为了什么闹气。 诸葛宸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把孩子交给外面站着的乳娘:“由着她去好了。” 绮媗看他蕴含着怒气出门,担心看见自己。赶紧蹲下来顺手捋好裙角,从门缝中看着他慢慢走远。 “小姐。”仙儿跟着管隽筠回了院子里,赶紧解下她外罩的织锦缎披风:“出去了这么久,宫里有什么事儿?” “没有。”从皇宫出来的一路上,都在仔细回忆着在宫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张薇的态度跟以前大不一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冷淡而带着敌意的语气,还有叫人捉摸不透的举动,都是从没见过的。 “稚儿呢?”进来没看见孩子,管隽筠任凭仙儿取下头上的珠冠,换了大衣服:“我吩咐绮媗的事情做了没有?” “照着小姐的吩咐,都做了。”绮媗提着食盒进来:“乳娘把小公子带到老夫人那儿,把小姐吩咐的事情都交待给了赖嬷嬷,就去老夫人那儿看着了。过会儿乳娘就把小公子带回来,小姐放心好了。” “那就好。”管隽筠浣过手:“没别的事儿吧?” “哦,咱们家老夫人命人送了小姐爱吃的几样时令点心过来。还有小姐喜欢的青团,奴婢照着平日的规矩,送了一份到老夫人那儿。”绮媗给她安好碗箸:“想着小姐不在府里,就把小姐那天给老夫人和老将军做好的两色针线,让宋嬷嬷带了回去。” “嗯。”管隽筠点点头:“那个青团拿来我瞧瞧,倒是想吃这个。” “早就给小姐预备下了。”绮媗端了一碟青团过来,顿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管隽筠夹起一个尝了尝便放下了:“还不赖,你们也顺便吃了吧。” “小姐就吃这么点儿?”仙儿跟绮媗两人在下首打横坐着,最近她胃口不好是两人秘而不宣的事实。 “够了。”擦擦嘴角在到了案几旁:“你们慢慢吃,甭理我。”说着把绮媗理好的几本账册拿起来,慢慢翻看着。手里的笔不停,只是在上面写着什么。 第二卷 变故 第十三章 归宁 “夫人。”不多时候,乳娘抱着孩子进来:“奴婢把小公子抱回来了。放在老夫人那儿,睡着了。这一路过来,倒像是醒了的样子。” “给我。”管隽筠笑着起身接过来孩子:“吃得多不多?” “倒是比平日多些。”乳娘为难地看着管隽筠:“奴婢过来的时候,丞相命人传话。说是把小公子送到老夫人那边,让奴婢在那边带着小公子。夫人这边事儿多,小公子在这儿只怕是让夫人两头不能兼顾。” 管隽筠看了眼乳娘,转脸看着绮媗:“我怎么吩咐你的?” 绮媗吓得扔了手里的筷子,一下跪在地上:“小姐,奴婢真是一路看着小公子的。起初丞相还抱着小公子不放,后来听老夫人说夫人进宫去了,丞相脸色就变了。奴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并不知道后面乳娘说的这些话。” 把儿子抱在怀里紧紧的,脸颊贴着儿子的小脸一语不发。襁褓中的孩子小脑袋不安地扭动着,小手伸出了襁褓,一下把母亲额际的头发扭在肥白的指头上,小嘴咧开笑个不住。 “娘只有你。”管隽筠亲吻着儿子的脸蛋,朝乳娘摆摆手:“不干你的事儿,下去吧。从今儿开始,孩子晚上跟着我睡。” 乳娘看这样子,不敢继续待下去,福了一福退了出去。绮媗糊了一脸上的眼泪,仙儿不明就里也跟着跪下。 管隽筠看着绮媗:“我错怪你了,快起来。”额际的头发被儿子牢牢卷在指头上,甚至还不时放进嘴里吸吮,管隽筠笑着亲亲儿子的小脸:“看我抱着孩子,还非要来扶你起来?” “不是。”绮媗拭了把眼泪,跟仙儿一前一后起来。 “从今儿开始,孩子不能离开我的眼睛。”管隽筠盯着把头发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为了让孩子玩得更尽兴,她坐在软榻上尽量伸长了脖子,头发垂下来就更长了。 绮媗还在抽噎着,看到这样子忍不住呲一声笑出来:“小姐的头发,这会儿都成了小公子的玩意了。” “是不是,这又好了。”管隽筠脖子勾着有些难受,但是看到儿子玩得不亦乐乎,又不忍掰开他的小手抽回头发。反倒是抓住儿子的小手亲了又亲,这一下小家伙觉得痒痒起来,才松开了手指放开母亲的头发。 嘴里说是以后都让儿子跟着自己睡,可是到底没有亲手带过孩子睡觉。晚上小家伙一个劲儿的在怀里闹腾,管隽筠又没有奶喂他吃,还在在怀里拱了好久一无所获,终于大哭起来。 “去,去把乳娘找来。”管隽筠毫无办法,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片刻工夫,乳娘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外面进来:“夫人,奴婢就在这儿带着小公子好了。奴婢再不把小公子带着到处走好了。” 管隽筠把孩子交给他:“我哄不好他,你看看是不是饿了。” “小公子每天夜里睡觉,必然是要吃饱了奶才肯睡觉的。”乳娘把小家伙抱过来,好像是闻到熟悉的味道,一下就往怀里钻。乳娘把孩子抱着到了一旁坐下,掀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看着儿子饥不择食的模样,管隽筠甚是安慰,却也有着无法弥补的遗憾。要不是当初自己身子太弱,太医根本不许自己喂奶的话,这件事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孩子最离不开的人不会是乳娘,而是自己。 “夫人,小姐带着小公子回来了。”碧霄笑吟吟地进了吴纤雪理家的花厅:“小姐已经到了门外了。” “哟,可算是回来了。我就说这两日她必然是要回家来住两日的。”吴纤雪喜笑颜开,管隽筠早产是谁都没想到的,要是照着真正的临盆日期,或者孩子才刚刚满月,不过这次就是都过了百日了。 “嫂嫂。”管隽筠带着两个丫鬟进了花厅,福了一福。后面乳娘抱着白嫩可爱的稚儿,也跟着两个丫头一起福了一福。 “快给我瞧瞧。”吴纤雪从乳娘手里接过不怎么安分的小家伙:“生得可真好,瞧这样子就是个伶俐娃娃。” “呀呜。”小家伙被人亲得有些不耐烦,努力往后仰,似乎要让人知道自己不喜欢被人这样亲吻。 “还会认生呢。”吴纤雪惊讶地看着管隽筠:“这才多大,就知道这个了。” “皮得很,要是洗完澡就会在**翻身,一会儿不如意就大叫大嚷。”管隽筠点头,扭头冲着后面的绮媗和仙儿点点头:“这儿可是回家了,只怕你们那些姐妹们都在后面等着说说体己话呢。都散了吧。” “是。”两个丫头总算是恢复了一丝玩心,在相府的时候两个人想要自由说笑都成了奢望。前天诸葛宸说要把孩子带到王夫人处,为此管隽筠真的是把孩子日夜斗拢在自己身边。不过第二天,丞相并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绮媗看得出来,管隽筠对于这件事很在意,才会带着孩子回娘家。 “怎么了?”吴纤雪看她始终把孩子抱在手里,哪怕小家伙在怀里动来动去没有片刻安静,哪怕不能让母亲安坐片刻,但是管隽筠都没有松手:“非要在自己这儿才安心?” “不让他离开我的眼睛。”管隽筠抱着儿子在软榻上坐下:“嫂嫂,只怕寒食节我不能回来的。” 吴纤雪点点头:“我知道,只是想着你这两日或许会回来。”说着往她手边端了一盏碧螺春:“新近的茶,味儿还不错。” “哥哥有信回来?”管隽筠没空喝茶,只是把怀中的儿子换了个更舒适的位子,小家伙大概是玩得有些累了。挨在母亲肩上,脸颊贴得紧紧的。短短只是两天之内,母子之间就亲密多了。 “有信来,多多提起你。问你好不好,我跟他回信说是你早产,不过母子平安。”吴纤雪看着她青白细腻的脸颊:“若是不说,回来了岂不是要怪我。” “总是要知道的。”管隽筠低头的时候,大概是玩得累了。小家伙已经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小嘴不时吧嗒一下,仔细一看好像还是吹了个小泡泡:“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只要孩子没事儿就得了。” “筠儿,岫筠又有信回来。还在问你是不是有身孕了。”吴纤雪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收好的信笺递给了她:“你哥哥不在家,这话我怎么回复?” 管隽筠把孩子放在身边睡好,接过信笺看了看:“就说生了孩子吧。”绝不会只有这里的这一封信,上次不是还有人手里也有一封吗?如果他要讨人欢心,把孩子送去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我就这么回复她就是了。”吴纤雪摒退了所有人,就连身边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筠儿,嫂嫂问你件事,你不许瞒我。” “嫂嫂要问什么?”管隽筠从没见过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尤其是这种语气更是叫人莫名:“是出了什么大事?” “好好的,怎么会早产?我听说你当日还进过宫,到底是怎么个因由?嫂嫂不知道别的,但是看着你长大嫁人,知道的你的性子。都说是长嫂如母,嫂嫂不敢自尊自大,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有事可不能瞒着嫂嫂。”吴纤雪拉着她的手到了窗下的软榻上坐下:“瘦多了,这哪像是刚做了娘的人,从前可是没有过的。” 第二卷 变故 第十四章 赏银 管隽筠眼圈蓦地红了,鼻翼间窸窣作响:“有人诬陷他谋逆之罪,在兵部大堂关了好些日子。只知道这案子已经送到皇上手里,不少官员上折保本都没用。嫂嫂,这是要人性命的。谋反是多大的罪过,是谁都知道的。除了进宫乞求皇上开恩,还能做什么?” “这事儿可是真的?”吴纤雪听着脸都青了:“好好的,被人诬陷谋反!” “不知道,只是听说过后那个指望借此扬名立万的人,下了刑部大狱。”管隽筠背过脸擦过眼角,回转过来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后来太医说是动了胎气,幸而是平素保养得好,只是早产并无大碍。” “那你们?”吴纤雪顿了一下:“我听林嬷嬷回来说,好好的又跑出个什么青鸾来。还是什么二老爷的义女,这是个什么缘故?”这些话,吴纤雪没敢在信中透露一个字。就连早产也只说是有些不妥当,但是母子均安。不敢让管昕昀知道只言片语。 管隽筠的神色黯淡下来,只是片刻工夫就恢复如常:“没什么,这个青鸾也是我做主留下的。原就免不了的事儿,不过是一个丫头。凭她是谁,总大不过我去。” “筠儿,要真是这样的话,嫂嫂就不会问你这些了。”吴纤雪满是疼惜地掠过她的额发:“你们真是……”哽咽了一下:“我看得出来。” “嫂嫂,真没事儿。”管隽筠拿着手帕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难道嫂嫂信了嬷嬷的话,反而是不信我说的。” 吴纤雪愣了半晌:“别人说这话,我信。你的话,嫂嫂不能信。你从小就跟人不一样,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岫筠张扬富丽,但是比不上你聪明。之所以你哥哥和我不放心你,就因为你替人考虑的更多,我们担心你自己受伤害。没想到还是有了这一天。” “小姐,府里的赖嬷嬷有话要回。”绮媗到在垂花门外大声道。 “叫她进来。”管隽筠飞快地擦干净泪水,掸掸衣摆起身。 “给夫人请来,给舅太太请安。”赖嬷嬷已经由绮媗带着进来。 “好好的,你们夫人才回来一天就有人来回事儿。”吴纤雪对诸葛家如此行事很多的不满,却不能把这些话说给丈夫知道。她不知道被管昕昀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乱子。 “有件事要回禀夫人知道,所以才坏了规矩。还请舅太太恕罪。”赖嬷嬷行过礼后,这才朝管隽筠行了礼:“回禀夫人,夫人刚刚离府就接到乡间急报,说是二老爷跟二夫人昨儿个夜里殁了。老夫人叫奴婢来回禀夫人知道,请夫人的示下,这二老爷和二夫人的丧葬事宜倒是该怎么个办法。” 管隽筠木着脸听完:“青鸾姑娘不是总说那是她爹娘吗?府里的旧规矩,妾室父母的丧事多是赏的四十两银子。若是家生奴才,只得二十两。既然是二老爷和二夫人二老的丧事,赏她五十两。已经是额外开恩。我这儿走不开,赶明儿就是皇太后千秋,回来也是为了跟嫂嫂商量进宫贺寿的事儿。总不能为了这件事,连皇太后的千秋都不顾了吧。” “是,老奴告退。”赖嬷嬷答应了一声。倒退着就要出去,管隽筠拦住她:“回去先看着,要是不知道惜福,这五十两先放着。只说是等我回去再说,不忙着赏她。” “是。”赖嬷嬷点点头,估计这五十两银子是放不出去了。那位已经在府里闹得无人不知了,只是不敢在老夫人面前闹事而已。 “今儿叫人预备了你爱吃的几样精致小菜,不如咱们就在花厅里吃?”吴纤雪看她打发完来人,隐约印证了自己的担心。只是这个担心也只是转瞬之间,筠儿的心思就是自己都未必能捉摸得透。 “好啊,我还给嫂嫂带了些东西来。这是庄子上送来的几样新鲜山货,跟咱们家庄子上的山货不一样。嫂嫂看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的话以后就叫人送回来。”管隽筠回过心神,已经是平时那个威风八面的丞相夫人:“我那天还吃了两个青团,还是四婶叫人送去的。”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四婶家,每次只要是去了就会有你喜欢的青团吃。”吴纤雪把她拉到一旁坐下:“从我做你嫂嫂开始,这姑嫂之间就比亲姐妹还好。” “那是嫂嫂待我好。”管隽筠抿嘴一笑:“其实果儿也不错的。” “果儿跟你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还能不好。你们打小就认识了,当时就说呢这要是做了一家子,只怕就跟咱们之间一样了。”吴纤雪跟她对面坐下:“只是听说她跟夫婿在边疆不得回来,要不可就热闹了。” “她自然是不一样的,对自己夫婿都是直呼其名了。”管隽筠笑起来:“一点都不避讳,还没见过这样的。” 马车在相府门外停住,乳娘抱着孩子跟管隽筠坐在车里。绮媗过来掀起车帷:“小姐,到了。” “那边影影绰绰的,谁的车马?”管隽筠扶着绮媗的手下来,不忘看看乳娘怀里的孩子:“睡熟了,今儿在外头都没闹腾。” “还没见过小公子这么高兴呢。”乳娘点点头。 绮媗已经过来:“小姐,是丞相的大轿。丞相下朝回府,已经过来了。” “嗯。”管隽筠微微颌首:“咱们进去,这儿有外人在。” “是。”绮媗跟仙儿一左一右在管隽筠身边进了府门。 游廊上点着几盏白灯笼,管隽筠的脸顿时变了:“这是做什么?”旁边站着的小厮听到管隽筠的声音,已经跪了一地:“回夫人的话,这是青鸾姑娘让点着的。” “换灯。”管隽筠紧抿着唇:“全给送到松云轩去,日夜不许熄灯。谁要是熄了,就给我提头来见。” “是。”小厮们登时吓得汗流浃背,连连叩头。马上有人来换了硕大的羊角灯,上面映着丞相府三字,看上去明亮非常。 “先把孩子抱回去,外面风大怕招了风寒。”管隽筠解下外面的披风给了仙儿,乳娘答应了一声跟在仙儿后面回房。 “小姐,这都二更了。还是早些回房安置吧。”绮媗跟在她后面,不知道这要是一忙又要忙到什么时候去了。 “去把嫂嫂给我的东西拿到小套间来。”小套间是新近收拾出来的小书房,有些事情白天做不完,晚上都会拿到小套间去办。 “都过了二更了。”绮媗微微拧着眉头:“也不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这要是过两天进宫去,被皇太后问起来,可怎么说呢。” “你说什么?”管隽筠满腹的心事,就听见她在后面嘟嘟囔囔,转过身:“你就别跟着捣乱了,别忘了我让你做的事儿。” “还是跟着小姐吧,要是不看着小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您才歇着呢。”绮媗跟在他后面进了小套间。 第二卷 变故 第十五章 用强 “有些饿了,方才光顾着跟嫂嫂说话,又看着几个孩子在那儿逗着稚儿。”管隽筠打开手边的册子看了几页,有几笔账目还要很认真地看。本来还没想到这上面,嫂嫂在家的时候提醒自己的两件事,让自己不得不提高警惕。毕竟嫂嫂理家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古怪事情没见过。 “我这就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绮媗喜不自胜地下去。 对着跳跃的烛火,管隽筠不时在两份账目上细细做着只有她看得懂的记号。绮媗端了两碟小菜还有一碗细粥进来:“可是巧得很,去给小姐拿东西的时候,丞相那边的小丫头也在给丞相做吃的。” “啊,什么?”管隽筠抬起头:“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小姐先吃饭吧。”绮媗苦笑着摇头:“只要是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陪着我一起吃吧,我看见你方才也没吃什么。”管隽筠指指身边的位子:“就只有咱们,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讲。” “小姐,不能总是这样清清淡淡的过。夫人方才问我,小姐跟丞相之间到底是怎么了。我都不敢说,只说是好得很。不过是丞相太忙了,小姐手里的事儿也多。”绮媗给她盛了碗紫米粥。 “就这么说,挺好。”管隽筠点点头,吃了两口粥:“比以前好多了。” “还不是小姐教出来的,要是以前肯定又惹小姐生气了。”绮媗把两样精致的小菜送到管隽筠手边:“茄鲞还不错,是照着小姐说的那个法子做的。” “也罢了。”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我跟赖嬷嬷说的事儿,怎么了?” “问过了,说是闹腾得不像样子。丞相方才一回来,就预备到丞相那边去。因为是在外书房,才没去成。”绮媗唯一不清楚的就这两人前两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真是相敬如宾了。可是人家相敬如宾也还能说上两句话,这儿却连话都不说了。 管隽筠淡淡一笑:“原该这样,倒是可怜。” “可怜什么呀,连赖嬷嬷都说呢,哭得像是鸡猫子喊叫的,别提多难听了。老夫人看见她就皱着眉,这是您不在家。要是在家的话,恐怕又来闹腾您了。”绮媗把热手巾递给她:“就不知道有什么好,还是让丞相这么惯着。” “不能这么说,管岫筠也好,青鸾也罢,我不及也。”管隽筠放下手里的手巾,坐回案几后继续看她的东西。 “您跟丞相之间倒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呢?好好的就成了如今这样子,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绮媗叹了口气:“小姐,没得叫那些小人钻了空子,不值当。”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但愿她能得偿所愿,长长远远的才好。”顿了顿:“你先歇着去,我看完手里的东西就睡了。” “小姐可别弄晚了,前两日都没好好睡呢。”绮媗知道她的脾气,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都没说话,真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合上最后一卷东西,又把跟吴纤雪商量的要给皇太后贺寿的礼单再看了一遍,直到确信没有纰漏才放下。 反手关上小套间的门,远远传来四更的鼓响。水榭那边摇曳的烛光好像是外书房的地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却撞到人身上。抬起头,诸葛宸站在面前。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丞相。” “还不睡?”诸葛宸冷着脸:“每天都在忙着宫里的事情,看样子你倒是时时刻刻不忘。” “是。”管隽筠侧过脸:“片刻不敢忘记。” “既是这样,孩子就不要在你身边跟着添乱了。”诸葛宸盯着她的侧脸:“明日起,把孩子送到母亲这边来。” “不必了。”管隽筠看着倒映着灯火的水面:“不敢让丞相操心,母亲年纪大了更不能让母亲再添烦恼。何况青鸾不久也会有好消息,也不缺少孙儿承欢膝下。”忽然脚下趔趄了一下:“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诸葛宸已经把她扛在肩上,踹开小书房的门大步进去。‘哐当’一声,门又被闩上。重重把她扔在书房里的贵妃榻上,不由分说覆上她的双唇,在她唇瓣上用力啃啮着。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慌乱间撕开了她身上的衣裙。 “放开我。”管隽筠用力推他:“别碰我。” “怎么,你还要让别人碰你?”不放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在上面留下一个个带着淤青的印记:“丢了我的脸不值紧要,丢了别人的颜面,可就麻烦了。” “你走。”管隽筠紧皱着眉头:“痛!” 他的力道渐渐加重,根本就不管身下的女人能不能承受,一下滑进了她的身体:“嗯。”俯身看着她扭着的脸,眼圈红红的隐隐带着泪痕。看这样子,心底生出一丝懊悔。不免放轻了举动,下意识抱紧了她,慢慢啄吻着眼角咸湿的泪水。 管隽筠扭着脸看都不看他,诸葛宸侧躺下拥住她:“好些了?” “你走吧。”嘶哑着声音,努力平静下来。诸葛宸的手划过她的脸颊,掠了掠贴在脸颊上的头发:“还痛不痛?” “不痛了,你走吧。”管隽筠翻过身背对着他,凝脂般的肌肤上深深浅浅的淤痕映入眼帘。诸葛宸拿起丢在地上的外袍裹住她,穿好外衣后抱着她出了小书房。 荣立在不远处的栏杆处站着:“丞相?” “去请大夫来。”诸葛宸冷森着脸:“夫人病了,不许任何人打搅。” “是。”荣立领命去了。诸葛宸抱着她一径回房,乳娘刚给孩子喂完奶。听到门响,诸葛宸已经抱着管隽筠进来:“丞相?!” “把小公子留在房里,你出去。”诸葛宸紧抿着唇,乳娘赶紧退了出去。 “好了,不哭了。”屋子里没有人,诸葛宸才把她放下,细心地给她盖好被子。管隽筠朝里面睡着,根本不看他。 叹了口气,诸葛宸把她捞进怀里躺下,一语不发只是抱着她。 “回禀丞相,太医来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荣立叩了叩门。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给她掖紧被子。系上外衣出来,摇车里的孩子被动静惊醒了,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人瞧。诸葛宸看着儿子的小脸,嘴角微微翘了翘。 拉门出去,并没有让太医进来。在外面站了一炷香的工夫,低声跟太医说着什么,太医不时点头:“丞相放心,微臣这就叫人送来。” “嗯,有劳了。”诸葛宸点点头,转身进来。摇篮里的孩子不安分地扭动着,看到人进来,居然伸出两只小手讨抱。 诸葛宸还没见过儿子这样子,看着一双白生生肥嘟嘟的小手伸在外面,俯身从摇车里抱起他:“哦,抱抱。” “呀呜。”小家伙手里拉扯着脖项间长命锁的缎带,小嘴咧得开开的:“啊啊。” 诸葛宸抱着儿子到了床边:“今儿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在屋里躺着。有事叫人去做,我让荣立在外头守着。” “不必了。”管隽筠背对着他,眼睛又红又肿。时不时还在抽噎一下,不自觉枕头已经湿了一半。 “你最好安生些。”诸葛宸怀里的儿子看到母亲,一个劲儿要往**扑:“啊啊,啊啊。” “这就会认人了?”略带着胡茬的下巴在儿子白嫩的小脸上蹭了两下,小家伙更是要往母亲那边扑:“啊啊。” “就是不叫人安生。”管隽筠实在是被父子两个闹腾得睡不住,在被子里系紧了系带才起身,接过儿子抱在怀里。 露在外面的脖项间赫然现出两枚淤痕,诸葛宸修长的食指轻轻抚了上去:“还疼么?” “丞相该上朝了。”管隽筠把裹得伶伶俐俐的儿子搂在怀里,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诸葛宸哂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第二卷 变故 第十六章 稚儿病了 “丞相,夫人这样子待我,爹娘过世只给我五十两银子发送,还说是格外施恩,这叫我以后拿什么脸见人啊。”青鸾给诸葛宸端了盏茶过来:“我纵然是爹娘的螟蛉义女,如今又为着这个身份,就连做女儿都不成了。难道夫人多赏我几十两银子也不成?夫人回一趟娘家,打发奴才们只怕也不止这几十两银子,何况还带了那么多东西回去。一心想着俭省,只是苛待了我而已。” 诸葛宸手里的笔在砚池里点了点:“夫人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已经是破例。照家里的规矩,只有四十两。多出来的十两,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我听说上次老夫人身边贞娘的母亲过世就是赏的四十两,难道我连贞娘都不如?”说着,青鸾又哭起来:“这哪里是不给我脸,分明是看着我在丞相身边,夫人心里不痛快,借机开法了我。” “你想得太多了。”诸葛宸不耐烦地看着她:“回去忙你的去,等会儿带着人回去别少了东西。” “是。”青鸾答应了一声,偷偷看了看诸葛宸冷森的脸没敢说话,退了出去。 诸葛宸走到窗前,窗外的水榭里正对着那日两人在一处的小书房。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皇太后千秋将至,不止是朝中上下都在忙着张罗,就是她都不得安闲。本来是要上折子请奏从简的,前方将士都在浴血拼杀,带着兵部户部筹措粮草,只怕耽误了军饷。还要看着前方送来的军报,思虑怎样才能永绝后患。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跟皇帝面上看去还跟从前一样。很多事情私底下好像皇帝更加倚重,甚至还要加封自己为太子太傅。当初父亲就是太子太傅,不过那时候父亲已经是年近不惑,而自己根本就不到那个位份,咋咋给自己这样的恩荣,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每逢这些事情,只要想到上次她在皇帝面前说的话,好像是自己沾了裙带的光。这条裙带还是她,她跟皇帝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听人说过,当初先帝商议给还是东宫储君的当今皇帝立后之时,曾经说过若不是年小,恐怕这凤冠不是当今皇后的。当初年小的人,除了岫筠和她,没有别人。先帝不会把这句话用到当今贵妃的身上,至于岫筠在先帝面前远不如她得宠,这是皇太后说过的话。 管岫筠写来的第二封信依旧是在问她是不是有孕了,管岫筠究竟想做什么?这对孪生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去把昨天叫人拟好的晋呈礼单拿来,我看看还差些什么。”皇太后千秋节不能有丝毫懈怠,管隽筠考虑好久,还跟吴纤雪共同拟定了一份礼单。 “这两尊西洋进献的捧寿屏风还有和田美玉的寿星不能有丝毫闪失。”管隽筠指着礼单上的东西:“要是我这儿都齐全了,就去看看家里,嫂嫂那边是不是也好了。嫂嫂那边算是家礼,益发是不能轻慢。” “小姐放心就是,夫人已经让人来传话了,说是咱们家里的都已经妥当了。”仙儿年纪比绮媗小了一两岁,人又娇憨得多。说话办事还在跟着绮媗学,不过已经放心多了。 “嗯。”管隽筠点点头:“那就好。” “夫人,青鸾姑娘已经带着人坐车走了。”专门负责跟着王夫人还有管隽筠出门的黎嫂进来回话:“依照夫人说的,赏了她五十两银子。” “没闹腾?”放下手里鲜红的寿礼帖子:“不是还到处哭诉,说我待人刻薄的。” “走的时候倒是没听见说这个。”黎嫂笑着道:“谁敢说夫人待人刻薄,这家里家外谁不说夫人体恤下情,把这府里园子里还有别院里的各处花草树木,都分给了各人打理。年下且不说各处孝敬老夫人丞相和夫人,就是想着夫人疼顾我们这些人,也该多给夫人磕几个头。” “但愿都知道好歹。”绮媗拿着一摞厚厚的赏单进来:“小姐,这是宫里送来的。皇太后不知从哪儿知道小姐日日都在忙碌千秋节的事儿,说是难为小姐还想着念着。叫人送出好些东西来,都是小姐欢喜的东西。还有赏给小公子的几件玩意儿,特特吩咐小姐进宫的时候,把小公子也带去。皇太后要见见小外孙呢。” “是。”管隽筠起身答应了:“可是给送礼出来的人打赏了不曾?” “已经赏过了,出来传话的公公再三说,皇太后有吩咐不叫小姐一本正经进宫谢恩。有的没的麻烦,只消是大寿那天早些进宫就行。”绮媗把礼单送到管隽筠手边:“小姐,您先看看这个。” “放那儿吧,现在没工夫。”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乳娘却急匆匆跑过来:“夫人,夫人。小公子忽的发热起来,额头上火热。喂奶喂水都不肯吃,一个劲儿的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什么!”手里的茶盏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把裙子全都沁湿了:“怎么档子事儿?方才还好好的。”话音未落,已经疾步过来。 两个小丫头正围在摇车边,孩子在摇车里哭个不停。小脸涨得通红,管隽筠手探上了额头,一下缩回手:“怎么这么烫,快去请太医来瞧瞧。”说着伸手抱起了儿子,孩子的小脸贴在母亲脸颊边,不像平时那样依依呀呀说个不停。 “这可怎么好!”看到儿子这样子,眼圈都红了。抱紧了儿子在软榻上坐下:“还这么小,好端端的大人都受不得热,他怎么受得住?” “夫人,先喂些水给小公子喝吧。”乳娘急得也是一头一脸的热汗:“方才只是喝了两口,就不肯再喝了。” “好,拿来我喂他。”管隽筠接过水盏:“乖乖,来喝两口水就不热了。” 怀里始终扭个不停的孩子就是不肯张口,好不容易哄得张了嘴,才喝了一口说什么都不肯再喝,小嘴闭得紧紧的。 看这样子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乖乖,这要是不喝水怎么好呢?!”把儿子贴在脸上,希望把他身上的热度传到自己身上:“这么烫,可怎么办?” “夫人,太医来了。”黎嫂已经领着太医到了门外,因为管隽筠在房里太医便不敢进来。 管隽筠踌躇了一下:“把帘子放下来,都什么时候了。” “是。”黎嫂赶紧放下帘子,太医这才敢进来。乳娘抱着孩子到了帘外,太医很小心地给孩子摸了摸脉息:“看看公子的舌头。” 乳娘哄了半天,小家伙才肯张嘴。太医又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回夫人的话,小公子是有穿得有些厚实,孩子小了不知道嚷热。又招了点风寒,只要是换了衣裳,擦干身上的汗水,多喝些水散发散发就好了。下官开两剂祛风散热的药,若是小公子爱吃就吃些,不吃就罢了。” “有劳了,黎嫂送太医出去。”管隽筠隐隐带着不放心,只是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丞相。”黎嫂刚刚把太医引领到水榭上的游廊,诸葛宸从外书房进来:“怎么回事?”看到太医从内院出来:“谁病了?” “回丞相的话,是小公子招了风寒,又穿得厚实不能散发,有些发热。”太医恭敬地回复:“已经给小公子看过,开了两剂药。若是爱吃就吃些,不吃也就罢了。” “没事吧?”听到儿子病了,诸葛宸一手的事情马上放下:“要紧吗?” “只是招了风寒,疏散一下就罢了。”太医几乎是诚惶诚恐地:“小公子虽说是早产,不过平素照顾得甚好,禀赋极好,不打紧。” “嗯,有劳了。”诸葛宸点点头:“何熙送出去,把药煎好了送来。” “是。”何熙引领着太医出了二门。 第二卷 变故 第十七章 父子 刚刚给孩子洗过澡,热度退去了不少。小脸还透着潮红,粉嘟嘟的小胳膊像是一截白嫩的玉藕,看到要喝水一下就把头扭了过去。乳娘想尽了办法,愣是没能喂进去一口。 管隽筠换了条束腰长裙跟着进来:“罢了,我来吧。”看到母亲过来,小家伙马上来了精神,手舞足蹈一点都不像是病了的:“啊啊,啊啊。” “还啊啊呢。”儿子好些了,管隽筠脸色也和缓不少:“没把人急死。”已经是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双手牢牢抓住母亲的衣襟,鼻子就在母亲脖项间蹭来蹭去:“啊啊,啊啊。” 管隽筠把儿子抱到软榻前坐下,看他玩性正隆,正好借机喂他喝了好几口水。 “咕噜噜。”小家伙把水含在嘴里并不咽下去,反而在那里咕噜个不停,好久才肯咽下去。 “这也能玩?”摸着儿子的小脸,从旁边的绣箩里拿出一个拨浪鼓,轻轻摇动着。小家伙马上被当啷啷的声响吸引住,伸着小手就来抓。 “啊啊,啊啊。”看母亲不肯给自己,粉嫩的小脚就在母亲腿上蹬着,伸着小手就往前面抓。 “喝了水才能给你。”管隽筠趁机又舀了一匙白水喂进小嘴里,小家伙不耐烦地全吐了出来:“啊啊,啊啊。” 儿子这个举动像极了一个人,可以对那个人不理不看,却不能对儿子也这样。只好把拨浪鼓给了儿子,看他白嫩的小手抓着东西摇个不停,一面摇一面笑。甚至可以看到正在萌发的小白牙。 “我抱抱。”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身边有人说话。转过脸诸葛宸不知什么进来的,朝儿子伸出手:“来,爹抱抱。” “呜呜,啊啊。”这个人好像也很熟悉,虽然手里还在不住摇动着拨浪鼓,还是朝那边够了半边身子。管隽筠把孩子递给他,诸葛宸挨了挨儿子的额头:“不烫了,吃药没?” “不肯吃,太医说不吃就罢了。”束了束鸾绦,只要是儿子在身上待了一会儿,衣裳就没了样子。想要说什么,才知道是无话可说。起身进了里面,把给皇太后贺寿的礼单拿出来:“这是皇太后千秋节的礼单,丞相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地方。”放在他手边,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你自己看着办好了。”诸葛宸蹭着儿子的粉嫩小脸蛋,小家伙同样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在父亲脸上舔个不停,涎水几乎糊满了整张脸,诸葛宸笑得不行:“脸上抹了蜜了,这么好吃?” 管隽筠从后面出来,看到父子俩这情形简直是哭笑不得。小家伙就见不得母亲的面。不管是在谁那里玩得好好的,只要母亲一出来,谁都不顶用了:“啊啊,啊啊。”生怕母亲没注意到他,叫嚷声音特别大。 诸葛宸本来还想把儿子抱在怀里,可是架不住小家伙一个劲往外扑,非要母亲接过去才罢休。双手摇动着:“啊啊,啊啊。” 管隽筠刚伸开手,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就扑过来,小脸就往母亲脸上蹭。管隽筠一下侧开脸,不想被儿子糊了一脸的涎水。往后面一退,退到诸葛宸身上,被他抱了个满怀。好像是触电似地,赶紧躲闪开。 诸葛宸却不许她躲开:“就这么怕我碰你?谁碰你你不躲闪?”有力的手臂把母子两个紧紧环在怀里,小家伙倒是蛮高兴,一面摇晃手臂一面大叫,额头上沁出满头的汗,连最后一点热度都褪尽了。 “只要不是丞相碰我,都好。”管隽筠看着怀里活泼好动的儿子,给他擦干净满头的热汗。 “你休想。”诸葛宸一把扭过她的脸:“还想做什么,真有个皇后的位子留给你!” 半垂着脸不理他,被他用力挑起下颌:“你就这么不敢看我的脸?” “你弄痛我了。”管隽筠一把甩开他的手:“我的事儿不劳丞相费心,看好你自己的人,少在外头惹事生非,省得丢了丞相的脸。” “我唯一要看好的人就是你,别人丢了脸都没什么。大不了撵出去,你不好了,我能怎样?总是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诸葛宸伸手去抱怀里的儿子,结果粉白的小手往外一推,小脸贴在母亲脖项间,像是没看见一样。 诸葛宸脸色不好看起来,母子两个居然是一样的举动。有点气恼,强行要从怀里抢过孩子。刚抱过来,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叫声,孩子咧开小嘴大哭不止。一面哭一面去扯父亲的衣襟,眼泪夹杂着鼻涕一滴不落全都糊到衣服上。 看到儿子哭,管隽筠心疼地不行。刚好些,这一下非要是把嗓子喊哑了才能罢休。这孩子有点拗脾气,只要是招惹他不痛快了,他有本事让所有人听到他的哭声。 不过看样子诸葛宸是一定要让孩子哭够才算完,眼睁睁看着孩子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婆娑地看着母亲。小手朝这边伸着,嘴里不住嘟囔着:“啊啊,啊啊。” “丞相有不痛快,犯不着拿孩子出气。热度刚退了,要是多嫌着就别看着。”管隽筠劈手来夺孩子,诸葛宸一手抱进怀里:“那我就拿你出气。”一下覆上她的唇,管隽筠狠狠在他脚上跺了一下,诸葛宸一缩瑟,孩子趁机被抱过去。 回到母亲怀里,孩子不住抽噎着。大眼睛瞪着面前的父母,诸葛宸气急了,把母子两个再次抱进怀里,推到墙角让怀里的女人退无可退,刚才被推开的唇再次覆了上去,含住她略微干涩的唇,灵巧的舌尖舔舐着每一寸芳泽。 泪水还挂在脸上的儿子,从没见过这种情形。摇晃着小脑袋看着父母两人在那里纠缠不休,忽然咧开小嘴笑起来。担心孩子再次被男人抱走,只好抱紧了儿子。就是这点疏忽,男人可以很轻易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直到低头时看到小家伙在父母双双怀抱中,笑得不亦乐乎,男人的怒气消弭于无形。渐渐放松了力道,如同蝶儿戏水一样在女人唇齿间轻轻啄吻。 手指划过女人的脸颊,恋恋不舍放开她的唇。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孩子:“臭小子,一点不学好。”微有胡茬的下巴在儿子脸上蹭过,目光随之停留在双颊绯红的女人脸上:“母子两个就是一个样的脾气。” “回禀丞相,有兵部的军报。六百里加急。”门外有人轻轻扣着环儿。 “知道了。”诸葛宸抱着儿子过去开门,管隽筠眼睛又红又肿。每次都是这样欺负人,还能给自己找到各色理由搪塞。 荣立第一次看到诸葛宸跟儿子在一起,一看就是嫡亲的父子。眉眼间有着无可磨灭的相似,诸葛宸一脸安逸自足的神情,好像这是最近诸葛宸心绪最好的时候:“给我。” “是。”荣立把封着兵部火漆金印的军报递给诸葛宸,诸葛宸怀里的小子盯着那封军报,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肥嫩的小手紧接着就要去抓。 “这是个好东西?”诸葛宸看着儿子,好气又好笑:“能吃的,能玩的?”带上门转身进去。 第二卷 变故 第十七章 命妇 诸葛宸皱着眉看完管昕昀送来的加急军报,扭头看着窗外,天已经黑透了。玩闹了一下午的儿子终于睡着了,早先的发热耗尽了小家伙的精力,小脸没有先前的苹果红。 管隽筠侧躺在儿子身边,手还在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嫩藕般的小胳膊搭在母亲脖子上,小嘴不时吧嗒两下,好像是吃到了什么好东西。 “睡着了?”俯下身看着儿子的小脸:“还烫不烫?” “还好。”管隽筠很快起身,避开身边的人。往常这时候说不准会叫人把晚饭拿进来,不过屋里多了个人显得莫名局促,只要想到他做的那些事情,就会油然而生一股恶心。 “前方的战事不稳,你二哥或者会有麻烦,原说是尽快收兵,只怕会要拖延。”诸葛宸看着她的背影:“先瞒着你嫂子,不要跟她说了。” “很要紧?”管隽筠住了脚,最近的事情每一件都是压在心头叫人喘不过气。宫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赏赐,记不清楚是第几次叫自己在宫里呆到下午,每次都在想是不是最后一次。不止是皇帝,还有人在给自己为难。 还有管岫筠的信,也是一个抹不开的心结。她总在问自己是不是有生养,以她的性格绝不会是偶一为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否则绝不会是热络过头的关心。 至于这边的事情,更没有哪一件让自己舒心过。每每想到这些,就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枷锁让自己心烦意乱。 “至少在信中看到的很棘手。”诸葛宸皱着眉,管昕昀跟她,兄妹两个有个很相似的地方:凡是都很谨慎,尤其是面对大事的时候,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轻易下定论的。 管隽筠盯着远处看了一下:“什么时候会有消息,瞒不了多久。” “我也想他快点有消息,大军在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诸葛宸不经意间的一抬眼,女人忧郁的神情纳入眼帘,心底没来由的触动了一下。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微微叹了口气,都看着这家人何等风光何等富贵,只是可有人知道从五岁开始就没有父母是怎样的滋味?飞快抬起眼睑,瞬时间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心事,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做不该有的梦,原来真的没错。 “该传饭了。”诸葛宸坐在桌前纹丝不动,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吃斋,丞相不惯。”管隽筠已经走到门边:“丞相还是去青鸾那边用饭,这边小厨房伺候不了。” “好好的,吃什么斋?!”诸葛宸皱着眉头,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还能吃斋。方才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居然比以前更纤瘦。就是儿子的胳膊恨不得都比她要粗些。 管隽筠不想理他,二哥的事情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一道清瘦的身影在门边站着,微风拂来,淡青色的衣袂微微起伏。诸葛宸从后面抱住她:“你哥心里知道该怎么办,用不着你担心。” “多谢丞相吉言。”管隽筠挣扎着摆脱他的手臂,诸葛宸微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打横抱到软榻上:“还要闹多久?” “我没闹。”管隽筠挣扎开他的手:“丞相还是到青鸾那边去,我这儿不是丞相呆的地方。” “你在吃醋。”诸葛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管隽筠看了他一眼:“丞相相信吗?”顿了顿:“有件事,我忘了。那天回家去,嫂嫂跟我说,管岫筠来信了。问我有身孕没有,我让嫂嫂回信的时候告诉她,我生了个儿子。” “你疯了!”诸葛宸双手捏紧她的双肩:“你告诉她这个做什么?” “她不是要知道吗,我告诉她就是了。”管隽筠扭动着肩膀:“你放手,痛。” “你知道她要做什么?!”诸葛宸盯着她的眼睛:“她一直无所出,要是再没有子嗣,废黜嫡妃或者另立皇储承嗣,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丞相倒是比我清楚得多。”管隽筠一直都在心里描摹一个后果,心里想过了无数遍都不知道会是这样:“看来她倒是对丞相真是跟对别人不一样,这么一件好事都能想到丞相身上。从前她正眼都不看看我,此时却能想到我,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闭嘴。”诸葛宸对上她的眼睛:“这件事以后你不许再管,不管她弄什么东西过来,你都不许再管。孩子的事情也不许再提。” “难道丞相不想为了博得美人一笑?”管隽筠试图推开他:“没有子嗣就没有嫡妃的身份,岂不是可怜?丞相如何舍得。” 诸葛宸环紧了盈盈一握的纤腰:“这不与你相干。” “我想她看中的只是丞相的血统,或者因为我跟她是孪生,能够有这样的孩子做嗣子的话,是最好的。”连管隽筠自己都没想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居然会泪如雨下:“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别闹了,等会儿把孩子吵醒了。”诸葛宸叹了口气,轻轻给她擦去了泪水:“好了,不哭了。” “你走。”管隽筠哭得无法自抑:“我不想再看到你。” 诸葛宸抽回手臂,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管隽筠默默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泪水糊满了满张脸。 吴纤雪跟管隽筠姑嫂两个人走在长信宫外的甬路上,全是全副的命妇妆扮。两人都有满腹的话,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自从上次诸葛宸说起军情不好之后,两人见面的时候管隽筠都不好提起任何一个字 “筠儿,我给岫筠的信被中途劫了回来。说是丞相钧旨,任何信笺未经兵部审查不许离开京城。出什么事儿了?”吴纤雪拉着管隽筠坐下:“你哥写回来的信倒是没说什么,我也不能跟他说这些。” “哥哥好?”管隽筠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些时候都没见有家信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班师回朝。” “快了,他说最近忙得很,没工夫写信。”吴纤雪看管隽筠从乳娘手里抱过孩子:“皇太后方才都说是,稚儿伶俐得很,一看就是有大福的。说不准日后还要有大恩典的。” “好好长大,什么恩典都是多余的。”一时间萦绕在心头的两件心事掉在地上,神情之间便轻松了很多。 “大姑娘。”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是见到吴纤雪,总是按照吴纤雪在家里的排行:“老太后叫你进去呢。” “筠儿呢?”吴纤雪笑起来:“难不成让筠儿一个人在这里?” “我找筠儿有事呢。”张薇也从长信宫出来:“嫂子就别担心了,这不是有我呢。” “交给贵妃娘娘啊,我就放心了。”吴纤雪很高兴地答应了,张薇笑着上前挽住管隽筠的手腕:“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这些日子可好?瞧你瘦多了,是不是哪儿不好?” “谢娘娘关心,挺好的。”管隽筠想要抽回手,张薇的手抓得越发紧了:“到我那儿坐坐去,我还有好些话要跟你说呢。” “抱着你们家小公子在这儿候着,我们一会儿过来。”张薇转脸吩咐跟在后面抱着孩子的乳娘:“别叫孩子着凉了。” “是。”乳娘赶紧垂首答应着,怀里的小家伙方才昏昏欲睡。忽然被不远处皇太**里的乐曲惊醒了,看到母亲站在面前,免不得像是在家里的样子,朝母亲伸出手:“啊啊,啊啊。” “这是怎么了?”张薇看到这样子,有些惊讶。多大的孩子就知道黏人?管隽筠习惯性地接过孩子:“要我抱他。”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再把孩子交还给乳娘:“舅太太一会儿出来,要是我没过来就跟着舅太太一块儿先回去,别在风地里站着,仔细别磕着碰着了。” 第二卷 变故 第十八章 劝酒 “奴婢知道了。”乳娘答应了,看着母亲渐渐走远,还在朝母亲伸手:“呀呜,呀呜。” 到了张薇住的建章宫外,管隽筠住了脚看着上面的匾额:“娘娘今儿预备叫我在这儿坐多久?皇太后千秋,可不能耽搁日久。” 张薇原本和煦的脸色就因为这句话,有些挂不住:“前几次真是有事,怎么说起这话来?难道咱们姐妹间还有什么说不得的话?” “臣妾不知,请娘娘明示。”管隽筠把手帕掖在衣襟下:“娘娘若要臣妾如何,毋须屡次这般,只消吩咐一句,万无不可之理。” “瞧你说的。”张薇笑起来:“我这儿可是预备了一桌精致的酒菜,就等着你来。母后那边今儿未必真能跟你说什么,就在我这儿用饭,咱们可有好些话要说呢。” 管隽筠整了整裙裾,不好继续挂着脸。只好是跟在张薇身后进了建章宫,东边寝殿里果然是摆放着一桌精致的宴席。 “是不是,还想着我又跟上次那样逗你?”张薇强拉着她坐下,管隽筠挣扎着要坐到下首去。张薇摁住她:“咱们以前一桌吃一床睡,这会儿又跟我讲起这个规矩来了?就坐这儿吃,要不是看着孩子小的话,也要带了来。” “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哭闹,吵闹着人不好过。就算是娘娘不怪罪,也不好看。”管隽筠手边的放着一杯刚烫好的酒,张薇从来不喝酒的。平素也没有宫眷宴客饮酒的礼数,就算有酒也是温润的果酒,这种闻起来就是酒香四溢的烈酒是绝不会上宴席的。 张薇不会不知道这个规矩,但是往自己手边放酒也不会是无心之举。“今儿是皇太后的千秋,咱们在这儿先干了一杯,敬祝皇太后千秋万福。”张薇望空举杯,然后满满喝了一杯。 这样子反而是叫人没了章法,不喝是不行的。但是自己是在这深宫里,稍有不慎可就没有后路可走了。 “祝皇太后千秋万寿,娘娘福体安康。”管隽筠举起酒杯跟着喝下去,拿起手边的帕子擦擦嘴角,将嘴里的酒尽数吐出来浸湿了帕子,就势塞进宽敞的袍袖里。 张薇身边的宫女好像是看好了似地,一下又给两人斟满了酒:“这酒还真不赖,竟比往日喝的都要好得多。”张薇笑着又举起酒杯:“就当是我为了前次的事儿给妹妹赔罪了,咱们一万年也是姐妹,千万担待我这一遭儿。” 看样子又是躲不过了,管隽筠只好跟着把酒喝下去,趁人不备再次把酒吐了出来。转眼间接连喝了三四杯,手里袖袋里备用的手帕子全都湿透了。想要再找一块出来都不行,张薇似乎千杯不醉的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下灌。 管隽筠起初还能克制自己,但是酒一杯杯下肚,渐渐酒沉起来。不知道喝了多少,人事不省倒在桌案边。 张薇看着面前告罄的酒壶:“喝了这么多才醉,我都是喝了多少水了。” “娘娘?”小宫女这才知道张薇一直要自己斟酒的缘故,原来张薇手边全是早先预备好的白水:“难道就让丞相夫人在这儿?” “嗯,你下去吧。让她睡会儿。”张薇摆摆手,等小宫女退出去之后,自己站了一会儿,解下她腰间的大带和翟鸟缎袍外的霞帔,转身出去了。 抱着孩子的乳娘在长信宫的庭院里等了好久,不止是管隽筠没看见出来,就连吴纤雪也没见影子。孩子在风地里站久了,有些耐不住,不住哭闹着。乳娘害怕孩子哭闹起来,等会儿被人看见,且不说冻坏了孩子,就是坏了规矩也是说不清楚,只好抱着孩子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若是平时有人跟着也好,偏偏这种宫眷宴会只许带一名丫头进来。绮媗跟在王夫人身边,在皇太后身边陪宴。乳娘想要找个人问问,都不知道该找谁。 “荣侍卫?”不知道走了多远,远远看见有个人像是诸葛宸身边贴身侍卫荣立的样子,欣喜之余忍不住叫起来。 荣立听到有人叫他,转身看到乳娘抱着小公子在后头:“乳娘,你一个人在这儿?” “是啊,夫人被张贵妃叫去说话了,都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人。说叫我等着舅太太,舅太太又去了皇太后那边,真真急死人了。小公子一个劲儿闹腾呢。”乳娘焦急不堪:“等会儿可要冻坏了,怎么好?” “相府的马车就在外面,我带你去。”荣立想了想:“车里暖和,别冻坏了小公子。” “多谢了。”乳娘这才会还了些颜色,抱着孩子跟在荣立后面往外走。 诸葛宸从兵部出来,转身换了礼服要去长信宫给皇太后行礼。荣立从外面进来半晌才跟着过去:“方才到哪儿去了?半晌不见人。” “属下在外头看到乳娘抱着小公子,说是夫人被张贵妃拉去说话半晌不见回来。等着舅太太一路回去,又没见到舅太太出来。乳娘担心小公子受了风,属下带着乳娘上了府里的马车。”荣立肃立着回话。 诸葛宸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夫人去了多久?” “说是有一两个时辰了。”荣立答应着。 诸葛宸背着手没说话,看看时辰不早,转眼就是百官给皇太后磕头行礼的大礼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只能是带着还在朝房内值班的几个部院大臣过去。 长信宫里花团锦簇,诸葛宸给皇太后行过礼。退回到文武百官行列中,目光在那边的宫眷命妇中梭巡着,皇后跟贵妃赫然在目,荣立说她跟贵妃在一起。贵妃在这里,而她的人在哪里? 嘴角紧紧抿着,坐在主位上的皇太后已经笑起来:“诸位大人都是有王命在身的,可不敢让我这老太婆的事儿误了大人们的正经事,等会儿皇帝只怕还要说我这做母后的不知道体谅各位大人。” “皇太后千岁。”诸葛宸听到这话,知道是百官的大礼已经行完,行过大礼退了出去。 心下计较了一下,把身上的礼服在一处偏殿里换了下来,转脸看着荣立:“你速速安排一辆马车在西华门外候着,半个时辰以后我若没来就不必等了。看着老夫人和孩子先回去。” “是。”荣立领命离开。诸葛宸也不避讳什么,身上有着内廷行走的令牌,虽然平时不往**去,但是这个内廷行走还是可以进得了宫禁。要是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恐怕头上这个帽子也就戴不稳了。 “丞相?!”守着内廷大门的内监看到诸葛宸无不是大惊失色:“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进去给皇太后行过家人礼。”这话并不为过,皇太后一向说管隽筠是她侄女儿,一个家人礼足够搪塞所有人。 “丞相这边请。”内监打了个千儿,放了诸葛宸进去。 诸葛宸从不打听内廷的事情,偶尔只是皇帝要册封某位妃嫔才由礼部拟旨,诸葛宸不过是循例上奏。但是皇后姐妹所居住的宫院还是清楚地,建章宫为西六宫之首。从内廷大门转进来,疾走两个宫院就是建章宫。 就连守门的小黄门太监都是在那里玩自己的东西,诸葛宸也不好惊动了人,一径进去迎面撞上两个宫女:“你是何人,怎敢擅闯贵妃宫院!” “内廷行走。”诸葛宸指着腰间的令牌:“丞相夫人在哪里?” “在东边寝殿。”后妃身边的宫女太监不得结交外官,除了皇帝还没见过第二个男人,活生生一个男人立在面前,让几个宫女顿时红了脸。 第二卷 变故 第十九章 醉酒 诸葛宸也不搭理,阔步进了东边寝殿。管隽筠还在膳桌前趴着,霞帔和腰间的大带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诸葛宸皱着眉头看着她:“醒醒!” 管隽筠睡得沉沉,连头上的珠冠都要掉下来。诸葛宸只好走到她身边,试图伸手拉起她。摸到宽大的袍袖,湿浸浸的还带着酒味。低头一看,袖子里笼着好几块湿透的手帕,拎起一块闻了闻,全是酒味。 看样子是醉透了,喝醉酒的人不能多加扳动。等会闹起来可就没法收拾了。看看时辰,荣立安排的马车应该到了西华门外,从西六宫出去应该是西华门。诸葛宸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打横抱起昏睡中的管隽筠大步出了寝殿大门。 外面的宫女都还在院中站着:“你这是做什么,丞相夫人是贵妃娘娘请来的贵客。怎么能被你带走,难道不怕贵妃怪罪!”领头的宫女大声道。 “回禀贵妃,就说诸葛宸来日当面给皇上请罪。先带着夫人回去了。”诸葛宸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建章宫大门。 一路之上,诸葛宸抱着管隽筠在所有宫女太监的侧目中,大步向前。 “丞相!”荣立在马车前,要是再不来只怕就要先走了。还在迟疑着,诸葛宸已经抱着管隽筠从西华门出来。 “马上回府。”诸葛宸冷森着脸,把管隽筠抱上马车。管隽筠在怀里扭动着身躯,好像是这样蜷缩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一股浓烈的酒气夹杂着脂粉香气在鼻翼间环绕,诸葛宸看着酣然入睡的女人,要是自己不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张贵妃就是负责穿针引线的人?若不是,为何偏偏出现在建章宫?为何袖袋里还有那么多被酒浸透的手帕子? “走开,我不喝酒。”一直睡得好好的人,忽然嘟囔起来:“一劲儿管我,灌醉了就把我晾着。” “什么?”诸葛宸听她说的不甚清楚,把脸贴了过去。女人却住了嘴,作势把袖子掩住嘴巴。诸葛宸这才在明白袖中那些浸透了酒的手帕从何而来,原来是有备而来的。 “丞相,到了。”马车停住,荣立在外面高声道。 “直接进去。”诸葛宸抱紧怀里的女人,喝醉酒最忌颠簸。要是弄狠了,等下呕起来难受,醒了更难受。 马车停在了管隽筠居住的院门口,诸葛宸撩起车帷:“等会儿回禀老夫人,就说我先回来了。请老夫人歇着,晚间我不出去了。” “是。”荣立肃立着,诸葛宸不避嫌疑把管隽筠从车厢里抱出来。旁边还有侍立的丫鬟们,看到这样子唯恐避之不及。 仙儿正在收拾屋子,听到门响。紧接着就看见诸葛宸进来:“丞相。” “都下去,这儿不要人。”诸葛宸从不对丫头们说笑,把管隽筠放到床上。双颊已经被烈酒烧得红艳艳的,平时冷淡的线条也平和下来。伸手试探了一下,烫得马上把手缩了回来。绞了一块冷帕子敷在额头上。 “不要。”管隽筠扯下头上的帕子,扔在地上:“冷。” 这跟那天儿子的举动一样,诸葛宸好气又好笑。看她裹着厚实的锦绣朝袍,肯定是不舒服。顺手就给她解下来扔到地上,身上那件玉色的寝衣沾染了酒气,湿漉漉紧紧贴在肌肤上。 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又被她掀开:“热。”自己不老实地解着寝衣上的系带,诸葛宸有些看不过眼:“先前叫凉,这回又热起来。”想要给她系上衣带,反而是被她抓住手:“哥,我要是家去了,这儿可交给谁?他事儿那么多,也是没法子。” “睡会儿,别闹了。”诸葛宸被她的手撩拨得没法子,要是再弄下去只怕自己就把持不住了。管隽筠好像是听见他说话,乜斜着眼睛看着他,手却是不老实的伸到诸葛宸衣襟内:“好热。”纤纤十指好像是一条灵巧的蛇,从里面解着诸葛宸的衣带。 “下次不许喝酒。”诸葛宸抓出她的手压在枕下:“这样子撩拨人,怎么得了。”女人却在那里不依地扭动着,寝衣全都散开了,凝脂般的肌肤袒露在眼前。 想要给她拉拢,反而是越拢紧却都散开了。就连亵衣上的系带都散开了,诸葛宸强行吻住她呓语中的樱唇,浓烈的酒气环绕在两人之间。也不管她醒了以后答应不答应,把她身上仅存的丝织物全都剥脱下来,分开修长的双腿刺了进去。 “唔。”管隽筠修长的指甲掐进他厚实的肩胛,凤仙花染过的指甲好像是盛开的花朵在他背上次第开放。双腿夹紧他壮实的腰:“我要。” “那还不想看到我?”也不管她是不是听见了,贴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下次不许赶我走。” “嗯。”管隽筠眯缝着眼看着身上情热的男人:“热。” “过会儿就不热了。”诸葛宸搂紧了她,越来越快。 “唔。”管隽筠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不知身上的男人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的肢体缠绕在一起,纠葛了整整一夜。 “姐姐。”张薇没敢看皇后的脸,只是跟着一脸怒色的张莲进了昭阳宫:“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我先问你,昨儿给皇太后朝贺的时候,怎么没见到隽筠?说是你带着到了你那儿,你招呼他吃早饭的。这早饭吃完了,你来了她人呢?”张莲屏退所有人:“自己说,怎么回事?” “用早饭的时候,她有些沉了酒,让她在我宫里歇着呢。”张薇嘴角微微一抿:“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胡说,你说别人不知礼数倒也罢了。她是个什么脾气,谁不知道?皇太后问我来着,我说她身子不舒服。当时她嫂嫂脸色就变了,只是碍于规矩没说话。她嫂嫂在皇太后面前说句话可比咱们俩说话有用多了,你少给自己找不痛快。”张莲沉着脸说道:“这些时候,我常听人说,你时常找她进宫。每逢她进宫的时候,你都辞了出来。说说,这是个什么因头。” 张薇一下变了脸,眼圈涨红:“还不是为着大年下,她进宫贺节。当时,我就在皇太后这儿。后来让她到我那儿坐坐,没想到皇上一会子去了。年初一皇上多少事儿,从没到过后妃宫里,那天就到了我那儿。初时还美呢,皇上还赏了不少东西给我。我想着这可是没有过的事情。后来有天皇上不知怎么说走了嘴,我才知道这一去为的是见她呢。” 张莲木着脸没说话,檀木匣子的事儿还没露出来,结果又冒出这件事。妹妹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她跟管隽筠极好是谁都知道的。咋出来这么个故事,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你就这样子折腾她?”张莲叹了口气。 “还不止这个。”张薇忍不住抽噎着:“早些时候,不是有人说丞相谋逆。皇上为这件事大发雷霆,那些日子咱们都是惶惶不已。那天午后我去给皇上请安,刚到御书房,看见连汪灏都被赶了出来,问汪灏才知道是她来了。紧接着她走后,皇上就赦免了丞相的一切罪责。皇上气也顺了,脾气也没了。而她刚到家,就听说是早产了。咱们都是知道的,这可是没见天日的事情。大白日的,算什么呢?若说跟皇上之间没事儿,谁信啊。”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章 缘由 “这件事你为何不跟我说?”张莲脸色陡变:“我一星儿都不知道。” “我哪能说,只是巴望着自己做这些让她安分些。别当咱们都是傻子。”张薇忍不住趴在张莲腿上哭起来:“姐姐,咱们两个可算是引狼入室。这可怎么好啊!偏生这样子,不止是皇上待她跟别人不一样,就是诸葛宸都把她当了个宝贝。我听说诸葛宸还去了建章宫把她抱了回去,难道他就愿意背负了这个名声?” 张莲回过头看着妹妹:“那是他的事儿,咱们也管不了。不过你别再这么做了,不论是诸葛宸知道不知道内里如何,还是皇上跟她若何,咱们都不能再露出来。皇上若是往你头上安个骄妒的名声,那可就是收不回来的事儿。况且咱们家跟他们家乃是世交,虽说咱们家有个世袭的爵位在那里,却比不得他们家军功卓著。而且还有件事,她哥哥如今军权在手,就是大哥也不得不畏惧三分。何必把鸡蛋往石头上碰!” “我呕不得这个气。”张薇拭了把眼泪:“她跟皇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有的事儿呢。” 张莲摆摆手:“别说这话了,咱们先等着。机会总会来的,到时候再说也不迟。至于别的什么,都不要再提。” 压在张莲头上的还有那个檀木匣子的故事,皇帝若真是占了便宜的话,恐怕妹妹这回的举动就会惹恼了皇上。不过皇上什么都没说,可见这件事皇帝也在巴望着真能招翻了诸葛宸,到时候才能遂了心愿。这岂不是成全了皇帝? 而且上次哥哥还在反复叮嘱,不要跟皇上别扭了。一家子的将来都在这上面,不像是管家不论是军功还是外家,自己家里都是退了一箭之地。 “我跟你说的话,记下了?”张莲把手帕递给妹妹:“以后别再做傻事了。” “嗯。”张薇擦了擦眼角,一对上张莲略微发木的脸,没敢继续说下去。 管隽筠只是觉得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睁开眼看到外面天全都黑了。想着在建章宫喝酒的事情,顿时心里一惊。这不会是在建章宫吧?怎么会任由张薇给自己灌酒,这种没章法的事情都不知道挡挡。 四处看了一遍,还是自己的屋子。是谁把自己接回来的?好像有个人说了很多话,低头一看自己的寝衣都换了。居然没有丝毫的酒气,是谁做的? “小姐醒了?”绮媗点着烛台进来,正好看到管隽筠坐在榻上发愣。 “嗯,我睡了多久?”管隽筠披着外衣下来,在桌前坐下。 绮媗拿出食盒里专门预备解酒的酸笋鸡皮汤:“打从小姐回来,已经是睡了三天了。小公子都被乳娘抱来了好几次,都只是在床边蹭蹭就抱到老夫人那边去了。既是小姐醒了,我这就让乳娘把小公子抱来。” “三天?”喝了两口酸笋汤,恶心欲吐的感觉才好了些:“我怎么回来的?” “是丞相把小姐接回来的。”绮媗给她盛了半碗红稻米粥:“小姐就这么睡着,丞相不许人惊动了小姐。” “哦。”管隽筠慢慢喝着汤,乳娘已经抱着稚儿进来:“夫人。” “来,娘抱抱。”管隽筠笑着拍拍手。看到母亲已经是高兴得手舞足蹈,这一下就越发忍不住了,直朝母亲怀里奔。 “啊啊,啊啊。”稚儿坐在母亲腿上,管隽筠笑着把面前的红稻米粥喂了两口:“行了,今儿就让稚儿跟着我好了。” “是。”乳娘答应着退了出去。 绮媗看这样子,忍不住笑起来:“那天丞相还说呢,小公子就跟小姐一个脾气。” 稚儿在母亲怀里,吃了两口粥就开始一劲儿踢蹬不止。看这样子肯定是吃饱了才抱过来,管隽筠抱着儿子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青鸾回来了?” 绮媗愣了一下:“是,早间刚回来。” “没闹腾?”小家伙在母亲腮边磨蹭着,没有挽髻的青丝成了他最好的玩具。 “没有,带着皎月回了松云轩。”绮媗铺陈好被褥:“奴婢过来的时候,丞相刚回来。丞相说要是小姐起身了,过会儿就来用晚饭。” “让他到松云轩去。”管隽筠抱着儿子亲了一下,抬眼看到诸葛宸似笑非笑站在门口。绮媗见状赶紧去厨房预备晚饭,诸葛宸笑着进来:“酒醒了,就不许我进来了。既是这样,我看还是就那么醉了的好。” “啊啊。”稚儿看到父亲,马上伸出肥白的小手讨抱。诸葛宸笑起来,却把母子两个都拉到怀里:“以后都不许喝酒,哪有那么多可说的。” “丞相还是放手的好。”管隽筠被他揽在怀里,很不习惯这种两人近在咫尺,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气息的样子。 “放手?放手你就走了。”诸葛宸抵着她的额头:“要是再叫你进宫去,别去了。” 管隽筠抬起头:“你说什么?” “那地方不去最好。”诸葛宸对上她的眼睛,管隽筠眼神飞快地一闪:“丞相还是走吧,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觉得就这么瞒着,能瞒多久?”诸葛宸握住儿子的小肥手,父子两个的手都贴上了管隽筠细腻的脸颊。稚儿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咧开小嘴笑个不停。 管隽筠愣怔着去握儿子的手,反手却被诸葛宸握住。一下子抽回手,诸葛宸好气又好笑:“就这么躲着我,预备躲一辈子。要是这么着,我看啊还是多灌些酒给你喝下去。那时候没这多刺儿,也不撵我走。比这时候好多了。“说着贴在她耳边细细说了两句话。 管隽筠涨红了脸,啐了一口:“去去去。” “这可是你做的,不干我的事儿。”诸葛宸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稚儿看这样子益发是笑得口水都滴下来。管隽筠一把推开他:“回你的松云轩去,我这儿受不得。” “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诸葛宸指着怀里的儿子:“他可喜欢舔他爹的脸,不知道上头是不是抹了蜜。你说是不是?” “我又不知道。”管隽筠去抱儿子,诸葛宸笑起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管隽筠红着脸推开他:“真是不害臊。” 绮媗在门外有意加重了步子,诸葛宸这才松开手,却把儿子抱在怀里。 “先放在桌上。”管隽筠扭头看着绮媗:“下去吧。” “是。”绮媗答应了一声,把桌上已经凉透的的红稻米粥和酸笋鸡皮汤收拾好,又从食盒里热气腾腾的饭菜拿出来,这才退了出去。 “这两天你都没吃,不许再吃斋。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诸葛宸把她拉到面前坐下:“过些时候,只怕稚儿的胳膊都比你的还要圆润些。” “先吃饭吧。”管隽筠接过儿子,诸葛宸用筷子在一旁的酒盏里点了点,蘸到儿子的舌头上。小家伙咂咂舌头,旋即眉开眼笑。大眼睛盯着诸葛宸的筷子不放,大有还要一下的样子。 两人对看了一眼,瞬时笑起来。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一章 一家三口 “稚儿睡着了?”诸葛宸从外书房回来,管隽筠换了衣服在妆台前梳头。 “刚睡着。”起身给他换了外头的袍子:“渐渐长大了,都贪玩起来。”顺手把袍子挂在紫檀屏风上,诸葛宸靠在窗下的软榻上:“军报来了,军中已经安稳下来。最近就有捷报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对于这件事总是异常关心。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件事有多大干系:“那天嫂嫂说就要班师的。” “一时说不准,既然是平叛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才行。”诸葛宸转过脸:“这件事一直都是你哥哥眼里的沙子,我就不明白了,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事儿不止是平叛这么简单的。” “我父亲就是因为西羌的事儿,才薨了的。”管隽筠沉默了半晌:“或者哥哥想的是一雪前耻。” 诸葛宸没说话,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先前的事儿,是我的不是。你也不该事事都瞒着我,难道每次都在宫里被人晾着就好了?”把她环进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想起来就有气。”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管隽筠低垂着眼帘:“我受不得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诸葛宸垂下脸把她抱紧了:“下次再不这样了,再不会了。” “嗯。”管隽筠点头,窗外一弯新月升上了树梢:“你说的,管岫筠无所出是真的?” “怎么,这一瓶醋没喝完,又开了一瓶?”诸葛宸看着她笑起来:“这件事与咱们什么相干?也只有你,才会告诉她咱们有孩子了。告诉她做什么?” “不是担心丞相委屈了人。”管隽筠一本正经地说道:“说什么,她也是丞相最先相中的。” “我相中的是那个在赵王府后院,跟着诸葛果一起斗草,分着吃青团的女娃。”诸葛宸捏着她的手指:“那个女娃儿的姐姐很想要得到人注意,所以时时处处都在抢阳斗胜。我不知道两人是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李代桃僵的故事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管隽筠初时还有些愣愣的,上次听吴纤雪提过这件事。因为诸葛果跟三哥一家比邻而居,闲着没事就把这些话说给了三嫂听了。三嫂是个存不住话的性子,妯娌间自然是说了出来。这才知道其中一段公案。 那时候正是呕得了不得的时候,根本就不想再去想以前的事情。也不觉得会有以后,既然都过去了那就任由他过去好了,没想到会被诸葛宸当面提起来。当下低垂着头不说话。 诸葛宸抵着她的额头:“要是以后再要你到宫里去,说什么都不去。你怎么那么傻,他说我谋逆是没有任何证据的,不过是关上一段日子就没事了。要是真把我怎么着了,不说别人你二哥能放过他?为什么要以身涉险,还给自己惹下这么多麻烦?要知道你这么傻,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出事。” “你跟稚儿都不能出事。”管隽筠好像是笃定了某件事,很认真地看着诸葛宸:“哪怕再难都是如此。” “真拿你没法子。”诸葛宸把她抱起来:“那天喝醉了酒,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个解衣服的事儿,都是你自己做的。我可没插手。” 管隽筠低着头不做声。诸葛宸刮了下她的鼻子:“以后喝醉了酒,就只能咱们两人,这要是外人见了可是了不得了。” “青鸾更好。”管隽筠扭着脸:“只怕这醋都泼出去了。” “你以为我天天跟她一处?”诸葛宸把她放到床上:“有那功夫还不如找个人把你看着,免得时时刻刻抓不着人。想吵架都找不到人。” “才不跟你吵架。”管隽筠抿嘴:“还跟你说我刻薄人呢,打量我不知道。想着你那么气我,还有她那样说人,五十两都多了。” “一两不给都行。”诸葛宸笑起来:“我说过,你掌家我不问你的是非,愿意怎么着都由着你。” “多承照应。”管隽筠没留神被他压在身下,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地。诸葛宸滑动着手去解她的衣襟,外面摇车里弄出了动静。管隽筠一下推开他:“稚儿醒了。” “不会的,方才睡得好好的。”诸葛宸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管隽筠不信:“先看看去,等下真的招惹哭了就难得收拾了。” 诸葛宸悻悻移开手,起身出来看到儿子睁大了眼睛在摇车里吸吮着手指,只好把他从摇车里抱到里面:“臭小子,还真醒了。” “我没说错吧。”接过孩子搂在怀里:“要是再不给抱了来,就该哭起来了。” “越来越皮实。”诸葛宸无奈,只好安分守己地在旁边躺下:“赶紧让他睡了,要不明天还叫乳娘抱出去。” “还是睡在身边的好。”管隽筠笑起来:“要是吵到了丞相,丞相还到松云轩去安置好了。” “就这样,挺好。”诸葛宸摆手,还好臭小子在母亲拍哄下没怎么闹腾,只是磨蹭着母亲的衣襟,把小脸贴在母亲腮边,打了个小呵欠就睡着了。 诸葛宸伸手要把孩子抱走,管隽筠打了一下手:“仔细等会儿又醒了,就在这儿好了。” “那不行,我们怎么办?”诸葛宸忍不住抱怨:“有他的摇车,睡摇车好了。” “把摇车挪进来好了。”管隽筠叹了口气:“你比他还麻烦。” 诸葛宸只好出去又把摇车挪进来,很快把儿子放进了摇车。外面已经打过了三更,管隽筠看着一脸气恼而悻悻不止的诸葛宸,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可是比起那些外头事儿让丞相无奈多了吧?” “欠他的。”诸葛宸很轻地放下帏帐,把儿子隔绝在外:“再说就是四更了,哪怕是明儿休沐也不能这么晚不睡?” 伸手掐了他一下,管隽筠垂下眼帘半是埋怨:“上次还那样子。”诸葛宸贴上了她的脸颊:“你别扭着,我就只好用强了。现在不用强,好不好?”一面说,已经是把她压了下去。 “你呀。”余音未落,就被浓重的喘息和细密娇软的呻吟所盖住了。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二章 拦截信笺 乳娘抱着稚儿从王夫人上房出来,望着花厅外等着办事的人已经散去了不少,应该是早间的事情分派完了,这么些日子以来乳娘也算是弄清楚了,只要是早间的事情分派完了,夫人才有时间来哄哄怀里的小公子。 “夫人。”乳娘进了花厅,绮媗还拿着一摞账目册子和几件盖着火漆的信笺。 “啊啊。”稚儿看到母亲,马上按捺不住兴奋,朝着母亲伸出来小手:“啊啊。” “就知道啊啊。”管隽筠收敛住一脸的不快,抱过儿子:“行了,我抱抱他才好。”稚儿在母亲怀里不知疲倦地跳跃着,穿着虎头鞋的小脚就在软几上踩来踩去。 “小姐,您看看这个。”绮媗拿着一份帖子进来:“好几位大人家都有事儿,派出去的人恐怕是不够。” “你跟仙儿?”管隽筠抱着儿子亲了一下:“府里几个常派出去的嬷嬷都有了年纪,而且还是婆婆身边的人,只怕以后这些事儿会越来越多,虽说你们都没出阁,只是这些事儿少不得还要加些人去,有些人上不得台面自然是没法子。你们两个总该给我分担一些。” “这个奴婢可不行。”绮媗摆手:“小姐知道的,奴婢嘴碎又不懂规矩,肯定会给小姐添乱。” 管隽筠抿嘴一笑:“先不说这个,过会儿专管出门的何嬷嬷要出去,你跟她一块出去见见。何嬷嬷是何熙的母亲,但凡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多问问何嬷嬷。” “小姐,要是我在外头失礼了,可是让小姐颜面过不去的。”绮媗心中忐忑不已,要是出了一丁点错可就麻烦了。 “总要是出点错的。”管隽筠笑笑:“你先出去看看,说不定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是。”绮媗看样子是推脱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小姐精明干练,要是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把这件事轻易交托给人,一旦交托给人,那就必须要做好。 “啊啊。”看到母亲一心给人谈话,根本没有注视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有点不安分起来,用力拽着母亲衣襟上的流苏,在手指上缠绕不住。 “等会儿手疼。”管隽筠轻轻解下儿子手指上的流苏穗子:“好了,是娘没看到。来,跟娘蹭蹭。”笑着把儿子抱起来,在花厅里来回走动。 诸葛宸从外书房过来,母子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笑成了一团:“有什么这么好笑?” “稚儿刚才把绮媗拿来的帖子捏在手里,我去拿他不给我。”管隽筠笑起来:“好像稚儿对这东西特别喜欢,只要是有人拿这些东西过来,他就喜欢够着手去拿。” “上次荣立拿来的军报,他也要。”诸葛宸抱过儿子:“今儿休沐,我们到别院去走走。” “怎么不早说?”管隽筠看他兴致盎然的样子,一看就是早就计划好的:“还有不少事儿呢。” “明儿再做。”诸葛宸笑起来:“我先时不做完自己的事情,说什么都不好和你说,省得到时候都预备好了反而是出不去。” “母亲也去?”王夫人最近身体好了很多,有时候抱着稚儿不让过来。小家伙每次见到祖母都是很兴奋,在祖母哪里吃的东西比在母亲这边吃得多多了。 “方才去的时候,母亲说不去。还说要是稚儿不去,就送到上房去。”诸葛宸看着怀中的儿子,肥白的手指头在不能缠绕母亲衣服上流苏后,转而去抠着父亲衣襟上的云纹。 “看这样子是丢不开的。”管隽筠摸摸儿子的小脸:“让绮媗跟着何嬷嬷办事去了,就让仙儿跟荣立跟着一起出去?” “行。”诸葛宸点点头:“别院那边可以住上两天,没什么大事。” 相府的别院在城外,比起庄严静穆的相府,这里就要灵动的多。没有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多规矩,两个人带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甚至都不用穿那么正式的衣饰。都只是很简单闲适的衣袍,和束腰长裙。 “这里居然还可以坐船?”管隽筠坐在荷塘中的小船上,摘下一片已经长成的荷叶顶在头上。稚儿看到这幅情形,马上也要有样学样摘一片戴上去。 “以前每次到这儿来,诸葛果都不敢上来。”诸葛宸看着母子俩各自顶着一片荷叶,玩得不亦乐乎:“将军府的别院就在不远,那边也有荷塘?” “我每次跟嫂嫂去,两个人就坐船到了湖心亭坐着,很舒服。”管隽筠把儿子抱紧了一些,看到有红色的锦鲤在船边,小家伙把手伸下去够那条鱼。锦鲤不怕人,把儿子的小手啄了一下,稚儿马上咯咯直笑。 “你做什么!”不妨诸葛宸抱过儿子,刻意往水里一送,马上抱过来。吓了一脸的汗,嗔笑着看向男人:“吓着他。” “吓着你了。”诸葛宸跟儿子笑成一团:“你看他怕不怕,只怕还是欢喜得很。” “我看啊,不是我惯着他。”管隽筠抽出帕子给父子两个拭去汗水:“还是回岸上去,等会儿太阳越发大了。稚儿是不怕晒的,可是小脸一晒就全红了。晚上只怕又睡不好。” “嗯。”诸葛宸自己摇着船桨,慢慢把小舟摇得靠了岸:“稚儿,来抱抱。” “抱抱。”稚儿伸出手朝着那边奔,嘴里一直都是只会依依啊啊的,居然很清晰地说出抱抱两个字,两人惊喜地看着儿子:“再说一遍。” “抱抱。”稚儿有点不耐烦,朝父亲怀里奔。 “好,抱抱。”诸葛宸笑着把他接过来:“还会说什么?” “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母亲,稚儿很配合地叫道。 “这只会叫妈,怎么不会叫爹?”诸葛宸把儿子抱过去:“再叫一声,叫爹。” “妈。”稚儿看着父亲,马上叫道:“妈,妈。” “爹,不是妈。”诸葛宸把儿子举得高高的。 “妈。”稚儿不依地叫着。 “你再别叫爹了,等会儿闹不清楚谁是谁了。”管隽筠把儿子接过来:“慢慢教,肯定就会说了。” “不行,只会叫妈不会叫爹肯定不行。”诸葛宸摇头:“等我有功夫了,慢慢来教他。” “等会儿你叫习惯了,才要人慢慢教才好呢。”管隽筠笑着睨了一眼:“不知谁是谁的爹。” 诸葛宸也跟着笑起来,不远处仙儿正让人做好的各色肴馔放到凉亭里的几案上:“看来劲儿是可以在外头吃得,平日在家的时候哪有这么悠闲。” “丞相,有急报。”荣立看到两人过来,赶紧把急报送到诸葛宸手里:“六百里加急。” “军报?”诸葛宸皱着眉头接过来,管昕昀是不会出尔反尔的,况且两军对峙的事情早就不成为管昕昀的大麻烦了。 管昕昀送来的军报里面满是自信,诸葛宸先时对管昕昀还是不甚热衷,至少他觉得这个大舅子的心性看上去,绝对是文弱书生或者是纸上谈兵的甲胄文人。只是这次的出征让他对管昕昀刮目相看,他的谋略绝不仅仅只是纸上谈兵,不论是行军布阵还是攻人心计,都不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 “不是兵部火漆。”荣立把信递给他之后,退了出去。 诸葛宸抬起头,管隽筠已经被儿子抱到老远,这种事她一向不参与。拆开火漆封口,匆匆看完。幸亏是把那封信拦截回来,要不恐怕真的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三章 琉璃指环 “来,到爹这儿来。”往前走了几步,凉亭里已经摆放停当。管隽筠把一枚酸酸甜甜的海棠果子送到儿子嘴边,小眉头皱得紧紧,但是刚刚要拿开又是不答应,抓着母亲的手再次送到嘴里。 “需要赶着回去?”管隽筠很小心地把海棠果捏得紧紧的,只怕不小心就被儿子吸了进去。 “不用。”诸葛宸摆手,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抿了一口。酒杯边沁出的冰珠看得人心旷神怡:“你姐姐身边也有个大丫鬟?” “绮娟?”管隽筠抬起头:“好好问这个,怎么了?” “这就对了。”诸葛宸还像上次一样,筷子蘸了点酒喂到儿子嘴里。稚儿意犹未尽,吧嗒吧嗒舌头后朝诸葛宸伸出手:“抱抱,抱抱。” “还要啊,这不行。”管隽筠想要拦下来,已经是来不及。诸葛宸把儿子接过去,把梅子酒送到儿子嘴边,小舌头沿着杯沿舔个不停,小眉头抖了一下,诸葛宸想要拿开杯子,被儿子抓住手,够着要把酒盏送到嘴边:“拿都拿不过来。” “能教点好的吗?”管隽筠把儿子抱了过来:“这也是能给她的?” “一点梅子酒,不醉人。”诸葛宸把酒喝干又倒了一盏:“说是你姐姐身边的绮娟深得南王喜爱,好像有了身孕。南中那边的官员来信,问我是不是要适时出手问问。” “哦。”管隽筠没有丝毫异议,只是舀起一勺鸡粥喂到儿子嘴里,看他吧嗒嘴吃得不亦乐乎:“这也要六百里加急?” “不止是家事,恐怕你姐姐为了这件事跟南王之间龃龌不少。”诸葛宸看着她:“你们姐妹的性格还真是不一样。” 管隽筠笑而不答,稚儿手指着面前的粥碗:“妈,啊啊。” “就会叫妈。”诸葛宸摸摸儿子光溜溜的小脑袋,做妈的又喂了一勺粥给儿子。诸葛宸看着她:“要是再闹下去,估计就成一段公案了。” “闹成那样子,还怎么过下去?”一连吃了半碗粥,稚儿毫无预兆地摸摸小兜兜遮住的小肚肚,管隽筠失笑:“这就知道饱了,真是了不得。” 乳娘见状,过来要接过孩子。稚儿摇着头,把脸埋在母亲脸畔:“罢了,就让挨着我好了。”一面把孩子放进近在咫尺的摇车里,稚儿在里面摇着拨浪鼓,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凉亭里传得很远。 “换做是你,会怎么做?”诸葛宸看她慢慢吃东西,夹了一筷子清爽的凉拌藕丝,刚从荷塘里挖起的莲藕,格外爽口。 “很多事情,不做反而是比做了好。何况要是这个人,心不在你身上,做再多都是白费。只用做好自己的事情,也就够了。”吃了两口藕丝:“还不错呢,要不带些回去。只怕母亲也喜欢。” “小姐,刚做好的冰糖莲子。”仙儿端了两盅冰糖莲子过来,管隽筠接过来,看儿子在那里玩自己的拨浪鼓,转身喂了两口:“行了,你们也去吃吧。这儿不用立规矩了。” “是。”乳娘和仙儿一前一后退了下去。 “这就是我说的,你们最大的不同。”诸葛宸也抿了两口莲子汤:“我该庆幸,幸亏是你。” “只是我不如她。”管隽筠很喜欢清润的莲子汤,少有的把一碗莲子汤吃得干干净净:“她会是个很称职的王妃,这一点我做不到。” “你又不是王妃,只是我夫人。”诸葛宸看她吃完整整一碗莲子汤,都觉得有些意外:“莲子汤很对胃口?” “比起在家里吃的好些,新鲜的莲子很清甜。”管隽筠点头:“你不觉得没有娶到管隽筠是一件很叫人懊恼的事情,至少有李代桃僵之嫌。” “李代桃僵?你姐姐做过,你没有。”诸葛宸捏着她修长的手指,在手里很认真地把玩着,腾出左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枚很精致的指环:“看看这个,那天叫人做的时候就想着,戴起来应该很好看。” 管隽筠从不在手上戴什么首饰,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头饰都很少,担心一下把孩子划到。诸葛宸给她戴上的是一枚金色缠丝玻璃水晶指环,晶莹剔透非常精致:“好好的,弄这个做什么?” “戴着好看就行了。”诸葛宸笑起来:“我知道你各色首饰多得很,那天母亲还说,诸葛果从家里回去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走。多半是在你这儿打的秋风,她那个脾气但凡是好的决不能放过。” “那是早就给她准备好的,单等着她来。我不爱戴这些东西,没得累赘。”管隽筠低头看看手上的指环,果然是流光溢彩:“挺好看的。“ “我看中的不会有错。”诸葛宸笑起来:“这种缠丝玻璃水晶制成指环,最好看不过。” “管岫筠那件事,你别管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管隽筠看着他:“我不想你为这件事落人口舌。”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诸葛宸点点头:“这件事就算是要说什么,也是你二哥出面的好,既然是你二哥不在京中,我就当做不知道好了。”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真正应该不操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有时候思虑的事情比我这个当宰相的人,还要多还要细。” 倒了一杯梅子酒递到她手里:“这里没别人,准许你喝酒。” “不喝,怪酸的。”管隽筠试着抿了一口,皱着眉头放下来:“怎么稚儿还喜欢?” “小孩子见到什么都是新奇有趣的。”诸葛宸贴在她耳边笑道:“让乳娘把稚儿抱下去,我们划船到那边去,就咱们两个人。” “做什么?”管隽筠推了推他:“好痒。” “去了就知道了。”诸葛宸拉着她的手出了凉亭,朝那边的乳娘招招手后,两人看着乳娘把孩子抱了下去,这才安心上了停泊在湖边的小船,慢慢摇着进了湖心深处。 荣立紧跟在诸葛宸身边,每逢诸葛宸从朝堂上下来,多半都是冷着脸不说话。手里拿着厚厚的邸报和折子,如果不把这些事情做完,诸葛宸回府的时间就会无限后延。 “先到朝房去,看看今天是谁值宿。”诸葛宸手里捏着的那份折子很有些棘手,平素他是不会找来值宿大臣的。 “是。”荣立领命而去,诸葛宸背着手往朝房那边走。 “微臣参见丞相。”一炷香以后,荣立领着值宿大臣,吏部尚书顾城到了诸葛宸面前。 “今儿是你值宿?”诸葛宸点点头:“到小值房去,有件事要仔细商议。” “是。”顾城跟着诸葛宸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朝房内,不便与人第三人闻之的小值房内。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四章 觥筹交错 管隽筠隔着水榭看到外书房的烛火终于熄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每逢自己从小书房出来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看看外书房的烛火是不是熄灭了。 “还在这儿看什么?”诸葛宸看到单薄的身影站在面前:“一定要我忙完了,你才能闲下来?” “嗯,刚看完庄子上送来的帖子。报了两次旱涝,只怕又在给我们打擂台。”管隽筠理了理他有些褶皱的衣袂:“荣立说,你一直都在朝房内办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掌灯了,我还想着只怕是事儿都办完了呢。” “刚弄完。”诸葛宸捏住她的手指:“稚儿睡了?”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难道还要跟丞相一样,忙得这么晚。”被他牵着手,就算是两人走得很慢,都显得很安心。盛夏的夜晚,暑热褪尽。微风拂来,凉爽而惬意。 “又有抱怨了,真是拿你没法子。”诸葛宸笑起来,顺手拉着她到栏杆前坐下:“明晚咱们要出去赴宴。” “赴宴?”管隽筠惊讶地看着他:“同僚之间应酬再所难免,哪有女眷跟着一起的道理。别胡说了。” “是真话。”诸葛宸沉吟了一下:“是王司徒设宴,必要咱们去。女眷去了也有专席,不止要丞相去。这丞相夫人也要一起去。” “想做什么?”管隽筠还没听说过谁家请客,尤其是同僚间的应酬会要携带女眷的。平素都是女眷们有自己的去处,当然每逢这种时候都会派那些善于应酬的老嬷嬷们去,绮媗接连去了好几次,一般的场面足以应付。 “我哪知道,必定要咱们去了才知道。”诸葛宸把她环在怀里:“要是给稚儿多个弟弟妹妹多好,他该有个玩伴的。” “青鸾有喜了?”管隽筠转过脸:“太医循例请脉,没听见说这事儿。” “你少说别人,我说的是你。”诸葛宸捏捏她的耳垂:“想过不曾?” “不曾。”管隽筠摇头:“我只要稚儿一个。多了我会觉得委屈了稚儿。”即使诸葛宸再三说过这话,但她依旧对管岫筠的觊觎之心不得不提高警惕。若是管岫筠有一天回来,真的跟诸葛宸说起这件事,未必不会有用。若是只有稚儿一个,他会舍不得。就是为了这个舍不得,便能保全孩子了。 “好吧,你爱怎么着都可以。”诸葛宸蹭了蹭她的额头:“该回房了,要不等会儿,稚儿醒了瞧不见人又该闹腾了。” 沐浴过后换了干净的寝衣,带着淡淡的皂角味道。诸葛宸撩起帷帐,母子两个相依着睡在榻上。儿子趴在母亲胸前,小嘴很适时地吹出一个大泡泡。马上又消失掉了。管隽筠穿着一件藕荷色的丝质寝衣,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上。 “热。”收回自己的腿,管隽筠向里翻了个身把儿子放到里面睡好:“还不睡?” “你还没说要不要去赴宴。”诸葛宸在她身边躺下:“你也是这么个性子,就不喜欢去跟着闹腾。” “说那些有的没的的话,麻烦。”管隽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好好的去赴宴,肯定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缘故。” “去了就知道了。”摩挲着她的鬓发,顺便摸摸那边熟睡的儿子:“要不是看着他睡着了,非要好好蹭蹭。” “弄醒了,自己哄着睡。”嘴里说着,却伸手把儿子隔开:“你爱蹭他,他也喜欢跟你蹭。真是父子两个,一点都不突兀。” “不蹭他,蹭你。”诸葛宸环紧了她:“可不许推人。” “唔。”勾缠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在身上缠绕着。压抑着随时都有可能发出的声音,只怕惊动了身边的孩子。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子,不过是在别院里。诸葛宸正在跟自己纠葛不清,没想到睡在身边的儿子醒了。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跟他都还不是未着寸缕。稚儿睁开眼睛,然后抓住了诸葛宸的手指送进嘴里咬了一口。把诸葛宸吓得够呛,只好推开他把儿子抱在怀里哄了好半天才算是睡着了。这一下弄得诸葛宸没了心情,就那么抱着自己睡过去,睡之前还在嘟囔,以后不能再让儿子跟父母睡在一起。 就因为有警示在先,所以诸葛宸没敢像前次一样,只是很细微的磨蹭勾缠。没想到越是这种细微的磨蹭勾缠,反倒是比那样更叫人难受。管隽筠伸手掐了他一把:“讨厌。” “怎么了?”诸葛宸打量着杏眼微睁的女人:“这又是谁招惹你了。” “除了你,还有谁。”管隽筠白了他一眼:“麻烦死了。” 诸葛宸哑声一笑:“我说呢,还不是担心把那个小麻烦招惹到了。磨蹭得难受了?” “都怨你。”管隽筠低声嗔道,作势要推开他,余下的半句话下一刻就被尽数吞进了嘴里,呜咽着化为无形。 虽说是诸方同僚的应酬聚会,不过是暇时聚会。不止是男人们没有穿上端正麻烦的朝服一本正经,就连女眷们都是穿着较为家常的衣裙,即使不是十分自在,也没有那种正襟危坐的规矩。 从走进华丽后院的一霎那,管隽筠便注意到这些夫人们的眼睛都在自己身上,看看她们再想想自己,顿觉自己跟他们还真做不到一处。 以前到了皇宫里或是什么地方,见到张莲她们好歹都是一处长大的,年纪不相上下。哪怕张莲大些,也不过是三四岁的年纪。可是这些夫人们,还真是可以跟婆婆坐到一起唠唠家常。自己在他们这群人里面,显得太小了。尤其是那位王司徒夫人,这场聚会的东道就是跟婆婆一个年纪了。还要推自己这位丞相夫人坐了首席,真是麻烦的可以。 “实在是不敢打搅,我坐这儿就挺好。”管隽筠坐在东侧的首席上,已经是百般不自在,看向正中首席的位子,心里有些发毛。可是司徒夫人已经过来谦让了三次,只要是个人都有些架不住。 “夫人不往上座,谁敢坐下来?”司徒夫人一脸巴结的笑容:“丞相和夫人驾临寒舍,蓬荜生辉。” “实在是叨扰了,只是再往上坐的话有些不合规矩。不是说客随主便的,您是主我是客,自然该在下面相陪。”管隽筠起身笑道:“若是再这么让下去,轮流安席的话,只怕谁都坐不住了,那时候恐怕就是到了开席都坐不下来。岂不是叫人呢看着笑话?” “夫人如是说,我只能厚着脸皮坐了上席。却之不恭了。”司徒夫人听了这话,只好不再继续推让。又不好一个人坐了上席,拉着一位夫人坐到一处。管隽筠看着那位的样子,仔细回味了一下,好像是大司寇贾大人的夫人。也不知道谁下的帖子,就能把这么多人都聚在一处。 “夫人,请。”刚落座,王司徒夫人就带着丫头下来斟酒。管隽筠想起上次喝酒以后出来的故事,颇有些踌躇。想着要是一口不喝,肯定是驳了司徒夫人的面子,只好端着酒杯抿了一口。 “还是丞相夫人好酒量,上次在宫里跟张贵妃一处喝了不少酒呢。”坐在对面首席的兵部尚书夫人看到管隽筠喝酒,旋即笑道。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五章 高丽歌姬 管隽筠放下酒盏还没说话,坐在首席上的司寇夫人看了兵部尚书夫人一眼,咳嗽了一声。好像是在提醒了什么,管隽筠抽出手帕子擦擦嘴角,借机看着周围的人,好像都是在等着看自己如何发落。这件事知道的人还是不好,还不知道底下人怎么传话呢。 “贵妃娘娘赐宴,谁敢不喝?就是不会,也要装着会了。”管隽筠不慌不忙地一笑:“还好,跟贵妃娘娘是打小儿一块长大的。就算是不会喝,醉倒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一席话说的有些准备看好戏的夫人们无话可说,丞相夫人出身高贵,又跟皇后和贵妃一处长大,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有些话不好说是谁都知道的,刚才兵部尚书夫人说的话已经是很过分了。 “这是自然,且不说别的。就是夫人的容貌,除了长公主还有谁能相提并论?”不知道是不会说话,还是专要挑人最不爱听的话说,那位兵部尚书夫人再一次语出惊人。这一下就让所有人为之侧目了,难道这些人不知道所谓的长公主恰恰是管隽筠的姐姐,而且甚至无人不知这位长公主甚至是诸葛宸看中的妻子。 “孪生姐妹相像总是难免的,别说是外人就是自家人有时候都会认错。”管隽筠笑笑:“长公主毕竟是我姐姐。” 话音未落,对面说这话的那位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因为在家时候被夫君再三告诫过,不要在丞相和丞相夫人面前提起这些话,不要以为丞相夫人年轻就能随意玩笑。丞相夫人可是不好惹的,就连皇太后对她都要容忍三分。 两位坐在上席的司徒和司寇夫人都对这两位尚书夫人莫可奈何,两位尚书夫人固然是年轻些,也是夫婿少年得志,谁又及得上丞相和丞相夫人两人才真是少年夫妻。哪怕曾经有人说眼前的丞相夫人不如长公主,可是看丞相志得意满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口口相传的那样。 不远处水榭后面的戏台上,鼓乐声大作。这才是这次酒宴聚会的重头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带着浓郁高丽风格的乐曲所吸引,尤其是上面几个异族女子的妆扮,与中原女子大相径庭的笑容和看上去就满是顺从地神态,让底下几个女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鄙夷的神情无不是对着台上那几个女人。 “怨不得昨儿就听见说有什么好看的歌舞,哪里是什么歌舞。就是来看这些高丽女人的,看着都是狐媚子霸道的蛮子,有什么好看的。”不止是坐在上面的两位夫人,就是坐在对面和下手的夫人们也都为之侧目。 各色语言不绝于耳,管隽筠看着台上肤白如玉的美人们,看上确实有着中原女子无法比拟的魅力。男人们都在水榭的另外一侧,同女人们一样,都可以看到戏台上美轮美奂的表演。 “夫人,您瞧瞧。我就知道司徒大人没安着什么好心眼,都把这些狐媚子女人弄到了这儿来了。”先前还在说管隽筠喝酒的那位尚书夫人,不知什么时候端了一盏杨梅酒过来,亲手给管隽筠斟上:“等会儿,司徒大人要是看上了哪一个高丽女人,司徒夫人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是么?”管隽筠微笑着抿了一口杨梅酒:“难道夫人不觉得这些高丽女子挺不赖的,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会心动。” “夫人有这么大肚量,我们可没有。再说也保不住丞相不会今儿就带一个回去。”忙着斟酒的尚书夫人,年纪或者比吴纤雪大上几岁。说话的时候,带着女人的娇嗔和浓浓的醋意:“夫人自然是无碍的,我们小门小户可是没见过这些异族的狐媚子。” 管隽筠侧过脸看看她,圆嘟嘟的脸,醋意全都写了上去:“哪怕是全都带了回去,谁也不能说带错了。异族进攻的女子,不过是个新鲜玩意儿。压根不用当正经事来说。” “那倒是,我们家养了那么些猫儿狗儿,不过是到时候给她一口饭吃。难道还能让这些哑巴物件给自己添堵不成。”看样子像是受了教,不过看这位气鼓鼓的说话也知道,酒喝多了就成了醋了。 一直都是跟在管隽筠身后的仙儿消失了一会儿,涨红着脸回来。贴在管隽筠耳边低低说道:“小姐,送那些高丽女子来的人把方才领舞的,叫做骊珠的送与丞相了。” “哦?好。”管隽筠看了眼仙儿,这丫头看上去娇憨不已,怎么有什么都是她第一个知道,就连有什么人被送到了相府,她都比自己清楚。转脸看到身边的还拿着酒壶斟酒的尚书夫人,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叫人跟着送过去。” “是。”仙儿嘟着嘴,刚那位尚书夫人如出一辙的神情,不知道谁是丞相夫人。才说嘴就打嘴,不知道诸葛宸方才看到那些舞姬们翩翩起舞的时候,是不是饕餮见到美食的样子。否则不会有人投其所好的,至少很多人都想要巴结丞相,就好像这些人多半是想要巴结自己,但是总会说些不合时宜的话,然后叫人恻然不欢。 能够送一个这么大的活宝贝给丞相,日后的婉转娇啼一嗔一喜,只怕都是这些人探知宰相喜好的探秘人,不过也好。省得有人说自己不懂事,就是纳妾,都是弄个上不得台面的青鸾在那儿放着。 “夫人,我可没说错吧。”听到仙儿轻声说的话,尚书夫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第一个就要把丞相那儿给买通了。” “我倒是想要学学高丽话怎么说,每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管隽筠淡然一笑:“相府大得很,我也在想着要给丞相身边多个人伺候,这会儿倒是省得我操心了。” 自顾张罗女眷们喝酒看戏的司徒夫人,也带着丫鬟过来:“夫人说得好热闹,这是暹罗国进贡的暹猪脯肉,夫人试试可好。” “鲜甜得很,比自己家做得好。”管隽筠拈起一枚尝尝就放下了:“倒是这暹罗国的茶不错。” “夫人好口味,这都能品出来。”司徒夫人笑起来:“我倒是觉得没有平日我们自己吃的好,夫人若是喜欢,我们这儿还有不少呢。” “不用,我那儿也有,只是自己胃短吃不得许多。”管隽筠笑着摆手:“还说若是谁欢喜,我倒是要拿出来送人。” “这可是我瞎巴结了。”司徒夫人大笑起来,旁边站得脚麻的尚书夫人这才有机会挪动自己的脚步,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夫人。”荣立立在相府的马车边守候着,管隽筠带着仙儿出来,就赶紧迎了过去:“丞相已经在车上,只等着夫人。” “嗯。”点点头,仙儿上前掀起车帷。车内伸出手,管隽筠搭着手顺势上去:“又喝了不少?” “喝了点梅子酒。”诸葛宸把她揽在怀里,顺手扣扣车板:“你也喝了?” “被一群人架着,我倒是不想喝呢。”淡淡的杨梅味夹杂着酒气直冲鼻翼,带着一丝诱惑的淡香:“那位叫骊珠的高丽美人儿,我倒是没看仔细,丞相看得清楚?” “嗯,好看得很。”诸葛宸点头:“没想到我夫人倒是大气的很,一句话没说就让送到府里去了。这可是我没想到的。” “难道一哭二闹就能不去,美人生来就是给人看的。”管隽筠笑笑,下一刻被诸葛宸堵住唇,突如其来的吻让人应接不暇。灵巧的唇舌互相搅动够缠着,似乎要分出一个胜负来。酒香弥漫在两人之间。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六章 多一个又何妨 “唔。”良久,诸葛宸放开撕咬啃啮良久,已经带着微微红肿的唇:“我听人说,丞相夫人样样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吃醋。这可怎么好?” “就因为不吃醋,才能让丞相有机会亲近那些美人。若是生就了的醋坛子,恐怕就麻烦了。别说亲近唐突美人,就连多看了一眼都是不行的。”管隽筠推开他,整整自己的衣袂:“这次可不是跟青鸾一样,还是个姑娘的称呼。说什么也该是如夫人,不看别的。人家千里迢迢从高丽到这儿,你不给人家一个名分,说不过去。” “先放着。”诸葛宸看着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水晶指环:“就让她住在松云轩,不过是份例上比青鸾多些。名分的事儿,以后再说。” 管隽筠看他一脸深沉的容色:“想做什么?” “急什么,又不是了不得的大事。”诸葛宸回过神,纳入眼是管隽筠有些急切的眼睛:“难道你想有人分了我,就好了?” “我说不分就不分了,您还不是瞧见人家好看了,才向人要的。”管隽筠倒是很想看看身边男人急色鬼一样的形容,不知道是不是跟平时正襟危坐的样子大不一样。要不他那个名头,就是想要亲近都亲近不了。 诸葛宸笑起来:“你以为我看见人好看我就要了,那我成什么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是真要了也不算什么。”管隽筠很平静的语气。 诸葛宸还要说什么,外面已经停下来。借着风吹起的一角窗帷,马车已经到了相府二门外。 “母亲。”两人一同到了王夫人这边,稚儿正由王夫人抱在怀里,很高兴的样子。 听到人说话,稚儿一下扭过头。看到父母都在面前:“妈,妈,抱抱。” “什么时候都是你娘最好,见到她别人谁也不是了。”王夫人笑起来,带着重重的失落。要是两人不在面前,稚儿绝对是自己的。只要他母亲一出现,谁都不够瞧了。 “还是只会叫妈。”诸葛宸捏了一下儿子的鼻头,稚儿一扭头:“妈,妈。”好像是有意要让人知道自己会叫妈,小家伙的叫声反而是比先前更大了。接连叫个不停,诸葛宸哭笑不得:“你就不会叫点别的?” “抱抱,抱抱。”稚儿向父亲伸出了白嫩的小手,还是没有叫爹。诸葛宸抱起他,微髯的下巴在他白嫩的小脸上蹭过去。稚儿看向一旁的母亲:“妈,妈。” “不叫爹,就不放你下来。”诸葛宸笑道。一旁的王夫人先就忍不住:“你瞧,把孩子脸都扎红了,小孩子哪禁得住你这样子。还不放下来。” “太太,太太。”稚儿忽然叫道,这一下都愣住了。诸葛宸抱紧他:“叫爹。” “太太。”稚儿摇晃着小手,手腕上戴着的银铃响个不停。 “行了行了。”王夫人不等儿媳妇说话,已经抢在前面把孩子抱过来:“看看,脸都蹭红了。” “妈,抱抱。”被祖母接过去,稚儿嘴里叫着的又变成了妈。管隽筠站在一旁,任凭儿子的小手在面前晃动。就是想要接过来也不是时候,不想让刚刚缓和的婆媳之间又变得不痛快起来。 “还是到你娘那儿去,要不等会儿本来会叫太太的,看着不把你给你娘,就什么都不叫了。”王夫人把稚儿递给一旁的管隽筠,管隽筠还没伸手,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妈,抱抱,抱抱。” “抱抱。”管隽筠接了过来,稚儿马上把脸贴了上去,挨在母亲脸畔不肯动。 “方才带着稚儿到花园里的时候,看到有人带了个异族女子进来。怎么档子事儿?”王夫人不经意地问道。 管隽筠笑起来:“今儿去王司徒家赴宴,席间有高丽使节给每位大人送了一个高丽舞姬。方才母亲看到的就是送到咱们府里来的。” 无关宏旨的一番笑语,好像这件事不过是芥豆之微的一点小事。王夫人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种种历练都不够看透儿媳妇了,她说话行事自然是大家风范,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凡是女子都有妒忌之心,为什么她没有? “既然是这样,好生安置了。府里倒是多年都没有外藩进贡的舞姬歌姬了。”王夫人也是一脸笑意,倒是要看看她能够不妒不嫉到几时。 “是。”管隽筠躬身答应了,稚儿在怀里钻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小手不停揉着眼睛,接连打了两个呵欠。 “只怕是要睡了,都玩了一下午了。”王夫人笑道:“晚上吃了不少,瞧这小脸圆嘟嘟的起来。” “是,媳妇告退。”管隽筠也不把儿子交给乳娘,先行把儿子抱着出了上房。 诸葛宸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王夫人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这个高丽舞姬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诸葛宸端起茶喝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别担心了。” “有你媳妇我才不去操那个心。”贞娘端了一盘冰镇的西瓜过来:“老夫人,丞相。这是夫人刚叫人送来的。” “我倒是看不懂你媳妇了。”王夫人叉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别人家都是怕家里多了这些事,她倒是大度得很。” “还好。”诸葛宸吃了一块西瓜,本来有些酒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您不觉得这样省心?” “省心倒是省心,我还是那句话,她在公婆面前不太显好,礼数件件周到。凡是都能想到前面,这实在是不容易。”王夫人喟叹了一句,下人口中倒是对她称赞得不行。看看在做的那些事,当了那么多年家却不能想到如此深远,她一来就能想到,好像不是从前那些人口里说的,什么都不懂吧。 诸葛宸没说话,又叉起一块西瓜送进嘴里。冰凉清甜,回味无穷。 “小姐,昨儿丞相是在松云轩呢。”绮媗只是听仙儿说松云轩又来一个异族女子,说起来的时候仙儿一脸不高兴,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我知道。”管隽筠吃着莲子粥,面前放着一碟做好的菱角糕:“等会儿要是青鸾过来的话,你们都出去。” “小姐,那个高丽女子是个什么缘故?”绮媗发现平时一定会赖在母亲身边的稚儿都被乳娘抱走了。 “等会儿再说吧。”胃口忽然变得很好,不止是吃完了一碗莲子粥,就连菱角糕都吃了两块。绮媗有些意外,怎么变得这么能吃了。 “夫人。”刚漱过口,青鸾就不请自来了。之前受过教,绮媗没敢继续留在管隽筠身边。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青鸾脸色苍白,眼圈红肿着到了管隽筠面前。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七章 两两相争 “怎么了?”管隽筠捋捋裙角:“这是谁欺负你来着?弄这样子了?” “不知道怎么回夫人的话。”青鸾一如既往的言辞:“夫人,好好的怎么让个高丽蛮子住到松云轩来了?” 管隽筠目示她在脚踏上坐下:“松云轩地方宽敞,住在那儿没什么不妥吧?况且这骊珠虽说是外族人,也是高丽国中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不能太刻薄了人家。” “这话是夫人在说,不过是个高丽蛮子。”青鸾一脸的不服气。 “骊珠是即将过门的如夫人,是丞相心坎上的人。不说是别人,就是我见了她也要让她三分。若是有什么,你还要担待些。”管隽筠打量着用凤仙花染过的指甲,鲜艳惹眼。 “夫人当日处置我的时候,何等爽利痛快。今儿怎么就怕起一个高丽蛮子来!”青鸾忍不住站起来:“夫人怕她,我可不怕她,谁知道是哪儿来的小娼妇,就敢来要我的强。还敢在松云轩倚妖做媚,真要是闹出来,我可饶不过她。”一面说,一面捋起衣袖,大有跃跃欲试的样子。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旋即收敛住。青鸾看过去的时候,却是她低垂着眼帘摆弄手指甲的样子:“夫人不也是出身名门,撒个娇就是皇太后和皇上也没有不依地。如今这么瞻前顾后,还怕起一个高丽棒子岂不是丢了自己的颜面。就是我都替夫人不服。” “骊珠深得丞相喜爱,若是生下个一儿半女,就跟我一样了。说来我倒是替你不服,都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日子久了可怎么得了。”抬起眼看了青鸾一眼:“你知道的,我倒是不计较这些个。只是丞相兼祧两房,要是子嗣不旺,别说是我跟母亲着急,只怕皇上都会有所安排。这可是宗祠上的大事,任是谁都无法驳回。丞相自己都是担心得很。” “丞相跟夫人稀罕那个高丽蛮子生下的,谁知道是什么张家李家的。换做是谁,过个一年半载都能生一个。干嘛非要稀罕高丽蛮子生得杂种!”青鸾几乎是口不择言,诸葛宸在她这里几乎确实不多,每次都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几乎是在巴结着诸葛宸留下。可就是这样,连一点信儿都没有。管隽筠的每一句话都是打在心上面。 “这可不是我稀罕不稀罕,不管是你们谁生的,都是我的孩子,我可不能说那些不该说的话。”管隽筠不着痕迹地一笑:“骊珠住在松云轩,有她的份例。又是名正言顺的如夫人,你在我这儿这么样子说话,我知道你的为人,不跟你为难。可是骊珠就不一样了,人家可是高丽的大家小姐。论出身,也不输给谁。” 青鸾被这句话说得双颊涨红:“夫人这话好没意思,她是大家小姐。自然我是比不上的,夫人怎么也输给她去了?难道夫人不是大家出身?大家出身又怎么样,到了这儿还不是给人送来送去做妾做小。有本事做个明媒正娶的夫人去,哪里轮到她来要强。” “夫人,有事请夫人示下。”青鸾还欲再说,门外赖嬷嬷跟绮媗朗声说道:“上次夫人吩咐的事情,特来回禀夫人。” “进来。”管隽筠扬起脸:“青鸾,你还要站着听下去?”上次为了这件事碰过钉子,青鸾忍不住把这件事一五一十抱怨给了诸葛宸,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诸葛宸只是一句话:夫人当家,你跟着掺和什么?当下就警告她,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辩不许说。 “青鸾告退。”青鸾不敢在管隽筠面前用强,好便好,不好的时候抬手一耳光的事情不是没试过。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王夫人都宠着她。凡是都跟她商议着办,只要她答允了,就没有不成的事情。 不过那个骊珠可就不同了,真以为自己生得有多好,能让那位爷另眼相待。居然还在她屋子里盘桓了好些日子,管隽筠的刺儿不能挑,难道她的刺儿也不能挑?总不能说她一个高丽蛮子还敢把自己怎么样吧! “什么事儿?”管隽筠打量着青鸾一脸不服地出去,抿嘴一笑便收住了。 “夫人,果儿小姐命人从边城送来的东西已经到了。这是帖子,小姐遣回来的人回话说夫人送去的东西,小姐很是喜欢。这回叫人送来的全是自家庄子里新收上来的,还不知道老夫人和夫人喜欢不喜欢。”赖嬷嬷把一份帖子放到几案上。 “要是送东西的人没走,就把这些时候的时鲜各自挑上一些叫人送回去。叫人问问,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管隽筠点点头:“松云轩那边两间屋子都是谁在当差,叫人过来,我有事情吩咐。” 赖嬷嬷答应着下去了,这不是她的差使,下去问一声就会有人来回话了。 “夫人。”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来了。管隽筠抬起头,是先时在后厨上帮忙的沙嬷嬷,因为是两家的儿女亲戚。赖嬷嬷在自己面前举荐了她,本来在松云轩当差的人就是要可靠的人,更加是要让人放心不会办错事。 “丞相这两天都在松云轩?”管隽筠拿起赖嬷嬷送来的帖子,一点点看着。诸葛果想得也很细,就连稚儿这么个小人儿吃的用的,都叫人专门送了一箱子来。 “丞相除了第一天在骊珠姑娘那边以外,多半只是站站就走了。昨晚在骊珠姑娘房里用的饭。”沙嬷嬷请了个安:“丞相有时会多坐一会儿。” “骊珠住得惯?”管隽筠手里的帖子翻了两页,看样子诸葛宸对骊珠还是挺满意的,不说是一定要歇在那里。就是这在一处吃饭,要不是极信任的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骊珠姑娘带来的人,都安置在一处,他们说的话有些能听得懂,有些听不懂。每日叫人伺候的饭食也照着夫人的吩咐,多是要他们的人自己做。省得府里做的人不合胃口。”沙嬷嬷早就被儿女亲家的赖嬷嬷嘱咐过,不管别人怎么说,凡事都只能听夫人的吩咐。 “打从今儿起,所有厨子上的人,换成咱们府里的人。不要跟青鸾那边一样的厨娘,份例跟青鸾一样。”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东西:“她跟青鸾每天做什么,我要知道。” “夫人放心,知道该怎么做。”沙嬷嬷迟疑了一下,很显然这件事夫人另有用意。 “青鸾身边的皎月,如何?”管隽筠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是问出来的话却只是一个丫头。 “还不错,每天都会把青鸾的一举一动告诉给我,有什么也会第一时间说给人知道,夫人放心就是。”沙嬷嬷不知道管隽筠是怎么调教了青鸾身边的大丫鬟,不管是青鸾说什么做什么,夫人都会在第一时刻知道,至于这个骊珠恐怕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那就好。”管隽筠沉吟了一会儿:“骊珠身边那几个随同带来的高丽丫头,先叫人送到高丽会馆去,就说是相府的规矩。不是相府的家生奴才,相府不能留用。” “是。”沙嬷嬷虽然是猜到了一半,还是猜不透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看看你手下有没有出息点的丫头,有的话就送两个过去。最好是能够调教得跟皎月一样,大事小情都让你心里有个数。”管隽筠转过脸:“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你能压制得住最好,压制不住的时候,我要第一个知道。” “是,奴婢知道了。”沙嬷嬷看她再没什么吩咐,退出了花厅。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八章 王府家臣 诸葛宸跟两个尚书从朝房出来,迎面遇上管昕昀身边的贴身侍卫胡炜:“参见丞相。” “怎么派你回来?”早间接到军报,管昕昀命人回朝办事。多半是为了向皇帝禀报几件要紧事,当然这些事情在信里管昕昀已经或多或少提及了一些。 “将军命属下回来,除去觐见皇上,还有事要回禀丞相知道。”胡炜在管家已经是数代的武官,虽说在诸葛宸面前重视属下自称,只是诸葛宸到底是管家的东床快婿,很多时候都还带着内亲和家人的亲近。 “好,觐见完皇上到朝房的内书房来。”诸葛宸正好有事要跟管昕昀谈,哪怕管昕昀不在京中,因为每次的军报疾驰,倒是对这个大舅子有了另外一种看法。他们家,尤其是他跟管隽筠兄妹两个,还真是不像是膏粱纨袴子弟。大事小情都是有自己的办事章程。 “丞相,上次您说的事儿,差不多一个月了总该有个说法了。”背着人,吏部尚书说话的声音依旧不大:“不瞒丞相,自打那个高丽女子进了家门,我们家就没消停过。见天跟我闹腾,这日子没法过了。” 诸葛宸笑起来,怎么自己家里那个就一句话都没说。该做什么一点都没有变过,而且每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忙,那天诸葛果送来的东西那么多,她还是把给自己那份叫人送来。不过心里不痛快是一定的,至少最近就没见她跟自己说什么。 “这件事就容不得了?”诸葛宸很少跟人提及私事,尤其是同僚之间越发不说这些。很多时候公私混为一谈的话,就容易出岔子。 “哪里比得了丞相夫人,当日回去拙荆就说是丞相夫人好性子,就是美人当前还能泰然自若。”尚书很有些羡慕诸葛宸坐享齐人之福,还能家宅平安。丞相不止能够治国平天下,就是齐家也不是寻常人可比。 诸葛宸笑笑:“这我就不好说了,她倒是不计较这些。”要是真的不计较,恐怕还不会有这么多事儿。就因为面上的不计较,才叫人不明白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两人继续说了几句,就各自散去。诸葛宸想到还有事情,先回了朝房后面的小书房。从皇帝身边回来的胡炜已经到了内书房。 “丞相。”胡炜上前行了常礼,诸葛宸摆摆手:“没这么多事,坐下说话。”专职伺候的书童已经捧上两盏新沏的碧螺春:“昕昀有什么话要说?” “这是将军命属下给丞相带回的亲笔手书。”胡炜从袖袋里摸出一封管昕昀的亲笔信递了过去:“将军说丞相只要看了必然会有计较。” 诸葛宸接过信笺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沉吟半晌:“我给昕昀的回信就在这里,你记着带过去。” “是。”胡炜看着他下笔如飞地写完信,很快用火漆封上了封口。接过信还像是刚才一样装进了袖袋里。 诸葛宸略微沉吟片刻:“什么时候到军中去?” “明早就走。”胡炜看了眼诸葛宸:“丞相还有什么吩咐?” “见到昕昀,就说我跟你家小姐问他好,余下的什么都没有。”很多话都要说,但是脱口而出的只是这句,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也是作为管家的女婿,唯一能够说出口的话。 “是,见了将军属下会如实回禀。”胡炜没想到诸葛宸会说出这番话,其实管昕昀命他回来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平时见了诸葛总会是带着很明显的臣属意味,况且世代都是管家的护卫,没有管王当年的救护,就不会有他们一家如今的平安富贵。所以当年父亲会誓死跟随老王爷,哪怕最后马革裹尸。 胡炜当年一路护送管家的兄妹从王府到了京城,两家人早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尤其是管隽筠,颇有些所托非人的出阁,管昕昀面上不说,心底的不满是可以看出来的。不胡炜虽然能猜到管昕昀心中想些什么,只是身份所关,有些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你该回你们府里去看看了。”诸葛宸很看重管家的家教,不论是管昕昀还是管隽筠,总是叫人放心。 “属下告退。”胡炜退出了内书房,诸葛宸拿捏着管昕昀的信,一半家事一半公事,就连这一点管昕昀都设想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方,不过手里的东西还是要拿去给家里的那位看看,或者她所看到的东西跟自己是不一样的。 绮媗看着人把装着冰块的铜盆端进屋子里放好,顿时暑热之气全消。稚儿站在一旁的软榻上,摇摇摆摆地牵着管隽筠的衣角蹦跶:“妈,妈。” “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儿?”管隽筠抱起儿子狠狠亲了一下,稚儿顿时抱着母亲的脖子,笑得不可抑制:“妈,妈。” “丞相。”听到门外脚步声,绮媗打起湘妃竹帘。诸葛宸一袭家常布衣,刚好抬脚进来。 “嗯。”诸葛宸看到母子两个玩得不亦乐乎,有段时间没跟儿子待在一起,甚至觉得这小子长大了好些,跟他娘挨在一起的时候,眉眼一看就知道是母子两个:“稚儿,来。跟爹蹭蹭。” “妈,妈。”稚儿渐渐有了自我的意识,有些日子没跟父亲在一起,很有些认生。加上是挨着母亲,越发被人抱不过去。 “还不会叫爹?”诸葛宸用了点强,把儿子从他娘手里接过来。稚儿的小肥手不住拍打着父亲的脸:“妈,妈,抱抱,抱抱。” “就不会叫爹。”诸葛宸有些气馁,每次面对儿子的时候都发觉不论自己怎么教都没用。孩子就是孩子,不会因为你有多大官职或是权势,就会阿谀逢迎。反之,只有你跟他亲近,常常在一起才会滋生出无限的亲密。 “我们还小呢,都还在学着叫人。”管隽筠微微一笑:“今儿丞相可是回得早,素日里都还在忙着。” “胡炜是什么人?”诸葛宸还是把儿子抱在怀里,也不管乐意不乐意。时不时高高举起,让他嫩藕一样的手脚悬空摇晃。 “哦,是二哥身边的近身侍卫。他的父亲当年是父亲最信任的贴身侍卫。”管隽筠给他端了盏沁人心脾的酸梅汤放在手边:“好好的,怎么问起他来?” “他奉命回京,今儿在内书房见了我。有一封你哥手书的家信,也不算是家信。国事家事都有,你看看。”诸葛宸指着自己的袖袋,抱着儿子腾不出手。管隽筠愣了一下,伸手去摸他的袖袋,摸索了一下摸出那封信。 抽出信笺慢慢看完,复又装进去放到一旁:“在外头也有这么多要操心的,真是个劳碌命。”不得不说二哥担心的事情确实是发生了,也只有他知道自己是会有很多麻烦。所以很多时候都很想还像从前一样,把自己护在掌心里。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哪怕是担心也只能用这种无关痛痒的话来排解几句。 “你们兄妹还真是一样。”诸葛宸笑起来,大概是觉得父亲这样抱着很舒服,稚儿没有继续闹下去,依依呀呀在父亲怀里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玩了一会儿就把手指塞进嘴里,吸吮得津津有味。 第二卷 变故 第二十九章 避火图 “夫人,可是了不得了。”管隽筠还没说话,松云轩的沙嬷嬷大呼小叫着跑进来:“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规矩,有这么回话的?”诸葛宸的脸色铁青:“有规矩没规矩。” “丞相。”沙嬷嬷看到诸葛宸,愣了一下:“奴婢该死,只是松云轩实在是闹得不像话了,要是夫人再不去看看,真是见不得人了。” “怎么回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恰好是诸葛宸在家的时候闹将出来。 “青鸾姑娘跟骊珠姑娘,两个人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闹得不可开交。奴婢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要打起来了。奴婢跟丫头们拦不住,皎月就那么跪在园子里。看着两人在那儿吵闹不休。幸而今儿个老夫人不在,要不可怎么收拾啊。”沙嬷嬷也不知是有意夸大还是什么,说话的时候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没有半点规矩。”管隽筠缓缓起身:“是谁惹的事儿?” “奴婢去看的时候,已经是两人吵闹得不可开交了。”沙嬷嬷看了眼脸色铁青的诸葛宸:“不论是怎么拉扯都扯不住。” “看看去。”管隽筠起身走了半步忽又转身看着诸葛宸:“这事儿怕是不好办,骊珠到底是高丽大将军送给丞相的,我可是怎么说呢?”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还有什么高丽不高丽的,既然是到了松云轩,你该怎么发落都可以。”诸葛宸抱着稚儿,白嫩的小指头摆弄着父亲衣襟上的连环白玉扣。看到母亲起身,一下放掉了玩得正兴起的玩意儿:“妈,抱抱。”很干脆很清晰的声音,一点都不像是不会叫父亲的那种口吻。 “不是你爹抱着的。”管隽筠住了脚,刚要伸手接过来忽又忍住了:“这地方可去不得,娘都不想去。”一面笑着转身出去。 诸葛宸把孩子交给在外面等候的乳娘,也不说话跟着一起出去。绮媗远远跟在后面,诸葛宸不许人说话,显然是不想前面的小姐知道,难道是想看看小姐怎么发落那两个闹事,不知礼体上下的女人? 管隽筠带着人到了松云轩,下意识抬头看看门口两株合抱不拢的合欢树,嘴角微微一翘便收敛住。仙儿有些发怵,倒不是害怕别的。里面那两个女人就是加起来,只怕也不能撼动小姐。 “这是做什么?”管隽筠立在院子里的太湖石旁,那个叫做骊珠的高丽女人,除了第一天远远看过一次,这么多时候能够不见,多半是打发的远远的。没必要去跟这些女人纠葛不清,诸葛宸喜欢跟这些女人在一起就在一起,从上次那件事情以后,他那么不信任自己,就不可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多少真心,或者自己如今真的只是在做一个丞相夫人而已:“闹得这么沸反盈天的,好看?” 话音未落,沙嬷嬷已经让小丫头搬来紫檀交椅在石边放下:“夫人,您坐会儿。” 管隽筠摆摆手,绮媗已经拿出手帕子铺在交椅上:“小姐,歇会吧。” “谁先起的头儿?”管隽筠慢慢摇着团扇,看向两个已经被小丫头拉开的女人。青鸾脸上有两处挠痕,看样子这个高丽女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青鸾前些时候不知高下,想要给自己难受,也该有这两下。 不过青鸾也没吃什么亏,骊珠头发全被拉散了,鞋子也掉了一只。看得出来,沙嬷嬷听懂了自己的话,把她身边的人全都给换了,两个人不甚得力的小丫头跟着伺候,加上青鸾时不时来上两句,够受了。 “夫人,是她先起的头。骂我是高丽蛮子。”骊珠夹杂不清还在旁边叫嚣着:“都是她惹得我。” 青鸾立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子,上面粘着几缕头发。一脸的不服气,好像要是骊珠继续说下去,还要上去剪掉她的头发似地。 “怎么档子事儿?”转过脸看向青鸾的时候,语气缓和了不少:“我跟你说过的话,忘了?” “青鸾不敢忘了夫人的嘱咐,只是这个高丽蛮子说话处处掐尖要强,指望着丞相待她好些就以为是擒了反叛来的,不知道自己都是哪儿来的。要不是夫人大人大量,能容得下你,这个小骚达子!”青鸾虚福了一福,好像是除了管隽筠以外,没有人可以引起她的注意。 管隽筠抿嘴一笑,看向另外一边的骊珠:“青鸾说的可是真的?” “我没说什么,不过她仗着自己是什么二老爷的女儿,还在我面前说呢,夫人也不过是因为顶了人的缺儿,要不是她来得晚些,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夫人。”骊珠汉语很不流利,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但是每一个字还是能让人听懂。 管隽筠笑起来,从椅子上起身指着紫檀交椅:“青鸾,这位子你坐如何?”眼角不自觉泛起一丝寒意,看向青鸾的时候明明是带着笑意,但是这种笑意看起来叫人心寒:“看样子,我还是对你们太宽纵了,两人吵架拌嘴连我都编排上了。”冷冷一笑,转过脸看向沙嬷嬷:“打从今儿起,停了他们俩的月银份例,丫头们吃什么用什么,她们一样。什么时候改了这毛病,再说。” “夫人,我可是从高丽来的,就是皇上面前也有我三分薄面。”骊珠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话,毫不畏惧的说道。 诸葛宸听到这句话,也来了精神。因为跟皇帝那件事,管隽筠从没有跟自己提过半个字。说不准骊珠可以借此问出什么。 管隽筠闻言冷冷一笑:“皇上面前你有三分薄面,是么?”看着骊珠,抬手就是一耳光:“你大可以捂着脸去告诉所有人,丞相夫人赏了你一耳光。走到天底下,我是主你是奴,进贡来的奴才,提鞋都不配。” 停了一会儿看向青鸾:“罚了你的月银不是第一次,不知道悔改不知道眉眼高低。自以为自己有多大体面,别说你来迟来早。就是一开始在这儿,也是奴才命。让你有这半个主子的身份,已经是看在二老爷份上抬举了你。要是再不知道进退,轰你出去也不用多说半个字。” “来人啊。”立在合欢树下,看着两个斗得乌眼鸡一样的女人:“给我去把她们屋子里那些跟身份不符的东西拿出来,什么时候懂规矩知进退了再说。” “是。”这下轮到仙儿雄赳赳气昂昂的过来:“小姐,奴婢在这儿。” “仙儿,跑这么快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事先就想好了要怎么处置他们似地。岂不知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管隽筠抿嘴笑笑:“去看看,尤其是这位高丽女子的屋子里,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等会儿拿出来咱们好好瞧瞧。” 绮媗看出她不愿坐在方才的紫檀交椅上,况且这紫檀交椅也不是他们能放在屋子里的。早早叫人将四把紫檀交椅搬了出去,仙儿却从里面拿出两块自己不认得的锦缎:“小姐,您瞧瞧这是什么,奴婢好像都没见过。” 管隽筠就着手看了看:“打哪儿来的?” “从骊珠屋子里翻出来的。”仙儿左右翻看着这两块锦缎,不够大又不够好看,不过很厚实。 “这是仿着高丽纸的话样子做成的锦缎,你们素常穿的也比这个好很多,给她留着吧。”管隽筠摆摆手,正准备让仙儿拿走,忽然又看到了什么:“慢着,把这个翻过来。” “是。”郑重其事的样子倒是把仙儿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是做错了什么。旋即把锦缎翻转过来,一边骊珠的脸已经惨白。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章 离家 仙儿跟绮媗都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也不知道其间画的什么。沙嬷嬷等几个妇人离得较远,看不见下面画的什么。管隽筠自己的脸登时涨得红透了,急急看了两眼便从仙儿手里拿过来掖在袖子里:“挺有出息的,看来是有备而来了。”看着被自己一耳光扇得紫涨的脸:“这会儿可就怨不得我了。” “绮媗,你到外头去找何熙。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把这个骊珠给我送到衙门去,告诉府尹大人,请他帮忙彻查骊珠的身份。这可不是谁的一番好意,稍有不慎只怕还是高丽人的探子,如何了得?!”管隽筠立住脚,双颊依旧是通红的。 “是。”绮媗大惑不解,这么点事儿犯不着去找京兆府吧。上次一个沁儿的事情,就够瞧了。后面都有人说丞相夫人不能容人,不过碍于身份的不是因为小姐是丞相夫人,而是因为家里将军的缘故。 “慢着。”管隽筠忽然有止住绮媗:“总是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我今儿倒是不把她送官了。省得说我是倚仗着有谁在朝中似的。给我关到后面小屋子去,等我想好了再发落。” “是。”看样子这场祸不小,都能让小姐说出平时难得一闻的尖利言辞,要是别人只怕还真是见识不到。 管隽筠看了眼青鸾,又一次把自己蜷缩起来躲到一边,没敢说话。耷拉着脸,一双手在裙边不知哆嗦着。 “我们走。”看着沙嬷嬷带着人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搬干净了,就连有些花纹的桌椅都搬出来锁在一旁的库房里。带着仙儿跟绮媗出了松云轩,却又站在门口看看那两株合欢树,看看身后的两个女人,已经有人看着骊珠换了粗布衣服,打发她到了后面的屋子里。 管隽筠把掖在袖子里的两块高丽缎子锁在一旁的匣子里,微微拧着眉半晌没说话。绮媗端了盏冰糖雪梨羹进来:“小姐,吃点东西吧。” “哦?”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管隽筠扭过身看着绮媗:“先下去吧,看看稚儿是在老夫人那边还是乳娘抱着呢。索性到我这儿来好了,这孩子最近都有些闹腾,也不肯好好吃饭。” “小姐,方才丞相传话说是晚上过来用晚饭。”绮媗点头答应了,旋即说道:“小姐,可要预备些什么?” “看看有什么,不必特别预备了。”管隽筠依旧不好让丫头们看到那两块帕子上的东西,就是她自己觉得上头的东西真真是见不得人,不知道诸葛宸对这东西怎么看,还是骄纵了骊珠,所以才会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屋子里搜出来这东西。 诸葛宸也不叫人打帘子,自己掀起湘妃竹帘进来。管隽筠微蹙着眉头,修长的指甲撑着额头坐在窗下,一脸疲惫不堪的神色。 “谁?”听到脚步声,警觉地扭过头,诸葛宸缓步进来,下意识要去收起手边的东西,想了想到底是不妥当,这件事少不得要问个清楚。 “烦什么?”诸葛宸在她对面坐下,其实她在松云轩所做的一切,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处置人,确实不需要自己多加置喙。只是她涨红了脸处置骊珠的时候,丞相夫人就应该是这样子。 管隽筠看了他足有一炷香的工夫,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在乎他那样的绝情,不去问为什么会早产。反而是在处于生死一瞬的时候,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追根究底却是不信任自己,怀疑自己跟皇帝有不可告人之事。这对于他来说如此重要的话,最后看来不过是丞相的颜面而已。 “怎么了?”诸葛宸对她的眼神有些恻然:“我脸上有什么?” “没有。”抿嘴一笑:“时候不早了,先用饭。等会儿稚儿来了,恐怕就没这么安适了。”手边的东西并没有收起来,反而是推到诸葛宸面前:“骊珠房里的东西,丞相若是觉得没什么,还是还给骊珠好了。” 诸葛宸看了看便扔在一旁:“避火图,夷人多以此为驱邪避凶的吉物。常常携带在身边,好像中原人常把这些压在箱底,两国风俗不同。却也是蛮夷不曾开化的缘故。” “倒是我孤陋寡闻了。”管隽筠挑起眼皮看了眼诸葛宸,早就知道他会护着某些人,从那件事以后好像就不会再跟从前一样,也知道梦已经过去了。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以来才知道,他画的那个梦永远都只是梦,不可能实现的。 “既是如此,倒是我错怪了骊珠,以为她是为了魅惑丞相,才把这些东西放到触手可及的地方。原来是为了趋吉避凶,也难怪她跟我说话的时候,那么不恭敬。还跟青鸾在后面说我,要不是青鸾来晚了,只怕这个位子也不是我的了。”说这话的时候,管隽筠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青鸾那张嘴,该活活打死。”诸葛宸也听到这话,管隽筠没有再给她一耳光,不知道是碍于身份还是听多了,只是为了手里的东西才给了骊珠一耳光,以她的尊贵和身份,不会不计较。 “到底是丞相二叔的女儿,我计较不来。”管隽筠停了一会儿,回头看向诸葛宸:“上次说过,我怎么当家你不问,是不是?” “是。”诸葛宸点头:“我说过。” “我想去别院住段日子,怎么当家你不问的。不论是我到了那儿,你都不管不问。这边我会好好安排,稚儿我也想带过去那边。” “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别院住?”诸葛宸看着她平静的面容:“难道相府里哪里不舒服?” “不是。”管隽筠没有说出任何缘由:“最近身子不舒服,只想到别院去舒散舒散。” “把稚儿留在家里好了。”这个理由,诸葛宸找不出任何反对的因头,但是把儿子带走好像很不妥当。 “稚儿在家里的话,只怕不肯好好吃饭。你看到的,只要是一下离了我就闹个不停。”管隽筠看着绮媗等人把晚饭摆上了桌子:“稚儿呢?” “乳娘已经抱来了。”绮媗笑道:“刚刚给小公子洗过澡,正在闹腾呢。” “抱过来好了。”诸葛宸不等管隽筠说话,已经答应了。 管隽筠盯着他的侧脸,不想再回头去看两人之间曾经走过的路,目前这样继续下去会是一件好事。或者到别院去住一段日子,会好很多。 “妈,抱抱。”在乳娘怀里刚一进来,看到母亲的脸马上跳跃不停。手朝母亲这边伸过来,奶声奶气地叫道。 “来,到娘这儿来。”管隽筠笑着接过孩子,诸葛宸朝乳娘挥挥手。乳娘识趣地退了出去。 “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管隽筠看着满桌的肴馔,绮媗给孩子准备的是一碗鸡丝肉粥,小家伙最近活动量大,吃的也多。就是乳娘说的,吃奶少多了,但是力气也比从前大多了。 小家伙一口都等不得,一口接一口吃得个不停。管隽筠也是乐此不疲地喂孩子吃东西,小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手里摇着他的拨浪鼓:“呀呀,呜呜,呀呀。” “稚儿,叫爹。”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的筷子,看着吃完最后一口粥的儿子,伸手抱了过来:“把他折腾完了,该你自己吃了。” 管隽筠自己盛了半碗荷叶粥,一旁的白菱藕很是清甜可口,要是没错的话,应该是别院里荷塘出产的:“去别院住段日子的事情,我跟母亲说过了。母亲说只要是没事的话,去住住也好。府里溽热得很,稚儿又是爱到处跑的,索性过去好了。” “你还是要去?”诸葛宸很想扭过她的心思,她不像那段时间全部的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想得很多叫人无法预料。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一章 说客 “嗯。”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旁边有刚蒸好的藕粉桂花糕吃了一块,香甜可口:“你看稚儿,很多时候都在府里关着。也没地方让他到处走走,若是担心我不在府里,府里的事儿没人管着的话,已经跟何熙还有嬷嬷们议定了,不过是每日叫人到我那边去一趟,有什么我都会分派出来,府里有事我也会回来。” 诸葛宸挑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筹划了很久的事情,只是在最后才告诉自己:“一定要离了我,才好?” 愣了一下,点点头:“是。” “既是这样,那就去吧。”诸葛宸付之以沉默,看着她平淡下带着倔强的脸:“离了我就是好的?” “都好。”扭过脸逗着儿子,稚儿把玩着母亲衣襟上缀着的明珠,要往嘴里放被母亲夺了出来:“这个可不能吃,等会儿呛着。” “你不教孩子叫爹,所有人都会叫,唯独不会这个。”诸葛宸想要接过孩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动手,上次孩子哭闹不止的情形记忆犹新:“这一招很厉害。” “不止是我一个人会生孩子,大可以多几个,什么都会叫才好。况且也不稀罕。”管隽筠没有否认:“丞相的指环,还是留着赏人吧。” 诸葛宸这才注意到,她纤纤十指上空空如也。她想做什么? 抱着孩子缓缓起身:“我用性命换回稚儿的时候,丞相在做什么?且不论我做了什么,只是丞相把我扔在一旁开始,我想丞相许的愿都不算了。琉璃指环也好,海誓山盟也罢,还是留给那些愿意听丞相许愿的人去吧,我受不起。” 回身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放在诸葛宸面前:“我想,我做好丞相夫人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也会好好去做,不会让你丢脸。就这样了,好吧。” 孩子趴在母亲的肩头,津津有味地吮吸着自己的小嫩手,口水滴在母亲身上。诸葛宸看向那抹恬淡的笑容:“爱怎么着都由着你好了,我很忙没空管这些。” “好。”管隽筠把儿子抱进了里间,诸葛宸跟着进去从后面紧紧抱住单薄的女人:“你一定要这样对我?” 扭捏了一下,不习惯这样被他抱着。管隽筠蓦地红了眼睛,却不想被他看出来。僵硬了一下身子,坚定地点点头:“这样的话,都好。” 诸葛宸扭过她的脸,对上微微发红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这样对谁都好。”稚儿小脸挨在母亲脸畔,大眼睛时睁时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见状便把儿子横抱在怀里,轻轻拍哄:“丞相放心,我会把稚儿教好的。要是相府有什么,我会回来尽一个主妇的责任。就是任何需要丞相夫人到场的地方,我也会去。”停了一下:“若是这样丞相都觉得不行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诸葛宸抱着她的手也僵住了,泛青的下颌在她额头上厮磨着:“我能不答应吗?” “那就是还有更好的法子,只是这么些时候我都没想出来,只能如此。”管隽筠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多存留一些他的气息,想想真是无趣。不过唯有如此,或者还能安稳下来。 “小姐,果儿小姐来了。”管隽筠在荷塘边的孔雀羽扇下坐着乘凉,稚儿在不远处跟乳娘还有未留头的小厮们一起厮闹,绮媗从前面过来:“已经到了园子里了。” “哦,怎么没听说?”管隽筠起身整整衣袂,还没走出去,诸葛果已经带着丫头进来:“嫂嫂好悠闲,真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来得好快,也不叫人说一声。”管隽筠上前跟她两人见了礼:“什么时候到的?” “昨儿就来了,回去没见着嫂嫂,母亲说,嫂嫂到别院住着养病呢。这不是一大早我就来了。”诸葛果一如从前的爽朗明媚,笑语喧喧压根不像是出阁的妇人:“这就是稚儿啊,真是像我哥。瞧着小模样生的,一看就是官阁贵胄的样子。” “做官有什么好?”管隽筠把她拉到先前纳凉的地方坐下:“去看看,有什么解暑的东西,拿些来。” “是。”一边伺候的小丫头赶紧去了,管隽筠看她一身正经衣服:“要不先去换身松快些的衣服,这样子多热啊。” “好啊,我还想在别院住两日呢。姜辉这两天被哥哥临时抓差,估计是见不着面了,我可不想再从这儿家去。”诸葛果猛地点头:“只要是嫂嫂不嫌我聒噪,我就住这儿了。” 管隽筠笑起来:“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稚儿有些认生,被姑姑抱着不舒服干脆又往母亲这边扑腾:“妈,妈。” “我哥说稚儿什么都会叫,就是不会叫爹。”诸葛果看着侄儿白嫩可爱的小身子,忍不住笑道:“瞧那样子,很有些不甘心呢。” 管隽筠笑笑,一些时候没有人在耳边提起他,两人都是过得很好。至少眼不见心不烦,每天都会有人准时来到别院,或者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会有人从别院到相府去安排张罗,绮媗和仙儿每逢庆迎贺吊的事情,都会出面料理,最好不出面不见人,只是谁都知道丞相夫人不是假的就好了。 “嫂嫂,这下可真是松快了。”诸葛果换上一身跟管隽筠差不离的青纱衣裙:“没想到还能在别院这么舒服,从前每次来都是十二分的规矩。真不知道母亲以前怎么忍受过来的。” “他们刚拿来的菱角和鸡头米,看着都不错。”管隽筠指着两碟新鲜河鲜佳果:“这都是自己荷塘里结的,不像是外头市卖的,总是觉得味儿不对。” “嫂嫂,在这儿住着就好?”诸葛果吃了两枚红菱,清甜可口还真是不一般。 “好啊,我原本有些气喘的毛病,这会儿全都好了。”管隽筠把儿子抱在膝上坐下,给他很仔细地剥了一枚鸡头米:“稚儿也好,在这里比在府里的时候好动多了。” “被嫂嫂这么宠着,不好动才怪呢。”诸葛果很眼馋稚儿在嫂嫂怀里安分守己的样子,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别提多可爱了,几次想要接过来亲亲,小家伙就是小手一推,不要人抱着。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二章 纵奴行凶 “别看了,只要是我在这儿,谁也接不过去。”管隽筠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稚儿,这是姑姑,叫姑姑。” “姑姑?”稚儿嘟囔了两声,仰头看着母亲:“妈,姑姑?” “嗯,姑姑。”管隽筠点点头:“瞧瞧,是不是一教就会了。” “那怎么不会叫爹?”听到小侄儿叫姑姑,诸葛果高兴得忍不住,一下就抱过来用力亲了两下。稚儿不依起来:“不要姑姑,要妈。” “这么喜欢孩子,怎么还没有?”这件事一直都不好问,论起来诸葛果比自己成婚还要早:“难道姜辉家里不急?” “嫂嫂。”诸葛果扭捏了一下,双颊绯红:“要是别人还真是不好说呢,姜辉说,他时时到处走,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来个孩子固然是好事,只是我不孤单了,可是我一人也不好。索性等日后定下来再说,这话我怎么跟母亲说呢。嫂嫂是知道的,姜辉父母早丧,要不是这样,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管隽筠发了一下愣,都是做人夫婿的,姜辉替诸葛果考虑的竟然是这么周全。可是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说是人不同,命亦不同。 “能替你想得这么多,是一件好事。趁着这几年有工夫,倒是可以四处走走。稚儿天天粘着我不放,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一面说,一面又把儿子抱紧了些:“只要是粘着我,就什么都好。要不一定会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嫂嫂,其实我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沉闷了一会儿,诸葛果忽然道:“他古怪是古怪了些,也不会那样子。” “你看稚儿,一会都坐不住。我抱他到那边走走,要是不嫌闷的话,咱们一起过去。”管隽筠不想再听这些,许久不提这些事已经平复了很多,或者伤疤好了些人就舒服些了。 诸葛果才一天就跟小侄儿混熟了,小家伙不像是刚开始那样认生,很配合地跟姑姑逗乐:“姑姑,虫虫飞。”白嫩的手指头对在一起然后分开,还要做出飞的东举动,小家伙描摹地惟妙惟肖,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抱起来亲两下。 “都会虫虫飞了,来跟娘蹭蹭。”管隽筠换了衣服出来:“果儿,方才赖嬷嬷来说,我这会儿要进宫去,皇太后宣召肯定是有事儿,替我看着会儿稚儿。乳娘和绮媗都在,有人么尽管吩咐人。” “嫂嫂放心去,我哪儿也不去。”诸葛果看她命妇的妆扮,这两日一直都想知道嫂嫂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每每问到这些,哪怕只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那天要不是回去偶然看到一点不对劲,恐怕也不知道嫂嫂拗脾气也是很厉害的。 “好。”管隽筠带着仙儿出去了,稚儿看到妈出去,忍不住摇手:“妈,妈。” “姑姑,妈走了。”看到没人回头理他,很委屈的样子。 “你妈一会儿就回来。”诸葛果笑起来,这个小家伙还真是招人爱。母亲说,小家伙什么人都会叫,就是不会叫爹。哥哥那个性子,从来就是不输于人后,可是唯一这个宝贝还不会叫爹,怎么不叫人懊恼。 “怎么了,闹哄哄的?”从宫里出来,皇太后不过是嘱咐了两件事,张莲姐妹倒是比前些时候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好得多了,所以还能在一处说说笑笑。想着别院中只有诸葛果跟稚儿两人,很是担心,马车出城的时候就快了很多。 “奴婢去看看。”仙儿扣扣车板,马车顿时停下。仙儿跳了下去,很多人围着墙上张贴的一张偈子看个不住,一面看一面还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仙儿挤了进去,跟着管隽筠久了很能认得几个字,偈子上面居然还有丞相夫人的字样,这一下就把仙儿给定住了。小姐已经在别院住了好久,怎么会有事情在外头被人说。况且小姐是什么身份,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有点生气,一下就掀了下来。旁边的人马上议论纷纷:“好好的,干什么掀下来。” 仙儿大眼睛一瞪:“我掀我的,拿回去慢慢看,要你们管。”说着气哼哼上了马车,把偈子捧到管隽筠面前:“小姐,您看,那些人就是围着看这个。我看到有什么丞相夫人的字样,就掀下来了。” 管隽筠接过来很快看完,已经是怒不可遏。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再看了一遍想想还是忍住了,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仙儿,你回相府一趟。若是荣立在的话,叫他到别院来见我。” “嗯,知道了。”仙儿脸颊忽然一红,大眼睛眨了下迎上管隽筠的目光,马上垂下眼睑:“那奴婢先下去了。” “怎么了?”些许变化还是没逃过她的眼睛:“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没,没有。”仙儿不迭摇手,小姐那个脾气性情,谁敢捣鬼。 “嗯,别贪玩。弄完了早点回来,不许给我惹事。”管隽筠不放心地叮嘱道:“回去给老夫人请安,就说稚儿在别院好得很。不要说在外头看到的这些东西,一个字儿不许提。” “是。”仙儿连连答应着,看样子没有别的吩咐才敢下了马车。 管隽筠盯着手里的偈子,只怕这东西不止这一处吧。如果真是自己犯了事,恐怕他会第一个站出来说自己的不对,可是这偈子上说的人,他居然明里暗里维护。若不是维护的话,这偈子满城都是,只怕早就看到了。可是还有这么多人围着看,丞相夫人好大的帽子。 说好不再想这些,这样会让自己觉得好过些。而且不再见面,只要做一个丞相夫人。遇到宫里召见的时候,还要去尽一个主妇命妇的责任,或者相安无事真的是很好。 “夫人,出城了。”前面驾辕的侍卫很恭敬:“人少多了,可以快些了。” “好。”管隽筠淡淡答应了一声:“看着路人,别冲撞了人家。” “属下省得。”侍卫高声答应着:“方才仙儿姑娘掀下来的偈子,可是说有人借着夫人的名声在外惹祸,闯下了大不是?” “停车。”管隽筠扣扣车板,马车戛然止住:“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只是因为夫人住在别院不知道而已。”侍卫隔着车帷回话:“前次属下回城办事,就听说了。说是丞相夫人纵容自己兄弟欺男霸女,甚至逼出人命。害得一双情侣双双殉情,投水而亡。别说是属下,但凡是知道些世事的都知道,夫人出身名门。夫人的兄长乃是骠骑大将军,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也就是当做是笑谈了。” 管隽筠迟疑了一下:“行了,走吧。” “是。”侍卫继续赶车,管隽筠盯着偈子上面的字句,先时的种种愤怒因为侍卫的一席话变得更加难堪。原来给自己作证的人是自己的家世和哥哥,不是因为自己的为人,他会泰然自若也是因为这个。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三章 仙儿 “妈,抱抱。”回到别院,刚刚还在跟姑姑玩得不亦乐乎的稚儿一下挣脱姑姑的手,踉踉跄跄走过来:“妈。” “还没睡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管隽筠换了家常衣服,过来抱起儿子:“没淘气?” “没呢,问姑姑。”稚儿马上印在母亲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妈,稚儿想妈。” “我就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娃儿。”诸葛果看这样子,未免心生羡慕,恨不得自己马上有个跟侄儿一样的娃娃,也像这样子赖在自己身上,那样该有多好。不行,这件事回去一定要跟姜辉好好商议一下,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由,就不要孩子。嫂嫂不是也把稚儿教得这么好了,可见姜辉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说些无谓的事情。 “你还没见他淘气的时候。”嘴里这么说,手却把儿子抱得紧紧的:“那可是万人都不及的淘气,上次非要坐船。到了船上,一刻都不闲着。我真是拿他没法子。”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下,扭头看着绮媗:“今儿我带了些东西回来,是皇太后赏下来的。好生收着,只怕仙儿晚些回来。先预备晚饭,稚儿没睡午觉,晚上肯定要早些睡。” “妈,晚上说故事才睡觉觉。”稚儿扭着母亲的头发:“就要妈说故事。” “好,说故事。”管隽筠点头:“告诉娘,等会儿想吃什么?肯定午饭就没好好吃。” “吃了,问姑姑。”稚儿摇头,在母亲身上肆意蹂躏着那件竹布长裙,不一会就变得褶皱连连。管隽筠叹了口气:“果儿,看到了。别以为娃娃只有好玩的时候,淘气起来谁都拿她没法子。” “我还是觉得好。”诸葛果已经下了很大决心:“嫂嫂,要是没有稚儿的话,只怕你跟我哥会是另外一副情形也未可知。” “这个就不知道了。”管隽筠却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不管别人说的对不对,都不能没有这孩子。 “小姐,都到了这时候了,仙儿怎么都没影子?”绮媗拿着水盆进来,管隽筠还在看着仙儿掀下来的偈子,上面的字字句句她都认得,看到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小姐,这个说的是谁啊?口口声声是丞相夫人,还说丞相夫人的兄弟。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小姐的两位兄长可都是高官厚禄的大将军,怎么能被人这么说?” “我叫仙儿到相府去办事,这都快三更了还没见人回来。肯定是又在哪儿贪玩去了。”管隽筠丝毫不提偈子上的事情,手里拿的是赖嬷嬷叫人送来的半年以来的账目,很认真地写写画画。 “那这上面的事儿呢,只怕是有人有意要给小姐难堪吧?”绮媗最近常常跟着何嬷嬷一起出去,见识的东西越发是比以前多了。办事稳重老练,很叫人放心。 看了眼绮媗:“不提这个了,原就不是我们家的事儿。时时刻刻挂在嘴里,被人听见还真以为我是始作俑者。” “小姐,我听嬷嬷说,这些日子相府里都有些不像话了。老夫人是因为果儿小姐回府才在府里住了一日,翌日又去悬空寺了。”绮媗给她梳头:“难道小姐就预备这两人在府里闹个天翻地覆?” “我问了我说了能有用,没了这两个还会有别人,就像是稻田里的荒草,总是除不尽绝。”管隽筠换了衣裳,松快许多:“既然知道结果,何必给自己难堪。况且人心不在身上,就不必强求。” “那也不能这样过一辈子。”绮媗忍不住喟叹道:“这是幸亏咱们家将军不在京里,若是见到了还不心疼坏了。” 管隽筠笑起来:“我倒是想着,有哪天二哥回来看到这些,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恐怕又说我不够争气,我想这也是强求不来的事情。” “也只有小姐才会怄这些气,换了别人早就打出去了。”绮媗铺陈好被褥,别院比相府真是凉爽多了,要是相府就要用冰盘装了冰来纳凉了:“一个青鸾倚仗着什么二老爷的义女,二老爷都只是纸老虎,她算什么东西。至于那个骊珠,真是推三不着两的高丽蛮子,小姐略微用点手段都够她死八回了。” “这话你也就在我这儿说说,换了地方就别说了。”慢慢摇着团扇,摇篮中的稚儿睡得正熟:“我只有他我也只要他,别的我都不稀罕。” “可是小姐,要是那两个妖精跟丞相在一处久了,只怕也会……”绮媗话没说完,带着无限隐忧,真要是再生出个一男半女来,依着小姐这个脾气一定是不会去争的,到时候母爱子抱,恐怕小公子就算是嫡出,没有个姊妹兄弟作为臂膀,也是独臂难支。 “只要有那个本事,尽管生好了。”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松云轩真是个洞天福地,凡是住在那儿的没有不得宠的,可是真要生得出来才是本事。 “小姐,时候不早该安置了。只怕是仙儿贪玩,在城里呆的久了不敢出城也是有的。说不准明儿就到了。” “上次我跟你说的事儿,想得怎么样了?”左右无人,管隽筠乐得放下小姐的架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跟绮媗同坐在她预备睡觉的软榻上:“这可是件好事,何嬷嬷也跟我说,处处都看你好,你跟何熙倒是一门好亲,知根知底。不像是别人,我还真是不放心。” “瞧小姐说的,哪里就到了眼前了。还指望躲在小姐身边几年呢。”绮媗涨红着脸:“看到小姐这样子,我都有些怕。” “我不好,指望你跟仙儿倒是比我好才行。”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像我这样子的,也只有我一个。你看果儿,难道过得不好?就连她一个人在家,不能有人帮衬照应孩子都想到了,谁家的夫婿能想到这么多?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人有时候该要替自己打算打算。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小姐说的都是。只是这到底是是有些想不通吗,难道小姐就不如人?”绮媗不想她把话题总是放在自己身上:“真是的。” “好好的,又说到我身上来了。”管隽筠用扇子敲了她一下:“时候不早了,咱们都早些睡。” “小姐,就问您一句话,你可以不理我的。”绮媗沉默了一下:“您恨丞相吗?” 管隽筠愣怔了一下,恨这个字好像比什么都来得容易,只要一个恨字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化归于无形。只是没有爱哪来的恨,还是无爱无恨才好:“说不上,爱恨只是一瞬间,我想我能回到以前没出阁的时候,至多身边多了稚儿而已。” 听到这话,绮媗却从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她若是真回到未出阁的时候,就是要把自己放到这个没人看到的地方,置身事外远离爱恨同样也会远离所有一切,真的是她说的,做一个丞相夫人不是一件难事,仅仅也只是一个丞相夫人而已。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四章 哭求 稚儿由乳娘跟小丫鬟们带着到园子里去抓蝴蝶,管隽筠看过相府里送来的账簿,把自己要分派的事情交给来人回去分派,才一转身看到绮媗正拉着仙儿在一边,不知低声说着什么。仙儿的眼圈红肿得有些发亮,头发蓬乱不成样子。 “昨晚一夜没回来,也不去换身衣裳。”立住脚,管隽筠在两个丫头面前从来都是带着些微笑意,看仙儿凌乱不堪的样子:“越来越贪玩了。” “是。”两人看到管隽筠,都是缩瑟了一下。仙儿躲到绮媗后面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管隽筠。 “怎么了?”把册子放到一旁,倚着阑干坐下:“闯祸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小姐,奴婢求小姐惩罚。”仙儿哭起来,一下跪在管隽筠面前:“昨儿小姐差遣奴婢回去,奴婢想着小姐还有两件东西放在那边,就去那边拿。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天渐渐就黑了。别院里还没什么,城里却下了一场牛背雨。奴婢害怕打雷,误打误撞进了小书房。丞相在那儿,还醉了酒。后来……”仙儿脸颊涨红:“奴婢不敢撒谎,真是奴婢误打误撞进了小书房。城里也下了一场牛背雨,小姐可以去问人的。” 管隽筠手里的团扇掉在地上,厌恶地扭过头盯着阑干外的湖面:“够了,不要说了。” “小姐,奴婢不是有心的。小姐,奴婢认打认罚,只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小姐,奴婢什么都不要。”仙儿跪在管隽筠脚边:“小姐,饶了奴婢吧。” “小姐,仙儿也不知道会这样。我去问过,真的昨儿城里下了一场暴雨,咱们在别院倒是一夜无雨。”绮媗也跟着跪下:“仙儿虽然糊涂,却也不会撒谎。小姐饶过她这次吧。” “够了。”管隽筠看了两人一眼,起身匆匆离开。 绮媗端着膳盘接连扣了四五下房门,外面下着倾盆暴雨,仙儿就那样跪在雨地里,谁也劝不起来。管隽筠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已经是一天粒米未进,自己倒是左右为难。还好诸葛果回了城中,要不然越发是说不清楚了。 看样子又是不预备开门了,看看紧闭的房门,再看看雨中跪着的仙儿,绮媗左右为难。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把膳盘放到一旁,自己也在门口跪下:“小姐,奴婢们不争气给小姐惹气。小姐就算是不看自幼一处的情分,也不能饿坏了自己。还有小公子是小姐的牵挂,就当是看小公子的面上,小姐开开门吧。” 一行说已经是泣不成声,仙儿这件事实在是太荒唐,怎么会出了这种事,不说是管隽筠换做是谁也容不得,这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处呢,要是好了吧肯定有人嚼老婆舌头,说是小姐有意安排的。若是不好了,又说小姐不容人。想想小姐还真是为难。 ‘哗啦’紧闭的房门一下打开了,管隽筠清冷着脸从里面出来:“起来,甭跪了。”手里的帕子扔到绮媗面前,抬起眼帘看着跪在雨里的仙儿,叹了口气:“叫她起来吧,明儿送她到相府去。我身边留不住。” “小姐,这。”绮媗知道会是这个发落法,小姐绝不会容得下的:“若是仙儿去了相府里,还能活命吗?那两个人怎么能容得下呢?” “你倒是替她打算,我就该容得下?”管隽筠冷冷一笑:“我还真是大度,自己拢不住人的心,那就让自己的丫头去勾住人,传出去还真是贤惠过了。” 绮媗听这话,显然是气急了。纵然是气话,说的也是实情:“小姐,这事儿先缓缓成么?” “成啊,怎么不成。”管隽筠脸色清冷更甚:“叫她起来,仔细淋病了。明儿回去不好交代。” “小姐,别赶奴婢走。奴婢不是有心的,从没想过要跟丞相怎么着。小姐,您就饶了奴婢这次吧。”仙儿看到她出来,哭声在大雨中显得越发凄凉:“奴婢真不是有心的。” “妈,抱抱。”一天都没看到母亲的稚儿从回廊那边歪歪斜斜跑过来,伸着小手,虎头鞋上面的银铃叮当作响。 “乖乖,来。”在儿子面前永远都没有生气的样子,蹲下来抱起儿子。稚儿手里不知道捏了个什么,在母亲面前摇晃着。 “手里拿的什么?”一下看到儿子手里的玩意儿,管隽筠伸手接过来:“这个是能玩的?”两枚连环玉扣被他捏在手里,摇晃个不停。 “叮铃铃。”稚儿学着玉扣撞击的声音,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姑姑走了,妈不理稚儿。” “娘怎么会不理你,小家伙。”管隽筠把儿子抱着进了屋子:“下雨了,要不我们到荷塘去看鲤鱼,好不好?” “鱼鱼咬手,稚儿怕怕。”稚儿坐在母亲腿上,拍着小手:“娘,亲亲。” “稚儿,要是你爹来接你回去,去不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管隽筠问出一句谁也想不到的话来。 “稚儿要娘。”稚儿本来坐得好好的,因为这句话一下站起来:“稚儿乖乖,娘抱稚儿。” 管隽筠一下沁出泪,把儿子抱得紧紧的:“乖乖,娘只有你,不把你给人。” 绮媗在门口看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端着膳盘进来:“小姐,您跟小公子都还没吃呢,不如趁着这时候吃点可好?今儿有有冰糖莲子粥,还有荷叶豆腐羹,都是小姐喜欢的。” “去叫她起来,换了衣服来见我。”管隽筠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绮媗赶紧把膳盘端了进来,一样样摆在桌上,稚儿看到新摘的鸡头米鲜梗,这个那天吃过一次以后,只要看到就会要拿在手里。这次又是伸手过去拿,管隽筠已经在儿子面前拿过来,递到儿子手上:“慢点吃,等会儿又要多喝水。” “娘,吃。”稚儿递到母亲嘴边,管隽筠笑着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稚儿自己吃,娘也会吃。” “小姐,您不跟仙儿生气了?”绮媗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我还想看着稚儿长大,气死了怎么办?”管隽筠摸着儿子光光的小脑袋,在上面亲了一下然后看向绮媗:“从我八岁开始,身边就是你们陪着,已经是一双手了。哪怕如今有了稚儿,我也不会砍掉自己的手,不是么?或者你们就因为这个才会这么做,试试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狠心把你们赶走。”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五章 丞相来了 绮媗还没说话,外面仙儿听见了又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这样子对奴婢,奴婢辜负了小姐,奴婢该死。” “好了,先去换件衣服。”管隽筠摆摆手:“这样子冻病了,我还得给你去请太医来。不知道的,只怕要说我又在这边做张做智了。” 仙儿抽噎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红着眼睛退了出去,绮媗也是红着眼睛过来,乳娘不在身边,想要接过孩子让管隽筠好好吃顿饭,稚儿连连摇着小手:“不要绮媗,要娘抱。” “说过了,只要是我在这儿,谁也别想抱走他。”管隽筠胃口不怎么好,但是面对一向喜欢的冰糖莲子粥,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两口:“我昨儿让她去找荣立来,看样子又是白搭了。看看谁有工夫,去府里叫他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是。”绮媗答应了,外面有小丫头说话的声音:“绮媗姐姐。” “什么事儿?”绮媗应声出来:“怎么了?” “丞相从府里过来了,已经到了二门。”小丫头诚惶诚恐的模样,才看见夫人身边的仙儿跪在雨地里整整一天,身边这么亲近的人夫人都不留情,要是下边的小丫头们出了什么错儿,那只怕就没有转圜了。 绮媗愣了一下,转过脸。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不是瞧着日子过得太平过头了,非要弄点麻烦出来。 “小姐?”第一个念头就是转脸看看身后的人,早已经是一肚子气。不过是因为孩子在身边,加上仙儿就如她说的,太亲近了。所以不能把是非计较的太多,可是那位爷就不是这两条了。一两月没见,好像比从前过得好多了。笑脸都比在相府的时候多了。 “问问用饭不曾,到外书房摆了饭。吃完叫人送回去。若是不回去,让仙儿过去伺候。”管隽筠把自己的莲子粥喂着宝贝儿子:“问起来,我跟稚儿睡下了。” “是。”绮媗答应着,这也是最好的法子。有时候想想,要是小姐真的放下一切跟丞相吵闹一次,把这些事儿都说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她做不到,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那么做。 “丞相。”走到门口,诸葛宸已经顶着蓑衣雨帽站在院子里,脚下还踩着木屐子。真的是要两人这样难堪?福了一福,没敢把刚才交代的话说一遍。还是带着小丫头跟在诸葛宸后面,在旁边的耳房里换了干爽衣服。 等诸葛宸进屋的时候,稚儿已经吃饱了,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继续玩弄那个玉扣子。管隽筠坐在桌前吃着莲子粥。 也不说话就在桌前坐下,桌上清淡而精致的几碟小菜,母子两个还真是悠闲得很。绮媗端了盏碧螺春过来:“丞相,传饭可好?” “嗯。”诸葛宸点点头,管隽筠好像没看到一般,慢条斯理吃莲子粥。稚儿手里的玉扣掉在地上,小家伙趴在软榻边看着圆溜溜的玉扣,小胖手够不着,想要下来又不敢:“娘,娘。” “怎么了?”听到儿子叫人,放下手的碗箸,低头一看笑起来:“还真是有能耐,该叫你自己下来拣才好。”嘴里说着,还是俯身给儿子捡起来,待要递给儿子,诸葛宸已经把稚儿抱起来:“会叫爹了?” “娘,娘。”稚儿摇动着小胳膊:“娘,抱抱。稚儿要娘。” “怎么还不会叫爹?”诸葛宸探询地目光看着儿子,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里,一心只要站在旁边微笑着的母亲。在这个女人这里似乎总也不会有自己要的答案:“预备什么时候教他?都会叫姑姑了,叫一个爹的很难教?” “不难,只是不想。”实在是懒得解释,一直放在手边的偈子正好给他:“想来丞相也看到了,要不是有个严谨的娘家,我已经可以被休弃了。不过丞相苦心维护真正的始作俑者,看来还是要严惩。否则不能平民愤,倘或被监察御史参奏一本,没有人能够宛转。” “我只是想来休息一下,接连一个月我没有好好歇歇,能不谈这些?”诸葛宸看向管隽筠:“该怎么发落,你清楚得很,我不问你。” “既是丞相要歇歇,这就要人去张罗下处。”管隽筠福了一福,朝儿子拍拍手:“宝贝儿,过来。” “娘!”稚儿奶声奶气叫着,然后手脚齐动往这边奔。诸葛宸却不放手,只是看着管隽筠:“我在你这儿歇歇都是多余?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不别扭,丞相想在哪儿都可以。”管隽筠反而不抱儿子了:“那就在这儿吧,我先下去了。”转身要走,稚儿急了:“娘,娘。” 诸葛宸一把拉住她的手:“我们这么久不见,你就连点好脸色都不给我?” 管隽筠盯着他的手:“我并不敢,只是不敢扰了丞相歇息。”劈手夺过儿子,被诸葛宸反手抱进怀里:“就这一次,别闹了。我真的很累,姜辉都撑不住,我让他在家里歇两天再走。今儿,你就容我歇一天成不成?” 管隽筠抬眼看着他,又黑又瘦,胡茬冒了出来:“丞相既是累了,就该找人好好伺候,我让仙儿过来。” “我就要你在边上,很难?”诸葛宸压低了声音,不想吓到在母亲怀里就是自得其乐的儿子。 管隽筠微微一笑:“我不想在丞相身边,仅此而已。”抱着儿子缓缓出了房门,诸葛宸看着她鹅蛋青的背影,脸色莫名难看。 “小姐,奴婢真不是有心的。奴婢发誓再也不往丞相身边多走一步。”仙儿跪在管隽筠脚边,乳娘把稚儿抱下去哄着入睡,管隽筠木着脸坐在小庭院里。 “事情过去了,就甭提了。”良久才挤出几个字,叹了口气:“小书房那里有人没有?” “奴婢去的时候,就是闻到一股怪异的香气,没别人。”仙儿羞得脸涨红:“丞相好像是喝醉了酒在里头,奴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那儿。” 慢慢摇着手里的团扇:“迷香,这又是新花样了。”听说过这种东西,没想到会有人敢在相府里面用这个,却是坏了用香人的好事,反而是把仙儿弄了进去:“仙儿,你要是想的话,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小姐,我,我不要。只要一辈子伺候小姐,什么都不想。”仙儿抽噎着:“奴婢让小姐为难,也让小姐伤心,奴婢再也不敢了。” 管隽筠摇头:“何苦呢,自己委屈自己。”扇柄上的流苏和扇坠在手背上摩挲着:“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去睡吧,别想了。”背着手在窗下站了良久:“绮媗,让荣立来见我。” “是。”绮媗一直守在门外,看着仙儿哭红了眼出去。 “属下见过夫人。”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荣立在回廊上迎上了管隽筠。目光一改从前的冷静幽深,隐隐带着躲闪的神情。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六章 病了? “城里一直都在流传着那张偈子上说的事情,虽说跟我没关系,却跟相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去查查是什么人做的,偈子上面说的丞相夫人兄弟欺男霸女,逼死人命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轻摇着团扇:“不要声张,知道内情就来回我知道。” “这件事属下也听说了,偈子上说的丞相夫人其实就是青鸾姑娘。说她的兄弟,乃是青鸾姑娘的嫡亲兄弟。虽然青鸾姑娘当年成了二老爷的螟蛉义女,却也没有断掉跟自己家的往来。如今就是因为这个,便有了这个兄弟。欺男霸女说的是祖茔周围一家张员外,张家有个女儿名唤张五姐,自幼跟姑表兄弟订了亲,两厢情愿只等着到了年纪就能成婚。没想到被青鸾的兄弟看上了,一定要张家退亲,又怕张家不依,就来跟青鸾说了。青鸾姑娘倚仗着是相府的人,做主强行退了亲。没想到这个张五姐跟她姑表兄弟都是有气性的,两人在退亲的第二天就双双投河自尽了。” “还敢做出这种没王法的事儿!”管隽筠眉毛隐隐跳动着:“丞相知道?” “丞相责成京兆府尹敬谨办理,青鸾姑娘跟她兄弟也被送到京兆府尹衙门去了。”荣立半垂着手:“夫人放心就是。” 管隽筠站了一会儿:“丞相很忙?” “是,忙着赈灾的事儿。两处洪水泛滥,丞相已经半月没有回府。”荣立不知想到什么,说话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 “行了,我知道了。”管隽筠摆摆手:“歇着去吧。” “属下告退。”荣立躬身退下,管隽筠望着阑干外的雨幕,越下越大了。 “小姐,今晚歇在哪一处?”绮媗看她进了小花厅,跟着进去:“那边伺候的小丫头说,丞相用过饭已经歇下了。” “我带着稚儿睡。”管隽筠慢慢摇着团扇:“知道是谁惹的祸?青鸾还真是小瞧了她去,还有个什么娘家的亲兄弟,没想到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都弄出人命来了。” “啊!”绮媗唬了一跳:“人命关天的大事,难道就罢了不成?” “丞相把她跟她兄弟交给京兆府衙门,我倒是担心别人徇私舞弊来着。”管隽筠摇头:“一旦被御史衙门知道了,可是大罪过。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谁都知道的事情。” “小姐还是放不下。”绮媗忍不住笑道,嘴上恨得了不得,心里没有不挂着绊着的。 “株连九族,妻族不能免。我们家,人丁单薄。禁不起折腾。”管隽筠低垂着眼皮,把玩着团扇柄上的流苏穗子:“稚儿还小,又不被人看中。只能我护着。” “其实丞相也疼小公子的,从前有两次看见丞相在老夫人那边抱着小公子,爱不释手的样子跟小姐是一个样儿。”绮媗亲眼见过诸葛宸抱着孩子疼爱之至的样子:“小姐也是忒认真了,小公子这么大了,话也会说人也会叫,就是不会叫爹,丞相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痛快,反而是每次都跟小姐笑着说这些,多少还是知道不对不能强求。” “你倒是跟着人来编排我的不是了。”管隽筠端起手边的荷叶茶抿了一口。 “奴婢哪敢编排小姐的不是,只是替小姐心疼。还是奴婢从前跟小姐说的,要是当初咱们家将军替小姐寻一门好亲,真心待小姐,就是没有今儿这份尊贵也比什么都好。看看小姐把自己扔在这儿,早知道就别像刚嫁过来那时候,只怕还要好过些。”一路走来,看得很清楚,小姐也曾经想把自己依附在人身上,最后落得什么也只有自己知道。 “再说这个就是笑话了。”管隽筠轻轻扯掉衣袖上的一点线头:“我也就这样了,只是盼着你别跟我一样,若是觉得何熙好,我替你去说这话,如何?” 绮媗一跺脚:“真是的,每次说到正经事,小姐就拿这些话支吾。” “这还不是正经话?!”管隽筠挑眉微微一笑:“仙儿只能这样子,就是我想做什么都不行了。” “小姐,真不和仙儿生气了?”绮媗也是闹心了整整一天,本来就是一脑门子的官司,还要多出这个枝节,是不是要把人急死。 “生气,就是生气也不是仙儿一个人的错。我倒是希望仙儿能有个名分,只要她要我就给她。”说不恨是假的,只是不会为了只老鼠伤了玉瓶。若是仙儿能争气,就让她去相府跟那些女人闹个天翻地覆,不管闹出什么乱子,都给她撑腰做主,看看是谁家天下。 绮媗笑着铺陈好被褥:“小姐,我让熬了酸梅汤,已经冰镇着了。等会吃一盏最是消暑祛湿的。” “送些过去,别说来一趟还落个不自在。”管隽筠点点头,已经从抽斗里拿出东西开始盘算这半年以来的账目,看着无话绮媗便退了出去。 稚儿在身边睡得很安稳,这些时候母子两个倒是常常睡在一处。稚儿越来越依赖母亲了,小手紧紧拽住母亲的衣襟,好像一松手母亲就会离开了似地。 “小姐,小姐。”隔着绣帏,绮媗压低了声音却又急切地叫道。 “怎么了?”昏昏欲睡的人睁开眼睛,不想吵醒了儿子,低头一看小家伙睡得很香。 “丞相病了,这会儿正发热呢。荣立在外头叩门,想请小姐过去看看。”绮媗这才撩起半侧绣帏。 “去传太医。”冷冰冰吐出一句话:“天晚了,我就不过去了。” “这是别院,就是传了太医来只怕也就天亮了。”绮媗到了身边:“小姐,还是看看去吧。说是都在说胡话来着,若是小姐不去看看到底说不过去。” “没得麻烦。”管隽筠不耐烦地转过身,小心翼翼挪开儿子的小手:“看着稚儿,我就来。” “是,我跟乳娘都在这儿。”绮媗拿过紫檀架子上的外袍给她罩上:“荣侍卫在外头候着,奴婢已经把羊角灯交过去了。” “多事。”管隽筠系好衣带,睨了绮媗一眼:“让乳娘过来,你哄不好他的。” “乳娘在外头守着呢。”绮媗猛地点头,谁不知道床上睡着的这位小公子,比起谁的面子不大了好多去。 “怎么回事?”回到自己平日起居的屋子,两个小丫鬟在那里吓得魂不附体:“丞相怎么了?” “丞相用过晚饭,只说是乏得很想要早点歇着,刚过了二更就说不舒服,奴婢们过来看着,丞相额头滚烫。”有个年纪些微大些的,仗着胆子过来:“丞相不叫奴婢们在跟前伺候,奴婢只好去跟荣侍卫回话,这才惊动了夫人。” “东西给我。”看到后面小丫鬟手里端着的水盆和帕子:“去后面去一套干净的寝衣过来。”居然会不要小丫鬟伺候,这里又是柳下惠了。 “是。”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一样,小丫鬟飞也似地跑开了去。 另外一个小丫鬟不敢让夫人拿着水盆手巾进去,跟在后面把东西放到屋里,这才掩门出来。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七章 荣立说的真相 床上那个人呼吸沉闷,还未靠近就觉得一股炙热。这两个丫鬟还好不笨,知道端了盆冰水进来。在冰水里绞了块帕子敷在额头上,嘴唇有点烫得起了泡。是瘦了不少,脸颊又是陷了下去,嘴唇紧抿着。下颌还有冒出的胡茬,每次到了这种时候都是拷问自己真心的时候,真的是放不下,要不也不会一退再退。已经是没有后路了,只剩这个远离是非之地的别院,若是这里都不能让自己栖身,还有哪里可去? 额头上的帕子很快就热透了,给他换上另外一块。这下比方才敷上去的时候要好些了,最起码还知道皱皱眉头。真的是忙得狠了,连最起码的休息都没有?既然是这样,仙儿又是怎么回事?实在是懒得追究这件事,问得多了会说自己妒忌不能容人。可是哪有这样的,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仙儿性情娇憨,绝不是那种有意勾引人,不知轻重的轻薄丫头。自己一味容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纵容丫头勾引主子的尴尬人,真是这样的话大可以自己出面去勾缠住他,要做到这一点的话,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子。 他睡着始终不踏实,眉头皱得紧紧的。生病的时候,男人比女人要脆弱不少。前些日子,自己病得连话都不想说,只是靠在床上睡了三天。醒了以后还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手边有一盏不算太冰的荷叶茶,拿过来看他能不能喝些下去。把水端到嘴边喂了两口,流出来不少,叹了口气决定放弃。床上的人却是翻了个身,头上的帕子也掉了下来。只好放下茶盏去捡帕子,过了水给他敷上。 “别管我,你去睡吧。”这一下凉浸浸的感觉,倒是让床上那个人睁开眼:“荣立真是麻烦,又去把你闹过来。都这样好几天了。” “怎么不传太医?”扭过脸把茶盏端过来:“这个清热泻火还不错。” “根本没那个功夫,每天能睡足两个时辰就不错了。”好像是杨枝甘露一样,一盏茶瞬间告罄。看出她的刻意敷衍,也不想深究下去:“忙着赈灾,还有很多事情都是焦头烂额。” “倒是可以腾出功夫来生病。”起身又给倒了一盏茶过来,放在他手边。起身想离开这里,压抑沉闷的屋子会把人闷疯的。 “陪我坐会儿?”诸葛宸够着身子拉住她的袖子:“不说话,就是坐会儿。”滚烫的手心让人心里发燥,管隽筠想要挣脱,可是这病人的手居然挣脱不掉,被他拖拽到床边坐下。 还跟以前一样细细捏着她纤纤十指上的每一寸关节,诸葛宸也不说话,只是把手贴在脸颊上,下颌上细密的胡茬在上面慢慢磨蹭着。 一下想到仙儿的事情,还有外面沸沸扬扬青鸾的事情,一颗心又被拽到谷底,柔和下来的脸又冷了起来。想要抽回手,他的手已经是把手钳制得紧紧的:“你弄痛我了。” “松了手你就走了。”诸葛宸靠在枕上,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松手,坐在这儿有什么意思?”管隽筠只好仍由他拽着手,眼睛看着远处:“就这么拧着,丞相觉得有意思?” “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说话的时候,诸葛宸的声音很低,有一丝妥协的意思:“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这话很早就说过。” “丞相是哪种人,我不知道。至于我想的哪一种,丞相就更加不清楚了。”用了点力,非要抽回手,就这么一推一送之间,白皙的手背上被抓出了好几条红痕。趔趄着倒退了好几步,诸葛宸并没有起身去拽她,只是盯着手背上的红痕:“弄痛了?我不是有心的。” “别说了。”管隽筠打断了他的话,气恼地起身:“丞相能说这么多话,可见是痊愈了。我该走了,等会儿稚儿醒了,见不到我该闹了。” “难道我死了,要你多等一下都不行?”诸葛宸坐起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走了几步的管隽筠立住脚,纤瘦的背影凝滞了一下。诸葛宸光着脚下床从后面抱住她:“还是舍不得,是不是?” “丞相还是回去躺着吧,这样子只怕受了凉。”转过身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任凭他从后面抱着,没有一丝动容。 对上这张脸,诸葛宸不仅不着恼,手反而是抱得越发紧了:“不走,就在这儿好不好?” 管隽筠抿着唇不说话,转脸看着帏帐边垂着的流苏。诸葛宸用了点蛮力把她抱到床上,好不容易才好些了,这一下又气喘吁吁起来。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我病着,别跟我计较?” “丞相还是好好歇着。”良久管隽筠才算是迸出一句话。 接连咳嗽了好几声,看着她的侧脸:“想着你在别院住了这么久,该好些了。没想到比先时更甚?” 管隽筠给他掖紧被子:“丞相该给仙儿一个名分,虽然仙儿是我身边的丫头,只是这酒后乱性的事儿到底传出去不光彩。不如依了我的,就把仙儿收房好了。” “你在胡说什么!”诸葛宸看着她平静地五官,不知道那平淡的下面还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情绪:“什么酒后乱性?收房,又是什么收房?” “或者丞相自己根本不知情,至少有人在相府用迷香也未可知。仙儿是就算是个丫头,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不能为了这种事坏了她的名声,这叫她以后怎么做人?”管隽筠抬起眼帘,已经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情绪,不管这个男人怎么说都不从心底过,只是把自己要说的都说给他听。 “好端端的又是什么迷香,你在这儿住着有多少事情是千传万传以后,才到了你耳朵里。这也就罢了,怎么还会有酒后乱性的事儿?”诸葛宸涨红着脸,不知道是因为发热还是生气。 “难道丞相非要跟仙儿当面说,才罢了?”话说到这里,管隽筠很有些着恼,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还在乎这种事被人知道,委屈的是仙儿。好好的女孩儿家,清白给人毁了还不当面承认,怎么说都不是大丈夫作为。 “好好好,你去叫她来。”诸葛宸气急,别的事情闹别扭也就罢了。这种事拿出来,还说是自己酒后乱性,放在哪里都说不过去:“既然是说我酒后乱性,那就问个清楚。我是把她怎么了,要是是我做的,我也不至于藏着掖着。既然是做了,我没有不承认的道理。” 管隽筠甩开他的手,起身开门。荣立立在门外,脸上跟平时判若两人:“夫人?” “怎么了?”管隽筠冷冷道。 “那件事不是丞相所为,是属下毁了仙儿姑娘的清白。”荣立嗫喏了一会儿,说话的时候很有些停顿不前。 “你倒是会替他开脱。”管隽筠冷笑着:“这么说,我倒是相信你说的话,至少这样就不会让丞相背负始乱终弃的名声了。” “夫人明鉴,实在是跟丞相没有干系。”荣立低垂着头:“那天夫人让仙儿姑娘回府办事,属下奉丞相钧命回府取东西,在小书房里闻到一股异香,便有些混沌不堪起来。正好仙儿姑娘进来取东西,当下没能控制住自己,毁了仙儿姑娘的清白。夫人明鉴,此事实在是跟丞相不相干,而且丞相始终不知情。属下也想向夫人说明,任凭夫人责罚。仙儿姑娘若是不嫌属下身份低微,属下情愿用这一生来赎罪。”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八章 真病假病? 管隽筠看了他一眼:“仙儿来了,你们自己当面对质。你就是要给丞相被这个黑锅,我也不能说是你的不是。” “夫人,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况且此事真不和丞相相干,夫人还请详情。”荣立跪在管隽筠面前:“仙儿姑娘是夫人身边的侍女,属下实在不该冒犯了她。请夫人饶恕。” 仙儿站在不远处,管隽筠一抬头便看到了她:“仙儿,你来。” “小姐。”仙儿红着眼睛过来,看向荣立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泪水止不住往下掉。管隽筠看着她:“仙儿,荣立说的话你听见了?” “是。”仙儿点头,脸颊羞红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小姐,仙儿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总是自己糊涂了。给小姐闯祸,丢了脸也失了自己的清白。” 荣立听到这话,自己也是涨红了脸,欲言又止看着仙儿,转脸看着管隽筠。管隽筠抿着唇站在廊下:“仙儿,这件事究竟如何只有自己清楚。你说的跟他说的都有理,我辩不出其中的是非,你还记得别的什么,说出来看是不是能辨出谁是谁?” 仙儿看了管隽筠一眼,飞快低下头,没继续说话。“仙儿,丞相是要给你一个名分的,只是又说这件事是他所为,你是唯一知情的,不管你说是谁,我都不会怪你,都会给你做主。你知道我的性子,从不打诳语的。” 仙儿迟疑了一下,涨红着脸:“我隐约看见,那人腰间有一块红痣胎记。好像是一枚红豆样的胎记,记不清了。” 管隽筠踌躇了一下,自己不可能去看荣立身上是不是有胎记。就连诸葛宸身上是不是有这块胎记都记得不清楚了。转过身,诸葛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房门口:“荣立,你来。” “是。”荣立点头答应了,管隽筠见状未免冷笑了一声,这一看便是没有也有了。何况荣立跟随诸葛宸多年,方才说的话还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为了给诸葛宸遮掩住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 “仙儿进来。”诸葛宸对管隽筠熟视无睹,朝仙儿招招手:“你来看看。” “是。”仙儿涨红着脸跟在后面进去,管隽筠站在廊下,看着紧闭的房门。倒是要看看诸葛宸用什么法子,能够把这段公案了结。不过他能平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宰相不就是调和鼎鼐吗,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只不过芥豆之微了。 只是半柱香以后,仙儿已经红着脸出来。荣立也是跟着出来,管隽筠抱着双臂看着诸葛宸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些许释然。管隽筠冷然一笑:“仙儿,看好了?” “是。”仙儿点点头:“是仙儿看错了,不是丞相。” “好。”管隽筠没说话,转脸看着诸葛宸:“不愧是调和鼎鼐的百官之首,换做别人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行了,明儿我还你个公道。”转脸看向仙儿:“等明天再说。” “是。”仙儿看出情形不对,没敢继续站下去。荣立走到她身边,似乎要说什么还是没敢过来。仙儿低垂着脸走开,荣立却是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诸葛宸接连咳嗽了两声,看向管隽筠:“你还是不信我?” “丞相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管隽筠抽出手帕擦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时候不早了,丞相也该歇着了。” “给我进去。”诸葛宸用力拽住她的手,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放开我。”男人生病以后的力气也不是一般的大,居然可以把人直接拖进房里。管隽筠扭着被捏红的手腕:“你干什么!” “你自己知道。”诸葛宸咳喘起来,脸颊又是滚烫的红色:“好好给我在这儿呆着。” 管隽筠转过脸不想理他,坐在一边的圈椅上慢慢摇着团扇。诸葛宸筋疲力尽脱了鞋,跌坐在榻上,微闭着眼不一会儿便传出深沉的鼾声。 半晌没有听到动静,扭头看到榻上的人已经睡熟了。方才的事情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尤其是仙儿这笔糊涂账,或者荣立为了维护诸葛宸,而是自己一体承担了这件事。不只是安抚了两个人,不止是荣立就连仙儿也答应了。 大概是闹腾了一遍以后,先前还是滚烫的额头沁出了不少汗水,拿起旁边的冰帕子给他擦去了汗水。就是他千万般不好,都还会牵着绊着,不知道是谁欠谁的。 冰帕子不时换着,手却在不经意间抚上他的脸,眉眼间也有太多愁烦。好像很多事情都要他来操心,只是再也没有想要去分担的心。原来自己也是同样担负不起这个重任,就连去面对都不行。躲得越远越好,以前是把自己藏在哥哥身后,只是做一个大小姐就行了。没想到成婚以后,会需要再次把自己藏起来,藏到没有人看到的地方。 不知不觉外面更鼓已经过了三更,倦意袭来居然趴在床边沉沉睡去。诸葛宸翻了个身,额头上敷着的帕子又掉了下来。一下睁开眼,看到管隽筠趴在床边睡着了。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把她抱到床上,帮她脱掉外衣和鞋子让她睡好。 “为什么总是不信我?”诸葛宸摩挲着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滑过红润的樱唇随之便覆了上去,轻轻啃啮嘶磨,好像是蝶儿戏水一样。肆无忌惮地探进她的唇舌间,在幽深的蜜潭中汲取着蜜汁。 “唔。”管隽筠被他的举动惊醒,诸葛宸正含住她的双唇亲吻不止。恼怒着伸手去推他,诸葛宸把她的手压在枕下:“你在考验我的耐性?” “放开我。”管隽筠脚在被子里踢着:“你做什么?” “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诸葛宸额头上汗水连连,手上一点都没闲着。很快就把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全都解了下来,两人在片刻间裸裎相对,诸葛宸很认真地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手一直都没闲着。不肯放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只是在上面或轻或重的摩挲着。 “嗯。”万般恼他,却被他撩拨得气喘吁吁:“你,你还病着。放手。” “这是能治百病的。”诸葛宸哑声一笑:“你看,我的汗都出来了。等到明儿早上,只怕什么都好了。”嘴里说话,手一刻都不闲着。摩挲着分开修长的双腿,一下把自己送了进去。 染着鲜红凤仙花的指甲掐住厚实的肩胛,诸葛宸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指甲是不是该剪剪了?掐的人疼坏了。” 管隽筠涨红着脸,扭过头不理他。诸葛宸俯下身含住樱红的胸珠,灵敏的舌尖逗弄着她敏感的肌肤:“嗯?” “不舒服?”诸葛宸笑起来,举动反倒是比先前跟凌厉:“过会儿就好了。” 瞪了他一眼,想要推开他却没有力气摆脱他。修长的双腿反而攀上他精壮的腰肢,随着他的挺刺,更深的律动着。出了一身大汗,诸葛宸松快了很多。抱紧怀中同样疲惫的女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九章 服药 诸葛宸穿了件轻薄的单绸袍子从屋里出来,昨晚折腾了半晚上出了一身大汗自己倒是好了不少,不过那个女人估计是被自己折腾得狠了,早起的时候还没翻身。 不远处的花径上,乳娘抱着稚儿在那边玩闹着。几个小丫头都在那边围护着,只怕有一点闪失。看这样子,诸葛宸大步过去:“把稚儿给我。” “丞相。”乳娘和小丫鬟们看到他过来,纷纷行礼。赶紧把孩子递给了他,诸葛宸接过孩子亲了又亲,稚儿在他怀里扑腾着,手脚一刻都不老实。 “娘,稚儿要娘。”稚儿看也不看这个人,手腕上戴着的银铃叮铃铃响动着:“要娘抱抱。” 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抓住了自己的软肋,甚至一点都不会迟疑。不要儿子叫爹,这件事换做别的女人,只怕说什么都做不出来,可是她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小家伙虽然不哭,但是在怀里就是一个劲儿地叫娘,要是找不到他娘的话,肯定是不得安生。 “好,我们去找你娘。”诸葛宸拍拍儿子的背,抱着儿子往房里走。 管隽筠端起绮媗拿来的黑漆漆的药碗,皱着眉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小姐,干脆别喝了。”绮媗拿着手帕站在她旁边:“吃药可不是好玩的。” 诸葛宸正好抱着儿子进来,看到管隽筠吃药:“你病了?” “娘,娘。”来不及说话,儿子已经伸出小手要往母亲这边扑。管隽筠把药吃完,才把孩子接过来。稚儿看到母亲嘴边还留着药渍,小胖手就去帮母亲擦嘴角,接着就要把黑漆漆的手指头往嘴里送,管隽筠一下挡掉儿子的手指:“这也能吃?” 稚儿还从没被母亲疾言厉色说过,顿时‘哇’地一声哭起来。管隽筠见状又心疼起来:“好了乖乖,娘不是说你。药不是混吃的,吃坏了怎么好?” 看这样子,诸葛宸心底生疑,端起药碗看了半晌,忍不住又拿到鼻子下面很仔细地嗅了嗅:“你吃这个干什么?” 管隽筠半垂着眼帘不理他,稚儿本来有些哭哭啼啼的,被母亲摩挲了几下,就眉开眼笑起来。绮媗端着洗脸水过来,知道说得不好两口子又要闹起来。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想要退出去都找不出话来说。 稚儿摇晃着小手,带动着脚上的铃铛一起响,管隽筠亲了儿子一下,小家伙笑得眼睛都挤成了一团。在母亲怀里不住扭着跳着。 “你说,你吃这个干什么!”诸葛宸脸色铁青:“绮媗把稚儿抱下去。” “是。”绮媗如蒙大赦,到了管隽筠上身边:“小公子,绮媗带你去抓蝴蝶好不好?” “不,要娘。”稚儿摇头,一下环住母亲的脖子不松手。 “娘换件衣裳就来,好不好?”管隽筠出人意料地把儿子交给绮媗:“让绮媗给你抓个大大的蝴蝶,等会儿给娘看?” “好。”稚儿猛地点头:“娘,亲亲。”话还没说完,就上去搂着母亲的脸用力亲了一下,母子两个笑成一团:“乖乖,娘就来。” 绮媗赶紧抱着稚儿下去,诸葛宸盯着管隽筠的侧脸:“告诉我,你吃这个药做什么?” “我不想你碰我,也不想再给你生孩子。既然做不到前面的,那么我就只有用心做后面的。”管隽筠冷静地看着他:“我会在你碰我以后吃药,这个是我唯一能做的。” “你恨我到了这般地步?”诸葛宸捏紧了拳头狠狠砸在一旁的几案上,药碗撞击着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碗底的药渣泼了满地都是。 “是。”管隽筠点头:“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样去恨一个人。但是你让我做到了,不知道是感激你还是什么。” 诸葛宸沉默了,半晌才在她对面坐下:“仙儿那件事不是我做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能这么跟你说。至于你恨不恨我,我也无力扭转。不论我做了什么,如今看来都是多余。” “仙儿这段公案,我自然会知道是谁所为。丞相说的,我只会当做是一种说法而已。”管隽筠转过脸:“丞相以后不要来了,看到我吃药,丞相会很不高兴。” “我来不来,由不得你。既然你爱吃药,那就尽管吃好了。自己也说了,既然是不能让我不碰你,那你就只有吃药了。药,多的是。我凡事有了闲时,自然是会过来的。你教稚儿叫爹也好,不叫也好,他都是我儿子。”如果一定要互相折磨的话,那就折磨一辈子好了。注定要痴缠一世,现在遇到的都不算是什么。 “好,丞相说什么就是什么。”管隽筠点头,对上诸葛宸的脸:“时候不早,丞相该走了。” “荣立等着你发落,仙儿的事情要有个了断。”诸葛宸隔着窗户看向外面,荣立跪在花径上。 “丞相这么急着等我发落,真的应了那句做贼心虚。”管隽筠淡然一笑:“我只是闹不明白,荣立怎么会想着替你顶了这么帽子,连这种事都有人替你扛下来,这个丞相还真不是白做的。”说完,拿起手边的团扇缓步出了屋子。 诸葛宸气得把手边的东西通通扔到地上,碎片满屋都是。管隽筠在门外听见了,嘴角微微一笑,恼羞成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夫人。”荣立看到管隽筠出来,忍不住拜了一拜:“属下前来请罪,求夫人开恩饶恕。” “我说的全不算,要看仙儿自己的意思。她愿意,就是刀山火海我也由着她。不愿意,哪怕是天下第一等的富贵,我也不能强迫她去。”管隽筠轻摇着团扇:“荣侍卫,我有句话你听清楚,这是仙儿一辈子的大事,也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事关个人名声,不是说你替谁背负了名声就能保全了谁。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事被人知道的话,不止是他的名声,就是你的前程也完了。” “夫人详查。”荣立见状,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只是掀起自己的衣袍,路后后腰间一点朱砂色,红豆大小的印迹。管隽筠没说话,转脸看着身边的小丫鬟:“去把仙儿找来,我有话问她。” “是。”小丫头飞快地跑开了,管隽筠看着荣立:“你要真心待她好,不许欺负她更不能负了她,若是可以做到,我就把她交给你。若是做不到,我宁可然跟仙儿一辈子待在我身边,也不会让她跟你走。” “属下既然敢在夫人面前请命,就请夫人让仙儿跟我走,这一生我自然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对她好。虽不说大富大贵,只是安安稳稳过一生比什么都好。”荣立磕了个头:“此事还求夫人成全。” 管隽筠点点头,仙儿娇怯怯地站在身边跟着跪下:“小姐。” “荣立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管隽筠摆手,示意两个人起来:“你可愿意?” “这都是前生的冤孽,奴婢愿意。”仙儿跟着磕了头:“小姐,奴婢前次不知深浅,致使丞相蒙冤,望请丞相小姐恕罪,既然是他做的。奴婢情愿跟他过一辈子,不论日后出了什么事,都情愿跟着他。”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章 允婚 仙儿能说出这番话,反倒是比自己看得清楚,就像是绮媗常说的那句话,若是不嫁给诸葛宸,哪怕是不做这丞相夫人,不是一品诰命。只是一对平凡的村夫村妇,恐怕也比如今好得多:“好,我成全了你们。”管隽筠微微一笑:“让人给你预备妆奁,很久都没有热闹一场了。不说是别的,先时还指望是绮媗在你前头,没想到你倒是比人快了。” 仙儿羞得脸都抬不起来,管隽筠笑起来:“知道害臊了?方才说话的时候,那可是无怨无悔的。” 荣立在旁边看不过很想过来,看看管隽筠那张脸有些害怕没敢说话。管隽筠瞥见荣立的焦灼不安,想笑还是忍住了,泛起更多的苦涩,原来富贵已极得到的东西反不如仙儿的来得珍贵:“行了,有什么赶紧说清楚,这段日子还不许你们见面的,等会儿说我有意为难可就没意思了。” “小姐。”仙儿跺脚,脸涨得羞红。转脸又看着荣立:“谁叫你过来的,这下好了。” 荣立越发是不敢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管隽筠笑着摆手:“罢了罢了,我不问你们的是非了,该说什么说什么好了。等会儿荣立走的时候,到我这儿来,我还有事吩咐你。” “是,属下遵命。”事发的时候,荣立最担心的就是管隽筠这一关。尤其是诸葛宸昨天跟自己说的话,最担心的就是夫人不会轻易答允,没想到夫人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看样子两人还有话说,虽然跟绮媗年纪相差不了多少,只是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却是无话可说,老天有时候实在是公平得很,如果能换的话,用这一品诰命去换一个男人的全心相待,可以吗?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绮媗看她在书房里翻检着东西,很多平时都不拿出来的册子簿子放了一书案。 “我那些东西都是你们收着的,很多东西不都是录在册子上。想着什么时候翻出来,也就是按图索骥。要不让我去找,还真是找不到。”管隽筠拿出其中一本:“这上面的东西,仙儿嫁过去就能用得着。还有你的,我都替你们准备好了。还以为你会在仙儿前面,没想到她倒是走在前面了。” “小姐,瞧您说的。”只要不涉及到丞相,小姐就还是从前的小姐。一旦跟丞相有关,小姐那种尖利冷淡看得叫人害怕:“方才外头人来问,丞相什么时候回城里去。太医诊脉说,丞相是歇息不好,虽然是发散得早,到底伤了元气。还要好好休息几日才好。” “回城里休息好了。”管隽筠毫不在意:“这儿起居多有不便,我们原本住得好好的,咋咋来了人说什么都不惯。” “还有,这个是咱们家老太太叫人送来的家信。老太太想见小姐,偏生老夫人说小姐在别院住着,去相府接小姐落了空。老太太不放心,才来问问的。”绮媗把信放到管隽筠手边:“这个怎么处?” “我不想回城里去,你跟仙儿一起回城里去一趟,顺便回家去一次,看看嫂嫂他们好不好。这两天有时鲜的白菱藕还有鸡头米,都一起带过去。跟家里的是两个味儿。”管隽筠放下笔:“顺便把我放在家里的那些箱笼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是你们日后用得着的,就跟嫂嫂说一声,叫人送到别院来。” “小姐放在家里的东西,奴婢们可不敢僭越。都是御赐的东西,小姐用是应当应分,奴婢们说什么都不敢。”绮媗见过那些箱笼,里面的东西可不是年下那斛北珠或是什么就能比拟的。当初跟那紫檀匣子一样的东西,多得是。 “再多再好,又有什么用。”管隽筠合上手里的册子:“等会儿我让荣立来见我,你先回避了。有些事儿,我要当面嘱咐他。” “是。”绮媗隐约知道是为了什么:“小姐,奴婢倒是在想青鸾那件事该怎么了局?要是平复了,只怕骊珠在府里又要不知道天高地厚,乱世为王了。” 管隽筠微微一笑:“我想给他娶个平妻。” “小姐,不行。”绮媗吓得摇手:“怎么可以有什么平妻,小姐你是明媒正娶的丞相夫人,来个平妻算什么?” “我想离了他。”管隽筠看着那么多东西,颓然扔下手里的团扇:“这样子下去,都累。我给三哥写了信,想问问什么地方好,带着稚儿走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要。只有我跟稚儿两个人。” “小姐,丞相不会答应的。”绮媗收拣好桌上的东西:“您别想多了,有些事儿过去就过去了。” 管隽筠起身踱步到了窗下,外面仙儿跟荣立还在唧唧哝哝,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仙儿那张脸比旁边的荼蘼花还要艳丽,这就是常说的笑靥如花:“他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这样子过下去,还不如早点各走各的好。” “夫人,小公子一个劲儿要您呢。”乳娘在门外笑道:“谁都哄不住。” “就来。”管隽筠摆摆手,不想再说。绮媗一开门,稚儿手里拿着一只拨浪鼓摇个不停:“娘,抱抱。”夹杂不清的童音叫得人心里所有的不安都平复了,管隽筠接过孩子:“娘带你到外面去玩,我们去看看鱼鱼。” “亲亲,亲亲。”稚儿咧着小嘴亲上去,涎水亲了母亲一脸。 “瞧瞧,这要是逮着谁都是这样子,可怎么得了。”管隽筠笑得合不拢嘴,把儿子抱得紧紧的:“吃什么了?” “刚吃了半碗藕粉莲子羹,小公子很喜欢吃这个。”乳娘在旁边赔笑道:“小公子越来越好动了,除了夫人谁都不能哄得住他。” 管隽筠笑笑没说话,稚儿看上书案上的羊毫笔,抓在手里在砚池里点了点,有模有样地要在纸上比划,管隽筠微笑着把一张薛涛笺放到面前,任凭儿子比划。 “小姐,荣侍卫在外候见。”绮媗撩起珠帘:“可是这会儿见?” “叫他进来。”管隽筠摒退乳娘:“你到外头看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绮媗答应着退了出去,荣立已经隔着珠帘拜了一拜:“属下参见夫人。” “罢了。”管隽筠摆摆手:“你跟仙儿的事儿,我虽说答允了,只是这件事不宜声张。如今为了一个青鸾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要是这件事再传将出去,不知道会有什么谣传。相府是百官中第一人家,多少眼睛盯着。不能继续招摇下去,我想这个道理你是懂的。” “夫人虑的是,属下感激涕零。但凡夫人差遣,万死不辞。”荣立顿首,自从仙儿承认跟自己的一夜情缘,还有管隽筠虽则严厉其实暗藏关心的言行,已经对主母算得上是死心塌地。比之于正经主子的诸葛宸,似乎夫人更叫人拜服。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一章 心死 “还不到那个程度,何必说得如此严重。”看着儿子一本正经地比划,管隽筠微微一笑:“我在别院养病,仙儿跟绮媗都在我身边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若是仙儿冒冒然跟你们回去,还不知道府里会有多少闲言碎语。仙儿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就是出了阁也容不得人欺辱。你是她夫婿,自然是要多护着她。只是暂时不能让你们行大礼,多少有些委屈。等忙过这些日子,我必然是给你们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 “荣立谢夫人恩典。”荣立又是一礼:“夫人考虑周全,属下佩服之至。” “有件事,你在丞相身边日夜不离,多多留心才是。”管隽筠故作沉吟:“朝中诸位大臣,谁与丞相走得亲近相厚,需要早些告诉我知道。不能再出青鸾这样的事情,倘或有人居心叵测,不说是丞相自己难以承受,就是皇上也容不得。” 相信荣立可以听懂没有说出来的话,不论诸葛宸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知道。在仙儿出事之前,是没有想到过仙儿会跟荣立在一起的。既然只是要做丞相夫人,那么内外之事就要在自己掌控之中,何熙是长史官,所有相府内务早就托付给赖嬷嬷和何嬷嬷两人。 赖嬷嬷自然是不用说,哪怕是杀鸡儆猴,李嬷嬷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写照。相信赖嬷嬷不会想要以身试法,至于何嬷嬷,能够攀上绮媗这个高枝,作为自己身边最得力侍女的未来婆婆。她跟何熙母子两人,何愁不为己所用? 荣立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了:“属下一定谨尊夫人吩咐,夫人放心就是。” “好。”管隽筠点点头:“放心去办你的差事,我自然会给你和仙儿一个交代。” “属下告退。”荣立退了出去,管隽筠抱起儿子:“稚儿,来,让娘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 “呀呀,呀呀”稚儿很多单音节的字都能说得很清楚,指着被自己用笔墨画黑了的那张薛涛笺大笑不止。 “我们稚儿真棒,都会涂鸦了。”管隽筠笑着在儿子头上亲了一下,顺手从一边的食盒里拿出一枚糖莲子:“来,我们吃莲子。” “还吃。”吃完一枚意犹未尽,稚儿满嘴都是黏糊糊的糖渣,一下在母亲脸上和脖子上舔个不停,一面舔一面笑。 “瞅瞅,娘身上全是黏腻腻的。”管隽筠抱着儿子嗔笑道。 “夫人,丞相命人来传话,说是明儿回城里去。这会儿请夫人带着小公子去花厅用饭,还有事儿跟夫人商议。”外面小丫头恭恭敬敬地回话。 “知道了。”管隽筠抱着儿子,母子两个继续逗弄了一番:“如意。” “奴婢在。”小丫头如意是跟在绮媗后面,被她一点点教出来的,伺候管隽筠梳洗的事情最近都由她来伺候:“奴婢端了热水进来。” “嗯。”把儿子放在一旁的软榻上,从有了儿子开始,只要儿子在身边的时候,绝对不允许自己微微闪神让他离开自己的眼睛,稚儿很不安分地在身边爬来爬去,一会儿钻到怀里蹭几下,一会又拽住手生怕母亲离开了。 如意带着人端着水盆和盥洗的用具进来,乳娘跟在后面抱起稚儿:“夫人,小公子是抱到花厅去么?” “抱去吧,刚玩的起劲儿。等会儿要是见不到我,只怕又是闹得不行。”小丫头跪下来,把水盆高举过头,如意给她隔了衣服伺候匀脸。 “是。”乳娘抱起稚儿,如意从后面的紫檀柜子里拿出一件点缀着豆绿宫绦的水绿色长裙,伺候管隽筠换上:“夫人,这会儿过去?” “嗯。”管隽筠看着乳娘给儿子换了衣服,把他满嘴的糖渍洗得干干净净:“来,娘抱抱。” “亲亲。”迷恋上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只要是挨着母亲小家伙就变得格外好动。绮媗一脸凝重地进来:“小姐。”旋即附在管隽筠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是么?”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儿子的后背,原本好动的孩子一下安静下来,母亲的摩挲是最好的安慰剂:“好,乖乖跟娘到花厅用饭去,咱们看看那位丞相还有什么好说的。” 绮媗却为之踌躇了一下,上前拽住管隽筠的衣袖:“小姐,还是别去了。真要是闹崩了可怎么好,骊珠不就是盼望着小姐真跟丞相闹崩了,到时候乘虚而入,恐怕真是遂了她的愿。” 管隽筠笑着拉开绮媗的手:“傻丫头,这样子下去倒不如闹崩了才好。”微微叹了口气,看着绮媗很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抱着儿子慢慢往外走。绮媗分明看见她眼角晶莹的泪水,赶紧跟了上去。 骊珠一身明媚的长裙,比之于管隽筠柜中各色浅绿深绿的长裙要耀眼得多,加上笑语喧喧在诸葛宸身边嘁嘁喳喳不住,让花厅里弥漫着一股高丽人的味道。管隽筠抱着儿子沿着石子路过来,立在花厅外的紫檀插屏处静静看着。 “小姐。”绮媗发觉她是一路疾走过来,根本就追赶不上,只好一路连走带跑才算是赶上来。一心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做不到。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没想到又一下停住脚站在门外,带着一丝笑意看着里面。 “你瞧,两人挺配的。”好像是别人的事情,说起来轻描淡写的,只有这时候才知道心已经不会再为此痛了,好像是痊愈了一般:“虽然是高丽蛮子,只是配咱们丞相,倒也是不错。” “嗯。”绮媗不知道说下去还有什么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只是问一句回答一句:“小姐说的是。” 管隽筠扭头看着她:“早该这么说了,不是么?”待要上前却被绮媗拽住:“小姐,奴婢不是说这个。奴婢一时嘴嘟噜了,您别当真。她如何跟小姐比。” “是么?”嘴角微微一撇:“也罢了,我压根就不该问这个。”话音未毕已经抱着孩子进了花厅,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两人笑个不停。管隽筠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多出来的一个人,不过迟早要习惯这样,他终究不是自己的要的那个人。 本来要往花厅里走的人忽然兴致索然,停住脚步看着绮媗:“回去吧。” “小姐,这是做什么呢。”绮媗看她本来就是平淡的表情忽然静穆到没有任何起伏的样子:“既然是来了,怎么又?” “不用去了。”管隽筠抱紧了怀中的儿子:“其实我只有稚儿,从一开始就这样。”转身走在花径上,诸葛宸在花厅内看到管隽筠的身影,撇下一旁的骊珠追了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来了怎么不进去?” “不必了。”管隽筠立住脚,怀中的稚儿有些不耐烦地扭着脑袋,肥白的小指头抓住母亲垂下的发丝,紧接着就要往嘴里送。管隽筠怜爱地看着儿子,复又看看诸葛宸:“丞相还是放手的好,这样子拉拉扯扯,让丞相身边的美人看到不好。”一面说话,一面轻轻拉掉诸葛宸的手。 诸葛宸对上那张淡然的脸,很想看到她生气或者告诉自己很不想这些女人在自己身边,可是她没有。饶是再生气,都不会跟自己牵涉上这些事情。只是做她嘴里说的丞相夫人,丞相夫人是不是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二章 亲兄妹 “骊珠是来送东西的。”诸葛宸少见地沉下声,就连身旁的绮媗都难得听见:“我不会让她碍你的眼。” “我连丞相都能看得,何况一个骊珠。”管隽筠微微一笑:“这儿到底是不够宽敞,时时刻刻都能叫人看见。不若丞相带着骊珠姑娘一起,早早离了这儿。我们也好松快些。” “笑话。”诸葛宸冷冷一哼:“我还要去管别人是不是痛快,难道这别院我就住不得?” “住得,丞相在哪儿都住得。”管隽筠笑笑:“丞相慢坐,我先走了。”绮媗跟乳娘紧跟在后面,乳娘没敢接过孩子,只是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骊珠翘首以待,没有等到诸葛宸进来,看他在石子路上站着,管隽筠转身就走的样子,让他有些心烦,要不也不会追了出去。说不准是为了丞相夫人怀中的那个孩子,说来有趣,这么久没有身孕,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就是去请大夫看过都说不出缘由。 “丞相。”娇怯怯地走到他身后,管隽筠看向诸葛宸:“丞相公事私事都忙,这就不敢打搅了。”转过脸看着身边的绮媗:“叫人备车送丞相回去,城中太医多,用药也方便。” “是,奴婢就去。”绮媗还是希望这会儿,丞相立马离开别院,要不等下又争执起来。只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这个骊珠还真是不够灵光,遇到这种事还是要有点眼光的。 “慌什么,我又不急着回去。”诸葛宸收回手,转过脸看着身后的骊珠:“这儿不是你待的地儿,回去。” 骊珠拽住诸葛宸的袖子,仿佛是诸葛宸拽住管隽筠的衣袖一样。管隽筠付之一笑,稚儿大眼睛眨巴眨巴:“娘,走。” “嗯,我们走。”管隽筠笑笑,低头亲亲儿子的小脸:“看看给稚儿预备了什么好吃的,娘跟稚儿一起吃,好不好?” “看鱼鱼。”稚儿摇晃着小脑袋,手脚上银铃叮铃铃响个不停。 “好,看鱼鱼。”一面答应了儿子,一面往前疾走。诸葛宸撇开骊珠的手,大步跟了上去。绮媗不敢怠慢,紧紧跟着管隽筠往前走。 见诸葛宸不搭理她,骊珠也跟了上去。荣立始终都在距离这诸葛宸一步之遥的位子,看到骊珠不知深浅往前走,伸手拦住她:“请姑娘回去,这是夫人跟丞相居住内寝。未经夫人允准任何人不得入内。” “夫人?夫人自己看不住丞相,就让身边的丫头去上了丞相的床。”骊珠不太熟稔的汉语,说起这些话头头是道。 “荣侍卫。”不等人反应过来,管隽筠已经转过脸:“这话你也容得?” “属下听凭夫人吩咐。”荣立躬身侍立着,要不是看在骊珠是诸葛宸的女人,就凭方才那句话骊珠就该死。 管隽筠看看身边的诸葛宸,眉毛只是微微一动:“我身边倒是有这么出息的丫头,那个秘香的事儿我都没追究,你反倒是问起我的因头来。荣侍卫,府中是怎样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哪怕这儿是别院,家规不可废。” “是,属下明白。”荣立得到管隽筠的准许,看都不看诸葛宸,反手给了骊珠一记响亮的耳光,骊珠的嘴角沁出血迹,脸颊充气似的肿了起来。 “你,你以下犯上。”骊珠倒退了两三步,捂着脸隐隐哭泣。 “以下犯上?”管隽筠把怀中的孩子给了一旁的乳娘:“带稚儿去那边看鱼,别叫他戏水。” “是。”乳娘巴不得离这儿远远的,抱起稚儿很快的走了。 管隽筠捋了捋被儿子弄皱的衣襟:“荣侍卫是皇上亲封四品御前带刀侍卫,仙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这可是有诰封的命妇,你是什么身份?高丽进贡的侍婢而已,也能说出什么一下犯上的话来,你不知羞耻,我还担心有人说相府家教不严。”转过身看着荣立:“我把她交给你处置,家法还有国法,私用秘香,这是什么罪过?” “夫人放心,属下省得。”夫人已经向所有人挑明仙儿的身份,而且从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绝无更改,甚至在皇上面前都有谁也不及的分量,既然说明仙儿是诰命的身份,也就错不了了。所以不论是夫人说了什么,都万无不从之理。 “丞相,丞相替我说句话。”骊珠被人押着,方才意识到管隽筠说的话不是在吓唬人。知道求她没用,跑过来拉着诸葛宸的衣袖。 诸葛宸沉着脸还没说话,管隽筠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诸葛宸甩开骊珠的手,大步赶了上去。 “走吧。”荣立大声喝道,骊珠左右环顾了一遍才知道自己孤立无援,捂着脸跟在荣立后面出去。 “鱼鱼,鱼鱼。”稚儿看着锦鲤,忍不住兴奋地大叫。“鱼鱼有那么好看?”管隽筠摸摸儿子的小脸:“上次就用手手把鱼抓在手里,还要喂鱼鱼吃东西。” “鱼鱼,鱼鱼。”稚儿沾满了水的手糊上母亲的脸,管隽筠素性喜洁,要是平时早就退避不及。儿子的手,不论是弄上什么都是好的。 诸葛宸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知了在树上不眠不休地叫个不停。很少有这么闲适的时候,不过放在哪里都是多余的。不管是发落人还是做什么,她都不会多看一眼。两人已经形同路人很久,就算是对她用强也是一样。 “小姐,咱们家将军来了。”绮媗从亭后出来,管昕昀突然从军中回来,而且直奔别院而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嗯?”管隽筠点头:“知道了,就来。”整整衣袂,抱起儿子:“走,咱们去看舅父去。” 诸葛宸倒是知道管昕昀最近会回来一趟,算算行程也是这些时候回来。一心想要趁机跟管隽筠修好,没想到她根本不买账。 “哥。”兄妹很久没见,见了他管隽筠很高兴:“都晒得这么黑了。” “这就是稚儿?”管昕昀一眼就看见妹妹怀中的外甥:“快给我瞧瞧。” “这是有了外甥就把妹妹忘了。”管隽筠笑着斟了一盏酸梅汤过来:“兴许没家里的好,这儿只有这样的。” “在这儿住了多久?”管昕昀接过来抿了一口:“本来你嫂嫂也要来,因为孩子们在家里闹腾不住,带来了又是一顿麻烦。” “来了反而热闹些,稚儿都没有伴儿。”孩子被舅父抱着,反而很安静也不认生。不像是被诸葛宸抱着的时候,怎么样都不安生。 “要不回去住住?”在家信中,管昕昀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绝不会当着妹妹的面问起半句是非:“过些时候你嫂嫂也去别院住,家里的别院倒是比这边热闹多了,而且人也多。不觉得冷清。” “好。”管隽筠点头:“我也正想到处走走,稚儿大了就是别院地方大,也觉得闷气。只要是跟哥哥姐姐在一处,恐怕还可以安静些。” “好啊,这几天正好我也在京里。”管昕昀已经看到诸葛宸出来,脸色变得很难看。回来听到吴纤雪说的前因后果,又进了一趟皇宫。在皇帝面前,管昕昀还有一个同窗之谊在里面。何况又是先帝跟父王异性兄弟的情谊,说话的时候管昕昀并没有那么多的忌讳,自然而然会谈到管隽筠。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三章 谁护着谁 皇帝也没避讳什么,很平淡地看着管昕昀。慢悠悠说出一句话: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早早就打个正经主意。这个正经主意没有明说,两人心知肚明。管昕昀也在后悔,为什么要把妹妹推到这个火坑里。若是真的做了皇妃,恐怕正位中宫也未可知。皇帝还有句话,只是对着管昕昀一人说的:之所以会有张薇的贵妃之位,就是因为张薇自小跟筠儿一处长大。 皇帝的心用了这么多年,还是无疾而终。可是诸葛宸不仅不懂得珍惜,反而是对妹妹冷落难堪至此,难怪皇帝会要治罪,可是妹妹进宫求情才会有了早产,就是这么做了最后又落得什么样的结果?即便是同为男人,也对诸葛宸无法谅解。 “我叫人收拾一下,即刻就走。”管隽筠并没有迟疑什么,兄妹俩同时对那个人熟视无睹:“二哥,三哥前些时候是不是有家信来?” “又被你知道了。”管昕昀抱着稚儿:“说是那边一切都好得很,这话原不该我说,只是咱们嫡亲兄妹也没什么忌讳,大夫给你三嫂诊脉,这一胎是个男胎。” “这可是好得很的事儿。”管隽筠笑着双手合什:“要不这样的话,还指不定三哥怎么说嘴呢。” “偏是你敢说他。”管昕昀宠溺地笑起来,稚儿津津有味吃着自己的手指头,看这样子也不知道笑什么,口水都滴到面前的小兜兜上面:“有什么这么好笑,手指头就好吃?”稚儿一点也不认生,很乖地坐着。 诸葛宸在紫檀屏风处站着,看到这一幕心底莫名感慨,稚儿只要是沾了自己的边,肯定是会不依不饶的,而且会又哭又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高兴。 “回来了?”诸葛宸还是从屏风旁出来。 管昕昀抱着稚儿起身:“我难得回来,把筠儿接回家住些时候。这些时候给丞相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得很。” 管隽筠根本就不看他,只是带着绮媗去收拾东西。看她的背影就知道,心绪好极了。很久都没看到她笑过,就是笑起来也是虚应地笑容,曾经以为她到别院住段日子以后,会比在城里住着好些,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是一样。甚至比先时更坏,软硬兼施甚至想让女人最容易有的嫉妒心来帮上一把忙,没想到最后也只能是铩羽而归。 “都收拾好了?”很快就看到管隽筠带着人出来,连衣服都换好了:“这想着要出门,什么都快些了。” “嗯,都快闷出病了。”管隽筠抿嘴一笑:“来,稚儿到娘这儿来,咱们跟舅舅家去了。” “行了,该走了。”管昕昀护着母子两个出去,诸葛宸根本就没有机会去说句话,只能是目视兄妹两个出去。 回到家中的别院,稚儿跟两个表哥玩得很尽兴,虽然还小毕竟是男孩子,居然就能玩到一出去,夹杂不清的说话更是逗得所有人笑个不停。 “稚儿睡了?”吴纤雪让人端了红豆沙过来,管隽筠坐在水榭的回廊上:“嫂嫂。” “可不是睡了,从没见他玩得这么高兴。”接过红豆沙,姑嫂两个慢慢吃着:“还是家里舒坦,要是平时的话,指不定多聒噪。” “那边人多事杂,说不忙是假的。”吴纤雪吃了两口红豆沙:“还不赖,你哥哥回家办完公事,就是想着要把你接回来住段日子。” “是想要回来住些时候,总是不得空儿。哥哥去接,哪有不回来的道理。”管隽筠吃了半盏就放下了:“在那边住着,也是无趣。” 吴纤雪叹了口气,已经是索然无味。总不知道怎么劝慰她,这么些日子倒是听了不少青鸾这样那样的故事,最近还往相府送去了高丽女子,那些夫人们见了自己总是说丞相夫人好大度,这种事都能容得。听到这些话,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 其实自从筠儿嫁人以后就变得叫人不认识了,当初也说过一句让她不要把自己先时幽娴贞静的性子弄丢了,可是这么久以来她没有把自己弄丢,只是跟从前一样把自己藏起来。所有的真性情不知道是弄丢了,还是真的藏到了天涯海角。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每每见了看到她又瘦了就知道过得不舒坦。 “上次跟那些官眷们在一处,说是府里又多了人。一个青鸾没闹清,又来了个高丽的,可是怎么好。”吴纤雪看着默然不语的小姑子:“哎,真是麻烦。” 管隽筠笑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麻烦什么时候都省不了。我不想哥哥嫂嫂生气,况且这件事我自己都不想多追究,他爱跟谁就跟谁。” “胡说,这才多久就生出这种心思来,那怎么行。”管昕昀刚从外面回来,听到这句话眉头紧皱:“难道就让这些人给你难堪一辈子了去?我们家可是不会让自家女孩子受委屈的。” “不受委屈?”管隽筠笑了一下:“难道岫筠不受委屈?不是说她在南中,纵然是嫡妃。因为没有生养,反倒是被身边的绮娟给抢了先。这受委屈了没有?要是真能重新来过,你还要我嫁给他?或者我去南中会是最好的选择。” “筠儿,你想得很清楚了。”管昕昀在妻子身边坐下:“要是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我甚至怀疑当初我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好好看着你一生的私心是不是真的错了。哪怕不是诸葛宸,就是皇上身边是不是都比如今好?” 管隽筠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那种压抑到极致的生活,实在是叫人无法忍受。有时候几乎想要狂奔着叫出自己心中的不忿,只是从小受到的各种规矩礼制,是不会准许自己做出各种脱略形迹的举动,所以每次至多是想想,真正要做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管昕昀始终心存歉疚,从来就没想过会让妹妹受委屈,尤其是这种说不出口的事情,不管是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用有办法解决,哪怕自己不出手皇帝都看不过去,自然会有旨意。可是皇帝那天也说了,纳妾这种事筠儿自己不说,反而是大大方方接纳,不论这份心胸真假,就是面上的雍容大度都是别人比不来的。 “好了,既然是回家来了,就什么都不说了。家里自然是没有什么叫你烦心的。”管昕昀端起丫鬟捧来的红豆汤喝了一口:“对了,有件事不说我还忘了。你方才说的,岫筠的事儿有信来。” 管隽筠侧过脸看了半晌,没有接信只是看看兄嫂:“这个事儿,我倒是不能说了。岫筠是姐姐,哥哥嫂嫂说她两句也是人之常情,我就不必了。” “你这脾气啊,什么时候能改改。”管昕昀无奈地摇摇头,说这话的时候全是宠爱,好像对于自己的妻子还有儿女,都不可能坐到这样。 “只怕是稚儿醒了,我瞧瞧去。”管隽筠不想继续坐在这里,找了个托词退了出去。 直到看不到管隽筠的背影,吴纤雪才叹了口气:“以为筠儿真的不在乎?要是不在乎,就不会想要回家来住段日子。我细细问过绮媗,绮媗很小心地告诉我,两人平日见面都已经是望影互避了。这次不是有那什么丞相夫人纵容家人行凶,以至于逼死人命的事情。要不是筠儿叫人背后查验,又让京兆尹秉公执法,才知道是那个青鸾捣的鬼,这些事没有一件不是让筠儿操心的,至于别的事情就更别提了。也不知道相府家规若何,居然让这些妾室都欺负到筠儿的身上。筠儿嘴上不说,心里只有自己才知道。” 管昕昀手掌紧紧握成拳头砸在几案上:“我一定不会饶过诸葛宸,不论他是谁。诸葛宸自己已经是与虎谋皮,要不是看在筠儿的份上,皇上根本就不会饶过他。筠儿进宫求情,换个人只怕早就死了八回了。”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四章 修心 吴纤雪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叹了口气:“真要是那样的话,筠儿就会去跟那人拼命的。凭是谁,都不行。她跟诸葛宸可以闹得天翻地覆,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有人敢为难她的夫君,就说什么都不行。”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就像我说筠儿的,偏是你敢说她。”管昕昀忍不住笑起来,把妻子拉到身边坐下,反手环住她的腰:“我不在家,辛苦了。”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忙,这么多事。难道还计较不成?”吴纤雪被他的手逗弄着咯咯直笑:“说正经的,方才说岫筠有信来,又是怎么了?这才是消停了几天?又要给人惹事了不是?” “要回来,我跟她说我不在家中,要她等些时候再回来。况且回来,多大的一个排场。谁给她看着,我们家可不是接驾的地方,让她自己掂量着办好了。”管昕昀把手里的信笺拿出来,看看左右不是隆冬之际,要不也会把信笺扔进了熏笼烧掉算了。 一个家最要紧的就是安静祥和,以前只要是管岫筠不到的地方就可以如此,如今没有了管岫筠一样不能安宁。早知如此,是不是会让筠儿真的远嫁藩王,固然是远些也让她远离了伤害。即便是嫁给皇帝。做很多**女人中的一个,只要不操心,有人真心对她好,就比什么都好。 “娘,抱抱。”稚儿睁开眼睛,就看到母亲谁在身边,兴高采烈地伸出手,紧接着就蹭到了母亲身上,伸出小舌头在母亲脸上又是亲又是舔,口水弄得母亲满脸都是。 “全是你的口水。”管隽筠抱紧了儿子,把孩子揽在怀里:“想吃什么呢,肯定饿了。”儿子没有吃过母乳,不像是别的孩子看到母亲就往怀里钻。只是睡在怀里,然后腿脚都不老实的乱动。 “小姐,仙儿回来了。”绮媗掀起绣帏:“来给小姐磕头。” “都是有品轶的诰命夫人了,我可是禁不起这一拜。”管隽筠微微一笑:“新姑爷来了?” “没有,只有仙儿一个人,好整齐的打扮,都不认识了。”绮媗离开相府,也变得爱说爱笑起来。 “进来好了。”管隽筠拿起枕边的帕子擦干净脸,抱着儿子起来:“这儿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再说她回这儿来也是归宁。等会儿哥哥嫂嫂见了,一样是自家出去的女孩儿。” “是。”绮媗答应着下去,管隽筠摸摸儿子的脸:“乖乖,看看乳娘带你去吃什么好东西。好不好?” “好。”稚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要是母亲说的就都好。点点头,管隽筠微微一招手,乳娘已经从外面进来:“夫人。” “带稚儿去吧。”在儿子头上亲了一下,把孩子交给乳娘:“过会儿我就来,别太顺着他。回来这么些日子,已经娇惯得了不得了。” “是。”乳娘笑眯眯地接过孩子,回到将军府,夫人的脸色也好多了。都不像是在相府那样剑拔弩张,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意。而且不是那种虚应的笑容,看着就叫人安心。 “奴婢给小姐磕头。”穿上外衣在椅子上坐下,仙儿已经跟在绮媗后面进来,端端正正给管隽筠请安。 “还真是认不得了。”管隽筠跟着笑起来:“嗯,还不错。你可没欺负荣立吧?我想着从我身边去的人,总是比我好些。还好我不克人。” 两个丫头都是跟了她多年,知道这话不是为了让人拿话走,而是真心实意的一番话,真的是盼着身边的人能过得好:“小姐这话,倒是叫奴婢没话可说了。” “我倒是盼着有人真的对你们好。”管隽筠笑着把先时就预备好的首饰匣子拿出来,递到仙儿面前:“这是给你预备好的,我知道你日后少不了这些东西,荣立也不会委屈了你。虽然如今只是个四品命妇,以后荣立仕途平顺绝不止于此。” “奴婢不敢受,小姐折杀奴婢了。”仙儿一脸惶恐,小姐为人是知道的,对人从来没有坏心,只是不喜欢把事情告诉人。 “什么敢受不敢受的,让你拿着就拿着。”管隽筠笑起来:“这可是别人想要都没有的,给你还不要,哪有这个道理。” “既然是小姐给你,你就拿着好了。”绮媗在旁边笑道:“要是这么扭扭捏捏的,倒不像是小姐身边的人。” 仙儿不好意思地一笑:“奴婢谢小姐。”管隽筠摆摆手:“既然是嫁了人了,就不跟从前一样,能在我身边呆着。只是荣立的官职始终是跟相府荣辱一处,少不得还是要你不得清净。总是要跟我一处了。” “奴婢情愿终身伺候小姐。”仙儿又跪下来,给管隽筠行了个大礼。 “以后都别这样了。”管隽筠笑着叫她起来:“这做了新媳妇就跟从前不一样了,还好荣立的父母不在京中,他成日又不着家,倒真是叫人心急,是不是?” 仙儿红了脸,没好意思说下去。绮媗在旁边抿嘴笑着,管隽筠笑起来:“你别笑人家,下一个就是你,上次何嬷嬷还跟我提过这件事,就问问你的意思,是等着你爹娘来给你做主,还是让我就这么把你嫁出去,当着仙儿的面说出来,也没什么可害臊的。” “一切听凭小姐做主,奴婢的爹娘小姐是知道的,爹什么都听继母的,要是真的为奴婢好,也不会那么小就把奴婢卖了。要不是奴婢命好,能跟在小姐身边,恐怕奴婢早就没性命了。” “好,等我腾出手就给你办婚事。”管隽筠点头笑笑:“这样子,如意可就要好好教她了。总不能说你们都嫁出去了,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小姐,是要回相府去?”仙儿想了想,眉头有些微微蹙着。 管隽筠看着她不甚欢愉的脸:“怎么,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奴婢说了小姐可别生气。”仙儿踌躇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 “还有什么是让我生气的?”不用去深究,也知道大致出了什么事儿。一段时间不问不管,心已经平静很多。其实不论离开多远多久,还是需要回到凡尘中去,再看面对那些纷扰。 “丞相这些日子总是病着,自打小姐从别院回了家,丞相也回了城里,就一直病着没好。”仙儿嗫喏着:“小姐,丞相不许人说。只怕是传到小姐耳朵里,说是丞相有意瞒哄了小姐。” “我刚知道他也有怕。”管隽筠摆摆手:“由着他去,丞相府上上下下谁不是听他的话。” “小姐,这样子只怕不妥。”绮媗有点担心:“老夫人一直都在外面寺院里住着,知道丞相病了这么久,夫人却不在府里,已经是不很高兴了。” “那我回去也换不来老夫人的高兴,不如让我先疏散几天。”先前只想做好一个丞相夫人,很多时候努力再让自己去取悦婆婆甚至还有诸葛宸,只是这么久才发觉不论做什么,都是白费了心力,还没有得到一丝好颜色。既然如此,不如随性些好。哪怕做得再好都是一样的话,不如做回自己,最起码自己会高兴很多。人生已经有太多不如意,不必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是。”听到这话,绮媗反倒是很开心。至少这跟以前未出阁的时候,有些相像了。不再像是在丞相府里那个郁郁寡欢,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笑容可掬的丞相夫人,只是小姐把自己藏得太好,让所有人看不见他的喜怒哀乐,如果是这样,真的是将军说的,宁可不要她做这个丞相夫人。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五章 合欢树的秘密 “筠儿,还在忙什么?”吴纤雪从前面花厅回来,管隽筠坐在游廊下的阑干后面,手里拿着做了一半的绣绷。 “没什么,是给稚儿做的一件小褂子。天气看着凉了,每天还是跑进跑出,难免会着凉。”管隽筠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嫂嫂有事儿?” “没事,过来坐坐。”吴纤雪看她脸色比刚回来的时候好得多:“脸色比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 “还是嫂嫂照顾得好,稚儿都会叫舅舅舅娘了。”管隽筠往旁边挪了挪,吴纤雪挨着她坐下:“要回去了?” “嗯,好些日子了。要是再不回去就是真的无法无天了。”管隽筠自嘲地一笑:“我先时还想着,说什么也要给丞相找个平妻来着,也给我自己省事儿。哥哥为这件事说了我好大一通,只好作罢。” “真真胡说,还能出什么平妻。我就不信谁还敢有这个心思。”吴纤雪笑着拍了管隽筠的手一下:“筠儿,咱们这多少年的姑嫂,难道谁还不知道谁?论亲疏,咱们是嫡亲的姑嫂,远远看去咱们都是女人,你的委屈换了别人的话,早就受不得了。” 管隽筠眨眨眼睛把眼泪咽了回去,望着水榭那边的斑驳虎皮墙发了一会儿愣:“嫂嫂,别说这个了。不是说了,咱们都不说那些叫人不痛快的事情。” “夫人,小姐,丞相已经到了前厅。来接小姐和小公子回相府。”碧霄到了两人身边,看姑嫂两人说得正热闹,想了想还是打断了两人的闲谈。 吴纤雪点点头:“知道了,就来。去看看将军在哪儿,跟将军回一声。” “是,这就去。”碧霄答应了一声赶紧去了,管隽筠跟在吴纤雪身后起来:“嫂嫂,还是我自己去吧。有些事儿避了这么久,总是躲不过。既然如此,还不如直直走过去,说不定比这样还要好些。” 掠了掠鬓边的几缕发丝:“绮媗,看看稚儿又在哪儿跟哥哥们玩儿,抱过来我们过去。” “是。”绮媗在不远处答应了一声,管隽筠顺了顺裙边的如意绦:“嫂嫂,我先过去看看。” “好。”吴纤雪知道她的脾气,很多事情都不想别人插手。尤其是在这时候,也不想让诸葛宸觉得家里人有意护着她,然后又让诸葛宸跟管昕昀心生龃龌。 华丽的鞍车从相府角门进去,在二门外停住。诸葛宸先自下了车,管隽筠把儿子交给身边的绮媗,跟在后面下来。诸葛宸朝稚儿伸出手:“来,让爹抱抱。” “娘抱抱。”稚儿毫不犹豫地摆手,直接朝管隽筠伸出小手:“娘,抱抱。” “娘的手啊,生来就是抱你的。”管隽筠微笑着伸出手,稚儿已经按捺不住扑过来,沾满口水的嘴巴在母亲脸上亲个不住。 “等会儿,我们去看看太太,记住见了太太要叫人的。要是不叫太太,下次娘就不带你回舅舅家去了。” “太太,太太。”稚儿对着小手指,在母亲怀里嘟囔着。管隽筠笑起来,抬起头看到诸葛宸脸色始终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稚儿只要是对上父亲那张脸,原本笑得很欢实的小嘴马上收敛住。 “夫人,您回来了。”赖嬷嬷刚到了花厅外头,看到管隽筠已经坐在正面榻上翻看着手里的各色册子。 “这些日子不在府里,倒是让你们忙乱多了。”管隽筠微微一笑:“还好,你跟何嬷嬷倒是叫人放心,庄子上的田租和山货都收了回来,看样子今年的收成也还不赖。” “夫人体恤奴婢们,奴婢们自然要让夫人放心。”赖嬷嬷笑着回话:“奴婢有件事请夫人的示下,自从青鸾和骊珠两人被丞相撵出府去,松云轩就空了下来。是不是就这么空着?里面的东西怎么个处置?” 骊珠跟青鸾都被打发了?这话怎么没听人说起过,就是诸葛宸都是只字未提。这种大大显好的事情能够,就不想着被人说他好? “先空着再说吧,我这会儿也没工夫去那边看看。”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对这件事就有些排斥。方才在王夫人那边,因为儿子很伶俐地两声太太,加上诸葛宸在边上。本来一心不悦的婆婆没有说任何话,反说自己身子不好就该在娘家多住些时候。当然,这都是嘴边的客套话。真要是继续住下去,恐怕天翻地覆也未可知。 “是,老奴还有件事要回夫人。丞相吩咐,以后府中不会再有侍妾和如夫人,若是夫人没有吩咐的话,松云轩就先封了。不必每日开着,多些不必要的开销。”赖嬷嬷在相府多年,还没听说过这样的新奇话。 早年间老相爷在的时候,虽说明面上只有老夫人一人,也只有老夫人生下丞相和果儿小姐一儿一女,总是丞相忙于国事无暇分身。只是丞相少年得志,又是个散漫的人。当初可是有不少小丫头们环绕在身边的,没想到娶了夫人以后,那些侍妾们倒是没有一个成事的。 说夫人是个容不得人的却也不像,青鸾和骊珠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夫人都是避开了。甚至还不叫人看出来,说她这个丞相夫人骄妒成性。只是说自己身子不好,不止是别院就是娘家都住了好些时候,要是换了别人只怕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丞相府姬妾成群了。 管隽筠刚做好一笔账目,听到这话惊讶地看着她。相府从此以后都要姬妾和如夫人,真要修身养性了? “我知道了,看看再说。”管隽筠摆摆手,没继续说下去。赖嬷嬷没重要的事情,便退了出去。 管隽筠盯着手里的笔发呆,他想做什么? “娘,抱抱。”稚儿被人抱着到了花厅,一下子就窜到脚边,伸着手非要母亲抱。双手拽住裙角,手向上伸着,要是不抱他肯定是不肯罢休的。 “多大一会儿,就这么耐不得?”扔下手里的笔,躬身来抱儿子才发现跟在儿子身后的人是诸葛宸,本来还是存着隐隐宠溺笑意的脸已经冷下来。只是到底是在相府,容不得自己在别院那样冷着脸不理他。 “稚儿到娘这儿来,别误了丞相办正事。”稚儿不会叫爹是她唯一坚持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没有教过。如果有天稚儿叫出这个字,会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换在平时,诸葛宸肯定会不高兴,甚至又会冷着脸说很多话,可是诸葛宸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在她对面坐下:“稚儿还小,你教他什么便是什么,叫他不叫爹,他也可以做到。只是等他大了,是不是还要这样?” “只顾眼前,顾不得身后。”管隽筠摸着儿子的头发:“能顾着他是我唯一做的,丞相不会只有稚儿一个孩子,但是我只有他。” 诸葛宸冷哼了一声:“松云轩的合欢本是无意为之,你吩咐人好生照管合欢花,枝繁叶茂花叶分明,难道不是另有隐情?” 管隽筠淡然一笑:“丞相也知道了,看来还真是舍不得人间红颜,要不也不会把两个妾室暂时迁出相府,以图后计。既然如此,又何必叫人跟我说以后相府都不会有侍妾和如夫人。只要丞相愿意给她们平妻的名分,这个恩典我去求是再无不准的。” “你这么期望进宫去求恩典?要是还跟我说,你跟那个人没有私情,我想换做是谁都不会信。你既然想攀上这最高的高枝,又何苦把孩子拘在身边。我想,他跟你哪怕有再多的昔年情分,也容不得旁人的孩子有你带着。想要双宿双飞,我成全你就是。”诸葛宸气得劈手来抱儿子:“你倒是不断人宗祠,既然有了后路又何必抱着这孩子不放。”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六章 不忿 稚儿挡开他的手:“娘,抱抱。娘。”看样子要是有人来跟她抢母亲,估计就要哭闹不止了。 “你娘都不要你了,还赖着做什么。”从没有对儿子大声呵斥过,哪怕儿子见了他就哭,也没有叫过一声爹,都比不了这下子的怒气大。 “娘。”夹杂不清的声音顿时跟着哭声一起迸发出来,管隽筠拍哄着:“好了,乖乖不哭了,不哭了。娘带你去玩。” “把话说清楚。”诸葛宸气得扭过她的脸:“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与你相干。”管隽筠挡开他的手,孩子还在怀里哭得一抽一抽:“是,我断人宗祠。我就是不让那些女人生下孩子来夺走稚儿独一无二的地位,哪怕他不叫你,甚至不认你这都不相干。只要他是独一无二就行,你该知道什么叫鸡肋吧!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滋味不好受吧。” “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诸葛宸怒不可遏:“这些就是你做那么多的目的?” “要不丞相以为是什么?”管隽筠从手边的小荷包里拿出一枚磨牙棒递给儿子:“丞相还以为我一再迁就,是对丞相还有任何奢望?我生稚儿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诬陷我的时候,自己跟管岫筠就那么清白无辜?我不说,不是我不知道。” “你为这件事闹了多久了,还要纠葛不休?我该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把这件事放下。是不是非要闹得天翻地覆才算完?”诸葛宸抱不过儿子,又不能动手。只好是干瞪着眼,面前的女人根本就不怕事。 “你不是说我断人宗祠的,这也算是七出之条了。”管隽筠眼睛不敢离开儿子的小脸,虽然咬着磨牙棒,还是担心臭小子不小心吸了进去。 “想要我成全你,休了你就是成全了你跟他,是吗?”诸葛宸简直是口不择言:“你做梦,我就是拘着你一辈子也不会放你走,要么我立刻死了,只是谁敢娶丞相遗孀?你可别忘了,节妇再嫁就是皇帝都不能下旨。” 管隽筠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居然会想要活着一天就不要放手。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做节妇,我没想过。”管隽筠从儿子手里接过涎水兮兮的磨牙棒:“我犯不着为你做什么,该做的我都做了。” “该做的你都做了,做的无可挑剔。”诸葛宸再次冷哼了一声:“叫人说不出你的不好,就是一件好事?你能不能活得像个人,好不好你都说出来很难?除了对你儿子还像个活生生的人,其余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该笑就笑,该生气就生气?” “娘,娘。”稚儿被拿去了磨牙棒就有些坐不住了,一个劲儿往母亲怀里钻:“要吃,还要。” “等会儿吃饭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把儿子抱起来哄着,还好儿子听娘的话,或许是知道母亲说话从来都是有一是一,也就不再继续闹下去,我在母亲怀里,大眼睛瞪着剑拔弩张的父母。 “稚儿在闹了。”不想再这样说下去,抱着儿子出了花厅。诸葛宸跟在后面出来,荣立侍立在廊下:“丞相,皇上急诏丞相进宫。” “什么事儿?”诸葛宸立住脚:“这么急?” “回丞相的话,兵部来了六百里加急的帖子,已经把骠骑大将军和诸位将军都急诏进宫,都在御书房候旨。”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径自往外书房走。本来抱着儿子往前走的人,也定住脚听到这边说话,很认真地听着。诸葛宸微微一抬眼,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又不好让人看见,要是被她知道,等会儿变了脸,就没意思了。 “小姐,已经过了三更了。”绮媗看屋子里还亮着灯,推开门管隽筠在灯下做绣活。不知道从哪里翻腾出一架绣床,上面还绷着一张大大的绢布,上面有刚画好的花样子。 “嗯。”管隽筠点头:“我把这个花样描完。” “丞相刚回来,到了外书房,看着咱们家将军也过来了,听口气像是要立即出征。”绮媗刚进来遇到仙儿,仙儿住在相府旁边的小跨院,这也是管隽筠给她和荣立置下的房舍,不止是为了荣立当差方便,更要紧的仙儿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叫外头预备晚饭送过去,肯定是都没用饭。外头的事情别打听。”手里的笔对着宣纸样子,一点点描画着。 “是,已经叫人送去了。”绮媗答应着:“小姐放心就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何熙过两日就从庄子上回来了,趁着这些时候有空我该腾手来,给你办事了。”管隽筠看了眼绮媗:“这件事可不能耽搁了,你比仙儿还要大些。”停了停看着她:“绮娟的事儿,你知道?” “奴婢在咱们家的时候,也听人说过。绮娟那样子,只怕也是没法子。”绮媗在她面前说话并不担心自己说了什么会让她生气:“大小姐生不出孩子,时时总是望着南王发火儿。从前在家的时候都是别人尽让着她,小姐不就是那样子让着她。可是如今嫁了过去,还想着跟从前一样只怕就难了。所以为了这件事不知跟南王闹了多少饥荒,又担心南王真的找了个什么人来,想着绮娟是自幼的丫头,肯定是跟自己一条心的。没想到南王真的对绮娟上了心,偏偏绮娟有了喜。大小姐说什么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管隽筠放下手里的笔,看着绮媗:“这话听谁说的,我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天都没听人说。” “这话如何会传到夫人和小姐耳朵里,就是知道也装不知道了。”绮媗就是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赶快放下手里的东西早点休息。看她放下笔,赶紧收了过来:“小姐,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嗯,是不早了。”管隽筠点点头,过去水盆那边匀脸:“等会儿要是还没散的话,叫人送了宵夜过去。顺便跟哥哥说一声,什么时候要走的话,叫人先来传话。我还有事跟他说。” “是,奴婢去跟将军回话。”兄妹之间一向是亲密无间,有时候兄妹之间的谈话连吴纤雪都不知道的。 看着绮媗出门,管隽筠睡意全无立在窗下,方才的话一句句都在耳边回旋。如果自己是在管岫筠的位子,会怎么做?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拱手相让,就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推出自己的丫鬟,难道就任由那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身边加些女人?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七章 习惯成自然 管岫筠虽然从小就是抢阳好胜,而且做的很多事情叫人说不出口。只是这件事,却未必是她一个人的错。或者真的是两个人换换就好了,兴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天边泛起鱼腹白,管隽筠套上一件云白色的外袍出了屋子。花径两边开了一丛丛不知名的小花,上面还凝结着晶莹的露珠。看着这些花,管隽筠住了脚蹲下身摘了一朵,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闲适过,是不是真的已经忽略掉了很多? “这么闲?”诸葛宸从没见过她仿佛孩子一样安静闲适的面容,管隽筠有好多种样子。只是在自己面前所能看到的都是冷静甚至冷寂。 管隽筠拈着花,嘴边的笑容瞬时收敛住。很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无话可说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 “如果我跟你哥都是亲临沙场,你会担心谁?”诸葛宸很平静地看着她:“或者我真的有什么,你对我的恨就能少些。这样的话,是不是更好?” “你要去?”难道谈了一晚上最后就是这么个结局,还没有听说过一朝宰辅亲临前线的,除非是事出突然。如果不是将帅无法做主,需要这样一个人莅临沙场。只是诸葛宸又与别人不同,就算是事情过去这么久,还是心有余悸。 “你希望我去?”诸葛宸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惊诧,转瞬即逝。 “我做不得主。”如果真有这件事,需要看看到底是情势所迫还是皇帝真的要为难他,甚至不知道哥哥在这件事上,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毕竟哥哥因为他薄待自己,已经是不能容忍。 诸葛宸叹了口气:“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也罢了。”语气中说不出的寥落,转身离开。 “若真去了,赚个功名回来封妻荫子未尝不可。”管隽筠没有起伏地说出这句话。 “封妻荫子?”诸葛宸转过身:“你还需要我的功名来增光添彩?” “不是给我。”一夜之间,管隽筠想得很清楚了。尤其是在他说出亲临前线的事情,并不是像他说的只是说说而已,丞相这个位子甚至比皇帝还要谨言慎行,诸葛宸是个惜言如金的人,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面:“我想丞相该有个平妻,或者说应该有个跟丞相一心的人。只是这个人不是我。” 诸葛宸懒得再跟她说这些话,每逢这种时候就是对她束手无策的时候,哪怕是智计百出,在她面前都是不管用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还有事要先走了。” “好。”手里的花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管隽筠目视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悔教夫婿觅封侯,是不是天下盼望着受了诰封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心思。只是自从父母的事情过后,就觉得这件事真的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启禀皇上,丞相夫人在外候见。”汪灏算是看懂了,丞相夫人也就是以前的管家二小姐进宫,皇后跟贵妃都是如临大敌。贵妃不止一次说,只要是丞相夫人进宫,就一定要回禀她跟皇后知道,上次丞相到贵妃宫里接人的故事,若是被人知道,恐怕一个擅闯宫闱的罪名,只怕就够受了。 “请她进来。”皇帝从奏本里抬起头,自从上次为了诸葛宸求情的事情以后,她总是在或明或暗的回避自己。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管隽筠在书案前行了大礼。 “起来回话。”皇帝点点头:“今儿进宫给皇太后请安?” “是,来给皇太后和皇后请安。”上次的事情以后,竭力避免见到张薇。刚才在皇太后面前恰好遇到了,两人还是装作无事人一般,甚至还是有说有笑的。做戏这样的事情,都已经是游刃有余了。 皇帝端起手边的御茶抿了一口:“你这些日子好?京兆尹有折子上来,说是诸葛宸的侍妾打着丞相夫人的幌子在外,居然还闹出人命官司。幸亏诸葛宸还算知道国法为上,要不朕就要替你问问他了。” “臣妾多谢皇上回护。”管隽筠福了一福:“臣妾兄长此次回朝,不日又将离京。与臣妾说,只怕丞相要一同前去。只是不知此事真假。” “朕倒是有这个心思。”皇帝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你面前,朕从来不打诳语。朕看他那样对你,恨不得杀了他。” “皇上杀了他,我算是什么?节妇,还是孀居?难道皇上是想我这个时候就带着孩子在丞相府守节,直到终老?”管隽筠早就知道会有这个回答,皇帝驭下宽仁,惟独诸葛宸,本该跟皇帝毫无芥蒂的君臣一体,其中却已经暗藏杀机。要是没有自己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朕不计较,只要你能到朕身边。”皇帝打断了她的话:“只要你来,皇后朕都不要。稚儿,朕会视他如同己出。” “原来皇上早就替我想好了退路。”管隽筠抬头看着他:“只是皇上可曾替我想过,真若是这样我也只有死路一条。皇上若是真的替我着想,还是跟丞相一心共遇强敌的好。家和万事兴,国事也是一样。” “你还是在护着他。”皇帝微微叹了口气:“朕拥有天下,却不能得到你分毫。筠儿,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事已至此,皇上何必为了昔年的一点旧事念念不忘。我已为人妻母,皇上何不将对我这点情意用到旁人身上?”原来很多事情早已是命中注定。 皇帝看了管隽筠良久:“筠儿,你这样对他。百般护着他,你来给朕请安,不过也是希望他不要去军中。筠儿,这件事朕不能跟前次一样依着你。国事为重,他的安危看他自己的造化。” “臣妾谢皇上恩典。”管隽筠跪在皇帝面前,皇帝默许了不会伤他性命。刀剑无情却可以防备,唯有人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也罢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皇帝摆摆手:“过些时候是朕的万寿,你别忘了。” “是,臣妾不敢。”管隽筠福了一福:“臣妾先给皇上磕头,等皇上万寿之时自然是要给皇上进宫贺寿的。” “那就好。”皇帝笑起来:“汪灏。” “奴婢在。”汪灏弓着腰进来。 “外藩进贡的那匣子首饰,拿过来。”皇帝面无表情地吩咐。汪灏熟练地打开墙角的紫檀大柜,看到皇帝所说的那个匣子。这匣子东西,皇后知道。也说过这里面的东西中原少见,单单是那对凤簪上的北珠,就比皇后凤冠上的北珠大了不知多少。 “万岁爷。”汪灏小心翼翼把匣子放到皇帝面前。 “这匣子首饰,朕瞧着还不赖。带回去戴着玩吧。朕倒是挺喜欢稚儿的,得空的时候带来给朕瞧瞧。” “谢皇上。”皇帝慷慨的赏赐,管隽筠毫不迟疑地接受了。汪灏退到一边,皇帝心中孰重孰轻这一刻就很清楚,除了这位管二小姐以外,没有人能让皇上毫无架子,不拿自己当皇帝,只想要她展眉一笑就足够了。 “回去吧。”皇帝想了想还是起身了:“有些事,朕心里有分寸。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管隽筠福了一福,跟在汪灏身后退出了御书房。 皇帝凝视着管隽筠的背影,每次都不能狠下心把诸葛宸置于死地。不想筠儿伤心,筠儿总是在护着他。甚至情愿被人误解她跟自己不清不楚,就是这样她都不在乎。但是诸葛宸又为她做了多少?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八章 受伤 一向跟诸葛宸关系密切的吏部尚书从朝房内暖阁出来,看见大内总管陪侍着管隽筠从御书房那边过来,管隽筠一身命妇常服打扮,身后还有两个盛装的宫女。宫女手里捧着一个明黄锦缎的包袱。 丞相夫人跟宫廷主位关系非比寻常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没想到跟皇帝也是一样。上次丞相被皇帝拘束在兵部不许回去,后来据说就是丞相夫人进宫以后,皇帝才消了圣旨。这次丞相有亲临前线之议,也还在筹划阶段。怎么丞相夫人又出现在御路上? 诸葛宸背着手立在相府外书房,听到外面车驾声响。看来是从皇宫中回来了,方才吏部尚书跟自己说的事情言犹在耳,她又去了御书房。 “夫人,丞相有事跟您商议,在外书房等您。”荣立恭候在花厅外,刚换好衣服的管隽筠走到门外便被拦住了。 “有事商议?”管隽筠让绮媗打开那个匣子看过,都是很僭越的首饰。不止有帝后御用的北珠,那些花鸟鱼虫每一个都是栩栩如生的,甚至连簪子上蝴蝶的触须都能随风而动。皇帝的举动很明显,恐怕诸葛宸又是收到哪个耳报神的密报。 “夫人这边请。”荣立跟在管隽筠身后,压低了声音:“方才吏部尚书李大人跟丞相谈了很久,走了以后丞相脸色就不好。” “我知道了。”管隽筠转过身:“吩咐下去,今晚不论是谁,都不见。” “是。”荣立答应着退下去。 外书房的门虚掩着,管隽筠推开门进去。诸葛宸在书案后看着刚送来的军报,听到门响抬起头,管隽筠站在面前:“回来了?” “是。”管隽筠答应着在一边的交椅上坐下:“荣侍卫说,丞相有事找我商议?” “去跟皇上讨口谕,可是要我死在两军前线?”诸葛宸放下手里的军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有去无回了。” 管隽筠束了束腰间的如意绦,抬起头看着诸葛宸:“皇上允准了,丞相还去吗?” “我在这里,也是碍眼。”诸葛宸在奏报留下印记:“不如去的好。” “既然丞相知道,又何必一本正经把我找来问这些。”管隽筠起身离开,诸葛宸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把她抱进怀里:“你就这么狠心,一心盼着我死?我真的有什么,你怎么办?” 管隽筠身子一僵,早就不习惯他这些举动。触手可及的脸异常陌生,告诉自己不要继续玩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他自他我自我,只要他好好的,不论他做什么,能做到的仅此而已。至于别的事情,不想再去追究。 “放开我。”推了推他的手:“丞相还有什么话要说?”冷下来的脸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稚儿一天没见我,估计闹得不行了。” “其实你挺傻的,把稚儿时时刻刻抓在手里,最后他还是我的儿子。”诸葛宸很刻薄地笑道:“你既然这么恨我,大可不必把稚儿看得这么紧。” 管隽筠心狠狠揪痛了一下,这是她最后的软肋。就因为很多东西这辈子都不会有,才会去加倍珍惜目前拥有的,偏偏这拥有的也只是昙花一现。 “好。”管隽筠点头笑了一下,抬起眼帘看着他:“你就这么相信稚儿是你的儿子?恐怕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件事了。” 诸葛宸脸色顿时变了,本来就没打算放她出去,所以才说出那句话。可是她接下来说的话让任何一个男人都坐不住,很多事情是做不了假的。明知道是为了堵自己的嘴,还是受不得这个窝囊气。 “好,稚儿不是我的儿子。那就再生一个好了。”诸葛宸把她打横抱起来,不管是不是在外书房,用力摔在书案后面的软榻上。 管隽筠疼得呲了一声,眉目有些变形。诸葛宸毫不在乎外面会不会有人,撕拉一声撕开她的外衣:“我知道你爱吃那些药,尽管吃好了。在我走之前,我是会让你怀上孩子的。” “走开。”管隽筠想去去推他,手臂说什么都抬不起来。诸葛宸这才发现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本来去解亵衣的手一下顿住:“手痛?” 扭过头不理他,左臂已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刺心的疼痛从手肘处袭来。噙着泪水不让他看出来,诸葛宸把她抱着坐好,手指一点点从肩胛滑下来:“我摸到哪里痛,你就说一声。好让正骨大夫来瞧瞧。” 刚刚触碰到手肘处,管隽筠紧咬的唇瓣沁出血来,诸葛宸住了手,刚才不仔细恐怕是伤到了骨头,看到她苍白的脸还有紧咬的唇,懊恼和心疼袭上心头:“还有哪里疼?” “只要看不到你,就全好了。”嘴唇上沁出斑斑血迹,诸葛宸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不闹了,先抱你回房去。等会让正骨大夫来给你看手。” 抱起她也不管外面有多少人看着,旁若无人地绕过水榭回房。荣立见状赶紧跟上来:“丞相?” “夫人摔了手,去请正骨大夫来。”诸葛宸努力不让自己碰到她的手,仅仅只是往前走两步就能很明显地觉察出怀里的女人,很明显地吃痛。 “大夫来了就没事了。”很自私地想,要是她总是这样在自己身边,甚至比什么东西都来得都重要。只是等她一旦回到自己那个壳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跟从前一样。 “娘,娘。”稚儿刚跟乳娘在外间屋子里躲猫猫,母亲被人抱着进来。稚儿也不玩了,奶声奶气地跑到诸葛宸脚边:“娘,抱稚儿。” “你娘受伤了。”诸葛宸把女人放到榻上,转身看着乳娘:“让小公子在这儿,先下去。” “是。”乳娘福了一福退出屋子,诸葛宸把儿子抱起来放到管隽筠身边:“别挨着你娘了,仔细碰到了她的手。” “稚儿吹吹,吹吹。”稚儿大眼睛看着诸葛宸,然后爬到母亲身边。小胖手摸上母亲的左臂,管隽筠缩瑟了一下:“龇。”疼得呲牙,看着儿子:“稚儿,你到外面玩去。” “娘疼疼,稚儿不走。”稚儿把小脸挨在母亲脸上,诸葛宸愣了一下神。谁说孩子小就不知事的,不过儿子很明显的跟他母亲一样,都是性格太过敏感,很容易感知周围人对自己的影响。 “好,那就挨在娘这儿。”管隽筠右手还是摸在儿子头上,轻轻摩挲着儿子的眉眼。没来由的,泪水像是管不住似地落下来。 “咸咸的。”稚儿的手指点上母亲的泪水,送到嘴里吮吸起来。这个举动让人看着好气又好笑,诸葛宸忍不住抱起儿子:“好了,等下你娘会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丞相,正骨大夫到了。”荣立在门外道。 “嗯。”诸葛宸点点头,把挂在一边紫檀屏风上外袍给她披上。稚儿趴在母亲腿边:“娘的衣衣有洞洞。” 管隽筠摸摸儿子的脸:“等会儿娘就去换了。” 第二卷 变故 第四十九章 原系旧伤 诸葛宸出去引着正骨大夫进来,管隽筠皱着眉头把让正骨大夫检视着左臂,大夫有力的手指触碰到刚刚受伤的地方。管隽筠猛地抽回手,正骨大夫惊异地看着她:“夫人,又伤到了?旧伤未痊,您是知道的。” 诸葛宸惊愕地看着她,继而转向太医:“什么旧伤?” “回禀丞相,夫人的胳膊上有道旧伤痕,只要不慎碰到就会疼痛难忍。”正骨大夫并不是第一次给管隽筠看手伤:“夫人早年曾经受过一次伤,伤及骨头。所以每次都很小心。” “怎么回事?”诸葛宸说什么都想不到,管昕昀会让她受伤。 “还是用药吧。”管隽筠警告的眼神看向太医:“要紧吗?” “只怕这段日子夫人都要好好休息了,好像是上次一样。至少要休息一个月以上,手臂不可用力。”大夫从医箱中拿出两剂膏药,转脸看着诸葛宸:“还请丞相把夫人掌住,下官要替夫人正骨。” “别。”听到正骨两个字,管隽筠脸都青了:“能不能不正骨,就这样罢了。” “那怎么行。”诸葛宸把儿子抱过来:“稚儿,看你娘。” “娘不怕,娘不怕。”稚儿胖乎乎的小手在母亲脸上磨蹭着,管隽筠只是听到正骨两个字就已经是心胆俱裂。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那种痛苦就是个男人都受不得。以前为了正骨,曾经痛晕过去。 上次正骨好像也是这个大夫,二哥看到自己那种痛苦,差点把大夫扔了出去。后来还是为了医好手臂上的伤,才算是按捺住脾气,押着大夫治伤。 这一次身边还是环绕着另外两个很重要的人,男人和儿子。儿子还小,等他大了或者能成为依靠。可是男人,本应是倚靠的人,到头来才知道根本就靠不住。 “罢了。”踌躇了一下,管隽筠看着大夫:“要不还跟前次那样?” 大夫摇头:“不必了,这次不会有那么痛了。”嘴里这么说,想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缩瑟了一下。 诸葛宸在她后面坐下,也不担心被人看到什么不该有的举动:“我在后面,要是痛的话你就掐我。” 正骨大夫不着痕迹地摇摇头,把一沓厚厚的厚白布搁到她手臂下面。又点燃了医箱中那盏油灯,紧接着把浓重药味的药油涂抹在自己的手掌上。管隽筠下意识扭过脸,只有她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好痛!”大夫手掌重重落在纤细的手臂上,细腻的肌肤上马上泛起一道道痧痕。管隽筠努力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没想到这次下手比上次更厉害。好像这条手臂要是再按下去就会变成别人的一样,凄厉的声音瞬间迸发出来。稚儿本来还在母亲身边乖乖坐着,听到这种声音马上吓得钻到母亲怀里,哇哇大哭。 诸葛宸把管隽筠搂得紧紧的,她的手指深深蜷缩进手掌里。根本就没有要把手指来掐别人的举止,诸葛宸用力掰开她紧握的手指:“掐我,来。”修长的指甲已经把手心里掐的全是血痕,诸葛宸懊悔不及。要是知道是这样,宁可不碰她。知道她说的是气话,还要跟他计较这么多。 马上诸葛宸就知道,刚才掐自己的时候她有多疼,修长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面,下唇也被咬出血来。泪水在眼角不住往下掉,为了不吓着儿子,她都不肯呻吟出声。 很快母子两个就哭成一团,稚儿的小脸埋在母亲怀里。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正骨大夫才算是停了手:“丞相,幸好来得早。只是一点小伤,不过夫人有了痼疾,三日后还需要再来一次。一个月内不能太多活动。尤其是左臂,夫人昔年坠马之时就曾经伤筋动骨过。这次还要谨慎才行。” “好,我知道了。”诸葛宸看着娇怯怯的她,想象不到她会骑马,甚至还是坠马这么严重:“三日后烦劳你再来一次。” “来,跟爹出去。”诸葛宸看管隽筠面无血色,好像是虚脱了一样:“这样子,需要吃些什么?” “夫人素习惜福养身,倒是不需要什么太油腻的东西。只要夫人欢喜就好。”大夫把摇高放到一边:“还请丞相晚上再给夫人敷上一剂,好的快些。” “嗯。”诸葛宸摊开手掌,手心里十道月牙样的血痕,恰好是十个指甲留下的痕迹:“荣立,送大夫出去。” “是。”荣立在外面恭候着,方才听里面的动静,好像夫人真的伤得很重。看样子又不能轻易了结这段公案了,仙儿那句话说对了。丞相跟夫人就是天生的一对冤家,不遇到一处怎样都好,遇上了就会出事。 稚儿很不情愿被他抱着,不安分地扭动着:“娘,抱抱。稚儿要娘。” “你娘手痛,刚才稚儿也看到了,是不是?”诸葛宸温和地亲亲儿子的小脑袋:“等你娘好了,再抱你。” “先睡会儿。”诸葛宸俯下身给她擦去额头上冰冷的汗水:“让人给你做点吃的来。” “不必了。”管隽筠转过身不想理他,只是这一刻又想到那次坠马的事情。要不是管岫筠非要跟自己换掉那匹熟稔的飒露紫,恐怕就不会发生坠马。为了这件事,哥哥大发雷霆。从那以后家中没有人家中没人提过骑马,只有管岫筠命人给她做了一套专为骑马预备的男装。 但是手肘的伤,因为太医专心疗伤没有留下丝毫的不妥。也不许再有人提起这件事,除了自家人不再有人知道这件事,管岫筠只跟人说是学艺不精。想来现在在南中,马应该骑得不错了。 “小姐。”绮媗跟着何嬷嬷一起出去拜客,回来就听说管隽筠伤了手。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看她面如金纸地靠在榻上。吓得大哭起来:“小姐,这是怎么说的?您自己知道手臂不能用力的,怎么不仔细?” 睡得昏昏沉沉的人听到有人哭,睁开眼看到绮媗的泪眼:“回来了?怎么样了,今儿出去没丢人吧?” “小姐,你的手。”绮媗亲眼见过管隽筠曾经的痛苦,眼前又是这样子:“要是被咱们将军知道了,还不定心疼到什么样子呢。” “对了,说是二哥晚间过来。要是来了就说我歇下了,别叫他看见我这样子。”好像是想起来还有这件事,管隽筠撑着坐起来。 “小姐,一准不是您自己伤的。是丞相?”绮媗擦了把眼泪,换做别人的话小姐绝不会这样子回护。可就是这样,也没见丞相对她好些。先时还想小姐能跟丞相一心一意过日子,只是这么久看过来却不希望这样了。 “行了,我没事了。”管隽筠摆手:“何熙回来了,这些日子就给你把事儿办了。省得每日聒噪得不行。” “看到小姐这样子,奴婢可不敢想那不敢有的心了。”绮媗给她擦去额角上的汗水,微微叹了口气:“小姐,又何必瞒着。奴婢看着小姐出阁后过的日子,都替小姐心疼。”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章 哥哥探病 “你别絮叨了,叫人去预备些东西。等下要是二哥来了,别见我就行了,真要是知道了就说我自己不仔细。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要是他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管隽筠也不隐瞒什么:“不过是歇上两天,也容我好好想想。” “小姐,这大小姐和丞相就是您命中的天魔星。遇到了就没好事。”绮媗给她掩好被子:“奴婢进来的时候,看到别院送来的鲜鱼。给小姐做碗鲜鱼面来。” 管隽筠没说话,靠在床头远远看见管岫筠一身艳丽的红装越走越近:“筠儿,这么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居然还能做好丞相夫人,先时倒是我小看你了。你抢了我的男人,今儿我就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什么南王妃都是荒谬,为什么去南中的不是你?!你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没抢你的东西,我没有。”管隽筠捂着手上的旧伤:“如果可以选,我宁可去南中的人是我。” “哼,你少在这儿假惺惺的。在皇上面前进谗言的人就是二哥,他只认你是他妹妹。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二哥。”管岫筠抬手就是一耳光,眼看就要打上来的时候,却被二哥拉开:“筠儿,小心。” “哥。”看到二哥,管隽筠下意识躲到他身后,还跟小时候一样。 “不怕她,哥哥护着你。”在二哥身后,却隐隐看到诸葛宸跟管岫筠在一起。两人还跟前次在大宫门遥见的情形一样,一直都以为已经百毒不侵,见到这一幕与当初女孩家的腼腆心思还是一样。只是没想到泪水不听话的迸出来,因为哥哥挡着才不会被人看见。 恍惚了一下,好像有人在给自己擦眼泪。不是二哥,一下睁开眼诸葛宸坐在面前。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鲜鱼面:“很痛?我不知道会这样。” “没事。”绮媗那句话说对了,他和管岫筠就是命中的天魔星,凡事只要遇到他们就没好的。刚才见到的事情一点都不像是南柯一梦,好像就是发生在身边一样。管岫筠说的话句句都像是听过,她过得不好必然会迁怒于人。 诸葛宸扶着她坐起来:“先吃点东西,我还要到外头去。你哥哥来了,想要见你。” “我这样子,被他看见你预备怎么说?”管隽筠推开他的手:“我不想在他出征之前,再闹气。二哥已经为我生了很多气,我不想继续下去。” 诸葛宸坐在旁边半晌没说话,手里的面一点点冷下去:“先吃点东西,我看到绮媗端了来。不想她进来吵醒你,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你。” “我不饿。”管隽筠再次推开他的手,很冷淡地看着他:“丞相,这里不是朝堂,不用拿着你对待那些同僚的态度来对我,那些虚应的套子是你熟谙的,我不敢自诩有多了解你,至少比那些人知道得多。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做出悲天悯人的样子,二哥之所以每次对我不放心,就因为我们都知道,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我嫁错了人。你还要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但是我不觉得娶了你是一件错事。”诸葛宸脱口而出,很认真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我跟你说过,就算是你恨我一辈子,我都不会放手。除非我死了。” 管隽筠扭过头:“那就耗着好了。”举起受伤的左手,诸葛宸趁她入睡的时候,又给她套上那枚琉璃指环。看到了毫不犹豫地褪下来,一下淬到地上瞬时粉碎:“不用再拿这些把戏来唬人,真有闲工夫的话,还是做你该做的事情好了。” 诸葛宸气得脸色铁青,金丝琉璃的碎片满地都是:“你歇着吧,我忙完再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摔门出去。 管隽筠捂着受伤的手肘,盯着地上的碎片良久:“如意!” “是,奴婢在这儿。”如意一直都守在门外,听到她叫人赶紧推门进来:“夫人吩咐奴婢什么?” “把面端出去倒了,再把这儿收拾干净。”管隽筠起身到了窗下,望着窗外已经是满树繁花的秋芙蓉:“看到了什么都不许说出去,听到了什么就当自己是聋子,记下了?” “是,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如意记得绮媗教给她的话,不管夫人说什么都答应就是了。夫人不会胡乱发脾气,但是真的计较起来也不是谁都可以宛转的。 “下去吧。”管隽筠摆摆手,在书案前坐下。脑子里不住会回旋着皇帝说过的话,再看哥哥的态度,这件事有多棘手可想而知了。 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语气也不像是诸葛宸说话的口吻。只是觉得语气沉重急躁,总不会是二哥真到了内宅吧?虽然是嫡亲兄妹,也不像是在家里或是未嫁的时候,那样无所顾忌。要是没有诸葛宸陪着,他是不好到了相府内宅的。 拉开门,管昕昀一脸怒气在门首站着,看到曲蜷着的手臂马上明白了:“诸葛宸,是不是?” “我自己不小心撞了,没事了。”管隽筠摆手,屏退一旁的荣立和如意:“哥,进来说话吧。” 管昕昀哼了一声,跨进屋内。管隽筠转身要去掩门,管昕昀叹了口气:“行了,我来好了。真是拿你没法子。” 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管昕昀良久才转身看着跟在背后的妹妹:“筠儿,很多东西错了是不是都无法弥补?” “世上唯一没有后悔药,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不论错还是对,都要走下去。”管隽筠给他倒了盏清茶:“哥,有些事儿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可是也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若不然也不能有人能改变什么。就由着我吧。” “你看看你这样子,叫我放心?!”管昕昀打量着清瘦的妹妹:“瘦成这样,还要替他遮掩。你以为你受的委屈别人都不知道?” “哥,你愿意我做寡妇?”管隽筠跟他对面坐下:“他去了军中,只怕就是死路一条。皇上都许了我不让他出事,难道哥哥就忍心看着我一世孤苦?我们家,没有人不知道这种痛楚的,要不是这样,母亲何至于在家中生殉?至于大哥,更是叫人说不出的委屈。哥哥,这件事别人不懂,我们也不懂吗?” 管昕昀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管隽筠点点头:“哥,算了。他是稚儿的父亲,这是什么时候都不能变的事实。我不想在横生枝节,皇上那边好容易不追究了,就算是替我着想。” 管昕昀盯着她半晌:“若是父亲还在,这件事岂止今日这样!” “若是父亲尚在,我不会嫁给他,也不会是今日这样子。”管隽筠眼圈蓦地红了:“哥,绮媗有次跟我说,要是没嫁给他,而是找个真心对我好的,该多好。做什么丞相夫人,哪怕就是凤冠龙袍我都不稀罕。只是既然做了,那就安分守己好了。” 管昕昀看她泪容满面,心底也不是滋味。还跟从前在家的时候一样,把她拉到面前:“好了,是哥哥不好,这些事儿咱们慢慢来。要是真的不想在这儿,就回去住段日子。” “刚过来几天,怎么好回去。”管隽筠很快止住了眼泪:“哥,你要是出去了就别想家里这么多的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做。” 管昕昀叹了口气:“你就是太懂事,什么事情都在自己心里装着,我也只能是见一半不见一半了。” “稚儿呢?”管昕昀坐了很久都没看见外甥:“怎么不在你这儿?” “看我不舒坦,乳娘抱到祖母那边去了。”管隽筠不以为意:“大了,就淘气了。” “你不也是一样,不论是到了什么时候,在哥哥面前你都是孩子。”管昕昀满是怜惜地掠过妹妹的头发:“筠儿,要是能从头来过的话,就是狠心把你嫁出去也不叫你跟如今这样为难。” 管隽筠涩涩一笑:“命中注定的事情和人,不管走多远都会遇到。躲不掉的,算了哥。” 管昕昀站了一会儿,骨节捏得用力而显得苍白:“好了,二哥得先出去。虽说兄妹至亲,到底在这儿呆久了不合适。” “走的时候叫人来说一声,哥。”跟在管昕昀身后送他出去。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一章 又来了个涟漪 手臂还在隐隐作痛,管隽筠睡在被子里觉得哪里都烫得炙手。把身上的被子踢去了大半,脚露出来才觉得好些。 一双手不动声色给她把被子盖了上去,温热的躯体在身边躺下。手掌探上额头,马上缩了回来。 “喝点水,有点发热。”端来一盏微热的茶水放到枕边,诸葛宸慢慢扶起她:“还是让太医来看看,这样可不行。” “热。”一盏茶和得干干净净,手臂简直触碰不得。只要沾上了就疼痛难忍,诸葛宸抱着她躺下:“等会儿天亮了,就让太医来看看。” 管隽筠向里侧了身,不想理他。手臂却扭得难受,只好把手臂搁在腰间努力减轻疼痛。诸葛宸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揽进怀里:“安安静静睡会儿,这都三天了还是这样子难受。” “不必了。”管隽筠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天亮了就好了。” “我不知道,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诸葛宸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如果知道的话,不会那么做。” “你应该去问管岫筠,她的马受惊了,把我从马上掀了下来。”管隽筠背对着他:“丞相该觉得很欣慰,你们俩做了同一件事。”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把她抱进怀里,努力让自己不碰到她的手臂。只是很轻却又带有独占性的姿态,不想她再疼。 儿子已经到了母亲身边蹭了好几次,希望母亲能再像平时一样抱着他,可是撒娇了好几次都没有得逞,只能是跟母亲亲了两下就被乳娘抱走了。 诸葛宸也觉得怀中女人的温度炙热不堪,只好放开了一些。起身搅了把帕子给她擦拭额头:“好些了?” 管隽筠推开他的手:“别碰我。” “不管我做了什么,你该给我一个可以弥补的时间,很多事情都是我在自以为是。没有想过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让你很难受是我的不是。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诸葛宸没有放开手,把她搂在怀里让她睡得舒服些。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躺着。这种话听过很多次,也不想再让自己受伤。人的心一旦受伤以后,想要愈合比起手臂上的伤更难上千万倍。 “娘。”稚儿歪歪扭扭到了母亲身边,好些天娘都不能抱他。所以就算是到了娘身边,说话都是扭扭捏捏,怕又跟前些天一样,娘都不能抱他。 “不要娘抱抱了?”管隽筠蹲下身抚摸儿子的小脸,忍不住亲了一下:“看看娘的手好了没有。”尝试着把儿子抱在怀里,手臂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还有点不舒服,隐隐硌得慌。 “娘不要稚儿了,都不带着稚儿睡。”稚儿委屈地对着手指,他不会叫那个字。管隽筠也没想过要让他学会去叫,所以稚儿明知道有个人挤掉了他的位子,每天晚上霸占着母亲,也知道这个人是谁,就是不会叫那个人是谁。 “今晚娘就带着稚儿睡。”管隽筠抱着儿子坐下,如意给她倒了盏菊花茶:“夫人,老夫人有请。” “什么事儿?”管隽筠把儿子放到身边,从食盒里拿了一粒糖莲子给他:“我刚从老夫人那边过来,什么都没说的。” “是老夫人娘家的亲戚来了。”如意谨记着绮媗的话,在管隽筠面前是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 “老夫人的娘家亲戚?”惊诧了一下,老太太娘家只是世代书香,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绝少有人来往。偶尔听她提起,也只是娘家那边的兄弟姊妹不甚得意,甚至是不够出息。所以从来不跟自己谈这些。 如意点点头:“好像是老夫人娘家的兄弟带着侄女儿来走亲戚。” 恐怕又是类似于青鸾那样的表兄妹吧,管隽筠觉得挺有意思的。老太太似乎忘了,她自己也是女人,很想往诸葛宸身边塞个人。最好是能够跟她血脉相连的,只是青鸾的下场应该是看着清楚的,青鸾就因为骄纵太过,甚至想要取而代之。只是她忘了,很多东西不是一个娇纵的宠姬能够得到的。 “好,我就来。”管隽筠点点头,吩咐如意拿了件竹叶青的长裙换上,把稚儿的小嘴擦干净:“我们到太太那儿去,稚儿要给太太请安。” “稚儿听娘的话,给太太请安。”稚儿点头,管隽筠蹲下身整整儿子胸前的长命锁和寄名符:“稚儿最聪明。” 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本来还是隐隐作痛的手臂也好多了。只要儿子在身边,只要他高兴就什么都好。 果然是如意说的那样,老太太身边多了个很标致的女孩子。眉眼间还有王夫人的影子,可见是跟她血脉相连的人。想要自己的娘家人到身边来,能够继掌相府大权还真是一件值得深究的好事。 “涟漪跟她哥哥到城里来走走,想在我这儿住些日子。你看着安排到哪一处合适?”王夫人看着坐在下首的管隽筠。 “您觉着哪一处好,就在哪一处好了。”管隽筠绝不说出要把她安置在哪里,在王夫人心里除了自己住的那个院子,别的地方都安置不下她家的王涟漪。不如跟着王夫人住,也叫别人挑不出错,总不能说王夫人身边的人,对这个王家小姐不够恭敬小心吧。 “我要跟着姑妈住。”王涟漪一点都不怯场,很欢实地拉着王夫人的衣摆:“姑妈,就您这儿住着舒坦。” “好好好,都依着你,想在哪儿住都成。”王夫人点头应了,管隽筠把稚儿抱在膝上,正轻拍着儿子睡觉。好像还没见过王夫人笑得这么得意,就算是诸葛果在她边上,都不会这样子。 “既然是涟漪要住在这边,我马上叫人去收拾出来。”管隽筠微一侧身,如意赶紧过来:“夫人。” “写个帖子给绮媗,就说是涟漪小姐这些日子住在咱们这儿,所有的例份都跟小姐在家的日子一样。”管隽筠声音不大,足够上面的人听见。王夫人脸色不是很好看,诸葛果的份例那时还是未出阁的女儿,一月不过是二两银子。侄女儿住在这儿,只有这个份例,虽说不低却也不高,有点叫人脸上挂不住,但是这话自己要是出来争,却又是没有任何争的理由。 “由着你吧。”说话的时候,比之于先前的笑意盎然就有些僵硬。 “要是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过去了。”管隽筠并不打算多呆,虽然跟王夫人不像是先前那样僵持,只是婆媳能坐下来说话,也不过是面上过得去而已。况且王夫人身边还有个千娇万宠的侄女儿,越发不用在这儿杵着。 “表嫂,我想去看看您住的院子。刚来,我怕走错了路。”王涟漪娇笑着过来,想要伸手去摸摸稚儿的小脸,管隽筠下意识地把儿子护在怀里,顺势挡开了她的手:“庄子上送来的帖子只怕到了,我便是想要陪着你四处看看,都不得脱身。如意,你陪着涟漪小姐四处走走。” “是。”如意马上过来:“小姐,奴婢陪您去看看。只怕后面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正是时候。” “我要跟着表嫂四处走走,你就不必了。”王涟漪一脸甜腻的笑意:“表嫂去看庄子上送来的东西,我也跟着学学。” “行,只要你不嫌絮烦。”管隽筠微微一笑,不经意间的一扭头,王夫人脸上一种莫测的笑容。真的是想好了,眼看着青鸾没捞到好处,而王夫人也是绝不会答应,骊珠那种外族女子在这儿太过招摇,那么也就只有自己亲自出马了。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二章 出京 把昏昏欲睡的儿子抱在怀里,跟王夫人福了一福退出了上房。王涟漪跟在管隽筠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仙儿嫁给荣立之后,开始学着打点相府在外的各项事宜。很多时候都不在管隽筠身边,绮媗又要学着各项庆迎贺吊的礼仪,就剩下如意跟着管隽筠。当管隽筠刚到花厅,仙儿手里正好拿着相府田庄的册子进来:“小姐。” “怎么是你拿来?”管隽筠望着仙儿微微一笑:“不是说你在外头还有不少事儿要做的,这就回来了?” “就因为心里念着小姐,急急赶了回来。”仙儿福了一福,看到管隽筠身边的王涟漪:“小姐,相府来客了?” “老夫人的内侄女。”管隽筠也不避讳:“庄子上有什么事儿?” “也没大事,只是前些日子小姐吩咐的祖茔上的事情,我去看了,没什么事儿也就不烦小姐了。”成亲以后,仙儿比先时爽利不少,有时候还是透着娇憨,不过言语间不像先前那样时时都会红脸了。 王涟漪以为仙儿会给自己见礼,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都没见动静,一张脸顿时耷拉下来,管隽筠视而不见,照例在平日做的小几前坐下,王涟漪这才发现根本没有自己坐的位子。如意刚要叫人端个矮凳过来,仙儿笑道:“小姐,这份册子是田庄上专程给您一人看的。我可是一路上都用锦袱包裹得好好的。您瞧,可是这样子?” “行了,我看就是。”管隽筠点点头:“等会儿去看看绮媗,也就是这两日了。你少打趣她,但凡是你们见到就是唧唧喳喳不停。” “是。”仙儿笑着答应了:“奴婢来的时候,看到吩咐传饭呢。还是奴婢伺候小姐用饭后再走好了。” “好,我还有事要跟你商议。”管隽筠翻看着册子,王涟漪想凑过去看看上面写的什么,仙儿却站在管隽筠身侧不许人靠近。看了半晌,觉得有些不对榫,抬起头看着仙儿:“这笔账目不对,是个什么缘故?” 仙儿点头:“送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跟奴婢说过,说要细细回明夫人知道。” “等会儿跟我过去。”管隽筠起身捋捋裙角:“去看看,乳娘把稚儿抱到哪儿去了。就要用饭了,稚儿先时就在吵着要吃的。” “是。”如意点点头,退出花厅。 “丞相。”仙儿刚要跟管隽筠说什么,抬头看到诸葛宸未换朝服从外头进来,福了一福:“给丞相请安。” “大哥哥。”不等诸葛宸答话,王涟漪已经笑吟吟地走过来,轻轻盈盈福了一福。截然不同的两张脸,仙儿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识看向管隽筠,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都有些心急。真是前门去虎后门进狼,这才好了几天,就又来了一个什么表小姐。 这个表小姐跟前面那两个还真不一样,那两个好歹都是纸老虎不能怎样。可是眼前这个可是有老太太做靠山,到时候来个一哭二闹的,谁招架得住? “哦,涟漪。你什么时候来的?”诸葛宸看也不看,大步过去:“舅舅好?” “我刚来呢,要跟表嫂学规矩。大哥哥就回来了。”王涟漪几乎是挨着诸葛宸坐下,管隽筠刚好起身把自己坐的锦墩让给了诸葛宸,看这样子带着仙儿转身出去。 “我有事儿跟你说。”诸葛宸喊了一声,好不容易这几天不是耷拉着脸了,但是说的话寥寥可数,这件事只能是跟她商量,才会急得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过来了。 “我还有事。”管隽筠头也不回带着仙儿出去。王涟漪嘟着嘴过来:“表嫂真是不知礼,大哥哥跟她说话,竟然这样子。” “涟漪,这是内宅。”诸葛宸扭过脸:“你该去正院,我还有事。” “大哥哥,这么多年没见,你都不理我了。”王涟漪根本就不把他的冷淡看在眼里:“表嫂那样子,还要跟着去找她。” “你管得太多了。”诸葛宸摆摆手,不想听她说下去。转身离开了花厅。王涟漪双颊涨红,呆呆站在花厅里。 “涟漪就是这样,从小就没规矩。别跟她计较。”诸葛宸到了小书房,管隽筠正在听仙儿说起田庄上的事情,仙儿看他进来,只好是找了个托词退出去。 “啊?”管隽筠一心想着仙儿说的事情,到了合适的时候,最好能去田庄一趟,这是仙儿说的话,也是她心里正在盘算的事:“哦,婆婆的侄女儿,又是个孩子,我跟她计较什么。” “我要出去一段日子。”诸葛宸抿了一口手边清冽的铁观音:“最多一月回来。” “军中?”管隽筠手里的笔未停,听到这话却很留心。 “不是。”诸葛宸摇头:“是有要紧的事情,我要去江南一趟。” “江南?!”管隽筠看了眼手里的卷册,心底泛起一层疑窦。田庄上的事情是仙儿刚才说的,仙儿和荣立夫妇令人每日料理相府外事,其中很要紧的一点就是知道诸葛宸每日在外头的各项事宜,荣立不会瞒着仙儿,仙儿不会瞒着自己,就是这样一层层一点点,却没听见仙儿口中说出一句不宜的事情,这时候到江南,会是什么事? 诸葛宸点点头:“一个月的时间,就回来。” “我让人去收拾东西。”管隽筠心底有太多疑问,宰相跟皇帝有一点是一样的,没有危急大事,不得离京。就算是兵家大事,也有大将主持处置。宰相赞襄政务,鼎鼐之责。有些拿不准,总不会是瞒着自己到军中去吧? “我让人收拾好了。”诸葛宸拦住她,小书房里没有别人。就势拉住她的手:“今晚别赶我走,嗯?” 管隽筠轻轻抽出手:“只怕不是去江南?”下一刻已经被诸葛宸抱进怀里,下颌抵在顶心上。诸葛宸很久都没有这样抱着她过,就算是两人晚间同榻而眠,也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是去江南。”诸葛宸摩挲着她的秀背:“一个月之内一定回来。”低下头想要亲上她清瘦的脸颊,管隽筠推开他:“一个月,好吧。” “稚儿呢?”诸葛宸被她再次推开,很有些悻悻然:“回来就没见看见他闹腾。” “乳娘抱下去了。”管隽筠依旧做回自己的事情,诸葛宸还是一身朝服坐在她身边:“那就剩下我跟你两个人。” “还是先去婆婆那边,好像是说表妹要在府里住段日子。”管隽筠头也不抬,很用心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诸葛宸起身掸掸衣摆:“我先去看看。” 管隽筠盯着他的背影良久,手里的笔已经搁在笔架上:“仙儿,进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仙儿没走远,一直都在外面等着。 “好好的去江南?你们在外面听说什么了?”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上次在皇帝说的那件事成真,二哥还会有顾忌,至少二哥真的不希望自己再受伤害,可是皇帝就不一定了。江南?好端端的往江南走,不可能是无意为之。 “奴婢不知道。”仙儿摇头:“小姐以为是什么?” “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我就真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管隽筠还是不放心,如果是在京城,真要是惹急了还能有点办法转圜。真要是在外面,又是他非去不可的地方,出了事都还蒙在鼓里。那时候再担心就晚了,毕竟时不我待。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三章 送回去 “母亲。”诸葛宸到了上房,王夫人正由贞娘服侍着吃完一碗枸杞菊花羹。 “这会儿回来了,正好。这是涟漪那丫头带着人刚做好的枸杞菊花羹,清甜得很。吃一点去去燥。”王夫人笑道。 “好。”诸葛宸在母亲注视下坐在一旁,贞娘已经端了一盏枸杞菊花羹过来放到诸葛宸手边。 “见到涟漪了?”王夫人看儿子吃了半盏才道:“一晃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刚才还和我说,这大哥哥说话都是爱理不理的。” “长高了。”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碗:“还是跟以前一样,闹腾得不行。”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会跟以在从前一样闹腾。这次来京城,你舅舅舅妈多少都是舍不得。可是女儿大了,凡事都不能跟从前一样。”王夫人看着儿子:“涟漪小的时候,常喜欢跟在你后头。果儿都没像她那样子粘着你。” “果儿嫌我爱说她。”诸葛宸和煦一笑:“母亲,儿子要去江南一趟,总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在外头一切小心。”王夫人笑笑:“你还记着小时候你舅舅说的话,要把涟漪给你做媳妇。只是如今有了你媳妇了,我也不想失信于人。涟漪不像是青鸾那样子,到底是不够家世清白。我想你媳妇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况且是姑表亲,亲上加亲。你跟涟漪又是一处长大,自然是会和睦得紧。涟漪跟我说,你媳妇倒是个好相处的。不如等你回来,就给你们办了这场大事,也好了了我一桩心事,我跟你舅舅也好有个交代。” 诸葛宸脸色顿时冷下来,看向上面侃侃而谈的母亲:“涟漪大了,就该找个合适的婆家。如果说从前说的话都要当真的话,果儿就不该是跟姜辉成婚。怎么果儿许配人家的时候,母亲也没是不是有过那些闲话在先?”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果儿的婚事是你父亲订下的。先时跟涟漪他大哥的婚事,幸而不成。要不看如今这样子,岂不是要让果儿做一世的望门寡?”王夫人打断诸葛宸的话:“你是果儿的亲哥哥,这种话你也能脱口而出!” “母亲这话既然是在指责儿子的不是,涟漪的事情难道不是从前的话不能当真?”诸葛宸豁然起身:“母亲,我是有家室的人,至于纳妾不纳妾,自然该是我夫妻间商议的事情,这等事我们自然是有计较的。” “你们有计较?!成亲这么久只有稚儿一个,难道不知道你是兼祧两房!前头两三个都被你媳妇不动声色打发了,这次可没这么容易。我实话跟你说,涟漪进来可不是做妾的事儿,平妻这件事并非不可行。”王夫人一改先时的笑容可掬。 “平妻?!”诸葛宸惊愕地看着母亲,怎么会说出这种没轻重的话来:“母亲,您或许是忘了丞相夫人是一品诰命的品轶,况且我们是皇太后做主,皇上亲自指婚的婚事。就算是有平妻,也应该是跟我身份相匹配的出身,涟漪就算是您的侄女儿,也不过是白丁之女,哪怕家中有家赀万贯,也不过是因为您的缘故。而管家是什么身份,但凭一个涟漪就像是跟她一样的平妻身份,恐怕做上了家谱的妾都是不可行的事情。”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了!”王夫人提高了嗓门,她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事情,就是娘家不够煊赫。 尤其是从她兄弟这一辈开始,除了她是丞相夫人以外,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光耀门楣的份上。女儿一旦出阁之后,再有本事也是夫家的。原以为侄儿可以出来做官,才会想到把女儿诸葛果嫁到夫家的心思。可是刚到二十岁的侄儿却急病夭折,从那以后可以说是王家一蹶不振。当初嫁到诸葛家,也是因为家世清白,父亲是饱学鸿儒才有了这门婚事。王家是不是长久富贵下去,是一个叫人不得不去想的事情。 如今看到儿子成婚这么久,始终只有一子,再没见管隽筠有孕的消息。侄女儿正当妙龄,嫁给别家不如嫁到诸葛家来。管隽筠出身高贵,甚至比皇帝**中的皇后贵妃,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就注定了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不可能跟自己同心。与其任由她掌管相府,何不把侄女儿拉进来。若是生下一儿半女就能跟她比肩,日后谁的子嗣更出挑,自然是谁做主。长此以往,还怕王家能不出息? “是,涟漪的婚事儿子放在心上。若有谁家出息的子弟,自然替她青目。”诸葛宸很自然的说道。 “那我就要去问问你媳妇,丈夫若要娶二妻,她答应是不答应。”王夫人声音变得很僵硬。 “母亲不用去问她,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一人说了算的事情,好好的又去问她做什么!” 诸葛宸立在桌前:“母亲,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先过去了。” 王夫人恼怒地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我养的儿子可是真有出息,如今是做了高官就把媳妇捧上了天。可怜我一把年纪,想在儿子媳妇手里吃碗安乐茶饭都不行,这可是要诸葛家的列祖列宗看看,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肖子孙来!” 诸葛宸立住脚,转脸看着王夫人:“母亲安享晚年,儿子没有半分不是,只是娶平妻这件事,不论放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行。母亲若是一意孤行,儿子也只有不肖了。”说完大步离开了上房。 贞娘一直立在门外,听到母子两人针锋相对的话语,吓得脸色都变了。第一次看到王夫人怒不可遏的样子,而诸葛宸更是毫不犹豫全都顶了回去,而且把所有的不是全都承担下来,真不知道王夫人会不会去找管隽筠的事情。 不知不觉之间,都会去想管隽筠会怎么做。绮媗和仙儿相继被管隽筠嫁出去,而且找的人家都是很不错的人家。这是相府上下所有婢女为之艳羡的事情,先时还以为是夫人为了笼络人心,尤其是为了把丞相抓在手里,才会让仙儿跟丞相有了那种事,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荣立早就对仙儿有心,而骊珠为了勾引丞相,偷下迷香最后却意外成全了仙儿和荣立。 夫人不仅没有怪罪,还很贴心给二人置办房舍,准许两人做了夫妻。这要是放在老夫人当家的时候,恐怕一个败坏门风就够瞧了。 贞娘试探着往屋里探了探头,王夫人怒不可遏坐在桌前。想了想还是不要先进去,等会传饭的时候再进去,也免得说是有意在外窥探偷听,那恐怕又是一个说不清楚。 “传饭吧。”管隽筠以为儿子会是跳脱不羁地进来,没想到玩累了就在乳娘怀里睡着再抱进来,示意不要吵醒了稚儿,亲手给他盖好被子。一扭头诸葛宸冷着脸站在门外,略微迟疑了一下吩咐如意:“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拣两样好的送去给老夫人添菜。” “不必了,我们自己用饭。”诸葛宸打断她的话,已经在桌边坐下。 如意赶紧带着小丫头进来,把食盒里各色肴馔都放在紫檀桌案上。还有一壶新酿好的菊花酒,放在桌角。诸葛宸不耐烦地摆手:“都下去,不用在这儿站着。” “是。”没敢继续在这儿站着,如意带着小丫头退了出去。 诸葛宸自斟自饮三杯酒后,看向一边默然不语,安静吃着晚饭的管隽筠。将一筷子菊花鳜鱼夹到她碗里:“你要多吃些,我不在家这段日子自己多加小心。” “母亲那边辞行过了?”瞧见他余怒不息的脸,管隽筠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汤:“方才荣立来回话,说是都预备妥当了。” “不论是母亲跟你说什么,都推到我身上就行了。”诸葛宸放下酒杯:“什么你都不用管,该怎么还是怎么做好了。” “什么事儿?”管隽筠隐隐猜到的还是他出京的事情,自从上次在御书房皇帝说过那番话以后,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担忧。二哥对他也是满腹不忿,若是继续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加上那天绮媗说过的南中的事以后,这样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在心头,居然没有一个人给以分担。好像是有个千钧重担让人无法好好喘口气。 “明日我走之前就要人送涟漪回去。”诸葛宸已经下定决心要决断母亲这份心思。 “送涟漪回去?”管隽筠看着他:“才刚来就叫人送回去,母亲心里不好过。” “不送回去怎么着,留在这儿闹个天翻地覆?我不在家,再跟你说要给我娶平妻?还嫌过得太平了?”诸葛宸忍不住说出来。 管隽筠放下碗箸:“母亲想要丞相娶涟漪做平妻?” “是。”诸葛宸没有否认:“没那个必要。” 管隽筠朝外面招招手,小丫头进来伺候她漱口盥手。旋即起身到一边坐下,从得知王涟漪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要么不出事,要么就是这么个结果。只是诸葛宸的态度是事先没有想到的。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四章 摆明欺负人 “此事未尝不可。”屋内再次只剩下两个人,管隽筠手里拿着给儿子做的小衣裳,很仔细地做着最后的花样子:“涟漪是婆婆的内侄女,不是外人,自然是比外头的人好。想来是跟丞相一处长大,总比别人来得亲近。” “我只有一个妻子,不用什么平妻。”诸葛宸换了家常的衣服,坐在一边的软榻上:“至于别的事情,不是你操心的。我全应了就是了,凡是都是我不答应。” “丞相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就是婆婆不说要把涟漪许给丞相做平妻,我也让人在四处看看,可有相配的淑女,若有好的便要人匹配八字了。”管隽筠低垂着头,认真做着针线。 “不用。”诸葛宸起身夺过她手里的针线,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明儿我就走了,我们今晚不别扭,你也不赶我走好不好?”说着已经蹭上她细腻的脸颊:“好久好久,你都没让我挨着你了。” 管隽筠把手肘挡在两人之间,诸葛宸不敢用力:“手还疼不疼?那天大夫诊脉说已经大好了,还要仔细才好。” “明日丞相还要出远门,早些安置吧。”躲避着他的手和唇,很不习惯这样的接触。尤其是诸葛宸每次做出的亲昵举动,已经不再像刚成婚时候那样了。曾经很想把他当作自己这一生的依靠,全心的信赖。后来才知道那样想真的是错了,一切都只能是自己做自己的依靠。毕竟还有个儿子,儿子慢慢长成以后,也要他争气才好。 诸葛宸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别闹了,好不好?就这一次,依了我?”管隽筠扭动着身子,却被他紧锁在怀里:“我好想你,我不会再让身边出现别的女人。我只有你,知道吗?” 管隽筠低垂着眼帘,脸颊微微侧着不去看他的脸和眼睛。只是低头盯着裙摆下微微露出的鞋子,忽然觉得自己身子腾空了。诸葛宸打横抱起她,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手不由自主抓紧男人的衣襟。 诸葛宸一笑:“这就急了?”大步把她抱到榻上,很轻地解着衣衫的系带。管隽筠扭过脸看着帏帐上绣着的精致云纹,诸葛宸修长的手指勾动着亵衣上的缎带,管隽筠脖子上戴着一串圆润饱满的珍珠项圈,是用缎带串成的,同样也是亵衣上的系带。诸葛宸笑着解下来:“只有我才知道,怎么解下这串珍珠。” 随着他手指的滑动,管隽筠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掐到他厚实的肩胛上。诸葛宸闷哼了一声:“该给你修修指甲的。”嘴里如是说,却俯下身含住她娇艳的红唇,跟她的唇舌勾缠不休。 “嗯。”不经意间,娇软柔媚的呻吟溢出来。一双美眸似睁非睁看着在身上忙碌不休的男人,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伸手去抓被子却在男人腰上摁了一下。本来就是索求无度的男人,举动越来越凌厉。就连身下结实厚重的紫檀大床都发出暧昧的吱嘎声。 “你……”女人只能是带着娇嗔的埋怨,轻轻捶了他一下。紧接着又是暧昧勾人的声音溢出来,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怎么了?” 女人想要转过身不理他,却被他固定住四肢动弹不得。只好放任这个男人带着她攀上巅峰,娇吟夹杂着喘息在帷帐内回荡不休。 诸葛宸心满意足地拥住怀中疲惫不堪的女人,锋利的牙齿细细啃啮着她白嫩的耳垂:“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不许再这样子冷落我。我知道你想我的。” “唔。”管隽筠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侧过身朝里面睡了。男人从后面环住她,抵住她的顶心。手臂搭在纤腰上,将她捞进怀里。 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侧过身还能感觉到他留下的气息。腻在被子里不想起来,回想着夜间说过的话,不自觉地一笑。 “娘,娘。”稚儿在帏帐外踢踢踏踏不停:“不要乳娘,要娘。” “夫人?”乳娘低低叫着。 “嗯,让稚儿进来好了。”穿好寝衣,拥着被子坐起来。乳娘不好进来,只好看着稚儿将帷帐掀起一个小小的起伏,然后钻了进去。 “娘,娘昨晚又骗稚儿。让稚儿跟乳娘睡。”稚儿不依地嘟囔着。管隽筠把儿子抱到被子上坐下:“今晚开始,娘就带着你睡好不好?” 稚儿睁着大眼睛在屋里四处看了一遍,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好哦。”一面拍手,一面凑上去亲了母亲一下:“娘,亲亲。” “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如意端着热水站在绣帏外面。 “知道了。”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进来。” 如意把热水放到盥沐的水盆边:“夫人,丞相是五更天的时候,带着荣侍卫一起走的。奴婢听说,还有外间的车舆在府外候着。丞相吩咐,府里一切都是听凭夫人安排。” 管隽筠专心在妆台前匀脸,从铜鉴的倒影中看到儿子在身边玩闹:“稚儿,等会儿早点咱们吃什么呢?” “糖糖。”小家伙最近迷上了厨房做好的各色零嘴,尤其是松子糖和核桃酪,让他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早饭不能吃糖糖,山药酥好不好?”那天太医给儿子循例诊平安脉,说是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虚汗,多吃山药和芡实就要好很多。 “稚儿不喜欢山药酥,不好吃。”稚儿对着白嫩的小手指:“娘,稚儿喜欢跟娘在一起。” “等稚儿以后长大了,就不能跟娘在一起了。”很早就开始盘算,什么时候该要给儿子启蒙,甚至是该要谁来给儿子启蒙。别人家父子都是天生的契合,可是诸葛宸跟稚儿不像。诸葛宸很疼爱儿子,但是稚儿不像是。其实教过他叫爹,但是不论怎么哄着都不肯叫出来。绮媗那天悄悄的说,丞相跟小公子像是前生的冤家似地。 “夫人,可以用早饭了。”小丫头把早饭摆到桌上,绮媗进来福了一福:“小姐,有件事要跟小姐回。” “你说。”夹了一个茯苓饼在手里,往里头夹了不少儿子喜欢的红绿丝和松子核桃酥:“稚儿,慢慢吃。” “小姐,昨儿接到一个帖子。先时小姐不是吩咐说,老夫人家的涟漪小姐比照果儿小姐的份例么,昨晚上老夫人把人找了去,要照着小姐的份例给涟漪小姐。”单单是看这个就知道是在打什么心思,担心自己弄错了还去找了仙儿问清楚。 这不问还好,一问马上知道事儿不好了。又是那些故事要重演,不过听说丞相为了这件事,居然跟老夫人闹了个不欢而散。这可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跟我一样的月例?”管隽筠刚吃了两口元宝汤:“老夫人怎么说的?” “老夫人没叫贞娘去传话,还是让沙嬷嬷去的,沙嬷嬷也是一头雾水。我正在那边理东西,听见这话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新鲜花样儿,后来去问过仙儿才知道。为了这件事,丞相还跟老夫人闹别扭了,丞相过来这边,老夫人就让人去传话了。” “我的份例府里是有一份,只是在宫里还有我的份例,是不是也要写个白折子进宫去请旨?!”管隽筠喝了两口汤就放下了:“行,我知道了。等会儿还要我过去,看看还有什么新鲜说法好了。”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松口。好好的,又来个什么表小姐。真以为咱们好欺负似的。”绮媗早就不用伺候管隽筠用饭了,看身边没有别人,马上捧来了巾栉和漱口的茶。 “你以为我真那么没用?”管隽筠漱过口,稚儿手里的茯苓夹饼也吃了大半个。端起一旁刚刚好的牛乳:“来,咱们喝点牛乳。” “娘,我也要去太太那儿。”稚儿喝了大半碗牛乳,擦过嘴巴。手里拿着管昕昀上次带来的小玩意儿:“这是舅舅带来的。” “还知道是舅舅带来的。”管隽筠把儿子抱起来:“稚儿,要是有人欺负娘,怎么办?” “有稚儿,就不许别人欺负娘。”稚儿好像是小大人一样,趴在母亲肩膀上:“舅舅告诉稚儿,娘是不许别人欺负的。所以稚儿会护着娘的。” “还是小公子好。”绮媗笑起来。管隽筠扭过脸看着她:“你且甭管这些事,我让仙儿回来是跟你张罗你成亲的事儿的。别叫人家何熙等久了,何嬷嬷也是不止一次跟我提过。巴望着你早些过去,你也不小了不许再拖延不办了。” “是。”绮媗红了脸,还是很快答应了。 “夫人,时候差不多了。”如意看着小丫头端着用过的早饭出去,赶紧进来:“老夫人都叫人来催了两次了。” “知道了。”管隽筠还是看着绮媗:“你别跟过去,本来就在摘我的错儿,看到你还不跟火上浇油似地。” “是,奴婢不敢去给小姐添乱。”绮媗笑着把东西收拾好:“小姐,奴婢这会儿就去做小姐吩咐的事儿。过会儿来给您复命。” “嗯,去吧。”管隽筠点点头,把稚儿交给外面的乳娘,带着如意和丫鬟嬷嬷们往上房去了。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五章 绝不可行 “给您请安。”到了上房,王夫人脸色便不好看。坐在正面榻上,嘴角微微朝下撇着。一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呕了气,又不能发泄出来。只怕谁要是撞上,就是一头的晦气。 “稚儿,到太太这儿来。”王夫人嘴角扯起一丝僵硬的笑容:“难得稚儿这么大了,也还没个姊妹兄弟,倒是让孩子也没个伴儿。” “还好,稚儿也还算是跳脱的。”没想到会用这么拙劣的藉口来说这种话,难道诸葛宸那么多姬妾的时候,就不担心这件事了。如今看到自家的侄女儿,才开始担心诸葛家子嗣不够繁茂? 稚儿本来是在母亲身边玩得好好的,因为看到乳娘手中的蝈蝈笼子,伸手要了过来。歪歪扭扭跑到王夫人裙边:“太太,蝈蝈儿。” “稚儿,要是有个弟弟好不好?”王夫人逗弄着孙儿粉嘟嘟的小脸。 “不好,稚儿不要。”稚儿摇头:“娘说,只有稚儿一个。” “你娘只有你一个,太太这儿要是再有一个弟弟,不就可以跟稚儿一起玩蝈蝈儿了?”王夫人看了眼一旁的管隽筠,一脸大不以为然的神情。 稚儿连连摇头:“稚儿不要。”摆脱了王夫人的手,跑回到母亲身边:“娘,稚儿的弟弟也要叫娘。” “那稚儿要不要?”管隽筠抱起儿子:“稚儿说好不好?” 稚儿对着手指想了想:“不好,那样稚儿就不是宝贝了。”说着贴在母亲脸边,抱着母亲的脸狠狠亲了一下:“娘不要稚儿了?” “怎么会,臭小子。”管隽筠把儿子抱得紧紧的。王夫人脸色非常难看,母子俩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先时儿子宠她宠得有些没边,准许她去别院住了那么久。继而又回娘家住了好久,都不把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放在眼里。 自然是她娘家太好,又有皇太后皇后为她做主。更加是不把自己这个出身不如她的婆婆放在眼里,只是一万年也是婆婆。想要当家作主,媳妇熬成婆还要好久的。 “事儿到了这时候,我也不瞒着你。涟漪是我侄女儿,打小就跟宸有了婚约。只是你们是皇太后做主指婚,自然是你先过门。如今涟漪已经是及笄之年,自然是应该遵守当初的诺言,早些完成婚事。”王夫人看向管隽筠的时候,已经是换了一副口吻。 “是,只是当初青鸾来的时候,婆婆也说过这是跟二叔约定的。媳妇不知道,当初给夫君订了几门亲事。这样子总该有个头绪,要不今儿来一个明儿来一个,也认不真。仔细怠慢了谁去?好在都是亲戚,就是有所怠慢也能通融一二。”纤长的手指顺了顺压裙的如意绦:“况且幼年间说的话,如何当真。就像是婆婆方才问稚儿,要不要弟弟。稚儿也说不要,倘或日后有了一个,稚儿岂会不要?自然是同母所出,益发是亲近了。” “这话说得可是有理得很。”王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依着你说,我们昔年的承诺就不作数了?” “这个作数不作数,媳妇可就不好说。涟漪是您的内侄女儿,是夫君的表妹。”管隽筠微微抿着嘴角:“论亲戚,没有比这更亲近的。只是到底是亲戚,您不也是爱若珍宝,岂能让她受了委屈。真要是嫁过来,可就是做妾做丫头。可就真是委屈了。” “什么做妾做丫头!”王夫人忍不住提高了语调:“平妻!” “平妻啊!”管隽筠故作惊讶地看着王夫人:“那就是跟媳妇比肩了,只是这出身也该一样。”没有继续说下去,王涟漪的父亲是白丁,除了是相府姻亲以外,没有任何功名可循。单单是这一条,就不能相比。 王夫人气得牙痒:“相府姻亲,还不够?” “媳妇儿说了不算,既然是平妻的话,等媳妇着人写了白折子送到皇太后跟前,听凭圣断。”管隽筠一笑:“丞相平妻非比旁人,自然是要皇上皇太后准许才行。不能只是慌忙着选定,要不也不够身份尊贵一条。” “那就尽快呈折。”王夫人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话说出口马上后悔。这个呈折的事情,只能是管隽筠来做。因为她是丞相夫人,有呈折的特权。况且她跟皇家还有一份内亲,要是从她手里写出去的东西,还能有好? “是。”管隽筠才懒得去想她后悔还是不后悔,起身答应了:“媳妇这就下去写折。媳妇告退。”福了一福,带着众多丫鬟仆妇退了出去。 王夫人手指气得发白却又无可奈何,这比跟儿子发脾气还要失策。一向只是觉得这个儿媳妇不够贴心,很多时候都是高高在上,最多婆媳间只能说说场面话,别的话一句都说不上。没想到刚说出这番话,她已经有很多对策在等着。 “小姐。”绮媗特意在王夫人居住正院的外面等着,知道看到管隽筠带着人出来。马上迎了上去:“可好?” “没事儿。”管隽筠从乳娘手里接过儿子:“都下去,你跟我去花厅。” “是。”绮媗笑吟吟地,贴在管隽筠耳边:“我瞧那样子也知道了,贞娘姐姐出来的时候,看样子吓得不轻。” “别胡说。”管隽筠沉下脸,却又忍不住笑起来:“说话也没个体统,等会儿被人听见还不知道咱们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绮媗咯咯笑个不停,看着贴身婢女这样的欢喜,管隽筠也忍不住笑起来。从小就在一起,名为主仆实际上比姐妹手足还要亲密。她这样欢喜当然不只是因为方才没有受委屈,还有更多的是喜事将近,未来的夫家对她又甚好,自然是欢喜非常。 “何熙来了。”管隽筠悄声笑道。绮媗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才知道是管隽筠在跟自己开玩笑,红了脸:“小姐就会拿人耍笑。” “怎么没见我拿着别人耍笑?” 不多时候就到了花厅,赖嬷嬷正候在那里。先时管着松云轩的沙嬷嬷,因为松云轩空了下来也跟着出来当差了。 “夫人。”两个嬷嬷手里都有不少的卷册,赖嬷嬷恭敬地上前:“这是早间收到的帖子,礼部尚书夫人添了长男,还有国公府的大小姐出阁之喜。” “放那儿,过会儿我来看看。”管隽筠点头,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京城里谁家的大事小情,只要是些微有些颜面的大臣或是公侯王府都是跟相府来往不绝。好在仙儿和绮媗都能独当一面,这就给她省了不少事。 “夫人,需要支领这月的例银。”沙嬷嬷过来,把对牌送到管隽筠手边:“您先看看例银的册子。” 这件事比之于各府诰命的庆迎贺吊要简单却又要紧得多,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上上下下太多的议论,尤其一大早已经招翻了王夫人,等会儿为这件事再排揎一次,那传了出去还不会有人说,丞相方才离京,丞相夫人就跟老夫人吵闹不休。没有人会去问孰是孰非,只是儿媳妇顶撞婆婆,当然都是儿媳妇不对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给自己添乱了:“那个涟漪的份例,照着小姐的份例给。”不能破了例,很多事情只要是开了禁,少不得就会大开方便之门了。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六章 担心 “是。” 沙嬷嬷答应了一声,刚才听人说了:老夫人要给那位娘家侄女儿,拿着夫人的份例。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让自己的娘家女儿取而代之。夫人嫁过来这么久,不止是没有拿着下人开刀,发旋磨子脾气。反而是对下人多是和蔼可亲的,只要是事事遵循家规,夫人从不苛责。 老夫人若是再弄个什么内侄女儿外侄女儿过来,先时的青鸾不就是最好的写照,当时让去京兆府应训的人没被人笑死。 “还有什么?”把沙嬷嬷递上来的册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没什么不妥。刚准备合上,目光落在最后一笔上面:“这个月例银是怎么回事,稚儿还小,跟在我身边。我的例银已经是上上份,若是再给稚儿这么多,不妥。”说着就提笔减去一半,即使这样母子俩的例银加起来比王夫人还多了一成,这就是王夫人不高兴的地方之一。 况且自己还有宫里单独的一份例银,这可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 也难怪有人会在前面或是后面说那么多话,想想还真是有意思。 “夫人,这个是丞相吩咐的。丞相说,小公子虽小还是要跟大人一样。”沙嬷嬷笑起来:“丞相还说,若是夫人执意要减去,还等丞相回来再说。这月里,就让小公子这样子好子。” 管隽筠没说话,居然会想到这么深远,也知道不会去占这份便宜,所以才会这样说吧。 “还有什么事儿?”翻了翻手边那两份帖子:“这里的东西我都看过了,比照着素日的例子大点就好。国公府那边,绮媗过去。” “是,知道了。”绮娼答应着:“这会儿就去预备。” 管隽筠点头无话:“那就都散了吧,有事儿再来回我。”稚儿在外头跟乳娘玩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小脑袋不时往里头探探。这是唯一要儿子守规矩的时候,huā厅里面理事绝不准许儿子进来。 “娘,抱抱。”看到母亲出来,稚儿马上甩开了乳娘的手,一路蹦*着跑过来。 “慢点儿,仔细摔了。”管隽筠笑着抱住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枯人。”一面笑着抱起儿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秋雨有些连绵不绝的样子,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都没停。听说江南那边居然起了秋汛,也不知道那个人在哪儿,起初的时候还有一封手启回来。说是这次出京原是为了看看江南这边的官吏是不是能够秉公办事,只是京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不想官官相护,即便是家里也是一个字都没有露出来。 “夫人,小公子已经睡了。”如意端着膳盘进来,在王夫人那里听了不少话,管隽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有人在的时候,涟漪对她就是一脸的笑意。背着人的时候,嘴角耷拉不说,鼻子里还要时不时哼一声。 “这么早就睡了?”管隽筠从几案前起身,看到手指上还隐隐带着墨渍,浣过手才过来:“今儿你们又带着他玩什么了?” “没玩什么。”谁不知道小公子是夫人的心肝宝贝,兹要是离开眼睛一会儿,马上就会问起来。 “要是不玩得辛苦,才不会这么乖巧。”管隽筠看着膳盘里的晚饭:“我这两日胃口不好,别做这么油腻腻的东西。” “是,也有不腻的。夫人看看运份鲜藕,原是别院荷塘里应季的。因想着夫人欢喜莲米和菱角,就叫他们送了来。”如意把鲜滑的嫩藕放到面前:“还有椒油莼*酱,只怕是对了夫人的胃口。” “我不吃虾。”管隽筠点点头:“方才听到外头闹哄哄的,是谁在说话?” “荣侍卫回来了,有事儿要回夫人。想着夫人还没用饭,荣侍卫自己也是一身泥。所以让他等夫人用过饭再来。”如意摆好碗筷:“夫人,可以用饭了。” “叫他换了衣服即刻过来。”管隽筠端起碗,用筷子拨去了大半碗饭。慢条斯理地夹起白菱藕吃了两口,只喝了两口汤略动了动饭便放下了:“还不赖,干脆就在我这儿一处吃了。等会儿又去哪里张罗?” “是。”如意拿出自己的碗箸,在一旁立着吃完了饭。刚看着小 丫头收拾完,荣立已经换好干爽的衣物站在门外。 “属下给夫人请安。”荣立站在帘外不敢进来。 “你是丞相的贴身四品护卫,怎么单人独骑回来?”管隽筠隔着帘子缓缓道:“我听说江南正在闹着秋汛,丞相在那边可好?” “属下有话回禀夫人。”荣立警惕地看着周围。 “如意在这儿守着,其余的都退下。”管隽筠摆摆手:“说吧,不碍事。” “是,丞相命属下回禀夫人。只怕丞相短期之内不能回京,府中一切还请夫人维持。” 荣立肃真着,不敢多说一句。 “短期之内不得回京?”管隽筠转过身:“是个什么缘故?走时一再说是月余定然回京,还是在外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自己的预感真的应验了,这次到江南去只是个幌子?真正是有别的缘故,如果是这样的话,皇帝不会放任自己安安稳稳在丞相府呆着。 “丞相所在的地方遭受到严重的秋汛,原本这是最后一处。只要丞相看过就能回京,没想到刚到的当晚,河堤溃口灾民无数。幸而是所在的府衙高出河堤许多,才没有遭受水噩。只是四处全是灾民,不止是秋汛只恐还有瘟疫。丞相只怕是旬日之内不能回京,担心夫人挂念。 命属下连夜赶路返回京中,先给夫人报信,让夫人安心。”荣立躬身立在帘外,徐徐说道。 管隽筠捏着下颌想了一会儿:“你既然能回来,丞相也就能回来。 怎么单单只是命你回来?”停了停:“难道江南的赈灾也要丞相在当下就能筹措出粮糊” 荣立愣了一下,跪在帘外:“夫人明鉴,实在是丞相无法脱身。 湖广人心不定,丞相片时不敢离开。” “我知道了。”管隽筠摆摆手,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先前隐隐就有的担心还是应验了,但愿真的只是因为秋汛所招惹出来的事情:“赶了几天的路,下去歇着吧。“属下告退。”荣立稽首后退出了内院。 “夫人?”如意看她从荣立退出去以后,一直都是在窗下站着:“时辰不早了,也该早些安置了。” “嗯。”这才想到脚下有些麻木了,转身的时候都嫌不听使唤:“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过了二更了。”如意铺陈好被褥,又往香炉里添了一把熏香:“夫人,方才老夫人叫人来传话,说是明儿一早就让您过去。只怕还是上次的事儿,奴婢隐隐听说要给丞相冲喜。” “好好的,冲的哪门子喜。”一句话惹出莫名的火气,戴在手腕上的一串明珠手铜毫无防备地眸开掉落在地,指头大的珠子散落了一地。 如意吓得脸色都变了,蹲下身想去把珠子捡回来。 管隽筠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别捡了,这么晚也看不见了。” 说着走到屏风后换了寝衣:“我就睡了,你也下去了。” “是。”如意吓得心神不宁,却不敢当面说出来。只好是捡起脚边的几粒明珠放到桌上,一边的珠帘便也滚落了几粒,赶紧过去捡起来。接连看到好几粒,干脆都捡了起来:“夫人,一共是十八颗珠子?” “十八子。”管隽筠点头:“去吧,我没事儿。不过是绦子一时划了手,明儿穿起来就成了。” “是。”如意退出了屋子。桌上散落的珍珠在烛火的照耀下变得一样璀璨,冲喜还有真的在江南遇险?真的是遇险?查处各色贪墨官吏原是监察御史的事情,怎么会要他堂堂宰相前去?湖广所遇到的河堤溃口,只怕还有瘟疫横行,这些事只是一件接着一件。 这串十八子的珍珠手串已经戴了很久,从没有绦子划手的事情发生过,难道是在预示着什么?他不会有事的,虽然从没想过要原谅他, 但是他有句话还是说对了,既然是注定要纠葛一辈子的结发夫妻,这才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就少了一个,后来这漫长的一生该怎么过? 怎么会周遭都是滔滔洪水,诸葛宸不是在湖广的。怎么会离得这么近,好像就在咫尺之间。嘴巴不停开合着,朝这边说的话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坐在船上看着他就在距离不远的岸边,伸手去拉他上船,王涟漪却从后面的一条船上也伸出手,看样子是要把他拉到后面那条船上:“大哥哥。”甜得发腻的声音,让人浑身不舒服。 一个巨大的浪头打了过来,原来只是咫尺间的人瞬时天涯远了。 忽然间觉得还坐在船上做什么,没有了那个恨得心疼的人,即使能够长命百岁的活下去也没有意义。想要跳下去找人,才想起来还有一个牵挂也是无法托付给任何人的。 两难之间泪水忽的滚落下来,猛地抬手一擦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一夜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想到荣立说的事情,很有些忐忑不安,却不能去向任何人诉说,只能在府里若无其事的等待他回来。不论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事情,都必须承受下去。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七章 再提平妻 “夫人?”如意撩起帏帐,管隽筠已经坐在妆台前梳头:“起得好早。”“嗯。”束好了头发,转过脸:“稚儿呢?” “奴婢过来的时候,瞧见乳娘正在给小公子换衣裳,过会儿就来。”如意担惊受怕了一夜,想到那串忽然散落的珍珠就有些害怕,小 时候常听人说起这些神神道道的怪事儿,要是真的又遇见了怎么办? “我先去老夫人那边,让乳娘早些喂稚儿吃东西。等会儿我要进宫去。”梳头的时候想了很多,要想知道更多,只能是进宫去。 “是。”如意点头答应着:“是让谁跟着夫人进宫去?” “先看看再说,还不知道能去不能。”对于能不能进宫,还要看王夫人跟王涟漪姑侄两人会不会大发娇嗔。不是说还要冲喜来着,人都没见回来冲的什么喜! 刚刚带着小丫鬟们进了王夫人的huā厅,迎面而来就是王涟漪望而生厌的笑脸,有人的时候总会看到这种笑容。好像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有多么懂事,甚至王家的家教有多好,所有人都不如她能做好这个丞相夫人。 管隽筠心里喟叹了一声,要是可以换,这个丞相夫人爱谁谁。至少这么久以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能够不做该有多好。 “昨晚上我瞧见宸的近身侍卫回来了,一身的泥水。叫人问了是怎么回事,说是他在湖广办差,秋汛之后河堤溃口不能回京。哪有太平宰相往出京的事儿,我看啊,若是平日让他省点心也不至于这样子。”自从那天碰了个软钉子以后,王夫人见了管隽筠就没有过好脸色。 原本还以为老的丞相夫人在皇太后面前会有三分薄面,没想到管隽筠的一句话或是撤个娇,在皇太后面前比谁都要有用。 想到这些,见了管隽筠更加是端起婆婆的尊贵:“这话我也只能是跟你说,你该当要替他多打算,多想想。何况他是兼祧两房,诸葛家的后续香烟都在他身上。你们成亲这么久,还只有稚儿一个,怎么样都是说不过去的。” 管隽筠立在一旁没说话,微抬起眼帘看到一边的王涟漪,脸上泛起一丝得色。想了想:“是,婆婆一番苦心媳妇感恩莫名。等丞相回来,自然会好生计议此事。母亲放心就是。 “但凭与你。”王夫人看她始终不松口,换个人的话恐怕还能连喝带吓一番,偏偏管隽筠不吃这一套,说得不好她能当面给你没脸,说出来的话还叫人挑不出理来。 “媳妇告退。”福了一福,带着丫头们离开了正房。 倨傲不逊的态度,王夫人拿她没有任何法子。惟一只有是摆出婆婆的威仪,让她拿两句话回去听听。 王涟漪颇不服气:“姑姑,她这样子跟您回话,不敬翁姑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 “胡说。”王夫人低声呵斥道:“七出之条,说说而已。你要想日后能嫁过来,还真要她点头才行。不说别的,单单是她娘家就不得不忌惮一二。她是什么人家的女儿,你知道不知道?她可是亲王之女,还是先帝最宠爱的郡主。真要是有什么,能饶过谁!”王涟漪这才不敢说下去,被王夫人当面呵斥还是第一次。当下委屈得不敢吱声,只是嘟着嘴坐在身边的锦墩上。见状王夫人心下不忍:“姑姑这么说你也是为了你好,她不好惹。平日瞧不出什么,我也说她是椐了嘴的葫芦。可是真要是认真去想,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一个嫁给了府里的长史官,一个跟宸的近身侍卫成亲。涟漪,就算你做了平妻,只是这相府内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逃得过她的眼睛?” “姑姑,如果做事儿总是这么瞻前顾后的,还能做事吗?况且她嫁给了大哥哥,就是诸葛家的媳妇。难道还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再怎么风光利害,也只是她在娘家的体面。真要是说本事,还是要看她自己嫁过来能不能旺夫益子呢。”王涟漪说话的时候,全没有闺阁女子的羞涩腼腆。 王夫人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侄女儿,看来真是可以让她替自己去出这口气。哪怕是出身不高,只要能够旺夫益子,那个出身好的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他再好不跟自己贴心的,又有什么益处?这个相府,当了这么多年家,才一年的时间就被人夺了去,想要再拿回来不可能。那就干脆找个信任而又贴心的人来好了。 “这是什么?”刚被两笔账目弄得头晕脑胀,要是别的账目还可以让人去彻查,只有是涉及到祖茔附近田庄的事情,只能是她一个人去问,就连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不能让知道。 “年成不好,下了两场碗大的雹子,紧接着又是两场旱涝。几乎是颗粒无收。”就连专门来回事的何熙都觉得这件事说不出口,只能是低着头在帘子外老老 实实站着。 管隽筠恼火地把手里的册子重重搁在书案上:“年成不好,已经为此减了两成的租子。居然交上来这样的东西,是瞧着素日都好说话,为着什么不好也没有多加苛责,能减免就都省了。如今可是出了新huā样了,居然能把这样的东西呈上来,既然是这样的话,我看都别过了。”一席话说得帘外帘内的人都不敢多说话,瞥眼看到立在huā径上的王涟漪,想起午后无意间听到贞娘跟如意说的话,看来还真是小瞧了这个涟漪小姐:“这件事跟你没干系,等我想好了再说。” “是,属下告退。”何熙拭了把头上沁出的汗水,刚刚要退下。 管隽筠忽然起身:“说完了正事儿,绮媚什么时候回来?” “明儿就回来。”说到新婚的媳妇,何熙的脸色随之复下来:“…一直念叨着要回来,只是新媳妇回去,总是要耽误些时候。” 管隽筠笑着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他要是欺负你,我自然是会说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都比自己来得好,也算是一件好事。 看她无话,何熙这才退了出去。“如意。”管隽筠将手里的册子放到抽斗里:“这两日可有江南的信回来?”那天从王夫人处回来,不等她准备进宫去,就看着皇太后命人送来各色珍玩,这时候管隽筠才记起来,那天是她的责日。 先前哥哥嫂嫂命人送东西来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这么多。皇太后命人送来的东西很多,还有皇后和贵妃姐妹的心意,除了谢恩,管隽筠发觉那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宫去。否则又是给人以口舌,到时候姑侄两个说出来的话,恐怕就不是背着人说了。 “奴婢叫人再三问过了,没有丞相的手信回来。”如意几乎是天天叫人去看,但是没有任何音信。 管隽筠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荣立回京不过三天再次返回了江南。 打从那以后,江南再没有音信回来。不止是管隽筠在等,就是仙儿也在等。 “先别跟仙儿说,她可是刚成亲不久。要是这会儿知道,心里指定不好受。”管隽筠压低了声音,虽说不是三日的新婚,但是这也是最经不起离别的。 “早间问过了。”如意声音很低:“仙儿也说是要瞒着夫人,说是丞相没有手信回来,夫人心里不好过。”管隽筠没说话,眼睛看着远处:“行了,我知道了。” “娘,娘。”稚儿摇摇摆摆从外面进来,伸着小手:“娘,稚儿要娘抱抱。”“怎么了?”回过神抱起儿子:“湿乎乎的,外头在下雨怎么还去接雨水玩儿?” “没有,就是摸了摸竹帘子上的水珠。”稚儿坐在母亲膝盖上:“娘,我们去舅舅家,好不好?” “等雨停子就去。 ”摸摸儿子的脸,也有一段日子没回去了。嫂嫂送东西来的时候带话过来,也是在说要让人回去看看。 “娘,太太身边那个姐姐,怎么总是在外头?”稚儿一直把王涟漪当姐姐,不过从来不叫她。最多只是跟母亲说话的时候才会提起她。 “你看到了?”亲亲儿子圆嘟嘟的脸蛋:“她喜欢在那里,娘管不了。”“嗯。”稚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二娘是什么?” “二娘?”管隽筠看着儿子:“谁说的?” “太太。”稚儿仰着脑袋:“还说是那个姐姐。”“稚儿,姐姐能够是娘吗?”管隽筠想着,要是儿子点头称是的话,估计自己该找个地方撞撞头,怎么会生出这么笨的儿子了。 “不能。”稚儿摇头:“娘跟姐姐不一样。” “真棒。”管隽筠亲了儿子一下:“让如意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是稚儿喜欢的才行。好不好?”“松子糖。”稚儿很〖兴〗奋地摇手:“娘喜欢。” 湘妃竹帘外的人影闪动了一下,大概是看到管隽筠的目光时时都会扫视这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很快消失了。 “小公子,你最喜欢的松子糖。”如意很快就拿来一碟香甜可口的松子糖,放到管隽筠手边的几案上。 管隽筠递给儿子一枚,自己也吃了一枚。如意走到管隽筠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管隽筠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娘,还在下雨。”跟娘坐在一起吃糖,最大的麻烦就是只能吃一个最多两个。稚儿意犹未尽地吮吸着手指头,看着窗外连绵不尽的雨滴。 “所以稚儿不能去舅舅家。”管隽筠牵着儿子的手:“稚儿,回咱们自己的院子去。”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八章 回来了 哄着儿子入睡后,管隽筠披着寝衣靠在软*上。如意端着热水进来:“夫人。” “你方才跟我说的事儿是真的?”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 “奴婢绝不敢撤谎。”如意点头:“原本奴婢也觉得不对劲儿。 老夫人身边的贞娘姐姐,因为夫人从前待她好的缘故,一直都是感念夫人的好。昨儿贞娘姐姐跟奴婢说,老夫人擎等着丞相回京,就要把涟漪小姐娶进府来做夫人,都在叫人合八字了。” 管隽筠放下手里的册子,跻着软底绣鞋起身到了窗下:“好啊,那就等着回来好了。”“夫人?!”贞娘跟她说起来的时候都是忧心忡忡,怎么这位主子倒是没有一点担忧的样子。丞相夫人什么时候有过两位的! “去把那个合八字的算命先生给我打听清楚咯,我还有事儿找他。”管隽筠修长的手指掐在手心里,指甲上隐隐泛白。虽然运东西不好,也没想过要拱手让人。就算是要有什么平妻,也要是自己的安排。来一个王涟漪,怎么还真想从手里分一杯羹走?这个丞相夫人有什么好! 如意点点头,管隽筠抬起手:“这件事儿不用你去做,被知道了下次还能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让仙儿去办,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比你这丫头好多了。” 如意腼腆地笑起来,有时候管隽筠说话的时候,根本就不像是夫人的样子。原本就是年纪相近,不过是一个做了尊贵的丞相夫人,另外一个就是夫人的侍女而已。 匀脸过后,外面的连绵秋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没事儿早点去歇着我累了想早些睡。”“是。”如意看着小丫头服侍她睡下,又亲手掩好帏帐才退了出去。 摇曳的烛火夹杂着连绵的秋雨,绣被被馥郁的檀香熏染过,越发没有了半分的睡意。只好再次起身,去把早间何熙拿来的田租册子翻看着。脑子里回旋的却是如意说的几件事,有关于诸葛宸的事情,还有王夫人执意要让王涟漪嫁进来的事情,每一件事都跟诸葛宸有扯不清的关系。 或者是因为做了这么久夫妻,才不觉得他有什么好。反而带给人的都是不好的记忆很恼他,狠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快意解恩仇,可是他真有什么事儿,只怕第一个坐不住的人还是自己。或者这就是结发夫妻的,尤其是嫡妻的本分。说到别的事情好像男女之爱距离得太远了。 在枕上辗转反侧好久好像是看到诸葛宸影影绰绰的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还是一身青巾布袍的打扮,只是觉得清瘦了些。有时候在想,其实他的每一寸记忆都是鲜活的。只是不愿再往里面用心而已,这样就挺好。两个人淡淡的相处,或者更像是夫妻。 走得久了就有些担心,说好是至多一个月就会回来,已经是两个月了还没有回来的意思。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回来过,不知道上次让荣立带去的御寒衣物还有那些为了防御瘟疫的药,是不是能够及时用上。原来这样的心思是一样的,即便不像是仙儿那样的牵肠挂肚,闲下来还会时时萦绕在心头。 “谁?”身边一下多了一具温热的躯体细密的胡茬就在枕边。 本来就是半睡半醒之间,马上睡意全无。推了一下不能推开,一定不是在做梦。 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拨亮了烛火,诸葛宸不知道什么进来的。 方才看到的影影绰绰的影子也不是在做梦,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回来了。半靠在枕边的人又黑又瘦。似笑非笑地看着人:“怎么,两个月就不认识了?” 按捺了一下心底的不安:“什么时候回来的,晚饭掌灯的时候还没见人。” “掌灯的时候在宫里复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就没叫人回来报信。”诸葛宸一脸倦色:“回来看到这边院子熄了灯,想着你和稚儿都睡了。本来不想进来闹你的想想还是过来了。” “那你先睡,我还有些事儿。”管隽筠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思,先前还在隐隐担心他的一点担忧全都无影无踪。从床尾拉过一床新被子给他盖好:“肯定是累了。” “不想睡,陪我说会儿话。”诸葛宸笑起来露出森森白牙,黑瘦修长的手指拉住她的手,贴在下颌密集的胡茬上磨蹭着。 管隽筠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是说累了一天了,又是赶路又是复命。还是先睡吧。” 必须要收拾好自己的心,这些时候有些放纵自己去想他。如果回来之初就有人来报信的话,还能早早收拾好。不期而至的回归,没有任何先兆。那就只能用这一晚上,来把自己的心收回来。毕竟还有很多事情都会在后来,接二连三的出现。 “稚儿会叫爹了?”诸葛宸看她坐到桌前,默默看着手边的卷册:“从来都没听他叫过。” 管隽筠抬起头:“不会” “你想什么时候教给他?”诸葛宸靠在枕上,绣帏以外是儿子的小床。小家伙虽然不跟母亲同睡一榻,但是已经习惯在睡在母亲的房里。很想去亲亲儿子的脸,只要想到他醒来会扑到母亲怀里,而不是在自己怀里。就会让人满是挫败感。 “大了,自然就会了。”管隽筠下意识看向那边熟睡的儿子,均匀的呼吸声听得安心:“最近警醒得很,说话的声气些微大了就吵醒子。” “那要是你还这么扭着,稚儿马上就醒了。”诸尊宸强行夺下她手里的东西:“跟我说会儿话,有这么难?” “我跟你没话说。”管隽筠看到他平安无事的回来,已经放了心。只是这种安心随着他的到来,又增添了无限的烦恼。 纷至沓来的事情,会让人喘不过气。再想到那个王涟漪,顿时无名火起,居然这么不知道深浅轻重,居然还想要跟自己争一争。 “我记着那天是你生辰,应该是荣立跟你回话的时候。”诸葛宸看着她清冷的脸:“只怕是过得最憋屈的一个生辰。” 如果不提生辰的事情,或者会渐渐忘了那些短暂的不愉快。一句话提醒了人,王夫人那天说的那些话又在脑海中回旋:“是啊,丞相还记着,不说我都忘了。” “怎么了?”先前不过是不想搭理人的语气,片刻之间已经转换成了冰冷而尖利:“出什么事儿了?” 话到嘴边,看到他黑瘦的脸硬生生咽了回去:“没什么,丞相早点歇着吧。”还在想王夫人见到他后,会说的那些话,加上王涟漪皮里阳秋的神情,已经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我看看稚儿,就跟稚儿睡好了。” “我离家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等我回来,就不这么对我了。怎么一回来,还是跟先时一样?”诸葛宸看她起身,一把抱住她拥入怀里:“我知道是什么事儿,总不能一回家就跟母亲顶撞不休。出去的时候,已经是闹过了一次了。” “丞相这么说,我成什么人了。真的是不知轻重的泼妇,单等着丞相跟婆婆顶撞,那我岂不是真的该被休弃了。”管隽筠推开他:“我想我真是该被一纸休书休回去,不止是丞相,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胡说。”诸葛宸环住她,管隽筠忽然觉得两人都是瘦得有些硌人。只是一瞬间,管隽筠还是推开了他:“丞相累了,早些安置好了。” 转身到了儿子那边,把儿子抱在怀里。母子两个相依着睡去,诸葛宸叹了口气。坐在书案前,翻看着管隽筠方才看的东西。看来烦心事还真是不少,其实一回来何熙就说了很多,祖茔附近的田庄,因为天灾连连几乎是颗粒无收。 但是又不仅仅是这个,还有母亲跟她闹腾的事情,何熙也是事无巨细说了一遍。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当时在家就应该把这件事料理清楚。 王涟漪的事情,小时候说的顽话都能当真,岂不是真要把诸葛果也嫁到王家才行。每次说起这些,母亲都是振振有辞。最希望的不过是诸葛家跟王家能够世代姻亲,不过因为王涟漪大哥天亡,妹妹又被父亲早早许配了姜辉才作罢。否则只怕还真是要做一世的望门寡。 看来还真是需要自己好好下一番的决心,至少不会再向从前一样了。想到这里,目光转向了小套间内的母子两个,儿子迄今不会叫父亲,而女人也是因为前后这么多事情,已经是冷淡不堪。 宽敝的紫檀大床看来需要空上一夜了,诸葛宸嘴角微微一翘也随之进了小套间。掀起被端一角,尽量小心地进去。管隽筠明显感觉到不对劲,扭头一看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在身后很紧的帖服着。 “被子小了。”诸葛宸在她耳边低声道:“下次换床大点了,就好了。”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把儿子往怀里拉了拉。诸葛宸哑声一笑:“这小子比我命好,是不是?” “娘。”含糊不清地梦呓从稚儿嘴里说出来,管隽筠摸摸儿子的头发,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诸葛宸的手覆上她抱紧儿子的手:“睡吧,都过了三更了。”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把她搂在怀里,细密的呼吸在耳边已经很安心了。 第二卷 变故 第五十九章 不同以往 天蒙蒙亮稚儿挣开大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平时看到的娘,还有一个人,有些眼熟还是没认出来。咧开小嘴就要哭,诸葛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摸着儿子的小脸。 稚儿好像是长大了不少,在父亲怀里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哭闹不止。只是打量着有些陌生的面孔,好像在想着这个人到底是谁。 “娘。”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小嘴贴到母亲脸上:“娘,鼻亲。”“嗯。”管隽筠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在好奇地看着自己:“怎么了?”摸着儿子的小脸。 “你儿子不认识我。”诸葛宸好气又好笑:“只能问你我是谁。”“娘。 ”稚儿不耐烦地扭动着小手,被这个人抱着一点都不像是娘抱着那样,香香的软软的很舒服。往前探着身子,预备随时钻进母亲怀里。 “好了,乖乖。”管隽筠把儿子抱进怀里,稚儿这才安静下来。 诸葛宸靠在枕上,看着相依相偎的母子两个:“平日我不在家,你都这样抱着他?” “就是在,也是这样。”管隽筠抱着儿子,不住摩挲着他的小 脸:“乖乖,来到娘这儿来。” 诸葛宸有些不以为然,儿子是绝对不会在跟他亲密成这样子的:“稚儿学着叫爹的话,很难?”“婆婆若是一定要涟漪嫁过来,未尝不可。”管隽筠看着他:“你会有多得很的儿女,叫爹只怕答应不过来。而我,只有一个稚儿。我只要他认识我,仅此而已。”“难道我会对他不好?他是我儿子。”诸葛宸甚至觉得这个说法很荒谬:“你这样说,真的很屈杀人。”“我也觉得自己不对不好,丞相大可以去找个好的人来。我不会妒忌也不会不许人进门,不论是王涟漪李涟漪张涟漪都行。”管隽筠沉默了一下:“我固然是不好,三从四德还是知道的。” “行了行了,不要那些三从四德了好不好?”诸葛宸有些恼火,说话的声音略略高了些。原本好容易在母亲怀里安静下来的稚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哭起来:“娘,稚儿怕怕。娘,抱抱。”瘪着小嘴巴凑近母亲脸畔。 “乖乖不怕,不怕。”管隽筠只穿了一件寝衣,跻着软底绣鞋下了榻。 稚儿不安地看着还靠在床架上,那个一脸怒气的人:“娘,稚儿要出去,要出去。” “我们出去,稚儿不哭。”拍哄着儿子,管隽筠撩起一侧绣帏到了外面。 每次都能被她激起怒火,哪怕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再这样,最后还是重蹈覆辙。本来以为早上醒了,有什么不好都能过去了。没想到一大早一醒来,还是这样子闹了个不可开交。尤其是儿子,真不像是父子。小的时候还能抱着哄哄,逗他都会笑。 大了一些,知道的事情多了就开始认人。除了他母亲,谁都不要,谁都不能从她怀里抱走这个孩子。 披上外衣到了外面,如意已经半着小丫头在外头伺候盥洗。乳娘从管隽筠手里抱走了刚哄好的稚儿,管隽筠换了件水绿的长裙:“今儿预备车辆,我要到祖茔去一趟。那边田庄上的事儿,不去问问总是不行。”“是。”如意答应了,自然下去预备。诸葛宸明知道无法改变,还是忍不住道:“这些事儿你就放手交给人去做,难道省了你就做不成了?”管隽筠迅速漱了。,也不搭理他。摸摸儿子的小脸,带着如意和两个小丫头便出去了。很快,如意有转了回来。拿起昨晚管隽筠没看完的册子匆匆走了。 诸葛宸看着窗外匆匆而去的身影,想到昨天何熙说的话,母亲要把王涟漪嫁进来做平妻的事情,也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最麻烦的事情。 “丞相,老夫人有请。”诸葛宸刚起身,王夫人身边的贞娘在外福了一福:“老夫人请丞相用过早饭,这会儿就过去。” “嗯。”诸葛宸点点头,稚儿因为转眼进来没看到母亲,有些不安分地在乳娘怀里扭动着身子:“娘,娘。”“来,到爹这儿来。”管隽筠在家的时候,诸葛宸真要想抱过儿子还真是不可能。稚儿犹疑着要不要伸手过去,对眼前这个人只有很浅的印象。诸葛宸毫不气馁,只是拍拍手:“乖乖,到爹这儿来。”因为一个乖乖,稚儿有些动摇了,一向只有娘才会叫他乖乖的。 肯定这个人跟娘一样,稚儿这才伸出手扑了过来。诸葛宸笑着抱过儿子,刚刚刮干净胡茬的下颌没有胡茬子,亲在儿子脸上也不觉得疼痛。 “来,叫爹。”诸葛宸有些不足兴,抱着儿子往外走,还不忘教他叫爹。 稚儿紧闭着小嘴,不像是刚才笑得那么欢实。诸葛宸也不气馁, 抱着儿子一径往母亲居住的正院走去。 王夫人看他抱着孩子前来,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惊诧。先时以为他夫妻两人不和,那么从一个人这儿说不过去,换个人就是碰了钉子也未必不可师,况且母子没有隔夜仇。隔了这么久,他在外面两月余,回来再说这话,只要是软钉子慢慢磨,总是可以扭转心思的。可是当他抱着孙儿进来的时候,王夫人有些莫名胆怯了。 “母亲。”诸葛宸好像无事人一般,给母亲循例请了安。 “昨晚回来的?”王夫人也好像没有过任何不快:“瘦多了。” “是,在江南事儿也多。”诸葛宸从不跟母亲谈论任何公事:“母亲倒是精神还好。” “多亏是有涟漪陪着我,要不也没有这么好。”王夫人叹了口气:“你媳妇这些日子忙得很,我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那天跟她说涟漪的事儿,一句话堵得我牟里难受好些日子。说是给你娶二房,还要给皇太后写白折子。又说涟漪出身不如她总是我们王家不如人。要是好了,怎么会被人说出这些话来。这还是王府的小姐,说话简直是目无尊卑。” 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忘掉了两月前因为此事,儿子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最终想要的只是把侄女儿嫁进府里。 稚儿手里缠绕着父亲腰间玉佩上的绦子,小嘴里夹杂不清,不知道是在嘟囔什么。诸葛宸还没见过儿子在自己怀里玩得这么欢实,忍不住也笑起来,时不时逗一下儿子。 “宸你觉得如何?”王夫人有些不满,不过这时候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跟儿媳妇那边已经是碰了一鼻子灰,别人家的儿媳妇或者还会惧怕婆婆三分,但是这个家里儿媳妇只要是闹僵起来,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后来想了想要真是那天她写了白折子进宫去恐怕碰了一鼻子灰的人是自己。要是被皇太后知道,是自己强迫她这么干的,恐怕这张老脸真的丢尽了。她虽然知礼数,但是那张嘴也真是不饶人。一句话说出来,叫人驳都驳不倒。 “母亲,离京之时已经跟您说过,平妻这件事即便是有,也必须要皇太后跟皇上指婚即便是生身父母都不能做这个主。这件事您就别操心了,我自然是有计较的。”诸葛宸抱着儿子不住逗弄着,看了眼母亲慢悠悠的说道。 “计较,计较就是事事顺着你媳妇,就是她不叫稚儿叫你做爹你都是要顺着她。枉费你做了这一国的宰辅,居然是时时处处都要顺着你媳妇。这夫纲不振,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几乎是口不择言,也没有想到这话说出去会是个什么后果。 诸葛宸豁然起身,把儿子一下抱起来,衣袖将手边的杯盏拂到地上淬了个粉碎:“荣立着人送王涟漪回去,没有我和夫人的吩咐,不许她再进相府半步。如有违背,家法伺候。”稚儿大眼睛看着地上粉碎的茶盏白嫩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破了,杯杯破了。” “咱们再去拿好的。”诸葛宸在儿子脸上蹭了蹭看着脸色铁青的王夫人:“母亲,您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你就是这样孝顺父母的!”王夫人手指乱抖,眼圈都气得发红:“我真是不知道哪辈子做的孽,养出你这样的儿子,再加上一个刁蛮泼辣的儿媳妇。我就不该或者碍你的眼,也不用你奉养终老了。这会儿我就套了车,回老家自生自灭。将来见了你父亲,我也只要说自己是教子无方,生养出这么个孽障。” 诸葛宸冷笑了两声,看稚儿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乖乖,跟太太请安。咱们回去了。”话是这般说,脚下一点没停,抱着儿子转身出了上房。 院门口王涟漪扭在那里,哭得抽抽噎噎,说什么都不肯走。几个小丫头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没人敢提醒她往前走。诸葛宸抱着儿子到了门口,冷眼看着忸怩不前的王涟漪。 “大哥哥,荣立目无尊卑,居然要这些丫头们给我收拾了东西,这就要我回去。”看到诸葛宸,好像是见了救星一样。王涟漪几乎是急不可耐就到了诸葛宸身边。 稚儿本能地挡开王涟漪伸过来的手,把脸扭到后面。诸葛宸嘴角微不可见地一翘,被王涟漪看到了:“大哥哥,怎么相府会有这么不知规矩的侍卫。只怕都是表嫂纵容出来的,大哥哥,可是不能让表嫂太得意了。,… “你管得事儿是不是太多了?!”诸葛宸拖长了声音,有着异样的不耐。隔得不远的贞娘第一次听到诸葛宸这种语气,王涟漪来了不久就恃宠而骄是不少人都看在眼里的,就连王夫人自己都说这个侄女儿被宠得不像样子了。 第二卷 变故 第六十章 进城 “大哥哥,你不是常说要我多看才能多有丑识的。” 王**攀上诸葛宸的手臂:“我都这么大了,大哥哥。”诸葛宸抿着唇,看了一下她的手不着痕迹摆了下去:“荣立送你走,是我吩咐的。” “大哥哥,好端端的送我走,什么时候用大轿去抬我回来?”王涟漪一脸得意的笑容,不经意地一扭头,看向荣立的目光里全是仇恨。 仿佛是在告诫荣立,等我再来了肯定是饶不过你这么一个相府侍卫的。 “去了就不用来了。”诸葛宸看到儿子的手,很不耐烦地挥舞着,只要是看到王涟漪的小脸,就会瘪着小嘴。一点都不像是他母亲在身边的样子,平时都是小嘴咧得笑个不停。 “大哥哥怎么舍得我走?”王涟漪听出语气的不对劲,很有些不死心。不过还是堆着一张笑脸:“我又不是表嫂,王府千金的架牟。”“你如何跟她比。”诸葛宸很淡然的语气:“且不论她是不是王府千金,单单是丞相夫人的身份就足够了。”王涟漪脸颊猛然抽动了一下,很不服气地抬起头:“丞相夫人?! 要是大哥哥不欢喜她,她还是丞相夫人吗?”“你倒是知道的挺多。”诸葛宸皮里阳秋地一笑:“我欢喜不欢喜,是我夫妻间的事儿。稚儿,跟爹进去。 荣立,送她走。”“是,涟漪小姐请。”荣立冷肃的脸看起来没有丝毫余地可选,诸葛宸倒是熟视无睹,把儿子抱紧。好像又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没有我和夫人的吩咐,不许再放她进来。出城的时候,传我的话告诉京兆尹: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进城。” “是。”荣立响亮的答应了,诸葛宸同样是冷肃着一张脸,转身进了内院。 “涟漪小姐,丞相钧命想来是听到了。”荣立往左让开一条小路:“请小姐往这边走,夫人过会儿车轿要从角门进来,不能挡住了夫人的路。”王涟漪脸色紫涨:“我可是老夫人的侄女儿,就是姑丈在日也不敢有人这么跟我说话。” “老丞相在日,小姐也敢这样吗?”荣立见过王家人在老丞相面前的卑躬屈膝的样子,不过是诸葛宸跟她是姑表兄妹,也就没有许多的讲究。 王涟漪在这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却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嘟囔了好半天,一把抢过小丫鬟手里的包袱,蹬蹬蹬往外走。 管隽筠身后跟着一队相府侍卫组成护卫,仙儿一直陪伴在管隽筠身边,不敢远离半步。 “老奴给夫人请安。,…相府祖茔所在地乌山村的庄头李孝进听说丞相夫人到了祖茔的祠堂外,脚不沾地从地里赶了来:“夫人万福。”“我只是过来看看。”管隽筠点点头:“送到府里的东西我都看了,今年的收成很不好?”“是,接连遭灾。从年头到如今,没有接连晴过十天的。夫人再是圣明不过,老奴说什么都不敢瞒哄了夫人。”李孝进诚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夫人明鉴,奴才绝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这是今年遭灾的册子,原本想着连同账簿册子一起呈进夫人,又恐册子中写的不够清楚,惹夫人心急。原想着手里的事儿能够平复些,奴才一定进京去给夫人当面请罪。没想到夫人委屈自身,纡尊降贵到这山旮旯里来。” 管隽筠摆摆手:“今儿不说这些个,你们在这儿给诸葛氏历代祖先看守祖茔,哪怕没有这些粮食收成,相府也要四季给予粮米银钱。如今你们在这儿看守祖茔,又有这么大片庄子,自然是望着你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既然是天灾,自然是不可避免。”顺势翻了翻仙儿手里拿着的册子,停了一会儿:“只是这样的册子,我只想是看着这一次。如有下次,再给我这么打擂台。我是不会再从京城过来,有什么事儿自己进京去和我说。我想是会有要紧事儿跟你们分派的,这种事只可能一次。”“夫人宽宏量大,奴才们若是再不知道好歹,不知道体恤夫人的难处,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李孝进很是恭谨地行了礼。 管隽筠没打算听他继续说下去,扭头看着跟随在后的何熙:“到庄子上和祖茔宗祠去看看,好歹是到这儿来了一次。若是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是,属下给夫人带路。”何熙站在管隽筠的左前方,相府的长史官,所主管的就是相府内各项事务。原本很多事情都是管家的职责,只因为诸葛宸是一国宰辅,而相府绝对是别的侯门公府所无法比拟的尊严和严谨,长史官就不止是要操心相府内的各项事务、至于相府门人七品官的说法, 也绝不是空谈。 管隽筠微微领首,扶着小丫头的肩,让何熙跟李孝进两人在前引路,径自往祖茔宗祠娄去。 仙儿破例坐在管隽筠脚边,宽敝的鞍车还算舒适。管隽筠靠在厚实的靠垫上,手里还在翻看着几本从庄子里带回来的东西。仙儿心疼地倒了盏玫瑰露,还算是庄子上那些妇人们有心,送来的玫瑰露用冰镇过,吃起来沁凉爽口。 “小姐,歇会儿吧。”嘴里说着,手里也没停。玫瑰露递到了管隽筠手里:“打从一大早起身,就没见小姐安生会儿。” “嗯。”喝了两口玫瑰露,虽然已经是深秋,依旧是燥热得不堪。掠了掠额前垂落的散发,关娟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仙儿,笑起来:“昨儿荣立回来,倒是我的疏忽。让你一大早跟着我出来,也没让你们团圆团圆。”仙儿红了脸:“瞧瞧这还是小姐呢,说都是什么都能说出来。难道在家里,就这样子不懂规矩了,那岂不是这么些年白跟小姐长了见识了。”“听听,还有得辩。”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东西:“绮嬉今儿也该回去了。” “可不是,她才是新媳妇呢。”仙儿忽的皱了眉,挨近到管隽筠身边:“小姐,那个涟漪小姐算个什么事儿,您就预备这么惯着她?老夫人那点子小心眼还能瞒过人去,不就是预备着要自己的侄女儿,在府里作威作福。老夫人也就好安安生生做老封君了。” 管隽筠看着仙儿笑起来:“什么事儿都叫你操心,岂不是比我还累。难道相府会要一个出身低微的王涟漪?这可不是先前的青鸾或是高丽人,能够只是当个玩意儿。这要是真有了,岂不是给人作笑谈。”“老夫人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夫人,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仙儿在管隽筠面前毫无忌讳,说话的时候想说什么都可以:“真以为自己家的侄女儿就是万事俱备了。” “这事儿可由不得她。”管隽筠靠在锁子锦垫上,微闭着双目:“你给我留神看着,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来跟我说一声。贞娘渐次大了,在老夫人跟前只怕也是絮烦得很。”“小姐放心就是,奴婢倒是知道贞娘也是一肚子委屈,只是说不出口罢了。”仙儿猛地点头,忽然想起昨晚荣立神神秘秘说了半截的话,丞相原本应该是今矢一大早才回京的。昨儿赶回来给皇帝复命,其实就是挂记着夫人,担心夫人在家里心神不安。连夜赶了回来,只是没想到一大早看见又是剑拔弩张的。 “知道就好。”管隽筠点点头,转脸看向窗帷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绵绵秋雨:“刚喝了那个冰镇的玫瑰露,还真是不当时不当食。这都有些寒浸浸起来。”仙儿给她加了一件夹衣:“小姐,等会儿回去别跟丞相别扭了。 说是这些时候在外头,劳累和忙碌自然是不必说了,丞相时时处处都在挂记着小姐。前次荣立回来说的那些话,后来想起来是小姐的生辰,都有些后悔。不该让人回来给小姐添堵。”“也是管岫筠的生辰。”管隽筠扭过头看着仙儿:“荣立跟你说的?”“嗯,要不是他说我打哪儿知道。,…仙儿给她掖了掖披风:“1】、 姐,何苦呢。大小姐那些事儿都过去了,别再抓着那些事儿不放了。 如今要跟着丞相过一辈子的人,是小姐您。大小姐就是一万个愿意,也还要看丞相愿意不愿意呢。”“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管隽筠侧过脸,看着车窗外的被细雨打落的片片黄叶:“有些事他不说我不说,是不是就没有了?她还在那里,一辈子都在那里。” 仙儿叹了口气:“小姐,要是总这样子该多难受。” 管隽筠摇摇头没说话,好像一块酸涩的橄榄噙在嘴里,苦涩难言。 停了好一会儿:“你跟绮嬉好在不像是我这样,要不我该心底不安了。”“小姐可知道,您这样子为了我跟绮嬉打算,多少人都艳羡不来。”每每想到这些事,仙儿就是莫名心酸,要不是有她的小姐在,谁会这样子替她打算? “我也只能做了这些了。”管隽筠撩起一侧的帘帏,鞍车走得很快,已经到城门外。守门的侍卫看到相府的车仗,纷纷肃立在一侧,目送车仗进城。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一章 第一声爹 “荣右怎么在这儿?” 管隽筠扭过脸,仙儿脸上堆满了笑容: “停车。”扣扣车板,鞍车应声而止。管隽筠朝她笑道:“行了,不急着回去。你先下去看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可不敢耽误了小姐的大事,还是先回去了。”仙儿忸怩了一下,跃跃欲试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耽误,要是不去才耽误了。”管隽筠笑起来:“去吧,等会儿没事还是一起回去。” “是。”仙儿答应了一声,声音仿佛能够掐得出水来。收敛着笑意下去了,管隽筠借着被风吹起的帘帏,看着外面的两个人。荣立很显然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人会是仙儿,愣怔了一下旋即满脸都是笑容。 而仙儿也是一样的高兴,能看到很明显的笑涡。管隽筠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忽然想到这自身却又是更深一层的苦涩,笑容便很快收敛住了。 还没收拾好自己的心,仙儿已经掀开车帷进来。一脸得意至极的神情:“小姐,涟漪小姐被丞相遣送出京子。” “什么?”管隽筠没听清,看着仙儿:“你再说一遍。” “王涟漪被丞相遣送出京了,还吩咐若是没有丞相和小姐的吩咐,不许再踏入京城半步。”仙儿还是坐在一侧的小软凳上,管隽筠扣扣车板,鞍车继续往前走。荣立跟何熙两人紧跟在后面,仙儿压低了声音:“丞相一大早就跟老夫人别扭上了,而且是闹得很僵。老夫人又跟丞相说要把涟漪小姐娶进来的事儿,丞相登时就恼了。王涟漪还跟丞相撤娇放赖来着,还是被撵了出去。、, 管隽筠笑了笑:“这样啊,送走了?”“送走了。”仙儿点头:“荣立没回去,也是想着小姐的车仗就快回来了。索性在这儿候着。”“行了,那咱们都回去好了。”管隽筠想起先时跟王夫人顶撞的事情,恐怕还要在诸葛宸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谁知道这个添油加醋没做成,反而是母子两人还闹将起来。王涟漪居然是被遣送出京,还拿着自己做事,说是没有自己的吩咐不许王涟漪进京。这话要是王夫人知道了,还不会恨得自己牙痒痒? 捋了捋腰间的如意绦,窗帷里透出来的秋风已经带着秋的气息。 想想那些时候都在挂念着在外的诸葛宸,甚至觉得两人之间有太多的事情都说不清楚。心已经累得不行了,想想还有以前的那些过往,就算是对他再有心,也就是多余的了。 “夫人回府。”外面传来相府门外的侍卫的声音,紧接着听到外面一阵厚实红门的声响,车行的有些不稳,很明显就是进了相府的大门。 “小姐,到了。”仙儿一直都是关注着外面,看着鞍车到了二门外。管隽筠扶着仙儿的手下来。 稚儿牵着乳娘的手站在水榭的回廊上,好像是在张望着什么。看到熟悉的身影,马上大叫起来:“娘,娘,稚儿在这里。” “乖乖。”管隽筠扭头看到儿子,马上笑逐颜开。快步到了水榭里,抱起儿子:“怎么在这儿?下雨了。” “看娘。”稚儿在母亲怀里马上变了个人似的,小脸在母亲怀里蹭着。手指头更是在母亲脸上摸着扭着:“爹说娘快回来了。”爹?!管隽筠惊疑地看着儿半,这才多大一会儿居然就会叫爹。 诸葛宸一大早就把儿子抱在怀里哄来着,还是稚儿一教就会?其实也教过,不过是不想他当着面叫出来罢了。 仙儿没有跟上来,出阁以后的丫鬟们都不能再到内院伺候,这也是管隽筠新进想的事情。仙儿和绮媚都嫁了出去,再要是贴身伺候也不好说了。 “夫人,丞相在书斋里。吩咐若是夫人回来了,就吩咐传饭了。”如意赶紧拿着衣服过来:“奴婢先伺候夫人更衣吧。” “嗯。”管隽筠抱着儿子走在前面,稚儿白嫩的小手指扭着母亲的秀发,不住在母亲脸上舔着亲着,管隽筠笑个不停:“就这么好吃?口水弄得一脸都是。” 换了家常的衣裳,想想还是决定先到上房给王夫人请安。就当做是不知道诸葛宸早间在顶撞过王夫人好了。 “去哪儿?”诸葛宸前脚跨进门,看到管隽筠换了衣裳预备出门:“刚回来,先用饭再说。” “去给婆婆请安。”管隽筠站住脚。 “不必了,母亲今儿身子不舒服让她好生歇着好了。”诸葛宸笑笑,蹲下身抱起枯在她身边的稚儿:“乖乖,到爹这儿来。” “稚儿要娘。”看到了母亲,就谁都不顶用了。哪怕事先说得好好的,甚至用他最喜欢的东西说得妥当了,还是没用。 “看看,这都白说了。”诸葛宸莫名好笑,转脸看着管隽筠: “这孩子,只要是丑了你别人就都没用了。 “丞相先用饭吧。”管隽筠心底知道王夫人跟诸葛宸母子间的姐龌,自己反而是不好明说,要是真的不去,她是不会追究诸葛宸的不是,焉知不会说自己千万个不好? “跟你说,别去了。”诸葛宸拦住她:“等着人给你找晦气? ”管隽筠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俯身抱起儿子:“日后有人要是也这么教稚儿,怎么说?”“那是他的造化。”诸葛宸不耐烦地摆手:“传饭。” 如意带着小丫头站在门外,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食盒进来。瞬时间桌上摆满了各色肴馔,管隽筠抱着儿子坐下:“乖乖,想吃什么?” “鱼鱼。”稚儿看到母亲手边的糖醋鲤鱼,白嫩的手指头已经蘸到浓郁的酱汁,送进嘴里吸吮不住。 “乖乖,是谁短了你的吃穿?”管隽筠叹了口气,用小银匙舀了鱼汤给他泡饭,把鱼肉里的骨头细心地剔出来:“这样子只许在家里,要是在外头,娘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稚儿吃了一大口鱼肉,小嘴鼓鼓的。好久才指着一边的诸葛宸:“跟爹一起出去,这样。”诸葛宸正在自斟自酌的人,惊愕地看着母子俩。管隽筠放下手里的碗,忍不住笑起来。稚儿咧着小嘴:“娘,要吃饭饭。” 管隽筠只好忍住笑,慢慢喂饭:“那也不成,在外头可不能这么失礼。”“他才多大,能知道这些?爱怎么就怎么好了。”诸葛宸点点儿子的鼻子,顺势过去掠了掠管隽筠额前的乱发。管隽筠刚要躲闪,诸葛宸的手指已经划过她的脸颊:“我们的事儿,等会儿再说。” 稚儿很快就吃完了小半碗的鱼汤饭,还有一大块鲜嫩的鱼肉。吃得小家伙肚子圆溜溜的,小嘴在母亲脸上蹭了两下,溜下地和乳娘小厮们一起去玩了。 管隽筠这才腾出手来吃自己的东西,诸葛宸往她面前倒了杯热热的菊huā酒:“外头只怕着了风寒,喝点酒暖暖身子。” “我不喝酒。”想起上次的事情,管隽筠心底还是后怕的。不管张薇是为了什么,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后来多次进宫张薇都跟没事人一样,若是自己揪着不放,岂不是自己不知道好坏进退? “没事,只有我跟你。”诸葛宸看出她的犹豫,更多的是引以为鉴。本来好端端的一句话,说出来却带着外人不知的暧昧,笑起来就显得更加不能被人知道了。 管隽筠看着身边伺候晚饭的丫鬟们,站得不算远。这话传了出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人的。涨红着脸:“你再胡说,我就恼了。”“恼了,那怎么成。”诸葛集刚笑了一句,如意已经带着人拿上来刚蒸好的螃蟹。个个都是团脐的母蟹,饱满得很:“这个你肯定喜欢,是早间有人刚送来的。”螃蟹一向是难得的佳肴,除了显贵和皇家以外,没有哪一家能够吃到最好最上等的。看样子诸葛宸对这东西也是莫名喜欢,管隽筠便不说话了。诸葛宸也不急着吃饭,反倒是要人把螃蟹和预备好洗手的菊huā蕊熏得绿豆面子,还有热热的烧酒一并端到了huā园中的凉亭中。 “持螯对菊,乐事也。”诸葛宸也不管在四周有不少丫鬟们看着,只是拉着管隽筠的手:“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 管隽筠忸怩了一下,跟着他到了凉亭里。有些意外,这会儿这么好的心情是从哪里来的?两人能够这样坐下来,还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还不赖。”吃了两口,管隽筠笑起来:“没想到今年进来的倒是比往年好,看来年成不好也有些好事。”“你觉得好就行。”诸葛宸跟她说说笑笑间,带着平时没有的清闲,就是一旁的丫鬟们都看住了。 “娘,稚儿跟娘睡。”入夜,稚儿蹦蹦跳跳到了屋子里。管隽筠还在翻看着让仙儿拿回来的东西,稚儿拽住母亲的裙角:“娘。”奶声奶气拖长了声音:“不要去和乳娘睡。”“好。”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抱起儿子。稚儿笑嘻嘻地跟母亲蹭着脸:“娘香香。” “娘问你,谁让你叫爹的?”管隽筠亲了儿子一下,低声问道。 “是爹。”稚儿大声道:“说稚儿不会叫爹,稚儿说会就叫了。”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章 太后宫中 管隽筠叹了口气,居然这样子跟儿子斗智,真是闲情逸 致不少。。刚要说话,诸葛寒从外面进来朝儿子招手:“稚儿,你答应爹什么的?” “不粘着娘。”稚儿完全不懂不粘着娘是什么意思,还是腻在母亲怀里,抱着母亲的脖子:“娘,稚儿没有粘着娘。” “这还不叫粘着?”诸葛宸还是从她怀里接过儿子,虽然用了点强至少可以抱过来:“稚儿,告诉爹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不知道。”稚儿对着手指:“弟弟和妹妹一样啊,稚儿都是哥哥。”管隽筠笑起来:“谁家这么有福分?”“什么福分?”诸葛宸下颌蹭着儿子的小脸:“稚儿要做哥弄,自然是同母的。”抱着儿子到了门口交给乳娘:“好好哄着小公毛” “不要,稚儿要娘。”稚儿不依地扭着身子,说什么都不肯往乳娘那边去:“稚儿要跟着娘睡,娘香香。”“那稚儿说的话算数不算?”诸葛宸看儿子这样子,要是再送不走的话恐怕真的是没办法了:“稚儿要是说话不作数,以后爹跟稚儿说的也不作数了。” 大概觉得这件事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稚儿没有继续闹腾。朝乳娘伸出手:“好,稚儿说话就算话。” 诸葛宸笑起来,把稚儿交给了乳娘。管隽筠眼看着儿子被人抱走,儿子的爹就是一脸得色:“你就能这样子骗孩子。” “怎么不是,男孩子天天跟在你后头不行。要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诸葛宸看着她:“要是你想有个天天跟着你的女儿,也行。” 顺手放下两边的绣帏。 管隽筠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想要,只要稚儿。” 诸葛宸很认真地看着她:“每每有人指着这件事要把人往家里推,何苦给人这个把柄口舌?”管隽筠愣了一下,抬起头:“你是替我担心,还是告诉我没了王涟漪还会有张涟漪李涟漪?”“我跟你说过,以后都不会有那些人,只是有些话不想总有人在耳根子边上说起。叫你为难,多了一个孩子,不止是你不孤单,就是稚儿也有个伴儿。”诸葛宸扭过她的脸:“我们不止是一年两年的夫妻,是要过一辈子。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了,往事已矣不是么?”心底泛起一丝酸涩,微微垂下眼帘没说话。诸葛宸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把她揽进怀里:“我自己都没想到,在外头这么些日子想得最多的还是你。也想了很多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说到底是我自己的不是。”下颌磨蹭着她的脸:“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子,成么?” “早点歇着好了,坐了一天车,身子硌得慌。”管隽筠推开他的手,不想听这些话。诸葛宸抱起她:“硌得慌?我看看。”一面说,一面把她放到紫檀大床上,点着她的俏鼻:“你教过稚儿,就是不许他叫我,是不是?还在这儿犟嘴,预备气我。” “是。”管隽筠被他的另外一只手弄得气喘吁吁,涨红了脸:“你就不能让我安生些,麻烦死了。”身子不住扭动,诸葛宸俯首含住她的双唇戏弄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我就是拿你没法子,不论怎么着都拿你没辙。”“你的手。”管隽筠不经意间溢出一声娇吟,星眸微睁看着逗弄着人的男人:“我才是拿你没法子。”“傻丫头。”诸葛宸轻轻解下她的衣衫,在每一寸细腻的肌肤上轻轻啄吻着:“以后生气了,想怎么跟我使性子,哪怕是摔东西都可以。就是不能不理我,好不好?” “嗯。”已经来不及去想他说的话,思绪都是随着他的手和举动变得模糊起来。甚至是气息都变得急促和细碎,手臂环上他的脖子。 诸葛宸笑着把她压在了身下,两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绣帏上印上了两人亲密交叠的身影,缠绵而勾人的声响伴随着紫檀大床的吱嘎声从帐中传出。 “夫人。”如意很仔细地给管隽筠梳头:“这会而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去?”“怎么?”管隽筠看着镜中如意的手,还有脸上很不自在的神情:“有什么事儿?” “丞相早间吩咐,说是夫人若是要去请安,等丞相回来一块儿去。”如意拿出首饰匣子:“夫人瞧瞧,用哪一柄好。” “就这个好了。”管隽筠挑出一柄嵌着北珠的点翠簪子:“好好的,就说这个?” “是。”如意点头:“丞相早间上朝的时候,嘱咐了好几次。”如意有些不懂,至少看不懂丞相会如此把夫人回护在身后是为了什么,甚至不为什么会跟老夫人闹得 这么僵。 “好吧。”管隽筠点点头:“那天拿回来的那些东西先叫人整出来,还有不少事儿要办。,… “小姐,宫里有人来传话。皇太后传旨,让您即刻进字。 ”绮娼撩起门帘进来:“外头车舆已经预备下了。”“这么急?”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皇太后每次传旨多半是在晌午或是午后,一大早就这样除非是出了大事。 “我也是觉得奇怪,从前都没见过皇太后这么急。”绮宣转身给她收拎出入宫的命妇大妆衣服来:“问了随来的小黄门,好像是有件事儿要跟小姐商议。” “嗯。”管隽筠点头,看着两个人给自己大妆打扮:“叫人好生看着稚儿,至多午后就回来。别叫人胡乱给他吃东西。” “知道了。”如意答应了,一向进宫这种差使都落不到她身上。 只有是绮娼,自幼跟在管隽筠身后伺候,熟知宫廷礼仪的大丫鬟才能胜任。 “有什么事儿?”坐在车舆里,管隽筠看着绮宣:“方才好些话都没说完,是听到什么要紧事儿了?” “听到个信儿,说是皇太后宣召小姐进宫,是为了商议大小姐回朝省亲的事儿。小姐知道,咱们府里将军不在京里。这话又不好去跟咱们夫人说。只能是让小姐进宫去,听说皇后娘娘还有贵妃都是巴望着大小姐回京省亲,还说这么久不见怪想的。”绮宣果然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手,上上下下没有她不知道的。 管隽筠没说话,愣了半晌:“你听谁说的?” “就是跟着进宫的,皇太后宫里的首领太监。笑得别提多高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擒了反叛来的。”绮宣大不以为然:“大小姐回来不过是客,还不知道影子在哪儿就这样子。真要是回来了,还以为是活菩萨显圣呢。”“绮宣!”管隽筠淡淡地看着她:“都出阁了,还这样说话?”“是替小姐不服,大小姐有什么好。就值得这些人这样!”绮嬉一脸的不服气:“小姐,皇后跟贵妃做什么要跟着搅和?” “要不每日在宫里闲着,做什么!”言语中满是不屑,管隽筠有着一层谁也没料到的隐忧,甚至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出来。 “小姐,要不等会儿皇太后跟您说的时候,还是一口回绝得了。” 只要想到这些事,心里就替她担忧。大小姐回来肯定是没好事,加之管昕昀不在京里,到时候诸葛宸再来个反戈一击,岂不是腹背受敌? “我一口回绝,就能听我的?”扭头看着窗外:“也难得她记得要回来一次,只是不知道跟着回来的是谁。”虚无飘渺的口气叫人心里发燥,绮宣很像看看她内心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还不觉得,至少还是那个恬淡的大家小姐,最近以来就觉得不同了。很少能够看到她发自内心的高兴,跟仙儿私底下说过,小 姐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 “给皇太后请安。”到了长信宫,皇太后在窗下坐着,面前还放着一盏刚熬好的红枣银耳羹。这是皇太后每日必要的东西,说是可以滋养容颜长生不老。 皇太后一身家常的打扮,不像是平时见了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老太后样子:“起来起来,到我这儿来坐着。” “是,谢太后。”管隽筠谢恩后在一侧坐下,皇太后身边的宫女捧来一盏新沏好的淡茶后,行礼退了出去。 “咱们娘儿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也别那么大礼数。就像平日里,你见了四婶儿一样。自自在在说会子话。,…皇太后笑着吃了两口银耳羹:“昨儿见了你婆婆,怎么这些日子他都在外头碧云寺住着,别扭了?”“稚儿在家聒噪,婆婆觉得闹腾。,…管隽筠微微欠身答道:“跟婆婆说了几次,也是说碧云寺里清幽得很,没那么多事儿。” “哀家问她,也是这么说。”皇太后点头:“稚儿这小子哀家倒是欢喜的很。很有一股子伶俐劲儿,日后只怕还有大造化。” “是皇太后皇上的恩典。”面上的礼数大得很,又不能有丝毫懈怠。管隽筠事先听绮宣提起的事情,不论皇太后说什么,都是为了后来的事情先找个帽子扣上。所以说什么都是一副官腔的口气,皇太后在深宫里遇到的不正是这样的吗?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三章 她要回京? 本来就不是皇帝的生母,母子间没有真话。跟张洋也是面情上过得去的婆媳,甚至比自己跟王夫人这样,已经是望影互避的婆媳还要叫人难堪。不过是皇太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婆婆,这些数不清的儿媳妇来的亲近巴结也就在所难免。 “有件事儿,哀家想着总是要跟你商量商量。”皇太后擦拭着嘴角:“岫筠大婚这么久,嫁得那么远,咋咋离了我还真是舍不得。你们姐俩,就是哀家的一双手。没了谁都舍不得,这会子她写家信回来,说是想要回来看看。想想,你们姐俩自小没了娘都是在我边上长大,看了这信儿,哀家的心都觉得酸。皇后他们也是舍不得,只说是要岫筠回来住些日子散散心、。” “是,太后恩典。替姐姐谢恩。”管隽筠毫无起伏的声音,一如没有变化的表情。 “不过是一句家常话的事儿,还用得着做张做智的谢恩?”皇太后笑起来:“你二哥不在京里,到时候只怕你也要多加费心,姐妹俩这么久不见,只怕想得慌。” “还好。”管隽筠端坐在一旁,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子,眼帘低垂着:“只怕是皇太后还要想得鼻。” “都一样。”皇太后亲热地拉起她的手:“一些日子不见你,哀家也是念着想着。总是觉着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在哀家身边扭着腻着。 就像是哀家自己生的一样。”“这原是皇太后满心疼我,是隽筠的福分。”这些话总会让人觉得不是出自本心,不过是为了让坐在上面的人高兴,至于别的是没有用处的。 “皇上。”张莲回到寝宫,皇帝坐在窗下的书案前,看着手边厚厚的一摞奏折。时不时用朱笔在上面做着记号。 “嗯,这些时候忙得很,朕也没过来看看你。”皇帝放下手里刚看完的一本奏折,扭过头:“到皇太后那边去了?” “是,筠儿进宫来给母后请安,臣妾过去正好遇到了。”张莲打量着皇帝的神情,她已经试验过无数次,只要是听到跟管隽筠有关的事情,皇帝一定会凝神细听。这一次还是一样,皇帝眉目间的专注,是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 “嗯。”皇帝淡淡答应了一声:“说是岫筠要回来?” “说了好些日子了,母后倒是一心想着她。正好写了信回来,也就允准了。还说等明日皇上去请安的时候,正好跟皇上提提。”张莲偷觑着皇帝的脸色,皇帝脸色出奇平静:“嗯,准了她。难得回来一次。”听到这话,张莲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皇帝正是时时处处在找诸葛宸的错处,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对手管隽筠不可抑制和改变的感情,而管岫筠一旦回来,恰好又跟诸葛宸旧情重炙的话,岂不正好给了皇帝一个最好的机会。 后脊粱顿时嗖嗖往外冒冷汗,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是想到管岫筠回来,能够铿铿她的锐气,如今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丞相夫人精明能干,而丞相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就连老夫人都要退了一箭之地,甚至要避其锋芒,住到城外碧云寺去。当初不是有人说,诸葛宸对管岫筠,就仿佛是皇帝对她一样不得忘怀的。 难道这个看上去清清淡淡的管隽筠,真有什么旁人无法比拟的魅力和谁都学不到的手段? “行了,时候差不多了。”皇帝摆了摆有些酸胀的手臂,根本无视于张莲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径自进了里面的寝殿。张莲踌躇了一下,跟着皇帝后面进去。 诸葛宸推开小书房的门,管隽筠还在书案上忙着看东西,忍不住笑起来:“我都忙完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一点事儿,马上就好。”管隽筠手里还在认真地写写画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今儿我进宫去,皇太后说管岫筠要回京了。”“哦。”诸葛宸答应了一声:“怎么了?” “皇太后说,我二哥不在京里,这件事少不得要我操心。”手里的笔没停:“想着要给我哥写信,毕竟这是家事。 “怎么说?”诸葛宸坐在她对面的紫檀交椅上:“倒是该要他知道。”“我想,管岫筠回来了总是一桩大事。毕竟她是南王嫡妃。”管隽筠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看着诸葛宸:“到时候丞相替我见她?” “什么?”诸葛宸看着她:“好好的,又来了。” “你跟她见了,还有话说。而我,无话可说。”管隽筠把信递给诸葛宸:“你说过,没有你准许的信笺是不能出京城的,看看没什么就让人送走好了。” “我跟你之间,不用这些。”诸葛宸看都没看,亲手给她封上了火漆蜡封:“她回来不回来,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你也不过是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至于别的,又有什么要紧。” 管隽筠愣怔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掠着额前的乱发。诸葛宸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抵着她的额头:“别乱想,我答应你的事情说什么都会做到。你要给点信心我。” 低垂着眼帘,管隽筠没说话。门哗啦一声被推开,管隽筠忸怩不安地推开诸葛宸,定了定神才发现是稚儿一脸得意的笑容:“爹,娘,你们都不理稚儿。” “谁说不理稚儿了。”诸葛宸笑着把儿子抱起来,转手又把孩子的娘拉到怀里:“稚儿,刚刚娘说稚儿今儿很听话,咱们明儿去郊外围场打猎好不好?” “打猎?”稚儿含糊不清地看着父母:“爹,什么叫做打猎啊?好玩不好玩?”“肯定好玩。”诸葛宸抱着儿子亲了一下,转过脸想亲孩子的娘,被她躲过了。笑着还是把女人拉到身边:“去了围场打猎,然后咱们再去别院住上几天。天气一天天凉了,只怕事儿就多了起来。想着猎回两条好狐狸,给稚儿做件坎肩。你要是能加上一条狐皮围脖就好了。” “多得是好皮筒子。”管隽筠嗔道:“这围猎的事儿,我看你们都是欢喜得很。从前不论是四叔还是哥哥,总爱往围场跑。” “你的马骑得也不错,我抱着稚儿,岂不是都能看看?”诸葛宸把儿子抱得紧紧的,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些日子没吃那些药吧?” “吃什么药?”话刚出口,马上意识到不妥,赶紧闭了嘴:“胡说什么呢,当着稚儿的面,越说越不像话了。” 诸葛宸笑起来:“还不是想着再给稚儿多个伴儿,要不总是跟在咱们后面,对他也不好。没有同龄人在一处,孤单得紧。” 管隽筠没好意思笑起来,拧了一下诸葛宸一下:“我就没见过,这样子贫嘴烂舌的人。” “还有更多的都是你没见过的。”诸葛宸笑着把她环在怀里,稚儿仰起头看到父母亲昵地靠在一起:“爹,不要稚儿粘着娘的。爹还在粘着娘呢!” “你娘是爹的媳妇,等你以后有了媳妇也可以粘着不放。”诸葛宸抱着儿子,微微泛青的胡茬在儿子脸上磨蹭着,稚儿扭着脖子:“…稚儿要粘着娘,等稚儿有了媳妇,可以给爹。”诸葛宸脸黑了一半,管隽筠笑个不停:“是不是,这就是素日说话不仔细,都被孩子听了去。如今有样学样,该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吧。 “没错,就这样才好。”诸葛宸始终不承认错处:“小孩子呢,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一面把儿子抱起来,跟他蹭起来没完。 管隽筠看着玩闹到不堪的父子两个,摇摇头也不断人的是非了。 初冬的西郊围场显得萧索异常,除开围场外常绿的树木以外,反倒是那些泛红的枫树红得叫人不忍挪来眼睛。 管隽筠围着一件不算单薄的夹棉披风,看着父子两个在马上笑个不停。忍不住拉下风帽的一角:“难道我就不能也骑在马上?” “哪有骑马穿这么多的,你还是在马车里呆着好了。”诸葛宸笑着给她拉好风帽:“别逞能了,等会儿自己难受。” “如意。”管隽筠摆摆手:“我也是带着利落衣裳出来的。”话音未落,已经从如意手里接过包裹得十分严实的包袱,随后放下车帷不让父子两个看到。 片刻之后,管隽筠一身缀着金色如意绦子的火红色衣裙,翻身上马。诸葛宸被她上马的身段惊了一下,这样子干脆利索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夹紧马肚子,随即勒紧了缰绳,向前疾驰而去。 “爹,娘的马走远了。”稚儿急了,指着前面大叫。诸葛宸抱紧儿子,马上跟了上去。好久才算是隔了一个马头:“这可是真的会骑马,还真是没有蒙人。” “以前小时候学着骑马的时候,就为着拿鞭子不对上马不对,被四叔说了好多次。”管隽筠笑起来:“好在学得还算瓷实,有模有样的。 “岂止有模有样,比这些人都要好。”诸葛宸笑起来,担心落后被人笑话,策马的时候把儿子护得紧紧,稚儿大叫,〖兴〗奋得小脸涨红。 两匹骏马一黑一白,加上马上的人衣饰精致鲜艳,不知道的人会觉得这是一幅只在画上可以看见的景象。诸葛宸先前没想到,看上去娇怯怯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女人,能够驾驭一匹烈马,除了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外,什么都是多余的。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四章 隐瞒的故事 ,我看以后还要看紧你,要不骑马飞了我可追不上。…,诸葛宸笑道:“还以为可以在你面前露一手,没想到你骑马比我好得多。”管隽筠把儿子抱在身前,稚儿看着前面不远处奔跑的野兔:“娘,兔兔。” “看你爹能不能猎到。”管隽筠笑着搂紧了儿子,搭弓射箭嗖的一声,野兔应声而倒。诸葛宸惊愕地看着她:“这个称也会?”“跟二哥学的,他常说我手快。”管隽筠笑起来,策马过去一手就把野兔拽起来:“乖乖,咱们有兔肉吃了。” 诸葛宸无奈地摇头,眼瞧着一只火狐从一边钻出来,搭箭刚要射管隽筠却挡了过去。诸葛宸一惊,赶紧收了回来:“差点射到你身上,怎么了?” “你看。”管隽筠骑马过来,怀里是〖兴〗奋不已的儿子:“那是一只母狐,射死了它狐崽怎么办?”火狐后面跟着两只幼崽,原来这只火狐是出来探路的。预备带着狐崽出来觅食,管隽筠摸摸儿子的头:“乖乖,咱们把兔肉让给宅们?、“那稚儿吃什么?”稚儿不懂把兔肉让给别人是什么意思,不过小 家伙历来是要什么有什么,也不在乎一旦少了东西是很严重的事情,只是在想要吃什么。 “多得是稚儿喜欢的。”管隽筠抽出羽箭,把还未断气的野兔扔到距离火狐一箭之地的地方,勒紧了缰绳带着儿子回到诸葛宸身边。 诸葛宸看着母子俩,无奈地摇头:“要是学你这样子,再好的骑射都没用。” “又不是专为了猎到什么,不过是带着稚儿出来看看。”管隽筠亲亲儿子的小脸:“我哥说过,我这人最见不得这些东西。” “我看也是。”诸葛宸避开母子俩的视线,转眼就射到两只野兔收入囊中:“回去烤野兔,你不能再在这儿看下去,要不还不知道要悲天悯人到什么时候。”语毕,从她怀中接过儿子:“稚儿,等会就有兔肉吃了。” “是娘射到的,不是爹。”稚儿看着两枝羽箭:“是不是啊,爹。”“是,包括你爹都是你娘猎到的。”诸葛宸看向身侧的女人:“是不是?”“我不知道。”管隽筠抿嘴一笑。 脂香四溢的兔肉夹杂着松木特有的香气,弥漫在用两人合抱不拢的松树枝干搭建成屋子里。稚儿吃了两块后腿肉,拍拍圆滚滚的肚肚,很高兴地在母亲拍哄下睡着了。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多。”诸葛宸喝了两口暖酒,跟随的从人都在周围的小屋里住下。偌大一间屋子里只有一家三口,看着一边的女人忽然感慨道。 “把我从府里带出来,只怕是为了什么。”管隽筠并不吃打来的野味,只是浅浅喝了两口稻米粥。 “我怕你受委屈。”沉默了一回,诸葛宸淡淡说道:“母亲那个性子,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涟漪的事情,今日过去了,以后怎样谁也无法预料。我说这话,就是不想你多想。”“若是管岫筠不回来,只怕也不能想着跟我说这些。”盯着熊熊燃烧的炭火,管隽筠似笑非笑:“是不是想着到时候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会跟你别扭?” “是,我不想你多想。”诸葛宸崭了。酒,撕了一点兔肉到管隽筠嘴边,不等她拒绝就喂了进去:“有些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也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对你怎样,再对你姐姐怎样。”管隽筠不耐烦地咀嚼了一会儿,直到把兔肉咽下去:“这么说,只怕真有什么。” “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诸葛宸笑着叹了口气:“我真能跟她有什么?就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媳妇,也不跟我相干。你真是要把我一点事儿全问出来就好了。” “我才不问。”管隽筠不着痕迹地一笑:“只是丞相心里存不住话,都说了。” “以后不许说是丞相,只要听到这个,我就知道你在给我打官腔,凡是都要依着规矩来,是不是?”诸葛宸把她环在怀里,两人相依着坐在暖融融的火堆边:“难道说别的就这么难?”“不知道该说什么。”管隽筠垂下眼帘,这确实是困扰了很久的事情,不过也没想过还有什么合适的称呼。 “好吧,你想怎么着都依你好了。”宽厚的手掌覆上平坦的小 腹:“这件事可是你要依着我的,不能只有稚儿一个。是不是?”“若是只有稚儿一个,又当如何?”管隽筠始终提不起兴致,上次的记忆太过深刻。 “如果命中只有一子,我无话可说。”诸葛宸正色道:“这件事不得强求。 “好吧。”管隽筠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看着男人不知道是承认只有一个儿子,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继续说下去。 诸葛宸好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她的下颌:“你愿意再试试,权当是给我一个再来的机会?,管隽筠点点头,没说话。诸葛宸喜出望外,看向后面熟睡的儿子叹了口气:“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合该被他看着。”管隽筠听出他的无奈,忍不住笑起来。 王夫人冷眼看着来请安的管隽筠,直到管隽筠直起身才算是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么大冷的天,带着稚儿走那么远。要是有个闪失,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是,让您担心,实在是不应谗。 ”管隽筠侧身立在一旁,等着上面的老太太再说话。 “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说的这些话,也是我自己多事儿。”王夫人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我知道,你们都是多嫌着我。想着也是,要是没了我在你们跟前碍眼,那么有这么多的事儿。只是怨我,偏生这么常德明。要是早点去见老丞相也是好的。” 管隽筠中垂着眼帘没说话,只要是顶撞了半句就是自己不懂事。 到时候再传将出去,只怕真是难得做人了。 “我总是要讨你们嫌的。”说过一遍的话又讲了出来:“还是你这做媳妇的有本事,这才多少时候,就是什么都听你的了。真是白养了这个儿子。” “母亲这话倒是让我长了见识。”诸葛宸掀开门帘进来,第一句便听到这句:“也不知道是儿子做了什么,让母亲觉得是白养活了儿子。” “你这是和我说话呢!这样子不是白养活了,什么叫做白养活了?”王夫人冷冷拍了一下桌子:“什么叫做孝顺,只怕你这个身为一朝宰辅的宰相也是忘到脑后去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可真是叫人长见识。” “母亲如是说,也就只好如此了。“诸葛宸冷淡一笑:“只是当年,祖母也曾这样跟母亲说过吧。怨不得这话这般耳熟。” “宸,你就是这样跟我回话的!”王夫人气得手指乱颤:“早知道这样子,就该让你跟着他一块去。” “母亲别忘了,要是没有我父亲,也就没有您的今日。要不是当初我娘辞世太早,焉有您做了丞相夫人!”诸葛宸沉默了一下,说出让管隽筠觉得石破天惊的话来。 “你,你就该跟你亲娘一样。”王夫人脸色顿时血色全无。 “母亲,我该说的全都说了。您要是还这样子的话,我想相府是容不下的。”诸葛宸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管隽筠:“说到身份尊贵,只怕您还是退了一箭之地。毕竟只有是从相府中门迎进来的,才算是相府的夫人。” 王夫人气得把手里的茶盏淬到地上,诸葛宸冷冷一笑,转身拉着管隽筠的手:“只怕稚儿又在到处找你了。” “好。”管隽筠看到他眼中隐藏着刻意压制的怒火,答应了一声跟在后面出去。 王夫人屋内砸东西的声音传出好远,管隽筠觉察到始终紧握住自己的手,力道很大,但是从掌心到手指都是冰冷的。 管隽筠把儿子哄睡着,乳娘在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好几句才往小书房这边走来。 推开房门,诸葛宸靠在软榻上闭目不语。反身闩上了门,伸手试了试诸葛宸的额头。又抽回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才放了心。诸葛宸睁开眼,她的焦急纳入眼中:“我没事,只是睡会儿。” “方才在母亲那边说的话,可是真的?”其实前后想了好几回,有些可循的蛛丝马迹便漏了出来,譬如年终祭祀宗祠,从没见王夫人进过里面。前面的蒲团也是并排放着两个,若是寻常人家,必然会是前面放着一个,后面再是并排两个。还有就是诸葛宸跟诸葛果兄妹间并不亲密,而这兄妹两个跟王夫人也不过是面上能够过去而已,至于诸葛果每次归宁反倒是跟这个做嫂嫂的亲近得多,而王夫人对她也只是了了而已。 “嗯。”诸葛宸把她的手贴在脸上,胡茬有些扎人:“她是父亲的续弦,我母亲在生诸葛果的时候难产而亡。当时祖母也是久病沉疴,担心诸葛果日后没人抚养,而父亲正当中年,没有正妻也说不过去。为了给祖母冲喜,就草草订下家世清白的王家。” 难怪上次说到王涟漪,他始终都是一脸的不屑。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嫌弃生母出身不够显赫。诸葛宸不会不懂这个礼数,说出那样的话确实让人生疑。听到这个原委,才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那番叫人捉摸不透的话了。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五章 别样兄妹 ,冲喜?,有些奇怪,去丞相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 “是,冲喜。”诸葛宸点头:“说来也巧得很,父亲娶了母亲之后,祖母倒真是好了很多。只是始终跟祖母不对榫,祖母也是出身名门的,我娘在的时候,婆媳和睦得很。那时候我还小,常看到祖母跟娘说话都是带着笑意,后来却发现祖母不喜欢母亲到上房去,由此就听见那句话:娶了媳妇忘了娘。父亲在祖母面前长跪不起,原因就是让祖母偌大年纪还在怄气。没隔多久,祖母就去世了。当时母亲一再跟父亲说,要把诸葛果嫁给他的娘家侄儿。父亲没有答允,只说是果儿早早定亲,定的是姜辉。幸而诸葛果没有嫁到王家,她的侄儿在果儿出阁头一年病死了。想想还真后怕,若是诸葛果真的每了这门亲,岂不是要做望门寡。” 管隽筠沉默不语,手被诸葛宸牢牢握着。要不是被他说起,怎么会知道还有这番原委。诸葛宸忽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诸葛果还不知道这件事,一直以为是母亲所生。当初祖母也没想过要告诉她,担心诸葛果心里存不住事儿被她知道,反倒是显得生分。所以不论是谁,都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过。就是这样子,还是不歇心。” “如果是要瞒着果儿,就瞒一辈子好了。”良久,管隽筠仰起头看着他:“你呢,一直都在祖居中长大,而不是在京城?”“偶尔来住上几日就走了,我不能不叫她母亲,只是我知道我的生母是别人,所以诸葛果常说我跟她不亲近,也不亲近母亲。”诸葛宸磨蹭着她的脸:“这些事,没有人可以说。父亲为此也懊悔了很多年,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祖母。毕竟祖母是为了婆媳不和,才生的气。”管隽筠警觉有些不对劲,想娶抬头却被诸葛宸把脸牢牢埋在肩上:“怎么了?”“没什么,想要你。”诸葛宸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管隽筠对上他黝黑的眸子,有点心惊,平时都不是这样的。 “这是在外头。”轻轻推了他一把,却被他带着强占性的吻问弄得不知所措起来,除了两人别扭的时候,他是不会这样的。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诸葛宸没说话,手反而是一刻没停解掉她的全部衣物,片刻之间就是裸程相对。火热的手掌好像是带着一团炙热的火焰,游走到哪里就燃烧到哪里。胸腔里的氧气已经被他的欲望燃烧殆尽,忍不住低低呻吟着。 “宸。”没有预兆的,管隽筠叫了一声。 “怎么了?”诸葛宸愣了一下,俯下身看着她微睁的星眸,里面满满的欲望。修长的手指滑过细腻的肌肤,管隽筠的喘息声随之溢出来:“别折磨人好不好。” “怎么就折磨你了?”诸葛宸含住艳丽的胸珠:“这才算是,对不对?”“你就这样子不叫人安生。 ”管隽筠捏紧他的肩胂,凤仙huā染过的艳丽残存在上面。有了前面的经验,诸葛宸早早就给她修剪好了指甲。不再担心修长的指甲会掐进去,疼得人忍不住一次次冲动不已。 “这一下两人都安生了。”在她耳边呢喃着,直到带着她攀上欲望的巅峰。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地颤栗,管隽筠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灵魂出窍,被他引诱着,却又心甘情愿臣服于这种快感,直到跟他融为一体。两人彼此交缠着,不愿放开纠葛不清的手,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沉溺其间,乐此不疲。 诸葛宸脸色接连几天都是阴沉沉的,不少朝臣来相府都碰了不小的钉子。荣立看着有点不对劲儿,平时不论什么时候,至少对这些同僚都还是有商量可打,只是这两天倒是叫人刮目相看了。 悄悄问了仙儿,以为是跟以前一样和夫人呕了气,仙儿眼睛一鼓说了句话:你以为我们家小姐就那么爱生气?荣立顿时不语,这话要是传到丞相耳朵里就是大麻烦。 “夫人。”荣立值守在诸葛宸的书房外,女眷是不到这边来,偶有例外的也就是丞相夫人。 “丞相在里面?”微微一领首,管隽筠手里拿着一件家常的青布氅衣。 “是。”荣立点头,也不叫人插手便伸手推开书房大门。诸葛宸坐在书案前专注地看着刚送来的邸报,手边的茶盏空空。 不想打搅他,给他续了杯茶把氅衣放在一旁转身就走。“来了就走?”诸葛宸端起茶呷了一口:“没事儿不会到这儿来。” “只是听人说丞相火气大得很,过来看看。又担心冲撞了丞相,没事早些出去。”管隽筠站住脚,转手把氅表给他披在身上!“天冷了,总是这么大尖气,我看都不用火盆了。… “没事,就是事儿多,心里燥得慌。”诸葛宸脸色不好,带起头看着她已经是收敛了很多怒气。 “回禀丞相,有急报。”荣立轻叩着门弱。 “拿进来。”诸葛宸答应了一声,荣立赶紧拿了进来。诸葛宸抽出信看了半晌,放在书案上的一角:“你姐姐要回来了。” 管隽筠愣怔了一下,本能地推开信笺:“自然是要回来的,在皇上跟前都请旨了” “嗯。”诸葛宸点头,荣立只已退了出去。便把身边的人拉到旁边坐下:“我知道你忌讳这件事,只是该来的终究要来。若是能够不见,自然是最好。见了,你也别生气。她自她,你自你,能有什么相干。” 管隽筠摇头:“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她跟我不像是孪生。” “孪生?”诸葛宸笑起来:“看来,我的火气也就是你能辖制得住。 一肚子气都没了。”看着干涸的砚池:“烦劳夫人帮着研墨,让为夫把这点事情做完。咱们再慢慢掰扯接下来的事儿。” 管隽筠很有样子地研墨,清水变得混沌不堪起来。诸葛宸蘸了蘸墨:“前次看到你写的字儿,只怕是小时候被师傅打过板子的。至于她的,就是工整而已。” “嗯,二哥说看清楚就行,不强求。”管隽筠看看自己的手掌:“那时候小呢,念书倒是不叫人押着才肯,唯独是描红这件事,写不好的话,只怕先生就打板子了。才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就是兴趣来了就来坐坐,没兴趣就走了。” “我记得父亲当初可是真的教过书馆,不过是在入仕之前。若是看到你这样的女学生,只怕父亲还是很愿意教的。”诸葛宸笑笑:“我念书,反倒是二叔教的。二叔是私塾先生,教书的时候格外用心,只要是一点错儿,那个戒尺是少不得的。” “被打过?”管隽筠挑起眉:“只怕挨打的时候,青鸾就在旁边陪着淌眼抹泪了。” “这种事儿,哪有她跟着的道理。“诸葛宸摇头:“你就是喜欢琢磨这些。” “要是没有这些,怎么能说跟丞相一处长大?”管隽筠笑道:“以前我哥哥在先帝跟前念书的时候,嫂嫂偶然一次看到就定下了终身。” “你也不错,当初不就是一个青团子。”诸葛宸笑起来:“我倒是没想到那时候会发生后来这么多,况且那时候都还小得很。” 管隽筠没好意思侧过脸:“都多久了,还说这话。被稚儿听见了,以后跟着学舌有意思?” “贼小子精着呢。”提到儿子,诸葛宸的脸色好了很多:“上次拿回来的狐皮做的坎肩很不错,一定都是你自己做的。” 提到儿子,管隽筠却想到了诸葛果身上。早间接到的家信给了诸葛宸:“果儿写来的家信,说是姜辉一直都不许她怀孕。是不是当年的事情没有瞒着他?” 诸葛宸没接信,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父亲没有瞒着姜辉,所以姜辉一直心有余悸。这件事诸葛果早晚会知道,父亲当年请人给诸葛果算过,姜辉害怕一语成谶也就只好如此。” “难道真要瞒着果儿一辈子?”有点不忍心,实在是残忍得过头。 谁说算命相士说的话就要成真,就不能自己也做一回主:“她实在是爱孩子,或者知道以后宁可自己不要,也会成全了自己的心思。” “就为着知道她是这个性子,才不告诉她。我自来冷淡诸葛果也是为了这个缘故,不想她知道太多。”诸葛宸略略提到了声气,就连没看完的邸报都扔到了一边:“或者冷淡一些,她对家的依赖就会少些。诸葛果心里,一直都是父亲最疼她。余下的。多半都是面上过得去。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管隽筠有些愣住了,没有想过兄妹情深不是一定要像自己那样,哥哥时时处处都把自己护在身后的。有时候秘而不宣,不叫人知道也是为了保全谁。只是这样的保全未免太苦了些,至少让诸葛果知道,恐怕不会像如今这样,每次见了诸葛宸总是匆匆来去,兄妹间能说上两句话已经算是不错。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六章 各有心事 ,你曾经那样对我,是为了什么?”回头想到自身,说话便带了三分娇嗔。 “注定要纠缠一世。”诸葛宸想了想,在邸报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放到一旁等着晾干。执起刚才研墨的纤纤素手轻轻按摩着:“上次正骨以后,应该是全好了。”另一只手却覆上平坦的小腹:“有了?” 管隽筠摇头:“怎么会。”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恐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了:“这是什么地方,说话有点忌讳都没有。” “怕什么。”诸葛宸笑着拧了一把她的脸颊,贴在耳边:“晚上别叫臭小子在这边睡。” 管隽筠轻轻啐了一口,外面再次传来叩门声:“小姐,外头有人要见小姐。”仙儿在外面轻声说道。 “谁啊?”管隽筠看了眼诸葛宸,有些不得要领:“哪来的规矩,说是要见就是要见!”“奴婢不知道,来传话的人像是南蛮的人。”仙儿不敢怠慢,惟愿不是素日猜想的那样。 “知道了。”束好腰间的鸾绦,又理了理鬓发。预备出去,诸葛宸跟过来:“咱们一起出去看看,这种事何必一个人去。” 仙儿在门口侍立着,看样子是预备跟在后面一起出去的。两人一起出来,倒是让她愣怔了一下,旋即回过心神跟在两人身后到了二门外的紫檀插屏处。 一顶华丽的鸾轿稳稳停在二门处,四个打扮齐整的藩国宫婢规规矩矩立在轿帘处。仙儿倒退了两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丞相跟在小姐身后出来,恐怕也是轿中人没有料到的吧。 “好难请的尊驾,非要是我到了你才肯出来。”轿帘还没掀起,里面已经传出娇腻不堪的女音。 管隽筠嘴角微抿,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曾经有一次看到两人在大宫门前的依依软语,若是这会儿再见,谁是谁的无辜? 诸葛宸不着痕迹把她的手携在衣袖里,很明显觉察出手指尖带着丝丝凉意:“没事吧?”管隽筠摇头,大概是听出动静不对头,轻咳了一声便有宫婢上前掀起轿帏,轿中露出一张粉光脂艳的脸来。一身王妃的装束,雍容华贵。比之于未嫁之时居然是丰腴了不少,脸上是看上去让人有些生腻的笑容。 轻轻盈盈从轿中出来,看到面前的情形,眉头微蹙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丞相也在,原以为是跟筠儿姐妹俩相见,自然是玩笑得很。 给丞相请安。” “王妃毋须多礼,不是朝堂之上何至于如此。”诸葛宸神色平淡,好像什么都不知情,只是紧紧拽住管隽筠的手:“既是姐妹相叙,何须庄严至此?相府之内不便王妃下榻,还请移驾。 一直都是佯作欢喜的管岫筠脸登时拉下来,居然把身边那个毛丫头回护到这般地步,要是不亲见还真不相信,先时几乎跟自己信誓旦旦的人,就会对这个丫头动了心。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知道,管隽筠从小心怀叵测,寻常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难怪张贵妃会意味深长地说,见了筠儿总是小心为上。数一数二的丞相夫人,就连老丞相夫人都要退了一箭之地。婆媳之间已经是闹得势如水火,就连诸葛宸都要听她的话。你这姐姐只怕更加不作数了。 “来都来了,可是该要请我吃杯茶?再说,我还没见过我的小姨甥呢。”扶着宫婢的手出了大轿,四顾看着。要是自己不被二哥嫁得那么远,恐怕今日这个丞相夫人是自己。而且在南中所遇到的种种事情,都会转嫁到管隽筠头上。 “筠儿,还是这么腼腆?咱们这么久没见,就一丁点儿都不想我? 不知道的,真不会觉得咱们是嫡亲姐妹。”管岫筠上前执起她的手:“难道出阁了,就连这点礼数都忘了?、, “臣妾不敢,王妃莅临寒舍,蓬荜生辉。”抽回手,管隽筠微微一笑:“王妃到来,理应全副鉴驾。这二门内是燕居之所,岂敢让王妃见笑。”管岫筠脸色一怔,居然没有话能够反驳她。“夫君还有正事要办的,外头大人们都等着呢。”侧过脸看着诸葛宸。 “好,不可轻慢了王妃。”诸葛宸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管隽筠目送他远去,转过身看到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筠儿,看不出来你倒是真有手段。”“王妃这话,臣妾不懂。”朝仙儿使了个眼色,仙儿会意。打发伺候的小丫头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仙儿跟她身边的四个宫婢:“仙儿,去那边看看,要是前院huā厅或是huā园空着,就去摆桌酒,给王妃洗尘。”“我要见见孩子。”管岫筠微笑着:“再怎么都是我的姨甥。”“不必了。”只要是涉及到儿子身上,不论能不能预料到结果,都不会让她见到。她的事情多多少少听人提过,没看到绮好的人就能说明,这件事是真的:“还小,见了生人会哭。只怕扫了王妃的兴儿。”“小孩子总是要哭闹的,不哭不闹哪里还是孩子。”管岫筠发自内心想要有个孩子,只是想了太多法子,什么偏方都试了,没有一点效用。居然让个毛丫头占了先机,哼!先等着,日后总会有收拾她的一天。 管隽筠丝毫不为所动,只身带着仙儿往前走,也不看管岫筠是不是跟了上来。 管岫筠疾步上前:“筠儿,让我见见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跟王妃不相干。,…管隽筠平淡地一笑:“王妃心心念念对孩子不放,倒是叫人开了眼界。想来在南中,王爷也是哟了不少儿女。怎么会让王妃还挂着旁人家的孩子?” 管岫筠的脸抽搐了一下,嘴角微微下挂着:“我不过是想着,虽是妹妹喜的。到底还是丞相的儿子,我已经是王妃,不过有些事儿妹妹到底也不清楚,不是么? ”“那倒是。”管隽筠笑笑:“我不清楚,也会有人说得清楚。王妃太清楚,又有何用。”转眼已经是到了前院的小huā厅,王夫人前两天跟诸葛宸生了一场大气,又搬到碧云寺住去了。偌大的相府只剩下一家三口。 “小姐,都预备妥当了。”仙儿笑着过来福了一福:“请王妃入席。”“仙儿,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管岫筠看到仙儿一副妇人的打扮:“怎么,二小姐也许你跟着丞相了?”“王妃说笑呢,奴婢能有今日全是小…姐的恩典。奴婢的夫婿纵然还只是四品护卫,只要他一心上进,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仙儿福了一福,便跟在管隽筠身边。 “这可是没见过大世面的,说起话来叫王妃笑话。王妃难道还跟你计较?”作势嗔怒着,看向仙儿的时候眼眸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仙儿抿嘴一笑:“奴婢让王妃见笑了。”说着便退了出去,偌大的huā厅里只剩下相对而坐的姐妹俩。 “这杯薄酒权当是臣妾为王妃接风洗尘了。”管隽筠举起手里的酒盏,抿了一口:“恭祝王妃千秋万福。”管岫筠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筠儿,我从前可真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能让丞相对你这样子。要是知道,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难为王妃,到了今时今日还在替臣妾操心。”话里话外透着不甘心,管隽筠抿嘴一笑:“只怕丞相听到了,也要感激得很。到底是王妃,换做别人说什么都做不到了。” “丞相?!怎么,到今日你还要这样子叫他?”原本说什么都不信,诸葛宸会对她宠到无以复加。只是方才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藏在身后的情形却不由人不信,诸葛宸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打从一认识他开始就知道了。当年是费了多少的心思,才换来的一点笑容。 居然让这丫头捡了个大便宜。 “这事儿,王妃也要问?”微微挑起一侧眉头:“似乎这闺〖房〗中事,不足以为外人道。” “你!?”管岫筠根本没想到她会如此的伶牙俐齿,从前只是觉得这丫头是个没长牙的老虎,哪知道牙长得这么快,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夫人,小公子睡醒了。没见到夫人,正不依不饶呢。”乳娘受了仙儿的教,适时把稚儿抱了来。 稚儿睁着大眼睛,直接就扑到母亲怀里:“娘,抱抱。” “真是,一会儿离了都不成。”挥退了乳娘,把儿子抱在膝上坐好:“乖乖,要吃什么?” “要娘。”稚儿不会是安安生生坐着,爬起来抓着面前的牙箸摇晃个不停:“吃果果。” 管岫筠一双眼睛几乎长在了稚儿身上:“给我抱会儿?” “认生,前些时候连爹都不要。”管隽筠拿起儿子喜欢的山楂酥喂到嘴边:“仔细酸牙。” “娘也吃。”稚儿咬了一口,皱着小眉头把山楂酥喂到母亲嘴里:“酸酸的。”“他好像丞相。”管岫筠看母子两个玩得不亦乐乎,心底生出一丝妒忌,更多的是酸涩。没有子嗣的后果实在是很可怕,那个男人要的就是孩子,要不也不敢跟绮娟那个小妖精在一处。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七章 第一次交锋 “是他的儿子,肯定去像他的。” 管隽筠扬起一侧眉毛:“ 王妃在南中独得南王眷爱,难道这也会少宾恐怕每日都是被孩子们叫得不亦乐乎,答应都答应不来。”“筠儿,你明着往我心里扎刺,倒是不赖。”管岫筠重重搁下牙箸:“我还真是没想到,你能学到全挂子的本事。” 管隽筠微微一笑:“我这点微末本事都是王妃昔日教给我的,岂敢在王妃面前卖弄?相夫教子就足够了,哪及得上王妃是南中首屈一指的嫡妃,谁见了不是要三跪九叩行大礼。别说是臣妾,就是皇上皇后也要礼让三分,是不是。” “你不说我倒是忘怀了,丞相就能容得下你跟皇上那点旧事?照理说,这话不当讲。只是到底是姐妹一场,我奉劝你一句。要是装得太满了,仔细泼出去了。到时候鸡飞蛋打可就不值当了,你也别把人当傻子。皇后跟贵妃姐妹两个,会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只顾眼前,到底要让你输得精光。”管岫筠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你比我橡楚。” “我倒是觉着这话王妃该要知道。,…管隽筠抱着*儿起身:“时候不早了,恐怕再请王妃留在府内有所不妥。 到底是相府内,王妃身份尊贵自不当说,只是这京畿重地还是比不得南中散淡,也就不敢虚留王妃了。” 管岫筠怒气冲冲起身,她是第一个敢跟自己下逐客令的。而且不留丝毫颜面,站在面前没有任何商量可打。 “送客。”管隽筠抱着稚儿站在琉璃屏风处:“好生送王妃出去,切不可怠慢。” “是。”仙儿一直都在外面守着,听到发话赶紧进来:“奴婢这就小心伺候王妃起驾。” 管岫筠阴沉着脸出去,抱着孩子的女人立在屏风处,嘴角紧紧抿着,她是在警告自己,还是说以后会有更可笑的事情出来,深究这件事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诸葛宸如今已经是满手的事情,尤其是听说不要他亲临前线,而是皇帝预备御驾亲征,到时候恐怕还有更多麻烦事出来。 不想再给他火上浇油,今天当面给了管岫筠三分利害,只是想要告诉她,再不是当初那个任她揉捏的管隽筠了,若是以为还可以像是从前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话,压根就办不到。 管岫筠还是跟未嫁时候一样,住在皇太后身边。皇太后拉着她的手:“来,到哀家这儿来坐着,看你回来总是闷闷不乐的,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要是能跟哀家说说,倒也是能替你排解排解。”“也没什么,那日到相府去,看到筠儿跟丞相过得好,女儿也是欢喜的。”想了想,管岫筠抿嘴一笑:“女儿是个没福的,养不出儿子。看到筠儿跟丞相的儿子那么欢实,倒是欢喜得很。” “你说稚儿啊。”皇太后笑起来:“这么多家孩子里,唯独是稚儿叫人爱不释手。谁见了不说是好,你也别着急,等在这边把身子调好了,再回南中去。纵然是耽搁久些,身子好了且比什么都强。”“也只有母后才是真心疼女儿,全部都是为了女儿着想。只是女儿不争气,要是能给母后抱个外孙回来,多好。”说着说着,已经哽咽起来。居然趴在皇太后膝上哭起来。 “傻孩子,母后疼你是该当的。”皇太后抚摸着管岫筠的鬓发:“有些事儿,想拦是拦不住的,再说身边有两个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是人人都跟筠儿家里似地,凡是有人都打发了。哀家也说过,那有像是筠儿两口子似的,一个是说什么都不要身边再有侍妾,一个是不做声。这样的一对儿,也真是天造地设的夫妻。” 管岫筠心里早已是浸了一缸陈年老醋在那里,真的是没看错,诸葛宸为了她连侍妾都不要,只是守着她一个人。为什么自己就要受这窝囊气?! 皇太后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怎么了,岫筠?这才出来几日就是牵肠挂肚的,看你说的那些话只怕也有些气话。两口子嘛,哪有舌头不跟牙齿打架的。再说咱们这样子的人家,谁家要是都跟相府似的,是个铁门栓呢?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只要看开些就好了,况且又是你自己自幼的丫头,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 一口怨气憋在胸口,哪知道皇太后又是这样子劝慰人。难道管隽筠就应该得到那么多,哪一点比不上她,反而是被人轻贱至此! “是,母后说的是。”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像刚才那些哭哭啼啼全不曾发生过:“只是见了母后就想得紧,还不是跟小时候一样,想着要撤娇。还是要让母后把娄当孩子了。” “你在哀家这儿什么时候都是孩子,不像是筠儿,跟她说什么都难得有个笑意。”皇太后不免喟叹了一句:“只是听说为了这个,在她婆婆面前不显好。就跟个椐了嘴的葫芦似的,这样子就是再好,公婆也疼不起来。” 好像是灵光一闪,管岫筠的眼睛登时亮了。不是说诸葛宸宠着的,看看他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只要是王夫人说了个不字儿,谁还敢反驳。别真以为生了个儿子,就好像是护身符一样。不得姑欢,是德不足以慰藉姑心。这话,小时候可是有人教过的。 “筠儿就是那脾气,打小儿就是那样子。”说这话的时候,何等姐妹情深:“只有母后能够体恤她,要是没有母后从中回护,恐怕就不是今儿见的这样子了。” 皇太后被她随口说的两句话捧得飘飘然起来,携着她的手:“岫筠,哀家身边这么多女孩子。不论是皇后姐妹两个,那是做了哀家的儿媳妇,说不得也说不清。只有你,不枉哀家疼了你一场。” “母后自来对女儿就是千万般的好,从女儿到了母后身边就是如此了。”管岫筠把脸贴在皇太后衣襟上,好像是天底下最贴心的母女。 “小姐,奴婢打听出来了。”绮娼跟在管隽筠后面进了小书房,把四处收罗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到书案上:“您瞧瞧,这些全是的。”“沿路上,全是这些?”看了看其中的两件,一脸不屑:“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哎,跟着何熙去了一趟南中,一路上打听了不少事情。大小姐在南中可算是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了,从上到下没有不知道南王妃的。 虽说掌管后宫无话可说,只是但凡跟王爷有瓜葛的,都是容不得的。”一面说,绮媗捂着嘴笑:“奴婢当时就想呢,要是小姐一准儿不理。怎么放在大小姐身上,就是这样子。”“越说越离谱,都扯到我头上来了。”管隽筠坐在书案后面,让绮媚坐下:“这些都是真的?”“真的。”绮媗点头:“原本都是要找人去看看,能不能见到绮娟细问问。后来想着小姐吩咐的,切不可惊动了人,只是在外头问了问,就打听了这么多事儿。要是再细问下去,只怕还真是了不得了。”管隽筠沉思半晌:“没人知道你们去了吧?”“没有,就是我们进相府的时候,仙儿还没认出来,就差叫人哄了出去。”绮媗起身给她斟了盏茶:“小姐,奴婢在外头的时候就在寻思。大小姐这一回来,小姐就不担心她跟丞相还跟从前一样?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腹背受敌。” 管隽筠默不作声,只是继续翻看责手里的东西。嘴角偶尔耷拉着,复又微微上扬。叫人看不出她心里究竟是在盘算着什么,绮嬉不免想起在外面的时候,何熙跟她说的话。没想到还真是一语中的,1】、 姐还真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姐了。 尤其是这次的事情,很明显那位南王妃明面上来了相府,看似技高一筹,也占了不少先机。只是没想到这位丞相夫人已经不是早先的管家二小姐,更不是任人捏鼓的软柿子。她做的别人都看在眼里,好与不好人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最清楚的莫过于丞相,哪怕先时还有些许好感,只怕为着这次都消失殆尽了。 “南王怎么个说法儿?”一直没说话的管隽筠,忽然问道:“好好的,又跟绮娟在一处。她能容得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只是这句话就够受了。还能有别的话?”绮娼脱口而出,连平日说话的敬语都忘了:“当时奴婢就想着,小姐是福大量大,所以才能有菩萨照应着生下小公子。可见神佛总是有的。” 一直埋着头的管隽筠抬起头看了眼绮嬉:“怎么学着跟仙儿一样,越来越贫嘴贫舌了。 “一些日子不在小姐跟前,就没了规矩。”绮媗忍不住笑起来,复又压低了声音:“只是听着南中人说,若是侧王妃若是再生下一个小 王子,只怕南王就要转立王妃了。奴婢想着,大小姐这次回来,或者还想着有人襄助一把。” “求仁得仁,也未必。”放下手里的东西:“这些东西拿去烧掉,没得招人生气。”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八章 再度来临 ’,丞相。 外面小丫鬟请安的声音刚响起,绮媗面前灰盆已经灰飞烟灭。 “好大烟,屋子里弄什么呢?”诸葛宸推开门,管隽筠站在微微开启的窗边:“一点旧时的账本,留着倒是没多大用处,赶着就叫绮萱拿着烧掉了。” “嗯。”诸葛宸点点头,绮萱福了一福退出去。诸葛宸就势推开窗户,让外面的风能够吹进书房,靠坐在紫檀交椅上:“好些日子回来,你都歇着了。这么累?”“谁让丞相忙得很,回来都是三更以后了。”管隽筠顺手倒了一盏菊huā蜜茶过去:“今儿倒是回得早,原想着叫人预备一锅山鸡火锅的。”“还不是能叫人预备。”诸葛宸点头,继而看着她:“这两日看你都是闷着,家里这些事到了年下料理也不是第一次,总是事事操心,吃不消。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做了才知道。这些东西还真不是寻常人做得了的。” “哪来那么多牢骚?”管隽筠笑起来:“忙了一天还不燃”“看到你就不烦了。”诸葛宸接过茶的时候,顺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宴在是被那些事情搅得头晕脑胀,户部和兵部的两个人更是跟我掰扯了一天。” 管隽筠在他身边坐下,把玩着精致的茶盏:“掰扯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大事是办不了的?”“哎,总是烦心的事儿多。”诸葛宸摆手,不想再提那些叫人心烦的事情:“明儿休沐,想好做什么了?”“稚儿自从上次去了西郊围猎,心心念念全是这个。说是一定要去打只大兔子回家,还要吃烤兔肉。”提起儿子就是一脸的笑:“上次玩得太尽兴,可见这孩子玩心不小。” “要是明儿去了,只怕猎不到兔子。”诸葛宸看着纤纤十指笑起来。 管隽筠有时候觉得这个做爹的,比自己还要顺着儿子的心思。前些日子,稚儿满周岁的时候,因为跟王夫人不睦,况且又是小孩子,就不想太张扬。没想到这个做爹的,一改平日不跟周遭同僚私交的习惯,在别院里大排筵席,连皇帝都惊动了。送来多少抓周的礼物,儿子也够争气。 一说抓着他父亲的相印,一手去拿象征的大元帅的帅印,那一下就连诸葛宸都愣住。 后来试着用他最喜欢的松子糖去换,却抱得紧紧的,不许任何人抢走。直到玩累了,才算是从怀里放下来。乳娘去看,已经睡熟了。 后来诸葛宸感慨,稚儿比他有志气。小时候抓周的时候,据说就是在母亲目光的指引下才拿起相印,玩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就扔了。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做什么,毕竟没有帅印和相印于一身的说法。 “该给稚儿取个大名了。”沉默了一会儿,做娘的开口了:“只是我又想着,这会儿就取大名是不是早些?”“嗯。”诸葛宸点点头:“转眼又是年下,开了宗祠又是烟火不熄的,叫人仔细烟火才行。”“好。”看看外面时辰已经不早了:“要是再不出去,只怕稚儿就要闹了。” “叫人传饭,晚上只怕还要出去。、,诸葛宸摇头:“这两天前线的军报不少,我倒是想要你哥哥趁着年下的功夫回京一趟,皇上想要年后御驾亲征。” “你去吗?”其实二哥带兵出征不用操心,唯独眼前这个人,日日在身边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可是听到他要离开的时候,那种忐忑不安是谁都无法体会到的。 “想我去还是不想?”诸葛宸笑着她在脸颊上摸了一把,莹润的耳坠居然是外藩进贡的上品北珠:“这个倒不像是家里的。”“皇上御赐的。”没有什么忸怩不安的样子:“还有一副上等的珠冠和挑子,一起赏的。” 诸葛宸没说话,手却退了回来。沉默良久:“以后,这样的东西不要了?” “能辞掉的,我一定不要。”似乎是要证明什么,早已知道除了他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能够让自己变成如今这样,可是真要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只好这样子模棱两可。 本来还是一脸和煦的男人,脸色蓦然冷淡下来。挪开手:“先用饭吧。”有些自悔,是不是说错了话,只是话一出口就不好再给两人找不痛快。只好是起身到了一边,去拉开小书房的门:“摆饭,等会儿丞相还要出门。” “是。”外面的小丫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扭过头,诸葛宸冷淡着脸坐在那边一语不发。自己顿时觉得讪讪的,只好是往外面走去。 “谁?”刚入隆没多久,身边多了一具温热的躯体。模模糊糊问了一句,下一刻就被人拉进怀里:“放手。”“下次不许要那些东西,不论是辞得掉还是辞不掉。就是欺君之罪都不能要。”男人把她的脸紧紧摁在胸前,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记下了?”“放手。”想要推开他的手,好像有些徒劳。还是强硬的扬起脸,瞬间男人松了松手,两人对上眼睛,管隽筠看到黝黑的眸子里有一丝怒火,更多的是不甘心,想要埋怨两句的话便咽了下去:“怎么了?”“还要问怎么了?”诸葛宸有些恼火,借着斑驳的月光事先转移到耳垂上,已经换了一对小巧的米珠,火气略略好了些:“跟孩子一样,这么健忘?” “稚儿才不健忘。”理亏在先,说话的时候也不像是平日一样淡漠,多了一丝撤娇的意味:“闷得人难受。”“那你还不听话?”恼火之余还是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就不能顺着我一回?非要是跟我顶着干,你就顺心子。” “下次不要了,还不行?”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感受到沉稳的心跳,熟悉的皂角味道叫人放心:“非要人说出口,才行。”“咱们两个不知道是谁让谁不放心。”诸葛宸抵着她的额头:“我知道你在寻思什么,别乱想。 她好不好都不跟我相干,只有你才是我要想着的人。” “那不许出京,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许有亲临三军前线的心思。” 其实一直都是不安的,哪怕说出来还是一样。不想他走,除了他说的那样以外,还有另外更加说不出口的心思,幼年间父母给与自己的刺激太过于强烈。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无法改变心底对于那件事的恐惧。 “有什么好担心的,也值得这样子?”笑起来,多了一丝安心。说到底,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不过是不肯轻易说出口罢了,宽厚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她的秀背:“等你忙过了这些日子,咱们真的该有个女儿了。要不稚儿都有了大名了,还没有自己的弟妹。说不过去。”“嗯。”像一只慵懒的猫,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现在就要,行不行?”说话的时候还是很羞涩,声音犹如蚊嘤。 “行,这个要多少有多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以后都不许再提那个人,我不许你提。”“这可要看我高兴不高兴。”被抚弄地气喘牛吁的女人,嘟起红唇便被人含住了:“唔。” “还在嘴硬。”男人笑着把她拥进怀里:“学得越来越来贫嘴了,真是拿你没法子。”接下来反倒是顾不得要说什么,只是绣帐内传出勾人的声音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弥漫在屋子里。 刚提笔在卷本上写了几个字,外面就是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紧接着又是一股难闻的檀香味由远而近,管隽筠抬起头:“如意?” “是,奴婢在这儿。”如意从外面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谁在外头?”管隽筠看着外头:“这么重的香气?” “奴婢去瞧瞧。”如意刚出门就折了回来:“夫人,是南王王妃来了。”管隽筠的脸登时拉了下来,起身掸掸衣摆。到了门口,管岫筠一袭厚实的招皮裘衣站在门外,一脸骄矜自得的笑容。 “臣妾参见王妃,恭请王妃圣安。,…没有任何姐妹相见的亲密,只是命妇朝见王妃的礼节:“王妃莅临寒舍,蓬荜生辉。”“今儿没人在这里,你这样子做给谁看?”管岫筠鼻子里哼了一声:“是我不知道你,还是你自己不知道自己?” “王妃此言臣妾不解,请王妃明示。”看着如意端了盏茶放到她面前,挥挥手让所有人退下:“王妃数次驾临相府,须知相府原是京畿要地。王妃身份尊贵,又是南中嫡妃。此处实不是王妃游兴之所,还请王妃见谅。”“老夫人请我来的。”管岫筠微微一笑:“怎么,我来这儿就让你这么不安心?” “既是婆婆相邀,王妃就该去婆婆起居的正院相陪。这是正经内室,是我夫妇起居之所,王妃猥自枉屈,有失王妃身份和尊贵。”管隽筠顺了顺裙角的鸾绦:“婆婆宴请的客人,自然该是婆婆相陪,请王妃往这边走。”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九章 居心叵测 一副端茶送客的样子,半垂着眼帘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管岫ps筠顿时碰了一鼻子的灰,不过很快忍住了心底的不快:“顺路来看看,这丞相夫人是不是像人说的那样子,总是不给人好脸色看。 甚至连自己的婆婆都顶撞了,换做谁家都是犯了七出之条的。” “多谢王妃提醒。”管隽筠抿嘴一笑,拈起一枚梅子送进嘴里:“如意,送王妃出去。” “是。”如意从游廊上过来:“奴婢送王妃去老夫人那儿,王妃这边请。” 管岫筠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样,却比自己要强硬许多的脸,忽然觉得要是自己做了丞相夫人,同样被那个人宠着的话,是不是也会是这副形容。是她,把那个人从自己手里毫不犹豫地抢走了,而那个薄幸人,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人,对她居然是弱水三千,只饮一飘。 她一直都是见了人还要害羞不已的,说两句话就想着恪守闺训。 没想到这鼻回来,居然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原以为还能做些对自己有利的事儿,此时才知道她有多难说话。 “仙儿呢?”看着管岫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马上问道。 判…姐。”仙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应声出现在左右:“奴婢已经打听过了,老夫人在皇太后跟前说的,要亲大小姐到咱们相府来赴宴。只是没说是老夫人宴请,皇太后听见这话,还当做是丞相跟小姐相邀,只是不好在皇太后面前请旨,所以马上就准了。” “这样子?”有点不相信这件事如此简单:“那边贞娘不会忘了她该要怎么做吧?” 小姐放心就是,就是席间多了只虫子都会有人说与奴婢。”仙儿自信满满:“大小姐想着从老夫人那儿听到什么,然后再来让您生气。依着奴婢看,都是白搭。” “怎么讲?”管隽筠又拈起一粒梅子放进嘴里:“她还会当面应下什么话不成?” “小姐难道忘了当年大小姐在皇后面前说那些话的情形了,在皇后面前都能说。在老夫人面前益发是没有顾忌的,奴婢倒是担心老夫人原本对小姐就是一肚子的不高兴。这些话听子,还不来给小姐找些烦恼,就算是丞相护着小姐,可是谁架得住天天被人找气生。”仙儿站在她身边:“小姐要不干脆把这件事一了百了得了,只要小姐到皇上面前求个情,还有不准的。” “胡说什么。”管隽筠瞥了她一眼:“打量着还是没出阁的时候,有什么都不打紧?如今即便是不为自己想,还有丞相跟稚儿。况且这种小事还用得着去求皇上?” 小姐想好了?”仙儿压低了声音笑道:“可是说接下来小姐会有什么好法子?” “再说吧我乏得很先去睡会儿。“管隽筠悄角微微一翘,这种事还用得着出头露面?上次王涟漪不是倚仗着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就在相府坐着称王称霸的梦,这回只怕管岫筠虽不想要称王称霸,也是不想自己过好日子的。既然是这样,大家干脆都别想好过了。 “有事儿,奴婢给小姐看着就是。“仙儿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子:“小公子这两日都在果儿小姐那边小姐也放心?” “果儿是他亲姑姑,难道还能怠慢了他?再说果儿也是个喜欢孩子的,这么久都没有喜讯。央告我,说什么都要让稚儿去住上几日。 我还能驳了她不成?”管隽筠歪在软榻上:“丞相倒是不答应,可是这话也不能说。索性就让把稚儿接了去还好乳娘都跟着呢。” “也只有小姐才能做丞相的主,旁人但凡是有这个心思也说不得。”仙儿笑着给她盖上薄被:“这几日也够小姐忙的,多少庄子上的事儿都在这些时候出来了。” “嗯,还有忙的在后面。”朝里面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仙儿放下绣帏退了出来,叫人拿来一个锦墩在廊下坐着。虽然已经是出了阁的侍女不能在小姐〖房〗中伺候,但是这些差事管隽筠是不放心交给除了她和绮萱意外的任何人,只好是守在廊下做着两件针线。 绮萱从垂huā门处进来,一眼看到仙儿坐在这边。笑着过来拍了她一下:“你倒是会给自己找空儿在这儿做什么大家小姐的派头。” 仙儿笑着往旁边挪了挪,做了个噤声的举动:“小姐歇下了你说好好的怎么就让大小姐到这儿来了?” “这个来者不善的事儿,小姐会不知道?再说小姐会让这件公开就这么了了,那也太小瞧我们小姐了。”绮萱撇嘴!‘“我看大小姐整个是把身边的人都得罪光了,听何熙说,原本这次回来,南王都不预备叫全副鉴驾伺候,只是绮娟说了不少好话,还说要是不让鉴驾伺候的话,日后绮娟自己都不好做人,已经是夺了宠爱,这要是让外人看着连王妃气派都没了,岂不是要让人戳绮娟的脊粱骨,南王这才应下了。 其实大小姐心里清楚得很,回来又端着个架子。还要来找小姐的晦气,哪有这样做姐姐的。” “不就是为着气不忿。”仙儿放下手里的针线:“小姐也说了,叫她不要多做纠缠,可就是不愿意。” “小姐饶是好性儿,被他们逼急了也好不起来了。好容易丞相如今跟小姐不再跟从前一样,难道大小姐就是容不得这个?她真以为丞相会为了她跟小姐闹翻?”绮萱很是不平:“还真把自己当做是天下第一的女子了,咱们小姐不是比她好得多?”绮萱话音未落,贞娘从月亮门处沿着huā石子路一径过来。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也不是第一次,仙儿有些意外,大白天贞娘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就敢往这里跑? “怎么了?”两人一起迎上去:“这会子不在上边伺候,到这儿来做什么?” “老夫人请夫人过去陪着一起用饭。”贞娘落落矢方说道,后面的小丫鬟始终跟着紧紧地,没有丝毫懈怠。 “这会儿夫人刚睡下,说是乏得慌不叫人吵闹了。”仙儿看了眼后面的人:“你们到外边去,夫人不喜欢院子里这么些人站着。 等会儿梳洗好了,就跟着贞娘姐姐一起过去。” “是。”:i…丫鬟每月都是在仙儿手里支领月银,听她发话谁也不敢耽搁,都散开了。 贞娘压低了声音:“那位王妃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在老夫人面前说了好些话,直说是自家教导无方,冲撞了老夫人,还要老夫人看她三分薄面别跟夫人计较。老夫人索性就把前面几次的事儿都给翻了出来,我就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不省事的人。嫡亲的姐妹用得着使这些招子?” 仙儿跟绮萱互看了一眼,拉住贞娘的手:“难为姐姐处处想着夫人,夫人一定不会辜负姐姐的,这会儿我去请夫人出来,一道过去。 要是去迟了只怕人生疑。” 贞娘点头,看她起身便坐在先时她坐的垫子上,跟着绮萱一起做那未做完的针线。 仙儿进去,管隽筠熟睡未醒。轻轻咳了两声:“小姐,可醒了?”“嗯,什么事儿?”翻了个身,语气中有着很多不耐烦:“刚睡着。”“贞娘过来,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一处用饭。”仙儿斟酌着说话,不想因为一点小事惹得她生气。 “还有呢?”宴无好宴,这个主意多半是管岫筠的意思:“没说什么?”“说是大小姐一个劲儿跟老夫人赔不是,家中教导无方冲撞了老夫人,看她的薄面就不计较了。老夫人索性是把前几次的事儿都说了。”仙儿蹲下身给她穿好鞋袜:“小姐也别为了这些事儿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才懒得生气,一天不生事就不痛快。”管隽筠披好外衣下榻,在妆台前坐下:“告诉贞娘,我必然不负她就是了。”“奴婢已经说了,贞娘一个劲儿说不敢当呢。”仙儿帮着她慢慢梳头:“小姐,等会儿去了别跟大小姐一般计较了,这才是真的不计较。”嘴角微微一翘:“我不计较她就不计较了?不过是想着在人面前多多显示自己有多贤惠懂事罢了,我就闹不明白了,既然是千万般的贤惠,怎么就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回来,那位南王连这点颜面都不给她?” 仙儿没敢接话,跟在后面帮着她换了件厚实的桃红色灰鼠褂子,看她在首饰匣子里翻检出一对莹润的翡翠耳坠戴上:“走吧。” “是。”仙儿答应着跟她一起出了房门,外面绮萱和贞娘都是站在一侧等着。看她华丽光鲜的出来,比起管岫筠的王妃大妆一点也不逊色,贞娘甚至觉得这姐妹俩生来就是为了互相克制才有的。 做姐姐的当面想要给人难堪,恐怕又是一场白忙活。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就知道这个做妹妹的不是好惹的。想要得到什么好处益处,颇有些白日梦。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章 没讨到好 王夫人院子的huā厅里,huā团锦簇正在大排筵席。而管岫筠居然就让王夫人做了首席,自己在下相陪。一副谦恭谨慎的样子,眉间带着安和的笑意。管隽筠有些觉得陌生,只怕这样子平时在人面前都是做惯了,一点都不觉得生疏。 “给您请安,王妃万福。”依旧是平时的样子,福了一福就退到一边。 “看到王妃来了,就叫王妃孤零零一人在这儿坐着,也太失礼了。”王夫人声音僵直得就像是一条直线:“不知道的,还当做是咱们相府素日也是这么没规矩。” “王妃是婆婆宴请的上宾,媳妇岂敢僭越。”管隽筠在一边立着,看着丫鬟们往来把盏上菜,一股腥气扑鼻而来。换做平时早就叫人撤下去了,不过还不想叫人看出什么来。管岫筠做梦都想要有个孩子,如果知道了岂不是要把人给生吞活录了?这件事连诸葛宸都还瞒着,除了自己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咱们亲姐妹哪有那么多虚礼?!”管岫筠从棒子上起身,过来亲热地攀住她的胳膊,管隽筠往后面微微一退,撇开她的手。 如意在旁边有点心急,自从土次她的胳膊受伤以后,诸葛宸就交代下去,不许再有人碰她这只手,就连小公子都不许要夫人多抱,王妃这样子碰她的胳膊,看着就叫人触目惊心。 “王妃垂爱,臣妾不敢当。“管隽筠推开她的手,依旧在原处站着。不肯往前走一步。 王夫人冷眼觑着两姐妹,这做姐姐的不知道有多贤惠可人,当初也是一念之差就把这么好的一门姻缘给断掉了,而这个小的除了尖酸刻薄不说,还是一口的大道理,在婆婆面前除了依礼行事,多一句的奉承都没有,就跟那个白眼狼的儿子一样,眼睛里除了富贵两字以外,什么都不要了。 “寻常过日子,哪有这么多礼数?,…管岫筠依旧是有些不死心,用力去拉她的手。 “放手。”有些吃痛,管隽筠皱着眉头推开她:“王妃请归位,如此亲密确属不该。” “论理,我不该说你这些。”管岫筠被她的冷漠弄得很不高兴:“老夫人跟前,难道素日也是这样半冷淡不堪?做人家媳妇的,哪有这样子不懂事的,被人知道了还不嘲笑我们家家教无方?” “什么时候又变成我们家了?王妃素来都是皇太后之女,这么尊贵的身份可是寻常人可望不可即的。王妃如许说,倒是叫臣妾无地自容了。”在一侧侍立着,从不会想到她还会纡尊降贵到坐在王夫人下手,还要处处仰人鼻息。 这绝不是管岫筠的作风,除非有求于人,否则绝不会放下她长公主的架子。 “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咱们不都是一母所生的孪生姐妹?”被人当面戳穿自己的谎言,很有些尴尬。 管隽筠抿嘴一笑,明知道是假的还能说的振振有辞,甚至让别人听了,都会觉得她是真的在关心妹妹,这样的姐姐难道还有什么不好:“王妃说笑了,臣妾焉敢高攀。王妃是皇太后膝下娇女,臣妾出身焉能比得。王妃出身高贵,满朝上下谁不侧目?还请王妃不要再多推辞,也免得臣妾落下一个目无君上的名声,那就是王妃体恤臣妾不易了。 远比王妃说臣妾与王妃同出一母要好得多。”一席话不卑不亢,说得上面坐的两个人都有些挂不住。 王夫人平日给惯了颜色她看,细想想反倒是有些后怕。这张嘴说到谁身上都不好听,尤其是根本就不怕人,凭你坐的人是谁,只要是想说就不害怕,还真不是寻常女子可以办到的。 管岫筠僵硬着脸笑笑:“这么说,倒是我失礼了。” “王妃焉有失礼的时候。”不辨是非的笑容看起来很无辜,只是比起管岫筠那种洋溢着大家风范的神情,更加凛然不可侵犯:“自然是臣妾失礼,臣妾告退。王妃婆婆慢用。”转身带着如意出去。 “王妃可别见怪,她就是这么个性子。”王夫人有些坐不住,遇到这样不省事的儿媳妇真是家门不幸。别说在人前长脸,不丢脸都不行。 “自家姐妹难道我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倒是老夫人担待她太多了。 也亏得是老夫人大人大量,换做别人还真是不好说了。”管岫筠回过神:“老夫人方才说的事儿,我也知道是她不对。自然是不该这么做,这涟漪妹妹到底是自家人,说什么都是自家人好。老夫人别急,万事都有转圜的余地。” “那可就是全都要仰仗王妃做主了,日后必然有重谢。”王夫人一心想要王涟漪进了相府,万事还不是自己做主。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说动诸葛宸休掉那个不省心的儿媳妇。到那时相府依旧还是自已这个老封君说了算,什么夫人不都是王家的人。至于眼前这位王妃,真要是摈弃王妃之尊不要,来这相府做个平妻未尝不可。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胱筹交错间,显得格外骨肉情深,好像是嫡亲的母女都没有在这样深情款款的说笑。外面站着的贞娘几次探头进来,看到这个样子都有些不过眼。只好是依旧侍立在帘下,预备王夫人叫她。 诸葛宸晚间回来,听到何熙将整件事说了一遍,脸色铁青。 原本想先到外书房去的人,来不及换了朝服,就赶到了内院小书房。 管隽筠在书案前翻看庄子上送来的年下孝敬的单子,诸葛宸哗啦一下推开门倒是把人吓了一跳:“回来了,怎么也不换了大衣裳?”转身取下紫檀屏风上挂着厚袍子:“这衣裳也不觉累籼” “管岫筠今儿来了?”诸葛宸看着她跟平时一样的脸:“谁又想出来的新奇点子?”“早间来的,说是婆婆在皇太后面前请旨,皇太后以为是我请她过府赴宴,想也没想就应了。”给他束好腰间的玉佩和绦子:“刚走不过一个时辰,闹得我脑仁疼。” “没事吧?”诸葛宸看她脸色比平日差了不少,一下触碰到冰冷的指尖:“炭盆挺暖和的,又是这件褂子,怎么手就冷得这样?”“方才拿着笔写字儿,就冷了。”管隽筠笑着给他倒了盏热茶递到手里:“等会儿有空,去把稚儿接回来?”“几天就想得这样,怎么没见你这么念着我?”诸葛宸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继而正色道:“是不是又说了那些有的没的的话,非要给人添堵才放心?” “也不是第一次了,一些时候说话不那么痛快,难得痛快一次。罢了。”给他整好脖项上的毛领:“大节下,就别跟婆婆别扭了。有多少事儿,非要赶在这时候?”“不行,这次说什么都不行。”诸葛宸摇头:“我在家的时候都能这样,万一哪天不在,岂不是要翻天了。要真是这样子闹下去,干脆搬回乡间好了。一了百了,来得清净痛快。大家省心。” “要真是让婆婆回了乡间,传将出去我成什么人了。”管隽筠用火筷子拨弄着炭盆里熊熊燃烧的木炭:“是婆婆容不得媳妇,还是媳妇容不得婆婆。总是我不好,原就有人说我的不是了,再多这一条,就可以马上休回家了。” “胡说,这话是谁说的?”诸葛宸喝了。茶:“少听那些没舌头小 人的话,难道我自己心里没有一点准谱?”“偏生这话是管岫筠说的,还是当着几个大丫鬟的面,就在huā厅外训我。”语出无意的口气,其实说出来的时候心底还是不平的。即使跟她已经没有姐妹之情,可是〖体〗内到底留着父母的血脉,就是这个人,非要当着人的面说自己犯了七出之条。 “七出之条?哪七出?”诸葛宸脸己阴郁,语气淡的没有道理:“我就不清楚了,自己已经是下堂妇,还能在这儿说旁人。要不是为着她长公主的身份,只怕从她离开南中的时候开始,休书也该一并带来了。”管隽筠看他恼怒的神情,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这休书一并带了来,也省了好些事儿?” 诸葛宸扭过脸看着她:“又想说什么?难不成又要编派好些新奇话来说我不成,这么个不省心的女人,真要是在家里,我成日家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哪里还有工夫去管里里外外那么多的事儿? 也只有你会说我这些话,偏生我对你就是生不起气来。” 管隽筠“嗤,地一声笑起来:“要不去给母亲请安过来,再用饭。 我都有些想稚儿了,晚饭后没事儿,去把稚儿接回来?” “你都安排妥当了,还来问我?”诸葛宸放下手里的茶盏,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有了,怎么不告诉我?” “谁说有了的?”管隽筠推开他:“这可是没影儿的事儿。”“你少蒙人,成日梅子不离手。加上有事没事就爱找地方躺着,这不是跟怀着稚儿的时候一样,还说没有。”诸葛宸笑起来:“就是为了这个,我也不许人给你受冤枉气。况且纯粹是闲老婆舌头,没事儿找事。”“由着你吧。”几个小举动就被他看出来了,看来这个男人每天在自己用的心还真是不少。所有悬着的心也因为这些话,放回了原处。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一章 大家清净 贞娘看到诸葛宸阴沉着脸到了门外,心中暗叫不好,这下子肯定是要出事的。一定是白天的事儿发作了。哪怕是夫人不说这话,难道丞相身边的人就是吃粮不当差?何况荣立跟何熙两个,娶的都是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这些话还用得着夫人说? “给丞相请安。”贞娘福了一福,抬头看时诸葛宸已经大步进去了。想跟在后面进去,又担心出了事没人报信,又是一桩麻烦。 “母亲。”诸葛宸压抑着火气请了个安,王夫人刚预备用晚饭,看到他进来略微点点头:“回来了?” “是,听闻今儿母亲这儿有客,没想到还是回来晚了,贵客也没见到。”诸尊宸在一旁坐下,如意甚至怀疑是不是方才看错了,怎么丞相一下又是这么好的脸色?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贵客,是岫筠。论理也是我的私心,想着当初要不是你媳妇横插一杠子,哪会有如今这么多事儿。闹得家宅不宁,吵闹不休。这都是主妇无德的缘故,一母所生的姐妹,怎么就是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想着要让她姐姐来教导一番,总比我这个外四路的婆婆要好得多。”王夫人借机看了一眼诸葛宸,面色还是跟先时一样, 到底是跟管岫筠情分不一样,看来其间还是有迹可循的。要不怎么会这么安静听人说? 贞娘先时还觉得惊诧,猛地一抬头,诸葛宸捏着茶盏的骨节有些发白。 眼睛盯着氤氲的茶雾,也不抬眼皮:“母亲说的是,儿子不知母亲觉得如何?”“我自然是替你着想,你父亲一生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子息太过单薄。你二叔更是无所出,好容易有个青鸾承欢膝下,偏生又被你媳妇打发到那么远的地方,一生不许进京。想想还真是叫人不舒坦,也不知道诸葛家是犯了什么忌讳,娶回来这么个夜叉星。”王夫人看他始终无举动,说话就忘了忌讳,越说越起劲。 诸葛宸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几案上:“来人啊,即刻收拾车马送老夫人回去。贞娘,给老夫人收拾物件,今晚就走。”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王夫人霍然而起:“我是你母亲,你居然撵我走。这是谁教的?可见是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成亲才多久就被人教得这样了?”“母亲?!”诸葛宸冷冷一笑,转过脸看着她:“除了抚育过诸葛果,您也是无所出。我父亲子息单薄,不也是为着您不能生养?当初父亲之所以保全了您,也是看在您抚养果儿的份上。要不是为了这个,会有后来的丞相夫人?、,王夫人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你,你,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要是您今儿不说这些话,只怕一辈子我都不会提这件事。哪怕您是我父亲的续弦夫人,总是抚养了果儿的继母,便是为了这个也要敬重孝顺您一辈子。只是您,太不懂得惜福了。我媳妇是什么人?”诸葛宸直视着她:“且不论她的出身,就是诸葛氏宗族来说,也是三媒六聘娶进诸葛家的嫡妻,更有嫡子护身。这一点,除非是我母亲在世1 否则谁也不能动她分毫。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尤其是您更应该清楚。没想到您比所有人都糊涂,还想要我把什么王涟漪娶进府做平妻,王涟漪什么身份?您比谁都清楚得多,不过是白丁之家的女孩子,能进了相府的大门?做一门亲戚,都上不得场面。余下的还要我说吗?”王夫人倒退了好几步,手指着诸葛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贞娘好像是木雕一样站在旁边,还从没见过诸葛宸发这么大脾气,不是说宰相腹中能撑船的,可是看样子今儿是不打算要乘风破浪了,反而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悄悄拉过一个小丫头:“快去后面请夫人来,要紧要紧。”恐怕只有那位夫人能挽回丞相的火气,要真是大节下把老夫人送回乡间,还不知外面会有多少风言风语。虽然午后那么多话都是碍语,总是比这样大闹一场好得多。 小丫头看贞娘神情凝重,又在外面隐隐听到丞相跟老夫人母子俩针锋相对的话语,已经是吓得魂不附体。想想还真是只有夫人能解了这个局面。 “小姐?”绮萱和仙儿两个恰好都在管隽筠身边,每日晚饭之前只最后核对一天账目的时候,听到小丫头结结巴巴的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看着管隽筠。 管隽筠端着梅子茶在那里出神,小丫头的话一个字儿都没有漏掉。要是去的话,未见得能够解了这场僵局。说不定还要让王夫人一张老脸挂不住,到那时候把一腔怒火都发过程自己身上,岂不是自讨无趣。 再说王夫人这么久已经给自己添了无数烦恼,自己不去完全说得通,不是想要闹个天翻地覆吗?那就尽情闹好了,诸葛宸是知道要做到什么样才能解恨,那就顺着他心思好了:“我知道了,你先过去。过会儿,等我看完这笔账目就过来。” “是,奴婢告退。”小丫鬟如蒙大赦,赶紧退出去。管隽筠朝绮萱招招手:“你叫人去给丞相回个话,就说我身子乏得慌,先睡了。”“是。”绮萱点点头:“奴婢自己去跟丞相说。” “去吧。”管隽筠微笑着点头:“叫丞相别急着过来,我睡会儿就好了。” “奴婢晓得该怎么说,小姐放心就是。”绮萱看这情形也知道里面有多少故事了,看样子要有好戏看了。 仙儿看着绮萱走远了,忍不住笑道:“小姐,丞相是该过来还是不该过来?” “那就要看老夫人是走还是不走了。”管隽筠顺了顺裙裾:“贞娘还不糊涂,别叫她搅和到这里面就得。 赶明儿安排两个妥当人到老夫人跟前,余下的事儿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小姐,大小姐那儿已经有咱们的人了。”仙儿伏在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管隽筠想了一会儿:“都是蛮邦的人,难道不会露出马脚?” “1】姐说的何尝不是,只是这世上没有不爱财的人,就算是蛮邦的人,也知道白huāhuā的银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不论是蛮邦还是咱们这儿,都是要用银子买东西的。见了自然都是高兴地,何况大小姐几乎是人心丢尽,谁还乐意为她卖命?,… 管隽筠笑笑:“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两个丫头,不过也不错,知道别人最缺什么就送什么。荣立是不是也这样子说你?” “哼!”仙儿气呼呼地哼了一句:“说我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媳妇儿。我问绮萱来着,没想到何长史倒是夸奖得不少。奴婢就奇怪了,怎么小姐被丞相夸个不住,绮萱也一样。唯独我,就要天天被他数落。”管隽筠笑得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要是换了个人,你看他数落不数落。”“丞相可是没敢数落小姐呢。”仙儿没敢大声说,管隽筠听见不妨事,等下要是那位大丞相进来听见了,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听见数落不一定是件好事。”管隽筠眼神闪烁了一下:“一旦管岫筠有什么动静,我要第一个知道。、, “小姐放心,那些人远没有咱们顾虑周全。只要是大小姐跟前的事儿,不论大事小情马上就会有人来报信了。”仙儿自信满满,只要是敢收了她的银子和珠宝,就是一定会给她办事的人。 “那就好。”管隽筠重新拿起册子翻了翻:“今年虽说年景不好,这银子倒是比上年多了不少,看来发放年例的时候,都是要拿上上份儿的。你们自然要比旁人多不少,我看啊也是该得的。”“小姐,奴婢倒是有点担心。”仙儿看着她:“老夫人跟大小姐这样子闹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您不能总是在这中间周旋,难道为了他们就不过安生日子了?”管隽筠有些怔怔的,很快就回过心神:“我倒是想过,只是她们不省事我也没法子。至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是叫我光受气不还手?”“小姐,丞相倒是尽数向着小姐了。”仙儿收拾好书案上的东西,低低道。 “倘或不向着我,我就要自己向着自己了。”管隽筠看了眼仙儿:“要是你跟荣立也这样子,怎么办?”仙儿鼻子里哼了一声:“要是我婆婆敢这样子糟践人,荣立要是再不向着我,我就闹得他们家宅不得安生。不闹个天翻地覆,让这街坊四邻都看看他们家是怎么欺负人的。” 管隽筠看着仙儿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我知道荣立做什么那么着埋怨你了,换了谁家都受不得这个。不过你这样倒是好的,不受这些个冤枉气。” “以为别人不做声,就都是好欺负的。好像是小姐,平日中规中矩在面前都不知道收敛一二。只要是小姐拿出点手段来,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想着吃柿子干软的捏?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仙儿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欺负管隽筠,让她受冤枉气。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二章 通天了 “以后都不会了。 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要想我还跟从前一样,做不到” “小姐说的是。”小儿拿了双软底凤鞋过来给她换上,绮萱打起帘子进来:“小姐,奴婢去的时候,丞相还在发火。奴婢悄悄回了丞相,丞相命人去请太医来诊脉,这会儿就到了。” “嗯。”要的就是太医来,诊脉说是有了身孕岂不是锦上添huā:“那边闹得怎么样了?” “丞相叫人准备了车马,还有人给老夫人收拾了细软衣服,恐怕今晚就要回去。”绮萱看她有些倦怠的样子:“小姐,真是要让老夫人回来?” “丞相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传出去说是我这做媳妇的不贤惠,那就不贤惠了。”横下一条心,还要说话外面何熙已经带着太医过来:“回夫人的话,太医来给夫人诊脉。” “好。”仙儿跟绮萱放下两侧的珠帘,用丝帕给她遮住了手腕。 太医这才进来,坐在安排好的杌子上,绮萱跟仙儿都在旁边守着,外面荣立和何熙站在门边。大约是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太医面露喜色:“给夫人贺喜,夫人有了两月的身孕。只要好生将息必无矢碍。” “有劳了,请到外面书房写下脉案。”管隽筠点点头,门外的何熙跟荣立跟在后面送太医出去。 “小姐,您知道自己有喜了?”绮萱前后想了一下,这件事不会这么巧,除非是两口子都知道了。要不小姐不会冒这个险,毕竟要把王夫人在年下赶回去不是一件小事,只要是管隽筠有喜就能掩盖一切,而诸葛宸在前面的雷霆震怒,也是因为这时候来了个孩子,就显得更加有力。 “扶我过去。”管隽筠搭上绮萱的手:“咱们到前面看看去,总不能说闹得沸反盈天了,我都不去看看。” “是。”两人跟在后面,扶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 诸葛宸站在正院大厅中,王夫人像是泥塑木雕一样,呆呆地坐在一旁的交椅上。看着丫鬟们来回收拾东西,管隽筠慢吞吞到了门首,荣立耿耿诸葛宸说完她怀孕的事情。 “夫人。”看到管隽筠,荣立一如既往肃立着。诸葛宸背着手对着外面,听到声音马上转过身:“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说是不舒服的?” “过来看看。”管隽筠微微一笑,看到丫鬟们来来往往:“这么早挪屋子?不是说到了腊月里再做这些事儿的?贞娘呢?” “奴婢在这儿。”听到叫她,贞娘赶紧过来:“夫人。” “这是做什么?老夫人这边一向都是最后才挪屋子,今年这么早做什么?”看了眼坐在交椅上的王夫人:“母亲,暖阁里头暖和,干脆到那边去歇着?” “这会儿你得了意了,等我走了你就住到这儿来了,是不是啊丞相夫人?”王夫人大失身份地冷笑。 “您既知道何必多言。”诸葛宸冷然道:“原本就该是住在这里,敬着您是长辈才能这样子,既然是您不能享这个福,那就不必了。” “怎么了?”管隽筠故作不知地看着诸葛宸:“出什么事儿了,母亲要去哪里?” “送回乡下,以后没有大事儿也就不来了。”诸葛宸不想王夫人开口,已经接口道:“索性大家清净,也少些口舌是非。” “这么冷的天,外头风大雨大。 ”管隽筠看着一脸不忿的王夫人:“只怕是路上不好走。” “不打紧,好走得很。”诸葛宸想着她要是开口求情,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没想到会是底下这句话在等着。 王夫人气得几乎冲过来,诸葛宸已经在下一刻把她拉到身后护持着:“行了,这么凉的手,先回去。等会儿我就过来,要是饿了就先传饭,别等我了。” “好。”管隽筠笑笑,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王夫人盯着诸葛宸:“你就护着她,好好护着她一辈子。” “这不是您操的心,她是我娘子,我不护着她护着谁?”诸葛宸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您回去好生颐养天年,每年的例银一分都不少。 不过这些事都不与您相干了,还是做您的老封君好了。” “丞相,外头都收拾好了。”一直都在准备东西的人进来回话:“老夫人可以启程了。”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刚要让贞娘跟着一起走,扭过身才发现管隽筠离开的时候带着贞娘一起走了,很显然是要小丫头跟着回去,贞娘是要留在相府的:“叫两个小丫头跟着老夫人一路伺候。”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等候诸葛宸吩咐的相府内侍在外答应了一声,两个平时伺候王夫人洗漱的小丫头跟着把东西装好,拿着件羊羔皮的外氅衣给王夫人披上,也不等诸葛宸说话,便搀扶着王夫人离了正院。 “等明儿闲了,把正院收拾出来。“诸葛宸声音不小,似乎是要让逐渐远去的王夫人知道,这里再也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地方了。 诸葛宸冷着脸坐在书案前,只是一晚上的功夫,京城内外到处传遍了丞相跟丞相夫人因为家中琐事,居然在大年下把老夫人送回了乡间。皇帝从来自诩以孝治天下,而且皇帝跟皇太后的母子名分,跟诸葛宸和王夫人母子之间情形如出一撤,皇帝都能以天下养奉养皇太后,他诸葛宸为什么容不下? “丞相,皇上宣召,请您即刻进宫面圣。”荣立进来,诸葛宸铁青的脸让人没来由后退了半步。那些风言风语已经是传遍了,恐怕相府里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好。”诸葛宸手里拿着两份折子出了暖阁,外面传闻的话不是不知道,既然喜欢嚼舌那就嚼舌好了,只要不涉及到家里那个女人身上,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昨晚回到后院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说了一句,若有任何罪责,不过是两人共担而已。她清楚得很,一旦罪及不孝,恐怕就不是一件小事。 “微臣参见皇上。”皇帝刚刚看完诸葛宸早间叫人送来的两道奏本,前线军报紧急,不得不急诏诸葛宸进来商议。 “早间送来的军报朕看了,看来有些事儿在年下就要计议妥当。 年后恐怕朕要御驾亲征。先帝创业艰难,朕虽是守成天子。不能有负祖宗,若是连江图都不能保全,还谈什么江山社稷万万年?”皇帝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给丞相上茶。、, “谢皇上。”诸葛宸跨着谢恩,端上来的不止是茶还有一个软几看样子不只是要他在这里呆上一时半会了拜了三拜才起身:“微臣不敢。” “只有朕和你,坐下说吧。”皇帝不拘小节地摆摆手:“许久都没见丞相亲笔写折,笔力越发遍劲了。“皇上夸奖,微臣不敢当。”诸葛宸站起来,皇帝笑道:“昨儿晚上在相府发脾气,把老夫人都送回乡间了。那时候可不是这么诚惶诚恐地,怎么朕今儿两句顽话你就急成这样?” “微臣回禀皇上,此事是微臣家事原本不应给皇上添扰,只是微臣身居首相,午些事若是不加以澄清,且不说如何立于朝堂,就是皇上面前也是隐瞒不去。 ”诸葛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百善孝为先微臣念书的时候就知道先贤说的这句话。微臣生母早逝,由继母抚育臣和臣妹成人。自然是该要孝顺母亲如同生母一样,只是母亲将这份恩德强加了太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里面。” “什么叫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皇帝马上想到了那个人身上,如果是伤及她的事情,别说是赶回乡间,就是再重些也不要紧了。皇帝做主的事情谁敢反驳? “微臣兼祧两房,子嗣固然是要紧。只是微臣已有妻室,誓不再娶。母亲却要将她内侄女许与微臣为平妻,不容微臣反驳。微臣之妻乃是皇上太后钦赐尊贵非凡。何况结发夫妇,永不相负。岂能因为此事就有负发妻。再三与母亲说明,收效甚微。只好违背先父遗愿,送母亲回乡间养老。”诸葛宸跪在皇帝面前:“还请皇上治罪,微臣实属不孝。只是一番苦心无人能懂,如今禀奏与皇上,还请皇上陈情。” 皇帝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诸葛宸,慢吞吞抿了。茶:结发夫妇永不相负?算是两人白首偕老的誓言?不过看样子那位老夫人也确实闹过头了,居然要给诸葛宸娶什么平妻,难道是想要觑觎管隽筠尊贵的身份,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暂且饶过也未尝不可。猛然间想起那天在书上看到的,爱屋及乌而已。 “嗯,这件事固然是有些过头,也是情有可原。这么多年,朕还是第一次听说惧内到如此的事情,看样子丞相夫人倒是非比寻常了。” 原来想要知道她的每一点消息,会需要从这个本应是属于自己身份的,男人身上知道,皇帝心底一阵苦笑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臣倒是不觉得。”诸葛宸不想在皇帝面前多提管隽筠,不止是心底有忌讳,还有就是君不见臣妻,更遑论君臣之间还要去说起臣妻的好坏,这里可是御书房,是谈论国家大事的地方,再说下去会有碍语:“微臣手里还有两份刚到的军报,六百里加急。” “管昕昀也有折子上来,这一次他困在前线不能回京,朕心里有数。前次有人说南王孟优有意谋反,这件事朕都值得琢磨。”皇帝先时也没想到,至少管岫筠是南王嫡妃,哪怕夫妻不和,也不会引起两国之争。当初让管岫筠远嫁的初衷,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私心以外,多数还是希望边疆无事,干戈玉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三章 正院 诸葛宸派出去的人也有同样的话回来,不过因为这件事孰真孰假还不能断定,如果是因为夫妻不睦所致,管岫筠就是两国的罪人:“这件事只怕是长公主最是清楚不过,皇上何不问问长公主?” “你不提朕倒是忘怀了,想想也是,毕竟只有是岫筠最清楚。” 皇帝想起一件事,皇后早膳的时候提过一句:“昨儿,岫筠也去了?” 诸葛宸愣了一下,点头:“是,长公主驾临寒舍。”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来不止是丞相夫人要给那人难堪,恐怕管岫筠也难辞其咎,真是这样的话,还是趁早会南中做她的番婆子去。 皇后言辞闪烁间,也隐约说出姐妹间不为人知的隐情,看来还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你说的事情朕在琢磨琢磨,这两道折子放下朕看看。”皇率把批好的折子递给诸葛宸:“朕有得忙,你也不闲着。没事的话,就散了。” “微臣告退。”诸葛宸辞出了御书房,门外的小黄门太监给他披上厚实的招皮大氅打了个千儿,看他出去。 皇帝看着诸葛宸写的折子,神智一片清明。诸葛宸虽说很多地方惹人心烦,不过作为一个宰相他是合格的。顾虑周详,很多旁人无法预料的地方他都会在各色奏本中提及,也有很多最佳解决的法子,除了厌恶以外,倚重居然也是少不了的。这种交织在一处的矛盾,就是一个君王无法摆脱心魔的根源。 “丞相好兴致。”管岫筠拢着火红的狐裘站在从御书房出宫的必经之路,诸葛宸要想出宫必然要从这里经过,否则也不会在朔风冷雨中等了这么久。 “微臣见过长公主。“诸葛宸听何熙说起管岫筠说过的那些话,看不出来这位雍容华丽的公主还有那么多张面孔。相反家中那个就要好很多哪怕有时候叫人捉摸不透,甚至不理人。端着一张冷脸,不过她是〖真〗实的。喜欢不喜欢,都可以说出来。 管岫筠淡淡一笑:“丞相好生健忘,当初在未央宫是怎样答应了岫筠。如今见了,仿佛是陌生人一般。 我本有心托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做了那么多,反倒不如筠儿给丞相责下一个儿子。想想,真是替自己不平。”泪水挂在脸上看上去楚楚动人。 诸葛宸看着她精致动人的脸,艳丽的红唇吐出的每个字都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似乎是想要人听清楚她说的,叫人知道她有多不容易。 “公主此言差矣,稚儿是我夹妻的骨肉岂有不爱之理。只是母爱而子抱我若不爱她会在乎孩子?”诸葛宸慢悠悠地,有意要让管岫筠听清楚:“只是这内中情由,原不是公主能够体味的。” “丞相当日何等决断,怎么如今为了当初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眼的一个管隽筠大失方寸?难道丞相是为了背弃当初与我的承诺吗?”管岫筠红唇亲启,说出来的话比时时呼啸而过的北风还要锋利。 手套在暖袖里,为何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嫁的男人不爱自己,为了一个小丫头居然要废黜正妻。当初跟自己信誓旦旦的男人,更是把那个代替嫁过去的女人当成了掌心里的宝,为什么处处不如人? “背弃承诺?长公主可能说出承诺就系何言语?这承诺从何而来,我竟不知。公主从蛮荒之地而来,自然是不知中原天朝之地还有礼义廉耻四字公主说出这话不会有人笑话。微臣却不敢妄谈此言,公主明鉴。”诸葛宸紧抿着唇:“君臣之分,男女有别,请恕微臣不能久站内廷,微臣告退。”打了一躬,倒退着出去。 管岫筠脸颊涨红在雪地里变得异样刺眼。所有人毫不例外地背弃了她,从小就是这样。当初是二哥为了攀附富贵,就把自己送到皇太后身边,换回了皇太后的内侄女。后来为了把管隽筠留在身边就把自己扔到了蛮荒之地。就连曾经信誓旦旦的男人,都不承认对自己有过心。 这些仇恨一桩桩一件件说到底都是那个好妹妹铸成的。不就是因为二哥知道皇帝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能趁机进谗言? “丞相等等。”管岫筠快走了几步,赶上已经到内外朝交界地方的诸葛宸:“丞相这么相信夫人,岂不知着夫人跟皇上旧年之事?恐怕丞相头上这顶官帽,该要换个颜色了。只是丞相夫人素来聪颖过人,瞒过了丞相也未可知。” “有劳公主提醒,微臣知道该如何处置。微臣告退。”诸葛宸微微一笑:“公主留步。”衣袖一摆,大步出了两道朱门。 管岫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过不好,你们谁都别想过好。不是人人都说管隽筠千万般的好,你诸葛宸甚至为了她不惜跟生母闹翻,看样子不下狠药是不成了。这件事要是被皇太后知道,恐怕就不是张薇那种微末本事的小惩大诫了。最后名声扫地的时候,诸葛宸为了自己的前程还会这样护着你吗? “夫人,可舒坦些?”王夫人走了,贞娘就跟如意一起侍奉管隽筠起居。比起王夫人身边的清冷孤寂,管隽筠身边可是好了太多。 “嗯。”管隽筠身后多了个软枕,比起直直僵坐着舒服很多:“正院那边收拾好了?” “遵照夫人的吩咐,已经收拾好了。”特意选出个适宜挪屋子的日子,管隽筠叫人把王夫人住的正院好好收拾出来,这是诸葛宸说的。 好好的正院空着,年下等那些来贺年的人看了,岂不要笑话相府连这点家什都拿不出来? “嗯。”喝了。红枣茶,管隽筠拿起笔在卷册上写着什么。仙尼涨红着脸匆匆进来,也不及行礼便附在管隽筠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 “可打听准了?”放下笔看着仙儿:“打哪儿听来的?” “荣立回来说的,就在龙光门那儿候着丞相的时候,这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声响特别的大。只怕不止是荣立一人听见,就是那些黄门太监也都听见了。”仙儿气鼓鼓的说道:“这不是给人添堵是什么?”管隽筠眉毛猛地一跳,冷笑了一声:“好啊,这话传得越远越好。”手里的笔重重搁在笔架上:“今儿晚上我就搬到正院去,明儿叫人送白折子进宫,就说我要进宫给皇后贵妃请安。”“小姐,如今可是有孕之身,动不得大气。 ”仙儿扶她坐起来:“再说着寒冬腊月的,过不了几日就是腊八,再进去也不迟。”“你给我打听清楚了,若是明儿长公主在皇太后跟前侍膳,我就去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不是一直都说要我进去请安的。”摆摆手,添堵这种事没有谁不会做,只是想不想而已。既然是做了,那就让人不痛快好了。 “是。”仙儿点点头,这件事交给人安排就行了。宫里的事情也瞒不过人的,小姐不是说了,只要是能用钱办到的事儿,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启禀夫人,丞相回府。”外头赖嬷嬷正好过来回事,看到诸葛宸回来忍不住高声道。 “晚饭摆在前面院子的huā厅,把庄子上新送来的惠泉酒烫一壶。” 贞娘跟在她后面出了后院huā厅,刚穿过游廊水榭,诸葛宸已经换了家常衣服过来:“朔风冷雪的,你这是忙什么呢?” “迎接丞相回府啊。”笑着迎上去:“丞相一日劳乏了。” “这就不敢了,谁敢劳动夫人?”诸葛宸笑着把她露在暖袖外的手渥进掌中:“今儿好些了?可吃了什么没有?” “吃了不少,比怀着稚儿的时候好多了。对了,方才果儿叫人送信来说,过会儿就把稚儿送回来,想着妹婿也要过来。叫人预备了惠泉酒,等会儿没事夫君倒是能跟妹婿一醉方休。”被他半笼在怀中,身边跟着丫鬟都后退一箭之地:“我叫人把前头大院子收拾出来了,要是夫君觉得好,等会儿晚上就能搬过去。”“索性都住过去好了。”诸葛宸点头:“何必当作正经事儿来说,这些事儿你做主就是了。” “还是担心夫君住不惯,大院子太空旷了。”管隽筠想了想:“说是今儿夫君被皇上在御书房诏对,可有什么麻烦事儿?” “能有什么,不过是一些琐碎的事情。”诸葛宸拍拍她的手:“你就少操点心,这种事我能应付得了。”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们:“皇上问起母亲回乡的缘由,皇太后皇上之间也是如此母子情状,为何相府就容不下。” 管隽筠不语,这件事实在是意料之中的。皇帝跟皇太后母子间淡漠得只剩下以天下养的尊贵,好在皇太后没说要把自己家那些三四门子的亲戚给皇帝做妃嫔,要不皇帝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只是皇后姐妹就容不下了。 “这话我倒是第一次听见,可见天底下的事情原本就是一样的。 不会因为是小民百姓还是帝皇贵胄就有所区别。”诸葛宸低声感慨了一句:“说了一大篇,皇上好像是明白了。”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四章 妹妹的诘责 ,难道皇上没说,一向都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居然还要去管家中这些琐碎?”管隽筠忍不住笑道。 “丞相,夫人,果儿小姐跟姑老爷带着小公子回来了。”赖嬷嬷引领着诸葛果府中的长史官进来行礼:“已经到了门外了。” “好,请进来。”看了眼身边的诸葛宸,管隽筠微微一笑:“把huā厅大门打开,别怠慢了小姐跟姑老爷。”诸葛宸看着人退下去,颇为好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这么多年,捂了好久的谜底将要掀开。若是不掀开,等会儿果儿一旦问起来,婆婆大年下怎么回了乡间,可怎么说?!”管隽筠飞快看了他一眼:“只是我一个人闷着想的笨念头,若是错了夫君可不许笑娄。”“你这叫欲擒故纵。”诸葛宸笑起来:“我看啊,世间还真是没什么能够瞒得过你去。”抬手给她整了整衣襟:“等会儿果儿说什么,你就当做没听见得了。也是自小就被宠坏了,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有些事一个人如何说得清楚,况且跟果儿姑嫂间都是极好的,有什么反倒是好说些。”顿了一下:“果儿也不定是真生气,要是真生气了,怎么会把稚儿留在家里这么些时候不容送回来?” “爹,娘。”话音未落,已经看到半月不见的儿子穿着那件雪狐皮坎肩,从远处跑来:“娘,抱抱。”“乖乖,来到这儿来。”管隽筠蹲下身预备接住儿子,诸葛宸挡在她面前:“你这样子是能抱还是怎么着?肚子里那个答应?” “怎么不答应?”还想着嘴硬,下一刻儿子已经被做爹的抱进怀里:“稚儿,来跟爹蹭蹭。” “要跟娘蹭蹭。”稚儿扶着嘴巴就要往母亲那边扑腾,诸葛宸只好由着他把脸蹭到母亲那边去:“就这么跟你娘蹭蹭,不许让她抱。 “就要娘抱,就要娘抱。”稚儿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小脑袋:“娘香香,娘香香。” “姑姑呢?”拗不过儿子又放心不下身边的女人,诸葛宸狠了狠心只好把儿子紧紧箍在怀中,尽力让儿子的小脸在母亲怀里挨蹭着。 “在后面。”稚儿白嫩的小指头指着外面:“稚儿想娘了。”“娘也想乖乖。”没法子抱过儿子,只好是抱着儿子的小脸狠狠亲了几下:“在姑姑家没给姑姑惹祸吧?”“可是惹了不少呢。”诸葛果在后面接口笑道:“我们家马厩里的几匹军马,见了稚儿全都跳燥不已,就是跟在后头去都不行。那些马尾巴都已经被揪得差不多了,这才多大点儿?” 管隽筠紧张兮兮地看着儿子:“来,让娘看看,可是淘气得了不得了。”就着手在诸葛宸怀里抚弄着儿子的小脸,一段日子不见是不是有了什么不一样。 “我可是没敢伤到他一星半点儿。,…诸葛果浅笑着过来:“要是再敢有什么不妥,只怕下一个回乡间的人就是我了。” 诸葛宸一直逗弄着儿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微微挑起眉头看了眼眉眼含笑的管隽筠,管隽筠好像是没看见一般,反而是更加专注地抚弄着儿子。 “哥哥嫂嫂预备什么时候把母亲接回来?”诸葛果想跟前两日一样再把稚儿抱在怀里,稚儿摇头:“稚儿要娘抱抱。” “稚儿都知道要娘,哥哥我呢?”诸葛果有些失落,很快扭转过来。虽然回到京城居住,到底不比未嫁之时,只能是偶尔回一趟娘家,就算是知道母亲被送回乡间,都不能说句身为女儿该说的话,只能是这样子拐弯抹角的问清楚。 “要看母亲,可以回去看,至于日后母亲不来了。”诸葛宸把儿子抱得紧紧的,要不是这样的话,恐怕早就钻到他母亲身上去了,真是像个活猴儿一样,上蹿下跳一刻不停。 “难道就因为母亲不是哥哥生母,便如此冷待?我跟哥哥也是隔母的,哥哥是不是也要让我以后不上家门?”诸葛果红着眼睛:“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敢再登相府大门。” “大可以不登门。”诸葛宸冷起脸很难看,稚儿缩瑟了一下更加不想被他抱着:“娘,娘。”管隽筠拦住诸葛宸:“果儿又不是外人,怎么说这些。叫人心里怎么过得去?”抽出手帕给诸葛果拭泪,也顾不得要把儿子抱过来:“别跟你哥哥生气,但凡有些气不顺,就会拿着亲近人撤气。”“怎么没见拿着嫂嫂撤气?”诸葛果忍不住道:“嫂嫂,我知道嫂嫂也是知书识礼的人,可是哥哥嫂嫂也不该因为母亲有些不到之处,就让母亲偌大年纪一人回了乡间,何况又是在这寒冬腊月,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怎么忍心呢?。 “你非要说的话,尽管抱怨我好了。这些都不干你嫂嫂的事儿。”诸葛宸把所有事情尽数揽在身上:“我想有些事也要跟你说清楚,从前是看着你还小,就算是出了阁也总是孩子,很多都是瞒着你的,既然今儿说起来,就说个透彻好了。这儿风大,到huā厅去当着姜辉的面,一气儿说清楚。到时候来或不来,都由着你好了。” 管隽筠原本想让乳娘接过孩子,至少不要牵涉到他们兄妹的谈话中去,可是诸葛宸执意要抱着儿子到huā厅去,就是要躲都躲不过。儿子的身份是早就注定的,既然是如此那也就容不得人还有躲的心思。 “一面吃饭一面说话好了。”huā厅里早就摆好了晚饭,姜辉来得比诸葛果晚些,刚在huā厅站定看到三个人加上在家里闹腾了不少日子的稚儿,全都来了:“哥哥,嫂子。” “没外人,都坐下说话好了。”诸葛宸摆摆手,只留下管隽筠身边的如意和荣立在外面站着:“稚儿,这些时候都在姑丈姑姑那儿,给称们添了不少麻烦。先干为敬。”一盏刚倒的惠泉酒顷刻告罄,换做平时管隽筠说不准就拦下他的酒盏,此时反倒是不好多说,只好由着他在那里大发再兴“兄长此言差矣,稚儿倒是乖巧伶俐。”姜辉由衷喜欢孩子,只是因为种种缘由,又爱诸葛果至深,也就把这件事压在心底:“若是兄嫂放心,过些时候再把稚儿送去住些时候,岂不是更好?” “这倒不急,反正日后麻烦你们的日子多得很。”诸葛宸摆摆手:“果儿,有件事我不瞒着你。,自来你都说跟我是隔母的,从你懂事开始就是这样。不论是父亲在日,还是父亲去世以后,人人都如是说。今儿我告诉你,你记住了,我跟你是同母嫡亲兄妹。 母亲不过是继母而已,因为你刚才出生母亲便去世了,祖母怜爱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父亲正当中年,这才会娶了家世清白的王氏以为续弦,这是在族谱上写得清清白白的。” 诸葛果惊愕地看着诸葛宸,再看看身边的姜辉和坐在对面的管隽筠,一样的默然不语,好像是每个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从小叫到大的娘居然只是继母,而那个高高供在宗祠里的牌位才是生母,难怪从小就被父亲带着到祠堂里面叩头,但是每次父亲总是不说话,只是爱怜地摸摸额头,没有说话。也难怪从小,母亲对自己就不够亲近。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应付差事的样子,尤其是出阁的时候,父亲百般不舍,母亲却是淡漠的笑容,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娘?”诸葛果噙着眼同:“因为什么过世的?” “很多缘故,母亲身子孱弱。”诸葛宸微微叹了口气:“走的时候,你还没满月。” 诸葛果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为什么都瞒着我?” “有时候不知道是福份,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分。”管隽筠把手帕递给她:“知道了还是一样,不过是多了个同母哥哥,以后有气就来朝着他撤气。” 本来还抽噎不住的诸葛果听到这话,忍不住嗤一声笑起来:“要是我敢拿哥哥撤气,嫂嫂还能饶了我?“我可是没本事的,只有你这亲妹子才有这个本事。”管隽筠担心诸葛宸说下去会把母亲是因为难产去世的事情说出来,岂不是让诸葛果多了两份烦恼,况且以诸葛果的聪慧,说不准就会联想到自身,那么姜辉所做的一切就是白费了。 诸葛宸笑起来:“听听,你嫂嫂多护着你。要是你再说那些事儿都是她的主意,可就冤枉人了。” “哥哥护着嫂嫂才是呢。”诸葛果需要一段功夫才能消化这件事:“哥哥把母亲送回乡间,就不怕外间物议,人的舌头可以杀人。 这样子做,会让哥哥嫂嫂在同僚间不能抬头。” “她想要我把王涟漪娶做平妻,你觉得呢?”诸葛宸抿了。酒:“只怕从此以后,诸葛氏一族被人笑掉大牙。难道我诸葛宸没有嫡妻,还是她王家就该是相府世代姻亲?” 诸葛果一向知道王夫人时刻护着外家,当时还很热衷于叫那边的人是舅舅。只是那边因为出身寒微,所以不管是什么时候见了人都是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当然除了王涟漪以外。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五章 南中来信 “事儿都过去了,有什么我一人担着就是。” 诸萏宸摆手,不想听她再说这些:“今儿天也不早了,索性就在家里歇一晚上好了。只怕你嫂嫂还有不少事儿要跟称说。”诸葛宸看了眼一脸倦意的管隽筠:“不是说有事要跟果儿说的,这儿就别干坐着了。我不多喝酒。 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姜辉毫不忌讳地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诸葛果上前就去夺:“这一下就把禁忌都忘了,想着哥哥能喝,你也能喝不成?”“行了,今儿就别管这些了。”管隽筠拉着她的手:“我在后头准备了精致的小菜,那里才是咱们的去处。”看着乳娘把儿子抱下去好好安置,搬到了正院稚儿的小屋子就在旁边,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在一间屋子里那样局促,不过孩子也渐渐长大了,不能再跟父母同屋也是一定的。 “启禀皇太后,丞相夫人来给您请安。还带了几样精致的家常点心来,这会儿还在廊下候着呢。”大宫女受了教,又收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进来说话都是带着笑意:“奴婢瞧着,那个点心匣子都是精致得了不得。” “快叫她进来,这么冷的天白冻坏了。”皇太后眉开眼笑:“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听说有喜了。难为她想着。” 管岫筠刚从后面暖阁撩起厚实的猩猩毡门帘进来,只是一句有喜了便让心底莫名咯噔一下:“母后,这又是谁有喜了?” “自然是筠儿,这不还专门进宫来给我请安。正好让你们姐妹两个聚聚,平日里都是筠儿这丫头在相府里忙忙碌碌的。她婆婆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万事都要她操心。前些时候不是听说跟丞相别扭了,还执意要回乡下去。这都是果儿那丫头进宫来跟我说的,这兄妹两个虽然是隔母,倒是和睦得很,果儿也不为着是自己生母就向着母亲,真是个好孩子。” 管岫筠脸色马上拉下来,又不敢在皇太后面前露出来。谁不知道这是事先就安排好的,还真是小瞧了那丫头,居然找到这么多人来帮着说好话,要是换了人这会儿一个婆媳不睦就够受了。而且又有了身孕,怎么这是有意进宫来给人难堪不成? “臣妾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圣躬康泰。”管隽筠稳稳当当进来,给皇太后请过安。抬眼看到管岫筠立在旁边:“臣妾给长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管岫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了,她在所有人面前都不避讳给自己难堪,岂不是要让皇太后知道自己曾经去过相府?皇太后上次就说过“瞧瞧,这么大的礼数。快起来。”皇太后笑着让她起来:“气色不错,昨儿见到你们家果儿。说是你们姑嫂两个原本一道儿进宫的,怎么就让她一个人来了?”“因为府里有事儿,耽搁了时候。不敢扰了皇太后午休,所以今儿才进宫。这是臣妾府里小厨房做的几样家常点心,皇太后尝过若是喜欢,下次臣妾再送来。”管隽筠亲手提着食盒放到皇太后面前,一样样取出来:“年下庄子上送来的各样干果,这才试着做了些。竟比往年好了很多。” “越来越会做事了,从前可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皇太后笑着拈起一枚栗子糕,黄澄澄带着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三尺。当下也不顾皇太后应有的礼制尊贵,就势放进嘴里:“竟比素日御膳房做的都好些,只怕都是被你调教出来的。”“皇太后既然喜欢,臣妾明儿再叫人送来。”笑着转过脸看向管岫筠:“公主在南中住得久了,也尝尝中原的点心如何。只怕没有南中的厨子们做得出息。” 皇太后牛了半块栗子糕:“很不赖,你试试就知道了。” 管岫筠看都不看那一笼精致的点心,半抬眼看着笑意盈盈的她:“听说妹妹有喜了?”“是,才不过两月。”跟她看向自己的神情一样,管隽筠一样虚抬着眼皮:“稚儿一个太过单薄,况且臣妾夫君兼祧两房,诸葛氏一门香烟全在夫君身上,臣妾不敢怠慢。” “能够这样子,自然是最好。”皇太后听到这话,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笑着进来:“皇太后,时候差不多了。”“嗯,该要歇着了。”皇太后点点头:“你们姐俩难得见一面,就在这儿多坐会儿。等会儿咱们一处用午膳。” “是。”管岫筠很乖觉地点点头,恭送皇太后回了寝宫。 管隽筠端起一盏蜜枣茶慢慢啜饮着,眼皮抬都不抬。 “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我都不知道你也这么会应付皇太后,哄得人团团转。还真是不简单。”目光始终都在未曾隆起的腹部打转,看了一眼又转向那张没有笑意的脸。刚才在皇太后跟前笑得那么好,一会儿就什么都没了。 小口抿着茶,只是当做没听见。管岫筠俯下身:“甭以为有人护着你,有了护身符就能当作天不怕地不怕,你别忘了,我说句话还是有人驳不倒的。”“是。 ”抬起头看着她的脸:“你说的话谁都驳不倒,有本事到南中王宫中也能这么说,自然是本事。出嫁的女孩子,回娘家来闹腾,闹得天翻地覆。除了不懂事,以为别人还能怎么说?还好是皇太后的女儿,要是换做别家真真叫一家人都别做人了。” “这话说得真好,我倒是要看看有天等你眼泪都没有的时候,这一家人还做人不做?”管岫筠想要夺下她手里的茶盏,正巧管隽筠手一松,一个没站稳管岫筠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茶盏里满满的茶水泼了一身。 “你少给我装傻。”管岫筠打量着湿透的衣襟:“得意的日子不会太久的。”“多谢公主提醒。”管隽筠缓缓起身:“劳烦公主替臣妾转奏皇太后,臣妾家中有事不敢多停。只有辜负皇太后一番好意了。”走了两步忽又转过头:“南中有信来,好像是南王径自转交给丞相,事关重大。尤其是跟公主有关,不知公主在南中做了什么有碍妇德的大事,居然让南王有了休妻之意。丞相岂敢轻视,恐怕还要请皇上斟酌。想当年公主风光和番,怎么会落得个下堂之事。公主可是想好了怎么跟皇上回话呢。”管岫筠倒退了两三步:“你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不过是一点风言风语。公主自来温婉贤惠,怎么会有人起了要休妻的念头。一定是看错了。”管隽筠淡淡一笑,扶着小宫女的肩出门去了。 管岫筠跌坐在锦墩上,手里倾斜的茶盏里剩的半碗残茶把裙子打湿了,都没有觉察出来。 “怎么在这儿?”诸葛宸刚从朝房出来,见到自家辇车停在门外,撩起车帷管隽筠笼着海龙皮大氅在里面假寐:“这么冷的天。” “进宫给皇太后请安,想着夫君只怕也该回府了。就在这儿等等,也省得等会儿夫君忙完了,有人请夫君去喝huā酒,年下什么事儿没有?”管隽筠挪了挪,把手里的手炉递给他:“早间一时眼错,怎么就穿了这件衣裳出来,冷不冷?” “还好。”诸葛宸接过手炉坐在旁边:“你心里,就在想我每日办完事还有工夫去喝huā酒?难道那些人不怕丞相夫人吃醋?”话音未落已经自笑起来。 “要是真吃醋的话,一定不告诉丞相。”把头搁在他肩上:“稚儿跟我说,姑姑要做娘了。”“姜辉跟我也说了,我让太医时时刻刻盯着。有些事不试试,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局。我想当初母亲也是这样想的,其实你也一样。”诸葛宸捏紧她的手:“稚儿出生的时候,我们都遇到太多变故,这次不会了。” “上次怀着稚儿的时候,还是在大冬天,这次也是一样。”管隽筠摩挲着尚未隆起的腹部:“夫君想是个什么?” “都好,都喜欢。”诸葛宸笑起来,看样子已经是到了城中:“看看外头有什么好吃,昨儿稚儿就在叨叨,说是那天姑姑他们带着去吃了好多好东西,想想那边总是在外头吃的,只怕是把稚儿的嘴巴吃得刁钻起来。” “总说是我护着稚儿,夫君自己也是。”管隽筠撩起车帷:“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小玩意儿,每样买些带回去。”“是。”小丫鬟答应着去了,诸葛宸看着她:“从前也不知是谁非要让着吃元宵,可是吃了两个就往旁人碗里放。” “如今还是吃不完,那么大还要说是小元宵。”管隽筠也笑起来:“稚儿最近懂事了很多,不论是吃饭还是什么都叫人放心。到底是长大了。” “嗯。”诸葛宸把她环在胸前:“这几日忙,想去别院住两日都不得空。只好是都住在府里,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子四平八稳的住着。”“还好。”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昨儿收到南中的信,信上说些什么?”“有些棘手,麻烦一桩接着一桩。军中的事情还没了结,南中孟优又在想着跃跃欲试。”停顿了一下:“南王想要废黜嫡王妃,虽说这件事是人家夫妻间的家事,到底涉及到两国。况且当初又是他一心求准的,如今想要废黜绝不可行。”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六章 悚然而惊 只是假意试探的人心惊了一下,刚才也是随口说出南王休妻的事情,没想到真的应验了。不过看样子管岫筠对这件事还是清楚的,也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要不也不会那样丧魂落魄,可见夫妻间要不是到了无法相容的地步,不会如此。 “折子递上去了?”如果被皇帝看到这份奏折会是怎样的震怒,从皇帝到诸葛宸再到文武百官,已经为了前线的军报已经是烦透了。如果再出了南中的军事,就是腹背受敌。不管是谁都无法认同江山社稷岌岌可危的事实,而这一切又是因为管岫筠不够贤惠引起,恐怕到时候皇帝真的追究起来就是大麻烦了。 “我还没工夫去问这件事,叫人办去了。废黜王妃是小,涉及两国大事就是大了。南中一向都是我国臣属,就算是骚扰边境也不敢有僭越犯境之心。”诸葛宸不想多谈这些叫人头疼不已的事情:“你去给皇太后请安,只怕又见到了?是不是总在想法子给你难堪,若是这样也犯不着去怄这个同气,少见为好。” “可以不见她,只是每逢初二十六都是要进宫给皇太后皇后请安的,她住在皇太后跟前,说什么都会遇到。”管隽筠仰头:“我也在想,要是是我嫁到南中,而丞相夫人是她的话,是不是就两全其美了?”诸葛宸下意识用了点力气把她搂紧:“我不许有这种可能发生,如果错过了只是福缘不够,既然是上苍注定的,不论到了什么时候还是我的。仿佛你我,错过了还是会在一处。她不过是个过客而己。” “过客?”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过还是很欣慰。因为这比起听到的那么多海誓山盟都要来得〖真〗实得多。 “我们才是不能错过的。”诸葛宸把她环在怀里,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两人相依着坐在辇车上一起回家。 管隽筠捂着嘴坐在榻上,看看窗外已经是三更过后。身边床和被子还是冷清清的,诸葛宸还没有回来。晚间吃饭的时候就没看到他,荣立回来说是他在兵部看折子,只怕要很晚才能回府。 “夫人?”贞娘在外头看见烛火未灭,轻轻推开门,看她拥着被子坐在榻上:“您还没睡?”“醒了,睡不着。 ”管隽筠难受地捂着嘴:“吐了才好些。” 贞娘端来淡茶给她漱口,看她率复了些:“夫人可要吃些什么?” “那边点心盒子里还有点心,吃点就好些了。”管隽筠摇手:“以前怀着稚儿的时候,就想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次好多了。 只是饿了就想吃。” 贞娘笑着端过来点心盒子:“奴婢看着夫人吃东西倒是觉得比先前好多了。” “嗯,是么?”管尊筠吃了一块点心,有些心满意足的样子:“怎么这么晚还没去歇着?、“奴婢预备去睡的,看到夫人这边还亮着灯。所以过来瞧瞧。” 贞娘给她掖紧了被子:“奴婢过来的时候,看到丞相回来了。” “哦。”管隽筠点点头:“我跟丞相说了,是不是该给你找一户人家了,你看就是宫里选的宫女,也没有长守在宫里一辈子不嫁人的。 我知道,从你到了老夫人跟前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一天。可是你看看,不管是绮萱还是仙儿,我都不允许他们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不嫁人。只要是有人对你好,你就告诉我。,… 贞娘扭捏了一下,笑起来:“奴婢放肆一句,夫人比奴婢要小好多,可是说这些倒是夫人的样子。奴婢还记得当初夫人刚来的时候,腼腆得就像是个小姑娘似地。” “也不瞧瞧稚儿都多大了,还能跟从前一样?”管隽筠也笑起来:“说是丞相回来了,只怕等我见到他也该是四更以后,这些日子忙没法子。” 贞娘担忧地看着她:“夫人,有句话奴婢闷在心里好久。说了夫人也别上火,时隔这么久应该没事的。” “还有什么没经过没见过的,你说就是。不妨事的。”管隽筠笑笑,好像自己的见识就是这样一点点积累了起来,以前只是想置身事外,然后只要没有大关碍就不要紧。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必须要面对所有的一切,甚至是殚精竭虑去想去面对。置身事外,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还是上次老夫人在的时候,南王妃来赴宴。奴婢只是隐隐听说,要是老夫人帮着做成了什么事儿,让王妃遂了心愿。王妃就能有法子让涟漪小姐做了丞相平妻,到时候老夫人跟王妃就能大家欢喜了。”贞娘缓缓说道。 管隽筠翘起的嘴角顿时僵住了,是什么事会让两个人皆大欢喜?仅仅只是要把自己怎么了就好了?绝不止于此,难道是为了稚儿?想起儿子。心底漏跳了两下!”后来又说了什么?…, “奴婢正好端茶进去,老夫人笑起来,说是稚儿还小,还认不清什么,再说王妃跟夫人相差无二,是可以混淆的。”贞娘颇有些不解:“小公子日日都在夫人身边,难道还会认错了娘是谁不成?”“我的儿子,自然是不会认错了娘。”管隽筠掐断了衣服上的线头:“这话还有谁知道?” “奴婢没把这话告诉人去,再说当日老夫人既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一定是不愿被人知道。奴婢也就没敢多说了。”贞娘给她倒了盏清茶过来,转身看到诸葛宸一脸疲惫进来:“丞相。” “夫人还没睡?”诸葛宸捏着鼻翼,声音里带着担忧。 “刚睡醒了,吃了一块点心。”管隽筠接过话茬,贞娘赶紧出去让小丫鬟端水进来:“方才还在说,怎么都过了三更了丞相还没忙完。”“事多了,忙着前线调拨军粮的事情。”诸葛宸自己脱下外面厚实的貂褂:“还不睡,饿了?、“有些害喜。”管隽筠喝了。梅子茶,把点心匣子放到诸葛宸手边:“叫人做了热汤面过来?”“是有些饿了。”诸葛宸点点头:“我才去看了稚儿,不挨着你睡还安稳些。要不天天粘着你,不成。” “哪有说的那样,如今倒是不挨着我了。也不觉着有多生疏。” 走到门口吩咐了贞娘两句话,才进来:“先时以为今年年成不好,收成什么自然是少些。没想到后半年年成出奇的好,这庄子上送来的山货和倒是比去年多了整整两成。” “这下子夫人可是安心了。 ”诸葛宸笑起来:“难道咱们就缺到这上头了,还要这样子跟我说,素日不都是怎么说怎么都行的。” “这不是事无巨细都要跟丞相回禀一声的。”笑着从贞娘手里接过托盘:“都下去吧,热水放在熏笼边就行了。” “是。”贞娘福了一福带着丫鬟们退出去。 托盘里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上面卧着两个喧软的溏心鸡蛋还有一壶滚烫的惠泉酒:“没叫人预备多的,省得吃了又走了困。”“这个比什么都好。”诸葛宸看她脸色红润白净,笑容安和:“今儿这脸色,要是每天都能看到我就放心了。” 管隽筠笑而不答,坐在对面看着他慢悠悠,却又很有滋味地吃着简单而精致的汤面。很久以后,只要想到曾经的这个画面,两个人心底都会涌起温暖,甚至是给两人增添了无限的勇气。 忙碌久了,难得能够在家赋闲一日。诸葛宸看儿子穿着厚厚的皮袄跑过来,好像是个小粉团样的,忍不住伸手抱住儿子:“一大早就往外跑,又皮实了?”“爹,我要去找娘。”红扑扑的小脸蛋让人忍不住狠狠蹭了两下,抱着父亲的脖子扭个不住:“爹,痒痒。” “你娘是不是又在议事厅忙那些事儿?”奇怪的是一大早起来就没见人,平时跟在旁边聒噪不停的仆妇丫鬟也没见。 “娘带着人出去了,乳娘说娘到乡下上去了。”稚儿歪着头想了想:“说是要给太太送年下的东西去了。”诸葛宸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去了,才安生了几天,非要回去?“稚儿,你娘一个人回去肯定是不对的,爹带你也去好不好?”“好哦,好哦。”稚儿高兴得直拍手:“爹,稚儿也要去。”“吩咐人备车。”诸葛宸抱着儿子出了府门,又转回来:“把我那件厚招裘还有小公子的狐皮斗篷带上。夫人的海龙皮大氅可穿了去?”“夫人带出去了。”如意赶紧跑过来,把诸葛宸吩咐的东西交给了一边的荣立:“夫人原说午后就回的。”“明知道夫人不舒服,怎么答应夫人出去?”诸葛宸沉下脸:“白当差了?!”如意没敢说话,垂首站在一旁。诸葛宸抱着儿子冷着脸上了马车,稚儿倒是跳脱得很,在诸葛宸怀里一跳一跳的:“爹,咱们去哪儿?” “去看看,你娘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不带咱们爷俩,你娘找了有意思的地方了。”诸葛宸在儿子脸上蹭了两下,坐在马车上:“要是有人欺负你娘,怎么处?” “稚儿不许别人欺负娘。”稚儿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爹,马车好快。”“兴许是这马儿跟稚儿一样,都想快点见到你娘。”诸葛宸的手指指节有些发白,有些事情不放心就丢给别人来办好了,非要她自己去。难道去了就好了?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七章 问安 管隽筠扶着仙儿的肩站在王夫人居住的祖屋前,难怪想要让王涟漪在相府做平妻。原来是早就担心有一天她的老封君地位不保,还有一个王家人在那里能够维护她。从她跟管岫筠开始计议关于稚儿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可原谅起来。 “小姐。”仙儿扭头看了她一眼,白皙的脸颊没什么血色,好像是吹了北风的缘故,都有些发青了:“这会儿就进去?” “。p门。”管隽筠点头:“进去以后,记得我说的话。除了你以外,外头不叫人站近了。 “小姐放心,已经安排好了。”仙儿点点头:“外头只有最亲信的两个小丫头,不论是谁来了都会第一下告诉小姐。” 管隽筠肃着一张脸进了祖屋,不太旺的火盆让本来就清冷孤寂的屋子泛起刺骨的寒意。海龙皮一向是皇家御用,要不是因为幼年在先帝身边长大,这件海龙皮又是皇太后御赐,是不能滥用的。这种御寒神物在这里都不能说特别暖和,可见冷到了什么地步。 “夫人?”伺候王夫人的一个丫头,也是从前府里的小丫头。看到她赶紧过来请安:“奴婢给夫人请安。”“老夫人睡下了?”看看也知道,刚到晌午是不会这么早睡午觉的。 “刚刚用完午饭,老夫人说要四处走走。奴婢想着外头冷,就让老夫人在屋里坐坐。”小丫头跟在后面:“奴婢进去通禀一声。”“不必了。”管隽筠摆手,下一刻已经进了里面。王夫人身上还是笼着那件去年做好的狐皮大氅衣,没有谁家会把这种衣服当做是日常起居的衣物,不过这里这么冷也是未尝不可。 “给您请安。”管隽筠屈膝一福,旋即起身。 王夫人愣了一下看着盛装打扮的她:“丞相夫人这么大礼数,老身不敢受。” “这一拜,是为着您曾经抚育过夫君的。不论怎么说您都是公公续娶的夫人,也是夫君的母亲。我不能不知礼。”管隽筠在一旁刚要坐下,仙儿已经拿着一个厚实的锦袱垫在下面。紧接着又是一杯滚烫的红枣茶端过来:“小姐,用茶。” “嚯,那倒是我这做婆婆的不知礼数了。”王夫人怨毒地看着她:“要不是因为你,只怕我们家涟漪已经是丞相夫人了。” 管隽筠抿了。茶,抬起眼帘:“您还没歇晌觉怎么说起梦话来了?就算换了人,不是我而是管岫筠,她能够容得下一个王涟漪。您也太小瞧人了。她说答应您的,要您把稚儿给她,然后答应王涟漪做平妻把我当什么又把夫君当什么?两个泥塑木雕的玩偶还是傀儡! 或许您忘了,稚儿是我儿子,除了我跟夫君,谁也近不了他的身。”王夫人好像是受了惊吓,脸色铁青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王夫人的神态更是坐实了这件事,管隽筠嘴角紧抿着。脸色越发是青白的难看,仙儿要把手炉递过去,一摆手没有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管隽筠把手里的茶盏交给仙儿:“这儿是我自幼的丫头,有句话我放在头里。 您日后想再回京城难于登天,若是在这儿想吃口安乐茶饭,不难。我会叫人按时送东西来,足够您颐养天年。若是您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我想青鸾的下场您是看到的。我不是管岫筠,为了顾及谁的颜面,还会手下留情。我的每一件东西得来都不容易,要是谁有觑觎之心, 先掂量一下我会不会答应!”“怎么,还专门到这儿兴师问罪来了?你别以为有人说你是什么嫡妻就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这里住的都是诸葛氏列祖列宗,你那点出息在这里吓不倒人。”王夫人冷刻地一笑。 管隽筠捂着手炉:“我是奉了诸葛氏历代祖宗之命,从相府中门抬进来的。母亲这话可是好笑?母亲日后颐养天年,能想清楚这点最好。我倒是想要一心奉养孝亲只是世人生就了一双势利眼睛,得势不得势都是看的清楚明白就是有些什么冤枉气只怕也只能受着了。”屋子里有些冷,就是捂着手炉都不觉得暖和。拢拢外面的大氅:“话我都说了,听在您,不听也在您。你还想着有人能把什么王涟漪娶进相府做平妻,且别说答应不答应。只看看着天地祖宗容得容不得?贱庶人,也配!” 王夫人气得手指乱颤,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比之于先时被诸葛宸说的话更加难听。而且管隽筠眉眼间的神情,比起继子的冷言冷语更加难堪。她知道女人最叫无法接受的事情是什么,何况无子?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管隽筠扭头看着仙儿:“咱们走。” “是。”仙儿扶掖着她起来走了两步,管隽筠侧过脸看着仙儿:“吩咐手底下的人,好生照顾老夫人起居。有谁胆敢不尽心伺候,且问问腔子上长了几个脑袋,胆敢让丞相担了个不孝的罪责!”“是,奴婢早就吩咐下去了。小姐放心就是。”仙儿也是朗声答应着,无时无刻不是在提醒王夫人听着,就算是丞相府夫人不作数,也还有一个手执兵权的娘家在背后撑着,想要鸡蛋往石头上碰,看看这鸡蛋有多硬实。 “夫人。”两个相府跟着来的小丫头请了安,规规矩矩在门外跪着。 “仙儿吩咐的话你们可都听清了?”冰冷的声音在寒冬里听来,很有些刺耳。 “是。”两人异口同声答应着。 “要是谁敢违了我的命令,有什么等着也都知道了?”冷冰冰的神情加上没有起伏的声音,变得格外难听。 “奴婢万死,不敢有违夫人的谕令。”再个丫头吓得头都不敢抬,一个劲儿磕头。 “知道就好。”管隽筠还没出屋子就听到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的声音。 “去看看。”仙儿呵斥了一声,小丫头赶紧跑了进去。 管隽筠头也不回地出去,站在翠竹掩映的院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一股寒意袭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娘。”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院外,熟悉的童音在耳边响起。循声望去,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娘。” “你们怎么来了?”管隽筠还没走两步,诸葛宸已经抱着儿子过来:“这么大雪,也不怕把孩子冻着了。”“你都不担心冻着我们这算什么?”诸葛宸看她的打扮,有些放心:“要送什么,叫人送来就行,非要自己来。 需要这么郑重其事?”“母亲出来久了,很是不放心。”蹲下身摸着儿子的小脸蛋:“冷不冷让娘渥渥手。” “不冷爹抱抱。”稚儿抱着母亲的脸狠狠亲了一下:“娘,回家去?” “嗯,过会儿就回去。”管隽筠被男人拉起身:“既然来了,何不进去看看母亲?” “你看过就行了。”诸葛宸摇头:“这么多人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预备要把她怎么样才好。谁有那个精神做这些无谓的事情?”“哪里是当初念书的地方,让稚儿好好看看,若是不听话,不肯好好念书就送到这儿来。”管隽筠见说了无用,索性携着儿子的手:“乖乖,以前你爹念书就在这儿。要是你不好好念书,娘就把你也送到这儿来。” “稚儿不到这儿来,不来。”稚儿扭了一下身子毫不犹豫坐到地上:“娘不要稚儿了。”“谁说不要你了?“还没见过儿子撤赖,这一下两口子都傻了眼。 诸葛宸俯身抱起他:“学得跟个女孩子似地,你娘就是不要爹还能不要你去?”“越说越不像话了。”管隽筠笑着打了他一下:“仔细以后学会了,就跟着一样说,看看到时候脸往哪儿搁。” “你都说我念书不用心了,我还不能说这话?”诸葛宸笑着握紧她的手:“我住的院子离这儿远在那边庄子上。恐怕还有几样好东西。”“那我们看看去,远不远?”看样子好像还要上了马车,管隽筠本来想要抱儿子上去,孩子的爹已经是把儿子抱上去一家三口坐在马车里。稚儿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嘟着小嘴不理人。 大眼睛里噙着泪水要是谁再跟他说不要他的话,肯定接下来就要哭出声了。儿子这样子看得人好气又好笑:“稚儿,还嘟着嘴呢?”“娘不要稚儿。”稚儿抽噎着,小脸蛋挂着泪水。诸葛宸环着手臂看着母子两个:“瞧瞧,这要是换了我,你是搭理还是不搭理我?” “就会跟着添乱。”管隽筠笑着把儿子抱进怀里:“娘逗你的,稚儿这么乖,以后还要做哥哥,娘怎么会不要稚儿?” 一面说,已经在儿子小脸上亲了好几下:“以后娘不这么说稚儿了。”“娘,亲亲。”这才破涕为笑,把脸埋在母亲肩上不说话。诸葛宸见怪不怪,又多了两分感慨:“再生一个,又是这样子,我看是不是两个要闹起来才罢休。” “就怕到时候,您也跟着。”白了他一眼,把头挨在他肩上:“宸,我其实”很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诸葛宸摸着她的鬓角:“不说了,我知道。”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八章 病案 ,你知道什么? 惊讶地抬起头,总不是说在到这里来的缘由是什么他也知道吧? “你来的缘故不就是为了这个臭小子?”诸葛宸看着她:“若是有人想把他带走,我们谁都不答应,连这个念头都不许有。你做的事情,就是我做的。日后怪罪下来,全是我一个人的罪名。”“你知道了?”看着一脸平静的男人,管隽筠有些彷徨。原来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的话,是不是他也会做? “如果你不来,我会来。”诸葛宸把她搂在怀里:“不论我们有几个孩子,不论将来如何,我答应你的事情都是不会变的,我们是夫妻。我不会放任我的女人和孩子被人欺负。” “没有,好像都是我在欺负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语气都比平时透着柔和。 “那就欺负好了,为夫都是甘心情愿被你欺负。唯一你能欺负的人就是你儿子。”诸葛宸笑着点点她的鼻子:“以后再来个欺负人你的人,我就不管了”“爹,胡子扎人。”稚儿有点不耐烦地扭着头,实在是很不舒服。因为爹把娘抱在怀里,顺便就把小朋友也搂在怀里了。 管隽筠笑着在父子两人的脸上各自亲了一下,稚儿格格直笑,那个做父亲的还有些不好意思。把脸扭到窗外,不让儿子看到脸上的神情。 哄着儿子入睡后,管隽筠刚走到门边,看到诸葛宸环着手臂靠在门边:“怎么,睡了?”“嗯,玩得累了。”管隽筠点头:“要不是这样的话还不知道要淘气到什么时候才会睡呢。” “有件事,要跟你商量。”自从那天从乡间回来以后,诸葛宸三天没有回过相府。问了荣立才知道,他是在兵部忙了三天,没有合眼。 “你先去睡觉,我不想听。”深陷的眼眶,加上乌青的眼圈和细密的胡茬,不知道这三天都在过些什么日子:“等睡好了,我们再说。”诸葛宸不由分说把她抱进怀里:“现在说等会不想说了。”已经打横抱起她进了屋子,轻轻放在榻上,然后两人并肩躺着。 “好了,这会儿可以说了?”管隽筠好笑,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非要这样才能说? “只是要你这样陪着我看着谁都觉得累。”诸葛宸看了她一眼:“还好回来你就在。”“难不成就说这个?,…娇嗔着给他摩挲着两侧的太阳穴,看他还像是很受用的样子,忍不住加大了力道:“可好些?” “嗯,好。”微闭着双目,点点头。再要说话的时候,已经听到鼻息沉稳的呼吸声。看样子是睡着了,瘦多了。就像上次四婶说的, 一家子两口子全都瘦得了不得。只有一个稚儿还是个有些肉的娃娃。 真不知道是不是一家的肉全都给孩子一个人吃了。 “唉。”轻轻叹了口气,给他掩好被子。这才从床上慢慢下来,还担心惊动了他。掩门的声音变得很小,走到门口仙绮萱已经等在那里:“小姐。” “怎么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直觉告诉自己又出了麻烦。 绮萱看看左右又探头朝里头看顾着:“奴婢听说,老夫人不知打从哪里把青鸾找到了,还给赎了出来,看这样子就是要把青鸾弄到乡间去。”“嗯,叫人留心。 要是还想要谁的话,比如说王涟漪什么的都给她找来。”管隽筠浑不在乎地点头:“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犯得着这样子郑重其事。就是让她跟管岫筠住到一起去,我也有法子。” “小姐,大小姐在宫里病了。传了太医了。”仙儿也跟了过来:“荣立跟丞相回来的时候遇到太医院的院正,说的就是这件事。连丞相都知道还问来着。”原本这些事,仙儿是不会说的。 “君臣之间,不过如此。”管隽筠不在乎地摆手:“夫妻间,最要紧的我要信他。他自然也是信我的。要不怎么过?”声音不小,足够在梦寐间听见。他知道自己的耳目不少,荣立虽是他的护卫,但是注定要向着别人,首先就是要去疑。 “是,小姐跟丞相之间,说什么也不会有这些枝枝蔓蔓。”两个丫鬟都很见机,看她的神情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干脆顺水推舟起来。 “是什么病?”管隽筠扭过脸看着外面飘扬的大雪。 “这已经是第三次诊脉了,太医支支吾吾没说。”绮萱在管隽筠耳边低声道:“太医给大小姐诊脉,说是大小姐血辨气滞,阴虚火旺。 若是一般人倒也好说,只是大小姐在南中住了这么久,南中所用的岐黄之术与中原相距甚远。不知大小姐在南中吃的是什么方子,只怕原本不是会有的症候,因为是误服了药物,才一直没有生养的。,… “误服了药物?”管隽筠不可置信地看着绮萱:“她不是这种人,任何对她不利的东西,她绝不会往自己身上乱用。就算是说得再好,也会有只替罪羊。除非,这个东西她根本就不认识,或者以为是会有用,最后却反其道而行之。好像是绮娟一样,一定是她为了笼住南王的心,才下的狠药。没想到最后自己反受其害。” “小姐,这是不是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绮萱看着她:“大小姐一定恨绮娟,恨得不行。”“好像是恨我一样。”沉默了一会儿:“打听出她到底是误服了什么药,我不得不防。她一旦知道是计么,那么下一个要害的人或许就是我。因为绮娟有南王护着,南王自然是认得南中的药物和食物, 但是咱们不知道。” 绮萱还没想到这一层,说到底两人都是孪生姐妹。她不敢说身边这位小姐会去害人,毕竟这么久的相处,还是知道的。但是那一位就未必了,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什么骨肉亲情都是可以置之不理的。当年在皇后面前诬陷小姐,这次回来又在王夫人跟皇太后面前用了多少心思,要不是提防着她,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事儿了。 “奴婢知道,小姐放心就是。”绮萱点头答应着,管隽筠慢慢在游廊上踱步。仿佛是在筹算着什么要紧的事情,忽的转过身:“记住,稚儿若是没有我跟丞相带着,不得离开相府半步,任何人都不行。”“是。”绮萱点点头:“小姐,还没用晚膳呢。” “传饭吧,我有些饿了。”摩挲着尚未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来得太巧了。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稚儿来的时候似乎都没有准备好要去做个母亲,那么这一个,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跟诸葛宸需要有个孩子来弥缝过去的伤痕,既然是这样。为何又要让管岫筠来插上一杠子? 王夫人先时居住的正院果然是比自己住惯的院落大了好多倍,就连周边的耳房和小书房也都一应俱全,诸葛宸除非是在外书房办事,多半都要把一些日常的东西拿到这边了,索性也就把那间小书房的所动用的东西都搬了来。 甚至连偶尔的理事也只用在议事厅就能办完,这是诸葛宸最放心的地责:不用再穿过水榭到huā厅去,那边的寒气因为有了荷huā池,变得寒冷莫名。 翻看着赖嬷嬷刚拿来的年酒帖子,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就约好了,少有的没有一家重复了。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请吃年酒,每年都是能推就推,要不是有了身孕,恐怕还有更多的推脱不掉。 “今年可是热闹得很,界儿也回京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二哥不在家。,…笑着把年酒帖子放到一边:“你们两个只怕就要替我去不少的地方了。”仙儿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忍不住抱怨:“小姐,也就只有您才能想出这么两全其美的法子。相府有的是人腿儿,偏偏每次庆迎贺吊,就让我们俩还有几个体面的嬷嬷出去,您自己除非是真的没法子脱身,要不说什么都不去。哎,每次都看着那些夫人们来往不迭,我就觉得您太圣明了。” “我是安不得席的命,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做点别的事儿。”管隽筠摆手:“说些无谓的话,然后还有彼此多么熟稔。我只怕是转个身就忘了谁是谁了。” “这是小姐给自己的藉口。”仙儿撇撇嘴:“谁说小姐转过身就忘了,不过是小姐不想搭理而已。这几年看着小姐当家主事,别说经过了小姐手眼的东西,就是小姐吩咐的,放在什么柜子箱子里的东西,哪怕放了再久,小姐都能说出来。怎么还要说是转身就忘?”“小姐,上次您吩咐的事情果真是有了下文了。”绮萱匆匆进来:“您瞧,这些都是太医列出来的单子,其间还有大小姐自己在南中吃的那些东西。单单放着全都无碍,只是一旦连在一起就是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了。这个血辨气滞的症候还是大得很,太医说若是大小 姐再自顾自吃下去。甭说是生孩子,就是性命都难保了。”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十九章 自作孽 ,这些药治什么病? 拿过方子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是谁给她拟的方子?”“我听太医说,好像是大小姐刚到南中的时候,依仗着自己是长公主下嫁,南王又是处处纵容着。所以将那些奇珍异宝和南中最名贵精致的药材,收罗到了手里。然后就自己胡乱琢磨,看着什么跟什么好,就毫不避讳的吃起来。”绮萱想想也觉得好笑:“太医说了,这幸亏都是好东西,治不好病也药不死人。要不就照着大小姐这么个法子,只怕早就出事了。” “怎么又跟不能生养有了关联?”管隽筠放下手里的年酒帖子,端详着可笑至极的药方子:“里头是有什么东西?”“这里头倒是没什么,不过听大小姐自己说的,南中盛产廪香。 每每进贡的麝香都是最上等的,宫里那些老嬷嬷们常说麝香可以让女子容颜永固,大小姐又担心失了王爷宠爱,就把麝香纳入到肚脐里,每日幽香不绝。太医听说以后,连连摇头。”绮萱看她听入神的样子:“太医说,这就是古书上说的息肌丸。奴婢也不懂什么叫息肌丸,又不敢多问怕太医生疑。就这么一知半解的回来了。” “息肌丸?!”管隽筠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翕动了一下嘴唇没说鼻。 “小姐,什么叫做息肌丸?”仙儿也来了兴致,跟绮萱两个都是成亲不久,巴望着早早生儿育女,很多忌讳都不知道,难得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岂有不问之理。 顿了一下,管隽筠抬头看着两人:“息肌丸是书上说的一种秘药,确实能让妇人终身容颜永固,不过一旦用了就一辈子做不了母亲。”“啊!”两人相顾失色,看着管隽筠:“这么大的效用?”“我是从前听婶婶略微提过两次,那时候总是缠着婶婶说故事。 婶婶就说,在汉成帝的时候,不是有过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两人同时做了汉成帝的皇后跟妃子,两人都是huā容月貌终身不老。巧的是两人总不见生儿育女,成帝心焦,便让太医诊治。太医用遍了世间各种药方,始终没有笑容。后来问过才知道,赵飞燕皇后为了让自己容颜不老,听信了江湖术士的盅惑,把上等麝香纳入肚脐,使得容颜永固。 妹妹赵合德跟姐姐一样,都用了这个息肌丸。 最后都不老,却终身不能诞育子嗣。那时候小呢,婶婶说了以后也只当做是顽话,没想到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东西。” “麝香真有这么厉害啊?”仙儿惊异地叫道:“奴婢怎么常看着有人把这些送来进贡?若是那位妃嫔娘娘不知其中厉害,岂不是要遗祸多人?”“麝香自来就是名贵药材,除了孕妇慎用以外,还没有什么地方有避讳。反而很多地方都是少不得赢香的。”管隽筠笑笑,把绮萱拿来的方子看了一遍:“如今她知道了?”“太医可是没敢说。院正自己说的,若是长公主知道,还不定怎么迁怒于人呢?这件事若是被南王知道,只怕那封废黜王妃的诏书就真的昭告天下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去平复呢!”绮萱叹了口气:“奴婢说句不知礼体上下的话,大小姐这样子折腾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最后反倒自己落了一身的事儿,也没见谁不如她。” “不说了。”反手把药方扔进了博山炉里,看着一缕青烟直上:“找个时机告诉她好了,总不能是瞒着她一辈子。再说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是第一遭了。” 两个丫头默然了一下,仙儿抬起头:“小姐,您说了倒是小事。若是大小姐在皇太后面前承旨的话,只怕又有大风波吧。” 管隽筠摆摆手:“我自有分寸,不用再说了。” 仙儿一向觉得自己是最能够猜透她想什么的,可是这一次却是说什么都猜不着了。明明是知道管岫筠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就会闹得天翻地覆。而南王一定会追究这件事,为什么还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难道她还不知道管岫筠是个什么人,只要是不遂了她的心思,她是什么都不顾的。凭你是谁,都没用。 “丞相。”诸葛宸到了小书房门口,如意跟贞娘刚好打起帘子出来:“给丞相请安。”“夫人在里面?”诸葛宸立住脚:“都是什么时候了?” “是。”两人为难地互看了一眼:“奴婢们劝过了,夫人只是不说话。” 诸葛宸拂袖进去,书案后的女人紧皱着眉头,纤长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是面前的东西有什么纰漏,惹得她生这么大气。 “怎么了?”诸葛宸来到旁边,专心致志的女人根本没觉察到身边多了个人,手里的笔一刻不停在写着什么。 “乡下来了信,母亲托人把青鸾给赦了回来,如今把青鸾安置在家中。这是犯了朝廷法令的事情,要是被监察御史查到,一个约束家人不严,罔顾法纪就够受了。”管隽筠叹了口气:“真真是别过年了。”“什么人给她干的?”诸葛宸不相信,会有人听从王夫人的摆布,就算是要讨自己的好,妄图献情邀功,也不会路远迢迢去乡间,到相府来撞金钟似乎还要有用得多。 管隽筠心里已经是默定了是谁在捣鬼,不过绝不会从她嘴里说出那个名字。即便知道这个男人如今对她不再像少年时的那样痴狂,只是谁又敢说万无一失? “我瞧瞧。”诸葛宸从她手里拿过那封信,草草看完:“我知道是谁弄的,好好的非要往这里头插手。怎么,还真以为所有的事儿都要听她的?!” 管隽筠默不作声,诸葛宸解下随身系着的印信,草草在薛涛笺上写了两行字,便用了印:“荣立,拿着这个回乡下去一趟,青鸾不论从哪儿来的,都不要再送回去。直接叫人送到关外,永世不得进京。”“是,属下遵命。”接过蜡封好的信笺,荣立转身离开。诸葛宸在她对面坐下,管隽筠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那一汪砚池里的墨汁发呆。 “又在想什么?”端起管隽筠喝了两口的梅子茶啜饮了一口,酸涩得叫人皱眉:“越到年下你就越发不得安生,难道这些事情少了你就不能做了?府里这么多人,尽管叫人人去办好了。”“他们手里出来这些事,怎么处?丞相是不是每次都要盖了印信,要贴身侍卫亲去处置?难道相府每日都要为了这些事闹得鸡犬不宁?”管隽筠转过脸看着他:“居心叵测的人,比比皆是。丞相与我,两个人两个心两双眼睛,简直就是防不胜防。能不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把这些东西全都了结?”诸葛宸本来还是轻松的神情,鼻时冷了下来:“你知道是谁干的?”“还用说吗?换个人,能有如此权势?青鸾可是发配的,流放的罪名谁敢轻易赦免?我独独想不明白一件事,当初青鸾就因为坏了我家的名声,诬陷朝廷重臣才下的大狱。即使管岫筠不承认是我家一门,这项大罪也不能说赦就赦。罔顾朝廷王法,目无法纪。是不是也有重罪?” “你知道是她,都不说?”放下手里的茶盏,诸葛宸脸色跟外面的雪天一样冷肃:“难道夫妻之间,都还信不过?” “丞相是我夫君,岂有信不过之理。只是替丞相担心:这般下去,早晚会有不测之祸。”但愿是杞人忧天,终于明白为何南王对她从最初的宠爱到后来的不屑于顾。 “清者自清,皇帝不会昏庸至此。、,诸葛宸顿了一下:“小人难防,只有自己小心。” 管隽筠捂着嘴起身到旁边干呕不止,诸葛宸跟着过去,从袖袋里拿出帕子给她:“好些了?都这样了还在操心,这些事情撩开手不管成不成?”轻轻给她后背:“我知道你的心思,有些事你知道不由哪一个人说了就算,即便是皇帝知道她做了什么,宗室里的事情也不会公诸于众。我只要你好好的,外面不论是发生了什么都有我替你挡着。”好不容易止住呕吐的女人,擦净嘴角的秽物。毫无预兆地把脸埋在他胸前,男人愣了一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好些了?想怎么样都可以,就是别闷在心里。闷坏了,怎么好?自己也是好一天坏一天的,还用精神去问这些不着斤两的小事儿?”“不是小事,我替你担心。”鼻息悉悉作响:“我跟她,不是一日两日的怨忿,这辈子解不了。可是你呢,一旦有事被皇上知道了, 就不是顾忌不顾忌了。且不论家国大事一日少不得,这个家没了你还是家?”“那你呢?”诸葛宸强行扳起她的脸,眼睛红红的,眼角还噙着泪水。有些心疼,给她拭去泪水:“平时甭提多厉害了,怎么这会儿红眉毛绿眼睛的,也不怕人笑话。”啄吻着腮边的泪水,继而覆上柔软的唇瓣,棱巡着只属于他的温柔。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章 谁是谁的替身? ……娘,娘。 稚儿叫嚷着跑进来,外面站着的如意跟贞娘没料到他会突然跑进去,拦都拦不住,把里面还在纠葛不清的两人弄了个措手不及。 “咦,爹怎么咬娘的嘴巴?”稚儿歪着脑袋看着双颊羞红的母亲:“稚儿也要。 “臭小子。”诸葛宸哂笑着抱起儿子:“你娘嘴巴疼,爹看看。”“稚儿要看。”稚儿探出半个身子往母亲那边扑,诸葛宸拦住了儿子,顺手把羞涩不堪的女人也搂在怀里:“你娘嘴巴已经好了,等下次再疼的时候就让稚儿看。”“我们拉钩钩。”稚儿翘起白嫩的手指头,跟他老爹拉钩钩。管隽筠气得捶了诸葛宸一下:“就不能教给他些好姆” “放心,不会叫他遇到的。”诸葛宸在她耳边低低说道:“难道还真的被儿子看到了?” “贫嘴贫舌惹人嫌。”管隽筠娇嗔着扭脸看到儿子红扑扑的脸蛋:“乖乖,又去外头抓雪团子了?” “稚儿要堆雪人,没人跟稚儿堆。”稚儿很委屈地垂着头:“嬷嬷说,雪好冷,会冻坏的。”手指在父亲的衣襟上扭来扭去:“爹,稚儿要堆雪人。” “丞相,您能陪着咱们稚儿堆雪人么?”管隽筠娇笑道:“算是一饮一啄,方才说的话可是要应验的。” “夫人之命自当遵守。”诸葛宸笑起来:“稚儿,爹带你堆雪人去。等会看你娘给咱们预备什么好吃的,要是不好吃可不依成不成?” “好哦,爹最好了。”稚儿乐得拍手:“娘,稚儿要是肉肉。” “行,等会儿都有。”有时候觉得这父子两还真像,全是喜欢吃肉的那种。尤其是这个做爹的,别看瘦,只是每顿吃得还真不少。结果儿子也是一样,幸而是个小子。若是个娇娇小姐也这样的话,日后看是谁会要哦。不过这话还不能当着做爹的面说,要不一准是我们家还有愁嫁的。 看父子俩欢天喜地地在外头堆雪人,自己坐在窗下等着丫鬟们预备晚饭,堂huā的香气幽幽传来,这样静谧的岁月就算是过一辈子也不觉得多。来之不易的幸福,不会放任从自己手中溜走。何况还有腹中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未来的岁月哪怕有再多的艰难,也要一步步走下去。不会再让人夺走只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臣妾参见皇上。”张薇带着小宫女提着食盒到了皇帝面前:“…恭请皇上圣安。” “嗯。”皇帝从厚厚的一摞奏本后面抬眼看了她一眼,提着朱笔继续批着奏本:“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在自己宫里呆着?” 张薇接过食盒,摒退了宫女和黄门太监:“今儿不是皇上宣召臣妾过来的,想是皇上忙着忙着就忘了?”说着将食盒里几样精致的点心和肴馔放到一旁的膳桌上:“这都是学着御膳房预备的几样小菜,也不知道学得像不像。” “果真是朕忘了。”皇帝想了一回,自觉好笑:“怎么不去皇太后那儿,你姐姐在那边?”“姐姐不在,是岫筠在那边侍膳。”张薇安置好皇帝的碗箸:“皇上手里的折子这一时半刻也看不完,不如用膳后再看也不迟。”“朕着实有些饿了,你若是再不来朕都要吩咐传膳了。”皇帝放下朱笔,由着她伺候盥洗过在膳桌前坐下:“别立规矩了,又不是第一次。”“皇上这些时候可是将人都扔到脑后去了。”张薇笑着给皇帝布菜:“可见新来的几位姐妹都是投了皇上缘法的。” “听听,这酸味可不算轻。幸而朕没那闲工夫,要不你叫人预备的膳食能把朕酸倒牙。”皇帝吃了一点糖醋鲤鱼:“年下事儿多,你姐姐有了身孕,多多是要你帮衬着。到时候别多赖,朕知道可不会依你的。”“皇上就会护着姐姐,还心疼小的呢。”张薇忍不住笑道:“难得今年岫筠也回来了,这些大小规矩礼数有她帮衬着,自然是错不了。 前儿臣妾去给母后请安,隐隐听母后说起岫筠的病,好像还是个不小的症候。”皇帝皱皱眉头:“惹的事儿还不多?几道折子都在这儿压着,真不知当初叫她远嫁南中是为了什么,别说是和亲,化干戈为玉帛。就是叫朕安生一会儿,都不行。还要惹出这么多是非,还得叫人给她去收拾烂摊子。早知道这样,和个什么亲。”一番话脱口而出,忽然又想到那个人身上。若是管岫筠不去南中,岂不是应该嫁给诸葛宸。那样的话,她就会常伴在身边了。 诸葛宸对她倒是赞不绝口的,虽然做的时候有时候确实不符妇德,骄妒也过了些。 只是这又什么妨碍,母爱子抱,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她若是常伴身边,何妨只有她一人?神仙眷侣,拿天下来换也不值什么。真要是一切可以重来,又是未卜先知知道这个结果,真是老天不薄。 张薇看皇帝的神情,颇有些后悔。好端端的居然让自己提到了管隽筠身上去,姐姐一再告诫过。没有什么事儿,就不要提及她。但是有了管岫筠在皇宫中住着,这么相似的姐妹俩,哪怕自己不提,皇帝见了就不会往那上面去想?不过看样子,皇帝对管岫筠实在是没有半分好感,及至见了她多是冷淡不堪。甚至多说一句都是絮烦不堪,要不是看在皇太后的份上,只怕早早就要她回去了。 “你那边的粥熬得不错,有点像是皇后宫里的。”皇帝吃了半碗玉田胭脂米熬制的细粥:“你们姐妹倒是和睦得紧,不像是”话说了半截便顿住了,这话是隐隐听人提及的。管岫筠自来爱欺负她,不少委屈都是闷在心里。以她的性格,必然是不会说出来。 要是诸葛宸心里还装着管岫筠的话,一定会冷落了她。管岫筠回来这么久,已经有人看到去了相府两次,丝毫不顾忌她的颜面。这样的姐姐,留着做什么? “像什么?”张薇一直都不愿从皇帝口里知道关于那个人的只言片语,但是又很想知道皇帝为什么对她恋恋不忘的缘由是什么。就算是输,也要心服口服才行。 “不像别人家的姐妹。”皇帝笑笑,一脸的口不对心:“娥皇女英,应该就是你们这样子。”“那也因为皇上是舜帝一样的贤君。”到了这时候,张薇还是不忘恭维皇帝两句。 皇帝挑起一侧眉头看着她:“朕被你恭维的都成了尧舜禹汤了,这高帽子戴不得。”笑着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是不是看你姐姐有身孕,心里不痛快了?” “臣妾又不是醋坛子,才不会不痛快呢。”张薇对于姐姐有孕虽然不痛快,却不至于像是对管隽筠那么忌讳。姐姐是皇后,不会独承恩宠。可是管隽筠是皇帝心底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无法抹去那道影子,这就是最恨她的缘由之一。她的位子,在皇帝这里的位子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皇帝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原来朕的贵妃这么大度,朕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张薇眼睛一眨,一脸得意而娇矜的笑容。大度,只是因为觉得姐姐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再说姐妹共事一夫,计较不了,唯一容不下这个男人心里还有别人。最可怕的是,他只是为了瞩目那个人,才把自己弄到身边,跟亲姐姐嫁给同一个男人,是不是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 “行了,朕今儿也不去别处了。要不身边这运醋的船儿翻了,可就没法子收拾了。”皇帝看了她一眼:“跟从前不一样了,大了好多。从前总跟在朕后面,说要到东宫去玩,去找你姐姐。” “那时候小着呢。”知道皇帝对管隽筠的心思以后,只要皇帝提起从前就会想到,皇帝看到的都是管隽筠,而且说这些也是因为忘不掉那个,曾经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女子,是她误导了自己的一生。 皇帝抿了两口御酒,眼前闪过一张脸。抬起头看看坐在身边的张薇,似乎又跟那张脸重合在了一起。不是说管岫筠跟她是孪生姐妹,才算是最像的。没想到只要是看到了管岫筠,就会从心底生出一丝厌恶,那张脸为什么长在管岫筠脸上就让人心生厌恶,还是习惯那张〖真〗实的俏脸,明明触手可及,伸出手才知道她不是属于这个帝皇的。 “皇上。”张薇伺候皇帝换了寝衣,才一转身就被皇帝拉入怀中。一声惊呼,接下来就被皇帝压在了身下,有些抗拒更多的是惊惶。皇帝的眼神不是平时的温文尔雅,有着不甘心还有更多的渴望。 只是这种渴望不属于皇宫中的任何女人,是永远都得不到的那个。 不想让皇帝看出异样,就是床榻间张薇都在竭力配合皇帝的举动,这样的快感来的总是不真切。强颜欢笑做得太多,总让人心生怨忿。 床榻的吱嘎声加上男人闷声的低吼,还有女人低低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满是御香的殿宇中,良久良久。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一章 口舌是非 ……娘娘。 管岫筠一大早就出现在御huā园的百huā亭中,张薇给皇太后请安出来便遇到了:“这么早就来给母后请安?”“你不是也挺早的。”张薇抿嘴一笑:“这么大雪,不灿”“还好。”管岫筠拢拢狐裘:“娘娘,有件事只怕娘娘不知道吧。”“什么?”张薇身上这件海龙皮的杏黄披风是皇帝新赐的,晃眼而招摇。不过皇后是她亲姐姐,加上皇帝眷宠非常,更何况贵妃的尊荣,穿起来就格外惹眼。 “娘娘自来跟我们家筠儿交好,难道不知道当初娘娘进宫,全是因为她的缘故?虽然是皇上宠爱非常,也不过是做了她的替身而已。皇上真正要的人是她,娘娘素来品貌非凡,就是为了她才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可真是委屈了娘娘一辈子,还好就是皇上对娘娘始终恩宠不衰。否则我都替娘娘抱屈。”管岫筠一脸笑:“娘娘难道咽得下这丘气?”“雷霆雨露,出自君恩。”张薇最忌讳别人提起这件事,上次为了这口气不熄,跟管隽筠几乎当面闹崩,要不是张莲严词喝止,恐怕还有更多后续故事。管岫筠此时提起这件事,除了挑起事端以外,只怕还有更多鲜为人知的心思。 管岫筠微微一笑:“不愧是贵妃,心胸如此绝非是常人可比。只是娘娘,这替身的滋味恐怕不好受吧。、, “这替身一说,只怕是你臆断的,换做是谁,都没说本宫是谁的替身。”张薇看了眼管岫筠,算是明白皇帝对她始终不待见的缘由出在哪里。 对上谄媚有余,只要是对她有些微用处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可是身边就连最亲近的人,只要是妨碍到了她,一点点都容不过?怎么不想想,管隽筠跟她是孪生姐妹,要是真有个什么的话,她心里就真的好过?哪怕是对管隽筠恨得牙痒,也只是想要她知道自己不是任人捏鼓的。还好管隽筠知道收敛,从那以后都很少进宫。且不论是不是一品命妇的品秩,至少没人说丞相夫人不懂规矩的。 “贵妃这么说,岫筠也只好这么听着。”管岫筠看看她身上的海龙皮大氅:“若是没记错的话,筠儿也有一件海龙皮大氅。出锋和毛色,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是件桃红色罢了,我是没这段大福的。 偏生筠儿有,说句大不敬的话。要是不为了些事情,恐怕连杏黄都不用了。”张薇脸色微变,杏黄都不用,那就只有明黄了。除去皇帝,就只有皇太后跟皇后能够穿用,看样子姐姐那个皇后都是替人做的:“那是她的造化,本宫不觉有什么。”“娘娘甘心么?”管岫筠嘴角一撇:“好好的,都是一样出身,最后只是做了人的替身。不说是娘娘,就是岫筠心中也是不服的。难道贵妃不想永绝后患?” “永绝后畿!”四个字把张薇惊了一下,是要害人性命吗? “是啊,要是没有了筠儿,只怕大家都省心。”管岫筠面无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同胞姐妹的样子。 张薇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这话倘或被皇帝听见,恐怕最先出事的人应该是她。只是鹉蚌相争渔翁得利,何必去问她姐妹间的是是非非。等她姐妹间争了个胜负,再来收拾烂摊子不好吗? 若是管岫筠胜了,第一个容不得的便是皇帝。只怕管岫筠会比谁都惨,到时候就是不杀个尽绝也要死一半。至于管隽筠胜了,南中就会轻易饶了她?总是她姐妹间的故事了,别人不插手就行了。 管岫筠嘴角一翘,落水的话绝不会一个人往下跳。总要多了一个垫背的,就像是张薇最合适。听人说,当初就给过那个丫头颜色看,到时候一径推到她身上,看看是谁敢把皇后的妹妹,皇帝的贵妃怎么样。 回过神,张薇已经走远了。杏黄色的身影在雪地里分外耀眼,不禁想起那天在相府看到的情形,管隽筠一袭桃红色的海龙皮大氅跟诸葛宸站在一起,看起来甚是刺眼。为什么,诸葛宸会对她死心塌地? 那天用了点小手段,把王夫人说的什么青鸾从发配途中解了下来,顺便叫人送到了王夫人身边,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信儿,诸葛宸居然叫人把青鸾发配得更远,不顾她是口女犯,就打发到了军中,好听点说是在军中为奴。不好听的,就是做了军妓。 为什么等着她的都是好的,不止是抢了自己的男人,还让一国之君对她念念不忘?要不是生就了一张跟自己一样的脸,谁会注意到她头上?真以为自已有多了不得?要不是自己远嫁,能有她的今天? 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她不但不知道感恩,还百般跟自己过不去?既然是这样,也就不必再顾忌什么。正好管昕昀不在京中,只要能把她解决掉,从此一劳永逸。还担心诸葛宸不任凭自己摆布?皇帝到时候想要追究的时候,只要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皇后姐妹身上,皇帝不看别人,看在这一妻一妾身上,也不会拿自己开刀。 等着吧,凡是加诸在身上所有的不痛快,都会还回来的。加倍偿还,这是管隽筠你教的,到时候别说做姐姐的心狠。 “稚儿,你做什么呢?”一扭头看到儿子蹲在一旁,手里不知道拿捏着什么,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 “娘,看看。”稚儿举着手里的九连环,纠结在一起的东西全都被他解开:“散了,不好玩。” 管隽筠笑起来:“谁教你玩这个的?”昨晚上才看到诸葛宸拿回来,说是给儿子消磨功夫,省得有事没事就粘在身边。看看案上的滴漏,不过午后就解开了? “爹说,要把圈圈跟棍棍都解开就行了。爹教给稚儿的时候,都没解开。稚儿一个人解开的,娘看。”把一堆东西放到手边:“不好玩,下次都不要了。” 管隽筠有些啼笑皆非,做老子的真没做儿子的会玩。是不是做爹的心事太多,反倒是不如小孩子心思纯净,所以能够毫无挂碍地把这一道难解的九连环,一一解开? “好,下次咱们去弄些好玩的东西来。”管隽筠牵着儿子的手出了屋子,外面雪下得有些大。母子两个穿着厚厚裘衣穿过回廊,到了稚儿最喜欢的去处。 结着薄薄冰huā的湖面下,几尾锦鲤要紧不慢地来回游弋着。没有因为寒冬的来临,而减少了生机和活力。 “娘,爹说过两日就要封印了。是不是封印了,爹就不出门了?”稚儿看了一会鱼,扭头道。 最近父子两个常在一处玩玩闹闹,所以亲近了很多。有时候晚上还要那个做爹的哄着睡觉,所以让做爹的满是自豪。说不愧是他儿子,有时候高兴了还要把儿子带到书房去。也不管那些大人们怎么看待这个丞相,甚至不介意被人说成是夫纲不振,居然要陪着孩子玩。 就差被人说成是,连吃饭睡觉都离不了做爹的了。 “嗯,封印了就能多些时间陪着稚儿了。”亲亲儿子有些发红的小脸:“乖乖,晚上有新鲜的鹿肉,还有稚儿喜欢的鱼。好不好?” “好。”稚儿猛地点头,白嫩的小手捂上母亲的脸:“娘,那天有个人跟娘一样,还跟娘一起吃饭,是谁呢?稚儿不认识。” “咱们家来的人还少了?稚儿哪能个个认识。”在儿子脸蛋上亲了一下:“稚儿觉得她跟娘一样?” “嗯,没娘好看。”稚儿小的很,但是说话己经像是个大孩子。 不止是清晰明白,有时候遣词造句都会叫人大吃一惊,夫妻两个也常觉得,是不是在这个地方总是会把孩子教成小人精,这样的话哪怕以后不吃亏,也会让儿子少了很多童真。 “什么没你娘好看?”诸葛宸披着厚实的招褂从后面过来,正好听到母子俩的对话。 “有个人跟娘一样,就是没娘好看。”稚儿听到父亲说话,已经跳着扑到父亲怀里:“爹,怎么会有人跟娘一样呢?”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长得像就难免了。”也不管儿子能不能听懂,做爹很自然看了眼身边的女人:“你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是不是儿子?” “是。”稚儿很配合地点头:“爹,那个东西不好玩。” “什么不好玩?”诸葛宸有点意外,每次弄给他玩得东西都是精挑细选的,要是说这都不好玩,真不知道这小子会喜欢什么了。 “丞相大人好不容易收罗回来的九连环,您儿子一大早就给解开了。”管隽筠看着他:“那些棍儿和圈圈全都放在桌上,稚儿还说爹都没解开一个,只是告诉他,这些全都解开就对了。” 诸葛宸失口笑道:“这可是最精致的一副,拿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能被他消磨不少时候。没想到一下子玩开了。”亲亲儿子的脸:“行,下次爹给你弄别的好东西回来。“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二章 悠悠我心 “有新鲜的鹿肉,我叫人收拾出来了。等会儿烤鹿肉各异。看着笑成一团的父半两,管隽筠也是一脸笑意:“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有劳夫人费心,下官这厢有礼。、,诸葛宸笑着把儿子放下,想要顺势一稽首又忍不住笑得开怀:“庄子上的年货都来了?” “可不是,我看人收东西都了不得了。这两天精神出奇的好,居然都不想歇着。”管隽筠跟在父子俩身后,一家三口往huā厅走:“送了不少上好的皮筒子来,要不新做一件袍子?我看这些时候总是在外头来来去去的,只怕是招了风寒就不值当了。” “你瞧还少?”诸葛宸由着小丫鬟伺候换了衣裳,在一旁坐下。 稚儿抱着一堆解开的圈圈和棍儿过来,放到小几上:“爹,这些不好玩。” 诸葛宸还是第一次看到被解成这样的九连环,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也只有他的儿子能做出叫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稚儿,这就是爹给你的九连环?” “嗯,不好玩。”稚儿爬到母亲身边坐下:“娘,稚儿要骑马。 “等不下雪了就能去骑马,外头这么大雪马厩里的马也不爱往外跑。”管隽筠看着儿子:“稚儿喜欢骑马,以后就让舅舅带你去。出兵放马,还怕少了马骑?” “跟舅舅去骑马,是不是就能像娘那样,一下子跳上马背?”稚儿小小的脑瓜里面,已经把母亲跃上马背的情形印在里面:“还能勒住马,不许它往前跑?” “只要你学会了,就会比爹娘骑得都好。”管隽筠看诸葛宸一脸揶揄的笑容:“你爹骑马也好,稚儿怎么不说像爹那样?” “爹没有娘神气。”稚儿抱着母亲的胳膊:“稚儿要跟娘一样, 才是棒棒的。” 诸葛宸看着母子俩纠缠不休的样子,笑个不停:“这要是不能把稚儿教得能够跃上马背,就不算是王府的千金小姐。” “等我好了,就教他那糕子跃上马背。”管隽筠不服气地一扭头:“到时候可不许说,做儿子的反倒是比做爹会骑马得多了。” “怎么不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话我最喜欢。”诸葛宸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丫鬟们抬着铁网丝跟炙子进来,很快架起炉子。先时在下面烤好的鹿肉已经是脂香四溢,这一下让整个huā厅里遍布肉香。 “好香。”稚儿拍着手就往这边跑,看到烤好的鹿肉,想要抓起一块放进嘴里,又怕烫了手。在旁边跃跃欲试的样子,叫人好气又好笑。 “来,到娘这儿来吃肉。”拿起一串烤好的鹿肉递给儿子:“慢点吃,等下还有新鲜的。” “好吃。”稚儿咬了一口鹿肉:“娘也吃。” “娘吃了不消化,看着你跟你爹吃。”烫好的惠泉酒又是另外一股香气,管隽筠给他斟了满满一杯:“丞相,难道还要妾身试饮一口不成?” “等会儿喝醉了,我担心称吓着孩子。”诸葛宸也笑起来:“这惠泉酒配上螃蟹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寒冬腊月除了冻蟹和醉蟹,没有新鲜的反不及别的适口。” “原是这么想的,恰好今儿有新鲜的鹿肉。换做别的,只怕稚儿也不喜欢。”管隽筠看着丫鬟们把蒸好的芋头甜橙等时鲜放到一边,紧接着端来的就是她常吃的紫米粥和两样精致清淡小菜:“行了,不叫就别进来。” “是。”几个小丫头退了出去,管隽筠用银箸翻动着铁炙子上的肉块,一抬眼看到儿子眼巴巴瞪着,一副不知道饿了多久的神情就好笑:“乖乖,你这是多久没吃肉了?” “肉肉好吃。”稚儿咬着一枚刚录好的风干栗子:“是不是到了年下,爹跟娘都不用到处走,就能在家跟稚儿在一起了?” “谁告诉稚儿的?”鹿肉很香,诸葛宸吃的时候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了进去:“爹娘只怕到了年下还要忙得多,稚儿也要跟着爹娘一起出去拜客。” “爹,这叫做应酬?”稚儿看看父母,好像是想到上次听人说的这两个字用到这里很像,马上脱口而出。 “你教的?”夫妻两个更是异口同声看着对方,两人同时摇头。 诸葛宸看了眼儿子,又看看管隽筠:“以后稚儿不许跟着无所不知,以后长大了越发是说不清楚,贫嘴贫舌。咱们俩谁也不是这个性子。” “为什么会是应酬?”稚儿还是歪着小脑袋看着一脸惊愕的父母:“爹娘有,稚儿也有。” “儿子,以后都不许说这个。”诸葛宸在儿子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很多事情,是无法避免的。 爹娘也想天天陪着稚儿,但是爹娘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稚儿火了。就会明白。” 似懂非懂点点头,一块烤熟的鹿肉放在面前,马上忘了刚才的话,不等母亲看见就放进嘴里。管隽筠摇头:“什么时候,爹娘短过你的吃穿?要是被人看见,还不知道这做爹娘的有多芋待你呢!” “小姐。”仙儿神神秘秘撩起珠帘,管隽筠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确信周围没人听见说话,才附在管隽筠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嗯,就这些?”往上拉了拉羊绒毛毯,没有睁眼:“确信是真的?”“是人在御huā园当差扫雪的时候,亲耳听见的。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那天妾妃穿的恰好是一件杏黄的海龙皮大氅,担心认错了。所以加小心看了看,才确信是这样子。”仙儿脸色沉重:“小姐,这心就诿杀。” “重赏那个报信的人,不要说我知道了。”依旧是微闭着眼睛,不等到别人来杀,先要自己动手。这番话,几年前说给张莲听了一次,如今又来说给张薇听。为的就是要让人死无葬身之地”先时还想留一丝香火之情。没想到她会如此绝情,既然如此什么香火之情都不用顾着了。 “小姐,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咱们家夫人一声?”仙儿试探着问道,因为明儿管隽筠要回去祭祖。这是早就定好的,不论是管昕昀在不在京中,也不论是不是出阁了的女儿,她始终是管昕昀掌心里的宝。 “我还不至于那么不懂事。”管隽筠翻了个身:“我哥不在家, 我不想给她多事。何况她若知道了,必然会说到皇太后那儿。那个人每日都在皇太后身边,这样子岂不是给她通风报信了?” 仙儿愣了一下,只是一炷香不到的孔夫,她想到的事情就比自己彻头彻尾想的多多了,可见小姐心里对这件事早有盘算。只是那边不出手,小姐绝不会主动谈这件事。不过既然是惹恼了小姐,想要收手恐怕也不可能。 “小姐,只是这件事奴婢还有些担心。”仙儿心底还是隐隐不放心,有件事始终都是闷在心底:“丞相那儿,小姐要不要先说一声。毕竟…”没有说完,说到底还是不放心诸葛宸。为了那位大小姐,带给小姐的委屈太多了。小姐唯一愿意为一个人受委屈,就是诸葛宸。 只是不知道丞相对她有多少真心。 “不必。”管隽筠睁开眼,盯着仙儿半晌:“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忽然又叹了口气:“仙儿,你信荣立不信?” 仙儿愣了一下,摇摇头复又点头:“他是奴婢的夫婿,若是不信他该信谁?小姐是知道的,奴婢若不是当年承蒙将军收进府里,又在小姐身边伺候,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如今小姐把奴婢许给那个冤家,自然是奴婢终身的依靠。” “我呢?”管隽筠看着她:“你跟绮萱自来跟着我,我想看得够多了。我不信他,信谁?自当是搏这一次,若是不成也就死了心。”仙儿点点头:“小姐,奴婢倒不是不信丞相对小姐的心思。只是大小姐心底的事儿实在是太多,奴婢怕到时候大小姐混淆视听,在丞相面前颠倒是非。” 管隽筠沉默了一会儿:“不说这个了,你还是想想明儿回去要预备些什么。这么久没见到府里那么多的姐妹,你们到底是一处长大的,不能叫人说都嫁人了还这么没成算。” “是,奴婢早就预备好了。”仙儿笑起来:“小姐预备的东西奴婢也叫人装好了。” “嗯。”顿了顿:“明儿她也会去?”“奴婢打听过了,说是皇太后准大小姐回府。只怕会遇上。”仙儿点头:“小姐是说?” “明儿回去,哪怕她说了再难听的话,咱们绝不多说半个字儿。”停了半晌,看着仙儿:“就算是再委屈,也只是这一次。记下了?”“是,小姐说什么,奴婢就是什么。”仙儿点头:“奴婢去后头看看,等会儿只怕还有庄子上的东西送了来。” “去吧,我睡会儿。”微阖上眼帘,向里转身睡去。好像是有再多的事情,都赶不上正在孕育的小生命来得要紧。从决定再要一个孩子开始,就没想过还要跟从前一样委委屈屈的活着,不只是要杜绝了那些小人所有的心思。还要过自己想要的那种日子,那个日日睡在枕边的男人,必然心里就只能有自己一个。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三章 回家祭祖 诸葛宸推门进来,看到珠帘的贵妃榻上盖着羊毛毯的女人。原本是搭在身上的氅衣也掉在地上,拾起来预备给她盖上,女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回来了?” “怎么睡在这儿?”诸葛宸挨在她身边坐下:“困得这样?”“只是想打个盹儿,没想到就睡着了。”看看窗外,还是纷纷扬扬的大雪:“都这时候了,这一觉睡得有点长了。” “还早。”给她搭上了厚实的氅衣,原本坐着的人已经挨着她躺下:“越到年下越是忙得不堪,能忙里偷闲也不错。明儿是不是要回去祭祖?”“半日就回来,稚儿就不要跟着了。小家伙见了哥哥姐姐,肯定是不肯走的。到时候又要哭得不堪,我怕到时候看得心软。”被他搂在怀里,脸挨在胸前变得很温顺起来,时不时蹭两下,嗅到那股熟悉的皂角味就变得很安心:“明儿是不是在家?”“等你回家。”搂紧了她:“越发枯人了,我想这次谗是个女儿。稚儿有个妹妹的话,就不会这么娇惯了。”“那就是小女儿娇惯了。”想着女儿被他宠坏的情形,心底涌起一丝暖流。老天既然安排自己跟这个男人做了夫妻,就不要拆散了两人。不是有句俚语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的。 “连着女儿的娘一起宠坏了也不是一件坏事。”诸葛宸笑着在她额角上亲了一下:“要是把你就这么捧在手心里,然后宠一辈子,是不是老天就听到了我说的话了?” “说的什么?”好奇地抬起头,对上他黝黑的眸子:“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说给我听听?” “我闻惯了你身上的香气希望以后枕边身畔只有你相伴。”诸葛宸汲取着她身上幽幽的淡香:“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一样。”把脸埋在他胸前,哪怕心底有再多的烦躁不安,甚至是有很多不可说与人知道的心思,在这时候都变得不再要紧。因为有了他,那些事情都只是风轻云淡的小事。可是有谁知道这会有多久,真的是一辈子?管岫筠会放任自己去肆无忌惮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情?她不是一直说,这都是自己从她那里抢来的吗?真的有一天短兵相见的时候,胜负就会揭晓。孰是谁非,不用人说了。狼真的会来? “小姐回来了。”吴纤雪身边的大丫鬟碧霄刚看到管隽筠娄紧迎了上来:“夫人刚刚还在念叨,说是小姐该回来了。” “家里都好?”管隽筠笼着厚实的大红羽纱面火狐皮斗篷,站在雪地里分外耀眼:“可有旁人回来?” “宫里传出话来,说是大小姐即刻也回来。”碧霄搭着管隽筠的手:“小姐的气色越发好了,夫人说小姐有喜了?奴婢瞧着倒还不像一点也不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还早瞧不出来也是有的。”管隽筠抿嘴笑道:“仙儿带了不少东西回来给你们,我自己到嫂嫂那边坐坐,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碧霄笑着谢过:“难为小姐走到哪儿都记着奴婢们。”微笑着上前两步:“小姐,今儿还要留心才是。夫人叫奴婢前来迎着小姐,说小姐有委屈,夫人都知道。请小姐看在将军和夫人面上,忍耐这一次。 等将军回来,自然有道理的。”说这话的时候碧霄时不时看看左右,唯恐被人听了去。 “嫂嫂多虑了,自家姐妹哪里能够计较那么多?”管隽筠手在暖袖里套着,很舒服也很暖和:“这话我知道就行了。别跟人说那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背后有什么呢。 “奴婢记下了。奴婢告退。”碧霄把她送到huā厅外面亲手解下她披着的狐狸皮斗篷,这才退了出去。 “给嫂嫂请安。”一边的小丫头打起暖帘,堂huā香气扑鼻而来。 吴纤雪已经迎上来,管隽筠当面一福便被拉了起来:“好些日子没回来,还是没能长好些。这都是有了好几个月身孕的人,怎么就看不出来?”“哪有实在是长了好些。”管隽筠跟她一起在软榻上坐下,面前放着好几样精致可口的小吃:“嫂嫂费心,预备这么多好吃的。”“想着你回来,怎么这次就不吃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了?”将她喜欢的几样零食送到手边:“等会儿岫筠要回来你知道的。” “嫂嫂这么细心,我哪能那样子叫人说不懂事儿。况且自家姐妹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呢?就是舌头跟牙齿也有打架的时候,不过是事情过去也就罢了。回家来,不都是一家人?”拈起一。。酸梅送进嘴里,好久叶出很小的一枚核儿!”今年家里的梅子好, 比不得相府里。多是青梅,倒觉得不够酸。”“家里多得是,喜欢就带几坛回去。原本就是给你预备的。”吴纤雪亲热地拍着她的手:“这老夫人回了乡下,倒是一件好事。也省得相府里多事,你又不得安生。” 想起上次管岫筠去生事的情形,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是啊,婆婆在京城住得不惯。总说是这儿太闹腾,相府来往原就人多事杂。 有了年岁,见不得这些。”吴纤雪点点头:“总是能叫人平安顺心就是好的,先时总是担心你过得不好。只是听说如今丞相待你好,不说是我在家里头能安心。就是你哥哥在外头,也是放心的。” “夫人,二小姐。大小姐回来了。”碧霄惴惴不安的样子,进来的时候嘴角有些缩瑟。 “知道了。”吴纤雪点点头,看向管隽筠的时候,不知怎么想到她未出嫁时候的情形,难道前些时候听到的话都是以讹传讹,说她怎么跟王夫人不对榫,甚至是比这诸葛宸把王夫人赶回了乡下。就连管岫筠到相府去,都没有讨到好?她不是那种性子的,从小就是最乖巧伶俐,也从不叫人难堪的女子,即便是有委屈都是放在心里的人。绝不会是别人说的那样子。 掸掸衣摆,管隽筠嘴角淡淡的笑容:“姐姐回来了,嫂嫂咱们瞧瞧去。”“走吧。”吴纤雪点点头,姑嫂两个一起迎了出去。管岫筠穿着一件金色的海龙皮大氅,风帽上露出一支颤巍巍,衔着硕大明珠的凤簪。 一看就是全副的王妃打扮,吴纤雪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原本是一家人,不说是要做小姑的给嫂嫂行礼,也犯不着用身份来压人。 人都说是长嫂如母,不敢自诩这样的身份。但是这幅打扮不是明显要来压人一头? “嫂嫂。”管岫筠双膝微微一屈便止仕了:“给嫂嫂请安。”“王妃如此,臣妾不敢。”吴纤雪是皇太后的侄女儿,却又是亲王之妻。哪怕还有被皇帝正式给予诰封王妃的身份,只是满朝上下也都知道,只要管昕昀此次得胜回朝,那么先父因为兵败而高悬了多年的亲王头衔,还将回到这个家里。 到时候王妃的身份,不过是举手之劳。 “嫂嫂可别这么说,折杀岫筠了。”管岫筠上前半步,马上偻了脚。眼睛盯在管隽筠身上:“怎么,今儿筠儿也回来了?”“是,家中祭祖。”吴纤雪不等答话,已经替她说道:“原本不叫筠儿回来,朔风冷雨也是受不住。只是家中祭祖,不回来到底不妥当。”管岫筠咬咬牙:“难得妹妹一份孝心,嫂嫂素日体谅她都是真的。”“筠儿有了身孕,便是不来想来祖先也不会怪罪。”吴纤雪未嫁之时是椒房贵戚,出嫁以后夫家威名煊赫,没想到被已出阁的小姑子当面驳了面子,一口气憋在胸口间有些咽不下去。知道管岫筠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身孕这回事,故作无意说了出来。 原本就是停留在妹妹身上的目光,仿佛是一下多了带刺的荆辣一样,越发不肯离开半寸:“哟,这是多大月份了?一点儿都不显。”“是么,倒是觉得还好。”管隽筠扬起脸,嘴角挂着笑容:“姐姐不知道,这都是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管岫筠做梦都想有个孩子,叫人看看别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做到。但是吃的药就像是泼在沙滩上一样,一点效用都没有。 “哦,我忘了。”吴纤雪下意识把管隽筠拉到身边:“越大越不懂事儿,都是做娘的人了。难道忘了,岫筠还未做娘呢。” 本来带着一丝骄矜的神情,马上消失殆尽。管岫筠顺了顺胸前凌乱不堪的鸾带,扬起脸看着吴纤雪:“嫂嫂还是偏袒的紧,难道忘了嫂嫂身后的人,是当今一品诰命的丞相夫人?”“甭管是什么,总是筠儿。”吴纤雪扭头看了眼默然的管隽筠:“你不能站久了,咱们索性先去祠堂。等会祭祖以后,也能早点歇着。”“是。”管隽筠点点头:“总是要让嫂嫂替我操心。” “原是应该的,要是你二哥在家,只怕比我还要琐碎。”似乎另外一个并不存在似的,吴纤雪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一眼:“那时候你又说什么?”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四章 变脸 管隽筠摇头,走路的时候很慢,落了吴纤雪半个人的样子。管岫筠加快了步子赶上去:“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能瞒尽天下人的耳目。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个温顺小心的,只是这也只能瞒得住那些没见识的。想要瞒着我,没门儿!” “姐姐说什么呢?”管隽筠侧过脸:“我倒是不明白了,莫非是我瞒着姐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你自己心里清楚。”管岫筠瞪了她一眼:“打量我好性儿,由着你糊弄?你那点微末本事,只怕还不够人塞牙缝的!” “这话说得可是笑话,不论是什么时候我都不敢跟姐姐争持,姐姐毕竟是姐姐。难道我这做妹妹的还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咱们从小都是一个先生教导出来的规矩,姐姐错不了,自然我也错不到哪儿去了。”声音不大,足够让前面的人听见。 吴纤雪扶着小丫鬟,碧霄在旁边捧着大大的捧盒紧跟着。姐妹俩的话显然是被人听见了,吴纤雪故作无意地扭过头,管岫筠掩上掩饰不住的怒气,仿佛要把管隽筠吞进肚内才能解恨。管隽筠还是一脸淡然地笑意,隐约能够听见她温温柔柔解释着什么。 “你少得意,早晚有一天我会教你知道我的厉害。”管岫筠压低了声音:“别以为有人宠着你,护着你就忘了自己的根本。” 管隽筠立住脚,指指近在咫尺的宗祠大门:“我的根本在这儿,你的呢?” 管岫筠愣了一下,脸颊紫涨。其实这话是管昕昀早早就说过的话,从她被皇太后收为义女以后,祭祀宗祠的地方就没有了自己的拜垫。但是在皇家每次祭拜,还是一样没有属于自己的位子。皇太后固然是可以进去的。帝后就更别提。可是她还是个多余的。 好歹是南王嫡妃,只是这一点是可以进得了宗祠祭祀南中先王的。看着灵位上扭曲的字迹,才记起来这些在南中蛮夷看来威名赫赫的人,跟自己没有丝毫牵连。只是还要虔诚的跪拜,毕竟那是夫家。就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只怕连这个南王妃都保不住了。若是保不住自己的话,那么她的丞相夫人就是岌岌可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既然是孪生的姐妹,就该跟两人同命。 “方才瞧你在爹娘灵位前那般虔诚。许的什么愿?”吴纤雪低声跟管隽筠打趣道:“说给嫂嫂听听。” “不过是跟嫂嫂许的一样的心愿,咱们都是做了人家媳妇的。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管隽筠微微涨红了脸:“只要是一家大小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好。咱们家富贵已极,难道还跟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似地,巴望着出人头地?” “这话极是,不过是合家大小平平安安就行。”吴纤雪深以为然:“别人看着我们这样的人家,千般万般的好,只是不知道这些好处得来全无意趣。反不如那些小门小户来的安稳平和。” 管岫筠带着丫鬟从后面过来,恰好听到这话。嗤了一声:“只怕真要嫂嫂去过那样小门小户的日子,嫂嫂也过不惯。嫂嫂什么人家的,那是母后的内侄女。尊贵非常的大家小姐。焉是别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吴纤雪看了她一眼,没说下去。管隽筠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不论是富贵已极的高门贵第,还是小门小户的贫寒人家,人人盼着平安的心思都一样的。” “哟,这话是对我说的?”管岫筠挑起一侧眉头:“我还当做我这做姐姐的。实在是卑微得可以,都入不了丞相夫人的眼了。” 管隽筠微微一笑。仙儿急急从后头过来:“小姐,丞相命人送了信儿来,请小姐即刻回去,有要紧事儿要跟小姐商量。” “什么事这么急。都不叫人安生会儿?”吴纤雪望着仙儿:“去看看传话的人是谁,怎么这样子,就容不得在家多呆一会儿?” “嫂嫂,我还是去瞧瞧。这年下事多也是难免,何况他们爷俩在家我还真不放心。嫂嫂不知道,我还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宠着惯着孩子的,只怕比我这个做娘还要依着他顺着他。”不着痕迹看了眼管岫筠,转脸朝仙儿笑道:“看看外头马车是不是预备好了,过会儿就走。” “是。”仙儿退出去,管隽筠转身看着吴纤雪:“嫂嫂,等到年下无事我就回来。答应嫂嫂的事儿,一定办到就是了。” “你可别为了哄着我高兴,这会儿走了。到了年下,又是不得脱身,到时候我可不依你。”吴纤雪携着她的手往外走,管岫筠一人站在垂花拱门处,漫天的雪花乱舞。虽然身上这件大氅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十分显眼,只是此时映入眼帘的除了吴纤雪那件大红猩猩毡斗篷以外,居然只有管隽筠的影子。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人事的小丫头,如今想要从她这儿找到什么错处很难,尤其是知道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男人,对她百般依从时时难离,要是两人换个个子,只怕那个人会对自己更好。 “小姐。”仙儿在管隽筠身边低低笑着:“奴婢还当做去的不是时候,不论是早了还是晚了,都怕到不了裉节上。” “刚好。”管隽筠望着车窗外飞扬的雪花:“她的脸很难看。”手指搅动着窗帷下低垂的流苏:“我想,今儿她该做的都做了。以后该是个什么结果,自有公论。” 仙儿把暖和的手炉递给她:“奴婢想着那天跟小姐说的话,很有些担心。倘或宫里的贵妃真要是跟大小姐一样的心思,只怕前次的事儿又出来了。” “真要来了,躲也躲不掉。”盯着手炉上精致的纹饰良久:“我只想丞相跟稚儿没事,女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要把他们都牵涉进来。这件事除了我跟你,就连绮媗都不要说。真要是到了那一天,我想我也不用顾念什么骨肉亲情了。她自她,我自我。” “奴婢只盼着总也没有那天,小姐走到如今多不容易。大小姐没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带着那么些人搅和在里头,丞相护着小姐才多久,就遇到大小姐回来。又是闹了个天翻地覆,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难道小姐过得好了,这些人心里就不痛快了?”仙儿给她倒了盏热热的红枣茶:“奴婢看着小姐自打早间出来,只是吃了两粒梅子。这儿还有点心,要不先吃点?” “只是有点渴。”接过红枣茶一饮而尽:“回去以后什么都别说,年下谁也不想为这些事儿闹心。” “是。”仙儿点头答应着:“小姐,丞相那边会不会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提他便不会提。”管隽筠微闭着眼:“仿佛你跟荣立之间,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就是不愿拿出来说。只是这层窗户纸糊着,谁都累得慌。我不想瞒着他,可是叫我说怎么说。” 仙儿有些后悔,不该好端端提起这些。她这些时候因为家中事多,又有了身孕。深思倦怠,已经是不胜其扰。好不容易能歇上几天,偏偏又来了个管岫筠不让省心。真是内外夹攻,还好素日知道保养,要不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熬下去。 “夫人回来了。”府中的嬷嬷们在二门处迎了上来,管隽筠搭着仙儿的手下了辇车。有点怯寒,下意识裹紧了大氅:“丞相回府了?” “丞相方才回来。”赖嬷嬷代答道:“只是还有一班大人们,也跟丞相都在外头书房商议事情。丞相吩咐,若是夫人回来就叫人去回一声。” “罢了,别耽误了丞相的事儿。”管隽筠摆摆手:“今儿说是那边田租要送来,谁接着的?” “是绮媗接着的,已经都料理妥当了。”何嬷嬷对自己的儿媳妇很满意,人前人后提起来都是一脸笑意:“只等夫人过目。” “放那儿,有功夫再说。”管隽筠点点头,在游廊上慢慢往前走。稚儿听说母亲回来,根本就不管是不是有人跟着,已经从那一头往这边跑:“娘,娘。” “慢点儿,瞧着脚底下。”要不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肯定会赶上去把儿子抱进怀里。慢慢蹲下来,等着儿子过来搂进了怀里:“这一头一脸的汗,又做什么了?” “就是拉着人跟我一起下棋,那天爹教我下棋来着。”稚儿在母亲怀里蹭了两下:“稚儿都没有悔棋。” 不知道是不是做爹的希望儿子什么都会,才多大点的孩子,就教他解九连环,外加学会那黑白子之间的博弈:“等会儿没事,跟你爹下棋。” “不和爹下,都不说稚儿会下棋。”稚儿歪着头:“娘,以后娘出去带稚儿一起去,爹娘都不在家,稚儿不喜欢。” “好,以后娘带你出去。”管隽筠整整儿子的帽子:“稚儿真的懂事了,都知道爹娘每日事多。” “娘,舅舅是娘的哥哥,爹是姑姑的哥哥,对不对?”最近嬷嬷还在教给他认识各个亲戚,还好家里亲戚不是很多,要不就是一个个亲戚都够孩子受的。(未完待续)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五章 莫名的担忧 ,是,稚儿真聪明。 牵着儿子的小年讲了屋子,暖融融起来,马上觉得身上的大氅有些多余,随手解了下来交给身边的如意:“有些饿了,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奴婢已经看过了,有刚做好的栗子糕和杏仁茶。”如意笑道:“小公子方才也说是饿了,奴婢刚准备叫人拿来,夫人就回来了。” “拿来好了,若是前头的大人们一刻散不了,就预备一桌例菜送去。”相府里的开销,那些门客是很大一部分,还有不少朝中同僚来了就要留饭。绮萱有次拿着账本来说,看样子庄子上的时鲜,反倒是这些大人们吃得比府里人多得多。 “是,奴婢就去吩咐。”如意接过小丫鬟手里的食盒,嘱咐了小 丫头几句话,便退了出去。 稚儿津津有味地吃着栗子糕,咬了两口又看上了一旁的马蹄糕,吃了一个:“娘,稚儿是不是好孩牟?” “当然是了,我们稚儿是最乖的。、,儿子的好胃口直接影响了母亲,做娘的也吃了半碗莲子粥:“怎么想起问这个?”“娘,那天那个跟娘一样的人,看向稚儿的时候,眼睛好怕人。 稚儿以为是稚儿不乖。”稚儿趴到母亲膝上:“娘,是不是那个人不喜欢稚儿?”管隽筠也想起那天管岫筠的眼神,还有在家中的时候,嫂嫂护着自己,而管岫筠一脸忿忿的神情,手指尖便觉得冰冷,把稚儿搂进怀里:“乖乖,记住娘的话。以后见到那个人,稚儿不要吃她给稚儿的东西,也不要跟她亲近。好不好?” “娘,稚儿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看着爹的样子,爹都不看她。”稚儿人小鬼大的样子,叫人放心。但是孩子说出来的话,又叫人心惊。很多时候孩子的目光都是最敏锐的,就算是自己忽略了什么,稚儿还这么小都会看在眼里。 “你爹不看她看谁?”喂儿子吃了两口莲子粥,却发觉儿子的眼睛盯着那碟不远处的龙须酥不动,笑着挪到儿子面前:“慢慢吃。 “爹看娘啊。”稚儿眉开眼笑:“稚儿都看见了,爹就看着娘呢。”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娘,那个人好凶的眼睛。” “稚儿不怕她不理她就行了。”管隽筠看儿子吃龙须糖,吃得一脸红红白白的:“稚儿,舅母给稚儿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这个龙须糖就是的。好吃吗?” “好吃,稚儿喜欢。娘要谢谢舅母。”稚儿猛地点头,还不忘往嘴里送了一点龙须糖:“娘,爹封印了就不会有人跟到家里来了吗?”“应该是。”不知道是不是把儿子教得太好了,才多大就知道这些事情:“稚儿又想要做什么?”“稚儿想起那天的烤鹿肉了,只有爹娘都闲了才能吃呢。”稚儿托着下巴看着娘:“娘,稚儿好可怜,都没有鹿肉吃。” “今晚就有了。”受不得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管隽筠笑起来:“一顿鹿肉,还让你说自己可怜了。”转脸看着如意:“不是有新鲜的鹿肉和兔肉,晚上就吃这个好了。丞相跟稚儿都喜欢。” “是。”如意笑着退出去,诸葛宸跟在后面进来:“嚯,母子两个说得挺热闹。稚儿,你说了不腻在娘身上的,怎么又枯着了?”“我抱着他坐了会儿。”管隽筠先笑道:“一干大人等着丞相,丞相不去办正事到这儿来了?”“这才是正事,那边要是我不说散了,只怕今晚上又要扰我一顿酒饭。我没那闲工夫,跟他们一处说些无谓的话。”诸葛宸摆手,在桌前坐下。也拈起一块龙须酥放进嘴里:“还不赖,就是太甜了。”“稚儿想吃烤肉,我叫人预备了。今儿还有新鲜的兔肉,只怕也不错。”摸了摸儿子的头发:“乖乖,喜欢的话等会就多吃些。”“怀着稚儿的时候,我看你还能多吃些。怎么这次,反倒是不吃了?”诸葛宸从她怀里接过儿子,不许儿子继续腻在母亲身上:“太医诊脉说什么了?” “胃口不同罢了,这次吃的一些东西好多了。”指着吃了半碗的莲子粥,也没有恶心欲吐的样子:“不折腾我多好。” “能让你舒坦些自然是好的。”把儿子放到地上,看他往里间去了:“今儿回去,你姐姐也在?” “是,也回去了。”他很少主动提起那个人,却在这时候提起来肯定有缘故:“嫂嫂说难得回来一次,预备留着一起吃饭。我担心稚儿,就先回来了。”嗯。 ”诸葛宸点点头: “过了年,跟皂上请旨让她回去。 “为什么?”这倒是一件新奇的事情,以前舍不得她走,如今却要让她早些回去,真是人心难测。 “只怕跟南中少不得一战,多数是她挑起来的。起初以为她远嫁南中必然是化干戈为玉帛,没想到把事情越办越糟。南中有信过来,孟优并不好战。实在是受不得她的性子。”诸葛宸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管隽筠:“看看吧,这是她在南中做的好事。没有一件让人说得出口,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不懂事的人。” 接过信迟疑了一下,慢慢展开,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容。这跟那天仙儿给自己看的东西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得罪了整个南中,尚且不自知。 “好笑?”诸葛宸看她的神情,似乎这件率并不觉得突兀。比他看到的时候,安稳了很多。 “是,这上面说的人不是她,错了吧?”有些意识到自己不该露出那样一副神情,说话便多了两分仔细:“她从不是这种人。” “偏偏就是这样,还真是她。”诸葛宸点头:“孟优只说这些,已经是碍于面子不能明说。我只能接力弥缝这件事,不能腹背受敌。 你二哥那边还未分胜负,皇上年后预备御驾亲征。如果南中再生战乱,怎么办?我坐镇京师,总不能说自领一军前去平复南中。到时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管隽筠的心底没来由一阵乱跳,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抬起头看着带着一丝愠怒的男人:“你不去,是不是?” 每次提到出兵的事情,她总是一副受惊莫名的样子,看得人心中不忍。皇帝也没想过要自己出兵,当时说了一句话,丞相还是坐镇京师的好。皇帝一向忌讳自己,当初不是屡屡说有谋逆之心。反倒是最近这段时候,大事小事总会找来商议,一点都没有曾经发生过姐龌的样子。 君臣之间是不是真到了如鱼得水的样子,还是觉得当初是错怪了人?不得而知,也懒得去猜度皇帝的心思。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人来忙乱,容不得人分心。 “我不去,我在京中。”也试图去安慰女人有些惶惶不已的心:“每次提到这些,你就会很惊惶,怎么了?” “我会想到我父亲,就连二哥在外头都是提心吊胆。”抬起眼帘:“我们家要不是父亲出事的话,是不会这样的。或者她也不会变成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心底就该放下一些事情。”诸葛宸看过先帝朝的实录,那一场战役着实叫人胆战心惊。就是此时提起来,都觉得寒彻肌骨。 管隽筠半侧着脸:“那时候还不懂,又在先帝身边呆着。后来被人打扮得浑身重孝,看到两个黑漆漆的牌位。 我哥跪在那里,叫爹娘的时候,我还记着我说爹娘在家不在这儿,然后先帝跟我说,爹娘都不会来接我了。我不知道怎么了,还用力去踢身边的说,振振有辞说先帝是君无戏言,不该来骗我这个小孩子。” 一面说一面笑,泪水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从那以后就什么都不一样了,管岫筠被带到皇后身边抚养。哥哥在先帝身边读书,本来我也要去皇后身边,后来四叔四婶跟先帝请旨,说让我在四叔身边长大,才没有进宫。”“别想了,都过去好多年了。”诸葛宸给她擦去泪水:“我知道你对这件事很忌讳,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把脸埋在他的衣襟上:“我不想去想这些事情,只是你跟我说带兵出征的事情,我就会想到这些。甚至总会看到爹娘黑漆漆的灵位,就在眼前出现。我都记不清我娘的样子,只是记得以前娘跟我说话的语气,还有以前我爹带着我跟管岫筠在城里城外巡营的情形。爹总说我爱撤娇,就把我顶在肩上的样子。”“我都知道,我知道。”诸葛宸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我也把你顶在肩上,四处走?”“好好跟你说话,你又胡说来着。,…忍不住捶了他一下:“总是这样子,没半点正形。”说话的时候,泪水已经是忍住了:“那南中这档子事儿,皇上怎么说?”“再说吧,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来的事情。”诸葛宸捏了捏鼻翼,稚儿从外面抱着一只毛茸茸,不知道是什么物件进来。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六章 梦 “这是什么?”管隽筠听到吱吱声,看儿子一脸兴奋莫名的样子:“哪来的?” “这不是年下进贡的白松鼠,弄一只回来养着倒不错。”诸葛宸赶紧说道:“那些猫猫狗狗看得腻味,这白松鼠真是难得。浑身雪白,一丝杂毛都没有。” “娘,您看。”稚儿好像是献宝一样,把白松鼠抱到母亲膝上:“黑亮亮的眼睛,真好看。” “我就知道,只要是他要什么就都能依着他顺着他。这是没有那么高的梯子,若是有只怕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压低了声音,埋怨了身边的男人一句,看向儿子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笑容:“乖乖,既然是养了它,就不许只是喂了几天就腻味了。要好待它!” “稚儿知道了。”稚儿点点头,很兴奋地抱着白松鼠坐在父母旁边,拿起零食想要喂。诸葛宸摇摇头:“松鼠喜欢吃栗子还有松子仁。” “好,稚儿等会儿就给它吃栗子。”听说跟自己一样喜欢栗子,稚儿的小脸上都是兴奋:“以后爹不在家,就有松鼠吃掉爹那份了。” 一句话说的人都笑起来,就连跟在后面进来的如意都笑个不住:“夫人,已经预备好了。可以用饭了。” “把外头的风干栗子给稚儿来拿,若是这松鼠不吃饱,只怕稚儿都不会好好吃饭。”做娘的还是想得周到得多,亲手帮儿子剥好两个大大的风干栗子:“稚儿,让人帮你去喂还是自己喂?” “稚儿自己喂。”稚儿很得意的样子:“稚儿要它认识稚儿,还要认识爹和娘。以后都不许别人喂。” 松鼠被稚儿小小的手摩挲着,不时吱吱一声,稚儿就拿着风干栗子放到一侧的桌案上。松鼠爬过去,小心翼翼用前爪捧起一个。啃了一下看着稚儿。稚儿瞪大眼睛盯着:“娘。它吃栗子了。不怕稚儿了。” “哪有这么快。”看着人摆好了碗箸,管隽筠亲手给诸葛宸斟了一杯热酒:“稚儿,来。松鼠都吃栗子了,你是不是也要过来吃饭了?” “嗯。”这一回特别乖。根本就不要人多叫他,让如意帮他盥手过后。马上过来坐好。吃着烤好的鹿肉,马上笑个不停:“娘,肉肉好吃。” “那就多吃点。这些日子爹娘都有事。你看是不是到了年下,爹娘都不能在家陪你了。”给儿子又夹了一块刚烤好的鹿肉:“还好,稚儿都很听话。让爹娘放心,是不是?” “你再给他灌米汤,哪怕不听话也听话了。”诸葛宸就没见过这么管教儿子的,不过这很有效。至少儿子不像是别人家那些娇惯的臭小子。甚至连最简单的规矩都不懂。 上次是见了谁家的,些微一点不如意。马上坐在地上哭闹不止。当时作为父亲的自豪油然而生,看看别人家不懂事的,再想想自己的这一个,所有的都是比不上的。 “稚儿本来就听话。”稚儿吃了两块肉,又喝了半碗香菌汤:“娘,稚儿要吃那个。”指着面前的茯苓饼。 放下手里的牙箸,给儿子在茯苓饼里包上了各色蜜饯干果:“慢慢吃,吃完了才许去。” 稚儿很快吃完,擦擦嘴巴就带着那只松鼠还有几个丫鬟小厮跑出了花厅,管隽筠这才收回自己的眼睛,一旁慢慢啜饮的男人笑起来:“他吃完了,你才能安生会儿。”让丫鬟把她每顿都少不了的紫米粥端了来:“今儿的鹿肉不错,吃一块。” “我难得克化,还是这个好。”面前的几样精细开胃小菜很对胃口,吃了大半碗才放下“只怕等会儿还有大人们等着丞相呢,别太尽兴。”指着已经喝了好几盅的酒盏:“误了正经事,说不过。” “那就不去了。”诸葛宸笑着一饮而尽:“我难得歇会儿,你都能知道我还有事。”知道她不喜欢,还是给她夹了块熏鸡肉:“慢慢吃,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先过去看看,没事就回来了。” 如意赶紧盛好饭过来,诸葛宸用鸡汤泡了饭吃了半碗:“晚上不许看晚了东西,若是我回来你还没歇着,那可不成。” “真是事无巨细,全要操心。”管隽筠摇摇头:“知道了,忙你的去。”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诸葛宸回到屋子里已经是打过了三更。一盏青灯悠悠跳跃着,盛开的腊梅和水仙淡香扑鼻而来。 “稚儿睡下了?”管隽筠半靠在贵妃榻上,手边还放着两卷像是刚看外的账簿:“怎么今儿不腻在这儿要跟你一处睡了?” “有了那只松鼠,什么都能答应。看他玩得有趣,索性叫人给他预备了一碟松子。”管隽筠刚要起身给他更衣,被他抬手止住:“我自己来,你就在那儿安安生生靠着。”已经在早就准备好的水盆盥洗:“也好,能让他找些玩意。” 联想到回娘家看到的事情,还有管岫筠的作为,本来笑容满面的脸便有些僵住了。哪怕是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心,已经在自己身上,还是有些担心。至少明白一件事,管岫筠依旧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甚至可以左右不少事情。仿佛嫂嫂明知道管岫筠的不好,也不喜欢她。但是该到的礼数,一样要做到。推己及人想到自身,也是一样的道理。 “怎么了?”换了寝衣在她身边坐下,把玩着纤细的手指:“早间回家祭祖,只怕遇到你姐姐了?” “丞相如何知道?”连自己都不觉得,只要他提到管岫筠,说话的时候就会带着官腔。也就是他说的,官称都出来了。 “不是我知道的,刚才见到巡城御史,说是看到宫门开启有銮驾出宫。我想除了她会从皇城里出来,不会有第二个人。”诸葛宸很敏锐地察觉出身边人的不同,尤其是语气中带着的生疏,绝不是平常可以听到的:“是不是又招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她总是那样子,什么是高兴不高兴?”听到这话才有些放心:“我还以为是她出宫还要特意来回禀丞相一声呢。” “好好的,来和我说做什么?”诸葛宸把她揽进怀里:“我只要你说话的时候,不要丞相前丞相后的,就比什么都好了。简直是拿你没法子,明知道你的官腔我受不了,还要说出来才放心。” 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心累是因为什么。只是把脸埋在他怀里,听着沉稳的心跳,便觉得比什么都放心起来。不知不觉地在他身边依偎着睡着了。诸葛宸还想说什么,低头看到她娇柔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上投下两道影子,心也跟着柔软起来。把她抱起来,慢慢放到榻上,两人相依着睡去。 “不,不要往那边去。”一声梦呓惊醒了刚睡着的诸葛宸,睁开眼身边的女人一脸惊惧,双目紧闭:“不要去那边。” “怎么了?”诸葛宸的心猛地一揪,把她搂进怀里,不住摩挲着睡颜:“醒醒,别这样子。” “不,你不要去那边。”惊呼着,在他摩挲中醒来,四处梭巡着身影,抬头看到诸葛宸安然无恙地躺在身边。泪水一下没忍住,夺眶而出:“还好,你在。” “梦寐间的事情,不可当真。”诸葛宸叹了口气:“噩梦都是假的,你素日想得太多,心思太重了。” “不,这不是梦。如果是梦的话,一定会是真的。”擦了把眼泪,看着他泪水不自觉地往下落:“到了什么时候,你跟稚儿都不能有事。你答应过我的,不离了我。” “我答应你的,不离了你。”诸葛宸点头,抬手给她拭去泪水:“就剩下几天的工夫,等忙完了我们今年不管有多少事儿,哪怕多少年酒都不管了,就只有咱们一家子都到别院去过年去。什么朝贺的事情,都告假好了。我只说是你要安心静养,再让太医好好诊脉,这个年不让你劳心。” “可以吗?”管隽筠微微蹙起眉头,说得轻巧。过年不进宫朝贺,放在往年或者可行,只是管岫筠在宫里,知道内情以后,会怎么做,但凡是个人就知道了。不想有任何把柄落在她手里,让她在口舌间得逞:“我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是不去朝贺不去吃年酒,也还有人来咱们家。不在这儿岂不是太失礼?”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只要你好好地。”诸葛宸给她盖好被子:“我们在意的都是身外物,而两人日日相对,才是最要紧的。再说咱们还有孩子们,看看你都是有了身孕的,也没见能够安生一段时候,我真是替你担心。” “我好得很,没事了。”深深吸了口气,已经好多了。又被他搂在怀里,一切都变得跟梦中所见大不相同,也就安了心。只要一合上眼睛,就会想到方才那个太过真实的梦。 管岫筠始终没有离开过,不论是生活还是梦境,都是一样的。她简直是无处不在,只要是有了她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甚至连王夫人都在梦中出现,管岫筠想要带走稚儿跟身边的男人,这一次甚至不愿让自己安安稳稳活着。就像是她的那双眼睛一样,用一把利刃把人生吞活剥掉才能放心。 一念及此便有些不寒而栗,抬起头看到身边安稳的睡颜,又有些安心。真的希望只是梦寐间的胡思乱想,稚儿跟他是生命中最大的牵挂,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们出事。就算是跟管岫筠摈弃所有的骨肉亲情都在所不惜。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七章 巡城御史 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管隽筠有些莫名烦躁。*.从清v开始,就有这么多的东西跟人来往穿梭,甚至皇帝都派人送了各色赏赐来。不少都是进贡的珍品,出来颁赏的人又是皇帝身边的汪皓。 “夫人不必见礼,皇上吩咐这都是些小物件儿,权当是体念丞相一年的辛苦和夫人的体恤,给小公子多几件小玩意儿好了。”汪皓谄媚地笑容还在眼前晃荡,红封自然是少不了他的。 等把这些所谓的小玩意小物件打开一看,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小玩意。除了一千两的黄金以外,还有各色进贡的首饰,锦缎和几件出色的真玩字画。这些东西,恐怕只有皇宫大内才拿得出来。 “小姐,咱们家老夫人打发人来说话,说是小姐看看什么时候有空,老王爷老夫人都等着小姐带着小公子会去走走,老王爷老夫人可是想念得紧。”绮拿着一张红帖子进来:“这是老夫人命人送来的,全是小姐平日喜欢的几样吃食还有给小姐预备的两件大氅衣。年下皇上给老王爷好几件好的皮桶子,除了老王爷老夫人各自留下一件以外,全都叫人送了来。” “这哪里用得完?”管隽筠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要回去走走,可你看看我这什么时候能够走得开,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事儿。” 绮笑着刚要说话,忽而捂着嘴走开了。良久才过来,管隽筠若有所思看着她:“有了?” 绮羞涩地点点头:“不过才一个多月,刚知道的。” “这可要仔细,这些日子你就别过来了。本来年下事儿多,你好好回去歇着比什么都好。”管隽筠笑道:“我是到了日子没什么可担心的,你这还早得很,若是有什么可就不好了。等会何熙说我不体谅他媳妇,还叫她日日给我办差事,那可就是麻烦了。” “小姐不也是每日操心劳神的。”绮刚一转身,已经看到有小丫鬟在身后放了个软垫:“奴婢这可是担待不起。” “你就别立什么规矩了,来坐下说话。”摆摆手·不叫人在后面站住:“我还有正经事跟你商量,仙儿到庄子上去了。我有件事要嘱咐你,年下事多你也有了身孕,就别事事全都自己去做。明儿叫人家去一趟,我预备了好些东西叫人送回去。//今年不比往年,二哥不在家。我能回去的时候毕竟有限,不过嫂嫂那边只怕也有事情吩咐。家里的事我不想交给别人来做。” “小姐放心就是,这些事情都是奴婢跟仙儿两人在做,从没有交给别人过,就是有也只是送送东西的事情。寻常都是宋嬷嬷和林嬷嬷两个老嬷嬷·往家里送些东西。”绮坐在软垫上:“奴婢只是听说,那天小姐回来以后,夫人就有些不高兴,直说是让大小姐用过午饭就回宫了,都没叫在家里多住上一两日。” “就是住,她也住不惯。”望着窗外的雪:“她是公主,怎么能过得惯这样的日子?总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太单薄了些。比不得皇宫里各色齐全,又能随了她的心思。” “小姐,大小姐要在京城住多久?”绮忍不住问道:“从没有谁家出了阁的女儿·回娘家住这么久的。难道南王就不问了?” “或者就在这儿住一辈子也会的。”看起来皇帝对这件事有着深深的不满,从汪皓的口气中就知道,因为汪皓说了一句·送来的这些都是皇上亲自看着选出来的,只有送到相府来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话既然是说了,总是有所图。皇帝从前就不喜欢管岫筠,只说是她太会做人,仿佛是开得太艳丽的花朵,叫人望而生厌。听到的人不在少数,想必也会传到那人耳朵里。 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只觉得皇太后就是她的护身符。 可是她没想过·皇太后年纪大了。所有的事情当家作主都是皇帝,没有皇帝的好感·皇太后又不是皇帝生母,难道就拂逆了皇帝的意思·而去遵循皇太后的意志?如果是这样的话,诸葛宸也不会一怒之下把王夫人遣送回乡间了。虽说天子跟庶民是有不同的,不过人情都是一样的。嫡子跟继母,相安无事最好。一旦有事,几乎就是无法弥缝的。 这样看来,皇帝跟诸葛宸都只是在竭力隐忍。唯一不同的是,皇帝要给天下臣民做出一个表率,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皇帝有多么孝顺。至于诸葛宸,虽然是百官之首,却不用有太多的忌讳,才能做出那件石破天惊的事情来。 “住一辈子,难道南王就允了?奴婢在南中听说的,只说是南王对绮娟好。却没听说过王妃也有什么不妥,要是大小姐连这点礼数都不懂,那就真是要跟南王闹得不可开交了。”绮看她老神在在的模样:“小“啊?”惊愕了一下:“有些乏了,这会儿都歇着去。你这些时候就别过来了,有事儿我交给人去办。吃不好的话,我这儿有嫂嫂刚给我送来的酸梅和梅子茶,只怕能解口。” “谢小姐。”绮有些忍不住,侧过脸到一旁干呕了好一阵:“奴婢省得。”她知道有孕妇不相见的礼俗,原来就是来说这些的。没想到管隽筠已经想到了这些,干脆就不说别的,答应就行了。 “对了,何熙回来了叫他即刻来见我,我有事要嘱咐他。”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上次何熙说,这段日子贪墨查得严实。府里的事情多是你们在办,我想不会是有妨碍的。平日跟咱们府里来往密切的那几位,保得齐保不齐?若是不好,最好是淡散些时候。 省得到时候查到咱们自己身上,便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是,等会就让人把册子送了来。”绮答应了,这话听丈夫隐隐提过。王夫人当家的时候,能够不出格就是好的那时候明面上是王夫人当家,那个李嬷嬷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丞相往往要亲为过问这些事,才能平复不少。 如今夫人理家,旁人府里出了多少亏空的事情,绝不会在相府出来,既然是没有亏空就绝对不会有贪墨的事情发生。不止是管隽筠不许人这样子,如今那么多的进项,是王夫人在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何熙为此感慨了好久,夫人真不像是大家公侯家的小姐,就是这份理家的才能,去做一个户部尚书都不为过。 “好了,你歇着去。”管隽筠笑笑:“咱们两个忙乱了倒是小事,真要是劳动了肚子里的那个,恐怕就有人坐不住了。” “属下给夫人请安。”何熙拿着一卷相府的总账册到了偏厅:“上次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叫人去办了,一定是没有纰漏的。” “一年到头你们也辛苦了,我那天说了。年下分账必然是要给你们这一年到头在外头奔波的人,多是上上等的。如今家里又要多了个小家伙,那可不是跟从前两口子过日子一样了。说句笑话,从前我也不知道添了个小子有这么多事儿。如今看来,还真是了不得。”管隽筠让小丫头接过册子放到手边,吩咐给何熙看了座:“你跟绮两个,日日跑前跑后。再不体恤些,该说丞相跟我不知道怎么当这个家了。” “夫人说笑了。”何熙欠身答道:“体恤奴才们当差辛苦,已经甚是宽厚了。” “那天我说的事儿,你叫人去看过了?”管隽筠摆手让小丫头们下去,底下的事情不便叫人听到:“怎么说?” “夫人吩咐了以后,是奴才带着人去看的。只是担心被人知道了不妥当,后来又想着奴才总是要回京,所以就让一个极妥当人在那儿安家,娶妻生子。只当做是那儿的人,时时处处看着总是好的。”何熙手里还有另外一个精细简短的册子:“这个是奴才此次办差所有的账目,每一处都能对上账目。” “这个人,如何?”管隽筠接过账簿看了看:“你知道,这件事很要紧。丞相的前程和诸葛氏的家声都有挂碍,要是不妥当坏了事,日后会有无数麻烦。” “奴才知道事关紧要,不是贴身谨慎的人,绝不敢把这件事轻易托付。”何熙低头前后想了一回:“有件事,属下一直搁在心里没敢说。今日夫人问起,属下便来回复夫人。前次为了青鸾和高丽女子的事情,已经是跟京兆尹有了瓜葛。这个人官声不好,就是丞相素日都不打搅。不过是上次事关要紧,又是丞相亲自交办。他不敢怠慢,才是把事情般的妥帖要紧。属下担心他知道内情太多,恐怕会有什么关碍。” “巡城御史是谁?”管隽筠捏着下巴想了想,巡城御史掌管着京城防务,而且一向为兵部所管辖。不过跟京兆尹平日相互制约,这件事在家的时候就常听哥哥提起。那时候不当做一件正经事来看,但是现在问问总是有好处的。 “一直都是张彬,这个人倒是赤胆忠心。丞相也常说这人当初叫人放心。”何熙身为相府长史官,很多事情只要是诸葛宸日常的起居,都会放在心里。说起这些话也是有根有据,不会有什么诳语。这也是管隽筠垂询的缘由之一。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八章 保媒 “好,年下找个缘由去一趟巡城御史衙门,看看还缺什么。要是不犯了大规矩,帮衬着也无妨。 不要走官中的帐,从我手里走。不论是置家还是别的什么,把每一笔账留清楚就行。若是问起来,不要说出丞相府三个字。只说是感激张大人,当初上元夜的一番苦心。这话我想他会明白。”既然是赤胆忠心,那就成全他的一番忠心。 再说巡城御史官职不大,俸银不多,但是管的事情却是关乎到京城防务。这是最要紧的差事,虽不能说是把他收纳到诸葛宸身边,以为门客。不过要是能够知道好歹,以后凡是能够有所用处,也不是一件坏事。 “夫人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结交。”何熙笑起来:“上次听说张彬订了门亲事,只是一直没有体面的聘礼过去,所以总是挂着。” “谁家?”管隽筠闻言精神一振:“可是我认识的。” “听说是翰林院梅翰林家的小姐。”何熙很认真地想了想:“想是这位张大人素日清廉,想要一副体面的聘礼都不容易。” “梅翰林家?”管隽筠抿嘴一笑:“咱们年下不是还有年酒帖子没送么,到时候我来做这个大媒。这件事叫仙儿去办,既然是要体面的聘礼,到时候让人家翰林家的小姐体体面面到了张大人家,也是容易得很。” 何熙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难怪外间的人都说丞相夫人是个旺夫益子像,看这样子还真是不假。一件事只要是有个开头,夫人就能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花好月圆。比起最近那个无处不生事的长公主,真是云泥之别。也怪不得丞相能够听凭夫人主持这些事。一点异议都没有。 “夫人,属下告退。”看她无事。何熙起身告退。 “等等。”管隽筠指着旁边的一只锦盒:“这里头是上好的鹿胎丸。孕妇吃最好。你也别忙着太早给绮媗吃,等过了四月再慢慢给她吃。不要吃多,一日一丸早起用红枣汤合着吃下去,最好不过。” “夫人自用便是。属下可不敢滥用。”何熙连连摆手。 “谁用不是一样,我这儿多得是。吃完了再来取。一次给多了只怕效用不好。何况这些东西新制好,放上月余效果最好。绮媗又是个素日用力不用心的,吃这个正合适。”管隽筠笑笑:“只要是孩子好。比什么都强。先拿两盒走。吃完再来。” “多谢夫人。”何熙行了一礼,退出了偏厅。 管隽筠拿起手边的一串数珠轻轻摩挲着,不就是一个翰林家的女孩子么,这个好办。看看外头不停的风雪,拢了件水貂褂子起身。换做从前,这样的人家都不会去问。不止是自尊自重。更有身份所关,也不好去问这些事情。如今不同了。丞相夫人岂有白叫之理。 仙儿打开锦盒看了看,有些瞠目结舌:“小姐,这可是二十八件点翠的蝴蝶首饰。就是贵妃的头面只怕也越不过去,拿去送人,怎么使得!” “叫你拿去就拿去,没那么多计较。”管隽筠浑不在乎地摆摆手:“去了人家府里好好说话,虽说只是个四品的翰林家。到底是读书人家,不可有轻视人家的念头。而且你这会儿是去给人家下聘礼,越发是要恭敬些。” “是,奴婢只说是张大人家的亲戚,可使得?”仙儿想了想:“只怕这样子还能好说话,要是说是享福的人,恐怕失了小姐的身份。” “不要紧,我就是要他们家知道,这门亲事是我在操持。这个脸面,旁人家求之不得。自然是一去就准的,岂不是给后头的事情省了多少麻烦。”手里拈着一枚杏脯慢慢咬着:“不许以贵势压人,记下了?虽说翰林家官职不高,只是日后皇子念书多是翰林启蒙。到时候说不准还出了太子太保的,那样子岂不是棋差一招?” “是,奴婢都记下了。”仙儿连着点头,谁能跟他们家小姐比。别人都是走一步想一步,可是小姐不止是把前面的路想好了,就连退路都有了两三条。 “你等等,急什么。”看她急匆匆出门,管隽筠忍不住叫住她:“去换件衣裳,都是什么时候了,还穿这个这个灰鼠皮的!也不嫌太单薄了?我这儿有件天马皮的褂子,穿着不知道暖和多少。” 仙儿嘿嘿一笑:“还是小姐心疼奴婢,只怕是嫌着奴婢那样子出去,丢了小姐的脸?” “你这嘴哦,对你好了就是言三语四的。”管隽筠摩挲着些微隆起的腹部,看着仙儿笑起来:“你也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有了喜讯儿?” “我才不急呢,要是遇上他成日不着家。我要是有了身孕,跟谁闹腾啊。”仙儿一点主婢之分的意思,反而一脸笑容:“小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如何知道?”管隽筠话音刚落,马上想起仙儿是有意取笑自己:“我真是把你惯得没边儿了,居然就敢拿着我取笑。” “奴婢不敢。”仙儿福了一福,捧着首饰盒子出了花厅。 管隽筠坐在窗下慢慢吃着杏脯,远远看见诸葛宸牵着儿子的小手往这边走。有时候觉得这个男人恋家的心,真的是赶得上一个女人了。只是闲着没事,都不去跟他那些同僚闲聊,宁可是带着儿子到处走,不少人都说是丞相夫人太厉害,想想也是可笑,谁能够一辈子拴住一个人的心?除非是心甘情愿被你拴着罢了。 “娘,我的松鼠都会自己吃栗子了。”稚儿走到哪儿就会把松鼠带到哪儿,原本伶伶俐俐的白松鼠毛色已经是油光水滑:“娘看看。” “嗯,真漂亮了。”管隽筠挪了一碟松子过来,稚儿兴高采烈坐到旁边跟松鼠玩个不停。诸葛宸看她一脸笑容:“有什么喜事,欢喜成这样?” “没有,只是方才想着给人报媒拉线,觉着还不错。”抿了一口梅子茶:“不是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我可是要给人做媒的,是不是功德圆满?” 诸葛宸盯着她看了半晌:“都是有孕的人。能不能在家安生些?做媒。是谁这么有体面,都能让我夫人出面来做媒?”没有准谱的事情,说什么她都不会去做。 “您这做丞相的,自然是要管着家国社稷的军国大事。些许小事就不让丞相费心了。只是到时候喝喜酒的时候,丞相好歹替妾身应承下来。好与不好。丞相多担待就是了。”在还没有成事之前不想叫他知道:“要是知道了,一定是会取笑我没有正经事做。” “罢了罢了,我不问你就是。”诸葛宸也忍不住笑起来:“今儿封印了。是不是该有些什么讲究?” “要什么讲究呢?多喝两盅酒还是多吃两块肉?”一下没想到。怎么就到了封印的日子了:“我还叫人开了宗祠的门,打扫好了要去磕头了。” “把稚儿也带去,去年还小得很不知道事儿。以后这也是他该做的。”诸葛宸点点头:“早些上了祭礼,咱们也能做别的事情。要不老是牵着绊着这件事,叫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好,过会儿就去。”管隽筠点点头:“果儿叫人送信回来。说是这些时候害喜的厉害,恐怕是回不来祭祖。” “那就要她安安生生在那边呆着。我要是叫她回来不是祭祖,那是添乱。”诸葛宸摇头:“别说是我,就是姜辉也不答应。” 管隽筠忍俊不禁:“这可是做哥哥的说的,等会儿叫人传话去。就把这话一字儿不变说给果儿听,只怕是听到了这话,说什么都不回来了。” “如此最好。”诸葛宸点头:“你也少折腾,有些事儿交给别人去做,我听说何熙的媳妇也有了。这样更好,也省了好些事儿。你那两个丫头都跟你是一样的脾气,凡事都要自己亲手去做。我就巴望着荣立家里也快些,到时候都安生了。” 扶着腰起身:“这话可是丞相说的,要是换了别人我可是不依地。”笑着将一件玄狐披风给他披上:“外头风大,虽说是隔着近也别着了风寒。”自己拢了拢火狐披风,跟在后面出去。 仙儿坐在鞍车中,想起方才在梅翰林家的体面,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要不是小姐会做人,知道什么时候最容易给人长面子,别人家是不知道的。可是相府里,自从小姐当家以后,不论是不是王夫人在府里,那些家下人等办事当差,居然比王夫人当家的时候,用心多了。单单就是这一点,也知道谁是真正得人心的。 “怎么了?”鞍车停住了,仙儿撩起一侧窗帷。荣立站在路旁,望着她笑:“还在上面坐着?” “我给小姐办差刚回来。”话音未落,已经掀起车帷要跳下去,又被荣立接住:“看仔细,摔到了可了不得。” “外头冷,索性你上来好了。”仙儿被他抱在怀里,有些忸怩不安,想推又推不开:“这会儿还要回去回话呢。” “夫人传话叫你不用过去了,今天府里祭祖,丞相晚间也不出去。咱们都能早些回去。”荣立没有上去,反倒是携着她的手往家走:“看这样子,不知道又是做什么去了。” “保媒拉线。”仙儿忍不住笑道:“小姐吩咐我去做件事,不就跟保媒拉线差不了多少了。” “夫人的心思倒是从来不瞒着你,我才懒得问呢。”两人的家距离相府并不远,不像是何熙跟绮媗就住在相府偏院中。这也是荣立跟何熙的不同,何熙是相府内的长史官,哪怕是有四品官职,吃着朝廷的俸禄,还算是相府的官吏。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九章 下药 荣立是朝廷品轶的四品带刀护卫,同样是吃着朝廷的俸禄。这一点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分别,唯一能看出端倪的就是仙儿有朝廷命妇的朝服朝冠,是有诰封的命妇身份。 “不问最好。”转眼到了自家门前,门口的小厮看到两人回来赶紧开了门:“大人,夫人。” “晚间不出去,掩门好了。”荣立微微一笑,携着仙儿的手进去:“你看看,这一年到头,咱们能够一起回家的日子都能数得过来。咱们成亲都在何熙两口子前头,谁知道何熙比我早当爹。” “如你这么说,果儿小姐可是比我们小姐出阁早了多久,这还不是刚有了。”仙儿白了他一眼:“有些事儿不能强求。”想想又压低了声音:“有件事,你肯定知道的。就是那边长公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就是上次说的那样子?” 荣立警惕地环顾四周,确信是在自家而且无人偷听以后,才算是放心:“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就别说了。整个太医院都被禁了口,只说要是谁再把这话传出去,被长公主知道了,就是死路一条。”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点事还能瞒了谁去?”仙儿不以为然地笑笑:“真要是认真起来,恐怕没人向着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太后的义女,又是什么南王嫡妃。如今南王要休妻,难道她还能要南王怎么做不怎么做?” 荣立简直是拿她没法子,跟在夫人身边久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就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脾气,也不怕自己说了话是不是别人所忌讳的。平时夫人宠着她,不管什么都能交给她去做,只是不是人人都能这样的。 “好了。咱们回家了。就别说这些跟咱们没多大干系的事情,等会儿你又说我只会在家里肃着脸不说话了。”到了回廊上。荣立压低声音笑道:“丞相素日也这样。就没见夫人埋怨什么。” “自己刚说不说外头的事儿,这会儿又拿我跟小姐比。小姐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仙儿刚要反驳什么,就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没有一丝迟疑就进了屋子。紧接着就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好像还是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外面站着的小丫头好奇地想要推开门去看。被后面跟着的老嬷嬷呵斥了一声,吓得缩回手不敢造次。 管岫筠手里捏着太医恭恭敬敬呈上来的脉案,看了半晌。脸色比外面下雪的天还要难看。息肌丸?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听那边王宫中的老嬷嬷们说过,麝香能让女子终身容颜永固,就算是到了耄耋之年还好是童颜之色。 那时候也不叫人,只是自己用最上等的锦缎做了好几个荷包,里面进贡的麝香纳入到肚脐处,果然从那以后。体香终日不散。没想到这居然害得自己无法怀孕的罪魁祸首,当初要不是为了挽回那个蛮子的心。让自己终身固宠,不被人夺了中宫的位子。没想到终究是为了老鼠伤了玉瓶,把一个好好的嫡子和嫡妃的位子拱手让人。 顺手翻了翻,下面居然有一张为安胎固本的鹿胎丸方子,上面不止是有常用的鹿胎丸配制法子,还有两味固本培元的药材。上面轻轻写着是给丞相夫人进用的方子,这里面的几味药还真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 “这个是谁用的?”故作不知,拎着药方挑眉问道:“怎么就跟我的脉案混在一起了?” “是丞相吩咐微臣拟出来的方子,微臣一时错放了,公主勿怪。”太医拭了一把汗水,要是弄丢了等会丞相问起来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对答。 伸手想要拿回,看看管岫筠那张脸有些害怕,这可是拿着自己脑袋在开玩笑。真是年纪大了忘性大,都忘了这位长公主跟丞相夫人乃是一母所出的孪生姐妹,不论姐妹之间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给你,下回仔细别弄丢了。丞相夫人如今金贵得很,要是有什么闪失,别说是丞相舍不得,就是我也饶不了你。”管岫筠笑笑,把方子递还给他:“这个鹿胎丸可有效用?” “好得很。”说起自己得意的事情,太医忍不住笑意连连:“只要是吃了微臣配的鹿胎丸,不止是母子平安,还能让孕妇容颜不变。这可是意想不到的好处?” 管岫筠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几乎要把手里那几张脉案加上药方全都扔到太医脸上,容颜不变、母子平安?!为什么没有人替自己想过这个心思,诸葛宸居然找来最好的太医,给她调制脉案药丸,不止是要孩子,还要她?她是替自己做了丞相夫人,要不是她要是没有她,自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更不会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行了,拿着你的东西下去吧。”不耐烦地摆摆手,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收好你的药方子,等会儿不见了,仔细丞相不与你甘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时候带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还好太医年岁大了,听不出这里头有什么别样的滋味,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脉案和药方退出寝殿。 泪水不经意从眼角滑落,管岫筠自己都惊呆了。赶紧用衣袖擦赶紧泪水,这是很早就告诫自己的事情,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身边的人,不会没有任何企图而对自己好的。曾经想过,要是能够嫁给诸葛宸,就做个最称职的丞相夫人,相夫教子。 可是所有人都骗了自己,把自己扔到那个蛮荒之地,还让一个蛮子这样对自己。甚至是自幼的丫头,都爬上了那个男人的床。而这一切,追根究底,不就是因为有了个好妹妹。所有的人对她交口称赞,捧在掌心的同时,把自己放在哪里?同母所出,为什么自己跟她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回身到软榻上坐下,已经换了一副形容。脸色和煦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淡淡的笑容雍容而娇艳:“去看看,是谁给丞相夫人配的药,要是配好了,拿来我瞧瞧。” “是,奴婢这就去。”小宫女答应了一声,赶紧退了出去。 管岫筠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玫瑰色的锦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香气。放在鼻翼边嗅了嗅,这就是麝香。孕妇禁用的东西,也可以让容颜永固。既然是孪生姐妹。总不能看着自己不老。而放任亲妹妹一天天韶华逝去吧,再说这孩子就算是她没有别人也会生,不是么?自己不就是最好的写照,那就让她也尝尝个中滋味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胞之间更应该如此。 诸葛宸从太医手里接过木匣装好的鹿胎丸:“这个方子可有变更?还是沿用从前的药方子,这月份渐次大了,该要仔细什么?” “丞相放心就是,夫人一向小心谨慎,这鹿胎丸只要跟平素一样服用,也不用放别的就很好了。”太医接过诸葛宸给的红封:“太多了,丞相垂爱。” “无碍,夫人叫我谢谢你的,方子很不错。”诸葛宸微微一笑:“还有年酒的帖子,到时候一定早些来。” “微臣谢丞相,谢夫人。”太医赶紧谢过,相府年酒的帖子岂是人人能有的。就是六部的官员也未必能够收到,能给一张自己,真是莫大的面子。 “还有这一盒,是庄子上的一点山货。拿回去给夫人孩子尝尝鲜。”诸葛宸从来不跟同僚有过私交,除非是每天来往的那几个官员,或者是相府的几个门客,才能说是看得到诸葛宸私下的样子,并不是每日朝房中见到的那样方正古板。 “多谢夫人,微臣不敢当。”道过谢才拿起诸葛宸手边的锦盒,出了相府的外书房。 诸葛宸看了看盒子上蜡封,刚要开启蜡封,忽然发觉有点异样。一向都是光滑的蜡封上面居然会有细小的蜡屑,指甲轻轻一划便开了。每次太医送来的鹿胎丸都是蜡封封死的,要不是自己开启,便是管隽筠开启。 这次居然出现这种奇异的事情,未免叫人生疑。打开一看,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平时药香扑鼻还不觉得奇怪,只是这很显然不是药香,而是另外一种香气。没有加过别的药方,怎么会有这么陌生的味道。 “荣立。”诸葛宸拿着药盒出门:“把这盒药拿到外面随便哪家药铺去看看,有什么不妥当。顺便问问是什么香气,这么好闻。” “是。”荣立点头答应了,诸葛宸背着手站在书房里。除非是里面加了什么,否则不会蜡封不启自开,扑鼻而来的香气又太过奇特。要是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下去会有什么后果,谁都不敢想。 仅仅只是一炷香的功夫,荣立拿着药盒回到外书房:“丞相!” “怎么样?”诸葛宸看他一脸沉郁之色:“这里头有什么?” “麝香,足够置人小产的分量。每一粒药丸外头都有,甚至还加了红花。”荣立想起外面坐堂大夫的神情,还有那番话:好好的鹿胎丸,配料甚是小心仔细,为何还要蘸裹上红花麝香,这到底是要人吃还是要害人性命? 第三卷 风起云哟 第三十章 对峙 诸葛宸脸色顿时冷凝下来!”不必惊动太医院,问问在太医拿 到锦盒之前,是谁动过这个匣子。还有,不要让夫人知道这件事。”“属下明白。”荣立心里闪过一张脸,其实不用去查访也能猜到是谁。但是这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去,毕竟涉及到的人,绝不是自己能够扳动的,就是诸葛宸也要投鼠忌器。再说仙儿也说过,丞相跟那人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就连夫人都不愿提起。若是此时贸然提起,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风波。 诸葛宸把鹿胎丸放到书案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真的要出手了,居然一出来就是这么大手笔。赢香,红huā涂抹在安胎药丸上,要是没有闻到这股异香,被吃了下去,恐怕就不是小产了。是谁,想要害人。昭然若揭了! “丞相万福。”管岫筠站在雪地里,一眼看到罩着一领猞猁孙披风的诸葛宸:“难得丞相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相邀出来踏雪寻梅。” 顺手折了一支怒放的红梅,在鼻翼间嗅着。 “是么?”诸葛宸转过身,看着一身王妃正装模样的管岫筠:“王妃岂不是更希望本相来偈见王妃?” “丞相这话说得好笑,本宫身为南王嫡妃,难道连男女有别都不知道?论公,我是南王嫡妃,你我份属君臣。论私,我是筠儿的胞姐,你是妹婿。层层规矩礼数,是丞相忘了还是本宫忘了?”管岫筠看着一脸冷肃的诸葛宸,满脸都是笑容:“丞相相邀本宫,莫非是想背着筠儿做什么有碍礼法的事儿?别忘了,我们家筠儿可不是任由人欺负的。”诸葛宸抛出袖袋里的鹿胎丸扔到管岫筠脚边:“你想要做什么,冲着我来。要是敢动我女人一根头发,我不会放过你。不论你是什么长公主还是南王嫡妃,都没用。” “你的女人?”管岫筠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话说得可真是轻巧,若干年前丞相是不是也这样跟我说过?这才多久,怎么筠儿就变成你的女人了?丞相好生健忘,难道忘了当初跟我说的话?还是筠儿让你心甘情愿,什么都替她挡在前面?” “我跟你什么都没有。”诸葛宸冷冷一笑:“当年的一切,也是你一手安排的。真要说的话你只怕会说我跟你还有什么盟誓在先吧?真要是这样,也不怕玷污你皇太后义女的身份!” “诸葛宸,是谁在未央宫跟我许的愿,说你爱的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对筠儿动心?是谁给我那枚同心结这可都是你做的。”管岫筠看着他:“始乱终弃传将出去难道丞相不怕玷辱自己的名声?”“不知羞耻!”诸葛宸扬手想要给她一个耳光,看到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又忍住了。 管岫筠淡淡一笑:“我方才说的话,只怕筠儿都听去了。丞相,你可以安心回去了。”诸葛宸一扭头,看到不过一丈之外的身形,怎么没想到她会跟出来?管岫筠一定是看到她来了,才会说出那些子虚乌有,毫无根据的话来。 “你”诸葛宸气得脸都青了毫不犹豫当面给了她一个耳光:“下贱!” “我是下贱,只是这都是拜你们所赐。”管岫筠倒退了好几步, 嘴角沁出血丝:“我倒是想看看她吃了这鹿胎丸会怎么样,没想到被你拦住了。怎么你就这么放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筠儿跟皇上这么多年的情分皇上许过她什么,你才平安无事?只怕你这丞相的相招,色儿都不对吧!” “连你都知道的话,就不算是秘密。”诸葛宸冷冷一笑:“这件事不与你相干,我都不在乎,你念念不忘做什么!”眼神中透出一丝冷冽:“今日无事我便罢了。说是她有丝毫不妥,你还想做什么王妃长公主,有着无上的尊贵,就是白日做梦!”管岫筠脸色微变:“怎么你是在威胁我么?你可知道,我的长公主身份也好南王嫡妃也罢,都不是你诸葛宸给予的。你要想我失了身份,才是白日做梦!” 诸葛宸沉默半晌,看着她:“有人护着,没有任何身份都是尊贵的。没人护着,就是给你在尊贵的身份,又有何用?何况,你并非皇家血脉,就算是加恩赐封,试问将家国置于不顾之地的人,还会有人给与你尊贵的身份?” 此言一出,管岫筠仿佛是不认识诸葛宸一般:“你一定要为了筠儿,把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情都抛到脑后?当初,你答应过我的话都忘了?你许给我的事情,也都是不作数的?”“我跟你没有任何情分,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诸葛宸淡淡的声音仿佛是纷纷扬扬的雪huā,没有一点温度:“这次的事情,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记着我今天说过的话。”一声唿哨,放任到一旁的坐骑很怕奔跑过来。 翻身上马几乎是一气呵成,黝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雪地中。管岫筠手中原本盛开的红梅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被践踏地跟雪地混为一体,混沌不堪。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管岫筠脸庞滑落,不论以后管隽筠遇到什么都不要怨这个做姐姐的,都是她不给自己留下任何一天后路,以至于让这个做姐姐的无路可走,她的婚姻她的男人,没有一件事顺心如意。 就算是这样,她都不肯给一丝喘息的机会给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姐妹之情还有什么顾忌? “如意下去。”诸葛宸一路策马疾行,赶上马车后将马横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撩起车帷,看着脸色冷峻的女人,一挥手:“都给我离得远远的。”“是。”如意低着头下了马车,诸葛宸烦躁地解掉猞猁孙披风,扔在车帷外面。 管隽筠侧过脸,透过微微吹起的窗帷看着外面。诸葛宸扭过头的脸,沾染了一手的湿冷。手颤抖了一下:“好好的,怎么哭了?”“放开我,我没那么大度。你刚才跟我姐姐卿卿我我,又来跟我这样,算什么?”想要甩脱他的手,一扭头却被他揽进怀里,把脸紧紧压在胸前:“放开我,你闷着我了。”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知道你来了,有意让你听见才说的那些话。”诸葛宸听到她说不舒服,担心真的闷坏了她。松开手,看到衣襟上两道泪痕的影子,心跟着揪起来:“那天太医送来的鹿胎丸,我开匣子的时候,发觉蜡封被人动过。便让荣立去查实,是她在每一粒鹿胎丸的外面裹上了廪香跟红huā粉。好好的安胎药变成了滑胎的毒丸,甚至不止是滑胎。”忍耐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不想你生气,就让人传话叫她出来。不是你想的那样子,难道我还瞒着你不成?”“我都不知道丞相还跟她有过盟誓,甚至还有同心结。”管隽筠想要推开他,却躲不过他的手,只能是放任他在自己脸上一点点摩挲着,无处不在的吻好像是有意要跟自己躲猫猫,让人避无可避。 “我只跟你有,余下的人谁也不会。”诸葛宸磨蹭着她的鬓发,把她重新搂紧:“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信不过。”试图摆脱他,其实早就沉溺在他熟悉的味道中:“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你们之间是不一样的,有很多时候,她在你这儿是无法取代的。” “胡说,什么叫她在我这儿无法取代?真的无法取代的人,是你不是她。”诸葛宸对上她的眼睛:“她用心之狠即便是男人都无法比拟,我担心你会会被她伤到,这话对谁去说?她毕竟是你姐姐,你们家的是非是不能我来断的。就是要断,也要你二哥拿出哥哥的身份,不是说兄嫂如父母?只有你哥哥才能对她有所处置,我做的只能是护着自己的女人孩子不被人欺负,仅此而已。” 扭过脸不想搭理他,每次都只会用这些甜言蜜语来哄人。明知道只要听到这些话就会心软:“你就会欺负我,去看看别人说你那些话,难道还有一句假的不成?可见你就是要这样的人才好,我们都是任人欺负的。”“我可舍不得。”诸葛宸亲吻着她的鬓角:“想想,我要是没看出纰漏,鹿胎丸被你吃了会是怎么个结果,就叫人不寒而栗。”手把她搂得更紧了:“别生气了,以后不论是有什么事儿我都不瞒着你,一定告诉你不叫你担心,也不会让你生气,成不成?” 迟疑了一下,方才点点头:“我想你们就是有什么,都是我不能改变的,只能是离了你才能使省了多少气生。只怕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胡说。”诸葛宸一面说,一面扳起她低垂的眼帘:“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她而已,以后我想连你姐姐都不是了。” 管隽筠默然了一会儿,想起哥哥常说的那句话,若是这件事被他知道,恐怕诸葛宸说的话就会成了真,只是二哥远在边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能困扰军心。要是因为这个而坏了大事,就是自己不懂事,至多再忍一些时候。等到分娩之后,只要是管岫筠还没有回南中的话,才能腾出手来解决这件事,绝不会因小失大。孩子和男人还有那个家, 少了一个都不行,更不会答应有人在中间横插一杠子。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一章 另一对姐妹 张莲听身边的宫女们隐隐绰绰间的谈话,大吃了一惊。管岫筠居然在人眼皮子底下做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只怕就是一场大变故。之所以皇帝能容忍她,很大一个缘由,就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来人啊。”从厚实的凤座上探起半个身子:“去看看贵妃那儿,有空没空。没事儿的话,请她到我这儿来。” “是,奴婢这就去。”大宫女香儿福了一福,后面早有小宫女出了昭阳宫。 张莲看着谨慎当差的香儿:“我那天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真假。说是长公主弄了个什么麝香红huā的方子?”提到这两样东西,张莲有些不寒而栗。其实早就听妹妹提过那些什么息肌丸的故事,尤其是管岫筠为了容颜永固,居然自己拿什么麝香红huā纳入〖体〗内,为的就是终身异香不散,所付出的就是终身不孕的代价。 而她自己已经是有孕之身,这次听说不止是她有了身孕,就连管隽筠也一样是有孕之身,看得出来皇帝对这件事还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话,恐怕在皇宫中一刻都不会让他多待。绝对不是因为她要还管隽筠这么简单,而是皇宫若是出了这种可怕的事情,那么遭殃的很可能就不是一个两个人。 谋害子嗣,不仅仅是皇家的忌讳也是民间最忌讳的事情。自己身为嫡妻无所出,就有可能害得夫家绝嗣。居然还要伸出叵测之心谋害自己的妹妹,尤其可见管岫筠真不是寻常女人该有的,传了出去,只怕皇太后都是容不下的。 “姐姐。”张薇哪怕是亲妹妹,也不敢在张莲面前失了礼数,大大方方请了个安:“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我问你件事。”把宫女打发出去。只剩下姐妹俩坐在暖阁里:“她们姐妹间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事?”提起管岫筠姐妹。张莲已经不再指名道姓。管岫筠实在是不配提起。但是那一个又是不想提起来。是她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姐妹的,那个男人所有的心。偏偏她还不知情,或者是根本不拿这件事当做一件很要紧的事情在看。 “管岫筠见过你?”懒得跟妹妹打哑谜:“你们说什么了?” “老生常谈而已,只是说那些话。问咱们是不是能容得下她妹子那样子。”张薇每次想到这些就觉得是奇耻大辱:“换做以前,恐怕我还说两句。这些日子懒得理她。” “那就好,你少搭理她。”张莲放了心:“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只怕就是死罪都逃不了。” “几句闲话。还能要了性命?”张薇有点不信。不过几句怨忿之语,还不至于是这么大罪名吧。何况管岫筠又是皇太后的义女,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皇太后舍得? “妇德有亏,国法家法都难容得。你少搭理她就行,等哪天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她就知道厉害了。” 不想一家人卷入到那些跟她不甚相干的事情中去,以前还想着做了皇后又生了皇子。就必然是要给自己争口气,尤其是在知道皇帝跟管隽筠之间的事情以后,几乎是怒不可遏的。为什么自己一番苦心,换不来皇帝半点真心? 知道那天,皇帝在寝宫里留宿,说的一番话终于明白很多事情强求不来。皇帝很慢地语速:以后不论是到什么时候,你都是太太平平的皇后,皇太后。朕跟你做夫妻,固然是嫔妃不少,只是自问待你不薄。凡是人总要往开处想,你妹子也在宫里。朕对她跟对你是不同的,十五岁就是结发夫妻,不是那些后续嫔妃及得上的。 皇帝说这话的以后,就有不少妃子进宫来。恰好是这时候,自己再次有了身孕。这是在东宫时候就生了长子以后,第二次怀孕。虽然时间隔得久了,却也是第一次听到皇帝说这些话。 后来想想,皇帝说的这些话还没想过要往管隽筠身上说什么。只是这男婚女嫁已经成了定局的事情,而且管隽筠从没有因为这件事恃宠生娇过。别的不敢说,单单就是那次张薇有意给她难堪,在宫中用酒灌醉了她,分明就是想要坏了她的名声。君幸臣妻,不论是不是确有其事,只要被传了出去就是一桩宫闱秘闻。后来虽说是诸葛宸强行闯宫带走了人,事后管隽筠始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皇帝。 试想如若皇帝知道这件事,妹妹不说是被贬斥,一顿申饬是少不了的。皇帝维护管隽筠的心思肯定是要比回护妹妹多得多,这个分量只要是些微掂量一下就知道了。 既然是人不犯我,我便不犯人。再说跟管家还有一份世交的情意在里头,不管是先父跟管王的交情,就是如今哥哥跟管昕昀同朝为官,还有日后诸葛宸身为丞相,更有可能一跃成为太子太傅的将来,不说是皇帝要礼让三分,就是为了儿子也要好好考虑一下将来。 “姐姐,你怕了她?”张薇停顿了一下:“难道姐姐就能忍了有人在皇上心中莫可取代的地位,就因为这个人,我们姐妹做的都只是人的替代品。” “你除掉了她,皇上心中就能有了你?”皇后剔了剔指甲:“要是这样轻易改变掉的话,我想最想剔除掉她的人,就该是管岫筠。自身不保,还指望有人给她出头呢。你怎么不去问问,最近她是不是又问天借了胆儿,就敢在太医送往相府的鹿胎丸里下了麝香和红huā。这件事诸葛宸知道了,能饶得过她?别看当初说得好好的,人家这么久的夫妻又有了两个孩子,你说会向着谁?这件事但愿是皇上不知道,也就罢了。要是知道了,她还能安安稳稳待在宫里?” “姐姐这话固然是要道理,只是她要做这种不知深浅的事情,只要不把咱们牵涉进去,做一个作壁上观的人何乐不为?再说真要是出了事,最好是两败俱伤,岂不是咱们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张薇没有那么多计较和顾虑,前面生了个女儿,紧接着就再没下文了。只是一个仅次于胞姐的贵妃,有了眷宠又如何?还不如搏一搏,说不定日后还能有大造化。 皇后手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妹妹:“你的心思还真是我及不上的,既然你有了大主意。行,这次我就遂了你的心思。只是万事小心,要是有了什么错处我也只能护着你没事。你要知道,她们家还是有人在后面挡着的。” “我不会再出手了。”张薇抿了抿嘴:“姐,要是换了我,我也恨筠儿。她得到的好东西太多,不论是哪个男人都是对她一份真心。从前我还以为诸葛宸会为了岫筠,对她一辈子冷落不堪,只是没想到只是这么短的日子,就对她死心塌地起来。真不知道她会什么样的法术,能把一个人的心牢牢锁在身边。 张莲望着窗外良久,回过头看着妹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难道以前岫筠的风光你不是看在眼里的?那时候有谁说小的那一个不冤枉?日久见人心,咱们从前对她好,不也是知道这个小的比大的要好得多。人心都是肉长的,诸葛宸又不是傻子。” 张薇嘴唇翕动了一下:“咱们不委屈吗?”眼角隐隐含着泪水,从小就跟管隽筠一起长大。同样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且她还是从小就成了遗孤,这样看来自己强了她百倍,为什么最后的结局是自己这样子不如人? 张莲叹了口气,微微一笑看着妹妹:“薇儿,你若是这般问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你替我想想。当皇上跟我说,要把你娶进宫的时候,我心里是何等难受就知道了。你是我妹子,是一个娘生的。我能妒能不痛快吗?还要处处张罗,只怕有一丝不到的地方,事后被人说成是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还不懂事?大度雍容就是宫中女人该有的气度,我也是人也是个女人,你替我想过没?” 张薇马上没了话说,只是看着姐姐,原本还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咽了回去。嘴角微微抖动着,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说出口,只好是按捺住自己所有的不痛快。听着姐姐絮絮叨叨说下去。 张莲抬起手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几缕青丝:“筠儿做的事情是你我都做不到的,在她之前谁说过位居首相只有一个夫人的,而且要把这个女人捧上天,什么都是看她欢喜不欢喜。她可恶,可是这不定是她愿意的。这件事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若是该着她姐妹要斗个你死我活,那就去斗好了。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儿,坐山观虎斗好看得很。” 张薇沉默不语,说到深谋远虑自己还真是输了不少。不过这件事,既然是已经被姐姐知道了,那么就不是自己一个人担着了,日后有什么,还能找个人来垫背。这个人恰好是正位中宫的皇后,岂不是比自己这个贵妃要名正言顺的多?想到这里,张薇马上换了一脸的恭敬的神色:“是,姐姐说的是。原是我虑得不够深远,幸而是姐姐说醒了我。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要弄出多大的祸事来呢。” “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皇后点点头:“日后凡事小心点最好,不要再叫人看了咱们笑话。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了,也不在乎多忍耐这一时半刻了。” 张薇点点头不说话,抬起头才发现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的重檐叠瓦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二章 两件礼物 “启禀娘娘,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传话过来。今儿皇上祭天回宫,要在娘娘这儿用晚膳。”香儿撩起一侧的绣帏,看到姐妹两个安安稳稳坐着,放才敢进来回话。 “知道了,下去预备吧。”张莲点点头,张薇已经稳稳当当起身:“皇上要到姐姐这儿来用晚膳,我就先回宫去了。今儿纹纹难得到我这儿来,我许了她今儿不跟嬷嬷一处的。” “好,明早叫纹纹到我这儿来,一些时候不见只怕又长高了。”皇帝身边的妃嫔,儿子不少,只有张薇所生的纹纹乃是唯一的一位公主,从皇太后而下都是宝贝得了不得。皇帝尤其是喜欢这个女儿,也就是为了这个到张薇宫中的机会就比别人那儿多多了。 “好。”张薇还是依礼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微微飘起的绣帏在殿宇中回荡,张莲嘴角泛起一丝笑容。看来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妹妹了,以前总是觉得她还小,什么都是由着别人说了算。今儿才知道,这份心思真是别人都比不上的,居然还敢算计到自己头上来。要不是自己多时给她留着新,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好吧,既然是翅膀长硬了就该由着她飞了,飞得越远越好。 “娘,我的松鼠都是越来越听话了。”稚儿抱着他的松鼠,一蹦一跳到了母亲身边。刚看完年酒帖子的人,听到儿子叫人,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娘这儿来。” “娘,爹呢?说要带稚儿到外面去买炮仗的,家里的都不好玩也不响亮。”稚儿扭着身子,很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娘,爹怎么都不在家。” “一会儿就回来了。”还不知道答应了要带儿子去买炮仗。要知道怀孕的人最怕的就是炮仗这些东西,只是这人一旦是允准了儿子。就是说什么都会做到了:“你爹别的不记得。肯定记得要跟你买炮仗。” “夫人,丞相回来了。请您这会儿带着小公子到外头院子里去,说是带回来的东西,您跟公子一定都是欢喜得很。”如意跟贞娘两人隐着笑意。 “什么?”有点纳闷。怎么一到年下就跟换了个人似地。前些日子,为了他去见管岫筠的事儿还在怄气。说什么也咽不下那个气。不过想想还真是为了自己好,要不是担心自己受到伤害,他也犯不着那么做:“这又是弄什么回来了?” “您还是去看看就知道了。”如意抱着她的雪貂斗篷过来。给她围上。又给稚儿围上厚厚的狐皮褂子:“丞相就在外头。” 牵着儿子的手出了门,刚走到廊下就看到诸葛宸好像是个大孩子一样,哪怕是穿着厚重尊贵的玄狐大氅,也不见半点丞相老成持重的神色。反倒是笑意盎然,好像是有什么叫人格外高兴的事情。 “看看,这是什么?”诸葛宸笑道。 本来还有些绷着的脸。因为他的难得高兴也变得笑意融融起来:“什么,弄得还跟个孩子似地。我瞧瞧。”走进脚边。才知道带回来的东西一直都被遮住:“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看不就知道了。”诸葛宸笑道:“一定是你们喜欢的。”把儿子抱在怀里:“稚儿,去掀开那个布帏,看看爹给你弄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好哦。”稚儿高兴地直拍巴掌,用力一掀:一架壮丽架子上,层层叠叠好多筒子。都是朝着天际,不知道能做什么用:“爹,这是什么啊,稚儿都没见过。” “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了。”诸葛宸故作神秘的样子,惹得儿子撇嘴:“爹就会骗稚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还没什么大不了?”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这可是找人扎制烟花架子,等会儿到了晚上只要点燃引线,就能看到最好看的烟花。你跟你娘不是总说那些炮仗不好看来着,这次就让你们看到最好看的烟花。” “我说呢,每天在外头就是张罗这些?”管隽筠看着乐不可支的父子俩:“只有这一架?” “怎么会!”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儿子,去把那边的布帏掀开,让你娘看看还有什么。”稚儿这下不要人教,迈开小腿跑过去,用力一掀,各色走马灯和花灯组成的一个天女散花大花灯组合出现在眼前:“今年咱们都不能到外头去看灯,干脆就叫能工巧匠给你扎了一个天女散花的大花灯,到时候咱们自己在家里看,岂不是比在外头看要好得多?” 管隽筠睁大了眼睛,还记着当年在外头看花灯的事情?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能拿出来说?以后等肚子里这个长大了,要是跟稚儿一样古灵精怪,可真是了不得了:“这是从哪儿想出来的心思?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若是你知道了,还能这么高兴?”诸葛宸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厚实的大掌自然而然落在尚未明显的小腹上:“还不现?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是儿是女?我都觉着这次安分得有些过分,稚儿这时候闹腾得不行。” 旁边原本站着的丫鬟们看到两人这样,早就识趣地退了下去。一家三口站在花园里,看着高高搭起的两个架子,稚儿高兴得不住来住爹妈的衣袂,说笑不停。 “我哪知道,只觉得这孩子安稳得很,也不妨碍我吃吃睡睡,只要是我想做什么,都行了。”管隽筠笑着打落他的手:“怎么会有这么仔细的心思,居然想到要弄来这些劳什子,放在院子里。仔细明儿有人说,相府里的东西规制比宫里还要招摇,那可就有意思了。” “这怕什么,丞相夫人给巡城御史都保了媒了。别人家说什么都没有的体面,巡城御史不费吹灰之力,不止是男方就是女家也是光彩莫名,一下子翰林院都炸了窝了。我还怕那个?!”诸葛宸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竟然不知道,倒是今儿人家来给我道谢,才明白夫人又替我种下这么个好名声。还好,没怯场。只说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别人家也保不得这么好的亲事不是吗!” 女人蛾眉宛转,笑起来:“要是为了拿不出象样的彩礼,就耽误了一门好亲,任是谁也于心不忍,男婚女嫁甚是平常。不过是做了个传话的人罢了。” 诸葛宸下一刻把她搂进怀里:“每件事都被你料到了,这时候就该好好休息。总是操心,怎么好?这样下去,我舍不得。” “别这样。”扭捏了一下,儿子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这个小子最近欢喜得了不得,只要是见了他爹就异常兴奋。做爹的也没有四平八稳的宰相样子,父子俩玩闹起来简直就是没上没下:“稚儿在旁边。” “怕什么,又不是别人,是咱们的儿子。”诸葛宸笑起来,低头看着跟自己眉眼一般无二的儿子:“稚儿,喜欢不喜欢?” “喜欢,要是点着了就更喜欢了。”稚儿伸手向父亲讨抱,下一刻就被抱在怀里:“爹,羞羞。” “羞什么?”诸葛宸蹭了一下虎头虎脑的儿子:“我抱着你娘,你就会羞羞爹了?” “嗯,爹不许稚儿跟娘蹭蹭。自己还要跟娘蹭蹭。”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儿子总是头头是道:“羞羞,羞羞。” “以后你还不是要蹭自己的媳妇儿?”也不担心说走了嘴,反正只有一家三口在这里。看看身边娇羞不胜的女人,再看看儿子,或者拿天下来换都不能把这两样东西换走。 “稚儿要跟娘蹭。”稚儿摆手,够着身子在母亲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娘也要亲亲稚儿。” “臭小子,就是不肯吃点亏。”诸葛宸摸摸儿子的脸:“外头冷,咱们到屋里去。等天黑了,就把灯都点上,那就好看了。” “好哦,晚上可以点灯咯。”稚儿咯咯直笑,手掌都拍红了。 诸葛宸在外书房看完邸报,一径回了房,一盏幽幽跳跃的烛火加上精致清淡的宵夜都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一看就知道是刚做好,等着自己过来的。 “还不睡,都快三更了。”在女人身边坐下,夺下她手里的东西:“总是这样子劳神,难道这些东西还能跑了?” “闲着没事,总是要等你过来才能睡。”温婉的一笑,把碗箸放好:“刚送来的东西,还热热的。吃了也好歇着。” “一起吃,都清淡得很,对你的胃口。”有一碗鸽蛋羹,粒粒犹如掌上明珠一般晶莹剔透:“这个不错,也算是温润。吃了对你有好处。” 管隽筠笑着吃了两口:“看看咱们这两年的进益,还真是不错,我寻思着不能总放在一处。就连家里也不能堆下这么多东西,不如放在别的地方。祖茔跟乡间都是可以放下的,还有别院也能分担不少。” “我才不问你这些事,我相信我夫人决计不会把自家的东西给了外人就成。”诸葛宸吃了两口三鲜馅儿的元宝汤:“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好好的想着要去做媒了?” 管隽筠有些饿了,一碗鸽蛋羹吃得香香甜甜:“看着倒是郎才女貌,要是不成全了岂不是辜负了老天一番心意。举手之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三章 长信宫 诸葛宸摇摇头:“你从不张罗这些事儿,也不喜欢跟在人后头去招摇。必然是有个缘故在里头,我就不知道你在家是不是能够不操心。” 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我担心,有一天会出事,越是到了年下就越是担心。只是盼着大家平安无事才好,巡城御史官虽不大。只是手里有着护卫九城的兵权,我哥哥不在,日后若能帮到你岂不是别什么都好?!” “我就知道。”诸葛宸看了她半晌:“自打那天以后,你就是心神不属。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好像也是想到了什么,把她搂在怀中:“不论出了什么事儿,我都只要你跟孩子在身边,这个百官之首很多时候都是比不上一家人和和美美来得有用。” “可是很多时候都不由人心想,这争名逐利的心思就算你不想有,也会有人赶着你去做的。”淡淡一笑:“我原先也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那样子就是粗茶淡饭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是真要每天黄齑淡饭,只怕你不疯了我也疯了。干脆咱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嗯,每天跟人斗智斗力,也只有你才会觉得有趣。”诸葛宸不等她起身,就把她抱到了榻上:“一点都没见长好些,都跟先前差不多。” “谁说的,只有你才会这么想。”娇嗔着环上他的脖子:“那天见了管岫筠,是不是她比我好?一点儿都没变才是真的。” “与我什么相干?”诸葛宸在上头凝视着她略带醋意的眉眼:“不论妍媸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就算是九天玄女我也不稀罕。” “我才不信呢。”伸手刮刮他的脸颊:“只要是提起她,这脸啊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真不稀罕还是假不稀罕。总是我不如人好了。” “你要是再这样子勾缠下去,我可不顾你多大的月份。这个咱们可是试过的。”诸葛宸把她的手压在枕下:“我都忍得都难受的,你还这儿放火。要是吓着了他。可不是我的错儿。”一面说一面俯身含住她的双唇,久久摩挲撕咬着不肯放开。 “嗯。你别这样子。”被他抚弄得气喘吁吁。有些不胜其扰。若是这一下放了手,又有些不甘心:“等会儿吓到孩子了。” “我会很小心。”诸葛宸含住她白嫩的耳垂,呼出的热气惹得肌肤泛起诱人的粉红:“难道你觉得为夫是个莽夫?” “嗯。”对上他写满了**的眼睛,管隽筠红了脸:“只要是提起这个你就来劲儿了。每次都这样。”接下来的话来不及说出来,已经被他含进了嘴里。呜咽着两人纠葛不休。细密的喘息声夹杂着若断若续的说话声,在屋子里回荡着来回纠葛不休。 “一晚上还没看够?”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下对上枕边含笑的眼睛。管隽筠忍不住娇嗔道:“跟个孩子似地。” 手臂环上腰肢。抚摸着些微隆起的腹部:“就这样才能知道他有这么大了。”指腹在细腻的肌肤上慢慢游走着:“答应我。不论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伤害自己。我绝不准许有人伤害我女人和孩子,只是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 郑重其事的语气正好印证了这些时候心中的忐忑不安,两人好像都是在竭力避免什么,只是也很清楚很多时候,根本就隐瞒不过去:“你。你知道什么?” “有件事,我看得清楚。”诸葛宸沉默了一会儿:“年后皇上要御驾亲征。我担心皇帝出征以后,会出大事。你别说我小心眼,我知道有些事要不是皇上护着你,只怕她不会安分守己到这时候。之所以赖着不走,只怕就是在等着这个时机。难得遇上皇帝跟你二哥,她不得不忌惮的两人都不在,我担心到时候我不能护着你周全。”说这话的时候,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就是不要性命,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管隽筠低头看着两人紧扣的十指:“要是死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宁可出事的是我。两个孩子,一个都不许出事。她最希望的就是我过得不如意,我偏生不如她的意。”异常坚定地看着诸葛宸:“到时候我自然有好主意,这个不到时候决计不能拿出来说的。” “我信你。”诸葛宸忽然想到昨晚说的话,说是要把家里的那些都分散到各处去,以这个管家婆的精明,怎么会想到要把府里的东西分散出去:“你想怎么做,都行。” “要是把这个大屋子烧了呢?”管隽筠笑眯眯地看着他:“等多少年的老宅子,烧了多省事。” “行,只要你喜欢就是片瓦不存也不要紧。”诸葛宸点头:“这件事你可是想好了?” “什么?”管隽筠暗地咬咬牙,只要有人敢动手,自己就不会放任她欺负人:“我说着好玩呢,也不知道是谁弄了那么些个焰火加上花灯在家里,只怕一个不仔细,就会出事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诸葛宸蹭蹭她的额头:“就想这么赖在床上,已经是封了印。要不是担心等会儿那个臭小子过来,看到这样子,索性不起来好了。” “别说是稚儿了,就是外头那些人看到成什么样儿。”管隽筠乜斜着眼嗔了一下:“瞧瞧您这点出息,也就记着这件事儿。”说着推着他起身,不妨被他压在身下含住双唇又是一阵勾缠索取:“嗯,就是这样子会折腾人。” 年前最后一次进宫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看到珠圆玉润尽显孕妇神色的管隽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有些日子不见,倒是长了好些。反而是比先时好看了很多,哀家常说,你若是长好些就比平日好看。” “这是皇太后体恤臣妾。”宽大的朝服下,从来不会显出腰身的改变:“年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皇太后的,就用今年新进的雪狐给皇太后做了件衣裳,若是皇太后觉着还不赖,就算是全了臣妾的孝心。” “几时这么会说话起来?”皇太后笑着让宫女接过厚实的青绸面雪狐大氅:“年下,家里的东西预备妥当了?” “都好了,庄子上新进的头茬果子也不敢自己先用,带来给皇太后尝尝。”随同大氅一起进献的还有两个大大的食盒:“都是家常的东西,没敢预备太油腻的。” “这就很好,你们姊妹几个都是在哀家身边长大。除了你,余下的三个人两个做了哀家的儿媳妇,一个是哀家的女儿。倒是你,在外头时时处处都还要操心。每逢年节的孝敬,也都想得极周到。”皇太后笑起来。 “怎么不见姐姐?”只要不是两人单独对唔,管隽筠一定是尽礼称她做姐姐。不论别人怎么看她,这个小心谨慎在旁人看来总是没错。 “她跟贵妃两个到皇后那边去了,皇后有了身孕,还要祭祖祭神。担心她一人忙不过来,哀家就让他们两个帮衬着,也好叫我省心。”皇太后有了年纪,祭祖祭神礼仪繁缛,皇后哪怕有了身孕也要亲历亲为。 “是。”管隽筠微微一笑:“皇后娘娘主持中宫甚是劳乏,是该有人帮衬着才能叫人放心。” “前儿还在念叨你,说是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你。怪想你的,索性多等等。等她们忙完了,一处在这儿用膳。前次你赶着家去,哀家念佛出来就没见到你的人影子。可见相府里的事儿也是不少。” 宫女打开管隽筠带进宫的食盒,皇太后看了看,宫女赶紧将皇太后目光扫视到的几个小磁碟放到面前。皇太后用牙叉叉起一枚杏瓤酥咬了一口:“还不赖,比起宫里做的精致不少。听说稚儿越发是伶俐了,这日后跟皇太子一起念书的话,倒是个好的伴读。” “这都是皇太后跟皇上的恩典,稚儿小只怕担待不起。”儿子真的入宫伴读未见得是件好事,只要是跟皇宫牵涉上任何关联,都不好。 “也不急在这一时,总要等到稚儿到了进学的年纪才好。皇帝那天也说了,当初老丞相给他做太子太傅好得很。日后少不得要丞相也做太子的太傅,这进学乃是头等大事,耽误不得。”皇太后对孙儿的念书倒是用心得很,居然亲自过问起进学的事情来。 “是。”每逢这种时候,都只是安安静静答应着,说多了也没用。算算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了,干脆起身告辞来得好,省得等下见了那些人反而不自在:“时候不早了,只怕耽误了皇太后午歇。等到了正旦的时候,臣妾早早进宫给皇太后请安。” “不是说了让你留在宫里,用了午膳再走?”皇太后挑起一侧眉头,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哪怕嘴上说得再好听,她都不会在宫里多待一会儿,而且对谁都不够亲近,就算是她亲姐姐都是一样。 “臣妾不敢耽误了皇太后午休,家中也是走不开。权当是皇太后体恤臣妾,臣妾谢皇太后恩典。”这一下反而是皇太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也罢了,说得这么可怜。要是哀家不许你回去,倒真是不体恤你了。一路上小心,等你大好了再来。到时候可不许再说赶着要家去,要是再这么说,就让诸葛宸进来看看,可是哀家苛待了他的媳妇儿,一下都不愿在哀家身边多呆一会儿。”皇太后心下不喜,又不好在脸上露出来。只好是压抑着火气,缓缓说道。 “臣妾可是担不起这个沉重,实在是家里有事不敢多停。皇太后恕罪。”请过安,整整朝服退出了皇太后的长信宫。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四章 生事 “给二小姐请安。本书最新章节来自书河**”带着小丫头出了长信宫,沿着御路没走多远,鸭公般的嗓子在耳边响起。抬起头,汪灏打了个躬立在一旁:“万岁爷在御书房等二小姐。” “烦劳总管带路。”点点头,这已经是每次进宫以后必然会有的事情,皇帝每次都能确知自己的出宫时辰,叫人在这儿等着也不为过。 下意识四处看了看,两个有些眼生的宫女在后面跟着,看来不止是皇帝一个人看着自己到了何处。就连别人都还有人四处看着,可见自己每一次进宫都足够让这些人忙乱上一段时候。 “臣妾参见皇上。”御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皇帝坐在书案后翻看着一本旧书。封了印,不止是他就是皇帝也闲下来了。 “坐着说话,看你站着怪累的。”皇帝摆摆手:“这儿没外人,不用那些劳什子的规矩。” “谢皇上。”捋衣在一旁坐下,汪灏捧来两盏热气腾腾的参茶后退出了书房,只剩下两人在里头对坐。 皇帝坐在书案后,不住打量着管隽筠:“方才在皇太后那儿,连杯茶只怕都来不及喝。朕这儿没有计较,先把参茶喝了定定神。” “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皇上这些日子好?” “好,只是不见你想得紧。”皇帝难得地一笑:“倒是听诸葛宸说起你,越发的能干了。朕跟你的事儿,他倒是能释怀了?怎么还会在朕面前说起你,如今不给你为难了?” “皇上体恤丞相,丞相感恩戴德。待臣妾又如同亲手足一般,丞相岂有不知情的?”不喜欢皇帝用这种口吻说话,好像是真的跟皇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还能说出这些被人听见是没了王法的事情。传出去。不知道要把自己当什么人。 皇帝笑起来:“朕在你这儿,总是讨不到半点好处,只是朕偏喜欢跟你说这些,也知道说了都是白说。” “臣妾不敢。”管隽筠捂着热腾腾的茶盏:“臣妾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绝不敢有半点不敬,若有言语不到之处,还求皇上见谅。” “朕每次看到岫筠就会想起你,姐妹两个生得一样。可是在朕看来却实在是不一样。朕总是想,要是她嫁给了诸葛宸。而你嫁给了朕。朕就跟诸葛宸一样,一辈子只要你一个。这岂不是比什么都好?”皇帝弹着手里的茶盅:“这话,朕还是第一次跟你说。当初先帝就有这个心思,只是很多事情都不由人心想。若是真应验了这件事,岂不是好?” “皇后跟贵妃原就比臣妾好得多,姐姐嫁给南王,也是一桩好姻缘。臣妾倒是委屈了丞相了,皇上如此说,臣妾无立足之地。”听到这些话。管隽筠起身侍立,脸上全是惶恐之色。 “朕只是跟你说说闲话,哪里就说起什么有没有立足之地的份上!”皇帝笑着摆手:“你要是还跟小时候一样,见了朕亲亲热热叫朕一声大哥哥,只怕朕比什么都高兴。只是再也回不去了。想想若是二叔尚在,先帝便不用顾虑没有外家以为援助。若是那时候昕昀就能独挡一面。不像张家那样执掌兵权的话,什么都不一样了。” 管隽筠盯着茶杯中氤氲的茶雾,这话要是给皇后姐妹任何一人听了去,恐怕自己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尤其是张薇那个脾气,岂是眼睛里揉得进沙子的? “朕知道你的心思,朕也不想你为难。以后这样子朕跟你说话的时候,不会有了。”皇帝意有所指:“筠儿,朕只是叮嘱你一件事。万事小心,千万等到朕回来。” 这话跟诸葛宸那天说的话如出一辙,好像是事先商量好了才说出来的。管隽筠不自觉起身:“臣妾谢皇上。” “好端端的谢朕做什么?”皇帝看着她,淡淡笑道。 “谢皇上一份体恤关爱之心。”管隽筠福了一福:“恭祝皇上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皇帝挑起一侧眉头:“这话你是第一次说,朕听着很舒服。也罢了,你府里事儿多,一路上小心。” “是,臣妾告退。” 张莲从太监口中得知皇帝再次把管隽筠召到御书房的消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每次只要是管隽筠入宫。皇帝一定会把她召到御书房,然后会说很久的话,紧接着就会有最上等的贡物送到丞相府。 如果是换了别人,张莲不敢保证皇帝跟那个人没有什么纠葛,只是对于管隽筠,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敢有这个保证,说是皇帝跟她清清白白。或者最多皇帝对她有些许言语上的冒犯,至于别的,绝不会有。 “启禀娘娘,长公主前来给娘娘请安。”香儿撩起一侧珠帘,张莲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嗯,请她进来。”这时候过来,除非是因为知道午后的事情,多少都是要来这儿献媚。这件事听妹妹提过,也不知道这姐妹之间究竟是结下了什么样的仇恨,居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只是管岫筠不知道,要是管隽筠有丝毫不妥,只怕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就是皇帝。没有皇帝的容忍,南王对她又是可有可无,只怕真的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因为诸葛宸对于管隽筠的信任已经超越了任何东西,有人告诉诸葛宸,皇帝跟管隽筠之间有什么,最后不都是付诸于一笑。 真的不明白,就是自己所有的莫名自信来自何处都不知道,只是听凭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直觉告诉自己,皇帝跟她之间一直都是清白的,管隽筠绝不会做出叫人说不出口的事情来。哪怕不信皇帝,都会信了她。 “岫筠给皇后请安。”管岫筠很规矩地给张莲行礼,看到张莲一副养尊处优的形容,忽然想起要是在南中,自己甚至可以比她更雍容。可是那个南蛮子还有那些妖精们,没有一个让自己舒心,而这一切都是管隽筠造成的。要不是她被人护着,绝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起来说话吧,不用这么多礼。”张莲摆摆手,让她在一边坐下:“这么大雪,不在母后身边,怎么到昭阳宫来了?” “有件事岫筠不敢瞒着皇后,午后筠儿入宫给母后请安以后,被皇上召去了御书房。这是不合礼制的,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妹妹就有所偏袒。否则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坏了宫中规矩,让皇后生气?”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这件事自己错了。就算是最平和安详的皇后也挑不出自己的不是。 “嗯,哀家知道了。”张莲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是不合规矩礼制?皇帝一言九鼎,难道他要见什么人,在哪里见是旁人能够左右的?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管岫筠就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皇帝要治她的罪不需任何人置喙,何况很多事情都是她上串下跳惹出来的,若是认真追究,恐怕皇太后也救不了:“这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跟筠儿名为君臣,实为兄妹,难道兄妹叙旧也有所妨碍,岂不是太有悖人情了?” 管岫筠兴兴头头来说这件事,就是想要激怒皇后,然后跟张薇一样索性拉下脸跟管隽筠为敌,可是这番话分明是在说自己不该疑神疑鬼。切记不能给皇后留下这样的印象,否则日后想要说什么,做什么就麻烦了。皇后没有异宠却是中宫嫡后,又是太子生母。皇帝对她还有夫妻之情,不说事事依从,可是皇后的意见还有无可取代的地位。 “是。皇后说的是,我不过是想着男女大防,偏生就忘了这兄妹之情。就仿佛在家的时候,筠儿只要是回了家,二哥不也是时时处处都替她想着盘算着?”管岫筠前思后想,总要搜罗出两条对管隽筠不利的事儿出来,只怕真的可以激怒皇后,到时候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方才过来的时候,听母后说起,说是筠儿今儿进宫请安,母后说日后给皇太子进学挑选太子太傅,只怕就挑选到丞相身上。当年老丞相辅佐了当今皇上,日后自然是丞相辅佐皇太子。只是不知道筠儿是怎么回复的母后,原本好好的一件事就被弄得母后心中不悦,老大的不高兴,哎,筠儿这个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皇后可以不在乎皇帝的心思,但是皇太子是她全部的倚靠,说什么都会答应。所以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异样凝重。仿佛这件事如同千钧巨石一般,不可丝毫小觑。 张莲果然被这番话说得动容,若是诸葛宸成为儿子的太傅,就是辅佐新君的大功臣,而且管隽筠跟诸葛宸的长子说不准就是儿子将来的伴读,这样看来自己还真是不能跟管隽筠闹崩,儿子的将来都在诸葛氏的身上,能不能正位东宫,而后君临天下,都要看诸葛宸这个太子太傅是不是真心教导儿子。(未完待续) 第三卷风起云涌 第三十五章 心事叵测 因为诸葛宸不是别人,不像那些寒门出生的读书人,没见过大富贵,所以会异常尽心辅佐。诸葛宸身为宰相,管隽筠又是王府千金,寻常的东西是入不了眼的,只有让他们安享这份平安富贵,继而终其一生不变,才是最要紧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哀家,筠儿那个性子自来就这样。也不论别人高兴不高兴,只要是她自己欢喜就成了。”皇后不愿管岫筠看出自己的心思,淡淡说笑着:“也只有你们嫡亲的姐妹,才能是知之甚深。母后那边总是要你多多宽慰才是,等哀家明儿大祭的时候见了筠儿,自然有话问她。” 管岫筠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没有多做停留:“岫筠不敢打扰皇后休息,岫筠告退。” “嗯。”张莲微微一笑:“我这儿有南中刚送来的时鲜果品,味儿不赖。想着你在南中住了那么些日子,俨然就是南中人了。只怕见了这些还有些图不得,索性叫人拿些回去,只当是现回去了一趟。” “谢娘娘。”犹如在吃了一个吞不进去又吐不出来的苍蝇一样,管岫筠挤出一缕笑容:明知道自己最厌恶的就是南中的东西,只要是有南中的东西在,就会想到那个南蛮子给自己的多少不痛快,也就会想到带给自己这么多不痛快的人,全都是管隽筠一手造成,如果没有她,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看来皇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如今的一切都是管隽筠种下的,所以绝不会放过她。 隐隐看见管岫筠出去,张莲来了些精神:“香儿。” “奴婢在。”香儿从偏殿过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叫人把方才赏给长公主的东西,同样送一份给丞相夫人。”张莲看着香儿:“余下什么话都不用说。” “娘娘,奴婢听说方才丞相夫人回去的时候。皇上叫人赏赐了好多东西。还有上次娘娘也欢喜的那套暹罗进贡的锦缎,是汪总管带着人送出去的。丞相夫人在皇上面前好大的体面,不论是说什么皇上都会答允。奴婢就不明白了,怎么娘娘也要赏赐她这么些好东西?若是丞相夫人果然是个好的,怎么一母所生的亲姐姐都没说过她半分的好处?”香儿扶着张莲起来:“娘娘也用不着处处都敷衍着她,论理也该是她来娘娘这边朝贺才是。” “这件事我有分寸。”张莲踱步到了窗下,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只怕不到夜里就会有了半寸深,管岫筠一心想要置人于死地。自己不想插手去过问,而妹妹那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这不正是她们姐妹之间最好的写照?只能说是自己不出手而已,至于妹妹要如何处置这件事,那就不由人说了算了。 “奴婢这就去。”香儿见说不动皇后,赶紧领命出去。 看着堆在紫檀几案上的两大捧盒,比之于早间进献给皇太后的贡物还要矜贵,也要多得多。简直是啼笑皆非,皇帝所赐的是暹罗进贡的年贺之物。各色首饰锦缎,无一不是大内珍品。而皇后送来的,固然不如皇帝所赐珍贵。可是其间不乏可陈之物。真不知道帝后二人不约而同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夫人,赵王府的老王妃遣人来问,夫人什么时候得空,还等着夫人回去呢。”贞娘手里拿着一领丝绵褂子给她披上:“夫人,丞相命人回来传话。说是带着小公子在果儿小姐家吃年酒,只怕要晚些回来。” “嗯。稚儿现在只要有好玩的,一定是少不了他的。”对于儿子,每次提起来夫妻两个都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去了姑姑家,越发是什么都顺着他了。” “夫人。方才乡下有人来回话,说是老夫人病了。”毕竟是跟随多年的老主子,明知道王夫人曾经是个刻薄寡恩的人,贞娘还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请了大夫看过,或者是乡下的药不好,老夫人的身子也没见好。” “看看库房里有什么好的药材,送点回去好了。”管隽筠摆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用当做一件正经事来办:“我有些乏了,既然是城乡跟稚儿都不在府里,也不用预备太多的东西。只是几样小菜就行,等会叫人送来就行了。” “是,奴婢就去。”贞娘答应着退了出去。 歪在榻上,管隽筠眼睛始终停留在帝后两人赐下来的各色贡物上。这倒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怀疑的,而皇后为什么要做这些?这里面又是些什么东西? “如意。”想了想,管隽筠朗声吩咐道:“看看皇后命人送来的是些什么。” “是。”如意答应着进来,轻轻开启了里面的锦盒。琳琅满目的首饰还有锦缎,看看都像是南中那边的贡物:“夫人您看看,这上面的花纹奴婢都没见过。” 管隽筠拈起一副耳坠看了看:“这个是南中进贡的岁贡,应该是今年的新贡。” “怪道呢,奴婢都没见过这些东西。”如意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耳坠子,放进匣子里:“还是夫人见得多,要是换个人只怕就认不得了。” “我以前也不认得。”管隽筠笑起来:“这是从前管岫筠嫁到南中的时候,还有两件算是聘礼的首饰,落在我们家。南中最常见的首饰花样,叫做忍冬缠枝莲。忍冬就是咱们这儿清火败毒的金银花。” “怎么还有用金银花做花样子的?”如意笑起来:“要是放在咱们这儿,谁用这个呀。” 管隽筠笑起来:“就是这个忍冬还不是人人都能用的,上次管岫筠到家里来,衣裳绣着的全是忍冬纹。当然她是嫡妃的身份,这个忍冬能用各式各样的。别人只怕都没有用这个的份例。” 如意回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子。管隽筠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这些东西先别动,皇上赐下来的首饰还是跟以前的贡品放到一起,钥匙就放在我这儿。” “是。”如意当着管隽筠的面,把两个硕大的锦盒收进了后面的紫檀大柜里,钥匙转手交到管隽筠手里:“夫人,东西都收拾好了。” “搁那边,别挪远了。”躺在贵妃榻上翻了个身,管隽筠转过脸缓缓合上眼睛。如意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诸葛宸推开门,看到女人安稳地睡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微微隆起的腹部,随着她均匀平稳的呼吸,看到这样子似乎都让人变得异常安心。有人送来一封手启,说是丞相夫人从皇太后宫里辞行之后,被皇帝召进了御书房。怎么会有人这么清楚她的一举一动?至于她去御书房的事情,应该是皇宫中的人才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谁?”手指掠了掠鬓边散落的青丝,安睡中的女人睁开惺忪的睡眼:“回来了,稚儿呢?” “稚儿在果儿那边,一定要跟姑姑在一起。还说姑姑姑丈过几日也要回来,到时候再和姑姑姑丈一起回来。”诸葛宸笑起来:“睡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饿。”管隽筠缓缓坐起来:“赶着回来的?” “没有赶着,只是马车赶得很快。”诸葛宸看她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今儿进宫去,有什么新奇事儿?” “没有,只是皇上皇后都有赏赐,皇后赏下来的还是南中今年的岁贡。”管隽筠任凭他给自己披上厚厚的裘衣:“想看看是什么吗?” 诸葛宸摇头:“这些东西难道还少了,咱们什么时候认真检视过?总不过是拿回来就放在那儿了,要是一件件的看,还不是要把人累坏了。”端起手边的梅子茶喝了一口:“好酸,又凉。幸好不是你在喝。” “仔细酸了牙。”管隽筠看他皱着眉头:“马车走得快,别是又有什么人给丞相送来了什么信儿,做了丞相的耳报神,说我又跟谁谁谁在一处呢。” “这世上就没有事儿能够瞒得过你。”诸葛宸笑着从袖袋里拿出那封信笺:“瞧瞧这个,怎么会有人知道你从长信宫出来,就去了御书房?” “是丞相的耳报神,还是有人甘心要替丞相做这个耳报神?”管隽筠轻轻推开:“如今但凡是我到了哪儿,都会有人说我在哪儿。这也好,省得咱们相符再弄一帮子人天天跟在我后头,担心我在哪儿磕了碰了,岂不是省事省心?!” “这话说得,好像还真是我派出去的人。”诸葛宸啼笑皆非,管隽筠扭头看着他:“难道丞相不是因为得了信儿,才紧赶慢赶回来。看看我到底是在家里,还是滞留宫中。这也是人之常情,丞相不放心原是有的。” “听听,又来了。这个丞相丞相的,你就先搁着成不成?”诸葛宸把信放到她手边:“要真是我派出去的,只怕你还好受些,是不是?” 管隽筠摇头:“你要是真派人跟着我,我就要想想这人是怎么进了禁宫去的,可见里头还是有内应的。说不准里面那个就是听了丞相什么话,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帮着丞相的。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事无巨细回禀丞相了。”(未完待续)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六章 家 “好了,我先要给自己去去疑,要不还真成了我叫人做的了。”诸葛宸按着她靠在榻上,起身到了门边:“夫人还没用饭,看有和夫人口味的拿来就是。” 看着他的背影,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心头,等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恢复了常态:“去去疑,也成。稚儿怎么会又要在果儿那边,果儿好些了?”孕妇不相见,已经是好些时候没有见过诸葛果跟绮媗了,也不知道这两个月份比自己小得多的人,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吃得多睡得好,比之前长好些了。”诸葛宸点头:“顺路带去的东西,正是她想吃的。都说是你想得周全,怎么你就有这么多事儿要劳心费神?一日不想都不行。” “没有,哪有那么多要我想的事儿。”如意看着小丫鬟把精致小食放到桌上:“丞相,夫人,可以用饭了。” 诸葛宸扶着她到了桌边:“先好好吃点东西,要是过会儿吃了心里还是不痛快,再来说我不好。我看到诸葛果那样子吃东西,再看看你,真是叫人担心。” “我可没那么好的精神,再来问丞相的不是。”管隽筠在桌前坐下:“看样子还不赖,索性咱们一处吃好了。” “乐意之至。”诸葛宸笑着坐下,有时候能够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东西,真的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比如说这时候,少见的好胃口比什么都让人放心。 皇帝背着手立在御书房,还没过正月半是不用召见大臣的,但是这件事异常棘手,就算是违背祖制也莫可奈何。 “微臣参见皇上。”皇帝不召见大臣不代表诸葛宸就闲着没事,往往这时候他这个身为百官之首的宰相比任何人都要忙碌,匆匆换了朝服到了御书房。 “坐着说话吧,兵部呈上来的折子丞相看过了?”皇帝扬了扬手里的奏本:“要不是百般要紧。恐怕管昕昀也不会这时候送来这道折子。朕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样惨烈的战事。满朝中这么多带兵打仗的人,朕最放心的人就是他。没想到他都是束手无策,怎么叫人不担心?” “是,臣在大年初三已经跟兵部诸位同僚商议过前线之事,当时管将军送来的军报还没有如此变故,或者是西羌自认为是我朝满朝上下都在新春之时,疏于防备才骤然间增大了军力。故而给管将军的回文中。将方才之思同样转述给管将军。半月之中,我朝兵力有增无减。西羌就是十倍兵力与我朝。也无大碍。没想到年后西羌与南中联手,两下夹攻。”诸葛宸停顿了一下:“实在是臣不曾预料到的。” “甭说是你,谁都没想到南中会与西羌联手。当年二叔就是在这上头出的事情,要不是二叔出事,先帝也不会那么弃天下而去。”皇帝背着手在书房内缓缓踱步,这件事仿佛一个留存在帝国肌体上的毒瘤,当年那一役不止是管家大败,管王夫妇丧命。 先帝过早弃世,帝国疆土和兵力受损也是由此而来。至于皇帝自己也有莫可奈何的苦衷在里面:倘或管王不死。管家就是朝中最大的功臣,甚至可以跟诸葛家相抗衡。不像后来,还要多加倚重皇后娘家跟诸葛家,也不会让皇帝有终身无法弥补的遗憾。只要先帝提出把管隽筠立为太子妃,管王断无不从之理。那样就是天下最称心如意的事情。也就是这样一桩战事,由此而带来的种种不测。焉是人能想到的。 就算是为了解这心头遗恨,也不能轻易放过这次跟西羌交战,一雪前耻的机会。管昕昀当初请旨,必然要决一死战的因由也是因为这个。之所以让管岫筠远嫁南中。就是想着万一有一天两国交兵之时。她在南中能够牵制南王,不让西羌以为援助。没想到就是她到了南中,才弄出这个尴尬的境地:南王一面照常纳贡,向中原示好。另一面却又跟西羌联手,双双出兵夹攻中原,若是管岫筠能够收拢南王的心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自觉地,皇帝的手攒成拳头重重砸在书案上。诸葛宸刚好想起早间新来的军报上,管昕昀再三提到的事情。一声重响,惹得他猛抬头四顾看去,皇帝也是惊愕地看着他:“还真是太平宰相的心思,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坐不住了。” “臣今早接到的军报,管昕昀也是如此说。倘或西羌不曾跟南中相厚,便不会有后续如此多的麻烦。可见如何平定南中才是第一要务,只是南中之事远不是用重兵压境就能轻易缓和。”诸葛宸抬起头:“此事还要斟酌一二,量力而行才最紧要。朝中已无剩余兵力再往南中退敌。” “估计昕昀还不知道这件事除了谁的头上吧!”皇帝冷哼了一声,言语中已经是十二分的不耐烦:“要不是念在是她姐姐的份上,朕早就严办了。打断骨头连着筋,朕今儿算是体味到是什么滋味了。” 诸葛宸沉默了一下:“皇上,此事虽为国事也是管王家事。管王血脉原就单薄,纵有不是也该有家规惩治。管昕昀明辨是非,若知晓其中缘故也必然会有个说法以谢天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转过身:“你是管家的女婿,故而为她求情?” “不,臣为宰相,身兼调和鼎鼐之责。明知此时罪责其人不止是于事无补,还会招来物议。尤其是南王孟优与长公主为结发夫妻,出嫁从夫。长公主固然是夫妻不睦,南中风俗又与中原迥异。但是好歹是夫妻,皇上君临天下却不能插手他夫妻间的事情。唯有等管昕昀回朝,长兄之责责备于她,才是正理。”诸葛宸娓娓道来:“微臣愚见,皇上恕罪。” “你比朕想得周到。”皇帝点头,打开一旁的奏本很快写了几行字:“上次朕跟你说的御驾亲征之事,恐要应在这件事上头。叫人预备一下,挑选一个黄道吉日。朕便自领一军前去平叛,到时跟管昕昀一处得胜回朝,也是一番佳话。” “皇上深谋远虑,只是亲征之事总需谨慎。明日朝会之上,不如请满朝臣工公议。微臣一人不敢置喙。”诸葛宸躬身答道。 皇帝微微点头:“朕若是领兵在外,朝中之事尽付与你。如有疏漏,为你是问。” “臣不敢,陛下信任微臣乃是微臣之幸,实是不敢自专。”诸葛宸如是答道。 “只是提提,到时候确如其事再细谈。”皇帝摆手:“也罢,今日总议了有一个时辰。还没出月半,只当是朕跟你闲谈而已。” “是,臣先给皇上贺节。”诸葛宸刚要行礼就被皇帝止住:“今晚城中有花灯,只怕要出来看灯?” “今年臣妻有孕在身,臣已在家中着人扎了一只走马灯,算是应节。”诸葛宸笑笑,母子两个这两天夜里都围着那个走马灯看,尤其是儿子,大有不看灯就不睡觉的样子。幸亏是早就预备下这么个去处,要不天天晚上要出来看灯那还了得。 “嗯,这个心思倒是有趣。皇后也是一样,索性朕的御花园干脆全是花灯。省了许多心思。”年前见了管隽筠一次,当时跟她说那是最后一次相见,从此以后君不见臣妻。 颇有些狠不下心,每次想起她都会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痛,只有这样才能割断,想想,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哪怕身为帝王,也有无可奈何地时候,尤其是当深爱的女人一辈子都不会把她的心交给你,即使是身为天子,也是一样。 “爹,那是什么?怎么三个人打一个人?”稚儿指着花灯上的一幅图画大叫:“爹说过,以多欺少,胜之不武的。” “还知道胜之不武?”诸葛宸笑着拧了拧儿子的小脸:“这个是三国时候的故事,叫做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刘关张三人对阵吕温侯,也只是平平而已。” “哦,稚儿懂了。这个叫做以弱胜强。”稚儿拍着小手:“爹也教过稚儿的。” “你爹教你的东西可真不少,就连以弱胜强都知道了。”管隽筠笼着一件大红羽纱的狐皮斗篷,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父子俩身后:“自从有了这架走马灯,稚儿每天夜里就睡得迟多了。” “今儿都是最后一晚上了,爱玩就让他玩好了。”诸葛宸看儿子兴高采烈的样子:“等他大些就要进学读书,到时候就是想要这样子无忧无虑的,也不能够了。” “这可不是我宠坏了他,丞相也有份的。”朝儿子招招手:“早间跟娘说要吃梅花糕的,如意叫人去拿了来。晚上也没好好吃饭,等会儿多吃些。” “娘也多吃些,稚儿要做哥哥了。”稚儿指着母亲隆起的腹部:“娘,稚儿做哥哥的时候,是不是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一样啊?” “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稚儿都是哥哥。”夫妇两个都笑起来,管隽筠给儿子整整头上的小帽子:“你还能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玩,做哥哥就要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不能说自己淘气还带着弟弟妹妹一样淘气。” “稚儿不淘气,娘都说稚儿不淘气的。”很喜欢母亲摩挲自己的手,稚儿笑嘻嘻地从装着梅花糕的小碟子里拈起一枚花糕:“娘先吃,稚儿喂娘吃。” “只要是你娘在你边上,不论别人对你多好都是白搭。”诸葛宸坐在凉亭中,四周梅花盛开,冷香阵阵。面前一碟甜香适口的梅花糕和应时应景的梅子茶,身边还有娇妻爱子相伴,好像做神仙也不过如此。(未完待续)rq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七章 家中的秘密 “叫人做了汤圆,你们都喜欢吃这个。“管隽筠看父子俩根本就不像是吃过晚饭的样子,尤其是儿子接连吃了两块梅huā糕,哪怕是小小 巧巧的。这么点孩子能有多大的胃口,本想拦着儿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小家伙这个年过得有些憋屈,每日都要随着父母四处贺年,根本没有机会让他像个孩子似地,快快活活玩一场:“稚儿,等会儿还有梅huā汤圆,甜甜糯糯的。” 本来还要吃第三块梅huā糕的稚儿,听说有梅huā汤圆马上放了手:“稚儿不吃梅huā糕了,留着肚肚吃汤圆呢。 “倒是不肯吃亏。”管隽筠忍不住笑道:“这脾气还真是一模一样。”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不想叫人听见,侧过脸一看那人也是一脸笑意:“不像娄,像谁?“就不能像我?”抿了一口梅子茶,旁边的小风炉咕嘟着一壶热气腾腾的梅huā酒:“今天咱们家里的梅huā可都是做成了肴馔,是不是有些煮鹤焚琴?” “梅huā入馔可是古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况且我夫人做的也都是最精致的吃食。只能说是锦上添huā,怎么能是煮鹤焚琴?”诸葛宸抿了。酒,比之于平时的那些佳酿要好得多:“这是竹叶籼” “嗯,庄子上送来的。看看还是五年的最好,颜色也好。”管隽筠点头:“以前我在家的时候,我哥哥也是喜欢这种。常说不论是是什么样的,除了汾酒以外,就是这个好。“如你这么说,那魏武王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算什么?” 诸葛宸慢慢品着酒:“这就不是牧童遥指杏huā村了?” “我可没说,只说是在如今看来送来的各色进贡的酒里头,反倒是这两样能拿出来待客。”管隽筠抿嘴一笑:“从前我哪儿知道这些,还是后来每日看这些数目字还有各色贡品才明白有什么不同。” “还当做是上次喝了酒,就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了。”诸葛宸不着痕迹地笑笑:“稚儿,要不要试试爹的酒?” “不要。”稚儿马上用小手捂嘴:“酒不好,辣。”一面说,还要嘶嘶地倒吸两口冷气,这样子越发是让人笑个不停。 “稚儿怎么知道的?”做娘的挑起一侧眉头,肯定是事先偷着喝过,要不然以儿子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玩意的性子,焉有不试之理。 “下午稚儿看到爹娘都不在,就偷偷试了一口。辣坏了,以后都不要喝。”稚儿连连摆手:“喝了还站不稳呢。” 管隽筠笑得把儿子搂进怀里:“乖乖,以后不许做这种啥事了。 要吃什么喝什么,跟爹娘说,切不可自己在胡乱试。还好只是酒,换了别的就要出事儿了。记下没有?” “记下了,以后都不会乱试了。”稚儿猛地点头,看向一旁的父亲也是一脸的笑意:“娘,为什么爹不怕辣?” “你爹喝酒喝多了,就不怕了。”管隽筠亲了亲儿子,如意带着人端来热气腾腾的梅huā汤圆:“夫人,汤圆煮好了。” “行了,都放在这儿。你们也去吃点,这会子吃热的暖和。” 管隽筠微笑着点点头:“要是等会儿晚了,明早收拾也不迟。不要在这儿守着了,天冷的利害。” “是。”如意福了一福退下去,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有折返回来:“回禀丞相,大内的汪总管提着一个食盒到了。” “这时候来做什么?”诸葛宸把刚刚咬了一口的汤圆放下,过来牵着儿子的手:“稚儿,跟爹出去看看。”管隽筠跟着起身,却被他拦住:“你别跟着去,汪灏不会到了内院。慢慢吃,不急。” “有事儿你慢慢说。”管隽筠想了想:“既然是提着食盒来,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诸葛宸无奈地一笑:“我知道,带稚儿过去就是要他知道怎么接旨,怎么受礼。日后这些事情说不定还要这小子替他爹出头才好。” 片刻之后,诸葛宸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稚儿一蹦一跳地过来:“娘,那个人说话怎么跟咱们说话的声音不一样?” “这你也知道了?”刚刚喝了一口热汤,就被儿子说得呛了一下:“拿的是什么?” “内造的元宵,说是让咱们尝尝鲜。”诸葛宸抬头看看天际边的圆月:“难得下了这么久的雪,反倒是今儿天晴了,都能看到大月亮。 看看是什么馅儿的,要是喜欢就尝尝。不喜欢索性供在那儿好了,明儿还要去谢恩。” “那就去谢恩好了,我一向不欢喜大内的东西,华而不实惠而不费。也难怪以前先帝总是找我父亲喝酒。 这些小事也是听哥哥说起才知道!听说以前还跟公公一起用膳?”“我没见过,那时候我也不住这儿。”诸葛宸摇头,顺手掀开食盒的盖子,除了几碟精致的元宵以外,还有一封蜡封得好好的信笺:“这是什么?”拿起来剔开封口,是皇帝亲手写的东西,草草看完眉头皱得紧紧的:“真是想要清闲一天都不行。” “怎么了?”喂儿子吃了两个小汤圆,小家伙有点腻了,溜出去研究他的走马灯了:“这是什么东西?” “皇帝明日早朝要说领兵出征,要我不要一意孤行,劝阻君王。”诸葛宸把信笺放到桌案上:“绞尽脑汁的事情,我已经是烦了好久了,不想继续头疼下去。” “那就留到明早去烦好了,到时候劝阻君王应该不止是你一人的事情。何况天子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真要御驾亲征,就是天下大事了。”管隽筠摩挲着隆起的腹部:“很多事情都不是你一人能决定的,我不想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放在自己身上。”诸葛宸叹了口气,想把信笺扔到手边烫酒的小炉子里烧掉,转念一想是皇帝的手信,又不敢这么做。只好是放到一边:“想得多了,事情多了。自然责任就跟着多起来,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累得慌,撂挑子都想。只是不行,从我执掌相印以来就不容我有推脱的心思。好像你二哥,他领兵出征为什么?我想他最清楚,不止是一个军人的责任,国仇家恨哪一笔能勾销?”管隽筠默然不语,要是没有那场杀戮那场战争,很多事情都不会是现在这样子。要是父母长兄没有殉难,二哥跟三哥或者都是真正的膏粱子弟。或者旁人会觉得膏粱子弟是一个很不光彩的称谓,但是真正出身再这样一个家族中,才知道能够做到膏粱子弟,一辈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真的很难。 父亲和长兄的功勋足够让所有人为之侧目,哪怕父母在世的时候,长兄永远都只是父亲的义子。长兄的身份是不能公诸于众的,二哥说那是一段属于父亲的传奇。要是没有那场战争,属于父亲的故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父亲都把那件事隐藏得很好,没有让别人知道。 二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也很偶然,先帝不无遗憾却又很无奈,那件事父亲没有瞒着先帝,先帝也没有瞒着二哥,那段传奇也因为这个才能流传了下来。 “想什么呢?”诸葛宸推推愣怔着没有说话的女人:“从园子里回来,你都没说话。就一个人怔怔地坐着,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有分寸,知道要怎么做。” “不是,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情。、,叹了口气,又会在不知不觉中想到这些。二哥不许这件事再告诉人,这个别人是管岫筠。兄妹四个,只有她不知道。二哥知道,如果这件事被她知道,最后只会有更多的人这件事。 父兄去世日久,这件事若是翻腾出来,又不止是对父亲清誉有损,还有更加一层不为人知的隐情。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关乎到另外一个人的秘密。或者父亲这一生都想做的事情,必须交由儿女去完成。 窗外,新年的第一轮明月清辉遍洒。不知不觉之间被诸葛宸硬拖着回了房里,稚儿被乳娘抱回了属于他自己的屋子。诸葛宸看着心神不属的女人,有点心焦:自打腊月开始,她就总是这样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想问反倒是不知道从何问起。 “三更了,睡吧。”诸葛宸不放心地把她摁在被子里:“我还有事,别等我了。”“还有什么事儿,难道这个上元节都不要你好好过?”回过心神的管隽筠有点不高兴:“一大早就看你进宫去了,难道二哥那边有了新军报?”就算是国家大事,诸葛宸也不背着她。 “嗯,我还要写个节略,一大早进宫就要用。”诸葛宸点头:“是有些事,你知道的。” 管隽筠微蹙着眉头:“这些东西不是写了好多次了,总是片刻不让人安生。明儿开印,恐怕比先前还要忙乱。罢了,忙完早点歇着。”有孕在身的人,深思倦怠比平时更甚。说了两句就依偎在被子里不想说话了。 “我知道,你先歇着去。”诸葛宸点点头,起身吹熄了桌上的幽幽烛火。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八章 深宫 皇帝看完诸葛宸先行呈递上来的奏本,半晌没说话只是把奏本摊开放在书案上。“启奏万岁爷,时辰到了。”汪灏弓着腰进来:“都在外头候着呢。” “嗯。”皇帝沉吟了一炷香的功夫:“诸葛宸早朝以后,到朕的御书房去。” “奴婢遵旨。”汪灏在皇帝身边日久,以前只是觉得皇帝对丞相夫人也就是管二小姐不同,什么事只要是她来了就会很不一样,怎么最近对一向忌讳的丞相也变得不一样了?就连上元佳节都还记着放赏,要知道就是后宫妃嫔,除了几个亲近的以外,别说吃就是看都看不着,谁想到单单相府就拿去了不老少,可见帝王心思是最难琢磨的。 皇帝一掸衣摆,大步出了寝殿。诸葛宸不会在百官面前有任何异议,甚至会全力支持御驾亲征的决定,但是他写上来的节略中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写了出来。还有很多别人预料不到的事情,他几乎是事无巨细全都想到了。看来亲临前线的时候,把这些事情交给他是可以放心的。 “微臣参见皇上。”下朝以后,君臣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御书房。诸葛宸袖子里还隐着两份早间刚到的军报。总不能说皇帝方才说完要御驾亲征,紧随其后就是兵部告急的军报吧。这不只是让皇帝颜面无存,更让那些心怀叵测的阴险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坐下说吧。”皇帝看他一脸郑重:“又有军报?” “是,两份六百里加急的折子,都是前线军报。”诸葛宸把奏本呈递到皇帝面前:“请皇上御览。” 皇帝接过奏本飞快看完:“这是昨晚到的?” “是,刚打过四更天就到了。”诸葛宸点头:“微臣誊写奏本的时候,还不曾收到。及至收到已经写完,只好把折子面呈皇上。请皇上圣裁。” “你怎么看?”皇帝眉头紧皱:“已经下发谕旨,即刻筹备不日发兵?” 诸葛宸略微沉思了一下:“皇上。这出兵之事非比寻常。从长计议也还从容的很。就是大将出征也要再三斟酌。何况是君王亲临,固然是鼓舞士气。只是皇上圣躬康泰才是最要紧,哪怕迟延一两日也比不上圣躬无恙。” 皇帝显然没想到诸葛宸会说出这番话,脸上虽然还是无动于衷的神情。不过先前跟他之间那些龃龌倒也随着很多事情淡散了去。 “这件事容朕再想想。有军报再说吧。兵者,国之大事。”皇帝背着手来回踱步:“有些事情。还要斟酌。”转过身看着他:“时候不早了,先退吧。” “是,微臣告退。”穿着厚实的狐皮大氅。外罩着朝服。虽然还是正月十六的朔风。已经热得满头大汗。 皇帝看着书案上满满摊开的奏本,昨晚跟皇后说起出兵之时的情形在眼前闪过。张莲的反应是很大的,一向四平八稳就是中宫皇后身份的她,第一次说话都不利索,差点就要让眼泪夺眶而出。说了很多话,放在从前说什么都不会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听到了。 ‘皇上,亲临阵前固然是好事。只是天子是万乘之尊。就算是国家大事,也该有臣子来与主上分忧,岂有天子亲临战阵的。’张莲哆嗦着嘴唇,说出来的话显得很不连贯。但是隐隐含着的泪水,还是可以看出内心的恐惧。 十五岁开始两人就在一处,十来年夫妻。当时在东宫之时,虽然没有易储之忧,加上先帝的宠爱,两人一直都是和睦相处。要在民间说起来,真的叫做举案齐眉。她不像她妹妹那样,什么事都会摆在脸上。皇太后有一次说她,很是一副国母的样子。或者是女人太端庄了就不会惹人喜欢了,想想也是:她所担负的事情太多了。只是这么多的后妃嫔御,真正有事还是要跟她商量。 “到昭阳宫去。”皇帝大步出了御书房,径自往前走。汪灏赶紧跟上去,看样子又是出了大事,最近这位主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跟从前都不一样,要是以前只怕是去贵妃的建章宫。这些时候宫里总有些风言风语出来,说是贵妃跟皇帝闹了点别扭。 看样子也有点,不过汪灏也学得聪明起来。贵妃风光的时候,曾经说要汪灏把皇上的事情多多告诉她。所以皇上跟管家二小姐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传到了建章宫。要是贵妃因为这个跟皇上别扭,那就真有点不值当了。 管家二小姐早已是丞相夫人,再说汪灏在皇帝身边这么久,要是这二位有什么的话,第一个瞒不住的就是他。可偏偏就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循,不论是皇帝还是丞相夫人,始终都是以礼相待。 偶然听到皇帝提及的只言片语才知道,这里面有个绝大的妨碍是在长公主也就是管家大小姐身上,看得出来皇上非常恼怒她,只要是跟她能扯上关系的事情,皇帝眉宇间总是带着不耐烦。 比如说昨晚吧,本来说的好好是在御花园看花灯,皇后有了身孕自然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皇后身上。当长公主姗姗来迟的时候,本来还是言语间和煦的皇帝马上面露不悦,接着关心皇后的机会,略略说了两句,就跟皇后一起回了昭阳宫。剩下长公主跟一干低级嫔御留在那儿吹冷风。 “汪灏!”皇帝不耐烦地声音传来,一个劲儿还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汪灏马上回过神:“是,奴婢在。” “传太医给皇后请平安脉,顺道去贵妃那边看看。要是贵妃闲着没事,就说朕在昭阳宫。叫她过来。” “奴婢遵旨。”汪灏忙不迭地答应了,把手里一直握着的拂尘插在腰间,转身就往太医局跑去。 皇帝背着手慢慢往前走,除了呼啸的北风还在不住刮过,根本看不出还在正月里。“你是那个宫里的?”前面一个小黄门太监在那里探头探脑,皇帝的骤然出现吓得小太监几乎跌倒在地:“皇……皇上,万岁万万岁。” “哪个宫里的?”忍不住再问了一句,皇帝脸色始终冷凝着。 “奴婢是长公主宫里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磕了个头:“奴才奉了长公主的口谕,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早就听说管岫筠在宫里住着,颇喜欢跟张莲姐妹来往。甚至有些到了谄媚的地步,虽说从前就认识,而且走得很近。只是说起来,还真是不如她妹妹来得亲近。皇后曾经在面前对那个人赞不绝口,却始终没有给过管岫筠一句好话。只是后来管岫筠出阁的时候,才算是说了两句周旋的话,怎么这次回来就变了样子。可见人心不可测。 “长公主在哪里?”皇帝望着远处,要不是因为她惹下这么大的麻烦,这次的亲征或可避免,管昕昀也不至于在军前吃紧。亦不会有两下夹攻的事情发生,以前都说管岫筠识大体,就是宗室里差不多的郡主都赶不上她。可恰恰就是这个最识大体的管岫筠,惹下的祸事是谁也比不上的。 “回万岁爷的话,长公主方才伺候皇太后用过午后小点。在自己寝殿里做针线呢。”小太监在皇帝面前不敢说瞎话,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回话。 “传朕的话,让长公主到皇后宫里去,朕有话嘱咐她。”皇帝背着手,想了想:“什么都不许胡乱传话,若是皇太后问起来,就说朕留长公主在皇后那边用晚膳。” “是,奴婢遵旨。”小太监磕了个头,慌不迭往长信宫那边跑。 皇帝脸色冷凝,缓缓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张薇带着小宫女也急着到皇后那边去。刚进了后宫大门,迎面遇上皇帝:“臣妾给皇上请安。”不管是冷彻肌骨的石子路,已经跪了下去。 “起来回话,地上凉。”皇帝立住脚:“纹纹呢?” “纹纹跟殿下一处玩呢,臣妾这就叫人去把纹纹接来。”张薇好些时候没见到皇帝,看到皇帝和颜悦色跟自己说话,鼻子都有些堵住了,说话急促而缩瑟。 “晚膳时候再过来,朕有正经事要跟你们姊妹说。”皇帝摆手:“怎么着,朕听皇后说你病了。好了?” “着了风寒,吃了两剂药好多了。”张薇跟在皇帝后面,微微低着头往前走。 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子跟在自己后面,甚至会扯着自己的袍袖,说要到东宫去玩,后来真的就跟着去了东宫。只是等她到了身边的时候,已经不是东宫太子了。 一下站住脚,张薇没注意顿时撞到皇帝身上,猛地抬起头看着皇帝:“皇上?!” “想什么,这么出神?”皇帝望着若有所思的张薇:“朕倒是很有些时候没见到你这样子了,从前你倒是常这样发呆。最爱坐在东宫书房里,手边必然有一碟你最喜欢的零嘴,是不是?” “皇上还记得?”张薇眼圈红了,以为自己在皇帝这儿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瞩目。至少自己不是皇后,不能像姐姐那样拥有至高的权利,也不像是那些嫔妃,可以不顾身份,在皇帝面前谄媚邀宠。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三十九章 雷霆震怒 就算是生儿育女都是后退了一箭之地:姐姐生的是皇帝的长子,还有后面的妃嫔也都相继生子,只有自己生的是女儿,哪怕皇帝很宠爱女儿,可是后宫中还是只有儿子才靠得住。 更要紧的是,自己原来只是被人的替身。是皇帝始终以为那个跟自己在一处玩耍的女子,与自己一样。所以才会把自己纳进深宫,不论在什么时候,自己都只是别人的替身。 “朕有那么健忘,还是你觉得朕已经老到那种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皇帝看她一脸委屈莫名,却又无法述说的样子,本来有些恼她的心思,看到她红红的眼圈,也扔到爪哇国去了。 “不是,是臣妾不好,才会惹得皇上动气。这个年过得都有些憋屈。”想起这个年,皇帝始终没有好脸色。就连在姐姐那儿都没见他对自己略加辞色,可见是真的发火了。一直以来都觉得皇帝对谁都是那种温和却又冷淡的神色,有时候笑笑旋即收敛住。不过对于那个人还是不一样的,听汪灏说过,皇上见了丞相夫人,总是和颜悦色的,仿佛换了个人。 “朕哪有闲工夫跟你生气,都是做了娘的人,还跟个孩子似地。难不成以为朕跟你一样,还能有工夫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动气?”皇帝握紧她微微颤抖的手:“好了,朕还有正经事要跟你和你姐姐说。” “臣妾听姐姐说起过,皇上要御驾亲征?”张薇远没有张莲对于皇帝亲征的反应来的强烈,或者说她心里所想到的只是皇帝出征会有很多麻烦,却不知这究竟预示着什么。 “嗯,先这么说着。”皇帝点点头:“朕要是不在宫里,你姐姐眼看着月份大了。皇太后那边还有宫里的事儿,你要多用心。” “是。”张薇猛地点头。皇帝也曾经这样说过自己。那时候是担心自己不懂事。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会吃亏。总是护着自己,有时候错了规矩。姐姐沉下脸来的时候,反倒是皇帝笑着打圆场。可是这种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皇帝叹了口气:“你在跟朕闹生分。是不是?” “臣妾不敢,臣妾怎敢跟皇上闹生分。原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懂事,惹得皇上生气。”张薇又要跪下请罪,皇帝却把她的手牢牢抓住:“地上凉。哪有动不动就下跪的?朕跟你好好说话。没有这么多礼数可讲。” “是。”张薇一下没忍住,哽咽了一下:“臣妾知道自己不好,皇上宽宏大量不跟臣妾计较。” “是不是,这又来了。”皇帝携着她的手转眼进了昭阳宫门:“等会儿到了你姐姐面前,要是这样子,仔细她又该说你了。” “姐姐这些时候精神短的很。总是躺着歪着。”张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像是臣妾,没心没肺的。” “胡说。你姐姐那是有身孕了。”皇帝忍不住笑起来:“难道你忘了当初你怀着纹纹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多少人笑话你来着?” 这句话才算是把张薇逗笑了,再次抬起眼睛看向皇帝的时候,已经是换上了轻松的神情:“这么久了,臣妾哪里还记得,只是臣妾没福罢了。” “是想这时候就有,还是等着朕回来?”皇帝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道:“要是这时候有的话,朕回来可就有两个皇子了。” 张薇红了脸,想要推开皇帝却又不敢,只好是低垂着头不说话。皇帝笑起来:“朕也知道你是为什么不欢喜,有些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朕只想等朕回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你们跟从前一样和睦。” 张薇睁大了眼睛看着皇帝:“皇上,您这是说的什么啊?” “你会明白朕说的是什么的。”皇帝依旧是一脸的笑意:“你姐姐在里头看着朕和你,真还有事儿要跟你们说,外头怪冷的。”携着她的手进了寝殿。 张莲刚笼着海龙皮的大氅起身,看到皇帝跟妹妹携手进来,笑着迎了上去:“刚刚在说,皇上跟薇儿总有一个先到,没想到一块儿来了。” “今儿好些了?太医诊脉说什么?”皇帝在一旁坐下,打量着张莲隆起的腹部:“朕回来的时候,只怕就能见到大胖小子了。” “说不定是个公主呢,那天还跟薇儿说,纹纹一个女孩儿太孤单了。要是多个妹妹就好了,要不总是哥哥兄弟只怕没意思。”张莲大度地笑道。 “方才朕还说,要是这会儿她也有了,那可就热闹了。”皇看着张莲坐下,又转脸看着张薇:“这儿可用不着你立规矩,坐着岂不是省事多了。” “是,谢皇上。”张薇告座后,在一旁的锦墩上坐下。 皇帝端起手边的猴魁抿了一口:“朕今儿是要给你们俩说件事儿,皇后也知道这个年,朕过得忙乱不堪。今儿一早上朝,前线军报不断。虽说是祖宗成例,后宫不得干政。只是朕领兵出征这件事,不止是国事还有家事。你是皇后,民间的说法,是朕的结发妻子。朕不会瞒着你,这件事儿朕要告诉你知道,至于薇儿,朕也是摆脱不掉的。” 姐妹俩互看了一眼,都没说话。皇帝刚要说什么,外面传来请安的声响:“岫筠给皇上请安。” “叫她进来。”本来还是一团和气的皇帝,脸色马上冷凝起来。寝殿中的气氛也随之变得干冷起来,跟外面呼啸的北风一样叫人难受。 “皇上万岁万万岁。”管岫筠一身海棠红的常服跪在帝后面前,张莲刚要起身却被皇帝拦住:“皇后万福。” “嗯。”皇帝鼻子里哼了一声:“起来说话。” “谢皇上。”管岫筠起身后退了半步:“不知皇上宣召岫筠,有何吩咐。” “朕可不敢吩咐你什么,这会儿朕还在跟皇后和贵妃说起,不日朕可要到南中去给你收拾烂摊子。这可是说什么都叫朕想不到的。”皇帝把玩着手里那只犀角茶盏:“都说你识大体,会行事。可是你瞧瞧,自打你到了南中给朕招来多大的麻烦?这次领兵在外的是管昕昀,他是你什么人?你几乎是把他扔到火炉上去炙烤,西羌和南中两路夹攻,你还真是识大体啊!” 管岫筠退缩在一边没敢接话,张莲也是第一次听到皇帝这样说话。从来都只是看到皇帝平稳安和的性子,哪怕是再大的事情,皇帝都是不动声色。但是语含讥讽,不留余地的说话,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岫筠不知自己哪儿错了,求皇上明示。”管岫筠明明双唇:“皇上,岫筠出阁以后自诩并无失德之处。怎么是岫筠不识大体,岫筠真不知自己错在哪儿。” “非要朕当着皇后的面说,是不是?”提起这件事,皇帝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更何况皇帝很多时候也需要按捺住自己的火气:“若只是你夫妻间的小事,也就罢了。只是牵涉到国家大事,你都能置之度外。若是这些事被皇太后知道了,只怕皇太后也容不得你的。当初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特旨加封长公主的时候,朕是怎么说的,你做到了几条?给你的尊贵还少?” “岫筠不敢。”管岫筠涨红了脸,从没被人这样当面指责过。以前管昕昀说自己的时候,也只是背着人说起,还要好言相劝。 皇帝冷然一笑:“别打量你做的事儿朕都不知道,朕不提是为着这里头牵涉了太多事情。你少来考验朕的耐性,若是这次出了任何纰漏,朕到要看看你这个长公主是做得还是做不得!” 此言一出,就是张莲都有些坐不住了。依着管岫筠的身份,这会儿两人还是名义上的姑嫂,哪有做兄长的这样毫不掩饰指责妹妹的不是,何况出在皇家,就是再多不是也不能不顾皇室的体面:“万岁爷,岫筠自来就是个守规矩的性子,不过是两国风俗不同,在南中跟南王多有龃龌也是人之常情,少年夫妻,总有言归于好的一天。” 皇帝瞥了一眼:“是么,要真是这样何至于重兵压境?两路夹攻,面上岁贡一分不少,可是内里安的什么心?诸葛宸数次命人去南中跟孟优交洽,落得什么结果?这封印的一个月,你看看谁闲过?虽说这两国交兵,不是一人之过错。可要是她能安抚住孟优,会有这两下夹攻的事儿?” “皇上,既然是说岫筠千万般不好,又是不识大体。当初又何必要岫筠远嫁南中!”管岫筠想也未想就反驳过去。 皇帝脸色顿时一沉,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紫檀木机上:“你不远嫁南中,嫁给谁?跟朕再说要嫁给诸葛宸,这丞相夫人还轮不到你来做。真要是等你做了,只怕丞相府也要翻个了。” 管岫筠倒退了两步,抬起眼帘看着说话毫不留情面的皇帝:“在皇上心里,除了管隽筠,这天底下就没好人了。且不论岫筠如何,就是皇后跟贵妃娘娘不也是的。任何人都不能跟管隽筠相提并论。”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四十章 皇帝的打算 “放肆!”皇后不等皇帝翻脸,已经忍不住起身:“这是什么话!皇上是谁,本宫跟贵妃又是谁,其能跟丞相夫人相提并论!你是长公主的身份,说话如此放肆,也不怕失了身份!” 管岫筠缩瑟了一下,没有吱声。张莲转脸看向皇帝的时候已经满脸堆笑:“皇上也别生气,岫筠说话放肆,皇上饶恕她这次好了。” “明知道朕无法治你的南王嫡妃的罪过,又是出了阁的长公主,这样子明目张胆顶撞朕,说话半点规矩都没有。更不知道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朕看你的礼义廉耻都不知道了。朕不在京中这段日子,你最好安分守己在宫里呆着。要是有丝毫放肆的地方,朕可不管你是谁。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话你再不懂规矩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皇帝冷凝着脸,仿佛是三九的寒霜全都凝结在上面:“你方才说的话,朕都记下了。朕到要看看,这些闲话都是谁在传!什么叫做在朕心里除了管隽筠,天底下就没有好人了!” 张薇脸色微变,皇帝从没当着人说过这些。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质问皇帝。管岫筠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管隽筠是谁?除了是丞相夫人,还是你什么人?且不说这妇道人家名声何等要紧,就是你嫡亲姐妹之间这样子诋毁人家名声,这也是你学的规矩?朕从未想到过,从你嘴里说出这种没有没有王法的话,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这深宫内院是怎样的规矩!”皇帝看着管岫筠,丝毫不理会皇后在旁边有意说情的举动:“今儿朕不想让你太难堪,毕竟你是南王亲封的嫡妃。你在宫里最好祈求朕跟管昕昀得胜回朝,否则不论二叔有几个女儿。朕都不会饶了你。” 管岫筠倒退了好几步,皇帝不容置疑地神情是可以杀人的。缩瑟了一下。回想起方才说的话。怎么就将自己平时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了。不动声色看了眼皇帝身边的张莲姐妹,有点懊悔自己太多冲动。就算是这么想,也不能全都说出来。 “皇上教训的是,原是岫筠不该。皇上恕罪。岫筠再也不敢了。”想了想决定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去,在皇帝面前又是一跪:“皇上饶恕岫筠这次。” “哼!”皇帝冷冷一笑。挑起一侧眉头看着管岫筠:“你很会给自己找地方下去,好!朕这次不跟你计较这些个事儿,你自己拿捏着分寸。不会次次朕都饶了你。朕还是那句话。安分守己在宫里呆着,再若是横生是非,朕绝不轻饶。下去吧,母后那边还等你过去侍膳呢!” “是,岫筠告退。”管岫筠福了一福,倒退着退出了皇后的寝殿。 张莲抬起眼帘看了眼盛怒中的皇帝。皇帝还是在回护着那个人,始终都不愿有人伤害到她。或者说。只要有人伤害了她皇帝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真是太过放肆。”皇帝余怒不息,转脸看向张莲:“都是素日酿坏了她。给她太多的体面,自己不知道惜福。倚仗着母后的宠爱,就把这些规矩礼数全都当作耳旁风,这是哪一门子的长公主!真恨不得废了她的名号!” “岫筠天生就是这个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知道忌讳。”皇后缓缓道:“皇上不也是常说她说话爽利可喜,或者在宫里住得久了,一时忘了规矩也是有的。” “今儿不提她。”皇帝转过脸已经收回所有的不悦:“她的事情牵涉到太多,朕不想到这儿还提这些。” “是。”张莲看到皇帝眼中的厌恶,似乎再多提起一句皇帝就要翻脸:“皇上方才说什么,真要是御驾亲征?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虽说臣妾是个妇道人家。却也知道千金之子戒垂堂的道理,曾经在东宫的时候,听到先生们教的那些道理,常说到这些。皇上乃是九五之尊,益发是不能轻易冒险。” “先帝当年也曾经亲临前线,虽说先帝期望朕能做个太平天子。只是连小民百姓都知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朕是万民之主,理应御驾亲征为万民表率。何况,天子亲临是能够激起三军士气的。朕还想日后,这千秋万代以后的子孙,都说朕打下了着铁桶的江山,留给子孙后代。” 皇帝说这番话的时候,无限憧憬:“朕今儿到这儿来,是把这个家就交给你。方才朕跟贵妃也说了,你精神短了些,有什么要吩咐的,让她给你分忧。若是别人,朕倒是不放心。你们嫡亲姐妹,自然是没计较的。” 说到嫡亲姐妹,有些触动了皇帝的心事。管岫筠就是处处给人难堪,尤其是在涉及到那个人的时候,颇有些不留余地。换做平时一定会重重治罪,只是那日管昕昀命人送回的军报中也提及此事。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并没有因为是手足之意,就刻意包庇。反而是说此时还不能治她的罪,南中的孟优虽然是两面夹攻之势,却也存着观望之意。 毕竟管岫筠还是南王嫡妃,还要给南王存着份体面。要是真的治了罪,岂不是授人以柄?到时候真要是问罪,也需由南王跟管昕昀见面之后再作商议。想想手足亲情到了这个地步,又岂是外人可以想到的? 张薇看皇帝忽然不语,虽然猜不到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看神情也猜出个**分。只有说到管隽筠的身上,皇帝才会这样子。与其总是这样猜度,总是这样瞒着不说。不如打破这个闷葫芦,鉴于方才管岫筠直刺皇帝心窝的话,说话的时候首先就不能说出皇帝最不爱听的话。 “臣妾听说丞相夫人也是有孕在身,想着要是方便的话,索性让太医给娘娘诊脉以后,也去相府看看。丞相每日操劳,只怕无暇顾及。一小跟丞相夫人一处长大,虽说是身份礼制所关,只是这份情意也不是平常人可以比拟的。”张薇斟酌着说道,一面说一面露出恬静的笑意。 皇帝摆手:“诸葛宸在京城坐镇,他的家事有他自己看着。宫里的事情就够多了,不用再去操心别的事情。皇太后宫中请安的时候,不要多提朕在外面的事情。” “是。”姐妹两人赶紧答应了,张莲不着痕迹地看了妹妹一眼,提及管隽筠的时候居然能够这样子安静平和?这可不是她的性子,莫非是看到皇帝对管岫筠大发雷霆的样子,吓到了?若真是吓到了,就不该紧接着提起来。 只是皇帝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以前的话皇帝说不准就准了这个提议。甚至还会当即命人去给管隽筠诊视,继而赏赐一大堆的珍贵药物和珍玩,这次皇帝主动说出诸葛宸,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要不是薇儿提起,臣妾反倒是不好说。说着丞相夫人只是觉得拗口,只是都是做了娘的人了再叫她的闺名也觉得不妥当,只是太医前儿来诊脉,说起来只知道这次有孕了,倒是比第一次好多了。丞相盼着是个闺女的。”张莲笑道:“要是生出个跟她娘一样的小闺女,就有意思了。” 皇帝嘴角微微一翘旋即收敛住:“到时候再说吧,真要是个闺女那可是丞相娇女,真要是做了太子妃并非不行。” 张莲心底猛然一惊,太子妃?这就是告诉自己,不要太多事也不要太过分。保全她的心思什么时候都不会变,未来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故事,想要摆脱一辈子都别想了。 张薇抿着嘴没说话,早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太简单。管岫筠说的事情并非是危言耸听,只是皇帝现在不止是偏袒管隽筠,对诸葛宸的信任也是异于常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既然是这样就不要把鸡蛋往石头上碰了。 “启禀娘娘,晚膳预备妥当了。”香儿在外头请了安:“小殿下跟小公主也接来了。” “传膳吧。”张莲点头,接着就听到儿女们在外面大声说笑的声音。皇帝原本有些火气的脸,也因为儿女的到来收敛了回去。 话到了嘴边,张莲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抬眼看了看张薇,姐妹俩很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张薇想了想:“皇上,还是先用膳吧。等会儿嬷嬷们就该带着殿下跟纹纹回去了。” “嗯。”皇帝点头算是认同了姐妹俩的话,没有继续说什么。一时间,原本压抑得冷清的昭阳宫里遍布着两个孩子的笑声和叫声,还有皇帝少见和颜悦色。姐妹俩有些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比起新年以来的闷闷不乐,这个正月十六反而显得更像是过年了。尤其是昭阳宫里的欢声笑语,比起过年时候的一本正经显得更像是个家。不止是张莲跟张薇大出意料之外,就是皇帝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得享天伦之乐。天家富贵,最难得的居然是民间最常见的亲情。 第三卷 风起云涌 第四十一章 发火 诸葛宸拿着一摞厚厚的邸报走在回廊上,稚儿蹑手蹑脚从后面跑过来,忽然加大了声音大叫:“爹!”紧接着就跑上去抱住父亲的腿:“抱抱。” “你娘呢?”诸葛宸唬了一下,转过脸看着儿子。小脸上全是汗水,一脸的兴奋莫名:“一个人在园子里玩什么?” “刚刚把松鼠放到笼子里。”被爹抱在怀里真的很好,爹的力气比娘大多了。而且当娘肚子里有了弟弟妹妹以后,娘就没有抱过自己了:“娘刚刚在花厅,只要娘在花厅就没工夫跟稚儿说话。” “你娘今天吃得多不多?”没时间盯着女人吃东西,索性就让儿子看着,这小子很能撒娇,有时候会说娘吃了稚儿才吃,这样一来做娘的少不得就要多吃些。 “不多,娘不想吃。稚儿还吃了一碗饭呢,娘就喝了两口汤。”稚儿歪着头想了想:“娘看了一封信,不想吃东西了。” “哦?”诸葛宸脸色阴沉下来,最近好容易害喜不那么厉害了,昨晚上入睡前还吃了半碗枣仁粥的,不知道这信又是谁写来的:“跟爹去看看,你娘又在忙什么。” “好哦。”稚儿帮他拿住厚厚的邸报:“爹,这些都是什么呀?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 “这都是军报,每天都是爹要看的东西。”诸葛宸摇头:“过些日子还会有更多。” 稚儿瞪着大眼睛看着做爹的好久,想了想:“以后稚儿可不要这个东西,麻烦。” “是挺麻烦的。”诸葛宸点点儿子的鼻子,转眼就到了花厅外。隐隐听到管隽筠在里头发脾气的声音,几个站在外面的仆妇丫鬟脸色惨白,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缩手缩脚立在一边。 “为了这样的事儿,不止说了一次两次。怎么还会再出来?难道是我说的话全都当了耳旁风?”冷淡至极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只是要人好生看着,难道都是吃粮不当差?若都是这样子,趁早一气儿回明。我也好叫人顶了这差事,终究是觉着自己兜里的银子多了,是不是?” 稚儿本来还想冲进去的,看这样子先就不动了。只是赖在父亲身上不说话,在屏风后面看着盛怒的母亲:“这些日子打量我精神短了,没工夫来问这些事情。就都没了王法了。做事全没有章法可言,一件这么小的事情。能办成这样,我都要给你们请功。”侍立在一旁的是赖嬷嬷手下的一个大丫鬟。 “旁人的话,这样子我也就不说了。你是个办老了差事的,怎么糊涂到这个田地?传出去成什么了,难道相府就是这样子欺男霸女的?是不是看着从前青鸾的例子,打量着丞相跟我一向都是多恩少罚,不问这些是非了?我今儿可是把话说在头里,真要是被人追查下来,我可不会袒护着谁。全都送出去。依律治罪!” “夫人,奴婢下次再不敢了,夫人开恩。”大丫鬟一下跪在面前:“奴婢原想着这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都是底下人一时逞强好胜才糊涂起来。夫人看恩,奴婢日后一定好生约束手下人再不敢放纵了。” “还敢有下次?”管隽筠抬起眼帘看着她:“丞相这些时候忙着朝中大事。若是知道这件事那还了得?我不过是躲个赖,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你带着你手底下的人。到应天府去。看看是个怎么处置法,不许以势压人。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听,要是再有这种事儿,我决不饶你!” “是。奴婢再不敢了。”暗地里说还真是有点小题大做,不过夫人一向不喜欢有人倚仗着相府下人的名头在外生事,被她知道了绝不会轻饶,看样子少不得要在应天府受点折磨:“奴婢马上带着人去。” “下去吧。”管隽筠摆摆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是谁看着别院的那几亩水面?” “是奴婢。”一群人里头出来一个干净利索,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奴婢依照夫人的吩咐,所有事儿都是照着章程来办的。这是去年一年的账册,绝不敢有违夫人吩咐。” “这几亩水面,到了夏季不论是吃的用的,都是够使的。不用额外添加什么了,湖里的菱角和芡实也该有不少。就不必再往里头种别的了,不过今年的鱼秧子还要多下一些。自家吃倒也罢了。”父子两个都喜欢吃鱼,至于莲子还有鲜藕跟菱角鸡头,确实是一些好东西。那些荷花荷叶拿来放在屋子里,反倒是比那些香气浓郁的花草来的清爽。 “是,奴婢记下了。”仆妇福了一福:“奴婢马上叫人照夫人说的预备,若有不妥再来回禀夫人。” “嗯,下去吧。”管隽筠点头,看看手边空荡荡的对牌匣子:“今儿的事情我都分派下去了,别说刚一过年就敲打你们。去年年下的例银可是不少了,谁要是多嫌着自己的银子多了,可给我早些说明白,少给你们银子我可是乐意得很。” 多数被排揎过一顿的下人们听到这话,都不敢多说话。丞相夫人约束家人严厉是出了名的,方才就是有人外头拉虎皮做大旗。被夫人知道了,这应天府衙门平时想要巴结都还巴结不上相府,遇到这种事自然是乐得做好人,赶紧写了封信来给夫人邀功。就是这样子,夫人不止是不领情,反倒是把牵涉进去的人统统送官严办。 “我也乏了,都下去吧,有事再来回我。”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出了花厅。 “娘。”稚儿看到人都出去了,这才从父亲怀里溜下地:“娘。” “怎么在这儿?”一脸倦怠的女人看到父子俩,颇有些意外:“来了很久?” “看着丞相夫人发完了火,才进来。”诸葛宸抱着手臂,看着脸色不好的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气成这样?些许小事,不至于。” 管隽筠摇摇头:“我不想你还为这些小事生气,难道每天还不够忙不够累?要是这时候还来给你添乱,就是我的不是。” 诸葛宸笑笑:“又是什么?拉虎皮做大旗?”接过管隽筠手里的信看了看:“既然是送到了应天府去,索性就撩开手不管好了。这个家过些时候,只怕就会更忙了。” “皇上真的要御驾亲征?”管隽筠看儿子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爬上自己方才歪着的软榻,拈起一枚酸梅咬了一口马上吐出来:“酸,不好吃!” 夫妻俩都笑起来,诸葛宸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嗯,今儿算是议定了。说是要御驾亲征,你哥哥那边也说比前些时候好多了。” “他在外头隔得远,就是不好也没人知道。”管隽筠拿起一枚儿子喜欢的糖莲子喂到诸葛宸嘴边:“我就巴望着二哥早些回来,你也能睡个安稳觉。” 诸葛宸的眼圈最近乌青得异常利害,管隽筠看得有些心疼:“这都多少日子了,我就没见你三更以前睡过觉。要是皇上真的御驾亲征,只怕你还要忙得厉害。我在想,这要多久才是个尽头。” “没事,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诸葛宸笑着喝了口茶:“只要这次皇上能够旗开得胜,哪怕是忙乱得利害,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总瞧见我在家平安无事,是不是就又到了封印或者休沐的时候了?” “爹封印也忙呢。”稚儿跑过来,在母亲手里吃了一枚糖莲子:“娘,是不是啊?” “瞧瞧,我们稚儿都知道他爹封印了也忙得很。”管隽筠想要抱起儿子,诸葛宸拦住她,然后亲手抱起了儿子放到身边坐下:“他什么都知道,就连他娘生气都知道。” “丞相,有邸报。”荣立在花厅外高声说道。 “嗯,拿来。”诸葛宸笑着起身到了外面,荣立一脸肃然,好像手里拿着的邸报情形非常要紧:“怎么回事?” “是从兵部送出来的,属下听说皇上已经传出口谕,择定吉日出兵。”荣立脸色深沉:“皇上谕令,出征之后所有政事交与丞相。” 诸葛宸愣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日那种冷肃的神情:“嗯,我知道了。”拿着邸报回到里面,管隽筠显然也听到了荣立的话:“这话怎么说?” 诸葛宸紧抿着嘴没说话,深沉的面容好像有很多难言之隐。不止是因为国事的棘手,还更多难以说出的缘故。若不是身在其间,是无法懂得皇帝交付的权力越大,那么所肩负的担子还有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多么可怖。唯一能够懂的,是身边的女人。 “如今不止是丞相,百官之首。还身负监国重任,这可是比当初我父亲身为太子太傅还要尊贵万分,真是炙手可热了。”诸葛宸半是调侃半是苦笑,不想看到她到这时候还要操心。 管隽筠微蹙着眉头没说话,只是看着还在懵懂间的儿子,忽然想起那句老话:炙手可热心可寒。想到曾经有过的,莫须有的谋逆之罪还有那么多的闲言碎语,若是自己换成了是他,又会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二章 铺路 “在家里就别提这个了,难道每日在外头还不够忙的?”岔开了话,管隽筠笑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果儿命人来传话,说是要把稚儿接到身边住段日子。想着咱们在家里忙得紧,将为又不在府里。她一个人闷得慌,稚儿虽说闹腾却能跟姑姑玩到一块去。” “看看再说吧,咱们一些日子不见稚儿,这刚回来住了多久?”诸葛宸甚至身边的女人舍不得儿子,当时顾虑到妹妹一人在家孤单的很。要是没有怀孕的时候,还可以回来住上一些时候,可是孕妇不相见。一下有了两人都有了身孕,就是想在一起住着说话都不行。 管隽筠没说话,稚儿已经钻到母亲怀里:“娘,稚儿晚上跟娘睡,不要爹来蹭蹭。” “多大了?”虽然孩子的爹不许这时候抱儿子,不过很久没有跟儿子在一起还真是想得慌。抱起儿子亲了亲:“好,咱们悄悄去说话。先让乳娘带你去洗澡澡,别着了风寒。不许在水里腻歪太久。” “洗得香香的。”稚儿猛地点头,一蹦一跳去找乳娘了。 腹中一直都是稳如泰山的孩子,好像是受到哥哥的感召,毫无预警地踹了母亲一下。“哎呦,这是听到哥哥说话了?”本来还是一脸不豫,却因为腹中小生命的一点点触动,而浮现出无限的母爱。轻抚着腹壁,感受到第一次的胎动。 诸葛宸聚精会神看着手里的邸报,没有注意到她的喃喃自语。管隽筠也不奇怪,端了盏清茶过来给他。自己退出了花厅,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渗透到很多地方,往往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想什么。 张莲扶着腰从长信宫出来,太监们抬着肩舆在宫门外守着。香儿小心翼翼扶持着张莲:“娘娘,宁可是您慢点儿。这可是受不住半点闪失的。万岁爷一再吩咐奴婢们小心伺候。” “叫人去看看,长公主做什么呢?没事的话,等会儿让长公主跟我一处用午膳。上次皇上那样子说她,只怕还没缓过气来。”张莲坐上肩舆,缓缓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显然皇后不想多人知道这件事,香儿也不敢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只能是她自己往那边去。 张莲点点头。这件事始终是自己的意思。皇帝前脚刚走,不能做得太多招摇。尤其是此时管岫筠的身份相当的尴尬。她这边是皇太后的义女,又是皇帝的义妹。可是那边却是南王嫡妃,却又是不够受宠甚至是让南王有了废黜之心,这件事放到谁说都是难以启齿。皇帝更是觉得这件事丢了帝国的颜面,可是自己主持内宫,家事到底是不能蛮不讲理的。只能是慢慢转圜她的心思,夫妻没有隔夜仇的。说不准日后,还有跟南王破镜重圆的一天。 只是皇帝也说得很明白,不许她再搅和进跟管隽筠的事情里面去。显然皇帝是要把管隽筠当做是要护卫一辈子的人,就是自己这个皇后都不许再有泼醋的心思,否则那番话就不仅仅是在斥责管岫筠了。 这么久了,还真是不明白皇帝怎么会如此回护她?或者是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当初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已经成了威风八面的丞相夫人,常常有那些命妇进宫请安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提及丞相夫人。不怎么交际应酬,多是让身边两个极能干的大丫鬟出面。真要出面的时候。一定是能够让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娇怯怯的少妇身上。这就是她么?为何以前都没看出来? “娘娘,长公主命奴婢来给娘娘回话,公主自知言语不慎惹恼了皇上,不想皇上刚刚离京就给娘娘招惹祸事。娘娘一番好意公主心领了。”香儿赶在张莲回宫之前前来复命:“公主让奴婢代替公主给娘娘磕头了。” “罢了。”张莲摆手,显然是不想再提这件事。管岫筠不来无外乎两个缘由:第一,前次皇帝当面说的话确实叫人难堪,她自小在所有人手心中长大,除了有赵王一家护着管隽筠以外。别人都是说她何等晶莹剔透,如今反被管隽筠比了下去。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其二就是这次南中的战事,她确实需要回避一二。若说为媳妇者,走到这个地步也是叫人无能为力了。 “等会儿看看有什么可口的,给长公主送两样去。”张莲由香儿掺扶着下了肩舆,小心翼翼往前走:“这几日皇太后吃斋,长信宫想来也没有什么可口的东西。” “是,娘娘放心。奴婢省得。”香儿微笑着,压低了声音在张莲耳边低低说道:“奴婢到长公主那边去的时候,似乎是长公主方才哭过了。眼圈红红的,奴婢想问又不敢多说。只是一个劲儿要奴婢跟娘娘谢恩,说是一家子的亲骨肉真真是假不了的。” 张莲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句话。这也是皇帝不在宫里,要是真在宫里,为了这句话又是一桩气生。 “属下给王妃请安。”入夜,一道黑影出现在长信宫的侧殿。管岫筠坐在侧殿宝座上,看着面前的黑影:“回来了?”冰冷的声音,在初春的夜晚听来,有点像是寒冬腊月的声响。 “是,属下来给王妃复命。”黑影单膝跪地:“属下已经打听清楚,大王下旨册立了侧妃,只等着侧妃临盆,诞下王储便要重新另立王妃。骠骑大将军兵临城下,大王大怒。说是毫无亲戚之谊,还是侧妃劝阻了大王。不过大王由此跟西羌大王结盟,势必要大败骠骑大将军。” 管岫筠脸色异常难看,孟优这么做就是想要把已经僭越成为侧妃的绮娟立为嫡妃。而这一切管昕昀根本就没有想过,只是想要建立奇功,难道不知道所攻下的城池,恰好是自己所嫁的南中。这样一样,把自己就推向了毫无转圜的境地。不论是向着谁,都是死路一条。 也只有是对自己这样,要是换了管隽筠,恐怕就要捧在手里呵护百倍。从前管昕昀就不喜欢诸葛宸,除了是同朝为官以外,根本就没有交集。可是自从管隽筠嫁到相府以后,这对郎舅可就真是亲手足一样了。 “让你寻来的东西,可有了?”命身边豢养的死士回到南中,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是我说的那种?” “是,请王妃过目。”黑影取出一个油纸包裹严实的纸包:“里面全是最烈性的火药还有火引,只消一半就能灰飞烟灭。” 管岫筠皱着眉头:“要这种火药的话,别说是人了,就是这京城都没了。犯不着用这么厉害的,只要是火油就好。能把东西烧得没了踪迹最好。” “是,里面有个小瓷瓶,王妃过目就是。”黑影低垂着头,很恭敬的样子。 “嗯。”管岫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很好,这个是赏你的。”将手边一个沉甸甸的金绣荷包递给他:“我有事会再找你。” “王妃,属下还有件事要回禀王妃。”接过荷包,黑影行了个大礼:“属下在南中之时,听说侧王妃腹中是个男胎,大王已有废黜王妃的心意。” “我知道了。”管岫筠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黑影迅速消失在夜幕中,只有跳跃的烛火随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跳跃了一下,证明有人来过。 管岫筠拆开包裹严密的纸包,里面装着一个褐色油纸包裹还有一个白瓷瓶。打开白瓷瓶的封口,刺鼻的火油气味直冲囟门。马上盖上了瓶盖,走到窗边掀起一侧窗帷,黝黑的夜幕上点缀着灿烂繁星。被人拿走的东西,一定会夺回来。不论这个人是谁,也不论被人知道了会是什么的议论。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娘娘,长公主来给娘娘请安。”香儿端着皇后每日必吃的银耳莲子羹进来:“还给娘娘带来了宫里自制的小点心。” “请她进来。”张莲点头,香儿将银耳羹的碗盖打开,清雅的香气四溢开来。张莲慢吞吞吃着银耳羹,不过一会儿管岫筠亲手提着食盒进来:“岫筠给皇后请安。” “自己姐妹哪有这么多礼数,坐着说话吧。”张莲的腹部还不是明显,加上宽大的朝服,更加看不出来了:“今儿有空过来,还带了东西来?” “是自己小厨房做的一点零嘴,想着娘娘只怕也喜欢,就带来给娘娘尝尝。”粉光脂艳的脸上洋溢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娘娘若是喜欢,改名儿再送来。” “香儿,接过长公主的东西。”皇后摆摆手,让人都退了下去。 管岫筠捋衣在皇后下首坐了。张莲看了她一眼:“上次的事儿别放在心上,皇上原就心烦,说话也就不好听了些。自小跟皇上一处长大,难道还不知道皇上的脾气?有些事儿咱们谁都说不得,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不说为妙。” “皇后说的是,前次倒是岫筠莽撞了。以后再不敢犯,还请皇后在皇上面前提岫筠描补描补。”管岫筠好像是刻意想起了什么:“这就到了观音菩萨的圣诞,岫筠想到城外的碧云寺住上一段日子。给母后和皇后祈福,伏愿母后千秋万寿,皇后母子安安稳稳。最好能给皇太子再生一个兄弟,谁不说娘娘是子孙娘娘命?”(未完待续)rq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一章 大火 张莲笑起来:“你倒是一份虔心,只是住到碧云寺倒是小事,可是这驻跸护卫就是大事了。你身份尊贵要紧,我有些不放心。” “只要不暴露身份,就没什么要紧。我一个妇道人家,谁还能跟我过不去?再说去了碧云寺,也只有娘娘跟母后知道,旁人只怕以为我还是在深宫大内住着。” “嗯,你看着办吧。”张莲摆摆手算是答应了,管岫筠并不是正牌公主,却是公主的尊贵和体制已经是大大破例。皇帝就算是生气恼火,也没有丝毫要减免她公主身份的旨意,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如了她的意也没什么不好。 “是,岫筠谢娘娘。”没想到皇后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请求,管岫筠喜气盈腮:“岫筠扰了娘娘半日神,实在是不该。” “没事儿,有空多来坐坐。陪我说会儿话。”张莲点点头,也不多留:“走的时候来回我一声,要什么就让人来跟我说。” “是,岫筠告退。”管岫筠退出了昭阳宫。 诸葛宸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起身到了窗边,远远看见水榭上来来回回的身影。大多是从花厅里慢慢出来,看样子又是在忙碌不停。还真是说对了,只要是皇帝亲征以后,相府就变成了第二个朝堂。随之而来的种种事务比先前多了一倍都不止,这就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忙。就是她也忙得多了,商议过后还是把儿子送到了诸葛果家中。 “谁在外面?”慢慢揉捏着鼻翼,看那些军报和邸报。 “是。”荣立推门进来:“丞相有什么吩咐?” “可有前线的军报?”诸葛宸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兵部送来的邸报说是会有六百里加急的军报,看看去。” “属下刚刚从府外进来,没有丞相说的军报。”荣立束手侍立:“夫人命人传话,丞相若是闲了请到前面用午饭。总是在外书房闷着也不是事儿。” 诸葛宸背着手没说话。转身进来收拾着书案上摊开的邸报,将一摞折子交给荣立:“去朝房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今日的值守大臣。照着我的吩咐办事。另外让前去黄河赈灾的大臣午后到这儿来,还有事情吩咐。” “是,属下告退。”荣立答应着出去。诸葛宸反手锁了房门方才出来,已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管隽筠平素也不到这边来。偶尔来,都只是坐坐就走。 管隽筠好像也是刚刚在偏厅坐定。手里还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梅子茶在那里若有所思。看到诸葛宸进来,贞娘刚要说什么被诸葛宸抬手拦住了。听到脚步声,管隽筠扭过头看着他:“只怕还要多些时候才能过来。正准备叫人去看看。” “看得头晕。索性出来走走。”在她身边坐下:“今儿好些了?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没什么,也就是一些琐事。比起丞相每日办的事情,清闲多了。”管隽筠抿嘴一笑:“还真是那天丞相说的事儿应验了,皇上出征以后家里真是比那些时候忙多了。先时我还抱怨丞相三更以前没休息,这几日倒好每天是天快亮了才睡。” “怕吵到你,干脆在外书房睡。”诸葛宸已经有些饥肠辘辘。顺手拈起一枚枣泥糕慢慢吃着:“稚儿不在家里,也是安稳些。这孩子只要是见了你。谁都哄不好。虽说大了,还是一样。” “要不怎么是我的儿子。”管隽筠笑着把零食匣子放到诸葛宸手边:“我看稚儿最近倒是在哪儿都能玩得欢实,以前要是跟果儿在一起,恐怕就不依了。这些时候跟果儿在一起,就没那么拘束,男孩子就应该这样子。要是常常扭扭捏捏的,咱们可就没法子了。” “你这做娘的,就跟别人家做娘的心思不一样。”诸葛宸笑起来:“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不过也好,都省心。” “儿子就应该这样,要是个女儿的话,我可舍不得。”说这话的时候,手不由自主抚上隆起的腹部:“什么是大家小姐,我清楚得很。” “我怎么听说,皇上有句话说,丞相娇女迟早要做太子妃的。”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诸葛宸已经是心生厌恶,只是这话又不能当面驳回。 第一不是当面说的,第二就是当面说的,这也是皇帝的恩典,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恩典,降临在头上,难道还不知道感恩? 管隽筠笑起来:“这太子妃,我们家可不稀罕。我都不许你有二妻,难道你就答应你女儿将来跟一堆女人在一处,这个皇太子益发是不会只有一个妻子了。” “听听,这话全是酸味儿。”诸葛宸大笑,手里的茶泼到身上打湿了衣襟:“这要是被人听见了,丞相夫人不把丞相的后院子看得这么紧,这会儿连皇恩浩荡都不要了,那可了不得。” “我可以不把丞相后院子看得这么紧的。”挑起一侧眉头看着诸葛宸,眉目间全是自信:“至于这个皇恩浩荡,我若是不想要,就是说什么都给顶了回去。” “我帮你顶好了。”诸葛宸笑着掠了掠她额头上的鬓发:“这些事儿应该是我来做,你去了做反而不好。”说着从橱子里拿出一枚琉璃指环,与上次被管隽筠怒极而摔碎的琉璃指环大不相同。更加通透美丽和晶莹剔透的金丝花纹,套上了纤长的手指:“以后再发脾气,再不高兴就摔这个。不许惹自己生气。” 管隽筠看着琉璃指环笑起来:“这个指环,到底有几个?怎么隔断日子就能拿出来一个,是不是哄着别人也是用这个?” “上次被你摔了个粉碎,知道你没消气。就算是做好了你也不喜欢,只好叫人再看好了花样子,一点点做。做好了拿来看,不满意重新做。最后只有这一个,要是你再摔了,那就重新做好了。”诸葛宸左右端详着她手上的指环:“还不赖,说明我看中的东西还没错。” “嗯,丞相几时错过。”笑着收回了手:“时候不早了,只怕用过饭你又该去看折子。要是能让你歇歇,多好。” 诸葛宸看看左右无人,低声笑道:“要是丞相夫人这会儿能跟我一块去歇歇,我就答应去歇歇。” “什么时候了,还能这样子贫嘴。”笑着推了他一把,如意已经带着人进来摆饭。几样新鲜的时蔬还有管隽筠每顿必须有的红稻米粥:“夫人,今儿有庄子上新送来的几样小菜,奴婢们想着丞相跟夫人好些时候没能一处用饭,还叫人做了一碗火腿鲜笋汤。夫人看看如何。” “放那儿吧。”管隽筠给他拨了半碗饭,用鲜汤给他泡了饭:“这个只怕你还能多吃些,要是平时哪有时间安安生生吃饭。” 诸葛宸吃了两口,看她还是慢吞吞地吃着粥:“你每日都吃这些,是不是太少了?”说着还夹了一筷子荠菜鸡丝到她碗里:“吃了这个才行。” “丞相,有新到的军报。”刚吃了两口饭,荣立在外面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诸葛宸皱着眉,如意已经拿着军报进来:“丞相,荣侍卫在外面。” “嗯。”诸葛宸放下碗筷,接过如意手里的军报抽出来看了半晌,眉头紧皱着:“备轿,我要马上出去。” 管隽筠跟着也放下了碗筷:“先吃完了再说,用不着那么急。”接着又把筷子送到诸葛宸手里:“你要是饿着肚子出去,晚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吃到嘴里。”她心里太清楚,要是这样子饿着肚子出去,恐怕接下来到了晚上都不能吃。 两人这才坐下吃完了饭,诸葛宸看她始终不放心的眼睛:“就是到兵部去一趟,你在家好生歇着。别管我了,到晚上记着吃饭,没事我就回来了。” “嗯。”管隽筠点头,忍不住又笑起来:“我又不是稚儿,你还要叮嘱多久?” 诸葛宸在兵部跟几个留守在京中的将军,把行军布阵图和新到的军报全都摊开放在一起,随时看看挂在墙边的挂着各色箭头的地形图,若有所思。 “丞相,丞相。”外面传来荣立急促地声音。 “什么事?”诸葛宸不耐烦地回头,荣立这样不顾规矩还是第一次。 荣立忘了平时规矩,推门进来:“府里走水,好大的火。” “什么?”诸葛宸恍惚了一下,没听清荣立在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哪有白日走水的事情!” “已经是二更了。”被诸葛宸在里面拘束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官员们已经是饥肠辘辘,听到这话早有人下意识看看外面,天全都黑了。 “去看看。”诸葛宸脸色陡变,相府失火?她出来没有,火烧了多大?来不及坐轿,飞快从兵部马厩里牵出一匹快马,加紧马肚子狠抽了两下鞭子,一路疾驰。 冲天大火映红了黑暗的天空,不住传来噼啪作响的声响,很多人都在府外看着。何熙在府外指挥着人进去出来搬东西,诸葛宸目光飞快梭巡了一遍,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夫人呢?” “夫人还在里面,属下已经命人进去找了四次了。”何熙同样是一脸惊慌,因为每次进去的人都是一无所获,哪怕连平日他夫妇平日燕居的屋子和后面的院子都找过了,还是没有看到夫人的人影,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却找不到夫人的一点踪影。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章 失明 “混账!”诸葛宸铁青着脸,也不管火有多大转身冲进火海中。荣立急了,抢过身边两个人身上沾了水的油布,一块披在自己身上,另一块冲上去披在了诸葛宸身上,跟在后面冲了进去。 “筠儿!?”诸葛宸凭借着自己对于相府路径的熟稔,来到小书房的位置:“你在不在?” “丞相,里面没人。”荣立很仔细地看了一遍,护卫丞相夫妇的安全是皇帝离京前一再嘱咐的事情,没想到就出了这么大事情。 诸葛宸不罢休,推开门进去,几乎是摸索过每一寸熟悉的地方,都没有想象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手全都被燃烧的火焰燎伤了,甚至都顾不得。他必须要找到那个女人,那是他的妻,绝不容许她出任何纰漏。 “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诸葛宸冷着脸问道,其实荣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没找到,不过依照何熙方才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想象着除了花厅以外应该都是找过了:“丞相,不如到花厅那边看看?” “走。”诸葛宸不等人跟上,已经快步往前走。火焰跟青烟不住往上冒,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花厅里除了火焰的噼啪声以外,任何声响都听不见。诸葛宸毫不犹豫地撞开门,大步进去:“筠儿,你听到我说话就回答我。” 没有任何声响的回复,诸葛宸继续往里面走。浓浓的烟气一阵阵腾起,烧灼的热气蒸腾的人睁不开眼睛。荣立一刻也不敢离开诸葛宸身边,身上裹着的水布已经开始发烫。荣立想到刚刚有孕的仙儿,心中一阵不忍。要是自己出了事,他该怎么办?只是诸葛宸往里走,不也是为了寻找有孕在身的夫人。 都是浓到化不开的牵挂。想到自己身上肩负的职责。只能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诸葛宸身后,不论他要走多远都要继续走下去。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荣立猛地一抬头看到花厅硕大的横梁被烧裂开一道大口。眼看就要砸下来,荣立来不及多想就冲上去猛地推开诸葛宸,没想到被脚下烧焦的猩猩毡地毯给绊倒在地:“丞相,小心。”还是忍不住叫出声。只是为时已晚,眼睁睁看着那道横梁打在了诸葛宸身上。炙热的火焰烧灼着人睁不开眼睛。 好在后面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荣立硬撑着自己残存的意志:“丞相在这儿,丞相在这儿……” 张莲刚刚用过午膳。扶着小宫女在昭阳宫看着那几只暹罗进贡的短腿猫在那里打架:“别让这几只扁毛畜生闹得太厉害。等会儿伤到人就不好了。” “娘娘,出事了。”香儿带着小黄门太监匆匆跑进来:“长公主在碧云寺被人掳走,正要人去救。没想到丞相府又起了大火,两厢照顾不及。丞相担心夫人在火场中,急急进去找寻夫人。被横梁砸到,还不知如何。丞相夫人被人找到的时候。腹中的孩子已经小产了。” “什么?”张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三件事没有一件叫人放心。尤其是皇帝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所有的事情都是仰仗诸葛宸在处理。好不容易听到皇帝得胜即将班师的消息,丞相府却出了事。 而管岫筠前次跟自己说要去碧云寺小住,多多嘱咐她要仔细。驻跸之处必须有御林军值守,她反倒是不在意。没想到真的出事了,被人掳走?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可知道掳走的这个人是南王妃又是长公主? “立即着人去寻找长公主,再派太医到相府去给丞相和夫人诊治。”张莲想了想:“这件事先瞒着皇太后,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着急上火呢。对了,这相府只怕已经是一堆灰烬。看看先将丞相和夫人安置到城外的别院去,让工部的人去看看,赶在皇上回京之前能够将相府重修起来。” “是,奴婢这就去传娘娘口谕。”皇后说一句,小太监答应一句。听完便跪倒在皇后脚边:“奴婢告退。” 张莲心烦意乱地摆摆手,这才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原先想着皇帝不在京中这么久,一直都是平安无事,尤其是管岫筠姐妹互不见面,也是一桩好事。 自从知道皇帝的心思之后,就算是对管隽筠心存芥蒂,也不好当面再说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事情。若是真如皇帝所愿,日后还是儿女亲家在里面。这个太子妃只要是皇帝愿意给了恩典,那么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大不过外家了。何况这个外家又有可能是太子太傅,这个荣耀在自己家就没见过。不如尽弃前嫌,诸葛宸身为宰相辅佐自己的儿子也是推脱不掉的。 “来人啊,去看看宫里还有什么滋补的药剂。丞相夫人小产,需要吃些温润滋补的东西。若是太医院没有什么好的,就把宫中的拿去。”张莲如是吩咐:“吩咐太医,小心仔细给丞相和夫人诊脉,本宫日后自然重赏。” “是,奴婢遵旨。”香儿赶紧答应了,这又不知道是怎么了。前些时候不是对丞相夫人百般忌讳的,哎,皇家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诸葛宸躺在别院的卧榻上,试图睁开眼看清身边的一切。好像有一团迷雾挡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线,除了细碎的声响以外,什么都不能纳入脑海中。只是那天隐隐听说,丞相夫人安然无恙。而住在郊外碧云寺的长公主为贼人掳去了无音信。 “谁?”听到有脚步声临近,诸葛宸压抑着声音问道。 “是属下。”荣立简短有力的声音一如既往:“属下带着太医来给丞相请脉。” “夫人怎么样了,那天在火海里根本没看到夫人。”诸葛宸缓缓道。 “夫人无碍,只是……”太医代答,有些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诸葛宸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是有了身孕的人,无恙自然是好。只是当初生稚儿的时候有些伤了元气,两人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过错,所以一直巴望着这次能平平安安,谁想到又出了这件事。 “夫人小产,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太医机械地说道,诸葛宸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夫人如今在哪里?” “夫人就在丞相旁边的屋子里。”太医继续说道。 荣立狠狠瞪了太医一眼,前面诊脉的太医一致说诸葛宸此时不能再受刺激,他的眼睛被浓烟熏坏了。而且那边的人根本就不是夫人,虽然容貌一模一样,放在任何一个常在相府内院走动的人来看,都不会是平日所见的丞相夫人。可是转念一想,丞相此时不能受刺激。若是再知道夫人出了事,毫无音信,岂不是比知道有个假夫人的存在更加棘手? 有时候左右顾忌是这么困难,至少自己暗地已经派人出去各处寻找,这半月来还是没有夫人的任何小心,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相府的火场里,找到一枚金丝琉璃指环。仙儿为此真的是哭坏了眼睛,没想到几日不到夫人身边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嗯。”孩子小产了?诸葛宸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只怕是伤透了心了。虽说当时要这个孩子的时候,有些是自己为了唤回她的心。可是百转千回之后,她还是满怀着欣喜要了这孩子。甚至比谁都用心,为此甚至都不怎么让稚儿碰她,担心的就是伤到了孩子。没想到会出这么大变故:“去给夫人诊脉了?” “已经去过,夫人六脉安和。”太医点头:“微臣给丞相请脉。” 诸葛宸伸出手腕,任凭太医诊脉。荣立没有挪开半步,手紧握着剑柄,若是再有疏漏,只怕自己回来无法回复圣命,同时也辜负了诸葛宸夫妇对自己的一项信任。要不是夫人帮忙,且不说娶妻置家,恐怕现在空顶着一个四品护卫的虚衔,余下的什么都没有。 “丞相万安。”良久,太医松了手:“只是丞相在火场之中受了烟熏,双目失明。微臣已经跟同僚们赶制熊胆明目散,等丞相按时服下便可无碍。” “双目失明?!”诸葛宸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荣立却对这个词不陌生了。在诸葛宸昏迷的这段日子里,这句话听了无数遍。每一次看到曾经精光四射,明察秋毫的双眼就会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不该有的心思都要收敛一二。最近看到的都是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道迷离:“会要多久?” “丞相安心养病,自然是会有痊愈的一天。微臣已经给皇上写好了奏报,皇上君威大张,惨败西羌小国,不日就会班师回朝,丞相放心就是。”荣立拦住了太医还要说下去的话,诸葛宸双目受损,皇帝知道以后心急如焚。接二连三的折子回来,严令彻查。这还是不知道丞相夫人出事的缘故,否则不只是皇帝就是领兵在外的骠骑大将军都要立马回京了。 诸葛宸没说话,睁开了毫无神采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瞪着帐顶:“知道了,去开方子好了。”转了个身:“荣立留下。” “是,微臣告退。”太医由门外守着的小厮带了出去。 “姜辉回来了?”很久没有听到儿子的声音,只怕那个做娘的也想得紧。没了腹中的孩子,或者见了儿子会高兴些:“什么时候把稚儿送回来?” “荣立擅自做主,请果儿小姐和姜将军把小公子带到边塞去了。丞相与夫人最近身体不好,若是小公子见了恐怕哭闹不止,丞相与夫人俱是不能劳神的。”荣立单膝跪下,如果此时把稚儿送回来,最难受的不只是那个孩子,恐怕是躺在病榻上的诸葛宸。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章 真做了南王妃 物是人非,至于旁边那间屋子里的人,也不会真心对孩子。还不如让孩子在亲姑姑那边住着,反而会让孩子好受些。仙儿刚刚有了身孕,推己及人也要为诸葛宸多着想一番。至于寻找夫人的下落也是急不来的事情。 “也罢了。”诸葛宸良久方才说道,好像是想了很久:“你们在火场哪里找到的夫人?” “就在水榭边的亭子里。”荣立缩瑟着心,幸亏是诸葛宸的眼睛看不见了。否则说什么都瞒不过去,丞相夫人莫名消失,取而代之的居然是那个一模一样的女人。严命身边所有人不得透露内情,美其名曰丞相受了伤,不能再承受丞相夫人无故失踪的刺激。仿佛她早就知道夫人会出事一样。 荣立心中也盘算过,最棘手的事情就是两件:医治好诸葛宸的眼睛和寻找夫人的下落。也只有这样才能解开这一道道谜团,是有人在里面捣鬼了。说不定还有人引为内鬼,否则一向门户严谨的相府不会失火,而且失火的缘由居然是一瓶火油。这火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相府内出现的东西。 刚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裙裾摩擦的细碎声响。荣立看向诸葛宸,虽然双目失明,但是听觉变得异常灵敏,梭巡着声音的来源,诸葛宸扭过头失神的眸子转向声音的来源。 又是那个跟夫人一模一样的女人,她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贞娘和如意两个每日跟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被留在了相府废墟中,说是要收拾东西等着重修相府,恐怕最担心的还是不想有人掀开她的真面目吧。 “夫君,今日可好些了?”管岫筠毫无忸怩之色,平静地问道。 诸葛宸嘴角抽动了两下,很快平复下来:“好多了,太医诊脉说是比先前好很多。” “那就好。这可叫人放心多了。前两日夫君不好,我也不得安生。”管岫筠警告地目光盯着荣立,似乎是在提醒他叫他不要乱说话。荣立微侧着脸,不跟她有目光的接触,但是诸葛宸脸上再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遗漏掉。听觉这么灵敏的诸葛宸怎么会对这个声音毫无异状,他不会听不出夫人的声音? “你刚刚小产,怎么就四处走动了?如意,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诸葛宸没来由地大声道。 没有人回答。只是寂静得出奇,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诸葛宸却转过头。跟先时一样盯着帐顶。 “如意和贞娘我都让她们留在城里了,那边还要收拾了以后才能重修府第。”管岫筠看躲不过,终于说道:“我身子不碍事,夫君还要好生修养。太医说夫君的眼睛只有好好服药,总会好的。” “那就好。”诸葛宸嘴角微微一扬:“让你担心,终究是我的不是。我这儿没事了,你还是好生歇着,别伤了身子。” 管岫筠没想到诸葛宸的反应大出意料之外,一直以为他在听到自己声音以后会有什么举动。因为太医一再说过,丞相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听觉异常灵敏。而自己跟管隽筠容貌虽然一样,但是声音绝对不同。他是真的听不出来,还是装作一无所知?或者是平日对管隽筠也不过是面上的好。心底还是在挂念着自己?所以能够如此安之若素,泰然受之? “你安排的这么好。我也安心了。”诸葛宸缓缓说道:“回去歇着吧,等好了多少事情料理不得?总是这样不得安生。” 荣立站立的位子正好可以看到诸葛宸的脸,平静无波好像他没有任何起伏的眼眸。平日看着他跟夫人何等恩爱,居然能转变得这样快“荣立。送夫人回去休息。”诸葛宸转了个身:“太医煎的药马上拿来。” “是。”荣立答应了:“夫人,属下送您回去。” “不必,好生照顾丞相。”管岫筠起身的时候,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原来男人的心是很好哄转的,先前不是对管隽筠深情款款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了个样子了? 听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无影,诸葛宸的脸迅速冷下来。毫无聚焦的眼睛盯着帐顶,神情越来越深邃。 颠簸的马车好像行进了很久,一路上总有人在身边看着自己。唯一记得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答应过不伤害小姐的,不许出尔反尔。 声音好像是出自绮媗的嘴里,难怪最近总是觉得奇怪,绮媗怀孕了每次让太医去诊脉却没有下文,仙儿偏生在这时候也有了身孕。两个人总是不得见,何熙来复命的时候总说很好,也好像是有难言之隐。想要问反而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车内昏暗的光线依稀可以看清楚周遭的一切,下意识抬起自己的左手。那枚琉璃指环好像在相府起火的一瞬间,在急匆匆出门的瞬间遗失掉了。是他套在手上的,说不论怎么发脾气生气都可以,也可以摔了。就是不许伤害自己。猛然间想到腹中的孩子,慌忙用手去抚摸隆起的腹部。感受到一丝丝胎动,他还是好好的在那里。 “孩子,娘跟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论到了哪里,我们都要撑下去。你爹不会不管我们的。”管隽筠靠在一侧厚实的褥子上,这辆马车的终点是哪里? 或许是绮媗心中还残存着一丝主仆多年的情意,车厢内的布置很舒服。甚至连自己平时顺手拿的东西也都是放在原处,水还有食盒应有尽有。就连后面的靠褥都是精制的羽缎,手边还摸到了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这么多的御寒之物,难道是要把自己送到南中去? 心里不住盘算着,很想掀起旁边的窗帷看看外面,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干脆还是继续靠着好了,端起手边水壶里的茶水抿了一口。兴许是方才打过尖,水很热也还适口。应该是不会置人于死地,否则不会有这么精细的安排。看着食盒里的精制点心,拈起一枚放进嘴里。如今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还有孩子的性命,送自己到南中去,或者就是做了某人的替身罢了。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换了回来。可是心却再也换不回来了,那个人怎么样了。是不是就真的甘愿自己被换走?或者这对于他来说,真是求之不得?稚儿呢?还那么小,那个女人是不会善待稚儿的。她根本就不能生养,稚儿的将来会这样? 手背不经意间触碰到眼角,一滴泪水挂在那里。飞快地擦掉,孕妇不能流泪。腹中的孩子是能够知道母亲的喜怒哀乐。不能让孩子未出世就感知人间的悲欢离合。 “王妃,已经到了。”外面是不辨四声的说话声,紧接着就有人撩起一侧的车帏。 管隽筠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一副南中人的面孔:黝黑而粗陋,若不仔细是很难发现原来是一副女子的尊容。 “嗯。”王妃?!显然是把自己当做管岫筠了,看来李代桃僵的事情,管岫筠真的是很有心思在做,尤其是把这件事再次放到两个人当中的时候,她很愿意继续这件事。 任由丫鬟们扶着自己下了马车,果然是另外一幅景象。人来人往,说着自己根本就不懂的话,看样子是到了一个市集,繁华不亚于京城。只是细看之下,方外之城的话语果真不是虚传。难道这里会有南中的王宫? 宽大的衣裳遮掩住自己隆起的腹部,唯一想的就是不许有人伤害到自己的孩子。这是答应了诸葛宸,两人重新来过才会有的小生命。这么久以来的小心呵护,不就是希望孩子平安无事? 到了这个蛮荒之地,哪怕是再多繁华却连一句汉话都听不到,也不知道到了南中的王宫,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境遇,因为很早就知道管岫筠跟南王孟优已经是恶劣到形同路人,那样的话,只怕等待自己的也不会是什么好果子。 “王妃,大王命你在宫外住段日子。侧王妃就要生孩子了,大王不想侧王妃生气。”在街头站了半晌,终于听到一句生硬的汉语。扭过头,仿佛是阉人的样子。管岫筠在南中真的是很不让人喜欢。 “嗯。”不见面不进宫最好,不论那位侧王妃是谁,她都取代了管岫筠的地位。这个姐姐,真的是做了太多叫人说不出口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子。 刚要往前走两步,马上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女过来掺扶着。抬起头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幢颇为壮观的住宅,这里应该不是南中的都城。否则不会有这么高大的建筑,却看不到王宫的影子。 高高台阶走上去有点吃力,若是在家里,车舆是可以径自进了二门的。想想却又笑起来,这里怎么去跟家里相提并论。膝下没有了那个叫嚣不停,非要跟娘亲亲的儿子了。更不会有那个要把金丝琉璃指环套在自己手上的男人了。(未完待续)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章 两两相隔 很奇怪的,这幢住宅显然不是为管岫筠单独预备的。里面还住着至少有一户人家,因为里面的人显得诧异,两个婆媳打扮的妇人一脸质疑的神情,盯着自己。 “王妃住在这边。”扶掖在身边的南中女子指着第二进院落:“大王吩咐,王妃在这里先住下。前面住的那户人家,是王宫中的侍卫。会说汉话,王妃有什么尽管吩咐好了。” “嗯。”看来孟优设想的很周到,既然是王宫的侍卫,就是担负着守卫和监视的职责。不想太多表露自己的情绪,管隽筠很平静地点点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她跟管岫筠的声音不同,若是被人听出来恐怕还会有麻烦。尽量少说话,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听来像是武将的步伐。从小就听惯了二哥的脚步声,也是这样子急促而有力。只要是听到这种脚步声,就知道是二哥回来了。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却又觉得好笑,真的是糊涂了。二哥怎么会在这里,若是二哥在这里,还会容忍人欺负自己? 没想到果真是个武将打扮的少年,看样子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宇间没有南中人的那种粗陋,反而是汉人的勇武过人。怎么会觉着这人有些熟悉?来不及去想这种熟悉从何而来,哪怕是在南中,也要仔细男女大防。 缓步进了二进院的正房,屋子里的陈设粗犷有力。柞蚕吐丝织就的粗布上面绣着忍冬的纹饰,管隽筠有些发愣。上次皇后命人送来的赏赐,恰好就放在花厅里面。急急出来的那天,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就是把些忍冬纹饰的东西待在手边的一个荷包里。来不及放回去。就这么一路带着了。袖袋里装了满满一荷包,是不是真的有未卜先知? “王妃。过会儿就有人送晚饭来了。”高大的侍女不知道请安。只是很僵直地一福:“我是您的新婢女,您可以叫我卉吉。” 果然是跟中原女子的名字不一样,罢了卉吉就卉吉吧:“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像是在都城。”试探着问问,看看自己想的对不对。 “是不在都城。王妃是第一次到这儿。”卉吉点头:“是在南中跟西羌的边城,大王说王妃在都城住得不惯。还有多多的气生,不如到这里来散心。” “边城?!”管隽筠愣了一下神,二哥的驻军应该就这里这儿不远的西羌边界。要是有人能帮到自己的话。恐怕事情就有转机了。 可是这种时候多走一步都觉得气喘吁吁。怎么去找二哥呢?算了,还是先让自己安定下来,毕竟还有个没出生的孩子在腹中。不论将来会怎样,都不容许再出事。稚儿已经是早产,调养了好久才有了这孩子,说什么都要他安安稳稳的。 腥膻难闻的东西让人食不下咽。换做以前是厨娘们一定会想尽方法做出更多适口的食物,可是这里只有牛羊肉。看着就不想吃。想想前些时候吃的那些素食,没有一样能够激起食欲。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强迫自己吃了太多不喜欢的东西。哪怕是吃了吐,吐了再吃也要适应下来。 “我是来给王妃送午饭的。”陌生的汉话在屋外响起,管隽筠捂着嘴巴起身到一旁干呕了许久。抬头看看门外,是前院住着那家人。年长的妇人应该是婆婆,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 卉吉挡在门外:“王妃不能吃你们做的东西。” “让她进来。”实在是不想再看这些腥膻的食物,起身到了门口。妇人手里端着一碗白绿相间的食物,看得就叫人垂涎三尺。 “这是什么?”卉吉不敢违逆她的意愿,只好放任那个妇人进来。管隽筠好奇地看着妇人手里的东西。 “粗陋得很,王妃别嫌弃就好。”妇人纯正的汉话,听起来有点回到中原的样子:“做了一碗拨鱼儿,加了点自家种的青菜。” “正想吃这个。”管隽筠点点头:“多谢了。” “王妃若是觉得可口,改明儿再送来。”妇人将自己预备的碗筷放到桌上,干净的瓷碗说不上多金贵,只是看起来就有些回到中原的样子。南中的东西一看就不是自己用的,以前在家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有多喜欢。 拿起筷子轻轻划动,一股清淡的香气扑鼻而来。略略尝了一口,几乎要把舌头吞了进去。先时还想着浅尝辄止,不知道是许久没有吃到这样的东西,还是这一碗拨鱼儿勾动了乡愁,居然将一碗拨鱼儿吃得干干净净。 不论是换做谁都会大吃一惊,什么时候都没有这么好的胃口。放下碗筷的时候,有些羞赧:“让您见笑了。” “王妃喜欢再好不过。”妇人似乎比管隽筠高兴很多:“您这时候是该要多吃些,若想吃什么叫卉吉姑娘跟我说,能预备的尽力给您预备。” 管隽筠抿嘴一笑,卉吉有些不耐烦:“王妃吃完了,就该走了。王妃还要好好休息,不能多说话。” 不是这家人是来监视自己的?怎么卉吉会如此不耐烦?管隽筠扬起下颌看向卉吉:“我想出去走走,屋子里闷气。” 卉吉狠狠瞪了眼妇人,却不敢不过来。跟过来扶着管隽筠:“王妃,大王一再嘱咐这儿是两国边境,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事。难道王妃忘了中原正在跟西羌起战事,这么不小心自己。奴婢也不好回复大王。” “我只是在院子里散步,也不成?”转过脸的时候,管隽筠收敛起方才对着妇人的笑意,冷肃的神情在管岫筠脸上是看不到的,哪怕是对着人发火都会笑意吟吟。管隽筠冷下脸却很不好看,卉吉见状不由后退了两步:“奴婢扶着王妃出去。” “嗯。”扭头看到妇人还在身边:“这儿风沙大,比不得中原。” 妇人笑起来:“王妃到了南中这么久,说的还是中原的话。”显然没人知道早已是李代桃僵,不过这样也好。瞒过了所有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被他们知道,说到孟优那里,恐怕自己就不能这样平淡地过日子了。 卉吉扶着她跟同妇人一起到了院中,几株从未见过的花卉在墙角盛开:“这是什么花,没见过?” “王妃裙角上的忍冬到了南中西羌这边,就是这样了。只是听我们当家的说,中原那边叫做金银花。”妇人跟在旁边:“想来王妃在中原的时候,多是把这个当作药引子的。” “哦,不过是拿来泡水喝。”管隽筠点点头,这就是那缠缠绕绕的忍冬:“您在这儿住了很多年?” “很多年了。”好像是勾引起许久以来的心事,妇人马上掩口不语:“出来久了,等会儿媳妇该找我了。王妃少走几步,多多休息才是。” “嗯,我知道。”管隽筠笑笑,在院子里慢慢着走。仰起头看到天际一队大雁,要是能够鸿雁传书的话,该写信给谁?每过一日,就在桌上划一道线,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肚子越来越大,再过上几个月就该临盆了。不知道那时候是谁给自己接生,也不知道京城中会是怎样的变故。 诸葛宸手执一根酸枝木的手杖坐在凉亭中,水榭里的游鱼和潺潺水声没有一丝能够逃脱他的注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根本看不见已经孟春的景色,所有对外界的关注,都是来自灵敏的听觉。 “丞相。”荣立拿着一摞邸报过来,诸葛宸看不见了,依旧是耳聪心明。军报和邸报还是依旧送到相府别院里,荣立一字不漏念给他听:“皇上班师的谕令已经到了京城,说是下月班师。” “下月就该到了南中的寒冬,还是提早班师的好。”诸葛宸面色沉稳:“管昕昀的军报如何?皇上得胜班师已成定局,只是西羌局势不稳。若是不仔细,恐怕再起争端。御驾在外,多多小心为上。” “是,属下如是回复。”荣立把奏报送到诸葛宸手里,诸葛宸在后面用指甲划了一道印痕:“府第重修如何?” “建好了大半,皇后口谕皇上班师回朝之前,务必要让丞相和夫人搬回京城。”荣立无形中也习惯称呼那个女人为夫人,甚至想要从自己的称呼中看看诸葛宸有什么反应。只是诸葛宸的平淡无波让人摸不着头脑,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缘故。 “嗯。”诸葛宸点点头:“仙儿几个月了?” 荣立愣了一下,诸葛宸从来不问这些,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想了想:“该是三个月了,属下也不清楚。” “哪有你这样糊涂的爹,还不回去看看。”诸葛宸露出一丝深沉的笑意:“做爹了就跟从前不一样了,稚儿在果儿家好?” “小姐来信,小公子好得很。跟姜将军学着要舞刀弄剑,怕伤到了他只让看着不许动。”荣立想要把诸葛果的家信给他看,拿出来才想起他根本看不见,只好拢进袖袋中。诸葛宸已经是很倚重他,很多东西都是他在经手,却不多说什么。 “不说了。”诸葛宸忽然抿住嘴,荣立抬起头远远看见那位丞相夫人从远处过来,原来诸葛宸的听觉已经敏锐到这样了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五章 新丞相夫人 “夫君,家中怎么如此缺银子?”管岫筠一脸愠色在旁边坐下:“几卷簿子上,都是前后不搭,还有什么额外的庄子,也没见有收益。” 诸葛宸想起有一次说的话,说要把家中的银子都分开放置。就是这别院中也要好些地方都放着那些田庄的进项册子,没想到还真是这样。那样的话,明面上的银子就少了很多。虽说不是怕人查到了贪墨,不过相府太过招摇总是不好。没想到会出来这样的故事,不过这样也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些事原不急,况且那场大火把东西也烧掉了不少。总是难免的,钱财乃是身外物。这也是夫人常说的话,何必急成这样。不值当。”诸葛宸对着潺潺流水,慢悠悠道。 荣立很久都没有展颜笑过,此时却有些忍不住。诸葛宸真的是不知道吗?要是真不知道的话,绝对不是这种神情。刚想要笑,抬头看到管岫筠气急败坏的样子,也就收敛住。丞相目不能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钱财乃是身外物!?”管岫筠喃喃自语,这个家是怎么当成了这样子。一丝多余的钱财都没有,这几日都在翻看那丫头留下的东西,衣服头面首饰倒是不少,可是好东西真没有多少,且不说是堂堂丞相夫人,就是出阁的时候管昕昀给她的妆奁也不少,怎么会一点都没看见? 都怪自己太心急,只记着要人纵火。忘了要在相府后院抄拣一番,若是先前就翻了一遍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好东西。真不知道是怎样当的家,弄得一丝盈余都看不到,就这样还好说是钱财乃是身外物,也亏得诸葛宸把这个家交给了她。 诸葛宸又是这样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每次跟他说什么都是这样。一脸的无所谓。加上那根本看不见的眼睛,猜不透他心里在琢磨什么。想要问,反倒是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还有差使要办,先把邸报送到城里。”诸葛宸淡淡吩咐道。 “是,属下告退。”荣立答应着退出去,诸葛宸似乎懒散了很多。 有时候他一个人会对着棋称下起盲棋,黑子白子争雄之间,分不出胜负。只有黑白子落下的声音。不知道短短的思绪间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偶尔一道奏本打动了神思,他会留下拿到奏本。一个人在书房内默然许久。第二天叫人拿去交给该部大臣。看过上面写的东西,不像是双目失明的人写的。所想的事情更是叫人刮目相看,有人怀疑他没有失明不是没有根据。 身边没有多余的声音,这样的静谧很容易让人有了一丝错觉。尤其是对于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极其容易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情。那次为了她生气,最后一定要搬到别院来住。自己借着生病的由头也跟着过来,闹过了吵过了,夜里用强非要在一处。 拧不过的事情好像是历历在目,倘或眼睛还能看见是想不到这些事情的。失去了才知道曾拥有的美好是多么宝贵。同样失去了眼睛,也看到自己以前说什么都不会看清的东西。很多东西根本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内里有多肮脏,看清了就会觉得恶心。 管隽筠由卉吉掺扶着到了院中散步,月余相处下来。发觉卉吉虽是南王派来的。可这南中的女子虽说是性情粗陋,说话也不如中原女子宛转可听。却也没有中原女子那么多的心思,性情纯朴得多。你若是对她好,她也不会起下什么害你的心思。 “王妃,起风了。”卉吉四声不分的汉语好了很多。也不像是刚开始那样直着嗓子乱嚷:“回房去歇会儿?” “不累,外头爽利些。”管隽筠第一次看到那位给自己送过拨鱼儿的妇人,身边还有个中年的硕长男子:“那是这家的男主人?” “是,他原是大王身边的侍卫,因为上了年纪不能在宫中当差,又自愿到这边城来做个太守,所以大王就让他全家到这儿来了。如今是他的儿子做了大王身边的亲随。”卉吉毫无隐瞒地说道,兴许是看着王妃并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骄横跋扈,反而对人总是温厚平和,并没有所说的朝打暮骂,也就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给她听。 “看样子像是中原人。”拢拢身上的狐皮大氅,这儿这样的皮桶子还真是用得上。是不是被人送上马车的一瞬间,绮媗有些过意不去。给自己车上还夹带了那件海龙皮的大氅,所以不用担心会受到这里的寒风肆掠? “听说是中原人,很早就投亲到了南中。”卉吉点头:“我听说他还跟王妃一个姓,姓关。” 关管不分,明明是姓关到了卉吉嘴里就是姓管了。这也是那天偶然间听到那位关夫人说起来,还说是有缘的很。 “哦。”管隽筠忍不住抿嘴一笑:“这倒是巧得很,也真是难得。”男女有别,看到有男人回来,管隽筠转身就要回去。只是一转身的瞬间,看到那人腰间挂着的佩剑,顿时愣住了。这是管家人才能有的东西,别人不认识她却再清楚不过。尤其是上面嵌着的那块羊脂玉,跟二哥三哥佩剑上的如出一辙。 不可能的,这世上只有两把剑嵌有羊脂玉的配饰,不会再有第三把。这是二哥告诉自己的话,那时候淘气非要拿着二哥的佩剑看个不停。二哥说这是家传的东西,上面的羊脂玉就是管家人专有的东西。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太阳晃花了人的眼睛。 似乎觉得有人在看着外面,那个人也转过脸。硕长高大的身躯还真是虎贲中郎将的样子,只是那五官真的是见过一般,仔细在自己记忆中梭巡着这个人,没有丝毫的记忆。怎么会这样? 那人也注意到了管隽筠,同样报以疑惑的眼神。甚至比管隽筠的疑惑更深了一层,想要走过来。迈步到了二进院门口却止住了,只是瞥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这个眼神也是见过的,管隽筠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二哥的眼神,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二哥很多时候都带着一副天潢贵胄的样子,不像是这个人纯粹是武将的身份,看人的时候隐隐跳跃着闪烁的火焰。那是专属于武将的火焰,好像是枕戈待旦一样。 管隽筠心中满是不解,却不好在院中继续走下去:“卉吉,我们进去。” “好。”卉吉扶着她慢慢走上台阶:“王妃,晚上想吃些什么?” “只怕等会关夫人会送来的,你不是说中原的东西也好吃?咱们一起吃。”管隽筠笑笑,意料之中的事情,绝不会有错。 “王妃怎么知道关夫人会送来?”卉吉好奇地看着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王妃有意思了,说话每次都会验证。不像是王宫中那些人传说的,王妃何其暴戾,瞧不起南中人。说话行事更是张狂跋扈,张口就骂伸手就打。弄得大王见了她就心生厌恶,这段日子跟王妃相处以后,甚至觉得王妃很好说话。 “看看我说得对不对。”管隽筠没说下去,扶着腰缓缓进了屋子:“那天我没做完的针线呢?” “在这儿。”卉吉拿出一个粗藤编好的绣箩:“王妃手巧,做的东西真好看。大王不是说王妃不能生养的,若是王妃此次生了个小王爷,只怕侧王妃就不能得偿所愿了。” 管隽筠笑起来,南中人还是心无旁骛。要是放在中原,遇到这种事就算是心中明白,也不会有人说出来,这个是给自己招祸的根由,但是卉吉一个小丫头就敢这么说,可见这儿的风俗还真是淳朴的很。 “大王喜欢谁,自然是会把谁的孩子立为王储,这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管隽筠看着绣绷上栩栩如生的虫草:“孩子只要能平安无事长大,谁还想以后会这样。” 卉吉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深意,只是点点头。一股诱人的香气从门口飘来,下意识扭过头看到前院那家年轻的媳妇,手里端着一只托盘。盘中放着两个大碗,看来香气就是从那里飘来的。 “王妃,今儿我父亲回来了。母亲做了中原汉人常吃的鸡丝汤面,也请王妃和卉吉姑娘尝尝。”年轻的媳妇笑吟吟地过来,一看也是中原汉人的样子。平日都是她婆婆过来,管隽筠此时一见,想着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一直也没有搭话,此时见了只是抿嘴一笑算是谢过:“劳烦夫人记挂着,实在是过意不去。” “母亲说您要是喜欢就好,手艺一定是比不上中原的。”小媳妇笑着放下托盘:“您慢慢吃,过会儿我来收拾。”说完就退了出去。 卉吉惊讶地看着她:“王妃,您还真是说对了。”一面感慨,一面将碗筷摆放好:“王妃,这就是你们中原的饭食?” “这东西要是家中有要紧人回来才做的,谁家天天吃这个?”吃了一口面条,鲜香适口好像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也不过于此。一下想到以前稚儿最喜欢吃这个,只要是鸡肉粥或是鸡丝汤面,就能多吃一些。好久都没见到儿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泪水顿时在眼圈里打转,几乎要滴在面条上。(未完待续……rq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六章 再生子 卉吉第一次吃到这些东西,吃得头也不抬。没看出管隽筠的异状,管隽筠鼻翼间窸窣作响,放下碗筷深深吸了口气,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去想这些,否则心会静不下来,那样的话会出很多自己无法预料的事情。 眼看着月份一天天大了,只有孩子平安降生以后才能去想别的事情。所以一定要把心定下来,就算是做个懵懂人都行,就是不能在这时候出事。 几乎是一口一顿才算是把这碗面吃了大半,喝了两口汤再也吃不下去。抬头的时候,看到关夫人站在门口:“这面是我跟媳妇一起做的,不知道合不合王妃口味。” 不等管隽筠说话,卉吉抢着答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没想到中原人吃东西这么多讲究,看来以后我要去中原看看。” 一席话说得两人都笑起来,管隽筠扶着腰起身:“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不错。跟我在中原吃的一样好吃。” “王妃在中原知道吃的东西比这好多了,这是宽我的心。”关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我们当家的回来,只怕是在院子里看到王妃了,说是极眼熟的样子,仿佛是在哪里见过。这话岂不是好笑,王妃还是第一次到这边城来的。” “是么?”管隽筠故作无意地样子:“我还没见过关将军,不知这眼熟从何而来。” “我也是这么说,只是我们当家的说巧得很,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当做是笑话说的好了。”关夫人收拾好碗筷:“天气渐渐冷了,只怕王妃受不住这儿的寒冬,还要早点歇着才好。” 管隽筠笑笑:“是啊。这刚吃过夫人送来的鸡丝汤面,说会儿话也该歇着了。” 关夫人看她无话。便拿着东西退了出来。卉吉看看管隽筠有些泛红的眼圈:“王妃。你怎么好好的,眼睛就红了?” “方才你不是说这中原的东西好吃,我也想到中原了。我家就在中原。”管隽筠抿嘴笑道:“我看你也不大,你家在哪儿?” “我是西羌人。是我朝大王送给大王的婢女之一。”卉吉一点都不在乎说自己的身世:“我们西羌人跟南中原本就是一家子,什么人来人往全不在乎。前些年还听说我们西羌王宫有一段故事呢。等会儿我给王妃说说。” “好啊。”管隽筠点头:“等会儿咱们闲着没事,你给我说说。”起身到了水盆边,慢慢匀脸盥沐。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儿呆多久。若是住得久了只怕真的要做跟关家一样的南中人了。到时候想要见见稚儿。比登天还难。 飘舞着鹅毛大雪的露台上,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青丝随风乱舞有些凌乱不堪。极美的容颜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仿佛在眺望着远方的什么人。渐渐地,一缕鲜红的血渍从嘴角渗出来,黝黑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微弱的气息慢慢消失掉了。只是嘴角带着的笑意始终不散,最后凝固在嘴角。 “不要!“惊叫着从睡梦中醒来。管隽筠几乎是一下从被子里坐起来。汗水和泪水湿透了贴身的寝衣,心头还在乱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境?自从听卉吉说过那个来自西羌王宫的故事以后,这个梦境已经出现过好几次,总会有那个红衣女子在梦中出现。一直都是在飘雪的露台上,就那样穿着轻纱红裙任凭生命耗尽。总在眺望着远方不会出现的人影,她在等谁? 卉吉说那个人也是中原女子,是西羌先王的宠姬。但是心中却始终只有中原的汉人,后来听说了那个汉人的死讯,穿着孝服至祭被西羌先王知道,也知道这个女子在到西羌之前曾经跟那个中原人有过一个儿子,而这个女子始终不愿为西羌先王生儿育女。最后惹恼了羌王,羌王就让她穿着中原人的衣裳,被活活冻死在露台上。 这个故事很像自己听过的一件事,怎么会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难道是在印证什么事情?再也睡不着,披了大氅下床。到了这里不像是在家里,偌大的屋子里不会有别人。南中人不会派太多人在主人屋里守着,也就给了自己自由做梦的机会。 湛蓝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外面好像不是太冷。已经是睡不着了,干脆披上衣裳出去走走。拉开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一阵悠远的曲子传来,是埙吹奏出来的声响。以前自己也有一个吹玩很久的埙,二哥常说在父亲这么多子女中,自己是唯一一个会玩埙的人,若是父亲在的话一定喜欢。 没想到在这远离中原的地方还能听到这熟悉的曲子,管隽筠有些听住了。本来埙吹奏出来的曲子就是清脆悠远,深夜听来却显得凄凉冷清,说不出的难受。 循声望去,又是那个中年男人,他怎么会吹埙的?管隽筠满是疑惑,看着这人在月下身影,一段被尘封的记忆浮上心头。怎么会这样?那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常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这个人的背影居然是像极了父亲,难怪会觉得眼熟。这个人是谁? 管隽筠被自己心底的疑惑吓住了,就连二哥都不是那么像父亲。这是四叔常说的话,二哥若是在京城呆久了,很多人就不觉得他是个领兵上阵的将军,更像是天潢贵胄的世袭王爷。三哥在边塞呆久了,风吹日晒的还像个将军。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才像是父亲那样驰骋沙场的勇将。 轻轻叹了口气,究竟是在想些什么?难道是被最近接踵而至的噩梦吓到了,还是因为就要临盆,所以心神不属,想这些全没来由的事情? “王妃该歇着了。”那人缓缓转过身:“深夜风凉,南中始终不比中原温暖。” “你是谁?”本来想说别的,没想到张口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这个人身上似乎有太多的谜团,他怎么会跟自家有太多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人轻笑了一声:“王妃觉得我是谁,这话倒是有意思。” “我想我们应该见过。”管隽筠没想到自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就这样迈出了步子。一个趔趄就要已经坐在地上,刀绞般的疼痛从下腹部传来:“不,怎么会这样!”呻吟声夹杂着隐隐哭音,却再也站不起来。 “该死!”那个人扔下手里的东西,很快过来。试图扶起管隽筠:“你,你没事吧。” “我肚子疼。”管隽筠忍耐了很久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么久以来让自己委曲求全地活着,就是为了孩子没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居然让自己摔倒。如果没有了孩子,以后还怎么活下去? “别怕,不会有事的。”那人毫不避嫌地抱起管隽筠,没有到二进院而是转身到了自家的院子,撞开门:“锦儿。”不知道这个锦儿是谁,脱口而出的亲密不该出自男人的口中。 “怎么了?”出来的却是关夫人,她看着男人又看到在男人怀中的管隽筠,有一丝惊愕很快镇定下来:“出什么事了?” “王妃不小心摔了一跤,你看看要紧不要紧。”说着把管隽筠放到一旁的软榻上:“我到外头去,有事叫我。” “好。”关夫人点点头,看向管隽筠:“王妃有几月身孕了,瞧这样子只怕也是快要临盆了。” “原先就是这几日的,是我自己不仔细摔了一跤。多亏关将军。”管隽筠硬撑着说道,这件事必须要说清楚的。 “只怕王妃是要生了。”关夫人经验老道的样子:“别着急,我给人接生过。说句王妃不高兴的话,就是我们家马驹也是自己接生的。这里比不得中原,有自家的稳婆。王妃忍耐一下,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管隽筠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没来由多了几分勇气。既然注定要受太多磨难的话,那就来吧。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就好,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奢望。 还好这个孩子没有让她承受太多的磨难,天边泛起第一丝光亮的时候,孩子响亮的哭声已经响彻在屋子里。 “王妃,是个男孩儿。”关夫人包裹孩子抱到管隽筠面前:“这孩子生得好相貌。”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管隽筠看着儿子:“稚儿做哥哥了。” “什么?”关夫人好奇地看着她:“王妃说什么,谁做哥哥了?” 管隽筠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看着怀中的孩子。生得好像那个做爹的,他总说要是个女儿就好了,有人在身边陪着,不像是稚儿那样跳荡不羁。这回又多了个儿子,会怎么说?高兴还是不高兴?皇帝说过,丞相娇女要到宫中做太子妃的,这样子看来是不用了。 “王妃,已经有人把王妃生了小王爷的事儿,写信给大王了。”卉吉端了一盏羊肉汤进来:“王妃,把这汤吃了吧。” “给大王写信了?”管隽筠刚在拍哄身边的孩子入睡,听到这话扬起脸:“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那天王妃生了小王爷以后。”卉吉想要抱抱管隽筠身边的孩子,可是下一刻管隽筠已经把孩子放到了里面。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七章 人心 管隽筠看着油腻腻的羊肉汤,没有半点食欲。这里是容不得自己挑食的,若是她不吃孩子就没得吃,就算是天底下最难吃的东西也要往肚子里咽。捏着鼻子把一盏羊肉汤吃了大半,就再也不想动了。 南王孟优从自己到了着南中开始,根本就没有露面过。有人说他跟管岫筠到了望影互避,甚至是相敬如兵的样子,看样子还真不是虚言。只是管岫筠把自己弄到这里,而绮媗又跟她怎么会走到一处,串通好了来施展手段,一直是这么久没想通的事情。这里面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皇帝回京后没有见到诸葛宸,从皇后命人送到手里的奏本上已经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其间一定有别人不知道的内情,诸葛宸也没有在进宫谒见。说是伤到了眼睛,究竟是伤到了什么程度? “万岁爷。”汪灏跟在皇帝身后:“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丞相跟夫人都住在城外的别院。城中相府还未竣工,而且丞相的眼睛也看不清楚,因为没有进宫给皇上请安。” “嗯。”皇帝转过身:“给朕换件便服,朕要去看看。”在军中这么久,诸葛宸批复的各项奏本和下达的政令,桩桩件件都是叫人满意的。尤其是黄河两岸的旱灾也处理得很好,丝毫看不出他眼睛有任何不好。 至于管岫筠在碧云寺被掳去的事情,管昕昀也知道了。当时正好两人在御帐中商量事情,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管昕昀默不作声了一会儿,最后只是蹦出几个字:人不能和命争。后来听说管隽筠小产,管昕昀的脸顿时很难看。立马写了家信让吴纤雪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至于吴纤雪是怎么回信的,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想来也不好。她一向是把孩子看得很重很要紧的。这一下两相打击之下。只怕两口子都不好过。 汪灏迟疑了下,没敢违拗:“奴婢伺候万岁爷更衣。” “不叫人知道了,只是让一队御林军便装护卫。省得招摇的无人不知,明儿那些御史们又是一道又一道的折子写上来。看得人心烦。”皇帝摆摆手,转身进去换了便服。 诸葛宸坐在外书房的书案后面。提着笔在砚池中点了点。眼睛看不见周围很久,好像已经适应了漫无白昼的黑暗,除了有时候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需要人扶持以外。甚至连写字都不成问题。 昨晚做了个梦。梦中是可以看到。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抱着孩子坐在很遥远的地方。只是不论自己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目前身边这个口风很紧,居然有几次还在试探自己是否知道她变成了她,每逢这种时候总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不这样怎么叫人暗地查访? 皇帝已经回京。荣立来回报说,皇帝这几日都在查阅不在朝中的时候。京中所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会有下文了,这些都不用人操心。唯一费脑子的事情:管岫筠是怎么把她弄出了相府甚至是京城,若是没有内应是做不到这一点的。相府中没有人敢于靠近她,而且这些人对她都是恭敬敬畏,虽说素日持家甚严,却从不与人为难。这些人怕她却也服她,除非是很亲近的人。 亲近的人?诸葛宸思索很久都没有过最后的决断,两人身边所用的人都是极其信任的。不过……那天荣立回说仙儿知道夫人出事,自责不已,说是几日不到小姐身边,怎么就出了这些事。而何熙那边,没听说过什么。绮媗也是她自幼的丫头,不会不知道。 只是有一点是自己所忽略的,唯一跟南中有牵连的人就是绮媗。女人说过,管岫筠当年陪嫁的丫鬟里面,绮娟跟绮媗是亲姐妹。难道是管岫筠利用了这一点,胁迫绮媗帮她?若真是这样子,那么她就必然在南中。这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由远而近的声响是陌生的,诸葛宸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这脚步中带着从容不迫,更有着君临天下的气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会有这样的脚步声,皇帝到底还是来了。 “微臣诸葛宸接驾来迟,皇上恕罪。”脚步声在门口停住,诸葛宸已经摸索着在正中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狠狠惊讶了一下,不是人人都说诸葛宸双目失明。是怎么知道自己到这儿来了,难道这个失明是装出来的? “此乃私室,丞相不必行此大礼。”皇帝摆摆手:“平身吧。” “谢皇上。”诸葛宸摸索到常用的那支手杖,缓缓起身。 皇帝对上他的眼睛,先时明察秋毫的眼睛毫无神采。伸手在面前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 诸葛宸笑起来:“皇上不必试探微臣,微臣已经久不能视物了。” “那你怎么知道朕来了?”皇帝看他一脸轻松的神情:“岂非奇事?” “自从微臣失明以后,听力反倒是比从前好多了。皇上脚步中依旧是九五之尊的气势,普天之下除了我主,还有谁人有此气魄?”诸葛宸从容答道。 “既是在丞相书房,也不必拘礼。汪灏,扶丞相坐下。”皇帝在诸葛宸常坐的椅子上坐下,环顾着一尘不染的四周。砚池里居然还有满满的墨汁,面前放着饱吸墨汁的笔和一张摊开的薛涛笺:“丞相预备写什么?” “只是闲暇无事,吟成一律却不知如何下笔,故而作罢。”诸葛宸很平静地笑笑,皇帝摆手命汪灏退了出去。诸葛宸听到后退的脚步声,意识到整个书房只剩下君臣二人:“皇上得胜班师,微臣未能给皇上贺喜,请皇上恕罪。” “此次朕在军中,京城多亏丞相坐镇,朕还没想到如何酬谢丞相,何况丞相身患眼疾,如何谈到怪罪。”皇帝看他还是平时那样子,心里还有件事:“夫人小产。如今可好些了?朕回宫之后,听皇后如此说。颇有些放心不下的意味。只是皇后自己也是有妊在身,不能亲临看顾。” “区区小事,岂敢劳动皇上皇后垂问。”诸葛宸想起以前说的话,皇帝总是把她挂在心头。比任何事情都记得清楚。如果皇帝此时见了那个女人,恐怕当场指证也有可能。决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诡计已经败露:“微臣夫妇实不敢当。” “这话说得有些牵强了。”皇帝笑起来:“怎么不见稚儿?” “稚儿淘气得很,这些日子微臣夫妇身体不好,便将他送到臣妹家中了。”诸葛宸笑答道:“还好不认家。要不也是不得消停。” 皇帝始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尤其是诸葛宸这种淡然懒散的神情,似乎是想说什么,不过是顾虑重重不好说而已:“朕回京之时,叮嘱管昕昀需要在边疆多待些时候,西羌之心不死,终要多多预防才是。” “皇上顾虑周全。微臣拜服。”诸葛宸提起笔,在薛涛笺上写了几个字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来。见怪不怪?!抬头看到一袭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外,汪灏瞪大了双眼看着来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听人说皇上莅临,接驾来迟,皇上恕罪。”管岫筠盈盈下拜。 皇帝愣了一下,诸葛宸已经把薛涛笺接过去藏于袖内。皇帝微微皱了皱眉,想起那四个字:“朕是过来看看丞相跟你的,既然是无碍朕也就放心了。” “是,臣妾实在不敢当皇上这番话。”管岫筠抬起眼,看到诸葛宸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就是皇帝也没有什么异状,心底泛起一丝疑窦。若说是诸葛宸没发觉还能自圆其说,他毕竟目不能视。只是皇帝怎么会发现不了自己跟那丫头的区别,居然还能这样子毫无动容? “有什么不敢当的,朕跟你这么多年的情分,还不知道你这丫头的心思。”皇帝语带双关地说道,这就是先前发现的异状,诸葛宸是在刻意隐藏的一个大秘密。眼前的人就是谜底,那那个人去了哪里?失踪的人找到了,小产的到哪里去了? “皇上谬赞,臣妾不敢。”管岫筠松了口气,皇帝这种皮里阳秋的语气一如既往,说明皇帝是瞒不过了。既然是都知道,那就做睁眼瞎好了。 “朕还跟丞相有国事商议,你这丞相夫人是不是也要听着?”皇帝淡淡一笑,居然跟诸葛宸的神色如出一辙。 “是,臣妾告退。”管岫筠微微一福,退出了书房。 皇帝转过脸看着诸葛宸:“丞相知道?” “微臣知道什么?”诸葛宸微笑着,分辨不出淡然的语气中有什么不同:“微臣的妻室,岂会分辨不出?微臣虽然眼睛瞎了,心还没瞎。” 皇帝笑起来:“好个眼睛瞎了,心还没瞎。” “皇上。”诸葛宸听到脚步声渐渐远离,书房门也关上了。方才跪倒在地:“微臣请皇上暂且将今日所见视若无睹。” “你要做什么?”皇帝冷着脸坐下,跟方才的笑容满面已经是换了一个人。 “皇上所见,微臣早已知晓。”诸葛宸压低了声音:“不会有人认不出自己的枕边人是谁,只是微臣尚不知妻儿身在何处,是否无恙。只好虚以委蛇,皇上替微臣敷衍些时候,自然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皇帝对上他毫无神采的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朕派人去查?” “微臣不敢劳动皇上,只要瞒住那个人就行。只当是微臣都不知道就行。”诸葛宸微微一笑:“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这样他们母子就能安全很多。若是不曾流产,微臣又做父亲了。” “你倒是知道如何宽慰自己。”皇帝没想到诸葛宸心中对那人的眷恋如此之深:“行,朕会替你瞒着。她这么做,自寻死路。” “且容她一段日子好了。”诸葛宸淡淡道:“不会太久的。” 皇帝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这个举动诸葛宸看不到,皇帝手指骨节捏得发白。两人或冷淡或淡然的脸上,所露出的杀气是一样的。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八章 南王孟优 把刚睡着的孩子放在榻上,盖上厚实的海龙皮氅衣。这里太冷,换做中原应该是在盛夏的时候,这边已经是寒冬腊月。真应了那句‘胡天八月即飞雪’的旧诗,屋子里有个很大的火盆,总算是减少了些寒意。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静谧,‘哐当’一声巨响,转眼时看到一柄黑铁弯刀扔在面前。抬起头一个黑瘦高大的男人站在面前,黝黑的五官上露出浓重的杀气。身上套着一件厚实的兽皮,卉吉吓得跪倒在地:“奴婢参见大王。” 这就是南王孟优?管隽筠缓缓起身,原来这就是管岫筠所嫁的男人。怪不得总想要把自己取而代之,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给大王请安。” “哼!你做的丑事,还生了个野种。自寻了断还是要本王动手?”兴许是南王的缘故,汉语说得比卉吉等人要清楚很多,目光中带着野性的杀气:“回了中原一趟,就带回一个野种,是在考验本王的耐性?你容不下绮娟,如今本王已经封她做了侧王妃,就为了这个你就生了个野种?” 汉语虽然说的清楚,只是前后颠倒,而且说起来极不连贯。 管隽筠朝卉吉挥挥手,示意她不要留在这儿。卉吉本来就怕极,看到她的示意马上飞也似地跑出去。 “你一向最会说话的,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孟优看着管隽筠:“说,这个野男人是谁!” “我不是管岫筠!”管隽筠一字一句说道:“南王,请你看清楚。” 孟优显然没想到等来的回话会是这个,倒退了两步看着镇定自若的管隽筠:“你少来这套,装神弄鬼的事情做得还少?以为跟本王说一句你不是,本王就能饶了你?本王知道你在中原有相好的,这次回去不就是为了这个。在你们汉人眼里。我们南中人都是野蛮人,这也不能说都是傻子。一句你不是,就想糊弄了本王?” 管隽筠看看熟睡的孩子,俯身捡起地上的弯刀,有些沉手拿不起来只好作罢:“难道南王不知道,管岫筠有个孪生妹妹?若是南王不知道,您那位侧王妃是知道的,不如叫她来认认。我可是您的王妃!” “你到了南中这么久,任何人叫你是王妃。你都答应了。本王来了,你却不说,以为本王是不懂事的娃娃?!”孟优根本没有信她的意思:“若是你肯自刎而死,本王就给你个全尸!” 管隽筠淡然一笑:“我从中原出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只是若要我盯着管岫筠的名头死,就是变成乞丐,我也不答应!” “那你究竟是谁?”孟优也有些疑惑了,面前这个女人虽然跟管岫筠是一样的容颜,说话却是冷静自若。 “我是她妹妹管隽筠。”管隽筠很久都没有这么清楚的说过自己的名字了。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忘掉了真实的自己:“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南王要我死,总要还我一个公道。至少让我知道,我是怎么好端端从中原到了这不毛之地!” 孟优审视了她好一会儿:“你果真不是她?” “南王若是不能断定,可以让你的侧王妃来认认。”熟睡的孩子有些不安神,担心吵醒了孩子。转身抱起孩子。在怀里轻轻拍哄着。 “去请王妃。”孟优转过身,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衣饰粗陋的从人。答应着出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少妇进来。脸上一脸惊惶至极的神情,这种神情管隽筠太熟悉了。以前绮娟看到管岫筠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只怕自己有一丝错处。接下来就是逃脱不掉的责罚。 绮娟惊讶于管隽筠怀中的婴孩,抬起头的时候,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小姐,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说着就要跪下,孟优一把拦住她:“跪什么跪,为何总是这么怕她!” “绮娟。”管隽筠淡淡一笑:“还是没能改了你的胆小,既然是这么怕她,怎么就跟南王在一处,还做了侧王妃?” “二小姐?!”绮娟飞快用手背擦干净眼泪,一脸的不可置信:“奴婢没看错吧?” “南王以为我是管岫筠,要杀我。你替南王认认,我是她么?”管隽筠好整以暇抱着儿子坐下:“可要看仔细了。” 绮娟连连摇头,马上回过头:“大王,她不是王妃。是我们家二小姐,也是诸葛丞相的夫人。” 孟优看了眼管隽筠,转向绮娟的时候,却是一脸宠溺的神情。只是这宠溺,管隽筠就知道管岫筠已经输的无以复加。她从来就是要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集于一身,没想到就是一个在她口中的蛮夷汉子,都不肯对她稍加辞色。难怪回到中原,不论是见到谁,面上都是一脸笑,但是做出来的事情实在是叫人说不出口。 “我还要死吗?”管隽筠拍哄着孩子眼神专注地看着孩子,缓慢而又淡然地问道。 绮娟满是企盼地看着孟优:“大王,二小姐待人好的。不是王妃那样子,大王您就放二小姐回去吧。” “既然是诸葛宸的夫人,那我就更不能答应了。”孟优脸上泛起一丝寒意:“诸葛宸用了多少法子,想让我南中归附中原。难道我孟优就不能自立为王?何况我南中物阜民丰,也不用跟你中原摇尾乞怜。等到有天诸葛宸再跟我谈这些的时候,我看看他还敢那样子咄咄逼人?”手里的弯刀不时泛出寒光,一如那双隐隐带着海水颜色的眼眸,充满了杀气:“我想,他还是会想想还有什么人在我手里的。” 管隽筠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说,你想把绮娟立为王妃,很久了?” “那要感谢你姐姐,要不是她我还不会知道这世上会有个女人这样待我好。”说起这话的时候,孟优专注地看着绮娟:“可是她居然要害她们母子的性命,以为我像你们中原的男人一样,为了所谓的权势就会放弃掉自己的女人,真是太小看人了。” “如今我在这儿,人人都说我是南王妃。你大可以废了我,另立王妃。”管隽筠语出无意一般:“我绝不会不答应的,而且没人能够分辨出我们姐妹究竟谁是谁,所以你当着所有人废了我,再另立王妃,有何不可?” 孟优笑起来:“你果然比你姐姐识时务,看来这丞相夫人果真是名不虚传。好,我答应了你。看在你这么识时务的份上,我告诉你件事。你姐姐接替你做了丞相夫人了,我在中原的探子说丞相夫人如今跟丞相好得很,我还以为那个碧云寺被掳去的长公主,真是我恨不得食皮寝肉的管岫筠,若真是那样倒也省了我的事儿。没想到她想出这么好的一条妙计。即成全了我,也成全了她。真以为我不知道她跟诸葛宸之间的事情?” 管隽筠没听清后面的话,只是一句丞相夫人跟丞相好得很,已经痛彻肺腑。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诸葛宸若是真跟管岫筠在一起,就是各归各位。当初也说过,自己是替了人去的。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还会痛成这样。 扬起一侧下颌看着孟优:“知道又怎样,难道你不恼?” “我恼什么!”孟优大笑:“当初我对管岫筠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一个娇滴滴的中原美人,消受些时候也是好的。诸葛宸如今捡了去,也是我吃剩下的。” “大王!”绮娟拦住了说得痛快的孟优:“二小姐没做什么的。” “他们管家没有一个好人,她姐姐蛇蝎心肠,差点把你害死。她哥哥管昕昀步步相逼,如今有一个落在我手里,我会放过她?就在这儿做个被本王废掉的王妃,吃穿我不短了你。只是想回中原,白日做梦!”孟优看着管隽筠:“本王能饶你的性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管隽筠微微抿着唇,转过脸的时候一脸寒霜:“大王废了王妃,那么管家跟大王就再无关系。这儿不容留没关心的人,出去!” 孟优大笑:“我听说当年差点是你嫁到南中的,若真是你嫁到这里,我想说不准我会很喜欢你,你这个脾气倒是很对本王的胃口。” 管隽筠淡淡瞥了他一眼:“尔乃蛮夷。”已经抱起儿子到了门口:“这儿再没人跟南王有任何关联,南王要把我留在南中,我绝无二话。只是请南王也信守承诺,不要再到这里半步。” 孟优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信守承诺?我可没答应要废了你,你不是说我是蛮夷吗!蛮夷可没有你们中原人那么多的劳什子规矩,什么礼义廉耻对我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你这脾性,本王可是欢喜得很,说不准哪天,我又把你接入王宫的。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嫁过人,想要把你怎么样,就看本王是不是高兴了。” 管隽筠扭过脸:“大王不怕,我自然是不怕的,不过大王也看看身边的女人是不是答应,方才大王不是说难得这世上有人如此待你,只要大王不怕伤了她的心,管隽筠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好,有这话就好。”孟优大笑着,牵着绮娟的手出去。(未完待续)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九章 大哥? 管隽筠看着人影消失在茫茫雪地中,猛回头看到襁褓中的儿子睡得正酣。泪水已经糊满了脸颊,管岫筠做了丞相夫人了。终于得偿所愿了,可是谁来可怜她没有娘疼爱的稚儿,还有身边这个一出生就没有父亲的儿子? 卉吉不知道那天大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大王跟侧王妃出去的时候,侧王妃再三,丁嘱她,要好好服侍王妃,还给了自己两片金叶子,这可是一辈子都赚不来的东西。不看别的,就是看在这金叶子上面,也好好好服侍。 “王妃?”进屋没有看到管隽筠跟孩子,只是看到雪地上一行脚印,到了前后院相隔的地方停偻了。 管隽筠披着海龙皮氅衣,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在院中慢慢踱步。 孩子身上那件小斗篷是前院关夫人专门送来的一块狼皮做成的,锋毛出得软密厚实给孩子御寒正好。 “王妃,外面这么大风雪。”卉吉想要接过孩子,一伸手就想起她根本不会放手:“该用饭了。” “好。”抬脚准备回去,看到那位关将军回来,想起那天生孩子时候的情形,还有些抹不开脸。虽说南中这蛮夷之地不讲究男女有别,可自己不是南中人,不可能不知道礼义廉耻。 关槽军也看到了她,有意走到交界处住了脚:“王妃,能借一步说话?”“将军请讲。”管隽筠下意识看看身边:“我就进去,孩子离了我睡不好。你去把里头的炭盆烧好。” “是。”卉吉点点头,赶紧回屋去了。 “王妃可有空闲,我想带王妃去郊外看看。”说话的时候目光不像是那些轻薄之人,闪烁不已。依旧是循循君子的样子:“只是临近西羌,恐有战事。若王妃不愿前去,关某并不强求。” 管隽筠抬起眼帘看了这人一眼:“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那晚,王妃不是问我是谁么。”关将军望着雪舞连天的空中:“我想王妃对这件事始终都是存疑的,今儿又下雪了。” “下雪?!”管隽筠倒退了两步,想起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一袭红衣的女子在风雪中披散着青丝,直到最后气绝身亡:“将军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请王妃去看一位故人。”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苍凉,还有更多的感慨:“或者王妃会有兴趣的。” “我要带着孩子一起去。”管隽筠想了想:“这儿我不放心。”“这个自然。”关将军对管隽筠怀中的孩子流露出些许怜爱的神情:“这孩子生得真好,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管隽筠淡然一笑:“做父母的自然都是盼着如此,平平安安长大是最好的。” “平平安安?!”关将军看了她一眼:“这话好熟悉。”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笼好身上的大氅,把孩子抱紧跟在他身后出了院子。 郊外的风雪比之于城中大了很多,若不是戴着出锋的风帽,恐怕风雪会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管隽筠下了马车,跟在关将军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前面不远处接连两座烽火台,狼烟不起,隐隐可以看到烽火台上执戟待命的军士。 “那边就是西羌的地盘,在南中我的腰牌是可以有用的。”关将军住了脚:“我知道王妃的兄长正在跟西羌对峙,若是王妃想要过去,还是可以帮到王妃的。” “将军就是要跟我说这个?”管隽筠看着这个壮硕的男人:“将军乃是南中太守,帮我去找我兄长?这是个什么缘故?我既到了这儿,自然是有缘故的。难道将军就不计较,日后南王追究起来,恐怕将军难辞其咎吧。” “王妃,你看那边。”关将军手指着两国交界处的,管隽筠这才发现两国交界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坟茔。 “是谁埋骨在这儿?与将军救我回去,又有什么干系?”管隽筠倒退了两步,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孩子,要是让自己用性命做交换的话,怀中的孩子怎么办? “王妃不是听人说起过西羌王宫的故事吗?”关将军看着远方的坟茔:“这坟冢中埋的就是那位西羌先王的宠姬,只是她到最后气绝的时候也没想留在西羌和南中,这里太远了。距离她的儿子太远了,母子俩想要见一面太难了。” “将军也知道这个故事?”管隽筠忽然想起二哥说的那件事,西羌王宫的故事跟自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父亲在日是不许人提的。要不是二哥说起,她也不会知道。那位西羌先王宠姬跟父亲之间那段缠绵悱恻的故事,从二哥口中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后来还是缠着四叔问起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那位龙姬应该称作为母亲的人。 “知道。”关将军转过脸:“王妃若想去见令兄长,我愿相助。”“不必。”管隽筠摇头,在孟优废黜掉王妃之前,她不会离开:“我该做的事情必定要做完才行,否则就是全身而退也无意趣。”“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孟优不会放过你的。”关将军有些气急败坏:“你以为他会怎么对你?” “我不管他怎么对我,我也不走。、,回去还有意思吗?除了儿子还是自己的牵挂,余下还有什么?真的要回去看那两人卿卿我我? “你可以不跟自己考虑,总要想想襁褓中的孩子。”管隽筠的执拗真是叫人无所适从,让面前的男人语气也软了下来:“孩子还小,不能一辈子在这儿。”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管隽筠低头看看怀中酣睡的儿子:“我们并不相识。” “是么?”那人笑起来,笑声在风雪中显得瘪人:“若是不相识,王妃见到我的第一日就对我腰间这佩剑再三注目,无缘无故为何如此?”管隽筠看着他:“你到底知道什么,佩剑上羊脂玉环为何跟我家家传的佩饰一模一样?你到底是谁?”“这佩剑原本就有三把不是吗?”看着远方的坟茔:“我没说错吧。”“你怎么知道!”管隽筠愣怔了一下,难道这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隽筠,我是谁还要说吗?”那人再次转过脸的时候,脸上原本坚毅的轮廓柔和了许多:“父母都是盼望着自己的儿女平平安安长大,而我的父母应该也是如此想的。只是谁也做不到。” “你,你是大哥!”管隽筠对于长兄的记忆,甚至比对于早逝父母的记忆更加模糊。因为所有人都说长兄是父亲的螟蛉义子,也只有很少人才知道长兄就是父集跟那位西羌先王的宠姬所生的独子。这件事跟父亲一世清誉有关,没人会提及。他的名字,只是听二哥提过一次。跟后来兄妹四人的名字不一样:管安平。 “还好,你还知道有这个大哥。”管安平笑笑:“看来还有人记得我。” 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管隽筠看着面前这个壮硕的中年男人。 天底下最奇特最诡异的事情都遇到了:好端端在家里呆着,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不毛之地。更有叫人应接不暇的,就是被人口口相传死去多年的长兄,居然站在自己面前。这个长兄,除了孩提间的记忆以外,就是从亲友口中知道的一点传闻。 “你,你不是当年跟随父亲一起”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解释这件事。 管安平笑起来,目视着不远处的坟茔:“父亲还是不忍要我一起殉城,父亲一生恪守作为军人的准则。这一次没有做好,让我跟一个战死的士兵换了衣裳,趁乱逃了出来。” “那你怎么不到京城去?”管隽筠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都在京城。 “我去了京城,陷父亲于何地?”管安平笑笑:“若是我来得早些,兴许坟茔上的荒草不会这么多。” 管隽筠看看坟茔再看看管安平,忽然明白了什么:“坟茔里的人就是…”话没有说完,深知再说下去必然不妥,这坟茔里的人便是管安平的生母。 管安平默然:“我来晚了,听人说自从羌王知道母亲不愿为他生子以后,而且早年还曾在中原有过一子以后,就把母亲关在露台上,终身不许下去。母亲获知父亲跟我死在军中的消息,换上了鲜红的纱衣,就那样冻死在露台的风雪中。” 管隽筠听说过这个故事,只是听人说起还不觉得什么。此时在这同样肆掠的风雪中,不远处相伴着荒草凄凄的孤坟,已经是哽咽难言:“我听二哥说过。”“我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座孤坟。羌王恼怒母亲至死不渝的深情,将母亲埋在这西羌南中交界处,要她就是在死后,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管安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寒风中听到一丝丝颤抖的声音,格外冷冽:“我在南中呆了这么多年,只是盼着每到寒食重九能到母亲坟前,尽一个做儿子的本分。在母亲生前,我连叫她一声娘都不行。”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章 徒劳 呼啸的北风夹杂着粗大的雪粒打在脸上,混合着泪水一起顺颊而下,来不及用手擦去就变成了冰粒:“母亲若知道大哥至孝,必然是能够瞑目的。” “妹子,你还要在这儿呆着么?”管安平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你到这儿是因为什么,岫筠的所作所为在南中已经广为流传,只是没人知道已经是李代桃僵。我想,以我在南中这么多年所积累的人脉,送你回中原是可行的。你不能让自己一生毁在这里,孟优此人阴险多疑,绝不会轻易罢手。” “我不回去,至少孟优废掉嫡妃名分之前,我不会回去。”管隽筠把儿子脸上的风帽遮好,迎着风雪往前走。直到跟管安平站在一起,两人望着不远处的坟茔:“大哥,难道西羌跟南中这深仇大恨就这么忍了?” “什么?”管安平侧过脸看着一脸冰粒的管隽筠,冷峻的神情不像是一个娇怯怯的女子该有的。 “大哥,西羌跟南中同是蛮夷之人,两相猜忌甚深。纵然是此时两为倚靠,只是若有人从中行了反间之计,还担心他们不会同室操戈?到那时一举而歼之,岂不是国仇家恨全都解了。不止是一雪前耻,就连母亲也能魂归故里,这还不是两全其美之策?”管隽筠沉默半晌,慢悠悠说道:“大哥熟读兵书,岂会不知当年赤壁之时,孙刘所用的反间之计?” 管安平不语,只是看着这个跟自己身上流着同一个父亲血液的妹妹,她的冷峻就是男人看来也是不及的,不能不说这个计策实在是让多少须眉男子不能匹敌。 “此事要从长计议,绝不能意气用事。”管安平想了想:“我们先回去,不要叫人起疑。府外有不少是孟优派来的细作。盯着你不是一日两日了。” “我有什么好盯着的。”管隽筠无奈地一笑:“只要他废黜这个王妃之位,难道很难?” “你为什么一定要他废黜了嫡妃之位?”从那天孟优离开以后。管安平就在琢磨这件事。当初她被人押到这里。就觉得莫名眼熟。当年自己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名为义子,实为亲生子。也就将不是自己生母的嫡母称之为母亲,自幼跟在父母身后长大。看到管隽筠好像是看到当年的母亲,只是眉宇间多了父亲的英气勃发。 “大哥可知道。我的男人被人夺走了?早晚我都会把所有的一切讨回来,到时候就连这个唬人的嫡妃之位都没有,会是什么滋味?”管隽筠淡然一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却要置我于死地。我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管安平自忖并不知其中内幕,也就不好胡乱掺杂搅事,只是这丫头看上去娇娇怯怯叫人心生怜惜,想来是心里的事儿多了,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也是有的。 “好了,咱们出来久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会有人起疑。”管安平看她风帽上结着厚厚的冰霜:“这孩子该取个名儿了。” “他来得不是时候。”管隽筠不敢用自己冰冷的脸去贴上儿子的脸,只怕是冻坏了他:“只是如今又有了舅父疼爱着。也算是老天垂怜他了。叫他晖儿,大哥看可使得?” “晖儿?”管安平看看彤云密布的天空,再看看怀中安睡的孩子:“只要耐性等着,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管岫筠披着一件轻薄的寝衣从自己房中出来,一弯新月从云层中洒下清辉。绕过环绕在房间外的水榭游廊,往诸葛宸住的外书房走着。 都已经快有三个月了,诸葛宸居然没有碰过自己一下。就不信他对自己没有动过心,曾经无数次试探他,想要知道他是不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居然只字不提,而且会在所有来的人面前说自己就是丞相夫人,莫非他内心还是期望自己就是他的夫人? 诸葛宸靠在软榻上,微闭着双目。就算是睁开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切,没有了她的周遭即便看见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想想要是在家的话,或者就要做爹了。会是个女儿还是儿子?要是儿子的话,只怕跟稚儿一样跳脱不羁,家里会热闹很多。若是个女儿,就跟那个做娘的一样,以后叫声爹该多好! 你要好好的,我不会放任你们在外面待得太久。人的心忍耐得太久了,就会没有耐性的。我不想等自己磨灭了所有的耐性,最后还见不到你。 一阵令人作呕的香气由远而近,难道她以为自己还会对她动心?或者真以为能够胜过她,甚至是取而代之?年下的时候,曾经警告过她不要做得太过分,没想到会到这个份上。 “夫君。”管岫筠在软榻边坐下,看着诸葛宸淡然的脸庞,一如既往的平静:“可觉得好些?太医说是这些时候眼睛就会慢慢好了,皇上也叫人送了好些清肝明目的东西来,都是想着能尽快好起来。”手指抚上诸葛宸微闭的双目,几乎要把整个人贴上去。 诸葛宸眉头微蹙,睁开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还没睡?这都过了三更了,每日事多还要看着我这边,够你忙的。这会儿就别管我了。” “睡不沉,我就来看看。”管岫筠看他没有太多的反感,反而是言语安和,便挨得更近些:“没想到夫君也没睡。” “我这样子,睡不睡都是一样。”诸葛宸想起的是那张脸,哪怕两张脸一模一样,只是真的在一起久了,就会知道绝不一样。那个女人是不会这样的,她永远都有属于她的骄傲,绝不会做出有**份的举动来。 “很有些时候没见到稚儿了,不如去把稚儿接回来?”这一生最大的失误,就是误用了息肌丸,哪怕容颜永固也不能生下一儿半女。不是有个稚儿吗,小孩子只要是谁对他好,他就会向着谁。既然是人人都说自己是丞相夫人,那么就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好了。难道自己对他好了,他日后还不会叫自己做娘? “稚儿淘气得很,谁也降伏不了他。若是见了我这样子,只怕吓到他。他在诸葛果那边,跟姜辉好得很,索性多住些日子好了。”已经让荣立告诉姜辉,若无自己的亲笔手书,绝不许任何人把稚儿带走。不能再让儿子有任何闪失,更不会答应让儿子去叫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做娘。这是他的底线,也是最后所必须要顾虑的。 试想,一个能够对自己亲妹妹下毒手的女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想到这里,厌恶之心更深一层,目不能视至少眼不见为净。只是这个女人在身边不吝于肘腋之患,若是待得久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到如今还没有丝毫关于那女人的任何消息,好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就连到了南中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照理说,除了南中不可能还有地方会把那女人藏起来。尤其是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只要是有人见过身边这个女人,就会有疑问。难道她根本就已经被灭口了? 诸葛宸被自己心中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还有身边这个女人无所不在的手,居然毫不知羞耻来解开自己的衣襟。诸葛宸一下抓住她的手:“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房歇着。明儿还有事儿要忙。” “夫君,我们好久没有……”管岫筠始终不知道从前这两人是怎样燕好的,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陌生的腼腆,倒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情,若是在这时候露了马脚,就有些不划算,至少自己这么久以来都没他觉得有什么不同。 “你小产以后,身子还没恢复。也不急在一时。”诸葛宸摩挲着手杖起身,慢慢往前走,寻思着该到了窗下了。要想沾了那女人的边,不用强是不行的。怎么同胞姐妹,就能有这么大不同。这一个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一点都不像是大家出身的小姐:“等你好了,有什么是不能的?” “我……”管岫筠不好继续说下去,他是处处在替自己着想,要是纠缠下去,就是自己不贤惠了:“夫君想得周到,是我想着这么些时候委屈了夫君。夫君早点歇着,我回去了。”起身整整自己的衣袂,缓缓走到门边。诸葛宸拄着那只手杖站在窗下,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就是自己十岁上就看中的男人,不论其间经历了什么,还是回到这个男人身边。总有一天要挽回他的心思,不论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什么都听不见。诸葛宸嘴角现出一丝鄙夷微笑,他的女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举动来。从来都是自己对她用强,还是千万不愿意。除了软语温存以外,别的实在是,没有好法子。可就是这样,才是自己要的女人。只是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若是真如自己想的那样,那么就必须要管岫筠以命相抵。真的抵命又如何,能换回她么?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一章 涉险 “王妃,您要的丝绢。”卉吉拿着两卷苎麻织就的丝绢进来,还真是有意思的很。怎么好好的,王妃就跟前院那位将军认了义兄妹。两家人还真是走得亲近,王菲说是为了感激临盆之时,关将军一家人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做兄妹了。 可是这义兄妹竟跟亲兄妹差不多,尤其是那位关夫人就赶着王妃叫妹子,关将军更是对王妃像是亲妹妹一样。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关将军的独子,跟王妃差不多大,就在人前人后叫着姑姑。这汉人的礼数就是麻烦得很。 “放那儿。”管隽筠给儿子换好小衣裳:“你去前院瞧瞧,只怕将军回来了。” “奴婢进来的时候,看见少将军回来了。”汉人就是繁文缛节多得很,还有男女大防一说。不像是南中跟西羌,从来就是男女混居的。也没见出什么大事,要是谁看中了谁,也不用跟父母说什么,在一起就行了。哪像汉人还要禀告父母,做很多没用的事情。 “哦。”到底是吃母乳的孩子,比起稚儿这么大的时候,晖儿要好动多了。而且在这儿,除了腥膻至极的牛羊肉,压根找不出什么可吃的东西,哪怕是耐着性子也要吃下去。要不孩子吃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母乳能够让孩子生得壮实。不像是稚儿小时候,总是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 抱起晖儿在怀里轻拍着,刚吃完奶只有打过嗝儿才能放下睡好。这件事还是大嫂那天说的,要是不这样就会吐奶。以前稚儿都是由乳娘看着,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没想到知道这些事情,还是第二次做母亲的时候才能知道的。 “姑姑。”门外有人叫道,这是管安平唯一的儿子。在人前都是叫做关晋捷的。那天管安平听说管昕昀跟管锁昀两人也都是子息不旺,叹了口气。说家中子嗣不旺。真不知是不是当初父亲征战沙场的时候。伤人命太多,才有此报。 “在呢。”管隽筠抱着晖儿出来:“怎么了?” “姑姑,父亲今儿不能回来。让我把这东西交给您,说是您一看就知道了。”关晋捷初时叫姑姑的时候很有些抹不开脸。这个姑姑不过是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年纪。 直到有天父亲回来说起才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姑姑。与父亲失散多年。没想到自家还有这么个亲戚,后来也就惯了。叫起来还分外亲热,只是也看出来姑姑跟父亲的脾气还真是相似。要说不是一家人都不像。 管隽筠初时也有些忸怩。一下多出了这么大的侄儿,关外之人饱受风霜。关晋捷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长了几岁。只是这份骨肉亲情是不能攘外人得知的,卉吉说是汉人的规矩多,那就是规矩多好了。 “让我抱抱晖儿。”关晋捷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居然多了个奶娃娃,日后还要叫自己做哥哥。他刚成亲没多久。很多时候还是一副小孩子的心性。 “昨儿就是跟你还有凤姐疯闹得厉害了,夜里都睡不安神。”管隽筠笑笑:“抱好了。我马上就过来。”转身拆开关晋捷送来的羊皮信封,坐在书案前看完。看来所料不错,南中跟西羌还真是面和心不合。 说起来管安平虽然是南中太守,驰骋疆场多年。只是当年跟在父亲身边,父亲呢又是个军人的性子,所以教给大哥的都是耿介爽直的性子,不像底下的兄妹四人,见过经过的事情多了,人也就变得复杂多疑起来。 而且大哥是那种不希望女人介入到国家大事中的脾性,那日在郊外说的那些事情,始终不置一词。后来说了很多次,才算是答应了把这件事好好想想。能够收到这封事关两国的事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想想这上面说的事情,两国互起争端真的是很容易了。只是要有人事先告诉在西羌边境的管昕昀一声才行,必须要按兵不动。不能看到两国相争就轻易出兵,总要等到这人都是恨到心里去了,然后再来个火上浇油才有用。难道还怕他杀不尽绝? 照理说让关晋捷出去是最合适不过,只是他从未跟二哥见过面,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儿见了那位纨绔子弟一样的二叔,恐怕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再说二哥也不喜欢有人提起当年父亲当年的旧事,即使知道还有个亲大哥在世,心里是高兴的。只是见了面,还是不想多提。 换做是自己的话,会不会好些?唯独不放心的就是晖儿,知道大嫂一定会好好照顾晖儿。只是除了晖儿,还剩下什么?要是再没有晖儿的话,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姑姑?”关晋捷许久都没见人出来,把瞪着大眼睛找人的晖儿抱了进来:“父亲信上说的什么,姑姑都忘了时辰了。” “没什么。”管隽筠把信收好:“晋捷,你回来的时候,你父亲都嘱咐你什么了?” “父亲说,若是姑姑有什么差遣,叫我依照姑姑的吩咐去办便成了。”关晋捷笑道:“姑姑,您跟父亲倒真是亲兄妹。说话的语气都是一般无二。” 看他一脸纯净的笑容,原来不在中原还真是不一样。要是在中原的话,恐怕这个年纪就是应该跟二哥一样驰骋疆场,或者跟着一群人,在朝臣堆里打转。因为二哥那时候都开始领兵御敌了。 “你回来的时候,听到什么传言没有?”管隽筠一直没有听说孟优要废掉嫡妃的旨意传出,很疑心是不是在边陲之地呆的久了,就连这些都不知道了。 关晋捷摇头:“姑姑,你是王妃之尊。怎么还想着要大王废掉妃位?”一直都觉得这个姑姑古怪得紧,说话的时候常常还是前面带着笑意,却忽然止住。不知道是有什么样不为人知的隐情在心里。 “没什么,只是上次跟南王别扭以后,总是会这么想。”不知道大哥对这唯一的儿子是怎么说的,反正家中的事情他都是一知半解,就连那座孤坟的事情,好像也只有大嫂是心知肚明的。关晋捷有点像个未知事的孩子,或者大哥也是不想他知道的太多,毕竟背负了太多的心结,会让人时时都喘不过气来。 外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自己最清楚不过,就因为在长成的岁月里,就有太多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姑姑,您要我去做什么?”看着姑姑抱过孩子的神情,关晋捷有些摸不着头脑。平静的脸上总是看不到情绪的起伏,不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是淡淡的。不像是南中的人,喜怒只要是看得到看不到笑容就知道了,父亲说这就是中原人的性子,以前都不明白,如今更加不明白了。 管隽筠摇头,不想把关晋捷牵涉到这件事里面去。不论他能不能做好这件事,都不能让他去冒险。他是大哥夫妇的期望,父亲当初不也是冒险放了大哥走的。要是如今自己自私一点,哪怕是关晋捷没有任何损伤,让他轻易涉险都不行。 “大嫂。”抱着晖儿到了前院,贺锦刚好跟关晋捷新过门的妻子张凤姐一处做好了午饭,管隽筠指着两匹丝绢:“这两匹丝绢是新织就的,看看能做点什么。我也用不着这个。” “你常常张罗这些,难道从前也这么个性子?”贺锦初见管隽筠的时候,就有些面熟的样子。那晚看到丈夫惊慌失措抱着她进来,说实话心底真是有很多不满。平心而论,丈夫不是一个轻薄人。只是自从她住到二进院以后,丈夫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偶尔在院中的闲散,都会不由自主看向二进院。哪怕是南王要他盯紧这位或者会被废黜的王妃,都不用如此关注。尤其是在她分娩中,凄凉的呻吟声,都让平时稳重的男人牵肠挂肚以后,就越发笃定男人是不是跟她有什么牵连,可是当丈夫亲口说出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以后,才知道初见的面熟是为了什么。 闹半天这位王妃居然是素未谋面的小姑子,只是接下来的故事男人也说不清楚了。唯一能让人明白的就是,男人常常远眺的孤坟,就是男人的亲娘:无人不知的西羌宠姬。这每一桩事情,都充满了传奇。 “没有张罗什么,是看着这两匹还不错。”管隽筠看看在后面抿着嘴笑的张凤姐:“凤姐也该做两件新衣裳,我那儿还有huā样好的。等会让卉吉拿来。” “谢姑姑。”张凤姐赶紧道谢,这个姑姑跟自己不过相差几岁年纪,只是让人说什么都比不上。 “大嫂,有件事我要请您帮忙。”管隽筠抱紧了儿子,看向周围的时候有些担心。凤姐下意识看看左右:“母亲,我到外面去。” “什么,你说吧。”贺锦把她拉进里屋:“这儿没有别人。” “嫂嫂,我有要紧事要办,必须要离开这儿。只是我想着晖儿,有些丢不开。”看着怀中的儿子,满是不舍:“想把晖儿交给您。”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孩子交给我你放心好了。我也不叫人知道你出去了,对人说只是你产后染了伤寒,这南中人最怕的就是人病了。想来就不会有人敢涉险。”贺锦看她一脸谨慎小心的样子:“你一人去,我不放心。你哥哥走的时候,一再叮嘱我。有什么事儿,要让晋捷跟着你。”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二章 见兄 管隽筠摇头:“此次出门非比平时,我不能让晋捷涉险。” “这是什么话,晋捷是个男人,日后总要出去做他自己的一番事业,哪有担心涉险就时时处处退缩的道理。”贺锦拍拍她的手:“要是你担心他毛手毛脚,就两人一起去。这儿的人认得他,都知道是南中太守的公子,凡是也好办些。” 管隽筠低头想了想:“嫂嫂,我会没事的。” “那也不行。”贺锦连连摇头:“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是不许一个人出去的。要不我怎么跟你哥哥交待,别说中原娇滴滴的女子,就是南中这儿的也没有那个女子独身一人往外走的。要是你觉得跟晋捷一处不放心的话,索性两人都是男装打扮。也就省了很多麻烦,先说说你要去哪儿?” 管隽筠抬起头:“我要去西羌,见我二哥。” 贺锦惊得倒退了两步,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这哪是个女子该做的事情。尤其是管隽筠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哪里是还在哺乳的母亲。 “你怎么去?”贺锦满是担忧,难怪男人走的时候会说,不论是管隽筠说什么都要跟着她。说不准就生出什么心思来,到时候不可收拾可怎么好。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一开口就是两军阵前。 “就如嫂嫂说的,女扮男装。”管隽筠必须要走一趟,只要二哥不出兵,静观其变就一定会有大收获。而且还有事要二哥给自己做主,不会是吃了亏就这么忍着的。 “好吧,只是要晋捷跟着你。”贺锦无比坚定地看着她:“你若是应准,我就让你去。中原有句话,我是听你哥哥说的,长嫂如母。我不敢自称是长嫂如母,只是你要认我这个嫂嫂,愿意听我的话。我才能放你走。” 管隽筠略微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把晖儿托付给嫂嫂。” “放心,我会像是从前看着晋捷一样,你放心就好了。”贺锦接过管隽筠手里的晖儿逗弄着,好在还小,还不知道认人,否则就丢不开了。 管隽筠一身南中男人常穿的狼皮长袍,胯下一匹千里驹,跟管晋捷几乎是并驾齐驱,看来大哥并没有放松过儿子的骑射。 管晋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姑姑上马的姿势相当娴熟。尤其是策马前去的时候,一看就是被人好好教过的。 “姑姑,哦。叔叔。”有些不习惯,已经叫错了好几次。管晋捷看着面容清瘦单薄的管隽筠:“这已经是到了西羌边界了,父亲曾说过,这里常常会有西羌死士来回看着,稍有不慎就不会被当做细作带走。” 两人一路上不敢多做停留。除了每天夜里的打尖住店,余下的时候都是在路上。管隽筠到了西羌境内的一件事却不是急着赶路,而是带着管晋捷到那座孤坟前,焚掉了几枚纸钱,磕了几个头。替父母替自己也替兄长,坟冢里的人没见过自己,更没见过身边的孙儿。但她是母亲,是父亲亏亏欠了一生的女人。 “我们要小心些,你别说话说漏了。”管隽筠低声叮嘱着:“这儿咱们人生地不熟。” “什么人?”话音未落。已经到了城池交界的关碍处。两个执戟的侍卫横着寒光闪闪的方天戟。指着两人。 “我们是过路的行商,这是南中太守的令牌。”管晋捷拿出太守府的令牌递过去:“这是南中边城太守的令牌,军爷过目。” “嗯。”看了看令牌。南中西羌两国互为友好,所以查得不严。管隽筠微微侧过脸,不叫人仔细看自己。 其中一个士兵看着管隽筠:“你,你的令牌呢?” “这儿。”管隽筠沙哑着嗓子:“看清楚。”她的腰牌是管安平的腰牌,放到哪里都是平安无事。不过这也不是硬气的时候,随手甩出去两枚明晃晃的金叶子:“大爷赏你们喝酒。” “多谢大爷。”见了金叶子没有不放行的道理,打仗是国家的事情,自然有大人们跟君王操心,下面守城每月只有那么点可怜兮兮的散碎银子,俯身去捡金叶子,两匹良驹已经走出好远。 “叔叔,你在中原也这样?”管安平看到管隽筠眼角的轻昵之色,纯出自然。一定是从前就这样,才会游刃有余。 “中原?”好久都没有想过中原,已经走得太远。从中原到南中,再从南中到西羌,以前都不许男人亲临战事。没想到有一天会是自己一身男装到了这儿,而且是要做男人都做不了的事情:“在那儿,我可不用去做这些。” “姑姑,姑丈是谁?”管晋捷对这些亲戚都不清楚,不过这些称呼还是听人提起过。 “他,他是个官儿。”管隽筠迟疑了一下,没说完。隐隐看见前方旌旗猎猎,这一路上经过无数关碍,就连每个关碍处守了多少士兵都记得清清楚楚。日后平掉西羌,这都是用得着的。 今日所承受的一切,日后会让人百倍偿还。不论这个人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管晋捷策马紧随其后:“叔叔,那边像是汉人的军队。你看旌旗上好大的管字。”手里的马鞭直指旌旗,管隽筠定睛一看,果然是二哥的亲兵,没想到刚才过了关口就会遇到。二哥如此涉险实在太不应该。 “小心,越是临近边塞就要越发小心。要是有丝毫懈怠被人带走,就是输了。”无时不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谨慎小心。不能再让自己出事,这是唯一的底线了。 “你们是谁?”看到有人靠近,管昕昀身边的胡炜已经按住剑鞘过来。 管隽筠看看左右,又看看来人:“是我。”摘下头上的风帽,露出清瘦的脸颊。 胡炜定睛看了半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些时候管昕昀收到京中来信,不知为什么丞相夫人变成了大小姐,二小姐不知所踪。将军为之大怒,一直认定丞相跟这件事也有牵连。后来才知道称丞相因为那场大火,双目失明。 为此。将军只想要尽快剿灭叛军早日回朝。当时将军说了一句话,总是要清理门户的,绝不会容许这种事在家中发生。 “是,是小姐?”有些结结巴巴,跟平时的为人处世好像是换了个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管隽筠摆摆手,胡炜抬起头看到她身后的人,比方才见到管隽筠更是吃了一惊,倒退了好几步:“这是,这是大公子?” 管隽筠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管晋捷,一直都不觉得他跟大哥很像。怎么胡炜会这么说?胡炜跟他父亲是一直都在父亲身边的。所以对大哥的印象反倒是比他们兄妹深刻很多。才会脱口而出:“我们进去再说。” “是。”胡炜点头,小姐平安回来已经是意外之喜,怎么还会有个跟当年大公子一样的少年。以常理来说,大公子去世那么久,就算是当年少夫人有遗腹子,也不会是这个年纪。怎么会是个跟小姐年纪不相上下的少年? 管昕昀背着手看着悬于帐中的行军布阵图,最近西羌的蛮夷安分守己。以前还会出来挑衅一番。这最近十几天没有任何动静,打仗打的就是粮草和银子。若是粮饷不到手,士兵就不能安心守城。还好每次筹措粮草都很得力,只要是要的东西都会最快到手。 皇帝回京之时一再叮嘱,放心留在军中,什么都不会缺。这样子耗下去,总有一天会得胜。可是不想再耗下去,家中的事情叫人揪心。管岫筠居然敢要下此毒手,那可是亲妹妹。以为没有人会为筠儿出头吗?这次回去就不会饶了她!就是背负杀掉亲妹妹的骂名。也不会留着她了。 “将军!?”胡炜带着人进来。 “嗯。什么事?”管昕昀没转身,依旧是看着那幅行军图若有所思。作为一个军人,必须要旗开得胜。这是一雪前耻的机会。有什么好法子才能让西羌出兵? “管将军可是忙得很?”管隽筠微微一笑:“可还认得我这个故人?” 管昕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转过身:“筠儿?” “二哥就不认识我了?”管隽筠不好当着人的面解下外袍,松开头上的风帽,露出五官:“我不过是换了件南中的衣裳,仅此而已。” “筠儿,二哥没有看错?”管昕昀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管隽筠面前:“真的是你?” “是我。”眼睛红红的,忍了好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有别人在眼前,却不愿当着人的面落泪。 管昕昀摆摆手,来不及去追究管隽筠身后的少年是谁,挥挥手:“都先下去,一会儿再来。” “是。”胡炜虽然对管隽筠身边的少年满是疑惑,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下文,干脆再等等好了。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是不会让人叫外人知道的。 管晋捷有些不放心管隽筠,母亲再三叮嘱不能让姑姑出事。踌躇了一下:“叔叔,哦,姑姑。” 管昕昀听到这话,立马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年:“你叫她什么?” “姑姑。”管晋捷脱口而出,管隽筠笑起来:“还不见过二叔。” “二叔,侄儿见过二叔。”管晋捷不知道汉人礼节如何,不过知道汉人最讲究的就是当面一跪。想也没想就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筠儿,他是谁?”管昕昀一头雾水地看着妹妹:“咱们家几时多了这么个少年?” “晋捷,我跟你二叔有事要商量,等会儿就叫你过来。”管隽筠看着他:“放心,到了这儿咱们都能松口气了。你先去换身衣裳,这些日子都累了。” “是,侄儿告退。”管晋捷跟在胡炜身后退出了大帐。(未完待续……rq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三章 诉苦 “筠儿,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那个少年又是谁?”管昕昀让她坐下,亲手给妹妹倒了杯清茶。 从前不太爱喝茶的管隽筠,好像是见了杨枝甘露一般。一抬手将一盏茶饮得告罄:“每日都是对着那些腥膻难闻的东西,我都快成了蛮夷之人了。”说着泪水就再也忍不住,好像滚瓜一样落在茶盏里。 “傻丫头,哥哥这儿你还有什么要忍着的。”管昕昀一把将妹妹抱进怀里:“筠儿,委屈你了。你有什么尽管跟二哥说,二哥一定给你做主。” 管隽筠把脸埋在管昕昀怀中,哭了好久:“哥,你看方才那个少年是谁?”擦干了眼泪,缓缓问道。 “瞧着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管昕昀抚摸着妹妹的青丝:“这里头必然有大缘故。” “大哥并没有死。”管隽筠拿出那块过关的腰牌:“他在南中,是南中边城太守。我被姐姐用一辆马车送到了边城,跟南中的一家人住在一起。没想到这家人就是大哥一家,要是没有大哥的照顾,我活不到今天。大哥带我去看了一座孤坟,就是咱们都知道的那个故事。父亲当年不忍大哥死在军中,让大哥换上一个死去士兵的衣服,混迹于难民之中逃了出来。” 管昕昀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你没看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故事?” 管隽筠看到那把镶嵌着羊脂玉环的佩剑:“这把剑,大哥也有。” “是的,大哥也有。因为上面的玉环是用同一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管昕昀定下心想了想:“若真是大哥,或者会记得当年家中的事情。若不是,就是知道那件事也不是。在西羌这边,传闻是很多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是少数。” 管隽筠略微踌躇着。抬起脸看了管昕昀一眼:“二哥,我们都是设防的。除了咱们兄妹间。好像没人值得信任。不是吗?我在想,大哥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心底设了一堵墙?如果是这样,他还会让晋捷跟着我来?难道答应让晋捷出来。就因为我把孩子放在大嫂那里,大家彼此牵制?” 管昕昀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孩子没事吧?是男是女?” “那天夜里我听到大哥在那里吹埙,出去看的时候没留神跌了一下。大哥吓得了不得,然后就把我抱进去。是大嫂替我接生的。生了个儿子。”很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丝毫提及别人的意思。 “筠儿,相府失火的时候,丞相以为你在府中,进去救你被烟火熏坏了眼睛。已经双目失明。”管昕昀主动提到诸葛宸:“你嫂嫂写信来说,稚儿一直都在姑姑家,出事以来没有见过父亲。” “他?”管隽筠脚下趔趄了一下:“他双目失明?”把稚儿交给诸葛果实在是最好的去处。没有人敢欺负孩子,只是孩子可怜而已。可是那个人双目失明。怎么会这样? “太医诊脉,只说是受了烟熏。无数太医用药,都没见好转。”管昕昀点点头:“我想恐怕不是药效没到,而是他自己在延迟用药。因为皇上也赐了很多清肝明目的珍贵药材,光是熊胆就给了三次。不会没有效果,只有是他自己不愿而已。” 管隽筠侧着脸没说话,不能去想这件事:“二哥,我易装而来,是有件事要跟二哥商量。”小心翼翼从袖袋里取出那封羊皮信:“二哥,我们家跟西羌还有南中的冤仇算是结下了。你跟西羌对峙这么久,没有任何进展。不能这么等下去,而且南中还在暧昧不明。一面跟西羌勾结,一面又跟我朝示好,不过是在看哪里能够得到最好的收益。” 管昕昀点头:“你说得很是,我也想到了。”慢慢看着那封信,这是管安平的字迹。因为少年时看多了这样的字迹,人会变字不会:“只是没有想到其中还有什么可寻之处。” “二哥难道忘了赤壁之战中,最有名的蒋干盗书,周郎反间之事?”管隽筠淡淡笑道:“那可是哥哥在先帝跟前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的篇章。常说那时候英雄辈出,真是应验了那句: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的名句。” “就属你知道的多。”忍不住笑起来,这话是当年常在家里念叨的话。少年时念书,就被这丫头缠住不放。所以不论是写字还是念书,绝不是泛泛之谈。只是还真没想到妹妹会有这样的谋略,居然会想到三国时候著名的赤壁之战。 细细想了一遍,确实可行。尤其是她所想所见的事情,就是西羌跟南中面上互为表里,内里确实破绽百出的实情。 “筠儿,你想的固然是。只是谁能去做这个盗书的蒋干?”管昕昀再次前后想了一遍:“若是不能信任的人,就不能将这么要紧的事情托付出去。这也是必须要顾虑到的。” “这并不难。”管隽筠将一路上所绘制的地形图和关隘守将的人数,所罗列的大致情况全都交给管昕昀:“这是从南中到西羌一路上的关隘情形,此时或许用不着。不过接下来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并不急于一时。” “筠儿,你该来做这个大将军。”管昕昀最近半年以来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笑容,没有什么比得上妹妹在身边来得有用,这份兄妹亲情不是任何东西可以代替的:“你说的事情,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能贸然行事。我要问的还是你的事儿,这件事比什么都来得要紧。你预备什么时候回去?” “孟优一日不废掉王妃之位,我就不能走”管隽筠很平静地看着哥哥:“既然是要把当初错嫁的人换回来,那就换回来好了。这个王妃之位我不稀罕,那么废掉也不可惜。至于京城中错掉的,已经回来了,那就由着她去好了。” “我不会任由岫筠胡闹的,你放心就是。二哥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管昕昀知道执意废黜王妃之位,一定还有更要紧的缘由,不过是不好当面说出来而已:“这件事,只要等着我回京城,管岫筠的所有一切都将会大白于天下。” 顿了一下:“哥,你若是回了京城,让他好好服药吧。说是为了我,就是为了稚儿。稚儿没了娘已经够可怜,再没有了父亲疼爱,会叫人心疼坏的。” “他不肯服药,或者是为了避开岫筠的纠缠。眼睛看不见是一个很好的借口。”管昕昀从前为了诸葛宸对妹妹不好,跟他十分不对榫。有几次恨不得要好好收拾一顿才能解了心头之恨,这些时候京城的来信。不论是家信还是皇帝的折子里,多多少少提到这些事情。诸葛宸对妹妹的心思还真是不一样。 男人间的心思不及女人的细腻,却也是有自己的处置方式。只要他对妹妹一片真心,从前的事情化作烟消云散也未尝不可。 管隽筠略笑着摇头:“哥,那个人是我亲姐姐,她一次又一次害我。甚至是要折磨我,不死不罢休。难道就是为了要跟他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所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难道我夫婿由始至终就应该是心中只有别人,而这个人就应该是我姐姐?” 管昕昀沉默半晌:“岫筠自小就习惯了被人捧在手心里,所有的东西只要是她欢喜就应该是她的。你跟她,却是自小截然不同的性子。她在皇太后身边长大,习惯了张扬跋扈的做人。皇太后没有儿女,对她是视如己出的。所以凡是依从,这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见到你,跟她一样。当然想要抢阳斗胜,你比她好她心里自然容不得。” 泪水不听使唤地从眼角滑落,原来她容不得就要这么做,自己也就必须要割舍掉一切吗?难道这个割舍还要有自己的家,夫婿甚至是儿子?从小就被她欺负惯了,她就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要是让着她,由着她?这一次一定不会遂了她的心,哪怕最后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再由着她欺负下去。 “二哥,先别说这些琐碎事情。方才二哥也看见了,晋捷是咱们家的孩子,我总说他比我小不了几岁,却要叫我做姑姑,有些不惯。只是这原是说笑,大哥也只有这点血脉。既然认回了自己的骨肉,总要替他的将来打算一番。”说这番话的时候,俨然还是京城中威风八面的丞相夫人,没有一点哭过的样子:“我倒是想让他留在军中效力,只是不知道大哥大嫂愿意不愿意?” “这事容易,叫胡炜去将大哥一家接来就是。”管昕昀不以为意:“咱们家两个世袭的爵位,该有一个是大哥的。我倒是不稀罕这个,皇上前次还说,若是这次得胜回朝,该封个什么官儿。我说已经到了王爵,要不起了。这下好,又有了一个。” “大哥不会来的,甘受风吹雨打那么多年,为的就是守住母亲的孤坟。他说当年到了西羌,看到的就是一座孤坟。若是来得早些,是不是母亲就不会寻了短见,或者能够见上一面也未可知。嫡亲的母子,从大哥出生那天起就再没见过,我是做娘的,知道有多痛。”管隽筠颤抖着说出这番话:“哥,我们付出的都已经够多了。不用再让咱们家的人,多多蒙受这样的苦痛。就算是富贵已极,终无意趣。”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四章 叔侄 “等我见了大哥再说吧。”管昕昀摆手:“你的心思,倒是叫人益发琢磨不透了。这些念头也不知道是哪儿琢磨出来的,单是着让人措手不及的计谋,就是个须眉男子也未必能胜得过你去了。” 管隽筠沉默着,仰起头看向帷帐上的小窗。一队雁群往南飞去,不知道会飞到哪里。这鸿雁传书到底是不能出在自己身上。 “二叔。”管晋捷跟着胡炜进了大帐,胡炜从一见他开始就知道这必然是管家的血脉。比之于管昕昀兄弟俩清癯俊秀的长相,管安平更像是老王英武雄壮的大将风范。 “别拘束,这儿只有我跟你姑姑,坐下说话。”管昕昀笑笑,打量着一脸腼腆的管晋捷。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做二叔的命,很久以来都是在背负着长子必须要光耀门楣,不能给父亲抹黑的心思,所以把很多担子全都压在自己身上,陡然间多出个大哥来,虽然不能减掉自己身上的担子,只是这一家人能够有今日的相聚,实在是意外之喜。 何况又多了个侄儿,一向都说自家子嗣单薄,管隽筠也是如是说。好像是应验了父亲当日在沙场上厉兵秣马,所以才会有这种于子孙不利道的传言。于是所期望的事情,就是自家能够如瓜瓞绵绵般,子孙繁茂昌盛。 “晋捷,我先回南中去。你在这儿跟着二叔,可以么?”管隽筠还是男装的打扮,不想让人看出她的身份来。一旦恢复女儿妆扮,恐怕很多事就会露出端倪。 管晋捷摇头,中原的酒比之于南中可以说是没有酒味,除了一点点辣口以外,居然找不出任何可以称之为酒的味道。只是面前这桌酒菜。看着就叫人无法下箸,只有那么一点点。够谁吃?姑姑跟二叔。怎么都只吃那么一点?父亲常说,驰骋疆场的武将,就是酒肉豪迈的,二叔领兵不少。怎么跟姑姑一样斯文? “侄儿跟随姑姑来时,父亲母亲都有交代。必须跟姑姑同去同归。不能让姑姑有丝毫闪失。”管晋捷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姑姑回去还是有人护着的,方才送你进来的人。就是姑姑的侍卫。”管隽筠终于在暌别中原几乎是半年以后。吃到了属于中原的饭食。要不是素习惜福养身的性子,恐怕还能吃一些。 “侄儿答应了父母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二叔这边多的是文韬武略的将领,晋捷是肯定不行的。所以还是回到爹娘身边好了。”管晋捷一点都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看上去尽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点都不像是大将的中军帐。 管昕昀不信还有人会对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拒之门外。实在是看多了这样那样的权势倾轧,难道这个少年一点都看不上即将到来的高官厚禄。或者说。这原本就应该是属于长兄的。他当年跟随父亲所立下的战功,是四叔常常会为之感慨的。 “不只是姑姑,过些时候你爹娘也要一同到这边来。你先留在这儿,未尝不可。”管昕昀飞快看了眼妹妹,止住了她即将说出的话:“你先要习惯中原跟南中不一样的人情,你是管家的子孙,是不能流落在外的。” “晋捷不懂二叔的意思,爹娘也不会如同二叔所说到了中原。南中的边城就是晋捷的家,晋捷也会一生守在边城。爹爹是南中边城太守,从小教导晋捷的就是,人在城在。” 管昕昀的脸因为这句话,瞬时变得很难看。这句话已经是听得太多了,少年时的记忆涌到眼前,父亲当年就是固守一个承诺,后来的事情变得无法预料。 还要说话的时候,胡炜撩起帷帐进来:“启禀将军,京城有人来送皇上的谕旨。” “知道了。”管昕昀点头:“到大帐去,小姐在这儿不便接旨。” “人已经离此不远,将军若是定要来人到外头去,恐怕不妥。”胡炜就好像是相府的荣立一样,说话多半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小姐原是男装打扮,恐怕来人认不得。” 管昕昀看看一边不语的妹妹:“筠儿,你看如何?” “就这么着吧,一动不如一静。”管隽筠点点头,管晋捷有些不知所措地样子:“姑姑,我该怎么着?” “不妨事,就是见到你也不要紧。二叔会替你说话。”管隽筠笑笑:“这些人多半是负责传话的侍者,你见了就当作没见着就行了。” 管晋捷还是那副腼腆的神色,每次看到这样子,就会不由自主想起稚儿来。还好,没有让稚儿跟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稚儿不会叫她的。那样子,稚儿会吃好大的亏。 “奴婢汪灏参见骠骑大将军。”汪灏手擎着明晃晃的上谕进了大帐,管隽筠先自愣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自忖不会有人自己。就是汪灏也一样,他不会认出自己的。 “大总管如今是钦差之责,岂能给末将行礼。”管昕昀也怔了一下,想要挡在管隽筠面前,又担心因为这个让人看出端倪。不如不动还要好些:“这是我派往南中的细作,今日回来,不想就遇上了。” “这是大将军顾虑周全,皇上命奴婢前来,是有件小事要告诉大将军知道。丞相不日亲临前线,皇上请将军略微留意,丞相夫人随同照顾丞相。只是一家骨肉至亲,但愿是皇上多虑。”汪灏手里的圣旨原来只是幌子,皇帝担心的就是管岫筠到了前线,兄妹见面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管隽筠微微侧着脸,当做是没听懂汪灏说的话,南中细作跟西羌细作一样,在中原最被人看不起。 “有劳总管,往这边歇着去。”管昕昀却是满腹的心事,要是管岫筠到这边来了,方才计划好的事情就要更加缜密。管岫筠此人一向只是看着一己私利,凡是对她不利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除掉,要是知道筠儿还好端端活着,再下杀手也未可知。 汪灏不经意间一扭头,看到管昕昀身边那个清癯高瘦的南中汉子,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即使是眉宇间英气勃勃,长相也跟身边的少年有些许相似,只是总会给人一种错觉,下意识去看他的耳朵,居然有耳环痕。不过南中人一向都是蛮夷之邦,说不准就是这个风俗。 有些不放心,难道是管昕昀有了断袖之癖。看样子也不像是,不免下死眼多看了管隽筠两眼。阉人宦官在后宫中呆久了,看多了太多的后宫妃嫔。是不是女人一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是个比后宫妃嫔还要娇艳的女人。 没想到面上看上去循循君子一样的管昕昀还喜欢这个调调儿,也不知道皇太后的宝贝侄女儿知道还是不知道。 “大将军倒是跟咱家客气起来,将军跟皇上一处长大,奴婢在将军面前可不敢有什么钦差不钦差的身份。”汪灏自以为知道了管昕昀的秘密,说话就有些没规矩上下了。 管昕昀是个好修边幅的人,平素从不跟这些人来往。除了看重自身规矩身份以外,就是这家人天生倨傲不逊的脾气,尤其是他跟管隽筠兄妹两人更是如出一辙的脾气。 听到汪灏这话,平时绝不会轻易说笑。不过倒是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事情,少见的一笑:“打从京城过来,丞相的眼病如何?” “嗐,将军再别提起。丞相住在别院,宁可每日早早进宫上朝也不愿住到新府第。那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就拄着一根酸枝木的手杖在朝房内照常理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丞相安然无恙。只是咱家知道,丞相那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了。就是万岁爷相劝都没用,丞相都不肯用药。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其实见过丞相夫人的人都知道,这压根就不是二小姐。丞相就是要冷着淡着,也犯不着拿自己的眼睛作伐子。哎,这可是说什么好哦!”太监很少有全心替人打算的,没想到会说出这种真心话。 管昕昀皱着眉没说话,管岫筠做出这种事人人都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她的不是?是诸葛宸在暗地维护不成? 侧过脸,妹妹一脸无动于衷的神情。还是那副微微侧着脸,眼帘低垂的神情。实在是看不出她心底在想些什么。 “等我见了再说吧。”管昕昀叹了口气,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楚?不是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妹妹妹婿之间,以前未出阁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如今都是两个儿子的父母了,也不是闹别扭致气这么小的事情,其间还夹杂着那么多是是非非。 最不放心的就是管岫筠,非要到这里面来插上一杠子?难道妹妹过得不好,她就真的好过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就一定要有个最好的法子来消除。防患于未然,已经发生了就要斩草除根才行。 “筠儿,要不还是在这儿歇一晚上?这时候赶回去,就算是路上再过熟悉,我也不放心。”外面彤云密布的天空,恐怕会有大雪。 “回去晚了,晖儿会闹腾。”管隽筠收拾了些东西:“趁着雪不大,马上就走。”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五章 懂事的儿子 芊芊离开慕容家有一段时间了,慕容景好想去她的学校看她久久的看着手机里储存的昙花照片,那天晚上本来是想和一起她看昙花的,可是等来的人不是她。 窗台前,那只燕子还在,乌黑的小眼睛到处张望着,好像在寻找那个每天陪它说话的主人。 “在找她吗?”慕容景伸出手,那只站在窗前的燕子呼的飞过来落在他的手上。这让刚走过来的晓欣看着很惊讶,记得第一次看见这只燕子的时候还被它吓了一跳,只不过是只小鸟,却这么通人性的,不过他从来就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是什么时候和燕子相处得这么好的,是那个柳芊芊的原因吗?自从回到慕容景身边后,感觉和慕容景的关系像两个根本就不熟悉的陌生人硬是被命运安排在同一个屋檐下勉强相识似的,每次和他说话他总是心不在焉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让她很难过,以前还是要结婚的恋人关系,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生疏了呢?慕容家的冰冷气氛也是很难接受的,家里没一个人跟她说话,不过只要慕容景对她好,她才不在乎这些的,可是到现在为止,慕容景连碰都不碰她一下的,是因为公司发生泄密的事情他才没心情吗? “景,你怎么和燕子说话也不跟我说话的?”晓欣娇喋怨道。 “奇怪了,以前我们不也这样和燕子说话的吗?”慕容景故意好奇的问道。 “这······”晓欣一时无语了,怎么好继续争辩呢,他还不知道以前的那个女孩不是她啊。 这时一个帮佣正在打扫房间,晓欣想和慕容景亲近一点,便冲着那个帮佣叫道:“去把燕子吃的食物拿过来。” 可是帮佣就像没听见她说的话只顾忙她手里的事情了。 “喂,没听见我在和你说话吗?景,你看看,她们这些人都是这样对我的。”晓欣满脸委屈的说道。 “这点小事也要兴师动众吗?”身后传来慕容夫人冷漠的声音。 晓欣惊吓的回头,只见慕夫人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公司监控被删除的事情现在有线索了吗要抓紧时间,不管是谁,只要查到严惩不贷!”慕容夫人词严义正严肃的说道:“要不是这些燕子救场,看那天怎么收场。” 慕容夫人的话让晓欣心里着实寒颤了一下毕竟是做贼心虚,感觉慕容夫人已经知道那个删除记录的人就是她了。 “妈,我一会就去公司。”慕容景说道,刚才晓欣的脸部表情变化无意间被慕容景看见了,以为被妈妈严厉的表情吓了一下,也没放进心里多想。 在去公司的路上,保膘见boss满腹心事的笑了笑说道:“今天可是星期天的怎么也不陪陪少夫人的是在为公司的事情吗?” 慕容景没有回答。 “哦,对了,一个总在眼前晃来晃的人突然不见了心里像掉了什么吧?”保膘故意问道。 “发现你怎么越来越多话了?”慕容景瞪了他一眼。 正说着突然看见路边超市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彩云?保膘脱口而出,车也慢慢的靠着超市的路边停了下来。 慕容景向车窗外看去,还真的是那个丫头,正站在超市门口推销饮料呢。 “奇怪,彩云小姐怎么在超市门口做起推销员了?您···您不去看看吗?”保膘小心的看着boss的表情。 “没吃错药吗?”慕容景实在拿这个表妹没辙,想了想推开车门向超市门口走去。 “哎来尝尝新鲜口味,好喝呢。”彩云很敬业的向超市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热推销着手里的饮料,一点也没发觉哥哥走过来了。 “看来还真是很新鲜呢怎么,该不会被人洗劫一空没钱花了吧?”慕容景站在彩云的身后调侃说道。 听到哥哥的声音,彩云顿时吓到了,慢慢转过身跟一个做错的孩子似的挤出不自然的笑脸说道:“哥,嘿嘿嘿,你,你怎么也来了?” “你能来这里做推销,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切,还真够变花样的,是今天早上的太阳犯糊涂弄错了方向还是你今天脑袋发烧不正常了?”慕容景说着就去摸彩云的额头。 “我我······”彩云一时不知道怎么躲开哥哥伸过来的手了,忽然灵机一动指着他的身后叫道:“喂,芊芊,芊芊,你快过来救救我呀。” 芊芊?!慕容景顿时愣住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彩云来做推销可能就是为了芊芊呢? 慕容景慢慢回头只见一个变回原样的女孩站在他的面前,换回自己的衣服后还是没有改变,还是那么的清新。 李聚明也在一旁。 芊芊也怔住了,她也没想到慕容景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这么突然的出现。 “你······”看着突然出现的柳芊芊,慕容景一时手足无措了。 “只是一种成长锻炼。”李聚明骑士般挡在芊芊前面说道。 慕容景看了看彩云和芊芊,听胜利以前说过彩云和芊芊之间还闹过误会呢,看来两个人的感情还是很深的,怎么可能轻易成陌路呢。不过眼前这个李聚明还真是个不错的护花骑士,只是他这样护着芊芊,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彩云不吃醋了吗?还有,芊芊她到底是怎样想的,那次喝醉酒不是说喜欢的人是他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慕容景看着被李聚明挡在后面的芊芊,突然见她的脖子上挂着他以前买给妫‘的手机,就这一点点的发现让他的心里暗暗开心了一下。 李聚明挡在芊芊和慕容景之间,对立的场面看起来很尴尬,为了打破这局面,保膘故意从芊芊手中的盘子里拿起一小纸杯饮料说道:“看着就不错的。” 彩云连忙讨好的拿起一杯饮料递到慕容景的面前乖巧的说道:“哥,你,你要不要也尝尝?” 慕容景瞟了一眼彩云手里的杯子,说道:“别太累了。”这句简短的话看似提醒彩云的,但他说完这句话时却向芊芊飘去了目光。 慕容景一走,彩云高兴的跳了起来:“耶,哥没生气呢,他好像没反对我呢。” 听着身后妹妹开心的笑声慕容景也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慕容景人虽然回到了公司,可满脑子的都是李聚明挡在他和芊芊之间的情景,其实真的有好多话想跟芊芊说的,可是怎么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就走了呢?还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彩云,说真的,这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在家那是伸手不粘香的,居然和芊芊一起在大庭广众下做推销员,说出去谁信?还有那个李聚明,听说他的家境也是很不错的,他居然和彩云一样。一想到他站在芊芊的面前护着她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慕容景不悦的刚放下手机,突然想到芊芊脖子上挂着的手机,这丫头,手机还在,不知道以前的那个号码换了没有呢?慕容景试探的拨打他以前给芊芊的号码,谁知居然通了。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六章 旧事重提 晖儿在母亲怀里玩闹了一会儿,眨巴着眼睛说什么都不肯睡觉。儿子不睡,就只好是抱在怀里不住的拍哄。那天在大嫂身边待了一日,回来的时候说什么都不肯睡到身边,一定奥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才能安稳睡觉。 这跟稚儿小时候全不是一个样子,稚儿只要是能够看到人就会好好睡觉。最多就是拉着自己的手,然后把脸在身上蹭蹭。亲了亲儿子的小脸,确信他睡着了才能放到床上。 那天回来时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儿子虽然不爱哭,也跟贺锦在一起很乖。可是看到自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小嘴咧得大大的,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当时贺锦就说,这孩子接连两天就是安安静静吃东西,不哭不闹,却没有笑过。 当时自己的泪水根本就忍不住,不止是对面前的儿子,还有稚儿。应该又长高了,而且肯定会说很多话。以前近在咫尺的孩子,想见却再也见不着。 已经给管昕昀写过三封信,每一封信都是按照两人议定的事情办的。新近听管安平谈起西羌跟南中只是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和睦,原本就是貌合神离的蛮邦,没想到这次连貌合都做不到了。 “筠儿?“管安平推开门:“怎么又在屋子呆着?眼睛又红又肿,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大哥没有他们有本事,不能帮你什么。只是咱们亲兄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事儿,就是想稚儿。”掸了掸衣摆起身:“大哥,那天二哥也是这么说。日后干脆都到中原去住好了,咱们家现有两个世袭的爵位官职,大哥当年功勋卓著。如今更应该会有一份属于大哥跟晋捷的封爵。” 管安平出了半日神:“筠儿,我要守着母亲的孤坟。母亲活着的时候。没有尽孝过。甚至不能让母亲知道我是不是活着。不能再让母亲去世以后一个人孤零零带着这个地方。就是羌王不许她活着的时候离开西羌,至少还有我在陪着她。”顿了顿:“至于什么世袭爵位,更是没有半点用处。大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要是没有这多东西在里头。岫筠会不会做出为人所不齿的事情来?真的是为了谁欢喜谁不欢喜谁?这些比起南王嫡妃等候差了不止一箭之地,真正要的还是江南的繁华。山温水软的地方人人都喜欢。不认命,所以才有太多的心思。做出来的事情,没有骨肉亲情。” 远在蛮夷之地的人是不会有那么多心思的。管安平能够修身养性到这种地步。已经脱去了所有的浮华,只剩下安贫乐道乐天知命的无忧。当年父亲的一点私心,让大哥到了此处,真是菩萨心情。 “大哥的心思,我猜到了大半。”那天跟管昕昀也是如此说,看看管安平一家。淡泊而安逸。这种福气永远都不会有,因为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只想着继续向前走。而不会有急流勇退的心思,谁也不愿意从高山上下来,山顶的风景那么好。谁舍得下来? “你很聪明,有点像是当年母亲的样子。心里还有母亲的影子吗?”管安平很少跟她谈起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她只有五岁。若是见到管昕昀或是管锁昀,说不定还能说些什么。可是她,那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五岁的孩子记忆应该有不少了,只是兄妹间共同的记忆屈指可数。 “都不记得了,早就忘了娘的样子。那时候小,先帝身边偶然提及的都是父亲。娘,除了四婶偶尔说说,也就不错了。”管隽筠抿嘴一笑:“要是不知道的话,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小时候就知道怎么去跟皇太后,也就是先帝的皇后在一处说话行事。只是我不会,但是管岫筠会。” “她常在皇太后身边?”管安平也只是从只言片语中知道这些,妹妹从不在妻子面前提及这些琐事。想想,妹妹或者真的是很懂事,就算是姐妹间有太多的不是,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跟所有人去说,就算是亲嫂子也不例外。 “她是皇太后的义女,从小就在皇太后身边长大。我跟二哥三哥一起在先帝跟前念书,有时候住在宫里,大多数就回到自己家来,四叔四婶那儿倒是常去。”有些感慨,却也害怕提及当年的事情。小孩子不是没有记忆的,只是因为有些事情在心底始终是不愉快的。只有渐渐淡忘掉。没想到拾起来的时候,却还是鲜艳得滴血。 “一直没有问过你,你跟岫筠之间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管安平始终都不愿相信,嫡亲的姐妹会变成如今这样子,已经是势如水火。 长长叹了口气,管隽筠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太亲了。就算是明知道这一生都不会原谅她,还是不能把她做的种种事情公诸于众。 沉默了一会儿,想了很久说不出来。抬起头:“好像要说的话,我们都有缘故。只是姐姐要的东西,我占了个全。她嫁到南中始终是不愿意的,而且姐姐芳心暗许的人,恰恰娶了我。” 管安平笑起来:“就为这个?” “这难道还是小事?”管隽筠看着他:“所托非人,不论是谁都不会心服。” “这不是小事,什么是小事?”管安平反问了一句:“就是昕昀都不会提起的,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人知道的事情,我可以跟你说说。这就是父亲跟我娘的故事,当年跟我说起这件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母亲。”他口中的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就是管隽筠他们的生母。 哪来这么好的兴致,就是管昕昀都不喜欢别人说这件事。怎么大哥会想着要说这个,难道是因为管岫筠跟自己之间的事情,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了? 管安平淡淡说下去,管隽筠安安静静听着。仿佛是随着他的述说回到若干年前,原来居然是这样一个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故事,转身的时候,眼角已经沁出了泪水。情字伤人到这种地步,试想当初要是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的话,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我想当年母亲在西羌的日子该有多难捱,还要佯作不知任何事情。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心底,一定是不甘心的。”管隽筠看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父亲跟西羌时有交战,隔得这么近却不能相见。” “要是换做你们的话,我想最后不会这样。只是这种事没有如果,谁也无法预料最后会这样。只是知道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心。我和你也是一样。”管安平掸掸衣摆:“我们是至亲兄妹,大哥没有经历过你们说的那些事儿,有些事情是不通的。只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向着自己妹子的,岫筠我没见过。只是听你说的这样,我想日后会有个公道还给你。只要结果不好,都是没到最后。不是么?” 管隽筠点点头,信手拆开管安平给她的羊皮卷,只是看了几行,已经是喜动颜色:“大哥,我想南中跟西羌是不是要到最后的时辰了。这个消息可是再好不过了。” “方才我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只是这信儿要怎么传到昕昀那边,只要是有人能做传书递简的人,两相夹攻之下没有不成的。还真是你说对了,这两国原就是面和心不合,要不谁也钻不进这个空子里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管隽筠微微一笑:“大哥,这次可就要麻烦您了。” “我去?”管安平没想到自己也被拉了进去,上次只是管晋捷跟着一起去,回来听儿子说起来,原来管家如今的规矩排场如许大。管昕昀已经是骠骑大将军,兄弟之间可比不得兄妹之间好说话。原来也有过封妻荫子知心的,只是在这不毛之地待得久了,能够常伴在生母坟茔便,尽一个儿子的本分就够了。 毕竟这一生都回不了中原了,也不知道中原是不是还有自家的兄弟姊妹。如今见了才知道,即便是父亲亡故,先帝还是顾念着跟父亲的结义之情,没有任何异议就给与了两份世袭爵位。这难道不是父亲当年所期待的? “是啊,这件事就要借助于大哥南中太守的身份了。有意要让羌王起疑,可是别人都不及大哥的身份贵重,也就只好如此。”管隽筠合上羊皮卷颇为踌躇了一下:“只是有件事,需要大哥依了我。” “你说。”管安平对妹妹的智计百出有些应接不暇,这些确实是自己不曾想到过的:“还要做什么?” “大嫂还有晋捷跟凤姐都不能留在南中,否则孟优不会放过的。在羌王知道这件事以后,才能让孟优知道。这样才算是到了点上。”管隽筠笑起来:“只带担心大哥会说我只记着这些事儿,忘了大哥原是要守着母亲坟冢的。” “大哥依你便是。”管安平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我也想过了,离开中原这么多年,大哥是要回去看看了。毕竟那才是大哥的家,至于母亲的坟冢。也该要父母同葬了。” “是,原是这么说。”管隽筠却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只是捏着下颌想了想:“这次要是破了西羌,一定要拆了那露台。”绝不容许那露台再禁锢住旁人的魂魄,真的是要锁住谁么?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七章 母子 诸葛宸一个人坐在离着大帐不远的一张交椅上,暗自琢磨着一件叫人有些摸不透的事情。以管昕昀的性格,是不会在这儿按兵不动耽搁这么久的。尤其是京中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不会不急着回去。当时管岫筠说要随同一起来军中的,后来确实莫名害怕。就是担心管昕昀不会饶过她,不论是谁都知道管昕昀对自己女人的宠爱是超过了所有的一切的。 既然管昕昀知道,就不会安心在这里呆着。这仅仅只是疑惑之一,还有一条至关重要的事情,隐隐听说西羌南中不合起来,这就是自己所期待的最佳时机。这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事,可是千载难逢的。 在朝中看了这么几年,就是希望能有一天,两个蛮夷相互闹起来,然后一举歼灭。直捣黄龙,得胜回朝。管昕昀对此事似乎是稳超胜券的,这在两人第一天商量军中事务的时候就能听出来。 即便是看不见,还是可以从声音里面听出他的志得意满。是谁在帮他?管家人多疑也是知道的,远的不说。单单是自己的女人都是一样,还好对自己不算是太多疑。哎,只要是想到她。所有的心思都会不由自主往那边去,余下的事情也不用琢磨了。 手指在手杖上慢慢敲击着,管昕昀能够相信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且这个人必然是这次的两个蛮邦翻脸有关,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谁。在军中多待几日应该就会有下文了,昨晚听管昕昀的口气,似乎是有极重要的人到这儿来。 “爹,舅舅的大帐里有人来了。”稚儿叫嚣着跑过来:“还都是南中人,我要去看。” “你去那儿做什么?”果然是料得没错。这些人就是跟管昕昀有很要紧的关系。想起朝中流传的那段闲话,总不会是女眷到这儿来了?管昕昀不会这么糊涂的。他绝不会把自己扔到火炉上去炙烤。做出什么叫人诟病的事情。 “我要看看南中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跟咱们一样。”稚儿在父亲身边刚坐下,又爬起来:“爹,会不会是红眉毛绿眼睛?就跟上次在家的时候。那个跟娘一样的人那样子,见了谁都是凶得了不得的人一样?” “啊?”诸葛宸失笑。这要是被管岫筠听见恐怕真的是红眉毛绿眼睛了。只是儿子是怎么知道她是从南中来的,那个做娘的不止是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件事,就是她自己都不爱提。除非是真的惹恼了。一定会很大的脾气。 “稚儿见过?”诸葛宸摸摸儿子的头。紧接着又摸摸儿子的小手:“冷不冷?穿得少了些,手都凉了。” “稚儿把帽子摘了,好热。”稚儿摇晃着脑袋,眼睛却被不远处的人影吸引住:“爹,我娘,我娘在那边。” “什么?!”诸葛宸恍惚了一下。只是怀疑儿子看错了。这小子别是看花眼了吧,要是女人在这儿的话。管昕昀难道会只字不提?只是儿子从小就跟他娘亲近得很,也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生母:“在哪儿?” “往舅舅大帐去了,还跟别人一起。”稚儿圆嘟嘟的小手指着那边渐渐走远的身影:“骑马来的呢!爹,你不是说娘在家里养病的,怎么也到了舅舅这儿来了?娘怎么不知道稚儿跟爹都在这边,都不来看稚儿。” “乖乖,你去舅舅大帐看看,是不是你娘来了?爹一会儿就来。”诸葛宸必须要理理自己的心绪,策马而来,显见离此甚远。而且还有人跟着一起来,稚儿必然是不认识这人的,儿子的记性特别好,只要他认识的人就一定可以叫出来。 “好,稚儿马上去。”稚儿一蹦一跳往那边跑去,诸葛宸摸索着手杖起身,这么久不见,要是知道自己已经双目不能视,她会怎样?真是她的话,一定会知道管岫筠跟自己在一处,甚至会觉得是自己跟管岫筠还有什么拧不清的关系,到时候只怕又是一桩公案。 为了这种事两人已经不知闹了多少次,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次似乎是证据确凿了,她能听自己的解释么?不自觉胆怯了一下,诸葛宸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瞻前顾后彷徨不前。真的是太过在乎她,才会顾虑这么多! 稚儿好像是跟人躲猫猫一样往大帐跑,几个亲兵看到稚儿这样也不敢拦着,谁不知道这是将军的宝贝外甥,将军只要是见了这孩子就是满脸的笑意。而且还是丞相独子,不论是从哪儿看都是身份贵重之极的样子。 稚嫩的小手扒开帏帐的一侧,大眼睛看着帐中说话的人。那个人明明是娘啊,怎么要穿男人的衣服呢?要是不小心看的话,一定会认不出来的。 “娘!”稚儿一下冲了进去,拽住管隽筠长长的衣袍。这一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管隽筠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娃娃。 二哥不是说父子俩是不会过来的,稚儿还在那边跟他爹有说有笑的。而且自己马上就要走,西羌已经得到消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了进一步举动,如果在这里滞留不前,恐怕刚刚从南中变成启程的贺锦等人会有危险。 “娘,抱抱。”稚儿可顾不得那么多,拉扯着衣摆不住摇摆着:“娘,娘。” 管昕昀从管隽筠摇手,只要她不说话就可以说是儿子看错了。赶紧过来抱起稚儿:“稚儿,这怎么是你娘,你看看这人是男的。你爹不是说了,娘在京城家里养病,等好了才能出来。” “不是,这是娘,稚儿知道。”稚儿拧劲儿上来了:“娘,我要娘抱抱,不要舅舅抱。” 管安平也被这孩子弄了个措手不及,怎么跟那个小晖儿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泪水就这么轻易被儿子逼了出来,管隽筠毫不犹豫伸出手把儿子抱进怀里。在小脸上亲个不住:“稚儿,娘的乖乖。” “娘。”好像是受了大委屈一样,稚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娘,你都不理稚儿。爹眼睛看不见了,娘也没看到。稚儿在姑姑家住了那么久,娘都不去接稚儿回来。爹说稚儿要做哥哥了,娘要弟弟妹妹不要稚儿了。” “没有,娘怎么会不要你。没有!”跟儿子的小脸贴在一起,泪水好像是溃堤的洪水一样:“娘怎么舍得不要你,娘的宝贝。” “娘!”稚儿哭得一抽一抽的:“娘,稚儿就要娘。” “稚儿,答应娘一件事,你还在舅舅这儿住两天,等娘办完事儿就来接你好不好?”管隽筠贴近儿子的小脸,亲了又亲:“娘不会不回来,两天之后娘就来接你。” “不要,稚儿不要。稚儿要爹和娘,娘要是走了,稚儿就没有娘了。”稚儿本能地敌视着一边的管安平,这个人从没见过,怎么就跟娘在一起。而且娘还穿着男人的衣服:“娘,为什要穿男人的衣服,娘穿以前的一副才好看呢。” 一面说一面眨着大眼睛,眼泪就那样滴下来。看得管隽筠心里酸酸的,只是把儿子抱紧在怀里:“乖乖,娘怎么舍得你。只是娘真的是有事儿,就这一次好不好?” “不好,稚儿不要娘走。”稚儿用力抱住她的脖子:“娘,你走了就不回来了。稚儿知道,娘一定不回来了。”好像是受了教一样,管隽筠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人背后教了什么。 只是儿子糊满了泪水的小脸,看得人心里发酸。想要丢开说什么都舍不得:“稚儿,娘要怎么说你才会懂呢。”紧贴着稚儿粉嘟嘟的小脸,喃喃自语。 管昕昀走过来:“稚儿,来到舅舅这儿来。舅舅答应你,要是你娘不来,舅舅带你去找你娘好不好?我们先让你娘走,明日你娘就回来了。” “坏舅舅,坏舅舅。”稚儿不依地摆手,管隽筠看着儿子,已经是哭得不能自已。管安平深知这一下至关重要,护着管隽筠就要走。离开南中的时候,孟优叫人来传信,立马要见管隽筠,要是回去晚了恐怕真的要出事。 “我讨厌你,讨厌你。不许碰我娘!”稚儿在管昕昀怀里乱踢,忽然看到管安平护着母亲让她出去,狠狠咬了管昕昀一口,趁着他护疼的瞬间溜下地。管昕昀好气又好笑,这孩子跟谁学的撒娇耍赖,不知道是谁教的。这做爹娘的,还都不是这样的脾气。 稚儿跑到母亲面前:“娘,你要去的话带稚儿一起去。稚儿不给娘惹祸,就是不要离开娘。”紧紧拽住娘的手,管安平蹲下身:“稚儿,你娘明日一定回来。舅舅不骗你。” “你不是舅舅,稚儿不认识你。”稚儿推开他的手:“你是坏人,不许你碰我娘。” “好了,稚儿。来到娘这儿来。”管隽筠无声叹了口气,蹲下身抱起儿子:“娘带你去,不论有什么我们母子都不分开。”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八章 放手? “稚儿,那不是你娘。”诸葛宸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大帐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儿子凄厉的哭声让人听得很清楚,如果不是他娘的话,这孩子是不会这样的:“到爹这儿来,放人家走。” “那是娘,爹你看不着。这就是我娘。”稚儿大声分辨,管昕昀惊愕地看向目不能视的诸葛宸,这是唱的哪一出? “要是你娘的话,会不要你么?”诸葛宸微微笑着,失神的眼眸不知道看向哪里。管隽筠手指僵直着,原本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诸葛宸拄着手杖进来,摸索了一会儿朝儿子伸出手:“来,到爹这儿来。咱们回去找你娘,等会儿就有车来接我们了。” “我要我娘,那是我娘。”稚儿不依地叫嚣着,就是这一下管昕昀过来接过他:“来,到舅舅这儿来。别哭了,等会儿嗓子哭哑了。” “我们走。”管隽筠飞快地擦干净眼泪,转身看着管安平。抓过桌上的马鞭疾步出去。 只是这三个字,诸葛宸很敏锐的知道,这就是他的女人。这段日子里,即便是眼睛看不见,她的音容笑貌已经是无数次在眼前掠过。她的声音,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难道就是她在弄着西羌跟南中的事情? 另外一阵脚步声是诸葛宸从没听过的,这是个征战多年的沙场勇将才有的脚步声。女人跟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避讳的样子。可见是异常熟识,而且还能够在管昕昀这儿来去自如。管昕昀应该也是知道来认识谁,否则他不会任由人跟在妹妹后面来来去去。 “爹,你骗我,那是我娘。我要我娘。”稚儿不依不饶拽住父亲的衣襟:“你带我找我娘去。我要我娘。” “稚儿,如果是你娘。她一定会回来找你。”诸葛宸四处摸索了一下。把儿子抱在怀里慢慢给他擦拭着眼泪:“你是男孩子,不能这样哭,会有人笑话你。不是说你哭了,那个人就会对你好。就会答应你要做的事情。” “爹,那是我娘。我知道。”稚儿似懂非懂地看着父亲:“爹,娘不会不要我的。” 诸葛宸把儿子抱进怀里,管昕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别骗稚儿了。是筠儿。我知道你眼睛看不见。只是你的耳朵是很准确的。” “她身边的人是谁?”诸葛宸把儿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背部,稚儿的抽噎渐渐止住了。靠在父亲怀里,兴许是哭得累了。有些打不起精神:“爹,我要我娘。” “那个人是我大哥,当初都以为他跟我父亲一起殉国。筠儿被送到了南中。没想到会被安排到跟大哥一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管昕昀很平淡地说起,一直都在疑惑是不是那个人骗了筠儿。谎称是管安平来骗取筠儿的信任。见了面才知道,血脉亲情是不会错的。管安平站在那儿,就是父亲当初留给自己的最后的背影。 诸葛宸愣怔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南中跟西羌的事情是她在做?” 管昕昀没说话,点点头算是认准了这件事,答应了以后才想起来,诸葛宸根本就看不见:“筠儿不想这件事被人知道,她要做的事情没人拦得住。” “她会出事的!”诸葛宸急得豁然起身:“匆匆赶回去,若是被孟优的人知道了,是不会放过她的。” “你别说了。”管昕昀背着手:“她跟我说了很多,大哥也在她身边,大哥不会让她出事的。” “哼!”诸葛宸把儿子放下:“稚儿,你好好跟着你舅舅在这儿,爹马上就回来。” “爹,爹。”稚儿着了慌:“你也不要稚儿了,稚儿会乖乖的。不会到处走,我们一起等娘回来。爹,不要扔下稚儿。” 诸葛宸一直都是水波不兴的沉稳,此时往前走却是一个趔趄,重重跌倒在地。管昕昀愣了一下,没吱声。妹妹心中是有恨的,始终不提一个字,可见是恨到了心里。要是肯说出来就是平安无事,偏偏不说话。 只是刚才出去的时候,从诸葛宸身边侧身而过,一直都在抑制的泪水就那一下迸发出来。不是没看到他失神的双眸,筠儿一定是想要到不去的。只是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人不去做,否则大哥一家人的性命就是在刀刃上打滚。 诸葛宸支撑着站起来,手掌被地上坚硬的石砾刺破了,划出殷殷血渍。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跟平时简直是判若两人:“她不能去做这件事。” “稚儿的弟弟还在大嫂那儿,筠儿放心不下孩子。”管昕昀看他这样子也没了火气:“筠儿在南中遇到很多事,临盆的时候跌了一跤,要不是大哥跟大嫂的话,恐怕就麻烦了。” “稚儿的弟弟?!”诸葛宸恍惚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每次自己都不在她身边,让她一个人去受这些痛苦:“是个儿子?”当初两人一直都是盘算着该是个女儿的,哪怕是皇帝预定的太子妃要不要紧,不要再像稚儿一样去面对那么多纷繁的事情,只要安安稳稳长大就好。怎么会又是个儿子? “我不会让筠儿出事的,她是我妹妹。”管昕昀将手杖递给他:“手上有伤,先让军医给你包裹一下。这件事不能叫人看出来,必须要瞒着人。” 诸葛宸没说话,坐在一侧闭目想着心事。心底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很多事情,最后都落在她一人身上。仅仅只是家庭琐事也就罢了,怎么还会要把两个蛮邦灭掉的心思在里面。 沉吟了半晌,转过脸:“我们能替她做什么?” “按兵不动,不能打草惊蛇。”管昕昀虽然行军布阵不输于人,但是说到心中韬略还真不是如诸葛宸。只是诸葛宸此时心绪好像是一团乱麻,根本就没有经历去想那么多事情。将怀中抽搐着睡去的稚儿放到一旁的虎皮交椅上:“筠儿送来的羊皮封,上面不止是布防图。还有敌军粮草库的具体位子。只要两家交战,烧了粮草库那就是胜券在握了。” 诸葛宸静静听着,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很要紧,只是很久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听到布防图的时候,已经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忽然灵光一闪:“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我大哥是南中边城太守,这些东西自然是易如反掌。不论是孟优怎么往外派兵,都要从变成走。筠儿也在边城住着,她心又细肯定是能看出什么纰漏不纰漏的。”管昕昀常常在想,若是妹妹是个男人,恐怕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诸葛宸不着痕迹叹了口气,这是为了跟人赌气。管岫筠这一生恐怕都胜不她了,这是要把南中跟西羌毁于一旦。而且还听人言,孟优有废掉嫡妃之心,恐怕这也是那女人闹出来的故事。看来这就是寻常人说的,后妈打孩子背地里使劲儿。 嘴角不自觉挂起一丝笑意,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看来接下来很有一番叫人想不到的故事在里头,由着她闹吧。有什么,自己这个盲眼丞相替她挡着就是。不能什么都要一个女人承担,哪怕她再聪明再厉害,再智计百出,都只是个女人。 “稚儿睡了?”听到儿子均匀的呼吸,诸葛宸才算是放了心。 管昕昀想起汪灏说的话:“你这眼睛拖得越久,恐怕要想再看见就麻烦了。那么多熊胆蛇胆,难道都治不好?” “缺一味药引子,我不想去找。”诸葛宸慢悠悠地说道:“也犯不着告诉所有人知道。” “什么药引,这么难得?”管昕昀带着好奇,更有关注。这都是浓到化不开的亲戚,妹妹不会不管的。要是能替他找到药引子,就是省了妹妹的麻烦。 “需要我女人手指尖的血,点进我的眼睛。一边一滴就行了,只是没有。”诸葛宸睁开眼睛,黝黑的瞳孔好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浓雾遮住,所以看见任何东西:“我想要是她不在了,我就是能看见又有什么用?她在的话,哪怕不知道这个药引子,就是瞎了一辈子我也情愿。” “这话你留着去跟筠儿说吧,有些事儿你们夫妇两个自己掰扯去,我管不着。”管昕昀摆手,看来不用在这里面瞎搅和了。要是真的知道多了,日后被妹妹知道,恐怕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 诸葛宸坐在大帐内有无数心事要想,已经不仅仅是关系前线军事的事情,还有更国事关系到自己女人跟儿子的安危。要是眼睛不曾失明的话,还能自提一军深入南中,将他们母子不顾安危救出来。如今目不能视,就是想要帮她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是盼望她能够好好的回来,这时才知道她当初担心自己,不许自己到了军中是怎样的心情。 管昕昀背着手慢慢往外走,两人都是各怀心事。管昕昀似乎想得更多更远,管安平这时候回来,对家中来说固然是件好事。只是在皇帝面前怎么说?当初父亲放他的一条生路不是别人知道的,如今传扬出去岂不是将父亲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比什么事都来的坏!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九章 拦截 管隽筠把风帽遮好,只露出一双眼睛。要不是稚儿耽误晚了,根本就不用赶这趟夜路。边塞的夜色沉静如水,只有一弯明月顶在头上。身边除了呼啸北风阵阵刮过,只剩下跟管安平的两匹快马在路上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筠儿,接连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我们到前面的驿站歇歇。”管安平都有些受不住这样不知疲惫地赶路,就是人不知道疲倦,马也要歇口气。幸亏是在军中换了两匹良驹,否则方才就不行了。 “好。”面前的风帽湿乎乎的,出锋的狐狸毛有些碍着嗓子眼,很不舒服。只要想到在军中的事情,就会想起更多。诸葛宸明知道是自己,却要告诉所有人自己不是。甚至不让稚儿叫自己做娘,难道稚儿真的已经叫那个女人做娘了? “喝口水,一定是渴了。”管安平把装着水的羊皮水囊递给她:“那就是稚儿?真是跟晖儿一样的伶俐可爱,瞧着就是个聪明孩子。” “长大不少了。”抽噎着说出这话,实在是找不话还有什么能够放在孩子身上。只是记得,稚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敲击在心上。儿子那么小却要承担那么多,他不过是个孩子。要是没有管岫筠在里面,是不会闹成如今这样的。 “什么人?”前面传来一声厉喝,在南中待得久了,很容易听出来这是南中士兵的语气,两盏风灯已经在面前晃动,打断了黑夜的平静。 “是我。”管安平下意识把妹妹护在身后,这已经成为她自然而然的举动。好像多了这个妹妹以后,连平时甚是宠爱的儿子都退了一箭之地。这丫头实在是精明得很,却是叫人心生怜惜。她从不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人,没事的时候就守着孩子做她的针线。直到今日看到诸葛宸,应该是妹婿吧。 好像该称作诸葛丞相,看得出来是当年诸葛丞相的儿子。那时候在京城与王府间常来常往。父亲并没有说过要与诸葛家结亲的事情。反倒是先帝期望着两个妹妹中能够有一个嫁给皇太子。没想到会是张家的女儿做了后宫之主。可见人生世事无常。 “你是谁?”似乎对管安平的自报家门很有些不满意,士兵迅速过来把兄妹两人围在中间。 “哟呵,这不是王妃吗?怎么跟个男人在一处?”夹杂不清的汉话加上南中俚语听起来格外别扭,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一脸的油皮疙瘩。好像是黄梅天在水坑中哇哇乱叫的癞蛤蟆一样,看着就叫人浑身不舒服。 “既知道我是王妃,你还敢这样跟我说话!”管隽筠遮着风帽:“是嫌自己命长还是脑袋在腔子上安的太牢固?”管岫筠在南中时候说话就是这个语气,这是卉吉偷偷说的话,没有一个人不怕她。就连孟优都懒得见她,只要是见了面就省不脱要吵架。而且管岫筠在王宫中常常闹得鸡飞狗跳。估计面前这人就是吃过亏的! “王妃这话不要跟臣下说,大王有请!”满脸横肉的男人缩瑟了一下,面前的王妃瘦削了不少。而且又是男装打扮。要不是大王说在这里能够截住她,恐怕谁也认不出面前这个精瘦的男人会是王宫中大名鼎鼎的南王妃。 “关将军,你先回边城去。我要进宫去见大王。”管隽筠转过脸看着面前的管安平,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若是说出来就是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只有管安平回去了。那一家大笑就能平安无恙:“这会儿不用你跟着了,出来遛马谁知道走了这么远。” 管安平很不放心地看着她:“王妃,这一路过去,恐怕夜静更深难得走得很。” “怕什么,不是还有这群人护着。难道他们还敢吃了我?!”管隽筠带着厚重的风帽,身上又围了一件厚实的狐皮斗篷,虽然是男装打扮却也显得英姿飒爽。不知道的人见了,多半以为是谁家的贵胄公子,趁势用斗篷遮住受不叫人看见自己的举动。将那封信递给了管安平:“将军请先回去。没事的话我自然就回去了。” 满肚子要叮嘱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这丫头压根就不怕出事?怎么会如此坦然?难道这也是料定会出事的? 看他不肯走,管隽筠已经转身走到那人面前:“怎么。还要本宫先行?我看你们是不是都活腻了,居然敢要欺君犯上!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南王嫡妃,别想着有谁能够越到本宫前头。 这话让那些人震了一下,谁都知道这位娘娘最难的伺候。尤其是为首那位满脸横肉的,就曾经吃过管岫筠的亏。一句话不慎,愣是被从王宫侍卫发配到这苦寒之地当差。幸亏是大王还没有忘掉自己这个曾经鞍前马后伺候的侍卫,这次就让自己押着王妃回都城去缴旨。 管隽筠笼好斗篷往前走,要是孟优没有这次召见的话,那么之前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就是要他知道自己往西羌去了好几次,只要他信了就能同室操戈了。这最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至于自己的安危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两个孩子教给两个哥哥不会有事的,只要以后知道自己这个做娘的不是真的不顾孩子就行了。还有管岫筠,这一次就是最好的机会。不杀个尽绝,也要死伤一半。这不是自己最先挑起的,他不让自己好好过,那么也就顾不得什么一母所生的孪生姐妹了。 “王妃这边请。“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那个为首的男人微微屈膝过来:”臣属已经备下王妃所需车辇,请王妃上车。“ “等等。”管隽筠冷冷一笑:“你们这些东西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想要做什么之前最好心里有个底儿,我就算是南王嫡妃也是中原的长公主,有什么不妥。南王不追究,难道中原的皇帝也不追究?到大祸临头的时候,甭怪本宫没提醒你们!” 本来还有些不服帖的人,听到这话也都胆怯起来。虽然这话有些恐吓在里头,细想还是有道理的。万一哪天南中真的跟中原打起来,这个中原皇帝追究南王是不能够的,但是追究这些虾兵蟹将却是拿手的很,要是稍有不慎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真是没有人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管隽筠再次看了管安平一眼,很多事情都来不及说,尤其是还有一件事是必须要说清楚的。那就是儿子,晖儿必须要送到中原去。他不能留在南中,南中虽然没有那么多纷争也没有那么多伤害,却也不是孩子的家。 “走吧。”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给自己考虑了,管隽筠笼着斗篷上了鞍车,一辆看起来还算是富丽的马车,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忍冬缠枝莲。真不知道管岫筠怎么会喜欢这种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东西,难道有了这些就是有了王妃的尊贵?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丞相府毁于一旦以后,是不是就找出自己存在各处的账本?找不出来的话,相府看上去就是个空壳子。这件事只有仙儿一人知道,绮媗毫不犹豫的背叛了自己,仙儿也会吗?如今仿佛一个惊弓之鸟,很多的担心让人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何处走,该怎么走。只能是看看前面的模糊不清,哪怕是深陷的泥潭也要走下去。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摇摇晃晃的鞍车很容易让人入睡,管隽筠靠在车板上,浮现在眼前的却是那张脸,跟孩子五官,只是那个男人。他瘦了好多,神情看起来不像从前那么阴郁。却有着抹不去的愁烦,眼睛没有任何神采和聚焦,拄着手杖站在大帐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你既然是跟管岫筠成就了好姻缘,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如同窗外黑夜般深邃的眼眸,曾经是自己魂牵梦绕的东西。只有自己经历过才明白,有时候真的是很多东西永远都割舍不掉。有自己也有他,那是自己的男人。他答应过自己的,一辈子只要自己一个。为什么转身过去,就背弃了所有誓言? “宸,你真的认定了她么?她有什么好?”管隽筠不经意间一抬手,才发觉泪水已经湿透了脸颊。警告自己,这不是哭的时候。见到孟优是自己计划了很久的事情,只有让孟优知道西羌认定南中跟中原互为盟友,是不可能全部向着西羌的。这孟优本就多疑,不会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哪怕他恨管岫筠入骨也不打紧, 不是还有一个绮娟在那儿吗? 绮媗不是要帮着这个妹妹吗,所以才会毫不犹豫背叛了自己,那么自己也就只有顺水推舟了。不是自己一定要去对付谁,而是一旦把自己逼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就只能奋力向前了。或者这样走下去,还会有一个好的未来。天黑得太久,终究是会亮起来的。老天不会总是帮着管岫筠的,这是认定了的事情。(未完待续……rq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章 舌辩 外面传来一丝异样的响动,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气钻进鼻子里。不用想就知道了是到了什么地方,以前管岫筠最爱用的就是这种熏香,每次嗅到都恨不得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扔得远远的。 隔得这么远就能闻到这股香气,可见这南中皇宫里把有多少这种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还在迟疑着,面前的绣帏已经被人高高掀起。 面前是一道道陌生的阶梯,难道当初管岫筠就是这样子一步步踏入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人生?她的心生怨怼只是因为自己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那么现在她做的一切是不是就就是夺回她的一切,那么自己还应该对她恨之入骨吗? “都退下。”没过多久,已经听到前面响起那个不会遗忘的声音,孟优坐在不远处的大殿中。身上那套绣着各色飞禽走兽的赭黄袍,真的是蛮邦王属的身份。 “参见南王。”管隽筠微微一福,算是见礼。 “要是不认真看的话,还真是看不出来这就是本王的王妃。”孟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怎么,来回在西羌跟我南中之间来往,是要把什么要紧的东西送到西羌还是你哥哥手里?” “大王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不过是在家里闲适得很,其余的事情不是我该操的心。”管隽筠笼好斗篷,王宫中酷寒难当。她又素来畏寒,只是觉得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紧接着又缩成一团,真不知道要缩瑟到及时。 “你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妇道人家。羌王给我一封手书,说是你哥哥最近得到不少西羌密报。还说对于西羌和我南中种种事件,了若指掌。我想,这都是你的功劳。我还真是低估了你,说吧,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弄到手的!”孟优阴狠地看着她:“要是你不说的话。我会活剐你儿子。我想,你不想看到那副景象的。那么白白嫩嫩的娃儿,要是煮成一锅肉汤,味道一定不错。”说着,还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 原本就是寒意重重的人,看到这幅情形颇有些不寒而栗。抬起头看向孟优:“南王为何以为是我所为,我若真要去做必然是要把前后退路尽皆想好,难道还会把自己的孩子放在这儿,以为人质?真是这样的话。便是自掘坟墓。” “所以我说你聪明,你知道怎么给自己开脱。只是你忘了,你这些事情只可以瞒得住别人。想要瞒住本王,就是自不量力。”孟优看着她:“说吧,边城太守与你什么干系!我派人去找你,没想到人去楼空。这么大一家子人,凭空消失了不成!” “南王。边城太守一家与我的关系怎么能告诉你知道!”管隽筠淡淡一笑:“大王若是知道了,也不信服。我只好什么都不说了。” “说,这些军报是怎么回事?”孟优锲而不舍问道。 “南王若说是我送了去,就该有证据拿出来。我在南中许久,无一日不是在你所派的太守一家监视之中,如今他们还依从大王的密令带走了我的儿子。大王反说是我跟太守一家勾结,这种莫大的冤枉我还真是没受过。”管隽筠掸掸衣摆,手指尖缠绕着一丝锋毛。吹了一口气,看着锋毛徐徐落下:“你恨管岫筠坏了你的好姻缘。让你不能跟绮娟双宿双飞。如今管岫筠早已不在南中。何必与我为难。想要拿我怎样,都随你的愿望。只是不要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在我身上。” “看来,男人倒是不能小看了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人。”孟优挥挥手,有人拿出她住所中所隐藏的几封书简:“这上面的东西,可都是你所收罗的东西,还能有错?!” “南王方才不是说,我兄长手里的军报俱都是跟南中有关。大王倒是真不知道女人的心思,我在南中被大王认作王妃,就是南中的人。中原人有句话,嫁夫随夫。纵然我曾经是丞相夫人,如今却被取而代之。若是我被大王废黜,倒还能说是为了泄愤,才将南中军报送与我兄,这倒是说得过去的。”管隽筠也不管他是不是准允下,已经在对面找了个锦墩坐下:“偏偏大王不曾废掉我的妃位,我就是还是人人为之侧目的南王嫡妃。既然是嫁夫随夫,我怎么会把南中军报交给我兄长,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难堪?南王不要把我想做是管岫筠那般,所谓妇德我还是知道的。” “那你说,这军报从何而来?”孟优一时被她绕糊涂了,女人说话如此干脆还真是第一次,尤其是遇到管隽筠这个看上去娇怯怯不堪一击,但是还真没有什么人可以驳得倒的女人,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这就不是一个女人能够知道的了。”管隽筠微微一笑:“中原跟西羌交战甚久,没有人讨得丝毫便宜。自古知兵非好战,西羌就愿意一直打下去不成?偏安一隅,做一个番王有什么不好?只是想要求和,总是要拿些诚意出来。我看啊,说不定就是羌王一心求和,所以才把南中军报拿去做了好人。面上还是跟大王一团和气,跟南中休戚与共。暗里谁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世上没有全是好人的事情。” 孟优被这番说辞有所打动,定定看了她一炷香的工夫:“难不成本王还冤枉你不成?!你在边城消失这么久,却被本王亲兵在外截获,要不是本王亲眼所见,只怕还不知道你会女扮男装在外,还跟本王的太守在一起。” “大王宠爱宠姬,我不过是在外走走,大王却把这番好话留给我听,说得通吗?”管隽筠眉头微微一皱:“我这都是小事,大王可要当心西羌。这送去军报还是小事,若是把粮仓跟布防图也送了出去,就是把南中拱手交给我兄长了。虽说我姐妹两人都在南中停留,与我兄长有着郎舅至亲。可是各为其主,我家世代忠良的名声。是不会在乎一两个出阁的女儿的,到时候真的交战,只怕还是南中要担当大不是。大王最好早作准备,省得日后措手不及。那时候再来派我的不是,一次两次我认了便是。多了,谁也承担不起这个罪责。” “你说是羌王自己做的?”孟优盯着她良久:“为何还要跟我说,是有细作从中捣鬼?那又为何本王叫人去你的住处搜出来的东西,桩桩件件都是指在你的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管隽筠故作无意地笑笑:“大王可曾看过中原的一本古书,讲的是汉末时候,三国交战。诸葛孔明与周公瑾定计,曹操中计的故事。所用的就是这一招反间计,羌王想要洗脱这一身的恶名,自然是将罪责全都推脱掉。最后上当的也只有是南王跟南中小民了。” 刻意提起赤壁之战的故事,只要孟优去看,就好像是在周郎帐中盗书蒋干一样。让他做中计之人,有何不可。再说当他把自己押到王宫之时,就已经是上了套的那只野兔,想要挣脱,恐怕再也不能脱身了。 “什么诸葛孔明和周公瑾定计,曹操中计的故事?”孟优满脸疑惑,这女人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你少把本王往你们中原人的坑里搅和,本王知道你们都是这种满腹阴谋诡计,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么多故事!”嘴里叫嚣着,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羌王多疑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要是她真的给自己来个金蝉脱壳之计,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我说的事儿,大王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无话可说。只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只要大王明察秋毫,必然能知道其中有什么关碍。不过是不想看到南中书代先王苦心创建的基业毁于一旦。更不想看到南中百姓再受兵革之苦。”管隽筠下意识看向脚下的鞋子,眼角有些发潮。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假话。要不是为了报一箭之仇,恐怕真不会用此毒计。这一招虽然好,只是接下来的兵灾恐怕少不了了。 蛮夷之人本就多疑,就是借助这一点才能成事。要不然,谁敢保证自己说的话他就都能听信了去?不过看样子接下来的几天,孟优会找人去解释什么叫做赤壁之战了。正好可以让二哥歇口气,然后一举歼灭。 “来人啊,将王妃送回她自己寝宫,没有本王旨意,不得离开王宫都城半步。”孟优一摆手,四个手执画戟的甲士从殿外进来。不相信在自己眼皮底下,这女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汉人有句话叫做巧舌如簧。以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还真见识到了。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管隽筠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解释。跟着四人出了宫殿,原来在这地方盘桓了整整一日。太阳升得老高,不知道大哥带着一家人到了什么地方了了。晖儿没事吗?要是回到二哥那边就好了,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未完待续)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一章 假的夫人 管岫筠在huā厅里坐着,看着面前那群敷衍塞责的丫鬟仆妇们,禁不住再一次大发雷霆。每发一次火,就会在心里诅咒管隽筠一次。相府里所有的田庄租子根本就不知道被她藏匿在什么地方,去问每一个人,都说是夫人掌管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藏在哪儿。自己就是堂堂丞相夫人,却不知道去找哪个夫人要这些东西。 而且每一次问起来,那些人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好像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们的过错,而且自己去问每一个人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至少这件事应该只有自己能够做,他们连知道都不应该。 诸葛宸在京城的时候,只要说起这些家庭琐事,他都是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似乎这些事都是不值得一提,而他也没有任何过问这些事的必要。说多了,会是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这些事儿,你都是料理熟了的,毋须问我,只要是你觉得妥当就行。” 这么久了,他始终没有碰过自己一根手指头。难道他真的看出自己是假的不成?每日都要人守在他身边,要看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也要看看,是不是在自己瞧不见的时候,他会露出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以后,他始终都是不发一言。甚至很多时候都会是冷冷淡淡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人在书房坐着,想他的国家大事。 有时候怀疑是不是以前跟管隽筠那丫头就是这样过的,若真是这样的话,管隽筠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有妊在身?上次已经用重金贿赂了太医,问他可有什么法子能够让自己能够做一次母亲。太医看了自己很久,递了一包药过来。只说是需要跟丞相一同服用才能有效用,所以用尽了心思要把诸葛宸留在京城。 没想到皇帝居然派他到两军阵前。跟管昕昀一同斟酌拥兵之事。他想都没想就应承了,这一个眼盲之人焉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只是听人说。管隽筠从前从不问外事,有什么都是听凭诸葛宸安排,也就不敢再去过多纠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认出自己不是管隽筠,又何必告诉所有人自己是谁?顶着管隽筠的名头。这个有名无实的丞相夫人。难道还怕有一日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愿? 只要能够生下一儿半女,仅仅凭着当初自己跟诸葛宸的情分。加上管隽筠终身不能回转中原,还担心诸葛宸跟自己不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至于稚儿,只怕也分不出哪一个是他的亲娘。日后生下的儿女。不也一样是元配嫡出?只要自己能够生下孩子。留不留着稚儿还要另当别论呢。 “夫人,奴婢有件事要跟夫人回。”赖嬷嬷拿着一封书信进来:“这是乡间老夫人命人送来的,老夫人已经有三月没有拿到月银了。这会儿入了秋,赶着到了中秋节下,老夫人要打赏下人,还有家下过节的银子。都要夫人送回去。” 管岫筠接过书信看完,眉毛已经立起来:“老夫人从前也是当家的。难道不知道大有大的难处?丞相这些日子眼睛已经都是不好,加上相府府第重修,家中已经是捉襟见肘。自家都没有想过要过什么中秋节,老夫人那儿远在乡间,有什么要打赏下人还要过节的。大家勒紧腰带过日子才是,况且田庄上的节下孝敬也没有送进来,我还能拿自己的体积出来维持家用就不错了。怎么还能想着铺张浪费,做那些没用的事儿!” 赖嬷嬷咽了一口唾沫,怎么这样子说话?那天丞相走的时候,曾经交代过人一句话,不论日后夫人说什么,都由着夫人去说,该怎么做你们怎么做就是?难道丞相没看出来,这位夫人就是那年年下来找夫人晦气的长公主?夫人是怎么样的性子,不说是丞相,就是家里这么多奴才也都看得明白清楚。 当时这位长公主穿着跟夫人一样衣裙,出现在相府别院的时候,还没有谁看出什么。只是等她做了两件事以后,就知道这位不是真正的夫人了。夫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些叫人诟病的事情来,哪怕对老夫人有再多不满,所有人都不会看出来夫人在想些什么。依旧是按月的例银,年节也会有各色孝敬果品下去,绝不像这位长公主一样,什么话说出来都叫人觉得上不得台面,要是换在以前夫人当家的时候,绝对不会有这些纰漏出来。 丞相就连寻常下人说话都能分辨真假,怎么会分辨不出夫人说话的真假?若是真分辨不出也就算了,只能说是丞相耳不聪目不明,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只是一个下人都能辨别出谁是真的夫人谁不是,丞相是不是有意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这样的话,丞相就会对这位长公主极好。但是一段日子看下来,丞相与她说话,纯粹是官样文章。一点都不像是以前夫人在家的时候,常看见丞相夫人还要小公子,一家三口笑成一团。有时候大家闺秀的夫人,还会像个羞涩的小姑娘一样,双颊涨红娇嗔不已。这些都是后来看不到的景象。 “仙儿都生了,怎么还不回来伺候?”管岫筠最奇怪的事情有一件,不止是仙儿没有进来伺候。就连绮媗夫妇都没有再看见,诸葛宸说是有要紧事要让他们去办。当时命人出去以后,根本就没有跟自己说任何商量的话,只是说了一声就算是了。 “仙儿生的是双胞胎,称丞相走的时候已经嘱咐下去,不叫这么快进来伺候差事。省得到时候办事不利,耽误了夫人的正经事。惹得夫人生气。”赖嬷嬷清楚得很,夫人原先手里的东西放在哪里,仙儿是最清楚的。丞相之所以不让仙儿在京城呆着,而是让仙儿跟荣侍卫到了祖茔田庄去住着,就是顾虑甚多,这样看来,丞相心里还是清楚孰轻孰重的。 管岫筠懊恼地摔下手里的东西,看着那封信恨不得踏成碎片。看着赖嬷嬷一脸颇为玩味的神色,不想叫她看出什么:“先搁在我这儿,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也不要出去乱吵吵。被人知道相府每日这样捉襟见肘的过日子,谁脸上都不好看。” “是,奴婢知道了。”赖嬷嬷想了想:“回夫人的话,奴婢方才见人来送信儿,有一封是要专门呈递夫人的。说是夫人一看便知是什么了。” 管岫筠接过沉甸甸的羊皮封袋,这是南中的来信。是自己在南中豢养的死士每月按时交给的东西,最近要他们看着南中的动向,关键就是要看住管隽筠这个死丫头。要是她敢在南中继续捣鬼的话,绝对不会放过她。不过孟优也不是好惹的,如果真的惹恼了孟优的话,薪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恐怕管隽筠的性命就难保了。到那时候就真是怨不得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不够温柔体贴,把她送到了断头台。 谁叫她敢对自己的东西都要动动,最后据为己有。信手开启了羊皮封卷,手法熟练至极。只是这一个开封的手势,也能看出她不是夫人。如此厚实的羊皮封卷,换了夫人是会叫人用匕首开启的。 管岫筠看到信中所写的东西,气得跳脚几乎破口大骂。孟优居然没有把日日叫嚣的废黜嫡妃之事付诸于行动,反倒是叫人把远在边城的王妃迎入王宫,还住在先时所住的正妃寝宫中。难道是孟优对她动了心?管隽筠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这些男人一个个对她死心塌地。诸葛宸还不知道,但是皇帝对她就是不一样,这是让张莲姐妹最忌讳的事情。至于孟优,要是这样的话,就真是要看看这丫头是不是生就了三头六臂,能够抓住所有男人的心思。 还有一条叫人更加不放心的事情,绮娟这个丫头居然又生了一个儿子。孟优素来都把自己不能生养挂在嘴边,一下子有了两个儿子,而且管隽筠也是有妊在身,要是管隽筠不知羞耻跟孟优在一起的话,以后岂不是要让他儿女双全? 几次要让绮娟小产,就连红huā都预备好了。手到擒来的机会就那么放掉了,孟优突然闯了进来让她没有用成红huā香袋。这一下就是救了那个小贱人的命,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跟孟优纠葛不清,真的拿自己当做死人了。 要不是后来绮媗知道自己有除掉绮娟的心思,担心她唯一的妹妹在南中吃亏。才愿意出手帮自己,在所有人都不在丞相府内的时候,将火油点燃,烧掉了相府。也不会这么早就成事,只是有一条是自己答应她的。不出手杀了管隽筠,好歹是主仆一场,管隽筠又事事替他们打算,所以只是把她送出了关外。 至于将来如何,还要看管隽筠这丫头自己的命数。看来也是这丫头做了点好事,才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要不然,早就让她死了很久了。一尸两命最好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二章 英雄花的秘密 绮娟穿着厚实的狐皮裘衣在漫长的宫中甬路上犹豫不决,南王昨日把王妃从边城接回了王宫,这是一大早宫女阉宦们在耳边重复了无数遍的话,意图警告这位生了两个小王子的侧妃,真正能够发号施令的人回来了。这些人只是看到一位跟王妃一模一样的女人,只是没想到这位王妃并非真正的王妃,而是王妃孪生妹妹,诸葛丞相的夫人。 想想自己姐姐做的事情,绮娟就有些不寒而栗。虽说以前都知道二小姐比那位大小姐好说话,也从来不难为人。而且二小姐也不像大小姐那样朝打暮骂的给人不舒坦,只是这都是别人看到的东西,被皇家规矩和种种礼数教导出来的大家小姐会是好惹的? 再说大小姐也就是管岫筠看上去嚣张跋扈,谁都不在她眼里。只是真的细论起来,恐怕说得上有所忌惮的就是这个亲妹妹,要不然也不用想出这么毒辣的主意,百转千回只为了把她弄出中原。 其实他们家的姐妹有什么,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绮媗为什么要搅和进去?真的惹恼了二小姐,恐怕才是真的不好过。二小姐从来不多说话,绮媗也常说自己命好,跟了二小姐。但是这次真的是将自己的小命送到了枉死城。 二小姐被南王接回了王宫还安置了从前管岫筠住的正寝,这就是说到了这时候大王都灭有废掉她的妃位,要是换了管岫筠恐怕早就废掉了。而且上次看到孟优在边城那间小屋看到二小姐时候的情形,孟优很少对女人有那种神情的。 都说管岫筠跟二小姐长得一样,其实是不一样的。二小姐生得更精致一些,笑起来最是摄人心魄的样子,要不然皇帝为何会对她一往情深。只是二小姐从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这也是管岫筠心中不忿的缘由,自认为不输给任何人。唯独拿这个亲妹妹没辙。 还在殿宇间踌躇不前。总会跟她见面的。到时候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不管是自己这里还是姐姐绮媗那边,二小姐都不会轻易罢手。当初就是不想被管岫筠继续欺负下去,才跟南王在一起。没想到还真是天随人愿。管岫筠始终无所出,而自己接连有喜。可能这就是管岫筠最不高兴的事情。 所以她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而这又是绮媗在中原不愿看到的事情,最后闹出来的。却是管岫筠把二小姐弄到南中来。绮媗为了这个而背叛了二小姐。 “绮娟。”管隽筠还是笼着自己的狐皮斗篷站在花圃的另一边,这里的花木都是自己没见过的。有人说自己见过大世面,只是这外藩的奇花异草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异样的想起扑鼻而来,很容易让人想到管岫筠身上。 “二小姐,不不,王妃。”怕什么就来什么。一直在想着躲她躲得远远地,就是一辈子不见也不要紧。那样自己就是安全的。 “还是王妃的好,这儿人人都说我是南王妃。我也不介意做南王嫡妃。”管隽筠打量着身上云白苎丝织就的长袍,在相府的时候,常看见诸葛宸爱用这个颜色。如今自己穿上这颜色,他却看不到了。 “在奴婢心中,宁可您永远都是二小姐。奴婢知道您对奴婢有千般万般的恨,奴婢也不敢分辨说是自己没有过错。只求小姐念在奴婢姐妹伺候了您跟大小姐这么久的份上,网开一面。别难为绮媗了,奴婢万死也无怨言。”绮娟很小心地说道:“奴婢跟绮媗,要不是当年被将军和夫人所救,早就被爹娘卖到青楼了。奴婢知道自己没有姐姐的福分大,也没想到自己会做了南王的侧妃。这也是全靠二位小姐为奴婢们积下的福泽。” 管隽筠侧着身,手指尖触碰着一边带露盛开的陌生花卉:“这是什么花?我都没见过。” “这是南中特有的花儿,大王说这是王宫中才有的珍品,俗名叫做英雄花。要好多种颜色,王妃看到的这是方才进贡的云白色。”绮娟很喜欢这种花,不过作为王宫贡花的英雄花是不会绣在衣服上的,只有嫡王妃才有这个福分。就像是忍冬缠枝莲一样,除了王妃的衣襟上能够有这种纹饰,谁用了都该死。 “英雄花?!”管隽筠笑笑,没说话。转过身望着远处的天空:“不要把我跟管岫筠扯到一起去,至于她跟绮媗之间是怎么说的,我也不想问。既然我到了这里,我就该做这个尊贵的王妃不是么?” “二小姐,那诸葛丞相怎么办?”绮娟看着她有些暧昧不明的神情:“奴婢听说您跟丞相是恩爱的夫妻,不能轻言放手的。这儿到底不是您长久停留之地,奴婢想着若是哪天能有机会,总是要让小姐回中原的。” “回去,回去做什么?”一瞥眼看到孟优身边的阉宦就在不远处窃听,淡淡一笑。这些事情难道能够逃脱人的眼睛不成?从前在中原见得还不够多? “我在南中做尊贵的王妃,比起做什么一品诰命的丞相夫人要出息得多,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对我不敬。”拢拢身上的出锋斗篷:“你家大小姐可是出息了,丞相夫人已经是收入囊中了。” “大小姐错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丞相当初看中的就是您而不是她。”绮娟跺脚,要是说别人说出这话还不可信,但是这话出自绮娟口中,就是大有缘故:“当年丞相就是把大小姐当做您了,而且一直都是叫您的小名。大小姐的小名跟您是不一样的,她却不愿对人去说,才会让丞相心生误解。别人不知道情有可原,这些闺阁中事如何能让外人知道。只是奴婢曾亲眼见过大小姐在宫中大发脾气,又在皇太后面前宛转陈奏,说出种种根由来了。所以丞相才会将您和她认岔了。” 管隽筠看着那株盛开的英雄花,嘴角微微一翘:“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跟丞相不过是露水夫妻而已。再说夫妻原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跟他各自飞了,岂不是好?如今遂了管岫筠的心事,更是锦上添花。” “小姐,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小姐如何跟您比,您总该回转中原才好。”绮娟也看到了孟优身边的近侍,不知道这人是为了什么在这儿听起墙根来了,只是还真心希望管隽筠能够回转中原。若是管隽筠不会去,日后哪有自己跟两个儿子的立足之地。 管隽筠是什么人,她绝不是管岫筠,管岫筠容不得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最后不是她被人同情,而是很多人都会在背地里骂她。但是这位二小姐,心里厌烦谁脸上和周围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也会去说别人的不是,她自己还是干干净净的。 “多谢你一番好意,我记下就是。”管隽筠微微一摆手:“这些时候,咱们少不得要做一对娥皇女英了。我这新来的,还要你多照顾着。总是念在当初的情分上罢了,还要仰仗你在南王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不是常说我该跟管岫筠掉个个儿就好了,总算是调过来了。可见老天有眼,天随人愿。” 蹲下身想要摘一朵云白的花在鼻翼边嗅嗅,绮娟眼疾手快拉住她:“小姐,这可使不得。这花儿固然是好看,却是剧毒。曾有人服用过这话做的药,虽然是当面治了病,后来却是终身省不掉这药了。偏生这花又是王宫中的贡花。平常人家是用不起的,所有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自己也是跟个活鬼一样,真是没法看了。” 原来是这样,越是好看的东西其毒性就越强。管隽筠记下了这花的长相,淡然一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曼陀罗花?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没缘见过而已。” “这花也是新近才传到南中的,从前那是见得越发少了。”绮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赶紧答道:“只是因为前些时候,大王跟王妃闹别扭的时候,王妃用佩剑上了大王,佩剑上有孔雀胆的剧毒,大王剜去了手臂上的一整块手上的疮疤,疼痛难忍。才让御医用这英雄花果实的汁水磨成了粉末,后来才算是渐渐好了。只是大王再也离不开这花了,若是两日不用这药,就过不得。” 管隽筠隐隐知道了什么,看来这里头的还有更深的缘故。孔雀胆涂在佩剑上?管岫筠难道还带着这把剑到了相府?他的眼睛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受的伤,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定要摘了眼睛才能痊愈,如果是这样的话,日后怎么办? 即便是两人无缘在一起,也不希望他从此以后都在黑暗里头过日子,他的眼睛永远在黑夜中散不去。那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有些乏了,这些时候总是很容易闹困。”管隽筠掸掸衣摆:“就不和你多说了,省得等会有人还说我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心思,这儿你比我熟,自然是知道我说的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 绮娟在这儿愣了半晌,忽然想到大大的失策。她知道了很多孟优不许人说出去的事情,而关于他的事情谁又能知道一星半点?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三章 秘闻 夜晚好像是一张挣脱不掉的大网,哪怕是星空中点缀着无数的繁星还是不能抹去深夜的梦魇。小心翼翼关上门,让自己蜷缩到门后不让人看到自己在深夜里有多无助。离开晖儿已经有了十日了,不知道这些时候是吃的什么。上次让他吃了半碗牛乳,后来有些不受用。大嫂又给他吃了些羊乳,才算是好些。 难道又要给孩子吃羊乳不成?以前稚儿就因为没有吃过母乳,很多时候都跟自己不够亲近,所以下决心一定要让晖儿能够吃母乳,没想到又是这样子,看来自己跟孩子还真是没有缘分。一下又想到了稚儿身上,长得好高了。也长得很壮实了,看样子在诸葛果家过得很好,想到这里略略有些安心。 闭上眼就会看到那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眸子,已经是无数次在梦中被那双眼睛惊醒。醒来就会是全身被冷汗浸透,为什么要让这件事一直都在梦中出现?难道真的没有药能够治好那双眼睛? 忽然想到绮娟说起的那件事,难道孟优看上去阴森可怖就是因为用了那个什么英雄huā的缘故?管岫筠对孟优下了狠手,会不会对诸葛宸也这样?她可以把自己弄到如今这种万劫不复的地步,也可以让自己离开孩子跟男人,但是绝对不许伤害他们一根头发。否则绝不会放过她? 一念至此,本来有些颓然的心思便涌起了无限的勇气,不能随了管岫筠的心思,这就是自己执意要做的事情。本来蜷缩在门后的人,点燃了桌上的那盏孤灯。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外面。又是那个露出森森白牙的孟优,他在那天自己停留过的huā圃边。看着阉宦们在那里对着那几株被称作英雄huā的云白色huā朵的果实做着切割的举动,这是不是就是绮娟提到的那种白色粉末? 银色的月光洒在孟优身上。他不住地打着呵欠。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甚至有些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能是看着那群阉宦干着急,嘴里不住嘟囔着什么。看来这个英雄huā确实是他的救命良药?绮娟说的这种话会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这只能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孟优是不是每次都在强打精神跟自己交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要铲除了这种huā,或者是让他知道自己手里才有这种huā,能够解除他的不适。到时候或者还会有另一种转机。 定了定心。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心慌意乱,而且能够很平淡地坐下来。到一盏用金银huā炮制的蜜茶,慢慢啜饮着。这间寝殿应该就是管岫筠在南中王宫的寝宫,管岫筠还是很会照顾自己的。最喜欢用这些浮华的装饰来显示她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 绮娟说当初是管岫筠一定要皇太后在中间插了一杠子,才让诸葛宸有了重重误会的,既然绮娟知道这么多。管岫筠就更加不会放过她。既然是这样,她最害怕的人就是管岫筠。也一定不希望管岫筠再次回到南中。那么跟自己说的话又有几句真几句假? 不能太听信她的话,尤其是那些看上去一心替自己打算的话,越发是要仔细。否则一定是会被这件事搅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孟优把自己关在这里,就是为了断绝自己跟外间的联系,让自己无法得知大哥他们这些时候都在哪里,都做了什么。 缩瑟了一下,寒意渐渐袭来。怎么样才能让知道自己在南中王宫?只有他们知道了自己在哪儿,那么才能知道他们在哪里。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将衣袖一拂,看着那盏油灯里的灯油全都泼了出来,火引子就那样蔓延开来。一下子想到相府的那场大火,管岫筠就是要人将自己趁乱带走的,而诸葛宸后来赶到为此而伤了眼睛?至于这眼睛是诸葛宸真的被烟熏坏了,还是管岫筠自己下的手就真是无法得知了。只是知道一件事,再也不会有人在这火场中来找寻自己了。 不能因为没有人来找,就将人推到悬崖边。迅速笼好斗篷,从寝殿后角门出去。这里是直通后宫甬路的必经之路,真想不到自己还会在心事重重的时候想好这么多的退路,看来自己真的是很应该在这里过下去。至少这样还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孟优精神抖擞不已,与方才在窗外看到的那个人简直是判若两人。看来那个英雄huā真的是有用。 “寝宫中的老鼠推翻了油灯,寝殿失火了。我不在这儿,难道在寝殿等死不成?”管隽筠慢悠悠说道:“若是往真的出事了,大王还有什么作为杀手锏去要挟我兄长?” “还不快去救火?!”刚刚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孟优气急败坏,真是麻烦事太多了,一会儿是自己身子不受用,非要吃了药才好些,紧接着就遇上后宫失火。而这个女人居然可以气定神闲在这里闲逛,难道这火是她放的? 旁边的几个阉宦宫女吓得赶紧去救火,谁也不敢在大王这里站着,何况大王身边还有个号称雌枭的王妃在这里,整个王宫上下谁不知道王妃是比任何人都难得伺候的女主,稍有不顺就会拿着人出气。就是大王都拿她没辙,只能是听之任之。此时两人站在一处,等下王妃说出两句让大王不高兴的话来,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这些做奴才的。 管隽筠一转身什么人都不见了,不知道是孟优的王法厉害,还是这张跟管岫筠一模一样的脸利害。 “你从绮娟那里知道的事情不少了,我看你倒是真要在着南中住下去了。”孟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我对你倒是越来越感兴趣。我们南中人没有你们中原人那么多繁文缛节,只要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就行了。也没人知道你不是我的王妃,何况你跟你姐姐生得一模一样,这岂不是天赐良缘?!”孟优一笑,又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每逢遇到这种情形,管隽筠都会不寒而栗。每每这种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想到诸葛宸,那是自己的男人,还有两人的孩子。真心希望父子三人或者能够相遇,就算是三个哥哥会对自己的孩子视同己出,也不期望孩子离开做父亲的太远。 这些日子每天都在这些是是非非中纠葛不休,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决掉这些事情。都是身边至关紧要的亲人,诸葛宸更是前世的冤家,偏偏就是这人让自己恨之入骨却又爱之甚深。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数? “大王要将我留在身边,绝非难事。”管隽筠想了想,还是要先稳住孟优。他已经跟西羌有了翻脸的意思,只要他一心要翻脸下去,就不愁大事不成。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日子,何须在乎这一日两日的麻烦:“只是那日一再说问我跟我兄长有书信往来,又将南中诸事都告诉我兄长知道,这件事全是空穴来风。大王屈枉我在先,我怎么能够枉担了这个虚名?必定要大王还我一个公道才行。” “这倒是容易得很,你还真是跟你姐姐不一样,要是她受了这个委屈,还不当面给我难堪,甚至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屈枉她这个王妃。”孟优有些感慨,想想管岫筠的所作所为,才看看管隽筠,伸出细长的胳膊:“这就是上次她用佩刀伤的我,上面还涂抹了孔雀胆的剧毒。要不是用了我们无上灵药英雄huā粉,恐怕本王早就没命了。”月光下看到一条蜈蚣样的疤痕留在手臂上,绮娟所言非虚,果真是动手了。 “我姐姐一向幽娴贞静,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这话谁都不信,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有些不信。 “她!”孟优笑得很张狂:“你姐姐勾搭过别的男人,你知道吗?你真以为她对诸葛宸是一片真心,如果是我倒是要恭喜诸葛宸了。你姐姐压根就不能生养,我跟绮娟在一起就是要告诉她,是她不能生不是本王。她却在之后,跟两个素日豢养的死士勾缠在一起。以为本王不知道么?不过是本王玩过的一个女人,赏给这些奴才们过过瘾,尝尝中原娘们是什么滋味也是好的。” 管隽筠皱紧了眉头,管岫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没有廉耻的事情来?还被一个外族男人这样耻笑,难道真的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这话,我不信。他不是这种人。”管隽筠摇头,有时候恨极了一个人是可以什么话都说出来的。 “是么,你还在替她隐瞒什么?她在中原做的每一件事没有意见逃过我的眼睛,不过她做了一件事,我还真是来不及夸她。她把你叫人送到南中,不止是为了换走自己的〖自〗由身,还说这一件是迟来的礼物,要我笑纳你。”孟优阴损的神情加上那张脸,足够令人作呕。 要是可以的话,管隽筠宁愿没有听到孟优说的那番话,即便跟管岫筠已经是不共戴天,不过到底是一母所生,这些话不论是被谁听见都是对父母最大的不孝,而孟优方才所说的,就有着侮辱先人的意思。这样一个姐姐,若是被二哥听见,恐怕真的就是一剑了结了她了。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四章 孩子回家 管昕昀一早接到南中密报,南中王宫夜间失火,说是被老鼠碰翻了灯油。这几天都没有妹妹的任何消息,甚至就连管安平跟妹妹一起回去以后也是了无音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诸葛宸,自从那天两人深谈过以后,对他已经灭有什么误解不误解。目前唯一担心的就是诸诸葛宸也为此担忧,这几天稚儿都不理人。诸葛宸即便是看不见,但是心里始终都是明镜一般,发生了什么事,他比谁都清楚。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管隽筠一扭头看到诸葛宸摸索着进来:“怎么了,你来得这么早?” “不早了,原本就睡不着。”诸葛宸在他对面坐下:“有南中的消息?” “是,南中王宫昨晚起火了。不过没有任何人出事,只是一场虚惊。”管昕昀背着手起身:“我想这不该是一场虚惊。” “是她弄出来的,是要叫人知道她在王宫里。”诸葛宸面色凝重:“我想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两天都没有任何消息。否则不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先前是失火这次又是。” “你是说筠儿在王宫里。”管昕昀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我大哥始终都没有消息?”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要是两人都在一起也还罢了。若是她一个人,那就要出麻烦了。”诸葛宸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夜:“要是可能的话,能够进南中一趟最好。只要是到了那里,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管昕昀抿着唇没说话,一直都在告诉自己,他们不会出事。多出一个大哥,妹妹平安无恙,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叫人期待的?已经给管锁昀写了信,告诉他这件事。很冥想的。管锁昀不在京城,对于这件事就是兴奋异常,而且还说这件事绝对是比什么都来得避人高兴。 没有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要不说不定他会冲到京城就出管岫筠,问过诸葛宸的意思。诸葛宸只是要暂时稳住管岫筠,让她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这样的话皇帝就能叫人盯住她,知道她所干的一切。国法家规,没有一件事会放过她。 一开始管昕昀也觉得这件事有些残酷,毕竟管岫筠是自己的亲妹妹。但是当诸葛宸拿出一封密报的时候。管昕昀的脸比什么都难看。管岫筠居然跟南中王宫所豢养的死士勾搭成了自己的面首。 南中固然是蛮荒之地,只是管岫筠做的这件事还是叫人说不出口,孟优对她的不可容忍也是一个男人说什么都不会原谅的。那天看到这里。管昕昀气得一天没说话,没想到会这样不知廉耻。诸葛宸面色反而很平静,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的女人不是她。 这比什么话都难听,诸葛宸先前不是一直对管岫筠都是赞赏有加的,只是此话一出。那种难堪是无法言语的。就好像是吞下去一只苍蝇更在嗓子眼里,吞不进去吐不出来,作为一家之主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堪了。 “将军,大公子来了。”胡炜掀开帏帐进来:“还有好些人,就是没有小姐。” “请进来。”管昕昀看了眼身边的诸葛宸,他说对了,要是筠儿不是跟大哥在一起,目前处境就很危险。既然是大哥一人回来。那么带来的人应该就是大哥的家眷。说到底就是素未谋面的大嫂。管晋捷已经见过了,想想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这场战争还要把谁牵涉进去? “大哥。”管昕昀刚要出去相迎,管安平已经带着人进来。管昕昀的目光落在管安平身后的那个婴儿身上。这难道就是晖儿? “这是你大嫂。”管安平指着身边的贺锦:“为了避开所有人,我们绕了很远。” “筠儿呢?”管昕昀只是跟贺锦微微颔首算是见过了:“她出事了?” “那日我们刚刚进了南中边塞,就被孟优派来的人给发现了。筠儿被人误认做王妃,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都城。”这几天管安平无数次在心里自责,要是自己能够跟着一起去,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可是那个地方真的是自己能够去的? 诸葛宸的脸瞬时难看极了,预料中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她真的在南中王宫,而且不知道要在那里困上多久。孟优为人阴鸷多疑,那女人又是个不会跟人讨饶的。宁可自己固执到最后片体鳞伤,也不会说出半句软话。 既然是这样,这场火就是她再告诉别人,不要轻举妄动。难道她不知道她这样会让所有人都担心不已?诸葛宸冷淡地看着不远处,即便是目不能视也还在努力寻找着光亮。要是自己早点用药,是不是能都单人独骑去把女人救回来。世事无常,自己顾虑得太多,没有想到后面还有更多叫人目不暇接的事情! 贺锦怀里的孩子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四周,不安地哭闹起来。诸葛宸的冷凝脸瞬时柔和下来:“晖儿?” 贺锦起初并没有注意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听到这两个字马上转眼看去,跟隽筠同样清瘦的男人,丈夫说他是一国宰相。看去果然是气度不凡,哪怕是目不能视,还是一样。 “给我抱抱。”诸葛宸摸索着伸出手,贺锦把孩子递给他,有些担心会把孩子不小心碰触到。没想到诸葛宸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就跟隽筠抱着孩子的时候一样,夫妇俩还真是一样的脾气。隽筠跟他应该是绝配的,隽筠清冷孤傲还有着一丝自矜,只有这个男人才能跟她在一起。 睁着大眼睛的孩子,有些不习惯被别人抱着。出生以后除了母亲就是舅母带着,晖儿有些哭闹起来。换做是以前的话,只要是听到他哭泣,管隽筠一定会马上抱过来,拍拍哄哄肯孩子马上就会不哭了。贺锦这两天跟孩子在一起,只是这孩子还是不那么安分,很多时候都像是在找人,大眼睛四处看,不知道是在找谁。但是谁都知道,他亲娘要是在这儿什么都会不一样了。 “哦,乖乖不哭。”诸葛宸在儿子脸上亲着磨蹭着,泛青的胡茬将粉嫩的脸蛋带出一片红色:“爹抱抱,我们去找你娘。”孩子有力的哭声好像是说明他生得甚是强壮,母乳和羊乳的哺育让他比同母的哥哥更加强壮。 “这孩子比稚儿小时候还要沉手。”诸葛宸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是他的儿子,虽然跟预期想的不一样,两人一直都说要个女儿的。有个儿子就是稚儿的帮手,昨天跟稚儿说有个弟弟,稚儿正在为那天母亲不要他了,几天都是很不高兴,见了人都不说话。忽然多了个弟弟,不高兴就省掉了很多。 贺锦还没见过这么宠儿子的男人,以前还总是觉得自己男人已经是把儿子宠得没边了,管晋捷根本就没有任何负担的长大,男人也从来不说要他去力图上进,这两天才知道,自己家的男人真是到了富贵已极的人家,看多了见多了,甚至是捡回的一条性命。所以才会想让儿子毫无任何担忧长大,这家的男人真是奇怪。 管昕昀也跟着过来:“我看看,这孩子跟稚儿还是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兄弟两个,恐怕筠儿什么事儿都是依着孩子的,要不也不会这么娇气了。” “不娇气,这孩子乖得很。”管安平接过话茬:“这几日他娘不在,都没怎么吵闹。而且会很是乖巧伶俐。只要是饿了,能给他吃饱就行。” 诸葛宸把儿子抱得很紧,不想再放手给任何人。要是那天自己不放手,而是执意要把管隽筠留下的话,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么多事情。管他什么西羌和南中,也不要管什么胜负,只要她在就行。现在什么都不在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她是不是安然无恙都不知道。 “她被南中人带走的时候,说了什么?”诸葛宸抱着儿子淡淡问道,始终不愿在别人面前袒露出自己的软弱,即使面前的人是她的亲哥哥。 管安平见过他一次,当时就说他跟他父亲是一样的。只是想到他好歹是管隽筠的夫婿,也就没怎么动气。因为父亲在日是很不喜欢诸葛氏一家的,就算是一朝宰辅也一样。这次这样说话,管安平很有些着恼:“你这么挂着筠儿,怎么不去找她回来?” “我会的。”诸葛宸把儿子抱在怀里想要出去,管昕昀拦住了他:“你这样子抱着孩子出去,等会儿要是稚儿过来了,怎么办?”没打算接过他怀中的儿子,想想也不会放手。 “怎么样?”胡炜拿着东西刚好是到了帐外:“有什么新的举动?” “西羌跟南中真是起了纷争,一大早就听说南中边城的士兵把对侧西羌的军民都伤了,死了好几百人。”胡炜把手里的军报递给管昕昀:“看样子是真要的出事,只是没人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有小姐的消息?”管昕昀接过军报草草看完:“南中都城应该是有消息的。” “已经有人去打探了,说是南王跟王妃都好得很,没有因为那场大火而出大事。”胡炜抿了抿唇:“我想应该会有更多的消息。听人说孟优有痼疾,小姐是不会不知道的。” 诸葛宸冷着脸,抱着孩子在不远处坐下,脸看向窗外,似乎那边会有什么值得让人期待的东西。(未完待续……rq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五章 一样的花 管隽筠不论是走到哪里,身后总会有人跟着。这些人或者惊慌失措或者面无表情,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王妃,因为没人会分得出真真假假。只是觉得王妃这次回来跟以前不一样,王妃不发脾气不说话,对什么人都是淡淡一笑,神情间带着一丝冷意的恍惚。 “小姐。”绮娟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好像那一长串无所不在的尾巴一样,一定要跟着她盯住不放好像才算是做到了孟优说过的话。 “怎么了?”管隽筠故作无意间看到她一样,手里还拈着一串盛开的忍冬,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花的香气。每次嗅到,就好像是到了药铺里,闻着永远都没有尽头的中药味。 “奴婢有件事要跟小姐说,只怕是小姐知道了不欢喜。只是若一直瞒着小姐,有于心不忍。”这次是衔命而来,孟优居然想要断掉她回中原的心,这是孟优对自己说的原话。只要她一心一意留在南中,什么都答应。 好像是找到绮媗也变成了芥豆之微的小事,上次说起来的时候,孟优一脸不屑。口口声声决不愿插手中原的任何事情,但是时隔数日以后,就变成了只要管隽筠肯改口留在南中,所有的一切都能依了自己。 “说吧。”不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还有什么是听到会有不欢喜不高兴的,一切不都是听凭上天的安排?就是自己想要争想要去改变,也必须要看老天高兴不高兴,开了一线之恩的话,什么都能做到。若是不高兴,恐怕一切都是徒劳。 “奴婢听说,丞相的眼睛再无复原之日。皇上找来所有的名医都治不好这个痼疾。”绮娟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平淡的说出这番话:“反倒是大小姐,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仙方良药。居然有了身孕。这一下都有了两个多月了。看来是铁定了心肠要跟丞相过日子了,唉!大小姐在南中这么久,都没有怀孕的样子。怎么刚回了中原,就有了好消息了。算算日子。倒好像是丞相的孩子。” “是么?”管隽筠漫不经心地扯下一支忍冬花扔在脚边,厚实的鞋子踩上去瞬间化为泥土:“这是极好的事情。我怎么会不高兴?如今她可是丞相夫人,诸葛家的后续香烟都在她的身上。应当如此才算是对得起丞相的一片厚爱,不是人人都有这段大福的。” 太医已经说过。管岫筠想要怀孕不吝于难于登天。至于诸葛宸恐怕还在军中呆着。就算是有喜也不会是诸葛宸的,说不定就是她身边那两个死士中的某一个的。 反倒是绮娟方才说的那句话,他的眼睛再无复原之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生都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度过,那会是怎样的难过? 想起那年怀着晖儿的时候。他跟自己半夜里睡不着。坐在屋子里等着人送来一碗暄软可口的清汤面,两人说说笑笑的情形。一切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下意识抬起手,看着光秃秃的手指,本来应该有一枚流光溢彩的琉璃指环,匆忙间就那么遗失无踪了。若是时光能够倒转,那时候就不要跟他别扭,只要是他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好像当初发火的时候,毫不犹豫将第一枚琉璃指环摔成了粉碎,然后一切都是置之不理,甚至见他不想了,任凭他病着或者软语哀求,或者是用强都懒得理他的情形,都变得异常珍贵起来。 绮娟见她在这里默默发呆,想着有些话一定是听了去并且记在了心里,可见自己的计策还是奏效了。只要她听进去,那么就对中原会自然而然的心生厌恶,到时候再被孟优软语慰藉的话,是不是真的答应留在南中。 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下贱,本来一个丫鬟想要越过主子小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话,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又想那个男人一心对自己,甚至还要什么都能答应自己,是不是有些自不量力。可是为什么自己不能要这个? 真心不知道为什么,孟优会对二小姐这样子。一直孟优对所有女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而且二小姐也不是那种轻薄之人,哪怕有时候跟孟优说话看上去笑语喧喧,其实那都是装出来的。那种笑容里面除了敷衍塞责以外,什么都没剩下。难道就是这样,孟优才会觉得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如果说二小姐对孟优是敷衍的话,那么还有谁被她放在心里?是诸葛丞相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二小姐也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还是淡淡中带着默默发呆的样子,无穷无尽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这偶尔的恍惚是因为什么? “奴婢倒是替小姐不服,怎么会出了这种事?”绮娟试探着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丝愤怒或者有意要挑拨她的不高兴:“一母所生的亲姐妹,何至于此!?” “各归各位,挺好。”管隽筠微微一笑:“你要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个?还有什么,能让我不高兴不欢喜?这个可不算。” “奴婢听说的时候已经是气得了不得,小姐还能这么大度。奴婢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要是小姐觉得这件事无所谓的话,奴婢也就是无所谓了。”绮娟有些颓然,说的话居然一点效用都没有,她还是这样一幅平淡到了极致的样子。 以前管岫筠就常说,她好像是天生就没有喜怒哀乐的样子。不论身边发生了什么,他都能够稳如泰山。然后就是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不该有的情绪,只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和淡漠。像这样的人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生的木讷还是没有感情可言。 “生气有用吗?”扔掉手里的忍冬花,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簇盛开的英雄花上面,孟优对这个英雄花可算是爱护备至,只能远远看着。要想走进一睹究竟,一定会被周围的执戟侍卫严厉喝回,别人倒还好说。就是绮娟所生的两个孩子,他目前唯一的骨血想要靠近都不行。 一下又想到从前在家的时候,稚儿想要的东西,哪怕诸葛宸再宝贵再珍视,只要是稚儿喜欢,没有丝毫迟疑都会给了他。即使是转瞬间被稚儿抓过去扔在地上,或者撕个粉碎都不打紧。那个人常说,只要能换来你跟稚儿的欢喜,什么都不算是宝贝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经意间泛起一丝笑意,男人很多时候都是不一样的。只是说过无数次,不要轻易再去想他念他,就放任他跟孩子们留在心底,偶尔进到心底去看看的时候,会看到他们鲜活的存在就够了。至少这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回去。 若是一生都要被锁在这儿,岂不是跟那位从未谋面,最后被刺骨寒风冻死在露台上的母亲一样,只能是在午夜梦回去看看自己的亲人。因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生模样,记得大哥说过,他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把他交给了娘,然后终其一生再不复见。好在亲娘对大哥一向视如己出,也算是感激母亲当年所做的一切。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到这个境地,不过自己比那位母亲有福气。至少跟看着稚儿长到两岁,又能跟晖儿相处那么久。要是还有什么奢望的话,就是既然做了母亲,为什么不让自己陪着孩子一起长大? 若是老天听到自己的心声,就让自己跟那个人有一天能够重相见,哪怕他一辈子都要在黑暗中度过,也会陪着他一辈子。什么样的荣华富贵都不要,也不要那些封妻荫子的爵禄之位,只要能够相守,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就比什么都有用! 绮娟看她愣愣的,不知道方才说的话到底是听进去没有:“怎么会不生气,要是我夫君也这样,只怕奴婢早就气坏了。” “你气坏了,还要替南王来做我的说客?”管隽筠悠悠转身:“你要说什么我清楚得很,别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我还是我,就算是做了南王妃也还是一样。我说过各归各位,只是这各归各位不代表我会做那些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你可以将我说的话告诉南王,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自己看着办好了。” 绮娟愣了一下,看看左右的人,几乎都是听不懂汉话的南中土人。一下捋衣跪在管隽筠面前:“小姐,奴婢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跟姐姐做的这些事情,小姐宽宏大量不跟奴婢计较,奴婢除了多跟小姐磕头以外,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不必说这些。”管隽筠一摆手:“这世上还有什么花,能够开得跟那英雄花一样好看?” “有,曼陀罗和虞美人。都能够开出这么艳丽的花朵,特别是虞美人。除了没有英雄花那种能够治病止痛以外,所有的一切都跟英雄花一模一样。”绮娟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 “虞美人?!”管隽筠看了绮娟:“哪里有这种花,我很是喜欢英雄花,偏生大王不许人碰。若能有了虞美人的话,我也就不会眼馋肚饱了。” “这个好办,只要小姐一声令下,明日自然会有人弄来小姐想要的虞美人。”绮娟自忖,要是孟优知道她要什么,还会不随了她的心? “你替我去吩咐吧,最好是能够跟这花圃种颜色一样。”管隽筠一脸不胜其烦的样子,仿佛是不想再提起这里头的任何事情,而这花的事情也不过是偶尔提起而已,只是喜欢跟不喜欢而已。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六章 废黜妃位 孟优听到绮娟的话果然是很高兴,马上叫人四处搜罗跟花圃中一模一样的虞美人遍植在管隽筠居住的寝宫周围,好像一片花海一样。 推开窗,管隽筠就能看见各色争奇斗艳的虞美人。那一片云白色的虞美人跟孟优的英雄花挨在一起,都分不出彼此来。看着这样的一片花海,管隽筠忽然童心大炙。换上一条同色的长裙在花海中来回穿寻,好像是又回到了中原一样。至少只有在中原才能见到如此璀璨的花海,南中却是第一次见到。 一直都是守在管隽筠周围,奉了孟优之命来监视管隽筠的内侍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花儿。这花儿不像是大王的英雄花那样不许人靠近,反而这位王妃可以自由自在在花海中来回走动,大王会站在不远处看着,有时候甚至会笑出声来。 一向对大王和王妃畏惧甚深的内侍们,看到两人如此轻松的神情,都有些松了口气。只要大王对他们不加以责罚,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这种事一向都没有什么大福分可以沾到,能够遇上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管隽筠尝试着摘了一朵虞美人,放在鼻翼边嗅着。仔细打量了一番手中的虞美人,果然是跟英雄花一样,同样也没有香气,如果是不认识这种花的人,很容易将两种花弄混。即使认识这种花的人,就是在转瞬之间,肯定也不会认出来。尤其是在月色下面,更加不容易分辨了。 “王妃,大王请你过去。”孟优身边粗通汉语的内侍弓着腰前来。 “好。”将虞美人掖在衣襟上,原本有些粗陋的衣裙顿时显得不一般。 孟优背着手站在大殿外的甬路上,听到脚步声一转眼就看到衣襟上盛开的虞美人,原本有些冷冽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了些:“喜欢这花?” “很好看。”管隽筠点头:“多谢大王。” “你喜欢就好。一点花草值得道谢。”孟优汉话怎么进步这么快,说得流利极了。也不像前两次那样冷硬得很:“有我问你件事。我想你是知道的。” “大王请问。”管隽筠还是依礼一福:“若是知道。一定告诉大王。” “在我南中跟西羌交界不远处,有座孤坟。我听人说你在那边眺望过那座孤坟,难道这坟冢中的人,你认识?” 没想到会是这件事。不过还是要仔细掂量一下。因为这么问必有所谓,说不定就是南中跟西羌交战在即。而那座先人坟墓恰好就在两国交界处。即使是蛮荒之国也知道不得私自盗掘先人坟墓,难道是西羌人已经忘掉了当初先王宠姬带给先王的愤怒? “只是听说那座坟冢里埋葬的也是一位汉人女子,同乡之谊故而眺望。”管隽筠想了想。这似乎是个很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要是和盘托出就会把大哥一家全都暴露出来。大哥到了二哥那边尚且能够自保,若是没去岂不是害人不浅。 “嗯,这样。”孟优点点头:“如今两军开战在即,这坟冢只怕留不住了。既然埋葬的是汉人女子,你看是移回中原还是怎么着?” “些许小事,何劳大王挂心?!”管隽筠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情绪:“只是既然大王有怜悯之心。不如放她回归故土。狐死尚且首丘,何况是人?恐怕生生世世都要感激大王的恩德。” “好。即日就叫人起了坟冢棺木送往中原。”孟优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西羌屡次挑起战端,你说的话还真是应验了。果真是他们在背后捣鬼,要不是你提醒本王的话,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叫人当猴耍。”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管隽筠指着衣襟上的虞美人:“大王给我这么好看的虞美人,已经是很好的赏赐,竟比在中原见过的各色花卉要好看的多了。” “你喜欢就好。”孟优笑起来:“我越来越觉得管岫筠做了一件好事,这是自从本王认识她以后第一次觉得她也会做好事,那就是把你从中原弄到本王身边,不论她的本意如何,都让本王觉得你们家还是有跟她不一样的人,不是每一个都是跟她一样面目狰狞可恶的。” 管隽筠想笑却笑不出来,当管岫筠被否定的时候,不止是她一个人,甚至她背后的一个家族都被全部否定了。不会有人想到她是不是皇家亲封的长公主,毕竟她还是姓管。这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的。 “那我也觉得自己做对了,至少大王不觉得我们家都是不令人喜欢的。”管隽筠不**份地笑笑:“这就够了,余下的事儿我也做不了。” “你跟她还真是不一样,我想诸葛宸要是知道管岫筠是什么人,然后把你活生生的放走,我想他就是悔青了肠子都追不回来了。”孟优再次露出森森白牙,笑得叫人毛骨悚然。 管隽筠似笑非笑:“南王倒是真会替人着想,难道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后悔就能追回的?若是管岫筠不好,我主也不会把她许嫁南王您了。可见很多事情都是见仁见智的,诸葛丞相日理万机,在儿女情长上也是淡泊得很。” 要是自己心里也这么想就好了,只是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心里萦之绕之,片刻不忘。相信只要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绝不会退缩半分。这一次就是要让管岫筠知道什么叫做罪无可恕,她造的孽,不会因为她是自己亲姐姐就一笔勾销。她做下的丑事,让地下的父母颜面尽失。这难道是个女儿应该做的?至于一心置人于死地,恐怕也就是因为妒恨交加才做的吧?这样看来,人还是不能太好欺负了。 “上次你对本王说,要废掉嫡妃之位。为什么?”孟优对这个女人越来越感兴趣,比起那个叫人望而作呕的管岫筠,两人好像是天渊之别。 “大王既然是纳我为妃,就该废掉先前的王妃。”管隽筠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要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王妃身份,而不是管岫筠的替身。我想大王也不期望以后还有人说我是管岫筠,那样不只是我就是大王心中也不舒坦。” “这话有理。”孟优实在是厌恶了那个名字,每每提起就会想到太多叫人不愉快的记忆。希望以后这种事永远都不会有:“马上叫人诏告天下,自然也应该叫中原的皇帝知道,我废了他的长公主妹妹。” “多谢大王。”管隽筠微微一福,衣襟上的虞美人随风起舞飘逸非凡。 “孟优废了管岫筠的妃位?!”皇帝在御书房打开手边奏本,第一条就是这个。最近光顾着诸葛宸跟管昕昀在前线的战报,一直都是好消息。昨晚最好的消息是南中跟西羌起了战端,只要时机合适管昕昀就会一举歼之,把帝国最大的毒瘤和心腹大患永远去除掉。 没想到石破天惊的消息一桩接着一桩,管岫筠被软禁在相府不得离开半步。都说这是诸葛宸走时立下的家规,如今相府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皇帝的眼睛,至于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也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面。 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诸葛宸离京之前也曾经说过,这件事就这么先搁着。只是担心她在京城会有什么举动,还请让禁军时时看守新修好的相府,不许离开半步。没想到诸葛宸会跟她彻底翻脸,不是常听人说,她跟管岫筠是怎样怎样的好,还有一段旧情在此。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抛诸脑后了? 不过早就说过了,再不去问他们夫妻间的事情。现在管昕昀信中提到最多的事情,也是期望管隽筠能够平安无事,上次有人说她还活着。只是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管是谁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但是南中的这份奏报无疑是打破了暂时的宁静,是谁在后面做了最后的推手。让孟优彻底废掉了管岫筠的嫡妃之位?这是要做什么?就是要向本朝示好,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何况上面还写明,是长公主的嫡妃位子。肯定是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这人是谁? 皇帝想了想:“汪灏,相府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禀皇上,相府守卫一早来回报。昨晚丞相夫人在相府内大排筵席,喝了个酩酊大醉。而且是跟那些侍卫们混作一团,已经是不堪入目了。”汪灏为之咋舌,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礼数的人。已经是丞相夫人一品诰命,以前那位怎么就没见做这种没天理王法的事情。 “嗯,叫人继续盯着好了。”皇帝摆手,这件事也不说是第一次见了。诸葛宸在京城的时候,还算是有点忌惮不敢胡作非为,这一走就是原形毕现了。看来人不可貌相是对的,还真是想念那个口齿伶俐却又叫人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管隽筠来。 诸葛宸在奏报中只字不提,这也就罢了。怎么管昕昀也没有说过一个字,这就叫人很是奇怪。因为管昕昀对这个宝贝妹妹是时刻不忘,最近没有一句话说到她岂不是叫人生疑? 皇帝手里的御笔在朱砂砚中点了点,将这封信写了几个字后亲手封好:“送到军中交给管昕昀,只说是朕已经看过了。” “是。”汪灏弓着腰接过信退了出去,皇帝坐在那儿微微发了一会儿呆,要是废掉她的妃位能够换回那个人的话,恐怕早就废了。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七章 再去南中 管昕昀念完手中皇帝的亲笔书信,面前做的两个人管安平跟诸葛宸几乎都是面无表情。管晋捷有些按捺不住:“二叔,难道是姑姑让南王废掉妃位?”这是个很好推想的事情,只要是知道管隽筠在皇宫的人,都会很清楚这件事除了她以外没人能办到。 “没有第二人。”管昕昀点头,转眼看向诸葛宸:“至少说明筠儿无事,而且好好的。否则孟优不会答应她废掉管岫筠的妃位。” “你觉得我该怎么说?”诸葛宸声音沉闷:“难道是要我去找了她来,问清楚?” 管安平摸着两侧的髭髯,沉思良久:“孟优为人多疑阴鸷,很少听信人言。” 诸葛宸的手杖砰一声掉在地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他看不见周围人,浑然不觉自己的失态。管晋捷走过去拾起手杖递给他:“姑丈,姑姑没事儿的。” 诸葛宸扬起脸,虽然目不能视,那张脸上满是颓然的黯然神伤:“我想她也是没事的。”说完摸索着起身,拄着手杖出了大帐。不会有人懂得,曾经一个无比自信的当朝宰相,再出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尤其是失去了双眼以后还能保持从前那种安静平和的心,恐怕是不能的。 即便国事上面能够为君王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也能仅仅是听凭身边的念诵奏本,就能知道身边这些人在想什么,还有最好的办法去对待这些事情。但是自己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让那个女人平安无恙留在身边。 她叫人把孩子送到身边,难道是预示着两人再无任何将来?孟优跟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管安平在南中数十年,对于孟优为人可算是了若指掌。说起此人只有阴鸷莫测四个字,越是这样,心中就越没有底了。在抱起晖儿柔软身躯的一霎那。忽然知道她所受的委屈和磨难已经远远大于旁人,而自己是她的结发之人,每次在她遇到任何困苦的时候,不但不能施以援手,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很多时候自己还是始作俑者之一,给她增添了无数痛苦。 “爹,爹。”稚儿穿着厚实的狐皮背心跑过来,牵着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舅舅说你不能伤风的,要不眼睛就好不了了。” “稚儿,我们去找你娘好不好?”诸葛宸蹲下身。单手把儿子抱起来:“以后要是爹都看不见了,还有你娘能够看着你和弟弟。” “爹,稚儿再不闹了。娘会回来的。娘舍不得稚儿和弟弟也舍不得爹。”稚儿趴在父亲怀里,很灿烂的笑容:“那天是稚儿不乖,要不娘就不会走了。舅舅说娘会回来的。” “我们去把你娘找回来。”诸葛宸摸着儿子的头发:“要是那天爹跟你一起拦着你娘不许她走,她就不会走了。如今我们要去找她回来,好不好?” “爹。我们去了弟弟怎么办?弟弟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要是没有羊乳的话还会哭,我们也不能丢下弟弟不管。”稚儿很懂事地看着父亲脚底下,这段日子要是不被父亲抱着,就一定会牵着父亲的手慢慢往前走,告诉做爹的什么地方要等等,要迈步。 管昕昀见了都说是外甥这段日子很明显懂事了不少,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还在父母怀中撒娇。只有诸葛宸自己心里明白,那天做娘的走了以后儿子每夜都会做噩梦。非要人拍哄着才能入睡。后来管安平抱着晖儿来。得知自己做了哥哥,非要拿出个做哥哥的样子来,好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少。 没想到自己会让儿子担负这么重的重任。看来那次说的话到真是应验了。稚儿身上所担负的重任,的确是作为嫡长子应该有的担当。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来得如此之快,儿子还小,稚嫩的肩膀是不是可以担负与他年纪不相称的重任呢? 当初父亲要自己介入仕途,先帝在新皇登基的时候也说过要自己辅佐新君,父子君臣好像是一辈子都应该有的榜样,都被自己一家还有皇帝先帝做到了。只是稚儿不应该像他抓周那样,早早就把所谓的相印和帅印抓在手里,他还小。 要是不能让女人回到自己身边,不说是做为一朝宰辅就是一个男人也不能坐视不顾。她虽然做了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可她也还是个女人。不能让她一个人独自涉险,有什么都应该是夫妻两人共同面对的。 管昕昀听诸葛宸说完要做的事情,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诸葛宸说的在情在理,不止是担心妹妹的安危,西羌南中交战在即,要是不能去南中看个究竟的话,恐怕后来就会没有章法。依照妹妹的说法,当然是希望西羌南中能够自相残杀,最后两败俱伤之时再来个坐收渔人之利。 只是她在南中都城无人以为援手,真要是有了什么连个传书递简的人都没有。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呢。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诸葛宸双目不明,固然是可以扮作打卦算命之人混入南中,可是谁能带他去见管隽筠,这都是叫人不得不考虑的事情。况且诸葛宸是一朝宰辅,稍有不慎失陷南中,就会更棘手。 管晋捷看了眼父亲:“二叔,要不我陪着姑父到南中去吧。父亲在都城认识的人不少,若是父亲去了自然是异常招摇。若是跟姑父同去,还能扮作是姑丈身边的小书童,也能遮掩一番。一定能够将姑姑接回来。” 管安平不等管昕昀反对,已经开口了:“干脆就让晋捷跟着一处去,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当初就是因为去得晚了,才有多少后悔之事终身莫赎。这种事不能再在家中出现,我不懂中原种种人情规矩,却知道不能再让管家任何一个人身陷逆境。要是我那天执意带走妹子的话,恐怕也没有如今这么多瞻前顾后的麻烦了。” “大哥,您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管昕昀看到管安平的脸,那次管隽筠回来将这件事说清楚以后,就知道当年自己承袭父亲爵位也好,还是作为一家之主也好都有责任将那位母亲的坟冢移回中原跟父亲同葬。哪怕管安平是父亲当年不告而娶所生下的庶长子,他都是无可争议的长兄。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哪怕管安平禀性淡泊,从不因为两人的兄弟之分而有所鄙夷,但是有了个大哥在身后,忽然就有了一种依靠在身边。这是自从自己到了京城以后,从没有过的心绪。那时候还小,还不知道一家之主是什么意思。可是真的走下来才知道,这个一家之主是不好当的。很多事情必须要自己拿出主意来,而有些事情恰恰是自己这个阅历不具备的,能够有个商议的人,很难。 没想到到了这时候还能有个长兄来跟自己一起担负这个重担,可见老天还是在厚待管家的。 “怎么过关?”管昕昀看向管安平:“晋捷有腰牌倒是不要紧,但是宸手里没有,大哥的腰牌能够用吗?” “我的腰牌只要露面,立马所有人都知道了。”管安平摆手:“晋捷也不要带上自己的腰牌,既然是装作算命打卦的前去南中,怎么会有腰牌?上次我跟筠儿过关的时候,筠儿甩给人两片金叶子也就顺利过关了。如今征战在即,那些守城的将士未见得都想要一付生死。只要有明晃晃的金叶子,加上这算命打卦中的危言耸听,足够瓦解军心。还用什么腰牌?” 诸葛宸赞同地颔首:“这话极是,攻心为上。我倒是不想闹到人尽皆知,既然是要打仗就由着他们去打好了。哪怕是全部夷为废墟也不要紧,我只要她好好回来就足够了。稚儿跟晖儿就交给二位兄长了,若是我夫妇都回不来还请兄长善加照顾。”说着已经单膝跪地:“诸葛宸无以为报,只能是以此为礼算是谢过。” “这是做什么,你们两个会好好的回来的。”管安平跟管昕昀兄弟两个一同上前扶起诸葛宸:“稚儿和晖儿你就安心好了,这两个孩子平素就是跟着我们的。晋捷,跟着你姑父要处处小心谨慎。凡事不要擅做主张,一定要时时处处听姑父的。不准许在外惹祸。”管安平看着独子:“见了你姑姑,也不要多说什么。她如今身处险境,见了她只要她安安稳稳回来,别的事情等她回来再说都行。” 这话既是嘱咐儿子,又是在叮嘱诸葛宸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意气用事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省得,您放心就是。”管晋捷很小心地答应着,从小到大还没敢跟父亲说过一句忤逆的话,就算是自己错了也会很小心翼翼取得父亲的原谅。这是父亲从小教给他的道理,父亲不像别人的父亲那样太过严厉,但是很多事情一定是要他做好才行。(未完待续……rq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八章 算卦 粗犷华丽的马车四周为着绣着忍冬纹饰的苎绢车帷,车檐下垂着密密麻麻的流苏跟硕大明珠。车辆过处,无数的都城军民纷纷驻足围观。 “怎么了?”诸葛宸听到身边的管晋捷也随之发出一声赞叹:“有什么这么好看的?” “姑父,哦,先生,这儿来了辆华丽的鞍车。车身绣满了忍冬缠枝莲,一看就是宫中御驾。只是不知道车中做的是什么人,旁人也不敢这么僭越的纹饰。”管晋捷低声道:“不会是姑姑在车里吧?” “你高声些嚷嚷,就说是打卦算命批八字。”诸葛宸想了想:“除了鞍车停住叫你算卦答应以外,任何人说话都不理。” “是,我知道了。”管晋捷点点头,打着上面写着活神仙算卦的幌子,几乎是横冲直闯就过去了。诸葛宸目不能视,手里还是拄着那只酸枝木的手杖,捋着贴上去的三捋胡须紧跟在他后面。身上一件玄色的八卦氅衣,一看就是个跑江湖算命的。 听着车外闹嚷嚷全是南中俚语,管隽筠几次想要看看外面还是忍住了。两句纯正的汉话好像穿透了所有的南中俚语,一丝不落传进耳朵里:“活神仙打卦算命批八字,算前程命运流年。” 有些像是管晋捷的声音,这时候他们应该是在中原了,而且最近孟优都在城里翻查着汉人的踪迹。他不会对自己不起疑,就算是很多事都在依从自己的意愿,也不是说事事都会听自己的。 “王妃?”身边的宫婢是个粗通汉话的南中少女,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您有什么事儿?” “去看看那个算卦的。”管隽筠侧过脸:“停车。” “是。”宫婢摇了摇手里的银铃,鞍车戛然而止。宫婢撩起后车帷:“那个算卦的,王妃要算卦。” 管晋捷立住脚,扶住一旁的诸葛宸:“先生,王妃要算卦。” “嗯。”诸葛宸点点头。要是此人不是汉人的话,是不会懂得算卦是做什么。既然是算卦问流年,即使不是管隽筠也会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过去看看。” 鞍车停在路旁,庶民百姓想要围观已经被侍卫们遣散开,管晋捷扶着诸葛宸缓缓到了车边。管隽筠端端正正坐在车内,宫婢撩起车帷看着两个人过来:“王妃,那个算卦的人来了。” 管隽筠点点头,抬起一侧眼帘看到的景象叫人不可相信。那个人居然到南中都城来了,真是不知道轻重利害。这时候到这儿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西羌南中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他到这儿来。要是被孟优知道了不吝于是火上浇油,就不怕被人知道这场争端原本是人挑起来的:“你们到旁边守着,中原有规矩。算卦的事儿。不能叫旁人知道。” “是。”宫婢点点头,只是看了眼管晋捷和身边这个清瘦的瞎眼男子,就退到了一边。与那些侍卫车夫将周围的庶民百姓挡在一边。 “王妃算卦?”从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听出来是谁了。 管晋捷扶着他上了鞍车:“先生,您给王妃算卦。我在外头。”才说了汉人算卦不许人旁听,这一下就是堵了所有人的嘴巴。 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对。看着他清瘦的脸,还有微闭着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管隽筠脸颊抽动了一下,泪水在眼眶中闪动着。再三克制才让自己没哭出声,哽咽了一下。 “王妃要算什么?”就算是听出来是谁,诸葛宸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缓缓问道。 “问人问家宅。”管隽筠按捺了一下:“先生能有明示。” “问人问家宅。需要问王妃自己。”诸葛宸伸出手。毫无偏差地把管隽筠抓到怀里:“还问么?” “这是什么地方,你这样也不怕人看见!”管隽筠用力推他,却被他搂得更紧。脸贴上他的衣襟。平素沉稳的心跳有些急促:“会出事的。” “出事怕什么,我就要你。”诸葛宸毫无预警覆上她冰冷的双唇。锋利而灵巧的牙齿撬开她的贝齿,一如既往侵蚀着她的意志力。有力的手臂把她禁锢在怀中,吻的痕迹不止是唇瓣还有小巧的耳珠,一点点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你疯了!?”管隽筠用力推开他,两人气喘吁吁地:“只怕别人看不见,做了好事还要留下把柄给人来抓。”手指不经意间在他眼前滑过,眼睛毫无反应。本来强行忍住的泪水这一下再也忍不住:“你的眼睛,怎么会这样?!”捂着嘴不想让他听见自己哭,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落下。 “没事,你别哭,别哭。”诸葛宸摸索着去给她擦眼泪:“会好的,别担心,只要你好好的。傻丫头!”泪水越来越多,只好抬起手用袖子给她擦去:“我的眼睛只有你能治好。” 管隽筠捶了他一下:“都这样子还在贫嘴烂舌,真是拿你没办法。” “不是贫嘴烂舌,是真的。”诸葛宸摸索着抵住她的额头,在她额间啄吻了一下:“太医说过,只有用我女人手指尖的血滴进眼睛就行。” “真的?!”管隽筠愣了一下,迅速用手背擦干净眼泪。拔下头上的簪子准备刺穿指尖,却又硬生生停住:“管岫筠每日跟你在一起,难道还要跟我说这个?她才是你的女人。” “关她什么事儿!”诸葛宸略略提高了声音:“你少给我胡思乱想,我都没想问你跟他是怎么回事?你都是南王妃了,这一下废掉了管岫筠,是不是嫡王妃就该是你了?” “嗯。”管隽筠手里的簪子掉在车厢里,声音大过了方才答应的声音:“日久生情,不是吗?而你跟她,恐怕就是旧情复炙了。我没说错是不是?” “你再胡说!”诸葛宸气急,把她再次环在怀中贴在她耳边:“要是再胡说的话,我可不管这是哪儿了。”一面说,已经摸索着去解她的衣裳。管隽筠用力推他:“放开我,我知道你跟管岫筠的事儿不许人提,她把我扔到不毛之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生晖儿的时候,要是没有大哥大嫂,我跟晖儿都没命了。你还要跟她在一起,我恨你。”一行说一行抽噎着。 诸葛宸住了手,失神的眼眸梭巡着熟悉的身影,只是即便对上了还是在眼眸间蒙上了一层阴霾:“你每次遇险,我都不在你身边。我不是个诚挚的男人,只是我会改。我也想过了,要是用我一辈子都看不见把你换回来,何止是一对眼睛就是性命都可以。我不会再让你走再让你受苦,那天你放下稚儿走了以后,我就开始后悔。明知道你在我面前,故作坚强去做一个男人都无法做成的事情,我却连看你一眼都不行,你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 泪水糊住了双眼,颤抖着用簪子刺破了指尖,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是不是把血滴进眼睛就能看见了?你睁开眼睛让我滴进去。” “啊?!”诸葛宸愣怔了一下,睁开被阴霾糊住了很久的眼睛。管隽筠小心翼翼挤出鲜血,滴到双侧眼眸中,诸葛宸旋即闭上眼转动了一下眼球。 “看看是不是能看见了?”管隽筠声音颤抖着,要是再看不见的话还能有什么法子来换回来他的眼睛? 陌生而遥远的光亮照进来,诸葛宸好像是在找寻着谁的身影。渐渐能够看见一双满是企盼的眼睛,即便是穿着异族的服饰,但是那神态和泪水是真实的,是他女人的样子。这么久以后,眼眸中再次映入了她的身影,还有专属于他的红痕。 “看到了?”管隽筠恍惚间也看到自己熟悉的眼眸,哪怕不像是以前那样精光四射,能够看到周围的一切就足够了。两人分别这么久,居然是在异国的土地上,一个番王嫡妃跟一个打着算卦幌子的瞎子,人生如戏一字不错。 诸葛宸点头,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光亮。已经黑暗了太久,能够被阳光再次照进眼中,好像是苍天所赐。可是老天真正恩赐的不是别物而是眼前的女人,她就是他的阳光,要是没有她,就是天天阳光普照,跟无尽黑夜有有什么分别? “为什么不早说?若知道,上次见到就该治好的。”管隽筠瞪了他一眼:“非要装成这样子,还要轻易涉险?我担心要是被孟优知道,你会有麻烦。” “不打紧,不会有人知道的,晋捷很机警。”诸葛宸一笑,能够再次看到她的容颜真好:“我们回去吧,西羌跟南中已经开始交战,你该做的都做了。” “不,还有一条必要完成才算。”管隽筠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不想功亏一篑,南中跟西羌大败已成定局,只是管岫筠这个仇我必定要在南中报了才行。”说到这话的时候,刻意抬头看了眼诸葛宸:“这件事我一定要做。” “我陪着你。”诸葛宸点头:“我来的时候,已经把稚儿和晖儿交给你哥哥了,如果我们不能看着他们长大也不算所托非人。我不能没有你,仅止于此!”(未完待续)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九章 飞快的流言 管晋捷在鞍车外等了良久,才看到诸葛宸拄着那只酸枝木的手杖下来,只是走路的姿势与方才已经是判若两人。上前要扶住他,诸葛宸安然一笑:“不妨事。” “先生?!”不能暴露两人的身份,管晋捷下意识看看他的眼睛,有些傻了眼。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看见了?只是依旧装出双目失明的样子,不让人看出异样。 鞍车缓缓前行,管晋捷有些着急:“姑丈,这个?” “不碍事。”诸葛宸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王妃的卦,我已经算完。无甚大事,就不用担心了。” “是。”管晋捷闹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了,不过比之于先前上去之前还有最近以来,他的急躁和不安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先生,咱们去哪儿?” “王妃给的谢钱不少,今儿不做生意了。先回客栈。”诸葛宸笑笑:“叫两个小菜外加一壶酒,歇一晚上明儿再议。” “是。”管晋捷答应着,还真是闹不明白姑姑姑丈这对叫人捉摸不透的夫妻,上次二叔就背着姑丈说过,也只有姑姑才能跟姑丈这么个脾气过下去,换个人还真不知道谁能受得住。这下不是姑丈一个人透着古怪了,就是姑姑也是一样。 诸葛宸不经意间嘴角微微一翘,这是自从出事以后兴许最好的一天。方才女人跟自己说了很多事情,当然还不着痕迹的撒了个娇。所有的不平跟怒气随之烟消云散,也知道除了自己没人能近她的身。妖精!诸葛宸心里暗暗说了一句,更多的是莫名的喜悦。除了那女人,谁也不能给自己这样的安心。 只要想到这些,走路的步子都比先时轻快得多。管晋捷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先生。我扶着您慢慢走。”哪有失明之人走得这么快的,要是被人看出来先前做的戏就全都白费了。 诸葛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慢了步子让管晋捷扶着还是跟先时一样缓缓往前走。心里也在不住计较女人说的话。女人想的还真是比自己要周到仔细得多。 孟优在绮娟起居的寝殿用过晚饭,绮娟被他冷落许久,见他有些回心转意的样子,少不得着意殷勤一番。一定要在晚饭以后带着大儿子跟他一起到花园中走走。 管隽筠想着在宫外跟男人的勾缠不休,脸上少见的泛起一丝红晕。好像是又回到京城相府悠居的时候。还像是没有任何变故的两口子一般,只是男人有公务在身不能常常在身边。也知盼着这样的分别早些过去,想到这里嘴角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笑意。 蹲下身拈起一朵云白的虞美人在手里慢慢抚弄着。不远处的英雄花同样开得正盛。远远看去好像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花海。男人的眼睛又能看到了。他说要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否则就是双目能看见也是没用的。以前都不知道他居然会吃味,为了在南中王宫中的种种事情,已经是不满了很久。要是再不说清楚的话,说不准就是看不见对面的人也要扮作算卦的人闯了来。 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项处,幸亏是回来以后换了件厚实的衣裳。要不那淡淡的红痕是会被人看见的,这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一面自笑。起身看到孟优站在不远处,马上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所不妥。他的眼线无时无刻不是在注视着自己,不能叫他看出任何异状。男人跟晋捷都在都城里,首先就是不能让他们出任何纰漏。而且这英雄花跟虞美人已经双双开放,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王。”孟优渐渐走近,管隽筠微微一福抬眼看到绮娟牵着儿子的手,一下子想到自家两个儿子身上。男人说两个儿子在贺锦跟凤姐的照顾好,甚是康健,这就让人放心多了。一直悬心的不就是这父子三人么? “看来让你出去走走,真的好很多。本王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的笑容,听说有个瞎子给你算卦了?你们中原人就是信这个,我们只是信奉我们的大神。”她脸上的笑容让孟优颇有些失神,一直都说姐妹两个生得一样,或有不同的除了性情为人以外,就是这个脸上绝少能见到笑容。多半时候都是冷冷的淡漠,刚才的笑容像极了她手里的虞美人,足够让人为之倾倒。 “是,算的一卦很好。也替大王问过一卦,乃是大吉之兆。大王出兵西羌必然是旗开得胜永绝后患的。”管隽筠从袖袋里取出诸葛宸写好的偈子,让宫婢交给孟优身边的近侍:“这是我们中原的文王六十四卦中最利于战事的一卦,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怎么想到替我去算一卦?”孟优来了兴致,这是不是说明眼前的女人对自己用了心?因为绮娟跟自己这么久,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对自己有利的话。只是这个平素看上去冷冰冰的女人,怎么会突然转变得这么快? “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兵者国之大事也。如今南中与西羌两厢交战,既然我已经是大王敕封的王妃,就该替大王着想。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那卜卦之人既然算我的卦象都准得很,自然要问问战事如何。若是大王说我如此做,颇有僭越之嫌,以后不问便是。”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平时那副淡然的神情。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这话说得好,我们这儿没有你们中原那么多繁文缛节,女人一样可以知道国家大事。再说你是本王的嫡王妃,什么都要让本王操心是不能的,要是你能替本王看着也好的。”孟优很高兴,笑起来再出露出他的森森白牙:“若是这次本王能够旗开得胜,那个算卦之人本王可要好好酬谢一番。这张卦,要在军中传闻一番的话,恐怕西羌就要闻之丧胆了。” “大王可以将这张偈子叫人传抄出去,让每一位将士都能知道,这样的话必然可以激励军中士气。”绮娟在旁边插嘴说道,管隽筠说的话她根本就插不上嘴,而且也轮不到她来说。一个婢女出身的侧妃,管岫筠在的时候根本就容不得她。要不是孟优一直维护着,恐怕根本就不能安然无恙生下孩子。 如今管隽筠到了王宫,居然没有让她有丝毫下不来台的时候,只要是孟优愿意大可以天天都在她那边。这让绮娟很有些害怕,担心哪一天管隽筠生气了,或是对自己心生厌恶的话。只怕所使出的手段会比管岫筠当日更厉害,没有人见识过她生气的样子,但是管岫筠都不得不避其锋芒,这就足以令人警醒了。 所以当管隽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绮娟一直都在想怎样才能让她对自己没有敌意,把所有的不满都剪刀最低,想了想只有竭力附和,甚至是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才能让她顺气。 孟优看着绮娟笑起来:“嗯,就这么办。找一个粗通汉人文墨的,把这偈子抄了出去给所有人看看,就说是我南中军民一心,又有上台启示,一定可以让西羌俯首称臣。” “拿出去,叫人转抄了在散播到军中上下。”转手把东西交给身边的内侍,管隽筠眉梢微微一挑,想起男人说的话,要笑终于忍住了。还真是应验了两人之前说的话,这件事孟优一定会照计而行。只是最后的受益者是谁,真的是只有天知道了。 诸葛宸抿了一口手边的暖酒,管晋捷匆匆忙忙进来:“姑丈,这是方才外头的人四处转抄的帖子,我怎么瞧着跟昨晚上您让我写的东西不差分毫?” “嗯?”诸葛宸愣了一下,这么快?而且一下就到这里来了,难道孟优真的是对女人说的话深信不疑?一个男人全权去听女人说的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这个女人有着不可告人之心。而自家的女人,又不是那种轻薄之人。要是真有什么的话,当初皇帝那样对她她也不会无动于衷了。 心中满是疑窦,还是从管晋捷手里接过帖子看了一遍,嘴里的暖酒全一下咽进去,呛了一下:“这帖子打哪儿来的?” “外头铺天盖地全都是的,说是南王有命要连夜将这帖子让所有人都知道,特别是与西羌交战的前线将士,因为南中必然胜过西羌,这是中原的先知们早就算定的。”管晋捷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姑丈,这是个什么缘故?这东西不就是昨晚上您叫我……” 诸葛宸止住了他要说下去的话:“行了,你知道就行了。既然是所有人都要知道,那么西羌也该知道。”若是同样的帖子也在西羌传播看来,到时候都是依照天命而行,那就是非战之罪了。 孟优这碗米汤喝得还真是时候,只是不知道自家女人是用了什么手段,能够让这个男人心甘情愿去做的,女人在自己怀里蜷缩着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一定不是假的。看来以后要把女人牢牢锁在身边,否则会叫人很不安心的。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章 兄弟之间 管昕昀展开诸葛宸命人送回的书信,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才到南中几日居然就是双目能视,信上一手明显是临过魏碑的字迹看起来赏心悦目。看来是见过妹妹了,要不需要的那极要紧的药引子怎么会有? 不过妹妹在南中确实办成了两件大事,尤其是孟优毫不犹豫跟西羌开战,已经是让西羌两面受敌。要是换做以前,一定会在此时出手,那样的话,用妹妹的话说就是不杀他尽绝也要死了一半。 只是目前不能操之过急,因为还要等着南中元气大伤的时候,才斜刺里杀出一队人马,那样岂不是事半功倍。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这两个帝国的毒瘤永远剔除掉。诸葛宸也是这么个看法,说是所有人等着这一天已经是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管安平从帐外进来,看管昕昀老神在在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二弟,你在想什么?这封手书少说也看了大半个时辰了。” “大哥,坐。”管昕昀赶紧起身让座:“丞相信上说,他说此时还不能出兵,还要在忍耐些时候。” “他眼睛好了?”要不是看在妹妹份上,管安平很明显不想认下这个官高爵显的妹婿。这一点跟管昕昀一开始对待诸葛宸的态度如出一辙,想想家中的两个女儿家都有些所托非人。管岫筠也就罢了,不论是嫁给谁最后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倒是这个小的,还真是叫人看不透她的性子。尤其是在这次这桩大功劳的份上,她所做的事情就是一个须眉男子也未必能有如此大智大勇,但是她做到了。或者没有人知道,南中嫡王妃被废黜,就是京城相府中的那位也未必知道意味着什么。管安平自己都不清楚。 唯独那天管昕昀忽然感叹了一句,若是孟优不曾废掉管岫筠的妃位。日后真的出事。管岫筠还有栖身之所,这嫡王妃一旦废黜,就是下堂妻都不如。换做是别人的话,管昕昀或者会说这姐妹之间何至于此。就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用做出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但是细观自家才知道,若不如此。管岫筠不吃一场大亏,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陷够一母所生的孪生姐妹,时刻想着取而代之。且不说这个男人有什么好。就算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一开始不是你的,只是为了一个滕妾之数就做出这种人所不齿的事情,实在是该有此报。 何况此人只是一个诸葛宸,每每想到这里,管安平总会寻思,倘或父母尚在。管隽筠定然不会许嫁此人的。或者这就是亲兄弟最大的相同之处。管昕昀跟诸葛宸相处久了,也就默许了此人的重重离经叛道的行为。或者是在管昕昀的心中。也先跟诸葛宸这样:看上去颇有些跳荡不羁的意味,但是管昕昀不敢像他这样子。所以面上的不屑一顾,在心里还是赞许的。 但是管安平心中就不是这样的,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见惯了中规中矩的军人样子。尤其是父亲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端凝稳重的秉性。所以管安平在耳濡目染下,跟父亲一样的脾气秉性,在南中多年更是习惯了不将自己所深深隐藏的秘密公诸于众。 “遇到了筠儿,什么都好了。”要是换了个跟自己想好的同僚,管昕昀还会接下来打趣两句。只是面前是不苟言笑的长兄,说的人又是嫡亲的妹妹妹婿,底下的话越发不好说了。上次诸葛宸自嘲说是惧内,当时就在想,这话也就是自己这个做内兄的听见了,换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去说当今丞相跟丞相夫人呢。 管安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管昕昀好像是看到了当初父亲某些时候的样子,只好缄口不语。停了一会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管安平看着他:“晋捷说是,西羌交界的坟冢移到了中原?” “是,信中也说了。这是筠儿的主意,孟优问筠儿这坟冢中的人是谁。筠儿说是中原的一位女子,埋葬西羌多年。若是两国交战,只恐逝者不安。孟优听了这话,就命人起了坟冢移往中原。我命胡炜暗中回护,已经将母亲的棺木运回家中祖茔,暂安在祖庙中。等我们回去以后,再与爹娘同葬。” 管昕昀起初并不十分愿意将这具棺木移往父母合葬的祖茔,毕竟还有一个西羌宠姬的名分在里头。管隽筠当时说了一句话,要是没有她只怕很多事情都不是如今这样子。而且与父亲相遇在先,若不是自己甘心退后一步,谁是谁非又有谁说得清楚?管昕昀细想之下果真是这道理,有些时候就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套儿,钻进去却再也出不来。 管安平愣了半晌,面上是管昕昀的长兄。但是看看兄弟姊妹间的命名,自己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一母所生的四个里面,最后一个字都是同音,而自己却用父亲义子的名义过了这么多年,就是在母亲亲口说出这件事以后,还不肯相信。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已经是父亲生母双双殒命以后。 如今却被嫡出的兄弟说出,他们要把顶着一族宠姬名分的生母葬入只能是属于父亲根底母的坟冢,这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说不过去的事情,却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不知奥是不是老天看到母亲当年的不易,才让这一天真的来临? “你,你们想好了?”管安平迟疑着问道:“这可不是说笑着玩的事情,葬入祖茔是要面对很多事情的。” “不过是给母亲一个该得的名分,还有大哥大嫂跟晋捷的名字都要上了族谱。”管昕昀很轻松地样子:“只怕大哥嫌这件事来的简慢,我们做晚辈的为父亲再增添一位妇人,母亲身后大哥面上,都只怕不如父亲在日来得庄严肃穆。怠慢之处,少不得大哥多多担待。” 管安平没想到管昕昀说话会如此谦逊,尤其语气中没有丝毫让自己难堪和虚情假意的样子,这都是说什么都不会有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话也是兄妹三人多多商议过的。尤其是管锁昀一向都不问这些事情,一来管昕昀是嫡长子又是族长,这些事他都有该有的分寸。二来,管锁昀自由懒散惯了,更不想让人看出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和。 但是这次,管锁昀少见的站在妹妹一边,帮着说了不少好话。还说当年亲娘也确实有愧悔之心,父亲也不好太伤亲娘的颜面和心,只有委屈这位母亲委身于羌王,否则也不会落得个身殒外邦终身不得相见的结局。 弟妹如此,管昕昀也不好多说什么,干脆都答应了。棺木回到祖茔的时候,胡炜一路护卫。管锁昀也从边关回去亲为安排,这件事管昕昀只字未提。等到回去了们自然就是真相大白了。 “这件事都依着你们,倒是我该过意不去了。”管安平有些赧然,心中满是感激。多了一家子的兄弟手足,是不是以后都有了家了? 张莲望着新出生的女儿笑开了花,百日之喜皇帝赐了好多东西。看来皇帝这个小公主还是上心的,只是一开始想的都是儿子,因为中宫嫡出的只有一个太子,必须多多生子才有日后的尊荣。 “启禀皇后,皇上回宫。”大宫女香儿在皇后面前行过礼:“皇上一脸的高兴,说是贵妃主子也有了喜了。” “哦。”张莲脸色有些黯然,在自己怀孕生女的这段日子里面,妹妹可以算是独承恩宠的。底下那几个妃嫔还真是比不是她的荣宠,要是过段日子妹妹生了个皇子,恐怕就真是皇恩浩荡了。 几次心怀不忿,但是前次母亲进宫的时候也劝过自己,好歹都是同母所生的姐妹,你又是皇后之尊,更有皇太子为靠山。难道还担心自己的妹妹得了宠就把你这做姐姐的给忘了,不管什么时候姐妹总是姐妹。 不是不相信妹妹,而是看到那件血淋淋的事实不由人不信,这世上确实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故事。管家姐妹就是一例,如今丞相府中的丞相夫人根本就不是管隽筠,上次居然还用苦肉计,骗自己。说是碧云寺中的长公主被贼人掳去再无音信,如今看来是真正的丞相夫人才是葬身火海了。 孪生姐妹尚且如此,那么一母所生又有什么不可能?何况管岫筠跟妹妹一向走得很近,难道两人不会事先通风报信?他们为的只是一个诸葛宸,自己这里可是一顶金灿灿无限风光的凤冠,这还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国母之尊,妹妹难道不想? 想到这里就会不寒而栗,抬头看看皇帝已经掀起珠帘进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哪有这么多礼数。”皇帝挥手笑道:“这么些日子,可是养好了不少。看着这手臂就像是荷花池里刚结好的玉藕一样,一节一节的。别像是你妹妹似地,瘦得硌手。”说这话的时候,身边没有宫女太监。皇帝也就有些肆无忌惮,张莲跟着笑起来,好像方才想的那些事都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一章 心机重重 “听听皇上这话,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呢。”张莲笑着给皇帝斟了杯茶:“刚听说薇儿有喜了,这可真是件叫人高兴的事情。看来还真是瓜瓞绵绵,理当如此。也难怪皇上这么欢喜。” “朕哪是只为这个高兴,还有更叫人高兴的事情。”皇帝显然是不拿这件事当什么正经事,只是一笑而过。本来么,在皇家想要子嗣繁茂,只要皇帝愿意,任何一个女人都能生下皇嗣。皇后生下一儿一女,因为她是帝皇正妻皇后之尊,还有就是未来皇帝必然是嫡子身份。而张薇有孕,算是一点私心在内。 “什么事儿,居然就将薇儿有喜的事情盖了过去?”自从管隽筠出事以后,皇帝嘴边绝少提及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是没长性的。要是真的时时刻刻真心不忘,也不会这样了。午夜想来,倒是替管隽筠不值。做了这么久的丞相夫人,最后捡了便宜的居然是她亲姐姐。 一个好好的南王嫡妃不要了,只是要回来做一个丞相夫人?难道管岫筠还会有这份心思,湖综合是诸葛宸真的对她就比对管隽筠好很多?至少如今没看出来这份心,皇帝多次说诸葛宸双目失明,丞相夫人遍请名医也不见好转。应该不会这样的,那些清肝明目的东西有多少都送到相府去了,后来还不是泼到了沙滩上了一样。 这几个人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要不很多事情都不会闹成这样。皇帝看不出来,皇后是个女人却不会看不出来。都是女人,自然是更能了解女人心中在想些什么了。唯独看不出管岫筠心中把这件事看得有多要紧。 “没想到先帝一直都是念念不忘的事情,如今真是有了。南中跟西羌面和心不和多年,这次又是联手要跟我朝为敌。朕命管昕昀值守边关。只是等着有天或可趁机将其中一国一举歼灭。没想到这两个蛮夷之邦居然自己打起来了,而且是要争个你死我活。这可是朕没想到的。诸葛宸跟管昕昀郎舅两人都在边关。他们自然是会有良策的。看来以后,都将是高枕无忧的。”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得意忘形。全无帝皇该有的稳重自矜,看得出来对这件事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皇帝一番话说的让张莲也跟着高兴起来。正好摇车中的女儿醒了。夫妇两人高兴得围了过去。 看着摇车中白白嫩嫩的女儿,皇帝也是一阵高兴:“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这一来啊就给朕带来这么大的欢喜,朕可要想着给她取个好名字。再说又是中宫嫡出,比她姐姐还叫人喜欢得多。等她抓周的时候。朕看看是不是能在这么多宗室王公中挑出一个好驸马出来。” “小的很呢,刚满百日。”皇后也笑起来,皇帝一向对张薇所出的女儿爱若珍宝:“纹纹也是个好孩子,那天还跟我说,母后我都做姐姐了。以前都是跟在哥哥后面,以后就有妹妹跟着了。” “她精怪得很。上次母后还说日后给她招驸马不容易,看来这个小的也不容易。”皇帝是会感慨起什么来:“上次朕还说要是诸葛宸家多个女儿的话。日后这太子妃在她之前都是虚悬。如今看来是不能了,真要是那样子还真一桩美事。太子有个稳健的外家,会对太子本身有很多好处。况且他们家的女孩子必然是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总是有太多的不情愿也有很多的感慨,好像是有莫大的遗憾在里面。只是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补救,想想也是。皇帝即便是这一生不能跟管隽筠在一起,也总是想着她若是生下女儿,与儿子成为佳偶。日后保她家世代不愁的荣华富贵不说,也能让一个跟母亲相似的太子妃乃至于皇后正位中宫,至少也是儿子莫大的福分。 谁也没想到会有个管岫筠插了进来,管隽筠下落不明不说,乃至于生死都成了谜团。皇帝想要的什么都不在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只是管岫筠这一下就跟皇帝结下了莫名的仇怨,而且皇帝当年之所以能够容忍诸葛宸,不就是管隽筠在里面竭力弥缝,多少次进宫在皇帝面前给诸葛宸说好话,甚至于拼上了一条命才算是挽回来的君心? 如今换做是管岫筠,皇帝都恨不得杀了她以雪心头恨,再听她的话?真以为是天下奇谈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皇帝推了张莲一下:“朕看你自打生了这孩子以后,就总是这样子心神不属的。以前怎么没见是这样?” “那时候可是不懂事,第二天还说是要到外头去。要不是母后跟太医拦着,恐怕就真的去了。”想起那时候的年轻气盛,张莲也觉得好笑:“皇上今日倒是好兴致,瞧着有新进贡的新鲜鹿肉,叫她们弄一个砂锅鹿肉可好?” “你妹子那儿有什么?”皇帝点点头:“我听说你昨儿叫人送了上等的虾干过去,她可是没这个份例的。自己那份送了去,你这边用什么?” “臣妾这儿可吃不了那么多,纹纹这孩子素日就喜欢这些,她跟她娘难得住在一处,少不得依着她。”张莲于这些小事上面不甚在意,只要皇帝那颗高高在上的心能够时时记得自己这个从十四岁开始,就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人。 从太子妃到皇后,已经是天下至高至尊的女人,可是回头看来除了拥有这天底下至高至尊的位子以外,什么都没有。每次都只是看着皇帝笑,才能使会心一笑。当皇帝发愁的时候,脸上就不能有任何轻松的样子,否则被人看见,就是皇后不贤惠。 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天底下的匹夫匹妇,能够吵吵闹闹却又不乏真情的过一辈子。这么多的女人,据说只有丞相府里,管隽筠敢说只要诸葛宸只有她一个。当然诸葛宸也默许了,或许皇家规则就是这样,她可以开这个头却不能善始善终,最后还是被她姐姐摘了成熟的果子。 huā圃里的英雄huā和虞美人越来越多,多到让那些huā匠和内侍们都分不出这些huā里面,谁是英雄huā谁是虞美人,子最近气候不好,常常有些huā儿莫名枯萎掉。不想大王看见枯萎**的huā卉,那些huā匠们只好在孟优发现之前,就把这些已经枯萎掉的huā全都摘除扔掉。 管隽筠走在huā径里,看着自己细心做了记号的huā朵一点点变少,嘴角微微一翘没说话。系在袖袋里那个忍冬缠枝莲的绣huā荷包里,时不时叮咚作响。已经问得很清楚了,英雄huā最要紧的就是它的huā种。 而huā圃里的英雄huā却是一天天在减少,当然里面还有不少是真正的虞美人,人人都以为前些日子开始不断枯萎的虞美人,都是因为王妃没有叫人好生照管,才会一天天减少的。所以原本都要融为一体的虞美人和英雄huā,都不像先时那样子云蒸霞蔚招蜂引蝶了,让皇宫中的huā海也显得小了很多。 “王妃。”huā匠中有两个粗通汉话的南中人,看到她站在huā圃的石子路上,望着这片huā海发呆:“这个虞美人真是不经风吹日晒,多少日子就成这样了。” “huā原本都是这样的。”管隽筠微微一笑,望着远处被铲除的英雄huā:“这huā儿枯败了就不好看了,不如拿去烧掉,也省得每日这样搬来搬去,介绍多少人工物力。” “王妃说的是,等会儿就叫人拿去烧掉。”还真是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不过没有王妃或是大王的谕旨,谁也不敢把王妃心爱的虞美人拿去烧掉。王妃自己开了。,岂不是省了大家多少事。 看着人把这些huā都用草绳捆好,在不远处架起火堆烧成灰烬,再摸摸自己袖袋内的huā种。就快了,只要过些时候孟优再次犯病的时候,找不到一株盛开的英雄huā就是最好的时机到了。 孟优自从知道自己找人算卦以后,对这件事一直都是兴致盎然,觉得中原的伏羲六十四卦很是神奇,甚至也在计划着要找人给他算上一卦。要是能把这件事传扬出去,被男人知道了,恐怕就会掀了偈子进来。给孟优订下一记,让他引领着南中军民一起去跟西羌对峙。那时候南中空虚,就能让二哥趁虚而入。最后来个一网打尽,所有的一切都能顺心顺意了。 不如在绮娟身上打主意好了,绮娟也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当然她所担心的不过是她的侧妃之位不保。难道绮媗总是觉得是自己抢了她的恩宠,日后也会对她有什么举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根本就不用等了。这个孽是管岫筠造的,当然会让她最后也在这上头吃吃亏,犯不着拿自己跟小人一般见识。不是说大蛇打七寸吗,这个七寸不远了。 想到这些,嘴角不免微微一翘。那天男人说了句话,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也只有他才会说: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想得太多,也许只有这样两人才能做夫妻。换做别人,恐怕会被枕边这个有这么多心思的人给吓坏了。有时候想想还真是这样,两人分开久了心底想得厉害,嘴上却不肯说出一个字而已。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二章 进宫算命 管晋捷看着城墙上贴出的偈子,一看就知道是姑姑的手笔。别人肯定是想不出要请什么算命先生进宫为南王和王妃算卦的事情,因为这个算卦的事情,姑姑还真是易如反掌的做到了。 “姑丈,您看这个。”管晋捷将偈子很快掀了下来,小心翼翼揣在怀里,担心有人会要拿过去。一溜烟回了客栈,诸葛宸正看着管昕昀叫人送来的,夹杂着一堆咸鱼中,已经散发出咸鱼气味的信,也许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想到,一堆鱼鲞中会夹杂着有什么要紧的军报。 “嗯?”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看着他:“什么?” “南王要请中原算卦的先生进宫去给他和侧妃算卦,这事儿会是姑姑想的吗?要不是的话,咱们要是贸然进去只怕会有危险。”管晋捷掀下榜文以后,有些担心自己说的事情会成真,因为姑姑并没有任何暗示。 诸葛宸拈着假胡须,看看他又看看榜文。微微一笑:“都能想到会不会有危险或是不测,看着这些时候还是没有白学。尽管进去,我一个瞎子还担心什么危险不危险?再说孟优也不会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诸葛宸。” 管晋捷点头:“我方才掀下榜文的时候,已经有人看到是我掀下来的。等会儿只怕就用王宫中的人来客栈了,会不会有人看出什么?还是出去准备一下会更好。” “嗯,总是要小心谨慎才好。”诸葛宸看着他:“等回了中原,就没这么自在了。” “中原比这儿还不自在?”管晋捷没有任何礼制约束长大,到了军中没多久已经是被层层规矩礼数压制着气都喘不过来,要是回去以后比这里还要无趣,想着已经叫人头痛。不过看父亲那样子,恐怕真是一心要回中原的。母亲事事顺从父亲,万无违背之理。看样子真是好日子到头了。 诸葛宸笑笑。这段日子已经是最清闲的时候了,难道以后还会有比这更清闲的?不过只要想到以后女人再也不会离开自己,而且又有了两个儿子,即使在忙乱也觉得是值得的。没什么比得上女人在身边的日子,就算是日日拌嘴都好。 管晋捷还像是以前一样,小心翼翼扶持着诸葛宸进了南中王宫的后门。一路上看着那些服侍怪异的宫中男女,诸葛宸视若无睹。如果一个瞎子脸上有任何奇异的神色都会被人看出来,再说自己的身份也不容有失。只是不知道隔了多久才能见到那女人,不会真如管晋捷想的那样,这件事跟自家女人无关? 看这样子像是到了王宫后院。一层层种着奇花异草的花圃里有着中原里少见的景色,尤其是远处那层仿佛是天上丝缎般的云朵,白得动人心魄。 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诸葛宸扶着管晋捷的肩慢慢往前走。旁边带路的人说话都是地道的南中俚语,管晋捷从小在南中长大,这些人看他一副汉人的面孔,一致认为他是汉人说话没有丝毫的顾虑,管晋捷竖着耳朵听着。万一听漏了一句说不定就对生命有了危险。 “怎么了?”诸葛宸很敏锐地察觉到管晋捷的不安:“有什么不妥?” “那边的人说孟优就在不远处,一直都在看着我们。”管晋捷压低了声音:“我们被他们监视着。” “由她去,不会有事的。”诸葛宸浑不在意:“你越自在越好,甚至可以放浪形骸。” “姑丈,要是被人看出来怎么办?”管晋捷也在努力寻找着姑姑的身影,要是姑姑在的话是不是会好很多。 “孟优听得懂汉语,你仔细就好。”诸葛宸倒是没什么担心的:“记住,我是个瞎子。瞎子就是看不清周围的一切,还包括你在内。”说着。已经将手里的手杖顺手滑下。紧接着诸葛宸已经暴怒出声:“臭小子。我的手杖呢?是不是欺负我是个瞎子,只顾着看王宫里的繁华富贵,快给我手杖。” “先生。先生。”管晋捷很见机地,好像是在躲闪着诸葛宸时刻会要拧上他的胳膊一样。诸葛宸深知但凡是瞎眼之人,很多时候暴戾异于常人,所以作势要去掐他,管晋捷跑开几步,不让他碰到。 诸葛宸伸出手四处摸索着,好像是真瞎了一样,嘴里骂骂咧咧不住:“臭小子,你给我滚过来,我不打你就是。把我手杖给我。”街市上的盲人多是市井小民,嘴里粗俗不堪的词句脱口而出便是常事,诸葛宸这个算命先生已经是文雅很多了。 太多的阉宦和宫女都出来看着诸葛宸要打管晋捷,管隽筠刚走到花园就听到这边闹嚷嚷的,担心出了什么事。因为管晋捷从掀了偈子开始,孟优就命人在客栈外面守着,短短的交谈中,管隽筠早就知道了大概。 甚至连今天进宫都能知道,担心两人出事所以急忙赶了来,没想到会有一群人围着看看热闹的架势。那个男人还真是有闲情逸致,有些心急疾步过去,看到的景象要不是竭力忍住也要笑出声:诸葛宸还是一副目不能视的样子,摸索着手杖,管晋捷好像是个淘气的小徒弟,怕师傅又担心师傅跌倒,两人就在那里追追打打,引来一群人看着笑个不停。 有些疑心,这是唱的哪一出?抬头一看,看到不远处孟优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马上明白过来。这个鬼男人心思还真是不少,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还有这么大玩心。不过这场闹剧还是必不可少的,盲眼之人暴力而多疑,男人深知这件事会被人知道,所以才会在世人面前做出来。 孟优看到管隽筠出来,显得很高兴。大步过来,诸葛宸也看到女人的身影。只是他居然不如一个蛮夷,不能毫无避忌的到自己女人身边。还是管晋捷很快收住自己的胡闹:“先生,您可别打我了。我把手杖给您。你瞧大王都来了。”说着已经是扶住诸葛宸到了孟优面前。 管隽筠打量着自己的男人,从哪里弄来这么件褂子,穿在身上就跟个游戏人间的小混混。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加上贴在颌下的几缕稀稀疏疏的小胡子,除了不像是位列一朝宰辅的首相以外,什么都像。 诸葛宸咳嗽了两声,要不要在所有人面前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真以为自己是瞎子还是以为别人都是瞎子?换做以前,她才不会把这样做。兴许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看上去两人远隔天边,心其实比以前更近了些? “汉话我听得懂,听说上次王妃在宫外遇到你,你给王妃算的卦很准。今儿本王也让你给本王算上一卦。”孟优看了眼诸葛宸,这个人真是邋遢得很。一看就是落拓天涯的汉人,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衣裳,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 “大王也不必说话,先让我给大王说说。”诸葛宸刻意翻了个白眼,管隽筠站在一旁险些笑出声,这人什么时候学得这样。以后要是在儿子跟前也是这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教好孩子。 “你说。”孟优被他的白眼吓到了,听人说瞎子的眼睛都是浑浊不堪。眼前这个瞎子怎么会有黑白分明的眼睛,说话的时候又是浓重的中原口音,真不知道中原汉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子? “大王要问的可是跟西羌的战事?”诸葛宸有木有样的掐着手指:“这件事迟早都要打,迟则生变不如早打。再说现在有汉人大将镇守中原边境,用来牵制西羌的话,能够让大王旗开得胜,这可是指日而待的事情。” “是么?”孟优半信半疑看着他:“那你再给本王看看,本王的王妃如何?”手指指向管隽筠,马上又收了回来。因为眼前这人是个瞎子,不可能看到管隽筠如何的。 诸葛宸重重咳嗽了一声,管隽筠忍着笑意。看看这个人怎么满口胡诌,要是说得不好恐怕孟优会当场翻脸,说的好了心里不自在的人就是他。这种腹背受敌的事情,他可不会做。 诸葛宸转身面朝着绮娟那边:“王妃身份尊贵,又是旺夫益子的大贵八字。自然是再无不好。” “王妃在这边。”绮娟已经是心花怒放,却不敢自以为是,只好朝管隽筠说道。 诸葛宸摆手:“您是王妃,大王心中早有定数。” 管隽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真是不肯让自己吃亏。这个旺夫益子的八字,是他自己说的。但是不知道是说别人还是说自己。 孟优已经是对诸葛宸方才说的话深信不疑,也希望从他嘴里听到关于他跟管隽筠之间会有什么大吉大利的话语出来。只是没想到所得到的居然是关于绮娟的,难道是说绮娟才是命定的王妃? “王妃明明在你左边,怎么又是这边的。是不是认错了?”孟优忍不住说道。 “大王早就认定的事情,何苦来为难我一个瞎子?”诸葛宸怎么会放手自己好容易找回来的女人,他的女人又岂会轻易对别的男人有任何好感?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他一个人的。许下的承诺,又怎么会出错?(未完待续……rq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三章 兵败 管昕昀站在两国交界处,看着对面西羌的军队。比之于刚开始的来势汹汹,气焰上已经矮了好大一截。军报上说得很清楚,南中的军队好像是受了极大的鼓励,对阵之时没有丝毫的隐藏。甚至还有人说孟优有了御驾亲征之念,要真是这样的话一定会是南中都城空虚。来个内外夹攻之下,还有什么不成的? 不过诸葛宸送来的两份密函里面一再说还不到时候,因为妹妹还没想好要怎样能够万无一失。有时候也觉得是不是顾虑太多,因为这两口子还真是能够时时刻刻想到一起去。因为很多事情就算是事先没有商量,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 “舅舅,舅舅。”稚儿伸着手跑过来:“抱抱,抱抱。” “来抱抱。”管昕昀蹲下来:“长高了好多,等你爹娘回来只怕都认不出来了。” “稚儿现在要舅舅,不要爹娘。爹娘把稚儿和弟弟丢在这儿都不要稚儿了。”稚儿在管昕昀怀里笑个不停,一下止住笑对着手指:“舅舅,是不是啊?” “臭小子,你就给舅舅灌米汤好了。”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女,稚儿跟晖儿两个是整个军营中最大的乐趣。从上至下没有不认识这两个娃儿的,而且说来也巧,一看就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管安平那天笑说,这两孩子丢不了、不论是走到哪里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有灌米汤,是真的。”稚儿瞪大了眼睛:“舅舅,舅伯说爹娘都在南中呢,南中是不是很远啊?怎么晖儿还不会叫我哥哥,娘以前都说稚儿说话很早很早的,晖儿也会很早的。是不是?” “臭小子,你问了舅舅这么多。舅舅也要好好想想才能说。”微有髭髯的下颌磨蹭着稚儿的小脸蛋。稚儿仰着头:“舅舅,痒痒的。” “将军,有京中的急报。”胡炜从京城回来,拿着一封密报过来。管昕昀将怀中的稚儿交给胡炜。接过密报却不是皇帝或者兵部的军报。而是来自吴纤雪的手笔,上次有人跟吴纤雪说自己在军中居然还有女眷。弄得有些醋海波澜的样子,还好夫妇俩在信中把事情说完了,要不然还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这是闹过别扭之后唯一的一次密报:“你回将军府了?” “是。属下把将军交代属下要回禀夫人的话尽数说了。还正好遇到三公子派来的人也在将军府。夫人脸色不好,好像是在宫中听到了什么闲话。一连几日都是郁郁不欢,后来见到属下,夫人说了两句话,命属下一字不漏回禀将军知道。”胡炜看看左右,只有一个小小的稚儿。有些放心。 “嗯。”管昕昀点点头:“说吧,这个小子你总不会不放心吧?” “夫人说。让将军多留个心眼。丞相府里的人,不是以前的人。只怕这个人会对将军和大局不利。”胡炜想了想,还是把吴纤雪隔着帘子说的话一字不漏转述出来。 “你是怎么回复夫人的?”看样子京中还有人以为丞相府里的管岫筠还是没变,或者以为诸葛宸在军中依旧是双目不明,这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让那个人以为自己稳坐钓鱼台,不会有太多的戒心。 “属下谨遵将军的吩咐,没有将事情告诉夫人。只说属下会把夫人的吩咐全部告诉将军。”胡炜躬身回话:“还将大爷一家的事情告诉了夫人,夫人已经写好白折子命人进宫面呈皇上。皇上召见属下的时候,说这事家中大事。将军所说甚是合理,只等将军回朝再议。” 管昕昀点头:“就这么办吧,该怎么做不用我再嘱咐。”想了想:“你回京以后,到过丞相府?” “属下遵照丞相吩咐,去过将军府。那边的长公主已经被皇上所派来的禁军看守在新建成的相府内,不许任何人接近。相府里的人也被三缄其口,任何人都不许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到处说。所以夫人也不知内情,属下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夫人。” 管昕昀在把这件事告诉妻子之前,也知道仅仅只要是她进宫一趟,就能把所有事情料理得清清楚楚。曾经问过妻子,为什么独独跟筠儿谈得来。当时只是笑而不答,这段时间看过来好像是姑嫂两人性情还真是投缘的很。要不说什么,大的那个时钟连句话都说不上,好像是如今在京城中的情形,如果管岫筠跟嫂嫂能够和睦的话,恐怕也不回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只是她被软禁在新建好的相府中,内外情形一概不知。 “没回家去看看?”说完了正经事,管昕昀将手里的信塞进袖袋紧接着抱过稚儿:“只怕这么久不在家中,家里也是忙乱得很?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应该去跟夫人说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用不着担心那么多事情,难道我们之间还要顾虑什么面子不面子?你要是总拿着主仆上下之分来说,就是太见外了。” “二爷说的是。”回复到管家世代的身份上,因为上面有了管安平,管昕昀也随之变成了二爷。当初刚开始叫这个称呼的时候,不止是管昕昀觉得别扭,就是胡炜也觉得叫不出口。还是这次回京以后,跟吴纤雪说起这件事,吴纤雪正色道,家中礼制尊卑万万不可混淆,要不第一个被笑话的就是管昕昀。 “回去的时候,也随后回去了一趟。我们家那口子说,夫人隔几日就叫人去看看,有什么差的地方,自然会叫人补齐。好让属下在外可以用心当差,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胡炜点头道谢:“夫人已经开始命人在城内外给大爷一家物色好的府第和别院了,只等着请工部的大人们看过图样,就开始建造了。所用的银两都是家中田庄收入,不敢动用官中的银两。请二爷放心就是。” 管昕昀点头,这些事情交给她去办自然是不会有错:“等会儿进去了就别说了,要不会让我大哥心中不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必呢。” “是,我明白了。”胡炜答应着退了下去。 稚儿打了个呵欠,趴在管昕昀肩膀上:“舅舅,好像眼睛里有虫虫在爬呢。眼睛都睁不开了。” “行了,那就睡会儿。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舅舅帮你把眼睛里的虫虫赶走。”管昕昀笑着拍拍外甥的小手,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都代替了他爹娘,简直就变成了第二个诸葛宸。每日还要看看这两个小家伙是不是肯好好吃饭,晖儿那个小东西也淘气得很。最近长大了,都变得爱玩爱闹起来,真是一家子的亲兄弟。 “大王,大王!?”绮娟看到孟优简直是生不如死的难受,吓得面如土色。孟优歪在床上,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湿透,三天以来都是这样在在床上歪着,说话有气无力。亲了好几个太医进宫来看,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去,快去将英雄花给我弄来。”孟优将手边的一只瓷碗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要不是病得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孟优是舍不得将中原的瓷器这样毫不犹豫地摔了下去。 “大,大王,英雄花跟王妃的虞美人一起都被人当作开败的虞美人一起,捆起来烧掉了。如今就剩下一两株,还都是没结果的。根本就不能用。”太医结结巴巴说道:“微臣想了好些法子,都没有找到能用的药。大王能不能再忍耐几日,微臣再叫人到西羌边境去看看?” “他会给你吗?”孟优手指乱颤:“已经跟西羌打得不可开交,还会给你英雄花?是,是谁把英雄花和虞美人一起都被烧掉的?” “王妃那日看到自己的虞美人都被铲除了,只说是花儿既然开败了就该烧掉。想来是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是虞美人什么是英雄花,所以都一并烧掉了。”太医早就找人问了个清清楚楚,要不然肯定不能交差的。 真是糊涂,这英雄花怎么着都好,而且也能放上很久,哪怕是开败了腐烂了都不要紧。但是最怕的就是一把大火,这一下好了。什么都没了。剩下的一两株都不成气候,要想治好孟优的病,最少也要等上一两年才能结出饱满的果实来。 “杀,全都该杀。”孟优气得脸都青了,但是鼻涕和眼泪已经是一股脑儿往下淌着,说话有气无力:“这都是管岫筠那个贱人,要不是她给本王用了孔雀胆的毒,我也不用去找什么英雄花。如今又跟西羌打起来,连最后的英雄花都没了。”走路的时候踉踉跄跄,绮娟吓得跟在左右,一下将他扶住:“大王,您还是好好歇着,我再叫人去找。” “大王,我军跟西羌已经打不下去了。”外面有人叫嚣着冲进了内寝:“各自死伤数万,已经是没有任何能力维持下去了。” “什么!?”孟优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我们已经快打到西羌王宫了?怎么会死了那么多?” “这是军报,大王请看。”报信的人将一封渗透着血渍汗渍的信捧到孟优面前。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四章 可怕的英雄花 孟优颤抖着手指打开血渍斑斑的军报,一滴豆大的汗珠夹杂着鼻涕往下掉。把周围的人都给吓住了,绮娟尖叫着拿出自己的手帕不住给他拭汗:“大王,怎么会这样!大王。” “闭嘴。”孟优在所有人面前丢了面子,加上浑身不舒服,说话的时候莫名烦躁加上手指紧握着佩剑,骨节有些发白:“若是在多嘴,就给我滚得远远地。” “是。”绮娟没敢多说,只好紧跟在孟优身后,担心他有任何不测也好赶紧过去。 用力去撕扯那张信笺,羊皮卷怎么也撕不破,跺着脚:“是,是谁做的这件事,是谁拍得兵?为什么会打成这样,我的军队为什么一败涂地?!” 孟优叫嚣着有些声嘶力竭,不只是他经营了多年南中军队还有西羌,居然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不是偶人说他的军队是所向披靡的,还有人说只要跟西羌联手就能打败了中原的骑兵,然后跟西羌平分中原疆土的。为什么他会跟西羌打起来,两人一直都是盟友的?! “我的英雄花,我的药!”原本还在说着什么,一阵蚀骨**的痛楚袭来,会让整个人的筋骨都酸软掉,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着自己的每一寸肌骨,要把整个人都是吃掉,好像是在努力扭曲着自己的身子。 “不,不要。”孟优一下扯掉自己头上的王冠,一下倒在绮娟身上。手指在绮娟脸上身上乱抓,痛苦的神情好像有人在扒皮剔骨一样难受。绮娟痛苦地呻吟着,孟优的力气加上指甲的扭曲着,拧着揪着她的头发和肌骨,痛得人脸色都变了。 “大王,大王。”绮娟扶持着他:“大王,我们叫人去找英雄花,大王放心。”趔趄着扶着他到了一边坐下。旁边守着的侍卫和太医们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英雄花要到哪里去找。 “英雄花,是这个吗?”管隽筠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看着扭成一团孟优和绮娟:“这东西是上次看到有人在焚烧那些**的花杆,圆溜溜怪有趣的。就顺手抓了一把,也不知道是不是难忘说的英雄花。”手掌中放着两粒散发出异样光彩的花种。 太医赶紧接过去:“是,王妃。正是这个,王爷有救了。”说着喜滋滋的拿着英雄花种就去研磨,只要有了花种孟优就有救了。因为孟优缺少的正是这个,这样饱满圆润的花种里面所蕴含的英雄花末是最多的,能够解除掉孟优那种蚀骨**的痛苦。 孟优满是感激地看着管隽筠。管隽筠微微一笑:“既然是真的,南王慢用,我先过去了。”捋了捋衣带。带着人下去了。 “等等。”孟优用手背拭去自己不断流出的眼泪和鼻涕:“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东西?” “整个王宫上下都传遍了,大王在这儿痛苦不堪,我总不能说是自己或许会有大王需要的东西,反倒是一句话不说就坐在自己寝宫里,不来看看?”管隽筠笑笑:“些许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大王不用多想什么不相干的事情,只当是大王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投桃报李好了。” 话音刚落已经带着人慢慢出去,留下一缕雪白的背影在那边。 孟优看着她的背影,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上那么大的痛苦。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王宫的尽头,脸色才有莫名难看起来,转脸看着身边的绮娟:“我好难受,我的身上好像有几千几万只虫子在爬,他们要啃掉我的骨头和我的每一块肉。快点。快点给我英雄花。我要活不下去了。快点给我英雄花。” 太医听到孟优撕心裂肺地声音,吓得赶紧把自己刚才研磨好的英雄花种子连走带爬送到孟优面前。就着手边燃烧的焰火,孟优毫不犹豫把花种上飘起的烟雾吸进了腹内。然后又把那一跌粉末尽数用烧酒搅和在一起倒进了嘴里。 所有的不适在那一瞬间全都平息掉了,而且还带来前所有未有的满足和舒适,抬眼看到绮娟身上一道道带着血渍的抓痕:“这是我弄的?”好像所有的记忆都凭空消失掉一样:“怎么会这样?” “大王没事就好。”绮娟忍着痛,手指上还有孟优指甲上留下的抓痕。 “快给侧王妃看看是怎么回事,能不能用药敷敷。赶紧止住了疼痛和血渍才好,别让留下了疤。”孟优不迭吩咐,看到跌落在脚下的羊皮卷:“去把前线带兵的人给我找来,我要仔细吩咐他们。”绝不甘心就这样一败涂地,因为他手里有最英武的军队,而且那个算命的相士说过了,自己是可以问鼎中原的。 要是真有黄袍加身的一天,那个相士还真是功不可没。汉人不是有句话吗,叫做圣天子百灵相助,一定是有这么命定的天子之位,才会接二连三有人来护卫帮助自己。 况且还有一件事是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是如今中原出征在外的大将是管隽筠的亲哥哥,据说此人也是十分不喜欢管岫筠的。哪怕是他亲妹妹,在南中那么久都没看到过有一封家信前来。但是如今这个管隽筠却是她哥哥的掌上明珠,要是被他知道,如今在自己手里的人正是管隽筠,只怕他就不会一心向着中原了。 到时候即使不能做了中原的皇帝,只要管隽筠那个手握重兵的哥哥愿意跟自己联手,大败西羌岂不是易如反掌?再说诸葛宸未必能够及得上自己对管隽筠好,她哥哥真心对管隽筠好,看管隽筠在自己这里好端端的,没有被管岫筠害死,说不定就会帮自己一把,来个反戈一击,岂不是一举数得? 服用过了英雄花种,孟优已经是焕然一新的样子。坐在那里用心看着军报,太医拿来新配好的金疮药给绮娟包扎好伤口,浑然忘记了方才因为没有英雄花而出现的窘境。 管隽筠坐在窗下翻看着几本描绘着南中各色花卉的图册,这是孟优叫人送来的东西,起初也不觉得有什么,至少她并不需要认识每一样花卉,而且这些花卉实在是跟她没有多大关系,但是为了让孟优不起疑心,只好装模作样看下去。 那男人还真是算得上未卜先知,不去做个算命打卦的相士真是可惜了。他那天悄悄说道,这个英雄花固然是可以治病,只是也能在瞬间瓦解人的意志。只要是孟优一旦犯病,就会找遍天下也要找到这种英雄花,可见这种花有多可怕。 孟优被人素来说成是冷酷无情的,一种看上去靡丽到了摄人心魄的花卉能够有这种,魔力。这种东西就不能留在世上,否则是会让人意志涣散,最后沉溺其间的。日后绝不容许英雄花存留于世。 有时候觉得男人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都是操心的命,可是回想起来两人从成婚那天开始,就是在替别人和周围的人劳心费神,真正属于两人的辰光实在是不多。这段在南中的时光,两人近在咫尺,不过是一道宫墙而已,但是心却比什么时候都清闲。最担忧的就是两个儿子,只是交给哥哥们算是最放心的,也就不再那么担忧。 偶尔两人还能借助诸葛宸偶尔被孟优找进王宫,问问有什么破敌良策。管隽筠站在远处,看着侃侃而谈还要装作是盲人插科打诨的男人,觉得是不是原本男人其实就是这样子,只是以前礼制束缚得太狠,才会少了太多的乐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甚至在心里期望着是不是在南中能够多停留些时候,有时候想儿子想得心都疼了。转念一想,想到诸葛宸一旦回了中原,两人都回复到以前的身份和位子,恐怕都要端起来过日子。而且还会有太多的麻烦在等着两个人。 诸葛宸会有忙不完的军国大事,自己甚至还要去问问是不是有人又来填充丞相府的后院,也还有皇后贵妃偶尔的醋海波澜,给自己一点小鞋穿。这种烦心的事情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至少在南中两人都是浑浑噩噩间,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真的恼了,还能两人不相见。当然,隔上两日不见就开始想得慌了。这是那天只是隔着一堵屏风的时候,诸葛宸把所有人隔绝在外,两人唇舌勾缠不休的时候,在耳边呐呐自语的话。好像是在提醒自己,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放手,自己是他的女人,不论是谁都不能从身边抢走。 仿佛两人是世间背着人偷欢的男女,唯恐被各自的男人女人看见,哪怕再喜欢也只能是背着人偷偷来往。殊不知越是如此就越会期待着下一次见面。好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心却是越来越近。 想到这里,管隽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经意间看到手腕上那枚用金丝线穿好的琉璃指环,他一定要戴在自己手指上。还说这是那天在相府废墟中找到的,一直留在身边。相信有一天还是会戴在自己手指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抢走属于对方的一切。只是戴在手指上实在是太招摇了,只好是暂时系在手腕间,有一日还是会回归正位的。(未完待续)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五章 传召荣立 管昕昀想了很久,还是将手里的东西装进了一边的蜡皮封袋中。扭头看看身边的侍卫,胡炜出去办事还没回来。这应该是最后一次送到京中的密报,只要皇帝在京中安然坐镇。不论孟优这边怎么说,都是装聋作哑就好。当然不敢对皇帝一字一句说清楚,说诸葛宸跟妹妹如今都在南中都城。 皇帝屡次来信中提到,都是在问妹妹如今如何。可见皇帝对妹妹还是关心不减当年的,只是皇帝已经是收敛住了自己对妹妹那番一世都不能明说的情愫,人的感情是说不清楚的。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此次所遇到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别人一生都不会遇到的事情,才知道人间最伤人的就是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人间种种情愫。 刚要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再定睛一看身边的人,伸出去的手马上缩回来掩进了袖袋里。除了胡炜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进京将手里的东西交给皇帝,也不会对除了胡炜之外的人放心。胡炜就好像是诸葛宸身边的荣立一样,虽然不是管家豢养的死士,只是这里面的莫大关碍不能让第三人插手。 “罢了,去看看大爷什么时候过来。”管昕昀习惯性地摆摆手,好像刚才操心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南中都城内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在自己掌握中。就连孟优摆脱不了那种叫做英雄化的奇异huā朵的故事,也被人知道了。当然是让人不留意间传播到西羌那边的,据说西羌那边如今是人人自危。 羌王已经遣使过来,希望自己能够高抬贵手放过西羌。前提是只要能够帮助西羌退掉了南中劲敌,以后西羌都将对中原俯首称臣。若是换了别家镇守边关,或者这件事犹有可以商量的地步。因为久战在外,谁又不想念江南的山温水软还有家中的红袖添香。 可是谁也比不上自家跟西羌的深仇大恨。俗话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父母当年就是跟西羌的一场血战,最后双双殒命死在军中,其中还牵涉到了管安平的生母。羌王当年痛下杀手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是。属下告退。”本来是眼巴巴看着,希望回中原的差使能够落到身上。但是这位骠骑大将军一点都不肯放手,只是让人下去看看他那位长兄什么时候过来,要是能够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卖弄出去恐怕也不只是一星半点的好处。 偏偏这位大将军一向都是守口如瓶的脾气。任何不相干的人想要知道都是白日做梦,只好答应着退了出去。 管昕昀背着手在大帐中来回踱步,好像还在寻思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甚至是没有顾虑到的,因为诸葛宸对这件事也是异常上心,每次写回来的信看上去都是不关痛痒的事情。甚至只谈风月。但是细品之下,他对于很多事情都有着异样犀利的目光。看得深想得远,要是别人替他做了宰相的话,还真是委屈了人才。 “怎么回事?”管安平穿着一领厚实的狼皮大氅从外头进来,风帽上全是豆大的雪珠:“这儿的天气就是邪性,先想着这几日风和日暖,说什么都不会下雪的。怎么这一下又雪珠了,我都担心过两日会越下越大。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他们在外头想要动手只怕都不行。南王的心思也是难得琢磨。” “我想得也是这个,所以才等大哥回来好好商议。”管昕昀亲手给他倒了盏茶:“天色不好,好在大军粮草还算齐全。只是在外盘桓这一年多,不论是你我还是底下的将士都在想着早些回朝一家团聚。可是南中还未动静,要是贸然出手恐怕会有变数。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而是将士们知道要跟这两个蛮邦一决胜负,自然是信心百倍。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到时候在南中的人是不是可以全身而退?晋捷年幼,就算是武艺高强也未必能够护着妹妹他们安然无恙。要是出了什么纰漏的话,就是大麻烦。”管安平抿了。茶:“要安排几个极其信得过的人,到了南中边界处等着接人。” “早就预备好了,我已经密信让荣立到了军中,不出两日就有好消息。”管昕昀自信满满:“这是他们夫妇两人极信任的人,荣立的媳妇是筠儿的贴身丫鬟。” “不是说南王的侧妃是管岫筠的贴身丫鬟,上次在京城帮着一处使坏的也是,怎么又出来一个?”管安平很多时候还是闹不明白将军府究竟是个缘故,也不知道在缺少了自己的那么多年里面,将军府会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要是没有管隽筠被人秘密送到南中边城,或者这一家子骨肉会生活在互不知晓的天底下,直到天荒地老。或者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没有了性命,而他就在蛮荒之地守护母亲的坟冢,做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情。 这些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然最要紧的就是母亲的身份得到了他们的认同,还可以跟父亲还有嫡母一起被葬入祖宗坟茔,以后母亲不再是飘荡在蛮荒之地孤魂野鬼,能够在四时祭祀的时候看到属于母亲的位子,她不再是什么西羌先王的宠姬,哪怕只是父亲身边的一个侧妻或是妾室,也比流落在异乡要好得多。 “筠儿身边自来有两个贴身的丫鬟,上次使坏的人是孟优身边那个侧妃的亲姐姐,而这一个就是不论筠儿在做什么,都会跟筠儿一起去做的那种。”管昕昀还是很清楚这几个人跟妹妹的关系,所以说起来也不觉得生疏。 “原来是这样。”管安平有点放了心,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那样子的话,是不是他们在南中的事情就要结束了?” “应该是吧,筠儿好像已经开始收拾后续了。”管昕昀压低了声音,外面没有胡炜的守卫是很不叫人放心的,所以很多话最后都只是说了一半就此打住:“我想我们也该要准备一下,毕竟这种事一旦开头就刹不住了。” 管安平点点头:“有时候顾虑太多就会畏首畏尾,不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道理。记得当年父亲跟南诏,也就是如今已经成为我国疆土的南诏那一战的时候,据说正好是母亲诞育筠儿他们的时候,家中固然是不能放手的,但是为了能将这一桩先帝的心腹大患剔除,父亲回到中原已经是筠儿他们半岁的时候,整整一年就跟南诏那么耗着,什么都不做。我记得那次你跟锁昀一样都在家中,回去的时候都不认识父亲了。” 管昕昀有些陌生那时的情形,从小父亲就是他心目中的一尊神祗。尤其是在做了这个骠骑大将军以后,对于这些事情更加小心谨慎,只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好会被人说成是有辱先人。所以不论是打仗还是为人处世,都是在竭力为父亲为家人做一个族长或是长子该做的事情,相比之下管锁昀就清闲得多,好像是帝皇家的闲散宗室一样。 “当时我跟锁昀看到父亲就往后面躲,到是管岫筠从小就不怕人,筠儿因为身子弱,常跟在母亲身后,不像是我们几个,大了些就被扔到军营中,做一个军人该做的事情。”小时候能够拾起的记忆只有这么多。 “大将军。”荣立没想到诸葛宸会有一封亲笔手书,将自己从无人得知的乡间找了回来,而且信中的字迹遒劲工整,一点也不像是双目失明的人。信中说的事情只是让自己到了军营听凭管昕昀的吩咐。两人不对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郎舅至亲。 就是为了管岫筠在相府内盘踞着,仙儿已经跟他闹了不止一次两次了。仙儿很清楚出了什么事,生完儿子以后仙儿就去找到了绮媗,问她小姐究竟到哪儿去了。绮媗深知不敢见她的面,后来躲不过只敢跪在仙儿面前号啕大哭。 仙儿听完当着何熙跟自己的面给了她一记耳光,从那以后仙儿再也没有见过绮媗。只是更加努力去寻找管隽筠的下落,却也不敢太过招摇。要是被管岫筠知道了,那就不是一星半点的麻烦。最担心的却是管岫筠会想法子再给管隽筠找麻烦。好在稚儿不在京城,就是管岫筠想要祸害孩子都找不到。至于自家两口子,也有很久没有回过京城了。 “你来了。”管昕昀看到他,满意地点点头:“丞相的信,你想是看到了。这两日就有事儿要你去做,我正担心你来不了。” “接到丞相的手书,属下连夜兼程从乡下赶来听凭将军和丞相的吩咐。”荣立一稽首,抬头才发现上面还有一个壮硕的男人坐在那边,眉目间跟管昕昀有着莫名相似。只是年纪上不甚年轻,而且举止端凝一副虎贲中郎将的样子。 “不用担心,这是我兄长,也是你家丞相夫人的长兄。”管昕昀笑道:“有事不用避讳,许久我们都没有回过京城。不知道京城境况如何,你来往甚多可知道有什么新奇的事情?” “属下有话,却也不好说。”要是当着管岫筠两个哥哥的面,说出管岫筠在新修相府里的所作所为,谁脸上挂得住。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六章 开谈 “但说无妨。”管安平淡淡道:“没什么是谁撑不住的。” “听说京城的同僚说起,长公主在新建的相府府第内,日夜只有几个南中豢养的死士跟几个贴身的丫鬟。至于还做了什么,属下就不知道了。”倒不是为尊者讳,不过是话说到这里,谁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果然,坐在上面的两人脸上还真是有些挂不住了。管昕昀脸色阴沉,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管安平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你说的事儿,想必是皇上也知道了?” “是。”荣立没有迟疑:“属下回京谒见陛下之时,听说相府内外已经是戒备森严。皇上加派御林军值守在相府内外,说是丞相不在京中,担心再像前次一样相府内出了事儿无人知晓。” “嗯。”皇帝恐怕不是担心相府出事,毕竟相府内让皇帝挂心的人一个都没有,而是要让人看着管岫筠,把她关在那个方寸之间,能做的事情也只是男女之事,为祸天下的事情是做不得了。 “原本是想让你进京一趟,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胡炜只怕今日也要回来。”管昕昀指着一边悬挂的布防图:“你看看,过两日需要你到南中边界去接人。” “是。”本想还多问一两句,只是军人的职责就是听凭将军的命令,任何一句多的话都不能有。看样子这个人极要紧,要不也不会让管昕昀郑重其事到这个地步。 “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管昕昀将另外一件东西递到荣立面前:“孟优在我朝尤其是京城中收买了不少人心,我不知道接下来出现大变故会不会有什么骚乱,你去一趟节度使府内,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遵命。”荣立倒退着下去,管昕昀手指轻轻扣着案几:“大哥,这件事该怎么做?管岫筠已经是将一家子的颜面都丢得干干净净,不说是国法就是家规也容不得。” “如今她已经不是南王妃,至于这个长公主的名号只怕也不存了。”管安平平淡的说道:“单单只是秽乱一条。已经足够了。只是这未免太有辱先人,还是让皇上定罪来得好。不说是骨肉亲情,到底不能自家人从内杀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头杀来一丝杀不尽绝,只有自己从家里乱起来才好。你看南中跟西羌不是就是这样,要是各个击破。恐怕这一辈子也杀不完。但是互相残杀,不用我们一兵一卒就够他们死伤无尽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是管昕昀听完后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一句话。大哥到底是不愿叫人说出自家骨肉相残的话来,宁可是让用国法来约束管岫筠,皇帝杀了长公主也不是一件好听的事情,总比自己家动手强得多。要是这个长兄在朝中待得久了,恐怕一班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见惯了大漠的风沙。他的耐性会比所有人都强得多。 诸葛宸站在客栈的院子里,看着头顶一望无云的天际。能够再次看见真好,当眼前是一片黑暗的时候。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如果能够看见,第一个映入眼睛的该是什么。应该是自己的女人吧。她才是很久以来,支撑着自己在黑暗中走下去的希望。儿子还小,小到还需要自己的庇护。 只是即便是个男人也有难以启齿的软弱,当黑暗毫无预兆地降临,然后身边的女人跟即将出世的孩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人可以体味到自己心中有多恐惧,还好,她还在。而且是好端端的活着,也没有另适他人。 那天还是在狭小的鞍车中,她还是在黑暗中来到身边。就算是在南中呆了这么久,还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分辨出她独有的馨香,把她抱在怀里才知道,原来一直萦绕在心中不可磨灭的思念有这么深,不论有多少女人,也不论是不是曾经对管岫筠有过少年时懵懂间的好感,都比不上她,很多人都说她利害凌厉,不像是管岫筠看上去的温柔若水。只要这个温柔若水是属于他的,就行了,就算是天下人都说她不好,有什么关系! 是她指尖的鲜血驱散了所有的黑暗,让阳光再次降临到自己的人生中,血胤能够让阴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她的绿鬓如云和明眸皓齿。还有软语缠绵和自己才看得见的泪水,如果要用生命去换,实在是划得来。 “先生。”管晋捷很谨慎地过来:“外面来了不少宫中亲兵,南王有情。” “知道是做什么?”诸葛宸转过身,精光四射的眼眸根本就不能在装成时时翻白眼的瞎子:“算算时间,应该是到了要进宫的时候。”停了一会儿:“今天我跟着他们进宫去,你要想办法到城门口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有汉人打扮的人,要是有的话你也不必说什么,记下来人的长相回来报我知道。” “先生,不知道来人是谁?”管晋捷还是有些担心,因为让诸葛宸单独进宫还是有些不放心。哪怕他能够料定天下事,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姑姑在王宫中,不知道这次进宫主何吉凶? “要是你不放心,尽可问问。”诸葛宸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了个荣字:“必须要是这个姓才能说话,明白了?” “是,我知道了。”管晋捷想了想,从自己袖中去处一个袖套递给他:“姑丈,这是袖箭。不一定能派上用场,只是您带着到底比不带叫人放心。姑姑那边也要说好了才行。” “她那儿,放心得很。”这女人的心思比谁都缜密,每次孟优要见自己替他算卦的时候,她都会或明或暗出现在面前,就是来不了也会有一个讯息,告诉自己她在做什么。 “行了,我先走了。”诸葛宸接过酸枝木的手杖,跟着一队亲兵摸索着往前走。两个王宫中的阉宦守在门口,管晋捷扶着他走到门口:“先生好走。” “嗯,你少给我到处乱跑。要是被我知道,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诸葛宸恶狠狠地说道:“小兔崽子,你记住我说的话了?” “是。”管晋捷有意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我不敢乱走的,上次让先生知道了,差点打断我的双腿。这次说什么都不敢了。”一面说一面往后退,好像是再说下去诸葛宸手里的手杖又会落到身上一样。 “你知道最好。”诸葛宸骂骂咧咧跟着亲兵和阉宦往前走,手里的手杖一轻一重落在石板上叽个作响,管晋捷的心因为他走远也随之提起来,为什么他总是自信满满,而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放下心,这就是办大事需要有的心思。 诸葛宸半闭着眼睛看着不远处走来走去的孟优,好像比上次见到他瘦了不少,而且脸上还有两个乌青的眼圈,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重拳打了两下。 “先生,你看本王如今该怎么做才好?先生上次不是说,西羌不日自亡,本王就是按兵不动也能有大收获。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先生说的那样。是不是会有异动?中原那边也没见有什么举动,我多次遣使跟管昕昀求和,希望他能出手帮我一把。我跟他是你们汉人的话,郎舅至亲。他对本王说的话写的信,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孟优说话的时候语速极快,一点没有迟疑。手脚不住抖动着,呵欠连连。 诸葛宸微闭着眼,坐在一边。孟优的任何一点举动都没有逃过眼睛,看来那个英雄花真的是天底下至阴至毒的,想不到自家女人会想着用虞美人跟英雄花夹杂着种在一起,最后连根铲除的法子。 “快,快找王妃来。”孟优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举止,手边的茶盏被衣袖挥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是。”看到他有像是要犯病的样子,身边的阉宦连走带跑出去。诸葛宸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切,她来能做什么?难道还有九转还魂的仙丹等着他? “大王。”管隽筠慢吞吞地到了内寝殿,诸葛宸自信满满的脸映入眼帘。典型就是那种一肚子鬼点子的样子,不知道这个男人想要干什么了。 “你,你手里还有英雄花的种子?”孟优趔趄了一下,一脸乞求期盼的样子:“本王又犯病了。” “上次仅有的都给了大王研磨药粉了,起初就是为了好玩才留着的。难道还会多多留着?”一脸的慎重其事,这件事根本就不值得的考虑。 “能不能再有一些?本王又犯病了。”孟优伸出手,诸葛宸看到一双形似鸡爪的手掌,只剩下皮包骨了:“浑身上下像是虫子在咬,骨头缝里都开始发痒了。” 管隽筠摇头,男人就在面前,有什么都不必担心。再说孟优已经被英雄花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意志力,隔两日给他一些英雄花种。每次给的都比上次要少,让他承受那种蚀骨**痛楚的时间越来越多,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最后两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孟优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放,没有什么疼痛比这个更难受。无数只虫子从体内往外钻,稍有不慎就会被虫子咬死。 “大王忍忍就过去了。”管隽筠不着痕迹往诸葛宸身边走,诸葛宸清楚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用雪白丝绦穿好的指环,不着痕迹地一笑。抬起头,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没说话。(未完待续)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七章 对峙 “你知道这个忍不过去的,我快痛死了。”孟优汗流浃背,衣襟全都贴在身上满是汗湿的印迹。 “这英雄花真能救了大王?”管隽筠在距离诸葛宸很近的交椅上坐下:“若是这样的话,只要大王签了一道纸令,或者会有法子。” “什么指令?”孟优手指乱颤,体验过一次生不如死的难受以后,只要每次同样的痛楚发作,他都恨不得让自己在那一刻永远消失掉。 “这道纸令对大王来说易如反掌,只要大王愿意就行。”管隽筠淡然一笑。 孟优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不只是因为浑身好像有无数只虫子钻进骨头缝里那种难受,更重要的是,管隽筠根本就不是一个会听凭人摆布的女人。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做着最大的努力,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说能换来她对自己的好感,最起码不是那么厌恶自己。 就好像不可能原谅她姐姐那样,管岫筠是一个处处要做到高人一等,然后把自己的放到无限高大的地方,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跟她相媲美,就算是自己跟她曾经是中原人所说的结发夫妻,她都一直在蔑视自己,很多时候见了人还会在鼻子里哼一声,表现出她的尊贵。 管隽筠不是这样,她把自己的好恶藏在没有人可以看到的地方,就算是自己做了那么多讨得她欢心的事情,想看她的笑容几乎是不肯能。所以她说要自己去跟西羌打仗,希翼着能够问鼎中原,然后给她世间最好的东西。即便如此还是不能看到她脸上的展颜一笑,偶尔的一缕笑容也跟自己没有关系。 如果要说她对中原那个男人还有未泯之心的话,却从没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关于那个男人的词句,怎么能说两人还有什么挂碍? 所以当她说出要写下什么字据的时候。孟优脸色铁青,比之于身体上各个骨节间的难受还要胜过千万倍:“你要我写什么?” “也不要别的什么,南王如今还有什么?”管隽筠安然一笑:“你的数十万大军已经毁于一旦,不过不只是你,就是西羌也是一样。我听说今儿一大早已经被中原大军收复,若是南王能够迷途知返,愿意俯首称臣的话,或许还能够保留王位,换来一生的平安富贵。” “大丈夫宁死不屈,我绝不会向中原俯首称臣。”孟优算是有骨气的。说话的时候掷地有声:“这么说,我跟西羌的这一场恶战也是你们商量好的?你跟你哥哥早就算好了。让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算是吧。”管隽筠点头:“南王当初答应管岫筠的事情,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只要管岫筠不再给你丢人,你愿意放她自由之身不是么?然后她就到了中原,拆散我跟我夫君不是么?至于她做的投桃报李的事情,自然就是让你跟绮娟正大光明在一起。她不再祸害你跟绮娟的孩子。是这样吧?而我,自然也就被她用掉包计送到了南中。你甚至想要毒死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我没说错吧。” “最后我并没有下手,我知道你跟她不一样。”孟优强忍着身体内无处都不在的灼痛:“我甚至觉得诸葛宸很没有眼光,你比你姐姐好了千万倍。他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只知道你姐姐好却不懂你比你姐姐好了千万倍都不止。”叹了口气:“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虽然是有点痴心妄想,因为就算你要答应也不会是答应我。不是么?可是我对你并没有真的起过坏心,反倒是只要能有什么换来你高兴,你愿意对我笑笑,就是死我都会答应了你去。” 管隽筠沉默了半晌:“等到我朝大军来时,只怕就是我哥哥跟你谈这些。我哥也说了。你对中原不过是觊觎之心不死罢了,不像是西羌与我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主宽宏大量。给你一个世袭罔替的爵禄之位并非不行,只要你写下愿意世代称臣的手书,一切都是可以宛转的。” “你想得太简单了,即使你答应给我,我也愿意写下来。最后给我的也不过是一盅毒酒,不会有人会让我活下去。”孟优趔趄了两步,回望着她:“我在想,要是当初嫁给我的人是你而不是你姐姐的话,我不会跟中原为敌。就是真的俯首称臣,做你家的女婿也并非不可能。可是你们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这就是告诉我,想要问鼎中原就要真的往前冲。” 诸葛宸木着脸坐在一边,好像是无动于衷的木头一样,很安静听着孟优在那边侃侃而谈,好像真的是不知道身边的女人有多好似地,或者是自己生就了一张不会被人信任的脸,分不出好坏。不过女人始终没有告诉过别人,她要孟优写的是什么,此时说出来还是叫人不可置信,难道只是一张没有任何效用的字据吗? “说吧,你究竟要我写什么!”孟优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要是我能帮你做什么,我还是愿意去做的。” “管岫筠是我姐姐,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你已经废黜了她的嫡妃名位,我想我主也不会轻易扰她。”管隽筠缓缓走了几步,定住脚转身看着身边的男人,又看看一边汗水四溢的孟优:“不如就让她以后在南王身边做奴做婢做丫头,既消了南王的心头之恨,保住了绮娟给大王所生的子嗣,还能日日看到一个如许美人,岂不是一举数得?这件事算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仅此而已。大王若是愿意,我想我哥哥万无不准之理。毕竟我们家还是丢不起这个人,让她容留在中原腹地。” 孟优大笑:“看不出你还有这点小心思,该成全你么?” “大王的心思我猜不着,只是想大王心中对她的怨愤绝不会少于我。我不能对亲姐姐有任何不妥之处,大王却可以有。”管隽筠目光微微一闪,好像是一道寒光闪过,不要怪她给管岫筠不留后路,就是当着诸葛宸的面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要说自己心狠手辣的话,也尽管说好了。 “想不到我堂堂南中疆土,最后换来的却是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冒牌公主。”孟优盯着管隽筠的脸:“你的心思就是个男人也未必赶得上,将我南中跟西羌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然后又将我的英雄花据为己有,我要都不能得到,你每次给我的东西都只有那么一点点,不只是在考验我的意志,也是在告诉我,想要碰你就比得到英雄花更难,可是我还是什么都顺着你的心思做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事情,最后都是关联在一起的。而我居然心甘情愿任你摆布。你真不简单。” “多谢大王的夸奖,我实在没有大王说的那么好,也没那么足智多谋。”管隽筠已经不知不觉到了诸葛宸身边,诸葛宸下意识起身把她拦在身后,孟优满是青筋的手攥成一个拳头,似乎一不小心就会砸到她身上。 孟优的目光终于落在诸葛宸身上,这个看上去落拓不羁的江湖相士,第一次叫人有了琢磨不透的感觉。诸葛宸抬起头,对上孟优的眼睛。孟优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瞎子的目光。就是一个双目无恙的男人也不会有如此精光四射的眼眸。 “你是谁?”孟优立住脚,管隽筠跟这个男人看上去互不相干,但是两人之间那种默契却叫人不得不疑心:“王妃怎么会认识你的?” “认识很多年了。”诸葛宸全心护着身边的女人:“南王方才所说的话,我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多谢南王这么久以来对我夫人的竭力看护,诸葛宸能够保住南王的爵禄之位,决不食言。只是也请南王答应了我夫人的请求,留下她姐姐为在大王身边以赎前过。毕竟是她对不起南王,几乎祸人子嗣。还有秽乱宫闱之事,让大王蒙羞。我主必然会还给大王一个公道。” “看来我真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笨蛋,你夫妇两人在我身边,帮着我毁掉了我自己的江山。我居然还被蒙在鼓里,一切都是听凭你们的摆布。一个江湖相士,一个王妃。居然是中原的丞相和丞相夫人,我还在这里痴心妄想,你这个王妃是不是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王妃,跟我做真正的夫妻,所以才会时时处处替我着想。没想到我错得这么离谱。” 孟优毫不犹豫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管隽筠惊呆了,转脸看向身边的男人,心中有着一丝不忍。孟优并不是事先想的那么坏,至少他没有真的动手伤害过自己,只是在边城之时恐吓过自己,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若是真的要分辨谁对谁错的话,管岫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为了达到她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诸葛宸紧握住女人有些轻微颤抖的手,看向孟优:“我中原沃野千里,若说真的与大王为敌也有些不近人情。此次两军征战,大王不也是巴望着能够开疆扩土,成就一代帝王大业。西羌之败,大王当居首功,既然如此不如将西羌一分为二,分而治之。我想我主必然是能够答允的。”(未完待续)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八章 交换条件 “你倒是会捡便宜,把我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一时间就一分为二,分而治之!”孟优盯着诸葛宸的脸:“你不愧是一朝宰辅,能够做到这样子,不由人不佩服。” 诸葛宸放下手杖:“时至今日,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若是不肯俯首称臣的话,别说是世袭王爵,就是性命恐怕也难保。当初你跟我朝长公主不就是因为没有子嗣才立的侧妃,若是此时为了自身颜面不肯归顺的话,只怕你跟侧妃的两个孩子性命难保,我也是做父亲的人,知道骨肉亲情比什么都叫人揪心。” 孟优沉默了一会儿,每一寸肌骨间又好像被那几千几万只小虫子钻进钻出,手指不住发抖,汗水夹杂着泪水鼻涕往下淌,甚至唇齿间的口水都像是不受自己的控制,顺着嘴角漏了出来,忍不住要把头往墙上撞,被身边的内侍拦住。鸡爪般的手指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原本束发的皇冠歪在一边。 管隽筠淡然一笑,转身就要出去。孟优痛苦地叫道:“我知道你手上还有英雄花,只要你给我英雄花,我放你们走。” “不必了,英雄花我倒是有,只是走不走都不要紧。我要的是大王的宝玺和那道纸令,大王若是肯给我,英雄花肯定能够救了大王的命。若是大王一意孤行的话,我想就是我手里有再多的花种,也不可能让大王得到一粒。而且我可以告诉大王,这些东西存放的地方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要是我不说出来,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头究竟是什么。所以只要两日内大王不允准的话,我想那些人是会把仅存的英雄花种当做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扔掉的。” “你在要挟我!”孟优痛苦不已,管隽筠依旧一脸优雅淡然的笑意,事关南中存亡的大事在她看来好像不过是她身边一件云淡风轻的小事情。趔趄着冲到管隽筠身边,诸葛宸已经把她护在身后。不许人靠近半步。 “任凭南王怎么说。都成。”管隽筠手腕微微扬起,露出系在手腕间带着的琉璃指环:“大王也看到了,我我夫妻都在这儿。若是大王要我们夫妇死在这儿,简直是易如反掌。只是大王一生都要受到这种蚀骨**的痛楚。只怕是生不如死吧。还不如我们这一死来得痛快!” 闻言,孟优倒退了两步看着诸葛宸跟她。想要给自己一点反驳的力气,只是因为体内无法言语的痛苦:“给我一天的时间,容我想想。” “好。”管隽筠从手腕间的绣花荷包里拿出两枚亮晶晶的花种:“我随身只是带了这么多。能让大王暂时没有痛楚。也足够大王去想清楚。只是能支撑多久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两粒花种只能让大王舒坦两个时辰,大王要想反悔也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诸葛宸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丝宠溺地笑容:“你这样子跟南王说话,让他舒坦两个时辰以后就永远沉沦在那种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是不是太残忍了?” “南王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人,自然是知道孰重孰轻。或者南王情愿忍受这种无边无际的痛苦。也不愿放弃掉自己的江山社稷。我们是不是该一生都呆在南中陪着南王,也未可知。”管隽筠很自然地站到诸葛宸身边。毫不避忌地跟他站在一起。 孟优迫不及待接过那两枚少得可怜的花种,用一旁的砚台狠狠砸了几下,眼看着成了碎末,只怕掉了一星半点,将所有的花种毫不犹豫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赶紧咽了下去。饕餮般的眼神盯着曾经砸过花种的桌面,趴在上面舔舐得干干净净,不愿留下一点痕迹。 诸葛宸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女人,低声笑道:“淘气,怎么这样子折腾别人?” 管隽筠报之以一抹笑意:“你教我的,忘了?”一点也不像是分别以久的夫妇,两人说话间的亲密是想象不到的。 孟优恢复了一点理智,看着两人,才知道为什么管隽筠很多时候看上去清冷无比,甚至是拒人千里之外,若是没有亲眼见过,是不是有人知道,这个女人也有柔情似水的时候。仿佛现在,小鸟依人一样站在那人身后。 不是有人说管岫筠才是诸葛宸心中的女人,他们之间的风流韵事是谁都无法比拟的。眼睛骗不了人,那些都是人口口相传的故事。眼前的这两人,言语神情间的亲密是骗不了人的。 “好,明日我给你答复。”孟优阴鸷的眼神盯着两人好一会儿,他实在受不了两人这种看似平淡,却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绝对是无法分割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必须留在王宫中,要是你跟诸葛宸回去的话,我一定会答应你。” “大王是担心我会把英雄花带走吧?”管隽筠看了眼挡在身前的男人:“大王真以为我会把英雄花放在王宫中?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能脱身?” “你要怎样才肯罢休?”孟优恶狠狠地说道:“我已经答应你去想,你还不肯松口?” “大王的宝玺和纸令一日不到手,我一日不会把大王要的东西交出来。当然,还有一件大王也会答应我的事情:管岫筠的身份既然不是王妃了,总是你难忘的女人,下堂妇同样不能在中原呆着,没得丢人。”说这话的时候,管隽筠同样是一副没有任何起伏的脸。但是平淡的语气中绝对可以听出她的不高兴,而且是十分的不满意。 “好,我准你出宫去。”孟优深知自己只有这一夜的时间,要是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控制住自己对于英雄花的渴望,才能继续做南中之主。否则就要听凭这夫妇俩的摆布,甚至是中原皇帝的摆布,从此不再是自由人的身份。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多谢大王。”管隽筠微微一福,看向男人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笑意:“我们走了?” “走了。”诸葛宸携着她的手,好久以来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再握紧她的手,甚至以为这一生是不是都不会再有机会了。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到了,哪怕是有些在梦中的样子,还是在发生了。 两人毫不避忌地走在甬路上,诸葛宸却把袖袋里的那副袖箭时时紧握着。不是扭头看看身边女人的脸,同样是洋溢着一脸安和的笑意。 “看什么?”管隽筠侧过脸对上他的眼睛:“你已经看了我很久了,从在王宫中开始就是。” “我还要看一辈子,当时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时候,我就在想你的脸还有你的眼睛。甚至还在回忆着你的香味,一切都是鲜活的。只是总也抓不到手里。”诸葛宸握紧她的手:“我想那段时间我想的东西就是,只要你能够回到我身边,就算是一辈子看不见我也愿意。我想你做我的眼睛,也只有你才能做我的眼睛。” “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管隽筠笑起来,泪水不由自主涌出了眼眶:“其实管岫筠比我好,不是吗?她一样给你操劳着,做着一个主妇该做的一切。其实她也是一个称职的主妇。” “那是她的事情,不是我们的事情。我要的就是你能够替我管家,哪怕整个家都被你败掉也不要紧,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要任何官职,就只是一对村夫村妇。你看,我也可以扮作一个算命的江湖术士,就跟那些每日在集市中招摇撞骗的人一样,赚点小钱就是一天。回家以后,把那点散碎银子交给你,有点粗茶淡饭加上你的絮絮叨叨,家长里短。真的就足够了,这样子我们太累了。” 诸葛宸警惕地看着周围,孟优方才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一件事,他不会轻易放两人走,尤其是身边的女人。 “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管隽筠想起他那天跟管晋捷在王宫中胡闹的样子,失笑不已:“装得还真像,瞒过所有人了。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个集市中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还当众翻了个白眼。”说着却把脸转到诸葛宸耳边:“孟优身边的死士都在周围,我身上穿了大哥给我的护心甲,要是真走不出去,你别管我。” “傻子,要留一起留。”诸葛宸掠了掠她的鬓发:“我跟你说过,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陪你一起走,我们是夫妻。我不会再让你一人受苦。” “我们还有两个儿子呢。”管隽筠眼眸微微一转,看着他:“你真放心把他们交给我哥哥们,以前不是说只有留在自己身边才放心。你放心,要是你能跟管岫筠好好过的话,我不会让她走。你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这些时候我也想明白了。只要你好,你能安然无恙,孩子们能好好长大,你心里有我就行了。我做的事情,不一定能让自己全身而退。既然只能保全一个的话,就只有保全你了。” “胡说,谁教你的。”诸葛宸覆上她的唇,不容许她说下去。不管这是在哪里,也不管是不是还有在旁边看着。只有把她揽入怀中,才能化解掉所有的担忧和恐惧。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三十九章 离宫 管隽筠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只好是任由他摆弄着。好在南中本就是不开化的蛮夷之邦,要是在中原这样子,恐怕接下来那些御史衙门的人就会有无数抨击的折子上奏皇帝了。 “当心。”眼角掠过处看到一道寒光闪过,管隽筠把诸葛宸推到一侧墙角。冷箭擦身而过,睨了他一眼:“这地儿,你就不能安生些?” “要不是这样子,我能把你抱这么紧?”诸葛宸搂紧了她:“快走,说不准到了外头就有人来接我们。荣立已经到了城外。” “真的?”管隽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荣立是四品带刀护卫,又是诸葛宸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为人谨慎小心。此人一到,两人可以说是生命安全无忧。 “所以只要我们走出去,就没事了。”诸葛宸看着她:“我不会放手的,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低头看着两人紧紧交缠的十指,管隽筠点头:“这么多的突发状况我们都能见面,我们是可以一起走的。”诸葛宸紧抿着唇:“以后都不许说方才的傻话,我只有你也只有你。谁也不能取代你的位子,记下了?” “好。”管隽筠跟他左右看顾着,竭力避开可能随时射出来的冷箭。箭端都是指向诸葛宸的,管隽筠心里清楚这是因为英雄花种的缘故,正因为都是有所顾忌,所以这些人不敢下杀手,要不孟优不会放过他们。或者就因为这点顾忌,两人便可安然脱身。 只要此时两人能够无恙出去,明日就跟孟优见面的时候就不用再有任何担心,荣立此来不止是能够护卫两人安全,说不定还有哥哥派出的亲兵相照应。到时候距离大军压境就不远了。 正在迟疑间,一声尖利的声响在耳畔闪过,诸葛宸抱着她倒在地上。玄色的长褂被箭风划破,两人紧紧抱着在地上接连到了好几个滚:“没事儿吧?” “没有,你呢。”划破的衣袖处可以看到里面衬袍已经隐隐带着血渍,南人习惯用毒。当初管岫筠就是在孟优的伤口上用了孔雀胆的剧毒,才惹出了后来的英雄花:“看看手臂上带着血渍,是不是箭风伤到了?” “不是,是我的袖箭划到了。”诸葛宸对南中的风俗也很清楚:“来的时候,晋捷让我带着袖箭来的。就是怕出了事,没想到我自己还是被划伤了。”苦笑了一下。拍拍身上的灰尘抱着她起身:“看看,两人就像是泥地里滚出来的,这要是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不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话未说完,已经是笑出声。 “只有你还笑得出来。”管隽筠跟他小心翼翼贴着墙壁往前走,高大的红门就在前面。诸葛宸不愿再最后一段路上出事,四处张望。只要能够没事的话,两人是一定可以出去的。而且以后还有一生要走,这段路又算什么呢? “丞相。”荣立看到两个紧紧携手的人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早在城墙边候着,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个翩翩少年,看上去有些眼熟,看到自己的时候。略略打量了一番。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是不是姓荣。这才知道,这位少年居然是丞相夫人的内侄,就是那位在大帐中见到的,管昕昀称之为大哥的那人的长子。 他说诸葛宸进了南中王宫。那一下真的是天旋地转。诸葛宸真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么?难道不知道他身上所系重任,为什么要轻易涉险?难道一个南王就能请动假扮江湖术士的诸葛宸。细问了好几遍少年都不肯多说。只说姑丈吩咐到宫门外等候,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纰漏,还是诸葛宸眼睛看不见以后,思绪也不及从前了。 “嗯。”听到这个声音,两人高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几乎是同时扭过头,荣立惊讶之下终于明白诸葛宸涉险的缘由,他身边的这个人是一定要让他涉险的。 “属下见过丞相,见过夫人。”荣立差点忘了这是在南中王宫,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诸葛宸身边的这个人,甚至都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嗯,先走吧。”诸葛宸点头,看向身边的人,相视一笑所有的不快都已经烟消云散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先回客栈再说。” “是。”荣立一声呼啸,后面出来了两匹良驹快马:“丞相,夫人,属下已经打点好沿途一切。丞相素日居住的客栈也严加戒备,不会再有闲人随意进出。” “嗯,很好。”诸葛宸点点头,起落之间两人已经上了马。好像是并驾齐驱一样,夫妇二人加紧马肚子,不想再在这儿多呆下去。 “没事吧?”有了荣立护卫着,一路上几乎是畅通无阻会到了客栈。管隽筠的目光一路上几乎都落在诸葛宸方才被袖箭戳破的衣袖上,殷殷血渍让她莫名害怕,真的担心会出事,只要是诸葛宸有什么不好,走到哪里都是叫人不放心的。 “没事,进去吧。”诸葛宸摇头,管晋捷已经看到两人携手进来。没想到姑姑跟姑丈真是一同回来,方才不敢在荣立面前提起姑姑的事情,也是担心他会想到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来的时候父亲说过,中原男女大防,姑姑既然是丞相夫人,那么讲究必然是更多的。要是他不愿去管姑姑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多事了。 “今儿都累了,用过饭就先歇着好了,明天还有大事要办。”诸葛宸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帖子递给荣立:“吩咐驻守城外的将士,时时戒备不要有丝毫懈怠。” “是,属下来南中的时候,大将军也是这样子吩咐。要属下小心谨慎,不要太多招摇过市。只是没想到夫人也在这里。”荣立不敢太过放肆,不过看诸葛宸心绪特别好的样子,也知道不能在这儿多呆,要不等下只怕就要变脸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就连京城都没人知道。所以只有在回去之后才能说出来,在这里还是小心谨慎才好。”诸葛宸点点头,管隽筠已经换了衣服出来,终于换回了属于汉人的衣服。 诸葛宸很细心,专门预备了她在家时候常穿的那种束腰长裙,以为生了孩子以后会有什么改变,没想到还是这么合身。荣立见状行了一礼:“属下见过夫人。” “这儿没外人,仙儿还好?”管隽筠在诸葛宸手边坐下,只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荣立就已经认定这个是真正的丞相夫人。除了她是不会有第二个人,在诸葛宸身边这样子的。 “好,只是一心记挂着夫人。还说一定要把夫人找回去,若是知道夫人安好无恙,也就放心了。”荣立点头:“属下告退。” 管隽筠微笑着点点头,屋内终于只剩下两个人。目光在诸葛宸脸上梭巡了好一会儿,手抬起来却又放了下去:“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 “你以为你就能好到哪儿去?”诸葛宸抬起的手却没有放回去,一下将她揽进怀里:“这哪像是两个孩子的娘,还是瘦得一把骨头。”将她禁锢在怀里,不许她乱动:“我好想你,上次在大帐听到你说话,想你留下来却说不出口。稚儿哭成那个样子,我还要跟他说放你走。后来听说你在这边所遇到的事情,只是觉得自己不该放你走。要是你出了事,我想第一个追悔莫及的人就是我。” 低头笑笑,泪水一下就流出来。滚烫的泪水滴在诸葛宸手背上:“我知道,因为我刚过来就被孟优的人带回了王宫,还好晖儿没有跟我在一处。大哥还能带他走,把他带到你的身边去。就算是没有我,还是有你的。你是他爹,你会对他好。而我不能对自己说这种话,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见到你。” “那你还会说要我跟管岫筠在一起的话?”诸葛宸惩罚似地掐了一下她清瘦的脸:“我看不见人,却能知道谁是我的女人。我只是看不见却不是听不见,更不是傻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瞒不过人的。” “你们……”这件事一直是心中的疤,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还是心存希翼。或者是在冥冥之中相信这个男人,他不会做出伤自己心的事情。以前做过,但是相信这一次他不会。好像是走夜路又怕鬼的人,在那里大声唱歌自己给自己壮胆。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不会做的。 “我们什么?”诸葛宸看着她努力做出不在乎,但是丝毫掩饰不住满是醋意的眼睛。眼眸飞快从脸上掠过,却不多做停留。 “这么久,不会什么都没有。”抬起头看着他:“是不是?” “是什么?”诸葛宸一脸笑意,原来这女人吃醋的时候是这个样子。以前都没见过,她是会吃醋的,不过是要看看是谁才能让她吃醋。 “你知道是什么。”他的这种态度很叫人恼火,猛地一抬头撞上他的下颌。咚的一声,诸葛宸自己揉着下颌:“要不要这样,痛。” “你还知道痛。”管隽筠用力去推他:“你跟她,不说我也知道。”(未完待续)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章 提防 “知道,你知道的是假的知道吗?”好像是说绕口令一样,诸葛宸点点她的樱唇:“我跟她什么都没有,碰都没有碰过她。她跟谁有关系,谁欢喜她都是她的事儿。跟咱们没关系,我只对我的女人有心,也只要我的女人。”也不管她答应不答应,顺势就覆了上去。 “嗯。”忸怩了一下,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干脆任由他把自己抱到里间床榻上,身上刚穿好的衣裳也被随手剥脱在地。沉重而漫长的呼吸就在耳边缠绕着,一如他的手和唇舌,让两人一次次攀上**的高峰。 “宸。”呢喃着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嗯。”她被**涨红的脸颊格外诱人,忍不住含住她的双唇,啄吻舔舐着:“什么,还不足兴?这个要多少有多少。”手又在细腻的**上慢慢滑动着。 “呃。”娇软地呻吟在帐内回荡着:“折腾得人难受。”手肘去推他,却被人捞进怀里:“先睡会儿,等会儿天就亮了。咱们要是这样子呵欠连天的出去,还不知道被说成什么。” “我在想,孟优会不会答应说过的事情。如果不答应,曾经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有点不甘心,即便是腻在诸葛宸怀里都在说个不停。 “今儿就不说这个了。”诸葛宸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关于别的男人的话,皇帝算是一个,如今再加上一个南王孟优,怎么总有这么多麻烦在里面:“你的手少在这儿指指戳戳的,等会儿惹起火来,又不给人降火,做什么?”翻了个身跟她的手指开始交缠不休:“这么瘦,怎么好。” “你就记着这个。”被他搂在怀里变得很安心。听着沉稳的心跳这是很久都没有的事情,只有他跟她两人在一起的岁月。好像消失了很久好在如今又找了回来。搂紧了她两人几乎是一同进入黑甜的梦乡。 诸葛宸给女人掖紧被子,她睡得很熟。安和的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昨晚两人居然像是初婚的男女,是不是想念得太久?真的是久别胜新婚? “嗯。”翻了个身。睁开眼看到男人聚精会神看着自己。不觉红了脸:“什么时候了?” “还早。”本来还担心吵醒了她,看她行了索性和衣在她身边躺下:“这儿不如在家里。要是在家里就能让你多睡会儿了。” “我讨厌新修的相府。”只要想到那里有管岫筠的存在,只是气息就让人心生厌恶。当时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所以没有提起过半个字。而且不觉得离自己很近。干脆一字不提。如今能跟男人重聚。就不希望以后再有任何关于她的影子再身边环绕。 “我也不喜欢。”诸葛宸侧过脸:“那个地方我虽然是没见过,不过想想不是照着自己心思修的,一想起来就觉得别扭。”还有一件事没说出来,管岫筠跟身边那些个男人做出来的污糟事,还是在自己家里。这种事别提多忌讳了,只是这话还是不好说出来。身边这个女人哪怕再不喜欢。到底也是她姐姐。说出来她脸上也挂不住。 “回京以后我先去别院住段日子?”手臂环住身边男人的脖子,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子腻歪过。也知道这里是自己最不用担心的地方,说话做事什么都能肆无忌惮。 “回去再说。”被她腻歪着,诸葛宸心绪大好:“到时候两个臭小子只怕会把别院翻过来,不过也好,趁着这段时候重新选址,重建一座相府。你想在什么地方安插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只要两个臭小子喜欢,我倒是无所谓。” “那咱们家还要不要那些松云轩啊什么的?”伸手在他脸上刮了一下:“我倒是觉得修修还是挺不错的,要是来个什么可心意的人儿,也有地方交代。” “又来了,这运醋的船儿见了人就会翻了。”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我就觉得怪事儿,你能办的大事是所有人都办不到的,一个南中和西羌,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够扳动。你只用了多久,就让灰飞烟灭了。只是说道咱们的家事,那就是无理可讲。你先说说,这是个什么缘故?” “外头的事儿,我想怎么折腾都成。又不干我的事儿,出来纰漏有你还有哥哥撑着。家里的事情,那就是关系大了。从前是你跟稚儿,如今又加上了晖儿。要是家教不严的话,传出去叫人笑话就不划算了。”笼着寝衣起身,要是再不起来的话,男人一双手会把自己折腾死。而且等会不论是管晋捷还是荣立进来跟诸葛宸回话,看见了叫人脸往哪里搁? 诸葛宸忍不住大笑:“原来要是我不好,也是你的家教不好。看来我还要谨言慎行才好,要不就会被人笑话我夫人的家教不严了。” “丞相知道最好。”抬起手,看到食指上被人套上了琉璃指环,这一定是昨晚入睡后被人套上去的:“就这么喜欢这个,一定要戴在我手上?” “当时在那瓦砾堆里,看不见任何东西。烟火缭绕间,只能是趴在地上摸索,要是你在里面的话我不知道会是什么。可是找不到你我是不甘心的,只是摸索到这枚指环,我知道你还在。要是你不在了,指环是不会落在那儿的。回廊的凉亭,你嫌那儿冷从来不去的。”诸葛宸望着手指上的指环,感慨万千:“自从出事以后,只有这个指环在我身边陪着我。我想要是你一辈子不出现的话,我也就守着这个指环过好了。” “嗯。”推了他一把,已经尽数压了上来:“也不怕被人看见,还跟孩子似的黏人。” 诸葛宸忍不住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还是放开了她,再这么折腾下去就不用起床了:“你以为那两个臭小子是好的,稚儿如今是越来越淘气了。说话都没人能驳得倒他,头头是道的。还学着骑马拉弓,诸葛果跟姜辉两人又是事事依着他。我在军中的时候,这孩子就显得异常懂事。常说,爹,稚儿是你的眼睛。你看不见的话,稚儿扶着你牵着你走。” 这一下就把女人的眼泪全都惹了出来,抽噎了两下:“都是你,非要逗得人哭出来才好。”说话间已经换好了衣服,只用一柄簪子束好头发。诸葛宸摇头:“在这儿这么久,只怕都忘了你那些首饰放在哪儿了。天天听见人抱怨。说是相府精穷至此,账面上一点散碎银子都找不出来。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家。” “不知道才好,要是知道了我可是担心那些监察御史查账查到相府来了。”管隽筠看着铜鉴中的倒影:“最迟明日我们就能回去了?” “看看等会儿孟优是不是会派人来,这个南中印玺还有退位诏书,说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真的做起来却很难,若是过了午后还不来,我们就要想法子回去。迟则生变。”诸葛宸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孟优为人多疑善变,一夜之间还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法子来。” “这次他必然不会轻易悔改。”管隽筠给诸葛宸束好腰带:“换做以前,谁都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在一夜之间有什么变故,或是来个大翻转。只是有了这个英雄花以后,我想孟优不会不答应。我问过人,英雄花会摧毁人的意志,也会叫人生不如死。如果可以选,很多人甚至愿意一下死掉,也不愿再去沾染这个英雄花。” “自寻死路的事情,不做也罢。”诸葛宸沉吟半晌:“若是宝玺真的到手,我们必须走得更快。西羌还有不少死士,意图复国。会不会跟南中相勾结,我也想不清楚。荣立带来的人马不够抵挡,所以我还是很担心这件事。” “要是在这儿收了宝玺,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管隽筠伏在他耳边:“叫孟优亲自送到京城去,哪怕是路上出事也与人无尤。宝玺交到皇上手中,就是砸碎了都没关系。可是若真的是从我们手里交出去,哪怕是好的,皇上会怎么想呢?” 诸葛宸笑起来:“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多鬼心眼,我都没你想得多。不过你想的事情还真是极要紧的,要是不仔细小心的话,恐怕会有更过意想不到的麻烦。” “丞相。”门外传来荣立的声音,好像是有很要紧的事情。叩门的声音都跟平时不一样:“有要紧事回禀丞相。” “进来。”诸葛宸摆手,管隽筠转身进去。商议大事的时候,管隽筠从不愿参与到里面来。而且真有事的话,诸葛宸也不会瞒着她。 “丞相,南王遣人来回话。昨日丞相跟他说的事情,已经想过了。只要丞相信守诺言,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荣立不知道昨日究竟谈了什么,今天一大早已经看到外面跟素日不一样。平时那些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南中土著居民,今日见了汉人多半小心翼翼起来。 最明显的就是店家的态度,昨天见了人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嘴脸,但是今天见了人不仅恭敬而且带着巴结的意思,早间预备的东西都是在照着中原的礼数准备,是不是跟今日要看的事情有关?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一章 回朝 “好。”诸葛宸点头:“你立即吩咐下去,预备几匹快马。然后让晋捷到军中去一趟,我有意见很要紧的事情要他去办,不许有任何疏漏。” “属下即刻去办。”诸葛宸连连点头:“丞相放心。” “还有,要是南王要见我的话,请使臣到我这儿来,我身子不好不便四处走动。”诸葛宸想到方才说的话,跟孟优接触多了,皇帝心中焉能不生疑?所以孟优派来的使臣,最好是能够当着旁人的面跟自己谈及这些事情,多几个见证也给自己省了太多口舌是非。 “属下遵命。”荣立退了出去。诸葛宸背着手在屋内踱步,很多事情两人都想到了,但是却不知道继续下去又该怎么做。 皇帝看到管昕昀叫人六百里加急送来,通体赤红的竹筒有些摸不着头脑:“打开给朕瞧瞧,管昕昀又在弄什么。搞出这么个爱物来?” “是。”汪灏亲自带着人用象牙柄的匕首剔开竹筒的火漆蜡封,高高捧着里面的牛皮信封送过去:“万岁爷请看。” “嗯。”皇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来,这么久以来都在打仗。南中跟西羌都是闹得不安生,就因为是筹措战事,所以从进了腊月开始,原本是要热闹过节的皇家都没敢动静。只怕是来的军报不好,不止是坏了皇帝过节的心绪,还会让满朝上下都不得高兴。 “做得好。”看完军报,皇帝喜动颜色。信上的字迹让人为之一振,这是诸葛宸的笔迹。能够写出这份奏疏,难道是他的眼睛全好了:“即刻吩咐下去,明日张灯结彩迎接大军得胜回朝。” “是。”汪灏看着皇帝的神情,这一下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皇帝阴沉了很久的脸终于开到一丝笑颜:“奴才这就去准备。” 皇帝手握着军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眉目间带着莫名的兴奋,是谁在里面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西羌一向是劲敌。这次会跟素来暧昧不明。两面逢源的南中打起来,而且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实在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看信中所说,诸葛宸跟管昕昀对这件事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这个人是谁。他们都没提过只言片语,从里到外透着邪性。 虽然心里想得很多。一直在考虑这个人是谁。不过总算是最让人高兴的事情还是接踵而至,诸葛宸的眼疾痊愈,而西羌跟南中这两个心腹大患也是一朝破解。难道是祖宗神灵庇佑。才有先帝梦想中的好事却在本朝发生? 细想之下顿觉老天对己不薄,能够让自己做一个太太平平甚至可以说功照日月的圣明天子,若是知道是谁立下了这个汗马功劳,必然是要给他一个天大的恩典。即使是世袭罔替的恩典也没什么要紧,不过还是要等诸葛宸跟管昕昀二人回京以后再细细斟酌。 来不及等到汪灏回来,皇帝自己动手研磨着朱砂。想着怎么回复这封信。一个是骠骑大将军,一个是当朝宰相。为了江山社稷已经在两军前线呆了这么久。所处置的事情,是自己这个皇帝都没有想到的。军报如山,即便是自己亲临前线,都不能得到这么好的结果。但是这两个人,尤其是诸葛宸在家中遇到如此变故的时候,还能够打赢这场仗,实在是来之不易。 将心比心,要是能够替他找回那个人,比多少的高官厚禄都要有用。若说真的对她无心,这一生都无法做到。毕竟那丫头,在自己少年懵懂的时候就印在心底了。只是生在帝王家,太多的不如意。不幸生在帝王家,谁也不懂这里头有多少无奈。皇帝是可以坐拥天下红颜,只是永远都不能得到最想要的那一个。 “来人。”皇帝写完最后一个字:“马上传召丞相夫人进宫,只要她一人前来。若说无人伺候,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派两人过去,就说是朕的旨意,立等召见。” “是。”承旨的不是汪灏,这也正是皇帝所期望的。如果是汪灏去传旨,他的私心是会让管岫筠有所提防的。寻常的小黄门太监不知道内里还有什么,只会是老老实实去传旨。 管岫筠不会不有所戒备,所以传旨叫她进宫只能是用皇后宫里的大宫女,这是皇帝不得不心存顾虑的事情。管岫筠身边还有南中死士也就是那几个污七八糟的男人,跟她在相府盘踞数日。弄得乌烟瘴气的,听起来就叫人心烦。没想到还会有这样叫人厌恶的事情发生,而且是出在谕旨亲封的长公主身上。 “臣妾给皇上请安。”管岫筠穿着一品命妇的服色,到了御书房。皇帝刚看完管昕昀命人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捷报,心情很好。陡然间听到管岫筠说话的声音,神情已经异常难看。 “起来回话。”皇帝抬起一侧眼帘,看到内外只有近身的侍卫和黄门太监。去传旨的小太监回来缴旨,进了相府看到的景象还算安静。 只是管岫筠在接旨的时候,神情错愕间带着不可置信。那两个死士始终都跟在身边,一直跟到了宫门外,遇到守门禁军的阻拦才没有进宫。看来她身边这两个死士还真是死心塌地护着她,女人有时候廉耻都不要的话,就真的什么都不顾了。 “皇上宣召臣妾进宫,是有谕旨吩咐臣妾?”管岫筠起身后退了半步:“丞相离京日久,臣妾甚是担心。又无丞相手书回京,心下总是悬着吊着。皇上日日都有军报,可否告知臣妾,丞相的眼疾是不是好些了?” “你倒是对他挂心得很。”皇帝写下几个字,抬起头:“岫筠,你还要跟朕捉迷藏吗?真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管岫筠,而真正的丞相夫人在相府失火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皇上这话,臣妾不明白。臣妾是皇上下旨指婚给丞相的,如今又说臣妾不是丞相夫人。君无戏言,皇上如何出尔反尔?”管岫筠抬起头看着皇帝:“皇上为何不去看看,满朝上下谁不知道臣妾是真正的丞相夫人?若是假的,这真的丞相夫人又在什么地方?” “好一张利口,朕还真是小瞧了你。”皇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话可不是朕一人在说,诸葛宸在给朕的信笺里已经跟朕说得清清楚楚,他不会认不出他的妻子。即使双目失明,也能听出也能感觉出谁是谁,至于朕也知道谁是谁?你要是以为你这样能够瞒尽天下人耳目的话,也太天真了。” 管岫筠沉默了半晌,抬起头看向皇帝:“皇上这话说的可是有趣,丞相没有军报前来,却有时间跟皇上说臣妾不是他的原配夫人。难道皇上会相信一个瞎子的话?” “诸葛宸的眼睛已经痊愈了。”皇帝指着手边的信:“一个瞎子是不能写出这样的奏章来,你难道希望他永远都看不见?如果你是真正的丞相夫人,会希望自己的夫婿双目失明?你还要强词狡辩到什么时候!别说朕没告诉你,南王孟优已经废了你管岫筠的嫡妃之位。打从这个妃位废掉开始,你的长公主之尊也就不复存在了。” 管岫筠面上不动声色,脚下已经有些站立不稳。手指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看着皇帝的眼神也变得闪烁起来:“臣妾只是丞相夫人,什么长公主的身份自然应该是跟那位长公主去说。” “朕今儿要你来,不是为了生气也不是为了跟你辩论,谁是真正的丞相夫人。压根就没有这个必要,别人混淆这件事犹有可说,朕这儿用不着。你永远也成不了丞相夫人,明白吗?”皇帝手一挥,旋即两个御前侍卫已经到了面前。 “把管岫筠给朕带下去,即刻严加看守起来。没有朕的口谕,任何人不许见她。”皇帝眉眼间闪过一丝杀气,诸葛宸心中提到的事情,决不能等闲视之。管岫筠此次回京做出种种悖逆之事,残害同胞手足已经是罪不可恕,甚至想要趁着京畿松懈之时,将军报送到南中,换来自由之身,这是最可杀的。 为了一己之私,居然将家国社稷弃之不顾。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容忍这件事,何况还是屡受皇恩的皇帝亲封的长公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过这也要等到孟优被管昕昀押解回京才行。只有南中宝玺和情愿归降的降表到了京城,到了御案前,才能算是尘埃落定。 “皇上这是要把臣妾关押起来?臣妾夫婿不在京中,皇上难道就要这样对待臣下之妻?”管岫筠好像是被什么蒙蔽住了神智,一直都是自称为诸葛宸之妻。难道这件事是她心中无法磨灭的,她一定要咬住这个不放才行? “好吧,你到你该去的地方做你的丞相夫人吧。”皇帝摆摆手:“押下去。” “是。”两个侍卫已经受过教,没有任何迟疑。也不看面前是男是女,已经反剪住她的双手。 “扒了她的朝冠朝服。”只要想起这些东西原先是管隽筠穿用过,如今却穿在她身上,皇帝就觉得莫名恶心。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容颜,也是同母所生的姐妹,为什么在心中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二章 殷殷相劝 张薇听人说丞相夫人在御书房被御前侍卫压了下去,颇有些吃惊。不是说皇帝早就知道他是管岫筠的,而且这么久以来皇帝也没有再提过关于管隽筠的只言片语,难道皇帝还是不能忘却? “怎么了,看你这一脸的神不守舍?”张莲看了眼妹妹:“我知道你是这段时候害喜的厉害,要是不舒服就别硬撑好了,皇上那儿我替你回一声就好了。” “今儿丞相夫人怎么被御前侍卫锁起来了?”张薇不想继续装模作样下去:“这可是没有先例的事情,再说以前皇上对她不是挺好的。” 张莲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话说得可笑,皇上怎么会说去对哪个命妇好与不好?你是贵妃的身份,有些事虽说是心里明白,却不能事事太过。” “姐姐这话,我懂得。”张薇迟疑了一下,皇后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据说皇帝命人去宣召管岫筠进宫的时候,就是让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当的差。可见夫妇间的事情,不是她一个贵妃或者按照民间的说法,一个妾室能够明白的,就算是亲姐妹也一样。同人不同命,不止是管岫筠姐妹,原来自己跟张莲也一样。 “你懂还说这些糊涂话?”张莲在主位上坐下:“有些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虽然知道一些事儿,只是还不到明说的时候,自然是不能多说半个字儿。” “姐姐是六宫之主天下万民之母,和皇上同为人主。我不敢有悖逆之心,姐姐放心。” “我们是亲姐妹,我自然是知道你的为人。可是薇儿,你跟管岫筠一样,都是心魔太重。先时我也跟你一样。总是觉得有人横亘在中间,她还好说。你呢?”听皇帝说起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想想要是换在自己身上,恐怕杀了管岫筠的心都有:冒名顶替妹妹的存在,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这种事怎么会出现在一向都是温柔娴淑而且娇媚可人的管岫筠身上,她是皇太后一手调教出来。人人都说是闺阁典范的人。原来人的私心一旦泛滥,会是这么的可怕。 “我没有心魔。姐姐说这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张薇对上张莲的眼睛,带着一丝胆怯。可是只要想到皇帝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女人,那个一直以来都是当做最好姐妹的人,就会有莫名的难过和伤心。心上仿佛是一把刀来回的割,疼得无法收拾。 “你这么说,我也就信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毫无避忌在皇上面前说这话,这次的事情皇上没有过多归咎于任何人。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搅和进去。我如今只是想一件事,也不怕被你知道。”张莲很认真地看着妹妹:“我只想隽筠没事。甚至是能够平平安安回来。这次她哥哥还有诸葛宸在两军阵前的功劳,恐怕以后都是无人能及的。这两家已经是位极人臣,没想到会有锦上添花的一幕。即使我们家是椒房贵戚也要后退一箭之地,你别跟自己过不去。管昕昀素来最宠她,要是知道你在里头跟着搅和,我都替你担心。”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六宫之主的皇后,反倒是像极了絮絮叨叨的村夫村妇。 “是,姐姐说的我记下了。”张薇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西羌跟南中如今已经是皇朝的版图,却没有想过这事跟管隽筠有什么牵连。 张莲却有些不放心,尤其是看到张薇一脸的不以为然,知道这是一准的口服心不服:“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事到如今咱们除了跟他们家还跟从前一样外,甚至要比以前还要谨慎小心。爹爹在的时候,跟先帝还有管家都是异性兄弟相称。如今虽然都作古了,只是老一辈的情谊尚在。而且他们家也不是那种只认富贵不认旧情的人,你也知道四叔对隽筠就跟对自己女儿一样,四叔在皇上面前都是免跪的。这份殊荣,你可别小瞧了。所以咱们可别给人留下话把儿,何苦给自己招来不痛快。” “只怕娘娘还不知道吧。”张薇还是没有忍住心底的不快:“丞相夫人是假的,那真的丞相夫人哪儿去了?这还不是她姐妹间做出来的事儿,难道还能有旁人敢动了管隽筠一根头发丝儿?姐姐莫非也要跟皇上一样,庇护着她?” “胡闹。”张莲忍不住呵斥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说了这么多原本是替你着想。你倒是拿着我的好心全当做是跟你过不去,这倒是长本事了。你也不去问问,要是皇上真的责罚下来,谁替你说话?” 张薇愣住了,这么多年姐妹都在一处,有时候面和心不合也是有的,但是真的沉下脸来指摘自己不对,这还是头一遭。立在当下不知该做什么,依照着后宫规矩,帝后同为人主。若是真的真的沉下来,就必定要跪下磕头谢罪。只因为是亲姐妹共事一夫,后宫的规矩礼数从没在姐妹间真的有过。 “是。”愣怔了一下还是跪在皇后面前:“娘娘教训的是,是我一时忘了规矩。说话失了礼数,娘娘恕罪。” 皇后有些余怒未消,这件事实在是可大可小。皇帝这两天心绪好,听到了或许不见怪。只是大军回朝在即,要是妹妹这话被管昕昀和诸葛宸听见,真的来个追根究底翻出从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皇帝必然是要给管昕昀一个交代:最宝贝的妹子就这么没了影子,单单只有一个管岫筠只怕说不过去。少不得再拉一个人作伐,到时候真的拉扯上张薇,来个杀鸡儆猴也不是不可能。 在皇帝心里,妹妹未必就比得上管隽筠要紧。两厢比较之下,只怕就顾不得别人而要是一心看着管家的名望,这一下谁能说皇帝不对,而妹妹就真的是给管岫筠做了替罪羊了。管岫筠已经是非死不可了,那就让她一个死了干净好了。这种人真的没了倒是一件好事,但是张薇就是不叫人省心。 好好的非要去跟管隽筠吃什么醋,她是丞相夫人就不会再到后宫跟自己为敌。这种飞醋实在是吃得没道理,与她为敌不值当。这已经是满心护着她,就是不知道进退深浅。叫人还怎么护着她? “今儿是该说的我也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这些事儿放到天底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你要是心中不服的话,尽管去给我装那个木钟去。”张莲知道她要是心里不痛快,说不准就会到谁面前去嘟囔去,到时候真的再被皇帝或是皇太后知道,又是没法收拾的事情。 “臣妾不敢。”张薇有些突兀的肚子,跪在地上显得异常扎眼。张莲并不想跟妹妹为难,心下不忍:“行了,起来了。你少给我惹祸就比什么谢罪都好。今儿在我这儿,有话都好说。我不过是白劝你你几句,你何必跟隽筠去计较。再说哪有个大活人跟个死人计较的事情?” “她,她死了?”张薇惊愕道,吃醋不喜欢是不喜欢,但是陡然间听到她不在的消息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除了死还有什么?所以皇上非严办管岫筠不可,不止是要给管昕昀一个交代,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你在皇上面前少叨叨些就比什么都好,别哪壶水不开非要去提哪壶。真的惹恼了,谁给你担待?”张莲拉着她的手在窗下坐着:“你怀孕了,原本是件好事。少给皇上添堵,就是不给自己惹麻烦。咱们如今还用得着去看人家脸色?只要是保全了自己的富贵就比什么都好了。” “是,姐姐说的我全记下了。”这下张薇才没了话说,很像是受了教的样子。就是说话的时候都多了几分恭敬小心。 “你能知道最好。”张莲这才吁了口气:“我实话和你说,别说是管昕昀跟诸葛宸绕不过管岫筠,就是皇上都饶不过她。咱们心里都清楚,隽筠跟皇上也不过是打小儿认识的一点情分,说到别的什么还真谈不上。先时我和你一样,也是心里不痛快。只是细想想,她也没什么大的不是,不过是生得好些。在皇上这儿,只有是吃不到嘴里才是最金贵的。真要是到了皇上身边,也不过是三五日的新鲜。过后还不是信手一扔就那样了。” 这话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却是异样的难受。自己姐妹两个不就那个三五日的新鲜,过后也就真的是信手一扔了。只是好在沾了皇后跟贵妃的光,再加上各自有了子女,皇帝不至于太过绝情。这就是生在深宫中的悲凉而已。 真要是能换换,倒是觉得管隽筠那样子才是真的好。所差的不过是红颜薄命而已,皇帝也好,诸葛宸也好,日后想的也不过是黑漆漆的排位上毫无生机的名字而已。剩下一个儿子,算什么呢?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三章 珠归掌上 有些瞌睡沉沉的,没想到从南中都城到西羌跟中原交战的大营居然有这么远,先时来去只用骑马不过是一昼夜就到了,坐上华丽的鞍车哪怕是一路畅通无阻,还有这么远。 “谁?”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个小小软软的身子,不住往怀里钻。睁开眼睛,看到日夜悬心的小脸,马上笑起来:“乖乖,来到娘这儿来。” 原来是做爹的心细,知道一心记挂着两个小家伙,已经叫人把孩子从大营接出来。放了一个大的在前面等着,怨不得方才掀起窗帷没有看到那个无时不在的的影子。 “娘,您再不会不要稚儿了吧?”经历过一次,所以说话的时候带着怯生生的语气。大眼睛看着做娘的,手却是不由自主抱紧了娘的脖子:“娘,稚儿要娘。” “娘怎么会不要宝贝?”心头一酸,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亲了又亲:“长高了好多,也壮实了。真是做哥哥了。” “弟弟都不会叫我,爹说稚儿说话好早的。怎么晖儿就不会叫哥哥?”很久很久没有被娘这样亲吻着,把小脸埋在娘的怀里一个劲儿拱着。 “晖儿还小。”失而复得的珍宝,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男人还有儿子来得要紧:“稚儿都会跟爹娘撒娇了,弟弟还只会要吃的。要是不给还会哭,是不是?” “稚儿不哭,不让爹娘担心。”稚儿很高兴,娘又抱着他亲亲了。爹的眼睛也能看见了,方才还是爹骑着马,把自己搂在前面说娘就在后面的鞍车上,还说娘最想稚儿了。爹的眼睛怎么比以前还要黑亮得多,看起来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娘。爹的眼睛又能看见了。以前稚儿都不知道爹的眼睛,就像是晚上的星星一样呢。娘,舅舅说以后我们都不来这儿了。是不是啊?” “是。”摩挲着儿子的小脸,还说他爹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的星星。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没说出一句话都能击中做娘的泪腺。只是觉得亏欠儿子实在太多,这么久没有尽过做娘的心,只是放任他在这风雨中慢慢成长。原先总觉得自家的儿子,应该是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可是这次的变故还是让他们经历了太多不会有的磨难。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只要他们好好的。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还要说多久?”鞍车不知道什么停住了,外面有了男人爽朗的笑声:“母子两个是不是下来看看。这个小的到处再找哥哥呢。” “晖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车帷马上被掀开。稚儿却抱住做娘的手:“娘,抱我不抱弟弟,弟弟都跟在娘身边那么久了。稚儿好久好久都没看到娘了。” “我们只是去看看弟弟,不是你爹抱着弟弟的。”还是掀开了车帷。亲亲儿子的小脸再看向那个在男人怀里四处张望,黑豆般的眼睛圆溜溜乱转的小家伙。咧开小嘴不知道笑些什么:“你看,弟弟都在笑话你,还赖在娘身上。”嘴里说着,还是伸出手要把小的抱过来。 “娘说话不算话,还骗稚儿说不抱弟弟。”稚儿嘟着嘴,眼巴巴看着弟弟还不乐意过来:“娘,晖儿都不认识娘了。” “谁说的。你瞧瞧。”管隽筠拍拍手,朝小家伙伸手:“宝贝儿,到娘这儿来。” “啊啊啊啊。”晖儿嘴里含糊不清,胖嘟嘟的小手四处缠绕着。还真是亲兄弟,稚儿小时候最喜欢用手指缠绕自己的头发后。送进小嘴里玩个不休。看来这一个也是一样,诸葛宸大步过来抱起稚儿:“怎么。见到爹都不叫人了?” “爹娘只要晖儿,都不要稚儿。”很有气节的,在父亲怀里还是嘟着嘴。好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一样,对着手指头一脸不高兴。 “怎么不要你了,爹娘轮流着抱你和弟弟。你还不高兴?”每逢这时候,根本就看不出诸葛宸是百官之首的宰相,甚至比天底下任何一个做爹的还要宠爱儿子,抱在怀里只怕被人抢了去。 “没有不高兴,没有了。”稚儿不情愿地摇头,再看看旁边在娘怀里的弟弟,眼馋的样子:“爹,我们是不是要回舅舅的军营去?那边还要我的一匹很小的马呢,舅舅说等我大了些,就会有好马给我的。我都会骑马了。” “就属你会逞能。”诸葛宸宠溺地点点儿子的鼻尖,转脸看向身边的母子两个:“胡炜带他们来的时候,顺便带话过来,问你是预备跟大军一起回京,还是我们先回去?若是一起回京的话,只怕还要等着他们来会合才能走,也要在这儿多耽搁几日。先回去的话,那就即刻启程。” “索性再等等。”在这儿等得越久,就不用越早回去面对京城中自己不愿见的人。而且跟着大军回去,自己也不打算进城去。只要是一想到回了相府,就要再次做什么一品夫人还要被那么多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就会莫名烦躁。不过这件事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诸葛宸是不会答应的。嘴上不说,可是每次跟他提起来都没有一句实话。总是到时候再说吧,可见他要新建府邸以后,在一起住进去的心思没有任何时候改变过。 “那咱们就在这儿再做几天闲人好了。”回去以后,不会再有这么闲散的日子。哪里去找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时光? “爹,什么是闲人?有糖人没有啊?”稚儿听到一个自己没有听过的词儿,马上反应过来:“糖人可好吃了,上次舅舅带我去城里走走的时候,我就买了一个好大好大的糖人。回来还给晖儿吃了的,晖儿把口水全都滴到我手上了。” “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诸葛宸摇头,看来又要从头学起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学了那么多规矩,都说是小家伙好容易知道礼节了,这一下又全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糖人咸人来着。 “知道的多了呢,还知道爹娘今儿回来以后,就不会再让稚儿跟弟弟离开爹娘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说稚儿跟弟弟是没有爹娘的孩子,晖儿以后夜里尿尿的时候,都不会再把尿尿撒到稚儿这边。”稚儿委屈得跟什么似的:“弄得都说是稚儿这么大了还尿床,娘,不是稚儿是晖儿撒的尿。” “这样啊。”管隽筠看着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怎么还会有这段公案:“是谁把他们两个放到一个床上的?这两个要是能睡在一起的话,夜里还不闹翻天了?” “这样就够不错了,你以为是在家里?再说咱们也没想过会是两个小子,不是一直都说是一样一个的,就是家里也是照着多添个闺女来的。”诸葛宸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罢了罢了,我真是不知道怎么会有两个这样的臭小子的。也好,省得以后多操心,看样子以后咱们都能省心,要是养不好的话就送到军中来,只怕比咱们身边都好。” “那可不行,要是来了就会被我哥哥他们宠得没边儿了。”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太大声,要是被听见了,只怕哥哥会抱怨说是谁见过骠骑大将军还要带孩子,谁知道还没落到好,这个埋怨可是担待不起的。 诸葛宸笑起来:“既然是预备在这儿做闲人,那就从车上下来。看看这儿倒是离着中原近了些,只要是等上几日他们就过来了。到时候一起回去到也便宜,免得早早回去见了那些不想见的人,自己有的没的生气。”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只有他能够把自己的心里的事情琢磨的这么透彻,然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也就成了他的不愿意。而不是自己这不高兴那不欢喜:“晖儿,会叫人不会?” “娘,弟弟还不会叫人来着。”稚儿很快说道:“晖儿只会吃东西,要是到时候不给他吃他就不依,还要跟我闹呢。咬我的手手,不信娘看看。”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父母面前晃荡了一下,好像是有无尽的委屈。 “以后都不让弟弟咬你了。”还是把稚儿拢到身边,再也不会放手了。能够有两个儿子在身边,不论发生什么都是值得的:“你看,弟弟走到哪儿还不是到处找哥哥。以后还要跟在哥哥后面到处叫哥哥,你还能不高兴?” “什么时候才会叫哥哥呢?”稚儿开始有点期待,趴在父亲的肩上看着弟弟圆溜溜的眼睛:“娘,我跟晖儿好像哦。要是晖儿是个妹妹的话,就一定不像爹了。肯定会跟娘一样的好看,爹是不是啊?” “像你爹不好啊?”管隽筠亲亲小儿子,这个小家伙居然不认生。趴在怀里动也不动,就是瞪着眼看人,看得人心都热了。不由分说在儿子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稚儿马上大叫起来:“爹,你看娘亲弟弟都不搭理我。你看嘛,你看嘛。” “听见了,这可是你儿子在叫唤。可不是我说你?”诸葛宸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不是也该有样学样来一个?” “去你的。”夫妻两个笑成一团,稚儿不依起来:“爹娘说什么,稚儿也要听。” “没什么,说是等会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咱们都饿了。”飞快打断了男人要说的话,要不然等会儿说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呢。(未完待续……rq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四章 冷宫 管昕昀没有穿朝服只是换了件云白的长袍从皇帝御书房出来,神情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火气,按说这场胜仗实在是意料之外,不仅是自皇帝而下都是喜气盈腮,朝中上下都因为这次的胜仗而庆贺升平,说皇帝是太平有福天子,所以才会在无意间力克强敌,最后将世代的心腹大患一朝扫平,先帝曾经梦寐间都在幻想的事情,一朝得以实现。 只是最大的功臣管昕昀跟诸葛宸两人,尤其是管昕昀说什么都高兴不起来。皇帝跟他彻谈了一个时辰还多,说的就是关于这次的事情。牵涉的事情几乎是把管家上下都攘括进去,甚至还有从未露面过的大哥管安平,皇帝已经下旨晋封为东平郡王。异性封王是先帝为了自己三个异姓结义兄弟所立下的赫赫战功,才有的不世之皇恩。没想到管家在多少年以后,又多了一个郡王的封号。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不过管昕昀还是听出来了。表面上这个郡王的封号是给了管安平,实际上因为妹妹管隽筠身为女眷,又是有太多的顾忌,不便将那些南中的种种内因公诸于众,只好将这个郡王的天大恩典给了大哥。 但是这还是其次,最麻烦的事情却是因为等会儿要去见的这个人。管岫筠已经被皇帝关押在后宫中一座极冷僻的宫院中,可以说是与世隔离掉了。除了两个不会说话,又聋又哑的内监以外,管岫筠见不到任何人。换做是别人的话,单单是秽乱宫闱这件事就足够死罪了,只是因为皇帝还有所顾虑,因为管隽筠对这件事始终未置一词。而始作俑者管岫筠又是一心要置她于死地,若是她不说话的话。就没办法把这件事最后定案。 诸葛宸跟管隽筠对这件事,两人始终都不愿多谈。尤其是妹妹。甚至都不想进城。回京之后只是在别院住着。皇帝密诏进宫也是一口回绝。还是上次在别院见了一面,说话的时候甚至比从前更多了一丝笑意,只是只要一谈到这件事,夫妇两人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缄口不语。诸葛宸犹有可说,毕竟这件事是男女大防之事。谁也不好多说闲话。但是对这件事最有话说的管隽筠,也不肯多说半句就叫人捉摸不透了。 “将军。”汪灏侧身引着他往前走:“皇上口谕,将军到了内廷毋须介怀。这长公主之事也是因为向往娇纵太过。与将军一家无由。皇上吩咐。若是将军犹有不可说的话,皇上这儿没什么顾忌,需要怎么办将军只需说一声就行了。” “是,微臣谢皇上恩典。”到了这时候,皇上都这样吩咐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唯一只能说的就是管岫筠所作所为乃是天下女子最不该做的事情。这是最叫父母先人蒙羞的事情,她居然不知羞耻。而且做了还不知道后悔。 一座已经废弃了很久的宫院,屋檐下的螭吻都有些破败不堪。蛛网密密麻麻结满了雕梁,回府以后吴纤雪提过,岫筠在相府住着的时候,那两个南中死士始终寸步不离。也不知道在相府中做了多少叫人说不出口的事情,皇帝在密令捉拿岫筠以后,就把那两个南中死士处以极刑,不许人再提及此事。而管岫筠在皇帝面前居然是桀骜不驯,始终只说自己是管隽筠,管岫筠好好在南中呆着,皇帝是诬枉了她。 “将军,到了。”汪灏亲手打开了接连上了三层镣铐的大锁,呼啦啦的声响传出好远。外面的蒙蒙细雨夹杂着寒冬腊月的朔风,变得森冷异常。 “我一人进去好了。”管昕昀私心里也不愿这件事被太多人之道,虽然皇帝已经说这是帝皇家事,管岫筠早已不是管家的女儿,算是为父母洗清了名誉。可是毕竟还是血浓于水的嫡亲兄妹,就连流落在外多少年的管安平都能认祖归宗回家,这个管岫筠却又在同一刻被退却在外了。 “是,奴婢在外守候。”见了管昕昀,汪灏总是带着十二分的谦恭谨慎。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巴结,别说是汪灏,就是满朝上下文武官员,谁对诸葛宸和管昕昀不是格外巴结奉迎。都已经是百官之首的宰相和骠骑大将军了,又有这一桩大功劳在身,以后说什么都不愁了。 只要是他两人想要提拔谁,不也是一句话的事情,皇帝再无不准之理。汪灏听说了一件秘事,贵妃如今身怀六甲,皇帝都要多宠她三分,只是因为说了两句不该说的话,皇后是她亲姐姐都免不了大发脾气,将贵妃狠狠申饬了一顿,而缘由不过是因为贵妃说了丞相夫人两句闲话。 连皇后都这般小心翼翼,只怕是有什么不该说的话传了出去,不止是皇帝难得做人。就连皇后见了人也不好交代,可见这天底下再没人敢招惹这两家人了。偏生这两家还是联络有亲,丞相跟大将军是郎舅至亲,又是共同立下这场大功勋,真是锦上添花了。 管昕昀伸手拨去面前纵横的蛛网,管岫筠还穿着一品命妇的服色坐在窗下那摇摇欲坠的贵妃榻上,竭力要摆出一副丞相夫人的样子来。这样子叫人不免为之叹息,不是她的东西就要这样子牢牢不忘,这不是属于她的。 “二哥,你来看我?”管岫筠看着他,笑得很大声:“怎么,你还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我?你一向不是说我丢了全家人的脸,你这回可是给全家人长脸了。我听说你把南中西羌都给平掉了,只是别忘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古话,功高盖主,皇帝不会放过你的。” “你还要说这种悖逆之言?你做的事情就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秽乱之事无人不知,还要祸害亲妹妹,你能下得去手?”管昕昀背着手望着她:“你造了大孽了,筠儿可是身怀六甲的时候,你就敢动手?” “她死她的,关我什么事儿?”管岫筠整了整裙摆:“二哥,送我们到京城开始,你就没有对我尽过一个做哥哥的责任,时时刻刻都说我不要爹娘不理你们。可是你们什么时候对我就像是对管隽筠一样宠着,疼着?你说我忘了爹娘,只是你也别忘了,是你把我送到宫里讨皇太后的喜欢。只是先帝看都不看我一眼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管岫筠笑起来,很嚣张而且很放诞无忌地笑着:“你忘了吧,你跟管隽筠一直都是先帝最喜欢的。三哥是他自己不愿往这里头钻,你都不去强求他。为什么对我就没有一句好言语,难道我从小就是这样的?” “这些话说了这么多年,你还在为这件事愤愤不平。过去的事情,都是别人的不对,你的就都对?”管昕昀站在原地,看着一脸狂悖的管岫筠:“你把筠儿害成这样,还要在人前扮作是她的样子。既然是恨她入骨,又何必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扮作她的样子?!”管岫筠笑着起身:“二哥,你看我像她吗?我扮得再像,却连一个瞎子都骗不过,诸葛宸始终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我就闹不明白了,为什么我连管隽筠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难道是说我的长公主之位,还有南王妃都比不上她?她有什么好?见了人连个笑脸都没有,或许就是会生儿子罢了。只是二哥,这生不生儿子跟你什么关系,就是生出来也不是跟你们家姓,你值得这样?” “荒谬!”管昕昀毫不犹豫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这话出自你口中,我真该怀疑是不是当初先生们错教了你的规矩礼数,筠儿跟你一样学规矩,怎么跟你就是天壤之别。今儿我来看你,只是最后顾念着兄妹间的情分。要不是皇上顾念着当日父亲跟先帝的情分,还有如今我们在前线立下的一点小小功劳。你以为皇上还会准许我们来看你?” 管岫筠嘴角沁出一丝血丝,捂着脸倒退了两步:“二哥,是谁怂恿孟优废了我的嫡妃之位?又是谁让孟优最后现出的宝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被关在这冷宫里,只怕也是你那好妹妹说的话吧。是,我**不堪丢了你们家的人。我也不配做管家的女儿。你们认的女儿是管隽筠,那个面上看去和善可亲,心底却比谁都阴狠毒辣的管隽筠。她要真是二哥嘴上说的不堪一击,今儿还有再封一个郡王的荣耀?当然,我是做不到这些的。因为我永远学不会你们说的那些事情。” 管昕昀冷着脸半晌没说话,管岫筠反而是喋喋不休起来:“从小你们都说是我欺负了她,是我处处拔尖。可是你想过没有,我见了谁都是最有用的,唯独见了她不敢丝毫轻视。她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知道。诸葛宸原本对我千万般的好,为什么跟她成亲没多久就变了个人,全心全意只有她一个,我呢?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们各自嫁人,为什么还要将这件事挂在心里时刻不忘?”管昕昀没想到都到了这时候了还在把这件事闹个不休,若是诸葛宸心中对岫筠有丝毫情意,是不会如她说的,连一个手指头都不碰她的。而他对筠儿,还真是一往情深。当初也知道,要想治好他的眼疾只有是筠儿指尖的鲜血才行。除了筠儿,谁的也不行。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五章 决然 而筠儿对他更是不一般,前两天在相府别院里头,大家见了面。筠儿始终不愿进城,说的话只是这件事不能再让别人说什么丞相夫人的闲话,也不想让诸葛宸处在这个相位上为难。 就是方才管岫筠毫不犹豫说的那句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情,功高盖主有多可怕其实人人都知道。只是筠儿用的是韬光养晦的心思,不叫人看出来也不叫人知道。眼前这个就怕别人不知道而已,还非要放在嘴边说出来,好像是不说出来就不舒服一样。 “各自嫁人?我嫁的人是什么东西,你们都比我清楚得多。好像他还看上管隽筠了是不是,甚至愿意为了管隽筠再立王妃,是不是?”管岫筠眼角沁出泪水:“我从来不知道那个蛮子对人还有真心,可是他就是对管隽筠动心了。这些都是我没见过的,我也没想过。我以为只要是我回来了,什么都会不一样了。而且诸葛宸也会回心转意的,没想到什么都不一样了。他心里压根就只有管隽筠,没有一个位子是给我的。” “很多东西要是要不来的,就好像是你跟筠儿两个,本该都有各自的归宿,人有的时候是要认命的。”管昕昀叹了口气:“我能跟你说的只有这些,日后再有什么只有是看你自己的造化。皇上预备怎么处置,我也不知道。你好自为之好了,有些事儿既然是做了就没有法子后悔。只是你放心,不论你做了什么,我们毕竟是至亲骨肉,也不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你只有是看自己的造化了。” “管隽筠呢?她会放过我?”管岫筠冷冷问道。 “筠儿,你怎么不问问她如今在哪里?我想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他在什么地方吧?我们找遍了多少地方,都找不着他。你还不肯说出他在哪儿?”管昕昀再三问过妹妹。最后都不说出原谅两个字。只好自己替她来讨回这个公道。 管岫筠冷冷一笑:“二哥,你以为我是傻子还是呆子?要是管隽筠不曾安然回来。你宁可不要这份荣耀。恐怕也不会回京的。她才是你心中最要紧的,余下的人一样。诸葛宸跟皇帝谁不是把她放在心尖上。我真不懂她有什么好!不过二哥,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就是我不死。我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你们那个家从来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一丝后悔。只是一种决然,管昕昀衣袖微微一拂:“既然公主如是说。管昕昀也不敢强求。似乎从很早开始,公主就是太后身边的长公主,公主说跟我家再无联系。微臣实在不知管家上下什么时候跟公主有什么干系。不过是公主为人质疑的时候,会有人说管家教导无方。微臣也只好替早逝的父母跟自己抱屈:此事与微臣何干?”停顿了一下:“微臣告退。” 管岫筠望着管昕昀离去的背影,仿佛是疯癫了一样,将手边两个厚重雕花木栏推倒在地,瞬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诸葛宸拿着一摞厚厚的邸报出现在游廊上,影影绰绰的羊角灯散发出淡淡的光彩。原以为刚回来不会有太多事情。尤其是皇帝似乎还在筹备要有一个盛大的元宵灯会,名义上是说为了补过元宵节。弥补大过年都在忙乱不堪,最后连个年都没有好好过。 实际上却是因为皇帝想要见见自家那个女人,打从回京以后。她就是深居简出,除了自家的女眷小聚能够见面之外,任何人想见她都被婉拒。皇后要她进宫谒见,也还有一堆上次等着她,最后也都是不了了之。当然只有一句话,感染了重风寒,见了人会过人的。 从前就不爱这些应酬,如今变得更甚一筹了。想要问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只是知道最近她也是特别忙乱。第一件事就是张罗着要建一座新的府邸,这话还只是偶尔跟皇帝提过一句。皇帝马上让工部官员绘图,然后叫人送来别院。 好像这件事又变成了皇帝的公事一样,这是自己跟女人都没想到的事情。皇帝怎么会如此不分轻重, 不过既然是皇帝一番好意,两人固然是推脱不了,那就只有坦然承受了。 “丞相。”如意跟贞娘依然从庄子上回来了,如意已经呐喊着一件家常衣服过来:“奴婢伺候您更衣。” “夫人呢?”放下手里的邸报,还是有些老神在在的样子。原来从极寒之地回来,已经对于中原的种种繁华顿感陌生了。好像这一切都是在梦里,尤其是还能看到身边的一切,亦如当初一样。 “夫人在花厅,说是有要紧事要做。倘或是丞相回来,要人去通报一声就过来。奴婢已经叫人去传话,只怕过会儿夫人就来了。”如意端了盏清茶过来,听到外面细碎的脚步声,赶紧过去打起软帘:“夫人。” “不是说今儿不过来了,走这么远路过来。都起了更了。”管隽筠拢了件厚实的灰鼠褂子,比起南中的苦寒,已经是山温水暖。只是因为两次生产,都是在毫无预兆而且极其疲惫的情况下,有些伤了元气。看起来还是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在城里呆不住,干脆过来了。”看着身边的丫鬟们都纷纷跟着如意下去,看样子是预备晚饭去了,饭厅里只有两人:“两个孩子呢?” “晖儿睡了,稚儿在后面玩他的东西。过会儿就来了。”把手边的清茶递过去:“我是听说你要回来,还盘算着只怕还要晚些。这么多东西,怎么就能容得你出城这么早?” 诸葛宸笑起来:“想着要回来,还不带着东西早些出来。等他们寻称上我,还能出得来?几日不见你,就想得慌了。这马自然要快得多。”说着看看左右无人,已经把她环在怀里:“说好了,等新府第建好了,就要进城去住。你也知道这儿这么远,不能让我总是回来的时候天都是黑透了,出城的时候也是透黑的天。再说还不能天天见面,这怎么成?” “嗯。”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是淡淡应了一句:“隔得远,就少回来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叫你事儿那么多。” “胡说,我难道因为隔着远就不回来,你跟孩子们都在别院住着。我要是天天住在六部里头,还不被人笑话。说是堂堂宰相连个府邸都没有,不说是我没脸。传扬出去,皇上脸上也过不去。”捋捋她的头发:“几天不见你,就想得慌了。”笑着在她鬓发间吻了一下。 “爹,你抱着娘不抱我。”管隽筠脸上堆起的笑意没过多久,就被儿子的突然闯入弄得僵硬在脸上,很快挣脱了诸葛宸的手起身。 稚儿绕着父母两人转了一圈,在两人面前站住脚,抬起头大眼睛看着一脸不自在的爹娘:“爹,抱抱。” 诸葛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俯身抱起他:“稚儿,怎么了?” “要爹抱抱。”胖嘟嘟的小手抠着父亲青幽的下颌:“爹又长胡子了。”看着似乎又要蹭上来的样子,用力往后仰头:“娘,爹又蹭我。” “你们父子两个的是非我才不管。”管隽筠平复了一下滚烫的脸,因为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稚儿变得很敏感起来。有时候夜里都睡不沉,乳娘跟着都不行,一定要人拍哄着,他睁了眼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父母才会安心,有时候觉得孩子小些才好。晖儿还在襁褓中,最多能认出父母,所以省却了很多麻烦,拍哄就会很乖了。 “爹,娘不理我们了。”稚儿仰头笑着,好像母亲心中担忧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是孩子潜意识中,对于先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着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胆怯,所以不论是见了谁都会格外依恋。 “丞相,夫人可以用饭了。”如意带着人进来摆下晚饭,稚儿这才从父亲怀中不情愿的溜下地:“娘,晖儿睡着了吗?” “嗯,睡着了。”牵着儿子的小手跟男人一起到桌前坐下,给儿子盛了碗鱼汤:“乖乖,先把这个鱼汤喝了。方才不是说饿了,还要等着爹回来才肯吃饭的。” “我要吃鱼。”稚儿听话的喝了半碗汤,才让乳娘带到一边去喂饭。 “怎么了?”看她一脸征询的样子,诸葛宸慢悠悠喝着滚烫的惠泉酒:“一肚子心事,还有什么要让你操心?” “明明是你一肚子心事,怎么是我?”用饭的时候,两人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所以除了乳娘带着稚儿到一边吃饭外,这边大桌子上只有两口子低斟浅酌,说着这几日的闲话。 “皇上传旨,要上元夜朝中命妇进宫贺节。我知道你不愿去,只是这次恐怕推不掉。皇太后指着名儿要见你。”接到这道上谕的时候,诸葛宸也是一愣,这是什么上谕。命妇贺节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为什么会有单独的旨意给自己?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六章 琐事 “这是给管岫筠作伐子,我不去。”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要赦免她的过错,很容易不过,为何一定要从我嘴里听到这话。我不会有半句饶恕她的话,孟优在路上说的话你不知道还是我哥不知道?” 诸葛宸默然不语,孟优确实说过一番很叫人难堪的话。当时管安平和管昕昀兄弟都变了脸,孟优也没有任何顾忌,只是说像管岫筠这样的女人,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让人无法原谅的。管岫筠自以为自己是皇太后膝下承欢的娇女,就把任何礼义廉耻弃之于脑后。做任何事情都不曾顾及过旁人的感受,谁娶了这样的女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幸。 而且加上祸害亲妹妹这一条,任凭是谁都容不得。所以当时管安平管昕昀兄弟两个觉得异常刺耳,却又不能分辨半句,只是觉得颇有理亏。而这话又被隔着一道帘子的管隽筠全都听了去。 当时兄妹三人都没说话,不过事后也没见兄弟两人在皇帝面前说孟优任何坏话。孟优如今依旧掌管着南中大权,唯一的就是宝玺和所有岁贡还有日后孟优王维的承续需要皇帝御批,孟优自己不能决定那个儿子继承王位。 “你二哥去见过她。”诸葛宸沉默了一下:“闹了个不欢而散,当时我在朝房,你二哥耷拉着脸出来的。” “嗯,我知道。”吃了一口清脆的糖醋藠头:“二哥跟我说过,她本性如此,不论什么时候都改变不得。不过是皇太后心疼她不忍一死,既然是要饶了她那就饶恕好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都是皇恩浩荡而已。” “咱们不说这件事了,好吧。”每次只要说起这件事。她的脸就会变得很难看,当然这也知道是是因为什么。上次的事情在两人心里已经烙下很深的印记。不喜欢被旁人提及。偶尔他们兄妹见面,自己都能尽量避开,也是不想彼此难堪,皇帝当然是不想她心里不痛快。也没有提及过。只是这件事永远都放在那里,不会因为岁月里的流逝而消失掉。 “我也不想提。每次都是你要说。”管隽筠不带埋怨,只是平平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不论说什么你都能扯到她身上去。” “这又来了不是。是我的错成不成?”诸葛宸绝对不愿意为了这件事跟她生气。两人都不住在一起,难得见面要是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闹别扭,实在是不划算。不如自己先后退一步:“咱们何必为了这些不要紧的事情,闹得不高兴?” “难道是我愿意不高兴?”管隽筠叹了口气,给他盛了半碗鱼汤:“你就会拿这种话堵着人。” 每逢这种时候,诸葛宸最后都是无言以对。女人永远都有她自己的撒娇方式。尤其是不笑不怒不怨的时候,你永远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且自家这个还跟别人家不一样。谁也猜不透她平和的五官下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情绪,也不要去考验她还有多少耐性。她若是发火了,恐怕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 只是作为一朝宰辅,可以猜透皇帝的心事,也能处理好任何棘手的国家大事,唯独这个女人。是不能用那些心思去想的,顺着不行逆着更不行。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高兴起来。 “是我的不是,不说这个了。”诸葛宸想了想,从袖袋里拿出一卷东西:“这是工部给咱们新府第绘制的图册,你瞧瞧有哪儿不妥当的,明儿也好叫人去改好了,开春以后就要预备动工了。” “在哪儿?”放下手里的牙箸很认真地问道:“不会又是从前的地方?” “就在对面,离着皇城近。毕竟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考虑的,再无不周全的。”诸葛宸给她夹了一块火腿炖肘子:“很烂的,我看你最近胃口都不好。上次回来的时候,就吃得不多,今儿还是这样子,这怎么成?” 撑着下颌想了一会儿:“那旧的怎么办?”若是对面那座宅子还在的话,每次看见就会叫人不高兴,还不如不回去的好,只是留在别院总比住在皇城内的好。 “皇上说是拆掉才好,还有你大哥的府邸也预备动工了。只是他们不愿住在京城内,还要住到边城去,皇上也说他是多年不在朝中,又是西羌南中的事宜知道得多,虽然是郡王的爵位,还是跟你三哥一样驻守边关的好。京城里只有咱们跟你二哥两家。”诸葛宸事先也没想到,自己的三个大舅子,一下子就是一个亲王一个郡王,还有一个节度使,简直是比皇帝的外家还要体面,不知道是不是登高必跌重。只是听说管安平在皇帝面前一再推却,只是希望能够回乡守着父母坟茔来得好,尽孝才是最大的心愿。 “这个好,离得越远越好。”听到这话,管隽筠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停顿了一会儿看着他:“我只是想着把晋捷留在京城的好,大哥大嫂总是在南中呆着,不知道京城中这么多污七八糟的事情,他也不是那种会有多少心眼子的人,所以还是离得远些好。至少不会叫自己难受,也不会让人操心。不过晋捷还年轻得很,可以在仕途有所建树。” “这些事儿该是我跟你二哥操心的事情,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晋捷今儿还跟我说,姑姑好像说的事情都是应验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你想要是你大哥知道你安排这么多事儿,会不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行了,我又说多了。”管隽筠瞪了他一眼,几乎要去掐他两下,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儿子吃饱了,跑过来直接就往身上爬:“娘,晚上稚儿要跟娘一起睡觉觉。” 诸葛宸的脸色马上不好看起来,自从有了稚儿再有了那个小的以后,想都别想再向从前那样子两人腻味在一起,这两个臭小子最有办法搅和进来,小的那个虽然是不会说话不会跑,但是只要是大半夜一哭起来,一定是没结没完的。比这一个更麻烦。 “稚儿,你先和乳娘去睡觉觉,等会儿娘忙完了就去抱你过来。”摸摸儿子的额头,就势亲了一下:“爹娘还有好些事儿要忙,你爹带回来那么多邸报要看,还不知道看到什么时候呢。” “我们拉钩钩。”稚儿很配合地伸出小胖手,跟母亲拉完勾勾:“娘,我去洗澡澡。” “好,带稚儿去吧。”转脸看着乳娘点点头:“别让他在水里玩的太久,还在腊月里呢。” “是,奴婢知道了。”乳娘福了一福带着稚儿出去了。 诸葛宸看着她:“要是什么时候这两个小子不粘着你就好了,我真是拿他们没法子。” “怨谁?还不是你一定要儿子的。”管隽筠似笑非笑:“丞相今日是要看邸报的,我们这就不打搅了。我还有事儿要忙呢。” “什么事?”诸葛宸闹不清楚她哪有那么多事要做:“对了,前次的时候,每每都有人跟我抱怨说相府精穷了,怎么就没听你说这么些事儿?这重建府邸的事儿,虽说是工部承建又是户部拨了银子,只是家中的各项陈设还是要自己拿银子出来的,你就不着急?” “谁说的,我这不就是在折腾这些事儿。”管隽筠抿嘴一笑:“银子上面的事儿丞相就不用操心了,我自然是有法子不闹饥荒的。也不会叫人说相府精穷了,叫人看笑话。” “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听到这话就知道大有文章可做,当时那人说话的时候就在想,自己家里的女人是绝对不会让相府闹饥荒的,从前想出来那么多生财的主意,而且桩桩件件都是安排的稳妥可行,怎么会闹出这么多笑话来?只是一直都在忙着别的事情,来不及问这件事。没想到这时候还能够问个究竟。 “过些时候不就知道了。”决定暂时不让他知道,那么多账册还有进项,怎么会在一场大火后就灰飞烟灭?何况安排在每个庄子和田庄上的人,都是绝对信得过的。那时候没让绮媗夫妇掺和到这里头还真是做对了,要不到管岫筠在相府里的时候,岂不是要将相府里的每一件事都弄得清清楚楚了? “今儿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去看这些邸报的。自然也不会放你去做事,晚上咱们就掰扯这件事好了。”话音未落已经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我信得过,我夫人一定是不会让为夫为了这件事劳心费神的,自然是要别的法子瞒天过海了。” 被他勾缠不过,只好伏在耳边低低笑道:“那些留在相府的东西都是虚帐,看见的自然都是假的。要不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相府有多少银子了,再说田庄和庄子上的人也都是信得过的,谁还能从他们嘴里知道我在做什么?” 诸葛宸忍不住大笑:“这件事也只有我夫人才有法子,别人做的全是假的。”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七章 太后说情 即便是心中再多不愿意,也不想再见到皇宫中的任何人,还是逃脱不掉该来的宿命。本来皇帝谕旨就不能违抗,一清早起来更有叫人瞠目结舌的事情:皇太后命人将自己的銮舆停在了相府别院外,只是为了要把丞相夫人接进皇宫一叙。 谁也不知道这里头卖的什么药,如意跟贞娘跟着伺候在妆台前慢悠悠梳头的管隽筠:“夫人,您瞧皇太后的銮舆都停在门外了,若是再不启程只怕皇太后怪罪下来。” “你们叫人去说,就说丞相夫人不敢僭越。既然是皇太后命臣妾进宫,臣妾自然会有自己的车轿伺候进宫。皇太后一番好意,臣妾不敢失礼。”对着铜鉴整了整衣袂,这一身新做好的一品夫人朝服上新添了翟鸟和孔雀,很显然是比照着郡王王妃的装束。当时拿回来的时候诸葛宸就说过这话,丞相不得封王,要不然珠冠都要换掉了。更要紧的就是不想再看到以前的朝服,因为管岫筠穿用过,想来就觉得莫名恶心。 “是。”如意照着原话出去复命,外面等着的是长信宫的内监总管。管隽筠教下来的一席话,除了冠冕堂皇以外,还带着谨慎小心。要不然传到皇太后耳朵里,就是不知道好歹。 哪怕是不为自己想,还有很多人都跟自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哪怕明知道皇太后此次宣召进宫是为了给管岫筠说情,希望自己这个做妹妹的能够网开一面。可是那是皇朝律法所不准许的,到时候大可以搬出这一条来驳回去。只是太驳皇太后面子的事情不做也罢,比如这时候就不能当着别人给皇太后没脸,最好还是小心翼翼来得好。 “臣妾给皇太后请安,恭祝皇太后千秋万福。”到了长信宫。管隽筠依着命妇觐见皇太后的大礼,三跪九叩认认真真跪了下去。 “罢了罢了。你赶紧起来。”皇太后很高兴地笑道。方才太监来回话,说是丞相夫人不敢僭越更不敢失礼,皇太后的好意自然是心领了。只是这种没规矩的事情,还真是没做。老老实实坐着专属于一品夫人的大轿进宫来请安。不是都说这丫头不进城不进宫的。今儿不还是老老实实进宫请安来了。 “让哀家好好看看,这可是瘦了不少。怎么着。听说又是个小子。先时还说呢,要是个女娃儿就给皇太子留着,好做咱们家的儿媳妇。这会儿只怕是只能做皇家的女婿了。别家的只怕还真是不能让皇后生的小公主满意呢。”皇太后笑得和煦安然。好像是一直都是这样在宠爱着管隽筠。 “皇太后这般宠爱,臣妾不敢当。”依着礼福了一福,早有宫女端来紫檀绨凳放在身后。 “坐下说话,哪有这么多礼数的。哀家好久都没见到你了,真是叫人挂心。”皇太后看着她一如既往恬淡安然的脸庞:“这些事儿哀家也听说了,都是哀家把岫筠这丫头宠得无法无天了。居然做出这种事儿来。也该她被皇帝关在那个寒宫冷院里头,不许她出来。真是要灭灭她的脾气。要是再不管管她,真不知道以后还做出什么事儿来。” 这些话只是在耳边打了个转就掠了过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管隽筠微微侧着头,很认真地听皇太后说话。始终不置一词,淡然的笑着。仿佛皇太后说的事情跟她毫无关系。 “不论怎么说,你们也是亲姐妹。她做的这些事儿,没有一件事说得过去,看在你们是孪生嫡亲姐妹的份上,饶过她这次。只要是你点了头,哀家就好去和皇帝说情。岫筠再不好,哀家看着她这么大了,总不忍心看着她老死在冷宫里头,你是个慈心的孩子,也该替她想想。这辈子想要生儿育女,是不行了。要是再被皇帝终身禁足的话,于心何忍?”看她很认真倾听的样子,皇太后只是以为她听了进去:“哀家知道,千不是万不是都是她一人不对。也好好骂过她,你就饶恕她这次,以后说什么都不敢了。” “皇太后说什么?”管隽筠扬起脸看着笑意盎然的皇太后:“臣妾一时耳错,不曾听清。只是听得说饶恕她这次,以后说什么都不敢了。这人是谁?” “你说什么?!”皇太后没想到她敢当面这样驳回,什么是没听见?分明是要当面给自己难堪,试看满朝上下,就是皇帝皇后也不敢这样子说话。她一个小丫头就敢这样不给面子? “皇太后方才嘱咐臣妾什么事儿,一时没听清。祈望皇太后再吩咐臣妾一次,也好听清楚。”管隽筠一脸的诚意,一点也不像是在跟皇太后装糊涂。 “你跟岫筠是嫡亲的姐妹,这次是她犯糊涂做了错事儿,看在你们亲姐妹的份上,你也只有她这一个姐姐,若是真有大不是,只怕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该放手时且放手,总不能说你们亲姐妹之间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让外人看笑话吧!”再说这番话的时候,皇太后已经不是方才的和蔼可亲,眉宇间隐藏着一丝怒气,好像是谁惹得她不高兴似地。 “是,皇太后教训的是。”管隽筠连连点头:“总不能说叫人看着像是相煎何太急的笑话吧,只是这同室操戈的故事,想来皇太后如此圣明再无不知道的事儿。臣妾便有一事不明,求皇太后教导臣妾。” “你说。”皇太后玩味的眼神看着她:“什么事儿要哀家教给你?” “当初管岫筠用一把火将相府烧得干干净净,把我绑在马车里送到南中的时候,皇太后可知道?这还是我自幼的丫头没有糊涂到要把我一刀杀死,才算是留了我母子两个的性命。若是当初我就那么死在管岫筠手里,丞相一辈子都看不见了,皇太后是不是也会说出让外人看笑话的话来?这个理儿好像是说不通了,只求皇太后教导臣妾,可是这么个道理?!”管隽筠起身捋了捋衣裙,毫不犹豫跪在当下:“臣妾不懂这个道理,只求皇太后明示。” “你这是怎么跟哀家回话?!”皇太后手指一下磕到宝座上的紫檀雕龙上,疼得呲牙:“打小学的规矩,就是要你这么顶撞人的?哪怕你不当哀家是皇太后,也是你的伯母。就连长幼之分也忘了?你姐姐纵有千万般不是,总是你亲姐姐。你忍心看她被终身软禁在冷宫中不得离开半步?” “只是软禁深宫么?”管隽筠扬起下颌:“我朝律法,若是妇人犯下**之罪,是该要游街骑木驴的,这软禁深宫是不是太轻了?何况还有陷够人命之罪,已经是要千刀万剐了吧?臣妾没有说出半个要她死的字儿。皇太后就是万般容不得,难道臣妾死了皇太后就欢喜了?若是如此,臣妾也就是一命抵命,今儿就教他死了去,臣妾情愿抵命也不要皇上饶恕了她!” 吴太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而且是没有一点犹豫。连珠炮一样掷地有声吐出每一个字:“你,你怎么这样子跟哀家回话!哀家只是要你在皇帝面前替她说两句话而已,准许她出来。她也答应了哀家,这一辈子都不在跟你为难,还说你们毕竟是亲姐妹,这一生还有什么比你们更亲近的。” “她是皇太后膝下娇女,臣妾不敢高攀。请皇太后明鉴,还臣妾一个公道!”说这话的时候,轻轻磕了个头:“既然是皇太后要为管岫筠说情,也请皇太后替臣妾想想,若是当时她奸计得逞,臣妾死不瞑目的时候,臣妾那么小的儿子是谁来疼顾?这岂不又是一条人命!” “够了,今儿你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哀家定然是要你在皇帝面前说句好话的。”看着软硬兼施都没有法子转圜,皇太后索性撒赖起来:“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哀家好了。” “臣妾不能答应。”管隽筠看皇太后这样,跪也不跪了,掸掸衣摆起身:“皇太后说的话,臣妾担待不起。更不敢答应皇太后的话,我朝律法乃是先帝所订。就是皇上也不敢违背先帝遗愿,臣妾更是不敢。皇太后若要臣妾做出任何违背先帝意愿的事儿,臣妾担待不起这份沉重。况且管岫筠所作所为,不是臣妾一人说了就算的事情。皇上意旨诏告天下,俗话说君无戏言。难道皇太后愿意皇上失信于天下?!” 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在旁边伺候的宫女多是吓得面如土色。根本就不敢往前走,手里捧着的茶盏微微震颤着发出声响。 “好啊,哀家今儿算是见识到你的厉害,先时你婆婆跟哀家说的时候,哀家只是不信。想着哀家身边长大的女孩子还有这么不知道规矩礼数的,没想到今儿倒是让哀家自己遇到了。可见是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你倒真是好规矩。” “谢皇太后夸奖,臣妾不敢当。”到了这时候干脆是豁出去了,管隽筠淡淡一笑:“臣妾实在是不敢做出任何违背先帝意旨的事情来,求太后明鉴。” 皇太后气得手指乱颤,这丫头居然搬出先帝来压人,看来她是看准了自己不敢跟先帝那块牌位较真,而且先帝在日最疼的就是这丫头,要是违背了先帝的意愿,那就是大不敬了。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八章 顶撞太后 诸葛宸在朝房听荣立说皇太后一大早就叫人把銮舆抬到了相府外,已经有些不放心。不过自家女人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做出叫自己为难的事情。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事情就有些触目惊心了,皇太后还是把她召进了长信宫,所要做的不过就是要她在皇帝面前说上两句好话,也好赦免了管岫筠的罪过。 这件事那天两人才说了几句已经是不欢而散,这会子要是皇太后执意要做的话,恐怕等下就不是不欢而散。自己家的女人是个什么性子还是知道的,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当面顶回去的。到时候真的招翻了皇太后,可就不好收拾了。 想了想还是去请个救兵好了,这个救兵必须要说得上话才行。前后想了一回,皇帝应该是不二人选。若真是招惹翻了皇太后,除了皇帝说话有用,别人谁能说在皇太后跟前有这个体面。只是望着女人心里有再大的脾气也不要顶撞皇太后,只是只要是她心里不痛快了,谁说都没用的。 皇帝听到诸葛宸说起管隽筠到了长信宫,心中咯噔一下。这可是有的麻烦了,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办过管岫筠的事情,就是知道皇太后还想要有人替管岫筠求情,而且一定会找上这丫头的麻烦。不想让她为难,一直都是瞒着皇太后。没想到还是把这件事勾引出来,而且径自找上了这丫头。 “知道皇太后说什么了?”皇帝不好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带着汪灏要紧不慢跟诸葛宸一起往长信宫走着,来不及传轿,也知道要是有人看到后面那串长长的尾巴,也知道是皇帝去了,这样子不声不响去。反倒是好了很多。 “微臣不知,只是皇上也知道,臣妻要是闹僵了,是什么都说得出来的。”诸葛宸一脸无奈,就是当面让皇太后下不来台,气个半死也是做得出来的。 “嗯。”皇帝深以为然,这件事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他才不管谁是谁,只要是说得痛快了,凭你是谁。解了这口气比什么都要紧。 转眼到了长信宫,看到宫中的宫女太监个个面如土色。颤栗不安的样子。就知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正殿里头传出的话语声已经是声震殿宇,汪灏刚要开口吆喝,就被皇帝狠狠瞪了回去。 诸葛宸跟皇帝两人闷声不响到了廊下,接着窗户上开着的小缝往里头看。皇太后一脸怒色,对面前长跪的女人却是莫可奈何。肯定是被她说的话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哀家偌大年纪,也不说是皇太后之尊,就当是你伯母,在你面前连这个薄面都没有?” “管岫筠触犯律法,律法先帝所定。先帝是臣妾伯父,若是皇太后情愿违背先帝意愿。臣妾无话可说。皇太后为天下之母,难道不知夫为妻纲?有道是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岂可因为皇太后疼爱管岫筠,就罔顾律法?”已经为这件事说了很多,实在是不想继续说下去。要从自己口里说出宽恕管岫筠的话,难于登天。就算是一辈子不得安生。也不会后退半步。 “这是怎么说话的?”再不进去,等下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皇帝心里喟叹了一句,幸亏是赶来了,也幸亏让自己看到这一幕。否则还真是不相信有人说的那样,这丞相夫人样样都好,就是有一条,认准了的事情绝不会回头。好像是自从她许嫁诸葛宸以后,想要扭转她的心思,难于登天。 “皇帝!”皇太后看到一脸闲适的皇帝,后面还跟着诸葛宸,就知道这是孙猴子请来的救兵,当下也不顾忌什么:“你瞧瞧,这丫头在哀家跟前说话,一点礼数没有也就罢了。是哀家素日惯着她这样子,哀家不过是要她高抬贵手,放过岫筠那丫头,岫筠就是有千万般的不是,也是她亲姐姐,总不能说咱们自己家里做什么手足相残的事儿来。她一个劲儿说这是先帝手里定下来的皇朝律法,谁也动不得。要不就是哀家连夫为妻纲都不知道了,哀家处处都是为了这丫头着想,她爹娘一辈子也只有她跟岫筠这两个女儿。不能说是哀家活着,连他们就没两个都没看顾好,哀家也不能日后见了先帝,还要去说是自己没有教好他们吧。” 管隽筠狠狠抿了一下嘴唇,不等皇太后发话就豁然起身:“皇太后这话,不是臣妾有意驳回。只是想皇太后也替臣妾想想,倘或是当日管岫筠真的是一把火将臣妾和腹中孩儿烧死在火海中,皇太后还用得着担心日后没了颜面去见先帝和我早逝的爹娘么?既然是皇太后有意要赦免管岫筠,又何必找臣妾进来商议?难道皇太后慈逾,谁还敢不遵?别说是臣妾,就是皇上也要小心翼翼遵从而已。至于是不是先帝遗诏或是皇朝律法,又算得了什么?皇太后无非是要臣妾亲口允准了这件事,省得日后有人说皇太后罔顾律法而已。臣妾今日就是让皇太后把臣妾的头割了下来,也绝不会说出饶恕管岫筠的话来。” 说完砰一声再次跪倒:“臣妾甘愿一死,也绝不饶恕她。”取下头上的珠冠扔在一侧,伏地不语。 皇太后脸色由青转白,惊愕地看着管隽筠半晌没说出一句话。皇帝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诸葛宸,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脸色:“胡闹,哪有这样子跟皇太后回话的?且不说你是自小在宫里学的规矩,方才皇太后也说了,不当是别人。只当做是自己的伯母,也没有这样子说话的。管岫筠有不是,自然是有朕来决断。哪有你这样在皇太后面前,什么规矩都不顾了,还要一心求死的样子。传出去被人笑话,说是堂堂丞相夫人就跟小门小户的那些撒赖的妇人似地?这话好听?”一面说,一面朝诸葛宸使眼色:“丞相,你就瞧着你夫人在皇太后跟前这样子?” “微臣知罪,皇太后皇上恕罪。”诸葛宸赶紧跪在管隽筠身边,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看来皇帝护着他们也是没错,要不然真的来晚了,只怕这女人就要惹下大麻烦了。 “还不带着她回去?”皇帝假装呵斥了一声:“今儿晚上还有灯会,朕可是指望着你们进宫给皇太后磕头的。这会儿还要让皇太后生气,谁教的规矩?” “是,微臣这就带着她回去。”诸葛宸心里叹了口气,拾起一旁的珠冠到了管隽筠身边:“微臣夫妇告退。”拉起管隽筠,要给皇太后请安,又担心这女人再说出什么话来,干脆什么都不说,就往外头走。 管隽筠丢开他的手,捋衣跪在地上:“皇上若要饶恕了管岫筠,臣妾今日就是跪死在此也绝不会点头答应。” “谁要你跪死在这儿了?”皇帝恨得跺脚,怎么这时候犯下拧劲儿了。还不赶快有多远走多远?皇太后已经是被当面驳了面子,等会儿只怕还要气得半天说不出来话。只怕自己气得大发雷霆都未必,怎么一定要此时就下了决断:“今儿是上元佳节,就是有刑名之事也不是大节下办的?你是个知礼的,难道要朕坏了规矩,今儿就下红钩子?” 嘴里如是说,心里却也对这丫头有了新的看法,若是真的在后宫中做了六宫之主,只怕嫔妃也真的近御不得。要不当面这样子驳斥两句,一次两次觉得新奇可爱,真要是多了两口子翻了面皮就没意思了。只是不知道诸葛宸那么个冷面的人,怎么跟她这样子好了? 难道是自己看到的还是不如两口子好好过日子看到的那样?当时诸葛宸被诬谋逆的时候,她进宫在御书房跪下求情之时也是这样子,没有丝毫退缩的,只是跪在面前。好像只要能够饶恕诸葛宸,就是要了她的姓名,也是在所不惜,因为那是她的男人。这样的女人素来是,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焉。似乎是除了诸葛宸,也没有人可以压制得住她。 诸葛宸看她跪着不起来,干脆跟着她跪在一起。其实她的心思就是一直都不说出来也是可以起清楚的,不到逼急了是不会像这样当着面没脸的。丝毫不去顾虑上面是谁,只怪那个人一再触及他的底线,而皇太后偏心袒护太过,还要她当面答应。换了别人说不定当面不说,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可是自家这个不会,一定会当面驳回的。 “你也跪着做什么?”皇帝转眼看到诸葛宸也跪着,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说话瓮声瓮气。 “臣妻不敬,微臣有罪,既然是夫妇同心,皇上太后如有任何惩罚,微臣情愿一个人领受。”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珠冠,也不再拉着她走。夫妇两人就这样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捏着抽痛的额头,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两口子。有这么大脾气,干脆让管隽筠到冷宫去一趟好了。只有让这两人当着面说一顿,上次管昕昀在冷宫说的话就是隔靴搔痒,要不不会让皇太后发这么大脾气,真是麻烦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未完待续)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四十九章 倒戈 皇太后已经是被管隽筠气得手脚乱颤,皇帝话里话外的维护也是听懂了。明知道这件事是有些袒护了管岫筠,但是纵有千万般不是也绝不舍得管岫筠真的做了刀下之鬼。没想到跟这丫头说话就这么难,而且她的话没有一句驳得倒。每说出来一句,都是有她的道理,凭你是谁都不能说她半句不对。 加上这一下皇帝在旁边打圆场,诸葛宸跪在当下。分明是要让自己这个做皇太后的下不来台,可见这一下是要自己这个做继母太后的,没有任何颜面了。 想到这里,手指指着管隽筠乱颤,脸色更是铁青的难看:“哀家跟你说的话,全都白费了。哀家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胆子颜面,简直是目无尊长!难道从小学的规矩,就是要你这样子做人做事?” “皇太后教导的管岫筠不也就是那样子,还要说是我管家的女孩子。这又是给我父母脸上贴金还是丢人呢?”已经是不管不顾了,说话的时候甚至连敬语尊称都不要了,而是毫不顾忌的,当面就把皇太后说的话顶了回去:“教不好的总是人家的,教得好的才是自己的。只是皇太后不也是没有自己亲生的,才把别人家的女孩子教导成这样子,如今又来作好作歹,指望着我再糊涂一次,饶恕这惹祸的根苗?皇太后可知道,她做了什么?单单是要把握一把火烧死也就罢了,还在身边豢养着死士。当面说是死士,暗地里却是她的面首。弄得新修的相府乌七八糟,谁敢住在里头?” “你说什么?”皇太后浑然忘了她先前说的话,只是听到后面关于面首的话:“这些混话是的谣传,这些事儿岫筠怎么做得出来!?” 当下三人都说不出话来。看来是有人在皇太后面前替管岫筠说了不止一次的好话,也让皇太后觉得管岫筠就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各种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其实除了这件事以为。皇太后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还做了什么,所以才会听凭这些人的摆布。 皇帝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有人背后嚼舌根皇帝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情面不想皇太后心里不舒服不受用。也就咩有人拿着这话去跟皇太后说。没想到有人要一心挑事,把管岫筠的所作所为全都一笔抹杀掉。只是姐妹间的不和,才闹出来的因头。 皇太后抬起眼帘,看到皇帝一脸不自在。而诸葛宸跟管隽筠夫妻两人也不像先前那样一脸谨慎小心的样子。尤其是诸葛宸几乎要拉着管隽筠起身,就知道里面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说说,你们说说。这里头到底还有多少是哀家不知道的事儿?”皇太后回到宝座上坐下,面前的三个人都是同样冷着一张脸:“你们两口子也别都跪着了,大节下谁都是高高兴兴地。你们两口子在外头呆了这么久,总不能说一回来就找了这么多不痛快?起来找地方坐下。把那些哀家知道不知道的事儿都给我说清楚。” 皇帝坐在一侧的宝座上,手里端着一盏太平猴魁慢慢品着。管隽筠跟在诸葛宸身后在一侧坐下。宫女给两人各自捧了一盏碧螺春在手边,福了一福退出去。诸葛宸慢慢品了。茶,抬起眼帘看看身边的女人,同样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上面坐的是皇帝太后,底下就是自己夫妇两人。显然是拿自己当作皇室内亲,即使女人是不愿跟皇帝尤其是皇太后在一处,管岫筠自幼被皇太后抚养长大,远离了兄弟姊妹。所以才会把兄弟姊妹的情分淡漠如此,也才会为了一己之私最后祸害了家人。情势所迫,在皇太后面前还是刻意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否则方才的事情一定会重新做一次,这女人说话绝对是一句顶一句,不让说话的人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并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即使是皇太后也是一样。 “筠丫头,这儿也没外人,你就把你姐姐的那些事儿说给哀家听听。哀家倒是要听听,岫筠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就不能容得下她!”皇太后始终带着两三分不悦,毕竟方才一句顶一句的事情是以前绝没有的事情。 “臣妾不敢高攀,只是长公主就是臣妾也不便诉诸于口舌。皇太后若一定要知道,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南朝时候,山阴公主的豢养面首的故事就是前车之鉴。”管隽筠扬起下巴:“皇太后自来教导女孩子家,要知道礼义廉耻。不论是从前做女儿还是如今嫁做人妇,恪守妇道乃是第一要务。臣妾只是不明白,为何长公主受皇太后教导多年,还会做出如此没分寸的事情来。”没有丝毫不悦的情绪,侃侃而谈间带着鄙夷和轻视。 一母所生的孪生姐妹,却出了这样的丑事。不知道该说是自己不对还是别人不对,有人会说是自己家家教不好。可是管岫筠从到了京城开始就在皇太后身边抚养,好与不好都是哥哥说不得管不得。没想到到了最后出事出纰漏的时候,又把这件事算到了自家头上。倒不是为了撇清关系,只是觉得这件事要是算到了自家头上,难道不好就是管家的,好的就是别人教的?皇太后教出来的全是好的,就是为了这件事也不会轻易答应把这笔账算过来。 再说自从大哥回来被封为郡王,皇太后脸上心里恐怕就越发不好看了。虽说二嫂吴纤雪是她侄女儿,是亲王正妃。只是这跟皇太后的娘家到底没多大风光,想想自家的风光再想想皇太后家的冷落,这口怨气总是要迸发出来的。 既然是这样,皇太后不好去找皇帝的不如意。后宫不得干政也是先帝订下的,那么寻寻自己的不是就是再所难免:“这件事还是小事,南王孟优兵败之前已经废黜了长公主的正妃之位,这已经是诏告天下了。皇太后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叫人出去打听一番,是不是臣妾说的这样子。臣妾已经是忤逆了皇太后,自然不敢有半句虚言。皇太后明鉴。” 一字一句都是敲打在皇太后心里,豢养男宠还有被废黜嫡妃之位,这每一件事足够让人丢干净了颜面。皇太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皮微微一挑看向皇帝。 皇帝慢条斯理喝着手中的茶盏,想要说的话就在嘴边。只是在想要怎么说出口。诸葛宸这时候反倒是不好张口说什么,自己身上尤其是撇不清楚这件事,何必又把大的不是给自己招惹一番? 唯一不害怕的人就是管隽筠:“皇太后明鉴,臣妾绝无不实之言。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在皇太后面前混淆视听,让皇太后误会了人。臣妾第一个不服,皇太后说长公主是臣妾的姐姐原来不假。只是臣妾跟长公主自小分离,否则也会有人质疑臣妾的家教了。” 皇帝刚好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重重呛了一口。接连咳嗽了几声,看着管隽筠。这就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了,真是无法无天起来。只是皇太后庇护管岫筠却是叫人恼火,这次索性让这丫头出口恶气好了。其余的事情,留着以后再说。他们之间虽说是君不见臣妻,不过也不是绝不会见。只要他高兴,她也没什么不妥当的话,那就见面好了。 皇太后对上管隽筠那张不以为然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眸的时候,心底隐藏着几丝忐忑不安。这是皇太后对谁都不会有的神情,执掌后宫这么多年,皇帝皇后素来孝顺,有什么都是依着她心思来办。至于别的命妇宫眷,谁见了不是着意的巴结奉承,生怕有一丝不妥当惹恼了皇太后,最后换来多少追悔莫及的麻烦。 唯独这个丫头,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在她面前也从不刻意亲近,加上这次的事情又是管岫筠最先的不对,所以来说情已经是厚着老脸来的,可就是这样还是碰了一鼻子灰,还落了个不好看。 嗫喏了两声,话还是没有说出口。皇帝不想最后又是扔下一个烂摊子叫人来收拾,尤其是这种事。明知道是皇太后逼人太甚,管岫筠还有人跟在后面推波助澜。只是家族中事到底还是不如国事,要条条分明。就是真要下杀手,也要让皇太后面上好看。虽说让管隽筠多多少少受了些委屈,最后也是会一报还一报。 “话都说到这份上,皇太后事先也不知情。你就别拧着不放了,大节下不需再这样子一肚子的不高兴。”皇帝朝着管隽筠笑道:“看在皇太后的面上,你们先起来。等会儿没事,今儿也不要先出城去。既然是话都讲开了,朕看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你到冷宫去一趟,看看岫筠。把话都摊开来说清楚,有什么朕给你做主就是。她已然是不知道规矩进退,这样也不用多多留着叫人笑话。不过是天下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就去跟她当面做个了断好了。” “回皇上的话,臣妾不愿见她,终此一生,臣妾也不想见她。”管隽筠依旧是毅然决然的样子,跪在那里不肯起来:“臣妾跟她之间也没有任何事情可说可谈,皇上明鉴。”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五十章 真话 就知道会是这话在等着人,皇帝心底叹了口气,看向一边的诸葛宸:“那既然是这样,就让丞相去一趟好了。有什么还是要说清楚的好,总是这样子叫人心里不踏实。再说丞相也清楚中间到底是些什么纠葛缠绕,说清楚了以后大家都好过日子。是打是罚,你说了算好了。” “是,微臣遵旨。”诸葛宸还真是没料到当面顶撞了皇太后,把老太后气的手脚乱抖,以为最后肯定会是背了个大不是,两人灰头土脸出来的事情,最后居然这样的结果,不仅没有当面罚过,反而是要皇帝来婉转说情,才让身边这女人消气,真是天下奇闻。 “是。”听到这话管隽筠也没有执意纠葛下去,谢了恩缓缓起身一眼都不看皇太后那张气急败坏的脸,福身退到一侧。 皇太后难以咽下这口怨气,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软硬不吃,好坏都是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好是自己找个台阶下来:“你也别给哀家脸色看,你这丫头的脾气哀家心里清楚得很。要是不顺了你的心思,你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也别急着回去了,丞相去冷宫见她,你就在哀家这儿等着。晚上吃了元宵再走。” “臣妾不敢叨扰皇太后。”轻飘飘地一句话,好像是喝茶不喝茶那么简单,只是一点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那就是想要再说什么,拿太后之尊的大帽子压人是做不到的:“臣妾叙旧不曾进宫给皇后请安,扰了皇太后半日神已然不该。岂敢再留在长信宫要吃一顿元宵,皇太后恕罪。” 皇帝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太后脸上那种尴尬至极的神情,从来都是人人依着皇太后顺着皇太后,这一次就是皇太后自己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还要拿着这丫头莫可奈何。最后想要宛转过去,还是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不过此时皇帝也不好继续开口说下去,等下她再顶自己一次,那就真是没人给她说情了。 “那就这样子好了,丞相去把这些情由说个清楚,了了一桩心事。你到昭阳宫去,皇后许久不见你也是常常念着你。”话音刚落,正好对上管隽筠微微抬起的眼帘,皇帝心底咯噔了一下。已经说过这一生跟她都不会私下相见,只是此时当面相见还是按捺不住。那种少年时就会消磨掉的情衷 “是,臣妾遵旨。”管隽筠扭过头看向诸葛宸。嘴角微微一抿。 诸葛宸作势瞪了她一眼,真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还不自知。不过对她也是毫无办法,本来虎着脸的神情,一下却又柔和下来。轻轻摇头叫她不要担心。 皇太后老眼昏花看不见什么,皇帝却看到两人神情间的亲密。心底满不是滋味。这是没法分割开的神情,好像自己跟后宫中任何一个妃嫔都得不来这样的神情。 诸葛宸走在冷宫的甬路上,在此之间根本不知道金碧辉煌的皇宫中还有这样一个去处。至少冷宫不陌生,只是不知道皇帝会对不受宠甚至犯罪的妃嫔会做怎样的安置。还好在他身边永远都不会发生这样的故事,他的女人始终都只有她一个。好像刚才在长信宫中,已经是要豁出去了,那女人出了任何事情都不会留下她一个人受委屈。 皇太后不辨真假。就要她来做她最不愿做的事情,放任在任何人身上都说不过去,何况是她? “启禀丞相,到了。”负责带路的黄门太监拿着钥匙开启了厚重的大门,蛛网缠绕在雕梁画栋间。以前说不定是哪位受宠妃嫔的住所。随着岁月的剥蚀已经成为了后宫中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隐痛,这是一个会吞噬掉所有人憧憬的所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摆脱掉命运的束缚。 “嗯。”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诸葛宸挥舞掉面前的几缕蛛网,跟随太监慢慢往里走。 “是谁?”尖利的声音从一扇半掩的木门中传出,紧接着一个人影缓缓出现。诸葛宸看着不算陌生的身影,最后一次见她应该是她出阁的时候,上次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君臣之分,没有任何私人的交情在里面了。 “你来了?眼睛好了吗?怎么,皇上让你来接我回去?”管岫筠看到他,有一丝欣喜若狂:“我知道你会来接我走的,我们是夫妻不是么?” 诸葛宸扭头的时候,黄门太监已经退到了外面。孤寂的冷宫中只有他们两人,管岫筠已经是过来拽住他的衣袖,不让他有任何退缩的意思:“你到底还是来了,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不理我的。那天管昕昀来说了好些话,好像是我做了什么大不该的事情一样,难道我们之间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他是局外人,我们不是的。” “我也是局外人,相对于你来说。”诸葛宸一把甩开她的手:“还要骗你自己到什么时候?” “我骗自己什么?我们是夫妻。”管岫筠看着他的脸:“你到了军中,我一直在相府中等你回来。就算是你一辈子都看不见了也不要紧,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看得见,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诸葛宸受不起你这份深情。”诸葛宸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管岫筠顿时皱起了眉头:“你不要这样子说话,我不要看到你跟那丫头一样的神情。你跟她是皇上错许的婚姻,皇上不想她远嫁南中。就拆散了我们,让你娶了她是为了让她留在京城。难道你还以为这就是什么天作之合吗?” “是么?”诸葛宸掸掸衣摆:“这件事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用掖着什么话了,我跟她确实是你说的那样子,那又如何。她是我的妻,这就足够了。我认定这一生要跟我一起走下去的人也是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当然这个人更加不会是你!” “为什么你要自己骗自己?她对你是不会有真心的,她始终是皇帝的女人。”管岫筠疯了一样,头发披散着:“为什么你跟管昕昀一样都受了她的蒙蔽,都认定她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她不好又与你什么相干?纵然是千万般不好,我也只有她一个。”诸葛宸泛起一丝冷笑:“她不会做出为了达到一己之私,纵火害人的事情。也不会去谋害自己的亲手足,而这些你全做了。不要再打着什么我跟你之间曾经有过什么割舍不掉的情意,我想这也是你给自己蒙上的一块遮羞布吧。你总说我跟你少年相识,我只想问问是谁当初做了哪些李代桃僵的事情。把自己的亲妹妹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只是为了博得皇太后的另眼相待?这不会是别人吧?如今为了自己活命,又在皇太后面前造谣生事。说你自己不过是无心之失,绝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是吗?” 管岫筠看着诸葛宸极尽冷酷的神情,冷肃间没有任何温情可言。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好像是这一生中最不愿看到的东西:“我从未想过你说的这些。” “好,那就当做是我要说的。由始至终,我从来不觉得你会跟我有什么。就算是当初也是一样,因为我认定的女人是那个在赵王府后院跟诸葛果分食一块艾草青团,会笑起来让所有花朵失色的女子,绝不是你这样一(书书屋最快更新)个为达到一己之私而不择手段,甚至是残害亲手足的长公主。不要再说什么你是为了跟我在一起才这么做的。我自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份闲情逸致,陪着你被世人唾骂。” 忍耐了一下,诸葛宸抬起头看着她:“当我眼瞎的时候,你确实是在做她该做的事情。只是你别忘了,作为一个男人,我是可以分辨出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不是我枕边的那个人。你不是,从你张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她。诸葛宸眼睛瞎了,心并没有瞎。”顿了一下,看着她:“知道医好我的眼睛,最要紧的一味药是什么?就是要我女人手指尖的鲜血滴进我的眼睛,化解掉所有的阴霾,才能让我重见光明。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我不想你那污秽肮脏的血液沾染上我,而你也不会为了任何人牺牲掉自己的丝毫利益。你永远也做不了她。” 管岫筠接连倒退了好几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在骗我,你根本就是在骗我。我知道你是受了人的蒙蔽,你一直喜欢的女人是我。” “事已至此,我何必再骗你?”诸葛宸冷冷一笑:“醒醒吧,我跟你之间什么都没有。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不要碰我的女人跟我的孩子。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们,我不会放过你。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做出了更过分的事情。不说是皇上因为你的种种悖逆而不会饶过你,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你。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不,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管岫筠尖叫着哭倒在地。外面的风还是很大,将窗户上破败的窗纸吹得呼呼作响。沉重的木门一道道阖上的声响传出好远,回荡在殿宇里格外可怖。(未完待续……rq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一章 理家 相府府邸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初夏时节藤萝架上的藤萝花开得正盛。几只颜色鲜艳的凤尾蝶在花间翩翩起舞,几个干净俏丽的大丫鬟捧着时鲜果盘在花径间来来往往。 前面三进院落是处理外事的所在,只有两个谨慎机警的小厮站在二门处负责内外传话。为首的大丫鬟将手里的果盘交给其中一人:“夫人吩咐的,说是庄子上新送来的鲜果。让丞相得空歇歇。” “知道了,如意姐姐。”为首的小厮笑嘻嘻接过果盘:“小的知道,一定把夫人的话传到。” “仔细别淬了。”看他稳稳接过果盘,如意正色道:“夫人难得回来一次,你们可小心当差。等会儿闯了祸,夫人在家可是饶不过。” “是。”小厮本来还是嬉皮笑脸的,听到这话马上带着十二分的小心:“还要多谢如意姐姐的照应,丞相只怕还有好一会儿才散。若是丞相这边散了,小的就马上来给姐姐报信。” “嗯,别忘了。”如意将东西交出去才有些放心:“交代你们的事儿可记好了?” “记下了。”小厮立在一旁,看她带着另外两个丫鬟转身进了垂花门。吐吐舌头:“今儿可是有的瞧了,夫人难得回来一次,这一回来又是要立规矩的。”嘴里有些不饶人,但是想到里面那位女主子家法严厉,还是不敢怠慢,规规矩矩捧着果盘往前面走。 芍药茵里的树荫下,放着一张极舒服的软椅。看上去娇//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怯怯的管隽筠穿着轻软厚密的绿色长裙从花厅出来,手里拿着两卷厚厚的账簿慢慢往这边来。 “夫人交代的话已经吩咐下去了。”如意从垂花门出来,正好撞上她从花厅过来。 “那话是怎么说的?”账簿放在手边的几案上:“到底是听谁说的?” “奴婢是听到前院的小厮说的,说是那天跟着出去办差,几个人在路上看到丞相的大轿停在路边。荣侍卫在一间小院子外守着。那个小厮见到了少不得过去问一声,结果荣侍卫脸色就不好看。想要问话的时候,看到院门开了,丞相从里面出来。荣侍卫摆摆手,就让府里的小厮避到一侧。丞相也没看见小厮,上了大轿。荣侍卫跟着过去,看样子要去上朝。就没人敢多问闲话了。”如意把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 低下头把玩着用鲜艳蔻丹染好的长指甲,左手食指上那枚晶莹剔透的金丝琉璃指环在斑驳的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嗯,我知道了。”拈起手边一枚樱桃送进嘴里。很快吐出果核:“稚儿跟晖儿两个,不是说在果儿家的。什么时候送回来?” “大公子和小公子只怕到傍晚才回来。果儿小姐听说夫人回来了,叫人传话来说,晚上过来看夫人。顺便把两个小公子送回来。”如意吁了口气,要是还追着那件事不放,这几个人都要跟着遭殃了。 “让小厨房预备几样精致的小菜。我也有好些时候没见到果儿了。稚儿跟晖儿两个只要是到了姑姑那边,就不记着回来。哪怕是跟我住在别院也是一样。”自嘲的笑笑。两个儿子正是跳荡不羁的时候,姑舅兄弟更是亲厚得很,那边还有个一般大的,兄弟三个到了一处,更是热闹得很。 “舅太太知道夫人回来,也叫人来传话。若是夫人得空的话,能抽空回去一趟就好了。”如意听到门上来传的话。这件事差点就忘了。 “有空再说吧。”不是不想回去,只是这一趟匆匆忙忙回来,手里还有多少事要办,回去又不能只待一天就走。只好把这件事往后面推了。捋了捋裙角微微翘起的流苏,这才拿起放在一边的账簿很认真地看着。时不时还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等会儿到赖嬷嬷那儿,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今年庄子上的租子要涨一成。这两年年成好得很,不能再跟以前一样。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就不用过了。” “是,仙儿从田庄上回来了。”贞娘匆匆忙忙进来:“好像有急事要跟夫人回。” “叫她来。”管隽筠点头:“我正好有事要找她。” “小姐。”话音未落,仙儿已经微笑着从外面过来。自从那年绮媗被贬往田庄以后,只有能从仙儿嘴里听到一声极亲密的小姐,这也是外人没有的体面:“给小姐请安。” “坐下说话吧。”指指手边的紫檀绨凳:“你们先下去,等会儿再叫你们。” “是。”如意答应着带了人下去,仙儿捋了捋裙角在她身边坐下:“小姐,身子好些了?又是在别院住了这么久,几次要去看看都是府里有事不得脱身。这些时候京城里各家的王府诰命,大臣内眷的迎来送往,小姐避而不见。奴婢未免有些越俎代庖,小姐可别见怪。” “你也学会拽文了,这些话谁教你的?”管隽筠看着她连珠炮似地说话,已经笑起来:“只怕荣立还逼着你念书来着?我这些事自然都是交给你去做,还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把手边的樱桃推到她面前:“不甜,只是图个新鲜。” “嗯,早上刚送来的。看到进鲜的马车,就知道小姐今儿回来了。”仙儿笑着吃了一枚:“好酸,看小姐颜色还好。” “我是有事要问你的,可不许瞒着我。”管隽筠摩挲着手里的团扇,还不热只当做是好玩:“有人看见荣立跟着丞相来来往往,丞相的大轿停在一座小院子外头。荣立也在外头盘桓,这是个什么缘故我竟然不知道了。你知道?” 仙儿摇头:“有这事儿?怎么没听荣立说起过,只是说丞相这些时候忙得很,也没时间到别院去看看小姐。余下的事情就不知道了。这个外间小院的故事,倒是要问问他。” “不忙。”管隽筠听到这话,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要是正正经经去问,就是疑神疑鬼了。不问倒是好的多。” “那不成,我要是不问下次真有什么,还把我当做是坐进观天的蛤蟆,什么都瞒着我呢。”仙儿鼓起嘴,还像个未出阁的样子,谁也看不出膝下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小姐也别拦着,我一定要问问他才行。” “还在外头呢。”管隽筠暗自好笑,这丫头一直就是这样子,真不知道荣立是怎么受得了的:“还有什么事儿?” “我在庄子上看到绮媗了。”仙儿看看左右无人,说话的时候就显得很随意:“绮媗兼着我的时候,哭得眼泪汪汪的。说是那时候一时糊涂,不该忘了小姐素日的恩典。要是没有小姐,哪有她跟何熙的今天。也不指望小姐能原谅她,只是好好做小姐交办的差使,权当是报了小姐的恩典。” “是么?”很显然不想听这件事,微微侧着脸看着手里的东西:“还有闲工夫跟你说这个?”不想再提从前的事情,凡是跟那件事有牵涉的人和事都想推得远远的:“让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好了,余下的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你手里的事情不许交给任何人,这些东西有多要紧,你难道不清楚?要是被人知道的话,岂不是要把整个相府的家底都交给人了?” 仙儿点头,没说下去。当时还真是小姐心软,没有过多责罚绮媗。只是把她跟何熙两个人远远打发到田庄上,以后说什么都不许再进相府当差。起初并不知道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后来想想才知道,如果真要是把人赶尽杀绝的话,很多人都会在背后说起那些要人性命的闲话,小姐犯不着去犯小人舌头。也不用跟人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小姐,是不是为着丞相这个小院子的事儿,才从别院赶着回来的?”压低了声音,仙儿带着一丝揶揄的语气:“要真是这样的话,奴婢马上就去找荣立问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省得过会儿小姐跟丞相别扭上了。” “胡说什么呢。”管隽筠笑着啐了她一下,本来要绷着脸的,当着自幼丫鬟的面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我要是再不回来,只怕就翻了天了。” “小姐的心事瞒得过别人,只是瞒不过我呢。”仙儿笑着起身给她斟了盏清茶:“丞相一定不会做出那种荒唐事的,小姐难道还信不过丞相?” 管隽筠微笑着摇摇头,翻翻手边的账簿:“时间过得久了,就不是信得过信不过。夫妻么,久了也就是亲密的左右手,缺了谁都不行。至于别的,你也瞧见了。我们多久才见一次,他忙他的,我忙我的。一个月,他能回别院一趟还是我能回来一趟?” “还不是小姐不想住在城里,嫌着城里气闷才要住到城外别院去的。”仙儿看到一边放着刚做好的点心,便端了过来:“依着我说,小姐还是回到府里住好了。要不真要是有什么,真要是徒增烦恼了。便是小姐跟丞相是恩爱的夫妻,也禁不住这样子分离。”(未完待续……rq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章 燕好 “再说吧,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想对这件事过多提及,当初就是两人说好的。见得多了,性格又是一样的坚韧少不得针尖对麦芒,一言不合闹起别扭也是有的。既然是这样,不如少见一些,或者才会好得多。 只是这些话,不能跟别人说。唯一知道的只有仙儿跟荣立夫妇两个,这两人是瞒不过的。日日都是要在相府和诸葛宸身边忙碌,让他们知道并没有坏处。所以仙儿才会不避嫌疑说出这话,笑语中带着劝解:“原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个小院子的事情即使是假的,还有件事才是真的。小姐要防着才是真的。” “什么事儿?”管隽筠在账簿上做了记号,抬起头看着仙儿:“这么要紧?” “咱们家郡王爷不是回京了一次,小姐是知道的。”管安平让仙儿觉得新鲜,称呼起来就是郡王爷:“说是自从西羌和南中平定以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谁知道这个东突厥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还专门到府里来跟丞相商议过这件事。起初只是以为少不得又是一场仗要打,可是没想到东突厥不止是不打仗,还要送十个貌美如花的歌姬进京。只怕第一个要到的地方就是相府。” “是么,还有这么好的事情。知道我身子不好,特特送人来给我分忧解劳。”管隽筠抿嘴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来相府又要热闹一阵了。这我是拦也拦不住的,来就让她来好了。我还没见识过东突厥的美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当初那几个好看。” “我就知道小姐心底那个运醋的船儿要翻了。”仙儿捂着嘴笑了一阵:“小姐,时候不早了。等会儿丞相散了,看到奴婢还在这儿跟小姐说个不停。就要说我不懂事了。” “去你的,这丫头越来越贫嘴。”管隽筠抿了口茶:“是不早了,等会儿晖儿跟稚儿两个还要回来,我也还有好些事儿要办。省得明儿出城,又想着还有事儿没做,没得麻烦。” “明儿就走?”仙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劝了那么多全都白说了。 “住在这儿处处不得安生,倒是别院地方大住得舒坦。”有些言不由衷,明摆着今天回来住一天,可是到这时候还没见到面。明天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奴婢告退了。”听到这话越发不敢耽误,仙儿福了一福就退了出去。 “欸。这相府里头什么时候多了个夫人?”诸葛宸手指在衣领处松着纽绊,初夏的时候一身热汗。 “闲着我碍事,明儿就走。”放下手里的东西,亲手过来给他换了外袍:“这么热的天,就穿着这件大衣裳到处走。既然是在府里办事。少不得松快些?!”端了一盏刚沏好的到了手边:“像是新进的茶,颜色不错。” “还好。哪有工夫去看颜色气味。”诸葛宸撇去茶沫抿了一口:“就是回来这一天,忙乱得了不得。不多住几天?” “就是瞧着丞相忙乱得很,不敢回来给丞相添乱。”看他一脸倦怠不堪的样子,给他慢慢按摩着太阳穴:“又不是第一天办事,难道还要给自己找无尽的麻烦?累不累!” “还好。”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密密麻麻的吻已经落在每一寸肌肤上:“好香。这么久不回来看看。” 推了推他:“这么猴急,仔细被人看见。”“能不猴急,明儿就走了。”嘟囔了一句,已经翻身把她压倒在宽敞的贵妃榻上,伸手去解她厚密的长裙:“穿这么累赘。不觉得麻烦。”说笑间已经将所有衣裳尽数除掉,两人都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浓重的喘息夹杂着细密的呻吟在屋子里回荡着。 “还睡呢,天都黑了。”诸葛宸在女人细腻的香肩上亲了一下:“你刚才不是叨叨着,说孩子们晚上要回来的。” “果儿跟着一起来,姜辉不是还有事儿要在京城里住些时候,果儿跟我说好了,要跟我一起去别院住。我想也好,他们的别院总是小了些,不如咱们的宽敞。”腻在他怀里,听着沉稳的心跳:“就算是事儿多,也该多让自己歇歇。瞧瞧,又瘦多了。” “瘦了,力气还是有的。”说笑间又要把她压倒在身下,两人紧接着都笑起来。缠绵了好久,才算是把她放开了。一下轮到诸葛宸腻在榻上不想起身,搂紧了她:“咱们这样分隔两地住着,好还是不好?” “好啊,相看两不厌。要不两人对着久了,就会有很多事儿。你看不惯,我也看不惯。分隔两地住着,见面的时候什么都好。就是素日再不喜欢的事情,都能好好说。”给他束好散开的发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好像说的就是这样子,我给你用这个象牙簪子束好头发,就应该是结发了。” “嗯,结发。”摁住她的纤纤素手:“手不许到处乱动,要不我就不放你起来。等会儿让你儿子到这儿来找你。” “看到妖怪打架?”伏在他耳边笑起来:“难道就不怕臊得慌,多大人了。”一面笑,已经是穿好外衣起身,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鉴中男人慢悠悠穿衣服的情形:“早上听到人说,我大哥回来了一次。还专门来跟你说了好些事,又是什么事情?非要从那么远回京?” “这些人怎么就不让你安生一会儿,不管什么事都要跟你说。”诸葛宸感叹了一下,系好衣裳的系带:“也不是什么大事,看着南中跟西羌都安定了,想着就能放手办朝中的大事,皇上还说能够不操心的话,单单就是这些赈灾或是治乱的事情,也够忙活好久。只是这东突厥又开始惹事,真是不给人一点安生。” “这样子,我还以为什么呢。”管隽筠笑笑,要是都闲了这个宰相就真的是没事可做了。甚至皇帝都有忙里偷闲的时候,唯独宰相想要闲下来的时候,也只有是告老还乡了。 “你听到的是什么?”这话就是里头有文章可做,而且是一篇很大的文章:“是不是有人说,要往咱们家里送人的?所以你就记在心里了,当做一件正经事来问我。”说着把她揽进怀里坐下:“就这么不放心?” “是有点不放心,不过不是为这件事。我不在府里住着,只是想着早先两年为了那么多棘手的事情,已经是跟皇太后还有皇后姐妹几乎是识破了脸,就算是皇上明里暗里回护着,面上看着没事,可是暗地里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我离着你远点,只是安分守己在别院带着孩子们长大,至少不让人看到我,让你让我都好过些。”重新拔下他束发上的象牙簪子,慢慢给他梳理着头发:“这样对谁都好些。其实我知道,离你近了两人就会吵架拌嘴,离着你远了我心里舍不得,只能是这样最好。” “你总是想得比人多,也爱琢磨别人不愿意捉摸的事情。我不想你这样子,太累了。就算是没有那么多事情,你的心一刻不得闲。不在府里住着,可是心还是挂在这儿。”诸葛宸任由她给自己束发,头顶上素手纷飞看得人心动:“两个孩子每天都在你身边,我知道你教的很好。可是你要知道,不见你不见他们,我心里会想得慌。我的女人我的儿子,想见一面还要看我有没有空,有空或者休沐才能去一趟,不公平。” “这又牵扯上公平不公平了。”笑着用发簪束好头发:“稚儿说了,要爹教他骑马来着。回来这么久,连怎么骑马都忘了。以后要是不会骑马,会被人笑话。我就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的心眼子,居然知道不会骑马会被人笑话。晖儿就安生得多,昨天拽着我的手问,是不是到京城里住着会跟住在别院不一样,我问他怎么不一样。他说那边会看到爹,晖儿这点不知随了谁。安静得出奇,手里的东西,就是拿支笔也能玩上一上午。稚儿跟他两个,在一起正好互补。”把儿子平时的一举一动告诉他,父子两个不见面,这样一说就省了很多陌生。 “被你这么一说,明儿就越发不许走了。”听到这话,父爱开始在~~-更新首发~~心底泛滥。每隔一段日子才能见孩子们一面,两个儿子,尤其是晖儿都会叫爹了。时间过得真快,好像距离那段边疆之行已经过去了很久,不过看得出来女人心底对于那段岁月还是充满了憧憬。不过想要再回去,只有夫妇两人带着孩子,过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真是恍若隔世。 “你再这么着纠葛下去,只怕今晚我都安身不得。”打落他的手:“非要被人看到就不动手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诸葛宸笑着执起她染着红蔻丹的指甲:“这么好看的颜色,是在别院染的还是回来染的?” “还记着看这个。”推了他一把,听到外面丫鬟说话的声音:“怎么回事?” “回夫人的话,果儿小姐回来了。”如意赶紧在外面接话道:“已经到了二门外了。”(未完待续……rq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章 事无巨细 “就来。”打量了一眼诸葛宸的衣着又看看自己,还好头发梳得好好的没有发毛。身上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顺手捋捋诸葛宸腰间玉佩的流苏穗子:“去看看厨房里面,把今天新送来的几样时鲜叫人做了,再炖一锅野鸡崽子汤。” “是,奴婢就去吩咐。”如意到底没敢打起帘子,脚步声渐渐消失。诸葛宸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还说我瘦了,瞧你也是捏不起肉来。” “就不能稳重些?”管隽筠压低了声音啐了一口,又被蹭了两下才得脱身。转手出去打起帘子,二人一起到了门外。 傍晚时候的阳光斜斜照在两人身上,好像是洒了一层细碎的金屑,一切都像是熠熠生辉起来:“人呢?”管隽筠有些奇怪,只要是沾染上了两个儿子,尤其是有了稚儿的地方绝不会这么安静。 “爹,娘。”远远传来两个儿子的叫喊声,管隽筠笑起来。还真是没有想错,先时一定是还没进来。要是进来了,就不会静谧如此。 “爹。”晖儿要小些,跟在哥哥身后矮了不止一个头。跑得有些慢:“哥哥,等等我。” “真是的,就不会快些。”稚儿最喜欢弟弟跟在后面,看他没有跟上来只好站住脚:“真慢,你都不像我,要是走快些,多好。”转身牵着弟弟的手:“快走,等会儿又叫我等着你。” “就属你话多。”管隽筠已经笑着过来:“姑姑呢?” “姑姑在后面呢,牵着弟弟慢慢走。我就带着晖儿跑进来了。”稚儿一下撇开弟弟的手到了母亲身边:“娘,您什么时候回相府的,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这不是姑姑都带你们回来了,你自己非要带着晖儿一起到姑姑家去,娘都来不及告诉你。”刚要抱起小儿子。身边一双有力的臂膀已经过来抱起晖儿:“过来,跟爹蹭蹭。” “爹。爹又长胡子了。”晖儿红彤彤的小脸顿时更红了。仰着头要往母亲怀里钻,结果还是被父亲牢牢箍在怀里:“晖儿,你都还没叫爹呢。” “爹,爹。”晖儿抱紧父亲的脖子。稚儿在旁边不自在地扭了扭:“娘,爹都不抱我。” “你都多大了。还要爹抱你。”诸葛宸笑着蹲下来:“你像晖儿这么大的时候,见了人都会讨抱。没有人不说你这小子爱撒娇的。”只好把晖儿(书书屋最快更新)交给身边的女人,还是抱起稚儿:“再过两年。爹就抱不动你了。” “这哪像是丞相。还有这么宠孩子的。”管隽筠还没说话,诸葛果已经牵着儿子的手进来,看到哥哥居然俯身抱儿子,笑个不停。自家那个男人,跟儿子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像是封疆大吏的样子。反而是忘了自己的年纪,玩得都不知道上下大小。难怪两个侄儿也爱往自家去。 “姜辉难道不宠颢然?”一直都担心诸葛果不好生养,只是当初诸葛果分娩的时候,家中有太多的事情,不仅不能问问妹妹有没有什么不好,反倒是将稚儿送到了那边以求万全,所以这唯一的外甥,诸葛宸夫妇都是当做了亲生子一样看待。 “嫂嫂可是全都向着我哥呢。”诸葛果说笑起来还是跟未嫁时候一样,低头朝儿子笑道:“怎么不叫人呢?” “舅舅,舅娘。”姜颢然很大方地过来,稚儿和晖儿两个跟他三个人到了一处就是无事不至,只是在三人面前晃了一会儿就没了影子。乳娘跟小厮们赶紧跟了过去。 “姜辉人呢?”三个大人到了花厅坐下,管隽筠看人拿来几样新鲜的小点心放到手边。诸葛宸抿了口茶,随手拈起一枚莲子糕放进嘴里。管隽筠好奇地看着他,平时都不吃这些东西的,怎么今天这么好兴致。 诸葛宸扭过脸朝着她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暧昧。管隽筠没好意思继续看他,在诸葛果身边坐下,看看她没说话。诸葛果还记挂着方才哥哥的问话:“原先说好一起过来,临出门的时候接到兵部的奏报,说是有两道极其要紧的折子,只好先过去了。” “嗯,这两天是有些事。我也是才忙完不久,手里的事情一件压着一件。”捏了捏鼻翼:“你嫂嫂才说你要到别院陪着住段日子,这也好。相府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哪天不是忙到起更才能完。” “哥哥不担心我把嫂嫂抢走的话,我自然是愿意在别院多住些日子。每次回来,总觉得跟京城里的人差了一大截。”笑着扭过头看向管隽筠:“进宫给皇后请安,皇后笑话我说,身上朝服的花样也该换换了。姜辉如今有擢升了品级,是不是这朝服的补子就改多一两个了?” “姜辉是正一品的武官,你的朝服补子是要跟你嫂嫂一样了。”诸葛宸点头:“我看这次的事情,只怕要姜辉跟我一起忙着,所以你们在京城的府第也该修修。这段时候你干脆搬回家来住些时候,相府空着也是空着。姜辉到相府来住着,你想住相府或者到别院住些时候都可以。三个孩子在一起,比什么都叫人放心。” “好。”诸葛果笑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嫂嫂,我这么一大家子人回来,可是要把每月的例银都交了上来,要不然,不止是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还要拿着例银。真是要把相府吃个山穷水尽了,那可是要不得的事情。” “谁说的,还是吃得起用得起的。”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家里的东西,难道就被你们一家人给吃空了?就算是吃得山穷水尽,让你哥哥再去寻摸去。咱们妇道人家,哪里去找这么多的银子?再说还有各处田庄的贡物和银子,足够了。” “这可是嫂嫂说的,到时候吃得不好用得不好,我可是不依的。”诸葛果掩嘴笑个不住:“不过我们庄子上的东西也是多得很,要是不送到府里也该拿过来。今年庄子福晋的几处庄稼种的都是贡米和各色珍奇的果品,除了进上的都是自己家里用得着的。平日我都是不问这些,只是让家里的管家们看着。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嫂嫂讨教一下。也省得姜辉总是说我不知道柴米油盐,只能看着家里的东西只出不进,叫人笑话。” “行了啊,回家来住的日子久得很,你别一回来就说这些事情。好容易你嫂嫂不跟我唠叨这个,你又来了。难道每天我被户部唠叨这些钱粮军饷还不够,回家来还要等着你们说这些。”诸葛宸只要是听到户部司官说起这些,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也知道家里这个理家起来,比起户部司官更加尽职尽责,只是夫妇两个平素难得见面,听她抱怨这些也就有限,陡然一下多了个妹妹回来唠叨这些,忍不住止住了她:“你要是继续说下去,我走就是。” 一句话说的姑嫂两人都笑起来,外面说起姜辉已经到了。管隽筠起身吩咐传饭,这才止住了要说下去的话。 姜辉跟诸葛宸两人在书房里对着新送来的军报已经说了将近一个时辰,诸葛宸微微蹙着眉头看着军报:“这件事我先时倒是听说过几次,早上单独召对的时候,皇上问起我。我也在想着,这件事虽说不棘手,还是要小心谨慎。毕竟是有太多的前车之鉴,当初西羌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肘腋之患最后演变成一场大变动,要是不小心的话,只怕会有第二个西羌之乱。”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方才在兵部的时候,看到管昕昀我也这么说。不知道最近管昕昀是怎么了,总是沉默不语。好像是有太多心事,所以即便是我说了很多,他都是看着这几份兵部军报不说话。”姜辉手中的折子显得异常沉重:“还有一件事,江南连连遭遇水患。说是已经有了疫情,不能让疫情扩散。否则民变比军报更可怕。” “管昕昀的事情,我知道。”诸葛宸当然知道这个大舅子是为了什么,不过这件事不好当着姜辉说起罢了。姜辉对诸葛果是无所不言的,诸葛果要是跟自家女人提起来,知道了就是个大麻烦。 姜辉抬头看着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不会是因为管昕昀在外头惹下什么风流债吧?管昕昀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娶的又是皇太后的内侄女儿。算是椒房贵戚了,绝不会做什么大**份地事情。 诸葛宸翻看着军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要紧的事情:“你方才说江南的疫情,早间户部过来议事的时候,怎么没人跟我说这个?” “恐怕是担心受到责罚,因为江南两省的总督赈灾不利,不肯开仓济民。所以耽误了救灾的最佳时候,户部尚书已经亲自下去督办这件事。我想要是有了眉目才会让丞相知道。”有些饿了,姜辉看看手里早已告罄的茶盏:“已经过了二更,丞相要不早些歇着?”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章 鼓瑟而歌 诸葛宸看看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是不早了,都歇着去了。”午后那么好的太阳,晚上却下起这么大雨。不过也好,下雨了女人就不会急着回别院。在家里多住一天都是好的,看着姜辉先行出去。也吹熄了灯盏,慢慢沿着水榭回廊往里头走。 背着手想的却是姜辉方才说的事情,管昕昀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新闻。只是姜辉才回来,没人会把这些话说给他听罢了。只是这些人都是瞒着家里头的女人罢了,命妇间家长里短的故事并不少。若是其中一人知道的话,能不被别人知道?所以只有是装聋作哑最好,尤其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去,这可真是有意思的很。三人互为郎舅,还是早晚相见。不知道哪天就被知道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当年岳父的事情又在管昕昀身上重现了。管昕昀家中姬妾倒也有好几个,不过是平素夫妻情重对于姬妾都是不用心的。只是那次出外办差,在江南邂逅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最后在如水江南演绎了一场英雄美人的俗谚。这件事恐怕传到女人们耳朵里,就不那么好听了。 无可奈何地笑笑,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从自己嘴里说出去好了。堂堂宰相固然是不好去评短论长,何况又是自己的大舅子。为了当初一个大姨子的事情,如今自己都还没完全洗干净,等下再搅和进这件事情,更加说不清楚了。 “悠哉悠哉倒是有趣?”管隽筠站在游廊的一头,看着一脸莫名笑意的男人。本来说好明早就跟诸葛果带着孩子们到别院去,一场瓢泼大雨,想要一大早出城只怕是办不到。只好放弃明日出城的念头。 不过这也好,在家里多住一两日,还有些事情办完再走。没想到过了二更,还没见人回来。总不会是每天都要忙得这么晚吧?如果每日都如此,也怨不得男人越来越瘦。常抱怨他忙起来就不管不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有忙里偷闲的时候,独独是他没有过。 “以为你睡了,慢慢过来也不急。”诸葛宸笑着接过她手里提着的羊角灯:“有劳夫人还在等着下官,早知道就该早些办完,也好陪陪夫人。” “贫嘴贫舌惹人嫌。”笑着跟他一起往回走:“我想着只怕是两人都有些饿了。要不才不会二更天就各自歇着了。” “我不饿,姜辉熬不住。显然是平时没受过这样子的折磨。我都是饿过了,就不觉着什么。”诸葛宸拉着她在阑干边石凳上坐下:“还早,回房也是坐着。这儿倒是凉快,叫人弄点吃的来。是有些饿得慌。” “这儿不是。”指指一边的食盒:“知道你从这儿过去,早就准备好了。”说着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石桌上:“不会是每天都忙到这么晚?” “今儿算是早的。”诸葛宸看到酒壶外凝结的水珠。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顿时弥漫开来,两碟精致的凉菜加上一碗莲子粥都在桌上摆好:“准备这么多?” “不是看着晚饭前。居然拿着莲子糕在吃的。从前都不吃这个,怎么今儿有了兴致?”想起他吃莲子糕的情形,是不是自己疏于照顾,加上政务繁忙才会瘦了?一点也不像是太平宰相的样子。 “那是因为下午太累了。”诸葛宸意有所指地看着她:“难道你不知道?为夫可是累得够呛。” “还说!是谁缠的人不放了。”脸颊涨红,幸好周围没人。要是被人听了去,还当做都是这么多年夫妻,又有(书书屋最快更新)了两个儿子还天天揪着这些事情不放。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了大牙? “是我,是我缠着你不放。”刚吃了一筷子桃花鳜鱼,被这话呕得笑起来。管隽筠看着他一脸得意至极的笑容,紧接着憋得脸通红还以为是被鱼刺卡到,紧张兮兮给他倒了杯酒:“被鱼刺卡到了?” “没有。是想着你说的话有趣。”雨亭外大雨下个不停:“是不是该感谢这场雨,让我夫人要在府中多盘桓几日?”诸葛宸喝了点酒有些熏熏然起来。忍不住拿着筷子轻轻敲击着手边的碗碟,嘴里不自觉哼出一首小曲。 本来管隽筠还不觉着什么,男人就算是身为一朝宰相,在外面觥筹交错间有些孟浪的举动都不足为奇,只是诸葛宸哼出的曲子叫人听着不舒服。微微抬起眼皮看着一边陶醉其间的男人:“这曲子倒是新奇得很,最近乐部还是升平署新作的?” “不是。”诸葛宸很快醒悟过来,放下手里的筷子:“是那天晚上在人家做客听来的,一时忘情就记下了。” “是么,只怕唱曲子的人也记下了。”管隽筠端起手边的荷叶茶抿了一口:“我早上回来,怎么瞧见荣立跟咱们府里的车驾在外头一间小院子门口停住了。原想叫人去问问,看荣立赶着走了。追上就晚了。回头问仙儿的时候,一个字都不知道。是不是荣立在外头做了什么?” 诸葛宸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喝酒的手也放下来看着她:“荣立在外头做的事情,也不会事事都跟我说。我要是知道还能瞒着你不成?” “那我就不知道了,本来就不在家里呆着。不过是看见了就随口问问,还不是因为上次你说这些时候巡城御史跟那些监察御史都是查得严谨的很,要是荣立有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日后叫人查出来还不是咱们没趣儿。虽然荣立是四品护卫,是拿着朝廷俸禄的人,不过时时刻刻跟你一处,叫人说那些不好听的话做什么。”语出无意间,拈起一枚鲜艳的樱桃放进嘴里。 “这事儿原先是不打算跟你说的,你既然是看见了我也不好瞒着你。”诸葛宸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管隽筠:“你知道了也别急,是跟你二哥有关系。因为这件事不好说,被你知道了又是一场气生。” “你说吧,我听着。”管隽筠手指微微颤抖着,茶盏中泛起阵阵涟漪。要是他说出跟这件事有任何干系,再来一个这么那么的人,岂不是要把人气死。 “你二哥前次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在苏州认识了一个女子。如今在京城已经纳为外宅,不好让胡炜搅和进去。怕你嫂嫂不好受,又怕胡炜回去不小心漏出来,才拿着我到外头打幌子。”诸葛宸有些心虚,看了眼垂着眼帘的女人:“这话原本不想让你知道,你二哥也是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像是当初跟你大哥生母一样的故事。” “胡说,这件事怎么会一样。”管隽筠已经勃然变色:“我父亲当年是怎么回事,怎么能够相提并论。难道你以为大哥的母亲是外宅,二哥也好意思这么说!要是没有那位母亲,只怕我父亲跟我娘根本就不会在一起。也不会有当今皇上了,这件事大哥也只是跟我一个人提及过。他不愿别人知道,我也就不好在跟人说。” “怎么又跟皇帝扯上了关系?”诸葛宸原本有些酒沉,听到这话马上顿时来了精神。难怪不论是出了什么事情,皇帝都会护着她。看来其间渊源还不是一星半点了。 管隽筠看了他一眼:“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哥知道的也只是含含糊糊。只是我知道要是没有大哥的母亲,根本就不会有后来我父亲的亲王之位。也不会有皇帝的储君之位,为了保全太多人那位母亲才不得不委身于羌王,如今大哥还能把这件事毫不避讳拿出来对比,我真是替他羞死了。二嫂那里我是不替他隐瞒的,哪天二嫂问起来我一定是一五一十说了就是了。” “人家都有了身孕了。”诸葛宸就知道会是这句话等着,不过要是瞒着她日后被知道了,自己也不得脱身。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先把自己保全,这要是被管昕昀或是别人知道,自己这个做宰相的在家里还要这样子小心翼翼,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有身孕?!”管隽筠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石桌上:“始乱终弃背信弃义的事情,难道非要用个孩子来打幌子?若是你也这么做了,我就该认了不成?” “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我来了?”诸葛宸酒全醒了,还好说清楚得早:“我只是帮他瞒着而已。” “同气连枝的事情,说得上谁替谁瞒着?总是你们好得很,我还真不知道呢。”瞪了他一眼:“你方才神色不属的样子,只怕是还有什么好东西要瞒着我吧?” 诸葛宸倒吸了一口冷气,问这种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总是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不过那种自信满满的神情也是在告诉自己,不要轻易尝试不该做的事情。看看她处置那些事情的时候,丝毫不留余地的样子,倘或自己真的做了,恐怕真没好事。 “看你说的,好像我真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我真的只是替你二哥瞒着,你看到的家里的车轿,也只是借用而已。这两天你哥哥在京里,全是住在自己家里。难道还能叫他府里的车驾在外头招摇过市?”诸葛宸忽然觉得自己不像是做宰相的,什么时候也管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家常小事了。(未完待续……rq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五章 内情 “我明儿回去一趟就全知道了。”管隽筠轻轻弹了一下手里的茶盏,清脆悦耳:“有些事情压根就瞒不过人,不是么?” 诸葛宸没敢对上她的眼睛,不知道是出自胆怯还是什么,只好点点头也管不了她心里到底是在琢磨什么。 管隽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二哥一向不是一个喜好女色的人。这次居然会对一个歌姬动心,从里到外透着邪性。诸葛宸也不是那种轻薄的人,居然还会替二哥处处遮掩,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要不然不会牵涉到一个骠骑大将军亲王世袭爵位的人,更不会将堂堂宰相牵扯进去。 “不是说没空的,怎么还是在家里多住了两天?”吴纤雪看着人摆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在桌案上,挥手把人都赶了下去:“孩子们怎么都没跟着回来?” “果儿要先去别院住,我记挂着嫂嫂。所以耽误两天再去,三个孩子都跟着一起去了别院了。”要不是为了这件事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也不会在城里多住两天。只要是在京城多多呆上几天,就一定会有很多麻烦在身边,真不知道这些人每天都是在想什么。 “我也是盼着你有空回来走走,只是你身子不好,在别院住着倒是宽敞些。自从那次岫筠的事情以后,你这身子也是时好时坏的,都是生孩子以后不曾好好歇着才有的麻烦。”吴纤雪指着刚做好的蜜枣糕:“这个是家里小厨房新琢磨出来的,最是补气养血的。多吃些,对你身子好。” “嗯。”有些食不知味,从小就是跟二嫂一起长大。比起管岫筠,她实在是亲密的太多。二嫂也不是那种吃醋捻酸的人,既然是知道这样。二哥为什么还要瞒着她?“二哥呢?难得回来一次,就没见到二哥也在家。” “他在前面跟人商议事情。知道你回来还跟我说。要我一定留着你在家用了晚饭才许回去。过会儿就来了。”吴纤雪掩嘴一笑:“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干,那次从南中回来的时候,他还说这次的事情要不是你在里头,根本就不能这么快了结。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一个结果。就是他跟丞相两个人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么好。” 眉宇间全是骄傲的神情,夫君终于拿回了那么最高的爵位。虽然原本就是他的。只是因为公公当年一场大败,这个爵位由此挂冠。皇帝早有要把这份爵位再赐予管家,恰恰是夫婿这次立了大功勋。才算是水到渠成了。 “我哪有。不过是一点拿不上台面的小计谋,全是大哥二哥的骁勇善战。”管隽筠不经意间打量着吴纤雪,迟疑了一下:“听说大哥最近回来过一次,二嫂跟你大嫂处的好?” “怎么这么说?!”吴纤雪被她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难道是说我这人不好处,才让你有了这些担心?长嫂如母,这么多年我都有些战战兢兢。只怕自己有一丝不到的地方,让你们受委屈。没想到还是出了你跟岫筠之间手足参商的事儿。虽说是皇太后也有不是,可我总是想着要是让你们和睦些,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如今有了大嫂给我担待些,也不说我要把什么事儿都推给大嫂,只是日后但凡是有什么都能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也比我一个人瞎操心来得好。” 管隽筠刚刚咬了一口蜜枣糕,来不及咽下去却被这句话说得呛住了,哽咽了一下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二嫂其实从没有把自己放在管家以外,就算她是皇太后的内侄女,也不会因为姑侄至亲,就凡事向着皇太后说话。上次为了管岫筠这件事,进宫的时候在皇太后面前也是说了好些重话,皇太后为此说她是胳膊肘往外拐,还说这丫头算是白养活了。 既然是这样,二哥就不该负了她。而自己就是另外//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一个助纣为孽的人,想到这里更加愧疚难当。 “怎么了,吃这个也呛住了?”吴纤雪给她递过去一盏莲子茶:“一脸的心神不属,又是出了什么纰漏了?还是你们两口子又闹别扭了?都是这么大人了,还有两个孩子。难不成还要跟从前一样,什么事儿非要来个针尖对麦芒才过得去?” “不是,真是呛到了。”管隽筠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这个蜜枣糕真是不错,相府的小厨房就是学得再久也学不来家里的手艺,我也只能不强求。终于是让他们把几样小菜学得有模有样,也免得以后说出去叫人笑话,说是连个小菜都做不好。外间大厨房做的几样菜,算是跟这御膳房好些时候,也能上得了台面了。” 看着吴纤雪一脸满足的笑容,其实她做的事情就是一个大家族女主人该有的样子。这是从小就知道的事实,长嫂如母她真的做到了。不说将来贺锦会不会能同样挑起这个家的担子,至少每次回到祖茔或是哪里,只要是跟管家有关的去处,所有人一定都会挑起大拇指,说她一定是做到了最好的。 要是把这番话说出去,会有多残忍让她多难堪,也是可以想出来的。嗫喏了一下,什么时候都没有这么难受过,喝了。茶想要掩饰自己的难受,拿起茶盏才发现茶盏早已经告罄。 吴纤雪给她斟了盏茶:“咱们一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今儿这么吞吞吐吐的,是有什么事儿了。你这样子叫人看了担心。” “她能有什么事儿,一准是跟诸葛宸在家里拌了嘴。肯定是大小姐脾气又犯了,回来撞木钟呢。”管昕昀接了话茬,大步进来:“怎么,我没说错吧?” “嗯。”管隽筠重重看了他一眼:“还真是被哥哥说中了,倒真是我大小姐脾气犯了。要不也不会在家里住了这么些日子,还没到城外去。” “我知道。”管昕昀一脸闲适,在吴纤雪先前坐的地方坐下,拈起一枚杏子咬了一口:“难得我在家,今儿吃了晚饭再走?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也有事情要跟哥哥说,正好哥哥有空。”跟管安平说话,总还有很多事情是要小心的。不止是因为隔母的原因,还有就是管昕昀跟她兄妹之间一向说话都是没有任何忌讳可言,想到什么就能说什么。但是管安平年岁相差太多,又有这么多年的隔膜在里头,大家都不能尽兴而言。 “你们慢慢说,我去看看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吴纤雪笑着出去,管隽筠的脸色马上换了个颜色:“二哥,这回可真是你的不是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管昕昀摆手:“有些事儿你不要掺和进来,不干你的事儿。日后也不会说是你的不对,总之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自来熟稔骑射,开弓没有回头箭是谁都知道的。” “是,我知道。”管隽筠豁然起身:“二哥,曾经诸葛宸对我那样的时候,他有那么多姬妾的时候,你有多怨恨他对我不好。如今你也这样子做,还要掩人耳目。若是二嫂家中也有人这样子护着她,你还会这样做么?就算是你对皇太后再无好感,嫂嫂总没错。二哥总不会糊涂到,要把这些事情加诸在嫂嫂身上吧?” “行了,我知道。”管昕昀不耐烦地打断了妹妹的话:“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只要你不管就行了。我自己有分寸。” “是,哥哥有分寸。”管隽筠不经意间地一回眸,看到吴纤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外:“嫂嫂!?” “没事儿,我来拿些东西。”吴纤雪红着眼睛,还是带着一丝浅笑:“这还要过去呢。” “嫂嫂,我……”管隽筠涨红着脸,忽然觉得自己用最残忍的法子伤害了她。至少要不是自己这样没有轻重,她也不会在不经意间听到这些叫人难堪无限的话。 管昕昀也是一脸的不自在,想要让自己很快安静下来。最好是把什么话能够当面说清楚,只是对上吴纤雪那双红肿的眼睛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别听筠儿在这儿胡说,他们两口子闹了别扭不会对打出气,回来寻称上我的不是。” “我知道。”吴纤雪本来要出去的人,一下站住脚看着他:“其实有些事我不说,不是我不知道。我记得当初出事的时候,岫筠装成是筠儿在相府的时候,丞相跟皇上说的话。我想现在说出来并不为过:枕边人有什么不同,最早发现的人跟最晚知道的人,通常都是一个人。你有什么不一样,我也知道。只是在等你开口,可你始终没跟我一个字儿。我想听你的解释,可是你不给我。在等我问起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既然是这样,又何必让两人都为难都难看呢?” 管隽筠愣了一下,看到她夺眶而出的泪水:“嫂嫂,我哥哥做错了。你别这样子,我知道你的委屈,我懂。” 好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泪水,犹如洪水猛兽一样破堤而出。吴纤雪接过帕子,捂着脸转身出去。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六章 麻烦 管昕昀坐在一旁看了管隽筠半晌,慢悠悠喝了口茶:“好了,如了你的意了。一定要弄成这样子,你就是顺心顺意。难道出了阁还要把家里弄得沸反盈天就好了?” “莫非哥哥以为说谎能够说上一辈子,嫂嫂对嫂嫂一份真心。可是哥哥居然要背着嫂嫂在外另置一处,金屋藏娇。这话放到任何地方都是说不过去的,不论我是不是出阁了。这话都是要说的。”管隽筠毫无顾虑迎上管昕昀略带怒火的眼光:“难道二哥希望我做出视而不见的样子,当初皇太后把所有事情栽倒我头上,嫂嫂并没有因为是皇太后的内侄女,就当做不知道。而是进宫跟皇太后当面说理,且不说是不是要感念嫂嫂这份人情。只是嫂嫂能说真话,要我在今日当作是视而不见我做不到。” “诸葛宸纵容你这样,我倒是真没想到。”管昕昀攥紧又松开,胞妹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自己纵容她也不是一次两次。撒娇放刁也要由着她去,只是这次却被她当面顶撞得有些脸上挂不住。沉下来想要训斥两句,才想到若是管岫筠的话,什么都能说出口。眼前这个不止是舍不得,她说的话原就在理上。 “不是他纵容的,哥哥毕竟不能负心。”也不管管昕昀脸上是不是过得去,管隽筠径自往下说:“哥,别伤了嫂嫂的心。” “这事儿不用你管。”管昕昀硬下心,摆手:“不要再提了,我有分寸。” “你!”管隽筠跺脚,不想多理他转身就出去了。 管昕昀看着妹妹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像是一块铁板。凡事都不能被她知道,若是知道了只要是不在理上。她是不会管你高兴还是不高兴,该说的话一定要出来。这就是别人比不了的。 吴纤雪坐在窗下的软榻上。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好像是被水泡过一样。管隽筠撩起珠帘过去:“嫂嫂。”说着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都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你要是觉得委屈的话,说出来或是哭出来都好。我不会因为是哥哥我就回护着,毕竟是哥哥错了。这也不是谁想要瞒过去就能瞒得过去的。” “我先时也有感觉。只是这件事就像是被黑布蒙着。以为要是不掀开,就会永远都不在生活中出现。”吴纤雪抽噎着。接过帕子擦拭着泪水:“他有没有变心,我能知道。只是心走远了,想要回来很难。若是两人都为难。也就不要罢了。” “嫂嫂。你别这么说。”管隽筠心中满不是滋味,哥哥做了这种事还觉得是理所应当。至少会有些愧疚之心,还不知道外头那人是怎样的三头六臂。能够他把这么多年的结发夫妻情分都抛到九霄云外,想到这里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心思。若是诸葛宸也这么做,自己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心里更加难受。当初诸葛宸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全是哥哥嫂嫂想着自己。如今只是想要替吴纤雪说句公道话,又被哥哥无故排揎了一顿。真不知道到底错到了谁头上。 “行了。我没事儿。”吴纤雪看她一副心事无限的样子,他兄妹之间本来是没什么能够分开的。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情,管昕昀最向着的人就是管隽筠。为了一件事让兄妹之间闹得不高兴,这还是第一次:“我叫人做了你喜欢的几样菜,用过晚饭再走。我跟你哥哥之间没事的,说不定过些时候就知道,不过是件提不起来的小事,你也不用这样跟他闹别扭。说到底,都是那个女人的不是。” 一句话提醒了管隽筠,真真的祸根就在那个女人身上。不过这件事显然不是二哥一人知道,家里的男人也知道,二哥这里问不出来,还有人是可以问出来的。倒是要看看是怎么样的花容月貌。能够叫二哥连家都不顾了,只是一心要护着那人。 思来想去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嫂嫂也别想得太多,二哥那儿这两天嫂嫂不理他就是了。日子久了觉得没意思,自然是回来的。” 吴纤雪先时也没想过要在她这里得到什么安慰,不论是到了什么时候,他们一万年都是兄妹。再说两人自从当年父母过世以后,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不管是管锁昀还是管岫筠,虽然都是一母所生的同胞,说什么都比不上他们两人来得亲近。 就是这一刻两人闹得了不得,下一刻听说管隽筠受了委屈,那男人也会丢下手里所有的事情来护着她,外头那个就算是九天仙女也比不上她来得金贵。当时听说管岫筠给她的委屈和难堪,同样是一母所生。管昕昀在皇帝处置管岫筠的时候,一句说清的话都没有。所有的天平都是倒向她这一边的,这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的。 吃饭的时候,管隽筠看着眼睛红肿的吴纤雪,两人几乎是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饭,管隽筠已经是转遍了所有的心思,想要出口安慰几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觉得很多事还不到时候说出来都是假的。当下就决定了,不论是多么不想在城中住着,也要管完这个闲事。就是个马蜂窝,也要去捅一下。戳了哥哥的痛处,也要给嫂嫂出这口气。 抬起头,对上吴纤雪的眼睛,管隽筠迟疑了一下:“嫂嫂,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总是哥哥的不对,只是事儿既然是出来,嫂嫂也别闷在心里。我总是替嫂嫂解了这个愁烦就是了,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哥也不能拿我怎么着,万不能让嫂嫂受这个委屈。” “别,筠儿你别这么说。”吴纤雪听她说了这话,惊愕之余有着又惊又喜。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向着自己的话。 “嫂嫂,咱们同为女人。我知道这里头的苦楚,我从这里头走出来的。”管隽筠看她珠泪盈盈的样子,心里也是发酸:“我也不是那种嘴上说一段,手上做一套的人。嫂嫂在家等着,过不了几日就有好消息来了。” “怎么回事,你可问来了?”看到仙儿嘴角憋着笑从外头进来,管隽筠就知道必然是有好消息:“那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问来了,小姐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仙儿在她旁边的脚踏上坐下,看看左右无人说话就显得放肆起来。 “自然是真话,谁还有假话说。”管隽筠白了她一眼:“我可是好几日都等着你拿消息过来,要是在我跟前这样子说话,下次你可仔细了。” 仙儿很仔细地看看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奴婢说了真话,小姐千万忍住气。这时候不是生气的时候。” 她一脸上郑重其事的样子,管隽筠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肯定不只是因为二哥的缘故。二哥的事情只会是生气,但是还有事情却只怕牵涉了旁人在内。这个人一定是自己的男人,总不会是郎舅两个同时看上了一个女人吧。这可真是世上最难看的事情,放任是谁都受不得这个气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计算式那女人三头六臂也不能饶过她。“我不生气,你说就是了。”努力让自己忍住气:“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只是不许有半句假话,要不我可不饶你。” “上次咱们家将军跟丞相从西羌回来,小姐先行回京养病。皇上命将军和丞相回京的时候,顺便去看看江南赈灾的事儿。小姐可还记得?”仙儿依旧是坐回了脚踏上,将自己打听来的事情娓娓道来:“当时到了江南以后,将军在路上遇到一个女子,因为水灾的事儿,全家人虽然逃出了性命,却又染上了瘟疫。只有她一个人安然无事,一个弱女子却连安葬家人的钱都拿不出来。所以只有是卖身葬父母,正好就被咱们家将军和丞相遇上了。” “又是个卖身葬父母的故事?”管隽筠皱眉,怎么每次都被他们遇上了。上次也是这样子,差点就要到相府来伺候的,仙儿先是吓唬了一次,加上自己这儿滴水不漏才没成事。真是不知道这些女孩子,是不是以为只要是攀上一个高枝,然后什么卖身葬父母就能让自己跟一家子人过上衣食不愁的日子? “可不是,我也是这么说。”仙儿点头:“小姐,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夫人知道?” //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不必,咱们去看看。”管隽筠摆手:“我倒是要见识一下,这江南女子是不是真的温柔似水。嫂嫂也不是个厉害人,怎么就会败在她手下?”停了停:“这几日我哥还在那里?” 仙儿摇头:“不在,听说是皇上让将军到城外练兵去了。这几天那边都是几个小喽啰呢。”仙儿已经管隽筠说话一样了,不管是说到什么,只要是管隽筠娘家有关系的时候,透着格外的亲密。说到管昕昀身边的小厮们,就是两个字:喽啰。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七章 秀儿 “嗯。”想了想,管隽筠想起在边疆男装出行的事情。也来了兴致:“咱们换了男装出去。” “啊!”仙儿瞠目结舌起来,怎么这么有玩心?还想着要换了男装出去,难懂不怕等会儿让丞相当面抓住。虽说守在那个小院子里的全是将军府的喽啰,可也是将军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看到小姐这样子去了还不闹腾得尽人皆知? “你去弄件荣立的衣服换上,我这儿也有两件男装。”管隽筠低头盘算了一下,城中认识自己这个丞相夫人的人还真是不少,要是照耀着出去,被人知道,自己不止是容不下诸葛宸纳妾居然还要管到自己哥哥身上去,那可就是刁悍出了名了。被皇太后知道,又要找些是由跟自己为难一番,只怕又要让老太太好一番生气。 不如干脆来个惊世骇俗的事情,女扮男装的事情也只有诸葛宸跟二哥知道,即使是在被他们知道一次也不为过。想到这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女人调戏女人,还是第一次。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要在哥哥嫂嫂间横插一杠子,难道还有谁能解得开自家这笔外人解不开的结吗? “是。”仙儿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子,又不是从前未嫁时候小孩子顽皮的样子,肯定是想得多了才觉得这样子比什么都来得好,可是真要是被人知道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 半晌之后,仙儿(书书屋最快更新)换了件别别扭扭的男装出来,看到的景象就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小姐换上那件玉色的男装还真是说不出的清癯俊秀,眉目清朗。加上小姐原本就是清瘦得很,穿上这衣裳还真惹眼。浑若白玉的手上还拿着一柄墨玉折扇,黑白分明耀人耳目。 管隽筠也笑起来:“还不错嘛。这衣裳虽然是荣立的,不过你穿上也不觉得生疏。等会儿可不许叫什么小姐小姐的,记下了?” “今儿这样子要是被他看见,我怎么说得清楚。”仙儿跺脚:“小姐,您就不怕被丞相看到?” “先时在南中的时候,我也是一样的男装打扮。只是那时候,他双眼瞧不见。我倒是没觉得什么,不过等他看见的时候,只是看到我调戏我哥哥的外室而已,别的也没什么了。”管隽筠无所谓地一笑:“就是知道我去做什么。也不打紧。” “哎,这就是丞相素日纵坏了小姐。如今丞相到真是骑虎难下。只是被外人看到还真是不行。奴婢可不敢远离小姐半步,等会儿出了事奴婢就是担待不起了。”仙儿哪想到会是如今这样,只好是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的。 “瞧你吓得这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让你吃了多大亏了。”管隽筠笑着啐了她一口“等会儿咱们在外头,你可不许这样子宜嗔宜喜的。被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两个大男人家有什么断袖之癖了。那时候才真是说不清楚了。”管隽筠顺了顺头上用象牙簪子固定的发髻:“行了,咱们走了。” 不多时候。京城街道上就出现了一道奇景。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手执一把墨玉折扇带着一个同样清秀的随从,两人走在大街上。吸引着无数妙龄少女的目光,为首的那个男子,可称得上是玉树临风眉目如画,玉色长袍下垂坠这一枚精致的双鱼比目佩。加上身边随从同样是生得出挑好看,似乎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身上。 有几个胆大的民间女子。甚至刻意往二人身边走去。往两人身上挨蹭着,故意要惹起为首那人的注意。管隽筠微微皱了下眉头,这是个怎么说的?难道如今的女子见了个清俊的男子,就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怪不得会有那么多卖身葬父母的,也难怪男人们都把持不住了。 管隽筠有些恼火地推开挨着最近的一名女子。少女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两声:“怎么着,难道我挨着你也错了?就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 管隽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刻意压低了声音:“就你这模样,本公子也开不了窍。”一句话,说得女子面色紫涨,对上管隽筠略带寒意的眼睛,想要反驳却不敢多说下去。不经意间嗅到一股淡雅的香气,出自这个男人身上。不知道是男人带着的脂粉气重了还是他本来就是个纨绔公子,有点不甘心却不敢继续孟浪下去。回头招呼了一声,好像是女子闺中姐妹的一行人,都纷纷退开了。 管隽筠却由此脱了身,没有人紧紧跟着。能够跟仙儿两人大步往前走,京城的御路上是不好骑马的,又不能让相府的车马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只好步行往前,一路上却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公子,就是这儿。”仙儿轻车熟路地把管隽筠引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丞相府的车驾曾经停驻过的院落前。 管隽筠站在台阶上打量着有些单薄的木门,不知道这门里头是怎样的光景?更不会有人知道里头那个女子是怎样的姿容,二哥居然会拿出父亲当年的旧事以为比较。二哥难道不知道,父亲当年要不是为了先帝的一番兄弟之情,是不会抛弃掉跟那个永世不得忘怀的女子,也不会有母亲跟这么多儿女的。父亲当年割舍掉自己的最爱,才有了后来那段荡气回肠的故事,也才有了这个家。 如果二哥一定要仿效父亲当年的话,只怕是做不到的。所以也不要以为任何一个女子都能做到像那位母亲一样,为了成全父亲,宁可不要自己一生的自由,甘愿委身于羌王,最后死在露天萧瑟的北风中。 “叫门。”顺了顺腰间的玉佩绦子,这块白玉佩是那次亲手给诸葛宸挑的。常见他系在腰上,今儿就是要看看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值得二哥做出这种始乱终弃的事情来。也要看看二嫂要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仙儿点点头,已经开始拍门。“是谁啊?”里面娇怯怯的声音,透着一丝胆怯。管隽筠看了仙儿一眼,点点头示意她说话。 “开门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仙儿直着嗓子喝道。里面还有几个颇带虎气的声音,一定是将军府派来护卫的。 “谁!”里面的人骂骂咧咧地吼道,猛地拉开门,看到管隽筠马上把要说的话咽了进去:“小……小姐。”好端端怎么弄出个这打扮来,而且还找到这儿来了。难道是替夫人来骂阵的?夫人好惹,但是面前这位主儿就真是不好惹的。谁要是敢让她不痛快,最后谁就一定不痛快。 “小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仙儿摇摇头,示意不要说破,管隽筠看都不看就大步往里走。为首的侍卫还是上前止住了她:“将军有吩咐,不论是谁也不许打搅了秀儿姑娘。” “是么!”管隽筠抬起眼皮,脸色冷峻得就像是管昕昀平素一样:“秀儿姑娘?是谁,我今儿倒要见识见识。” “小姐别让属下为难,小姐若是要进去。属下万万不敢阻拦,只是属下答应过将军,决不能放任何人进来这座院子,小姐体谅属下一二。”只有是管家的家生奴才才敢这样跟她说话。 “起开。”管隽筠合上折扇,抬腿进去:“我今儿不为难你,就是有什么也是我来担待。若是将军有所怪罪,那就是我的不是,跟别人不相干。”兄妹两个人的脾气如出一辙,家下人等都是清楚的。真要是拦着她的话,一来没人有这个胆子。二来也知道,不管里头是谁还能比得了这位小姐要紧,日后怪罪的话,恐怕还是得罪了小姐要重得多吧。 嘴上说了该说的话,手里却是不由自主放开了紧守的门户,放任她带着仙儿进去。 管隽筠站在院落正中,打量着显得狭小的院落,两株不算高大的芙蓉开得正盛。要不是这两株芙蓉花,恐怕真真是寥落得很。窄小的房屋有些压抑,真不知道二哥心里究竟是怎样盘算的。真以为会是所谓的金屋藏娇,让里头的女子能够享受到在乡间没有的荣华富贵,没想到寒酸到如此地步。 “你是谁,怎么擅闯民宅?”娇滴滴仿佛掐得出水来一样,软绵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管隽筠转过身,看到一个单薄且弱不禁风的女子。除了称得上是清秀以外,一点也没有叫人意外的容色。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间透出一丝不晓世事的迷惘:“你就是那个秀儿?” “是,大爷有什么吩咐?”京城中总能叫人看到在江南看不到的奇景,眼前这个大爷就是这样。女人也没有他好看,好像是画上的人一样,让人过目不忘。 “吩咐?”管隽筠慢悠悠打开手里的折扇:“你这卖身葬父母还真是找了户好人家。”缓缓踱步到了秀儿身边,细细打量着她。利剑一样的目光叫人浑身不自在,秀儿缩瑟了一下,嘴角翕动着不敢说话。(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八章 化于无形 “奴家不懂大爷说的什么。”到了京城这么久,也从身边小丫鬟和随从口中知道,自己攀上的人并不简单,一定是个比当初为难自己一家的官老爷要大得多。本来在小丫头面前说话好容易有了些架子的,可是遇上面前这个翩翩少年,马上气焰矮了半截。 管隽筠在庭院中慢慢踱步,时时打量着四周。锐利的目光梭巡着自己熟悉或是不熟悉的物件,很快就从敞开的屋门内看到一件颇为惹眼的东西,一下立住脚转脸看着仙儿:“去看看桌上那个,怎么看着面善。” “是。”仙儿紧走了两步,进去拿起管隽筠所指的五彩花樽,翻过来看着下面的落款。眉头微微一皱,快不出来:“是,没错。” “嗯。”管隽筠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秀儿:“这根高枝儿攀得可真好,世上的便宜可都是被你占尽了。”朝门口的侍卫招招手:“回去一趟,就说我在这儿。另外就说那个五彩花樽我挺喜欢的,带走了。” “是。”本来还要是拦着管隽筠的守卫们,听到她的吩咐马上十二分的小心:“小的这就去传话。” “不忙,我说的家里是我家里,别走错了。”这个花樽是那天外藩进贡相府的东西,当时看着俗气,放在哪儿都觉得碍眼,也不想诸葛宸被人说成是贪墨之人,就要人退了回去。这花樽若说别的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唯独下面的款识是看过一眼不会错了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说,这个窑工什么时候也开始从俗了,居然弄出这么个花样来。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该要从俗了。 “是。”这下算是明白了,是要到相府去传话。麻烦当下就更大了。又把丞相给拉扯进来了。其实小姐在家闹腾一下就够瞧了,再把事情弄到相府去。等下被将军和丞相知道。双双职责自己不会当差办事,谁能担待起这个不是。 “站累了。”管隽筠接过仙儿递过来的花樽,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另外的侍卫已经端了一把最好的紫檀交椅在芙蓉树下放好。随即退回到自己该站的地方,谁也不敢在这位大小姐面前惹下不痛快。 “这是管将军的椅子。”秀儿看他旁若无人的样子。那个花樽是有人送来的,说是价值不菲。而这个交椅,也是管昕昀每次坐的地方。但是这个怪人。毫不在乎大喇喇坐下。对着手中的花樽,好像是随时要掼在地上摔个粉碎的样子。当时管将军就说过,这个花樽有些人家一辈子也未必能买得起。 “我又不要,只是坐坐还能坐坏了?”二哥对这么一个不能上了高台盘的女子用心已经叫人不解,若是再加上那男人在其中,就未必能够忍得下这口气了。五彩花樽。紫檀交椅……品级不够的官员家中都不许有这些僭越的东西,再有钱也不行。二哥这是要把她弄到什么位子上? “这位子不是人人都能坐的。”从被管将军救下的一刻起。这个人是她要终身依附的人,即使是个垂垂老者也是要报恩的,只是没想到这个人还是青春年少,而且是个位高权重的人。没想到一直对自己不够垂怜的老天,会有这个结局在等着自己。 “是么?”管隽筠打量了一下紫檀交椅,不为所动。慢慢摇着折扇,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自家那个两天在起更前没有看到人影的人,这一刻倒是来得比什么都快。 回过头一看,所料果然不差。诸葛宸已经到了门外,紧抿着嘴唇分辨不出情绪。看到她坐着这里,已经阔步进来。仙儿吓了一跳,因为诸葛宸身后还跟着同样面色的荣立。 别看平日仙儿能够当荣立的家,那也只是不出漏子的时候,真要是做出这种女扮男装,惊世骇俗的事情,心底还是有些惴惴然。就算是此时身边有管隽筠坐镇,可是也不能管到家里去,等下晚上回去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回去!”诸葛宸冷着脸过来,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有什么,回去说。” “这儿有什么不能说的?”管隽筠微微一笑:“这个五彩花樽我见过,怎么今儿又在这儿看到了?难道有人觉得这花樽好,就拿到这儿来了?这五彩纹饰,是什么品级的人家才能有的?我竟忘了。” “难道就只有一件不成!”诸葛宸冷着脸:“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有什么回去说比在这儿好。” “好,我回去。”管隽筠从不在外人面前给他没脸,且不论他是不是丞相的身份。他是自己的男人,也不说夫为妻纲,只是不要人说自己没规矩会让他丢了面子:“我想会有个好的说法给我。” “嗯。”诸葛宸点头,一手夺过她手里的折扇,在手里把玩了一会。扭头看着荣立:“别跟着了,你那儿也有事儿要做。”目光落在管隽筠身边的仙儿身上,荣立抿着嘴点点头:“好了,回去了。” 管隽筠眼睁睁看着仙儿灰溜溜跟在荣立身后离开,有些孤立无援。怎么会是这样子,而且诸葛宸跟她一样,并没有正眼看看院子里的人。拉着管隽筠的手,大步出去。 秀儿有些看不明白京城中的人,怎么这里的人居然会是男人毫不避讳,牵着手就这么走了。虽然先前进来的人,有些女气。也是男人的打扮,难道本来就不是男人?可是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从里到外透着古怪,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闹够了?”诸葛宸坐进鞍车里,看着一脸愠色的管隽筠:“弄得男不男女不女,好看?是不是要人说我有了断袖之癖你就放心了~~-更新首发~~,还要带着自己的丫头在外头招摇?” “先说说那个花樽是怎么回事,再说说这个秀儿还有这所外宅。我男不男女不女的事儿,等会儿再说。”甩开他的手,有些恼火。 “还要我说多少次,这跟我没干系。”诸葛宸把她抵在车厢上:“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过些时候就丢到脑后去了,若是你问得多管得多,将来收不了场就是大麻烦。这里头牵涉的人,一个是你哥哥一个是你男人,要是你全信不过,不知道你会信得过谁。”说着就扯下她发髻上的象牙簪子,横七竖八插在自己头巾外面,紧接着不由分说覆上她的唇,不许她出声。 “唔!”管隽筠惊呼着想要推开他,等下被人看见只怕真要说两人是断袖之癖。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见这样子,传出去怎么做人? “是你逼我这样子的。”良久之后,诸葛宸放开她:“这件事如今还没有定论,再说不论是你哥哥还是我,难道都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他真要有什么外室,也犯不着去找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瞧瞧那样子,若是知进退的,见到陌生男子难道还能迎上去?这点规矩都不懂,留着做什么?” 一席话说得原本面红耳赤又带着气喘吁吁的女人,又带着些迷糊起来:“你们在弄什么鬼?这里头的事儿,我要知道。” 诸葛宸摇头:“还不是时候,你知道了只会是是添麻烦。有些事情,你还是别问了。自然是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知道,你是用这个缓兵之计跟我拖延着。日后生米煮成熟饭了,就能够为所欲为来着。”管隽筠对上他的眼睛,就算他给出的解释无懈可击,还是不甘心。这里头有太多的破绽,骗不过自己的眼睛,也瞒不住任何人。 “你总是信不过我就行了。”诸葛宸无奈地摇摇头,掀起前面的车帷:“待会儿到了相府,一径到二门。” “是。”前面赶车的头也不回地答应了,管隽筠脸颊蓦地发烫起来。上次就因为自己跟他闹别扭太狠,后来在车上做出的事儿叫人说不出口,也是一径把车停在了二门里头。这次又这样,是要干什么?又不是以前,都是两个儿子的爹娘,还要跟以前一样做出那么多没分寸的事情? 诸葛宸转过脸的时候,早已换了一副颜面:“你少在那儿胡思乱想,就你这样子等会儿在大门外停了车,被人看见我说得清楚说不清楚?” “你胡说什么!”被人看破了心思,又不好说什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又胡思乱想什么了?” “你自己知道,瞧你那张脸都像是红盖头似地。”诸葛宸明显意有所指,却又坐到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这些时候还留在城里都是因为不放心。我还能做什么叫你不放心的事情,你看有这么点蛛丝马迹你都能查出来,真要是有什么也有前车之鉴在里头。上次就跟你说了,你就当做是当初岳父的事情,见一半不见一半行了。何必非要追根究底?还要回去说那么些话?你哥哥嫂嫂这两天弄得家里简直像是不得收拾了,我看都是你惹的祸。”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九章 断袖? 手臂有些紧,管隽筠有些喘不过气来。推开他的手,却被他更紧的搂进怀里:“今晚我不出去了,孩子们也都不在家。家中只有咱们两个人,你想怎么审我都行。只是最后都要依着我才行。” “为什么要依着你?”管隽筠不自觉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们两人上了马车时候,多少人看见堂堂宰相带着个清秀的男人上了马车。明天还不知道传闻便成了什么,你不好好补偿一下?”诸葛宸笑着在她柔软的唇上啄吻了一下:“我也想好好陪陪你,自从回来以后,我们都是聚少离多。哪怕是你在家里,也有两个臭小子前后跟着。” 本来气鼓鼓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依偎在他怀里实在很叫人安心,哪怕是一肚子的火气也在这时候消弭于无形。本来有些倦怠的神色,一下子松懈下来,就有些瞌睡沉沉。诸葛宸的手也换上她的纤腰:“睡会儿,等会儿到了府里我抱你进去。只要是没人说,丞相带了个男人回家就行。” “去你的。”嘟囔了一句,合上双目沉沉睡去。诸葛宸凝视着她的睡颜,想起方才事情脸色却不好看。终究只能是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被她知道真相以后,恐怕真是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皇帝看着手边的奏本,诸葛宸居然不顾丞相体统,跟男人有了断袖之癖。堂而皇之把男人带上相府的马车,这是唱的那一出?最近为了管昕昀在城中闹出的故事,皇帝已经是不胜其烦。 管昕昀是亲王爵位,犯不着为了一个江南女子闹得这样。只是他的夫人到底是太后侄女,也不好太置之不理。而且里头还有那丫头在里头推波助澜,换做别家说什么都不会闹得太狠。可是这位妹妹又是丞相夫人,凡是要是不能顺着她的意思。最后闹僵了。谁也没法子宛转的。 这回好,诸葛宸又闹出个断袖之癖出来。难道百官之首非要有了这些故事才能安生?皇帝捏着额角,怎么没见管隽筠出来辩解一番?总不会这个男人,其实是丞相夫人假扮的吧?也只有这样。这位丞相夫人才用不着辩解什么。想想这两口子还真是过得热闹得紧,有时候也会去想要是自己当初真的跟管隽筠在一起会怎样。可是最后才知道自己毕竟不能给她她要的东西。但是诸葛宸做到了,哪怕是经历了那么多还没有变过。 “给皇后请安。”守在外面的内侍给皇后请安,算是打断了皇帝的头痛。这两天皇后都在劝解吴纤雪。皇帝也不只是动了什么心思。每天都来皇后寝宫里的小书房批阅奏本,两口子好像是过起了平凡人家的日子。 “皇上。”张莲端了盏参茶进来,看到皇帝一脸不胜其烦的样子:“怎么了,又是什么烦心的事情?” “你那儿的一段公案了结了?”皇帝端起参茶抿了一口:“两口子好了?” “好多(书书屋最快更新)了,不过是还有些别扭。”皇后笑笑:“这么些日子,两人也该是闹乏了。臣妾寻思着。这里头只怕是还有什么。要不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样子,再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江南女子也不至于。” “嗯。那朕就还跟说见有意思的事情。”皇帝扬扬手里的奏本:“昨儿午后,有人在城里看到诸葛宸跟个清秀男子上了相府的马车,两人神色亲密。说是朕的丞相有了断袖之癖,你说朕该怎么着?” 张莲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帝:“这怎么会呢,两口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断袖之癖来了?” “朕都不知这件事是真是假,想要问人却又不知道该去问谁。不如趁着咱们都有空,出去走走?”很久以来皇帝也很想出去走走,看看民间的夫妻是怎样在过日子。尤其是诸葛宸跟管隽筠夫妻两个,这两人算得上是一对叫人琢磨不透的。 别人家都有三妻四妾,而且没有一个人的官职能比得上诸葛宸,只是他真是做到了。不说是为了不负管隽筠,就是能够忍住周遭的蜂狂蝶浪也不容易。至于皇后,好像是经过了管岫筠的事情,跟管隽筠之间还像是走得近了。只是管隽筠除了命妇该尽的礼节以外,已经不再露面了。这下子更加让皇帝对她充满了好奇,很想去看看这两口子是不是在相府里头闹得天翻地覆。 “难不成皇上预备带着臣妾就这么张扬着出去?”自从那年进宫以后,除了母亲偶尔进宫看看,再也没有体味过民间匹夫匹妇的小日子,有时候也想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在过日子。只是听说,每日都为了柴米油盐消磨着光阴,想想倒也有趣。 “去看看有什么不好,朕也是闲着。”看她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要是没有别的忙的,就在相府去走走。” 到了相府门口,汪灏刚要抬手敲门就被皇帝一个眼神吓了回去:“相府门人七品官,这里的人只怕比皇宫那些守卫的官职还要高,你不怕被人呵斥回去,朕还担心被人笑话。” “要不咱们到角门去看看,那儿松散些。”张莲到底是从外面嫁进皇宫的,知道各自王府或是大家府内的规矩:“寻常的官宦人家,都是这样子。从前我们家就是这样的。” “嗯,还是你知道得多。”皇帝手摇折扇,笑起来:“走,咱们到角门去看看。”说着就往西角门这边走,荣立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来人怀疑是自己的眼睛huā了。揉了揉眼睛,还真是没错。皇帝带着一个娇怯怯的少妇,还有后面白面无须的内侍往这边走。如果没有了错,应该是皇帝皇后微服出了大内。 看这样子也知道是不想惊扰从人,荣立提高了警惕过去:“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忍不住朝着皇后笑起来:“还真是没说错,果然是在这儿就看到熟人了。”合上折扇:“在外头不必多礼,朕闲着没事跟皇后出来走走。丞相在府里?” “是,丞相正在府内。”荣立点点头,也不便向周围人说明白。只是叫人打开了角门,跟在帝后身边肃立着:“皇上皇后请跟随微臣进来,微臣这就去通禀一声。” “不必通禀,朕就想看看你们丞相跟丞相夫人每日都是怎么在过日子。这样子嚷了一句,恐怕朕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皇帝一身平常的衣袍,却也遮掩不住人中龙凤的天生尊贵。皇后跟皇帝一样,都是一身云白的衣裳,看上去平淡无奇。有点像是后面那两位,前两天为了女扮男装的事情,刚刚平复了两人言归于好,自然是比什么都来得好。 管隽筠坐在水榭的凉亭里拿着一柄团扇扇面做着针线,诸葛宸换了件轻便的葛布长袍从游廊上过去,看她专心致志做针线的样子,反而是不想打断。只是在身边的石凳上坐下:“这是做的什么?”隔了良久方才开口问道。 “哦,你忙完了?”管隽筠做好最后一针,一幅栩栩如生的松鼠葡萄很是好看:“闲着没事,加上我那柄团扇因为果儿看着好,就拿去了。在家里,总不能老是拿着你的折扇摇个不住,干脆做一柄好了。这不是你那天画的,我正好借用了。” “我看看。”诸葛宸笑着接过来:“你描摹得比我画的好,尤其这个松鼠还有葡萄的配色,都不错。什么时候你自己画一幅好了。” “就是这样手还抖个不住呢。”管隽筠捂嘴笑个不停,诸葛宸想到方才在外面听的话,好笑又好气。看着她,已经没有那天男装的俊逸潇洒,不过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真以为是有了断袖之癖。 “你笑什么?”管隽筠抬眼看到他莫测的神情:“非要是这样子才罢?” “有人说我是有了断袖之癖,在大街上拉着一个清秀的男子上了马车。你说说,这下子是不是人尽皆知了。”诸葛宸端起手边的金银huā露抿了一口,清凉入心很舒服:“你该得意了?” “关我什么事儿!”管隽筠想到那副情形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只当做不知道罢了,要是有人问我的话,我还要懵懂着看着别人才好,你说好不好?” “那就真是坐实了!”诸葛宸喝水的人顿时呛了一下,两口子笑成一团。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皇帝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说笑,心里有点酸酸的。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嗔一笑动人心。只是在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声音两人再熟悉不过,扭过头看到帝后二人轻装软扮在不远处回廊上站着,心下一凛赶紧迎了上来:“微臣给皇上皇后请安。” “罢了,这是在你府里用不着这么大礼。”皇帝摆摆手:“看你们两口子这么高兴,有什么说给朕听听。让朕跟皇后也好好笑一下,这两天为了些琐碎的事情,已经是烦不胜烦了。” 皇后已经被管隽筠引领到另外一侧的石凳上坐下,随后便侍立在一侧静听吩咐。皇帝看他们僵硬的样子:“朕跟皇后来得不巧了,原先看你们说得好好的。怎么这一下就是严肃成这样子?” “微臣不敢。”诸葛宸上前说道。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九章 皇后说情 张莲看了眼管隽筠,手边还放着两口在方才把玩的团扇,顺手就拿起来看了看:“这个花样和绣工还真是不错,难道这么悠闲?怎么没看到你们家两个小子?” “没住在城里,别院里地方大,没这么多规矩礼数。”管隽筠笑着给皇后端了杯茶:“不想把两个人拘束坏了。” “倒是真心心疼孩子,我倒是想这样,只是到底办不到。”看看像是君臣两个有要紧话说,张莲携着管隽筠的手:“难得出来一趟,你陪我到处看看。相府修好以后,我还是第一次来。” “是,皇后这边请。”管隽筠点点头,也不叫丫鬟们跟着。拿起团扇陪着皇后往水榭那边走:“水榭这边都是照着先时相府的样子建的,只是将周边几条甬路给换了。” “以前做太子妃的时候来过,后来想来也来不了了。”张莲笑着往前走:“原本今儿也是出不来的,皇上在御书房看折子。有道折子看了觉得不问问不行,只是在宫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出来走走,看看你们这儿是不是能问出来。我想皇上在那边问丞相,只怕还不如我问问你。别人都瞒得过,唯独你这儿是说什么都瞒不过去的。” “是,皇后请问。”管隽筠缓缓摇着团扇,心里却有些不解。帝后两人身边的各色探子耳目还少了,非要这样子微服私访,到了相府来问问这些话? “有人瞧见丞相那天跟个清秀男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还一起上了你们相府的马车。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放在寻常人身上倒还罢了,不过是不懂得规矩有伤风化而已。只是堂堂宰相在外头闹出些风言风语,就有伤朝廷颜面了。”张莲不像是平日那样和煦可喜。脸绷得紧紧的。 “是,是有这么回事。”管隽筠落落大方的承认了:“只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天我想着有趣就换了男装出去,被丞相当街拦了下来。这些事儿总不好让外人知道,只好是叫人看着丞相跟个男人拉拉扯扯的。方才还在说要是被人知道只怕会说是断袖之癖,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就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是这样吗?”张莲有些质疑的目光。想要在管隽筠脸色梭巡出一丝半点的叫人意外的收获。可是看到的却是一脸坦诚。找不出一点叫人值得怀疑的地方,有时候虽然觉得管隽筠性格不够圆融,也不会变通。在朝见的时候,也不见她除了礼数规矩之外。还有一丝的笑意。 只是她有一句说一句,不会说一句谎话也是真的:“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就信了。” “原本就是这样的。哪敢在皇后面前说假话。”管隽筠想起那天后来的事情,脸颊上泛起两朵红云,配上那件竹叶青长裙。格外耀眼。 张莲是过来人,只是帝后间是不能像是平常百姓间那样的亲密无间,更不会像是寻常的夫妇,能够好到像是管隽筠跟诸葛宸那样子:“行,我就这样子跟皇上说好了。你也别想多了,这件事多半是那些监察御史不知道内情,才会胡乱说的。不过是这些御史闻风言事。也不能多加严办。要不以后,也就没人在皇上面前说实话了。” “皇后说的是。我爱胡闹,丞相知道的清楚,能够拦着就拦着好了。拦不住闯了祸,日后可怎么收拾?”管隽筠微笑着将张莲扶到一边坐下:“有时候也是没法子。皇后想必这两日都在烦心,为了我哥哥嫂嫂的事儿?” “嗯,是有点心烦。”张莲本来是要问她什么,没想到说笑间就被管隽筠把心事问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嫂嫂这几天都在皇太后宫里住着,我是刚刚说了好些话,才算是好些了。没想到那么个好性子的人,会闹得这样子不可开交。”这话也只有跟管隽筠说,除了她就连张薇这个亲妹妹都说不得,张薇自从生了个皇子以后就有些娇纵起来。 以前还不觉得,因为皇帝在很多时候回护她倒也有限,可是生了个儿子就活像是擒了反叛来的。有时候说话行事,甚至要超过自己这个皇后。也不好拉下脸来说她什么。免得别人说自己这个做姐姐做皇后的,容不得人传出去自己这皇后还要不要做人。 只有到这时候才算是知道,当初管隽筠容不得人是为了什么。所以就算管隽筠有时候说话觉得不可亲,可是细想想,他比所有人都来得不容易。不能容下也就容下了。 “这件事如今谁也问不得了。”管隽筠往张莲手边送了一碟桂花莲藕:“那天女扮男装出去,也是因为这个,倒是要去看看这个女人是怎样的。不过是个娇怯怯的江南水乡女子,说话行事都有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哥哥就会瞧中了她。也难怪嫂嫂心里不舒坦,只是我已经问得多了,再问下去只怕我哥哥要跟我翻脸了。” “你也有没法子的时候?”张莲看着她笑起来:“你也坐下说话,这是在你们家里。难不成还要你站着立规矩伺候,底下这些人是做什么?” “还不是担心坏了规矩,说我不小心。等会儿要是又有人闻风言事,恐怕又有折子到了皇上跟前,给我再来个僭越规矩可就担待不起了。”管隽筠把手边的莲子茶给端了过去:“这莲子茶还不赖,用刚汲出来的井水镇了。清甜得很。” “你这儿什么都好,皇上也说,要是你在城里住着,恐怕丞相也省心些。我看你要是能多多在城里住着,只怕也叫人省些心。”张莲抿了口莲子茶:“干脆搬回城里住好了,这里的事情也不能都交给底下人去做。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这个丞相夫人是交给人去做了,多不好。” “皇后说的是,这几日在家里住着,看得多了也觉得是挺琐碎的。平日在别院住着,也没少操心。只是每日在相府里住着,那么多的官员来来往往。相府虽然大,总(书书屋最快更新)有遇上的时候。况且我回来了,两个孩子就要跟着回来。到时候扰了他的神,反倒是不好。” “你想得也有理,只是我觉得你在府里住着总是好些。也想要你替我去劝劝你二哥,有些事情还是收手的好。一个不上台面的江南女子,就是收进来也不好看。”皇后叹了口气:“这个纳妾的事儿,总是要门当户对来得妥当。要不以后总是被人笑话,也没意思。再说,也不是生得挺好,带出去都觉得不好看。” 管隽筠听到这话,有些啼笑皆非。这话不是皇后该说的,但是一定是吴纤雪有些泼醋才说出来的村话,不过从皇后嘴里说出来就觉得奇怪得很。皇后难道是在借这件事点着什么? “我先时也这么想,也不是刻意回护我哥哥。这件事全是他不对,就不用说了。可是这个女子只怕身上还牵连着别的事情,要不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我既不能劝我嫂子,更不能去说我哥哥不对。”管隽筠颇有些为难:“皇后圣明,多亏了皇后在里头多劝劝我嫂子,才算是好过了些。” 张莲闻言笑起来:“咱们小时候一处淘气着长大,比不得别人。你说的事儿我知道,看你嫂嫂这两天都瘦了一圈了,咱们都是外人可不能用贵势压人。只能是好好说,好好劝。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再说都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真要是没了谁还能舍得掉?” “皇后说的话我明白了。”管隽筠笑起来:“我明儿就回去看看,只要是我二哥在家里,我就跟他好好说说,就算是负荆请罪,也要我二哥到宫里去把嫂嫂接回来。不说是让皇太后能够舒服些,每日为哥哥嫂嫂操心。也不能让皇后在天天心焦这些事情。” “就属你知道得多,里里外外的事情你比我这个做皇后的知道的都清楚。你一句话就将这些事情说了个透彻明白。我劝劝都是没什么,也能消磨了一天的功夫。可是皇太后那儿就不是这样想,这几年皇太后精神大不如前。先时护着岫筠,如今又是护着你嫂嫂。这几个人每一个叫她省心的,哎……”张莲看着她:“有些事情除了你,我还真找不到人说。” 管隽筠笑笑没说话,怎么自己又成了她的知心人了?当初就差是姐妹两个联手跟自己过不去了,面上是为了护着吴纤雪。可是内里还是在埋怨自家给他们添了麻烦,皇太后不省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还要提起管岫筠。是不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出第二个管岫筠给自己添乱? 张莲看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好说歹说她都能有话来回复。若是执意说下去,只怕还真是要碰了一鼻子灰去,毕竟管隽筠不像是寻常人,真的能用皇后的身份要她改变什么心思。皇太后在她面前都是不管用的,这是皇太后气急了说的话。看来一点都没错。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章 雨夜私语 不知道是谁说动了心思,管隽筠已经在城里住了好些天。甚至还让人去别院中把两个儿子顺带诸葛果 母子都一同接回了相府。姜辉抽不开身,干脆把那所小府邸收拾了出来,一家人都过去住了。 一向静谧的丞相府因为母子三人都回来,变得热闹得不堪了。夏夜多雨,漆黑的夜空中不是划过两道闪电,弄得晖儿都过了二更都不敢一个人睡觉。不止是不要乳娘,就是亲娘在床边守着都不肯好好睡觉,只好是做娘的陪着一起入睡才算是安静了,嘟囔着抓紧了娘的衣襟才睡着了。 放开儿子的手,给他掩好被子,又吩咐乳娘跟丫鬟们好好皱着才算是出来。要是诸葛宸回来的话,那边的羊角灯应该要点着了。不过这边还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不到三更过后是回不来了。 走在回廊上,影影绰绰的灯火照耀下,一阵细碎的话语声传进耳朵里。这声音有些耳熟,只是听不出来是谁在说话。 贞娘一直都在转角处等着,看她过来赶紧迎了上去:“夫人,这边走。”说完打着灯笼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往前走。细碎的话语声不时送进耳朵,越是靠近后花园就听得越清楚。管隽筠索性停住脚:“是谁在说话?这声音不像是咱们府里的。” “奴婢看看去。”贞娘赶紧答应了,准备要后面的小丫鬟去看个究竟。管隽筠摆手:“不必,我看看去。”止住了人,却将贞娘手里的灯笼吹熄了。 沿着水榭到了太湖石累就的假山处,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晰。不像是最初的细碎:“奴婢跟姑娘在家里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过去。说是这边夫人在家里,比不得先时那般松散。姑娘有些话只能是见了这边的大人才能说的。上次那个陌生男人到了家里,亏得是大人去拦住了。且不说把姑娘吓得够呛。就是奴婢们也吓得够呛了。” “你这么晚过来。大人还没回府。若是被夫人发现,这么些时候做的事儿就全都白费了。”说这话的人,声音很熟悉。好像是专管着府里来往迎客的人,那个叫做郭跃的二管家。一向都是赖嬷嬷管着。管隽筠就很少去问这些事情,全是拈不上筷子的小事情。不放手叫人去做,事必躬亲谁也受不了。只是方才说的话,就不是小事情了。不只是拈得上筷子。似乎还是大大要记上一笔的事情。 “去叫他过来。”管隽筠坐在石栏上。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叫人有些从心眼里发怵。似乎是踌躇了一下,贞娘点头去了。 “夫人。”须臾功夫,贞娘就把郭跃跟那个说话的小丫头全都提溜了过来,看到管隽筠,郭跃双腿一软旋即跪倒在地。小丫头不明就里,看到郭跃跪下紧跟着也跪下了。 “什么时候了。还在假山后头商量得有来有去,府里的规矩是什么。都忘了?”管隽筠让贞娘重新点燃了灯笼,将那个小丫头的样子看清楚。看来辨别声音的功夫真不是白费的,那天在那个宅院里,只是瞬间听到过这个声音,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这个丫头是那个院子里的,我怎么没见过?” “回夫人的话,她是刚从外头买来的。还来不及回禀夫人知道。”郭跃声音微微抖动着,似乎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把她瞒过去。 “是么,我瞧瞧。”示意贞娘把灯笼对准那个小丫头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生得倒也清秀,愿意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伺候?正好我身边这两个都大了,也该放出去了。” “夫人问你话呢,怎么不答应了?”贞娘看她傻愣愣的样子,能留在管隽筠身边伺候的,绝对不会亏待了。难得她有眼缘看中了,不答应的话还指望着往外推呢? “奴婢,奴婢有主子伺候。”小丫头也看了眼坐在上面的管隽筠,这个夫人好眼熟啊。怎么像是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透着精明。 “哦,还有主子伺候呢。”管隽筠做作的笑起来,连她自己都知道这种笑容有多假。不过也不愿叫人看出来,自己早已认出这个丫头是谁。还是故作不知来得好,至少这样子还能问出些真话。诸葛宸跟二哥必定是有大事情瞒着人,而且每件事交织在一起,最后都跟那个叫秀儿的女子有关,不仅仅只是一个二哥看上了江南貌不惊人的寻常女子,这么的简单。 “是谁啊,这么大的架子,弄得都不愿到我身边伺候了。看起来,我还真是吃人的老虎。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叫人怕呢?”管隽筠轻摇着手里的团扇:“这么晚了,一男一女不避嫌疑,就在这假山石后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能放到明天大白日去说。” “这个。”郭跃有些结舌,没敢接话。管隽筠的脾气相府里的人都是清楚得很,要是有人敢在她面前弄巧,一旦被知道了。就不是成拙了,那简直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相府上下人等都知道,丞相凡是还要听夫人的话,何况一个小小的奴才。停顿了一下,低着头不敢继续说下去。 管隽筠目光微微一扫,落在那个小丫头身上:“你不是相府的丫头,说吧打哪儿来的?” “奴婢,奴婢。”小丫头没想到她话锋转的这么快,一下就看穿了。再看旁边跪着的郭跃,一直都觉得是个不怕事的人,怎么双腿都像是有些打颤的样子,当下自己也有些不敢接话,只是很小心地对上了管隽筠的眼睛。 “秀儿是你主子,不是么?”管隽筠笑着看了她一眼:“怎么又跟我这相府扯上关系了。你不说实话也罢,明儿天一亮我就送你到京兆尹府上去,那儿可是再硬的嘴巴都没有不招的,何况你一个小丫头。 大晚上跟丞相府的二总管在相府后院唧唧哝哝,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过传讲出去,只怕你一个姑娘家就不好听了。” “夫人开恩,奴才真是跟她没什么。”郭跃有些慌了神,这件事丞相吩咐过不得传扬出去,要是夫人真是铁了心要送到京兆府尹衙门,那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时候丞相发了狠,自己也是要把性命送到鬼门关去走一遭的。 “我没问你,你急什么?”管隽筠手里的团扇微微摇动着,下面的豆绿色流苏带动着几粒米珠微微颤动。 “奴才有事要跟夫人回。”郭跃急于撇清自己,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被夫人盯上了,要是再不说实话,丞相未必救得了自己。 “我不想听你说,就要听她说。”管隽筠摆手:“你说说,这里头是个什么缘故?” “是秀儿姑娘命奴婢到这儿来跟这儿的大人回话的,说是手里的银子都完了。这里按月的银两还没送去,要奴婢来问问。若是能顺便带些回去,自然是更好。”小丫头低声说道。 “秀儿姑娘做什么要你到丞相府来要银子,如何不去骠骑将军府拿银子?”管隽筠(书书屋最快更新)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难道骠骑将军那儿会舍不得几两银子?”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每月都是郭大爷按月将银子送到秀儿姑娘那儿,这也是这里的大人事先说好的事情。骠骑将军府,奴婢一次也没去过。”小丫鬟似乎不知内情,说话的时候也不是想一句说一句,连珠炮似地把话全都说完了。 管隽筠扭过头看着贞娘:“把她带到那边的小屋子去,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放她出来。” “是。”贞娘答应着退了下去。管隽筠这才看着跪在地上的郭跃:“说吧,我知道你担心你说的事儿被丞相知道,日后饶不了你。这儿只有我,我自然是不会说是你讲出去的。” “夫人,这件事丞相再三吩咐不许叫夫人知道。”郭跃想了想:“只有骠骑大将军和丞相知道这件事,就是咱们家的姑老爷姜将军都不知情。那个秀儿姑娘虽然是出身寒微,但是她身上有个极大的秘密。这是当初奴才跟着丞相一起在江南的时候,荣侍卫救下了她,意外看到她手里的一副图画才知道的。恰好骠骑大将军也在一处,就跟丞相商量着,要用个什么法子将她弄到了京城看管起来,免得这幅图画泄露出去。后来就想到了让骠骑大将军收为外室的法子,只是最近为了那边大将军跟夫人不谐的事儿。所以按月的银子,丞相吩咐奴才按时送去。接连几日下雨,奴才便没出去。这才迟了。” “既然是要紧的图画,怎么不让丞相出面?”管隽筠听出一丝破绽:“难道丞相不明白,多个人知道就多了一份风险?” “这话是丞相自己说的,若是丞相出面,后来只怕是夫人心里不痛快。骠骑大将军也不想让您生气,所以就自己认下了。” 管隽筠脸颊微微有些发烫,难道自己就是这样子泼了醋的性子?还要闹得人尽皆知,就连皇后都说自己是容不得人了。这下倒好,哥哥是不想自己生气,那个男人又是当面就说自己这儿不能容人?只是这个秀儿手里到底是怎样的一幅图画,叫这两个人小心呢?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一章 闹别扭 看看郭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管隽筠自忖丞相中是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正眼说瞎话的,否则得到的惩处比不说谎大多了。 “什么图画,拿来我瞧瞧。”管隽筠掸掸衣摆,手里团扇搁到一侧:“要是不说呢,我也有法子要你们说。稚儿跟晖儿两个淘气孩子,方才打碎了一对瓷花瓶。只怕碎磁瓦子还没扔呢,叫人拿到前面湿地上。给我跪上这一夜,明儿再想想要说还是不要说。”说着转脸看向身边的小丫鬟:“时候不早了,先回去歇着了。” 贞娘已经赶着过来:“夫人,都预备妥当了。” “夫人,奴才知道的真只有这些。夫人若要问人,那个小丫鬟她是比奴才知道的清楚得多。再说丞相去那间宅院着实不多,就是去了也是站站就走。”郭跃急于撇清这件事,那个跪磁瓦子的勾当,听着就叫人胆寒,真要是做了还不一条小命被报销了? “我也不急,只是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就是。只是别叫我知道,你说的全是假话。你知道,我什么都能容得下,唯独这个说瞎话的事情,最好别做。”管隽筠搭着贞娘的手,捋了捋团扇的流苏,缓缓离开。 看这架势郭跃也知道今晚这一劫是躲不过了,贞娘带来的两个小厮跟在郭跃身后:“二总管,夫人的吩咐不能不听。您别叫小的们为难。” “丞相回来了?”郭跃一直都在想,要是有人能够解了自己的危难,只有是请神能够把诸葛宸请回来。旁人说情一概无用,只有丞相能够跟夫人解释清楚,要是不是淌了这淌浑水,晚上被那个要钱的小丫头寻称上。怎么会无端来着这个祸事。 “看样子是快回来了,您也别急。等会儿要是丞相真回来了。我们肯定是把您这件事回禀丞相知道。只是做样子也得要做。夫人的家法别说是您,就是丞相有时也是莫可奈何。”平时跟郭跃关系不坏,说话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向着他。只是想到屁股上挨板子的滋味,几个人都不敢擅自做主。真把他给放掉了。 管隽筠在游廊上慢悠悠往前走,贞娘牵挂着那边要被拉去跪磁瓦子的郭跃。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管隽筠一直都在说,要给她找个婆家不能再耽误了,好容易看上了一个。若真是跪磁瓦子跪坏了。以后指望谁去。 “夫人。”在她走到正院门口的时候,踌躇再三的贞娘真的开口了:“那个……” “急什么,丞相只怕就回来了。”还是慢悠悠的口气:“真要给他说情,等下到丞相面前跪着说情去。我这儿可是没有私情可循,你知道的。” “是。”贞娘早就知道凡事瞒不过她,这些事情她看的清楚。就因为看得清楚。所以不愿意涉足其间。离得相府远些,知道的事情就少些。哪怕有时候丞相放浪形骸。只要她不知道,心里还是会觉得丞相只是她一人的夫婿。自欺欺人,算是吧。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自行推门进去。有时候小儿女的心性还是挺好的,尤其是看着他们前前后后的别扭,好像自己也有一丝快乐。其实贞娘比自己大了好多,或者嫁人久了,又是两个孩子的娘,心性也跟着稳重起来? 诸葛宸一眼就看见郭跃跪在地上,被手边的羊角灯一照,倒吸了一口冷气,细碎的磁瓦子垫在膝盖下面。这是犯了什么大事:“大晚上跪在这儿做什么?” 郭跃将事由一五一十说出来,贞娘又赶着过来在诸葛宸面前跪下:“求丞相替总管在夫人面前说说,这样子是要出人命的。” 诸葛宸蓦地头大,好端端到相府来要银子。因为这些时候事儿忙,根本就没能够顾上这件事。所以送去的银子肯定晚了些,以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要是每月送去就行了。没想到这次忘了,就惹下麻烦了。还弄到夤夜之间,进了相府要钱“夫人知道了?”诸葛宸不想女人知道这件事,会有无限麻烦在里面。自家那个女人跟别人又不一样,别人可以不闻不问。但是家里这个,牵涉多了,一个是哥哥一个是男人,她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郭跃抬起头又低下:“夫人面前,没人敢打诳语。” 诸葛宸好气又好笑,真是皇帝说的那句:夫纲不振。不过她不是不通情理胡搅蛮缠,而是有些事情闷在心里难受,不说出来真的追问起来,谁会不说? “你先起来,她被关在小屋子就关上一夜好了。谁教给她的,银子不到手就到相府来要。又不是欠她的,真是没了章法。”诸葛宸背着手:“行了,都下去吧。” 贞娘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规矩不规矩,已经跑过去扶起根本站不起来的郭跃:“没事儿吧?等会儿叫人来看看,是不是伤筋动骨了?” “没事儿。”郭跃看了她一眼,黑夜里居然可以看到脸上泛起的娇红:“你还是别在这儿了,等会要是夫人找你,找不着又该出事了。” “不会有事的。”贞娘不肯松开手,紧紧扶掖着他:“我先扶你回去,你放心就是的。等会再叫大夫来给你看看,上点药。这个磁瓦子看着没什么,等会儿要是敷药把淤血散开,只怕就落下病了。” 郭跃不经意间触碰到贞娘的手,好像是触电一样,猛地抽回手。贞娘双颊绯红,看着他:“瞧你,一会儿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先回去上药才是正经。” 诸葛宸洗漱完才回了后院,榻上的绣帏放下一半,烛火剪得很短,看样子是睡下了。也不好弄出什么大动静,已经是过了三更天。在闹腾一下又该出门了,干脆有什么明儿再说好了。心里如是怕算着,只是希望真的睡着了。 脱下外袍挂在一旁的紫檀屏风上,刚在床边坐下就觉得不对劲。一扭头,床上根本没人。女人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换了件淡青色的寝衣长裙从内室出来:“丞相几时回来的?” “刚回来,怎么还没睡?”诸葛宸被她这一下吓得够呛,很快回过神:“两个小家伙又是闹腾了,才这么晚不睡的?” “嗯,刚才打雷把晖儿吓到了。只好去哄着他睡着才过来。”拿着团扇轻轻摇着,男人一头的汗,肯定是想着自己该睡了。所以满腹的心思才会担心一下子被人窥破:“好容易今晚不那么热,没想到又闹到了这时候。用过饭没有?” “吃过了。”诸葛宸点头,清风徐来很舒服:“坐近一些,担心人吃了你?” “才不怕。”管隽筠笑着到他身边坐下:“我在想呢,是不是以后就在府里住着好了,稚儿跟晖儿两个在这儿也玩得挺好的,再说每日能见到你,他们两个倒是很高兴。想想也是,让你隔几日就往城外跑一趟,够累的。” 诸葛宸把她环在怀里,温香软玉抱满怀,若是再加上外面丝丝细雨打在竹子上的声响,真是一个难得静谧清闲的夜晚。当下就把前面那些事情全都扔到脑后去了:“我想的倒不是累得慌,为了见你们母子三人一面,累了也是值得的。只是想着见面太难,休沐的时候太少,要不是孩子们认得人,只怕连我这个做爹的都不认识了。这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所以罗,我还是决定到城里住好了。不过是等到天冷了,城里实在是住不得了,再到别院去猫冬。那儿真是暖和。”管隽筠偎在他身边没多久,就弹开了:“你这是吃什么了,身上滚烫得近不得。” “还不是因为挨着你,要是平时清心寡欲想烫都烫不起来。”诸葛宸哪里会放开她,身后就把她拽进来:“这下真是烫得人难受,要是不降火气,病了你心疼的。”滑溜的手已经钻进衣襟,在滑腻的肌肤上游走不停,不多时候两人就都是气喘吁吁起来。 “等等,我有事儿要问你。”管隽筠捉住他的手,一下甩开,却又被翻身压了下去:“急什么,你又不走了。多的是机会,非要赶在这时候做什么正经事?”能瞒得过一时是一时,再说现在说这些真是煞~~-更新首发~~风景,两口子你侬我侬不好? “诶,你……”管隽筠气结,根本就不用去想接下来的事情。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想这些了,男人是不会给她太多的机会去想这些事情的。不止是分神同时也分心,让她都没心思顾及到旁人的感受。 “嗯,宸。”男人不经意间在她身上制造出一串串火花,弄的人有些应接不暇:“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想你。”诸葛宸咬住她细白的耳珠,引领着她走向巅峰。 “即使你在家也跟在别院似地,我想见你,只是回来的时候你多多时候都睡下了,只好胡乱收拾就睡了。”直到两人都尽兴了,诸葛宸贴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不走,不管是为了什么都留下。我可不要每天回来,还是忙不完的公事。有你,就是天天别扭都好。”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二章 说明原委 难得一大早起来还看到昨晚纠葛一夜的男人,居然还安然睡在枕边。玩心大起,将他散落在枕上的头发跟自己一缕青丝轻轻系在一起,好像这才是别人说的结发夫妻。昨晚要问他的时候,就那样被他堵在嘴里没说出来。一定要找机会问出来,虽然知道他不会做什么叫自己难堪的事情,但是闷在心里会叫人很难受。 “看够了没?”纤纤素手结起头发的时候,就醒了。不过很喜欢她看自己的眼神,一点都不带矫揉造作的情绪,只是夫妻间的彼此信任。还有一种深深的眷恋,以前觉得她不会这样。因为自己对她一直都是一种如获至宝般的庆幸,幸好是她不是别人。 “没有,要是看够了以后就再也不看了。”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忙忙解开系在一起的青丝:“怎么,早朝都不去了?” “今儿休沐。”诸葛宸笑着环住她的腰:“没跟你说,就是想看看你早上起来,见我还在家里会怎样。” “玩心可真是不小。”安了心也不顾别的就在他身边睡下:“昨晚上有件事要问,偏生就不许人说。趁这会儿我还记着的,一定要问问才行。” “什么?”诸葛宸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不过还是装傻比较好。要不然以她的性子,一定是不会答应的。 “你上次跟我说,那个什么秀儿是我哥哥的外室。怎么要银子要到我这儿来了,大晚上一个小丫头就在假山石后头,拉着个郭旭在那儿唧唧哝哝说个不停。但凡是知礼的,也不是这样子办事。”管隽筠并不是疾言厉色,只是很安静地被他搂在怀里,纤长的手指在他胸前不时指指点点。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干劲儿。 诸葛宸一把抓住她的手:“别闹,等会儿又跟昨晚上一样。你只怕又不依了。”在她鬓发间亲了一下:“这里头的缘故牵涉甚广。本来是不想跟你说。可是我知道,你这个人要是不知道的话是不会罢休的。等会儿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谁招架得住。” “你知道,还不从实招来!”管隽筠睨了他一眼。却被他搂得更紧:“撒手,都不能喘气了。” “不能喘气。还能在人身上弄这些事儿?”指着她不安分的手指:“你这是在勾引为夫,是不是看为夫能不能坐怀不乱?”贴在她耳边:“别人我倒是视而不见,只是你就不成了。上次果儿还说。家里全是小子。不论是她还是你。添个女娃儿就好了。要不咱们加把劲儿,再来一个?” “去你的。”管隽筠一下推开他,两次生产都不够顺畅的记忆浮上心头,好不容易身子调理好了。才算是安生些,可是只要联想到每次生育都是家中不顺,以至于怀疑是不是因为不利生产的缘故。更增添了一层心事。 “这件事牵涉到上次你大哥来京的缘故,也就是跟东突厥有关。”思忖再三。诸葛宸还是说了出来:“这个叫做秀儿的女子,虽然是貌不惊人,也确实跟你二哥有一段露水姻缘。但是她〖真〗实的身份,已经查明。她是东突厥王的亲妹妹,当初流落在外多年。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后来有次你二哥看到她家中存着的一幅古画,就留了心。这件事可大可可小,而且东突厥王一直都在寻找这个妹妹。我想也跟这幅古画有关,据说上面有着东突厥先王遗留在中原某地的藏宝有关。我们只有先稳住她,每月拨些散碎银子给她。当作日用之资,余下的还担心什么?” 管隽筠被他说得有些晕头转向起来,不过还是听清楚了一件事。这件事果然是把两个哥哥跟男人又给牵涉进去:“二哥也是糊涂得紧,我瞧那个秀儿生得跟个夜叉似地,怎么就入了眼了?” 诸葛宸被女人满是醋意的话语逗得笑出声:“夜叉?!这可是你二哥看中的,又不是我看中的。至于这样子醋意满怀?” “我们家就没有生得难看的,找来这么个女人,败坏门风。”管隽筠嘟囔了一句,诸葛宸忍不住含住樱//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唇纠葛许久才放开了。 外面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管隽筠推开身边的男人:“两个小家伙就在外头,等会看到咱们俩这样子在床上,怎么说?稚儿如今是越来越精怪了,那天还问我来着,怎么会跟晖儿两个钻到我肚子里的。还问,为什么都是男孩子,没有妹妹。我现在是被这两个小子,弄得没法子招架了。” 诸葛宸在那里笑个不停:“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了。还是你刻意说起这个来了,要不怎么知道他跟晖儿两个在你肚子里的?” “还不是别院豢养的那对白狐,好好的下了一窝狐崽。稚儿就问起来,我也就说他们是一样的。然后自己跟狐崽比起来,还问我来着,娘什么时候你要是下崽的时候,我们也要看。当时我就想把这个小子再塞进肚子里去。你说气人不气人!”管隽筠气得捶了一下男人:“好好管管你儿子,我都成下崽的狐狸了。” 诸葛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脸颊涨红看向管隽筠:“真这么说的?怎么会生了这样子的儿子?” “问你,这叫做养不教父之过。”管隽筠穿好自己的外衣,看了眼歪在床上的男人:“看你这样子,我儿子教不好也有缘故了。”把手边的衣裳全都扔到男人脸上:“看你多懒,等下说什么也要做个样子给孩子们看看。” “娘,娘。”话音未落,稚儿已经带着弟弟掀起湘妃竹帘和两层绣帏跑进来,很意外看到做爹的还靠在榻上:“爹,你怎么还在家?” “难道爹就不能在家?”诸葛宸没想到会是这句话等着自己,披着外衣起身:“来,晖儿到爹这儿来。” “娘说,爹是把朝房当作第二个家了,所以爹现在应该是在第二个家那里,而不是相府也不是别院。”稚儿眼巴巴看着弟弟被抱到爹身上坐下,晖儿这时候特别乖,一点也不像是家中第二个混小子的样子。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知道不好惹了。 “你娘这么说的?”诸葛宸挑眉看向一面梳头,一面笑个不停的女人:“我说夫人,我什么时候把朝房当作第二个家了?这话说得可是有失公允了,弄得稚儿都说我这做爹的不回家了。是不是,稚儿?” “没有,不是不是。”稚儿看到父亲脸上那抹捉摸不透的笑容,不敢答应。万一真把老爹惹火了,只怕娘也不会帮着自己了。到时候再想要爹或是姑丈教自己骑马,就难了。还是先认错:“不是娘说的,是稚儿跟晖儿很久都没见到爹爹,想爹爹了才这么说的。”一面说一面摇手,好像真是说错了一样:“晖儿,是不是这么说的?” “嗯,是。”晖儿很配合地点头,诸葛宸相信女人方才说的话没错。看来两个小子确实是要好好管教一番了,要不以后传出去还真是说相府两个公子说话行事不像样子了。 “嗯,爹也是很久都没见到你们两个了。今儿休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等会儿没事,爹带你们出去走走。你娘在家还有好些事儿要办,不能在家扰了她。”诸葛宸故作沉吟道:“先去姑丈家看看,颢然好像也是在家的。要是姑丈闲着没事,就带你们到郊外骑马去。”不等儿子说出要骑马的事情,诸葛宸已经自己说出来。 “真的,爹真好。”稚儿几乎跳起来,早知道这样才不胡说呢:“我都忘了怎么骑马了,爹,您一定要教我。” “嗯,一定把你教会。”诸葛宸点头,臭小子要是不把你教好了,你爹以后怎么在你娘面前夸口。一个养不教父之过就够人受得了,何况这女人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只是不好管教儿子。管教起儿子的爹,手下是不会留情的。要不担心被人传出去笑话,那个跪细瓷瓦子的勾当也会落在人身上的。 管隽筠在旁边已经是笑得忍不住了,儿子啊儿子,你爹教你们骑马倒是小事,等会晚上回来要说哪儿疼还是什么别的,千万别叫啊。只是这时候还是别说出来的好,要不然不去了,就是把夫妻两个的一番苦心全都白费了。 因为知道父亲要带两人出去骑马,吃早饭都不要做娘的多说了。尤其是稚儿,一改平时一面吃饭一面玩耍的坏毛病,大口大口吃得不亦乐乎。晖儿生怕落在了哥哥后面,吃饭的时候也很专心,乳娘几乎没用什么口舌就看着两个小家伙把各自的早饭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诸葛宸慢悠悠吃着,时不时挑眉看看两个儿子。晖儿还小还能慢慢教,大的这个就因为宠得太多了,所以都忘了要怎么守规矩了。虽然一天两天是教不好的,不过只要用心还是可以把他扭过来。看多了太多了纨绔子弟,所以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这样。若是女儿就要另当别论,儿子没办法的。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三章 狠心教子 如意笑嘻嘻到了huā厅:“夫人,丞相带着两个小公子回来了。”一面说,一面忍不住笑个不停,耳坠子就像是打架一样,来回晃动不停。 “怎么了?”管隽筠抬起头:“这么欢喜?” “夫人还是去看看就知道了。”如意掩住嘴:“大公子在前面到处要找夫人呢。” “哦。”已经想到会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做爹的用什么高明的法子把稚儿小惩大诫了一番:“去吩咐传饭,我早上叫人预备几个丞相和公子们喜欢的菜式,可有了?” “都有了。”如意答应着下去,整了整身上的衣袂,摇着团扇慢慢往前走。想想等下会看到父子三个,尤其是稚儿一副苦相又说不出的样子。有点心疼,不过也只能是放在心里。孩子有时候不狠心是不行的。 还有件很心烦的事情,是跟诸葛宸昨晚说的事情有关的。两人商量过了,这个按月给予银两的事情不用商量了,肯定是要给的。可是若被吴纤雪知道,自己就有些不好交代了。 这么多年的姑嫂,一下让自己也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况且同为女人,难道还不知道女人心中的委屈?若是二哥跟那个秀儿之间并没有什么露水姻缘的故事,却也好说。如今都是生米煮成了熟饭,还要自己这边按月给予银米。怎么跟人去说?以前吴纤雪是怎么护着自己的,难道到了今日换在她身上的时候,却连一句公道话或者回护她都做不到? “娘,屁屁疼。”才一看到母亲过来,稚儿就扭着跑过来:“屁股都破了。” “怎么了?”牵着儿子的手到了一边坐下,才看到儿子的爹跟晖儿都不在这边:“你爹呢?” “爹到小书房去了。”稚儿爬到母亲身上。刚一落座就疼得跳起来:“爹说要教我骑马,还不许我下了马背。我一动就被按着不许动。还说男孩子做事要有长性不能半途而废。稚儿没有半途而废。就在马上呆了一天,娘稚儿的屁屁真的破了。” “来,娘看看。”把儿子牵到一边,在屏风后褪下裤子看了看。果然是红肿一片。有点心疼:“没破,等会儿娘叫人拿了药膏子来给你敷上。今晚上早点睡。明儿就好了。” “娘,屁屁疼。”稚儿抱住娘的脖子:“娘,爹都不许稚儿从马上下来。要是下来。就用眼睛瞪着稚儿呢。” “那你说。爹这么做是为了谁好?”把儿子抱到外面,如意已经带着人打来热水。管隽筠接过滚烫的帕子给儿子擦汗:“这一头一脸的汗,真是都成huā猫了。” “娘,我也真会骑马了。以前怎么舅舅教我骑马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要我一天骑在马上。爹就这样教我,爹是丞相。舅舅是骠骑大将军,两人谁更会骑马?”稚儿被母亲摸索了一番。更是委屈得不行。勾着娘的脖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你爹跟舅舅骑马,教你的法子不同,都是为要你学会骑马。舅舅有好多事儿要忙,爹也是只有今天才有功夫在家。为了教你骑马,什么事儿都丢下了。你说爹爹是不是为了你好?”拿了一块小点心给儿子:“晖儿呢,还跟你爹到小书房去了?” “是啊,一回来就去了,我看到荣侍卫有东西给爹呢。”稚儿津津有味吃着手里的零食:“娘,爹好忙哦。” “你爹就没有不忙的时候。”管隽筠摸摸儿子的头发,正要说话诸葛宸已经抱着晖儿进来。一看见稚儿腻在女人怀里,想要笑忍住了依旧是虎着一张脸:“跟你怎么说的,回家以后不许坐着,要下来走路,要不明早起来只怕疼得更厉害!” “稚儿屁屁都要破了,是不是啊,娘?”求救似的看向后面的母亲:“您跟爹说说嘛,就让稚儿在这儿坐坐。” “不行。”诸葛宸虎着脸的样子,眉目间一片冷凝。不止是稚儿,就是怀里的晖儿都要往下滑,不敢继续窝在那儿。 管隽筠无奈地摇头,立规矩一天就能好了?再说这两个小子今儿紧了明儿又松了,一定是教不好的。那天有功夫的时候,索性一气呵成最好。只是两口子早就说好了,遇到一个人发火的时候,另一个人绝不会在旁边搅局,不去顺着说也不会反着说。自己的孩子,难道谁还会安心对孩子不好不成? “娘。”稚儿瘪着嘴转向母亲这边,要是娘都不肯出手救人的话,等下就会被黑脸的爹拉下来站着了。 “晖儿不怕。”管隽筠没搭理,抬眼看到小的在那里不安分扭动着,伸手接过来:“看看,这就跟在泥堆里滚出来一样。” 稚儿有点泄气,看到的一切告诉他,再扭下去也没用。只好是规规矩矩站好,自从有了这个小的,娘就不会再依着顺着他了,而且只要是爹发脾气娘不说话,自己只能是乖乖听话。小脑袋灵光乍现了下,很乖地站好。 “过来。”看这样子,诸葛宸心底感慨着,也不知道是谁教得他这样了。不管是做什么,都知道进退得宜。以后吃亏是不会了,就是小心眼里念头太多,谁家孩子这么大的时候,能有这小子心里的事情多。 “是。”不小心碰到了屁股,呲了呲牙,稚儿还是乖乖过来:“爹。” “咱们在外头可是说好了,回来不许像个女孩子似地撒娇,你是哥哥要给弟弟做个榜样,想想要是自己做不到说话算话,以后谁还会相信你说的?爹娘都这么忙,难道每天还要看着你跟弟弟在一起?”诸葛宸把他拉到面前,大眼睛里面还闪动着泪水:“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 “没有哭。”飞快用袖子擦干净眼泪,睁大了双眼看着父母:“稚儿才不会哭呢。” “我看到哥哥哭了。”晖儿在被母亲带着去洗干净了手和脸,又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一样是拿着自己喜欢的零食,歪歪扭扭过来:“眼泪都没擦干。” “就属你知道得多。”稚儿虎着脸瞪了弟弟一眼,晖儿才不甩他,一下就往娘身上钻:“娘,哥哥真会骑马了。骑得好棒,下次晖儿也要学着骑马。” “你骑马,把你的小屁股摔成了四瓣。”稚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因为有了弟弟以后,爹娘就把更多的关注对准了比自己小的弟弟,晖儿又会撒娇。害得爹娘都不喜欢自己了,每次都会这么想,但是就是不能跟弟弟分开,只要两天不见他就会到处找。娘说,这就是手足情深。姑姑家的颢然就没有晖儿懂事。 “摔成了四瓣,我才不哭。”晖儿做了个鬼脸,兄弟两个又是言归于好。一点也不像是刚才闹得不亦乐乎的样子,管隽筠无奈地抬头看向男人,两口子不约而同舒了口气,还好两个孩子都是平平安安的,不会让两人再为这件事操心。 “都去睡了,你还在这儿忙什么?”从书房外经过,只说是一天休沐不做这些事情的。没想到都掌灯了,外面已经打过了三更。这位大丞相居然是换了衣裳又进了小书房,管隽筠端着一碗鸡肉元宝过来,毛香扑鼻的芝麻油惹得人笔都握不紧。 “回来的时候,荣立送来两个要紧的折子。”诸葛宸舀起一个元宝喂进了管隽筠嘴里,自己紧接着吃了一个:“看看就完了,你不去睡了?” “你也是的,就把稚儿弄在马上猴了一~~-更新首发~~天。我瞧着也是又红又肿的,看得人心疼。”咀嚼完嘴里的元宝,半是埋怨半是嗔怒:“别说是个孩子,就是个大人也受不得这样弄了一天,多难受。” “可是稚儿确实学会了骑马,也知道是个男孩子,就有很多事情是必须要学会承担的。”确实有些饿了,接连吃第二个的时候,又想喂一个给身边的女人。这次说什么都不肯张嘴,只好一个人慢慢吃。 “就是不知道心疼罢了。”知道这话有些委屈他,只是看到儿子细嫩肌肤上那一道道淤青红肿,心里总是揪着慌:“我给他洗澡的时候,都没敢往上面碰。只怕一下不小心。给他蹭了皮,那该多疼?回家的时候就跟我嚷着说,娘屁屁破了。下次一定要骑马的话,换个马鞍子好了。” “下次要骑马还是这个,不磨掉一层皮怎么是骑马?”诸葛宸喝了两口汤:“你小时候骑马不也是这样子磨出来的,难道到了稚儿这里就不一样了?” 管隽筠叹了口气,知道是说不通还要跟他说,最后只能是这个结果。他教给儿子的事情,确实没错。最后只有是心疼也放在心里,面上装作不知罢了。说他不心疼是有些冤屈人,恶人只能是继续做下去了。 “嗯,行了。下次我不说就是了。”管隽筠给他面前的蜡烛剪了剪烛huā:“明儿还要上朝呢,你别弄得太晚。仔细误了时辰。” “我知道。”抓住她的手:“再不去歇着的话,就要陪我到天亮了。” “你的手!”管隽筠笑起来,抽回手:“我去睡了,少这样子。做你自己的事儿好了。”撑开一侧的湘妃竹帘:“夜里还有寒气,真的早些睡。” “行了,别叨叨了。”诸葛宸笑起来,看她慢慢消失在回廊尽头。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四章 和事老 管隽筠扶着如意的手下了鞍车,吴纤雪身边的碧霄赶紧迎上来:“小姐回来了,夫人刚才从宫里回来。” “今儿回来好些了?”管隽筠缓缓往前走:“我哥呢,在家不在?” “将军今儿也在家,只是还在外书房跟人说事儿。”碧霄有些紧张兮兮地:“小姐,您就劝劝将军吧。这么些时候,夫人廋了一大圈了。外头的事儿奴婢也不懂,只是知道将军谁的劝都听不进去,小姐的劝却是听得进去的。若是再这样子下去,还怎么好呢?” “嗯。“管隽筠刚要答应,才一抬头就看到管昕昀走在回廊上。眉头微微蹙着,脸色也不好:“哥。” “回来了?”管昕昀站住脚:“怎么没看见稚儿跟晖儿?” “在家呢,不肯跟我出来。”管隽筠跟他并肩往前走:“哥,昨儿我听说你要三哥回来一趟,怎么了?是那边出了什么要紧事?” “嗯。”管昕昀心神不属的答应了一声:“只怕下午就到了。我还想着要人去接你回来,是为了母亲葬入祖茔的事情。大哥那边知道了,他要到祖茔去守灵。我想着是不是咱们也跟着回去一趟。毕竟是件大事,要是咱们都不去倒是显得小气了。” “哦,到时候一起去就是了。”看着脚下的路,这不是要让自己到上房去。而是到他的小书房去,显然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谈,又不好说什么。 “没别人,坐下说话吧。”管昕昀亲手掩上房门,雅致的书房里只有兄妹两人。管隽筠答应着在一旁坐下,手边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盏沁凉肺腑的酸梅汤,看来是看到自己回来就叫人预备好的,想来要谈的事情多半是跟那个秀儿有关。 二哥不是那种犹疑不定的脾气,这一点兄妹两个是很像的。上次有人就说过,这个家里。这么多的兄弟姊妹。但是性格脾气最像的。还是自己跟二哥,说这话的时候满是酸意。当然不是当着自己面前说的,要不然说出来的话只怕还要好听些。 这种事总是见一半不见一半好了,不用有的没的给自己找些不痛快。时过境迁。再去追究也没意思。 “你叫人送银子过去了?”管昕昀开门见山说道:“都跟你说了?” “嗯,送去了。”管隽筠点头,慢慢摇着团扇:“二哥对这件事还是挺上心的。我也见过她,长得不好看。只是不知道二哥是看中了什么,送银子过去只是不想哥哥嫂嫂再为这件事心烦。毕竟疏不间亲,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更加不能跟自家人相提并论。哥哥听了我这话。心里且不论受用不受用,我还是说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有些事一时也说不清楚。”管昕昀再不是上次那么强硬的态度,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好像是有无限心事:“我跟你,有人说过脾气性情最像。我想这也是这么多年,咱们兄妹都在一处的缘故。这件事,我先前不想叫你知道。因为你的性子爱操心。也爱管这些事情。知道多了不好,不想让你再牵涉进来。上次为了南中的事情,叫你受了那么多委屈颠簸。这次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要是再有个什么,叫我怎么放心?” “我还是知道了。”管隽筠微微一笑:“上次也是我不好,不问青红皂白就来家里,结果害得哥哥嫂嫂闹别扭,这些日子过去了,应该是好了吧?前些时候,皇帝皇后微服到了相府,皇后还跟我说起这件事,说是哥哥嫂嫂有些日子不痛快了。嫂嫂在宫里住了些时候,哥哥可是要负荆请罪才能把嫂嫂的气性扭回来才好。” “我跟她都说清楚了。有用?”管昕昀也是身心俱累,以前不知道女人一旦别扭起来还真没法子扭转。况且家里这个是个脾气性情极好的,家里不论是大事小情他都能办好。就连妹妹这么拧的性子,都能被她宛转。可就是这么好的脾气,这次也是闹了个不眠不休。 “哥哥不去做,怎么知道不行?”管隽筠笑起来:“要不我先去看看。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跟嫂嫂说这话。这回又给了那人银子,连我自己都撇不清楚了。罢了,为了不让哥哥嫂嫂再生闲气,少不得我先去请个罪。” 说笑的时候言语爽利,管昕昀好像不认识她一样。看着她言笑自若:“你这样子都是跟谁学的?做个丞相夫人就学的这样子贫嘴贫舌了,那就没办法了。” “是么?”管隽筠也是一笑:“哥,等会儿真要是哄回嫂嫂的心,我说再多都没用。还需要你真心真意去陪个罪,再说那个秀儿也真是够不上作咱们家儿媳妇。你何必为了她闹成如今这样子。” “行了,我知道了。”管昕昀摆手:“我想,若是妹婿这样子,你怎么处?” “他不会。”管隽筠微微一笑:“若真是这样子,我也要看看这人是什么样子,要是比我强我认输服低。要是比我差,我就把两个人全都轰出去,再说我也不信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会比我对他好。” “真是拿你没法子。”管昕昀没想到妹妹会有这番话等着,不由为诸葛宸感到幸运还是惋惜,不过如今这丞相跟丞相夫人在朝中上下也是出名了。没有人不知道两人为了很多事,甚至都顶撞了皇太后。最后还是安然无事,可见妹妹是把这件事看得清楚明白了。 吴纤雪给女儿梳好了发辫,又往上头插上两只蝴蝶钿子:“看看,好看么?” “好看。”不等女儿说话,外面已经有人接了话茬:“再没有比我们家嫣儿更好看的了,是不是?” “姑姑。”嫣儿笑着跑出去:“姑姑,你都好些日子不回来看我了。” “姑姑这不是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东西。”笑着从身边丫鬟手里拿过带回来的首饰匣子:“这是姑姑在家里找了好久,才找出来的。你上次跟姑姑说,你的蝴蝶钿子不好看。姑姑这对是蜻蜓的,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上面的珠子镶得好,明儿就戴上。肯定比皇后身边的大公主好看多了。” “谢谢姑姑。”小丫头好美,在姑姑脸上重重亲了一下,抱着收拾匣子往自己屋里去了。 “嫂嫂,瘦了好多。”管隽筠看着神情黯淡的吴纤雪,心底一凉。从前粉光脂艳的脸,黄黄的。就是脂粉也掩饰不住上面的病容:“还是回来住好了,宫里虽说能让嫂嫂少操些心,只是那儿冷清得很,就是没//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事儿也闷出事儿来了。” “回来做什么?”吴纤雪抬起眼帘,落寞无限:“从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其实你过得真是顺心如意。我先时不懂,你做什么非要诸葛宸只对你一人有心。可是走到今儿才知道,这原是女人最巴望的事儿,却不是人人能做到的。” 管隽筠抿嘴一笑:“嫂嫂,有句话我说了你别生气。这事儿我也没打算瞒着嫂嫂,只是咱们姑嫂这么多年,就是亲姐妹也赶不上咱们的亲厚。哥哥嫂嫂这样子,我心里也不痛快。那天索性带着人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见了面才知道不过是哥哥一时好奇,哪里就说能跟嫂嫂比呢。图个新鲜罢了。再说哥哥对她也不会是真心,里面还掺杂了别的事情在里头,不是我要劝嫂嫂忍这口气。是谁都忍不下的,刚才哥哥问我,要是丞相也这样子,我怎样?”打量了一下吴纤雪的脸色,比先时好转了些,看样子是在认真听这些话,就给她倒了盏酸梅汤:“我想我比嫂嫂还气,嫂嫂为了哥哥做的事儿还少?从小我就跟在嫂嫂后头,长嫂如母真实一些不假。如今哥哥居然做出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事情,嫂嫂能这样顾全颜面已经是不容易了。换做是我,只怕早就不依他了。” “还谈什么依不依,你也知道的。除了皇太后以外,我家也没有什么人了。爹娘去世以后,益发是回去少了。皇太后那儿,不提也罢。”吴纤雪竭力想要忍住泪水,结果还是没忍住。接过管隽筠递过来的帕子,捂着脸好一会才好了:“只是把这儿当做了自己的家,有什么都是跟你说。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我才不这样呢。” 管隽筠想到那段时候为了这些事情生气的样子,自己甚至比她还要去气。因为诸葛宸纠葛不休的人毕竟是管岫筠,再不承认也是孪生姐妹,一母所生。这里面的纠葛的事情太多,多到局外人根本无法理解。 “嫂嫂,哥哥让你受了委屈,看在我这几分薄面上,饶了他这次。方才哥哥也说了,一准来负荆请罪。该打该罚都由着嫂嫂高兴,外头那个人,不用嫂嫂操心。我去给嫂嫂解决这事儿。”管隽筠毫不在意地说出这话,这件事别人还有的忌讳。她这儿用不着担心,一切都是无碍的。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五章 交代家事 诸葛宸看到女人一脸笑意盎然,恐怕又是谁个不开眼的招惹到她了。 或者是今日回娘家,有什么高兴的事情?所以才能笑得这么开心。想要问,看看左右都是人。干脆就把话给咽了回去。 “这是做什么,笑得这样?”好不容易只剩下夫妻两个人,诸葛宸能够闲下来坐坐。把玩着手里那副刚寻回来的字帖,细细品味里头隽永不尽的字体还有韵味:“今儿回去,都好了?” “好了。”管隽筠点头:“终于是说好了,而且哥哥还真是来了个负荆请罪。” “只怕又是你做了好事。”诸葛宸在朝中调和鼎鼐,没想到夫人也是个能干人。解决这些事情都是一套一套的,好像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情:“我看啊,你比皇后能干多了。皇后为了这件事在宫里可是用尽了法子,最后只能说是不了了之。可是谁想到我夫人刚出去几个时辰,就把全都好了。”笑着用手在书案上慢慢酝酿笔法,好像是要把笔意用到自己手里。 “这也不是我的功劳,不过哥哥还是问了我,若是这妹婿如此该当如何。”管隽筠笑着挑起一侧眉头:“你说呢?我是该怎么回复我哥哥?” “你哥哥是心里不舒坦,就拿着我来作伐,定要我们也闹出个什么故事来,就安心了。”诸葛宸抿嘴一笑:“你怎么说的?我想这话一定有意思。” “是啊,有意思得很。”管隽筠四顾无人,才附在诸葛宸耳边说了几句话。诸葛宸有些黑了脸,这话只有她才敢说。虽说是霸蛮了些,叫人一下子不舒服。只是细想想,真有道理:“你不会把这话照着跟我说的原话,说给你哥哥了吧?”说是这么说,她才这么没规矩没分寸呢。要是这么说了,那就不是她了。 “我有那么没分寸吗?”管隽筠在他身边坐着。看看手里的字帖:“怎么好好又临起魏碑来了?” “这是给稚儿准备的,等要进了学再去找这个,怎么找呢?不如我先拿回来,日后两个都用得着。”诸葛宸提到儿子。已经变得严肃起来。尤其是涉及到儿子进学读书的事情,格外上心:“皇上前些时候还提到,要我给太子做太傅。念书的事情只怕就落在我身上,也就是说稚儿以后说不准要到上书房跟着太子一起念书。[].” “不好不好。”管隽筠摆手:“你这个是摆脱不了的,稚儿跟晖儿就不要跟太子一起念书了。同窗之谊好是好,可是太子不念书的话,你就要拿这孩子们作伐子。两个孩子必然是不怕你的。到时候两相为难,何必呢。” 诸葛宸深以为然地点头,女人说的事情他也想到了。只是说出口的时候,一定没有女人说得透彻:“只是不好推辞。” “稚儿比太子小,念书也念不到一块去。再说稚儿都还没启蒙,你跟他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他能懂?”管隽筠撇嘴,儿子再聪明也不会过目不忘。更不会把这些东西都事先学会。然后去陪着皇太子念那些没用的东西。不如留在自家,丢人也是自家的。不用拿自己的东西去跟别人比较,孩子到底是自己的好。做娘的心疼儿子。再没错? 朝中那么多人想要跟着巴结,那就让他们巴结好了。丞相的儿子不够出息,身份也不够尊贵,实在是配不得跟皇帝之子同窗之谊的分量。 “小姐。”仙儿拿着早间刚拿到的上季账簿进了花厅,管隽筠聚精会神看着手里的东西,居然没有看到她进来,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啊?”抬起头看到仙儿一脸郑重的神情:“出什么事了?” “您瞧。”仙儿把手里的账簿摊开:“这上头好几处账目都有错处,奴婢看了甚是不解,想要问人也不知道是去问谁。毕竟不是在相府,只是祖茔那边的钱账不对。若是有人弄鬼的话。只怕还真是要瞒着小姐才是。再说,小姐也是知道的。那边乡间还有个老夫人,一向都是跟小姐还有丞相面上心里,全是过不去的。要是弄出点什么笑话来,可是怎么好呢?” “你放下,我慢慢看。”要不是仙儿提起。还真是要忘了。居然还有个婆婆在那儿,老太太自从那次闹过以后,又在乡间想出不少有趣的事情。甚至还想把王涟漪留在身边,因为诸葛宸早早就说过,不许再让老太太见到王涟漪,而乡间的人也怕诸葛宸真的发火,只是面上顺着老太太,暗地里都不许人再去接人。老太太就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小姐,早间看到咱们府里的碧霄姐姐,说是夫人已经好多了。”仙儿不知道管隽筠又在操持什么事情,因为府外很多事情都够她忙了,管隽筠也不要她再搅和这些事情。弄得好像是相府里的事情,这位丞相夫人只管府内的事情,府外任何事情都是交给了她。荣立说,这叫本末倒置。 “嗯,是我要她来拿些东西回去。”管隽筠很认真看着仙儿拿来的账簿:“这东西是有人在里头弄鬼,咱们没有真凭实据的话,是不会有人承认的。你也知道,老太太在乡间住着,心里多半都是不痛快的。以前每天相府那么多现银过手,如今却是每月就那么十几两散碎银子,难道不生气不闹事?” “小姐,这事儿要是不问的话,只怕会闹大了。”仙儿知道管隽筠是不好说这话,面上毕竟是老封君的婆婆,要是说多了只怕丞相那边也不好说。 “我有分寸。”管隽筠微微一笑:“过两天只怕我要家去几日,你就在相府替我守着。也不要担心我会怪你,有事尽管放手去做。这件事你别管,等我来处置。丞相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知道了。” “是。”仙儿原本是一肚子的不解,丞相好端端的才不会问这些事。难道小姐是要做什么事情,让丞相知道这其中的小猫腻? “对了,你上次不是跟我说,喜欢那套湘绣的桌帷椅披的。正好今天有人给我了一套十六件,拿回去吧。”指着手边那套豆绿色的绣品:“这个颜色花样正好应景,我说我这儿有,结果非要送我。我哪用得着,想起你上次跟我说来着,还是厚着脸皮留下来了。那段时候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替我流了那么多眼泪,这个够不够还你的眼泪了?” “瞧小姐说的,奴婢随口一句话小姐就记下了。奴婢以后可是不敢乱说话了。”仙儿涨红了脸:“这岂不是成了奴婢跟小姐讨赏赐来了。” “就是你不说,我有了这些难道还有自己沤在柜子里放烂了?用不着,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用了。若是正对了你的心思,那就是更好了。己所欲,施于人。”管隽筠笑起来:“我听丞相说,荣立是不是又要擢升官职了?若是这样的话,再做什么贴身侍卫就是太委屈了。不如放出去,真的多立几个功勋,日后出将入相岂不是好?” “不要。”仙儿摇头:“小姐,奴婢说句没见识的话,小姐别笑话奴婢。” “你说。”管隽筠点头:“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丫头又是想出些什么话来。”示意她坐下:“这儿没人,我也有事要吩咐你。” “是。”仙儿在一边坐下,想了想:“奴婢这么多年,跟在小姐身边。不止是小姐,就是咱们家夫人也是看着过来。烦恼实在是不少,缘由多半都是咱们家将军和丞相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所以就是自己没这个~~-更新首发~~心思,也被周围人教出这个心思来了。奴婢比不得夫人跟小姐,只是巴望着他能够守着奴婢还有孩子,就这么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比什么都好。官职大了,心就大了。只怕奴婢说的话他就不搭理了。” 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只有你这丫头说出来,别人说出来都是假的。你说的有理,但是有些话我也只是告诉你。男人固然是要守着你,只是他有那个上进的心,你就该放手让他去。比不得我们女人家,每天只要是守着男人守着孩子就行了。他还是要走到外头见见世面的。” “奴婢才不把这话告诉他。”仙儿一仰头:“小姐当然不要丞相在上进了,丞相都是当朝一品了。奴婢只要他做这个四品护卫,奴婢能天天见到小姐,跟小姐在一处。全了奴婢的心,也算是奴婢跟小姐这一辈子的缘分了。”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被人知道,恐怕就说我将你全都教坏了。”管隽筠也忍不住笑起来:“还有正经事跟你说,不叫别人知道才行。” “奴婢听小姐的吩咐。”仙儿转脸的时候,管隽筠目示如意把那套湘绣绣品全都用锦盒装好:“把这个送到外头,叫人给仙儿他们家送去。我要抓差,收了我的东西可容不得不答应了。” “是。”如意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起来,管隽筠出手阔绰是人人都知道,尤其是身边人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六章 希翼 “小姐要和我说什么?”仙儿看到身边的人几乎都被遣尽,肯定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说:“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家里的事情你知道,我也不瞒着你。*.看她在身边坐下:“这里头有个缘故,荣立自然是会让你知道的。上次你说家里好端端就多了个郡王爷。这也不是好端端多出来的,原来就是我的亲大哥,只是有牵连了当年的一桩旧事在里面。这次我们在西羌之时,运回来一具棺椁,这次我们回去就是要把这具棺椁跟爹娘合葬。所以有些时候我不在家,丞相这儿只怕是走不开。所以你要替我在京里盯着,不许出事。” “啊!?”仙儿一下子没有消化掉管隽筠的话,想了好久才算是明白了。不过问题马上跟着来了:“小姐,难道这棺椁就是从前家里神神秘秘不能对人说的故事?我那天还听胡炜大人说,郡王爷就跟从前老王爷一模一样。奴婢虽然只是见过郡王爷一次,不过小姐还有咱们将军,倒是都像得紧。” “我第一次见到大哥的时候,也觉得是。”管隽筠点头:“你放心放手去办事,有任何过错我都担待了。” “那,那个老夫人的事情奴婢是等着小姐回来,还是怎么着?”仙儿始终有点担心,因为老夫人是个碰不得说不得的人,要是不问清楚,真的出了纰漏就不好收拾了。 “留着终是祸害,(书书屋最快更新)我今日就预备办了。”管隽筠眉头微微一挑:“不是说今儿荣立要回得早,你也早些回去。回去以后什么都别说,我说不定就带着稚儿跟晖儿出去。不过也要等丞相回来,你们两口子就在家里呆着好了。有什么事儿就替我裁决好了。” “是,奴婢懂了。”仙儿笑起来,这是有好戏看了。小姐回来歇息这么久了,一定是要活动活动筋骨的,要不然还真以为丞相夫人百事不问了。真的成了一句摆设了。 “丞相。”如意拿着管隽筠要的东西走在弯弯绕绕的水榭回廊上:“给丞相请安。” “夫人呢?”诸葛宸进了内院就换了便服:“两个小公子到哪儿去了?” “夫人在花厅带着两个小公子呢。 ”如意笑着福了一福:“夫人还说丞相只怕今日回得早,要奴婢时时出来看看。” 诸葛宸抬脚就往后面走,如意只是觉得好笑。夫人真的是能掐会算,怎么就知道丞相今日必然是要比平日早得多。方才跟仙儿在花厅后面的小书房说了那么久的话,也不知道是在计较什么。总之只要是仙儿来一次,就会有很多事情是别人想不到的。 “娘,您看。”晖儿同样拿着一副,被他拆成了一堆零碎的物件跑到管隽筠身边:“这个不好玩。哥哥还说叫什么九连环,还是最不好解开的九连环。晖儿再不玩这个了,哥哥说要是掉了一个就解不开了。我全都解开了。不好玩。” “什么呀?”管隽筠望向那一堆散碎不堪的东西:“这个。这个是昨儿那副九连环?” “是呀。”晖儿点头:“哥哥,你看就是这个九连环呢。” “娘,别给晖儿玩这个了。坐在那儿玩了一晌午,就解开了。还说我解不开呢。”稚儿非要拉着娘跟他赶围棋,结果娘说没工夫,只好跟弟弟大眼瞪小眼玩这个。娘真是忘了,以前自己也玩过这个的。 “玩什么就解开了?”诸葛宸不知道又是什么公案,不过听得很热闹忍不住在外面接口道。 “爹。爹。”兄弟两个好像都找到了最好的玩伴,一前一后叫嚷着跑出去:“你看我的九连环,一点也不好玩。”晖儿炫耀似地指着那堆散碎物件叫个不停。 “我们家天生跟这个相冲。”诸葛宸淡淡笑道。先时还不确定,因为稚儿小时候折腾这个的时候,都不觉得奇怪。 “回来了。”管隽筠笑着迎出去:“好不容易早些,谁知道这两个倒是赶在头里了。” “我听说乡间出了事,什么事?”诸葛宸抱起小儿子:“晖儿,你没弄丢一个吧?” “没有,全在这里。”晖儿也跟哥哥一样,说话异常清楚明白。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家里钱账不符。”管隽筠故作无意地给他倒了盏茶送到手边:“我找人来问过,兴许是母亲一时要动用银子。又不好跟咱们说,干脆就挪动了哪一项。只是问也问不明白,我寻思着是不是每月给母亲的银子太少了?” “我上次听说是二十两,你的不也是二十两。虽说稚儿晖儿都跟在你后头,加起来不算是。可我知道,你每日为了这些事情填进去的银子。只怕还不都填的。你说的,这里的银子都是你的,只是谁家像你这样子,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得好好?”诸葛宸抿了口茶:“当我不知道,你劳心费神理家,背后也不被人埋怨,这有多难?为了不出事,把身边的丫头都是教得无事不能,那些外头应酬的事情能交给人的全都交给人了。自己就是看这些东西,都要弄到深夜。” “被丞相这么一说,好像是我比丞相还忙。”管隽筠笑起来:“要不还是奥各人到乡下问问去,说不准真是有什么要紧事。虽说不是亲娘,到底抚养了丞相跟果儿一场,不能叫人说咱们连这点规矩礼数都不懂。” “好,今儿回得早也没事,他们两个每天在家里这么闹腾,要是带出去走走,只怕还安生些。”诸葛宸指着两个儿子笑起来:“我就没见过,谁家这么大的孩子,能把最难解的九连环弄成这幅模样。也只有我们这两个才能做到。”即便是埋怨,可是言语中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是天下为人父母者所共有的。 “爹,我们要出去玩啊?”稚儿听到这话,跳得三尺高,要怕听错了。一下爬到父亲身上:“是不是啊?我不骑马,屁屁还没好呢。” “嗯,今儿不要你骑马了。”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反倒是把当爹的说的不好意思起来,上次被孩子的娘背后埋怨了一顿,心里也舍不得,不过面上还是不会漏出来一分一毫。哪怕是心疼也要放在心里,脸上露出来舍不得是他娘的事情,要是做爹的也这样,以后就不能再狠心了。 “哦,今儿不骑马咯。”稚儿高兴得拍手,马上又笑了,而是看着弟弟若有所思。 “怎么了?”看到父子两个在那里商量事情,做娘的已经到后面收拾东西去了,就知道这个男人舍不得自己受委屈。所以这件事必定要是两口子一起去才好。 “我还是跟爹一起骑马,要不上次就全都白费了。爹说稚儿只有常常练习才不会以后把屁屁磨破了,如果不骑马,说什么都不会骑马的。”稚儿振振有辞,好像是个小大人一样:“以后,晖儿也是一样的。是不是啊,爹?” 诸葛宸也被儿子说得笑起来:“嗯,说得对。”摸摸儿子的头:“等你真的会骑马了,我们就换个好点的鞍韂,尽量好使些。不叫你磨屁屁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稚儿伸出手跟父亲击掌,管隽筠看着父子两人好像是寻常男人相交的场面,有些好笑,更多是莫名感慨。为什么她的儿子看起来,就会成长得这么快?难道以后这个小的也会这样? 诸葛宸倒是没让稚儿一个人骑一匹马,要是真这样做了,只怕里头那个小的就不依了。都是女人还沉得住气,从一开始就决定放手,不让她一心要让儿子成为纨绔子弟,安享这份平安富贵的心思,没有露出来分毫。 那天听说管晋捷看到祖辈父辈都是如此功勋卓著,所以小小年纪就有了要自己驰骋疆场的心思。宁可到军中从一个小小的校尉做起,也不要在王府做小王爷,更不肯跟自己的两个叔叔在一起,让人高看一眼。这件事被皇帝狠狠称赞了一回,居然就准许他到前线军中去做了个校尉。 看来少年的心思是天底下最有冲劲的,要是别人家的孩子,恐怕有这么多的功名爵位在身,绝对想不到自己再有多出息的心思。以后要是稚儿跟晖儿也能这样的话,说什么都放心了。看自家的女人,心思好像也是一样的。只是因为自己严厉了些,她就舍不得把所有严厉教子的心思拿出来严加管束。能做到她那样已经不容易,她要的就是相夫教子而已。盼望着再来个女儿好了,都是儿子女人会寂寞的。不过这话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的身子似乎还不到再次孕育孩子的时候。 想到这里,又免不了好笑起来。还只是两个孩子,就想得这么多了。还早,对于他们来说都还早,不过是做父母的,盼望着孩子们多多出息才能安心而已。 可见人心是不足的,不是有句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怎么自己也到了这个份上?是太过安逸还是自己生来就是操心的命,所以跟女人一样都不得安生?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七章 回乡 本来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到了乡下,中途遇雨道路泥泞,猴在马上的父子两个也只好退回到后面的马车上,跟着后面的母子两个蜷缩在车内。稚儿跟晖儿两个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跟父母在一处挨挨蹭蹭,拿出格外会撒娇的本事,都挨在父母怀里睡着了。 “这回可好,今晚是一定回不去了。”管隽筠摸着儿子的小脸:“我们倒是没什么,明日的早朝恐怕误了。” “那就误了好了。”诸葛宸无所谓地一笑:“难得歇一日,其实皇帝也是不喜欢每天早朝。我不回去,恐怕皇上乐得告假,大家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其实乐意得很。” “人人都跟你一样呢!”管隽筠听了这番不算是抱怨的抱怨:“你倒是想得开,知道什么时候让你跟这么多同僚都能歇口气,皇上也能歇口气。” “这话知道就行,不能叫别人知道,要不就说从上到下全都是不想理事的懒怠君臣了。”诸葛宸也笑起来:“你也知道,过些时候只怕就要忙得很。上次好不容易把西羌南中的事儿解决掉了,没想到又跑出个东突。真是没有一处不叫人操心,难道就这么喜欢征战沙场,真要是这样的话,一次全都解决好了。别今儿一个这里,明儿一个那里的。叫人不省心。我可想好好做个太平宰相,等到哪天有人能够替我办事的时候,就把身上的担子这么一撩回来做个田舍翁。谁也没有我逍遥自在。” “嗯。”想到他做了田舍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只是觉得这件事还是很值得人期待的。至少是让自己对日后的生活有点希翼,不是那么遥遥无期。这个丞相夫人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内里多少不堪却也不是寻常人能够体味的。 乡间几处老宅还是上次回来的老样子,就连(书书屋最快更新)那几株冲天翠竹也跟从前一样,郁郁葱葱。在雨滴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娇艳欲滴,因为没有让荣立事先来传话。家下人等大多没想到丞相跟丞相夫人好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门口。 随同而来的居然还有两个小公子,车停了雨也停了,已经是到了掌灯时分。两个孩子睁开惺忪的睡眼,有些新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里都跟家里是不一样的。没有那么多的建筑,宽敞的很。也不像是别院那样精致优雅,一切都是有趣的。环绕在父母身边跑来跑去,不住笑着叫着。 “丞相,夫人。”管着乡间一切事物的老管家看到两人,颤巍巍过来见了礼:“老奴不知丞相和夫人回来,迎接来迟。请丞相和夫人恕罪。” “嗯。没事就回来看看。”诸葛宸绝口不提任何事情:“这些日子好?在京里有些不放心这边,虽说每次送去的心里和簿子上写的东西都是好的,到底是要当面看看才好。一年多的收成倒也不错。” “是,年成比上年好。所以收成跟交回去银子都是上上份。”管家如是说,丞相夫人并不像是上次回来时的那样,好像是有很多的火气。兴许是年岁大了些,又有了两个孩子,眉目安和。牵着两个孩子四处走走看看。两个小公子围在母亲身边,一看就是丞相跟夫人的掌上明珠,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就好。老夫人怎么样了?”距离王夫人居住的祖宅还有些远,有意不去那边住下。不想王夫人知道这件事跟她有关,况且还要知道王夫人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的那样,又把什么王涟漪拢到了身边。这件事总归是要有个结果,她娘家的侄女儿怎么能够到这里来闹事? “老夫人前些时候偶感风寒,一直都是请最好的大夫诊脉用药。所有的脉案和药方子都留在那儿,一会儿送来给丞相过目。”老管家想了一想:“丞相放心,老奴一直都是用心的。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老奴都不交给人,一切都是老奴经手的。” “二老爷跟二老夫人的坟茔处理好了?”诸葛宸知道这件事。那还是管隽筠亲手料理的。并没有因为当初二叔跟青鸾的事情刻意减免丧仪,一切都是上上等的发送,甚至担心有人在里头捣鬼,让如意一切都跟着看着,回来以后又是如实回禀,没有任何叫人能够挑理的地方。 “好了。夫人叫人送回来的银两和布匹全都用到丧事上面,后来老奴给夫人写了帖子过去,夫人说只怕是坟冢的土堆得不好,又送了银子来。老奴接着找人再把四处看了一遍,一定是叫人说不出话来的。”从心眼里说,丞相夫人也是个好的。不论是当家还是对待下人,面上严厉也没人敢当面说丞相夫人哪里不好。暗地里不论是对人还是处事,时时处处替人想得周到,至少没人说过丞相夫人不会做人。 “老奴在乡间听说相府也出了事儿,因为这边事多走不开。不能到京城给丞相和夫人请安,心中不安。”隐约听说了一些京城里的故事,此时看到两口子联袂而来,仿佛没有那么多的事情,稍微有些放心。其实除了这位夫人,也找不出什么人能够替代她的位子。只是这话也不敢说出去而已。 那位涟漪小姐不能进京城,老夫人为了这件事发了好几次旋磨子脾气,因为没人搭理才算作罢。可是没想到老夫人会把她从自己娘家接来一处住着。这回又叫人从那笔银子里截留了不少,难道丞相跟夫人是知道了这件事,若果是这样的话,只怕自己这张老脸就是没处搁了。 诸葛宸没说话,慢慢往前走。时不时看看左右,还是跟少年时在这里住的时候一样,一切都是没变过。那个石磨还有那片竹林一如继让的留在原处,好像还是那几条耕牛在那里悠闲地吃草。 “爹,那是牛啊!”晖儿没见过耕牛,跑过来:“是不是可以骑牛?” “可以,等会儿叫人给你找个竹笛,你可以去牧牛了。”诸葛宸抱起小儿子:“你娘呢?” “娘带着哥哥进屋去了,我没见过牛,要多看一下。”晖儿好奇地看着一切:“娘刚才说爹以前也住在这里,爹不是应该住在京城的吗?这里没有咱们家里那么多人呢。” “这是咱们家的祖屋。”诸葛宸抱着儿子,后面的老管家看了笑个不住:“老奴上次看到大公子的时候,好像大公子也只有这么大。” “好久没有回来过了,自然是长大了不少。这是个小的,跟稚儿那时候一般大。”诸葛宸脸上全是做父亲的自豪,转过脸:“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一路上过来有些饿了。” “已经叫人去预备了,今年的第一茬鲜鱼刚好有了。预备进鲜的,没想到丞相和夫人就回来了。也省得这一路上耽搁了,反而是不鲜。”老管家看着晖儿的样子,好像是看到当初诸葛宸跟在老丞相身后的样子:“老奴看着小公子,倒像是看到当年丞相跟在老丞相身后的情形,还真是一模一样的。” “皮得很。”诸葛宸笑着在儿子脸上蹭了蹭,晖儿笑个不停,父子两个顿时笑成一团。 管隽筠进了大屋,收拾得还算是干净整洁。而且没有什么碍眼的东西,但是总是觉得有一丝不对劲。想了想有件东西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拿着自己常用的团扇轻轻摇着,稚儿摆弄着桌上放着的围棋称:“娘,等会儿您跟我下棋好不好? “等你爹跟你玩。”这小子下棋最喜欢悔棋,诸葛宸都有些后悔教给儿子下棋了。就连荣立都说,跟稚儿下棋就是磨练人耐性的最好法子。 “这是什么?”终于看到自己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的东西什么了。墙角处放着一把有些破败的油纸伞,上面写着一个不太清晰的王字。王夫人就是用伞用的也是诸葛家的伞,她毕竟是诸葛家的老夫人,那么是谁用的王家的东西? 王家在这里还算是大族,只是家族人多。加上良莠不齐,鱼龙混杂。面上的架子虽然不倒,内囊却也渐渐上来了。看到王家的东西不足为奇,唯一奇怪的是只有自己跟诸葛宸能够居住的上房怎么会有王家的破雨伞。难道是不在这里的时候,王夫人或者是王家的什么人也在这里? 还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没有真凭实据最好不要在乡间说这些。王夫人再不好,也是诸葛一族身份尊贵的老夫人,在这里不能说是做媳妇的当面去挑婆婆的不是。就算自己不顾及什么,诸葛宸怎么做人?上次的事情,杀鸡儆猴就足够了。若是她再做出什么有违家规的事情,自然有族规出来说话。 诸葛宸是目前的族长,他有足够的身份去管这件事。才用不着自己去问去说,也免得说这个媳妇的太不贤惠了。何况还有两个儿子跟在身边,看多了不好。祖母不好,被孩子知道有意思吗?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八章 旧事重提 诸葛宸也隐隐绝对不对劲,尤其是在整个院落中走了一圈以后,越发是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看什么都是不顺眼的。虽然东西都没动也没变,但是内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诧异,看看一直跟在身后老管家还是忍不住了:“有什么到这儿来过?” “这个?”被诸葛宸这话问得愣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捋着山羊胡子:“公子,哦,丞相,老奴不知该怎么跟丞相回。” “有什么不好说的,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晖儿在诸葛宸怀里好奇地看着四周,甚至还摘了一片竹叶在手里玩弄着:“爹,上面还有水珠呢。” “别划了手,竹叶锋利的很。”诸葛宸摸摸儿子的小脸,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看管家谨慎小心的神情还是猜出了大半,看来家人多半也是欺软怕硬的。管隽筠性情严厉,尤其是掌家的时候绝不会徇私情,而且这件事多半也是怕她知道。所以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地。 看到管家这样子,诸葛宸笑笑:“到后头书房去,夫人不大往那边去。”嘴上如是说,心里却也清楚得很,看样子操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管隽筠不是说这里头还是有王家的事情在内,真的是被说中了。只是老管家这样子却也好笑,怎么就怕起那个娇怯怯的女人来? 管家还是有些发怵,这回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诸葛宸怀中的晖儿。小家伙大大的眼睛就跟丞相夫人一样,别看是个男孩子,可是清奇俊秀还真是跟同母哥哥一样。而丞相将孩子抱在怀里的样子,也可以看出丞相夫妇对一双儿子还真是爱若珍宝。这孩子这么伶俐,等会要是在丞相夫人那边学舌一番,夫人那张嘴可是不饶人的,被她知道了,自己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这儿没外人。有什么你说好了。”诸葛宸笑笑:“晖儿不要紧,小着呢。” “是。”老管家踌躇了一下,决定合盘托出。毕竟只有告诉了诸葛宸,才算是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罪责都省了去。日后就是有大不是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那日,就是老夫人还没生病的头几天,老夫人叫人来传话,说是有事要吩咐老奴。老奴带着人过去,老夫人说是自己在家中住得甚是烦闷,要找人来给老夫人作伴。老奴想着上次夫人的吩咐,不许有闲人来干扰老夫人静养。就试探着问了老夫人。要请谁来作伴。老夫人说是要把娘家的涟漪小姐接了来,老奴当时没敢贸然答应。” “嗯,是该如此。”诸葛宸点点头,确实是说过不许王涟漪再到相府来的话,实在是闹得不像话,甚至想要取管隽筠而代之,简直是无稽之谈。这是能够混淆不分的?堂堂丞相夫人,岂容人如此? “后来老奴连着两日没敢过去。却又不敢把这件事就这么搁下了。便叫人时时过去看看,老夫人若是有别的吩咐,老奴也有话能够回复。没想到就在第三天上。老奴早间刚去祖茔的祖先堂前上过香,涟漪小姐忽然到了这边,非要到您跟夫人回来小住的上房看看。老奴哪敢让她去,可是架不住涟漪小姐在这儿哭闹不休,只好跟她一起去了。”想起那天王涟漪的举动,还是有点不寒而栗:“丞相,老奴有些话是不敢当着夫人的面前说。若是夫人怪罪下来,老奴担待不起。这件事老奴却不知该怎么跟夫人回,与丞相说了,但凭丞相做主就是。““她来说了什么?还是在上房做了不该的事儿?”诸葛宸给儿子手里那么一枚麦芽糖。在京里的时候还吃不到这么喧软的麦芽糖。晖儿跟他哥哥一样,最喜欢这种小零食。当下咬得津津有味。 “老奴说什么都不敢怠慢,就紧跟在涟漪小姐身后进了上房。涟漪小姐把雨伞放到一边,在屋里看了一圈,对着老奴说了句话,老奴当时魂都吓没了。”老管家想起那天的事情。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她说只是等着丞相回来就好了,不能总是任由夫人这样子欺负人。毕竟夫人是假的,而她才是正正经经的丞相夫人,这是诸葛氏祖先都知道的事情。” “荒谬!”诸葛宸没想到还有这么不省事的人,由此却联想到了管岫筠身上。管隽筠没有去追究当时自己见过管岫筠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皇上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气,在皇帝看来,他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残害同胞手足,还有就是将皇家所有的颜面都丢尽了。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事情,皇帝之所以翻脸也是情有可原。那么对管岫筠的处置,就毋庸置疑了。那么重的处置,之前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管昕昀跟管隽筠兄妹两个始终没有出面,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那天兄妹两个一反常//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态,都没在京城里。而是带着人去了京外,还只是兄妹两个人。 “老奴不敢。”老管家坐在下首的杌子上,看到诸葛宸莫测的脸色,有点胆寒:“老奴不该放涟漪姑娘进来。” “后来又怎么样了?”看来不会是这么简单,诸葛宸微微回过心神:“后来出了什么事儿?” “老夫人也回来了,说是夫人不贤惠。虽说生了两个公子,却在南中滞留不归,谁知道是不是跟南王有了不轨之事。这种事这种人,在诸葛家是容不下的。还说不日要回京城去,让丞相写下休书。这每一件事都是犯了七出之条,诸葛家列祖列宗不能因为这件事蒙羞。”迟疑了一下,老管家还是把这话全都说出来。 诸葛宸的脸勃然变色,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是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了?先时还在说那段时候管岫筠不是抱怨,王夫人这边要银子的事情都是容不得的。莫非就是那时候,给了几两散碎银子又把这件事毫不避讳的说出来了? “胡闹!”手里的茶盏顿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话是谁说的?” “老夫人说的,涟漪姑娘在一旁附和着。”老管家吓了一跳,颤抖着跪下:“丞相息怒,老奴无意冒犯,只是觉得这话若是不事先跟丞相回明,恐怕将来后患无穷。前些时候有人曾经把老夫人接到京城去过,老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听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说,老夫人打从京城回来以后,就在谋划着什么。这次又要把涟漪姑娘接了来,一定是有用意的。丞相还是要多问问才好,这话传到夫人耳朵里可是要出事?” 想到这话,诸葛宸的头也大了不少。抬头看向外面,管隽筠就站在窗下。脸色莫名坦然,晖儿黏糊糊的小手举起来,朝着外面笑个不停:“娘,娘。”老管家的脸比秋天被严霜打过的茄子还要难看:“夫人。” “继续说,我也要听听。”管隽筠牵着稚儿进来,在诸葛宸身边坐下:“晖儿,看你吃得手上全是黏糊糊的。来,娘给你擦擦。”绞了一块热帕子给儿子擦干净手:“再不许这样吃糖了,仔细等会儿牙疼。” “夫人。”老管家手脚哆嗦着,怎么没想到夫人会在外面,还把这些不相干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还有什么新鲜的话,说给我听听,也叫我长长见识。”捋了捋裙角:“是不是还有人说,晖儿不是诸葛氏的血脉?甚至要连孩子一起撵出去?” “老奴不敢。”老管家脸色都变了,立在一旁。 “罢了,你先下去。等会儿有事自然吩咐你过来。”诸葛宸铁青着脸,难怪她会提起要回来看看,显然不是银钱上出了纰漏,还有更大的麻烦。管隽筠摇着团扇,扇坠上的流苏绞缠在一起。 “看来,这话已经是新奇到无人不知无人不小了。就连着穷乡僻壤都在传咱们的闲话。当然,最多的还是我的,只是带累了丞相而已。”管隽筠扬起下颌:“哪怕不是为了我,就是丞相自己也该有个决断。” “我还是那句话,凡事有我。”诸葛宸慢慢捋顺团扇的流苏,直到把一粒粒坠珠都归于原位:“这话是说你,焉得不是说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这也是上次的没弄干净,最后又让你受委屈。” “这话我不能说,自然是有人跟他们说了,要不岂能知道这么清楚?”管隽筠一把夺过团扇:“我看倒是要仔仔细细问一番,要不还说我到底是给诸葛家丢了多少脸。我就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又将什么王家人给牵涉了进来!”事情过了这么久,还有人揪着不放。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看每日太舒坦,散步收罗些事情出来就不同痛快了。 “肯定是要问的,要不岂不是说我这个做丈夫的看你受了委屈,不仅不问,还袖手旁观?我成什么人了。”诸葛宸气得脸色煞白,难道王夫人非要是把王氏一族全都摈弃在诸葛氏亲族以外,才肯甘心?难道不知道,如今管家已经是满朝上下炙手可热的巨族,外姓之中一个亲王一个郡王,还有一个镇守边关的节度使,比皇家简直奋起直追了。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十九章 问罪 管隽筠沉着脸回了上房,方才就觉得不对劲。此时才知道这个不对劲就是墙角那柄雨伞,王家又是王家。看来真是跟这个王家有缘,跟管岫筠暗地里勾缠上,为的就是要败坏自己的名声,若是诸葛宸不够糊涂也还好说。若是糊涂的话,方才老管家说的那番话就足够置人于死地。 难道非要把她们一个个赶尽杀绝才好?管岫筠一个人死了还不够,皇帝处置管岫筠那天跟二哥刻意避开了?其实二哥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忍的。就算是诸葛宸都不知道,那天其实到了皇帝跟前替管岫筠还是说过两句好话,皇帝一句话堵住了自己跟二哥的嘴:要是再有一次,你们谁担待? 当下兄妹两个谁也没有话说了,最后只有退出了皇帝书房,甚至那天两人都没敢在京城里多呆,生怕是有妨碍,两人就在城郊的马场上,第一次没有任何牵绊的骑了一次马。二哥也说起来,只要是管岫筠有一丝悔意,皇帝都不会置她于死地。最要紧的就是,至死都没有在皇帝面前透露出丝毫悔意。 “娘。”两个小家伙似乎看出今天的娘,跟平时不一样。常常拿着团扇给他们赶蚊子,然后会带着一丝笑意给他们说故事,有时候两人打闹得厉害了,就会虎着脸说下次再不说了。可是只是过了一会儿,娘还是会笑吟吟地说故事。可是今天娘没有,一个人冷着脸坐在那里。 兄弟两个互看了一下,牵着手过来:“娘,说故事嘛。晖儿要听故事才能睡觉觉,这里跟家里不一样。晖儿不要在这儿。” “明儿我们就回去了。”摸摸儿子的脑袋:“等会儿让乳娘给你们说故事,娘今儿晚上有好多事情要做。你们看到了。这儿不是在家里。娘在这儿是要做正经事的,要是今儿做不完。咱们明天就回不去了。那样子是不是你们两个就看不到家里的鱼鱼了?” “好吧。”稚儿大了一点。知道扭下去还是没用的。娘是不会因为兄弟两个在这里撒娇,就真的会丢下手里的事情的。而且娘肯定是跟爹为了什么事情才闹得不高兴的,要不就算是娘不说故事,爹也会用那些故事哄他们的。就像是以前在军营中的时候。爹不像娘那样温温柔柔说故事,可是说的故事也很好听的。 看着两个乳娘把孩子们带了下去。管隽筠挪动了一下酸胀的小腿,诸葛宸不想这件事自己插手是显而易见的。不知道是为了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这个做媳妇的太厉害,还是因为王家根本就不能跟自家相比。势必会吃亏。所以干脆让他自己出头料理好了。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吧? 一下想到那天仙儿神神秘秘的样子,仙儿是不是事先知道了?要是知道的话,她是不会瞒着自己的。要是仙儿不知道,怎么会挑在这个当口说这件事?听人的口风,好像是东突厥那边也是不安分。不过是跟上次不一样,诸葛宸没有再让自己搅和进去的意思。有时候也觉得挺奇怪的。怎么出事的人都是自己身边的至亲甚至是自己? 管岫筠掺和在南中的事情里面,后来有牵扯出了大哥还有父亲当年的旧事?这次又是二哥跟一个叫做秀儿的女子纠葛不清。这些事没有一件是让人能够释怀的。偏偏这时候,不上路的王家又在里面趟浑水。居然敢在背后说自己跟孟优有什么不才之事,诸葛宸会信吗?不信的话,方才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自己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的脸就跟生铁板一样黑。 一夜辗转无眠,诸葛宸破例没有回房安寝。这里不是相府,管隽筠原本睡得就不够安稳,加上外面下了一夜的大雨,天还是蒙蒙亮就起身了。看着窗外瓢泼大雨,要是在京城的话,只怕一大早就该进宫早朝。但是这里是去不成的,想叫如意去看看他在做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夫人。”原本是小丫头们做的事情,因为只带了如意出来,所以盥洗的事情就落在了如意身上:“起得好早。” “睡不沉。”坐在妆台前,空旷的有些冷清的屋子看起来别别扭扭:“稚儿他们起来没?” “昨晚上丞相跟两个小公子一处歇着,奴婢来的时候好像丞相带着两个公子到后面祠堂去了。”如意也是觉得奇怪,怎么昨晚上这位丞相就没回来?这可还是头一遭,不过看看夫人那张青白的脸,不会是闹别扭了吧?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的事儿了,不论是发生了什么事,丞相一定不会让夫人生气着急的。 “嗯。”答应了一声:“叫人把半年的账簿和粮册拿到那边小书房,早饭送到小书法好了。” “是。”如意原本是想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纰漏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要是换做仙儿在这里,那简直就是百无禁忌。什么话都能没有任何避忌的说出来,也不担心她会生气。这是仙儿独有的体面,别人做不到也做不来。 胃气有些犯了,在那里隐隐作痛。看着账簿上的一笔笔银钱来往,有点奇怪。仙儿怎么就看出来王夫人在里头弄了鬼?她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只是这一件事?王涟漪说的话又是怎么传到仙儿耳朵里的? “如意!”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下一刻如意已经进了屋子:“你去看看,问问是不是绮媗跟何熙两个人都在这儿?”前后想了一遍,除了绮媗会知道这些话,因为绮媗是犯了事情才被打发到这儿来的,说不定王夫人对她就不设防了?也指望能从绮媗那儿知道什么事,所以才会把这些话在经意不经意间透露了出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小瞧人了。绮媗固然是因为管岫筠的事情背叛了自己,那也是因为里面牵扯了一个绮娟在里面,姐妹两个牵肠挂肚,让管岫筠有机可乘才能做了那件事。可是王夫人毕竟算不上能收买得了绮媗的人,还有一点极重要的就是,由始至终何熙都还是相府的总管。 这是当初把绮媗打发出来的时候,唯一没有做的事情,倒不是何熙办事如何叫人满意,说到底还是不忍心自幼跟着的丫头日后朝不保夕,也算是菩萨心肠好了。那天仙儿神神秘秘问过一句,小姐,这样子做绮媗会不会感念一番? “不用她感恩,以后做事但凭于心好了。”这是自己的原话,很多时候不知道感恩图报虽然叫人反感,只是有些时候原就不能强求。人跟人是不一样的,自己不也是一样。嘴上对管岫筠绝口不提,心底焉得不怨恨皇太后,宫里的生存法则管岫筠学会了。却也忘了,她也是有家有兄弟姊妹的人。只是最后两个人至死都无法原谅而已。 “回夫人的话,绮媗是在这儿。奴婢出去的时候,看她端着早饭过来,一再问夫人是否要用早饭。”如意也没想到会这样,夫人身边两个大丫鬟,都是当初陪嫁过来的。绮媗的事情,夫人没有当面跟人提起,可见夫人是在暗地维护,省得说出来还是打了自己的嘴。 “叫她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她打发到这儿,只是想着以后不再相见。省了很多口舌是非,为什么会把这些事事无巨细告诉仙儿,心中愧悔吗? “是。”如意知道这就是不要让自己在旁边守着,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外人插不上嘴。有时候见到夫人跟仙儿说话的情形,常常在想,这倒是不想主仆反而像是亲姐妹了,就算是亲姐妹,也没有亲密到这样~~-更新首发~~子的。 “小姐,夫人。”绮媗局促不安地出现在管隽筠面前,福了一福不知该说些什么,嘴里嗫嚅不清地说了一句。 管隽筠抬起头看着她,脸上诚惶诚恐的神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翕动着。“在这里住得惯?” “是,这儿很好。”绮媗答应了一声:“奴婢好些日子不见夫人,想念的很。夫人可好?”以前说话都不是这样子,只是再也回不去了。物是人非,想要再和从前一样,谁都知道不可能了。或者是因为从前太过亲近,也就没了规矩,所以才会以为一个做奴婢的有多大颜面造化,能够将自己和她相提并论,最后还不是打回了原形?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在这儿住不惯,所以总是替你留心,看是哪儿好,能叫你住得舒坦些。”管隽筠在账簿上落下自己才懂的印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在这儿倒是没有歇心,还在替我劳心费神?那天仙儿过来的时候,你把事儿都跟她说了。一个字儿没漏,仙儿全都跟我说了。没想到,还是你替我着想。” “小姐,奴婢是该死。可是奴婢终究是记着小姐对奴婢的好,绝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绮媗说着就跪下了,泪水一下涌出来:“当初都是奴婢吃屎迷了心,才敢那么做。奴婢要是知道这给小姐招来这么大的祸事,就是奴婢自己死了也不敢那么做的。”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十章 争执 但小吉的强大,龙眼不可能看不出。 “〖真〗实……对了。”方自强忽道:“暗夜兄,我需要尽快见到轩辕黄帝,你有没有办法带我去见他?” 一个透lou着无比威严和自信的声音:“哼,暗夜独行那小子。就算我们不允许,他也会找机会把一切都捅出来的。别忘了,我们泄lou的机密。百分之八十是他说出去的。” 方自强静静思索着,不觉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方儆元强大,闵月如强大,所以二十年前便“制造”的方自强,并打上“a”的标志。但,两年前,潜入了昆仑界的暗夜独行,应该让他们认识到了轩辕黄帝的身份。 暗夜独行诧异道:“你想见他?不过,我的视察任务……” 半晌,〖房〗中响起一个中性的声音:“这样好吗?让暗夜独行把一切都说出来。” 为何,他们还执着于“方儆元”不放呢?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还只是推测。 想着,方自强感觉到,真相,似乎就在眼前。 这其中,又有何关节? 虽然其间不停地出现不可控因素。但他们都一直通过种种方式,告诉方自强:“你父母,极有可能没死……”甚至还暗示他,有可能在哪活得好好的。 方自强淡淡道:“作为交换条件,我帮你付饭钱。” 也许,他们未必认出小吉的身份。 叫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回话,两人暗奇,举步离开了房子…… 还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伸手朝虚空一抓,一道灵感自心头流过——莫非…… 方自强淡淡一笑:“老板娘,结帐了。”隔间结界,已在无声无息间消除。 但是,他们会傻傻地认为,找到方儆元,就能获得他的帮助,或者获得那可驱逐神灵的力量吗? “啊……”方自强清醒过来,回了回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接近〖真〗实罢了。” “〖真〗实?”暗夜独行有点不明所以。 所以,龙眼没有继续引得方自强通往时空通道处。 “方先生,你怎么了?”暗夜独行打断他的思索。 <附:昨天(4.6)打雷,局里设备坏,搞到晚上九点半才得休息。精神不佳,恐文中有误,见谅!2005.4.7 凌晨> 之后,一连串的奇遇巧合,竟让方自强到了万禽万兽之国度——这个藏兵之地。在这个安全并几乎完全可控的地方,当然是让方自强好好“成长”了…… “逐神之战”资料是留有在〖中〗央的,透过那资料,能猜测出方自强先人的强大,是肯定的…… 虽然种种端倪,都令方自强认为这推测是正确的,但,还缺乏最决定性的证据。 暗夜独行眼睛一亮:“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方自强,便一直在寻找那所谓的父母。并幸运地,真地到达了天殛,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而且,最终也真的因为寻找父母,而出现在自称“方儆元”的撒勒尤而前…… 管隽筠笑笑,也不说是信了他的话还是不信,嘴角始终都是微微往上翘:“那这么说,王涟漪说的话就是对了?他说我在南中的那些事儿,也是你传出去的?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绮娟倒是把什么事儿都告诉你了,要不你怎么知道我在南中做了孟优的王妃呢?” “小姐,奴婢没那个心思,只是觉得他们说的话真是在混淆视听。小姐是什么人,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呢。旁人这样倒还罢了,可是小姐自小就是循规蹈矩的,比大小姐要好千万倍都不止。”绮媗知道自己又是错办了事情,要不然怎么会招惹出这些话,肯定是王涟漪说的话传到了耳朵里。 “我比管岫筠好了千万倍不止?怎么还会让你把我都交给了管岫筠,最后又在南中呆了那么久,其中发生的事情,到今天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你说,我是不是该给自己写个告示,告知于天下我做的事情?”端起手边的莲子茶喝了一口:“绮媗,我带你不薄的。不论你做了什么,也不论你当初怎么对我,我在南中的时候,也不曾因为你的缘故,而让孟优对绮娟有任何举动。姊妹之情难得,你为了顾全绮娟而害我,我虽然恨你,也觉得这份情分是我一生都得不到的。所以我忍你到今日,可是你把我当做是坐井观天的蛤蟆,以为不论是什么,我都只是看到头顶上的那片天你就错了。” “小姐,奴婢万万不敢有这心思。奴婢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只是想要尽力弥补。小姐带奴婢的情分,奴婢这一辈子都还不完。”绮媗一下跪倒在地。 “好,我信你一次。”放下手里的茶盏:“我问你,要是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说王涟漪跟老夫人说我的话,都是他们捏造出来的。要你把所有的实话说一遍。再说出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你敢是不敢?” 绮媗迟疑了一下,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绝没有小姐的心思来得深沉。而且小姐行事缜密周全,她要这么做就是前前后后都想好了。所以不论答不答应结果都是一样,当初想让仙儿把这话传到她耳朵里头。也是有自己一番私心的。除了看不得有人背后说她坏话以外,也是想以赎前过,让她饶恕自己以前犯下的错儿。就算是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也不用把自己赶到这么远。这里除了几亩薄田。什么都没有,形同发配。 不要以前那么风光,至少她不厌恶自己就足够了。心思转了好久,抬头看着她:“奴婢敢说,既然是老夫人跟涟漪姑娘说的话,也就该为这件事担责。” “嗯。这话有理。”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好吧,你先下去。等会儿我叫你过来的时候。指望你能说出这番话。” “是,奴婢告退。”绮媗看她脸色微变,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只是上次跟仙儿恳求的时候,仙儿话中隐约的意思就是说,小姐从南中回来以后变了很多,尤其是性情脾气跟从前大不一样了。看着越发是好说话了,只是逢到才知道,小姐恐怕是看多了事情,才是不计较,只是真要是认真了,恐怕丞相也要听她的才行。 “娘。”晖儿叫嚣着跑到小书房外,看到母亲伏案书写的样子,一下冲过来:“娘抱抱,晖儿都没看到娘了。” “到哪儿去了,娘还没看到你呢。”管隽筠放下手里的笔,俯身抱起儿子:“哥哥呢?是不是又跟哥哥到处淘气来着?” “没有,爹带着我跟哥哥到那个叫什么祠堂的地方,上香磕头去了。说是祠堂里头供奉着诸葛家的祖先,哥哥跟我都是诸葛氏子孙呢。”这话倒是学得很快,只要是做爹的说了一遍,马上就记住了。 “哦,娘还说一大早起来就没看到你们。”点点儿子的鼻子,手边有如意方才端来的几样小吃:“看看这个好吃不好吃,咱们在京城都没见过。” “娘。”稚儿也从外面跑进来:“我也要。”“好,咱们一处吃。”两个儿子都在身边的时候,再大的脾气都会藏起来。而且看到诸葛宸也是慢悠悠跟在后面进来,好像昨晚的不愉快根本不曾发生过:“一大早你在忙什么?这么多东西看得完?” “没什么,就是一些旧东西。”打定了主意要给王夫人和王涟漪当面下不来台,那就不用给他们再留什么余地了。而且也不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让人落下什么恶媳妇的口碑,因为这件事就是皇帝说的那句话:再来一次,谁担待?这话放在这里也是一样,既然她们不想以后都有好日子过,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思好了。 “不生气了?”诸葛宸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还是笑语喧喧的样子,只是里面透出一股寒意。夫妻间原本无事,都是些闲言碎语惹的祸。尤其是女人最在乎的名节,容不得半点质疑。难道自己还会信不过她?可是这话当面说出来,又有些挂不住。不说还罢了。真要是说了岂不是说自己真的上了心? “生什么气?”管隽筠淡淡一笑:“难道我还跟他们两个似地,为了点吃食还生气了?这岂不是连孩子都不如?”挑起一侧眉毛:“如意,命人套车去把老夫人跟涟漪姑娘接了来,我有事儿要说。” “是。”如意在外面答应着,话里面透着额外的意思。难道就是为了王夫人跟王涟漪才闹得别扭?以前就听贞娘说过这事,不过贞娘因为郭跃的事情,留在相府里//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头没出来。这儿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要是等下都生气了谁来转圜。 “不用去了,我已经叫人接他们过来。”诸葛宸抬起手压了压:“昨儿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难道我这做夫婿的会叫你两相为难?” “我并不敢让丞相多多劳心这些小事,家中些许小事,身为主妇就要能够平复这些流言浮语。此事关系到我的名节,同样也跟诸葛氏一族息息相关。丞相让稚儿和晖儿去参拜祖宗神位,也是为了孩子不忘本。作为一家主妇,同样身兼此责。片刻不敢忘记,所以今日是要把这件事问个清楚明白的。”管隽筠顺了顺衣摆,放下怀中的晖儿:“稚儿,等会你要是见了太太别忘了要给太太请安。” “娘,什么是太太啊?”晖儿看着母亲,家中那么多的亲戚,都是父母一辈的。什么太太祖父辈,也只是见过那位四爷爷,白胡子总爱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 “太太是爹的娘,等会你就知道了。”管隽筠摸摸儿子的脸,稚儿一脸的不情愿:“娘,能不能不见啊?” “怎么了?”稚儿可没有小的这么好哄,管隽筠看看稚儿又看看一边的男人,大有你最后能在两个孩子面前不露马脚的意思。,这个小子就是寻常人哄不好了。稚儿小时候在相府见过王夫人是怎样为难娘的,小小的心思里就不喜欢这个太太。 “太太从前要稚儿叫那个涟漪姐姐是姨娘的,稚儿不喜欢,也不喜欢太太看到娘的样子。太太对娘不好,稚儿就不要叫她。”稚儿说起来振振有辞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这么大孩子。 “太太对娘不好?”晖儿听到这话也扭上了:“晖儿也不要叫她,娘最好了。” “别胡说。”看到外面有人影晃动,管隽筠笑着拦住儿子:“你们两个小家伙,要是不想叫的话,等会儿就别到处跑,跟着乳娘到后头去玩去。省得见了人不叫人,还说是娘没有教好你们。见了太太连人都不叫了。” “才不是娘教的,是太太不好,才不叫太太的。”稚儿振振有辞:“爹,是不是啊?” “小孩子家,别问这些事。”诸葛宸简直是拿这两个孩子没办法:“跟乳娘到后头去玩去,别出去淋雨。晚上咱们就回京城了。” “真生气了?”打发走了两个儿子,诸葛宸在她对面坐下:“昨晚,我看你睡了。不想搅了你,才到那边去睡的。知道你心里不舒坦,难道还要给你添堵?” “只怕不只是这个吧!”管隽筠也在告诫自己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跟他生气,话一出口又是两口子时刻要吵架的样子:“丞相还是担心我给母亲面上不好看吧,至少是让母亲坐不住站不住,是不是?” “听听,这又来了。”诸葛宸捏着抽痛的额头:“我几时说过这话,只是希望你别为这件事生气。我一大早就叫人去把她们接了来,也是为了不让你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是丞相是不是清楚,这话是谁说的?”管隽筠实在是忍不住了:“我不在家的时候,管岫筠就让人接了他们进城。还在相府里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我想这件事少不得要来水落石出吧?” 听到外面喧喧嚷嚷的车马声,管隽筠脸色越来越难看。怎么自己都觉得越来越像是个怨妇了,管岫筠还做了多少事要自己来做善后?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十一章 怒斥 毫无意外地,王夫人跟王涟漪两人到了院子外。也不说话,反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看着。王夫人有些惊异的发现,许久不见才觉得诸葛宸跟他父亲越来越像。尤其是神情间的冷峻和对于子女的宠爱,跟当初他父亲看向诸葛宸兄妹的神情如出一辙。 “母亲。”诸葛宸并没有要求两个儿子给王夫人请安,稚儿很不高兴地看了眼王夫人,就带着晖儿跑开了。王涟漪却好像是忘掉了当初所有的不愉快,毫不避忌到了诸葛宸身边:“大哥哥。”甜腻腻的声音让人打从心眼里发腻。 “嗯。”诸葛宸兀自让偏厦那边走,也不打算让他们跟管隽筠这样子见面。诸葛宸深知一件事,里面的女人火气越来越大,要是过会儿真的见了恐怕少不了一场气生。 “嫂嫂没来么?”没见到管隽筠,王涟漪从心底里高兴。说不定是诸葛宸念及当初的事情,觉得实在是太过分了。再说这位表嫂也实在是太过分,就连她姐姐都说她不好。哪有亲姐妹之间闹成这样的。 “一会儿就来了。”诸葛宸实在是不想跟她说话,连稚儿都知道的规矩她居然不知道。难道家里有什么事,是她能够插嘴的?不过是一个不上台面的远房亲戚,还以为自己真是相府里的人,凡事都要她来搅和一下。 “你叫人把我接了来,做什么?”王夫人远没有王涟漪那么不知礼体进退,至少她知道一件事,诸葛宸是不会轻易跟那个女人分开的,管岫筠把自己接到相府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若是诸葛宸还在乎她的话,是不会把她留在相府的。这件事从上次离开相府的时候就知道了,好像当年他父亲即便是娶了自己。依旧是对那个牌位念念不忘。父子两个如出一辙的性情告诉人,有时候想要扭转他们这些男人的心思是做不到的。 “儿子有一事不明。人说这件事跟母亲和涟漪有关。母亲年迈。本不应劳动母亲,只是这件事不问个清楚明白,不说是儿子就是祖先泉下有知,也不瞑目。”诸葛宸没打算让王夫人和王涟漪多待。就在等待的时候荣立叫人送信来,只是这一夜之间。京城有了变故。 管昕昀说的没错,真是我不动人也不动。一旦有人动了,那么就会有更多人跟着一起动弹。那个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盯着这些人的动静。只要是有一个人离开。就会有很多人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既然是蛇已经离窝,打蛇的时候就该到了。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不能等到蛇咬一口入骨三分的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只是想到这里来等上一段时候,没想到又在这里闹出这件意外。等下真的闹翻了,恐怕家里的女人不答应。所以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也不允许下次还有类似的事情出来。念及此。抬头看向王夫人的时候,目光变得更加冷静。 “什么事,又跟你媳妇有关吧?”王夫人从心底里不喜欢管隽筠,一开始就不喜欢。以为过后会好些,没想到越来越糟。甚至看一眼都觉得是多余,因为没有人能够明白诸葛宸为什么会对一个这么刁钻的女人宠爱如斯。就算是她从前看中的管岫筠都比不上管隽筠尊贵,甚至会把管岫筠扔在相府里。不管管隽筠是不是真的跟人有染,都不要紧? “是。”诸葛宸不//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想绕弯子:“小人之言不得入耳,这是谁都知道的规矩。您的儿媳是儿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有万般不是也轮不到外人来说。不论这个人是谁,就是您也是一样,何况她没有做出任何有违妇道的事情。就是有,我也认了。她做的事情不止是我知道,就是当今圣上也是知道的。您若是再有任何小人言语传了出去,不慎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就不是我来说这两句话了。”想了想,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你知道京中巡城御史乃是她做的大媒,这巡城御史对她始终心怀感激,要是知道您这样污蔑于她,真要是把您从这儿带出去治罪的话,我诸葛氏先人的颜面可就丢干净了。” “你,你媳妇做的事情难道就能公诸于众?”王夫人听到这两句带着威胁的话,接连倒退了两步:“我就不信这世上的人都是瞎了眼,非要是你媳妇就是好的?” “她就是千万般不好也是我妻子,谁也不能取而代之!”诸葛宸还是一脸冷肃的神情,转过脸看到王涟漪的时候,已经换了神情:“涟漪,上次我就说过不许你再踏入诸葛家一步。不论是京城还是这里,但凡是有诸葛氏的地方,就不能有你的影子,怎么我说的话不算话?” “我是来看姑姑的。”王涟漪心底一沉,还是硬着嘴巴说道:“大哥哥,你这样跟姑姑说话,就不怕你的宝贝儿子以后有样学样?” “那怕什么,他们也没有你这样的表姐妹。”管隽筠轻摇着团扇过来,看向王涟漪的时候一脸轻视,侧过脸:“绮媗,把你听的话当着丞相和老夫人的面,说一遍。” “是。”绮媗跟在管隽筠后面,此时挪到前面,倒是把王涟漪吓了一跳:“回丞相的话,那天奴婢在廊下的时候,听到涟漪小姐跟老夫人说,说夫人在南中的时候,跟南王孟优有了不轨之事,而且这些事情都是有人亲眼所见。还说丞相明明知道这件事,都不加以责罚,甚至处处容忍。涟漪姑娘还要老夫人拿出婆婆的身份,亲手写下休书休弃夫人。这都是奴婢亲耳听到的,涟漪姑娘甚至说长公主答应了她,只要是休弃了丞相夫人,她就是丞相平妻了,日后能够晨昏定省伺候老夫人膝下。” 管隽筠微微仰着头,看着一脸土色的王夫人跟王涟漪姑侄两个:“涟漪,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有心思!你不是想要做丞相平妻吗,这样好了,今儿你就跟我进宫去。我把你当面交给当今圣上,看看皇上信不信你的话!没人告诉你么,那个许了你千万般富贵荣华的管岫筠,已经在前些日子受过一刀之苦了。如今尸首分离,没人给她敛葬。一个连自己都顾全不了的人,怎么给你你要的荣华富贵?!” “我才不信,她是你姐姐又是皇上亲封的长公主,谁敢杀了她!”王涟漪看向管隽筠,还是一如既往的轻视。 “住口!”诸葛宸没想到不过是一夕之间,已经是安排了陷阱来给王涟漪和王夫人往里面跳了。看来当初不肯严办绮媗,也是因为留了一把后手在这里。虽然知道她没有坏心思,可是这样顾虑周全也是人想不到的:“你说的话要是成真,这一刀同样会在你的脖子上。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体面,能够让人对你刮目相看?还想做丞相平妻,这位子你做得?” 管隽筠哂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王夫人:“婆婆,您不会是忘了上次我跟您说的话了吧?若是在乡间想要安身立命,一心养老的话,每月的月银我绝不会少了您的。您要是觉得银子多了烫手,大可以不要。虽说相府不差这几两银子,却也没有人嫌银子多了。据我所知,这段日子王涟漪打着您的旗号,在这庄子里可是支了不少现银走了。她跟相府没关系,却是您的侄女儿。自然不能让别人替您填这个坑,肯定是要您的月银来补账的。” “什么?”王夫人看到管隽筠一脸阴冷的笑,再看向王涟漪脸上接连躲闪的样子:“涟漪,这是真的?”她从来把银钱当做了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任何人休想从她手里分到一分一厘的好处,此时王涟漪简直就是犯了她的大忌。 “我到您这儿住了这么久,一点银子都没有。就说是您要我来支的。”王涟漪还是知道自己的姑姑对银子是很看重的,不过是当时想着若是此事成真的话,要多少没有呢?就在上面支取了不少银子,买了不少头面衣裳。 “拿了多少?”王夫人有些肉痛,若是不多还好。多了拿什么来还? “一二百两。”嗫喏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王夫人。脸上好像是被什么打中了一样,难看而且怒气满怀。 “你要吃了我?”王夫人忍不住反手给了王涟漪一记响亮的耳光,一二百两银子?管隽筠每年给她的年例只不过是二百四十两银子,当初闹翻的时候就说过不会再多给一分一厘。这一下岂不是把一年的银子去掉了? 管隽筠摇着团扇看向怒目而视的姑侄,忽然笑起来:“二百两银子,这姑姑跟侄女儿就闹成这样。若是真的做了婆媳,还会好好相处?看样子还是不做的好!” 一句带着淡淡笑意的话把王夫人的脸给拉了回来,这女人真不能小瞧了她,她知道谁最需要什么,也知道谁会把什么放在心上。所以几乎是无往不利,没有人知道她的短处才是最可怕的。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十二章 皇后病了 已经不用诸葛宸来说什么了,管隽筠挥手招来了外面守着的老管家跟两个上了年纪的家人:“打从今儿起,老夫人的月例银子既然是已经被涟漪小姐给支用完了,每月的月例就停发了。什么时候还够了这笔银子,再说发银子的事情。你们是这儿掌家的,我不在这儿就把这些事儿全都交给你们。若是听说你们徇私做好的话,该怎么处置你们自己看着办。” “是。”老管家抬起头看了管隽筠一眼,依旧是低下头。这个夫人好厉害,说话行事是不会如同别人一样给人可乘之机的。而且也不会为了三从四德,就让人好捏鼓。 转过脸的时候又是一脸笑意:“王涟漪?!你跟诸葛家有什么干系?怎么不论到哪儿都有你?前次丞相不是说过,不许你再到诸葛家来的。丞相一句话,文武百官没有不听的。难道你就比这满朝文武都要出息,居然能够将丞相钧命丢于脑后。看啦你倒是比世人都出息,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你。” “来人啊,给我把她撵出去,日后若敢登门半步,即刻报官。只说是我吩咐的,此人窃取相府银两,看在老夫人面上不予追究,只是再不许登门半~~-更新首发~~步。”不带一丝迟疑小心,已经有人在管隽筠手起眼落之际,把王涟漪带了出去。 轻摇着团扇,看向一旁的王夫人:“婆婆,您这一年没有例银可不能怨别人,只是您的侄女儿不跟您省心,我这可是替您出了气,若是您再听取小人之言,诬陷于我。甚至要把我休弃出门的话,可别说我不答应!我是丞相夫人。堂堂正正上了族谱的,日后我的儿子也会是这样繁衍生息。我还是那句话。您若是想要安安稳稳做个老夫人老封君。就在这乡间好好养老。该有的东西,一丝不会少了您的。若是您不想过安稳日子,我自然会让您后半生跌宕起伏全是您要的,这都是要看您自己。别人谁都不能帮您做点事儿的!” 诸葛宸同样是背着手站在那儿。管隽筠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没漏掉。其实管隽筠想些什么,他都是清清楚楚的。不过是他身份所关。说不出来罢了。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女人牢牢护在身后。不许再有人伤害她,别人不知道她的要害。可是自己是清楚的。每一次出了这种事。最后生气的人还是她。有些事情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两人都知道该怎么处置,最后做起来却那么难。 王夫人面如死灰,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最叫人心痛的居然是一手抚养成人,叫了自己多年母亲的诸葛宸,这时候却一言不发。就算是错得再多。也是继母。他居然没有半点回护之意。 一家人坐在鞍车上,不复昨天来的时候那种喧喧嚷嚷。两个孩子在一边玩着从乡间带回来的。一只编制精巧的蝈蝈笼子。笼子里两只通体碧绿的蝈蝈叫个不停。 管隽筠盯着窗外不断倒退地风景,微风拂来吹乱了前额凌乱的头发,有些心烦。本来还有些心烦王夫人跟王涟漪的所作所为,当看到前来报信的人,本来生气的人就被这一封封纷至沓来的信磨得没有任何怨气了,那种心烦跟家中的事情是不一样的。只要是诸葛宸在外面有事的话,这就比什么都严重了。当下也只能是放下所有的计较,一切都随着那些信烟消云散了。 “还生气呢?”诸葛宸微微抬起眼帘,对上她黑漆漆的眼眸。两个小家伙就在身边,也不好像平时那样,两口子腻歪一番以后就真的烟消云散了。再没有两口子生气的事情,可是这会儿不行。两个儿子虽说不大却也不小,尤其是稚儿,过不了多久就该进学了。看到事情是会拿出去学舌的,被人听见自己怎么办。夫妇两人的颜面往哪里搁? “生什么气?”管隽筠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掠了掠额前的乱发看向一脸坏笑的诸葛宸:“丞相想说什么?” “事儿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要是王涟漪再闹出来,已经是要报官了。难道还担心她还敢做什么?你这个丞相夫人尽管学着姜子牙稳坐钓鱼台好了。”诸葛宸想起她说话的样子,威风八面算不算? “稳坐钓鱼台,下不来怎么办?”管隽筠瞥了他一眼:“你就好好歇会儿,我看这一封封的军报来了,恐怕是天不黑透是回不来的。” “我等会儿径自到兵部去,你们先回去。”诸葛宸点头,想了想袖袋里的信:“有件事,我一直要问问后来事儿忙,就忘了。先前你们要回祖先坟茔前,祭祖的事情恐怕只能是你跟你嫂嫂们回去了。到时候你大哥在那儿也就够了,你二哥三哥还有管晋捷恐怕都要出征突厥。” “这么多人都要去?”管隽筠深知一件事,就是皇后的娘家也是军功起家,为什么从来就不要皇后的兄长子侄出征,难道是皇后从中阻拦?皇后难道不知道,军功卓著才能在朝中立足,而且皇后娘家的几个哥哥官职都不够高,没有人会嫌钱多会嫌官儿大的。 “皇上原本就是要你们家里人去,皇后家的终究是不放心。”诸葛宸看出她的疑虑:“你也别想那么多,皇后在这件事上说不得话。皇上心里始终对你们家比对任何人都要信任。”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把玩着团扇上的流苏和两粒坠珠,抬起头复又低下去:“功高震主的事情,少做些就好些。做得多了,恐怕就要出事。不说是我们家,任何一家都是这样。我想若要一家人平安的话,又时候收敛一些还是好的。” “行了,我知道的。我就是担心一件事,你要心里有个底,这次回去祖先坟茔固然要紧,却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情别忘。那个秀儿不能掉以轻心,你二哥面上不说,心底对她是不肯放心的。这件事恐怕你二嫂那边都没有说起过,你们女人吃醋起来是没有任何理由可讲的,我对这件事倒是真的见识过。不过只是看到别人,你这儿也这样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诸葛宸笑起来,其实也知道她有时候确实是吃醋了,不过这个吃醋跟别人家又是不一样的。别人家是一味胡闹,她哪怕是闹到最后还叫人挑不出理来。这就是看人的本事,要是人人都这样,也就不宝贝了。 “去你的。”管隽筠白了他一眼,半是娇嗔半是笑:“就没有半句好话说没,一点都不像是个丞相的样子。别人家怎么没见过你这样的?” “你见过谁?”诸葛宸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看到两个儿子都在旁边,也只是叹了口气就忍住了。 “夫人可回来了。”刚一进门就听到赖嬷嬷在感叹:“要是再不回来,真要急死人了。” “怎么回事?”管隽筠让乳娘带着孩子进去,自己在后面慢悠悠走着:“又是出了什么新鲜故事?” “夫人,早间宫里叫人传出话来。皇后娘娘忽然染病在床,说是要满朝命妇即刻进宫请安。老奴只好会说是夫人跟丞相回乡料理家事,午后必回。这才算是稳住了,只是这个宣召的太监隔不了多久就来一次,只怕立马又有人来了。”赖嬷嬷叹了口气:“老奴听说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有京城里凡是有名的大夫,都不许出门。说不准哪一下就要宣召进宫的。” “皇后病重?”管隽筠愣了一下,几天前才见过好端端的平白无事。怎么一下就成了病重了:“知道是什么病?” 赖嬷嬷摇头:“这个谁知道,要是知道的话那还不是让那些太医们狗长尾巴尖似的,往宫里献勤去?”话刚说完,自己倒是笑起来,这种粗俗的话怎么当着面说出来了。虽知道夫人不是个拘泥于小事的人,不过到底不雅。 “哦。”管隽筠倒是不怎么在意:“那我这就进宫去。”看看身上这件家常的豆青色袍子,忽然想到还没换朝服:“仙儿呢?叫她来,我还有事吩咐她。” “仙儿已经在里面守着了,说是等着回来给夫人大妆。”赖嬷嬷点头,须臾就跟着到了里面,仙儿已经在里面等了很久。 仙儿熟练地给她梳头,管隽筠看着镜中熟练梳妆的手,停顿了一下:“乡间的事情已经处置好了,记住我的话,不许再跟绮媗来往。这话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给我当做是耳旁风似地。” “是,知道了。”仙儿愣了一下:“小姐,是不是这次回去又出了事儿了?” “问你啊。”管隽筠扭过头:“你也是操心比人多,我就知道你跟我说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只是现在京中事多,也乱得很。马上又有战事,我不想再出事情。也没工夫再去问这些,这就要你专心留在京里。记住了?” “是。”仙儿点点头,看来又是自己招惹了麻烦了。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十三章 别有用心 在昭阳宫外迎候管隽筠的人是皇后贴身的宫女香儿,这是叫人始料未及的。从没有过皇后的宫女出来迎候命妇的礼节,不得不叫人留心一二。皇后一向身体康健,况且前两日刚进宫给皇后请安,也没见皇后有染病的迹象。 “给皇后请安。”寝殿内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不像是病人安身静养的样子。 “夫人,娘娘在里头暖阁。”香儿看她谨慎小心的样子,忍不住提醒:“娘娘先前传下口谕,夫人尽管进去就是,并无别人。” “好。”看来生病只是幌子了,必定是有要紧事央求于人。天底下这么多人,单单寻趁上她,肯定是有缘故。说不定就是诸葛宸早间接到的军报,又跟她娘家有关了。转念之间,心思转得极快。 跟在香儿后面进了暖阁,张莲果然是安然无恙。坐在窗下的紫檀交椅上,满面含笑:“没想到你不在城里,匆匆传你进宫~~-更新首发~~是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是,幸而娘娘无恙。吓坏人了。”管隽筠一脸诚惶诚恐地笑容,好像真是把张莲的安危当做了自己的事情一样。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可笑得很,她好不好跟自己有什么干系? 张家姐妹早已不是当初在一处玩耍的人了,一个是太子生母六宫之主,一个是皇帝宠妃。不管是谁,只要一根手指头都能轻易间置人于死地,再说还有什么父辈的交情在,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唯一只是没跟张薇撕破脸而已,有件事是管隽筠放在心里不愿跟所有人提起的,就是诸葛宸都不好叫他知道。 上次管岫筠的事情,张薇就是推波助澜的人之一,她在里面处处周旋小心。皇帝为此跟张薇翻了脸,也是因为张莲护着幼妹。又不想张薇出事。在皇帝面前几乎是立下文书才算是平安无事,这件事要是换了别人的话,算得上是助纣为孽了。 皇帝没翻脸固然是看在夫妻情分上,同样也是维护张家。要不然张家尤其是张薇。恐怕泄露军机一条,就够受了。 “有件事。除了跟你商量。要你替我拿个主意,别人我还真是不知道要去找说呢。”皇后淡然一笑,亲手把手边的一碟零嘴放到管隽筠手边:“我上次听皇上说。你大哥倒是平安无事回朝。这倒真是一件好事。只是因为早先就说是不在人世,所以很多恩典都不能给人。如今只是循例封一个郡王,还是轻了些。” “这份大恩典已经是叫人受不起了,岂敢辜负皇恩说出不知礼体上下的事儿来。”皇后亲手送来的零食,管隽筠起身福了一福才敢接过来,听到这话知道皇后意在言外。异姓封王。多大的恩典,居然说循例封王?张家是皇帝外家。都没有封王的事情,估计等下还有更意外的话说来着。 “听说你大哥有个儿子极出息,叫做管晋捷可是真的?”张莲笑着抿了一口手边的玫瑰露:“这孩子只怕跟我们家继保年纪不相上下。” “是,正是一般年纪。”张继保是皇后的侄儿,不过是因为身体孱弱,又被一家人捧在掌心里,上上下下都是指望这根独苗日后光耀门楣,虽说没有任何功勋,却又是四品掌印的官员了。 “我想着这次就让他们两个跟着你二哥到了军中,长长见识。咱们两家从早先开始就是情同手足,咱们更是从小一处长大。有什么自然是要晋捷带着继保才好,要是有什么事儿也好两人有个照应。你自来是知道的,我们家这么多人,只有继保一个男丁,我娘从来爱如珍宝,让继保出去,还是我跟娘说了好久,又听说是晋捷保着才算是答应了。”张莲看她低垂着眉眼,似乎是答应了这话:“我想这话,也只能是跟你说。要是换个人也是说不出口,方才说我生病,也是没办法。咱们比不得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说话行事能够方便些,只能是有什么计较都是放在心里面。” “娘娘说的是。”管隽筠心中叹了口气,这是摆明要让张继保赚个功勋回来。也就是说不论晋捷做了什么,都是张继保的日后炫耀的资本。话也可以这么说,要是在军中闯了祸,那就全是管晋捷的不对。皇后家是不能出事的,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跟皇帝说明白? 转念一想马上明白过来,不止是管晋捷要保着他。就是二哥三哥在军中,对他都要另眼相待,不仅不能让他出事,就是出了事也不能叫人知道。看来这回是有意要给自家一个下马威看看了:“娘娘如此信得过我们家,岂不是我们家莫大的荣耀,不说是我跟两位兄长,就是去世的爹娘也要感恩戴德。只是晋捷淘气得很,也是第一次到了军中,恐怕会有负娘娘所托。” “这话可是有趣得很,只是要他跟晋捷一处好好学着怎么为人处世。再说军中自然是有你两位兄长做主,只当做是自己的侄儿一样,该打该罚,就更应该一样。总不能因为说他是我的侄儿,就另眼相看?那岂不是要骄纵了他,这可不行。我就是看着他在家中无所事事,成日都是斗鸡戏狗不成个体统,家里又有我娘宠着惯着,就是他爹娘也不能多说半句。这多叫人着急,我就想着你了。我想你是一定能叫我放心的,而且你们家的家教也不是寻常人家做到的。交给你们家,比让继保在家里继续混着过下去要好得多。”张莲也不避讳,有什么就径自说了出来。 “是。”除了点头称是,再也想不出推脱的理由。如果可以避开,真的希望不论是自己还是子侄辈,离这些尔虞我诈远远的。只是身份所关,就是躲开一小会儿都做不到。怎么规避?只是希望这次出征,人人都是平平安安。要不要什么军功都不要紧,甚至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张家也不值紧要,只要一家人安然无恙就行了。 “回去。”从皇后宫里出来,前呼后拥跟方才简直是冰火两重天。一句回去,叫人呢有些捉摸不透。外面守着的丫鬟不知道是要去哪儿,因为夫人没说完话。 管隽筠自己也觉得语气有些莫名烦躁,在大轿中停顿了一会儿:“不回相府。”这下就都知道是要回将军府去。只是大轿并没有像是管隽筠想的那样,缓缓往外走。而是停在远处没动,忍不住撩起轿帏看向外面。诸葛宸从朝房出来,站在不远处的甬路上。前面引路的下人只好停住大轿。 “丞相。”想了想,也不管是不是在宫里,撩起轿帏微微笑着:“怎么还在这儿?” “嗯。”看到女人命妇打扮,诸葛宸才放了心。方才听荣立说有人在相府等候夫人回府,随后就到了宫中给皇后请安。缘由居然是皇后重病沉疴,外面的人不知道,诸葛宸心里是清楚的。皇后病没病,皇帝清楚,诸葛宸也是清楚的。 如果皇后得病,一定会有传唤太医。只是太医院里从院正而下,没有一个人出诊。那么这件事显然就是假的,念头百转千回也想不出为什么要把女人急诏进宫。放心不下,又不能没有太平宰相的气度。 强自镇定处理完手头几件要紧的事情,藉口出来疏散疏散,便一直都在这儿等着守着,希望能够看到女人安然无恙的身影。还好没过多久就见到了:“这么快?”微笑着握紧她的手,就势坐进了大轿顺手放下轿帏:“怎么回事?” “没事儿。”管隽筠笑起来:“我这不是好好的,连头发丝儿全都在。” “说正经的。”诸葛宸正色道:“你少给我打擂台,这心里一直都是悬着挂着。” “二十五只耗子?”管隽筠掩嘴笑道:“百爪挠心是不是?”也不管外面有多少人,就挨着他坐下:“我们家又多了个差事,皇后把张继保交给我,要晋捷好生带着他呢。这么多人都要靠着我们家的军功,来给自己增光添彩。你说是不是莫大的荣耀?” “炙手可热心可寒。”诸葛宸眉头紧皱:“真是多事。” “我想回去一趟,看看怎么跟我哥哥商量一下。这不是小事。”头上盯着的翟鸟凤冠压得人头抬不起来,索性就搁在诸葛宸的肩上:“好累,不说又不行。” “你哥哥在朝房里面,我看你是不是先跟你二嫂说说。只怕是两口子还别扭的。”诸葛宸摸摸微微泛青的下颌:“真是比咱们两口子还能闹腾,都这么些时候了还是不依不饶的,我看应该要你二嫂跟你学学,该闹腾的时候可劲儿闹腾,不该闹腾的时候,就要多替你二哥想想。” “好啊,这又说到我身上来了。”管隽筠止住他的嘴,手一下被他抓住,接着就亲了上去。恨得管隽筠用力推他:“唔,你做什么呢!” 好久诸葛宸才放开她:“要你。”两个字说出来,管隽筠脸都涨红了:“没半点正形!”笑着啐了他一口:“忙你的正经事儿去,我还有好多事儿呢。” 诸葛宸抵着她的额头磨蹭了好久:“行了,办你的正经事儿去。晚上我早些回去就是。”话音未落已经撩起轿帏出去了。 “回去。”依旧是那句回去,心中却也安神不少。两口子不论怎么闹腾,最后还是会对彼此牵挂不已,甚至会用彼此才懂得方式相守,这就够了吧。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十四章 言归于好 吴纤雪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脸色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闷闷不乐,在回廊下坐着。似乎有无限心事,明知道是为了什么,却又不好说出来。幸好还有随身携带的衣物,能够把身上的朝服换了下来,要不然自己先就闷坏了。 “嫂嫂。”给她请了个万福,吴纤雪强行打起精神:“回来了,你这是从宫里出来?” “是,宫里传话说是皇后病了。传命妇进宫探视,我进宫以后才发觉除了我没别人,先时那么多事儿,心里就忐忑不安。”管隽筠打算开门见山,把进宫的事情都告诉吴纤雪。 虽然嘴里对二哥满是抱怨,甚至这么久都不会想过要原谅二哥的背信弃义。真要是二哥出了什么事儿,或是谁要对二哥不利的话,第一个坐不住的人还是她。 “怎么了,皇后真病了?”吴纤雪看她脸色还好,皇后或者没事吧。因为皇后有事她是不能出宫的,更不会有空到家里来。 “不是,这件事跟我们家有关,才会让皇后宣我进去。”管隽筠顿了顿:“嫂嫂,我倒不是替二哥辩白。因为这件事要是丞相做出来,我一定是不会原谅他,甚至会比嫂嫂这时候更生气。是我对他不好,还是我用的心不够,要这样子对我?可是真的,他要是出了事,我会比所有人都着急。因为我跟他,从结发为夫妇的那天开始就是密不可分了。仿佛是哥哥嫂嫂一样。” 吴纤雪叹了口气,看着她:“你知道说这话,我心里清楚得很。只是这话,你哥哥心里不清楚。用那么个女人来伤我的心,你知道这有多疼?”泪水又是夺眶而出:“筠儿,我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孩子问我是为什么。我能说吗?只说是自己心里不痛快,难道还要他们知道父亲的不对么?” 管隽筠一下就想到方才诸葛宸孟浪的举动。双颊微微涨红抬起头看着吴纤雪:“嫂嫂。皇后宣我进去,真是跟咱们这个家有干系。原本就要跟哥哥说说,是怎么规避才好。既然是哥哥不在家,我还是跟嫂嫂先说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吴纤雪瘦削了不少,原本合体的衣裙已经宽大了不少:“又是有什么叫人担心的事情?” “晋捷这些时候已经到了军中。他是郡王世子,是不用从校尉做起,这件事嫂嫂也是清楚的。”说到侄儿。管隽筠刻意打量了一下吴纤雪的脸色。还算是平淡:“皇后心里不受用,张家毕竟也是大族又是椒房贵戚,一家子出了皇后和贵妃这么两个尊贵的人。只是论起爵位功勋,跟我们家却不能比。便想在这次出征突厥的时候,让晋捷带着张继保一起。可是这次出兵,二哥三哥都要去。我担心到时候哥哥军纪严明,恐怕会因为张继保的骄横跋扈。触犯了军纪。哥哥那个脾气,平日对我们倒是有说有笑。可是真要是有人触犯军纪的话,还能饶了他?晋捷都会受罚,这还是嫡亲的侄儿。张继保可是京城第一纨绔,那可怎么办?” 这话并不是杞人忧天,她实在是对这件事不够放心,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哥哥那个脾气,尤其是哥哥对人对事的态度,其实是很鲜明的。而且吴纤雪跟她一样,姑嫂两个了解管昕昀实在是够多了。 吴纤雪静静听着,眼睛看看远处又收了回来:“这件事没法子挡回去,不论是你进宫还是我进去,结果都是一样。皇后这是想好了,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张家跟我们家相制约。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你想过没有?”抬头看着她:“这件事要是皇上不知道的话,也还好说。毕竟皇后不能插手到前朝中,更不能过问军中的事情那也好说。一旦皇上对这件事默许了,那么就真的麻烦了。” 管隽筠惊了一下,这件事还真没细细想过。吴纤雪这一说,如同醍醐灌顶。皇后病重,皇帝未加阻止真的是默许了吗?要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把这一家人都放在火上炙烤? “嫂嫂,你说这可怎么处?”牵涉到了管家上下所有的男人,三个哥哥连同管晋捷都被牵涉进去,稍有不慎翻身落马,不说是不是会把父兄这么多年征战沙场才挣来的功勋毁于一旦,就是一家人的性命都在旦夕祸福之间。想起来就会叫人不寒而栗,如果继续想下去恐怕想要夜里安枕都不行了。 “推辞是辞不掉的,既然辞不掉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好了。”吴纤雪好像是片刻之间下了大决心似的,一下起身看着管隽筠:“筠儿,咱们逃脱不掉这个命运,能做的就是承认这件事,然后跟身边这个男人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别人做不到,也不能跟咱们比肩。其实这件事,你比我清楚。当时你不也是为了丞相,甚至不惜冲撞了皇上都要去做这件事,为的是什么?不也是跟我想的一样么?” “嫂嫂。”管隽筠点点头,有了吴纤雪这番话,实则是给两人都在壮胆。谁也躲不掉,能够做的就是无怨无悔的往前走,哪怕前面有再多的艰险,也要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吴纤雪笑着拍拍管隽筠的手:“我知道你今儿来是为了什么,左不过是担心我跟你哥哥还在别扭,其实也是我自己给自己找来的不痛快。要是没有这么多事儿的话,我但凡是知道的少些,只怕也会少怄些气。偏偏自己就是想不开,明知道这个女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比得上。还要怄气,何苦来!” 管隽筠呲一声笑起来,看着她:“嫂嫂,其实还有件事。二哥不许人说,我想想也是。要是早说了,只怕二哥跟嫂嫂就不会怄气这么久了。”想了想,走到离吴纤雪最近的地方:“二哥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要让东突厥人对咱们不设防。嫂嫂,想想二哥这么做也是了家国大事,您就抬抬手让他过去好了。若是总这样子别扭下去,二哥一旦离家的话,只怕又是多少日子不能见面,到时候牵肠挂肚的还不是嫂嫂?” “偏是你知道得多。”吴纤雪也不好继续绷着脸,这么些时候都是两口子怄气,管隽筠为了这件事,两边跑了不少日子,说了多少好话。以她的性子,说什么都不会多问这件事,可是这次还真是跟从前不一样,可见随着岁月的流逝,筠儿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这个丞相夫人还真是称职,这都是跟诸葛丞相一样。调和鼎鼐,甚至是让人觉得这些事情就应该是你做的了。” “嫂嫂,您要是继续这样子夸下去。我还是回府去好了,省得嫂嫂见了我就觉得不痛快了。”管隽筠也笑起来,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远远看见管昕昀朝这边走来:“嫂嫂,这回我可真要走了。我哥哥回来了,等着他给您负荆请罪好了。” 吴纤雪一下涨红了脸,被小姑子戏谑了几句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看样子已经差不多了,管隽筠笑着朝管昕昀走去:“哥,我先回去了。明儿要是有什么,再来跟哥哥说好了。” 管昕昀挤出一丝笑容,脸上还有些挂不住的样子。管隽筠忽然想起诸葛宸方才暧昧不明的笑容,肯定是男人说了什么,二哥才会这么早赶回来的。管隽筠笑着离开,留下夫妇两个两两相对。 吴纤雪想要绷着脸,对上管昕昀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目光。泪水已经在眼圈里打转,被他看到泪水不好,一下又转过身去。管昕昀从后面抱住她:“多少日子了,还没哭够?一定要这样子闹下去,以后我要是出事了你到哪儿去找这么的眼泪?” “谁说你出事了,你这样给人生气,还不许人抱怨?”吴纤雪低低抱怨着,却被男人越搂越紧:“你撒手,这样子叫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了。”管昕昀抱起她:“我跟你回房掰扯去,有什么咱们都能说清楚。”当下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周围看着,打横抱着吴纤雪大步在回廊上走着。 吴纤雪起初还在挣扎,管昕昀贴在她耳边(书书屋最快更新):“你在这么动下去,我可就不顾有没有人看着了,你知道招惹翻了是个什么结果,非要我说才甘心?” “无赖!”吴纤雪只好停止了挣扎,涨红着脸被他抱回房。 管隽筠还没走远,到了垂huā门处微微一扭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掌不住笑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二哥这么不讲理的样子,二嫂一直都是温婉贤淑的,二哥也是老成君子。这一下可是有得瞧了。 “还没看够?”诸葛宸抱着肩在外面大轿边看着她:“要不咱们也这样子来一场?” “啊?!”管隽筠扭过脸看到他:“是你教我二哥的?”除了这男人以外,恐怕真没有人能这么无赖。 “这还要人教,你当你二哥真那么老成?”诸葛宸明显对这话不高兴,牵起她的手:“行了,咱们回去慢慢折腾吧。”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十五章 面授机宜 管锁昀笑着将管昕昀递给自己的东西放到一边,还是那张玩世不恭的笑容。“三叔。”管晋捷有点局促不安,自从知道有了姑姑也有了二叔以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家里真不是一般的富贵荣华。 二叔是一等骠骑将军,又是异姓封王第一人。三叔是节度使镇守边关,虽然两个姑姑里头,大姑姑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不痛快,最后也因为这份不痛快而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小姑姑却也不是一般人,姑丈更是当朝一品的宰相。没想到这样的人家就是自己的荣光。 不过在父亲那里没有知道太多,或者是父亲在南中呆了那么久以后,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个家所经历的一切,也或者是父亲在早就过了那个想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志向。只是想要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何况还有一个从天而降的郡王头衔,这已经是非常不易了。所以父亲没有对自己说过太多的话,当自己提出要从一个小小的校尉做起的时候,父亲点点头,一封信就把自己交给了二叔。 有时候想想,父亲真的是对这件事不通吗?这肯定是对父亲不公平的,父亲正是因为知道这里面有太多自己不懂的东西,他才会对把所有的东西都放下。只是做自己就行了,因为两个叔叔还有姑姑都在这个漩涡里打转,父亲只有离远些才行。 “晋捷?!”管锁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管晋捷一眼。 “是。”管晋捷收起自己飞远了的思绪,立马答应了一声。 “这么大嗓门?!”管锁昀匪夷所思的笑容:“你这时候,跟着你二叔学了什么?他有功夫教你?” “二叔最近都没工夫,我就只能跟着胡炜后面。策马还有双枪都是从前父亲教的。胡炜看了,说很好。然后就没教我新的东西。”管晋捷还是从胡炜的只言片语里面知道,二叔最近为了点事闹得头晕脑胀,几乎就没到军中去,所以在军中的这段时候几乎没有学到什么新的东西。 管锁昀笑笑,专注地把玩着手里那个漆黑的墨玉。看了管晋捷一眼。又做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是把他的话听进去多少,但是脸上玩味的笑容越来越浓厚。 “晋捷,你想做个大将军还是给人做个参将?”停顿了半晌,管锁昀再次问道。 这次的话题有点沉重。管晋捷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到在他看来这不是自己该想的事情。因为从想好要从一个校尉做起的时候,就想过不能依靠祖父还有叔叔们的功勋来给自己功名利禄。 “在侄儿没有任何功勋的时候。做个参将已经是多余。做大将军,侄儿现在肯定不够格。只有等到能够自领一军,然手连连告捷的时候。恐怕才能做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军。”三叔也不知道跟谁的性情一样,至少二叔跟姑姑没有这样跟自己说过话。而且姑姑也不是那些时候在南中看到的那样子,有了太多的规矩礼节以后,想要毫无避忌跟姑姑说话,都要找机会。 前些时候到相府去,姑姑面前堆积了太多的事情,这才知道丞相夫人不是寻常想的那种莫大的荣华富贵。劳心费神的事情太多了。 怪不得姑姑苦笑着说,这个差事不好干。后来回去跟母亲说了以后。母亲想了想说了句话,当日看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不是个普通人。如今才知道,还真不是寻常人。 “这话好。”管锁昀收敛起笑意:“有件事,我先跟你说。这话呢,是昨儿你姑姑叫人送来的一封家信里提到的。这才去军中,先时你要做个校尉,我们都很高兴。我想这些时候,你大概也知道了一些。我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是因为你祖父当年的莫大功勋,保全了先帝还有当今皇帝的江山社稷,才有我们这一辈的荣华富贵。如今谁也不敢怠慢,因为唯恐自己的一点不慎,丢掉了先人的颜面。这也是你看到的,为何你二叔还有你姑姑,不论自己多么不情愿,还是要违心去做一些违背本意的事情。” 说到这里,管锁昀稍稍停顿了一下。端起手边的乌龙茶抿了一口,看着他:“你二叔有些事情不便当面来做,而你姑姑就是再能干,终究也是个女子。而且还有丞相夫人的名头在身上,不止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凡是还要替你姑丈考虑。比我们这些做兄长的想的事情更多。” “是,晋捷知道。”管晋捷答应着,看他闲适至极的笑容掩饰下,想要说出什么自己根本想不到的事情。 “皇后跟你姑姑提起,要把她的侄儿张继保也送到军中来,而且要跟你一起在军中同进退,建立军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管锁昀昨晚看到信中提及的事情,莫名烦躁。 就是不在京中都知道,张继保的名声有多坏。做到这样,无非也是因为有着皇后姐妹作为依靠,管晋捷的姑丈是丞相,已经很高的官职。可是张继保呢?却是皇帝的内侄,要是皇帝对这个外戚有任何偏袒,管晋捷所做的一切就会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不让他学会如何进退自保,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人不起疑,最后保全自己的话,恐怕会有很多大麻烦。 “我知道,我凡事都要跟他在一起。”管晋捷挠挠头,看着悠哉悠哉的三叔。说话可以不这样吞吞吐吐吗,或者是跟姑姑一样,有什么说什么? “凡事跟他在一起,恐怕你就要出事了。”管锁昀笑起来:“他毕竟是皇后的侄儿,在京中有着第一纨绔之称。这话我想你最好不知道,不想你学得跟他一样,是我还有二叔和姑姑最大的期望。”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再迟疑。 收敛起笑容,少有的一本正经:“你姑姑对你称赞有加,这么多年很少见。她是个挑剔到了极致的人,我们至亲兄妹,这话也只有我说。你二叔舍不得。”说这话的时候,管锁昀也笑起来:“或者是我们做哥哥的,将她宠坏了。只是你知道,你姑姑称赞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说到这里,停了停:“记住我的话,以后不论是你二叔还是我,怎么罚你,或者明明是你的功劳都要算到张继保头上,你都要认同这件事。你已经是大人了,自己也有妻室。就是有委屈有不平,都要忍下、哪怕是说到你父亲那里,也是这句话。记住了?” “是。”管晋捷心中多少有些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在南中长大的他,是没有见识过所谓尔虞我诈,官场倾轧的。管昕昀和管隽筠也没有跟他提及这件事,在他们两个中规中矩的人那里,说这话其实最合适。最后却要把这件棘手的事情交由被人说成玩世不恭的,管锁昀手里。 管锁昀知道一兄一妹的用意后,心里虽然还是暗骂了两人的狡诈。为什么要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后来想了想,他们这么做还是有道理的。至少自己这里是最安全,也不会有人偷听了壁脚,然后到了什么地方去报信,最后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让管晋捷在到军中去以前,知道将要发生了什么,会是一件莫大的好事。管晋捷,是管家的第三代,也是日后要独挡一面的人。让他知道怎么规避,怎么去防范可能发生的一切,显然是非常重要的。 管晋捷不是丞相府的稚儿,也不是管昕昀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是在京中,见惯了各种应酬间的真真假假。不像是他,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其中各种利害。妹妹信中也曾说过,两个外甥就是别人家孩子没有的伶俐。 里面固然是有做母亲的自豪,也是说明想要管晋捷变成这样或//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者不可能,他只能是一个新的血液。让人刮目相看的少年。这也是管家的未来,虽然富贵已极,也不能再往前走多少,还是可以做到更好。因为在管晋捷这一辈,还有他的堂弟和表弟都是要跟他一起的。 管晋捷当然不知道片刻之间,叔叔想到了什么。而是看到那一脸的笑容,显然是跟父亲和二叔不一样的神情:“三叔,您说的事情我记下了。一定不会在军中给您添乱,也不会让二叔为难。若是我有犯错的地方,也无需徇私。哪怕罚得更重都是应该的。” “我要听的是心里话,而不是你现下跟我说的这些不是出自内心,却又是不得不说的话。我是你叔叔,跟你父亲是嫡亲手足。若是你有什么,至少我不能让自己平静的去面对你的父亲。”管锁昀收敛起笑容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或者比管昕昀更像一个大将。 略微迟疑了一下,管晋捷还是郑重地点点头,叔叔说的话让他有些心里不舒服。从认祖归宗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所担负的重任不是以前想象到的东西。如今才知道,这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东西在等着自己。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十六章 兄妹陈情 “哥。”管隽筠最先看到了管锁昀的身影,没什么遮遮掩掩的称呼。快步过来:“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管锁昀没有回管昕昀家,而是一径到了相府,或者在别人看来是有些不合礼制的举动,哪有做哥哥的不回家而是到了妹妹家的事情。不过管锁昀穿着一身正经官服也可以堵住不少人的嘴巴:“丞相在府里?” “到兵部去了,怎么了?先是要来问问丞相,而不是来看看我这做妹妹的?难道这个丞相就不是妹婿了?”管隽筠笑着让人接过他后面随从手里的便服:“先去换了衣裳,看你这样子我怪热的。” “嗯。”管锁昀笑起来,妹妹还真是不一般。这话也只有她说得出来,要是别人的话,这话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你倒是会给我找台阶下,我都不知道你这两天在忙些什么。只是有件要紧事,还真是只能跟你说。换了二哥的话,恐怕就够瞧了。” 管隽筠笑笑,看着他带着从人去换衣服。转身吩咐身后跟着的如意:“去看看有什么可口的小食,等丞相回来只怕还有些时候,先垫垫肚子。饿坏了,我可是担待不起。” “是。”如意答应着下去,稚儿带着弟弟却从后面跑过来:“娘,家里有客来了吗?” “不是客,是舅舅。”管隽筠蹲下身看着儿子:“你们两个等会儿见了舅舅,可不许再像从前一样没上没下。舅舅是娘的兄长,还不要紧。只是被别人知道了,要怎么看待娘呢?真以为爹娘都没有教过你们。” “才不能这样呢。”稚儿看了眼弟弟:“晖儿,娘都有叫我们规矩的,就是自己的不对也不能说是娘不好,是不是?” “是,对对对。”晖儿点着头,好像是一只时时都在啄着虫子的小公鸡一样。兄弟两个最近越来越亲密。就是打架都是片刻就好。 “你倒是会教导自己的儿子,既然是这样,为何要让我去做这个恶人?弄得管晋捷只要是见到我,就是十二分的规矩。好像我这个做叔叔的是怎样让这个稚儿去为难一样。有你这样做姑姑的还是有你这样做妹子的?”管锁昀手指在领后整了整理了理,大步过去抱起晖儿,微微的胡茬在晖儿脸颊上磨蹭了一下:“晖儿好沉手了。比上次看到的时候,长大了好多。要是不跟稚儿在一起,只怕就不认识了。” “舅舅。”稚儿长高了不少,以前看到别人抱着弟弟肯定会不高兴,甚至会像个女孩子一样嘟着嘴。一脸不高兴。不过这次不一样,牵着母亲的手:“你都没看到稚儿,也不跟稚儿说话。” “谁说舅舅没看到你。”管锁昀成婚这么多年才只有一个儿子,而且比稚儿还小些,素爱如珍。只是身为一个军人,能够在家中和儿子无拘无束说笑的机会实在是太少,有时候甚至不如看到外甥来得亲近:“嗯,是长高不少了。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因为舅舅不抱你抱弟弟不高兴呢。这次就好多了。”管锁昀指着后面的一个盒子:“舅舅跟你娘有事儿要说,等会儿就跟你们一处玩。这个是专门给你们两个收罗来的东西。看看喜欢不喜欢。” “谢谢舅舅。”晖儿高兴得大叫,马上从管锁昀怀里溜下来:“哥哥,我刚才多懂事。就是舅舅用胡子蹭我,我都没淘气。”这话是附在稚儿耳边说的,但是声音足够让身边所有人都听见。 管隽筠惊讶地看着两个儿子,稚儿点头:“我也是,娘在不会说我们不懂事了。”说完也不看一边的母亲和舅舅,欢天喜地接过捧盒兄弟俩往后面跑了。 管锁昀忍不住捧腹大笑:“这个是你还是妹婿教的?哪有这么淘气的两个孩子,居然知道怎么做才不会让人笑话。我看啊,也只有你们家孩子才会这样子。” “我才没教他们这样子淘气。”管隽筠招呼他坐下。亲手端了一盏酸梅汤过来:“先解解暑,这里还有冰镇的点心填填肚子。等到他回来只怕还要一两个时辰,这么远过来肯定是饿了。” 管锁昀拈了一枚冰镇莲子糕慢慢吃着:“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就是妹婿不回来也很要紧。你那天送去的家信我看了,正好是让晋捷送去的。只好是沉下脸跟他说了一遍,还好很多事儿只要是点点就透了。”言语中透着一丝欣喜。也还有更深一筹的担忧:“张继保会在什么时候到军中去?” “我没细问,要是不去日后给他一份功勋才好。”管隽筠慢慢喝着核桃酪,外面沁出的冰珠晶莹润泽,看上去就足够解暑了:“因为这话谁敢多问,就是夫君也装作不知道。毕竟这话是皇后私下和我说的,皇上知道不知道还要另当别论。若是我去问了,皇后会怎么说我会怎么看咱们家的人?” 管锁昀慢慢品着茶,这话听到就替她累得慌。这个丞相夫人的一品命妇要是换成自己的媳妇来做,恐怕她不疯了自己也疯了。为什么妹妹会把这件事说得这么轻松?而且只是作为跟自己闲话的闲言碎语,是不是自己真的做节度使做久了,就好像管晋捷不能做到他们要求的那样,才让自己去管?因为自己这个做叔叔跟那个做侄儿的,秉性上有太多的相似,彼此才能够了解到对方的心思? “预备把这件事放到什么时候去办?我今儿到京里来,是兵部的文牒到了。既是来述职,也是来听候圣命,预备随时出征。”管锁昀接连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两盏桂花酸梅汤才心满意足放下茶盏:“真痛快,是有些饿坏了。” 管隽筠笑起来:“哥,记得上次咱们这样子坐着吃东西,还是我十岁的时候,你到边疆之前时候的事情,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哥,那时候你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坐在相府花园里谈及这些事情吗?” 管锁昀笑笑,又摇摇头:“那日我跟晋捷说话的时候就说过,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从来不会去夸赞谁,不过你真的是在信中夸赞了晋捷。他高兴坏了,只说你不像是在南中的样子了。”话锋却也是陡然间一转,看向妹妹:“这件事我只能问你,说是管昕昀跟个东突厥的女子纠缠不清,可是有的?” “你听谁说的?”没想到他也知道这件事了,管隽筠微微愣怔了一下//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都过去了,我想二哥也不会这么糊涂下去,原本就是想要把这件事早些摁了下去。那个秀儿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如今新鲜趣味没了,也就罢了。” “胡闹。”管锁昀压低了声音,狠狠说道:“你怎么也糊涂起来,这只是玩意儿的事情?那些日子我就听说他要效仿父亲当年的样子,只是这怎么跟父亲当年相提并论?父亲那时候的故事不是我们能想象的,而且很多事情也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一瞬间好像是不认识这个三哥了,以前总是觉得他对很多事情不用心,不认真。只是在做一个很平凡的军人,不论是做什么都要离开这个家远远的、很多时候都在想,是不是自己走得远些,就不会跟这个家有太多的牵连。这样的话,伤害或者是荣耀都少些,但是真正祸及家门的时候。他又会走到最前面,这就是她的三哥。 没想到二哥偶尔的放浪形骸,会让他勃然变色:“二哥二嫂为这件事已经闹得够久了,我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难道事儿都过去了还要回去说这些?” “我哪有那个功夫去管这些,只是跟你说,有时候他们做事难免叫人心烦。你在京城里,少问少说也就是了。别的事情,咱们都问不了也管不着。”只要是想到这件事跟父亲当年的事情相提并论,管锁昀就会无名火起。因为这件事的后遗症,已经留下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是管昕昀再来一次的话,不能说还会发生什么事?或者吴纤雪会跟母亲当年那样,做出同样的选择。而那个东突厥女子,是不是会像是素未谋面的那位母亲一样呢?有时候很多事情是不能重来的。 “我知道,这件事实在是二哥不对,就是为了这件事皇上也跟二哥翻了脸。在宫里都不知道挨过多少次训诫。总不能去跟皇上说,二哥是为了得到东突厥那么多的军报,不得已才跟那个秀儿在一处,岂不是牵强太过,恐怕也叫人说二哥是强词夺理了。”管隽筠还是点点头:“哥,看不出来你不在京里,这些事情还是逃过你的眼睛。” “你以为你哥哥是傻子?”管锁昀笑着摸摸妹妹的头发,一如当年兄妹间亲密无间的样子,一霎时都忘了彼此早已不少未曾更事的岁月。 管隽筠跟着笑起来,万里无云的天际上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两朵遮云蔽日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十七章 虚惊一场 诸葛宸黑着脸下了大轿,稚儿跟晖儿兄弟两个正跟丫鬟在花园里头躲猫猫。稚儿淘气,不想叫人很快找到。就拉着晖儿的手,穿出垂花门到了二进院。 “爹。”稚儿眼尖一下看到父亲,马上跑过去拽住诸葛宸的衣摆。晖儿拽住了另外一侧衣角:“爹,抱我。” 一肚子火气没处撒的人,看到两个儿子跑出了内院,放在平时不过是说两句,叫人小心当差不要让两个儿子出世就算了,这次却是沉下脸:“谁是跟公子的人?” “是奴婢。”没看到两个孩子,想着淘气却又不敢大意的大丫鬟跑了过来,诸葛宸阴沉的脸叫人胆寒了一下:“丞相。”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让公子跑到这儿来了?倘或出了事,谁担待?”诸葛宸也不管有多少人在旁边,甚至还有外书房等候的朝中官员都在周围看着,阴沉着脸狠狠说道:“素日规矩宽了,就连当差都不谨慎起来?要是有丝毫不妥,先揭了你们的皮!” 从没见过诸葛宸发火的大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原本笑得眉眼弯弯的晖儿胆怯了一下,松开手看了眼一边的哥哥:“哥哥,我们进去。” “好。”稚儿也松开手,两人都不知道平时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呵斥两人的爹为什么会脸黑黑,而且还要骂人。 诸葛宸也不像平时那样,要去牵着儿子的手。只是冷着脸到了外书房,几个要述职的外官惴惴不安跟在后面,诸葛宸进门以后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丞相。”有人试探着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手边:“这是方才从吏部的呈折,只等丞相看过无误,便能下发全国。” “放那儿。”诸葛宸瓮着嗓子答应了一声,这就让人生了警惕。但是谁也说不出,为什么诸葛宸会在发这么大脾气。宰相腹中能撑船,就是说身为宰相必定要有容人之量。决不会为了些许小事,而大发雷霆。说不定正是有了很要紧的事情,才会让他大失常态,要不也不会气成这样。 不过还好。没有继续发脾气。官员们陆续上前,把手里的事情一件件回说明白。诸葛宸木着脸听着,不置一词。这些事情也不想准备即时做出定论,在人发火的时候说的话往往破绽百出,甚至会有很多事情都是错的。如果说了,所造成的后果几乎是不可更改的。 “娘,爹生气了。”晖儿一脸委屈。一步挨一步到了花厅。管隽筠正跟来赖嬷嬷说完几件要办的事情,儿子委屈莫名的神情还是第一次看见。 “是你跟哥哥闯祸了?”还没听说他会当着儿子的面发火,他说过要是当着孩子的面发火,日后孩子学着这样。所以就算是再生气,对着孩子都是一副慈父面孔。 “不是不是。”稚儿赶紧摇手:“我跟晖儿躲猫猫,后来不想叫人找到,就出了二门。以前也去过,爹都没有骂过人。爹说要是再这样,就要揭了人的皮。”稚儿比晖儿大,说话的时候。就把做爹说的每一句话给复述了一遍。 “都要揭了人的皮?”管隽筠眉毛微微挑起,肯定是有人让男人呕了气,要不然是不会说出这话的。 “嗯,爹是这么说的。”晖儿也赶紧附和着,说明哥哥说的话确实是爹说过的。 “嗯,那你们也有不对,上次跑出去的时候,娘也说过,二门外是不能出去的。那里不像是咱们后面,有那么多人。一个不慎出了纰漏怎么办?”躬身抱起儿子,管隽筠把大的这个拉到身边坐下:“以后可不许再往外头去了,等你们大了有多少地方去不得?爹生气,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我们以后都不往外头跑了,可是爹会不会再要揭了人的皮?”稚儿坐在一边摇晃着两条小腿,抓起一枚蜜海棠丢进嘴里:“娘。揭了人的皮好吓人。” “娘跟你爹要说说,以后都不能这么说话。”两个小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看来还是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有人撂了狠话,多少都有些从内心胆寒的样子:“哪有动不动就揭人皮的。” “嗯。”这才算是把两个孩子安抚了下来,晖儿大眼睛转了转:“娘,爹发脾气好吓人。晖儿跟哥哥都不敢再淘气了。” 外面打过了二更,还没看到人进来。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都没敢闹腾太久,就由乳娘带着去睡觉了。问过外面的人,大约是外头商议大事的人都已经退尽了。想了想,要是不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不得安生的。 让如意提着食盒跟在身后,自己手里提着一盏羊角灯走在回廊上。管隽筠时不时打量着少来的外花园,跟里面的精致小巧大不相同,全是轩昂壮丽的花木,两株木芙蓉郁郁葱葱的,花骨朵正在蕴量着。似乎等到了时候,就要一展繁荣。 书房里亮着灯,摆摆手让如意接过了羊角灯,自己拿起食盒推门进去。诸葛宸换了件轻便的长袍坐在书案后面,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邸报。两个巨大的蜡烛照耀着整间屋子,没有一点遗漏的角落。 “谁?”诸葛宸抬起头,看到熟悉的笑容:“怎么到这儿来了?” “听说丞相还没~~-更新首发~~用饭,今天有新鲜的小菜,就拿了来。”看他脸色还不错,不像是儿子嘴里说的爹都要杀人的样子,有些放心。不管是为了什么发脾气,能够消气就行:“把手里的事儿先放放,用过饭在忙也不迟。” “好。”放下手里的笔,接过滚烫的手帕子擦过手才坐下:“你今儿倒是闲得很,平时我回来早了还见不到你的人影子。” “丞相忙,我也忙就不成话了。总要一个人少些事儿,要不哪像个家?”摆下两双碗筷,丝毫不提午后的事情。说多了就成了真,而且真要是跟这个家有干系的话,他一定会说。这些是两人从南中回来,决心分开住之前说好的。如果有任何妨碍都不好,至少不能让两人觉得不踏实。这是个家,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不止有彼此,还有孩子。因为两人都没有父母,虽有兄弟姊妹,真正要朝夕相对的却只有彼此。 “这酒不赖,比先时的好多了。”抿了一口沁凉的酒,就是有些火气也消失殆尽。换做平时的话,说不定还要两人戏谑一番。不过今天实在没有这个心思,里头牵涉的人太多。还有他的哥哥,不问不行,问多了也不行。 “我叫人镇在井里一天了,肯定要比前些时候的好。”管隽筠也抿了一口,难得他有这个兴致,不能败兴:“就是为了晚上叫你喝了解解暑,这个冰镇莲藕也不错,是庄子上刚从来的白菱藕,就是两个孩子晚上都吃了不少。只是担心吃坏了肚子,没敢叫他们尽兴。”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说。”诸葛宸也没有吞吞吐吐:“你在心里要有个底,说大可大说小也小。只是你三哥那个性子也该收敛些,明知道是有皇后家的事情在里面,还在任意胡为。”说着就把一直压在手边的那封未封口的信递给他:“管晋捷到军中去的事情,是人人都知道的。可是张继保去,就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偏要上道折子,在皇上面前替张继保请封。这不是当面打嘴是什么?幸亏是我压下来,否则真的送去了,封还是不封?真是要当面给皇帝难堪,告诉他他的内侄就在军中。所有人都只为侧目,这个皇后的侄儿该有多大的官职,还是大将军的侄儿官职大?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该怎么做,还是不知道所有要人教给他?” 管隽筠被男人连珠炮似地问话说得一愣一愣,接过信慢慢看完。想要笑又怕让男人看得心里不痛快,停顿了一下看着他:“是你不明白还是他不明白?” “怎么不明白?”诸葛宸盯着女人半晌:“我看错了还是别的?” “三哥确实要向皇帝请封,不过真正要的就是压制住管晋捷。所以才把张继保给推了出来,这是当面给了皇后脸面,皇上封不封是他的事情。不封,无非是背后说皇后一顿,少年人不能有太大的爵位,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封爵也不过是照顾外家,并不为过。一切都是皇上定夺,你操的哪门子心?害得下午把两个孩子吓得够呛,都要揭了人的皮了。”忍不住娇嗔道:“弄得晖儿一个劲儿地跟我说,娘,揭了皮怎么办呢?” “都是我担心这件事闹起来无法收场,难道我还有什么别的心思?”诸葛宸接过信重新看了一遍,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很快就停住了:“这还是其次,因为还有件事是他不得不小心的:突厥回来的人说,突厥可汗要大举西征,也就是说最多是三日以后就要开战,这就不是他玩得了这个文字游戏的时候了。到时候没有真本事拿出来的话,可就没人可以保全任何人了。” 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震慑了一下,管隽筠下意识点点头:“我想我三哥还是知道轻重的。不会叫人太为难的。” 第五卷东突风云 第二十八章 叔侄定计 管锁昀看看面前的人,再看看手里的信,沉吟半晌:“是我二哥要你到军中来的?”胡炜一向都是管昕昀身边最亲近的侍卫,别的人可以瞒得住。但是他不会瞒着胡炜,甚至有些时候超越了所有的家人。 “是,二爷吩咐属下来给三爷请安。再把这封家信交给三爷,说三爷一看就明白该怎么做了。属下来之前也到相府去过一趟,小姐说家里的东西也都打点齐备了。所以属下一起从京城带了来。”胡炜跟京中的兄妹两接触更多一些,面前这个放浪不羁的三爷,有点不像是管家兄妹中的一员。 “嗯。”管锁昀看看他拿来的单子,复又看看后面那些大大小小的箱笼,点点头没说话,忽然又是停顿了一下:“你到相府去过,诸葛宸说什么了?”就不信诸葛宸看了那封信会无动于衷,这个人贵为宰辅,有时候有些小家子气。甚至有时候还不如妹妹沉得住气,其实说到头并没有跟诸葛宸接触太多,多半是从管昕昀或是妹妹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这个人的。 “丞相未曾说过什么,属下到相府去的时候,只有小姐跟两位小公子在。丞相上朝去了,小姐说丞相最近多半很忙。有时候回府已经是掌灯了。”胡炜略微沉默了一下,他家是管家世代的近身护卫,父祖那一辈就开始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如今跟相府的荣立都是四品御前带刀护卫,也是因为跟这两家人密不可分的。 只是因为从来都是跟在管昕昀和管隽筠兄妹身边,对于远在边塞的管锁昀也只有当年残存的记忆,而不是这么多年相处得来的经验。管锁昀的放浪不羁,管昕昀从来不说半句,兄弟间的默契或者就是这样。 “是这样。”好像是有着无限的疑问。但是很快打住。因为值守在外的校尉,匆匆掀起帏帐进来:“将军。探马来报。突厥可汗衲颜写下战书。不日就要与我朝大军交战。还口出狂言,要拿将军首级敲开我朝大门。” 管锁昀已经失笑起来,这话还真是有趣,口出狂言要捉拿主帅不说。居然还要提头来见。看来真是棋逢对手了,有时候有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比之于有多少伙伴都要有用。因为有了对手才能给自己无限的动力,最后超越了对手。 “好啊,你叫人告诉他。本将军就等着他来。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可以相逢一笑的。”管锁昀扬起一侧眉毛,眉目间神采飞扬。似乎等待这么多年以后,终于可以厉兵秣马,在疆场上把这么多年所有的努力能够付诸一试。并不是只有管昕昀所承袭的世袭爵位,才是为人所瞩目的。或许真正依靠一刀一枪,在沙场上拼回来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荣耀才是无人能及的。 “是。”校尉很快退了出去,管锁昀看了眼站在一侧的胡炜:“你觉得如何。我这么说合适?!”看样子像是再跟胡炜商量事情,但是胡炜仍旧是从这话中听出了不可违逆地自信,他真的跟管昕昀不一样。每逢这种时候,管昕昀都是深思熟虑,掂量再三,最后做出的决定几乎是完美无缺。只是作为一个主帅,想得太多以后,未免多了些豪气。 “三爷所说,属下再无不从。”胡炜按捺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看来管锁昀比他哥哥要简单得多,却也叫人担忧,豪气太甚,做一个军人可以,将领似乎就有些失去了运筹帷幄的稳重了。 “你下去准备吧,或者明日就要两军交战了。”管锁昀摆摆手,胡炜刻意所为的奉迎有些叫人受不了,他一直都不喜欢像管昕昀那样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军人所要的样子,越来越像是个斤斤计较,就像是诸葛宸那样多了些滑头的文官了。 确信身边无人后,管晋捷才到了管锁昀的大帐内:“三叔,您找我?”管锁昀背着手看着挂得高高的行军布阵图,来回踱着步,好像是有自己的步伐在丈量着即将开始的战争。 “来了?”没有回头,还在酝酿着什么:“张继保知道你出来?”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管晋捷很机警:“而且我也是饶了整整一大圈,才到这边来的。不止是张继保不会疑心,就是胡护卫都不会知道。” “那就好。”管锁昀指着手边放着的一件铠甲:“这是用犀牛皮制成的铠甲,明日两军对阵,你要万分仔细。我让你为先行,只是希望你能做到我们管家人该有的骁勇善战,从祖父那时候开始,管家就没有一个懦夫。不论是你父亲还是我跟你二叔,都知道家中这份荣耀有多么来之不易。如果你要退缩的话,此时还来得及。” “三叔,侄儿请战之时已经想过千万遍,绝不会让人为侄儿所蒙羞。父亲也曾说过,若是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郡王世子真的很容易,那样的话就是一个傻子都能轻易为之。可是侄儿不愿老死在床第间,自然是要跟父亲还有叔叔们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论明日一战有多艰险,也不会有半分退缩。”管晋捷异常坚定。 管锁昀的担心似乎都成了都是多余,从那天敲打他开始,两人似乎就在想着要怎样建立起不逊于先人的功勋。什么亲王世袭的爵位,还有各色封邑都不足为奇。既然是军人,就应该在沙场上一展身手。 “行,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信。”管锁昀很快就收敛起方才的严肃认真,露出所有人都见过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明天你就穿上这身铠甲,这还是我在边塞的时候,猎了两头犀牛。照着别人教给我的法子,把牛皮用硝粉制了出来,比照着身形做的。看你跟我的身形差不了多少了,试试能不能穿上。要是可以就拿去好了。” 一个人节度使居然自己去硝制牛皮铠甲,普天之下可能也只有他一个人才有这份闲情逸致了。管晋捷答应着上去,很规矩地穿好铠甲。系好每一个绦子,然后将护心甲穿好,这才最后披上那件外面最大的铠甲。不愧是刀枪不入的犀牛皮,穿在身上丝毫不觉累赘。 “挺好的。”管晋捷刚穿好,管锁昀前后打量了一遍:“你留着吧,我这些时候可是用不着了。回去可别说是我给你的,要不然还有人说我们叔侄背着人不知道还要议论什么话,到时候谁担待得起?” “三叔,我可不敢夺人所爱。”管晋捷笑起来:“这可是您多久才有的犀牛皮铠甲,等哪天我打了两条犀牛以后,您教给我怎么做铠甲好了。要是我父亲知道我把您的铠甲穿了,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您也知道,父亲那个脾气真要是虎着脸训人的话。我可受不得。” “罢了,这段日子你先穿着。回去的时候脱下来还我。”管锁昀并不强求他做什么:“这是行军布阵图,突厥人善于用毒,但是从来骁勇善战。所以明天这一战,咱们都要小心谨慎。你明天跟张继保一起,要是他有一丝不情愿的话,不要强求他。大不了就把这个功劳给他好了,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家能够无耻到什么地步!” “是,三叔说的事儿我都记下了。”管晋捷一开始也不情愿,后来管锁昀私下跟他说了些事情以后,终于知道其中内幕。哪怕是不愿意,也要有所取舍。而且这件事就算是全给了张继保,也不要紧。 三叔在其中做了一个小小手脚,相信在这一站之后,就算要给张继保一个莫大的功勋(书书屋最快更新),让他走到前面去拿回属于他的荣耀,他都不一定会要了。这当然不是别人能够知道的。除了叔侄两人以外,没有第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三叔,我想要是突厥起兵的话,是不是会从这边来袭?”管晋捷指着其中一条并不起眼的小道:“兵书上说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要是我们能够在突厥到来的时候,给他们来个合而击之,只怕会让突厥上下大失所望了。” 管锁昀看了看管晋捷指的地方,摸着下颌上微微冒出的胡茬。嘴角微微一翘:“这倒是不难,只是你要让张继保去守大路,还要告诉他,这个地方才是敌兵的必经之路。”说着眉目间带出一丝笑意,显然是那种秘而不宣的事实。 管晋捷心领神会地一笑:“我回去就叫醒睡梦中的他,不就行了。”说着附耳在管锁昀耳边絮絮叨叨不止。管锁昀大笑,思忖片刻便点点头:“你只管去做,有什么事儿,三叔替你担待。” “是。”管晋捷有力地答应了,然后随之大笑起来。管锁昀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你才真是有本事。要是我有你这点本事,恐怕就不会被惹你二叔说成是放浪形骸的闲人了。” “二叔可不敢像您这样子,只是二叔不能像您这样做而已。只是心里,二叔还是想的。”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二十九章 立功 仿佛昨晚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旗风猎猎战马嘶鸣。管锁昀一身主帅的装束,在诸将瞩目中,缓步到了大帐中。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管晋捷穿上昨晚说的那套犀牛皮盔甲,威武异常。 出京的时候,在妹妹面前拍胸脯保证过,绝对不会让侄儿受到丝毫损伤。管安平只有一个儿子,子侄辈也只有他一个成人的。如果有任何损伤,不说回家无法交代。就是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当初父亲为了保全管安平所付出了努力,到今天才算是明白。 舐犊之情人人都有,尤其是征战沙场的男人们,对于子嗣的看重是胜过了任何人的。不止是血脉的繁衍,还有生命的延续。谁也不知道此次迎战以后,会不会安然无恙的回来?想要家中女人安然无恙的办法,就是有家中还有一个可以成为未来倚靠的儿子,管晋捷就是最明显的一个。 抬眼看了眼一旁萎靡不振的张继保,停留半晌以后又把目光落在管晋捷身上,皇后一家真是想要出人头地都想疯了,明知道是朽木不可雕也,却还要强求。甚至要把他送到军营来,等于就是要他不费吹灰之力却得来别人有生命和血汗换来的荣耀。既然是这样,那也就很容易了。 不叫他吓破了胆,也要他一生不再有这个不劳而获的梦。不难,想要做到天衣无缝也有些难度。 一瞬间,诸葛宸的思虑已经飞快转过了千万遍,看向张继保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和煦的笑意:“张继保!” “末将在。”张继保还是被身边的管晋捷推了推,才出来应答的。大步到了前面,盔甲前的丝绦拖出去好长,要是不小心的话,说不定就会散开。听到贴身侍卫回禀说,张继保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清俊的男童。豢养在军营内。当时就是火冒三丈,要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真凭实据,单单就是这件事都足够军棍伺候了。 “本帅命你去把守两条要道,你可要记住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给你五百兵将听你调遣。”按捺住火气,不是生气的时候,更不是因为自己高兴不高兴就能最后定成败的时候,只有打赢了这一仗。才是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学不会管昕昀的圆滑老练,也没有大哥的淡泊。只是想做一个平凡的军人,仅此而已。 “是。”想要推辞。目光随之落在身边的管晋捷身上。那身盔甲好气派,肯定是这位元帅给他的。人家毕竟是叔侄,再说来之前姑姑也叮嘱过,不要跟人家比。只有这次打了个大胜仗回去,才能在姑父面前说嘴,也才能跟管家相争衡。就因为管家实在是风头太健。才让本该是后族,所有人都要仰望的人家变得不值一提。 “管晋捷。”管锁昀手里的令牌迟疑了一下,看向管晋捷的时候多了点思量:“本帅命你为前部先行。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 “是,末将遵命。”管晋捷简短有力地回答道,只有遵从主帅的命令。没有任何能够动摇的意思:“得令。”趋前好几步,接过了管锁昀手里的令牌。谨慎而小心地束好丝绦还有护心镜,管锁昀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吩咐余下的将官各处行军布阵,怎样谨慎小心,务必要将这场即将开始的战争。 管锁昀竖起耳朵,听到各处军令吩咐,对于叔叔心中的韬略满是佩服。他不是二叔那样,能够在每一处的人际周旋中得胜,有时候会有人说三叔没有正形。就是除了二叔和姑姑,从来不会这么说他。 只有嫡亲的兄妹才能了解到,三叔看是放浪不羁的外表下有了外人看不到的沉稳内敛,父亲对这个兄弟是不了~~-更新首发~~解的,不过听说自己是跟在三叔身后,一起到了军中。哈市可以叮嘱了很多要紧的话。 “发兵。”简短有力的两个字穿透了所有的阻碍和唏嘘声,管锁昀看着所有人依次退出了大帐,褪下外面的锦袍,自己换上那套沉重的铠甲。沉重而有力的步伐往外踱着步,他不是一个坐在大帐中等着所有人得胜回来的大将,甚至不知道该要怎样去等待别人的归来,只有自己亲自出去,跟所有人一起浴血奋战,得来的荣耀才是最耀眼的。 菊花青的胯下良驹,冲在所有人前面,尘土的气息加上士兵激烈的呐喊,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胜过了那些阿谀逢迎,也好过了很多在耳边叨叨不绝的声响。 “启禀元帅,先行管晋捷把东突先行斩于马下,擒获两名左右参赞。”随时来报信的人将各种好消息随同马蹄声,一起报给了管锁昀。管锁昀沉着脸没说话,侄儿的骁勇原来是自己没想到的。 “去看看张继保那边如何,怎么没有一点消息传来?”有点不解,只是一条不起眼的道路,也没有任何敌兵前去,如果这都守不住,而且是丢盔卸甲前来的话,是不是应该要把张继保正以军法? “三爷,不用去了。张继保根本就没去,而是末将命几个小将前去把守。”胡炜一直都跟着管锁昀身后:“三爷也无需追究了,还是命人把张继保看管起来的好,要是再不叫人看着的话,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在浴血奋战,甚至明知道管晋捷不敢有丝毫懈怠,还要小心翼翼去做每件事,只能这样才有足够的资本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的荣耀,可是张继保简直是有恃无恐,居然把军令视若儿戏:“他在做什么,难道本帅的将令,他丝毫不惧?” “元帅毋须生气,不如将此人送回京城交由皇上发落。”胡炜警惕地命人看着张继保,最后看到的却是张继保跟那两个清俊的孩童,在大帐中做着禽兽不如的事情。当时前去盯梢的人,回来哆嗦着不敢说话。 胡炜几乎是赏了来人一记耳光,紧接着自己去看,得来这么难堪的答复。只能说是张家想要出人头地,实在应该谨慎选择一个能够担当重任的,而不是这么一个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 管锁昀自然是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疑惑地看着胡炜。胡炜艰难地点点头,这是在暗示什么?难道是说这件事不能说出口?管锁昀忽然想到张继保豢养的两个娈童,看了眼他,冷冽地迸出几个字:“将那两个娈童押到军前。” “是。”胡炜没想到管锁昀压根就知道这件事,迟疑了一下很爽快地答应了:“末将遵命。”这是没想到的事情,在他看来管锁昀有时候确实混沌的可以,一点都不像是管昕昀那样喜怒不形于色。 片刻之间,两个不过十一二岁的清俊娈童就被几个亲兵押到了军前,众目睽睽之下,出去没有回来的将士以外,几个跟随日久的大将脸上看到一丝暧昧的笑容,还有不少要看好戏的神情,只是要看看这位元帅怎么去发落皇后的嫡亲侄儿,而前面奋勇杀敌的,却是元帅自己的侄儿,本来这就是一个叫人不服的处置,或者这也是大将军要的结果? “去把张继保给我找来。”管锁昀一点迟疑都没有,声音里透出冷冽和严厉。 “是。”跟随在管锁昀身边的侍卫,都是从边塞带来的。他的命令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吩咐,军中只有将军令,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所有人都会说的一句话,做起来也不难。 “慢着。”张继保身边两个有些年纪的老人,是张家派来伺候他起居的。还有两个精致的侍女,男女混杂,皇后家的家教仅次于此? 管锁昀冷冽的一笑,眉目间带着不耐烦:“难道本帅还要听凭你们的吩咐?” “我家小主人却有不妥,还请元帅看在两家视角份上,饶恕这次。”为首的哪一个恬不知耻地说情:“况且男女之间不过如此。” “是嘛?”管锁昀扬起一侧眉头,眉间一抹轻佻的笑容:“两军对阵之时,闲杂人等擅入,岂不是要把我的军令视若无睹?一起绑了!” “是。”亲兵很快就把两人上了绑,跟那两个娈童一起等着张继保的到来。 管晋捷手里挽着突厥人的乱发,血淋淋的头颅随着步伐的起伏而来回晃动。一路行来,血迹随之蔓延。神色间带着特有的自信,这就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张继保衣衫不整,两人分开不到半天的时间。管晋捷依旧是戎装焕发,可以有一举全胜来形容,但是依旧是谨慎小心。不会给人说他恃宠而骄的机会,张继保面容轻佻,衣领敞开着,等着所有人来看看这个皇后的内侄,有多么大的权力,居然可以把军令置于脑后。 尘土飞扬,管晋捷把突厥先行的头颅扔在地上:“末将前来复命,此乃是突厥先行的首级,请元帅验视。” “嗯,做得好。”管锁昀满意地点点头:“旗开得胜,本帅自有褒奖。” “谢元帅。”管晋捷躬身一礼,退到一边看到张继保被几个亲兵用绳索绑着上来。(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章 杖责 “张继保,你可知罪?”管锁昀看着张继保轻佻的神情:是换了旁人的话,早有两个耳光赏给他。让他先尝尝军令的滋味,只是这个人到底是皇后的内侄,太打了面子似乎有些不好说。 “我又没做什么。”张继保有恃无恐地看着上面的管锁昀:“再说这个事儿,本来就是所有人都会做的。不过是你们在夜里,我在早上而已。你让我守着那条僻静小路,有没有人过去,干脆回来好了。在外头风吹日晒,真把我弄个什么不妥当来,谁担待?” “好啊,这话说得好。”管锁昀取下头上的帅盔:“升帐。”想了想,扭头看着一边的管晋捷:“你先去洗干净手上的血,弄得像个屠夫。”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还是平时那个嬉笑怒骂的管锁昀,一点都没有生气的影子。 “是。”管晋捷看看身上的斑驳血迹,腼腆得像个孩子。人头丢在地上,只要是进了大帐的人都能看到这个突厥人没有合上的眼睑。 张继保被压在正中间,旁边除了两娈童还有两个家人,后面跪着两个精致的侍女。有些像是州县的宰辅审理着隐晦的男女风月案件,想到这里,管锁昀的脸抽搐了两下,眉宇间更加阴冷难看。 “张继保,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管锁昀微笑着:“你的满月酒,我从边城回来吃酒。不瞒你说,除了你祖父跟我父亲平辈论交,兄弟相称外。我跟你父亲的交情恐怕你还不知道。他若知道你这么不争气,我想是应该一气打死的。” “既然是这样,元帅就更加不该把我押在这儿了。”张继保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因为不论是谁,都要给自家颜面。姑姑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管家再厉害也是臣子。 “你等我说完。”管锁昀好脾气的样子,手里还握着一只田黄石的印玺,胡炜离得近,看到这枚印玺心里咯噔一下。 “你是管晋捷一样,是我子侄辈。人人都知道,你是皇后托付给我家的。要你在这沙场上光耀祖德,毕竟你家也是勇武出身,都是在这沙场上得到军功的。只是你自幼在内宅中长大,不像是管晋捷自幼在这沙场上长大,所以你不曾精通武艺,我都可以容忍。偶尔的放浪形骸,都是尽让的。不止是因为两家世交,也因为皇后是天下之母。”管锁昀把印玺在旁边放下杏黄色的丝穗垂落在手边。 “是,我知道。任何能够出头的地方,都是管晋捷再往前去。而我就被你丢到那些不上台面的地方。” “不上台面?”玩味的眼神旋即收敛住:“连一个不上台面的地方你都守不住,还有什么是你能够做得到的?”放开杏黄的丝穗,一切都不用再说下去。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是管晋捷的话,只怕早就打得皮开肉绽。不是要给别人做榜样,而是要自家人争一番面子,他可以没出息可以不上台面,但是不能因为自己的不是丢尽先人颜面。 “来人啊,给我把这两个小子送到营外,斩首示众。 张继保重责三十军棍带来的家人一律不许说情。”还是留了些颜面给张家,不看僧面看佛面。 “我姑姑是当今皇后,你不能打我。”有恃无恐的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在哪里,好像是他所受的教育一样,一直都以皇帝内侄自居。只是他不懂,要是没有皇帝的宠爱,这样的人家在帝国上下实在是数不胜数。 就算是得到皇帝的宠爱,也是一样。因为这都是建立在冰山上的荣耀唯有坚如磐石的军功或是开疆拓土的功业才能让皇帝或是整个帝国为之侧目。容样也能让自家立于不败之地。 “当今皇后,是吗?”管锁昀拿起手里的印玺在管晋捷眼前掠过:“看看这个,你认识吗?” 张继保摇晃周围人的束缚趔趄着冲上前要看清楚印玺上镌刻的字迹。愣了一下,上面写的是一行大篆,一共四个字。念书不多,隐隐知道是大篆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看了看:“你这是什么玩意儿,我们家这样的东西多得是,都没处撩了。只有你会把这些东西当做个活宝贝,难道不是皇后外家的话,就差得这么多了?”说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避讳。看样子皇家子侄教育,真是应该多想想了。 “多得没处撂的东西,你们家多得是?”管锁昀笑起来:“这上头是杏黄的丝穗,我想这个你应该是清楚的。什么样的人才能用这个?我想我应该告诉体这个是当今圣上的私印,上面确实是镌刻的大篆,只是个大篆的字迹是皇上的名讳,看样子这个没处撂的东西还是有点分量的!皇上如朕亲临的印玺可以治你的罪?” 张继保摇晃了一下脑袋,还有些不明白管锁昀意有所指的东西,只是看着他:“你少拿这些来唬人,就是皇上亲自在这儿,因为我是娘娘的内侄,当面一声皇上背后却是姑丈,比起你家管晋捷叫丞相一声姑丈,要有用得多。” “好,这话说得叫人开了见识。”管锁昀大笑:“江山代有人才出,一点不错。”转脸看向身边的护卫:“给我把他押下去,狠狠的打。谁要是徇私,不认真当差的话,跟他一体认罪。你们可给我听好了,他是因为有皇后护着,不过是二十军棍。你们有谁护着?” 一席话说的那些人面如土色,不敢再有人上前说情,胡炜迟疑了着,怎么会有皇帝的私印?不会是唬人的吧,看样子也不像是,至少在自己的记忆中,这件东西只是听管昕昀偶尔跟夫人的一次闲谈中提到过,说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小姐。 管锁昀一挥手,两旁的侍卫一拥而上,把张继保拖了下去。仅仅是听到两下军棍的声响,就听到了张继保带着哭音的叫喊声:“大将军,三叔你饶了我这次吧,是我错了,有眼不识泰山。下次再也不敢了。” “狠狠地打!”管锁昀厉声道,难道以为自己真的不知道这些内幕?手里这枚印玺就是上次回京的时候,到了丞相府跟妹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妹妹毫不犹豫就拿出这么印玺。 还记得妹妹的话:“三哥,打就打了。要是有事的话,这枚印章皇帝难道还会说不是他的?至于张继保是不是真的没用,皇帝会不知道吗?所以不过是明里依着皇后,也不会拿自己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张继保是京城第一纨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也知道他到了军中会是怎样,所以对这件事一直不置一词。” 想到这里真想说妹妹一句小狐狸,还好这丫头没有跟第三个人说起这件事,就算是诸葛宸都没有提及一句。兄妹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妹妹只是说了一句:三哥,别让管晋捷出事,这才是最要紧的。他是我们家将来的希望,而且他一定会做到最好。 “三爷。”胡炜欲言又止,因为看到管锁昀眉宇间带着叫人难以琢磨的神采,她难道不知道这二十棍子下去或者会要了张继保的性命:“要是真的打出个好歹来,恐怕日后不好交代。” “那就不好交代好了。”管锁昀手掌一摇,这句话说得好像是自己要跟他过不去似地,放在任何地方张继保如此做事,都是重罚:“一个大将一个主帅,处置一个校尉尚且畏首畏尾,如何统领三军?你要是看不惯,担心日后祸及于你甚至是管昕昀的话,大可以此时退回京城,我绝不会说你半句。甚至可以当做你根本就没有到过这里,这是我最大的宽容,因为你们家跟我们家已经是三代了,你想的事情就是为了我家着想。这份忠心可对天地,不是吗?” 胡炜脸色涨红,管锁昀真的是跟管昕昀不一样,遇到这种事,管昕昀想到的事情往往跟自己不谋而合。但是管锁昀没有那么多心思,怎么想就怎么做,多了一丝冲劲,也多了些耿直,难怪管晋捷喜欢跟他一处呆着。 “属下听凭三爷吩咐,不敢再有多言多语。”声音掷地有声,同样的,只要是这么想的就该这么做,因为他说的事情确实是自己没有想过的。有时候想得多了就会畏首畏尾,人也就老了。 “那就安安稳稳坐着好了,不要瞻前顾后。”管锁昀提起笔,很快地研墨。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要知道,诸葛宸。 不是为了告诉他张继保挨打的事情,要紧的是管晋捷旗开得胜的捷报,这件事会传到皇帝耳朵里。到时候皇帝会对这件事再三留心,因为皇帝一直都在质疑管安平父子的身份,如果不让皇帝消除这层疑虑的话,最后会发生很多始料不及的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也只有诸葛宸,能够将这件事处置得十分完满。有时候在怀疑,诸葛宸这个人真的就是那个调和鼎鼐的人吗?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一章 发物 诸葛宸看完军中的急报,里面还夹杂这一封套格的信件。套格信件是他们常用的,除了彼此心腹之外,是不可能知道其中的意思。套格是一种很机密的文件,用一张事先刻好了格子的纸片,套在对方写来的信上、看到的意思,跟先时别人或者会看到的内容截然不同。 此时看到这个,诸葛宸也不觉得奇怪。不过管锁昀跟他之间,不像是管昕昀那样言笑无忌。很多时候,两人的脾气多有些不对榫。叫人意外的是,诸葛果夫妇跟他因为同居一城的缘故。倒是可以说说笑笑,为人所不及。 管锁昀信上说的事情,叫人有些头痛。早就知道张继保不会在军中安分守己,也一定会闹出些叫人无法容忍的事情来。只是没想到会变成如此荒淫不堪的事情,豢养娈童,还蓄养女婢,甚至还要叫嚣着除了皇帝,没有人可以加罪与他。 看到这里,诸葛宸的手狠狠拍了一下书案,皇后所要的结果恐怕没那么容易得到了。只是管锁昀是用了什么办法,将他绳之以法?皇后的内侄,是个不得不考虑的门槛,即便是他两家相交甚深,也不会做出这么孟浪的举动。 由此可知,上次借着进京述职的机会,一定是弄到了什么可以跟皇后相抗衡的东西,试想一下,能够跟皇后相抗衡的,除了皇帝还有谁?皇帝也不会旗帜鲜明说出自己跟皇后之间有什么矛盾,最近帝后之间反而是和睦得紧,只是张贵妃就有些失宠的样子了。有人说这是张贵妃恃宠而骄的结果,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亲姐妹之间,还不至于闹到最后没法收拾的地步。 这样看来,就只有一个人能有这么大本事了。除了她,世上也没有人会这么不怕事,居然敢想要跟皇后相抗衡一下。只是仔细想一下也就明白了,同样都是两个人的内侄。不能说是因为某一人而去欺负了另外一个,放在哪里也说不通。当下就把信收进了袖袋里,这封信不能落入旁人之手,否则后患无穷。 管锁昀侧耳听着胡炜将张继保挨打后种种举动。沉吟半晌看着胡炜:“叫人去准备一桌酒菜,我要给他压惊。不要叫管晋捷来,只是要他好生守在自己的营帐里。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许搅和进来。” “是。”胡炜自从昨日看着他叫人打了张继保二十军棍,打完以后又是一份成竹在胸的样子,对他已经是刮目相看。这件事换做任何人都未必能够做到,但是他没有丝毫迟疑。一气呵成。这种勇气固然是莽撞,却也叫人心生佩服。 “慢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管锁昀停止了踱步,沉吟半晌看着他:“叫人去预备酒席的时候,多弄些散发的食物。一定要是烧酒,还有最好用猪头和公鸡炖一锅汤。就当做所有人都不知道,多放些葱蒜在里头。” “将军,这个受伤以后最忌散发和收敛两样食物。轻则疼痛难忍。重则留下病根。何况张继保素日放浪不羁,恐怕将来会有妨碍。”胡炜好意提醒道。 “谁知道有这些个讲究,只是这些东西都是对棒疮最好的药剂。吃了快些好岂不是好。味道一定要是最好的。”管锁昀皮里阳秋的一笑:“这些话我听到也就罢了,不用再对旁人去说,说多了没那个心也变成有那个心了。” “是。”胡炜看到管锁昀眉眼间带着一丝狡黠的神情,旋即明白自己方才所说恰好是他心中所愿,只是这件事还不能对别人去讲,只能是闷在心里。且看日后如何收场。这一点倒是像极了管家人的性子,多半都是那句俗谚:后妈打孩子,暗地里使劲儿。 张继保趴在卧榻上,从肩到背再到臀部,没有一处好肉。全都是那天被二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的结果,真是没想到管锁昀会下这般毒手。先时还说两家至交,说什么都不会对自己下毒手,姑姑和祖母也说过,此番到了军中就是为了得个功名回去,也好在皇帝面前邀功。省得这满朝富贵荣华都被管家一家人得了去。 管锁昀,算你有种。居然还搬出了皇帝的印玺作为倚靠。这印玺毕竟是假的,人才是活的。你有本事就走着瞧。总有一天会要你知道,自己的厉害。姑姑是中宫皇后,所生的皇太子将来必然会君临天下。到时候姑表至亲,还怕没有收拾你的时候? “公子,元帅吩咐请你过去用饭,昨儿的事情实在是元帅不妥当。特意置了一桌酒席以为赔罪,只愿公子早日康复。”张家带来的侍女撩起帷帐进来,看到张继保赤身露体的样子,不一为杵,大有经惯见惯的神情。 “他还知道昨儿不妥?打我的时候可是要人看着行刑的,谁要是眼错了。只怕他还不会依了谁。”张继保愤愤不平,这件事算是记下了。有一天肯定是要报仇的,不过管家有个人也不得不防,那就是管锁昀的妹妹。这个女人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就是姑姑有时候也不得不让她三分。 “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这些时候公子还要在元帅帐下伺候。要是为了这件事跟元帅彼此不待见的话,日后怎么相见相处。”一同服侍张继保的仆人也赶紧附和道:“公子可以想想,要是这会儿就跟元帅闹崩了。而且是因为这件事的话,回去说公子不是的人恐怕还是多些,这件事别人占了先机。不如公子先忍了这口气,等到咱们抓住了元帅的小辫子,日后在皇上跟皇后面前如实禀奏,还担心扳不倒这个元帅?只是忍忍这段日子就过去了。” 听到这里张继保方才不言语,前后想了一番。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一定要忍了这口气,兴许还能做点什么有用的事情:“给我更衣。”一下跳起来,马上呲牙咧嘴看着身边的丫鬟大骂:“你就不知道看着点儿?明知道我动不得。”不小心碰到了还没愈合的棒疮,张继保疼得直呲牙。 “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这就伺候公子更衣。”张继保早早就把这两个标致的丫鬟做了房中人,那天还嘲笑管晋捷居然只是娶了一个清贫人家的张凤姐为妻,甚至还说管晋捷丢尽了这些人的脸,好好的~~-更新首发~~世家子弟哪有这样子循规蹈矩的。 管锁昀坐在大帐里,面前放着满满一桌依照他的吩咐预备的酒菜,上面有酱猪脸还有几样看上去精致不已,实则都是起着发散效用的肴馔。正中一锅鲤鱼公鸡汤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泡,奶白的汤汁有着异样的诱惑,香气弥漫在大帐内的每一个角落,还有一壶滚烫的烧酒,都是专门给张继保准备的。 “三爷,张校尉来了。”外面只让胡炜守着,用的也是家下的称呼。好像这一切真的只是芥豆之微的小事,又是两家至交,肯定是有什么好商量。 “请他进来,受了伤不能久站。难道你们连这些都不知道?”管锁昀佯怒,呵斥起身边连同胡炜在内的所有人,似乎他们做的事情很叫人生气:“往椅子上加个垫子,知道继保不能坐硬凳子。” “元帅。”张继保一瘸一拐地进来,预备要行礼被管锁昀止住了:“属下给元帅请安。” “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多虚礼?”管锁昀笑起来:“什么元帅不元帅,叫我三叔就好了。我见了你父亲,不是也要叫一声大哥?” 张继保虎着脸,昨天挨打的时候怎么没说这话?抡圆了棍子大的时候,那可是每一下都是贴着肉的,难道只因为打的不是管晋捷,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在他看来,或者只有管晋捷才是他的侄儿? “怎么,还跟三叔生气呢?”好像是昨天的事情全没发生过一样,管锁昀亲手给他倒了一盏滚烫的烧酒:“趁热喝下去,发散得快就好得快。其实在我心里,拿你当自己子侄辈一样看待的。打在你身上,三叔就不心疼?难道你就拿着自己跟管晋捷比!他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管家的孩子呢,这么大了我才是第一见。不过是因为有人在里头说了那么些话,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不能驳了自家兄妹的面子?论起来,你家的面子岂不是比他们大得多?我想以后加官晋爵,也要皇上恩典。” 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张继保有些听住了,不由分说就将管锁昀斟满的那盏酒喝得干干净净,管锁昀另外夹了一筷子酱猪脸到张继保面前的菜碟中:“这个好,我这个厨子没别的本事,最会做的就是全猪席面。就是皇帝赏赐用过都是称赞不已,你看好吃不好吃?” “多谢三叔。”两杯酒下肚,加上肉香扑鼻肴馔精致,张继保马上忘掉了昨儿发生的一切。喝酒吃肉,忙得不亦乐乎。 管锁昀慢慢喝着一壶淡酒,大暑天喝烧酒实在不相宜。寻常人已经受不了这样的蒸腾。何况是挨过二十军棍,这样下去最伤元气。哪怕是发散得再快,也是耗损身体。张继保就算是此时无恙,也不过时倚仗着身强体壮不易察觉罢了。(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二章 各抒己见 “胡闹。”管昕昀在京中同样看到了军报,却不是送到诸葛宸手中的那份。而是送到兵部的例折,刚看完脸色就阴沉下来。 “大将军,若是这件事被皇后知道或是张家有人恰好知道了,只怕就不会善罢甘休了。张继保可是张家唯一的嫡孙,平素吴国夫人爱若珍宝。这吴国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生母,当今皇上的岳母//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即使张继保太多不是,恐怕三将军这么做也是太过分了。二十军棍可不是小数目。” 旁边好心的提醒在管昕昀听来,分外刺耳。在他离京之前反复叮嘱过,不要什么事都跟人过不去。张继保是京城第一纨绔,不用别人说,就是张家人自己都是心知肚明。到了军中安排一个闲职,什么都不要叫他插手。到时候得胜班师回朝的时候,就单独写份折子呈上去,该有的谥美之词一个不少,加封不加封只看皇帝愿意不愿意。到底是皇帝的内侄,枕边风一吹,想给他多少还不是由着皇帝高兴。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非要闹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还要当众责打二十军棍,这不是有意再打皇后的脸。日后恐怕生出多少是非来,真知道管锁昀这么大年纪,是怎么过来的?难道一个边城节度使,就真的连这点游戏规则都不知道了? 转过脸看着诸多同僚,真恨不得地上多了个缝让他钻进去好了。也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自家也没有这么不开窍的。怎么就忽略掉了管锁昀呢? “丞相。”还要说什么,听到后面请安的声音。诸葛宸已经到了门口:“今儿皇上无朝会,我看过会儿都到我府上。昨儿商议赈灾和出兵的事情,再议议。若是无事,就照昨儿商量的法子下发全国好了。” “是。”几个兵部值宿的侍郎巴不得早点商量完。管锁昀在东突前线,除了脑袋不开窍惹祸以外,相信这个骁勇善战也没有人能比得过。再看看这里面的两位,一个是管锁昀的胞兄,另外那个可是当今丞相,跟管锁昀乃是郎舅至亲。这个胳膊肘往外拐,是有点疼的。 “丞相。”管昕昀看到人散尽了,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为了前线的军报?”这个人的神情,昨晚已经在某人脸上领教过一次了,不过当时只是生气了半盏茶的工夫就扭转了乾坤。其实管锁昀肯定还会有接下来的好事等着人,不过这些人太性急。看到这么点故事就按捺不住了。 光知道打人给自己惹祸,一向不是管家人的作风。恐怕后来的软刀子割肉才痛,而管锁昀也正是要用这个不见血的软刀子,让一些人看看利害。 “嗯,丞相看过了?”想也可以想到。他接到军报的时间是跟皇帝一样的,骨肉不连心是不会明白这其中有多大关系。也不会明白管锁昀闯了祸,会让这些人有多难看。一些祸事能免则免,无限制扩大有意义? “些许小事,无关宏旨。”诸葛宸一笑:“你信不过别人,同胞手足也信不过?只怕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在后面,这两军叫阵岂如儿戏?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自毁长城吧?” “我就知道必然是有人纵着他,看样子这人就是你。合着你觉得这件事无关宏旨。就能做了。这打的可不是别人,是皇后的亲侄儿。就是打了管晋捷也没什么要紧,大不了回来到我大哥大嫂面前陪个不是,也就过去了。”管昕昀气得把手里的折子重重搁在书案上:“真是不明白,这个人到底要闹成什么样子。当初当面顶撞先帝也是他。如今又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请,结果非要闹成这样。值得?犯不着为了老鼠伤了玉瓶。” 诸葛宸先时以为他不过是是说管锁昀不会办事。然后几句牢骚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一下又牵扯到从前的事情上,女人昨晚说起这件事,只是感叹了一句,有时候别人看着千万般的好,其实不明就里也以为真的好,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里头还有很多事不足为外人道。 或许这件事就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诸葛宸迟疑了一下转身出去。他们兄弟参商的事情,少搅和为妙。 自己这个身份很微妙:论公,一朝宰辅调和鼎鼐的话,自然是不能准许文武官员闹得不成话,应该在这里头好好调节一番,让他们互相迁就;论私,两个人都是自己的舅兄,帮着谁不帮着谁,总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罢了。 还是不说为好,说不定过两天就是雨过天晴了,还很是不要做个好好先生好了。皇帝那边负责摆平就行,毕竟皇帝对那个内侄很不感冒,而皇帝真正关心的是东突的战事。还有一件事准备提醒管昕昀,那个秀儿手里的那副地图最好能够早些拿过来。若是继续迁延下去,恐怕皇帝都不会继续维护他了。 管隽筠拿了件清爽的单褂过来,长廊外的雨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弄得长廊两侧原本花朵繁茂的花树,都是耷拉着脑袋,花朵掉了一地看起来异常寥落。 “你笑什么?”诸葛宸从一侧过来,都没注意到女人笑得如此开心:“这花儿谢了,就这么高兴?” “不是,我笑你今儿在我二哥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管隽筠扬了扬手里的褂子:“是不是先换件衣裳再去议事,这朝服都汗透了。” “还好,就是燥得慌。”手边的石案上放着一盏刚镇好的玫瑰露,喝下去顿时觉得凉意生于两肋,沁凉异常:“这个喝得好爽快,真要是这么舒服就好了。还好今日没什么大事,夜里早些散了,我也好歇歇。” “是,你都忙了好些时候了。”心疼这个男人忙了那么久,就算是夫妻两人每日见面说的话都能数得过来。想想要是还住在别院,害得他两面跑来跑去又有些于心不忍。还好三哥没有说出那块玉玺的事情来,那枚田黄私印正是当年出阁之前,皇帝送给自己紫檀木匣中,跟那枚玉牌一处的要紧东西,能偶股帮到三哥当然是好事。可是要被男人知道的话,恐怕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他从来没问过跟皇帝之间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只是一如既往把自己护在身后。不论是谁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事,他心里就是不高兴不喜欢,也不会来兴师问罪,问自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偶尔一句话,就是希望自己能够高兴欢喜起来。常说,以前为了一些人和事,把自己藏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如今嫁人了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就不能再藏起来。而是要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分给枕边的人,他是一个需要分享自己一生的男人。 “我倒是想要歇暑,看样子是在做梦。”诸葛宸叹了口气:“早间进宫的时候,隐隐听说皇帝要到上林苑去歇凉。他去歇凉,我就要在京中坐镇。还好有你在家里,要不我倒是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每天这么多事情,哪一件是可以分心的?”说着话,到一边的偏厦中换下厚实的朝服,叫人打水擦抹掉汗水才出来。 “这么多牢骚。”两人在石桌前坐下,管隽筠轻轻摇着团扇给他扇风。如果是回来得早,那些来商议大事的官员们也还没到,诸葛宸就会有一点难得的闲暇。往往趁着这个时候,管隽筠会叫人做两样诸葛宸喜欢的小菜,趁机填补一下空荡荡的五脏庙。要不是这样的话,不知道商议事情会到了什么时候,那时候饿的人难受,反倒是吃不进东西了。 这么做的好处居然是立竿见影:管隽筠在家里住了这么些时候,诸葛宸每天都是忙得不行,可就是这样忙碌,没有继续瘦下去,原本有些瘦削的脸还长好了些,这是最让人欣慰的。至少可以说明,不能遂心顺意住到城外别院,却能够照顾好男人,付出总还是有回报。这个回报比自己舒坦些更好,谁叫他是自己的男人。 诸葛宸看着面前两碟清凉可口的小菜:“今儿可是静得出奇,果儿回来又把他们两个带走了?” “这都能看出来?”管隽筠笑起来:“果儿说了,只是接去这一天。灏儿不许出来,就要稚儿跟晖儿过去跟着玩一天。再说果儿在京里也住不久了,前次不是说等妹婿办完差使就去边城,如今我哥哥远在军中。边城不可无大将,只好是他们回去了。看她说得可怜,我就叫两个孩子过去了。” “你既知道你哥哥排揎了我一顿,所以才给我做了这两样拿手好菜,算是兄债妹偿?”夹起一枚晶莹润泽的肴肉喂进了管隽筠嘴里:“还不错,这次居然都没散开。上次不是你做的,刚夹起来就散开了,味道也不如你做得好。” 管隽筠笑起来:“就是吃饭都不闲着,就当是兄债妹偿。我哥哥的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都是跟你一样的脾气。过后就没事了。”(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三章 传闻 同僚不时质疑的目光落在诸葛宸身上,诸葛宸从书案后抬起头,那人马上把头低了下去,避免跟诸葛宸目光相对视,一脸很不自然的神色。这个人是跟随管锁昀在军中的,因为回京办事才来相府的。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会是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态。 诸葛宸当下也没有多问,只是很平静地办完手里的事情。把该要说该要办的事情都即刻交给那些能够承办相关事宜的大臣,看着诸人散去。居然还不到二更,那人准备告辞却被诸葛宸拦住:“乍然回京,必有要紧事。府第不在京中,索性就在我这儿用饭。我知道你必然有要紧事要跟我说。” “是。”那人沉默半晌,看向诸葛宸:“谢丞相。” “你知道的,我夫人跟你们元帅是兄妹至亲。少不得会要你带些东西到军中去,这可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以前诸葛宸是不会跟别人提及私人的事情,不过最近是有些改观的。有时候甚至会跟别人提及妻儿,一脸的满足。 听到这话,那个人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神色,马上又变得惴惴不安起来:“下官还是回馆驿好了,若是丞相夫人有什么吩咐,下官万死不辞。”亲眼见到元帅杖责皇后侄儿时候的不屑一顾,这才知道元帅有着皇帝私印,而这个皇帝私印居然是丞相夫人手里的。 这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丞相夫人的权威居然比皇后还大,这话原是听墙根捡来的耳朵,谁还敢当面去问。只是任何人听到这个故事,心底都会有疑虑。总不会是丞相夫人跟皇帝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官员神色陡变,逃不过诸葛宸的眼睛,看来这件事跟后院女人有关。要不然,怎么会这是这种神情? “馆驿之中到底不如相府来得谨慎小心,若是你在相府都不方便说的话,我想没有第二个去处能够让你畅所欲言。而且你说的人和事。一定是有更大的妨碍,我想究竟该怎么做,自己还是掂量着办。”诸葛宸缓缓往前走,每一个字都确保送进那个人的耳朵里。 大概是被诸葛宸的话语震慑到,趋前疾走了几步附在诸葛宸耳边神色凝重的说了好久。诸葛宸脸色一沉,旋即复原。转过脸看着他:“少见多怪,我以为是什么要紧事。我夫人跟皇帝自幼在先帝处一起长大,这些东西还能少得了。你要是说给别人听。恐怕还当做正经事来办。知道的说你少见多怪。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以后不要再说,皇上知道你你要命不要?” “是,丞相恕罪。”诸葛宸平淡地话语很有震慑力。马上让那人颇为谄媚的脸色变得谨慎肃穆:“下官无知,丞相勿怪。” “吃过晚饭再走,虽说不是珍馐佳肴也算是可口。”诸葛宸没有丝毫不快:“军中的日子,我见过也去过一段时候,风吹日晒倒是没什么,倒是能够磨练人的意志。” “是,丞相说的是。”诸葛宸的态度还是让人很安心。至少不会因为这件事叫人难堪。不过也间接说明,这话不能继续说下去。要是说到被人知道的话,恐怕自己就要到皇帝面前说解释一番了。 推开书房的门,已经过了三更还没看到人回来。前面的人说,丞相不到二更天就挥退了所有官员,既然是这样就要早点休息,是谁说累得不行的?这才多久就忘了? 果然没错。那个人坐在书案后面。面色深沉不知道在做什么。拿着烛台过去,书房里闷热难耐,最怕热的人居然正襟危坐。一切都透着蹊跷。只是不知道是谁招翻了他。 “怎么不开窗户?”随手推来一边的窗户,微风徐来果然是比刚辞啊凉快多了。 “冷。”瓮声瓮气里地语气,不知道这个不耐烦是因为谁做错了事情。或者是有人触犯了他做人做事的底线,所以万分的不痛快。 “这可是三伏天,居然还会冷。”这个理由很牵强,看他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就知道是在说谎。拿起手帕给他擦去汗水,一扭头似乎不愿意让人碰他。手帕随之掉在地上。勾着身子伸手去捡。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那个人还是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没有一点要帮她捡东西的样子,有些纳闷。平时肯定没这么老实,要不就会帮着自己捡起东西。这是做什么了?够着了手帕子,侧着脸过来,能够感觉到彼此呼吸落在脸上的潮气。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睛:“怎么了?”手拂过他的脸,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顺手滑落到他的脖项间,无法克制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连女人自己都觉得奇怪,平时说什么都不会这么没分寸。 一直都是男人生就了不老实的手,挨在他身边坐下,手一下却抽了回来。他身上的肌肤滚烫得粘手。讪讪看着他,转身就走。太没面子了,都这样了还要绷着。下次再不招惹他了,没趣得很。 诸葛宸放下手里的书,从后面抱住她把她压倒在一边的软榻上:“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你不喜欢。”管隽筠撇嘴,满头大汗都还忍得住,是不是耐力惊人? “谁说的。”刺啦一声,轻薄的豆绿色长裙被撕开了。扭头看到那边的窗户还开着:“仔细被人看见!” “你也有怕。”诸葛宸话里有话,居然还敢拿出那件东西,而且当着面转手于人,是不忘旧情还是觉得这件事能够值得炫耀?越想就越叫人心里不痛快,手口并用不许女人有退缩的机会,几乎是用咬的,在女人的每一寸肌肤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顿时凝脂般的肌肤上生出来淤青的痕迹。 “噝,你做什么!”呼吸急促惊呼着,好像是一把火在身上炙烤着。男人的每一下举动都能制造出呻吟和喘息,除了那一次以外,从没有觉得男人会这么不给自己想要逃离的念头,而且要随着他的每一下动作而心动,甚至被他引领着到了陌生的境地:“~~-更新首发~~慢点儿。”娇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男人却被她妩媚的眼神所诱惑,举动又快又狠。 “嗯,宸……”手臂环住他的脖项,修长的双腿环在他精壮的腰间,两人紧紧契合着。每一次的抽送都让女人娇喘吁吁,继而是叫人难以按捺的迷醉:“你怎么了?”娇嗔着,男人的异样不是看不出来。 “没什么。”激情还未燃尽,男人实在舍不得离开她,停留在她身体内,却侧过脸不看她妩媚的眼睛。手却握住了女人的纤腰,没有放开的意思。 “出事了?”不是在幽深的卧房里,女人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刚才的举动肯定是被人听见了,两人动静都不小,说不定明天会被人笑话。 “没有。”男人不看她,欲火随时都会被她点燃。瓮着嗓子,想起来就有气。还敢有那些心思,这就叫人生气。 “你少糊弄我。”说这话的时候,略略提到了声音,其实瞒不过人的。这么久了,谁还不住知道谁?只要是他心底有事,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她是一定可以看出来的:“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看不出来?” “呀!”以为男人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却没想到男人一翻身让她骑跨在了腰间,极力耸动着,管隽筠羞怯地看着男人,**之神在两人之间荡漾。未曾燃尽的火焰被点燃,甚至比上次燃烧得旺盛,本来还有些羞涩的女人,对上男人燃烧着火焰的黑瞳,缩瑟了一下,马上迎合着男人的抽送而摇摆着自己的身子,黑瀑般的长发倾泻下来,随着身体的摇晃而摇晃着。 “宸!”一声娇吟随口溢出,男人嘴角微微一翘,旋即收敛住。不让女人看出自己的得色,而是继续用最猛烈的举动,在女人身上索取着想要的东西。 “嗯。”两人再次攀上巅峰后,女人瘫软下来。趴在男人身上一动不动,青丝因为汗水而粘在秀背上。男人轻拍着女人的秀背,带着满足的神情。 “宸。”梦呓间,女人的声音依旧绵软妩媚,这一夜两人都没有回房。而是睡在狭小而闷热的书房里,紧紧契合着,一如两人交合间的亲密。 “嗯?”男人警醒着,随口答应了一声,**好像也被唤醒。昨晚实在是有气,又被她勾起了火焰。没想到会这么尽兴,居然两人同时攀上了**的巅峰,一再缠绵:“妖精。”啄吻着她殷红的樱颗,看着细腻肌肤上昨晚留下的印记,有些按捺不住。 忽然想到两人昨晚的种种举动,这次不会又有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最好是个女儿,儿子多了就会惹事。女人的娘家就是这样,可是他们家的女儿也不叫人省心。因为管岫筠的记忆在两人心中留下的印记太深了。 “唔。”呻吟着醒来,看到在身上不遗余力的男人,管隽筠掐了他一把:“还没够?” “担心你没够。”语气又冷漠起来,好像昨儿的事情没有过去。一点也不像是两口子纠葛不清的样子。 “昨儿是谁招惹你了?”虽然还是被他弄得说话都不利索,还是低声问道:“耷拉着脸,做什么?” “这时候你要说这个?”诸葛宸挑着眉,一定没有停下的样子,女人只好停止问他,继而两人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欲海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四章 血胤 管隽筠还是知道了生气的原因,这还是隐隐约约听出来的话风。把这个东西给到三哥手里的时候,就知道要是这件事被他知道,少不得有一场气生。果然是没有想错,真是跟自己预料的一样,看上去四平八稳的人会为了这个生气,想不明白。 “夫人,外面有个年轻女子要见夫人。”贞娘为了郭跃的事情,好些时候都没有到管隽筠身边来。这次来的时候,管隽筠没有提过任何事情。 就连替她张罗亲事的事情,也是背着她在后面让仙儿做。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忙这些,别人家要是婢女们成婚,多半都是相互一看,对了眼就成亲。但是管隽筠不想这样,她知道一场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什么人?”管隽筠抬头看着她:“认识么?”其实管隽筠早就不见客,而且寻常人根本就见不到她。丞相夫人犹如在一层层纱幔后的影子,偶尔进宫请安也只是循例而为。 “奴婢看着像是早先时候在丞相身边伺候的沁儿。”贞娘也带着不确定性,不过看那个神情和身边孩子的打扮,看得出来是为什么来的。 “嗯,知道了。”原本放下的笔已经拿起来:“打发她几两银子,叫她走。” “夫人,只怕不会走。”贞娘有些担忧:“奴婢瞧着那副神情,恐怕不见到夫人或是丞相,肯定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连你都看出是为什么了,那我还要说什么?”想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了,当初撵出去的时候,谨防着这一后手。请了多少大夫看过,一再确信没有怀孕才敢走的。如今又带着个孩子来,怎么真以为能够讹上一笔,或者重回相府? “夫人,奴婢瞧着那孩子倒是跟大公子年岁差不多。”贞娘试探着说了一句。 “嗯,前些时候皇后跟我说,东宫给皇太子伴读的都是年岁大的小黄门,有些不放心。恐怕皇太子学坏。托我去看看,哪儿有合适的人选。”抿了口手边的茶,慢悠悠地看了眼贞娘:“我正想着我哪儿知道这个买人卖人,你看看她带来的是男是女。若是个那孩子送到东宫做了婢女,指不定日后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若是男孩子,那就更好了。送到慎刑司,去势以后做小黄门也不错。你看皇上身边大总管,不也是从小就伺候皇上的。” “是。”贞娘点点头。说实话//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夫人这个主意实在是有点损,不论是作婢女还是做太监,都足够残忍,都是要在深宫里住上一辈子。而且还是让男孩子断子绝孙的事情,不知道沁儿会不会答应:“回夫人的话,那是个男孩。” “那可就太好了,送一个小黄门给皇后,我还孝敬得起。”慢慢抿着茶,只怕这话一出。那个要闹事的人会收敛住,说不定就会说出实话,居然敢来讹人,当自己还是当年的管隽筠那就错了,去问问这所有人,只怕就连身边的人都说不认识了。 “奴婢省得。”贞娘看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说不定还是真的。丞相夫人真的要给皇后送个小黄门太监。绝对做得到。 “去吧。”管隽筠微笑着点点头。接下来似乎有场好戏。这些时候闲得太久,就算是前两天两人不算是太认真地闹过一场别扭,而且后来用那种方法了解掉两人之间不见硝烟的争论后。很有些落寞。其实两口子就该是热热闹闹才有意思,要是像二哥二嫂那样子,不吵架只是有什么都放在心里会出现很多问题的。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贞娘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夫人,沁儿说孩子也是丞相的孩子。虽然不敢跟大公子一样尊荣富贵,可是也要有他栖身之所。沁儿嫁了人。男人说这孩子不能留着才送来相府的,要认祖归宗,听说夫人要送去东宫做黄门太监,已经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得不肯起来。” “嗯。”想什么来什么,就是想看一出好戏都能马上上演。管隽筠看着贞娘一笑:“去看看去,哪有这样闹腾的。被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呢。要真是丞相的,也不能流落在外。” “是。”贞娘闹不明白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刚才说要把孩子送去东宫做黄门太监,这下又说若真是丞相之子,不能流落在外。还真是互相矛盾,跟在夫人身边这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糊涂的话,以她的性子是不会这么糊涂的。 摇着精致的团扇往外走,一如既往的穿着一条水绿色的长裙,有人说丞相夫人最喜欢绿色的衣裙,只要不是进宫朝觐,而是在相府或者相府别院的话,总是各种各样的绿色衣衫陪伴着夫人,让人相信绿色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只是要看穿在什么人身上而已,如果是像丞相夫人这样的,肯定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管隽筠走到垂花门外,看到一个颜色鲜艳的少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坐在地上大哭不止。而旁边那个,贞娘口中跟稚儿差不多大的,面容看上去略显呆滞的孩童,只是木讷地看着少妇,鼻涕拖出老长。这种孩子会是男人的种?好像有些冤枉了男人,想想自己的两个儿子,怎么看怎么不像。 “这是怎么了?”慢吞吞地往前走,团扇上的流苏来回摆动着,好像是她说话的语调一样:“什么人在相府里哭闹成这样子?以为是市集,容得这样?” “夫人!”几个在前花园里站班的丫鬟都迎上来,福了一福。 “夫人?!”沁儿止住了哭声,掏出手帕子飞快擦干眼泪:“夫人,沁儿给您请安。” “沁儿?”管隽筠扬起脸看着她,好像才知道这个人是谁。跟从前差异有些大了,眉眼间写满了岁月的印记:“你这些年过得好?孩子都这么大了,看来放你出去还是对了。” “夫人,这可不是奴婢一个人的孩子,也是丞相的孩子。”沁儿抽噎了两下:“当初奴婢出府的时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是当时都顾着夫人怀孕了,没有谁看到奴婢身上。又遇到两个不会诊脉的大夫,才没有人看出来奴婢真的是怀孕了。奴婢回家以后,就嫁了人。可是不到月份孩子出生,这么多年都让孩子委委屈屈过来。如今孩子大了,也应该认祖归宗的。” 管隽筠看看那个略显呆滞的孩子,眉间微微一动没说话,只是到一旁的交椅上坐下:“丞相的孩子?我怎么记得当初,可是接连有好几个大夫给你诊脉来着。可是没有一个说你有了身孕。还记得当初有人说你是闺女的身份,这白眉赤眼哪来的孩子?”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一缕笑容。从贞娘这个位子看去,带着一抹嘲弄的意味。 “夫人,真是丞相的。奴婢敢认定这是丞相的儿子。”沁儿急了,怎么会有人说自己那时候是闺女的身份呢,这不是害人吗!要是这次丞相夫人不能把这孩子认下,自己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去看看外头是谁,到太医院去,就说是我吩咐的。请一位太医来,前些日子听说有什么滴血认亲的故事。我要看看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让丞相替人背了黑锅。也不能让人说诸葛氏的血脉流落在外,被人知道了不好。不止是丞相,就是我也担待不起这个名声。还以为丞相夫人有多么不能容人。” “是。”贞娘答应着退了出去,管隽筠坐在椅子上打量着两人。沁儿不时看着身边的孩子,那孩子却用一种羞怯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一切,遇到沁儿的目光马上低下头。不由想到自己那两个宝贝,只要是在身边就没有一刻消停,根本就不会有羞怯的眼神。 母爱是不会让孩子有不安的,甚至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存在。两个儿子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父母的宠爱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这一下就能断定,这孩子根本就不是诸葛宸的。如果是的话,简直就是沁儿未来荣华富贵的指望,她不会不知道这孩子的分量,也不会对这个孩子这么漠视。所以这孩子要么不是诸葛宸的,要么就连沁儿的孩子都不是。 沁儿对上了管隽筠的目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其实从她一出来,就看出来了。即便是这么多年以后,她都跟当年没什么变化,而且容颜丝毫没有改变。笑起来的时候却比当年要精明得多,哪怕不说话,还是能让身边的人感到一丝压迫。 记得那时候刚见到她的情形,娇怯怯的样子,就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是不是因为自己老了,才会如此害怕她的存在?她会看出这个孩子的身份吗? 回廊上响起脚步声,管隽筠笑起来。怎么回来这么早?难道是知道有人来送给他子胤,流落在外多年的骨血回来了?估计听到这话的时候,脸都是青的吧!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五章 认亲? 诸葛宸背着手到了月亮门处,惊异地看到管隽筠坐在太湖石下的紫檀交椅上。她轻易不到花厅外面来。有时候就是到了这边,也只是到这里转转就走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兴致,难道是有什么好事情? 他对自己的女人还是了解的,不喜欢招惹是非。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比起那些在外面招摇不已的命妇,倚仗着自己的官职和特殊身份,多多惹事,引来侧目,她确实让人放心。 想到那天夜里的事情,诸葛宸这两天总是有点兴奋莫名。两个人许久不在一处,有点小小的矛盾最后却是那样缠绵收场,还真是事先没想到的。想要再来一次,不知道这女人愿意不愿意? “丞相。”贞娘也听到脚步声,时时都在张望着,看到诸葛宸进了月亮门,马上迎上去:“给丞相请安。” “嗯。”诸葛宸微微颔首过来:“怎么回事?”陌生的妇人跟邋遢的孩子,在她面前哭泣着。尤其是那个女人,似乎见过却不记得是在哪里。 “丞相,您不认得奴婢了。奴婢是沁儿啊!”沁儿看到诸葛宸马上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也不继续跪着了。牵着孩子的手跑到诸葛宸面前,紧接着毫不犹豫的跪下:“宝宝,快叫爹。这是你爹。” 那个被唤作宝宝的孩子,抬起头看着诸葛宸。眼睛呆呆的,只是不停地啃噬着手指甲。带着一丝不安,还有很多的不解。管隽筠兴致盎然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急着过来,要看看男人究竟是什么表示。男人的眼睛里有一丝疑惑。更多的是忿怒。沉稳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这些事情不会比朝中大事更加棘手。不过要是处理不好,就会比那些事情叫人头疼。 “你?”诸葛宸看了沁儿一眼,说出一个字便走过来在另外一侧的交椅上坐下,端起女人方才喝过的茶盏一饮而尽。 “怎么不给丞相上茶?”女人微微嗔道,用这种方式显示两人的亲密? “是奴婢的疏忽。”贞娘答应了一句,赶紧端了杯刚沏好的冻顶乌龙过来。诸葛宸摆手:“夫人的枫露茶就很好。不要那个。” “是。”贞娘只好往茶盏里蓄满水,看样子还是不在这里的好。想要退下去,恐怕又走不脱,夫人那样子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以前夫人都会生气,这次怎么会对这件事抱着看好戏的神情,这也不是夫人的脾气啊! “这孩子?”诸葛宸又抿了一口枫露茶:“是你的?” “也是丞相的。”沁儿似乎不想隐瞒什么,也有些不顾羞耻地样子:“奴婢当年离开相府以后,没想到真的有了身孕。也不知道当初给奴婢看视的大夫是真的没有诊出奴婢有喜。还是学艺不精才诊不出来的。奴婢也有些纳闷,为什么当年就能给夫人诊视出来,给奴婢就诊视不出来。奴婢先时也不知道,嫁了奴婢的男人。奴婢的男人,容不得这孩子。可是奴婢舍不得,总是丞相的血脉。难道夫人生的就是心肝宝贝,即便是奴婢不如人,可是孩子总是丞相的。如今奴婢要不是过不下去,也不敢来给丞相添乱。” 好像还是当年在相府顶撞管隽筠的时候。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就连眉眼间都还带着当年跟诸葛宸在一起的风采,管隽筠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诸葛宸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好笑?” “不是。”管隽筠连连摆手:“只是预备叫人去把当年给我和沁儿诊脉的大夫找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学艺不精,让相府血脉流落在外多年。还有,就是要去应天府找个仵作来看看。验验这孩子是不是丞相的,总不能叫人说这么多年了我还容不得人。传出去。我可怎么见人呢?” “什么话!”诸葛宸霍然起身。茶盏荡漾了一下,茶水有些溢了出来。转身看着贞娘:“叫人到应天府去,就说是我的吩咐。让仵作立马到相府来。这件事不得混淆。” 贞娘赶紧去传话,花园中只剩下夫妇俩加上沁儿跟那个孩子。管隽筠掸了掸衣摆,慢慢摇着团扇:“沁儿,这话我说在这儿。仵作没来,你后悔还来得及。如果不是丞相的,这时候反悔的话。一切都好说。真要是丞相子嗣,我留下这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这孩子怎么样。倘或不是的,那就由不得你了。我不是容不得人,只是这件事事关丞相名声,知道的说是你一时糊涂,一是讹诈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丞相始乱终弃,才会做出这种为人所不齿的事情。话说在这儿,听在你不听也在你。” “夫人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奴婢要讹诈相府。只是奴婢这么多年都不来,为何偏要孩子这么大了才来?”沁儿停顿了一下,嗓子眼哽咽了一下:“奴婢当年那么艰难都过来了,如今实在是熬不过去了。奴婢的男人容不下这孩子,夫人也看得出来宝宝实在是不够灵光,奴婢养不起这孩子了。奴婢的男人也说了,只要是家里没有这孩子,就跟奴婢好好过。夫人,您也是女人,将心比心,是不是也想想奴婢的难处。” 诸葛宸背着手没说话,管隽筠扇柄盯着下巴,看着那个略显呆滞的孩子,一定不是诸葛宸的孩子。 不知为什么,从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不是的,看看她再想想自己的两个儿子,简直是天壤之别。凡是见过稚儿跟晖儿的,都说简直就是跟诸葛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更新首发~~,尤其是眉眼间简直一模一样。可是这孩子不是,太不像了。 “好,这话我听见了。”沉吟了一下,管隽筠点头:“沁儿,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你就能在我面前侃侃而谈,且不论有理没理。能这样子说话就不容易,只是我还是提醒你。唐虎是妄想从这件事上面,跟相府跟诸葛家牵扯上什么关系,我容不得。” “是。”听到这话的时候,沁儿胆怯了一下。好像是看到当年那个眉目间带着一丝腼腆,但是也不怕人的大小姐。 这么多年不见,她已经是名符其实的丞相夫人。来之前就听人说过,她给丞相接连生下两子,对于兼祧两房的诸葛宸来说,这是比什么都要紧。所以她才能在相府说一不二,甚至有时候她说的话比丞相说的话还要顶用。 诸葛宸背手站立了一下,转过身看向身边的妻子:“你不生气?”好像这话不应该在这里问起来,即使要问也应该是在闺房里。只有夫妇两人的时候,好像是夜半无人私语时的窃窃私语一般。 管隽筠摇头:“做什么生气?这样的人家,谁家没有三妻四妾?真有这样的事情,我也是没法子。”一面说一面笑,也就是他才知道这件事自己会生气,不过当着外人的面总是要给他几分薄面。而且这件事也不能叫外人看笑话,难道要叫世人都知道丞相夫人不识大体? 诸葛宸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这就是不生气?才怪呢!要是真不生气的话,恐怕就没有这么多说辞。不过她说出这话,就当做真的没有说假话好了。 “丞相,夫人。”应天府尹亲自带着仵作在月亮门外候见,管隽筠起身避让到一侧,诸葛宸点点头:“我听说你们这些时候,多多做过什么滴血认亲的事情,可有效验?” “回丞相的话,自然是有用得很。前些时候礼部侍郎就因为早些年在外的一夜风流,有了骨肉。正是因为滴血认亲,才认回了自己的骨肉。侍郎夫人多年无子,叫人焦心。这一下多了个儿子,岂不是侍郎大喜之事。”仵作低垂着头,却又是侃侃而谈的语气,好像这件事有多值得夸耀,想想也确实如此,毕竟这都是应天府里最值得夸耀的事情。 “嗯,那就好。”诸葛宸不辨喜怒,在椅子上坐下:“我也来试试,这女子是当年侍奉我的丫鬟,说这孩子是我的骨肉。不论是谁,都无法判断这件事孰真孰假。正好试验一下这个滴血认亲,究竟准不准。” “是。”应天府尹嗔怒地看了眼身边的仵作,什么事不好夸口,非要把这件事拿来说嘴。难道不知道丞相夫人,就是在皇帝那里都是十分优容。而且自上而下也都知道这件事,所以这件事就是真的也要变成假的。若真是假的,恐怕丞相夫人还要夸他们会办事。 “需要我做什么?”诸葛宸看着仵作:“不必担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有什么挂碍心思。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管隽筠立在一旁的花阴下,能够将这边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看样子还真是各怀心思。男人是希望这件事息事宁人,就算是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也还是不敢肯定,要不然不会这般郑重其事,就是这样,居然还敢在那天为了一句闲话跟自己闹别扭。想到这里,双颊蓦地绯红,只是不自觉而已。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六章 滴血 诸葛宸抬头正好看到女人一脸绯红的样子,倒是不知道这一下又想到了什么。不过看情形对这件事倒是十分关注,当初跟沁儿确实有过一段韵事,只是在她出府的时候已经确信没有留下任何故事。所以这么久以来,才会对这件事如此坦然。深知自己的子女只会是那个女人才能诞育,这也是她不论什么时候跟自己撒娇甚至是别扭,都是无碍的。 夫妇间原就应该这样,当年就算是跟这些丫头有了什么,只能说是自己未通人事,才会做出这些事情。等到真的遇上了她,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会是自己需要的。这个女人不会是别人,而只能是她。也只有她才会做自己的女人。 所以不论她做了什么,就是再骄妒,所有人都说丞相除了处理国事是听凭自己意愿以外,余下的事情都是听凭夫人做主,简直就是夫纲不振。这种事外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自己脚上的这双鞋舒服不舒服,跟旁人什么相干? “请丞相用此银针扎破手指。”仵作递给诸葛宸一支长长的银针,随即用一个小小的瓷锺内装了半杯水,诸葛宸依言扎破了手指,两滴殷红的血滴随之滴入水中。 仵作又拿着银针到了那孩子旁边,看到明晃晃的银针,孩子突然大哭起来。躲到沁儿身后:“姑姑,姑姑,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姑姑,姑姑。” 诸葛宸抬头看向一脸惊慌失措的沁儿:“他叫你姑姑,是么?” “丞相!”沁儿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敢让他叫奴婢做娘,从小到大都是叫奴婢姑姑,他真是奴婢跟丞相的骨肉。”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没说话只是立在一旁看着这幅少见的图景。看来沁儿是真要把诸葛惹恼了,或者是因为自己身份,诸葛宸并不轻易发火。就是心中多大火气,再胡闹的事情,都只是淡淡一句就足够了。余下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去收拾接下来的故事,可是这件事实在是轻易触及了男人的底线,只是沁儿不自知而已。 “那就扎一下看看。”诸葛宸接过仵作递过来的绷带包裹上手指头,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仵作去抓住那个孩子。手上的银针很快扎了进去。一滴血珠从手指尖滴出,随即滴入了瓷锺里。两滴殷红的血珠在澄清的水中相遇,只是滴溜溜的转动,却不相融。 诸葛宸阴沉着脸没说话,应天府尹高高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这是最好的结果。要真是相融了,恐怕头顶上的乌纱也保不住了。惹恼了丞相夫人可是比什么都麻烦。尤其是丞相夫人那个脾气,就连皇上皇后都知道。 仵作看到这幅情形,梗起脖子:“什么丞相之子,既然是亲父子就会血脉相融。两滴血在一处不仅不融,还这样滴溜溜的转。怎么会是骨肉至亲?!”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估计除了不懂其中厉害的人,谁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话。 诸葛宸的脸勃然变色,冷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已经是满脸寒霜。看向一脸惨白的沁儿:“还不说,一定要人挖出所有的事情你才罢休?” 管隽筠这时候才缓缓过来,看着那个哭闹不休却不忘把手指上的血珠送进嘴里吸吮着。正要说话,外面喧喧嚷嚷的动静已经打破了宁静:“娘!”两个稚嫩而清脆的叫声在外面响起,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爹!”看到父亲,晖儿更是高兴得了不得:“爹,你都不去姑姑家接我回来。还要派人接我和哥哥回来。” “你爹忙,哪有空去接你们。”管隽筠也看到那两滴不相容的血液,又看看两个儿子,眉间微微一扬:“稚儿,你看你爹把手指头扎破了,你也试试看。要是扎破了。看看跟爹的血会不会融在一起?” “好啊!”稚儿一点都不怕事,兄弟两个只要是在一起的时候,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尤其是看到父亲在那边坐着,母亲又说父亲扎破了指头:“娘,怎么会说血相融呢?” “看看就知道了。”管隽筠接过贞娘递过来的一枚新的银针,在儿子白嫩的手指头上亲亲扎了一下。血滴滴进了一个新的茶盅内,诸葛宸笑着将没有凝固的血滴到茶盅内,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两滴血很快就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大大的血珠,鲜艳而耀眼。 沁儿始终关注着这两滴血,看到两滴血融合在一起,看到那滴大大的血珠。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他们会相融,这一边却始终不融,还是各自两滴互不相扰的血滴? “娘,晖儿也要。晖儿也要这样子,就跟爹还//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有娘还有哥哥融在一起。”晖儿得意洋洋地扬起手指头:“娘,晖儿不怕痛,娘试试嘛。” “好,咱们试试。”管隽筠看着诸葛宸:“丞相可愿一试?” “乐意之至。”本来很叫人生气的事情,已经变成一家四口玩闹的事情,稚儿把手指跟父亲一样用雪白的绷带包扎起来,伸着脑袋看向晖儿勇敢的伸出手指头,也是一滴殷红的血珠从小手指上滴进了清澈透亮的茶盅里。 两滴殷红的血珠立刻交融在一起,晖儿兴奋地大叫:“娘,我跟爹的血也融在一起了。跟哥哥一样,都跟爹的血相融了。你看嘛,你看嘛!”一面叫,一面拍着手,甚至忘记了自己手指头还在往外滴着血珠。 “瞧瞧,哪有这么高兴的?”管隽筠笑着抱住儿子,接过贞娘递过来的手帕给晖儿包扎起来:“看看,都出血了。还不包起来?”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稚儿仰着手指头爬上了诸葛宸的膝盖:“爹,手疼不疼?” “你还问别人,自己疼不疼?”诸葛宸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最近这小子开始留头了,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一个小辫子,留在脑后一晃一晃。而晖儿还是个小光头,兄弟两个一看就知道谁是谁了。 稚儿摇摇头,坐在那里才算是看到那边站着的人,尤其是将手指放在嘴里不住吸吮,皱起小眉头:“娘说过,不能吃手指头,脏呢!” “就属你只懂得多。”管隽筠笑起来:“先去换身衣裳,只怕你爹看到你们都回来了。今晚是哪儿都不去了,娘叫人预备你们喜欢吃的东西,等会儿咱们在后面吃烧锅好不好?” “好,我要吃肉肉。”兄弟两个异口同声叫道,紧接着相继从父母身上跳下来往后面跑去。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渐渐消失后,管隽筠这才转过身。诸葛宸已经紧锁着眉头看向这边的人:“你心服口服了?” “怎么会这样!”沁儿失魂落魄地,方才的不相融和相融都只是在片刻之间发生,不会有丝毫的徇私舞弊,而且是自己亲眼看到的。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能够成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灰头土脸:“这孩子是丞相的。” “应天府尹现在这里,你说与不说我都拿你没法子,只要送到应天府去,你去跟他说就行了。”诸葛宸手微微一挥:“不用我多说了,该做什么你掂量着办好了。”这话明显是向着应天府尹说的,也不想再听她叫嚣着解释下去:“带下去,问清楚以后明儿来回我知道。” “是,下官告退。”应天府尹带着仵作上前行了一礼:“带下去,这儿不是她呆的地方。”言语中带着不耐烦,把这么棘手的事情都交给自己。应天府尹这样的差使确实不好做,不过因为做了应天府尹以后,就能在各部里转转,日后想要往上走,只要这些大人们一句话,还不是平步青云? 管隽筠似笑非笑看着诸葛宸:“包的这么好,痛不痛?接连扎了好几下。” “还好,已经止住了。”诸葛宸笑笑:“似乎一开始,你就是成竹在胸。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都不知道生气了?” “要是为了这件事生气,那我还不得气死?”管隽筠看看左右无人,才把接下来的一句话说出来:“我可不像是丞相,能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气成那样子。这还是腹中能撑船的宰相,要是换了个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我哪能那样子,传出去不是要被人笑坏了。” “你居然敢拿这话来问我,寻思着这么久了我都没问你是怎么档子事儿,是不是?”诸葛宸看着她的笑颜,忍不住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怨不得有人说丞相府是夫纲不振,还是有缘故的。” “胡说。”管隽筠捂嘴笑个不停:“什么夫纲不振,都是那些人闲着没事儿做,才说这些不着斤两的话来,难道谁还不知道似的?沁儿来了,你心里不也是忐忑的紧,只怕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吧?”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俗话说苍蝇不抱无缝的蛋呢!” “哪有,我做什么忐忑。不信别人,还能不信你?”诸葛宸笑起来,看看左右无人才在她腮边亲了一下:“那天是生气,气的是你做这些事情都瞒着我。” “鸡毛蒜皮的小事,知道了也没意思。”管隽筠笑得眉眼弯弯,却也不敢放肆。孩子们回来以后,就不像是两口子在家的时候,能够肆无忌惮疯疯闹闹。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七章 送信 管隽筠翻看着仙儿叫人送来的一卷卷账簿,那天为了一个沁儿的事情,最后倒是让诸葛宸为了前些时候误解她有些赧然,不过大男人的脾气还是不肯轻易拉下脸跟她说什么,只是想出了一个稀奇古怪的点子,叫人从府外移来两株茂盛而美丽的芙蓉,种在后院的最显眼的地方。当时只是说了一句话,这是你喜欢的。 起初以为这么高的芙蓉树不能成活,可是花瓣不止没有落下,花骨朵也是越来越多,没有丝毫凋落的迹象。原来诸葛宸不止是将花树移来,还要人把花树方圆百里的土壤连同繁茂发达的根系一同移来,就连花肥和专用的水都一同送到了相府。 也难怪这花会越来越好,管隽筠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这个男人,就不肯说一句叫人舒心的话,就当做是那天心怀愧疚,只是这话说什么都说不出口罢了。 “小姐,是不是咱们的收成好了,瞧您笑得这样子。”仙儿端了盏蜜汁白果进来:“这个时候吃白果最好,也是咱们自己园子结的,小姐尝尝。” “什么呀?”被人看到自己的笑容,虽然是自幼的丫头,还是不愿叫她看出来:“你这丫头来去无影无踪,都成地里鬼了。”笑着让她坐下,吃了一口蜜汁白果:“嗯,还不错,你干脆在我这儿吃了算了。今晚上还不知道丞相要忙到什么时候,恐怕荣侍卫也回不去。” “早就听说了,小姐放心就是。”仙儿在一边的小杌子上坐下,小丫鬟也给她端了碗蜜汁白果过来,仙儿接过来吃了两口。看管隽筠津津有味吃着,好像这东西真是对了她的胃口:“小姐,奴婢听说那天,沁儿是不是带了个孩子来?还说是丞相的骨肉?” “嗯,差点就说是我当年叫人给她诊脉。别人是有意使坏。只是诊脉诊出我有身孕,而她没有。”管隽筠擦了擦嘴角:“这话真是有意思的很,不过应天府尹来了个滴血认亲,没想到当面验出的结果。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出了~~-更新首发~~什么缘故,我想丞相心里清楚得很。” 仙儿也笑起来:“奴婢倒是记得当年,小姐怀着大公子的时候,那可真是波诡云谲。多少人都想着使坏,就连沁儿跟那个李嬷嬷都要跟着使坏。还敢当面给小姐没脸,真是跟天借了胆了。” 联想到当年的事情,管隽筠摇摇头:“你倒是记得清楚。我想要是瞒着别人是可以的,至少有瞒着你是一定瞒不过去。” “奴婢那时候跟在小姐身后,那么多委屈都是感同身受。若是丞相一直都跟当初一样对小姐不好,别说是咱们家将军心里不痛快,就是奴婢都觉得委屈。别人不知道,难道奴婢还不知道?小姐有多好,丞相如今最清楚不过。” 仙儿沉默了一下,仰头看着管隽筠:“小姐。有件事奴婢一直都没跟小姐说过。那时候小姐在南中去的时候,奴婢听荣立说起过,丞相瞒着所有人。不叫人知道。丞相其实早就知道这里面有假。为了让小姐不受到伤害,也不让那位小姐知道这件事已经被丞相知道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虚以委蛇,甚至连皇上都看出来了。丞相还是装聋作哑,告诉所有人那就是夫人。瞒过了所有人,直到后来到了南中见到小姐。其实丞相真不容易。” 管隽筠看了眼仙儿,低头把玩着团扇上的流苏:“这件事我是不知道,当初我在南中的时候,要不是见到大哥他们,恐怕我也早就不在了。想想还真是波折不断,不过也好。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以后都不会遇到这些事了。” 仙儿点点头,远远看到将军府的大丫鬟碧霄穿着很体面的衣裳,手里提着食盒进来。赶紧起身:“碧霄姐姐。” “奴婢给小姐请安。”碧霄过来福了一福:“奴婢奉了将军和夫人之命,给小姐送来小姐欢喜的白果汤圆。这是咱们府里自己的白果树结出来的果子,就跟小姐当年吃过的味道一样。” “刚吃了半碗蜜汁白果,没想到家里就送了来。”管隽筠笑起来:“仙儿接过来。这些时候家里好?两口子没闹别扭了吧?” “没有,好得很。”碧霄捂着嘴笑起来:“今儿还是将军看到咱们花园里的白果树结满了果子,跟夫人提起来。说从前每到这时候,小姐都喜欢吃白果汤圆。既然是看到咱们这儿有,可不能让小姐尝不到这个新鲜,就让人预备了。还有府里新收的新桂花,香得了不得。小姐肯定是喜欢的,所以就让奴婢给送来了。让奴婢跟小姐说一声,若是有空的话,回家住上两天。” “嗯,知道了。”管隽筠笑笑:“我是说这些时候回去的,没想到这两天事情多得很,说什么都走不开。”转脸看向仙儿:“那天叫你预备的东西,正好交给碧霄带回去。” “是。”仙儿知道他所指的就是后面那只锦盒,笑着到后面去拿锦盒。碧霄看看左右无人,打开最上面的盒盖:“小姐,将军有件事,要奴婢来的时候一定别忘给了小姐。只要小姐转给丞相就好,这里头是丞相要的东西。只是不好给人看见,就连夫人都不知道。” “什么东西这么要紧?”管隽筠看到绣着精致同心方胜的的锦囊,这应该是男女同心的象征。不过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因为这多半都是私相授受的:“这是不是跟那个秀儿有关?” “是,圣明不过小姐。”碧霄猛地点头:“将军说,若是夫人见到了恐怕心里不痛快,只是这话只能让小姐知道。这里头虽说将军对秀儿姑娘没什么,可到底是背着夫人做的。小姐看看这里头的东西就明白了,其实也是为了家国大事。” “得了,别把这事儿跟家国大事扯到一处。”管隽筠摆手,要是有人跟自己说,诸葛宸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是为了国家大事,那简直就是在说自己妨碍了诸葛宸为国尽忠。男人不能因为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而说出这些混账话:“我哥哥那脾气,我还不知道。也不用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嫂嫂不追究我也不问罢了。问多了,反倒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不省事。专喜欢管这些闲事。” 碧霄捂着嘴笑起来:“这话,也只有小姐能说,换个人说的话,将军早就生气了。” 看到仙儿提着锦盒过来,赶紧住了嘴。管昕昀一再交代过,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里面有莫大的关碍,还关系到三爷在边塞的大事。 管隽筠拿着那个同心方胜的锦囊,到了外书房。诸葛宸在里面专心致志地看着邸报,最近管锁昀的战报不断,哪怕是闹出了杖责皇后亲侄的意外,总算是一帆风顺。军国大事的确是不能着急,要不然就会出了漏子,别人谁都收拾不了的漏子。 “女眷不到外书房,夫人忘了?”诸葛宸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说话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管隽筠嘴角一抿:“这是给丞相送特效药来了,等丞相看完我手里的东西,我即刻就走。”把手里的锦囊送到诸葛宸面前。 诸葛宸抬眼看到那个同心方胜的锦囊,笑起来:“怎么,这时候还要送给为夫这个东西?咱们之间用得着这个?” “打开看看。”管隽筠打了他一下:“就是没半点正形,这里头是什么东西?我就是要用,也不会是这种市卖的。自然是有更好的,这东西拿出去叫人笑话。” 诸葛宸也笑起来:“我就说,我夫人什么时候学着送这些定情信物来着。要我夫人亲手做点什么,都是没工夫。这要是给孩子做什么,那可是什么时候都能做。”一面说,一面松开锦囊上的丝绦,里面装着一张羊皮纸样的东西。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诸葛宸皱着眉头:“什么东西,这么难闻?” “看看。”管隽筠隐约看到上面扭曲的字迹,诸葛宸看了看,警惕的抬起头看看周遭。管隽筠警醒着,起身来开门看看外面,这才书案上门关上了窗户:“什么?” “突厥的地图。”诸葛宸压低了声音:“你二哥果然是从秀儿那里弄来了这个,我早先只是听说了这个。始终觉得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放浪形骸找个借口,没想到还是真的。” “怨不得方才送东西来的时候,送东西的人就说,将军这么做是为了家国大事。瞅瞅你们就是做了这些事情,都还能找到冠冕堂皇的藉口。换个人一准想不出来。”管隽筠看他把东西收拾好,这才推开半扇窗户,正好可以看到那两株花开茂盛的芙蓉树,想起不好说出口的话,笑起来:“好好的,往咱们家里种了两棵这么好的芙蓉树。做什么?这秋芙蓉可是最好看的花儿之一。” “鲜花配美人,行不行?”诸葛宸刚好看完了手边的所有东西,没有外人,就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这两株芙蓉,好像是你们从前王府的遗物。我听人说,你们小时候常在这两株树下捉迷藏。只怕这件事你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就叫人给我弄了来。可别叫你哥哥知道,要不就该弄到他那边去了。” 管隽筠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原来这个鬼男人还有这份心思。(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八章 疑心 管锁昀循例接过胡炜送来的蜡封信笺,上次的事情以后,诸葛宸虽然信中没有提及那件事,反而是管昕昀毫无意外地骂了自己几句。说是自己做事招摇不考虑后果,什么这种事情也能够随性而为?总之就是自己没有一点对的地方,不论是做什么都要前思后想掂量再三的话,恐怕就没有事情可以做了。不过这话还是不要当着管昕昀的面说,他那个人是凡事都会想得多,当然也就活得累了。 信手打开蜡封,掉出来的羊皮纸叫人意外。俯身捡起来一看,顿时又惊又喜。诸葛宸怎么会有这件东西的,这是在突厥边境呆了这么久,最终却是梦寐以求的,只是过去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到手。 这才静下心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却被羊皮纸顺手掖进了自己的袖袋:“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了三更。”胡炜看他惊喜交加却又刻意按捺的神情:“只怕所有人都歇下了。” “嗯,上次那些发散的东西吃下去,可是有了效用?”管锁昀并不急着看信了,只是很淡然地看着胡炜:“这件事一朝一夕是做不好的,他既然是想要每天都是珍馐佳肴的话,那就好好顺应了他的心思得了,只要他喜欢太愿意,哪怕是缩减我的用度也要顺应他的心思。” “是,三爷的吩咐,属下全都照做了。全军上下都戒了酒,唯独张校尉那儿的烧酒每日要多少有多少。还有猪脸肉也没有少过,上次还有新进的黄河鲤鱼,也都是先给张校尉用。只说是元帅甚是懊恼,只是不好当面说出来而已。”胡炜也是一脸诡谲的笑意:“张校尉还以为真是如此,每次送去的各色肴馔都吃的一点不剩。只说是咱们这儿的厨子手艺好得很,多谢元帅好意。” 管锁昀点点头没说话,背着手在大帐中来回走了几步,看看手里紧篡着的信,抬起脸望望窗外那弯新月。几枚闪烁的星辰在旁边映衬着,皱皱眉头:“你立刻回京去一趟,只要是将军府见我二哥。只是告诉他,说我知道这里甚是安稳就行。” “是。”胡炜迟疑了一下。觉得这话有些蹊跷。因为就是每天送到京里报平安的奏本,都会提到这些。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只能是用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回复同胞兄弟:“可要去相府,跟丞相回禀?” “呃?”管锁昀看看他,笑起来:“你想得还真是周全,确实要去一趟。不过不是见丞相,而是去看看小姐。就说我好得很。要她安心。给我家里写封信就行。” “是。”这更是叫人啼笑皆非,哪有小姑子给嫂嫂写信报平安的? 不过这位小爷跟别人的脾气大不一样,办事说话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只是得到的结果又是意料之外的。真不知道一向都是谨慎小心的管氏兄妹,怎么还会有这样个大出人意料之外的三爷。问不得说不得,只能按照他说的事儿去办。 看到胡炜离开了大帐,管锁昀这才走到虎皮交椅上坐下,抖开诸葛宸写来的信。他不愧是一朝宰辅的心性。先时对他的为人处世还有些不欢喜,主要是这个人做事太过古板方正,只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妹婿。而妹妹跟他又是夫妻情深。就算是不喜欢,也要爱屋及乌。看妹妹的薄面,总要敷衍一下。 只是最近这些事情看过来,诸葛宸可以说是老谋深算,不像是这个年岁的人该有的。就好像有人说,自己是个看上去放荡不羁,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一样,这样是最好的,都将自己的心性埋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只在最要紧的时候拿出来而已。 信中提到的事情。确实也是这些时候都在琢磨的事情。突厥人比之于上次管昕昀三军压境的时候,跟南中还有西羌的两相对峙是截然不同的。上次还有那么多事情在面,尤其是涉及到自己的事情,那么多恩恩怨怨,从父亲跟管安平生母的故事一直到妹妹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跟南中西羌有关。所以这次自打要领兵交战开始,就不希望再跟突厥有什么关系,能够自由自在打一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 没想到管昕昀会跟什么突厥的公主闹到一处,那个貌不惊人的秀儿真是有别人想不到的身份,果然是突厥王当年流落中原之时,跟江南名妓春风一度留下的遗孤。没想到管昕昀会找到这个人,也没想到管昕昀也会有样学样做这件事,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当时也想看看诸葛宸的态度,至少作为朝廷一品大员,嫖宿娼妓的结果是很不好的。诸葛宸作为当朝宰相,不可能不知道管昕昀的一举一动。而朝中的监察御史,更是每日都要到诸葛宸那里回报诸般事情,倒是想看看会怎样,可是诸葛宸按兵不动不说,就连皇帝对此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没有任何举动。 看来自己在边城听到的种种传闻成了真,皇帝果然是对自己的一兄一妹是有着别人比不了的荣宠,就连这样的事情都能过去。换个人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心里转了好多种念头,手里看着诸葛宸写来的密信,这件事诸葛宸跟自己的看法还真是一样。就算是管昕昀接近那个秀儿就是为了那张羊皮纸上的东西,而且也真的被他弄到了手,只是手段之强悍还真是事先没想到的。 这封信是用不着回复的,诸葛宸只是在信中提到那张粮草布防图,把突厥人所有的弱点一一注明。这样一份东西来得太容易,就会让人质疑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要是自己盲目信任这里面的东西,头脑发热之下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心思就这样转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把那张羊皮纸放到桌案上,对着一边放着的行军图看了至少三遍,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重合的,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如果自己都能料到的东西,突厥人也如此料到的话,要么就是突厥人实在是未开化的民族,也比不上中原人来得聪明。要么就是突厥人要精明许多,就连你这些人想要接近那个秀儿是为了什么,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若真是这样的话,就是所有人都被突厥人给玩死了。 两相比较之下,管锁昀的眉头更加紧锁,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这张羊皮纸上面所标示的地方,就是自己手下那张布防图。难道是军中出了奸细,还让管昕昀得到这张自以为是最好的东西,进而沾沾自喜? 斗智斗力真的一点没错,不论是谁都不能让人得逞。管锁昀并没有急于告诉诸葛宸自己发现的纰漏,也没想过要给管昕昀一点消息,告诉他千辛万苦以后,所得到的结果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管晋捷从校场练完枪法回来,腰间松松系着绦子。脸上沁出几滴汗水,管锁昀正在大帐前踱步,好像是在深思着什么事情。 “三叔。”管晋捷趋步上前:“您找我有事儿?” “嗯,有件事想问问你。”管锁昀止住步子:“你记得在京中的时候,你二叔所见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二叔所见的人?”管锁昀看着他,迟疑了一下顿时腼腆地笑起来:“三叔莫非忘了,这男女之间授受不清?何况她是二叔的外室,我怎么好冒冒然去见人。据说是姑姑见过的,姑姑还是女扮男装去见的,而且还被姑丈看到了。最后就那样子男装回去了,这件事就连我父亲都知道了,还说姑姑淘气,这么大人了还能做出这种没有章法的事情。” 管锁昀也笑起来:“恐怕只有你姑姑才做得出来,要是别人做了恐怕会被多少人说闲话,可是你姑姑做了就是一段轶闻而已。” “姑姑有时候真不像是丞相夫人,不过我父亲也说姑姑做的事情比世人都大,只是旁人不知道而已。”管晋捷想了一会儿:“只是隐约记得姑姑说过一句,生得那样子,幸而是突厥人。要是中原女子,尤其是江南女子生得那模样,还真是有些毁了江南水乡的名号。” 一句话说的管锁昀大笑不止,管隽筠说话还真是骨子里透着邪性。这话也只能是她说了,别人说出来必然是有别的心思。不过这话也说明,这人一定是突厥人。突厥人很容易分辨的,骨骼高隆,没有中原的秀丽。妹妹是不会看错的。 这话好像是一个定心丸,不过也知道期间别的事情,因为诸葛宸说军中或许会有细作,才会让自己仔细比对那张羊皮纸,看出来的纰漏跟诸葛宸的担忧如出一辙。要是没发现的话,是不是就这样将错就错了? 管锁昀背着手继续往前走,管晋捷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三叔?” “嗯?”管锁昀扭头:“去换了衣服,我们到营外走走。有件事要跟你说,不要声张。”这件事只能跟管晋捷说,他是最靠得住的人。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三十九章 定计 叔侄两人挽着缰绳往外走,好像是事先约好的,两人都没有说话。管晋捷想要说什么还是忍住了,他心里清楚得很,三叔跟二叔的脾气不一样,二叔面上看去方正得很。只是看看二叔怎么宠着姑姑,顺着姑姑的时候就知道,二叔这个人内心是充满了柔情的。 不过三叔就不一样,面上笑语喧喧,有时候还觉得这个人没什么正形,只是真的跟他说起要紧事的时候。才会觉得他心思缜密,很多东西都能够想到别人前面。在管晋捷看来,除了姑丈诸葛宸以外,还真是没有人能跟他相提并论。 “三叔。”忍耐了很久,管晋捷勒住了马:“您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除了你好像没人能做。只是你是我侄儿,虽说是侄儿却跟亲生子一样。我不想你冒险,就好像你姑姑当初在南中的时候,不论什么时候都把你护在身后。我们心里想的都是一样,不能让你出任何纰漏。”管锁昀很平静地勒住马:“晋捷,你知道你对我们来说,虽说这么大才到我们身边,只是这叔侄姑侄间的亲情是无法磨灭的。我不想你冒险,还是这句话。” “三叔,要是不冒险能做成大事么?”管晋捷看上去稚气未脱的样子,笑起来还有半边笑涡:“父亲让我跟着您,跟着姑姑的时候,也想到了这么多。您放心,只要是我能做的就一定会做。” “这件事容我再想想。”管锁昀并没有立刻做决定,翻身上马:“今儿闲着无事,咱们到那边去试试身手,看能不能猎到什么。” “好。”说到打猎,年轻气盛的管晋捷马上来了精神,跟在管锁昀身后奋起直追,没骑行多远就看到两只猞猁在前面,白天的时候。猞猁孙的眼睛看不到那种寒光,但是猞猁的毛皮一直都是做皮桶子最好的材料,记得有一次看到姑姑穿过一件华丽的猞猁孙裘皮大氅,不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都会被那种油光似水的光彩所吸引。 管晋捷马上搭弓射箭,紧接着就要开弓。管锁昀拦住他:“不急,猞猁孙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这里有猞猁必然还有大的东西。” “好。”管晋捷箭法精准,只是狩猎时候的经验远不如身边这个做叔叔的来得丰富,只好收好了弓箭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小心。”管锁昀搭上袖箭,咻地一声。一只扑腾着的野兔应声而落。管锁昀并不急于去取那只兔子,而是策马上前抓住上面的羽箭,拔出来之后将野兔扔到方才看到猞猁的地方,继而策马走远,~~-更新首发~~只是看着那两只猞猁虎视眈眈看着野兔,却不上前。 “三叔,这个是?”管锁昀有点不解,好好的猞猁孙不要。猎到了野兔又把野兔扔到猞猁孙那边:“难道不着急狩猎?” “急什么。”管锁昀笑起来:“一双兔子,不过是眼前之利。猞猁孙也不过是不远处的利益,看看就算了。咱们要的东西。是后面的。”话未出口,看到远处已经来了一群来势汹汹的狍子。 “还愣着!”管锁昀笑起来,管晋捷如梦初醒。原来这都只是试探,后面的猞猁看到前面的野兔是不屑一顾的,猞猁孙最喜欢的东西是狍子,那些野兔不过是调调猞猁孙的胃口,只要是能让后面的猞猁看到有猎物,哪怕是前途在艰险都会奋不顾身前来。 只是一转眼,管锁昀已经接连猎到三只膘肥体壮的狍子,两只猞猁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看着两人。管锁昀却把其中一只最肥的扔到猞猁孙面前:“总要给他们些甜头,要不以后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狍子了。” “三叔是要我去做那双野兔还是狍子?”管晋捷灵光乍现,三叔爱玩是肯定的,但是不会没有轻重,尤其是在两军对峙之时,不会置大军于不顾。带着自己到这里来狩猎。又不是以为了猎物为目的,为了告诉自己这是要做什么。 “猞猁孙。”管锁昀笑笑:“我想做好这个观望的猞猁孙,对你来说不难却也不容易。至少你要知道什么东西是最需要的,也要抵住自己对于那种触手可及的诱惑。等着后面大批狍子到来的时光里,会遇到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要知道,你到了那个境地,是有可能会被人当作猎物的。这就很危险,到时候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知道,我不能让你去贸然尝试。” 管锁昀看着那两只满载而归的猞猁,还在看着管锁昀面前那两只还在淌血的狍子。是不是若有不慎,自己就会成为那只濒死的猎物?就连看一眼猎物的机会都没有,最后连一点印迹都没有留下,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不值了。 父亲虽然没有说过任何话,也没有对自己从校尉做起有任何异议,一切事情都是尊重自己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像曾经是祖父放过父亲那一次,作为一个军人应该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是世间最简单的父子亲情的时候。好像那时候也让父亲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只要能够保留住这个儿子,就足够了。 如果父亲知道自己要去做这些,会怎么想?父亲,明知道到了疆场之上。所遇到的事情都不会是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生死只是一线之间,不容自己有任何能够转圜的机会:“三叔,我情愿一试。” “我再看看。”管锁昀笑着夹起两只狍子:“今儿什么都不想,咱们回去烤狍子肉吃。”摩挲着狍子油光水滑的皮毛:“这皮子不错,回去熟了出来能做一件小褂子。等回去的时候,正好可以给囡囡做件狍子。上次还跟我说,最喜欢这些东西。姑姑给她的杏子红灰鼠褂子好看得很。” “三叔,囡囡几岁了?”管晋捷对于这些嫡亲堂妹堂弟们,见过的并不多。反倒是管隽筠的两个儿子,曾经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后,对这两个表弟很喜欢,只是间隔的年岁太久,所以也玩不到一块去。 “六岁了,正是淘气的时候。我说她要是个小子的话,一准带到军中来。要不在家里就会闷坏了。”管锁昀笑笑:“见了你恐怕就是没规矩,她自己常说要个哥哥才有意思。” 管晋捷笑笑:“三叔,还是让我去做您想好的事儿吧。方才您不是也说,咱们这种人家的子嗣,都是要这样一辈辈过来的。我也不想您为了这件事心烦,交给别人您也不放心,总是只有自己家里人才能安心。” “知道苦肉计?”管锁昀扭头看着他:“周瑜打黄盖的故事,听人说过?” “知道,前次姑姑在南中的时候,用的就是反间计啊。”管晋捷点头:“姑姑说,方外之人是不会懂这些东西的。所以才能得心应手,只是这次突厥人是不是再来一次就不知道了。三叔的意思,莫非是说咱们来一次周瑜打黄盖?” “丞相叫人送来的东西,我看了。你二叔也有东西送来,可是细看之下,这两项东西是他们通过不同地方得来的,却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岂不是叫人可疑?我也问过你,是不是见过你二叔身边的那个秀儿,所以不说远的,就是咱们军中只怕也有突厥的奸细。只是我一下子分辨不出谁是谁,少不得就要委屈你一下了。”管锁昀看看左右,附耳在管晋捷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话:“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我倒是没什么,可是你怎么办?” “三叔放心,我有法子。”管晋捷眉头微微一拧,已经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不过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丝腼腆。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这些都不是在你父亲那学不来的。”管锁昀忍不住笑起来:“三叔可不知道你跟你姑姑学了些什么,不过她那些本事你要是学会了一星半点,也足够受用不尽了。” “姑姑跟姑丈两人都好。”管晋捷要是在京中待得多些,多半时候就会在相府中盘桓,跟管隽筠夫妇接触最多。从诸葛宸那里获益良多,诸葛宸甚至有时候还会跟他谈些书本上都学不到的东西,这是谁都没有的际遇。 “他们自然是好得很,两口子要是在一处,任是谁都拧不过。”管锁昀嘴角微微一扬:“晋捷,这件事只有我跟你知道,所以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向人透露半句。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除非是咱们这一仗大获全胜。你才能回复身份,否则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要把这个戏演下去。” “三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管晋捷再一次点头:“若是真要侄儿的性命,刀架在脖子上也没有二话的。” “那就好,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管锁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等会儿回去以后,咱们就该动手了。” “全听三叔的。”管锁昀没有丝毫动摇,很爽快就答应了管锁昀说的事情。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章 闲话 管隽筠看诸葛宸紧锁着眉头出了书房,这两天似乎格外忙。军中的邸报也会一日好几次送到相府,皇帝到离宫避暑,就把所有事情都丢到了男人身上。皇后跟一干妃嫔自然是都去了,据说皇宫中只剩下几个不受宠的妃子在那里守着,这就是帝王家的重重际遇。 “娘。”晖儿看到娘站在荷花池边看着游鱼:“娘,鱼鱼都往那边游呢。” “还不是因为上次你跟哥哥两人,非要抓鱼。这些鱼鱼都怕你们了。”家里只要有这两个小家伙,那些花鸟鱼虫都没有好果子吃。唯一例外的就是,稚儿养的那只白松鼠已经是油光水滑的大松鼠了,每天都会勾着尾巴要吃的。栗子和松子榛子还真是少不得,趴在家中任何一个人手上要吃的都不害怕,这还真是有意思的很。 “鱼鱼不怕我,是怕娘要抓鱼鱼。”晖儿振振有辞,已经爬到娘的身上:“娘,爹是不是生气了?怎么每天都皱着眉头,晖儿跟哥哥都没有惹爹生气呢!” “不是你跟哥哥的错儿,爹是为了前线的军务操心。你看什么时候,爹跟你们生过气?”早就知道父母的一举一动都会很清晰印在孩子脑海中,甚至会对孩子以后的人生留下不可磨灭烙印,夫妇俩也在竭力避免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 只是很多时候都会不自觉流露出自己的情绪,最后让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做错了,还好家里是两个野小子,要是有女儿的话,绝不许诸葛宸有的没的给孩子脸色看。 “娘,是不是晋捷哥哥要回来了?”晖儿对于管晋捷的印象很深,大概是刚出生就跟他们在一起,所以一直都是把他跟稚儿当做了亲哥哥,叫得很是亲热。 “没有呢,等晋捷哥哥回来的时候。恐怕就该下雪了。”想想应该是那时候了,一场大战不会打得太久,速战速决才能让军需粮草不至于出差池,这件事也是上次在南中亲身经历过一次以后。就深深明白,为什么父亲一生都会对那个荒草凄凄的沙场如是钟爱,原来厉兵秣马,戎马生涯的故事,但凡是有血性的男子都不会轻易放弃。 还好自家那个男人对这事不感冒,很多时候还是愿意用他的智慧去解决争端,要不然让自己每天在家担惊受怕。这日子怎么过?他一个人这么过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要牵涉上两个儿子。这日子可怎么过? “爹。”晖儿看到父亲一脸凝重过来,马上脆生生地叫道:“晖儿不要娘抱抱了。” “你看到你爹来了,就不要娘抱了。方才做什么去了?”管隽筠笑着捏捏儿子的鼻子:“哥哥到哪儿去了?叫哥哥过来,咱们该吃晚饭了。不是说晚上还要跟娘在葡萄架下说故事的,这要是不吃晚饭可是不说的。” “晖儿去找哥哥。”晖儿一溜烟就跑不见了,管隽筠看着一脸郁色的诸葛宸:“连晖儿都说,不知道是谁惹到了爹。哥哥和晖儿都是乖乖的。” “晖儿也越来越淘气了,跟稚儿小时候一个样子。”平时提起儿子的时候,诸葛宸多半会笑意满面。这会儿冷着一张脸。目光盯着池中游弋的红鱼:“你三哥把管晋捷给关起来了,关起来之前杖责五十军棍,比之前打张继保的棍子多了一倍不止。罪名就是给突厥送信,还说是抓了个现行。他带着人到营外狩猎,正好遇到管晋捷从边界过来。坐实了管晋捷的罪名,已经说是要黥面削发,这可是最重的罪名。” “什么?”管隽筠手里的帕子掉进浴池里,紧接着倒退了好几步:“这话也是能胡说的?!”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缘故,除非是为了一条苦肉计。不过这条计策实在是伤人伤己,尤其是管晋捷还年轻。不论如何都不该受这个刑责。不说别的,你大哥那里怎么交代?”诸葛宸皱着眉头:“管锁昀建功心切,不只是我就是你二哥也心知肚明。只是我们都是闷在心里不提而已,如今又闹出这件事。” “若是大哥知道这件事……”管隽筠话说了一半,想起在南中的时候,大哥一家的种种情形。大哥心中可没有抱孙不抱儿的想法。大嫂曾经说过,晋捷小时候就是被大哥抱大的。或许是当初父亲对大哥庇护的心思在内,大哥对于独子的宠爱可是超越了所有人,如今要是被大哥知道这件事,怎么能够善罢甘休! 张继保打了就打了,京城第一纨绔就是打死也是为民除害。皇帝也没有为这件事说半句不是,皇后要不高兴也只能是放在心里。这次居然又伤(书书屋最快更新)到自己人身上,难道不知道侄儿就跟亲子一样? 急于建功也不是这样亲疏不分吧?管隽筠抬眼看着诸葛宸:“依着你说,是苦肉计?” “不是苦肉计就说什么都说不过了。”诸葛宸略微沉吟了一下:“我看,是不是要到你大哥那边去一趟。至少先把他跟你大嫂稳住,你去说比什么都好。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进京以后从你二哥哪里知道的话,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好说了。此计虽狠,也是一招狠计,能够迫使人就范。受苦的人不过是管锁昀跟管晋捷,再说管晋捷又是少年。若是因此落下病根,日后怎么交代?” “我去说就能无事?”听他说了这么多,管隽筠心不住下沉:“干脆要我三嫂来好了,只怕还好说些。” 诸葛宸摇头:“你要看着妯娌间大打出手,你大嫂本来就是南中人,不受中原约束的。你三嫂更是武将世家出身,到时候打起来谁担待?难不成你跟你大哥一人看着一个,再说你大哥心中还不是一样挂记着儿子。到时候还真是裹乱!” 管隽筠倒抽了一口冷气,诸葛宸说的话肯定会应验。想到这里,额角隐隐抽痛:“一定要去?这么久没有见到大哥他们,一面见就说这些太伤人心。说不定大哥还以为我跟这件事有什么挂碍关联,到时候还真是没法交代了。” “早些决断为好,迁延日久的话麻烦更多。”诸葛宸沉吟半晌:“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总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有些事情多是躲不过去的,只能是咱们见一步走一步了。” 管隽筠抿了抿嘴角,看向诸葛宸的时候忽而泛起一丝苦笑:“是不是看我闲了些时候,心里都不痛快。必然是要弄出些故事来,还要叫我去做个和事老,被他们两两排揎一顿,就都好过了?” “话也别说得这么难听,这两家一个是你大哥家一个是你三哥,亲得不能再亲,有什么还不是兄妹间自己说了就算的事情。”诸葛宸低头苦笑了一下,再看向管隽筠的时候,带着劝慰和无奈:“咱们两口子就合该给人欺负,谁让是丞相两口子来的。” “我才不做什么丞相夫人,一点好处都没有。”管隽筠撇嘴:“那天不是还有人说,将来要怎么怎么着的,是不是啊,丞相?” “什么呀?”诸葛宸装傻充愣的本事也不是白白练就的,尤其是在夫人有些不高兴的时候,更会把所有的事情和稀泥:“那不是一句玩笑话,谁还能当真?” “玩笑话,也只有丞相才会这么说呢。”管隽筠看着手帕沉到水底,想起了什么:“这苦肉计是演给谁看的?要是真这么要紧的话,不如袖手旁观一回。说不定就是有希望我们真的去找我大哥或是三哥,闹僵起来的话大家都有的说,那些人也有的看。真是这样,不如不做。做个懵懂人,合演一场戏。管晋捷已经挨了打,想要不疼是不行了。我就不信三哥打了他,还不叫人去送棒疮药!” “我就说你们家人心狠,看来还真是不假。就这话,要是别人家说出来是不行的,可是你们家就是有人能说出来,还不带半点假话。”诸葛宸有点受挫的样子,确实是这样,因为自己的智慧放在女人身上全不顶用。 “什么叫我们家人心狠,你想晋捷挨了这顿打,一定是两人事先就商议定了的。三哥这人虽然不对你跟二哥的脾性,但是做人一定是堂堂正正的。晋捷不愿意的话,三哥不会强求的。晋捷同样是他的侄儿,在心里也是跟亲生子一样看待。打了他,三哥心里也不痛快。不过是说不出来而已。” 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看向一本正经的女人:“你这么多心思,要是个男人,我想我还把这个相印交给你,我宁可在家里带着。这样的话大家都好过了,而且你在很多时候比我顾虑得还要周全,这就真是难得。” “听听这话,倒像是我要了丞相的什么东西似的。”管隽筠一笑莞尔。 “还用得着你要什么,但凡是我的东西不就是你的。”诸葛宸也随之笑起来,满腹的心思顿时化作白云苍狗消弭于无形:“行了,这件事还是先看看再说。有你这个大元帅的妹妹在身边,我也用不着去想那么多了。”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一章 六儿 胡炜背着管锁昀所有的耳目,将军医配好的棒疮药夹带在衣襟内。也不知道管锁昀是要弄成什么样子,好好的就给了管晋捷五十军棍。这可是他的亲侄儿,若是换个人的话还可以说是不相干的人,管锁昀有时候胡闹真是没了章法。 管晋捷从后背到大腿间,围了一张厚实的无毛熊皮。这是治疗棒疮最好的用具之一,为的就是不让皮肉跟衣裳粘在一起,换药的时候便会血肉模糊。胡炜担心他越弄越糟,偷着从管锁昀的帐内偷了出来。 管晋捷趴在自己帐内的长凳上,那天挨打的情形历历在目,三叔不忍心看下去,只是不能不看下去。要是当场走人的话,所有的心血就白费了。时候三叔没说一句话,听人说他一个人灌了一坛烈酒。说的话就是没想到自己的侄儿会做出,让祖宗颜面丢干净的事情。 “晋捷,今儿好些了?”胡炜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给你上上药,吃了些什么?” “不想吃,浑身燥得慌。又不敢吃收敛的东西,只是喝了两口烧酒,也好止止痛。”管晋捷呲牙咧嘴的,想翻身但是想想翻过去以后,背上全都落在木板上的结果,还是不要翻过去好了。 “已经比昨儿好多了,这上头已经结了痂了。”胡炜小心翼翼给他涂抹上一层厚实的**油膏:“这个是棒疮愈合最好的药,瞒着你三叔弄出来的。也别怪他,总是这些时候毫无进益,心里燥得慌。要是平时的话,不会这样子的。” “我省得。”管晋捷几乎是不带表情的:“胡叔叔,你不是要回京去的,回去以后千万替我在我二叔和姑姑面前说两句好话,我知道我三叔说我不知道还是不是管家的子孙。难道这也错得了?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若是被我父亲知道的话。岂不是要将我父亲也怪在其内了?” 这话胡炜确实挺管锁昀说过,而且是在跟张继保喝酒的时候说过的,当时也不知道管锁昀是怎么想的,打过张继保有用了那么多活血通络。发散的肴馔,目下虽没看出什么端倪,不过张继保身子倒是不如之前健壮,也是实话。管锁昀心中在算计些什么,没人猜得透。 “我知道,你安心养伤就行。余下的事情,不是还有我们的。一定不会让你白白挨了这么多打。有的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他不过是一时生气说的气话,一家人不至于此。”胡炜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宽慰他,况且管锁昀确实不如其兄妹会做人,那两人说话做事通常都会叫人挑不出什么礼数,可是这一个还真是叫人说不出口。 管晋捷闭上眼,胡炜见状只好转身出去。管晋捷眼前浮现出昨晚夜深人静后,管锁昀一个人过来的情形,三叔说的事情恰好跟这两天看到的事情一样。有人从那天自己挨打开始,就在周围观望着一切。似乎想要说清楚什么,有担心说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一直都在畏缩犹豫,不过看样子就快出动了。 三叔交给自己一瓶药,只说是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会有奇效,用下去之后果然是三叔说的那样,这也就是为何方才胡炜看了自己会说,伤居然好了大半。 “少公子。”外面一声很低哑稚嫩的声音,管晋捷精神为之一振:“进来说话,这儿没外人。” 紧接着进来的人管晋捷认识,就是那天管锁昀要严惩甚至要撵出军营的,张继保身边两个极亲密的娈童之一。小名叫做六儿。是张继保最喜欢的一个娈童。就算是挨打以后,也没见张继保有所收敛,反而是越来越大胆。这种没有王法不知羞耻的事情,张继保居然明目张胆起来。他的军帐中每日乌烟瘴气,管锁昀却没有再说过一次。 “六儿,有事?”管晋捷故作虚弱的样子:“你们家公子好?”在所有人目光关注的下面。是一张谁也看不清的脸。好像是管晋捷跟张继保一样。谁都以为他们两人家世旗鼓相当,不过是张继保的姑姑乃是当今皇后,所以油然而生的优越感甚至超过了所有人。只是在管晋捷这儿,张继保往往得意不了多久。 “我们家公子要我来看看少公子,还说元帅忒狠心了。前次责打我们家公子,都不过是因为嫉妒我们张家,也就罢了。只是少公子到底是元帅的亲侄儿,难道这还不够?一定要让公子挨了打,受这么重的伤,最后无法交代才好?”六儿警惕地看看周围:“公子,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你这要是再在这儿多待些时候,恐怕性命难保。” “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敢把我给杀了?”管晋捷看着他,流露出一种莫名其妙却又无法解释的神情。 “不是有人敢把公子杀了,您怎么不想想元帅为何要这么重罚你?不就是因为怨谁说你私通突厥,还说您不是管家血脉。这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就是日后元帅杀了你也不用给人多费唾沫,单单就是这一条也没人能救你。不只是您,就是您父亲东安郡王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我们家公子说,宁宁父亲的这个郡王原本应该是元帅的,没想到唾手可得的世袭爵位也没了。”好像是亲眼所见的一样,说起来头头是道。 管晋捷没说话,但是努力做出一副很认真再听的样子,似乎他说的每件事都是正中下怀。不叫人有任何迟疑,确实是这样。管锁昀确实做得很过分,因为父亲的爵位的确是从她这儿抢过~~-更新首发~~来的。 张家就有过这样的故事,因为看着一个世袭爵位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张继保的父亲就跟他叔叔大打出手,最后这件事还被皇帝知道了。若是别人家的话,皇帝或者还能秉公而断。偏偏又是椒房贵戚,皇后的娘家,所以这件事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皇帝没有再给爵位,多分了他们家几处庄子作为补偿,才算是烟消云散。 难怪张继保对这件事清楚得很,这个六儿只怕也是在张家耳濡目染。可是张继保是不会跟自己说这些,这毕竟是张家不愿被人知道的事情。在京城诸多人家以为笑柄,都说张家为了这件事把所有的体面丢得干干净净。 “少公子,有件事只怕你还不知道吧。”六儿话锋一转:“这件事恐怕就是瞒着你呢。” “什么?”管晋捷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六儿的手好像是一条蛇,难怪张继保会被两个娈童迷得头昏脑涨了不知羞耻? “听说你二叔,也就是骠骑大将军有一房外室,正是突厥王的亲妹妹。这件事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瞒着你这样的老实人。”六儿很郑重:“我想大概也是为着看不惯元帅这样子,论亲论贵,元帅都赶不上。” 果然是每一句话都能够打动人心,也是将每一家的利害关系都拿到了面上来谈。这样说来,就算是没事,也会被他说出事情来。小人们惯用的伎俩不过如此,他们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要把一个家乃至于一个国家就这样腐蚀掉。 “你这话可是有意思,我不过是晚辈。叔叔们有没有外室,是叔叔们的事情。我难道还去问这些?”管晋捷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的确也是这样,就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何况这些事情跟自己什么相干? 六儿被这句话噎了半晌,还没想过会有人这么回复。不过事先也想过,秀儿小姐在中原那么久都没有得到半分好处。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大王的一番苦心就全白费了。管锁昀虽然没见到有大的举动,混迹于大营中这么久,宁可去做张继保那种人的男宠,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另外找人。 管锁昀不信任自己的侄儿,甚至大打出手。这就是给了自己一个绝好的机会,能不能最后获胜也在此一举。不论是不是冒险,都要一试。因为大王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再不得胜的话,恐怕大王就真的要对家人下手了。 只要是想到这些,六儿就会有些不寒而栗。中原都只是打板子,最多也就是终身为奴。可是突厥是不一样的,要是自己再不能得到大王想要的东西,或者是这一战最后突厥败了的话,那么自己的家人:男人世代为奴,女人世代为娼。想想还在懵懂间的妹妹,真要是被卖到娼寮中的话,岂不是这一生就全毁了。 父母已经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上次听说自己做了人的男宠。父亲的头发一夜之间全部变得灰白,这是任何一个父母都不愿看到的。好端端的男子去做人的男宠,真是比作阉人更叫人难堪。 只有背水一战,说不定最后能够有一个别人想不到的好结果。将来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拿回那一大笔赎金,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好做人。忘掉在中原的一切,一切从头来过。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二章 两相为难 管晋捷没有什么反应,六儿却没有灰心。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想要一气呵成最后说不定会坏事。 不过现在不能再说下去,张继保马上就要回营帐。看不到自己他会动怒,然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留在了管晋捷这里,会让人起疑心的。张继保不过一个纨绔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晓得吃喝玩乐,谁也不会把大事交到他手里。管晋捷不一样,要是不怕遇到管锁昀这样的叔叔。他会有很好的前途。 看着六儿的背影,管晋捷名嘴没说话。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三叔要是知道他的企图是不会这时候动手的。不过以后六儿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就好像是那个秀儿一样。据说在京中已经出了事,这都是别人不知道的。 “夫人,郡王妃来了。”刚刚在huā厅做了没多久,甚至来不及看清送上来的一份份账簿,贞娘已经是三步并作两步进来,一脸的惊惶。 “来得好快。”管隽筠叹了口气,真是被诸葛宸说准了。就算是自己不往南中走,他们也会来。而且一定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最后还要自己去作好作歹,再把这件事按了下去。真不知道是欠了谁的,总是有这种事叫自己来收场,除了认命什么都做不了。 “大嫂。”迎了出去,贺锦带着张凤姐正好到了二门处:“一路上赶得急,先换件衣裳。一会儿好说话。” “姑姑。”张凤姐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姑姑说,姑姑替你出气。”管隽筠笑着牵起她的手:“晋捷不在家里,多少事儿都要你担待着。你看这个家不也是你在撑着,姑姑都知道了。等你换了身衣裳,姑姑在跟你说。这样子多热。” 看她一脸的笑,贺锦即使是一肚子气也不好对着她发火。何况跟管隽筠也没有多大关系,在家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男人是什么都没说,毕竟是他的亲兄弟。可是自己这个做娘的,总不能说听到儿子被打成了那副模样还要忍着不说吧,想了想就带着儿媳妇到了京城。不去将军府,径自往相府来,就是要看看小姑子会说些什么。 管隽筠招手让贞娘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话:“记着我的话,叫人去跟仙儿说,让丞相今儿晚些回来。若是回来了,就在外书房。” “是。奴婢记下了。”贞娘点头,夫人不想让丞相麻烦太多。尤其是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丞相本来就够烦的,若是再加上这些,只怕真是要受不得了。 “去看看有什么清热解暑的,嫂嫂他们远路而来,炎天暑热的怎么受得了?”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大声:“别忘了。去看看丞相什么时候回府。若是回来了,早些跟我说,就说是郡王妃也来了。” “是。奴婢就去。”贞娘也是同样大声答应,在她身边呆的久了聪明伶俐自然也是别人学不到的。 “嫂嫂!”回过身。好像第一次才看见贺锦在她身后,有些惊讶:“这就松快多了吧?” “好多了。”贺锦有些不满,也不好说出来。尤其是不好当着面给了管隽筠脸色看,别人不知道,她还是知道的,这个小姑子可是有本事的很,就是那么艰险的时候,都没见过她有丝毫动摇,何况这是在京城。她的家里。 贺锦看管隽筠始终是一脸笑意,自己反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也不好继续绷着脸,跟在她身后继续往前走。管隽筠心中也在犯嘀咕,等下真的说起来,只怕还有一场气怄。 那天听说管晋捷被杖责以后,不只是自己跟管昕昀心中不好受。就连姜辉这个不问这些事的人,都少见的登门,在外书房跟诸葛宸絮絮叨叨很久。后来就带着诸葛果回了回了边城,三嫂一直住在边城,这一下过去肯定是为了这件事,最后没听到什么下文,难道是那边就不得安宁了? 三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要自己等下怎么跟大嫂还有张凤姐解释,一个是嫂子一个是侄儿媳妇,都是亲的不能再亲的人,就看看三哥这么个折腾法,还真是把自己架在火炉上炙烤。 “大嫂,尝尝这个。恐怕南中还真没有,当初在南中的时//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候,都是大哥大嫂疼我呢。到了这儿,我可要尽尽地主之谊。”管隽筠亲手捧了盏冰镇莲子羹到了贺锦手边,也不准备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好了:“大嫂要说什么,清楚得很。这事儿我不能辨也不敢辩。” “子女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像你们都念过那些书啊本儿的,只是知道晋捷是我跟你大哥唯一的儿子,若有什么闪失,叫我们依靠谁去?凤姐有这么年轻,少年夫妻也禁不住分别。这话我没跟你大哥说,在你这儿我倒是不打算瞒着,掖着。什么郡王的爵位我也不要了,就是做个平民百姓都好的,只要他平平安安回到我身边来,那些军功什么的,谁爱要谁要去,我们家不稀罕。” 管隽筠看了眼眼泪始终都在眼眶里打转的凤姐,沉默半晌:“大嫂,军中的事情我做不得主。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止是我,就是丞相也不能置喙大元帅用什么法子来克敌制胜。三哥这次确实不对,一而再再而三出这些事情,日后自然有个处置等着他。可是这时候,正是两军交战在即的紧要关头,难道要人到了军中,一味指摘三哥的不//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是?若真是这样的话,恐怕真成了贻误军机和江山社稷的千古罪人。”将手边的帕子递给了凤姐:“人心都是肉长的,若说是三哥不疼爱晋捷,一定是屈枉了三哥。” “有这样子疼爱的?五十军棍,做什么不打在他自己身上?”贺锦忍不住埋怨道:“我知道,就算你不嫌弃我们这一家子,可是二叔三叔两家,焉得不厌恶我们。好好地,一个郡王头衔掉在我们家,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大嫂,这话可就真真是冤枉死我二哥三哥了。大哥难道不是父亲的长子,这个爵敕也应该是大哥的。放到哪儿都是正理,我二哥三哥绝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一个家兄弟姊妹多了,有些事儿顾及不到是有的,可是要说谁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说什么都不会的。”管隽筠看贺锦几乎是抑制不住泪水,起身过去:“大哥大嫂也别为这事儿气坏了身子,三哥不好,等他回来一定让他到南中负荆请罪,怎么让大哥大嫂消气都成。在他回来之前,大哥大嫂就按捺住火气,凤姐也比跟三叔见怪,咱们到什么时候都还是一家人是不是?” “那也没有这样子做叔叔的。”贺锦手背擦了把眼泪:“都是做父母的,真要是打坏岂不是叫人心疼死?” “是,大嫂说的在理。”管隽筠也觉得自己替管锁昀辩白的有些词穷,踌躇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听到脚步响起,扭头看到很久都没有出门过的吴纤雪站在不远处,有点意外:“二嫂?” “听说大嫂从南中过来,我来看看大嫂。”吴纤雪笑笑,比先时总算是圆润了些。管隽筠知道,秀儿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她肯出门走走,恐怕也是二哥在后面说了不少话才有的结果,赶紧过去:“二嫂这边来坐坐,凉快些。” “大嫂。”吴纤雪并不失礼,而是轻轻巧巧给贺锦福了一福:“既是到了京城,过会儿就跟我一起家去,虽说筠儿好,到底是出了阁的大小姐,回家去才是咱们自己家。” “二嫂这话说得,好像我这儿就不是一样。”管隽筠跟着笑起来,张凤姐过来给吴纤雪见了礼,有委屈还是大大方方叫了声二婶儿。 “晋捷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为了这事儿,你二叔已经跟你三叔翻了脸,说什么都没有这么办事的。可是男人们的事情,尤其是这军国大事,是容不得我们妇道人家插嘴的。就是平日在家鸡毛蒜皮的些许小事,一旦跟军国大事牵扯上了,就没有小事可言。”话是对着张凤姐说,道理却也是说给了贺锦听:“难道我就不生气?好好地,弄了个什么秀儿回来,还说她是突厥王的妹子,这跟我们这个家什么相干?要是突厥王是个女的,还难不成要把她也娶进来不成?” 一句话,说得管隽筠愣了。好像这话自己也说过,当然是当面指责二哥荒谬的时候,当时管昕昀狠狠愣了一下。没想到吴纤雪倒是把这话听了去,这会儿拿来劝人真是没想到。 不过也看得出来,她不是不生气,而是知道什么时候生气才最有用。尤其是像这种跟家族荣辱息息相关的大事,也不会袖手旁观。若是袖手旁观的话,二哥未见得能说的动。好像自己也在往这边走,若是有事跟男人和孩子有关的话,一定是毫无意外地在孩子跟男人这边。 以前不知道,真的到了这一步才明白:女人的心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只是有时候深陷其间不自知而已。看看面前坐的三个人,全都是嫁到管家来的女人,却没有一个过得散淡过。想想他们再想想自己,应该知足么?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三章 劳心劳力 也不知道是因为吴纤雪说了什么,贺锦没有继续纠葛下去。管隽筠心里清楚得很,没有这么容易解决掉的。哪怕是管晋捷此时安然无恙回来,也会有很多麻烦。只能是说管锁昀做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论初衷是什么,都有些离谱。 诸葛宸推门进来,坐在窗下的人都没有反应,还在那里琢磨着她的心事。可见这件事对他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诸葛宸缓不过去:“都走了?”“嗯?哦!”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转过头:“忙完子?” “嗯,我倒是早就忙完了。你不是叫人传话说,要我在外头多等等,我干脆出去了一趟。”诸葛宸在水盆中洗了两下手:“没有给你太多难堪吧?”“还好,都是自己家人也不至于闹得太厉害,其实想想也真是,说什么都不该把晋捷打成那个样子。不论是为了什么。也不论这件事谁对谁错,都不行。”管隽筠微微皱着眉:“我想就算是真的为了国家大事,也不能拿自己家人作娄子。”“要是谁都像你这样想得这么周全的话,那就没这么多麻烦子。”诸葛宸自行脱了外面的氅衣:“我看你这两天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受了暑?” 管隽筠怔了一下,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倒是看得仔细,每天不忙自己的事情,就顾着看我,被人知道还以为丞相不做大事就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怎么是鸡毛蒜皮,你是我媳妇还不能叫我看着?”诸葛宸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就是秋凉了,你自从生了晖儿以后,遇到秋凉就开始咳嗽。说来也是奇了,这两孩子还都是这个时候有的。 是不是?” “吃了那么多秋梨贝母还不是没什么用处。”管隽筠笑笑:“说是要用冰糖梨汁盹燕窝,这不是给自己找些事儿做,谁还天天记得弄那个。” “为什么不吃?”诸葛宸挑起眉头:“今年新添的田庄就有这项进项,只要是吃了对你有益就要认认真真去吃。” “再说吧。”管隽筠转身从屏风后拿起一件新做好的外袍:“皇上在上林苑什么时候回来?一个夏天就过去了,难道还要在离宫过冬不成?”“就快了,每日不去上朝倒也省事,还好这个夏天你都在家里,要不然我也没功夫到别院去。索性留在京里过冬好了,我总是担心你跟孩子们省得叫人不安心。”诸葛宸半是商量半是乞求,没有哪一家的男人会对女人这样说话,实在是舍不得她离开眼前,只是也清楚,在京里住得久了就会有麻烦。 “想那么远做什么?”听到外面打过了三更刚要起身去换寝衣。门外又是急促的脚步声这种情形很久都没有过了。管隽筠看了眼男人,两人都有些不解其意:“谁呀?”“回夫人的话,二门外有新到的军报。说是军中急报,要回禀丞相。”如意赶紧回答:“黄封上贴着红条。”“拿进来。”管隽筠起身去开门,诸葛宸眉头紧皱,大晚上送来的军报不会有好事。而且管锁昀杖责亲侄儿的事情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若是这一下出了什么大事,恐怕大家都不好交代了。 如意把匣子交给管隽筠:“夫人还有件事要跟您说。” “什么?”如意的神情很是慌张,管隽筠抬起眼帘:“你说。”“夫人,听说元帅夫人也进京了。就是今儿两位王妃离开咱们相府的时候,还说是皇后亲自召见的。只怕是跟上次元帅责罚皇后亲侄儿有干系,明日就要元帅夫人到宫外候见。”如意压低了声音:“皇后不是还没回京的这可怎么好?” “宫外候见?”早就知道不会善罢甘休的,三嫂素灵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而张莲一定要赶在这时候召见,她本人又不在宫中,岂不是要素灵在宫外长跪请罪。当初三哥就是为了跟素灵成亲,不惜违背先帝旨意最后这么多年都在边城没有进京。 张莲不知轻重,这时候要素灵进京陛见,而她自己又不在宫中。恐怕就是要为难素灵,想着大嫂也在京中。此举若是惹恼了管锁昀就会说是大哥夫妇所为,而她自己又能在一边袖手旁观。这一招可是真毒居然要兄弟手足相残,而且自己能够从中得利。 想到这里,后脊粱不住冒着冷汗:“行了,我知道了。你马上叫人出府去,知道我三嫂住在哪里,即刻来回我。不论什么时候知道了消息,即刻就来。” “奴婢知道。”如意答应了以后,匆匆离开了。 “你三嫂进京了?”诸葛宸显然听到两人的对话,眉头也是紧皱。 不知道皇后到底是要闹到什么时候,从张继保受了杖责以后就有些疑心,为何一直都是按兵不动。原来是在等时机,难道靠后事先就知道还有后招? “是。”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莫名沉重,抬头看着男人:“你说这可怎么好?要是明儿真的在宫门前跪上一天,我想就等着出事好了。还有这份军报,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看看再说。”诸葛宸在烛火下打开了匣子,看了半晌抬起头:“我要出去一趟,应该能够天明前回来。”“这么晚了,去哪儿?”直觉告诉自己,这份军报实在是不简单:“再说四扇城门都已经上锁,出不了京城。”“我必须要去离宫,在我见到皇帝之前,你要拦住你三嫂。你三哥所建立的不世之奇功,比之于上次把西羌南中通通收入囊中,有过之而无不及。”诸尊宸语速极快:“皇后要是在这时候再为难你三嫂的话,恐怕就是张家覆灭的时候到了。记住我的话,一定要让你三嫂在咱们府里住着。我想她之所以进京,恐怕还是你三哥准许的。” “什么?”管隽筠强迫自己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刚刚说的事情太多,要消化还需要一段时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去。路上小 心。”诸葛宸摸了摸她的脸:“我想我们都不用操心了,这件事会有最圆满的结局。” 管隽筠远没有这么乐观,皇后只要些许为难一下三嫂,后果都将不堪设想。诸葛宸只是想到最好的一面,但是他不知道,三哥对三嫂的宠爱绝不是一般人可以体会到的。 家中一向子嗣不旺,但是三哥就是不顾所有人的眼光,宁可在边城住了那么久不进京,甚至在先帝驾崩的时候~~-更新首发~~,明知道当年是先帝一手抚养了自家兄妹长大,都不肯进京跟先帝低头。先帝对于三哥如此顽固不化,是恨铁不成钢。三哥那种固执,用先帝当初的话说,这比之于当初父亲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莲若是敢给三嫂下不来台,那么张家就正如诸葛宸方才所说,自此以后有可能真的一败涂地。只是不知道三哥究竟做了什么,会让诸葛宸如此激动。看来打在管晋捷身上的五十棍子有了最好的补偿。 “三嫂。”诸葛宸没离开多久,素灵就被如意带着人请回子相府:“三嫂,您这么这时候到了京里,还不跟我说一声。 弄得我到现在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什么不信的,不就是为了你三哥创的这些祸。这个叫夫债妻还,不是吗?”素灵说话跟余下的两个妯娌真是天上地下,爽利而明快:“我都预备好了明日精工去,在皇后面前跪上一跪,看要我在那儿跪多久才能让皇后消气,也让大哥大嫂消气。只要是不让你三哥出事,多少罪过我都认了。” “瞧嫂嫂说的,大哥大嫂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难道还会向着外人不成?”管隽筠迟疑了一下,这话好像有点假。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要不是吴纤雪在里面周旋的话,恐怕早在午后贺锦跟张凤姐婆媳两人也不会轻易离开相府,只是事后还有什么风波,都不是能够预料的。 “筠儿,我这儿可不用你说假话。其实你三哥做的每一件事,他从来不瞒着我。在军中的那些事情,我也都知道。”灵素笑着拍拍管隽筠的手:“他那个脾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也都知道。其实这次做了那什么大元帅,我都不稀罕,只要他愿意,觉得能让他一了夙愿就够了。至于别的,算什么?”“嫂嫂这话,我信。”比之于午后的压抑,管隽筠轻松了许多。 灵素其实应该和贺锦坐在一起,两人跟自己从小受的教育是不一样的,吴纤雪的纤细柔弱也不是他们能体会的。不过是柔能克刚,很多时候吴纤雪起的都是他们做不到的,不过二哥做的事情,一样也只有二嫂能够容得下,换了灵素恐怕就不是这里说说笑笑了。 “你别替我担心,你瞧这个。”看看左右无人,灵素一点忌讳也没有,躬身掀起一侧裙角。膝盖上绑上了两个厚厚的棉垫:“我知道他惹了事儿,还能没有防备?能有那么笨的话,你三哥还会听我的?” 管隽筠终于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三嫂,三哥真是什么都听你的?”“除了不该听我的以外,什么事儿都是我说了算。”灵素点头:“我想丞相对你只怕也是的,大小事总要你愿意才行。是不是?”管隽筠停顿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这话只有三嫂知道,不能再说了。”“咱们就两人知道就行,不许别人知道,要不他们全没面子了。”(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四章 谒见 皇帝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很是恼怒。尤其是听说,居然是诸葛宸从京城内到来,居然还要夤夜面见皇帝,有些变了脸:“叫他进来。” “是。”汪灏点点头,只是隔了一炷香的工夫就看到诸葛宸满脸是汗地进来:“臣诸葛宸参见皇上。” “丞相急着从京城赶来,出了什么事儿?”皇帝只是松松系了件外袍从内寝殿径自出来,脸色铁青,敢于把皇帝从睡梦中惊醒,诸葛宸还是第一人。 “皇上请看。”诸葛宸不想有人看到手里的黄封折子,看看左右,汪灏一个人守在皇帝身边。略微踌躇了一下,亲手把折子递到皇帝面前。皇帝也是一愣,诸葛宸这个举动是有些失礼,只是从这一点看出这件事非比寻常。迟疑了一下,接过来草草看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 “是。”诸葛宸点点头:“臣在京中接到军报,不敢迟疑。夤夜前来,请皇上御览。” “嗯。”皇帝背着手起身,走了几步:“你先退下。”这话是对着汪灏说的,皇帝也意识到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丞相随朕来。”说话的时候,皇帝的语气也变得不稳当起来。 诸葛宸紧随其后,君臣二人进了后面的小书房。皇帝这才摊开奏本:“你确定管锁昀没有糊弄朕?擒获突厥酋首,这件事朕没有看错?” 诸葛宸摇头:“皇上,若是假的便是欺君罔上之罪。管锁昀如今已经是进退维谷之时,就连亲侄儿都被重责五十军棍,可见是背水一战,所以臣敢肯定他立下不世之奇功,跟前次其兄长力克南中西羌强敌的战功均可彪炳史册。” 皇帝没说话,反倒是背着手在御书房内缓缓踱步,大约是一顿饭的时间才算是停住了,回头看着诸葛宸:“你深夜前来。恐怕还有别的事情要跟朕说?” “是。”诸葛宸也没想过要瞒着皇帝:“皇上明鉴,管锁昀之妻被皇后懿旨宣召进京,谕旨明日进宫陛见。微臣所知,皇上皇后远在离宫。明日如何能够召见?皇后召见朝中命妇乃是本朝例规。只是这样未免有些牵强和有意刁难了。管锁昀跟其妻更是鹣鲽情深。倘或知道她在京中受了委屈,岂不是太伤了功臣之心?” “是朕疏忽了。”皇帝恍然大悟,诸葛宸这是来告诉自己,若是明日皇后真的如预料之中那样刁难管锁昀的夫人,真正做的不是伤了管锁昀的心思。而是要促使管锁昀将这件不世之功劳丢到脑后,甚至会将已经擒获的突厥酋首放虎归山。到时候还真是得不偿失了:“朕想着,你来这儿只怕已经安排好京中一切了?” “是。”诸葛宸点点头:“微臣已经让臣妻好生安顿其嫂。若是微臣不曾回去也要好生安排。一切皆是出自圣心,皇上自有圣断。” 皇帝停顿了一下,看向诸葛宸:“奴大欺主,是吗?” “皇上,若是奴大欺主。这管氏一族实在是从先帝在日就立下赫赫战功,近年以来虽然战事不断,管氏一族依旧恪守当日家规,为皇上和江山社稷分忧。鸟尽弓藏之事绝不是皇上跟管氏一族的写照。反而是当年君臣鱼水之情才是最好比照。”皇帝对管家的心思,应该不会是兔死狗烹的心思,虽然不愿再提再想。却也知道皇帝跟自己家的女人,有别人意想不到的情谊。这里面还有跟管昕昀的同窗之情。所以皇帝不会轻易对管家下手,只是皇帝既然是提起了,总要当面跟皇帝解释一番。否则就显得自己这个做宰相的,太不知道怎么运筹帷幄了。 “汪灏。”皇帝沉默着,看着窗外或明或暗的启明星:“传朕口谕,就说管锁昀屡立战功,其妻敕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皆因天气炎热不用进宫谢恩。” “是。”汪灏在外答应了一声,诸葛宸吁了口气。来的目的达到了。这道军报不是要一定在今晚送来,因为皇后说的事情想要扭转,也只有皇帝才行。皇帝这样一说,只能是让张氏姐妹有苦说不出,管家的功勋足够一家人终其一生安枕无忧。 皇后一家若是此时恃宠而骄,恐怕不止是(书书屋最快更新)椒房贵戚的地位不保。就连皇太子的未来都是岌岌可危。这件事诸葛宸同样不愿看到,他是管家的女婿。管家的一切跟他息息相关,所以怎么让管家平安走过这个险滩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事情。而张家时时刻刻都是跟管家相互牵制的,两家看上去是平安无事,甚至两厢交好。 只是管锁昀此次杖责张继保,就是告诉世人哪怕张家再厉害,也要对管家的军功退避三舍。这就是管锁昀最不智的地方,管昕昀知道如何自保,但是管锁昀不知道。才会让皇帝百般恼怒,皇后如何能够处置管锁昀的妻子?当然还是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才会突下懿旨。而自己这一来,等于是让皇帝自食其言。 怎么才能让皇帝消了这口气,此时不能做却要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诸葛宸在旁边伫立着,心思不停转动。想了想:“皇上,此时还真是不能给这个恩典。” “为何?”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越来越老奸巨猾。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的心思,这个人如今也好了很多,要是以前的话一定会跟他翻脸。不过从南中回来以后,就知道怎么收敛自己的脾气,锐气大减。皇帝要的就是这个,恩典这些东西皇帝倒是不在乎给别人多少,只要臣子足够臣服于皇帝的权威,这就足够了。 “无功不受禄,管锁昀尚未得胜回朝,贸然加封必然会给人以为笑柄。再说管锁昀在军中自然是不能全权知道皇上一番苦心,不如先警告管锁昀不能恃宠而骄,只有得胜回朝一如既往,才能知道皇恩浩荡。岂不是两全其美?” 皇帝沉吟了一下,看着诸葛宸:“拟旨吧,这件事朕交给你去办。想想,只怕你有更好的办法。再说你们也是郎舅至亲,有什么倒是比朕好说些。” “微臣领旨。”诸葛宸暗地长长吁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件事给按了下去。相信皇帝也会管好自己的女人,皇后跟贵妃姐妹俩没有不想报仇的,张继保那个京城第一纨绔的诨名,皇帝肯定知道。 “朕有件事要问问你。”皇帝看了他一眼:“这个张继保,到底是怎么惹恼了管锁昀?不看僧面看佛面,明知道是皇后的侄儿,还要这样子折腾人家?” “皇上有所不知,张继保人称京城第一纨绔,在军中尚且不知收敛。不止是将家中两个美貌婢女带了去,还同时带去了两个娈童,面上说是书童,只是那次甚至被管锁昀亲眼撞见,还说了很多悖逆的话,这是军中说什么都容不下的。”诸葛宸听说过这件事,不论是谁,只要是秉持中正的人,听说这件事都不会放过张继保,少不得一顿棍子。只是要看是谁不怕死,不怕事才会真的下手去打。不过是这次落在了管锁昀身上而已。 “既然是这样,打死勿论。”皇帝从诸葛宸口中听到的事情,和从张氏姐妹口中听到的事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版本。张家姐妹始终都说是管锁昀对张继保心怀不满,才会下此毒手。没想到接下来又打了他自己的侄儿管晋捷,马上又说这是为了堵住世人的嘴巴。是叔侄两人事先商量好的苦肉计。 只是这苦肉计是说对了,但是使用苦肉计的初衷却是错到离谱。诸葛宸明知道是因为什么,反而不能在皇帝面前再说这个,若是被人听见了告诉皇后或是贵妃姐妹中的任何一个,都会让管锁昀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只好放任这件事放在那里,什么都不说,等到管锁昀得胜回朝的时候,再来解释一切。 “有件事,朕听说是真的。”已经是快到天明的时候,皇帝看着诸葛宸:“这件事,跟管昕昀有关。他跟那个秀儿,真的只是因为秀儿的身份,还是假戏真做?若是假戏真做的话,只怕管家容不得。当初管安平的生母,就是先帝容不得。这件事朕知道,管昕昀也知道,唯独瞒着的就是管安平,朕赏他一个郡王的原意就是这个。当做是当初先帝一意孤行,却让二叔夫妇丧在军中。这件事,朕不想让筠儿知道。”、 皇帝第一次当着诸葛宸的面前提及管隽筠,并且毫不避讳说出她的小名。诸葛宸的心底有些不快,却也不少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下:“雷霆雨露出自君恩,皇上皇恩浩荡,万民皆知。当年的事情,先帝跟微臣的岳父母皆以故去,何必再提?” “你能这么想,朕心甚慰。”皇帝点点头:“这么多年,管昕昀从没有跟朕提过这件事,朕知道他实际是清楚得很,不过是这么多年也不好再提了。这一次朕倒是要看看管锁昀会跟朕怎么说。”皇帝心中,管锁昀始终是不够精明的。(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五章 喜脉 诸葛宸从上林苑出来,才觉得本来就不厚的氅衣全都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好像是从水里拧出来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至少以前没觉得在皇帝面前说话有这么难,不只是要维护自己,还要将管家的人统统护在身后。如果仅仅只是他的女人也还罢了,夫妻本是一体。可是还有他的几个哥哥(书书屋最快更新)也一样,这一刻才知道他们原本是一体的。 “丞相?!”荣立眼看着他上了大轿还是怔怔的:“您没事吧?” “先回府,不要去朝房。”诸葛宸摆手:“叫人把兵部的几个人都到府里来,我有事要说。” “是。”荣立赶紧答应了:“丞相,夫人方才命人来传话。说是府中的事情已经平复,不用丞相操心府里的事情。” “嗯。”诸葛宸已经坐进了大轿,顶着一夜无眠而发青的黑眼圈:“夫人那边没事就好。”嘶哑的声音是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一夜的结果,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从来都不觉得作为一个宰相还需要跟皇帝竭力解释什么,至少没有如此担心会发生叫人无法预料的事情。 关心则乱,这是父亲当日教导自己的话:必先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好耳熟的话,是不是将来也要如此教导两个儿子? “丞相回府。”微闭着双目打了一个盹儿,精神已经比先时好了很多。下轿没有看到自己要见的人:“人呢?” “遵从丞相的钧旨,已经在外书房候着。夫人请丞相先换了衣裳,说是丞相忙了一夜。总不能这样子见大人们,也不妥当。”荣立指着书童手里捧着干爽的朝服:“丞相还是先更衣吧。” “嗯。”有时候夫人的话就比丞相说的话有用,诸葛宸也自好笑:“看看有什么可吃的,有些饿了。” “是,夫人已经叫人预备了。”荣立看他神情闲适,有些好笑。看来在这儿,夫人说的一切。好像都比这位丞相有用得多。 诸葛宸进了一边更衣用饭的屋子,二进院以外都是男人们的地方,就算是丞相夫人再有特权也不会例外,所以就是想好了再多事情。她也不会涉足这里。只是把要准备好的事情交代下来,然后自己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管隽筠几乎也是一夜无眠,从吩咐人安排素灵住下,到后来两人在屋子里说了一夜的话,同时也知道了很多在别处无法知道的内幕,看来三哥即使是瞒着所有人,都不会瞒着她。不像是诸葛宸。有的时候一旦涉及到国家大事,不能对人说的话,他还是不会跟跟自己吐露半句。或者是两人所处的位子不一样,三哥在做人而诸葛宸在做事。 “夫人,丞相已经回府了。遵照夫人的吩咐,已经伺候丞相更衣用饭才去了外书房。”如意撩起湘妃竹帘进来,手里端了一盏冰糖莲子羹:“夫人,您也是一夜没睡了。吃了莲子羹。歇上一觉就好些了。” “不想吃,身上乏得慌。”管隽筠微闭着双目:“这两日只怕事儿就会越来越多,看样子咱们是闲不下来的。我这些时候总是累得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干脆请太医来看看好了。”如意轻轻在旁边打着羽扇:“夫人,您身子不好只怕丞相也是担心。” “再说吧,我先睡会儿。”管隽筠摆摆手:“等会儿要是丞相那边散了,来回我一声。只怕稚儿跟晖儿两个到处闹腾,让乳娘跟嬷嬷们好好看着别惹事。丞相只要是事儿忙,就容易心烦。” 诸葛宸大步进来已经是到了午后,管隽筠睡在贵妃榻上。清瘦的脸上泛起一点嫣红,她的脸色一向都不是太好,这种气色已经是很难得。方才隐隐听人说,她总是有些不舒服。未免有些担心。叫人去请太医过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不过自从那年在南中生下晖儿以后,她的身子就没有完全复原。加上早先早产生下长子,几乎是雪上加霜,不想她有任何闪失,只是这话平时也说不出口。 “醒了?”看她睁开眼。诸葛宸微笑着过去:“怎么也是一夜没睡?” “嗯,睡不着。歇了好大一觉,已经好多了。”管隽筠起身,看看已经到了正午的太阳:“忙完了?都是正午了。” “忙完了,看样子那边是没事了。真是叫人担心了整整一夜。”管隽筠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这是什么,怎么这个味儿?” “我常喝的碧螺春,平日不是说这茶挺好的,今天怎么不喜欢了?”诸葛宸接过来:“我也是觉得你这些时候总是胃口不好,吃不了一点东西。” 管隽筠蓦地一下红了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诸葛宸看这样子也知道是有事了:“不会是……是不是……” 两句没说完的话,好像是印证了某件事。管隽筠红着脸点点头:“我想应该是,只是不敢肯定。过两日闲了,让太医来看看好了。” “已经传了太医了。”诸葛宸笑起来:“我只是担心,若是真的你身子怎么受得住?从稚儿开始,就一直磕磕绊绊的,后来生下晖儿也是那样子匆匆忙忙。自己身子都没全好,要不还是让太医用点药,这孩子还是不要了?” 管隽筠愣了一下:“胡说什么呢,难道真有了还能不要?” “我是担心你的身子,孩子以后还有,你只有一个。”诸葛宸伸手把她环进怀里:“你的事儿总是这么多,要是再来个孩子,撑不住。” “不会有事的。”管隽筠靠在他身上:“不是总说要个女儿的,要真是个女儿只怕你比我还舍不得叫她受委屈。” “我想要是个女儿的话,你不是总说自己从小就没了爹娘,也不知道被父母宠着是什么滋味儿,这个女儿我们只怕就要捧在手心里长大了。”想到是个跟她一样娇娇柔柔的女儿,诸葛宸的眉眼间也温柔起来,时不时在她温柔的眉间亲上一下。 “难道是说稚儿跟晖儿还不够宠?都没有那家的儿子像是咱们家这样的,真是有些无法无天。那天不是还说要进宫伴读的,我看还是回绝的好。也免得将来说是皇太子被稚儿他们带坏了,谁担得起这个沉重?看看皇后家的张继保,就知道所谓的纨绔子弟是什么样子。咱们家的这两个,虽然是有些娇纵。可是素来看得紧,倒不至于弄成那样子。”两人对着比了一下手掌,十指已经纠缠在一起。 “夫人,这事儿你就交给为夫去办好了。”诸葛宸低头看看她,外面响起脚步声:“什么事儿?” “回禀丞相,是太医院的王太医来给夫人请脉了。”荣立在外面接口说道。 “嗯,请太医进来。”诸葛宸起身亲手放下了面前的珠帘,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王太医由两个没留头的小厮跟在如意后面领了进来:“微臣给丞相,夫人请安。” “实在是添麻烦,夫人这几日总是不舒坦,趁着我有空,请太医过来看看。”诸葛宸笑着欠身达礼,王太医是太医院院判,能把他请出来实在是莫大的面子,荣立去的时候只怕人都吓坏了。 “微臣不敢,想要瞻仰夫人玉色。”王太医年岁已过半百,微微发灰的胡须透露出年纪的秘密。 “好。”管隽筠点点头,如意上前掀起一侧珠帘。王太医看了看,又给她摸了两侧的脉门好一会儿,这才捻须笑道:“微臣要给丞相和夫人贺喜,夫人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而且母子均安,看来不久相府又要添丁了。” “是男是女?”不等诸葛宸开口,管隽筠也有些心急,脱口而出引得所有人都笑起来。 王太医笑笑,又给她诊了一会脉:“夫人,只怕这一回会是个小小姐,也算是凑成了一个好字。” 夫妇俩互看了一眼,已经是喜上眉梢。真要是如同太医所说,才能说是天随人愿。诸葛宸笑起来:“若真是个女儿的话,我可是要重谢您了。”少有的起身拱手道谢,反而是让王太医有些意外。 人都说诸葛宸是个冷面冷心的人,平日在太医院接触也不多。只是听说诸葛宸为了自己的夫人,居然跟母亲闹翻。哪怕是继母,也不该这样寡情薄意。不过是因为管家身份高贵,而皇帝对管家一向都是另眼相看,所以这种事没有人敢去深究。想想,要是换在别家的话,这可是大不孝的罪名。 不过此时一见倒是有些意外,诸葛宸对夫人的全心呵护也不是能够伪装的。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毕竟那位丞相夫人自己也不曾深交过。一切都只是听人在说,真正看在眼里的才是真实可信的,想到这里王太医放手写下了一道药方:“丞相,这道药方只是备用,夫人若是觉得还好就吃着试试,当作茶饮好了。” “好。”诸葛宸接过方子略看了看,一道很平和的方子。但是君臣配伍看起来就不一样,很王道的用法:“有劳了,送您出去。”也不叫人送出去,亲自送到门外看着荣立引领他出去。 扭过头看着管隽筠,两人都不知道这一下该有多高兴。这孩子给两人带了的欢喜已经是超越了所有的一切,尤其是在方才平复了那么多麻烦以后,还能有这好消息,实在是不易。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六章 诡异的胜利 管锁昀捏着额角,一直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在等着自己。没想到这一次的胜利却比管昕昀在南中和西羌对峙的战役中,来得更加容易。只是没有人会知道,就在出战的前一天晚上,其实发生了一件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来的太过诡异,即便是在这么久以后,还会觉得人的精神恍惚不止,好像还没有从最初的喜悦中醒来。 没有人会质疑父亲不是薨逝在那场战役中,而且也不会有人说父亲好像会跟母亲,就好像是当初放掉了管安平一样,自己跟母亲也双双逃脱掉死亡。只是在那天夜里,就在自己照例巡视大营的时候,好像是天神下降一样。父亲居然会出现在冷凄的战场上,炯炯有神的目光对面的突厥营寨。 好像是要替自己去打那一仗,难道父亲知道在自己毫无顾忌,杖责张继保继而又将管晋捷痛打以后,要是再不取胜已经是天怒人怨。所以才会不顾生死之隔,来帮助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打胜了这一仗? 起初也在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是跟父亲举止神态最为相似的管安平,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确实是有人在那个天神般的身影重重砍了上去。若是人焉有不受伤的道理,只是当时甚至都没有看到沙场有血渍,而且突厥王就那样被擒获了。重重绳索将突厥王绑在大营中,除非是有神相助,否则这场胜利实在是太过诡异。 可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场战争。照理说,父亲若是真的放心不下谁,也应该是南中那场战役,不止是有管昕昀,还有妹妹跟管安平,可以说是只要是父亲的子女,都被牵涉了进去。但是那一次,父亲没有出现。难道人间真是有鬼神的存在?而父亲就是用他残存的记忆。来看看并不放心的子女?前后设想过无数次的可能,却没有一件事能够说明这件事只是自己的空想,父亲确实来过,这就是最后得出的结论。 最令人称奇的一件事。就是突厥王会被绳索捆绑在大营中。看到自己的时候,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力,继而俯首称臣。秀儿同时也被押了上来,泪水肆意磅礴。然后跪在面前哆嗦着说出来的话,有些让人毛骨悚然:”既然被你捉来,或杀或剐再无怨言。“秀儿跟说新韵之间的事情不想再追究,而且管昕昀对这件事依旧是茫然无知。不过多说秀儿有了管家的骨肉。这件事却不能使自己能够做主的。只好立即给管昕昀写了一封信,管昕昀连夜从京中赶来,看到秀儿的眼神不是惊喜而是淡漠。秀儿对着他的眼神也是一样,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叫人难以决断。 ”你该下决断了。“管昕昀从帐外进来,在管锁昀对面坐下。兄弟俩这两日一直都是这样对坐,但是没有深谈过任何问题,管昕昀对他有很多不满。不过这场胜仗已经将所有的不快遮盖了过去。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那孩子是谁的?“管锁昀想了很久,最后的问题和不解都是集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筠儿跟我说过。不止是你包括诸葛宸都对这个秀儿照拂有加。诸葛宸是个对任何人都是同样一副嘴脸的人。并不因为他是我的妹婿,我就会有所遮掩。我对他,一直都只是一个军人对待宰相一样。不是亲戚间的那种情谊,只有是筠儿我不想她受到伤害。“管昕昀嘴角泛起一丝寒意,冷淡的笑意弥漫开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这个,如果筠儿受到伤害,那么就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不够好。其实最后将突厥王绑回来的人,是大哥。“”什么?!“管锁昀想过无数次,还是应验了最初的想法:”是大哥?“”你也想到了?“管昕昀拿起手边粘稠的那就抿了一口:”后劲儿很足,只是入口不好。“”少喝点。喝多了胃不好受。“管锁昀看着他:”告诉我,大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跟你的初衷一样,是为了筠儿。我们如今只有这一个妹妹,而且你打了晋捷以后,大嫂很生气。去了京中跟筠儿见面,筠儿劝了大嫂很多。“管昕昀并不想让这件事人尽皆知。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想知道这个,素灵也去了。你知道的。“兄弟两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莫名的火气。不过是此时不想发火而已:”我只想知道,他扮作父亲来替我抓回了突厥王,初衷你说是为了筠儿。好好的,又牵扯上筠儿。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皇上之所以命你出征,不要我出来,就因为他知道这里面必然是有内情。而秀儿就是这件事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死那头骆驼的稻草。皇上想看看,我们家到底是会为了管家的骨血还是江山社稷。“管昕昀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冷淡至极:”我们都想到了这一点,不止是你。大哥曾经跟我说过,皇帝忌讳的是诸葛宸。不止是诸葛宸的身份,还有诸葛宸跟筠儿之间。皇帝不日不在琢磨,尤其是看到管岫筠出事的时候,诸葛宸的百般维护,还有筠儿的固执和全心依靠,且不说他是帝王,就是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也不会对此无动于衷。“管锁昀看向管昕昀:”是诸葛宸?“手里的酒盏已经被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开始,你就知道?“”你以为你二嫂为什么会忍下这件事,而且最后不再追问,反而去把大嫂劝回去?不过是担心这件事最后真的被筠儿知道,而无法收场。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要你不要再追问下去。回去以后,就说是看到父亲如天神下界,仅此而已。“管昕昀很严厉地说道:”以后不许进京,就算是皇帝又再大恩典也要固辞。“”你们这样瞒着,终有一天会被筠儿知道的,那时候还瞒得过去?筠儿还会好过吗?“管锁昀反问道:”我不想那天她会说,是我们都把她当做孩子来骗。好像是管岫筠根本就没死,而是被你们送到了最远的地方。皇帝在骗她,而我们也都在骗她。“”你要是知道筠儿如今又有了身孕,就不会这么说了。“管昕昀捏紧了拳头,复又松开:”既然是骗她就骗她一辈子好了,她说秀儿腹中的孩子是我的,那就是我的。我答应过诸葛宸,这一生都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你可以不知道这件事,我想你懂我的意思。记住,这是我们跟大哥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透露一个字。“管锁昀抬起头:”你帮着诸葛宸骗自己的妹妹,还要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吗?甚至要牵扯出父亲,难道这就是你做哥哥的本分?“”管岫筠该死不该死,我管不了。皇帝没有要她的性命,难道我跟皇帝说要她死?这种手腕只有皇家才有,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个好人?筠儿跟诸葛宸这样过一辈子,她觉得好就行。“管昕昀很平静地叹了口气:”秀儿的事情,诸葛宸是无辜的。当时是秀儿下了药,诸葛宸眼睛不便以为是筠儿,所以这件事根本就说不清楚。你知道,筠儿从南中回去的时候,身子根本就不好。我不想筠儿出事,就说这件事是我做的。才算是遮掩了过去。“管锁昀沉默半晌:”你们都只是觉得诸葛宸对这件事茫然无知?或者是为了瞒着筠儿,一辈子都蒙在鼓里?有一天筠儿知道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情形,你想过吗?“”那你去告诉她,当时朝中有管岫筠的事情,而诸葛宸又出了这种事,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她那时候是个什么身子,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管昕昀声音努力平静下来:”我说过,不会再让筠儿受到伤害。当时她之所以会顶撞皇太后,就因为他知道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站在她这边的,要是没有这点信心,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今天了。“管锁昀好像是看到管昕昀这种眼神,迟疑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是听错了,盯着外面看了很久:”诸葛宸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是,大哥知道以后就跟我说,既然突厥想跟中原为敌,不如将计就计。这一切都在你打了晋捷以后,变得异常棘手。诸葛宸不知道内幕,却在京中跟我说起,你要是这么干下去,很有可能功亏一篑。我只好给大哥写信,最后大哥说那就惊扰一下先人,让父亲出来一次好了。“管昕昀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就算是秀儿腹中的孩子跟我们没关系也无碍,当做是给筠儿做件好事罢了。“”好,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以后我不会进京,筠儿那里能瞒多久就看他们这对夫妻还有多久的缘分好了。“(未完待续。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七章 辞官 皇帝看向面前一言不发的管昕昀,好还有他亲手呈上的,管锁昀写就的一份洋洋洒洒三千字的奏折,几乎是皱着眉头看完。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这儿没挖人,你坐下回话好了。在朕面前,没规矩你还是第一个。” “是。”管昕昀谢过恩在一边坐下,皇帝扭过头:“给昕昀上茶,都退下。” “是。”汪灏在管昕昀手边放了一盏新进的太平猴魁,弓着腰退出了御书房。 “管锁昀立下奇功,却不进京。甚至将朕所有的恩赏都拒之门外,单是这个活捉突厥王的功劳,朕都不知该要怎么赏赐他。居然在折子里说要辞官,这里头必然有缘故。你到两军阵前去了,他不会瞒着你。说吧,朕到要听听看是什么缘故。”皇帝指指手里的奏本:“你们家的奇人奇事也是真不少,也认定朕拿你们都没法子是不是?” “微臣不敢。”管昕昀撩起衣摆跪在皇帝面前:“皇上素来知道,自从臣跟那个秀儿有了子嗣之后,锁昀一直都这件事都是心有不忿。此次立功,当作是替臣将功赎罪了。微臣一家多蒙先帝与皇上君恩似海,如今门第高华,绝不敢有二心。只是如今河清海晏,四海升平。微臣不敢在乞留朝中。请皇上恩准微臣辞官还乡,尽孝子之心,日夜值守父母坟茔。” 这是跟管锁昀商议之后最后的结论,一家之中一个亲王一个郡王还有一个节度使,而且又跟相府是中表至亲。此次又是再立功勋,要是再不退让恐怕就会有灭顶之灾。得罪了皇后一家,并不是好玩的。 就算是此时不追究,日后皇太子焉得不替外家报仇?到那时想要抽身退步,只怕什么都晚了。 “你要辞官?”皇帝狠狠惊愕了一把,管家留在朝内是朝廷的保障。而且少年时跟管昕昀还有同窗之谊,放任他离开。发自内心的不舍得。 “是,请皇上开恩。”管昕昀已经摘下头上的亲王金冠放到地上:“微臣一家蒙皇上圣恩,日夜思报。只是如今四海平定,若是还在朝中空食这份俸禄。实在是于心不安。不如退归故里,做一家庶民百姓。征战多年,荒芜土地实在是不该。祈望皇上恩准。” “你有这个念头多久了?”皇帝有些不相信,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多少读书人的梦想,就算是管家不需要再要这份荣耀,只是又有谁会嫌弃自己的荣华富贵大了?再说管昕昀离京之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一定是在两军阵前有了意外。 只是不论是管锁昀是不是对张继保施以杖责,还是对他自己的侄儿大打出手,都没有半句责备的话。哪怕是皇后在面前说了那么多话,甚至是痛哭流涕,说管家无人臣之理。连皇后家的颜面都不肯给,可是自己身为人君还是一句话都没有,不能不说在很多时候。偏袒管家比任何一家都要多的多。 如今却来说要辞官还乡,其中必有蹊跷。只是不知道这话该从哪里问起,要是不问管昕昀恐怕再没有人可以问了。 “微臣一家一直都是战战兢兢承受君恩。恐怕一时不慎,因为福大造就了祸大。毕竟这富贵荣华多了,恩宠官爵大了,会让子孙难以自律。日后做下什么天大祸事,给皇上闯下大祸。唯有一家人辞归故里,才是报答君恩。”一面说,管昕昀一面磕头。 “昕昀,朕跟你认识不是一日两日,做一个世代君臣表率不好?非要离朕而去,才是你要做的事情?”皇帝亲自上前扶起他:“起来。跟朕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管锁昀杖责张继保,虽然手段非常,只是这不琢不成器。张继保要不是恃宠而骄,也不会有这顿板子。打得好,朕不怪他。至于杖责管晋捷,也是你管家的家事。这件事更加不会怪在他头上。都这样了,还要计较什么?” 管昕昀却又跪下:“皇恩浩荡微臣无以为报,只是微臣也不敢有任何僭越之心。只有不给皇上添乱,微臣一家便心满意足。” “你也好好想想,让朕也好好想想。”皇帝挥手:“今儿不要再说了,一年之中你在军中去了大半,兄妹相见也少得很。朕听说这丞相夫人又有了身孕,你是她兄长,是不是该去看看她?诸葛宸忙得够呛,家中还有两个小子,够她累的。” “是,管昕昀告退。”管昕昀没有拾起王冠,只是磕了个头便退出了御书房。 皇帝看着管昕昀的背影,面容很是冷峻。其实很多人都说管家还真是没有恃宠而骄,虽然管家的起居排场甚大,尤其是管昕昀家中用度开支可以赶得上皇家的起居。只是想想异性封王,他们家是第一个。亲王郡王,两个皇家血脉才有的爵位落在他家,起居排场要是太小也说不过去。 再说也不过是些提不起筷子的事情,若是斤斤计较也太没有一国之君的气度。皇帝又拿起管锁昀的奏本看了一遍,想要从里面看出些端倪,最后还是无功而返。实在是想不出他们兄弟这么做的缘故究竟是什么。 “二哥。”微微隆起的腹部,大概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管隽筠扶着腰从游廊一头走在:“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们要在边疆呆到隆冬。” “嗯,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打完了。”管昕昀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太医说这次是女儿。”管隽筠笑着给他到了一盏清茶:“我听说,擒获酋首的人,居然是父亲?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你们要是在外面这么说也就罢了。可不许告诉我也是这样,我一准不信。” “即使你二准不信,也是这样子。我还说是你三哥急于求成,才会看花了眼睛。可是除非是我也花了眼,否则我都不信。”管昕昀将一块玉佩递给她:“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家里的东西?” 管隽筠接过玉佩,前后看了半晌。想了想,再对着太阳看了看,隐隐透出的水头和绿意,说明这块玉佩确实是家中旧物。不过二哥手里有这件东西也不足为奇,因为他们一次次回家乡,父母遗留之物在他们手里是很自然的事情。 “二哥给我的东西,肯定都是我们家的。难道还有别家的不成?”管隽筠笑笑,把玉佩还到他手里:“二哥,我听说你们要辞官还乡?” “嗯。”管昕昀点头:“咱们家的官儿做得太大了,一个亲王一个郡王,还加上一个节度使。太招摇,容易惹祸。留在这儿,恐怕将来想要全身而退都难,想想只是将你留在这儿,二哥还是有些舍不得。” “我想,不会是我有什么让哥哥们不得不这样做吧?”管隽筠笑着将一碟热气腾腾的山药莲子糕送到二哥手边:“难道将来想要见见你们,都要去乡间才能看到大哥二哥三哥?” “你,你什么时候会闯祸?”管昕昀迟疑了一下,管锁昀好不容易答应自己这一辈子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也不想以后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 如果诸葛宸是有心做的那件事,也不会维护他到这种地步。就因为那年莫可奈何的初衷,加上最后无法预料的后果,才会帮着他。甚至不再跟他提起这件事,管昕昀不觉得自己做对了什么,可是作为一个哥哥护着妹妹,不让她受伤害,起码还是称职的。 管隽筠垂着眼帘,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二哥,从小没了爹娘。你教我不论是做人还是什么,都要诚挚为先。而且不论是以前管岫筠在的时候,不管他有多好,你都会护着我。叫我不要为了一点细枝末节的小事,跟她致气。虽说是为了一个家不被人看笑话,不叫人说因为没有父母,这家人就是这个样子。难道今日,你们就要把我一个人扔在京里,做这个丞相夫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不是。”管昕昀笑着摆摆手:“家大业大,也是闯祸的根本。再说这么多年咱们家积累的金银,莫说是这辈子用不完。就是家里那么多孩子,也是花不完的。你说要不是为了金银,只是为了功名利禄的话。咱们家建立个功业,谁能比得上?只怕日后紫光阁上面的二十八位功臣上,都少不了咱们家从父亲开始的四个人吧?” 管隽筠听到二哥的话,才算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她知道,这件事绝不是这么简单。不过这里面的故事,二哥根本就不打算跟自己说,说这件事跟谁有关?最后看来,好像只能是自己。 “二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好好想想?”管隽筠满是期待地看着他:“你们真是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怎么说是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你也有家了,也是做人父母了。”管昕昀笑笑:“再说又不是不来了?你这丞相夫人以后可是咱们家最厉害的人物,那么多人可指望你提拔呢。不许让你的子侄辈都是出将入相,那不成是不是?” 管隽筠的泪水夺眶而出,管昕昀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里面是个女儿,不许让她变成个爱哭的娃娃,二哥舍不得,你不爱哭,她也不行。” “好。”管隽筠点点头,快速擦干了泪水,挤出一丝笑意看着二哥却说不出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卷 新生 第一章 心事 诸葛宸甚至都没想到女人这次怀孕以来,会有这么重的反应。甚至连好好说话都不行,只能是靠在软榻上。原本要离开京城的管昕昀都推迟了离开京城的时间,而是执意要留在京城,直到看着她平安生产或者才能安心离开。 “怎么了?”诸葛宸从朝房回来,甚至来不及换下朝服就把到了她歇着的卧房,诸葛宸端了一盏米酒鸡蛋羹过来:“吃点东西,说是又呕了一天,怎么受得住?” “不想吃,难受。”捂着嘴把脸侧到一边:“看着就吃不下。” “想吃什么?”看她捂着嘴的难受样子,诸葛宸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她身边,端起清水给她漱口:“想想看,要是有东西对了你的胃口,我叫人去弄。” 管隽筠想了想,看着他:“我想吃那个树上结的青杏儿,就是刚接出来盈盈翠翠的那种。又酸又涩最好。” 诸葛宸看看她,又看看外面的天气,初冬的时候哪里去找四月初的青杏?不过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要吃过任何东西,再说也不一定会找不到:“行了,我叫人去弄。实在不行,进宫去看看。” “好。”管隽筠点点头,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你这样子,又是从朝房出来的?大哥二哥走了以后,你身上的担子越发重了。” “这些事儿你就少操心罢了。”诸葛宸伸手顺了顺她鬓边的青丝:“瘦多了,都不像是怀孕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段日子就是难受得很。太医每次请脉都说是无碍,以前有稚儿和晖儿的时候,哪有这样子?”一面说,又捂着嘴在一边干呕。 诸葛宸叹了口气,将手帕和茶盏递到她手边,静静等着她平复下来。“丞相。”外面如意急促地回话:“荣大人有要紧事要回禀丞相。” “知道了。”诸葛宸不放心地看着她:“一会儿过来。” “别管我了。”管隽筠知道他手里的事情比先前多了十倍都不止,自从二哥辞官以后。原本应该是二哥在兵部就能办完的事情,也需要诸葛宸亲自裁夺。 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派了两个人过来帮他,结果是越帮越忙。很多事情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有是诸葛宸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再去看看他们做得怎么样。结果是,他看到他们做的事情,只能是再做一遍。所以给他自己增添了太多的麻烦。 “你少管我的事情。”诸葛宸给她掖紧了被子,又亲手往熏笼里加了点萝炭:“我看到你这样子,真是巴不得替你来难受。” 听到这话,管隽筠本来已经难受地不想说话。这一下反倒是被他呕得笑起来:“你倒是想要这样子,可是做得到么?” 诸葛宸也随之笑起来,轻轻摸了摸隆起的腹部:“以后啊,所有这么多的孩子只有她是最不用担心的,我只要做我们家最得宠的孩子。不像是稚儿和晖儿,还有那么多的责任。” “行了,你该忙你的事儿了。”管隽筠看着他瘦削的脸,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这么久了。就没见他能够安生在家呆上一天。想想要是二哥在的话,是不是可以替他分担兵部的差使。除了二哥以外,皇帝也没有把兵部以外的事情交给别人。二哥为什么要辞官。一直都是心里萦绕不开的根结之一。 “夫人,青杏儿。”到了刚过三更的时候,如意忽然跑进来:“您不是跟丞相说想吃青杏儿,丞相命人到外面没找到。想到宫中御膳房或许会有,什么事儿都扔下了,穿着朝服就进了御膳房。御膳房的主厨看到丞相,慌不迭给了丞相一壶青杏儿。”说着就把青杏儿放到管隽筠手边。 管隽筠看着烛光下青幽的青杏儿,拈起一个放进嘴里。青涩间带着酸楚,却对了自己的胃口。胸膈间那种闷塞难受,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么久以来。凡是吃了吐吐了接着吃的样子,终于消失了。 如意看到这样子,也放了心。看她几乎把一碟青杏全都吃光了:“夫人,可是还要?” 管隽筠忙不迭地摇手:“以后都别再跟我提这个青杏,一个我都不想吃了。”吃饱了之后,又生出无限的讨厌。看到自己吐出的杏核。有些怀疑方才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全都吃了进去的。 不过想要吐出来,却怎么都办不到。因为每一个青杏都是对了胃口吃进去的:“有清粥吗?有些饿得慌。” “有有有。”如意差点蹦起来,不过答应了以后马上看着管隽筠:“夫人,您是想吃什么样的清粥?” “白粥。”捂着嘴坐起来,手边放满了各色的零食和酿好的酸梅,还有一壶煮好的梅子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这两天光是这些东西就够受了,我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要怎么折腾我才好,要是不折腾的话,哪有这么难受的。” “只要夫人想吃,就是龙肉丞相都能弄了来。”如意感慨了一声,要是出去说夫人吃了青杏儿还想吃白粥的话,估计丞相是什么事儿都不做了,单单是要跑来看看夫人吃了多少。这话也是丞相百忙之中,偶尔的闲暇问得最多的事情。 “夫人吃了多少?”诸葛宸捏着鼻翼缓缓问道。“夫人将丞相拿回来的青杏儿全都吃完了,也没呕。后来又说有些饿了,就着芥菜丝儿吃了两口白粥。只说是对了胃口,奴婢问夫人是不是还要吃青杏儿,夫人摇手,说再不吃青杏儿了。”因为管隽筠不能起身的缘故,如意可以到诸葛宸的外书房回话。 高高悬起的心放了下来,脸上挤出一丝好久以来都没有的笑意:“嗯,看看夫人还要吃什么?稚儿跟晖儿两个在哪儿,不许到夫人跟前去闹。这两孩子不能回来,一回来就闹腾。”诸葛宸背着手出了书房,在游廊上慢慢往前走。 荣立见状便跟了上去:“丞相?!” “有件事我要问你”诸葛宸转过身,如意赶紧退了下去。荣立立住脚:“丞相,属下已经命人打探清楚了,那件事儿只是对二将军跟三将军说过,属下没敢多问。因为胡护卫说什么都不肯说的,因为是在南中的情份上,才算是吐露出来。” “到我书房来。”诸葛宸对那件事也是心生怀疑,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是大军交战之时,管锁昀难道不知道事关重大?管昕昀怒气冲冲而去,回来的时候在皇帝跟前说的居然是辞官还乡。这里面一定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荣立迟疑了一下,诸葛宸吩咐去办的事情绝不容许人有丝毫推诿。只是没想到打听出来的事情会是这个结果,尤其是当他跟夫人已经到了如今这种情形,是所有人仰望的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样子,居然会出来这样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管家的兄弟三人,为了自己的妹妹,会放弃这样的高官厚禄。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 “丞相。”荣立进了书房,刚开口。诸葛宸指指一边的交椅,示意他坐下。两人坐定以后才看了眼荣立:“这件事儿跟我有关?” 荣立迟疑了一下,这话怎么回答。难道诸葛宸知道这件事始末以后,会不会对富人合盘托出?夫人知道了,还能容得下?况且夫人这时候根本就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诸葛宸对夫人是不会有所隐瞒的。即使是自己不说,诸葛宸绝对有问出来的法子。 “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丞相,秀儿所生的那个孩子不是管将军的。而是您的,是您那时候双目失明的时候,有一次误服了下了药的酒,把秀儿当做了夫人。这件事是管将军对他们家三将军说的。而且去擒回突厥王的人,是东安郡王。之所以要辞官还乡,就是不想有一天,夫人会知道这件事。只是希望能够瞒着夫人,多瞒一天就会好一天。何况此时夫人也受不得任何刺激。” 诸葛宸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被人知道,却又说不出的难堪。只好是看着荣立沉默良久:“这件事还是先放着好了,等她好些了再说。” “是,丞相放心。”荣立赶紧答应了一声:“属下先时也是觉得奇怪,这件事有些蹊跷。不过管将军说起来的时候,只是说这件事丞相也是无意为之。丞相并不知情,只是希望夫人安然无恙就好。” 诸葛宸渐次沉默了,盯着窗外的点点繁星。其实早就猜到这件事跟自己有莫大关系,上次跟管昕昀提起来的时候,管昕昀同样报之以沉默不语,那时候就知道内里所隐藏的事情不是能说的。果然是应验了。 “丞相?”荣立看到诸葛宸这样子,有些迟疑也带着疑虑:“您没事吧?” 诸葛宸摆摆手:“你回去吧,已经是过了三更了。晚了仙儿会担心的。” 就算是两人再熟识都很少涉及到这些私事,此时却被他起来有些奇怪,不过很符合他此时的心境,叫人越发是捉摸不透。(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二章 隐秘 荣立没有过多停留便退出了书房,诸葛宸盯着关上的书房门,脸色很难看。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以前若是有这种事,尤其是有稚儿以前,这种事算什么?连女人自己也说过,这样的人家,就是有了三妻四妾都是在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这是她在胸有成竹的时候,能够毫不畏惧地说出这番话。只是如今想起来,她说这些话好像是事先知道了什么。管隽筠是个很精细的女人,很多事情看上去不说或者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假的,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她。 真的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跟她说。她的几个哥哥好像都知道这件事,也因为是在维护自己,或者说是为了护着管隽筠,这次怀孕以后,太医从没在她面前说过什么,背地里却不止一次说过,此次怀孕非同小可。前面两次的分娩,都没有好好修养好。这次丝毫不容人乐观,等闲视之。 想到这里,好容易生出的一丝勇气又咽了回去,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胆小,害怕失去她。答应过他,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辜负她。两人走了那么久,那么多的兜兜转转最后到了一起,有多不容易,除了彼此谁也不明白。上次双目失明的时候,她曾说过,不论是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一辈子都看不见,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好,做眼睛做拐杖,只要两人在一起。 等到真的要说的时候,才知道这话根本就说不出口。命运的残酷原来是超越了一切,不论是有心犯错还是无心为之,都是自己毫无意外地背叛了她,还是跟一个异族女子,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间。以自己平时的小心谨慎,还有人人说诸葛宸是个以精明自诩的人。最后居然会发生这种事,说出去会有人相信吗?不说她信不信,难道自己就会相信是没有这个心,而无意为之的? 隐隐听到更鼓打过了四下。已经在书房内坐了整整一夜。浑身上下好像是僵硬成了一整块木头,起身想要去看看她在做什么,丫鬟不是说她昨晚吃了半碗白粥的,这是最好的消息。等她生了孩子以后,再把这件事告诉她,不会瞒着她。或打或罚都认了,如果是这样瞒着她。以后都将无法面对她的。 “丞相?”如意端着水盆出来,看到脸色阴郁的诸葛宸。 “夫人醒了?”诸葛宸看着微微撩起的珠帘:“昨晚歇得如何?” “夫人说是昨晚难得睡得好,看样子还是丞相弄回的青杏对了胃口。”如意笑着下去。诸葛宸想了想,抬脚进去。女人靠在贵妃榻上,腿上盖着一床薄薄的羊毛毯:“昨儿忙了一夜?眼圈都是黑的。” “怕过来搅了你,在书房又是浑浑噩噩睡了半夜。”笑着在她旁边坐下:“青杏儿好吃?说是难得没呕出来,还吃了半碗白粥。” “可不是,难得不闹腾我。”管隽筠笑着指指手边的零食:“瞧瞧这儿。还有这么些东西。不论我吃不吃,都有这么多。稚儿说了,要是想吃好东西。就到娘这儿来。可是你根本就不许他们两个见我,好像是只要见了我就会让两个臭小子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原本就是,你都快惯坏了他们了。”诸葛宸掠了掠她的额发:“今儿休沐,想要出去走走?” “好啊,是想要出去走走。在家里闷得久了,连外头穿的是什么样衣裳都不知道了。”一面笑,一面指着身上那件竹叶青的长裙:“总是穿这样的衣裳,腻不腻?” “挺好,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或是那样等绿色。若是你换了别的颜色,我都不习惯了。”起身给她披上外袍。一件绣着层层叠叠竹叶的丝罗袍很别致。管隽筠笑着坐到妆台前,拿起一柄浑然天成的竹枝形玉簪挽成发髻,看向铜鉴中的倒影,两人相视而笑:“笑什么,还没看够?” “看一辈子,哪能就看够了。”诸葛宸笑着给她顺了顺发丝:“我去看看稚儿他们。这两个孩子要是知道我们出去,恐怕连早饭都不想吃了。非要这会儿就出去的。” “不想要他们跟着,只是我们去。”管隽筠看向他,目光闪烁了一下:“我想有件事该要做个了断,不是为我而是为你。” “什么事儿,这么要紧?”诸葛宸心里忐忑了一下,这个女人有时候精明得可怕,没人敢在她面前耍手腕,就是皇帝那么难得琢磨的人,她都毫不在乎。没有人可以左右女人的心思,最后还不要事事听从她的安排。 “你去了就知道了。”管隽筠笑起来:“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难道就这么信不过我?” “就是这世上谁都信不过,也会信得过你。”诸葛宸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然,即使是身为宰相还是有所担心,而那个叫人担心的人,不是君王,而只是自己身边的女人,这一生都会是最亲近的女人。 管隽筠起身,气色也比昨天好得多了。诸葛宸扶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乳娘他们都在看着孩子,要不要把他们叫过来?” “要是把他们叫过来,我们就出不去了。”管隽筠朝如意招招手:“等会儿丞相跟我出去,别跟稚儿他们说,要不等下你们谁都招架不住这两个孩子。” “是。”如意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不跟两个公子说夫人和丞相出去了。” “一会儿就回来,不会耽搁太久。我在外头也呆不住。”管隽筠扭头看看身边的诸葛宸:“要是咱们在外头呆着久了,是不是就叫人带他们过去?” “你想怎么着都可以。”诸葛宸看不透她想做什么,只是看她跟平时那种迥然不同的神态,心底莫名担心。要是她在外面有任何闪失,都将是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她是自己最不能割舍的,可以没有孩子不能没有她。 “我就觉得你今儿怪怪的,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要是有可要趁早说,以后说我可不依了。”二门外,已经有华丽舒适的鞍车在外面等候着。管隽筠扶着男人的手上了车坐在男人身边,自然而然把头搁在他的肩上:“你知道我要让你看什么?” “你就是天天在家呆着,我也闹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可以猜出所有人在想什么,也能知道那些家国大事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你这儿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猜不透。”诸葛宸感受到她细密的呼吸:“还是先告诉我好了,别叫我费心思去想了。你知道我昨儿一夜没睡,哪有你的心思灵透。”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管隽筠笑起来,一瞥眼看到诸葛宸鬓边有了一丝银色,心底蓦地一惊,什么时候他就变得这样了?居然这么早就有了白发,是不是常说的华发早生?伸手去拈起那一缕银丝,用了点力拔了下来真是全白了。看着这根白发,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噝,怎么了?”有点吃痛,扭过头看着她,也看到了她手里的白发:“就是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叫你知道,没想到自己看到了。” “什么时候有的?你都不告诉我。”管隽筠眼角蓦地湿了,从前都不知道会这么在乎男人是不是老了,孩子还小得很,而他跟自己之间年岁相差并不大,这么早就有了华发。二哥走的时候,跟自己说的话,言犹在耳:筠儿,夫妇是一辈子,再说他是宰相,多少事都要操心,能够替他分担些就分担些。哥哥知道你都是护着他的,两口子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这也要说,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诸葛宸笑着将那个白发扔掉:“前些时候,为了前线的事情,多操了心。如今好了,不用再想这些肯定就没事了。” “好吧,希望以后我都看不到这东西。”管隽筠无奈地摇摇头,鞍车已经停住了。诸葛宸撩起一侧的窗帷,是一座新的府邸。不过很熟悉的样子:“这是哪儿?看着怪眼熟的。” “知道你忙,所以就没说。”管隽筠也没有要下马车,只是看着外面:“这是我们家的府第,你不是说家里太狭小,只是担心以后不够住的,我就跟我哥说,索性把家里的府第也给我们好了。二哥说女生外向,不过宅子空着也就空着了,我想怎么办都行。”笑着让人打开一侧的大门:“这里头我什么都没加,不过是叫人把里头全都变成跟别院一样,不用到别院去,就能疏散筋骨,也省得我往城外跑。” “你的心思我还真是猜不着,这下你哥哥越发要说这么多东西都被你拿到婆家来了。就连家里的府邸也要弄过来,谁拿你有办法?”笑着点点她的鼻子:“淘气,哪里还像是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真拿你没法子。” 第六章 新生 第三章 望子成龙 管隽筠自己也笑起来,回看过去的时候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就像是那时候,初婚之际坐上华丽的鞍车,任凭哥哥把自己放到车上,然后在耳边告诉自己,这将是自己全新的未来。 曾经对自己未知的一切是有多忐忑,担心自己做不好,也知道那个迎娶自己的男人,心中装着的都是别人而不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一切会怎样,因为他不爱自己,也不会爱自己。 当跟这个男人一起坐在鞍车上,看着已经是属于自己的后huā园就是自己长大的地方,这件事太多的巧合也有太多的不可思议。 “爹,娘。”兄弟俩一前一后跑到了二门处,争先恐后攀上父母的手。看着两个儿子,诸葛宸原先想要摆出一个正襟危坐的严父面孔,可是儿子往他身上一蹭只好选择放弃。自从有了弟弟以后,稚儿觉得自己不论多么会撒娇,都只能在旁边看着。 管隽筠笑起来:“稚儿,到娘这儿来。”“好。”稚儿乐得拍巴掌,娘才是说话算话的人。爹抱着弟弟不算本事,娘走到哪里把自己的手牵到哪里,才是最神气的时候。 “稚儿,以后娘要带着你跟弟弟住到咱们的新家去。”摸摸儿子的小脸,管隽筠以前都是蹲在儿子面前,这时候根本就蹲不下来,只好扶着腰在旁边坐下:“爹要在相府办这么多事情,你跟弟弟都大了,也不能每日光记着玩儿,再过些时候就要读书了。” 稚儿本来阳光灿烂的小脸,听到这话马上耷拉下来。冲着那边的弟弟眨眨眼睛,晖儿见状赶紧从父亲怀里溜下地,兄弟俩很恭敬地站在父母面前,好像是很懂事的大孩子一样,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父母。 “怎么了?”管隽筠看着两个儿子,有些饿了顺手拈起一枚卷酥咬了两口:“你们俩是做错了什么了?” “不是,娘说的念书了就要懂事了,不敢跟爹娘撒娇了。”稚儿看了眼旁边的弟弟:“娘。我们还想住在相府里,只是不想离开爹。” “没说要离开你爹,这儿是相府,虽然也是咱们的家,可是到底要你们规规矩矩的,以前不是在别院住得挺好。最近你也知道,舅舅他们都回乡下住了。京城里只有咱们一家。有时候姑姑会回来,不过也不多。所以娘就想让你爹忙的时候,能在相府里忙得多些。若是咱们都在这儿住着的话,是不是有些让爹的同僚都不便宜,所以娘也要替你们多想想?”把稚儿拉到手边:“你跟弟弟都大了,娘不想以后你们学到的东西不能安身立命,懂吗?” 诸葛宸一语不发,只是看着女人教导儿子。想想自己从小都没有母亲教养。女人也是一样。只是不知道这女人是在哪儿学来的,或者从小就是这样从她婶婶或是嫂嫂那儿学会的,真的是相夫教子都会了。 “娘。什么叫安身立命?”晖儿扭了两下,看到娘跟平时不一样,尤其是爹就那样子坐在娘身边,要是有人敢磨蹭一下娘的话,爹就会翻脸的。只敢是趴在娘的腿上:“晖儿跟哥哥都是爹娘的宝贝,还不能安身立命吗?” “安身立命是要有本事的,你们只有念好了书,才是安身立命的本事,你看看,爹到了这时候都还要读书写字。你们都懂事了,是不是也该这样?”用手帕擦了擦儿子头上的汗水:“玩儿是应该有的,可是也不能光是玩儿。” “我知道了,就是要我们在新家里好好念书学规矩,玩儿都是念书以后的事情,是不是啊。娘?”稚儿大眼睛转了一圈,眨巴眨巴看向一边的父亲:“爹,会是谁叫我念书?是不是爹教我们?” “要是爹教你们,恐怕你们要天天不写字不念书了。”诸葛宸听到这话也笑起来,把稚儿拉到身边:“你看看,你跟弟弟都大了,要是不知书识礼,别人不会说你们,一定会说爹跟娘没把你们教好,你们愿意不愿意爹娘被人这么说呢?爹可是知道你跟晖儿都是最懂事的,一定不会让爹娘为了这个受委屈吧?” “那是别人家的没教好,不是我们家。”稚儿听到这话,满是不服气。只要是听到有人说他爹娘不好,比说什么都难听。爬上父亲的双腿:“爹,稚儿跟弟弟肯定好好念书,一定不让人说爹娘没教好。以后还要考个状元回来,好不好?” “爹可不要你考个状元回来,还是你娘说的那句话,学到安身立命的本事就行。”诸葛宸摇头,真要是考了状元,还不是会有人说是这个做宰相的爹选中的,翰林院那么多的红翰林,哪一个不是做爹的门生,没意思。 “稚儿要么不读书,要读书就是个状元。”稚儿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知道的,考状元一定是最出息的。歪着脑袋看向弟弟:“晖儿,我先考个状元,接下来就是你考状元,好不好?” “好啊好啊。”晖儿拍手:“娘,要是我跟哥哥都考了状元,是不是就能好好的玩儿了?”晖儿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虎头锁,这也是他们两个想出来的新玩意。其实不止是做娘的,那个做爹的也一定会带回来各种好玩的玩意儿,这个虎头锁好像是连宫里的皇子都喜欢的新玩意儿,不过着兄弟俩都只是挂在胸前当个配饰了。 “傻瓜,哪有考了状元就能玩了的。你看爹,什么时候玩过?”稚儿压低了声音,以为瞒过了爹娘,尽量很低声地跟弟弟说着:“我们就等着做宰相好了,你看爹做宰相,是不是很风光?” 诸葛宸听到这话,全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很惊讶地看着身边的女人:“我很风光?还是很闲,要不稚儿从小怎么就知道这些?” “那就要看看你是不是跟稚儿说过这些了。”管隽筠摇头,稚儿周啐抓周的时候,拿起来的东西就是宰相的相印和元帅的帅印,这孩子要是真这样下去,以后想要扭转都是转不过来的。 管隽筠捏了捏自己的额头,本来是要好好跟儿子说事儿,然后找个自己能够动一天的时候,就跟着搬过去。没想到被这两个臭小子搅和到了这种样子,看来生多了儿子才是一件麻烦事儿。 “行了行了,今儿都不跟你们说这些了。继续搅和下去,娘就被你们缴晕了。”管隽筠笑着摸摸两个儿子的脸,要是真做了宰相,这家真是没法过下去了。一个还不够,再来一个。算了,想起来就头疼。 诸葛宸同样是苦笑着摇头,谁家要是有这样两个儿子,恐怕就不止是头痛了。不过还好,就算是自己说不好这两个儿子,旁边那个做娘的,肯定是有法子管好他们的。 “罢了罢了,今儿就不说了。”诸葛宸也是摆摆手,结束了这样的教子:“来,今儿咱们就不提这些了。方才爹跟娘去看了咱们的新家,等过些时候搬过去了,就要舒服多了。再说也没有什么二门里头二门外头,只要你们两个不出家门,在家里想做什么都行。” “真的吗?爹?”为了上次自己跑到二门外,把老爹惹恼的样子,稚儿是个做哥哥的,也在后面被娘说了好几次,稚儿从来没有挨过骂,想想以后要是不用再有这么多束缚,还是兴高采烈的爬到父亲膝盖上。抵着爹的头,这是父子两个最喜欢的玩笑方式。 诸葛宸跟儿子顶了一下额头,就把儿子抱在怀里做好:“爹什么时候骗过你?还要你娘在旁边呢,是不是?这可是你娘跟舅舅说了好些时候,才把那边原先舅舅家的府邸接了过来,以后我们家就有两处院子了,平时都是你们住在那边,爹没事也到那边去。” “哦,是这样啊。”稚儿听到这里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就是舅舅家的院子,现在也是我们家了。是不是以后我们都要住在那边,就不去别院了?” “咱们就是去别院,也要等娘身子好了才行。”管隽筠笑起来:“不过等你们再大些,娘就不问你们去哪儿了。什么都是你们自己去办,才算是男孩子呢。” “好,以后稚儿就要自己骑马了。”稚儿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骑马。这还跟晖儿不一样,晖儿坐得住,稚儿有时候就是像个活猴儿。 “哥哥,娘说话算话的,我知道。”晖儿笑得眼睛都成月牙了,从父亲怀里探起身子抱着母亲的脸狠狠亲了一下:“娘,娘比爹说话还要算话。” 诸葛宸无奈,只要是这时候,自己这个做爹的就要后退好多步了。管隽筠笑起来:“这个可是宰相腹中能撑船,您就别计较了。”笑着推了一下诸葛宸,诸葛宸笑得有些僵硬,忽然又想到荣立跟自己说的那件事,本来好容易豁然开朗的心,一下又沉了下去。 管隽筠没说话,诸葛宸陡然的变脸看在眼里,沉默了一下就把脸转了过去。 第六卷 新生 第四章 一层窗户纸 仙儿气得狠狠打了荣立一下:“这种事你知道,都不说?以为小姐会真的不知道?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几位将军都相继辞官,这不是外人,是她亲哥哥。能不生疑?” “我去跟谁说?”荣立看了眼妻子:“夫人不会不知道,这点我信。只是夫人不说,谁还真的去给夫人提起来?丞相也说了,只是等着夫人分娩以后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你信吗?”仙儿白了他一眼:“我都还记得从前那个高丽女子的事情,小姐所有事情都闷在心里。小姐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经历了那么多不过是盼着丞相跟她就这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是丞相要真是瞒着她的话,我想等到丞相说出来的时候就全都晚了。不如去打破这个闷葫芦,不为别人只是为了小姐自己。以后再想回头的话,我担心太晚了。” “再说吧。”荣立不敢确定,这件事要是诸葛宸知道的话,又说是自己多嘴。仙儿是不怕这些的,在夫人面前还没有什么话是她不敢说的。 仙儿看着手边那个织锦缎面的锦盒,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小姐这些时候忙着叫人挪屋子,我想就是知道了什么。小姐要是有一天离开丞相的话,就算是隔得不远也是有少许关联。我不想小姐跟丞相分开,以前我才不这么说。丞相伤小姐伤得太深,可也是爱得太深,两个人都是这样。” “你想怎么着,就由着你好了。”荣立也听懂了她的话,两人之间何尝不是如此? 仙儿坐着自家的鞍车到了管隽筠口中说的新家,外表还是轩昂壮丽的将军府,只是进了红门才发现,这里已经是气质大变。自幼再熟悉不过的府第,全是按照管隽筠心中所想,清秀而美丽。一改富丽堂皇的繁缛,简洁而隽永。 “小姐。”管隽筠隆起的腹部很明显,坐在庭院中。身边那株娇艳的扶桑花开得正艳,一如她细腻娇艳的脸庞。比起前些时候的娇弱不堪,好像是变了个人。 “我正说没人陪着我说话,你就来了。”管隽筠笑起来:“来,跟我说说话。晚上要是没事儿,就陪着我吃了晚饭再回去。稚儿他们又跟着果儿两口子到外头去了,真是没法子。” “是。”仙儿指着手里的锦盒:“这个是听说小姐胃口短,我想着上次他们做得桑葚果粒儿很不错。一定对小姐的胃口。就给小姐带了些来。” “这些日子好多了,吃的也不少。太医都说,好得多了。”管隽筠笑笑:“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出什么乱子了?” 仙儿迟疑了一下,到了管隽筠身边坐下。很低声地将荣立说的事情说了一遍,手却把管隽筠的手攥得紧紧的,只怕她听见了以后有什么意外发生。管隽筠微微侧着脸看向身边的扶桑花:“当时管岫筠趁他双目不视的时候,在他身边指望瞒天过海。他说他的眼睛瞎了。心没有瞎。自己枕边上的人变没变,我心里有数。我只是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来跟我说。上次沁儿带着那个孩子来。是我安排的。” “小姐!”仙儿惊呆了:“您什么时候就知道了?” “那些时候贞娘不在我跟前,面上是她跟郭跃犯了忌讳,实则是郭跃跟我说了实话。没有人会到府里来讨银子,就算是在我哥哥这里有事,也没有去找他的道理,更不会到了相府。这难道不可疑?”管隽筠微笑着端起手边的红枣汤抿了一口:“二哥他们不跟我说,我也知道。所以当二哥说要辞官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三位兄长。为了我,他们抛弃了所有的荣华。可是想想,在这儿就这么住着。做到再大的官儿终无意趣。不如早些离开的好,我是走不掉的。二哥这才答应我,把这个府邸给我。未尝不是为了日后家里的孩子们能够有个指望?” “小姐,你就一直这么忍着?”仙儿知道她是不会隐忍太久的,只是这次小姐没有透露半个字,反而叫人带来了沁儿。只是为了点醒那个以为自己一直都不知情的男人,或者说除了他自己,别人心里都是清楚的? “再等等,我身子不利索。”擦擦嘴角:“我也是让自己赌一把,看看用这孩子能挽回什么。若是我的心没死,就会平安无事生下这孩子。要是心死了,就是这孩子跟我都不会留在他身边。” “小姐,千万别这样。小姐。”仙儿吓得跌坐在地上:“您跟丞相经过了这么多坎坷才到了一处,不论是谁想要分开你们都不行。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让从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不想,我也不想走。”管隽筠眸光中满是留恋:“这么久了,我不去想不去盘算,只是想要自己跟孩子们都平安无事。你看,我从二哥手里要来这个家,然后叫人按照我的心思打点这个家,因为我舍不得。可是太医说了,这次非同以往。我赌的这一把,筹码太大了。大到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只想生个女儿,那个秀儿不是也生了个女儿吗?” 仙儿贴着她的手,泪水好像断了线的珠子:“小姐,老天都看见了,他不会忍心让你走的。你是有孩子有家的人,小姐,你要撑下去。” 管隽筠看着仙儿,笑笑:“傻丫头,自己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我苦心经营的这个家,难道就这样拱手让人?你看,管岫筠是我姐姐,我都不会让给她。何况是别人?” “小姐。”仙儿擦了一把眼泪,看到那张平淡如菊的脸:“您就不跟丞相说?” “就差一层纸,留在那儿好了。该说的时候,他会说的。”管隽筠擦擦手:“送来的红枣蒸糕不错,带点回去让孩子们慢慢吃。” “好。”仙儿擦干净眼泪,给管隽筠饮罄的茶盏里又倒了一杯红枣汤:“奴婢只是听说皇上为了咱们家里的事儿,要给老王爷多晋一份功勋,就是这祭祀的三牲都要比皇后家多得多。” “外头的事儿,我管不了。”管隽筠笑着摆摆手:“你看看,我们家都是什么人,最后不还是放手了吗?有些东西抓得越紧,反而丢得更快。有时候松松手,却是牢牢在手里抓得好好的,谁也抢不走。” “夫人。”如意带着小丫头抬来一副精致的绣屏:“您瞧,这就是你上次说的,亲手绣的那副双面绣,叫人裱好了。” “就搁在我屋子里,有些针脚不够好,拿出去叫人笑话。”管隽筠看着如意跟小丫头们远去的身影:“仙儿,要是以后我不在了,就替我打发了他们。留在这儿,被他看见心里不好受。那个秀儿,一辈子都不会被他正眼看一眼的,至于那孩子,我想这一生恐怕他最恨的就是这母女两个。何苦来!” “小姐又说仙儿不爱听的话了。您就是不在这儿,不还是丞相夫人?除了您,丞相还会要谁?”仙儿不敢去想她说的话,反倒是很见机把话岔开,难得不去计较夫妻之间必不可少的在乎或是不在乎,就因为太在乎反而会忽略掉所有的一切。 管隽筠笑起来,转脸诸葛宸站在回廊处,准备往前走几步,却等着人大步过来:“今儿好些了?气色倒是好多了。” “嗯,仙儿过来陪着我说话,好多了。”男人穿着家常的衣服,显然是不预备到这儿再说外面的事情,所以也就不提外面的事情,仙儿笑着福了一福:“丞相。” “荣立还没走远,估计不知道你到这儿来了。”诸葛宸难得地一笑:“我常说我不归家,你小姐不怪罪也就罢了。荣立不回去,你也不怪罪?” “小姐都不怪罪,奴婢哪儿敢?”仙儿一语双关,管隽筠嗔怒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抿嘴一笑:“就属你话多。” “小姐恼了。”仙儿笑着往外走,可不想在这儿多做停留。尤其是看到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都是想要瞒着彼此的时候,还有什么比这样更叫人难受? “稚儿跟晖儿都跟着诸葛果走了?”诸葛宸刚一回来就听到人说,两个儿子又跟着小姐出去了,家里只有夫人。 “颢然一来,就都坐不住了。非要跟着姑姑到姑姑家去,说是娘不能多说不能多走,在家呆着没意思。我想也是担心被我这么早逼着念书,索性要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了。”管隽筠想想也是好笑:“从前你是不是也这样?听说要念书,想出什么法子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才不是,我从前念书那可是最听话的。父亲根本没工夫问我念书的事情,又不在家里。要是不好好念书,二叔才不问想不想念书,说着就是一戒尺。写字的时候,笔都捏不住。”说来凑巧,夫妇两人都没有值得回忆的童年,好像都是失去了父母,有的只是孤零零的记忆和少得可怜的快乐。(未完待续。 第六卷 新生 第五章 丁忧 “仙儿来跟你说什么了,你就是一下午都这么高兴?”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牵绊着每一根神经,只要她高兴欢喜就比自己怎么样都好过。 “倒不是仙儿说了什么,如意把我前些时候绣好那副绣品送去外头裱好了。我叫人搬到咱们住的房里去了,也别叫人看了笑话。”管隽筠将手边的红枣蒸糕送到诸葛宸手边:“这是他们新做好的,味道还不赖,我觉得比前些时候做的好吃,让仙儿也带了些回去。” “我就知道你闲不住,不弄些事儿出来折腾一下自己,肯定觉得不好过。”携着她的手慢慢往后面走:“去看看你的绣屏,除了我好像不会有人看见我夫人的手艺。” “好。”其实也只是准备给他看,就连两个儿子都未必需要看到这些。诸葛宸的手自然而然落在她腰间:“这些时候不闹腾你了,看来以后这丫头会叫人安心。好像女儿家才是最贴心的,是不是?” “嗯,我从小就想着要是我爹娘还在的话,恐怕就不是如今这个景象了。”管隽筠抿嘴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会让我嫁给你。” “我想不会。”诸葛宸也笑起来:“我倒是听说过,以前你父亲对我们家,尤其是我父亲很不感冒。我想要是你父母还在啊,你都不会在京里住着的。” “那有很多事儿都不一样了。”管隽筠叹了口气,要是父母尚在的话,这个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大哥一家会从南中回来吗?还有管岫筠,会是什么样呢? 诸葛宸看着那幅精致的绣屏,烟雨蒙蒙的江南,不知道是谁的梦境。只是看到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好像很远又很近。小桥流水间,夹杂着几株冉冉待放的花骨朵。一切都像是天底下最静谧的一幅图画。 “这是什么?好像是一副江南烟雨图。”诸葛宸看着身边的女人:“有些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景色。” “要是以后我们能去江南的话。就要有这样的景色。”管隽筠微微一笑:“你不觉得这幅景色看上去面善,好像是在哪儿见过?” “只有你是我见过的,别的我哪儿知道。”这间屋子肯定是按照女人所设想的那样装饰的,没有相府的中规中矩。宽敞而透亮。上面除了这幅绣屏,处处都是精致而不繁缛,雨过天晴的花樽里插着时鲜的花卉,釉下彩黑漆大果盘里放着黄橙橙的佛手,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晚饭就摆在回廊的凉亭中,几样精致而清淡的肴馔很适合两人的口味,本来还有些胃口不开。只是厨子很用心的加上了一碟茄鲞,引起了少有的胃口,吃起来都比平日香得多了。 诸葛宸看她胃口比前些时候好了很多,随之放了心。话到嘴边居然不知道怎么张口,尤其是她看上去平静安和的脸色,如果把事情和盘托出,恐怕想要再找回这样的神情,是做不到的。不过答应过她。这一生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她。 这么久以来,就如同她看到自己额间的白发一样。其实同样也在折磨着自己。也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这些话是她从旁人口中得知的话,恐怕会糟上千万倍都不止。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诸葛宸迟疑了一下,对上她平静的眸子:“听了,不许生气。” “生气?”管隽筠刚好喝了两口汤,好整以暇看着面前的男人。难道不打算继续装下去?想到不好的后果,都要冒险一试?如果是这样,他对自己的信任可不只是一星半点。是不是也笃定自己不会为了这件事跟他翻脸? “嗯。”诸葛宸点点头,急促的脚步声却在回廊上响起。荣立急匆匆过来:“丞相。夫人。” “怎么了?”诸葛宸被打断即将说出的话有些恼火,豁然起身看着荣立:“发生了什么事?” “乡间急报,老夫人殁了。”荣立将讣闻连同家信一同递给了诸葛宸:“是今儿一大早出的事,老掌家不敢耽搁,马上叫人来给丞相和夫人报信。说是老夫人是因为偶感风寒,又不肯服药。非要吃那些收敛的酸食,等到大夫来看的时候已经不治。” 诸葛宸看了眼不甚方便的管隽筠:“你在家里好好呆着,我叫人给诸葛果送信。不论怎么说,总是当初抚养了我们兄妹一场。如是不去,实在说不过去。你就别去了,恐怕这个丁忧是逃不过了。”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荣立。想了想:“带着稚儿他们一同去吧,稚儿小时候婆婆还是疼他的。况且子孙都该到灵前磕头守灵,我这样子实在是去不得。” “我知道。”诸葛宸点点头:“荣立留在京里,夫人有什么马上给我送信。不得有丝毫耽搁。” “是,属下知道。”荣立点点头,管隽筠却摆摆手:“你那边少不得人,这边还有先时家里的旧人。荣侍卫跟着一起回乡,一路上总能有个照应。纵然是丁忧,皇上难道就没有事情要跟你商议?还是要有人在路上来回奔波,家里的事情就不用你担心来着。放心回去,我不会有事的。” 诸葛宸多少有些拗不过她。她说的又是句句在理,只好是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先叫人去给诸葛果和姜辉送信去,至多明日就要回去,这一下恐怕是一个多月不回京里了。” 荣立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不多说什么就退出了花园。管隽筠看着愁眉不展的男人:“回乡下安心先把婆婆的丧事料理好,纵然婆婆有千般不是,她总是长辈。你也要和王家的人见面,别发火别抱怨。以后来往就更少了,何必在这时候给自己找来不顺心?况且咱们也都知道,有些人就是憋着坏,想要趁着这时候添乱。我若是跟素日一样也就罢了,没想到多了个小家伙来给我添乱,别说帮你做什么,就是想要不添乱都不成了。” “你好好在京里住着,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比现在长了好些,就是给我最大的福分。”诸葛宸忽然把她揽进怀里,不管这是在哪里就亲了上去。密密麻麻的吻好像是带着说不出的恐惧,不想说不能说的话,全都融化在这个无比漫长的吻里面。 “唔。”管隽筠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这男人今天是怎么了?手却又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脖子:“嗯,她在踢我。闷坏了。” “今晚不走了,明儿再说。”诸葛宸松开手,看着双颊绯红的女人:“叫人去给皇上报信,报了丁忧,我不能进宫去见皇上。索性就在这儿住一夜,明儿天亮再走。” “你这又是怎么了?”男人有些喜怒不定,让女人有点担忧:“好好的,已经让人去传话,等会儿说不定果儿他们都预备要走,你这会儿又不去,出尔反尔叫人笑话。” “笑话,笑话什么?!”诸葛宸有些变了脸:“我今儿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家里呆着。”手一挥:“今晚谁来了都不见。” 这话是告诉不远处听差的人听的,本来两人亲密的时候,绝不许有人在旁边守着,不过这一刻,诸葛宸不管这些了,声音说得不小。管隽筠看了他一眼:“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慢慢吃饭。”诸葛宸自己斟了一杯暖酒慢慢抿着,时不时看看身边的女人:“还在踢你?” “你安生了,她就不闹腾了。”这话出口,管隽筠瞬间明白了这会儿不走是为了什么,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他心烦意乱是为了什么也很清楚:“明儿一早走,恐怕稚儿他们在路上还要闹腾,你可别发火。这些时候,我总是觉得稚儿跟晖儿两个,看了你就跟避猫鼠似的。哪有这样子做父亲的?” “有那样的避猫鼠?就差来揪胡子扯头发了。”诸葛宸哼了一声,宠爱儿子没有哪家是像他们两口子似的,说是要给孩子们立规矩,最后也只是让他们好好读书,扼杀天性的事情夫妻两人谁都舍不得去做。何况孩子们也不是不懂事,很多时候都比那些学会了太多规矩的孩子,好得多。 “那还不是你准许他们在你身上腻着的。”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扶着腰缓缓起身:“以后这一个不能像是这样子,儿子女儿要都是这样,别人会说咱们不会教孩子的。” “那也是我的儿子,再不好我都愿意。”说话带着浓重的赌气意味,一杯酒一饮而尽。诸葛宸看了她一眼,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这话该怎么说? 管隽筠抿着唇,原来他们两个跟别人家是不一样的。别人都能瞒着不说,但是他们之间好像是能够探知彼此的心事,就是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能知道想要说什么。默不作声给他斟了杯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什么都不明白,是不是这样才算是等他自己开口? 第六卷 新生 第六章 摊牌 诸葛宸放轻了脚步,不想惊扰已经睡着的女人。说了是明儿一早走,好像是诸葛果他们都知道不想今晚走一样,没有一个人到这边来。这样也好,让人能够安安生生过一夜,对谁都好。 细密均匀的呼吸,白玉般细腻的脸颊,能够看到她这样安详的睡颜,有多不容易。只有诸葛宸自己心里知道,太医每一次用药都是再三斟酌。努力不让女人知道,她每日的平安脉里面,有多少固本培元的药?只是希望她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关,以后都不要她再吃这个苦。 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睡眼。身边那具温热的躯体,很熟悉的味道。管隽筠习惯地一转身钻进了男人的怀里:“还早?” “刚过了三更。”诸葛宸一直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很多事情都在心中萦绕着。只要是想到荣立说的那件事,再看看怀中安然而卧的女人,就会觉得莫名愧疚。 “你有心事。”管隽筠决定自己打破这个闷葫芦:“你说过不论是发生了什么,都不会瞒着我的。” “秀儿的孩子是我的,你哥哥辞官还乡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愿让你误会他,也不想你生气。”诸葛宸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不顾一切说出来,不顾虑后果固然是件很愚蠢的事情,至于她怎么怨恨自己都是自己该要付出的代价。 “嗯。”管隽筠低垂着眼帘答应了一声,声音却哽咽了。从郭跃那儿知道这件事以后,很生气很恼火,所以才会不顾太医劝阻,执意要再生一个孩子。不是不知道这个后果有多么严重,也不是不知道有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但是不甘心就这么拱手认输。 又不是没见过那个秀儿,她根本就不能跟自己相提并论。可是不论当时男人是不是服药以后的神智混沌,而做出这件没有章法的事情。还是有意为之,最后他都跟她有了夫妻之实,这是连管岫筠都比不上的。 如果自己就这么默认了这件事,岂不是要让自己这么久以来做的努力全都白费?绝不会让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交给别人,就算是死也要让这个男人记住,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如同自己这样待他! “你知道?”脖子上感受到滚烫的泪水,诸葛宸愣怔了一下:“是不是?” “有一次你说过一句话,枕边的人有没有变化。是瞒不过人的。眼瞎了,心没有瞎。我都没有瞎。不会看不出来。只是想看看,在你这儿究竟是谁更要紧。我,还有孩子,还有这个家跟那母女相比,到底是谁更要紧。”管隽筠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我知道你想跟我说,只是不知道怎么张口而已。如果只是看到这样的话,我就知道我已经赢了。若是不在乎,你根本就不会吞吞吐吐。” 诸葛宸惊愕地看着她,手却把她环得更紧。很庆幸今晚执意要留在家里,要是走了或者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或者根本就想不到,其实女人早就知道了一切。甚至还在一遍遍纠结。需不需要把见这件事对女人合盘托出。 “我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荣立跟我说的。我一直以为这件事都是你哥哥的事情。”诸葛宸迟疑了一下,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她会信么? “要是我不说的话,这件事还是存在着。我想你的顾虑莫过于,这段日子我根本就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哥哥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这个家,维护我跟你。”管隽筠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看着他的脸:“我也在心里想过无数次,要不要原谅你。毕竟你答应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让我伤心。只是当我一想到,你宁可在黑暗中过一辈子,都不许管岫筠走近你的时候,我在南中的时候,有多想你跟孩子们的时候,我决定不再为这件事生气。” “怎么不生气了?”诸葛宸颇觉意外,她不是个不会吃醋的女人。 管隽筠暗自掐了他一把,诸葛宸倒吸了一口冷气:“痛!” “你也知道痛?”管隽筠叹了口气:“我看到你那样子对待沁儿还有那个或许会真的是你的骨肉的那个孩子,那种眼神我我忘不了。可是当你把稚儿还有晖儿,如获至宝一样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想这次就算是有这种事,也真的只是意外。以后都不会在发生这种事,你是我男人,就这么简单。” 诸葛宸一时语塞,居然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回复她。只能是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啃啮着,好像是要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都付诸于行动,可是一想到她这时候根本就不能有任何风吹草动,只好按捺住自己的渴望,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女人却有些不知足,贴上他的脸:“宸……”软绵绵的声音满是诱惑,平时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子的,只有一种时候她才会在耳边叫男人的名字,诸葛宸嘶哑着嗓子回应着她不安分地举动:“怎么了?” “我们……”两人的手指紧紧交缠在一起,好像是两人以前〖肢〗体纠葛不清一样:“太医跟你怎么说的?” “说什么?”诸葛宸已经按捺了很久,要是这女人在闹腾下去,恐怕就真的克制不住了。女人就算是在孕期内,却对他有着莫名的诱惑。以前两人也试过在孕期缠绵,只是那时候她的身体不像这次这样弱不禁风。诸葛宸不得不强忍住她的纠葛:“睡会儿,还早。” “走走走。”管隽筠恼火地推开他,扭过脸不想理他。 诸葛宸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把她捞进了怀里:“我怕伤到了你,你也知道这次有孕非比以往。要是伤到了你,怎么好呢?”亲吻着她的鬓角:“过不了多久就该见到女儿了,稚儿跟晖儿两个小家伙出生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这次趁着丁忧,我倒是可以在家里呆着。要是你不想住在京里,就到乡间去养身子。这倒是一件好事。” “嗯,我知道。”这话说出来,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说什么都睡不着,低垂着眼帘微蜷的睫毛落下淡淡的影子。诸葛宸忍不住含住她的双唇,双手不老实的游移着:“我们慢点儿,要是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就罢了。” “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两人的目光一对视马上撤了开,诸葛宸笑着点点她的鼻子:“瞧瞧,这都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真拿你没法子。” “要是丞相觉得挺为难的话,那就请丞相到书房去歇着好了。”被他看破了心思,管隽筠恼火地侧过脸,难道他心里不想不惦记。要是这样的话,干脆去做柳下惠好了。做什么要在这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挨挨蹭蹭? “就这儿最好,我哪儿都不去。”诸葛宸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松解着她身上的系带,细腻而馨香的肌肤,不论是隔了多久都舍不得放手。覆上隆起的腹部,正好觉察到不可思议的胎动:“她也知道我们在一处?” “被你这么一说,这哪是个孩子,分明就是个算命先生。”管隽筠被他抚弄得娇喘吁吁,想要脱身已经晚了,只好压低了声音:“你慢点儿,别吓到她了。” “你以为为夫是莽夫不成?”诸葛宸笑着将她压了下去,不过是须臾之后就传出细密的呻吟声和喘息声,男人时时顾忌着身下女人的感受,生怕一点不小心伤到了她:“还好么?” “嗯。”女人软绵绵,满是诱惑地答应了一声。纤长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明儿你去了,你可别生气。有什么事儿都能好好说,不过是huā了银子钱就能了事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婆婆的棺椁是早就预备好的,这些都不用你操心。” “嗯。”诸葛宸没想到她早早就想好了这一步,也就放了心:“你倒是预备的齐全。” “这都是省不掉的。”蜷缩在男人怀中很安心,两人都是心满意足的样子。诸葛宸环紧她的腰:“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你到时候发火。”管隽筠想了想:“到时候会有王家的人来,要是跟你说婆婆的名分和礼仪的事儿,你可别发火。” 诸葛宸到抽了一口气,她倒真是能计较,这件事都被她想到了。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件可能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而她对这件事也不过是闲闲提起,并不是刻意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没想到若真是出了这件事该怎么处置。” “名分所关,岂能由着旁人说了什么就是什么?”管隽筠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要是将来有人跟你说,或者是跟稚儿说,要给你那闺女的娘一个名分,怎么说?”这是第一次她正言正色问男人关于秀儿的事情。 “我都没去追究为什么会有人下药的事情,有什么名分不名分?”诸葛宸恨恨道,男人最难堪的事情莫过于此,这甚至比对女人的霸王硬上弓更加难以启齿。 “稚儿不知道,稚儿总会说总会问。”管隽筠嘴角带着笑意,她的儿子怎么会去给别的女人跟母亲相媲美的地位。放在这个男人也一样,他绝不会答应那位继母进入到只是属于生母的跟父亲的坟冢中去? 第六卷 新生 第七章 回家 仙儿跟丈夫荣立一起随着诸葛宸回到乡间,处理完王夫人的丧事。诸葛宸始终对一个人留在京城的女人不放心,走的时候诸葛宸百般不舍,居然像是初婚的时候,两人叽歪磨叽很久才出来。 当时不知道诸葛果带着几个臭小子在外面,要是再不出来就要放几个孩子进去,看看这做爹娘的要真是难舍难分的话,索性就不都不用去了。这话当然是诸葛果打趣哥哥嫂嫂的。 毕竟是在王夫人丧期内,就算管隽筠不用去乡间奔丧,也不好用太出挑鲜艳的颜色,仙儿穿了件湖色的长裙到了管隽筠面前:“小姐。”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在乡间多住些时候的?”管隽筠刚看完如意送来的账簿,这两天常有人从乡间来支取银子,除非是看到诸葛宸亲笔的书信,是不用给予对牌的。 “丞相不放心小姐一个人在京里,说是乡间人多,不用我在那儿跟着充数,与其每日盯着荣立办事,不如回来陪着小姐。”仙儿一行说一行笑:“丞相说,夫人在京里可是把人的心生生分成了两半,多的这一半还是在京里。” 本来喝了满满一口茶的人,听到这话一下将茶全都喷了出来:“说出来也不怕臊。”脸颊涨红看着仙儿:“还真把这话说给你听了?” “这话可是我编排丞相的,即便是丞相真要说这话,也不会是当着奴婢的面说。”仙儿捂着嘴笑起来:“小姐气色还好,奴婢说句现打嘴的话:这次两个小公子可是给小姐露了脸,但凡是要行礼的时候,两个小公子都是中规中矩跟在丞相后面,一点都不要人说,说句举哀,就哭起来,不像是大人们。还要忍好久才哭得出来。” 管隽筠抿着嘴笑:“倒是不知道他们哭起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丞相倒是不止一次说过,说句淘气,也没人比得起他们两个淘气。不过说到聪明伶俐。也没见过有比得上他们的。” “可不是,奴婢听果儿小姐说,丞相带着两个小公子跟那些亲戚们相见的时候,亲戚们都说两个小公子出息得很,丞相面上不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你就坐下说话好了,看我这样子仰着头。难受。”指指手边的小杌子:“王家的人,来闹腾过?” “是有人来,那位涟漪小姐也来了。”仙儿看着她:“小姐嘱咐奴婢的事儿,还真是应验了。说是王家的人必然会来的,真是一行哭一行闹腾,非要说是老夫人在家里操了一辈子心,晚年落在乡间养老也就罢了。若是死后不能葬入坟冢,跟老丞相同葬的话。算什么呢?” “嗯。”管隽筠淡淡一笑,这话真是说过的。当时诸葛宸只是说这件事他自然是有应对的,绝不会叫人为难。当然。这个为难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要不是当时跟诸葛宸说,若是不把这件事办好,将来有人来质疑自己身份的时候,让儿子怎么办? 一旦涉及到这件事,诸葛宸一定会无条件说好,这就是告诉自己,当时跟他说清楚秀儿的事情,绝对是做对了。要是换做平时的话,未见得会做。不过是王夫人之死就是最好的写照,王夫人无嗣才不会有人替她说话。若是有一儿半女焉得不会来跟诸葛宸争执,到那时候恐怕就不是几个势单力薄的王家亲戚来理论了吧。 “丞相怎么说?”管隽筠刚摩挲了两下手,仙儿马上拿起披风给她披上。 仙儿咯咯直笑,按捺了好一会儿:“丞相看了看王家那几个亲戚,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的,就叫人将老夫人的棺椁葬入了事先就找好的墓地里。原本要停灵一段日子的事儿,就因为这话全都撂下了。把那几个人气得够呛,丞相后来传出话来说要是再有人胡说,连着丧期都不用做完了。说是这已经破例了,要是被皇上知道,恐有罪责。太过奢侈靡费,被监察御史参奏一本的话,谁脸上都挂不住。” 管隽筠微微咳嗽了两声:“好好的,就把这两件事儿扯到一起去。不过这倒是句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谁还敢去真问问皇帝,丞相家是不是太过奢靡?” “可不是,丞相这话可真是一劳永逸了。”仙儿笑着指指带进来的盒子:“丞相看到乡间的东西,忽然想起来说是夫人这些时候胃口不开,这些小菜只怕对了夫人的胃口。就吩咐人装了这么两大捧盒,让奴婢回来的时候给夫人带回来。” “是些什么?”男人是不是操心太多了?管隽筠亲手开启了锦盒,全是乡间最新鲜的几样时鲜果品和在相府吃不到的零嘴,笑起来:“我想着在乡间也不会太闲,就有功夫来做这个。也不怕人笑话。” “小姐,你是不是跟丞相说了那件事?”仙儿迟疑了一下,说什么都不应该把这件事扯到一起去,只是看到诸葛宸那种萦之绕之,凡事遇到小姐的事情,都要退让一箭之地来看。已经是小姐的所有一切都成了当务之急。 管隽筠点点头:“我想,我跟他都知道这件事,不过是你瞒着我,我瞒着你而已。两人都知道,却都不肯说。何必呢,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认了。你知道我这人,只要是做了就绝不会后悔。若是后悔,这辈子也就是什么都不会做。” 这就是荣立常说的那句话:破釜沉舟。小姐肯定也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才会把这件事在那么急切的情形下说出来。深思熟虑也好,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也好,一切已成定局。 “是,小姐说的是。”仙儿迟疑了一下:“没想到这话小姐会在这时候说出来,总是想着小姐会在丞相好歹是办完老夫人的丧事以后,再说这番话的。” “迟则生变。”管隽筠拈起一枚杏仁慢慢吃着:“你想想,秀儿不就是日后的老夫人?我就是要让这些想着攀龙附凤,指望着生了孩子就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给我死了这条心!别说生儿子不生儿子,就是做了继室续弦是怎么个结果儿!” 这一招也太狠了。其实那个秀儿还真是不敢到丞相跟前来,据说如今就在管昕昀夫妇身边当差,那个女娃儿也见过一次。生得还算是清秀,不过绝对没人敢把这孩子带到诸葛宸面前来,再说小姐腹中也是个小姑娘,这才是夫妇俩的掌上明珠。不论前面有几个小公子,即将到来的小小姐,都会是最宠爱的那一个。何况这一个还是小姐拼着性命留下的孩子,谁还敢轻视了她? “谁?”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身边有些异样。抬手试探了一下,温热的躯体近在咫尺。惊讶地睁开眼,男人满脸胡茬出现在眼前:“怎么这时候回来?不是要等着过了丧期才回来的?”马上就清醒了过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嗯,回来看看你。明儿再去。”看到她好好的,就放了心。隆起的腹部明显比走的时候长了好些:“你的丫头回来看了你,去复命说你很好,我还是不放心,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着已经在她身边躺下:“看到你好好的,我才安心。” “又不是孩子,至于这样子?”管隽筠坐起来,好像是瘦了些。丧期内连胡须都不能修剪,显得乱糟糟的:“嗯,这些日子没有那么多心烦的事情,都没有黑眼窝了。我听说稚儿跟晖儿特别露脸,可见还是好的。可是没有有的没的就教训我儿子吧?要是孩子受了委屈,回来我可不依你。” “哪敢哦。”诸葛宸也随之靠在宽厚的引枕上,把她环进怀里:“这两个臭小子可是出息得很,比他们大好些那些族亲都没有他们懂事,引得那些人都说不知道咱们是平日怎么教导的,这么好。” “哼!”管隽筠得意地一笑:“也不看看是谁教导出来的孩子,要是别人家就是有也是假的。”言语间俱是为人母亲的得意和自矜,说什么都掩饰不住。男人的手覆上她隆起的腹部:“上次没有吓到她?” “后来太医来请脉,说是比前些时候安稳多了。我的脉息也比开始的时候好多了,让仙儿带回来的东西还真是比素日吃的东西好。”点头靠在他肩上:“皇上是不是命人送了不少东西去?” “嗯,是有不少东西。”诸葛宸点点头:“我报了丁忧,皇上只是吩咐说若是能早些回京也是好的。这回来一次,还是要去看看。” “我就知道,哪儿是专门为了回来看我,还是有正经事儿要办的。”管隽筠笑着松开他发髻上骨簪:“先睡会儿,就是要进宫去看看,也是等到天明以后。丁忧的身份,还是有些忌讳。” “你就说你,好好在家呆着好了。总有这么多事情要你劳心费神,我看这个长不好,或者是身子不好还是有缘故的, 一定不是总为了我操心,还有一半是因为你自己爱劳心,这个可是说什么都改不了的。”诸葛宸简直是拿她没办法,只能是把她搂在怀里:“睡会儿,今儿我到宫里去还不知道要忙多久才能回来。” 第六卷 新生 第八章 儿子念书 扶着腰在回廊上慢慢走着,这两天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能够看到儿子已经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这都要怪那个男人太紧张,好像自己是盏美人灯,风吹吹就坏了似的。任何可能引发以外的事情都不许做,哪怕是要端杯茶来喝,都要看看是不是需要用力。 “娘!”稚儿跟晖儿两个从远处跑来,在距离大约一箭之地的地方就开始蹑手蹑脚,恐怕走快了会撞到做娘的,这是做爹的再三交代过,一定不能让娘磕着碰着,拧着蹭着。稚儿悄悄问过娘,要是妹妹出生以后,是不是也要这样? 管隽筠不知道那个做爹的跟儿子究竟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连自己肚子里可能是个女儿的事情都告诉了两个格外懂事的儿子。 “下学了?”不好继续站着往前走,倚着栏杆坐下。两个跳脱不羁的儿子一左一右挨在母亲身边:“今天都跟着先生学了什么?” “写字。”稚儿要学着写四方格,晖儿小一些,只要学着描红就很好。做爹的说了,念书的事情可以先放放,但是认字写字就要很早开始打底子。 “是杠子多还是圈儿多?”摸摸晖儿的小脸:“晖儿,怎么瘦了?是不是跟着嬷嬷不肯好好吃饭?要是这样的话,就跟着娘一起吃饭好了。” “我也要跟着娘吃。”稚儿爬到栏杆边坐下,后面跟着的小丫鬟把两人的窗课本子交给了管隽筠。两个小脑袋脖子伸得长长的,写的字儿上面明显是杠子少圈儿多,管隽筠笑笑没说话。其实两个儿子很努力,做娘的夸多了儿子,做爹的就会说这样会惯坏了儿子。 只有趁做爹的不在家,才能多多跨上几句:“真不错,这么多圈儿。今晚上让他们多做几个你们都喜欢的小菜,不能说一上学就让你们两个瘦尖了小脸。” “娘,我和哥哥天天跟娘吃。”晖儿想要钻到娘怀里。刚刚伸出手就看到娘圆圆的肚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爹都不回来吃饭,娘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是啊,你们跟娘一起吃饭。都是香香的。”笑着在两个儿子额头上亲了一下:“等你爹回来,娘就说是娘想要你们陪着的。”看出两个孩子很兴奋,但是也有很多顾虑,一定是害怕那个做爹的,回来说他们不够听话。 听到这话,兄弟俩比得了全部的圈儿还要高兴。晖儿从栏杆上跳下来,背着手在母亲面前走了两步。摇头晃脑地开始背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怎么还学了这个?”管隽筠好奇地看着儿子:“娘不是跟你们说过,这时候都不用你们念书的,只要是能写一手工整的大字就行了?” “先生每天都是念念有词,就算是不念书也会背了。”稚儿托着下巴:“娘,其实背书很容易。爹也说不用我们会背书,先生好像是害怕爹说他不用心教我们。所以才念念有词的?” “赶明儿娘替你们问问,是不是先生在吏部挂了名儿。这要是等着往上巴结的话,就有些揠苗助长了。”掠了掠儿子的头发。想起那天说的,要给儿子取学名的时候,男人在预备好的一张梅红薛涛笺上写的好些个名字,然后又是查典籍,又是算五行。最后才算是想好了,又觉得不响亮。简直是忙了三天,才算是妥当了。 “娘,我都被爹和您叫了这么久的稚儿,为什么一下又要叫什么诸葛梓岐?”稚儿瞪着大眼睛看着弟弟:“晖儿也是,叫什么诸葛毅。都不像是我们了。” “这个是学名。稚儿是你的小名。”亲了一下稚儿的脸,当有了晖儿以后,好像就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把稚儿捧在手掌心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着他转。 “娘,姑姑等我们都进学了,也要把颢然送来一起念书。要是跟着姑姑的话。颢然就不肯好好念书了。”晖儿也是同样托着下巴,虽然两个不是双胞胎,但是兄弟俩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神态有时候都是如出一辙。 “那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就越发要好好念书。颢然在家的时候,跟着他父亲都是认了好多字了。比你们启蒙还要早得多。”诸葛果一心想要再给儿子添个玩伴,但是姜辉说什么都不许她怀孕。为了这件事,两口子暗地较劲儿很久了。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静观其变好了。 “怎么又围着你娘?”诸葛宸嘴上说是丁忧在家,不用像从前那样每天都在朝房内候着,看那些永远都看不完办不完的事情。实际上还是一样,那么多事情他不做谁去做?唯一不同的,就是能在白天看到他的人。不用等到夜阑人静的时候,蓦地从黑暗中钻出一个人来跟你说话。 “难得看到他们下学了,看看写的字儿。”管隽筠自然而然把儿子护在身边:“晖儿都会背关雎了,这可是事先没想到的。不是一直都说只要认字不用念书的?” “不能做睁眼的瞎子。”诸葛宸背着手过来坐着,把稚儿从母亲身边拉了过来:“稚儿,你那天跟先生说了什么,说出来给你娘听听。” 稚儿一下红了脸,忸怩了一下想要躲到母亲身后。管隽筠疑惑地看着父子两个,诸葛宸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想要从他这里知道什么好像是不可能的。只好扭头看向还有些躲闪的儿子:“怎么了?” “他说了,你就知道了。”诸葛宸不辨喜怒,只是看了眼稚儿:“忘了还是什么?” “没有忘记。”稚儿知道这一下是躲不过去的,看了眼在旁边站着的晖儿:“要你别说的嘛,还跟我拉钩来着,只要爹一问你就全说了。” 晖儿赶紧摇手:“不是,不是我说的。” “你少攀扯别人,就你那点小心眼还能瞒得过别人?”诸葛宸暗自叹了口气,两个儿子还真是淘气得可以。以后有了女儿,或者可以少操些心。 “先生总说我握笔的样子不好看,我趁着先生出去透气的时候,把先生茶盏里的茶水都倒掉了。然后将砚池里的墨汁全倒了进去,先生回来看也没看就喝了下去。”稚儿振振有辞:“方才娘不是也说么,先生原本只是要叫我们写字儿的,叫我们念书,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名帖交到了吏部挂名,等着以后我们出息了,爹说不定就提拔他了。” “胡说!”诸葛宸看着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些官场里头的事情,等到全懂事了还得了?岂不是要仗着自己是当朝宰辅之子在外招摇,若是这样的话干脆就像当年父亲教导自己的时候,也将这兄弟两个送到乡下去念书,也免得在这里不学好还被人拐带坏了。 管隽筠想想却也觉得好笑,家中聘请的西席先生原本就只是为了教导两个孩子写字,若是真的教授读书,只怕那个做爹的都会好好考察一番。可是这人真是功利心太重,以为做了相府的启蒙先生,就能从此飞黄腾达,好像是鲤鱼跳龙门,位列三甲一样。 “你怎么跟孩子说这些?还说是什么吏部挂名?”诸葛宸有些恼火,其实启蒙先生还年轻,少不得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说他轻狂也不为过,但是女人这句话到了儿子嘴里,就变成了让人家刻意巴结,这话传出去还是很不好。 管隽筠笑笑,没说话。稚儿看到做娘的不说话,知道自己这一下就是没救了。想要撒娇是不行的,爹发脾气了。只好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不说话,一脸的委屈。好像要是再说什么,绝对是要哭鼻子了。 “以后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在先生面前无礼。你说这些话,人家会怎么想你?又会怎么说爹娘?难道是要为了你说话没上没下,就说爹娘连这么点礼数都没教给你?”诸葛宸叹了口气,给儿子掠了掠额前的头发:“你看,你每天跟晖儿一起念书,就要有个做哥哥的样子。说话行事,不要你太守规矩,也不能再跟从前一样,是不是?你也知道,姑姑过些时候要让颢然跟你们一起念书,要是你这样的话,爹就不让颢然来了。” “爹,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听到这话,稚儿马上抬起头:“我和晖儿都跟颢然说好了,以后三个人都要一起念书一起下学的。我们不能失信于人,爹不是说过左伯桃羊角哀的总角之交么?我们也是总角之交啊!爹,是不是啊?” “总角之交?!”诸葛宸瞪了儿子一眼:“说别的你一定记不住,这些事儿没见你忘掉过。”说是这么说,真要是让他沉下脸训斥儿子,还真是做不到:“你跟晖儿还有颢然,一个是同母的亲弟弟,还有一个是姑表至亲的弟弟,怎么能说是总角之交?” “哦,那我不胡说了。”稚儿点点头,看着儿子这样子,本来是一肚子气的人,也随之消了气。 管隽筠本来还想着怎么调和父子间的事儿,这一下觉得自己在说都是多余,稚儿绝对有本事让做爹的转移火气了。这还真是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本事,想想也不会是自己能传授的。(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九章 芬芬? 贞娘听说外面有人要见她,惶惶然从里面出来。没想到上次为了郭跃的事情,管隽筠跟她翻了脸,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要的就是去看看那个秀儿到底跟相府有什么样的瓜葛,没想到最后查出来的结果真是管隽筠预料的那样,秀儿果真跟丞相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时就吓了一跳,可是不敢再瞒着夫人,谁知道瞒得住瞒不住?而且夫人跟前,谁又敢胡说来着? “是谁要见我?”刚刚跟郭跃成婚没多久,眉目间还带着些许羞涩。自从跟着管隽筠住到这边府第以后,贞娘俨然就是成了这边的内管家之一。所以不论是说话还是什么,都有了掌家的意味。 “是我。”秀儿娇怯怯地从一边过来,穿着一件很简单的衣裙:“我要见夫人。” “夫人不见客。”贞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件事丝毫不容置疑。也是诸葛宸再三吩咐过的事情,管隽筠临盆在即,任何事情都不能惊扰她。 “我们母女无依无靠,还要说我是她兄长始乱终弃的女人,我那女儿明明是丞相的骨肉,为什么就不能丞相的公子一样?不是一母所出,总是同父。”秀儿的汉话始终不灵光,而且突厥为管家所灭,跟管隽筠可以说是有了不共戴天之仇,这次从管昕昀身边逃了出来,第一个就是要来找管隽筠。 “你说是丞相的,就是丞相的?谁能给你作证?”贞娘矢口否认,不论是诸葛宸还是管隽筠始终都没有承认过这件事,也就是说不论是明里暗里,秀儿都是管家的婢妾,跟诸葛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一个做丫头的,怎么能够这样跟我说!你知道我是谁?”秀儿忽的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神情:“我大哥是突厥大王。” “突厥已经为我朝所灭,如今是我朝治下,哪里还有什么突厥王?”贞娘反唇相讥:“这儿是丞相府。不容人胡乱撒野。”说着就要人掩门,转身预备进去。 秀儿脸色气得煞白,先时还有人按月送银子,这一下银子没人送不说。就是去问问都没有人,上次听到人说,自己的清白果然是被诸葛宸玷污了去,而那个被人所轻贱的女儿也是诸葛宸的。至于管家的几个兄弟,就是灭掉自己家国的人,这种仇恨怎么能够一笔勾销? 以前就听说过,诸葛宸的原配夫人正是管家的小姐管隽筠。没想到会有天真的跟她有了关系。甚至也知道了,那天装扮成男人,到了自己那个小院子里戏弄自己的人就是她。不过是个看上去不可一击的女人,凭什么她能有的东西自己不能有?而且也是她的兄长毁掉了自己的国家? 各种心事涌上心头,肯定不会跟她善罢甘休。趁着管昕昀夫妇出门的时间,偷拿了二十两银子从管家逃了出来,一路颠簸到了京城。 “让我进去,我要见管隽筠!”秀儿抬手就给了贞娘一记响亮的耳光。拔腿就要往里跑。 “给我将她拦住。”贞娘深知此时不能吵到了管隽筠,早间已经有些不舒服了。请太医来看过,说是至多到了明日就要临盆。诸葛宸为此哪里都没去。而是守在里面寸步不移。这一下要是让秀儿进去,诸葛宸说不准就会立马杀了她。 拦住她且不说是不是为了让管隽筠平安分娩,只说是一份菩萨心肠,救了她都说不准。只是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知道好歹,毕竟在诸葛宸心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得上夫人的。 管隽筠在房里实在是坐不住,太医说至多到明日才才会发作,越发是不想这么早就在床上躺着,不如下来走走。疏散一下,说不定还能早些发作。早早生下这个折腾了自己这么久女儿才好,心里这么想就一定要做的。 诸葛宸拗不过她,干脆扶着她两人慢慢在回廊上散步。后面不远不近跟着几个大小丫鬟,虽然都是提着一口气,但是谁都不敢露出来,只好是跟在后面老老实实的。 贞娘的声音夹杂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诸葛宸已经将管隽筠牢牢护在身后,双眉紧皱着看向气喘吁吁的贞娘:“怎么回事,你第一天当差?” “丞相,是秀儿一定要进来。”贞娘涨红了脸,诸葛宸从来不跟丫鬟们说笑,只要是家中的内事,一定会是管隽筠来问。这还是第一次被他训斥,秀儿已经被两个牛高马大的丫鬟压住了手站在一边动弹不得。 管隽筠有些站不住,两个小丫鬟赶紧扶着她坐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似乎没有多的力气去说。诸葛宸看了眼披头散发的秀儿,冷冷哼了一声:“擅闯相府是个什么罪名?” “叫荣立过来,直接拖出去。”不等人回话,诸葛宸已经吩咐下来:“交给应天府尹发落,不论是谁一体治罪就行。” “是。”郭跃是这边府里的大总管,看到贞娘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已经是怒从心起,只是看到是秀儿不好多说而已。听到诸葛宸的吩咐,马上只是把秀儿当做寻常不知事体的浑人,所以带来的人全是相府看家护院的高手。 “怎么,诸葛丞相这时候就忘了我了?”秀儿丝毫没有中原女子的羞涩腼腆,看上去的娇怯怯全是蒙人的:“先时丞相对我可不像是今日这样子无情,若是知道丞相会这样对我,那时候我可是不答应的。” 管隽筠扶着腰款步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要是知道是你这样子,只怕丞相也不会要你了。这个酒后的事儿,谁还当作正经事儿来做?你说是就是了,谁可为证?我听说你不知打哪儿抱了个孩子来,口口声声说是丞相的骨肉,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谁不知道丞相素日谨言慎行,那么多的名门闺秀都没能踏入相府大门一步,何况你这么个蛮夷女子,岂不是要叫人笑掉了大牙?真真可笑!” 秀儿被这话说得脸色煞白,上次只是远远看到过男装的管隽筠一次。能够获知关于他的消息,是来自于管昕昀夫妇。只是知道在管家,管隽筠就算是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依旧是那三个男人身边无法逾越的掌上明珠。就连那个管晋捷,只要是提起了姑姑就是什么都好。 也曾听说过,丞相夫人是丞相府中能够主宰一切的女人。就连作为丞相的诸葛宸,除了外朝的事物他不会放手以外,所有的事情管隽筠都可以说了算。真正对上管隽筠的脸,还有那双明察秋毫的眸子,才知道这个女人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撼动的。 “夫人。”贞娘有些胆怯,更多的却是担心。管隽筠临盆在即,真要是动了胎气,此时临盆也不是不可能。 “她打了你一耳光,做什么不还给她?”管隽筠一眼瞥见贞娘脸上的指痕:“真正岂有此理,有人说宰相门人七品官,你就这样子受了她一耳光?尽管还给她。出了事儿我替你担着。” “是。”贞娘扬手就还了秀儿一记响亮的耳光,管隽筠扬起下巴看着她:“我今儿倒是要看看,是谁不知羞耻,居然敢打着丞相的旗号在外招摇撞骗。处处招摇,居然敢说丞相始乱终弃。这样说来,丞相成了什么人了?” “你敢打我!”秀儿尖叫着,好像从没挨过人的打,就算是在管昕昀家中住着。哪怕吴纤雪非常厌恶她,也没有动过手。可是管隽筠就敢让贞娘扇她的耳光,是事先绝没有想到的。张牙舞爪就要冲着管隽筠过来。 诸葛宸已经把女人紧紧护在身后,郭跃已经带着家人赶过来,把秀儿双手反锁住。秀儿脸上也现出五个指痕,贞娘自然而站到郭跃身边。管隽筠冷冷看着秀儿:“给我把她送到应天府去,就说是突厥蛮夷,狼心不死。竟敢到相府寻衅滋事,分明是要谋反。” “是。”郭跃点头答应了,诸葛宸始终冷凝着脸一语不发。 先前被秀儿安置在门口的小女娃没看到母亲出来,不住啜泣着从外面擦着眼泪进来:“娘,娘你在哪儿。” 秀儿有些张皇起来,本来还有些不依不饶地样子,撞上孩子的脸马上平静下来:“芬芬,到娘这儿来。” “娘!”叫做芬芬的小女娃一下跑过来,紧紧拽住秀儿的衣襟。秀儿通一声跪倒在地:“丞相,芬芬真是您的女儿。您看,她跟您的眉眼是一模一样的。是我,是我不知羞耻,是我不好。可是孩子是无辜的。看在她是您诸葛家骨肉的份上,赏她一口饭吃一件衣裳穿。”手被反锁着,脸却朝着女儿那边:“我知道,我不能跟夫人比。可是这孩子,是没错的。当初我也不知道会有这孩子,我不敢奢望自己得到什么,只是盼着这孩子能平安长大。我抢了丞相,在管家是没人会对我们母女好的。就算我再下贱,孩子到底是诸葛家的。求丞相开恩,饶过孩子吧。” 第六卷 新生 第十章 女儿 诸葛宸明显觉得不对劲,微微侧过脸看到女人眉头紧皱在一起,手指紧紧掐着诸葛宸的手心:“怎么了?” “肚子往下坠,这孩子等不及了。”管隽筠话音未落已经被诸葛宸打横抱起来:“快去传太医,让接生嬷嬷马上到这儿来。” “是。”也没人顾得上秀儿母女两个,管隽筠始终都是所有人目光聚焦所在,不论是在诸葛宸这里还是她三个哥哥那里都是一样,忽略掉的始终都是别人,但是她永远都能抓住所有的目光。 接连做了两个儿子的父亲,诸葛宸却是第一次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房〗中传出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嬷嬷们急切而又迅速的举动,丫鬟们进进出出递送着〖房〗中所需的用物。时间漫长而持久,好像希望总在下一刻出现,只是真的等到了下一刻才发现,时间还早得很,想要等到母子平安出来,还需要很久很久。 “丞相。”郭跃带着秀儿母女两个到了诸葛宸面前,诸葛宸捏着额头坐在二人屋外的石栏边,担忧和焦虑写在脸上。 “丞相。”秀儿半边脸红肿着,跪倒在诸葛宸面前。担心诸葛宸不理她,又拉着女儿在诸葛宸面前跪下:“芬芬,快叫爹。” 诸葛宸抬起眼帘看着她,冷漠地目光中不知酝酿着什么样的情绪。淡漠而平静,从母女二人脸上扫过的时候,不作任何停留。屋内传来痛苦地声音,诸葛宸豁然起身看看紧闭的窗户,没有任何值得希翼的事情发生。只好继续坐在外面,这才注意到面前哭成一团的母女:“你最好跟你女儿祈求上苍保佑夫人没事,若是有任何闪失,我想你跟你女儿都不用继续活下去了。” 秀儿跌坐在地上:“丞相,我不敢奢求什么。芬芬是丞相的骨肉,我也敢说要纷纷有多好的将来,只求丞相给芬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是个下贱的突厥女子,如今就连家都没了。若不是我的爹娘兄长都死于战乱,也不用这样低声下气来祈求丞相,要善待芬芬善待于我。可是我如今就连家都没了。丞相只当是可怜芬芬,就把她留在身边好了。我死不足惜,只是这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诸葛宸打量了一下芬芬,稚嫩的面孔上镶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稚儿跟晖儿兄弟两个就是这样子,只要是见过两个儿子的人都会说,兄弟两个像极了自己。甚至是握笔写字的样子,都像极了自己这个做爹的。 可是要说这个芬芬是自己的女儿。未免有些牵强。他的女儿还在里面那个做娘的肚子里,那才会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至于别人家的孩子,如何能够比得上那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芬芬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打量着自己的男人,娘要自己叫他做爹。记得跟娘住在乡间的时候,常看见那家的姐姐拽着他爹爹的衣服,只要一叫爹,就会被抱起来,然后就会笑个不停。常问娘。为什么自己没有爹,也没有人会像那样抱着自己。娘什么都不说,只是很温柔的说。会有的,芬芬会有爹的。 “爹!”怯生生地看着诸葛宸,屋子里却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诸葛宸已经急不可耐到了门口。刚要进去,立马看到如意欣喜若狂地跑出来:“给丞相贺喜,夫人生了个小小姐。” “真的?!”诸葛宸大喜过望,抬脚就往屋里走。接生嬷嬷抱着孩子到了门口拦住诸葛宸:“丞相,您可不能进去。夫人跟小小姐母女平安,您看看这个小小姐,生得可真好。就跟夫人生得一模一样,日后必然是个小美人。” 诸葛宸一抬手:“今儿通通有赏,不论是谁都一样。”接着就是慌不迭从接生嬷嬷手里接过女儿,比她两个哥哥好看多了。稚儿跟晖儿两个虽然隽秀,跟这个妹妹比还真是差了一大截。粉白可爱的小脸上,带着令人惊异的笑涡。乌黑的头发加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难怪接生嬷嬷说日后必然是个小美人。真是跟她娘生就了一样的容貌。 “夫人如何?”抱紧了将女儿,诸葛宸看向如意:“快让太医来给夫人诊脉。” “丞相,夫人就是累得慌。奴婢方才已经喂夫人喝了半盏人参鸡汤,只怕要歇上好大一觉才行。”如意试图接过诸葛宸怀中的孩子,看样子是接不过来的。单单是那个抱着孩子的手势,就说明这孩子没人可以抢走“嗯,那就快去。对了,乳娘呢?”诸葛宸转过身,想起极重要的事情:“夫人前些时候不是命人雇了乳娘来,怎么没瞧见?” “已经让乳娘在相府那边待命,只要是夫人临盆以后,就会有乳娘来了。”如意微微一笑,丞相操心的事情还真多。一转脸看到旁边的景象,那个秀儿怎么还跪在这儿。还有身边那个小姑娘,乍一看有些像是丞相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眉眼,跟丞相有些时候如出一辙。 “马上叫人去接来,怎么到这时候还没过来?饿坏了孩子,谁担待?”诸葛宸急切地推门进去,孩子在怀里动了两下,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陌生的世界和人。 “丞相怎么进来了?”接生嬷嬷看到诸葛宸,第一句就是这个。不过人都进来了,那些劳什子的规矩好像都不管用了,尤其是怀中还紧紧抱着刚出生的小小姐,看来是真心喜欢刚出生的小女儿。 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疲惫至极的管隽筠微闭着双眼,刚喝完半盏人参鸡汤。上天始终是厚待她的,就在听到那个叫芬芬的女娃,叫出一声爹的时候,自己的女儿也出生了。好像稚儿跟晖儿都是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到来,稚儿是早产,晖儿也是受了一点惊吓才在南中到来,但是女儿真的是最贴心的。 就在她可能被动摇地位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到来了。牢牢收住了别人谁也夺不走的宠爱,只是在那一刻已经想好了,那个秀儿绝对不能留,但是那个叫芬芬的女孩子,说不定还有点用处,至少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绝不容许发生在女儿身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脚步声就在耳边,微微一扭头看到男人和怀中的孩子:“我看看,总算这次是个女儿了。不用去说只有别人家才有女儿,我们也有了。” “可不是。”诸葛宸把女儿放到她怀中,白嫩可爱的女儿像极了女人:“看看,还真是跟你一模一样,难怪刚才接生嬷嬷说一样呢。我都给孩子想好了名字,不像是稚儿跟晖儿两个,那么大了才有大名。” “叫什么?”管隽筠早就知道,他在给儿子取名的时候就已经在酝酿女儿的闺名,不过是故作不知罢了。 “诗经上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诸葛宸抚摸着女儿的小脸:“单名一个霏字,好不好?” “霏?”管隽筠看看女儿,又看看诸葛宸:“好听,写起来也不错。” “大名是我取了,你看看小名儿叫什么。”诸葛宸笑起来:“我就知道,这个名字必然是好的。只是一定要你给女儿取个小名儿才好。” “取名这件事,我可做不好。”女人把女儿抱在怀里:“乳娘是我要她留在那边府里的,我想像当初为了晖儿一样,女儿要自己来喂才好。” “你来?”诸葛宸愣了一下:“当初晖儿要你来劳心费神,是因为在南中,什么都不由人心想。稚儿也是乳娘喂大的,不也是很好。太医说你身子虚得很,倘或是自己喂孩子的话,恐怕你身子受不了。” “我只是想着先自己喂着看看,实在受不得再让乳娘来。你看稚儿,从前在身上可是蹭得了不得。要是孩子以后不亲近我,怎么办?”一本正经跟男人商量怎么喂养孩子,就像是平时商量家事一样认真。这是她的女儿,其实等了这么久。哪怕生了两个儿子,若是没有女儿的话会是怎样的遗憾? “好,你说什么都依着你。”诸葛宸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管隽筠这才侧过身将已经微微发胀的母乳喂进了女儿吧嗒的小嘴里。诸葛宸第一次看到女人哺乳,有些愣住了。身上有些不自在,正好如意端着一碗红枣桂圆鸡蛋羹进来:“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等她吃完了。”微微侧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用力吃奶的孩子,别看是个女儿,吃奶的劲儿比晖儿当初小不了多少。 诸葛宸假意咳嗽了两声,如意掩着嘴笑。管隽筠专心致志喂着女儿,根本无暇顾及男人在想什么。轻轻拍着女儿,看她心满意足地吃着母乳,脸上洋溢出母性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好像是吃饱了。安安静静睡着了,比起稚儿跟晖儿的淘气,还是好了很多。 管隽筠这才转过身:“霏霏的小名儿,还是要做爹的人来取。我可不行。” “叫依依吧,跟她大名儿一样,都从诗经上来的。”诸葛宸想了想:“总是好的名儿都给了她了。” “好。” 第六卷 新生 第十一章 短见 诸葛宸满心欢喜看着女人吃完了一盏醪糟鸡蛋,稚儿跟晖儿更是欢喜雀跃。做哥哥了,而且还是多了个妹妹,两人围在母亲身边都不肯走。 “娘,怎么她不会笑也不会叫人啊?”晖儿小肥手在妹妹脸上摸了一把,要不是爹娘都在身边的话,说不定就扑上去狠狠起亲一下才够本了。 “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管隽筠笑起来:“等妹妹大了,就会了。” “爹,妹妹叫什么啊?”稚儿最近因为有了大名,居然缠着先生教给他写名字。不止是自己跟晖儿的,还有爹娘的名字也开始学着一笔一划的描摹出来,虽然笔法还觉得稚嫩,不过对于刚开始描红的娃娃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小名叫依依。”诸葛宸看着两个儿子,又看看襁褓中的女儿,好像没有什么比得上他们。难怪会有人说,有儿有女万事足。 以前总觉得自己身为一朝宰辅,身上有多重的担子和责任。很多事情都加诸于肩上,刚刚有了稚儿的时候,家中所有的繁难都是女人一个人在管着。当孩子萦绕在身边的时候,才觉得没有什么能跟他们相比。 女人说得还是对的,不能用从前父亲要求自己的样子来对待孩子,自己没有必要去把自己的仕途经济学强加在儿子身上。况且稚儿将来也必然会走上这条路,只是希望他比自己活得自在。至于晖儿,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说兼祧两房,就一定要两个儿子去承担本来不属于他们的重任。 别人不清楚,可是自己跟女人这么多年却是清楚得很。离着权力越近,所面对的种种繁难是外人无法理解的。女人常说的那句话,鸟尽弓藏。若不是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是不会想到这么多的。 既然知道了这里面种种的不如意,更加不愿自己的骨肉以后也牵涉进来,最后都不得脱身。 “依依?”稚儿跟晖儿两人互看了一眼:“应该叫三三。妹妹是第三。” “什么三三?”做爹娘的互看了一眼,这两个孩子都在想什么?难道以为这个依依是排行,还是写出来就是一二三的三? “本来嘛,就是一二三的三啊。”稚儿振振有辞。好像还没有什么能够绕得过他的:“要说一一,我才是一一。” “是不是能让丞相去把这两个混小子教会,明儿看见他们的时候,知道妹妹不是一二三的一一?” 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把稚儿抱到膝盖上,晖儿看到了忍不住也跟着爬上来。诸葛宸忍不住用微有髭髯的下颌蹭着儿子的脸颊:“你们能不给爹丢人,妹妹的好名字就被你们说成是一二三的一。等你们念书念得多了就知道,很多字儿是一个念法,不过写出来就大不相同了。” “不是一二三的一啊。”稚儿一脸失落:“要是一二三的一,那一定是稚儿。” “嗯,是你。”诸葛宸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跟爹出去,娘和妹妹都要歇着。” “好。”晖儿最先答应了,然后爬到母亲身边:“娘,我跟娘亲亲。再跟妹妹亲亲。”小嘴在妹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小丫头扭动了一下继续入睡。管隽筠笑着点点头:“你们两个该去吃饭了,等明天再来看妹妹。” “嗯。”稚儿也学得跟弟弟一样,只是没有去亲入睡的妹妹。只是爬到母亲身边亲了一下。就牵着弟弟的手跟在父亲身后出去。 诸葛宸带着儿子出来,秀儿还跪在门外,那个叫做芬芬的小女孩也跪在一起。看到诸葛宸,秀儿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丞相!” 稚儿跟晖儿两个浑然不解地看着诸葛宸:“爹,他们是谁啊?” “你们带着两个公子去用饭,不许他们贪玩。”诸葛宸摆手让乳娘和小厮们带着两个儿子下去,掸掸衣摆到一边坐下。 “丞相,我知道您不愿见到我,也知道奴婢根本就不能跟夫人相提并论。只是芬芬是无辜的,她应该有跟夫人所生的公子还有小姐一样的人生。”好像是破釜沉舟一样。秀儿忽然撞向身边的石栏。 一声闷响传来,紧接着就是芬芬尖叫地哭泣声。诸葛宸略微愣怔了一下,殷红的痕迹蔓延开来,血液顺着秀儿的额头往下淌,浸湿了粗布衣襟。 “去请大夫。”诸葛宸转过身,厌恶地看着血泊中的秀儿:“你这是何苦。” “丞相。我不要您做什么。我知道您看不起我,我毕竟是个异族女子。而且你们中原人常说,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我们家确实输了。我们突厥人是从来没有失败的,我的家没了,活到今日全都是为了芬芬,能把芬芬毫发无伤的送到您这儿,只求您能善待这孩子。”秀儿气若游丝地摘下胸前系着的绣花荷包,上面已经沾染了斑斑血渍。 秀儿将荷包系在抽泣不止的芬芬衣服上:“芬芬,这是你爹。以后你要听你爹的话,不许淘气。记住,要听爹爹的话。” “娘,娘。”芬芬好像是看懂了什么,一下扑倒在秀儿身上,不住哭叫着:“娘,不要丢下芬芬,芬芬以后都不要爹了。只要有娘就够了,娘不要丢下芬芬。” 秀儿头上的伤口很大,太医已经跟在郭跃身后到了这边。管隽筠临盆未久,诸葛宸一直都担心她身体虚弱,所以不让太医走远。没想到管隽筠没出事,换了个人出事。 太医赶紧将一包新进贡的云南白药药粉,泼洒在不住出血的创面上。剧烈的疼痛刺激了奄奄一息的秀儿,陡然睁开眼满是不舍看着扑到在怀中哭泣不止的女儿:“芬芬,娘要回去了。你好好听你爹爹的话,别惹他生气。要是夫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娘不好,不该给你这样的出生。” 抬起的手渐渐放了下去,一直都是汹涌不断的血液越来越少,直到停止。太医看着诸葛宸:“丞相,撞得太厉害,没救了。” 诸葛宸紧抿着唇:“装裹出去,找个地方葬了。” “是。”郭跃答应了一声,贞娘站在不远处眼圈红红的。秀儿固然不好,也是个鲜活的生命。那些但凡是跟丞相有过牵涉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好的结果。从管岫筠而下,那么多人。除了夫人,没有一个人可以笑到最后。 芬芬大声尖叫着:“娘,我要我娘。不要带我娘走,求求你们不要带我娘走。” “把她带下去。”诸葛宸转过身,看到贞娘:“不要带到这边来,省得吵到夫人。” “是。”贞娘答应着,小心翼翼过来,只怕沾染到地上殷红的血迹。芬芬看着人用一张芦席包裹起不住滴着血液的母亲,要不是贞娘拦腰抱住,恐怕就要扑上去了。 管隽筠睁眼盯着帐顶很久,贞娘端着乌鸡枣仁汤进来:“夫人,该吃饭了。这是刚做好的乌鸡汤,补身子最好了。” “那个孩子呢?”诸葛宸不在这边,管隽筠在半个月后第一次问出这句话。 “哪个孩子?”贞娘愕然,浑然不解地看着管隽筠:“小小姐不是就在夫人边上?” “那个叫芬芬的孩子?”管隽筠接过乌鸡汤抿了两口:“丞相不是让你把孩子带走,到哪儿去了?” 贞娘胆怯地看着管隽筠,丞相对芬芬从没有多问过一句话,甚至在那天带走了孩子以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半句。稚儿兄弟两个在那天晚上还是跟丞相一起有说有笑的吃饭,甚至丞相还招人弄来了很珍贵的字帖,教导儿子写字。而芬芬这么久都没有见过诸葛宸一次。 芬芬实在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昨晚上还问过自己:姨姨,那个人真是我爹吗?为什么我娘会流血,娘是不是死了? 贞娘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孩子,芬芬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像可以看到人的心里。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懂事。丞相对这孩子没有丝毫留恋,私下问过郭跃,为什么会这样? 郭跃只是说了句,这是丞相的耻辱。贞娘似懂非懂,只是知道芬芬即使留在相府,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好,不知道秀儿为什么偏要把孩子送来?若是留在乡间,管家兄弟说不定还会给孩子一个好的将来。至少管家兄弟不是那种冷面冷心的人。 “奴婢还没把芬芬送走,只是留在奴婢住的那个小院子里。”贞娘直到管隽筠将那碗乌鸡汤吃完,才敢把这话说出来。丞相一再交代,不许让夫人为这件事生气。简而言之就是,这个芬芬或者在夫人满月的时候,就该送走了。芬芬不能算是相府的骨肉,只是一个孽种,不该留在世上的孽种。或者这就是郭跃说的,丞相的耻辱。 “把她带来,我看看。”管隽筠靠在枕上,怀中的女儿吃饱了奶,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自己。那天在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秀儿居然想到用死来换回女儿留在相府的权利。 第六卷 新生 第十二章 父母心 “夫人,这只怕不妥吧。丞相说是让奴婢早些把这芬芬送走的。”贞娘为难地看着管隽筠:“还是不见了吧。” “不要紧,我只是看看。”管隽筠笑起来:“怎么,就这么怕我见了她?难不成我是吃人的老虎,会把她怎么着了?” “奴婢担心夫人看了她,惹得夫人生气。”贞娘有些胆怯,要是真让夫人见了芬芬,被丞相知道了就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楚。 “有什么不是,我替你担着就是。”管隽筠淡然一笑:“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 “不,不是。”贞娘连连摆手:“奴婢这就去。” 管隽筠拍哄着怀中的女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女儿。那天诸葛宸很平静地告诉自己,有了这几个孩子,就是用天下来换也不给的。有时候男人真的是具有两种心肠的人,如果是以前说什么都不信,但是那天隔着一道木门,信了。他的冷峻无情,不用看,只是听就知道了。真的是恨到了心里,说什么都唤不回来。 “夫人。”贞娘第二次进来,身边还带着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子,缩瑟着往贞娘身后钻。隔着贞娘的衣袖,偷偷看了管隽筠一眼。 “你叫什么?”管隽筠把女儿放到一边,身上披了件夹丝氅衣。 “别害怕,夫人问你话呢。”芬芬没有任何身份,不像是睡在管隽筠身边襁褓中的那个小姑娘,刚出生就有了别人无法企及的宠爱。甚至两个同母的哥哥都要后退一箭之地,一看就知道,那是丞相夫妇的心肝宝贝。 “我叫芬芬。”芬芬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眼管隽筠又缩瑟回去。 “来,过来让我瞧瞧。”管隽筠朝着她招招手,紧接着从手边的食盒里拿出一枚芝麻糖递给她:“这个给你吃。” “我不要,娘说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芬芬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看向管隽筠:“娘说。女孩家不能叫人轻看了去。” 管隽筠抬起半侧眉毛看着她,生得也算是清秀。不知为什么,一下联想到自己幼年间的情形。虽然是父母薨逝,好歹还有哥哥们跟先帝宠着。就是四叔对自己也是视同己出。只要是喜欢的东西,一定会到自己手里。 “不要紧,这儿没人看见。吃完了再出去,就不会有人晓得你在我这儿吃了东西。”管隽筠笑笑:“贞娘姨姨也不会说,我也不会说。” “你是谁?”芬芬往前走了两步,芝麻糖的诱惑确实很难抵挡。不过是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去。好像母亲跟她说的话更要紧。还是吸吮着指头看向那枚芝麻糖。 管隽筠也不强求,就把芝麻糖放回了食盒里:“我是谁,没人告诉你么?” “没有,贞娘姨姨说要把我送到乡间去的。我娘在那儿等我,我知道娘死了不会在那儿的。”芬芬看了眼贞娘,贞娘的泪水没忍住,眼圈又红了:“夫人,其实芬芬挺乖的。这两日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懂事。” “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身边睡着的女儿有些不安分。哼了几声便吸引了管隽筠所有的注意,微笑着抱起女儿:“这就吵到你了?还知道有人说话?”说话的时候。都能听到声音里带着的笑意。 “她好小哦。”芬芬也看到管隽筠抱在手里的孩子,这个比起芝麻糖的诱惑更大了。 顾不得害怕就跑过去,好奇地伸着脑袋钻到管隽筠怀里,看着粉嫩可爱的依依:“她好漂亮,我跟娘在乡下的时候,看到大将军家的姐姐,每次跟大将军说话的时候,就被这样抱着。娘说,那是将军家的姐姐,将军是她的爹爹。我问娘。是不是爹爹都会抱着女儿?以后我爹爹是不是也会这样抱着我。” 自言自语的样子,只是对着管隽筠怀中的依依呐呐自语。管隽筠听到这话,鼻子塞了一下。这话好像自己也说过,那时候看见还是皇后的皇太后就那样宠着管岫筠,二哥说管岫筠是皇太后的女儿,而自己不是的时候。就这样说过。只要娘还在,也会那样对自己的。所以从小就见不得别人家母女在一起的样子。 “她爹爹是不是也会那样子抱她啊?”芬芬想要摸摸依依的脸,看了眼管隽筠还是缩回了手,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向管隽筠。 管隽筠点头,男人只要是回来,不论女儿是不是醒着都会抱起来,一股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就连儿子都说,有了妹妹爹就不要我们了。 “我没有爹爹,也没有被爹爹抱过。”芬芬有些黯然:“娘说会有的,我没见过。”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贞娘下意识回头,诸葛宸本来还是一脸笑意,看到芬芬的一霎那顿时冷肃下来:“怎么把她贷到这儿来?这是她来的地方?” 听到他的声音,好容易恢复了一丝天真的芬芬,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躲到贞娘身后不敢露出自己的脸。 “是我让贞娘带来的。”管隽筠笑着接过话茬:“依依醒了,到处找人,不知道是在找谁。” “我看看。”诸葛宸大步过来,凌厉的目光才从芬芬脸上掠过,转向依依身上的时候,已经成了满满的和煦父爱:“还会笑了。这才多大点儿?” “是笑你呢。”管隽筠冲着贞娘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芬芬赶快带走。贞娘福了一福,牵着身后的芬芬迅速离开了管隽筠的屋子。 “依依好像都能听懂咱们说话了。”诸葛宸熟稔地抱起女儿,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前面两个小家伙都是被这样子抱在怀里的,一下想到稚儿小时候的情形:“稚儿从前可没有这么乖,到底是男孩子。” “嗯。”管隽筠点头:“那个芬芬其实挺像的,尤其是眉眼。”并不说这孩子像谁,其实不说也都知道,除了像是这个做父亲的以外,还能像谁。孩子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要是再把孩子撵出去,日后传扬出去,比始乱终弃更坏。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把女儿抱得更紧,在屋子里缓步走着:“只怕再过些时候,依依就会认识人了。千万别像稚儿小时候那样子,都不会叫爹,也不知道是真的不会,还好是做娘的不教给孩子。”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没想到男人这么记仇,这么久了还记着当年的事情,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好掰扯一下看是谁的不是:“我就不记得,当初到底是谁不对,到此时还翻出以前的事情来叨叨。” “你都知道是我不对了,做什么还要说这个?”诸葛宸微微一笑:“你还想过回从前的日子?难道那样的委屈,我不知道是谁不对。就因为这样,我不想你再生气。既然没人说过她是我的孩子,又何必留在家里。” “唉!”管隽筠叹了口气:“給依依多个伴儿好了,都是哥哥到底孤单些。再说也不能总是跟在稚儿他们后面学舌,此时说这些话还嫌早。只是孩子都是在一天天长大,此时开始给芬芬教给规矩礼仪,以后对依依就很有益处。这是我这个做娘的做不到的事情,您说呢?” 诸葛宸沉默了一下:“你别说我多心,我想到的是当初的一些事情。人心不可测,不是吗?” “看来这件事不只是我想到了。”管隽筠看着诸葛宸:“你说的是她,是么?”两人似乎早就说好,以后在家里都不会提起那个名字。其实管隽筠还是知道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管岫筠并没有死,只是也不知道皇帝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了,除了皇帝没人知道。只是知道是皇太后在中间周旋了很久,甚至以绝食相威胁,最后只是要留住那个人一条性命。 诸葛宸看了眼女人又看看怀中的女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的女儿我舍不得她受委屈。皇上今日把我召到御书房,谈起孩子的事情。说是早就说好的,若是咱们家生了女儿就是未来东宫太子妃的第一人选,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清楚得很。” “不行!”管隽筠断然拒绝:“依依不能受这个委屈。” “这不是委屈,而是天恩浩荡。”诸葛宸正色道:“我们推辞不了。” “可以李代桃僵。”转瞬间,管隽筠想到了芬芬:“皇上要的只是丞相之女,而不是我的女儿。” “胡说。”诸葛宸眉目迸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什么话!” “深宫里是没有人情可讲的,我们家跟张家结下的冤仇解得了吗?难道还要依依将来去承担这个后果?”管隽筠急得一下掀开身上的厚被想要起来,诸葛宸按住了她:“还在月子里,你就不能安生些?” “你答应我,不许依依进宫。”管隽筠紧紧攀附住男人的手臂:“我不想以后她怪我们,我们只有依依一个女儿。” “我知道,我知道。”诸葛宸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抱着女儿:“不要再说方才那些话,该怎么做我知道。” 管隽筠瞪了他一眼,好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你是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答应我不问的,还要说?”诸葛宸拦住了她的话头:“好了,不说了。我只要我们的依依。”(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十三章 盘算 吃了半盏当归羊肉汤,每次都很厌恶这种味道。一直来都以为只有中原才会有这样的食补,没想到南中也是一样,上次在那边吃了一个月的羊肉汤,带着晖儿也不喜欢羊肉。以前看到羊肉就会掩鼻而走,从那以后简直是看到羊肉都要哭出来了。 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就是自己百般抵触还是省不掉这个吃羊肉的过程。别的事情都能吩咐人去做,就是他们高兴也要答应。唯有这件事不会有人听自己的,试验过无数次最后还是放弃掉了。 “贞娘。”将吃完的碗箸放到手边,狠狠漱过口才将贞娘叫进来:“我吩咐你的事怎么样了?” “夫人,您说的事儿奴婢已经叫人去看过。”贞娘将碗箸放到一边,有些为难不舍的样子:“丞相跟秀儿的事情,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是秀儿的亲哥哥,也就是当初的突厥王安排在酒里下了迷药。不论是丞相还是管将军,有一人中计都行。那天管将军受了风寒不曾饮酒,后来是丞相饮了一盅酒,就出了事儿。管将军知道以后,不想让您受委屈,就把这件事揽下来说是他做的。而丞相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情,直到前些时候荣侍卫把这件事告诉了丞相。” 管隽筠没说话,身边的女儿抽动了一下,轻轻拍着女儿。依依吃母乳,就跟晖儿小时候一样,白嫩可爱。贞娘拿捏不准管隽筠想做什么,她命自己去打听所有的事情·对芬芬也没有做出任何嫌恶的举动,比起丞相的冷酷无情确实显得温情了很多,是不是因为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所以会让人有一种错觉:她不会让诸葛氏的血脉流落在外,反而是要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抚养长大? “小姐。”仙儿笑着在门口福了一福,贞娘简直是如释重负。仙儿有时候就是一场及时雨,能够让管隽筠化解掉心中的不快,也能给管隽筠出很多点子·甚至有些事情还能替管隽筠当家。 “你怎么来了?”管隽筠愕然了一下,没有叫她来,不想这件事让她搅和进来。荣立知道所有的始末,仙儿简直就是自己的心腹,诸葛宸嘴上不说却是心知肚明。 他甚至可以猜到自己会要做什么,就算是有伤天和也要护着自己的儿女,这是野兽都会做的事情。 “小姐这么些日子都在这边呆着,我在那边府里替小姐看着家里的事儿,总该找个时间来给夫人回个话,说说这些日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再没规矩也不能忘了根本。”仙儿指着手里的包裹:“这可是奴婢给小小姐做的几样贴身衣物·小姐若是不嫌弃就留下给小小姐玩罢。” “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朝贞娘摆摆手:“仙儿在这里,有事儿就要她做。你去厨房看看,稚儿跟晖儿两个今儿要过来吃饭。” “是,奴婢告退。”贞娘随之吁了口气,福了一福退出了屋子。 “坐下说话。”管隽筠看向仙儿:“不要你跟着搅和,你非要过来。这件事难道还是什么好事儿,你就这么锲而不舍的跟着?” “奴婢是替小姐担心,若是小姐这会子软了心,只怕将来后患无穷。小姐只要想想当初在南中的苦楚·您那可是一母所生的孪生姐妹,都能这样子待您。这还是隔母的,何况秀儿自己一头碰死·是在城乡跟前出的事儿。谁又保得齐日后传出去的话不变样儿,又有谁能说这件事不是您说的,正巧赶着您临盆的时候。”仙儿连珠炮似地说话:“小姐,您不是有句话叫做不想为了老鼠伤了玉瓶。只怕日后有人传到别人耳朵里,也是这句话。” 管隽筠扬起脸看着仙儿:“这话,你倒是会替我想。” “奴婢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看得还不够多?”仙儿起身过来给她披上厚实的夹袄:“小姐,万不能再让小小姐走了您的老路。纵然是您跟丞相会百般护着两个小公子和小小姐·可是人心难测。” “叫荣立替我留心。”管隽筠沉默半晌:“你知道么·管岫筠并没有死。若是我把这孩子打发出去的话,你能说她不会削尖了脑袋找到这孩子。我不会胡乱给自己留下一条祸根·更不能让孩子们将来祸患无穷。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留在身边,日夜看着。日后必有大用·当然这件事还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就是丞相都不行,他自然是不想把留下这段话柄给人。我要想的却不只是这个,还不能叫人抓住了她,日后添堵。” “是。”仙儿笑着点头,要是早知道她会这么想的话,也不用多操那么多心。听说秀儿来相府阄事以后,当时就想来看管隽筠,但是荣立死命按住,不许招摇。隔了这么久来,为的就是不想来给她增添无限烦恼,谁也没想到她想的事情显然不是自己能预料的。 “小姐,若是真的将她留在身边,只有一件叫人担心的。”仙儿不敢让接下来的话被诸葛宸听见,只是附在管隽筠耳边:“奴婢唯一担心,就是将来丞相会对她有了怜悯之心。好歹也是丞相的骨肉。” “你以为。”管隽筠淡淡哼了一声:“相府里死了人,谁都担待不了。说是叫人用一领芦席裹了出去,终究是要报官的。不能因为自己多大的官儿就以势压人,日后被追查下来,要命不要?” 仙儿愣了一下,这才明白。秀儿虽然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换回女儿在相府能够安然无事的待下去,但是她始终没有料到,不论是官民还是王公,最心烦的事情就是自己家里会有人命案子,死在哪里都不值紧要,只要不是死在家里就是万事大吉。 诸葛宸是百官之首,对于这件事有着比所有人都大的忌讳,这也是为什么管隽筠当着诸葛宸的面说要把芬芬留在身边,暗地却要贞娘去打听秀儿跟诸葛宸在一处,所有事情的真相。 若是两人有过过往,芬芬就一定会有转机。若是没有过往,只是一厢情愿的话,那芬芬的结局就早已注定。诸葛宸绝不是授人以柄的人,更不会留下一个话柄让人诟病。 “难怪呢,我说荣立这些时候常去应天府。原来是为了这个。”仙儿点点头:“小姐,不是说皇上有说过,要让小小姐跟皇太子日后成就美满姻缘吗?您可千万不能答应这个,皇宫里是个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那可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再想想,这件事不好推。”提到这件事,管隽筠就会莫名头痛。因为这件事才是真正关系到一家人的大事,依依不能嫁进皇宫,又不能让这件事给皇帝和皇后心里留下疙瘩,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心思,也知道嫁进皇宫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这话到底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小姐,不是说要批过八字才算的。若是小小姐跟皇太子八字不合,生肖犯冲的话,能不能永绝后患?”仙儿好像是醍醐灌顶一样:“奴婢听见有人说,这皇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要是生肖八字犯冲的话,那可不是小事。” 管隽筠摇摇头:“你这话虽然是好,只是没理。谁家没事去拿孩子的八字跟皇太子的八字找人算卦,被人知道那还了得。况且皇太子八字除了皇帝皇后,绝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个巫蛊之术从何而来,不就是打从这些事儿上来的。” 仙儿张大了嘴巴,果然这都是自己没想到的。要不是管隽筠说出来,还真是不知道这里面原来有这么多的避讳和这么多的讲究,难怪丞相跟她会为了这件事,有些愁眉不展。 沉默了一下,管隽筠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也罢了,若是真的该着她做这个母仪天下的位子,我拦不住,再说我的女儿要么不做,要做就是天下唯一的皇后,别人家的女儿想要染指还不能够坐到这个位子仙儿似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话也只有她才能说出来。别人家说出来只能是大逆不道,或者说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其实也只有仙儿才知道,皇帝心中的六宫之主就是管隽筠,哪怕经历过这么多的繁难也还是一样。皇上从没有想过要收回她手里那块镌刻着乳名的玉牌,还有那枚田黄私印。 管锁昀杖责张继保这件事,用的就是皇上的田黄私印保来下的决心。事后管隽筠曾经为了这件事,到皇帝跟前请罪,说是自己思虑不周才有了这个事儿。可是皇帝不仅没有怪罪,反而是笑吟吟地说,既然给了你,想怎么用不就是由着你吗?当然这件事丞相并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话,只怕又要别扭一阵子了。 “行了,我说的事儿你记在心里就行了。不到时候,说的话都是白费。只是要荣立替我留心,这个算得上是诸葛家的沧海遗珠了。”管隽筠淡然一笑:“有些事情不由我说了算,只是有些事情除了我,谁说了也不算。” “是,奴婢知道了。”仙儿也跟着笑起来,这才是她的小姐。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也不会有人能够胜得过她的。 第六卷 新生 第十四章 儿女债 满月了,管隽筠抱着女儿从屋子里出来。在房里闷了整整一个月,都忘了阳光是什么样的。 “夫人,皇上跟皇后命人送来给小小姐的弥月之礼。“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办,都不能继续留在新家里住着,只好带着刚满月的女儿回到相府。一切都变得紧密而充实起来,也不知道京城里那么多的官儿,都要这样子巴结。数不清的礼物堆满了huā厅的各个角落。 “嗯。“皇帝送来的东西都像是下聘礼了,那么多的奇珍异宝。这是给女儿的,还是给自己的?看了看礼单,又看看怀中酣睡的女儿:“是谁送来的?别忘了打赏,要是还没走我过会儿过去看看。“已经走了,是仙儿接着的。“如意笑起来:“两个小黄门太监,受了大大的红包诚惶诚恐的样子,看着就觉得好笑。“别当着人的面笑话人家,被人知道只怕要说咱们不知道规矩礼数。“管隽筠远远看见孩子的爹,也是一脸和煦的笑容。这些时候他都忙得不行,所以根本就没去那边,既然他没去那干脆自己过来好了。 “丞相。“如意跟着福了一福:“奴婢告退。“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诸葛宸很随意地伸手,就把女儿无比熟练地抱在怀里:“手沉了不少,越来越像你了。“轻轻女儿的小脸:“说是要这些日子过去住两天,没想到事儿多得撂不开手。就连稚儿他们每天念书写字的事儿,都没工夫去问。“我这不是过来了。“管隽筠笑着在他身边坐下:“要是再不来看看,恐怕就有人会说咱们家都快成皇上家的宝库了,看看huā厅里的那么些东西还有刚刚,皇上叫人送来的礼单。是不是这么早就要预定下依依做皇太子妃了?“一个月以内。管隽筠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在面对女儿日后的归宿,哪怕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什么都不懂也是一样。如果一切都是命里生成,就好像是自己跟诸葛宸的婚姻一样,宿命姻缘躲不过的。 “你倒是想得开,那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就没有任何顾虑的收下?“诸葛宸好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这么多东西,别说依依就是我们这一家子人一辈子吃用也用不尽了。居然还有上用的东珠和翡翠,看得都叫人眼晕。“嗯,我都没见过这么多东西。“管隽筠笑着做出竭力复合的样子。两人相视而笑。稚儿跟晖儿两个一前一后跑过来:“娘,娘。我们要看妹妹。“晖儿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个精致的小笼子:“这个是给妹妹玩的。“这是哪儿来的?“一个很漂亮的蝈蝈笼子,但是两个孩子从来都不会私自出门。这些东西又不像是家里有的玩意儿,管隽筠拉过晖儿的小手:“谁带你们出去买的?“是先生给我们带来的,说是要让我们见见这些民间的小玩意儿。“稚儿看看爹娘,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先生说我们是膏粱子弟。什么叫膏粱子弟?“他这么说?“诸葛宸面露不悦,这个先生还真是有意思。上次带着刻意的巴结,说了很多话,当时没跟他计较。总是觉得少年人,多少有些恃才傲物,又不知道怎么去为人处世,都是难免的。 没想到如今,不只是要两个儿子见识一下民间的玩意儿。居然还说这两孩子是膏粱子弟。只怕过些时候又该说他们是纨绔子弟,不知民间疾苦。想到这里,诸葛宸有些不高兴。 刚想要发作,看到两个儿子只好按捺住。尊师重道也好,还是出自于对于读书人本身的尊重也好。诸葛宸都不好当着儿子的面去说西席先生的不是,这会儿说了。以后怎么还让先生放心的教导儿子?谁不知道自家这两个小子,出了名的淘气? “膏粱子弟,就是说你们两个要是恃宠而骄,倚仗着你爹的官职,日后不好好念书上进,就比外头那些学坏的孩子们更坏,甚至没有人能够辖制你们。这要是传了出去,就会有人说是爹娘没有好好教导你们。“管隽筠在男人之前说出这番话:“稚儿跟晖儿都是最懂事的,肯定不会让别人说爹娘没有教好你们,然后叫人笑话爹娘教子无方是不是?“是。“稚儿猛地点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娘,可是这话也不能由先生来说。因为书上说过: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爹没有功夫教我们,然后把我们交给了先生,先生就应该教导我们成人。既然我跟晖儿是膏粱子弟,肯定是先生没有下功夫教我们。“本来是一肚子闷气,想着什么时候去点点那个不知轻重的西席先生,听到儿子的话,诸葛宸已经气不起来。遇到儿子这样的学生,可能最为难得应该是那个先生。看来很多事情都是老天注定的,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少年,来教书也好,坐西席也罢,总之遇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算是他的劫数。 管隽筠摇摇头,真心为这个先生叫苦。得罪了丞相是小,因为任何一个做父亲的都是对自己的孩子百般宠爱。面上会说这孩子淘气,也可以说恨铁不成钢打一顿都有,可是要是外人说这孩子不好的话,那个做爹的会拼命。身边这个不就是,以后想要往上爬难咯。 “这个蝈蝈笼子倒是精致得很,等爹什么时候有功夫带你们出去走走。城里城外的庙会,多得是这些玩意儿。只要是你们喜欢的,我们就拉上一大车回来。“诸葛宸摸摸两个儿子的头,都开始留头了。以后好像都不能拿他们当不懂事的孩子看了,不过还好,还有一个女儿,一个不会有任何负担长大的女儿。 “爹,拉钩。“稚儿看了眼弟弟,两人目光一对视就不是好事。兄弟两个这种时候反应特别快,任何人都别想扭过他们的心思。 “嗯,拉钩。“诸葛宸笑笑,孩子灵动的眼睛好像夜空中的繁星,不论他们想的是什么,只要能够满足就尽力满足。其实这种时候,夫妇两人是同心的。宠坏了就宠坏了,没有人会知道从小没有父母宠爱是什么样的滋味,但是夫妇俩都体味过。 想要好好管教儿子的想法,落空了。管隽筠接过男人怀中的女儿:“以后要是依依大了,你们两个可不许把妹妹带着到处走。要不然又有人说女儿家到处走,是没规矩的。“娘,可以让妹妹不梳辫子,跟我们一样扮作男孩子,就能到处走了。“稚儿大不以为然,还洋洋得意地看着弟弟:“晖儿,你说是不是?“是是是,哥哥说得对。“晖儿马上附和,兄弟两个笑成一团。 诸葛宸正好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起来。被茶水狠狠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几乎惊醒了熟睡的女儿。 管隽筠狠狠瞪了一下男人,这就是你的儿子。虽然没说出口,目光就说明了一切。诸葛宸摸了摸后颈窝:“都还是孩子,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可什么都没说。“管隽筠心底叹了口气,要说以后女儿不是跟两个哥哥一样,还真是不可能。 就因为两个儿子的插科打诨,皇帝赏赐的厚礼带来的不安和心烦被远远抛诸于脑后。蝈蝈笼子里不知疲倦的叫声,加上两个儿子肆无忌惮地说笑声,还有男人时不时翻看邸报和奏本的声响,成了最安心的声音。 管隽筠抱起女儿走了几步,在不远处坐下。脸上露出淡然的笑容,一扭头笑容却是戛然而止,贞娘又带着那个芬芬来了。才多久没见,她居然长高了不少。这次贞娘带她来是因为仙儿已经给她找好了下处,说好将她送到城外的一家尼庵,好像除了那里没有别处是她最好的归宿。 诸葛宸正好也抬起头,看到跟在贞娘身边的芬芬。原本满是宠溺子女神情的眼睛,瞬间换了个样子。沉下脸,重重咳嗽了一声。 稚儿跟晖儿两个刚好在逗弄着笼子里的蝈蝈,甚至还要人拿来新鲜的蔬果小心翼翼喂给蝈蝈吃。 “爹?“晖儿扔下手里的东西,不管父亲是不是在看着奏本,就爬到他身上:“蝈蝈是不是要吃这个?“嗯。“诸葛宸把儿子在膝上抱好,贞娘已经把芬芬带过来:“快给丞相和夫人请安。“芬芬在两人面前跪下:“芬芬给丞相请安,给夫人请安。“诸葛宸冷森着脸:“带到这儿来做什么?“他隐隐知道女人让人把她留在府里,只是不让人看到她就行了。不知道女人想干什么,这女人的心思有时候也说不清楚。 “是我让带来的。“管隽筠笑笑:“我想总是将她留在这儿也不是个法子,看着这孩子倒是个安静小心的性子,就托人在城外的尼姑庵里跟老主持说好了,就让芬芬在那儿跟着学点东西。说不定对她将来还是有好处的。“诸葛宸点点头,抬眼看向芬芬,清秀的脸上一双眸子带着海水的颜色。这就是突厥人的影子,本来很好的心绪一下被破坏掉:“有这个去处就不错,不许她再进来。“是。“贞娘赶紧答应了,拉起芬芬飞也似地走掉。看出来了,要是再多呆一会儿,恐怕芬芬的下场会比她生母更坏。( 第六卷 新生 第十五章 尼庵 仙儿从贞娘手里接过芬芬,贞娘还是有些不安心。她知道仙儿是管隽筠的心腹,这件事也是仙儿安排的。芬芬交给她,虽然不用担心安危,但是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仙儿,你别难为她。这孩子其实挺乖的。”贞娘看着仙儿冷漠的脸,跟刚才在后院看到的如出一辙:“这孩子其实没错儿。” 看了眼芬芬,仙儿冷淡地答应了一声:“孩子是无辜的,但是孩子的娘想要做什么,你知道么?要仅仅只是想把夫人比下去这么简单就好了,这里头还有更多事儿。只是夫人跟丞相心眼好不说罢了,留着这个祸根孽胎,真是她的造化。” 芬芬从没听人这么快的说过话,一对上仙儿的脸马上收回眼睛低垂下头不敢看人。贞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仙儿名义上是管隽筠陪嫁的丫鬟,又管着相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事情可以当了半个家。可她的丈夫荣立,也是皇帝亲封的四品带刀护卫。若不是日夜跟着诸葛宸的话,外放出去就是巡抚一级的官员。这是所有相府中为奴者仰望的人,仙儿一句话很多时候能够决定着一个人的未来。 “这是什么?”仙儿很细心,低头就看到仙儿衣襟上那个绣花荷包,因为日子久了,上面的血渍已经成了深褐色:“哪儿来的?” “是娘给我的,我娘亲手做的。”芬芬抬起头,马上垂了下来:“娘只给我这个荷包,要是拿走就没了。” 仙儿愣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手指掠过她的额发,蹲下身看着她:“你以后到了庵中。要听那边主持的话,不许说自己的娘怎样怎样,否则谁都救不了你。”本来这话她说什么都不会说出来,可是真如贞娘说的那样,孩子是无辜的。 “我会听话的。”芬芬点头,看到仙儿脸上的寒意退去了不少。想了想,看向贞娘:“姨姨,丞相为什么见了我就不高兴?我看到他抱着那个小依依的时候,就跟大将军抱着姐姐一样,有爹爹真好。娘跟我说。我也有爹爹的,怎么就看到我爹爹也是那样抱着我?” 贞娘紧咬着嘴唇说不出话。诸葛宸永远都不会对她有丝毫的香火之情。虽然管隽筠也不喜欢这个孩子,至少不会那么冷酷。仙儿的话说得很明白,只要芬芬在那儿安安分分做个小尼姑的话,兴许还能好好过一生。要是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性命能不能保住都要另当别论。 “仙儿。能不能不送她去尼姑庵。去了的话,这一生就毁了。”贞娘心生不忍:“你看。她还这么小。依依小姐能够在丞相和夫人身边受宠一辈子,可是她连亲娘都没了。” “要是不去庵中的话,她连命都没了。”仙儿静下心:“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夫人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扔下,跟丞相说了那么多好话才保全了她的一条性命,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德,换做是别人。能够容得下?”这话是问别人也是告诉自己,这就是不想为了老鼠伤了玉瓶。 “我知道了。”贞娘点点头,有些不放心。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锭小元宝放到芬芬胸前的锦绣荷包里:“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千万要听那边主持的话,跟着仙儿姨姨去。姨姨不能送你走了。” “姨姨再见。”芬芬朝贞娘挥挥手,很听话的跟在仙儿后面往外走。贞娘擦了把眼泪。不敢让旁边的人看到自己红着眼圈,要是有人把这话说给里面的人听了,又是一件大麻烦。 管隽筠听仙儿将事情说了一遍,半晌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女儿哄她入睡。仙儿也有些哽咽着:“小姐,是第一次看到那孩子,挺可怜见儿的。要不是是这么个缘故,倒也还好。” “是我心狠吗?”直到女儿入睡了,管隽筠才低声说道:“很多事情你就是想要怜悯,可是农夫与蛇的故事还少了?我可不想日后给自己还有孩子们留下后患,能送她都庵中去,已经是很不错了。” 仙儿迟疑了一下:“小姐,丞相知道吗?” “要是他不知道,我会去做?日后被人盘诘起来,我活不活了?单单一个骄妒,不能容人就够我受的。何况她活着,或者在相府里住着,与我有半分妨碍?不过是多个人而已,每天相府多少人来往,就是这些门客我都豢养起了,还在乎多一个人?”管隽筠看了眼仙儿:“没看到她一次,就会让人想起当初是怎么被人设计,几乎要把自己的名声毁于一旦。你说,还能留的吗?” 难怪丞相会对她始终都是横眉冷对,每次见了都是恨不得让这孩子永远消失掉。就是那天说的,这是他的耻辱。不像是小姐身边的三个孩子,岂止是自己的亲骨肉这么简单?母爱而子抱,真是这句话。 “是我糊涂了,只能说是芬芬留在这世上就不易了。”仙儿感叹了一句,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为那孩子做的。 “有件事,你要留心。”管隽筠想了想:“但愿只是我想得多了。虽说把她送到尼姑庵中,只是千万不要跟人提及她的身份,就是老尼面前也不要说。只说这孩子身世孤苦,是被人从突厥大战中收养回来的。因为这孩子一看就不像单单的突厥人,与其日后被人说出来,不如先把这话说了。” “是,我们跟老尼说的时候,也说这孩子是被人拐卖到京城的。因为瞧着可怜,才买了下来。后来看着像是突厥人,不敢养在家里。”仙儿答应着。 “不要太招摇,但是也不能放松了警惕。有个人不得不防,我知道她简直是无所不至。谁知道有一天她会不会从哪里钻出来,继而找到这孩子?”管隽筠望着远方:“皇上不知道这件事,我但愿他永远都不知道。” “小姐放心就是,我会常让人去庵里添些香油钱,也不会让一个人去。自然是常有不同的人去,叫那些人认不出来谁是谁。”仙儿想了想,说出一个不错的法子:“也能看看那孩子渐次长大了会如何,若是将前后的事情都想通了,就将她换个地方好了。” “以后都不要让丞相再见到她。”好像是下了决心:“我跟孩子们也不想再看到她。” “是。”这算是前车之鉴吧,或者真的是联想到自己当初的种种不如意,到现在都不能高枕无忧,所以想到每件事的时候,都会再三看考虑,直到万无一失。 “夫人。”如意拿着一个厚实的织锦锻盒进了花厅:“郡王爷和王妃命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小姐的弥月之礼。” “送东西来的人呢?”管昕昀辞官回乡之后,管安平还是皇帝亲封的郡王,这个爵位说什么都不许辞掉。不过管安平还是没有跟管昕昀过锁昀住在一起,依旧是待在南中他住惯了的地方 “在花园里。”不敢让人进来,虽说是夫人的亲侄儿也不敢让男人进了内府。 “我去瞧瞧。”兴许是管晋捷来了,管隽筠笑起来,自从那次管锁昀杖责他以后,大哥面上不说,心底还是把这件事记下了。后来生擒突厥王的时候,大哥扮作父亲的样子,受了轻伤,却不许三哥靠近,看来这个事儿还是要等有天闲下来再看看。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 “姑姑。”比上次看到他的时候沉静多了,而且也长高了不少。看起来是个大小伙子了:“给姑姑请安。” “来,让姑姑看看。”诸葛宸常说,姑侄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姑侄。甚至还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情,好像是在说这个姑姑看得太好看了,站在一起不妥当。 “姑姑,爹娘本来要一起进京的,三叔到家里去了。爹就不好出来了。”说这话的是,管晋捷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哦?”看样子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糟糕,三哥要是肯去负荆请罪的话,天底下就没有什么难事了:“你身上的伤好了?我叫人送去的紫金活络丹吃了就不留疤了?” “全都好了。”管晋捷很高兴:“姑姑,我要做爹了。凤姐有喜了。” 管隽筠狠狠惊讶了一下,这一下自己就是姑奶奶了。女儿都在襁褓里。不用这么快就说自己老了吧。 “只怕你三叔过去,还要说等着做爷爷呢。”说到这里,管隽筠忍不住掩嘴笑起来:“走,咱们到里面说话去。等会儿稚儿他们看到你来,肯定高兴。” “嗯,只怕稚儿他们也都长高了吧。”指着身后大大小小的包裹:“实在是拿不进去,只好放在这里。二叔知道我来这儿,几乎要人将家里的库房翻了好些次。跟二婶两人再三叮嘱我,说是家里的东西只怕姑姑都喜欢,就是拿不来。只好捡了最好的东西给姑姑送来。” “我倒是想要回去看看,只是越发的走不开了。”管隽筠叹了口气,看着管晋捷哭笑不得。(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十六章 关于做官 诸葛宸在书房里跟管晋捷说了很久的话,管隽筠都觉得奇怪,看样子这次进京不是单单来看自己,一定还有别的事情。会不会是皇帝要让管晋捷进京做官,最近听说皇帝要在少年亲贵中提拔出一个最出息的,很多人都看好张继保。他再不出息也是皇后的亲侄儿,椒房贵戚的身份无人能及。 当时还在暗自庆幸,幸亏管晋捷不在京中。实在是不想再有人搅和到这里头来,自己跟男人这一辈子是套不出去了,管昕昀他们都能够全身而退,何乐而不为? 一抬头看到男人穿着很轻便的家常长袍站在门口,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忙完了?” “不忙完能进来?”诸葛宸缓步进来,在桌旁坐下。女儿就是比儿子省心,稚儿以前就不会安安生生在摇车里睡着,非要抱在手里才能安静下来。从她怀着稚儿开始,一直都是预备了两个摇车,晖儿不是在家中出生,没用上稚儿用过的摇车。但是专为女儿准备的摇车,这次到底用上了。 “我就说,还是住到那边去的好。”管隽筠给他端了盏竹叶青的淡茶过来:“百日看着伱这么忙就罢了,到了晚上还要忙到起更,我都觉得受不得。” “惯了就好了。”剥了一个榧子递给女人:“要是再出个龙骧将军,给管晋捷的话,伱说好不好?” “呃?”这话是应验了自己的想法,真的是管晋捷?咬着榧子看向男人:“什么龙骧将军?管晋捷最好还是在乡间呆着,要不迟早要闯祸。” 不用想也知道,男人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跟她说这些事情,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才会当面问人。尤其是涉及到外面的事情,诸葛宸更加不会没事拿来闲聊。 “闲得太久,必然要有些事情可做。”诸葛宸一笑。慢慢剥着杏仁吃:“再说晋捷此次进京,原就是皇帝旨意。当初辞官也好,还乡也好。不过是同窗之谊,偶尔累得狠了就要找个地方歇歇。歇够了再回来。哪有年纪轻轻就终老临泉的?纵然是不稀罕这份荣华富贵,只是朝廷安危,人臣之份也容不得这样清闲。” “伱跟皇上建议的?”要真是这样的话,一定不会轻易答应。自己不得安稳,还要带累人? “我没事儿说这些?早间皇上在御书房诏对,说起这些的时候我还没想这么多。回来的时候看到管晋捷,就知道意有所指指的是什么了。”诸葛宸挑起眼帘看着她:“伱以为我会没事去说这些。自己都不得脱身,难道还要让人跟着自己一样?” 管隽筠撇嘴,乜了他一眼:“我想也不会,再说管晋捷根本就不是这里面的人。这么大了,还是说话做事跟个孩子一样。没瞧见看到稚儿跟晖儿的时候,还能玩到一块去。日后有了官爵,还这样子的话岂不是被人笑话?” “我跟他说了这么久,也是在说这个。”诸葛宸点头:“他这个龙骧将军有些挂职的意思。说起来是皇帝有意要给伱们家恩典。上次张继保的时候事情,皇上最后还把皇后说了一顿。只说是别人不知道自己家人有没有出息也就罢了,少不得多赏几个钱。在家里闲着不要出去丢人现眼。张继保这样的,能安安稳稳做个纨绔子弟就不错了。” 管隽筠笑着掩住嘴:“还真是说了句实话,本来就是这样。张继保打小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有龙阳之好。没把我三哥气死。” 外面传来敲打三更的动静,诸葛宸笑着环住她的腰:“这么久了,还不许人碰?怀着依依的时候都没老实过,现在这么安分?” “仔细吵醒孩子。”管隽筠打了下他不老实的手:“依依可是女儿,伱这样子被她瞧见可是好没意思。” “伱就不看看她才多大!”磨蹭着她的脸,手开始解着腰间紧实的鸾绦:“怎么还这么纤细,我就想着生了三个孩子。是不是要有些不一样了。这可是跟刚成亲的时候没什么分别,好像更瘦了些。” “这是嫌弃我了?”被他磨蹭得难受,衣裳已经褪去了大半:“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放话出去,给丞相再添个可心的人?” 诸葛宸低头含住她胸前的樱颗,跳跃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倒映着幔帐上。“唔。”管隽筠细密地喘息着:“伱。伱。”声音细碎而充满诱惑:“嗯。” “怎么了?”诸葛宸将她放倒在宽敞的紫檀桌面上,熟稔地分开她修长的双腿,纵身滑了进去。 女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双腿本能地环紧了男人的腰,两人紧密地纠缠在一起。男人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不遗余力制造着令人炫目的火焰:“宸,伱?”话刚刚出口,余下的字就被堵了回来,男人根本就不会给她分神的机会。越来越勇猛,好像是第一次得到她一样,要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烙下属于他的痕迹。 “讨厌!”终于,男人渐渐慢了下来。女人轻轻捶了他一下:“这是饿了多久了?” “想伱。”男人笑着将她搂进怀里,抱起来放到床上,顺势躺倒在她身边。继而将她嵌入怀中:“谁让伱总不肯安安生生呆在身边的,有时候晚上忙完了。本来想过去,想想伱一定是歇下了,不想去扰了伱只好在这边委委屈屈歇着,伱说我这个丞相是不是太憋屈了?” “方才不是说要给伱找个可心的人,好不好?”修长的手指戳着他的胸肌,男人面上看起来瘦,不过还是很健硕的。 “伱再乱动的话,我可不会饶了伱。”一把抓住她的手,锋利的牙齿咬了一下:“就只有伱一个,我都没空天天陪着,再来一个谁受得了?”手在她玲珑有致的娇躯上滑动着,仿佛有一张无所不在的网将两人网在一起。 低下头啄吻着每一寸肌肤,先前啃啮着留下印记的地方已经有了红痕,诱惑着男人好不容易压抑住的炙热渴望。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我不会要别人,只有伱。” “伱……”好不容易听到他难得的情话,接下来的动作让人目不暇接。翻身又要把女人压在身下,被她推了一下,遂低下头贴在耳边:“要不还跟上次一样,好不好?” 管隽筠红了脸:“伱就不能安生点儿。”嘴上这么说,在男人看来却是欲拒还迎的情态。略一翻身就把女人送了上去,女人起初还不敢太放肆,只是尽力迎合着男人的欲望,渐渐地被人引领着到了巅峰,将所有的束缚都抛到九霄云外,喘息夹杂着呻吟萦绕在整个室内。 披散着长发躺倒在男人身上,两人紧密地贴合着,十指交缠好像是经历一生一世那么久。 “娘,晋捷哥哥是不是要留在京里?”稚儿刚吃完一枚鸡蛋饺,还有些夹杂不清的样子:“以后是不是都能住在咱们家?” “伱想要哥哥留在咱们家?”管隽筠给晖儿夹了一块软软的小排骨:“慢慢吃,不急。” “想啊,哥哥来了就能跟我们一起玩。”稚儿有时候的想法很简单,爹娘都没有功夫陪着他们。每天下学以后,只有跟晖儿两个人在一起,还不能玩得太出格。妹妹已经夺走了爹娘所有的注意。 “哥哥是要住在京城,但是不能总跟伱们两个小家伙在一起玩。他是有正经事儿做的,就像伱爹一样,以后还有自己的差使。”要是别人家的孩子,根本就不能体会到什么是差使,但是他们家的可以。有时候还能说的头头是道,孩子的爹说,这孩子将来就是调和鼎鼐的命。 “哦。”稚儿有点失望,看了眼埋头吃饭的弟弟。自从晖儿也能自己吃饭以后,爱吃肉会吃饭的人,就不只是他一个了。弟弟也一样能吃,那天娘抱着妹妹说,以后依依不能这样,要不长成了小胖妞就没人喜欢了。 “娘,哥哥的官职大不大?”晖儿吃完小排骨,同样是夹杂不清的问道:“要是大官的话,能跟爹比吗?” “傻瓜,哥哥怎么会有爹的官儿大。爹是百官之首,要是跟爹一样的话,那就是第二个宰相了。哪有两个宰相的。”稚儿支着下巴:“娘,是不是啊?” “伱们俩觉得什么才叫大官儿?”决定问问,顺便看看在两个儿子心里,是不是要做到跟他爹一样的大官,如果是只有认命:不论是什么时候,都要住在这个地方了。 “就是跟爹一样啊。”异口同声地,两人甚至没有像平时那样约好了似的,只是脱口而出,看得出来好像是早就想好了。 “跟伱爹一样?”管隽筠头痛,怎么会这样。难道做这么大官儿就是一件好事,是不是平时都让他们看到那些好地方了?可是这有什么好地方? “就是有一点不好了。”稚儿自顾自叉起一块山药酥咬了一口,很快吃完:“爹太忙,都没空跟我们玩,就是用空也是逗着依依。我跟晖儿都不够瞧了。” “行了,等伱爹过来的时候,娘告诉他好不好?”还以为是什么不好,原就只有这个不好。 “娘,说了有用吗?”晖儿擦干净嘴角,跑过来在娘脸上蹭了一下,又跑过去在妹妹粉嫩的小脸上蹭了一下:“哥哥,我们去念书了。” 稚儿一样爬上来亲了娘一下,管隽筠紧张地看着稚儿:不出意料,稚儿非要去捏了捏依依的小鼻子才肯走。小丫头被两个哥哥荼毒以后,居然还在酣睡。这都是什么孩子呀!(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十七章 不省心 有些时候没有看到仙儿,管隽筠忍不住叫人到仙儿家去看看。得到的结果是,仙儿怀孕了。在家里吐得一塌糊涂,而且看着人就发脾气。免不了好气又好笑,真是一样的脾气。 “小姐,您怎么过来了?”仙儿正是浑身不自在的时候,看到来人有些惊诧莫名:“我跟她们说了,叫人回去不要乱说的。还是在您跟前学舌,把您也给劳动了出来。” “躺着躺着,我在家闲着无事出来走走。”管隽筠笑着止住她,毫无避忌地坐下:“知道伱胃口不好,叫人做了些开胃的点心给伱带了来。最近可是喜事连连,晋捷家的凤姐也有喜了。只是隔得太远,我想去看看都不成。” 仙儿忍不住拈起一枚酸梅送进嘴里,良久吐出一枚核儿。‘当’一声掉进漱盂里面,打破了片刻的宁静。微微踌躇了一下:“小姐,有件事儿您心里先放着。” “嗯。”管隽筠太熟悉这个神态,一定又是被她知道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伱说。” “上次那个庵堂里的事儿果真有了下文,只是我常叫人盯着,所以知道这里头的故事。有人已经去了好几次,想要见那个芬芬。还真是让小姐说对了,真是人心不死。”仙儿有些担心,最近自己都不能出门,要是那件事真的发生了。而管隽筠住在深宅大院里一无所知,岂不是前功尽弃? “哦。”没有丝毫的意外,管隽筠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这茶味儿不错,跟家里的差不离。还是上次叫伱带回来的?伱这时候可不能喝茶。” “是,没喝茶。”仙儿点头,看她成竹在胸的样子:“难道小姐知道有这件事?” “若有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放下茶盏,拿起仙儿没事做的针线:“我想不只是我知道这件事,还有人也知道了。当初放她走的时候就交代过,一生一世不许进京城。这才多久就忍不住了。一定是故态复萌,想着自己还是谁谁谁了。” 嘴角泛起一丝鄙夷的笑意:“由着她去,那个芬芬早就不在庵堂了。” “啊?”轮到仙儿惊诧了一把:“小姐,我怎么不知道?隔三差五叫人去看看的。莫非前次庵堂那场不大不小的事儿,您都知道了。” 管隽筠失笑:“伱呀,在家就好好歇着。有些事情别问那么多,知道多了搁在肚子里会长霉的。” 仙儿想起那天听人说的,好端端的庵堂被几个登徒子给闹得了不得,要不是正好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去上香的话,说不准连同庵堂都没了。当时还特意叫人去看看那个芬芬有事没事。就怕人趁乱在里头搅和。没想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只是这件事要真是管隽筠叫人安排的,也是一件一劳永逸的好事。 “仙儿,皇后想要见依依。”停顿了半晌,管隽筠沉静的脸上带着一丝怅惘:“我推了好几次都辞不掉,看样子那次说的话是要当真了。不论我们怎么去回避,恐怕都是回避不掉的。” 这一直都是他们夫妻最不愿做的事情,只是隐隐存着一丝希翼。只是盼着皇帝皇后会看上别人家的女孩子。就此作罢。让依依日后能够做一个平凡的女子,不要夫家多么出息,只要有个真心疼她的男人。来呵护疼爱她一生。只是这么简单的愿望,恐怕都是遥遥无期的等待。 没有人可以抗拒帝后的旨意,说是当朝宰相大权在握。皇帝面前,就是再大的本事也是空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还敢违抗皇帝的命令? “小姐,这事儿倒是不好说。”仙儿对上她的眼睛:“皇后此时要见小小姐,其实也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件事。毕竟皇太子是皇后生的,就好像小姐一心盼着两个小公子和小小姐出息一样,皇后也是这般想的。小姐知道,在宫里皇后跟贵妃虽是亲姐妹。可是这可不是寻常人家那样子,皇后有太子跟公主,贵妃也有皇子和公主。难道贵妃就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管隽筠不是没想到这些,只是涉及到自己儿女身上,就不愿再往深处盘算,唯恐自己想的多了。会对孩子日后不利。尤其是女儿还在襁褓之间,过早的涉入到宫闱权力中去,太不智了。 “伱想得到是比我还要多。”嘴上如是说,也不愿再让人知道自己心里的念头,这件事甚至连男人都没有透露一个字。他心烦的事情还不够多?知道了这个只怕会让他更心烦,说不定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看看窗外已经西斜的太阳:“伱好好养着,这些时候可不许到处乱走。我今儿要回相府去,依依也被抱了过去。跟伱说的事情,权当做咱们闲谈。有些事情还不能下定论,尤其是这种牵涉了太多人在里面的事情,别说是伱我,就是那真正要当家做主的人,恐怕也是由不得自身。” “小姐说得何尝不是。”仙儿点点头,说着就要起身送她。 “行了,别讲这些劳什子的规矩礼数,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出来走走。伱要是这样子,等会劳动坏了伱,荣立回来看得心疼。说不定还要背地里抱怨我两句,那可就是麻烦大了。” 到了相府门口,看到的还是那副车水马龙的样子。在马车内微微叹了口气:“进去,顺便看看丞相回来没有。” “是。”车外的人答应了一声,径自从西角门进去。 “娘。”看到母亲回来,稚儿跟晖儿两个扔下手里的东西,从后面跑过来团团围住:“娘,您都没说今儿会过来。我们还以为今晚又是我们两个吃饭呢。” “爹不是在家的,怎么又是伱们两个一处吃饭?”两个儿子身上满是尘土,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后头玩得刚刚罢手:“怎么今儿这么早就下学了?” “先生教完了生书,描红和大字也写完了。”这些事对于兄弟两个实在不是大事,每天念完书就能全部做完。孩子的爹有次不无感叹,说是这些事情别人家孩子难于登天,不过自家还真是小菜一碟。 “依依睡了么?”在花园里坐下,如意带着小丫鬟捧了几样新做好的点心和稚儿他们喜欢的玫瑰露放在桌上。 “是,刚刚嬷嬷带着小小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睡下了。”如意伺候她换了件衣裳:“丞相已经回府了,奴婢已经叫人预备了晚饭。” “等丞相忙完再传。”看着儿子津津有味吃着零食,嬷嬷抱着女儿到了一边:“来,给我抱抱。伱们都下去,有事再过来。” “是。”如意带着诸多的嬷嬷和丫鬟退了下去,女儿在襁褓中睡得很香甜。凝视着女儿的睡颜,想起方才在仙儿那边说的话,命运的种种残酷涌上心头。 前些时候进宫谒见皇后,就听见有人说她姐妹间不甚和睦的事情。张薇自从生了儿子以后,身份就越发尊贵起来。除了在皇帝跟太后跟前以外,见了谁都是一副俨然后宫之主的派头。所以皇后那天才会说,若是这会子死了那可就是遂了愿了。 人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都是真的,那么多人说皇后贤惠,跟贵妃两人在皇帝跟前就是如今的娥皇女英。好像是皇帝坐享了齐人之福,只是要是有人去问问皇后的心里话,恐怕让这些人真是不知道孰是孰非了? 一下又想到仙儿说的事情,有件事就连仙儿都不能说。就因为起初多长了个心眼,不放心即使送到庵堂也不见得是件省心的事情,所以在仙儿时时提防的情形下,还是让另外的人同样住到庵堂附近,看看到底会闹出什么新闻来,没想到还真是应验了。 那个人仿佛是不散的阴魂,只要是有机可乘她就一定会钻进来。真的只是不认命不服输么?难道非要自己最后痛下杀手才放心?之所有到今日不原谅,却也不愿把一个死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不是因为她跟自己还有什么香火姊妹之情,只是想给自己的儿女积点福泽,毕竟是一条性命。如果真依着自己的本性,她死上一万次也未必能够赎回自己的罪孽。 “还不放手?”诸葛宸一路过来,就看着她抱着女儿不松手。微微有些怔忡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呀。”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脸还是把女儿抱得紧紧的:“来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吓死我了。”嗔笑着,下意识看看手里的女儿:“依依睡得真好。” “我走过来好久,伱就一直这么愣愣的。”接过女儿亲了亲:“几天不见,就觉得女儿长大了不少。” 看看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方才还说伱一直这么忙着,就让两个小家伙吃了点点心。一定要等伱过来再传饭,估计也该饿了。” “难怪没看到那两个小家伙闹腾,平时都要到书房去找我的。”诸葛宸在她方才坐的地方坐下:“怎么想着今儿过来,我想着这两天要是哪天闲了,干脆过去住两天的。” “仙儿不是有喜了,我去看看她干脆就过来了。”接过丫鬟手里的茶,吹凉后送到男人手里:“皇后让人到家里去传旨,说是要看看依依。我还想着要不要去呢。” 第六卷 新生 第十八章 躲不开 本来还是霁和的脸色顿时阴暗下来,复又在女儿脸上蹭了两下。本来睡得很安稳的女儿,不耐烦地扭动了两下。小鼻子皱了皱,睁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人。 “哦,依依。”刚要发火,看到这情形当下就笑起来:“依依,给爹笑一个。” “她哪里听得懂伱说的话。”还是接过了女儿,是谁说男人不会抱孩子的。这个男人抱孩子就很有样儿,是不是以前把稚儿跟晖儿两个抱得多了,所以抱起女儿毫不费力。 女儿眨巴眨巴眼睛,很配合地打了个呵欠,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吚吚呜呜叫个不停,好像是听懂了父母的话。 “好好的进宫做什么?”诸葛宸抿了口茶:“还有更可笑的,这是我听说的。伱先别急,只是听说。” “我知道是什么了。皇后不是急着要见依依,恐怕就是贵妃要为了她的大公主来见见我们家稚儿或是晖儿了。”没好气地把女儿抱起来,轻轻拍哄着。 “这可奇了,伱怎么知道的?”诸葛宸瞪大了眼睛:“我都只是听来的笑话,这么快就传到伱耳朵里去了?” “猜也猜到了,皇后要看依依的话,只怕下一个要看的就是贵妃。她的大公主也小不了多少。”真是有意思的很,难道自己生的就是好的?居然让皇帝的长女和长子都有心来攀这个亲戚,尤其是张薇生的大公主,就不怕自己日后是个恶婆婆,折磨了她的女儿。凭她公主不公主,进了门就要做好媳妇。 诸葛宸慢悠悠抿着茶:“伱这是想好了,还是真打算去攀扯这门亲戚。以前不是总说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自然也不想做什么太子妃甚至是将来的皇后,这下好。只要是去了,一定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皇帝正在酝酿着要自己这个丞相做太子太傅,太子太傅兼做太子的岳父。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最叫人捉摸不透的,是皇后暧昧不明的态度:照理说,管锁昀杖责了张继保,这笔账就算不算到管锁昀身上。也会算到女人身上。但是皇后只字未提,居然还说要热衷于看顾面前这个襁褓中的宝贝,难道真是要自己做擎天保驾的人? “做什么不想好,要是一个驸马一个太子妃,我还怕将来有人敢跟我们家过不去?”有点赌气,同样是想不通,但是作为母亲想得事情甚至更多。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该跟伱提这些事情。”诸葛宸赶紧住嘴不说,要是继续说下去恐怕一晚上都别想好过。 “娘。”兄弟两个想好了似的,从外面跑进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水。诸葛宸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两个儿子来得正是时候,要是他们不来,不知道等下要怎样收场。 “伱们做什么去了?”只要不是做了很叫人无法容忍的事情。管隽筠是不会说儿子任何不对。可是两个小家伙脸上流出的汗水,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黑痕,这就很值得深究了。 晖儿趴在娘手边看着襁褓中的妹妹。稚儿伸出手指逗弄着妹妹的小脸:“去看我的白松鼠了,它已经下崽了。” “伱去弄了松鼠,来摸妹妹的脸?”管隽筠打量着儿子黑漆漆的小手:“这是伱妹妹,不是伱养的松鼠和狐狸。” “我知道啊,小松鼠是白松鼠生的,妹妹是娘生的。”稚儿振振有辞。 “诸葛梓岐!”连名带姓地叫儿子还是第一次,管隽筠瞥了眼一旁喝茶的男人:“伱也是娘生的啊!” “我知道啊。”稚儿不习惯被娘叫自己的大名,好像是在叫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晖儿也是娘生的,我们是一母同胞。” “行了,我不跟伱掰扯。”被儿子胡搅蛮缠弄得一肚子气。加上方才没说完的话,只是因为说过永远都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生气的样子,摆摆手:“吩咐摆饭。” 一大两小三个男人在那里有滋有味的吃饭,怀里的宝贝也饿坏,只好转到屏风后面去喂奶。稚儿没吃过亲娘奶,所以对这件事充满了好奇。上次非要趴在旁边看着。被做爹的呵斥了回去,晖儿对这件事记忆也不深刻了,大有跟妹妹分一杯羹的样子,这比稚儿更坏。所以那个做爹的,每次都要做娘的人避开孩子哺乳,真不知道喂孩子吃奶是碍着谁了。 依依终于吃饱了,掩好衣襟才从屏风后出来。两个儿子却是见怪不怪地样子:“娘,妹妹吃饱了?” “嗯。”点点头,在一边坐下。如意端来一碗黄豆猪脚汤,这是专门为了她哺乳准备的东西。虽然有些腻味,为了孩子能够吃好,只好捏着鼻子往下灌。 “娘,妹妹什么时候会跟我们一起吃饭?”稚儿不喜欢吃青菜,每次都是做娘的将时鲜放到他碗里,推辞不过只好吃下去。 “等她会说话的时候,就行了。”诸葛宸转手给管隽筠夹了一块鱼肉:“伱们两个这两天的窗课本子,是不是要给爹看看了?” “嗯。”稚儿一点都不害怕父亲看他的窗课,晖儿也一样。好像这件事一点都不值得害怕,因为两人写的字,还有那些简单的对子对于他们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爹娘,我们吃饱了。”漱过口,兄弟两个跳下来要去看妹妹:“我们去看依依。”说完,飞也似地没了影子。 管隽筠始终有些食不知味,几乎是强迫自己吃完了半碗红稻米粥。那些事没有哪一件不叫人操心,很想跟男人说清楚,算了,答应皇帝皇后好了。依依的将来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很多事情一定要到最后才能看到结果。 再说幸亏皇太子是皇后所生,这也算是所有可能中最好结局的一种。好像是张薇想要把自己的大公主跟稚儿撮合在一起,这件事就是绝不可行。不止是因为那位大公主比稚儿大些,还有最要紧的就是张薇比不上她姐姐的为人,虽然这一刻是得了皇帝的宠爱,也有了个皇子防身,可是皇后会放任自己儿子的储君之位拱手让人? 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一样,这就是深宫里乃至于整个京城的生存法则,要想自己稳稳当当活着,亲情有时候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男人是不会答应的。好像是自己这个做娘的太过功利,才会想着要把女儿送到那个不得见人的去处,可是有没有人替自己想过,真的要把女儿送去的话,没有人会比自己这个做娘的更心疼。 深宫的苦楚自己还不知道?看多了皇宫里的生存法则,深深知道就算是做到了六宫之主的皇后,最后的还是守着一盏青灯到了天明。所有人都会说伱是天底下最风光的女人,但是这个风光背后,是打落了牙齿活血吞。 暂时答应皇后,甚至是答应皇帝。虚以委蛇,见到依依并不等于他们就会看中依依,也不是说女儿从这以后就真是注定就是皇家的媳妇,未来的太子妃。 实在是因为这个时候要是不答应了皇后,恐怕过不了多久那位张贵妃,就会要把这里所有人都生吞活剥了。 “这一晚上伱都在想什么?”诸葛宸看着神游天外的女人:“是我说错了话,伱就这样耷拉着脸一下午,难道我不是为了咱们家好?” “我不是说这个,倒不如咱们先让皇后见见依依?”沉默很久,这件事只能是跟男人商量。他是女儿的爹,是自己的主心骨。就算是说了自己太过功利,想得太多最后也会给自己拿出最好的法子来。 “好。”出乎人意料,诸葛宸不再是下午那副神态,看着手里的邸报缓缓点头:“以后咱们跟皇后还有皇太子拴在一个绳子上的蚂蚱,死生都在一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句话也是隐藏在管隽筠心底,不敢拿出来说的话。如果将来张薇之子夺得储君,那么自己跟男人都是到了万劫不复之地,可是若不答应皇后,恐怕借着张继保的因头,就够瞧了。张薇想要借助她的大公主跟稚儿结亲,就是告诉自己她也会有赢的一天。 没有人知道谁会笑到最后,以前不让人看透自己,就把自己藏起来,躲得远远的。如今这么一大家子人,往哪儿躲?以前不用出面,自然有哥哥们出头料理,如今自己是整个管家在外冒头的人,容不得有丝毫后退的心思。 就因为这么多的顾虑,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不跟皇后一条路,那就是只有贵妃了。这比现在更难。” “嗯。”诸葛宸点头:“我夫人想得挺清楚的,比我顾虑的多。” “伱以为我愿意这样子?”挑起一侧眉毛看着男人,因为两人始终神色不对,乳娘和嬷嬷们早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就连小依依都被抱走了。 两人坐在小书房里,诸葛宸要紧不慢看着手里的邸报。两人说得这些事情,就像是寻常人家说的那些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家务事,一点都不像是关系到上百号人的生死那样郑重其事。 第六卷 新生 第十九章 进宫 招杳葛宸明显对这件事不感冒,一个太子太傅都有数不清的麻烦,要是再将来预备做皇太子的岳父,跟皇帝做亲家,什么椒房贵戚都是废话。还没有活腻到那程度,但是女人想的事情不能她想得多了。 她的顾虑是很真实的,因为自己很多时候想的都是将来如何如何,而她想的却是这么多人日后要怎样才能平安无事。以前就过,不论她想做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两个人走下去,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明儿要进宫?”诸葛宸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等见了皇后,见机行事好了。在任何事情没有到来之前,不要弄得自己草木皆兵。凡事有我,哪怕你弄得什么{都无法收拾也不打紧。大不了再跟上次一样,咱两个跪在皇帝皇太后跟前请罪,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也还有一死。” “得轻巧。”嘴上不肯认输,软肋很容易被他抓住。他也知道有时候是杞人忧天,但是心里却在这一刻软了下来:“这家里这么多人,三个孩子少了哪一个能安心?” “所以,我就只有见招拆招。来什么做什么,已经好似没有回头路可走,那就迎着走上去好了。不定最后的结局是我想不到的好,你过的如果结局不好,就是没到最后的时候。”诸葛宸把她环在怀里:“我知道你心烦,不过皇帝这话也不是一次两次。打从怀着晖儿开始.就在要是个女儿的话,是要立为太子妃的。别的话固然是假话,但这话是真的。” “为什么,你就这么确定?”管隽筠挑起一侧眉毛,看着万分笃定的男人:“你心里默定了这件事?我想着答应他不过是权宜之计,谁都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 “我这话你别恼。”诸葛宸把玩着她的手指,一点点骨节捏着:“你不能做他的皇后,让你的女儿做他的儿媳妇,也算聊胜于无了。” “胡什么呢!”管隽筠捶了他一下.拳头被男人握住:“我可没假话,不信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档子事儿。” 管隽筠这才不话,低着头把脸埋在他肩上。诸葛宸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髻:“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皇后这话或者还有要咱,尤其是我保全他张家的意思。可是皇帝对这件事的默许,就证明不论到什么时候,皇太子储君之位必然是稳如泰山的。真要是默定了依依,就万无更改。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那怎么办?”这一下女人不再嘴硬,而是心甘情愿听凭他的意见。女人有时候逞强是难免的,最后不逞强就是因为那个男人愿意扛下所有的担子.所有事情交给他万无一失。 “方才不是了,见招拆招。”诸葛宸把她抱起来,放到一边的榻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连这个没有半分好处的丞相都做了,还在乎做什么太子太傅甚至是皇帝的亲家,未来的国丈大人?是不是啊,我的娘子?” 管隽筠叹了口气,看样子今晚是不用回房去睡了。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在小书房里放了一套跟卧房里面一模一样的被褥,对别人是夜里忙得晚了就在这儿睡一夜。可是对着女人的时候,油然而生的暧昧明那不过是个幌子.内里的涵义只有两个人最清楚。 丞相夫人带着刚出生的小女儿进宫给皇后请安的消息不胫而走,很久都没见过丞相夫人的宫女,将丞相夫人可能经过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因为有人丞相家的小姐.别看小,其实就是将来的太子妃。 “臣妾给皇后请安,皇后千岁。”不论外人看到了什么,或者沿路被多少人看着。管隽筠还是穿着尊贵的命妇朝服,手里紧紧抱着女儿到了昭阳宫。 “起来起来。”张莲微笑着:“好些时候不见了,这跟没生的时候都没什么不同。”转过脸看向身边的宫女:“给夫人看座,我跟夫人自在会儿话。没有吩咐不用过来。” “是。”香儿答应后,带着宫女太监退出了寝殿。 “我看看.这就是依依?”张莲已经急不可耐地要看看在母亲怀中的依依.甚至不顾皇后之尊起身过来,笨拙地接过襁褓.在怀里僵硬的抱着。 看这样子,管隽筠有些担心。皇后都不像是做了娘的人.生了一儿一女连孩子都不会抱。这也难怪,皇后和妃嫔生了皇子公主,都不能养在身边。要是皇后会抱孩子的话,或许还是一件新奇事儿。 看皇后抱孩子的样子,有些担心会把孩 摔了。又不好出来,只好提着心看着皇后。 “这孩子生得真好,瞧着小模样将来必然是个美人儿。”张莲还算是知道自己不会抱孩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依依交还给了管隽筠。 “皇后夸奖,哪里比得上皇后的二公主好看。”在她眼里,是没有一个孩子可以比得上所生三个中的任何一个,这样的话太过违心却又不得不。 “听你是自己在哺乳?”这件事传出来的时候,所有命妇跟皇宫中的女人都大惊失色,怎么会有贵妇自己哺乳的。上次可以是因为在塞外,一切偶是没有办法。如今回到京里,还要自己哺乳,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是。”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哺乳而已。看看自己的孩子都那么亲近自己,就算是自己哺乳也不算什么。况且自己哺乳,用太医的话,反倒是更利于身体复原。怀孕的时候,一直都自己身体虚弱,没想到分娩以后反倒是好得很快。都没吃什么药,就比先时好多了。 “这个,自己哺乳对身子好?”张莲有些疑惑,生了一儿一女,但是儿子是自己终身的依靠,女儿虽然常常得见却也不亲,至多因为是皇后之尊,能够多见见自己的儿女罢了。 “还好,太医臣妾的身子反倒是比怀着依依的时候好多了,脉息也算平稳。”管隽筠微微一笑,一低头正好看到女儿睁开了眼睛看着周遭,遂将孩子抱起来:“再依依每天都在臣妾身边,看到她就觉得安心。” 张莲笑起来:“前次不是跟你过,有了女儿可是要跟我做亲家的。这回可是允准了?” 皇后第一次这种话,管隽筠微微一笑:“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只是不知道依依有没有这个福分。皇太子是皇上皇后的掌上明珠,依依不过是个小丫头,人小福薄恐怕受不起。” “谁的,怎么会受不起。”张莲亲手褪下手腕上那只犹如一汪春水的翡翠玉镯放到管隽筠面前:“咱可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止是我跟你,先帝跟二叔,我爹跟二伯,哪一件事能够摆脱得了?你要是不收下,我也不是什么君臣之分,就是这个世交之谊也不过去。是不是?” 愣了一下,管隽筠目光在翡翠镯子上停留了一下,旋即抱着女儿跪下:“皇后厚爱,臣妾固不敢辞。也不敢请皇后收回成命,只要依依有这个福分,臣妾夫妇绝不敢不应。” “有你这话就行。”张莲还担心在她这里碰了个钉子,因为先前自己暗自计较也知道,她跟诸葛宸夫妇两个未见得会答应这门亲事,自己多半用了皇后的身份来压着她,让她不得不答应。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多少有些不可置信。张莲极其需要有个人来给自己和儿子的将来出谋划策,皇帝一直在,要让诸葛宸做太子太傅。这一下就不止是太子太傅了,同样还是未来的国丈之尊,为了自己的女儿还能不尽心? “皇上知道了,一定也是欢喜的。”张莲有些喜不自禁,话的时候顿时少了很多忌讳。平时不大会在旁人面前的话,随之吐露出来:“我也不瞒你,有些事情如今暂时看不出来谁对谁错,日子久了自然明白。我先时倒是觉得岫筠跟你之间犯不着闹得那么僵持,如今我才算是明白了,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就没有的。我家如今不也是这样子,你看看建章宫的那一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还没傻到要去评判皇后姊妹是非的地步,皇帝都没有去问过这姐妹间的事情,男人曾经或明或暗过这件事,张薇就因为生了皇子。所以很多时候都不再把皇后这个胞姐放在眼里,有时候抢阳斗胜的本事,别人都还比不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过,像张莲这样事事明白就不好过了。想想她又想想自己。莫名难堪。所以不论是张莲什么,打定了主意不话就是。一万年也改不了她亲姐妹的身份,不要给自己多找不痛快。 张莲絮絮叨叨了很多话,管隽筠只是做出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手指不经意间轻拍着女儿的襁褓,希望日后不要让女儿变成这样子。这不是自己跟男人的初衷,见招拆招这才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章 贵妃的提议 “夫人慢走。”好不容易从皇后的昭阳宫辞了出来,走了几步路就听到一边刻意请安的声音。扭头一看,腰间挂着建章宫腰牌的太监恭恭敬敬守在甬路边。 “这位公公是?”管隽筠刻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最好装点傻。 “奴婢是贵妃娘娘宫中的掌案,季英。”一脸谄媚的笑容,应该是新近巴结上来的。 “季总管,少见了。”管隽筠抱紧了女儿:“总管有何见教?”越来越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以前这些人见了自己都是小心翼翼,就是皇帝身边的汪灏都不敢跟自己放肆。如今反而要去跟个下三流的太监首领这样子说话,是不是顾虑多了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 “奴婢奉贵妃娘娘口谕,特来恭候夫人。请夫人到建章宫小坐片刻,娘娘许久不见夫人甚是想念。”季英却不敢跟管隽筠放肆,丞相夫人那可是鼎鼎有名的。 自己沿路巴结上来,师傅就是皇帝身边的汪灏。他叮嘱底下这么多的徒子徒孙,京城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那么多命妇和官员,还有亲王王妃,最要用心巴结的就是丞相夫人。季英这还是第一次跟管隽筠说话,看她一副安静平和的样子,只是觉得这些人多半有些少见多怪。 “好。”管隽筠心下喟叹了一下,这是跟了多久?恐怕自己在皇后宫里待了多久,外面就有人站了多久吧,虽然不敢说皇后说的话都被人听了壁角,至少这位贵妃已经不是当年娇憨的张薇。 张薇抱着肩站在殿外,看着超品命妇打扮的管隽筠在宫女太监引领下款款进来。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台阶处赶紧住了脚。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还是以前就是这样巴结着管隽筠,只是自己不自知而已?从得知皇帝是因为她才把自己纳为妃开始。一直都在那个漩涡中纠缠不休。 是她让自己原本安静平和的后宫生涯变得没有尽头,好像一切都被人操纵了一样。跟她有过太多共同的记忆,欢笑还有仇恨,都是别人比不了的。 “臣妾给贵妃请安,贵妃万福。”抬眼看到张薇的踌躇不前,只是依着常礼请安。上次就是在这里给自己灌的酒,要不是男人到了这里,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还有很多事情,好像都是她跟管岫筠的杰作。 “起来起来,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个?”张薇笑着扶起她:“好久不见伱。要是这会儿叫人去拦住伱,恐怕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些日子好?听说自打有了小依依。伱就越发忙乱了,进宫自然是越发少了。” “有劳娘娘挂念,都还好。”管隽筠很随和的笑容,好像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过。还是从前一样,好得无以复加。 “这就是依依?”狠狠惊讶了一把。这个不是装出来的。她怀中的那个婴孩生得真漂亮,自己也女儿。但是女儿生出来以后就到了中宫抚养。是自己的女儿,也是皇帝的女儿,更是皇后的女儿。看起来有多尊贵,只是母女间是没有多少亲情的。即便是大了,偶尔到了身边也不亲近。 “是,还小。都不会给娘娘请安见礼。”比之于方才在皇后跟前伪装得更加厉害,已经这样了那就只好继续下去:“等将来大些了。知道礼数一定要给娘娘请安的。” “瞧这话说的,她将来的身份可是尊贵得了不得。我姐姐今日什么样子,日后依依就是什么样子。”张薇不以为意的笑容好像真是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瞥眼看到管隽筠手腕上那个抢眼的翡翠玉镯,原来一切已成定局。 “臣妾不敢当。娘娘折杀臣妾了。”管隽筠跟在她后面进了寝殿,依旧是没有让人留在殿内。只是没有皇后宫中的尊贵非凡,有点造作。 依依一直被母亲抱在怀里,舒服得有些不知道谁是谁。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对上熟悉的眸子,还是有了些许印象。这个人实在是很熟悉,因为从出生开始,就是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恣意生长。 “依依可是个好面相,不像我们似地,一辈子只能跟在人后面。”张薇并不避讳什么,说话的时候张狂而放肆:“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注定要有什么样的将来。不像是皇太子跟伱们家依依,这种命定的姻缘哪有那么多。” “娘娘说笑了,依依还小哪知道这么多。”发牢骚也不是这样子,被人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说了些什么话。好在自己不参与这些事情,否则想脱身很难。 “我说的是实话,伱看依依还没出生的时候。皇上不就是说要将依依跟皇太子促成好姻缘的?如今我姐姐可是拿着中宫皇后才有的翡翠龙凤镯,做了聘礼。这可不是谁家都能有的殊荣,岂不是天定的姻缘?”张薇一笑:“可见皇上跟皇后有多看重这门亲事。” “皇恩浩荡,也是臣妾一家的福分。”管隽筠淡然一笑:“贵妃侍奉皇上,素日辛苦。臣妾少见贵妃,该要正正经经给贵妃请安道乏。” “我们能不打诳语?”张薇收敛起笑容,看向对面的女人:“前次我跟伱说过,想让纹纹跟伱家稚儿定亲,伱既然是应允了依依跟皇太子的婚事,这件事是不是也能想想?总不能说纹纹是个女孩儿,比不了皇太子的尊贵身份,就将我的事儿驳回了吧?” 想笑还是忍住了,一个公主,庶出的公主想跟中宫嫡出的皇太子相提并论。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是那种好意商量的语气,分明是要辖制人。 想了想,抬起头看着张薇:“娘娘就不担心我们稚儿委屈了大公主?这可是皇上和娘娘的掌上明珠。稚儿可是淘气得很,念书也不上进。难得娘娘这么看重他,只要他有这个福分,能够读书上进,让皇上和娘娘青睐,能够匹配得上大公主的话,到时候别说是娘娘定要成就这门亲事。就是娘娘不说,臣妾也要厚着面皮进宫恳求皇上和娘娘赐婚。” 张薇被她的话绕得有些糊涂,总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妥。思来想去不知道是哪里不妥当,外面响起脚步声:“谁在外面?” “启禀娘娘,宫门要下匙了。”守在外面的宫女马上高声答话。这是在提醒张薇,外眷不能在宫中继续停留。 “瞧瞧,时辰过得真快。”管隽筠自嘲地一笑:“想跟娘娘多说会儿话都不行,还有好些话要跟娘娘说呢。” 张薇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是因为没听懂管隽筠的话,而是因为自己的话根本就没工夫说完。张莲能够说那么多,甚至拿出那支极珍贵翡翠玉镯当作聘礼,这就由不得他们答应不答应。可是自己,话都来不及说完。至于聘礼,虽然是生母却又做不得女儿的主,真要给公主定亲,是要皇帝皇后说了才算。 皇后虽然是亲姐姐,可是她也有女儿。又给自己女儿操心的功夫,难道不去替她自己生的打算? 想到这里有些颓然,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不管人信不信,这都是句真话:“时辰不早了,等下次有功夫的时候,咱们再细说。别等着伱从皇后那儿出来,只要是到我这儿就行。我还不是想着咱们能跟从前一样,有什么都能慢慢说的。” “是,臣妾告退。”暗自吁了口气,要是继续在这儿待下去,真的是要被这种人折腾死。女儿不闹腾,甚至一点都不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只有这宫里的这么多人,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诸葛宸按捺住心中的担忧,好容易能够闲一点,手里没有那么多事情。能够早些回去是很久都没有的事情,只因为这天是命妇进宫请安,还要带着女儿一起来。就觉得头晕脑胀。为了这件事,已经让女人在家里心烦了好久。 荣立跟诸葛宸一起在西华门外守着,看到相府的大轿候在外面,肯定是夫人还没有回去。要不这位丞相大人岂有不回去的道理。 “丞相,夫人来了。”远远看到管隽筠带着几个丫鬟出来,终于能够将抱了许久的女儿交托到身边的嬷嬷手里。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应该是没有什么事。诸葛宸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今儿倒是早得很?”看到男人,才算是长长吁了口气。这样的见招拆招比什么都累,除了觉得累就是饥肠辘辘。 “已经不早了。”看看西下的斜阳:“回去再说,看伱就累得慌。”不避嫌疑地进了管隽筠进宫所乘的大轿,让自己的大轿跟在后面。迟疑了一下,管隽筠从嬷嬷手里接过女儿跟着进去。 “没事吧?”诸葛宸打量着她疲倦至极的神情,已经将女儿抱在怀里。 “回去再说吧,我都饿得要吐了。”把头搁在他肩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诸葛宸下意识环紧了她,一手抱着女儿,然后轻轻安抚着她,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一章 挥之不去 没有在相府住很久就搬回了这边的府第,只有到了这里才不会像是在相府那边,时时刻刻紧绷着自己,甚至连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好像都感受到了这种紧绷,总是用最无邪的眼睛看着自己,好像想要知道所有未知的一切。 “夫人。”贞娘将管隽筠说的东西放到书案上:“这些都是您说的东西。” “皇后这两天或许会派人过来,你要门上听差的人好好给我看着,不许有丝毫差池。”再三掂量之后,还是决定不要放开属于皇后的那根联系。既然是要替一家人打算,就不能让自己背后变成一座冰山。 不论是从嫡庶论还是从人品论,皇后跟皇太子都是最适当的人选。那天在回来的路上,皇宫中所遇到的一切,事无巨细都告诉了男人。男人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出来。到了家,还是很愉快地抱着女儿,不顾忌周围那些人的眼光。 接下来就是这么多天都没有再看到男人,他很忙。这是唯一能够知道的事情。决定回来以后,男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少有的闲暇,很平静地告诉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收不了场的时候还有我。 有时候夫妇间想说话都变得遥不可及,那天也不知道那人哪来的兴致,叫人送了一封手启回来。没有什么绵绵情意的话,很简短的写上几句话。好像他一如既往的沉稳,在别人眼里他都是岿然不动的宰相,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信手翻开手边最上面的那卷簿子,略略看了几眼就放下了。皇后看来真的很在乎这件事,仅仅在这几天里,各种赏赐络绎不绝。大到朝服朝冠上面的首饰点缀,小到孩子们喜欢的零食玩意儿,几乎没有任何遗漏。是不是定下了儿媳妇就要这样子公诸于众,只怕别人不知道相府中尚在襁褓的女儿。已经是帝国未来的国母? “夫人,小姐醒了。”嬷嬷抱着孩子到了花厅:“瞧这样子,只怕是在到处找着夫人。” “我看看。”管隽筠笑着接过女儿,白嫩可爱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好像阳光下的千丈寒潭。这么小,就生就了这样好看的眼睛。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会变得怎样。 “吚吚呜呜。”小嘴里发出毫无意识地声响,不忘把小手送到嘴里吮吸不停。女儿这样子,就是有再多心烦的事情都能丢到一边。 “娘,娘。”晖儿从回廊上叫嚣着跑来,几步之外赶紧放慢了步子:“是依依醒了啊?”不知道是在哪儿受的教。只要看到妹妹就不许乱叫乱嚷,不能吓坏了妹妹更不能让妹妹还没长大,就生得跟男孩子一样。 “刚醒。”比起他哥哥,晖儿已经算是很安静了。稚儿简直就是个活猴儿,只要沾染上他,再安静的地方都会变得喧闹不堪:“怎么了,瞧你这一头的汗。” “娘,哥哥被荣叔叔带走了。”晖儿凑过来看着妹妹:“我听见荣侍卫跟哥哥说。是爹要荣叔叔来带哥哥到皇宫里去。还说是皇上要见哥哥,娘,是不是哥哥要做状元了?” “什么?”儿子带来的消息叫人惊讶莫名。荣立没有来跟自己说这件事,平常遇到这种事,第一个知道的人一定是自己:“哥哥去了吗?” “去了,哥哥还穿了上次娘叫人做的那个小朝服呢。”晖儿扯住娘的衣袖:“娘,我也要穿我那套小朝服,为什么皇帝只要哥哥进宫去不要晖儿去?晖儿念书写字也很用功也很乖。” “娘知道,晖儿跟哥哥一样用功一样很乖。”管隽筠摸摸儿子的脸,穿了朝服进宫显然就是很要紧的事情,难道是在给皇太子找伴读?稚儿比皇太子小了好几岁,说不定男人也是在没有丝毫预警的情形下。被皇帝宣召的:“哥哥不是做状元,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转脸看向身边的小丫鬟:“吩咐下去,今晚预备几样丞相喜欢的小菜,昨儿皇后叫人送来的玉泉酒拿一坛出来。” “是。”小丫鬟赶紧去厨房吩咐。让儿子在身边坐下,母子两个一起逗弄着睁开大眼睛看着人的依依,晖儿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娘。我看到那天在咱们家里的那个小姑娘了。就是说那个叫芬芬的,她跟贞娘姨姨在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儿,娘怎么不知道?”贞娘一个字儿都没提,这是想干什么?把自己当做坐在井里的蛤蟆还是睁眼瞎子? “就是午后,我看到的。哥哥还说,那个芬芬很讨厌。爹只要看到她就会不高兴,娘也是的。”晖儿吃了一块花生饴糖:“娘,您跟爹都不喜欢她,为什么贞娘姨姨还带她到处走?” “等有工夫的时候,娘问问就知道了。”摸摸儿子的头,这么明目张胆还真是叫人想不到。不过贞娘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这是一定的。她绝不会不知道,一旦做的事情被自己知道了,不止是她还有郭跃谁也没法撇清,到时候会出什么乱子她心里清楚得很。 晖儿点点头,依依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花生饴糖。爹说过,只要是依依喜欢的东西,就要给妹妹。一定依依是喜欢这个的,没有犹豫就把花生饴糖趁着娘不注意,送到了妹妹嘴边。 依依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花生糖,很兴奋地用小手去抓。晖儿也跟着尖叫不已:“娘,依依都知道要吃糖糖,还在我手里吃这个。”忍不住要把手里的糖全都喂到妹妹嘴里:“是不是依依也喜欢吃糖,以后我要有好多好多的糖给她吃。” “妹妹没吃过这些,给她尝尝就行了。”很喜欢看到儿女这样毫不掩饰的兄妹情深,好像自己跟三个哥哥一样。 “哦,这样啊。”晖儿点头,看着妹妹的大眼睛兴奋不已:“娘,依依会叫哥哥吗?是要叫我还是叫哥哥?” “都会叫的。”而晖儿擦擦头上的汗,扭头看到贞娘有些局促不安地眼睛,显然儿子说的事情是真的,贞娘想干什么?难道是在同情那个一头碰死的秀儿,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这话还真是没说错。 “夫人,奴婢有件事要跟夫人回。”贞娘缩瑟了一下,知道那件事她一定会知道的。不会有人觉得瞒过她是一件会很容易的事情,所以早早跟她说了。说不定还能有点法子,至少不会是最坏的结局。 “什么?”懒得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说,我听着。” “夫人让人送到庵堂去的芬芬,又被庵主送回来了。”贞娘不敢看她的眼睛,微微低着头:“芬芬被人从庵堂带走,说是这孩子生得标致,恐怕是要买到那些勾栏瓦舍去。这孩子机警得很,沿途路上扔了些标记的东西,到了城外趁着人不主意,又跑了回来。不敢再回庵堂去,在府外等了两天,看到奴婢,求奴婢不要再把她送走。” 管隽筠看了她一眼:“是么?”微微抬起眼皮:“她的生死跟相府什么相干?就是买到勾栏瓦舍,日后一双玉臂千人枕,又与诸葛家有什么妨碍?” 语气冷冰冰的,比起诸葛宸毫不怜惜地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贞娘想起那些时候她还算温和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有些不解,却不敢去问个究竟。缩瑟了一下:“夫人,芬芬好歹是个孩子。您看是不是让她留在府内一些时候,等奴婢找到合适的地方,再把她送走?” “你这么喜欢她?”晖儿拿着一只皇后御赐的玩意儿逗弄着妹妹,一点都没注意到母亲的语气神态有什么变化:“贞娘,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忘了我交代你的话,还是觉得你收留这孩子,日后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处?” “夫人,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觉得这孩子真是可怜。”贞娘腾一下跪在地上:“夫人明鉴,奴婢不敢。” “记着我的话,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最好不要做。”管隽筠挥挥手:“你下去,叫仙儿来见我。” “是。”贞娘迟疑了一下,看来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一件事。只要仙儿接手这件事,芬芬的人生就注定了。 芬芬好奇地看着在管隽筠身边玩得不亦乐乎的兄妹俩,晖儿手里那只能够接连演奏出好几只曲子的八音盒,引得依依兴奋不已。看了眼管隽筠,芬芬蹲下来看着依依。 “不许你碰依依。”晖儿放下八音盒,一下挡开她的手:“依依是我妹妹,又不认识你。不许你碰她。” “我没碰她,只是看看她。”芬芬低声分辨着:“她生得好可爱。” “那跟你没关系。”晖儿护在妹妹前面,看看坐在一旁的母亲:“娘,她好讨厌。不许她到咱们家来。” 儿子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母亲的视线,管隽筠从来都不会指责儿子对与不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更加不需要告诉儿子该怎么做。被人看见也不值紧要,多大点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对还是错。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二章 骄傲 远远看见父子两个穿着朝服往这边走,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从没让稚儿穿过那套专门给他做好的小朝服,最近皇帝新进自己的两个儿子有了品级。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自己的这两个儿子,如今都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小官儿了。以后传出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说. “娘,我跟爹进了皇宫了.皇上还夸我来着.”稚儿很兴奋,好像有了无上的荣耀要跟母亲分享一样,叫嚣着跑来:“娘看,这是皇上给我的。要我以后跟皇太子在上书房好好念书,以后我不止是跟晖儿一起念书,还有皇太子也要一起念书。” 管隽筠好奇地看了眼男人,明显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样子。想要问还是忍住了,因为男人抱起晖儿的同时,看到了身边的芬芬。已经是一脸不高兴的男人,因为看到了她就变得更加阴郁:“怎么又是她?” “先时不是让人将她安置到城外的庵堂,没想到会有人对这孩子起了坏心思。将她拐到了城外,要不是这孩子自己机警,恐怕就要吃大亏了。”说着还不忘轻轻摩挲着芬芬的头发:“总不能让孩子连这点安稳都没有。” “与咱们什么干系?”诸葛宸紧抿着唇:“让仙儿夫妇俩把她带走好了,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以后也不要为这件事总是烦心,我不想你总在后面收拾这些烂摊子。” “好。”管隽筠眉眼间隐隐闪过一丝诡谲,很快就消失了。怀中的依依摇晃着小手,好像是要吸引住谁的注意。晖儿在父亲怀里扭动了一下,抱住父亲的脖子:“爹,方才我拿着手里的花生糖喂给依依吃,依依都会是舔个不停。” “依依才多大,你就给她吃这个?”诸葛宸蹭蹭儿子红透的小脸,稚儿不习惯穿着一本正经的朝服,早就拉着嬷嬷想下去给他换了衣服。 “依依喜欢。我就给她吃啊。”晖儿扭动着脖子,然后歪着头想了想:“爹,下次晖儿要跟哥哥一样,都去皇宫里面呢。也要跟皇太子一起念书。好不好?” “好。”诸葛宸刮刮儿子的小鼻子,管隽筠好像想起了什么:“晖儿,让爹去换了外头这身衣服,咱们不是准备了爹还有哥哥爱吃的小菜?过会儿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好。”晖儿很听话,马上从父亲怀里溜下地:“爹,您去换朝服。” 诸葛宸笑笑。就着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才转身过去。管隽筠的目光随着男人的离去,落在芬芬身上。男人从她身边走过,几乎是视若无物。没有片刻的停留和目光停驻,只是很随意地离去。 “小姐。”仙儿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她该到什么地方去,就到什么地方去。以后都不要再有她的身影,任何地方都不用再让我看到。”管隽筠眸光微微一闪:“任何人最好都不要看到她,不过还要防着一个人。” “是。”仙儿点头。这个地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她始终没有吩咐下来,谁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要等她一点头,芬芬的一生从此就已经注定:“小姐放心。这件事奴婢亲手去办不交给别人。” “你的身子还没妥当,自己小心。”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管隽筠笑笑:“我知道你的心思,别叫我担心。” “小姐放心。”仙儿很慎重地点点头,不是自己能改变闲适的时候,就算是自己去办这件事,小姐还是会知道最后的结局。因为她会让另外毫不相干的人,再去看看这件事的结果。 “娘,我今天还在皇上面前背了书的。背的是《论语》。”稚儿换了衣服跑出来,神气活现地扭着脑袋:“皇上还夸我。给爹娘露脸了。以后我要是跟皇太子一起念书的话,肯定要比皇太子还出息。因为皇上说,爹是太子太傅。要我就像舅舅当年跟皇上一起念书的时候,还是同窗之谊呢。” 也不知道稚儿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大篇说辞,说话的时候很清晰。好像皇帝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这小子记在了心里。 “嗯。稚儿是最棒的。”给儿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告诉娘,你跟爹都在御书房么?”这件事就是两口子计较了好久,最后得来的结论。没想到皇帝真的这么做了,不只是要男人做太子太傅,还有稚儿一样也走脱不掉。难道这就是一家人未来的命运? 或者是因为白天都玩得太过兴奋,包括依依都睡得特别早。换了件松快的长裙,蓦然想起男人用饭以后就去了书房,好像没多说一句话。反而是两个儿子在吃饭的时候,有些喋喋不休。 稚儿肯定是要跟晖儿说起午后在上书房种种新奇的见闻,晖儿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很乖的说,下次他去了也会跟哥哥一样让人觉得是给爹娘露脸。不知道有这样两个儿子是不是应该高兴。 慢慢走过游廊,廊下点着的灯盏在微风中摇曳生辉。游廊外盛开的花卉,让种种馨香随风而来。管隽筠走得很慢,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从男人带着儿子进宫开始,一切都让人目不暇接。 “在想什么?”诸葛宸抱着肩站在游廊的一头,刚刚忙完。出来就看到女人平静而安和的面容,好像任何事情对于她来说都不会大形于色。 这种稳重,很适合做一个宰相。偏偏她是女人,那就只好委屈她做了丞相夫人。很称职的丞相夫人,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谚语,所以从不抛头露面,只是做着她分内的一切。不叫人担心,很好也很难得。 “想今天的事情。”住了脚,看得灯辉下的男人。眼眸在黑夜中也不会认错,这就是她的男人:“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需要慢慢想想该怎么做才会更好。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至少我们都想到会是这样的恩遇。” 诸葛宸大步上前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内院走:“我是不是该这么省心?好像这些事情都应该是我来替你操心,想想以后该怎么规避?没想到你已经想了很多遍,或者说是不是已经想好该要怎么应对了?” “可以有别的选择?”管隽筠并不否认男人的说法,自然而然看到两人紧紧纠缠一起的十指,突然发现男人跟自己手指相对的地方,多了一枚指环。自己那枚是金丝琉璃,男人没有那么夺目,但是一看就知道上面的纹饰,很显然是为了跟自己的指环相匹配做特制的。 笑着扬起手甩了甩:“怎么会有这个?难道你要戴着指环上朝,让所有人都看到丞相手指上有枚指环?” “丞相夫人戴着很不赖,丞相觉得应该自己也戴上。这才是夫妻。”诸葛宸最近想了很多,没有在一处住着,也少了儿子在身边聒噪。每天忙完朝中的事情,想要回来小聚才发现,其实已经很晚了。 不过这样却能够想通很多事情,尤其是前些时候,在她最不舒服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更是历历在目。 “是不赖,只是担心要是有人问起丞相,这指环是怎么回事,丞相怎么说?是会告诉别人,这枚指环丞相夫人戴着。所以丞相必定要戴着么?”俏皮地一笑,想想两人分开住在两个府邸,实在是没错。 若是住在一起,枯燥而乏味地等着他忙完,继而还要埋怨他没有闲暇跟自己说话,最后又为了某件事不高兴,两人不欢而散,实在是不够明智。这样分开了,时时刻刻都是新鲜的,相看两不厌,真的很好。 “怕什么?我们不会一起出去?”有段时间不见她,就会想得慌。不是每次相见都会笑脸相迎,不高兴一定会放在脸上。当然,这只是自己能够看到的时候。都说丞相夫人骄妒,那就骄妒好了。都是自己宠得她这样,换个人做不到。 “等丞相有空再说好了。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差事,都是太子太傅,还要拐带我的儿子一块去,没趣得很。”被他搂在怀里坐下,终于忍不住抱怨出声:“怎么就让稚儿做了太子的同窗?” “意料之中,不是么?”诸葛宸没有解释,只是贴在她耳边:“躲不掉的事情,我们尝试着接受或许好些。” “两个孩子以后都会说,是我们做父母的将他们退到了风口浪尖上。”两人交缠着十指,耳鬓厮磨间谁也不想松手。 诸葛宸笑起来:“他的父母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要是去面对别的事情,说不定还不如这样出来来得恰当。”停顿了一下:“说不定稚儿将来,比我这个做老子的更适合面对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好像是在御书房面对皇上的时候,稚儿不慌不忙,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旁人家这么大,几乎说话都不利索。可是咱们的稚儿,能落落大方背完一段论语。” 语气很平淡,但是能够听出属于父亲的自豪和骄傲。这是他的儿子,是她们的骄傲,谁也比不了。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三章 花樽 管隽筠侧过脸有些不相信他的话,毕竟还是个孩子。能够有多少见识,让他去面对那么多事?不过男人从不轻易夸人,仙儿常说两人的性子还真是一样。要想丞相夸一句人,就像小姐从不轻易夸奖谁一样,真是莫大的荣耀。 “还在想什么?”诸葛宸想起在她身边看到那个芬芬的情形,好像从这件事出来以后,两人都没有好好说过这件事。心怀歉疚却又不好说,想要问还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个芬芬。”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所以从来不提。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多问了,会让他觉得不自在,他的冷他的狠,都在这件事上暴露无遗:“还是个孩子。” “嗯。”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衣襟上不许她继续看:“你一向都是不会妥协的人,为什么这件事你就这么缠绵不休?“ “除了是因为你以外,我想永远我都学不会妥协。”贴在他怀里,听到沉稳的心跳,这好像是能够平复心中所有的不快,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只是仅仅是他的刺?同样也是自己的刺。 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一个宰相有了三妻四妾,很平常。甚至跟这些女人有了子嗣也很平常,再说又不过是个女娃儿,丝毫威胁不到自己儿子的地位。只是这样都容不得,那是她的男人,做什么要跟别的女人去分?哪怕只是春风一度都不行,就算是她已经死了,什么都翻过去了也不行。 “我没有要你妥协过,既然你不愿意就告诉我。”手上的力道渐渐减轻,让她能够喘口气:“这件事我难堪,你也不高兴。甚至要赶在你生依依的时候爆发出来,我一直都在想:稚儿跟晖儿出生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让人目不暇接。所以希望在依依出生的时候,一切都是平平安安。没想到还是一样,甚至是我们都牵涉到里面。我想,也许这就是我注定要亏欠你的地方。” 吸了吸鼻子。不让他听到自己窸窣作响的鼻息声。轻轻推了他一把:“一些日子不回家,回来了就说这些叫人心里不痛快的事儿。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要是你不是一心护着我,你看我搭不搭理你。” 嘴上如是说,反而被他越搂越紧:“我要是不护着你,护着谁?”已经到屋门口,脚下一空已经被他拦腰抱起。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只有在这时候才发觉,他的眼圈都是乌青的。其实两人不住在一起,心却没有一刻不是悬着挂着。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甚至会有人说别看丞相夫人不出门,但是丞相的任何举动都瞒不过夫人。就是这样,丞相对夫人都是百依百顺。所以说丞相夫人的骄妒,还是丞相惯出来的、 “已经有人说我骄妒了。”女人毫无掩饰的说道:“我听到不止一次。”被他这么抱着很舒服,就算是到了屋子里都还不想下来。 “那又怎么了?”诸葛宸看着她飞扬的眉眼:“关别人什么事?我跟你。是夫妻。就算是你骄妒,也是我愿意的事情。、骄妒,哼!”冷笑了一声:“别人家倒是想要这样的骄妒。也要有才能给他们。” 脚下刻意一个趔趄,女人惊讶地环住他的脖子:“看仔细摔了。” “手里紧得很,怕什么。”男人狡黠地一笑:“是不是,就这样子还叫骄妒?这么点胆子,怎么骄妒得起来。”说话间已经压倒在她身上,不给她说话分神的空隙就含住她娇艳的红唇,将最近的思念和歉疚都在唇齿间告诉她。 被男人带着戏谑和浓烈的思念弄得有些不习惯,只能是在男人的引领下到达两人从未到达过的境地,而且男人满是得意而炫耀的神情,好像有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男人一起做两人都爱做的事情。 往外翻了个身,手轻轻一划拉没有摸到温热的躯体。睁开眼,人已经没了影子。两人纠葛了半夜,也知道昨晚哪来那么好的兴致。原来不止是两人之间隔得久了,还有男人昨天在皇帝面前狠狠露了脸。不能在儿子面前说,却能在儿子的娘面前毫不掩饰地说出来。 其实男人也跟女人一样吃味儿。尤其是面对皇帝的时候。皇帝所说的孩童,是皇帝的儿子。比之于自己的儿子,哪怕自己的儿子小了些也能够胜过皇帝之子。虽然是在孩提之间,又有君臣之分,却不妨碍作为一个父亲,在那个或许会成为他情敌的男人面前,即使不流露也会有的属于男人的骄傲。 管隽筠嘴角泛起笑容,不是一定要男人对自己有愧疚之心。因为若是这样相处下去,日子久了两人之间自然是少不了隔膜的。要的只是男人知道,自己有多不容易。尤其是在大是大非的面前,一定会站在男人一边,就算男人偶尔错了,也不妨碍自己跟他之间无法磨灭的东西。 “还没醒呢?”男人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抬起头看到他不可捉摸的笑意:“都什么时候了?” “不是走了的,还赖在家里。”嗔笑着,想起来他说今日休沐。只是没想到比自己起得早:“若是不出去办事,等会儿又有人说我在家里给丞相难堪了。” “理他呢?”诸葛宸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环进怀里:“这两日休沐,我们到别院去疏散两天?” “好。”这是一家人最喜欢的事情,别看女儿还在襁褓间,但是在相府的时候她就显得不那么高兴,总是闷着小脸都不爱笑。到了这边就会好很多,恐怕到了别院会活泼很多:“是要当作奖励来给稚儿?” “我跟他说了,以后在上书房不要因为我是他爹,就能觉得自己处处最好。”抵着她的脸:“或者我们都很功利,在孩子们看来爹娘有时候都显得不近人情,因为别人的爹娘都不是这样逼迫着他们念书写字。” “这件事等我慢慢跟他们说。”管隽筠低头看到两人手指间带着的指环,昨晚看得不甚清楚。天亮了才发觉,指环上的纹饰都是阴文阳文交织成的,一直都不觉得原来他是有意叫人做成目前看到的这样子,好像是一对可以合并一个整体的琉璃,只是拆开戴在了两个人手里而已。 “都起来了?”还在些微发怔,忽然想到自己这样子赖床,还是赖在男人怀里,等下被那两个小子看到的话,就不这么有意思了。 “早得很,你什么时候迟起过?”诸葛宸朗声一笑:“我不过是起得早了,你瞧那边。”指着一边的花樽,里面是满满一花樽纯白的芍药,难道他早起就是为了去花园里摆弄这个?有些不可置信,不过看到他鞋边还有些微青苔的痕迹,一定是了。 “哪儿来的?”刻意忽略掉自己看到的一切:“不会是丞相大人一大早到花园里,为妾身采摘的?” “花樽里长出来的。”男人也是一笑:“一夜之间就这样了,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还行。”想要多赖一会儿床,能够在一大早起来看到他,还有他采摘来的白芍药,真的是很让人高兴,这个鬼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思了。 “只是还行?”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不容许她起身索性把她压在怀里,狠狠亲了几下才放开:“为了找到同样含苞待放的花苞,很难。早知道就早早叫人把咱们相府里的那几株也移了过来,省得被人笑话。一大早像个花农一样,持着花剪到处找了。” 管隽筠已经是笑靥如花,系好衣带起身,很认真地看着他:“看不出来丞相还有这份心思,真是让妾身受宠若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丞相这份苦心?丞相能不能教导妾身一二,妾身固然鲁钝,想要学还是学得会的。” 诸葛宸被她说得笑起来,外面已经有丫鬟推开房门进来。不好做出太轻佻的举动,但是这话闷在心里也确实是不痛快,就附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不如就学着为夫方才怎么惩治夫人那样子,也来一次就行。” “没半点正形,都不怕人笑话。”管隽筠笑着推了他一下:“你瞧瞧这么多人,被人看见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夫人都不害怕,为夫益发是不害怕了。这个没脸没皮说得就是咱们。”诸葛宸压低了声音,一脸的正言正色,好像说的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 管隽筠忍着笑低声啐了一下,看到丫鬟们打起帘子进来,两人也不好继续说下去。诸葛宸由着丫鬟伺候着换了衣服,如意带着小丫鬟来给管隽筠梳头:“夫人,是要出去?” “嗯,今儿到别院去。丞相休沐。”看着铜鉴中男人的倒影,还有花樽里的白芍药,嘴角是满满的笑意。(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四章 进谗 张薇没想到皇帝会答应了皇后所请,准许皇太子跟诸葛宸的长子诸葛梓岐一起念书。而且还是诸葛宸亲自做太子太傅,而这件事居然跟她的儿子,皇次子没有丝毫关系。甚至皇帝都没有提过要让自己的儿子跟着一起。 这不只是嫡庶之分,还有很多事情在里面跟着搅和。要是换在小门小户的人家,就算是庶出也是要孩子跟着一起念书的,不是说庶出就没有出息。可是在这里,庶出不止是没有念书,连告诉一声都嫌多余。 上次跟管隽筠说要把自己的纹纹嫁给他们家,最后换来的不过是管隽筠不做任何表态的笑容。当时跟她结怨时候,要是料到会有今日,说不定就不会闹到不可收拾。只是当时谁都没想到诸葛宸对她会是来真的,一直以为诸葛宸会为了皇帝跟她的旧情未了而生气,继而不会有任何夫妻情。 没料到会失算,一朝宰辅不止是没有对这个女人有任何不满,而且只有这一个女人,三个孩子都是她生的,诸葛宸对她是来真的。甚至放弃掉了,别人都以为是诸葛宸心中不可取代的管岫筠。 有些追悔莫及,希望能有更好的法子来弥补这个莫大的失算。张薇修长的指甲慢慢击打着一边的琉璃盏,想想能够有什么好法子。张莲是皇后,也是自己的亲姐姐。同样是一个父母生养的,谁又会比谁差? 皇帝对她好也不过是最近这段时日,一直皇帝对自己都是很好的。皇后生了一儿一女,自己不也是一样? “娘娘有什么吩咐?”季英看到贵妃的举动,马上亦步亦趋从外面进来,半弓着腰时刻准备听从贵妃的吩咐。 “这套琉璃是外藩进贡的珍品,即刻送到相府去。就说是我送给夫人赏玩的,顺便看看咱们小厨房可有什么应时的果品,装一个大大的食盒一并送去。”张薇把玩着修长的指甲:“跟夫人说,若是夫人哪天有空到建章宫来坐坐。我想念得紧。” “是。奴婢就去。”季英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话:“奴婢有件事要回禀娘娘知道。” “说吧。”张薇懒洋洋地答应了一句:“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奴婢听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说,皇上加封丞相为太子太傅。十五以后就让丞相带着两个公子到了上书房跟皇太子一起念书。”这才是这位主子最关心的事情,说到巴结谁好像是有些晚了。 皇上皇后前两日叫人送了那么多奇珍异宝到了相府,只说这是为了皇太子聘请西席的大礼。似乎又不只是西席。还有人说皇太子未来的太子妃,就是相府里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大小姐。 “是么?”张薇刻意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这件事不是早就听说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奴婢听人说了件事,就连万岁爷都不清楚。”季英压低了声音:“听说是丞相夫人前次临盆的时候,有人带了个孩子来。带孩子来的人是个突厥女子,据说是那年丞相在江南跟个突厥女子春风一度,不止是有了孽缘还是珠胎暗结。那个孩子就是丞相的女儿。管昕昀说是跟突厥女子有什么事儿,其实是丞相所为。不过是为了不让丞相夫人难堪,才认下了。” “这事儿是真的?”张薇惊愕地看着他,突厥之战管家何等出息。但是管锁昀不给皇后留脸面,重责了张继保的事情还是历历在目。没想到大战告捷之时,管家居然又是辞官还乡,皇帝始料未及,谁也没想过里面还有这段掌故。 “奴婢也只是听人说的。没辨真假。”季英不敢肯定,只是低声说着。 “那个突厥女子后来怎么样了?”要想诸葛宸跟管隽筠就范,就必须要有真凭实据。这个突厥女子就是最好的佐证。 “丞相夫人临盆以后。这个突厥女人担心丞相不肯认回孩子,就一头碰死在丞相面前。丞相命人到应天府报官后,请仵作验尸才用一领芦席包裹着送到城外乱坟岗子一葬了之。“季英想了想:“还有那个孩子, 奴婢也叫人去打听了,只是没有下文。” “你叫人去打听明白,谁也不要说。”张薇起身走了几步,亲手从橱柜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季英:“拿去花,用完再说。” “奴婢谢娘娘赏赐。”季英跪下磕了个头:“奴婢这会儿还去相府?” “去,怎么不去。”张薇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想来这件事除了自己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要是能够知道这件事的始末。日后未尝不是自己跟管隽筠夫妇交好的契机。 到时候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不是自己能够说了算的。至少能够让诸葛宸死心塌地保全了自己母子三人,说不定还能跟相府结亲。那就是一辈子用之不尽的好处了。 “夫人,这是预备去哪儿?”如意好奇地看着管隽筠,换了件寻常妇人家穿的淡青色长裙,叫人传了一顶青布小轿准备出门。 “在家里闷坏了。出去走走。”怀里抱着女儿,小丫头有些认人了。从小吃母乳长大,格外的娇纵。最认得的人就是娘,这跟她两个哥哥一样,让那个做爹的人有些颓然。但是也没办法,就是想要女儿黏人,因为没工夫在家,只能是顺其自然。 “奴婢叫人跟着夫人一处吧,这样子叫人不放心。”如意有些担心,就这么出去还带着小小姐,等会儿有什么闪失,谁担待得起? “不打紧,这不是有人跟着的。”指指四个轿夫,如意看清楚了,原来都是相府内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看样子这是早就安排好了,就等着出门的样子。 “是。”如意没敢多加阻拦,她做事从来都是安排好了的,一定不会涉险是她为人处事的原则:“早间夫人不是吩咐说,丞相今儿要回来?奴婢是不是要人预备些什么?” “你看着办好了,说不定今晚我在那边府里。”管隽筠从不会去问男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该要回家的时候,男人一点都不糊涂。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上有谁对他最重要。就算是在外头玩得久了,那些莺莺燕燕好像是山珍海味,吃多了会腻。当然,这只是自己心里说的话,被男人听见恐怕又不乐意了。会说,难道是没有定例的?都是在忙正经事,谁有闲工夫去张罗那些事情。 如意没话说了,自己又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不该说的话,丞相回不回来应该是夫人的关心的事情,而不是自己这个做奴婢该多嘴的事情。 大概是除了府门没多远,果然是内外有别。喧闹到让怀中的小丫头都不安分,不住扭着头张望着,寻觅着声音的来源。管隽筠撩起一侧窗帷,外面围了不少人。好像是在看什么热闹,管隽筠循着声音望去,路中央为了一群人,将去路遮住大半。 “去看看,怎么了。”扣扣轿板,小轿马上停住。外面跟随伺候的是仙儿再三考察无误后,足够伶俐的小丫头云因。 “是。”云因答应着去了。贞娘和仙儿都成了亲,很多事情需要两人去办。若是常常跟在身边出来,再说没有人不认识这是相府里专管内外事的,至于如意更是很多人都认识了。所以多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不是一件坏事。 “夫人,奴婢听看热闹的人说,是巡城御史张大人的夫人在前面。好像是有人拦住了张夫人的轿子,说是张夫人家下人仗势欺人。这会儿正在前面地上撒泼打滚呢。”云因被仙儿调教了很久,该怎么在她面前说话也教导过,让人放心。 “嗯。”抱着女儿下了轿,巡城御史跟他夫人,当年翰林家的小姐,如今已经是御史夫人了。这样书香门第教导出来的,应该不会太轻狂。 “看看去。”这身打扮加上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不会有人认出自己的身份。有时候看看这些市井的热闹,比看着那些倾轧要有意思得多。 “若真是我们下人惹的祸,我绝不包庇。若不是他们干的事儿,你们这样子撒泼打滚。等会儿惊了朝中各位大人的驾,可不是谁能够担待的。”娇怯怯的梅小姐怎么变得跟自己一样了,只要是跟自己的男人牵扯到一起,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少拿那些大话头吓唬人,好像谁不知道你们家仗势欺人似地。”一个脸上起着两个硕大痦子的泼皮,很轻佻地过来。逼视着张夫人:“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巡城御史,宰相门人七品官,我叔叔可是相府的人,你们家伤了我腿。就要你陪着我喝两盅,大爷高兴了说不定就算了。要是你答应,明儿就要你男人回家种地抱孩子去。” “云因。”管隽筠饶有兴致地听着,又有人把相府牵扯进去了。是不是宰相门人七品官这句话很顺嘴,兹要是个人,就敢这么说? “是,奴婢在。”云因迅速过来:“听夫人的吩咐。” “去查查,他叔叔是谁。”管隽筠看着:“那个泼皮,要真是咱们家的。就这么带到街上,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是。”云因拉住前面一个侍卫,低低说了几句话。侍卫马上就去了,管隽筠微微一笑。抱紧了女儿往前走,这个热闹好像很值得看看。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是丞相府多半就是仗势欺人的,毕竟没有人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五章 回家 御史夫人也是个不怕事的,睨视着那个泼皮,淡淡一笑:“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我这么被人说了话,就这么不管不顾看热闹?” “是。”旁边听差的侍卫答应了一声,冲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泼皮脸上。泼皮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一个趔趄就摔倒在面前。嘴角沁出鲜血,扑腾了好几下才能起身。 “你居然胆敢叫人打我,被丞相和夫人知道了。别说你,就是你男人也脱不了干系。”泼皮狼狈不堪,嘴里依旧是不干不净。管隽筠抱着女儿站在一边,前面的侍卫已经过来复命:“回禀夫人,属下已经打听明白,这人跟相府没有丝毫干系。不过是外头胡乱闹事的无赖,前些日子因为张大人依礼办事,将他们在应天府大牢关了半个月,这是专门来找张夫人的不是。” “嗯,替人收拾了。”管隽筠点点头:“不叫张夫人为难,既然攀扯是相府的人,那就清理门户好了。” “属下明白。”身手矫健的侍卫快步过去,不等那个泼皮站好,已经是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掴在脸上,脸好像吹气的馒头一样肿起来,紧接着就是被侍卫反锁住双手拎到一边。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无赖,甚至不知道这两记耳光从何而来就被人反锁住了手,挣扎了一下:“你是谁,胆敢对本大爷无礼。等明儿诸葛丞相发落下来,叫你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睛。” “好啊,三只眼睛。”侍卫手下微微用力。马上听到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张夫人转过脸看到人群中站着一个娇怯怯的少妇,简洁至极的青布长裙。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微笑着看向这边。与周遭看热闹的百姓有太多的不一样,而且这个妇人看上去有些面善,只是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反锁住泼皮双手的侍卫一看就是高手,矫健的身姿跟丈夫不相上下。这个无赖敢自称是相府家人,却被人这样拿住,难道拿人的人不知道轻重缓急?当下有些踌躇,为了夫婿在城中得罪的无赖太多,已经遇到太多这样的事情。 就因为这样。以前娇怯怯的小姐不见了,看到的都是一个泼辣的小妇人。每天跟这些人纠葛不清。真不知道为何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你们是?”有些担心,到了侍卫跟前:“这人是相府家人,不好太过难为他。” “你也知道有怕,招惹了本大爷叫你好看。”泼皮更加有恃无恐,回头去寻找那些跟他一起胡闹的人,看到的却是一副作鸟兽散的样子:“诶,我说你们别走啊。等会就要张彬那小子好看,居然敢把本大爷弄到应天府大牢去吃牢饭。真是不想活了。” “张夫人请放心。此事无妨。”侍卫谦逊而又不**份地回话:“我家夫人说,遇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尽管处置毋须留情。” “你家夫人是?”张夫人有些纳闷。哪家夫人这么大面子?听说皇后最近在宫里安生的很,除了皇后,还有哪家夫人敢管相府的闲事?不说别人,丞相夫人是个好说话的! “就在那边。”侍卫指了指管隽筠站着的地方。张夫人一抬头又看到那个娇怯怯的青衣妇人,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微笑。 “她是你家夫人?”很面善,却偏偏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是,夫人说让张夫人受委屈了。请夫人见谅。”侍卫解释着,手中却没停,加大力度‘喀喇’一声,泼皮已经呲牙咧嘴。双手全都脱了臼,瘫软在地上。 巡城御史张彬分拨开人群,看到自家夫人站在人群当中。一个身手矫健的男子脚边躺着上次亲手处置的泼皮无赖,迟疑了一下:“你没事吧?”声音很低,力图不让周围人听见。 “没事,多亏那位夫人。”小夫妻说话的情形很熟悉,管隽筠抱着女儿转身离开。要问问男人,是不是自家名头太大了。就是一个小小的泼皮无赖,都敢攀上这棵大树,然后还说出种种悖逆之言,若是被人知道,只怕还要说相府家门不谨,豢养出这种跟乱吠的豚诠无甚分别的畜生来。 听完夫人的叙述,张彬冲到管隽筠面前拦住她的去路:“这位夫人,您请等等。” “怎么?”管隽筠抱紧了女儿:“大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敢问夫人,府上是?招惹上这样的是非,是下官下辖不谨。”看得出来,这一定是大有来头的眷属。 “赶明儿,你问她爹好了。”指着怀中眼睛大睁的女儿:“还请张大人严加惩处,莫要徇情才好。”抱着女儿带着家人离开了众人瞩目的市集。 季英正好带着几个小太监出来传旨,不论是去了相府还是这边的新府第,都没有见到夫妇两人,只好将贵妃赐予的几样东西交给家中留守的如意。 那边的热闹岂有不看之理,没想到正好撞见巡城御史夫妇两个。管隽筠早已退回到了轿中,青布小轿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张彬身边一个很谨慎的侍卫长了心眼,不露痕迹叫人跟了上去。 季英身边的两个小内监有些不灵光,第一次跟着出来当差。什么都是新奇的,云因正在跟轿中的管隽筠低声说着什么,小内监少不得要过去听听。云因头一扭,看到有人跟在耳边:“你做什么!”声音娇憨响亮,把人吓了一跳。 “嚷什么嚷,谁没见过似的。”内监独有的声音引起了管隽筠的警觉,云因立刻反唇相讥:“我才没嚷,就冲你那个鸡猫子喊叫,男不男女不女的嗓子,我也没见过。” “云因。”管隽筠低喝道:“回去。” “是。”云因狠狠瞪了一眼小内监,小内监涨红着脸:“你少得意,等哪天咱家来收拾你。” “谁怕你不成。”云因不肯吃亏,反驳了一句这才跟着小轿离开。管隽筠微微掀起窗帷朝外看着,瞥见不远处的季英跟另外几个小黄门太监,他们怎么出来了。张薇宫中的几个内监,平时是不敢轻出宫禁的。难道是往自己家里去了? “云因。”想了想,隔着窗帷说道:“等会儿到了相府,你去家里找如意,问问她有谁去过。若是有什么,叫她到这边来。” “是。”云因还觉得好玩:“夫人,方才那个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那是宫中内监。”管隽筠轻轻拍哄着怀中的女儿:“以后你说话仔细些,有些时候不是你出头冒尖的时候,免得日后吃了亏还不知道从何而起。” “是,奴婢记下了。”云因吐了吐舌头,原来那个就是小太监啊。怪不得有人说他们是那不难女不女的怪物,说话的声音都是一样男不男女不女的。 从西角门进了相府,张彬身边的侍卫看到这幅景象,有些吃惊。难道方才那个青衣妇人是相府的眷属?这件事只能是跟自己的上司大人回说清楚,别人谁都不能说。 “夫人回来了。”二门内的几个嬷嬷看到管隽筠,马上迎上来。乳娘从管隽筠手里接过襁褓:“奴婢给小小姐换件衣裳?” “嗯。”管隽筠点点头:“闲着也是闲着,回来看看。这些时候,丞相忙得好些?”算起来,又是好些时候没有见到人影了。 “丞相这几日都是忙到起更才回府,要是事儿多了,恐怕还要晚些。”赖嬷嬷马上回话:“夫人回来之前,宫中的季总管带着人来过。老奴会说丞相不在府中,夫人也没在。看样子只怕是到那边府里去了。” “嗯。”原来自己想的真没错,这冷锅里什么时候冒起热气来了? “夫人,老奴还听说了一件事。”赖嬷嬷有点拿捏不准,当然这件事是不敢去问丞相的,就是在夫人这里都要小心翼翼说话。 “说。”走在回廊上,在那两株茂盛的芙蓉树下坐了下来。云因已经端来了沁凉的玫瑰露和几样点心,等她浣过手才退了下去:“没人,你坐下说话好了。” “是。”赖嬷嬷在一侧的矮几上坐了:“奴婢是方才看到宫中的季总管,就想起这件怪事来。最近有些时候,总有些怪模怪样的人到了咱们府外,不在往里头打量。起初也不知道是在打量些什么,后来问了才知道。是为了那个突厥的秀儿的事情,甚至还有人想要知道秀儿是不是死在了府里,葬到了哪里。” “嗯。”啜饮着玫瑰露,管隽筠眼帘低垂着。这又是谁闹出来的事儿?府内出了人命,若是没有事先报官呈报人命案子的话,只怕这次就有大麻烦了。只是这件事,除了应天府和巡城御史知道以外,不需要再有人过问。 秀儿是自寻死路,不关别人的事情。哪怕有一天皇帝问起来也是问心无愧,因为这样的事情太多,根本就有追根究底的必要。关键是问这话的人是谁。皇帝皇后自然是不会的,看来又有人想要惹事了。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六章 心动 “丞相知道?”忽然想到方才在外面的事情,这算不算是未雨绸缪? “嬷嬷,仙儿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自己跟外头反倒不如仙儿跟他们来的稠密,仙儿能说会道,加上自家官职太高,总会给人居高临下的样子。//百度搜索 八戒中文网看最新章节//不如放手让仙儿去做,反倒比自己来得快得多。 “哦,仙儿不是在家坐月子的。这次是个女儿,别提多高兴了。”一儿一女,仙儿应该心满意足了。上次也是说,要是再来个儿子,只怕就叫人头痛了。 “等她满月了,叫她来见我。”管隽筠点点头,外面一阵骚动。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娘,娘。”稚儿跟晖儿两个人已经是跑跳着过来,晖儿更是一头钻到母亲怀里:“娘,您都不来看我们。” “这不是来了,哪里舍得不看你们。”给晖儿擦去头上的汗水,稚儿看着弟弟:“见了娘就撒娇。” “要不稚儿也来?”朝儿子招招手,以前这可是比谁都会撒娇的。稚儿马上扑到母亲怀里:“娘,我们要到那边去住。” “要不这些时候,娘住到这边来?”诸葛宸昼夜辛苦,还有太子太傅的重任在身。要是再要他两处奔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真的吗,娘?”兄弟两个异口同声,要是娘住到这边来,爹肯定会说两人有法子。说不定明天在上书房,就不会为了训诫皇太子,把两人在厉声训斥一遍。 “娘什么时候说过谎话?”拉着两个儿子在身边坐下,赖嬷嬷在两个孩子过来的时候已经退了下去。只留下母子三人在这边自由自在说话。 “这个好吃,是娘带过来的。”稚儿咬了一大口果仁馅儿的小点心:“娘。我们在上书房跟皇太子一起念书,一点意思都没有。” “皇太子念书好吗?”摸摸小儿子的头发,晖儿坐在身边很乖地吃着酥饼,便给他倒了一盏玫瑰露:“不急,别噎着了。你们在上书房念书,你爹每日去得多?” “爹早上去看看,很少在那里坐着。有时候去教皇太子念书,要是他贪玩,爹就会说我么。”稚儿吃完一块小点心。又拿起一块茯苓夹饼:“娘,其实不是我们的错儿。爹不能说皇太子不好。只好说我们。我写得好好的字儿,还说不如皇太子写得好。” “皇太子写得好,还是你写得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君臣之分放在那里,就算是太子太傅都也不能例外,要是换在自己家,估计那个男人说什么都舍不得沉下脸说儿子不对。再说两个儿子,尤其是稚儿念书一定不输人。 “自然是我写的好。我写得都能得了圈儿。”稚儿仰起头:“娘。爹是不是知道皇太子不如我跟弟弟好,都不能说。要是皇太子不好的话,爹也只能借着骂我们来提醒皇太子。要他听话?” “是。”点点头,恐怕为了这件事两个儿子受了不少委屈:“不止你爹心里清楚,就是你不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们都不能说,你跟晖儿也都不能说。” “娘,我们不想跟皇太子一起念书。”晖儿擦擦手,偎依到娘怀里:“皇太子身边总是有人跟着,还要人给他磕头。我跟哥哥不用给他磕头,看得怪别扭的。” “等你爹回来,有空的时候娘跟他说说。”估计不只是自己这个做娘的心疼儿子无缘无故挨骂,就是那个做爹的都不服气。谁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最出息的,但是要他真是沉下脸去说皇太子,似乎也不可能。皇帝面上是把儿子交给他,任他处置。可是这天底下,谁敢去指指责皇太子的不是? “就知道跟娘说了有用。”稚儿攀住娘的脖子,在娘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娘,妹妹在哪儿?” “在后面屋子里睡了。”自从两个儿子念书以后,想要这样母子间安安稳稳说话都成了奢望,只要是逮到这种机会谁也不会放弃。 两个儿子都在身边嘁嘁喳喳说个不停,好久没有跟儿子在一起,所以这一下就把好像是淡漠了很多的母子之情又给收了回来,晚饭的时候,因为是跟母亲一起吃饭,两个小家伙比平时都是多吃了一碗饭。 依依看到了哥哥们,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是相差不大的孩子在一起,玩闹起来笑个不停,很容易就被乳娘拍哄着睡着了。 “丞相每天都是起更才回?”打发孩子们去睡觉,还没看到人回来。管隽筠忍不住问道:“这每日用饭也到了这么晚?” “是。”赖嬷嬷将她要的几卷账簿送到手边:“丞相每日都是到了这时候或许更晚些才回来,有时候还会跟着几个大人们一同回来。甚至来不及看看两个小公子用饭,最多到房里看看公子们是不是睡下,就要忙着自己的事儿了。” “嗯。”摆摆手让嬷嬷下去了,对着桌案上摇曳的烛火,看了几页账册,未免想到自己距离他有些远,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几年最担心的事情,无非是两人若是日日相对,最后不仅做不到相看两不厌,甚至在一起久了就会生出各种麻烦,从来就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所以即便是再想他,都会刻意制造出一点点距离,不让他日日看到自己,也让自己有点想着盼着,见了面就什么都好。 只是当赖嬷嬷说出他有多么忙乱,就连每日吃饭都不能安生的时候,心里的亏欠也是说什么都弥补不了的。秀儿的事情固然不是他的错,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就跟他两人起了争执,只是希望从那以后,再也不要再有这种叫人难看的事情。只是想这样子而已,真的能不能做到,看谁呢?或者两人都应该有所付出,比如说自己。若是还这样咫尺天涯的住着。彼此远望着。最后还是自己的不是多。 烛火烧得长了,拿起火叉子剪掉上面的烛花。远远听到三更的鼓响,还没回来。原来每天都是这样子在忙乱。真的离远了,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么,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都是一样。 诸葛宸拿着一卷还只看了一半的邸报,微微皱着眉头推开书房的门。思绪始终都沉浸在方才跟几个部院大臣所议定的事情中:“谁?”惊异地看到书案上摇曳的烛火,平时这边绝对不许人进来。 “回来了?”管隽筠正在给他收拾东西,垒得满满的书架上,全是这些时候翻出来的书卷。不知道这个人每天都要忙乱到什么时候。 “我当是谁呢。”很明显地舒了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随之缓和下来:“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叫人说一声。” “回自己家里用得着去跟谁说?”烛火下远远望去,好像是又瘦了些。总是这样,只要是没人看着,就不知道怎么照顾好他自己:“用过饭了?” “随便吃了点。”捏着酸胀的眼角,强打着精神到书案后坐下:“这几天忙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赈灾修河堤还有很多提不起筷子,又不能不做的事情,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嗯。”静静听着他抱怨,却不插一句话。他并不是要什么人去给他分担,只是想有人听听他说话。这个人有时候跟自己是一样的,抱怨手里的事情多,但是放任谁去做都不放心。最后只能是事必躬亲,自己累得了不得也是好的。否则别人就是做得再好,都有不够顺心如意的地方。 一旁的食盒里有刚刚在小厨房做好的鸡丝面,想着也是胡乱吃了点东西当做果腹的:“吃点东西再忙?” “什么?”脑子还没有转换过来,望着烛火想着那些事情:“哦,吃点也好。” “唉。”微微叹了口气,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将食盒里的碗筷还有热气腾腾的汤面端出来,还有一壶暖酒,两样精致的小菜。没想到一国宰辅的晚饭只有这些,看来自己这个夫人有时候真是不称职。 如果真要形容男人吃饭的样子,绝对称得上是狼吞虎咽。这就是胡乱吃了一点的结果,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要是还有一碗,说不定也能吃完。至于酒菜,最后也是以告罄终了:“你这是饿了多久?” “晚饭时候吃过。”接过滚烫的手巾把子擦过嘴巴,心满意足靠在大交椅上:“还是夫人在家好。” “说得这么可怜。”心中知道这是真心话,他平素不太讲究吃用,只要是对了胃口就好。一旦忙起来,吃饭就是果腹而已:“难怪瘦了,这么大人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忙,哪有工夫。”反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预备过来住几天?” “嗯,要是你不嫌着我回来闹腾,就不走了。”看着两人手指上交相辉映的指环:“依依已经开始认人了,要是不回来的话,说不定以后会不认识爹。到时候你这个做爹的,只怕会说又是我不好好教女儿。弄得女儿也不会叫爹。”绝不会跟他说是自己良心发现,而且越来越舍不掉这个男人。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七章 皇后所请 “不嫌你闹腾,回来就回来好了。”男人难得地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抵着她的顶心:“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下午又在外头路见不平来着?” “没有啊,只是清理门户。有人打着宰相门人七品官的名头在外惹是生非,居然欺负人家巡城御史的夫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只好硬着头皮去看看,还好弄得干净利索。要不啊,只怕被人说成是丞相夫人在外头丢人现眼也不一定。”管隽筠随之笑起来:“这可是传得快,怎么就知道是我了?” “别人哪里知道,还是张彬的侍卫跟着你的轿子到了府外头,才知道是相府女眷。要不,谁认得出一身布衣装束的丞相夫人?”诸葛宸也笑起来:“我也不信,我夫人会在外头惹事儿。只是这个路见不平的事情,还是会做的。” “时候不早了,还有多少事儿要做?”不想多分他的神,看这架势说不准要忙上一夜。 “只剩这一件事。”指着面前的东西:“必须要明早发出去,要不我也不想耗神。” “嗯。”给他剔亮了烛火,自己在旁边看着赖嬷嬷拿来的东西,让他尽情去忙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诸葛宸嘴角微微一翘,这种红袖添香的事情很久都没做过了。看来真是打算要回来住上许久了,这样想着看手里的东西也不觉得心烦意乱。反倒是安了心,有她在身边陪着比什么都来得好。 荣立急匆匆到了相府内院,管隽筠坐在回廊上翻看着田庄上送来的白折子:“属下见过夫人。” “嗯。别这么多礼。”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东西:“赖嬷嬷叫人都跟你说了?打听得怎么样?” “果然如同夫人所料,季英带着几个小太监多次出宫。四处叫人打听秀儿的事情。甚至还要人去应天府衙打听内情。没想到丞相和夫人预料在先,将所有事情都是依律而行,没有任何纰漏可抓。” “是为了什么,大张旗鼓做这个?”管隽筠看向一边的芙蓉花:“张贵妃想做什么?要是没有她的准允,季英这个建章宫的掌事太监就能如此便宜出入宫禁?” “属下请几个在内宫的人问过,好像是跟丞相做了太子太傅,而皇上只是命皇太子在上书房念书,没有张贵妃所出的皇子在内。所以贵妃想要在这件事里面找些纰漏,到时候恐怕还有借着这个由头。大做文章。”荣立很佩服管隽筠这个丞相夫人,一点点蛛丝马迹马上就能找出最后面的根由所在。 “这件事在宫里传得很广?”若是连荣立的几个同年都知道的话。可能是上上下下无所不知了。皇帝跟皇后是不是也知道?不知道还好说,要是知道了就是自己大大的失策:说什么都应该在张薇进谗言之前,把这件事告诉皇帝知道。 “不是,属下的同年正好是在西华门当差。季英出入宫禁必须要走西华门,最初盘诘的时候他还不肯说实话,后来实在是瞒不过了才说了缘由。” “行,这个人情我记下了。”管隽筠点点头:“不要告诉丞相,我不想他心烦。”只要是提起这件事。男人一定会无名火起。 “是。”荣立马上答应了。管隽筠慢慢在回廊上踱步。来来回回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最近有什么大事儿?” “夫人是说?”荣立有些拿不准管隽筠的心思,不知道她这么问是为什么。 “要是没大事的话,我要进宫一趟。”最好不要有命妇进宫请安的时间。那样的话皇后昭阳宫的人就太多了,不只是在皇后面前不能自由自在说话,甚至想要见见皇帝都是奢望。明知道有些冒险,还是要去做。 与其等到张薇日后兴风作浪,不如自己去拆开这鱼头。连自己都能忍了这口气,你一个贵妃用不着替人在皇帝面前上眼药。这件事虽然说出去不好听,最后不过是夫妻间的事情。难道还真要拿到皇帝面前针尖对麦芒?况且突厥已经平复,想要再说什么里通外国的事情也说不过去。 “给皇后请安,皇后万福。”管隽筠到了昭阳宫,皇后正好在窗下跟人说话。 “起来起来,正愁没人陪我说话,可巧你来了。”张莲看到她,有些意外,旋即堆起一脸的笑意。 这是她最期待的事情,说明自己的那一步棋走对了,只要她愿意些微放下身段,替自己在诸葛宸耳边吹吹枕头风,不只是可以将皇太子教成合格的储君,更能够保全皇太子的储君之位。 “是,特来给皇后请安说话。”目的说的很明确,总不能说贸贸然去把这件事先告诉皇帝,当然去给皇帝说,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只是皇后面前不只是不落好,就是日后说起来也是自己不知礼数。今时不同往日:不再是哥哥嫂嫂能替自己圆话的时候,自己身后还有整个管家。 “坐下说话,没那么多礼数。”张莲很高兴,叫人摆下各色精制茶点后退了出去:“怎么没把依依带来,一些日子不见,只怕长大了好些?” “是,越来越淘气了。要是跟哥哥们在一处的话,就会手舞足蹈的,甭提多高兴了。”提到女儿,很快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也很快收敛住:“今儿来给娘娘请安,顺道带了些自家田庄里的野意儿,请娘娘尝尝鲜。”看看左右没人,亲手把食盒放到皇后手边,抬起头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 “这是怎么了?”张莲有些惊讶,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个喜怒行于色的人。所以皇太后常说她不好亲近不好说话,不要说在人面前大说大笑,就是说多说话都不会。更别提在人面前掉眼泪了,看她红着眼圈还真是第一次。 微微吸了吸鼻子,管隽筠勉强一笑:“是臣妾失态了,皇后恕罪。” “咱们可不是认得一两日。你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儿,说来我听听。能替你做主的,我就替你做主。总不会是丞相让你怄气了?” “不是。”作势摇摇头,借着手背擦去没有的泪水。停顿了一下,将秀儿母女的事情撮其要,删其烦简明扼要说出来:“这事儿也过去这么久了,臣妾本不愿再提。若说是丞相有意为之未免太屈枉人了,当时谁也不知道突厥人这么恶毒。总是叫人防不胜防就是了。何况秀儿母女已死,谁会再给死人说话?” “是这话,就是当初丞相是有意为之也是没法子,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有这档子事儿,咱们这做女人的也要是做出个大度的样子来。犯了骄妒可是谁都容不得的,何况你们家为此还惊动了二叔仙灵。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儿。好在那个秀儿跟那个孩子还算是死得其所。” 张莲心中暗暗纳罕,谁都说她骄妒不容人,真要是不容人,还会替诸葛宸抱不平?早就打了个烂羊头了,别说是她。就是皇帝偶尔召幸旁人多了。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子不也是心里不痛快? 不过是面上做出大度的样子罢了。 “娘娘教训的是,可是没想到近来又有人要拿着这件事儿不放,还在外头明察暗访,想要探个究竟。”管隽筠并不说是谁,翻腾出张薇的名字来,就是告诉皇后了,这样等于就把自己一家牵涉到还未出现的夺嫡之中,那就是大大的不智。何况皇后之子未必就是将来的储君,日后谁是谁都还没闹清楚,万一保错了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丞相是百官之首,多少双眼睛看着盯着。真要是有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那监察御史是做什么的?德行有亏,不只是诸葛氏一门不好看,就是皇上皇后面上也无光彩。真是辜负了皇上和娘娘素日的倚重信任。” 绝不会亲口说出什么太子太傅之类的话,皇后心里清楚得很。要是诸葛宸有任何不堪,那么自己亲口在皇帝面前说的那些话,就是自己扇自己耳光。真要是说一条船的话,应该是帝后二人甘心情愿跟自家在一条船上。 “这个自然。”张莲不知不觉就顺着管隽筠的话往下说了:“丞相是个老成持重的谨慎君子,出了这种事只怕心里不痛快比人更甚。也幸而是你们夫妇情深,你又知道他不是那种轻狂人,若是换了个不知事的,还不知道还要闹个怎样的天翻地覆。” 管隽筠没接话,自己并不是想要她们姐妹之间闹得怎样。但是张薇想要借着这件事给自己找不痛快,然后让男人灰头土脸的话,那就是给她自己找不痛快了。张莲能说出这些话,平日一定也是为了这些事不痛快的,所以才能感同身受。 张莲微微一笑:“你也别生气,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我知道你的脾气。要不是憋屈狠了,说什么都不会跟我来说这些。你放心就是,若是有人要翻腾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只要是我知道了,一定给你们做主。哪有说为了这些揪着人不放的?况且又不是有意做出来的,一定要人难堪才罢?”(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八章 皇帝的心思 “圣明莫过皇后。”适时的颂圣,没有人不爱听好听的:“皇后能体恤臣妾一番苦心,臣妾不知该怎么给皇后道谢才是。” “你可用不着谢我,丞相每日辛苦。皇上已经是省了不少心思,何况还在上书房教导皇太子,那么多安邦定国的道理,除了丞相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张莲拉着她的手:“难为你信得过我,是不是咱们之间从前的不快都过去了?” 皇后的话很明白,她已经放下身段放下皇后的身份,只是要你说你们一家子都要跟在她和皇太子身后,否则想要接着过好日子也有些难。 “皇后这话,臣妾不敢当。”管隽筠好像是在深思熟虑一样,微微踌躇了一下才起身答话:“臣妾一家感戴先帝和皇上恩典,不论是管氏一族还是诸葛氏一门,都仰赖天恩祖德,皇上皇后的福泽,岂敢有丝毫僭越之心。更遑论从前年幼做出的重重荒谬举动,皇后这话臣妾无地自容。” “这是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在里头,哪里就说到那些官样文章了?”张莲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分量,虽然是皇后,是天下之母六宫之主。可是在管隽筠这儿,未见得能有多少好处,她是个不好说话的人。要是等会儿说得多了,真的惹恼了这个丞相夫人。等她拧劲儿上来,那可是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的主儿,皇后也不见得能有多大便宜可占。 “你说的事儿,哀家知道了。”皇后微微打起官腔:“若是有人到这儿来说那些不该说的话,哀家替你做主就是。” 管隽筠的样子看在眼里,张莲却不敢要她立马就下决断。不是她做不到,这件事只要她肯点头,诸葛宸就一定会答应。但是张莲不敢用强,皇帝对她是不一样的。哪怕知道皇帝目前还没有定下是不是储君之位就是稳如泰山,却也不敢强求。 万一管隽筠在皇帝面前露出几个字,自己就是真的把儿子的前程全都了断了。皇帝春秋正盛。要是知道自己有了这份心思,岂不是诅咒皇帝?所以还是委婉些,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好了。有时候觉得这个皇后真是憋屈得可怜,却又不敢把这份憋屈的后位拱手让人。这是她的依靠。儿女的依靠。 “谢皇后恩典。”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还在想要不要到皇帝那边再走走。皇帝要是知道那件事,会对男人不利就不好了。前思后想很久,决定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再说。此时贸然说出去,恐怕不好。 “时候不早了,我倒是想要留着你一起用膳后才许你回去。可是依依在家里,恐怕你担心。” “是。臣妾告退。”福了一福退出了昭阳宫。 “皇上?”引领她进宫的宫女在前引路,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皇帝在距离自己不过是一箭之地的地方站着,微笑着看着自己。赶紧福了一福:“臣妾给皇上请安。” “怎么今儿记得进宫来了?”皇帝很久没有看到她,挥挥手示意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推开:“来给皇后请安?” “是。”管隽筠请安后起身退到一边:“来给皇后请安。” “朕刚从上书房出来,你那两个小子真是很出息。甚至是比朕的皇子都要强得多。”她的容颜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当年看到的一样。 “皇上夸奖,臣妾愧不敢当。”微微一笑:“皇太子天资聪颖。仁孝温厚岂是旁人能及?臣妾家的两个小子,不过是跳脱不羁,绝不敢跟皇太子相提并论。” “有件事。朕一直闷在心里。见到你,少不得要跟你提提。”皇帝没有继续往皇后宫里走,反倒是跟她慢慢往御花园走:“朕早就说过,只要是你生了女儿,就一定要立为皇太子妃。如今你有了依依,朕今儿跟你说定,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不论依依将来如何,皇太子妃都是她的。行不行?” 皇帝从未开口求过谁,只有眼前这个女人能够让他放下帝皇至尊,可以说是软语相求。不能做夫妻。也不能让她常伴身边,已经是此生最大的遗憾。那么就让她的女儿做未来的皇后,或者皇太子不能尽如人意。为了这个太子妃,也不许任何人动摇染指储君之位。 “皇上如此抬爱,臣妾夫妇愧不敢当。何况臣妾之女还在襁褓,若是日后不够出众。岂不是辱没了皇太子?”本来要跪下行礼谢恩,皇帝拦住了她。 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似乎有无限期待,迟疑了一下闭嘴不语。 “你的女儿,不会不出众。”皇帝笑笑:“先帝当年计较太多,所以朕终生抱憾。依依嫁给皇太子,朕拿她当自己女儿来疼爱。这还不行?” “皇上皇后都是一番爱子之心,臣妾夫妇同样疼爱女儿。”底下的话没有说,也不好再说。在皇后宫中思虑再三的事情,能说吗? “今儿来见皇后,是不是为了诸葛宸的事儿?”皇帝没有继续说依依的事情,这件事只要谕旨一下就能定夺,只是希望借此告诉她,绝不会亏待了她的女儿。 “皇上知道?”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傻。皇帝或者一直都是洞若观火,只是要看看自己预备怎么办。 “是诸葛宸跟朕说的,在你生依依的那天。朕听说你生了女儿,很高兴。孰料他进宫不说生女儿,先说这件事。”皇帝看着她的侧脸:“这么久了,朕一直在等你说这件事,可是你不止没有怨他,还在处处替他计较盘算,看来朕真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皇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皇帝的话,只是在想这番话要是被任何第三个人听到,都会觉得自己跟皇帝之间的关系真的值得人怀疑。 “你在想什么,朕很清楚。而且你今天进宫来给皇后请安,朕知道你不是为了你们夫妇两个。若是朕真的追查这件事,恐怕你们两个求之不得。因为这样子你们就不会继续留在京城了,然后跟你兄长他们一样,回乡去是不是更好?”皇帝微笑着:“朕还没那么糊涂,不会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朕可以不喜欢诸葛宸的为人,甚至因为你没有跟朕在一起,又这个人夺走了朕这一生最要紧的东西。不过朕心里清楚得很,有他在朕可以很放心。” 皇帝了解得还真是清楚,知道那个男人跟他即使面和心不合,但是要他做悖逆君王的事情,还真是做不到。 “是什么人在捣鬼,你知道,朕也知道。皇后不是说要是有人到她那里去说那些话,她给你做主的?”皇帝看了看远处,很快收回来:“就爱屋及乌好了。你都不计较朕还计较什么,何况你们做得光明磊落,早早就将这件事报给了应天府。想要找出你们的错处,还真难。” 听到这话,管隽筠笑起来:“皇上垂爱,臣妾愧不敢当。” “你少给朕灌米汤,看看这么多人也只有你能让朕没有防备,说这些平时都不会说的话。”皇帝沉吟了一下:“她知道朕跟你之间的这些事儿,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这几年为了她那个小心眼的毛病,朕已经冷落了她不少。也不全是因为她对你做的那些事,还有她的心。” 管隽筠没说话,却由此想到了很多事情。皇帝一直都是知情者,不过是在袖手旁观而已。作为一个帝王就是做到不偏不倚,让所有人都对他心存敬畏就足够了。自家那个男人就是很准确把握住了这个度,该他做的事情一点不少,但是不该他做的一点都不做,所以皇帝对他即便不欢喜,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最后还是要倚重他,就是这样一对君臣才算是真正的君臣典范。 “是,皇上说的是。”管隽筠低垂着眼帘,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筠儿,朕还是要说。即使她对你做了那么多,念在你们一处长大,况且纹纹也是朕的女儿不是么?若是纹纹跟稚儿真有缘,何尝不是良配?”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对自己儿女爱之甚深的父亲:“你说呢?” “臣妾遵旨。”还是没有松口,却也不好当面顶撞皇帝。只是答应了一句算是回复:“臣妾不敢。” “你那个脾气朕还不知道。”她的唯唯称是,皇帝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摆摆手算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朕听说你回相府住了?” “是,丞相每日忙乱,臣妾也不敢托赖躲懒了。”一定是男人不经意间露出的神色让人看出的端倪:“依依大了,开始认人。” “有空的话,把依依带来跟朕瞧瞧。皇后倒是想多见见依依,这未来的皇太子妃总不能离着太远。”汪灏捧着一大盒东西过来,皇帝笑笑:“给丞相夫人。” “谢皇上。”精致而美丽的锦盒,里头不知道又是什么奇珍异宝。 “这个是扶桑进贡的玩意儿,还有几件少见的首饰。拿去给依依玩吧。”皇帝转过身,留个她一个背影。 “臣妾告退。” 第六卷 新生 第二十九章 男人的心思 诸葛宸从朝房出来,沿着游廊往前走。不用去上书房当值的日子很难得,每每看到皇太子念书的样子,然后再看看两个儿子虽然跳脱,但是念书写字并不输人甚至比起皇太子要强得多的时候,一定会从心底升起无限的自豪。 “丞相,两个小公子也下学了。“荣立路过上书房,看到两个小家伙毕恭毕敬给师傅行礼后,干脆把带了两个小家伙到这边来。盘算着诸葛宸近日无事,说不定能带着他们一起回去。 “爹。”不等诸葛宸答话,稚儿跟晖儿已经跑过来,拽住他的袍袖:“我们一起回家?” “嗯。”诸葛宸摸摸儿子的头,一手牵着一个儿子往外走。几个还没离开朝房的同僚,看到少见的这一幕。堂堂宰相,要担负原本是丞相夫人或者是书童小厮的职责,恐怕也只有这位丞相乐此不疲。 “丞相,属下看到夫人的大轿也在宫外。问过了,说是夫人进宫给皇后请安。”荣立很尽职尽责,只要是跟相府有关的事情,都是事无巨细要操心的。 “嗯。”诸葛宸点点头,稚儿听到这话已经是兴高采烈:“娘也在宫里啊,是不是我们都能一起回家啊?” “爹,娘在那儿。”晖儿眼尖,看到母亲穿着朝服站在西华门边的大轿边,松开牵着父亲的手跑过去:“娘,是不是在等我们啊?” “看看你们什么时候出来。”蹲下身擦了擦儿子头上沁出的汗水:“没想到刚来就看到你们来了。” “我们下学早啊。”晖儿得意洋洋:“哥哥跟我下学的时候,皇太子还在那儿描红呢。师傅说皇太子的字儿不工整,不如我们写得好。” “都知道你们字儿写得好。”在儿子头上亲了一下,稚儿看看父亲:“爹,晖儿撒娇。”说完已经跑过去:“娘,不能只亲晖儿。” “嗯。”管隽筠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声从上面传来。仰起头看到孩子的爹同样一身朝服,抱着双臂看着母子三人:“这是要闹到什么时候才回去?” “这不是好了吗?”换成做娘的牵着儿子的手,一家四口往前走。诸葛宸没有坐自己的官轿。还跟从前一样进了大轿。两个儿子好像很熟悉该怎么做一样,各自爬到爹娘的腿上坐下。 “娘,您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下学?”晖儿攀着娘的脖子:“我们都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下学,师傅没说。” “娘能掐会算。”手边的食盒是让人准备好的点心。想想着父子三个人不论是谁都会饿,放在这儿这么久居然还是热的:“看看,娘给你们带来的山楂酥还有蜜枣糕。” “娘,我喜欢山楂酥。”稚儿拿起一块山楂酥送进嘴里,看两个儿子嘴里鼓鼓的。管隽筠笑着拿起一枚蜜枣糕喂进老神在在的男人嘴里:“还在琢磨什么,看这神不守舍的。” “在琢磨不是逢年过节,我那个不爱抛头露面的夫人。为什么会进宫请安。”吃完了嘴里的枣糕,诸葛宸才缓缓说道。 “进宫去请安,一定要逢年过节?”又给他喂了一块山楂酥,稚儿骨碌碌转着眼睛:“娘,爹这么大人,为什么要娘喂着吃。我跟哥哥小呢,娘都不喂我们吃。” “娘是爹的媳妇,以后你有了媳妇她也会喂你的。”稚儿拍了一下弟弟的头:“记下了?” “娘。哥哥欺负我。”晖儿不依地叫着:“兄友弟恭,哥哥又忘了。” 诸葛宸叹了口气,看看女人又看看两个儿子:“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这样子?爹没教给你们这些精致的淘气。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管隽筠笑着给男人按摩着酸胀的太阳穴,丝毫不顾忌两个儿子瞪着大眼睛看着爹娘:“爹娘这样子,难道你们不觉得好?一定要是爹娘每日见到你们都是虎着脸,就好了?” “不是不是。”稚儿连忙摆手:“我们家就比别人家好,今天皇太子念书的时候,还说宫里有好多好多人,都叫皇太子的娘是母后。娘,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呢?我们家只有我们跟妹妹,这最好了。” “嗯,这多亏了你爹。”管隽筠手上微微加了点力。 诸葛宸惬意地靠在一边。听到女人说这话,眼睛微微睁开一丝缝:“还有什么新奇的话,一次说好。回家以后,我可不想听你唠这些。” “好了好了,今儿不唠叨。”大概是因为皇后说的那些话,虽然心烦但因为看到男人跟孩子都在身边。所以心绪格外好:“我在宫里给皇后请安,辞出来以后见到了皇上。”停顿了一下,看看男人的神情。微闭着眼睛,好像等自己说下去。 “嗯,我知道。他要是不见你也就怪了。”男人慢悠悠的说道:“咱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要是你到了这宫里,再忙都要忙里偷闲来假意遇上你。” “去你的。”微微嗔了一下:“还是那几句话,总是把依依挂在嘴边。还提到了大公主。”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儿子。没继续说下去,这小子精怪得很,要是听到了这话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怎么,还想到这个了?”男人的眉头微微一皱:“是因为我们家都是好的,还是因为都是你生的。所以不论什么都是好的,巴望着全都是给他家养的?” “又胡说。”这一下有点绷不住了,管隽筠停下手看着他:“我可是连依依的事儿都没答应一句。” “那你今儿进宫做什么?”诸葛宸睁开眼,看着她:“不是因为孩子,就是因为我。要不说什么,你都不会进宫。你们家的事儿,绝不会闹到这样子。” 这话好像是说到了点子上,女人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晖儿的小脑袋,原本眨巴遮阳镜看着外面风光的晖儿扭过头:“娘,这外面好多人,我都没去过呢。” “等闲了,再出去。”诸葛宸接口说道,显然这件事没错了。女人心里计较的事情,虽然能猜中一些,但要全都说中很难。她心里的事情有时候太多太深,可是撞上她的脸还是平淡而安稳。 “哎。”女人没说话,两个小子互看了一眼,居然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似乎在说爹娘说的闲了,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掌了灯,男人还是没能闲下来。等到孩子们都睡了,女人叫人预备了两样精致清淡的点心,到了男人办事的外书房。 “进来吧。”料定了她会来,外书房也只是偶尔有什么要紧事,女人才会跳脱掉规矩过来。 “还要忙多久?”面前堆了厚厚一摞邸报,砚池里的墨汁已经干涸掉。看来这一晚上又是不得安生,真不知道这样子需要忙上多少年。 “快了,最后几本折子。”径自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看样子今儿到了宫中还真是为了我,是有什么事儿发作了?” 慢慢给他研墨,眼睛盯着渐渐变浓的墨汁:“本来是不预备去的,你也知道前两天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到咱们家来送东西,从来只有帝后宫里的太监出来,一个贵妃宫里的。哪怕是掌事太监,多大点本事就敢出来招摇?少不得找人问问,这一下就问出新鲜事儿来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把秀儿的事情翻腾出来,还预备要打听芬芬在哪里。” 诸葛宸手里的羊毫笔重重搁在笔架上:“是么,那就去打听好了。” “生气了?”男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每次提到这些,管隽筠心里就跟吞了个苍蝇似的恶心。不过不会在男人面前露出分毫,等到该出手的时候自然要出手。如今还早。 “你生气了?”诸葛宸叹了口气,看着慢慢研磨如同磨心的女人:“你还要去收拾残局。” “不生气,只是觉得可笑。”管隽筠看着墨汁:“生气不能省掉任何烦恼,只会让事情更多。”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起身打开食盒,里面的几样点心都是自己最喜欢,还很细心的准备了一壶沁凉的米酒:“饿了,一起吃吧。” “好。”将碗筷放到一边的小几上:“这是她自己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甚至想要把那件事当作最后要挟咱们的把柄,有些恶心。” “皇上怎么跟你说?”诸葛宸端起米酒一饮而尽:“对你一向是言无不尽,就是不跟张家姐妹说,也会跟你说。” “说了很多。”少有的,女人也端起米酒一饮而尽:“不过我觉得这都及不上一件事要紧。” “什么?”诸葛宸看着女人腮边飞起的红云:“能让我夫人说要紧的事情,不多。” “你。”看着男人,忽然有些哽咽:“居然会去把那件事跟皇上说,我说什么都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你的名声,堂堂宰相不比别人。” “在家里只是你男人,你生依依的时候,听到那种声音,忽然觉得很残酷。”男人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想到在依依之前,你已经经历过两次我不在身边,而且都是因我而起的痛苦,我很害怕。这种害怕有些像当年娘去世的时候,是一种叫人无法忍受的恐惧。我在想,要是失去了你,是不是还会有这种恐惧蔓延,甚至要伴随一生。不止是我,还有两个儿子或者要加上一个女儿。所以我必须要跟人说清楚,不管后果如何我也要承担这个后果。” 第六卷新生 第三十章 儿子出疹子 抬起眼帘看着他,泪水夺眶而出。飞快用手背擦去泪水:“以后都不许做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说什么都不像是你了。” “那要看是为了谁。”诸葛宸把她揽进怀里:“就好像每次你做的事情,很多时候只要涉及到我,不也是不计后果的?两个傻子。” “我想皇上是不会安心的,尤其是为了那个大公主的事情,似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被他搂在怀里异样安心:“我可不想答应这件事。” “儿媳妇不好,那可是自家的。”诸葛宸抿嘴一笑,勾起她的下颌:“我媳妇叫人省心。” “说正经的,你就这样子动手动脚起来。”推了他一下:“依依的事情,我寻思着既然是推不掉,若是把依依教好了,做个太子妃,自然是不会吃亏。只是这个大公主,我可不想以后稚儿难受。” “这件事急不来,慢慢磨。”诸葛宸似乎胸有成竹:“稚儿这小子,我少不得要把他扔得远远的。这孩子要是在京城呆久了,以后是会变得油滑的了不得,到时候要是再顶上一个什么驸马的名头,打不得骂不得,我岂不是误了自家?” “什么?”这个鬼男人,居然有这么多心思:“你预备把稚儿怎么了?” “这要你做娘的帮着才行。”诸葛宸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这才提高了声音:“在上书房这几日,上书房的师傅说他比皇太子机灵,你知道这样子就太过了。哪怕是小孩子不碍事。也觉得麻烦。” “就属你鬼心眼多。”刚才男人说的话虽然有些过火,不过也是釜底抽薪的好法子:“以后稚儿会不会怨我们。把他送回乡下,想得慌怎么办?” “我们都是在乡间长大的,只是稚儿还不能送去,会太瞩目。”诸葛宸看着他:“送到边城去,他姑姑跟舅舅都在那儿,不会亏待了他。只是把晖儿再在身边留些时候,大了些也要送去。若是皇帝家的公主愿意等,那就等好了。” “我要跟稚儿说说。”女人有些不忍心:“虽然不会让他全懂,至少要让他明白不是爹娘不管他不疼他。”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哪用你说。他清楚得很。”诸葛宸把女人环在怀里:“你少说几句,到时候戏演不下去就麻烦了。” “嗯。”点点头还是认同了男人的做法:“你把那些对付外头同僚的法子。都用到家里来了。” “这个可不是对付外头人的法子,只是为了孩子能够懂得,父母正是因为爱他,才会用这种我们谁都不能说的法子来对他。”诸葛宸沉沉叹了口气:“别人是不会懂得,越是显宦世家,越是要谨慎小心。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有什么好,就连儿女的终身都不能做主的时候,没有哪家的父母会有这样的无奈。” 管隽筠没接话。不论是她还是他都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这个让步就是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一定要选的话,只能是女儿最后嫁给皇太子。虽然有些残酷,在她还不知事的时候就给她定下终身。也不敢再有人去觊觎这个身份。 “稚儿,你来。”看看没事,因为是在休沐,上书房的师傅也在放假。管隽筠朝难得休假的儿子招招手:“娘有话跟你说。” “好。”稚儿一蹦一跳跑过来,也不像以前娘肚子里还有妹妹的时候,都不敢跟娘撒娇。钻进娘怀里:“娘。”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摸摸儿子的脸,把儿子拉到怀里。还是像很小的时候一样,把他最喜欢几样小吃放到手边:“过来,弟弟妹妹都不在。只有娘跟你两个人。” “宴无好宴。”最近正在学鸿门宴的稚儿嘟囔了一句:“肯定没好事。” “说什么呢?”儿子的含糊不清已经听见了,没想要说破。这小子一肚子鬼机灵,上书房的师傅私下跟那位丞相说,丞相府的大公子实在是聪明。皇太子一定是赶不上的,小公子也聪明,但是要稳重不少。 “没什么。”很乖地在云因那边的水盆里浣过手,这才过来坐下。看到有新送来的时鲜,先送了一枚到母亲嘴边:“娘,尝尝这个。” “嗯。”摸摸儿子的脸,拈起一枚刚做好的澄沙山里红给他:“娘要问问你,上次跟你爹学着骑马的本事,忘了没有?” 不提骑马还好,一说到骑马,稚儿的大眼睛马上拧起来:“娘,屁股疼。” “这么久还没好?”管隽筠拍了他一下:“娘是跟你说正经的,要是这么久还屁股疼的话,就不让你跟着晋捷哥哥一起去了。” “不是跟爹去啊!”稚儿马上眉开眼笑:“早就好了,不痛了。” 早就知道是在这儿装可怜,管隽筠撇嘴。不过还是给儿子剥好一枚枇杷果,好像是倒挂金钟的样子:“很甜,慢慢吃。” “娘,真要我跟晋捷哥哥一起啊?”稚儿想想,有些不可思议:“哥哥是大将军呢,我还在念书,怎么能跟哥哥一起去?” “娘想让你到姑姑和小舅舅家去住段日子,等你都学会了,就让你跟哥哥去学本事。”想了好几处地方,诸葛果跟管锁昀两家住的边城,最适合把稚儿扔过去。一来姑姑还有舅舅都是他最熟悉的,二来诸葛果家还有一个颢然,跟他差不多大,绝对是可以让他跟在家里一样自由自在,又不用像是在京城里有这么多麻烦,禁锢着孩子的成长。 “去多久啊?”稚儿有点好奇,因为娘跟爹不一样,娘要是做了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更改。而爹那儿,娘说什么就能改了。 “那就要看你什么时候能够让舅舅他们说,稚儿学好了,可以回到爹娘身边了。”管隽筠从来不跟儿子说谎话:“爹娘从来不要你跟弟弟,做到多好,只要你们学会了,而且能够学得高兴,爹娘就会很高兴。” 稚儿眼睛骨碌碌一转:“是不是我在上书房学的东西,爹和娘都觉得不好,但是都不能说啊?” “算是吧。”管隽筠点点头:“你在上书房跟皇太子一起念书这么久,而且隔几日还有家里的先生教你和弟弟念书,但是自己学到了多少,只有你自己知道。娘不想等你到了真正进学读书的时候,只会是卖弄一副好口才,倚仗着自己是当朝宰相的儿子,又是皇太子的同窗,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那样不好,不是么?” 稚儿眨巴眨巴眼睛,娘的话不是全都听懂了,不过看得出来娘对这件事很认真。跟爹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不同,娘说话都是慢条斯理地,而且总会有一脸的笑意等着人:“娘,我要是去了舅舅家,就能学到真东西了?晖儿去吗?” “只要你能学好了,晖儿也会去。”刚开始的时候,男人跟她说的时候,也觉得男人狠心,非要把两个儿子都送走。釜底抽薪也好,剜肉医疮也罢,都是夫妻两人对儿子狠心。但是细想想,真是一件好事。男人从前不也是在乡间读书,远离繁华固然是有些脱略了规矩礼数,却越容易让人学到真本事。 “娘跟爹都偏心,只要把妹妹留在身边。”稚儿听懂了娘的意思,有点不高兴。 “不是爹娘要把妹妹留在身边,你跟晖儿都是爹娘的宝贝,跟妹妹都是娘生的。少了谁,娘都不舍得。可是娘既然生了你们,就应该要把你们教养成人。诸葛氏一族,没有一个没出息的。你看你爹都是宰相之职了,隔些时候都要去翰林院看看那些翰林们,每三年一次的大考,不止是考那些念书的举子们。同时也在考你爹。即便是做宰相也要让人看着 不是白做的。” “我知道,那天我还看到爹在书房看书来着。”这一点做爹的确实是做到了,儿子没有任何异议就答应了:“我知道了,娘是在说就是我以后做了跟爹一样的宰相,也还要念书,不能叫人比下去。” “嗯。”管隽筠点头,什么时候可以告诉儿子,不用心心念念去做什么宰相,这真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怎么说呢?女儿都被迫做了未来的皇太子妃,要是真做了宰相,还不得要自己跟男人后半生都担惊受怕? “娘,我愿意去舅舅家。”稚儿很豪气地点点头:“要就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是不是啊,娘?” “嗯。”教养出这样的儿子,值得高兴吗?管隽筠再次问了自己一声,别人家要是有这样出息的儿子,早就高兴得欢天喜地,甚至无人不知了。但是自家,只能是让孩子走远些。这就是同人不同命。 “娘,哥哥呢?”晖儿最先发现了不一样,有两天没有看到哥哥。以前兄弟两个都是秤不离砣,少了谁都不行。 “哥哥出疹子,担心过给了你和依依,娘让哥哥住到别院去了。”管隽筠这两天也不好让自己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出疹子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家里供着桑虫猪尾,禁忌煎炸,还在四处供着痘疹娘娘,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稚儿出疹子了。 第六卷 新生 第三十一章 初见 “疹子?”晖儿浑然不解,什么叫疹子没见过。不过娘这两天都不高兴,爹也没有上朝,娘说是因为哥哥病了,爹到别院去住着照顾哥哥,娘要照顾妹妹所以留在城里:“娘,以后晖儿会不会出疹子?” “出了疹子以后,晖儿一辈子就会平平安安的。”管隽筠看到不远处,男人脸色沉稳的过来,看来稚儿到了边城很顺当,没有让人太多操心。也就是说那天说的话,就算是不懂也听了进去。真不懂,为什么儿子对这些事情都这么上心,才会让人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够懂事够早熟。 “怎么样?”起身把自己做的锦墩让给了诸葛宸:“稚儿好些了?” “好多了,只是还要休息些时候。”接过茶抿了一口:“大夫说,要养好了脸上才不会留疤。” “爹,娘说出了一回疹子以后就都不会出疹子了?”晖儿很懂事地将一块滚烫的热手巾递给父亲:“是不是哥哥好了,晖儿以后也不会有了?” “是的。”诸葛宸点点头,看向晖儿的时候,目光有些阴郁。还好,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不会让人心烦,也不会觉得儿子懂事是一件坏事。 “妹妹也不会有,是吧?”晖儿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襁褓中的妹妹,走到哪里一定会问妹妹在哪儿。 “是的。”诸葛宸再次点头:“晖儿,哥哥出疹子的事儿在上书房不要说,等过些时候咱们还是在家里念书,上书房那边的功课你还小。等大些再去。” “哥哥不去了?”晖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了,哥哥出疹子了。” “对,哥哥出疹子。出疹子是要过人的,不能到处走。”管隽筠已经叫人预备了晚饭,没有像从前一样在花厅用饭,放在回廊的小桌上,把依依抱了来。 “呀呀呜呜。”依依脖项上戴着稚儿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没有留头还剃着小光头。乍一看像是个小子,不过大大的眼睛加上一笑就会有的笑涡,绝对是个标致的小娃娃。 “依依,叫哥哥。”晖儿大模大样凑过来。拿着一个麦芽糖逗弄着她:“叫哥哥。” “呜呜。”依依瞪着眼睛看了会儿哥哥,小手在嘴里吸吮得不亦乐乎。根本不去看哥哥手里的麦芽糖棒,白嫩的手指头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娘,妹妹不理我。”晖儿有点颓然,以前跟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哥哥一定会跟他玩的。 “妹妹还小,哪知道这些。”诸葛宸宠女儿比宠儿子更甚。送走儿子的一路上,跟儿子说了很多事情。估计做娘的都不会跟他许愿,只要有空就去看他。而且会在最适当的时候接他回来。 晖儿有点泄气,开始想念哥哥在家的日子,要是哥哥在家里,就能有人陪着他玩。兄弟两个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爹娘也不会说他们。在家里一直都是最自由自在的。 皇帝接到诸葛宸的奏本,有些头疼。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生病或者是真的,不过真的是不想让长子在宫廷中陪着皇太子一起长大。这种心思也只有他们夫妇才能想出来,换做别人家。难得的恩宠,求都求不来。为何对于他们家来说,好像就是烫手的山芋,拿在手里恨不得扔得远远的? 只是也不想继续深究下去,能够让两人松口,把女儿作为未来的太子妃,有点是强人所难。而且稚儿跟张薇所生的大公主相比,年纪的确不匹配。只是那个小子,看起来就是个机灵鬼的劲儿。要说不做女婿,那就当做是股肱之臣来培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相信一件事,他们夫妇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太差劲儿。若是逼急了说不定将来,见都都不让见一面也是可以的。筠儿那个破釜沉舟的脾气,还怕她男人不依着她? 张薇站在窗下,听着季英将诸葛宸的事情说了一遍,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是说诸葛宸是不会碰别的女人。这次怎么会跟个突厥女人在一起,还生了个女儿。要不是因为去晚了一步,绝对是要把那个丫头弄到身边来,让皇帝看看他的宰相是怎样跟个异族女人在一起,甚至还生了孩子。 也要让管隽筠看看,那个跟她海誓山盟过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做到了自己所说的事情。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急于一时,若是管隽筠答应了自己的话,他们夫妇愿意保全自己的儿子,这件事不就是自己手里长久的把柄,稍有不慎抖落出来,还怕他们不依? 张莲是皇后,想要自己儿子做太子做皇帝,那要先问问自己答应不答应:“去看看丞相夫人有空没有,到宫里来一趟。我有事儿要跟她商量。” “回娘娘的话,丞相夫人今儿进宫给皇后请安。正在昭阳宫里。”季英谄媚地一笑:“娘娘,奴婢这就去候着丞相夫人。” “嗯。”张薇点点头,黑母鸡捡旺处飞,管隽筠不也是一样。以前还说她不做这些事情,如今都是数一数二的丞相夫人了,居然又开始巴结皇后,真以为姐姐是那种好说话的,要不看在诸葛宸的份上,恐怕就要追究当年的事情了。 张莲已经听皇帝提过他们家稚儿不再到上书房跟皇太子伴读的事情,起初有点惊愕,怎么会有这种把恩宠往外推的人家,可是回想起来,也只有他们家才不在乎这些事。要是换了别家,谁会去杖责当朝皇后的亲侄,恐怕也只有他们家才敢做得出来。 “皇上面上不说,心里倒是十分记挂着稚儿。还说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出疹子。岂不是让孩子遭罪?”每次进宫,张莲格外关注的就是管隽筠怀中的孩子。将来这个齿白唇红的小女娃,就是自己的儿媳妇。有了她,自己儿子的皇位才能保全。 “烦劳皇上娘娘记挂,倒真是臣妾夫妇的罪过。”管隽筠也坦然了很多,既然躲不过那就只有坦然受之。而且帝后不再强求要把稚儿带进宫里,可以说是格外开恩。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贪心,贪字变成贫,很简单的俗谚。 “过会儿让太子过来,他听说有个小依依,别提多高兴了。”张莲也在潜移默化间,告诉了儿子这个事实,孩子渐渐长大,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妨碍,至少可以知道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决定了终身。 “好。”听丈夫说起过,皇太子不算是顽劣,人品还是叫人放心的。原本想着既然是皇太子,一定会娇生惯养,可是想到男人是上书房总师傅。不会让女儿所托非人,一定会用心教养,也就有些放心。 皇后笑起来:“只要你是不觉得哀家的儿子太多顽劣,会让依依日后说委屈就是再好不过,有些事都过去了,想想哀家倒是有些替人委屈。难道还抵不过丞相?偏偏你就是不答应。” 能够将这件事当作笑话来说,是不是可以当做皇后对这件事已经挥去了所有的阴霾,甚至是皇帝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她,不过是当做少年时的懵懂而已。不过这件事并不能承认确有此事,要不就是给人做祸。 “这事儿倒是让娘娘也知道了,虽说是我嫡亲的姐姐,只是做人做事还是叫人过了这么久,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怜之处。”借机将事情说到了管岫筠身上,不论她是真的死了还是假的,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能够在这时候说出来,就当做是她做的一件好事罢了。 张莲愣了一下,笑起来。谨慎聪明到了她这时候,还真是别人想不到的:“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母后。”正在说笑间,皇后所生的皇太子,小名叫做翔帧的少年身着皇太子的常服从外面进来:“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子万福。”管隽筠起身行了一礼,不论日后会怎样,他如今是嗣君,以后也会君临天下。 “祯儿,这可是师母。”张莲笑笑,示意管隽筠坐下:“你瞧瞧,这就是母后跟你说起的,丞相的小女儿。” “是吗?”翔帧很有兴趣,因为同母的妹妹常在身边玩耍,有时候觉得她大了些,性情娇憨,太过无趣。而且母后也曾说过,丞相的小女儿会成为自己的太子妃。探过头去,正好依依睁开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面孔。 “她好小哦。”皇太子有些惊奇,抬起头看了眼管隽筠:“夫人,她会说话吗?” 管隽筠摇头:“最多只是呀呀呜呜叫个不停,说话还早。”一面说话,一面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清秀的面孔很像是生母的样子,只是那眉眼更像是皇帝的样子。或许是还小,毕竟跟稚儿相差不多。但是跟怀中的女儿相比,还是大了不少。说话的时候,有些腼腆却又带着帝皇贵胄的样子,未免想起当年在先帝身边撞见当今皇帝的情形。 “很像是皇上小时候,皇上也说像。”张莲笑道。 “是。”管隽筠话音未落,听到一声惊讶的叫声,跟皇后两人转眼看去未免失笑:翔帧伸手逗弄着依依的小脸,依依刚好在长牙,有东西送到嘴边肯定不会放过。小嘴张开后马上咬住不放,翔帧在皇宫中,所有人都是把他捧在手心里。绝没有人胆敢动他一下,被咬住手指头这还是第一次。 第六卷 新生 第三十二章 隐情 “依依,这可不是吃的东西。”管隽筠止住笑意,想要女儿松口。一直都很乖的依依,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手指头,一点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咬的不疼,就是怪怪的。”翔帧往外抽动了两下手指,依依没松口,反倒是咧开小嘴笑着。还露出两个洁白的小白牙,好像再好的东西都灭有眼前这个东西适合磨牙。 张莲实在是掌不住笑起来:“祯儿,要是以后依依总是这样子咬着你,愿意不愿意?” “她好小,比丝丝还小。”想到母后身边的妹妹,皇太子另外伸出一只手逗弄着依依。依依又笑起来,张开小嘴放开了他的手。 “慢慢就会长大了。”张莲有些放心,其实在此之前心底是有着异样的感触。虽然想要儿子的储君之位不会变动,可是对于管隽筠毕竟还有一层心病。皇帝对她是对别人不一样的,只要是个女人,都不会容忍男人对别的女人有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看久了就知道,管隽筠除了会对诸葛宸用心之外,别人都是不可能让她动心的。 季英一直都在昭阳宫外的甬路边守着,直到传午膳的时候也没看到管隽筠出来。有点泄气,因为一旦皇后传过午膳,贵妃就不能再在宫中宴请女客。这是皇宫中的规矩,不论是那家的命妇,一旦用过午膳就不许再留在宫里。 看看过了正午,季英悻悻不已。要是再不回去,等下贵妃把眼珠子一瞪:你真是金贵,知道他不来了,就连过来报信儿都不来了?想想,还是过去的好。这个皇后和丞相夫人不是天天在建章宫,可自己是建章宫内侍总管,可是要时时刻刻跟在贵妃身边的。 “娘娘,请留步。“正准备离开。看到皇后跟丞相夫人笑着从宫里出来,就连皇太子都在旁边。眼睛就盯着丞相夫人怀中的女娃儿不放。 “母后,我要抱抱她。”皇太子看看到了宫外,先就住了脚:“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 “听听。祯儿可是从没跟我说过抱丝丝的。”张莲一脸笑意,看着管隽筠:“将来是要放心的,难道祯儿还会委屈了依依不成?”难道真是生就了的缘分? 管隽筠笑笑,不好再把女儿抱在怀里。迟疑了一下,将依依递给了年幼的太子。嬷嬷和太监宫女都围在旁边,只怕皇太子一个不小心就把怀中将来的太子妃磕了碰了。 说也奇怪,本来在母亲怀里很安静的依依。到了皇太子怀里,马上跳跃不住。伸出白嫩的小手,去勾缠皇太子金冠下的缎带。本来尊贵不已的皇太子金冠,上面还有一枚莹润无比的硕大明珠,这一下好像是成了依依喜欢的玩意儿。 不止是皇后,就是管隽筠都有些看住了。甚至是皇太子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是暗暗称奇,皇太子自来娇生惯养,没想到丞相家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姑娘。能够让皇太子心甘情愿狼狈不已。 季英也在一边看到这幅情形,要是被贵妃知道这个情形,恐怕等会儿就不好交差了。皇后身边的皇太子是帝后心里的宝贝。贵妃就算是有再多不情愿也没办法,谁叫皇后活得硬朗。这个嫡出的身份,让贵妃蓦然间矮了一截。 依依跟皇太子金冠的丝带纠葛了一会儿,口水甚至都滴在皇太子云白色的衣襟上,管隽筠都有些不好意思:“来,依依咱们该回去了。”说着,朝女儿拍拍巴掌,依依嘴里嘟囔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往母亲怀里扑。 “臣妾告退。”管隽筠抱好女儿,微微福了一福。皇后让身边的香儿跟在后面送了出去。 季英这一趟算是一无所获,到了建章宫外。看到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汪灏正在外头:“大总管。”连走带跑地到了汪灏身边:“给大总管请安。” “免了,你这是到哪儿去了?”看样子像是从昭阳宫过来的,不过皇后跟贵妃姐妹两个,最近都是面和心不合的样子。皇帝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却不点破。 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如果一味的要跟命运抗衡的话。最后的结果通常都不太好。比如说当年的长公主,一心以为自己能够胜过了亲妹妹。处处跟她为难,殊不知在她妹妹身后不止有一个丞相,还有当今圣上。 “奴婢奉娘娘的口谕去办了点差使。”借个胆子季英,他也不敢说出是到昭阳宫去了。唯独庆幸一点:没有把那位丞相夫人引到建章宫来,要不此时该怎么回话?汪灏见了丞相夫人,还不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皇帝?那时候恐怕谁都没有办法在皇帝面前替贵妃说话了。 “嗯,皇上要贵妃娘娘到皇后宫里去,皇上在那儿等着。”汪灏点点头,手里摇晃着拂尘:“你在贵妃身边当差,可是要警醒些。偶尔贵妃娘娘使点小性子,都是有的。可别让娘娘依着性子胡闹,如今可比不得从前了。” “是。”如今比不得从前?是怎样比不得从前?难道是说贵妃远不如从前受宠,要真是这样的话,指望在贵妃这儿出人头地似乎是不可能了。是不是该要另攀高枝?只是后宫中,除了皇后以外,谁也不能将来当家作主。而且自己在贵妃这儿这么久,皇后焉有不知之理? “你小子发什么愣,还不进去传旨?”汪灏狠狠拍了他一下:“等会儿耽误了差事,谁担待?” “是,奴婢这就去。”季英赶紧答应着外里头走。 管隽筠在花厅翻阅着几本刚送来的账簿,看来相府小半年的收成还真是不错。尤其是几处田地和庄子上的年成,比起前两年真是不知道好了多少。 “夫人,您交办属下去办的事儿已经有了着落。”郭跃拿着一卷东西进来:“这些东西是属下在城外几处小村子里看到的,确实是有人看到陌生人在村子里进进出出,甚至有人说还在四处打听什么人的下落。” “打听什么人的下落?”翻了翻郭跃送来的东西,里面没有太多不该有的东西。不过郭跃的话还是提起了人的警惕,不止是郭跃,还有很多人也跟自己说起这件事。 郭跃看了眼管隽筠,没敢说出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相府已经是帝国中首屈一指的人家,百官之首暂且不论。隔三差五,从皇帝而下送来的各色赏赐,已经将相府两处府邸的库房塞了个满满当当。难怪会有人说,将来小姐出阁不用相府置办妆奁。这么多的赏赐足够了。 “就是夫人让属下去探听消息的人。”郭跃实在是不便提起那人的名字,这是相府的忌讳,夫人跟丞相都不许人提。 “回来了?”管隽筠来了兴趣,要是真的那人回来,真是一件好事。打蛇打七寸,皇帝前次放过了她,这次只要她回来,再有任何事情自己绝不会放手。 “好像是。”郭跃迟疑了一下:“属下曾经远远见过一次,身形与夫人相似。只是用黑色的斗篷遮着面部,看不真切。身边带着一个小丫头,在几处庄子里转悠。还到了庵堂,属下觉得奇怪又不好上前。只是担心会被人知道行踪,所以只是叫人远远跟着。” 管隽筠点点头,在手边的册子上写了几个字:“你给我去预备些东西,越是平常越好。不要叫人知道,还有那个芬芬,我听说你们常去看她。怎么,这个娃娃你们就这么欢喜?难道我的话都是耳旁风?” “夫人。”郭跃心底一寒,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就跪下了:“夫人,您……” “怎么,我说错了?”管隽筠看着脸色惨白的郭跃:“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们若是因为心下不忍去看她,而泄露了风声。所有的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手里的笔重重搁在笔架上:“我知道,总是瞧着我好说话,什么都只是嘴上说说,从不动真格的。是不是?” 郭跃没敢说话,只是跪在当下冷汗四溢。管隽筠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们夫妇俩背着人在那儿做好人,合着就是我跟丞相连个芬芬都容不下,既然是这样,我就恶人做到底。” 贞娘一直都在外面偷听两人的谈话,吓得魂不附体。上次秀儿来要钱,郭跃事先不说明的事情还记在心里,那时候两人还未结为夫妻,无非是彼此有好感,还能说是事不关己。此时已经结为夫妻,要是他有什么可怎么办? “夫人,奴婢夫妇再不敢了。夫人饶了奴婢夫妇这次吧,下次再也不敢去看那孩子了。”跟在后面进来,跪在郭跃身边:“是奴婢夫妇觉得那孩子可怜,若说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实在是有些冤枉了奴婢们。奴婢夫妇幸亏丞相和夫人恩典,才能有今天。说什么也不敢做出背弃丞相和夫人的事情。” 管隽筠一笑没说话,只是自己顾自翻着手里的东西。贞娘抽噎着,看了眼身边的郭跃。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在她面前说明一切,面上管隽筠给了他们无限的光彩。甚至连新府第里的管家都尽数交给了两人,私底下却也知道她真正放心的人,只有荣立跟仙儿。 第六卷 新生 第三十三章 吵架 先时看着绮媗跟何熙何等荣耀,她却没有让丞相给何熙谋得一官半职。加上后来绮媗居然背弃了她,这件事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她要做什么,丞相没有不答应的。丞相那句话,只要是相府里的人都知道:夫人爱怎么就怎么,天塌下来自然有丞相给顶着。 “夫人,看在奴婢在相府这么多年,没敢错办一件事的份上,饶过奴婢这次吧。”贞娘跪在地上,不住叩头。 “我发落你们你们自然是还会去的。”管隽筠抬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我就有些闹不明白了,那个娃娃怎么会让你们这么欢喜?说说吧,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贞娘有些吓坏了,只是扭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说。郭跃嗫喏着:“夫人,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属下不敢瞒着夫人,实在是因为这孩子身上还有别的缘故。” “什么缘故。”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是丞相吩咐的,是不是?” 郭跃不敢说,只是跪在地上。管隽筠咬了咬牙:“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要是等到我去问丞相的话,我想你们该知道是是怎么个结果。” “丞相不想让依依小姐日后进宫,所以说是瞒着皇上皇后。说不定日后她能派上用场,才不叫奴婢们告诉夫人。”起初诸葛宸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郭跃没给吓死。真是欺君之罪,谁也担待不起。 只是看到诸葛宸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夫妇两人都不说话了。爱女儿爱到这个程度,哪怕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女儿日后能够安生美满。舐犊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能说他有错? 唯一不愿让夫人知道,所以只有底下人跟着为难。本来不大的事儿,就因为挂碍和要瞒着夫人,变得棘手起来。 “嗯,就是为了这个?”管隽筠看了眼两人:“我自然会去问清楚。没有瞒着我是最好。些许隐瞒被我知道了,我想是怎么个结果你们都知道的。” 管隽筠原本也不愿女儿进宫,那份孤寂冷清只要是在皇宫里看过见过,绝对是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但是看到那天皇太子对依依。虽说是在孩提间,但是发自内心的宠爱,只要是有了眼睛都会看到的。 也知道女儿跟自己的将来或者会一样,即便是有身边男人全心的宠爱,也未必能够一生只有这一个。但是作为一个帝王,肯用一生去宠她去爱她,却也是值得。只是这些话。怎么去跟男人说?他不会答应的,两人都是在暗地里较劲儿。谁也不愿说出自己心底的事情,都是为了孩子,只是两个人都把这话放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哗啦’一声,房门被重重推开。刚刚从女儿房中回来,看着嬷嬷们哄着女儿入睡了。原来还是想要女儿的摇车放在自己房里,只是想着女儿渐渐大了,闹腾起来是不能再跟着母亲一起睡的。 诸葛宸冷森着脸进来。看着在灯下看着账簿的女人:“怎么,你跟郭跃打听过那孩子的事情?” “嗯。”管隽筠点点头:“总是这样闹腾,我总该要问问。不能让这些事儿横亘在人心里。” “问出了缘由?”诸葛宸在她面前坐下:“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嗯。”管隽筠给他倒了盏清茶:“我不想日后为了一个突厥人的孩子。赔上一家人的性命。” “我一直都觉得你不是个利欲熏心的女人,也不是那种攀附富贵的人。狠心要把女儿送到宫里,做皇后也好做太子妃也罢,难道诸葛家一定要出一个这样的女儿,就是天底下到了极致的荣华富贵?”诸葛宸说话的语气很重,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这更叫人恼火。 管隽筠静静听着,对上男人盛怒的眼眸,心里忐忑了一下。诸葛宸余怒不息:“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错了?咱们谁不知道皇宫里会是什么样的日子?那是人过的,依依还小,做父母的不替她考虑。就把她往火坑里推?既然是千万般的好,你做什么当初不去?” “什么叫做我把女儿往火坑了推!”本来还是静静听着男人说话的女人,听到这话就有些变脸变色了:“我进宫,我没事儿进宫去做什么?”纤长的手指颤抖着,都这么久了还记着这件事,是不是说还没有忘记过那个女人?或者真的是说把自己。依旧是当做了谁的替身? “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跟那些人那么热络是为什么!”诸葛宸气得口不择言,其实她怎么胡闹都可以。只要是她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自从女儿出生以后,有时候带着女儿,有时候只身进宫已经是很多次了。本来帝后就有心思要把女儿做皇太子妃,自从见到了白嫩可爱的女儿,皇帝就差颁布圣谕了。 白天在上书房,皇太子居然问自己:太傅,依依是不是未来的太子妃?显见是皇太子也见过了女儿,这种事情不知道规避,反而要迎上去,不是想要荣华富贵想疯了是什么?难道是说,丞相夫人都还觉得如今看到这些事情还不够? “你胡说什么!”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已经很小心在回避这些事情。要不是皇后叫人来请,决计不会进宫。至于带着女儿进去更是无稽之谈,皇后身边有了公主,却不能改变皇后十分热络想见女儿的心思。 “我胡说,你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诸葛宸看到她哭,心中颇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子说她。可是想到这些事情,也是一口气咽不下去。衣袖猛地一拂,手边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管隽筠盯着地下粉碎的茶盏,旋即抬起眼帘看着男人看了半晌。扔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门。扔下诸葛宸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烛火发愣。 荣立跟在诸葛宸后面,诸葛宸始终是冷凝着脸。接连三天,不论是相府还是朝房,诸葛宸都比平时看着更加森冷,说话也好办事也好,就连宫里的黄门太监送来折子邸报,他都是肃着脸不说话。就是说话也是能免则免,刚才在御书房,明摆着有事要回,平时一定是要跟皇帝谈很久,没想到草草几句话就说完了。 这种情形在相府里也是一样,关键是丞相夫人也是不说话,冷冰冰的。隐隐知道是夫妇两人在几天前吵架了,而且闹得不可开交。为什么,没人知道。 已经想好了,除了自家的女人能够说上几句以外,能够在丞相夫人面前说上几句话以外,没有第二个了。所以只有让她去问问了,看看时候应该是差不多了。 仙儿刚刚满月,身形还有些丰腴。到了管隽筠面前,她还是冷着一张脸,怀里抱着女儿,小丫头很是活泼好动。不是扭着母亲腰间的环佩不放,就是将手指头放到嘴里吸吮,有滋有味的样子好像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小姐。”给管隽筠请安后,管隽筠点点头示意她坐下:“好些日子是不见小姐,看着这依依小姐,长大了好些。” “嗯。”爱理不理并不说话,答应了一声还因为是自己自小的丫头。 “小姐,您跟丞相闹别扭了?”仙儿没有遮遮掩掩,也不知道该怎么遮掩。试探着问了一句:“荣立说,丞相这几天都是冷着脸。就是在宫里见了谁,也不想说话。” “嗯。”还是只答应了一声,看了眼仙儿眼圈就红了。 仙儿懵了,这是怎么说的?以前谁都不敢招惹小姐的,不论是谁都一样。在家里有将军护着,出阁以后丞相也是宠上了天。除了丞相外,还没有人能让她气成这样子。 “小姐,你可别哭啊。”仙儿有些着忙,赶紧拿着手帕子过来:“丞相说什么了?就把小姐气成这样子?” “他说我把依依送到皇后跟前是为了攀龙附凤,要是皇后不要我去,我会去?我自己的女儿我能不心疼,又翻出当初的事情。还说既然是皇宫里千万般的好,为什么我自己不去?我知道他心里还有她,什么时候都变不了的。”一行说,泪水已经止不住往下掉:“我就不知道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还是及不上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 仙儿愣住了,怎么又把这件事翻腾出来了?这都是过去多久了,肯定是两口子吵架拌嘴,然后又是牵扯着别的事情,才说了这么些没有根由的话。 “小姐,这个应该是不会的。”仙儿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这都是两口子吵架拌嘴说出来的气话,要是丞相心里真的是有那位的话,也犯不着这两天都耷拉着脸不说话。都是呕了气才会这样的。 “依着你说,倒是我自己给自己找来的不痛快?”一面抽噎着:“还有更好笑的,他就想着要让那什么芬芬到宫里去?是啊,这件事是我不对。要是那芬芬日后有什么出息,我们丞相都是太太平平的国丈,我们算什么呢!” 第六卷 新生 第三十四章 面对面 仙儿听到这话更加不敢多言,这可是他们夫妻间最不能叫人插嘴的话,因为这里面是有不止是他们夫妻间的家事,还有更多的是未来皇家的家事。这就是最近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那么多人争相恐后巴结着丞相和丞相夫人,为的不就是这个。 日后皇太子的外家,已经昭然若揭。这甚至比当今椒房贵戚的张家更加叫人瞩目,毕竟这是宰相家,不是别人家。 “小姐,这话奴婢可是真不敢说了。”仙儿却也不敢不说话,她小姐的脾气她是最清楚不过。要是自己不接口,真的把她招翻了,等到晚上被丞相知道以后,再来赔情就更难了。 “没什么不敢说的,你是想着在我这儿说了话,回头回去荣立问起来,你再说不出口。或者说了被人知道,只怕怪你没起到说客的效用,是不是?” “什么事儿能够瞒得住小姐?”仙儿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小姐,也不知道我这个和事老能不能有用。这么些日子,小姐跟丞相脸上都没有笑容。不说是奴婢,小姐看看连同小公子都是没敢闹腾。这是依依小姐小呢,要是大了只怕比奴婢这个和事老好得多。” “她,不够瞧。”管隽筠抱紧了女儿:“我们依依到底是棋差一招,比起那什么芬芬还真是差得多了。明面上不说,心底还是忘不掉的。” 仙儿把手帕子递给她:“小姐,这话可是有些委屈了丞相。谁不知道您跟依依小姐一直都是丞相心里牵着绊着的,哪是您说的那样子。” 管隽筠没说话。抱着女儿起身走了几步:“行了,你回去吧。我这儿不用你来问。该怎么做我自己知道。” “是。”仙儿听到这话,不敢多停退了出来。 管隽筠脸色依旧冷凝,不论男人最初的想法是什么,都不会让那个芬芬多留着了。这是谁都无法挽回的事实,因为绝不容许日后有人觊觎女儿该有的东西,哪怕不做太子妃,也还是一样。不是说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吗?前车之鉴,绝对不许再出来一次。 如今安格还想要时时害自己的人依旧不死心,是谁都知道。就连那个男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即便是这样还要护着她。只是他忘了,这么久以后。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告诫自己要是再往后退,必然没有退路。 诸葛宸听到荣立回说的话,没想到一句话引出了这么多麻烦,女人都是小心眼一点不假。难道她不知道男人也是小心眼的?其实她的每一次进宫,都是瞒不住人的。只要是遇到她进宫谒见皇后,甚至还会很凑巧遇到皇帝,都记在心里。想要问她究竟说了些什么,终究问不出口。 真的是有些口不择言。要不然也不会说出两人都觉得难堪的话:“行了。我知道了。”转过脸看着他:“回去跟仙儿说一声,要是夫人说了什么话叫她难堪的话,都记在我身上。” “属下不敢。”荣立抬起头。想笑还是忍住了。宠夫人宠到这样子,还是要闹别扭。只是没想到丞相还是不能当面去跟夫人说,只好让这些人跟着遭受池鱼之殃。 诸葛宸背着手往后院走,晖儿正在游廊上跟着丫鬟们躲猫猫。看到父亲回来,兴奋得大叫:“爹,爹回来了。” “一头的汗。”诸葛宸蹲身抱起儿子:“怎么在这儿玩?” “娘在生气。”晖儿伏在诸葛宸耳边:“爹,您不跟娘别扭了。娘都不高兴,午后仙儿姨姨来的时候,娘还哭了。” “还在哭?”诸葛宸给儿子擦掉额头上沁出的汗水:“依依呢?” “依依被嬷嬷带去睡了,晖儿不敢在娘身边。”晖儿无限委屈:“嬷嬷说,娘跟仙儿姨姨说,娘要回舅舅家去。” “没有的事儿。”诸葛宸摸摸儿子的脑袋:“那是嬷嬷逗你玩的。”儿子这话还真是提醒了人,她要是真要回去的话也没人拦得住,自来是说一不二的脾气。就是个男人也不一定有他脾气拧。 “爹带我去找娘。”晖儿因为哥哥不在家,妹妹又还小,能够给他撒娇的机会实在是不多了。 “嗯。”抱着儿子往里走,才走了几步路看到女人从嬷嬷手里接过女儿,两天不见依依这丫头就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玉藕般的小胳膊不住摇晃,夹杂着手腕上银铃的声响,悦耳动听。 依依看到哥哥很兴奋,手舞足蹈要朝这边扑。本来还是要带着女儿过来的,一眼看到抱着儿子的人,原本就不多的笑意已经凝固住,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晖儿扭动了一下就从父亲怀里溜下地,一下跑到母亲脚边:“依依来,哥哥抱抱。” “你哪能抱得动依依。”诸葛宸跟着过来,管隽筠把依依抱紧,牵着儿子的手往里面走。根本不理会后面那人堆着一脸的笑意跟过来。 “娘,依依什么时候才会叫哥哥?”晖儿在母亲身边坐下,接过母亲递给他的杏瓤咯嘣咯嘣咬起来。 “再过些时候就行了,依依都开始长牙了。”晖儿和依依都是足月生的,比起稚儿来这兄妹两要壮实得多。一下想到远在边城的稚儿,稚儿好像想要留在身边都是一件难事。再多的不舍都由不得自己,心里想得慌都见不到。 一下子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全都是为了那个难惹。可是他说的话,叫人心寒。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是有别人的,绝不是自己想要撼动就能撼动的。 “我看看,都长牙了。”诸葛宸跟在后面,伸手去接过女儿。管隽筠放任他把女儿抱走,依依一看就是很贴心的女儿,就是在爹怀里,还是咯咯笑个不停。 诸葛宸尝试着把手指伸进女儿嘴里,依依咬了下。觉得有点疼,诸葛宸微微拧眉。这就是那天咬了皇太子的小牙齿?皇太子还甘之如饴,这是不是有些意外呢? 他既然是把女儿抱走了,管隽筠并不多站,反倒是起身掸掸衣摆就往后面走。“娘,娘。”晖儿抬起头,口里还包着一嘴的杏瓤:“娘,别走。” “啊啊,啊啊。”依依受到哥哥的感召,跟在后面摇晃着手脚:“啊啊,啊啊。” 诸葛宸笑起来:“你就往前头走,看看这后面的三个人撵着你跑。”一面说,已经是带着孩子过去。 好像是没看到他似地,管隽筠到了房中,看着如意叫人收拾好的箱笼。箱笼上都是一件一件写好签子的,否则到时候要是漏掉了什么东西就会很麻烦。 “这是谁让弄的?”这一下才知道儿子说的话真不是孩子话。女人真的在收拾东西,而且把但凡是有了她影子或是印迹东西,全都装进了箱子里,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两口子吵架拌嘴是家家都有的事情,怎么能说不高兴就要走? “是夫人让收拾的。”如意正好在后面给管隽筠收拾大毛衣裳,听到有人问话,赶紧出来:“丞相?!”看到来人,有些失悔:说不定等下就会殃及池鱼了。 “出去。”想都没想,就把依依还有晖儿交到如意手里:“晖儿,爹跟娘有话说。你跟妹妹和如意一起玩儿去。” 晖儿有些不情愿,不过看到爹娘都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想要撒娇的心思还是收敛住了。乖乖牵着如意的手,除了房门。 “到哪儿去?”诸葛宸看着一脸冷淡的女人:“收拾了这么多东西?” “跟丞相没关系。”管隽筠继续看着签子上列出的东西,还有不少是要自己拿出来的。如意比不得仙儿,仙儿只要是自己说了什么,马上可以办到。很多不能跟人说的东西,也只有仙儿能知道。 “胡闹。”诸葛宸一下把她抱进怀里:“什么叫跟我没关系,你到哪儿去别人不知道,我必须要知道。” “放手。”管隽筠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诸葛宸的手越抱越紧:“放了你就走了。” “也跟丞相没关系。”“谁说的!”说着已经覆上她的唇瓣,很多时候做比说好。 灵巧的舌尖梭巡着她的柔软,原来想她是这么强烈。管隽筠勾缠不过,又推不动他。硬下心狠狠在他舌尖咬了一下,甜腥的血液马上弥漫在两个人的口腔里。诸葛宸吃痛放开了她,两人嘴角都带着血渍。 “你真的咬啊!”想着还在生气,没想到是来真格的。恼火地看着她,不慎碰到刚才的伤口,说话就有些夹杂不清。 管隽筠转过身不理他,掏出手帕子擦擦嘴角的血渍。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面孔,男人只好跟在后面:“那天是我的不是,一会儿急了说话没个计较。这都闹了这么多天了,不说别的,下人们看着也笑话是不是。以后都不乱说话了,好不好?” 女人好像是置若罔闻一样,很专注地做她自己的事情。诸葛宸急了,最恼火又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她根本就不理人。看样子还是老法子有效,下意识扭过头看看房门已经下了栓子。(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三十五章 和好 只要等下没人闯进来就能有效,要不然等下被人闯进来恐怕就是恼羞成怒了。当下也不管她是不是背着身,上去就把她抱起来。 “放开我。”一下子腾了空,有点猝不及防。只好紧紧抓住她的衣襟:“放我下来。” “这可由不得你。”诸葛宸把她抱到了屏风后的紫檀大床上,在上面逼视着她的眼睛。女人扭过头不理他,诸葛宸扳过她的脸:“要是这会儿不理你,恐怕等会儿真要生气了。”手已经很不老实地解着她的系带。 “走开。”管隽筠手肘抵着他:“去找你心里的人去,我可不敢高攀。” “还记着呢,你的手不能用力。”诸葛宸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肘:“好不容易不疼了,要是再弄伤了,又要让正骨大夫来正骨。你不疼,我还疼呢。” “我疼我的,不与丞相相干。”管隽筠用力甩开他的手,诸葛宸叹了口气:“我错了,下次都不那么说话了。” “不过是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有什么错不错的。”管隽筠侧着脸根本不看他的脸:“我也知道,这么久以来,都不过是把我当作人的替身。人走了,还指不定怎么怨恨我呢。依依是我生的,再多不好都是有的。我么,总是望着自己生的好。哪有丞相想得深远,就算不是依依做太子妃,换了人,丞相不止是太子太傅,也还是堂堂正正的国丈,椒房贵戚。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哪里能想到这些。” “胡说。”诸葛宸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怎么好好的就说到这些上面了?我什么时候是想着别人了?除了你,还有谁?依依是我唯一的女儿,儿子有时候真是由不得自己。可是女儿也由不得自己的时候,心里不好受。要是真有谁能替了她,岂不是好?不过是个欺君之罪,难道还能比得了依依一辈子快快乐乐来得好?” 管隽筠侧着脸不理他。翻身朝里头睡着。诸葛宸用力扳过她的身子:“除了你,我没有这么在乎过谁,怎么还会对别人用心?你这话,真是要屈死人。我若是敢对别人也这样子。日后就是不得好死。” “也不嫌忌讳,好好的谁要你起誓来着。”这话让心里很不安,管隽筠一下捂住他的嘴。诸葛宸就势抓住她的手:“你还是舍不得我,是不是?” 管隽筠瞪了他一眼,转过脸继续不搭理。叹了口气,男人俯下身在她身边躺下。手继续游移着,轻轻解着系带。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制造着叫人不安地火焰。管隽筠扯过被子盖上。留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 诸葛宸哑声一笑,掀开被子钻进去:“行了,都是为夫的不是。为夫认打认罚,只要夫人不生气。怎么都行。” “真的?”听到这话,女人转过身挑起一侧眉头:“怎么都行?” “那个自然,大丈夫一诺千金。”诸葛宸点头。 管隽筠美眸一转,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诸葛宸皱眉,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省事。看他有些不情愿的样子。管隽筠转了身:“既然是丞相觉得为难,就算了。再说丞相这个一诺千金的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谁会当真来着。”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诸葛宸不想失信于人。这会儿不答应,日后被人抓住把柄的可能就更多了。 “好。”管隽筠探起身放下两侧的床帏,过了一会儿就传出惊异的语气:“你做什么呢!” “不是你说都依着你的,我就都依着你。”男人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得意,哪能全部都是女人说的那样,再说她那个脾气,真的招翻了也没法子追回来。至多是嘴上答应,至于怎么做还不是由着自己。 接下来就是女人娇腻的抱怨声:“你撒赖,下次再不信你。” “好好好,你来。”男人轻笑着。声音里全是得意。一扫这么久以来所有的阴霾。 “都怨你。”被男人捞进怀里,女人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我怎么了,就是我的不是?怎么不想想,就是依依真到了宫里,难道还能让她受了委屈?再说。世事难料,我也没答应她这会子就让把依依嫁给皇太子,不过是面上答应了她,省得多费口舌。要是不让皇后顺了心意,贵妃还不天天找咱们的麻烦。” 男人没说话,她说的全是对的。有时候还真是比不上她的心思深远,真不知道这女人每天都在忙着做什么,能够将宫里宫外的事情都算计到了没人比得上的境地。 “嗯,是我没想到那么多。”心满意足地把女人环进怀里:“还有什么,你说出来我全都听着。” “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再让你每天都想着这些,一定会把你忙乱坏了。”管隽筠气得狠狠掐他:“我可不想你每天忙完了外头的事儿,回来还有这些官司等着你。上次贵妃叫她身边的太监出来,查的是什么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清楚得很。皇帝让你做太子太傅,就是要保全皇太子和皇后。这样的话,就是偶尔有些疏漏也不会出乱子。何乐而不为?” “痛!”被女人修长的指甲掐了两下,男人一把逮住她的手:“谋杀亲夫?!”顺势在手指上咬了一下:“还有什么,你一次都说完。” “你欺负我,气我。”说到这里,泪水就有些忍不住了:“你知道我哥哥们都不在京城,你就欺负我。还要挑起那些事情来,你知道他们都是要欺负我的。你还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 “这话就有些委屈人,你看看到底是谁欺负谁?只要是你不搭理我,这么多人哪一个不是听你的?我每天回来,看到这么多人对我就是横眉冷对。谁说我不委屈?”诸葛宸掐了一下她的手:“我们两个人都是谁都没有的,只有彼此跟这个家。当做是我一时气急说错了话,以后都不这样了。好不好?” “那也要看我高兴不高兴。”管隽筠捶了他一下:“以后都不许这样子气我。” “嗯,那你外头派出去的人,是要做什么?”这件事已经暗自止住了:“我跟你说过,很多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不做什么,我不放心。”管隽筠不想跟他提这些:“你要是再说这个,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诸葛宸拿她没办法,只能是妥协:“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有谱儿,只要不太过火就成。毕竟是你姐姐。”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她要是一心惹事,那就不用再留情面了。这人早就没了任何身份,以下犯上的话,那就收手好了。” “嗯。”答应了一声,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男人把她捞进怀里:“这些日子,我知道你心烦。不管是谁说什么,你都是爱理不理。要是身子不舒服,就让大夫来看看。” “嗯。”还是点点头,把脸埋到他颈窝里:“我想去看看稚儿,想得慌。” “这才去了多久,你要是这么早去了,怎么能让他安心呆着。我知道,你总是觉得晖儿不如他伶俐。就是因为这个太伶俐,才要把他扔得远远的。要是在京里,日后学得跟张继保一样的话,我们指望谁去?” “难道我就那么不会教孩子,还变成张继保那样子了。”最不喜欢听这话,好像娇惯溺爱都是自己的事情,这个做爹的什么时候不是把儿子宠到了天上。要星星不给月亮,除了他这个爹谁也办不到。 “不是你会把他教成那样子,而是稚儿只要见了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就不会好好学东西。我听说就是在你哥哥那边,都不会安安生生的。有时候也会要撒赖,只是看不到我们两个,才算是不敢太放肆。” “你都不跟我说这些。”嗔了他一句,细密的呼吸弥漫在两人缠绕的身体间。诸葛宸一下环住她的腰:“我倒是想跟你说,可是天天绷着脸,跟谁说去?” 管隽筠‘嗤’地一声笑起来,马上觉得这样不妥。男人被人驳了面子,心底一定不痛快。等下又不得安生了。 如意不用再战战兢兢的当差,这两位主子不闹别扭不冷脸之后,已经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不过有件事还是叫她如坐针毡:夫人要出去。而且不许让丞相知道,明面上说是要回去看看兄长们,收拾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不让丞相生疑。 丞相听说夫人要回去,肯定是再无不肯的。可要是知道夫人亲身涉险的话,估计就说什么都不答应了。 “好了?”管隽筠看到如意再一次到了身边,侧过脸看着她:“我要的那些东西都有了?” “是。”如意点头,她要的东西就是事无巨细。即便是有人收拾好了,还是会再看一遍。 别人做得好不好,夫人也会看人说话。不要紧的人,夫人什么都不说,下次你都不用再碰这些东西。能说上话的人,夫人就不会留情面。而且下次再不好的话,夫人也不会再有下次机会给你。 第六卷 新生 第三十六章 易装 “嗯。”答应了一声,嬷嬷抱着依依从后面出来:“醒了?” “小姐醒了,到处再找夫人。奴婢就把小姐抱了来。”嬷嬷笑起来:“夫人瞧瞧,小姐的小脸就像是红扑扑的苹果似的。” “啊啊,啊啊。”依依伸着小手往这边扑,管隽筠一下接过来:“啊啊,还只会说啊啊。”亲亲女儿的小脸:“行了,下去吧。” “夫人,您看看这些东西妥当吗?”如意拿出一张薛涛笺:“上面都是夫人说起过,奴婢比照着夫人说的东西预备的。” “收起来就行,仙儿不是说明儿吏部尚书的夫人做寿。你跟着仙儿一起去看看,学着怎么应付这些事情。仙儿一个人到底是单薄了些,贞娘要照管着两边府里的东西。我也没功夫多问这些事情。”只要想到那些无谓的话,还有跟那些夫人们在一处坐着,就会头痛欲裂。最后想想,还是把身边的丫头推出去最合适。 “是。”如意点点头,如今在夫人身边没出嫁的大丫头就剩下自己。多了个云因,夫人还在要她做些贴身的事情,怪不得上次仙儿笑着说,以后就有人替我分担些事情了。 “夫人。”贞娘疾步走来:“这是外头人送来的帖子,只说是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嗯。”把女儿放在一边的小椅子上,面前一层隔板是专为防着女儿往前扑而预备的。接过贞娘手里的帖子草草看完,嘴角微微一翘旋即敛住:“叫人预备,等会儿我就出门。” “夫人,这只怕不妥当吧。”贞娘为难地看着她,要是丞相事先不知道,而夫人就离开相府的话,回来谁都不好交差。再说夫人要去的地方也绝对不是所谓的回娘家,这件事肯定会让丞相大发雷霆。 “别说了。”管隽筠打断了她要说下去的话:“我有分寸,你叫人即刻备轿。好生叫人看着晖儿跟依依。”顿了一下:“丞相回来问起。只说是我出去了。至多三天就会回来。” “是。”贞娘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管隽筠微微一笑,这次是容不得退缩了。 片刻之后,丞相夫人常用的大轿就稳稳当当出了相府大门。 “小姐!?”胡炜看到一身男装的管隽筠。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怎么了,多久就不认识了?”管隽筠手里挽着马鞭子,算算丞相夫人的大轿应该是出城了:“二哥叫你带来的东西呢?” “小姐请看。”胡炜恭恭敬敬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二爷说,小姐要的东西全在里面。” “那些弓弩手在哪儿?”管隽筠笑笑,把东西揣进了衣袖里:“我还有好多东西要用,可是全有了?” “二爷已经命属下全都准备好了,只要小姐一声令下万无不从。而且全是家中豢养死士。跟朝廷无涉。”胡炜这才明白当时管昕昀命他着手准备的时候,说的话:不要跟朝廷有任何关系。而且管隽筠说穿的男装,也是没有任何官职的寻常布衣。 照理说,管隽筠即便是男装,也不应该是布衣打扮。这么做,就只是为了避开所有的耳目。况且从山庄出来的时候,接到信报:丞相夫人归宁,大轿已经出城。丞相夫人是管家的小姐。归宁再无不妥。可是出来料理事情的人,就不是跟相府或是已经退隐的管家,纯粹只是私人恩怨。 “好。”管隽筠点点头:“我们走。”手一挥。那些在不远处跟着的弓弩手全都骑上快马,跟着她消失在视野中。 胡炜叹了口气,夹紧了马肚子紧随其后。生就了男人的脾气,看上去却是娇怯怯的大小姐,真是没有任何法子。 一骑人马都在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村外停住,管隽筠翻身下马。将马鞭掖在腰间的绦子上,带着人就往里面走。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队行商,而且为首的男人看上去清隽瘦削,说不定还是个白面书生。 哪怕是后面跟着那么多人。也不过是跟班而已。管隽筠紧抿着嘴唇看看周围,多是些淳朴的村民。还真是会给自己找一处安身之所,而且不显山露水。要不是派出那么多人,跟着这么久,根本就不会知道她隐身在此。 “小姐,不。公子。”胡炜紧走几步趋身上前:“是在这儿打尖?” 管隽筠点点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一旦出声就会泄露自己的身份。面上伪装得再好,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声音,而且一旦开口就是谁都能听出来自己是个女子。 胡炜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只是跟着她目光梭巡处决定要住在哪儿。管隽筠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住了,这里就是她藏身之所。包括那个芬芬也被带到了这里,真以为自己会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管隽筠看看人:“就住这儿。” “是。”胡炜看看上面的门额,一挥手便有人前去跟人打招呼。 管隽筠径自进去,里面又是那股浓郁的香气。每次嗅到这个味道,就会让人想到在南中的岁月。 “天字号第一号房,这边走。”两个看上去干净整洁的女子迎上来,看到管隽筠都忍不住微微一笑:“公子,随我们来。” 管隽筠混若白玉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扇子。轻佻地在其中一个女子脸上敲了一下,笑笑跟在她们后面进去。胡炜看到这样子,忍不住再次皱起眉头。这可真是有意思,管家三兄弟谁都不是这种脾气,怎么好好的一个小姐,就能做到这么放浪形骸?难道身为宰相,又是管家娇客的诸葛宸会如此? “公子,请用茶。”想要攀住管隽筠手的那个女子,被管隽筠用扇柄狠狠敲了一下。缩瑟着不敢过去,只好委委屈屈倒了盏茶过来,看她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好像是揣了二十五只耗子——百爪挠心。在这里这么久,每次都是遇到那些粗蛮的山间汉子。能够见到如此清俊潇洒的男子,还是第一次。 “嗯。”压低了嗓子,管隽筠懒懒答应了一声。从衣袖中掏出一锭小元宝放在桌角:“大爷赏你们的。”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两个女子赶紧道谢,越发是笑逐颜开:“不知大爷晚间要用些什么,奴家好去预备。” 管隽筠慢悠悠摇动着折扇,挑起一侧眉头:“你们这儿可有可心意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格外轻佻的神情。 做惯了这种生意的女子都是个中高手。这种神色再熟悉不过,知道是嫌弃自己不够出色,又不敢轻易得罪人:“大爷请稍等。” 等人出去,已经把手里满满的茶水泼了出去。嘴角紧抿着,管岫筠为了藏身于此不叫人起疑,所以明面是客栈,暗中却让手下人去收罗不少贫家女子,做了暗娼。这种事她都做得出来,二哥知道以后简直是奇耻大辱。 稍微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何况同为女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她带走那个芬芬,难道是要这么小的女孩子在这里耳濡目染,而后就听她摆布?听报信的人说,她甚至想要芬芬日后出现在诸葛宸面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有是斩草除根了。 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这个声音很熟悉。很多人都说他们两个生得很像,不过是管岫筠略显丰腴,而自己永远都是清瘦单薄。但是有一点,除了彼此两人之外,没有人可以分辨,那就是两人的脚步声。如出一辙,外人是不会发觉的。听熟了这个脚步声,管隽筠背对着门口坐下。 “方才可是大爷要奴家来送茶?”声音不是管岫筠,可是什么时候她都不能改变自己的脚步声。管隽筠有些纳闷,不可能会有人跟她的脚步声一样。 没有回音,门却开了。一股熟悉而令人作呕的香气扑鼻而来,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人。管隽筠轻摇折扇,等着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管岫筠自负得很,当初为了求皇帝饶恕她,放她活命,在皇帝御书房却跪了三天。不进水米,加上皇太后从中斡旋,最后到底是活了命。只是从此沦为庶民,这本来就烟消云散了。没想到还要做出如今这种为人所不耻的事情来。 穿着石榴红罗裙的女人端着一盏茶款款到管隽筠面前,身边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果然是那个芬芬,看来上次的冒险还是值得的,用这个不算大的香饵调出这条不肯松口的鳌鱼,真是不亏。 只是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管岫筠,浓妆艳抹也就罢了。鬓边插了一朵艳丽的芍药花,上面甚至还带着几滴晶莹的露珠。此时不是清晨,看来为了个豪爽的客人,她还真是什么都肯做。 “这是我女儿,芬芬给大爷请安。”管岫筠也想要看清口口相传的大方客人是谁,可是眼前这个人用一柄象牙折扇遮挡住面孔,只留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兴许是不想被人认出庐山真面目。或者是什么大人物,这种客人是不能轻易放走的。 第六卷 新生 第三十七章 陪茶 芬芬应该是跟晖儿差不多大,可是一样被打扮得浓妆艳抹。想不出管岫筠做出这种事情,难道不怕天打雷劈?管隽筠轻轻咳嗽了两声,抬手挑起芬芬的下颌,打量了一番便推开了。似乎对这件事异常反感。 芬芬还是很认真地请了个万福,然后看向身边的管岫筠:“娘,大爷不搭理我。” “来,不怕。”管岫筠微微一笑,就把她放到管隽筠身边坐下:“大爷不会难为你的。”手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管隽筠腰间,只是这轻轻一拂,马上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上去透着邪性的男人,实际是个香软的女人。 说不定是哪个男人在这里做下的事儿,回去被家中的女人知道了。这会儿跑了兴师问罪来了?想着,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这就是她要的结果,既然是自己过得不如意,天底下的人就别想如意。 当下也不点破,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预备怎么跟自己掰扯。说不定到时候两个人还能吵上一架,那可就有意思了。 管隽筠看着在身边坐得局促不安的芬芬,不知道诸葛宸看到这样子,是不是还是会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对于他来说,不论是芬芬过得怎样都不重要。若不是这些人不预备把这个芬芬当做是日后要挟诸葛宸的筹码,也就忍了算了。 但是管岫筠做的事情,是要让诸葛宸这一生都不得安生,或者她就是要毁了自己跟男人的一生。因爱生恨,还是因为男人把自己始终护在身后。所以管岫筠才会连同他一起恨得无法改变? 芬芬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些不安。管岫筠有点不耐烦。平时会这个芬芬虽然也不喜欢这样,至少不像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身边这样坐立不安。 管隽筠轻摇着折扇,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论做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管岫筠都会去做,前提是只要对她有好处就一定在所不惜,是不是世人都会被她的外表所迷惑。难道生就了一张魅惑终身的脸,最后只是要她做出这种事情? 或者在此之前,包括自己跟哥哥们在内。都是在想,若是这一生她愿意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在乡间过下去的话,那么此前她所做的一切就全都一笔勾销。大哥说的那句话言犹在耳:既然你们都愿意让我回到这个家,我们虽是亲兄妹却也是隔母。那么岫筠,就算是有再多不是,也是一母所生。既然是如此,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大哥没有那么多繁缛的心思,不像二哥那样心思细腻,考虑周详面面俱到。也不像是三哥那样。只要是他想做的。削尖了脑袋也要去做。大哥只有最淳朴简单的心思,他要说的话也很明白,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该做什么一定就告诉你们了。 管岫筠手里端着茶盏,对于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古怪女人,很是奇怪:要是诚心来吵闹的妇人,是不会坐得这么安稳,甚至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用把折扇挡住她的脸,在扇后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个女人不会那么简单,也不容易对付。 “这位大爷是对我们这母女两个,大的不满意还是小的不高兴?告诉了奴家,奴家也好心里有个底儿。”管岫筠故作矜持,甚至带着一丝诚惶诚恐的惊惧:“虽说我们家做的这种不能见人的生意,却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让自己的骨肉做这种事儿?”说着眼圈都红了,抽出掖在衣襟上的手帕子,作势擦了把眼泪:“怨只怨我那男人去得早,丢下这孤儿寡妇被人欺负。” 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谁,居然真的抽噎起来。这一下管隽筠却明白了,他说的人或者正是诸葛宸,因为他们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跟诸葛宸扯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难怪一定要找到这个芬芬,然后想尽所有办法把她弄到身边,不止是为了诸葛宸一生都背负一个骂名,更要紧的就是:她一向自诩为诸葛宸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别人对不起她,而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对得起所有人。 想到这里未免有些不寒而栗,如果管岫筠真是这样想,那么将来所做的一切,或者是这种天良丧尽的事情一旦被皇帝知道,她是可以说是诸葛宸的授意,而她只是想要抚育诸葛宸流落在外的骨肉。何等善良贤惠,不论是谁都要折服在她的菩萨心肠下。 手里的折扇轻轻摇着,纤长的手指在扇柄上扣动了几下便放了下来。看向面前的管岫筠:“这孩子是你女儿?” 管岫筠听到这声音很是耳熟,抬起眼帘看了一眼,脸色顿时紫涨:“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嫌我还不够惨?还要这样子对我,来看我的笑话?” 芬芬看到她,已经吓得从椅子上溜了下来,也不敢躲到管岫筠身边,只是钻到桌子下面,在桌帷后面瑟瑟发抖。 “我的女儿?哦,是啊。当然是我的女儿。”管岫筠看到不看芬芬一眼,反而是逼视着管隽筠:“你这样子打扮,难道也被做了下堂妇?还是因为自己太心狠手辣,所以别人不要你了?你看,我都有了这么大女儿了。就算是你觉得我千万般不好,最后不也落得一样的境地?” “还好,我只是来看看。”管隽筠放下折扇:“倒是难为你,替我们把这孩子找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想你不会只是为了一笔酬金,或是为了让人对你心存感激吧?你压根就不缺钱不是,我只是记得当初有人在皇帝面前立下重誓:若再有不轨之心,愿遭天打五雷轰顶了吧?” 管岫筠笑起来,肆无忌惮在管隽筠对面坐下:“我该说你傻过了头还是精明过头?你千万般替他打算,最后是怎么对你的?不是一样还有这么多的事儿,看看这个芬芬都这么大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到南中去之前就有的。他跟你说的那些生生世世的话,你还觉得可信吗?” 芬芬掀起一侧桌帏,看着两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人,有些害怕却又不敢到处跑。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人,马上又合上桌帏。荔枝红的流苏在下面乱抖,随即拧成了一团。 管隽筠没说话,反倒是朝芬芬招手:“芬芬,你来。” “夫人。”芬芬也认出了她,怯生生地答应了一句。还是蜷缩在里面不敢出来,不经意间露出的胳膊上有着两道淤青,管隽筠蹲下身捋起她的衣袖:“这是不小心碰到的?” “不是,是用一丈青抽的。”芬芬摇头,飞快看了眼管岫筠就收回了眼睛不敢说下去。 “不怕,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敢打你。”管隽筠摸摸她的头发,转过脸看着管岫筠:“你想做什么,我清楚得很。” “那就更好,我也不怕被你知道。”管岫筠冷冷一笑:“我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你不是做得稳稳当当的丞相夫人来着?可是为什么你对她还是这么不放心,时刻担心有人夺走你们母子的宠爱?何必呢,那个男人压根就不值得你这样。” 芬芬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桌下出来,躲在管隽筠身后,不时探出头看向管岫筠:“夫人,她不是我娘。她说要我听她的话,要是不听话就不给我饭吃,还让我跟老鼠睡在一起。我要是不去跟那些人说话,让他们摸我的脸。她就用一丈青打我,夫人你带我回去吧。我不会惹你生气的,别让人送我去庵堂,那里好冷。” 管隽筠紧抿着唇摸摸她的脸,看向管岫筠:“她是个孩子,你都不肯放过。你自己寡廉鲜耻就罢了,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就好了吗?不是你要人送她都庵堂去的,怎么现在来说我的不是?女人不吃皮肉饭,还能吃什么?你别以为你有多高尚,难道皇帝对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不过是大家都不说而已。”管岫筠的手时不时搔两下头皮:“也是,你勾搭的男人不是皇帝就是宰相,我们命薄没那么多有权有势的男人愿意宠着,只能做这下三滥的事儿了。” 管隽筠没说话,伸出手牵住芬芬的小手往外走。芬芬有些害怕,还是牵住她的手。虽然很冷,还是比那个看上去一脸都是笑意的‘娘’好得多。 “不许带她走。”管岫筠将手里的茶盏淬到地上:“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要是没有你,我早就跟他是夫妻了。有了你,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甚至跟那个南蛮子一样,把我当做瘟疫,说我是这世上最下贱的女人。我正愁找不到你呢,自己找上门来就怨不得我了。”说着已经将手里滚烫的茶水,尽数往管隽筠脸上泼去。 管隽筠微微侧身算是躲过了,手指不慎被水滴溅到,缩瑟了一下:“你想怎么样?”说话的时候,心里始终都是提着一口气。不止是她,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管岫筠想做什么,绝对是不计后果的 第六卷 新生 第三十八章 见血封喉 “我做什么,你比我清楚得多。”管岫筠看着她:“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说我比你强,可是这一路看过来,我输得有多惨,恐怕除了我也没人明白。你当着人的面,何等贤良淑德。背着人的时候心机手段,恐怕诸葛宸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至于管昕昀他们宠着你,护着你也都是被你所蒙蔽了。” “这跟你没关系。”管隽筠拧了拧眉头:“你是什么身份,我家里的事儿与你什么相干?哪怕是在从前,我夫君是你妹婿,你这个大姨姐时时处处惦记着不放,都说不过去。何况是如今,一个贱庶民,岂能去问起当今丞相与丞相夫人的闺房中事?” ‘哼!’管岫筠冷笑着。这话听起来何其刺耳,她却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管隽筠:“那你在南中,不是还跟南蛮子夫妇相称,诸葛宸也认了?只怕这个绿头巾他是戴定了吧!” 管岫筠笑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想想,连个南蛮子都不要你,嫌弃你。你自己恬不知耻,还以为自己真是王妃之尊?你难道不知道:有人捧着,有人疼你你才是王妃。没有人爱你,没有人疼你的话,别说是王妃,就是个寻常妇人,都及不上。这做勾栏瓦舍的青楼女子,有时候还能遇到一个真心的恩客。只是你,就是真到了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时候,未见得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那些豢养的死士,要不是因为你手里有着英雄花粉,他们还会听命于你?” “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用过那些什么英雄花的!?”管岫筠色厉内荏地喝道。 “没用过?”管隽筠淡淡一笑:“上次在城外,有人埋伏下的死士最后被人擒获,他的牙齿缝里就有尚未碾碎的英雄花种,人家把你全都供出来。甚至说,你已经许下了未来的官职。只要是谁能将中原军报交给南王。就能有重赏。至于这个重赏是什么,好像就是终身受用不尽的英雄花。” 管岫筠接连倒退了好几步:“你,你怎么知道?” “不只是我知道,还有很多人知道。”管隽筠看着她:“幸好你已经不是管家人。要不足够灭九族了。” “怎么,灭九族?这样的九族早该灭了,你们一个个丧尽天良,所有人荣华富贵却把我扔在那个蛮荒之地,跟个南蛮子在一起。他不止上了我的床,还有我的丫头他也占了。这样你们都高兴了,要是没有我的话。只怕你们早就被灭九族了。你以为你们的荣华富贵怎么来的,管昕昀管锁昀对我什么时候想过哥哥对妹妹,不过是将我扔到皇太后身边,当做一个玩意儿,喜欢了就是个人。不喜欢了,连个猫儿狗儿都不如。最后为了省事,好不碍你们的眼,就将我一扔。死活由着我是不是?!” 管隽筠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趁她微微发怔的空闲,管岫筠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冲上前。直直朝着管隽筠的咽喉刺了过来。 芬芬吓得往后跑,没看到路一下撞到了管岫筠身上,管岫筠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簪子直挺挺插在地上,在她跌下去的瞬间插进了自己的嗓子眼。 管隽筠还没缓过神,就看到管岫筠用力将簪子拔出来,这才看清楚前面是黑漆漆的颜色。银簪子前面若是黑色的话,一定是喂有剧毒。管岫筠脸色已经乌青,看向人的眼神也涣散起来。 “芬芬,小心。”管隽筠看她拿起簪子,忍不住叫道。说时迟那时快。芬芬毕竟是个孩子,不知道这一下小心是因为什么,一回头,管岫筠已经将银簪子戳进了芬芬的肚子。 “痛!”芬芬尖叫着,管隽筠惊呆了,冲到芬芬身边。一把抱住她:“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你少悲天悯人的样子,知道这上面喂的是什么?孔雀胆,也叫做见血封喉。方才刺到我身上,我是没救了,刺到她一样有毒。而且会比我更痛苦,我不会一个人走黄泉路。原本这个东西就是给你和诸葛宸准备的,他为了你不要我不爱我,那我就一定不会让你们欢喜。那就让你们这对恩爱夫妻一起到十殿阎罗那儿报道好了,只是没想到会是我自己去。”看了眼睁着大眼睛的芬芬:“她是诸葛宸的种,能有他的种陪我一起走,我也算是赚了。” 芬芬惊恐地看着管隽筠:“夫人,芬芬不会再淘气了。芬芬要看到娘了。”本来是黑白分明的眼眸,光彩渐渐消失掉。腹部急速起伏着,接着又是渐渐变慢,乌黑的血液从嘴角沁出来。 管岫筠的手指开始蜷缩着,渐渐舒展,接着又蜷缩起来。呼吸急促着,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喉咙,看着管隽筠良久。 管隽筠蹲下身,摩挲着芬芬稚嫩的面孔,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能够从头来过的话,我不要做你姐姐。”管岫筠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你。”停顿了一下:“我做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人看到我,看到我的存在,最后却被所有人摒弃掉。下一辈子,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 “别说了。”管隽筠转过脸:“你是我姐姐,我没有想过要夺走过你的东西。你以为宸最先看中的是你,所以你才一错再错。” “好了,都过去了。”管岫筠长长舒了口气:“芬芬看到她娘了,我知道爹娘也在等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筠儿,防着张薇。其实凭我一个人,是不会到如今这一步的。她恨你,因为你,她才会进宫。皇上却不爱她,你要防着她。以后的路,自己走下去的时候小心。还好,那个男人爱你,他会宠你一辈子的。下辈子,也会有个男人这样爱我。” “姐姐。”管隽筠扑到她身上,管岫筠伸手推开她:“别碰我,我的血有毒。”挤出一丝笑容:“我上次看到稚儿的时候,他真像你。真好,我没孩子,不是我的错儿。我知道有人说我滥用麝香,不是我做的。是绮娟,她给我做了好多好多麝香荷包。回来以后我才知道,所以想要除掉她。被绮媗知道了,是她愿意帮我的。为了不让绮娟死,筠儿,要是你真的死在了南中,我会把稚儿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你知道么?” 管隽筠点点头,嗓子眼被堵住了,想要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管岫筠笑笑,推开了她:“回去吧,这儿不好。你是丞相夫人,不能在这儿,被人笑话。” “姐,姐。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大夫。”管隽筠搂紧了她,泪水肆意流淌。 晶莹的泪水从管岫筠眼角滑落:“我回去了,我找爹娘去了。”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口角沁出跟芬芬方才一样乌黑的血液,眼睛里最后一份光彩逐渐消失,成了跟石头一样黑漆漆的空洞。 管隽筠抱紧了她,泪水浸湿了好大一片。里面没了动静,把胡炜吓得不行。带着两个亲随推开门,看到一大一小两具尸首躺倒在地。管隽筠跌坐在一边,呆呆看着面前的时候,泪水不断涌出。 “小姐,这个?”迟疑了一下,看清楚那一具大的尸首好像是消失已久的管岫筠:“大小姐?” “预备两具棺椁。”没有起伏的声音,因为恸哭后已经变得嘶哑:“盛敛起来,好好安葬。” “是。”胡炜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看到一滩乌黑已经散发出恶臭的血液边,掉落了一只银簪。簪尖上隐着丝丝血渍,忍不住要去拿起来一看究竟。 “别动,那是见血封喉。”管隽筠面无表情地起身:“她要杀我,最后害死了自己。这孩子也做了给她垫背的。” 胡炜飞快收回手,生怕挨到了那只簪子。管隽筠拿起桌上的折扇:“回去跟我二哥就这么说,不用掩饰什么。” “是,属下明白。”胡炜答应了一声,看着管隽筠轻摇着折扇走到门口,扭过头:“收拾的时候自己小心,身中剧毒而死,或者会沾染到身上就麻烦了。” “是。”胡炜点点头:“小姐的坐骑已经预备好。” “嗯。”声音从远处传来,只是看到尘土飞扬,管隽筠已经策马远去。 诸葛宸冷肃着脸,相府的大轿很多人都看见出了城门,也说是她单身归宁,这都不会叫人忧心。马厩里的枣红马却不见了,除了他们夫妻,没有人可以驾驭这匹马。一定是她,大轿和马同时都出去,究竟为了什么。 “丞相。”如意战战兢兢地来到诸葛宸面前:“夫人,夫人……” “怎么了。”诸葛宸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刻意做出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夫人回娘家去了?” “夫人离府之前收到了一封信,看了以后就换了男装出去。”如意越想越害怕,若是真的有什么,再瞒下去就会出纰漏。 “男装出门?”诸葛宸本来就冷森的脸越发难看:“知道这样不妥当,为什么不拦着夫人?即使拦不住,为何不叫人去给我报信?若是我不问起,到了什么时候才会说?” “夫人只说是若是丞相问起,就说夫人几日归宁。”如意缩瑟着:“奴婢不敢再瞒着丞相。” 第六卷 新生 第三十九章 心事 “爹,娘呢?”晖儿一路小跑到了花厅:“我看到娘走的,天都黑了,娘怎么还没回来?” “就回了,你娘有要紧事儿要办。”诸葛宸俯身抱起儿子:“去找荣立过来,顺便叫仙儿也来见我。”就算是天下人都不知道,仙儿也一定会知道。 “丞相。”一炷香的功夫,荣立夫妇就到了诸葛宸面前:“见过丞相。” “仙儿,我问你,夫人这几日都在忙什么?”诸葛宸看看怀中的儿子,缓缓问道。 仙儿愣了一下:“奴婢好些时候都没见过小姐了,也不知道小姐忙着什么。” “胡闹。”诸葛宸冷着脸:“你如何不问问,夫人还会瞒着你不成?” “是。”仙儿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那位小姐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会拿出来的说的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话,多一个字都没有:“奴婢这就问小姐去。” “去哪儿问?”果然主婢二人是一样的脾气,这时候去问,找谁问? “去找小姐问去。”仙儿看着他,不会是两口子又别扭了吧? “她穿着男装出城了。”诸葛宸看向荣立:“去找人问问,尤其是巡城御史那边的人,会不会有什么消息。” 仙儿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一件怪事,这件事因为跟某人有关系,小姐是不许人瞎打听这件事的。不过看到将军身边的近随进城,想想除了小姐有这么大能耐,第二个人还真是办不到:“丞相……” “怎么回事?”直觉是不会错的。即使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也会有蛛丝马迹被人知道。 “奴婢想起一件事。小姐一定会去做。”仙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小姐对这件事异常忌讳,谁都不许说。” “要是她出了事儿,还是忌讳?”诸葛宸把晖儿交给如意:“立即备马,我要出去。” “丞相,不如属下带人去找夫人吧。”荣立有些担心:“这两日您为了赈灾的事儿,已经是忙乱不堪。属下去找夫人,万无一失。” 诸葛宸摇头:“不必,我自己去。”这件事别人不能插手,归根结底是自己的错。这件事就是两人之间最大的症结所在。 仙儿想了想:“丞相。您还是别去了。若是去了,岂不是火上浇油?我们家大小姐见了您。再说些什么话,只怕小姐越发是不爱听了。到时候岂不是更糟?” “仙儿,你在说什么?”门外响起管隽筠没有起伏的声音:“宠得你额米边儿了。什么话都敢说是不是?” “娘。”晖儿溜下地跑出去:“娘,您怎么才回来,吓坏爹和晖儿了。”说着就往母亲怀里扑。 已经换回了女装,管隽筠抱着儿子进了花厅。仙儿看到她冷淡的脸,这是心烦至极的样子,悄悄拉了拉男人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花厅。管隽筠抱着儿子到一边坐下:“看看。这一头的汗水。娘不在家,你就淘气来着?以后这样的话,娘可要罚你了。” “晖儿再不敢了。”晖儿在母亲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如意。带着小公子去洗手,传饭。”淡淡吩咐了几句,如意慌不迭哄着晖儿下去。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夫妻两个人。 窗外一弯新月幽幽照进来,管隽筠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指,那一幕不时在眼前划过。不想告诉任何人,管岫筠在死之前说的话。原来她们从来就不曾真的分开过,孪生姐妹的事实是不可能改变的。 她如是,管岫筠也如是。这一点张薇姐妹是比不了的,即便他们两个人曾经势不两立,也改变不了息息相通的事实。 “怎么了?”诸葛宸看她心神不属的样子,来到身边握紧她的手,惊了一下:双手好像一块冰,寒彻心底。 “管岫筠死了,芬芬也死了。”扬起脸看着他:“我亲眼所见,芬芬跟我说见到她娘了。” “嗯。”诸葛宸淡淡答应了一声,一脸事不关己的神情:“还有呢?” “我让人用棺椁盛敛起来,好好安葬。”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告诉他管岫筠最后的悔过,可是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论起来不过是大姨姐,而且两人之间一直都是一番误会。若是反复提起,好像还是自己不够大度。 “就为了这个,值得你女扮男装疾驰而去?”诸葛宸盯着她冷淡的脸:“还出了什么要紧事儿?” “都过去了。”话到嘴边全都咽了回去,或者这件事就让它烂在心底好了。毕竟都过去了,人死为大。那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姐,而且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自己去做。张薇是不会放手的,与其将来无法收拾,不如今日就打个正经主意。 诸葛宸满是狐疑地看着她,一定是有大变故。否则她的脸色不会这么差,只是这话不能问。要说的时候,她一定会说的。 “姐!”一声惊呼,管隽筠从睡梦中惊醒。无法忘怀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枕边空空的。男人还没有回来。 披着外衣到了窗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了绵绵细雨。歪在贵妃榻上,那天的事情给自己实在是很大的刺激,梦中浮现的情形甚至比自己亲眼所见更可怕。由此想到管岫筠临终前说的话,怎么一直都忘怀了绮媗也曾参与其间。还有绮娟,会准备了麝香香囊,弄的人终生不孕。 不会是这件事也跟张氏姐妹,或者是跟张薇有关吧?下意识拢紧外衣,是管岫筠在临终前还要给自己设下一个陷阱,还是真的确有其事?张薇怎么会料到后来的事情,而绮媗姐妹又怎么要陷害管岫筠? 捏着抽痛的额角,实在不想再为这件事伤神。皇后寿诞在即,自己不能不进宫贺寿。若是进去,能不能再跟上次一样平安脱身?张薇必然会有所准备的。 诸葛宸带着一脸疲惫推开房门,看到女人还歪在榻上:“什么时候了,还没睡?” “睡醒了,就睡不着了。”很想跟他说,以后都不在这里了。回乡下去,就做村夫村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最平凡的夫妻。盼望着儿女们平安长大,仅此而已。起身走过去,解下他的外衣:“已经叫人预备了几样点心,要不要尝尝?” “好,是有些饿了。”诸葛宸点点头:“我想着只怕你也没吃?晖儿跟依依倒是没那么皮实,你也用不着什么时候都盯着不放。” 宵夜的点心很快端上来,一小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里面浮浮沉沉还有好些小馄饨,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这里头又是包的什么?” “韭黄做的馄饨。”亲手放好了碗箸,这种时候一向不要人在旁边伺候。管隽筠给他斟了一杯烫好的暖酒:“忙到这时候都不吃,也不怕饿坏了。” “赈灾的事儿就够头痛,还要预备皇后的寿诞,虽说不要**心,可是那么多仪注,过目一次也够烦了。”诸葛宸慢慢喝着鸡汤:“你也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好的。” “谁都没法子,谁也不能说。”舀起两个馄饨放到酿着姜醋的小碟子里,这才盛了半碗汤慢慢相陪:“你就安生吃点东西好了,看看都是什么时候了。” “哎,事儿难办。”诸葛宸叹了口气,回家的时候越来越晚。女儿有时候见了自己都忘了是谁,非要人教了才知道这是爹。 管隽筠默不作声地啜饮着鸡汤,天气渐渐凉了,身上那件单衣有些不够抵得住寒冷,手脚都有些缩瑟。诸葛宸伸手握住她的十指:“有件事,我一直都没问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回来这几日我都觉得你心事重重。” “没有,你自己还不够烦?”忽然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非要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天,她是要伤了你,我决不饶她。”诸葛宸好像知道了什么,甚至是问过了谁才说的:“为什么总要让自己涉险?” “以后都不会了。”管隽筠只是偎在他怀里:“因为有你,我不会做傻事的。” “傻瓜。”诸葛宸夹起一个馄饨吹凉了喂进她嘴里:“你要多吃些,总是这么瘦,日后被你哥哥见了,一定说我怎么苛待你了。” 他面前的酒盏空了,转手又给他斟了一杯暖酒:“慢慢吃,不急。我是睡了一觉,行了说什么都睡不着了。” “等我回来,你就睡着了。”四下无人,诸葛宸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怕冷,我回来也暖和了。” “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轻轻捶了他一下:“没喝多少就醉了,说起酒话一套一套的。” “咱们两个不知道谁醉了才会说酒话。”诸葛宸捏紧她的手指,期望能让她暖和起来。 管隽筠微微一笑,把脸贴在他颈窝里:“我没喝酒就醉了,这下总行了吧?” “行,只要你说行就行了。”诸葛宸笑起来:“别人的话怎么赶得上我夫人的话要紧,只要是我夫人说的全听就对了。”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章 心结 心药 太医摇着头从管隽筠房中出来,诸葛宸紧皱着眉头跟在后面:“怎么回事?”最近总是有些不顺,常常会在夜里惊醒,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总是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脸大汗。 “或者是夫人受了惊吓,微臣给夫人开了安神的汤药,或者会好些。”丞相夫人脉息平稳,不像是有病的症候。只是不知道丞相夫人为何总会给人一种受过惊吓的样子。 “先开方子吧。”诸葛宸皱着眉头,抬脚进了屋子。屋子里垂着绣帏,云因刚刚将一侧绣帏卷起,管隽筠从里面出来,身上虚虚笼着件袍子。 “好些了?”诸葛宸在一旁坐下,拿起太医写的脉案看了很久:“怎么会是脉细微弱?你身子也不会是这样的?” “就是睡不沉,也没什么大事。”端起手边的红枣薏仁茶抿了一口,皱着眉头:“我不想喝药,太苦了。” “还说苦,你都瘦了这么多。难怪那天跟我说你夜里睡不沉,我还没想到会这样子。”诸葛宸挥退了身边的丫头,微微拧着眉头:“你先跟我说,那天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知道你的心病就在这上头,先时我倒没记着问这个,可是今儿若是不问,我就真不放心了。” 管隽筠始终没有想过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不是为了别的,管岫筠就是临终前的悔过,在诸葛宸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至于芬芬,更是诸葛宸的不堪回首。他从未想过要把芬芬当做是自己的骨肉,不过是一个错误或者是一个疏漏。男人狠了心,有时候比女人要冷血多了。 摇摇头,没想要把这件事说出来。抬起脸看着他:“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也不是为了这个,不过是最近总是想着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儿,血不归经也是有的。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这件事你要是想要瞒着人的话。只怕也是瞒不过去,毕竟还会有人知道。”诸葛宸拿起她放下的茶盏抿了一口:“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是因为信不过我?” “不是。”管隽筠矢口否认,这种话要怎么说?想了想:“你听了不许生气。毕竟都过去了。” “嗯。”诸葛宸点点头:“你说就是,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 想了想:“我收到一封信,说是管岫筠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客栈,面上只是普普通通的客栈,暗地里做的生意却是勾栏瓦舍的勾当。若仅仅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偏生还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容忍的。她找到了芬芬,还把芬芬带在身边。要把芬芬养大以后。再送到你身边来。”已经是说得够隐晦,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心,毕竟最后还是认回了那个居心叵测的姐姐。 “该杀。”诸葛宸咬牙切齿,脸色铁青:“你去了,不想让所有人知道。” “是,我不想你为了这件事生气,况且这件事不论是放在什么地方都说不过去。而且这里面还有太多叫人无法容忍的事情。”管隽筠低垂着脸,说话的时候脸色潮红。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更叫人难堪。 诸葛宸沉默了半晌:“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去了那儿,事先担心出事,就让人单单抬着大轿大张旗鼓去了哥哥家。自己带着胡炜还有几个小厮往管岫筠所在的地方去。”好像又回到那天的景象里:“一开始我不敢肯定那就是她,毕竟太不一样了。可是真的见到就知道不是假的,她也认出了我。说了很多事情,最后不可收拾。很多事情跟我们之前看到的并不是一样的,而且我们之间也因为这么久的隔阂已经不可能再做姐妹了。”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静静喝着已经凉透的茶水,没有人进来。只有两人坐在软榻上,外面云因和如意双双守着不许人靠近。 “是不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所以就连最简单的交谈都变得很难。我知道她是我姐姐,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只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还有曾经发生过的,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想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不知什么时候,男人握紧了她的手,好像是在给她增添无穷的勇气。 “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几乎要扎进我身上的时候。却因为一个趔趄扎进了自己的嗓子眼。不甘心自己出事,一反手又扎进了芬芬的肚子里。这时候我才知道,那柄银簪子上面喂了见血封喉的孔雀胆。”管隽筠把脸埋进诸葛宸手心里:“眼看着芬芬跟她一步步走向死亡,芬芬还小。管岫筠不叫我碰她,因为上面的毒药是会过人的。” “都死了?”诸葛宸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管隽筠有些陌生却又更加耳熟。因为跟自己那天说话的口气如出一辙,是不是夫妻做得久了,很多时候就会有太多的相似。 “芬芬看到了秀儿,她跟我说了她娘接她来了。管岫筠看到我了我娘,说如果有下辈子,不要跟我做姐妹。太累了。”泪水湿透了诸葛宸的手掌:“她毕竟是我姐姐,在很久以前我们是多少人称羡的孪生姐妹。如今什么都没了,她死了,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乌黑的血液从她脸上每一个地方流出来,她是我姐姐。” 诸葛宸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为什么不说?我知道,一切的事情都是我引起的。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们姐妹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姐姐说下辈子不见我不见你,她说会有人对她好像你对我一样,一定会有的。”声音哽咽着,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为了管岫筠而流泪,既然是这样就无需掩饰什么。 “会有的。”诸葛宸把她抱紧了,瑟瑟发抖的双肩还是第一次看见:“别想了,你说了都过去了。她不好,也有属于她的人生。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我从没想过要放开这双手,因为我跟你是夫妻,是不是?” “是。”哭得有些抬不起头来:“每天夜里,只要你没回来,我做梦就会看到她的脸还有芬芬的脸。我让人把芬芬跟秀儿母女两个葬在一起,母女俩分开久了是会再见的。” “行了,由着你吧。”诸葛宸叹了口气,轻轻摩挲着她的鬓发:“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了。” 诸葛宸靠在床边,看着床上安然而卧的女人。大哭一场以后,睡得安稳多了。该怎么去想她?其实很多事情都应该是自己这个男人去做的,最后却变成了她代替自己去面对这些棘手的麻烦,不怒不怨,而且还要承受这么多难以想象的心里折磨。 管隽筠向外翻了个身,下意识去握紧身边男人的手,猛地睁开眼,脸上有着惊惶,很快安静下来:“你在,什么时候了?” “刚过了三更。”诸葛宸反握住她的手:“多睡会儿,太医来给你看过,已经比早间好多了。只要你能安安生生睡上一觉,兴许就不用吃药了。” “还没吃饭呢?”拥着被子坐起来,打量着男人:“你就这么守了一天?” “你不好,我能走得开?”把她环进怀里:“叫人做了你喜欢的几样细点,端来吃了再睡一觉就好了。” “嗯。”看着男人黝黑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眼睛。忽然想起初婚的时候,每次见到他都是异样的胆怯,这个男人的冷峻足以吓坏人。那时是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情形在等着自己。当时只是知道男人心里只有管岫筠,自己是替代着人来做了丞相夫人的。 云因带着人将两个食盒提进来,肴馔的香气扑鼻而来。都是两人平素喜欢的几样小菜和点心,虽然诸葛宸不常在家,也不搭理这些家常琐事,还是会把很多事情铭记于心。 “多吃点。”诸葛宸给她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真是清瘦得越发狠了,前儿还说要你能养好些。这下可好,居然是比前些时还要瘦。” “只是说我。”管隽筠慢吞吞喝着汤:“你自己呢?” “你不好,我能好得了么?”诸葛宸看着她淡然地吃着东西,好像是这么久以来一直都这样,唯一能够看到她有滋有味吃东西的时候,只是在怀孕的时候,胃口才稍微好些。 管隽筠飞快睨了他一眼,好像是有些饿了,胃口还是比往常要好得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居然把几样点心和小菜吃得干干净净,诸葛宸笑起来:“以后要是能让你多吃些,就这样挺好的。” “那可是要丞相每日早早回来才行,记得丞相自己说的,不能冷落了人。”想到他曾经油嘴滑舌说的话,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再过两日就是皇后的千秋寿日,托病不出好久,忽然觉得有一日也伪装不下去了。皇后并不说你来不来,而是接二连三都会有人或者是命妇,或者是宫中内侍来给丞相夫人请安,商议该有什么样的礼数或是进献寿礼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说什么都瞒不过去。 “夫人?”云因看她一脸不豫,迟疑着要不要继续给她梳头。 “嗯?”转过脸:“怎么了?” “您要是身子不爽就跟皇后请旨,干脆告假好了。奴婢看您这样子,也知道您有多不情愿。”云因还小,说话也不会转弯,实在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一章 不安心 管隽筠摇头:“有些话就是心里知道,也是绝对不能说的。明日就是正经寿日,谁也不敢怠慢。即使不给我想想,总要想想丞相日后该怎么做。” 云因心底动了一下,夫人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可是为了丞相,夫人已经是考虑得够多够深远,不是相府里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夫人,宫里来人传出娘娘的口谕,说是皇后明日想见咱们家小姐。”如意放完了宫里太监们的赏赐,又拿着一张红单子过来:“这是最近这些日子,这些来往的太监从咱们府里拿走的银子。” 提起这件事,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每次为了打发这些喂不熟的狼,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不止是银子钱,还要小心打发。稍有不慎,恐怕就会给人招惹来无尽的麻烦。诸葛宸不止一次说过,这些阉宦没有一个好东西。 “行了,一起归到账目里头。”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如意,你过会儿到仙儿那边去一趟,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上次让她预备的东西等会儿给我送来,明儿进宫要用。” “是,奴婢这就去。”如意赶紧答应了,一会站着没事看着云因给她梳头。看着看着就笑起来,管隽筠在铜鉴中看到她的笑容,“好好的,你笑什么?”管隽筠在收拾匣子里选着耳坠,几对上好的北珠和点翠都被放到一边,这些东西最好不要再皇后面前露出来。皇后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希望命妇们的妆扮胜过了她。何况明日还是皇后寿诞,在明日若是不给她长脸,日后也就不用想继续露面了。至于自家男人的仕途也就岌岌可危,想想在这里面想得多了,做得多了,人也就老得快。 “想着从前奴婢给夫人梳头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都没有变过。前次跟着夫人出去,看到别人家的夫人们,好像都是老得特别快。”如意看她选出一对不算太好的翡翠珠子:“夫人不是有那么些好的玻璃翡翠,怎么不带那个?” “别人家都没有?只有咱们有?”管隽筠笑着戴上。又选了件竹叶青的长裙换上:“其实谁家有什么样的东西,都是心知肚明。不只是我,就是皇后也知道。这种时候指望着出头露面乱显摆,皇后面上不说,心里清楚得很。” “也只有夫人心细,换做别人恐怕就要好好露一回脸。”如意跟着伺候她换上衣裙:“您这样子进宫,不知道的人哪里认得出来是丞相夫人。” “最好是被人撵出来。我就省事了。”自嘲地笑笑:“把依依带上,这孩子最近刚在学着叫人。丞相昨儿还说,见了谁都叫爹,他都说不清楚了。” 一句话说得两个丫鬟都笑起来,云因更是笑得蹲在一边。诸葛宸很少会给人好脸色,尤其是在丫头们面前的时候,更是不会有任何轻浮举动。 如意看看一脸稚嫩的云因,有件事夫人不知道。云因总是会用那双大眼睛看着丞相。甚至会莫名脸红,要是这件事被夫人知道的话,云因就不用在相府待下去了。不止是夫人就是丞相都容不下。 亲眼见过秀儿的下场,也知道就算是给称丞相生下了孩子,最后结果都是一样,除了夫人所生的两个小公子还有一个依依小姐,所有的孩子都不值得一提。 很想提醒云因不要继续傻下去,丞相是不会多看一眼的。夫人就算是容貌再出众,总是会随着韶华老去,而丞相一向是百官之首,难道就会不变心?这话是云因私下说的,或者是被仙儿听见。只怕是比夫人听见更坏。 “好了?”看了眼心神不属的如意:“跟我进宫去,不要让仙儿跟着了。”正在说话,看到女儿歪歪扭扭跑到身边,小手拽着裙角:“娘,娘。”奶声奶气地,透着女儿家的娇柔。不像是稚儿和晖儿。一看就是小子的样子。 “依依,跟娘进宫去。”管隽筠蹲下身抱起女儿:“今儿可不许再咬人了。” 依依笑着露出几粒洁白的小门牙,看着母亲的耳坠:“珠珠,珠珠。” 管隽筠笑起来:“等你大了,多得是好东西给你。难道这不起眼的珠子还有什么好看?” 如意跟在后面,看这母女两个在那里互相抵着头玩闹不住,其实云因说的话也是最近几个新进大小丫头常说的。如意看得多了,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都是会放出去或是安排嫁人的,如今自己是夫人身边唯一没出嫁的,夫人也在看着人选,不会委屈了自己。这是夫人嘴边上的话,的确没有一个是受了委屈的。 仙儿守在门口,等着管隽筠出来。手里还抱着小女儿,很高兴地笑容:“小姐,我们看看是不是依依小姐长大了。” “你跟我一起去?”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看向仙儿手中的女儿:“这就是津津?怎么叫这个名字,荣立还真会想。” “哪里能跟丞相取的名儿比。”仙儿抿嘴一笑,朝着如意道:“我跟着夫人进宫,你就别跟着了。我知道你手里还有不少事儿。” “是。”仙儿可以管教家中任何一个丫鬟小厮,管隽筠微微一笑上了鞍车。依依坐在母亲怀里,手里拿着最喜欢的磨牙棒递给仙儿怀里的津津:“牙牙,牙牙。” 津津一把接过来,咬了两口涎水就流出来,仙儿笑个不停:“小姐,我们家女儿跟依依小姐一边啊,整个就是没规矩。” “难道孩子小时候还有两样的,稚儿小时候也是一样淘气。”管隽筠摸着女儿的小脸:“叫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绮媗当日是怎么说的,而且绮娟如今还跟在孟优住在南中。我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叫人去问问。” “奴婢已经叫人打听清楚了,确实是绮媗说的话。他跟在小姐身边倒是没什么,小姐没委屈过她。可是这个绮娟就不一样了,绮娟到了南中,大小姐起初也不想跟南王好好过下去,只是没想到南王倒是觉得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那个性子叫人受不得。大小姐后来想着要做个正经的王妃,就用了心。绮娟叫人问过,说是麝香可以固宠。就做了很多荷包还有香囊。” 管隽筠忽然想起那次说的息肌丸,说那话的时候绮媗跟仙儿都在身边。难道就是那次绮媗知道了? “小姐可记得那次说的冷香丸?”仙儿自顾自说下去:“就是那次以后,绮媗就留了心。就算是绮娟没回来,也知道她是逃不过的。是她害得大小姐始终无法生养,大小姐的脾气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管隽筠没说话,轻轻拍着怀中的女儿:“后来的事儿是谁做的?” “小姐,您到了南中以后,绮娟担心事情已经都被您知道了。怕得了不得,却不敢再在南王面前乱说话。”仙儿看着儿子吃东西玩得不亦乐乎:“她悄悄给绮媗写信,想要问清楚。绮媗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您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就让绮娟不要再造杀孽。最后还是您放了她。” “嗯,只是这些?”管隽筠抬起眼帘:“她在里面挑唆的事儿,就罢了不成?要不是她,恐怕还不会闹得那样,上次我让绮媗跟何熙到南中去打听的时候,她真的没见过绮娟?不会吧,这件事我想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小姐,这事儿怎么问得清楚!”仙儿很想说,其实管隽筠跟管岫筠之间的事情也是说不清楚的。亲姐妹之间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至于绮娟姐妹两个,这次真的是逃脱不过去了。在南中,还有管家的一个郡王在牵制着南王。 只怕绮娟首当其冲就脱不了身,因为听说南王又有了一个新宠。小姐还叫人隔几日才给南王一次英雄花,没有英雄花的话,南王什么都不是,谁给他英雄花,那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为了这英雄花,南王也不会跟小姐翻脸,而绮娟就真的保不住了。 “问得清楚的。”鞍车停住了,撩起车帷看到不远处有着管家字符的华丽鞍车,应该是大嫂进京了。她是一品命妇,又是郡王妃。这个尊荣,不说姑嫂就是身份也高出一大截。 抱着女儿下了车:“大嫂。” 贺锦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探出头来,征询的神情还没褪尽,已经浮上一层莫名的喜悦:“我就说,进京一定会先见到你的。没想到还真是。”低头看到她臂弯中的孩子:“这就是依依?瞧这小模样生的,就跟你这做娘的一模一样。” “嫂嫂说话还是这样子,就跟倒了胡桃车子似地。”管隽筠掩嘴一笑:“这会子正打算进宫看看,给娘娘暖寿。既然是嫂嫂也来了,索性咱们一起进去。今晚我就不回府去了,过会儿让仙儿去把凤姐和孩子接了来,咱们到那边府里去住,松快得多。” “好啊。”许久没见到儿媳跟孙儿,贺锦眉开眼笑:“还说我是倒了胡桃车子,你不是一样?”笑着接过依依,逗弄起来:“会叫人了?” “只会叫爹娘,比晖儿说话早。”依依大眼睛盯着陌生的舅母,小手摇晃着要娘抱。管隽筠只好接了过来:“估计是玩得累了,先时在鞍车上还跟仙儿家的津津闹腾得不行。”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二章 一辈子夫妻 贺锦也笑起来:“我来的时候,正好接到晋捷写回家的信。说是稚儿越发出息了,就是那么重的弓,都比先时多了半个力气。还说了,趁着这回皇后千秋贺寿,说不定要带着稚儿回京一趟。听说我要进京,晋捷一个劲儿说自己也回来。” “这下可要热闹了。”管隽筠笑起来,心底对儿子的牵挂比之于贺锦更深,晋捷好歹已经是弱冠之年,可是她的稚儿还小的很。就因为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儿子身上,要他克绍箕裘,一定做到不辱没祖宗,才会让他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如果以后稚儿要怨恨的话,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夜凉如水,贺锦跟管隽筠还有张凤姐难得看到孩子们欢聚一堂,晖儿这一下不只是哥哥,还做了小舅舅,越发是高兴地不行。拉着凤姐的手叫姐姐,一定要凤姐带着他跟依依到后面去斗蛐蛐,只剩下姑嫂两人在后院里坐着,面前不少点心细茶,难得叙叙家常。 “进京的时候,你大哥一定要我带来好些你喜欢的东西,南中别的没有,只有这些上好的皮桶子。我常说,有了你这个妹子,别说我不够瞧。就是晋捷都到退了好几步。”贺锦笑着打趣道:“这个妹子比什么人都来得要紧,是不是?” “嫂嫂说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幸好是我自己的嫂嫂。换了个人来,还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轻狂呢。”管隽筠笑着给她斟了盏清茶:“哥哥嫂嫂这些时候好?我倒是想去看看哥哥嫂嫂,可是这里实在是脱不得身。” 贺锦想起临出门时,丈夫教给她说的话。也知道很多时候自己说话行事与他们,尤其是面前这个精干的丞相夫人,一家人捧在手心里小姑子大相径庭。只是妇人家没有那么多计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去隐藏这些该有或者不该有的情绪。 “有件事,很是蹊跷,除了问你。旁人谁都问不得。”想了想,贺锦很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我们接到家信,说是岫筠死了。这事儿真的假的?” “真的。”管隽筠点头:“我叫人送信给二哥的。正是为了这件事才要跟大哥大嫂讨个主意。”想了想,将仙儿午后跟自己说的事情尽数说给了贺锦:“我没把这件事告诉给二哥,他若是知道了也未必能做什么,可是大哥是郡王身份,又在南中。孟优跟绮娟正在那儿,我只是听说孟优新近又宠着一个小丫头,若是有什么法子出了这口恶气才好。” 贺锦想了想:“这也不难。不是还有不少英雄花的。而且绮娟身边还有两个孩子,她既然喜欢作恶,那就让她继续作恶好了。多了,就会有好法子治了她。”眉宇间闪过一丝毅然:“筠儿,我说句话你别生气。你们姊妹间的事儿,不论是谁都不能插话。谁都一样,就是你大哥都不好说半句,当日若是能这样子开诚布公的说说。也不至于落到后来大家彼此都无法原谅的地步。” 管隽筠没看向天际的一弯新月:“大嫂,人死恩仇了。要是她没死,或者不到临死的时候。我们都不会见面。即便她死了,我心中万般不舍,也因为她是我姐姐。可是嫂嫂,她活着的时候,总是对我夫君千万般的情意,我是个女人,我受不得。” 贺锦默然,这话她信。当日管隽筠在南中的时候,尚且不知道彼此身份,只是觉得自家男人对一个女子万般怜惜。甚至不避嫌疑。只要家中做了任何可口的食物,一定要给她最好的,那种酸楚和妒意是任何东西都代替不了的。而且又当着自己的面,将即将临盆的管隽筠抱回家里,只想若是真的确有此事,说什么都不会原谅那个跟自己举案齐眉的男人。还好只是他的亲妹子。 “我懂。”良久,贺锦点点头:“你放心就是,这件事嫂嫂替你去办了。只是绮娟这蹄子可恶,居然敢这么算计主子。还让在你身边的绮媗也跟着一起害你,这样的刁奴就该要好好惩治才行。” “南中不是有许多中原不及的刑具,嫂嫂何妨一试?”好像不过是孩子手里的糖块,说出来很是轻松:“我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至少能叫她知道,外头的债欠得多了,总是要还的。” 贺锦想了想:“这不是什么正经大事,回去让家里两个小厮去办,一准办得妥妥当当。哪里还有说要你在这儿担心的事儿,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还真能在那边做张做智?就是正经主子,也是阶下囚。一个谋反的罪名下来,那还不都老实了?” 管隽筠听着听着就笑起来,大嫂说话快人快语,难怪晋捷说姑姑是没见过娘管事的时候,二婶那一定是比不了的。先时还想着会是什么样的风光,没想到还是这样子。 “你笑什么?”贺锦看到她一脸笑意盎然,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你跟丞相没有分开住了吧?” “住在相府。”管隽筠脸红了一下,以前二嫂偶尔会问这个,也只是极其隐晦的问待你好不好?不会是像大嫂这样,大嫂不是中原土生土长的汉人,所以说话没有任何规矩束缚。 “那就好,先时就是你们两个不在一处,才会闹出这么些事儿来。要不谁敢往里头再拢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论是谁都不行。我先时在家里也说过这些话,若是你哥哥不关系我不预备跟我过,早些说明白。大家都好过,若是一个劲儿僵着干着,何苦来?”贺锦很认真地说道:“这话我跟晋捷也说过,凤姐是他看中的,是他的媳妇,不论是做到多大的官儿,都不许负了她。” 管隽筠倒是听过这话,起初觉得大嫂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后来知道了这不是管得多不多,而是大嫂真的在交给儿子怎么做人,也让凤姐耳濡目染,夫妻间最要紧的事情不止是要两人情意相投,永不相负才最难。 “嫂嫂这话说的是。”管隽筠看如意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白果粥:“凤姐那儿送去了?” “云因已经送去了。”如意将粥和小菜放到案上,把管隽筠拉到一旁:“夫人,今天巡城御史张大人到府里去了,好像是为了上次张夫人在外头遇到的事儿,说是多亏了夫人,要不然张夫人就会因为是相府的下人,自己吃了大亏都不知道。” “这一下不是丞相又知道我在外头招惹是非了?”管隽筠侧着脸:“行了,你叫人回去好生当差,小心伺候。明儿是皇后寿日,不能耽搁了。丞相只怕自己事儿也多,夜里别睡得迟了。” “是,奴婢知道了。”如意转身过去传话,管隽筠想起一件事:“如意。” “奴婢在这儿。”如意赶紧回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这儿有件东西,记得回去叫人交给丞相。还有,若是丞相回来晚了叫人预备些软和的东西。”事无巨细,想到的都要说清楚:“记下了?” “是。”如意小心翼翼接过管隽筠手里的东西:“夫人还要嘱咐奴婢什么?” 不经意地一扭头看到贺锦一脸笑意,顿时觉得讪讪的。仿佛这么久的夫妻,哈市这样子放不下,的确是叫人看了笑话。虽然是自己嫂嫂,还是觉得臊得慌。 “也不要你们夫人嘱咐什么,干脆叫她带你回去一趟,什么都没了。”贺锦已经笑着过来:“相府里头事儿多,一会子离开就有好多繁缛。我在这儿也不觉得生疏,不如你带着人回去看看。明儿依照我们一起进宫岂不是好?” 管隽筠益发是被她笑得双颊绯红,忍不住跺脚:“嫂嫂越发是倚老卖老起来,我们也是这么久夫妻,哪里就是嫂嫂说的这样子。” “你们才多久夫妻,别说是你,就是我跟你哥哥离得久了还不是要牵肠挂肚的。这是人之常情,父母是半辈子,夫妻才是一辈子。” 这话管隽筠还是第一次听见,从小都没有人教过她,婶婶也好二嫂也好,兴许都是在京城见得多了,说出来的话跟民间的夫妻是不一样的。婶婶也说过,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想要看到跟民间一样寻常的夫妻,实在是不多。 还好,还有个大嫂,性情爽利开朗。说话行事都跟别人不一样,也就能告诉自己很多从前不懂得东西的。或者是因为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了,都像是个看透了世态炎凉的妇人一样,很多东西都是在跟周围人学着看着,磨掉了棱角,最后只剩下一个跟男人相濡以沫的心思。 “行了,你就别在这儿牵肠挂肚了,索性回去一趟。你在这儿,我有什么也不好当面说凤姐。要问也问不出口来了。”贺锦很干脆地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你是丞相夫人也是一样。” “那好,我走就是。”扭头一笑,倒是真的出自内心。吩咐人带着晖儿还有依依,一起上了鞍车。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三章 云因 “怎么没看到云因?”很敏锐的,管隽筠从宫中回来就没看到云因那个小丫头。也怪自己多事,一定要尽礼,等到宫中凡事了结才肯出来。就连依依都已经是瞌睡连连,早先怎么没看出女儿居然也是这里头的一个小人物,在皇后面前居然不哭不闹。 皇帝看到女儿,忍不住抱过来都弄了好几下。不知道是刻意炫耀还是意在言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看上去乳臭未干的丞相娇女,其实已经不是简单的身份,她的未来似乎已经注定。 “早些回来。”在匆匆一瞬间,听到过男人低哑地耳语。抬头的时候,看到是那张所有人都见过的,丞相一成不变的冷脸。好像所有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参与者。可是投向自己的目光,却也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 本来要把女儿交给云因抱着,转过脸却没看到人,还好如意及时过来了。抱起依依出了昭阳宫:“丞相回去了?” “奴婢叫人看着的,说是丞相已经回府了。”如意说话有些像是当年的绮媗,管隽筠微微颔首,提着裙摆上了华丽的鞍车。再一次看着如意:“云因一直都跟着,怎么就没看见了?一会儿工夫到哪儿去了?” 如意心里咯噔一下,刚才隐隐听着人说丞相好像是先自回府了,不会是云因这丫头真的起下了犯傻的心思,想要做出什么事儿来吧?那天私下告诫过她不要做得太过分,有时候年岁还小,是不会懂得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故事的。 借着斑驳的月光,管隽筠好像是看到了如意脸上略嫌犹疑的神情,嘴角微微一撇便不说话了。人大心大,自家那个男人要是再来一次的话,恐怕自己还真是要想想,是不是外人口口相传的铁门栓,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来着。 “夫人回来了。”好像是赶车的人知道心思,鞍车走得很快。一转眼就进了相府二门,如意抱着依依下车,嬷嬷近前几步接过依依:“夫人。奴婢把小姐抱下去。” “嗯,只怕是玩累了。”管隽筠摆摆手,并不急着去验证什么事:“这身衣裳琐碎的了不得,我去换换。如意,你来。” “是。”如意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眸子,心脏莫名乱跳。夫人是出了名的精干,难道会看不出这里面的蹊跷? “去给我拿件松快些的衣裳过来。”管隽筠自行卸着钗环。她要先去报信儿的话,那就真有好戏看了:“去看看,仙儿在做什么。叫她来。”吩咐身边的小丫头:“若是荣立在家,叫他去应天府带个人牙子来,我这儿要买人卖人。” “是。”小丫头听到夫人吩咐,忙不迭跑了。 掸掸衣摆,顺了顺没有梳髻的长发。也不叫人,拿着一柄新花样的翡翠簪子一面把玩一面往前走。 “夫人。”回廊上。小厮提着刚点着的羊角灯笼过来。 “灯笼给我。”管隽筠不要人跟着,接过有些分量的灯盏往前走。到了小书房,里面亮着灯。吹熄了手里的灯盏扔到一边。借着微微翕着窗缝朝内看去。 云因果然在这里,提着食盒站在屏风处。男人在几案后皱着眉头看奏本,烛花结了好长,灯烛下有一把烛花剪,不是喜欢做红袖添香的,怎么不去剪了来? 诸葛宸眼皮也不抬,神情泰然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云因提着那个暗红色的食盒应该有段功夫了,要不两个胳膊不会来回交换着。男人不吃这一套? 云因还是个很会见机的,提着食盒太久有点吃不消,悄悄放下了食盒。来到书案边拿起烛花剪要去试着剪烛花。 “放下,出去。”很清楚听到男人冷冰冰的说话。 “丞相,夫人还未回府。奴婢伺候丞相。”云因涨红着脸。 “不必,出去。”诸葛宸眼睛抬也不抬:“这儿用不着你伺候。” 云因有些愣住了,牙齿紧咬着嘴唇脸色紫涨。好像是自己进来以后说的每一句都是错的,只是推门的一霎那。丞相露出来一丝颇为轻松的笑意,随后看清了自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起来。难道这不是对自己而是只对着夫人? 管隽筠微微咳嗽了一声,诸葛宸循声望来,看到女人立在窗下:“外面起风了,怎么不进来?” “以为你在忙,不想扰了你。”绕过来到了门口,看也不看一脸紫涨的云因抬脚进去:“这块翡翠瞧着不赖,我想给凤姐用。这个颜色太艳了,我戴着不好看。” “你不是爱用绿色的东西,还不赖。看看有别的再给她?”诸葛宸也不提那边站着的人,似乎夫妇俩都在刻意忽略那个人。 仙儿跟荣立两人听到小丫头的传话,仙儿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又在无意间招翻了小姐。而且是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又出来了,这件事恐怕不止是小姐翻了醋缸醋瓮,就是那位姑老爷都最厌恶。秀儿的事情可算是终了了,何必再来一次? 还好两人都在家,来不及多想就跟在小丫头后面进了相府。如意找来了管隽筠要的衣服,进屋没瞧见人。正好小丫头来复命,一把抓住还没问完就知道大事不好。看样子云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丞相,夫人。”仙儿跟荣立到了书房门口,仙儿一眼就看到云因立在那里。食盒放在脚边,先时还以为是跟着来送晚饭的,要是这样的话,小姐就不会说这些买人卖人的话。 “嗯。”管隽筠刚转身:“人带来了?” “带来了。”荣立点头:“属下刚到应天府,人牙子刚回来。属下只是开了口,就跟着来了。” 管隽筠虚抬着眼皮看了眼云因:“相府的规矩,外书房不得丞相准允,任何人不得擅入。我来,也要循着这个规矩礼数。今儿可好,有人擅入外书房。这要是被人知道,还不要说我手底下规矩太松,身边的丫头,些微有些个体面的就不知道礼体高下,提着食盒就往外书房跑。怎么,把这儿当成是什么去处了?!” 仙儿疑惑地看着云因,小丫头才多大就能有这么出格的举动,要是再过些时候只怕真的是人大心大了不得了。 云因木木的,还没想到这话实在说自己。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平素和蔼可亲的夫人神情冷冰冰的,至于丞相更是冷漠无情的样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夫人。”有点慌乱起来,跪倒在地嘴里嗫喏着:“奴婢该死,奴婢一会子忘了规矩。” 管隽筠微微一笑:“人人都要捡高枝儿飞,谁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这事儿可是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有些时候还是要看看,你要捡的高枝儿飞得飞不得!” 如意在门外听着,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露出自己的脸,只是站在回廊上,能够隐隐听到里头的动静。 云因听到这话脸都青了,一直都觉得夫人说话语气温和。也听人说起夫人为人精明能干,可是自己看到的,最是和蔼平和不过的贤妻良母。甚至觉得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夫人对身边的人尤其是贴身的丫鬟,实在是好的了不得。 “行了,叫人牙子带她走。”管隽筠厌恶地摆摆手:“也不说为什么,实在是丢不起这个颜面。就说是人大心大,相府留不住。” “是。”荣立赶紧答应了,仙儿没敢说一句话。云因的规矩是她教的,当初怎么会没想到看上去娇憨可爱的她,会有这种不能见天日的心思? “夫人,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再不敢了,奴婢不懂规矩忘了忌讳,下次再也不敢了。”云因扑通一声跪倒:“求夫人开恩。” 诸葛宸声色不动看着面前的邸报,女人处置这种事自然有她的法子。要说是这女人用这种法子来试探自己,显然是太低估女人跟自己两个人了,虽然有时候爱使小性儿,也有点利害,这都是在无伤大雅的情形下才会做的。 她不会做出让两人都难堪的事情,不过有前车之鉴放在那里。不论是谁,都会竭力避免再发生一次。那天晚上女人赶着回来,很平静地看着自己继而一语不发,只是挨着坐下。在旁边也没多说话,最多只是做了平日红袖添香该做的事情。想想,这女人几时会有如此闲情逸致?不过也好,就因为平时少了才会觉得可贵。 至于别的女人,都跟自己没关系。有她就够了,多了会是累赘。她不是,若真是的话,这样的累赘很多人想要有都不得。 “带下去。”管隽筠看到不想多看一眼,自己的男人真有那么好?弄得这么多女人,不论大的小的就像是吃了仙丹似地,非要是削尖了脑袋往这里挤?非要分一杯羹就好了?真是有意思的很。 仙儿很见机地提起食盒带着人退了出去,荣立让两个小丫鬟拉着云因的手出了书房。终于是复归于平静,只剩下两个人。管隽筠看着诸葛宸一脸水波不兴的神情:“还装呢?都走了。” “装什么?”诸葛宸放下茶盏:“这可是有意思,是夫人治家严谨,我不用多操心。琐碎小事,夫人爱怎么处置都行。就是大事也不过是处置完了,跟我说一声便了了。” 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我原就有个骄妒的名声,这下子可就是坐实了。怎么办?”(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四章 宫里宫外 “我要你这么做的。”诸葛宸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这簪子挺好,别送人了。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这颜色跟你的衣裳陪衬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平素是不是也这样子看别人来着?”任凭他给自己把散落的头发用簪子束起来:“这么娴熟,以后干脆给我梳头好了。” “画眉也行。”诸葛宸笑道:“不是有张敞画眉的典故,我照着做还真好。”抵着她的顶心:“今日之前,我看着依依说什么都舍不得她进宫。可是今日以后,我想依依应该是为了这件事而生的。你瞧瞧,那么多繁缛的礼数,依依居然都在你怀里毫无胆怯,就应承了下来。” “我也觉得有意思。”管隽筠点头:“皇后都说依依比起几个公主要出息多了,只怕以后比谁都有出息。” “嗯。”诸葛宸笑笑:“你怎么会想到有人这么没眼色,居然就往我这儿来了?” “这个我倒是真没想到,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你总不会觉着这件事是我刻意安排的,专为看看你是不是真心?”管隽筠捂着嘴先就笑起来,等下要是说得恼了恐怕男人也不答应。 “我夫人可没那么傻。”诸葛宸亲亲她的额头:“那天原说你要在那边府里,跟你嫂嫂住一处的。怎么又回来了?” “半辈子的父母,一辈子的夫妻。”管隽筠摸摸他微有髭髯的下颌:“皇后千秋过了,你该有休沐的时候。咱们去看看稚儿吧?我想他想得慌,大嫂说稚儿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那么大那么重的铁弓,拉开都好多了。要是这样久了,会不会让稚儿弄成个武将了?” “不急。”诸葛宸把她的手笼在袖子里:“等稚儿回来,我就把晖儿送去。不要能做什么,只要知道就行。” “我儿子全都不能留在身边,你就预备把我一个人关在这儿?”管隽筠不服气被他这么安排了两个儿子,难道留在京里就都不行?真要是纨绔子弟的话。也轮不到自家儿子来做。就冲着这样的爹妈,还会有不争气的儿子? “不是还有我陪着你?”诸葛宸环上她纤细的腰肢:“难道这还不够?”纤长的手指抚弄着娇艳的红唇:“今晚,不回去了。省得来去麻烦。”管隽筠甩开不老实的手:“这儿人来人往,叫人看见算什么?” “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诸葛宸解开她的鸾绦,或轻或重滑过每一寸细腻的肌肤:“我还不知道你,嘴上嚷着怕被人知道,心里其实想得慌。这里比屋子里舒坦,是不是?” 管隽筠脸颊涨红,想要推开他的手,却又担心他真的住了手。男人说的没错。面上恼得慌,不愿在这儿免得被人笑话,可是心里又觉得这样足够叫人回味。 “不专心呢。”诸葛宸惩罚似地啄吻了一下,探起身合上了原本翕着的窗户。 如意跟着仙儿出来,云因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人心生不忍。仙儿一语不发,应天府的人牙子已经在门口等着。 “荣大人,这就是?”人牙子了熟于心的神情叫人发怵,好像是审视货物一样打量着云因:“脸盘还不赖。说不准还能卖个好价钱。上次丞相夫人吩咐找来的,学会了规矩怎么又不要了?夫人调教出来的,再也错不了。” “夫人吩咐。人大心大相府留不住。”荣立没有让仙儿张口:“在相府里最要紧的就是懂规矩,知礼数。不懂规矩,再伶俐都不行。” 云因吓得跪在地上:“荣大人,仙儿姐姐,饶了奴婢这次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仙儿看了她一眼:“你是我挑出来的,教了那么久规矩,若是在夫人面前好好当差,日后还能少了你的好处?自己不惜福,不想好生过。谁能救得了你?留是一定留不得的,该送到哪儿去也是应天府的差使。自求多福好了。” “仙儿姐姐。”如意跟在旁边:“就给云因留条路吧,夫人也没说要把云因怎么着。这会儿姐姐手下,说不准能给云因一条生路。” “一定要夫人说什么,恐怕就不是人牙子能做的了。”仙儿心底对这件事也很排斥,别人看不懂不明白。只是她一路看过来才知道小姐有多不容易:“带走,以后就看你自己的福分。” “大人留步。”人牙子给荣立行过礼,丞相府的近身侍卫,已经是正三品武官。要不是荣立执意要留在京城,最要紧的是仙儿一定不肯远走离开管隽筠。否则这对夫妻出去,也是封疆大吏的身份。 京城里这么多官员,就连六部里的尚书侍郎,官职都不低。可是见到荣立,没有人敢跟他说两句硬话。 “仙儿姐姐。”木已成舟,如意看着云因拿着那个小包袱往外走,不时抹着眼角:“云因这一走,可怎么好呢?” “人各有命,不是谁跟谁心狠。要是你或者我,还会给她一条生路?”仙儿转过脸:“小心当好自己的差使,别再出事了。没问你这些事情,也没有说过要怪罪你。”虽然这话有些自夸,没有人敢说这话,谁也没能说管隽筠是不是生气。不过不迁怒于人,也是管隽筠自来的脾气。 “我知道了。”如意点点头转身进去,荣立站在西便门:“行了,回去了。看看都掌灯了。” “不知道明儿该怎么过呢。”仙儿疾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小姐身边待得久了,说话都跟小姐一样。” “最好别是一样。”荣立携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因为我不是丞相。” “你也最好不是丞相,我可没有我们家小姐那么大度。忍不住每日你都被那么多女人围着看着。不说别的,我就先要腻味死。小姐是要为了丞相的身份,说什么都要忍着。就算是不高兴,也在心里搁着。等到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丞相有了闲暇才能说出来。” “你忍得住?”荣立心里清楚得很,别人家未必忍得住。自己身边这个一定是忍不住,夫人常说的那句话叫做,要是自己不高兴,说不定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把这口气先忍下去就罢了。可是仙儿不一样,要是有人敢把仙儿招惹火了,那就是大麻烦。 “为什么要忍?”仙儿转脸:“有时候看着小姐,我都觉得她已经把自己真的是在藏起来。先前还有人说小姐骄妒,看看大小姐再看看小姐,谁骄妒谁不是骄妒,一目了然。” “嗯,就属你知道得多。”荣立笑起来:“我不要你忍,不给你惹来这么多麻烦。你想怎么着都行,我听说这话丞相常常会跟夫人说,只要你高兴,想要怎样都可以。” “但是每次都是小姐不高兴。”仙儿看得清楚:“小姐为了丞相,受的委屈数都数不过来。要是再不肯说两句暖人心的话,我看小姐也就不用跟着丞相过了。” “行了,行了。你就别说了,等会不知道的,还不知道你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来。”荣立笑着捏紧她的手:“我们到家了,有什么进去慢慢说。你这个做娘的,能有多少空闲?” 建章宫里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有了不是。贵妃坐在窗下发脾气,大小宫女还有掌事的季英,个个都是噤若寒蝉。 归根结底,原因实在是很叫人说不出口。皇后的寿诞,那么庞大的祝寿人群,朝中各位名为还有琳琅满目的寿贡。同为亲姐妹,嫁个同一个人,各自生了一儿一女,得到的东西实在是天壤之别。 还有一件事,每次让管隽筠进宫朝贺或是闲谈,她都不会带着她两个出息的儿女进宫,可是这次不止是带来了孩子,还终于见到了皇帝命定的未来皇太子妃。那个看着不像是未满周岁的孩子,但是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那么繁缛漫长的礼仪,那个清秀可人粉嫩娇美的小女娃,不哭不闹。不论是在她母亲怀里,还是帝后的身边,都没见过听到她有任何不高兴的表示。 而自己身边的女儿,还要时不时不耐烦地哼上一两声。告诉女儿,她是大公主不能太失礼。这才是安抚了下来,皇后没有这么做,她的二公主很乖巧地磕头。管隽筠也没有这么教导,不止是还小,实在是她女儿太出挑。压根就不用人操心。 “娘娘,皇后来看您了。”季英连走带跑进来,张薇歪在窗下的贵妃榻上,一脸不豫。 “嗯。”懒洋洋答应了一声,以前一定不会迎出去。不过最近不一样了,自从为了管隽筠的事情,姐妹两个看上去就是面和心不合样子,皇帝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处处宠着处处纵容,用自己的眼光看,无非就是鸡蛋里头挑骨头。还有就是男人常有的毛病,皇帝身上也有:喜新厌旧。 就连皇后,她的亲姐姐为了搏个贤德皇后的名声,亲自为皇帝挑选各色美女充实后宫,皇帝一向不是自诩,自己是不好女色的。可还是看看从起初开始,一直心里就没有过皇后跟自己。不知道当初是为了什么,才会嫁进宫里。这满目的繁华,又有哪一点是属于自己的?(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五章 儿子的来信 “给皇后请安。”站在宫门口,看着张莲进来:“皇后万福。” “身子好些了?”张莲打量着她:“脸色倒是还好,是哪里不舒坦?找太医看过?” “谢皇后关心,已经好多了。”姐妹之间生疏到这种地步,谁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张莲在宝座上坐下,打量着宫里的陈设:“天气渐渐凉了,你这儿要有什么该添减的记得跟我说。我每日忙着,若有什么兼顾不到的也是难免。” “是,臣妾记下了。”张薇点点头:“多谢娘娘关心,那天娘娘寿日,臣妾都没能多给皇后磕几个头,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自己姐妹,有什么虚礼可讲。”张莲笑笑:“那天多亏了你,有些事儿一忙起来就浑忘了。多亏了有你提醒我,也亏得个丞相夫人,到处张罗着。从前总说她是娇怯怯的美人灯,没想到如今可是熟悉得很。还有小依依,还真是齐全孩子。皇上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有什么好欢喜的,又不是皇上家的公主。”张薇自然而然吐出这句话。 张莲的脸色骤然一变:“这是什么话!难道不是皇上家的公主,皇上就不能欢喜?如今差的不过是一道谕旨而已,依依什么身份还要人明说?” 张薇愣了一下,还没缓过心神。抬起脸看到张莲一脸震怒的神情:“娘娘,臣妾并没有说错什么。” “是没有说错什么,不过是心底运醋的船儿翻了。”张莲没有当面指责过妹妹,一直都是和风细雨一般,即使她做错了还是当做家中的小女孩儿,好好跟她讲道理。就因为保护得太好,一旦有任何挫折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最简单的就是管隽筠这件事,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看待。 “运醋的船儿翻了?臣妾只怕还不成呢,总是不及娘娘身份所关。”张薇听到这话就有些不服气。为什么偏偏是她吃味,还被说成是运醋的船儿翻了。难道你们都不知道,自己进宫就是因为有个管隽筠?要不是为了替她来这一遭,不进宫。只是加一个寻常普通的丈夫,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我就是这运醋的船儿翻了,也是应当应分。”张莲瞥了她一眼:“你这话说对了,这是身份所关的事儿。至于你,还真是不必了。”起身掸掸衣摆:“贵妃宫里掌事儿的是谁?” “是,是奴才。”季英三并作两步跑过来:“奴才给皇后请安。” “你主子脾气不好,别随着她的脾气闹。”皇后顺着腰间的流苏:“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前些时候带着人到宫外头去,惹下的事儿我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想要交到慎刑司去,恐怕就别想着再出来。给你遮掩着第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奴才万死,奴才求主子开恩。”季英吓得脸都白了,因为内监底下只要送到慎刑司去,那就是九死一生。想要再出来,不吝于做梦。 皇后冷笑了一声。转脸看着张薇:“薇儿,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要是想要安安生生过下去,不难。在这宫里就要学会息心。息心既是息灾。” 张薇倒退了两步,好像是不认识自己的亲姐姐。 “别以为有些事儿皇上不说,皇上就不知道。”张莲仰着脸:“自家姐妹你不得脸,我也不好过。只是别仗着自己曾经在皇上面前有什么露脸,就把自己的福分被折腾没了。”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张薇竭力否认着,他从不认为自己已经失宠了。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得宠过。也从来不知道被人宠着是什么滋味,皇帝没有对她有过一丝真心。 “那好,我就当做你什么都没做过。”张莲摆手:“我说的话,听在你不听也在你。该做的。我都走做了。以后自己自求多福好了!”停了停,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脸:“有件事,以后你不许再去招惹相府任何人,依依是我未来的儿媳妇,是未来的皇太子妃。就算你不在乎这个,觉得这个你也会有的话。那就尽管去做好了。人要学会知,你给我记住了!” 张薇被震慑住,倒退了好几步。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姐姐这样子,却没有一句话能够反驳出来。只能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姐姐出门。 “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胆怯地推推她的手:“您没事儿吧?” “我错了?”张薇转过脸看着宫女:“她是我亲姐姐,怎么这样子待我?” 宫女不敢说话,怯生生地看着张薇:“娘娘,您就听一次皇后娘娘的话吧。她是您的姐姐,说什么都不会害您。凡事都是为了您好。” “这就是为了将来儿媳妇?”张薇倒退了两步,在一边坐下:“看来还是有孰轻孰重的。未来的太子妃,还真是不同以外。” 宫女不吱声,贵妃自然是不在意。可是自己是要小心的,皇后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事情,绝不仅仅是因为宫女太监总被人看着,还有一件事除了主子们,别人都知道。丞相夫人在宫里的人并不少,只是丞相夫人为人慷慨大方,没有人会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 贵妃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要不是皇后给她摁住那么多事事非非,恐怕早就被打入冷宫了。没有人会去开罪如今炙手可热,将来势不可挡的丞相府。 诸葛宸背着手,手里拿着一份厚实的邸报。管晋捷常常写信来,信中所说的事情都是看起来很细微,不值一提。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这些事情往往都是某件事情的导火索。不得不防,由此而想到的,管晋捷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看看天色还早,要是此时进了书房的话,还不知道要忙到几时。就在回廊上的亭子里,用随身带着的象牙柄裁纸刀剔开了封口。最上面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信封,没有字迹。要是要送什么东西回来的话,也不会用这样的包裹。 随手打开,一张满是童稚字迹的信笺露出来。原来是儿子写回来的信,诸葛宸笑起来:“这小子,都会写信了。”虽然字迹略显幼稚,只是遣词用句加上断句准确,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 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在胸间涌起,儿子没有说父母将他送到军中,而是告诉父母自己在军中学到了什么。其实没有让女人到军中去,不代表自己也没有去过。只是很清楚的知道,一旦而儿子见到母亲,绝对是要将所学到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所以只是自己去了,远远看着也不靠近。 就算是极其不舍,也不愿意让儿子看到自己。看到儿子长高了,也比先时健壮了不少。听管晋捷说,儿子举止有度,进退得宜。一点也没有在京中住着时候的骄娇二气,这样是最好的。 看到儿子的信虽然有些意外,也很高兴。想要夸奖儿子几句,才发现无论如何都提不起笔。这么小的孩子送那么远,谁家都做不出来。为了孩子的将来,不舍得也要舍得。只是内心的激动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想了想还是先看完管晋捷写的信再说。 不知道女人看到这封信会怎么想,恐怕会是一双红透的眼睛看着人,埋怨把儿子送那么远。然后又要张罗着,借着给管晋捷送东西的由头,给儿子捎去他最喜欢的食物还有应季的衣服了。 “爹。”依依摇摇晃晃举着手里的拨浪鼓跑过来,小嘴咧得开开的。最近很会含糊不清地叫人。女人这一次很聪明地教给她叫爹,一开始很高兴。觉得在三个孩子里面,女儿是唯一的,却是最会叫爹的。后来才知道,这是有企图的。 “抱抱,来抱抱。”诸葛宸放下手里的东西,躬身抱起女儿:“跟爹亲一个。” ‘啪’夹杂着口水,女儿就在脸上亲了一下:“扎扎,扎扎。”指着自己微微的髭髯,女儿白嫩的小手到处戳弄着。 诸葛宸把女儿抱到石凳上坐下,方才看到自己在这儿坐着,小丫鬟已经放了两碟精致的零食在手边。拿起一枚玫瑰饴糖放到女儿嘴边:“来,跟爹一起坐坐。” “一会儿眼错,就来找你爹了。闹半天是为了吃糖。”管隽筠拿着一件青色的便服过来:“小家伙,清楚得很。” “这不就是你心里想好的,要她先学会叫爹,就是为了有事先来找爹。”诸葛宸笑着亲了女儿一下:“瞧瞧,你儿子写信回来了。” “稚儿写信?”管隽筠惊讶地看着他:“别骗我了,稚儿最多让晋捷在信中说些什么。怎么会自己写信。” “你自己看看。”诸葛宸指着桌上的信笺:“遣词造句还都是很恰当的,要不是还小恐怕字迹也会更好些。” 管隽筠一把抓起信笺,很仔细看完。有些不可置信:“真是稚儿写的?” “难不成是我写的?”诸葛宸觉得好笑:“你不会觉得自己儿子连这点微末本事都没有?” “不是,要是不把稚儿送到军中,恐怕在稚儿十岁以前,是不会做到的。”管隽筠看完信,终于相信这是儿子的手笔,有得必然有失。虽然把儿子送那么远,心中还是不舍得。(未完待续。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六章 婆媳 诸葛宸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媳妇跟别人不一样,以前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懂事,懂事到可以替自己考虑到很多问题,用父亲在世时候说的那句话,叫做: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这话放在他们家最合适不过。 先时还以为,女人看到这封信,说不定就会红着眼圈抱怨,说不该将儿子送那么远,想见一面别提多难了。谁想到说出来的话,确实是叫人刮目相看。 “不怪我把儿子送那么远了?”诸葛宸跟怀中的女儿抵着额头,女儿笑个不停。手里摇晃着玫瑰饴糖,再好玩的东西也比不上她喜欢的玫瑰饴糖儿。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能舍得,我做什么舍不得?”管隽筠在对面坐下,朝女儿拍拍手。依依正玩得不亦乐乎,根本就不理睬母亲的召唤:“瞧见没,这孩子就不如儿子贴心吧。要是我儿子在身边,还用得着我这样子?我一坐下就往这边扑了。”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以前不论是稚儿还是晖儿,哪一个看到我这个做爹的,会搭理我的?我那时候说什么了?”诸葛宸拿出手帕给女儿擦了擦口水:“我听说了一件事,想着应该是跟我夫人多少有些牵连。” “什么?”管隽筠在旁边很仔细地剥着石榴,红红的石榴粒放到缠丝白玛瑙的盘子里,晶莹剔透美丽而妖艳:“又是什么跟我有关?” “皇后跟贵妃翻脸了。”诸葛宸浑不在意的样子,拈起几粒石榴送进嘴里:“好甜,比起前些时候送来的好多了。” “翻脸就翻脸了,难道每天你还不够烦的?还要去问皇后跟贵妃是不是翻脸了?”管隽筠朝丫鬟招招手:“我先时弄好的石榴汁,应该冰镇好了。” “是。”小丫鬟答应了一声,须臾之后就端来一壶沁着冰珠的石榴汁,艳丽夺目的颜色令人赏心悦目。 给男人倒了一盏:“尝尝,这可是我忙活了好久才弄出来的一壶。” “问你事情,你就给我说这些事情。”诸葛宸接过石榴汁一饮而尽。管隽筠却是一粒粒慢吞吞吃着石榴,很有些不甘心。冲着母亲嚷起来:“啊啊,啊啊。” “你这会儿记着要娘了?真是有奶就是娘。”管隽筠摆手:“娘这会儿不要你了,小没良心的。” “哪有你这样子跟女儿较劲儿的?”诸葛宸啼笑皆非。好像是女人最近心情好的没有道理,有时候不经意看到她,都是带着笑意的:“以前你不是常说我跟稚儿不对榫,我看你跟依依也是的。” “谁说的?”管隽筠冲着女儿一招手,依依这回慌不迭扑过来:“看看,我女儿还是向着我这个做娘的。” “就没见过你这样跟女儿较劲儿的。”诸葛宸捏着额角笑起来,一盏石榴汁已经喝干净了:“方才问你的事情。还没跟我说呢。” “是我说的。”管隽筠慢慢喂女儿喝着石榴汁:“皇后是能够掂量出孰轻孰重的,不为我们打算,总要为她和皇太子的将来打算。那可是皇后将来所有的依靠,既然是要依依做将来的太子妃,我们丞相如今已经是太子太傅,那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而贵妃也生了儿子,要是不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下手,等到羽翼丰满了。就要振翅高飞。那时候,谁还念着是不是亲姐妹?” 诸葛宸本来还是聚精会神看着邸报的,听到这些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想得这么深远?” “我不过是把这件事说给皇后听而已。至于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来说了。要不反而说我不懂规矩,那可就不好了。我原本也不想要往这里头搅和什么,不过是希望我们这一家子安然无恙。”管隽筠将笔饱蘸墨汁后递给诸葛宸:“丞相,您该要忙您自己的事儿了。我们母女两个也有我们自己的事儿,要不等会儿又该挨说了。什么做娘的跟女儿较劲儿啊,这我可担待不起。” “不行。”诸葛宸已经是笑得直不起腰来:“我以前可没看出来,这王爷家的娇小姐,居然这么贫嘴贫舌。亏你平日还说我是贫嘴贫舌,不像是个丞相。” “这是丞相教我的。”管隽筠丢开他的手:“忙你的去,我要带着依依出去一趟。” “去哪儿?”诸葛宸看她正言正色的样子:“又要做什么?” 管隽筠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诸葛宸沉下脸:“这可不行,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办?” “你放心,大嫂跟我一块去。”管隽筠俏皮地一笑:“再说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就不信他们家还能玩出什么huā样来。” “不是别人玩出什么huā样来,是你又准备做什么。”诸葛宸看着她自信满满的脸:“就不能安生些?” “大嫂跟我一起回乡间去一趟,我一定是要把绮媗交给她。带到南中去交给孟优处置。因为管岫筠是南王妃。”管隽筠让小丫鬟给依依换好了衣裳:“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惹事行不行?” “我不是担心你惹事,就是有再多事都有我给你撑着。”诸葛宸不管旁边是不是有丫鬟看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小丫头在一旁臊红了脸,遮着眼睛跑开了。管隽筠瞪了他一眼:“你就这样为老不尊好了,等会再有哪个小丫鬟看上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舍得?”诸葛宸笑起来,依依手舞足蹈过来:“啊啊,啊啊。” 诸葛宸抱起女儿亲了一下,交给女人:“行了,让几个谨慎的小厮跟着。若是有什么事情弄不好的话,就叫人回来报信。” “记下了。”管隽筠给他整整衣领:“要是有事儿,我就叫人回来跟你说,等着丞相去给我收拾烂摊子。” 诸葛宸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贺锦让管隽筠母女两个继续坐在鞍车上,自己扶着张凤姐的肩膀下来。这里是诸葛家田庄,若是管隽筠些微一露面,就会有人认出来。潜移默化间,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是管家的长媳之后,知道自己肩上这份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很沉重的担子源于何处。 虽然没有跟丈夫另外的两个兄弟住在一起,妯娌见面也不多。只是亲眼见过吴纤雪是怎样在署理着家事。上次回乡,虽然有人知道自己跟管安平的身份,只是还是将管昕昀和吴纤雪奉若家主。没想过要取而代之,只是这时候已经跟在南中过了几十年的生活不一样了。 在南中到底只有一家子人,多一点也才四五个。看看吴纤雪,再看看小姑子是怎么在管着整个相府内外的事宜,就知道不是想得那么简单容易。 本来绮媗这件事是不用她出面的,可是管岫筠毕竟是管家的女儿。做了那么多错事,也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最后想要回头已经是没有后路了但是管隽筠不想再见南王,男女有别也好,小姨子不好见姐丈也罢,无非是不想再回头看那件事。也给丈夫写过家信,问过这件事该怎么办。一向稳重平和的男人,回信中说的却是,欠的债总是要还。 一个丫头以下犯上,两个丫头想要摆弄两个主子小姐,说什么都容不得。管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男人如是说。那就是自己这个做大嫂的出面好了,该要怎么处置,自然是要把这姐妹两个带到南中再说。 “娘,咱们这样子去,见得着吗?”张凤姐在京城住了些时候,也跟在姑姑后面学了不少东西。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孤陋寡闻,不过很多事情还用不着自己来抛头露面。有婆婆还有两个婶子,自己要做的就是安分守己做个媳妇。看姑姑就知道,家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姑姑有的是办法。”贺锦笑起来,管隽筠的心思可不少。寻常人不止是想不到,根本就琢磨不到那些事情。 凤姐点点头:“娘,晋捷来信说不回来了。” “心里惦记着慌?”贺锦打量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媳妇:“你们两个打从小时候认识了,就是一对欢喜冤家。见了就吵架拌嘴,不见合该想得慌。” 这话说出来,要是中原的女子早就站不住了。而婆婆也不会这样子说话,但是南中的女子是不会有这么多讲究的。有些匪夷所思的话,也只有他们能够肆无忌惮说出来。不经意间,管隽筠也学到了不少。 “嗯。”凤姐飞快看了婆婆一眼:“娘,他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贺锦笑起来:“你要是担心的话,就到军中去看看。可别说是我教你的,要不该说我为老不尊了。” 凤姐抿嘴一笑,知道这还是婆婆在打趣自己。刚要回话,看到那边有人过来。干脆住了脚:“娘,就是她么?” “嗯。”贺锦打量了两眼,跟绮娟还真像。难怪说是亲姐妹,要是事先不知道,说什么都会觉得奇怪,因为绮娟在南中是不许进京的。说是跟孟优一处还在掌管着南中事务,其实这就是被软禁在南中,终身不得离开。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七章 闹犬 绮媗从以前掌管整个田庄的掌家妇人,已经成为了一文不名的普通仆妇。就连丈夫何熙也是相府田庄最普通的家人,再也没有人给予他们权势去过问任何田庄上的事务,收回和赋予,都只是管隽筠嘴边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小小的举动。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变动,却足以改变人的一生。绮媗深刻体会到这里面的不同,从前是所有人把你捧上了天。只要是她说什么,下面就会有人附和你。可是现在,别人不愿做的差事,没有好处只会落埋怨的差事,都会落在你头上。些微做得不好,处罚你不会有人留情。 更不能有怨言,否则处罚会更重。以前自己是比仙儿更体面的,只是如今仙儿简直就是相府的半个女主人,她说的话就如同是管隽筠说的话一样有用。 “绮媗是谁?”贺锦明知故问,看着她很淡然地问道。 “我就是。”绮媗纳闷,这个贵妇人是谁?最近可都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刚开始的时候何熙还没说什么,管岫筠曾经给自己的银子足够一家人荣华富贵很久了,而且从前在小姐身边的时候,也得到了不少赏赐。所以不论是丈夫还是婆婆都觉得当初就算是背叛了小姐,未见得会是一件坏事。 时候久了才知道,这件事不仅于小姐无损,却真的是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再也无法回头。就跟管岫筠一样,都是给自己断绝了所有的后路。 贺锦点点头:“行了,既然是你,那就跟我走好了。” “你是谁?”绮媗倒退了两步,好像是求乞般地看向周围。可是除了田野就是几株萧瑟秋风中逐渐泛黄的树叶,没有人会看到这里的。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要人说?”贺锦紧抿着唇,要是不说的话,恐怕还真不知道就是这么个小丫头。就敢要造反? “我,我什么都没做。”绮媗定下神:“你是谁?这儿是相府的田庄,要是没有诸葛丞相和夫人的钧旨,不许有人擅自闯入。” 管隽筠在鞍车中听得清楚。微微撩起一侧窗帷看过去,是知道收敛了?还是觉得失去了曾经得到的一切,所以心中满是愧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想了想,决定自己下去。大嫂那个脾气在这儿还是不能有用,将依依交给身边的小丫鬟,捋起衣裙下了鞍车。 “小姐,哦。夫人。”绮媗已经不能按照自幼贴身婢女的身份称呼管隽筠,这只是仙儿的专属:“奴婢给夫人请安。” 管隽筠没有什么表情,抱着依依的小丫鬟紧跟在后面。依依摇着小手:“啊啊,啊啊。” “依依,来。姐姐抱抱。”凤姐很喜欢依依,不等管隽筠接过来就抢先抱过去:“姑姑,依依越来越好看了。” “还小呢,不能这么夸。”管隽筠微微一笑。看向绮媗:“今儿过来,是告诉你,你收拾一下。跟着王妃到南中去。你妹子要见你。” “王妃?”绮媗想起南王妃是绮娟,不,应该是管岫筠。可还是如今很多事情是想不到的,这个人跟她是什么关系呢? “你不知道,这是我大嫂。”管隽筠淡淡的,好像面前的人已经没有丝毫干系:“不是前些时候说,多了个郡王爷?这位郡王爷是我大哥,要你去南中也是因为好让你们姐妹团聚。这么好的事情,去哪儿找呢?” “不,小姐。奴婢不去。”绮媗一下跪倒在地。正好一粒坚硬的石头就在脚边,扎进膝盖里疼得人呲牙:“奴婢情愿在这儿,就是做个最低贱的奴婢也愿意。” “做什么不去呢?”好像是全心替她打算的语气,只是那种神情看得人心里发怵:“那儿可是好得很呢,当初你为了你妹子,做了那么多。怎么如今想要你们到一处去,你们都不肯去?” “小姐,小姐。以前是奴婢糊涂,奴婢再也不敢了。”绮媗脸都白了,不知道是因为腿上的疼痛还是管隽筠说的话,都足够让她浑身冒冷汗。要是真的去了南中,且不说能不能回来,就是性命保得住保不住,都未必。小姐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那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不必了。”管隽筠扭过脸。“娘。”拖着鼻涕的一个男孩子从远处跑来,抱住绮媗的腿:“娘,您怎么跪在这儿?别哭啊!”好像是感知到有人在欺负母亲,一声响亮的呼啸,一只半人高的黑色猎犬跑过来。 小丫鬟抱着依依紧跟着管隽筠,突如其来的猎犬拖着长长的舌头,虎视眈眈的样子把小丫鬟吓得不住往后退。手一松,怀中的依依眼看就要摔下来。管隽筠眼疾手快接住了孩子,脸色顿时大变:“后边去。” “小姐!”绮媗吓得脸都青了,一下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姐,孩子小不懂事,这只狗不会咬人的。” “啊啊,啊啊。”依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笑嘻嘻的样子。拽着母亲的头发不放,管隽筠只是担心吓坏了女儿,不住拍着女儿的脸:“依依,不怕不怕。” 绮媗不敢再说话,就是这一点管隽筠都不会放过她了。 “这狗不咬人是么!”管隽筠冷着脸:“那就让他试试!”指着她身边的儿子,转过脸看向后面紧跟的小厮们:“带下去。” “小姐,奴婢只有这一个儿子。小姐,他还小不懂事儿,小姐息怒。您要怎么处罚奴婢都可以,奴婢听凭小姐处罚。”绮媗连连磕头,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要是胆敢伤害她的孩子,是比什么都严重的罪过。 “我也会只有这一个女儿。”管隽筠冷森地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担待得起吗!” “是。”小厮们看到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狠意,过来抓住那个拖着鼻涕的孩子。 “娘,娘。”孩子叫嚣着要往母亲身边扑,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抓住。哭闹加上拳打脚踢,那只黑犬又在旁边不住狂吠,依依被吓住了,小脸埋在母亲脖项边不愿往那边看。 “留着那只狗做什么?!”管隽筠厉声道。听到犬吠声,田庄里的人都纷纷出来。 看到管隽筠,几个有头有脸的掌事人赶紧过来:“属下给夫人请安。” “谁家的狗?”管隽筠抱紧了女儿:“吓到我倒是小事,可是把依依吓到了,可就是不应该了。依依这么小,真要是吓到了谁担待?” “毙了那狗!”走在最全面的人正是田庄庄头,看到管隽筠发火也有些胆怯。赶紧嘱咐后面的人:“还不快去。” “是,是。”后面跟着的人已经跑出来两个人,戴着厚厚的皮手套,捂住猎犬的嘴。‘嗷’一声,黑犬已经被人用胳膊粗的绳索勒紧了脖子,紧接着拖了下去。 “娘,我的二黑。娘,我的二黑。”绮媗怀中的孩子指着地上的痕迹,大叫。 “你们家的?”管隽筠沉着脸:“绮媗,你自己个儿看着办好了。” “夫人,是奴婢没看好孩子。奴婢情愿领责,只求夫人放过奴婢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奴婢再也不敢了。” “怎么,还能有下次?”管隽筠转过身:“嫂嫂,直接带她走。到了南中,就该让她们姐妹见面。至于该怎么处置,自然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一切都有定规。”贺锦方才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幸好孩子没事。要不是管隽筠接得快,只怕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何熙听到狗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忙忙从后面跑来,看到绮媗跟儿子都跪在地上。儿子不依不饶要着自己的黑犬,而绮媗脸色大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夫人?”看到管隽筠,何熙知道了大概。绮媗先时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也曾暗地埋怨过。毕竟世代都是相府家人,况且又是相府长史。这是其余相府家人所无法比拟的官职,掌管相府所有的内事,除了夫人以外,可能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自己手里的权势大。但是想想绮媗毕竟是这个家,就是满腹怨言都不知道从而说起。 “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贺锦缓步过来:“把依依给我抱着。” 绮媗脸色吓得蜡黄,管家出了个郡王也是最近才听说的。不过这位郡王妃想要自己的命,也是没办法的,接连磕了好几个头:“小姐,奴婢不敢求小姐原谅。只是奴婢想起早先仙儿当初的时候,小姐误以为仙儿做错事的时候。奴婢问小姐,是不是原谅了仙儿。小姐说,奴婢跟仙儿从小姐八岁的时候,就开始伺候小姐。已经是小姐的一双手,少了谁都舍不得。已经是到了浓的化不开了。” 管隽筠冷冷一笑,没说话。凤姐跟在贺锦身边,不时逗弄着活泼的依依。 “奴婢自从辜负了小姐一番苦心以后,再也不敢说是小姐的一双手。只是求小姐看在自幼的情分上,饶过奴婢这次。”绮媗一面哭一面抽搐:“奴婢要是没有小姐做主,也不会有今日。奴婢知道自己是糊涂脂油迷了心窍,要不怎么会为了那些事儿去伤了小姐的心。”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八章 求情 “不必再说了。”管隽筠转过身:“要不是念在自幼的情分上,恐怕我也不会一误再误。我只有依依这一个女儿,不说她将来如何。若是依依有任何闪失,我怎么跟丞相交代?你儿子珍贵的了不得,我的依依呢?” “夫人,奴才求夫人开恩。若是要处罚奴才的女人跟孩子,奴才情愿代替妻儿受罚。”何熙眼看妻儿都跪在面前,儿子自来淘气,却是夫妻两人的掌上明珠。绝对舍不得让儿子受任何委屈,眼看这一次说什么都躲不过了。 绮媗如今只是个寻常的妇道人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风闻。但是何熙听说过,这个还在襁褓间的小姐,或者就是将来的皇太子妃。夫人不愿让人知道这件事,但是从来疼爱女儿,也绝对舍不得让女儿有任何闪失。 “出事的是绮媗,我不会有任何牵连。那条狗吓到了依依,不能留。至于你的儿子,不是有意为之,我也不会迁怒于他。”管隽筠紧抿着嘴唇,旁边来了不少庄子上的人。她不想在这儿大开杀戒,说什么也是自幼的贴身丫鬟。 “夫人,她是奴才的女人。奴才不能眼睁睁看她出事,求夫人开恩。”何熙连连磕头,管隽筠冷冷看着。男人如此行礼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论绮媗做了什么,能够让一个男人替她求情,已经不容易。即便是错得再多,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转圜。 “大嫂,南中该要如何处置这些事儿?”带着征询的语气,管隽筠看着身边逗弄着依依的贺锦。并不是要把这件事转交给她。这只是想要给绮媗一个活路。 贺锦抱着孩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旋即收敛住。简直是跟管隽筠平时的神情如出一辙。绮媗有点不寒而栗:“小姐开恩,王妃开恩。” 贺锦冷然一笑,看向一边的绮媗:“当初你留下心思要害小姐的时候,想到会有今日?小姐为你求情,想要换你一家平安。这份人情,你敢要?” 绮媗脸色涨红,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好是跪在地上:“王妃,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不敢强求小姐原谅,奴婢该死。” “罢了。”贺锦摆摆手:“南中的律法。若是家中小厮婢女,胆敢欺负主子。有任何不轨心思,最后都是活剐了皮,挂在城头叫人看看,是谁家的奴才这么不懂事。小姐从未给我开过口,这第一次开了金口,我怎么能不答应?” 绮媗抬起头,没敢接话。因为这位王妃是谁,到底是没弄清楚。看上去应该是管家的人。说话行事都是透着管家人特有的风范。而且在管家。管隽筠绝对是一言九鼎的,自上而下每一个人都对管隽筠宠爱有加。 “啊啊,啊啊。”依依在贺锦怀里呆不住。一定要扑到母亲怀里。小嘴不住咧着,笑个不停:“啊啊,啊啊。”管隽筠接过了女儿,不知道小丫头要做什么。大眼睛看着被绮媗抱在怀里的,那个拖着鼻涕的孩子。白嫩的小手不住摇着,好像要引起谁的注意。 那孩子任由母亲给自己擦干净鼻涕,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尤其是她还在朝自己摇着手,大眼睛看着自己眨巴眨巴。 “这个给你。”孩子脖子上挂着一个很好看的小玩意儿,好像是用模具套着长大的小葫芦,上面镌刻着一只睁眼瞪目的老虎。这个好像是为了讨一个子孙万代的口彩,葫芦原本就有瓜瓞绵绵的寓意。 看到依依的大眼睛,男孩子很慷慨把葫芦摘下来递给依依。依依转过脸看看身后的母亲,好像是在问,是不是可以要这个。 管隽筠摸摸女儿的脸,又看着那个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何宇。”好像是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己的二黑:“刚才二黑不是要咬她,不认识的人二黑见了都会乱叫。我在这儿,二黑不会咬人的。” “宇儿,跟夫人说话不能这样子。”绮媗还在担心管隽筠一下变了心思,会把独子如何。胆怯地看着管隽筠:“夫人,宇儿没见过大阵势。您别见怪。” “我有那么小心眼?”管隽筠摆摆手,只要是女儿高兴,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但是方才那条黑狗扑过来的时候,谁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再说绮媗姐妹做过的事情,也不能一笔带过。尤其是绮娟,居然敢用那么恶毒的心思害人,是不是真的以为这些事情都不会大白于天下? “夫人,您放过绮娟吧。她有不好,都是奴婢这个做姐姐的不好。”绮媗看她不说话,知道是在寻思怎么处置绮娟,当初做了那么多,也是希望妹妹在南中能够过得好些。这跟管岫筠的心思恰恰相反,可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们姐妹会言归于好,要不怎么会知道这里面最隐秘的事情,换做是别人,也不可能知道是绮娟做的那些麝香绣huā荷包。 “人心不足,你自己都不知是死是活,还在为她求情。”贺锦拦住了管隽筠,看不出她的心也确实是心软。要是别人,尤其是在南中的话,遇到这样不知死活的丫鬟,恐怕就只是这一点也足够她一辈子苦的了。 “行了,这儿的事儿你别管了。”转身看着管隽筠,在她耳边低声道:“先带着依依四处走走,要是总在这儿呆着,我担心你会为了她在这里盘桓太久,这样的话不论是对谁都不好。”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朝绮媗的儿子招招手:“何宇,你到我这儿来。” “嗯。”何宇一点都不怕人,虽然二黑死了,很伤心了一会儿,男孩子的玩心也很大。一会儿就扔到脑后去了,看到依依粉嫩可爱,也没有人凶他就干脆跑过去:“我带着您到处看看。” “你愿意跟我进京去?”管隽筠抱着依依,一旁几个有着差使的管事人,都跟在管隽筠后面。 “京城?”何宇在田庄上长大,又被父母宠着,即使是下人家的孩子也不怕事:“我爹说我们家是丞相家的家生子儿,就是进京也只能是在相府里。” “是到相府去。”绮媗做的事情并不足以原谅,但是祸不及子女,不能让儿女再为这件事纠结下去:“愿意去么?” “我爹娘去吗?”何宇看依依玩那个葫芦玩得不亦乐乎,想起自己胸口也有一个同样的葫芦:“这个也给她玩儿,我爹做的。用模子套上小葫芦,慢慢长大再刻上huā儿,别提多好看了。” “只有你去,去吗?”想到要给儿子多个玩伴,这个何宇好像是可造之材。不过估计男人见了会说自己多事儿,晖儿不久也要送走的。 和何宇摇头:“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 “去了就会有意思了。”管隽筠到了平时空着,只有她跟诸葛宸到来才会开启的上房院中:“你到那儿可以念书还能学着骑马,很有意思。” 想了很久,又看看平时不能涉足的境地:“我要问问爹娘才行。” 依依不住摇摆着手里的小葫芦,不时扭头看看母亲,然后〖兴〗奋地朝何宇招手:“啊啊,啊啊。” “这个不是这么玩儿的,要是不小心会把手敲到的。”何宇想要夺过依依手里小葫芦,小丫头不知道这个东西得来有多不容易,爹平时可没功夫做这些。要不是上次好不容易结出这对小葫芦,爹可不会用一夜做出这些东西。 依依不肯给他,看到他手过来,趴在上面咬了一口。何宇皱着眉头:“她咬我,好痛。” 绮媗也随之进来,看到儿子正在跟小小姐纠葛不清,担心再次惹恼了管隽筠:“宇儿,你先回家去,等会儿娘就回来。” “娘,方才夫人要我跟着进京呢。”何宇不知道进京意味着什么,不过要是父母不去,就觉得是少了什么。 “等娘回来再跟你说,乖,先回家去。”绮媗被贺锦狠狠训斥了一顿,声音接近嘶哑。想想以前在管隽筠身边当差的时候,多少人跟在后面巴结,差点就把自己捧上了天。但是真没想到那句话,登高必跌重。自己就是从云端跌下来的,至今已经是四分五裂,没有一点气力再爬起来。 “小姐。”周遭只剩下管隽筠和怀中牙牙学语的依依,绮媗捧了盏茶过来:“奴婢该死,求小姐开恩。” “好像我每次出来,都是为了死呀活呀的。该死,你是该死。”管隽筠看到手边两碟新鲜干净的干果,给女儿拿出一枚酿好的山楂糖:“要是换了个人,你说该是什么个结果?” “都是奴婢糊涂脂油蒙了心,大小姐是主子,小姐也是主子。要是没有小姐,奴婢早就做了孤鬼了。”绮媗红红的眼睛,已经哭过无数遍:“当日小姐到了南中以后,奴婢爷担心小姐真要出了事只怕奴婢就是万死都赎不过来,只是上着香恳求老天保佑小姐无恙。还好,还好有了王爷和王妃,小姐也是命大福大,奴婢才算是安了心。”( 第六卷 新生 第四十九章 寻妻 “我不能饶你。”管隽筠扭过脸,不看她的脸:“绮娟更该死,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是为什么。” 绮媗跪在地上:“小姐待奴婢天高地厚之恩,要是没有小姐。奴婢早就做了饿殍,奴婢无以为报。小姐若是要取了奴婢性命,奴婢也没有二话。只是奴婢如今有了家有了孩子,奴婢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小冤家。求小姐开恩,等奴婢的孩子长大了。奴婢情愿一死,再无二话。”一面磕头一面哭,这么久第一次有了深的悔意:“奴婢当年辜负小姐,背叛小姐的时候,也知道有一天要是小姐平安无事,奴婢想要再跟当年一样伺候小姐,不吝于天方夜谭。只是奴婢只有绮娟一个亲人,不替她打算替谁打算呢?总是奴婢该死,只求小姐开恩。” 管隽筠抱着女儿在屋子里缓缓走着,依依看到挂在一边的绣花香囊:“啊啊,啊啊。”小手不住摇着,大有要把这件东西拿到手中为止。 “嗯,娘给你。”抱着女儿过去,取下香囊递给她:“这个只能玩,吃不得。” 依依好像是听懂了母亲的话,把香囊挂在脖子上,不住嗅着香气,然后炫耀似的给母亲看:“啊啊,啊啊。” “就知道啊啊。”管隽筠跟女儿抵着额头,绮媗跪在那儿抽噎不止。依依在母亲走过去的时候,手指指向绮媗,大眼睛看着母亲,又看看绮媗:“啊啊,呜呜。”好像是在模仿绮媗哭泣的样子。 “等到你儿子长大了。我要是再让你去死,你儿子岂不是要杀了我?”管隽筠冷冷看着她:“你倒是会给自己找了个能够报仇雪恨的人。我都没有你这份计较。” 绮媗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又错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这里就是说一句错一句,或者真的是,爱之欲知生,恶之欲其死。 听到这句话,只好是继续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说什么。总而言之处处都是错。 “我也被你唠叨乏了,先下去。今晚上我住这儿,赶明再说好了。”摆摆手。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绮媗起身很急促,往前趔趄了两步才算是站住:“小姐。奴婢跟着人一起预备了小姐和王妃的晚饭,这会儿传饭可好。” “传饭吧,我大嫂和凤姐那边,好生预备。”管隽筠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哄着。就算是嬷嬷们不跟着来,依依也很安静。这要是换做以前,晖儿或者稚儿在身边,没有乳娘和嬷嬷的话。那就根本不能成行。女儿有时候的确是很贴心的。 “夫人。丞相过来了。”天还黑着,不知道是到了几更天。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披了外衣下榻。顺便看看一边的女儿,睡得很香。 “你怎么来了?”仿佛是听到丫鬟们说了句什么,拉开门看到男人站在门口。身边还有揉着惺忪睡眼的晖儿:“还带着晖儿连夜过来。” “你说了你早些回去的,一夜没看到人回来,也没有人报个信儿,叫人不着急?索性告了假,今儿自己给自己休沐一日。”诸葛宸把儿子交给身边的丫鬟,自己抬脚进了屋子:“自己说的话只怕都忘了,要是我这样子,恐怕早就不依了。” 连珠炮似地说话还是第一次,平时肯定会觉得他是在发火,但是隐隐透着得意。抬起头看到男人闪烁的目光,嘴角微微一翘:“嗯,是不依了。”站在一旁看着男人进了里间,抱着手臂跟着过去。 诸葛宸掀起床帏,一眼看到女儿香梦沉酣的睡在那儿,冷着脸对上女人含着笑意的眼睛:“有意的?” “什么?”故作不解的样子带着无辜:“依依在外头一定是跟着我睡的,放在别处你能放心?” “抱到外面去。”嘴里嘟囔着,还是俯下身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睡得真香。” “要是抱到外面去,恐怕就睡不香了。”还是抱着肩站在一边,没想过要来抱走女儿,看着男人在女儿脸上磨蹭着,他要是用工夫就会跟儿女纠葛不清。这也是为什么,儿子面上怕儿子,但是私底下儿子一定会跟父亲疯闹不止。至于依依,更是喜欢跟父亲呀呀呜呜说个不停。即便是不会说话,还是喜欢在父亲怀里磨蹭。 “那我到外头去,你愿意?”诸葛宸转过脸,看着一脸看好戏样子的女人:“要不咱们都出去?” “丞相觉得怎样才最好?”管隽筠抬起眼帘:“这会儿有些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诸葛宸被女人的态度弄激起更大的欲望,转过身抱起她,压倒在榻上:“你觉得这样子如何?咱们都在这个屋子里,谁也不出去。我,你还有依依。” “你,你这是做什么呢!”管隽筠气得捶了他一下,男人耍起无奈的时候,真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用力推开他一点都不可能,尤其是男人明知道女儿睡在旁边,还要肆无忌惮激起自己的渴望。 担心会吵醒女儿,管隽筠只好紧咬着嘴唇不理他做出的,种种放火的举动。诸葛宸挑起修长的中指,在她敏感的耳珠边划过:“还忍得住?” 管隽筠一下咬住他的手指,瞪着他:“别闹了,成不成?“ “谁闹了?“诸葛宸看出她的恼火,低声笑着:“这就是你有意放火的下场。” 管隽筠一下侧过身不理他,男人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脖项间磨蹭着,每次只要遇到这种时候,都会是两人无法招架的时候。两人都很了解彼此的身体,就好像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样。懒得搭理他,就是因为只要一张嘴,恐怕就不是说话了,那种语气会让人更加觉得压抑。 里边的女儿睡的很香,管隽筠却被身边的男人磨蹭得受不住,只好是转过脸看着同样经受着折磨的男人:“外头有依依的摇车。” 诸葛宸笑起来:“这样不是挺好,要什么摇车。” 管隽筠气得狠狠掐了他一下,趁着他护疼的时候,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诸葛宸笑着起身,小心翼翼抱起女儿,轻轻拍哄着,担心一下不小心把这个小家伙给弄醒了,那一下简直是比什么都来得麻烦。 背着身不理他,鬼男人不论是做什么,越来越不依着从前的惯例来。一下子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就这样子不管不顾跑来了。不过是一晚上没回去,难道不是因为有事儿耽误了?那平日里他忙乱起来的时候,那么些日子不见他不也是过来了?知道这样子不舒服,就带着儿子过来折腾人? 真以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没到那时候呢!被端忽然被掀开,温热的躯体随之进来,有力的双臂从后面抱紧了自己:“没人在旁边看着,好了。”声音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呼出的热气吹在耳后。 忸怩了一下,一下转过身正好撞上他的下巴。‘噝!’男人到底了一口冷气:“真生气了?逗你玩的,怎么就这么点气性?” “嗯,只有这么点气性。”管隽筠侧过脸,却被男人再度扭过来,两人面对面看着。 诸葛宸压低了声音:“以后都不许离开我,就是一会儿都不行。我会想你,只要是在家就想要看到你,听到你的声音。” “啊?”有点煞风景,不过还是不习惯他这样的表白:“什么?” 诸葛宸有点泄气,放下所有男人的面子,没想到会是这个反应。这是有意的:“没什么。”这下轮到他转过身,不理她。 “你说的话,没听清。再说一遍嘛。”管隽筠笑着贴上他的后背,玩弄着散乱的头发,在颈项间痒痒的。 “不说了。”男人很有气节,尤其是面对女人无所不在的香气和声音的诱惑,按捺住自己的渴望:“困了,一夜没睡。” “睡不着。”管隽筠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雪白的胳膊横亘在被子外头:“若是不说也行,这会儿就出去。把依依抱进来,你到外头去睡去。我绝不叫人吵到你。” 这一下轮到诸葛宸没办法,灰溜溜转过身,顺手把她纤细的胳膊放进去,借机抱在胸前:“好了,也不怕着凉。”把她搂进怀里,紧紧贴在耳边:“不走了,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我身边。一会儿看不到你,心里就是没着没落的。所以才会连夜带着儿子出来,看到你就比什么都安心。还要不要再说一遍?” “这话是真的?”挑起一侧眉头,男人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少有的说这种话,还真叫人不习惯。尤其是自家这个外人看上去方正古板的男人,就跟自己在外人眼里一样:骄妒,难缠。是不是这就是前缘注定的冤孽? “真的。”诸葛宸把她的脑袋按到怀里:“早知道就跟你一起出来,皇上那儿已经是告假了。扔下荣立在京里替我看着,皇上问起来,就说病了不能上朝。” 管隽筠抿嘴一笑,刚想戳他一下,被他咬住了手指头,只好缩瑟住不说话,男人复又燃气两人间的火焰,将所有的春光牢牢锁定在床帏之间。(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章 香烟 “爹,娘。”晖儿睡饱了觉,踢踢踏踏跑过来,一径推开紧闭的房门。管隽筠刚刚系着寝衣的系带,听到儿子的声音,转手替男人掩好被子才出来:“怎么了,晖儿?” “娘,肚肚饿了。”晖儿一下窜到母亲怀里,环住母亲的脖子:“在家的时候,就吃了点粥,不好吃。” “这儿有的是好吃的,晖儿想吃什么?”管隽筠抱紧了儿子,从里屋出来看到女儿也在摇车里瞪着大眼睛看着,一下看到母亲抱着哥哥,先时还是安安分分睡觉的依依不依了:“啊啊,啊啊。”要是自己不伸手的话,是不是会被母亲遗忘掉? “娘,不抱依依抱我。”晖儿很久都没有腻在母亲怀里过,这一下说什么都不肯下来。紧紧抱着母亲的脖子,好像只要一撒手就会被母亲放下来,想要在撒娇似乎不可能。 “嗯,娘总是欠你们的。”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坐在女儿摇车边的圈椅上。依依摇晃着小手,看到上面有个小小的拉杆,自己居然探起半个身子,摇晃着小脑袋:“啊啊,妈,啊啊,妈。” “娘,依依叫人呢。”晖儿最先听到妹妹说话,〖兴〗奋地看向母亲:“娘,您听。” “依依,要是再叫一声,娘叫抱你。”管隽筠逗弄着女儿的小脸蛋,小丫头嘟着嘴,很像是平时管隽筠生气的时候,也喜欢嘟着脸不说话的样子。 “啊啊,啊啊。”依依还是在牙牙学语的样子,摇晃着小手:“妈。妈。” “嗯。可算是会说话了。”把儿子放在腿上,然后抱起在里面探起身子的女儿:“宝贝儿。跟娘亲亲。”在女儿脸上先是狠狠亲了一下,依依这才眉开眼笑,粉嫩的小脸在母亲嘴边磨蹭着。 “爹。”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晖儿扭过头,看到父亲穿着松松的袍子站在绣帏边:“爹,依依会叫人了。” “你们兄妹几个,都是最先叫娘。”诸葛宸不以为然看着管隽筠:“这话可就是有年头了,以前是谁教着儿子,不叫他叫爹的?” “娘教晖儿叫爹。”晖儿很见机。一下溜下地跑过去:“爹,抱抱。抱晖儿。” “这可是孩子说的。不是我说的。”管隽筠撇嘴,男人明摆着就是在吃醋。要不是看在他早间说的那些话,才不肯轻易答应:“我们家三个,没有一个不会叫爹的。” “你就让你怀里那个,立马叫一声,我就信了。”诸葛宸抱着儿子过来,女儿在母亲怀里摇晃着小脑袋,伸出白嫩的小指头勾弄着母亲脖项间。每一粒一样大的珍珠项圈。 “才多大。怎么就喜欢这个?”管隽筠笑起来:“依依,来,叫爹。” “爹。”比方才那个叫娘更清晰。而且没有啊啊那样叫个不停。依依小手还是在拨弄着母亲脖项间的项圈。 诸葛宸都有些愣住了,绝不信女儿会这么容易就叫出一声爹。想想那时候想要稚儿叫一声爹,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可是那个臭小子,除了他娘以外,没有哪一个人能够扭转他的心思。最后还是用一大叠零食,才算是换回一声爹。后来让晖儿学着叫爹的时候,晖儿是个说话早的,看到谁都叫爹。 叫了好久,终于知道谁是他亲爹,才算是解了人的尴尬。害得自己看到谁都要解释,这个叫爹就连见到他娘都是叫爹。 终于,终于有一天,女儿看到自己就是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爹。马上放下怀里的晖儿:“依依,来叫爹。” “爹。”依依很配合很配合,马上叫出声。管隽筠挑起半侧眉头,前些时候学着叫爹,管隽筠没说是为什么。或者过了不久就知道是什么好处了?凡是都叫娘,要是时时处处都学着叫爹的话,看你这个做爹的坐得住坐不住。 诸葛宸闻言顿时笑起来,没想到那么多就把女儿抱起来:“看看,到底是我女儿。这么清楚地叫爹,还是第一个呢。” 晖儿拉着母亲的衣袂,有些不高兴:“娘,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好像是天上掉下个大馅儿饼,是不是以前我跟哥哥学着叫爹的时候,爹也这么高兴啊?” “你爹凡是听到你们三个叫爹他就高兴。”管隽筠自己都不明白,很多时候男人对于子女的宠爱是超过了所有人的,这以前是不明白的,可是从上次看到他对秀儿母女开始,才知道很多时候男人的选择真是叫人摸不透。他可以对人狠心冷漠到足以杀人的冷血,也可以对自己还有这三个孩子好到无以复加? “这不是说的傻话,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高兴?”诸葛宸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却没有让女儿继续叫下去。 “娘,我饿了。”晖儿看得很清楚,爹这一下是看不到自己的。拉着母亲的衣袂:“肚肚饿坏了,都在咕噜咕噜叫唤了。” “嗯,娘已经叫人去准备了,马上就有饭吃了。”管隽筠牵着儿子的手往外走,里头那个男人还需要一段时间收拾自己的心思,女儿这么清晰地叫爹,比什么都叫他高兴。这好像是无法比拟的东西,就算是再大的官职,再优厚的皇恩,都无法取代这个。 诸葛宸丝毫不理会乡间那么多人关注的目光,抱着女儿好像是乡间最简单的山野村夫,走在去往宗祠的路上,依依身上那件鹅黄色小衣服,缎带在风中飘逸。原本就是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因为咯咯笑个不停,加上飞扬的缎带,越发吸引人的目光。 管隽筠牵着晖儿的小手走在后面,看到前面的父女两个。好像是一下回到年幼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抱着她,甚至会把她顶在肩膀上,在那座城池里,缓缓往前走。管岫筠因为从小就爱赖在母亲身边,父亲很少会把她带出去。所以二哥也会说,自己是从小赖在父亲跟他们身后,才会在后来出了那么多谁也无法知道的故事。 “娘,我们到哪儿去?”晖儿不认识这里,摇着小手看着母亲:“这里晖儿都没来过。” “我们到宗祠去,爹娘在京城里,已经回来很少,要是不去宗祠给祖先磕头的话,就会是冷落了香火,懂么?”摸摸儿子的小脑瓜,也到了开始留头的时候,总有些不习惯:“你爹是兼祧两房的身份,所以你跟哥哥也都是承继诸葛氏家族香火的人。” 晖儿扭扭身子,牵着娘的手松开了:“娘,什么叫做承继家族香烟?每次回到这里,都要到宗祠去上香,所以叫做香烟?” 管隽筠点头:“晖儿真聪明,你跟哥哥将来就要代替爹娘,来这里给诸葛氏的每位祖先上香,告诉祖先你们都做得很好,没有给诸葛氏的祖先脸上抹黑。” 晖儿耸耸肩,这件事好像很让人为难。前面爹抱着妹妹,为什么爹都不说话?“娘,爹是不是不高兴?” “你爹就差告诉每个人,他有多高兴。”管隽筠撇嘴,方才吃饭的时候,男人端着酒盏的手有点哆嗦。至于吗?被女儿叫清楚了一声爹,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是被人看到百官之首的丞相,居然会这样失态,这算不算是修行了千年的狐狸,再要变身的一霎那露出了自己隐藏多年的尾巴? 管隽筠坐在huā厅抱厦里看着李尽孝呈上来的账簿,既然是回来了,虽然是为了绮媗的事情,不过既然是男人和孩子们也都回来了,那就索性多住几日。就连贺锦和张凤姐也在这里玩住了,只是因为诸葛宸在这里,他们不好常常过来。只好是趁着诸葛宸不在的时候,才过来说话。 “夫人,这里是跟庄子上常来常往的几家账目,奴才们一直都是遵循着夫人的吩咐,不敢在外招摇。省得有人说奴才们仗势欺人,不过这两年庄子上实在不够宁静,常有山里那些人来骚扰,为了这件事,奴才们不胜其烦。”李尽孝很恭敬地说道。 “山里的?”管隽筠仰起头:“你说的是山贼还是盗匪?朝中每年都有平叛剿匪,难道都没有用处?庄子也不是在太偏僻的地方,为何总是有这些事情?” “奴才们也是没法子,山林里的人也不是有意要跟人过不去,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愿意落草为寇。若是被官军捉住,就是个斩监侯的罪名。”李尽孝叹了口气:“奴才们倒是觉得他们可怜,只要是来了,还是尽量满足他们。” 管隽筠没说话,对着手里的账簿看了很久:“容我先想想,看看是不是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不是剿匪或是什么,只要是不伤了人不出事儿就行。” “是,奴才们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是不伤了咱们庄子上的人,折点钱财就折点钱财。”李尽孝很谨慎的看看周围:“夫人,奴才有点事儿想要跟夫人说。” “没旁人,你说就是。”管隽筠指指旁边的位子:“坐下说话,这两年难为你们。虽然是回来的少,不过你们在庄子上也确实叫人放心,我常说我们在京里,不像你们每日都要劳心这么旱涝之类的琐碎事儿,倒是操心的少。”(未完待续)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一章 山贼 “夫人,这话是何熙跟奴才说的。”李尽孝昨晚被何熙拉着喝了一顿酒,说了很多话。一个大男人屈膝求人,也确实难得:“说是他女人早先确实做了不少错事儿,也辜负了夫人的一番苦心 。可是人谁无过,这几年他女人安分守己,为人处世谨慎小心,还求夫人开恩。” 沉吟半晌:“这件事,你别问了。我心里有数。” “夫人,奴才绝不敢过问。只是看着何熙说的可怜,再说他们家小子也还小。要是咋咋没了娘,这日子怎么过,哪里还是个家?”李尽孝被何熙求了半夜,才答应替他在管隽筠面前说两句好话。谁不知道丞相夫人的擂台不好打,而且又是绮媗自己做错在先,这话就更加不好说了。 “行了,你说的话我记下了。容我想想。”管隽筠挥挥手:“我还要先看看,忙你自己的事儿去。” “是,奴才告退。”李尽孝躬身离开了抱厦,管隽筠手里的笔蘸着满满的墨,在上面做着她自己才能懂的记号。 绮媗的事情不想再谈,之所以贺锦还没离开就是也是为了这件事。贺锦跟自己说的话,绮媗虽然是面上求饶,心里说不定还有什么念头,就是要饶了她,也要是吃了亏才行。不吃亏不受苦,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不叫她吃亏说什么都不行。 大嫂虽然不在京城,只是见多识广也不是自己能够想到的。所以这几天都在想着是不是要依照大嫂所说的那样,真的要这样做一次才行。 “丞相。”外面响起小丫头的声音,来不及放下笔诸葛宸已经掀起绣帏进来:“还在忙?” “还好,就是看看这些东西。”管隽筠看他一身青白的打扮,猛然想起这是要跟自己去给公婆上祭,那天带着孩子去给祖先上香以后,就说过要去给父母上祭,只是一大早看到他在外忙,就没有问那么多。 “嗯。”诸葛宸信手拿起一卷慢慢看着:“你比我还忙。” “等等。我去换件衣裳。”管隽筠转身到了后面,知道要去上祭就叫人预备了跟诸葛宸身上那套,一样颜色的青白长裙。 诸葛宸笑起来,翻看着女人在账簿上写的东西。操心好像总也免不了。家大业大祸也大,她为这个家操的心比任何人都多。 管隽筠系好鸾绦从后面出来,群面上绣着一簇蟹爪菊,看惯她穿着各种绿色的衣裙,忽然换了点颜色反而是觉得不习惯。诸葛宸盯着她纤细的腰肢:“还这么瘦,等会儿去见了爹娘,恐怕要说我们家是是一日不如一日。哪有个媳妇瘦成这样的。” “那就问问丞相,是怎么做的。叫我操了这么多心。”管隽筠看看自己又看看他,给他整了整腰间的绦子:“晖儿呢?你就舍得把依依放在嬷嬷那儿?” “我叫人带着在外头等着,哪有说他们都不去的?”诸葛宸携着她的手:“你就少操些心,这时候都不能休息一会儿。” 夫妇俩一同出来,果然看到儿女在外面玩了个不亦乐乎。依依挣脱嬷嬷的手跑到父母身边:“爹,妈。” “来,爹抱抱。”诸葛宸蹲下身抱起女儿。管隽筠摇头,宠女儿宠到这样子,算了就当做是他为平日没时间在家。所以才会这样好了。晖儿撇着小嘴,以前都是自己最会撒娇,所以哥哥在家的时候,也会撇嘴。 管隽筠牵着儿子的手跟在后面,还像是那天一样,一家人慢慢走慢慢说话,要是稚儿也在家,恐怕就在这儿玩闹得不肯回家了。 “我听李庄头说,这儿闹腾着山贼。这好像也是很多年的事儿,山贼盗匪日益会叫人山民不堪其扰。恐怕会有变故。”几个小丫头在不远处跟着,晖儿到处跑闹着,依依在诸葛宸怀里有些昏昏欲睡。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很专注地听她说下去。管隽筠给女儿掩好贡缎披风:“这件事要是能够早些平复也是好的,偏偏就是不叫人省心。咱们素常都在京里,外面这些事情若是不来。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要是闹出什么笑话来,多少想要看笑话的人都在一双眼睛盯着。等将来真出事了,怎生得了?” “这件事我隐约听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而是你说的,离得远了就不能事事如意,也就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事。外头这些人,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胡作非为。最后不能辖制,就一定会闹出事情来。” “这些人一日不惹事,一定不会放心。”看到不远处儿子蹦蹦跳跳追赶着花间摇曳的蝴蝶:“等晖儿再大些索性也送走好了,虽然是心里舍不得,可是在外头到底能学点东西。在家里,每日娇生惯养,就是咱们在严厉,知道是爹娘在家,也会是处处宠着惯着,根本就不会静下心学点东西。麻烦。” “这会儿不说我心狠了?”诸葛宸把女儿抱好:“这会儿是愿意了,等哪天想起来就跟我抱怨,说是我这个做爹的心狠,把两个儿子丢那么远。” “好像是丞相比较想儿子,才把依依抱着不放的。”管隽筠看他抱女儿的手法无比娴熟,一下想起当初抱着稚儿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可是有的?” “要不这样子,咱们商量一下。你把依依也送走,就剩咱们两个人。到时候看是谁闲着?”看丫鬟们远远的,压低了声音:“我总不至于把你抱着,就像抱着依依这样子?我倒是不觉得什么,你也比依依重不了多少。最多看你这个丞相夫人脸上挂得住挂不住。” “非礼勿言啊!”管隽筠推了他一下:“被人听见也不怕人笑话。” “我倒是不怕,你常说我这个人老脸不怕羞的。”诸葛宸笑个不停:“晖儿的事情,我心里清楚。真把他送走也不是不行,而且晖儿跟稚儿的性子也不一样,稚儿跳脱得多,在军营里能有大用。晖儿能够坐得住,读书写字什么都好。我想着就让他留在京里,说不定还能学到点东西。” “宸!”半晌没有听到人说话,正在奇怪女人怎么不说话了。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想起,一扭头听到变调的声响,管隽筠被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绑住,接着就有人过来辖制住诸葛宸:“不许动。” “你们是做什么的?”诸葛宸抱紧了女儿,稚儿刚刚还在跑跑跳跳,也被一个男人抱了过来。两个吓得变脸变色的小丫鬟抽噎着被绑到一处。 “来庄子上借点粮食,顺便弄点钱回去窝冬。”为首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你应该是这儿当家的,是不是?” “只要粮食就不许伤了我的女人和孩子。”诸葛宸看到儿子和女人都被带了过来,管隽筠把儿子牢牢护在怀里,不许人碰他一根头发。 “别人放了就罢了,只是你这个堂堂宰相,难道就这么便宜?”男人手里的刀刃抵在诸葛宸脸上:“别打量兄弟们不知道,您既然是这儿当家的,那就是当朝一品宰相。您夫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兄弟们不念书,还是知道的。” “放了我夫君,我跟你们走。”管隽筠想到没想,脱口而出:“你们抓了他,朝廷会来剿杀你们。只怕是到时候谁也救不了谁,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怕没人会在乎。” “夫人,您以为兄弟们都是不识货不知道事儿的?”男人轻佻地用刀尖挑起管隽筠的脸:“就冲您能说出这番话,也知道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寻常女人看到这些东西吓都吓傻了,你反倒是要兄弟们放了诸葛丞相,既然是你夫妻两个加上孩子都在这儿,也难得是一家团圆,那就跟着兄弟们到山上住几日,也不会委屈了丞相和夫人。” “娘。”晖儿不哭不闹,依偎在母亲怀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人:“我们跟他们走?” “跟他们走。”诸葛宸抱紧了女儿:“我跟你们走,放了我女人和孩子们。” “丞相,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您要是继续这么下去,不识时务。恐怕您夫人和这公子小姐有什么不妥当,别怪兄弟们冒犯了丞相天威。”冰凉的刀柄在诸葛宸脸颊边晃动,依依睁开惺忪的睡眼,诸葛宸一下挡在女儿面前,不许刀柄继续划弄,唯恐伤到了孩子。 “好,你们说什么都依着你们。”好像是壮士断腕一样:“要多少,你们说话。” “这里怎么好说,等会儿有人来了,看到我们兄弟,还以为是怎么为难了丞相和夫人,岂不是我们兄弟们不懂事?”仿佛是看透了诸葛宸有意拖延时间的心思一声呼啸:“不相干的人,不要带上去。山里穷,就是丞相一家去了都未必能奉养得起。只怕是兄弟们怠慢了丞相和夫人。”言下之意,那两个已经吓得浑身瘫软的小丫头就不用带去了。这一家四口足够换来整个山寨所有人的供养了。 来无影去无踪,形容这件事再合适不过。转瞬间,一家人都被带上了一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车。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二章 山寨 诸葛宸把女人搂在怀里:“怎么那么笨?”女儿一点都不怕事,跟哥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还在那儿做着鬼脸。依依手里缠着母亲垂下的青丝,呀呀呜呜说个不停。 “你要是回去了,还会放任我出事?”从他怀里探出头:“这回可好,咱们都困在这儿了。谁也救不了谁,可是这两个小的怎么办?”声音里没有一丝颓然,只是不甘心:“要是就我们两个,这会儿出再大的事情都不要紧。” “那就听天由命好了。”诸葛宸环紧了她:“我是想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只是没想到会用这种法子休息。还好昨晚上我来了,要不你出了事怎么办?” 管隽筠不语,他总是有法子来宽人的心。被他搂在怀里很安心,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一家人的会是什么样的际遇。他还有孩子都在身边,要是就这样子走下去过一辈子,不为那些事情操心的话,被押在土匪山寨里,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距离山寨似乎不是太远,依依还在呀呀呜呜不停的时候,马车就停住了。管隽筠亲亲女儿的额头,用贡缎斗篷将她为了个严严实实,不想山风吹到女儿粉嫩的脸蛋。 “诸葛丞相,是我的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把丞相和夫人请上了山寨。”原来不是路太短,而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也睡了一觉。一直坐在身后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下去了。儿子靠在腿边,还在熟睡。 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寨主有请,诸葛宸岂敢怠慢。只是寨主屡次到庄子上借粮,诸葛宸并无二话。如今请我上山,不知为了何事?” “弟兄们不懂事,只是请丞相上山看看。”寨主说话声音洪亮,管隽筠有点担心。要是再跟他文绉绉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男人对这件事似乎烂熟于心,难道在朝堂上就看到过类似的奏报,没有引起注意,最后才酿成了这件事? “好啊。那我就好好看看。”诸葛宸还是那件青白的袍子,想想一大早两人还在说要去祭奠父母,到了正午就是到了土匪的山寨。 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跟诸葛宸会到父母坟茔上去,李尽孝跟自己说起过山贼的事情,话里话外好像都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什么。可是接下来立刻就发生了,是不是有人在里面做了内应?荣立这次没有跟来。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 管隽筠轻拍着女儿,心思一刻不停。诸葛宸对这件事始终不置一词,依照他的脾气一定会问起为什么回来要耽搁日子,原先说好一天就回京,没回去他就来了。难道他也知道会有变故? 一刻都不要离开他,这话是他见到自己后说的话。他在担心什么?手指尖顿时冰凉,是不是因为朝中出了变故,所以他才会借故出来?甚至宁可冒着被山贼截上山的危险。都不惜一试? 车帷被掀开,诸葛宸看到她平静的脸,愣了一下:“醒了。以为你还睡着。” “他们两个都还睡着。”指指两个孩子:“说了什么,你这么大脾气?” 诸葛宸摇头:“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吧,也未见得是件坏事。”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带着一丝放松,很久都没有见过他有这种神色了。平时遇到棘手的事情,至多是沉着脸不说话,有时候还会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步,等他烦过了就什么都解决了,管隽筠也没说出心底的疑问,很顺从地把女儿抱紧:“下去走走吧,晖儿该醒了。这一早上什么都没吃。都饿了。” “让他们预备了午饭,我们被押上山,还是不敢怠慢的。”诸葛宸摸摸儿子的脸,晖儿揉着眼睛醒过来,第一句话让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爹,我们该吃饭了?” “你饿了多久?”诸葛宸把儿子抱起来:“说不准过些时候。爹都抱不动你了。” “我自己走。”扑通一声,晖儿就从外面跳了下去。管隽筠摇摇头,跟着下去。有些凛冽的山风吹拂过来,第一个想的就是把女儿遮掩好。 几个黑衣大汉过来,手里还拿着冷光灼灼的砍刀。站在路旁盯着一家四口,晖儿〖兴〗奋地看着周围。没有一点怕事的样子,看到那个狗头柄的砍刀,非要跑上去看个究竟:“叔叔,可以给我看看吗?” “会砸到你的脚。”黑脸大汉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诸葛宸抱着肩看着儿子。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惹祸精,这时候居然会记得要玩这种砍刀。 “我爹会拿着。”晖儿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我爹什么都能拿得起来。”神气至极的样子,透着无限自豪。没有人在他心里能够超越他的爹,这是他最骄傲的。 大概是没见过这样会说话的孩子,凶神恶煞一样的黑脸大汉被晖儿弄得都绷不住:“你爹这么瘦,还能拿得起这么重的刀?” “我爹是天底下最棒的爹,这把刀才不够瞧呢。”晖儿看看那把刀,没什么太大兴趣了。转身又跑了过来:“爹,娘,我饿了。” “饿了咱们就吃饭去。”早就习惯了儿子无所畏惧的父母,一定都不意外儿子在任何事情面前说出来的豪言壮语。不过诸葛宸最值得骄傲的,却是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晖儿,这儿咱们第一次来,不认识路。你别走丢了。” “晖儿乖乖的,就跟在爹娘身边。”晖儿一走一蹦,牵着母亲的手往前走。萧疏的林木间,不是看到鸟雀从树顶上飞起,发出凄厉而古怪的叫声。 管隽筠为之缩瑟了一下,靠近诸葛宸身边:“有些渗得慌,这里是到了什么去处?” “应该是在山崖里头,要不也不会这么冷。”诸葛宸有些失悔,要是知道这样就该多穿件衣裳,或者穿得厚实一些。这女人素来畏寒,走到哪儿总是冷冰冰的一双手。好像两人在外人看来的性情一样:冷峻而不好接近。 “远吗?”管隽筠侧过脸:“早知道就多带件衣裳,依依跟晖儿不能受凉。” “早知道这样,就不被人掠上山了。”诸葛宸笑笑:“既来之则安之,别想那么多了。” “要不然怎么着?还能跟人处处招摇,说是当朝宰相和夫人被山大王给带走了?”管隽筠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只是在男人身边,再多的古怪都不要紧。有他有孩子就足够了,丞相夫人实在是不够瞧的。 接连两日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尤其是山寨里的各色人等,对两人都是很恭敬有礼。至上而下客套而周到,没有人贸然闯入两人的生活。依依跟稚儿也像平日在家一样,活泼好动。晖儿甚至玩弄起那天上山时看到的鬼头刀。 男人也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情,不骄不躁只是等着人来跟他说话。还叫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弄了本过期泛黄的旧黄历,找了支旧毛笔,在晖儿每日该要念书的时辰,旁若无人叫他读书识字。 管隽筠抱着依依在火盆边慢慢踱步,看着在窗下课子的男人,这像是被山贼掠上山的样子?要是被人看见,恐怕还要说丞相小题大做,说不定又是故弄玄虚。哪有这样闲适安定的样子,肯定又是在酝酿着什么不可对人说的事儿。 “妈,妈。”依依指着父亲和哥哥,一个劲儿想要往那边跑。好像是在说,那边最有意思不过了。 只好抱着女儿过去,男人的字遒劲有力,儿子的笔法虽然稚嫩,多练些时候也会有大长进。管隽筠站在男人身后,看他很认真地教儿子描红。这个描红的格子也是男人亲手做好的,真的是有闲情逸致的人。看他平时在家里忙得天昏地暗,一旦闲下来却比天下人都要闲。这个人适合做宰相吗? 不禁产生了一个大大的疑问,要是真没有人知道什么事儿,就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垂垂终老,好像也不是太坏的事情。不过就是凭空消失的一家人,最多给哥哥写封信,把稚儿弄过来好了。 “晖儿,怎么跟你说的?”男人拍了一下儿子的手:“握笔的时候,一定要有力。专心致志才能写得好。” “嗯。”晖儿点点头:“爹也分心了,因为娘抱着妹妹过来了。”振振有词的样子,一点也不逊色。 想笑还是忍住了,诸葛宸扭过头:“你儿子说话越来越有长进,谁教的?” “这几日都是您亲自课子教徒,不会出自旁人之手。”管隽筠笑笑,依依扑腾着要往父亲怀里钻:“爹,爹。” “爹抱抱,来。”诸葛宸接过女儿,顺手把女人拉到身边坐下:“少操心,我跟你说了,既来之则安之。总会有法子的,想得多了心累。” “我才不多想呢,有你在身边我怕什么。”管隽筠悄悄打了一下男人不甚老实的手,越来越放肆:“有件事我倒是觉得奇怪,那天我们没带着人出来,怎么就会有人知道?而且事前都没有跟人说起过,只是李尽孝隐隐约约跟我提过两句,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也太巧了吧?”(未完待续)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三章 自有道理 诸葛宸笑笑:“看,晖儿写字倒是比先时好多了。可见多多练习,多看看好的字块儿是有好处的。就像稚儿似地,送去那么多的名家字帖,让他临摹。如今写出来的字儿就比以前好多了。”压低了声音凑到女人耳边:“外面有人盯着,你就少来些疑问。别叫人知道这位大娘子已经想到了那么深远,被人看破的滋味不好受。” “什么时候丞相预备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早就知道这里面有玄机,还被这个男人糊弄了一阵子。真不知道他又在弄什么故事。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神秘地一笑:“快了,不出三日可见分晓。” “三日?”扳着指头数了数,这都过去好几天了:“都这么久了。” “要不是被人掠了来,恐怕你还要被人聒噪哭诉。”诸葛宸在女儿小脸上亲了一下:“我的女儿被人吓到了,难道就那样子算了?女人被人算计,也就过去了?这么便宜的事儿,岂不是人人可为?” “呃?”他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又是谁的耳报神?还真是看不出来,还有这么些个小门道在这里面。不过也好,省得自己动手。只要离开那边,大嫂就会照着先时说的那样,把绮媗带走。至于后来如何,还要看大哥如何发落。不过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嫂那句话一直都是放在那儿,不是任人摆布欺负的。管家只有这一个女儿,益发是不能受了委屈没处伸冤的。 “那也不用弄出这么大动静。”管隽筠不着痕迹,狠狠掐了他一下。男人皱眉:“上来疏散疏散筋骨。再顺便招安一些仁人志士。也好给你侄儿增加一批有用之才,要不你打算是让你儿子这么小披挂上阵呢?还是让你男人或是你那已经不问世事的哥哥。再次到军中效命?” “好啊,你又吓唬我。”管隽筠气得要狠狠捶他一下,被他躲过:“一个字不露,害得人这两天担惊受怕的。” “做戏总要像点才好,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虚张声势的话,恐怕又被皇帝抓差。”诸葛宸洋洋得意,晖儿刚一抬起头想要看看父母:“晖儿,写字的时候要用心,不许东张西望。” “都是爹娘在旁边说话。害得晖儿分心。”晖儿不敢抬头,只好低着头嘟囔。 “倒是设想周全。”白了他一眼:“那点本事全用来糊弄我们了。” “这可不是糊弄。”诸葛宸觑着眼睛看看窗外。旋即收回来:“这里面确实还有别的事情,目下不能说。等我们回去了,再告诉你。至多三天我们就该回去了,要不皇帝恐怕真以为我要落草为寇了。” “你是说,这些时候的事情京中全都知道,至少皇上全知道?”始终觉得有些奇怪,没有看到有什么人给皇帝报信,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 “要是他不知道。我能在这儿放浪形骸这么久?”诸葛宸点头:“正因为他知道。招安才能有用,况且这里的寨主也不是不近人情。没人愿意做山寇,更不愿意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好吧。由着你折腾。我才懒得问。”担忧了好些时候的事情,一朝迎刃而解,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了地,神色也就安稳下来,很安逸地看着儿子写字。不时跟男人斗斗嘴,女儿手里还拿着一支玫瑰饴糖。诶?什么时候相府的玫瑰饴糖这儿也有了? 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看着女人安详的神情。这个女人要是肯轻易相信这番话,坑定是不可能的。她心底的事情多得很,别人不知道,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还不到跟女人交底的时候,要是被她知道多了,她会担心也会为自己筹划更多。有时候甚至会比自己想得更加深远,不想她操心干脆不说好了。 刚有了些睡意,下意识往身边探去。先前一直都在的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披着外衣起身。隐隐约约听到门外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这个声音很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又不想叫男人知道自己在听他们说话。 “明日丞相和夫人就能回京了。”听出来是荣立的声音:“这次丞相和夫人出来,皇上不仅不怪罪。反说是丞相顾虑周全,否则招安之事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心腹之患一朝除掉,皇上甚是欢喜。” “何熙他们一家怎么处置的?”诸葛宸语气冷冽得像是一块坚冰:“敢那样吓唬依依,只是灭了那条狗简直是便宜他们了。” “丞相放心,属下已经请郡王妃带着何熙一家去了南中。”荣立显然是受了教,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怪不得男人把这件事都揽了下来,看看要是谁敢在以后欺负他的宝贝女儿,这个宰相可不是白做的。 “嗯,在夫人面前不要提起。”诸葛宸对这样处置很满意:“对了,这个山寨里的人,不要轻易许以官职,除了寨主以外,官职不得超过五品。他也跟我说过,情愿到军中去。等我回了京,你带着他到管晋捷那边去。就说是我说的,给他的差事要小心谨慎。任何要紧的差事,和跟军令有关的东西,不能交给他。” “属下明白。”荣立很简短地答应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属下要不要带着大公子回来?” “带回来,只是一路上不许顺着他。要是在外头使性子,还是扔在军中好了。”诸葛宸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父亲的温情。 管隽筠气得捏紧了拳头,要是他在身边肯定要狠狠掐他两下。那是你亲儿子好吧,每次都这样子。自己心里没有不惦记的,可是只要是跟外头的事情有关,就什么都要放到后边。难道在一路上回来,还要荣立虎着脸说他不成? “这几天忙碌下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明日还要回京去。”诸葛宸似乎没有多的话:“等等,回去以后这些话就别跟仙儿说了。” “属下明白。”话不用说完就清楚了,这是担心比尔仙儿知道以后,夫人自然而然就清楚了。要是夫人知道了,还要虎着脸说工资的话,下一个挨说的只怕就是丞相:“属下告退。” 诸葛宸掀起门帘进来,一抬眼看到管隽筠笑吟吟看着他:“吩咐完了?” “啊?哦,吩咐完了。”诸葛宸点头,脚步就此定住了:“怎么不去歇着?” “刚起来,看你不在预备出去看看你就进来了。”也不点破,要是他知道这件事自己也知道了,就没意思了。 诸葛宸紧绷着的脸明显松懈下来:“刚起来啊,多穿点。山里不比家里,夜里凉气重得很。” “你渥渥,一点都不冷。”看他一脸不自在的样子就好笑:“什么时候回去啊?” “荣立方才不是来回话,说的就是这件事。不出纰漏的话,明儿就能回去了。”诸葛宸捏紧她的手:“还说不冷,都快成冰了。” 管隽筠笑起来:“是你手凉,比我的冷多了。”话音未落就被他抱起来:“等会儿就不冷了,我看你会是一身全是汗。” 男人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尴尬,想笑还是忍住了。被他拦腰抱着,虽然两人都有些硌得慌,不过很安心。男人不是常说自己爱怎么就怎么好了,出了事儿他会全权担待。既然是这样,何必去问男人要做什么? 他是一朝宰相,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心软或是什么来解释,这件事要是被皇帝知道,恐怕绮媗一家会更惨。依依的身份是很多人都知道了,父母疼爱子女无可厚非。那么一个宰相处置一个小小的家奴就是毋庸置疑的。想到这里,管隽筠顿时释然了。 伸手环住诸葛宸的脖子:“我怕摔了。” “有我呢。”诸葛宸听到她低低的声音,旋即哑声一笑:“哪次不是这样子抱着你?真要是把你摔了,那还了得?” 管隽筠笑起来,把脸埋在男人怀抱里。这里是专属于她的地方,只要没人来分一杯羹就足够了。至于别的事情,用不着担心的。 稚儿神情活现骑在专属于他的那匹马背上,荣立有些不认识他了。多大点孩子,就能够有这么好的骑射功夫,而且还是有模有样,看来真是有舍才有得。说起来,稚儿可是丞相膝下长子。意味着什么,丞相比任何人都清楚。依然不顾旁人反对,把孩子送到军中。这才多久,就已经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离开军营的时候,一举一动透着军中恪守的规矩。好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就是此时在马背上也看不到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稚嫩,不过管晋捷好像不是这么说的。说不要被稚儿迷惑了,他不会那么老实的。 “荣叔叔,我爹娘是不是都在京里?”快进京城的时候,眼看着稚儿的眉眼跳了一下。神情变得更加活跃起来,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欢喜。 “应该是回京了,丞相和夫人今日从田庄里回来。”除了管晋捷,没有人知道诸葛宸夫妇被人掳上了山寨,诸葛宸也不许到处去说。明着说是为了维护朝廷颜面,暗地里实在是不想让人知道此次的招安跟相府有任何关系。(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四章 儿子回家 “我就知道。”稚儿嘴角一撇:“爹娘就是带着晖儿跟妹妹到处闲逛,我要是在家里就只剩下读书写字。别的事儿都不能沾边。”嘴里这么说着,手里却是快马加鞭。希望早些回家见到父母,曾经在军营扳着指头数过日子,很快时间就过去了。晋捷哥哥说,爹娘是期望太深,才会把自己送到这么远。 如果以前大舅舅也这么狠心的话,晋捷哥哥就不会这么好,官职都还这么低。晋捷哥哥好像是不在乎,说这不算什么。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军功才够神气。 “到了。”进了京城很快就看到相府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怎么都不觉得相府原来这么好。而且每次都会在梦里看到家,都只是在后院跟娘还有弟弟妹妹在一起。夹紧了马肚子,已经到了相府门口。 不敢从中门进,就是爹回家都不进中门。相府的中门是专为朝廷颁旨预备的,家里接旨的机会不少。娘就教过自己这些礼仪,说是不用全会但要知道。要不会被人笑话,说是丞相长子连这点规矩礼数都不懂。 “荣大人。”西角门的小厮看到荣立,赶紧行了礼:“丞相和夫人方才回府。” “大公子回来了。”荣立微微一笑,稚儿长高了很多,也不像是从前在家时候那种满脸童稚的样子,要不是荣立说起或者都不认识。 “是公子回来了。”小厮精神为之一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的给公子请安。” “罢了罢了。”稚儿挥挥手,挽着马鞭想要一鼓作气冲进去,又担心等下被父亲看到,肯定是要说没规矩的。想了想,还是循规蹈矩慢慢往里面走,以前从来不觉得从外到内有这么难走。 晖儿在二门处张望着,娘说哥哥要回来的。怎么还没看见?远远看到荣立前面有个人往这边走,有点像是哥哥。才不顾那么多规矩礼数。一下就跑过来:“哥哥,哥哥。” 稚儿愣住了,这是晖儿吗?怎么以前都不觉得晖儿长得可爱,好像是比自己小了很多。但是娘说弟弟比自己才小了一点点的。一下站住了脚,好像是不认识了。不过晖儿那张脸还是记得的,看了看又想了想。 “哥哥。”晖儿跑跳着过来,拽住他的手:“哥哥,你都不认识我了。” “谁说不认识了。”再仔细一看,果然是宝贝弟弟。一直绷着的小脸马上放松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都知道啊,娘也知道。”晖儿紧紧牵着他的手。只怕一松手他就走了。哥哥跟妹妹是不一样的,哥哥从来就带着自己到处走。娘说,自己以前还跟哥哥睡在一床被子里。一下子又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贴着稚儿的耳朵:“爹到朝房去了,我不骗你。” “哦。”稚儿点点头,高兴地扭过头:“娘在后面啊?” 晖儿点头:“可不是,谁骗人谁是小狗。” 稚儿撇嘴:“你从小做小狗做多了,明明是你尿床了还说是我尿床了。我都那么大了。还会尿床?”哼了一声,再也不肯安安稳稳走路。 连走带跑进了二门,管隽筠刚从huā厅出来在回廊上坐下。晖儿去接哥哥应该很快就来了。难道还没回来?荣立一路跟着是不会出事的,就算这个小子不叫人安心,不肯老老实实在路上回来,荣立肯定也会押着他回来。 “娘!”稚儿终于看到母亲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没有看到脚下的石阶,往前一扑几乎摔倒在地。管隽筠快步过去接住他:“瞧瞧,摔着了没有?” “没摔着,没摔着。”稚儿想要拍拍身上的尘土,在母亲怀里动也不想动。紧紧抱住母亲的脖子:“娘,稚儿好想你好想你。” “娘也是。乖乖。”贴着儿子的耳朵,管隽筠低声说着:“娘抱抱你。” 稚儿眼睛忽然就湿了,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别人说的,而且也没有人说见了娘不能哭的。就是不跪别人,见了娘总是要跪的。晋捷哥哥见了舅母还不是要跪着说话的,手把母亲的脖子抱得紧紧的:“娘。娘。” “乖乖,长高了好多了。”摩挲着儿子的头发,然后到了小脸。很久不见,要用自己的一双手丈量着儿子的尺寸,知道在儿子离开自己以后,到底有什么变化。晋捷的信中总说稚儿很有出息,只是在做母亲的心里,有什么比得了儿子在身边来得重要? “娘,我都长大了。”稚儿抽噎了一下,泪水还挂在脸上。抬起头才发现母亲的脸上也都是泪水,不论是谁都不许惹娘伤心,这话一直都记得。赶紧用手擦着娘的泪水:“娘,您可别哭。稚儿没有给娘丢脸,您看。”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闪烁的小金印:“这个是稚儿的金印,上面还有我的大名:诸葛梓岐。您看嘛!” 管隽筠见惯了太多这样的东西,就连皇帝的玉玺都不觉得稀罕。可是这个小金印,不过是鎏金的,却比所有印玺都耀眼,比起他爹那枚丞相大印要光彩得多:“真是不错,比你爹的丞相金印好看多了。还有稚儿的大名,真好。娘知道你在军中很棒,晋捷哥哥每次来信都说你给娘争气。” “羞羞羞。”晖儿站在一边,谁叫哥哥刚才不理自己的。这一下跟娘哭鼻子,跟依依一样。 “你才羞羞羞。”稚儿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揉着发红的眼睛:“娘,晖儿一点都没长大。” “哥哥。”晖儿已经到了哥哥身边,试着去比较自己跟哥哥两人,到底谁更高一些。稚儿跟他两个人做了个鬼脸,然后两人绷不住都笑起来:“哥哥,真的你比我高了好多。”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稚儿接过丫鬟手里的小褡裢:“这个可比咱们养的白松鼠还要难得。” “是什么?”晖儿跟哥哥的脑袋挤在一处,稚儿好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褡裢里头拿出一个洁白如玉的东西:“呀,这东西我都没见过呢。” “这个叫骆驼风灯,是用白骆驼的头骨做的。我跟晋捷哥哥在军营外的草原里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完整的。然后跟哥哥磨了好多天,才做成这样子的。”稚儿很小心地把那具龇牙咧嘴的骆驼风灯放到桌上,黑洞洞的眼睛正好撞上管隽筠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刚刚跟儿子重逢的喜悦马上被冲淡了。 这些东西也只有儿子们才会喜欢,要是女儿也这样。看样子也是要扔出去的,晖儿也爱不释手起来。 稚儿又在兜里摸了一下:“娘,您看。这个是羊脂玉做的,我那天跟哥哥出去骑马。我的马在那儿不走,还把马蹄都踢坏了。下来一看,先以为是块大石头。跟着的侍卫官看了,非说是羊脂玉。后来带回去找玉石师傅切开,真的是呢。”温润洁白的质地,透着柔和的光泽。是谁教给儿子这些的? “真漂亮。”管隽筠握在手里,果然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未经雕琢就显露出上好的光泽:“稚儿越来越懂事了,还知道给娘和弟弟带最好的东西回来。” “我还给爹带好东西回来了。”从兜里摸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包裹,管隽筠看着儿子:“这是什么好东西?” “稚儿记得爹的眼睛上次都看不见人了,哥哥说熊胆能够明目。在猫冬的时候,给爹找来了几只熊胆。”稚儿忽然很懂事的样子,恍惚间管隽筠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好多:“娘,爹每日都好忙,我知道爹还去军中看过我。就是不见我,哥哥说爹就是这样的。大舅舅也这样,再想哥哥都不说。” 管隽筠嗓子一下哽咽住,多大的孩子就知道这么多了。想要笑给两个儿子看,没想到会流眼泪。当下转过身不看两个儿子在那里,小脑袋挤在一处说说笑笑。 “娘,爹怎么还没回来?”晖儿跟依依两人跟着哥哥玩累了,早早就下去睡觉了。稚儿虽然赶了一天的路,还是不愿睡觉。非要见到了爹才去睡,没想到那个做爹的到了起更还没回来。 “爹娘刚从庄子里回来,你爹还有好多事儿要忙。”叹了口气,把稚儿拉到身边:“让娘看看,这究竟长高了多少。” “我都快到晋捷哥哥胁下了。”稚儿一脸浑不在乎的神情:“娘,我在军中每天晚上还要跟哥哥一起念书。哥哥教我写字念书,上次我知道爹去看我。那天晚上哥哥没叫我写字念书,我就偷偷到了大帐外,看到爹在里面呢。” “娘不知道,你爹回来不会说的。”有时候男人忙得几天几夜不回来也是有的,没想到是借机去看儿子:“他说娘爱哭。” “爹不敢。”稚儿抓起一枚小点心放在嘴里:“娘,我听哥哥说,哥哥也要回来几天。还说一个张继保哥哥,过两日也到军中去呢。” “这个你跟你爹说。”忽然觉得儿子真的是个男人了,虽然还小,却不妨碍他迟早要走到男人那个位子去:“娘管不了你们外头那么多事,就是相府里这上上下下的事情,也够瞧了。”(未完待续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五章 口角 “娘,我就在娘这儿看书。”稚儿指着自己那个小褡裢:“要是晚上不看书的话,睡不着呢。” “好。”摸摸儿子头,这也是跟他爹一样的脾气。转身吩咐外面的如意,预备两样精致清淡的宵夜,看样子这爷俩今晚是有得一说了。 “还没睡?”诸葛宸一脸疲惫,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沓邸报奏本:“今儿事多,就忙得忘了时辰。” 管隽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稚儿刚睡着。”拉着男人到了外面坐下:“一定要等你回来,等到困得不行,才去睡的。”顺手给他换掉了外面的朝服:“我都觉得不像是稚儿了。” “再过些时候,我都不认得他了。”诸葛宸松了衣领:“就让他睡在这儿好了。”想着又笑起来:“不会是说,今晚上非要跟娘睡吧?” “你就不能有点正形?”嗔了他一眼:“等会要是稚儿听见,问你成不成的时候,看你怎么说?” “忘了那次从江南回来,带着他睡在一处的事儿了?”说着倒是自己先笑起来:“那时候可是小气得很,还不许人挨着碰着。” “越说越没边儿了。”将一碗刚炖好的火腿鲜笋汤放到桌上:“这次送来的金腿还不赖,兴许是想着咱们到了庄子上,再不敢胡乱糊弄了。” “你想得多了。”诸葛宸喝了两口汤:“味儿不错,他们都吃了?” “嗯,依依很久没见过哥哥,认生不理他。兄弟两个倒是玩得不亦乐乎。”管隽筠给他盛了半碗热气腾腾的香粳米饭:“这么小的孩子,带回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想着你这个做爹的眼睛不好,跟晋捷两个不知在哪里找来猫冬的熊。带回来好几个熊胆,说这个可以明目。” “他倒是记得清楚。”诸葛宸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头上沁出点点汗珠。管隽筠细心地给他擦去:“我总觉得稚儿是不是太早熟了,咱们把他扔得太早了。” “这样的话。对他日后要好处。”诸葛宸笑笑:“咱们差点落草为寇的事情,皇帝今天问起来了,还说这次招安的事宜不露痕迹,任何人都不知道。” “你还说。没把人吓坏。”听到这话,管隽筠脸上流露出一丝后怕:“要是露出一星半点,也能叫人安心。害得这些时候,我都不安心。” “就是不能说,所以我急着过去。”诸葛宸心里清楚,她这些时候着实劳心。可是有些话是不能先说的,只能是竭力在她身边。有什么都是夫妇两人一起承担来得好:“凡是我都安排好,能不让你和孩子受到伤害是最好不过的。” 沉默了半晌没说话,给他斟了一杯酒:“有件事我先问问你,你要是觉得妥当的话,咱们就这么办好了。” “嗯,你说。”诸葛宸抿了口酒,有些拿不准她要说什么。 “我想让稚儿回来。”看着男人:“稚儿虽然这样子很让人欣慰,做所有的事情都很出息。不论是谁家都会觉得无比荣耀。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有这样的孩子日后会怎样。难道是要稚儿长大以后,还跟你这样。每天都在忙忙碌碌。即使做到了百官之首,还是不能安心。一个依依,已经让我心底满是歉疚。要是再来个稚儿,这个家还不成了是非窝子?” 诸葛宸没说话,慢慢喝着酒。手里的筷子一如既往夹着菜,好像是她说的一切都已经想过无数遍,只是已经没有再过多思考的余地,无法改变的话,就让这件事往最好的方向走。这是诸葛宸设想过无数遍以后,最后做出的决定。 “我知道你有你的计较。也知道你比我想得深远。可是跟稚儿一般大的孩子,都还在爹娘身边撒娇,我儿子在军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找骆驼头骨做的风灯,为了让你的眼睛没事,就去找猫冬的熊,为的就是要得到熊胆。这是别人家那么大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儿子才多大?”说着说着,眼圈已经红透了:“稚儿从小身子就不好,我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怎么样。要是有个伤风着凉的话,我连一点音信都不知道。你倒好,自己去了军中看儿子,回来不跟我说一句。我知道你不要我担心,可你想过没有那是我儿子,我想他想得心都疼了。” 诸葛宸依旧一语不发,慢慢喝着汤,女人的眼泪不止是落在外面,也落在他心里。这话该要怎么说,难道告诉她这次还想要把晖儿也送走,因为稚儿和晖儿必须要在军营中磨砺一番,才能让人放心。 窸窣作响的鼻息声加上细碎的声音,刻意压低着。不想吵醒里面睡着的儿子,诸葛宸默然不语,将抽出手帕子递给她:“先把眼泪擦了,等会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怎么欺负你了。” “你还说,本来就是你欺负人。”管隽筠埋怨着:“难道稚儿这样子,你不心疼?” “好了。”诸葛宸第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语,冷着脸起身:“玉不琢不成器。”扔下只是吃了一半都不到的晚饭,转身出去。 诸葛宸半靠在软榻上,管隽筠推开书房的门进来,看到他冷峻的脸,气得把手里的衣裳扔在他脸上,抬脚转身出去。 “别闹。“诸葛宸探身拽住她的手,就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过了三更了,还不睡预备做什么去?真的要跟稚儿睡去?他可是那么大了啊。” “是,我除了我儿子什么都没了,就连女儿都是先会叫爹。”管隽筠转过脸,不打算理他。 “稚儿是我们的长子,他受的委屈辖制我难道不知道?你先时常说,要是能做好一个纨绔子弟的话,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仔细想想,他要真的只是一个寻常富贵官宦人家的子弟,做好一个纨绔子弟没什么不好。但是想想,稚儿要真的做了个纨绔子弟,咱们的脸往哪儿搁?”把她环在怀里:“如今还看不出什么,只有等到稚儿跟晖儿都大了,才知道这样的狠心是没错的。” “早知道是这样,我一个都不生。”管隽筠推开他的手:“生了出来,还没长大就不许在身边,在外头牵肠挂肚。还不能留在身边,生下来做什么。” “真是拿你没法子。”诸葛宸叹了口气,把她搂在怀里:“要是稚儿他们能够考科举考功名的话,我倒是愿意他们在家好好念书。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是我们家,连这个福分都没有。与其等到皇帝推恩给他们功名,倒不如用自己的本事来建功立业。这样的话,是不是比什么都有用。” “你有理,我没理。”扭过脸不理他,这一下明白了。晖儿也要送出去了,而且就在不久以后。男人还是会背着人去看儿子,还是不会告诉她孩子在军营中怎么样。这样的岁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诸葛宸抱紧了她:“你有理我没理,我做的事儿让你心里不好受,你都忍着,不叫人担心。知道你心里有委屈,有委屈的话就冲着我发火,只要你能消了气就行。咱们家两个孩子都是好的,说明你这个做娘的教得好。要是等着我来管,看我每日回来都到了什么时候,别说教他们,就连说句话都没工夫。” 侧着脸不想看他的脸,一下听到四下更鼓的声响。两人都惊了一下,诸葛宸叹了口气:“这都四更了。” 懒得理他,笼着外衣起身:“你先睡好了,依依这两天总是睡不沉。”已经抬脚往外走,诸葛宸有些恼火,好话说尽还是在闹脾气。一下把她拽过来:“睡不沉有嬷嬷看着,你过去恐怕母女两个都睡不沉。” “做什么!”女人也被他一拽,手就有些痛了。皱着眉头转过来:“我宁可睡不沉,也不在这儿。” 诸葛宸看她皱着眉头,有些失悔:“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子发火。先看看是不是又伤到手了,实在不成的话让太医来瞧瞧。” “你也不用跟我这么好一阵歹一阵的,我知道这是多嫌着我呢。想想也是,总是我不好。霸着人不放,自己又只有这么个样子。做什么讨人嫌,赶明儿我就回家去。”握着已经有些疼的手臂,用力甩开他的手。 “家去?哪个家去?”诸葛宸笑起来,气狠了就说这些傻话:“从前闹脾气都没说过要家去,如今反倒是说要家去。你家就在这儿,看看你的男人你的儿子女儿,可是都在这儿。要是想要丢开,能丢多远呢?” 一面说把她按着做下:“我是一夜不睡已经惯了的,你要是熬夜一晚上,怎么受得了?先看看你的手,别犟着了。”拿开她的手,捋起衣袖,细腻的肌肤有些微微肿起来:“还好,没伤到骨头。这儿还有上次配好的药酒,我给你揉揉。要是不见好,明儿就要太医来看看。” “疼死好了。”扭着脸不甩他:“不跟你相干。” “谁说的,什么叫不跟我相干。你走一步,我跟着一步。”诸葛宸赔着笑:“你瞧瞧,要是你不搭理我,那就看着好了,后面那三个恐怕从大到小,没有一个会搭理我的。那我才是没意思。”(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六章 父子之间 一下子眼角就噙着眼泪了,诸葛宸下手还是很轻,每次只要遇到揉捏到手臂的时候。她一定会痛到无法忍受,但是绝不会放弃。泪水不住往下掉,双肩微微缩瑟着:“痛!” “一会儿就好了。”诸葛宸遇到这种时候,也不忍下手。可是这会儿不动手,到了明儿恐怕就更麻烦了:“你别为这件事生气了,你想啊。要是稚儿不回军营,就被带到宫里跟着一起念书。好不容易学到的东西就全都白费了,又变得跟从前一样贫嘴贫舌。虽然人家面上不说,暗地里怎么说?晖儿也是一样,兄弟两个到了军中不会吃亏,能学到在京城里一辈子也学不到的本事,就是这时候吃点亏也不算什么大事。” 手指甲又是掐得发白,紧咬着嘴唇不理他。诸葛宸抬起手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我知道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了?我又不是铁石心肠,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我就不想着念着?你说你想得心疼,都不跟人说。我还跟你去说,不被你笑话坏了?” “你会么?稚儿都说,你到了军中去看他,都不叫他知道。”管隽筠白了他一眼,诸葛宸手上些微用了力,管隽筠哆嗦着嘴唇:“你是不是有意的,痛!” “我宁可你掐我的手,痛到我身上。”诸葛宸停下手看着她:“夫妻这么久,我要是坏到这样子,恐怕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是不是?” “去去去。”管隽筠松开手指,掌心上多了几个深深的指甲痕:“你就把这些话去骗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去好了,我这儿没用。” “没用就没用。除了你这儿我哪儿都不去。”诸葛宸把玩着她的手指甲:“再痛就掐我,都掐出血痕来了。” 他一路赔笑。管隽筠也不好再绷着脸。不过手臂确实痛得厉害,也不好抬手:“再睡一会儿,等会儿天亮了就要出去了。” “不睡了,你手不好我怎么睡得好?”诸葛宸摆摆手:“不生气了?” “生气。”管隽筠手臂疼得好些了,抬抬手臂好像是比先时好了不少:“要是把稚儿带走晖儿也带走的话,别当着我的面带走。我舍不得。” “哪有这么快,我还在筹划着。”诸葛宸笑起来:“回来总是要多住几天,要是住都不让住了,我哪里还是做爹的。你还会理我呀。” “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做宰相的是不是见了谁都这么贫嘴烂舌。常有人说。你是冷面冷心,怎么在我这儿讨人嫌到这样子了。”狠狠掐了他一下,看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 “这又好了,还真是我的不是了。”诸葛宸把她抱在怀里:“我知道你舍不得,就当做是我欠你的。以后等我闲了下来,什么都不干就天天陪着你当做赎罪,好不好?” 一下子又红了眼圈,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了擦眼角:“别给我许愿。等会儿做不到。还不许人说。”看看外面,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晚上什么都没吃,等会儿吃了早饭再走好了。” 诸葛宸点点头。看她起身出去。知道这又是去张罗了,倦意袭来居然闭上眼睛睡着了。等到管隽筠拎着食盒进来,一手还拿着要穿的朝服。听到熟悉的鼾声,管隽筠有些失悔,跟他闹了一夜,要不也可以让他睡会儿了。 “爹,我跟您掰手腕。”稚儿回家两天后终于见到了父亲,兴高采烈往父亲怀里扑:“爹,来嘛来嘛。” 诸葛宸打量着已经到了胁下的儿子好一会儿,要不是在家里见到,恐怕还真不认识了。这才多久没见,儿子就长得这么壮实了:“过来,让我看看。” 稚儿答应着过来,有点扭捏:“爹。”比起回来的时候,见到母亲那种想念是不一样的。母亲那里怎么撒娇都可以,还可以像晖儿一样耍赖。不过这样子要是在父亲身边,恐怕就要挨骂了。 “就你这样还跟我掰手腕?”诸葛宸笑笑,在书案前坐下:“来,咱们试试。”把儿子拉到面前,父子两人掰手腕。晖儿一般是不敢到父亲书房来,就算是再撒娇,都不敢坏了规矩。 稚儿摆着很足的架势,就跟父亲较量上。诸葛宸有点惊讶,别看他还小,不过这个力气还真是不小。起初还只是想要一只手就把这小子给压倒下去,不过渐渐发觉不能再用那种眼光看儿子。 “爹,您赢了。不过再过些时候,我就能赢了。”终于,还是做爹的赢了。稚儿也不颓丧,反倒是很神气:“爹,我在军中已经可以拉开十石的大弓了。不过哥哥不许我那样子,只准我用八石的,哥哥说不能心急。” “这个是对的。”诸葛宸点头指着对面的小椅子:“坐下,有话问你。” 稚儿没想到父亲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好像是每次晋捷哥哥见了父亲,也是这样。哥哥说,要是谈起公事,爹就不像是姑丈的样子,只是宰相见了诸多同僚那样。是不是爹也预备这样跟自己说话? 挠挠头,不敢就这么坐下来。要是被娘知道会骂人,说自己没规矩。就是攀在爹脖子上说话,都比跟爹平起平坐说话来得好。 “爹,您还是就这么说我好了。”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我站惯了。” “坐下。”诸葛宸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因为每次跟人谈公事就是中规中矩,好像这话听谁说过。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哦。”稚儿心里不住盘算,娘可千万别来。要不等会儿就要等着挨骂了:“爹。您要问我什么?” “你觉得是在军中好,还是回到京城跟皇太子一起念书好?”诸葛宸并不把面前稚气未脱的少年看作是儿子,要是儿子愿意留在京里,或者也不能强求太多。 “啊?”稚儿愣了一下,想了想:“爹,在京里跟皇太子一起念书,像是过家家。学不到东西还有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礼数,不好。在军中可以跟着姑丈还有晋捷哥哥一起,学到好多在家里学不到的东西。”停顿了一下:“就是有一点不好。” “什么不好?”没想到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确实比起那位皇宫中的小爷,出息多了。 “见不到爹娘,这一点不好。”稚儿很认真地说道:“不过哥哥说,任何事情都要好坏两面,要学会取舍。有舍才有得,晋捷哥哥也见不到舅舅和舅母,不过哥哥说只有历练好了才能成人成才。” 诸葛宸不知道管晋捷究竟教给了儿子什么,看上去管晋捷是个跟管锁昀一样,都是不拘泥于小节的的人。说话办事有时候还透着一丝邪性,怎么能够教给儿子这么多道理。还让他说出来的时候,头头是道? “如果让你再回来跟皇太子念书的话,可以每日都见到爹娘,你可愿意?”诸葛宸玩味地看着儿子,一脸小大人的神态。 “爹,我要是回来了就把在那边学到的本事都丢掉了。哥哥会说我是逃兵,以后他们就都不理我了。”稚儿摆手:“等我学好了再回来,那样的话才不会让爹娘操心。哥哥他们也不会不理我。” “嗯,你自己想好了就行。”诸葛宸点头,最要紧就是儿子能这么想。等到他娘问起来的时候,这话不是自己一定强求儿子说出来,或许就不是那么生气了。真的是惧内? 稚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尤其是看到父亲脸上冷硬的线条已经柔和下来,不用再像先前那样说话就好了。想到这里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言,也就不像开始那样规规矩矩坐着,直接爬到父亲腿上坐好,还跟小时候一样。 “爹,我能跟您说件事吗?”托着腮,说话的时候大眼睛眨呀眨,一看就是在酝酿着什么。 “你说。”诸葛宸点头,也任凭他在没有正经事的时候,还像是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不许太出格。” “不出格不出格。”稚儿摆手:“那天我听姑丈说,不论是我还是晖儿,以后都要做什么驸马。我就问了姑丈,驸马是什么马。姑丈说,驸马不是骑的马,而是一个官职。就是以后要跟什么公主成亲,爹,我可不要这样子。” “你姑丈跟你说这个?”姜辉他们说话是不是也太没有忌讳了,这种话也能当着孩子面说? “不是说这个,而是说我们家的事儿都不能由着爹娘做主。”稚儿很认真地样子:“爹,可以吗?” “爹娘真的决定不了。”诸葛宸也就不想继续隐瞒下去:“你先说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稚儿摇头:“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就想娶一个像是我娘那样的媳妇儿。” 诸葛宸叹了口气,摸摸儿子的头发,真的是一切都还早。不过要真有那样一个媳妇在等着他,恐怕还要看看谁家能够经得住这样的风雨。女人有时候想的事情是比自己深远得多,不容易却也叫人担忧。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七章 觐见皇帝 张莲半闭着眼睛,外面宫女们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送到耳朵里。上次在建章宫狠狠训斥了妹妹一段话,以为她会就此收敛,不要再跟相府为难。她不懂这里头有多要紧,也不明白为了这件事自己跟皇帝说了多少好话。 当然,为了诸葛宸能够尽心竭力保全儿子的储君之位,不得不对管隽筠优容有加。兴许是因为嫁人久了,所以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人,都收敛了不少。而且他的几个哥哥也都能够懂得避祸之术,居然接二连三都退出了朝堂。只留下管隽筠一个人留在京里,只是做一个安享尊荣的丞相夫人。这样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宫女的一句话清清楚楚传了进来:“贵妃娘娘这两天在宫里不知道怎么了,天天都是人来人往,说是娘娘要宣召丞相夫人进宫。这不是冷锅里冒起热气来了,连咱们娘娘都说,贵妃跟丞相夫人不对榫的。” “你还小,哪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听这说话的口气,好像是身边的大宫女:“咱们娘娘犯不着去跟丞相夫人怎么着,不过是看在丞相教导太子的份上。偏生贵妃不懂这个道理,还要去跟娘娘争持。虽说是亲姐妹,可是到底是有嫡庶之分。贵妃也不那么受到万岁爷宠爱了,娘娘还不是念在亲姐妹份上,换个人的话恐怕早就撩开手了。” “姐姐,姐姐。”小宫女锲而不舍的追问:“我听人说,当初皇上跟丞相夫人之间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门道,是不是啊?” “不要命了,这话是能够胡说的?被娘娘听见,要命不要?”大宫女狠狠训斥了两句,悄悄推开一侧的窗棱看向皇后小憩的暖阁,方才扭过头:“这件事儿娘娘可不许人说,贵妃好像就是为了这个才闹腾不休的。若是别人的话也还好说,偏偏这个丞相夫人是跟贵妃还有皇后娘娘一处长大的。听说。皇上接贵妃娘娘进宫,多是因为丞相夫人的缘故。娘娘自己说,这叫退而求其次。咱们哪里懂这些,只是有些事儿不能强求罢了。” 小宫女没有继续接着说下去。大概是因为担心睡在里面的皇后突然醒来,听到这些话最后大家都跟着遭殃。好像是树倒猢狲散一样,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了任何动静。 张莲却再也睡不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加上妹妹好像是有意歇斯底里的胡闹,都让整个宫里乌烟瘴气。皇帝不大到中宫来,这几天都是跟那些新进的妃嫔在一起。至于建章宫,皇帝更是很久都没有去了。有点担心。要是妹妹继续闹下去,恐怕真的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不过这话也不能多问,不论是皇帝还是妹妹,最好都是静观其变。要是去问了,就是把最后一块遮羞布给扯了下来,到时候原本没有那么多事情,也变成了有那么多事情。何必闹到那步田地,谁跟谁都是一样的。皇帝清楚。妹妹清楚,自己也清楚。就是那没有进宫的人也清楚。 “万岁爷。”汪灏跟在皇帝身后,皇帝让小太监翻出一套平民布衣换上。要不是皇帝吩咐要他跟着,压根就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 “嗯。”皇帝摇着一把折扇,慢慢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着,旁边有着热闹的店铺和人群,混迹在这么多人群里头,就算是一国之主也变得平凡起来:“什么?” “您这是要到哪儿去?”汪灏咋着胆子:“奴婢也好叫人伺候,若是等会儿有人冲撞了您,可是怎么得了?被宫里娘娘知道了,还不揭了奴婢的皮。” “你要是再叨叨,朕就先揭了你的皮。”皇帝要紧不慢地拿起一个泥偶看了看:“在宫里闷得慌。出来走走。你要是怕出事,回去好了。” “奴婢不敢。”汪灏闭嘴,看看周围,还是叫人去找来巡城御史的几个带刀护卫跟着。毕竟在这里要是闹出事情来,谁也担待不起。 皇帝还是慢悠悠地往前走,到了相府门前住了脚:“叫门去。这儿你再叫人跟着,也跟不进去。” “是。”早知道是到相府来,汪灏也不用跟着操这份心。相府,甚至是比皇宫大内还要叫人放心的地方。 稚儿正跟晖儿兄弟两个从二门跑出来,这次回来以后,父母对他都很放心。不再像以前那样, 不许兄弟两个出了二门。稚儿叫人在院子里设了一个大大的箭垛,每天就带着晖儿在这里演习骑射。 “这个大弓没有我在军营里的趁手。”稚儿第三次叫道:“等我回去了,就拿给你看。” “哥哥,我拉不开。”晖儿看到哥哥神气的搭弓射箭,别提多羡慕了:“你教我。” “你胳膊太细,拉不开。我刚去的时候也这样。”稚儿好像精通这些事情,很像个大哥哥的样子:“你就先学样子好了,晋捷哥哥说,不能贪多。贪多嚼不烂。” 皇帝站在树荫下,听着兄弟俩稚嫩的交谈,忍不住转过身:“听听,人家家里一般大的孩子,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再看看朕的几个皇子,有哪一个能够说出这种话?”远远看去,这两个孩子倒是真像她,都说是像诸葛宸多些,可是在皇帝看来,尤其是见过管隽筠幼年间的样子,看到这两个孩子,有时候都觉得她的三个孩子,无一不像。 “哥哥,那边有人说话。”晖儿小小声地在哥哥耳边嘀咕:“咱们过去瞧瞧。” 稚儿拉了他一把:“你别去,能进咱们家的人,除了爹的同僚就是家里的人,别人谁都进不来。咱们家门口的小厮,可不是好惹的。” “那怎么办?”回来才几天,晖儿什么都开始听哥哥的。比起爹娘说的话都有用,只要是哥哥的话就都是对的。 “我们悄悄过去。”稚儿拉着他的手,从一边竹林的路上往那边走。晖儿听话的点点头,然后兄弟两个蹑手蹑脚过去。 稚儿隔着竹影看到皇帝站在那儿,正在为看不到人而满脸的疑惑。这个人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的,还有他身边那个没长胡子的人,看上去怪怪的。越看越觉得奇怪:“晖儿,娘在后面呢。你去跟娘说,娘肯定见过。” “哥哥,你要小心。”晖儿答应着就跑到后面去了。 稚儿大大方方到了皇帝面前:“诸葛梓岐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突如其来的行礼,倒是让皇帝吃了一惊。打从哪儿冒出来的孩子,稚气未脱但是举止规矩端正,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好好教导过的。 “平身。”皇帝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朕来了?” “因为皇上腰间的明黄绦子还有拴着的龙佩。”稚儿很恭敬地行了个礼:“除了皇上,谁都不能用明黄的绦子跟龙佩。” “谁教你的?”皇帝看着他,转得滴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如果说这不是他们家孩子,还真是没有人信。方才看到他,一直都说是跟他娘一模一样。站近了一看,诸葛宸的轮廓是可以看清的。 “是我父亲。”稚儿想了想,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父亲说,要是有了功名或是入了朝廷才能说是微臣,可是自己还小。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对的。 “你父亲在家?”出宫的时候,看到诸葛宸的大轿还在朝房。 “父亲在朝房理事,我母亲在后院。”稚儿退让到一边,大有要引领着皇帝往后面走的意图。 看到这样子,皇帝忍不住再一次笑起来:“方才听你说,你叫诸葛梓岐。这名字朕倒是没听你父亲提过,从前看到你的时候,还小得很。” “是。”稚儿点点头,不知道这些话该怎么接下去。 晖儿气喘吁吁跑到后面,母亲正从花厅里出来:“娘,我们家不知道来了什么人。我跟哥哥都在那儿射箭呢,哥哥让我进来跟娘说。” “谁啊?”管隽筠惊讶了一下,相府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哥哥呢?” “哥哥说那个人肯定不寻常人,除了爹的同僚就是咱们家的亲戚。但是我们都不认识。”晖儿牵着母亲的手往外走:“娘,哥哥一个人在那儿呢。” “我们看看去。”管隽筠心里把可能到的人都寻思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可以对上号。 不过男人说过,儿子待人接物的礼节是很驯熟的,根本就不用人多说。 到了外面看到儿子在跟人侃侃而谈,没看到还罢了。这一下就有些惊心,皇帝怎么来了? “臣妾管隽筠恭请皇上圣安。”牵着小儿子在皇帝跟前跪下,难道稚儿已经认出来了。 “你这个做娘的,倒是比儿子还来得晚些。”皇帝笑着摆摆手:“起来起来,这是到你们家来串门儿。没想到刚来,就被你们家大公子给认出来了。越发是个人精儿了,谁教的?” “没有教他,小孩子不过是倚仗自己的小聪明。”听到这话,管隽筠放了心。晖儿也很乖巧地给皇帝请安:“诸葛毅给皇上请安。” “多大了,这么懂礼数。”皇帝看到两个孩子围绕在母亲身边,忍不住蹲下身逗弄着晖儿的小脸:“好像还是在很小的时候,你刚从南中回来的时候,朕见过晖儿。”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八章 诸葛宸的错觉 “是,那时候晖儿还在襁褓里。”摸摸儿子的头发:“稚儿刚从军营中回来,所以总是只有晖儿在京里。” “听诸葛宸说过。”皇帝笑笑:“这男女不得独处,朕倒是想到你们后面坐坐,你说行不行?” 管隽筠抿嘴一笑:“皇上若是不嫌寒舍简陋,坐坐何妨?再说不是还有汪总管和臣妾的两个孩子,算不得男女独处。” “嗯,这话说得好。”皇帝点点头:“一些时候不见,你好?” “好,皇上也好?”牵着孩子的手跟在皇帝身侧,汪灏不敢跟得太近。因为皇帝跟丞相夫人之间,尤其是早先丞相夫人还是管二小姐的时候,就不许有人在里头搅和了。 皇帝微微点头,管隽筠看到皇帝来了,早已叫人预备了一桌精致的茶点放到花厅的几案上:“臣妾预备仓促,请皇上见谅。” “你倒是机警得很。”皇帝在一侧坐下:“坐下,这儿没外人。” “谢皇上。”管隽筠在皇帝对面坐下:“皇上请用茶。” “好多年,朕都没有见过你了。”皇帝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筠儿,朕跟你算什么?” 汪灏听到这话,不敢支开站在管隽筠身边的两个儿子,自己只好退了出去。皇帝心烦,只有他最清楚。这个心烦也是因为丞相夫人而起,张贵妃不省事,就因为有很多事情在里面,皇帝没有对她翻脸,不过已经不见她了。也不许再有人提及她的一切。看来这次出来皇帝是要跟丞相夫人说说这些话。 “皇上对臣妾,就像是兄长一样。容忍臣妾的脾气,纵然着臣妾长大。”比起上次皇帝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已经很含蓄了。 “只是兄长?那朕跟管昕昀还有什么分别?”皇帝有点不高兴,随手拈起一枚点心放进嘴里:“这话说的可笑。” “兄妹之情,皇上难道不觉得挺好的?若是不为兄妹之情,臣妾跟丞相夫妻多年,也多亏皇上看顾着。要不是因为皇上看顾着,就为着臣妾不懂事,闹脾气。恐怕早就不是如今这个景象了。”管隽筠将一碟新鲜的果品放到皇帝面前:“这是自家园子里结出的新鲜果子,皇上请尝尝鲜。” “你倒是会给朕安慰。”皇帝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筠儿。能让他们到后面去?朕有话想跟你说。” “好。”管隽筠转过脸看着稚儿:“稚儿,跟晖儿到后面去。娘要跟皇上说会儿话。” “是。”在皇帝面前行过礼,兄弟两个一蹦一跳去了后面。 皇帝望着茶盏沉思良久,终于放下茶盏:“筠儿,有件事朕也不想再瞒着你什么。当初朕把张薇接进宫,做了侧妃是有点不可告人的私心在里头。你跟她几乎是在一处长大的,那时候你也没有指婚。朕看到她就当做是看到了你一样,只想着有天也能够把你带到朕的身边。没想到后来你嫁给了诸葛宸。看到张薇不过是聊胜于无。” 管隽筠没说话。因为这话没法说,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迅即放下。手边放着一碟香喷喷的的葵花籽,也不管前面坐的是不是皇帝。便自由自在嗑起瓜子来。 皇帝也没想过要她说什么,皇宫里实在是闹得不像话。如果是顺着皇帝的脾气,不止是张薇就是皇后也被牵涉在内,这件事皇后也有份皇帝不是不知道,只是对于皇帝来说,跟皇后毕竟是这么多年夫妻,不想让外人看到帝后之间闹到不可收拾。 “为了这点不可告人的心事,朕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不论是她做了什么,朕都想着原就是朕亏欠了她,所以事事容忍她,只是望着她不要太过分。没想到她越来越过分,把朕的皇宫不知道是当做了跳大神的地方,就差弄个神婆进来。”皇帝忿忿不平,放下手里的茶盏:“你见过像朕这样窝囊的皇帝?” 管隽筠抬起头看了眼皇帝,复又低下头,将磕剩下的瓜子壳诺到一旁:“皇上,其实贵妃也不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深宫寂寞。而皇上身边的妃嫔也不少,不像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两口子闹了别扭,说开了也就好了。臣妾先时也想过,是不是要跟贵妃说清楚这番话,解开这份心结也是好的。” “不必,有话朕去说。你去了,她能有好话对着你?”皇帝一摆手:“筠儿,你当朕不明白?若是她肯听你这番话,就不会闹得这样?这样不懂事,朕也不用给她留着颜面。当作给朕生了一儿一女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在宫里,只要朕想谁有孩子,谁就会有孩子。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给她脸不要脸的话,朕就不给她脸好了。” 管隽筠没说话,难道不知道张薇多少次都想要给自己难堪?要是想要收拾她,不会有多难。比如说此时,若是恐怕自己只要些微说些话,张薇就够在宫里吃不了兜着走了。想了想:“贵妃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为了一块糖,吃不到就恼了。或者是自己吃到了嘴里,觉得不够甜,以为自己没吃到,就是咽了下去也忘了那股子似有若无的甜味,所以总觉着自己没吃到,才会为了这个来跟皇上闹腾。为的,还是那块糖。” 皇帝看了她一眼:“筠儿,是你是那块糖,还是朕是那块糖?” “臣妾哪里算得上什么糖不糖的,臣妾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如今有儿有女,只要夫婿安好就比什么都好。至于别的,原本不是臣妾该要的。”微微一笑:“皇上,您到底是臣妾的兄长。不论是当初赐给臣妾那个匣子,还是日后的处处维护,都跟臣妾的亲兄长一样。” 皇帝苦笑:“筠儿,这么多年朕不想只是落得一个兄长的称谓,难道你不懂?朕想这是不会的,你懂却一直都不说。是朕辜负了你,还是你辜负了朕?”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管隽筠笑笑:“皇上,若臣妾当初嫁给皇上,只怕臣妾会比贵妃闹得更凶。您看,这相府里除了臣妾还有谁?恐怕丞相也是苦不堪言,不过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了。” “朕宁可试试这个有苦说不出的滋味,也愿意想象你若是嫁给了朕,后宫只有朕跟你,加上朕跟你所生的子女,就好像稚儿他们一样。朕也会想诸葛宸那样牢牢把你护在身后,不论你做得怎样,朕都依着你。凡是都是朕宠着你做的。”皇帝好像一副很憧憬的样子,看向管隽筠的时候,流露出的神情叫人意外。 管隽筠迟疑了一下,这话好像是自己有意勾出来的。千万不能让皇帝留下这个印象,到时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不想皇帝觉得自己是在勾着他说这些,更不愿让汪灏这些人把自己说的话传了出去,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微臣给皇上请安。”诸葛宸在朝房听人说,皇帝微服私访到了相府。怎么又往家里去了?难道那里还有什么让他再三流连的地方?当年那段故事还没有过去?家里那个女人也是深居简出,就连每次命妇朝见都是很简单的来去。为了孩子的事情,两个人争执过以后也都是言归于好,不在提及。 “平身,朕来了一会儿。你不在家,拉着夫人闲话家常。”皇帝起身,管隽筠跟着起身看向一身朝服打扮的诸葛宸,抿了抿嘴唇想要提及什么,还是忍住了。 “微臣夫妇怠慢皇上,请皇上恕罪。”诸葛宸有点不高兴,脸色却还算平静,不过是瓮着嗓子,皇帝听不出来,管隽筠很快就感觉到,看了眼诸葛宸,男人眼风微微一闪便收了回来。 “还好,谈不上怠慢。”皇帝好像跟管隽筠什么都没说,真的只是闲话家常:“看大你们家两个小子,稚儿好生出息。是不是要他留在京里了?要真是留在京里的话,再给朕的儿子做个伴儿。也教教他怎么搭弓射箭,那个架势很是不错。” “小孩子一点微末本事,岂敢在皇上和皇太子面前卖弄。小孩子不懂事,微臣等做父母的人不能再跟着不懂事。”不知道皇帝跟女人说了什么,女人总是有些不自在的神情。诸葛宸的脸色也不够好,明知道皇帝对女人的心思就没有淡散过。 “再说吧,朕倒是不觉得稚儿是在卖弄什么。”皇帝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诸葛宸:“你先放下你那些心里挂念的事情,朕还有正经事要跟你说。看来今晚少不得要叨扰一顿晚饭了,别嫌朕叨叨。这话也只有是跟你说才能安心。” “是,微臣遵旨。”诸葛宸倒退了一两步,算是认同了皇帝的说法。 往后退了两步,管隽筠也跟着退了两步。皇帝微微一抬眼,看到这个举动。原本有些飞扬的神采随之黯淡了下来,很多次的试探,最后都是无功而返。比之于早先,更叫人觉得难堪。原来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她都不会转心。(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五十九章 有人报信 诸葛宸阴沉着脸进了书房,接连三天没有理人。当着儿女的面,还是跟平常一样。一旦背着人,就不想说话。明知道这种事需要避嫌,但是她还是会去做。不论跟皇帝当面说了些什么,都不应该单独相处。甚至连儿子都不许留在旁边,这算什么? “妈,妈。”依依摇晃着手里的小铃铛趔趄着跑过来:“叮铃铃。”模仿着铃铛的声响,小丫头笑得露出洁白的小牙齿:“妈,妈。” “来,抱抱。”从嬷嬷手里接过女儿:“看看那些嬷嬷们是不是还在,我还有事儿要吩咐。” “是。”如意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小丫头下去。这两天谁也不敢在这两位主子身边,两个小公子有他们自己的玩意儿,而且这做爹妈的也不会在孩子们面前别扭,只是一旦转过脸就好像是变了个人。 依依白嫩的小指头不住拨弄着母亲的耳珠,天生的性子就是喜欢这些东西。那天皇帝来家以后,马上就让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不止有儿子喜欢的鞍韂马鞭,也有搭弓射箭的弓弩,一看就是大内之物。稚儿不在乎好坏,但是这些东西也足够在军中玩上一段时间。 至于晖儿,兴许是被哥哥说了很多事情,对于到军中这件事满是憧憬。一点也不像做娘的,让儿子都到军中去实在是无奈之举。虽然看到儿子在皇帝面前言语得体,举止适度,只是真要把儿子送走。还是跟从心尖上摘了一块肉一样疼。 “夫人。”几个专管出门的仆妇跟着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我看着送来的喜帖,这些时候京里各色人家只怕庆迎贺吊不少,明儿叫人把礼单送来我瞧瞧。怎么今年专为这些事,就张罗了不少银子走了。要是再不看看。恐怕就精穷了。刚好了几天,非要我日日盯着看着,才放心?”把女儿抱在怀里。坐在一侧锦墩上:“你们都是当老了差事的,若是再要我这样子盯着人不放,不论是你们做的什么事儿,都要我再三看顾,有意思?” 很久一段日子,管隽筠都没有沉下脸说过谁。一旦沉下来,还是让丫鬟仆妇魂不附体。夫人若是有说有笑的时候,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要是遇到夫人跟丞相不好过的时候,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 一两个有主见的人都知道,要是这时候仙儿来了,在夫人面前说上两句插科打诨的笑话。只怕这个尴尬就解开了。不过想想,仙儿做什么没来碰这个钉子?人家如今也是朝廷命妇,除了偶尔来夫人跟前应应卯,很多事情也都不会轻易出门了。 依依小小的手指在母亲衣襟前扭动了几下,看到两枚盘长似的玉扣子,拽住绦子就要往嘴里送。管隽筠往前探了探身子:“宝贝儿,这可不能吃。等会儿娘给你吃好东西。”伸手在果盘里拿出一枚玫瑰饴糖:“来,我们吃这个。” “不,不。”依依捂着小嘴。一下都不肯张嘴。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着。 “夫人,巡城御史夫人求见。”如意匆匆进来,在管隽筠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请进来。”巡城御史的夫人,是朝中命妇中能径自见到管隽筠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捋捋衣摆:“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是。”听到这话,仆妇们没敢继续多站,倒退着退出了花厅。 “给夫人请安。”翰林家的小姐,如今也是赫赫巍巍的朝廷命妇。算起来,这根红线还是管隽筠牵上的。加上上次在城中解了她的围,所以这位张夫人也刻意跟管隽筠交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都来跟她商量一二。 管隽筠笑笑:“常来常往的,这么多礼数做什么。”把女儿放到一边的小椅子上,拿下方才的玫瑰饴糖,又递给女儿一支磨牙棒:“我这女儿啊,一会儿离了眼睛都不行,最近学着认人了。益发是黏着不放,拿她没法子。” “生得越来越像夫人,倒是好看得很。”张夫人指着手边的锦匣:“这是才有人送到家里的一匣子玫瑰胭脂跟玫瑰膏。说是混着吃用的话,就会变得跟玫瑰花一样好颜色。我一个人哪用得着这么多,寻思着就给夫人送了来,只有夫人用了方才不辜负了它。” “这话说得,难道你就不配?”抬手挥退了身边的人,要紧的话一定是不能当着人说。而这位御史夫人要是没有大事,也不会拿着一匣子玫瑰花儿制成的东西过来,两人的性格中多多少少有些相似。寻常时候,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些没要紧的话来。 “是,如何敢跟夫人相比。”张夫人笑着到了管隽筠身边坐下:“有件事,夫人心里可要先放着。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传得真真儿的,也不像是没影儿的事。” “好啊。”管隽筠微微点头:“什么事儿?”依依好像很喜欢磨牙棒,这个爱好跟她的哥哥一样,看到这样的磨牙棒就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自己的喜欢才好。 张夫人些微有些迟疑,还是很快就恢复过来:“我听说最近城中最有名的勾栏,揽月楼中出了一个头牌姑娘,生得极其标致。” “是么?”要是没有关系,张夫人是不会说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闲话。尤其同为朝中命妇,而管隽筠又是一品命妇。所以要是没有什么关联,管隽筠也不会答应这句话:“怎么个好看?” 张夫人摇头:“我也没见过,不过听我们家大人说,已经是谁家的禁脔。想要见见都不行,这些话原本是些闲话,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是些闲话,却又不是闲事。”管隽筠摆手,已经明白是什么故事了。禁脔?从前有人替人顶着,如今谁替谁顶着? “夫人明鉴。”张夫人此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因为京城中任何一点大事小情可能瞒过别人,就算是皇帝手下的禁卫军也未必有巡城御史知道的清楚,同为女人更加清楚这些事情,无外乎捕风捉影,但是没有证据的话,谁也不敢胡说。 “好走。”管隽筠手里逗弄着女儿,门外伺候的如意赶紧撩起一侧绣帏。 “夫人留步。”不敢让丞相夫人送出来,只是简单一个捋衣的动作,已经让张夫人受宠若惊。福了一福退出来。 管隽筠从女儿嘴里拿出已经咬了一半的磨牙棒,放到一边。剥了一枚时鲜的果子送到女儿嘴边:“不急,咱们慢慢吃。” “如意,看看谁在二门外当差,叫他来见我。不要荣立来。”依依慢慢咬着果子,小嘴巴吧嗒吧嗒,眉眼间笑得弯弯。 “是。”如意答应了以后,马上退了出去。依依摇着手里的银铃,听到铃声母女两个更是笑成一团。 “属下见过夫人。”新提拔上来的相府侍卫在帘外行礼:“夫人万安。” “揽月楼是什么地方?”管隽筠也不拐弯抹角,两个人闹了几天的别扭,先前还想解释一番,因为每次为了这件事,总会这里哪里不高兴,但是最后总是徒劳无功,起初觉得过几日就会好些,没想到越来越过分,他会为了这件事不高兴,只是在乎自己,所以耷拉着脸。还是因为别的事情让他觉得异样难堪,事情并没有因此而过去。 侍卫停顿了一下,帘后的夫人在逗弄着小姐。人人都说夫人难得伺候,这件事就是宫里的皇后和贵妃都是清楚的。想到这里,腾一下跪倒在地:“夫人明鉴,属下不知。” “真不知道?”管隽筠掏出帕子给女儿擦去嘴角的果汁:“那好,去换个知道的人来。你就不用再来当差了。” “属下真不知道夫人所问何事。”侍卫是相府的侍卫首领,如意去看的时候正好是他当差:“夫人,属下若有隐瞒,情愿受罚。” “好,你不知道也行。这会儿就替我去打听打听,揽月楼是什么,还有那个当红的姑娘是谁?不到掌灯,我就去全要知道。”管隽筠把女儿抱到帘畔:“要是泄露出去一个字儿,你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属下明白,夫人放心。”下意识伸手摸摸自己的后颈窝,要想自己的脑袋明儿还在颈窝上,夫人说的话总是要听的,要是不听的话,恐怕自己也就活到头了。 管隽筠微微一笑:“如意,叫人去看看丞相在什么地方。要是还在朝房的话,就不用问了。” “回夫人的话,丞相今儿休沐。已经在书房忙了一天。”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丞相从早间开始就在外书房忙个不停,午饭的时候,去送饭的人都说,丞相一个人孤零零吃着饭。因为两个小公子都跟着夫人一处用饭,要是换做平时只怕早就进来跟夫人一处吃了。 “休沐,没出去?”管隽筠好想是刚知道这件事,抱着女儿顺着回廊往里面走:“叫人送晚饭过去好了。看看稚儿跟晖儿两个,是不是还在那边只记着射靶子。要是弄完了,也叫过来吃晚饭了。” “是。”几个小丫鬟赶紧跟着去叫人。管隽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又来了,真是有意思的很。难道不闹出些事情出来,这日子就没法子过下去?就是这样子还要跟自己闹别扭,一次次都疑心,可以信任别人就不能信任自己?难道他做出来的事情,就会叫人信任?(未完待续)rq 第六卷 新生 第六十章 新奇的故事 “娘。”稚儿和晖儿兄弟俩,顶着一头的汗水进来。晖儿端起手边的酸梅汤一饮而尽:“我渴坏了。” “我也是。”稚儿也跟着端起玫瑰露一气喝干:“娘,我想去舅舅家那边的府邸住,好不好?” “好。”细心给儿子擦干净额上的汗水:“过会儿吃完晚饭,我们一起过去。” “我爹过去么?”稚儿学着母亲的样子,拿着磨牙棒逗着依依:“依依,叫哥哥。” “嘎嘎。”依依出了叫爹娘以外,哥哥总会叫成嘎嘎。不过自从晖儿小时候不怎么会叫哥哥以后,稚儿早就习惯了。很高兴妹妹知道该要怎么叫,只是不大清楚罢了。 “你爹明儿还要上朝,一定是没工夫过去。不问就罢了。”不想让稚儿看出来这些,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哪怕是一点点不对,他都能看出来。 “娘,为什么爹每天从朝房回来都要绕路走?以前都是直走回来的,怎么如今都要绕着京城一圈儿?”晖儿喝完水,在一边的水盆里盥过手,才拿起一边的鲜果送进嘴里。 “你爹需要多看看京城里的百姓过得如何,身为宰相不能不体察民情。”摸摸儿子的头发,有时候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在是一件很要紧的本事,尤其是说谎的时候,眼皮眨都不眨。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知道他做的事情,已经祸害到了两个儿子。 稚儿点点头,转脸看着晖儿:“娘,您要送晖儿跟我到军中去?” “你会看好弟弟的?”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提问。不知不觉之间发觉稚儿已经越来越像个长子的模样,哪怕是还小。都可以跟他商议很多事情。好像这次,虽然不能跟儿子合盘托出发生了什么,不过自然而然的相信,稚儿会做到一个哥哥该做的事情。这是她的儿子。从他一出生就注定要分担更多的责任。 “嗯,因为我是哥哥。”稚儿挺起胸膛:“我听晋捷哥哥说,娘希望我跟晖儿将来能够做到更好,所以才会舍得把我们送到军中去。” “你难道想做个毫无用处的寄生虫?”看着两个儿子蹦蹦跳跳在前面走,依依在她怀里不住蹦跶着。有再多不高兴,也因为有了这三个孩子而变得微不足道。不过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眼里能够揉得了沙子的女人。再为那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以后,更加不会将好不容易才有的家还有男人拱手让人。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分走一杯羹。 “才不呢。”稚儿扭过头:“多丢人,就是我不怕,还怕给爹娘丢脸。”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异样自豪:“我听舅舅说,那个张继保才是纨绔子弟。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连个弓都拉不开。” “是么。”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明显的好恶,是不是知道的太多? “丞相。”如意好不容易看到诸葛宸回到内院,这好像是几天以来的第一次。只是夫人没有问过一句。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兵的标准夫妻。不过如意知道,这就是两个主子闹别扭的征兆,越是不言不语。就说明事情越多。 “夫人睡了?”诸葛宸特意换了外衣才过来,背着手抬脚进去。 “夫人正跟两个小公子赶围棋。”夫人的脾气好像是越来越好,这是几个小丫头说的。如意大不以为然,看看夫人微微耷拉的嘴角,就知道这是在按捺火气,要不是看着两个小公子都在家,说不定就要发火了。 “嗯。”听到打过了二更鼓,还在赶围棋?诸葛宸撩起绣帏进去,依依的摇车就在旁边,不过依依是不会睡在摇车中,坐在母亲怀里,跟母亲一样看着两个哥哥在那里赶围棋。 “叫吃哦。”稚儿拈着一枚黑子就要落子,晖儿大叫:“哥哥,再让我一次好不好。” “都让了你三次了,棋品太次了。”稚儿撇嘴:“娘,您看晖儿,再这样的话,我就不跟他下棋了。” “晖儿,举手无悔大丈夫。”管隽筠逗弄着女儿,晖儿嘟着嘴:“好嘛好嘛,叫吃就叫吃。” 稚儿喜滋滋下了一子:“看看,这一片都是我的了。” “嘎嘎,嘎嘎。”依依兴奋地大叫,手指在棋称上乱动,好好的棋局马上混作一团,看不出谁胜谁负。晖儿眉开眼笑:“哥,是依依悔棋可不是我。” “你们商量好的。”稚儿撇嘴,捏捏妹妹粉嘟嘟的小脸:“娘,依依的小脸就像小苹果。” “跟你小时候一样的。”没想到一局即将知道结果的棋局,就因为女儿的小把戏,最后成了兄妹间的一场玩笑:“你那时候比依依淘气,弟弟也不像你小时候。” “才不是。”稚儿从食盒里拿出一个桃脯,有滋有味吃着,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扭头看到父亲站在屏风后面,赶紧溜下地跟晖儿两个规规矩矩站好:“爹。” “嗯。”诸葛宸迟疑了一下,缓步过来:“学着下棋,会了多少?” “刚开始学。”晖儿吐舌,跟哥哥下棋是可以悔棋的,要是跟爹下棋,还想撒赖的话,恐怕就麻烦了。 “爹,爹。”依依兴奋地摇手,诸葛宸还没伸手,依依已经迫不及待地讨抱。 “来,抱抱。”从女人手里接过女儿,管隽筠没有任何迟疑就把女儿给了他,看看他身上那副打扮。刻意换过了外衣,换在平日是不会穿着这么麻烦琐碎的衣衫,有时候就是在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蛛丝马迹暴露了心里最深沉的秘密。 清了清嗓子,好像想说什么。诸葛宸张张嘴,话到嘴边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些日子忙得很?”管隽筠端了盏茶过来:“明儿稚儿跟晖儿就要走了,若是没工夫送他们走,我一个人去好了。” “明儿就走?我怎么不知道。”诸葛宸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安排的,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除了女人谁也没这个本事。就是他本人,也未必能够让两个儿子心悦诚服到军中去,甚至不用母亲多说什么,就会答应。 “刚刚说好,来不及去说。”目光转向两个儿子:“再说迟早都要去,不如早些下决断。好在都愿意。” 晖儿扭捏了一下,还是跑到母亲身边:“娘,我们说好的,到了年下我就跟哥哥一起回来过年。” “是,说好的。”管隽筠点头:“不过你也答应了娘,等你回来的时候,要学会什么,还有什么都要学得好好的,别忘了。” “哥哥能做到,我也行。”晖儿很自信:“我跟哥哥都是最棒的。” “娘要看的是你做到的,不是嘴上说的。”管隽筠笑起来,旋即收敛住:“要是做不到,依依到时候都会笑话你们两个哥哥,看你们怎么说。” “那是娘教的。”稚儿兴许是母亲最大的孩子,跟母亲说话一点都不忌讳,想到什么马上脱口而出:“要不依依才不会笑话。” “依依不笑话,我笑话。”管隽筠拍了儿子一下:“行了,看看都是什么时辰了。还不去歇着,明儿一大早起不来,看看来接你们的人都走了,有意思?” 稚儿很久都没有跟母亲撒娇,这一下也忍不住要爬到母亲身上:“娘,我会想你。” “娘也会想你们,宝贝儿。”在两个儿子额头上各自亲了一下,眼角有点湿了。唏嘘了一下还是忍住了,很多时候需要放手。虽然不情愿,却不得不这么做。 “行了,都去睡了。”诸葛宸把女儿交给外面的嬷嬷:“好生看着。” 兄弟俩给父母行了礼,跟着嬷嬷们下去。管隽筠转身进来,诸葛宸翻看着儿子放在书案上的窗课本子,稚儿真的很自觉。就是回来这些时候,都没有落下写字。晖儿跟着哥哥一起,也变得不是专门记着玩儿,写的字儿很有样子了。 没有搭理他,管隽筠换了件寝衣,在妆台前专心致志匀着脸。透过铜鉴看向身后的人,居然可以装作是无事人一样?真以为自己是那么好骗的,还是觉得做的事情就是天衣无缝? 不经意间,男人的手搭在她肩上。以前遇到这种时候,早就是腻歪到一起。不过此时不想,甚至不想他碰自己。往后些微退了一下:“我不舒服。” “怎么了?”男人仰起脸:“病了?怎么不请太医来看看?” “过两日就好了。”到了屏风后系好寝衣的系带。 她的身子怎么回事,男人清楚得很。上次她生女儿的手,那一次终于知道女人有多痛苦。加上有了三个孩子,就不想她再受这种痛苦。所以让太医精心配了药,隔断时候吃一次,好了很多。 “不该是这时候。”手掠过她的青丝:“日子不对。” “哪有那么准。”以前要是他这么说,会有些难为情。即便是夫妻,也会觉得赧然。可是此时说出来,就会去想,是不是那个女人也被他这样子宠着惯着,很多事情也是一样了若指掌。心底泛酸,却又不在脸上露出来。 诸葛宸的手落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按摩着。知道她每月来红总是有些不舒服,就是吃了药也不见太有效果,心烦却没法子。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一章 揽月楼 “早些睡吧。”硬下心推开他的手,如果他也这样对那个女人,又用同样的举动来对待自己,如此游刃有余,看来这个调和鼎鼐的本事不止是在朝堂上,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有用。 诸葛宸手掌轻轻摩挲着:“那天皇帝跟你说了什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看样子,一定是在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 “嗯。”管隽筠点头:“既然是不能知道,那就不用问了。”本来也没什么,要是平时说不准都说了。不过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如果只是张夫人说的话,捕风捉影的事情也是有的。只是目前看来这不是捕风捉影,的确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是么?”诸葛宸看着她桀骜的脸,这个女人只要是拧劲儿上来了,就没人能够扭回来,只是一旦涉及到皇帝身上,尤其是关系她跟皇帝之间的事情,自己说什么都冷静不下来。 这句话应该换个人说,管隽筠淡淡一笑:“那你去打听好了,知道了回头告诉我,让我也听听看是怎么回事。我想丞相一定比我清楚,这里头是出了故事。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口口相传嘛。若是丞相猎奇心思多的话,可以去问问皇上,看皇上怎么跟丞相说。” “我问过。”诸葛宸看着她冷淡的脸:“你这都闹了好些时候了,从皇帝走了开始就是闹到这样子。” “问到什么了?”管隽筠根本就不回答他的话:“皇上告诉你,稚儿是他的孩子?” “不许胡说。”诸葛宸冷着脸看着她:“你到底是在闹什么。” “是我在闹,还是丞相在闹?”管隽筠靠在床架上,用被子遮住小腹,不许他再碰自己。 诸葛宸被她说破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我闹什么,这两日忙得很。” “是忙,朝内朝外都忙。”管隽筠笑笑:“丞相原本就是忙得了不得,我也没那么大气性。怄不了那么久的气。明儿还要送稚儿跟晖儿走,丞相忙得很就别去了。说多了,只怕两个孩子还真舍不得走了。”停了停:“明儿把稚儿和晖儿送走了,我回家去住几天。家里的事儿也都吩咐好了。丞相就不用担心了。” 诸葛宸看她侧身朝里睡着,单薄清瘦的身影分明写满了倔强和不满:“你想去哪儿都成,不用事事都跟我说。” 气恼地放下两侧的帏帐,转身出去。 远处尘土飞扬,看着两个儿子欢天喜地骑在马上的背影,泪水一下夺眶而出。依依在母亲怀里,手指蘸到母亲的泪水:“咸。咸。” 叹了口气,上了马车:“回去。”前面驾车的人听到吩咐,没有把鞍车拉回京城。而是一径往城外而去。 依依非要撩起车帷看向窗外,田野里不时有农夫吆喝耕牛的声音,也有唧唧喳喳的鸟叫声。还有很多没见过的东西,依依的大眼睛有些不够用了,很兴奋地左顾右盼,不时拉着母亲的衣襟摇摆着:“妈。妈。” “你没见过,娘也没见过。”管隽筠抱紧了女儿,外面坐着的小丫头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总算是安心了。 诸葛宸下朝以后,从马厩牵出一匹快马非快到了城外,一无所获。只是看到地上杂乱无章的马蹄印,好像是在这里盘桓了很久。管隽筠特意在驿亭告别的地方留下两个小厮,专门等着诸葛宸过来。 “丞相。”看到诸葛宸,两个人赶紧过来:“两个小公子已经被夫人送走了,夫人带着小姐回了娘家。” 诸葛宸沉着脸没说话,手里挽着的马鞭捏得很紧,骨节有些发白:“回府。”话音刚落,已经翻身上马。迅速策马离开。 管昕昀缓缓在门前的小路上散步,吴纤雪跟在身后,夫妇两人有说有笑,好像是有什么让两人格外高兴。管隽筠在远处下了鞍车,不愿让马蹄声打破乡间的宁静。 不经意地一扭头,吴纤雪看到熟悉的身影:“筠儿回来了。” 管昕昀带着一丝欣喜。不过一缕阴云马上涌上眉间。没有事情的话,她是不会轻易回家的。如果是所有人一起回来,另当别论。只是带着女儿回来,要么是出了麻烦,要么就是两口子闹别扭了。不过依照妹妹的性格,就是闹了别扭也不愿叫人知道。 “稀客稀客。”管昕昀没有想去打破这个闷葫芦,是跟吴纤雪一起过去:“这可真是难得一见,怎么今儿回来了?” “把稚儿跟晖儿送到军中去,索性回来走走。”给哥哥嫂嫂福了一福,管隽筠笑笑:“这就是依依,哥哥还没见过。” “嗯,就跟我从前看到你的时候,一个模样。瞧这小姑娘生得,真是漂亮。”吴纤雪接过依依:“来,让舅母看看。还真是姑舅姐妹,臻臻小时候就是这样子,见到谁都是一脸的笑。” “臻臻呢,怎么没看到?”管隽筠环顾左右,确实没看到侄儿侄女:“怎么都没看见?” “如今我们这做爹娘的都不够瞧了,昨儿说要到三叔家去,接着就是兄弟姐妹几个都没了影子,在这儿也不用担心他们会闯祸。至多就是踩坏了谁的庄稼,说上几句好话也就罢了。”管昕昀走在前面,几个人说笑着往家走。 “哥,让依依在家住几日。我有些事儿要办,不想依依哭闹。”回到家里,只是喝了口水,管隽筠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又出什么岔子了?”管昕昀慢慢啜饮着茶水:“难道是你们又别扭了?” “嗯。”管隽筠看着吴纤雪,这一次夫妻俩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插手,弄得两个人自己过不好,还惹了不少麻烦。可就是这样,也没落到什么好处。最后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预备把依依在外头扔多久?”吴纤雪发觉他们家孩子,不论是谁都不会认生。要是换了自己的女儿,早就哭得不亦乐乎。可是依依,除了不会叫人,就在自己怀里嬉笑自若,手里抓着奶酪摇个不停。 “我也不知道,我想着依依在哥哥嫂嫂这儿,总不至于受委屈。”管隽筠也不说是为什么,说多了就没意思。何况二哥也绝对是会说自己的不是,有些事本来就不值得一提。 “委屈她,我可舍不得。”吴纤雪笑笑:“要是你忘了,就让依依做我女儿。” “她忘了,还有人忘不了。”管昕昀也看出来了,这次诸葛宸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揽月楼外,管隽筠没有梳髻,一身翠绿的暗竹叶纹长裙,站在门口仰头看看门匾抬脚进去。 门口守着的几个人已经拦在她面前:“这儿不接待女客,请客官不要坏了规矩。” “那就请你们老板出来。”管隽筠还是进了大堂,就连那几个膀阔腰圆的男人在她面前都有些力不从心。 “这可是可笑得很,老板怎么会轻易见你。”掌柜的见事不妙,听到动静已经跑了过来:“这儿不是您待得地方,这会儿先回去。要是等会儿被您家人瞧见,我们这儿还做不做生意了?”看样子也知道是大家闺秀的身份,就是身上那件裙子,要不是名门望族,这种颜色的衣料也置办不起。 “我有事儿见你们老板,这些话跟你们谈不上。”管隽筠从袖袋里掏出一小锭银子,当的一声扔在桌上:“够吗?” “够了,够了。”看到银子,这些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大掌柜马上去上面请老板下来。 听到大掌柜的报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翠姐愣了一下神,瞧这说的形容,是谁家的夫人娘子来闹事儿了?最近是有个大人物到了这儿,不过也没见人家夫人到这儿来闹个不休。这一位是谁呢? 不过还是不敢怠慢,谁知道天上哪块云彩下雨哪块不下雨,再说京城里这些离奇人物也不少。说不定就是哪位闹别扭的夫人到这儿来找茬的。 拿着一把垂坠着艳红流苏的团扇,翠姐到了楼梯口,一眼就看到坐在最中间桌边的丽人,怎么也不像是掌柜口中说的那样,不过掌柜有句话说对了,通身的气派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 “都围着,不用做事了?”翠姐娇滴滴却又是不容置疑地声音骤然响起,几个还预备看热闹的人赶紧都散开了,管隽筠坐在桌前,依旧把玩着手里的鹅黄流苏。 “我这儿虽然是京城的第一酒楼,只是从不接待女客。”翠姐在她对面坐下:“这位姑娘在我这儿,岂不是要砸我的招牌?”拿不准该说是姑娘还是小姐夫人,只是没梳髻看起来也不过是双十的年纪,就算是叫声姑娘,也不为过。 “这儿人多嘴杂,说话倒真是不方便。”管隽筠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换个清静的地方可以?” “行,到我屋子里去说。”翠姐不由自主答应了,看看那双浑若白玉的纤纤十指,还有手上那柄象牙团扇,这人是谁啊? “姑娘,你到我这儿来砸招牌的话,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真要是有什么你可担待不起。”翠姐咀嚼着槟榔,旋即吐出一堆血红的渣子。 “我自卖自身,到你这儿做姑娘,算是砸你招牌?”管隽筠轻摇着团扇:“只卖艺不卖身,赚的银子全是你的。不过见什么人,怎么招呼都要听我的。”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章 绿缘 翠姐在生意场上游走了这么多年了,见过不少难伺候的主儿,京城勾栏里都说,再不好调教的姑娘到了翠姐手里也能调教好。 翠姐调教这些人很有一手,难伺候不就范的姑娘送了来,翠姐从不让人打脸或是指着脸骂,打坏了脸就没了吃饭的碗,骂多了日后更加不听话。最简单也是最残酷的,就是在女孩子的裤腿里装一只小猫,摁住裤腿打猫。猫在里头又叫又挠,被折腾的女孩子再难缠也从了。 但是遇到管隽筠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翠姐算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就是看不出眼前这个丽人的来历。难怪大掌柜会说来头不小,她身上那件绣着竹纹的绿色长裙,在京城中也不是寻常官宦人家能有的。还有手腕上那副如同一汪春水的翡翠镯子,透着古怪也流露出身份的不寻常。 “我做什么要听你的?”心里泛着嘀咕,嘴上还是不饶人。翠姐摇晃着手里的团扇。 “不听我的也行,只是你揽月楼想要继续坐下去,就先看我答应不答应。”放下手里的团扇,起身捋捋衣袂:“这话听在你,不听也在你。” “我翠姐可不是在吓大的,这话你去唬别人去。”翠姐也跟着起身。 管隽筠扬眉一笑:“这话说得好,过会儿有人封了你的铺子,别说我事先没告诉你。” 翠姐先前还不怕她说什么,想想多半是那些命妇们出来吓唬人。可是管隽筠起身的时候,露出手腕上系着的一根丝绦,才算是不做声了。鹅黄色的绦子,身份非同小可。真要是封了酒楼,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行,姑娘,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翠姐留神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想想自己也不会亏多少。就是这么个形容身段,还有这通身的气派,就是当红的那位红线姑娘也输了一箭之地,况且卖艺不卖身。岂不正是招揽生意的活招牌? ‘当’一声,管隽筠扔出一个小金元宝在红木桌上:“我不会叫你吃亏,这锭金子先拿去。就是在这儿赚了银子,我也不要一分一厘,全是你的。不过丑话我说在头里,要是不照我说的办,我封了你揽月楼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姑娘。你真要封了我揽月楼,到哪儿去吓唬我翠姐去?”少见的金元宝,翠姐眉开眼笑:“姑娘还有什么吩咐,我照办就是。” 管隽筠轻摇着团扇:“你这最好的屋子得要给我一间,所有的东西都要是最好的。至于吃的用的,我没什么挑的。只有一点,见什么人接什么客,要听我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这个容易,翠姐心里盘算好了,红线屋子旁边那间就好。什么都是最好的,吃的用的,她从不克扣人。只要是能赚来白花花的银子,这点破费算什么?何况这位主儿,能扔得起金元宝,还会小气不成:“问问姑娘,怎么称呼?” “绿缘。”思索了一会儿,管隽筠缓缓吐出两个字。 “绿缘?!”翠姐笑起来:“这感情好,跟我这揽月楼还真是有缘的很,我们这最红的红线。跟你还真是约好了似地。恰好,我把你的屋子就安排在她隔壁了。” 管隽筠侧过脸看向翠姐,微微一笑没说话。翠姐看到这笑容顿时愣住了,先时她流露出的笑意,或真或假,带着嚣张和自矜。很叫人心中不安。当她淡然一笑的时候,别说是男人,就是自己这个做了多少年迎来送往,勾栏瓦舍的老鸨子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男人谁还不会拜倒在石榴裙下? 第一次没有在相府过夜,反而是在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青楼中,挨着当红头牌的屋子,管隽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手边有翠姐叫人精心准备的各色零食,还有上等的好茶。看来,真是要把自己当做摇钱树了。 自卖自身,要是被哥哥知道这件事,还不暴跳如雷。不过总有人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哥哥以为自己回相府了,那个人以为自己在哥哥家,这还真是有意思。不知道过两日看到在这儿,他会想什么? 依依在二嫂身边会不会很乖?有自幼的嬷嬷跟着应该没事,她不像是儿子们,还算是有乳娘,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眼睛,这一下恐怕真要不惯了。 传来一阵阵悠扬的琵琶声,应该是隔壁屋子里的动静,管隽筠撩起一边的珠帘,站在窗边,月光直直照在身上,这里可以看到隔壁屋子的景象。 怪不得有人神魂颠倒,果然是个美人。一笑一颦都能够吸引男人的目光,看来自己做那只在井底的青蛙已经太久了,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要是不出来见识见识,日后就是被人给踢出门,都不知道源头在何处。 轻摇着团扇,伫立在窗下听着那段琵琶曲。这是昭君出塞的调子,以前在家的时候,二哥找人教过。不过觉得女儿家学到了琵琶到底不算本事,何况自幼最喜欢玩弄那只古埙,只是学了两天就扔掉了。 和衣靠在宽敞的雕花大床上,想到这里到底是青楼,还真是毛骨悚然。说什么都不敢安然睡下,倚在床栏上昏昏沉沉间,才和上眼皮。 “姑娘,用饭了。”晌午,有两个刚留头的小姑娘,分别推开管隽筠和旁边红线屋子的门:“这是翠姐特意叫人做的。” 管隽筠看看膳盘里的食物,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丫头。好像来了这几日,都是她在做着琐事。听她那天说过,似乎是叫小螺:“小螺,每日都是你来送饭?” “是,姑娘。”小螺笑得眉眼弯弯:“我伺候姑娘,隔壁的红线姐姐,是小凤伺候。” “我吃不了这么多,你跟我一起吃好了。”大概翠姐以为她是大肚子弥勒佛,每顿都有这么多的饭食,从来在相府,再好的肴馔,都只是两样清淡精致的小菜,加上半碗紫米粥或是红稻米粥就够了,这些油腻腻的东西,压根就不动筷子。 “小螺可不敢,被掌柜的知道,奴婢就惨了。”小螺慌不迭摇手:“等会儿后面还有吃的。” “当做是我吃了好了,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吃了。”管隽筠拉着她坐下:“这些东西,我也不爱吃。白扔了怪可惜的。“ “这还不爱吃啊。”小螺瞪大了眼睛:“这么好的东西,见都没见过。听小凤说,那边的红线姐姐都能吃完呢。” “你要是喜欢吃,全吃完了也行。”管隽筠笑起来:“过来坐下,慢慢吃。” “谢谢姑娘。”小螺看她不像是哄人的样子,又扭头看看屋门确实关好了,不会被人看到去告诉大掌柜的,才敢在对面的小椅子上坐下。 管隽筠浅浅吃了两口粥,筷子在两样小菜里头点了点便放下了。抬起头看到小螺吃的有滋有味,忍不住笑起来:“饿成这样?怎么,到这儿来就没吃饱过?” “姐姐们说,要是吃胖了以后接不到客,会被掌柜的骂,翠姐说不准就不要我们了。到时候到哪儿去找地方吃饭呢?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红线姐姐那么好命,能被那位大人给包了。不论怎样都是好的。也不像是姑娘,翠姐到了什么时候都要好吃好喝伺候着。要是红线姐姐接不到客,掌柜的还会说两句。可是姑娘您,就不一样了。”小螺嘴里包得紧紧的。 “是哪位大人把红线给包了?”本来就想知道是谁,听到她这么说就来了精神,看来这次是来真的了。 小螺摇头:“只是听小凤说,那位大人架子大得很。不过刚才送饭的时候,看到小凤一脸喜滋滋的样子,说不定今日就要来。” “今儿什么日子?”管隽筠心底盘算了一下,初一十五宫里有事儿,初二十六也未必。今儿恰好是初十,往日这时候多半闲着。不会就是今日吧?要真是这样,看来攥在手里的那根线也太松了。 “今儿初十。”小螺想了想:“姑娘,你到我们这儿这么些时候了,一个客人都没有。姐姐们说,要是过了今儿还没客人的话,只怕大掌柜就要骂人了。不能总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光吃粮不当差啊。” “不急,会有的。”走到窗边,正好看到那边的红线吃饱了在妆台前梳头,女为悦己者容,这话不假。可是看的人都没有了,还要给谁看? 小螺吃饱了,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看看管隽筠没怎么动的膳食:“姑娘,你怎么都不吃啊?” “不好吃,吃不下。”管隽筠轻摇着团扇,听到外面喧哗的动静:“这么大动静,谁来了?” “肯定是红线姐姐的恩客。”小螺自信满满:“好大的官儿,还有人跟着呢。” “开门我瞧瞧。”放下门后的珠帘,管隽筠来了兴致:“倒是要瞧瞧,是多大的官儿。” “诶。”小螺赶紧答应着,打开了屋门。 用团扇遮住半边脸,就算不是那个男人,二品以上的官儿都是认识自己的。二品以下不入流的,算什么大官? 一眼就看到跟着男人寸步不离的荣立,这次居然连仙儿都瞒过了?难道是荣立来这儿?如果是这样,张夫人何必去提醒自己?而且荣立只是站在楼梯上,没有上来的意思。看看隔壁的门,开了一扇旋即关上。这里头的事儿不用人教了。(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章 卖艺不卖身 “小螺,你去告诉楼下站的那位爷,本姑娘要见他。叫掌柜的叫牌子。”来这儿好几天,知道这儿的规矩。管隽筠转身进来,往身上加了件同色的云肩:浅绿色的羽缎上,起着无数的云纹。 “是。”听掌柜的吩咐过:绿缘姑娘接客,卖艺不卖身,而且想要见谁就见谁。当时掌柜的还说,这样子做生意,一辈子也开不了张。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大掌柜那个谄媚的嗓子尖叫:“楼上绿缘姑娘见客了。” 隔着珠帘看到荣立被三四个彪形大汉驾着往这儿走,荣立几乎变脸变色,这种事说什么都不会做,其中一个大汉嘴里说的话,倒是有意思:“大爷,您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们这位绿缘姑娘可是头回开张,就遇上您了。还不去看看去,人家可是卖艺不卖身。等会儿只怕您还舍不得走呢。” 荣立行武出身,这几个大汉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看这架势,恐怕等会儿恼了要砸场子,到时候岂不是前功尽弃。 管隽筠撩起一侧珠帘,摇着团扇款步出去,站在楼梯口:“这位客官,何不到小女子房中一坐?”轻笑着放下团扇。 荣立看到她,脸色顿时变了。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旁边先前跟他拉拉扯扯的人都讪笑起来:“瞧瞧,还不去呢?这都看傻了,哈喇子都下来了。” 一楼底下站了无数的恩客,看到楼梯上的管隽筠,也都傻了。跑到大掌柜面前,争先恐后要拿绿缘的牌子,听见有人叫:“这可比红线标致多了,我下五十两定金,要跟这位绿缘姑娘说话。” “是。”荣立愣了一会儿,看到管隽筠转身进屋,心底一阵发凉。踌躇了一会儿。拖着脚上楼。身后传来那些人阴阳怪气的笑声:“这一下魂儿都没了。” “关上门。”管隽筠背对着他:“别叫人看见。” “是,属下见过夫人。”荣立不等她吩咐,赶紧关上了门行了一礼。 管隽筠放下手里的团扇,那天请翠姐帮忙弄来一只埙。吹过一次音色还不错。拿在手里把玩着:“这件事儿,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是上次丞相去锦乡侯府赴宴,锦乡侯安排的。后来才知道是揽月楼的当红姑娘,不过丞相每次来只是闲坐坐,喝杯茶就走。”荣立头皮发紧,这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仙儿昨天还说要去接小姐回来,都出去好些时候了。这要真去了。找不着人那可怎么好哦?谁知道会在这儿撞见,丞相来会当红的红姑娘,丞相夫人就在隔壁,还是卖艺不卖身?这是什么事儿啊! “怨不得总说这位侯爷好,闹半天是这么个好法儿!”管隽筠冷笑了一声:“你倒是瞒着我做的好事儿。” “属下不敢瞒着夫人。若是丞相真有什么属下一定告知夫人。只是丞相每次都是坐坐就走,绝不耽误时候,更没有做过越轨之事,夫人明鉴。”荣立觉得这话自己都信不过。不过诸葛宸确实只是来坐坐,就是今日来之前还说,这种地方有伤官体。以后都不来了。 “这他都不瞒着你,我信?!”手里的团扇狠狠摔在桌上:“就连晖儿都知道,爹下了朝,绕了好大一圈儿才回去。” 荣立没敢吱声,站在一边。侧耳听到那边屋子传来阵阵说笑声,不一会儿悦耳的琵琶声便传了出来。 管隽筠想了想,拿起埙缓缓吹奏着。荣立不大通,但是这首曲子他知道,是十面埋伏。心底颤了一下,这可真是应景。原本悦耳动听的琵琶曲。居然被埙的音色给弹压了下去,好像是置身于重重叠叠的高压之下,不得不收敛一二。 “夫人?”荣立试探着问了一句,这要是被仙儿知道自己到了这里,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难道说是夫人在里头?家里那个女人会信? 一曲终了,管隽筠起身拉开门:“客官走好!”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就是起身开门的一瞬间,隔壁屋子也开了门,亲眼看到那个男人从屋里出来。 门外无数双流露出艳羡目光的眼睛,从荣立身上转移到管隽筠的身上。管隽筠微微一笑:“小女子每日只款待一位客官,各位明日请早。” 荣立站在门口,抬眼看到那位铁青的脸色还有足以杀人的目光,知道这回真是麻烦大了。 先时听到埙的声音,诸葛宸就有些奇怪。不过说什么都想不到会有什么关联,而且红线还笑说,身边的护卫都找到了红颜知己,而且还是跟她同挂头牌的女子,当时心里还在嘀咕,荣立只怕回去难得交差。 十面埋伏出自青楼女子的吹奏,诸葛宸心中全是感慨。没想到看到那张脸,还对着这么多垂涎三尺,等着寻欢作乐的男人们。顿时火冒三丈,拨开人群到了女人面前:“今儿我全包了。” “小女子恕不奉陪!”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大掌柜的,给我轰走了。” 大掌柜早就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厚厚一沓银票,这可都是等着跟这位绿缘姑娘说话谈心的人,下的定银。怎么又把那边红线姑娘的恩客,这位惹不起的大爷给牵扯进来了?不过绿缘还算懂事,知道不要横刀夺爱?谁不知道红线卯足了劲儿,想着给那位大爷做个偏房侧室,也就一辈子安享富贵了。 “大爷,今儿绿缘姑娘客满了,身子也乏了。您明儿明早成么?”不敢高声说话,大掌柜满脸堆笑:“绿缘姑娘要歇着了。” “她的以后我全包了。”诸葛宸压住火:“多少银子都有。” 众人一片哗然:“就你有钱,这绿缘姑娘又没答应你,怎么叫做你全包了?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这位大爷,小女子可没答应你。要说银子,这儿谁都有,也不比你少,说别的,就更谈不上了。您明儿也不用来了,本姑娘不伺候!” 一席话说得那些人在旁边鼓掌叫好,红线正好站在门口,撞上管隽筠的眼睛。管隽筠仰着下巴瞥了她一眼:“本姑娘不缺这一个!” “进去。”诸葛宸气得脸都青了,逼视着管隽筠。 “进去?!进去做什么!”管隽筠顺顺衣袖,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让旁边的红线花了眼睛,忍不住款步过来:“姐姐,何必呢。不就是跟这位客官喝茶聊天,也不用拒人于千里之外。咱们打开门做生意,别闹得不能收场叫人看笑话。我可不会吃这个飞醋!” “那就让你陪着好了,我不稀罕!”管隽筠手指上的琉璃指环在诸葛宸眼前掠过:“这位客官,我们红线姑娘有情,您可别让人家久等了,我担待不起。这个飞醋,可是叫人家吃不得!” 捋下琉璃指环,在空中转了一圈:“这是暹罗国的金丝琉璃指环,我戴着腻了。大家看看,谁要,我给谁!”说着就要往外扔,红线伸出手:“我要我要。” “天下人都要得,你要不得!”管隽筠看着红线一脸急切的神情:“摔了,也不给你!” 诸葛宸眉目崩裂,拦腰抱住管隽筠不顾多少人看着,踹开门进去,反手将门重重关上。荣立只好再次充当门神的职位,压住所有恨不得冲进去的人。 “到这儿来做什么?”诸葛宸多下她手里的指环,要是不拿下来,说不定等会儿又摔了。 “开门做生意,要不这些大爷们怎么寻欢作乐?”管隽筠轻摇着团扇,站在珠帘下:“再说这儿不都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听听说的都是什么话!”诸葛宸没敢高声,说话的时候尽量带着小心翼翼。 “什么画?宋徽宗的花,赵子昂的马,全是好画!”团扇下流苏的珠子敲得叮当作响:“我要歇着了,客官请出去。” “回家去,有话好好说成不成?”诸葛宸赔着笑:“我真没做什么,你别动气。” “回家,回什么家?”管隽筠放下团扇:“开门做生意,这儿就是我的家。若是客人多的话,只怕就不止是卖艺不卖身了。”手指轻轻敲着,染着红蔻丹的指甲异样晃眼:“隔壁红线姑娘还等着客官呢,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夺人所好。更别说抢别人的入幕之宾,传出去只怕要说我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 拉开门,门外站满了人。荣立有些抵挡不住的样子,还是挡在门口不许人进来。大掌柜在楼下满脸堆笑:“绿缘姑娘,明儿这么多人都等着跟你喝茶说话。翠姐吩咐了,说是不能让你太劳累,每日只许有三个人来。所以在我这儿拿着排队的号已经到了十日以后了。” “嗯,你看着安排好了。”管隽筠轻摇着团扇站在阑干边,红线的头牌先前还是跟着不少人的,这一下人全都空了。孤零零的放在那儿,不过诸葛宸那个没有写字的牌子还留在那儿,管隽筠的脸顿时耷拉下来,转过脸看着脸色铁青的诸葛宸:“客官,方才在里头茶也喝了话也说了,是不是该给银子了?”(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章 有钱好商量 “你要多少?”诸葛宸咬着牙:“说话。” “谁嫌银子多?”管隽筠抿嘴一笑:“自然是越多越好。” 红线想起方才诸葛宸打赏了五两银子,难道还会给她比自己多?诸葛宸在袖袋里摸索了一回,拿出两锭小金锭子放在桌上:“今晚上我包了。” 出手如此阔绰,所有在外围观的人都跟着唏嘘不已。红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盯着那两锭金元宝的眼睛一个有了两个大。 “小女子卖艺不卖身,早就说好了。”管隽筠拿起两锭金元宝,扔了一个给大掌柜:“今儿所有客人的酒,都算在我账上。” “多谢姑娘赏酒。”楼下的客人纷纷鼓掌,还有人大声吹着口哨起哄。诸葛宸的脸色越发难堪,荣立只好走到管隽筠身边,压低了声音:“夫人,爷的脸都变了。” 管隽筠笑着转过脸:“这位客官有何见教?小女子洗耳恭听,只是先时就说好了,卖艺不卖身。这位客官原就是红线姑娘的恩客,奴家怎敢夺人所爱?传出去,岂不是要说奴家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 “这也是江湖规矩,做我们这行的虽然低贱,只是不能为了银子钱就黑了良心。”翠姐一身红衣从楼上下来。 原本在楼上看热闹,越多人来越多人花银子她就越高兴。红线攀上的高枝她也知道,这人是谁都得罪不起的。来历不明的绿缘才第一次叫牌子,马上就惹了事。只是看得明白,不像是绿缘有意惹事。而是红线那位恩客有意纠缠不休。两锭金元宝,这可是赎身才有的价钱。 翠姐这番话好像是火上浇油。诸葛宸脸色阴沉着:“给我堵了她的嘴。” 荣立答应了一声,管隽筠到了翠姐身边:“翠姐,这位客官一定要包了我。您说说,这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我们绿缘姑娘卖艺不卖身是早就说好的,客官不要强人所难。”翠姐转过脸,冲着楼下几个五大三粗的伙计:“自己人被欺负了,还在这儿看热闹?白养活你们了!”一手叉腰,涂得鲜红的嘴唇好像是裂开的石榴:“方才绿缘姑娘请你们喝酒,就都丢了魂儿了!” “是!”翠姐骂人谁都招架不住。几个人拨开人群,隔着所有人让管隽筠跟着翠姐上楼。 诸葛宸气得手指乱颤。预备像平时那样吩咐荣立叫人来处置、荣立却知道这件事不能意气用事:堂堂宰相要是在这儿发火,一定会泄露了身份。到时候被皇帝知道的话,恐怕就会招来无限的物议。 “丞相,若是这样子僵持下去毕竟不妥。”荣立看看周围:“再说时候还多着。” “那就让她在这儿闹下去?”诸葛宸紧抿着唇,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她待的地方?” “您劝也劝不回去,等会儿夫人要是嚷起来可不少好玩的。”荣立也是没办法了,要是别的地方还能让仙儿来说和,可是这地方。要是被仙儿知道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脱身。 诸葛宸扭过脸:“叫巡城御史来把这儿封了,有伤风化!” “丞相,这可是万万不妥。”荣立紧跟在诸葛宸身边:“这件事还是大事化小来得好。夫人那儿还是慢慢宛转才好,倘或真把张彬弄来,也会是闹得满城风雨。” 诸葛宸脸色铁青:“我们走。”在众人的瞩目下,气哼哼带着人离开了揽月楼。 管隽筠坐在翠姐房里,看翠姐在那里翘着指甲嗑瓜子,劈啪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管隽筠抿着嘴不说话,手里的团扇轻摇着,下面两个硕大的珠子轻撞着,时不时传出一声脆响。 “说吧,您到底是何方神圣!”吐了一地下的瓜子壳,翠姐起身掸掸裙摆上遗落的瓜子壳:“红线那位恩客,是当朝宰相。您这样子得罪了他,我这生意只怕也做不长久了。” “不会的。”管隽筠笑笑:“顾及各自名声,他不敢封了你的店。” “你怎么知道!”翠姐惊愕地看着她,方才就觉得不对劲。 “他是我男人。”管隽筠放下团扇,打量着染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 “你你你,你是丞相夫人?”翠姐刚拿在手里的瓷碟掉在地上摔个粉碎,丞相夫人是出名的大家闺秀。又是一品夫人,怎么会放浪形骸到这般地步。就是翠姐这样见多识广的女人,只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管隽筠扬起眉头:“我男人在这儿乐不思归,我倒是要见识见识,这儿是有什么样的风光。果然是不错,就是我也不想走了。” “您可别胡来,我这儿可不是您跟丞相闹别扭的地方,开门做生意,图的就是和气生财。”翠姐脸都白了,这可是谁都惹不得的主儿。怪不得那天才一瞧见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可是这也太不寻常了:“您有什么,还是回家去说吧。” “做什么他来我就得忍着,放任他来。我来了,就是天地不容?”管隽筠拈起翠姐方才磕的瓜子,一枚枚很优雅地磕着:“你放心就是,我绝不会让你做不成生意。他明儿必来,来了多多找他要银子,能到这儿给你的红线姑娘孝敬了多少天的茶水钱,我想还能继续孝敬下去的。” 翠姐算是开了眼界,先时只是听说,如今一见才知道,这个丞相夫人还真是名不虚传。有几个常到店里来的人常说,这么多诰命夫人里头,要数丞相夫人最不寻常。至于怎么不寻常,却都是流露出一副讳莫如深,不肯多说的样子。 看来这也正是别人不敢多嘴的地方,任是谁家要是有这么一位夫人,恐怕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得。 “这可是夫人说的,要是丞相叫人封了我的门,我可是要找夫人来给我申冤的。”翠姐到底是生意人,马上就想到接下来会出什么事,先就给自己找了张护身符。 “我还没来找你的茬儿,你反倒是给我打擂台起来。”管隽筠冷冷一笑:“倒是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夫人来了这几天,要是男人不生了外心,我们难道去家里把人拽了来?”翠姐学着她嗑瓜子的样子,可还是学了几次都是手忙脚乱,只好选择放弃。 两人嗑瓜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管隽筠微微一笑:“好,这话我说了自然就应了你了。”停了停:“不过要你帮我一件事,这对你来说很容易。我这些时候都住在你这儿,明儿你就给我挂出头牌,还是卖艺不卖身。不过要是谁出的价格高,还是有的商量。” 这比听到管隽筠是丞相夫人的身份更加叫人惊讶,翠姐再次对她刮目相看。就是自己都说不出这种话来,堂堂丞相夫人一点顾虑都没有,甚至说出来的话是叫人想都不敢想的。 “好,既然是夫人这么说,我就这么办。”翠姐很爽利地答应了。 管隽筠吃了几枚瓜子以后,轻轻擦干净手:“还是叫我绿缘好了。”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忽又转过身:“都是做女儿家,虽说你是以此为生,也不要那样子和自己这儿的小姑娘为难。那个打猫的事儿,太惨了。” 翠姐笑笑:“眼见为实,若是你见到这些再说都行。有时候危言耸听也是有的。” 管隽筠愣了一下,很认真地点点头:“行,那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轻摇着手里的团扇出了翠姐的屋子,翠姐有些眼晕。这就是生了三个孩子的丞相夫人?那初次见到的时候,总是觉得她看上去就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光彩夺目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瞩目。 诸葛宸匆匆从朝房出来,在大轿中换了寻常布衣:“到揽月楼。”一声简短有力的吩咐,前面的轿夫也像是嘱咐好了一样,一点迟疑都没有,就往揽月楼跑。 一副大大的鲜艳头牌挂在揽月楼的正中间,绿缘的名字写在最醒目的地方。四周点缀着艳丽的花卉,还有闪烁不已的晶石。翠姐抱着肩站在栏杆旁,看着楼下无数男人争先恐后从大掌柜手里接过写着绿缘名字的号牌。想要换到一个靠前的号牌,就要跟前面的人拿钱去换。 管隽筠拉开房间的门,嘈杂的声音已经安静下来。无数人仰望着,看着她的影子。所有的目光都是随着她在转。 诸葛宸也带着人到了门口,看到那个硕大的名牌,脸顿时青了。抬脚进来,看到女人站在二楼的栏杆处,还是穿着一条荷叶绿的长裙,看着楼下那些争先恐后的男人们。 管隽筠抬起眼帘看到诸葛宸进来,扬起脸朝翠姐一笑。翠姐也是一笑:“掌柜的,你来。我有话嘱咐你。” “来了。”大掌柜数银票数得手都软了,巴不得想要奉承管隽筠上天。翠姐在耳边细细叮嘱了几句,大掌柜心领神会,蹬蹬蹬跑下来:“绿缘姑娘说了,只要是诸位出得起银子,什么事儿都有得商量。” “真有得商量?”几个号牌在前面的男人马上跑过来:“要多少有多少。” “她要多少我给多少,我全包了。”诸葛宸推开所有人,没让荣立跟着过来。谁知道刚进来就听到这话,气得手指乱抖。还想要什么都行,她想做什么? “所有人都行。”大掌柜受了教,不像前儿那样跟诸葛宸对峙。而且也清楚得很,要是跟他僵下去,赚不到钱还不说,恐怕那位摇钱树的绿缘姑娘也跟自己过不去了。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五章 如夫人? 诸葛宸从袖袋里拿出一锭小金锭子扔到柜台上,头也不回的上了楼。一锭金子震慑了不少人,拿得出银两未见得能拿出金子,这情形还是让不少人大呼上当。不过有钱能够买来一切也是这些莺莺燕燕心里最明白不过的事情。 红线嘴里哼了一声,看着诸葛宸黑着脸进去,管隽筠微微一笑跟着进去:“客官,是要喝茶还是什么,小女子给客官吹奏一曲可好?” “有钱不是什么都能做的,只是要吹奏一曲?”诸葛宸脸色铁青,坐在华丽的锦榻上:“一锭金子,可不止是喝茶听曲的。” “悉听尊便。”管隽筠解下肩上的云肩,起身去合上对着外面的小窗。外面那些不肯走的男人们,恰好看到这一幕,尖叫和口哨声不绝于耳。 诸葛宸气得把她拽过来:“还要招蜂惹蝶?你一定要那些男人看到?” “开门做生意,又是这样子的生意,有什么不能做的?”露出雪腻的香肩,管隽筠轻摇着团扇看向他:“客官常来,自然是知道这儿的规矩的。” “什么常来,什么知道规矩!”诸葛宸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小几上:“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管隽筠明丽的指甲配上白玉一样的手指,有着异样的诱惑。诸葛宸挑起她的下颌:“你少给我胡说!” “客官这么粗鲁,难道对着隔壁红线姑娘也是这样子?”管隽筠扭过脸,诸葛宸把她压倒在床上:“我没碰她。只是坐在那儿喝茶。” “喝茶,多得很的地方都可以。”管隽筠甩开他的手:“这一锭金子只是坐着说话,别的事儿可不够。” “你要多少,全是你的。犯不着便宜外面这些人。那么大的一个家,多少钱全是你的。”诸葛宸俯下脸,含住她的双唇。撕咬啃啮鲜艳的唇瓣:“我都是你的,还不够?” 管隽筠狠狠咬了他一下,没有出血但是也让男人退缩了回来,不得不压抑自己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咱们不闹了,回家去行不行?有什么,我回去认打认罚。成日在这儿。被人看见不像样子。” “能怎么不像样子?”管隽筠香肩半露,倚靠在香枕上:“客官不是喜好这地方,也喜欢这些个调调?那就常来常往好了。” “家去也可以。”诸葛宸扯过被子半压在她身上,俯视着她飞扬的眉眼:“这是咱们的家事,不能叫外人看笑话。再说一来就是一锭金子,也犯不着把银子都给这些人是不是?” “哟,那可不成。”管隽筠想推开他,力气不够只好任由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客官不来,隔壁那位红线姑娘可是还想着要做客官的如夫人,客官是她的衣食父母,少了客官岂不是要让人家说有的心思都白费了?” “那关我什么事!”诸葛宸再次堵住她的嘴,不许她再喋喋不休。手指在她香肩上滑动着,就势脱下她那件翠绿的长裙。长裙下只有一件淡绿色的亵衣:“你穿成这样子,要是我不来,预备让人见识到?” “谁出的钱多,谁就能见识到。”管隽筠巧笑着:“这话客官问的有意思。” “不行!”诸葛宸的手覆上胸前的柔软:“除了我,谁都不行。”把她的手牢牢固定在头上:“你要是再敢这样子放浪形骸,看我怎么收拾你。”俯身含住她殷红的胸珠。管隽筠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做什么!” 诸葛宸根本就不搭理她,一直都在游移的双手,向下滑动着分开她修长的双腿,继而进入她的身体。 “嗯。”染着红蔻丹的的指甲紧紧掐着他的肩胛,双腿环紧了他精壮的腰,任由他带领自己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滚烫的汗水滴落在被男人啃啮出淤痕的雪胸上,炙热的温度让女人缩瑟了一下:“宸,别……” “不是客官了?”男人又加重了力道,两人为之缩瑟了一下:“你不是这儿的头牌姑娘了?” “嗯。”女人根本就无暇考虑他说的话,只是压抑着自己的**,低声答应了一声。 诸葛宸随之加重了自己的律动,女人白皙的肌肤泛起诱人的娇红,男人都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恨不得将女人嵌入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好了,再不气了。”**过后,诸葛宸把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后背。 “我不气,你来得我就来得。”管隽筠侧过脸不搭理他,男人的手无处不在,制造着目不暇接的悸动。 “我真没做什么,一下都没做。只是坐坐就走。”诸葛宸恨不得找人证明,自己只是在这里喝茶说话而已。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撇,面朝里面睡着。诸葛宸扳过她的脸:“我真没做什么。““你自己信吗?”冷冷看着他:“可笑。” “真的只是来坐坐。”对上她的眼:“我不会碰别的女人,我答应过你。” “在这儿跟我说没碰别的女人,我该信?”一面说,一面推开他的手。只要炙热的手掌放在身上,就不会给人思考的机会。这个男人可以激起人最深处的**。 诸葛宸环住她的腰:“那你在这儿这么久遇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说,我该信吗?” “这能一样吗!”一下恼了,用力推开他的手翻身起来:“我就在这儿不走了,爱信不信。” “能一样。”诸葛宸拿起外衣给她披上:“这地方不论说什么,我们都不会相信。回家去,有话慢慢说。你就是罚我在大门口跪一天一夜,我都认了。是我的错,不过是图个新鲜,你要说我真做了什么,也是有些委屈人了。我怎么会做那么没分寸的事情。” 管隽筠侧着脸不说话,诸葛宸把她抱进怀里:“下了朝,我在轿子里换了衣裳就来了。等会儿被人看见,皇上要我去御书房认罪的话,我就说你也在这儿,恐怕皇帝要来下定金了。到时候,你说我要不要跟皇帝争上一争?这个输赢可不是撒赖能做决断的,说不定还要你跪地求情才行。何必呢,咱们哪有那么生分?” 想要继续绷着脸,看到男人那张赔着笑的脸,把手边的帕子扔到他脸上:“再有下次,就是死了都不理你。” “再有下次,我就顶着板子在门外跪着,皇帝来了都不起来。”诸葛宸很认真地点头:“再不敢了。”手没有闲着,顺手掀掉她身上的外衣环进怀里。 “还不足?”他的意图很明显,管隽筠惊讶地推开他的手:“几次了?” “花了一锭金子,不能便宜了这些人。”诸葛宸用力把她压在身下。 “是我要你花的吗?”管隽筠气喘吁吁推开他不老实的手:“你这是饿了多久了?”一面说一面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玉藕似地手臂横在被子外面。 “小别胜新婚!”诸葛宸钻进了被子,依偎在她耳边:“小怜玉体横陈夜,我可是第一次见。” “跟我回去。”诸葛宸压住她的半边身子:“这儿想起来就毛骨悚然,传出去好听?” 管隽筠摇头:“那可不成,这要是一回去您明儿还得来。要不隔壁那位红线姑娘可是还等您给她赎身,好等着做如夫人呢。我如何能坏了人家的好事?” 男人的手狠狠捏住她的香肩:“谁说我要把她做如夫人的?不过是闲着无事来坐坐,喝茶谈天仅此而已。” “平日在家里,见您一面都难。忙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这会儿倒是有闲工夫叫人陪着喝茶谈天。好惬意啊!”推开他的手:“连我儿子都知道,爹每日下朝,都要在城里转了好大一圈儿才回家呢。这可真是体恤民情的宰相大人,连着勾栏瓦舍都体恤到了。” 诸葛宸颇为尴尬,讪讪抽回手:“只是一时新奇有趣,难道谁还真有那个心思不成?被你这么一说,益发是不敢再做什么了。”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岂不是坏了丞相的香艳故事?”推开他披着外衣起身:“我跟你说过,别叫我恨你。我也不是什么心胸宽阔的女人,能容得下这么多事儿。要是真有什么,先告诉我,我不做你的绊脚石。” 两人先时说说笑笑还不觉得,虽然不觉得已经是风平浪静,至少也是能好好说,磨上一段日子就时过境迁了。这一下才知道远没有那么容易,小心赔尽也未必会展颜一笑:“这次都是我不对,有什么回家说去。没得叫人看笑话。” “隔壁那位怎么处?”管隽筠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就这么放着,那还不牵着绊着?这可多难受啊!” “由她去,我这就叫人打发了还不成?再说真的只是坐坐就走,谁还对她有什么正经主意?”诸葛宸跟着过来:“不闹了,在这儿盘桓久了到底是不好。有什么回家去说。” 管隽筠冷笑了一声,转过脸:“没正经主意?这要是我不来,指不定哪天就一顶小轿送回去了,只怕那时候我都还蒙在鼓里,一混闹那可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了。这儿可是人人都知道,人家红线姑娘攀上了高枝儿,就等着回去一辈子吃喝不愁做了如夫人了。”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六章 赎身 “这是她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诸葛宸没想到红线会想的那么深远,真正能进相府的女人除了面前这一个还有谁,只是喝杯茶聊聊天就走的人,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这我可就在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缘故了。”管隽筠系好鸾绦:“我是在这儿打定了心思不走了,您要是觉得我这样子不妥当,那就找个妥当人给你带回去安心。” 诸葛宸斩钉截铁道:“那不行,你得跟我回去。真真岂有此理。” “要给我赎身啊?先给人家赎了,多好!”管隽筠推开窗户,正对着红线的屋子,红线一脸幽怨。两人对上眼睛,红线一张脸顿时耷拉下来。大有一副抢了她生意的架势,全是怨毒和忿恨:“瞧瞧,这可是要给我下马威看了。” “行了,你闹够了没有?”诸葛宸猛地一拍桌子:“这十分不是,我有七分你也有了三分了。” “我也有不是,这不是从哪儿来?你到这地方来还有了理了?那好,我们就找个地方评评理,看是谁的不是多!”管隽筠扬起下颌:“您说呢,丞相大人?” 诸葛宸拿她简直是没辙,好话说尽未见得有用。拉开门,几个侍卫站在不远处。掸掸衣摆出去:“叫那个翠姐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是。”片刻之后,翠姐一袭红裙到了屋子里。管隽筠坐在窗下慢慢摇着团扇,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诸葛宸脸色铁青,在桌前喝着茶。 这架势有点从心眼里发怵。翠姐也才能第一次真的看清楚这对夫妻。事先不知道也就算了,这一下全知道了,敢情是除了天子以外,这京城里最出挑的夫妇就在面前。要说不是夫妻也不可能。如此般配的夫妻还真不多见。 “我要给她赎身!”诸葛宸也不说是谁,袖袋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搁在那儿。 翠姐看看管隽筠,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这位客官可是说得有趣。我们绿缘姑娘头次接客。怎么就能赎身?好容易给我了个摇钱树,难道我眼巴巴看着她走了?” “那你要怎么着啊?”对自己女人没法子那是没办法,如果就连翠姐这么个女人也没辙的话,简直就是丢尽了人:“我给你这一锭金子,是缘着这些时候你照顾了她。若不是为着这个因由,恐怕勾引良家女子陷落风尘,也够你吃官司了。” “客官这话说得好。要是客官自己不是生了往外头走的心思,我还能带人去您府上把您强拽了来?”翠姐事先就跟管隽筠说好,所以不担心继续说下去,诸葛宸会变脸的事情。几句话也看出来,面前这位丞相大人对娇妻实在是宠到了天上。比什么都来得金贵。 “翠姐这话可是说得有理,要是自己不生了外心,还能去家里拽了来?”管隽筠慢慢磕着玫瑰瓜子:“我这一下已经是横刀夺爱了,还指不定红线怎么怪我呢。可不能再做往人心窝里捅刀子的事儿了。” “要不这么着,你开个价,我带她走。”诸葛宸懒得搭理她,要是再说下去就要翻脸了。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而且有些事也不能在外头说。 翠姐大眼睛一转:“客官实在是要带绿缘走,我也拦不住。不过您也看到了。外头那么多人排队等着跟绿缘姑娘喝酒谈心,我这样子已经是坏了规矩了。放她走,我可是怎么跟外头那些大爷们交待?您要是真有这个心思,一百两金子我就放她跟你走。” “行,立刻给你银票。”诸葛宸在袖袋里摸索了一回,一百两金子就是一千两现银的数目。这个数目可不小了。 “翠姐。你手里那沓银票可不只是一百两金子了。”管隽筠放下手里的瓜子,挑着眉头看向翠姐:“这些时候,这位客官来来回回打赏的数目,你就是再买十个姑娘也绰绰有余。这会儿狮子大开口,一百两金子,等会儿监察御史衙门来封了你的大门,我想你要是再要拿钱就不那么容易了。” 翠姐愣了一下,不是两口子闹别扭吗?怎么说到往外头拿银子,就什么都好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诸葛宸想笑,按捺了好久才忍住。这个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肯吃亏,但凡是跟银子钱有了瓜葛的地方,更是生就了七窍玲珑心。相府虽不缺钱,不过也不会放任自家的钱就这么往外搂。 管隽筠从窗下过来,朝翠姐伸出手:“若是你要一百两金子的话,先把你收的那些银票给我,要不明儿有人跟你要人的话,你就拿出那一百两金子去堵了那些人的嘴。” 翠姐直愣愣的看着管隽筠,这个丞相夫人也太厉害了。还只是一句闲话,马上就想出这么多对策,还要拿回那些银票。难道旁边那位丞相就不问问?先时两口子不是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就要闹到人尽皆知了。 “那么多银票,我还要替你收拾烂摊子。要是你拿回去的话,我就只好叫人去您那儿要人了。”翠姐踌躇着,想出一个不算是办法的办法:“你看这样子若是妥当的话,那就这么做了。” 管隽筠眉毛一扬:“既然你不拿钱出来,那也行。这几天扔在你这儿的几锭金子给我,你是愿意要银子还是那几锭金元宝,自己看着办。”要是真把相府的小金锞子留在这儿,就是坐实了夫妇两人在勾栏里闹别扭的事情,拿走了谁还认识谁?要是再有人说丞相和夫人在这儿,总要有个确凿证据。这事儿到底是两口子打擂台闹别扭的事情,传出去不好听。 翠姐当然不懂管隽筠的心思,心底权衡了一下。好像是银票比起那几锭金元宝,还是银子多一些。叹了口气:“好吧,给你就是。”转身出去。 诸葛宸再也忍不住,笑得都有些收不住:“你在人家这儿好吃好喝这么久,难道给人家一点银子都不行?” “我有好好的家不住着,到这儿来住,为什么?”管隽筠顺嘴就丢了过去:“要不是那些小金锞子上头有家里的铭文,我犯不着叫人说我钻进了钱眼里。” 诸葛宸顿了一下没说话,当初扔出小金锞子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么多:“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您能想到什么?”管隽筠看都不看他,转身到了门口。翠姐正好打起帘子进来,将几个金锞子还给她:“下次我是不沾惹这些事儿了。” “翠姐,这些时候真是麻烦你了。”好像是换了个人,管隽筠一脸不好意思:“我也不瞒着你,我倒不是真的稀罕这几个金元宝。这是一百两银子,权当是我在你这儿打搅了这么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从绣花荷包里拿出两个五十两的元宝递给她:“这应该是够了,至于那些恩客们,我想你是有法子摆平的。” 翠姐是彻底被她弄糊涂了,一直都看不清这位丞相夫人究竟是怎么个性子。只是有一点是清楚的,她是全心维护一个人,就是坐在桌边专心喝茶的男人。恨得再多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两人闹得再狠都可以,至于有人想要伤害中伤这个男人,恐怕都是徒劳。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翠姐到底还是生意人:“我就当做是做了场梦,原本以为可以大赚一笔,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笑起来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揽月楼翠姐:“你放心,我们家红线是不敢再招惹人了,要不会有个绿缘来收拾她的。” “嗯。”管隽筠拿起手边的墨绿色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围了个严严实实,加上一道面纱根本就看不出本来面目:“你不走,那就留在这儿好了。”这话显见是对着那个男人说的。 诸葛宸放下手里的茶盏:“嗯。”看看外面还有那么多人,不想叫人看到两人的举动,转过脸看着翠姐:“还有哪条路可以走?” “后面有条小路。”翠姐指着窗户边一道看上去像是柜门的地方:“这地方原是为了防身用的,没想到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管隽筠颌首一笑,也不看人就从小门出去了。诸葛宸旋即跟了过去,看着两人的背影。翠姐好像是真的做了一场梦,原来官宦人家也是跟任何人家都一样的。譬如说这位丞相,不论口口相传怎样冷峻无情,可是对于他的夫人,还是束手无策的。 至于这位丞相夫人,就更加叫人觉得与众不同了。就因为这份与众不同,恐怕再有人想要沾上丞相的边,几乎是不可能了。 “夫人。”如意端着热水进来,这已经是第三桶热水了。从外面回来,裹得严严实实的夫人在浴桶里沐浴了好久,不知道是沾染了什么,就是在不停地洗浴。 “倒进来。”管隽筠身上裹着一件寝衣,从屏风后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洗浴了很久以后,脸色被热水蒸腾得红透了,上面还沁着汗珠。 “夫人,丞相去接依依小姐回来了。”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一看到他们就知道是出了麻烦,回来以后两口子都没说过话。 “嗯。”管隽筠摆摆手,就让如意出去了。再次钻进了浴桶里,好像是要让自己在揽月楼里沾染到的所有气息,全都洗得干干净净。 如意在外摇摇头,两口子闹脾气最麻烦的就是底下这些人。而且没人敢要多劝一句,也不知道从何劝解起。(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七章 放手,不可能 诸葛宸从管昕昀手里接过活泼好动的女儿,依依很快就认出了父亲:“爹。”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好像是水脆的香梨,甜脆到人心里。 “看看,这就是亲父女。”管昕昀笑起来:“这两天倒是会说话会叫人,只是不那么欢实。跟稚儿小时候倒是很像。” “以为她不认识人了。”诸葛宸在女儿脸上亲了又亲:“你们在这里倒是不赖,想倒是比我们好得多。” “筠儿前两天把依依送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管昕昀没想去问两口子为了什么闹别扭,夫妻之间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诸葛宸抱着女儿往外走:“有件事我是要跟你说说,要是不来接依依,也会给你写信。”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小脸:“管晋捷过不了多久就会要擢升官职,担心被人说擢升太快,会有妨碍。你知道,还有个张继保在里头。他来信跟我说的时候,问我会不会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管昕昀跟他两人缓缓走在乡间小路上,管昕昀背着手,一身平凡至极的布衣,硕长的身形看起来还是挺拔的将军:“这些事儿,我已经不大问了。管晋捷知进退,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是一件好事。我们家从我祖父开始,到我们再到管晋捷,都是一群要在沙场上厉兵秣马的男人。为了这些功勋已经付出了太多,如今再给管晋捷太多恩遇的话,不论是好不好,都要看他自己怎么往前走。” “你这么说。我觉得还是能够告诉管晋捷该要怎么做人的。”诸葛宸笑笑,抱着女儿往外走:“依依,跟舅舅亲亲。” 管昕昀接过外甥女,依依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看着父女两人将要离开的身影。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筠儿跟你闹脾气,没什么大事吧?” “没,没有。”诸葛宸说什么都不能把这话说给大舅子听。一旦知道了内幕,恐怕自己就真的不好交代了。 “那就好。”管昕昀笑笑没说别的,看来是两口子真的闹别扭了,不过这些话就是问妹妹也未必能问出个什么结果,那就干脆不问好了。 “娘。”依依根本就不要丫鬟们跟着,一个人往回廊伸出跑去。管隽筠站在廊下的凉亭间,正凝神听着仙儿说几天来的事情。出去几天一直都是仙儿在帮着理事,相信荣立没有瞒着她,要不也不会对那件事只字不提。 “乖乖。”蹲下身抱起女儿,嫂嫂一直都很会打扮女孩子。不管是自己小时候,还是她的臻臻还是自己的依依。都是一样的。波浪鼓似的小辫儿一甩一甩,身上一件鹅黄色的小衫儿,让女儿变得光彩夺目。 “娘,依依想娘。”把小脸埋在母亲颈窝里,在母亲的脖项间来回磨蹭着。 “娘也想你。”贴紧了女儿的脸,抱着女儿亲了又亲:“看看,这几天娘没见到你,是不是长高了好些?舅舅家,你和臻臻姐姐玩得好?” “好。舅母还要我叫舅母是娘,我不叫舅母就说我认识娘呢。”依依口齿伶俐,跟她的跟她的哥哥们如出一辙。 “为什么不叫呢?”仙儿在旁边笑道:“依依小姐还知道舅母不是娘?” “依依的娘正抱着依依呢,依依知道。”依依抱紧了母亲的脖子:“娘,是不是啊?” “是。”管隽筠笑起来:“依依什么都是对的。”如意已经赶了上来:“夫人,丞相接了小姐回来。外头有大人们等着丞相。丞相径自到了朝房去了。” “嗯。”管隽筠点点头:“去把这段日子庄子上送来的账本子还有花名册拿来。” “是。”如意答应着去了,仙儿跟在她身边:“小姐,庄子上这两天有些事儿。您看是不是要派人到庄子上去看看?” “不急,这件事我要细想想。”管隽筠指着手边的信:“你带着人到晋捷家去看看,凤姐到底是还小,不知道怎么处置事情。我不放心,要是凤姐没事就罢了。若是有事,你就帮着料理一下。还有个孩子,不知道她怎么能够处置妥当。” “是,我就去。”仙儿答应着,觉得那件事不说还是不行:“小姐,事儿过去也就罢了。要是总拿着那件事不放,只怕也不好呢。” 管隽筠抚摸着女儿的小脸:“我心里有数,你就不说了。” “是。”仙儿点点头,已经是不许人多提了,看样子小姐真是动了大气:“小姐,我去了。” 依依歪着脑袋看着母亲的脸:“娘,舅母说依依跟娘一个模样,是不是依依看到娘怎样,依依就是什么样儿?” 管隽筠点头:“等你再大一些,只怕就更像了。”抱起女儿往内院走,到了花厅外。几个人在管隽筠面前跪下:“属下见过夫人。” “揽月楼的事儿,解决了?”管隽筠抬起眼帘:“红线是怎么处置的?” “属下遵循夫人的吩咐,给了那位翠姐一千两银子,只说要给红线赎身。翠姐好像是知道了什么,没有多问就让属下带人走了。”领头的人肃立着:“已经送到西羌去了,在一路上属下也曾问过夫人叮咛过的事情,红线说的话就像是夫人知道的那样。跟丞相没有任何越轨的事情。” “嗯。”管隽筠摆手:“辛苦了,都下去吧。”指指手边的一包银子:“拿下去,你们买双鞋穿。” “属下谢夫人,属下们告退。”接过银包,几个人退了出去。 “娘,以后依依都不要跟娘分开。”女儿贴在她耳边:“依依喜欢舅舅舅母,舍不得爹娘。” “娘以后都不让依依跟娘分开。”在女儿额上亲了两下:“我们去看看哥哥样的松鼠和狐狸,这几天都没人喂它们吃栗子,会不会瘦了?” “好哦。”依依赖在母亲怀里不肯下来。 拍哄着女儿安然睡去,手指却在掌心狠狠掐出了几个鲜红的血痕。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说起来不过是跟一个花间女子喝酒聊天,也没有做出任何出轨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举动绝对是不能释怀的。 亲了亲女儿熟睡的小脸,鼻翼间窸窣作响。凝视着女儿的眉眼,眼角不经意间沁出两滴泪水。当他那天怀疑自己跟皇帝有所纠葛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的所作所为? “娘。”女儿在梦寐间呢喃,脸上洋溢出点点笑涡,好像是从有了三个孩子,尤其是女儿以后,好像都变得柔软起来,什么都变得不要紧了。是不是因为这样,这个男人才会对自己视若敝履? 诸葛宸推开房门,女人把女儿搂在怀里,母女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俯下身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想要在女人额头上亲一下的时候,女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好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给女儿掩好被子后系紧衣带起身。 “还生气呢?”诸葛宸放下小床上的绣帏,跟在女人身后到了外面:“我知道全是我不对,不生气了行不行?以后也绝不会这样子了。” “好。”管隽筠扭过脸:“你想怎样都行,我也不会再多说一句。”往寝衣外加了件长袍:“我想以后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下去好了,两个儿子都送到了军中,依依也还小,你再怎么放浪形骸都不会让孩子有样学样,只要没有人参奏的话,我想也不会有人知道。只是不想再跟在你身后去收拾烂摊子,做多了我很累。” “不会让你再做了,以后我都不会再这样了。”诸葛宸想把她再像从前一样环在怀里,可是女人抱着肩站在一旁,虽然清瘦,却也不能轻易撼动、就是用强来拉动,好像都有些徒劳。 管隽筠端起手边的玫瑰露慢慢啜饮着,低垂着眼帘好像是有无限心事。诸葛宸抓起她的手:“我真不会这么做了,纯粹是为了图个新鲜。我怎么会对她有心,我知道我这样子不对,以后都不会辜负你。”摸索着从袖袋里拿出那枚琉璃指环,放在掌心里:“你永远都是无法取代的,我舍不得你。” “你做的事情,让人怎么想?”管隽筠没有接过指环,很冷淡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这种日子过多了人会厌烦,当日你问我跟皇帝是怎么档子事儿,何等振振有辞。我怎么没想到,你做出的事情比我做的可笑百倍,只是我居然问不出口。我不知道是我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情,才让你对我这么不满。甚至于烟花女子都比我要来的称心如意?”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诸葛宸再次试图给她戴上指环,管隽筠用力甩手:“你是堂堂宰相,不要出尔反尔。该你做的,或是该我做的,我们努力做好就行。至于别的,不用费心劳力了。难道这么多年,我们都还没做够?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如今这样子。” 诸葛宸心颤抖了一下,想起曾经的种种情形,有些不寒而栗。女人一旦有这种心思了,很难扭转回来:“什么叫做如今这样子?我不会放手的,一直都没想过要放开你的手。” “由着你吧,你想要怎么做都行。只是我不参与而已。”管隽筠掀起女儿这边的珠帘,转身进去。(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八章 家事 相府常来常往办事的人都看出一些不对劲,只是不知道这份不对劲出自哪里。丞相夫人脸上的笑意还是常常挂在嘴边,只是那种笑容看起来有些叫人心里发怵。 “夫人,这是您要的账簿。”如意把账簿放到管隽筠手边,管隽筠正在看前两年的旧账,上面也有她留下的种种笔迹,过去这么久夫人还看这些做什么?心中有疑问,但是如意也深知这里面的规矩,不该问的话一句都不要问。平时夫人至多是说不懂规矩,但是赶上这些时候不高兴,恐怕就不是淡淡说几句了。 “搁那儿。”在账簿上用红笔写了几个字,抬起头:“祖茔旁的几个庄子是不是都买下来了?上面花的银子都从我手里过,我要看到银子花在什么地方。” “是,奴婢这就去给夫人拿来。”如意答应着退下去,管隽筠皱着眉头看完早两年的账簿。把玩着一串手指头大小的明珠,不是说前些时候就有东西送来,这么久都没看到。 “夫人。”荣立脸色肃穆从外头进来:“属下见过夫人。” “怎么回事?”管隽筠抬起头:“出事了?” “是,夫人明鉴。”荣立拿着一卷册子递给管隽筠:“这是属下进门的时候,从长史手里接过来的,夫人这两日可是要看看?” “先说出了什么事。”管隽筠示意他坐下,然后不许身边再留人:“不要跟我说,又是谁闯了祸要我去收拾烂摊子。” “这是军中的军报,原本这些事情不便与夫人提及。只是这件事涉及到管晋捷。皇上要擢升他为龙骧将军。管晋捷辞而不受,皇上有些恼火。” “辞而不受?”管隽筠看看这封信,是管晋捷写来的信:“他来京了?” “是。”荣立答应着:“已经到城外,属下正好遇见。请他在城外稍等,属下先来回禀夫人。” “叫他来见我。”管隽筠捏着额头,想了想:“稚儿他们回来了?” “没有。只有他一人。”荣立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夫人,要不属下叫人去传令,让他到相府来?” “不,到西府去。”相对于相府,那边类似于别院的府邸被称为西府:“我过会儿就过去。” “是。”荣立答应着退了出去。管隽筠掸掸衣摆,依依手里拿着一个新到手的不倒翁,跑跳着过来:“娘。您看。”把笑个不停的不倒翁递到母亲手里。 “依依,晋捷哥哥回来了。我们到西府去,好不好?”亲亲女儿的小脸:“晚上不回来了。” “爹去吗?”依依坐在母亲怀里,手里拿着玫瑰饴糖吃个不停。 “你爹有空就去了。”管隽筠让人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给女儿套上一件桃红色的小裙子:“走。跟娘去了。” “哦,到西府去了。”依依依稀记得那边家里还有一株很漂亮的西府海棠,娘说海棠花开起来的时候最漂亮。 “姑姑。”管晋捷换了家常衣服才敢到西府,这也是管隽筠不许他进相府的缘故之一。不要他用将领的身份京城,最要紧就是为了保全管晋捷。 “回过家了?”姑侄见面,管隽筠不想问他任何外面的事情,凤姐在家里不叫人放心,管隽筠自己都去了好几次,还是不得要领:“凤姐那儿我去看过。你不论多忙也要回来看看,一个人就是多少人帮着,带着孩子在家也不叫人放心。” “是,我想着这次回来,要是没什么事儿,就把她也到军中去好了。要不总是这样子牵肠挂肚也不是事儿。”管晋捷先就松了口气。姑姑不是肃着一张脸跟自己说外头的事儿就好。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两人在凉亭内的石桌前坐下:“你的信,我看过了。从来不问你们外头的事儿,这次我也不想问。只是你也忒糊涂了,一个龙骧将军算什么?不过是个虚衔,真要是给了你我都觉得太小,你一次次往外推,让皇上的脸往哪儿搁?” 管晋捷抿了口茶,听到这话低头不语。管隽筠叹了口气,把手边的两样小吃推到他手边:“姑姑知道你的心思,有这个韬光养晦的心思是很好的,也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法子。可是你还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大丈夫建功立业,成就不世之功勋才是你该想的事情。时不我待,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要紧?” “姑姑,我还是有些担心。姑姑知道的,父亲母亲一直都在南中边城,要是有什么变故的话,也不像让父母担心。二叔三叔那儿我也问过,虽不是什么大官职,只是到底稚儿到底没有大功勋,不能靠着祖父还有父亲和叔叔们的旧功勋,给自己做一道护身符。”管晋捷抿着唇:“姑姑,常有人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又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不想做一个膏粱子弟,只想做一个驰骋疆场的虎将。” “任何人为依靠,都不如靠你自己。”管隽筠点点头:“你有这个心思很好,姑姑很高兴你能想到这么深远。想做什么,你就安心去做。姑姑不是男人,不能为你做什么。不过你要是在外头闯了祸,自己收拾不了的时候,叫人来跟姑姑说一声,姑姑给你收拾去。” 听到这话,管晋捷笑得很腼腆:“姑姑,二叔跟我说,也只有姑姑才能收拾这些事情。” “你二叔可是把这些事情都交给我了,原本应该是他来操心的。”管隽筠也笑起来:“也还好,姑姑能够帮你解决什么都行了。” “姑姑,姑丈这些时候都给我写信来着,多多叮嘱我要我怎么做。”管晋捷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还是很随意的样子。好像是诸葛宸跟管隽筠夫妇两个看着他从少不更事的少年,到了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新贵。 “稚儿跟晖儿两个还算听话吧?一些时候没见他们,有些想得慌。”管隽筠并不接话,招手让人端了几样新鲜的点心和蔬果上来:“没给你惹祸吧?” “没有,没有。懂事得很。”管晋捷赶紧说道:“稚儿如今不论是做什么都是有模有样了,我进京之前他正在看孙子兵法,嘴里总是念念有词。还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晖儿跟着一处念书,都很用功。” 管隽筠点点头:“是要让他们好好念书才行,还有就是这两孩子在家里的时候,多多是被我娇惯了。在外头比不得在家里,不能太顺着他们的意思。这两个孩子,如果你顺着一次,恐怕下次就不好收拾管教了。该打该骂的时候,别为这是我儿子就手下留情。打得重些,日后还要感激你这样。” “当初为了三叔打我,姑姑都埋怨三叔来着。这要是我真打了,还不骂我啊!”管晋捷没有遮掩,想到就说出来。惹得管隽筠大笑:“我骂你做什么,要是他们没错你也不会打他们不是。错了就该罚。” “是,姑姑说的我记下就是了。”管晋捷不得不佩服姑姑的心思,没有不疼爱自己儿女的,姑姑还是个女人家,能够这样说真是不容易。 “哥哥?”依依手里拈着一朵扶桑花,在门口扶着门槛笑:“这个哥哥好大,比依依的哥哥大。” “这是大哥哥。”管隽筠起身抱起女儿:“就像是舅舅家的臻臻姐姐一样,都比依依大好多。” “依依长得真漂亮。”管晋捷逗弄着她的小脸蛋:“稚儿他们在军中也常说,依依就跟娘一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别说真是的。” “上次凤姐见到她,还说你们家妮妮也好。见了我还伸手讨抱,你要回去多陪陪她。顺着她的心思,难得回来一次别拧着了。”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自己身上:“要是你再不会去,以后妮妮都不认识你这个做爹的了。” “是,我记下了。”管晋捷答应着,想要伸手抱过依依,依依摇头:“我不要哥哥抱,要娘抱。” “依依说话好清楚。”管晋捷感叹:“我还真是要跟妮妮在一处,要不以后还真不认识我这个做爹的了。”本来还想要在这边多坐坐,看到依依这样子就有些坐不住了。一定要赶回家看自己很少见面的女儿。 “嗯,要是在家还有工夫的话,带着凤姐和妮妮过来一次。依依也缺少玩伴,有人跟她一处玩也是好的。”管隽筠并不强留,看着人送他出去。 依依环住娘的脖子:“娘,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等到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把女儿放到阑干边坐下:“依依想哥哥了?” “嗯,还想爹。”依依点头:“娘,依依好几天都没看到爹了。爹真的很忙啊?” “可不是,总是忙到三更半夜等你睡了才回来。”给女儿擦干净手:“晚上我们到后面的葡萄架下面看大月亮,娘给你说故事。” “好,娘说好多好多的故事。”(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九章 贵妃有请 诸葛宸回到相府的时候天还没黑透,进去才知道除了下人们以外,都是静谧得可怕。”牵着母亲的手。一蹦一跳回了屋子。 诸葛宸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为什么要闹成这样? 哄着女儿在床上安然入睡,女儿非要赖在母亲怀里。拽着母亲的青丝很小心在母亲耳边说话,好像是要把小女儿的所有心思都告诉给母亲知道。 “依依睡了?”诸葛宸盥沐过后到了这边屋子,管隽筠轻拍着女儿:“嗯,刚睡着。” “过去。”诸葛宸立在床边:“床太小,你挤着,她睡不好。” “好。”管隽筠给女儿掩好被子,起身出去。 诸葛宸看着眼前平淡的女人。让丫鬟铺陈好被褥后,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诸葛宸在软榻上慢慢喝着茶:“管晋捷回京了?” “是。”管隽筠卸下头上的钗环:“回家去了。” “这时候事多,我每日回家都很晚。”诸葛宸看着她的背影:“要不就在这边住些日子,等闲了索性就到别院去住段日子。” “到时候再说。”在屏风后换了衣裳,诸葛宸已经把她拦腰抱住。含住她的双唇。摩挲撕咬着柔软的唇瓣。管隽筠没有任何反应,男人有点恼火甚至有些泄气。把她放到床上,对上她毫无起伏的眼睛:“别这样,我们不该这样。” 管隽筠转过脸看着一侧的床帏,放任他在自己身上做任何事情。诸葛宸很期待还像以前那样,她会因为这样的举动,两口子言归于好。只是不论怎样去温存,一点点激起她的反应,最后都是毫无反应。诸葛宸不免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俯下身一点点啃啮着细腻的肌肤,摩挲着分开她的双腿,让自己进入她的身体。 打量着在身上不遗余力的男人,呼吸渐渐细密起来。夹杂着喘息和微不可闻的呻吟,诸葛宸很久才在她体内释放了自己。看着女人毫无反应的脸,诸葛宸在她身边躺下:“为什么要这样?” “我乏了。睡。”侧过身朝向里面,留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诸葛宸愣怔了一下,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你要这样子到什么时候?” “丞相明儿还要早起,早些安置。”声音是贴着枕畔说出来的,没有什么起伏只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刚才明明你有感觉,为什么不告诉我?”诸葛宸扳过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 “只要是人,都会有感觉。”管隽筠对上他的眼睛:“丞相难道不觉得么?” “够了。”诸葛宸压在她身上:“你如果一定要如此坚持,我无话可说。不过我会让你知道,人的最初反应是什么。”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开始加大了举动,在女人身上用力抽送着,把最近一段日子以来的所有心烦都交付给自己的举动,让女人感觉到自己所有的情绪。 管隽筠被男人的举动弄得娇喘吁吁,想要摆脱他带来的悸动,推了他一把才知道是徒劳无功。只能是被男人带动着,到了**的巅峰。 “放开我!”女人娇软无力地说道:“你放开我。” “不行!”诸葛宸俯身含住她的双唇,细细描绘每一寸唇形,不许女人再有任何异响传出来。只有两人的呻吟和喘息弥漫在绣帏内。 当一切都停息下来,男人又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管隽筠侧着脸一语不发,诸葛宸抱着她起身到了屏风后准备好的浴桶内,两人一起进去帮她清洗着身体:“弄痛你了?” “我累了,想要睡了。”管隽筠扶着浴桶边,根本就不看他的脸。 诸葛宸紧抿着唇,还是很认真地帮她清洗着:“我们不闹了,以后我都不会再做那些事。” “我可以去睡了吗?”等他不动手了,管隽筠拿起挂在一旁的寝衣披上。出来的时候,外面伺候的小丫鬟已经换掉了床上的被褥。 管隽筠懒得追究,掀起被端睡了进去。背朝着外面,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想在疲惫后的睡眠中,把一切都交给周公。 “夫人,您看。”早间起身以后,诸葛宸已经离开西府。如意拿着一个大大的捧盒进来:“丞相命人送回来的。” “什么?”管隽筠懒得去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打开看看。” 如意依言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对很精致的蔷薇花手环,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繁缛的东西。只是一朵盛开的蔷薇花,机括处就是蔷薇盛开的花蕊。 “收起来。”没有一点起伏的声音,很平静地摆摆手:“把依依带过来,过会儿我带着她进宫去。皇后要见依依。” “是。”如意答应着退了出去。 对着铜鉴,可以看到云肩遮掩下那个男人昨夜留下的痕迹。好像是不认识自己一般,镜中的女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陌生?将手里的胭脂盒扔到铜上,‘当’地一声,玫瑰胭脂散落一地。 张薇站在昭阳宫外,等着管隽筠牵着女儿的手出来。“娘,鞋子叮叮当当的。”依依用力甩着手,仰着头看向大妆的母亲。 “鞋子上缀着好多珠子。”女儿一脸红红白白,虽然少了些童稚,却显得一样娇艳:“有些重,回去就换了。” “人人,那边有人人。”依依最先看到了张薇,不认识这个人。犀利的目光让她心里有些害怕,牵着母亲的手微微扭着。 感觉到女儿的不同以往,管隽筠蹲下身抱起女儿。转身才看到张薇立在御路边,看着她:“臣妾给娘娘请安。” “我有话跟你说。”张薇没有一句闲话:“你来。” 管隽筠抱紧了女儿,没有退缩。该来的总是要来,迈步的一瞬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张薇此举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如果贸然把女儿带到建章宫,自己出了事倒是不要紧。可是女儿还小,不能让孩子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我把依依交给人带回去。”管隽筠笑笑:“娘娘稍等。” “好。”张薇很意外地点头:“不要让我等太久。” 管隽筠抱着女儿到了御路边,看到从府里带出来的小丫鬟:“你把依依带到朝房外,若是看到荣大人,请荣大人把依依带回家去。西府或是相府都行,我可能在宫里要耽搁一段时候。” “是。”小丫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赶紧答应了。 “乖乖,等会儿先跟荣叔叔回去。娘一会儿就回来。”亲亲女儿的脸:“晚上叫人给你做桂花蜜藕好不好?” “好,亲亲。”依依在母亲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啪’地一声:“娘,响呢。” 看着小丫鬟跟嬷嬷们带着女儿走远,这才转过身:“娘娘有何吩咐?” “跟我来。”张薇独自在前面走,管隽筠隔了半个人的距离,缓缓走在御道上。 建章宫的宫门一如既往徐养着,管隽筠跟在她身后进去。“坐下说。”摒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只有季英带着一个贴身宫女在窗下随时听传,也是为了防着有人来偷听。 “谢娘娘。”管隽筠在一侧锦墩上坐下,手边早已准备好一盏沏好的淡茶。 “我们好久没有一处说话了。”张薇慢慢啜着茶:“担心你不会跟我过来,到底你还是来了。” “娘娘的吩咐,臣妾焉敢不来?”不卑不亢的,管隽筠没有喝茶。从前的记忆太过深刻,尤其是那次灌酒的事情,总是萦绕在心里。挥之不去,而且张薇想要做什么清楚得很。皇后方才也说过,有些事越不说其实大家越清楚,不过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以为别人不知道。最后是每个人都清楚,只是不说而已。 .rt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十章 等她 “谁敢吩咐你,你如今是丞相夫人,首屈一指的朝中命妇。何况诸葛宸头上还顶着个太子太傅的名头,就算日后皇太子登基,你们也是省不了的荣华富贵。谁不是要看你们的脸色过活?”张薇大不以为然地神情,显然是对这件事有太多不满。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盯着茶盏中沉浮的旗枪,想象着接下来她会再说些什么话。张薇最近已经闷了很久,皇帝身边多了太多新进的年轻冒昧的妃嫔。自己又不是有着特权的中宫皇后,能够在每月的初一到初三见到皇帝,还让皇帝留宿中宫。自己不过是六宫粉黛中的一人而已,而且是已经没有了任何吸引力的女人。 落到这般地步,也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要是没有她,皇帝不会把自己弄到宫中,自己就能跟所有民间女子一样,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或者因为姐姐是中宫皇后,做一个不为衣食担忧的命妇,那样的生活才是值得人憧憬的日子。 “你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张薇也不想跟她兜圈子:“你也知道,皇上膝下虽有诸多皇子。不过还是中宫太子跟我的儿子排名最为靠前,如今皇太子被诸葛宸在上书房教导读书,学问日益精进皇上很是满意。我想既然同为皇子,便不能厚此薄彼。少不得让我的儿子跟着皇太子一处念书。你看如何?” “娘娘所言,臣妾不敢置喙。臣妾只是襄助丞相内事,从不敢多问外间大事。何况是干系到皇子念书的大事,更是不敢胡乱僭越。”管隽筠欠身答道。这件事早就在意料之中,张薇的心事很多人都是了若指掌,就连皇帝也很清楚。 只是皇帝也曾经说过,除了皇太子以外,不打算再要别的皇子到上书房念书,皇帝毕竟还有他的顾虑。所谓太子太傅。除了教导皇太子以外,其余诸皇子的念书成人不过是总教习,余下皇子自然还会有各自的师傅。 “别人的话他不听,你的话他不会不听。为了别的事儿。我也犯不着撞你的木钟。只是这件事,干系到皇子的将来。谁说只有我姐姐的儿子能够承继地位,我跟她出身一样,难道就不能给自己还有孩子争一下?” 管隽筠始终不说话,只是盯着那盏已经凉透的茶和渐渐浑浊的茶汤发愣。这话好熟悉,因为有人也曾经说过。不只是在给自己争一个名分,还有自己的孩子。孩子有错吗?女人有错吗?好像都没有。只是已经扭转不过来。 诸葛宸从朝房出来,看到自家府里的小丫鬟跟一群嬷嬷们抱着女儿站在朝房外,一干人都是探寻的眼神:“依依?” “爹!”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熟悉的人,依依手舞足蹈:“抱抱,抱依依。” “怎么在这儿?”从嬷嬷手里接过女儿:“谁带小姐来的?” “回丞相的话,夫人带着小姐进宫谒见皇后。后来出宫的时候遇到贵妃娘娘,娘娘有事跟夫人商议。夫人嘱咐奴婢们带着小姐到这儿来找到荣大人,请荣大人带着小姐先回相府或是西府去。夫人等宫里的事儿了了就回去。”嬷嬷赶紧答道。 “你们回去。”诸葛宸的脸变得异常难看起来:“马车就在外面。先回去。” “是。”嬷嬷们从诸葛宸怀中接过依依,不敢耽搁。丞相变了脸可不是好玩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夫人。能够对丞相的火气置若罔闻的人,也只能是夫人了。 诸葛宸冷凝着脸站在西六宫门外,太阳已经偏西。袖袋里还笼着几份要紧的奏本,只是没有哪件事能够比得上在建章宫里盘桓的女人重要。 “这件事只消你一句话就能完事,成与不成你总要给我个回话。”张薇看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是上书房里除了皇太子以外,再加上一个皇子,这不算是僭越吧?” “贵妃既是如此说,就到皇上面前请来圣旨或是一道口谕,何必在这儿跟臣妾费此口舌?”被她叨叨了很久。头都疼了。又是一副不达不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要是自己不松口恐怕生吞活剥也是做得出来的。 “哼!”冷笑了一声:“这话你不说倒也罢了,论起来我还真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会今儿呆在这儿?这话你非要我掰扯清楚才安心?”修长的指甲在桌上扣得笃笃作响:“就是因为你,我才会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儿。难道我不想过会儿平常女人的日子,只是就为了你我才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不过是要你说这几句话。就这么难!” 管隽筠深深吸了口气:“娘娘的吩咐,臣妾实在无法遵旨办理。若是要皇子如上书房念书,只消皇上一道口谕,不论是谁都万无不遵之理。此事于公于私,都不是臣妾能办的。娘娘恕罪。” 不想拿着一家人的性命当做猴戏来耍:“同是皇子,皇上自有安排。断乎不会厚此薄彼,娘娘又何必强人所难?至于娘娘所说,是因为臣妾缘故才会到了皇宫中,未免太过牵强。臣妾蒲柳之姿,不敢跟娘娘相提并论。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娘娘若无吩咐,臣妾告退。”行了个礼,便要退出去。 “站住!”张薇起身拦在她面前:“你是说什么都不答应了?” “臣妾无法应承,这不是臣妾分内之事。”管隽筠看着她有些扭曲变形的五官:“外朝之事,自有皇上处置。至于上书房的功课和师傅,更是臣妾一介女流不能涉足之处。娘娘明鉴。” 张薇盯着她看了良久:“你是看着我失了宠,不能拿你怎么着了。又倚仗着日后自家女儿真有正位东宫的位子,对着我就能够这样百般顶撞,看来真是人心如铁。当初那可是百般巴结,如今就是唯恐避之不及了。” “娘娘这话,臣妾倒是觉得好笑。”管隽筠同样是整整衣袂起身:“臣妾自忖,从未有过要顶撞娘娘的心思。只是这话娘娘说得叫人寒心,臣妾心里从来都是拿娘娘与从前一般看待。至于说到巴结不巴结,倚仗不倚仗,就更加是何等的冤枉。臣妾所嫁之人,已经是位极人臣。虽说都是皇上恩典,也要娘娘体恤才行。如今虽身为太子太傅,也是皇上厚恩,又是百般信任。时刻警醒,若是不能让皇太子学业精进,岂不是有负皇上?难得娘娘信赖,要把皇子相托。只是请娘娘细想,这种事情焉是臣妾一介女流所能左右的?娘娘若是执意如此,臣妾无言相答。娘娘恕罪,臣妾告退。” 也不顾张薇脸上是不是挂得住,转身就出了建章宫。门外的季英和大宫女看到管隽筠旁若无人地出来,已经拦在前面不许她出去。 “让她走。”张薇在宫里冷森地说道。 管隽筠微微扬起脸,端着大带出了宫门。张薇丧魂落魄跌坐在榻上,管隽筠说的每一句话都敲打在她心里,意在提醒她,如果这样子下去的话,她也不会替自己说句话。既然是这样的话,就不要怪人不留余地给她了。 诸葛宸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命妇的朝服从建章宫出来。一脸淡漠而又坚定的神情,很难从她脸上捕捉到在建章宫发生了什么。夕阳的斜晖映照在她身上,好像是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跟我走。”诸葛宸拽紧她的手,拉扯着就要往皇帝御书房去。如果真的是跟贵妃闹僵了,不如先去皇帝跟前说清楚。 “做什么?”管隽筠没想到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他,从心底里说,张薇所担心的事情,还有所要达到的目的都是作为一个母亲最正常的反应,都是期望自己的儿子能争气。尤其是皇子的念书更为要紧,只有皇子争气才能日后让母亲安享晚年。尤其是君恩日渐薄弱的时候,能给儿子一个好的将来,显得更加重要。 只是张薇错算了一点,皇帝说出来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只有皇帝命令皇子跟皇太子一起念书,这才是名正言顺的。其余的人,不论是谁都不行。难道皇帝愿意他的皇子不学无术?为什么张薇连这一点都想不通? “到皇上那儿去,把贵妃跟你说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诸葛宸看着她:“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会有大妨碍?” “不必。”管隽筠甩脱他的手,唯一不想的就是这个男人再搅和进来。就算是张薇想要把她怎么样,最后都不能得逞。可是一旦太子太傅在弄进去,就是意图夺嫡。这是什么罪名?轻则丢官去职,重则一家性命不保。未来的太子妃就是正位东宫,都不能是岿然不动。何况是这种口头上的两句闲话,谁能说能保全一家? 诸葛宸不想在皇宫里跟她纠缠不休:“那先回去。” “去西府。”摆脱他的钳制,管隽筠进了自己的大轿,方才要坐下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着他:“你不用跟着,我不想见你。”两人日趋冷淡之后,管隽筠也没有说过任何类似的话,这还是第一次。 诸葛宸懒得搭理她这些话,躬身进了大轿:“回西府去。”同样也是这句话,轿夫们抬着两顶大轿一前一后出了内廷。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十一章 袒露心事 依依早就跟着嬷嬷们在自己屋子里睡熟了,凝视女儿的睡颜良久,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因为她还小,还不谙世事。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不想,怎样才能让女儿将来不受到这些权力的倾轧。 只是好像是不可能的,只要是跟皇家牵扯上关系,走进这个圈子里就再也走不出去。那位皇太子也还在孩提间,谁又知道将来女儿是不是能够得到他的所有真心?在皇家谈论真心,比什么都荒谬。 给女儿盖好被子,起身出来。诸葛宸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厚实的朝服:“你能不这样闹下去?” “你回去吧。”掠了掠散乱的额发,扬起脸:“依依睡了,再说下去会把她吵醒。”转身到了游廊上,后面有一处院落,在重新修饰所有院落的时候,唯独没有整修那里。那是未出阁的时候,自己的闺房。最近常在那里流连,想起很多事情。总是觉得人生无常,不论是谁都一样。 “说清楚我再走。”诸葛宸跟在她身后,很多棘手的事情等着人去办。可是任何事情都能解决,也能冲着人发火,唯有对她不能发火。 管隽筠一句话都不想说,缓缓扶着阑干上了阁楼。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跟从前一样,甚至连两旁的装饰都没有动过。所不同的是,二哥三哥都已经是一介平民,而那个要跟自己一较高下的姐姐也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或者说已经会到了父母身边,再也不会有了。 “在宫里发生什么了?”诸葛宸在她身边站定:“如果张贵妃做了任何不该做的事情。我都不会放过她。” “这些事不用你插手,忙你自己的事儿去。”扭过头看着他:“我不会给你添乱,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兮兮的。” “这样子闹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诸葛宸想要给她整理乱发。她的头微微一侧避开了,却看到他手指上的指环,什么都没有了。还留着指环做什么? “这已经是尽头,没有接下来的路给两人走。”管隽筠摩挲着阑干上的huā纹,还是那年跟二哥说,那些流云万福之类的huā纹不好看,二哥笑说,哪有未出阁的闺阁绣楼用那些老旧的huā纹。因此这里都是各色深深浅浅的水纹做装饰,后来三哥看了说。终于这个家不是那么富丽堂皇了。 “就算是没有路,我也会找条路出来走。”诸葛宸执起她的手:“不要离开我,真的。” “你的手好烫。”手掌心炙热的温度让人不安,这才能看到他脸上同样也有叫人不安的潮红:“让太医看过?” “没工夫。”诸葛宸摇头,袖袋里还有好些奏本要看。坐在阑干边:“告诉我。在建章宫里贵妃究竟跟你说了哪些话。” “先去歇着吧。”管隽筠抽回手:“让太医来看看,不能总是这样犟着。” 诸葛宸紧抿着泛起白皮的嘴唇,接连两天都在朝房内呆着,水米不沾的日子确实很难受。只是一旦忙起来,就顾不得了。 靠在床上,看着她吩咐人去请太医,本来躁动的心随之安静下来。即使还有很多叫人心烦的事情,因为她在身边张罗,而变得无关紧要。 转过身进来。看到那个在床上歪着的人已经睡着了。手边还有两份看了一半的奏本,就因为是忙得太狠才会又病了。原来自己是如此胆小,才会在一次次麻烦来了以后,想要退回自己的壳里。只是退回来的时候才发觉,那个壳好像已经容不下自己了。壳太小了,小到无法容身。 太医很快就来了。诊脉的时候都没有能让男人醒来。看到太医一脸慎重的样子,管隽筠从珠帘后出来:“要紧么?” “回夫人的话,丞相是太累了。有些着了风寒,服两帖散风的药好好歇两天就没事了。”太医很慎重地写了方子:“微臣这就跟人去抓药。” “有劳了,送太医出去。”隔着珠帘吩咐了两句,回到屋内看着熟睡的人。一下想到那年在别院的时候,他也是病了还跟自己纠缠不休的事情。将一块浸了冰水的帕子敷在他额头上,只要是忙得狠了,就会忘记吃饭,也不会记得休息。 一觉醒来,天还黑着。一盏青灯下,女人靠在一旁的小几上假寐着。微微欠身,不慎碰翻了一边的水盆。女人马上警觉地睁开眼睛:“醒了?” “我睡了多久?”外面的还是漆黑一片,不过直觉告诉人这一下已经不早了。 “一天一夜,我让荣立去给你告假了。”管隽筠指着手边的奏本:“这些东西也让送到朝房,那么多人看过也有了处置。” “一天一夜?”诸葛宸趔趄着起身:“那两份军报呢?” “管晋捷拿去看了,他说这件事他会跟皇上回明。”管隽筠给他披上外衣:“先吃药吧,太医开了药,看你睡着就没叫醒你。” 喝了一碗漆黑的苦药,手边已经准备好一碟解口的蜜饯,吃了一个才觉得好些:“你一直都没睡?” “刚过来。”吩咐外面的丫鬟提进来一个食盒:“先用饭吧,我去看看依依。” 诸葛宸看着她的背影:“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干脆隔得远些。索性眼不见为净,至少不会觉得碍眼。” “好。”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不满。或者他说的是对的,眼不见为净。放在哪里都一样,不见他会觉得好很多。 “最近有人再给我说媒,想要把礼部侍郎的妹妹给我做次妻,趁着你走之前把这件事办了。”靠在枕上的人缓缓道:“你也知道,兼祧两房就算是有稚儿跟晖儿两个,还是说不过去。” “是,好。”还是没有回头,僵直的手指渐渐冰冷:“等天亮了就要仙儿带着人去说媒下聘,若是丞相觉得还不够慎重,我去好了。” 诸葛宸愣怔了一下,继而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你看着办好了,我平素也不大问这些事。” 话没有说完,人已经没了影子。诸葛宸怅然若失,如果她不答应是不是还能挽回?答应了,永远都不能回头了。 “礼部侍郎的妹妹?”仙儿重重咽了。唾沫,看着坐在上面的管隽筠:“丞相要娶平妻?” “你去看着办好了,叫贞娘给我收拾好东西。等着你们下了聘再来回我,过几日我想到军中去看看稚儿他们。兴许在别院住上一年半载再回来,大毛衣裳也多多带上几件。”管隽筠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我身子不好你也知道,这个相府要是没个人张罗也不像样子。” “我不去。”仙儿梗着脖子:“才不去做这种事,从来就没有过平妻的事儿。我也不会做这种保媒拉线的事儿。” “那就我自己去好了。”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我想着你也不定去,索性自己去还让人觉得礼数周到,也省得人说我骄妒不容人。” “小姐也不许去。”仙儿不容她说下去:“小姐做什么要给自己为难?难道真要多个人来给小姐添堵,这么多人谁能跟小姐比肩?就是真的兼祧两房,难道小姐生了两个公子还不够?丞相不过是跟小姐怄气而已,若是小姐真的弄了个人来,日后真的不见了?母子是半辈子,夫妻才是一辈子。这是咱们家王妃跟小姐说的,小姐忘了不成?” 一席话说的管隽筠眼圈都红了,侧过脸望着窗外良久。鼻息间窸窣作响,压抑了很久才扭过头:“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做什么?没得给自己添堵。” 仙儿拿着手帕子递给她:“小姐,您跟丞相之间怎么要闹成这样?事儿都过去了,就别揪着不放了?虽说是丞相不对,那件事实在是叫人呢受不得。可是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何必又为了这点些许小事过不去?” “不提了,再提我就真的受不得了。”没用她的手帕,只是自己擦干净眼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仙儿,我也跟他说好了,要是那位新夫人闹不明白什么事儿,你就多帮衬点。别叫人看相府的笑话,我真的是累了。” “我才不理呢。”仙儿扭头,踌躇了一下:“小姐,您把这个相府交给人我不敢说什么。要是再有人,尤其是宫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主子还有皇上,要是再来找丞相的茬子,只怕这位新夫人可是没法子两全的。您又隔得远,这远水救不了近火。谁担待?” “总有不能问事的一天,早去早好。”看着仙儿:“把你在身边留得久了,多多有些委屈了你和荣立两个人。荣立一旦离开京城,就是封疆大吏的身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说不定日后见了,还说这么处置是对的。” “小姐,我跟绮媗跟着您出来。绮媗是自作孽不可活,难道小姐就舍得我走远了?让我留在京里,也好陪着小姐。”仙儿忍不住也抽泣起来:“您看,你这样子过日子要是被咱们家将军知道,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不用你陪着,我都不在京城呆着了。”换成管隽筠把手帕给她:“我也想出去呆着,依依日后要是做了太子妃,恐怕也是一辈子都要拘在京城里。不如带着她出去长长见识,还小,不想她跟我一样孤陋寡闻。” 话到嘴边,仙儿却再也劝不下去。陪在身边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还能安慰她什么。其实心里也清楚得很,事情是过去了,只是只要想起丞相曾经信誓旦旦,最后居然到了烟huā之地跟那些女子纠葛不清,换做是谁都是不能容忍的。(未完待续。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十二章 夜话 朦朦胧胧间觉得身边有人,怎么都推不开。睁开眼,黑暗中看到熟悉的身影逼近眼睛,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 “不许走。”男人的脸近在咫尺:“我不许你走。”手指微微颤抖着,有些迫不及待地解着她的衣带。 “放开我。”推开他的手,躲开了一只却躲不开第二只。只好拥着被端坐起来,瞬间点亮了灯烛,看清烛火下男人的脸。有些醺醺然的神情下带着不容挑衅地绝强:“你喝酒了?” “嗯。”诸葛宸把她的手紧紧钳制在手掌里,腾出一只手从袖袋里摸索出一只指环给她戴上:“你要是再把指环摘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不要戴你的东西。”管隽筠扭动着身子:“我不喜欢。” “不喜欢也要戴着,到我死了都不许你摘下来。”根本就不给她推脱的空隙,覆上她的嘴唇,好像是要借着酒气把她也灌醉了:“我活着一天,你就要跟我在一起。” “会有别人跟你在一起。”呜咽着说出自己的不高兴来自于何处,或者说这几天一直都是冷郁不欢是因为什么,没有人比那个男人更清楚缘由。说来也其实奇怪,平时不论在相府还是西府,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是奉若神明,但是这次没有。说的事情都没有一件照办的,反而是再三拖延。叫仙儿去说媒,被仙儿当面顶了回来。 交给别人不放心,说别的话就更加没人听了。正好太医来给自己诊过脉,说是这两日脉息不和,就连女儿来跟自己蹭蹭,都没敢让女儿撒娇。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当做是在黑暗里舔舐伤口,等到痊愈以后出去,又是威风八面的丞相夫人。 “去他妈的别人,只要你也只有你。”第一次听到男人骂人。从来不知道克己复礼的他会说出这种粗俗至极的话:“你要再给我说这种话,我会让你知道有多严重的后果。”喝多了酒的人,一点顾虑都没有,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的急切:“你每次都在挑战我的底线。我的软肋总是被你抓在手里。” 唇舌一点点挑衅着女人敏感的神经,好像是想要把她跟自己融化到一起。手没有闲着,熟稔的解开她身上的每一条系带:“穿这么多睡觉,麻烦。” “你做什么?”女人警觉地推开他的手,他想干什么?仅仅只是手就让人应接不暇,好像是用那一壶壶琼浆瓦解掉他和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拿开手,好不好?”声音有些发抖。害怕却又期待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不好。”这一次换成了牙齿,咬到亵衣上的系带,只是轻轻一扯就把系带整个松开,身上所有的丝织物全都没有了。 女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要脱身已经没有机会了。男人覆在身上,假借着酒意醺醺的由头,做出了平时都不会有的举动,一点点侵蚀着残存的意志。然后用最原始的手段。带领着她到达**的巅峰。比之于平时更加疯狂,没有一点迟疑,好像是要告诉她。说什么都不会松开自己的手。 女人被男人折腾得没有一丝力气,头发黏腻在背上,软软倒在男人怀里不说话。男人的手臂紧紧环住女人的纤腰:“我们不闹了,以后都不离开我,好不好?” “不好。”虽然没有力气,就连说话都变显得费力。还是不想让这个男人觉得自己是在妥协,因为真的是没有退路了。这两天在屋子里翻来覆去,思前想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在眼前过了一遍。最后除了再一次发觉自己根本就无法割舍以外,没有可以选择的第二条路。 “你说,你要怎么着才不生气。”诸葛宸手掌覆上她的额间。一下缩回手:“好烫,病了?”暗自责备自己的粗心,怎么就没发现她病了。还像是刚才那样折腾了她一遍。难怪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根本就不是平时那种娇弱不胜的软腻。 “你走了我就好了。”向里翻了个身,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痛让她低低呻吟了一声。 “该死。”诸葛宸一咕噜爬起来,系上寝衣后。很细心地给女人穿好寝衣:“我去请大夫。” 男人转身出去的一霎那,滚烫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个人就是把自己的心伤透了,还是有他的法子让自己恨不起来。 好像只是片刻的时间,男人已经带着太医进来。难道太医一直都在家里,还会说男人其实出去了很久,但在她看来不过是转瞬之间就进来了? 太医隔着绣帐珠帘给管隽筠诊脉,很仔细地摸着脉。大约是一盏茶的时间,太医扭过脸:“夫人倒是还好,只是脉息细弱。好像是受了风寒,加上进食太少。身子太弱,该要好好休息。不可劳累。”沉稳的声音加上一本正经地神情,好像很小的事情都会变得很严重。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诸葛宸想到方才才折腾了一番,心底泛起不忍:“能吃些什么?” “夫人素日保养甚好,只要清淡些就好。”太医不懂诸葛宸心底在想什么,尤其是这位丞相大人真的是少年老成的心性,寻常人根本就猜不透他的心思。或者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在他这里就会看到很多,旁人根本就不能想到的事情。 “需要吃药?”诸葛宸不厌其烦再三问道:“方才就说浑身不舒坦,骨头缝里都痛。” “夫人在屋子里闷得太久,给夫人诊脉好像是三日之内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其实诊脉之初就看出来了,只是人家夫妻间的事情,一定是秘事更不好诉诸于口舌:“微臣给夫人拟一道方剂,夫人若是愿意吃就吃,不吃就放着好了。” “行,去开方子好了。”诸葛宸这才点头答应,算是允准了太医的建议。 太医退出了两人的屋子,诸葛宸撩起珠帘进去。女人侧身朝里面睡着,纤细的胳膊露了半截在外面。叹了口气给女人放进去:“想要吃些什么?太医说你接连好些日子没吃东西,那怎么行?饿坏了怎么好?” “不想吃。”背对着他,鼻息间窸窣作响。泪水浸湿了半边枕头,每次做错了事情都能像是无事人一样,还能装作是事不关己的样子,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这样子。 挨着她身边躺下:“怎么又哭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这样了。可是你也不能因为生了气就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早就说过的,生死都在一处。难道你要把我扔在这儿,自己找个地方高枕无忧去?你就放心我被人欺负被人算计?” “我已经找人去给你张罗了,过不了几天就有人来替我操这份心。我知道,要不是为着这个,你也不会来找我。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腻了,何况我原本就不如人,替着人来的,承蒙您忍耐了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一下转过身,肿得像是桃儿一样的眼睛,在烛火下都发亮了。 “显见这是气急了,这不是没影的话。”诸葛宸拿起一旁的手帕给她擦眼泪,一下把她揽进怀里:“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是消了这口气,至于那个什么说媒的事儿,全是我自己在这儿胡说,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把我推到别人那儿。”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诸葛宸也知道自己这次真是过分了。要是换在从前,只要自己低个头,肯定不会闹出这么多的事情。 “是啊,你看到了。我这么做你该心满意足了。”管隽筠推开他的手,想起身却又气喘吁吁起来。系着缎带的领口微微散开,露出方才他在她身上留下的淤痕。 诸葛宸的心被揪起来,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我错了,以后都不会了。我一直都只有你,在这个世上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这般好。从父母去世以后,我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过。”把脸埋在她的脖项间,轻轻啃啮着白腻的肌肤:“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管隽筠愣住了,不是因为男人说出的话。而是一股滚烫的液体滑落在脖项间,难道是他?扭头想要看清楚,但是男人紧紧把她禁锢在怀里,不许她有任何窥探的举动,只是把她抱得紧紧的。仿佛是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不敢松了手,否则就会在一点点缝隙下渐渐流逝。 “我喘不过气来,你松手。”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管隽筠轻轻推着他的手:“放开手好不好?” 诸葛宸好像真的担心闷坏了她,松开手以后,脸上已经没有异状。只是女人藕色的衣襟上,还带着一点湿痕。管隽筠盯着湿痕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男人。抿着唇不说话,诸葛宸手指覆上她红肿的眼皮:“都是我的错,以后都不会惹你生气了。是我自己做事莽撞,不该用那些话伤你的心。光想着自己图了一时痛快,没想到你的处境,都是我不好。”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十三章 退步 管隽筠一直不说话,低垂着眼帘也不看他。诸葛宸带着一丝惶恐:“荣立跟我说,你要走的时候,我知道不是玩笑。因为只要你还想挽回,就不会这样走掉。如果你真的定下心,是不会有所改变的。我不想以后都看不到你,这比看不到孩子们还要可怕,我身边不能没有你。” 管隽筠缓缓抬起头:“你不是说兼祧两房,不能只有稚儿和晖儿的,多了人才能称心如意。我给你安排人,你又叫手下人不搭理我,这进退之间我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欢喜,让你满意。” “以后遇到这种时候,不搭理我就行了。是我一时糊涂,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其实我不是那么想的。我只想你别怄气,没想到越弄越糟。”在闷了好多天以后,诸葛宸终于说出了自己那么做的初衷,原来家事远比国事麻烦,女人也不是朝中上下那些同僚们。永远都不会用重重勾心斗角的权谋,来化解掉家中的龃龌。 “那你还去揽月楼,找那位红线姑娘?”抬起头看着他:“我给你预备好不少金锞子马达可以拿去打发人,还去掉了印记,不叫人发现那是相府的,也用不着你事后再找人要回来。” “如果去揽月楼,我只是要找绿缘,成不成?”诸葛宸手掌摩挲上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烫手,想吃什么?紫米粥成不成?” “好。”肚子里是有些空空的,因为怄气和心烦,就是饿着也不想说话。男人一番话,才算是解了气,就当作他说的话是真的好了。毕竟真的舍不得他,就算嘴上不说,总不能去骗自己的心。 诸葛宸给她掖紧被子,出去低低吩咐了几句又转身进来:“今儿在家陪你。不出去了。” “你不用去朝房?难道为了这点事儿,就什么都不管了?”管隽筠挑眉看着他。 “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是第一个。”诸葛宸坐在她身边:“你要走的话,我想我也不用再做什么丞相了。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就做你的扇坠儿,跟着你不放手。” 管隽筠脸腾地一下涨红,看着一本正经地男人,鼓着嘴:“听听这话说得,还跟个孩子似地。就连依依都不会说这种没章法的话。稚儿跟晖儿更加不会这么说,你这个做爹的反倒是比孩子更有孩子气。” “那你就看好我,不叫我再犯傻。”诸葛宸还要说什么。外面伊宁有小丫头提着食盒进来,很小心地在桌上摆好,便退了出去。 诸葛宸掀开食盒,有她喜欢的莲子紫米粥和两样精致小菜:“要不就这么歪着,我来喂你。” “不用了。”这一下还真是把人吓到了,能不能不让这个男人如此患得患失?做出这样叫人惊骇的举动,要是被别人看到,恐怕会惊为天人。 诸葛宸嘴角微微一翘:“你不用吓到这样子。我不好的时候,你不也是这样子做的?” “那不一样。”管隽筠坐在桌前,很仔细地吃着粥。很担心要是不好好吃饭,恐怕这个男人真的会做出叫人瞠目结舌的事情,那就比什么都麻烦了。看到她好好吃饭,诸葛宸不着痕迹地一笑,要是不这么说,她是不会好好吃饭的。 有时候还是要用点心思的,当然这不是说以后就能再能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难道这一次吓得还不够?要是真的再耍心眼,来一次真的,最后受不了的人还是自己。不是患得患失。而是真的舍不得,不能放开自己的手。只有她才会让自己知道什么是家,什么是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 即便是管隽筠只字不提,诸葛宸还是隐约知道了那天在建章宫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张薇说的话,如果被皇帝知道。只怕就连皇后都脱不了干系。皇帝最恨的事情就是牵涉到夺嫡之事,皇帝当初是太太平平的皇太子,毕竟皇帝的生母跟随先帝一起经历了太多坎坷,这段夫妻恩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爹,要爹抱抱。”依依被嬷嬷抱着到了父母这边,看到母亲在书案后专心誊写邸报,马上摇动着双手:“爹,抱依依。” “来。”诸葛宸放下笔,从嬷嬷手里接过女儿:“夫人起身了?” “是,夫人在花厅。”嬷嬷总算是看到丞相夫妇不再像前些时候那样剑拔弩张,夫人的脸色虽然不好,总比那种又冷又青要好得多。 “依依,我们去看看你娘忙完了没有。”诸葛宸抱着女儿亲了一下,依依摇着头:“痒痒,痒痒。” “你还知道痒痒。”诸葛宸盯着女儿酷似母亲的脸,不禁想起那天皇帝在御书房说的话。皇帝一直都是洞若观火,尤其是他那位不够出息的贵妃。所作所为,无一能够逃脱皇帝的眼睛,当然皇帝对于自家女人在贵妃面前说的话,皇帝同样如同亲临。 不自觉地,皇帝已经把女人的所作所为全都保全了。作为一个男人,不可能对这件事熟视无睹。另外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女人冲到这个程度,除非是真的知道内情,否则只要是个人都无法容忍。 “爹,蝴蝶。”依依看到花间翩翩起舞的蝴蝶,大叫起来:“依依要蝴蝶。” “爹抱着你,怎么去抓蝴蝶?”回过神,已经到了花园里。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很是惹人注目,诸葛宸笑起来:“等会儿见到你娘,爹再去给你抓蝴蝶。” “好。”依依歪着头想了想:“依依喜欢蝴蝶。” “依依喜欢爹还是娘?”诸葛宸在女儿额头上蹭了一下,看着眉清目秀的女儿。 “都喜欢,爹娘也都喜欢依依。”女儿的小手在父亲脸上拍着:“爹,依依还有哥哥。” “嗯,依依有两个哥哥。”不知不觉到了花厅外,隐隐听到里面女人发脾气的声音。已经到了各处庄子来缴纳年租还有岁贡的时候,每逢这时候女人就会生气。 依依把脸挨在父亲脖子边:“爹,娘生气了。” “你娘生气,也不会说是依依。依依这么乖,你娘舍不得。”诸葛宸笑起来,跟自家女人一样,谁都舍不得去说儿女一句重话。 不过一会儿,就看到前来回事的下人们从一边小门里退出来,诸葛宸刻意离得远些。不愿叫人看到自己,过了一会儿荣立从外面进来:“丞相。” 诸葛宸定住脚:“有什么事?” “军中来信,前次招安的两个庄主在军中甚是勇猛。已经将两次前来寻衅的外藩给抵御在外,管晋捷想要给二人一些官职。想到丞相上次吩咐的,轻易不要将要紧的官职和差使交给他们,这才给丞相写了信。”荣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还说是不是要在年下,把两个小公子送回京过年。” “送回来好了。”诸葛宸思忖片刻:“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让管晋捷看着办好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能够必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事事都来问人,不像话。” “是。”荣立点头,转身要走又被诸葛宸叫住:“有件事,一直要问问你。不得空儿,今儿有空索性问问你。”正好看到女儿的嬷嬷过来,转手把女儿交给她:“去看看夫人那儿得闲了,再把小姐带过去。” 荣立跟着诸葛宸到了小书房,诸葛宸示意他坐下:“这几年你都是跟着我,多少都是委屈了你。我也跟你提过几次,你都是搪塞了过去。一个男人,总是要成家立业,建立一番功勋才算是大丈夫所为。我想着,年后看看是不是能到底下去转转。也不用多久,只怕就能是封疆大吏。总督或是巡抚都不错,起居八座比在京城里要出息得多。” “属下自从跟随丞相以后,再未想过要去别处。”荣立始终想着,要是没有诸葛宸夫妇,自己是到不了今天的。不说娶妻生子,说不定当初也是那些寨主一样落草为寇了。 诸葛宸摆手:“话不是这么说,不要总是把从前的事情拿出来说。不能是夫人也好,还是我也好,都愿意你带着仙儿出去走走。绝不是为了要撵走你们,夫人跟仙儿也不是什么主仆的身份。只是希望你能够做出一番事业,不辜负你自己就行。” “丞相如此说,属下无立足之地了。”荣立停顿了一会,这些话诸葛宸以前是决计不会说的。好像自从跟夫人成婚之后,就变了很多。甚至变得有了些许人气,以前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只是公事公办。 “我说的你先想想,年后若是看到有好的去处,再说。”诸葛宸摆手:“你也跟仙儿好好商量一下,毕竟是夫妻,凡事有个商量才行。” “是。”荣立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诸葛宸的话。这件事仙儿那天回家曾经无比气愤,因为是丞相让小姐生气,小姐不想让他们夫妻两个跟在京城受委屈,才要离开京城,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将来。没想到诸葛宸有一天也会说这些话,或多或少都是希望两口子能够到底下去,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个平坦的仕途。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十四章 理财 “行了,我也只说这么多。至于日后怎么着,总是还要再看看。”诸葛宸摆手:“那封信我再看看,你看管晋捷这才多久就已经是一等将军。只怕日后出息不止于此,管晋捷原本就努力也是人人都看到的。要不然也不会是仅凭着父祖倍的功勋就能走这么远,我想你也该有这份心思。” 管家是诸葛宸的外家,哪怕如今只有一个还算是少年新贵的管晋捷,也已经是一等将军。诸葛宸嘴上不说,有时候也会说管晋捷能有今天,全是他自己的努力。但是诸葛宸夫妇,对管晋捷的教导和的指点,是绝对分不开的。 “娘。”依依一直都在小花厅外等和母亲,看到母亲出来,扑了过去:“抱抱。” “怎么在这儿玩?”蹲下身抱起女儿:“不是说了,没事不要带着小姐到这儿来。” “是丞相抱着小姐过来的,看到荣大人就到小书房去议事了,让奴婢在这儿等着夫人。”嬷嬷赶紧澄清道。 “下去吧。”管隽筠摆摆手,让嬷嬷下去。抱着女儿往花园走,到了初冬的时候,就算是那两株芙蓉花还是开得茂盛,都无法抵挡寒冬的来临。接过嬷嬷手里拿来的小短袄给女儿穿好:“冷不冷?” “不冷。”依依摇头,小手捂上母亲的脸:“娘,依依喜欢蝴蝶。” “喜欢什么蝴蝶?”女儿喜欢的东西就是女孩子家最应该喜欢的东西,以前儿子喜欢的就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好像是后面院子里的白狐,白松鼠还有宝剑。陀螺。只要是女儿,就应该喜欢精巧细致的东西:“匣子里那些小蝴蝶。娘给你留了不少。” “飞的蝴蝶。”依依歪着头想了想:“娘,蝴蝶飞起来可好看了。” “是不是这个?”诸葛宸从书房出来,抓到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粘着翅膀到了女儿眼前:“瞧瞧,先前咱们看到的是不是这个?” “是的,蝴蝶。”依依惊喜地尖叫着,马上扑到父亲怀里,在父亲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管隽筠摇头,诸葛宸笑起来:“你不是也这样来一下?” “不用了。”管隽筠摇头:“你又不稀罕。”身上笼着厚实的裘衣。还没有全好。多走几步路都有些气喘吁吁,即便是男人还穿着单袍。她还是要用裘衣来缓解自己的阴冷。 “要不我来一下?”两人算是和好了,不过诸葛宸心里也很清楚,要想回到从前还需要一段时日。好像是她说话,就不跟以前一样。很多时候都是都是带着淡淡的,却又是不愿妥协的样子。 “不必。”摸摸女儿的小脸:“不是说休沐的,荣立又找了来?” “一点小事,只说是要把稚儿和晖儿接回来过年。”说话的时候,打量着女人的脸色。 提到了儿子。本来平淡的脸终于有了些起伏。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诸葛宸觉得有些尴尬,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接茬往下说。到底是女儿还小,在父母之间跳来跳去。才算是将冷冰冰的庭院多了一丝人气。 贞娘面上带着一丝惶恐从外面疾步走来,看到诸葛宸略微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这时候诸葛宸会在府中。迟疑着要不要把新近得到的消息告诉管隽筠。 “怎么了?”女儿还在逗弄着父亲手中的蝴蝶,索性把女儿交给男人,起身过去:“气色不成起色,出什么事了?” 贞娘嗫喏着:“奴婢有要紧事要跟夫人回。” “这边来说。”起身到了一边:“怎么了?” “奴婢听人来回话,说是有人当着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面,陈奏咱们相府贪墨。不只是几处皇上赏下来的庄子,还有好些田庄是不上账面的。这也就罢了,还有说丞相手下的几位门客在外打着丞相的旗号,许愿说是什么官儿多少银子,最后这些现银银票都送到了夫人手里。只怕咱们府里的银子比大内银库还要多多了。”贞娘竭力压低了声音:“皇上听闻以后,脸色都变了。后来还是皇后娘娘宛转了几句,才算是遮掩了过去。” “谁给你传的话,这话是谁说的?”眼睛的余光看向那边逗弄着女儿的男人,贪墨和买卖官职这件事,那个男人说什么都不会做的。再说自己手里流动的现银说什么都够了,绝对是犯不着再去做些叫人说不出口的事情。 “是先时仙儿安排在宫里的人,刚刚出来传的话。说是万岁爷用午膳的时候,有人在万岁爷面前说的。”贞娘还是有些魂不附体:“夫人,这件事别说有,就是没有被皇上知道了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谁说的?”说这话的人无外乎那几个,况且是帝后午膳,能近前的人扳着指头也能数出来:“给我去查,查到了重重有赏。还有,要是被人辗转传进去的话,也叫人查出来,谁是始作俑者。” “奴婢已经叫人查到了,是皇后娘娘家的张继保。这话原是说给张贵妃听的,后来被张贵妃宫里的总管太监季英知道了。他就在背后说给宫里的人听,沸沸扬扬传到了万岁爷身边的汪皓汪总管耳朵里,才会在皇上午膳的时候说了出来。”贞娘庆幸自己打听得透彻,要不就是这样子问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明白。 “皇上当时怎么说?”听到这里,管隽筠舒了口气。因为既然是张薇身边的人传进去的,多半就没有好下场。皇帝最近对她的恼怒,日甚一日。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出事,本来就是自己在悬崖边走的人,这下只怕是把自己全都扔到悬崖下面去了。 “皇上气得脸色铁青,把汪总管狠狠斥责了几句。说是诬陷当朝宰相,其罪当诛。后来汪总管说是听人说的,皇后在边上坐着,就没敢说是建章宫传出来的话。皇后又在旁边说了几句好话,才算是遮掩了过去。”贞娘试探着看向管隽筠:“夫人,这件事到底是可大可小。咱们府里说什么都不会出这样子没王法的事情,若是皇上当了真,可怎么好呢?” “行,我知道了。”捋了捋裙角:“这件事先放下,你到庄子上去一趟,就说是我说的,把今年的账目尽快收来给我。还有田租务必要涨上去,要是不愿做的人大可以不做,我不差那几个钱,犯不着犯小人舌头,要他们成日家在后头好好歹歹的说。” 一上午就在为这件事心烦,没想到还有人在皇帝面前传这些没来由的话,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好欺负到了没有底线的程度? “等等。”管隽筠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听说有人打着我的名头,在外头拿着每月的月例银子放债,有这事没有?” “奴婢不知道。”贞娘对上管隽筠精明的目光,眼睛闪烁了一下:“奴婢等会儿就找人去问问。” “问谁?”管隽筠玩味地一笑:“你是每月到了时候就关了银子去发月银的,这个能够打着我名头放债的好事,除了你跟你身边的人,还有第二个?” 贞娘低头不语,管隽筠冷冷一笑:“贞娘,我自忖对你跟郭跃两口子不薄,每月的月银都是上上份儿。那些庄子上来的人,要见我要进贡东西,都要先过你们两口子这关,照理说送来孝敬的红封也不会少。怎么还要在上头打官司?让我落了个放债泼皮破落户的名声!先说说,这个月前银子的利息是怎么算的?驴打滚的帐,最后都是饱了谁的私囊?” 贞娘吓得一下跪在管隽筠脚边:“夫人,奴婢该死。” “我问起来就是奴婢该死,先时放债收钱的时候,可是想过这话?那时候就不该死了,白花花的银子多好啊。谁不喜欢?见了银子就把利益根本都忘了?!”管隽筠冷笑着:“当我是不知道外头事儿,由着你们糊弄的主儿?只要我不问,丞相也就不问。每月拿着那几两银子的账本在我跟前走一遭,就什么都没了是不是!” 贞娘不敢说话,只是连连叩头。 “说说,收了多少利钱银子。”掸掸衣摆坐下:“府里每月的月银就不是一笔小数目。相府和西府里这么多人,不只是你们还有我跟丞相的,怎么你要比照着我跟丞相的例银来分,甚至要比我们多多了才安心?嫌银子不够花,就想出这么损的主意来!” “收了两千两的利钱了。”看样子是瞒不过了,贞娘只好实话实说:“奴婢不敢再瞒着夫人。” “两千两?!”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只怕不止这个数儿吧!单是上个月,就是三千两的进项。而你们只怕放了有五个月不止了,两千两这个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你跟郭跃会去做!还不给我说实话,非要我把你的老底儿全都掀了才安心?!” “夫人,夫人饶命啊。”贞娘吓得腿脚打颤:“实在是因为他在外头欠了债,想不出还债的法子。想着每月的月钱银子打从奴婢手里过,奴婢才动了这个心思。原想等着把债务还清了,就再也不做这个缺德的事儿了。夫人明鉴。”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十五章 决断 “欠了多少,难道这几万两银子都不够还?到了这当口你还要糊弄我!”管隽筠起身踱步:“我可是把话说在头里,你要是指望着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能够瞒尽天下人,日后再有什么纰漏,一股脑全都推到相府里,那就是打错了算盘。银子钱你们拿了,有不是我给你担着,这个如意算盘可是打得噼里啪啦响啊!” “夫人,奴婢万万不敢。夫人开恩。”贞娘听到这话,脸都黄了。 “紧挨着祖茔旁边那个庄子里,多半都是你们的田产,不是么?只怕张继保知道的事情,多多是说的你们家的事儿吧!”管隽筠阴沉着脸坐下:“你还要我开恩,这个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我都给你们担着,谁给我担着!打从今儿起,你跟郭跃两个身上所有的差事全都蠲了。收回来的利钱银子,要你们送回去不可能,不过我知道应天府还应着你们两口子的两档子事儿,自己拿着钱去打点。出了纰漏或是有什么罪责,我一个字儿都不替你们说话。至于你们的庄子,把地契银票都给我交了来,这个名头既然是我背着,该怎么发落自然也是由着我来。你要是不答应不愿意也行,从今儿起就远远离了丞相府。我这儿庙小,供不起你们这两尊大菩萨。” 贞娘开始被她震慑了几句,以为不过是知道些皮毛,说什么都不会了若指掌到这个地步。没想到她居然知道所有始末,就连是田庄地契的事儿也都是一清二楚。而且应天府的案子,也都是先前就说好了。只要银子到手就没有他们夫妻俩的事了。怎么会在最后的时候,功亏一篑? 只要是这些事情被她知道了,就不要想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她是不会让任何可能往相府头上栽赃的事儿发生的,平时就没有人敢做这种事。要是知道是自己人做的,那就益发是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夫人,奴婢还求夫人开恩。”不知道是谁做的耳报神。郭跃一路小跑到了管隽筠面前,看到贞娘跪在地上,伏地求饶知道事情不妙,紧跟着跪下没敢说话。 “大总管,这是怎么话说的?”管隽筠淡淡一笑:“从今儿起,你们两个都到庄子上去。不是想要回去种地做主子,好。我成全你们。所有差事全都蠲了,一两银子都不许带走。我想你们身上的银子钱也足够防身了,放出去的利钱,连本带利都不许再收回来。我这月不是放了月钱了,就连我和丞相的月钱都是你们两口子给拿出来。留骂名的事儿我担着,钱我也出了。这么好的事儿,我怎么就不会做了?!” 两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是她怎么说就怎么依,先时两人想着出了事不过是几十板子就了了帐,何况最近她也是三日好两日不好,肯定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再说这个放利钱银子的事情,也不是他们一个人再做,难道还担心被人知道? “此事跟贞娘无干。都是奴才一人所为。”郭跃想要保全贞娘,竭力承认这件事是他一人所为。 管隽筠笑笑:“一人能得如此周全,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由着你们捏鼓?方才贞娘也说了,宫里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丞相贪墨。我看倒是丞相替你们夫妻两个背了这个黑锅,但凡有不是都是丞相替你们担着。若是有了好处。就是你们夫妻两个的。这个如意算盘真是天下第一好算盘。” 看她真的变了脸,夫妇两个都不敢吱声。只敢是跪在地上等着她发落,两人一直都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真的浮上了水面,管隽筠会怎么处置他们。没想到狼真的来了,而且是悄无声息地到来。前一刻还是笑语喧喧的言笑自若,下一秒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我也不要你们把吞进去的银子吐出来,不过以后想要再有任何沾着银钱边的事儿,这一辈子都没了。”仿佛是平日说笑的样子,管隽筠起身看着两人:“远远打发到庄子上去,要是在学着跟别人一样,绮媗跟何熙的去处就是你们的将来。” 听到这话,贞娘吓得变了脸。当时还在琢磨好端端的绮媗一家,怎么会被打发到了不毛之地的南中。后来听郭跃说起才知道,都是因为当初背叛了夫人,而且有连带着有了一堆躲不开的事情,落到那么个下场。这可是她陪嫁过来的丫鬟,自小在一处长大,还是这样的结果。而何熙,也曾经是丞相府数一数二的长史官,还不是一样不得善终。 “是,奴婢静候夫人吩咐。”悄悄扯了扯郭跃的衣角,两口子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不用细说也知道,丞相夫人从来说一不二的,何况又有丞相在后面做挡箭牌。凡是有什么,丞相出面谁敢不遵? 诸葛宸听女人缓缓说完郭跃和贞娘的事情,背着手半晌没说话。管隽筠翻看着庄子上各色往来账簿,还有他们在外放贷的利钱簿子。嘴角越抿越紧,只是看诸葛宸不说话,干脆自己也不说什么。手里的笔沾了墨汁,画了个圈儿便放下了。 “皇帝那边怎么说?”诸葛宸转过身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要是涉及到这件事,她一向是不瞒着人的。不过很多时候都会是把自己放到无害的地方,尤其只要是跟皇后姐妹牵涉到,绝对不会让人进退两难。 “没听说,因为毕竟椒房至亲。就算是贵妃失宠,还有个皇后在里面。”管隽筠将笔搁到笔架上:“哪怕明知道自己没错,也不能让人说不懂规矩。夫妻毕竟是夫妻,再多不好也是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 “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我跟你,算不算?” “说别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到自己身上?”管隽筠睨了他一眼:“虽然哟时候的确是捕风捉影,但是很多时候不由人不去想,皇后一家,难道是无人授意就敢说出这些话?” “想说就由着人去说好了。”诸葛宸抿了口茶:“有些事,管不了。”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抿,若是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贞娘夫妇已经被打发去了田庄上,但是他们留下的烂摊子还是要人去收拾。皇帝当时说的话,管隽筠心里清楚得很:朕的丞相不用去贪墨,那么多银子就是丞相不要,朕也要赏给他。说这话的时候,皇后的脸都是青的。 张继保跟张薇说了什么,皇后会不知道?张薇是姑姑,皇后难道就不是?不过是借着张薇的嘴说出来罢了,皇后想要借刀杀人。而借的这把刀,就是张薇。只是张薇自己不知道罢了,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这就是皇后的高明之处,也正是张薇失察的地方。 诸葛宸很淡然地看着她:“有些事情不说不是说我并不知道,皇上在用膳时候说过的话,我想不止是我知道。你也是清楚的,至少你以为我不知道,而我也就当作你不知道好了。我们需要这样设防?有时候夫妻间闹别扭再自然不过,寻常百姓家也好,或者是帝后之间也好,都会有舌头跟牙齿打架的时候。事情过去就罢了,你总是把这些事放在心里,多难受。何况你身子本来就弱,我总是替你担心。” 管隽筠侧过脸不看他,每次都用这种悲天悯人的话来说人,他难道不知道最后问题是出在谁身上? 诸葛宸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你看看,我们两个人这样子任是谁看了,会说是两口子?我知道,只要是我有任何不好,你都不会袖手旁观。为什么一定要到等到出了事,你才会对我有些热气?要是有气,你就冲我发火撒气都好。不要闷在心里,你看看都绷着脸多少天了。非要等到你儿子回来看出来,然后再给你撒娇你才好了。” “撒手。”打落他的手,忍不住一下又气喘吁吁起来。诸葛宸轻轻给她拍背:“还是这样子,我看那些药汤子也是吃了不少,怎么还是不见好?换个大夫看看,是不是会好些?” “不要吃药,依依看到都是瞪着大眼睛。”管隽筠皱着眉头:“是不是你跟人说好的,一定要我不痛快才好?” “我宁可吃药的人是我。”诸葛宸叹了口气:“还是这样子的脾气,就不能想想我的好?” “你哪有好的?”白了他一眼,好不容易不喘了:“贞娘他们做的事儿,怎么处?应天府那边可是都知道了。” “不管他,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诸葛宸给她顺了顺头发:“这件事你别操心了,以后仙儿跟荣立两口子到了江南去,还要另外安插人做事。不要事必躬亲,你哪受得住。” “荣立答应了?”早就想要仙儿出去见见世面,不能在京城相府这块小天地埋没了荣立的人才,而且也不能让仙儿一辈子都是做奴婢的命。她好歹也是命妇身份,这样会被人说闲话。 “虽无十分准,也有了七八分了。”诸葛宸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管隽筠红了脸看着他:“你羞不羞?” “有你在这儿,我才不羞。”诸葛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顺着眉眼慢慢覆上她的唇。素来都不是一个柔顺的女人,甚至会在很多时候带着特有的坚强。不过这都不妨碍一辈子去怜惜她,要把她始终护在手掌心里。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十六章 儿子的恶作剧 诸葛果好不容易从边城回京城过年,径自到了相府没想到吃了闭门羹。细问之下才知道,身为丞相的哥哥住在西府那边,小姐还请移步。 好好的相府不住,非要住到西府去一定是为了顺着嫂嫂。撩起车帷看着猴在马上的两个侄儿:“稚儿晖儿,我们到西府去。” “早就跟姑姑说了,就该先去西府的。”稚儿勒住马:“娘就因为不喜欢相府的刻板,才会想到找舅舅把府邸要过来,又怎么会一本正经住在这边。” “好好好,姑姑带你们回来还错了。”诸葛果气鼓鼓地:“颢然,你到娘这边来。”唯一的儿子跟两个表兄弟形影不离,就连骑马都要挨在一起。 “我跟哥哥骑马,娘坐车。”颢然看了眼表兄弟,很得意的样子:“娘,只有女儿家才坐车。这是爹说的。” 诸葛果气得跺脚:“等会儿到了家再跟你们掰扯。”困在车内是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三个半大小子较真的,真是佩服那个做嫂子的,是怎么就能把家里一大两小三个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稚儿晖儿提起母亲的时候,一定是满脸的想念,不像是自家这个臭小子,一点都不服管教,说多了就把他爹搬出来。知道不论是到了什么时候,自己都拿那个男人没辙。 稚儿悄悄捅了捅颢然:“你别跟姑姑这样子说话,等会儿到了家里,我爹肯定会虎着脸收拾你的。” “我不怕,等下舅母会护着我的。”颢然仰着头:“哥哥,等下要是舅舅骂我,怎么办?” “谁叫你说我爹的妹妹的,我爹肯定护着妹妹。”晖儿在另外一边絮絮叨叨:“不过不怕,我们把依依弄出来就没事了。” “真的哦,舅舅见了依依肯定就不发火了。”颢然点头,然后又看看后面已经拉上的车帷:“什么时候我要有个妹妹的话。娘肯定就没工夫盯着我了。那样的话,我挨骂的机会少多了。” “谁说的,自从我们家有了晖儿跟依依,也没见我少挨骂。而且我做了哥哥。就要让着弟弟妹妹,自己都不敢胡闹了。要是他们都不叫你哥哥,才没趣呢。”稚儿摇头:“你就看着好了,等姑姑真的生了个弟弟或是妹妹,你才不会少挨骂。” 颢然有些失望,不过也很快安静下来:“哥哥,我们这样子骑马不会被人骂吧?”一面说还一面朝后面看。兄弟三人骑着各自骑着一匹黑马,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不怕。”稚儿朝晖儿挤挤眼:“我们都是从军中回来的,大丈夫不能老死于床第间。这是晋捷哥哥教我的。” “你还知道什么?诸葛梓岐!”诸葛宸早早就看到引人注目的兄弟三人,只是想要看看许久不见这两个儿子,外加一个外甥。他们会说出那些石破天惊的话来,没想到就从儿子嘴里听到了一番大话:大丈夫不能老死于床第间!这个管晋捷教给他们的都是些什么?还有姜辉跟诸葛果两人,每天只怕也是叨叨这些。本来就够难缠的两个小子,这下就更不得了了。不知道以后下去还会学到什么精致的淘气。 稚儿跟晖儿吓得一个寒战。好像是父亲的声音。没敢回头,冲姜颢然使了个眼色。自己的儿子不心疼,外甥总不能公然动手吧? 颢然马上扭头。看到舅父也同样骑在马上。这可是怪事,舅父是当朝宰相,父亲说宰相是文官。文官坐轿,武官骑马的。怎么舅父也骑马了? 姜颢然一下溜下地:“颢然参见舅父。”在诸葛宸的马前行了个大礼。 “嗯,起来。”这小子也不是听话的主儿,就冲三个人暗地使眼色的劲头儿也知道那是同气连枝的表兄弟。 “舅父。”姜颢然翻身上马,这下轮到那兄弟两个坐不住了:“爹!”几乎是一起落地,上前攀住父亲的双腿:“我们跟爹一起骑马,可以么?” “上来。”一手拽了一个,把两个儿子都带到自己身前坐下:“都大了。再过些时候这匹枣红马就不能咱们父子三人都在上面了。会尥蹶子的!”心里对两个儿子爱极,尤其是一段时候不见,恨不得看清楚两个小子有了什么变化。 无奈是严父的教训时时摆在那里,就是想要做出极爱的举动,也有层层规矩礼数约束着。不像是家里那个做娘的,知道儿子回来。什么都不想做了。早早就让人出来看,后来看到下朝回去,非要骑着马出来。说儿子必然是不愿意猴在车上,骑马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爹,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晖儿被父亲搂在怀里,马上忘了方才说错话的事情。 “那是一定的,爹怎么会不知道呢。”稚儿坐在弟弟跟父亲之间,一点也不觉得生疏:“娘肯定也知道我们回来了。爹,我好想您跟娘,还有依依。” “嗯。”诸葛宸不急着答话,妹妹车轿比起这三个小子,恐怕早就到了家里了:“回去再说。”夹紧了马肚子,又有些不放心一边的姜颢然:“颢然,你也过来。” “舅父,我自己可以骑马。”姜颢然摇头,要坐在自己爹的坐骑上才算是神气。平时在边城的时候,都是他们看着自己跟父亲一起骑马,这回轮到自己看他们了。说着就夹着马肚子往前跑去。 “嘿嘿,平时都是颢然跟着姑丈一处,还笑话我们都不能跟爹一处骑马呢。今天我们可以跟爹一处骑马了,姑丈又不在了。”稚儿笑起来:“爹,您不知道,平素颢然就会说我跟晖儿两人都是眼巴巴看着他跟姑丈一处呢。” “就属你会说话。”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姑姑姑丈平日看顾你们还不够辛苦,要是再跟颢然一处胡闹可就说不过去了。” “才没有呢,我们也只是偶尔跟颢然一处。平时都是晋捷哥哥把我们拘在大营里,什么都是跟将士们一样。就连吃小灶还不敢让人看到,要不会有人说丞相家的两个孩子没有一点样子,那样会有人说爹娘没有教好我们,那可不成。”稚儿小小的心里面早就知道父母是不容置疑地,上次为了这件事还跟晖儿一起教训了一个混小子,谁叫他说自己跟晖儿是没有爹娘的孩子。 哼!要不是爹娘早早吩咐过,不许在外头泄露身份,不许招摇过市。早就让那小子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爹娘,自己的爹娘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 “还知道怎么规避。”其实管晋捷不止一次在信中夸赞他们两个,稚儿就很不错了。晖儿也不愿意自己被人小瞧,更不愿被哥哥还有表哥比下去,所以更加努力。看不出平时只会是跟在自己身后胡闹的儿子,到了外面是这样给做父母的长脸。 “爹,上次您写信说娘身子不好呢。我跟哥哥都记着,听人说这个夜明珠可以安神。所以上次晋捷哥哥带我们出去的时候,我们到处寻摸。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夜明珠,夜里放在营帐里比点了蜡烛还好,要是娘用了肯定也会好。”晖儿接口说道:“爹,就在我们后面的背囊里,回去就能拿出来了。” “你娘看到你们回来,比吃了老君的仙丹有用。哪里还要什么夜明珠定惊安神。”已经好很多了,最近不止是忙着过年的事宜。想得最多的就是儿子回来,要张罗些什么他们喜欢的。不知道这么久不见,两个儿子变了多少,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不过看样子也的确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只是更加懂事了,说什么都让人放心。 “晋捷哥哥说,过两日要来咱们家。”晖儿跟稚儿两个在前面窃窃私语,还是被诸葛宸听见了:“来做什么?” “哦,哥哥说来看姑姑。”稚儿一脸诚挚的样子,大眼睛溜溜一转。诸葛宸有些怀疑儿子说的话,这两个小子据说是一肚子的鬼主意。 管晋捷信上说,这两个小子上次去捉弄张继保,告诉他有东西吃了能够治好身上那些不舒坦。张继保信以为真,真的去马厩找到两个臭小子信誓旦旦说的百草丹吃了下去。 吃了以后满嘴恶臭,还回到营帐中不让请大夫,愣是弄得营帐中臭气熏天。后来还不能追究两个小子的错处,而所谓的百草丹就是马粪。问起来,说是书上看来的:马厩中的战马在外头吃了各式各样的牧草和草料,所以马粪就是所谓的百草丹。歪打正着,让他们糊弄了过去。 至于张继保那些个不舒坦,也跟管锁昀脱不了干系。这是管晋捷信中颇为隐晦的提到的事情。那年挨了杖责以后,吃了太多发散的发物,元气大伤不说,只要遇到天阴下雨就会发病。骨头缝里从里到外都是无法治愈的疼痛,甚至身上总会有长年不愈的疖肿。太医看过多次,用了太多清热解毒的药材,都无济于事。(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十七章 儿子是自己的好 没人知道病因在何处,而张继保又有那些弄性丧气的毛病,太医曾说要想这一身毛病痊愈,只有是华佗再世。至于管晋捷每次还是热情洋溢的请医用药,至于真正的病因没有人知道,这次被两个臭小子捉弄了一番还不自知。 也算是平时兴风作浪,落得的报应罢了。诸葛宸看到这封信以后,旋即烧掉。不过自己在书房里闷着笑了一下午,女人当时看到他那副样子,淡淡一笑:这就是上行下效的结果,也难怪两个儿子会的淘气别人家学不来:父亲,舅父加上表哥,没有一个好样子给他们学着。 “到了。”看到巍峨的府门,两人几乎是欢呼雀跃:“爹,我们到家了。”不等父亲发话,两人已经从马背上稳稳跳下,想要跑进家门,看看后面的父亲又忍住了。回家,即便是在别院也不能跑到父亲前面。 “娘,娘!”本来就不老实的孩子,忽然看到熟悉的身影:平素不大到二门外来的母亲,居然站在门前的花圃前站着,还有粉雕玉琢的妹妹跟着娘一起。穿着一件火红的小狐裘,看起来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爹。”依依看到父亲,晃动着手里的小手帕:“哥哥,哥哥。”一看就知道是专门跟着母亲在这里等着父亲和哥哥回来。 诸葛宸心中感叹了一句,看来还是儿子的面子足。这么多年以来,女人会专门走出二门以外等着自己回来,似乎记忆中一直都没有如此深刻的记忆。但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回来,还带着女儿在风天雪地里,等着人回来。 原本就按捺不住要往前跑的兄弟俩,这一下彻底放弃了所有的规矩礼数。连跑带跳就到了母亲身边:“娘,娘。”两个人争先恐后往母亲怀里钻。 管隽筠一手搂住一个,在怀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放手:“来。让娘好好看看。”打量着两个儿子:“哟,这都长高了好多。再不回来娘都不认识了。” “娘。”晖儿扭股糖似地拽着母亲的手,扭个不停。稚儿大了一些,有些嫉妒弟弟撒娇的本事,不甘示弱又怕弟弟笑话,抱着手站在一边。管隽筠抬起头,看到稚儿这个动作。下意识看了眼一边的诸葛宸,父子俩居然是一模一样的站姿,这要说不是亲父子,谁信? “这儿风大,咱们先进去。姑姑跟颢然已经进去了。”站起身。摸摸晖儿的脑袋,牵着他的手上前,拽住了稚儿的手:“走,跟娘进去。” 依依早就拽住父亲的衣摆:“爹,抱依依。娘都不理依依了。”小丫头一看就知道,这时候娘是顾及不到自己身上的,但是爹绝对是会马上抱起自己。诸葛宸笑着抱起女儿:“爹跟你现在是不够瞧的,要不然你娘也不会不搭理我们了。” 管隽筠扭过头:“丞相是觉得咱们家的两个公子还不够伶俐,非要把依依也教得一样才好?” “依依才不会呢。依依是爹娘的宝贝。”听到娘在说自己,马上从父亲怀里抬起头,摇晃着小辫子:“爹,依依是最乖的。” 本来跟着母亲走得好好的兄弟两个,一起瘪嘴。这就是在爹娘身边长大才有的娇纵,要是被人看到自己也是这样撒娇的话。恐怕就被笑坏了。 “瞧瞧,这可不是我教的。”诸葛宸微微留着的胡茬在女儿脸上磨蹭着:“我们家依依最懂事了。” 管隽筠摇头,真不知道是养了什么样的几个孩子。就没有一个不淘气的。 “哥哥,我要那个。”依依好像变得特别会说话了,尤其是跟三个哥哥在一起,除了被父母捧在掌心里以外,现在还有姑姑和哥哥们宠着让着,别提多高兴了。白嫩的小手指指着一堆新奇玩意儿,尤其是看到哥哥手里拿着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忍不住就让稚儿身上爬。 “这个是男孩子玩得东西,你不能玩。”颢然跑过来,拿起稚儿手里的东西:“你看。” “我就要嘛。”依依嘟着小嘴,往稚儿脸上亲了一下。 稚儿马上从颢然手里抢了过来:“什么男孩子玩得,依依要就给她么。” 颢然瞪大了眼睛,平时要是有人敢碰稚儿的这个,他马上会瞪着眼睛说:这个又不是人人能玩的,不给你。除了他们兄弟三个以外,依依是唯一一个女娃娃碰过这个的。而且是从自己手里拿过去。 “哥哥,我不会。”依依说话还有些夹在不清,尤其是又不认识这个玩意儿。 “哥哥教你玩。”稚儿很有哥哥的样子,将妹妹不认识的东西绑在腿上:“这个叫羊拐,是羊骨头做的,最好玩的就是这种。你看。”一面说一面绑好了羊拐,在屋子里跳来跳去。依依高兴得拍手:“哥哥真棒,哥哥什么都会。” 晖儿跟妹妹站在一起,还把妹妹扶得好好的,就是担心一下不小心让她跌倒了:“依依,要不哥哥给你也榜上,扶着你走?” “好哦好哦。”依依马上坐下,稚儿解下自己腿上的羊拐,蹲下身跟晖儿一起给妹妹绑好。然后兄弟两个一起扶着她在廊下走来走去,颢然在一边干瞪眼。想当初自己刚刚学会玩这个的时候,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也没见他们两个扶过自己一下。这回就不一样了,是不是这就是娘说的,疏不间亲? 不一会儿就看到兄妹三人额头上沁出汗水来,依依有些胆怯不敢大步往前走,稚儿跟晖儿就扶着她,嘴里都还没闲着:“依依不怕,哥哥扶着你的。” 管隽筠跟诸葛果姑嫂两人从小花厅出来,先时还以为几个孩子会在屋子里安生呆着。没想到几个人已经在廊下玩得不亦乐乎,尤其是自己生的三个,两个儿子扶着小女儿在蹒跚学步,小丫头兴奋地脸都红了,笑个不停。颢然在旁边看着,不时上去搅和一把,一看就知道一家人。 “嫂嫂,我倒是想再生一个。看看晖儿跟依依两个,稚儿有了伴儿才是最好的。”诸葛果念念不忘就是想要再生一个孩子,但是姜辉那边就是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姜辉根本就不理这茬。” 管隽筠笑笑:“这件事你就别拧着了,你看看我这三个孩子,哪一个是好缠的?虽说都是宝贝,也说不上厚此薄彼。不过真要是说起来,多了就顾及不到那么多,加上稚儿跟晖儿两个都不是在我身边长大,说什么都有缺憾。” 诸葛果摇头:“我是能天天见到颢然,只是嫂嫂也知道,儿子大了就留不住了。这些时候还能天天看到,过些时候就跟稚儿他们两个一样,也要送走了。” “那就慢慢来,不急。”管隽筠笑着推推她:“不担心,总会有的。” “我听说依依被定下来了,日后的东宫太子妃就是非她莫属?”当初听到这话的时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哥哥嫂子都不是那种热衷于追名逐利的人,而且他们这样的人家也犯不着去要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再说吧,还早得很。”管隽筠不喜欢人提及这件事,就好像是自己少年时候不喜欢人提到管岫筠一样,都是太有传奇的故事,想起来叫人心里阵阵难受。 这样一幅神态已经是说明了一切,诸葛果没想到谣传会成真。尤其是自己家绝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人家,哥哥嫂嫂更是明白这样下去,等待着女儿的会是怎样的将来,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把这个唯一的宝贝儿送到火堆上去炙烤。 “宝贝儿,没事吧?”回过神,看到管隽筠已经疾步到了儿女身边,抱起即将摔倒的依依,左看右看:“摔倒没有?痛吗?” “不痛,哥哥都在扶着我。”依依脸上全是兴奋的笑容:“娘,这就是羊拐。” “三个哥哥都围着你转。”让丫鬟端来热水给孩子们洗干净小手:“咱们到饭厅去了,该用晚饭了。”又看看三个半大不大的小子:“等会儿有你们最喜欢吃的东西,这儿太冷仔细招了风寒。” “舅妈,我喜欢吃鹿肉。”颢然就怕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等不及人说完马上接口道:“烤鹿肉最好。” “我又没短你的吃喝,你用得着这样?”诸葛果忍不住在旁边跺脚:“这可真是没法子。” “小孩子知道什么,用得着急成这样?”管隽筠失口笑道:“我们家稚儿晖儿从前在家也是这样,不打紧。” “嫂嫂你是不知道,在家里说说就罢了。那天在外人家做客,就这样老实不客气说出来。人家不知道的,真以为我们这做爹妈把这孩子饿到了。我好歹只有这一个,哪里舍得。姜辉满不在乎,我还是要点颜面的。” 听着诸葛果的抱怨,管隽筠笑而不语。有时候能够这样听听别人的抱怨,再看看自己,或者就觉得男人没什么不好,而且对自己的容忍也超越了很多人所能承载的底线。就好像嘴里说自己恨他恨得牙痒,只是真要出了事,恐怕出了任何事情都不会放任他去独自承担。也好像是此次贞娘两口子惹的事,男人责令应天府秉公处置,不止是为了他的名声,也为了那么多因为借了钱,最后利滚利而无法偿还的佃户们。(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十九章 认错 “娘,我和晖儿给您弄回了夜明珠,格尔说这个可以安神。只要是夜里放在枕边,娘就能一夜睡到大天亮了。”稚儿在背囊里摸索了一会儿,翻腾出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两个鸽子蛋大的珠子,神秘兮兮吹熄了桌上的烛火。绿莹莹的光亮马上弥漫在周围,透出一种神秘而悠远的神采:“娘,您看,这就是夜明珠。” “你们从哪儿听来夜明珠可以安神的?”摸摸儿子的头发,难怪诸葛果说稚儿和晖儿叫人省心。在外面不止没有丢人,还给人长了无数脸面。 “听军医说的。”晖儿小脑袋凑过来:“晋捷哥哥教我们念书:父母在,不远行。我和哥哥都要出去学本事,不能在爹娘身边。所以就不能让爹娘担心。” “跟你说了不许说这些话惹娘伤心的。”稚儿拍了弟弟一下,看到娘微微涨红的眼睛,知道这一下又让娘伤心了。 “本来就是啊!”晖儿摇晃了一下:“娘,我没惹您伤心吧?” “没有。”把儿子抱在怀里坐着,本来还在那边玩得很高兴的依依就不乐意了:“娘抱我,娘抱我。” “来,到这儿来。”把女儿也抱在膝上坐下,三个孩子就把母亲围在正中间。诸葛果一家子到在东边院子里,那是专门给他们来往预备的屋子,这边只有他们一家子。本来男人也要过来的,突如其来的事情只能是把他留在书房了。 “娘,我们可以在家里过年了。”稚儿很高兴这个年可以在家过:“爹说,这是破例。” “那就破例好了。”能够把孩子笼在身边。跟孩子很安逸的相处,好久都在憧憬着这种情形,终于出现了:“这个年,娘尽量不出去。都在家陪着你们。好不好?” “好。”晖儿很兴奋地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依依有样学样也在另外一边亲了一下:“娘,我要跟娘睡。” “你看哥哥们都在自己睡。依依大了也要自己睡了。”最近夜里都睡不安稳,有时候还会吵到睡在身边的男人。就算是夜里陪着自己,男人都不希望女儿跟自己一起睡。再疼爱女儿都会说,孩子大了要自己睡才好。 依依嘟着嘴:“娘,娘。”小身子扭着,一脸的不高兴。一股诱人的香气从外面传了进来,稚儿跟晖儿高兴地扭过头。如意带着小丫鬟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进来:“夫人,可以用点心了。” “娘,有什么好吃的?”稚儿探了探头,小时候的习惯还是一点没改。只要有好吃的,就一定会夺走他全部的注意。原本还觉得儿子只知道吃不是一件好事。可是过了这么久才知道,儿子日后若是要跟他父亲一样,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要隐藏在别人无法看到的地方。那么能够有点这种跟接近于常人的爱好,绝对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话,作为母亲还能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也是最平常不过的常人,不是所谓紫光阁上二十八功臣的神袛。就像他父亲一样,撤下脸上那层宰相面具的时候,甚至比那些寻常人还要有更多的喜怒哀乐。 “看看就知道了。”管隽筠看着丫鬟们打开了上面的碗盖,各色精致的小点心仅仅只是铺满了盘底。但是琳琅满目的品种最能吸引孩子们的注意。 “这个娘最喜欢。”稚儿拈起一块沾满了芝麻的山楂金糕送到母亲嘴边:“稚儿跟娘一样。最喜欢吃山楂糕。” 管隽筠笑着咬了一口,晖儿有样学样拿起一枚千层酥送到母亲嘴边:“娘也喜欢这个,晖儿知道。” 依依眼看着哥哥们都在那里跟娘亲近,小嘴嘟的更高:“我知道娘喜欢吃什么,娘都不理我。”小手指拈着一个蜜渍玫瑰,好像再不理她就要哭起来似的。 “哪有不理你。”管隽筠从女儿手里接过玫瑰花咬了一口:“还是依依知道娘最喜欢吃什么。这个玫瑰花依依也喜欢。”依依不等娘吃完,马上把母亲手里剩下的半朵玫瑰花吃进嘴里:“真好吃。” 两个哥哥看到这样子,侧过脸撇嘴。要是自己敢这样,等会儿爹肯定就翻脸了。就因为依依是妹妹,所以爹什么时候都是宠着她的。 等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回到屋子里已经是三更左右。桌上还有一盒没有开启的食盒,这是专门等着他回来才预备打开的,三个孩子好说歹说终于肯去睡觉。就连一心要等着父亲回来,好好说说自己学有所成的稚儿,也熬不过了。非常不舍得的去睡觉。 “都睡去了?”诸葛宸满脸的抱歉:“原说忙完了就进来,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知道一会儿完不了。”管隽筠轻轻打开食盒,取出碗箸和一碗鲜香扑鼻的鱼羹:“晚上原说就叫送去你尝尝,想着若是放凉了恐怕腥气难闻,干脆等着你进来再做。还好,时候刚刚好。” 诸葛宸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笑起来:“要是早知道这两个小子回来,你就变了个人似的,我早早就把他们接回来了。看看平时都懒得理我,今儿可是不一样了。” “看样子还是不这样才好。”睨了他一眼,绞好一块热腾腾的手巾递给他擦脸:“我都有些认不出稚儿了,说话行事都跟大人似的。比起上次见到他,好像是更懂事了。” “稚儿要是不做正经事的时候,一肚子的鬼主意。上次捉弄张继保还在其次,这次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看看你儿子的本事就知道了。”诸葛宸从袖袋里拿出一份信笺递给她:“只怕是稚儿的性子,跟管晋捷还有你三哥更像。透着邪性,凡是都不照着牌理出牌。” 管隽筠有些好奇,还是接过信慢慢打开。管晋捷写来的信里写着两个孩子在军营中的种种童趣,全都写了进去。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起来,最后又看看写信来的日子:“这是太早的信,你才收到?” “我哪敢先给你,要不你越发睡不沉了。”诸葛宸慢慢吃着鱼羹:“再说我也不好说他们在外头遇到了什么,稚儿还病了一次。” 明知道儿子没事,就好好在家里呆着。还在不远的屋子里安安稳稳睡着了,但是听到儿子病了心依旧是忍不住揪起来:“什么病,好了没有?” “他不是好好回来了。”诸葛宸放下碗筷:“军医说是重风寒,高烧了三天。当时都是担心出了大麻烦,已经到了咱们家外头被我拦下来。还好,什么都好了。要是当时跟你说了,你就冲了去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听到这话,管隽筠的脸一下煞白:“这还是小事么?依依有点咳嗽我都吓得了不得,稚儿病成那样子,我们都不去看他,让稚儿自己怎么想?他这么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肯定会觉得我们对他不够好。” “稚儿自己跟管晋捷说,不要跟我们说,尤其是不要跟你说。”诸葛宸看到她泪水夺眶而出,自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说了虽然一时心酸,总比日后问起来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好:“我都不敢告诉你,虽然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都是平安无事,你还是会担心的。” “知道你还瞒着我。”还想要埋怨他几句,抬起眼帘看到了一张同样跟自己伤心的脸。其实想想也知道,儿女有任何不好,他跟自己一样心里不痛快,同样是揪心而且伤神。而且他还要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道。承担比自己更多的烦恼和担忧。 诸葛宸笑笑,捏紧她的手指。然后从袖袋里拿出那枚指环:“戴上?!” “不要。”本能地抽回手:“你觉得这个很要紧,还是只有戴了才算是夫妻?” “都不是。”诸葛宸摇头:“我戴着这个,你也戴着这个。就算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也知道你是我女人。任何人都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我不会起了外心,你也不会。” 管隽筠看着他:“这话是在跟我说上次的事情?”揽月楼的故事,她不想再提。即使过去这么久,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多少。不过男人肯定是有不对的,因为那个男人居然去和一个烟花女子在一起谈笑风生,这比弄回家来更叫人无法容忍。如果是个大家闺秀倒还好说,偏偏是那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女人。 “过了这么久,我都是在说自己不是。是我没有考虑到那么深远,让你难堪。”诸葛宸把指环托在手心里,熠熠生辉的金丝琉璃在烛火下光彩夺目:“你也有不是,这话你爱听也不好,不爱听也罢,我都要说。你有任何不高兴,都应该跟我说。就是我错到无以复加,也不能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在那里好歹是个男人,你也该信任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只是好奇也只是好玩。” 管隽筠侧着脸不说话,虽然嘴硬不肯承认,心里不是没有想过。确实是太任性了,要是传出去被人听到恐怕谁都担待不起那个沉重。丞相夫人到了那种地方,给谁听了都是不光彩的事情。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章 捉弄 “事情都过去了,我说这话不是在说你什么不对。”诸葛宸摸摸她的脸庞:“不过要说红线有什么好看,比起我夫人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我当时还真是担心你会被谁抢了去,再多钱都不行。” 想到那些时候她的举动,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人居然还有沉不住气的时候,都不像是你了。” “这也要看看叫我沉不住气的人是谁,换做是别人的话,恐怕泰山崩于前都是面不改色的。”诸葛宸最近很少都没见到她笑意吟吟的样子,甚至都有些忘了她欢喜的样子。乍然一见,甚至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我真想常常看到你这样子,要是你能永远这样子该多好。” 男人很少说这种话,管隽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迟疑了一下,对上男人的眼睛:“当时为什么不说这些话?” “你要听得进去才行,气急了谁都不在你眼里。不论是我还是别人,即使是皇帝也是一样。”诸葛宸摇头,笑起来有些无奈:“后来想想,还是我自己不好。否则你也不会做出那种惊骇世俗的事情,我想要是旁人的话,说不定我都能有法子。你,不行。你是我女人,说得多了就是我自己不对。我也没想过要把这件事再拿出来讲,不过如今看到你心绪好了些,说给你听。以后再有什么,都不许做出任何让人诟病的事情。不止是你,也还有我。” “既然是两个人都错了,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仰起头看着他:“以后要是有人说。两人说什么都不承认。” “好。”诸葛宸也随之笑起来,没想到最后会这样来解除掉,上次两人怄气斗嘴,恼火了这么久的事情。会这样烟消云散:“那是不是可以把这个戴起来?”还是念念不忘,那没指环,只有她应允了这件事。才能说明最后没有记在心里。 这次很配合的伸出手指,看着男人给自己戴上去。男人很虔诚的神情,加上低低垂着的眉眼,一下想起那天翠姐跟自己说的话。当一个男人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的时候,就不要再端着。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这么怜惜你,除了你他却能够对别的女人同样好。不要把唾手可得的宝藏拱手让人,何况这个人还是当朝一品的宰相。 念头无数次转动着。管隽筠纤长的手指却覆上男人的眼:“宸,我错了。”不许他看到自己的神情,遮住他的眼睛,好像是捉迷藏一样:“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诸葛宸握紧她的手:“当做你什么都没说好了,难道夫妻之间还要计较这个?” “你真不计较?”手指划过他的脸。柔软的唇瓣在他脸庞边细细开合着。 “不许放火。”诸葛宸夺过她的手,一下子两人便近在咫尺:“我是念着你最近都不好,才没有碰你的。要是自己不知道好歹,非要让人难受的话,我也有法子收拾你。” “是么?”仿佛男人说的话一点都不要紧,或者只是在说说笑笑而已。管隽筠依偎在他脖项边:“我总是觉得你每次说得那么吓人,真真做起来也不过如此。” “嗯?”诸葛宸扬起一侧眉头,今儿这是怎么了?居然敢毫不避讳的放火,借以撩起人的心火:“这话可是你说的。等会儿可是不兴后悔的。” “后什么悔?”纤长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两人四目相对。诸葛宸将她放倒在榻上,覆上柔软的双唇,不住啃啮亲吻着。 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娘,是不是爹回来了?”稚儿的声音蓦然在门外响起,诸葛宸懊恼地放手:“臭小子。这时候跑来。” “是我忘了,稚儿是说有要紧事要跟你说。”同样是被打断了,管隽筠脸上也有着悻悻然的神情,系好衣带:“你爹回来了。”手掌摩挲过男人的脸:“还真要跟儿子见怪?” “都是你的好儿子。”诸葛宸捏了一下她的手,起身去开门。稚儿穿着青衣,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看清来人是父亲,丢掉方才在弟妹面前刻意做出的哥哥的样子,跳到父亲怀里:“爹。” “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到这边来做什么?”没想到儿子会这样,诸葛宸倒退了两步,抱着儿子进来:“还跟以前一样,多大了还撒娇。” “我想跟爹在一起说话。”看到父母都在,稚儿更加高兴,在父亲怀里跟在母亲怀里绝对是两个概念。父亲的怀抱永远都是足够宽广坚实的,不论他有多淘气,有多被人仰视或是质疑,都不会让父亲对他失望。 “来吧。”母子两个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说的话都足够击倒男人所有的软肋。反正是这句话从儿子嘴里出来以后,男人已经忘掉了破坏两人好事的所有不愉快。伸手把儿子拉到身边坐好:“有什么事儿,非要这时候跟爹说?” “没什么,就是想跟爹说话。”稚儿挠头,坐在爹娘中间好像还是以前在家的样子:“爹,我跟晖儿在军中都没有给您和娘丢脸。” “这话先放着。”诸葛宸摇手,要是说这些话还嫌早。尤其是两个儿子做了多少好事,绝对是别人想不到的,就是他娘都未必知道:“上次你们那个百草丹是怎么回事?张继保可是被你们好好捉弄了一番。” 稚儿忍不住大笑起来,一下跌倒在母亲怀里,看着眉眼弯弯的母亲:“娘,您不知道,要是您跟爹都在军中,看到张继保那样子,恐怕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个百草丹真是他自己全都塞到嘴里的,我跟晖儿都没有告诉他能不能吃。只是告诉他,越是污秽恶臭的东西,也是有用。然后他就跑到马厩里,自己吃个不停。那个营帐臭到没人愿意过去,晋捷哥哥跟军医简直被他弄得没法子了。” “你们知道他不够灵光,还要去折腾人家。”要是张莲姐妹知道自己的侄儿如此无可救药,是不是想要一头碰死? “谁叫他总是趾高气昂的,我跟晖儿两个比他小了那么多,每天一大早都要去演武场练操。不到日上三竿,他是不会起床的。还要冲着晋捷哥哥吆五喝六,不整整他怎么过得去?”稚儿振振有辞:“又不是我们塞到他嘴里要他吃的,是他自己放进去的。” 诸葛宸看了眼女人,真不知道这两个儿子是哪儿学来的淘气。就是这样子还叫人抓不住小辫子,看样子夫妻两个都未必是他的对手:“稚儿,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许再这样做了。” “做一次就够了,难道他喜欢吃还非要我们看着啊。”稚儿脑袋一扭:“爹,都说他是皇上的侄儿,怎么皇上家还有这么笨的亲戚?”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是什么样都有。”摸摸儿子的头发:“以后你们见了他,还是要像从前一样。别为这捉弄了人家,就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管隽筠看着儿子:“前些时候在军中病了,好了不曾?” “好了,军医说我壮得很。”跟娘说话的时候,绝对是个撒娇的孩子:“娘,晖儿看到我病了都守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肯走。一定等我好了,才肯去吃饭睡觉呢。”看到母亲眼圈有逐渐变红的迹象,赶紧住了嘴。从小就知道,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惹母亲生气伤心:“我们都好得很,不信您看。” 一面说一面捋起衣袖,露出壮实的胳膊:“我都能跟晋捷哥哥掰手腕了,以后我还会更壮实。” 诸葛宸看着儿子兴奋的脸:“诸葛梓岐,你是不是应该回房去睡觉?有哪个军人是三更不眠五更不起的?闻鸡起舞又说的是什么?” “我这是承欢膝下啊!”稚儿脱口而出:“爹,齐家哦。” “够了,睡觉去。”诸葛宸微微沉下脸:“有话明天再说。” “是。”稚儿看样子是不能在这儿多呆了,只好是起身鞠了个躬,又抱着母亲的手蹭个不停:“娘,我睡觉去了。” “嗯,别着凉了。”管隽筠点点头:“早些睡。” 看着儿子远离了自己的视线,诸葛宸打横抱起她:“这小子,从小就是这样子坏人好事。最喜欢出其不意跑了来,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这是您的宝贝儿子。”管隽筠看着他含笑的眉眼:“跟你一样,不论是眉眼还是什么都一样。”接着很认真地看向外面:“晖儿?”手臂还环在男人的脖子上。 男人本来很兴奋的脸一瞬间严肃起来,飞快放下女人:“这么晚了,你跟哥哥怎么还不去睡觉?”声音中刻意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烦,好像又回到那个平日方正古板的宰相样子。只是女人还在自己身上,从前儿子们还小的时候都不觉得。当儿子远离身边,而女儿渐渐长大开始,两口在再亲密都没有让儿女撞见过。 所以虽然是虎着脸,还是担心被儿子撞见。尤其是女人跟自己这样子嬉戏,以后还怎么一本正经教训儿子?两个儿子可是出了名的淘气,孩子的娘一脸有恃无恐的神情,挂在自己身上毫不避讳。又不忍心把她放下,僵硬地转过脸不知道怎么给儿子解释。(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章 奉承 “你娘……”话说了一半,没看到儿子。反倒是看到女人恶作剧似的笑容:“晖儿呢?” “睡了。”管隽筠笑起来:“至于这样子?还要端着给谁看?” “你就够淘气了,还敢这样来骗我!”诸葛宸忍不住在女人后腰上掐了一下,简直是把这女人毫无办法。 “还不是看你最近忙得狠了,逗逗你好了。”管隽筠笑起来,旋即把脸挨到他脖子上:“早就睡去了,你还以为余下的两个都是跟稚儿一样?我不过是看你忙得狠了,才逗你开心来着。” “你这哪是逗人开心,真是拿着我寻开心。”诸葛宸无奈地看着她:“我要是被你吓上这几次,恐怕会比在朝堂上更叫人心烦了。” 管隽筠挑起一侧指头堵着他嘴巴:“在家不许谈国事,还觉得平时不够忙?” “我如今就要忙得很了。”说话间已经用脚关上门,直接把女人扔到床上:“看你能够躲到几时!” “我才不躲,看你能把我吃了。”女人娇笑着,好像是根本就不把男人的恐吓放在眼里。一反往日的骄矜,很娇俏的手勾住男人的脖子:“要是你忙狠了,那就算了。” “这个要多少有多少。”话音未落,已经把女人紧紧压在身下。 “爹。”兄妹三个穿戴得很是规矩,在花厅里早早坐好。诸葛宸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像是自己的孩子。不做坏事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还会这么规矩? “依依。过来。”没有招呼儿子,只是朝女儿招招手:“要去哪儿?” “娘要带依依和哥哥一起到外面去玩儿。”依依站在父亲身上。白嫩的小手时不时在父亲脸上磨蹭。 晖儿一脸不屑,以前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要是敢跟爹磨蹭,肯定会被爹瞪回来。就是那一句话:哪有个男孩子这么样子撒娇的!偏偏妹妹就可以这样,还是肆无忌惮没有遮掩的撒娇。 “对了,二哥哥说是应酬。”一下子就把哥哥方才教的话说到了父亲耳边:“还说以前他跟大哥哥都是这样去的。” 诸葛宸抬起眼皮,两个儿子居然在那里旁若无人的下围棋。丝毫不在乎妹妹在父亲这里说了什么,这一招有点意思。诸葛宸抱起女儿过去,看着棋称上。黑白子相互角逐。为了尺寸之地,两人互不相让。 这一下反倒是让诸葛宸看住了。比起先时在家的时候,两个小子还只是初入门的样子,已经成熟了很多。 “这一个子儿换个地方?”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稚儿摆手:“爹,观棋不语真君子!”根本就不抬头去看旁边的父亲和妹妹,反倒是抬起眼帘看着对面的晖儿:“看看,你要是再不专心恐怕就要失去这一大片了。” “嘿嘿,哥哥不能只顾着眼前哦。”晖儿很用心地放下一枚棋子儿:“瞧瞧,你的后方全都是我的了。” 稚儿挠头:“你居然给我反戈一击!”晖儿大笑不止:“哈哈。我终于赢了你了。” 诸葛宸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两个儿子。尤其是没想到两个小子在这黑白子之间相互较劲儿,却又不会失去了兄弟间该有的亲密,甚至也带着一丝孩子气。 “娘。”依依也不像以前那样胡乱搅局。在父亲怀里玩闹了一会儿,扭头看到母亲进来,想要伸手讨抱,又不愿放弃父亲宽阔温暖的怀抱,伸出手摇晃了一下就收回来。 “嗯。”管隽筠缓步进来:“是不是能把手里的东西放放?时候不早了。” “到哪儿去?”诸葛宸看女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还要把他们都带去?” “嗯。”管隽筠点头:“原本是说不去的,只是那么多命妇夫人,都跟着一处去。我要是不去,只怕要说我端着架子了。还好就是让把他们都带去,也让稚儿跟晖儿两个见识一下。”稚儿跟晖儿早就拢到母亲身边:“娘,你的应酬就要带上我们。” “只是娘的应酬?”管隽筠挑起眉头:“是谁跟我说,要去见见别人家的小孩子?还说要看看,别人是不是都有你们这么出息的?” 稚儿摸摸脑袋:“娘,您用不着再说一遍嘛。”诸葛宸很有些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养出这样的两个儿子,小小年纪所想的事情,是自己这个做父亲都想不到的。看来齐家治国的事情,要是有一件没有顾及到,都会有自己意想不到的遗失。 依依穿了件火狐皮的小斗篷,越发衬得粉雕玉琢一样。稚儿跟晖儿两个还是看得出谁大谁小,不过晖儿还是比哥哥矮了不止一个头:“哥哥,我们等下可不能被人家小瞧了。” “才不会呢。”稚儿笑起来:“我们比他们都出息,你看那个张继保哥哥比我们大了那么多,最后还不是吃了百草丹。” 一听到这里,兄弟两个就不可抑止地大笑。管隽筠摇头,回头看看诸葛宸。夫妻二人一笑,有些无可奈何却也把隐隐的自豪留在笑容里。 管隽筠始终都把女儿带在手边,不是像那些命妇们泰然自若把女儿交给身边的嬷嬷们。但是冰雪可爱的依依足够吸引那些女人们的目光,比猴子还要精明的女人彼此都是心照不宣,这个还有些乳臭未干的小女娃,说不定就是日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这话谁都没有说明白,丞相夫人不提谁敢去说这话? 还有就是宫中的皇后,有多看重这母女两个,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谁都知道,隔三差五那些送往相府府邸的赏赐,未尝不是在预订聘礼。 “夫人,这依依小姐倒是跟夫人一模一样,瞧着就是个小美人坯子。”不知道该怎么跟管隽筠套近乎的女人们,把这句话说了好多遍。管隽筠笑而不答,只是很平淡地点点头,要是女儿不像自己,这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边不知道是谁家的两个臭小子,居然学着人赶围棋,还不许人在旁边说话,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有些嚣张到没有道理的女音在耳边响起,管隽筠正在跟张彬的夫人,从前翰林家的小姐说话,依依很乖在母亲身边吃着喜欢的玫瑰饴糖。不像那些娇娇小姐们吵闹不休。 侧过脸看过去,是新进兵部尚书的夫人,一个圆润娇小的小妇人。穿一件绣着合欢花的玫瑰红大氅,看着也像是新晋命妇的身份。 想都不用想,这两个赶围棋的小子一定是自家的两个宝贝儿子。不过孩子们绝对不是那种不知礼的野小子,淘气难免但是不会叫人难堪。但凡是熟知自家事情的人都知道,被人说儿子有失教养还是第一次。 张夫人看着管隽筠,嘴角微微抿着:“要不跟夫人去看看?”闲闲说话的时候,还是翰林家小姐的风范:“夫人只怕是不知道,这位尚书夫人最近倒是风光得很。不论是在哪儿,都会是崭露头角的风头。” “不错,能这样最好。”管隽筠抬起眼帘很仔细地看了那位尚书夫人一眼:“还年轻,风光的日子长远得很。” 兵部尚书是吗?新进的兵部尚书?要是这样的话,看来做不长远了。管晋捷的兵部尚书就是因为还年轻,不想叫人说闲话,才让给了别人的。好听点叫知道进退,知道怎样才是韬光养晦。这当然是说给自己人听的,外头人算什么?管家嫌着官衔小了,日后自然会有大出息。这么点官职,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张夫人看了眼管隽筠,紧接着就是颇为同情看向那位站在不远处的尚书夫人,千万不要再说出什么话来。孩子是自己家里的好,何况说的就是丞相府的两个小公子。这可是皇帝面前都挂了号,日后一定是有大出息的两个娃儿。 管隽筠蹲下身抱起女儿:“跟娘过去看看哥哥们在做什么。” “嗯。”依依点头,小手环在母亲脖子上:“娘,这里的人好多。比咱们在宫里见的人多多。” “是,宫里人少。”小小年纪就知道人多人少,下次再说哪里热闹哪里冷清,那就有得瞧了。 不认识丞相家的公子,却知道谁是丞相夫人。因为这位丞相夫人在皇帝皇后面前极有面子,一句话甚至可以决定人的生死。至于高官厚禄,不过是嘴边上的一笑一颦而已。兵部尚书夫人一脸笑意过来:“夫人好,这就是夫人家的小姐?瞧这小模样生的,可是真好。” “多谢。”谄媚的笑容,看来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管隽筠抱紧了女儿,准备走人。 “还是夫人家的小姐公子有模有样,那边那两个野小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这么多人,不跟人说说笑笑,就在那儿赶围棋子儿。倚仗着一点小聪明,也不知道是在给谁长脸。”看样子像是一句话得到了认同,接下来说的话更加着意奉承。日后自己男人的前程,说不定就是风生水起。(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一章 兄妹 “是么?”原本要走的人,立住脚看着她:“那咱们看看去,看看谁在给谁长脸,谁又给谁没脸。” “是。”丞相夫人从不跟人多说话,要是能跟丞相夫人多说上两句话,恐怕也不是谁都有的面子。 “您瞧,就是那两个小子。”挑着染着红蔻丹的指甲,指着那边的稚儿和晖儿。张夫人一直都跟在管隽筠身边,看向那边乖乖坐着不惹事的两个孩子。两人只是在黑白之间斗奕,一点也不像是这个年级的孩子该有的沉稳。 “哥哥,哥哥。”依依看到两个哥哥,用力摇晃着小手。 “哟,小姐可真懂事。见到谁都会叫哥哥。”还在竭力奉承着,谁都知道这是未来的东宫之主。 “依依的哥哥。”依依不服气地嘟起嘴:“娘,她乱说。” 管隽筠亲亲女儿的小脸:“依依,我们去瞧瞧。”已经抱着女儿走过去:“怎么在这儿下棋?” “没意思么。”稚儿仰起头:“娘,回去吧?” “一会儿就走。”管隽筠侧过脸看向一边的人:“方才夫人说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实在是没趣得很,偏偏就是犬子?既然是没教好,也不给人长脸。只好带回去慢慢教,等教好了再带来让夫人看看,是不是教好了!” 晖儿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飞快扭过头:“娘,养不教父之过!要是我们没教好,一定是爹没教好。这话爹听见会不高兴的!” “嗯,养不教父之过。回去问问你爹,为什么没教好你们。”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一旁的尚书夫人脸色灰白,稚儿跟晖儿已经一前一后跟在母亲身后离开了满是官眷的大堂。 张夫人朝身边的丫鬟们挥挥手,裣衽一礼后也随之离开。她听从丈夫的话,凡是都不要跟丞相夫人为难,丞相夫人是个知进退懂规矩的人。只要是跟着她一处绝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没想到这位尚书夫人当着人说相府的两个小公子百般不好,岂不是比当面给了丞相夫人一记响亮耳光。要是真是人家孩子不好也就算是确有其事,可是人家那两个孩子,就连皇帝都是赞不绝口。出来没有丝毫给父母惹祸丢脸的事情。这样子说人家不好,还要问人家的母亲是不是不好,看样子真是当官到了头。 诸葛宸在外书房忙着自己的事情,听说夫人冷肃着一张脸回来,不知道为了什么。这可是奇了,自家的女人和孩子是绝对不会让人挑理的。难道又是什么扎心窝子的事情招惹了她?想想,还真不是自己做的。 “怎么回事?”听到外面脚步声。快步过去拉开门,看到管隽筠站在门口:“跟谁怄气了?” “没跟谁怄气,只是听到有人说稚儿和晖儿不懂规矩,在外头安安静静坐着也是给人丢脸。我就是闹不明白了,怎么我们家孩子不惹事生非,好好生生坐着赶围棋子儿也不对了。”说话的时候尽量是慢条斯理的,不让人听出自己有多不高兴。 “谁这么说?”儿子淘气是早就知道的,不过这两个孩子在外头尤其是跟随父母出去的时候。绝对是会给父母长脸的。就是大人偶有失礼的时候,这两个小子都不会失礼。所以,有时候做父母的要说儿子不懂规矩加以责罚的时候。就会有人说情。 “新晋的兵部尚书夫人。”管隽筠愤愤不平,难道别人家孩子就会比自己家儿子好?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这就是巴结太过了。起初以威慑随意贬低别人家孩子,然后再给女人灌**汤。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等女人说完,诸葛宸慢悠悠地接口:“一个兵部尚书而已,只怕也只能在京城中挂名而已,真要是说到掌印是谁,轮不到他。至于日后,也就这也难怪多多巴结好了。” 好像是这句话自己也说过,抬起眼看向诸葛宸:“怎么我们会说一样的话?我是想着。要是这样子巴结,那就多多巴结好了。” “还是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诸葛宸扭头看向外面:“夫人,这可是在外书房。” “不是我还不来了呢。”嘴里这么说这,也还是下意识扭头看看外面。要是有人看到丞相夫人不知轻重到了外书房,也是说不过去的事情。不想要人瞎传。更不想叫人看到自己跟男人不避行迹的亲密。儿女们大了,要是真的撞见,可不是那天玩笑间的戏谑。 “来了,那就不许走。”诸葛宸笑起来:“有些事儿,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我说这个难道是要你这会儿去给人现世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连这点气性都没有?只是说这些人有意思的很,想要巴结人往上走,也不用捧高踩低。这些事说得多了显得小家子气,有的没的叫人看不起。” “我知道我夫人不是这种人,要不你也不用到了外书房跟我说这些了。”诸葛宸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等会儿就忙完了,今晚要回相府去。那边还有好些事儿要办,你不是吩咐人开了宗祠?这一下又开始忙年了。” “你说的事儿我还真是想到了。”管隽筠给他倒了杯茶:“果儿还跟我说,要把他们那边的府里收拾出来。这一下回来住,恐怕自己也是有很多麻烦。” “你别跟我说这个。”诸葛宸摆手:“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姜辉也是由着她胡闹。凡是都是顺着她,只要她欢喜愿意就好。” 想到诸葛果那天跟自己说的话,说是哥哥只要是嫂嫂高兴,就什么都是好的。如今又从这个做哥哥的嘴里听到了,不知道是兄妹同心还是男人真的只有嘴巴说别人,没有嘴巴说自己? “好好的,你又笑什么?”诸葛宸看到她笑意盎然的脸:“又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说了你可不许生气。”管隽筠想了想:“果儿说,不论是你还是姜辉,都是顺着我和她的。还全是有嘴说别人,无嘴说自身。旁人不论是谁都不好,自己家什么都是最好的。可有这事没有?” 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有这事,不过我倒是觉得有意思的很。要是换了别人的话,肯定不相信丞相夫人其实也是妙语连珠。别人看到的丞相夫人,恐怕就是冷冰冰的。包括那一位。”提到皇帝,诸葛宸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过不提名道姓也是一向的都有的习惯,说多了被人听去当做是新鲜话,说到皇帝面前就没意思了。 “丞相希望还有谁看到?”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在诸葛宸对面坐下:“难道丞相觉得我就该叫人看到自己的这一面?” 诸葛宸放下笔:“看不到自然是最好的,看到了那就不是外人。” “这还差不多。”管隽筠给他茶盏里倒了盏清茶,起身出去。 诸葛宸反身叫住她:“晚上可不许再有那几个小的在你身边围着绕,再要像是上次那样,我就把他们全都扔了出去。” “丞相舍得?”管隽筠也想到那天的事情,自己戏弄他的情形,没想到男人还记得这么清楚:“那我可就真的扔出去了。” “扔得越远越好。”诸葛宸点点头:“谁都不许去找。” 依依跟两个哥哥坐在一起,这次哥哥们回来以后,就跟哥哥们玩得不亦乐乎了。上次还有些认不清楚,这次就把两个同胞哥哥还有颢然那个表哥都认得清楚明白。 “依依,你要哪一个?”晖儿看着面前匣子里的饴糖:“他们送来了好多,肯定都是你喜欢的。” “先给哥哥吃。”依依小手在匣子里捣鼓了一下子,摸出两个鲜艳的樱桃饴糖,喂进稚儿嘴里一个:“大哥哥先吃,二哥哥也有。” “你知道这叫什么?”稚儿抬起头,妹妹脸蛋就像是红苹果一样。看看娘不在这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捏一下就是好的,为了上次捏鼓妹妹的脸蛋,娘都有些生气。 “哥哥昨天教我的,长幼有序。”看到哥哥的小脸,依依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脸蛋:“大哥哥,娘说了不许你捏我的脸。” “我什么时候捏你的脸了?”稚儿讪讪收回手:“我碰你了吗?明明是你在喂我吃饴糖。” 依依看着哥哥鼓鼓的嘴巴,想想方才好像真的是自己喂了哥哥吃糖:“哥哥,那我喂你吃糖了。你要谢谢我。” “我怎么谢谢你?”稚儿歪着脑袋看向妹妹,晖儿跟着跑过来:“依依,你要哥哥怎么谢谢你?” “哥哥亲依依一下,就像娘亲依依一样。”依依咯咯一笑:“娘说依依做得好,就是这样奖励依依的。”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男孩子。晖儿也是男孩子,要不依依亲我们一下?”稚儿暗地掐了一下在背后捣鼓着的小手,晖儿挤挤眼睛:“是啊依依,你就这样亲我们一下。” 依依大眼睛眨了眨:“不行,要哥哥先亲亲我。” “那你要是撒赖怎么办?”晖儿看看哥哥又看看妹妹:“要是你撒赖的话,我就跟哥哥一起捏你的鼻子。” “好,我们击掌为盟。”依依伸出手跟两个哥哥各拍了一下。晖儿跟稚儿两个分别在左右脸颊上亲了一下。 本来就是红扑扑的小脸蛋这一下越发像是个小苹果了,兄弟两个看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亲完以后在上面各自又捏了一下。(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二章 全家祭宗祠 “我要去跟娘说,两个哥哥又捏我的脸。”依依捂着脸猛地摇头,马上又捂着小嘴不打算再亲哥哥一下。 稚儿撇嘴:“你要是不亲我们,下次我们说什么都不带你了。不管做什么都不带,你一个人在家里坐着。还不让颢然带你去,看你跟谁玩儿。” 依依看看后面,娘没有过来。摩挲着小辫子,想了好一会儿。要是跟娘去说的话,以后哥哥们都不会跟自己玩了,就连颢然哥哥都不跟自己玩。那样的话多没意思? “好吧。”依依吃完了嘴里的饴糖,在两个哥哥脸上各自亲了一下。嘴边的糖渍全都沾染到了稚儿还有晖儿的脸上,稚儿朝晖儿挤挤眼睛:“这个不算,都没响。” “依依不会带响的,娘说女孩子都不会。”依依好像是拨浪鼓一样摇着脑袋,小辫子不住甩动着:“没规矩。” “算了,算了。根本就不是娘不许,是依依不会。”晖儿转着大眼睛:“要是依依会的话,娘就不会说你了。” “依依会,一定会。”稚儿很大声地反驳:“你别胡说,依依你就做给晖儿看看。要是你会的话,晖儿就输了。我们把晖儿最喜欢的松子糖拿出来吃。” “好,我就是会的。”依依蹦跶了一下,就在稚儿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啪的一声极其响亮:“怎么样,二哥哥这个响吧。” “这个不算,你要在我脸上也这样亲一下我就把所有的松子糖都给你吃。”晖儿摇头,要是不在自己脸上亲一下,说什么都划不来。 依依想着满满一罐子的松子糖,抱住晖儿的脸又是很重地亲了一下:“响不响啊,哥哥?” “还行。”晖儿不敢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跟稚儿很有默契地叫交换了一下眼神。稚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露出尾巴。 诸葛宸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儿女们说话就站在帘外不说话。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形。倒是要看看这三个宝贝准备做什么,没想到兄弟两个捉弄妹妹,还能这样使心眼。总要找机会点点这两个小子,不许这样欺负妹妹。 刚要说话。又看到晖儿在里面来回跳动着:“依依,你吃什么了?”原来是刚才擦脸的时候,觉得脸颊上黏黏糊糊的。怎么都擦不干净,好像是厚厚的一层核桃渣子。 “就是刚才吃的琥珀核桃还有一颗饴糖。”依依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因为每天都吃了很多零食,要是要她一会儿就说出来自己吃了什么,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娘说了。不许你多吃糖的。等会儿牙齿里头长了虫虫,还要往你嗓子眼里钻,看你怎么办?”晖儿赶紧擦着脸蛋,要是娘看到了一定说自己是吃了糖了,那就麻烦了。 因为自己有两颗牙齿里有虫虫来着,每次闹腾起来的时候就会很痛。还不能说是因为妹妹亲到脸上的糖渣,娘说过男女有别的,就是被妹妹亲一下都不行。女孩子的事儿真多。但是爹娘对妹妹就是无限宠爱,谁也不能说妹妹不对。 “嘿嘿,我知道哥哥牙齿里有虫虫。”依依笑起来:“嬷嬷每天看着我漱口呢。” “就属你知道得多。”晖儿拿她毫无办法。恨恨起来抬头看到父亲站在门外,缩瑟了一下,不知道刚才妹妹说自己吃糖的事情,是不是被爹听到了:“爹。” “嗯。”诸葛宸背着手进来:“你们在做什么?” “依依跟哥哥说话呢。”依依飞快跑过去,就要往父亲怀里钻:“还在哥哥脸上亲了一下。” 诸葛宸点头:“等会儿要跟爹娘一起去宗祠,先跟着嬷嬷去换衣裳。” “爹,我也要去啊?”依依想了想:“姑姑那天说,女孩子不进宗祠的。以前姑姑都没进去呢。” 诸葛宸摸摸女儿的小脸:“不要紧,你们跟着爹娘一起进去。难道咱们家的宗祠,自己人都不能进去?” “好。依依跟嬷嬷去换衣裳。”依依一蹦一跳往自己屋子里跑去。诸葛宸看着两个儿子:“你们两个看到妹妹去换衣裳,还在这儿坐着?” “哦,这就去。”兄弟两个好像是脚底抹油一样,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诸葛宸看着儿子的背影,好气又好笑。当着儿子的面不能太纵容,其实女人说的还是对的。虽然是这两个小子算是淘气。不过都是在准许的范围内。不像是他们说的那样子,自己刻意去让孩子们做什么。只是想让孩子们在家的时候,不再像是在军营中样中规中矩。 “你笑什么?”看到男人一副苦笑莫名的样子,管隽筠忍不住低声问道。宗祠里还有下人们在做事情,也不知道男人看到了什么事。 诸葛宸压低了声音,把方才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管隽筠看了眼男人,又看看那边还未开启的神龛,几个老成的下人正在张挂先人的遗影字画。没有人注意到夫妇两人在这边说什么,管隽筠只好是压抑住笑意,让声音尽量自然一些:“三个小家伙不能在一处,要是在一处一定会惹事。” “你也太爱操心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诸葛宸笑着摆摆手:“兄妹间亲密无间是好的,难道你小时候不是这样跟在你哥哥们后面这样子?恐怕是要比他们还要跟跳窜吧?” “那也没有像是稚儿他们这样子逗弄依依的,玩闹惯了就没有任何约束。难免不会做出什么不避行迹的事情来,咱们自己倒是不觉得有碍,可是外头不知情的浑人看了,还说咱们家孩子连这点礼数都不知道。”管隽筠身上笼着厚实的命妇朝袍,这是除了朝堂上要正襟危坐以外,最需要显露夫妇二人身份的地方。 诸葛宸没那么多计较,只是安抚着女人:“不碍事不碍事,等会儿当着他们面就什么都不说了。我们家孩子都是好的,谁家都比不上。你想你平日教给她的东西,她都会说哥哥嘴里用虫虫牙齿。这话恐怕别人家想都想不出来。” “都是被你惯坏了。”管隽筠睨了他一眼,看到儿子女儿已经蹦蹦跳跳从外面进来:“爹,娘。” “来,娘看看。”虽然说是男人惯坏了儿子女儿,做娘的哪有不宠爱儿女的?蹲下身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三个孩子,整整儿子身上的纽绊,又把女儿衣服上的丝绦系带系好:“等会儿咱们给祖宗行礼的时候,多多要恭敬些。不能疯疯闹闹的,要不会被人说是亵渎自家先人,知道了?” “娘,是不是叫做心到神知啊?”依依在娘怀里磨蹭了一下:“既然是这样的话,就是我们不致祭,祖先也知道我们在心里怀念他们。” “依依,以后爹娘会到这里面来。到时候你跟哥哥是不是也要到这里来跟爹娘说说自己心里的话?”有时候真是怀疑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吃坏了东西,要不怎么会生下几个这样的小冤家。明知道跟女儿说这些早得很,但是一句心到神知,又让人不能不提高警惕。也是为了让旁边的臭小子们听清楚。 果然这句话很有震慑力,就连一直都是不太经心的晖儿也围拢过来:“娘,您跟爹都是要看着我们长大的,您说过要看着我们有多争气的,怎么会住到这里面来。肯定是为了逗着我们玩才这么说的。” 每次遇到这些就能看出稚儿大些的好处,他不会说出心到神知的话,而是一直跟在父亲周围,听父亲讲述先人的故事。即便不太懂,也要听清楚。因为有次听到爹说过,这些故事虽然过去很久,也不知道孰真孰假。只是一代代传下来,有一天他也要说给自己的子孙听。不能将祖先辛苦创业的事情抛诸于脑后,这就叫做克绍箕裘。 “当做是娘逗着你们玩,只是以后不许再说什么心到神知的话来。”再次整整女儿的衣带,不知是嬷嬷有意打扮女儿还是怎么,在女儿辫子上拴上两只圆润的北珠。以前总是自己用这个都觉得僭越,所以或明或暗的,总是将这些藏起来。再说男人也不喜欢自己佩戴这些大内之物,在他看来,这些东西都是跟皇帝有着牵扯不清的干系。 没想到女儿用这些东西,一点都不觉得碍眼。难道真是前缘注定,要女儿去面对以后属于她的人生? 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勾画女儿的未来。有意无意间,哪怕是能够避免就不要多想女儿的将来会怎样。如果是命定要做皇太子妃,甚至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也不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扭转的。既然是这样,只有坦然面对。只是在女儿长成之前,不希望被人打搅。就连皇后那边也是说过无数遍,不要再用各种理由让依依进宫见谁。人生若是真要遇见,总是会遇见的,若是不会遇见,即使天天见面又有何用?难道看到的还不够多?缘分不够,就算是做了夫妻也是怨偶。 该是你的,不用强求也还是你的。不是你的,在手里握着也会走。(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三章 失宠 服毒 张莲很专注地看着皇帝,皇帝却是专注地看着奏本,根本无暇顾及旁边的事情。直到皇后手中的莲子汤已经过了烫口的温度,都有些凉浸浸起来。 “万岁爷,先吃了这盏莲子汤再说。”皇后只好让人再次换了一盏过来:“您都看了一个多时辰了,不是说还有要紧事要吩咐的,看看都要下钥了。” “嗯。”皇帝点点头,算是纳谏。放下手里的奏本,接过刚刚满口的莲子汤慢慢啜饮着:“是有件事要跟你说,算是家事。到底是跟身边的人有干系。” “是。”长篇大套的家事么?张莲心里自忖着,皇帝要是真说这些的话,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大年下停了建章宫的谏表,不许妹妹年下进中宫贺节,更不许到了皇帝跟前。这只是比贬斥冷宫好了一点而已。 “你妹子暂时不要住在建章宫了。”皇帝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她那个脾气,上次给朕丢的人还不够?要不是朕压下来,只怕就要被外藩人取笑。堂堂中华,什么时候被人耻笑过?就因为你妹子不知深浅,在外人面前装疯卖痴。真把所有人都当成是跟她一样了。” “是,臣妾也教训过她。皇上宽恕她这次,以后再也不会了。”迁出建章宫是迟早的事情,皇帝对她已经是见都不想见。最近后宫中,出了个极有名的华妃。荣宠直逼中宫,已经是超出了寻常妃嫔该有的位份。大有要顶上贵妃的样子,看来是要这位华妃入住建章宫了。 “以后会不会的。谁知道。不过建章宫是西六宫主宫,换个地方住住,让她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哪儿不好,以后都会好好的也是件好事。”皇帝吃了半盏莲子汤:“你别胡乱琢磨。想着朕要谁住进去。谁住进去朕自然有分寸,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是,臣妾知道皇上深谋远虑。焉是臣妾一个妇道人家能够想到的。”想要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已经有了极好的主意。姐妹之间一定是荣辱相关的,只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是先保全自己和自己的儿女才是最要紧的。不是人性的自私,实在是在皇宫里没有任何人性的存在。 “前日丞相夫人来给臣妾送年下贡物,跟臣妾说了件极有趣的事情,想来皇上听了也是觉得有趣的。”皇帝回嗔作喜,无非是为了河清海晏。另外就说宫外那个女人能够得到皇帝十二分的专注。这么多年都不曾改变过,单单就是这样你能说皇帝不够专情不够长情?只是这份长情专情除了她,没有第二人能够得到。 “什么?”皇帝哪有不知道皇后心思的,皇后想要借助于管隽筠,转移他对胞妹的不满。皇帝也懒得多想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宫中从来不缺女人。尤其是不懂事的女人,能借助于容貌过上一段天上的岁月,时间久了狐狸尾巴露出来,恩宠渐衰的时候自然还会有更出息的人来,又何须担心? “那天相府开了宗祠,丞相和丞相夫人带着孩子们致祭。没想到那兄妹三个礼数学得倒快,不论是磕头行礼还是什么,都是极有规矩的样子。让那做爹娘的都看住了,这哪像是孩子。”皇后绘声绘色说着当时的情形。好像是她就在当初一样。 只是这话传到皇后耳边的时候早已变了样子,至于真实情形不过是那做爹娘的才看得到而已。 皇帝笑起来:“他们家的孩子可是有意思的很,朕也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顿了一下:“那日他们命妇间交际应酬,有人为了拍这未来太子妃的马屁,就对着丞相夫人说依依怎么怎么出息。看到他们家两个小子在那儿赶围棋,不知道是他们家的。只说是这两孩子不知是谁家的。没规矩在这儿赶围棋。不知道是丢了谁的脸。” 张莲瞪大了眼睛:“这话是对着丞相夫人说的?” “可不是。”皇帝点头:“就是对着她说的,至于后来如何朕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人护短是出了名的,这一下不吝于捅了马蜂窝了。” 张莲笑着摇摇头:“这可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皇帝笑笑,这话是当日在场的人说的,至于真正的当事人是不会说出这话的。她不是为了要保全谁,只是为了她自己。省得有人说丞相夫人公报私仇,倒是传出去还说夫人干政。不止是她的名声不好听,就是那个男人也不好做人。但凡是涉及到那个男人身上,她都会格外留心。 曾几何时,皇帝最厌恶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这个,在皇帝心里,唯一这辈子得不到的女人就是她。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挽回失去的一切,面上还要装作无比大度的样子,鱼水君臣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的典范,皇帝要做给天下人看。他跟宰相之间多么和睦,是古往今来所有为君为臣的典范。 没有想到这样做下去,最后居然会看到诸葛宸身上从未发觉过的内涵,也就因为这个,才会对诸葛宸一忍再忍。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那个女人不伤心,只是自己越走越远,终于再也回不去了。 皇后先时还能知道皇帝心中在盘算什么,或者是说知道皇帝不能克制自己的心魔,所以还会让人有机可乘。借机发泄私愤,借刀杀人。可是几件事情以后,真的看出来,皇帝所顾虑的不止是管隽筠,也夹杂着诸葛宸在内。 只好这次皇帝发落张薇的时候,为了顾全自己只好牺牲掉不懂事的妹妹。也是在给自己铺路。毕竟后宫中生育子嗣的人,除了亲妹妹以外,没有一个是位份高的妃嫔,这样看来以后就不会有人能跟自己所生的皇子所抗衡。先时还以为皇帝会因为宠爱哪个女人,而把江山社稷轻易交托于人。 看看管隽筠的事情就知道,皇帝不是一个会为了自己私欲而将国家大事混为一谈的。若是这样的话,皇帝第一个要得到的就是管隽筠。 细细观察过皇帝身边那些新晋妃嫔,或多或少都有了管隽筠的影子。看看那个华妃,不就因为笑起来的时候,旋即抿嘴的嘴角像极了管隽筠的神态,才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至于别人,多多留心观察就能知道是为什么。 早些时候还会计较这些事情,自己也还年轻。不会不想皇帝到自己这里来,可是多了就知道从一开始皇帝的心就不在自己这里,只是要一个称职的皇后,作为嫡妻也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天下第一人家有多好。在凤冠黄袍掩映下,多少血泪是人家看不到的。 多多少少都会羡慕管隽筠,她得到的富贵就是自己这个皇后未必能够比得上,却又有好几个男人同时把她捧在掌心:她的夫婿、她的兄长,还有自己身边这个天下人仰视的男人,都在或多或少维护着她。 “怎么了?”外面传来压低的声音,张莲耳尖听到了:“这么没规矩,万岁爷在这儿坐着。” “回主子的话,是西宫那边传来的话,说是贵妃主子服了毒。还好被做更的人看到了给救了过来,娘娘宫里的季英过来回话,让娘娘放心。这会儿贵妃娘娘已经好多了。”外面值宿的大宫女香儿赶紧说道。 “服毒?!”皇帝冷笑一声:“一哭二闹三上吊,倒是把民间那些泼妇的本事都带进来了。以前朕怎么没看出来,看样子纹纹跟他弟弟都不能留在那边。也好,是你妹子生的,你既是嫡母又是姨母。索性都带到这边来好了,也免得把朕好好的公主皇子都带坏了。坏了自己名声不值紧要,朕的名头也要坏在她手里。” “是。”张莲大气都不敢喘,怎么会想出这么拙劣的手段来,服毒,既然是服毒干脆就别就过来好了。被人笑话不说,自己遭了多大的罪。 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皇帝复又看着张莲:“华妃这会儿有了身孕,你也是经过这些事情的。多多看顾着,自然是万无一失。朕可不想大年下遇到尽是糟心的事儿。服毒也罢,救过来也罢,该要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别污了朕的建章宫,既然是不想做贵妃了朕也不敢强求她。这会子能自己服毒,下次说不定就把鹤顶红孔雀胆喂到朕嘴里来了。” “臣妾不敢,皇上放心。臣妾必然好生照顾华妃。”张莲看到皇帝一张俊脸上满是嘲讽的神气,君恩似海也无情,一旦溜走就不会再有了。要是再想重温那玉笑珠温的日子,下辈子不知道会不会有。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朕知道。”皇帝摆手:“别吓得跟避猫鼠似的,你妹子糊涂你还不至于。” “是,皇上隆恩。”张莲只能是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到了这一步还能说什么? 只是这一生,张薇都不会再看到有阳光的日子。后宫里有太多这样的女人,不在乎多一个还是少一个。日子总要过下去,太阳还是会准时从东方升起,只是属于张薇的春天再也不会来。(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四章 懂事的女儿 “是么,有这事?”从旁人口中得知张薇在皇宫中服毒的事情,管隽筠故作惊讶的神情,怎么看都像是真的。懒得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其实这确实是在意料之外。 两人以前相交甚厚,所以对于她的性情是知道的。原本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或者是在那个大宅院里头住得久了,人心都变得冷淡起来。尤其是几次三番为难自己和诸葛宸,很叫人齿寒。 为难自己,多半是因为皇帝的缘故。一个女人嫁了男人,还是跟亲姐姐同嫁一个男人的,种种不痛快总是有的,为什么要把这种不痛快强加在旁人身上。再说自己跟皇帝,可以说是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草灰蛇线的可循之迹。不单单是女儿家自己的尊重,要是真有的话把那个男人放到了什么地方? “可不是,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贵妃以死相要挟,皇上理都不理。还让把贵妃生的大公主还有二皇子都送到了皇后宫里,贵妃也被赶出了建章宫。如今宫里仅次于皇后的人就是那位新住进建章宫的华妃,说是华妃生得别提多好看了。” 在管隽筠耳边嘁嘁喳喳的人,是不是偷觑一下管隽筠平淡地神色,想从这位丞相夫人的神情上看出些端倪。皇后说了句话,这位华妃活像一个人。都在猜测这个人是谁,因为华妃独得圣宠,说明华妃肖似的那个人才是皇帝心底的人。 只是不论怎么看,都觉得华妃的一笑一颦像极了丞相夫人。尤其是那笑容,如出一辙。 “怎么了?”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东西。这些命妇们都喜欢背后说三道四。所以平日也不大跟他们交际。只是这样也不好,有人说丞相夫人架子大难说话,男人回来笑着说起。只好不给男人再找麻烦,多多少少跟他们来往一下。 当做是每天的必修课好了。只是没想到麻烦又来了。这些人好像是每天都没有事情做,就像是那些天天围着男人转的官员一样,来了就像蝗虫见了庄稼。说什么都不肯走。非要是等到要掌灯了,知道再等下去也没有好处,才会相继离去。 看到这些闲适的命妇们,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太给自己找麻烦了。要不为何别人都能闲着到处走,而她总是忙忙碌碌的,很多时候家里还有庄子上的事情就足够忙上一天了。到了夜里还有些事情要做,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问计于男人。男人慢悠悠地一笑:“说明我们夫妻是一样的,不放心把手里的事情交给别人。如果有一个人不是这个性子也过不到一起去。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所以继续心安理得。不过那些来往的命妇们,好像也知道了在丞相夫人这里得不到太多的讯息,渐渐少了很多人。只有那几个锲而不舍的还在这里来往,算了就当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好了,有人在旁边唠叨,那些事情还是要做的。 “万岁爷宫里的事情,外头人可不能瞎传。皇后最为注重礼数规矩,贵妃又是皇后的亲妹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外头事情都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哪有那么邪性。”管隽筠理了理手边的对牌和账簿,将其中一件打络子缀流苏的差事吩咐下去:“且不说宫中会不会有这些事情。就是皇后家的家教也绝不至于此。” “夫人这话固然是有理,只是夫人且等等,必然是有了宫中的谕旨下来,夫人才会信了的。”看到管隽筠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很有些悻悻然。至少说的这件事,绝对是确有其事:“上次兵部尚书夫人失礼的事情。夫人真是大人大量。要是换了别人的话,绝对不会如同夫人这样,早就让她知道厉害了。” “鸡毛蒜皮拈不起筷子的事情,说那么多做什么。原本没那么回事,这一说倒是我的不是了。”说到这件事,管隽筠有些沉下脸。没有过多去提这件事,只是淡淡带过。粥兵部尚书的前程,总不能说这时候就给人家定下来? “是。”看到管隽筠变脸,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夫人,时候不找了,只怕家里还有些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嗯,不远送,好走。”管隽筠捋捋衣摆,看着她离开。 捏着胀痛的额头,管隽筠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些人平时闲着都做什么。难道就是这样子家长里短过一天,照这样看来反倒是自己不如他们闲适,总是在给自己找无数麻烦。知道最后累得不行,才知道平时忙乱是为了什么。 “娘。”依依拿着一个大大的拨浪鼓跑进来:“爹带着哥哥们回来了,他们出去都不带依依出去。娘也不理依依。” “谁说娘不理你了。”欠身抱起女儿,亲了又亲:“你看娘忙了这么一早上,还有那么多人在娘耳边唠唠叨叨,你说娘是不是也没闲着?” “嗯,那些人好多事儿。”依依皱着小眉头,坐在娘腿上。管隽筠朝着丫鬟招招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热热的最好。” “夫人,有刚炖好的雪梨粥还有依依小姐喜欢的玫瑰酥饼。”丫鬟手里拎着食盒过来:“奴婢已经拿了来。” “打开看看。”一股扑鼻而来的玫瑰花香夹杂着梨粥的清甜,让母女两个食指大动:“娘,我要吃这个,好香。” “慢慢吃,不急。”拈起一枚玫瑰酥饼递给女儿:“来,先吃口粥。你爹带着哥哥们到别人家去赴宴,你难道想要跟着一处去?”挑起眉头看着女儿,跟着两个哥哥玩闹了这么久,越来越伶俐,好像是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 “才不去呢。”依依摆手:“上次跟娘一起出去,好没意思。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咱们在家里有趣,都要规规矩矩的。娘,是不是我们长大了就要这样啊?”依依歪着小脑袋,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手里的玫瑰酥饼。 “总是要慢慢长大的,不能总是没规矩被人笑话。”跟她的两个哥哥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是换个人肯定说不出这些话:“宝贝儿,要是不喜欢下次就不去了。” “好哦,下次不去了。”依依拍手,一下子在母亲怀里站起来:“娘,我这样子跟娘一样高呢。” “你要真是跟娘一样高了,娘就老了。”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再吃一口梨粥,午饭的时候你就没吃多少。是不是不好吃?想吃什么告诉娘,娘让他们去做。” “哥哥都不在家,饭菜都不好吃了。”依依鼓着小嘴:“娘,我喜欢跟哥哥一起吃饭。” “那天是不是跟哥哥一起互相捏鼓脸蛋来着?”听那个做爹的说起那天看到的那些事,一直都没有说破。尤其是在儿子面前越发是不会多说半句,孩子都在慢慢长大。尤其是不在家的时日占了多数,儿子学到的东西都是父母难以教会的。 只能是说让他们在家的时候,父母多多宠爱着。女儿跟儿子就越发不一样了,对于从小就没有得到父母宠爱的人来说,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儿被娇宠给惯坏也是心甘情愿。即使别人说再多都没用。 偏生自家这两个比所有人家的孩子都要有规矩,即使在家里万般淘气,出了门在别人面前就比所有人都要懂事,就是跟大人也未必比得上他们。这不是自己说的,要不是做爹的说的。只要是看到他们的人,都会这么说。 “嗯,哥哥说我像个小苹果。捏鼓我的脸,我就捏鼓哥哥的脸。后来哥哥罚我,我亲了哥哥一下。”依依说话的时候,更加是伶牙俐齿:“娘,是不是因为依依很懂事很可爱,所以爹娘还有哥哥都喜欢依依?” “难道还有说不喜欢依依?”听到这话,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哥哥说,依依还要哥哥教着写名字?” “嗯。”依依点头:“娘,我很快就会写了,等我学会了就要给爹和娘看。”依依猛地点头,白嫩的小指头上沾着一点玫瑰酥饼的碎屑,很快地塞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吮吸着。 “这儿还有,为什么要啃手指头?”递给女儿一枚酥脆的玫瑰酥饼:“哥哥是男孩子,不拘泥于小节是没事的。可是你是女孩子,就不能这样,会被人笑话。” “我只有在娘身边才这样,要是在别人面前,就是哥哥面前都不这样。”依依点头:“依依是大家闺秀,是丞相家的小姐,就要有小姐的样子。” “谁教的?”管隽筠惊愕地看着女儿,没有一句话比女儿方才说的话还要叫人惊心。就因为知道女儿日后要面对太多的纷争困扰,所以更加不愿在女儿身上加诸太多的规矩礼数。没想到她说出来的话,分明是被人教导过的。 “是那天娘跟别人说话,依依在门外听到的。”依依摇头:“别人说的,娘都不这么说。娘舍不得。” 管隽筠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刚刚说话利索的女儿。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吧?(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五章 计较 诸葛宸推开小书房的门,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正好。不过女人一向畏寒,正中间还烧着一个通红的炭盆,越发是显得暖融融的。 “你这是忙什么呢?”诸葛宸忍不住问道,女人埋着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给我哥哥写信。”管隽筠抬起头:“你倒是回来得早,看着是要封印了所以你的事儿也少了?” “好不容易回来早些,你就这么能想到别的事情。”诸葛宸下意识扭头看看门外,特意关上了房门:“有件事儿要跟你说说。” “要是外头的事儿,我可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管隽筠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看了男人一样,郑重其事的样子透着邪性。 “嗯,你看看就知道了。”诸葛宸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我从朝房出来的当口,遇到皇帝身边的汪灏。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在那儿等着我,那些太监最是奸诈的。我也拿不准他是要做什么。鬼鬼祟祟交给我一封信转身就走。” 管隽筠抽出信笺看了两三行:“这是皇后的字儿,是要汪灏交给自己娘家的东西。既然是交到张家去,做什么汪灏要给你?” “先看完。”诸葛宸在书案后面坐下,慢慢啜饮着手里的普洱茶。暖融融的直接沁到了心里,好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想要人救张薇出来,皇后就把汪灏牵涉进来。汪灏不敢不答应,又要担心日后被皇上知道了自己无法交代。所以才来找你?”管隽筠沉思半晌,抬起脸:“我们用不着去问这件事。皇上决定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你以为皇帝真的不知道?总管太监到了朝房外,瞒得过谁?”诸葛宸挑起眼帘,神色间隐隐带着不悦:“皇后是想看看皇上对张家究竟还有多少耐性,没想到这么做了就是把最后一点耐性都给磨没了。” 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窗外看了半晌。似乎没有去想诸葛宸说的那些话,只是缓缓起身走了两步。停了停再次转过脸,看向诸葛宸:“好像是说。咱们家又是逃不过去了?” “嗯。”诸葛宸含笑点点头:“夫人说对了,确实是躲不过去了。” “谁都知道张薇是为了跟咱们过不去,准确是说跟我过不去。如今反倒是咱们跟她成了拴在一起的蚂蚱?想要脱身就是难上加难?”管隽筠给男人倒了一盏浓酽的普洱茶,又往手边送了一碟玫瑰酥饼:“皇上不会不知道,我们要向摆脱这个噩梦,就只有站到皇帝一边。只是皇后那边怎么脱身?” “不难,却也不容易。”诸葛宸拈起一枚酥饼送到女人嘴边:“我辞官。” “辞官?!”管隽筠惊愕地看着他:“你就为了这件事辞官。最后会给外人落下什么名声?再说皇家的事儿原本就是说不清楚的,这种权势的倾轧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皇后想要自己妹子无事,难道就不想着自己儿子是未来的储君?这封信虽然是出自皇后手下,皇上肯定是看过的。要不汪灏不会接过这信。然后还到朝房外等着你。皇后找你是假,皇上看到咱们才是真的。” 诸葛宸没说话,看她一点点吃着酥饼。玫瑰花的香气隐隐约约传来,她说的话还真是自己没想到的。汪灏拿着这封信过来,为的就是秉承皇帝的意思。而皇后在这时候不顾自家的安危,只是想要保全自己很有些叫人心寒。而女人说的话才是字字在理,男人天生不该让自己的女人去操心。 “好,你说的事儿我就当做是真的。”诸葛宸皮里阳秋地一笑,女人恨得捶了他一下:“你心里早就有数了。反过来要我去琢磨这些事儿。是不是?” “不敢不敢。”诸葛宸摆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千万不要插进来。等过完了年,你带着依依到别院去住段时候?稚儿和晖儿都是要回军营的,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不行。”管隽筠摆手:“我不去别院去,有些事儿发生过一次,绝不准许再有一次。”上次的事情不许再有一次。况且自己在京中呆着,皇帝是不会为难诸葛宸的。而且张莲不会不有所顾忌,诸葛宸能够毫无顾虑地做事,就是最好的。 “到底是不放心我还是担心我?”诸葛宸放下茶盏,拈起一枚酥饼慢慢咬着,跟女人吃酥饼的样子一模一样。不止是这夫妇两个,还有家中的三个孩子都是跟父母一样。遇到好吃的东西不贪多,也知道怎样才能慢慢品味出食物的滋味。 “都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管隽筠跟她说话已经再不是从前那种中规中矩,就像是家里的孩子们跟父母撒娇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说话。诸葛宸说这是因为做娘的言传身教,让这几个孩子简直就是没有半点规矩。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带着隐隐的骄傲。真不知道这对爹妈是怎么做的,总之三个孩子就是跟别家不一样了。 “就这么不肯放手?”诸葛宸笑起来,女人心底的事情瞒不过人,唯独只能在两口子心里知道是为了什么。把女人环在怀里:“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知道以后会怎么做。毕竟我们真的摆脱不了皇家权势的围攻,我们两口子好像总是在这个漩涡里打转。” “要是没有这些事情,我们是不是过的习惯?”很久都没有跟男人这样静谧的相处,尤其是在儿子们回来以后,简直两个臭小子就是无所不在。说不定这会儿两口子正正经经说会儿话,不多时候就会看到两个小子破门而入。 “天生就是操心的命,没法子扭转。”诸葛宸无可奈何地笑笑,缓缓抚摸女人的青丝:“这个年还没开始过,手里的事情就变得棘手。只怕想要过个安稳年又是一场梦了。” “要不咱们就索性托回赖?带着稚儿他们到庄子上去过年,把这里的事儿全都交给家里这些人。有事儿到庄子上去回,我们不露面。那些事儿就当作没有,回来以后心烦也比这样子日日心烦来得好?”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谁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哪怕是天天都在京里也是办不完,不如等到年后一起办好了。不能说是一年到头是在这种漩涡里打转,稚儿晖儿渐渐大了,日后再要找这么个机会就是越来越难。谁也不知道来年会是个什么光景,你手里的事情也是越来越琐碎,我可不想等稚儿他们大了,回想到幼年间的事情,总是这些忙不完的应酬。” 一番话也勾起了诸葛宸心底隐藏的希翼,一瞬间想起招安那些草寇时候的情形,其实也是想要早些摆脱这些烦心事,就因为顾虑太多,需要作为宰相调和鼎鼐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如今甚至是皇帝内宫中的各项事务也需要他去考虑去分辨,叫人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理由。只好把少年轻狂的梦想深深隐藏起来。唯一苦了的就是怀中的女人,而且总是在把她的懂事当作理所当然,这是最委屈她的地方之一。 “行,这件事你交给我来办。”诸葛宸点头:“我就躲这一回赖,不叫人知道咱们去了哪里。连告假都省了,只是咱们一家子去。” 管隽筠扬起一侧眉头:“要是回来以后,皇上怪罪怎么办?” “那就正好借机辞官好了。我倒是真的不想干了。若是真有这个福分的话,当做是老天给我一个台阶下。我欠你和孩子们太多的东西,作为一个宰相是合格的。但是作为你夫婿还有孩子们的父亲,绝对是不合格的。能够在家替你分担一些家事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再说别的什么都觉得矫情。”诸葛宸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是在戏谑人,也随之笑起来:“投鼠忌器的事情,那位大爷不会做的。哪怕是为了保全你的荣华富贵,也不会把我怎么着!” “你这人就不能有丝毫玩笑的话,一旦说起来一准没了正形。这人怎么这样子?好好跟你说话,你就能扯到这些没来由的话。”管隽筠笑着起身,伸手要来拧他的嘴,男人一把夺过她的手,顺势吻了上去。 “唔。”带着挑逗和霸占性的吻,让两个人深深沉浸在里面。女人却有些不安心,只是担心孩子们会在这时候推门而入,已经遇到过无数次这种事情了。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避免掉这种尴尬的。 “不专心。”男人的手滑过她的纤腰,探进衣襟毫无顾忌摩挲着羊脂般的肌肤。无处不在的手让女人气喘吁吁:“这儿等会儿被人撞见。” “我闩上门了。”诸葛宸得意地一笑,似乎是早有预谋要跟女人在这里缠绵不休的:“被他们破坏了多少次好事,我还不会早早预备下?” “你不早说。”女人嘟囔了一句,已经被男人压倒在身下。纠缠着,好像是要把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才算是安心。(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六章 不一样的后妃 皇帝阴沉着脸在寝宫里来回踱步,汪灏已经觉得是乌云漫顶,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什么是伴君如伴虎了。 “鬼鬼祟祟在那儿做什么?”皇帝转过脸,看到汪灏探了个头,旋即缩回去:“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奴才得到消息,丞相和丞相夫人在大年下为了宗祠祭祀的事儿,两口子大吵了一顿。这会儿丞相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回了乡下,丞相余怒不息,这会儿也追了过去,看样子只怕是要大闹一顿才罢。” 汪灏时时刻刻都让人在相府周围看着,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帝第一时间知道丞相和丞相夫人每天都是在做什么。 皇帝冷着脸:“你每日叫人在相府看着,不腻味?”汪灏这一下算是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皇帝虽然是对丞相夫人念念不忘,甚至是有些魔怔的前兆。至少汪灏带着人多年给皇帝选妃,那些得宠不得宠的妃嫔们,最后的决定条件就是这个女子是不是有些地方像极了丞相夫人。 好像如今在云端的华妃一样,住到了建章宫。直接就将皇后的亲妹子挤到了没有人记得的寒宫里,当初贵妃得宠的时候,除了生得娇俏惹人喜欢以外,最要紧的就是贵妃是跟丞相夫人一处长大。所以皇上宠爱了她那么久,几乎都要越过她的亲姐姐了去。 而华妃也就是因为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丞相夫人的样子。先时还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有一天张贵妃跟皇上大声拌嘴的时候,贵妃一语道破天机:“这些女人再得宠又如何。不过是皇上找的替代品,就跟我一样。都只是她的影子。真正的人看到吃不到,皇上不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从那以后皇上对贵妃再无好脸色,几次厉言申饬。贵妃这才走了下下策,服下了那年长公主留在宫中的孔雀胆。虽说是被救了过来,已经是心如死灰一样了。 “奴才只是偶尔听人说起,绝不敢在相府外叫人看着。”就算是知道皇帝真心希望知道丞相夫妇的一举一动,但是真正被人说破了,皇上的脸色会很不好看。 皇帝冷森着脸,看向他:“两口子回了乡下?”两人不是一向公不离婆的。想了那么多心思要分开两个人,最后也只能是默许甚至巴望她会过得很好。甚至是在容忍和接纳那个男人。从他手里抢走了此生最爱的女人,有时候看到她的时候,会有一点陌生:这是否还是当年自己念念不忘的管隽筠? “是,丞相夫人带着三个孩子怒冲冲的回了乡间。丞相回府找不到人,接连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是夫人带着孩子回去了,索性把手里的事儿一扔,吩咐了几句就策马回了乡下。”汪灏低垂着头,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至少人人都说丞相夫人跟丞相是少有的恩爱夫妻。这也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扎在那里。碰都碰不得。 皇帝莞尔一笑,旋即冷住:两口子这是在打擂台给旁人看,即使是两口子要吵架。也一定不会是为了宗祠祭祀的的事情。事关家族的颜面,那个女人会不知道? 恐怕是为了诸葛宸过年时候不被那些烦人琐事心烦,堂堂宰相又不好告假,干脆就想出打擂台的主意来,即叫人抓不住把柄,又让人没法子说他们是为了告假才想出的心思。这女人真是不寻常,能想出这个点子来帮她的男人。为什么这个男人不是自己? 皇帝本来就阴郁的心情一下子沉坠到谷底,却又不能当众指出来:若是指出来,恐怕日后想要见面是不能够的,管隽筠是可以为了那个男人抛弃掉一切的。就好像是他哥哥那样,为了她能够高兴,不受委屈,就连天底下最上等的富贵荣华,高官厚禄都抛诸于脑后。可见他们家,全是生就了破釜沉舟的性子。 “嗯,既然是两口子闹别扭,那就不必多问了。等年后再说。”皇帝决定再骗自己一次,就跟天底下的人一样:丞相夫妇真是闹了别扭,闹到最后无法收场,居然要闹到乡间去让所有人都看着,这么多人都在看两口子的笑话,仅此而已,其余的事情就是人间饮食男女一样,一样都会闹别扭。 “是,奴才告退。”汪灏退了出去。 “等等。”皇帝摩挲着手里的紫檀念珠:“走,去看看去。” 汪灏愣怔了一下,这是要去看谁?皇帝最近的举动都叫人捉摸不透,华妃确实受宠。只是皇上很多时候不许要她跟着,就像很多大事必然会跟皇后商量。哪怕皇上真心不喜欢往中宫去,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没有人可以动摇皇后的地位。 “皇上是要去?”汪灏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皇帝心烦的时候居然要去她那儿走走? “多嘴!”皇帝抬起脚狠狠踹了他一下,汪灏没敢继续问下去。只能是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不敢再多言半句。 皇帝笼着厚实的海龙皮大氅,脚下鹿皮靴踩着咯吱作响的厚厚积雪。悠远的甬路上,宫女太监看到皇帝过来,无不匍匐跪地行礼。 汪灏身后的小太监举着大伞给皇帝遮挡着大雪,皇帝快步走着。到了漆黑的大门前,皇帝立住脚:“开门。” “是。”守门的太监举起手里的钥匙捅开了厚实的黑漆大门,汪灏知道了,这是要去看看已经是气若游丝的张贵妃。难道皇帝面上恨她几乎是不愿再提,就连亲姐姐都不许为她说情。可是在皇帝心底,真的是对她抛不开?就像是对丞相夫人一样,并不是张贵妃再跟皇上多少次别扭大闹之后,皇上就对她真的恨之入骨? 若是真的恨之入骨,皇上还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到这寒宫冷院来看她?在皇帝身边呆的越久,就越发不明白皇帝的心思是什么了。皇帝所想的事情,很多时候都不是旁人能够想得到的。 皇帝根本就不去想后面的人在想什么,大步朝里面走去。汪灏迟疑了一下,看到皇帝渐渐走远,心底有些着忙。也不顾底下是不是滑得够呛,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前面跑。 地上的积雪很厚,汪灏才跑了两步就被继续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摔出一个大大的大字,皇帝听到一声巨响。转过脸,看到汪灏狼狈不堪摔倒在雪地里。本来还是一脸阴郁的皇帝,此时也有些绷不住:“一点用处都没有,起来看看摔坏了没有。” “是,奴才没事儿。”汪灏爬起来,用力拍打着身上湿漉漉的积雪,还好衣服是隔湿的,除了身上有些污渍以外,还没有打湿的迹象。 皇帝到了宫门口,旁边守着的小太监差点就要高声叫出声,皇帝狠狠瞪了一眼。小太监吓得赶紧把话咽了回去,缩瑟间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没敢说话仆妇跪倒在地。 皇帝径自进去,到了窗下借着微微飘起的窗帷看向里面,张薇脸色苍白坐在妆台前,手里不知道在玩弄着什么,脸色早已不是那种晨花般鲜艳的色彩。上次服毒以后,就变得异常难看,人也变得恹恹的起来。恼火的不是她跟自己别扭,大吵不休。 毕竟两口子吵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很羡慕诸葛宸跟管隽筠那种想吵就吵,想闹就闹的样子。哪有舌头不跟牙齿打架的?最心烦的事,她把自己心里的事情全都抖搂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得不到一个女人,还要让后宫中这么多女人来缓解自己心里的不舒坦。 汪灏想要试探着到了皇帝面前,压低了声音:“万岁爷,奴才已经吩咐了这儿的太监总管,要他们好生伺候贵妃娘娘。娘娘每日的份例还跟从前一样,太医每日都来给娘娘诊脉。早先太医还说,娘娘已经比先时好了很多,进得也多了。午膳吃了半盏红枣白粥和两个小面饺子。” 皇帝背着手没说话,站在窗前看了半晌:“好好看着她,不许再出纰漏。” “皇上,这儿到底是冷得厉害。不如万岁爷先起驾,等天气暖和了,再来看看娘娘?”汪灏低声劝说道。 “她最怕冷,这儿的地龙该要烧热些。”皇帝沉着脸转过身:“这样子看上去甚是可怖,皇后来看过她没有?” “娘娘宫里有了两位小皇子和两位公主,娘娘就是想要来看看贵妃娘娘也抽不出身。只是吩咐奴才们好生伺候。”汪灏显然是睁眼说瞎话,张莲此时想要明哲保身都来不及,怎么还敢来问问自己的妹子怎么样?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说破。让汪灏放下了一旁高高掀起的窗帷,背着手:“到建章宫去。” “是。”汪灏答应着,朝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才跟着皇帝离开。皇帝真是叫人捉摸不透了,一会儿心疼贵妃,一会儿又要往新宠华妃那边去。不知道皇帝心中到底是谁更加重要?或者这些人都只是影子,真正要紧的是丞相夫人?(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七章 乡居 管隽筠笼着暖袖看着儿女们在宽敞的庭院内来回追逐嬉闹,夫妻两个就这样离开了京城。多少人都知道丞相和夫人为了宗祠祭祀的事情大闹不休,最后两人居然吵闹着回了乡间。不论会不会有人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这都是不要紧的。只要是能够离开京城,就比什么都好。 “笑什么?”诸葛宸也是同样一脸闲适,身着一件玄色绸面的狼皮袍子从后面出来:“难道他们在这儿闹成这样子,你也觉得有趣?” “要是在京里,能够玩成这样?”管隽筠转过身看着身边的男人:“便是丞相,只怕也没有笼着狼皮袍子站在庭院里看雪景的时候吧?” “嗯,这都是要感谢夫人。若不是夫人精明聪慧,谁能想到下官和夫人大闹之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诸葛宸握住她隐藏在暖袖中的双手:“好冷,笼着这么厚实的海龙皮暖袖还是冷成这样?” “好多了。”管隽筠手指碰到一个坚硬的器物,知道这是他手上的指环:“我想这件事恐怕瞒不过人,尤其是瞒不过皇上。要是回去了难为你,怎么办?” “那就请夫人去求情好了。”诸葛宸言笑无忌,说出话来也没有半点忌讳:“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想皇帝投鼠忌器也不会难为我。总不能委屈了我夫人,别说皇上舍不得,就是我也舍不得。” “看我不撕了你的油嘴!”管隽筠双目圆睁,腮上泛起娇红:“这就是丞相说的话,要是传出去。我看丞相怎么说!” “说什么?”诸葛宸趁着儿女们在一旁恣意玩笑,丝毫没有预警地在女人唇上啄吻了一下:“这样子行不行?” “瞧你!”本来还有些着恼的管隽筠娇嗔着掐了身边的那人一下:“不怕人看见。” 诸葛宸笑着把她揽进怀里:“不打紧,看见了也是说爹娘和睦得很。日后要是他们也这样那要有何等的造化?”手指覆上樱唇慢慢摩挲着:“这两天在庄子上没事,不如到你哥哥家走走?离得也不远。再说你哥哥们都在家过年,我们去了岂不是多了好几层热闹?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哥哥商量。” “嗯,让我回家看看是假。要跟我哥哥商量事情是真。”管隽筠对上他含笑的眼眸,里面隐隐藏着叫人捉摸不透的光彩。 男人的精明有时候是别人看不到的,就是在朝堂间也是一样。那天听见人说,丞相如今越来越沉默寡言。偶尔一天甚至难以听到丞相多说一句话,不过是循例办差而已。只有真正遇到叫人无法忍耐的事情,丞相才会真的发火。而隐藏在这些默然下的单调和小心,多半都是诸葛宸不想叫人看到自己再有多少锋芒。皇帝所忌讳的东西不就是功高盖主?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皇帝觉得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再圣明不过,而且这一生恐怕都跟皇权分不开。所以让皇帝觉得自己无心权势,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诸葛宸嘴角微微一勾:“真是想要夫人回家看看,要是有丝毫假意岂不是有违下官一番好心?夫人也有些委屈了下官。” 管隽筠看看还在飘雪的天空:“什么时候启程?你瞧瞧。这三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要是这会儿带着走只怕还不愿意?” “不会,稚儿一心想要去舅舅家,那些事儿哪一件他不知道?”诸葛宸摸着些微发青的髭髯:“我都说稚儿还这么小,只是心思里就不是这么大孩子该有的心思。说起一些事情,我甚至都不如他看得清楚。要是将来让稚儿执掌相印的话,或者比我合适。父亲当日就说,我这个性子要是治学还行,真要是调和鼎鼐的话还是欠缺了些。” “你这个破官儿有什么好。自己为难也就罢了,还要把我儿子也拖下水。到底是不是真心替儿子着想?”恨恨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这话。是看着自己吃的亏还不够多,还是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子承父业才对得起诸葛氏一门祖先?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谁还真的有这心思不成?”诸葛宸摸摸后颈:“真不是有心要把儿子拖下水,不过是看着他们兄弟两个。试想要在兄弟两个中选一个的话,晖儿不合适。那个性子虽然沉稳些,但是性情不够豁达,太认真了。稚儿就要好很多,他喜欢的东西也多,不像是我们总是叫人觉得太不开通。” “好吧,这件事等到他们大了再说。你就不能去看看别人家的子嗣,非要在自家里选才罢了?”管隽筠有些恼火,男人不是个利益熏心的人,更不会为了权势把自己的儿子带进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惯了朝中种种的权力倾轧后,还能熟视无睹。 “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就当了真。”男人携着她的手到庭院中,轻拍拍手:“好了,咱们是不是该要停停了?”朝女儿伸出手,把粉团儿似的女儿抱起来:“我们到舅舅家去,好不好?”在女儿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依依,你说呢?” 依依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手一下捂住父亲的脸颊,诸葛宸随之缩瑟了一下:“依依,冷不冷?” “依依不冷,爹冷。”稚儿跟晖儿兄弟两个缠绕在母亲身边,笑成一团:“爹,我们能不能这样来一下?” “看看爹的脸,就知道不行了。”晖儿嘴角一咧:“娘,您说行不行啊?” “去试试,你爹不怕冷。”管隽筠绝不会打消儿子的热忱,根本就无视男人微微缩瑟的脸。两个儿子有了母亲作为援助,马上跑到父亲面前,伸出跟妹妹一样通红的手捂住父亲的脸。稚儿更加放肆,把手放到父亲的脖子里:“爹,凉快不凉快?” “你就该找到个地方凉快一下。”虽然宠爱女儿,也对小儿子有着异样的疼爱。但是在诸葛宸心里,真正看重的还是长子。稚儿所代表的含义是不一样的,他是嫡长子。不论小儿子和女儿有多得到疼爱宠爱,真正秉承家业的就是长子。只是这个长子确实是淘气得叫人爱恨难言,不敢叫人看出自己对稚儿有多宠爱。所以在稚儿很小的时候就送到了军中,为的就是让稚儿学到作为父母无法给与的教导,在父母身边免不了各种娇惯。 在军中却是众生平等,不会因为是主帅的表兄弟,又是丞相的长子就有所不同。这才是把儿子送到到军中的初衷,夫妇俩都知道为了什么,只是谁也没有说破。这也是只要儿子回来,做娘就不怕人说怎样使千万般骄纵儿子,难道就不许人的心是肉长的? “娘,您看嘛。爹准许我们玩闹,真的玩闹起来爹就恼了。”稚儿看到父亲有些变脸,马上跑过来:“要是爹这样的话,下次都不跟爹玩闹了。” “你爹才没有变脸。”管隽筠携着儿子的手:“收拾一下,咱们过会儿到舅舅家去。舅舅他们家,只怕晋捷哥哥他们也都回去了。” “真的要去啊?”稚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那天爹娘突然变脸,娘故意瞪着眼把自己跟弟妹们带上了华丽的鞍车,不理会爹那张同样盛怒的脸。快马加鞭出了京城,直到离城好远。 鞍车在城外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停住,等着爹骑马赶来。这时候才知道,爹娘是为了做一场戏给别人看。其实是要带着他们回乡间过年,一直都以为又要跟爹的那些同僚在一起过年。走不完的人家,吃不完的酒宴。 这个年好像是记忆中最有意思的过年,如今娘又说要去舅舅家过年。看样子,爹娘不是在骗人。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有人要来找到爹,稚儿马上拽住晖儿的手:“走,咱们去收拾东西。” 晖儿跟着哥哥是最听话的,一点都不耽搁:“爹,娘,记得要等着我们。”依依还赖在父亲怀里。 诸葛宸缩瑟着脖子:“臭小子,那么冷的手就往脖子里钻。” 依依捂着小嘴笑个不住:“哥哥把爹冻坏了,爹都缩着脖子了。”一面笑一面往娘怀里钻:“娘,我们要去舅舅家呀?” “想去不想?”管隽筠亲了亲女儿红通通的小鼻子:“依依,见了舅舅和舅母还认不认识?” “认识,舅母还要依依叫舅母是娘,依依不肯。”小丫头的记忆特别好,只要是她见过的人和事,几乎是过目不忘。为此诸葛宸曾经不无担忧的说,以后依依的烦心事恐怕会更多。记得越多,痛苦就越多,不会忘记谁也无法挽留。 “那就还是叫舅母好了。”明知道是玩笑,诸葛宸也不希望女儿叫别人做母亲。就好像女人从不许女儿叫别人做父亲一样,在两个人心里有件事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这就是父母是无法取代的。谁都不行! “依依知道的,所以没有叫啊。”依依抚摸着自己的发辫:“爹,我们以后都不要哥哥去军营了。依依喜欢跟哥哥一起玩儿,哥哥教给依依好多好多。”不知道该怎么比划好多好多,就用小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就有这么多呢。” “等哥哥再大些,就不用去了。”诸葛宸没有答应或是不答应,摸摸女儿的小脸:“时候差不多了,等他们来了就走。” 管隽筠抱着女儿,看着丫鬟拿来女儿的小斗篷给她披上。(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八章 儿子的志向 稚儿跟晖儿两个在鞍车里也不肯安安分分呆着,一会儿跃起一会儿坐下。本来已经是两眼鳏鳏的依依看到哥哥这样,倚在母亲怀里也不安分起来。管隽筠只好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哄着,要是睡不好等会儿又要闹腾不休。 “诸葛梓岐!”诸葛宸脸色有些发沉,跟说话的语调一样:“等妹妹睡着了你在闹腾,不行?” “哦,好。”稚儿停了一下脚下的步子,跟晖儿两个挨着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有些坐不住,非要掀起窗帷看看外面:“晖儿,你看又下雪了。” “我们到舅舅家就去堆雪人,还说晋捷哥哥家的妞妞会叫人了。”晖儿转过脸:“娘,依依比妞妞大不了几岁,为什么妞妞看到我和哥哥要叫叔叔?” “因为娘是晋捷哥哥的姑姑,妞妞叫娘是姑奶奶,她就要叫我们是叔叔。要是叫舅舅的话,也行。”稚儿振振有辞:“是不是啊,娘?” “奶奶?”晖儿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奶奶不都是白头发,然后拄个拐杖走一步退三步的老太太。娘才不是这样子呢。” “拄拐杖的孙子,摇车里的爷爷。”稚儿不知从哪里知道的这些闲话,每说一句都叫一旁的父母相顾摇头,管隽筠甚至有些怀疑男人是不是看走了眼,或者应了那句:媳妇是别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家的好?就这么个贫嘴烂舌的儿子,会是做宰相的份儿? 不过诸葛宸自己都是个贫嘴烂舌的,旁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所以对于性情肖似了九分以上的儿子,就多了更多的期待? “你知道的还挺多。”诸葛宸把撩起的窗帷放下:“外头冷,你娘和妹妹都不能受凉。不像是你们两个。成天在雪地里打滚都没事儿。” “爹,您以前是不是在雪地里打滚儿?”稚儿笑嘻嘻地拿起一枚干果子放进嘴里:“要不您怎么知道成天在雪地里打滚儿会没事儿?” “诸葛梓岐!”诸葛宸低沉着脸:“别以为大年下我就不罚你,你前些时候做的事儿我还没跟你计较。这会儿又皮实了?” 听着父子两个的对话,管隽筠只是侧着脸笑,没有多说什么。不好让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都说诸葛丞相无所不能,或者对于自己的儿子才是真的没辙。 “哥哥不皮实,我也不皮实。”晖儿很快撇清:“爹,我跟哥哥年后是不是还要去军中啊?上次晋捷哥哥还说。要是我们在军中呆久了,就会有军功的。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带兵打仗了。哥哥还说,外祖父以前就是军功上面有了大功劳。舅舅他们也是一样,所以我们也一样。” “你要什么样的功劳?”诸葛宸把小儿子拉到怀里:“你将来是要考功名。还是要军功?” “都好,哥哥要是做宰相的话,我就做大将军。一文一武,多威风!还有大大的帅印,谁家都没有我们风光呢。”晖儿最喜欢的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肚子里就见惯了塞外风光的缘故。 诸葛宸头大,看向一旁哄着女儿入睡的管隽筠:“你们两个心思倒是不错,不过做这些总是要付出代价和努力。你看你晋捷哥哥全年都不能在家里,这就是要做大将军的样子。而爹也没有好好在家陪过你娘还有你们。要想出人头地,就要付出旁人无法理解的代价。” 稚儿想了想:“爹,要是能够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的话,我愿意付出大大的努力。以后爹就可以在家安心休息,外面的事儿都可以让我跟晖儿去做。”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威风凛凛掷地有声。 诸葛宸看向儿子:“这是需要自己有很大的本事才能做到的。你确定自己可以接过这担子?” “虎父无犬子啊,我要是还有不会的地方,爹可以教给我。告诉我哪里对哪里不对,我一次不会下次再来。总有一天可以不要爹再教我,因为我已经学会了。”稚儿摸着脑袋想了想:“要是我不错上一两次的话,爹就不能教给我真正的本事,我也就总也学不会了。” “你有这个心思总是好的。”诸葛宸对于儿子的回答再满意,也不肯挂在脸上。不过又不想让儿子觉得这话说出来,父亲无动于衷。好像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对他的心思嗤之以鼻:“学本事,长见识也不是一日之内可以学到的。懂礼仪知进退,怎么保全自己是第一要务。凡是都要先保全自己,接下来才能说是怎么做好余下的事情。倘或连自己都无法保全,还谈什么调和鼎鼐的宰相,全是空谈。” “我记下了。”稚儿似懂非懂,把父亲的话算是牢牢记在心里。 “到了,我看到舅舅了。”晖儿小胖手指向窗外田庄中,笼着厚实皮袍在那里负手而行的管昕昀和管锁昀兄弟两个:“二舅舅小舅舅都在。” “我来抱。”诸葛宸伸出手,将女人怀中安然入睡的女儿接过来,一向是一家子人说话,都不喜欢有丫鬟在旁边无所不知。每逢这种时候,诸葛宸都是让后面再备一辆鞍车,那些人都离得远远最好不过。 带着两个儿子下了鞍车,来不及给儿子围上风帽。两个家伙已经飞一般往两个舅舅身边跑去,嘴里还在叫嚣着:“舅舅,舅舅。” 一个脚下没看清,晖儿扑倒在雪地里。稚儿去拽他,也被带了下去。兄弟两个就地打了个滚儿,在雪地里互相抓起雪团对着乱掷,玩得不亦乐乎。 管隽筠披着海龙皮斗篷看着两个儿子在那里疯疯打打,转过脸:“瞧见没,这就是丞相方才说的,雪地里打滚儿。别的不会,这个倒是学得不错。” “罢了,两个小子壮实得很。”诸葛宸把女儿用斗篷围好:“看好这一个就成,那两个用不着操心。我倒是觉得稚儿心里有谱得很,不像是那种心底没成算的孩子。即使是胡闹,也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你真要他规规矩矩的,恐怕还真是拘束坏了。” “哪有这样子做爹妈的,孩子在雪地里打滚,不理不睬。两口子倒是在一旁说话。就不怕冻坏了孩子?”兄弟两个也看到了在雪地里打滚的孩子,已经一手拽起了一个,笑着给他们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冷不冷,手都冻红了。” “不冷不冷。”小兄弟两个忙不迭摆手:“爹教我们的,雪地里打滚最有趣了。” “哪是你爹教你们的。”管隽筠赶紧撇清,这话可不能让哥哥们听了去:“自己淘气还不承认。” “罢了罢了,你就别护着了。这儿又不是京城,谁还计较这个?”管昕昀笑起来:“都长高了好多,晋捷回来的时候还说姑丈姑姑都不在京里。我还想着是不是那会儿就回来了,果然我的卦再不错。” “二哥什么时候错过。”管隽筠撇撇嘴,诸葛宸这么多年跟二哥三哥之间,尤其是从前都没有过郎舅至亲的那种亲密。以前还可以说是同僚之间,不喜欢掺杂进私人的情谊。可是如今就是诸葛宸一人在朝,为什么除了公事以外,还是不能谈谈别的? “刚才跟二哥说,大哥大嫂今儿也回来,就差你们了,没想到也赶着回来了。”管锁昀把两个外甥拉在手里:“晋捷还说带着臻臻他们去猎山鸡,正好把他们也带去。” “真的吗?”稚儿一听就来了精神:“可以去猎山鸡啊?” “我们一定乖乖的不惹祸,舅舅让晋捷哥哥带我们去吧。”晖儿不肯落后:“舅舅,真的。我们保证不惹祸。” “别保证了,去吧。”管昕昀笑起来,这两个小子就是叫人心生喜欢。没有谁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 “我们去了哦。”稚儿拽住弟弟的手,两个人一溜烟就往转自里跑去。诸葛宸怀中的依依不老实的扭动了一下,睁开惺忪的睡眼:“爹,我娘呢?” “那边不是?”诸葛宸把女儿脸上的斗篷风帽往上拉了拉:“睡醒了?” “我饿了。”依依小手从斗篷里伸出来:“爹,抱抱。” “抱着你呢。”诸葛宸把女儿的脸遮掩好:“舅舅他们都来了,过去记得要给舅舅问好。” “依依知道。”依依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咕噜抱住父亲的脖子支起身子:“舅舅,舅舅。” “醒了?”管昕昀也觉得有些意外,诸葛宸一向都不喜欢跟他们套近乎。尤其是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更加不愿跟他们论及私人的事情,妹妹那边自然已经是无话可说,两口子只要是和睦相处就比什么都好。 “二舅舅,小舅舅。”依依在父亲怀里,大眼睛骨碌碌一转:“舅舅好。” “说话可比上次见的时候伶俐多了。”管锁昀很久都没见过外甥女:“倒是跟稚儿他们像得紧。” “嗯。”诸葛宸把女儿抱紧:“也不淘气。”管锁昀伸伸手,试图从诸葛宸怀里接过依依,依依扭捏了一下,伸手扑了过去:“舅舅抱抱。” “来吧。”管锁昀包裹了她:“像个粉团儿似的。”(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二十九章 男人的事 诸葛宸手捧一盏温热的普洱坐在管昕昀宽绰的书房里,管安平兄弟三人同样一副神情坐在对面搭着灰鼠椅披的紫檀交椅上。 “咳。”管安平一声咳嗽打破了书房中静谧了很久了气氛:“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弄得我没有丝毫可以反驳的理由。只是晋捷到底还小,若是此时就给他如此高官厚禄会让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况且上次说起兵部尚书一职的时候,都觉得太大了。此时又换成了什么大将军,等于是将昕昀当日的官职给了他,能不能驾驭尚在其次。就是这份炙手可热的富贵,恐怕也会引人诟病。” 管昕昀看了眼从提议以后就是始终不置一词的诸葛宸,仿佛是回到当日在朝房中诸臣商议朝局的情形。在诸葛宸提出这件事以前确实想过,要把朝中的三军司命的大权再次拿回来。张家屡次想要有个出息的子弟出来,能够分一杯羹。 只是没想到张继保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就是皇帝对这位内侄都是嗤之以鼻,要想皇帝把军中大权交给他,除非是皇帝真的不要这份江山社稷了,否则皇帝绝不会昏聩到这般地步。 每逢这种时候,总是听不到管锁昀的只言片语。好像他只是作陪的清客相公,就像手里那盏清茶,有时候总觉得茶淡了。只是真的若是少了这盏淡茶,多多少少会觉得欠缺的太多。 “我前两日听到一些传闻,说是张贵妃迁出了建章宫?”初闻此语之时,管昕昀始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管家跟张家在父辈之时以兄弟相称。只是张家子弟不如自家出息,有时候还会叫人觉得张家真真是纨绔子弟出身。加之姊妹行中又是一皇后一贵妃,更加就是椒房贵戚。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张家阴气太旺,所有的出息都是给了两个女儿,其余的男丁便显得有些单弱不足了。 诸葛宸在氤氲茶雾中微微颔首:“据说是跟皇上吵闹之后,一气之下服用了孔雀胆,幸而身边的宫女太监看顾得快,让太医救了过来。从此以后就被皇帝责令迁出建章宫,而建章宫的新主人,是名不见经传的李华妃。” “李华妃?”管昕昀挑起一侧眉头:“新进的妃嫔能够撼动贵妃之尊。只怕也不是什么小角色。” “宫闱秘闻向来不少,况且母以子贵也不是什么新鲜花样。”诸葛宸不甚在意地放下茶盏。里面还有一层隐情始终不愿说出口:有人说这位李华妃,就是自家女人脱了个影儿。要真是这样,唯恐避之不及,谁还会迎上去问个清楚明白? 管锁昀想了想,本不欲多言,只是想到自己当初做的事情,要看看后续效果如何,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张继保还在为祸人间?依照当初给他用的那些东西。至多撑不过三年五载。没想到还过了这么久。看来张家在他身上用了不少心思。“ “就是比濒死之人多了两口热气,太医早就束手无策。”诸葛宸混不在乎地摆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想的就是在近期之内。最好是让管晋捷能够在军中出人头地。” “这么急,是有什么缘故?”管昕昀跟他同僚多年,知道这个宰相的脾性:有时看上去温吞水的性子,不过是冷肃严厉。只是内里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阴冷,就好像是外面阴云密布的天幕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起鹅毛大雪,而且一时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所布下的棋局,近一段时日看不出有什么用处,日子久了就知道绝不是一般人可以领受得了,至于后果更不是常人所能预料。 “有件事你们都知道,我本不想答应。只是这么久以后才知道这件事未见得是件坏事,既然能够做一下就干脆做到底好了。”诸葛宸看着他们:“依依在出生以前,皇帝就说过若是女儿定要聘为太子妃。我先时始终没有松口,而且皇后也是十分热络。为此张贵妃当日甚至想要威胁于我们,想把她所出的大公主跟稚儿撮合一对。这是说什么都不能答应的,所以我们只有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皇后母子身上。” 管安平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简直就是要把晋捷推向万劫不复之地。此时依依还小,至于稚儿兄弟也还在孩提间。早早就把三军大权独揽,岂不是要让父亲当日的艰难处境重现世间?当年张家就曾经在先帝面前说过,天下兵权独揽,恐怕有不臣之心。 那时候前一刻还是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后一刻为了这等权利之争,就把厉兵秣马的兄弟情义抛诸于脑后,好在先帝不昏聩。而父亲也因为跟西羌之战最后血染沙场,这次才算是把莫须有的罪名扔进了汪洋大海。 早年有先帝做主尚且如此险恶,若是今日也是这样,又把自己的独子牵扯进去,恐怕真是后果无法预料。谁能说张家这条毒蛇不会再次跳出来?再说依依也不过是皇帝说说而已的太子妃,即便真的是戏言成真,皇太子也是皇后所出。岂会置母家于不顾? “这样的话,晋捷恐怕就真的难保了。”管安平没有那么多的计较,只是希望独子无事。当初在南中之时,一家人不过是数亩薄田,做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一切能够自给自足就是天下最安乐的事情。没想到做了一个郡王,儿子也到了军中做起了将军,反而是找不到当初的乐趣? 管昕昀和管锁昀兄弟两人却没有这么多的担心,管晋捷自家子侄焉有不关心的道理,只是诸葛宸如是说就必然有保全管晋捷的法子。管安平的性子却是像极了早年间的父亲,谁也不好去跟他说这件事要是没有万全的把握,诸葛宸是绝迹不会揽事上身。堂堂宰相也犯不着为了蝇头小利就把自己人给赔进去,不论别人怎么想。管晋捷是他的内侄,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 “姜辉那边已经妥帖了。”诸葛宸原不想将这件事告诉给管安平,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想要这位大舅子能够放手,定心丸就少不得。 “你计划了多久?筠儿知道不知道?”急切跟无奈之下,管安平问出来的话有些叫人不可置信,居然要去问此等事情妹妹是否知情。要是瞒过了妹妹,就是要把唯一的儿子推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诸葛宸摇头:“外事若不与她相干,何必徒增烦恼?” “这是什么话,难道晋捷不是筠儿的侄儿?”管安平有些恼火,豁然起身:“晋捷的心思别说是你,就是稚儿跟晖儿说不准都比他强得多。你要他去做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看这情形多半就是僵住了,管昕昀看了眼盛怒中的长兄,又看了看一眼无动于衷的管锁昀,好像就是大哥不明白其中的缘故。既然是要管晋捷去争这个大元帅的官职,就一定是能够拿到手里,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这也是管昕昀之所以会让管安平夫妇回来的缘故,不止是事先管安平不知道,就连管隽筠都是瞒着一个字儿没说。 诸葛宸当时心底琢磨的是:若是女人知道,会说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些事情上面。虽然说女儿的将来不是一个人说了能够成为定局,就是皇帝说了自己她不点头都没用。但是拿女儿做幌子,为了不让军权相权旁落,这几个人都已经是把所有的心思用尽了。 管安平却不能明白其中的奥妙,甚至还要刨根问底。这话怎么说?难道告诉他,这件事就是为了跟张家抗衡,当初辞官不仅仅只是为了保全妹妹跟诸葛宸的婚姻,能够在炙手可热的时候顶风而退,也就是希望将来有天自家的后背可以卷土重来。等到管晋捷他们能够放手去做事的时候,能够获得的官职会超过当初得到的一切。 取舍有时候很难,皇帝当时也曾经拐弯抹角问过管昕昀,管昕昀故作不知,只说是自家全是太盛,为了自家子孙着想,也不能盛得太满,多了就泼出去了。 不过到了这时候,似乎不需要顾虑这么多。因为管晋捷已经能够独挡一面,而余下的几个小的甚至是稚儿他们都在按照预期的想法慢慢长大,也超过了所有的朝中大员的子孙。继续韬光养晦固然是要紧的,目前却有更要紧的是把最要紧的东西拿回来。 “有件事,我自己琢磨的。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管锁昀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晋捷去做这件事不是不行,日子长了被人看出来就麻烦了。皇帝那儿未见得真是不知情,不过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只要皇帝愿意保全,就没有任何顾忌。只是有天翻了面皮,就不是我们目前想所思所想的这些了。” 诸葛宸紧抿着双唇没说话,好像是在思索管锁昀说的那些事情。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加重,诸葛宸抬起手朝管昕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管昕昀不知道他的意思。(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章 苏秦张仪? “外面是谁?”管昕昀停顿了一会:“什么事儿?” “二爷,是夫人叫奴婢来看看几位爷们儿散了没有。说是晋捷少爷带着几位小公子都回来了,带回来不少猎物。请几位爷们看看是怎么收拾,晚上也好暖酒。”外面的下人十分恭敬地回话。 “就来。”管昕昀看看在座诸人,本来还有什么话要说,只是管安平那张不容商量的脸只好就此打住。原本还想要去跟管晋捷说一遍,看看他自己对此事是不是也跟乃父一样心思。若是一样,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不过看到这情形,未免庆幸自己没有先去跟侄儿详谈。因为若是管晋捷答应,而大哥一人执意反对的话,这件事就会更糟。大哥有时候的性子,简直就是跟父亲当年一样。决定的事情,很难得改变。除非是有什么触动了他,才会再次加以考虑。 管安平冷着脸出去,管锁昀依旧是一脸事不关己的神情,背着手跟在管安平身后出门。诸葛宸没说话,似乎要跟着出去就被管昕昀拉住:“你先等等。” “不急,急不得。”诸葛宸慢悠悠地吐出这句话,好像是胜券在握的样子:“等会儿带着他们到外头堆雪狮子去,稚儿在家的时候一直都是闹着要玩,我没工夫看着他们两个。要是不趁着这些时候玩闹一会儿,恐怕过些时候又要到军中去了。” “好。”管昕昀点头,看样子是有别的话给自己单独说,这个人就是这样子。就是有了把握肯定也会故弄玄虚。 管隽筠微微皱着眉听诸葛宸絮絮说完书房中说的话,用晚饭的时候虽然是一大家子人都在,但是就是有些别扭。先时还不明白,其余人都很好。唯独大哥肃着脸不说话。他一不说话,其余的人也都不好说什么。 闹半天是为了这个,转过脸看着诸葛宸:“你跟二哥是不是闹得太厉害了。这样子叫大哥怎么想?为了一点小事,不过是区区一个元帅,非要让一家子人都不痛快。” 诸葛宸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女人,一个元帅还只是区区。不知道在她心里什么样的官职才能上得了台面:“这个,丞相夫人,下官冒昧问一句:在您这儿若是兵马大元帅都是区区的话,什么才算是大官儿?” “你这个也不大。”管隽筠抱着胳膊站在廊檐下。吃晚饭也不管多少人看着就把人拉到一旁,二嫂当时一脸揶揄的笑容,带着丝丝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么多年夫妻都还是这样子腻腻歪歪,一点大事也值得这样? “不论多大官儿,都被那位大爷握在手里。所以多大都不大了。”诸葛宸没有顾忌地捏了一下细腻的脸颊:“你说怎么处最好?” 管隽筠瞪了他一眼:“诶,你的手又在乱动。”不过他跟二哥想的事情也是在理,不过是平时不问他们罢了:“丞相,是不是想要妾身去做做这个苏秦张仪,游说大哥大嫂,准了你们的心思?” “不愧是我冰雪聪明的夫人,连这点心思都有了。”诸葛宸点头:“有好法子,我知道。” “你就知道给我下套儿,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事儿。就是你最擅长。”管隽筠看着左右没人,在他脚上狠狠跺了一下:“叫你方才手乱动。” 诸葛宸倒吸了一口冷气:“谋害亲夫是不是,仗着在你家就这样子欺负人。” “彼此彼此。”管隽筠伸过脑袋贴在他耳边:“这几天不许再当着大哥面前说这些话,看看我在大哥面前得不得脸,要是得脸的话,那就替你们做这件事好了。” “有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诸葛宸压低了嗓子:“等会儿晚上我好好疼你。” “信不信我再来一下?”指着他兴许还在吃痛的脚趾:“换支脚。再试试?!” “我相信夫人舍不得。”诸葛宸调笑着,借机又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我跟你二哥带着稚儿他们堆雪狮子去了,这边就交给你了。” “没正形。”管隽筠跺脚,看着男人慢悠悠地往外走。从那个背影就能看到男人脸上深深隐藏的笑意,要是别人看到这个男人的这样子,恐怕都不相信那个朝堂上冷静自若的当朝宰相。 管隽筠想了想,才一转身看到女儿穿着件桃红色的灰鼠褂子站在门口:“娘,爹带着哥哥他们去堆雪狮子了,我也要去。” “仔细冻坏了,穿这么少。”管隽筠蹲身抱起女儿:“来,娘抱抱。” “我想堆雪狮子。”依依钻进母亲怀里,手在母亲的青丝上缠绕着:“哥哥他们可以玩,依依也可以。” “好,等会儿咱们就去。”管隽筠点头:“娘带你进去穿件衣裳,要是冻坏了别说堆雪狮子,那可是什么都不能干了。” “好。”依依点头,很乖地把脸贴在母亲肩上:“娘,爹干嘛要摸您的脸啊?” “看娘脸上有个虫子。”管隽筠心底暗暗埋怨,这都是男人干的。等会儿回来,看怎么收拾你。 “哦,娘还笑呢。爹也在笑呢。”依依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娘,是不是啊?” “嗯。”管隽筠抱着女儿进了屋子,拿了件缎面的狐皮出锋丝绵褂子:“娘给你梳辫子,等会儿我们去看凤姐姐是不是带着妞妞也出去了。” “妞妞看见我都叫姨姨,我以为是依依呢。”依依在自己的首饰匣子里挑选了好一会儿:“娘,这个好看吗?” “好看,娘给你戴上。”管隽筠接过那枚蝴蝶钿子给女儿戴上,给女儿整好衣服:“妞妞还小呢,你像妞妞这么大的时候,说话也不清楚。哥哥不是很有心地叫你说话,妞妞叫你不是很清楚的。” “嗯。”依依这才点点头:“娘,舅舅跟爹都带着哥哥他们去堆雪狮子,娘怎么不去了?” “堆雪狮子是男孩子才能玩的,他们不怕冷才能去玩。依依要是穿得少了些,手都会红通通的,要是再去堆雪狮子,是不是就会更冷?”从来都不会轻易否定儿女的心思,要是说了女儿还是要去的话,一定会准允女儿的心思。 “娘不是一直都说依依跟哥哥是一样的,怎么这时候就不一样了?”依依脚上的小靴子上两粒米珠仅仅只是一些点缀。甚至都比不上管晋捷家妞妞所用的那些小首饰小珠子。 “当然不一样,男女有别嘛。”摸摸女儿的脸:“走,娘带你到大舅舅那边去。娘听舅母说,大舅舅带了好多你喜欢的东西来。” “好吧。”有点不情愿,不过还是对舅舅带来的东西满是憧憬,牵着母亲的手出了屋子。 管安平沉着脸坐在小花厅里,贺锦隐隐听他说了几句相关的话。虽然心里也不好受,也觉得一家人里面除了管隽筠以外,其余的两个小叔和妯娌弟媳,除了面上的几句场面话以外,谁也不够亲近。 “大哥大嫂。”带着个小丫鬟,牵着女儿的手到了门外。依依很有模样地请了个小巧的万福:“舅舅,舅母。” “你娘也不怕把你冻坏了,非要这会儿过来。”贺锦蹲身看着粉雕玉琢的依依:“来,跟舅母亲亲。” “舅母蹭蹭。”依依钻到她怀里,小辫子开始一甩一甩,好像是一双拨浪鼓:“舅舅抱抱,舅舅抱抱。” “好,来舅舅抱抱。”管安平接过依依:“怎么没看到稚儿他们,这么冷的天还往外跑?” “要堆雪狮子,就让他爹带他们去了。”管隽筠笑起来:“妞妞怎么没看到?依依还给妞妞带了一些小玩意过来,说是要跟妞妞一起玩呢。臻臻大了,难得跟依依玩到一处。” “刚睡了,凤姐就抱过去了。”贺锦命丫鬟拿了几样新鲜点心过来:“说是今年把京里的事儿都扔下了,就连进宫贺节都不问了?” “嗯,不去了。没意思。”管隽筠拈起一枚海棠果慢慢咀嚼着:“要是留在京里,哪有这么闲适,还能带着孩子到处走,甚至是出去堆雪狮子?恐怕就是有些做梦了。” 管安平点头:“这话说得对,要是别人家恐怕也说不出这番话。咱们家的功名利禄倒也不少,犯不着再往前走。不用把自家的人都推到悬崖边。炙手可热心可寒,这话古来有之。” 管隽筠捂着嘴笑:“大哥是郡王衔,说这话我都觉得有意思。咱们家固然是功名利禄人人称羡,再说又有大哥二哥的郡王头衔。即便是二哥已经辞官,大哥总是异姓封王第一人。跟父亲当年一样,我想起先帝当年教导我们念书的时候,也说过父亲跟先帝并肩作战的旧事。看来是咱们早就要跟皇家分割不开了。一路走过来,还真是这样子。不止是三位兄长,也还有我。甚至是依依,日后只怕也一样。” “筠儿,干脆直说吧。”管安平一直都在想这件事,诸葛宸为什么要冒险,其实是一定可以不跟自己说这件事的,只要这两个在仕宦途中打滚多年的人认为有利可图,将来能够一步步走到更进一步的爵位,也犯不着到自己这里来找不痛快。(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一章 家事 国事 “大哥,外头的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平日也没有我跟着插嘴的事儿,再说家里也不缺少什么大的官职,就是太大的公职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咱们不能把到手的东西交给别人,尤其是张家。他们家是绝对不能交付帅印的,我想这点心思谁都会有。” 管安平看着她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好像是想到了很多事:“筠儿,要是别人跟我说这些,我想我一定是容不下的,也不会答应。你说的话,容我想想。” “我想我们做的至多是让孩子们过得更好,哥哥嫂嫂只怕要说我年轻,可是看看朝中那些新进的官员,哪一个不是跟晋捷一般大小的青年才俊。我自然是想让自家的子侄更加出息,晋捷不该被磨灭自己的才具,要是被埋没实在是这一生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管安平笑笑:“这话你就别说了,容我先想想。说得多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先时跟你大嫂做了方外之人,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臭讲究。你要给你哥哥嫂嫂一点工夫,看得多了自然能明白得快些。” “好,我听大哥的。”管隽筠抿嘴一笑,算是听从了管安平的决定。也可以说是管安平听懂了妹妹的话,儿子毕竟还年轻,又不是仿佛自己当年在南中的时候,能够没有任何欲望,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太守就聊以自慰。他还有很漫长的一段仕途要走,就像是妹妹说的那样,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的未来。就这样被埋没。 诸葛宸推开房门,刚要说话管隽筠做了个噤声的举动:“刚睡着。跟臻臻玩了半宿。” “妥当了?”诸葛宸微笑着拉着她出来:“嗯?” 管隽筠扭过脸:“什么妥当了?说什么呢?” “方才出去的时候,不是说要去大哥那儿说说管晋捷的事儿,怎么这都不记得了。”诸葛宸给她顺顺被女儿拨散的青丝。 “都是你,非要乱来。依依看到了,还问我怎么爹要摸娘的脸,我只能说是娘脸上有虫子,然后你爹看到了,给娘弄来着。依依说那爹娘都笑了呢。再当着孩子面前不老成,也不怕被孩子笑话。”管隽筠打了下诸葛宸的手。诸葛宸哂笑着:“怎么被他看到了,我还以为没看到呢。” “你以为你女儿就那么好糊弄?”管隽筠绝口不提方才说的那件事。很适时引开他的注意:“下次再这样,你就自己来跟孩子说。” “行行行,下次我来说。”诸葛宸环住她的腰:“你说什么都答应,方才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大哥怎么说?” 管隽筠指着里面:“就为了要把依依的心思引开,我哪有工夫去大哥那边。哄着依依都来不及,您自己耽误的事儿,甭怪别人。” 诸葛宸摇头:“这话我不信,别人会耽搁事儿你不会。”一面说一面看看后面。担心睡在那边屋里的儿女不经意间爬起来看到两口子在一起:“我没说错吧。” “嗯。不过今儿真没去。”管隽筠推了他一把:“你自己看看怎么办好了。” “这下可是耽误大事了。”诸葛宸有点心烦:“本来说明儿一大早启程,回京以后就把这件事办了。这回可好,还要在这儿多待几日了。” 管隽筠笑起来:“那你多待几日好了。平日也难得休息。这不是正好,让你能够安安心心多待几日。” 诸葛宸停了停:“你大哥那儿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午后几个人都在一处都没说动。指望你去了兴许能行,结果有这样子。只能是明儿再试试了。” 管隽筠睨了他一眼:“我说了,大哥说容他想想。看样子已经是有了**分的把握,只要晋捷自己答应的话,就是稳妥了。不知道这样子办好,丞相觉得妥当还是不妥当?” “你方才不是说没办成的。”诸葛宸嘴角泛起笑意,拦腰抱起了她:“都学着糊弄人了。” “谁让你做事没规矩的,什么都是当着孩子的面。”管隽筠抓紧他的衣襟,担心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紧张兮兮的模样让诸葛宸好气又好笑:“还不许人多说你两句,大哥那儿我可以说是稳妥了,只是皇帝那儿就要仔细一些了。别以为张贵妃迁出了建章宫就是落地不起,要真是不理她,连寒宫都没有她住的。皇帝按兵不动,就是在观望。” “你能不这么清楚吗?”诸葛宸把她抱进两人的内寝:“我一定不会先去谈这些话,皇帝不说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兵部尚书给了人也是在告诉旁人,我们家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 “嗯,我就看看你预备怎么干。只要让我不饿肚子就行,要是饿坏了我也只好回来找我哥哥嫂嫂弄点吃的。”管隽筠眉毛微微一挑。 “那我怎么舍得。”诸葛宸把她放倒在榻上,想要顺势压上去,管隽筠推开他:“猴急。” “你不急?”诸葛宸反手放下两侧的绣帏,不给她躲避的机会就压了上去。 管隽筠推了推身上不遗余力的男人:“你这是禁欲多久了,不带这样子折腾人的。”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破碎得不成句,已经是被男人调教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那要问你多久没让人碰你了。”诸葛宸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只要是碰上她自己就成了毛头小伙子,仿佛是多少次都不够。只要是能够挨着她就行,只是在京城的时候,或许是忙得太过了,想要回家多呆上一些时候都不行。 “那你也不能这样子。”管隽筠乜了他一眼:“要不咱们商量一下,再给你找个女人?” “胡闹。”诸葛宸盯着她的眼睛:“你少在这儿胡说。”继续在那里不遗余力,弄得女人娇喘吁吁:“嗯,唔。” “是不是胡闹?”诸葛宸缠绕着她乌黑的青丝:“说话?” “没有。”不知道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来回答他的问话,只好闭嘴不说。经历过几次类似的事情以后,男人都不愿再提及那些事情。 摩挲着女人黏腻在一起的秀发,抱起疲惫至极的女人到了屏风后给她慢慢清洗着每一寸肌肤。管隽筠软弱无力靠在他怀里:“你就这么折腾人好了,要是再有了我可是不要的。” “没吃药?”诸葛宸愣了一下,太医再三叮嘱她的身子不适合再孕育子嗣,所以每次都是小心翼翼。而且三个孩子已经是自己莫大的福分,说什么都不舍得她再为这件事吃亏。 “这里怎么吃?”半睁着眼瞪了他一眼,只是在男人看来这样子已经是妩媚不已。 “你怎么不早说?!”男人提高了声音:“不行,明儿一定要回去让太医熬药。” “再说吧。”管隽筠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跟他说话,只能任凭他给自己换上干净清爽的寝衣,继而抱上床去,被子也换过了。嗅到干净的味道,才不想搭理男人是不是在那里紧张兮兮就沉沉睡去。 “筠儿。”吴纤雪在花厅看到面若桃李的管隽筠,让丫鬟将一碗漆黑的药汁递给她:“快喝了。” “怎么了?”思忖着并没有生病,管隽筠满腹狐疑地看着吴纤雪:“二嫂,这是什么?” 吴纤雪看看左右无人,挥挥手让丫鬟退出花厅,压低了声音在管隽筠耳边轻声道:“担心你身子受不得,妹婿一大早打发人请了大夫来开的药。” “胡闹。”管隽筠涨红了脸,这种话他都敢到处说,还明目张胆去找大夫。昨晚不过是为了吓吓他,就自己这样子还能再怀孕就奇了怪了。太医跟他说的话,没有一件事能够瞒过自己。 “还是先吃了,这不是那药。”吴纤雪同样是一脸娇红的笑容:“不打紧,你身子弱的很。这药是为了滋补身子用的,都是好东西。” “嫂嫂。”管隽筠没好意思高声说话,只好是把看起来黑漆漆的药碗端过来,一饮而尽。果然不是一味的苦涩,里面还隐隐有些甜鲜的味道:“这里头是什么?” “大夫常开的方子总是那些,这个是咱们家自己熬制的乌鸡黑糖羹。”吴纤雪笑笑:“妹婿是有些担心你的身子,也不忍心让你吃药。我就叫人端了这个来,身子弱的很也怨不得总是这么瘦。” “也还好。”管隽筠还是涨红着脸,都这么多年了还被嫂嫂提醒这些事情叫人脸上怎么挂得住。 “有件事儿我问问你,上次把依依送来后来有事妹婿来接的,是为了什么?”吴纤雪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可不许瞒着我。”朝外招招手,小丫鬟提着丰盛的早饭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姑嫂两人慢慢吃着早饭。 管隽筠漱过口,端起手边的银耳粥吃了两口,低低将那件事说了一遍。吴纤雪忍不住呲地一声笑出来:“这也是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也好,算是断了人的心。” 管隽筠慢慢咬着面前的芝麻糕:“他能去我就能去,再说也不算是违背礼法。” 吴纤雪笑着摇摇头:“下次可别再胡闹了,传出去不好。只是我看着妹婿倒是比早先好多了,能这样一辈子是最好不过。” “嗯。”想起那次的事情,管隽筠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后来觉得自己也是忒胡闹了,下次再这样就是骇人听闻了。”(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二章 回家 吴纤雪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还跟小时候姑嫂相处一样:“胡闹,哪有堂堂丞相夫人到了青楼里头胡闹的。要不是昨晚上你哥哥说起来,我还真是不信。也幸亏是妹婿多多宠着你,早先还看不出来,毕竟那时候还有不少世人无法预料的事儿。没想到如今一切都顺过来了,对你这么好倒是让人安了心。” 管隽筠低垂着眼帘,仿佛是想起当年初嫁人的时候,两人还在磕磕绊绊的过日子。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从自己念着他放不开手,到后来彼此牵挂。到了如今,仿佛已经是男人放不开自己的手了,只是希望能够长此以往,两个人就能做一世夫妻才算是弥补了彼此幼年曾经缺失的父母之爱,让彼此能够给予那就足够了。 依依趴在窗户边,手里捏着小手帕跟外面的舅舅舅母还有表兄表姐告辞,一下子扭过头看着坐在车内的母亲,蹦蹦哒哒过来:“娘,我们要回家了?” “嗯。”管隽筠点头:“都出来这么些时候了,难道还不想回去?” “家里没意思。”依依眼巴巴看着后面骑马赶来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娘,依依想要跟哥哥一样骑马,坐在车里不好玩。” “等你再大些就行了。”管隽筠始终也觉得应该教会女儿骑马,想要女儿学到的东西很多,甚至包括长大以,怎样进退有度举止有节。也要学会跟那些人和平相处,保全了自己还不被人欺负。说起来就有好大一通,真的学起来很繁缛更难。 “爹。哥哥。”后面骑马的父子三人终于赶上了鞍车,带着凛冽的寒意进了车厢内。依依钻进父亲怀里,晖儿颇有些羡慕地看着妹妹,然后很不自在地低声跟稚儿说道:“哥。依依咬得动豆腐吗?” “我估计咬不动。”稚儿明白这话的意思,摇摇头:“这样子撒娇,牙都算倒了怎么还能咬得动豆腐。” “我咬得动。”依依听到哥哥们的对话。不服气地扭头:“哥哥不能跟爹娘撒娇,就来说我。” “谁跟你似地,见到爹娘就撒娇。哥哥以前跟爹娘撒娇的时候,还没你呢。”晖儿不甘示弱,一面说还要做着鬼脸。 依依小嘴一撇:“哥哥跟爹娘撒娇的时候,也还没有二哥哥呢。” 诸葛宸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女人,每逢儿女们相互斗嘴的时候。总是一味的不闻不问,丝毫不担心这几个孩子会闹到怎么样不可收拾的地步。看这样子,原本要去说说两个儿子不该欺负妹妹的,干脆也是撩开手不问了。 摸出袖袋里的信笺慢慢看着,管隽筠更是见怪不怪。就是走得再远。多少日子不去问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会在事情发作的第一时间被人告知,没有人去追究他都在忙什么,手里的事情是否做好,还是会有很多麻烦纷至沓来。 先前很反感他总是在闲适的时候有太多忙不完的公事,也不喜欢他跟自己难得戏谑的时候,偶尔的失神甚至是若有所思。而且他也会有世间所有男人都有的毛病,比如说吃着碗里也会够着眼去看看锅里装的什么。 只是这都不妨碍要跟他过一生的心思,哪怕有时候还会跟他别扭。也会恨死他做的一些事情,不过只要他在身边就全都是芥豆之微的小事了。闹别扭也好,还有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意外也好,全不过是漫长的人生中,说应该接受的种种历练而已。 “不要总盯着我看。”压低了声音,诸葛宸凑近她耳边说道。 “啊?”管隽筠回过神。这人不是在专心致志看自己的信笺,怎么会注意到这边:“什么?” “没什么。”诸葛宸低头看着信上的东西,好像是在说别的事情:“你总这样盯着我看,我会不习惯。” “谁看你来着,我看稚儿他们。”被人看破机关,管隽筠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愿被男人看破,干脆来个不认账:“你那张脸我看够了。” 诸葛宸扬起眉头一笑:“既是没看我,那就罚你从此刻开始,直到到家之前都不许挪开眼睛,必须要盯着我看。” “累,不想看。”怕臊不怕,还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说这些话起来。要不是看到那几双眼睛无时无刻不是盯着自己的份上,非要把这男人狠狠掐一下。 “方才不是看得挺带劲儿的,这会子就累了?还指望这辈子都是相看两不厌的。”用宽大的袖子遮住手,还像是以前那样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除了女人以外,任何一个人都以为他是在暗自思索信笺中的事情。 “还相看两不厌呢,别说我厌不厌。待会儿丞相厌了的时候,又出去转悠。看到那什么红线红娘的,说不准就带回来了。”抽了一下手,没能抽出来。只好放任他在袖子里肆无忌惮地胡闹,抬起眼睛看到他脸上还是平日看惯的淡漠。 不得不佩服他这种一心二用的本事,真不愧是当朝宰相。这个本事就是旁人学不来的,或轻或重的力道让人痒痒的。纤长的手指在他掌心掐了一下,要看看他的反应。 “噝。”诸葛宸倒抽一口凉气:“最毒妇人心。”声音很低,不想被身边几个比猴儿还精的孩子听见。 “娘,哥哥他们不理我。”依依嘟着嘴:“都在说我呢。” “哥哥他们跟你耍笑着玩呢。”腾出一只手摸摸女儿的脸:“哥哥们有什么不是惦记着你,就是从军中回来都要给你带好玩的东西回来。” “耶耶耶。”依依扭过头朝哥哥们做鬼脸,晖儿同样回了个鬼脸。依依大眼睛一转当做是没看见,稚儿笑着推了晖儿一把:“诸葛霏,你可是大家闺秀啊!这样子一点都不像了,下次别说是我妹妹。” “娘,哥哥说我不是大家闺秀,还不要我说是他妹妹。”依依说不过,干脆过来抱着母亲的手臂不依摇着,管隽筠从男人手里抽出手指,就势瞪了他一眼。这才看向儿子:“稚儿,你就预备把依依说的哭鼻子才好了。” “明明是依依撒娇,我又没说什么。”稚儿撇嘴:“她说的话爹娘都听到了,怎么不说她?” “娘,依依才不会哭呢。”晖儿熟知妹妹的秉性:“我还不知道依依,谁要是能把依依说哭了,那才是天大的本事。要是有人能把依依说哭了,爹娘都不饶他了。” “要是有人把依依弄哭了,你们做哥哥的不管不问?”管隽筠给女儿理了理有些发毛的辫子:“那可不是你们该做的事儿。” “也要看看是谁能把依依弄哭了。”稚儿拿起旁边食盒里的杏仁酥送到母亲嘴边:“娘,舅舅就说要是有人让娘不高兴,三个舅舅说什么都不答应。” 管隽筠侧过脸,诸葛宸伸手摸摸脖子后面,抬起眼睛撞上女人的眼睛:“怎么了?” “儿子说的话你听见了?”管隽筠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愧是她的儿子,别惹得儿子怎么会有自己的儿子贴心? “他们说话好像是外头茶馆里头说书的,我知道你说的哪句。”诸葛宸顺手拈起一枚糖莲子送到女人还在咀嚼杏仁酥的嘴里:“慢慢吃,别呛着。” “丞相的耳朵还真是好,什么该听见什么不该听见,都是能够自行甄别的。”管隽筠嘴巴有些忙不过来,晖儿跟依依看到父亲和哥哥都在喂娘吃东西,跟着有样学样,各自拿着零食喂到母亲嘴里。 很平稳的鞍车忽然停住了,车厢里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随着马车戛然而止。诸葛宸撩起车帷:“怎么回事?” “丞相,前头路当间有人睡倒了。”赶车的人跳下车看了看,才过来回话:“属下先时还以为是一截朽木桩子。” “嗯,叫人小心些。”诸葛宸放下车帷,换做以前女人是要去问问的。一下子想到那年有人拦轿喊冤,要卖身葬父的事情来:“荒郊野外,多仔细些。” “爹,会不会是装出来的?”稚儿跟着父亲一起探出脑袋,又随着父亲一起退进了车中:“荒郊野外的,哪有那么多人睡倒在路上?还是无巧不巧的在咱们回京的大路上,就不怕被来往的车马撞到?” 诸葛宸抬起眼帘看了眼儿子:“就属你知道的事儿多。”虽然面带愠色,心里还是很高兴地。儿子想到的事情,旁人未见得能想得如此深远。方才叫人小心仔细,也是因为儿子所说的其实正是心中所担忧的。 上次招安山寨的那群人,目前在军中还算安静,也没有太多叫人不能接受的举动。一开始就跟皇帝商议过,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因为涉及到的人和事跟军国大事机密相干,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变得繁复起来。 稚儿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趴到父亲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话,诸葛宸侧过脸:“你的小心思才真是不少,这都是跟谁学的?”(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三章 巨响 稚儿抿着嘴笑,一点也不在乎父亲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爹,成不成?” “有着你去。”诸葛宸颇有些意外地答应了:“只有一点,不许闹出格。要是自己收拾不了,我跟你娘都在这儿等你。” “谢谢爹。”稚儿朝弟弟妹妹招招手:“晖儿,依依我们下车去。” “怎么了,哥哥?”方才还在母亲怀里撒娇,说哥哥笑话她的依依马上来了精神,蹬蹬蹬过来:“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稚儿跟晖儿同样是絮叨了一会儿,晖儿笑得别提多得意了:“哥,这下就有得玩了。” 稚儿警觉地回头,父亲盯着自己跟晖儿。赶紧打了晖儿一下:“别胡说。”旋即又压低了声音:“等会儿被爹知道,咱们就去不成了。” 晖儿吐吐舌头,牵着妹妹的手跟着哥哥相继跳下了马车。管隽筠眼看着车帷被掀起复又放下,一丝凉意扑面而来:“你答应他们做什么了,我都来不及问。” “你看看就知道你宝贝儿子要做什么了。”诸葛宸把女人拉到身边坐下,撩起一侧车帷看向外面。 兄妹三人好像是上天派到人间的天使,到了路中间那个倒卧旁边。晖儿打量了那个人好一会儿,刻意用力跺脚:“哥哥,这个人都没有出气了。只怕早就没命了。” “我看也是。”稚儿牵着依依晃荡了一圈,好像是在打量着那个人。又好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们,都只是贪玩而好奇的样子。 管隽筠似乎看懂了儿子想要做什么。轻轻掐了一下身边的男人:“稚儿这点真是像极了你,满肚子心思还不肯露出来叫人知道。若是将来真的到了你这位子,恐怕比你更难得伺候。我倒是有些放心了。” “聪明太过不是好事,不过他知道怎么把自己藏起来。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就很好。至少可以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要是连自卫都做不到的话,就不用做你我的儿子了。”诸葛宸不着痕迹在她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不会这么希望自己的子嗣日后子承父业。除了你,谁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儿女。” 管隽筠很少听男人说感性的话,最近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感触,会在不经意间说出叫人意想不到的话。侧过脸撞上了男人沉稳的双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言为心声,越是到了这时候越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诸葛宸环住她的腰,看着外面那三个宝贝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相信儿子不会让人失望。果然原本一直都睡在路当间,以为要么冻饿而死的,芦席裹着的人影露出令人生畏的头颅。依依紧紧拽住哥哥的手,小脑袋躲在哥哥身后,探出半边脸看着那个人形。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人似乎早就看到有马车过来。没想到车上下来的居然是三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哦,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玩的,我爹娘不知道呢。”晖儿赶紧答道:“我,还有我哥哥和我妹妹。你怎么睡在这儿,不冷吗?” “小孩子不懂事快走开,我在这儿有正经事要做。”被人打断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个人虎着一张脸看向周围的一切,没有看到他要等的人。还是只有这三个孩子:“你们看到有华丽的马车来就躲远点。” “华丽的马车?”稚儿站住脚,下意识看看周遭:“你还认识做华丽马车的人?刚才我们还看到一辆很华丽的马车从山后往京城走了呢。不会是你等的吧?” “小孩子,耽误我的正事。”一咕噜爬起来,左顾右盼着:“那辆马车在哪儿?” “走了,往后头走的。”晖儿指向相反的方向:“快去,只怕还能追得上。” “哎呀,这回是耽误了我的大事了。”那个人一下甩掉身上脏兮兮的芦席。身上跟看到的就是天壤之别,一领油光水滑的紫貂大氅,诸葛宸从车内看去,仅凭着这身打扮,非富即贵。说不定真是儿子说的那样,一定是有备而来。 那个人一溜烟地往反方向跑,稚儿让晖儿牵住妹妹,自己走到那个人睡倒的地方,翻检着还未拿走的芦席被褥里残留的东西。稚儿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推开身后的弟妹,然后翻身压倒在弟弟妹妹身上,一声巨响轰然而起。 依依被两个哥哥压在最下面,稚儿伸手把弟弟妹妹的脑袋护在最底下。巨响所引起的灰尘还没消失,诸葛宸跟车厢里的女人急不可耐冲下来,管隽筠跑到孩子们面前:“怎么样,稚儿没事吧?” “没有。”稚儿扬起脏兮兮的脸和手,黄土夹杂着脏雪裹夹在一起,还有破败的棉絮芦席所遗留下的残渣都散落在身边。 依依跟晖儿拍拍身上的尘土,两人相继爬起来。依依一下扑到稚儿怀里:“哥哥,你没事儿吧?吓死依依了。”晖儿扬手给他清理着头发上的尘土:“哥,幸亏你看到了。” “是什么?”诸葛宸看到儿女们没事,从变脸变色的随从手里接过鞭子在周遭看了一遍以后转来:“你看到了?” “有个引线,我记得军中的时候,姑丈说过,但凡是看到引线就要小心,马上倒在地上,脸埋在地上肯定没事。说不定下一刻就是一声巨响了。”稚儿摊开手掌,手心里攥着一个小巧的腰牌,上面镌刻一个歪歪扭扭的大篆:“爹,您看这个。” 诸葛宸接过腰牌,脸立刻沉下来,嘴角微微耷拉着。没说话,装进了腰间的顺袋里。转身上了马车,管隽筠细心给儿子清理着身上的尘土和污物:“下次遇到这些事儿,不许在往前头挤。倘或是不仔细,伤到自己怎么好?” “要是我不下来,不冲过来。马车过来,爹娘都会出事。只是伤到我一个人,爹娘还有晖儿和依依没事就行。”稚儿看到母亲眼圈都红了,一下就不说话了:“娘,我没事的。” “胡说。”管隽筠掸了掸儿子衣襟上的污秽:“稚儿,娘不想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稚儿也不想爹娘还有晖儿和依依受到伤害。”稚儿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土:“娘,这不是没事嘛。”就势看了眼身边的弟妹,依依还把脸埋在他胸前,好像吓得不轻。摸摸妹妹的辫子:“刚才还跟没事人似地,这下就吓成这样了?一点都不像是我们家女孩子。” “哥哥。”依依抬起脸:“我以后都不淘气了。” “又不是你的错。”稚儿一脸无所谓地神情,根本就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变故的样子:“下次啊,就不带着你了。一点小事吓成这样,等会再到爹娘面前说一通。我可不敢做坏事了。” 晖儿也不怕事的样子,拿着一根长棍走到那堆灰烬旁边,不住在里头拨弄着。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用棍子一扒拉马上拖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咦,这是什么?” 稚儿凑过来看了看,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往前推了推,想到了什么:“晖儿,你还记得我们在军中看到那些东西?” “啊,我知道了。”晖儿点头:“就是那个牛粪,他用那个牛粪捂脚取暖来着。怎么会这个牛粪没有炸开?” 稚儿摇头:“你不会是从旁边扒拉来的吧,要是这里头的东西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而且炸成一团乱泥,还不把人给气死?” “谁知道呢。”晖儿跟着捂着嘴笑:“脏兮兮的,我要是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非要把这个人绑在马腿上,拖着满地乱窜。” “也只有你才想得出这么个坏点子来。”稚儿乜了他一眼,很有心地摸摸妹妹的辫子:“不怕了依依,我们到车上去。” 管隽筠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有些不认识儿子了。好像自从他到军中去了以后,就开始不认识他了。 每次回来,都会有自己意想不到的改变。越来越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对,就是个男人的样子。跟后面车里沉默不语的男人一样,只有一点不一样的,就是儿子还小,很多事儿都是带着玩闹的心思,所以看上去就是玩心不改。可是这孩子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跟男人预想的那样,能够在不远的将来,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 相府外书房已经有无数人都在恭候诸葛宸回来,好些时候不曾见到一朝宰相,虽然是事情没有一件落下,不过很多有见地的大臣都会说是宰相轻离京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是担心会有大变故。所以这些人始终都是围绕在相府周围,巴望着能从诸葛宸那张不太开豁的脸上知道些什么。 诸葛宸脸色始终阴沉着,手指间把玩着儿子从那个灰烬堆里拨弄出来的腰牌,就是一路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包括昨晚来访的人,都没有提及过半句。(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四章 处置尚书 身后跟着的人都在揣测着自己的心思,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人心怀不轨。要是有人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已经暴露,是不是还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巴结逢迎? “丞相安好。”几个站得比较近的人马上围了过来,给诸葛宸请了安。 诸葛宸摆摆手,示意几个人都在交椅上坐下。手边已经安放了厚厚一摞需要处置的邸报奏本,哪怕是最近这段日子没在京中过年,省掉了太多叫人心烦的繁文缛节。清闲的同时也压下了无数有待处理的事情,回来以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压了很久的奏本处置掉。 “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儿,皇上身边的大总管送了不少邸报过来。若是我在京里,也不会放到这时候。偏生大年下我病了,只好回乡下养病。”诸葛宸没有一个字提及到路上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很快就说到了将要处置的事情:“邸报我都看过,有两件极要紧的不能再等。首要的就是兵部的折子。” 顺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封邸报:“兵部算是六部里不忙却也不闲的地方,我不在的日子,诸位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诸葛宸声音冷凝,好像是外面还没化冻的厚厚冰雪:“堂堂尚书大人,不能处置此等事情。凡事若是不向皇上请旨,不到相府问候就不能做主,要一个兵部尚书何用?” 一席话说得人面皮紫涨,诸葛宸好像是没看到一样:“兵部自从当初管昕昀挂冠辞官以后,算得上是群龙无首。且不说当日管昕昀以骠骑大将军身份监管兵部。也不说管昕昀有多能干。都说是青出于蓝,我身为宰相,身兼为国抡才之责。谁也不能仅凭着一己之私,让有真才实学的人拒之于门外。同样也不能让滥竽充数。泥塑木雕一样的木偶立于朝堂之上。” “是,丞相所言甚是。”不知道是谁接了句话,看过去还是个无名小卒。刚刚只够在旁记录诸葛宸召集六部官员议事的小小侍郎。 “这儿谁不是比你资历老得多。偏生要你插话?”一直都被诸葛宸说成是泥塑木雕的兵部尚书找到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赶紧清了清嗓子,沉下脸厉声道。 诸葛宸从奏本后面抬起头,看了眼发话的人:“资历不是在这儿坐着就有的,是要实心办事多多历练才有的。” “是。”青年人点头不说话,兵部尚书阴狠地看了眼少年,这才回头答应:“丞相说的是。不过是刚入流的年轻人就该多些磨砺才能成事。” 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笔,一下触碰到那块腰牌。忍耐了一下没说话,侧过脸看向另外一边:“兵部的事情容我多斟酌一下,至多明日就有商议。还有件差使,需要人去办。”指着每人面前的东西:“我想诸位应该看到了黄河报灾的奏本。年年赈灾年年闹灾,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就算是户部宽裕,能够拿得出一大笔银子赈灾,也禁不住每年都这样。” “丞相离开这段日子,臣等已经命人下去详细探明灾情,不日就有奏本上来。”户部尚书马上接过话茬:“这是属下写的条陈,丞相过目。” “我不看这个。”诸葛宸慢慢研墨:“从每年开春就要筹划着怎么让黄河两岸百姓过好一年,只是年年都不能遂愿。或者是我在京中待得久了,才会有了些纸上谈兵的政令出来?” “丞相所虑甚是。只是每年出来的事情都不是人所能预料的。” 诸葛宸沉吟半晌:“不若今年咱们就换个花样儿。”好像是成竹在胸,也不用跟任何人商议。堂堂宰相要任命任何一个官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从袖袋里抽出一个奏本递给坐在左手的吏部尚书:“马上派人下去,到了黄泛区赈灾。只要做得好,擢升尚书之职毋须请旨。” “丞相!”吏部尚书好像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提升一个尚书不用请旨。这可是有悖常理的。 “皇上口谕。”诸葛宸头也不抬,皇帝昨晚深夜驾临,就谈到此事。这也是皇帝亲口说的,并不是诸葛宸着意卖弄。 “臣遵旨。”吏部尚书跟诸葛宸私交不错,不过此时也不敢因为私交太好,就顺着诸葛宸的意思来。没想到诸葛宸会搬出皇帝来,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张牌。哪怕诸葛宸不搬出他,都能说了算,也没人敢多说一句话。真的搬出来了,其实也没人敢去多问一句是真是假。 诸葛宸起身踱步,好像是在这些人里面琢磨一个吻最适宜的人是谁。走了几步忽然止住了,恰好就站在那个兵部尚书身后:“兵部关防大印在何处?”不用问也能想出这是在谁手里,其实这位兵部尚书手里除了一方孤零零的关防大印以外,什么都没了。 京畿重地的关防大印是姜辉掌着,即便他不常在京中也是没什么妨碍。能够调动京城重兵的人,有时候并不需要那方大印。唯一不希望的就是这位不过是吃过嗟来食的尚书,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在微臣处。”以为是诸葛宸无意问起,不过也不噶怠慢。谁也想不出这位丞相会在片刻之间想到什么。 “拿来。”极干脆的两个字,不用任何思索就完成了。 “是。”解下腰间的丝绦,递给了诸葛宸。诸葛宸接过来,看了看就纳入袖内:“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交给应天府尹详加审讯。” “丞相,微臣何辜?”腿有些发软,诸葛宸不动声色绞过去关防,不给人思索考虑的事情。好像只是想要看看兵部关防大印,缘由却只是为了要把最后的兵权给拿走,再来发难。 “到应天府去回话。”诸葛宸声音好像只是在口腔里打转,然后就吐露出来:“你的事儿是要有我朝律法定罪的,至于怎么定罪总要审问清楚。” “丞相,微臣无罪。”叫嚣着,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去了再说。”诸葛宸摆手:“我们继续议事,叫人去把管晋捷传来。” “是。”吏部尚书第一个明白过来,缴回来的兵部关防大印是要转交给即将到来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管晋捷是诸葛宸的内侄。而且已经是在少年新贵中崭露头角,即便不是诸葛宸的内侄,恐怕也有一番大用。 外面听传的人已经出去传话,诸葛宸从袖中拿出兵部大印放到刚才说话的少年面前:“你就是前次推荐到兵部来当差的?” “是,微臣正是。”少年有些受宠若惊,时间过去了很久,以为诸葛宸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件事,而且其间还经历了一个新年。身为宰相的诸葛宸,是可以跟所有人说压根没有这件事的。 “少年人年轻气盛,虽然不够沉稳。只是太过沉稳,也会显得人太老气。多多跟着人后面历练就会变得油滑。”这话不知道是对身边战战兢兢的少年说起,还是说给面前所有人听的。 “丞相这话,微臣不敢当。”少年很受教地点点头:“丞相的教导,微臣终身受用不尽。” 诸葛宸不动声色地摆摆手:“还有事吩咐你,不必急着道谢。方才说过,让你做什么不是为了我个人做什么,我也用不着。” 一句话让人僵在当下,诸葛宸并不想喜欢跟人多说公事以外的事情。就算是姜辉,都不在这么多人的时候论及任何家中琐事,诸葛果为此抱怨说哥哥把对待同僚的态度,都带到家中来了。除了嫂嫂,没人能够受得了他。 管晋捷正好跟着去传话的人进来,看到姑丈沉着脸说话,想了想:“末将参见丞相。”就算不是当着外人的面,管晋捷也不敢在外书房叫一声姑丈。为了这事,二叔说过。要是说当众给自己没脸,这位姑丈也是做得出来的。 “嗯。”好像是对着外人一样,诸葛宸点头:“你从哪儿来?” “末将从宫里来,方才去了外书房给皇上回话。”即便是诸葛宸不找他来,也要到相府来。那天姑姑姑丈回京以后,父亲还有两位叔叔跟自己谈了很多事情,想要再到姑姑这儿来多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二叔也说,姑姑如今不大问外面的事情,要知道什么还是当面问姑丈好了。 “身为武将,厉兵秣马自不能免。国家有难,不论是武功还是文治都是一样要紧。”诸葛宸没有如同旁人所想的那样,将手里的关防大印交给他:“黄河两岸旱涝两灾,要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去办差,这件事若是交给你跟着身边的程大人一同前去,能叫人放心?” 管晋捷先时都没想到会叫自己去赈灾,絮絮叨叨的事情在他看来应该是交给户部这种地方的人去,自己连着里面的门道都摸不清楚,还去赈灾?要是真把差使办砸了,怎么回来见人? “丞相吩咐,末将遵命。”心里想的跟嘴里说的绝对是两番天地,索性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好不好的,只要照着姑丈交代的去做就不会出纰漏。(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五章 寄予厚望 “嗯,你叔叔从前在朝中的时候,不论是什么好事情都是让人放心。小心谨慎也好,认真办差也好,都是有口皆碑的。”诸葛宸料到他就一定会答应,这不是自己说的,而是管晋捷的性子生来如此,不会因为做不到而轻易否定。 “是,末将不敢有悖丞相教导。”管晋捷答应着,在一边站好。要是诸葛宸不问的话,绝不会多说半句。 接下来说的事情,管晋捷有些插不进嘴。站在一边听诸葛宸和不愿大臣慢慢谈论,过了半晌却看出来一点门道,之所以叫自己站在旁边,就是为了让自己从他们的谈论中慢慢了解黄泛区的灾情,让自己有一点不太熟悉却又有着无法割舍的熟悉。这是从别的地方无从获知的知识,姑丈所采取的方式别人看不出来,想要学有学不会。这段磨砺很难得,要学来更难。 晚饭掌灯的时候,管晋捷才能揉着酸胀的胳膊跟在诸葛宸身后出了外书房。还在正月里,冷得没有道理。哪有这样子忙乱的,这么多事情就在外书房里呆了整整一天。换个人早就疯掉了,一件事反反复复的上衣,简直就是把所有可能性都说了一遍。 “姑丈。”紧跟在诸葛宸身后,停了一下才看到诸葛宸在回廊上立住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说的话你都记下了?”诸葛宸转过身,用手松着自己的后领。出锋的狐狸皮毛窝有点硌得慌。 “还有些不大明白,黄泛区那个地方我都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管晋捷也在心里琢磨了无数遍,都不知道这件事该奥怎么处置。 “谁都不知道。只是有人说那里已经是饿殍遍野。这是一个很坏的现象,如果真的发生了,就要把这件事摁在当地不许再闹下去。”诸葛宸听到饿殍这两个字的时候,只是觉得额角抽痛。要真是这样的话,会比边疆出现战事更棘手。皇帝深夜来家,不无忧虑说的也是这件事。君臣之间不论是谁。最担心的就是民变。 “摁在当地?”管晋捷心底有些发虚,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万一自己处置不了,真的发生了诸葛宸所说的民变,那就是自己万死莫赎了。 “到时候再说吧。”诸葛宸眼看到了内院,摆摆手示意不要多说外面的事情。稚儿兄妹三个正围着花园中大大的走马灯玩闹不停:“到这儿就不提外头的事情,你也知道原本今儿我就该把兵部关防大印给你。只是既然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去做。”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姑丈必然是有更深远的用意,我觉得这样子挺好的。”管晋捷笑起来:“若是姑丈真让我这会儿就做了什么兵部尚书,估计我躲都躲不及。” 诸葛宸点头:“早早做了部院大臣。想要再往下走难。多建立些功勋,尤其是这些赈灾,知道底下百姓和官员们是怎样在为人行事的话,对你的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姑丈,我若去了黄泛区,稚儿跟晖儿两个在军中交给谁?”那边玩闹不休的兄弟俩看到管晋捷马上拢过来:“爹,晋捷哥哥。” “我有打算你别管了。”诸葛宸摸摸儿子的头发:“你们两个在军中总是有晋捷哥哥看着,这段日子哥哥不去军中,你们怎么说?” “跟着姑丈呗。”稚儿根本就没想到要回家来。而且在军中以后,学会了用军人的思维去想象那些本来很简单,却被人强加了很多麻烦事以后所带来的繁杂。 “嗯,那就等我闲了把你们交给你姑丈去。”儿子说的话正中心事,诸葛宸点点头。依依穿着灰鼠褂子从一边跑过来:“哥哥,怎么没看到凤姐姐和妞妞?” “他们没来。”管晋捷笑着抱起依依:“依依。你又长高了。等哥哥回来的时候,只怕都不认识你了。” “我认识哥哥。”依依很伶俐地一笑,手里举着一个叮当作响的拨浪鼓:“爹,娘说要是您和哥哥进来了,我们就可以用晚饭了。娘还叫人预备了烤鹿肉和火锅呢,说是正月里吃这个又暖和又舒坦。” “你看看,这些人谁有你会说话?”诸葛宸摸摸女儿的小脸:“穿这么点儿,冷不冷?” “不冷,暖和着呢。”依依小手捂在管晋捷脸上:“哥哥,不冷吧。” “好了,依依快下来。”管隽筠站在花厅门口,看着人都三三两两进来:“好了都来了,该用饭了。晋捷,你别抱着依依,这孩子见了人就撒娇。” “姑姑。”管晋捷每次见到姑姑总是莫名亲近,或者是在南中的那段经历是无可取代的,而他的姑姑有时候做的事情,就是男人也未必做得了,这就是父亲常说的:巾帼不让须眉。当然这也只能是他的姑姑,父亲的亲妹妹。别人都担待不起这个赞誉。 “怎么不让凤姐带着妞妞过来,这么冷的天在家里呆着也没意思。”嘴里说着女儿撒娇,只是看到女儿才一落地就把她接过来抱进怀里。稚儿兄弟两个在后面看到了,不约而同一撇嘴,没说话只是相互挤挤眼睛一笑。 诸葛宸在后面看到两个儿子的怪样儿,本来想笑的看这样子又不好笑出来。省得被儿子看到,恐怕就会说爹也笑了,难道我们就不能这么做?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个更麻烦的,自家那两个儿子懂事伶俐自然是不必说的,但是淘气也不是别人能够比得上。 把孩子们都安置着睡下,回到房里看到诸葛宸还在灯下看着那几封书信还有邸报。本来想要从他手里夺过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昨儿一夜没睡,今儿预备又是这样子?”昨晚皇帝夤夜来访,肯定是睡不成了。只是没想到皇帝在书房跟他真的是谈了一夜,不知道这一整天哪来的精神,居然可以忙到此时。 “我的脑仁儿都疼了。”诸葛宸捏着书信不放,管隽筠叹了口气,过来慢慢给他揉捏着太阳穴。好借机缓解一下他的酸胀,手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晋捷走的时候,我看他还跟你说了很多事情。你要他到黄河边上去?赈灾?” “嗯,跟你说了?”诸葛宸知道她已经不大过问外面的事情,尤其是只要跟皇家搅和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把自己很快拉出来,绝不会叫人知道她会在这里头起什么用处。不过昨晚皇帝也说过,有些时候很应该要她出来走走,只是这话谁会去说。何况诸葛宸也绝对不愿意自己的女人再跟皇帝和皇家有任何牵涉。 “你以为管晋捷会是那么没轻重的?”管隽筠手里的力道渐渐加重:“还是我会去问这个,外头的事儿就是跟我说我也要装作不知道,还能自己去问。” “还是要他去,最是历练人的事情,也能够让管晋捷知道得更多,看到的事情经历的事情多了,日后对他有好处。以后稚儿也会这样子扔出去,我不要人说诸葛宸的儿子就是个倚仗着父亲的本事,才出来为官的。管晋捷也是一样,他不能说是诸葛宸的内侄,管昕昀的侄儿所以才做到亲贵的,不公平。” 管隽筠没说话,手里不轻不重的力道正好:“是不是我们都想得太多了?别人家好像都不是这样想的。” “不问别人家,只是说自家。”诸葛宸拽下她的手:“那天事情的始作俑者,我今儿把交给应天府去了。” 管隽筠摇头:“我不问这些,就算是知道你会去做,我也不问。不过要是伤到了我儿子,我就要把那人活剐了。” 诸葛宸呲一声笑起来:“行行行,你怎么说都行。只要是你愿意,就是把那人拿去煮了,我也没意见。再说送到了应天府,还不把牛黄狗宝都给掏出来。上次当着你面前说儿子不好,这次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好到哪儿去了。” 管隽筠抿嘴一笑,看来不止是自己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好,男人甚至是比自己更加护短。要是有人胆敢说他儿子不好,那就擎等着好了。恐怕最后的下场比什么都惨,比如说这位兵部尚书,接连触犯了自己跟男人的底线,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很惨的。 诸葛宸微闭着双眼,很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温情和闲适:“有件事,我跟你说说。过了灯节就把稚儿跟晖儿两个送走,到时候可是不兴不答应的。我看稚儿跟晖儿两个倒是很愿意的,你该不会不答应吧?” “我有那么没出息?”管隽筠笑着打了他一下:“我也算是想明白了,只要是稚儿跟晖儿能够好好的,离得远些都不要紧。要是天天在身边,不出息还养儿子做什么?” 听到女人这样说话,诸葛宸隐隐带着一丝得意,这就是他的女人,别人家谁都比不了。手慢慢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着。这种温柔有时候也是来之不易的。好像是儿子们都在家的时候,管隽筠就会刻意跟自己保持一段距离。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宜嗔宜喜的少女了,更像一个宜室宜家的妇人。她说过,她喜欢《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很像,但也确实就是她的影子。 “手,挪开。”管隽筠看看左右,却没有打落他的手。只是嗔笑着:“被孩子们看到有意思?” “嗯。”诸葛宸笑着,已经习惯了她的语气了。(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六章 皇后说情 管隽筠对着镜中打量了很久,始终觉得这身装束有些陌生了。好像是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没有进过皇宫,而且好像是从那年南中回京以后就换了目前这身朝服了。上面的各色补子已经是超品,不该是一品夫人的品级而是王妃的品级。 皇帝当时也说过,异姓不封王已经在自家破例了,要是再给诸葛宸封王的话,第一是祖宗家法不准许,第二有些夫为妻贵之嫌。皇帝不好说,日后两人夫妇之间也不愿看到这般情形。所以这身装束算是变通之策,一等夫人也好,王妃之尊也罢,超品就超品好了。 “夫人,皇后宫中有请。”到了皇宫里,皇后昭阳宫的侧殿里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管隽筠看着面前来往伺候的宫女们,好像都是满腹的心事。 不过从很早开始,管隽筠就不会去打听这些事情了。其实从幼年开始就看惯了这些事情,绝不会去多问一句跟自己太遥远的事情。 “嗯。”起身理了理衣袂,挽好了朝服上的绶带鸾绦这才往外走。 院中站着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青涩丽人,站得不太近看不清五官容貌。那身杏子红的厚实衣裙一望而知,应该是皇宫中新进的妃嫔。皇帝的妃嫔们大多认不清楚,唯一认清楚的就是皇后跟她被冷藏的妹妹。 “夫人这边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香儿已经迎了过来,福了一福。 “那位娘娘好容貌。”淡淡赞赏了一句,管隽筠扬起脸笑道。 “哦。那是建章宫的华妃。”香儿跟在管隽筠身后:“如今可是宫里数一数二的位份,就是娘娘见了也要给她三分薄面。”这句话香儿也闷了很久,人都说华妃就是丞相夫人脱了个影儿。方才有不少宫女太监围在外头看,就是要看看这一人一影到底有多大差别。 最后很多人都是一样的感慨。影子到底是比不上正主儿。华妃再像,也比不上丞相夫人的言行举止。皇后私底下也说过类似的话,说起举止言谈。进退有度,恐怕朝中这么多妃嫔命妇,能够有相似一两分的都找不出来。容貌相似又有什么用? “这么好容貌,理当如此。”管隽筠笑笑:“今儿娘娘宣我进宫,是有什么要紧吩咐?” “娘娘想请夫人在皇上面前说个情儿,这贵妃娘娘到底跟娘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姊妹,就是有天大的不是。也是嫡亲的姊妹。如今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后面的寒宫里,说是说话都不利索了。那天让人去偷着看了一眼,神神道道的。”香儿话音压得很低,不敢高声被人听见:“只怕娘娘见了夫人,也不会说这话。说句不怕夫人恼火的话。只怕夫人在皇上面前的面子比起旁人都要大。这个人情恐怕也只有夫人才讲得下来。” 换做别人听了这话只怕是莫大的光彩,管隽筠眉头微微一皱。这话说什么都是觉得难听,自己在皇帝面前的面子比旁人都大。不管这话是出自宫女太监之口,还是皇后让这个宫女这么说的,自己最好都不要担下这个名声。 “这话可是有趣?!”管隽筠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缓缓往前走:“娘娘是正宫皇后,跟皇上同为天下之主。我岂敢跟娘娘相提并论,再说这个颜面的事儿,更加不敢说是比谁有面子。” 香儿哽咽了一下。还没想到这话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是说话越发多了谨慎,小心翼翼跟在管隽筠身后,不敢答言。 “臣妾参见皇后。”到了皇后的寝宫,管隽筠请过安就被宫女扶着起身。张莲坐在宝座上,只是穿了件很家常的明黄色褂子,甚至连发髻前常用的凤簪都没戴。看样子显然是疲惫以极。也说不定是心里有事情,所以才会连梳洗打扮都懒得做。既然是这样,方才那位华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皇后是不是也是自己看到的这样子? “坐下说话,我这儿用不着这么大礼数。”张莲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梭巡了一回,垂下眼帘的时候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谢娘娘。”管隽筠在一旁坐下,香儿端了盏清茶过来。张莲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宽敞的宫殿里只有两个人安安静静坐着。 张莲端起刚炖好的莲子银耳汤慢慢吃着,管隽筠手边的清茶也在香儿出去之前被换成了杏仁茶:“慢慢吃,外头进来灌了一肚子冷风,难受得很。” “还好,宫里暖和。”管隽筠啜饮了一口杏仁茶:“娘娘这些日子好?瞧着脸色不如前些时候,只怕是年下忙乱了。娘娘可是千万要仔细身子,若是有什么就吩咐人去做。别累坏了。” 张莲笑笑:“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还说好好歇息?不怄气就是好的,你看方才出去那位,成日家过来,就是看我过得好不好。若是我不好,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我能说什么?如今更是多了好些体面,又有了身孕益发是天下第一了。” “娘娘大人大量,怎么会跟人计较这个。只是逗着臣妾说笑罢了。”管隽筠起身给她牵了签有些滑落的明黄色羊毛大毯:“年下家中又有事儿,想要进宫给娘娘分担一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那哪是跟丞相别扭,不够是哄着我们这些没福气的。在乡下呆了那么些日子,只怕也让人好好舒坦了这么久。要是能让万岁爷也丢下手头的事情带着我出去走走,恐怕这辈子都不能了。”张莲脸上满是羡慕,哪是纯粹出于女人的羡慕。无关于身份也无关于地位,只是两个年纪相当的女人。 管隽筠抿嘴一笑,脸上露出的光芒也是没有东西可以形容比拟的。坐在张莲对面:“娘娘这话,臣妾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娘娘回话。” “能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以为说着是跟丞相别扭了,一怒之下回乡间去了。只是谁信呢?在皇上那儿,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心底哪有不知道的。不过是向着你不说罢了。”张莲毫无芥蒂地说笑着:“除夕那天我在万岁爷寝宫里,跟万岁爷两人吃着午饭。皇上忽然笑道,这夫妻两个倒是会给自己找乐子,扔下一堆的事就那么走了。换个人还真是做不到。” 管隽筠笑起来:“是想着在京里太多琐碎,还有多少撞木钟的要去家里。丞相也不想为了这件事给自己添堵,娘娘也知道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儿,遇到年下的时候,还不是大萝大筐的往家里送。谁受得住?再说丞相跟臣妾两个都是不擅于这些事儿,就是家里有些庆迎贺吊的事儿,都是让那些嬷嬷们去应酬。只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张莲听到这种话,莞尔一笑:“有件事我想让你帮衬着说说话,我知道薇儿以前做了太多叫人说不出口的话,念在你们一处长大,她又是个有口无心的人,就算是做错了也是无心之过。如今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后头那个寒宫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什么日子是个头?我知道她也是该着,自作孽不可活,可是他到底是我妹子,我不能让她在寒宫里过上一辈子。” 管隽筠没说话,原来刚才香儿说的话是张莲要她先来打前站。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儿,等到接下来再说那些该不该的话,就看你买不买皇后的帐了。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想到当初皇太后在长信宫逼迫自己原谅管岫筠的旧事,如今皇太后还健在,只是真的不问世事了。 就是还有人到皇太后那儿撞木钟都没用了,皇太后如今绝对不见自己的面。或者是因为当年当面顶撞皇太后的印象太深厚了,对于皇太后来说一辈子高高都站在云端上,遇到自己这样一个看着长大的人,说什么都不相信会顶撞到无话可说。 皇后不会不知道当初在长信宫顶撞皇太后的事情,也知道自己不会去皇帝面前说情,既然是这样,做什么还要让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简直是有些强人所难,或者是如今顾虑更多了,所以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去顶撞这位六宫之主。 心中打定了主意,管隽筠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听她说话,有件事不知道是自己不清楚还是张莲不清楚:曾经有人密报诸葛宸,说是皇帝面上对张薇毫不留情,甚至不惜把张薇打发到了寒宫中。 但是私下里,皇帝却是不止一次到了寒宫探视了已经有些浑浑噩噩的张薇。要是张莲知道这件事,还会为妹妹说情?她如今跟自己说的这些话,是为了显示自己贤惠还是要把自己也拖下水? 这种时候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让自己无知无觉才是最好的保全之道。诸葛宸最近都在处置那些贪墨的各级官员,自己稍有不慎就会给他带来无穷尽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再给他多添些麻烦就行。(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七章 反戈 皇后坐在宝座上,无论跟管隽筠说什么,满怀期待管隽筠能够爽爽利利答应一句,或者是依附着她说上两句话。只是看上去那张精致而平淡的脸上,几乎没有起伏和改变。她不是个唯唯诺诺的人,但是当你不论跟他说什么,她都不置一词或者是置若罔闻的时候,谁都拿她没辙。 “臣妾不敢打搅娘娘休息,这就告退了。”管隽筠起身做辞,仿佛是刚才皇后说的每一句话都跟她没有关系。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所要学会的就是只要是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哪怕说得天花乱坠,都当做自己是个聋子甚至是个痴子,装聋作哑是最好的法子。 “送夫人出去。“张莲恨得咬牙,却又拿她没有办法。当初她当面顶撞皇太后的事情始终记忆犹新,皇太后还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撒泼耍赖在皇帝面前有所松动。即便在这儿碰了钉子,还能在别处找到体面。 可是这个皇后不也是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日子,就连一个得了势的妃子都敢撅着肚子在自己面前使性子,唯有拉拢管隽筠才能帮助自己度过难关。谁让自己的妹妹和侄儿不争气,把到手的东西都弄丢了。不给自己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看看管家虽然是放弃了到手的骠骑大将军爵位,可是世袭的亲王爵位还有郡王爵位,这本该是外戚之家才有的荣耀,给了外人。 至于管隽筠自己更是堂堂丞相夫人,在皇帝面前的有着谁也无法替代的尊贵地位。哪怕自己这皇后,有时候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不要跟她争持,是很早就知道的故事。或者是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 当初张薇曾经说,这个贵妃是替人做的。其实这个皇后何尝不是替人做的?张莲擦了一把眼角沁出的泪水,默默看向窗帷。带着寒意的风从外刮进来。凛冽的寒气自脚底而起,渐渐弥漫到整个躯壳里。 “皇上万福。”刚刚到了宫门口,皇帝好像是约好了似的出现。难怪有一次男人不无醋意的说。但凡是到了宫里,也不知道皇帝事先知道还是不知道,总会是约好了似的出来。还要说是巧遇,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其实男人也在吃醋,不过是叫人觉察不出来而已。 “来给皇后请安?”皇帝笑笑:“倒是有些时候没见到你了,回乡去这些日子好?” “谢皇上关心,全家都好。”裣衽为礼。给皇帝再次福了一福:“万岁爷气色越发好了。”后退了半步:“方才瞧见娘娘,倒是比先时瘦了。” “她心事多。”皇帝挥挥手:“总是短不了操心的事情,太医诊脉说要是能好好歇上一段日子或许会好些。”身后跟随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后退了好多,就连汪灏都不敢继续跟着。只剩下两个人在宽敞宫院中闲闲散步说话。 “只能说是宫里人多事杂,也只有娘娘这么贤惠能干的人。才能担此重任。若是换了旁人,早就乱成一锅粥了。”管隽筠微微一笑,当做是听不懂皇帝话里话外所带着的涵义:“臣妾实在是佩服得紧,幸亏是皇后呢。” “若是你的话,恐怕好上更多。”皇帝转过脸:“皇后跟你说什么了?你一个字儿不搭理,别当做朕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咽了口唾沫,其实早就知道每次进宫,不论是在哪里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瞒不了人的。尤其是想要瞒着皇帝更是不可能,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和语速没有异样,在皇帝皇后之间没有任何必要挑拨生事。就算是要做什么,也不要做这种被人瞧不起的事情。 “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帝若有所思看向她:“是跟贵妃有关?” 在皇帝这里,张薇依旧是贵妃而不是别的,可见皇后的担心是多余的。或者是皇后原本就不知道其实在皇帝心里。张薇并不是她说想的那样低微?只是皇后自己深陷其中,看不出皇帝所隐藏的深意? “是。”管隽筠点头:“娘娘姐妹情深,总是担心贵妃娘娘寝食不安。只是贵妃娘娘有事惹恼了皇上,皇后不敢当面讲情而已。一边是皇上,一边是自己姊妹。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戳到哪儿都疼。” “她的心事多,自己尚且不自知。”皇帝笼着海龙皮大氅,双目炯炯望着前方的甬路:“不怪罪贵妃,不是因为她跟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朕对她有愧,只是这愧疚明知道这一生都无法释怀。不止是她也是朕都没法解开的事情,只是她那张嘴太不知天高地厚,说出来就能没事的话,朕倒是希望真的君无戏言。”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人:“这话,你懂。” 以前还可以故作无知,因为皇帝每次说这种话都是若隐若现,让人懂又不让人全懂。只是这次不同,皇帝正在等着她的回答。 “臣妾知道皇上是有情有义之人,贵妃自幼伺候皇上身边。就是不论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也要看在自幼的情分上,这娥皇女英的故事岂不是最好的写照。”管隽筠笑着慢慢捋了捋自己腰间的鸾绦:“仿佛是臣妾的兄长都不在京中,要是没有皇上兄长一般庇护着臣妾,就冲臣妾这么个惹祸的性子,还不知道要冲撞得罪多少人呢。” “你总是把朕当做了兄长来看,难道就不是别的?诸葛宸就那么好?”皇帝半是认真半是笑:“朕在你这儿,除了是一个挂名的兄长外,什么都不是?” “皇上说这话,臣妾可是真不知该怎么回话。”管隽筠停住脚步:“皇上万民之主,万乘之尊。别说是臣妾,换做是天下任何人又岂敢置喙于皇上?只是臣妾自小不知规矩礼数,说话行事常常让皇上恼火。也幸得皇上不加怪罪,否则臣妾万死也不能赎罪。”顿了一下:“丞相与臣妾是结发夫妻,这又是岂能跟皇上对臣妾一番兄妹情谊所能比拟的。除此之外,臣妾实不知该如何回复皇上垂询。” “朕问你,要是朕赐给诸葛宸一房姬妾,不得推辞你当如何?”皇帝回过脸看向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到或者是愤怒,亦或是当面跪求自己收回成命的诉求。 “雷霆雨露出自天恩,臣妾不敢不受,不止是臣妾,就是诸葛氏一门都是感恩不尽。”很早就想过,只是这话连诸葛宸都没有问过一个字。皇帝没有给过他任何一个女人,换做是别的臣子只怕早就接受过无数次。所以一直都在心里告诉自己,早晚有天皇帝会做出这件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皇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己不要失礼。稳稳当当体体面面接下这个恩典,毕竟在这么多年以后,才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来跟自己分男人。 “似乎你早就知道朕会这么做?”没有看到愤怒,只有坦然而受。甚至可以说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来临,除了坦然就是无所畏惧。这幅神色跟方才在御书房,某人脸上看到的神情如出一辙。 “皇上需要笼络臣子,明示天下读书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么丞相偏生又是天下人的榜样,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百官之首。皇上给他的赏赐自然是最为丰厚,一两个姬妾如夫人又算什么?”管隽筠扬起脸,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臣妾第一不能拆皇上的台,不能让皇上在天下人面前丢了面子。第二不能让所有人都说丞相娶了个悍妻,居然将皇帝所赐推出门外,除了坦然而受,臣妾还能做什么?” 皇帝仿佛是不认识她一样,很早就想看看如果真有这件事,她会怎么说怎么做,而诸葛宸又会怎么做?那天张薇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一直都在脑海中萦绕不散:皇上得不到的女人,被人轻易握在手里,甚至不离不弃。皇上难道不恨? 之所以不处罚张薇,只是把她关在后面的寒宫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跟从前一样。这一点皇后看不到,因为皇后的心始终都只是狭隘的以为自己容不下她。其实张薇才是那个了解自己最深的人,有时候说话太深入人心,会让人觉得可怕。 皇帝哪有不恨的,当恨已经转移到了心里,渐渐就恨不起来了。只是想要宠着她,就像是管昕昀一样宠着她。只是看到诸葛宸跟她夫妻情深的时候,就会知道那种爱恨已经深深植入心中,再也移除不掉。 哪怕是恨都只是在恨自己为何要生长在帝王家,就连得到最心爱的女人都是力不从心,最多只能是远远看着,再往前走一步就是雷池,会让自己落下君夺臣妻的恶名。而管隽筠更是先帝最看重的侄女儿。比起外人看来要出息很多的管岫筠,甚至后来成为太子妃的张莲都及不上她,也正是因为先帝对她万分看中,也就有了太多顾虑。不能不忍痛割爱,最后要做的事情只有是保全了他们,一个没有外家庇护的新君还有江山是保不住的。(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八章 插一脚 “你想要说什么都行。”皇帝还是一脸莫测地笑容:“你在朕这儿说哈,或者是比你在诸葛宸面前那样说话都要肆意妄为,朕不在乎。” 管隽筠笑笑:“您是皇上,臣妾岂敢失礼。丞相是臣妾的夫婿,又岂可相提并论。”停顿了一下:“不知皇上御赐给诸葛家的姬妾是谁,若是出身名门,臣妾还要早些回家预备一番。要不岂不是怠慢了皇上,也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好心。” 皇帝愣怔了一下,毫不顾忌地握住管隽筠的手:“你要是跟朕说你不要,朕绝不给他。” 管隽筠迅速抽回手:“臣妾不敢,君所赐民不辞。何况,臣妾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怎敢违逆皇上的圣旨。臣妾告退。”福了一福转身就走。 “站住。”皇帝喝止住:“朕跟你之间就连这种信任都没有?你只是觉得朕是在难为你,还是难为诸葛宸?” “皇上君恩似海,臣妾岂敢说是为难!”管隽筠没有回头:“皇上放心就是,臣妾绝不会拂逆皇上一番好心,若是今日就有皇上御赐的姬妾到府,臣妾自然是给她一个让皇上和天下人都满意的身份。” “真是没有两样的两口子。”皇帝气得脸色铁青,手指微微发抖:“回去。”也不说要去那里,大步就让御书房走。 汪灏这么多年都还没看到过皇帝跟管隽筠说话不欢而散的时候,尤其是丞相夫人简直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来去自如。说话的时候虽说是带着敬语。只是都不扭头看一眼皇帝,一切凭借与她的小姐脾气。话没说完转身就走,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足够死了多少回了。 诸葛宸从御书房出来,身上笼着厚实的朝服。皇帝在御书房说的话言犹在耳。尤其是方才那些话,说是要给自己添一房姬妾的时候,严词拒绝加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换做是谁都无法忍受。不过还是做了,也不管后面会发生什么都做了。 一顶熟悉的大轿从内宫稳稳当当抬了出来,前面引路的人是自己认识的,想来轿中的人也是自己认识的。往前走了两步,轿子已经停了下来。也不叫人打帘子,轿中人伸出浑若白玉的手撩起轿帏:“丞相。” 诸葛宸看到那张脸,旋即笑起来。不过是笑容转瞬即逝。里面那张脸上不是笑容而是一脸淡然。挥挥手:“我上夫人的轿子,后面的轿子空着就行。”笼着朝服进了大轿,等到轿帏放下来,大轿继续往前走。 “这是怎么了?”看到那张淡然的俏脸,难道皇帝真的把那句话跟她说了。 “我在寻思。不知道相府纳妾会是什么样的礼数。这可是没经过的大事,要是办不好恐怕被人笑话。”离得他有些远,想起来就要生气。没见到他的时候还不知道愤恨从何而来,只是从皇帝的只言片语或是他本来就应该有这个赏赐,真的是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也不知道。”诸葛宸伸手抓住她的手,手背上带着几缕红痕:“怎么挠了手?” “嗯。”刚才就觉得上面生疼生疼的,一定是硬生生从皇帝手里抽回手的时候被挠到了。气急了不觉得什么,过了会儿就知道疼了。 “男人的手。”看到上面指痕,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嗯。”再次答应了一声。抬起眼帘看到他脸上隐隐浮现的醋意。一直都是稳如泰山的男人,脸色变得很难看:“男女授受不清,难道这个礼数还要人说?” “嗯。”还是没什么反应,好像男人说的话应该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偏偏这个人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来,真的很没意思。 “嗯什么?”诸葛宸略略提高了声音:“还有了理了?” “怎么没有。”跟方才一样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这次就变得徒劳无功起来。男人的力气异常大,似乎要在方寸之间把自己牢牢锁在他所能触及的范围内:“又没有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只是在问问丞相,这个礼数该怎么论?” “不必。”知道是有些着恼了,诸葛宸不再像刚才那样用强,很担心弄伤她的手:“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这样子做张做智来问?想要怎么折腾,也犯不着这样子拿出来当作正经事问我。” “怎么不是正经事,还是皇上亲自做媒,我敢不问!”这下轮到女人提高嗓音了:“闹半天丞相还是知道这件事的,否则也不会不当做是正经事了。” “诶诶诶,不要把这话引到我头上,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诸葛宸一下瞄到她沉郁而淡然的神色,如果不生气就不会是这个样子。生气了才会让人看到她宜嗔宜喜神情外,不给人任何退避和商量的余地:“我刚刚拂逆过皇帝的建议,不论是皇帝说了什么我都没有答应。犯不着么。家里多个人算什么?” “拂逆?!”管隽筠看了他一眼,这才看清楚男人平素就是不苟言笑的神情,也只有自己在家的时候才能在他闲适下来的时候,看得到一丝比较轻松的笑意。这时候有些僵硬,而且还有浓重的醋意残留在上面:“丞相拂逆皇上?” “嗯。”男人点头:“不就是相府要多一个姬妾吗?还有就是要我的夫人去承担这件事,好好的还要去筹办大礼,做什么?年刚过完,家里才消停下来。我可舍不得,只是没想到我夫人又让自己手上多了两道挠痕,这挠痕打哪儿来的?”挑起一侧眉头,醋意在两人之间蔓延。 管隽筠抽回手,看着上面的红红的挠痕不想搭理他。等会要是他说两句好话,只怕自己就答应了他的话,到时候真来个女人给自己惹气,那还不是给自己添堵啊?只是真的搭理他的话,这张脸又拉不下来。 “皇上挠的?”诸葛宸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低声道:“怎么又是他?难为你了?” “没有。”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在宫里见过皇帝:“要给你纳妾,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斩钉截铁的:“我不要家里多个女人,算什么?”猛地摇头:“是看我每天都闲着没事,还要家里弄些故事出来?我又不是那种眠花卧柳的浪荡公子,每天都在花丛里打转?” 一句话说得管隽筠实在是按捺不住笑起来:“你这话甭跟我说,径自去跟皇上说好了。我是将这番话驳了回去,皇上脸上挂得住挂不住我都顾不得了了。只是说要回去好好收拾一下,静候圣旨。” 诸葛宸这才笑起来:“你也是日夜折腾我,那就好了。难道把你男人气坏了。你就格外高兴?心里也舍得?” “我不心疼自然是会有人来等着心疼,何必去给自己找些多多的没趣?”管隽筠白了他一眼:“你说你有什么好,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来分一杯羹。真是叫人闹不明白了,这到底是哪里好!”娇嗔夹杂着埋怨,还有更多的是心底深藏的不高兴,都随着眼角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 诸葛宸有些慌了手脚,慌不迭用手帕给她擦拭眼泪:“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不是。要是我没有这么多事,你也不会多这么些气生。你别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在欺负你了。” “还没有欺负人!”接过手帕擦干净眼泪,一下摔到他手里:“什么叫做不知道男女之间授受不清,我又不是那种不知道规矩上下的人。到了宫里,先是皇后要我给张薇说情,我装聋作哑给遮掩了过去,出来遇到皇帝,说是要给你纳妾,你说说,哪一件不是给人添堵的。” 诸葛宸愣了一下,手里一下也没闲着:“以后都不来了,换做是个男人都受不得这种气,家里的事情难道还不够你烦的。非要这些人来给你添堵,真是有趣得很。”当下也来不及顾及她是不是跟皇帝之间有什么,大拇指慢慢摩挲着她手背上的挠痕:“我不会答应这种没有章法的事情,咱们家的事情也不用别人来插手。天王老子都不行,何况还有清官不断家务事的说法。” 说这话的时候,诸葛宸一点都不像是首屈一指的宰相,反而像是气急了的匹夫匹妇。那些修身养气的工夫全都白练了:“你少搭理他,大不了这个官儿不做了。” 管隽筠被这话呕得笑起来:“听听,听听,哪里像是丞相,还不如我这个女人能够生气,怎么说话就这样子,以后大不了我再顶撞他几句得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也不在乎被人说是不知规矩礼体,你要是这样子说下去,干脆咱们都不干了一起回家等着乡间耕田种地好了。” “这样子最好。”诸葛宸叹了口气,轿子却停住了。撩起轿帏。皇帝身边的汪灏站在不远处等着夫妇两个。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三十九章 兰芝? 汪灏身边跟着一个盛装的妙龄少女,略略带着羞涩还有一丝腼腆,望着轿中两个朝服打扮的人,涨红了脸羞得抬不起来。 管隽筠心中明白了大半,隔着朝服重重掐了一下诸葛宸。诸葛宸微不可闻地哎呦了一声,扭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只是要告诉她自己清楚得很。起身从大轿中出来:“什么事?”肃着脸,仿佛方才做的举动都是家国大事,而不是夫妇间的相处。 “回禀丞相,这是万岁爷让奴婢送来的。说是方才在御书房就跟丞相提过,又跟夫人在宫中说好了的。奴婢也只是听到万岁爷如此吩咐,余下的事情奴婢不敢多说。”汪灏鞠了个躬,抬头看到大轿中丞相夫人跟丞相同样冷肃的脸,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多说话。 “嗯,我知道了。”诸葛宸点点头,算是答允。管隽筠已经跟在后面出来:“回去回复皇上,就说皇上一番苦心,诸葛氏一门永志不忘。” “是,奴婢告退。”丞相面前自然是不许内侍多言多语,但是丞相夫人就绝不相同了。从前是可以在皇上面前知无不言的,也同样是言无不尽的。只是没想到皇帝会要往她嘴里塞一个大大的辣椒,不知道将来还要怎样面对丞相夫人,是不是还能像从前一样心无芥蒂的在御书房或是小书房说上两句,跟任何人都无法说出来的心里话。 羞涩不堪的少女站在路旁,看着同样都是一品朝服打扮的夫妇二人。管隽筠站在轿帘旁,微微抬起下颌看向那个不过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叫什么?” “奴婢名唤兰芝。”娇怯怯的样子,好像风吹吹就会倒了。 “孔雀东南飞的刘兰芝?!”这话是对着诸葛宸说的:“哦?” “什么?”诸葛宸肆无忌惮地握紧女人的手:“刘兰芝?” “可不是。”管隽筠重重甩开了他的手:“回府。”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轿内,诸葛宸跟着进去,不管那个站在路旁的兰芝。兰芝只好跟着那些轿夫还有侍女们步行回到了相府。 诸葛宸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站在紧闭着房门的正寝门口。依依穿着鹅黄色的衫子,跟着嬷嬷从自己屋子里跑出来:“爹?” “依依?”诸葛宸也有些奇怪,怎么这回发脾气连女儿都不要了。好在是两个儿子不在家。要是在家的话一定是毫不犹豫站在女人身边,到时候真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 “爹,娘不理依依。”依依伸出手往父亲怀里钻,诸葛宸蹲下身抱起女儿:“你娘生气了?” “嗯。”依依点头:“娘不高兴呢,都不说话。嬷嬷们都说娘从来不会发脾气的,怎么会不理依依呢?依依没有淘气。” 诸葛宸亲了亲女儿女儿的小脸,朝一边伺候的嬷嬷们摆手:“吩咐传饭。要是夫人不开门就给我把门撞开。还没了王法了,一生气就下锁关门,这就好了?” “奴婢们不敢。”听说要撞开夫人的大门,几个人都吓得面如土色。丞相是相府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但是家中所有人都知道。夫人才是当家做主的人。忤逆了丞相的意思,只要夫人不生气都能有回寰的余地。可是真要是把夫人给招翻了,那就是一辈子都完蛋了。嗫喏了一下,最得脸的嬷嬷咋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丞相,夫人没有吩咐,奴婢们不敢敲门。” “胡闹,我还在家呢。”诸葛宸脸都请了,闹半天自己在家里真的是没有一点丞相的位子。夫纲不振也好,不能当家做主也好。都是成了定局的事情。如今就连要人打开自己起居院落的大门,都要看看夫人事先吩咐过没有。简直是没了王法了。 “娘。”依依看到大门开启了一道缝儿,赶紧溜下地顺着门缝钻进去:“娘。”从女儿娇软的声音里似乎可以看到门后撒娇的样子。 大门已经被拉开了,管隽筠牵着女儿的手站在门边:“摆饭。” “是。”嬷嬷们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人去预备晚饭。诸葛宸衣袖一拂进了屋子,依依伸着小手:“娘。您看我的手环好看不好看?” “来,娘看看。”管隽筠蹲下身,看着女儿手腕上那个用缎带编织成的手环。上面还缀着两粒不算小的珍珠,好想是那年皇帝送来的北珠中,比较出挑的两个:“还不赖,戴着好看。” “依依也喜欢。”依依摇晃着手腕:“娘,嬷嬷说上面的珠子都是娘最喜欢的。依依戴着娘也高兴。” “只要依依高兴,娘就高兴。”亲亲女儿的额头,牵着她的手在饭桌旁坐下。诸葛宸冷着一张脸:“依依,到爹这儿来。” “依依要跟着娘坐。”依依摆手,爹那张脸分明就不好说话,还是坐远点到娘身边才不会出事:“爹,依依看到家里新来了个姐姐,她是谁啊?” “什么姐姐,要叫姨姨。”管隽筠给女儿面前放了一碟桂花莲子糕,小丫头最近就变得跟她的哥哥那时候一样,最喜欢这些甜美可口的点心。只要是有的话,还能多吃半碗饭:“以后依依见了她就要叫姨姨,要不就变得依依不懂规矩了。” “就叫姐姐。”诸葛宸马上打断了管隽筠的话:“哪有什么姨姨不姨姨的。” 依依嘟着小嘴看了眼父亲,扭过粉雕玉琢的小脸看向母亲:“娘,要叫什么呢?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不叫好了。”管隽筠懒得多说,给女儿夹了一块桂花糕:“今儿要是不吃的话,要想再吃到新鲜的桂花糕就要等明年了。以后都只有酿好的糖桂花糕,不如这个香。只是甜的多。” “都好吃呢。”依依吃了一口桂花糕,紧接着将一枚桂花糕送到母亲嘴边:“娘吃吃。” 管隽筠在女儿手里咬了一口:“依依都会给娘吃桂花糕了。”几样精致的肴馔依次放到桌案上,其中还有诸葛宸喜欢的鱼汤和两样小菜。管隽筠常吃的紫米粥放到面前,依依看着冒着热气的紫米粥:“娘,这个粥不好吃,还是肉肉好吃。” “娘只是吃粥,依依慢慢吃肉。”给女儿小碗里夹了一块让人垂涎欲滴的樱桃肉:“就是那天你说这肉肉好吃,膳房里专门到舅舅家跟着学的。还带回来不少腌好的樱桃。” 依依吃了一口马上眉开眼笑,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有滋有味地吃饭。这一点很像她的哥哥们,每次只要是遇到吃饭的时候有他们喜欢的菜肴,就一定会有滋有味大块朵颐吃个不停。这种时候,再多心烦都会抛诸到脑后。 诸葛宸阴沉着脸给管隽筠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慢慢吃,不许夹出来。” “我不想吃。”咚一声,碗里大块的鱼肉被扔到面前的小碟子里头:“换一碗。”顺手把手里的粥碗交给旁边伺候的丫鬟,换了一碗没有被鱼肉沾染的红稻米粥。 诸葛宸脸色阴沉得吓人:“你又在闹什么,我没有说任何话,你就回家闹了这么久。谁招惹你了?这件事先放着,你非要揪着不放。难道这样自己就好了?夫妻这么久,连这点事都信任不过还过个什么劲儿!” “那就不过好了。”管隽筠把手里的牙箸重重放在桌上:“早就知道是多嫌着我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这回可是好了,人家还是个小姐姐呢。”每次遇到这种时候,管隽筠都会有掩饰不住的醋意,或者是她自己都不自觉,所有的风范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单纯只是女人的醋劲儿,而且比天下所有的女人来得都大。眉目间带着别人没有的飞扬跋扈,谁都会说女人一旦吃醋就会变得其丑无比。但是管隽筠不一样,越是吃醋的时候,就越发会有女人的味道,不再是别人看到那种正襟危坐的丞相夫人。 “随便你。”诸葛宸掷下筷子:“也不知这个人是为了什么送来的,说不准就是两个人事先商量好的,不过是我蒙在鼓里罢了。” “你少血口喷人。”管隽筠气得手指乱颤,给女儿喂饭都有些拿不稳羹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个男人就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来伤人心。 “娘。”依依不是第一次听到父母用这么激烈的言辞说话,不过看到母亲珠泪盈盈的样子还是第一次:“娘,哭了。” 诸葛宸本来还是沉着的脸,听到这话语气就软了下来。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的羹匙:“我来。” “别跟人好一阵歹一阵的,要不是多嫌着人也不用这样子摔碗摔碟子。”管隽筠背着手擦了把眼泪,好像是要把一整天心事都吐露出来。女儿瞪着大眼睛看向父母,小丫头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淘气,伸出小指头在脸颊上轻轻刮着:“羞羞羞,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不许取笑你娘。”诸葛宸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把女儿抱过来:“过来,爹喂你吃饭。等你娘吃完了,我们到后头去走走。” “爹,不要那个姐姐过去。”依依很执著地说道:“要是她也去了娘就不高兴了。” “瞧见没,你吃味的样子女儿看到就知道了,做多了人人都知道了。”说这话的时候,男人一脸得意。管隽筠恨得牙痒,还不能说出来,只好是瞪了父女俩一眼,继续埋头吃饭。(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章 别扭 兰芝战战兢兢跟在丫鬟身后到了小花厅,管隽筠早就坐在花厅的主位上,慢吞吞啜饮着手里的桂花茶。昨晚说了句新鲜桂花做桂花糕以后,马上就有人送了最好的鲜桂花。好像有人心里发怵或者是心虚,才会这么小心翼翼。 “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兰芝对上管隽筠的眼睛,有些惴惴不安。以前只是听人说起过,丞相夫人是极标致的美人。看过一次以后绝不会轻易忘记,那天跟着汪总管出来的时候,汪总管也是不安的。提到丞相夫人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句夫人要是让你受气的话,认了不许多说。否则,不止是你就是你的家人都没命了。 一直都闹不清楚汪总管,这个内廷第一总管的大太监为什么会说出这话。只是看到丞相和夫人一起从大轿中出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那副情状。一直都没有人知道相府的大轿里,会是坐着丞相和丞相夫人。 “罢了。”摆摆手算是知道了这件事,管隽筠打量着面前娇怯怯的少女。不是有人说豆蔻搔头二月初?原来年轻的女子真是足够吸引人视线的,先时都有过女人在诸葛宸身边环绕着。不过都不能够让那个那人转移一下目光,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要不男人不会叫人送回那么多新鲜桂花,桂花不值钱只是难得而已,至少自家庄子上那几十亩桂花树上的上等桂花已经采摘完毕,多多的要送到地窖去制成蜜桂花。男人是从哪里弄来的? 但愿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测,那个男人不会因为心底的不安而做出什么叫事情来。这种胡乱献殷勤的故事,男人自己都说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果这话应验到他身上,该是什么? “你是皇上让送到相府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皇上事先没说过你来了是个什么身份,这个名分有多要紧,你比我清楚。”放下手里的茶盏,抬起眼帘的时候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稳下来。居然要说自己吃味儿,眼前这个娇弱到让男人心动的女子,就是要自己吃味儿甚至是方寸大乱的? “奴婢奉了皇上口谕来伺候丞相和夫人。”只要想到那天看到的,丞相和夫人一前一后从大轿中出来的情形。心中就像是装着一头小鹿,扑通扑通乱跳。谁不知道丞相是多少女子都想要亲近却又亲近不来的。丞相夫人是天底下最奇特的女人,是她让丞相府多年来只有她一个女主人。 流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管隽筠扬起下巴:“伺候好丞相就行,我担待不起。皇上派遣来的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敢承受。下去吧,以后都不用到我跟前来。” 截然不同的两张脸,或者是两种谁也看不到的神态。桀骜,骄矜还有一种捉摸不透的冷淡。看向任何人的时候都是那种淡淡的疏离。没有人再敢往前走一步,好像汪总管说的那句话:丞相夫人就是发火了,你都要受着。任何人面前不要多说半句。 如今撞上这种神态,好像是懂了汪总管的话。再去看的时候,夫人已经移开了她的眼睛。很专注地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摞东西,很专注让人不能多说半句话。 “把她安置在西面院子里。”不再是相府的旧院子,那些曾经安置过他身边女人的院落早就无迹可寻,如果诸葛宸真要做什么,拦不住,放任自流好了, “是。”跟随伺候的丫鬟也换了人,如意嫁了人。贞娘早就在她动了心思的时候就打发的远远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这些人都渐渐换了。有时候会想到以前,有很多人在身边的时候,那些人都是认识熟知的,原以为会同始同终,没想到最后还是天南海北各一方。 蘸了蘸手里的笔,在账簿上写了几个字。做下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记号,从前曾经有人要过问自己掌家的细账,那时候何等生气,甚至觉得这些人会太过分,这些东西不论是放在什么地方,尤其是在家的时候都是不值一提的。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会看上这些? “娘?”回过头,看着粉嫩可爱的小女儿玩弄着小辫子从外头跑进来:“娘,您又在忙什么啊?” “没什么,你穿这么点儿冷不冷?”三个孩子只剩下女儿还在身边,那两个不算大的儿子早就送到军中去管教了:“来,给娘渥渥。”抱起女儿在身边坐下,亲了亲女儿的脸蛋:“等会儿就要用午饭了。” “娘,您别生气了。”依依小手在母亲脸上划弄着,对上母亲略显淡漠的脸,小丫头怎么这么会看人的脸色? “娘没生气,是不是依依不听话,娘才会生气的?”抵着女儿的额头,养了个女儿真的不如儿子省心,儿子可以放任不管。女儿不行,些微的不对劲儿她都能看到。就是神态和语气的改变,她能感触到。 “才不是依依淘气,是爹让娘生气。”依依小身子一扭:“爹还跟依依说,娘的脸不会笑了。” 管隽筠从后面的妆奁盒子里拿出一把象牙篦子轻轻给女儿梳辫子:“宝贝儿,等你再大些娘就是想要给你这样梳辫子,好像都不行了。娘也想把你就这样搂在怀里一辈子,不许再让人欺负你,可是谁也没有法子阻止你长大。” “娘,以后是不是也有人会让依依生气?”依依坐在母亲怀里,很安静地等待母亲梳头。不过小嘴一下都不停,说话的时候伶俐而清楚。 “依依愿意为了这种事生气?”如果女儿嫁的那个人让她心甘情愿的话,生这种气还是可以有的。若是连这份心甘情愿都没有,又何必为这件事生气。 依依摇头,本来想要马上扭头跟母亲说话。因为还在梳头的缘故,只好忍着不回头。过了一会儿,看到两条粉红色的缎带从后面飘到前面,这才扭过头:“娘,依依和哥哥们都是娘生的。依依不喜欢除了哥哥和依依外的人,叫爹娘是爹娘。” 说话还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谁,不过这话也说得很清楚了,不喜欢再有别人来跟她一个爹娘。娘到底可以后退一步,只是这个爹迟早总是要有个人来分的。 “依依跟哥哥一样都是娘的宝贝。”摸摸女儿的手:“只是等你大了,就会跟娘一样面对很多很多麻烦,娘该怎么跟你说?” “娘,依依不懂呢。”依依钻进她怀里不住磨蹭着,外面端来午饭的小丫鬟加重了脚步,依依还是不肯放开母亲的手,只是把脸埋在母亲肩上:“依依不要有人来分掉爹娘。” “不会有人来分的。”午饭的时候,诸葛宸通常都在办他自己的事情,绝对不会过来。所以午饭的时候不会有那些装腔作势的东西,只有母女两个最喜欢的几样小菜。 依依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拿着精致的银匙和小牙箸,夹起一块母亲喜欢的冬笋放到小碟子里:“娘,昨晚上依依都想跟娘一起睡呢。” “好好的,又想要跟娘一块睡?”慢慢吃着冬笋,看女儿有滋有味吃着自己最喜欢的樱桃肉还有清蒸鲥鱼。看女儿典型一副爱吃肉的样子,有点担心,哪有女孩儿最喜欢这些东西的。可是没错,不论是花雕醉鸡还是橙酿蟹。这丫头都是一副饕餮的样子,好像这个很随她的父亲和哥哥们。 “依依想娘了。”吃完了一枚樱桃肉,鲥鱼多刺本来是不许她吃的,可是从小就会吐鱼刺比做娘的强多了。 “嗯,那就今晚跟娘一起睡好了。”端起手边的冬菇笋片汤喝了两口:“依依,你爹都跟你说了什么?” 依依慢条斯理吃完小块的鲥鱼,这才抬起头:“爹说,那个人是姐姐不会是姨姨,可是跟娘说了娘都不听。娘,什么叫做是姐姐不是姨姨啊?” “娘也不知道。”管隽筠叹了口气,跟孩子说这个能有用? “娘肯定不知道,爹说的时候娘都不听呢。”依依面前也有一碗清亮的冰糖莲子羹。上面还有几朵馥郁飘香的新鲜桂花。 管隽筠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这跟听不听都没关系。是要看这个男人的心是不是还在自己身上,原本可口的肴馔已经索然无味。看着那些菜肴,要不是女儿坐在身边,说不定要把碗箸就此一扔,转身就走。 不用想都知道,皇帝面上送了个女人来,是想要看看自己究竟会跟诸葛宸闹到什么样子,这么多年皇帝一直都在按捺,到了这一天终于按捺不住的时候,随之做出的举动就是送一个女人过来。难道仅仅只有一个女人而没有别人? 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和耳朵就在身边环绕着,他们都在看自己想要做什么。是跟诸葛宸闹腾不休,还是诸葛宸背弃掉以前说的那些话,这都是自己不得不提高警惕的。或者是诸葛宸也想到了,才会跟还在懵懂间的女儿说这些?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皇帝吃下一枚定心丸?(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一章 冲突 诸葛宸在书房里翻阅着手里的邸报和奏本,躬身立在身边低声说话的长史官是管隽筠遣来回话的。说话的时候,时不时打量一下诸葛宸的脸色。那天有人在丞相面前说话没有规矩,明显是眼里只有夫人没有丞相,丞相大怒不说。后来夫人同样也是大怒,还让人打了那人二十板子。 这一下震慑了不少人,那些平时见了夫人像是避猫鼠一样的下人更是吓得不行,只好是小心翼翼当差。 “夫人回到这边来住?”这是最大的意外,诸葛宸没想到管隽筠会带着女儿从西府过来住。前两天发脾气的时候,居然把那个兰芝先送过来,还叫人传话,让她好好伺候丞相。 真是拿她没法子,别看她面上不哭不闹,甚至是比平时更加稳重行事。不过不止是自己清楚,就是那些下人都害怕看到夫人按捺不发的样子 “是,属下方才瞧见西府里的管家带着人过来摆放东西,说是掌灯的时候夫人就回来了。”长史官很小心地回话,要是夫人一时火起,自己这个长史官被人摁住打上二十板子那就丢人丢大了。 算是意外之喜?闹腾了几天以后是想通了不生气,还是想好了别的法子,别人看着夫人贤惠大度,私底下的事情只有自己清楚?要是这样的话,那就继续闹腾好了。两口子不总是这样子过一辈子的,多一个人不是一件好事。 “行了,我知道了。”诸葛宸摆摆手,当做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在书房里继续看着手里的邸报,这些事情永远都做不完。不时在邸报上写着什么,皇帝这两天总有事情找自己到书房去,话里话外想要知道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周边的那些人一双眼睛就盯着相府和西府两边,可是没有人能够知道家中的变故。 长史官看诸葛宸没有多的吩咐,退出了书房。那个兰芝带着两个小丫鬟提着一个食盒站在花径上,一脸安然娇俏的笑容。对谁都是温和有礼。长史官站在远处打量了一眼,忽然明白丞相不愿多看她的缘由。 丞相若是想要一个温婉贤惠的女人,会有太多选择。也会有太多人家趋之若鹜,就是做妾做丫头都可以。只是丞相需要的。还是夫人那样的。夫人有太多旁人看不懂的地方,只是在丞相这里,夫人什么都是最好的。 “丞相。”兰芝提着食盒进了书房,将精致的吃食一一摆放到桌上:“可以用午饭了。” “嗯。”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除了女人或是女儿,别人好像都没有见过诸葛宸除了冷冰冰的语气之外,还富有人情味的一面。 “丞相。请用饭。”兰芝福了一福,诸葛宸面无表情头也不抬:“出去。” “丞相,奴婢伺候丞相用饭。”兰芝将碗箸放好,甚至连就被都斟满了。眼巴巴看着诸葛宸,很想他抬起头来看一眼,或者真的之时一眼。 “出去。”诸葛宸笔在砚池里蘸了蘸:“不用伺候。” 兰芝微微一抬头,看到诸葛宸冷峻的目光,顿时心如鹿撞。脸颊涨红。想要说话都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嗫喏着:“午饭时辰已经过了,奴婢担心丞相饿着了。” “下去。”诸葛宸眉头微微皱着。脸色很难看,这已经不是僭越不僭越了。不该她到的地方,不该她说的话都敢拿出来,真以为背后撑腰的人换成了皇帝,就连相府都成了菜园门,没有任何顾虑。 兰芝脸颊涨红着,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侍立在桌边等着诸葛宸过来。诸葛宸没有说话,倒是想要看看她能在这儿呆多久。 “娘,爹的书房门开着。”依依跟着母亲走在回廊上。大眼睛看到了父亲外书房的房门虚掩着。年岁还小,却也知道父亲外书房的门是不会轻易开的,如果是虚掩着就是房门洞开。兄妹三人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父亲的外书房除非是父亲准允,否则谁都不许到那里去玩。 “我们去看看。”牵着女儿的小手往前走,心底的隔阂还是没有消除。不过也想通了一件事:疏不间亲。绝不会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跟一个男人生儿育女,又是这么多年夫妻,难道是会想要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家,就这样子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好哦。”依依跑得很快,母亲跟在后面,这就不用怕了。到了门口,有些站住了。门口怎么还有两个小丫鬟,依依睁着大眼睛就往里面跑。 兰曦正在里面涨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来:“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往这儿跑?”尖利的声音加上眉间倒立一脸怒容,依依从来就没见过有人这样跟她说话,不管是谁都不会。 诸葛宸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听到陌生的哭声。他没听到女儿哭过,除了在襁褓中不懂事不会说话以外。抬起脸看到女儿站在门口,泪水挂在脸上:“依依?” 兰芝愣住了,这孩子难道是他的女儿?“娘!”依依哭泣着往外跑,管隽筠站在门口躬身抱起女儿:“怎么了?” “她凶我。”依依把脸埋在母亲怀里,泪水已经浸透了母亲的衣襟。管隽筠抬起眼睛,显得局促而面色涨红的兰芝,还有诸葛宸一脸惊愕的神情:“谁凶你?”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小脸。 “就是那个姐姐。”依依的小手指着那边的兰芝:“是她凶我。” 管隽筠抱着女儿缓步过去:“兰芝姑娘,忘了告诉你。这是我的女儿,是我没教好她,才让她往这儿跑的。”显然,刚才兰芝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以后你可要教好你的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响亮的落在兰芝脸上,又快又准:“你能到相府的外书房来,我女儿怎么不能来!” “夫人!”兰芝吓呆了,捂着脸不知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这是小姐。” 诸葛宸没说话,误解因为这一刻就加深了一层,要是再说一句话,不论是说了什么都麻烦。 “那当然,就连知道我是谁都是多余。”管隽筠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不怕不怕,娘在这儿。”冷冷的笑意挂在嘴边:“难怪会误了午饭的时候,红袖添香自然是忘了时辰。” “今儿值宿的长史官是谁?”抱着女儿出了书房,站在院中的太湖石旁边。依依红着眼睛,还在一抽一抽的。 “是属下。”听到报信,长史官暗叫不妙。这一下就是打翻了醋瓮了,而且还把夫人最宠爱的小姐给吓哭了,明目张胆地呵斥相府唯一的小姐,好日子过到头了。不止是兰芝还有自己这个长史官都是一样。 “外书房的规矩,你知道不知道?”管隽筠冷冰冰语气,比三九天的天气更难捱。 “属下知道。”不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有不是。说知道,为什么会有女眷到了外书房。而且这个女眷还是在相府里,没有任何身份的婢女。说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到了长史官的位子。这个长史官要是干腻,大可以换人。相府从来不缺精明能干的人。 “知道?!”管隽筠话锋一转,没有顺着长史官的话往下说:“女婢私到外书房,是个什么罪过?相府人来人往,任何人无故不得到前院。至于外书房更是京畿要地,除非丞相钧旨,擅闯者是跟带刀进兵部白虎节堂一样的罪名。说说,该怎么处置!” “廷杖!”长史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管隽筠侧过脸:“带下去,不得有误。” “夫人,你不能打奴婢。”兰芝知道廷杖是什么意思,但是料定没人敢动她。奉皇帝之命而来,谁也不敢轻视她的身份。 “是么!”管隽筠还在安抚着被呵斥后,抽泣不止的女儿。没人敢给女儿受委屈,不管是谁都不行:“你是什么身份,还打不得了?奉皇上口谕前来,所以处处高人一等是不是!你父亲是谁,当我不知道是吧!相府提鞋的官儿,都比他大。” 长史官已经叫人拿着板子和绳索过来,这是对待犯了大错的小厮家奴才用的处罚,夫人从来不问这些事情。一层层下来,谁还敢弄出这点事给夫人心烦。 “我父亲官职是不大,不过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到了相府,原就是皇上口谕。难道相府的规矩比皇上的口谕还大!”兰芝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显然是事先就想好的。 管隽筠笑起来:“相府的官职比不得皇上口谕大,不过有句话恐怕是有人忘了告诉你。你方才呵斥的这个孩子,不止是我的女儿,她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东宫之主。你说说,你大还是她大?!” 兰芝倒退了两步,一个看上去不更事的女娃娃还会是未来的太子妃,恐怕又是这位丞相夫人闹出来的鬼:“夫人说这话,我倒是不知道是真是假。拉虎皮扯大旗罢了,夫人要责罚奴婢,何必牵三挂四。” 话音未落,诸葛宸已经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上,比起管隽筠的那一记耳光更加狠,嘴角沁出了血丝:“不论你是谁派来的,敢对着夫人无礼就要挨这顿廷杖。” 兰芝已经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后面马上就上来几个小厮,粗壮的绳索绑住了兰芝的手脚,还有一块脏兮兮的帕子塞到了嘴里。准备拖下去的时候,管隽筠抬起手:“留一口气,送到宫里去。”(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二章 殒子 “是。”长史官赶紧答应了,夫人冷淡的面孔压根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让小厮反扭着兰芝的手臂拖了下去。 依依眼角还带着泪水,一脸上的委屈。诸葛宸朝女儿伸出手,依依一扭身不理他,把脸贴在母亲脸上。管隽筠轻轻给女儿擦干净眼泪:“跟娘回西府去。” “刚回来,又去?”诸葛宸没有执意抱过女儿,身边的几个下人都退出了院子。依依抱住母亲的脖子不肯撒手,小嘴嘟起来很不高兴。 “不去,等着人再呵斥依依?”管隽筠脸色沉郁,不想再跟他说话。外面传来高高低低的呻吟声和哭泣声,抬起脸看着诸葛宸:“这会儿,正是英雄救美的时候,可以去夺取芳心。” “你能不说这个?”诸葛宸再次朝女儿伸出手:“来,爹抱抱。” “那个姐姐凶我。”依依嘟着嘴:“爹不骂她。” “等会儿跟爹一起去骂她。”女儿这种性格像极了她的母亲,诸葛宸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说清楚。不过依依不再是刚才那样抵触父亲,想了想从母亲怀里过来,父亲一如既往的怀抱让依依安静下来。 管隽筠侧着脸,嘴角微微耷拉着。诸葛宸抱着女儿看着女人的侧脸:“刚才是送午饭来,我没要她呆在里面。” “丞相不用跟我说这个,我也不用知道这些。”管隽筠在太湖石上坐下,慢慢顺着腰间的鸾绦:“有什么罪,我去领罪。跟丞相没关系。”要是不回来不撞见。恐怕接下来的故事会有很多种。说不定会有第二个芬芬出现,当初只是酒后乱性。这次是什么?惺惺相惜,还是男女出自于本能? “要领罪,要见谁你最好这时候就去。等会儿晚了。宫门下了钥就进不去了。”诸葛宸冷森着脸,她一直都不会要信任人。只要遇到这种事,她一定会冷着脸很久。等到某天确认没有过她想的那些事情以后,才会卸下脸上戴了很久冰面具。 虽然知道她见到皇帝以后,不论皇帝说些什么话,她都能四两拨千斤的退回去,但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事。她怎么知道自己会不在乎?这番话屡次到了嘴边都说不出口,一旦说出来,说不定夫妻之间又会闹到不可收拾。 “我这会儿就去。”管隽筠豁然起身:“我在这儿也是耽误丞相的大事。不如走开了好。去哪儿,做什么都不用丞相劳心。”转身的时候,依依伸出手拽住她的衣袂:“娘,娘。” 诸葛宸抱好了女儿:“依依,让你娘去。不去的话。心里总是不痛快的。” “我要娘,我要娘。”依依不依地摇手:“我要我娘,不要爹抱抱。” 管隽筠的脚步凝滞了一下,没有转身却轻轻掰开女儿的手。依依没有被母亲拒绝过,不论什么时候母亲都没有拒绝过她。母亲的一个手势,把她吓得不行。在父亲怀里就呆不住了,挣扎着非要下来:“娘,娘。” 一直以为不过是两口子闹别扭的人,看到管隽筠这样子。诸葛宸也有些不安。从两口子成婚开始,就在不住地闹别扭,但是没有哪一次会闹成这样。只要有儿女在身边的时候,遇到儿女撒娇,她一定会妥协。这次不一样,女儿撒娇撒赖她都不顾了。 诸葛宸下意识去拉女人的手。手指尖的冰凉是他没想到的,手掌瞬间一凉,很快就抽离了出去。 “不去了,是我说错了话。”诸葛宸的声音软下来,都不顾女儿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父母,一用力把女人抱进怀里:“就是该要领罪,也是我去。我是男人。”抬起头,看到她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冰冷的手指一样。 “不必。”管隽筠被他抱着,没有任何改变。不挣脱也不扭着,好像是泥塑木雕成的塑像。站在那里,依依小手捂着眼睛,还从手指缝里看向拉拉扯扯的父母。 “我们成亲这么久,有了稚儿他们兄妹三个,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气急了,说话肯定不好听,不跟我计较。”带着乞求的语调说得很慢,一段日子两人不见面,心里哪有不挂着的。没想到才一见面,又撞上这样的事情,诸葛宸甚至很想跟她撇清,自己跟别的女人都不会有任何交集,除了她,不再有第二人。 只是两人的性情太像了,像到两人只是举手投足间的一个眼神举动,就会知道彼此的心思。越是两人性情相近,就越发会别扭。闹腾到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有任何一个人低头才能化解。 侧着脸的人没有回头,很茫然地看着女儿,依依已经放下小手看着母亲:“羞羞,羞羞。”要是放在平时,两口子一定会不约而同笑起来。可是这次没有,诸葛宸想要逗弄女儿,只是担心一松手女人会毫不犹豫地走开。 “爹跟娘有话说,依依先去嬷嬷那里好不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诸葛宸低声道。 “好。”好像刚才那些事情都忘掉了,依依点点头一蹦一跳出去,外面一直都等着的嬷嬷跟丫鬟们赶紧牵着她的手离开了院子。 “我们不要闹成这样,再说我跟她什么都没有。”诸葛宸把她用力拽到身边坐下,机会是用力把她禁锢在怀里,不许她离开半步。 管隽筠没说话,目光没有焦距地被风撩起的绣帏。长史官到了门口:“丞相,是不是这会儿把人送到宫里去。” “送去。”诸葛宸没有犹豫:“到了宫里,找到汪灏。说她擅入外书房,要是敢乱说话,拔了她的舌头。” “是,属下让人盯着就是。”长史官答应着离开。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鬓发:“我从来就没有过还要别的女人的心思,不论还有什么样的女人来,这都跟我没关系。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我舍不得。” 不论他做什么,管隽筠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目光淡淡看向远处,根本就不理会这个人对自己做出的任何举动。 “我说的那些话你别记在心里,我知道我说错了。别人不信我,你始终都是信我的。我怎么能信不过你?”隔得这么近才看清楚,眼窝有些发青。脸颊又开始清瘦了,本来好不容易才有的红色都消失殆尽:“几天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我不好,你也不能折腾自己。”心疼得不行,随着手指的痕迹轻轻啄吻她的脸。 好像他做的任何举动都是对着别人,管隽筠没什么反应。诸葛宸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是觉得身边湿漉漉的。低头一看,管隽筠脸色苍白,身子下面大滩的鲜血触目惊心:“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冰冷的手指已经湿冷起来,本来就是淡漠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反应:“孩子没了。”声音微弱而缥缈,一如她渐渐消失的神智。 诸葛宸的脸色瞬间煞白:“快请大夫,请大夫。”慌不迭地抱起她,从两人的衣裙上到方才坐着的小几上,全部都是血。怀里的女人好像不存在一样,轻得没有分量。第一次,诸葛宸有了一种异样的胆怯,他不能没有她。要是失去了她,这一生再也没有意义。 太医很快就出现在诸葛眼前,看到面如金纸的丞相夫人还有到处都是鲜血,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给她止血。很仔细地按着脉息,微微皱着眉头:“丞相,夫人有三个月的身孕,因为身子太弱,孩子已经小产了。” “我要大人没事。”诸葛宸眉头紧锁着:“出了好多血。” “微臣去熬药。”太医给她诊脉好久:“夫人身子孱弱,前两日微臣到西府给夫人诊脉的时候,夫人大病初愈丞相可知道?” “病了,什么病?”诸葛宸脑子嗡了一下:“你怎么不来回我?” “夫人知道有了身孕,就不肯服药。微臣早些时候去给夫人请平安脉,才知道夫人病了好久。开了几服药,夫人只怕对孩子不好,也没好好吃。前两日去才知道,夫人就是叫人熬了姜汤,接连喝了好几天才算是好些。”太医自己都是微微皱着眉头:“前两日去给夫人诊脉的时候,也在说这个。夫人说自己多多小心就行,没想到还是这样子。” “去熬药。”诸葛宸看着睡在榻上几乎是毫无生机的女人,脸上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没有。只是很微弱地呼吸,似乎只是一个转身,她就会永远都离开自己。手指覆上光洁的额头,为什么病了都不告诉人? 太医很识趣地退了出去,诸葛宸面色阴沉,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把那个女人留在家里。不该让她伤心生气,可以没有孩子不能没有她。正因为有了她,才让自己一直都黯然严肃的人生变得有了生机,如果不是她的话,恐怕这一辈子就会像父亲那样伫立在云端,永远都只能是位高权重的宰相,至于夫妻父子的情分什么都没有。 看着她沉静而没有生气的睡颜,心却被一根刺狠狠刺痛了。不敢去想失去了她,以后的人生会变得怎样。唯一希望就是把她留在身边,不在准许她离开自己,永远都不许离开。(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三章 值守 “痛。”迷迷糊糊听到微弱地声音,匍匐在床边的诸葛宸迅速睁开眼睛。一直都在沉睡的女人终于睁开眼睛,那天小产以后就没有醒过来。三天中,诸葛宸没有离开过半步,只怕自己一转身女人就会消失掉。 “哪儿痛?”诸葛宸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她暗淡的眼眸:“告诉我。” 管隽筠看了他半晌:“孩子没了,是吗?” “你没事就好,哪儿痛告诉我。”诸葛宸端起一旁的小碗,想要喂她喝点牛乳。管隽筠摇摇头:“我不吃药,以为可以留住他,还是没留住。为了一个女人,是不是?” “她被皇帝赐死了。”三天时间里,诸葛宸只是递给皇帝一道折子,其中只是要兰芝死。原因很简单,她害得女人小产。折子递上去不到一个时辰,就传来被赐死的消息。 “用孩子换了她的死。”管隽筠盯着帐顶良久,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谁更划算?” “先养好身子,别的事情都不想。”诸葛宸抚摸着她清瘦的脸颊,手指微微颤抖着。看着她醒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珍宝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等你好了,怎么罚我都行。我只要你快点好起来。” 一直都等在外面的丫鬟端着托盘进来,盘子里放着几样精细的小菜和细粥:“这几天都没吃东西,紫米粥吃一点?” “水。”管隽筠没有看他,转脸看着丫鬟:“你来,请丞相去歇着。” “是。”丫鬟赶紧端了一盅红枣茶过来:“夫人,红枣茶可好?” “嗯。”没有继续看诸葛宸,丫鬟扶着她半靠在软枕上。诸葛宸后退了半步,看着她就着丫鬟的手将满满一盅红枣茶喝完,丫鬟看她目光梭巡到白粥边,便端起粥碗过来:“夫人,有新鲜的豆腐鸡肉松。吃一点可好?” 管隽筠点点头,诸葛宸看她吃了点东西,悬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下来。等到丫鬟退出去,诸葛宸坐回到她身边:“好些了?还痛吗?” 看着他发黑的眼圈还有下颌上细密的胡茬。男人已经开始留着髭髯了。那时候看到他生出胡须,总觉得太忙了或是休息不好就会长得特别快,可是这次不想再去想。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尤其是知道这孩子来了以后,很小心很仔细。 太医一再说不能再有孩子,因为身子太弱恐怕承受不住。但是不愿意放弃掉这个小生命,依依好些时候都要挨着自己。说什么都不许她近身。后来听说是要做姐姐了,才没有执拗着过来。 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以后不生气,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没想到回来会遇到这种事,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居然敢呵斥女儿,他还跟那个女人在书房里卿卿我我,忙得忘了吃饭。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不知情,不懂事。很多东西本来就是自己在骗自己,把自己当做天底下应该知足的女人。最后还是自己错了。不知道是知足错了,还是不知足错了。或者爱之欲知生,恶之欲其死。才是真的。 “我没事,你走吧。”微微侧身的时候,腰间难以忍受的疼痛再次袭来。低低呻吟了一声,孩子离开的时候只是觉得整个身子都漂浮在云端,不知道脚下有什么踩着。好像是远远看到管岫筠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不再是以前的敌视,而是很安静的笑容。 就像是很早很早以前,在稚儿这么大的时候,姐妹之间都是最亲近的样子。后来就变得不一样了,她是皇太后的义女。自己只是哥哥呵护在身后的妹妹。 “还在痛?”厚实的手掌探进被子,轻轻帮她摩挲着纤细的腰际:“太医说你身子太弱,要好好歇着。想吃些什么,光吃粥可不行。” “丞相还是歇着去吧,我没事。”不想看他,只是贴着枕头淡淡说道。诸葛宸没有强迫她转过脸:“看着你我还安些心。想睡你就睡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会这样做?贴着枕畔,管隽筠没说话。但是男人的摩挲好像很见效,酸软无力的腰际变得很舒坦了很多。 手掌在她腰际轻轻摩挲,还是这么瘦。都能摸到清晰的骨节,小腹处应该还有些寒意。太医一直都说她身体虚弱得很,尤其是在孕育依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也说过等有了依依以后再不会要孩子,怎么会又出了这种事。她的身体根本就受不住,每次都是小心提防,担心会让她受孕。 “好些不曾?等满月了,该想点法子让身子好起来。”贴在她耳边低声絮叨着:“要是觉得京里住得不舒服,就换个地方好了。” 很敏锐地觉察到她纤瘦的脊背上沁出的虚汗,抓起手边厚实的干白丝绢,探进寝衣内给她擦干净汗水:“不能着凉,你身子受不住。” 明明看到她眼眸间不可磨灭的冷漠,诸葛宸的心底泛起一阵凉意:“别这样对我,都是我不对,如果我早点打发掉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我不说自己有多无辜,只是我也知道,若是这一生没有了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管隽筠没说话,屋子里静谧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诸葛宸说这话的时候只是贴在她耳边,很轻很轻:“除了诸葛果,我只有你和孩子们。为什么会去信任别人而不是我?别人不都是说,疏不间亲。是我们还不够亲?所以我做的事情不能让你觉得放心,还是因为我错得太多,不够让你信任?” “从前我头痛,都是你给我按着,我欠你的只能是慢慢来还,等有天我闲下来就什么都不做,陪着你。你怨我恨我都行,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若是换在她还好的时候,肯定会依偎在她身边躺下,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但是这次不行,她的身子虚得很:一身一身的冷汗,在她昏睡的三天里面,汗湿了五套寝衣。加上身下还有着隐隐约约的血渍,总在不住提醒自己,她是不是还能醒来。若是不能醒来,以后漫长的一生要怎么过下去。 听到这话,管隽筠本来就在按捺的泪水终于没能忍住,一滴滴顺着眼角往下滑,沁湿了紧挨着脸的枕头。窸窣作响的鼻息声传入耳中,诸葛宸拿着手帕子给她擦去眼泪:“你打我都行,千万不能哭。伤神伤身,就是我的不是了。”挨着她脸,鼻息喷在她的脸颊上:“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我不知道,失去孩子我也心疼。只是比起孩子,我更舍不得你。我不能没有你。” 哽咽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埋首在她脖项间:“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别再睡过去,我害怕。真的。”滚烫的泪水滑落在细腻敏感的脖项间,刚才的失而复得谁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什么叫做爱若珍宝。比起任何一个孩子都要紧,因为她是世间唯一一个懂自己的人。 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第二次看到男人哭。上次也有过一次,男人一直是世间最冷漠坚强的人,可是两次落泪都在自己面前。他可以硬下心肠来处理人和事,但是他的无助除了自己根本就没人看到过。 “我喘不过气来。”管隽筠摸过枕边的帕子给他轻轻擦拭着眼角:“这是我的还是你的?” “我的。”诸葛宸自己擦干净眼角,忽而抬起头:“也是你的,我们是夫妻是一体。” 管隽筠看着他:“你伤了人的心,只是这样就能平复人心?” “我用一生来平复你呵护你,原谅我,只有这一次。”诸葛宸亲着她的额头:“是我不好,要是没有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过。我们一共有三个孩子,没有了一个是很心疼。可是没有你的话,我也不用活下去了。不是吓唬你,也不是为了你在乎我,我只是想跟你说,我这一辈子都赖上你,不许你中途撒手不管我不理我。” “你就撒赖好了,撒赖还要给自己找来无数的理由。”对上男人真诚的眼睛,心底颤抖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诸葛宸手捏着有些被汗浸透的帕子,这已经是第三块了。从女人小产以后,都在后悔自己不该让她怄气伤神,要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是不会有这种意外发生的。即便孩子日后也未必能够保得住,但是至少女人会有一个好的身体来面对。 “嗯。”一直都向着里面睡的女人,呻吟着转过身。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男人伏在榻边酣然入睡,从出事那天以后,他就没有再离开过身边半步。总是有忙不完事情的男人,仿佛在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如今只是要做个在家中守着女人的男人。 看他手里还攥着一块手帕子,好像这些时候总不让别人近身,每每醒来看到的人都是他在眼前。努力不让自己惊醒了他,这些日子好像是比他上朝或是在外头更加忙乱了。 他身上只穿了件不算厚的长袍子,拿起被子上搭着的狐皮披风给他盖上。腰间总是有些酸胀难忍,要是不出事的话快要知道是男是女了。依依还满怀期待做姐姐,谁知道一下就什么都没了。那天模模糊糊听到太医跟他说,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缘由只有一个,就是身子太弱,就是有孕都不能顺利生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四章 回归 记不清当时听到男人说了什么,不过从那以后男人就再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无时无刻都是在旁边守着,有时候模模糊糊睡着,总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握着手帕给自己擦汗,有时候也会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额头和头发。 “醒了?”隐约觉得女人醒来,诸葛宸睁开眼看到女人半个多月以来,最有精神的一次:“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硌得慌。”坐在被子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跟前些日子的疼痛比起来绝不相同,好像是睡得久了就连怎么下地走路都忘了。 “睡得久了,肯定不舒服。”诸葛宸抬手的时候才发觉身上盖着狐皮披风,反手想要拿下来,手够不着。管隽筠本来是靠着的,欠身给他摘下来:“摘下来做什么,自己当心受风着凉。” “你好了,我就好了。”诸葛宸起身挨着她坐下:“想吃什么,依依早间过来的时候跟你磨蹭了好些时候,看你睡着了就跟我说,等娘醒了就来跟娘一起睡。” “这几天都没怎么闹腾?”管隽筠看到他瘦削的脸,好像两口子这回又瘦到一起去了。以前稚儿还小的时候,四婶说的话是两口子全都瘦,要不是有一个胖小子,不知道这一家的肉全都长到哪儿去了。 诸葛宸捏着她纤长的手指:“瘦了好多,你就是平日每天肯多吃一些都难,这回巴望你每天多睡一下,能吃点东西。还是瘦了。要是你看着我,恐怕我会长胖不少。偏偏是我。害得你不只是没长胖,还要瘦了这么多。” “别说我,你也一样。”同样瘦削的脸,从成婚以后,好像这段日子才叫做朝夕相对。哪怕是从前出去也好,或是经历过那些风波,去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都没有这次在一起的时候多。每次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或者是在梦寐间也是留下他的生息。很多复杂的情绪都涌上心间。早就割舍不掉了。哪里都不能少了他,那是她的男人。比什么都来得要紧。他说这一生可以没有别人,唯独舍不掉自己的男人。 经历过幼年失去父母的惨痛,从来疼爱自己的就只有哥哥们,后来嫁人遇到了这个男人,哪怕曾经有过误解还有过太多的悲欢离合,还是舍不掉他。恨吗?好像有人问过自己,恨不恨这个男人,没有爱哪来的恨。恨得越深。是因为爱到无法释怀。 “还好。我吃得多,还比平日睡得好多了。又不用去看那些头疼的东西,只是守着你。这是我最愿意做的事情。”女人好久都不跟自己说这些温情的话,有些不习惯,甚至担心以后女人都不会跟自己说这些。禁不起她以后对自己视若无物,只想要竭力挽回这个女人的心。可是始终说不出口,只是想要她知道这种爱一生都不会变。 “会腻的。”管隽筠整了整男人身上的衣襟,外面传来脚步声。本来要制止女人再说这种话的男人,高声问道:“谁在外头?” “启禀丞相,是皇上差人送来进贡的珍珠白凤丸和山参。”外面守着的丫鬟赶紧答话。 “就来。”诸葛宸给她把被子拉了拉:“去去就来,想吃什么,我叫人做好送来。” “都好,你看着办好了。”没有太多要求,其实男人说的还是对的:只有他在身边,这样过一辈子才有意义。只是这种生活,不止是有喜也有烦忧。比如说类似的事情,就会伴随着自己太多的快乐和相当数量的心烦交织在一起。喜忧参半,才是最好的写照。 须臾之后,诸葛宸还没进来,小丫鬟提着食盒过来:“夫人,丞相吩咐做了几样夫人爱吃的点心和细粥。” 管隽筠没说话,围着厚实的雪狐斗篷倚在引枕上。看着小丫鬟把肴馔姨姨摆在面前的条几上,看着这些精致的食物,管隽筠没什么胃口。或者是因为男人不在身边,所以才不想动碗箸。 摆好了碗箸,准备给管隽筠盛碗粥,管隽筠摆摆手不要她动手。端起手边的冰糖莲子羹慢慢啜饮着:“这些日子,丞相吃得如何?”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想到是她平常语气的问话,才算是松了口气:“自从夫人病了以后,夫人没吃什么,丞相也没好好用过一顿饭。若是看到夫人能多吃些,丞相的胃口就好些,只是吃得也少。有时候依依小姐过来,丞相看到小姐吃得多些,才算是有些笑意。” 管隽筠点点头:“依依呢?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丞相有吩咐,让嬷嬷每日都带着小姐过来。若是赶上夫人醒了,见到小姐只怕夫人也高兴些。只是小姐过来的时候,多半是夫人都在睡着。小姐有时候吵着要跟夫人在一起,嬷嬷哄不好,多多是丞相抱着哄好了才交给嬷嬷的。”小丫鬟将两样热气腾腾的花样包子放到管隽筠手边:“夫人,还有您平素喜欢的清汤面,奴婢给您盛一点?” “有鱼汤的话,下碗鱼汤面顺便加卧两个鸡蛋。”管隽筠慢慢喝着莲子羹,看来送东西是一件事,恐怕还有要男人操心的事情,否则不会出去这么久不进来。 “是。”小丫鬟答应着退了出去。望着一边摇曳的烛火,终于能够有精神看看周围的一切,真的是在被子里昏睡了差不过一个月了。浑浑噩噩的,梦中见到的事情好像都是自己经历过,却又无法去抓住,只能是远远看着。似梦非真,却又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不会成真。毕竟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到了任何时候都会在一起。 吩咐下去的鱼汤面还没端来,诸葛宸已经慢悠悠进来:“起来了?不是让你好好歇着的,又起来做什么?” “睡得乏了。”靠在引枕上,很少看到他眉目飞扬的样子。尤其是在做了父亲又是太子太傅以后,就更加难得看到他开怀一笑的神情,特别是在外人看来,这位丞相更是阴郁严肃。很多时候都是冷肃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听凭身边多多少少的人说话。 “皇帝命人送来了上等高丽参和宫里的秘制丸药。”诸葛宸给她身后加了个软枕:“想吃些什么?” “这些就好。”管隽筠指着条案上的各色肴馔:“没为什么胃口,总是想要吃些酸酸凉凉的东西。偏偏又都不行。” “珍珠乌鸡汤,对身子好。”诸葛宸在对面坐下,刚做好的鱼汤卧蛋面端了上来,放到诸葛宸手边。看看没有吩咐,小丫鬟们相继退了出去。 “你倒是知道我想吃什么。”有些食指大动,雪白的面条上漂浮着喧软的卧果儿还有白绿相间的葱花,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随着面条端来的还有一壶烫好的上等竹叶青,管隽筠伸手给他斟了杯酒。 “你呢?”诸葛宸望着那一碗珍珠乌鸡汤,雪白的淮山就是珍珠,在一堆乌鸡肉里显得异常显眼:“太医每每给你诊脉,总说是身子虚弱,要多吃些才好。” 管隽筠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粥,这些东西能够让人有胃口简直是做梦。尤其是那几样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小菜,要是连续吃上一个月,不知道谁还有胃口。或许是诸葛宸真的饿坏了,一碗面条加上一壶小酒吃得不亦乐乎。 拿起手边的帕子给他拭去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我想,只怕方才送来的东西不止是两只高丽参和什么秘制药丸吧,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诸葛宸笑笑:“你先把粥吃完,我想接下来的东西你会比较喜欢。” “先说说看,我原本胃口就不好,若是你说的事情真是叫人欢喜,恐怕我还能多吃些。”两人好像是两个顽皮的孩子,彼此交换着条件,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笑意,一定是有什么让他高兴到难以自抑。 诸葛宸拗不过她,漱漱口抿了口茶:“我给皇帝上了折子,准备辞官。” “辞官?!”管隽筠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的耳朵。换做是别人的话,恐怕会有可能辞官还乡,但是诸葛宸绝不可能。当初哥哥决定辞官还乡的时候,就说过这句话,任何人都能辞官,唯独只有诸葛宸不行。他是权倾天下的当朝宰相,而且还是太子太傅,单单就是这个身份,也不是想要辞官就能辞官的。 “别蒙我了,虽然我很不喜欢你这桩差事,也觉得自己多多腻了这件事。不过人有时候不能不认命,想想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管隽筠跟着漱过口,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听他这么一说,最后一点胃口都消失殆尽。 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做什么骗你,我说的是正经话。”诸葛宸看她非要挣扎着起身下榻,只好拿起手边的狐皮斗篷给她披上,这才扶着她下来。 在床上躺了很久,站都有些站不稳,穿着软底绣鞋根本就站不住。刚刚下地就一个趔趄,要不是被男人抱在怀里就要摔倒:“让你好好歇着,非要这样子下来。” “你叫人坐不住。”管隽筠刚要坐下,诸葛宸心细给她在身后夹了个厚实的狐狸毛软垫,然后两口子才在一起坐下。诸葛宸从书案的抽斗里拿出一份奏本:“这是底稿,从出事那天开始,我就在想着这件事。想了三天,你第一句说出痛的时候,我开始下笔。”(未完待续)rq 第七卷 宰相夫妇 第四十五章 心安 进来后的问道,放下那份心中的忐忑,笑道:“小哥,我是想来讨份工作的。你看能不能给介绍一下,我叫问道,不知小哥你贵姓呢。”打定主意游历的问道,完全放下了自己的架子,也放下了自己现在还有着先天境界的实力。 老板仔细的打量着问道,以他只有中级初阶的实力要想看出问道的不正常,那才叫有鬼。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老板很是高傲的道:“你叫问道是吧,这名字也够怪的。不过你要想在我这干事,可得勤快点,手脚干净点知道吗?还有如果你在我这干事以后,没有我批条是出不了城的,这点你可知道。” “是,是。小哥放心,我一定不会丢脸的。”问道赶紧点头道。问道现在这样子要是被几个徒弟看见,指不定会来个集体总爆发呢。 问道只当左耳进右耳出,不当回事面带微笑道:“四哥,说好了就不会变,第一个月工资是你,谁也别想拿走一分。不过四哥眼下还没有住的地方,你看是不是也给解决一下。” 如果摩尔知道就因为这次的好心,换来将来的风光,恐怕就是做梦都会笑醒。 问道连忙上前,面带微笑道:“老板你好,我想在你这里讨份差事,望你老恩准。”问道虽是面带笑容,但是那腰却是挺得倍直。开玩笑,问道再怎么想融入社会,也不可能低头哈腰的,要是真的火了,大不了一把火烧了这,直接走人。 问道一听还有这规矩,不过仔细一想也明白,这怕是预防有人私吞货物逃跑吧,不过问道不担心这个,直接道:“没问题老板,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你还别说,问道这话一出,那侍应生还真变了态度:“恩,好吧。见你态度这么诚恳并且这么上道,可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引荐引荐吧。你跟我过来,待会小心点说话,腰再低点语气再恭敬点,见了老板要精灵点知道吗?”钱的魅力啊,在哪都不减风采。 就像是在地球上时一样,问道怀着求职的心情踏进这所送物中心,不用多想问道是从右脚的大脚趾走进去的。问道一进门就有人上前询问:“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创造帝国的对面隔着公正公国的就是黑暗王朝,问道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到了黑暗王朝的境内,在黑暗王朝生活的人类每个人有着统一的特点就是比较白,那种没有见过阳光的苍白之色。黑暗王朝不同于其他国家,在这里的天空常年笼罩着一层薄雾,这层薄雾完全遮挡住了阳光的照射,使得整个天空看上去灰蒙蒙的。脚下的土地也是那种黑黄融合在一起的颜色,看上给人的感觉就是诡异。就因为这样的环境造成了黑暗王朝一种特有的农作物——黑粟。这种植物的产量虽然不高,但是生存能力特强,只有在黑暗王朝的土地上才能生长。 小四很无奈的摇着头,叹气道:“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穷货,啥也没有。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还有也别叫我四哥,叫我摩尔就行了,老板是因为我每次业绩排行第四才叫我小四的。如果你没住的地方,只要不嫌脏就跟我住吧,我那正好有个空铺。” 第三章黑暗王朝要想寻找百多年前的人的家人是很困难的,问道只有先融入这里以后才能再想其他办法。所以问道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找工作,不知道这里情况下的问道要想找一份理想的工作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不过好在问道的头发和眼睛与这里很多人有着相同之处,这可比一些外来人员要好的多,起码不会让人无缘无故的找茬。你没看见街道的角落里随时发生这样类似的事情吗。 7点钟的时候,正事夜幕降临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太阳开始消失,黑夜开始笼罩大地。整个暗之星开始浮现点点绿色的萤火,片刻后整个城市上空都被这种绿色萤火笼罩。喧闹声开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响起,各种店铺也亮出了他的真面目。像什么骷髅头形状的那是餐馆、血红色心脏还一动一动的那是酒馆、冒着幽兰色火焰的那是兵器铺、一个侧卧全身裸lou的巨大美女的房子不用想那一定是娼客们的最爱……。 问道在黑暗王朝的边境上看见很多人在种植这种植物,感觉很是好奇,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问道知道之前闯入自己身体的灵魂叫温格。兹华尔。曾经是一位圣域巅峰的强者,这样的任务绝对属于权利高层人物,生活在黑暗王朝的国都,有着暗之星之称的诡异都市。为什么会是诡异呢?走在暗之星的大道上,问道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一些旅店开着门迎客,问道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漫步在大街上一个人显得特别阴森。 找了半天问道来到一座样子像是一双脚的建筑物面前,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足足看了一个小时,才知道这是一所送物重心,有点像地球上的邮递员。不过这可不光是送信件那么简单,这里什么东西都送,只要是买主需要的都得送。 问道赶紧道谢,心想这个叫摩尔的年轻人,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心还是蛮善良的,以后有机会帮帮他。 问道就像一个乡下的土包子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看,那表情完全被镇住了,这些都是什么啊。就说那骷髅头吧进出口就是那骷髅头的嘴巴,更夸张的就是那娼院进的地方在嘴巴,出的地方我~kao~在菊花。问道那个汗啊,刷刷的往下掉。 老板很满意的点点头,挥手道:“小四,你带他出去换衣服,熟悉熟悉情况,今晚就开始上班吧。”说完老板低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位适应生一看是来找活干的,态度立马一个转弯:“找工作?你看看你的样子像是找工作的吗,细皮嫩肉的。还有你这双手更是不像一个需要找工作谋生活的人。完全就是哪家出来的贵族少爷,你吃的了这苦吗?”侍应生根本不想告诉问道自己的名字,没办法像问道这样的人看上去的确不像是来找工作的,根本就是一个贵族少爷。不过贵族少爷可不会像问道这么无聊出来卖苦力,如果出来卖苦力说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顾及的家族背景了,所以这个侍应生态度才转变的这么大,这也说明了下层人和上层的仇视。 问道现在是心情忒爽,哼着小调往黑暗王朝走去。看这丫的表情一点都不后悔,可能唯一有点想法就是那个被自己坑了梅罗西本吧,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不信‘道’偏偏要去信其他教义呢,宗教之间的残酷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内疚的。看样子问道现在完全就是在地球时那个极端道教主义的愤青嘛。毕竟问道重生于混沌的时候,还是个极端的愤青,接着就是无休止的修炼,然后就是为了生存,现在恢复成那个极端的愤青还是可以理解的。 已经融入角色的问道,只能忍气吞声道:“小哥,你别生气。我真的是来找事做的,拜托你就给老板介绍介绍,大不了我第一个月工资送与小哥,算是小哥的辛苦费可好。”看问道的样子还真想那么回事,可能是上辈子毕业后找工作干过这事吧。 夜晚的暗之星是最热闹的,这在整个大路上都知道,因为这帮人只喜欢夜晚,不喜欢白天。有黑暗王朝的人还理直气壮的说:“夜晚是我们展现自己最真实欲望的时候,白天我们宁愿睡觉也不去装斯文,做那惺惺之态的假状。”这句话说的很直白,完全表明了黑暗王朝每个人的内心,同时也狠狠的讽刺了光明联合众国一棒子人。虽然说这话的人在不久之后就被人暗杀了,但是他的这句话却被流传下来,甚至还把这话刻在了城门上。虽然光明方的人很是恼怒,但是他们还没有那个实力打到这来,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离开公正公国的问道,当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更加的不知道有大批的公正之神的信徒再找他。问道是走的一身轻松,却不知他把人家公正公国给害惨了。因为在一个月后的公正之城里面,到处都在上演着问道导演的那场戏或者是与之相同的,像什么‘仙人跳’‘瓷器碎’等等把戏在公正之城里天天都在上演,虽然有一些人被查出来处于极刑,但是更多却是被人欺骗,毕竟公正公国的信徒比之欺骗之神的信徒那是少之又少。这就造成了能起到执法的人员明显不够,同时也造成了公正公国的信徒明显减少,明显的欺骗之神的信徒越来越多,信仰也随之跟着增长,实力当然也是飞速提升……以至于后来那些欺骗之神的信徒称问道为开创欺骗之路的‘开拓者’,同时公正之城在私下里被人称作为‘欺骗之地’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那个脚小四的一听。眉开眼笑的道:“老板您放心,小的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说完,小四带着问道转身出了房间,再双手轻轻的把门关上。转身对着问道就是一顿训:“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教过你吗?要点头哈腰的,要语带敬意,要低声下气。要不是老板今天心情好,你休想讨到这份差事。下次注意点,还有你第一个月工资可是我的知道吗?” 经过大厅,从一处转角进去没走两步就到了一个房门前,先前那名侍应生先是整整了衣冠,面带微笑敲门‘咚,咚,咚’,里面传来一声‘进来’。侍应生双手打开门以后带着问道进入了房间,对这里面一位身体微胖,满脸油光之色的中年人道:“老板,这个人是来找工作的。”接着在中年人耳边低语一阵,不过短短的一句话,就把献媚之色变现的淋淋尽致,功力可见之深。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六章 女儿 管隽筠苦笑着,想要把女儿抱起来都不行。诸葛宸听到外面的声响,系着外衣到了外面,看到这幅情形,脸都青了:“怎么了?” “娘抱依依呢。”依依娇笑着,往父亲怀里跳着。诸葛宸蹲下身把女儿放到一边,很轻地扶起管隽筠:“怎么样?” “没什么,跟依依闹着玩。”把手搭在诸葛宸手臂上,很用了点力才趔趄着起身:“这不是没事吗?” 依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下跳到后面看到母亲外衣上的异样:“娘的衣衣上是红色的。” 诸葛宸大惊失色,赶紧打横抱起她:“还说没事,不是跟你说不要轻易下榻的。偏生不听人说,这下又给自己找了不该有的麻烦了。” “娘!?”依依还没见过父亲这样的举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非要跟着父母进去。管隽筠有些赧然,女儿跟在身边,诸葛宸从不对儿女发脾气,但是这次始终阴沉着脸,没有跟女儿多说一句话。 “去请太医。”诸葛宸很快给女人掩好被子,故作镇静地吩咐身后跟进来的丫鬟:“要是上次来给夫人诊脉的大夫,不许换人。” “是。”丫鬟看到诸葛宸冷森而静穆的脸,脚下有点发抖。不知道会因为什么触怒到丞相,赶紧去下面传话。 依依趴在床边,看着脸色煞白到吓人的母亲,再看看父亲冷森到不说话的样子,眼圈猛地红了:“娘,是不是因为依依不乖。娘又病了?” “不怪依依,娘本来就没好。”管隽筠半靠在引枕上。抚摸着女儿的小脸:“不怕,娘过会儿就好了。” 诸葛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根本就不看女儿的脸。依依不敢回头看父亲,只敢娇怯怯坐在旁边,也不像平时那样娇俏可人的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看到女儿这样子,管隽筠莫名心疼:“来,到娘这儿了。” “你就好好躺着行了。”诸葛宸终于开了口。转手把女儿抱过来:“等会儿又是个麻烦。” “微臣给丞相请安。”太医的声音这一下变成了天籁之音,诸葛宸亲手撩起绣帏:“来得好快。” “今日是该循例给夫人请脉。微臣刚刚到府门外就看到府里的人去找微臣。”太医看到管隽筠煞白的脸,情知不好。这次的小产几乎像是血山崩了,要不是诸葛宸有法子弄来了绝好的天山雪莲,恐怕想要止血都难。 管隽筠将手腕放在脉息小枕上,太医很仔细地按着脉息。眉头紧紧皱着,本来就没全好,这一下触动了还真是麻烦。抬起头看着诸葛宸:“夫人只怕是又动了旧患,是有些麻烦在里头。不过这一月里头。夫人将息还好。也不算什么大事。原本是过些日子就好了,恐怕夫人还要多休息一段日子。” “要吃什么药?”诸葛宸皱着眉头:“我看好像是不太好。” “乌鸡白凤丸和雪莲丸,一点不能省。”太医看着诸葛宸:“夫人需要静养。最好能有上好的紫河车来培养正气。” 诸葛宸点头:“开方子好了,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不用讳疾忌医,只要夫人身子能够尽快好起来。” “丞相放心。”太医斟酌了半晌,很慎重地下笔开方子。 诸葛宸看着脸色煞白的女人,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尽快解除她的病痛。依依被屋内凝重的气氛吓坏了,缩在父亲怀里动也不敢动。大眼睛看着虚弱的母亲,小手捂住嘴巴不敢说话。 丫鬟很快就把药端了来:“夫人,该吃药了。”随同端来的还有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黏黏糊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了眼身边的诸葛宸:“这是什么?” “乌鸡汤。”诸葛宸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知道你不爱吃这个,只是不吃不行。你看你的身子还经得起自己爱吃这个不爱吃那个?要是能够有挑三拣四的精神,就把这碗鸡汤喝下去。” 皱着眉头将一碗苦涩到心里的药喝了下去,几乎要呕吐出来。诸葛宸将手边的乌梅送到她嘴边:“解解苦,这个是你唯一能吃的。” 依依捂着嘴,看到母亲吃药的样子,好像是吃到自己嘴里一样。小嘴抿成了一条线:“娘,这个很不好吃。” 管隽筠点头:“很不好吃。”那边的乌鸡汤已经冒着热气送了过来,换做平时早就推开碗不去碰。不过接连出血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别说是诸葛宸就是自己也害怕再看到出血不止的样子。 比方才喝药还要难受,因为从来就不喜欢这种莫名腥膻的东西,看到乌鸡那种奇怪的样子就觉得怪难受的,何况是吃进嘴里,那就更加难受了。不过这也是摆脱不了的事情,诸葛宸好像是推脱掉所有的事情,唯一要做的就是坐在身边看着自己吃下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爹,是不是因为依依害得娘病了?”在母亲睡着之后,依依规规矩矩站在父亲面前,小脑袋耷拉着,好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说话都没敢大声。 “娘本来就病着,不能跟从前一样让依依那样搂着娘说笑,你不知道所以不怪你。”诸葛宸大概也注意到自己早间的态度吓到了女儿,说话的时候已经温柔了很多:“等你娘好了,就会跟以前一样了。” “娘什么时候会好?”依依站在父亲面前,说了句话很快就低下来:“要是娘生气了,依依以后都不敢这样了。” “只要你娘好好休息,多吃些东西就会很快好起来。”诸葛宸摸摸女儿的头发:“不会有事的,宝贝儿。”把女儿抱在怀里,要是儿子们也在家的话恐怕就不像是女儿这么好哄了。这丫头简直就是第二个管隽筠,这么敏感小心。还好那天皇帝说的事情没有跟管隽筠去说,皇帝根本就不准许自己离开,只是这次离去已经成为了定局。如果不走,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很多很多。 兰芝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满朝的文武官员,太多太多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投鼠忌器也好,鸟尽弓藏也罢,最后的矛头都是指向自己。 当今皇帝不是先帝,先帝还有所顾虑。毕竟要是没有父亲,就不会有先帝的锦绣江山。也不会有皇帝的承平天下。还有父亲那么多年矢志不渝的辅佐至诚,先帝都不得不顾虑到小民百姓怎么去看待这个皇帝。 而在当今皇帝这里,这些都是毋须考虑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几场大战,平息掉了帝国周围所有的隐患。若是管昕昀还在朝中,是那个把持帝国最大兵权的人,皇帝或者还会有所顾虑。至少自己跟他是郎舅至亲,皇帝跟管昕昀之间更加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分,从幼年在先帝跟前一起念书,到皇帝初登基,管昕昀没有二心的一心辅佐。这都是别人无法比拟的,现在看看管昕昀都能够急流勇退,自己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爹,依依错了。”依依在父亲耳边轻轻说道:“以后都不敢了。” “爹说了,不怪依依。你娘也不会怪你。”诸葛宸亲了亲女儿的小脸:“爹带你吃饭去,等会儿你娘醒了,我们去看你娘去。” “嗯。”依依很乖地点点头,诸葛宸抱着女儿往花厅走。 “丞相,有军报。”自从管隽筠生病以后,除了看看送到家中的军报,诸葛宸几乎没有过问外面的事情。这也是在向皇帝证明,去心已定不再要人看到自己是如何把持朝政不放。 有人在皇帝跟前说,自己把持着朝政。甚至是让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都无法靠前,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的是在朝野不闻其声。 “谁送来的?”诸葛宸抱着女儿站在回廊上,很远看到一个身影渐渐走近。好像是荣立回京述职,算算这些时候是到了该要进京了。如果说自己走了,还有什么东西留下的话,应该就是荣立留在朝中。 这是一个从来就跟着自己的人,这么多年提拔的人不少,但是真正给予荣立的实在不算多。 “回禀丞相,是管将军命人送来的。”没敢拆开信笺,军中的火漆印迹只有诸葛宸亲手拆开才行。 诸葛宸明白了,这是管晋捷弄出的障眼法。有意要让人觉得军中甚是为难,为的就是要皇帝不知道军中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只有自己才能解决。趁着这段日子,让女人的身子养好,然后留下一段自己到了这般地步还在劳心国事的印象,日后才能保全一家的万无一失。 “放下,我慢慢看。”诸葛宸挥挥手,将人遣出了内院。荣立可以不避嫌疑到了内院,是很早就有的规矩。还有一层缘由,仙儿是她自幼的丫鬟,这层关系就跟别人家不一样。 “丞相。”荣立俨然是封疆大吏的样子,在诸葛宸面前刚要行礼就被拦住了:“给丞相请安。” “起来说话,正好都没用饭,索性一起吃饭好了。”诸葛宸笑笑,指指怀中的女儿:“还认不认识?” “依依小姐。”荣立笑起来:“这么大了,要不是丞相抱着还真是不认识了。” “荣叔叔。”依依打量了一会儿,笑嘻嘻地叫道。 “跟嬷嬷用饭去,等会儿再过来。”本来是要跟女儿一起吃饭的,看来这一下又要泡汤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七章 女儿长大了 荣立在外书房听完诸葛宸的打算,愣怔半晌。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至少在他看来诸葛宸应该是跟老丞相一样,不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应该是在朝中终老。怎么会要在炙手可热的时候要抽身退步? “丞相,您是去心已定?”荣立始终不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他算是跟着诸葛宸从他初掌相印开始一起走到今天的人,没想到诸葛宸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人人都说先帝留给当今皇帝有多好多好的江山,但是诸葛宸跟皇帝一起都是从一个懵懂少年开始,一步步走过来,有多不容易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诸葛宸点点头,手里的笔在砚池里点了点:“如今四海升平,河清海晏。我也是到了抽身退步的时候,这几年付出了太多东西,在这之前我不知道我会怎么离开,既然不知道那就自己选择一条路好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连一个宰相都能做好,还有什么不能做好?” “夫人好?”荣立想了想,要想挽回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夫人出马才行,要知道丞相夫人可不是寻常人。 “病了。”诸葛宸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若是仙儿回来了,让仙儿来见见好了。” “夫人病了?”轻描淡写的词句有些诡异,要是真没事的话,丞相说的应该是夫人想要见到仙儿。但是丞相是让仙儿来见夫人,可见夫人的病不好。 “嗯。”诸葛宸将手边几道不算是太繁琐的邸报看完:“有空就过来看看好了,我还要盯着她吃药去。你们是住在先前的府邸里头还是新建府邸?”这些琐事诸葛宸从来都不多问。以前都是管隽筠来过问,有一天问起来才知道风马牛不相及不说。甚至连最起码的事情都不够了解。 “先前的府邸,回来只是述职。还不到留在京城的时候。”荣立笑起来,丞相不会不知道从一个封疆大吏到京官需要多久,不过是心不在这上头罢了。 “也是,还早。再说留在京里也不是件好事情。”诸葛宸以前是不会跟身边的人谈及这些,即使是姜辉也从不谈这些。唯一叮嘱再三的人是管晋捷,这个内侄很多时候都把姑丈以为依靠。 荣立笑笑,没有接话、要是继续说下去,诸葛宸也未必会多说什么。方才说的话已经是过分了。做了多年的宰辅所养成最大的特点就是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绝不会多说半句。 “行了。不耽误你的正事。有什么再说好了,这些时候我都在府里。不要去朝房找我,径自到相府来。朝房里也谈不了什么正经事。”诸葛宸没说完,朝房里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些人了。有太多人都是叫人看不透的,不知道你说的话下一刻会变成什么。 “是,属下告退。”荣立还是遵循着从前的礼数,很严谨地退出了外书房。 诸葛宸看着荣立的背影若有所思,依照皇帝的说法。若是一定要退隐的话。能够执掌相印的人必须要自己给予建议。这件事不想过多参与,既然不想多问,就要果断放手。自己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少不更事的毛头小伙子。如今想多了太多事情,绝不会再把那些麻烦给自己找回来。 何况即便是自己退隐乡间,京城里还有一个姜辉,也还有管晋捷。这两个人一个是妹夫,一个是内侄,都太亲近。诸葛果曾经说自己不够疼爱她,其实哪有不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的。好像是管昕昀凡是都是把管隽筠放到前面,所有想的事情都还是她。事事都是为了她再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但是这份苦心,除了身边的女人,恐怕姜辉心里还是清楚的。 至于管晋捷,很早的时候就说过一句话,当初他在南中护着女人无微不至的时候,就已经要把这个内侄当作自己儿子来看待了。之所以犹豫这么久没有果断离去,女人身子太弱是个缘故,更要紧的事情就是要给管晋捷留下一条后路,怎样才能让他在仕途上一帆风顺,才是最要紧的。 顾虑太多,放不开也是不能贸然退步的原因之一。诸葛宸靠在大交椅上,眉头始终紧皱着。要想将所有事情都解决掉不难,怎么样才能不留尾巴,却是自己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今儿好多了。”诸葛宸看着管隽筠略微好转的脸色,比起前两天的蜡黄微微有了些难得的红润:“都有些颜色了,看来还是要人盯着你吃药才好。这件事比起我做别的事情都叫人高兴的多,那些事情做太多未必会有人说我做得好做得对。不过在你这儿,只要我多看着,就一定会有好结果。” “今儿哪有这么多感慨?”管隽筠笑着给他加了件外衣:“连自己从来有的惜言如金都忘了。” “得意忘形。”诸葛宸给她拢了拢被子:“仙儿来了,要是想见见的话,午后就能见到了。” “算了,她来见到我这样子,恐怕也要叨叨个不住,我真不明白荣立是怎么受得了她那张嘴。”管隽筠笑起来:“我也变得絮絮叨叨了,只怕到那天你也会嫌烦。” “等你好了,天天骂我都高兴。”诸葛宸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盏银耳莲子汤:“先把这个吃了,他们都说你但凡是好些,就不肯好好吃饭。昨晚的龙眼莲子汤都没吃完,怎么办呢?一定要我看着才行,这是比依依都要淘气。” “那你把我当作依依好了。”睨了他一眼,接过莲子汤碗托在手里。拿起羹匙却将东西喂到诸葛宸嘴边:“多谢,帮我吃了好了。” 本来还要推辞的诸葛宸,好不容易看到女人多了一丝笑意,自己也跟着轻松起来。莲子汤的清润香甜都比不上她的笑语来得要紧,转瞬间一碗莲子汤更快就被诸葛宸吃完,管隽筠笑起来:“好吃不好吃?” “你喂的肯定是好吃。”诸葛宸笑着将告罄的汤碗接过来放好,顺势握紧她的手腕:“还行,算是有了点肉,要是再跟前些时候似的,瘦得像是饥民似的,被你哥哥们看到只怕就不依我了。” “谁来了?”管隽筠也看到自己长得好像是玉藕一样的手臂:“你看看这还能看吗?我就知道这样子给你看了这么久,恐怕就没有好事儿,这么多肉都不像是我了。” 夫妇两人正在软榻上坐着说笑,依依忽然从外头进来:“爹,娘。”爬上诸葛宸的腿上坐下:“娘,你看我的糖人儿。”手里多了一个麦芽糖的糖人,明晃晃亮晶晶很是耀眼。依依没有拿着吃,只是很喜欢的摇晃着。 “哪来的?”管隽筠笑起来:“这些时候娘都没给你梳辫子,头发长长了不少了。” “是想要娘给我梳辫子呢。”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以后,依依都不敢太放肆跟母亲撒娇。征询似地看了眼父亲,诸葛宸点点头:“你娘好了,可以去跟你娘蹭蹭。” 依依叫嚣着跑过去,钻进母亲怀里。管隽筠笑着摩挲着女儿的头发:“是长长了不少,看看娘的首饰匣子里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有的话咱们就梳到辫子上。” 诸葛宸笑着把首饰匣子放到母女两个面前,依依跟母亲的脑袋挤到一处,看着紫檀匣子里面琳琅满目的各色钿子首饰,管隽筠拨弄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看上去朴实无华的珍珠递给诸葛宸:“给依依镶一支小钿子,如何?” “我哪认识这些东西。”诸葛宸看了一样,笑起来:“不过这粒珠子实在是难得,应该是上等的东珠。” 管隽筠笑起来:“还说是不认识呢,连这个都能认出来。”单独挑出那枚珠子放到女儿面前:“喜欢什么花样儿,就去做什么,然后就用这个小珠子做个眼睛或是别的,好不好?” “娘做什么都好看。”虽然不知道母亲手心里那枚珠子是什么样的东西,更不知道这枚珠子有多珍贵,只是看到父母相视而笑的情形,就变得格外高兴起来,几乎是兴高采烈的在旁边雀跃着。 诸葛宸接过那粒珠子在手心里转了转:“这珠子恐怕是你出阁时候的东西,看着就不像是后来的。” “是珠冠上最大的一枚,虽然不如后来的好。实在是难得,听二哥说,这还是当年母亲遗留下来一枚凤钗上拆解下来的,很多年了。当时管岫筠想要这个,二哥说珠子不知道放哪儿去了。其实给我留着的。”说到这些的时候,已经可以捂着嘴笑起来,换做是以前肯定是一句都不说。 “娘,您的娘就是我的姥姥。”依依想了想,这个是嬷嬷教导过的,不过从没见过母亲说的那个人,只是知道那个称呼而已。 “是啊,依依还知道是姥姥。”管隽筠笑着摸摸女儿的辫子,梳好了就是两道黑油油的大辫子,以后再大些恐怕就要挽成纂子了。想想又觉得好笑,女儿还小的很,那里就到了要梳纂子了,都是自己每日在这里瞎琢磨,想得多了就会觉得女儿大了太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八章 皇后上门 管隽筠围着厚实的缎面狐皮大氅坐在小书房,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原本就不够暖和的天气越发阴冷起来。虽然是去心已定,无奈手里事情太多,想要走都走不了。 诸葛宸好久没有出现在朝房里,有些人想要用心办事都找不到人述说。一大早就有不少人来回话,看着在家里也不能省事,索性带着这段日子看完的邸报去了朝房。 “夫人,外头来人要见你。”小丫鬟进来福了一福:“是个妇人装扮,在前头花厅里坐着。” “谁?”没有人会大剌剌呆在花厅里,管隽筠抬起头:“见过不曾?” 丫鬟摇头:“让如意姐姐看了也不认识,只是一定要见夫人。奴婢只好来回禀夫人。”拿过一件厚实的夹袍给管隽筠穿上:“夫人,去是不去?” “看看去。”管隽筠系好缎带:“这儿怎么还有人来?” “怎么就不能有人来?”外面说话的声音让管隽筠心地一惊,皇后怎么到这儿来了?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亲手拉开门,看到张莲一身寻常妇人打扮站在门外。 “臣妾给皇后请安,皇后万福。”颤巍巍上前请了安,张莲亲自上来扶起她:“身子好些了,瞧着颜色还好。” “多谢皇后关心,已经好多了。”看样子张莲是有备而来,难道如今日渐凋落,门可罗雀的相府还会有人来。 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实在是聪明得很,自从知道诸葛宸有心要辞去相位归隐之后,甚至觉得多多到了相府是不是还要多费一两双朝靴。原本门庭若市的相府安静了不少,反倒是让夫妻两人多了太多的闲适。 “我在里头待不住。想着你身子不好总是担心。特意带了些秘制的丸药过来,最是滋补身子,还有暹罗进贡的官燕。滋阴补气最好不过,若是觉得吃了好,再叫人送来。”张莲没叫她跟着出来,搭着她的手两人依旧进了小书房。 “这儿好,比起我那个小套间的书房舒坦多了。”张莲没有抢先坐下,看着她在软榻上坐下,自己这才跟着坐下。不像是皇后的样子。 管隽筠有些坐不住,屡次要起身给张莲奉茶。都被张莲伸手拦住:“我来是客不假,只是也是来探病的。你要是这样子,岂不是让我坐都坐不住?还是先坐下,咱们好好说上两句话。我也有两句体己话要跟你说。不说,闷得慌。” “是,臣妾听从皇后教诲。”兴许是因为伤了元气,说得多了就有些气喘吁吁。端起手边的白参茶抿了一口,才算是平复了不少。 “小产最是伤身子。你素来娇弱哪禁得住这么大的折腾。”张莲颇为担忧地看着她:“但愿早些好起来。不叫人担心才好。” “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虚汗。”管隽筠心中暗自忖度着张莲此行的目的,毕竟诸葛宸已经呈上了退隐的奏本。皇帝始终没有发话,诸葛宸心底还有些嘀咕,不会是到了这时候又不答应了吧。 “这次的事儿原就是皇上不对。”张莲接下来的一句话更加石破天惊,即便是夫妇一体,帝后到底是有所区别。皇后说什么都不能指摘皇帝的不是,但是这次张莲冒着大不韪说这个,岂不是有意跟皇帝过不去。 管隽筠没答言,想要听听皇后接下来还有什么可说。“你们夫妇间的事儿,也不是第一天这样子。天底下谁不知道,这丞相夫妇是唯一家中不要小妾的。偏偏弄了个不懂事的兰芝来,最后不止是没让你们更加和睦,反倒是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张莲看了管隽筠一眼:“那天丞相呈折,折子里只有是你小产的事儿,别说是我就是皇上当场脸都变了。兰芝当下就被杖毙,这是说什么都容不得的事情。” 管隽筠看到裙摆处一个短短的线头,伸手拈了去。这才整整衣袂:“皇上皇后屡次派来太医诊脉,又是送了那么多宫中秘制的丸药过来,臣妾夫妇实在是诚惶诚恐,不敢承受。想要进宫谢恩,偏生自己身子又不争气。唯有多给皇上皇后磕上几个头,算是臣妾给皇上皇后谢恩了。” “筠儿,不说这个话。咱们是什么情意,还用多说一次?”张莲握紧她还有些汗津津的手:“咱们可是打小就在一处的,从父亲跟二伯相识开始,就是手足至亲了。我今儿来,不是皇后的身份,你就拿我当自己人,有什么怨气都跟我说,我就算是不能替你排解,也要想法子替你排解掉,你说好不好?” “臣妾听皇后的吩咐。”管隽筠心里深深警惕着,皇后此来必然是跟诸葛宸辞官还乡有关。别的都不说,单单就是他太子太傅的身份,也跟未来的皇太子有了师生之谊。若是诸葛宸留在朝中,皇太子日后位登九五就是君临天下的皇帝。谁不知道如今华妃是炙手可热,而且华妃还有孕在身,若是生下皇子,谁能保得住皇帝不会生出母爱子抱的心思来? “丞相跟皇上一处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对丞相的感激可谓是谁都比不上。可是这话让皇上怎么说?”张莲看着管隽筠略显怔忡的脸:“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自然是不愿丞相再在这儿受这个委屈。其实不只是你知道,天底下谁都知道,丞相受的委屈没人比得上。但是丞相不受委屈,谁受委屈?我说这话你必然是要说我这个做皇后的不该这么说,只是你想想,越是亲近越是信任,所受的委屈必然就越多。外人怎么会知道这里头的事情?除了他,你让皇上再去信任谁?那些蝇营狗苟的官儿,又有几个是全心为着这江山社稷着想?” 管隽筠笑笑没说话,张莲也是来效仿苏秦张仪来了。想要用这些话先打动自己,继而再让自己去跟诸葛宸说,这招可真是迂回的很。只是谁体味过全心被炙烤过后,还能再有心来君王身边时刻提心吊胆过日子。 “筠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有句话不当是我说,我是皇帝的女人,你是丞相的媳妇,这身份固然是有区别却也一样。都是做人媳妇的,总是要替人家来打算的。”张莲递了块手帕给她:“这一手上的汗,身子还是虚得很。”叹了口气:“万岁爷对你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我也恨我也怨,我男人心里始终都只有别人,偏偏这个别人不是太远,是你。” 管隽筠起身跪在张莲面前:“皇后如此说,臣妾死无葬身之地。”要是说这些,恐怕就是要来兴师问罪了,只好说自己先认罪好了,接下来的话,怎么说怎么错。 “不怪你。”张莲起身扶起她:“怀璧无罪,以前我不懂。看了这么多年才明白,有些事皇上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可是真正对着你的时候又是一回事。他只是觉得对你的心别人都比不了,只是皇上没想过,很多事情不是用了心就能有结果的。你是诸葛宸的媳妇,你们是结发夫妻。别人没办法去取代这个情分的。你们之间就算是闹到天上也还是夫妻,别人谁都不能在你们之间插一脚,是吗?” 管隽筠没说话,想到当初的事情还有后来发生的一切,有时候觉得会是一场梦,梦太多不是别人能够懂的。从一开始全心信任,加上还要跟自己的姐姐两相为难,谁都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只是依稀记得,稚儿初出生的时候两人闹到最后无法收场,那天还跟诸葛宸说起来。 诸葛宸半晌没说话,后来只是低声在耳边说了两句很是有趣的话转身就走了。等到晚上掌灯以后才回来,低低才说了句,吃味了。 想起来两人都笑起来,却也觉得有趣。只是过去了这么久,才能开诚布公地说这些,当年的时候两个人实在是闹得无法收场了。 “我来不是为了追究什么,只是想说替皇上把丞相留下来。我不是为自己的儿子说这话,而是我男人开不了这口,我来说这话,这天下少不得皇上也少不得丞相。当初替先帝打下这江山的时候,不止有先帝有老丞相,也还有二伯。”张莲盯着窗户良久:“筠儿,别人谁也不配说这话,我都不配。我跟薇儿做了太多伤你心的事情,可是筠儿我不说不成啊。皇帝是天下的,也是那么多女人跟我一起分的。只是这天下唯有我,才是他的结发妻子。不提他打算,替谁打算?儿子吗?早得很,我也操不了那心。都是做媳妇做母亲的,不做不成。” “皇后,这话臣妾无能为力。”管隽筠转过脸:“即使是皇后恨我怨我,我也只能这么说。他是我男人,只是他做的事儿我替代不了。”手边的白参茶渐渐告罄:“我只能是尽力去说,至于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算是虚以委蛇吗,其实夫妇两人最向往的还是二哥他们那样的生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九章 动之以情 管隽筠围着厚实的缎面狐皮大氅坐在小书房,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原本就不够暖和的天气越发阴冷起来。虽然是去心已定,无奈手里事情太多,想要走都走不了。 诸葛宸好久没有出现在朝房里,有些人想要用心办事都找不到人述说。一大早就有不少人来回话,看着在家里也不能省事,索性带着这段日子看完的邸报去了朝房。 “夫人,外头来人要见你。”小丫鬟进来福了一福:“是个妇人装扮,在前头花厅里坐着。” “谁?”没有人会大剌剌呆在花厅里,管隽筠抬起头:“见过不曾?” 丫鬟摇头:“让如意姐姐看了也不认识,只是一定要见夫人。奴婢只好来回禀夫人。”拿过一件厚实的夹袍给管隽筠穿上:“夫人,去是不去?” “看看去。”管隽筠系好缎带:“这儿怎么还有人来?” “怎么就不能有人来?”外面说话的声音让管隽筠心地一惊,皇后怎么到这儿来了?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亲手拉开门,看到张莲一身寻常妇人打扮站在门外。 “臣妾给皇后请安,皇后万福。”颤巍巍上前请了安,张莲亲自上来扶起她:“身子好些了,瞧着颜色还好。” “多谢皇后关心,已经好多了。”看样子张莲是有备而来,难道如今日渐凋落,门可罗雀的相府还会有人来。 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实在是聪明得很,自从知道诸葛宸有心要辞去相位归隐之后,甚至觉得多多到了相府是不是还要多费一两双朝靴,原本门庭若市的相府安静了不少,反倒是让夫妻两人多了太多的闲适。 “我在里头待不住,想着你身子不好总是担心。特意带了些秘制的丸药过来,最是滋补身子,还有暹罗进贡的官燕。滋阴补气最好不过,若是觉得吃了好。再叫人送来。”张莲没叫她跟着出来,搭着她的手两人依旧进了小书房。 “这儿好,比起我那个小套间的书房舒坦多了。”张莲没有抢先坐下,看着她在软榻上坐下。自己这才跟着坐下,不像是皇后的样子。 管隽筠有些坐不住,屡次要起身给张莲奉茶,都被张莲伸手拦住:“我来是客不假,只是也是来探病的。你要是这样子,岂不是让我坐都坐不住?还是先坐下,咱们好好说上两句话。我也有两句体己话要跟你说。不说。闷得慌。” “是,臣妾听从皇后教诲。”兴许是因为伤了元气,说得多了就有些气喘吁吁。端起手边的白参茶抿了一口,才算是平复了不少。 “小产最是伤身子,你素来娇弱哪禁得住这么大的折腾。”张莲颇为担忧地看着她:“但愿早些好起来,不叫人担心才好。” “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虚汗。”管隽筠心中暗自忖度着张莲此行的目的,毕竟诸葛宸已经呈上了退隐的奏本。皇帝始终没有发话,诸葛宸心底还有些嘀咕,不会是到了这时候又不答应了吧。 “这次的事儿原就是皇上不对。”张莲接下来的一句话更加石破天惊。即便是夫妇一体,帝后到底是有所区别。皇后说什么都不能指摘皇帝的不是,但是这次张莲冒着大不韪说这个,岂不是有意跟皇帝过不去。 管隽筠没答言,想要听听皇后接下来还有什么可说。“你们夫妇间的事儿,也不是第一天这样子。天底下谁不知道,这丞相夫妇是唯一家中不要小妾的。偏偏弄了个不懂事的兰芝来,最后不止是没让你们更加和睦,反倒是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张莲看了管隽筠一眼:“那天丞相呈折,折子里只有是你小产的事儿。别说是我就是皇上当场脸都变了。兰芝当下就被杖毙,这是说什么都容不得的事情。” 管隽筠看到裙摆处一个短短的线头,伸手拈了去。这才整整衣袂:“皇上皇后屡次派来太医诊脉,又是送了那么多宫中秘制的丸药过来,臣妾夫妇实在是诚惶诚恐,不敢承受。想要进宫谢恩。偏生自己身子又不争气。唯有多给皇上皇后磕上几个头,算是臣妾给皇上皇后谢恩了。” “筠儿,不说这个话。咱们是什么情意,还用多说一次?”张莲握紧她还有些汗津津的手:“咱们可是打小就在一处的,从父亲跟二伯相识开始,就是手足至亲了。我今儿来,不是皇后的身份,你就拿我当自己人,有什么怨气都跟我说,我就算是不能替你排解,也要想法子替你排解掉,你说好不好?” “臣妾听皇后的吩咐。”管隽筠心里深深警惕着,皇后此来必然是跟诸葛宸辞官还乡有关。别的都不说,单单就是他太子太傅的身份,也跟未来的皇太子有了师生之谊。若是诸葛宸留在朝中,皇太子日后位登九五就是君临天下的皇帝。谁不知道如今华妃是炙手可热,而且华妃还有孕在身,若是生下皇子,谁能保得住皇帝不会生出母爱子抱的心思来? “丞相跟皇上一处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对丞相的感激可谓是谁都比不上。可是这话让皇上怎么说?”张莲看着管隽筠略显怔忡的脸:“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自然是不愿丞相再在这儿受这个委屈。其实不只是你知道,天底下谁都知道,丞相受的委屈没人比得上。但是丞相不受委屈,谁受委屈?我说这话你必然是要说我这个做皇后的不该这么说,只是你想想,越是亲近越是信任,所受的委屈必然就越多。外人怎么会知道这里头的事情?除了他,你让皇上再去信任谁?那些蝇营狗苟的官儿,又有几个是全心为着这江山社稷着想?” 管隽筠笑笑没说话,张莲也是来效仿苏秦张仪来了。想要用这些话先打动自己,继而再让自己去跟诸葛宸说,这招可真是迂回的很。只是谁体味过全心被炙烤过后,还能再有心来君王身边时刻提心吊胆过日子。 “筠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有句话不当是我说,我是皇帝的女人,你是丞相的媳妇,这身份固然是有区别却也一样。都是做人媳妇的,总是要替人家来打算的。”张莲递了块手帕给她:“这一手上的汗,身子还是虚得很。”叹了口气:“万岁爷对你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我也恨我也怨,我男人心里始终都只有别人,偏偏这个别人不是太远,是你。” 管隽筠起身跪在张莲面前:“皇后如此说,臣妾死无葬身之地。”要是说这些,恐怕就是要来兴师问罪了,只好说自己先认罪好了,接下来的话,怎么说怎么错。 “不怪你。”张莲起身扶起她:“怀璧无罪,以前我不懂。看了这么多年才明白,有些事皇上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可是真正对着你的时候又是一回事。他只是觉得对你的心别人都比不了,只是皇上没想过,很多事情不是用了心就能有结果的。你是诸葛宸的媳妇,你们是结发夫妻。别人没办法去取代这个情分的。你们之间就算是闹到天上也还是夫妻,别人谁都不能在你们之间插一脚,是吗?” 管隽筠没说话,想到当初的事情还有后来发生的一切,有时候觉得会是一场梦,梦太多不是别人能够懂的。从一开始全心信任,加上还要跟自己的姐姐两相为难,谁都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只是依稀记得,稚儿初出生的时候两人闹到最后无法收场,那天还跟诸葛宸说起来。 诸葛宸半晌没说话,后来只是低声在耳边说了两句很是有趣的话转身就走了。等到晚上掌灯以后才回来,低低才说了句,吃味了。 想起来两人都笑起来,却也觉得有趣。只是过去了这么久,才能开诚布公地说这些,当年的时候两个人实在是闹得无法收场了。 “我来不是为了追究什么,只是想说替皇上把丞相留下来。我不是为自己的儿子说这话,而是我男人开不了这口,我来说这话,这天下少不得皇上也少不得丞相。当初替先帝打下这江山的时候,不止有先帝有老丞相,也还有二伯。”张莲盯着窗户良久:“筠儿,别人谁也不配说这话,我都不配。我跟薇儿做了太多伤你心的事情,可是筠儿我不说不成啊。皇帝是天下的,也是那么多女人跟我一起分的。只是这天下唯有我,才是他的结发妻子。不提他打算,替谁打算?儿子吗?早得很,我也操不了那心。都是做媳妇做母亲的,不做不成。” “皇后,这话臣妾无能为力。”管隽筠转过脸:“即使是皇后恨我怨我,我也只能这么说。他是我男人,只是他做的事儿我替代不了。”手边的白参茶渐渐告罄:“我只能是尽力去说,至于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算是虚以委蛇吗,其实夫妇两人最向往的还是二哥他们那样的生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五十章 希翼未来 诸葛宸拖着疲惫至极的腰腿回到相府早已过了晚饭的时候,推开上房大门,桌上放着几样精致的肴馔还有一壶烫好的竹叶青酒。 “回来了,怎么忙到这时候了?”管隽筠亲手给他换下外头带着潮气的厚实朝服:“还在下雨?不是带着蓑衣雨具的,还是打湿了。” “嗯,还没吃?”诸葛宸在桌边坐下:“今儿身子好些?” “好多了,你看手都暖和多了。”端起茶盏让他抿了一口:“傍晚的时候吃了半碗燕窝粥,也吃不进去。索性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本来没想会这么晚回来,手里的事儿一多就浑忘了。”诸葛宸慢吞吞抿了口酒:“真是歇得日子久了,就忘了从前是怎么个忙法。咋咋去了还有些不惯,真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忙过来的。” “咱们家今儿来了贵客。”管隽筠吃了半碗红稻米粥,一碗精致的鸽子蛋羹端了上来:“皇后来过,说了好些话。” “我知道。”诸葛宸点点头:“别说是你,就是我都被今儿这情形给吓到了。早间下朝以后,皇后就命人传话,还送了一桌席面到朝房。这可是以前都没有的事情,还真不知道是哪来的皇恩浩荡。我当时就想着只怕还要来家里。先前还预备叫人回来跟你先说一句,只是看看身边的人,都不是从前的人,再说这些恐怕有人瞎传,只好作罢。” 管隽筠吃着香甜的鸽子蛋羹,不时抬头看看诸葛宸,也是一副同样无奈地神情。想说什么还是咽了回去,诸葛宸面前一碗很新鲜的野鸡崽子汤,吃了半碗就放下了:“来让你做说客?劝我不要想那个回去的心思?” “嗯。”不用想也知道,皇后不会毫无缘故地到这儿来。再说皇后不是为了皇太子的事情来挽留皇帝,而是为了皇帝,为了这个江山社稷。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就是能说出这番话也是一个合格的皇后。 “你要劝我?”诸葛宸漱过口,看到女人还在那儿慢吞吞吃着鸽子蛋羹,最近女人胃口特别好,但是也没见过女人长好多少。偏偏这个女人还要说自己长胖了。想想哪有那么瘦的女人,胳膊上都没有多的肉。而是依旧清瘦着,只是比小月的时候,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管隽筠抿嘴一笑:“劝你什么?难道是要告诉你,我还是希望你做这个宰相或是依旧是太子太傅?” 诸葛宸笑起来:“我想要是皇后知道她来之后会是这么个结果,恐怕觉得自己始终是白跑了一趟。说不定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大不了就是皇上最后阻止你走,说不定还要把咱们家的孩子作为要挟。这就是最坏的结果。你越是舍不得什么,皇上就做把什么东西握在手里。不许你走开。”停顿了一下:“只是皇上要是这么做的话,那就不是他了。皇上是不会轻易去挽留一个人,皇后来这一次也不过是因为这是作为皇后的责任,就算是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可是位列宰相的你,跟皇上说要辞官,皇后就 不能不出面了。”皇后走后的一段时间,管隽筠已经想得很透彻。说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迟疑,好像是深思熟虑过太久,因为每一句话说得都很慢。 这好像是夫妻两人这么多年来所养成的习惯。平日里说笑戏谑惯了,除非是孩子在身边,才会有所顾虑。只是一旦谈到正经事,两人说话就是慢条斯理,这是没有第三个人在身边才会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咱们两个都要小心些才好?”诸葛宸笑起来,皇帝的心思被她知道以后,还能揣摩到这么细微处,恐怕也只有自家女人才能想出来。 “我都能想到了,自然是有对策的。”管隽筠跟着漱过口:“若是皇后今儿不来。恐怕我还想不到这么深远。皇后既然来了,我就要有些法子来将这件事扭转过来。”停顿了一下:“有段日子,我想我们会看不到依依,我要把她送到果儿那边去,除非我们能够全身而退,否则我都不会让皇上伤害到依依半分。” “还有别的法子?”诸葛宸没想到她会在午后到傍晚这么短的功夫做出这么艰难的决定。那是她的女儿,别人说句重话她都受不了,要她把女儿送走,一段日子不见面,怎么受得了? 管隽筠微笑着摇摇头:“咱们家的孩子都是胡打海摔惯了,比不得那些小门小户家的孩子,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里长大,他们说要承受的风雨比别人都要大得多。” 诸葛宸忽然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搂着她,汲取着发肤间铅华不御的馨香:“我能什么都不说么?还是说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们都在给自己铺一条路。当然这条路,还有一段日子要走。” “手太紧,硌得慌。”管隽筠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自从好了这些日子,我都在想件事,你不许骂我,我才说。” “怎么会骂你,傻瓜。”诸葛宸抱紧了她:“说吧,又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下巴抵着她的下颌,两人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亲密过,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夫妻两在一起絮絮说话。 “要是这个孩子没有离开的话,你说是个女儿还是个儿子?”管隽筠手指覆上已经平坦的腹部:“我常觉得这孩子还没走远,不是我们做父母的要放弃掉他。该做的事情,我做了,唯一就是挽留不住这孩子。不知道是谁的错。” “不许再想这件事。”诸葛宸的手抚上她的眉眼,蓦然间发现在成亲这么久以后,她一直一如初见般娇艳,只是在眉眼间多了为人妇为人母的妩媚。手指在她眉目间轻轻摩挲着:“你生下依依的时候,我就想过不要你再有怀孕的事情,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次的意外发生。若是知道你有孕了,身子又是这么不准许,也会让太医想想法子。” 管隽筠把脸埋在男人脖项间,泪水不经意间沁湿了男人的衣襟:“总是愧对了她,为什么哥哥姐姐都会被爹娘宠爱着,她却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自幼没有父母宠爱,所以才会对稚儿他们兄妹三个爱若珍宝,从稚儿开始,每一次生育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一直都想,要是有一天,再能够生育一次的话,就要从怀孕开始,好好养着,把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 “稚儿他们一直都是最有福气的孩子,我问过太医,如果一开始在腹中就不好的孩子,是不能在母亲腹中平安长大的。即使用心保胎生下来以后,孩子也不能好好长大。”诸葛宸让她依偎着自己坐下,厚实的手掌慢慢摩挲过她的腰肢,知道上次以后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不适,尽量让她多吃些温热滋养的东西,对她就很有好处。 管隽筠从没听过这样的话,打从生下依依以后,很多时候总会是觉得血不归经,以至于这次怀孕之后不论用什么法子都没能保住孩子,但是始终没想到诸葛宸会为此跟太医学会了了太多本来不该是他知道的东西。 “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些话?”管隽筠颇为好奇,或者说是有意装出的好奇。 “要是我不做官的话,应该去做大夫。悬壶济世,杏林春暖是夸赞大夫的。从来没有那个人用包涵人情味的词句来称赞做官的,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权臣。”诸葛宸自嘲地一笑:“说得最多的话是炙手可热,权倾朝野。这可都是骂人的话。”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问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管隽筠一低头就看到两人手指上交相辉映的指环:“我知道你常常去找太医院的御医们,可是问得多了就算是人家不当面说什么,背地里难免不会说丞相忒麻烦了。丞相夫人的区区小事,都要问个不住。” “胡说,怎么会说这个。”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就只能是我去问那些大夫?不过也有这个规矩,就是自己人不给自己人把脉开方子,就是担心太过亲近,凡事都不能放手为之,最后畏首畏尾,反倒是得不偿失。” 管隽筠没说话,很安静地听她说话。诸葛宸看看摇曳的烛火,又看看身边的女人:“以前我想的就是,若是父亲不将这些东西交给我的话,我会去做一个大夫。甚至可以仿效从前那些摇着铃儿走街串巷的大夫,终身都以给人治病为乐。后来想想,都觉得好笑。那时候什么不懂,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是么?听起来很有意思,想想要是你背着个医箱走在乡间小路上,会是个什么样。”管隽筠目光中闪过一丝憧憬,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该是一件很值得向往的事情。 “不会太久。”诸葛宸笑笑:“唯一遗憾的就是,你的身子我说什么都不敢开方子调养,每次大夫开了方子我都会看,有时候觉得自己若要下笔开方子未必比他们差,或者会更高明一些。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敢自己去做。” “那你就试试好了,药医不死病。”管隽筠很放心地说道:“你心底一定有最高明的法子,我都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儿,你还担心什么。” “胡说,又来了。”诸葛宸捏紧她的手:“这些事情能够要别人来做,我再来看看太医拟下的方子,斟酌着在里头添减一两味,或者会更好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五十一章 忤逆皇帝 只是心里清楚得很,这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话。她怎么会这样子,若真是这样子做了,那又还是她么? 当诸葛宸退居相府,只是命人将一封信函连同着被人杖责四十以后的兰芝送进宫里,听说管隽筠因为怄气小产之后,所以的事情都不用过多考虑,只要兰芝速死,也知道从那以后想要管隽筠再跟自己毫无芥蒂的谈天说地,当做是天底下唯一可以放下君王身份,畅所欲言的地方,只怕也是从此以后关上那道原本就是虚掩着的大门了。 继而收到了诸葛宸要挂冠还乡的奏本,丝毫不提为了什么。只是一心退隐,不再过问朝中诸事。换做以前,说不定会为此大喜过望,诸葛宸的权势实在太大,甚至不少臣子对诸葛宸的敬畏已经超过了自己这个君王,有时候也想过要是除掉了帝国这个最大的权臣,是不是从此就是高枕无忧,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只知道宰相而不知道君王是谁? 这道奏本没有立马回复,也没有跟任何一个臣子提及,只是会到宫中,跟皇后午膳之时闲闲谈及,好像是民间的夫妇一样,遇到一件有些新奇而棘手的事情,好像除了身边那个最亲近,最唠叨。唠叨到了叫人偶尔生厌的女人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是可以倾诉的。她那里有她的小九九,偶尔也会发几句叫人心烦的牢骚。 但是这个女人也变成了天底下唯一让人放心说话的地方,原本还是安静吃饭的人,忽然放下碗箸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万岁爷。此事不可准奏。若是丞相辞官,只恐朝中再无人会对皇上如此忠心耿耿。也不会再有人因为军国大事而寝食不安。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叫人生厌的唠叨女人,也不是很健谈,只是蹙着眉间,好像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比什么都要紧。甚至于最后说了句,大不了到筠儿面前说一骡车的好话,就是当面一跪也是无妨,只要她愿意劝回丞相的心思就好。 最后自然是无功而返,因为管隽筠依旧是那副温吞水的性子。不拒绝不答应,凡是都是好说好商量。其实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皇上请坐。”不知不觉间,管隽筠携着女儿的手,将皇帝引领到花厅中坐下,看着丫鬟们摆下精致的茶点,然后依序退出去:“臣妾这就着人去请丞相回来,皇上请稍候。” “不用了,朕有话跟你说。”皇帝抬手止住她:“上次的事儿,朕顾虑不周。原本只是无心之举。没想到那个女子如此不识抬举。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让你受了委屈,还大病了一场。看在从前的份上。不要计较那些事儿了?” “皇上此话,臣妾愧不敢当。”管隽筠已经当面跪下,依依跟在母亲身边,刚想要跪下,已经被皇帝抱在手里,皇帝弓着腰身似乎要扶起管隽筠,管隽筠却挡开他的手:“皇上自重,臣妾有夫之妇,不能让人无法自处。”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曾经有过的一切都化作乌有,跟所有的朝廷命妇一样,没有任何可以商榷的余地。 “筠儿,你说过,朕跟你有兄妹之份,难道如今就连着兄妹之份也要化为乌有?”皇帝执意扶起她,不给她推却的机会:“朕知道,上次朕不该那么做,这也是朕最近都在后悔不已的事儿,若知道会这样,试问朕会让一个女人来伤了你甚至准许她觊觎你的地位和尊贵?天底下,朕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独独只有你,朕从来都无法靠近你半步。” 管隽筠低垂着眉眼不说话,依依在皇帝的怀中扭动了一会儿,皇帝摸摸依依的辫子:“朕是真心希望依依将来能做朕的儿媳妇,拿她当做自己女儿一般看待,甚至比公主还要尊贵的身份还在等着她,皇后也跟朕说起过,你的女儿就是朕跟皇后的女儿,决不食言。” “皇上皇恩浩荡,臣妾一家铭记肺腑。只是依依命薄福薄,唯恐担负不了这个重任。”管隽筠朝女儿招招手,依依本来就有些不依不喜欢的样子,看到母亲招手更加不高兴被皇帝抱着,一点也不像是爹的怀抱,扭着叫人不舒服。挣扎着从皇帝怀中溜下来,跑回到母亲身边:“娘。” “乖乖不怕。”把女儿的小手始终牵在手里,不准许任何人将女儿带走。不只是她还有男人也是一样的,那天就说好了。即使日后只有躬耕于山野,终老在林泉,也要不能让儿女再被着宫闱倾轧,朝臣震荡所牵涉其中。 “筠儿。”皇帝叹了口气,声音渐渐暗哑起来:“朕从不开口求人,在你面前也从不拿自己当做是君王来看。有时候觉得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妹子也是不错的,偏生先帝和母后只是生下朕一个。从前还有昕昀可以说说话,没想到他要回到乡间去。朕知道是为着什么,如今你也要走,都走了只剩下朕一个人,难道真的朕就是成了独夫了,让你们唯恐避之不及?” “皇上此话严重了,臣妾万不敢当。”管隽筠愣了一下,怎么一会儿的工夫,皇帝就拿自己当做是妹妹看待了? “朕一直都在疑忌诸葛宸不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诸葛宸是个什么脾气,你是个什么性子,朕都是知道的。若真是朝局中少了诸葛宸,只怕朕真的弹压不住。诸葛宸是先帝留给朕的股肱之臣,岂可轻易舍去?你跟朕之间,难道就是一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兄妹情分?”皇帝有些着急,说话都变得急促起来:“诸葛宸一向忠臣自诩,又将昔年的诸葛武侯以为敬畏,难道今日要他辅佐君王,就这么不情愿?” “臣妾一介女流,岂敢过问皇上朝堂中事?丞相掌管朝廷诸事,诸事皆有定论。也不会将外事告知于妾身,别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推说不知道。皇上信任丞相或是不信任丞相,皆出自于圣裁。臣妾不敢置喙。” 说这话的时候,管隽筠低垂着眼帘,面上恭敬有礼,不论是皇帝说的什么都是对的,但是话里话外的不以为然,让皇帝如芒刺在背。皇帝从来没想过世上会有人让他这么难堪,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作为一个人,一个最普通的男人,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女人。 “朕今儿给你这个特例,准许你过问这件事。”皇帝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只有你才能替朕留下诸葛宸,同时也让你留下。” 管隽筠扬起下巴看了眼皇帝:“留下?在哪儿留下?为了一个丞相的位子,就留下?留下有什么好?”咄咄逼人的话语,根本就不该出自一个娇怯怯的女人口中:“歌舞升平的时候,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等到有了内忧外患的时候,就记起还有这么个丞相,能够替主分忧。当年有三顾茅庐,如今是不是还有三顾相府。‘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这是当初诸葛武侯的名句,皇上还真是有刘先主的气度,只是诸葛宸不是当初的诸葛孔明。” “你这是跟朕说话呢?”皇帝气得脸都青了,还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虽然知道管隽筠平素看上去是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只是千万不要被这个表象所迷惑。能够毫无顾虑地顶撞皇太后,过后没有任何胆怯。也就可以没有任何顾忌顶撞自己这个做皇帝的,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直指人心底。 “若不是跟皇上说话,臣妾也说不出这么些来。”依依一直都紧跟在母亲身边,母亲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臣妾忤逆犯上,罪当万死。只是这话,臣妾若是不说出来,就是死了也是个屈死鬼。委屈了臣妾,不打紧。一个妇道人家,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委屈了丞相,岂不是要让六月飘雪?” 一席话说得皇帝哑口无言,也是第一次让皇帝见识到,女人不是都想皇后那样,很多时候讷讷无言,或者是尽量说好听的,即便知道也见过舌灿莲花的管隽筠,绝对想象不出有一日她说出的话比刀子还尖。 “臣妾敢在皇上面前放肆,就没想过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若是臣妾一死能够换回丞相安然无恙,皇上就是把臣妾千刀万剐,臣妾绝无怨言。”管隽筠毫无畏惧,似乎这是早就想好了,不论等待她的将是些什么,都会一力承担。 “朕要是治你的罪,还会来跟你说这些?是今日第一次知道你的性子,还是从前没见过你顶撞皇太后?”皇帝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先帝只留下自己这么一个皇子还是英明无虞的,或者先帝也是孤身一人,才会有了堪比手足的结义兄弟。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知道有时候有个人不顾规矩当面顶撞是怎样的难得。 皇帝此时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先帝的心境,管隽筠那张毫无畏惧的脸,偶其实脸上那种大不以为然的神情,不得不叫人多想一下,是不是自己身为帝王真的做错了。否则这位既懂规矩又知进退的丞相夫人,大家闺秀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就好像是当初皇太后逼迫她说出原谅管隽筠的话,不论是谁都会说是皇太后的错儿。那么这次,究竟是孰是孰非?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五十二章 无畏 诸葛宸在朝房里始终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件事堵在心底,压得人惴惴不安,却又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看着堆积如山的各色奏本邸报,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看得人头晕脑胀。 “丞相。”荣立忽然出现在诸葛宸面前,还跟从前一样伏在诸葛宸耳边:“听闻皇上微服到了相府,夫人在府中跟皇上争执起来。” 一下话让诸葛宸本来有些混沌的侍卫思维忽然清明起来,闹半天是为了这个。想了想:“回去看看,把这些东西都拿到我府上,晚上看了再说。” “是。”荣立答应着,不愧是从相府出来的人,诸葛宸两句话已经心领神会:“微臣这就跟丞相一处回去。” 诸葛宸摆手:“不必,你在这儿候着,有什么叫人立刻来回我。能够你做主处置的,自行处置好了。”去心已定,已经在着手给自己找一个能够信任的人,荣立恰好在这时候回来。虽说荣立的官职不高,有些事情处置还不够熟稔,不过这都不妨碍他将来会走得很远。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自己做了这么多年宰相。可以扪心自问没有贪赃枉法的罪过,但是做事就必然会得罪宵小,谁敢保证自己在退隐之后不被那些小人,翻检出鸡毛蒜皮的小事,继而不得善终。 寻常人都受不得这种犯大忌讳的事情,何况是自己从祖父开始,都是帝国中最有权势的一家人。皇帝难免不会鸡蛋里面挑骨头,若是接替自己后手的人能是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人。那么将来会出事的机会就要少得多。不替自己想,替自己的先人想想也要小心谨慎才行。 放眼望去。朝中文武百官没有哪一个是能够让自己放心的,荣立回来之前还在想是谁能够接替后手,一直都没有可靠的人选。荣立的到来,是最好不过。 荣立答应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回京不过短短数日,诸葛宸就交了太多事情给自己,其中有很多是根本就没想到的,尤其是那些繁缛而棘手的事情。越来越多。根本就不容推辞,以前在诸葛宸身边的时候。看他每日都在忙活这些事情,已经是不胜其烦。只是看人挑担不吃力,有一天真的要自己来处置这些时候才明白,诸葛宸常常夜不能寐是为了什么。 诸葛宸将几件需要急办的事情交给了荣立,转身钻进了自己的大轿。皇后到了家中的事情,皇帝丝毫没有提过,或者是在皇帝看来,皇后跟女人在一起说的话不过是女人之间的私事。没想到皇帝今日又会微服到了相府。 从前会担心皇帝跟女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随着光阴一天天过去。跟女人这么多年夫妻,说什么都不会疑心女人会有这种事,女人是什么性子。别人不清楚,自己是清楚的。 “丞相。”一直都在相府外,如同热锅上蚂蚁团团转的下人赶紧围了上来。 “何事?”诸葛宸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慢悠悠撩起轿帏:“这么多人守在外头?” “回丞相的话,皇上微服来了约有一个时辰,夫人在里头跟皇上回话。夫人身边的丫头时刻来往传话,只说是夫人直言顶撞皇上,皇上气得脸都青了。”回话的长史官面如土色,一直以来夫人都是病怏怏的,见了谁都难得说话,怎么会有气力去顶撞皇帝不留任何余地。 诸葛宸点点头没说话,大轿直进二门到了垂花门处。定神一看,皇帝带出宫的太监并不是认识的汪灏,而是叫不出名的两个小黄门太监。看样子,皇帝不想这件事被人知道,甚至连伺候了多年的汪灏都不许知道。 “奴婢等参见丞相。”都认得诸葛宸的,两个黄门太监赶紧跪下请安:“皇上吩咐,丞相回来无需通禀,只请丞相进去。” 诸葛宸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径自就沿着花径往花厅走,依依正在母亲裙边站着,管隽筠脸色如常,脸颊边还带着丝丝红晕。好像是动了大气的样子,小产以后元气大伤。想要看到她从前那种红晕的脸色并不容易,唯有生气才会这样。 “爹。”刚刚看到皇帝的影子,就听见依依娇腻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女儿跑过来,拽着她的衣袍:“爹,抱抱。” “来,抱抱。”诸葛宸抱起女儿快步过去:“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罢了罢了,甭跪了。”皇帝连连摆手:“这是在你家,不是朕的宫里。好生劝劝你夫人,跟朕说话是一句顶一句,就算不拿朕当皇帝,也不能这样子一句呛一句,让朕的脸往哪儿搁?”一脸的无奈,遇上这丫头豁出去了,还真是拿她没辙。 诸葛宸忍住笑,自己在他那儿受了气,这回就有人给自己出了气。不过这种情绪不敢在脸上露出来,只能是竭力忍住:“皇上这话,微臣恕不敢当。臣妻性情执拗皇上素来是知道的,当面顶撞皇上实是不该。皇上恕罪。” “你先起来,再跪着她心里不痛快,当面说上朕几句,真是不用站在这儿了。”言辞中透露出的无奈和妥协,甚至带着宠溺的语气,诸葛宸有些诧异。 他不是管昕昀,用不着将自家女人捧在手心里,或者是皇帝真的是将那种无法宣泄的情感彻底湮灭,只留下一种无奈的兄妹之情借以慰籍。不知道是自己胜了,还是皇帝为了什么而刻意退避。 “臣遵旨。”诸葛宸抱着女儿起身,女儿娇红的小脸没有惊恐,还是跟平时一样的淘气和撒赖:“依依,爹跟皇上有话要说,你到你娘那边去。”男人回来了,就不用女人在皇帝面前单独对唔,女人兴许会说男女有别这样的大话,她在刻意回避一些事情,已经是不言而喻。 依依答应着跑远了,管隽筠看到男人回来以后,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后面,看样子,皇帝是要在这儿用晚饭了,发火闹一场是可以的。真的不顾规矩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说话要站在理上,做事也要站在理上。 “朕到你这儿来,你夫人说是真是效仿刘先主三顾茅庐,来一个三顾相府。连皇后来一趟都算上了,也罢夫妻原本是一体。皇后跟朕是结发夫妻,就像你们夫妇一样,谁也舍不脱谁。”皇帝跟他没有任何礼数地对坐着:“你这些时候都在忙着将手里的差使交给别人,朕不是不知道,你可真是想好了?要跟管昕昀兄弟一样,就回到那些乡野中去,做一个农夫?” “是,微臣不敢隐瞒皇上。”诸葛宸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件事也瞒不过去。皇帝似乎有意要跟自己谈谈这件事,那就说清楚好了:“臣一门三代,世蒙皇恩不敢有丝毫懈怠。武侯当年不也是有身未升腾思退步的遗憾,要是能够抽身退步的话,就不会有秋风五丈原之恨了。” “你以为朕是刘阿斗?乐不思蜀还是昏聩至此,连最起码的是非都分不清楚?不能让你放手一搏?”皇帝听到这话有些恼火,说来也怪。方才管隽筠说的话比他说的更难听,怎么就能置之一笑,而他说了就变得不能静听了。 “臣不敢,臣只是想在皇上面前直抒己见而已。”诸葛宸迟疑了一下:“臣不配有诸葛武侯那样的心胸,只是想要在有生之年跟臣妻白首相伴,终身不离。从前不懂,这次的事情经历过以后才知道,当她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时候,才知道什么都比不上她要紧。皇上可以说臣无大用,为了这种些许小事都要退隐。皇上,人非圣贤都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臣的坎儿就是她。负她良多,真的要失去了才知道有多要紧。与其等到将来追悔莫及,不如今日为了她放弃这份荣耀。世事难有两全,求皇上开恩。” 皇帝愣住了,一直都说自己对管隽筠比起诸葛宸要用心的多,没有让管隽筠伤心,也没有放弃过自己对她的心,哪怕自己身边有再多女人,都不能对她有丝毫释怀。可是真的到了要拷问真心的时候,看看诸葛宸才知道,自己比不上他。哪怕有时候诸葛宸真的叫人咬牙切齿的恨,将管隽筠永远都带离了自己身边,若不是听他这一份肺腑之言,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这是那个阴鸷难料的诸葛宸。 诸葛宸同样是一脸诚挚的面孔,心里想的事情能够说的就说出来。当然是不会告诉皇帝自己退隐还有什么缘由,可是最后问问自己,真的是为了女人才这样选择的。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一个这样的机会,让自己毫无顾虑带上女人和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时间皇帝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诸葛宸,要是不答应就显得自己这个妄称对管隽筠有多少心思的人,其实全是虚情假意。可是答应了,又把江山社稷放到何处?诸葛宸毫不犹豫把这个难题转手交给自己,原来是没得选择。rq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五十三章 妥协 没有去探究两人在御书房里说了些什么,反而是很用心的在厨房里看着能干的厨娘做着拿手好菜,这才是作为一个主妇该要做的事。外面那些事情,就算是闹到天翻地覆都不应该是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该去想的。明知道是这样,在这么多年里却都是自己出头料理,不论结果如何,最后还要去担待去完成。 等到真要去做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去尽属于女人的本分,不曾忘怀该要做什么,也不觉得生疏,但是在别人看来,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但是回到属于一个女人带要到的地盘,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走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最终到了耳边。扭过头看到男人已经换回最舒服的家常袍服:“怎么不闹得人尽皆知了?” “刚走。”诸葛宸端起手边的冰糖蜜梨水抿了一口:“说是不叫你知道了,省得又劳师动众没得麻烦。” “这会又是体恤民情了。”管隽筠往手边的茶盏里兑了些温水,男人笑起来:“你怎么当中顶他顶得那么狠?气得脸都青了,还不能不认下这件事,说是他自己顾虑不周。我瞧着都不像是皇帝,好像是受了大冤枉的平民百姓。” 管隽筠嘴角漾起一丝笑意,看着一脸轻松的男人:“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准了不准?咱们是要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还是能够从此以后做回最平凡的老百姓?” 诸葛宸笑起来:“你想是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同样也是眉目清淡,不像是平日看到的那样。满腹心事。 “不知道,我觉得都能成行。不过这件事谁也说不准,毕竟在你心底就算是不对这个丞相位子有多留恋,还是希望能够将这份江山社稷如同铁桶一样。牢不可破。”管隽筠浅浅啜饮着自己手边的蜜梨水:“依依跟我说,爹今天很高兴,喝酒都比平日喝得多。” “好吧。我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诸葛宸在她身边坐下:“预备收拾咱们回家的东西好了,稚儿跟晖儿两个也都到了你二哥家里了,我们能够跟你二哥一样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日子,你说好是不好?” 管隽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在她心底,这一日早晚会来,不过总是会在即自己无限怅惘的将来。身边这个男人可以宠自己宠到无以复加。却也有他自己为人处事的绝对底线。真要取舍的时候。不知道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舍得,但是对于她来说,除了对未来的憧憬,也还有点点难以舍弃的怅惘。 管隽筠愣怔了一会儿,看向一面和煦笑意的诸葛宸:“可不许说假话。”手指尖有些发抖。比之于当初得知诸葛宸对她的心思,还要叫人难以辨别真假。那时候是在想,自己所做的一切终于得到这个男人不可撼动的真心。 但是此时的高兴却是因为,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人会参与到自己的婚姻生活中,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看可以后,终于有了白首偕老的未来,是可以看到的,而且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将来。不需要任何太傲剑,只要是两个人还有儿女们环绕膝下。不论生活是清贫还是富贵,也不用去在乎是不是有太多物质享受,只要是一家人一起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我有骗过你?”诸葛宸挑起眉头:“居然连我都信不过。” “我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来的太容易我就会想,究竟是真是假。”在男人面前不用担心他会说自己是不是太多疑,男人是知道自己的秉性脾气的。绝不会为了这个笑话自己,说自己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带着小女人的心性。哪怕自己做了太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好吧,是真的。”诸葛宸笑着把她环进怀里:“我们可以走了,没有任何顾虑的回去。只有我们和孩子们,他答应我的。”摩挲着女人乌黑的鬓发:“只有我们的孩子会跟我们一起回去。” “那你手里的事儿交给谁?”把脸蹭在他怀中良久,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不愿马上说出自己的心思,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算是问了出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有舍不掉的事情,交给谁才是最要紧的,是不是?” “我很想瞒过你一些事情,最后才发现没有任何事情瞒得过去。别人家的男人要是有了异心,只要自己小心谨慎,甚至在女人面前小心翼翼,就不会被人发现自己有了二心。可是在你这儿,说不通。”诸葛宸一面说一面笑:“你真是驭夫有术。” “不做丞相了,说话都没了准谱。”管隽筠吃吃一笑:“若真是想要在离京之前,让我给你续娶一房标致的小妾,妾身乐意之至。”说到这里,神色变得黯淡起来:“我知道太医说过的,我不会再能要孩子了。” “那就不要好了,我们回到乡下要自己种粮食。你看看诸葛梓岐还有诸葛毅这么久都是在军中吃粮,等这次回来了会把我给吃穷的。就是我们省着点吃,也未必够他们吃喝,你要是再生下一个的话,我去哪儿弄那么多吃的?”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除了你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甘愿跟我一起固守清贫,从这个地方出去,把手里的大印交还给皇帝,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不是别人说的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我就是个寻常的男人,唯一就是多读了些书。有个标致的夫人,还有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仅此而已。甚至连多打两斗粮食都未必,试问,这样一个男人,有谁会愿意自己的女儿过去吃苦?” 这么说来就是真的要走了,本来半信半疑的女人来了精神:“你说真的?”不是在质疑男人的真心,要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还要怎么过下去。所想的是,男人说的即将到来的相聚生活已经触手可及。 “哪句话不是真的?”诸葛宸把她抱进怀里:“皇上答应我的,将相印交到了姜辉手里。我想我做得最不地道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妹婿最后给绕了进来,如果不是把姜辉绕进来,我就不能走。”颇为得意的一笑,好像这件事做得很不光彩,但是不这么做是绝不可能的。后来人是谁很要紧,皇帝相信诸葛宸的眼光,既然要走就要有一个好的下任。 “果儿会怨你。”想到诸葛果怨妇般的眼神,还有一张跌跌不休的利口,管隽筠有点担心两人日后见了诸葛果夫妇该怎么说话,两口子在边疆散淡惯了,这一下就将他们禁锢在京城,甚至是终身不得离开。 “不理她就行。”诸葛宸笑笑:“我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当初你哥哥把所有的麻烦给我,不也是再给他妹子妹婿招来麻烦,我如今不过是有样学样好了,只是我比你哥哥厚道一些,荣立跟仙儿也被我弄到了京城。他们跟姜辉一起担起这份重任。不是单单将一份重任交给他,这也算是我给皇帝的一份交代。” 管隽筠戳戳他的额头:“滑头,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么多鬼心思?”忽然对上他的眼睛:“方才你说要是再有二心的话,我是会发现的,这个真的有么?” “没有。”诸葛宸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只是随口说说,你看看连皇帝皇后在你这儿都不顶事,你也没有在乎过面前站的人是谁,谁家要是不知死活,想要往我身边送人,岂不是要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谁叫你拿这些些事儿开玩笑的。”管隽筠白了他一眼,看看月上中天,本来要催促他没事早点歇着,忽然想到从此时开始他就不是一国宰相以后,立刻心情大好:“我们什么时候走?” “歇息一两日就走,还有东西要收拾。我不用去朝房了。”诸葛宸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也是一笑:“我要先看看,我不做那些叫人心意乱的事情,只是在家忙活自己这么多年都没空来做的事情,一日之间能干些什么。” “要不咱们以后就背个药箱,手里摇个铜铃走街串巷,做个草鞋大夫?”想到诸葛宸那样子,先就笑起来:“恐怕糊口都难。” “让你儿子养你好了。”诸葛宸把她紧紧揽在怀里:“我只要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来陪着你,将以前逝去的光阴补回来。你不要多嫌着我是日日在家就行。”感慨了一下,作为一个日日忙碌不休的人来说,一旦闲下来还真是不知道自己该要怎么闲适才好。 从前都是忙里偷闲,好不容易休沐一日,想到的就是怎么让自己在这一日里多多做些事情,那些闲情逸致变得格外奢侈,等到有一日闲下来,不用再去考虑那么多事情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爱好其实是很贫乏的。想要重拾,恐怕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去适应。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一章 竹林人家 静谧的竹林里,冲天翠竹夹杂着砍伐竹笋的声音,这是竹农最喜欢的季节。一夜之间会有无数的竹笋破土而出,住在竹林边的人往往会在夜里听到竹笋暗暗生长的声音。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一曲清亮的歌声打破了竹林间的安静,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一袭布衣,头戴竹编斗笠,背上的背篓里装着刚刚砍回来的新鲜竹笋,从远处大步走来。 竹林间的小路上又出现一个中年男人,背上同样也有竹编的箱子,手里摇着一个别致的铜铃。 两个少年看到中年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爹,您回来了。”年长的少年笑着接过中年男人肩上的竹箱:“娘方才说您今天就要回来,我们都不信呢。” “怎么不信?”男人看着两个儿子背上的竹篓:“一大早就出来采笋,你娘放心?”有段日子没有回来,难免不是魂牵梦萦家中的妻子儿女,脚下的步子走得越发快了。 “我们采笋,还要等着爹回来。”两人交换了一下背上的背篓,年长的少年将竹刀和背篓扛在自己背后,年幼的一个接过父亲手里的竹箱:“爹,您去山里采药,娘说您采回来的药材多半都不能用,还是要自己花钱去买好的回来。” “娘不是说了,要你不要把这话告诉爹的。”年长的少年拍了一下弟弟:“又忘了。” “本来就是嘛。”吐吐舌头,看向一旁的父亲:“爹,您还是别去山里采药了。” “这话是你们说的。还是你娘说的。”男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想只怕是你们说的。” “本来就是娘说的。”两个少年不约而同点头,看看父亲,都是一脸大不以为然的神情。两人一蹦一跳往前走,中年男人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走着。 山野小路的尽头。山花烂漫处有一幢不算小的竹篱茅屋炊烟袅袅,两只白狐在庭院中来回追逐,两只油光水滑的白松鼠在竹篱上跳动着。吱吱声不绝于耳。 “这扁毛畜生都认得人了。”走到门口,两只白狐已经窜到了脚边,摇着尾巴大声叫着。男人熟稔地推开大门,两只白松鼠也跳到了肩上。 男人放下手,两只松鼠立在胳膊上,两个儿子跟着往里走。“回来了?”屋门随之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妇人。看到男人回来,嘴角随之漾起笑容:“你们两人还真是把你爹接了回来。” “爹采了药回来。”两个少年熟稔至极放下手里的东西,这才跑过来:“要是接不到,肯定不敢回来。”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妇人笑笑:“正好呢,灶上的粥滚了。”接过男人肩上的布囊。这东西只有她才接得过来:“出去这么久,还记得回来。” “怎么不记得?”男人笑起来,跟在女人身后进去。炉灶里的火暖融融的,心底油然而生的暖意袭上心头。出去了大半月,虽然在山林和市集间穿梭者,不过最放不下的还是要回家来。 “依依呢?”没有看到女儿,有些奇怪。女儿跳荡不羁跟她的哥哥们一样,自从到了乡间以后,从前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变得正常不过了。 “那不是?”妇人指指旁边一个跟哥哥们一样打扮的少年。女儿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副男装打扮,笑嘻嘻站在哥哥身后:“爹。” “淘气。”男人笑起来。女儿这样子简直就跟女人少年时一模一样,还记得女人那时候也喜欢男装打扮,唯一不同的是,女人眉眼间有着父辈留下的英气勃勃,而小女儿眉眼间多的全是一股文气。不像是生母的英气冷峻。 一家人围坐着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晚饭。男人抿着自家酿的竹叶青,比不上从前进贡的各色佳酿,舌尖上萦绕的滋味却比那些佳酿美妙了无数倍。以前是绝对想象不到这种生活的,一朝宰相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那些看不完的奏本和邸报,还要劳心不完的军国大事。 他不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天下的诸葛宸。只是寻常乡间的一个大夫,高超的医术让同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民们感激不已,那些最朴实的山货是淳朴村民最好的报答。 管隽筠毫无怨言地跟随着男人从那个是非场中抽身退步,没有人知道当朝宰相和夫人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军中日日看到的两个丞相爱子也消失不见了。 而在遥远的乡间却多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五口,再大的官职都不会让这家人值得留恋,诸葛宸真的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大夫。拿着药箱和脉枕出去,从不相信到绝对信任,那些村民越来越相信这个不爱笑却有着高超医术的诸葛先生。 还有那个长得极美却同样不爱笑,心底却是格外好的妇人,是那位大夫的娘子。很多时候施舍药物的同时,还会将家里的衣物和粮食送给那些前来看病,不止是没钱缴纳诊金的乡民。他们家看上去还算是富裕,一片大大的竹林就足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了。 “想什么呢?”一弯新月爬上了最高的竹梢,管隽筠拿了件半新不旧的布衣到了院子里。诸葛宸抚摸着手边的白松鼠,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没什么,走到哪里还是不如家里舒服。”诸葛宸扭过脸:“这些日子有人来讨药?我看着家里那些自制的药丸都舍出去了。” “嗯,那些催生保婴丹还有活络丸都有不少人来要。晚上喝的竹叶青就是村子里那位卢老爹多谢咱们的催生保婴丹,救了他们家儿媳妇和小孙儿特意送来的。”管隽筠抿嘴一笑:“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能制出这么好的药丸来。卢老爹他们家可是一下添了两个孙儿,原来怀的是双胞胎呢。” “我还不是依着葫芦画瓢,医者父母心。”诸葛宸一扫往日的寡言,从那个地方出来以后,不再需要惜言如金,管隽筠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唠叨的有些过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再像以前那样每日提心掉过日子:“稚儿他们都长高了好多,念书不用人担心还算是不赖。” “嗯,都会在私塾里带着那些孩子们念书了。”管隽筠点头:“以后就在这儿不也挺好的。” “拿来。”诸葛宸朝她伸出手:“给我瞧瞧。” “什么?”管隽筠愣了愣:“要瞧什么。” “信。”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你二哥又有信了,是不是?” “这都被你猜到了。”管隽筠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信笺递给他:“只有二哥知道我们在哪儿,问我要不要叫人送些山货来,庄子上那么多东西都堆在院子里。再说这也是咱们的东西,不能总是放在二哥家里,放得多了会叫人生疑。” “能给我添置一些药材也不错。”诸葛宸点点头:“我在市集上听人说姜辉在京里干得很不错,皇上对他极满意。” “那你就不担心果儿怨你?”管隽筠给他斟了一杯茶:“可是没人告诉她咱们在哪里,二哥信里还说,果儿到三哥家去了好几次,都要问三哥咱们在哪里。三哥别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未必会说。” 诸葛宸不置可否摇摇头:“未必,你三哥这人跳荡不羁惯了,说不准哪天就说出去了。所以你还是说得对了,不能叫你三哥他们知道我们在哪儿。” 即便知道男人说的是对的,但是男人说自己哥哥跳荡不羁惯了,多少都有些不挂不住:“三哥跳荡不羁,又不是第一天的事儿,你非要说这话才好过。”嗔怒了一下,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要是哪天被人发现咱们在这儿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了。”诸葛宸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精致的锦盒:“市卖的胭脂,比不了以前用的,我瞧着还不赖。” “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用这个?”嘴里嘟囔了一句,不知道这个男人哪来的闲情逸致,居然想到要去买胭脂。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也没怎么用过胭脂水粉,那时候总觉得自己用这些不太庄重,红红白白也未见多有多好看。没想到有一天,儿女都这么大了,还会用胭脂。 “怎么不能用。”诸葛宸信手拧开,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好像是上好的玫瑰花做成,没有了皇宫里的富丽堂皇,但是那种红色看得人心里痒痒的:“我看就行了。” “越说越不成话了。”轻轻推了他一下:“油嘴滑舌,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 “想我不想?”诸葛宸捏着她的手指:“嗯?” “没有。”嘴里犟着,不想让他得意了:“我看着他们三个天天在眼前,比什么都好,以前只有依依在身边,稚儿他们离得那么远,还不是你这个做爹的狠心。”想到以前将儿子扔在那么远的军营里,就觉得揪心。 不过这些烦心事已经远去,从抛弃一切繁华开始,那些事情就不会再来困扰一家人,能够在还年轻,跟自己的男人还有儿女在一起,在这山林里淡泊宁静的过日子,不论是拿什么都不换的。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章 简单生活 “娘。”依依一大早就跟在母亲身后,母女两个果园的树丛里采摘新鲜的樱桃。依依摘下一串滴着露水的樱桃,根本就没有放到篮子里,而是放进嘴里:“好甜。” “那天是谁吃得牙都酸了,这会儿甜,等会儿就酸了。”女儿到了这里以后,就更加活泼好动起来。有时候觉得就是个梳着小辫儿的儿子,每天跟在两个哥哥身后无所不至。还不能多说半句,那个做爹的真的是比任何人都要宠着这三个孩子。 “娘也尝尝,爹说吃樱桃面色好。就跟樱桃一样好看。”遇到这种时候,瞬间就变成了伶牙俐齿的小女娃,什么都比不上她爹说的话要紧。 “嗯,你爹说的每句话你都记得清清楚楚,要你不淘气你记住了没有?”摘下一串沾染着露水的红樱桃放进果篮,这片果园也是有了竹林以后才开辟的,果品不多,却带着自己辛勤的汗水,吃起来格外香甜。 “记住了。”依依用钩子挂住一大串樱桃,信手摘下来放到果篮里:“娘,我们以后都不去京城了吧?” “不去了。”儿子们都不会问这些,稚儿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地方,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习惯。离开父母久了,什么都会自己去做。有一天起得很早,看到父母的时候愣怔了一下才明白,以后都会跟父母朝夕相对,而且父亲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宰相。 儿子那天开始,才是放松掉自己,有说有笑说话没了妨碍。至于晖儿转变得更加快了。比起兄妹两人更加容易适应目前的生活。兄弟两个有时候会跟着父亲一起出诊,到了田野山间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有时候又显得跳荡不羁,两人会商量着出去打些野鸡山货回来,这好像是军营中的生活留在两个小子身上唯一的烙印。 “好好的,怎么问这个?”管隽筠好奇地看着女儿,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有无数心事在里面。 “昨晚上哥哥们念书,我在旁边写大字。听到哥哥念书说这个来着,好像是晋捷哥哥来信了。后来看到我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说了。我还以为爹娘要带着我们回京城呢。”依依很认真地采樱桃:“娘。我们不回去的,哥哥们也是这么说。说回了京城没意思。做那么大官儿也没用处。” “做官儿?”管隽筠笑起来:“这话娘可说不好,等你爹闲了问他好了。”有时候也想问问男人,做官好还是不好,看样子是不好的,若是不好怎么会轻易放手。只是这件事也说不准,等到有空问问再说。 不多时候就采摘了满满一篮子,管隽筠躬身刚要提起篮子,一双有力的手已经抢先过来提起篮子:“我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依依笑起来:“爹。您怎么知道娘带着我在这儿?”笑着跑过来将两个水灵灵的大樱桃送到父亲嘴里。诸葛宸一向怕酸,微微拧着眉头却荡漾起一脸的笑容:“好甜。” “甜还皱着眉头?”管隽筠跟着笑起来,想要接过他背上的药箱。诸葛宸伸手拦住:“挺沉的,我背着好了。”顺手携着女人的手往前走,依依不依地叫着:“爹都不拽着我。” “怎么不拽着你?”管隽筠微微一笑,接过男人手里的果篮,男人这才腾出一只手拽住女儿的手:“越来越会撒娇,怎生得了。” “爹,做官儿好不好?”依依兴高采烈跟在父母身边,一下想到刚才问母亲的话。 “好啊,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做官?”诸葛宸笑着点点头:“但是要做个好官儿,很难。“ “我知道爹是好官儿。”依依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出人意料,诸葛宸笑笑:“爹如今只是个大夫,不做官了。好官也好,坏官也好都不要紧了。只要是个好大夫,治病救人行医济世不是比什么都要紧?” “嗯。”依依点点头,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管隽筠笑而不语,他从来不瞒着孩子们做任何事情,就算是这种问题都会用正面回答女儿,而不是遮遮掩掩。他好像说过一句话,越是瞒着他们就越喜欢打听,最后知道的结果反而是最不得体最不正确的答案。 诸葛宸伏在书案上誊写着最近的几张药方,每次出诊或是接诊回来以后,总会尽快回忆自己开出的药方。附近的村民有时候会忘了自己的病症,和曾经服过的药方,下次再来多半都记不起来。记录下来以后,下次再来就有最好的对照。 “还在忙什么?”管隽筠端着一大盘洗好的樱桃进来:“尝尝,这是自己园子里结的,比以前庄子上的还好。” “誊写方子。”诸葛宸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放下笔。抬起头看到女人似笑非笑的眼眸:“这么欢喜,怎么了?” “看到你在家就欢喜了。”管隽筠在他身边坐下,拈起一枚红艳艳的樱桃送进他嘴里:“挺甜的,我吃了才拿来。” “还不错。”诸葛宸点头,女人白皙的手腕不像是从前那么纤细,圆润了不少看得叫人放心:“刚回家的时候来不及问你,我不在家这段时候身子好些了?制好的那些药丸吃了只怕有用,我看看。”顺势就将她的手腕放到一旁的脉枕上,微微皱着眉头诊脉。 惊愕的眼神看向女人,忽然明白她神秘的笑容源自何处。嘴角微微一勾:“怎么都不像是你了,以前都不肯好好吃药的,脉息时好时坏。没想到这次就比以前好多了。”良久放开她的手腕,总算是放了心。 “那些药丸子,用了那么多好药材。要是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祥和:“再说吃过以后确实好多了,夜里都是暖洋洋的。好像是有个小怀炉在怀里揣着,手脚暖和着呢。” “上次元气伤得太狠,要不然也不用都在这时候了还吃这些东西。”诸葛宸拈起一枚樱桃慢悠悠地吃着:“还好,不算晚。” “依依早上还说管晋捷写了家信给稚儿他们,我都不知道这三个小子居然还在一处联系呢。”管隽筠吃着樱桃,这也是诸葛宸根据她的身子才许吃的生冷果品之一,有些东西就是再喜欢都不许多碰一下。 “管晋捷如今越发出息了。”诸葛宸对这些事情不多做打听,不过总会有些消息传到耳朵里,毕竟是在那个漩涡里多少年的人,旁人看来无关紧要的一点点消息,他能够得到更深一层的内情,不过没有人能够看出这里头的事儿。除了诸葛宸,只有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那天在茶楼里,听人说管晋捷得了大胜仗。说是回朝以后,真的要是大将军了。这样子不好,毕竟一切都还早。” “是不是瞧着你自己闲下来,又开始操心这些麻烦事儿了。”管隽筠慢慢给他研墨,在那黑白之间原本清晰的一条线变得馄饨不堪,最后融为一体:“我可不打算再带着孩子们到那儿去担惊受怕,又不是什么好去处。我们家多多少少还有人在那儿呢,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这就来了。”诸葛宸笑起来,两人手上那枚熠熠生辉的指环在摇曳的的灯火下显得金碧辉煌:“不论是问了谁,都会说要做大官儿。哪怕你去问依依,都会说要做大官儿。偏偏咱们这个做爹娘的不想做官儿,不过这也好。不让他们觉得有什么好,自然就不会太喜欢。”说到这儿,诸葛宸抑制不住一脸的满足:“说起来,我倒不是非要将稚儿他们夸赞什么,只是真要是一辈子能做个平凡的农夫,也是一种福气。不过看样子,恐怕是奢望了。” 每逢这时候,管隽筠从来不肯附和他。男人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从来都不会说些没有根据的话。尤其是关系到爱子未来的话语,更是谨言慎行。以前是不会跟旁人说起自己的儿女如何出息,如今确实不想再要左右儿子的未来。一旦说出这番话,肯定是有缘由的。 诸葛宸也不肯继续说下去,只是看到已经研好的墨汁:“那天你说我填的那支曲子不好,肯定是你有更好的,要不要写出来加以润色。” “我不过是不做睁眼的瞎子,能写几个字儿就不错。哪敢在孔夫子面前卖弄三字经?”管隽筠笑笑:“您还是想好了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千万别为难我。” 诸葛宸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不行,非要你写出来看看。” “我可是只会写什么孔雀东南飞的,难道你要棒打鸳鸯啊!”管隽筠笑着掐了他一下:“其余的东西就全都不通了,丞相可是再要看看?” “就你,还能棒打哪对鸳鸯?”诸葛宸知道这是在揶揄自己:“夫人自从到了这儿,醋可是吃得少多了。只是依旧不喜欢别人跟我多说话。我可是多少年都替自己忧心,只怕是有人把夫人从我身边抢走了去。怎么夫人就如此信不过自己?”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章 市集 管隽筠笑着捶了他一下:“贫嘴贫舌惹人嫌,以前虽说是贫嘴烂舌的,倒不是这么没有轻重。如今没了避讳,就什么都能拿出来说了。” 诸葛宸被她捶了一下,不仅不着恼反倒是眉开眼笑:“换个人我若是还能说这些,你就真的该着恼了。”笑着在她鬓发间亲了一下:“明儿我们有集市,出去走走?” “好啊,在家里闷得久了我都忘了外头是什么样儿了。再要是这么闷下去,恐怕真是的不知有汉何论魏晋了。”拽了一句文话,抬起眼帘看着男人。 诸葛宸的手在她秀背上慢慢游走着,摇曳的烛火下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女人纤细的手刚要推开他,就被他捏紧压在背后:“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这样子?” 被他撩拨得气喘吁吁,管隽筠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这是饿了多久了?” “只要是对着你,我都是个毛头小伙子,这总行了吧?”诸葛宸已经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迫不及待解掉她身上的好几层衣衫:“衣衫穿了这么多层,也不嫌累赘。” “你还能腾出精神来说话。”管隽筠气喘吁吁地,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想要做些什么,男人忍不住拉过来含到嘴里轻轻咬了一下,呜咽着要将她这只手也压到身后去。 细密的呻吟夹杂在男人无休止地索取,还有女人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挑逗中溢出来,男人甚至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真的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只要是碰到女人,不论是在什么时候,好像就变成了初涉女子的毛头小伙子。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想要跟她融为一体,直到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才放心。 “嗯。”心满意足地一声长叹后,男人睡倒在女人身边:“还好么?” “嗯。”管隽筠侧了个身,熟稔至极的窝进男人怀里:“要是这次再有了。看你再说些什么。”手臂环住男人的脖子:“我倒是再想生一个,可是这么久了都不成。” “我舍不得你再受苦,就是忍不住不碰你。”诸葛宸啄吻着她沁出汗水的鬓角:“别想那么多,若是真的有了再想有的法子。”把她搂进怀中。修长的手臂环绕在腰间:“明儿带着孩子们出去走走。” “嗯。”两人相拥着,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夫妇两人慢悠悠走在市集间,依依紧紧拽住父母的手走在父母中间,听到父母絮絮说话的声音,不知在讨论着什么。小脸上荡漾起幸福的笑容,时不时抬起头看看爹娘,然后满是羡慕地看向已经走出好远的两个哥哥。这时候才知道男女有别是什么意思。 “爹,我要吃那个。”看到前面一个贩卖麦芽糖的小摊子,很多小孩子都在旁边围绕着,还有两个贩卖糖画的。依依举着小手往那边指着:“哥哥都可以去吃,我也要。” “叫你哥哥买去。”诸葛宸笑起来:“他们手上有银子,找他要去。”撒开手,让女儿往儿子那边跑去,看着女儿的小辫子在身后跳跃着。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难道身上就连这点散碎银子都没有?” “最近诸葛梓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身上常有些散碎银子。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子预备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诸葛宸从不点破儿子的秘密,如果他不说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这小子淘气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就算是他同胞弟弟诸葛毅也未必能够比得上他,但是诸事有分寸,不会做出叫父母难堪的事情,也是很值得人骄傲的。 “你说他预备做什么?”男人不在家的这段日子,管隽筠却是体验到儿子有多重要。两个孩子看上去跳荡不羁,淘气的时候可以说是别人家比不上的。但是聪明懂事,也是别人家比不上的。诸葛宸离开家的时候,曾经再三叮嘱儿子,这时候就是考验儿子是不是能够护卫好母亲和妹妹,或许是这句话对于两个儿子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考验儿子是不是能够担起一个家的重任,这时候就是最要紧的时刻。 所以两个儿子那几天都不在外面淘气了,每日一到早起来就会在院子外梭巡一边,好像是在军营中那样,看过无事以后才会打开院门,让母亲跟妹妹放心出来。两个小家伙会跟在母亲和妹妹后面。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自己的眼睛。 到了夜里,掌灯的时候到了,两个儿子又会跟在军营中一样,打着烛火前后看上两遍,一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兄弟俩再次关上院门。这才进来,告诉自己外面没有意外发生。回来以后,诸葛宸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是故作不知还是不愿助长了儿子的气势,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好像得到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还在说话,依依已经举着一只大大的麦芽糖做成的甜瓜跑来:“娘,好甜哦。” “慢慢吃。”管隽筠笑起来,话音未落已经有只同样大小的糖瓜送到她面前。愣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到那边眉眼含笑的儿子:“娘,给你吃。” “娘吃这个?”管隽筠笑起来:“这是你们吃的。”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零食了,在京城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自家厨子来做,根本就不用自己担心这些东西。那时候还有什么玫瑰饴糖的零食,不过因为容易得,就不怎么当正经事了。 如今要自己去做这些,最后只能是委屈了孩子们。弄到如今想要吃好的零食,都要赶到市集上来买了。想想,以后都不能这么做。 “咱们请个厨子回去?”管隽筠不止一次跟诸葛宸提过这件事,诸葛宸每次都不答应,不过看看这次应该会有效果。 “好好的,请什么厨子?”果然又是这句话,不过说话的时候语气比先时缓和了许多:“平日吃得不够好?”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儿女,一定是在做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话,让做娘的心里牵着挂着,才会觉得她自己做的饭菜有些委屈了孩子们,一再想要请个厨子回去。 “不是,只想更好些。”管隽筠笑起来:“我想着是要在咱们家的庄子上找几个人来,能有个出息的厨子做出几个拿手菜,岂不是大家省心?”这话还不能让孩子们听见,因为他们不挑食。反倒是自己这个做娘的,最喜欢挑剔食物。不好吃的东西绝不会吃第二口,就因为自己每日下厨,总不能挑剔自己的手艺,才算是把那些小菜做到家人全都喜欢。 “再说吧。”牵着女人的手,前面三个孩子已经到了桌前坐下。这是他们全家都喜欢的几样小吃,能够在市集上遇到,绝对不会错过。点了几样很简单而可口的饭菜,看着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你看,要是在家里多了几个人,我们一家子还能这样子往外走?那时候要是有人问起我们一家子为什么要在山林中住着,恐怕又是一个说不清楚了。” 管隽筠没说话,很慢地吃着面前那碗清淡适口的鱼丸馄饨。前面两个不甚熟悉,去叫人觉得诧异的身影纳入眼帘。这种神情以前常见,只是很久不见都有些忘怀了。直到那副奇特的五官看到了才真的直到,就是走得再远都会遇上。 “怎么了?”诸葛宸看她只顾看着远处,目光间带着警惕的神色。 “你瞧,像不是像宫里那些黄门太监的样子?”管隽筠不动声色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影子:“颌下无须,而且眉目间还带着一丝阴狠。除了是宫里的黄门太监,谁也生不出这种形容。” 诸葛宸顺着目光所示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有几个形容猥琐,说话更是鸭公般的嗓子在耳边聒噪:“这些东西到这儿来做什么?” 管隽筠摇摇头:“不搭理总行了吧,恐怕没人能认得出咱们。” 诸葛宸笑起来:“这话就是自己骗自己了,除了那个人出来能带得了黄门太监,恐怕第二个人都带不了这些人出来。看看吧,等会还有新鲜的。”手却在袖中捏得紧紧的,难道想要离开那个是非之地,都成了奢望? 当初可是亲口答应自己真的离开京城,不再过问任何世事。如今又看到这些黄门太监,难道是皇帝要食言?君无戏言,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 须臾之后就知道是杞人忧天的毛病又犯了,诸葛宸跟管隽筠互看了一眼,笑起来。那两个人确实是黄门太监,不过是出宫来打秋风而已。要是在从前的话,诸葛宸绝对会去把这几个太监严办。但是到了这时候,诸葛宸只是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不能轻易去打这个抱不平。自己不过是乡间一个小小的乡村大夫而已,无权无势什么都不能做。 “爹,他们欺负人。”稚儿捋起衣袖:“不能这样子欺负百姓,百姓也是人。” 诸葛宸笑笑:“你说该怎么做,难道去收拾了就能好了?” “那也不能看着他们欺负人。”稚儿挽起袖子就要过去,诸葛宸抿抿嘴唇没说话,晖儿已经跟稚儿站在一起,兄弟两个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前一后就到了那几个黄门太监横行无忌的地方。 诸葛宸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女人:“这两小子没有一个叫人省心的。” 依依站起来张望着,看到两个哥哥都在那边,擦擦嘴角泛起的汤汁:“爹,我要跟着哥哥们去。”不等父母答应,就往那边跑去。管隽筠来不及喝止住女儿,只好眼睁睁看着女儿也到了儿子那边。 “女儿也不省心。”心里感叹了一下,看来这三个孩子要是不把这件事无限放大,最后不闯出一件麻烦来,绝不会回来的。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章 看热闹 诸葛宸索性拉着女人在一边坐好,纯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有句话没对女人说,其实能够带着黄门太监出来的人,除了那个人还有别人。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得很,女人未必真的不知道,不过是都糊着一层窗户纸,不捅破罢了。以管家婆对于官场中各种或明或暗规则的了解程度,她会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你瞧女儿,谁见过这么大的小女娃会跟着看热闹的?。”诸葛宸悠闲地玩弄着女人的手指:“嘴里咬着麦芽糖,跟在两个哥哥身后。这两个哥哥也没个哥哥样儿,非要带着往前走。” “那要看看是谁娇惯出来的。”女人也不甘示弱,平时若是谁说这家孩子怎么怎么好了,那可就是他的儿子。要是说怎么怎么不好了,在外头闯祸了。那就是别人家孩子了,上次就说过:儿女是自己的好,媳妇是别人的好。 “我娇惯出来的,那也是我们家孩子。”诸葛宸不再是从前的喜怒不形于色,任何事情都能从脸上看到高兴亦或是不高兴。比如说这时候,可以用得意洋洋来形容他的喜悦。 稚儿带着一双弟妹到了那几个黄门太监身边,不动声色地找了位子坐下,听着颇为熟悉的鸭公嗓子讲出嘁嘁喳喳的话语。稚儿微微皱着眉头,看了眼身边的妹妹,依依慢慢吸吮着麦芽糖,似乎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想要跟哥哥们在一起。那天就跟娘说了,以后哥哥们去哪里,也一定要跟着去。 晖儿刚坐下来就向掌柜的要了三碗芝麻糊。天香扑鼻的芝麻糊端到面前来,刚才想要打抱不平的人马上成为了食物的俘虏。拉着妹妹低下头专心致志吃芝麻糊。稚儿无奈,只好低下头跟弟妹一起品尝难得的芝麻糊。 诸葛宸在远处看到这一切几乎笑出声,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马上连声咳嗽不停。管隽筠用手帕给他擦拭着嘴角:“有那么好笑?” “嗯,你不觉得?”诸葛宸眼锋微微一扫,跟在旁边的身影终于现形:“出来吧,还跟着?这么久了不喝水不吃东西,怕我躲了你?” “丞相。”阔别已久的称呼蓦然出现,让人很不习惯。管隽筠微笑着后退半步。那位巡城御史张大人跟他的夫人一起出现在面前,同样都是寻常百姓的装扮。 御史夫人给诸葛宸和管隽筠福了一福。管隽筠几乎都要遗忘掉这个礼数。片刻之后才算是缓过神:“我们到那边去走走。” “坐吧。”等到女人们都离开了,诸葛宸指指身边的长凳。要是来人恭恭敬敬站着,恐怕等下就会有人来问,这是预备做什么。至少在这里,自己不过是一个游走在山间的大夫,而身边这个人虽然是百姓装束,可是言谈举止间还是叫人不敢接近。 迟疑了一下,从前可以说是天壤之别的身份让人不得不顾虑再三。看看周围。还是依言坐下:“给丞相请安。” “我只是个大夫,说这话叫人不习惯。”诸葛宸慢慢喝着茶:“还真是无处不在,就是出来赶个集都被人找到了。”难道一朝做了官。以后就再也走不出去?甚至连抽身退步都不行? “属下只是听人提及,说是此处有位大夫医术高明,说的形容举止跟丞相甚是相近,大胆揣测着寻了来。没敢奏知皇上,就连姜丞相还有荣大人都没敢说。”张彬很谨慎地答言:“丞相放心,属下不敢擅做主张。” “那你找了来做什么?”诸葛宸拈起手边的玫瑰瓜子轻轻磕着,好像这个茶摊什么都有,除了一家人都喜欢的小食,还有茶水和瓜子也不错。 “姜丞相跟荣大人再商议着,秋后要管将军出兵边关。这件事恐怕不能行。”张彬迟疑着要不要把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属下被提拔成了新任的监察御史。” “诸葛先生,你家娘子送来的。”旁边跑来一个小伙计,往桌上放了一碟刚做好的芝麻酥糖。看来还是女人最了解他,芝麻糖刚刚放凉。甜酥得没有道理,诸葛宸随手抓起一个给了小伙计,又从袖袋里拿出两个铜板递给他:“告诉我娘子,一会儿我就回去。” “谢谢先生。”小伙计欢天喜地走了,诸葛宸吃了块芝麻糖,回头看着张彬:“方才你说什么?” “属下刚提拔做了监察御史,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要不是做了这个,也不敢来烦劳丞相。属下收到一张帖子,皇后的娘家跟这里头多有牵连。贪赃枉法最多的就是皇后的亲侄儿,可是谁敢去查?”不无抱怨,张彬一脸苦相。 诸葛宸抿了口清爽的铁观音,吃着甜酥的芝麻糖,慢悠悠剥着瓜子壳。瓜子仁放在一旁的小碟子里:“这件事我好像真做不到,就连麻烦一些病症都不敢自己擅自开方子,万一延误了病症怎么得了?人命关天的事儿,谁都不能胡乱说话。” “丞相。”张彬还要说下去,诸葛宸已经抬手止住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举动:“有些事情不用跟我说,我不该知道这些事情。你是监察御史,是朝廷命官,该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还有,下次不要再来找我,一个平民百姓,只要有一口安乐茶饭,然后跟自己的妻子儿女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就足够了。” “爹。”依依跟哥哥们看了一会儿黄门太监,手里的麦芽糖吃得干干净净。擦干净手跑过来:“我要吃瓜子。” “给你剥好了。”诸葛宸指着面前的瓜子仁:“慢点吃,别呛着。” “我知道。”依依看到父亲身边坐着的人,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爹,这个人我不认识。” 诸葛宸笑笑:“人家是来找爹看病的。” “哦。”依依点头,然后到了张彬面前:“我爹看病要收诊金的,如果您实在付不出来,那就别给了。” “哦,好好。”张彬看着这个娇艳可爱的小姑娘,忽然想到那时候在相府看到的,还在襁褓间,最后牙牙学语的相府娇女,说什么都想不到一下子已经这么大了:“这是您女儿?” “嗯。”诸葛宸摸摸女儿的小辫子:“哥哥们都做什么呢?” “在那边看人做面人,说是那几个鸭公嗓子的人一点都没意思。不过要是他们做了坏事,还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依依口齿伶俐,天真烂漫的样子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诸葛宸摸摸女儿的脸:“依依,爹这儿给人看病呢,你去告诉哥哥们,一会儿就要回家了。” “好。”依依手里拿着父亲剥好的瓜子仁,一蹦一跳往哥哥那边去了。 诸葛宸抬起头看着张彬:“看到了,我只是个乡间大夫,你说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置。再说朝中大事,原就该是你们这些做官儿来处置的,要不怎么说是父母官?”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不好看。不过还是按捺住自己的不痛快:“你说这些,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要是说得多了,你这个监察御史就不够格了。” 张彬涨红了脸,其实来找到诸葛宸也是一点老关系,需要跟他抱怨一下。只是没想到诸葛宸说出来的话叫人还是站不住脚,换做以前他肯定是要说自己该要怎么做,或者是做了个监察御史,还有什么才是最要紧的。怎么处置张家的事情,跟姜辉说过,姜辉不置一词。诸葛宸怎么想,姜辉应该最清楚。 姜辉不说,只好用了这么多天来找到诸葛宸,没想到还是不置一词,显然就是要把这件事交给自己着手去办。他不问不说,只能是当做他不知情好了。 诸葛宸将茶钱和零食钱都放在茶壶旁边,掸掸衣摆起身:“稚儿,回家了。”孩子们一直都在看着那几个人画糖画,原本还在看着黄门太监的人觉得无趣,又都跑过去围着看糖画。 依依嘟着嘴过来,手里的瓜子仁都没了。只是举着一只糖画:一条威武的糖龙:“哥哥用糖画换走了我的瓜子仁。” 晖儿也是一肚子委屈:“还不乐意呢,是你要我的糖龙,要不我还舍不得换呢。” “本来么,是哥哥要吃瓜子仁。”依依本来还想撒娇,被哥哥说中自己换来糖画的缘由,干脆撒赖起来:“我也舍不得换。” “那就以后都不跟你换了。”诸葛宸笑起来:“以后再有糖画的话,也不跟你换了。” “换换换。”听到这话,依依有点着慌。万一真的不换,自己那双手可是弄不到糖画的:“是我一定要跟哥哥换的,我喜欢糖画。” 稚儿跟晖儿两个跳到父亲身边,看着一脸不乐意的依依:“依依,爹都知道你在撒娇了。” 依依小嘴一撅:“我知道,我跟娘说去。”诸葛宸笑着过去抱起女儿,举得高高的。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五章 故人 “爹,方才那个人我见过。”走在回家的路上,稚儿落后半步到了父亲身边:“最近这些时候都在家附近转来转去。” 先时一句见过还以为是在京城就见过,没想到会是在家附近。其实也知道皇帝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任自己走掉,就算已经是风平浪静过了这几年,老天总算是可怜自己,给了一段最静谧的岁月,准允自己跟女人度过一生中最安逸的岁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短暂,仿佛只是一挥手就过去了。 “嗯,多久了?”诸葛宸转过脸看着儿子:“你见着他的时节还有别人?” “还有那几个太监。”稚儿并非不知道那几个没有长胡须的中年男人是宦官,只是在弟妹面前不喜欢多谈这些事情:“鬼鬼祟祟的,只是他们认不出我而已。好几次都在咱们竹林外徘徊,我那天去竹林里头收捕兽夹,还听到他们议论,说是张大人说了,丞相应该就在附近。爹,怎么好端端的又寻了来。” 归隐的时候唯一就跟儿子说过,如果不是一定要离开京城离开官场的话,或者稚儿该在军中有了一官半职了,若是当初他有一星半点不愿意,也绝对不会强求他走。毕竟他已经能够决定自己未来如何。就算是把他留在军营,他也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得到自己该有的爵禄。而不是因为姜辉或是管晋捷才如何如何,他的儿子不会输于任何人,更不需要别人的提拔才能出息。 没想到儿子是急不可耐要跟随父母离开,而且反复说起。在军中实在是无趣。儿子早熟早慧,两个儿子都是一样。晖儿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在军中还立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勋。若是加以时日必能有所大用,当初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半分迟疑。 “不会是要咱们再回去吧?”稚儿看看前面慢悠悠走路的母妹,还有背着背囊的晖儿:“那个地方有什么好,还真是不离不弃呢。” “说不准已经有人在家里等着咱们了。”诸葛宸笑笑:“该来的总是要来,况且一个是你亲姑丈,一个是你亲表哥。倒是都不会为难咱们,就是荣立也是跟着我一路走来的故人,更是可以放心的。” “那为何还要锲而不舍,非要找到您?”稚儿一直都想弄明白一件事。父母离开京城就是为了远离那个是非之地,把手中最炙手可热的权势交了出去。让那些人出人头地。可就是这样,父母还是在谨慎小心隐藏着自己。要不为何放着首屈一指的宰相不做,只是为了做一个小小的乡村大夫。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一朝脱身就能走得掉的,何况你的家族从你曾祖开始就在仕途上与旁人家不同。而你的外祖一家更是功勋彪炳,这两家谁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的子孙你的父母会放弃掉高官厚禄,只是甘于平淡。至于皇家厚恩,谁不想要?不会有人嫌弃自己的钱多或是爵禄太高。”诸葛宸摸摸儿子的头发。不知从那天起他就开始蹿个儿了。眼看着就到了自己颌下:“若是真要我们回去,我想我和你母亲也是无法拒绝。” “爹,您看。”晖儿已经在前面停住脚步。距离家不远处有两匹枣红色的骏马,还有一队矫健的侍卫伫立着。管隽筠紧紧携着女儿的手,依依在母亲身边依偎着,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 诸葛宸立住脚打量着来人,稚儿看看父母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这一天势不可免。不过作为长男,是不能退缩的。看看父亲的脸,诸葛宸微微颔首。这才大步过去:“为何挡在我家门口?”声音带着变声期男子特有的沙哑,管隽筠听在耳朵里,怎么平日没发觉儿子已经长大若斯了? “多久不见,就长这么高了?”侍卫中闪出一个身影,声音极其熟悉。 “姑丈?”稚儿看着来人,怎么就没有父亲当日的气势?那时候只要父亲在场,所有人不论是谁都会矮了半截。父亲不过是清癯颀长而已,远没有姑丈和舅舅那种驰骋疆场的风霜,更不像大舅舅的虎贲中郎将的气魄。即便是这样,也会让所有人望而生畏。 “还认得你姑丈啊。”姜辉已经从后面走来,看到诸葛宸旋即笑起来:“好悠闲的一家子,把那么大一副担子丢给我,自己来过这神仙般岁月,是不是太狠心了。” “嫂嫂。”管隽筠带着女儿到了诸葛宸身边,姜辉上前就是一礼。还了半礼,心底却叹了口气走到哪里都躲不过。就是赶也要赶到这儿来。 “怎么不见果儿?”管隽筠微笑着:“灏然呢?好久不见,只怕也跟稚儿一般高了。” “要不我压着不许来,是一定要跟着的。”姜辉爽朗地一笑,对上诸葛宸一张平淡的脸,有些黯然失色。 “丞相大人来此有何见教?”从遇到张彬开始,就说明不是一般的偶遇,也不是张彬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来抱怨来跟他要主意。一定是早就商量好了,安排下所有人来让自己避无可避。 还是这么个脾气,要不是因为这件事只有他能出面斡旋,最后得以了结,谁愿意给自己找了这么个钉子碰?姜辉心里哀叹了一句,知道自己来找他,诸葛果在家里跟自己抱怨了好久,甚至都翻了脸。刚开始知道他把所有担子丢下,然后毫无顾忌地走掉,诸葛果确实抱怨了很久。 毕竟是嫡亲兄妹,也知道他离开是早晚的事情,所以诸葛果后来半句抱怨都没有,很认命地带着儿子住到了相府,从一个逍遥自在人变成了被重重繁文缛节锁住的丞相夫人。偶尔甚至会说,这么多事不知道嫂嫂当日是怎么忍下来,还全都做完了。 “那可是越发能干了。”管隽筠笑笑,就退到一旁不参与其间。 “见教可是一万个不敢当。”姜辉在京城呆久了,学会了从前在军中或是边城说什么都学不会的圆话应酬,对于诸葛宸当日的冷淡深以为然,只是本身的脾气说什么也不能改变成诸葛宸那样,竟然是比从前在边城的时候,要圆融得多了:“只是这件事,除了您谁也办不了。没法子,我这就来求教来了。” 诸葛宸看了他一眼,身边那些侍卫看来都是姜辉的亲兵,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来,供诸葛宸一家到了院门口。 “难道就预备在这儿说?”姜辉还是一脸笑意,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清楚,除了诸葛宸能够让这件事平安无事的解决意外,满朝上下绝无第二个人能够做好这件事。虽然刚开始接下这个担子的时候,不无抱怨。真正做了才知道,曾经诸葛宸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况且诸葛宸交给自己的这个担子,是平浪静的。那些上串下跳蝇营狗苟的奸佞小臣也被诸葛宸在若许年中收拾得差不多了,唯独就是让荣立这个都算是熟识的人来作为帮手,不会做坏事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恶。 再说家中那个女人跟他是亲兄妹,自己派出来找他的人瞒不过家中那个女人,为了这件事还跟他别扭了很久,既然是哥哥已经走了,就不要再去给哥哥找麻烦。哥哥嫂嫂在这个地方都已经是离开了是非之地,就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们宁静的生活。 “进去。”诸葛宸紧抿着唇走在前面,管隽筠又看到那个熟悉的神情了。很久一段日子没见过,都有些忘掉这个神情了。此时一见恍若隔世。 稚儿心里想要跟上去,但是看到父母颇有些严峻的神情,和姑丈故作轻松的脸,迅速收回自己的步子不在上去。 晖儿跑过来,一如既往附在他耳边:“哥,后面有好些人都在跟着。从我们离开市集以后就跟在后面了,爹不是不许这些人跟着的,为什么还要跟着来?” “别问这么多。”稚儿不动声色,进门的时候才扭过头看看身后,悠远的竹林间枝叶乱动,时不时看到一点人的衣角。没有刀枪剑戟那些武器,只是军人的肃穆。这肯定是姑丈带来的亲兵,还用不着担心什么。 依依跟在母亲后面走了几步,然后有转身跑过来拽住稚儿的衣角:“哥哥,娘说等下别去爹的书房。爹跟姑丈有要紧事儿要说呢。”笑嘻嘻的小脸,好像还是在哥哥身上撒娇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也尽量压低了声音,不让第三个人听见。 稚儿点点头,顺势捏了捏依依的鼻子:“就属你知道的多。”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兄妹间最自然不过的撒娇玩笑,里面的话只有他们知道。 “这儿没外人,有什么尽管说好了。”平时放置药材的小书房药香扑鼻,诸葛宸指着两个对放着的竹椅:“我这儿没有外头那些人和事,你也不用带着一队人马过来。” “是我谨慎小心过头,对外人说只是我带着人出来巡游,不会叫人知道别的事情。”姜辉打量着四周,清幽典雅。真的是用神仙眷属来形容他们目前的生活,绝不为过。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六章 麻烦 “什么事?”诸葛宸慢悠悠抿了口清茶:“值得你劳师动众,还要叫人出来找我。找到了也不说,你自己还要小心翼翼过来。” “先看看这个。”姜辉从袖袋里拿出一份油纸写好的信笺递给他:“皇上也看了,这件事说是暂且搁着,只是说什么都搁不住。毕竟想要不办是不行的,再说这种事想要按也按不住。两国交锋不斩来使,派出去的人被杀了还要暴尸三天,这也不知道是哪国的礼节。后来问起来,仿佛当初朝中曾经出过这样的事情,是在你手里处置的。皇上听后说了句,不要去扰人。想来皇上当日是允准过你,也不要把这些事情再跟你说。” 诸葛宸看完这封信,手指轻轻敲着桌案。眉头微皱,目光渐渐收敛住。当初那件事给予自己的烙印是在太深,这不是别人能够理解的,由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在这件事上没有对自己有过半句埋怨。 “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人记着真不容易。”仿佛是无限的感慨,诸葛宸端起手边的淡茶一饮而尽:“看看再说吧。” “唯恐看不了多久。”姜辉把信笺扔到一边:“虽然是事缓则圆,可是牵涉到了两国交锋的事情,越是拖沓就越是累赘。离京之前,管晋捷来见我,也说了他会在边界上安插大量人马,一旦对方有异动,绝不会轻易放过。” 诸葛宸不置一词,到了窗户下,窗下有两只振翅高飞的黄鹂鸟在树梢上嘁嘁喳喳叫个不停。声音好像此起彼伏的话语,悦耳动听。在这里待久了。不想轻易放弃掉静谧而安然逍遥的岁月,他的女人和儿女同样也愿意如此安适的岁月中悄然一世。 即便是这么卑微的要求都无法得到,总是有人觊觎着自己来之不易的宝贝。当初好像是妒忌自己跟女人好不容易相许一世的情爱,如今恐怕是嫉妒自己抛弃掉所谓的红尘繁华,只是想要做一个平凡的农夫,然后跟女人在这里终老。 这有什么好眼热的,那个跟自己白首偕老的女人也不是从谁人手里夺来,只是自己要相携一生的结发妻子,仅此而已。即便是这样。还是不能得到。 “不急,慢慢来吧。”诸葛宸走了两步忽又转过身:“先带着你的人回去。若是我想到了什么,自然会让人去告诉你。这地方民风淳朴,我们一家也只是最平凡的一户村民。这样子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去跟人解释。恐怕人人都要说我这个大夫犯了什么事儿,否则也不会被人盯到了。” “你就不让我在这儿闲散一两日,也过过这神仙般的日子?当初你在京中的时候,不是常常到了别院或是遇到休沐的时候,还要出去走走?”姜辉心生不忍。破坏掉他的生活好像真的很残酷。只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是一朝宰相,不行。”诸葛宸没有对自己过往放浪形骸的岁月多做解释,心中想的不是要把信中的事情怎样做好。而是怎么去跟女人解释。答应过她不再让她委屈,也说过这一生不再离开半步。如今若是食言,日后说话还有人信吗? 姜辉苦笑,这个人就是这样,从前克己复礼的诸葛宸到哪儿去了?难怪离京的时候,女人说了一句话,你若是不碰了一鼻子灰是不会答应回来的。 看来还真是嫡亲兄妹知道彼此性情如何,就连诸葛宸这种脾气都被那个距离千里之遥的女人猜到了。不过也好,还算自己能够跟他说得上话,他愿意去琢磨这件事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否则朝中这些赛过诸葛亮的臭皮匠们,还是不能敌得过那一个仿佛诸葛亮的诸葛宸。 “妹婿走了?”看到男人背着手从小书房出来,而那位继任的宰相却不见了:“这么干脆?我还想着让给果儿带些东西回去。” “京城里什么没有,你别操心了。”诸葛宸在庭院中坐下,稚儿正在摆弄一套紫砂茶具。学着品茶斗茶,是兄妹三人新进迷上的玩意儿:“诸葛梓岐,你过来。”连名带姓叫稚儿,就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跟他说。 “哦。”稚儿放下手里的茶斗,自家的茶叶透着一股清香,远比那些所谓的龙井银针有趣得多:“爹。” “你前些日子在家里,照顾你娘和妹妹还不错。”诸葛宸从来不会夸奖儿子,再好都放在心里,正在沏茶的晖儿也听住了:“爹,还有我呢。” “你的事儿慢慢再说。”诸葛宸瞥了一眼小儿子,对上稚儿的脸:“这段日子,我要出去一趟。还跟前次一样,你娘还有妹妹和这个家都交给你,你能让我放心?” 稚儿迟疑了一下,还想要不要答应。从小父母教育他的事情不是那些所谓的读书和本事,而是作为一个长子,父母最应该放心的儿子,身上所承担的责任有多大。想了想,摇摇头复又很快点头:“爹,要多久?” “我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诸葛宸看了眼在旁边教女儿斗茶的女人:“这件事若是办不到,我不强求你。” 稚儿挠挠头,晖儿冲他挤眼,示意他不要轻易答应。肯定是有大麻烦了,看看爹那个神色就知道是有麻烦了,要不爹哪会这么郑重其事说话,就是他想说娘都不答应的。 “诸葛毅,你少在那儿挤眉弄眼,以为都没看见?”诸葛宸抿了一口女人递过来的茶:“你哥哥在家里,你跟我出去。” “啊,我?”晖儿瞪大了眼睛,把手指一下送到嘴里,跟小时候一样吮吸着指头。稚儿打了他一下:“说了多少次还是改不了,多脏啊。” 晖儿缩瑟了一下,来不及看着被拍红的手指,跑到父亲跟前:“爹,去哪儿去哪儿,要是带我去找那些药材的话,还不如把我留下来陪着娘和依依呢,我不认识药,还怕黑怕山里的野兽,要是被老虎叼了去你跟娘就少了个好儿子了。” “你的嘴,我真该好好管管你。”诸葛宸啼笑皆非,看着儿子狡黠的神情,有些头疼:“过来,站好了。” “是。”晖儿扭头看了眼母亲,娘一脸不问世事的样子,显然就是告诉他这件事自己解决好了。娘不问,说明自己没希望了:“爹,不去采药那去做什么?姑丈是不是要您回京去做那个破宰相啊,别去了。姑丈好容易拿到最多的俸禄,姑姑跟颢然就不会来咱们家打秋风了,您要是去了,姑姑又带着颢然到我们家来,我跟哥哥就不够瞧了。” “诸葛毅!”诸葛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什么叫做你姑姑带着颢然来打秋风!”怎么会生了这么个儿子,真的是以前在南中的时候,摔到了头所以说话行事都不像是中原人?“这话要是被你姑姑知道,真是白疼你了。” “爹,您说要我跟你出去,这一绕怎么又绕到姑姑身上去了?”晖儿嘻嘻一笑,这一下爹就不会怪自己了:“爹都不说要去哪儿。” “晖儿。”管隽筠带着女儿从后面端了一盘刚洗净的红樱桃过来:“怎么跟你爹说话的,越大越没规矩。”其实男人方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听漏,带着晖儿出去却把稚儿留在家里,这里头透着蹊跷。 按理说,就是要带出去也应该是稚儿。稚儿不算大却也不小,加之从小就在军营中,跟着姜辉还有管晋捷长大,外头那些稀奇古怪的规矩,没有哪一件事能够瞒过这个臭小子。 相信自己能够想到的事情,他必然是想到了的。面上男人什么都依从自己,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女儿都会说,爹什么都听娘的。只是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情,真的跟外事有关的时候,却是任何事情还是要听他的主意。调和鼎鼐的一朝宰相,为了自己所付出的是他所有的理想,有个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 既然是这样,男人如此安排肯定是有自己想不到的缘故。这边还在想着缘故,那边晖儿已经嘟着嘴:“爹要带着我出去呢,娘。” “你爹还委屈了你不成?”管隽筠拿起一枚深黄色的枇杷果,剥成了倒挂金钟的样子递到男人面前,三个孩子都眼睁睁看着母亲将那枚枇杷果喂进父亲嘴里。父亲甚至都不用眨眼,也知道母亲会给他吃最好的东西:“不是常抱怨把你拘束在家拘束坏了,这回准许你出去玩,又不高兴了?” “爹一定是有要紧事儿要办呢,否则带人出去也应该是带着娘出去,有娘在我们谁都不够瞧呢。”晖儿看看哥哥和妹妹,拿起一枚樱桃送进嘴里,当的一声吐出樱桃核,才开始振振有辞。 管隽筠大囧,脸颊泛起潮红。诸葛宸撇了晖儿一眼,冷峻的眼神看得晖儿心慌:“你在说些什么?” “本来就是嘛。”晖儿迟疑了一下,指指身边的妹妹:“就连依依都知道,不信爹问问看。”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七章 父子闲谈 “我不问别人,就问你。”诸葛宸吐出枇杷核:“满嘴里说的这些话都不知道跟谁学的,难道爹娘平日教你的好东西全都不学,就学这些外四路的玩意儿?” “舌灿莲花。”晖儿吐吐舌头笑起来,随后很规矩地在父亲面前站好:“爹,您要带我去哪儿啊?” “京城。”诸葛宸心底叹了口气,吐出两个字。兄弟两个互看了一眼,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地方。爹人出去了,心里却把娘装了个严实。 “没事去京城做什么,难道皇上还要给晖儿分封官职?小小年纪,什么建树都没有,有些不够格。”姜辉来说的话肯定是有大变故,不过她不想把这件事从自己嘴里吐出来。况且,男人既然要把晖儿带去,就是不想让稚儿介入进来。都是自己生的,可是这个长幼有序,就是要世袭官职,也应该是稚儿在前面。 “做什么官,我带他都京城去,看是不是能够找个出息的先生,把他好好调教一下。总不能渐渐大了还是这么贫嘴贫舌惹人嫌。”诸葛宸眼皮都不抬,说话的时候一脸郑重。好像是认真在说这件事。 话说到这里,管隽筠就不好当着儿女的面继续问下去。晖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看向对面的哥哥,稚儿一脸若有所思。这件事好怪,爹娘常说长子是承继宗祧,爹也就是因为是祖父的长子,又是独子,所以要兼祧两房。要不是因为有了自己跟弟弟,恐怕还会有不是娘生的兄弟。爹现在又说要把弟弟带到京城去。是不是因为还有别的什么麻烦? 依依懒得去想哥哥们所想的那些麻烦,吃了几个大樱桃就往后面跑了,最近喜欢上那对白松鼠,哥哥说这是爹从前带回家的。从来都没有在别的地方看到这么好看的精灵。一蹦一跳也不顾父母还有哥哥们在后面说些什么,只要抱起那对白松鼠就好了。 管隽筠躬身洗完头发,诸葛宸晚饭时候的脸色和胃口都不太好。就连他最喜欢的鱼汤都没能勾起食欲。本来想问问缘故,却又想到他午后在儿子面前毫无商量的语气,还是忍住了。 “我给你擦。”闭着眼睛摸索着想用干布擦干净头发,一双大手已经拿起干布给她擦拭着一头青丝:“吃了那么多芝麻酥,头发果然是好多了。”女人的头发如同黑瀑一般,自从吃了自己特意炮制的核桃芝麻酥以后,真的是越发好了。 “本来就好。你看你吃了这么久,倒是那些白头发不见了。”男人擦拭头发的手法很轻,还细心用犀角梳子梳篦着每一缕头发:“难得给我梳回头发,今儿这是怎么了?” “平日没这么凑巧,遇到了还能不给你梳头?”诸葛宸笑起来:“我倒是想看你不梳髻的样子。可是偏偏有他们兄妹三个,就是想要不梳髻都不行了。” “要是只有我跟你,我就不梳髻。”看着铜鉴中的倒影,男人手里那把犀角梳子也变得异常灵动:“瞧您这手法,只怕跟多少人练过手呢。” “可不是,就为了给夫人梳好发髻,我可是练了多少时候了。”诸葛宸对着镜中的倒影:“我带着晖儿到京城去,你就不问问是为了什么?” “该说的一定会说,要是不该说说什么都不会说。”管隽筠看他在首饰匣子里细心翻检着。脸色有些郁郁:“总不会是有人又把丞相当年的风流韵事翻检出来,借着这个因头来闹事吧?” 一直都很稳当的手抖了一下,好像是说到了他心底。抬起手想要把手里看好的簪子递给她,说什么都递不出去。强自抬起头看着女人含笑的眼睛:“风流韵事?你说给我听听,这到底是什么风流韵事。” 管隽筠摇头:“随口说的,哪里就成了真了。再者说。这世上除了我,谁还能跟你这个一文不名的乡间大夫过一辈子?真以为还是一言九鼎的当朝宰相啊,人家丞相姓姜来着。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却又反手将她揽进怀中:“不出一月我就回来,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还担心你把自己弄丢了?”管隽筠贴在他怀里:“只是不许带坏我儿子,你那些事儿我是懒得去问。只是子不教父子过,万一教坏了孩子可是坏了你诸葛家自己的名声,日后出个不肖子孙来,可不兴说是我教子无方的。” 哪有不担心的,不过不愿让男人看出自己的心焦。看来真的是说对了,有恩想要借着当年那些就是来惹麻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都不肯放过,其心可诛其行可诛。 细细摩挲着她的鬓发,半晌没说话。忽然把她打横抱起来:“要是你不放心,我就不去了。” “不过是带着晖儿去找个好的先生,让她学些规矩。就这样我都不放心?”盯着他闪烁的眼眸:“这个纸鸢飞得再远,线轱辘都在我手里攥着。不论是你还是晖儿都是一样,我还担心飞远了不知道回来?”下意识要安抚男人的心,只是不肯说出来而已。他是男人,不论做什么都是因为心里有所顾虑,这个顾虑他不提自己最好不说,省得他说女人知道了太多。 上次大哥当着他面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当然这话是说别人家那些不懂事的,焉知不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多说多做。当时他倒是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明知道自己家这个女人已经是说得做得够多了,还是要在别人面前回护自己一番。 “谁都没你想得清楚。”相处久了,她安然的眉眼已经是身体的一部分,或者是早已把这个女人当做是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若是少了她这一生该是何等贫乏无趣。 女人自得一笑:“我是谁?从我多大开始就跟你在一处了?这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够忍得了你这人的那么多坏事儿,只是除了你在没有第二个人让我这么愿意去做。你是我夫君,是我孩子的爹。放心的去,再多事儿只要我在家里,都会安然无恙。早些回来,别叫我牵三挂四的。家里的药丸子,等你回来就差不多了。”说着又附在他耳边:“我这些时候身子好多了,说不定还能给依依添个妹妹的。” “那不成,好容易身子好些了。又添个什么妹妹?”诸葛宸刮刮她的鼻子,嘴里说着却又忍不住覆上她的樱唇,良久不肯放开。 管隽筠气喘吁吁起来:“嘴里说一套,手里做一套。说是不要我再生一个,可是你瞧瞧你做的时候事儿,有一件不是?” 诸葛宸哂笑着把她放到床上:“难道你不想?瞧你那个勾人的样子,换做是谁也忍不得了。”已经重重压在她身上,不许她反手挣脱开。 晖儿左顾右盼看着京城里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从前在京城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京城的繁华远不是边远小城可以比拟的,晖儿有些不自在起来。跟父亲一样都是最寻常的布衣,背上背着一个不算大的布囊,看起来只是最普通的小民百姓。 “爹,我们到哪儿去?”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都有些不认识京城纵横交错的大路了:“我都不认识这儿了了。” “看看再说。”诸葛宸没有径自往相府去,姜辉绝对知道自己到了京城。方才进城的时候,那些守城的军士都不是从前见熟的面孔。细想想也是,当初在京城的时候,那些守城的将士若是还在军营中,恐怕到了出将入相的时候了。 “午饭想吃什么?”摸摸儿子的头发:“这儿的东西在咱们那儿都看不到,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你们都喜欢吃。” “都没有娘做的好吃。”晖儿直言不讳地说道:“爹,还是家里好。这儿人太多,好麻烦。” “你就会说,要是在家里怎么不说这些让你娘高兴?”诸葛宸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京城,说什么都笑不出来。即使真的要笑,都不能开怀大笑。只是那种阴郁至极的笑容,自己都觉得不痛快。 父子俩坐在一家干净简洁的茶楼里,点了几样小吃和菜肴,就着一壶刚沏好的清茶慢慢吃起来。晖儿吃了两口素馅馄饨,嘟囔着:“爹,我知道您不是带我来请什么先生。那些先生谁比得上爹教我的东西。” “你都知道还跟着出来。”诸葛宸目光梭巡着左右,周围坐的这些食客都跟自己一样。神情安逸而平和,看样子姜辉这个太平宰相比自己要清闲而得心应手。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爹瞒着娘,娘又瞒着爹了。”晖儿吃了一块花生酥,咂咂嘴巴:“这儿的东西真不好吃,要是在家里,跟哥哥还有依依一起吃咱们家园子里的樱桃冻,可比这东西好多了。” “等会儿到了你姑姑家,不许说这些。”诸葛宸抿了口淡茶:“这里是京城,不像是在咱们那儿,就是说破了天都没人说什么。天子脚下,万事小心。”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八章 故人相逢 “我知道了。”晖儿点头,看到门口人影闪动:“爹,姑姑来了。” “来得好快。”诸葛宸心底感慨了一声,蓦然想起从前自己也处在姜辉这个相位的时候,女人都没有沾染过这些事情过。 “晖儿?”诸葛果眼尖,已经看到这边的父子两个。揉揉眼睛,不过是几年不见,晖儿都长得这么高了。唯一不变的是,好像是那个曾经有些阴郁难缠的哥哥,还是从前那个样子。甚至要比在京城的时候看起来年轻多了,颌下两撇髭髯反倒是多了两分稳重。 “姑姑。”晖儿做出久别重逢的样子,自己都有些勉为其难。诸葛宸心底叹了口气,这小子就是一肚子鬼主意,稚儿都不像这样子难缠,真不知道是谁教会了他。 “哥。”诸葛果福了一福,诸葛宸点点头。她这才在桌边坐下,很仔细看看周遭:“嫂嫂呢?稚儿跟依依怎么没见?” “她身子不好,让稚儿跟依依留在家里陪着她。”诸葛宸夹了一块鱼肉递给儿子:“慢点吃,仔细又被鱼骨扎到。” “哦。”有点失望,跟哥哥在一起能说的话本就有限。要是嫂嫂也跟着一同进京来的话,就会好得多。听姜辉说了,哥哥跟嫂嫂如今算是神仙眷侣了。在那个山野中,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看来自己这辈子是没有那个福分了。 “我来这儿又不是为了探亲访友,要不是有要紧事,说什么也不会路远迢迢带着晖儿进京。这儿太过繁华。过不惯。”诸葛宸实话实说,民风淳朴的乡间过惯了。就算京城有多繁华,都不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难道我就不算是哥哥要挂记的?”每次跟他说话,都会叫人一肚子闷气。即便是嫡亲兄妹。他都不会像是嫂嫂家的那三个哥哥一样,把嫂嫂捧在掌心中。姜辉私下说,其实疼爱的心是一样的。只是彼此秉性不一样,为人处世也就有所不同。姑且这么看吧,不过把自己拘束在京城这座豪华的大牢笼里,只让他一家逍遥自在也有些说不过去。 “你都这么大了,还叫人记着挂着,有意思?”诸葛宸嘴上硬着,还是从囊中取出一个锦匣给她:“你嫂嫂叫我给你带来的。慢慢吃对你有好处。” “我都忘了,哥哥如今是大夫了。”诸葛果笑起来:“哥,回去了。这儿到底不是款待哥哥的地方。” “我一个山野之人,岂敢有劳姜丞相夫人亲临。”诸葛宸难得调侃人一句,诸葛果忸怩了一下。自己亲哥哥说笑还是第一次,总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从前就没听见嫂嫂说过这些话,哥哥倒是会跟人说笑。”诸葛果笑着牵起晖儿的手:“晖儿,颢然可是在家里等着你们都去,还说要等两个哥哥来了,一起到别院去住上几天的。” “爹带我到京城里请先生的,要是光顾着玩儿。回去了爹怎么跟娘交代?”晖儿皱着小眉头:“以后娘就不让爹出来了。” 诸葛果笑得不可抑制:“这话可是晖儿说的,难不成你爹这么怕你娘?” “爹说了,家里的事儿。娘全是对的。若是娘错了,就把上面的话再说一遍。”晖儿振振有辞,诸葛宸在旁边如无其事品着茶,一点都没有要指责儿子的意思。诸葛果心里感叹一句,都说姜辉宠儿子,可跟哥哥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能偶股这么肆无忌惮说起爹娘的孩子。只有哥哥的两个宝贝儿子。 晖儿到了相府,颢然已经按捺不住兴奋,非拉着他去看自己的宝贝玩意儿。晖儿看了眼父亲,高高兴兴拉着颢然的手去了后面。 诸葛宸在花厅坐下,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以前总不觉得这里太过压抑,只是这次怀来才知道,比起乡间的家,这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太多的规矩和束缚,不止是让孩子就是大人都受不得。 “来了?”姜辉几乎是前后脚进了花厅,看诸葛宸坐在那边慢慢啜着茶:“我还指望要晚些过来,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 “你说的我能不来?”诸葛宸放下茶盏:“扣子既然是我系上的,少不得就要我来解。至于解得开解不开,我说了不算。” “知道会是这话等着我。”姜辉解下外衣扔给在旁伺候的小厮:“在御书房召对的时候,皇上也问起过这件事。我只说尽力去办,没说要找你回来。你也知道,一旦知道了只怕就要见你。到时候又是难以脱身。” 诸葛宸没说话,好像是在想着无限心事。停了停看向诸葛果:“这件事我没跟你嫂嫂说,只是她恐怕也猜着了大半。毕竟有些是,我不想她操心。这几年她身子虽说是比在京里的时候好了不少,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你拖尸要给她捎信,不要提出去的事儿。我把晖儿带来就是为了安她的心,她以为晖儿在这儿,我就不会离开京城。” “我会照哥哥说的去做。”诸葛果点点头,不无担忧地看着姜辉:“这要是哥哥去了塞外,肯定是瞒不过晖儿的,我担心晖儿会说出去。” 诸葛宸笑笑:“你以为你哥哥真是把自己的儿子宠得没了半分规矩?孰重孰轻,他会分不清楚?小孩子家,玩闹是应该的,只是也分得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哪知道哥哥是怎么教的孩子。”诸葛果撇嘴:“晖儿说不准会吵着一块去,到时候只怕更麻烦。” “我要跟爹一起去。”晖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跟颢然一起躲在花厅外偷听,一下子跳出来让人都吓了一跳:“不论跟爹一起会遇到什么,都不许离开爹身边。” “晖儿,爹是怎么教你的,不许偷听旁人说话,就是要问什么,都要光明正大的问。”诸葛宸起身把儿子拉到身边:“忘了?” “这话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哥哥跟我说的。”晖儿一点都不怯场,平时说话的时候哈有些扭啊扭的,这次却是很认真地看着父亲:“娘也跟我说了,跟爹出来要听爹的话,不许在外头使性子,只是爹走到哪儿就要跟着爹。” 诸葛果耸耸肩,要说那个精明过头的嫂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决计不可能的。姜辉大张旗鼓的去,别人看不出来,嫂嫂自己都是从丞相夫人的身份上过来,能看不出来?不过是装作不知道,让哥哥能放心出来罢了。 “行了,爹知道你的心思。”诸葛宸摸摸儿子的头发:“爹到哪儿带着你去就是,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许闯祸。” “才不会那么没出息,我知道哥哥小时候跟着爹到了舅父军营,就没给爹娘丢脸。哥哥能做到,我就能做到。”晖儿点头:“爹,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爹在一起。” 姜辉朝晖儿招手:“晖儿,你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要跟你爹在一起?万一很危险怎么办?” “爹能去我就能去。”晖儿到了姜辉身边:“姑丈,我爹都不做丞相了,就不会跟那些人为难。爹都放手了,为何那些人还不肯放手?难道非要爹下了决心要那些人用性命来偿还,才放心?”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孩子的口气,好像是懂得了很多道理,尤其是对父亲的心思知之甚深,才能说出浅显易懂却又是大人无法想到的话。 姜辉叹了口气,这哪像是刚进学的孩子说的话,看来自己这个做姑丈做宰相的人还真是比不上一个孩子看得清楚明白:“晖儿,不是每个人都跟你爹娘一样,能够放下手里的一切。有些人心中说惦记的不过是蝇头小利,全不顾人间还有羞耻二字。” 晖儿似懂非懂点点头,忽然很长地叹了口气:“你们大人间的事儿可真麻烦,我要是能永远都长不大就好了。” 这话又满是孩子气,惹得一干人都笑起来。诸葛宸心中无限感慨,只是摸摸儿子的头发没说话。接过姜辉手里的信笺看了看,心中还在思索着该怎么处置这件颇为棘手的事情。 荣立从朝房出来没有回家而是已经到了相府,诸葛宸走后,虽说相印有姜辉执掌,皇帝还是听从了诸葛宸的临去上折,把荣立从江南调回京城,渐渐到了大学士的一品之位。 “丞相。”相府的路径再是熟稔不过,而且诸葛果又是诸葛宸的胞妹,从前虽说是男女有别,不过总有家人知礼在里面,虚礼讲究少了很多。 “坐下说话,今儿可还有一位贵客在此。”姜辉刚刚跟诸葛宸从书房议事出来,看到荣立来了紧接着就笑起来:“多久没见过了。” “丞相?!”看到诸葛宸,荣立马上十二分的规矩,一点都不像是大学士的尊贵身份,好像还是回到当初贴身护卫的样子:“您回来了。” “什么丞相,这位才是丞相。”诸葛宸摇摇头,什么时候了还是改不了这个旧时称呼:“我如今是一介草民,见了大学士都要请安了。”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九章 远去的心烦 荣立倒退了好几步:“属下怎么担待得起,您就别拿属下说笑了。” “唉。”诸葛宸叹了口气,诸葛果已经让人预备了一桌精致的肴馔在小书房里,又叫人送来两壶烫好的佳酿,让他们边吃边聊。诸葛宸拉着荣立坐下,荣立再三退却不过,只好挨着诸葛宸坐下。 “这封信是怎么收到的?”诸葛宸呷了一口暖酒:“看看信上的日子,该是你去见我之前的半月之内。” “差不多就是那段时候,都在忙着今年大考的事情。”姜辉同样慢悠悠饮酒:“你知道,三年一次的大考自上而下都忙得了不得,谁还能翻转腾挪去问别的。偏偏就来一封信,打开一看居然是这个,没法子只好去请你这尊真神来了。” 比起诸葛宸的冷峻阴郁,姜辉看起来要好说话得多。不过这是外人看来而已,亲近的人都知道,姜辉既然跟诸葛宸是郎舅至亲,又是当初老丞相亲自挑选的东床快婿,也不会比诸葛宸好说话到哪里,不过是性情要好些,为人开阔一些而已。 荣立看他狼就见说话,没有往里头插话,好像是在认真思索什么事情。忽然手里的牙箸一合,搁在一旁:“丞相,我们都没注意到一件事,若不是今日提起险些出事。” “什么?”姜辉惊了一下:“出什么事?” “丞相请想,这件事出来不吝于火上浇油。要不是刻意使坏,焉能这么凑巧?”仿佛是醍醐灌顶一般,荣立说出的话带着石破天惊的意味。 姜辉看了眼荣立:“先前倒是真没想过,至少我没想这么深远。”拿起放在桌角上的信笺反复看了三遍,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一边窗户透出的亮光看着透亮的薛涛笺,没发现什么异状,诸葛宸接过来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看看对着灯烛是不是有什么。” 旁边没让人伺候,只有三个男人坐在一起。荣立起身点着了一盏不算是很亮的灯烛。诸葛宸将信笺拿到上面。在火焰上来回撩动着,渐渐变成诡异的蓝色,好像是黑夜里夜幕透出的颜色。 “这是他们常用的手段。”诸葛宸盯着上面隐约的字迹:“只有是信笺纸在米油里面浸泡过,才会有这种蓝色。很多细作奸细得到了军报以后。会把军报写在这种纸上。只是用清水写好,但是那边的接应的人会用烛火炙烤以后,就会看到平淡无奇的家信上,别人看不到的内容。” 荣立沉吟了一会儿:“我记得从前在军中的时候,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面说,一面看向诸葛宸:“您还记得那次的事情?”话没有明说,诸葛宸却明白说的是什么。点点头:“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再说别的。” 姜辉握紧那张信笺看了三四遍,没发觉异状。哪怕上面诡异的蓝色,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并没有事先想到的那种机密的军报或是什么,下这么大功夫甚至不惜把离群索居乡间的诸葛宸找回京中,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个诡异的蓝色? 诸葛宸想起在家里的时候,依依最近很喜欢用各色彩纸摺叠各色玩意儿的事情,拿过姜辉手里的那张纸。翻转了一会儿,将四个角折向中间,变成一个折后的四边全是一样的方形纸块儿。 原本不引人注目的四个角马上组成了出人意料地奇异花纹。姜辉看到这个花纹有些不可思议地神情。眉头紧锁着,脸色瞬时阴沉下来。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叫人心烦的东西,荣立也是一样的神情,两人对这个花纹如此敏感,诸葛宸颇感意外。至少在他经历过的各色事件中,没见过这个花纹。 “这是什么?”其中必有缘故,诸葛宸打破了沉寂可怕的静谧:“你们见过?” 姜辉脸色沉郁,跟诸葛宸某些时候的神情如出一辙。警觉地看看周围,扭过头看向荣立:“荣大人可记得,那日京城中发生的一桩奇闻异事。当时留给所有人的也是这个花样。” “我这儿还把那个小印玺留着。”荣在袖袋中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寻常云纹刻成印章递给姜辉,姜辉看了看又递给诸葛宸:“你看看这个,是不是眼熟?” 诸葛宸沾了点红色的印泥,在手边的纸上摁下图案,果然就是那张诡异蓝色纸上出现的花纹:“这是打哪儿来的?” “我说不准。你看呢?”姜辉就不信诸葛宸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诸葛宸对这些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况且还跟皇家权势倾轧有关,即便诸葛宸远离朝局,只要些许点拨就一定能想到一处。 诸葛宸反复打量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半晌复又放下。将手边的一盅暖酒一饮而尽:“总不会是跟皇宫里头又牵涉不清吧,我自认为自己早已远离了这些东西。不说离得多远,至少是说我一家都不跟这些人再有来往,也犯不着要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在弄出来,况且宫闱倾轧世代都有,没有谁会对一个山野村夫再有什么兴趣。” 手指在桌案上轻叩着,心中的烦闷可见一斑。姜辉玩味地一笑:“你难道以为这件事仅仅只是这么容易,叫你我都能片刻之间就看清楚了,还是那些人费了那么大周章而做的事情?” 诸葛宸淡然地笑笑:“我来了京城,自然是不会无功而返。要么就把这件事从根上断掉,要么就是我诸葛宸死在京城。我把晖儿带来也是为了让我儿子做个见证,他父亲不是一个懦夫。不会因为从前做过的荒唐事,而遗祸妻儿,大不了一死。” 姜辉笑着给他斟了一杯酒:“若是仅仅一死就能解决所有麻烦,就不能称之为麻烦。不论是谁都有各自的心烦,外人看来位列首相该是何等荣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炙手可热,只是对于你我来说,谁不知道内里苦处麻烦?我倒不是埋怨你什么,你把这个挑子撂给我,说没有抱怨是假的。不过这么久以来,我倒是知道你的心烦和抑郁不欢源于何处了。”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在那里反复推敲那个花纹和印章上的东西,心中还在掂量着,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是出于何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是没有好处还会这么做?若是这件事出在姜辉或是荣立身上犹有可说,但是偏偏是出在自己身上。颇有些牵强的意味,毕竟自己不再是手掌相印的当朝宰相。扳倒了自己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更没有坏处,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出了事,对谁的好处最大?”诸葛宸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我可真是猜不透了。” “你虽然不是宰相,可是跟谁都是联络有亲。我,荣大人还有管晋捷,哪一个跟你没有牵连?就是荣大人也是你一手提拔,仅凭着这个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至于管晋捷,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手握重兵,能够威震一方。”姜辉很郑重地说道:“我也想过这件事,今儿是你来了才看到这个花纹,平素我跟荣大人也难得坐到一处说这些,大家小心此时最要紧的。” 荣立很少说话,不是在那里慢慢啜饮着手里的暖酒,就是看看窗外再想想心事,好像有很多事情都压在心里说不出口。从诸葛宸走后,就一直都在纠葛这件事,要不是诸葛宸他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个位子上,可是到了这里才知道为何诸葛宸一直都是不苟言笑,最后甚至要走到远远的,不再回头。 没想到诸葛宸即便是远离了这个是非场,还会被人揪回来,不容他有片刻闲暇。只是这种闲适都变得一种奢望,这就是离得权力太近最后得到的下场。 诸葛宸没说话,看了眼侃侃而谈的姜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姜辉却是一笑:“我说这话是有些过头,不过不对着你说,换个人我也说不出来。任何人面前说这话都是大关碍,要不是当初先生教导我,我也只是个不够出息的野小子。这么多年看你走过来,一路上很累。” “丞相,皇上命人来传话,说是有要紧事请丞相进宫。”外面守门的小厮扣了扣门:“有宫里的大总管来传话。” 荣立和姜辉迅速起身,诸葛宸看看那边的小门。知道自己不能轻易露出身份,而且皇宫中的大太监说不定就是来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进京了。更不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会不会有事皇帝的始作俑者。能够把自己彻底斩草除根的话,大权才会重新回到皇帝手里,这是姜辉跟他在一瞬间同时想到的事情。 看他隐藏到了小门后面,姜辉亲手将诸葛宸用过的杯著碗盏收拾起来,确定不留任何痕迹才上前打开门。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旋即进来:“奴婢给丞相请安,奉皇上口谕,请丞相即刻进宫。” “知道了。”姜辉对上他有些闪烁的目光:“走吧。”打断了他还要继续找下去的心思,整整衣袂出门。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章 女人也来了 诸葛宸等到人走尽,只剩下荣立在花厅里头,才从小门帘后出来。荣立因为只有诸葛宸在这里,也不像是先前那样放不开,一如既往那种谨慎小心的样子。 “丞相。”还是先时的称呼,约定俗成了一般。或者在荣立心里,不论是谁到了宰相这个份上,哪怕是他自己。真的到了宰相这个位子上,真正的一朝宰辅还是诸葛宸:“宁在外头过得好好的,怎么一定要京城来?” “不能来?”诸葛宸慢慢品着酒,给荣立倒了一盏:“没外人,姜辉也不在。诸葛果是我妹子,总没有那么多顾忌。该说什么你说好了。” “丞相,这两年比不得从前。若是您在时候,京城就算是有大乱子,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姑老爷这会儿,有时候总有些办事不太准稳的样子。而且宫里也总在出些纰漏。”好像在诸葛宸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太多的难言之隐,也有可能是在这段时间里面,将他从一个相府小吏催成了一国中仅次于宰相的大学士,说什么都难以习惯这样的转变。 诸葛宸浅浅喝着酒,这好像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每个人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唯一不同的是,诸葛宸从小就接受了这样的教育,而荣立是太多的依附于人,凡是都有人替他拿主意,所以习惯了遵从人的意志。真正要他当家做主的时候,根本就无法熟悉这里头该有的程序。 “仙儿总是挂记着夫人,只是不知道夫人在哪里,想要见一面太难。”荣立看着他:“丞相。若是您来这儿,还是早些走。不是人呆的地方。” 诸葛宸笑起来:“如你这么说,好像我没在这儿呆过一样,都成了初生的孩儿。连这些里里外外的事儿都不知道了。” “我只是替丞相不服,走都走了又被找回来,多大的事儿非要丞相亲自来解决才能了结?”荣立诚挚而无奈:“丞相。我也想跟您一样,远远离了这儿。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到这儿来,能够做一个平凡的百姓,就算是粗茶淡饭又有什么不好?” “行了,别抱怨了,人人都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不是说抱怨了就能省去原本是你的事儿。总是要从陌生到熟悉,最后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诸葛宸又给他斟了一盏酒:“等这儿的事情了了,我还是会走的,下次就不会再让你们找到我。” 这话如果是姜辉在这儿,诸葛宸也不会吐露出半个字。之所以会来。除了要将当初留下的尾巴全都消除掉,还有就是碍于妹妹的面子,说什么都驳不掉。哪怕自己走得再远,还是割不断手足亲情。 而荣立跟他之间,有时候已经超越了那种主仆之间的界限,就好像仙儿提及他们家小姐纯粹是家人的口吻,而不是主婢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彼此牵挂替对方打算,显得比家人还要彼此体恤得多。 见此处没有什么多说的。荣立起身告辞。诸葛果看外人走了,带着两个孩子从后院过来:“哥,做了新鲜的鱼汤,叫人在里头下了鱼肉馄饨,吃一点垫垫肚子,不知道姜辉什么时候能回来。每次都是这样。吃饭吃了一半要走也要放下碗筷走人。想想以前,哥哥也是这样,不知道嫂嫂是怎样忍过来的。” “你少攀扯你嫂嫂,晖儿在这儿听着,等回去了还不知道怎么跟他娘学舌。到时候又是我的不是。”诸葛宸说得可怜兮兮的语气,惹得诸葛果笑得掩不住嘴角,只好拍拍手:“嫂嫂,您还是出来吧。等会儿我哥要是再说什么,我可是真说不得了。” 诸葛宸这才想起来,打从妹妹出来就没看到晖儿,起初还在想是不是到了京城就改了常性,居然会安分守己到不跟着,原来是镇山太岁在后面守着。自己这个假神仙还是比不得真神到此,要是换了别人的话,焉能降得住宝贝儿子。 “果儿真是的,再三嘱咐不要说我也来了。偏要说出来。”管隽筠笑吟吟进来,竹青色的衣袂飘飘。眉目间还带着急急赶路的痕迹,一定是着急赶路而来。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诸葛宸淡淡道:“不是说我办完了事儿,就立刻回去的。怎么这些时候都不放心?” “我要是不来,能知道你会说出这些话?就是晖儿会学舌,也学不到这么多。”眼睛滴溜溜一转:“再说难得到京城一次,我也想来见见世面。还不知道下次再到京城是什么时候,若是不出来走走,恐怕会有人笑话我是土包子,没见过大世面的。” 诸葛宸看了她一眼,诸葛果捂嘴笑个不住:“哥,我可是什么都没说。方才哥哥说话的时候,嫂嫂一直都在门外站着。要不是我拦着,哥哥一时忘情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出来。到时候被人听见,恐怕要说是我这做妹妹不够厚度。行了,我可不跟你们两口子掰扯了。那边可是还有四个小家伙的等着我呢,万一不见我翻了天,谁能拿他们有法子?” 花厅里只剩下两个人,管隽筠端了盏刚沏好的碧螺春到他手边:“这碧螺春好像是今年的贡品,咱们平时可是喝不到这么好的茶。到了京里来,索性是来见世面的,难道还不许人开开荤?” “你怎么跑来了?”看她一脸笑意,诸葛宸根本就不能狠下心说她什么,只是自己到了京城还是前途未卜。当初要她留在乡间也是为了即便真的出事,也只是把自己牵涉进去,罪不及妻儿,要晖儿进京,隐隐就是透着日后对姜辉托孤的意思,没想到她会跟着进京。这让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放心办事。 “故地重游而已,自来在这京城长大,难道还不许我回来瞧瞧?”一日未进水米,儿女们在后面做姑姑的自然是不会委屈他们,看到桌上有一碟丝毫未动的精致核桃酥,忍不住拿起牙箸夹起一块就要送进嘴里,诸葛宸拦住了她:“都凉了,怎么吃?” “饿了,顾不得这许多。”管隽筠抿嘴一笑:“就看着我急忙赶路,也别说什么了。我知道是为了什么,你也知道我放心不下,就当是我进京看热闹。你不愿叫人识破身份,难道我就愿意?就当是咱们全家离开京都这么久,回来看看也就罢了。从前在家的时候都不怕这些,如今咱们都不跟他们沾惹了,还怕起他们不成?” 诸葛宸说不过她,子啊后起身给她倒了盏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你这身子怎么能连夜赶路?先喝了这个再吃东西,脸色都比往日差了好多。” “饿了一路上,稚儿跟依依都很乖,压根就不用我担心。我还说我们家孩子个个都让人安心,没有一个不成材的。”管隽筠没想到他这时候还记着这些,有些小小的感触,原来不放心的人不止自己一个人,他也是一样:“稚儿一路上还跟我说,爹走的时候千叮呤万嘱咐,就是担心娘不会好好照拂自己,这下见了面不定该多放心了。” “你那两个宝贝儿子没一个不出息的。”提起儿子,诸葛宸脸上全是为人父者的骄傲。的确是如此,一路上晖儿时时处处都让人百般放心,这要是换了别人家还不定会给夫妻惹下多少麻烦呢。 管隽筠嗅到一股酒气,再看看空空如也的酒壶,笑起来:“几天没喝酒,就要在这儿一醉方休?这个言多必失可不是我说了你才知道的,从前你不是常说酒后乱性的。能不能抑制住自己的心性都不知道,哪里还能多饮酒?” “没喝多少。”诸葛宸笑笑:“姜辉进宫去了,不过是跟荣立在一处喝了几盅,荣立这个人脾气这么多年也没见改改,反倒是比从前更加跳脱。是不是我收拾自己心性太过,见了他们反觉得他们太夸夸其谈?所以不论是谁都比自己活得率性?” “那又如何,这跟我们什么相干?”管隽筠吃了一块核桃酥就放下牙箸:“果儿家的厨子果然是咱们家从前的,手艺一点都没见长。我还说进京来一定要找个合心意的厨子,好好学点本事。或者是能有一个跟咱们走的,省得我天天围着灶台转。” “好啊,到时候找个好厨子,咱们回家去。”知道这是在分自己的心,让自己能够放心处事:“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好容易回来一次,就让果儿陪着到处走走,或者到别院住几天。这里的事情,我办完就行了。” “好,我知道你也没吃什么。素性咱们吃完这顿饭?”管隽筠还在想着吃什么祭祀五脏庙,外面的小丫鬟端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鱼肉馄饨进来,微微一福就退了出去。 管隽筠笑起来:“我都不习惯这些虚套子,所以依依素日爱怎么都由着她。没想到这一回来,看到这些琐碎的东西,恐怕是丢了的东西又要重新捡回来,真是苦了我的女儿。”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一章 顺着她说 明知道说这些是为了宽自己的心,也知道女人跟自己并不是惧怕即将到来的,或者会是天大的麻烦,只是两人夫妻这么久都明白彼此的心思,况且又是一家人都到了京城,就算是从前犯官押解进京也不过是个斩首示众的结果,当然他并不会落到那个境地,还是忍不住握紧了女人的手:“若是依依禁不住这些大场面,还是我们家孩子?” 语气里的自豪油然而生,原来也觉得自己做了太平宰相会是极大的体面,或者是名垂青史的名臣贤相,也会是光耀祖先的极大荣耀。只是等到真的做了父亲以后,才知道那些所谓的高官厚禄都是过眼云烟。 只要自己的儿女都是平安长大,成人之后又被人欢喜才是最要紧的,不在乎儿子会念多少书,或者有多大的本事,这都是他命里该要他自己完成的事情,做父母的无不是盼着儿女平安无事就好了。 “我要不这么说,您能笑出来?”两枚核桃酥吃下去,又吃了半碗鱼汤才觉得恢复了些气力。在京城住着的时候,绝不会有这么好的胃口,每次看到吃的都是皱着眉头才能吃进去少许,离开京城了,男人又放下了所有的担子。全部的精力都是落在自己跟儿女身上,竭力调养自己的身子,总算是好了起来。 “你还真是会说话。”诸葛宸自己也吃了半碗鱼汤,脸色不像是方才喝了几盅酒有点醺醺然的样子:“等姜辉回来再说,我来了这一天的工夫,已经被他们闹得头晕脑胀。说是跟我有干系。听荣立的口气又不像全是。拿不准就不能下决断,姜辉的性子安顺些。有时候看不出他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跟女人说话绝不会拿出那么多的心思,一直以来都只有在她面前是不设防的,想到什么就能说什么。不用担心她会有意外的心思,是她在这么多年的岁月中,跟自己不离不弃走过来。 管隽筠想了想:“我来的时候给管晋捷写了封家信,告诉他若有回信就命人送到相府来。相府里收到大将军的手信再合适不过,换个地方就会被人盯住。我想想倒是差不多了,明儿要是不出意料之外的话,恐怕就有回信了。晋捷那个脾气。换个人还会藏着掖着,我这儿他倒是不会。” “要不是管晋捷是你侄儿。我都看着别扭了。”诸葛宸忽然冒出这句话来,没头没脑让人大惑不解。 管隽筠盯着他看了半晌,想要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忽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登时涨红了脸:“听听这都是说的什么,你这脑子里如今真不知道想的全是什么。人家都说是诲淫诲盗,你可倒好,连这种没斤两的话都能说出一大车来。” 诸葛宸不像是说笑的样子:“我可不是胡诌的,打从我第一次见到管晋捷开始。他见了你就是百依百顺的。你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瞒着他爹娘媳妇都不瞒着你,问问这天底下可有这样子的姑侄?况且说话行事,只要是你吩咐的。就一定会给你办到,比我还细心。说说,让人怎么想?” “这话是忍了多久了?”回想了一下,果然是他说的这样,看来为这件事生闷气倒不是一次两次了。想想却又好笑,不是万事都不萦绕于心的,怎么会为了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记恨这么久? “从我那次眼睛好了,第一次看到你跟管晋捷说笑的时候开始。”诸葛宸手里的牙箸轻敲着酒盏:“不过那时候你也是醋瓮的样子,我就不计较了。没想到后来越来越没有顾忌,而他又是事事顺从,你说叫我怎么想?” “你才是醋瓮呢。”管隽筠双腮酡红,不过想想这句埋怨也没错。两人确实都是爱吃味的,要不也不会说起这些话来振振有辞。换了别人,谁会想到这么多? “以后都不许那样子了。”诸葛宸捏住她的手指,在手心里把玩着:“他是你亲侄儿,也是个男人,不许没顾忌的说说笑笑。” “这话我当做不知道。”管隽筠打了他一下:“恃酒三分醉,我当做你说的全是醉话。有些事根本就不是你胡乱琢磨的那样子,再说我们原本也没打算在京里多呆,只要是没事了还不早些回去?这是个好地方?”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诸葛宸被她戏谑了几句,说话就不像是先前那么硬邦邦了。而且说话的时候,颜色也好起来:“不过是我自己看着不顺眼,他是你侄儿我知道。哪有姑姑跟稚儿差不多大的,这个侄儿还那么有出息。” 外面的更鼓打过了三四下还没看到姜辉回来,管隽筠跟诸葛果姑嫂许久不见,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都到了这时候也没见过来。至于三个孩子更是跟颢然玩得不亦乐乎,诸葛宸在房里翻着一卷医书,心里却再也静不下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管隽筠笑着进来:“还没睡呢,都过了三更了。在家的时候,不是常说要早早歇着的,今儿就忘了?” “我以为你忘了该要歇着了。”诸葛宸放下书:“话都说完了?” “没呢,看到时候不早就过来了。果儿说每日能够这时候回来就不错,你做过宰相的,难道都忘了以前自己是忙到什么时候才回家的,如今时过境迁只怕就都不记着自己从前怎么冷待人了。”给他搅了块热帕子,擦了擦脸:“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不会有事的。你跟姜辉,就好像是你跟我哥哥之间一样,不为别人想,就是为了自己亲妹子也不会害了谁。必然是有了什么大变故,才在宫里盘桓的。”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皇宫里那些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太多麻烦太多挂碍,些微一点小事都会闹到天大。不像是咱们家里,有什么都会拿出来说说也就罢了。”诸葛宸对着跳跃的灯烛:“有些事情,姜辉未见得能够知道前因后果,若是轻易在皇帝面允诺,我当心会给他日后落下麻烦。” “皇上想要易储,皇后不愿自己一家就此了结,那位华妃已经大有取而代之的意味。皇后想到当年的一些故事,必然是觉得你曾为太子太傅,就是看在师生一场,说不准也会帮着他们母子保住储君之位,所以才会闹出这件事来。并不是先时你们想得那么多,皇后的私心我想皇上还是知道的。”管隽筠把手里的信递给他:“晋捷倒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嫂嫂前些时候回来看皇太后,到了宫里听到的信儿。知道咱们不问这些是非,所以一个字都不跟我提。前儿我的信到了晋捷家里,正好二哥一家都在。这是二哥回的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诸葛宸看完信,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不是谁说就能了结的,他们总是解不开心底的那个结,若是我们一直都在京中也会觉得皇后这么做,固然是为了皇太子着想,焉知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其实民间的小民百姓,哪里会想到谁做皇帝谁做太子,只要有一口安乐茶饭,风调雨顺就行了。至于那些事情,谁顾得了谁?” 管隽筠点点头:“那怎么办,你都到了这儿了。再说不是还有果儿在里头,就算是不为别人想,也还要替后人想想。姜辉毕竟是果儿的夫婿,你的妹婿。这是任何时候都不会变的。” “等我见了姜辉,我会跟他说。”诸葛宸已经在瞬间定下心:“我不会再管这件事,哪怕说得天花乱坠也跟我没关系。我们只是民间最平凡的匹夫匹妇,不过是有两个出息的亲戚而已。皇帝不还有两三门子的穷亲戚,姜丞相也是一样。” 这是这么多天的揪心以后,管隽筠听到的最好听的话,起初担心的不过是这件事,害怕男人会为了这件事最后又回到是非名利场,那时候真的是无法挽回一切。 “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想得太多了,如今到了真要放手的时候,就注定要舍掉一切。”诸葛宸看着窗外的皎月:“既然是从家里出来了,也就犯不上这么快回去。不如到塞外去走走,那里的我们讲过,但是他们毕竟没见过。总是要让矮子们多多长些见识,才能让他们快些长大,好不好?” “好啊,我也是很久没出来了。”管隽筠顿时眉开眼笑:“看来我带着稚儿他们出来还真是对了,要是留在家里就要总在那儿打转,做个孤陋寡闻的乡下婆子,太委屈人了。” “行,你说什么都好。只要我们一起去就行。”诸葛宸笑起来,手却把她环在怀里:“我一直庆幸一件事,这世上幸亏有你。要是没有你的话,恐怕史上最寂寞的人会是我,做个索然无味的宰相,真是没意思。” “这话我听了好多年了,以前你会不会对管岫筠说这个?我记得刚成亲的时候,你夜里叫的都是她的名字。”这件事一直都是心底抹不去的疤,提起来还很新。 “有这件事?”诸葛宸第一次听她说这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怎么不知道。” “喝醉了,然后就这么说的。”很认真地,但是眉眼间已经不是早先的醋意。眼前这张脸从来没有改变过,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不让人放心的?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二章 情深 诸葛宸从来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如此放浪形骸的事情,自从跟她成婚以后,身边的女人不曾少过几个,对她的心却没有变过。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年中,两人磕磕碰碰中所发生的一切。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女人就不肯放手了。 不止是孩子的娘,也不是好像日后牌位上要写上她的姓氏,跟在自己后面成为子孙叩拜的先人。只是她的妻,那天在乡间的路上听到人说的话,早晚有一天会是左手摸右手。到了什么时候才会是左手摸右手?只有是到了都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才会是左手摸右手的。 “你怎么后来不说?”诸葛宸笑着喝了口茶,倒是要看看她会说些什么。 管隽筠莞尔一笑:“我做什么要说那个,你心里若是没有我,我说了也不会有我。你心里有我的话,我问了岂不是自讨无趣?干脆不说好了,我是占着这个丞相夫人的位子,别人想要抢我就撒手的话,我有那么笨啊!若我真是这么笨,你还会下决心对我好?” 诸葛宸笑着点头:“这话才像是我娘子说出来的话,别人说什么都说不出来。”转身环住她的腰:“怎么着,替我想个辙,咱们什么时候走?” 管隽筠摇头:“我说了不算,要看今天姜丞相回来说些什么。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他就是说了什么又算什么,与我们什么相干?我们不过是一对村夫村妇,皇宫里的种种故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看好了那么多病人。他们要都是惦记着回来找你,指望找到你就长生不老的话,还有那么多大夫,不是都要回家吃干饭了?” 诸葛宸笑得呛了一下:“我想要是姜辉听到你说的这话。会说不知道咱们俩是谁带坏了谁,或者咱们家的那三个孩子日后还是让留在乡间一样做村夫村妇好了。” “真要是这样,我求之不得。不过看看。也难。”对于儿女的将来,心底有着异样的担忧。稚儿跟晖儿两个,绝对是要继续走进这个怪圈里来的。只有依依的将来绝不容许人插手,从当初决心要离开这儿开始,就不许再有人把女儿带进皇家的圈子。 诸葛宸笑笑:“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看看再说吧。还是想着怎么先离开这儿。这才是最要紧的。你说的这件事,要是处置不妥,恐怕真的是株连九族的事情。真以为那个太子太傅是好做的?这恐怕是这世上最难做的事情,真的是做民间最寻常的大夫,也比这个容易得多。怨不得荣立跟我说。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管隽筠没多说什么,看看窗外的月亮已经上了树梢:“都过了三更了,就算是回来了也不能多说什么,早点歇着也好。若是明儿有空,只怕你们还能有的谈。” 诸葛宸点点头:“这几天都没好好歇歇,都累坏了。看看你的脸色,我先时做的那么多事情恐怕又要重新拾起来,必须要用心补补。” “果儿看到我都说,比起在京里的时候。简直是变了个人。”给他换掉外面的衣袍:“看看果儿,再看看我,好像我是从另外一个地方跑来的方外之人。要么就早点换个地方,回咱们自己家去。要么就是我换成他们的衣裳,这样我就显得不是那么突兀了。” “回家去,那些衣裳有什么好。”诸葛宸想了想:“也不是全不好。咱们先时那么多的好皮筒子是最有用的,你不用缩肩拱背的。手脚能够暖和起来就行。我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吃了那么多滋阳补身的东西,还是这样子。说来说去,总是因为早先生产的时候,几乎都是虚不受补。” “我知道您是大夫,除了去想怎么医治皇帝跟他的女人以外,就开始想着怎么医治你的女人。这是什么大事呢?非要这时候来说?”管隽筠拿他没法子,从不务正业那天开始,以前不知道的那些‘坏毛病’就全都显露无疑,首先就是把自己一举一动都给盯着,每天吃饭喝水绝对会是他要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睡着了看到还有东西没吃,还是会把自己从睡梦中摇醒,吃完了东西才许继续睡觉。 “皇帝跟他女人的事情我哪有功夫琢磨,我就是要盯着你看着你,让你没有事才行。”试着去握紧她的手,在手心里摩挲着:“要是你不到这儿来,想想这些时候我该怎么过?说不准就是呆上两天回家去了,只是还会担心会不会有人跟着我回家。” “行了,别叨叨了。”管隽筠被他打量着有些脸颊发烫:“你不累我都累了,早点歇着好了。” 清晨被窗外的阳光叫醒已经是很久一段日子以来,在家里说习惯的生活方式。不过今天不同,因为屋外太过嘈杂,还有人在外面不住嘁嘁喳喳说话。这间卧房是相府花园中最隐秘的地方,也不该是那些人可以涉足的。就连儿女都是教导过的,若是没有经过父母允准,不许在屋门紧闭的时候,推门进来。 手下意识去摸索身边的人,空荡荡的。一大早到哪儿去了?管隽筠还不想睁开眼睛,就因为没有摸索到男人的影子,迫不得已睁开眼睛。男人起身的时候应该是小心翼翼地,帏帐掩饰得好好的,显然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多睡会儿。 事与愿违,只好很不情愿地系好衣带起身。窗户也是逛得好好的,轻轻推开一扇窗户,借着窗户缝看向外面,男人在外面一如既往打着他的五禽戏,这也是这几年都会做的事情。难道是在乡间呆久了,在哪里都会觉得闹嚷嚷的?有男人在外面保驾还有什么不放心? 手边的两件衣服应该是诸葛果叫人特意收拾出来的,还是自己当年放在后花园库房里的,穿在身上并不觉得突兀,不过习惯了粗布衣衫以后,以前不觉得华贵的衣服都变得华丽异常。 再也不用丫鬟伺候,很熟练用骨簪子束好头发,收拾了一切才拉开门。 “吵醒你了?”诸葛宸正好打完最后一遍五禽戏,听到声音看到女人穿着以前看惯的青布衣裙,这才知道她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不过是天天见面,又是寻常的布衣打扮看不出来而已, “嗯,这儿还真是喧闹得紧,怎么以前在这儿的时候没发现?”管隽筠笑着下了台阶,打量着园子里的各色花木:“咱们那两株花儿都还在呢,越发的茂盛了。早先你不是说西府海棠来着,看来还真是应验了你的话。果儿他们也应该是喜欢的。” “嗯,先吃早饭好了。”诸葛宸点点头:“那三个小家伙非要跟着颢然一起,我们两个都比不上了。” “嫡亲的表兄弟,从小一处长大,能这样和睦才好。”管隽筠笑着打了他一下:“平时在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小心翼翼到这样子?难道你不担心不在家的时候,两个小子被带坏了或是一丝不到,就磕着碰着了?” “那怎么会。”诸葛宸扭过头看到诸葛果带着丫鬟进了花园,丫鬟手里还捧着两个大大的食盒,显然是来送早饭的:“我还说今儿一大早说不准要到外头去吃早饭了。” “那怎么成,要是那样的话我这个做妹妹的太不像话了。”诸葛果抿嘴笑起来:“我早上问了依依,平素你们在家吃的是什么。兄妹三个说了太多我也记不住,就是记住了也做不出来,嫂嫂家什么都有,不像是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要预备那么多好吃的还真不容易。所以就预备了这几样家里常有的点心和细粥,看看是不是早先的味道。” “你说话也跟倒了胡桃车子是的,一骨碌一骨碌的,听得人一愣一愣。”管隽筠笑着拉住她的手:“我们这一来就给你添了多少麻烦,还真是过意不去了。” “嫂嫂还真是见外。”诸葛果撇嘴:“从前我们到家里来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嫂嫂前后张罗着,我那时候可以没说过一句给嫂嫂惹麻烦的话,想想嫂子那时候只怕也不想听我说这个吧?” 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张嘴就是被姜辉教坏了,他本来就是个话口袋子,加上你又是个话口袋子,难怪你们家颢然一张利口,我倒是知道是从何而来了。原来就是从你们这做爹娘的这儿学来的。” “那哥哥家稚儿和晖儿两个,懂事又精怪那也是哥哥嫂嫂教得好。”诸葛果揶揄道:“哥哥,我这话没说错吧?” “那是你嫂嫂教得好,我素日都没工夫在家。要是放任我来教,那可是白教了。”诸葛宸时时处处都把女人推到前面,只要是夸赞的事情绝对应该落在她身上。 管隽筠被他说得忸怩起来,这是如今没有任何官职在身上才能言笑无忌,如果是以前就是要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诸葛果却看得清楚,这一点微末小事就能看出来,哥哥嫂嫂之间绝对是到了相互依靠互为信任,要不以哥哥的脾气绝不会在第三个人面前露出来,可是能够毫无避讳地说出来,除了信任就是绝对依靠了。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三章 无聊的原委 姜辉从皇帝御书房出来,眉宇间紧锁着。好像是有太多说不出的愁烦萦绕心间,以前会跟妻子抱怨,说是那位身为丞相的大舅子,总是一副别人欠了他钱似的阴郁,而且不论是对谁都是冷淡到极致。每次要跟他说什么,看到那张脸只好咽进去什么都不说,那样的话是不是更好。 如今这件事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那不是有意做出的深沉,而是知道了太多的事情以后,心里总是吐不过气,想要跟人说都说不出来,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是自己也都什么都不说,就好像别人看到自己那样,顾虑太多,多到拈不起筷子。就是这个拈不起筷子,又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皇帝还不知道诸葛宸回京了,自己绝不会跟皇帝说这件事,因为刚才又从皇帝口中知道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这件事好像应该是诸葛宸来做的。诸葛宸不在朝中,这件事就要落在自己身上。 易储?!放在任何一个时候,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是一个宰相该参与的。皇帝做的这件事,就是母爱而子抱。那位华妃的家事不够显赫, 除了会依从皇上意志承欢承宠以外,能做什么?难道这时候皇帝就不担心外家不够显赫,将来子幼母弱而引出后患无穷? 或者皇帝想到自己春秋正盛,根本就不会出现那些莫须有的祸患来。情愿是这样吧,作为宰相最不希望的就是朝内朝外不得安宁。诸葛宸当时就说了一句话,河清海晏,梦寐以求的事情。不过也只能发生在梦寐间,总会有无穷尽的麻烦在等着自己。 “姜丞相。 ”张彬身为监察御史,那么多大臣的品德考评都在等着他。去请诸葛宸回来也是他自作主张,其间并没有跟姜辉商议过,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他。等到找到了诸葛宸,才写回来一封信,请自己火速赶去。但凭他张彬一个人,请不回这个尊神。 “娄么?”姜辉回过心神:“有事?”“两位尚书的官声考评,请丞相过目。”张彬给了姜辉一道白折子,这个就连皇帝都未必能够看到,但是那些为官的都害怕张彬手里的白折子。姜辉由此给皇帝上奏本,然后就是下次再有官员升迁,皇帝会由此给人合适的官职,或者从此以后就永远都不做官了。 “你以后出去,带着几个人一起走。轻车简从,甚至带着夫人的事情都不能做了。”姜辉紧锁眉头:“这次出去,要不是荣立事先知道,安排人随从保护。恐怕你这位监察御史就真是有去无回了。” 张彬摇摇头:“我先时也不想带着她去,自从做了什么监察御史以后,别说出去,就是在京城里呆着都是心惊胆战,时时刻刻害怕她出事。丞相也知道,我们家两个小子都没能养在身边,只是送到岳父家,想见一面难上难。” 姜辉同样是付之一笑,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这件事其实早就知道,却是无能为力?当初诸葛宸为宰相的时候,两个儿子送到军中。 那时候还只是以为诸葛宸狠心,真是要把儿子早早送到军中磨砺,最后能够成才。到了如今才算是真的明白,不只是要磨砺孩子,更要紧的就是让儿子更安全。 诸葛宸甚至都没有对人说过,包括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是不摘掉那位丞相夫人是不是能够明白,不过看他们回京的情形,大概是知道八九分。所以才会对诸葛宸忧心忡忡。可是自己的妻子,很多时候比不上她嫂嫂精明利害。 “你说的事情我清楚得很,还是先顾着自己为好。”姜辉有点词不达意,兴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百官之首的宰相居然连这件事都无法控制,跟自己成为同僚的臣属甚至连自己的家人妻小都难以保存无碍,难道诸葛宸当初抽身退步真是明智之举? 府中下人预备的大轿已经到朝房外,姜辉钻进了大轿。手指重重按压着鼻根处的穴位,好像当初做了岳父的学生以后,就注定会有这一天。皇帝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对这个除了三个宰相的世家有所厌恶?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兴许还有一天能够享受清闲。不过看目前这个情形,有点像是做梦了。 诸葛宸慢慢翻阅着书〖房〗中算是珍本的旧书,从前在家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些书原来这么耐读?是不是在里面浸淫的越多,就会真的平心静气去考虑所有一切?还是如同诸葛氏的祖训:宁静致远,澹泊明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真的是这样,就因为是被名利和各种东西遮掩住了眼睛,才会不知道原来读书确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姜辉推开书房的门,诸葛宸饶有兴致看着书,没有觉察到有人进来。手不时在书卷上写着什么,脸上全是满足而安逸的笑容。姜辉忽然羡慕起诸葛宸,因为他把身上的胆子卸下了,不止是放下了富贵荣华,高官厚禄同时也放下了一道重重的枷锁,不用再去担惊受怕。 “这书好看?”姜辉在书桌前站了很久,而诸葛宸一直都没发觉身边还有多的人,觉得受到无视的人只好开口说鼻。 “还不错,放了很久。”诸葛宸放下书,指着面前紫砂壶里泡好的碧螺春:“刚沏好的茶,用不着火上房似的上火,我知道你为什么心烦。”“为什么?”姜辉惊愕地看着他:“我想你不可能猜中这件事。” “这么说吧,总可以说吃皇家最常见的骨肉相残或者是皇帝的恩宠已经转给了别人,而先时许下的愿又不愿兑现,最后为难的人就是这些还有着一枚忠君报国心思的大臣们。从前的我,还有如今的你和张彬荣立一干人,都是这些人中间的一个。”诸葛宸给他倒了杯茶:“这件事,你真的预备插手?”姜辉笑笑:“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我也是刚刚在御书房听到皇帝说的,皇上说的时候还有些为难,似乎是对皇后旧情难忘,对于废黜掉皇太子也是于心不忍,毕竟也是皇上的嫡长子。一朝废黜掉,多少有点下不了手。” “帝王家是没有亲情的,不要用你对于妻儿的心思去揣摩皇帝的心思。若真是舍不得,就不会想要废黜掉皇太子,那是他的儿子。这个心思就算今日不会实现,总有一天会实现。与其等到日后皇太子羽翼丰满,身边围绕了一干谋臣幕僚,甚至是东宫中已经是妻儿围绕身边的时候,不如现在就废掉。”诸葛宸毫无感情起伏:“那时候皇太子不甘被废,只能是一幕人间的人伦悲剧。何苦来?就当是佛家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顺其自然好了。” “这又跟我说起禅机,做大和尚来了。”姜辉苦笑:“你如今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跟我说这些肯定是侃侃而谈。我说的可不只是这个,还有一件更辣手的。” “如果是需要你辅佐新太子的话,早点抽身退步好了。”诸葛宸洞若观火:“不论谁做新太子,哪怕皇帝真的将天下给了他,都不过是夺嫡成功。日后若有人质疑他是不是真的皇帝所传之位,你都逃脱不了干系。难道想做个辅弼幼主的乱臣贼子?” “还真是天下事没有哪一件可以瞒过你,我觉得我真是不适合做这个宰相,而你才是最合适的。”姜辉叹了口气,把手边的淡茶一饮而尽:“我在御书房听到这话以后,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看着皇帝。 大概皇帝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并未要我立刻做出决断,让我回来多想想。”诸葛宸停了半晌,手边的热水沸腾起来。慢悠悠沏着茶,手法熟稔至极。好像是要替姜辉想出一个很适当的主意,将这件十分橼手的事情消弭于无形。既然来了,若是就这样回去多少有点不甘心。 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是女人昨晚说的话。哪怕不愿去过问这件事,也要替诸葛果考虑一番,况且姜辉所承担的责任也本应该是自己去做的,他既然是替自己做了这个天底下最得罪人,最不得安宁的事情,自己总不能真的一事不问一是不管吧? “你在琢磨什么?”姜辉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莫非这件事还有更好的法子?” “这件事不论怎么做都是两面不讨好,不过若是皇帝自己动摇了就不关你的事情。”诸葛宸闻着茶香:“华妃一族不过是乡间的富绅,据说如今仗着华妃身份无事不做。这是个很好的楔子,只要有人能够将这个口风透露给皇帝,依他的性子来说,纵然是宠爱这个女人也还是有条件的。一旦危及到江山或是让皇帝颜面无存的话,华妃的身份必然动摇。”手指轻轻扣着桌案:“还有件事,住在寒宫里的那位张贵妃比起皇后要有用得多,这时候不让他出来走走有些委屈了人。”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四章 我们的未来 “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我真是很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远离了这个是非场。”姜辉很诧异他究竟知道多少1或者是知道了些什么。如果自己不是在皇帝御书房听到这些,恐怕说什么都不可能知道这么清楚。 这件事确实足够自己琢磨好久,甚至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就能了解这些。是不是因为自己到底不是跟在岳父兼尊师的言传身教下长大,不可能揣摩帝皇心术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所以不论到了哪里, 他都能如鱼得水,就是做一个民间走街串巷,连个坐堂大夫都不算的乡野医生,也会让人心生佩服。这一点说什么都做不到,只有他甘之如抬。 “只是略知一二,谈不上有多少。“诸葛宸淡然一笑:“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今儿这件事当我不知道好了,你最好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位子上,当好宰相不偏不倚最要紧,而且我想你知道怎么去权衡利弊,张家或是那位华妃,谁成为将来的皇太子皇太后,我们都只是为人臣子,一样尽忠报国就好了。其余的事情静观其变好了,谁愿意投机取巧,谁去做好了。你就跟那个做皇帝的一样,稳坐钓鱼台,不担心下不来就行。其余的事情,那些底下的臣子会奔做的。” 姜辉点头:“看来是我想多了,还要烦劳称到京里来走这一遭。 让你好好的大夫都做不好。” “不打紧,总是要出来走走的。要不就算是我跟你嫂嫂不心烦,那三个宝贝在家里也呆不住。即便进京以后都不惯,出来走走总是好的。”诸葛宸抿了。茶,语气恬淡得如同手中那盏茶:“我们在乡间住得久了,心都变得跟那里一样,只是关注自己菜园果园里的庄稼果蔬,收成好不好,够不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就好。” “你们田庄里那么多的收成就足够了,还用每天都去菜园果园忙碌?”姜辉也听说了这件事,是听管晋捷提及的。因为他们夫妇二人名下的庄田,从离开京城以后就很少去搭理过。折算成银两,那么会理家的丞相夫人都不去问什么。 不过管家对于这位唯一的出阁小姐很是优待,该有她的那一份始终没人动过,其实自己媳妇那一份也是一样。这对做兄嫂的,走到哪里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对他们夫妇两个放不下。若是放得下,就不会急匆匆进京,凭着诸葛宸洞悉世事的敏锐,不会看不出皇家这次究竟想要在做什么。但是他还是来了,来的很匆忙,进京以后才知道这件事不过是虚晃一枪。归根结底,还是放不下,看不破而已。 “明儿我们该走了。 ”诸葛宸把手里的书放下:“有些事情你慢慢看多了就会懂了,知道这些事情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富贵如浮云是不是?” “好吧,我知道你看破了,我还不行。这些事情总是要交给人的,你不做我来了。当初先生教给我的东西总不能辜负了,要是辜负了就是枉费先生的一番苦心,我也舍不得了。”姜辉喝完茶:“走了最好别再回来,这里真不好。” “我们这次会走远些,晖儿是在南中出生的。想带他去南中看看,一片荒漠还有哪里成群的牛羊,你嫂嫂喜欢。”诸葛宸笑起来:“她难得跟我说喜欢什么,只要是喜欢我就会去做。” “嫂嫂性子好。”姜辉由衷说道,想起那天诸葛果说的话:“果儿常说幼年的时候,只要是跟嫂嫂在一起,嫂嫂就会护着她。什么都是顺着她依着她,好吃的东西也会给她留着。后来嫂嫂过门以后,她回来的时候,嫂嫂都把最好的首饰给她装好一匣子,就是等着她来。” “自小一处长大,彼此知道性子是最好不过。”诸葛宸没听管隽筠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一直都是在跟她磕磕碰碰走来,然后看着彼此渐渐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只是那天才听她说过,自己曾经伤到了她的心。再问就不说了,别人家的女人不够聪明,会让人操心,只是她不会。多数时候都是在做着她该做的事情,有些事情很想问问她,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晚间终于见到了跟着诸葛果从郊外别院回来的女人,一脸的欢喜还有三个兴高采烈的儿子,女儿欢天喜地环住他的脖子:“爹,我们什么时候家去?” “想要家去还是出去走走?“诸葛宸捏捏女儿的小脸蛋,最近这丫头倒是安静了很多,是不是因为一天天长大就变得腼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越发证明那件事也越来越近了,该要给女儿一个更加好的地方,不能让皇帝知道她回来了。即便皇帝不会再要把女儿嫁给那个即将废黜的皇太子,也会有那些心思加诸于她身上。 “只要离开这儿就好了。”依依很镇定地看着父亲:“这儿不好玩,姑姑说凡事都有规矩,依依跟哥哥们都觉得这儿好麻烦。” “好,那我们就回去。”诸葛宸蹭了蹭女儿的额头:“先离开这儿,然后再看看什么地方好玩我们就去什么地方,不要你们守那些莫须有的规矩,这么大点孩子知道什么规矩不规矩,全是这些大人给你们的,没得麻烦。我都嫌烦,难怪你们会嫌烦。” “哪来这么多抱怨?”刚给端了盏百合莲子粥进来,就听到男人不住在抱怨。也不知道哪有这么多的牢骚,难道有什么还要当着儿女的面前来说:“听说午后跟妹婿说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么要紧?你不是常说说话费神费力,就是那么多病人来诊脉瞧病的时候,你都会让他们少说话,自己又忘了。” “我可没有,是你女儿一定要缠着爹说话的。”诸葛宸笑着放下女儿,依依嘟着嘴:“是爹问依依,什么时候回家的。依依说不在京里比什么都好嘛,本来就是的,爹娘都这样想。” “这世上数你最聪明。”管隽筠笑望着女儿一蹦一跳出去找她的哥哥们,转身在诸葛宸对面坐下,看他慢慢吃粥:“想好了,这就要走?” “有件事我先问问你。”诸葛宸从碗里舀起一块盹软的香梨喂进女人嘴里:“那时候咱们刚成亲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不待见我?” “啊?”好端端问这个,最近都是再把这件事渐次淡忘掉,就是不想再有一天,说起这些时候自己都有些茫然无措的样子,毕竟没这个必要让两人都去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人总是要向前看,不能老是沉浸在那些让人痛苦不堪的回忆中。 “忘了?”诸葛宸笑起来:“我怎么听说,那时候诸葛果归宁的时候,你还给她了一匣子首饰。怪道我说,诸葛果对你就比对我这个亲哥哥还要亲近,有什么都愿意跟你说。就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万般不是,你都是最好的。敢情是从前就要好的,所以后来都没有好不起来的事情。” “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都被你知道了,我还说什么。”看着他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这都过去多久了,难不成还要去找果儿要回来不成?果儿和我好,你心里只怕是醋得紧吧?”真是拿这个男人没法子,从他不问外事开始,就会把别人看来不过是芥豆之微,但是只要跟自己有关的事情牢牢抓在手里。 “嗯。”诸葛宸毫无意外地点头:“我先时就纳闷得紧,怎么你们就这么好了。到今儿才算是明白了,你们好在前头了。” 管隽筠笑着把手帕递给他:“谁叫你那时候眼里心里,对管岫筠片刻不忘、还有那么多表妹堂妹跟在身边络绎不绝,我哪里能够入了丞相的眼睛。在婆婆跟前也不显好,不过是锯了嘴有碍眼的媳妇儿,简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能有人还记得我,就阿弥陀佛了。还好我儿子给我争气,只是这一下又犯了忌讳,真是没人比我更难受了。 活脱就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将来等我儿子娶亲的时候,我索性就撩开手,绝不会多说一句话,不会把自己当初受过的气给我儿子和儿媳妇难受。也免得将来又被人不待见。” “我才说了一句,就换来你这么多句,真不知道是谁不被待见。”诸葛宸顿时想到当初发生的过往,细想想自己那时候的确是荒唐得可以,不过若是没有这段荒唐的过往,是不是可以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有多要紧?轻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太珍惜,这是她说过的话,永远都记得。也记得那时候双目不明的时候,想要看看她的脸,知道她清清楚楚或者就比什么都好了。 人生原来是如此神奇,欠她的总会慢慢还给她。若是太快,这一生就会太短暂了。只说自己明白得不算太晚,至少这一生有她相伴,不会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就因为这样,才不敢去想那些将来如何如何的不舍,只有把握住当下才最重要。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五章 姑嫂闲话 “嫂嫂,真的决定要走了?”姑嫂两个坐在宽绰的鞍车里,很久不坐丞相夫人的鞍车,都有些不习惯。不过看看车厢板上的挂饰,还是那么熟悉,应该没换过。诸葛果跟她说过,姜辉说过,不论到什么时候她也是诸葛家的女婿,这些东西留着就留着好了。 “住在京城真是不习惯了,哪怕是睡在自己以前的屋子里都睡不沉。”管隽筠笑笑:“只有享不了的福,还真是这样子。那天还说呢,看样子只有是竹篱草舍最好。不过这次好像不是专为了回家,还要去南中走走。你知道的,我很久都没见过我大哥一家了。” “难道哥哥嫂嫂在外头,就不记着我?一定要把我扔在这儿?”诸葛果想起以前在边城无忧无虑的时候,确实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没想到有一天两人的身份会互换,丞相夫人变成了自己,而那个在乡村间无忧无虑的人变成了注定会是一辈子本该享受荣华富贵的嫂嫂。 “要是不惦记你,怎么会匆匆赶回来?”管隽筠笑笑,车忽然停住。嘈杂的声响由远而近,相府的鞍车是没人敢拦阻的,只要是看到车外悬挂的挂饰,都知道这是相府的女眷,谁也不会对去碰这个碰不得的禁忌。 “谁在外头?”撩起一侧车帷,看到无数人都围在那边看热闹。几个相府的家人前后打探着,似乎要看看被人围观中出了什么事儿。 “夫人,是我们。”两个小丫鬟赶紧过来:“那边好像有谁家的鞍车过来,撞到了一个孩子。已经被人送去了。问起来还像是华妃娘家人。” 诸葛果摆摆手,放下了车帷。华妃的娘家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京城一景,在街上横冲直撞也好,打人骂人也罢。除了他们家再无第二家有这么多丰功伟绩。 管隽筠笑笑,如是这件事出在自己男人做丞相的时候,就冲自己跟男人两个人的脾气。恐怕华妃一家不可能跋扈到这个时候,不过姜辉的任其发展也是对的。皇帝不会那么傻,些微喂点糖果给他们吃就会当做宝,日后真要收回来也是没有人能够阻拦。 “华妃一家如今是什么官职?”管隽筠拈起一枚松子慢慢吃着,椒房贵戚的官职应该都不会太低,皇帝深谙此道的。 “白身。”诸葛果吐出两个字,旋即神秘莫测地一笑:“有人要跟着瞎巴结。还不止一次上折子要给华妃家加官晋爵,后来都给驳了回来。一个字都没说,后来华妃自己出来说不敢要非分恩荣,就冲这个谁也不能说不懂事。但是这么懂事,也没看见过皇上真的要给她那点恩典。恰好这去年的时候。她的一个兄弟考科举,想要借着这个姐姐的裙带能够出人头地。在考举子之前,就交了白卷,指望姐姐能够保着他。” 管隽筠笑起来,怎么还有这种人。这种人想要提拔都提拔不起来,何况从这样子看也不过是那种轻狂人,提拔起来也不会是个好官儿。 “后来怎么着?”管隽筠笑问。 “皇上直接给刷了下去,说是还是回去种地读书,一辈子不许再提考科举的事儿。”诸葛果掩嘴而笑:“当时姜辉回来把这事儿说给我听。我都觉得好笑。怎么会有这种人,真不知道哪来的本事。以为有个做妃子的姐姐,就上了天。看看那个张继保,皇后和贵妃的亲侄儿。如今一身的病,太医看了多少次也没辙。皇后还有些威望的时候,天天都让大夫给他看看病诊脉。吃了不少药不见好。最近这些日子皇后出了事,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工夫管他。”提到这里,有些唏嘘不已:“只是知道太医过来给我请脉的时候,说是张继保的身子好像是被掏空了。这些年弄性尚气的,那些事儿叫人说不出口。” “纨绔子弟有时候未见得是件坏事,不过绝不是一件好事。”管隽筠扯下衣摆上的线头:“不瞒你说,早先我也以为做了一个纨绔子弟不是一件坏事。甚至想要稚儿和晖儿两个就在家里慢慢长大,哪怕学到一些微末本事,只要不学坏就行。” “我哥哥知道?”鞍车越过了这边的的人潮汹涌,径自朝他们要去还愿的报国寺走着:“若是知道的话,哥哥恐怕就不会要把稚儿晖儿相继送到军中了。只是哥哥这么做,跟京城不够安宁。颢然是因为渐次长大了,又不是在京城中长大的,没多少人认识他才能安心。若是一直都在京城中,我们是不会把他留在这儿的,太乱。好在我们都不爱出门,尤其是颢然,要是没有我们带着,恐怕都不会轻易出门。这样子挺让人放心的。” “是啊,后来也提起过这件事。”管隽筠点头,诸葛果先时还想那天姜辉说的话,好像哥哥当初要把两个侄儿送到军中的初衷,是为了瞒着嫂嫂的。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因为哥哥从来没有瞒过嫂嫂任何事情。 “他说孩子不能出事,就是这时候再多不舍得也不能心软。毕竟孩子还小,不是像我们那样能应对所有的事情。稚儿那时候送到你们府里,不就是因为在家里除了那么多事情。我不在家,你哥哥眼睛当时又看不见了。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将来,除了不让稚儿受到伤害,送到你们家是最好的法子。我想以后不论是颢然也好还是比的孩子也罢,都不用再去承受不属于他那个年纪所不该承受的重压。” 管隽筠嗅到一阵阵浓郁的檀香气,看来距离报国寺越来越近了:“早间出来的时候,都在说今儿出来要小心。今儿是十五,恐怕出来敬香的人不少。尤其是宫里说不准都会有女眷出来,我们都警醒些。好在只有咱们两个人,多多小心就行了。要是真的依;了依依,把她带出来我们就不能随意了。” “嫂嫂,当初还说皇上要把依依封为日后的皇太子妃,如今看来是可以免掉了。我们家可是不要这么大体面的,不说旁的,单单就是宫里那份清冷孤寂也不该是女孩子家该有的,怎么舍得要让依依受这份委屈。”诸葛果一直都很想问这件事的缘故,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机会,亲耳听听嫂嫂是怎么说的。 “权宜之计而已,当时若是不答应就不能走出来。”管隽筠狡黠一笑:“我们就只有依依这么一个女儿,别说是送进宫里。就是想要护着,不叫人看见然后送远些都舍不得。哪里还说送到那个不得见人的去处,别把我的心剜了去。你哥哥益发是不答应了,没瞧见如今这三个孩子都是全都听他的话,觉得我这个做娘的还不如他那个做爹的好。我以前都不觉得你哥哥那么个人会那么宠孩子,凡是都比我心细得多。” 鞍车停住了,姑嫂两人相继下了车。管隽筠一身鹅蛋青的长裙,比起诸葛果织锦缎的袍子逊色很多,就为了不惹人注意,特意换了这身衣服。留在京里的那么多衣服,任凭哪一件出来都不会不如,可就是这个不如可以省事好多。谁也不会知道曾经威名赫赫的管家女孩子又回来了。 “嫂嫂,这边走。我已经让人跟这儿的主持方丈说好了,咱们去的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诸葛果笑吟吟的,难得再有机会跟嫂嫂出来,能够来一次就来一次好了。 “你也太仔细了。”管隽筠笑起来:“总不会有人认出我来,然后还是想要谋害我吧?以前说不准有人会做这种没成算的事情,如今我不过就是个乡间的平凡妇人,跟着你丞相夫人出来见见世面。别的事儿,你要我做我也做不了了。” “谁说的!”透着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管隽筠心里咯噔一下,真是不要什么来什么。才说到这儿不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人,可是这个最不该遇到的人就在这儿出现了。 诸葛果率先转过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立刻瞠目结舌:“臣妾……”话没说完就被止住了,想要行礼更是被拦住:“这是在外头,你们不想被人认出来,朕更加不想。” “是。”诸葛果看了眼一旁的管隽筠,这是有意做出不认识人的样子吧,可是看样子皇帝是认识嫂嫂,或者是有意要来见见嫂嫂的。皇帝跟嫂嫂?这是什么缘故? “这么久不见,见了朕连话都不会说了?”皇帝看着就不见面的女人,不施粉黛又是寻常布衣的素面朝天,可就是这样的素颜,比起宫中任何一个女人,哪怕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也赶不上她半分。不得不承认,自己身边如今环绕的那么多女人,都是依照她的容颜甚至是某一时候的神态来比照着的。可是最后才知道,不论是谁都无法跟她相比。 “给您请安。”管隽筠没说来人是谁,循着常礼给他请了安:“恭请圣安。” “罢了,朕跟你嫂嫂有些话要说,过会儿自然送她过来。” 是。“皇帝的话谁也不敢违拗,诸葛果答应了一声带着人往后头走。管隽筠只好跟着皇帝往这边走,一旁随侍的太监也不敢多待,只是把两人引领到那边预备好的厢房里,在几案上放好了精致的素点和淡茶,便退了出去。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六章 皇帝的心思 “只有朕跟你,安心坐着。不会有人进来。”皇帝指指远远相隔的两张绨凳:“看样子朕今儿出来还真是对了,没想到能遇见你。” “是,民妇给皇上请安。”私室之中更要小心谨慎,尤其是如今更比不得当初,那时候自己是一品命妇皇帝多少会有忌讳,而此时自己早已不是什么命妇,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村妇,如果皇帝真要做出什么举动,自己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 “行了,坐下说话吧。”皇帝摆摆手:“没那么多礼数,只有朕跟你。当做是故人相见,说说话而已。你小姑子在外头,朕不顾忌别的还要想着悠悠众口,是不是?” “民妇不敢。”管隽筠后退了半步,在远处的绨凳上坐下。 皇帝端起一盏淡茶啜饮了一口:“这些年过得好?看你的颜色倒是比那时候好多了,看来诸葛宸的选择是对的。带着你走,过你们想过的日子,这一点朕想过做不到。” “皇上万乘之尊,怎么能跟民妇这般的村夫村妇比。拙夫与民妇不过是乡间寻常百姓,有劳皇上记挂着。”管隽筠想起那次跟皇帝没有任何避讳的对话,说话固然是凌厉了些,却也是出自内心。还好,皇帝没有多加罪责,事后也一个字儿都没提。 “越发会说话了,只是这称呼也越来越远。”皇帝感慨了一下,拈起一枚栗子糕送到嘴边又停下:“朕要废黜太子,你知道?” “民妇一介草民,如何知道家国大事?”管隽筠第一要瞒着皇帝的就是不能让他知道。男人回了京城。到时候只说是自己进京来看望诸葛果夫妇,第二就是不能让皇帝知道自己知道这一切,甚至儿女在京城的事情都最好能瞒住。 “这些事朕已经头痛了好久,想要找个人说说。居然找不到任何人。若是诸葛宸在京里,说不定还能有个退路,如今一切都在等着朕自己拿主意。姜辉这个人比诸葛宸更油滑。诸葛宸虽然油滑,总有两句实话跟朕说。姜辉除了跟朕打擂台,凡事都听不到他一句真话。看样子,这些本事还是学了个全。”皇帝自嘲道:“孤家寡人,就是说的朕这样子的人。” 不论到了几时都是一样,只要是皇帝发牢骚,管隽筠都不会多说半句。她心里始终都是想着。皇帝若是想跟别人抱怨的话,每个人都会跟她一样,那样就会省了很多麻烦。不过这到底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很多时候就因为那个听话的人喜欢惹事生非,最终为了一两句抱怨的话。招惹来了无限麻烦。 “朕看你这么久,倒是一星儿没变。好像是朕当年见到你的时候,不过是那时候梳着辫子会跟在朕后面叫大哥哥。”皇帝递了一枚龙须酥给她:“这是宫里的手艺,兴许赶不上你在外头吃的好,不过是御制的幌子罢了。” “谢皇上。”接了过来,慢慢咬了一口:“跟从前一样的味儿,还是没变。” “你喜欢就好。”皇帝点头:“朕如今不能再跟你说什么要你留在朕身边,或者朕这一生只要你一个的话。朕断了那个心思,因为朕做不到诸葛宸所做的一切。为了你。他可以抛弃掉所有的一切。什么太子太傅也好,一品宰相也罢,跟你相比,都变得微不足道。就好像朕最近正在做的事情一样,明知道有些事不对,可是朕一定要做。” “皇上所作必有缘故。”管隽筠点头。不是附和而是知道一件事。这些话她没有对诸葛宸吐露过一个字,夫妻间不会不信任,只是这件事就是说出来诸葛宸未见得会相信:皇帝当初能够继位,就因为他是嫡长子的身份。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嫡长子身份对于皇位的继承来说有多重要。 何况那位华妃,日后会留下子少母壮的恶名。皇帝的江山来之不易,不会把江山拱手让人。既然是这样,废黜掉皇太子必有缘故。至于皇后,或者就因为是这个母子关系才最后断送了皇太子君临天下的将来。 “不是每个人都明白,你懂并不是说每个人都会知道朕想做什么。”皇帝笑起来:“比如说那位姜丞相,就不像是诸葛宸一样善体朕意。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是说朕都对了还是都错了?不屑于顾还是相信朕的判断始终是正确的?” 听到这里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皇上这话,民妇不知。只是皇上与民妇说这些,是不是太过了?民妇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实在不该知道这么多事儿。” “这是朕要说给你知道,真是想让你转告你那位老兄,叫他放心。” 皇帝颌下跟男人一样,已经开始蓄须了。不过也跟自家男人一样,都不再是当初的青涩而尖锐。岁月的流逝加上世事浮沉,都让他们变得成熟稳重起来。 这番话让管隽筠心底猛地一触,仿佛是不认识皇帝一般。 皇帝没看她,只是自顾自说下去:“你们进京的事儿,从张彬在哪儿遇到你们开始,朕就知道了。诸葛宸毕竟是朕最信任的臣子,且不论发生过什么,朕跟他或者成不了先帝跟相父一样的鱼水君臣,只是这个护他周全还是做到的。至于你,朕曾经真的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只和你做一辈子的夫妻,就好像你和诸葛宸这样,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停了一下,好像是在思索什么,抑或是在告诉自己,如今说这些已经是太晚了。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这就是他作为帝王莫大的悲哀,如果可以选是不是真的愿意抛弃掉这万丈江山,和她男人一样做到不问世事,只是为了这一生都有她的陪伴就足够? “民妇有一事不明,请皇上明示。”想了想,还是脱口而出:“拙夫与民妇离京之后,曾有几次历险,是皇上救了拙夫与民妇?” “怎么不说是朕始终都在跟着你们?”皇帝难得一笑,此时却非常开怀:“走了,朕不放心。是不是还带着朕给你的东西?” “是。”管隽筠没有否认,如果有一天真的不能保全自己,总要保全男人和孩子。那个匣子可以救命。 “这就够了,只要你不曾忘了朕跟你当初的一点点情分,朕就不会负了你。你顶撞过朕,忤逆过朕都不要紧,你毕竟是朕最在乎的女人,好像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糖人儿。就算化掉了,吃掉了,都还是独一无二的。任何时候都取代不了。”皇帝掸掸衣摆:“叫你那位老兄放心,还有你的兄长们都要放心。朕不论有多胡闹,都不会拿自己的江山社稷开玩笑。至于姜辉,荣耀来得太容易,加上少年出挑,总要经历些波折才行。这话不许说,朕来教他。” “是。”管隽筠一笑莞尔,旋即止住:“丞相夫人到底是民妇的小姑,皇上还请容情一二。” “朕知道。”皇帝也点头一笑:“皇后不再是皇后,他们都危害不到你们,这点你放心。张家做的事情,朕虽不是每一件都知道,至少知道了**。这里头的恩恩怨怨多到朕都头痛,就好像当初你跟岫筠之间的事情,外人断不了那个是非。” “皇上,华妃娘娘好看么?”管隽筠忽然一笑。 “朕的女人能不好看?”皇帝笑笑:“只是跟你相比,不过是月亮跟月影而已。忙完了那么多事情,不想再有一个女人跟朕斗智斗力。如果是只要一点恩宠,朕给她可以。别的东西,朕即便富有四海也是吝啬的。” “民妇知罪。”管隽筠不知怎么去接下这个话茬,干脆不说最好。 “时辰不早了,若是再说下去只怕你小姑子要去昭告天下了。”皇帝想了想,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锦囊给她:“这里头的东西,离开京城再看。记住朕的话,不论到了什么时候若是有人难为你,朕替你做主。将来的皇后是谁,皇太子是谁都不要紧。朕保全你,总不会变的。” “谢皇上。”接过那个精致的锦囊,没有龙纹没有皇家气派。只有那个见惯的名字:瑞麟。 皇帝目送她出去,看看空无一人的身后,帝王的寂寞没人会懂。她跟诸葛宸走过了那么多,该要一辈子在一起。如果自己做不到,有别的男人可以给她的话,应该要放手。不放手的话,只会让周遭所有人都跟着痛苦不堪,既然是这样,那就放手好了,况且自己还欠诸葛宸一个交代。 那就让自己彻底放手,最后只是留给他们一个终身的保障好了。曾想过要让未来的皇太子娶她的女儿为皇太子妃,不过如今看来也只是一厢情愿了。皇太子被废黜,就不会再有皇子年纪相配。更要紧的,他们既然归于平淡,贸然出一位皇太子妃的话,就会将他们一家人再度为人所关注,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心思?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七章 求佛珠 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不愿让人提及的伤疤,作为一个帝王也是一样。如果说自己最有温情的地方,应该就是管隽筠。她,是心底最柔软的存在。就让她放在那里好了,因为她的离开才能让自己做一个真正冷酷的帝王,不可否认的说,之所以处罚张家这么重也是因为这件事。 一退再退一让再让,最后的结果就是恃宠而骄的人把自己逼到了墙角,后面简直是无路可走。知道是皇太子的身份就应该安分守己,没想到居然还要非分恩荣,看到管家异姓封王,就想张家也这样。难道不知道管家封王是因为军功,单单是平定了几处外藩作乱就足够封王? 想要得到越多,失去的就会更多。管家最后不要的东西,居然会有人想要牢牢握在手里。管家所放弃的不是两个王爵,而是真正懂得退避之策。距离权力太近,就会迷失掉自己。继而忘乎所以,就会不知打即便是做到再大的官儿,也只是皇帝手中一粒蚂蚁,只要皇帝变脸,荣华富贵也只是转瞬间就会消失掉,根本就不会让他们一直带到遥远的将来。 诸葛果看到管隽筠安然无恙地出来,长长吁了口气。笑着迎了过来:“嫂嫂,要去那边礼佛?” “好。”管隽筠笑笑:“没事儿,说的都是很寻常的话。”拍拍诸葛果的手:“就拿他当作旧相识好了。” “真没事?”诸葛果对于皇帝跟她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皇帝,至于皇帝会让嫂嫂陛见。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要是嫂嫂再不来,就要去看看了。” “哪有那么玄乎。不过是说两句话而已。”管隽筠笑着跟她进了大雄宝殿,很虔诚许下自己的夙愿,还在香油簿上添了不少香油钱:“皇上说话还是跟从前一样,好像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似的。” “嫂嫂早先就认识皇上了?”诸葛果笑道:“难不成还是一处长大的?” “是啊,小时候都在先帝跟前长大。等到了知书识字该要分男女的时候,才算是回了家。那时候我二哥也分府了,总不能说那么大女孩子还在先帝跟前念书没脸没皮呆着,这也不合规矩啊。”管隽筠笑笑:“好像你们不也是一样,难道打小兄妹就在一处不成?” “还真不是。哥哥从小在乡间读书。我跟爹娘住在京里,见了面遇到哥哥那个性子。别提多怵他了。”诸葛果吐舌:“比见到父亲还要中规中矩。” “若不是他让你中规中矩,只怕也见不到姜辉了。”管隽筠携着她的手:“打小就认识了,也好。彼此都知道性子脾气,又处处都让着你,小事都听你的。” “那也没有哥哥好。”诸葛果对着管隽筠的眼睛似笑非笑:“我从来都不知道,哥哥宠着人会是什么样儿,就像是稚儿晖儿甚至是依依都看不出来。没想到嫂嫂这儿,哥哥真的是如获至宝。嫂嫂不知道。哥哥从来就不喜欢跟人亲近。从前父亲在的时候。也说哥哥不喜欢跟人亲近。这个脾气做了宰相最好不过,是个孤臣不与人交际。但是有了嫂嫂,哥哥就变了。他也要有个家的。要是换了那个人恐怕就真是宰相夫妻,而不是如今有说有笑的哥哥了。那样子才是可怜。” 管隽筠平日倒是没想这么多,诸葛果说出来的话让她心底动了一下,宝刹后面是一圈香客流动处,不少念珠和佛珠都在那里供奉,若是有缘的,是可以请来大和尚开光以后带回家,只用给大和尚一些香火钱就够了。 “这是玄铁紫檀,最好的紫檀木。”大和尚看到管隽筠,稽首行礼:“一向都是可遇而不可求,若是大娘子觉得好,贫僧取出来给大娘子看看。” “给我官人求的,不是大师傅觉得如何?”管隽筠接过来,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在鼻翼间嗅了嗅,很是不错的味道。 “甚好。”大和尚点头:“若是大娘子昨日来,恐怕都还在佛前镇着,不曾取来。”很仔细装进了锦盒里,然后送到管隽筠手边。 管隽筠从袖中取出一锭银锭送到大和尚手边:“区区一点不成敬意,师父莫笑话。” “多谢大娘子。”大和尚再次颔首,诸葛果也在那边选中了一串佛珠让人装好拿了过来:“嫂嫂,可是选好了?” “都好了,那咱们该走了。”太阳已经偏西,两人居然出来了一天。若是再不回去,恐怕男人都要派人出来找人回去了。 到了山门外,皇帝轻车简从的车驾刚走不远,想想袖袋中揣着的锦囊,觉得皇帝心里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不像是寻常百姓家,若是不好了,尤其是自家媳妇不好了,立马就能拿出来说。只是这帝后之间只怕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地步,张家一门恐怕想要再次翻身已经是梦寐间的故事了。 从西角门进了西府,诸葛宸和姜辉两人在二道门的竹荫下对弈。稚儿最近对于下棋的兴趣又被挑了起来,坐在一旁看着父亲和姑丈下棋。看得出来,姜辉今天确实是闲得可以,要不说什么也不会跟诸葛宸有机会下棋。 至于晖儿已经拉着颢然还有依依,三个人到后面的小莲花池钓鱼去了。稚儿浑然忘了手里那盏一旗一枪的鲜茶已经过了时候,看棋都入了神。 “娘?”管隽筠笑着咳了一声,到了稚儿后面站了很久。稚儿这才扭过头:“您跟姑姑回来了?” “嗯,谁胜了?”摸摸儿子的头发:“脸都有些晒红了,真是入神了?” “爹胜了。”稚儿看到母亲手里的锦匣:“这是什么啊?” “给你们都请了一串佛珠手串,你和晖儿的在这里。”男人的东西在自己荷包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看看喜欢不喜欢。” “好,是不是大和尚念过经了?”稚儿听母亲说过,报国寺的和尚念过经就不一样了,很仔细地打开,这是两串金丝紫檀的手串。没有任何分别,稚儿就拿出其中一串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戴在手腕上:“娘,您看。” “还不赖。”管隽筠笑笑:“晖儿跟依依到哪儿去了?” “跟颢然一起到后面的莲花池钓鱼去了。”稚儿拉着母亲到了花园这边:“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去了?” “怎么了?”管隽筠很久都没看到过儿子冒孩子气的样子,有点惊讶:“出什么纰漏了?” “不是,这儿爹都没笑过,我想回家去了。”稚儿很自然而然的:“娘,我都不认识京城了,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以前的京城。” “还是的,不过是你们长大了。”管隽筠笑起来:“一会儿就该用晚饭了,难得你姑丈今儿不忙。都能好好歇一下。”再要说什么,看到男人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的紫砂茶壶往这边走,大概是真的下棋胜了,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胜了么?笑得这么好。” “胜了才能笑?”诸葛宸笑着抿了口茶:“那就当我胜了好了。”转眼看到儿子手上的紫檀手串:“你娘给你带回来的?” “是啊。”稚儿可没想到爹会不会有,很炫耀地一晃:“我跟晖儿一人一串,爹没有。” 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看着管隽筠,管隽筠笑起来:“把这一串先给晖儿收着,依依是个女孩子,带这个不好看。”笑着坐到一边轻摇着团扇,诸葛宸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给我瞧瞧,你给我收好的那一串。” “以为你会问我,怎么没有你那串。”管隽筠从袖中拿出来专门给他留好的玄铁紫檀:“大和尚念过经,可遇而不可求的玄铁紫檀。我嗅着味道也很好,淡淡的香气很好闻。”说着话就给他戴在手腕上:“看看,我觉得不错。” “你的眼光什么时候都不会错。”诸葛宸很满意这串手串的颜色和样子:“今儿出去有什么新鲜故事,我倒是在家里闷了这么久,外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遇到了官人昔年的旧相识,说了几句话。”管隽筠微微一笑,不想在别人面前说这些。况且皇帝今日说的话,还是只能跟男人说起:“见到了炙手可热的华妃娘娘,还不错,生得真不赖。” 诸葛宸嘴角微微一撇:“能有什么好看,那可是照着你的模样选的。” “能不胡说?”管隽筠愣了一下,这是跟皇帝方才说的那句话如出一辙:月亮和月影的比喻,难道是用在这里。 “旧相识?!”诸葛宸还要说下去,诸葛果已经笑着过来:“还是嫂嫂眼光好,挑出来的紫檀手串就是对了哥哥的心头好。” “你选的也不错。”管隽筠也不继续说下去,因为方才在诸葛果面前不止是不能提,甚至要可以隐瞒著他们。任何一个身为宰辅的人,经历过的风雨比起任何人都要多得多。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八章 儿子的志向 晚饭后,诸葛宸在小书房听管隽筠将皇帝说的话都说了一遍,沉吟半晌抬起头看着她:“这话就只能是对着你说,我说什么旧相识?敢情是你的旧相识,还这么通情达理,不像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 “你这话可是有趣得很。”管隽筠掐了他一下,诸葛宸皱着眉头受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才好,必然是知道我来了。说这话也是告诉你,不论是张家撞木钟到了哪儿,都不许说情。你还要嘱咐你哥哥们,不要多事才行。” “嗯,是该走了。我也跟果儿说好了,忙完了就要走,在这儿多留不是好事。”管隽筠点头。 诸葛宸半靠在引枕上,不知道有什么话一定要跟妹妹说,到了这时候还没看到人回来。刚才看到诸葛果闪烁的眼神,欲言又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样子是有要紧事要说,不过是碍于女人的面子没说出来。他们姑嫂间不至于闹到不痛快,不止是跟自己的亲妹妹。就是她娘家的姑嫂间都是极其和睦的,这也是少见的。 多半遇到太能干的姑嫂间,有时候会有多多少少的龃龌,放在任何一个人家就是闹将出来不过是当作笑谈,最多就是男人为难一些,齐家治国平天下,好像自己现在只用管好那个家就好了。 “还没睡?”推开门看到男人靠在枕上,一脸若有所思:“琢磨什么呢?” “想问问,你今儿这一天在忙些什么?我看诸葛果那样子,出去这一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新奇事儿?”诸葛宸笑起来:“能说不能?” “就是要跟你说。”管隽筠点头。坐在妆台前卸下发髻,匀过脸就被诸葛宸拉到身边:“说吧,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管隽筠压低了声音,把方才没说完的话全都说给了诸葛宸听:“这是原话。我一个字儿都没瞒着你。我想只怕是咱们在外头遇遇到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诸葛宸沉默了一会儿:“能有这样的际遇,或者说一个帝王会这样宽厚。是不是因为他始终都放不下你?要是换个人,只怕他会斩草除根。毕竟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是为尊者讳,他都不会容下我。” “若是如此,我焉能独活?”他们夫妻之间早已过了海誓山盟的时候,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想要的居然只是最平淡无奇的生活,男耕女织然后就是看着儿女健康长大。跟人世间所有的饮食男女一样,就足够了。 “又说傻话。”诸葛宸把她环在怀里:“要是再跟你说,要把依依嫁进宫你怎么说?” “依依出身低微,唯恐配不起皇太子。”管隽筠抿嘴一笑:“绝好的托词,实在不行还有最后一招。轻易不用。不过一定有用,就是当年先帝的那句话:外家太弱,于太子大事恐有损伤。” 诸葛宸闻言大笑:“你倒是会说,不过这倒是皇帝如今最担心的事情。他的皇太子,只怕又在走他的老路。” “嗯,我想这也是他最顾虑的事情。”管隽筠深以为然:“我还有件事异常担心:我们就这么走了,他若有心为难这位姜丞相,恐怕也不是一件好事。” 诸葛宸放下一侧绣帏,将她揽在怀里:“这件事用不着咱们担心。姜辉身为宰相,如果连应付这点责难的本事都没有,还算是个宰相?诸葛果你也不要小瞧了她,她可是我父亲教养长大的。要是说娇惯也是有的,不过那些本事还真是别人想象不到的。“ “嗯,看看你就知道果儿差不了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少一些好。别人不知道这些事情,因为不曾体味过其中滋味。我经历过,当你每日忙到四更过后,不等到天明又要出去,除了出征在外的征夫,恐怕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家才知道,官做到越高,担惊受怕也就越多。并不是那些人说的,高官厚禄有多好。可以选的话,我想果儿跟我一样,都不希望做一个什么一品诰命。这话如今即使不是问我和果儿,你看看张家,椒房贵戚的时候何等荣耀。要不是因为三叔当年的功勋,恐怕真的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诸葛宸将她压倒在身下:“听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上次你说我是想得多了。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比我想得更多。至于这样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些事情就让姜辉和诸葛果去心烦好了,我们就是想要替他劳心都不够格。我只是一个普普通的民间大夫,你呢?不过是人间最寻常的一个妇人,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平安长大,就行了。多想那么多,不怕老得快?” “认真嫌弃我了?”管隽筠推了他一把,不由自主溢出一声娇软的呻吟,细碎的呼吸弥漫在绣帐内,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记得不记得,曾经可是有个红线姑娘让丞相牵肠挂肚,那时候可是我们家晖儿都知道,爹从朝房出来,都要在城里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家呢。” “打住,不许再说这些事情。”止住她还要继续翻旧账的语气,以前做过的荒唐事要记起来了,还有好日子过?女人都是些小心眼的,这一下当做是笑话再说。等下恼了,或是什么让她不痛快了,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在女人跟三个孩子冷眼旁观中渡过。 做丞相的时候都知道那个日子不好过,被人说成是相府夫纲不振。所以很多事情能够忍了那就忍了,绝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跟自己过不去。女人偶尔回味一次,说说就当做是好玩。千万不要以为这件事能够多说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至理名言绝对不会错的。 乜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敢作敢为,怎么这会儿就不许人说了?” “做正经事的时候,不许分心。”诸葛宸加快了手里的举动,努力分散女人的注意力,让她无暇去念及那些旧事,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哥哥,你看那是什么?”坐在马车上,依依有些不安份。非要拉着晖儿去看车帷外的景色,从京城出来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诸葛宸从书房里搬出不少旧书,预备带着一路上慢慢看。本来很宽绰的鞍车里,因为堆了不少书就变得狭窄起来,不过管隽筠还是很体贴地将一些不值紧要的东西装在箱笼里,努力不让人觉得累赘。 “什么呀?”稚儿抬起头,看到外面那些风景远不如书里来得有趣。管隽筠都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稚儿居然跟他爹讨价还价,说是将来一定要考个状元回来。就是这句话,让诸葛宸跟姜辉两人目瞪口呆好久。接下来还有更有意思的话,晖儿听到以后马上说,自己也要跟哥哥一样,这话简直让两个见多识广的男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就是那个。”依依第一次看到的东西就是家中常见的耕牛,不同的是上面有个横吹着竹笛的牧童:“那个哥哥怎么骑在牛上面?” “那是在牧牛。”稚儿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句,管隽筠笑笑,以前兄妹两个玩闹起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讲究,好像有了书就变得不耐烦了。 “你不理我,我找二哥哥去。”依依在母亲手边的食盒里拿出一枚乌梅,咬了一口来到晖儿身边:“二哥哥,我们解九连环好不好?” “好,不许撒赖。”以前最喜欢撒赖的人居然学会警告妹妹,告诉她不许撒赖。夫妻两个都有些啼笑皆非,诸葛宸翻着一卷旧书,时不时抬头看看这边的孩子们,闹腾却不过分。管隽筠端着一盏茶也不断人是非,看看外面倒退的景色,然后扭过头看看两个小的解九连环,好像这幅景象要持续很久。 “稚儿。”想起那件大家都不喜欢提及,但是稚儿自己又翻出来的事情,管隽筠有些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你来?” “啊,怎么了娘?”稚儿声音不像以前那么清脆,男人说儿子开始变声了,嘶哑得好像是招了风寒。 “前儿听姑姑说,你跟姑丈说下次你要靠举人,以后要考状元?”管隽筠示意男人不要多看这边,省得这小子不肯跟自己说实话。 “颢然真是的,跟他说了要他不要到处说,我也就是跟姑丈提了一遍。”稚儿一脸理所当然:“本来嘛,祖父、爹还有姑丈都是一朝宰辅。外祖父,舅舅还有晋捷哥哥都是最出色的的将军,我以前还在大军中做的小小的校尉呢,要是能够也考个状元玩玩,多有意思啊。” “考状元只是为了玩儿?”这个说法也太匪夷所思了,以前没让这孩子受刺激啊。 “要不还能做什么啊?这个宰相,爹不稀罕就不要了,挂冠还乡。姑丈每天耷拉着脸,姑姑说是受了刺激才会这样子,说明做宰相一点都没意思。我要是念书考了状元,也就是那一刻的风光,至于以后的事儿我才不要搭理。最多就是告诉别人,我念书不输给人。”稚儿振振有辞。 管隽筠撑着额头看看不动声色的男人,这或许是自己所听到的,最有见地的回答。旁人家都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光宗耀祖。可自家这个宝贝儿子,居然就是因为家里出了三个宰相,他要是不能考个状元,好像是对不起谁似的。算不算是跟自己较劲儿?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十九章 在路上 “咳,你要是真想考个状元,不难。”诸葛宸慢悠悠地放下书,端起杯盏下嵌着磁石的茶盏抿了一口,有了磁石以后,不论是怎样颠簸的车马,都不会让茶水溢出来。 “我不要姑丈去跟人说,也不要爹那些门生大人们因为我是爹的儿子,就另眼相待。我知道从翰林院很多人都跟爹熟识,还有很多人是爹提拔的。我不稀罕。”稚儿有些嘶哑的嗓音证明他在慢慢长大。 “你以为谁都要买你爹的面子?”诸葛宸抬起眼皮打量了儿子一眼:“小小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就连这个翰林院都是你家的,想要有个状元简直就不费吹灰之力,这话要是换个人听见,还以为你爹专管这天底下偌大的闲事?” “我只是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来考这个状元。要是不能做天底下最有才学的读书人,以后就再不说考状元的事情。”稚儿振振有辞:“爹,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还早,还不到你跟我说会不会丢脸的日子。”诸葛宸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念书不念书我也不问你,到时候你要真有这个本事,我就等着看你跨马游街。” 稚儿侧脸没说话,管隽筠也觉得儿子最近有点奇奇怪怪。说话行事都不像是个孩子了,有时候虽然说了他几句,不再像幼年时那样跟人一句接一句,觉得这孩子就是要比别人聪明,可是那种心底透露出的不服气。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哥,你看这个。”晖儿眨巴眨巴眼睛。拿出一本棋谱:“那天我就说,咱们家大书房里有这个,看看就被我找到了。” “这上面是错的。”稚儿摇头:“我试过这个残局,最后还是没解开。肯定是骗人的,要不怎么会用尽了所有法子都解不开。”振振有辞的样子,成竹在胸。这样子,好像是当年诸葛宸为宰相时候,踌躇满志的样子。神态实在是很熟悉,尤其是那飞扬的眉眼。用诸葛宸的话说。就是自己的的翻版。 “我不信。”晖儿摇头,然后看着诸葛宸:“爹。您信吗?” “要是你哥哥说是真的,你最好信他。”诸葛宸言简意赅:“别人说这话,一定是夸海口。他的棋艺,我信。” 晖儿吐舌头,然后看向稚儿:“哥,要不摆上这一局,我非要试试。” “说好了,输了不许悔棋。”稚儿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相信自己。父亲从不轻易夸赞人。尤其是当年离开京城以后。父亲虽然不再是宰相,也不再像是以前那样冷峻寡言,性情里更多像是一个严父。只是回到了家中而已。 父亲夸赞人的限度,多半都是放在母亲和妹妹身上,妹妹不论做了什么,父亲都不会说一句重话。自己跟晖儿就不够瞧了,很多时候都怀疑是不是只有严厉些,寡言些才更像是父子。 “一定不悔棋。”晖儿信誓旦旦:“我是男子汉。” 依依一直靠在母亲怀里睡觉,听到这边闹嚷嚷的,揉着惺忪的绥阳看向两个哥哥,两人又在那个看上去是黑白两色,其实暗藏着磁石的棋称上开始布局:“娘,哥哥又下棋呢?” “嗯。”管隽筠点头,看看那个做爹的。有点唯恐天下不乱,这时候跟着乱起哄。 稚儿棋瘾大,棋品也不错。就是有点执着,只要是看到什么残局或是一盘没下完的棋,就是琢磨一晚上不说话也要下完,若是因为一时疏忽的话,说不定就会琢磨很久直到下次再遇上同样的事情,只是绝不会再输第二次。 两人摆成了棋谱上的残局,一黑一白兄弟两个开始对弈。诸葛宸并不介入其间,一如既往看着他的本草医术,偶尔在翻书的时候看看兄弟两个,打量一下棋局就挪开眼,深知要是多说一句,可能会误导了他们。 要是真有什么能够让两个小子安静下来,真的只有这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是内有乾坤的棋局。稚儿手里捏着两枚棋子,又看看晖儿的布局,小心翼翼下了一子。晖儿似乎是胸有成竹,毫不在乎地放下一子。稚儿抬起头看看晖儿,然后再看看晖儿下的棋子:“你放好了?我说了可不许悔棋。” “没错啊。”晖儿看了看自己的棋子,看向一脸淡漠的稚儿:“总不会说这是个臭棋吧。” “很多地方都能放,唯独你下的这个地方大错特错。”稚儿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收起手里的棋子放进棋盒:“我赢了。” “哥,你先说我哪里错了。”晖儿还没看出端倪,稚儿已经停手不下棋了。 稚儿指指晖儿后面大片空着的地方:“你看看,本来只要你在这儿放下一子,恐怕我就没有回手之力。可是你恰恰断了自己的后路,把所有的空隙拱手让人,这就形成了合围之势,让自己困死在这个地方。” “你不是说这是个死局吗?”看看窗外已经是月上柳梢头,马车还是不疾不徐在路上行进,没有人说会在什么地方停下:“我怎么会输?” “你只是记着是个死局,不过事在人为,只要自己想要破了这个局就一定可以。”稚儿挠挠头,然后看向母亲:“娘,我饿了。都在车上困了一天了。” “前面有个客栈,到那儿去。”诸葛宸接过话茬,方才两个小子下棋的时候,虽然你没有过多关注,但是两人下棋的每一招都没有漏掉,稚儿确实有大将风范,甚至行事还透着一股邪气,这跟管锁昀有点像。管锁昀做事的时候也是这样,凡是都不按牌理出牌,所以很多时候能够出人意表。 稚儿日后若是这样,叫人捉摸不透的话,做一个宰相似乎不错,因为只有让人捉摸不透你想做什么,那就是赢了一大半。被人揣摩不透的,必然能够成大事。不过这就是女人说的,会让人尤其是最亲近的人觉得难受,好像以前自己也是这个性子,不过经历的事情多了,尤其是身边有了妻儿,这个妻还是自己无法放手的女人,那就要想想,是不是要改改这个性子,要不不止是她,就是自己都受不了。 没想到有一天儿子也会这样子,而且性子比自己那时候更加难以捉摸,但愿是杞人忧天。他毕竟不像是自己跟他母亲小时候,缺少父母的关爱,才会显得阴郁而淡漠。他有的是父母的疼爱,还有弟妹一处长大。这曾经是自己最为向往却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 “爹,我输了吗?”晖儿不服气,又不能不服气。因为哥哥说的句句在理,爹都说不要跟哥哥去探讨棋局,因为哥哥下棋的时候就像是个踌躇满志的大将军,怎么都赢不了他。步步为营,这个词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输了。”诸葛宸点头:“你看,你的棋子儿被自己下的棋子环绕着,都没有地方透气了。愿赌服输,知道么?” “不是赌,是自己学艺不精。下次再跟哥哥下棋,我要想好了才落子。这样输得心服口服,又有遗憾。”晖儿不在乎输棋,只是觉得自己太过大意。小孩子能有这样的气度,不容易。 “嗯,等你学好了再来。”诸葛宸看看窗外:“过两日我们就离了中原,你们可以自由自在一段日子,只是不许坏了规矩。若是到了南中还是这样子,我跟你娘就把你们几个通通扔到南中,以后谁也不带回去。” “爹,我肯定最听爹的话。爹说的一定不是我。”依依马上钻进诸葛宸怀里:“爹说的是哥哥们不是我,我平时最听爹的话。” “又撒娇。”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有时候女儿更喜欢跟她爹撒娇,男人的手臂天生就比女人有力,再看看那个男人,平时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只要这丫头钻到他怀里,就比什么都来得快,立刻笑逐颜开。瞧瞧,这会儿就是。 “我女儿撒娇是应该的。”诸葛宸抱紧了女儿:“一定不是说依依,依依是最听话的。” 母子三个都不说话了,就看着父女两个在那里嬉笑热闹,抵着额头玩个不住。“娘,爹以前是不是跟我们这样子闹过啊?”晖儿压低了声音问道。 “嗯,你哥哥以前常这样。你不喜欢跟你爹撒娇。”管隽筠看着儿子:“后来你爹事儿多了,就是你要跟他撒娇,他都没空了。” 晖儿撇嘴,上面有哥哥后面又有个妹妹,谁撒娇都轮不到他了。靠在娘怀里,然后拈起一枚山楂酥塞进嘴里:“娘,我要是也撒娇的话,是不是可以跟妹妹一样?” “你都多大了,还撒娇?”稚儿跟着做了个撇嘴的动作,紧接着抓起一枚栗子糕放到嘴里:“娘,我都饿坏了。不能总吃点心填肚子,依依都在跟爹说要吃好东西了。我们也要吃,我不吃这些小点心。” “你还说晖儿,不看看自己比他大了多少。”管隽筠看看食盒里的几样点心,实在是吃得有些腻味了,不说孩子喜欢不喜欢,就是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这要是别人看来确实是好吃,可是接二连三都吃这个就真的不好吃了。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章 新气象 稚儿嘴里说着不好吃,舌头却把粘着栗子糕屑的手指头舔了个干干净净:“娘,我们家做什么要搬到南中去住?爹预备跟人学南中的医术?” “嗯,故地重游。”诸葛宸看了眼稚儿,把女儿抱在怀里,还喂她吃着一枚最喜欢的玫瑰点心:“你记得那时候到南中?” “呃?”稚儿听出来这是跟自己说话,扭头看看母亲这才看向父亲:“是不是晖儿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在南中住着啊?”想到那时候父亲眼睛好像是看不到的,母亲离得远远的,唯一看到母亲的时候,却是母亲穿着男装在舅舅的大帐里。 “还以为你那时候小着呢,什么都不记得了。”管隽筠笑起来,顺了顺儿子额头上的乱发:“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要是我还跟妹妹一样,娘就不省心了。”转头看向外面,车帷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迷蒙小雨:“娘,我还记得那时候也是从姑姑家出来的,爹都没空去接我,还是姑丈让人把我送得好远。” “那时候你小,总不能像是如今这样自己就能到处走。”客栈已经到了,这是官道上来往的寻常驿站,不用去追究这里是不是太过简陋,接下来的生活恐怕会比这里更加叫人目不暇接,只是这都不要紧,因为会让一家人更有期待去迎接将要到来的生活才有意思。不知道这几个还是是不是可以懂得这份甘受寂寞的心思,从中原到南中,从满目繁华到方外之所。需要适应的东西太多太多。 南中新添了一家人。尤其是在外人不过来是鸡毛蒜皮,甚至是拈不起筷子的小事。不过这一家人来了一看就是中原人,一家五口安安静静置起一幢房舍就住了进去。 “娘,我都没看到家里常用的东西。外面那么多牛羊,怎么就跟中原差了那么远?”晖儿看到娘拿了盒东西进来,马上跟过去:“还有这里都听不到人说中原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人说话。” “等娘收拾完东西再说。”管隽筠手里拿着一卷柞蚕丝织就的茧绸:“哥哥他们做什么去了?” “哥哥跟爹一起在后面垒着羊圈,说是娘跟依依以后就有牛奶和羊奶喝了,我们家自给自足。”晖儿想了想:“我还是跟爹他们垒羊圈去。” “妹妹呢?”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你们都不搭理妹妹,他肯定觉着没趣。” “依依在后面看着爹和哥哥呢。从面见过那么多羊,还嚷嚷着要骑在羊身上到处走呢。”晖儿嘿嘿一笑:“我跟哥哥说好了。我们去骑马。爹也说了,以后就这里出外都是骑马,没有那么多马车鞍车。只有骑马才像是南中人。” “随你们,不过依依不能跟着你们一样,天天骑马的话,那就跟着南中这些女人一样,以后我怎么跟人说那是我女儿?”管隽筠顺着窗口往外看去,那边父子两人搭上女儿忙了个不亦乐乎。 那个男人跟从前判若两人了。家里凡是需要走出去甚至下功夫做的事情。他都是亲自动手,居然不会让外人插手。有人说相府里的人,那么多丫鬟奴婢都没有一个跟着出来。前次在乡间住着的时候。那么多小丫鬟都没有一个跟着的。 这次不一样,离得远了诸葛果不放心,就让带了个小丫头出来。还是刚买回来的,不会让人觉得这家人跟外头有啥不一样,不过是男男女女都变得闲散无事,尤其是诸葛宸不苟言笑的时候,还是会让人觉得这里像是到了相府的外书房。 “夫人,可以用饭了。”小丫鬟干净利落的样子,诸葛果张罗的事情有时候的确让人放心。丞相夫人还真不是骗人的,比如说这次做的事情就很让人欢喜。 “嗯,就来。”收拾出两个书房,父子三人带出来的各色书籍已经将两个大书架都装满了。诸葛果甚至说要是再在京城多住些时候,只怕从祖父那时候收藏的孤本秘籍都被带出去了。 诸葛宸带着三个孩子从后面进来,很快就盥洗干净满是污秽的手:“这次买的羊还真好,说是羊奶很好,我看是不是还要去买两头牛。到时候牛羊都有了,我们就做了这儿的牧民好了。” “谁会放牧啊?”不知道他还有这么点本事:“你说的要做那些奶食,我可不会。” “我也这么想的,所以顺道出去看看是不是还有南中本地的人,要是有就一起带回来,不过是每月给些银米,也好让人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也一定不会让你去做。”诸葛宸抿了口酒:“自家酿的酒还是要比外头的好,听说这里的奶酒喝了对人好得很。” “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忘了你的酒,还没买回牛羊就想着奶酒,倒不如等着回去了,干脆开个酒坊,那可真是自给自足。”笑着瞥了他一眼:“那就去看看,学着大哥当年在这儿的样子。我们家也有个后院,豢养了牛羊还能同样住着一到两户牧民,不用每年交给咱们多少银钱,只要省了后顾之忧就行。钱的事儿不算什么。” 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筷子,实在是忍不住笑意:“听听,你们日后就要学你娘这样子。凡是不要计较太多,尤其是钱财上头,够用就成。余下的事情咱们计较不来,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管隽筠笑着递给他一碗素面:“我可是吃不惯那些牛羊肉,以后做面条的话,我可是只能做素面。别的也不凑手。” “这就好,我不要那么多花哨的东西。”诸葛宸看着埋头吃饭的儿女,尤其是两个儿子:“那天说的念书的事情,你们两个怎么想好的?” “我跟哥哥一样,要么不念书,要么就考个状元给人看看。”晖儿也跟着想好了,抬头看向父亲:“从祖父开始就这样,才能让人觉得不是辱没了先人。爹不是常说克绍箕裘的,那说的就是我们。” “随你们。”原本是想打消两个儿子考取科举的心思,做了这么多甚至到了南中,就是不希望日后他们重蹈覆辙,是个什么滋味不到那个地步,谁也想象不出来。 这样的两个儿子换在别人家,早就要念佛号了。居然个个都想要出人头地,还想要考状元。但是在自家,简直就是惹祸的根苗。 稚儿没有得到过父亲的认同,有点泄气。不过也不妨碍他得到空儿就去念书或是做他喜欢做的事情,管隽筠看到儿子专心治学的样子,悄悄问过男人,这个是跟谁学的。晖儿虽然也会念书,也会想着要考科举,但是没像哥哥那样,念书的时候总让人不忍心打断。 男人回答她,至少不像做爹的。因为那个做爹的,要不是因为身上背负的胆子太重,绝不会想要去做天底下读书人为之侧目的宰相,首屈一指的大官儿没意思。 夫妻两个带着女儿到了集市上,想要看看男人说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办成。牛羊倒是不难,只要拿出白花花的银子就能买回去。可是想要找到能够放牧牛羊,还能做出最符合当地人生活的饮食。 “爹,你看那边。”依依指着路边的三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衣衫虽然陈旧却也干净,女人跟小女儿半垂着脸不愿让人看到。男人身材壮硕,脸色黝黑中透着暗红,显然是南中本地人。 诸葛宸微微一笑,带着女儿过去攀谈了很久。转身的时候已经是暗藏笑意,然后缓步过来:“我们要找的人知道了,因为父母病逝五千置办,只好把自家的房屋典当后才算是还清了债务。同样没了栖身之所,只好跟着咱们回去了。” “人家是做什么的?”管隽筠惊诧地看着他,这才是要什么来什么,先时不过是想着能找到一家这样的人家,以后在南中就能凡是有人打理,诸葛宸只是做个坐堂大夫,给人看病就好了。 “是城外常住的牧民,父母患病以后家里的牛羊和房屋都给变卖了。”诸葛宸压低了声音:“这一家只有一家三口,看到我们带着依依出来,只说是贫富之间天渊之别,虽然是一家子牧民,也以为是一家三口的,我跟他们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你听懂了南中的话,这是为了当初的南王妃学的吧?”女儿好奇地看着那边的一家子,没工夫探知父母说些什么,管隽筠颇有些肆无忌惮。 “凡是能够牵涉到一处的事情,你一定不会放过。”虽然无奈,又是很认命地叹了口气:“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就看看你的本事了。”说完已经笑着往女儿那边走去,不让男人有反驳的机会。 诸葛宸笑笑,跟在后面往前走。那一家三口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会有这样的好事,片刻之间就有了着落。不是卖身也不是终身没有自由,只是去打理牛羊还有住处和吃食,难道说以后都是衣食无忧了?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一章 磨合 稚儿眼看家中平白多了几个人,爹娘默许了这几个人在后院进进出出。本来想问娘的,娘忙着张罗爹开医馆的事情,根本就无暇顾及。晖儿就跟在娘后面,还要去医馆帮忙,说要读书根本就是假的。 唯有依依,就算是到了南中这块方外之地,娘还是不许她多抛头露面。只好坐在家里,看着那家人来来去去在后面忙着预备些奇怪的东西。 “哥哥。”依依跟娘一样换上了南中苎麻织就茧绸做成的衣裙,黑亮的长发挽成一个油亮的长辫,在脑后分外惹眼。 “做什么?”稚儿在窗下翻看着上次带回的琴谱,上面的指法跟爹以前教的一样,所以称得上一通百通,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难处。 不像是以前在上书房跟皇太子一起念书,说什么都教不会。那天听娘偶尔说起,皇太子已经被皇上废黜了。这就是娘常说的,权力之争根本就没有骨肉亲情可言,翻云覆雨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娘说,今儿后院的大叔一家会把做奶食的器皿做齐,以后我们家的牛羊就全是他们帮着打理了。”依依趴在书案上,跟南中人最大的区别不只是一家人都还是汉人的习惯,还有这两个在中原看来都是极其珍贵的书房藏书,远不是那些寻常读书人家会有的。 “嗯。”从妹妹口中得知了这家人来的缘由,爹娘不想别人看出自家跟别人家的不同,所以尽量在外人看来。就是要在南中常住下去。至于奶食之类的东西,爹说只要对娘的身子有好处,就一定要准备。况且到了南中不去放牧,真的有些暴敛天物:“你怎么不去医馆帮忙?” “二哥哥去了。娘说哥哥一人在家没趣得很,要我留在家里跟哥哥做伴儿。”依依说话的声音都像极了母亲:“娘还说,我是女孩儿家。不能跟哥哥们一样在外抛头露面,会被人笑话的。” “你还知道会被人笑话?”稚儿笑起来,然后递给她一支毛笔:“那天要你写字,你写得歪歪扭扭,才不好看呢。这会儿看看,是不是好多了?” “爹后来说我来着,要我临帖呢。还说娘的字儿就好看。哥哥们的也好。我也要好才行,所以我就一个人写了好多天,不信哥哥看看。”依依端端正正坐好,在描红的九宫格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哥哥,你看是不是写得好多了?” “嗯。能认出是你的。”稚儿扬起一侧眉毛:“以前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哥哥又在笑话我,等会儿我告诉爹去。”依依同样挑起一侧眉头:“哥哥,娘说我的名字是从《诗经》上面来的,是不是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稚儿点头:“你还知道这个,真不容易。” “哼,哥哥以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依依对上稚儿含笑的双眸,也是一笑。兄妹两个斗嘴逗得不亦乐乎。猛地一扭头,看到后面那户人家的小女儿端着托盘站在门口:“公子,小姐。” “什么事?”稚儿瞥了一眼:“我母亲不在家。” “是,我爹说这是刚做好的酸奶。请公子和小姐尝尝鲜,等老爷夫人回来,还有送来的。”小姑娘的汉语不甚流利。好像舌头不会拐弯,生硬得仿佛一块铁块。要是平日依依说出这话,恐怕张嘴就来,她却是一字一句说了好一会儿。 “搁那儿吧。”稚儿点头:“等我父亲母亲回来,一块儿用就是。”家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父母不在家,任是再好的东西,哪怕是放坏了兄妹三人都不会擅自先用。 “是。”小姑娘答应着放下了手里的托盘,转身的时候恰好看到依依方才写的九宫格,愣了一下:“这个方块块是什么呀?”说话有些急,嘟囔的声音引得兄妹两个笑起来:“你说什么呢?” “这个方块块是什么?”指着依依的字迹,她一本正经问道。 “这是汉字啊,你不认识么?”依依觉得很新奇,怎么会有人不认识字, “汉字?哦,是你们中原人的字儿。”小姑娘想了想:“我爹说,中原人的字儿跟我们的不一样,都是方块块呢。” “啊?”依依瞪大了眼睛,看看她又扭过头:“哥哥,难道南中的字儿跟我们不一样啊?” 稚儿点头:“歪歪扭扭,就像是你以前写的那样。” “你叫什么?”依依不理他,又在笑话自己不会写字。转过脸看着这个说话夹杂不清的小姑娘,肯定跟自己一样大,就是个子窜得高了点儿,说话都要仰着头。 “娜桑。”小姑娘又说出一句南中土话,知道不对马上转了过来,还是叫人觉得舌头有些打结:“是一种花呢,我娘生我的时候,我们家门口的娜桑花开得可好看了。” “我叫依依。”依依笑起来:“你多大了。” 娜桑摇头:“不知道,我们不计年岁。只知道我们在家的时候,门口的娜桑花开了好多次了。” “方外之人。”稚儿嘟囔了一句:“娜桑?”皱皱眉头,这算个什么名字?不过爹也说过,南中还是蛮夷之地,民风淳朴多是些没有开化的民众,跟她说起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不止是不理解,恐怕还要瞪着大眼睛看着你也不一定。 娜桑点头,对上稚儿黝黑的眸子,忽然脸颊一红又转眼看看一边的依依,抿嘴一笑放下托盘退了出去。 依依不解地看着稚儿:“哥,好好的她笑什么呀?难不成还是时候咱们的字儿写得不够好?” “理她呢。”稚儿指着依依写的九宫格:“你看你写的字儿,爹说过字儿都是练出来的,多写就会好。” “哥哥就会搬出一套套的说辞,爹都不说我呢。还说我能写到这样子就不错,要是写得好了就等着成了卫夫人也没意思。”依依脑袋一歪:“我们家可不用出个女才子。” “自己不用功,还总是有了理了。”稚儿想想,这要是自己当初敢这么说,恐怕爹就是吹胡子瞪眼接着骂人了。娘也说那是爹做宰相的时候,不得不拿自己家里人作伐。如今爹只是个大夫,根本就不用再拿那些虚套子吓唬人。 看看晖儿再看看妹妹就知道,他们两个根本就不需要再去多多念书。以前晖儿念书的时候,根本就不像是自己小时候念书那么多事。爹娘常说两个儿子是一样的,只是就连姑姑都说不一样。姑丈当时听说自己要考状元的时候,一副后继有人的神情。 颢然好像跟晖儿一样,都不用去考虑那么多。大概这就是宿命,不过娘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件事。在娘心里,是不是从心底就不喜欢宰相那个称呼? “娘!”写了不到五个字的依依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扭头看到母亲从外面进来,旋即扔下手里的笔跑过去:“爹呢?” “在后面。”看到女儿一手墨渍,忍不住再看看她方才做的事情,原来是在练字:“跟着哥哥写字儿?” “嗯,哥哥说我的字儿不好看,爹都不嫌弃我,哥哥就说我字儿不好。”依依撇嘴,带着狡黠的笑意。 稚儿本来想说话的,看看母亲紧抿着嘴就不再说话了。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书,好像外面的事情跟他没有多大关系。想到刚才在外面背着小儿子说起的话,管隽筠心念甫动,嗅到一股奇特的味道,看到那边的托盘颇为眼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凑过去一看一大壶奶香浓郁的,粘稠不已的奶制品:“这是什么?” “是后面那户人家送来的,叫什么娜桑?”依依想了想:“说是什么酸奶,哥哥还说等着爹娘回来一起吃。” “嗯,依依你去看看爹回来没有。要是回来了,我们就一块儿吃酸奶。”管隽筠决定谴开女儿:“娘在这儿等你们进来。” “好。”依依笑嘻嘻地出去了。 管隽筠收拾了一下书案上凌乱的纸笔,看看对面一样是在临帖的儿子:“越大越成孩子了,看到娘进来还不如妹妹会叫人?” “娘和妹妹在说话呢。”稚儿想了想,放下笔:“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这儿不用成日都记着念书,这些东西扔掉了也没什么要紧。你爹都用忙得那么狠,何况是你们。”想了想,男人对儿子要考科举这条路,不赞成不反对,一律只说顺其自然。 稚儿望着母亲,顿了一下:“要是不念书就没事做了,爹娘都有好多事情要忙,我不会也不能跟晖儿还有妹妹一样无所事事,那多被人笑话。” “来,到娘这边来坐着。”朝儿子招手,拉着他到身边坐下:“什么叫做越大越成孩子?你在娘身边多大都是孩子,你看晖儿跟依依多大了,跟在娘身边也没见人笑话过他们。难道你跟着爹娘,就会被人笑话了?” “就是别人不笑话,我自己都会笑话自己,多大了还跟着爹娘到处走。”稚儿很久都没有跟娘一起坐着了,这下被娘拉在怀里总是觉得不习惯,扭了一下却被她拉得更紧:“这下就不习惯了,以前你怎么不觉得臊,只要是娘走到哪儿就跟着不放。”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二章 母子谈心 “那是小时候,如今就长大了,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努力装作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还要掩饰自己其实最希望挨着父母,就跟小时候一样无所忌惮的心思。 “要是这样的话,娘跟反而喜欢你小时候,就跟依依这么大的时候,凡是都不会瞒着爹娘,心里有什么都会跟爹娘说。是的,爹娘觉得你出息,然后以你为荣。可是爹娘更喜欢你喜欢的事情,只要是欢喜了,爹娘才会觉得欢喜。不会在你身上重复爹娘没有实现的愿望。”给儿子捋了捋头发:“你爹自打不做那个相府的主人以后,不觉得你爹的笑容都看得到了。从前你爹回家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到了深夜里?” “是不是爹不做宰相,他就欢喜了?”很久都没被娘摩挲过,都有些忘了是什么滋味了。稚儿看了眼母亲:“爹以前忙得那么狠,心里也是欢喜的吧?” “这个娘没问过,等会儿有空了娘去问问。”管隽筠旋即笑起来:“要是你爹说还是如今好的话,你会不会就把手里和心理的事儿扔掉?” “念书总不是坏事啊。”稚儿仰起头看着母亲:“是娘以前说的,读书识字是为了明礼,不是为了当作炫耀来给人看的。” “可是你如今把读书当做了自己的一道枷锁,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肯出来,这就是违背了爹娘执意要离开中原的初衷,在那里不止是爹娘,就是你们都要面对诸多麻烦,爹娘不痛快,你也一样。”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还回中原吗?”蛮夷之地只是一时之间的新奇,住得久了就会觉得腻烦的,再说这里什么都没有,看到的都是蛮荒。什么都不是。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娘也不知道太遥远的将来会发生什么。”把稚儿拉到面前坐下:“儿子,娘一直都想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听不想?” “想。”没想到自己起身后。娘会再次把自己拉到身边:“娘,您说。” “很多事情,在晖儿和依依出生以后都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因为爹娘都是在经历过很多以后才算是彼此磨合到一处的。只是在你出生的时候,爹娘都还在彼此熟悉,任何一家夫妻都是这样。”如果不是这么近看着儿子,根本就不会发现儿子原来真的越来越像他爹了:“以前总会有人说。甚至是爹娘也会说,你是长子所以将来很多事情都要你来做。只是这么久以后,爹娘才发觉这是不公平的,你爹的担子就因为太重,这么多年以来,想要安安稳稳睡上一觉,都只能是等着休沐才行。”。 看到儿子很认真地聆听,管隽筠抬眼还要说话。却看到男人的衣袂在门外闪过。预备起身,男人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管隽筠笑笑。便坐下来:“你从前常说,爹就是在年下都有太多要忙碌的事情。而你爹,很早就能看到鬓边的白发。作为宰相,劳心费神无可厚非。只是要他继续做这个宰相,就不止是劳心费神了。宫廷中的权力倾轧是外人想象不到的,不止不想让你爹后半生这么过下去,更不想你也在不久的将来去过这样的日子。” “那姑丈不也是做着宰相?”稚儿扬起脸:“晋捷哥哥都做了大将军了。” “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姑丈和晋捷哥哥有他们的梦想。”管隽筠笑起来:“你日后要考科举,做宰相都是你的梦想。爹娘不会拦着你,只是在你还没有考取科举的时候。爹娘会想你好好做个快活的人,不再为那些无谓的事情心烦,这就是爹娘执意要离开京城的缘故。你将来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根本就不用顾虑爹娘是不是恼怒你这么做,因为这世上最难得的事情,就是你做的事情恰恰是你自己喜欢的。” “娘。这件事会很远的。”稚儿嘴角咧开,露出一丝笑意:“还早得很呢。” “不早了,要是你一心想着出息的话,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张罗着让你去考举人了。万一再给你娘来个连中三元,恐怕你娘跟你爹又成了天下为之侧目的人了。”含笑看着儿子:“你娘这一辈子啊,什么时候都被人为之侧目。从很早时候,你外祖父殉国以后,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接着到娘嫁给你爹,那时候故事更多。以后要是到了你连中三元的话,恐怕又是一场大荣耀。” “娘,您别说了。”稚儿腼腆地笑起来:“我还是要想想呢,以后要是真的连中三元,位列三甲的话,叙写履历表恐怕我还是最不被看好的。” “胡说,我儿子是最出息的。”管隽筠还想跟以前一样亲亲儿子的脸,想了想觉得不妥当还是停了手:“娘生了你们兄妹三个,生你的时候最艰险。几乎是用娘的性命换回来,你从小就争气,娘从你爹身上得到的光彩和从你身上的是不一样的。你长大了,会走自己的路。不论你会做什么,娘都不问你半句。你是娘的儿子,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宝贝。” 稚儿露出的笑容比起早先看到的笑容,已经大不相同。主动抱住母亲的胳膊:“娘,我会让爹娘放心的。” “那当然,你总是让爹娘放心的。小时候在军营中,那么小就有了军功。谁家都比不了,做什么肯定都是爹娘的骄傲。”摸摸儿子的脸:“去看看晖儿他们在做什么,送来的那什么酸奶,马上就能吃了。” “好。”几乎是笑逐颜开,稚儿起身出去。 有一个太懂事的儿子,好像不是一件坏事。还没回过心神,儿子的爹就沉着脸进来,看起来刚才跟儿子说的话,并不只是对儿子有用,似乎也触动了儿子的爹。 “怎么了?”给他倒了盏淡茶,南中唯一难得的就是茶叶,这里的人喜欢用牛羊奶来熬煮砖茶,对于喝惯了清茶的人来说,简直无法容忍那股味道。 “你不是说,你从儿子那里得到的荣耀比我这个做爹的人,要有用的多。”诸葛宸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我在你这儿,始终是不够瞧的。” “不是不够瞧,而是那根本不一样。”管隽筠笑起来:“你是我夫君,那么别人会说夫贵妻荣,就算是一品诰命也是一样。不论是谁嫁给你,都有这样的荣耀给她。只要是错了朝廷命妇,什么都不用选。只是这件事若是出在稚儿身上就不一样,他做的好或是不好,是说我们作为爹娘,算不算好的爹娘就要看稚儿够不够好,这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诸葛宸没说话,撇了一下茶沫,继而慢慢喝着茶。管隽筠拈起一枚松瓤给了他:“稚儿喜欢我们以他为骄傲,所以才会在这儿都不忘了读书。难道我们远离中原就是为了这个?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你继续做那个宰相,只怕这样稚儿日后出人头地还要容易得多。” “这样的出人头地,你要还是他要?”扬起一侧眉头:“只怕你比起我对这件事更加不喜欢。” “谁都不喜欢,要是有一个人喜欢的话,都不会离开那儿。”管隽筠给他整了整衣袂:“如今我们都只是最平凡的男女,荣华富贵仕途平顺,都离我们太远了。如果稚儿将来真的还要走这条路的话,我们就看看能走多远好了。别的事情,咱们做不了。” 被她说得有些绷不住,诸葛宸也忍不住笑起来:“被你这么一说,就是一肚子气都气不起来。你没看看这一家子,从上到下谁不是听你的?” “嗯,看看别人送来的那什么酸奶,我还真没见过。从前在家里都不知道牛乳还能这样吃。”管隽筠看看外头:“只怕他们三个都是等着吃酸奶的。” “嗯,好。”诸葛宸也跟着笑起来,两口子一前一后出去了。 “哥哥,哥哥。”依依拉着晖儿的手跑到书房:“我们去看看娜桑他们家是怎么牧牛的好不好,我听说牧牛是最有意思的。爹说了,要是那些奶豆腐很好的话,我们家不止是开医馆给人瞧病,还能做乳酪呢。” “啊?”稚儿愣了一下,爹娘在南中似乎更加如鱼得水,医馆因为爹的医术高明,那些起初不相信中原医术的南中人,越来越喜欢带着亲朋故旧过来。那么多年没看好的痼疾,虽然不期待一朝痊愈,恐怕也觉得比从前好多了,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 “真的。”晖儿附和着:“所以我们先看看,是不是他们家真的有那么多好东西。” “行,走。”稚儿放下手里的笔,拉着两个人往后面娜桑家住的院子跑。 娜桑穿着一件南中人常穿的长裙子跟在母亲后面,蹲在牛栏边挤着牛奶,已经挤满了一大桶,接着开始第二桶的工作。兄妹三个围拢过去,盯着那个灵巧的手不动弹。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三章 娜桑 “哥哥,他们干嘛呢?”依依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这个牛奶全都出来了,准备做什么啊?” 兄弟俩一起摇头,然后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知道他们预备做什么。 “大公子?”娜桑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一抬头看到兄妹三个环绕在身边一副看热闹的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你们做什么呢?”稚儿挽挽袖口:“我们没见过。” “给牛挤奶啊,然后预备做奶豆腐和奶酪。”娜桑的母亲转过脸,笑眯眯地:“上次送去的酸奶好吃吗?” “还不赖,真是挺好吃的。”稚儿点头,后来他们家天天送了牛奶过来,而且是比第一次的酸牛奶更加浓厚,让本来对牛乳敬谢不敏的一家人都喜欢这种南中土著的美味。 “我这儿还有呢。”娜桑笑吟吟站起来,拿出一个大大的食盒子:“这是做好的奶豆腐,要是公子不来的话,我马上就送过去了。” “真的啊?”晖儿接过来,拈了一块吃到嘴里:“这也是牛奶做的啊?一点都不像是牛奶的味道。” “真是牛奶做的,不哄你。”娜桑的母亲笑着答应着,往依依手里送了块不算小的奶卷:“小姐尝尝,是不是跟牛奶的味儿一样?” “好吃呢。”依依迫不及待吃了一口,细腻软滑入口即化,好像是那条亘古不变的太极阴阳鱼一样,白色的奶卷里还裹着一层夹杂着浓郁果香的黑色甜腻馅儿:“这个黑的是什么?” “黑芝麻馅儿,这是芝麻奶卷,除了南中别处没有。”娜桑很想稚儿能吃一枚,稚儿只是在晖儿手里拿起一点奶豆腐咬了两下就放下了,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 “我要吃一个。”看到妹妹津津有味,晖儿忍不住也要了一个吃起来,兄妹俩在那儿简直是赞不绝口,稚儿抱着肩看着两个人:“有那么好吃?都跟馋虫似的。” “哥哥吃一个。”依依拿着托盘过来。然后喂进稚儿嘴里:“真是好吃呢,以前我们在家里可吃不到。” 稚儿嘴角一撇没说话,算是认同了他们的说法。依依笑嘻嘻地看着她:“哥哥,这个比起我们家以前常做的点心。谁要好吃些?” “还不赖。”稚儿不像是弟妹们那样,好吃不好吃都会放在嘴边。不过禁不住妹妹再三盘问,只能是点头答应了:“这个是新奇味道。” “娜桑,把这个给先生和夫人送去。”诸葛宸在南中以后,多被人称作先生。没人知道这位大夫从哪里来,不过他医术高明,若是贫寒人家连诊金和药费都是再三减免。这件事足以让这个小小的市集和周围多少居民对几乎是奉若神明。 “诶。我就去。”娜桑看了眼稚儿,端起大大的食盒往前面跑去。 依依吃了两枚放着乌梅的奶卷,有点撑住的样子,羞赧地看着两个哥哥:“哥哥,我吃饱了。” “谁让你吃这么多的?”稚儿无奈地摸摸她的脸:“吃饱了奶食,要喝茶才行。要不就会伤了胃的。” 依依吐舌,喝茶这件事就是别的地方不能取代的,只有到了前面家里。让人给自己沏茶才行。兄弟两个对视了一下,跟在妹妹身后回了前面。 诸葛宸背着药箱,夫妇两人说笑着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淳朴的民风还有诚挚的说话声。不带任何矫饰,比起那些一按机括浑身就动的人和事,确实让人放心不少。 “自打上次跟稚儿说了那么多以后,好多了。”诸葛宸顺了顺女人有些散乱的鬓发:“就是振振有辞都没那么多故事要说,昨晚上还跟我说,要跟我一起到医馆给人看病。这小子想要做的事情还真多,一会儿考科举,一会儿又要学着做大夫,恐怕他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管隽筠笑笑没说话,只是任凭男人携着她的手往前走。在路边坐着小本生意的村民牧民都显得十分安逸,大声地吆喝都是为了招揽生意,甚至想要让路人多停留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物品有多好。 “笑什么?”转过脸看到女人一脸笑容:“我都觉得奇怪,怎么这些时候这么高兴?” “早间娜桑叫人送来的东西好吃?”回答的话语跟诸葛宸的问话差得太远。 “还不赖,不过奶气太重。依依喜欢。你看来胃口也不错。”诸葛宸看了她一眼:“这是又想到什么了吧?”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这些奶食是不是对了胃口,从前在江南也好,在京城也好,这些东西都不多见。谁知道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可是古书上的酥酪还是佛经中常说的醍醐灌顶?”管隽筠笑起来:“我没见识过的,谁比得上见多识广的您,知道这些?” “你就叨叨吧,我是听惯了的。”诸葛宸笑起来,恰好前面有个贩卖绿松石的小贩,诸葛宸一眼看中一支缀着松石流苏的簪子:“过去瞧瞧。” “什么?”女人还没回过心神,就被男人拽着到了小贩面前:“我要这个。”指着那支簪子,诸葛宸笑笑:“给我娘子看看。” “好的。”小贩把簪子递给诸葛宸,诸葛宸接过来顺手插在她发髻上:“还不赖。” “我都没瞧瞧。”管隽筠嗔笑道:“你就插在头发上了。” “好看,戴着好了。”诸葛宸转过脸:“多少钱?” “一两银子。”小贩想了想:“若是一定要买的话,您给八百铜板好了。” 诸葛宸笑起来:“还真会做生意,给你八百个铜板。”递给他数好的一吊钱:“我们走了。” 管隽筠的手不时在流苏下拂过,然后转脸看看男人:“你都不问我好看不好看,怎么就买了?” “不喜欢?”诸葛宸看她一脸得意的笑容:“那退给人家好了。” “谁说的,不好看我也要戴着。”管隽筠笑着缩回手,想想又觉得好笑:“咱们在这儿住着,医馆本来就是想着周贫济困的,哥哥他们每季都记着把咱们庄子上的银子送来,算不算不劳而获?” “你每次叫人送出去的奶食算什么?”眼看到了家门口,诸葛宸站住脚:“难打这种不劳而获是谁家都有的?不过是咱们不会把这种事儿挂在嘴边说罢了,有你这个掌家婆跟着,还担心挣不来银子?就好像是咱们从前在京里,那么多事儿都没忘了要把家里的细软还有账簿收起来,要是谁那儿缺了个掌银包的,你去最好。” “我才不问别人家的事儿,就记着你要把挣回来的银子给我就成,一家子都指着这个过呢。”一面说一面笑,本来还要在家里多添一个厨子的,看看娜桑一家人做的饭食也很可口,甚至都开始学着怎么做中原的饭食,诸葛宸干脆叫人撩开手,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他们家。 “今儿挣的都买了簪子了,就指望着夫人拿出体己来呢。”诸葛宸一面笑,已经听到里面不一样的动静。一会儿就看到晖儿跟依依两个人,外加上后院的娜桑一起笑着跳着出来。管隽筠兴致盎然地看着,伸手拽住男人:“不急,咱们到那边看看。” “怎么了?”诸葛宸不明就里,扭过头看着女人:“这又是什么缘故?”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管隽筠神秘地一笑,把男人拉着从一边的便门进去。诸葛宸看着一脸坏笑的女人:“你儿子又惹祸了?” “不是您儿子?”管隽筠笑着打了他一下:“瞧,来了。” 稚儿正好从里面出来,本来是跟依依玩得不亦乐乎的娜桑,马上规规矩矩站好:“小姐,我进去了。” “怎么了?”依依大惑不解地看着本来玩得好好的娜桑:“你娘没叫你呢,再说过会儿爹娘回来了,说好就要你跟我们一处吃饭呢。这会儿走了多没意思。” “我先回去了,过会儿娘该说我没规矩了。”娜桑原先还带着南中的举止,跟依依玩闹了一段日子,没把依依教得太像南中人,反而是学了不少中原的规矩,就连说话都是依依差不多的口气。 “哥哥,本来说的好好要让娜桑跟我们一处吃晚饭的,这就要回去了。”依依拽住晖儿的衣袖不答应:“哪有这样的。” 晖儿努嘴:“我说了不算,娜桑最听哥哥的。”稚儿不知从哪里翻了本书出来,坐在院子里藤萝葡萄架下面翻着,依依拖着娜桑的手过去:“哥哥,我早间跟娜桑说好的,晚上跟我们一处吃晚饭呢,这会儿她撒赖要回去。你帮我说句话呗。” 稚儿抬起头,看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再一看又是妹妹嘟着嘴一脸不答应:“哥哥,哥哥你就帮我说句话呗。” 娜桑涨红着脸看向稚儿,稚儿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妹妹:“你跟别人说要人家留下来吃晚饭,人家答应不答应你都不问?” “答应我了,说好一起吃晚饭的。”依依点头,转脸看着她:“娜桑,是不是?” “没,没呢。”娜桑不知道是在答应什么,还是没答应什么。 “你明明答应我的。”依依跺脚,鼓着小嘴不答应。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四章 留饭 稚儿放下书:“依依都说了要你在我们家吃晚饭,就别回去了。若是你娘要你回去,就说是我们留下来一处吃饭呢。” “是。”娜桑这一下才算是眉开眼笑,很高兴地牵着依依的手:“小姐,你那天不是说要看怎么做那个苎麻的茧绸,我们家就有织好的。” “我又不喜欢了。”依依想了想:“还是我们家的好,好看呢。等娘回来,让她给你找两匹好看的,做成裙子可好看了。” 稚儿听到这话,抬起眼睛看了妹妹一眼:“诸葛霏,你家有什么好东西,我都不知道,给我瞧瞧,看是什么。” 依依吐了吐小舌头:“我跟娜桑说笑呢,哥哥,你这也当真。”拉着稚儿的衣摆轻轻摇着。 诸葛宸看了眼身边的女人:“你预备叫我看什么?几个孩子玩得热闹,岂不是有趣?” 管隽筠叹了口气:“您儿子就跟您一个性子,没趣儿。”压低了声音伏在诸葛宸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诸葛宸疑惑地看着她:“胡说呢吧,早得很。” “那是谁早早就看到青团子了,我还跟果儿玩得热闹得紧呢。”白了他一眼,男人眼神微微一闪:“这也能混为一谈,那时候小的很后来不也是丢开手了。况且你看到了,诸葛梓岐都没定性,说这种事为时尚早。你不会是刚做了娘,就想要做婆婆了?” “你又胡说了。”两口子笑得不可抑制,管隽筠还不失时机掐了他一下。诸葛宸拧着眉头,嘴角带着笑容:“你这是谋害亲夫。” “胡说。”管隽筠笑着去撵他。一下却在孩子们面前暴露了两口子。 “爹,娘。”三个孩子都跟着过来:“我们怎么没看见你们回来?” “刚回来。”有点心虚,好像是被孩子们看破了心思,管隽筠笑着站住脚:“娜桑。你送什么来了?” “没送什么,跟小姐一处玩呢。”娜桑在见到管隽筠之前,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娘。而且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每次见到自己也不会嫌弃自己是南中人,常常还会拿出从没见过的东西来给自己,娘说他们是中原来的,别人家都不会有这么样的好东西。 “等会儿跟我们一起用晚饭,刚才在集市上我看到有上好的咸肉,买了点还不错。”管隽筠笑着摸摸她的脸:“上次给你的那个好吃?” “好吃。比我娘做的好吃。”娜桑小嘴抿着笑个不住:“娘要我好好多谢夫人,还要谢谢先生治好了我爹的病。” 娜桑的爹看上去膀阔腰圆,其实在第一次见到他以后,诸葛宸暗地就说此人必有痼疾,面色无华。眼圈青黑恐怕是肾气不合,若不能治未病,恐怕将来就是后悔莫及。当即就给他下了两剂药方,吃下去以后本来就有些后腰酸软无力的症候,立即消失不见。那个看上去脸膛紫黑的黑脸汉子,旋即便成了红脸大汉。做事更加尽心尽力,他们夫妻对诸葛宸一家几乎是掏心掏肺,恨不得拿出自己的全挂子本事来给他们家做事。 后来才知道,这场被扼杀在摇篮中。防患于未然的大病正是因为家中老人的一场大病,最后送命而引起的,恐伤肾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你爹好些了?”诸葛宸听到这话止住了脚:“那天让送去的药吃了不曾?” “吃过了,爹爹说还要感谢先生呢。”娜桑说话不像是依依那样,很少会有忸怩不堪,除非是看到稚儿的时候。就一定会涨红了脸,很多时候都会是盯着自己的鞋子不说话:“爹爹说,这两日出去放牧,还看到有狼。过两日说不定猎了狼回来,做一个好的狼皮褥子给先生。” “狼皮褥子?”诸葛宸愣了一下,好像以前晖儿小时候用的就是狼皮褥子。在朝中为官,多半除非是正一品的官员,才能有狼皮褥子用。不过他们家不这样,任何东西只要是最好的,多半都能在相府找到:“还是你们家自己用得好,我们家还用不着这个。” “还没拿到呢。”娜桑笑起来,看到管隽筠一脸笑意的看着所有人:“夫人,我还是先回去了。” “急什么,就在我们这边吃晚饭。”管隽筠拉住她的手:“娜桑,去看依依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小钿子,她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 “娜桑,跟我过来看嘛。”依依巴不得这句话,跑过来拉住娜桑就往屋子里跑。 管隽筠走到稚儿边上:“诸葛梓岐,你说了要跟你爹学岐黄之数,还真的翻看这本本草来了。学医可不是闭门造车,你就这么看着书能知道多少?” “没有呢。”稚儿好像是刚听到父母说话,马上起身:“要是不看书的话,肯定会认错药。要是认错了药材可是天大的麻烦。” “真预备悬壶济世?”管隽筠手在儿子头上摸摸,然后转身看向男人:“明儿带着他到医馆去,总在家里看书恐怕看不出什么大的出息来。方才还不是说要让他跟着学的。” “爹,可以吗?”稚儿听到这话,马上来了兴致,比起刚才闷恹恹的好像换了个人:“我是真的想学做个大夫。” 诸葛宸背着手没说话,把医箱放到石桌上,走了几步转过脸看着管隽筠:“先吃饭吧,等会儿还要去后面的山上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药材。” 稚儿这下不要人提醒,马上过来拽住诸葛宸的袖子:“爹,我跟您一起去。” 诸葛宸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都没怎么搭理这小子,就是要看看他能够沉默多久。能够在不放弃那个日日挂在嘴边念书考科举的心思,暗地里用心念书或者真的学来本事,比如说学医这件事,他到底能够持续多久。 “再说吧。”诸葛宸抬起眼帘,晖儿这时候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因为觉得这件事不需他多操心,所以都变得有些无所事事,那天最宠儿子的那个儿子的娘自己抹不开面子,说了句:晖儿都有些不学无术了,这么下去了不得了。 “爹,我也要去。”晖儿出人意料地跟着说了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呢,念书不如哥哥,撒娇不如妹妹。要是再不能做点正经事的话,会被人笑话的。” 这话让人都没想到,诸葛宸跟管隽筠互看了一眼,这话谁教他的?晖儿看到哥哥规规矩矩站在父亲身边。然后看到娘身边没人,凑着热闹就往娘身边蹭:“娘,就让爹带我去吧。我肯定不给爹惹麻烦。” “先吃晚饭。”管隽筠没有答应儿子,这是事先说好的,一旦被这两个小子扭着了,绝不会轻易去答应儿子做什么。男人其实很用心的在教育儿子,只是别人看来都是有些荒诞不经甚至要对儿子刻意冷淡,其实都是为了要让儿子更清楚,他们都不再是从前养尊处优的相府公子,只是最平常最普通的平民,什么都是要自己付出千万次的努力才能得到的。 “哥,我也要去。”父母在前面走,晖儿扭着稚儿的手:“你跟爹说说,我也去。”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去。”稚儿转过脸:“别闹,等爹吃完饭再说。说多了就是麻烦,爹要是生气了恐怕娘说话都没用。”想了想,附在晖儿耳边:“你非要这么跟娘说,等会儿要是爹不答应怎么办?悄悄跟娘说,娘跟爹说才有用。” 晖儿想了想:“还有依依呢,依依去说也行。”兄弟两个心里都清楚,要是做爹的不答应,娘还有妹妹会帮着说话就行。 “再说吧。”不经意间仿效父亲说话的语气,好像就是兄弟两个最近最爱做的。 管隽筠不经意间一扭头,看到儿子们这样,想要笑还是忍住了,转过脸看着诸葛宸:“这两小子越来越古灵精怪了,你瞧瞧这又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呢。” “能是什么,不过是想着等会儿怎么跟我说一块去采药。”诸葛宸迈步进了屋子,眼角处瞥向后面,稚儿好像是想到自己应该替父亲把医箱拿进去,走远的人有折转过去,拿起医箱跟着进去。 诸葛宸嘴角微微一撇旋即收敛住,不让儿子看到自己的笑容,其实心下细想想还真是不错,稚儿渐渐大了,就会让人觉得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知道该做什么了,如果真能静下心做他自己想做爱做的事情,不会是一件坏事。 “我看啊,我们这一家子都被你盘算在手心里,也好这原本就是你该做的。要是你去琢磨别人的心思,我才不答应你。”管隽筠搅起一块手帕子递给他擦干净手:“今儿有咱们园子里结的新鲜瓜菜,比外头买得好。” “嗯,慢慢吃吧。”诸葛宸没说什么,抿了口茶:“还是自己家里的好,要是吃外头的,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从到了南中以后,吃得东西比不得在中原一样清淡,很多蔬菜都是没见过的。诸葛宸总是担心女人身体虚寒,将医书和本草上写的,只要是能够对女人和孩子们身体有益的药材掺杂在每天的菜单中,起初觉得女人脸色一味白青,显得禀赋不足。经过这么久的调养以后,好像换了个人一样。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五章 离别 “爹,等会儿我们跟您一起去采药?”稚儿嘴里包着可口的饭食,做饭这件事是女人唯一没有交给人的,好像是因为家里大大小小都习惯了她的手里。如果是有任何熟识他们夫妻的人,绝不会有人相信这就是曾经的丞相夫妇。 “一起去?”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看向两个儿子,那边依依跟娜桑跟在管隽筠身后,不知在厨房里忙活着什么。 “是啊是啊,我们都跟着去呢。”晖儿只怕自己被遗忘掉,马上大声附和:“在中原的时候妈就因为我跟哥哥还小,不敢跟着爹去,怕耽误了爹的正事。还说是我们不会做好事,专会给爹添乱。哥哥和我一起跟着爹去,一准不给爹闯祸。”信誓旦旦的,要是那个做爹的不答应都说不过去了:“爹,真的,我和哥哥一起跟您去采药。” “今儿这个采药可不是在家里,凡是依着你们性子来。”诸葛宸放下筷子,女人还没过来。刚放下,就看见女人笑吟吟带着依依跟娜桑出来,大大的托盘里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 “好好的,还炖了鸡汤?”简直是不可思议,包了馄饨倒还不觉得奇怪,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像是王府千金,做出来的各色面点极其好看,没想到熬汤什么也是首屈一指。不知道在家做闺女的时候,是不是被她嫂嫂教导过。不过从没听那位大舅子提过他们家下厨房的事儿,君子远庖厨,古有明训。 “想着您吃了我们的嘴软。带着他们两个出去见见世面。”管隽筠抿嘴一笑:“这里头的馄饨可是依依跟娜桑一起做的,依依已经做得很有样子了。每一个做得都是元宝的样子,还说要给爹看看,依依长大了。” “真是依依做的?”诸葛宸看向一脸娇笑的女儿。全是宠溺的神情。这在两个儿子看来,全是羡慕嫉妒的神情,好像爹从来都不会对他们有这样的神态。妹妹不论怎么做都是好的。就好像娘说什么爹都会听一样。 “嗯,娘教给我的,还有娜桑也跟我一起包馄饨。”依依点头,笑着到了诸葛宸身边:“爹,您就带着哥哥们一起去吧,爹。”拖长了声音,拽着诸葛宸的衣摆摇摇晃晃。好像要是再不答应,都会委屈得哭起来。 “依依,你为何不要腻歪着去?”诸葛宸没有正面答应女儿,反而要看看女儿会怎么回答。 “我还小啊,而且男女有别呗。要是能去的话。爹就会带依依去了。有些地方依依去得,有些地方去不得。”依依想了想:“哥哥跟爹出去是为了学本事的,不是为了玩儿。” “你教的?”诸葛宸看向坐在对面的女人:“个个都这么会说话。” “我可教不了这么好,个个都比我会说。”管隽筠摆摆手,拉着依依和娜桑在身边坐下。娜桑是客,又是在南中长大,看到桌上的菜肴全是中原的菜式,居然不知道从何处下首。 管隽筠先给男人盛了碗鸡汤,里面飘飘浮浮有着几只鸡肉馄饨还有嫩色的韭黄。这可是家中温室里长出来的新奇蔬菜,还是在信中朝嫂嫂要来的种子才有的。 紧接着就给娜桑盛了半碗:“娜桑,这可是我们家乡常吃的东西,这儿可吃不到。上次你娘给我们送来的奶豆腐还有乳酪都好吃,看看我们的。” 娜桑刚才跟依依一起做的时候就觉得新奇,从来不知道面粉原来可以做这些东西。好看还很好玩,看上去那么漂亮的夫人,做这些东西的时候,十根手指头就好像约好了似的,做出来的东西简直是晶莹剔透,别提多好看了。 用羹匙舀起一个馄饨,左看看又看看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抬头看看身边的依依,小心翼翼吹着羹匙里的馄饨,咬了一口再次吹吹,好像很烫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学着依依的样子吃馄饨。一股鲜香幼滑的味道旋即弥漫在整个口腔里,这应该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忍不住想要再吃一个,又怕人笑话。 诸葛宸正在跟女人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商量明天出去采药,带走两个儿子家中只剩下母女两个多少有些不放心。而那边的兄弟两个却是唧唧哝哝说个不停,大概是有些担心即便是妹妹求情,父亲也不会答应要带他们出去的心思。这一下就没人注意到她在做什么,很放心地再次从碗中舀起一个馄饨送进嘴里,享受难得的美味。 管隽筠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一翘朝着男人转过脸:“想好了不曾,这可是答应了就不许返回的事情,再说孩子们也都渐渐长大,肯定知道该做什么。你瞧瞧从前在中原的时候,他们不也是叫人放心来着。” “这话明早再说,我也没说今儿就走。”诸葛宸笑笑:“只要你说家里没事,我就放心,不过还是想着不在家这段日子,你们母女两个总会有些大大小小的麻烦,就是牵着绊着的。” “若是这么想的话,恐怕就出不去了。”管隽筠拿出烫好的竹叶青:“前两天二哥命人送来的酒,说是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总是要回去看看。要是再不回去的话,只怕就要带着一家老小过来。大哥他们在不远的边城住着,我们在这儿。要是我们跟大哥一家都不会去,真的就到我们这儿来过年了。” “这是要我早些回来?”隔着衣袖轻轻捏了一下女人的手指:“一定会的,走到哪儿也放不下。再说不是还有两个小子跟着,还能挑出你的手掌心?” 碍于孩子们都在这儿,管隽筠只能是轻轻打了他一下,然后看向儿子:“用过晚饭,你们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许再胡闹。” “真的啊,娘?”以为听错了,不过看看娘那双眼眸就知道,已经是铁板钉钉了。本来还是索然无味的兄弟两个,片刻间就来了精神。很有胃口地开始吃饭,娜桑正在津津有味吃第二只鸡肉馄饨。 稚儿飞快看了她一眼,一枚馄饨用得着吃这么久?娘做的馄饨虽然好吃,但是说到真正的美味,鸡肉馄饨还算不上珍馐佳肴,不过是一道家常菜,说到最好吃的还要是以前在中原最好吃的东西,不过上次他们家送来的乳酪还算不错。甜甜滑滑的,好像是在中原吃过的豆腐脑。 “想什么呢?明早要出去,还不歇着?”推门进屋,诸葛宸还在书案前写着什么。灯火摇曳着,管隽筠拿着灯罩过来拢住了烛火:“写的什么?” 诸葛宸放下笔,让女人看完信笺上写的东西。愣了一下看着男人,写满了离开家自己跟依依在家要注意的事情。尤其是最近这些时候,唯恐时气太过干燥,自己跟女儿受不得这种气候,留下几道简易的食补方子,还有注意添减衣裳之类的话。絮絮叨叨,无所不至矣。 “这么多事儿,你还是留在家里好了。省得这么不放心。”管隽筠笑着拿开男人环在腰间的手:“以为我跟诸葛霏一样,都还是孩子?” “你以为不是?”下颌抵在她的顶心上:“在我这儿,你就总是个孩子。任何事儿只要我不盯着,就不放心,恨不得把你当做是我腰间的绦子,就那么系着不许离开。” “多久了,还说这种话。”很有段日子没听过男人说这种话了,大概是离开中原以后,他就不说这些了。孩子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离自己特别远,每天都在身边,能够在睁开眼以后就看到他们:“甜言蜜语的哄人。” “你喜欢听,我就多说。”贴在她耳边:“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尤其是两个儿子都跟我走了,你带着依依很不安心。” “去几日就回来,还要这样?”被他抱着,然后两个人慢慢到了窗下,密密麻麻的吻沿着鬓角到了脸上和脖项间的每一处地方:“你别忘了时时处处看着稚儿他们,我知道你疼他们,只是脸上从不露出来。都还是孩子,又不像是从前那样,非要端出个做爹的样子来。没瞧见稚儿每次见了你,连话都不大说?” “这是应该的,要是说多了就不是男孩子了。”诸葛宸嘴角抿了抿:“我不要他们多出息,念书固然要紧,只是考不考科举都不算什么。最要紧就是成人,不让丢了诸葛氏列祖列宗的颜面,才是最要紧的。” “听听,你说儿子不能多说了,可是自己不是一样絮絮叨叨。”转脸去看他的眼睛,却被他把脸埋在怀里:“好了,不说了。” 紧接着就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机会,只有是沉重的喘息夹杂着细密的呻吟回荡在帏帐间,这一夜似乎又回到了中原相府中花前月下的岁月。只是距离那一刻,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唯一相同的就是,不论到了什么时候这颗心都不会变了。两个人早已经融为一体,谁也不能离开谁。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六章 特殊来客 诸葛宸离开家之前已经安排好一切,甚至让娜桑一家都住到前院来,到了夜间需要娜桑的父亲提着那柄硕大的鬼王砍刀前后院落中巡视一遍,确认无事后才能回家睡觉。以前管隽筠都不觉得男人会有多细心,从前做宰相的时候,反倒是觉得他大而化之,很多事情都会交给底下人去办。 至于家中的事情,能够问问就不错了。就算是想要多问一点什么,也腾不出任何功夫。能够让他在掌灯起更以前回家,会是一种奢望。谁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把所有事情放在心里,甚至要多多问上几遍,确定没有任何麻烦,才会放心去做。 “娘,爹和哥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在父亲出去一天之后,诸葛霏开始拉住母亲的衣服:“这么多天了都没看见爹了。” “这才是第二天,就急了?”管隽筠摸摸女儿的小脸:“爹带着哥哥们去采药,也是为了要多多给人治病,家里的药材不够用。” “娘,爹什么都会做。您看,不论是做丞相还是给人看病,都是最好的。哥哥们也是最好的,哥哥什么都会做。大哥哥最棒,念书写字还带着我们玩儿。”诸葛霏跟在母亲身后:“娘,是不是啊?” “你觉得呢?”第一次听到女儿说这话,不过细想想那时候初嫁的时候,不论是哥哥还是自己,都对这个男人乃至这场婚姻充满了排斥,任何人只要说到这个,就会有人提到管岫筠。好像管岫筠才是整个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连那个男人都会在不经意间拿自己跟她相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后,他会对自己有了心,想要问,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怕得到的结果会让自己大失所望。就算是有了稚儿以后都不敢掉以轻心,那时候那个男人的心在哪里,不知道。想要问一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想到这里,不由笑起来。因为这个男人。早已成了自己人生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娘, 我觉得爹娘还有哥哥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说这话的时候。诸葛霏一脸的自豪。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得上她的得意,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最亲近也是最喜欢的人,谁也替代不了。 “傻孩子,难道还有人能抢走爹娘和哥哥不成?”管隽筠整了整女儿的衣裙:“再过两天爹和哥哥们就会回来,那天还跟你爹说来着,说不定过年的时候要带着你和哥哥们到舅舅家过年呢。” “舅舅家?”依依摸着小辫子:“娘,我们去了舅舅家还回来么?” “这是咱们家,怎么会不回来。”管隽筠笑起来:“你觉得我们该去哪儿,难道觉得还是京城里好?” “不好不好。”依依连着摆手:“若是在京城的话。爹才没有闲下来的功夫。也不会抱着我牵着我在大路上走,别说带哥哥们出去采药。”想了想:“爹那时候可是大丞相呢,根本就不会想着做大夫了。” “你怎么知道爹是做大丞相的?”这话好像夫妻俩都不会多提,就连稚儿知道这里头故事的,都不会多说一句。这也是夫妇俩对儿子最满意的一点,从来不会去跟人说我爹是做什么的,谁谁谁是我姑丈是我表哥。那都不是别人知道也不是别人能够懂,这一家看上去不甚了了的人家,其实还有那么出息的亲戚。 “那天我看到爹的手札里写着丞相如何如何,后来悄悄问二哥哥才知道的,哥哥不肯说呢。还说我是小孩子不懂事,不该知道的也要问。”依依想了想:“我记起来了,以前我们都是住在姑姑他们家住的大院子里头,真是没意思。连蝴蝶都是长得一模一样,哪像我们看到的那么好看的凤尾蝶。爹还给我做了好些蝴蝶书签呢,这是颢然哥哥想都没有想过的宝贝。”依依不知道宰相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简直是天下最好的东西。 “要是依依觉得好,哥哥们觉得好就行。”管隽筠自己都不敢想象,依依会是准太子妃,就连皇帝都知道甚至准允了,这门如今看来莫须有的亲事。 “娘,我不要回京城去。我就要在这儿住着,不许别人跟我抢。”依依想了想,还是很高兴。然后拉住母亲的衣服,附在母亲耳边:“娘,娜桑喜欢跟哥哥说话。只要哥哥看着她就会脸红,二哥哥都不会呢。” 管隽筠忍俊不禁,手指头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天底下就属你自己知道得多,这件事怎么都知道了?还知道二哥哥不会,哥哥才行。”嘴里这么说着,不过也暗自佩服自己的心思,因为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不过想想还真是可怕,什么时候开始,儿子都会被小女娃儿看中了,还这样子一副情窦初开的情形。 “是二哥哥说的,上次吃饭的时候,娜桑一面吃馄饨一面看着哥哥,就怕哥哥说她是第一次吃馄饨,那么慢才吃了一个,可逗了。”一面说一面捂着嘴笑:“娘,您瞧见没有啊?” “瞧见了,就你这小丫头说的这些,娘即便是没瞧见也当做是瞧见了。”给女儿顺了顺辫子:“当着哥哥的面儿可不许说这话,就连娜桑面前都不许说,知道么?” “我知道,女孩儿怕羞的。”依依点头:“娘,我就不怕。要是有人跟爹娘说欢喜我,我就会笑给他看呢。这个人除了哥哥就是爹娘。” 不知道这女儿是被谁教坏了,说出来的话有时候自己这个做娘的未必能说出来,看看女儿那张红得像是大红布样的小脸,忍不住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亲。 “夫人。”娜桑拿着两匹治好的苎麻丝绢从自家园子里跑来:“这是我娘让我送来的,说是最时新的花样儿,您看看好看不好看。” “谢谢你娘啊。”管隽筠放下女儿:“娜桑,今晚上别让你爹忙活了,前前后后都要你爹帮着操心,真叫人过意不去。家里也没那么多事,先生说不准明儿就回来了。”忽然想到女儿方才说的话,刻意打量了一下娜桑透着健康娇红的小脸蛋。 “先生明儿就回来了?”娜桑惊讶了一下,笑得好像是盛开的花朵一样:“是不是两位公子也回来了?” “难道先生回来,公子就不回来了?”管隽筠看了眼娜桑,转过脸看向一脸贼笑的女儿:“依依方才还在说,这才出去几日,就好像出去了多久似的,你说是不是?” “嗯,啊?”那是哪个小脸涨红,不好意思地一笑,放下丝绢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娘,我没说错吧?”依依一面说,一面抱着母亲的脖子笑个不停。管隽筠拧拧女儿的鼻子,也跟着笑起来。 依依原本笑逐颜开的脸忽然收敛起笑容,飞快扭过头看着母亲:“娘,有人来了。没见过。” “谁呀?”管隽筠从没见过女儿这种神情,好像是感应到什么麻烦到了头上,转过脸看到一张不甚熟悉的脸,带着南中土著特有的五官和一种莫名阴冷的神情,陡然看去有点像是在哪里见过。管隽筠努力在记忆中寻找这张脸,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很久没到过南中别处,照理说不会招惹上谁,况且跟男人到南中居住,除了跟自己儿女还有娜桑和这边最淳朴的土人交往着,怎么都不会跟这种神情扯上关系。 “你这是找谁?”放下女儿,管隽筠整整衣袂,迎上那张脸,不卑不亢同样也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人和事:“怎么到了内宅?” 四处看了看,好像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身影,略微迟疑了一下:“敢问有位坐堂的汉人大夫诸葛先生可是住在此处?”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管隽筠自忖,自己但凡是见了谁多半都能过目不忘的,这个人这样一幅神情,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这么多年不去想这些,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然是找大夫,就应该到医馆去,这儿可是没有什么诸葛先生。”管隽筠侧过脸冲女儿递了个眼神,不让他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依依会意,从母亲怀里钻出来往娜桑家跑去。 “去过医馆,说是诸葛先生好几日都没去过医馆,询问过这边的几位老乡,说是住在这儿就找到这儿来了。”那个人打量了几眼管隽筠,一个很寻常的青衣妇人,出色的容貌好像在哪里见过。 “既然是这样就该知道先生出去好久了,一段日子都没回过家了。”管隽筠一脸虚应的笑容:“你找先生有什么事儿?” “我家主人身患痼疾多年,如今病势有了加重的趋势,家中几位大夫都没有好法子。听人说这位诸葛先生医术极其高明,所以从都城过来,想请诸葛先生去给我家主人看看。”说着从手边鼓囊囊的包袱里拿出两锭明晃晃的马蹄金放到石几上:“这是诊金,若是治好了还有重谢。” 管隽筠的目光落在那个鼓囊囊的包袱上,不看就算了。可是这一看,已经知道自己的熟悉是从哪里来的。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七章 盼归 颜色并不醒目,质地也只是很普通的苎麻织就的丝绢。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上面所绣的花纹并不寻常,是南中王室最尊贵的忍冬。可见此人一定是当初南王身边旧的部属,怨不得初见时候就觉得眼熟。 只是南中早已归顺,所以才会不避嫌疑到这边来居住,因为离开中原越远就会让儿女孩子自己远离那么多的是是非非,不会再受到那些干扰,最后只是得到想要的安宁平静的生活,没想到走得这么远还是遇到了旧人,这个旧人只要认不出来恐怕还是可以逃避掉的。 “先生不在家里,恐怕最近这些时候都不会回来。只怕会让你白跑一趟。”管隽筠笑笑,很安适,没有任何异样的改变。 “先生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并不死心,好不容易找到了口口相传的那位诸葛大夫,说不准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治好王爷旧疾的人,一旦错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遇到。 “这可说不准,或是十数日也说不准会有半月乃至一月,没有一定的日子。不如过些日子再来?”没有拒绝他,若是满口拒绝不留余地,说不定会真的激怒这些未曾开化的南中人,到时候这些人要是赖在外头不走,明儿一回来正好撞上,岂不是机关算尽? “那好,过些时候再来。”看样子不像是说的假话,说不定真是出去了。再说这一家确实是中原人,从中原来的人都是全副心思。说到使心眼的话,南中人永远都是玩不过中原人的,只能是顺着他们说好了。 管隽筠笑着送他们到了门外,看到两乘马车停在外头。这么大架势是要做什么?转过脸才发现,那两锭马蹄金还留在上面,这算是订金还是什么?两锭马蹄金不算少。在京城可以让寻常人家衣食无忧过上一辈子,就是大富之家也未必能够出手如此阔绰。这些人是要做什么?莫非是南王出事了? “咦,金子?”依依跑进来,后面跟着娜桑母女:“夫人,您没事吧?” “没什么,有人来找先生看病,还送来两锭金子做定金。真是叫人要推却都无法张口。真是拿人的手软。”管隽筠微微一笑,来不及收拾才会让他们看到这锭金子。 “明晃晃的,怪瘆人。”娜桑的母亲,是个很寻常的南中妇人。只是有时候,越是寻常普通的人就越发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只怕先生回来都觉得麻烦。” “可不是。”管隽筠指着刚才娜桑送来的几匹苎麻:“真是给你添麻烦。上次送来的丝绢都没有用完,这次又让娜桑送来这么多,我们一家的衣裳都是你的苎麻丝绢做的。” “先生和夫人对我们一家这么好,我们当家的多亏了先生才会有今天。”妇人很是感激的样子:“要不是先生,恐怕都不知道他会病得那么狠。我们家原先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因为老人生病的时候,都只是请这儿那些跳神请神的嬷嬷们帮着看看。”说这话的时候,很局促地搓着手心。 管隽筠笑起来:“这原是应该做的,哪有看到人病了不给人看病的事儿。”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简直是羞涩的说不出话,这大概就是南中寻常妇人常见的样子。 “真是要多谢先生。”妇人再三道谢,不过看到前院无事,而依依又跟娜桑在后面玩得很是高兴,两个女人一直除开面上的寒暄外,实在找不出任何话说。嘱咐了女儿几句,妇人便回了后面。 管隽筠还在想着那两锭金子可能带来的麻烦,好像是距离的越远,就越发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况且男人跟自己是一样,都已经远离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再有那么多的事情加诸在男人身上,他一定会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去做。 这是毋庸置疑的,就在前些时候问过男人一句话,好像是因为男人看的一卷什么书,随口就问他要是再有什么人,什么事牵涉到整个江山社稷,他还管不管的时候,男人当时没有丝毫迟疑:自然是要管,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皇帝做的事情有时候伤人心,让人无法接受,只是处在他那个位子,不这么做还能怎样? 由此可见,就算是皇帝做了再多,他走得再远,只要是有人或者是有任何事情都跟皇帝跟这个江山有关,他都会毫不犹豫去做。或者说有一天真的看不过去了,姜辉一个人撑不下去的时候,他还是会出去。 “娘,我饿了。”依依跟娜桑玩了一会儿,推开门看到母亲摆弄着那两锭马蹄金,跑过来:“早间您说爹和哥哥们都要回来的,是不是真的啊?” “难道娘还骗你啊,想吃什么?”把马蹄金收到角柜的匣子里,转过脸看着女儿:“依依,这件事娘要先跟你说说,这些时候但凡是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人和事,都不要多问,就是娜桑那儿都不许说。记下了?” “娘,会是什么啊?跟这金子有关系吗?”诸葛霏大眼睛看着母亲:“那天您跟我说的,要回京里去的事情,是说的真的吗?我不想跟姑姑家过一样的日子,那样太没趣了。” “不会的,就是你想去爹娘都不想去。”女儿想得太多,诸葛宸这家里除了晖儿的性格不像那个做娘的,其余两个都是一样:敏感而多疑。尤其是稚儿都像是她的翻版,聪明绝顶但是很多事情想得太多,最后就是说什么都丢不开,只能是自己给自己增添无数烦恼。 “吓死我了。”依依如释重负一样,好像是哥哥们把这件事太过妖魔化,给她灌输的都是京城如何如何不好,或者是家里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情,所以她绝对不想回到京城去。 管隽筠摸摸女儿的脸:“不是说饿了,去看看有什么你欢喜吃的。娘给你做。” “娘,娜桑说爹和娘都是好人,大婶也这么说。”依依跟在后面:“还说中原人到了南中,都没有像是爹娘这样的好人,以前还有中原人跟南中人打仗呢。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仗啊?” “世上有很多事,不是用好坏来衡量的,你说他是个好人,只是你看到的好人,但是很多事情是你看不到的,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等你见得多了,自己能够去见到外面那么多的人和事的时候,就一定可以知道娘说的话并不是谎话。”孩子尺生活在真空里,两个儿子小时候在军营见得够多,唯一叫人担心的只有这个小女儿。 依依似懂非懂,娘说的话听不懂不要紧,但是一定要知道,娘也从来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跟自己和哥哥们生气,爹说凡是到了娘这儿就是真的了。 管隽筠盯着小砂锅里咕嘟炖着的鲜鱼汤,能在南中找到一条这么大的活鱼真是不容易。还有一锅刚做出来的豆腐。依依困得了不得,自己回房睡觉去了。 门外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加上嘁嘁喳喳的说话声,管隽筠拉开门看到父子三人背着药篓和鼓囊囊的背囊站在外面,没有弄得像是泥人一样回来,甚至在面上分得清楚谁是谁。 “娘!”晖儿急急放下背囊,就要往管隽筠怀里钻,恨不得一下爬到管隽筠身上。 “先去洗手,看看你身上这身泥。”管隽筠笑着推开儿子,诸葛宸跟在儿子后头:“做的什么,这么香?看着还真不错,看样子我们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看看你们三个都跟泥人似的,还不去收拾收拾?”管隽筠递给男人一块滚烫的帕子,旋即又端来一盆洗脸水:“估计等会儿洗完,这都是一锅泥汤了。” “不会,哪有那么多泥。”接过手帕和水盆慢慢清洗,晖儿跟稚儿兄弟俩很认真地洗手洗脸,过了一会儿洗得干干净净,在桌子前坐下:“娘,好香啊。做的什么呀?” “鱼头豆腐做的汤,特意给你们做的。豆腐容易得,只是这个新鲜鱼难得。”掀开砂锅盖,里面已经是牛奶一样的鱼汤,还有几个鱼肉做的元宝放在锅里咕嘟着,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附近哪来的鲜鱼,就是从外头送来的鲜鱼到了这儿只怕也成了咸鱼了。”换了件干净衣服才在桌前坐下,烫好的酒加上鲜香扑鼻的鱼汤,猛然间好像是回到了中原。 “是在市集上买的,说是附近河里涨水,大鱼还不少呢。看到这么难得东西,肯定要多买些回来,还能找到新鲜的豆腐,炖好了鱼汤等你们回来。”给男人盛了碗汤:“先看好吃不好吃,要是不好吃的话,下次买点别的。” “行了行了,挺好的,估计你也是没吃的等着人回来。”诸葛宸没搭理两个坐在对面吃得不亦乐乎的儿子,反手给你女人盛了碗鱼汤:“这几天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好得很。”管隽筠笑着给他倒了杯酒:“慢慢吃,不急。”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八章 举重若轻 自己端起诸葛宸盛好的鱼汤慢慢啜饮,诸葛宸笑着抿了口酒:“什么事儿,这么欢喜?难道脸上还有两朵花不成?” “不是啊,是因为看到两个儿子完整无缺回来,至少说明你这个做爹的没有太难为他们。没让两个小子跟着你吃苦受累。”管隽筠慢悠悠咬着鱼肉馄饨,笑着吐出几个字。 “是想难为难为他们,不信你看看身上还有挨揍的淤青来着。”诸葛宸看了眼狼吞虎咽的儿子:“在外头就没吃饱过,要不回来会这样子胡吃海塞?” “你还说他们,你能好到哪里去?”看着男人的好胃口,心底满满的欢喜。只要他吃得顺心顺嘴,就算自己付出再多都会很高兴。以前不懂,因为那时候有太多的丫鬟仆妇跟着,就算自己亲历亲为,也不能让自己亲手去做。至于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喜欢这一口,还是喜欢这类食物,谁也不知道。 “饿坏了,再不好吃也好吃了。”诸葛宸接连吃了两个馄饨,才腾出嘴巴:“看在夫人亲自动手的份上,一定会说好吃的。” 管隽筠笑笑,起身到了儿子身边:“外头吃得好不好?” “接连吃了两天肉馒头,根本就没有娘做的好吃。爹说外头怎样都吃不到好的,只有等到回家才有好吃的。”晖儿来不及说话,一心记着要吃好的。还是稚儿放下碗箸很慢地回答。 “那就慢慢吃,还有娜桑家送来的奶卷。我尝过了,还不赖。”管隽筠笑着去后面端出两盘杨梅奶卷放到桌上:“都慢慢吃。依依接连说好吃的。” “娘,我们吃饱了。”等到两个儿子吃饱了,管隽筠看着两人去了自己屋子里。这才能安心坐下,给男人又盛了半碗汤:“吃肉馒头?不是带了那么多吃的出去了。怎么会吃不到别的。还说了,你们父子三人都被惯坏了,吃不惯外头的东西。” “才出去就看到一家子饿坏的饥民。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哪里见过这个。把背囊里的东西全都给了人,差点就把我袖袋里最后一点散碎银子给了人。要不我们三个也会成了饥民了。”诸葛宸一脸宠溺地笑意,没有在别人面前露出来的自豪这一下全都显现出来:“还好能够买得到几个肉馒头,没被饿死就回来了。” “早点说,我就不会只做了这么一点了。”管隽筠知道一定是做爹看到儿子做善事,心里高兴又怕饿坏了儿子,怪不得儿子没有变化。他才是真的憔悴了:“还要什么?” “不用,吃饱了。”诸葛宸打了个饱嗝:“家里没什么?” “有。”管隽筠从角柜里拿出马蹄金放到桌上:“看看。” “你的体己就这么点儿?”诸葛宸目光从金锭上挪开,看向管隽筠:“以我夫人掌家的本事,绝对不会只有这么点。” “要真是我的体己,才不会告诉你。人家要请诸葛先生去给看病疹子痼疾。这不过是定金。你知道的,我素来见钱眼开。这么多金子,足够买不少东西的。或许你几年都不用去管别人的死活,只要一家人安安乐乐就够了。所以我做主收下了。”管隽筠同样是一副无所谓的笑容,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不再像从前那样,凡是都往坏的方面去想。 “什么人?”诸葛宸拿起一锭金子看了看,手指触碰到底下的铭文:“这东西可不是你的体己,上头还有铭文。” “背着绣了忍冬纹的背囊,这个忍冬纹我们可是都认识的。”管隽筠递给他一块热帕子。很正经地看着他:“我想那个人又出现了,上次的英雄花恐怕就是痼疾的病因。这个人,要是真的是我们想的那样,我不要你去。” “怕他认出我,还是英雄花不够了?”诸葛宸笑起来:“怕什么,该来的总是要来。再说我们什么都不是,犯不着跟我们过不去。” “好吧,我当做你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我们如今不是从前那样,可以两个人什么都不顾,就在那个地方办掉那个人。如今还有三个孩子,再说如今谁也调不动大军,孤军奋战的事情我不想你再来一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故事,不该是我们要面对的事情。”想到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管隽筠不得不佩服自己曾经做过那么大胆的事情,换做今日是不是还敢不管不顾去做那件事? “别想那么多,我都回来了,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诸葛宸把她抱进怀里:“看看,我不是什么都不缺的回来了,还要担心什么?” “你知道我们从前经过那么多,我没有想过一个怕。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兴许是安逸久了,就忘了该要怎么应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心底都是虚的,这几天我想了好多,要是不能妥善解决的话,我想还是给晋捷去封信或者跟大哥说上一声,能不能有大军压境,这样的话就算是给他去诊病,也能叫人安心不少。” 诸葛宸摇头:“些许小事,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都只是寻常百姓,又是悬壶济世的大夫,给人看病天经地义,为了这点事情就去找来管晋捷甚至你大哥,以后什么事都要人替我们管的话,还做什么寻常百姓?不如还是回去做那个官儿好了,至少不用跟人开口。只是这有什么意思?” “孟优不是寻常人,至少他还顶着一个南王的爵位。在中原吓不到人,可是在南中还是个能决定人生死的人。如果他记起从前的事情,会做出什么癫狂的举动,谁也不知道。这是我最担心的,别人不知道我还是知道他的。”想起从前的事情,好像是一场梦。不过这个梦太多时候都是噩梦,虽然午夜梦回不会再次警醒,偶尔想到也是一身冷汗。 “你知道什么?”这才是诸葛宸的心病,相信怀中这个女人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当初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事情,再说南中人始终将中原礼法置之度外,会不会发生过什么,谁也不知道。 “诸葛先生,你的心思在想什么,说出来好了。省得闷坏了。”管隽筠对上他有些闪烁的眼神,这么多年夫妻若是还猜不到他的心思,那就真是个傻子:“是不是要怀疑我当初跟孟优做了什么让您难堪的事儿?当初不问,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再问是不是太晚了?” “你一直都不说,我问那个做什么?”诸葛宸被她说中心事,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女人一直都很聪明,而且处理事情绝对是用了最恰当的法子,唯独这件事让人心里总是有些膈应,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是闷在心里。平时不觉得,等她说起来才知道那个疤一直都在那里。 “我想告诉你了。”管隽筠转过身贴在他耳边:“我跟他什么都没有,那时候他是我姐丈。不论当初我是不是知道姐姐会做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能见面,能不能看到稚儿和晖儿长大,我都知道我的男人一直都是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从一开始就是,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以前不说?”诸葛宸没听过她说这些,就好像自己没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一样。是因为有过管岫筠那样一个人的存在,让两人对这件事都是三缄其口? “你也没问过,我做什么要说。就是没事也说成有事了,况且这件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你心底没有芥蒂的话,我说出来还带着心虚呢。”管隽筠一脸无所谓:“你看,稚儿晖儿都这么大了,还能跟在你后面到处走。我要是再去说这件事,你不觉得难堪?” “胡说,你不知道男人都小气啊?”诸葛宸抵着她的额头:“你不说的话,在我心底会有疙瘩,我小气。什么都能放下,唯独这件事放不下。” “那我是不是该要记得更多?”管隽筠睨了他一眼,下一刻已经被他打横抱起,惊呼了一声紧紧拽住他的衣襟不放:“不怕被人看见?你家那三个孩子,有一个是好惹的?” “不好惹,是因为那个做娘的不好惹。所以孩子们才不好惹,那个做娘的不好惹,就是那个男人放任自己的女人不好惹,不论她做了什么都是男人答应而且允准的。”诸葛宸把她抱好:“接连几天没有沐浴更衣,夫人会不会嫌我?” “嫌,脏得很呢。”管隽筠皱眉,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眸,忽然想起方才回家以后,男人到房中耽搁了好久才出来,衣裳早就换过。这个男人的鬼心思,很少会让人在第一下就被人看到的。 “两人一块儿做了驴打滚儿才好呢。”诸葛宸笑起来,抱着她一径回了卧室。知道他不会松手,还是用力把他的衣襟拽住,直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几天以来的惴惴不安才算是平复下来:“一定要把咱们俩说得那么不堪你才安心?” “进去你就知道了。”诸葛宸笑着踹开门,继而重重拴上不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二十九章 医者父母心 诸葛宸说的话一点都没错,或者是有人一直都在家附近看着,晚上才回来的人,第二天早上就有人来应诊,到了医馆外坐着,静候诸葛宸进来。 “请问是诸葛先生?”不太灵光的汉话,好像是膈应到了心里。诸葛宸抬起头,第一眼已经认出这个人,一定是孟优身边的人。凡是从王府出来的人,总是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戾气。虽然不再是在南中能够为所欲为,呼风唤雨。只是南王这个爵位,还是让南中寻常百姓为之仰望的。 “正是在下,不知有何见教?”摸着颌下髭髯,诸葛宸也是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南中人不像是中原的汉人,能够从人的言语举动觉察出人的心事。毋须刻意做什么,只要一种让人觉得是第一次见面就行。 “我家主人想请先生过去看看,若能治好我家主人的痼疾,一定重谢。”话语努力说得很小心,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主人家的身份。 “你家主人?”诸葛宸停顿了一下,看看来人:“可否告知在下,你家主人是什么痼疾?也不知我能否治好,在下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间大夫,是不是有所误传?” “南中所有军民百姓都知道先生能够妙手回春,难道还会有假?”站在诸葛宸对面的人想要进一步说话才发现,自己在这个瘦精精的男人面前讨不到好处,而且很有可能被他压制住,喘不过气来。 “能将你家主人的脉案给我看看?”诸葛宸看到女人说的那只背囊,真是南中王室旧日的图腾,缠绕的忍冬就好像那个已经死了好多年的管岫筠,无所不至矣。 “我带来了。”在背囊里摸索了一回,然后就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递给诸葛宸。诸葛宸认识南中的土著文字。哪怕上面写满了各色脉案和药方还是能认出来,微微皱着眉头忽然想起昨晚女人说的话,一定是那个英雄花。因为英雄花是可以让人最后发疯甚至癫狂的。而这张方子上写得清清楚楚,脉息紊乱到无法缓解。此时见了,最有可能就是失心疯的样子。 略微沉吟半晌。抬头看着对面的人:“你家主人如今怎样?失心疯?” “是,不愧是诸葛先生。”那个人满脸都是崇拜的神色。就差跪在诸葛宸面前:“我家主人每日都是疯疯癫癫。轻则打人骂人。重则,就连主母和小主人都没有放过,常用木棍或是刀戟追打小主人和主母,几乎痛不欲生。主母听说有您这位妙手回春的诸葛先生,命我带了无数金银来寻您,求您医好我家主人的病症。就算是散尽千金都无需顾虑。” 诸葛宸眉头微微皱着,不论这个人是不是孟优,患上这个病都应该要好好医治。医者父母心,不会因为他是什么人而有所选择还是放弃:“能让你家主人到这儿来?” 望闻问切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错。何况一个失心疯的病人,决不能等闲视之。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牛皮纸,起身到了外面:“否则我无法开药,更别提怎么医治了。” “诸葛先生,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家主母有吩咐。主人不能离开家中半步。”诸葛宸的提议显然是让人很为难,尤其是要让疯疯癫癫,随时打人咬人的人跟着出来。谁也没有这个本事能够处理好。 “好吧,你先回去跟你家主母商议一番,若是可以就到这儿来找我,我一定给你家主人医治。”诸葛宸算是答应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中,晖儿提着大大的食盒站在外面。后面跟着巧笑倩兮的女人:“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来给你送午饭。”管隽筠也看到那个叫人不安的南中人,熟悉的背囊和那个忍冬花纹,看得人触目惊心:“还有病人吗?” “来给他家主人寻医的。”诸葛宸笑笑,似乎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在女人身边发生过:“让晖儿送来就好了,怎么要自己过来?” “还不是看你早间没好好吃早饭,又要给人诊病。晖儿一定要来,就带着他来了。”不用人说什么,晖儿早就拿着食盒放到桌上。旋即看到那张皱巴巴的牛皮纸,不知道是什么,拿起来看了好久:“爹,这个是脉案么?怎么全是南中的字儿,我一个都不认识。” “是这家主人的脉案。”诸葛宸看那人还是站在这里没走,把脉案递给他:“你回去同你家主母再商议一下,是不是能让你家主人到我的医馆来。见到他,我才能用药。再说失心疯一定要配合针灸才行,用药可以,针灸我就不在行了。看看是不是有合适的大夫,一起给他诊治。说不定能有效,若是不能来这儿,只是一味要我用药,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看看诸葛宸再看看管隽筠,忽然觉得有些面善。尤其是管隽筠,看上去娇怯怯的女人,单是眉宇间的英气也掩饰不住。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转过身准备出去。南中人从来不知道求人,被人当面拒绝也不知道再次婉转一次,只是很认真地看了眼管隽筠:“那日见到夫人以后,只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啊,我可是从没离开过这儿。”管隽筠笑起来,转过脸看看儿子:“晖儿,从前咱们可没见过这位先生。” “没有,第一次见到。”晖儿摇头,趴在书案上翻看那卷厚厚的医书,拿起笔学着父亲的样子在南中粗糙的纸上写着药方:“爹,我记得你那天在山间采药的时候,跟我们说过十八反还有十九畏。还说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做一个大夫,不止是要医术好,还要有一颗仁心才能医好病,是不是啊?” “你就会说,要你做旁的事儿,就有些推三阻四。后面还有不少药材要研磨,你哥哥一大早就在后面帮忙,你在家里没出来。”诸葛宸笑笑,忽又转过身看着那个人:“尽量早一些,只怕还能有用。耽搁久了,恐怕就会束手无策。” “是,我一定将先生的话带给我家主母。”那人答应着,转身离开了医馆。 “晖儿,把哥哥叫过来吃饭。”管隽筠摸摸儿子的头发,晖儿往后院跑去。诸葛宸抬眼看着管隽筠:“不是我让人过目不忘,而是我夫人让人过目难忘。就这一下,过去这么久都能记起来。说明夫人不是寻常人。”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我想他就是认出来也不会是认出我,而是管岫筠。毕竟管岫筠在南中呆的日子比我多得多,在南中王宫住了那么久,只要是孟优身边的人,不可能不认识她。只能说是我跟她太像了,你说呢?”管隽筠盯着男人的脸:“我记得那时候不就是因为这个,你才算是应允了这门亲事的。否则,只怕根本就不会多看我一眼呢。” 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这件事你要记多久。自己昨儿才说的,不看看孩子们都长多大了,还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日后是不是预备还要说给你的孙儿听?” “只要能说,我就一定说给他们听。看看我这替着人来的,有多不受人待见。这么多年都还要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对的。”一面笑一面给他放好碗箸:“你说是不是?” “行了啊,等会儿你儿子进来听到了,要是问起你来,你预备怎么解释?”诸葛宸笑着在她腰间掐了一下,忽然停下手正色道:“说不定哪天我要去一趟南王府,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时候你可不许跟着去,家里不许离开人。” “我不去,要是去了恐怕还要见到绮媗一家。你忘了,绮媗一家人可是都被大哥送到南中了。”管隽筠摆好碗箸,看着男人在对面坐下。顺手斟了一杯酒:“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你就想得那么远。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初的宰相,说什么都是一言九鼎?除了皇帝,天底下就是你最大?别自鸣得意了。” “夫人,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叫人捉摸不透了?自从这次回来,你对我就是诸般挑剔,难道为夫这么个乡间大夫,真是让你看不惯?要是这样的话,咱们还是想个法子让我回去做官好了,省得你总是抱怨。”诸葛宸拿起筷子夹了一枚香菇送到她嘴边:“好不好?” 管隽筠咀嚼了半晌,很正经地看着他:“好啊,我也应该是这样子。就连做个大夫都不能安生,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你能做。像吃口安稳茶饭真的很难。” “命中注定的,注定你男人不能让你省心。只有让你跟着担惊受怕吃苦受累了。”诸葛宸笑得很得意,嘴上说说而已,只怕心里还是欢喜的。要不怎么会眉眼间带着嗔怒的笑意? 眼看着两个儿子一前一后进来:“爹,娘。”稚儿脸上一道黑一道白,活像从煤堆里爬出来的活猴儿:“稚儿,你做什么了?” “我在切那些药材来着。”稚儿一面说一面用衣袖擦拭额头,本来就是黑白相间的脸这下变得黑漆漆了,晖儿在旁边笑个不停。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章 梦 管隽筠拧了块热手巾过去给他擦脸:“看这样子都成了活猴儿,哪里是在切药材,简直就是成了烧窑卖炭的掌柜了。”洗出来的水全是黑的,稚儿不好意思地一笑:“娘,我都这么大了,再不能麻烦娘给我洗脸了。” “这会儿知道自己长大了,你小时候可是比晖儿还有妹妹更加叫人劳神。”拉着儿子在桌前坐下,亲手给儿子盛了一碗紫米粥:“不过还好,最先叫的是娘。你爹只有干瞪眼。” 晖儿捂着嘴笑起来,管隽筠就手给儿子剥了一枚茶鸡蛋:“别笑,还有你呢。除了依依张嘴就会叫爹以外,你们兄弟两个叫的都是妈。” 诸葛宸慢慢啜着酒,听母子三个在那里说从前的事情。思绪一下子飞到当年的南中岁月,女人的大智大勇,且不说是个女人就是男人度未必做得到。 稚儿大了两岁,虽然不知道所有的梗概,却又知道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家里曾经有过大变故,尤其是父亲曾经双目失明过。后来有段日子,夜里常常自己吓自己,就怕一觉醒来父亲又看不见了,而母亲又不见了。 吃了一口母亲亲手做的菜肴,差点把舌头咬了,想要说话绝对嘴巴里全都是食物,如果这样说话会被父母说成失礼。娘说过,即使是在南中这样的蛮荒之地,别人不讲礼数都可以,而且很多事情也可以大而化之。但是还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妥协的。比如说从小学到的礼数,就不许荒废。 以后有人说诸葛家的子孙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顾的时候,那就是将父母的脸面全都扔到了地上,里子面子全没了。再有人说你家怎么怎么不好,做父母的都没法子反驳。谁让自家子弟不争气来着,这话是娘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娘从来都没有刻意要求兄妹三人怎样,可是看看自己还有晖儿。即便是妹妹。爹娘的掌上明珠,都没有太失礼过。 “稚儿,你在琢磨什么呢?看看,菜都凉了。”管隽筠看儿子拿着筷子发愣,往他面前夹了一块熏鱼。难得有鲜鱼还不多买些? “哦,我想着娘说的话。”稚儿回过神。然后埋头吃饭。晖儿在旁边也是津津有味地吃着,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娘,我想跟哥哥一样来给爹帮忙。爹,成不成啊?” 管隽筠没答话,刚才男人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这几天恐怕会有很多变故,不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实在是因为多少年下来看的够多了。要是孟优真的要来诊病的话,这里就最好不要两个儿子跟着一处,跟着一处最好也是稚儿一个人。 两个儿子都够机灵也足够聪明。哪怕是他们单独出门也可以放心。曾经让儿子那么小就到军中去历练,不是一件坏事。那么多子弟,却只有自己的儿子如此放心。只有付出才知道最后的结果值得还是不值得。 “问你爹,看成不成。”管隽筠笑笑,旁边的男人还是慢悠悠地吃东西。似乎没有听到妻儿在说些什么。 “爹,成不成啊?”晖儿很有兴趣,不敢太放肆。在外面跟爹没上没下。比跟娘说话没规矩还要可恶。 “不急,慢慢来。”诸葛宸放下酒盏,看了眼满心期待的儿子:“不要急着这件事,还有件更要紧的事儿要你去办。这两天闲着没事,你带一封信大舅家,交给你舅父。什么都不要说,然后跟你舅父说,你娘带着妹妹要到舅舅家住些日子。” “我一个人去啊?”晖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要是爹让哥哥去还能说得过去。哥哥一直都是让爹娘放心的,难道爹娘对自己也是放心的,只是一直都不说而已? “你一个人去,爹相信你会做得很好。”诸葛宸点头:“见了舅舅舅母,怎么样的礼数总不要爹娘再教你。这封信很是要紧,除非是亲手交到舅父手里。旁人谁也不许拿着这封信,记下了?” “记下了。”晖儿喜出望外,终于可以一个人去做爹吩咐的事情了。以前爹都说自己爱玩,误了正事。不像哥哥那样稳重小心,能够让爹娘放心。不过这次不一样了,爹没有说不放心,只是要自己路上小心,都不说自己会贪玩误事。 “爹,什么时候上路啊?”只要想到能够单人独骑出门,心里就满是得意,还有说不出的兴奋,唯一忽略掉的是娘担忧的眼神。 管隽筠看着眉飞色舞,踌躇满志的儿子。还有自家男人那张不辨情绪的脸,他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稚儿始终低着头吃自己的东西,爹娘的神情只是偶尔一抬眼看到的不同,娘忧心忡忡的神情,还有爹跟从前在京城里一样的沉默,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变故? 吃完饭,稚儿主动要跟着母亲收拾东西,甚至还跟晖儿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让他留在医馆给父亲帮忙,而他就提着食盒跟着母亲回家。兴许这能够问出来,是不是出了大麻烦。成长的记忆中,爹娘一直都是每逢大事有静气的那种脾气。 “娘,我跟晖儿一起去?”没问出了什么事,只是很安静地走在母亲身边,有些嘶哑的嗓音,说明还在长大,嘴唇周围长出无数小绒毛,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喉结了。这也是那个做爹的说的,好像他也在盼望着儿子长大。 “他一个人去,够了。”管隽筠扭头看看个头飞窜的儿子:“你爹让他去,一定是有缘故的。再说你在医馆跟你爹还要多多学些本事,晖儿总要出门历练历练才行。虽说比不得你们从前在军中的情形,凡事都要你自己去担待。可是咱们家亲戚也不少,说不定哪天还要你们独自进京看看姑姑和姑丈呢。前些时候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姑姑还叫人送了不少东西来。”很淡散地跟儿子说话,管隽筠不时伸出手略略儿子的头发。 “我也想去看看舅父舅母呢,还想见见晋捷哥哥。”稚儿努力不触及母亲不想说的事情:“您那天不是说,晋捷哥哥都是大将军了。我们那时候在军营中,晋捷哥哥就说不想做将军的军人,就不是称职的军人。还说以前外祖父就是最厉害的元帅,不论是谁都比不上。这是舅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算是吧,娘没经历过你外祖父征战沙场的事情,至多听你二舅父说过一星半点。别说是娘,除了大舅父以外,没人跟你外祖父在沙场上征战过。”管隽筠看看儿子:“儿子,这儿只有娘跟你两个人,想说什么就跟娘说。娘不喜欢你吞吞吐吐的性子,男人就要是干脆直爽的性子。温吞水一样,叫人没得生厌。” “娘?”稚儿愣了一下,娘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好像在很早以前,娘说话就是慢条斯理的。想要娘急急说出一句话,不容易。不过这种难得的机会稍纵即逝,心里有那么多问题还是问问的好:“爹让晖儿到舅父那儿去,肯定是有要紧事呢。一大早,爹都没说过要办什么要紧事。我在后头看书的时候,爹就在一边整理着方子,看看这次采回来的要够用不够。只是当那个南中人走了以后,爹也没说什么。” 管隽筠很专注地听儿子说话,然后看看周围走过的南中土人。悠悠叹了口气,转过脸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形容:“常有人来请你爹看病,不也是常有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亲戚间常来常往。你看到了,爹娘如今都没工夫到舅父家去。正好让晖儿出去走走,也能让他早些懂事儿。爹娘最担心的就是你们兄妹不够出息。” 稚儿有些不相信母亲说的话,娘说这话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娘,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爹双目失明的事儿么?” “怎么了?”好端端提起这个,儿子知道什么了?他怎么会想到这两件事有干系?他爹是绝不会跟儿子提这件事的,双目失明的故事是两人心中从头开始的源头。因为那时候告诉自己的是,如果这辈子这个男人再也看不见也不要紧,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儿子不会懂。 “娘,我记得还有个人跟您长得一样。她还到我们家来过。”稚儿努力回忆着记忆中对于年幼时候的回忆:“后来就没见过了,回去的时候有了晖儿还有新修好的相府。只是我们住在别院里。” “有这件事。”管隽筠跟儿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居然不自觉地躲避着儿子的目光,好像担心儿子会看透她的心事一样。 “那人是谁啊?晖儿跟依依都没见过,我也没听舅父他们提起过。只是这世上如何会有生得那么像的两个人?”稚儿试探着问道:“我爹知道有这个人,是不是啊,娘?”问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梦真的似梦非梦。真假早就不重要了,娘嘴里说出来的就是真相。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一章 儿子的疑问 “她是我的孪生姐姐。”顿了一会儿,原来要跟儿女们提起这话,居然不是跟女儿,而是儿子:“你那时候小的很,她到咱们家来的时候,一定要见你还要抱你来着。” “怎么后来没见过了?”稚儿很小心地问道,好像这件事娘从来没提过。娘的娘家是很显赫的,如果真有这么个孪生姐姐,那么必定不凡。 “死了。”管隽筠侧过脸:“在家的时候别提这件事,你爹不喜欢听。” “娘,我这位姨母是不是跟您和爹都有干系?”稚儿好像知道了什么,尤其是母亲提起孪生姐姐时候那种淡漠的语气,还有不许在家提起的缘由,都很让人疑惑。 “她是南王嫡妃的身份,曾经是皇家亲封的长公主。”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些,至少这样不会让人怀疑,怀疑她的身份。也不会让人觉得有这么个曾经的姐姐,会是一件多无奈的事情。 “那为何舅舅和您都没有提过她?”稚儿知道一件事,为尊者讳。如果是母亲的孪生姐姐,就是舅父的妹妹。是骨肉至亲,算不上为尊者讳。单单是看舅父对母亲的宠爱,还有对自己兄妹的喜爱,就知道舅父是很喜欢母亲这个妹妹的。同样是妹妹,身份也尊贵。为何只字不提? “死者长已矣,还提她做什么?”管隽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平淡如水的语气连自己都有些惊讶,真的都放下了?难道因为管岫筠的介入,曾经的传奇和恩怨真的都随同她的消逝。也都随风流逝了? “怪道呢,我说怎么都没听娘和舅舅们提过。”稚儿一手挠头,然后一脸赧然的笑容:“娘,我做过一个很奇怪的梦。姨娘要我叫她做娘。我还不知道她是姨娘呢。只是觉得她跟您生得一样,只是看人的眼神跟您不一样。她总是巴望着从人身上得到什么,就是在梦里都觉得眼睛怪瘆人的。” “你叫她不曾?”管隽筠想起她曾说过的话。希望稚儿叫她一声娘:“怎么知道她不是我?” “眼神不一样啊,我知道她不是我娘。”稚儿笑起来:“娘,我还隐隐约约记得呢,爹看不见的时候让我住在姑姑家,一直都不许我回来。后来就带着我到了军营中,我第一次看到大舅舅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拐走您的坏人。爹在您跟舅舅走以后,看不见路都摔倒在地上。我趴在爹身边,看着爹手心里被石子划破了,流出的鲜血。娘,这么大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爹那么失态。” 管隽筠愣愣听着。从没人提过。诸葛宸也好,二哥也罢都是没有说过半个字。那个男人,稳若泰山的性子,怎么也会有这种时候?关心则乱,还是因为一时心烦意乱才会做出谁都想不到的举动?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看到他那种神态,有时候看不到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好了。好像是他有次说过的话,原来这一生都已经成了彼此身体的一部分,舍不得的。离得远了会疼的。 哪怕是离得远都会疼,何况是失去谁?恐怕切肤之痛都不过如此。真的牵挂不是放在嘴边而是心里。越是这样,就越发要彼此珍惜。 “娘,到了。”推推愣怔的母亲,稚儿指着门扉。里面传出诸葛霏跟娜桑大说大笑的声气,管隽筠报之一笑。在儿子面前这样还真是第一次。 “等会儿进去,你别跟妹妹说这些。”管隽筠好像是想起来什么:“到底是个女孩儿。有些时候多多沉不住气。要是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个早逝的姨娘,又要缠着我跟你爹问个不停,也别在晖儿面前说这些。” “我知道。”稚儿点头:“您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除了吃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你以为你是什么?”管隽筠笑着拍了一下儿子,母子两个推开门看到依依和娜桑两人在一起摆弄着正在成长中的蚕匾,往里头添减着新鲜的桑叶。 “娘,哥哥。”听到说话的声音,依依抬起头看到母亲回来,扔下手里的桑枝就跑了过去:“好久才回来呢,二哥哥还说早些回来跟我们一起喂蚕宝宝。” “二哥哥在医馆里帮忙,哥哥回来了。”管隽筠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发,娜桑听到人说话,已经循声望向这边,看到稚儿顿时双颊绯红。稚儿只是跟平时一样,看了眼娜桑,微微一颔首就提着食盒过去了。 “娜桑说,她爹爹打回来一只野猪,专门给我们剔出来好多上好的猪肉,过会儿就送来。”依依拉着娜桑过来:“怎么见了我娘就什么都不说了?” “小姐不是替我说了。”娜桑的汉话越来越流利,不知是不是跟着依依在一起玩得多了,就连礼数都开始跟依依学了:“我都不知道再说什么。” “既然是有好的野猪肉,就自家留着吃,不用什么都记着我们家的。”管隽筠抿嘴一笑:“娜桑,你娘又在忙着做什么呢?” “娘忙着腌野猪肉,等天冷了就有热热的汤锅子吃。”娜桑笑起来,就会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像是让人看到自己灿烂的笑容总是有些不好意思。旋即抿起嘴,学着管隽筠素日浅笑的样子:“娘说,这些时候家里凡是都要让先生和夫人替我们劳心,很是过意不去。前次家里的事情还要多谢夫人和先生呢,要不是先生请来人给我爹爹帮忙,恐怕爷爷和奶奶的坟冢到这时候都还不能安稳呢。” “回去跟你爹娘说,这件事千万别总是挂在嘴边。谁家没有先人父母,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儿而已。”听诸葛宸略微提过一句,娜桑家那些卖身葬父母还留下很多麻烦,如今夫妇俩不想叫人看透身份,索性给大哥家写了封信,让官员来做好这件事,比起寻常百姓来做这件事,要好得多:“不过是百姓家,谁家还没有一些自己做不成的事儿。” “我爹爹说了,先生和夫人都是大好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才能这样好呢。”娜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听到爹娘在背后常说诸葛宸夫妇为人极好,加上小姑娘家见了稚儿这样的少年,少不得会害羞。 “见过大世面,还能见过什么大世面。”管隽筠微微一笑,就不问儿女们的是非,转身进了里屋。从医馆回来的时候,男人在耳边交代了几句话,不想让儿子知道的事情,只好自己亲手来做。 娜桑想要避开稚儿,不过小姑娘又舍不得这个单独跟他相处的机会。平时晖儿在旁边,爱跟娜桑拌嘴说话,不像是稚儿这样稳讷少言,常常让娜桑辩不过,又不敢多说,只怕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或是不好听,闯下什么祸只好回去的情形。 规规矩矩站在书桌边,看着稚儿教给依依写字。娜桑纤长的手指在旁边比划着,大有要上去亲手一试的样子。 收拾好诸葛宸交代的东西,管隽筠推门出来,被眼前的情形狠狠惊讶了一下。稚儿站在一旁看着诸葛霏跟娜桑两人在书桌前写字,不知道这是什么弄成这样了。拿着手里的东西过去,娜桑的大字已经没有南中土人的痕迹,甚至比女儿那两笔字还有些风骨了,写出来的时候还有了些味道。 稚儿背着手站在旁边看,一副私塾先生的模样。管隽筠立在儿子身后,看着两个不相上下的女孩子在那里认认真真写字,第一次看到南中的女娃儿这样子习学汉人的书本文字:“娜桑的字儿越写越好了。” “有规矩多了。”稚儿似乎是自言自语,看上去很像是教书先生的认真劲儿:“依依都没她学得认真。” “哥哥偏心。”专心写字的依依不依地嘟着嘴,然后扭过头看看哥哥,又不肯被人比下去,只好扭过头很认真地写字。 “你好好写字儿,等会儿还要说人偏心呢。”想要拍他一下,看看母亲又忍住了:“娘。” “没事儿,你们做你们的事儿,我还有事儿要办。”管隽筠笑笑,看看两个女孩子,忽然不自觉地笑笑,缓步走开。不经意间扭过头,看到娜桑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难道这女孩子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子?若是这样,恐怕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儿在等着人了。可是这些时候这么多麻烦事,恐怕真是应了那句自顾不暇却又是柳暗花明的故事。 或者人生就是这样子,一切都是柳暗花明否极泰来,不会坏到底也不会好到头。只有这样才会让人明白,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会让人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就好像自己跟诸葛宸两人选择了这种安稳的生活,但是在这看上去安稳平静的生活中,往往会带着叫人难以预料的波澜,即便最后都能平安度过,只是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至于结局好或不好,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还有两人的儿女,一家人始终都在一起。什么时候都不会分开。(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二章 夜谈 诸葛宸握着笔没动,望着微微发黄的薛涛笺发愣。从京城带出来很多东西,有几样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文房四宝一定要是自己常用的那几种,尤其是薛涛笺。只要是给家人或是亲近人之间的鸿雁来书,全是特制的薛涛笺。此时却不知打怎么下笔,很多话都想说,想要跟管安平说些什么,比如说照顾好那个女人还有孩子们,但是到了下笔的时候却又停滞住,呆呆看着跳跃的灯花,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管隽筠沏好一壶刚从中原送来的雨前茶,同时放在托盘里的还有一碟热气腾腾的素馅包子在书房外等了好久,期待男人早些写完那封信,只是看他踌躇不安的样子,估计这样子坐着,一晚上能写出两个字就不错。 推开门,诸葛宸还对着烛火没动。笔尖上的墨汁已经干涸了,面前的信笺上还是什么都没有。伸手剪了剪过长的烛花,诸葛宸这才觉察出有人进来,看到女人熟悉的身形,还有那张怎么都忘不了的脸:“什么时候来的?” “好一会儿了,看你什么时候能写完这封信。”给他斟了杯茶,顺手把素馅儿包子放到书案上:“用园子里刚摘的新鲜金瓜做的馅儿,看是不是要好些。这两天你都不知在琢磨什么,寡言少语就连医馆都不去,还有人来找你诊病来着,我推说你不在家才遮掩过去。” 收拾了一下凌乱的笔墨,将托盘放好:“吃点包子,填填肚子。” “只是有些心烦。”诸葛宸也没瞒着她太多。 “要是写不出这封信,干脆我替你写好了。再这么耽搁下去,晖儿也不用去大哥家去了,索性我们都跟着你呆在家里,不论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紧。”怎么会看不出男人的心思。从他决定要小儿子先去送信,然后自己带着女儿过去。至于稚儿,就因为是长子,必须要跟随父亲一起不能有丝毫退缩,就仿佛当年父亲决心大战一场开始。必定是要大哥跟着。即便心里再多不舍,都不能有心疼。 “又在说胡话了。”诸葛宸看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笑的脸。加上清香四溢的淡茶和带着金黄色色泽的金瓜馅儿包子。这所有的一切组合在一起,好像一幅画在面前。不忍去看这幅画后面还有什么,也来不及去想翻过这幅画以后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要留住这一刻,然后就留在生命中不容淡去。 “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这么久不给他们消息,有事儿要去添些麻烦,总是担心会落下话把儿。”诸葛宸拈起一枚包子咬了一口,甜香四溢的金瓜馅儿加上淡淡的茶香。真的是静谧的夜里最难得的享受。何况面前还有那个相看两不厌的女人,即便是在这个远离中原的南中夤夜里,这绝对是无可取代的财富。 “要不这么着吧,让稚儿带着他们两个去,家里留下我跟你两个人。”管隽筠也给自己沏了杯茶。同样夹起一枚包子慢慢吃着:“晖儿到底还是跳脱些,一个人去我担心他路上出纰漏。除了你还真是只有稚儿的话能听进去一句半句,依依在家里住久了就该出去见识见识。这么多亲戚。只有她谁都认不全,以后被人笑话。”只字不提会发生什么,反倒是将三个孩子各自排揎了一顿:“你看看,哪有这样的孩子叫人放心不下。” “别絮叨了,我留在家里,该去你哥哥家的人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你。”最后下了决心,留下的就只有自己这个男人。女人和孩子,是自己一生的牵挂和眷恋。曾经跟女人说过,要是这一辈子没有遇见她。就算是成全了自己最初的心思,娶了她的姐姐。一个八面玲珑的丞相夫人加上鞠躬尽瘁的丞相,会成就一段佳话,却让自己这一生黯然失色。那种光彩始终属于旁人,却不能融入到自己的生命中。照亮了别人,最终燃尽了自己。 就因为娶的人是她,才让原本黯然失色的人生变得多姿多彩。有了她才有了家,后来又有了相看两不厌的女人和属于自己的儿女,这是什么都换不走的。所以当危机来临,才不答应他们跟自己一同冒险。 孟优这个人阴鸷多疑,他的随从回到都城跟他诉说这边的事情,就算他已经是失心疯,恐怕还能听清楚这边的事情,会轻易放过自己吗?显而易见这是不可能的,必须要舍得放手,让自己的女人和儿女远离危险,这就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英雄花是我给他的,他最恨的人是我。”管隽筠再一次打破闷葫芦,好像这辈子始终都是自己在不住打破闷葫芦,只要是跟她和男人的人生有关的东西,只要需要冒险,她都会去做。 “只是他看中的女人也是你,我不放心。”这句话应该是戏谑的语气,尤其是对于诸葛宸来说,只要是跟女人有关的男人,都是他需要深深提防的:“你当做我不知道,他曾经说过,要是娶的女人是你而不是管岫筠的话,说不定会是别样的人生。这话我信,因为我也是一样。” “就为这个?”管隽筠咬了口包子,又甜又面的金瓜馅儿好像是中原常用的澄沙馅儿,甚至更为清甜:“那我可不依,说不定哪天你又去找什么谁谁谁了,背着我就当我不知道似的。” 这一下两口子说的话,都好像是玩笑话,但是谁的心情都轻松不起来。抬手给他斟了杯茶:“别写了,等会儿又该头疼了。”管隽筠抿着嘴唇,心底泛起一丝酸涩,人生不平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旁人都是安乐一生,可是自己跟男人怎么都找不到那种想要的静谧? 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富贵荣华,只要这样粗茶淡饭过一辈子。隐居于荒蛮之地,还能遇到曾经的仇敌。孟优深恨自己给他的所有难堪,还有那种毒害一生的英雄花,让他英雄气短,最后只能是这一生都变得萎靡不振。要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替自己抗下一切,能不能最后将孟优和南中大印交给皇帝都不知道。 所以孟优要杀了自己是绝对说得过去的,会不会害了男人以前没想过。那时候他是宰相,谁敢去难为他?如今他只是一个乡间的寻常大夫,还会有人畏惧他么?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他不论发生任何事情,自己都会跟他在一起。 “罢了,不写了。”诸葛宸把笔和纸扔得远远的,桌上只剩下那壶茶还有那碟喧软细腻的包子:“这素馅儿馒头不赖,比起稚儿他们爱吃的肉馅好多了。晖儿即使跳脱不羁也还好,不论做什么事儿,总是透着邪性。早先我就说,日后要说最像你三哥的人不是他儿子,而是我们家晖儿。这怎么了得,干脆以后把晖儿送到他家好了,免得人笑我骄纵了儿子。” “嗯,看看再说。”管隽筠有些心乱,这算是交代以后的事情?把纤长的手指搁在诸葛宸手背上,熠熠生辉的指环交相辉映,从两人戴上这样镌刻着阴阳文的指环开始,真的再也没有取下来过。好像是两人的心思从那一刻开始,再也没有起过二心。 诸葛宸反手覆上她的手指:“不着急,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草芥文人,不会难为我们的。你看,就算是孟优真的来了,也不着急,我们是夫妻,谁也分不开的。你说不走,那就不走。只要你看着我不心烦,不觉得这个男人有多讨厌的话,我们就在一起。三个孩子全都走开好了。” 管隽筠垂下眼帘,沉默一会儿才仰起头:“稚儿那天忽然问我,小时候有人跟我一样的模样,还要他叫她做娘。问我那是谁,我还以为小孩子从小不知道什么,甚至可以瞒得住。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还知道好些事儿。”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诸葛宸叹了口气:“说话跟你说,这件事瞒得住所有人却瞒不住稚儿。这小子精明得很,我想还是要跟他说清楚。他会知道父母这么做是没有法子,才会专心替我们瞒住两个小的。” 听到这话,管隽筠鼻翼间窸窣作响,抬起眼帘看着男人:“一定要这样才行?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会和我小时候一样,我们都说过不许再让自己的孩子重复自己幼年的经历?稚儿跟晖儿都是男孩子,还算是好的。可是依依是个女孩子,这怎么好呢?我总是担心依依不好,怎么办呢?” “没事的,你放心。”诸葛宸黯哑的声音也不好听,把女人的脸埋在自己怀里:“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就是。”嘴里安慰着,心里还是没底。只能是把女人抱得紧紧的,好像是给了她所有的力量和安慰,希望她能够明白将来两人还有机会看到孩子们平安长大。即便是希望太渺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三章 各显神通 “爹。”稚儿一大早就看到父亲坐在庭院里,翻着他的医书。走过去才知道,不时医书而是很久都没看到过的,父亲从前在京城经常看的那些书:“您今儿不去医馆?” “你到书房来。”诸葛宸放下书:“我有事嘱咐你。” “是。”这种神情就知道会有事儿要说,只是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情,肯定是和那天要诸葛毅到舅舅家有关。爹娘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小心谨慎的人。 看上去爹娘都是在南中居住,颇有不问世事的样子。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这么说,但是见过爹娘从前生活的情形就会知道,爹娘一定不会因为住在南中而改变了常态。就算是说笑,也有他们的处世规则。 “坐下说话。”诸葛宸指指对面的椅子,这话让稚儿有些害怕。胆怯地看了眼父亲,不知道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是从来不敢在父亲面前无礼,跟母亲有时候可以没上没下的说话,偶尔撒撒娇娘还会很高兴,但是爹这儿早就过了撒娇的年纪。 “是。”想了想,还是旁边斜着坐下:“爹,您有什么要吩咐我?” “昨儿说是让晖儿去舅父家送信,我跟你娘商量过了,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若是带着晖儿跟依依两个,从这儿到你舅父家去,能让我们放心?”诸葛宸没有再拿信出来,面前一盏温热的清茶,端起来抿了一口:“要是有什么,你先说。不要去跟你的弟弟妹妹说这些,还小。” “爹,家里出事了?”稚儿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这是要把自己送到哪儿去?还要自己带着弟妹们出去,真不知道爹娘在担心什么要紧事。 “算是吧,那天你在医馆看到的南中人,是我跟你娘的一个故人。”诸葛宸十指在杯盏边慢慢摩挲着,想了想:“我们家从前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你跟你弟弟妹妹们还是要避开一些事情,你们都还小,有些事情最好不要知道。” “我是爹娘长子,可以让晖儿和妹妹走开。我不能走。要是让自己好像是个逃兵一样离开爹娘,我都不能原谅自己。”稚儿一本正经地,然后站起来:“爹,您就让我留在这儿吧。晖儿,我可以去跟他说,要他带着依依离开这儿。娘在这儿,也可以走。不能让娘在这儿心焦。” 诸葛宸笑起来:“你倒是会盘算。你娘会走么?”这小子还真是长大了,居然能够想到这么深远,让女人带着那两个小的走。不过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该要做什么了。 “那娘不能走,我也不能走。要是走了就是逃兵,以后会被人笑话。”稚儿很认真地看着他:“我记得以前舅舅跟我说过,外祖父出事的时候就是外祖父跟大舅舅在一起。以前不懂,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做了逃兵呢。爹,舅舅心里也有那么多年的心病。我不想这样子。” 诸葛宸愣了一下,难道他也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了眼儿子,不用再去琢磨别的事情。这小子说什么都不会走了,说不定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那两个小的绝对是不好哄的。先时还能说,让这个大的或是她母亲带着这两个去。这会儿都不去,说不定谁都不用去了。 只是不去留在这儿,谁知道那个得了失心疯的孟优会做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情?要是祸及儿女,恐怕自己这个男人也真是不称职了。 “这话,你自己跟你娘说去。”诸葛宸摆手,九成是不会答应的。其实儿子说这话,处在一个男人的立场没错,况且也未必会出大事。只是女人心底对于曾经发生的一切有了太深刻的记忆,加上儿子说他做梦梦到那位姨娘,这肯定会让女人心底有太多感慨,不愉快的记忆一定会涌上心头。不走也要走了?因为一开始要走。不是她说的而是自己说的。可是到了后来,她跟自己都放不下了。 稚儿点头,马上要往外走,会然又站住脚转身:“爹,您跟娘说说,别再让那个娜桑跟着了,怪别扭的。” “怎么了?”诸葛宸只是听女人当做笑话似的说过一次,没有太觉得有什么不对。没想到这小子会当作正经事来说,这里头就有文章了:“你听说了什么?” “不是,她总是跟着无所不至。又不是我妹妹,凡是都在后头,多麻烦。”稚儿挠头:“妹妹跟着倒也罢了,本来就爱跟着到处噢组。可是娜桑到底是个女孩子,就算是南中人也是一样。不能走到哪儿都有她跟着,多麻烦。” 诸葛宸笑笑,还跟小时候一样掠了掠儿子额前散乱的头发:“这事我跟你娘说好了,不过你也太多心。依依喜欢跟人玩,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也是有的。南中这里,男女大防比不得咱们中原,没那么多讲究。只是你若觉得太麻烦,还是跟她说说好了。你别当着人家女孩儿说这些,不论人家讲究不讲究,说这些总是太伤了人家女孩儿的面子。” “是,我记下了。”稚儿赶紧答应了,不仅爹跟自己说的事情没说成,反而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到了,真是意外之喜。 诸葛宸看着儿子的背影,看来儿子真的是长大了。说话行事已经能够让人看到丝丝希望,女人当然是希望儿子离开是非场中远些,只是看看自己手里这几封信,姜辉也好,管昕昀也好,都是希望日后稚儿能够接下那个担子,相信这孩子会做的很好。 诸葛宸手指在书案上慢慢敲击着,好像是在想想将来会发生什么。这话就连女人都不能说,最近为了孟优的事情,她已经是格外心烦了。要是说得多了,她说什么还不知道,只是心里又是多了一层隐忧。 晖儿眼看哥哥从父亲书房出来,又看着父亲的书房关上门,这才拉着妹妹从窗户下钻出来:“刚才爹和哥哥说的话,都听见了吧?” 诸葛霏小嘴一撇:“听见了,就是嫌我们两个跟着添乱。说的就是你,二哥哥。”一定不会承认这件事跟自己有多大关系,再说爹娘也从没说过自己的不是,反而是二哥哥挨骂最多。所以每次都能给自己找到最好的托词,绝不是自己的不对,而是被哥哥们拐带坏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专会把不是推到我头上。”诸葛毅压低了声音很正经地说话,不过也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只要是兄妹在一起,就算是妹妹的错,妹妹有了不是,最后还是会把不是说成是自己的。这不用人教,一开始就学会了。 “哥哥,我们还是要想个好办法,不能让爹娘把我们送走。寄人篱下,多可怕啊。”诸葛霏皱着眉头,然后很认真地看着他:“去跟爹说好话呗,娘肯定不答应的。” “爹听娘的,不过刚才看哥哥跟爹说话的情形,还是爹比较好说话。”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说不定就是爹舍不得他们走才能有用。 “我去跟爹说。”诸葛霏大眼睛一转,附在诸葛毅耳边说了两句话。晖儿笑着点头:“我去绊住娘,你赶紧去找爹。”看样子还是妹妹心思多,自忖比不上依依的法子有用,诸葛毅往后面走,决定去找母亲游说,这样的话大家就都不用走了。 依依想了想,吸吸鼻子眼圈就红了。抽噎着推开书房的门:“爹!”叫着跑进去,说话的时候已经带着哭音,好像是受到莫大的委屈一样。 诸葛宸专注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尤其是稚儿跟他说的事情还在耳边萦绕,紧接着就会女儿一脸哭相跑进来:“爹,爹。” “怎么了,依依。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哥哥欺负你来着?”诸葛宸放下手里的事情,大步过来抱起女儿:“告诉爹,是出了什么事情?” “爹,是哥哥欺负我了。”一抽一抽,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大哥哥说要把我和哥哥送走,是不是爹和娘只喜欢大哥哥不喜欢我们才这样子的啊?我和哥哥也是娘生的,怎么就要把我们送走?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离开爹娘。” 诸葛宸心底叹了口气,然后抱起女儿到一边坐下:“依依,爹娘也不要办你们送走。只是很多事情,你们还不能面对,要是出了岔子怎么得了。你看,爹娘有多疼爱你们,不舍得你们出事的。” “那我跟哥哥也不要走,爹娘都不走,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的话,谁会像爹这样抱着我,哄我?”依依抱着父亲的脖子,泪流满面,好像真的是受了无尽委屈,被人欺负无处述说的样子:“爹,您最疼依依的,要是有人欺负依依,爹会心疼坏的。” “好了,在爹娘身边肯定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先说,今儿是谁在欺负你。是稚儿还是晖儿?”把女儿抱到一边坐下,很细心地给她擦干净眼泪。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四章 迂回有效 “爹,我跟哥哥都不要走。爹娘会舍不得的。”依依抱着父亲的脖子:“爹,依依不要寄人篱下。您看娜桑都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谁都舍不得她受委屈,难道爹娘舍得我受委屈?” “好了好了,不去不去。”被女儿的眼泪哭得心都乱了,这不是第一次,只要是看到母女两个哭成一团肯定是没有任何办法拒绝的:“哪儿都不去,就在爹娘身边呆着。什么时候都不让你受委屈,谁也不会欺负到你们。” 看到自己的小计谋得逞,依依想笑出来又怕被爹发现,只是不住抽噎着,好像还在哭泣,心底实在是已经笑开了花,抱住爹的脖子:“爹,依依会听爹娘话的,绝对不会让爹娘担心的。还有哥哥也一样,爹,是不是啊?” “嗯,我们家依依最听话的。”诸葛宸抱着女儿不住拍哄,女儿贴心。不像她的哥哥们,小时候只要他娘,这个小丫头第一个就会叫爹。走到哪儿都让人喜欢,加上第一个就会叫爹,所以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这个宝贝,京城中没有谁会不知道相府有个娇小姐。 紧跟着起哄的就是皇帝夫妇,一定要把女儿立为将来的东宫之主,就连聘礼都要送到相府来了。只是没想到谁都没有走到哪一步,就连皇帝都不知道后来的皇后和皇太子会在一夜之间不保,而所有的一切都随之改变,改到没人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诸葛宸把女儿哄好,还不忘给她擦拭着脸边挂着的泪水:“好了,爹答应你哪儿都不去,爹娘都到哪儿你跟哥哥们就在哪儿,谁都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依依好像是很委屈地点点头,然后把脸埋在父亲颈窝里。诸葛宸抱着女儿,坐在书案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依依这一下没敢动,很安分地坐在那儿。只怕动了,等会儿爹就该说还是要走了。 晖儿到了倒厦前头。然后很小心地推门进去:“娘,您在忙什么呢?” “给你们准备午饭啊。”管隽筠抬起头,手边一碟刚蒸好的江米蒸糕,上面还有鲜艳的红枣摆成的花样子。都像是花馍了。 “江米蒸糕吗,我最喜欢吃了。”晖儿跑过去揪下一团江米糕送进嘴里:“好甜,真好吃。” “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要和哥哥一起去后面园子里摘果子的?”给儿子切了一块蒸糕,上面全是满满的红枣:“慢慢吃,仔细烫到了。” “哥哥要我收拾东西呢,等会儿我们要走了。”晖儿头也不抬吃着糯米蒸糕。然后不时唏嘘着手指,虽然烫到了还是舍不得放下,这是母亲做的点心,他最喜欢吃个不停:“娘,要是您和爹见不到我们,回不回想我们啊?就像是舅父想晋捷哥哥一样?” 管隽筠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安,只要想到把儿子女儿送走,心底就忍不住揪痛起来。一直都在说。儿女们比自己少年时候要好得多,尤其是诸葛宸跟自己只有都没有父母疼爱,所以对于儿女的宠爱就更加甚于旁人。只要不逾矩,什么都会答应。加上儿女聪明伶俐,一时无二。谁家都没有这么出息的孩子。 晖儿说出这番话,好像是语出无意。但是一下击中了她作为母亲的心,一下子心就软了。眼圈不自觉地红透了,背过脸用手背擦擦眼角,这才转过来:“你们去了几次了,舅舅家又不是外人,难道还委屈了你们几个不成?” “是啊,就是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江米蒸糕了。舅母对我们好。只是舅母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好吃,只能是吃到最不好吃的南中饭食,全是牛羊肉。依依会哭的。”晖儿不像是弟弟那样会哭,偷偷看看母亲的脸,已经有些不痛快了,不过娘还是不会这么容易答应的。慢慢吃着蒸糕。摘下两枚很饱满的红枣,送到母亲嘴里:“好甜,比从前在京城吃到的更好吃。” “嗯,是姑姑叫人送来的。”管隽筠给他略略头发:“带些出去给哥哥和妹妹吃,我一会儿就过来。” “是。”晖儿答应着端着江米蒸糕出门,屁颠屁颠去找他的哥哥妹妹。管隽筠吸了吸鼻子,然后擦干净眼泪,刚放下手泪水再次涌出来,就站在那个蒸笼旁,不住擦着眼角。 诸葛宸抱着女儿到了厨房外,还在琢磨是不是要把女儿抱进去,抬起头看到女儿的娘同样一副泪流满面的脸,比起刚才看到女儿泪流满面就更加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马上大步进去:“怎么了,是做了什么这么泪流满面?” “辣椒钻到眼角里了。”管隽筠吸着鼻子,泪水还在不住往下流。 依依抬起头看到母亲的脸,犹疑了一下就往母亲怀里扑:“娘,我知道不是辣椒。我刚才跟爹说,要是我们被人欺负,爹娘都不知道怎么办?娘,您别哭了,我和哥哥会乖的,不叫人不喜欢我们。” 就这一句话,马上把那个做娘的,本来就是忍不住的泪水立马哭得头都抬不起来,呜咽着好像是有太多叫人心酸事情涌上心头,从袖袋里抽出手帕擦干净眼泪,然后抬头看着男人:“好好的,抱着依依到这儿来做什么?” “看看你在哪里,一大早没看到人,晖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诸葛宸答应了一声:“没想到看到你被辣椒弄得泪流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一大早在这儿哭得了不得。” “马上就能吃午饭了,做了江米蒸糕。”管隽筠嗓子有些干涩,说话的时候显得很是疲惫:“依依下来,总是赖在你爹身上不像话。”摸摸女儿的小脸,红红的脸蛋有些发烫,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哭过:“以后不许动不动哭鼻子,被人笑话。” “依依只要不离开爹娘,就不会哭。娘知道的,哥哥会欺负人的。只有爹娘都在,哥哥才不会欺负我。”依依拽住母亲的衣角:“娘,依依不要离开娘。”说这话,不住地扭着身子:“娘,娘。” “先去吃午饭,不说了。”管隽筠蹲下身,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你是爹娘的宝贝,哥哥们也是一样。你们是亲兄妹,哥哥怎么舍得欺负你。”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手指尖都是颤抖的:“娘做了你们喜欢江米蒸糕,我们都去一起吃。” “嗯。”依依点头,牵着父母的手一起出去。 管隽筠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扭过头:“他们商议好的,一个到书房一个这儿,还知道我们都会心软。” “没有,没有。”依依摇着手:“娘,什么事商议好的?娘,我就要跟爹娘在一起。” 诸葛宸一下子笑起来,摸摸女儿的头发,然后看向女人:“知道心软的话,说明孩子们舍不得我们,我们同样也舍不得他们。既然都是舍不得,那就不送走好了。你看这样子,要是哭得不肯撒手,你怎么处我怎么处?两个大的就是不哭,可是这样子跟你说些话,你也受不了。我可不想天天看到你就这样子以泪洗面。” 依依听到这话马上抬起头看向红着眼睛的母亲,手不由自主拽紧母亲的手:“娘,我们都不走,真的,我会很听爹娘的话,也不会跟哥哥们胡闹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被说了出来,蹲下身看着女儿:“依依,你还小你不懂,说不定过些时候爹娘会遇到很棘手的事情,到时候你们都在爹娘身边,对你们会有很大的麻烦。爹娘不忍心,知道么?” “依依不走,哥哥也不会走的。”依依很执拗地说道:“娘,我是爹娘的女儿,就要跟着爹娘。” 管隽筠叹了口气:“好了,先吃饭,等会儿再说。”站起身看着男人:“要是再这么说下去,恐怕就不用吃饭了。” “那你还能说这些话,你看看这几个小的,哪一个是省心的。”诸葛宸顺了顺她的头发,忽然叹了口气:“我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坏,总是七上八下的。兴许都只是要我们给看看他的病,他不过是失心疯,哪里还记得那么多事情?况且原本就是他的不对,决不会因为我们曾经做了什么,就把这件事再次提起来。”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牵着女儿的手到了饭厅。稚儿跟晖儿两个还在那儿有滋有味吃着江米蒸糕,依依也跟着过去:“哥哥,你们又吃好东西呢。” “先吃饭吧。”管隽筠给诸葛宸斟了杯酒,坐在一边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都在吃着热气腾腾的江米蒸糕,当下夹了一块送到诸葛宸面前:“要是都留在家里,那就都在家里好了。只是不许再惹祸。” “真的吗,娘?”稚儿听到这话,知道娘终于想通了,看了眼弟妹。这两个小的还真是有法子,能让爹娘都允准,这可是比自己说多了要有用得多。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管隽筠点头:“只是不许在外头招惹祸事,要是在热火,我可就不论你们怎么说都给送得远远的,省得你爹跟我都不得消停。”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五章 儿子的军令状 “我们一定会好好听话的,不给爹娘惹祸。”兄妹三个再次像是约好了似地,很快就答应了母亲的话。诸葛宸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看着儿女也全都一样,唯有那个做娘的脸上,始终轻松不起来。 管隽筠夹了一枚笋片送到嘴里,慢慢咀嚼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兄妹三个外加那个做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们身上,旋即闪开。好像是有无限心事。只是落在上面一下,马上又移开。就是那一片薄薄的笋,整整一顿饭的工夫只是吃了三分之一。 “娘,那片笋还没吃完啊?”晖儿忍不住了,往母亲碗里夹了一片软糯的火腿肉:“有这么好吃啊?”一面说,已经自己夹了一片送到嘴里:“真好吃呢,难怪娘会吃这么久了。” 稚儿在旁边狠狠瞪了他一眼,晖儿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装作没看见,端着碗碟到母亲身边坐下:“娘,要是我们走了你想我们怎么处?我和哥哥还有依依都在爹娘身边,每逢吃饭还有你到处走的时候,我们都会跟着您的。” “食勿言,寝勿语。难道连这个都忘了不成?”管隽筠瞄了眼小儿子,每次遇到这些事情,就只有这一个会说很多话。大的那个就因为大了几岁,所以庄重了不少。小的这个,只要一撒娇,家里上上下下谁都不会说什么,只要她不哭不委屈就行。 “没忘,看娘专门吃笋片,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就来试试。”晖儿一脸无辜的笑容:“娘,我们要是被送走了,家里只有您跟爹两个人,多难受啊。” “好了。都说不送你们走了。怎么还在说这些?”诸葛宸拍了儿子一下,那副索然无味,心事重重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是为了什么:“非要你娘认真一回,不论什么都没得商量就好了?” “爹,我们家是您听娘的,还是娘听您的?”晖儿咀嚼完嘴里的笋片,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也有什么要紧?”诸葛宸真的很怀疑小儿子是装傻还是真傻,就冲说的这话都知道这话问不得。 “我就是问问,看到爹总是听娘的。”晖儿眼睛溜溜一转。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心里在琢磨事情,还不能跟别人说的事情。 “你看到了,那就是你爹听娘的。”诸葛宸并不避讳什么,不过知道这要是在京里可定不会跟儿女坐在一起,没有任何规矩所言的吃饭说笑。那个地方不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能畅所欲言。 “哦。我知道了。”晖儿点头,又吃了两口饭才去漱口。稚儿疑惑地看着他,闹腾了一上午,娘算是答应不要送走他们了,可算是功德圆满。 “诸葛毅,你过来。”管隽筠根本就没有胃口,放下筷子把那个准备出饭厅的儿子叫过来:“能说给娘听听,你好端端问这话是什么缘故么?” “要是凡事都听爹的,以后有事就跟爹说。要是听娘的。肯定是有什么就跟娘说了。”晖儿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娘,什么是夫纲不振啊?是不是就跟咱们家一样?” 诸葛宸恰好吃了一枚鹿尾骨,这一下就被鹿骨卡住了嗓子眼,猛地咳嗽了几声。才算是把肇事的鹿尾骨给咳出来,管隽筠看着儿子:“晖儿,你在说什么?这话听谁说的?” “没听谁说。我自己看书上的。”晖儿歪着头,看着大窘的父母:“爹,我没说错吧?” “胡闹。”诸葛宸想起在京城的时候,某次两人开玩笑也说这话,可那是两人夫妇间的戏谑不算什么,这次居然被儿子当面说出来,就算是曾经能言善辩的宰相,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呵斥儿子,还是当做是笑言而熟视无睹。 晖儿嘻嘻一笑,然后规规矩矩站好:“爹,以后我找媳妇的时候,能不能找个听我说话算话的啊?” 依依本来还在吃芝麻糖,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个不停:“二哥哥,你这话应该跟娘说。爹不问这件事。” “额……”晖儿愣了一下,看到一兄一妹都是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本来么,爹说了那么多都不顶事,娘一句话就能把他和妹妹担心的事情给消除掉,早知道就不让妹妹去哭一场了,干脆到娘这儿来说说,多省事。 想要沉下脸说句话,发现居然硬不下这个心。就连打一下说话没遮拦的儿子,好像都伸不出手。管隽筠沉着脸不说话,其实是跟男人一样,面对儿子这么古灵精怪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 “行了,不许胡说了。”还是做爹的先恢复常态,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既然是都不去你舅舅家,总要去收拾一下东西。下午跟我一起到医馆去,每次遇到切药轧药的事儿,都是你哥哥在做。这次看你再说什么。” “是。”晖儿擦干净手和嘴,笑嘻嘻往外面去了。稚儿拉起吃着芝麻糖的妹妹,给父母行礼后也跟着出去了。 诸葛宸吁了口气,看看身边的女人:“从前在朝中我都没有语塞到这个样子,诸葛毅这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真是贫嘴贫舌惹人嫌。说话简直是不用脑子想,想到什么就拿出来说。” “还不是你教的。”管隽筠瞪了眼男人:“都知道夫纲不振了,还说以后娶媳妇都不能要这样的,我有那么霸道还是真的让您这么为难了?” “听听,我可是什么都没说,说这话的可是你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张嘴,我都还想找个人问问,是谁教得他这样子。每次说话都不知道有没有经过脑子。”诸葛宸给她盛了半碗汤:“你就看看自己吃了多少,我真是拿你没法子。这比起管教他们兄妹三个越发是叫人头疼,稚儿如今是好多了。依依也算是不错,唯有晖儿就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先不说这个,他们俩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管隽筠抿了一口汤,一直都没弄明白的事情这些应该是可以说清楚的:“诸葛毅到我这儿,就只是说走了有多不好,说的人心酸。我看依依也差不离,应该是到了书房里跟你说撒娇来着。要是两人换换的话,估计就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诸葛宸前后一想,还真是她说的这样。不过这也说明自家的三个孩子至少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些事情,甚至知道怎么说话能让父母心软。不说自卖自夸口,换个别人家的孩子,恐怕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些话,更不用说怎么让父母回转心意。 “其实孩子们都挺聪明的,知道什么能够让父母动心。要是对自己的爹娘都不能想到什么说什么,那就是我们做爹娘的不够好,不能让孩子们信任。最初我们想要的不正是这个?”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喝汤:“我们比谁都清楚,有父母的宠爱比天底下任何东西都来得有用。我们从小没有爹娘宠爱,别人待你再好都没用。越是这样,就越发该要自己的儿女不去重蹈覆辙。” 没说话但是没有否认男人的说法,看了眼外面飘拂的门帏:“进来吧,三个人都在外头想要听听是不是预备又把你们送走?” “还是娘知道我们在外头。”兄妹三人笑嘻嘻进来,依依最先扑到母亲怀里:“娘,以后我们都不淘气了。也不给爹娘惹麻烦,只求爹娘别把我们送走。我知道舅舅一心疼我们,只是说什么都及不上爹娘疼宠来得好。” “你就会给爹娘灌米汤,看将来大了怎么得了。”点点女儿的额头,然后看向三个孩子:“真以为爹娘看不出你们的小把戏,还是觉得你爹太好说话了,居然敢来糊弄他。从前那么多饱读诗书的官员们,谁敢跟你爹玩手腕?就凭你们三个还想瞒天过海,是不是太笨了?” “娘,爹才不屑于跟我们斗心眼呢。”稚儿终于慢悠悠地开腔说话:“要是爹想知道我们想什么,那还不容易。我们敢这么做,也就是因为爹娘是天底下最疼我们的人。下次再也不敢了,也求爹娘不要把我们送走。不论会遇到什么,我们都要跟爹娘在一起,谁也别想将我们一家人分开。” 看了眼诸葛宸,又看看三个孩子:“稚儿,你这么大了,很多事情你都知道了。就应该知道,虽然爹娘远离中原,将那些可能给你们带来伤害的东西都远隔在外。只是还有很多事情,不是因为爹娘想要避开就能避开得了。把你们送走,爹娘心里都不痛快。可是要让你们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却是任何一个做父母的都做不到的。你想,爹娘对这件事该怎么做?” “娘,为何我们不能以不变应万变呢?”稚儿黝黑的眼睛分外明亮:“那个人是来求爹给他诊病的,不管他想做什么,总要先想想自己的命保得住保不住。爹说过医者父母心,不是每个人都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除非他不想活着,要不就试试好了。” “是啊,要是爹想要他死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晖儿在一旁附和着:“娘,您就放心好了。我们都在爹娘身边,不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爹娘半步。”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六章 毁人的英雄花 儿女说出这样的话,能说是不懂事还是旁的。看了眼儿子,管隽筠又看看一边的男人:“诸葛毅,你这满嘴都是这些那些的话,娘到是要问问你,这本事是跟谁学的?” “书上教的。”晖儿洋洋得意,再次没看到哥哥带着警告的眼神。 “把你的书拿来给娘看看。”管隽筠扬起一侧眉头:“让娘也长长见识。” “娘不会看的。”还要说什么,忽然看到娘微微扬起的眉头还有紧抿的嘴角,知道说溜了话马上收敛起来:“都是些杂书,娘看了会生气的。” “行,你说了我就先放着。”管隽筠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你们都吃饱了?” “嗯。”兄妹三个接连点头,管隽筠放下手里的碗箸:“这会儿我跟你爹要到医馆去,你们三个给我把这儿收拾干净。” “啊,好。”三人互看了一眼,这可是没做过的事情,娘平日都不让人插手,今天这是怎么了? 诸葛宸看了眼摸不着头脑的孩子们,想要提醒一句都来不及了。看来这个严父慈母的事儿,家里要重新说说了。 南中都城派来的使者如约而至,诸葛宸正好在医馆里。先前以为让把三个孩子留在家里仅仅是为了警告三个孩子不许没有规矩,其实也是为了不让孩子们搅和进来。管隽筠在药橱前整理着里面的各色药材,接着低垂的湘妃竹帘看向外面。如果真是孟优派来的人,恐怕下一刻就能看到那个早就形同鬼魅的南中郡王了。 急促而散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不太熟络的汉话语调渐渐逼近。诸葛宸摸摸下颌的髭髯,看了眼在后面忙活的女人。比起前两天的焦躁和担忧,真到了要出事的时候,她居然会比自己这个男人还要稳重。 这话是不是叫做每逢大事有静气?诸葛宸手里的笔也没停,倒是要看看是不是两人所预想的那样。真的是那年那个被英雄花已经磨灭掉了所有锐气的南王孟优。 被很多人簇拥着,闷热的天气里居然还穿着一件厚实的貉子毛大氅,脸色苍白得如同僵直的白纸一样。骷髅般的脸上只有两个神仙的黑洞,那就是他的眼睛。诸葛宸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心底微微感慨了一下。 幸亏只是把英雄花留在了南中。真要是带到了中原,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尤其是那些不务正业的纨绔公子。恐怕会比这个南王孟优还要形同鬼魅。真的为这件事坑家败业的。只怕大有人在。 “先生好,这就是我家主人。”那天来跟诸葛宸说过话的人再次出现,深深一揖算是行礼:“有些伤风,恐怕不能跟您说话。” 诸葛宸点头一笑,孟优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毫无焦距,看着人没有丝毫的生气可言。只能是从还会转动的情形上看出,他还是个活人。 “我先看看再说。”诸葛宸看着那几个从人几乎是强压着,把孟优按好压在厚实的锦褥上。旁人都已经闷热得浑身是汗,孟优的手指依旧是苍白而寒冷。鸡爪似地手指蜷缩在一起。看得人不寒而栗。 三只手指按压在脉门处,诸葛宸的眉头始终紧锁着。心脉俱乱,没有一处可以说明他还能有痊愈的可能。毫无生气的面孔,嘴角微微滴着口涎。诸葛宸抬眼看着他,孟优摇晃着脑袋。瞳仁忽然闪烁了一下,看着诸葛宸的时候露出一丝狰狞:“滚,你滚得远远地。”不利落的汉话。诸葛宸听清了。故作不解地看向那几个人:“你家主人是汉人?” “不是,只是我家主母是。”随从摇头:“还有先时的主母也是。”眉宇间的忧郁一望而知:“我们到这儿来之前,主母已经吩咐过不要讳疾忌医。需要把主人的病症,只要是先生需要知道的全都告诉先生。若是能治好我家主人的病,就是要再多钱都行。” “且不是钱的事儿,钱固然是好的,只是很多时候钱买不来很多东西。”诸葛宸摆手,他开了这个医馆,从没指望从这上头赚钱。别人看这个家,多半以为医馆多挣钱呢。诸葛宸自己心里清楚,药材都是自己掏腰包或是到山上采回来的。很多时候赔本为的就是悬壶济世。 女人说过一句话,家里的银子就是这辈子两口子都不做事也够了,那么多庄子田地还有祖茔处的田产,说什么都够了。做这件事,难得的是两口子高兴。最要紧是诸葛宸做这件事,是他兴趣所在。花钱买高兴,够了。 诸葛宸搭上孟优的脉息,摸着颌下髭髯沉默半晌:“每天夜里睡得如何?能睡几个时辰?” “我家主人难以入眠已经很久,到了三更以后就变得更加烦恼。而且常在这时候大骂身边的人,最近越发是厉害了。常常用手掐用牙咬身边的人,我家主母都已经遍体鳞伤。”南中人还不知道该怎么避尊者讳,遇到什么就说什么。尤其是受了人教,一定要把孟优的病情告诉这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诸葛宸微微皱着眉头,看来孟优就是到了人常说的那种,已经是混淆不清起来:“说得清楚话?” “能,只是不常说。”侍者看到孟优又开始呵欠连天,口水和鼻涕肆意横流。赶紧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银盒,用配好的羹匙舀出一点粉末送到孟优鼻翼间,看着他贪婪的吸进去。 “这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英雄花粉。这两年诸葛宸确实从医书上看到过,太多关于英雄花的记载,能够短时间缓解人的病痛。但是那种蚀骨销魂的心瘾,就是真的戒断,这一生也是个废物了。不知奥当初留在南中的英雄花是害了他还是救了他,孔雀胆所带来的痛楚不过是一时,可是英雄花却是一辈子。 “英雄花粉。”侍者头也不抬,看着孟优几乎将那一点英雄花粉吸个干净,舌头到处舔舐着,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听到这几个字,里面一直研磨药粉的管隽筠微微侧过来看了一眼,惊愕的神情跟诸葛宸初见到孟优的时候差不多,两人互看了一眼没说话。 短暂的沉默被孟优一声好像心满意足地呻吟打断了,诸葛宸回过神:“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要让你家主人能在夜间入睡,对了,他每日吃些什么?” “能喝两口奶茶就不错,只是很久都没正经吃过东西了。”侍者皱着眉头:“只要有英雄花粉就行,我家主人就是靠着这个活着。” 诸葛宸先前只是在书上说的服用英雄花最能毁人心智,甚至都会有人为了得到英雄花粉,不惜残害自身和家人手足的骇人听闻的事情。没想到会见到形同鬼魅的孟优,这种神情看得人心好像是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 “我不敢说自己有这个本事能给你家主人医好了病症,先试着开两剂药方子,若是能有效,下次在开些药让他尽量安静下来。”诸葛宸心底斟酌了一下,当初为了早日平定南中,同样也是为了一家人早日团聚,才会用了那么一招计策。固然是对江山社稷有功,只是看看孟优一个曾经生龙活虎的汉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到底是心生不忍。 “我先给您磕头了,只要您能让我家主人认识身边的人,不再这样人鬼不分,就是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小人都是愿意的。”看得出来,这是受过孟优隆恩而且是豢养的死士,要不是这样,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回到书案边,诸葛宸沉吟半晌才在纸上写了几味药材,看看君臣配伍又看看药的份量,复又起身看看孟优的面色,神情异常凝重:“尽量减少给他吃英雄花粉,吃得多了恐怕真的就没救了。况且这东西,除了一时间有用,必然是后患无穷的。少吃为妙。” “我家主人离了这个就活不成了,先前那位主母就是这样说的,后来大夫也跟您说的一样。可是先头主母说主人因为染上了孔雀胆剧毒,要是没有英雄花粉早就没命了。要不小人们也不敢给主人用这些。”说这话的时候全是为难的神色。 诸葛宸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要继续说什么。管岫筠后来也是死于见血封喉的孔雀胆,害得孟优如此,一饮一啄莫过于此。若是病入膏肓的孟优知道她是这个下场,是不是会觉得聊以自慰?原来人生真的是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在里面。 世人不知有因果,报应何曾绕过谁?这话好像是听谁说过,初听觉得若非是历经世事变故,决然说不出这番话。没想到有一天会想到不过是口口相传的话,会印证到眼前。 世事难料,要是能够早早预见会是如今这副情形,他是不是会后悔跟中原结亲,最后遇到那个看上去娇艳动人,内里却是说什么都不得满足的女人?很多事情不经历过永远都不能明白,但是真的要是看到后手,这个人生也就没有了意义。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七章 稚儿的心事 心底蓦地沉重起来,诸葛宸坐了一会儿才下笔开始开第二张方子。不时看看孟优,又回头看看那边研磨药材的女人。她跟孟优也算是有过一段过往的,好像孟优对她的心思似乎要比对他那个嫡王妃,也就是她的亲姐姐要好得多。看看这是一种什么关系?要是照着女人来说,自己跟孟优是连襟。而加上管岫筠的事情在里面,自己又是一个多余的人。 “多谢先生。”几个随从一声唿哨,外面已经有人抬着软椅进来,把嘴角边还淌着白沫的孟优架了上去,孟优忽然用力推开身边的人,嘴里似乎在骂骂咧咧说什么,诸葛宸想从这不经意间听听他究竟要说些什么,趁势就把耳朵贴过去。 隐隐约约的听到孟优含糊不清间叫着几个字,靠近过去还是没听出来,大惑不解地看着那个为首的随从:“他说的什么?” “先时小人也不知道,后来听主母说起才知道,我家主人就算是什么都不记得,也还记得一个人的名字,是我家先主母亲妹子的名儿。”在南中人看来,这不算是什么大事,说出来落落大方:“我家主人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只是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 诸葛宸手指僵直了一下,把他害成这样还在念念不忘?难道说自家那个女人就跟能让人上瘾的英雄花一样,就算是得不到,哪怕祖宗基业丢掉了都不算什么。 “这是接连七日的药方子,照着我说的给他熬药。能够不给他吃英雄花便不给他,就是用脑袋撞墙都不行。越早断绝就越有法子好起来。”诸葛宸沉郁着脸,对这件事很是踌躇,尽快让他好起来,应该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多谢先生。”再次冲着诸葛宸鞠了一躬。几个南中人簇拥着孟优的软椅离开了医馆。 诸葛宸在书案后坐下,将方才诊脉所触及到的脉息仔细回忆后,再三确认才写了下来。管隽筠给他倒了盏刚沏好的清茶过来。放到手边:“怎么,很棘手么?” “还好,不过他的神智混淆不清。我只是疑心,他是不是有意要让自己变成这样。起初我们在南中的时候,他吃英雄花粉的时候,并不需要这么多。但是看到他身边的下属给他吃的,却是那么多。这不得不让人生疑。英雄花这种东西,只要不知道抑制住自己对它的需要,所要的量就会越来越多,最后不可收拾。” “你是说他在失去了南王之位后,就让自己慢慢被英雄花麻痹掉。直到有一天什么都没了,就那么一步步走向灭绝的一天?”管隽筠在他面前坐下:“你有法子给他治好?” “只要能让他不是那么心心念念想着英雄花,能够在夜里好好睡上一觉就能有转机。”诸葛宸放下手里的笔,很认真地看着她:“我们有可能救他就一定要救他,不止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也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当初为了皇帝的江山社稷,我们或许打破了孟优所有的希望,他不能继续驰骋沙场,只是一个败将。” “世人不知有因果。”管隽筠望着那边摇摆不定的湘妃竹帘:“那时候只知道要怎么做自己。而没有替人想过。或者这就是成王败寇最后的结果,我们若是还在京城是不会知道孟优如今如何落魄,但是你不再是宰相,不用去把家国大事当道前面。这样的话,能够做一个简单的大夫,济世活人有什么不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听你的。” 诸葛宸握紧她的手:“孟优在浑浑噩噩间,忘不掉的人是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幸而我夫人在我身边,谁也夺不走她。要是换做我的话,恐怕会比孟优更可怕。终日沉溺在英雄花带来的混混噩噩中,看到自己想看的人。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兴许是管岫筠,我跟她的名儿只是错了一个字。”管隽筠抬起眼帘:“她是他的嫡妃,哪怕是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交集,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写进族谱的。” 诸葛宸笑笑没说话,只是看看她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两枚指环在一起交相辉映:“稚儿要我跟你说,下次别不论做什么的时候,都把那个娜桑拉到一起,怪别扭的。” 管隽筠侧过脸:“这孩子开窍了?”。 “什么开窍了,只是觉得男女有别。”诸葛宸摇头:“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这次我还真是觉得家里这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也能叫人放心。你说他们用心也好,还是跟我们胡闹也罢,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稚儿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把自己放到自述与他们的地方,反而是要跟我们在一起。甚至说,他要跟我在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而你要跟依依一起,因为这是他需要面对的。” 管隽筠没说话,额头抵在诸葛宸的手背上:“听到他们说的话,我就会想起我父亲当初一心放走大哥的心思,也知道大哥为什么一定要跟父亲在一起。每每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酸,加上晖儿跟我说的话,依依拉着我的手说不要离开我,我就知道这件事又是我必须要面对,而且无法摆脱掉了。” 诸葛宸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纤瘦的脊背:“不担心,什么时候我们一家都在一起,谁也不能分开我们,放心。” 只要是男人说起这些话,即使再浮躁的心都会在瞬间安静下来。有了他有了孩子们,就是有了家,谁也无法取代他们的存在,好像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切,嘴上不承认都是假的。心里认定了才是真的。 稚儿从书房出来,看到娜桑正跟依依在哪儿唧唧哝哝说什么,依依捂着嘴笑,仰起头正好看到稚儿出来,马上跑过去:“哥哥你怎么过来了,娘还说你要看书的。就连二哥哥都没有敢在这里吵闹你的。” “我写完了。”稚儿指着厚实的书本:“爹要我帮着誊写这卷册子,说是本草经。” “我可不懂。”依依摇手,指着身边的娜桑:“娜桑都在忙着学怎么写汉字儿呢,还说写好了等着要给你看看呢,是不是比从前有进益了。我可不会看,只是觉得比我写的好。” “你还知道自己写得好不好。”稚儿的脸侧向那边的娜桑,果然娜桑手里有一本册子,腼腆着不知道要把手放到哪里,脸红红的,好像是娘做的玫瑰山药酥上面的玫瑰酱:“给我瞧瞧你写的字儿。” “好。”娜桑答应着把写好的字帖递给稚儿,脸颊更加红了:“写得不好,公子别笑话我。” 稚儿嘴角微微抿着,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很认真翻看着娜桑描红的字帖,看了几页后交还给娜桑,然后看着妹妹:“你被比下去了。”娜桑的字很是端庄,压根不像是南中女子学写的字帖,透着一股认真劲。 “我知道,所以我不拿自己的字儿给哥哥看。爹会说我很认真的写,哥哥要是看过娜桑的字儿就一定不会夸我,我才没那么笨呢。”依依辫子一扭,然后跑跑跳跳着走开了。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稚儿和娜桑两个人,娜桑涨红了脸看着稚儿,然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忸怩着担心被人看破心事,却又希望稚儿能跟她说点什么。局促不安地站着,不时摸摸自己发红的耳垂不说话。 稚儿没注意到这些,把字帖放到一边的石桌上:“只要用心写字就一定会写好,依依那个脾气坐不下来。所以总是毛毛躁躁的,就跟诸葛毅一样。”话音刚落已经转身回到书房,还有一卷本草经要誊写。不知道跌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写的东西会不会说太过粗糙。 最近这两天爹娘都很忙,两人从医馆回来都会很晚。那天还看到爹娘到了城里最大的药材行里找了不少矜贵的药材,不知道爹娘又在安排什么事情。不过看到娘脸上安静祥和的表情,也知道上次担忧地事情最终没有发生。 不知道爹娘曾经遇到过什么,只是知道一件事,父亲不再是首屈一指的当朝宰相。只是父母也从没说过,为何要远离那个繁华的京城,就跟三个舅舅一样,只想过着最闲适的农夫生活。娘很知足,爹也一样。 不过那天诸葛毅说了句话,好像是听到娘有一天说的,她在门外听见了:你说什么都依着你,我听你的。在记忆中,娘任何事情都会顺着爹,只要爹高兴就行。同样,爹只要能让娘高兴,也会去做任何一件事情。 窗外的风轻轻吹起窗帷,娜桑还在庭院里坐着。石桌上不只有她的字帖,还有一个竹篾编好的小竹筐,不知道她又在做什么了。每次都会在不经意间看到娜桑的身影,可以说是无所不至,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了。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八 兄妹之间 晖儿听到脚步声,慌不迭收拾好手里的东西塞进橱柜里。脚步声很快就在门外停住了,拉开门看到稚儿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卷刚刚抄写好的神农本草经。眉头居然跟父亲一样紧锁着,还抿着嘴不说话,好像是爹娘不欢喜的表情都在他脸上看到了。 “你在做什么?”稚儿看到他一副神色不定的样子:“又在捣什么鬼?” “没有,我还能做什么坏事啊?”晖儿深深吁了口气:“哥,谁又惹你生气了?不是说你在抄写神农本草经的?写完了?” 稚儿摇晃着手里的东西:“都在这儿,依依怎么老喜欢跟那个娜桑在一处。” “你就拿她当个玩意儿好了,要是依依老师跟在我们后头还不把人麻烦死!”兄弟俩对于妹妹无所不至的性格已经隐忍到极致,不过家中上下不论是父母还是兄弟两个,对依依都是宠爱有加,跟着不跟着也不是什么大事:“难得有个人能跟她玩到一处,阿弥陀佛。” 双手合十间,将还没收进去的一个小物件掉在地上。稚儿一眼看到了,要去弯腰拾起来晖儿抢先拿在手里:“哥,你不喜欢的。” “什么,给我瞧瞧。”兄弟两个年纪相差无几,稚儿看他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蝎蝎螫螫,我又不告诉人去。” “跟你瞧我可不怕,要是被爹娘知道就麻烦了。”晖儿笑着摊开手掌,里面一个蜜黄色的小葫芦:“这个是用蜜蜡做成的小葫芦,我上次在外头转悠看到的,过两日是娘的寿诞,想要给娘做的寿礼。” “算你有心。”稚儿拍了他一下,晖儿凑到他耳边:“哥,你准备的是什么?” “不能告诉你。要不你大嘴巴会说出去的。”稚儿摆手:“还有诸葛霏呢,她要是知道就麻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脾气,每天跟那个什么娜桑在一起,我还担心她学的跟娜桑一样都是没开化的南中人了。” “你不用这么说自己的亲妹子吧?”晖儿有点匪夷所思:“要是爹知道,肯定会变脸的。”其实有时候兄弟两个都有些害怕那个小妹子。宠爱固然是不假。只是爹娘,尤其是爹只要有人说妹妹一句不是。爹马上就变脸了。至于妹妹。错的是对的,对的也是对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说。”稚儿侧过脸看看外面:“要是她不和娜桑在一处,我就认了。非要跟那丫头再一起,别提多讨厌了。” 稚儿皱着眉头,还没有谁让他这么厌恶的。娜桑总喜欢有的没的跟在旁边,还时不时会涨红了脸,真不知道娘怎么也会喜欢她:“要是在京城,肯定没人会这么不知廉耻跟着人到处跑。” “你知道她不是中原人。还这么说。”晖儿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两人是从什么时候结下的冤仇,只有爹娘才会以为她有多招人喜欢。还说娜桑时不时涨红着脸招人欢喜,麻烦死了。 “我才不想理她。”稚儿在书桌前坐下,从一边的小抽斗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罐子:“这个蛐蛐儿罐子不能再让依依看到。上次咱们那几个好看的全被她给淬了。娘知道了都只是一笑。说这些原不值什么,到了南中以后就再没见过这么好的了。还是姑姑上次给我们的。” “哥,我看到他们有人用那个葫芦套上模子来做的蛐蛐儿罐子。什么时候咱们也做一个?跟爹说一准行,只要我们能让后头的葫芦藤子上头结出好的葫芦模子就成。”兄弟俩不喜欢斗蛐蛐儿,却喜欢收集蛐蛐儿罐子。每次只要是被诸葛霏看到,无一幸免就全都没了。 兄弟俩玩着手里这对难得的黑色砂金蟋蟀罐子,还要提防妹妹会在不经意间闯进来。看了一会儿就收起来:“等会儿我去爹的医馆,爹早间说今儿还有些要紧事要做。兴许过两日要出去一趟呢。” 晖儿压低了声音:“哥,你知道爹娘前两日为何会想着把咱们送走?我那天听见爹娘悄悄说,是因为让爹诊脉的一个病人,就是因为爹娘的缘故才病入膏肓的。我知道我是在南中的舅舅家出生的,是不是还有故事啊?” 稚儿想了想:“这个人其实我们应该叫姨丈,我问过娘。娘和爹都不喜欢别人提这件事,你说是因为爹娘的缘故不假。不过因为那位姨母跟娘还是孪生姐妹,爹都不喜欢人说。我们就别问了,总之爹娘不会再让那些麻烦出来就是了。”后来爹跟自己说过,不要再去想那些早已成为尘土的往事,在爹娘心中既然早已过去,那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好了。 “我知道了。”晖儿点头,把手上玩的那对蛐蛐罐儿收进了柜子里还特意上了锁。稚儿撑着头想了一会儿心事,然后抬起脸看着晖儿:“你说,要是我们还住在京城的话,是我们快活些还是爹娘快活些?” “都不快活,爹娘不欢喜我们就一定不会欢喜。爹高兴不高兴,不会是因为别的。只有我们都欢喜了,娘欢喜了,爹才会欢喜。”晖儿惊讶地看着平时精明过人的哥哥,怎么会问出这种话?再说他肯定知道这些话即使不问,肯定也会想出答案。 “我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稚儿听到前面的说话声,父母都从医馆回来,这下就不能跟晖儿掰扯那些事了。要是跟妹妹说这些话,下一刻就回到了爹的耳朵里。还是跟晖儿能够说这些话,兄弟两个性格虽然不太像,不过念书和到了军营里都是在一起,娘说的就是兄弟俩看到这一个,立刻就会看到第二个人了。 “爹,娘。”门外是依依娇软发腻的声音,然后就是爹娘的笑声:“哥哥呢?” “哥哥在房里。”依依肯定是钻进父亲怀里了,兄弟俩掀开门帏,跟想的一样。依依又在父亲怀里撒娇:“爹,哥哥来了。” “爹,我把神农本草经誊写完了。”稚儿拿着一色钟王蝇头小楷誊写好的经卷放到父亲面前:“您看是不是这样子的。” “嗯,等会儿再看。”诸葛宸放下女儿:“你到我书房来,有件事要你去办。” “是。”稚儿点头,知道这就是方才说的那件事真的应验了。其实那天问过母亲以后,有点不求甚解。不知道为什么孪生的姐妹会让娘不愿多提,看看自己兄妹三个,嘴上说妹妹凡是跟着别提多讨厌了,其实心里对妹妹一样宠爱得紧。要是有人敢欺负妹妹和晖儿一下,绝对不能放过他。 从父亲那里得到的答案最后让人大跌眼镜,其实这里头有太多让人无法理解的过往,牵涉的事情居然还有一件叫人想不到故事,只是父亲没有再多提起。因为这里头有很多自己这个年纪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过去。 依依盯着哥哥们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扭过脸:“爹,哥哥他们都不带着我玩了。” “你是小姑娘,哪有总是跟在哥哥们后头到处走的。”管隽筠从后面屋子里出来,宠爱女儿的话或者做爹的多一些,做娘的对儿子就要宽容的多。跟在哥哥身后出来的晖儿瞧着妹妹一脸撒娇的神情:“依依,你不说学着描红了,写得好不好了?拿出来给我们看看,要是写的好等会儿我给你一件好东西。” “我写好了。”依依不肯吃亏,然后一下就往自己屋里跑。要把自己好不容易写完的字帖拿出来,不只要给父母看还要给哥哥看:“不信你看嘛,这就是我写好的。” 不止是智慧而有点傻眼,就连做爹的都傻了眼,依依写的字居然还真是有模有样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当初拿着笔写出来鬼画桃符的影子,诸葛宸笑着摸摸女儿的脑袋:“写得还不赖,怎么看着像是娜桑的样子?” “是我教她写的,她还要学着哥哥写字的样子,我跟她说她学不会的。”依依不高兴地嘟着嘴,然后扭着手指头:“爹和哥哥都笑话我,我告诉娘去。” “爹不是笑话你,是说爹的宝贝女儿长大了,写出来的字儿越来越好看了。都有些像是你娘的字迹了,假以时日只怕会写的更好。”诸葛宸很高兴,摸摸女儿的小脸蛋:“等再过些时候,只怕你就不会说哥哥笑话你了。” “才不是呢。”依依笑起来,刚才地不高兴因为爹夸奖了自己一番后,已经消失殆尽。红嘟嘟的小脸,笑得好像是开了花。 稚儿在书房里等着父亲过来,书案上放了一本夹着书签的旧书。打开第一页就是夹着书签的那一章:英雄花?稚儿愣了一下,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这种花的。很漂亮,但是会置人于死地。因为会让人欲罢不能,好像可以腐蚀掉人所有的意志力。 “爹,怎么会有人去吃这个?”稚儿还记得自己问过父亲,不过父亲当时那种态度就让人觉得生疑,难道真的有人已经吃过这个了? 父亲没说话,当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问多了,在儒家的教义里面,没有人会去想自己会不会因为某些东西而丧失掉孔孟之道中所教导的那样,尤其是读书人更加不会。但是南中这种方外之地,那就未必了。就好像爹常说的,到这儿来不是要把从前家中学到的各种规矩抛诸脑后,只是为了能够更随性一些而已。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三十九章 追逝 诸葛宸翻看着稚儿誊抄好的神农本草经,看到专门讲述英雄花的那一章,稚儿写的时候下笔好像用了不少心。难道这小子也知道最近是在心烦什么,他都在看这个?不过看过无数遍的本草,对于英雄花容易想到当年在南中遇到的事情,所以不太愿意去看。而稚儿兴许是因为对这种带着莫名吸引力的花卉,觉得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带回特别用心。 “又在折腾什么?”管隽筠推开门,看到诸葛宸对着那本新写好的本草经发愣:“这个书能有多好看,都看了一个多时辰。” “我不觉得有多好看,关键是你儿子觉得有多好看。”诸葛宸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这小子似乎知道了什么,都放在心里一个字儿不提,偏偏又在这上头漏出来了。” “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父子两个每天在这儿斗智斗力,累不累?”管隽筠打量了他一眼:“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父子,打开天窗说亮话有那么难?弄得家里上上下下还像是在京城那个大院子里头,每天见了都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麻烦死了。” “你能问得出来,我可不能。”诸葛宸破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儿子这里做娘的可是比谁都有用:“要不你去问问?” 管隽筠端起手边的山楂蜜茶抿了一口:“我要是问出来了,预备那什么谢我?” “这也要拿什么来谢你?那可真是想不出来头绪了,我这儿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夫人的,能算得上自己的物件。除开这个臭皮囊就什么都没了,不知道夫人稀罕不稀罕。”诸葛宸在她对面坐下:“夫人就当做是帮帮为夫,不是说相夫教子的。” 管隽筠抿嘴一笑,起身到了诸葛宸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诸葛宸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还真能折腾,方才还说是我折腾,看来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这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要是咱们家少了一两个能折腾的,还有什么趣儿?”管隽筠打了一下他的手:“是不是,你就不能让人说上两句好话,涎皮赖脸的。亏你从前还是一朝宰相,怎么就没人看出你这点道道来?” “还不是夫人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诸葛宸笑起来,合上书本:“稚儿的心思有时候还真是难得猜。这小子眼睛一转。就不知道有多少心思在里头。比我从前可是机灵多了,父亲在的时候就说我是念书什么都不算是本事。只能说是规规矩矩,想要有点自己的见解在里头别提多难了。” “这话对是不对?”管隽筠给他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看他喝了一口就是眉毛眼睛拧成一团,忍不住笑靥如花:“我倒觉得后来不像是了。说不准是当初为了让父亲觉得省心才这么做的。最少从我见到丞相的时候开始,那可是人人称颂。”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诸葛宸听这话,里头可是有不少故事夹杂着,很少听她提这些,说起来就是一定有故事说的。 “那次我跟嫂嫂进宫去给皇太后贺节,好像是端阳节气的时候。隔着鞍车的绣帏,瞧着丞相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在大宫门停住,跟管岫筠可是有说有笑的。那时候有人跟我说,怎么连未来的姐丈都不认识。我这才知道大名鼎鼎的诸葛丞相原来就是您了。” 管隽筠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当时只觉得他跟管岫筠真算得上是神仙眷侣了。若是日后此人做了姐丈的话,偶尔的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在情窦初开的闺阁少女心中无数次憧憬过,带着一丝自怨自艾,终究是不如人的缘故。没想到真到了那一天。却是自己跟他喝了合卺酒。 诸葛宸实在记不得还有这段公案在里面,浑然不解地看着她:“端阳节气还看着我骑马进宫?”努力回想了一下,笑起来:“我记起来了,那是从宫里出来赶着到兵部去。要不谁在大宫门骑马来着,再说坐轿做惯的人,骑马不庄重。” “那可不是,还是跟人家大小姐说个没完没了。”每每想到从前的事情,总是甜蜜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说过不再去想关于那个早就成为尘土的过往,里面有太多不能给旁人看的东西。就好像是她跟自己实在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孪生姐妹一样,她的存在就好像是另外一个自己。少了她,原来人生匮乏若斯。 “这都多少年的陈年老陈醋,说起来还是叫人酸倒了牙。”诸葛宸始终不知道曾经还有一双眼睛背后注视着自己,也没想到这双眼睛的主人会成为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一部分。 无可厚非的,曾经以为管岫筠就是幼年间找赵王府后院跟诸葛果分食一枚青团的少女,那双慧黠的眼睛吸引了自己从少年到青年的多少注意。没想到这会是孪生的姐妹,只是听说管岫筠的妹妹是皇帝内定的皇后人选,只是人生如戏。太多的顾虑反而让皇帝最后只有望洋兴叹。 在知道皇帝要把管岫筠远嫁南中的时候,怨忿之情溢于言表。始终觉得皇帝为了儿女私情居然可以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他不清楚为何看上去清冷淡然的那个女子为何吸引了一朝天子所有的注意。可是当指婚意旨落到头上才知道,那个没有嫁到南中的女子居然会是自己的妻。 当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整个相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让很少回来,很少会夸赞家中人还有一丝人情味的诸葛果乐不思归,甚至会让从前都是复命而来衔命而去的相府家中下人,聚集在相府里。目的只是为了少夫人多给他们一些事务,能够知足安乐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那个爱穿各种各样绿色长裙的女子。 那个在初夜的时候缩瑟而颤抖到不堪的女子,她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在最初的时候为了得到夫婿的宠爱,刻意谄媚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任何事情在她那里都足够淡然,见到谁都是一抹骄矜的笑容,你跟她说什么都只是简单的好字。 “陈年老醋?”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我倒是想吃,只是如今就连分着吃醋的人都没了。瞧瞧每天这个没趣劲儿,都乏了。”把脸搁在男人肩上:“想不想回去,只要你回去了如今这位姜丞相就是逃离苦海了。” “善哉善哉,夫人还是吃这个没趣的陈年老醋好了。”诸葛宸摆手,刚要摩挲她的手心,有些苍白但是已经比起前两年的蜡黄好多了,有些聊以自慰的意味:“从京城出来,能够看到你比从前好多了,就是一辈子做个农夫也是好的。我没那么多远见卓识,只是期望一家老小能够平安安乐就比什么都好,父亲辞世的时候很晦涩地说了句话,我当初不懂。后来才明白,这话是对着我说的。那时候母亲还有诸葛果都在父亲榻前,父亲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齐家最难,有时候外头功业无限又如何,回来对着一盏孤灯发觉连个说话的人都不可得,那种内心里涌出来孤独无人可以分担。” 管隽筠贴合着男人的手心,忽然眼圈发潮:“你那时候铁定恨死我了,因为我夺了原本属于你女人的位子,又不够懂事更不贤惠。还要让你跟婆婆难堪,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要惹人笑话。” “没有。”诸葛宸摩挲着她的手心:“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知道远嫁的人是她以后,心底忽然舒了口气。好像是有一副千钧重担压在那里,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想问是不是她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居然没有人可以问。看到你二哥对你们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我不懂同样是一母所生的胞妹,怎么会这么不一样。皇帝对你似乎更是说不清道不明,我就越发摸不着头脑。所以才会在知道你跟皇帝说了那些话以后,大失常态。我不知道,若是有一日真的没了你会怎样。不承认自己少不了你,却又不甘心你被人夺走。所以就那样做了,只是伤了你的心。” 听到这话,管隽筠眉眼蓦地舒展开,他在知道是管岫筠远嫁之后会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会对自己萦之绕之,不过一个男人是不会把这些话挂在嘴边的。好像是自己,也说不出那番话。因为彼此性格太相似还是别的什么,都有些放不掉吗? “好了,都过去了。你想要在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了。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会被人笑话一辈子。”诸葛宸环住她的腰:“替我去问问你儿子,这小子最近又在忙活些什么,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够了吧?” “这还差不多。”管隽筠点头:“我去试试看,要是不说的话我可不打算强求儿子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你真别扭。”这话好像是什么时候说过,两人似乎都习惯了那种宠溺至极却又无法言喻的调调儿。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章 言传身教 算算孟优从人拿走药方子的时间,应该这几日就回到了。诸葛宸在医馆内给前来就诊的南中人细心诊病,稚儿在旁边一面看着父亲给人诊脉,一面用石臼研磨药材。石臼里放着一些大块的茯苓,这是一味需要研磨成粉末的药材。 “有人在么?”门外传来几句带着南中声气的说话声,诸葛宸抬起头看了一眼。来的很准时,看得出来自己对孟优用的药方和处置方法确实有用。否则本来就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人的南中人来说,绝不会轻易到这儿来。说不定会来,带来的说不定就是一记置人于死地的利器或是毒药。 “来了。”医馆里的小伙计要求休假,稚儿到了医馆的机会也就随之多起来。正好给了他到父亲这儿学医的机会,晖儿每次嚷嚷着要来。只是枯燥而乏味的药材,让他来了不过几天就决定放弃。 “爹。”稚儿有些失态的声音,送到诸葛宸的耳朵里。随即出来,看到鬼魅一样的孟优瘦若枯骨,依旧是被人架着站在门外,稚儿缩瑟了一下。这么大以来,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人。只是在诸葛宸看来,孟优果然是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好了很多。 “不打紧,这是医馆的病人。”诸葛宸拍怕儿子的肩膀:“跟我进来,过会儿就好了。” “是。”兴许是父亲的鼓励有了效果,稚儿本来有些惊慌失措地神情因为父亲的到来而安定下来,跟在父亲身后,看着那几个南中从人架着孟优几乎是抬进医馆里。 孟优有些浑浊的眼眸在父子二人脸上转了转。诸葛宸已经不是当初在南中时候的样子,稚儿也成了青涩的少年,跟在父亲身后,让孟优涣散的神智很难回忆起此人是不是见过。不过这个有些古怪的中原大夫确实是唯一一个在这多么多年来。让他能够在少数夜里安然入睡的人。 嘴角翕动了几下,从人赶紧凑过来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看了眼诸葛宸父子,孟优眼球缓慢地转动着。嘴角颤抖着不知道嗫喏着在念叨什么。从人不时点头,然后起身到诸葛宸面前重重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故作不解地看着从人。从人跪伏在地:“我家主人感激先生救命之恩,命小人给先生磕头,请先生再用良药,将我家主人的重病治好。事成之后,我家主人必有重谢。” 诸葛宸一如既往地摆摆手:“我不过是个乡间的大夫。不求荣华富贵。只要一家人平安就成,至于重谢不重谢都算不得大事。只要你家主人能够好起来,就算是我这个大夫称职了。” 稚儿紧跟在父亲身边,看到孟优那张阴森的脸,还有瘦得眼眶都陷了下去。只剩一双浑浊的眼眸看着人。虽然父亲说这是个病人,用不着害怕。只是从小都没见过这个阵势,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诸葛宸重新给他摸着脉息,又看看下眼睑:“这段日子,你家主人夜间睡得如何?”脉息仿佛比前次好了很多,原本几乎摸不到的脉息透出一点缓慢,似乎是有点起色。 “能睡一到两个更次,先生上次开的药主人吃了两剂,花粉就少了些。比前些时候要少得多了。能够一日一次了。”随从想了想:“昨儿还吃了半碗细粥,这是这两年以来唯一一次吃的东西。从前只要是吃了进去,就一定会呕出来。” 诸葛宸点点头:“花粉吃得多?”“少了些,也不想吃从前那样亟不可待。”随从这一点正是佩服坏了这个不起眼的中原大夫,能够让太医束手无策的主人,居然能吃下去东西。岂不是意外之喜。 “只要有起色就好。”诸葛宸答应了一声,再次皱着眉头给他仔细摸着脉息:“下次英雄花还要在少一些,毕这么多年吃下来肯定是不能这么短的时日内解掉的,只能是循序渐进。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期望你家主人能跟无病的人一样,至少能够不时时刻刻指望着英雄花过日子就好了,这已经很难得。不能太过强求。”好像是在述说人的命数,有时候不得不信奉这一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家主母也是如此说,毕竟是从先生这里捡回了主人的性命。”随从好像受教了不少汉人的礼数,说话做事都显得彬彬有礼。比起上次来的骄横莽撞,收敛了不少。 诸葛宸沉吟半晌,鼻尖在砚池里蘸蘸墨汁,写了几味药材:“还要让你家主人多多出来疏散,总是闷在屋子里不接地气不见太阳,恐怕好人也要闷坏了。多给他吃些饭食,最好能够吃些肉菜,借以综合心中的闷胀之气,才能渐渐好起来。不能急,凡事要慢慢来。” “是。”随从就差对诸葛宸顶礼膜拜,回去以后看到孟优的转变,凡是每日在孟优身边伺候的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不相信那个每日疯癫张狂的人会渐渐安静下来,甚至还能在深夜里熟睡一到两个时辰,如果说这是真的,那个给他看病的人就真是天底下最高明的大夫。 孟优似乎又有些犯病了,口角往下滴着涎水,手指不住抓着衣角,一副很不耐烦的神情。眼睛翻着白眼,舌头居然伸得长长的。稚儿胆怯了一下,本能要往后躲。只是想到自己将来也要做一个父亲这样的大夫,轻易不肯认输。紧跟在父亲身边,看着那个可怖的男人。 期望父亲能够治好这个人,最近这段时候跟着父亲,看着父亲的为人处世,真的算是书上说的医者父母心。父亲原本是不用为这个操心的,好像是娘说的那样子,自家就是一辈子没人做事,那些庄子上的田地还有各处的收入,也足够过一辈子。当然这话,娘都没有跟别人说。就连晖儿和依依都没有说过,还是那天非要跟爹一起去采药,娘感叹这说的。 后来跟着爹出去以后,爹很认真地跟自己提起,告诉自己可以做大夫也可以不去做大夫,只要高兴就好。爹娘一心希望子女成人,尤其是在离开京城以后,不用再去担负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担子以后,更加希望儿女能够安乐一世,才不惜远离中原,到了这个不毛之地来。 只是父亲在自己渐次长大以后,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抱在怀里蹭着亲着,偶尔能够看到父亲对妹妹百般宠爱,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被父亲抱在怀里,娘说的那时候自己都不会叫爹,父亲失望之余还是宠着疼着,只说那是儿子什么时候变不了。 没想到那个运筹帷幄的丞相,能够这么平淡的过日子。给病人诊病的时候,父亲常常不收诊金。只要能够治好病,好像就是父亲最高兴的事情。比如说这时候,看到这个南中人,别人早就心生厌恶,加上这么可怖而且冷森的神情,看得人心里发凉。 诸葛宸抬起头看到儿子聚精会神的样子:“想什么呢?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哦,不是。”稚儿摇头,然后给父亲研墨:“是在想父亲该怎么开药方子,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英雄花的症候。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病,而且都不是跟书上说的一样。” “哪有一样的,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你总不能说人人都照着书上的症候得病,你再比照着书上的脉息给开方子吧?”诸葛宸放下笔很认真地看着儿子:“这么些日子,你应该跟着我,看着这些事情。应该知道,开方子诊脉都是很要紧的。往往只是一瞬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还有那家人的家人,也都盯着你的五根手指。” “我知道,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稚儿很小心地答应着,父亲在这一刻的认证比起以前在京城见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父亲说的,江山社稷国家大事,错不得一星半点。而给人治病,却是连这一星半点都不能有。 “你能知道这个就不错。”诸葛宸写好了方子,起身递给了那边的随从:“还是跟前次一样,不要吃太多油腻的东西。病得久了,陡然吃得太油腻的话会泄掉原本就不多的元气。那样只怕更坏,凡是都有个度。只要用心,总是会好起来。英雄花粉越少越好,每日往里头加些面粉,吃一点总是有好处。夜里恐怕这次能够多加一个更次了。”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随从欢喜得了不得,孟优没有继续抽搐,口水也少了很多。随从放在桌上一锭明晃晃的金元宝,稚儿追了出去。那些人已经架着孟优走远了,诸葛宸坐在书案后面,看着不住起伏的竹帘没说话。 稚儿拿着那锭金元宝过来,送到父亲面前:“爹,怎么会给这么多?” “收着就好了,也没什么大事。”诸葛宸很安静地看着儿子:“你要知道,每次来看病的人,都不是能够撂下金元宝的,给得起的要看,给不起的越发要看。不能因为这人有钱或是没钱,就来巴结或是怠慢,我们眼中只能有病人。” “是,我记下了。”稚儿很郑重地点点头,记下父亲说的每一个字。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一章 儿子撒谎 诸葛霏一蹦一跳到了母亲房中,看到窗下放着一架很大的绣屏。上面画的是烟波浩渺的江南,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间,好像有很多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致。 “娘,这是哪儿?”母亲拈着针线,在绣屏前忙碌着。等到母亲停了手,诸葛霏凑过去,看着那幅好看的绢画:“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从前你爹闲着没事的时候画的,娘看着好看就把它描了下来。看着这些时候没事,预备绣一幅绣屏。”管隽筠扭头看着一脸兴致盎然的女儿:“依依,你也这么大了,在中原的话都要学着做女红了。” “我看娘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诸葛霏抿着嘴笑:“爹说德容言功是女孩儿家最要紧的事情,要是我做不好的话,是不是就会没人要跟爹娘提亲了?” “不怕羞。”刮刮女儿的脸蛋:“才多大,就急着要有人来提亲?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娜桑说的,说是今儿就有人来他们家提亲了。”依依小脸靠在母亲手臂上:“娘,是不是提亲以后娜桑就要嫁人了?” “这么早提亲?”管隽筠愣了一下:“前日不是说还早的,他娘还说不急来着。” “不知道,是娜桑自己说的。”诸葛霏不太懂提亲意味着什么,不过娜桑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郁色,想着嫁人就不是太好的事情:“娘,嫁人是不是就要到别人家去住,不能再和爹娘还有哥哥住在一起了?” “嗯。”管隽筠把女儿拉到身边坐下:“好好的。问这些。” “看到娜桑就想到自己身上了,我不要被人提亲。”诸葛霏嘟着嘴:“别人都不回想爹娘这样待我好呢,我才不要出嫁呢。”一面说,一面就往母亲手臂上磨蹭着:“娘。要是我也被人提亲了,您和爹会舍不得我的。” “好,不提不提。”不知怎么一下想到自己当初的情形。又想到那天跟诸葛宸说起当初的事情,两人都没想到会有一番离奇的际遇。陡然间只是觉得世事无常,谁也不会想到当初人人看来的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最后能够走得这么久远,已经到了不可分离的地步,加上又有了三个让人骄傲的女儿,可见人生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每个人。 “娘。您和爹是谁提的亲啊?”诸葛霏新的问题又来了,她一直都以为爹娘本来就该是一家人。但是那天在懵懂间,听娜桑说只有提亲成亲以后才会是一家人,然后要是遇到的人不好还会或打或骂的时候,小姑娘心里就有些害怕了。 “哦。这娘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还真是不知道,当年可是没有人看好这个儿媳妇的。诸葛宸喜欢的人到底是管岫筠。至于那个婆婆,天知道她喜欢谁?或者曾经喜欢过管岫筠吧,也或者谁都不喜欢,只是希望在相府中能够有一个听她的话,事事都还是由着她当家做主的新任女主人。偏偏自己不如她的愿,也就诸事挑剔。最后要不是那个男人一心待自己的话,自己的日子也会变得很难过。 想到这里,又看看女儿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失笑不已:“看看你才多大。就想得这么深远。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能想得这么多,还要每天练字学女红,唯一能够出门的机会,就是跟着你舅母一起出门敬香许愿。哪里还有撒娇的时候。” “我听哥哥说过呢,外祖父和外祖母很久就不在了,娘好可怜。爹也是一样。祖父和太太很早就去世了。”撇着小嘴:“多可惜啊,我和哥哥们都没见过。” 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依依,很多事情原本不是你想的那么糟。那时候娘也不知道会遇到你爹,只是觉得若是有人安排了娘的人生,不论这条路会是布满荆棘还是一路坦途,都要一步步走下去。你有爹娘宠着,娘没有。只有舅舅跟娘相依为命,还好有你爹。后来又有了你们,不是也过得这般好。想想,我们家依依这么好,将来肯定也是好的。” 本来还有些不情愿的诸葛霏听到这话才算是缓和了一下颜色,只是还不愿走开,非要赖在母亲的衣襟间:“娘,我怕的。” “好了好了,不提这个。”管隽筠捏捏女儿的小脸蛋:“你爹和哥哥今儿要在医馆里多带些时辰,怎么没见你二哥哥?” “二哥哥到市集上去了。”依依浑然不觉这有什么,因为有时候爹娘不在家的到了医馆去的时候,总是哥哥们到市集上买些家中常用的东西,甚至稚儿还回去南城的药材铺子里买些父亲需要的药材回来。 管隽筠脸色微变,诸葛宸早间走的时候曾经说过,孟优今儿会带着人来再次诊脉。若是因为这个有些疏忽或是不到的地方,被人看出身份的话就是莫名的麻烦。即便是答应过儿女,不把他们送到舅舅家去,还是做了防患于未然的准备,不要孩子们因为父母的疏忽而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怎么都不说一声就出去了?”管隽筠脸色微微透着愠怒,兄妹三个可以不怕父亲偶尔的怒火,但是母亲不一样。就连父亲都不会让母亲生气,不过母亲最宠爱大哥哥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二哥哥淘气得利害。父亲为此颇为恼火,不过不出大格也就是睁一眼闭一眼,没想到这会儿闹出这桩事故来,诸葛霏看了眼母亲:“平日哥哥也会出去的。” “简直是没了一点章法。”管隽筠将针线收好:“知道去哪儿了?” “就是去买些小物件,哥哥说他和大哥哥练字用的九宫格不够用了,才要去买些回来的。不会做没规矩的事情的。”诸葛霏很小心地跟着母亲:“娘,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 “依依,不许说情。”管隽筠掠了掠女儿额前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出去。走到二进院的门口,看到小儿子穿着件青玉色的长袍子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厚厚的九宫格帖子,看来女儿还没有糊涂到要撒谎的地步,大概是没料到母亲会出来,诸葛毅惊讶了一下:“娘。” “这是到哪儿去了?”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已经猜出了大半。不止是去买九宫格,还有些新奇的玩意儿。方才说过平日也出去过,可见兄妹三人趁着家中无人的时候,还是会出去放浪形骸一会儿。 不算是什么大事,若是没有变故的话,不会苛求他们日日都关在家里。如果是要日日关在家里,就跟在京城那样的大宅子里无甚分别了。偏生这两日就不一样,又不能明说。谁都不知道孟优带来的人里头,是不是有人曾经见过自己跟诸葛宸,上次来的那个不就是认识的。加上家里的三个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这群人要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还要人怎么过?谁也不敢轻易说有事或是没事,只是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而已。难道还有什么没见过的大富贵吗?这家人见识到的富贵,又岂是寻常人能够明白和经历的? “我到南城那家专门卖咱们中原物件的铺子里买了些纸笔,我和哥哥用的九宫格字帖不够用了。”诸葛毅一眼看到妹妹有意做出的眼色,知道这一下有些小麻烦。母亲很少会正颜厉色地说话,说了就没法子推脱:“又看到娘说的那些中原常见的东西,说是才刚从中原贩了回来。所以各色都买了一些。”他并不担心娘会像是爹那样,真的那个鞭子来收拾人。但是娘要是真的发火了,等下爹的鞭子就会上身了:“娘,您放心好了。我在外头小心的很,不会闯祸的。” “下次你在这样子私自出去,看我不告诉你爹去。”管隽筠看到儿子完完整整回来,本来高高悬着的心已经放下来,吓唬吓唬总是要的,不能太没样子。不过也没想过让儿子怎么难过。多大了也是孩子。 “下次再不敢了,娘放心就是。”诸葛毅很快就认错,越是拧着娘就越恼火。这是兄妹两人背地里说的话,哥哥是不用担心这个的。都知道娘最宠的就是他,好像爹凡是都会依从妹妹一样。诸葛毅不止一次说过,这个家里就属他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每次只要是挨打受罚,绝对少不了他的份儿。 唯独没有想过,说起淘气,他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稚儿固然是淘气也还有个章法可循,他要是淘气了那就是收都收不住。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一下眼尖,看到他手里提溜着一串红艳艳的东西:“给娘看看。” “海椒。”诸葛毅缩瑟了一下,这东西怎么被发现了。 “买这个做什么?”海椒,好像家里人都不喜欢这个,他买这个来做什么:“又不是寒冬腊月,用不着这个来怯寒的。家里生姜多得是。” “我,我喜欢吃,所以买些回来。”诸葛毅迟疑了一下,很快回答道。 “那你等会儿吃给我瞧瞧。”一定又在弄鬼,凡是只要跟他挂上钩就没好事了。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二章 掰谎记 管隽筠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要说是大的或是小的,就为了吃辣子都能相信,唯独这个小的,若是说他要吃海椒肯定是在糊弄人。因为诸葛毅绝对是家里不能吃任何辣子的一个,前次试过一次,然后就是守在水井边喝了整整一天的凉水。 还说是嘴里的辣子说什么都缓不过劲儿,眼睛红得像只大兔子。就差张着嘴喘气,后来才知道他吃的辣子不过是兄妹两人都不吃的,那种最不辣的一味。 “是。”诸葛毅不敢不答应,要是不答应的话,等下被娘看出破绽可就麻烦大了。这比自己私自出门还要麻烦,看看旁边的妹妹大有求援的意思,没想到一下就撞上了母亲的眼眸。诸葛毅深知,父亲精明冷峻,凡是肯定是不敢瞒着父亲做坏事。所以在父亲面前绝对不敢有任何糊弄的意思,可是换了母亲就不一样了。 母亲一定是那种温柔至极的性子,偶尔淘气父亲容不过,在母亲这儿求求情就没事了,不过要真以为母亲好说话,就有些大错特错了。娘真的动了大气,恐怕爹都拗不过他。想到这里,诸葛毅的后脊梁有些发凉,冷汗顿时就汗湿了后背的衣裳。 摸了摸脖子,然后看着娘堆起一脸的笑容:“娘,我就是想要学着吃辣子。哥哥还有妹妹都能吃好多,我只要占到了一星半点就受不得。这个一点不像您也不像爹。” “嗯,你不是要吃海椒的。等会儿我就拿着你买回来的海椒,你看看想是怎么吃。我都做给你吃。”管隽筠也不接他手里的东西。就看他在那儿站着,两个手里拿着满满的东西。估计是累得不行,要不怎么会站立不安? “我今晚不想吃呢,我想吃煮饼。”诸葛毅很认真地说道。抬起手象牙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顺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扔到脚边,抬起手开始擦拭汗水。隔了没多久。马上脸颊涨红,就好像是吃多了辣子一样。 “怎么回事?”管隽筠也看到儿子跳动不安的神情,看到他脸颊涨红,眼睛红红的。手指间都是滚烫的汗水:“你吃了辣子?” “没有,就是用手擦汗来着。”稚儿举起擦脸的手,就因为刚才脸上有汗水,而手掌又是擦拭过汗水的。就是这么点海椒沁了进去,人就有些受不得了。脸上手上滚烫不已,好像是伤风以后吃了药开始发汗的样子。 “那你还敢说谎,说是自己个儿要学着吃辣子?”管隽筠拿起手帕给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好的没学会,要是你就跟娘说你只是自己出去逛逛的话。会是这样子?男孩子淘气,就是出去逛逛惹了祸都是常有的事情,你看为了你们淘气,爹娘什么时候责罚过你们?还要学着撒谎,最后是谁在吃苦?” 晖儿不说话,舌尖不安地舔着嘴角和上嘴唇,眼睛眨巴眨巴不敢说话,脸颊红的发烫,手指在那里不安地抖动着。管隽筠叹了口气。转过脸看着在那边一样不敢说话的女儿:“去给哥哥那杯凉水过来,看看咱们家还有什么沁凉的果子,别沾他的手。” “嗯。”诸葛霏点头,飞快进了屋子。想了想,又把晖儿脚边的东西接了过来:“海椒是最不辣的,每次吃的时候还要加上咱们家自己的白辣子才好。” 晖儿瞪了妹妹一眼。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辣子还要说这些话,摆明就是在旁边看好戏的架势。不过因为娘在旁边,不敢迁怒于人。这要是换了个人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全身都是火烧火燎的,好像是有几千几万只毛毛虫再往每一个毛孔里钻。 “你还知道瞪眼睛。”管隽筠搅了一块清凉的帕子给儿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顺手将一粒用井水镇好的酸梅喂进儿子嘴里:“含着,不许吃下去。等会儿要是烫了,娘再给你换一个。” 晖儿含糊不清地:“娘,我是您生的吗?要是是您生的,怎么哥哥还有依依都能吃辣子。我只要是沾上了一点,马上就挨不得了?” “你哥哥和妹妹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娘总爱吃那个又酸又辣的辣子。你就不成,非要是那些甜甜腻腻的东西。还说是个女儿的,哪知道生下来还是个淘气的小子。”点点儿子的额头:“可是好些了?你看这小脸红的,就跟伤风了一样。还撒谎不撒了?” “我不敢撒谎了,真的不撒谎了。”晖儿连连摆手,将手放进了一旁的井水桶里。清凉的水温一下将他本来火烧火燎的温度降了下来,晖儿深深吁了口气看着母亲:“娘,这下子好多了。” “二公子,这下你可以说你到市集上做什么去了吧?”管隽筠抱着胳膊在石桌边坐下:“还敢撒谎的话,可是有人替我收拾你的。” “就是出去逛逛,不过真是去买字帖去了。看到有卖海椒的,就买了一串。依依每次都笑话我,说我不能吃辣子。我看到爹娘还有哥哥和她都吃得那么有滋有味,就想要自己学着吃。依依一直都说海椒是最不辣的,我不敢买辣的,就买了这个回来,想要学着吃呢。”晖儿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很认真地说道:“真的没有骗您,就是想要出去走走。哥哥可以去给爹帮忙,我在医馆里坐不住。要是没规矩的话,又让爹面上不好看。家里呆着没意思,只好出去走走。” 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什么不跟娘说实话。你看你只要是一撒谎,眼睛就会眨个不停。别人不知道就算了,我可是你娘。你从小就是在我身边长大,是个什么脾气我会不知道?” “说了怕您生气,其实说的也是实话。”晖儿振振有辞,明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但是很多时候还是需要跟娘解释好大一通才行:“您都不信我。” “嗯,二公子。这次算是娘委屈了你,今晚娘就准许你说说自己想要吃什么。”绷不住,管隽筠笑起来:“这一点很少有的,你看看什么好吃吧。” “糖醋鱼。”晖儿想了想:“每次他们都笑话我,说我只会吃甜食。我要是知道跟娘一样,就不怕他们笑话我了。” “行,依了你。”管隽筠点头:“还烫不烫,要是烫过了就不许再用手去擦脸,仔细等会又捱不得。” “我记下了。”晖儿点点头,拿着自己买回来的字帖钻进了书房。 诸葛宸在书房里琢磨着白天在医馆里,给孟优诊脉的事儿,翻了翻医书又看看那边的本草经,想想自己用的药和配伍并不无妥,沉吟半晌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到一边拿出一本已经陈旧发黄的旧书,看了两页盯着烛火不说话。 管隽筠从晚饭时候开始,看到他就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今晚的晚饭其实很热闹,尤其是三个孩子不知道从哪来的兴趣,稚儿还要说看到孟优那副鬼魅般的神色加上奇怪的病症,将两个小的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拢过去,估计这会儿兄妹三个又到了后面书房里将那些遇到的怪事了。 “琢磨什么呢?”管隽筠端了一壶刚沏好的碧螺春过来,还有一碟用井水镇过桑葚放到手边:“这么出神?” “我在想着孟优的脉息,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儿。”诸葛宸指着那本旧医书上面誊写的几行字:“书上说,若是真的是因为英雄花的缘故,就会变得萎靡不振,孟优却是有这个症候。不过也还有奇怪的一点,跟书上大相径庭。虽然是尽信书不如无书,不过也不会差得这么多,我想着是不是他还吃了什么。我始终对他家的内眷不太放心。” “你是说绮娟和绮媗姐妹两个会要谋害他?”管隽筠给他斟了一盏清茶,将那碟冰镇的桑葚递过去:“我倒是觉得不太可能,再说南中人习惯吃些古怪的草药。尤其是他们的医术跟咱们中原不一样,说不准是吃了什么南中特有的药材才会跟英雄花相冲,成了这样子也未可知。” 诸葛宸摇头:“不太像,那个脉息肯定是久病沉疴的样子。我看他身边的那几个随从,绝对是先时豢养的死士。对他一定是死心塌地的,所以将那些方子交给那些人,甚至比交给他家内眷要放心得多。” “你这话我倒是觉得可以相信,不过不能想得太多。想得多了就叫人越发不信身边的人,多少会叫人心中沉甸甸的。”管隽筠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啜饮着,把玩着面前艳红的桑葚:“要是一辈子都是跟在一个男人身边,早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怎么会有心要害他?”这话不知道是是在问别人,还是在说自己。或者都是一样的,不论是她还是自己,也不论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只是在用自己的心去考虑别人,至于别的,还真是没有想过。 诸葛宸看了眼女人,没说话。这两天又变得感性起来,真不知道这女人的心是用什么做的。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三章 纷至沓来 一大早家里连大带小三个男人全都出去了,管隽筠打理完前面的几件不大不小的家事,预备做好了午饭给男人和儿子们送去,若是晖儿在家里就让他给送去,看来这次必须要带着女儿一起到医馆去了。 “谁呀?”急促的敲门声有些古怪,管隽筠披了件竹布外袍过来,那天也还是刚出门就听见敲门声,不知道这回又是谁。上次是因为男人忘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在家,总不会今儿也是? 平时开门倒不觉得什么,不过这次就觉得有些古怪。好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少不了多留了一个心眼,并不急着来开门。走到一半就折了回去:“依依,你到后头去看看。娜桑的爹爹是不是在家,若是在家请他过来一趟。” 依依点头,又有些不明白:“娘,怎么了?” “但愿是娘多心。”管隽筠看了眼女儿:“不知道外头来的是些什么人,先从后头走。到医馆去跟你爹说。”把女儿推到了后面院子里,不许她跟着过来。 “我要跟着娘去看嘛,说不定是哥哥回来了。”诸葛霏摸着辫梢上的头发,两枚镶嵌着米珠的蝴蝶钿子熠熠生辉。 “这会儿可不成,你先看看娜桑的爹爹是不是在家。”管隽筠摆手,示意她小声的说话,从门缝里看出去,几个土生土长的南中人站在门外。只是从门缝里已经很清楚的看到玄色粗葛布的衣襟外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猎鹰,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图腾。 “嗯。”或许被母亲郑重其事的样子吓到了,诸葛霏忸怩了一下往后院跑去。管隽筠等到看不见女儿的身影。这才拉开门,外面果然站着几个彪悍冷森的南中汉子,看不出来他们是要做什么,不过那种神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这是诸葛大夫的家?”为首的人瓮声瓮气。说出来的汉话好像是一块大石头砸在地上般生硬,逼视着管隽筠,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是。列位是?”管隽筠暗自打量了这些人一番,顺了顺腰间的鸾带,不像是孟优王府里的人,不过看这样子和神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难道是那几个人,尤其是男人在外头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事情? “我们是南中太守的家人,听说诸葛先生医术超群。就连那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孟优都能医活了,看样子还真是有了不得的本事。这次想起诸葛先生去给我家大人看看,若是医好了我家大人必有重谢。”还是为首的那个黑衣从人,用很浓烈的南中汉话加上一嘴的恶臭,唾沫横飞。 管隽筠后退半步。整整衣袂:“我官人不在家中,列位若是诚心要请他去给你家大人诊病,就该去我家医馆。怎么到了家里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从不知道外头的事情。” “这是我家大人吩咐的,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说话的人盯着管隽筠的脸:“我家大人什么身份,怎么能跟孟优那么个活死人一样,还去医馆请医。简直是丢尽了南中人的脸,忘了当初你们中原人是怎么给他戴了顶绿帽子的,要是重病在身。我家大人也不会请你们汉人看病了。” “既然是如此,还请你家另请高明。我官人恐怕看不好你家大人的病。”管隽筠强忍着扑鼻而来的恶心臭气,后退了好几步:“况且也没看过你家大人的病,不敢贸然用药。请吧。”语气不卑不亢,即使离开中原有段日子,不过要是有人说中原有任何不好。心中都不答应。 “这可由不得你。”黑衣的男人往前走了后几步,几乎要把管隽筠逼到墙角。 “由不得她,还能由得谁?”不怒而威的语气在身后响起,管隽筠大喜过望。惊喜交加看着后面的人:“哟,您怎么来了?” “我倒是要看看,由不得你还由着谁?”管安平大步进来,看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你家大人?难道就是南中新城太守格菱?” “是,你是谁。居然敢口出狂言,说出我家大人的名号。”大汉倒退了半步,看着举止端凝不苟言笑的管安平:“大人的名号也是你叫的。” “管安平,东安郡王。”管安平立住脚,看着那几个人:“格菱鱼肉百姓已经不是第一遭,从前只有耳闻,今天可是我亲眼所见。看来所言非虚,请大夫看病不说好言相求,还要恐吓一个妇人。有求于人尚且如此,若不是有求于人又当如何?” “东安郡王?”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打量了一下管安平,还算是识相,不过与其说是认识管安平,不如说是认识他绦子上缀着那枚鸡血石印章,这东西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玩意儿:“您老人家不在都城呆着,怎么纡尊降贵到了这个小地方来?” “你不配问我这话,叫格菱明儿到馆驿见我。”管安平肃着脸,脸色好像一块沉郁的黑铁,没有一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本来还想要恐吓管隽筠一番,管安平那张无可商议的脸加上不苟言笑的神情,有点胆怯,更多的却是管安平的身份。东安郡王,比之于孟优那个光顶着一个郡王头衔而没有任何权势的郡王那可是大了多少倍了。 “是,小人告退。”知道斗不过管安平,碰了一鼻子灰的人从人灰溜溜带着人走了。 “大哥,您怎么来了?”管隽筠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要是他不来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烟消云散:“我还说让依依去把她爹从医馆找回来,这要是真的闹腾起来我可是一个人收拾不了。” “你还知道收拾不了?”管安平看着比自己小了很多的胞妹,兄妹间相差的年纪太远了,每逢见面总有隔阂,不过兄妹间的亲情已经胜过了一切:“到了南中这么久,都没说去都城看看。我跟你大嫂还说呢,这一走就不记得我们了。若是换做昕昀他们,只怕在就去了,可见还是有亲有疏。” “大哥这是冤枉我呢。”管隽筠笑着拉开门:“大哥,快进来坐。过会儿就该回来了,我们这不是一介布衣,可不敢去那么大的郡王府。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去了给您丢人,何必呢。” “这话真是冤枉人了。”管安平也忍不住笑起来:“你去看看,谁敢说你没见过世面,你见的世面只怕比世人都大。”背着手打量着不算大的屋子,虽说先前给她选定这幢小楼的时候,全是他看中的,可是真正到了南中以后,兄妹还真是没见过:“这屋子住得如何?只怕是比起你们在京城要差得多了,只怕还有些住不惯。” “挺好的。”管隽筠笑起来:“我倒是觉得比起京城好多了,没那么闹腾。人也单纯,到了这儿人心都安静了。不像在京城的时候,每天天还没放亮呢,就开始忙活那些不该我们操心的事情。就是这样子还不能多说,说多了只怕人家不愿意听。”一面说,已经笑得不行。这话要是被人听见,肯定会说自己在哥哥面前抱怨他了。 “我在南中住了这么多年,也是觉得这样子。若是平日的话,恐怕还不觉得,只有到了这时候才知道真是这样。”说着已经在一旁坐下,管隽筠正好沏了一盏碧螺春过来:“这是我们庄子上送来的新茶,觉得还不赖。到了南中什么都好,唯独这个口味到底是换不过来。**说什么都喝不惯。” “这茶不赖,前儿锁昀到我那儿去也是送了不少鲜茶叶,不过不如你们家这个味好。”管安平啜饮着茶:“医馆里都还好?我怎么听说孟优到了这边,还找妹婿看病来着?” “大概是他吧,那天我正好在医馆里头给他收拾东西,就有人架着人来了。一看上去觉得面善,只是不敢肯定是谁。后来听说是中了英雄花的毒,想想大概只剩下他了。”管隽筠在一旁坐下:“还在想着是不是会记起当年的事情,若是那样的话恐怕我们就躲不开了。没想到一见面还真是吓了人不浅,怎么就跟个活死人似的。还好,用了几次药已经大有气色了。” 管安平没说话,端着茶盏慢慢品着茶。外面传来踢踢踏踏和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显然就是男人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起身过去开门,迎上一张焦急不堪的脸:“怎么回事,是谁来了?”来不及擦汗,也来不及看看还有什么人在里面。一路走来,衣襟上的系带都开了。 “大哥来了。”管隽筠没说前面的话,往后面退了半步:“先时有人来说是新城太守的家丁,要请你去诊病。说话有些不规矩,不讲礼数。幸亏是大哥来了才给止住了,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兄长?!”诸葛宸听到这话才算是安了心,看看后面管安平坐在桌边安然品茶,南中人不讲规矩礼数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这次因为管安平来了才给止住了。若是管安平没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四章 晖儿的心事 “舅父。”兄妹三个倒是很快回过神,尤其是稚儿跟他们最为熟稔,赶紧上前见礼。 晖儿看了管安贫一眼,忽然想起上次父母说过要把他们送到管安平家里去的事情,紧接着又想到自己是不是因为那天撒谎的事情,惹得娘生气,所以才让舅父过来。几下里夹攻之下,脑袋已经不知道转了几次。不仅不敢往前走,反而躲到妹妹后面不跟管安平说话。 管安平也有些不认识这三个外甥,稚儿跟依依倒也罢了,但是晖儿是他眼看着出生的。看到他往后躲,已经笑起来:“晖儿,越大越不认识人了?怎么见了我就往后躲,看你妹妹和哥哥,都不像你这样子。” “舅父。”看样子躲不过了,晖儿只好大大方方过来给他见礼,然后还是不敢怎么大嗓门说话,生怕因为自己太闹腾被娘看到,等会儿真要把自己送哦组。那可就是大麻烦了,缩瑟了一下还是安安分分的好。 诸葛宸心一下子放回了原处,不过也不敢大意。要不是管安平突然到来,那个在女人口中说是要来闹事的人,会不会还在这里?要是自己没能及时回家,那些人又会做些什么?心念及此,有些烦躁却不能说出来。 “依依。”管安平看到一边的小外甥女,欢喜得抱起来:“这倒是跟你娘小时候一个模样,笑起来的时候最像。” “舅父说像就一定像了。”稚儿大大方方给他请了安,随后站在父亲身后。诸葛宸在管安平对面坐下:“兄长,起初都不知道兄长会来。” “我在边城有些不放心你们。听人说孟优带人过来看病深有起色。你在边城的名声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看着孟优来了一直不曾回去,担心出了事儿,干脆过来看看。你也知道孟优虽是南王,只是皇帝对他到底不放心。我在边城,多半都是为了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不回去,一定是要知道缘故的。” 诸葛宸不语,管安平说的事情确实当初皇帝多封了一个东安郡王以后,让他留在南中一个最隐秘的差使。要是别人,兴许会引人注目。至少不能习惯南中这种风吹日晒,荒无人烟的生活,但是管安平生于斯长于斯已经多少年。无非是多封一个郡王而已。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么多。 “他的病有治?”不喜欢诸葛宸由来已久,管安平的脾气跟先父很相似。当初就跟诸葛宸的先父不甚和睦,不过是因为一个是先帝情同手足的兄弟,一个是调和鼎鼐的宰相,互为牵制而且相互依存。面上看去还算不错。私底下多半是连话都很少说,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了郎舅至亲的关系。 “不能痊愈,不过能日见好转而已,想做寻常人恐怕这一生都不行。”诸葛宸淡淡一笑,管安平不冷不热的语气和神情,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诸葛宸生就不喜欢跟人多做解释,除了那个女人以外,好像这世上最亲近的莫过于三个亲生儿女。除开这几个人,就连胞妹都是淡淡相处。至于那三个舅兄要不是碍着女人的面子,加上跟管昕昀和管锁昀尤其是管昕昀还算是脾气相投的话,根本就不打算跟他们多说什么。 “他的病恐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容易,他若是仅仅只是吃了英雄花粉,还不至于到了这样子。当初中过孔雀胆的毒,已经深入骨髓。用了英雄花不过是为了减轻他的苦痛而已。至于后来把英雄花当作续命仙丹。就是错上加错。”管安平早就知道是为了什么,孟优中的不过是酒色财气四样深入骨髓,无法医治的剧毒。 “这么说就是无药可医?”诸葛宸想起那天管隽筠说的话,孟优此人极其好色。当初管岫筠初到南中的时候,确实是被宠上了天,要不那么矜贵的麝香怎么会轻易到了她手里?还有绮娟,也不是因为管岫筠不能生才闹腾出来的。 “我宁可他是无药可医。”听说孟优到这边来寻医找药,管安平一直都叫人暗地盯着。不论是这边出了什么事,他都能立马知道。所以知道他是来找诸葛宸医治以后,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希望,诸葛宸偶尔用药不慎,让这个只剩下半条命的活死人一命呜呼。到时候就是能够向皇帝交差的时候,没想到诸葛宸居然书生意气,真的想尽办法来给他医治,甚至还大有起色。这一点颇有些大出意料之外,诸葛宸并不是为了避世而悬壶。 这话让诸葛宸大为光火,这比直接说他是个庸医,或者是为了夺人性命,才开的医馆更加难听,。放在以前兴许就会拂袖而去,或者端茶送客也未可知。抬眼看看面前坐着的管安平,诸葛宸脸色阴沉:“兄长这话颇为不妥,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坐堂大夫。如有病人前来,不过是解人疾苦。其余的事情,非是我能够操心得来。既然是这样,就要专心替人治病。医家以治病救人为先。” “你的菩萨心肠,难道不担心会祸人?孟优做的事情,恐怕你比我清楚得多。当日要不是你的话,谁也不能将孟优收拾到永无反心。”这话倒是出自于本心,诸葛宸做宰相的时候,谋国之深无人能及。 诸葛宸摆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端起手边的淡茶抿了一口,嘴角深深抿着。管隽筠一眼瞥到那种神情,知道这是生气又不好说出来的神情。大哥方才说的话听在耳朵里,确实有些难听。不过一个是自己的男人,另外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手心手背,谁也说不得。 “稚儿,你在这儿跟爹还有舅父一起说说话、晖儿过来。”起身到了后面,不想在这儿碍眼。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省得等会儿真的闹到不痛快,就因为自己在旁边看着,还真是不好说出来,大家都不痛快。 “娘。”晖儿还没看出别的不对劲儿,不过站在那里浑身不自在却是有的:“什么事儿?” “你到市集上看看,若是有新鲜的羊肉买些回来。”管隽筠低声跟儿子嘱咐了几句:“不能在外头贪玩儿,早些回来。” “我去买肉啊?”晖儿再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每次娘让自己去做的事情都不是寻常该做的事情。尤其是哥哥都不经常做这些事情,但是娘一定会让自己去做:“娘,怎么这些事儿都不是哥哥去做的,我都没买过肉呢。” “没有做过的事儿很多,不去做怎么知道会做不会?”管隽筠看到儿子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高兴,难道是因为他从来没做过,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对待他和他哥哥不同。压低了声音:“这么大了,难道还要娘交给你这些?” “不是不是。”晖儿摇手,然后很正经地看着母亲:“娘,您是不是要把我教给舅父,带到都城去?为什么不是哥哥还有妹妹去,偏偏又是我?” “晖儿,知道自己再说什么?”管隽筠没想到一句无心的话,在小儿子这里就变成了父母对他的心思不一样。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话行事,又看看儿子的神情。晖儿黝黑的眼眸里,满是不高兴。蹲下身看着他:“怎么了,儿子?” “娘偏心,不喜欢我。”从小就在父母宠爱中长大,所以跟父母说话绝不会藏着掖着。管隽筠有时候也想,是不是把三个孩子保护得太好了。所以父母不论说什么,只要觉得父母说的话不好听。他们三个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说出来。 “怎么偏心?”这话有些新奇,管隽筠也不想去问前面到底是谁有理谁没理,再说就是问了也不了他们相互不对付的事实。有时候觉得二哥三哥当初跟诸葛宸不够好说话,后来也能够慢慢缓解过来,虽说是有太多事情在里面,能懂得彼此的心思,总是要有时光的作用在里头。可是细想起来,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自己才生出来的故事。 有那个功夫去想别人在想些什么。不如细心揣摩一下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想了些什么。女儿喜欢去听父亲跟舅父说话,根本就没有跟过来。索性把儿子拉到身边坐下:“晖儿,你来告诉娘,心里究竟是想了些什么。要是娘和爹真的偏心的话,还会这样子跟你说话?” “那是因为我说对了。”晖儿想起前两天被海椒弄得浑身火辣辣疼的时候,眨巴眨巴眼睛不想叫人看到自己的不高兴:“娘就是偏疼哥哥和妹妹。我就是多余的。” “你是多余的?”越来越被儿子古怪的言辞弄得摸不着头脑,比起长子如今的腼腆少言,还有女儿的活泼娇腻,小儿子还真是个意外。他喜欢一个人做事,除了他哥哥以外好像没人能够明白这小子喜欢做什么。就连依依偶时候腻在身边,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不是很欢喜。不像是稚儿那样全心的维护:“这话是谁说的?”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子,谁也没说。爹不会说,娘不会说。哥哥跟依依更加不会说。”晖儿振振有辞:“哥哥是长子,爹娘肯定会另眼相待。依依是爹娘唯一的宝贝女儿,更是宠爱有加。我什么都不是,就是多余的。”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五章 娘没有偏心 “那你知道,娘生你的时候,因为受了惊吓摔了一跤,要不是有你舅父舅母护着,恐怕娘就看不到你了?”管隽筠看着儿子颇为受伤的眼睛,想想自己是不是因为偶尔说话不小心才让他觉得这样:“那时候家里有大变故,爹娘所要面对的事情不是你们能明白的。还说娘偏心,你去问问看看你们兄妹三个,哪一个不是爹娘掬在手心里长大的?要是偏心到了这样子,娘到是希望娘哪天能够不偏心。” 晖儿听到这话没敢吱声,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等到母亲不说话了,才抬起头看着母亲:“娘,那为何舅父来了,您就叫我到外头去买东西?那天为了我一个人出去还发脾气了,好端端要我出去,肯定是要我到时候跟着舅父一起到都城去。要不是为着不喜欢我,就不会支着我出去。”迟疑了一下,要是不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肯定会闷得更难受。 听到这话真是好气又好笑,不过也看得出来小儿子心思不比人少,就是稚儿都未必能够想得那么深远,可还是这一个只要是一张口,满嘴里说的都是自己想都没想过的。 “我要是要被你送到你舅父家去,还真是不用将你支出去。”管隽筠掠了掠儿子额头上的乱发:“你这点小心思,最好给我收拾起来。你爹娘虽然计较的事儿多,却不会把自己的孩子们算计到心里去。看看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地。说话行事都还没个轻重,要是真要送你走。肯定会告诉你。支你出去,然后去跟你舅父说带你走,你就这么容易听人摆布?那还是诸葛毅,是我管隽筠的儿子?骗谁啊!” 晖儿一下绷不住。先笑起来。擦擦鼻子:“娘,我不去买羊肉,我不会。” “不去就不去。拐那么大弯儿,还要说娘要赶你走,你听谁说的?”管隽筠拿起手帕子给他擦擦脸:“你就没看出来,你爹跟你舅父有些不对榫?让稚儿在那儿,就是让他们彼此都有些顾虑,不会轻易翻脸。你若再到那儿坐着,他们要说什么顾虑就太多。况且有些事情。你心里搁不住,忍不住事后就会到处嚷嚷。反倒是不美,不如让他们坐在一处说上几句,没瞧见娘都过来了。” “娘心里的事儿,我哪儿猜得到。”晖儿这才真心不吱声。想了想:“娘,是不是最近爹给诊脉的那个人其实你们都认识?” “算是吧。”管隽筠答应了一声,却不愿深谈。这小子还真看不出的精明,平时淘气他属第一个,稚儿如今腼腆得多了,加上有那么多书和字帖,足够他消磨时光了。可是这个小的就不一样了,外头里头没有不到的。就是这么闹腾,所以就想不到这小子心里会有什么计较。要是真以为这样子又错了。这小子心里的计较恐怕还真不是别人能够想到的。 “我方才听到舅父说的那些话,好像那个人病得那么重也是跟咱们家里人有干系,是不是啊娘?”晖儿想到一件很古怪的事情,因为自己事先不知道,所以没有多问。当时看到了也只当做是个玩笑,没想到还是真的。 “有干系。不过年数多了也都不想多提这些是稀奇古怪的事情。”管隽筠在心里想了无数次,不论是从什么地方看,其实应该叫孟优一句姐丈。至少,他是管岫筠的夫婿。当一切都尘埃落定,恩怨也都随着管岫筠的归于尘土,孟优自己如今又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应该放下了。 只是这话还不能去跟人说,因为管岫筠或多或少已经成为了这一家人不能说的心结,好像是在信上,偶然一次跟二哥提起过管岫筠。二哥的回信中,也说过一句。当初胡炜安葬了管岫筠,二哥也去看过一次。不论她做了什么,还是割不断这一家兄弟姊妹间的血脉相连。 二哥在信中还提到一件很隐晦的事情,先时只是听三哥说过一句,当时三哥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希望再继续闹腾下去。加上那时候又有管晋捷在军中受挫的事情在内,所以三哥不方便继续说这些。没想到二哥会在信中旧事重提,这件事又跟大哥有关系。 管岫筠不愧是在皇太后身边长大,所知道的陈年旧事比起家中余下人知道的都多。大哥的生母,也就是那年迎回棺木以后,跟父母合葬在祖茔中的那位母亲。早年其实是先帝的一块心病,要是没有那位母亲,皇帝的生母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回到先帝身边。更不可能生下当今皇帝,而父亲为此只能是放弃掉自己终身都不能释怀的女人,至于大哥由此也就从嫡长子便成了义子。 或者可以这么说,没有那位母亲的成全,管家说不定早就变成另外一副模样。隐隐记得幼年间看到父母相处的情形,并不像是自己是跟诸葛宸之间言笑无忌的样子,母亲处处都会纵容着大哥,可见母亲比父亲还要心疼这个名义上的义子。 唯一瞒着的不是大哥而是父亲,二哥说那是因为二哥有次闯了祸,大哥替他担待被父亲重责,母亲情急之下说出缘故。父亲心中隐藏了多少年的伤疤大白于天下:一直在身边的螟蛉义子,居然是亲子。还是那个梦寐间的女人所生,后来父亲在最关键的时候放掉大哥一条性命,是不是就因为心中的愧疚?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但是管岫筠曾经跟二哥说的话,自己就说不出来。 ‘不论我们做了多少,就能还给他一个生母?’这话是管岫筠说的,她的不幸跟那位母亲有着异样的相似,男人不知道,自己却知道。在管岫筠心里,直到最后一刻心里始终都是装着诸葛宸的。她也是在童年时候,就对这个男人心心念念不忘了。没想到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若是她早早醒悟或许不会落到最后那样的结果。 “娘,娘。”晖儿看到母亲发愣的样子,有些害怕。要是真的惹得母亲发火的话,等会儿被老爹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鞭子了:“我错了,下次绝对不敢乱说话了。您别生气。” “我跟你生气,能气得过来?”管隽筠回过心神:“你又知道什么了?还是从哪儿听来的闲话,说给我听听。” “不是闲话,是那天我去爹的医馆给爹送午饭来着,到了门外看到几个穿着黑衣的南中土人在医馆外头晃荡。爹让我早些回家,我出来的时候看到那几个人还在转悠呢。就从后头绕过去,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就听到他们说,给主人看病的人好像是当年的诸葛丞相。还说就是他害得主人这样子,等他给主人看病好了,一定要看看是不是他。”晖儿努力回想了一下:“爹是丞相很多人都知道,只是这些人远在南中怎么会知道?再说爹娘怎么会跟那个瘦得好像妖魔鬼怪一样的男人认识?我也没当真,回来还不敢跟爹娘说,要是说了又说我是到处乱窜了。” 管隽筠后脊梁冒起一阵寒意,大哥说的没错,男人也没预料错。南中人看上去粗犷至极,暗地里的心思却是不得不防,要是儿子不是偶然间提起,水浒想到治病救人原来还要面对这么多的麻烦。要是诸葛宸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还会继续做下去吗?不过那个男人的心思有些时候是不会轻易告诉人的,说多了就会心烦。 “娘。”稚儿慌慌张张进来:“您还是瞧瞧去吧,舅父这就要走了。” “说什么了?”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真的闹腾起来了?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在为了点小事闹得不欢而散? 稚儿摇头:“刚才还说得好好的,忽然舅父放下手里的茶盏就要走人。爹也没说拦着,只是叫我来跟您说一声,说是舅父这就要走。” “这是唱的哪一出?”管隽筠心里嘀咕了一阵,还是带着两个儿子穿过花厅,才就到了书房外已经看到诸葛宸跟管安平两人在书房里站着,不像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过要说相谈甚欢也有些不对劲儿。只是不知这点不对劲儿来自哪里。 “大哥,不是说要在这儿用过晚饭的。我还叫人去宰了一头羊,虽说我不会做这个,但是有人会做,您也尝尝这儿的手艺。黄焖羊肉可是不比别处的差呢。”管隽筠笑着过去,不避行迹拽住管安平的衣袖:“您这会儿走,让我这个做妹子的可就没处说理了。” “有什么没处说理的,我去处置了那个格菱的新城太守再来吃你家的黄焖羊肉,就这会儿也等不得?”管安平微微一笑:“还跟个孩子似地,也不怕人笑话,看看多少人看着呢。” “还不是担心您这就要走,我拦都拦不住。日后还怎么跟大嫂交代,难道是我亲大哥到了自己家里,连一顿饭都没安置,说不过去了。”扭头看看一边无动于衷的诸葛宸,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六章 无所畏惧 管隽筠当面没有问过诸葛宸外面的任何事情,从前是不想有人说丞相夫人干预正事,这是从前最忌讳的事情,后妃不得干政,而作为一朝宰相的夫人更加不能问事。哪怕是外面传闻丞相夫人骄妒,也只是不许女人到了丞相府。至于他所处置的任何事情,绝不容女人置喙。 这次还是一样,缘由还有一个:管安平在南中的时候,大嫂从来都不会多问外头的事情。一直都认为女人就应该是处置家事儿女的内事,等儿子大了很多事情也由不得娘做主了。 诸葛宸没等她问什么,已经自己说了出来:“兄长还有正事要办,只怕掌灯的时候就过来了。”这话算是给所有人解了围,也好像是给自己撇清,管安平急着要走跟自己没关系。当然,有没有关系只有他们自己很清楚。 转过身的时候,管安平已经走远了。管隽筠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依依跟着晖儿来晚了一步,跟在稚儿后面到了小书房。看到父母都在书房里站着,父亲一脸淡漠没什么起伏。 “行了,你们先做自己的事情去。”诸葛宸平时不大管孩子,都是让他们自己去玩或是念书,这次却是他先开口吩咐,兄妹三个互看了一眼都离开了书房。 “闹什么呢?”管隽筠看着那人不甚欢喜的脸:“稚儿气喘吁吁跑了来,说是舅父要走。我过来看,又是这样子。是又说了什么要紧事儿?” “你哥哥要我们离开这儿。因为这里有太多麻烦。”诸葛宸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变得很叫做捉摸不透:“说是孟优必然有举动,不过是因为事儿未到最后一刻。孟优的病还没全好,等她全好了麻烦就来了。” 管隽筠低声把晖儿方才说的话说了一遍:“晖儿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想正好印证了大哥的心思。大哥算是了解孟优的,不会是因为有那么顾虑或是担心他病好不了,才说的这话。” 诸葛宸沉默半晌:“你这么想?觉得我们会应付不了这件事。还是觉得这样子过真的很辛苦?” “不是。”管隽筠迟疑了一下,男人从不说这么颓丧的话,只是这么多年以后跟男人做夫妻,都是知道彼此的性情,好像是自幼就没有父母庇佑,男人如是女人也如是,所以才会珍惜两人在一起所有的时光。谁也舍不得彼此:“怎么说这话,我只是想要是真像他们是说的那样,想要躲是躲不掉的。既然是躲不掉,那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改变不了的,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还是一样。” “走到哪儿都还是一样。”诸葛宸点头。继而看着女人:“晖儿跟你闹腾了?这小子最近被宠得不像样子,我都想好好收拾他一顿。不琢不成器。” “你还收拾他呢。”管隽筠压低了声音,又将方才儿子说的话说出来:“你说他不成器,我倒不觉得。尤其是这小子的心思要是不说,谁也猜不透。他没有稚儿聪明?才不是,不过是平时装得糊涂而已。” 诸葛宸心中始终有事,平时说到这话说不定就笑起来了。但是此时说什么都笑不出来,而是很安静地听完女人说话:“大概这就应该是我们家的孩子才有的,要是换了别人家恐怕要说这些孩子不知道是谁教的。不过在我们家里要是不这样的话,也应该问问是谁教的了。” “都是我教的,行了吧。”管隽筠拉着他坐下,给他捏着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在想要是总这样的话咱们早就应该习惯了。从前在京城的时候,难道见到的这些事情还少。且不论旁人怎么说。只要你心里认定的事情,想去做就去做。” “被给我灌米汤了。”诸葛宸笑着捏住她的手,一直紧绷的脸才算是放了下来。摩挲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算了,放手吧,我们做不了那么多事情,尤其是这么多年以后我也算是看清楚了。我从父亲手里接过那块相印开始,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不会是外人看到的那样。别人看到的都只是很容易解决的,可是到了我手里就不是这样。只能是硬着头皮去做,很多时候都不想做,但是没有法子,我做的是宰相。” “我知道。”虽然她不是跟他从小在一起,也不知道一个初来乍到的少年需要在一群老奸巨猾的官员和不信任自己的皇帝面前如何立足,但是她知道哥哥从先帝的御书房出来,到了军营中,面对那么多军威赫赫的老将们是怎样的彷徨却是亲眼见到的。说是有父亲曾经的辉煌护身,可是那些大人们谁会计较这些?你有军功,难道别人没有? 而诸葛宸所处的位子跟哥哥一样,却又更胜一筹。他是宰相,出现任何事情都要他来操心。这也就是当初为何一直认定管岫筠会是未来的丞相夫人,因为管岫筠生就了所有人都看到的美貌容颜,又让皇太后爱若珍宝。那么多官员的夫人都比不上管岫筠更适合,他需要一个人来给他分担那么多棘手而心焦的诸多繁难,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自己。 “知道什么?”诸葛宸看着她平静安和的笑容,似乎同样想起初见她的情形:“难不成从前你就知道我这人是要做什么的?如果是,我想你会后悔做了这个有名无实的丞相夫人,如果真的让你选,恐怕会选做那个人的女人。说不定真的生了个皇太子,那可是谁都换不掉的位子。” “胡说什么呢。”管隽筠伸手打了他一下:“越说越没边,这话传出去被人听见恐怕又是一件多大的乱子。还嫌不够烦啊?” “我说的是实话。”诸葛宸很认真地看着她:“你当初用那个檀木匣子去救我的时候,就没想着避讳?” “我只想救人,你是我男人是我儿子的爹。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要是没有你的话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我不知道若是管岫筠在这儿,她会怎么做。我只知道那是唯一能能够用的法子,因为皇帝所忌讳的正是匣子里的东西。他能把那东西给了我,我就能拿出去救你。” 管隽筠回想起那时候的种种变故,如今想来有些不敢想象。不过依旧不后悔曾经做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只想着要是没有他这一生将要怎样度过?仅仅只有孩子是不行的,还要有这个男人才能让自己孤寂的人生变得温情,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嗯,你还知道。”这个答案是男人很满意的一种,那是他横亘在心中很久的一点痕迹。他记得那一次很别扭,亲耳在御书房外听到女人嘴里说出的,跟皇帝有过的情意。那时候只是知道自己不过捡了个漏,哪怕跟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还有一个尚在孕育中的孩子,还是无法忍受那个事实,那居然是他的嫡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丞相夫人。 先前要有一个明艳照人,八面琳珑的姐姐。但是皇帝改变了这一事实,让同样娇艳的孪生妹妹取代了那个即将成为丞相夫人的姐姐,但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娶回家的女人居然跟皇帝有着外人无法想象的过去,而自己被皇帝诬枉有了叛国之心,莫须有都不算,就因为皇帝想要夺回属于他的女人。 可是事情过去以后,在她坐月子的那段时间里,想了很多。在继母哪里看到了早产的儿子,很像自己。眉眼间带着无法磨灭的痕迹,还有数不清的爱恨。把孩子抱在怀里,就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疼爱,才希望给刚出生的儿子一个不同于自己的人生。 再次看到那个女人,不像是刚刚做母亲的人。依旧清瘦,淡漠得不像是初见时的样子。她没有再像先时那样,全心依附在身边。很久都不能婉转她的心,很久很久。后来才知道,那种伤害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伤了她同样也伤害了自己。迫切希望自己要挽回她的心,用强也好,软磨也罢,能用的都用了,只因为那是她。 皇帝诬枉了自己,自己又诬枉了她。看她被皇帝的女人灌醉,醉醺醺的模样好像是海棠春睡图。如果她永远是在梦里的话,那就两人同时醉上一辈子好了。好在她还在自己怀里,在枕边。弥漫的酒气,熏染了她也熏染了自己。 “大哥说的话也有道理,我们到底是不得不防。即使不想我们,也要想想家里的三个孩子。稚儿跟晖儿倒也罢了,可是依依是个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管隽筠心里揪痛了一下。她知道没有父母有多可怕,从小就是跟哥哥相依为命。不能再让儿女也走这条路,说什么都要护着他们。 “再说吧,孟优的生死攥在我手里。”诸葛宸慢悠悠吐出这句话,弹了下手边已经凉透的茶盏:“我想谁到这时候都不敢轻举妄动,也害怕我知道这件事,既然我知道了,当然是慎之又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管隽筠由此放了心,原来男人的准备是别人看不到的。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七章 小插曲 诸葛宸站在花圃里,园子里种了各色的花卉,有不少管隽筠喜欢的虞美人。尤其是那种云白色的花朵,好像是无边无际的云朵蔓延到了天际。难怪上次会有人说,这花朵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花,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虞美人容易让人产生幻觉,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生活在天际。只有飘渺无际的天宫,才应该有这种如同云朵一样的花。 “这花好看?”管隽筠拿了件青缎披风出来,看到男人颀长的身形立在花径上。背着手仰望深邃的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要看也该白日过来,晚上能看到什么?” “我倒是觉得这时候来正好,上面是一弯新月。下面又是这么好看的花,身边还有你。”诸葛宸笑着把她环进怀里,青缎披风将两人围了个严实:“说是南中好,其实南中也不好。要不是每每都有庄子上和京城送来的东西,这边的东西咱们都吃不惯。光是起风下雨的时候,飞沙走石就足够人受的。亏你还能忍了这么久。” “还好,家里没什么。”管隽筠笑起来:“那天我对着铜鉴梳头,才觉得自己黑了些。从前在京城的时候,难得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你看稚儿他们,若是这时候回去肯定不会有人说再是纨绔子弟,绝对是经历过风雨的孩子,依依也比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要好得多。脸色都是红红白白惹人喜欢,我倒觉得这样子好多了。” “你就会夸自家的孩子,真是王婆子卖瓜。自卖自夸。也不怕人笑话。”诸葛宸笑笑,把她环得更紧:“其实你大哥说的也是正理,我虽然觉得有些矫情,只是细想想不无道理。毕竟他经历过的事情比我少不到哪里。而且比我们更加了解那个几近癫狂的孟优,要是他不说,晖儿也不把那天听到的话说出来。我们恐怕还蒙在鼓里。这样就很棘手。” “你那天不是说孟优的性命在你手里,我想你总是有法子的。你想做什么,如果是想离了我的话,还是省省吧。我不许你这么做。”缩瑟了一下,每次只要想到这个就会心烦,他是自己的男人,不许离开自己。 “胡说。我离开你你好去找那个人?”诸葛宸低声在她呵斥着,言语中满是宠爱:“当我不知道,你不许我身边有人,自己还存了这个心思。” “是啊,我就去。只要你走了我就去。”干脆来个装疯卖傻。再说是在自己男人怀里,说了什么他也不会当真,本来就是夫妻闲话,说什么都无碍:“我还不管他们了,一个人这就走。” “你舍得?”诸葛宸手指在她腰间环得更紧:“我看只怕走到哪儿你都要跟着,简直就是个牛皮糖似地,说什么都甩不掉。比起那三个娃儿还要甩不掉。” “臊不臊,都多久了还是这样子说话。”两人的脸挨得很近,能够感觉到比起鼻翼间呼出的热气。借着淡淡的花香拂来。诸葛宸的手不由自主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着她娇艳的红唇,紧接着就亲了上去。管隽筠扭捏了一下,只怕被那几个无所不至的宝贝看见。但是又不想男人放开她,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纠缠着。 “我们回屋去。”诸葛宸在她耳边低低呢喃着:“知道你怕臊,要是过会儿被你儿子看见。又是了不得的大事。” “嗯。”低声答应着,手却不由自主环上男人的脖子:“都是你教的,坏的了不得。” “我教的,我教的。”诸葛宸打横抱起她,用披风遮掩住她略显凌乱的衣衫,娇艳的脸庞加上急促起伏的胸口,要是还在京城的话,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到书房中去。只是在这里不行,因为那个书房不再是京城中只有两人才能进去的所在。 诸葛宸把她稳稳放在宽敞的床上,凝视着娇艳的容颜,真的怀疑是不是初见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由分说就亲了上去,管隽筠伸手推开他:“等会儿,有件事我先问问你。” “麻烦不麻烦?方才在外头不是说好了,你又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想说什么:“你甭惦记,有些事儿不行就是不行。” “你哪知道我要说什么!”有些懊恼,每次都被他看透了。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侧过脸不理他朝着里头睡了。 诸葛宸俯下身,将她的手压到枕下:“不就是想要生孩子,你就不觉得腻味?每次都这么磨叽,还是一定要答应你。你瞧你才好了几天,自从生了依依之后就没全好。后来又小产了一次,别说是你,就是我都再受不得这个了。安生几天,成不成?”说话的时候半是商量半是祈求:“不为这件事闹了,嗯?”手已经闲不住,轻轻解着她的衣衫,灵敏的手指在她细腻敏感的肌肤上滑动着。 “你就在做着让我怀孕的事情。”管隽筠不耐烦地推开他,不打算搭理他。只要说到要生孩子的事情,就是没得商量。其实早就在想着,上次不经意间失去了一个,这么久以后再多上一个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也有些老蚌怀珠的心思在里面,想想儿女呢都那么大了,要是再多上一个弟妹,自己会不会臊得不行? “你要不要?”诸葛宸一用力,已经顺手拉开了她系着亵衣的缎带,手指紧接着覆上去,在上面慢慢摩挲着。 “嗯。”被他逗弄着气喘吁吁,气息不稳说话也变得不连贯了。下一刻已经被男人搂在怀里,床帏印上了两人紧密交叠的身影,还有摇曳的烛火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和细密的呻吟在屋子里环绕着,伴随着远远传来的更鼓声已经持续了很久。 诸葛宸心满意足地抱紧了女人,让她的脸紧贴在自己胸口:“就这么想要生个孩子?每次都说这个,你身子还不好。要是有了身孕,只怕自己受不得,我还是替你担心。” “其实已经好多了。”呢喃着枕在他的手臂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稚儿他们都大了,我知道你心里在寻思什么,我们可以住在这儿一辈子,但是稚儿他们不行。不能因为我们想要避世,就把他们也关在这儿。你嘴上说只要稚儿将来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但是绝不仅仅于此,是吗?” “不说这个。”这是诸葛宸最近几日都在心烦的事情,结果又被女人猜中了。她说的没错,要是自己的儿子被终身禁锢在这里,让两个孩子终老临泉,实在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时候不早了,先睡会儿。有什么,咱们明儿再说。”伸手把女人捞进怀里,两人相拥着睡去。 被刺眼的阳光惊醒,睁开眼男人还在熟睡。每天都能在第一眼看到他,以前说什么都不敢想,不过现在真的做到了。只是希望这样的岁月能够长长久久下去,穿好外衣起身,给男人掖好被子。昨晚,两人似乎都有些忘情。想到这里,管隽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手指尖不自觉地掠了掠头发,脸颊微微发烫起来。 到了外面,不知道是谁送了好多田庄上的吃食过来。一扭头,看到两个儿子刚刚在后院练完了三十六式的剑诀出来:“娘。” “这么早就起来了?”抽出手帕帮晖儿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稚儿接过帕子自己慢慢擦拭着:“还在练拳?” “嗯,刚刚二舅舅命人送了这么多东西来。还说有一封要紧的信要交给娘呢。”稚儿从袖袋里抽出一封信交给母亲:“舅父也叫人来传话,说是晌午的时候就过来。” “嗯,我们先吃早饭。”管隽筠点点头,有这么多好东西预备早饭午饭简单了很多,不过最要紧的是先看这封信。拿着信到一边的竹桌边坐下,拆开封口慢慢看着。笑容在嘴角凝固住,看来二哥心里也是矛盾得很,否则绝不会把这个烫手山芋顺手给了自己。 一份心事还没解开,这一下又多了不少。大哥已经处置了孟优和那个格菱的事情,没有让孟优死,只是继续让他做一个没有任何起色的鬼魅。格菱更是不值一提,大哥处置他都不用亲自露面,只用身边一个随从就足够了。可是这都不算麻烦,最麻烦的事情是二哥信中写的事情。 “来信了?”诸葛宸到了她身后,看她在那里默默出神:“诸葛果写来的?” “不是,是二哥。”管隽筠把信递给他:“皇帝再问咱们的事儿,必然是要见你。姜辉将这件事全都推了,我看像是推不过了。二哥说话也说得很清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能将所有的期望希翼在早已不问世事的人身上,只是皇上这次不会轻易放手。我担心,有一天他会到了这儿。” “不会的。”诸葛宸摇头:“她的性子,轻易不会离开京城。除非是当年御驾亲征的时候,也是要有御林军护卫着,何况上次把张家全都罢黜了,这一下是多了多少麻烦。他不至于那么傻的。” “再说吧,难道还真要学着当年刘先主的三顾茅庐不成,我们这儿可是七擒七纵的南中,他还真是不会轻易涉险。”想到这里,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出来了,都还摆脱不了那个地方,当初就说过了既然走了就是绝不回去的。” “放心吧,我有法子。”诸葛宸答应了一声:“我不会再回去的,你也一样,不是么?我们还是安安心心过我们的日子,守着这个家还有三个孩子,够不够?” “够了。”管隽筠点头,看看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锅里炖着你们都喜欢吃的好东西,马上就有了。”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八章 早饭 诸葛宸没说话,拿着那封信坐在那里出神,好大有要把这封信看透是怎么回事,甚至是要把这个封信看破,也想知道管昕昀来这封信,究竟是为了什么。一退再退,退到走投无路的地方。 先前预备归隐的时候,只是远离京城远离朝廷,只想做一个最寻常的农夫,跟自己的女人一起,看着最得意的儿女们慢慢长大。不论以后是怎样的将来都不要紧,不管是出将入相还是寻常农夫都一样,只要他们能够好好的就足够了。没想到在中原还是一样,到了任何时候他都叫人盯着。这里应该是他最薄弱最无法触及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还是会叫那个跟女人有骨肉至亲的人来打探下落,究竟孰是孰非?难道只是那个人想要重拾君臣之义,那种君臣鱼水真的出自他的本意? “做什么呢?”听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响动,诸葛宸扭过头看到两个儿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樟木箱子,装了满满一箱子的东西,乍一眼看上去谁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娘让我们收拾出来一箱子旧书,说是要叫人往舅舅家送东西的时候,正好带了去。”稚儿顿了一下:“我跟晖儿两个人一大早起来就在书房里收拾东西,才翻检出这么多书。” “好好的,收拾什么书。”诸葛宸起身到了木箱边,打开箱盖看到里面满满的旧书,随手翻起一本,并不是从京城带来的书,而是在南中以后才买的书。愣了一下,这是想做什么?因为在南中买的书已经跟京城没有任何关系,都只是最寻常普通的医书,还有兄弟两个平时临帖的几本字帖。 “娘说,只要是我们看着没什么用处的书都能装在这个箱子里。”晖儿看着父亲专心致志地神情:“我就跟哥哥找了这么久。才翻出这么多书。” “既然是用过了,又没什么用处的那就送走好了。家里不像是从前,没那么大的地方放这些没用的东西。”隐约已经猜到管隽筠让把这些东西送走的缘故,这女人还真是冰雪聪明得可以,不要人送土产去她哥哥家。就是知道有人在路上会看这些东西。 “爹,这些东西送去舅舅家。一定会说我们小气的。舅舅姑姑命人送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偏生咱们送去这些旧东西,自己都不用怎么还能给人?不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娘连这个都忘了?”晖儿看到父亲脸上一抹玩味地笑容,虽然满是疑窦却也想不出父母这么做是为什么,尤其是爹娘心里的东西豆瓣都猜不到。 “送去就行了,难道你舅舅还跟你娘计较这个?日后要是依依给你什么,你要是不要?”诸葛宸抱着肩看着两个差不多高矮的儿子,兄弟两个越来越像,除了稚儿个子稍稍高了晖儿一个头。就是稚儿略显沉稳,而晖儿就要跳脱不少,很像稚儿在他这个年纪的样子。 “当然不嫌,只要是她或是哥哥送来的,什么都是好的。”晖儿脱口而出:“爹娘也是的。只要是给我的就是最好的。” 诸葛宸眉头微微一扬,想起前两天女人跟自己说的话,这小子最近都乖得很。有些不像是他了。那几日不知道是谁嘴里总是嚷嚷着,说是做娘的偏心,心里眼里只有哥哥妹妹。怎么这两天又这么懂事,凡是爹娘给他的就是最好的。从来不奢望儿子会有多好,多懂事。 从来在他看来,儿子越是跳脱不羁越好,至少可以说成是父母所教导的东西不曾扼杀了孩子的本性,当然要是女儿也这样的话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依依若是跟她二哥哥一样,会要把人急死,这样的女儿将来谁家敢要? 当然,这话没跟女人说过。用女人的话说,孩子们之所以越来越跳脱,就是因为离开中原以后,自己这个做爹的对他们到了除非是大是大非以外,余下的事情爱怎么就怎么的地步。不过面上还是要过得去,沉下脸说说的日子是有的,真要是狠心的话,恐怕那个做娘的还真是说得到做得到了。 “你都知道这个道理,难道你舅舅不知道?”诸葛宸把信掖进了袖袋里,,坐在石凳上等着两个儿子把硕大的樟木箱子送到二进院外。 管隽筠让小丫鬟提着食盒过来,自己笑吟吟跟在后面:“怎么都在这儿,这可好不要那个依依一个个去叫人了,才说哥哥们不知跑哪儿去了,没想到都在花园里。今儿这可是依依跟他们一起做的,我还笑话她呢。” “依依?”诸葛宸笑起来,眼看着女儿一蹦一跳从那边过来:“依依,你娘说你跟着他们一起做的?” “嗯,是我跟他们一块儿做的。二哥哥总是笑话我,说是不会做。我就要做给爹娘看看,其实我也会的。”依依在母亲身边坐下,掀开食盒的盖子,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黄澄澄的玫瑰饼最是引人瞩目,依依等不及叫道:“这里头的玫瑰花就是我采的,还是娘教我做的玫瑰花酱呢。” “好香。”晖儿伸手抓起一块玫瑰饼送到嘴里:“真的还有玫瑰花瓣,是不是你做的?” “肯定是我做的,不信可以问娘。”依依花瓣似的小嘴嘟起来:“娘,二哥哥都不信我会做玫瑰酱。还是那天跟娘一起在园子里摘的最好的玫瑰花做的呢。” “他不信,明儿叫他做一次好了。”给女儿舀了半碗枸杞牛乳,到了南中以后一家人都开始学着吃南中最常见的乳制品,不论是炖好的牛乳还是奶豆腐,从前在京城想都想不到的吃食,如今成了家常便饭。只是他们也有跟南中人不一样的,中原的饭食还是占去了他们家吃饭的一大半。 “我说说而已,绝对不会做。”晖儿摇手,紧接着朝妹妹挤眼,只要是在爹娘身边,这丫头就会撒娇。可是离开爹娘身边,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简直就是野小子。要是被娘看见,说不定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看错了呢。 “这个奶豆腐倒是比刚来的时候吃得好多了,从前腥膻难忍,兴许是咱们吃得惯了?”诸葛宸夹起一大块奶豆腐放到女人面前:“这一家子人,就属你吃得最少。瘦得了不得,难怪那天你哥哥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似的,原来是为了我委屈了他妹子。你看,要是以后依依在别人家里受了委屈,这兄弟两个肯定是坐不住的。” “只是谁又敢欺负依依?”稚儿吃了半块奶豆腐,紧接着学着父亲的样子喝了半杯奶酒。管隽筠惊异地看着儿子,什么时候这小子居然学着品酒了。牙牙学语的时候,是喜欢让他爹用那个沾了酒的筷子在嘴里点一下,咂摸咂摸酒的滋味,只是那都是做爹的逗着儿子玩笑。这才多大,就学着喝酒了。 “我也觉得是,依依不去欺负人就是好的。”晖儿好像是约好了似的,跟在哥哥后面说了一句:“依依,以后你要是欺负人的话,爹娘肯定给你做主,我们能不去被人抱怨么?” “要是你们一定要去的话,我也不敢拦着。”依依一点都不怯场,诸葛宸夫妇俩也不插嘴,就看着兄妹三人在那里言来语去。说多了,肯定会说爹娘向着谁不向着谁,不如看看他们磕牙斗嘴,比什么都有趣儿。 晖儿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要是自己说多了,肯定被爹娘说成是没规矩,不过不说又不愿意这么容易认输。只好祈求的眼光看着一边只顾吃东西的稚儿:“哥哥,哥哥。” “你说不过依依的。”稚儿只是喝了两口奶酒就放下了,吐吐舌头看着母亲笑起来:“娘,我第一次喝酒,前次看您在家里跟着别人学着酿酒,我就想肯定好喝。” “就冲你有滋有味的样子,也不会是第一次了。”第一次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虽然还嫌稚嫩,需要历练才能沉淀下来。不过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在他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做什么,只是不想他们这么快就大了,因为看着他们大了,自己也就渐渐老了。 “真是第一次。”稚儿一笑,管隽筠侧过脸看着诸葛宸:“你看稚儿这么大了,我是不是老了?”这话闷在心里好久了,总是找不到机会去问人。正好趁这个机会问问,看看那个兀自喝着酒的人会不会说醉话。 “什么?”诸葛宸顾左右而言他:“什么老了?” “我是问,孩子都大了我就老了是不是?”管隽筠放下碗筷,看着还在埋头苦干吃东西的男人:“你看,他们都这么大了,我怎么会不老?嗯,宸?” 诸葛宸抬起眼帘看看三个孩子,约好了似的,稚儿朝弟妹们使了个眼色,要是到了这时候还在这儿坐着,就是给自己惹麻烦。兄妹三个飞快擦干净嘴角,哪怕没吃饱都到后面去吃,绝对不在这里坐着当看客。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九章 磕牙 “谁说的,我怎么都不觉得。如果你老了,我能好到哪儿去?”诸葛宸想了好一会儿,怎么才能让她觉得这话不是在敷衍,其实真的不觉得她老了。但是说了这话,女人一定会说自己是在哄她开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就是嘴上抹了蜜在那儿敷衍人。”管隽筠忿忿不已,放下手里的碗筷,嘴里又被男人为了一枚加了桑葚果酱的鲜乳酪,夹杂不清地嘟囔着:“我说真话,你都不搭理我。” “我真是没敷衍你,要是你回了京城,恐怕还有人预备给你说媒呢。”诸葛宸笑着放下酒杯:“别在这儿嘟囔了,等会儿还真有事要咱们去做。” “什么?”管隽筠飞快吃完乳酪:“要做什么?” “你不是叫稚儿他们收拾了那么多旧书,咱们去城里买个空屋架子好了,等你大哥来了放把火少了了事。”诸葛宸笑笑:“这个事儿还得有人看见,等着要人去跟那位爷说。咱们从这以后就销声匿迹好了,只能是委屈咱们家两个小子了。以后要想出人头地,似乎更难了。” “你就是鬼主意多。”管隽筠前后一想,已经知道男人说的是什么了。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去哪里买个空屋子。 “我要是没有这么多鬼主意,你这王府千金还会愿意跟着我走了这么远?恐怕早就不管不理了。”诸葛宸哂笑着,然后歇着女人的手慢慢起身:“别说那些傻话,什么老不老?你肯定知道一句旧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白首不相离,怎样才算?只有是两人都慢慢老了,才会说是相携到老。否则说什么都不算了。” 管隽筠笑笑:“我可没想过,早先你身边的女人可不少。就连王涟漪那么个小姑娘都想要跟在你身后。还说是平妻。其实我那时候真的想要有个女人做你的平妻,不是玩笑话。” “我不想,也从来没想过。”诸葛宸双目炯炯有神:“不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好像从你嫁过来以后,虽然也恼火,但是平妻这件事绝不可行。加上有了你,不会再让人去觊觎你和稚儿该有的地位。要是有人敢要夺走本该是你们的东西,在我这里就过不去。” “我和稚儿该有的地位?”这话是管隽筠第一次听到,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尤其是刚成亲那段日子。怎么会让这个男人恋恋不忘,还要竭尽心思来维护她的优越:“这话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是,你们该有的。“诸葛再次重申了一次自己最初的心思,其实要说多爱她,那时候真的是说不上。也不觉得作为一个宰相。会跟自己的嫡妻又少难以磨灭的男女之爱。何况作为一个宰相,要做的就是治国平天下,至于齐家却是不值紧要的。回家以后有个女人在等着就行了,满足男女间生理欲望,那么多的通房丫鬟就足够了。至于别的,不是一个宰相该有的。 “那你有什么?”管隽筠没有多问一句他原本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其实那样的事情见得够多。他的父亲原本也该是这样,只是因为加了一段世人莫可比拟的传奇后,又有一个鲜妍至极的女人。用最宝贵的生命换回了属于自己男人和儿子该有的尊敬后,变得不再贫乏。 “我,不用。”诸葛宸微微抿着唇,要不是因为有了她,生命就会跟父亲一样,犹如一江在山间流淌的清溪水。慢慢徜徉着。没有激流险滩,只有润物细无声的鞠躬尽瘁。不用神话,只做臣子。 因为有了她,她的嗔她的怨,乃至于一笑一颦都足够牵动人的每一根神经,情愿放弃自己所有的未来,这都只是因为如果这一生为了成就一个帝王,而放弃掉属于自己的那份悠闲自在,或者是属于每个人都该有的男欢女爱,是不是太过残忍?才会一再说庆幸有她,有了她这一生才没有枉费掉,也才让人知道为何在那些永垂不朽的唐诗宋词为何流传千古,外人说得再好,到底比不上自己有过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 “后来不也是稀罕得很。”管隽筠低头看看紧扣的十指,自从离开京城,不论是在中原还是到了南中,手指上的琉璃指环都没有取下来过。 上次依依很好奇,还问为什么都没看到别人家有这样的东西,当时只是笑笑。细想想,别人家就算是有,又怎么比得上自己的。这个可是自己男人用尽心思,最后才找到的。上面镌刻着阴文阳文的两枚指环,若是放在一起就是一整套,一旦分开,也不会有人看得出最初是出自哪里。 “那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值得我稀罕。”诸葛宸跟她一前一后出了院子门,外面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要去看看是不是能有一家空置的院落。 “这么说,我还是挺值得你稀罕的。”管隽筠笑起来,笑意中带着一丝得意。诸葛宸本身就是个极其自负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这个男人看中到了不可分割的地步,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对自己几时就动了心。 “你那时候可是了不得啊,还能算计到相府里那么多的东西都那么白放着,怪可惜的。总要有些新鲜法子,能够不动官中的钱,又能不被人抱怨。这番话,向往我没听人说过,你是第一个。”诸葛宸笑起来:“说你是少不更事的大家小姐,没错。只是能想到在祖茔周围购置房舍田地,让祖宗基业有人看管照顾,族中子弟能有读书识字的地方,就不容易了。听你说这些之前,我只是知道京城中也有人这么做了。不过你能够有这番见识,说明在家的时候你不过是自矜身份不问事而已,真的说到当家理事,恐怕你嫂嫂教给你的,还真是别人家学不来的。” “我说呢,敢情是想着我能替你们家赚来银子,这才觉得我好了。”管隽筠侧过脸睨了他一眼:“要不是全心替你们家打算,恐怕也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那就是我们家继续要多多养一个大家小姐,我不得省心就行了。好像诸葛果,什么都不懂都不会,姜辉要担待的事情就会很多。而你,反倒是要替我多多操心,甚至有时候还要多问问外面的事儿。我想,就是要我多多替你操心也是应该的。”诸葛宸掠了掠她的额发,正要说什么,管隽筠忽然看到那边路旁一幢空着的房屋,愣了一下这房子看着跟自己家里很有些相似,不认识的人乍一看一定会以为是自己家。 “咱们瞧瞧去。”拉着诸葛宸到了门前,仰头看着有些破败却不失身份的房子,前后打量了一番:“像不像?我觉得挺像的,你看这门脸要是我夜里都认不出来不是咱们家。” “还不赖。”诸葛宸点头一笑,原来她也猜中是要做什么了。看样子两个人还真是能想到一处去,要是换了别人家说不定还要说自己这个做男人的又在记者买屋子,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了。 “进去瞧瞧?”管隽筠不等他点头,已经拽着他的手进了里面。诸葛宸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到了里间跟家里书房同一个位子的时候忽的住了脚:“让稚儿把那箱子书送到这儿来,你再看看你有什么能够放在这儿,若是能有些不要的旧衣服最好不过。” “不是还有一箱子旧衣裳,索性扔到这儿好了。”管隽筠点头:“大哥说,这两日管晋捷正好要过来,预备跟他一起回都城去。军中会有火油,洒在上面正好是火上浇油。岂不是更好?” “你的心眼子还真多。”诸葛宸笑起来:“看着怎么办好,我们也跟着到都城去住段日子。等到这边都平复了,再回来也不迟。到了南中这么久,一直都在这儿,也不觉得腻味?我觉得你该是到了都城走走,那边还有你最喜欢的虞美人的花海。孟优一直都没在都城住了,这次回去恐怕也住不了。咱们正好来个故地重游,那次从王宫出来,我们还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险些被毒箭射中。” “还记着呢。”管隽筠抿嘴笑起来:“我叫人去问问,看看多少钱能买下来。回头就放火烧了它。” “成,你看怎么办都好。”诸葛宸一点也不意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只要你说满意了,我们就去把这屋子买下来,然后一把火烧掉。” “有点暴敛天物。”管隽筠叹了口气:“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真是没法估量。也不知道丞相该怎么说我这个不懂事的败家媳妇了。” “丞相?”诸葛宸左右看了一遍:“丞相在哪儿呢,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不能有点正形,如今说这些话都叫人拿你没法子。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管隽筠再次叹了口气:“我真是替儿子操心,你这做爹的就没个做爹的样儿了。”rq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五十章 买房 诸葛手指在墙壁上轻轻划了一下,单薄的墙壁下落下几块墙上不算厚的石灰块儿,紧接着露出斑驳的,用竹篱编织而成的土砖,手指上聚集着白灰。还有不少嵌进了指甲缝里,看上去灰蒙蒙的。 “怎么了?”管隽筠侧过脸,诸葛宸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不知道这是遇到了什么,难道这堵墙的后面还有什么古怪? “这么薄的一堵墙,怎么能说是个家?”诸葛宸喃喃自语:“你看咱们在京城的屋子,单单就是一堵墙就有这边院子那么厚。” “这边原本就是竹篱草舍,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男人比自己更早知道,初来乍到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法子习惯,因为这里太荒凉。没有中原的繁华就罢了,就是这里的人看起来都是野蛮愚昧。跟他们说中原的汉话,能听懂的人少之又少。至于说到礼俗,简直可以用礼崩乐坏来形容。 只是待得久了,才发觉他们是不懂汉话,对于中原繁缛的礼节也都不够明白,但是民风淳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鬼心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会是说为了谁高兴或是不高兴,就把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到麻烦无比。 经过太麻烦的人生以后,再到最平凡简单生活,总会有些不习惯。尤其经过是见过那么多尔虞我诈权力倾轧,再看看这里的简单和宁静,就好像涓涓细流从山间流过,经历过各色激流险滩再到大海。原来所经历过的一切就都不算什么了,反而觉得从前的生活如今已经是无法想象,再去过那样的生活,说什么都不愿意了。 “我说的是。要是有人看到我们这样过,那些人会不会信?换做是你,要是去验证旁人这样的日子。你会相信吗?”诸葛宸扭过头,看着她淡然的笑容:“毕竟我们见过的东西,绝对不是旁人所能想象的。那时候钟鸣鼎食的日子,玉堂金马的富贵,甚至依依将来都会有作为天下之母的可能,再到如今这种简单平淡的日子,谁都无法想象。” “是。从前我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有一天过上这样的日子。”管隽筠深以为然,从小就知道的事实,那就是不可能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过着平凡而简单的日子直到终老,每日只要做一个寻常妇人该做的。坐在窗下或是桌边,磨着五彩丝线,说说闲话教养儿女就是一天。 出生在那样一个人家,就注定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有品轶的命妇是一定的,至于别的就要看自己所嫁的男人是怎样的,他的将来也就决定了自己的将来。至于风光不风光,甚至日后的一败涂地,都只能看命中注定了。 当然还有更出人意料地,那就是嫁给皇帝。做一个妃嫔。当时不知道任何人的心思,自己的将来不止不在自己手里,甚至都不在哥哥手里。只是听天由命,不论好或是不好都要认命。这就是身为豪门望族的女孩子,最后都要面对的人生。还好,依依不用。 “怎么了。这又是想到什么了?是不是为着我说的话,又让你想到从前的事情?”诸葛宸看她默默出神的样子,肯定又是勾起了心事。 “想到依依的将来是在我们做父母的手中,甚至是在我们自己手里,就觉得说什么都不能委屈了孩子。虽说自己没受到大委屈,只能是偶然,可是依依却是必然。”知道要是继续说下去,说不定就会让诸葛宸不受用,甘遂把话挑明又不够委婉,只能是想一句说一句才不觉得难受。 “你倒是想得深远。”诸葛宸扣扣门环,这是南中的规矩,要买什么只要没看到来人,这个举动就是在告诉人,自己要买下这个屋子。 “谁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出来一个壮硕的妇人,看看夫妇二人:“怎么,要买这屋子?” “嗯。”管隽筠看了眼诸葛宸,每逢来人是女人,就是在医馆诸葛宸都不会单独应对,管隽筠点头:“我家想买这屋子,多少银子?” “这是我妹子的旧屋子,妹子去年难产死了,她男人不来这儿。看着给吧。”妇人神情暗淡须臾就恢复过来:“我也不要多的,日后给她去烧个元宝,买一点就行。” 管隽筠摸摸腰间的荷包,拿出一个银子角,大概一两左右:“够不够?” “够了够了。”平日看到的都是铜钱,能够见到明晃晃的银子角显然是出乎意料。 管隽筠却没有立马给她,而是笑笑:“大嫂子,这房子我们既然是买下了,日后就是不能去问这房子预备做什么,加上你家又是妹子不在了,多少都带点凶。我们家当家的是个生意人,多少有些忌讳。您可不许反悔。” “瞧你说的,这是买卖自愿的事儿。你付了银子,自然就是你的银子。若是不放心,我能立个字据。日后绝不反悔。”妇人爽利地一笑:“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我妹子在,我还发不了这一两银子的财喜,这会子见钱眼开有什么不好的,再说这点银子也足够我烧了多少元宝给她了。告诉她,最后这念想我可是没有独吞。” 一席话说的夫妻俩倒是笑起来,管隽筠点点头:“那咱们立个字据好了。” 妇人转身进去,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拿出一张写着歪歪扭扭字迹的白纸出来,当着夫妻俩的面在上面重重摁下了红印记:“给你,该你摁了。” 管隽筠沾上红红的印泥,再次看了遍字据上写的东西,这才摁了上去:“行,今晚上我就打发人来收拾屋子。”想了想,大哥让送来的火油足够把这屋子销声匿迹,不算是太过分,说不定就当做是给那个难产而死的母子两再烧去一幢屋子,这可是积阴德的事情,多做点不算什么。 诸葛宸背着手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在这里停留久了就该出去走走,皇帝的眼线一直没有离开太远。他始终不放心自己,担心自己不做他的宰相,万一去辅佐旁人,恐怕他的江山社稷也在算计中。这就是身为帝王不得安宁的错处,他不能去相信任何人,就连结发妻子都不行。 张莲母子的结局一直都在预料之中,身边的女人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好像沉默了很久,才算是迸出一句话:换做任何一个人,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不可能因为帝王对谁有什么事情就有所改变,好像是在说张莲也有可能是在说她自己。 如果她嫁给了皇帝,只是做一个宠妃的话,或者结局会好些,只是那个结局就是跟所有人分一个皇帝,而不是属于她的夫婿。若是做了皇后,结局会好吗?诸葛宸没问过,这是个不可能的事情。她只能是他的妻,不会在属于第二个人。 “走了。”打点完后续的事情,管隽筠过来攀住诸葛宸的胳膊:“我想着街头那家卖江米枣糕的铺子。说不准今儿会开门。我们都喜欢他们家的江米枣糕,买些回去?” “嗯,走。”诸葛宸笑起来,然后携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这下子就全都好了,出去住段日子,看看外头的风光比起在家里坐着要好得多。” “我也是这么想,咱们在家里住得久了就容易腻得慌。从前不是在西府或是别院里,也要来回好久。没想到自从到了南中以后,反而是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你看看在中原乡下的时候,不也是要出去走走。” 走到街口,看到管隽筠说的那家江米枣糕的铺子真的打开店门,一家人喜欢的,热气腾腾的枣糕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买多少?我看这个都赶得上家里从前的艾草青团,你最喜欢的那种。” “还记着呢。”提到艾草青团,管隽筠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好像是又回到孩提间,那时候最淘气却也是最为天真无邪:“我那时候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管岫筠不爱跟我们一处玩,说我是不脱稚气。其实想想也是,她在皇太后身边,见过的大世面是我见不到的,成日家只知道跟着皇后家姐妹在园子里无所不至。” “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见到你?我又不是要个什么都知道,处处都拿出架子来的人。没趣得很。”诸葛宸想想也跟着笑起来:“我难得到京城一次,偏生还遇到了。这就是缘分,求不来只能是缘分到了就全有了。” “我要五百钱的枣糕,江米的。”管隽筠朝诸葛宸伸出手:“掌柜的,给钱吧。方才可是将我身上的银子全都用完了,这会儿要是不给银子是拿不回去的。” 诸葛宸立马掏出五百钱给了掌柜,转脸笑着:“够不够,不够再买五百钱?” “明儿再来,买多了会吃伤了食。这个有多少吃多少。”管隽筠抿嘴一笑,两口子接过包裹好的枣糕转身走了。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五十一章 回家了 深夜之中,边城街头忽的冒出一阵火光,将一幢小楼烧得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太多的人带着水盆跑出去,有人看到那位中原来的诸葛大夫一家都在那幢小楼里,甚至还有还有孩子和女人尖叫的声音。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大火终于被扑灭,但是连同房屋一起都被烧成了灰烬。边城太守接到人报信,赶紧带着人过来查看。除了看到一家五口紧紧抱在一起的惨剧外,还有不少之前的细软也都随之变成了一堆灰烬。 不能被大火全部烧尽的一些金银也都化成了银水,最后再次凝固成一堆黑乎乎的的泥潭,在地上散发出诡异的光芒。不少曾经被诸葛大夫医治过直到痊愈的人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天降之灾?还是落在最好的大夫身上? 医术那么高超的大夫,加上总是一脸和煦笑容的娘子,三个出息的孩子,一下子都交给了一场大火,实在是可惜得很。墙角还有一个汉人常用的木箱子,里头装着的好像是他家两个小公子常用的书籍,全都被火烧成了一堆灰烬。 “真是可惜。”悲天悯人般的目光被来人看在眼里,多数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至少觉得好人该有好报,不过也有人觉得奇怪。 诸葛大夫一家不是住在街角的那幢屋子里,怎么突然又来市集买了一间,住进来才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搬家的。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不过也只能是在心里说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爹,我那些字帖都烧没了,以后是不是需要再写一遍?”依依坐在马车里,两个哥哥换回汉人的装束,骑在马上在通往南中都城的路上疾驰。父母都在车厢里安然坐着。依依看爹娘一脸和煦的笑容,很安然的样子。 “不必了,都过去了。”诸葛宸摸摸下颌的髭髯,然后看着管隽筠:“这次到了都城以后。住上一段日子我们就会中原去了。离开这么多年,还真是有些想念那个地方。” “那儿有什么好?”管隽筠轻摇着团扇,让女儿靠在窗边看着不住倒退地景象:“还不如在这儿好胜过自己的小日子,又没人管没人问。要不是担心有人使坏的话,在哪儿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急着搬家?” “住得腻了自然要搬家,总在那儿住在人就会有惰性。我还指望他们将来扬名立万,让我这个做爹的跟着沾光呢。难道你这个做母亲的。就不想想拿着凤冠霞帔做诰命夫人的一天?”说这话的时候,头也不抬,低垂着眼皮好像是别人家的事情。 “听听,这是你爹说的话。”朝女儿笑起来,明显的口不对心。其实男人真的只是想要一家人过上安乐日子,如果真的能够在什么地方住上很久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坏事。难道真的想要摆脱以前的影子,就那么难? “爹又在说笑呢。”诸葛霏抿嘴一笑。很像是母亲当年的样子,尤其是嘴角隐隐的笑涡,乍一看都不知道谁是谁了。其实那天夜里爹娘带着他们兄妹三人连夜赶路离开了家,甚至都为了不让人听见深夜里,马蹄在石板路上踢踏作响的声音,特意给马蹄裹上了厚厚的旧布。 “听听,你女儿都知道你在说笑。”管隽筠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发:“过会儿就会见到舅父他们,上次舅父到了家里,你们都说要来见识见识,这会儿来了可不能没规矩。” “记下了。”小丫头长大了。说话行事都不像是小时候那样,什么都能第一下蹦出来。很多时候都是腼腆极了,站在母亲身后。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个子渐渐也赶上了母亲,怪不得总有人说这姑娘生得真跟做娘的一样了。 “爹,到了。”马车停住了,稚儿在车外勒住马撩起一侧窗帷:“舅父家的府第已经到了,是不是请人通报后再进去?” “嗯,看看门外是什么人。”诸葛宸点点头。这次出来才发现孩子们真的都是长大了。尤其是两个儿子,越发是出息得很。稚儿一手张罗着,根本就不要父母操心。至于晖儿跟在哥哥身后,说话做事都很有样子了。 “到了,上次来的时候晖儿都还没出生呢。”管隽筠看看窗外的蓝天白云,没想到有一天会是一家人会到这儿来。上次一个人怀着身孕,未卜吉凶到了这儿。甚至不知道这里头的人是自己的亲大哥,只知道自己被亲姐姐劫持出了京城,就连自己的男人都不在跟自己一起了。 那时候谁会想得到,有一天自己会跟他一起,带着孩子们回到这里地方。“娘,这儿就是舅父家?”诸葛霏跟在母亲身后:“怎么舅父不跟舅舅他们一起住在中原,而是住得这么远?” “这是很早的故事了,以后有空的时候娘再跟你说。等会儿见了舅父舅母就别问这话了,显得生分。”管隽筠笑笑:“你看这儿,是不是比咱们住的边城要大好多?” “嗯,人也多了好多。”诸葛霏看到路边的花圃里满是家中见过的虞美人,还全都是家里最多见的云白色虞美人:“娘,这儿好多虞美人。” “虞美人也是咱们中原人的说法,你记得从前你娘教给你念的宋词里,那一首《虞美人》?”诸葛宸侧过脸:“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不好不好,太颓丧了。”诸葛霏摆手:“李煜的词都好,就是太颓丧,爹应该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大英雄。” “这都掉上书袋了。”管隽筠听到父女俩的对话,已经笑着过来。那边两个儿子张罗着人去给舅父家报信,看来都是叫人放心的:“你要是学成了那么多,干脆开个书馆好了。做个私塾先生,以后教出两个状元徒弟,说不定还能名扬天下呢。” “我教好我儿子就行,什么状元不状元,那是人家宰相的事情。”诸葛宸摆手,远远看到早些时候回来的管安平跟贺锦两人带着不少奴仆过来:“我们小门小户,都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只能是过自己最平淡的日子,这就行了。” “大哥,大嫂。”管隽筠笑着过去请了安,一段日子不见面,不行中原礼节的话,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都成了方外之人,要不怎么会把从小学会的规矩全都扔到了脑后? “可把你们盼来了,哟,这就是依依吧?都长这么高了,要不是在你们身边站着,一定是认不出来了。”贺锦惊讶地看着管隽筠身边的诸葛霏,眉目间的相似,一看就是嫡亲的母女。 “舅母。”诸葛霏把母亲教过的规矩照样子演练了一次,不像是在南中住久了,甚至不知道中原规矩的女孩子。 “比我们家凤姐强,就是在中原住了那么久,甚至都是将军夫人,上次回来请安,还是觉得别扭,幸好小妞妞是嬷嬷教的。要是跟凤姐一样,我都要急坏了。”贺锦还是大说大笑,一点也不会因为男女有别,或是内外有别就有所忌讳。 也是到了这时候管隽筠才发觉,其实不止是她就是南中都城所有的女人都是跟贺锦一样,不用担心什么时候礼数不到而被人笑话:“嫂嫂快别夸她了,一会儿就该说舅母都说我好,我肯定最好了的话了。” 一席话说的人都笑起来,管安平朝着诸葛宸点头,继而笑道:“我听说那天夜里边城大火,恐怕已经有人料理后头的事情了。” “融掉了两块金锞子,绝对是没问题了。”诸葛宸点头:“还把他们兄妹几个小时候练字的字帖都给烧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灰飞烟灭而已。我想以后都不用再往边城去了,只是将来被人问起来,倒是有些可惜了。”说这话的时候,庆幸多于感慨,至少对于他来说这些不算什么。因为只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就别什么都来得要紧。 管安平一直都是不大喜欢诸葛宸这个妹婿的,先时也想过,好像是家里的两个妹婿都是跟别人家不一样。这是管昕昀也说过的,不论管岫筠如何,都是亲妹子。在她尘归尘土归土以后,就更加没必要再去追究什么。而诸葛宸却是看得到的,他先前做的事情很让人替妹妹担忧,但是看他们一路走来才知道,诸葛宸的确付出了太多。再多不好,这么多年跟妹子在一处就不易。 何况为了妹妹已经放弃掉所有的一切,这一点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做不到。他做到了,就是这点心还有什么可说? “行了,先进去。有什么进去再说。看他们兄妹三个,都有些按捺不住了。“管安平笑笑,同样也是一副闲适的笑容。看来这样的日子会越来越多。这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只要他们愿意,以后会有更好更灿烂的日子在等着他们。rs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五十二章 父母心 “大哥。”二进院落里,管隽筠站在当日第一次看到管安平的地方,同样叫出一声从前颇觉意外的称呼:“好像又回到那娘,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地方都没变,人也都在。还真是有意思。” “人生何处不相逢。”管安平笑起来:“那时候看到你第一眼,也是觉得奇怪得很,怎么这人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其实你不知道,你生得跟母亲极像。眉眼间又有父亲当日的神情,不过是旁人没见过而已。或者是你们见过也忘了,只是我年长了几岁年纪,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大哥说的事儿,我们还真是不知道。”管隽筠笑着答应了:“要是没有大哥,就不会有我跟晖儿活下来,余下的什么就都不用多说了。谁也不知道会有今天。” “可见世人常说的那句话才是真的,人生是看不清楚的,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过好当下才是正经。”管安平指向那边,石几旁已经放好了午后茶点需要动用的东西:“有件事要跟你们两口子商量,就因为跟你有关系,我少不得问问。” “这个我可不敢当,大哥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就是不成,我也要跟大哥多多想会儿。”管隽筠心里咯噔了一下,都知道自己两口子多少年不在那儿瞎搅和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拿来问人,难道大哥也糊涂了? “坐下慢慢说。”管安平倒是没有什么心思的样子,亲手给她斟了盏茶,还有一笼刚出炉的点心放在手边:“是跟晋捷有干系。这些时候他都没回来。我是在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是真的忙了就该有封信。前儿来了封信,说是要加他的官爵。从大将军到骠骑大将军,这岂不是跟当年昕昀的官爵一样了。我心里总有些犯糊涂。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皇帝就这么赏识他?” 管隽筠抿着茶水,心底倒是没什么意外。这也是早就算好了的。因为管家和诸葛家相继退出了朝堂。只有一个还算是跟诸葛宸有些微关联的姜辉,郎舅至亲而已,留在京里做一个臣子该做的事情。而管晋捷,真的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慢慢爬上来。 军功还在其次,他老老实实做人,从来不跟玩巧。要说是管家的子孙,谁家子孙不是一样。只要是真的是替皇帝打算。就有往上走的可能。 “大哥,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皇上赏识晋捷是好事,晋捷用心巴结差使才能安安稳稳在朝中呆着。咱们家,能够有一个晋捷,不倚仗祖上的军功和名望。小心翼翼做人做事岂不是一件好事?”拈起一枚金糕送进嘴里,味道很不错。不过跟从前在家里的时候,还是差了一截。 “我也知道是好事,你看咱们家虽然是这么多年都在辞官,但是我身上这个郡王头衔,还有昕昀身上那个,这么多年说什么都辞不掉了。”管安平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们瑞吉都不在京里,我就是想要打听也都不知道从哪里打听起来。想想。当今的宰相还是稚儿亲姑丈,多多少少比我们都要知道清楚一些。是不是能问问,看有没有别的缘故。”拐弯抹角,管安平终于是说出了初衷,自然而然看到管隽筠身上。 “没事儿,我明儿就去办。我是晋捷的亲姑姑。难道还能委屈了自己的亲侄子不成?”管隽筠爽快地答应了,就是管安平不说,知道了这件事还是要问问。因为骠骑大将军,不止是管昕昀做过,就是张莲的长兄也做过。张莲姐妹最初想的不就是子承父业,让张继保能够做到那个大将军。 只是天不遂人愿,张继保不成器。皇帝也没有昏聩到那个地步,所以才把这个到了首屈一指军职的官爵给了管昕昀。二哥辞官,大将军落在姜辉身上。姜辉继任宰相,大将军就给了管晋捷。再往上走,正是这个官职。 所以说,管晋捷能够有这个位子,实至名归。循序渐进到了这个地步,倘或不给他才是真的麻烦。想了想,这件事还是要诸葛宸想想看是怎么回事。这几年不止是骠骑大将军空缺,还有个很要紧的位子也空着:中宫皇后始终虚悬。 皇后空着,皇太子的东宫同样也空着。很麻烦很棘手,这是男人偶尔露出的口风。不能多说,偶尔姜辉写信过来都没提过。看样子是大家都在关心都在想,只是谁都不敢说出来。谁要是说出来就是莫大的忌讳。 只是那天听诸葛宸提过一句,曾经不可一世的李华妃,将张薇赶出了建章宫的华妃也不过是生了个公主。朝局波诡云谲,后宫不得安宁。皇帝恐怕才是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君临天下之时,正是所有事情都要他一人担待的时候。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管安平看她满口答应,所以放了一半的心:“我这些时候总是在想,不知道是不是该去京城一趟。恰好你来了信,我知道这件事能够有转圜了。” “您这是关心则乱,到底说晋捷是咱们家将来最出息的。所以很多时候得放手时须放手,总是牵着绊着,只怕长不大。”管隽筠忍不住插了句嘴,听到旁边树梢上传出嘁嘁喳喳的声音,笑起来。 管安平闹不清楚她在说什么,转过脸看着管隽筠安适的脸:“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当初大哥在南中的时候,我们在京城。天各一方,纵然是一家人亲兄妹,都没法子见面。就是大哥说的,谁也不知道日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仿佛当日我们将稚儿晖儿两个送到军中,盼着能成才。等到真要成才的时候,却又带走了他们。如今渐渐长成,才知道盼望的不过是一家人安安乐乐,其余的事情全是多余的。父母疼爱子女原来都是一样的,从爹娘开始,直到自己做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而已。” 管隽筠努力不让自己说的话在管安平听来有什么怪异,自己也不能多多责备这个做哥哥的想了太多,至少自己曾经操心的时候,比他做得更多。 “嗯。”管安平没说什么,答应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院落。 诸葛宸拿着一卷旧书从自家院子里过来,这会是都住在上次管隽筠一人住的二进院里,看着她坐在石桌前,悠闲地剥着一枚胡桃仁,这是预备晚上准备糖粘核桃。一家人都喜欢的零嘴,噼叭作响的声音很有节奏。 “怎么在这儿剥核桃?”诸葛宸在她对面坐下,看到桌上满满的零食和点心,顺手拈起一枚糖枣儿送进嘴里,皱着眉头吐出来:“这是给了多少糖,齁死了。腻得慌。”接连喝了两口茶才解了口,咳嗽不住。 “什么都往嘴里送,这回吃亏了吧。”管隽筠看他皱眉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儿就是从前住的地方,还跟那时候一样。”手里的东西慢慢拨弄着,诸葛宸拿起胡桃夹子给她夹开核桃外面的硬壳:“我听稚儿说,才一来舅父就拉着娘到这边来吃茶,根本就不搭理别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大哥担心管晋捷升官太快,如今都到了要做骠骑大将军的时候了,所以想让咱们帮着问问,能够从果儿家知道些外人不知道的信儿也是好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么。”管隽筠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只是闲话家常:“你看,大哥他们离得这么远。要想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还真是挺难。要是咱们不来,只怕大哥真要去京城看看了。” “这都多少年了,才做的骠骑大将军,能有多快?”诸葛宸看她慢慢剥着核桃:“我想过这件事,先时还想着问问怎么还没提拔他,不过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能问多了。要不该有人多心了。可巧这时候就升官了,该是这样才行。” “这是你的心思,可是到了大哥这儿就不能这么说。虽说大哥做了什么郡王也好,节度使也好,都只是在这小地方转悠,京中究竟如何,他全都不知道,出了点事肯定是着急上火的。要不也不会跟我这个做妹妹的说这么多了。” “问问,不是什么大事。”诸葛宸同样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看到管隽筠安然的笑容,知道心里也不担心,但是有件事在那儿放着,问问还少好的。 “那天说咱们要回中原去,这一下回去了是回咱们自己庄子上,还是哪儿。要是回自己家去,我就要人在那边先张罗了。”管隽筠想到一个很要紧的事情:“我先问问,没想别的。” “回自己家去。不能总在别人家呆着,做野人久了,不能丢了祖宗的规矩。”诸葛宸笑笑:“看这样子,我们家管家婆真的要开始管这么多事儿了。也是该问问,弄得一家人都跟方外之人,没得麻烦。”rq 第九卷 终卷 第一章 回京 诸葛宸看着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缀在深蓝的天幕上,中原的夜空应该也是这种景色。就是在边城的时候都没有看过这样的夜,谁也没想过这么悠闲的生活会有被打乱的一天,要不是姜辉骤然而至的来信,恐怕不会想到朝中大变故。 管隽筠拿了一件青布披风过来给他披上:“不急,凡事总有法子,再说咱们这会儿启程回京,一定来得及。” “我想的不是这个,皇帝出事不出事尚在其次,姜辉他们两口子会不会有事,才是最要紧的。”诸葛宸转身,把她笼在披风里:“我还是不想你们跟我一起走,在这儿有你大哥不会出大事。可是你们要是一起进京的话,万一也被牵涉进去就是大麻烦。” “放你一个人去,我能安心?”打从他接到信开始,脸色就没舒缓过,皇帝所宠幸的妃子家居然想要篡位,把皇帝软禁在皇宫中的寒宫里,记得张薇当初就是被关在那里。如果张薇没死的话,应该还在那儿。 “好吧,一块儿回去。”诸葛宸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想起了什么:“这么多年,记得你的人大概都不多了,我好像可以放心。” “净胡说。”嗔了他一眼,看不到笑意。知道这虽然是说笑,但是也是在宽慰自己,皇帝被软禁的话,那些朝臣只要是跟皇帝一心大多难逃厄运,姜辉若是没出事,就是在虚以委蛇。即使姜辉本人没事,诸葛果跟颢然母子呢?难道姜辉不会为了妻儿,而在敷衍那些人? “诸葛梓岐渐渐大了,该到他跟诸葛毅兄弟两个见世面的时候了。”诸葛宸忽然冒出这句话,让管隽筠愣了一下,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是说过不要儿女去跟这些尔虞我诈的官场打搅,好好的怎么把孩子往这上面扯? “他们能见什么世面?”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希望听错了。不过看这架势。说不定就是要儿子先去看看风头,毕竟那个地方认识兄弟两个的人不多,甚至没有。或者可以说,知道诸葛宸的人有。但是见过真面目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我像这么大的时候,跟在父亲身后学着见世面了。”诸葛宸淡然一笑:“走了这么久,没想到兜了个大圈子,还是回来了。想要走,到了天涯海角,最后还是得回来,丢不开丢不掉。牵涉太广的话,就不想伤筋动骨了。” “人总是逃不开人情冷暖,好像是你跟果儿,兄妹间看着没多少牵挂,不过是放在心里而已。”两人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样的,没有父母庇护,只有亲兄妹相依为命。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哥哥们都是将关心放在面上。一看就知道疼着自己宠着自己。可是诸葛宸却是放在心里,不叫人看出来,一旦有事绝不含糊。天涯海角都要到她身边。 诸葛宸豁达一笑,把她揽入怀中:“说这么多,不就是说走了这么远,只有你还在我身边,甩都甩不掉?” “嫌弃我了?”管隽筠笑起来:“就是赖着你一辈子,不许甩了我。” “舍不得,这才是真的说什么都扔不掉呢。”诸葛宸握紧她的手:“明儿就该启程了,早知道就不少了房子,哪怕就是装作不知道比什么都好。” 厚厚的城墙外全是执戟待命的锦衣侍卫,没有一个熟识的面孔。甚至连来来往往的人群都觉得陌生起来。在南中的时候。很少能看到这么多人,即便是在赶集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人在周围。 “爹,我们这会儿住到哪儿去?”稚儿勒住马,隔着厚厚的车帷低声道:“要是拉着人问的话,只怕被人看到。” “嗯。找家客栈再说。”诸葛宸掀起一侧窗帷,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你们收拾好了,到相府外转转。什么都不说,记下了?” “知道,您放心就是。”稚儿答应着,然后看着一边的晖儿:“咱们这就过去。” “嗯。”诸葛宸放下窗帷,看着坐在身边的母女两个:“先到客栈住着好了,不论是去相府还是西府,都太张扬。一家子衣衫褴褛的方外之人,居然往相府跑,谁见了不觉得奇怪?” “住客栈也好,我倒是没想要去府里住着。”管隽筠看着女儿:“走的是好很小,回来只怕就不认识了。” “我记得,那时候可不许我们到处走。每天都是高墙大树大院子,还记得娘都不许我们到了二进门外。说是大家小姐没有到了二门外闲逛的。”诸葛霏抿嘴笑起来:“我都没见过外头是什么样子。” “别说你,娘小时候跟你一样。”管隽筠笑笑:“等会儿要是有人问起咱们从哪儿来,你就把你从前在南中跟娜桑学说的南中话说出来,别叫人看出来就成。” “我知道了。”诸葛霏点头,抬头看到一脸莫可奈何的父亲:“爹,怎么了?” “没什么,你娘心里那么多计较,爹怎么招架得住。”诸葛宸把手笼在袖子里,马车缓缓往前走。马的嘶鸣声夹杂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引起诸葛宸的注意。随手撩起车帷,看到一列巡城的侍卫列队而过。 领头的一人很严肃冷漠的样子,诸葛宸立刻认出来。张彬应该是监察御史,照理说应该是到了位高权重的六部之首,怎么又做回了他的巡城御史?这可是很久以前的官职,难道犯了事? “停车。”诸葛宸扣扣衬板,马车戛然而止。撩起后车帷出来,看着渐行渐远的侍卫,好像是悟出了什么:“我们慢慢走过去,坐在车上拘得慌。” “好。”管隽筠答应着,带着女儿一起下了马车。许久不来身是客,即便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都快认不出这里的人来人往。诸葛霏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娘,这儿还是我小时候住着的京城啊,以前怎么不觉得?” “你又没出来见识过。”管隽筠牵着女儿的手,慢慢走着。诸葛宸看看一家人的装束,两个儿子先去安排客栈的下处,这儿只有一家三口在这儿,不担心被人看出异常。路旁有一处叫卖淡茶点心的小店,干脆拉着母女两个坐下。 一壶茶两三样热气腾腾的点心,这在南中说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了南中的腥膻,只有属于中原的中正平和。管隽筠好像是看到杨枝甘露一样,先就喝干了自己杯中的淡茶,这才想到不是在南中,中原是不允许女子如此放诞无忌的。 哂笑着看向诸葛宸:“我都忘了这儿的规矩礼数,还以为自己是在南中呆着。什么事儿都是由着自己性子来,只怕是不成了。”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哪有那么多讲究。”诸葛宸浑不在意:“要是回来真的拘束坏了,我也不忍心。知道回来肯定是有段时候不惯的。” 说话的时候看到小伙计端着吃食过来,虽然不够精致。比起南中的粗犷,已经细致了太多。一如这里人说话的样子,多了太多心思叫人防不胜防。 “客官打从南中来?”小伙计看到一家人的打扮,尤其是管隽筠母女两个笑语喧喧的样子,这在京城是极其少见的。 “嗯。”诸葛宸点头:“从南中来做皮毛生意,京城里达官显贵多,生意肯定好做。” “如今自然是好做的。”小伙计笑起来:“如今高贤妃家是最有钱的,一门三公可是了不得。客官尽管到高府去,跟他们家大管家结交了就有数不清的好处。” “我听人说姜丞相一家就在京城里,南中有人要我给姜丞相家送封信,不知该从哪儿走?”诸葛宸看了眼一边的妻女,很没规矩礼数的拿起一枚热气腾腾的枣糕咬了一口,让人真觉得这家人就是从南中来的,不通中原礼数的一家人。 “姜丞相?”小伙计看看周围,确定没人看着自己,压低了声音:“客官还是离着相府远些好。姜丞相谋反呢,皇上病着,姜丞相就趁着这时候独揽兵权,要不是高贤妃还没晋封皇后,不能处置当朝宰相,恐怕性命都没了。如今当家的事高国舅巴不得找出姜丞相的错处,等着皇上病好了,一并奏知皇上。多少人知道了这件事,远着相府还来不及,客官怎么还要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皇上病了?”诸葛宸心底动了一下,自己的老本行看样子能够派上用场。只是不知道这是真病还是假病,必须要见到知道内情的人才有用。方才看到张彬被贬斥到巡城御史的位子,有些委屈张彬,却又说明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这位所谓的高国舅,实在是个门外汉。 要不是门外汉的话,怎么会把如此要紧的职位不留给自己人?只是也不知道张彬是不是还是从前的心思,说不准投靠了高氏一门,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真是上天不佑了。rq 第九卷 终卷 第二章 御史家 “这么饿?”贴近诸葛宸耳边,管隽筠压低了声音:“都是第三块了。”烫手的枣糕吃了第三块,手指烫得发红。 “啊,哦?”诸葛宸回过神,才觉得手指烫得难受,哆嗦了一下:“浑忘了。”说话的时候,一脸很诡异的笑容,小伙计看诸葛宸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估计是外乡人没见过京城的繁华,又没吃过这般精致美食,简直就是土包子的样子。干脆又端了一托盘点心过来,看他们的装束不像是付不起银子的样子。 管隽筠给女儿夹了一块桂花糕:“别跟你爹似的,仔细烫到了。” “嗯。”诸葛霏慢慢吃着桂花糕,忽然看到有人盯着娘看,惊了一下侧过脸迸出一句南中话,管隽筠惊愕地看着女儿,虽然她不会说南中话,还是听得懂说的什么。看向那边,是张彬的夫人下了青布小轿立在路边。 张夫人虎着脸:“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真是没了王法。给我锁起来带到府衙去。”一声令下,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小厮拿着绳索过来,诸葛宸看看她又看看自家女人,旋即笑起来:“还真是躲不过啊。” 小伙计不明就里,不知道怎么刚刚还在吃东西的一家人,怎么会惹恼了巡城御史夫人,只是担心自己招待这么久,端上来那么多点心,要是没人给钱就要自己遭殃了。 诸葛宸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铜板扔在桌上,手边还有金锞子和小银元宝,没敢拿出来,太招人瞩目不好。 那几个皂隶做张做智把绳索绑到了一家人身上,兴许是受了教,没敢太用力就露出了马脚。诸葛宸摇着头一笑。夫妇俩一对视,带着女儿往前走。张夫人还是虎着一张脸,径自上了小轿。 奇怪的是,给他们一家人也预备了一辆不算太单薄的鞍车,诸葛宸叹了口气上去。管隽筠看出内里的端倪,跟诸葛宸一样叹着气带了女儿上去。 “娘。做戏是不是该要做足?”诸葛霏托着腮。绳索在上车以后马上就没了。看着爹娘,诸葛霏慢悠悠问道。 夫妇俩失笑,管隽筠把女儿揽到怀里:“嘘,说这话别叫人听见。能这么做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位张夫人可是翰林家的大小姐,如今要管这些事情真是叫人为难。” “哦。”诸葛霏答应了一声,扭头看到父亲的脸:“爹,京城里都是这样啊?” “还有更稀奇的,等见到了才知道。”诸葛宸摸摸女儿的头发:“看样子真是要见大世面了。你跟哥哥们都不许到处走,记下了?” “嗯,我记下了。”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不等诸葛宸撩起车帷,就看到一双大手撩起车帷。外面是张彬夫妇俩。张夫人一脸赧然:“方才冒犯了,丞相夫人勿怪。” “难为你了。”管隽筠笑着跟在诸葛宸后面下来,抬眼两个儿子都在。这名头还真不是虚的。不过也正好印证了诸葛宸的念头,高氏一门不是这里头的货,把自己推到万劫不复尚且不自知,恐怕离死不远。 张彬看到诸葛宸,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微微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样子。忽的一下跪倒在诸葛宸面前:“属下见过丞相,丞相均安。” “起来起来,这是做什么。”见此情形,诸葛宸只是略微感慨一阵便伸手扶起他,心中却不敢丝毫懈怠。倘或张彬真是高家的人,自己便是带着女人还有儿女自投罗网,没有见到姜辉以前,不能透露出任何回京的意图。看了眼女人,管隽筠嘴角带着丝丝笑意,跟张夫人在一旁说着闲话,难道女人心中也想到了这些? “丞相勿怪,实在是外头乱得紧。属下起初只是觉得二位公子眼熟,并不敢贸然相认。跟着到了客栈中,听公子言来语去中,才敢相认。让拙荆到街头请了丞相和夫人到了寒舍,到了夜间恐怕姜丞相才能到此。”张彬似乎看出诸葛宸的心思,不敢多猜:“荣大人如今也不是大学士了,除了姜丞相暂且无人敢动以外,余下凡是不跟高家一个心思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没有一个好结果的,我能做回这个巡城御史,还是用一千两金子买通了高家的两个门客才换来的。” “还不错。”诸葛宸笑笑,慢慢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到父母也到了这里,一直都是装作什么不知道的稚儿兄弟两个迟疑了一下,慢慢过来:“爹,娘。” “你们两个又来些精致的淘气,给张大人添了无数麻烦,还不去道恼?”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稚儿会意赶紧跟晖儿两人过去鞠了个躬。 正在尴尬无比的时候,荣立得到张彬命人送去的信儿,换了件寻常的衣裳从角门进来。看到诸葛宸的第一眼,比张彬方才初见时的不知所措,也好不了多少:“给丞相请安。” “见了我怎么都是这样子,难道欠了你们银子,至于这样子?”诸葛宸语气如常,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若是这样的话,我还真是不该回来。” “天可怜见,宁可欠了丞相几十万两银子,只要丞相回来,就是倾家荡产也是心甘情愿的。”荣立毕竟跟他熟稔多了,说话没那么多忌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丞相跟着属下到后头小书房去。” 看到荣立,总算是叫人高悬的心放下一半,这个放心的不止是诸葛宸,张彬也是长长吁了口气,诸葛宸说话的口气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荣立在这里就好办多了。 诸葛宸冲着两个儿子做了个不必跟随的手势,这才跟着他们到了后面。兄弟两个却不放心,刚回来就遇到这种事,无疑给兄弟俩一个措手不及。两人只好跟在母亲身边,只是这里又比不得南中那般自在,单单一个男女大防,就让平时形影不离的兄妹三人不好一处说话。 看出兄弟两人的局促,张夫人赶快命人带着他们兄弟到了自己儿子的小书房,那边恐怕要比这里自在多了。 诸葛霏才是寸步不离跟着母亲在一处,张夫人看着管隽筠生出无限感慨:“方才见了夫人,真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年没见,夫人真是一些儿都没变。要不怎么敢贸然相认,依依小姐都这么大了。” “这孩子淘气着,在外头又没那么多规矩礼数,越发是跟个男孩子似的。”管隽筠笑着抿了口茶:“你也好得很,我都觉得你也没变,不过这性子益发是好了,能替自己夫君多分担些也是好的。” 张夫人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夫人多年不在京城,真是有大福的。如今是比不得从前了,早先的时候还不觉得。自打有了那位李华妃,后来又是什么高贤妃以后,京城就是乌烟瘴气起来。成日家都看着那么多骑着高头大马的皇亲国戚来来往往。虽说从前皇后一家炙手可热,却也知道礼数进退。这两家简直就是拿自己女儿当作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谁也不让谁。为了比着谁有尊贵还在大街上大打出手,谁敢多说半句?都是老百姓跟着遭殃,要不是两家小厮各自死了一个在街头,还不肯罢手呢。” 管隽筠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女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好拿出来两相对比。只是淡淡一笑:“若是真有圣宠,也该给自己惜福才是。这么招摇,引人侧目何苦呢?这个尊贵啊,不是自己说有多尊贵就行了,必然要是给你的才是你的尊贵。” “夫人说的何尝不是,偏偏这两家就连这点礼体都不要了。”鄙夷地笑容挂在嘴边,张夫人停了停:“皇上病了,那位高贤妃倚仗自己有了身孕,愣是把皇上扣在自己宫里不许李华妃插手。还好皇上身边有个汪灏,说是要请太医进宫诊脉,才把这个消息透出来。那些人恨多了姜丞相还有我们家大人,自然是容不得的。传了皇上口谕,要治罪。用了一千两金子在她家门客处买了个平安,还做他的巡城御史,我不求别的,只要他平平安安才好。” 管隽筠捋捋衣带没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皇帝既然是病了,焉有不愈之理?难道皇帝被软禁于宫中,这两个妃子争风吃醋到了如此地步,皇帝就会失察至此?若是这样的话,便不是生病这么简单。会不会是用了什么药物,将皇帝神智混淆?否则谁也不敢闹腾到这般地步,这里头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荣立在京城,仙儿也该在京城才对。难道只有姜辉跟这位张大人被贬,荣立就真的安然无事?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一时半刻还看不出来,一定是有个机关没想到,只要找到这个机关就能豁然开朗了。 可是这个机关在哪里,怎么才能解开那个隐藏的暗扣?是皇帝一手安排还是另有隐情,简直是不得而知。未来是福是祸,居然无法预料。rq 第九卷 终卷 第三章 进宫 张夫人看到管隽筠在一旁或者不置一词,或者说话的时候不找边际,有些叫人摸不着她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听丈夫说起过,这位丞相夫人的心胸并不输于男人,甚至些微差些的男人都比不上她,有人能够被她取笑一番并不是件坏事,只是担心有时候她连话都懒得跟你说,那就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试着往她手边送了一盏清茶,又让小丫鬟端来两碟新做好的细致点心:“夫人尝尝,这是我们家小厨房刚做好的点心,比不得先时夫人在京的时候,府里做好的那么精致。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来,先喂饱你这小馋猫。”管隽筠笑着朝女儿招招手:“见了人也不知道见礼,还跟个孩子似的。” 依依对着张夫人福了一福,才在母亲身边坐下。拈起一枚松穰鹅油卷咬了一口,本来还有些皱着的小眉头舒展开:“娘,跟咱们在舅父家吃的可是不一样呢。舅父家做的可是用奶油做的,腻得慌。” “舅父家用的是新鲜牛乳炼制的奶油,这个是鹅油做的,味儿肯定不一样。”管隽筠看女儿津津有味吃着,忍不住笑起来:“还知道这个好呢。” “娘又笑话我了。”诸葛霏脸上泛起一阵娇红,张夫人先时总觉得这位相府娇女跟京城里的闺秀小姐们,有些个不相同。此时看到她语出自然,言笑自若。终于知道这个不同出自哪里,原来不在京城的深宅大院中长大。就多了一分纯真而少了太多的叫人捉摸不透的心思,看着就叫人心生喜欢。 本来还拈着卷酥吃得欢实不已的诸葛霏忽然站起来:“姑丈?”惊讶地神情流露出来,管隽筠循声望去,果然是姜辉一身再寻常不过的布衣。一样从方才荣立进来的角门处进来。 “嫂嫂。”姜辉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彬命人去送信,说得含糊其辞。不知道又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过来这儿一趟倒没什么大碍。看到管隽筠母女两个,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诸葛宸不动声色回来了,是来拯救江山社稷于倒悬还是要做什么? “果儿呢?一向没见她,倒是挂念得很。”管隽筠笑笑:“先进去吧,里头都等着你呢。” “是。”姜辉答应了一声,掸掸衣摆就往小书房走。 诸葛霏依偎到母亲身边。附在母亲耳边:“娘,怎么姑丈看到咱们的时候,气色都好多了?” “许久不见,到底是一家子。”安抚着摸摸女儿的手:“别想那么多,在这儿虽说不像是在外头。总是回来了。爹娘都是在这儿长大的,没什么可担心的。记下了?” 张夫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管隽筠搭话,从前可以假意奉承或是说些别的话,这时候却连奉承都不知道从哪儿奉承起,他们家经历过什么,见识过什么,都是自己这个在京城大院子里长大的人,无法想象的。 天全都黑了,所有地方都掌了灯。热气腾腾的晚饭摆到了饭厅的小桌上。终于看到那些人陆续从后面出来。男女有别,张夫人单独把她们母女两个请到了后面花厅,开了一式两桌的宴席,自己陪着她们母女说说笑笑。 管隽筠却有些食不知味,不知道过会儿该怎么处置这件事。至少姜辉也来了,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要到相府去住。但是诸葛宸会答应吗?只是相府里到底还是有颇多忌讳,由此却想到了诸葛果的处境,看样子姜辉夫妇近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一下又多了一层担心。 几乎过了一个时辰,看到稚儿兄弟两个从饭厅过来:“母亲,姑姑派人过来接咱们回去。”声音不大,足够叫人听见。 管隽筠笑着起身,回过脸朝着张夫人一笑:“叨扰这么久,实在是过意不去。等回去收拾好了,改日请夫人过府再进地主之谊。” “不敢不敢。”张夫人笑着还了一礼,谁敢承这份情。先后两位丞相夫人,哪一位出来都勾人受的。 终于见到了一脸沉郁的诸葛宸,时隔这么久以后再次看到男人这种神情,知道不可避免,却只是希望永远都看不到。只是事与愿违,还是看到了。三个孩子都在后面的马车上,只有夫妇二人坐在诸葛果平日做的鞍车上,诸葛宸没有任何官职,坐在鞍车里多少有些委屈了人。 “累了?”看他微微闭着眼不说话,以前见到这种神态,就是事务繁杂到不想说话的时候:“这几个时辰耗了你多少神?”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头痛,明儿我进宫去。” “进宫?”管隽筠压低了声音:“这个是好玩的,还要进宫去呢。” “给人看病。”诸葛宸睁开眼,看向漆黑的夜色:“倒是要看看这个症候有多重,号不准这个脉,怎么开方子,如何才能好?” “谁知道里头是不是刀山火海的,你去了怎么成?”管隽筠实在不想他以身试险,看得出来姜辉有很深的顾虑在里面,要不怎么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得跟他一样:“就是荣立他们都不轻易进宫,你进去做什么?什么症候,我都能号准这个脉,不过是皇帝想要看看这群跳梁小丑究竟想要蹦跶到什么时候,还有多少丑态没有拿出来。” 诸葛宸噗呲一声笑起来,所有的阴郁随风而散:“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一准气坏了。怎么就是跳梁小丑了?” “一个巡城御史,官儿不大但是手里却是实实在在掌握着京城防务,居然能叫门客用一千两金子给卖了,还不是卖给自己人。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到这种门客,也知道主子高明不到哪儿去了。”管隽筠压低了声音,不住埋怨着。 诸葛宸只好用咳嗽掩饰自己的笑意:“这话也只有是我夫人才能说出来,不过真是字字珠玑,让我等须眉男子望尘莫及。” “少灌米汤,我知道你心里琢磨什么呢。”管隽筠不无担忧:“你方才在张大人府中没有出来,我的心就悬在那儿。就是妹婿来了,也还在犯嘀咕。只怕是这些人设了个套儿给咱们往里头钻,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京城里,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若真是这样的话,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想多了,哪有那么多麻烦。”诸葛宸捏紧她的手:“没那么玄乎,不过姜辉也跟我说,这次总是需要冒险的。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麻烦,皇帝在深宫里多日不朝,偶尔只看到太医从内宫出来,写出来的方子让人看过,都是四平八稳的方子和用药,谁也不知道皇帝心里究竟是怎么盘算的。”停了停,压低了声音:“姜辉他们有意要找回先头的皇后母子,说什么都是皇帝嫡配皇后,还有个皇太子在里头,就是被废黜了,也是嫡子。” 管隽筠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果然是应验了。这样子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位子就那么好?” “不是那么好,而是这些宠妃不知道怎么摆好自己的位子,不懂得自己不过是供人赏玩的猫儿狗儿,若是主人一个不高兴,是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诸葛宸收回手,看着窗帷随着夜风起伏:“你知道这位爷,不是任人捏鼓的。如今被人软禁在寒宫中,形同囚犯。有朝一日他出来了,不论是有功还是有过,恐怕都是不得善终。所以叫人踌躇不前,我进宫去也是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唯独一点叫人不得决断。” “寒宫中还住着那位张贵妃呢。”管隽筠一语道破:“只要张贵妃未死,就能有转机。”颇为肯定的语气,可见对这群人有多了解。只是因为从小一处长大,她用的每一处心思何曾瞒哄过人?不过是不与人计较而已。 诸葛宸笑起来,神情明显松缓下来。要是说自己先时还有一丝顾虑,也因为她的一番话而全部全部瓦解,有人说女人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在他看来,实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姜辉并没有露面,而是让张彬照着昨日在他家商议好的,将诸葛宸从西角门带进了皇宫,巡城御史带人进宫给皇帝诊脉,本来还是件需要层层通报的大事。只因为这个官职是在高国舅门下买来的官职,就算是有人要问也无从问起。 诸葛宸先时也有一丝隐忧,只要是这些黄门太监里头还有一个人认识他,恐怕就没法子继续下去。只是沿着甬路走了许久,那些黄门太监无数次从眼前走过,都没有一个人认出这个清瘦而且还留着髭髯的中年男人。 身上背着那个大大的青布药囊,一身青布长袍,只差手上摇着一个走街串巷的手铃了。这样子,就是个民间不得志的江湖游医。 到了寒宫门口,诸葛宸第一眼看到了曾经建章宫的大总管季英,天长日久加上他自己没有从前那领朝服护身,一时间季英并没有认出他。而是一脸不信任地看着张彬:“张大人,此乃内宫,怎能带着民间野汉子到了这儿?”rs 第九卷 终卷 第四章 信任 “微臣奉姜丞相钧旨,请这位大夫来给皇上请脉。”张彬口口声声把姜辉放在第一位,只要是皇帝身边的人都知道,姜辉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偏偏这根稻草也没有个爽快话,难得出来一趟,每次出来也不过是四处走走看看,让这些有着一丝希翼的人都看不到出头之日在哪里。 “须有丞相手谕才能进去。”季英打量着跟在张彬身后的诸葛宸,顿时疑窦丛生:“你是,你是丞……”差点就跪下了。 “可不是程大夫。”张彬接过话茬,没有让季英继续说下去。季英也来不及看所谓的丞相手谕,慌不迭打开门放两人进去。 季英赶紧接过诸葛宸背着的背囊,将手里的拂尘掖在腰上:“这边走这边走。”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推开大门,警惕地看看身后,唯恐被人看到这一幕。至少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皇上……?”张彬毕竟官职太低,不敢太张扬也不敢太冒昧,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好些了?” “大人见了就知道了。”季英还是担心自己看错了,诸葛宸不置一词不说,还跟从前大不相同的打扮,颌下都有了髭髯,跟从前那位丞相大人几乎换了个人。 寒宫虽然是皇宫中最冷清的地方,只是这亭台轩馆并不输于任何一座宫殿,甚至形制上还要胜过许多地方,还有一点也不是别处能够比拟的:说是寒宫,多半都是帝皇的宠妃失宠以后才会到此,所以寒宫里更显壮丽。不过是冷清多了。 两人远远看到凉亭中。皇帝穿着一身青色的云锦长袍跟一个女子对弈。张彬不认识那人,诸葛宸却认出那就是早年失宠的张贵妃。看来女人还真是说对了,只要是张薇没死,这件事必然会让所谓的华妃贤妃输到最后。 “谁来了?”皇帝听到有人说话。慢悠悠下了一子。 “恭请皇上圣安。”张彬看了眼诸葛宸,诸葛宸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你一个巡城御史。怎么就到了朕的内宫里来了?还要脑袋不要?”皇帝语气一如既往,根本就不像是久病沉疴的人。 “微臣担忧皇上龙体,特意请了一位有名的大夫来给皇上请脉,巴望皇上早日康复。”张彬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哦,有名的大夫?”皇帝侧过脸,看向随同张彬一起来的人。诸葛宸由此也看清了多年不见的皇帝,两人同时都是一怔。皇帝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地神情。旋即消失殆尽:“这位大夫是打哪儿来的,怎么向往没见过。” “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诸葛宸自忖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皇帝这话显然也是在洗清自己的身份,既然是这样就不要擅自做主。当作从前见过一样。这些人都说没见过自己,不定会是坏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至少能够让他们放松警惕。 “你是大夫?”皇帝挑起一侧眉头:“会治什么病?” “疑难杂症多有涉猎,只消诊脉毋须病家开口,就能知道主何病症,该用什么药。”诸葛宸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很容易让周围以为这个精瘦的男人,不过是个游走于民间的赛华佗。 “好,那你给朕看看。”皇帝没有示意他坐下。诸葛宸没敢坐到皇帝对面。季英赶紧搬了个小杌子过来,让诸葛宸能够在一旁斜签着坐下。诸葛宸从背囊里拿出小巧的脉枕放到棋称边,伸出三个指头给皇帝号脉。 眉头微微拧着,皇帝似乎是有些不妥当,不过任何人都不能说自己时时都是六脉安和。即便坐在对面的人是皇帝也是一样,诸葛宸抬起头:“草民敢问皇上。近来睡得沉?进得如何?” “还好,胃口也还好。只是夜间睡得不沉,难以安席。”一旁的小黄门太监代答,皇帝没有否认,不过是淡淡地开口:“是睡得不沉,不知是因为心思太多还是什么缘故,吃了不少太医局开得安魂汤也没见好转,你有什么法子能替朕排忧解难?” “请皇上但放宽心,草民虽不敢说药到病除。总能让皇上睡得安稳。”诸葛宸略微沉吟,接过季英送来的纸笔草草写下几味药物:“这剂药,不用皇上即刻服用。夜间睡不沉的时候,再叫人抓了来,隔日一碗便可有效。” 皇帝接过药方看了看,转手递给侍立在身边的张薇:“看看,可认识?” 张薇还未认出诸葛宸,神情间比起早年的张扬跋扈也好了很多。或者是因为服毒后被人救了过来,已经看透世情,面色安稳平淡:“这个臣妾可不通,不过大夫开的方子总有他的道理。若是真能解开皇上心头烦闷,也是一件幸事。” “听见了?”皇帝看了眼身边的小黄门,方子放在桌案上。小太监赶紧磕了头,拿着方子找人去抓药。此时皇帝身边只剩下几个诸葛宸认识的人,皇帝扬起脸:“都下去。” 张薇许久没见过皇帝这样的神情,不知道这个外臣带进来的民间游医究系何人。有些担忧地看向皇帝:“万岁爷?” “没认出来?”皇帝看着她:“再看看这是谁?朕的丞相回来勤王救驾了。” “草民不敢。”诸葛宸因为这句话,隐隐觉得有些鼻塞。好像皇帝曾经许以官职,或是再多的赏赐都比不上此时的信任,不过早就习惯了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并未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给皇帝磕了个头便跪在当下。 “起来说话,你当下跪着朕反倒是不知能说些什么了。”皇帝微微一笑:“做了这么久的世外仙人,怎么舍得回来?真的预备勤王护驾?若是这样,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万岁爷,他是?”张薇还是没能认出他是谁,只是皇帝口中的丞相不会是姜辉,那就只剩下诸葛宸了。 “筠儿的夫婿。”皇帝一笑,似乎从前所有的不快都成为过眼烟云,也承认了诸葛宸才是管隽筠的夫婿,这一直是他最难以释怀的心病。到了任何时候,那女人都是他心底的筠儿,没有人可以取代。 “筠儿?”张薇惊讶地看着诸葛宸:“她人呢?” “过些日子就能见到她了。”皇帝相信一件事,只要看到诸葛宸就能见到管隽筠,他们始终都不可分。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两人都不会分开。从前皇帝一直都是为了从身边相伴的女人身上,看到管隽筠的影子或是气息,哪怕只是一笑一颦的相似,都要得到。只是没想到,这世上始终都只有一个管隽筠,而且早已为人妻为人母。而他身边的女人,或许由始至终才是要跟他过一世的。 这次出事以后,到了寒宫见到已经心如死灰的张薇,在这样的岁月里见到的女人,是自己曾经同样无法释怀,因为她才是对自己知之甚深的。一如诸葛宸和管隽筠这对夫妇一样,唯一庆幸的就是,能够在有生之年知道世上同样有个女人在等着自己。由此也想到自己的结发,已经被贬出宫的张莲。张莲带着两双儿女住到了离宫,与皇帝许久不见了。 张薇仿佛对那件事不甚介怀,只是看着皇帝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筠儿了,应该是不会变的。她总是她。” “你也还是你。”皇帝笑着让她坐下,转过脸看着诸葛宸:“既然是回来了,就是胜券在握了。你想要做什么,先说给朕听听。” “皇上圣明,请皇上明示。”诸葛宸不打算在皇帝面前说出自己的心思,不是因为有什么纰漏。而是皇帝受此奇耻大辱,绝不会轻易放过每一个人。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恐怕皇帝早就想好了。 “这些人连巡城御史的差事都卖了出去,简直是一堆饭桶。朕朝中要这些饭桶做什么!”皇帝冷冷一笑:“先前朕还以为他们软禁了朕,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主意。若是真能有太出息的计策,朕倒是心服口服。哪知道是这么没脑子,简直丢人。叫人看着办好了,朕不想再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臣有件事求皇上明示:高贤妃已有龙胤在身,不知该如何处置。”这话是张彬听太医局的太医说的,要是没有龙子护身,一个小小的妃子怎么敢兴风作浪? “留着给他娘报仇不成?”皇帝转过身:“朕就是断子绝孙,也不要这个孽障。” “是,臣遵旨。”张彬心底颤抖了一下,难怪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一旦有人想要染指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真的是胜者为王败者贼,输的那一家注定连性命都保不住。 诸葛宸对皇帝这个吩咐似乎烂熟于心,没有多说一句。立在一旁静等皇帝吩咐,皇帝看着不多说一句的诸葛宸:“怎么,你还有事儿要说?” “无知小民胆敢染指江山,皇上若不杀一儆百岂能服人?”诸葛宸慢慢吐出几个字:“依照本朝律法,株连九族并不为过。”rq 第九卷 终卷 第五章 定计 “朕就等着你说这话。”皇帝嘴角漾起一丝冷笑,只有诸葛宸才能说出这话。在腰间摸索了一会儿,从云纹腰带中摸出一枚印玺递给他:“这枚印玺给你,调兵毋须请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担心朕日后加罪于你。此时开始,你重掌相印。是朕的宰相,掌握朝中百官生死。”顿了一下:“朕的身家性命可都是交给你了,若是你反戈一击,朕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草民不敢。”诸葛宸没有接过印玺,只是再次跪下:“宰相之职,至尊至贵。草民鲁钝不敢担此重任,请皇上收回成命。” “既然不敢担此重任,来给朕诊脉又有你自己的见解,这是为何?”皇帝很恼火诸葛宸欲拒还迎地神情,难道真要自己这个做皇帝的软语相求才肯答应? 诸葛宸似乎没想到那么多,还是坐在皇帝下首的小杌子上,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些什么。这情形让皇帝大为光火,身为帝王被人软禁已经是窝囊至极,哪知道还要被没有任何官职的一介农夫断然拒绝加封宰相的恩遇,旁人想都想不来的恩典,在他这里一文不值。 “难道要朕跪下求你做这个宰相,你才肯答应?”皇帝手里拈着一枚黑子,虽然是带着笑容却比沉下脸更难看。 “皇上如此恩典原不应辞,只是草民乃是山野之人,过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散淡日子,入朝为官还是首辅之职,岂不是会被人诟病。如此一来。不止是草民不能担待,就是皇上的声誉也会受损。草民担不起这个沉重,伏愿陛下以天下为重,不因一时之好恶。将天下轻易托付。” 诸葛宸终于起身回复皇帝的不悦,他不愿再次重蹈覆辙。只要到了皇宫中,就会想起当初所经历的一切。离开京城多年。已经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只要能够跟他的女人长相厮守。不论富贵贫穷都不要紧,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拿天下来换,都换不走。 皇帝冷着脸,这样简直就是在说自己不知好赖,反倒是用一个丞相的位子来挽留他,或者是自己这个做皇帝的用天底下最大的官职,来贿赂他一个默默无闻的民间大夫。 “既然是这样。你也不必进宫勤王护驾,朕的生死存亡与你无关。”皇帝衣袖一拂,手边的茶盏掉落在地摔成了好几块。 猝不及防的,张薇忽然脸色煞白,茶盏摔碎的声音深深刺激到了她。身子摇晃了几下,要不是被季英眼疾手快扶住,恐怕就要晕倒在地。 诸葛宸快步过去,抓住张薇的脉门,一手抚着颌下髭髯良久才看着皇帝:“贵妃有孕已经两月,身子孱弱不能多受刺激。” “两月的身孕?”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诸葛宸,本来的暴怒也因为这件事而消弭于无形。这时候能有一个孩子来给他分担忧愁,即便贬斥了皇后和太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后悔。他不是暴戾无情的汉武帝。发妻和嫡子流落无踪,最初也是出于一时之气。如今,好像一切都有了转机。 “是,给皇上贺喜。”诸葛宸也能体味到这份喜悦,为人父所带来的欢喜不是别的东西能够比拟的。 皇帝摆摆手:“先不说你做不做宰相,只说你有什么法子替朕化解这件事。”知道诸葛宸必然是有备而来。说这话也不过是循例而为。省得有人说他这个皇帝太会省事,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都还不肯操心。 “兵权始终都在皇上手中,这是最叫人安心的。管晋捷不日班师回朝,姜辉近在京畿。最要紧的就是人心所向,皇上请安心。至多三日之内,谋逆之人就会绳之以法。”诸葛宸将连夜写好的白折交给季英,季英诚惶诚恐捧在手里,跪着交给了皇帝。 一直都在思忖这件事该如何了结,没想到这个人才回来就给他料理了。接过白折子看了看,熟悉的笔迹看得叫人放心。皇帝自诩为太平天子,并不是不劳心国事。当年诸葛宸在朝中的时候,事无巨细都有人替他料理。 等到了姜辉的时候,一个人办不了诸葛宸那么多事。但是诸葛宸留下的几个人也足够替他分忧,乐得清闲而已。偏偏这几个人还都是老成谋国的忠臣,不论朝中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会有人第一时刻出来办事,兴许就以为省心。所以会让那些摸不着斤两的人以为袖手旁观的皇帝,有多么乐得清闲。 这也就是这些人意图不轨最大的诱惑,以为任何一个人到了自己这个位子,都能这样子,只要那群大臣会实心办事,所以忘掉了自己的身份。 “你身在江湖,居然还知道这么多?”皇帝看完白折子,若有所思地一笑:“就冲你这份赤胆忠心,朕给你一个宰相并不为过。何况你女儿还是朕明定的皇太子妃,不过朕把自己皇太子给弄丢了,只怕这个太子妃也就不作数了。”说到这话的时候,皇帝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太多的心事涌到眼前:“罢了,等着事情过去再说。”挥挥手:“你看着办好了,不用事事请旨。” “是,草民告退。”诸葛宸行礼后倒退着出去,一直都在不远处张望的张彬自忖官职低微,不敢近前。在不远处看着周围,提防贤妃派出的眼线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切。由此也在关注这边。 皇帝跟诸葛宸之间似乎已经超越了君臣的界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雷霆雨露真的只是转瞬之间,好像方才皇帝还在发脾气,但是须臾之后,已经是笑容满面。换个人,恐怕已经脑袋搬家。 诸葛宸对这件事始终是熟视无睹,好像这件事跟他没关系。该说的一定要说,哪怕皇帝不高兴也不值紧要。只要他该说的话全都说了,都变得不要紧了。 “那个,丞相。”走在甬路上,张彬没敢接过他的背囊,若是接过来就太不像了。毕竟诸葛宸是以乡间游医的身份进宫给皇帝诊脉,自己堂堂朝廷命官给他打下手,岂不是自曝身份:“方才您是怎么跟万岁爷商议的,属下看着皇上似乎先时都在发火。” “我不是丞相,乡野之人而已。”诸葛宸笑笑,手里还拿着皇帝在他离开时给的印玺。有点眼熟,好像是家中那枚小印的另一块。不知道皇帝给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一枚。或者皇帝真的预备放手,对自己的女人再无心思?真是这样的话,才是太不容易。这么多年终于放了手,让人能够喘口气。 张彬正有些不知怎么接话,诸葛宸却住了脚。一个穿着杏黄色朝裙嫔妃模样的女人,立在不远处的孔雀羽扇下。似乎就是在等着两人过去,单薄而俗气的眉眼全无天家威仪,诸葛宸固然是从来不去看旁的女人,却也见过不少人间姝色。 相形之下,并无一个女子能跟家中那人相比,就是皇帝后宫也是一样。要不为何皇帝到此时都为说过要放手的话,一时间却也想到这位宫妃想要做什么:“她是?” “高贤妃。”张彬压低了声音:“算是宫中后起之秀,虽说那位李华妃也不是省事的,只是这位高贤妃出身低微,能够升到一宫主位,就因为是给皇上生下了一位小公主。如今又是有孕在身,便将宫中诸位妃嫔都不放在眼里。李华妃所出的皇子夭折以后,皇上身边再无子嗣。”还要说下去,已经被诸葛宸止住了:“行了,我知道了。” “张大人,你带着什么人入了后宫?”高贤妃一点宛转的余地都没有,说话的语气与民间骂街妇人无二:“难道不知道宫中不得任意往来,何况是民间游医?”耳报神不少,只知道张彬带人来给皇帝诊脉。 “回禀贤妃娘娘,这位程大夫是位目不能视的乡野大夫,最能医治疑难杂症。微臣担忧皇上龙体,请旨姜丞相以后,才敢奉了丞相钧旨入宫的。”事先就统一好的口径,说出来也不容易出纰漏。诸葛宸双目失明过,模仿失明之人不在话下。 “是个瞎子?”高贤妃也不要人过来,自己大步过来伸出手在诸葛宸面前摇摆过。诸葛宸眼睛眨都不眨,没有一丝焦距的停留。高贤妃愣了一下,这还是有趣了。怎么会是个瞎子?来人不是说,张彬带来的人到了寒宫给皇帝诊脉来着,带个瞎子来算什么? “草民失明已久,看不清人间诸事。却也会算命打卦。”诸葛宸微闭着双目,转过脸:“这位夫人身怀六甲,若是没听错的话,这一胎应该是个男胎。大富大贵的身份,世间难寻。” 诸葛宸这番话正中了高贤妃的心思,她要的就是一个皇子。一个能够让她正位中宫的皇子,皇帝身边的妃嫔中除了她再没有人有所出。至于先前那位废掉的皇后,连同已经废掉的皇太子都已经毫无踪影。派出去的人四处搜寻也没有音讯,只要将来能够生下皇子,还愁不能大权在握。rs 第九卷 终卷 第六章 盲医 “不过夫人最近恐有气虚不足之症,还要善加调养才行。”诸葛宸在袖袋中摸索了半晌,拿出一个小瓷瓶:“这里面是我在乡间多年,专为妊娠妇人配制的药丸,可治夫人不足之症。” 诸葛宸再一次说中了高贤妃的症候,她确实有气虚之症。而且多走几步就会气喘吁吁,当下就忘掉不能擅自服用任何药物的箴言,亲手慌不迭接过诸葛宸手里的瓷瓶,好像是宝贝一样端详起来。 因为这个装着药的瓷瓶就让人忘掉了追究诸葛宸身份的事情,高贤妃衣袖一挥,身后的宫女太监纷纷让路,诸葛宸刻意装出看不见人的样子,伸出手让张彬拽住他的衣袖,慢慢悠悠踉踉跄跄往外走,伪装成瞎子不难,尤其是瞒过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瞎子,况且又是利欲熏心的女人。 “丞相,方才您给她的真是保胎药?”出了内宫,张彬才敢问诸葛宸这句话,难道诸葛宸会不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干系,只要高贤妃生下皇子,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是个大夫。”诸葛宸放开手,腰间的大带里摸索了一会儿:“不过她若只是气虚的话,不算什么大事,偏偏气血两虚劳心太盛。时时刻刻想着要抢阳斗胜,即使吃了我的药,也救不了她的命。最后不过是鸡飞蛋打,一尸两命。” “您就不担心她吃了药会真的留下这个孩子,而且又是龙胤在身。皇上将来知道了,若是加以怪罪,岂不是两重罪责?”张彬心有余悸,皇帝不难为诸葛宸难道会不难为他?诸葛宸在皇帝面前有脸面,别人未见得有。不能拿自己跟全家人的脑袋开玩笑。 “若是留下,恐怕是无稽之谈了。”诸葛宸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有一丝冷冷的杀气,就是实在远离京城,远离朝局多年以后。还能叫人心生畏惧。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张彬,也不知道诸葛宸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姜辉从朝房出来,远远看到诸葛宸跟张彬一前一后出来,干脆站在大轿边等着两人过来。诸葛宸看到姜辉那副眼窝深陷。面色淡漠的神情,想想初为宰相的时候,何等意气风发?这才几年,就成了自己当年的样子。难怪那时候,女人会说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就吃两夜未眠,还要坐在大轿中正襟危坐的样子。 “我寻思着至少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姜辉看看左右。除了最贴身的几个侍卫,还有没有那些贼头贼脑的黄门太监或是侍卫在旁边。 “先走吧。”诸葛宸摆摆手,没想那么多就钻进了事先备好的青布小轿。皇帝交给自己的亲笔书信还有那个印信,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多成一层危险。不能轻易涉险,再说那个贤妃指望瓷瓶里的药能治病,只怕迫不及待就吃进去。会是什么后果,只有诸葛宸清楚。 皇帝当时的神情历历在目,要不是亲眼看到肯定会跟张彬所说一样。会不会秋后算账谁都不知道,若是日后追究起这件事,谁能担待?能不能求个善终。都是未知数。 不过是自己站得近,才能看得清楚。皇帝在等着来个机会,能够将这些篡夺江山的人剥皮拆骨,很不幸的是这个女人还有了孩子。皇帝深知一个道理:斩草除根,所以这孩子说什么都不会被留下,等待这对母子和她家人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相府内院的花园里,管隽筠正在跟诸葛果说些南中的趣事。诸葛果一脸羡慕:“还是哥哥嫂嫂逍遥自在,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旁人。我都想去那边住着了,可是真实从前嫂嫂说的。若是走了这些事儿丢给谁去?” 这么几年始终只有颢然一个儿子,说什么都不舍得把他像曾经的稚儿晖儿那样送到军营,姜辉再疼爱独子,也是严加管教。不愿叫人说相府的公子娇宠到了人见人恶的地步。 姑表兄弟一见面,肯定都是坐不住了。只有诸葛霏,这几家唯独一个女孩家。就是男女有别也要跟哥哥们一起玩闹。 “回来了?”诸葛果看到二门处站着的人,起身迎了上去:“哥哥也回来了,今儿这么早?” “没事自然回来早些。”姜辉看了眼一直不语的诸葛宸:“皇上在宫中还好?我都是多少日子没见过皇上了,都说是病弱体虚不能见人。” “在下棋,好得很。”诸葛宸安下心,就连张彬都没有跟来后院。放下背囊,在石桌前坐下,抽出袖袋里皇帝亲笔书信递给姜辉:“这算是衣带诏,管晋捷进京之时就是高氏跟李氏两族灭族之时。” 姜辉没想到皇帝会把这么要紧的一封信存得这么好,每日在朝中看到那些蝇营狗苟出风招摇,以为皇帝真的被所谓的美色所迷惑,只是真要动手杀人的时候,就是灭族之祸。诸葛宸喝了半杯茶:“你派去找回先前张皇后的人,有信儿了?” “有了。”姜辉点头:“皇后跟两位皇子还有两个公主都被张家人藏了起来,隐居乡间。派去的人回来说,一切安好。” “那就好。”诸葛宸沉默半晌,抬头看着管隽筠:“张贵妃果真安然无恙,还有了两月的身孕。只怕这就是皇上真的起了杀心的缘故之一。” “只要等到管晋捷进京就行。”姜辉还没明白过来诸葛宸这话的缘故,管隽筠却明白这话所暗藏的深意,张家姐妹日后争风吃醋的事情还会不绝于耳。 只是不知道经历了这场大变故以后,皇帝会不会再摒弃这对伴随他走过最艰难岁月的姐妹。张薇陪伴他在寒宫中艰难度日,而张莲为了抚育姐妹俩所出的是个儿女,不论自己是不是皇后,都要替那个男人留下后续香烟,这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管隽筠就没看到诸葛宸的影子。想起吃饭的时候,诸葛宸始终沉默不语,就连女儿跟他说要到西府去住段日子,都是爱理不理。跟他平时宠爱女儿的情形简直是天壤之别。 “什么?”还没回过神,只是四处再找着男人的身影。面前却出现一个用蜀锦包裹的小东西,掉在桌案上的闷响引起人的注目:“这是打哪儿来的?”看样子像是印信一类的玩意儿,不会是一大早进宫皇帝见了面就给他这个,这还真是奇货可居。 “你先拿出来瞧瞧。”诸葛宸坐在对面,手里慢条斯理剥着庄子里新送来的松瓤和榛子:“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田黄印玺?”拿出来才看了一眼,马上就认出来是什么。再看看上面镌刻的铭文,正好跟自己多年前就有的那个檀木匣子里,装着的印玺是一对儿。自己那个是镌刻的阴文,而这个正好是阳文。皇帝的名讳就在诸葛宸带回来的这枚上面,这会儿给他这个做什么? “记得挺清楚,还没忘呢。”诸葛宸将剥好的榛仁和松子瓤推到管隽筠面前:“要我拿着这个勤王护驾,还要我继续做宰相。这是有意为之?” “做不做?”看了看扔到一边,还是剥好的松子瓤和榛仁好吃,这东西没意思。 “不做没钱,做了就什么都没了。”诸葛宸笑笑,将一堆硬壳扔进托盘里:“张贵妃有喜的话,恐怕皇帝就没了后顾之忧,我问到那个贤妃的事情,皇帝冷着脸:全都不要了。” “要不要,全是他自己的事儿。难道还是别人家的孩子?”管隽筠不甚在意,忽然扬起脸:“你见过那位贤妃?” “出来的时候遇上了,我干脆又做了一回盲眼大夫,外带算命打卦。”诸葛宸笑出声:“这都被你算到了,看来你该去做个算命的术士。恐怕没人能像你这样,料得这么准。” “我不过是想着,你这人要是不知道来龙去脉,肯定是不会收手的。只怕还用了点脑子,给人吃了什么锦上添花的东西吧。”管隽筠盯着男人的脸:“有些事儿,除了你也没人能做。就是吃准了你的性子,他才放心。” “所以我不会留在这儿。”诸葛宸伸了个懒腰:“以后不论到哪儿,都不来这儿。我替他做完最后这件事,当做是为人臣子最后尽忠的一次。以后互不相干。” 管隽筠望着他抿嘴一笑:“只怕将这印信给我看了,还有个缘故是不是?” “什么?”同样一句话,出自另外一个人嘴里。诸葛宸故作不知看着她:“我不懂你说什么。” “那算了。”管隽筠也不点破,把印信交给他:“这若是掉了就麻烦了。”没想到这男人这么有心机,居然还要跟自己说这番话,不就是要自己日后将手里的那枚印信交出去,其实留不留着也都没什么,不过他不说干脆自己也不说好了。有些事儿不说出来,比说出来好。一把年纪还为这个吃味,有意思?rs 第九卷 终卷 第七章 对月 出人意料地,夜里诸葛宸并没有回房安寝,在书房里一个人不知道忙些什么。相府的院落没有哪一个是他们不熟悉的,不同的是这次回来不过是小住数日,这边的院落也足够他们一家五口安安稳稳住下来。 “娘,我爹呢?”诸葛霏也觉得奇怪,每天到了夜里都会看到爹要么在房里看书,琢磨他的药方子。或者是跟哥哥们对弈,在黑白起落间教给哥哥们为人处事的道理。但是这一日有些不寻常。 管隽筠心中有些失悔,不该当面不给他面子。明知道他心里忌讳什么,只要是提到皇帝还有那枚很多年都没有动过的印信,沉稳而且喜怒都会闷在心里很久的男人,一定是忍不住的。其实那枚印玺根本就没拿走过,一直都锁在西府后院只有她才有钥匙的小屋子里。那是她未曾出阁的时候住过的闺房,从当初三哥处置过张继保以后,就再没拿出来过。要不是诸葛宸拿出属于皇帝的那枚,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手里还有这么个东西。 还有一点也是没想到的,这个男人居然会在多年以后对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不过这话也不好跟第三个人说,谁都不能。诸葛果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唯一知道的只有仙儿。偏偏仙儿跟荣立两人都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来去自如,也就注定了这件事只能是两人任其消散。 “是不是跟你姑丈在书房里头议事,晚饭后就没看见。”管隽筠翻着手里的旧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好像无数小蚂蚁在上头乱爬。越看越不想看,最后只好是把书放到桌上:“你从哪儿来?” “姑姑那儿来,姑姑还说要我明儿跟着姑姑到外头走走,省得将来还说好容易到了京城一次。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跟土包子似的。”诸葛霏笑着趴在桌上:“娘,我们离了京城要到哪儿去?还是回南中吗?” “看你爹怎么决定。这件事要你爹说了才算。”捋了捋女儿的额发:“京城好还是南中好?” “我觉得还是南中好,虽然南中没有京城这么热闹,可是也没有这么多事儿。”诸葛霏撇撇嘴,对于繁华喧嚷的京城很不屑一顾的样子:“我还是喜欢我们家在南中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比哪儿都好。” “嗯,娘知道了。”管隽筠笑起来:“明儿要跟姑姑出去。早点去睡去。别耽误明儿出门。” “娘,我睡去了。”诸葛霏跟母亲脸蹭了蹭,才转身出了屋子。管隽筠盯着摇曳的烛火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扔下手里的事情去找找那个闹情绪的男人。没有提灯,只是拿着一件男人平时常用的青布氅衣走在回廊上。 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凉亭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跟以前一样,抱着手臂看站在那儿。不用走近都能看到他脸上那种笑容,带着一丝得意还有一丝戏谑,似乎认定这个女人会去找他。 想到这里,管隽筠心头一丝恼火:这是算准了自己就这么点本事,肯定会来找他。所以一脸得意洋洋,想到这里就住了脚,没有在再往前走的意思。拿着那领氅衣站在原地,猛地转身准备回去。 “这是预备回去?”诸葛宸笑着大步过来:“怎么不过去了?” “过去做什么?”管隽筠背对着他:“等着被你笑话。说我就这么点出息?您但凡是不理我,我还要上赶着过去说自己不对才行?” “听听,我可是什么都没说。正预备忙完了手里的事儿,就去给夫人负荆请罪。原谅为夫冷落了夫人,全是我一人的不是。”诸葛宸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氅衣:“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我伤风了。可见世上最心疼我。待我最好的,还是我夫人。”环住她的腰:“走,到那边去坐坐。有件事跟你商量。” “我就知道,好事也寻不上我。”管隽筠嘴硬,还是不由自主跟着他到了凉亭中坐下。石桌上摆着几样刚出炉的点心,还有一壶新沏好的雀舌:“做什么,还要跟我对月品茗?这可不是在南中,看得惯看不惯只有我一个。京城里,只要您招招手,趋之若鹜的人多得很呢。” “那也要看我稀罕不稀罕。”诸葛宸给她斟了盏淡茶,又将她最喜欢芝麻酥糖递过去:“换个人,我也不要了。”在腰间摸索了一会儿,还是那个蜀锦锦囊递给她:“我想把这个大功劳记在管晋捷身上,姜辉也说必然要有个出息的少年担当这个重任,给了别人虽然是一桩大恩典,且不人领情不领情都在其次。关键是这人也不叫人放心,不放心的不止是我们还有皇帝。” “做什么偏要给他,难道管晋捷就出息了,就让诸位都放心了?”管隽筠拿起一枚芝麻酥糖慢慢咬着:“这可是天上最大的馅饼儿掉到了嘴边,还正好张嘴接着了。”睨了眼诸葛宸:“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儿?” “还没跟他说,算算行程明日就该到京了。”诸葛宸看她这副神情,知道心里也在盘算这件事对管晋捷究竟会是好事还是一件坏事:“管晋捷的路还很长,尤其是仕途上还会有很多我们无法预见的事情。要是能够有这样一个大大的砝码,会对他的将来很有利。至于我跟姜辉,都不需要这个东西来防身。皇帝也对我说过,只要我回来就会有一个宰相的位子在等着我,我也问过自己是不是还需要这个,想了很久,好像不需要。” “先问问再说,谁也不能替谁做决断。”抿了口茶,果然还是从前吃惯的味道,看来相府的厨子始终都是出息的,时隔这么久还能吃到喜欢的酥糖,不容易。 “好了,说完了他的事儿,不能替他做决断。总能说说咱们自己的事儿了。”诸葛宸拿起一枚刚炸好的蜂蜜翻散酥递给她:“多大点事儿,非要弄得自己不痛快?再说不就是一个印信,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敌不过一个石头做的东西?” “我可不敢,只是您生气了。”被诱人的香气吸引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是美食当前就不会拒绝。当然,身子比起从前已经好了多少倍。这次回来,诸葛果满是羡慕,说是嫂嫂越来越年轻,哥哥也是。看来不劳心,真是一件痛快事儿。说这话的时候满是艳羡,可是最近她是不能做到了。 “我才不生气,早先都没被抢走了,难道这么多年夫妻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诸葛宸也拈起一枚蜂蜜翻散,咬了一口甜酥可口油而不腻,难怪诸葛果一再说,只要嫂嫂吃了就一定不会生气,美食当前难道还有生气的事儿。 管隽筠恨得牙痒痒,就是吃准了自己所以有恃无恐,还端出这么多可口的零嘴,面上是给人看着负荆请罪的样子,其实就是告诉自己,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再有机会让自己走了。 “涎皮赖脸惹人嫌。”压低了声音啐了一口:“自打不做那个宰相了,瞧你这张嘴一点顾忌都没有。”扬起脸看到男人一脸笑容,自己也有些绷不住:“你这个印信预备怎么办?可别说是像当初我给三哥,许他去处置了张继保那样子吧?再说这次可是两枚,与其留在家里生事,不如一并交还给该有这东西的人,都是寻常百姓家,谁能用得起这个。留在家里就是给孩子们做下祸事,何苦来。” 诸葛宸失笑,将蜀锦锦囊交给她:“你爱怎么就怎么,我不问这些事儿。只是日后别叫我印信找不到就罢了,若是连夫人都没了,那我可就不依了。” 管隽筠瞪着他:“你将你说的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听,可是有人说你说的没错儿。这哪像是三个孩子的爹,要是稚儿跟晋捷一样,那你还好意思说这话。” “怎么不能说。”诸葛宸笑起来:“把这件事赶快料理完,别叫那人看到你回京了。咱们早些走,我不想留在这儿。浑身不自在,诸葛果方才还在跟我说,是不是接下姜辉的差事,让他们散淡几天。我没搭理她,要是真有这心思还能躲得过?” “真是这么说的?”管隽筠看看那个鹅黄绦子束紧的小小锦囊,如果真如男人所说,早早离开此处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谁都知道那位爷什么时候想起来,只怕是天涯海角就会让那个男人为之所动。就算是这个男人远离朝局,可是看看这次,就知道即便是他远离是非远离朝局,只要皇帝有难他还是会来,不为高官厚禄也不要任何束缚他的官职,他只要这个江山安然无恙,至于最后得到了什么都不是千里迢迢赶来的目的。 “连我说的话你都不信,那你预备信谁说的话?”诸葛宸慢慢啜着茶,挑起眉头看着女人:“除了我,谁能这样子陪着你对月品茗?” “嗯,您说的都对。”看他对翻散很喜欢,拿起一个慢慢端详着。做得很别致的小点心,若是回去做的话应该是不太难:“依依问我,说是过些日子咱们要回哪个家去?南中是不去了,还要去哪儿?”rs 第九卷 终卷 第八章 托付 “江南。”想好了很久,还记得女人曾经绣过的一副绣屏,很漂亮的江南烟雨。答应过她,有生之年要去江南买一幢不大的院落,不要太过华丽。哪怕只是最简单的竹篱草舍,好像是当年那个小山村里,就是做个小小的乡村大夫又如何,只要远离尘嚣就行。 “江南?”管隽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些事情,从小对江南的认知,都还停在那时候四叔跟随先帝刚刚安定了江南之后,所经历过的一切。江南的烟雨,还有那些数不胜数的美景。 “真的是江南?”管隽筠再次惊愕地看着男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实真的要实现了?其实在她心里还有一件事是男人不愿提及的,当年他就是在江南见到了那个秀儿。所以他对江南始终么有好感,可是这次却说要跟着自己去江南,他放弃了太多他的理想,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嗯。”诸葛宸点头:“还不信我?” 管隽筠眼角忽然湿了,看着挑眉而笑的男人,唏嘘着到了男人身边,不论是不是在外头俯下身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一下轮到诸葛宸惊愕地看着她:“被人看见!” 管隽筠第一次看到男人也有害羞的时候,月色下看不清楚男人脸色涨红,不过滚烫的温度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秘密,这样子反倒是惹得女人忍禁不俊:“谁看见了?可是除了我跟你,就没有第三个了。” “那也能在这儿。”诸葛宸一本正经看着她:“来而不往非礼也,要不我也这么来一下?” “只要你不担心被你的儿女们看见。不妨事。”心情大好的女人,根本就不去想自己这么说了以后会有什么结果,跟说这话的时候,很正经。一点也不担心男人会真的去做。 诸葛宸打横抱起她,在她额间亲了一下:“我还不至于那么没脸没皮,有什么咱们进去说。别人看见也好。看不见也好都不是咱们需要在乎的事情,既然不在这里住下去,就不用去想别人会怎么说。” 管隽筠一如既往环紧了他的脖子,看到这情形,男人先笑起来:“说来有意思,我对此这么抱着你的时候,跟如今抱着你都是没变过。总是这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委屈你了。偏生诸葛果还说你比从前长了好些,我就不知道这个长了好些是从哪儿来的。” 皇帝在凉亭里对着一局残棋陷入沉思,外面纷扰的各色事情比起这局残棋,似乎更有诱惑力。否则那些试图借助一块垫脚石,就想要飞黄腾达,甚至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不在少数。 看看这些时候在后宫中势均力敌的两个女人,除了借助自己施舍给她们的一些宠爱还有那些凤冠霞帔以外,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资本,也有没有以为援助的椒房贵戚。彼此曾经的皇后和贵妃,都不过是芥豆之微。 至于美貌,只是因为还年轻罢了。等到迟暮之时,恐怕就是惨不忍睹了。他们不过是放在那里。当做自己看不到某人时候聊胜于无的一点慰藉而已。她,没有再露过面。明知道她在京城,或者就在那个男人身边,可是想要见一面如同隔着千山万水。她,不会再见自己的。 “启禀皇上,骠骑大将军管晋捷率领大军到了宫外。已经将所有叛臣拿获。”汪灏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怎么这么快就将高氏跟李氏一族拿获了。虽说皇上一直都处变不惊,甚至能在后宫中悠闲自得跟贵妃下棋说笑,可是前面闹成那样,皇真的不心烦也是假的。 听人说那天巡城御史带着一个乡间游医来给皇上诊脉,还诊出了贵妃有了两月的身孕,皇帝的心绪视乎更好了。说不定这个带进宫的游医就有人所不知的秘密,偏偏那天自己不在身边。不能一睹真容,事后去问季英,季英这个老小子一问三不知,跟自己居然装傻充愣起来。皇帝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叫他来见朕。”皇帝掸掸衣摆:“到御书房去。”寒宫不是什么体面的地方,尤其是管晋捷这样的后生小子,被他看到堂堂帝皇蜗居于此,岂不是要把皇帝的颜面丢得干干净净? “奴婢遵旨。”汪灏倒退着出了凉亭,季英看到汪灏走远,考虑再三从旁边过来:“奴婢有事回禀皇上。” “说。”皇帝背着手没转身,季英到相府去传旨,让诸葛宸进宫。管晋捷带兵进京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姜辉写来的奏本上已经陈奏上来,以管晋捷的少年英武,这个时候来根本就是意料之中。只是季英这奴才小心翼翼地语气,肯定是有大失所望的结果。 “诸葛丞相一早就离开了京城,姜丞相夫人说诸葛丞相走之前留下一个包袱,即使奴婢不去,等到姜丞相夫人进宫朝贺的时候,也会将这个包袱当面呈进皇上。”季英手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袱,捧到皇帝面前。 “打开。”皇帝转过脸,一脸淡漠至极的神情。“是。”季英放下将包袱放在桌上,一一解开上面系好的结绳。包袱有两层,第二层是明黄的贡缎。皇帝没说话,只是看着贡缎被揭开。 熟悉至极的紫檀木匣露出一角,皇帝眉头紧皱着没说话。季英却由此住了手,这里头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是这个紫檀木匣子一看就知道禁宫才会有的东西,尤其是上面那个九连环的莲花锁,除非有钥匙。要不就是拆了锁也未必能够得到匣子里能有的东西。 包袱揭开的时候,随着掉出来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诸葛宸熟悉的笔迹纳入眼帘。皇帝不等季英动手,自己拿过那封信三两下撕开信封,抖开折得整整齐齐的薛涛笺。草草看完,皇帝被转手:“到御书房去。” 季英想要去拿那个檀木匣子,一抬头看到皇帝足以杀人的眼神,下意识摸摸自己还是严丝合缝的脑袋和脖子,缩瑟了一下收回手看着皇帝:“万岁爷,这匣子……” 皇帝没理他,将匣子抱在手里走得很慢。对于一个帝王,能够富有四海甚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是有些东西却是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到手。就像这只匣子,匣子里的东西足以像世人证明,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是先帝赋予的,也是上天赐予的,得位之正无人与之匹敌。偏偏给了人,最后却还是回到自己手里。 为了诸葛宸能够调动三军,特意将那枚从不离身的玉牌给了他,如果诸葛宸有不轨之心的话,第一个出事的就是自己。就因为信得过,给了他。等到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是两枚。那个人是谁,不用去想了。他们始终是无法分开的,只是自己想要多看她一眼都不可得。她退回了另外一只玉牌,没有瞒着她的男人。何等光明正大,都不用再在背后做这件事。至于别的,都不用多想。 “微臣管晋捷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管晋捷一袭戎装威武无比,他是那女人唯一交托给自己的,是她的亲侄儿。诸葛宸在信中没有隐瞒离京之后的去处,只是说要去江南做一个寻常百姓,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他放不下的也有这江山。可是为了他的女人还有儿女,离开还是好得多。 想想,要是那个女人能跟自己长相厮守,自己是不是抛下这万丈江山?诸葛宸放掉的不止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也有他大展宏图的一片天地。只是他能够放下,这份心胸就是自己这个皇帝也未必比得上。每每想到这里,心才会不那么烦闷。人总有取舍,若是自己抛下了江山,需要交给谁才放心? “嗯,来了就好。”皇帝微微点头:“叛军都拿下了?” “是,微臣遵皇上口谕拿下所有叛军,只是一时失手,将高氏为首叛臣斩于马下,请皇上宽恕臣一时鲁莽。”管晋捷将头盔放到一侧,跪下叩首。 “既是叛臣,斩了朕还要给你记功,怎么能说宽恕还是饶恕,就是你在阵前不出手,只怕此时朕也饶不过他。”皇帝微笑着摆摆手:“给管将军看座,这儿没外人坐下说话好了。” “微臣不敢。”管晋捷退后半步,然后指着朝后面让了半步:“微臣有一事未曾事先禀明,特来请罪。”外面守着的太监已经打开门,两个差不多高矮的少年站在门外:“微臣在军中时,偶然一日遇到皇太子和二皇子,不敢怠慢。知道皇后和两位皇子公主避难在外,不敢怠慢。就请皇后和皇子公主暂住在微臣家中,多有怠慢。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两个儿子,再看看一脸郑重的管晋捷。原来一直没人能够找到他们,是因为隐居在外。而军中,是水都泼不进去的所在。管晋捷在有意或是无意间做的事情,就是扶保了下一代的江山。rs 第九卷 终卷 第九章 感激上苍 (大结局) “你做的事情,朕都是要加官晋爵的,怎么就谈到了怪罪?”皇帝亲自从宝座上下来,扶起跪在当下的管晋捷:“起来说话,这儿没那么多礼数。” 管晋捷颇有点受宠若惊地样子,不敢挡在皇帝面前,毕竟那边站着的是皇帝目前为止唯一成人的两个皇子,其中一个还是皇太子。名为废黜,可是他依旧是排行最靠前的幌子,难保皇帝不会顾念骨肉血脉亲情,复立为太子。若是不知道怎么避祸,岂不是要拿一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皇帝抬起眼帘打量着紧随其后的两个儿子,为首的长子有些不知所措。难道是因为父子间的隔阂还是因为无所不在,至高无上的皇权让原本最亲近的父子都要形同陌路?不自觉地,皇帝颇有些羡慕诸葛宸起来。不过是自己不自觉,内心深处的寂寞和冷清不是在这深宫或是那金銮殿上轻易能用什么来补偿的。 “回来就好。”这话是对后面两个儿子说的,平淡到根本不像是亲父子。说不担忧是假的,但是一旦面对面的时候,父子亲情很快就被君臣之礼多替代。难怪有人说帝王家是没有骨肉亲情的。 有时候皇帝也会从心底怀念当日在先帝身边时候的情景,不止是有自己这个唯一的皇子,还有管昕昀管隽筠兄妹相陪,要是没有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这个皇帝能够怀念的东西就显得越发乏善可陈了。 “先下去吧,朕跟管将军还有诸位大臣要谈论正事,等到朕有空的时候再去看你们。”皇帝摆摆手,有时候跟自己的儿女还没有跟臣子之间来的轻松。皇帝也不习惯在再次立储之前,让皇子们参与到政事中来。 两个皇子也没有从身份骤变中缓过心神,这一句话如蒙大赦。兄弟俩赶紧给皇帝行礼后,退出了御书房。 管晋捷只是听二叔管昕昀提起过,皇家规矩大得很。可是真正见识到也还是第一次,不说旁的。只是平日自己回家去,父亲见了自己总是难以掩饰的关心,凡是非要等到自己到了家,吃上母亲或是凤姐亲手做的饭。才能安心。上次二叔就说,这是父亲跟他们从小都没有得到过的父爱,但是自己真的从父亲那里得到了。 不过皇帝看来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诸葛宸留在紫檀木匣包袱里的信笺,皇帝始终都在思索上面的词句,诸葛宸最后一次竭力陈词是为了让帝国不再有隐患。 不论多么不情愿看到他们逍遥自在越走越远,真的做到白首不相离的恩爱夫妻。只是诸葛宸对于江山社稷的一份赤子之情还是不能质疑。皇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在心里认同了他们夫妻就这么潇洒的离去,看看管晋捷,或者这就是那个女人没有多留给自己一句话的唯一牵挂。 “上次你说要请辞骠骑大将军?”皇帝翻看着管晋捷呈递上来的奏本,看了看信手搁在一侧:“你们管氏一族,从你曾祖到你叔父父亲,都是股肱之臣。还有你姑丈,更是朕最信赖的臣子。如今看到你年纪轻轻,就替朕分忧解难。实在是江山之幸。” “微臣不敢。”管晋捷心底还是咯噔一下,皇帝这样的考语可真是寻常人没有的。迟疑了一下:“皇上谬赞了。” “这场战役打得很漂亮,又能够在朕最需要你的时候带兵进京勤王护驾。朕要好好封赏你。”皇帝衣袖一拂,亲自研磨朱砂迅速写就上谕:“如今的宰相姜辉,跟你们管家也是世代姻亲,至于荣立更是你姑丈一手提拔的亲信。这两个人在朝中,朕放心得很。你的官职自然也要往上擢升,朕相信你会做得很好。日后朕的太子还要你尽心辅弼,不要叫朕失望。” “是,臣领旨。”管晋捷本来还想推辞,忽然想起昨晚姑丈在相府见到自己时说的那番话:不论皇上给你什么样的恩典,坦然而受就是。日后的一切只要自己小心谨慎。自然是不会有闪失。 皇帝扭头看向窗外,他的帝国又回来了。只是那个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女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诗如画的江南烟雨中,管隽筠坐在悠然垂钓的诸葛宸身边,两人看着不住下沉的鱼线,忍不住伸手去提钓竿。诸葛宸来不及拦住她的手,又担心她提不起钓竿,只好跟着她一起拽起了鱼竿。一尾活蹦乱跳的鲜红鲤鱼被鱼钩挂住,在那里不甘心地摇动着尾巴。 “要不是我,恐怕又跑了。”管隽筠笑起来:“幸好不指望你钓来的鱼,要不拿什么给你下酒?” “没把你饿坏,总说这种没出息的话。”诸葛宸环住她的腰,两口子相视而笑。稚儿和晖儿兄弟两个实在是受不了父母两人这种旁若无人的样子,两人提起鱼篓和鱼竿,相对着摇摇头,不动声色离开的湖边。 诸葛霏穿了件鹅蛋青的长裙从家中出来,看到两个哥哥从远处回来:“哥,哥。”摇动着手里的帕子:“爹娘呢,家中来客人了。” “不到日落西山是不会回来的。”兄弟俩异口同声:“谁来了?你就敢把人家扔在家里,自己跑出来?” “你们来看看嘛,我也认不真。”诸葛霏摇头:“他们都还知道你们的乳名呢,我可没说我是谁,所以帮我当做了使唤丫头。”一面说一面笑起来:“跟我说,要我去请你们两位公子。我有那么像小丫头啊!” “谁让你总是这个打扮。”晖儿就不明白了,明明诸葛霏生得那么好看,非要往自己脸上用一支笔画了个大大的红痕在脸颊上。爹娘不仅不以为杵,还准许她画得更浓艳些,说是日后要是有人不以貌取人,才算是有大出息。 “这打扮有什么不好?”诸葛霏拽住稚儿的手:“哥哥,等会进去就说我是小丫头好不好?” “看看再说。”稚儿大了几岁,知道这里面还有绝大的妨碍。到江南之时,爹就说过,日后就是要出人头地也不能靠着曾经的风光,必须要自己全凭着真本事才行。算了。本来也没打算父亲肯动用他那些门生去做什么,看看爹娘如今那种逍遥自在的样子,真的只有做了大官才是最有意思的? 可见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要不爹放着天底下最大的官儿不去做。就只要如今的竹篱草舍就行了?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带着弟妹回了家。用金银花和蔷薇做成的花墙竹篱,环绕着院门外。里面是一色最优雅的荼蘼和沁人心脾的茉莉花,初夏的时候整个院子里全是不绝的香气。 兄妹三个隔着竹篱看着在院中来回踱步的人,诸葛霏压低了声音:“哥哥,就是那个人。来的时候好没礼数,直愣愣问我你们家主人到哪儿去了?” “嗯。后来呢?”稚儿从后面看不清那人是谁,不过这种装束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见过。爹娘都在江南隐居这么久,每年舅舅和姑姑来的家信都是转了好久才会让专人送来,根本就没人知道爹娘住在这儿。 就是这附近的乡亲们看来,爹不过是个有着高超医术的读书人,给人看病不要诊金。偶尔有人送些自家产的瓜果蔬菜就行,有时候还是会带着娘还有兄妹几个到市集中走走,仅此而已。那这个人是谁? “你去告诉爹。就说家里有人来了。我们都认不真是谁。”想了想,决定还是让爹回来看看。 爹闲暇的时候会教导兄弟两个念书,小时候总是跟着爹在上书房。好像那时候念书还要替人挨骂,所以很短的功夫就不了了之。爹偶然一次感叹,说是这样耽误了念书的好时候。 “爹?”晖儿还没走多远,熟悉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响起,猛然回头父母都在身后。诸葛梓岐指指院子里的人:“您瞧,那人看到依依说要见他家主人呢。” 诸葛宸笑笑,食指摸摸鼻翼看着管隽筠:“走到哪儿都不得清闲,这不是又来了,没得麻烦。” “谁呀?”管隽筠看着那个身影,不甚熟悉。诸葛宸笑着过去:“我瞧瞧去。要是连我都认不出来,我想大概是拉虎皮做大旗的。咱们不搭理就行,不过看样子倒不是。若是没说错的话,应该是要紧的事情。” “谁?”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站在院子里的人转过身看着诸葛宸。打量了好一会儿,认不出这个挽着裤腿背着鱼篓。颀长而清瘦的中年男人。 “你是哪位?”诸葛宸觉得有意思,这人站在自家院子里,问女儿这家主人在哪里。可是见了真人又是一脸不知所谓,说不定就是凑热闹的主儿。 “我听人说这家子主人的医术很是了得,又听说这家人是个读书人。想问问,是不是要请一位教书的西席先生,日后也好教导子孙上进。能够一举成名,金榜题名才是读书人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事情。来了这么久,就没见到当家的主人。倒是看到一个半侧脸上长着红痕的小姑娘在这儿嬉戏玩闹。”说话还算文雅,目光不住打量着诸葛宸的装束:“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我是看院子的。”诸葛宸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想笑还是忍住了:“我家主人带着公子小姐走亲戚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留下字帖,日后等主人回来必当上门拜访。” “这是我的名帖。”听到诸葛宸这么说,来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刷刷刷写下名帖,交给诸葛宸:“给你添麻烦了。” 诸葛宸有意将名帖拿倒了,装模作样看了看:“我不识字,你写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写的什么,等主人回来看了再说吧。” 没想到看上去文绉绉的人居然目不识丁,有些失望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是连声道扰之后,失望地离开了诸葛宸的院子。 一直都在蔷薇花掩映的竹篱后等着母子四人先后出来,管隽筠已经笑得忍不住,看着诸葛宸:“这人倒是想要谋个差事,自己能毛遂自荐来做西席,你看如何?” “瞅这写的字儿,我倒过来看都没认出写的什么。稚儿他们刚学着描红的时候,不知道要好了多少。至于什么金榜题名,算了我不做那个梦。你要是想做什么状元榜眼探花的娘,先跟他们两个说清楚,我是不打算做老太爷的。”诸葛宸把名帖放到一边的桌上:“这个家里天生就不是出读书人的料,认了吧。” 管隽筠扭脸看着两个相互扭头看向外面的儿子:“你们俩听到了,你爹就是这样说话的,是不是让你爹才说嘴就打嘴?做个状元给他瞧瞧?” “不要。”兄弟俩异口同声,好像是事先就商量好了一样。 “娘,这件事儿你还是跟别人去说好了。我们天生就不是念书的人,只要是不给您和爹惹祸,就是老天开眼了。您要是一心要我们念书,还不如让我们去外头钓两条大鱼回来给您加菜呢。”晖儿挠头,然后看着父亲:“爹,您说呢?” “她从不跟我说要我考状元。”诸葛宸把手里的鱼竿和背上的鱼篓放到一旁。 诸葛霏跳过来:“娘,要不我将来嫁个状元郎好了,那您和爹就是状元郎的太岳和泰山大人了。也是不错的。” “你就省省吧,你娘这辈子最担心的就是你走娘的老路,我自己还没看够,偏要等你再来一次?”一面说一面看了眼诸葛宸。诸葛宸意识到马上会有麻烦,朝儿子们招招手:“到后头换衣裳去。”父子三人努力不发出声响,先后进了屋子。 管隽筠看这样子又觉得好笑,看着女儿:“宝贝儿,去把脸上那个红痕抹重些,等到日后有人不以貌取人的时候再说。至于状元不状元,人各有志不用强求。” 一直都在屋门后的男人忍不住笑起来,这辈子遇上这样的女人,还能说什么?只能是感激上苍,让自己在有生之年遇到了她,没有错过就是最大的恩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