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魅影》 第0章 楔子 江湖恩怨自难清,迷影重重怎堪行。 终有水落石出日,一啸凤鸣九天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分善恶,江湖也美丑并存。 江湖上没有任何人是可以相信、值得相信的。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上一秒的天使,会不会在下一秒成为恶魔! 夜,深夜。 秋风席卷着涟霞山。 彷如一把把钢刀,以青山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天无情,地无情,人存天地,自也无情。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一个青衫文士轻声叹着。 他满面愁容,负手立于玄天楼一方书案之后。 书案上放着一封密报,知道这封密报的人很少,少到整个江湖都不超过三人。 风,劲风! 寒芒一闪,锋利至极的宝剑已刺向文士的咽喉。 这一剑快得无人能看清,冷酷而绝情。 青衫文士见到这把刺向自己的宝剑,没有一丝惊惧。 他似早就料到了一般,脚步只微微一晃,就到了三丈之外。 “哈哈哈!” 来人大笑,笑声宛如夜枭,在深夜里闻之不寒而栗。 “云兄,多年未见,武功越发精进了!” 青衫文士微微颔首。 “你的功力也今非昔比,远在我之上了。” 他说话时目光缓缓看向桌上密报,神情极是淡定。 他之所以还能淡定,不是胸有成竹,而是视死如归。 “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从接到密报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 “你果然聪明!”来人点头,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这句话你二十年前就说过。” “哈哈,那你可算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吗?” “我当然知道。你绝不会允许任何知道此秘密的人活在世上。” 来人点头,“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逃?” 青衫文士苦笑,神情极是复杂。 “逃?你要杀的人逃到哪都是死,让我怎么逃,又能逃到哪里?” “所以你情愿在这里等死?” “没错,真正聪明的人就该省省力气,不会做那些无谓的挣扎。” 来人又是一阵大笑,极愉快的大笑。 “云兄,你说得很对,真是个聪明人啊!”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语气间得意而又无奈。 “可惜呀,我不希望这世上有人比我更聪明,这事你该知道的!” 青衫文士缓缓说道:“我知道,也没想自己能活过今晚。” “那再好不过了,从此天下再也没有比我更聪明的人了!” “这你可就错了,大错而特错了!” “哦?此话怎讲?” “正义战胜邪恶,从来都不是靠你那些小聪明。” “你的意思是说,我迟早会败?” “没错,你一定会败,而且会死得很惨!” “哈哈哈,小弟的结局就不劳云兄操心了。” 来人转身缓步踱到窗边,负手而立。 他看向窗外的辰星,仿佛看着已经唾手可得的天下。 “我死得早也罢,成就大业也罢,你是看不到了!” 青衫文士此时也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对来人的讥讽。 “哈哈哈,我还有儿子,如果我死了,你以后的日子也休想好过!” 来人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冷笑着缓缓开口。 “那我就连你儿子一道斩草除根,让云家永远在江湖上消失!” 青衫文士取来一壶酒,又拿了两个酒杯。 “你我多年未曾一起喝酒了,临死前我不想留下遗憾……” 他说着缓缓斟满酒杯,交给来人。 “好!我就陪你喝这最后一杯!” 来人一把夺过酒杯,不假思索地就要饮下。 青衫文士一笑,“你胆子很大!当真不怕酒里有毒?” 来人摇头,“我了解你,以你的性格,死也不会下毒的!” 他说罢,饮尽杯中美酒,随即手便按在了剑上。 青衫文士大笑,一仰脖也喝干了杯中酒。 他喝干的不仅仅是杯中酒,还有自己的生命。 “来吧!” 来人不待青衫文士拔剑,他的剑便如闪电般击出。 青衫文士身子一闪,手中刹那间也出现了一口长剑。 两个人都是天下少有的高手,剑法之高世间屈指可数。 此时相对而立,只周身气场就足以使天地变色,鬼神惊骇! 随即两把长剑你来我往,激荡起阵阵劲风。 剑气纵横间,连山峦都似乎要为之崩塌! 谁也看不清他们过了多少招,就连两人的剑影也看不清。 达到这种武功境界之人,世上绝不会太多! 来人百招都未能取胜,反被云松青一掌击伤,口喷鲜血。 他大怒道:“云兄当真有本事,不过你绝不可能接得住这招!” 随之大喝一声,剑上再没有半分留情。 星月随之暗淡,天地间的光辉尽数赋予了他的剑光! 青衫文士见此不禁点头,嘴角露出了赞赏的微笑。 “我云松青能死在这一剑下,此生无憾了!” 他说着,人竟迎向了那宛如流虹的一剑。 青衫文士前胸已被刺穿,鲜血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 人缓缓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来人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惋惜。 “唉,没有梦想的人,永远不会是最强的人!” 他说着俯身看向桌上密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随即伸出手,抓起密报,紧紧攥在掌心中。 片刻,他又张开手,密报已成一摊灰烬。 他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掌中灰烬,他笑了,肆意大笑。 突然他的神情在笑声中骤变,只因身后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大而又熟悉的气场。 这股气场在慢慢靠近,敲门的人不再敲门,而是推门走了进来。 来者是位老人,一位风尘仆仆,眼中满含焦急的老人。 当他走进玄天楼的时候,一切都已太迟了。 偌大的玄天楼里只剩下云松青的尸身和桌上两个酒杯。 而凶手与真相,都尽数湮没于苍茫的夜色之中…… 第一章 风雪漫千华 十一月,夜,大雪。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此时的天地恍如熔炉,铸世间万物为白银。 放眼望去,数百里白茫茫一片,满满的尽是死寂。 天无言,地无语,人无踪,万籁俱寂。 今夜北风凌冽,宛如一把把钢刀,呼啸着漫过千华山,吹动着凌霄派门前的那张通告。 这通告不知贴了多久,纸张早已泛黄,残破不堪。 这通告不为招收门徒,不为扬威立号,而是为了杀人! 通告中人,有的是邪道门派之首九幽鬼境的阴帅,有的是恶贯满盈的杀手,还有无恶不作的强盗。 凌霄派要杀他们的原因只有一个——替云松青报仇。 每个人的赏金竟高达五百两! 凌霄派乃当今武林正道之首,掌门龙行云是名满天下的大侠。 莫说江湖中人,就是寻常百姓都把他视若神明。 龙行云在十年前闭关,期间连女儿龙灵雪,以及亲传弟子们都未见过他的面。谁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更不知他的武功已到何种境界。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出关之日便是江湖风云再起之时。 而今日,便是他该出关的时候! 北风越刮越狂,暴雪越下越大。 凌霄派的弟子个个身着白袍,气度不凡。 为首六人更是与众不同,俱是俊逸出尘,恍如仙人降世。 此时,他们全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扇宽敞的石门前。 所有人都在等待凌霄派掌门龙行云出关…… 月光如水,照在正中一位女子的脸上。 她一身白裙,生得清丽绝俗,格外引人注目。除了一头黑瀑般的长发外,全身上下洁白胜雪,神情也如冰雪般冰冷淡漠,周身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让人莫敢逼视。整个人似一株生在千年冰山之上的雪莲花,亦如江南三月的初雨。 她的冷艳举世无双,就是世上最巧的工匠也难雕琢其万一。 “轰隆隆”,寂静的天地间传来一声石门打开的巨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宛如龙吟的清啸。 清啸中内力精纯雄厚,当真有裂云穿石之威,倾覆众生之势。 偌大的千华山在这声清啸中激荡良久。 在这一刹那间,凌霄派所有人的目光中都现出了神采。 他们知道凌霄派的掌门,公认的天下第一,终于出关了! 白裙姑娘见到龙行云,不禁兴奋喊出了声。 “父亲,您出关了!” 龙行云听见女儿的喊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一道睥睨天下的精光。 他没有开口,而是看向远方,默然不语…… 大雪连下数日,万里之内尽是一片银装素裹。 没有人会选择在这种天气出门,可千华山下偏偏出现了一行人。 为首一人,是位二十出头的少年。 但见他剑眉入鬓,凤目生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刀刻般俊美,一身白衣华贵无比,背后一把凹凸流云宝剑更是非同寻常。气宇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飘逸绝世,弃万里红尘之概。若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便是九天剑仙临凡。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俱是风尘仆仆。 每个人都推着一辆破旧的木车,车上放了许多芦席。 北风呼啸间,芦席大多被风卷起,露出里面的东西。这些东西经历天寒地冻,早已呈紫黑色,冰冷、僵硬。 赫然是一具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唏溜溜”少年胯下白马终不堪长途跋涉,悲鸣一声倒在地上。 而马上少年却不以为意,身形一闪,人已到了六七丈外。随即一挥手,后面的人行动愈发快了,直奔千华山而来。 不多时,众人就到了千华山下。 白衣少年仰头看了看山势,只觉雄伟出奇,连绵不绝。 他又看了看山门前的对联,轻声念道。 “南海三千路,辽东第一山。”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一抹钦佩的笑容。 “正道领袖龙行云在此,千华山称天下第一山,倒也不算夸口!” 北风仍旧嚣张,嚣张得视天地众生如无物。 那张泛黄的通告被风刮得呼呼作响,像是一头怒吼的野兽。 白衣少年此时正望着这张通告,眼中的目光极是复杂。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目光中除了悲伤、愤恨,还有欣慰与欢喜。 少年轻声自言自语,“父亲,您的仇孩儿替您报了,您安息吧!” 他伸手扯下那张通告,那张早已无人问津的通告。 门口众弟子见此,眉头都是一皱。 他们纷纷拔剑上前,围住了白衣少年。 “什么人?” “杀人的人!” “杀的什么人?” “该死的人!” “该死的人?” “邪魔外道,杀无赦!” 白衣少年傲然而立,周身散出一股傲视众生的气势。 众弟子不禁全身为之一寒,忙去报告掌门龙行云。 风,突然更急了。雪,突然更大了。星月似乎都没了光彩。 白衣少年感觉到了一股气息,霸道刚猛,却又不失灵动飘逸。 随着气息越来越近,众弟子几欲窒息,就连白衣少年也不禁眉头紧皱,手按在了背后的宝剑上。 只见一位老者在众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走出了山门。 这老者一身白袍,花白胡须飘洒胸前,生得不怒自威,颇有无敌天下的气概。他背后一把华贵的金剑,天地间的光彩都似凝在这把宝剑之上。 “您就是龙前辈?” “正是。你是?” “在下凤九天。” “来此何事?” “通告上的恶人尽数被我杀了,特来领赏。” “怎么可能?就凭你一人,能诛杀十大高手?” “有何不能?尸身在此!” 龙行云看向凤九天身后数辆推车,眼角不禁抽动了一下。 “如若不信,就请查验!” “不必,老夫信你!” 龙行云看了身边弟子一眼。 “快取五千两飞钱,交给这位少侠!” “且慢!我不要飞钱!” 龙行云一皱眉,有些愣住了。 在场众弟子更是打破头也想不出凤九天究竟何意,所有人都是一片茫然…… 良久,龙行云才回过神。 “你是来领赏的?” “没错。” “你不要飞钱?” “没错。” “莫非你要老夫给你五千两现银?” “前辈这话错了,大错特错了。” “难道是嫌五千两少?要老夫给你一座金山不成!” “我不要金山,只要一本书。” “一本书?” “没错,一本书!” “什么书?” “《诛天十三剑》!” 在场众弟子闻言,愈发震惊,纷纷对凤九天怒目而视。 三弟子黄皓天上前数步,用剑点指凤九天。 “哪里来的小子?竟敢要我凌霄派掌门绝学!” 凤九天冷笑,“你可听说过昆仑山玉虚峰?” “什么昆仑山玉虚峰?江湖中几时多出了这等地方?” “如若不知,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 “哼,你这不入流的小子,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凌霄派的厉害!” 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这是一把好剑,绝世的好剑。 “小子,你先出招吧!” “为何?” “因为我若先出剑,你就彻底没机会了!” “你是个好人,值得我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我如果先出剑,你同样没有机会。” “好大的口气!” “我这个人,不光口气大,本事也大!” “哈哈,那我今天就领教领教!” “奉陪到底!” 两人相对一笑,这种笑朋友之间才会有。 可两人手中的剑却在嗡嗡作响,像两条要出海的蛟龙。 凤九天轻抚剑身,随后缓缓拔剑,光耀九州。 这一刻风似乎停了,雪也似乎停了。 天地间只有两股极强的战意在相互激荡。 这种决一死战的气势,却分明是对仇人的。 两个人俱是少有的高手,决胜负,方能罢手! 两口剑俱是难得的神兵,不饮血,誓不还鞘! 狂风! 除了呼啸的北风,还有凌厉的剑风! 黄皓天还是先出手了。 他知道,自己刚才错了,大错特错。自己面前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少年,而是一个可怕的对手,甚至比以往所有对手都要可怕。如果对方真出了手,自己可能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白光一闪,黄皓天的剑刺向凤九天的咽喉。 一道强大的剑气攻出,谁也看不清他是怎么出的手。 他的剑比闪电更快,比毒蛇更狠。 这世上有人能比他的剑还快吗? 有人能比他的剑还致命吗? 当然有!凤九天就是一个! 就在剑离凤九天咽喉还有三寸时,他身子微微一侧。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的手,却突然出现了一道寒芒。 这道寒芒后发先制,先一步抵在了黄皓天的项间。 凤九天斜眼看着黄皓天,冷冷的道:“你败了!” 黄皓天摇头一笑,“未必。” 凤九天有些疑惑,“未必?” 黄皓天点点头,“未必!” 他话音未落,足尖在雪地上轻轻一点,竟向后滑出了六七丈。随即他高高跃起,一声清啸,宝剑又刺向了凤九天的要害。 凤九天见此招甚是凌厉,不禁眉头微蹙。 他忙运起内力,一剑横扫,卷起满地积雪,宛如奔腾的骏马。 黄皓天心中一惊,手中剑愈发凌厉起来。 宝剑与“白马”相撞,两股内力激荡。 鬼神为之动容,天地为之激昂! 刹那间,黄皓天的虎口就被“白马”震破,鲜血大滴大滴的落在皑皑白雪之上,分外鲜艳! “白马”却也在这一瞬土崩瓦解,重归平静…… “当!当!当!”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两人转瞬间又各自攻出十剑。 他们的剑法都很好,天资也都极高。 几十招内难分胜负。 又过了五十余招,凤九天渐渐占了上风。 黄皓天不得不承认,凤九天是个少有的高手,就像他自己刚才说的那样,是个口气很大,本事同样很大的人。 与其说凤九天是人,不如说他是仙。 只有仙才能使出这么快的剑,这么凌厉的招数! 五招后,凤九天的剑又一次重重磕在黄皓天的宝剑之上。 没有一点留情,没有一点迟疑,更没有一点顾忌。 凤九天已使出自己最大内力,目的只有一个——胜! 他无疑很狂,却很现实,似乎总能预料胜负。 这次亦如往日,他既已求胜,就必定会胜。 黄皓天真的再也控制不住手中长剑,剑身直没入积雪中。 插入积雪的剑,剑身在颤抖,发出“嗡嗡”的声响。 它似乎在对自己落败不甘,又仿佛在赞赏凤九天的高明。 黄皓天重重叹了口气,有些沮丧,“我败了!终究还是败了!” 凤九天一笑,“你虽然败了,可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强。” 他说着弯腰拔出没入积雪的宝剑,交给了黄皓天。 黄皓天有些迟疑,“你?” 凤九天柔声道:“我一向愿意交你这种武艺高强的朋友,你呢?” 黄皓天笑了,大笑。 “我也愿意交你这样的朋友!” 两人相对大笑,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此时脾气相投,心意相通,再多的语言也已没了意义…… 半晌,龙行云终于开口了。 “你的武功不错,在后辈之中少有人及。” “我的武功本就不错,又何止在后辈中?” “你看起来很有自信。” “我本就是个自信的人。” “那你可敢接老夫三剑?” “我与人动手一定要有理由,哪怕是个借口也好。” “理由?《诛天十三剑》这个理由够吗?” “够了。” “那你可以接剑了?” “当然可以!” 一声龙吟,剑气冲霄,凝光剑出鞘了。 风停了,雪停了,呼吸也要停了。 天地间一切光彩皆凝于这把宝剑之上。 龙行云拔剑并不是最快的,却是最可怕的。 因为他一旦动了杀机,整个人便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剑。 人就是剑,剑就是人,人剑合一,所向披靡。 龙行云手中的凝光一闪,带动呼呼风声。 雪冷,风冷,他的剑更冷。 剑是冷的,血却是热的。 往往冷剑一出,滚烫的鲜血便会随着流出。 龙行云的对手是凤九天,一个连他自己都称赞的少年高手。 凤九天也出了剑,他的剑不冷,而且很轻,轻得就像白云外的风,是那么飘逸灵动,却同样可以致命。 两人俱是世间少有的高手,所有人都看不清他们的招数。 他们都是心中有剑之人,看清心中之剑,手中之剑自然明了。 “当!” 两把宝剑相击,蹦射出无数火花,火花照亮长夜,映照着所有人的心。 “第一剑我接下了!”凤九天傲然道。 龙行云点头,嘴角露出了笑容。 “这世上能接得住我一剑之人并不多。” “确实不多,而我就是其中一个。” “那你敢不敢接老夫第二剑?” “能接下第一剑,便能接住第二剑。” “你确定?” “确定!” 凝光剑只向上一划,第二招已出。 再普通不过的招式,在龙行云手中却极是可怕。 漫天风雪被剑气卷起,像数条雪龙直冲云霄,欲与天公似比高。 凤九天见龙行云剑气凌厉绝伦,已达独步天下之境,心中也是一震,可他为人一向高傲,他会做很多事,偏偏不会最简单的一样——认输! 随着龙行云一声大喝,剑尖向下直刺凤九天咽喉。数条雪龙在大喝声中突然向下猛冲,势如奔马,快过闪电。 它们此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凤九天! 凤九天同时也出了剑。 但见他剑光如虹,横向斩出,气势之强天下亦是屈指可数。 数条雪龙与流云剑相撞,发出“轰轰”的巨响。 声音震撼着他们手中的剑,震撼着千华山,震撼着数百人的心。 凤九天只觉每条雪龙都力有千钧,数条齐出,其中内力便如江河般浩荡无际。他使出全身内力与之抗衡,也只能勉强维持一瞬。 霎时,凤九天支撑不住,身子直飞出五六丈,吐出一口鲜血。 他身子落下,人却没有倒下,他永远不会倒下! 凤九天单腿跪在地上,手中流云剑支地,嘴里喘着粗气。 “第二剑我也接下了!” 龙行云很是吃惊,有些愣住了,天下能接住自己两剑之人屈指可数。 自凤怀山归隐,云松青离世,这等高手更是罕见。 可眼前的少年却办到了。 他知道,这少年只要假以时日,剑法必在自己之上。 良久。 龙行云缓缓道:“这第三剑你还要接?” 凤九天点头,“当然要接。” 龙行云道:“你非接不可?” 凤九天傲然的道:“非接不可!” 龙行云道:“你不怕死?” 凤九天一笑,“为了得到《诛天十三剑》,死又何惧?” 龙行云嘴角微微扬起,“好!” 凝光剑随着话音动了。 速度很慢,看似没有一丝杀气。 大多数弟子都疑惑不解,可黄皓天、龙灵雪等人额角却渗出冷汗。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一剑看似没有一丝杀机,杀机却无处不在。 这一剑没有光彩,没有劲风。 只因这一剑早已凝结八荒狂风,掩尽天地光辉! 时间静止,空间静止。 一切全都静止…… 北风如刀,月凉如水。 凤九天的手在这一剑的威势下,不由有些发抖。 他知道绝世高手间过招,更多的已不是招数、力量与速度。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寸肌肤的跳动,才是关键。而他的手在发抖,已是犯了武学大忌,这一招必败无疑! 他一生高傲,他只能被杀死,却不能被打倒。 此时他的人,他的心,都如出鞘的利剑。 磨剑十年,只要剑锋未断,世间还有对手,就绝不会归鞘! 龙行云的凝光剑横扫,凤九天的流云剑推出。 他们的剑没有变化,人移动得很慢。 可再多的变化竟也不如这两把不变的剑。 只因这不变的剑早已囊尽天下所有变化。 “当!” 两把剑又一次撞在一起,火光崩现。 龙行云、凤九天都把内力发挥到了巅峰。 如此凌厉的剑、如此凌厉的人、如此凌厉的心,世间屈指可数! 两人气场相撞,剑气纵横。 大雪被他们刺穿,北风被他们撕裂。 这两道剑光比雪冷,比风厉,天地间的肃杀直透骨髓。 “这剑法……” “这剑法怎么了?” “这是诛天十三剑?” “这当然是诛天十三剑。” “这……这不是……” 凤九天再也坚持不住,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人昏了过去。 龙行云此时竟也吐了一大口鲜血,身子猛得摇晃。 “师父!” 众弟子忙上前扶住龙行云。 龙灵雪焦急喊道:“父亲,您怎么了?” 龙行云摇摇头,“为父没事。你们带凤少侠回门中休息。” 黄皓天问道:“师父,您同意传他诛天十三剑了?” 龙行云缓缓点头,“为师不会食言,只是现在还为时尚早……” 众人扶着龙行云,带着凤九天回了凌霄派。 人都散了,北风却仍旧在刮,大雪仍旧在下,苍茫的夜色重归寂静,四下白茫茫一片…… 第二章 雏凤栖梧桐 三日后,清晨。 初升的第一缕曙光,照耀着凌霄派**宏伟的大殿。 白砖所砌的殿堂,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圣洁。 龙行云端坐在大殿正中一把高大的白色石椅上。他的神情阴晴不定,不知是喜是忧。他的双手虽久经厮杀,却依旧保养得极好。这本是双该写字、弹琴的手,可此时却按在一把随时可能出鞘的剑柄上。 他下手立着五位白发长老和六位亲传弟子,俱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默然不语,同样的戒备。 他们为何清晨在此聚集? 他们为何如此神情? 他们为何默然不语? 原因很简单,只因一个人。 一个少年高手,一个连龙行云都赞佩的少年高手。 此人虽还年少,但凭着他的人、他的剑法却足以震动整个武林。 这样的人谁能轻视,谁敢轻视呢? 这个人是谁? 当然就是凤九天! “你来了?” “我来了。” “你很准时。” “我一向很准时。” “我没看错你,是个诚信之人。” “我当然是诚信之人。我想龙前辈也是诚信之人吧。” “老夫自然也是。” “那《诛天十三剑》在哪?” “《诛天十三剑》我当然可以给你,不过……” “不过什么?” “以你现在的内力,根本练不了诛天十三剑,得到也是枉然。” “不劳龙前辈费心。我只要能得到,就一定能练成!” “这么有自信?” “我一向很自信。” “你真那么有本事,就来拿吧!” 龙行云说着取出一本古朴的秘籍,摊放在掌中。 他静静看着凤九天,带着微笑,就像神佛看着信徒。 这微笑本是慈祥的,可在凤九天的眼里却全是轻蔑与玩弄。 只有没把自己看在眼里的人,才会在此刻依旧笑得那么灿烂。 凤九天是一个高傲的人。 他可以接受被人打败,可以接受被人杀死,但他接受不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蔑视自己,即使强如龙行云,也没有资格成为例外! 他本想一把抢过秘籍,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并不比龙行云差,可他看着龙行云的微笑,头脑中竟一阵眩晕,他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你不是想要《诛天十三剑》吗?自己来拿吧……来拿吧……” 龙行云的声音直透灵魂,他的眼睛随之模糊,天旋地转起来。 “这书我要定了!” 凤九天语气依然很坚定,坚定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一步步走向龙行云。可脚步却越来越慢,步履蹒跚。 这世上或许真有迷惑心神的武功,但会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内力压制偏偏可以达到这一点,而且是最厉害的一种。 任何迷惑心神的武功都有破解之法,唯独这种根本无法破解。 此时凤九天已入彀中。 他双腿就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 但他还是向前走,即使再难他也不会停下来,绝不会! 凤九天是个高傲的人,高傲的人往往都很执着。 他们为了自己的目标,再难也绝不会回头! 在场众人看着凤九天缓缓移动的身影,心中很是复杂。 钦佩?怜悯?不屑? 或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 但凤九天不会管任何人的看法,永远也不会。 这世上谁能真正了解一个人? 往往连他自己也不能。 所以又何必去在乎别人的看法呢? 他们说什么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 一切都不必解释,所有解释都是多余。 随心而行,方为正道…… 良久,凤九天终于到了龙行云面前。 他伸出手,想拿走秘籍。 可当他碰触到秘籍的一刹,眉头皱得更紧。 这秘籍上有一股极强的内力,刚猛如火,浩瀚如渊。 秘籍在内力吸引下,似长在龙行云掌中,坚牢无比,难以撼动。 凤九天的手放在秘籍之上,两人的手隔着秘籍抵在一起。 很快,凤九天的手开始颤抖,额角也渗出汗水。 他看向龙行云,龙行云也正看着他。 两人目光如炬,凌厉似刀。 “老夫看你今天拿不走这秘籍。” “如果拿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你也不走了?” “没错,我也不走了。” “那看来你是走不了了!” 随着龙行云话音,秘籍下传来的内力愈发精纯雄厚。 凤九天使出了十成功力,依旧无法动摇。 他坚持片刻,手就被重重弹开,随之,吐出一口鲜血。 可凤九天不会认输,他又一次把手放在秘籍上,不过手很快又被弹开,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 他一次次努力,又一次次受挫。 凤九天仍然没有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放弃! 黄皓天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几步拉住了凤九天。 凤九天微微一愣,扭头看向拉着他的黄皓天。 “凤兄弟,你不要再执着了!难道非要不可?” “非要不可!” “何苦如此?” “定要如此!” “你觉得自己是师父的对手?” “或许不是,可秘籍却非要不可!” “凤兄弟,你还是下山再修炼几年吧!” “我说了,今日不得秘籍,绝不下山!” “你会死在这里的!” “那又何妨!” “何妨?” “何妨!” 黄皓天心中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凤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所有人都有些不忍,可他们却又无可奈何。 一面是言出如山的掌门,一面是不畏生死的少侠。 他们能劝谁?又能劝得动谁? 此时冷傲的龙灵雪,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冷,像座千年的冰山。 “凤九天,你不要妄想胜过我父亲。” “我没有妄想!” “那就快走。” “我是来领赏的。没领到赏,绝不会走!” “既想领赏,就换个要求。”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焉能更改!” “你是大丈夫?” “难道不是?” “那你可知什么是大丈夫?” “自然是言出必行、惩奸除恶、为国为民!” “那该不该讲仁、义、礼、智、信五字?” “自然要讲!” “只知道拼命,有何资格说自己智慧,又何谈大丈夫?” “我不智?难道你有办法?” “当然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入派。” “入派?” “入派!” 凤九天眉头紧锁,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纠结、犹豫。 可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纠结、犹豫。 他怕龙行云不收自己?有所顾忌?还是心中不服? 这一切除了凤九天自己,没有人知道。 龙行云缓缓说道:“如果入派,老夫愿意收纳你。” 凤九天一句话也没有说话,只紧盯着龙行云的眼睛。 此时气氛极是紧迫。 一切都只在凤九天的一念之间…… 良久,凤九天终于跪倒在龙行云面前。 “你愿入我凌霄派?” “我愿意。” “为了《诛天十三剑》?” “没错。” “很好!有梦想的人,往往进步得都很快!” “那我一定是整个凌霄派进步最快的!” “哈哈,老夫便等你取走《诛天十三剑》!”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我相信你!” 凌霄派是天下第一正派,每个弟子都不是等闲之辈。 凤九天自然更加不是,平庸似乎永远与他无关。 他无论何时总是那么骄傲,武功又是那么惊世骇俗。 彩凤岂是笼中物,只待风云起,一啸九天惊! 第三章 逍遥度浮世 “嚯,嚯!” 正午的烈日高照着凌霄派的演武场。 虽是初春,可仍有几分炎热。 数百弟子整齐划一,都在演练凌霄派的云雷剑法。 人人出剑如龙,气势如虎,阵阵杀气从演武场直冲云霄。 每天的操练除了七位亲传弟子外,所有人必须参加,这是凌霄派铁打的规定。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的地方什么人都会有,所有人都必须在的地方,往往就有人不在。 演武场旁有处清潭,潭边有一块大石。 石上躺着一人。 这人是谁? 当然是凤九天! 他此时正抱着流云剑,坐在大石上闭目养神。 阳光照在凤九天的身上,照得他更加飘逸出尘。 他闭着眼睛,神情是那么享受。 阳光总是美好的,照在身上很暖,照在心里更暖。 能享受的时候就该多享受,莫待没了机会,再追悔莫及。 凤九天嘴角带着微笑,自离开昆仑山,他很久没笑了,也很久没如此惬意过了。 为什么凤九天没去操练?因为他不需要,至少他自己认为不需要。 有谁愿意把宝贵的精力放在无用的事上呢?何况是一位绝世高手。 对于他来说,这世上只有一件事能让他提起兴趣,那就是修习内力,最终得到《诛天十三剑》! 太阳每天都有,晒太阳的人每天都在。 无拘无束的自由,无穷无尽的享受。 谁会放弃?谁忍心放弃? 少晒一天太阳,凤九天都会对自然感到愧疚。 逍遥自在浮生度,不管他人讽与讥。 每日指挥操练的徐长老,并不是个严格的人,凤九天来与不来,他都在那里指挥操练。 他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想发现?这世上永远不会人知道。 或许,他也曾有这样一颗年轻不羁的心吧。 万籁俱寂的夜晚,皎洁明亮的月光。 凤九天手中提着一个酒壶,独自饮酒。 他神情复杂,既有畅饮美酒的痛快,又有几分无奈与落寞。 “舅父,您到底为什么让我来凌霄派,为什么要得到《诛天十三剑》?父亲真的是被所谓的十大高手所杀吗?” 他轻声喃喃自语,语气中尽是困惑与惆怅。 这几个月里,他到过千华山无数地方。 他每日看鸟,观山,晒太阳,是那么逍遥自在,让这里的人都快忘了他那惊人的武功。 在大多数人心中他是个无拘无束的少年,谁又会明白他的心? 这么静的夜,这么美的星,这么冷的月。 一人独饮,尽是无奈与凄凉…… 此时黄皓天手持折扇缓步而来。 凤九天见到他,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黄师兄怎么才来?” “你知道我会来?” “我当然知道。” “你怎么知道?” “每逢月圆夜,你我总在此共饮,我可不是个健忘的人。” “是啊,一晃几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今晚又是月圆之夜,我一直在等你。” “你真的很了解我。”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当然了解你。” “我真正的朋友也只有两个,所以我也很了解你们。” 黄皓天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个犀角杯。 “你上次说,关外白酒当配犀角杯,我没记错吧。” 黄皓天知道凤九天爱酒,本以为他看到精美的犀角杯会很高兴。 可凤九天并没有,只痴痴的叹了口气。 “你了解我,真的了解我吗……” 黄皓天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还是那个高傲、不羁的师弟。 “你今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凤九天说着接过酒杯,给自己和黄皓天斟满酒。 两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美酒。 再凄凉的环境,再凄凉的心也抵不住朋友与美酒。 凤九天现在两样都有了,自然淡了凄凉。 “现在才是初春,你就用起扇子来了?” “谁说扇子只能用来扇风?” “除了扇风,还有何用?” “我不希望你知道,知道之时,便是危难之际!” “好吧,你既然不愿说,我便不再问了。” “对了,徐长老这几天身体不适,明天林长老负责操练。” “徐长老也好,林长老也好,都与我何干?” “整个凌霄派敢不去操练的只有你一个,当然和你有关!” “我去与不去又能怎样?粗浅的入门剑法对我又有何用?” “我相信对你没用,可惜林长老不会相信。” “他信与不信又能如何?” “他的性格你该了解的,你不去也该清楚会是什么后果。” “我当然清楚。” “那明天你会去吧?我可不想看着你受罚。” “我明天自然不去,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真的敢不去?” “我既敢连接掌门三剑,还有何事是我不敢的?” 负责操练的林长老,武功极高,派中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他为人死板而暴躁,绝不容许任何人在自己面前偷懒,更不许有人擅自缺席,违者定会遭到门规处置。有他在,凌霄派的操练场自然比往日更有气势。 弟子们人人都使出十成力气,生怕被林长老责罚。 但凤九天呢?他真的敢不来操练吗? 阳光下,大石上,少年仍在。 凤九天如同往日,仍旧躺在大石上嗮太阳。 他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是那么惬意。 他完全不去理会正在操练的众位同门,更不去理会那位暴躁死板的林长老。 没什么比晒太阳更暖心的事了。 所以白日里凤九天的心是暖的,很暖的。 这种心情下,做什么都很愉快。 唯一不快乐的事,就是被人打扰! “喂,小子!你给我起来!” “是林长老啊。” “正是本长老!” “你找我做什么?难道是想一起晒太阳?” “本长老可没闲心陪你晒什么太阳!” “那你来做什么?要我陪你抓鱼?” “本长老也没闲心抓鱼!现在只想抓人!” “抓人?这我倒有点兴趣!你要抓谁,需要帮忙吗?” “当然是抓你!” “抓我?” “就是抓你!” “凭什么抓我?” “你是我凌霄弟子,却无故不操练,我当然要抓你!” “这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问什么?” “我是问,你有什么本事能抓得住我?” “你在质疑本长老?” “难道看不出吗?” “你好大的胆子,整个凌霄派还没人敢质疑我!” “那我问你,你与掌门孰强孰弱?” “自然是掌门强些。” “掌门的剑我都接得住,你就那么自信一定能抓得住我?” “你还敢和本长老动手不成?” “动手?你还没资格!” “那你要做什么?” “我只想教教你,云雷剑法到底该怎么练!” 光,寒光。 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凤九天出手永远都很快,快得任何人也看不清。 剑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用来看的。 只有看不清的剑,才是杀人的剑! 林长老见凤九天拔剑快如疾风,手中宝剑寒若秋水,心中一惊。 “好快的手,好快的剑!你确实有些不凡!” “我的手和我的剑快与不快,自己很清楚,不劳烦你相告。” “那本长老还告诉你,我比你更快!如果识相就快把剑放下!” 凤九天傲然而立,仰天大笑。 “哈哈哈,就凭你也有本事让我放剑?” 林长老怒视着凤九天,拔剑的手亦是迅捷无比。 “小子,那你就接招吧!” 气,杀气! 林长老的剑不愧也是一口宝剑。 宝刃一出,杀气激荡。 两人相对而立,目光相交。 他们的剑极是凌厉,可目光与周身的杀气,比剑更厉。 此时已是春天,天地间的气氛却比秋天更肃杀! 两人剑上生出的凛凛杀意,比冬天的北风更刺骨! 演武场上弟子被两人的气势所慑,静立一旁,拭目以待。 “你既逼本长老出手,就该明白会是什么下场!” “我当然明白。” “那你还敢动手?” “下场一定是你败!我为何不敢动手?” “从来没有人敢对本长老这么说话!”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我!” 寒光闪动,剑气飞扬,林长老动手了。 他的手很快,快得让所有观战弟子完全看不清。 这无疑是个暴躁的人,无疑是把杀人的剑。 天下比这更可怕的事当然还有,可绝对不多。 但眼前偏偏却有一样。 那就是——凤九天也出手了! 云雷剑法讲究的就是快,就是狠,就是雷厉风行。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比凤九天还快的剑天下绝不会太多! 林长老的剑没有弟子能看清,凤九天的剑却连林长老也看不清。 凤九天的剑似乎已不是剑,而成了一道道凌厉至极的寒芒。 寒芒闪过,带着冷意。 快得一瞬间就能让对手断气,冷得刹那间就能让鲜血凝结。 剑由心发,人剑合一,所向披靡! “这云雷剑法不是我凌霄派的!” “谁和你说只有凌霄派才有?” “难道天下还有人会云雷剑法,而且还在我凌霄派之上?” “没错。” “是谁,你快告诉我!” “如此不堪一击之人,没资格知道!” 凤九天的剑如狂风暴雨,电光火石间已出了十招。 这十招极快,极妙,但他并未使出全力。 此时已到正午,阳光暖暖的照在凤九天的身上。 他抬头看天,阳光那么明媚。他又低头看地,湖水那么澄澈。 晒太阳、抓鱼、喝酒…… 太多事情都比陪这位讨厌的林长老斗剑更有趣。 他自然更喜欢去做那些有趣的事。 所以,第十一招,他使出了全力! 这一剑,没有寒光,没有劲风。 因为这一剑比光更快,比风更疾。 林长老渗出了汗,冷汗。 冷汗在暴起青筋的额角渗出,流过苍老的脸,滴滴落在地上。 汗坠下的声音、粗重喘气的声音,剑落地的声音…… 这一切说明什么? 当然说明林长老已经败了。 惨败! 此时,凤九天的剑已抵在林长老项间。 林长老看着点在自己咽喉的宝剑,目光惊诧万分。 “本长老居然败了!” “谁让我的手比你快。” “你的手的确太快了!” “你是第十一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 “那前十个是谁?” “是那十具被我带来的尸体。他们临死前说的都是这句话!” “这么说本长老的命算是大的!” “谁让你是凌霄派的长老,而我是凌霄派的弟子呢?” 众弟子见到林长老被制住,不禁都大吃一惊,随后都高兴的欢呼起来,他们把凤九天看得像一个惩奸除恶的大英雄。 凤九天自己也仰天大笑,甚是得意。 就在所有人都拍手称快之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这么冷的声音,这么冷的人,除了龙灵雪又会是谁? “凤九天,你太让我失望了!” 凤九天见到龙灵雪,只是冷哼一声。 “我当是谁,原来是掌门家的大小姐。” “是我又怎样?” “你来做什么?” “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那你就不要和我说什么风凉话。” “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谁人心里不清楚?” “清楚什么?” “你自称大丈夫,又讲什么仁义礼智信,我看尽是虚言!” “哪里虚言了,你倒说来听听!” “你如此行事,还用我多说什么?” “你是掌门女儿又如何?我如何做事用你教吗?” “你不过好勇斗狠,逞一时之快罢了!” “我就好勇斗狠了,与你何干?莫非你也想动手?” “你难道以为本姑娘不敢吗?” “那就领教领教!” 龙灵雪秀眉一皱,眼中闪动一丝杀气。 伴随着一声龙吟,她的宝剑出鞘! 她本像一座冰山,但此刻更像出鞘的利剑! 凤九天见此,心中也有几分激动。 遇高人不能交臂失之。 高手遇到高手,谁会不激动呢? “师妹你让开!” “牧师兄,你怎么来了?” “师妹,只要有我在,就不许有人欺负你!” 来人一身白衣,白皙的脸庞,英俊中带着狂傲。如此俊朗又盛气凌人的,只能是龙行云亲传四弟子牧璇天。 凌霄派众人,大多对牧璇天都很忌惮。 不只忌惮他的睚眦必报,更忌惮他那惊人的武艺。 凤九天却毫不在乎,反倒发出数声冷笑。 “你不该来!” “为何不该来?” “你来了还是败,而且败得很没面子!” “凤九天,你太狂妄了!” “我的确很狂,但我有资本!” “那我就让你血本无归!” 龙行云一直很喜欢牧璇天,能被龙行云喜欢的人武功一定不会差,手中的剑当然也不会差! 牧璇天的瑾瑜剑不是铁剑,不是铜剑,更不是木剑,而一把有着黄金剑柄,莹白剑身的玉剑。 高手过招,飞花落叶亦可伤人,玉剑当然更能伤人。 而且败在这把玉剑下的高手已不计其数。 只因他从未败过! 牧璇天并不是一个啰嗦的人,他的剑招更不啰嗦,能一招制敌,他绝不会出第二招。 他手腕一抖,顷刻剑影漫天,剑网铺天盖地落向凤九天。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招正是云雷剑法的精髓所在。 纵然再厉害的高手,也绝不可能躲开这漫天的剑光。 这一剑根本没有破绽! 牧璇天笑了,笑得很得意。 这招虽不能杀了凤九天,但教训一下他却是绰绰有余! 牧璇天看向凤九天,等着他投降认输。 凤九天从不会认输,永远也不会! 他相信世上只要是武功,就一定有破绽。 任何武功都不会例外,任何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凤九天看着笼罩向自己的剑光,神情很久没这么认真过。 瞬息间,他脑中浮现出无数与舅父一起练武时的画面。 无数剑招在他心中匆匆而过,就像奔腾而去的江河滔滔不绝。但面对瑾瑜剑,却如同纸张遇到大火,结果只有灰飞烟灭…… 他的眉头又一次皱起,皱得很紧。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凤九天低声喃喃道。 随着自己的话音,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有了一个疯狂的设想。 剑光如网,剑势如虹。 牧璇天的剑法似仙人降罚,天地威压,排山倒海般涌向凤九天。 所有人都以为凤九天必定会败,会败得很惨。 因为在凌霄派,挑战牧璇天这件事,本身就代表着失败。 忽然,起了一阵狂风。 而这风不是自然所发,却是人为。 因为随着狂风,还有一道刺眼的白光。 是一把凌厉到足以令人不寒而栗的剑发出的。 这道白光很亮,亮得连正午的太阳都没了光彩。 牧璇天的剑网仍在,那这一剑又会是谁刺出的呢? 当然是凤九天! 凤九天的剑一向很快,甚至快得超过闪电,超过人的想象。 后发先至,向来是绝世高手才能达到的境界。 而凤九天正是这样的高手。 所以他自然能够达到。 凤九天的剑瞬间离牧璇天的咽喉只有三寸,牧璇天的剑网此刻就算落下,也只能同归于尽。 他并不觉得凤九天比他重要,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杀了他, 所以,他绝不甘心就这么同归于尽。 他的手很快,脚却更快,在凤九天的剑未到之前,人已闪到三丈之外。 他虽没伤在凤九天的剑下,但他怕了,这与败了又有什么区别! 从未尝过败绩的人,一招间就落了下风,世间有谁能够接受? 牧璇天当然也不能,何况他爱慕已久的龙灵雪就在面前。 瑾瑜剑指向苍天,静候着再次攻出更雄健的剑招。 流云剑倒垂大地,也等着发出更猛烈的还击。 大战一触即发! 龙灵雪、林长老、演武场上的众弟子都被两人的打斗所震惊。 他们已很久没见过这么快的剑、这么强的剑、这么凌厉的剑。 世间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高手过招绝不会轻易罢手的,所有人都想看看到底孰胜孰负。 正午的阳光很毒。 两人的招式更毒。 没有风,一丝微风都没有。 连风都知道,此刻打扰两人,结果只有一种。 那就是被剑光彻底粉碎! 突然。 太阳没了光彩,宝剑也没了光彩。 天地间的光彩都赋予在一位老人的身上。 这老人是谁? 凌霄派掌门龙行云! “都住手!” 龙行云在几位亲传弟子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他走的很慢,神情是那么从容。 在两大高手面前尚能不为所动的,自然是最强的。 所有弟子看到龙行云,无不收敛神情,低头施礼。 龙行云缓步到了近前,看了看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虽没说话,但两人早已收起了宝剑。 “师父。” “为师让你与师兄弟们练武,何故在此斗殴?” “师父,他欺负师妹,我不能不管!” 凤九天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不悦。 “我几时欺负她了?” “难道没有?” “当然没有!” “你用剑挟持林长老,又要与师妹动手,当我不知?” “你说得没错,但我凭本事交手,难道也算欺负?” “你!” 龙行云冷哼一声。 “都给我闭嘴!在老夫面前你们还敢斗嘴!” “师父,弟子不敢。” “我何错之有?又有何不敢?” “灵雪,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我与他观点有些不同,想一较高低罢了!” “掌门!凤九天连本长老都不放在眼中,不严惩,难以服众!” “你们都不必说了。” “可是,掌门……” “尔等不必多言,本掌门不处置他,谁敢不服!” 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凤九天虽然年少,但凭的是真本事。 有本事的人永远都是特殊的,想特殊就要有真本事…… 第四章 一剑为苍生 时光如水,转眼深秋。 凌霄派密室内火光微弱,不断地摇曳着。 同时摇曳着的还有整个凌霄派,整个千华山,甚至整个天下。 龙行云正襟危坐在一张木案之后,脸色很难看,前所未有的难看。他面前站一位少年,正是盛气凌人的四弟子牧璇天。 “璇天,你可知为师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吗?” 牧璇天有些摸不着头脑,缓缓摇头,默然不语。 “你可知道晋国皇帝石敬瑭?” “弟子知道,他曾为李嗣源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 “然后呢?” “后来他却为了荣华富贵,甘为契丹走狗。” “没错,他拱手割让了燕云十六州!可谓千年少有的国贼!” “师父所言极是。” 牧璇天的语气极为肯定,可随即他又疑惑起来。 “师父,您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奸贼?” “此贼欲将末帝藏宝图作为贺礼,献给契丹皇帝贺寿。” “师父,您说的是真的吗?” “为师几时骗过你?” “那师父找我来,是为了……” “夺走贺礼,力诛国贼!” “师父,如此重任,弟子一人前往恐怕……” “难道你不敢?” “弟子并非不敢,如能有人协助,才更稳妥。” “需要何人相助?只要是我凌霄派之人,为师都可应允。” “我只需要带三个人。” “哪三个人?” “龙师妹、尚师弟和凤九天。” “你要带上灵雪、清天和九天?” “没有他们相助,弟子恐难完成如此重任。” “这是为何?如果说得有理,为师自然同意。” “石敬瑭是沙陀人,整个凌霄派只有师妹懂沙陀话。” “为师倒是忘了这一层。” “凤九天武艺高强,不在弟子之下,刺杀时可为一大助力。” “你能不计前嫌,唯才是举,为师很高兴。” “尚师弟武艺也很出众,且为人谨慎,有他同行胜算更大。” “嗯……也好,为师答应你。” “多谢师父!” 阳光下,大石上。 凤九天正与黄皓天聊天。 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永远也不会厌倦。 这就是朋友,这就是知己。 相处甚欢,相见恨晚。 此时,牧璇天从远处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龙灵雪和一个年轻人。 此人眉清目秀,目光炯炯有神。背后一把长剑衬得他愈发精明强干,正是龙行云亲传六弟子尚清天。 凤九天看了看黄皓天,嘴角露出微笑。 “我偷偷下山买来好酒。本想今晚一起畅饮,看来不行了。” “为何不行?” “这样的架势定是掌门找我,不能不去!” “所有人都以为你不怕师父,现在连你也怕了?” “我不是怕他。” “那为何不敢?” “因为我不想担上千古骂名。” “什么千古骂名?” “有奸邪小人横行,我如袖手旁观,自会担上千古骂名!” 牧璇天三人到了面前,冷冷地看着凤九天。 凤九天看着三人,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们来找我,可是师父动怒了?” “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 “凤兄弟,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师兄,你很想知道?” “我的确很想知道。” “那我告诉你。” “你说。” “石敬瑭!” “石敬瑭?” “没错,石敬瑭!” “师父一向都不参与朝廷的事,今日又怎会如此动怒?” “你难道没听说过李从珂的三本藏宝图?” “难道石敬瑭知道藏宝图的下落,并要献给契丹皇帝?” 龙灵雪却不以为然,冷哼一声。 “凤九天,你仗着父亲喜欢你,又在此胡言乱语!” “我几时胡言乱语过?” 凤九天大怒,狠狠瞪了龙灵雪一眼。 牧璇天叹了口气,“这次他还真不是胡言乱语……” 密室的石门再一次打开,四人走了进去。 “师父,我把他们带来了。” “父亲,到底出什么事了?” “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自称‘儿皇帝’,你们都知道吧!” “父亲,六年前我听说过。” “九天,想必你已经听说了,石敬瑭要把藏宝图献给契丹。” “这……” 私自下山向来是大忌,纵使凤九天也难免有些顾忌。 龙行云却只看了看他,对此事只字未提,郑重的说着天下大事。 “我凌霄派乃正道之首,若视而不见,有何面目再存于世间!” “师父所言极是!您找我们前来也是为了此事吧?” “没错,老夫找你们前来,就是要你们夺走贺礼,力诛国贼!” 尚清天钦佩地看了一眼凤九天,龙灵雪却说不出话了。 乱世向来没有对错、没有正义、没有定数。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似乎都在情理之中。但武林永远都是讲究对错、讲究正义的。乱世的恶行,也只有武林才能惩治!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龙行云虽不是天子,却也不是匹夫。 匹夫盛怒尚且拔剑杀人,何况是堂堂的正道之首? 龙行云很少动怒,倘若动怒,对手活下来的机会极小。 甚至比大海捞针的可能更小! 凌霄一出,奸佞绝路!千华一怒,宵小无存! 圣莲山,秋风吹过。 秋风本就是肃杀的,此时更加肃杀! 因为崖壁上埋伏着四个人,四个江湖中少有的高手。 他们的人、他们的剑、他们的心此刻比秋风更肃杀。 随着他们杀念一起,天地之间尽是杀机! 他们要杀谁? 当然是该死之人。 而当今世上最该死的人,便是晋国皇帝石敬瑭。 卖国求荣、不顾廉耻之人,永远都是该死的! 但那些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的人更该死! “师妹,你确定他们午时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牧师兄,我自幼精通沙陀话,你还信不过我?” “师兄,龙师妹既说他们会经过,想必就不会出差错。” 尚清天扭头看了一眼牧璇天,语气坚无比定。可随即他又紧皱眉头,脸上现出担忧之色。 “押运贺礼,必定有无数精兵,我们绝不会轻易得手!” “尚师弟言之有理,我们要小心行事。” 牧璇天闻言觉得有理,神情也变得愈发凝重。 凤九天终于忍不住了,笑着开了口。 “哈哈哈,尚师兄行事果然小心。” “凤师弟,此事非同小可,自要小心谨慎。” “小心?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插标卖首而已!” “凤师弟,这等大事岂能儿戏啊?” 尚清天看着凤九天的眼中,充满了担忧和难以置信。 龙灵雪也扭过头,狠狠的瞪了凤九天一眼。 “我早就说过,你只知好勇斗狠,看来我说的一点也没错!” 牧璇天用眼神制止三人,开口指挥道。 “一人下去吸引官兵,余下三人动手杀李佐琳、劫夺贺礼。” “牧师兄的计策倒是可行。” 尚清天略一思忖,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龙灵雪此刻一边点头,一边出言询问起来。 “尚师弟,你也同意此计?那你说,谁去吸引敌军呢?” 未及出尚清天出言,凤九天再次冷笑起来。 “哈哈哈,就这些奸贼也配我们费这么多心思?” “凤九天,你要干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凤九天,异口同声的问道。 凤九天并不理会他们的目光,抚剑犹自傲然。 “诛杀这些宵小之辈,我一人一剑足矣!” “凤九天,你莫要异想天开!” “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异想天开!” “凤九天,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你这样不但会送命,还会连累我们!” “哈哈哈,就凭这些土鸡瓦狗,不足为惧!” 凤九天的神情有些得意,龙灵雪却冷哼了一声。 “哼!又逞一时之快,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傻子与英雄有时真的很难区分。 同样浑身是胆、同样不屑苟且、同样敢为天下先。 但英雄永远都不轻易言败,只因他们有梦想! “嘘!” 尚清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的声音都静了下来,心却都提了起来。 因为李佐琳来了,让天下人都觊觎的藏宝图也到了! 李佐琳骑着匹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的官兵至少有五千人。 这些士兵俱是石敬瑭钦点的禁军。 能成为禁军的,永远都是军队中的精锐。 而这五千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虽不能以一敌百,至少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如此大的阵仗,如此精锐的部队,无论是谁都会感到阵阵压迫感,压迫得让人想要窒息。 但凤九天却笑了,嘴角一抹傲视天下的笑容。 这支军队虽强,但凤九天更强,强得足以碾压在场所有人! 马上的李佐琳看看四周地势,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是句怪异的沙陀话,四人中除了龙灵雪没人能听懂。 “他说什么?”凤九天问道。 “他说这里地形复杂,小心前进!” “哈哈哈,有我在,这条路他怎么走都是死路!” 凤九天没有再迟疑,整个人竟飘然跃下。 牧璇天见凤九天冒然跃下,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大军行进中,突然看见一道白影。 白影落地,竟是一位白衣少年! 一个从数十丈高崖上跃下的白衣少年! 少年长得虽俊朗飘逸,但凤目中的凛凛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的士兵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上的李佐琳也不由一惊,眉头紧锁,显是吃惊不小。 李佐琳会说沙陀话,但也会说汉话,只是有些蹩脚。 他此刻右手点指来人,用蹩脚的汉话大声喊起来。 “什么人?” “杀人的人!” “你要杀谁?” “所有奸佞小人都该死!” “谁是奸佞小人?” “你!” 一个“你”字,从常人口中说出,再寻常不过,此时在凤九天口中说出,却如同一纸判决书,宣判着李佐琳的死亡。似乎李佐琳的一切反抗,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挣扎罢了。 为什么死的会是李佐琳? 因为凤九天就是凤九天,他本身就是最好的原因! 剑光闪动,如大雪纷飞。 试问天下有几人能接得住他的一剑? 所有敢上前阻挡的士兵只会有一种结果——死! “你竟敢杀我朝禁军,是要公然造反吗?” “造反?我本就不是晋国臣民,何谈造反?” “你要截夺贺礼?” “没错。” “要钱?我可以给你。”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义之财,人人见而劫之!” 两人言语看似寻常,但每说一句话,凤九天就向前逼近一步,李佐林的生命也随之减少一秒。他就像死神,到奸佞面前之时,就是宵小授首之时! 凤九天每走一步,就有无数士兵拼死上前阻挡,这些人对他来说,就像是纸遇到火,轻而易举就灰飞烟灭。 无数的官兵、无数的怒喝、无数的刀剑,他都视若无物。 他就这么向前走着,神情是那么从容,从容得就像闲庭信步。 他的宝剑翻飞舞动,不知有多少士兵死在他的剑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亦不过如是! 不多时,凤九天已到了李佐琳的面前。 与此同时,李佐琳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你为虎作伥,勾结契丹、卖国求荣,还有何话说?” “我……我……” “我今天定要除了你这恶贼,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你敢杀我?” 凤九天没有再说话,他不愿与奸贼多说什么。 语言从来不是与这种人交流的最好的方式,剑才是! 困兽尚且犹斗,李佐琳怎肯就此受死? 他大声喊叫着,让身后士兵冲上去,杀死凤九天。 可再高的名誉,再高的官爵,在死亡面前也是一文不值。 没有人听见李佐琳在喊什么,无论喊什么,都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可是,所有人都想错了。 陷入绝望的李佐琳闭上了嘴,却抽出了刀。 一把冷气森然的宝刀。 此刻的李佐琳脸上突然没了慌张,嘴角竟然在笑,他笑得很狰狞,就像九幽的恶魔! 随后他身子高高跃起,双手高举宝刀,恶狠狠地劈下。 这一刀很快,很猛,很准。 原来他先前的紧张与恐惧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凤九天放松警惕,自己走过来,来迎接这致命的一刀。 这把刀带着呼呼劲风,似要劈开大地、斩裂苍穹。 原本的秋风此刻荡然无存,只因秋风早已被刀光劈碎! 李佐琳看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挑战自己的狂妄少年。 多年来,他转战南北,征伐无数,不知有多少挑战自己的人都死在这口宝刀之下,他相信凤九天也不会例外。 但凤九天笑了,笑得那么轻蔑,比宝剑更直指人心。 随着笑容划过了他的嘴角,宝剑离开了剑鞘。 流云剑寒芒一闪,带起阵阵剑气。 这一剑很快,比他刺出的任何一剑都要快。 只因这一剑不为自己,而为苍生,不为名利,而为正义! 滔滔万民怒,煌煌天地威,尽数赋予在这把宝剑之上。 此时的剑已不是剑,而是万民的审判,上天的裁决! 所有士兵已被惊得魂飞魄散。 牧璇天三人也都目瞪口呆,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九天这一剑竟是诛天十三剑! 他梦寐以求的诛天十三剑! 此刻所有人的心本该跳的很快,跳的很猛,却偏偏没有。 他们的心在这一剑中已经停了! 被如此强大的剑势惊得停止了! 天地万物在瞬间也已经停止了! 血。 烈日下一股鲜血喷出,比鲜花还艳丽。 李佐琳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剑柄,身子缓缓倒下。 再强大的敌人,再凶猛的招数,也挡不住这一剑。 因为邪就是邪,终不会压正。 再大的阴霾见到太阳,也会烟消云散…… 凤九天不屑去看那躺在地上的尸体,拔出了剑。 剑上此刻还不断的有血滴落下。 凤九天把剑横在自己面前,轻轻吹落剑上的血滴,像是欣赏一幅世间最美的图画。没有什么比手刃奸佞,更让他开心与欣慰。 因为他的梦想就是——杀尽天下邪魔外道! 官兵此时都已纷纷惊慌散去。 凤九天收剑归鞘,打开一辆辆礼车,里面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却唯独没有藏宝图? 世上不可能有东西会凭空消失,眼下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他根本没带藏宝图。 李佐琳此行既是为契丹皇帝贺寿,却没带传闻中的藏宝图。 这到底是为什么,凤九天不知道。 天下知道此事的人也绝对不会太多,甚至连千华山与水云阁都没人知道…… 凤九天有些愣了,半晌才几个闪身回到了高壁。 尚清天知道凤九天武艺高强,今天更是佩服至极,就连一向冷言冷语的龙灵雪,此刻脸上也泛起一抹赞赏的微笑。 只有牧璇天狠狠一咬牙,露出一丝无奈与气愤,但这神情一闪即过,谁也没有察觉。 “我已经杀了他,你还认为我是傻子吗?” “你当然是傻子,不过,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傻子……” 第五章 疑心生暗鬼 世上真的有鬼吗? 谁也不知道,谁也没见过。 但至少大多数人心里都有鬼,不能让任何人碰触的鬼…… 祖山的天气异常闷热。 不时有山风呼啸着吹过山岭,吹过孤村,吹过路上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均是白衣胜雪,身背宝剑,正是凤九天四人。 “奸贼已死,但藏宝图却没得到,师父一定会责罚我们吧!” “父亲未必会,可我现在却真想好好罚你!” “龙师妹,司南已经失灵,我们真的迷路了!” 凤九天此时瞥了牧璇天一眼,语气中尽是讥讽之意。 “哈哈,牧师兄果然与众不同,连带的路都这么别致,佩服!” 牧璇天本就有些郁郁,此刻再也忍不住,大吼起来。 “你闭嘴!” “凭什么叫我闭嘴?” “刚才上山你不阻拦,现在却说风凉话!” “谁让我又高估你了?” “哼!平日里你们就争吵不休,现在身处困境竟还能吵起来!” 龙灵雪对两人极是不满,冷哼着扭过了头。 尚清天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连忙出言相劝。 “是啊,都少说几句吧,出山要紧。” 凤九天和牧璇天互瞪一眼,这才沉默起来。 人是一种很聪明又很慵懒的动物,总是会本能地选择容易的事去做,选择容易的路去走。 这四人也是人,自然不会例外。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说边向前行进。 他们谁也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向哪里,哪条才是出山的路。 只是依靠本能向前行进着,盲目而没有方向。 人在野外,会本能地对万物更加敏感,尤其是水。 他们总会凭借着本能找到水源。 黄昏时分,一行人到了一条快要干涸的河道旁。 河对岸孤零零的立着一座古庙,只剩下半扇庙门,另半扇早已经残破不全。 庙堂中一缕青丝小火,被门外吹进的风摇曳地上窜下跳。 庙里有一尊残破的石像高高伫立,原有的六只手掌,已经损半。只剩下左边两只,右一边一只,十分怪异。石像的斜对角是扇窗户,歪歪斜斜地开着。夕阳西下的时候,余晖照到石像上,显得极是诡异。 古庙前有一棵百年老槐,形状骇人至极,树干上的树瘤如一颗人头,正瞪着双眼看向四人。 眼前的一切都让人不寒而栗! 牧璇天指着古庙,无奈的长叹口气。 “此地偏僻,只怕这里是唯一落脚的地方了。” 尚清天却连忙拦住他,十分谨慎的开了口。 “师兄,这座古庙好像有些古怪,还是不住为妙。” “师弟,这庙哪里不对了?你太过小心了吧!” “师兄,你还是再考虑一下!” “这庙没问题!” 龙灵雪见两人争论不休,不禁转头看向凤九天。 “傻子,你觉得可有问题?” “有问题,很有问题!” 牧璇天闻言瞥了凤九天一眼,目光中尽是不屑。 “你就会胡说八道!” “我又一次高估你了!” “你高估我什么?” “你没看出这里布的是镇妖局?” “什么是镇妖局?” 一向高冷的龙灵雪,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尚清天的双眼却一亮,十分意外的盯着凤九天。 “没想到凤师弟对风水也有研究!” “师兄也知道镇妖局?” “我知道。” 龙灵雪见两人不说重点,不禁有些急了。 “到底什么是镇妖局,你们快说啊!” 尚清天微微颔首,随即缓缓反问起来。 “师妹,这里可是一座山峰的峰顶?” “当然是!” “那边可是还有两座山峰?” “当然有!” “那两座山峰上可也有古庙?” “好像有!” “这么近的三座山峰,为何都有古庙?” 牧璇天见他直绕圈子,语气间变得有些不悦。 “师弟,你有话就痛快说出来!” “好,我不卖关子了!三座峰顶都有古庙,在风水上便称镇妖局。而这山坳里定有村镇,村中也定会有鬼!” 牧璇天闻言不禁大笑,笑意中甚是不以为然。 “哈哈哈,如此偏僻的大山里会有村子?村子里还有鬼?” “他们都说有问题,那这里决不能住。” 龙灵雪的脸色不太好看,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牧璇天见龙灵雪的神情有异,便用手指了指两人。 “师妹,无谋的匹夫和胆小懦夫的话你也信!” 凤九天闻言甚是不忿,双目冷冷地盯着牧璇天。 “牧璇天,你真要住古庙?” “不,我们不住古庙了!” “哼!你也不敢住吗!” 龙灵雪听说不住古庙了,脸色顿时缓和下来。 可牧璇天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再次陷入深深的恐惧。 “今天不住古庙了,去住前面那座村子!我倒要见识见识!” 他说着便朝山间孤村行去,凤九天竟也紧跟其后。 龙灵雪见凤九天也要去,连忙出言询问。 “傻子,你也要进村?” 未及凤九天出言回答,牧璇天再次出言讥讽。 “他见到什么镇妖局就紧张成那样,他还敢进村?” 凤九天用手指了指孤村,神情间甚是冷傲。 “牧璇天,你非要进,我就陪你进,看看到时候谁先紧张!” “师兄,凤师弟,你们……” 尚清天本想出言阻拦,可看到两人气势变得欲言又止。 “哼!你们去吧,我一个人回千华山!” 龙灵雪转身就走,可没走几步突然向后摔倒。 “龙师姐!” 一道白影到了龙灵雪身后,抱住了她。 牧璇天此刻也已赶到,愤怒的点指凤九天。 “凤九天,你快给我放手!” “若不是我抱住她,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刚才我不管!现在你快给我放手!” “师兄、凤师弟,别吵了,还不快看看师妹怎样了!” 尚清天见两人不分轻重,不禁也变得有些不耐烦。 凤九天闻言瞪了牧璇天一眼,低头看向龙灵雪。 龙灵雪此时双目紧闭,全身烫如火炭,显是生了温病。 “快扶师妹进庙!” “师弟,刚才不是说这庙危险?” “这都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 “师弟,这绝对不行!如果我们进庙,一定会是噩梦的开始!” 凤九天虽常与龙灵雪拌嘴,甚至兵刃相向。 但龙灵雪是他的同门师姐,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不理会两人争论什么,毫不犹豫地扶着龙灵雪走向古庙。 离古庙越近,越觉得阴气森森,非同寻常。 他右手流云剑倒垂,屏气凝神。 情之所致,何谓祸福。义之所致,生死可轻! 凤九天一生最重情义,龙灵雪生病他不能不管,就算这里真的危险重重,为了救她也定要铤而走险。 鬼挡杀鬼,魔来斩魔,又有何惧! 凤九天眉头紧锁,缓步进了古庙。 他周身戒备,手中宝剑散出凛凛杀气。 庙里没有鬼,也没有魔。 这里只有一个人,一个苍老的男人。 这个老人正靠在古庙的石壁坐着,身边还放着一个竹篮。 凤九天的神情很戒备,老人的神情比凤九天更戒备。 “你……你是人还是鬼?” 这句话本该是凤九天问的,可偏偏老人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发抖,显然极是恐惧。 “我当然是人!” “那你怎么敢来祖山?” “天下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何况区区的祖山!” “你不知道祖山是座鬼山吗?你难道不怕鬼?” “鬼?但凭我手中流云宝剑,就算是鬼也定斩不饶!” “你很有胆子!不过老朽还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去不归村!” “为什么不能去?” “不归村会让你不归!那是座极凶的鬼村!” “我知道。” “你知道?” “当然知道。看到这镇妖局,我就知道这里不简单。” “那你还要去?” “若你能给我些草药,治好这位朋友,我就不去闯那极阴之地。” “不然呢?” “哈哈哈,不然?不然我定要闯上一闯了!” “我拦不住你,你好自为之吧!” 老人不再说话,只看着庙外,眼中尽是无奈与惋惜。 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不时有山风吹过,破旧的门窗发出异响。 老人的脸色变了,神情间甚是恐惧,好像有无数厉鬼要向他索命似的,他竟连竹篮都忘了拿,就匆匆忙忙跑了。 “凤九天!你带师妹来这阴秽之地,定是希望她出事!” “牧璇天,再胡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凤九天,你少要在我面前撒野!” “牧璇天,若龙师姐真的出事,你就别想活着走出祖山!” 凤九天扶着龙灵雪坐下,随即手中流云剑倏地指向牧璇天。 牧璇天一向骄横,明知不是凤九天对手,却仍在叫嚣。 “哈哈哈,你敢杀我?就凭你也敢杀我?” “你若再胡言乱语、一意孤行,我不确定能做出什么事!” “那就试试看!” 牧璇天的瑾瑜剑也出了鞘,指向凤九天。 两人怒目而视,场面剑拔弩张,他们的宝剑随时都可能出手。 而一旦出手,必将不死不休! “师兄、凤师弟,你们快把剑收起来!” 尚清天此时也进了古庙,朝他们大喊着。 “凤九天这小子想杀我!我不能束手待毙!” “牧璇天,只要你把剑收起来,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 “哈哈哈,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了,你那点心思当我不知吗?” “你知道什么?” “你是为了得到《诛天十三剑》,才入我凌霄派的!” “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只要我们死了,就少了三个和你争剑谱的人!” “牧璇天,你简直不可理喻!给我滚出祖山!” “你让我滚?” “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好,今天不和你计较,等回到千华山,看我怎么收拾你!” 牧璇天说着收起宝剑,怒不可遏的冲出了古庙。 “师兄,你别走!” 尚清天见牧璇天真要走,忙朝他大声喊起来。 凤九天却颇不以为然,打断了尚清天。 “尚师兄,你别拦他!让他走,走得越远越好!” “凤师弟,这……” 伫立的石像虽然看不清脸孔,但它似在狞笑,笑这不顾后果的举动,笑这不堪一击的情意,笑这世间人性的脆弱…… “傻子……” 龙灵雪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虚弱地唤着凤九天。 凤九天闻言忙走了过去,龙灵雪挣扎着想站起来。 “你别动,我先用内力暂缓一下你的病情。” 凤九天盘膝坐在地上,双掌抵在龙灵雪背上,为其灌输内力。 不多时,她的额角渗出滴滴香汗,似清晨带着露水的鲜花。 谁能对鲜花不动心呢? 何况眼前是比鲜花更美的少女。 凤九天从来未对女人动过心,此时心中也不免一荡。 “龙师姐,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 “刚才你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得病?” “我也不知道。” “凤师弟,师妹定是着凉了,加之受到惊吓,不足为奇。” 尚清天此刻也凑了过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凤九天闻言用力摇了摇头,完全不同意他的说法。 “不可能!一切不可能这么简单!” “为什么不能?” “她身子不弱,加之内力深厚,怎会轻易生病?” “风师弟说得也有道理。” 两人正不知所以,龙灵雪却思忖着缓缓开了口。 “傻子,我刚才似乎看见了一道黑影……” “黑影!” “这怎么可能!” “是啊师妹,我们三人都没看见啊!” 尚清天明显感道诧异,不敢置信的看着龙灵雪。 “所以……所以我觉得这里或许真的有鬼!” 龙灵雪也说不太清楚,只得有些怯生生的猜测。 “奇怪的镇妖局、神秘的老人、无形的黑影,一切都极不正常!” 凤九天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傻子,鬼神之事我们当然难以揣摩……” “不,你没懂我的意思。” “你到底什么意思?”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鬼,那鬼最想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找活人替死,自己重返阳间啊!” “没错!那他们是不是要遇到活人才行?” “自然要活人才行!” “那庙中的老人是不是活人?” “当然是活人。” “既然是活人,那鬼为什么不找他替死?” “这……这多半是因为现在天还没全黑,鬼不敢现身。” “对啊,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傻子,我还是没明白。” “你想,鬼连那老人都不敢靠近,却为何偏偏在你面前出现呢?” “确实很奇怪!但又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呢?” “很好解释。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鬼!” “没有鬼?可那道黑影是?” “龙师姐,你可能是看错了。” “傻子,我没看错,确实有个黑影一闪即过!” “那只能说明这里有位轻功高手,功力高到匪夷所思!” “凤师弟,有鬼也好,有高手也罢,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为妙!” 尚清天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却难掩神色间的惶恐。 “这不可能!我们迷失了方向,几天也走不出祖山。” “我们身上还有一点干粮和水,几天走不出去也不打紧。” 龙灵雪闻言忙点点头,看向尚清天的目光中满是赞同。 凤九天略一思忖,有些担忧的摇了摇头。 “你的病随时会复发,不宜长途跋涉。” “傻子,我的身子还撑得住……” “可你的病是因黑影所起,一定不同寻常!” “傻子,那你要做什么?” “既然这附近就是村镇,我们只能去村中寻医问药。” “万万不妥!你反对师兄进村,自己却又起了念头?” “此一时彼一时,这是唯一的办法!”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洒在残破的古庙里。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昨天也彻底成了过往。 但昨日的惊恐疑惑,却越来越浓,挥之不去。 凤九天看着阳光,神情微微有些倦意,显是一夜未眠。 这一夜,他看着熟睡的龙灵雪,心中不明所以地泛起阵阵幸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龙灵雪时常出言相讥,又曾与自己拔剑相向,为何现在竟还这么关心她? 真的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同门师姐吗? “傻子,你醒了。” 龙灵雪见凤九天痴痴愣神,露出一丝笑容。 凤九天看了看龙灵雪,嘴角也不自觉微微上扬。 “傻子,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哈哈哈,当然没有!有我守着,鬼神也不敢近前!” “你……你一夜没睡?” 凤九天没说话,只微微点点了头。 龙灵雪有些吃惊,神情间十分感动。 “你是担心我的病会复发?” “哈哈哈,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我是为了凌霄派。” 凤九天摇摇头,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 “你骗谁呢?” “哈哈哈,知道我在骗你,你还明知故问。” 龙灵雪又一次笑了,她笑起来很美,也很甜。 她本像一座冰山,可现在却似乎要彻底融化了。 凤九天看天色已经大亮,缓缓起了身。 “我去取些干粮,吃过饭我们好进村。” 龙灵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傻子,我们真的要进村?万一……” “灵雪,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必护你周全!” “你……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灵雪。” “灵雪……只有父亲这么叫我……” “你若觉得不妥,那我以后不叫便是。” “不!傻子……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凤九天点头,取出了包袱中的干粮。 “灵雪,吃点东西吧。” 龙灵雪接过干粮,慢慢嚼了起来。 这时尚清天才悠悠醒来,朝两人笑了笑。 “凤师弟、龙师妹,你们起得这么早啊!” “哈哈,都说尚师兄为人谨慎,怎么睡得这么熟?” “哈哈,有凤师弟在,我难免就放松了些。” “你还真信得过我啊!” “凤师弟,我当然信得过你。” 初生的太阳照耀着古庙,也照耀着不远处的村落。 这个村子即使真的有鬼,但白日里也绝对没有。 村中有一条街,街上每一座房子都挨得很近。这些房子就好像勾肩搭背的情侣,正在窃窃私语。街道两旁有无数商铺,无数叫卖声,无数往来不断的人群。 村中没有想象中的阴森、荒芜,反而出奇的繁华。 三人走在街上,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禁都露出了笑容。 “这么热闹的村子,你和我说有鬼?你就是个大傻子!” “哈哈,凤师弟,看来是咱们多虑了。” “我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过……” 凤九天嘴角虽也挂着笑意,却仍未放松警惕。 “傻子,你说着眼前一切有可能是假的?” “村外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村内却如此繁华,不奇怪吗?” “这确实很奇怪!” 两人看看周遭景象,随即异口同声的说道。 “我们可能想多了,村子西面或许有大路。” “傻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哈哈哈,当然是先找位郎中,再去酒馆好好喝上几杯!”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街边寻找医馆。 人食五谷,难免生病,再小的村落,也会有医馆。 可村子里五行八作俱全,却唯独没有医馆。 “凤师弟,你刚才说的没错,这村子确实很古怪。” “这么大的村子,这么多的百姓,为什么连一个医馆都没有?” 龙灵雪也感到疑惑,但仍不愿相信眼前一切只是幻觉。 凤九天没有答话,眉头紧锁,只是默默前行。 “傻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其中一定不同寻常!” “傻子,我现在感觉还好,不必急于找医馆。” “凤师弟,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也罢,先去酒馆,酒馆人多,可以问问附近哪里有医馆。” 三人在村中找了家酒馆,安坐下来。 凤九天把剑在桌上一拍,把小二喊了过来。 “小二,我有事问你!” 小二应了一声,很快走了过来 “客爷,您有何事?只要我知道的,一定言无不尽。” “我问你,这村中可有医馆?” “客爷,您是外地人吧?” “正是。” “难怪您不知道村中那位神医。” “神医?比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医茉莉如何?” “听说他正是茉莉的师兄,且医术在茉莉之上。” “好生了得!” “可不是嘛。” “神医来了,其他医馆就都关门了?” “正是。其他医馆没了生意,自然就关门了。” 凤九天眉头不禁皱的更紧了些。 “原来如此。神医现在何处?” “神医外出采药去了。” “何时回来?” “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可能一年半载。” “什么!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村中病人也怕耽搁,都出山治病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 “客爷,您出村时可以来我们小店打声招呼。” “这是为何?” “因为小店可以送些路上吃的干粮。” “那多谢了。” “对了,三位要吃点儿什么?” “来两壶酒,几个小菜,剩下的赏你了!” 凤九天取出几两银子,拍在桌上。 小二并没有看银子,只道了声谢,便收下了。 小二一走,凤九天的神情愈发异样起来。 “傻子,你想到了什么?村中一片繁华,店家热情好客,为何反而眉头紧锁?” 凤九天稍一思索,压低了声音,缓缓开了口。 “难道你们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两人俱感诧异,不约而同看向凤九天。 “这小二似乎很着急让我们走啊。” “凤师弟,这小二很热情,怎么说他想让我们走呢?” “你说这店家开门做生意是为了什么?” “为了赚钱。” “村中没有郎中,还能得到免费干粮,我们还会多耽搁吗?” “当然不会,但这能说明什么?” “你们把三件事连在一起想,就明白问题所在了!” “傻子,你说的是哪三件事啊?” 龙灵雪闻言更加不解的看向凤九天。 “首先,我只问他哪有医馆,他怎知我们走遍了村子?” “这……也许是他碰巧看到了吧?” “那我提起神医茉莉,他就顺杆爬,这也是碰巧?” “可他应该……” “而且一个店小二见到银子却不为所动,更是奇怪至极!” “傻子,你觉得这店小二有问题?” “不能确定,不过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傻子所言有理,我们定要多加小心!” “凤师弟,你照顾好龙师妹,我去寻些草药来。” “师兄,一定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龙灵雪感激地看向尚清天,开口说道。 尚清天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去村里寻药了。 不多时,小二端着酒菜与一壶热水走了过来。 “二位客官,酒菜来了!” 他见桌上少了一个人,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笑。 凤九天接过酒菜,便打发小二下去,随即仔细检查了一番。 “傻子,这酒菜可有问题?” 凤九天略一犹豫,随即摇了摇头。 “傻子,既然你说没问题,我就放心了。” 龙灵雪不再迟疑,当即准备用饭。 “小二!小二!” 酒楼外突然有人大喊。 两人不由闻声向来人看去。 此人衣衫华贵,从头到脚透着富商的气派。手中捧着个酒坛,酒香四溢。他缓步走进酒楼,见楼中座位已满,于是来到两人身边,抱了抱拳。 “两位朋友,此间已无座位,不知可否与二位共用一桌?” 凤九天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来人甚是感激,忙又拱了拱手。 “多谢!多谢!” 他说着缓缓坐下,打开手中酒坛。 酒坛一开,酒香愈发浓郁。 凤九天极是好酒,闻到酒香不禁垂涎,开口盘问道。 “兄台,怎么称呼?” “哈哈,在下林金生,贩酒为业!” “难怪林兄有如此美酒!” “哈哈,兄弟也是好酒之人?如何称呼?” “在下凤九天,美酒香气扑鼻,难免为之动容。” “哈哈,风兄弟,一起喝上几杯如何?” 龙灵雪见状连忙开口婉拒道。 “这……我们这里有酒,还是……” “这位姑娘,莫非嫌酒不好?” “不……只是……” “这位姑娘,真不肯给林某个面子?” “哈哈哈,林兄,我陪你喝!” “风兄弟愿给林某面子,真是太好了!” “不是给你面子,是给兰生酒面子!” 凤九天嘴角带着笑容,从容看向林金生。 “哦?兄弟竟能闻出此酒?” “有何不能?而且我还知道,此酒已封藏百年。” “那可知于何处封存?” “江淮一代千年桃树之下!” “凤兄弟当真厉害!” “我的酒量更厉害,只是不知林兄肯不肯给我喝?” “当然!当然!” 龙灵雪见状忙压低声音。 “傻子,陌生人的酒还是不喝为好!” 凤九天看着酒杯,对龙灵雪的话恍若未闻。 “林某敬兄弟一杯!” 林金生说着给凤九天斟满了酒,随后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凤九天正要举杯饮酒,林金生却又笑了笑。 “这位姑娘,你不喝酒?” “我身体有些不适,这酒还是……” “那好歹也以茶代酒,不然显得林某不懂规矩。” “那好吧,给林兄一个面子。” 龙灵雪依言给杯中倒了些茶水。 三人举杯,饮尽了杯中酒。 “哈哈哈,很久没有活人给我面子了!” “什么……难道你……” “哈哈哈,我早就不是人了!” 随着话音,两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六章 孤村惊魂夜 寒月朦胧,夜风阴森。 白日繁华的村子此时却变了模样。 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满目断壁残垣! 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让人窒息。 没有灾害,没有战火,没有疾病。 繁华的村子怎么可能突然变成这般模样? 难道真是鬼魅在作祟? “凤师弟!龙师妹!快醒醒!” 凤九天朦胧中被一阵喊声惊醒。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尚清天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惊恐而焦虑。 不论是谁,见到眼前的巨变只怕都会如此吧! “尚师兄,你不是寻药去了吗?” 凤九天的声音虽很平静,可他的神情却满是疑惑。 尚清天闻言重重摇了摇头,随即开口说道。 “我昏倒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村子有问题,林金生有问题,酒也有问题。” “可我觉得你最有问题!” “我有问题?” “你既知有问题,为什么不快些离开?” “我想弄清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你为何一定要管这些事?” “为我父亲……” “你父亲是谁?与这村子有何关系?”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凤九天说的斩钉截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尚清天只得闭上嘴,默然不语。 良久,尚清天终是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叹息。 “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只有先看看再说。” 凤九天有些担忧的低下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龙灵雪。 她此刻双目紧闭,显然尚未苏醒。 “龙师姐,你醒醒。” 凤九天伸手去推龙灵雪,着手处又是一阵火热。 “不好,病情复发了!” “凤师弟,你说牧师兄自私,难道你就不自私吗?” “我哪里自私了?” “你为了父亲就把大家引入险境,难道不自私?” “如果我不去酒馆,你以为就没事?”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你怎么知道?” “你都离开酒馆了,不也一样昏倒?” “嗯,倒也有些道理。” “整个村子都有古怪,只有查明,才能安全!” “你要查明什么?” “查明我想知道的,我该知道的。” “师妹的病不能耽搁啊!” “我知道!若今夜能查明更好,如不能,明早一定离开!” “好吧……” 凤九天看着紧闭双眼的龙灵雪,又是一阵担心…… 良久,龙灵雪悠悠醒转。 “傻子……” “灵雪,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只是虚弱……” “灵雪,此地又阴又潮,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也……也好……” 凤九天忙站起身,努力在残破的酒馆中寻找干净之处。 可整个酒馆破旧不堪,到处落满灰尘,而且虫鼠之物甚多,实不宜久留。 凤九天朝两人摇了摇头,语气非常坚决。 “我们不能在此久留,以防灵雪病情加重。” 沉默良久的尚清天这时犹豫的开了口。 “村中甚是诡异,我们还是留在此地比较安全。” 凤九天摇头,目光看向虚弱的龙灵雪。 “灵雪,我们还是换个干净的地方吧。” “也好……” 凤九天当先提剑出了酒楼,在村中寻找起来。 不多时。 凤九天发现一座高门大院的老宅。 他心中一喜,忙推开了紧闭的院门。 院子里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偌大的院门看起来很可怖,宛如张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的巨兽! 凤九天的武艺很高,胆子更大。 莫说像巨兽,就是真的巨兽,他也不会后退半步! 他屏气凝神,谨慎地走进老宅。 刚进宅门,他顿觉阴风阵阵,浑身不自在。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些暗中观察的眼睛,随时都可能对自己下手。 他定睛看去,却又什么异样都没有。 唯一异样的就是太过安静,静得死气沉沉。 人的恐惧往往来自于未知,黑正是最大的未知。 有时什么都没有,比真的有什么更加让人畏惧…… 凄冷的月光斜洒在老宅的屋檐下。 能清楚的看见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诡异至极的骷髅形风铃。 “吱嘎……” 凤九天推开房门,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紧张,额角渗出冷汗。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中有八根立柱,足可容纳几十人。 但此时这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一把洁净如新的椅子,放在房间的正中。 这么破旧的村落,却有一间这么大,这么完整的房间,还有一把洁净如新的椅子,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震惊吗? “其中定有蹊跷!” 凤九天忙持剑当胸,只待与隐藏在黑暗中的强敌一战。 但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他自己,哪里还有旁人? 他又该与谁一战呢? 半日内由盛转衰的村子,到底还有多少古怪,谁也不知道。 凤九天当然也不知道,他突然想起昨日古庙中的老人。 老人那惊恐的神情,那骇人的言语,那慌张的背影,一幕幕纷至沓来,瞬间涌到凤九天脑海中。 “不归村会让你不归……” 凤九天喃喃自语。 他似乎渐渐懂了,那些看似不正常的举动,在更不正常的村子里,反而显得正常。 “一切未知,都会让人恐惧,只有克服恐惧,才能看清真相。” 当年舅父对他说过的话,此时越发觉得有道理。 他压下惊惧,让心尽量平静,仔细回想发生过的一切。 灵雪为何看到黑影之后突然发病? 古庙中的老人到底在畏惧什么? 店小二为何想让我们快些离开? 林金生到底是人是鬼? 村子为何会在半日内变得残破不堪? 破败的村落,怎会有一把洁净如新的椅子? 所有这一切都似只有一个答案,这里真的有鬼! “咔嚓!” 一声惊雷划破了天空,大雨倾盆而下。 随着雨声,隐隐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他们脚步声很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在举目无人的荒村,听见这样的脚步声,凤九天不禁全身泛起刺骨的寒意! “谁!” 凤九天大喝一声,就要出剑。 “凤师弟,是我们。” 凤九天闻言,神情放松了些,微微一笑。 “尚师兄,你们怎么跟来了?” “师妹不放心你,所以就跟来了。” “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 “这庄子有干净些的地方吗?” “只有这把椅子干净些。” 尚清天看了一眼,缓缓扶龙灵雪坐下。 “这椅子当真干净啊!” 他笑着拍了拍椅子扶手,神情间很是满意。 凤九天没有说话,他此时心中只有龙灵雪。 这种感情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但他知道,倘若不能护她周全,自己也失去活下去的意义……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屋外一点风也没有。 天空被几朵乌云遮蔽着,随时都可能再下大雨。 “哗愣……哗愣……” 房檐下的一串风铃竟无风自动了。 这种声音平日里听着很是悦耳,但此时却让人毛骨悚然。 风铃动得很剧烈,声音很诡异,好像无数在舞蹈的幽灵。 随着舞蹈还在狞笑,嘲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鬼……有鬼!” 龙灵雪突然双手挥舞,口中大喊起来。 她的五官扭曲,声音凄厉,在本就阴森的老宅里,显得格外恐怖。 “灵雪,你怎么了,快醒醒!” 凤九天想要推醒她,只有她醒过来,才不会这么痛苦。 但任凭他怎么推,龙灵雪都浑然未觉。 她是得了重病?还是真遇鬼撞邪了? 凤九天不知道,但不论是哪种,自己都无能为力。 他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为她担心,为她心疼。 他斗过多少高手,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也全无畏惧。 可此时的他,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无力感。 “灵雪,你到底怎么了?” “师妹好像是中邪了!” 尚清天也很担忧,急切的说着。 “中邪?那该如何是好?” “我曾学过些法咒,不知管不管用。” “快试试啊!” “只能试一试了。” 凤九天眉头紧锁,看向尚清天。 只见尚清天双手依法结印,口中大声念咒。 凤九天听虽不清他都念了些什么,但心中却莫名产生了希望。 尚清天念完咒语,手指朝龙灵雪额头重重一点,龙灵雪很快镇定下来。 “灵雪怎么样了?” “她已好多了,再画一道灵符,便无大碍了。” “可到哪里去寻纸笔与朱砂?” “你还记得那个店小二口中的神医吗?” “当然记得。” “神医家中一定会有。只是他家在哪里,却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 “你知道?” “我们现在所处的大宅就是!” “你确定?” “他抢了那么多家医馆的生意,自然是这村中的首户。” “没错,首户的宅邸定是阔气无比。” “那你觉得村中,还会有比这里更阔气的宅子吗?” “嗯……你说得有理,我这就出去找找。” “好,注意安全。” 尚清天很快就回来了,手中物品一应俱全。 “这么快就找到了?” “后院有个佛堂,里面物品很全。” 尚清天说完忙画起符来,画了几笔后,他突然停住了。 凤九天见他停下来,有些焦急的盯着他。 “尚师兄,你怎么停了?” “我匆忙间忘了拿盛水的器皿。” “好,我这就去找!” 随着话音,凤九天出了房门。 夜凉如水,秋风肃杀,天地沉寂。 凤九天一人走在阴森诡异的老宅里,心头也难免有些畏惧。 他快步在一间间房前走过,费力地寻找着厨房。 他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却发现了一个破旧的佛堂。 佛堂的立柱塌了两根,里面满是灰尘,蛛网密布。 凤九天皱起了眉头,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这么远的路,这么破旧的佛堂,师兄怎能这么快找到东西?”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即过,随即就被打消了。 很久,凤九天终于找到了厨房。 他推门走了进去,没有一丝犹豫。 只因他的宝剑早已出了鞘。 宝剑在手的时候,往往是凤九天胆子最大的时候,就是生死、鬼神在他面前,也不会让他有一丝畏惧。 厨房很破旧,许多碗筷上都落满厚厚的尘埃。 光线很暗,暗得难以视物。 可偏偏在这肮脏、破旧的壁橱上,却有微弱的白光闪动。 凤九天屏气凝神走了过去,他不知道闪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本能地戒备着,手中流云剑也泛着寒芒,随时准备刺出致命的一剑。 他到了壁橱的近前,终于看清了这闪光的东西。 眼前发光的是一套极精致的白瓷茶具。 它们与环境极不相配,洁净到足以反射月亮的微光。 凤九天长出了一口气,仔细打量起来。 瓷壶与瓷碗的底部都有隐约的暗纹,这些暗纹不易被发现,可凤九天却偏偏看到了。 暗纹上绘着一颗骷髅头,十分形象的骷髅头。 凤九天不由联想起屋檐下那串诡异的风铃。 “又是骷髅头……” 凤九天疑惑不解,轻轻说道。 他正愣神之际,突然见这颗骷髅头发生了变化。 这变化很小,但却足以让人注意到。 因为这实在太惊人了。 原本面无表情的骷髅头,此时嘴角却微微扬起。 这颗骷髅头居然笑了! 凤九天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他见过太多太多骇人的场面,却全没有这不归村可怖。 这村中诸多骇人的场面,却也比不上这小小的白瓷茶具骇人。 若不是为了龙灵雪,他真想把茶壶摔得粉碎。 但他只能压制心中的惧意,返回大屋,每走一步都听见轻微的“哗哗”声。 这声音并非来自别处,正是那怪异的白瓷壶。 凤九天打开壶盖,小心的向里面看去。 壶里并没有可怕的东西,只装着小半壶的茶水。 茶水的味道、颜色都变化不大,显然没超过七天。 破败的村子,破败的老宅,一切都像是废弃已久。 可椅子、茶壶与茶碗,却又偏偏干净得出奇。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是那么不正常,那么不符合逻辑。 “要么这里真的有鬼,要么就是有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一路上,凤九天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但无论哪个,好像都无法与眼前的景象吻合。 他陷入了困惑的泥潭,无法自拔。 不知不觉,凤九天回到了大屋中。 当他再次见到龙灵雪与尚清天,才渐渐稳住心绪。 他正要把白瓷碗递给尚清天,龙灵雪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神情虽然还有些恍惚,但是终于醒了过来。 “师妹,你终于醒了,实在太好了!” 尚清天担心的神情瞬间变了,笑了起来。 凤九天心头纵有再多的疑惑与不解,可龙灵雪醒了,终究是件让他高兴的事,他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长长舒了口气。 “灵雪,你还好吗?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傻子,刚才我出什么事了?” “灵雪,你难道不知道?”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像有很多恶鬼……” “师弟,看来师妹真是撞邪了!” “不论是不是撞邪,这村子我们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师弟,你想连夜出村?” “没错,你照顾好灵雪,我这就去西面探探路。” “你累了一天,还是我去吧。” “这里太过凶险,还是我去比较稳妥。” “也罢,那我就在此照顾师妹。” “你一定要照顾好她,若再出事恐怕就麻烦了!” “你放心吧。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凤九天微微颔首,再次大步出了房门。 他的轻功一向不错。 此时就像一阵风,飞掠过高矮不一的房屋。 夜里的天气很凉,凤九天飞奔起来更凉。 此时他身子是凉的,心好像也要凉了。 踩在积满落叶的小路上,发出踏碎落叶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村中,这样的声音显得格外瘆人。 萧瑟的秋风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凤九天的脸上。 凤九天没有闪避,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种小事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出了村。 村西面根本没有大路,路更窄也更加荒芜。 在村外两三里,有一片乱葬岗。 岗上坟包林立,一眼望不到头,谁也不知道这里埋了多少人,更不知道死者都是谁。 这里除了阴森与可怕外,只有一片死寂。 埋死人的地方自然是死寂的,死人是永远不会开口的。 凤九天在许多坟包旁穿行而过,没有一丝停留,他可不愿和陌生的死人混得那么眼熟。 良久,他却停下了,停在一个坟包前面。 这个坟包并不特别,而且上面长满荒草。 他为什么要停在这座坟前? 因为他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一个熟悉的名字——林金生! “什么!难道他真的是鬼?” 凤九天无法相信,方才还和自己饮酒之人,竟真的早已入土。 但死人又怎么可能出来与自己喝酒呢? 或许只有一种解释看起来最合理。 那就是,今天真的碰到鬼了! 乌云遮住了仅有的月光,天地间一片漆黑。 凤九天的眉头又一次紧紧皱起。 他已不记得一天里自己皱过多少次眉。 恐怖的一幕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突然,远处亮起了几团绿光。 这些绿光忽明忽暗,忽远忽近,既像是动物的眼睛,又像是一个个飘荡的亡灵。 鬼火往往出现在夏季,可此时却是深秋。 伴着萧瑟呜咽的秋风,鬼火忽上忽下,在半空中飘荡,似九幽找人索命的冤魂。 凤九天有些迟疑,不知是该继续前行,还是原路返回。 他正犹豫的时候,身后随风飘来一阵幽怨的哭声。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他本能地感觉自己身后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 凤九天瞬间转过身来,他转得很快,转得很急,转得很有力。 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他本能地去拔背后的宝剑,可触到的除了冰冷的秋风外别无他物! 茫茫黑夜,四下俱是坟茔,连一个活物都没有,自己的剑却丢了,丢得那么无声无息,那么不可思议。 凤九天历经过多少生死,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 他身上的白衣被冷汗浸湿,神情间充满了吃惊与恐惧。 “咔嚓!” 一道闪电从夜空中斜斜劈下,照亮了坟地。 随后是巨大的雷鸣声,还有隐隐有“咔咔”声。 这“咔咔”声很轻,瞬间一响即过。 凤九天寻声看去,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他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也不敢再待下去了,哪怕一秒也不愿意。 凤九天转身狂奔起来,再也不愿回头。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凤九天跑回老宅时,雨也刚好停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墙边,快速的打开包袱,取出水袋。 水袋中的水已经所剩无几,只够他喝一口。 “傻子,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样慌张?你的剑呢?” “师弟,不会真遇到鬼了吧!” 两人的语气充满了焦急和担忧,生怕凤九天遭遇意外。 凤九天却默然不语,只静静的喝干了最后一口水。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 “灵雪、师兄,我们这就走,从东边原路出山!” “傻子,你到底遇到什么了?” “灵雪,你别问了,我们赶紧离开!” “师弟,我们只剩最后一袋水了,要走也得把水袋装满。” “好,我们一起去井边。” 三人略一收拾,便快步向古井而去。 不多时,三人到了井边。 尚清天把破旧的木桶顺进井中,才发现这口井早已枯干。 “这井已经枯了,我们怎么办?” “看来只有先走了!” “傻子,我现在真的好渴,一袋水恐怕真的不够。” “但这井……” 凤九天突然不说话了,已不知是第几次皱紧眉头。 “不对,这怎么可能?” “傻子,你说什么呢?” “今夜下了两场大雨,这井怎么可能是枯的呢?” “难道……这井通着冥河?” 尚清天惊恐的看向两人,连说话都有些发抖。 话音刚落,井底突然传出“咕咚咕咚”的流水声。 但枯井怎么会有流水声呢? 凤九天伸头向井里看去,当他抬起头时,神情比尚清天更惊恐。 “这口枯井突然出现了好多水!” “傻子,这怎么可能?” 凤九天没有答话,而是再一次把木桶顺进井里。 这次木桶很快就打满了,但味道却有些不对。 井水本无味,就算有,也该是硫磺的味道,可木桶中却散发出一股腥臭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凤九天快速把木桶摇了上来,这股腥臭气愈发浓了。 龙灵雪口渴难捱,忙凑了过来。 她只看了木桶一眼,就开始呕吐起来。 凤九天与尚清天也仔细看去,这才看清,桶里根本不是井水,而是淋淋的鲜血,似乎还有温度。 凤九天和尚清天心理再强大,却也快要吐了。 “师弟,这井看来真的通往冥河!不然哪来这么多血?” “这……难道这里真的有鬼?” “傻子,我好想喝水……” “师弟,为今之计只有打开最后一个水袋了。” “呕得嗓子干疼,也只好如此了。” 尚清天说着打开了包袱,取出水袋。 一袋水,三个人分,自然很快就一干二净。 凤九天正想着要到哪里去弄水,却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同时昏过去的还有龙灵雪和尚清天。 当他们再醒过来时,已是正午。 凤九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那家酒馆里。 他身边的龙灵雪托着腮,正在熟睡。 面前的饭菜、酒杯,以及那坛兰生酒都没有一点变化。 而林金生正看着自己,嘴角露出微笑。 “你!你!” 凤九天大喝一声,下意识到背后拔剑。 不翼而飞的流云剑竟真的被他拔了出来。 龙灵雪听见喝声惊醒过来,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凤兄弟,我好心请你喝酒,你为什么对我拔剑?” 林金生的神情很是无辜,微笑却依旧从容。 “林金生!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不折不扣的人。” “那方才是怎么回事?” “唉,我本想凤兄弟必知酒性,可惜也是这般……” 凤九天再想问下去,林金生却已起身离去。 龙灵雪与凤九天四目相对,一时都默然无语。 良久,龙灵雪才有些害怕的开了口。 “傻子,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凤九天闻言微微点头,小声对龙灵雪说道。 “灵雪,这恐怕不是梦,应该是真的。” “可这一切怎么可能是真的,实在太……” “灵雪,不管是真是假,就凭我们三人恐怕对付不了!” 龙灵雪看向凤九天,焦急的说道。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 “也罢,我们快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运起轻功逃出了酒馆。 两人刚出酒馆,便险些撞到一个少年身上。 少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疑惑的开了口。 “凤师弟、龙师妹,你们这是要去哪?” 两人闻言忙站住脚,看向此人,随即都彻底愣住了。 “尚师兄,你刚才不是和我们在一起吗?” “和你们在一起?我刚才一直在村里寻药啊!” 尚清天晃了晃手中的草药,满脸都是不解的神情。 凤九天已管不了许多,拉着两人便逃离了村子。 同时逃离的,还有这恐怖而又令人费解的世界…… 第七章 死水泛波澜 潭水往往是平静的。 平静象征着美好,有时也预示着不幸。 因为太静的水没有生机,太静的水能掩盖真相。 只有风吹过,才能唤醒沉睡的潭水,泛起阵阵涟漪。 而现在,已经起风了…… 十日后,凌霄派大殿。 龙行云端坐在石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众弟子与各位长老的表情,却尽是惊讶与恐惧。 众人谁也没说话,都静静的看着立在殿中的三个人。 能引起这么大轰动的人,当然是刚经历过生死的人。 除了刚从不归村回来的凤九天三人,又怎会是他人? “师父,我们回来了。” “尚师弟,真的是你们吗?你们还活着?” 黄皓天不敢置信的盯着三人,一字一顿的问道。 尚清天朝黄皓天点点头,无比肯定的回答。 “黄师兄,我们还活着。” “可牧师弟说你们去了祖山!” “好在有凤师弟,我们才能安然返回。” 凤九天见黄皓天有些异样,不禁出言询问。 “难道黄师兄知道祖山?” “我……我不知道。只是听说那里凶险异常……” “所以你们都以为我们死了?” “是的。” “哈哈哈,有我凤九天在,纵有邪魔恶灵也叫他有死无生!” 龙灵雪并不理会几人的谈话,而是径直走到龙行云面前。 “父亲,这一路上多亏傻子保护我,不然恐怕我真的……” “灵雪,不许胡说!” 龙行云打断了龙灵雪,转头看向凤九天。 “九天,你做得很好!” “掌门,我们的任务终归是失败了……” “石敬瑭奸诈狡猾,劫夺贺礼失败,也在我意料之中。” 牧璇天见龙行云并没有责备凤九天,不禁有些不忿。 “师父,他单枪匹马杀了李佐琳,其中细节弟子可不清楚。” “牧璇天!你是说我拿到了藏宝图,私藏了吗?” “难道不可能吗?” “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没错,我凤九天做事,只为正义,不为钱财!” “你不过大言欺人罢了!” “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会找到证据!” “你连证据都没有,就胡说八道,难道不是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人?心里有鬼的恐怕是你凤九天吧?” “人说话要讲良心,我无愧于人,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 “你心里没鬼?你敢当众说出李佐琳是怎么死的吗!” 龙行云此时已显得极不耐烦,挥手喝道。 “不要再吵了!若我派弟子人人都如九天,岂会再有邪魔横行?” 牧璇天闻言不再做声,恨恨地瞪了凤九天一眼。 “掌门,若真想让邪魔绝路,我就必须再去一次不归村!” 凤九天上前几步,坚定的对龙行云建议道。 “你还要去?” “我还要去,而且非去不可!” “九天,不归村是座鬼村,你会连累我们所有人的!” “掌门,连您也不同意?难道就任由邪魔猖獗?” “此事老夫自有安排,但人选却不是你。” 龙灵雪见状,忙出言相帮,想改变龙行云的决定。 “父亲,傻子就是最好的人选,一路上他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 林长老瞥了一眼凤九天,郑重的开了口。 “掌门,凤九天心浮气躁,又不精通阴阳,再去必会误事!” “林长老所言极是,甚合我意!” “父亲,可千华山这些弟子、长老,还有谁能胜过他呢?” 龙灵雪继续坚持着,让龙行云变得有些犹豫。 “龙姑娘,此事绝对不行……” 林长老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徐长老打断。 “林长老,依本长老看凤九天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徐长老,平时你放任他也就算了,这等大事岂可玩笑?” “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吧!” “当然不能,只是这人选……” 就在所有人都相持不下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掌门,我们还是请正一派弟子前来相助吧。” 众人闻言纷纷赞许,目光不由都看向说话之人。 这人身材魁伟,眼眸深邃如渊,神情甚是冰冷,周身透着杀意。他虽然只是个普通弟子,身上却有种傲视天下的霸气,无论是他的长相、气质都极为出众,他本该是个极显眼的人,可偏偏派中了解他的人却不多。 “殿下弟子姓甚名谁?” “回禀掌门,弟子慕容章!” “你说得很有道理,正一派精通阴阳风水,确是极佳人选。” “掌门,如果千华山不派人,定让江湖中人耻笑?” 凤九天急于查明真相,见龙行云要请正一派相助,忙说道。 牧璇天十分不屑的看向凤九天,语气间尽是讽刺。 “凤九天,上次你侥幸逃离,这次还想抢功?” “牧璇天,我看是你要抢功才对!” “哈哈,这功我抢定了!” 龙行云闻言点点头,用手指指牧璇天。 “嗯,这次就让璇天随行!” “师父,牧师兄对那里不熟,由我陪他去吧。” 尚清天好像有些不放心,主动请缨想要随行。 龙行云见状略一思忖,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清天,你若能与璇天同行,为师就放心了!” “掌门,我若不去,只怕这些人都会死在不归村!” 凤九天见龙行云如此决定,十分不忿的说着。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 龙行云言罢,大袖一挥,缓步出了大殿。 他向来言出如山,在千华山上,他说出的话就是圣旨。 任何人都无法违抗,不敢违抗的。 违者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逐出师门,赶下千华山! 谭边大石上,已数日未见那个不羁的少年。 现在他人虽回来了,心却再难回来。 “尚师兄、黄师兄都有些古怪,是有什么秘密吗……” 凤九天躺在大石上,紧皱着眉头。 今天的阳光很好,却终照不明他心中的疑团。 “凤师弟,你果然又在这里。” “黄师兄,你来得正好!” “你有事找我?” “没错。” “何事?” “就是你来找我要问的那件事。” “我……我并没有什么事要问你啊。” “你不跟着掌门修习,却偷偷来此,绝不只为了闲聊。” “好吧,既然你看出来了,我就不瞒你了。” “我们是朋友,你本就不该瞒我。” “我是为了不归村。” “你早就知道不归村?” “是的,但却不知详情。” “你为何会对那种地方感兴趣?” “为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不可说,日后你或许会知道。” “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该相瞒!” “可他也是我的朋友……” “好吧……” 凤九天摇头叹息,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朋友终归是朋友,朋友就要互相了解,却又不可太过了解。如果你真彻底了解了对方,那么他将不再是你的朋友。 朋友间该有信任,也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只有仇敌才必须知己知彼,把对方了解的一清二楚。 半月后,正一派弟子到了。 他们的到来,意味着再探不归村的征程开始了。 这个建议明明是凤九天提的,他却没有资格同行。 他再三向龙行云请缨,要求同往孤村,龙行云的神情冰冷,态度严厉,根本不容任何人违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尚清天等人,就这么陆续在他的视线中离开。 凤九天没有办法,只能在心中长长叹息。 当晚,又是月圆之夜。 一轮明月高挂在天上,照耀着辽阔的大地。 夜晚正是因为有月亮,才能看清黑暗中的善恶美丑。 但月亮只能照亮天地,却照不亮人心,特别是一颗困惑的心。 凤九天的心,此刻就有众多的困惑。 今夜他没有心情喝酒,只静静地望着夜空中那轮圆月。 他怀疑父亲的死并非那么简单,可却没有一点迹象,没有一点线索,没有一点证据,唯有父亲冰冷的尸体,与桌上两个精致的酒杯。 酒杯代表什么?他不清楚,天下大多数人都不清楚。 但眼下他知道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不归村必定牵扯着江湖中至关重要的人和事,查明不归村,就意味着离揭开真相近了一步。 掌门的决定,无异于把这唯一的线索切断了。 尚清天与黄皓天本该是最可靠的人,可涉及不归村,似乎都变了。 那道诡异的黑影、古怪的老人、异常的林金生又是什么来头? 而这些人又都仿佛被人用一根隐形的丝线控制着。 这背后之人究竟会是谁呢…… 今晚风很大,呼啸着不肯停息。 黄皓天捧着一个酒坛,神情亦如往常。 他缓缓走到大石边,但凤九天已经离开了。 黄皓天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太了解凤九天了。 凤九天不怕天,不怕地,更不怕人。 虽然掌门不让他重探不归村,他真的会听话吗? 凤九天就是凤九天。 越不让他去的地方,他越会去,越不让他做的事,他越会做。 十日后,他紧随几人,又来到那个诡异的地方。 他没看到繁华的村镇,而是直接走进了那片废墟。 破旧的村口有一个寿材铺,赫然摆放着几口白桦木棺材。 凤九天虽然感到疑惑,但他却不能停下来。 现在是白天,自然没有鬼。 可眼前的一幕比鬼更骇人,把他彻底惊住了。 他与那几个人的距离,仅仅只有半里远。 刚进村不久,那几个人就都突然倒在了地上。 这些人都是天下少有的高手,顷刻间都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凤九天感到震惊? 他已顾不了许多,快步走到近前。 正一派的弟子全都没了呼吸,尚清天与牧璇天也已奄奄一息。 而周围的草地上还有些许黑紫色粉末。 这样的场面很显然没有发生过激战。 那么短短的片刻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凤九天用力唤醒两人。 “尚师兄,牧璇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凤……凤师弟……你来晚了……” “凤九天,我们遇到廖楚笙了,你既来了,不能见死不救!” “廖楚笙!是那个九幽鬼境的冥尊?” “没……没错……就是九幽鬼境的冥尊……” “什么?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凤九天略一沉吟,随即回过神,向两人说道。 “先不要说话,你们的伤都很重,我这就帮你们疗伤。” “凤……凤师弟,我怕是不行了……” 尚清天的身子一直在颤抖,说话间喷出一大口黑血。 这血腥臭无比,与草地上那些黑紫色粉末形成鲜明对比。 粉末有股浓郁的异香,天下毒物虽多,能有如此效果的却绝不会太多,而这种高手更是寥寥无几。 但九幽鬼境的冥尊却偏偏就是一个。 凤九天方才还对两人说的话半信半疑,此刻却深信不疑。 “尚师兄,你挺住!” “哈哈,别……白费力气了,你还是救牧师兄吧……”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去!” “你的好意我不会忘记,有缘的话,我们来生再见……” 尚清天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一抹笑容。 “尚师兄!” 凤九天大吼一声,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们曾共经生死,曾肝胆相照,也曾嬉笑玩闹。 此时凤九天对尚清天的种种怀疑,尽数成了愧疚与悲伤。 “凤九天,你见死不救,是要公报私仇吗?” “牧璇天,你若不是凌霄派弟子,我早就一剑杀了你!” “你真要见死不救?” “你以为我是你吗?” “我如果是你,现在就补上一剑!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你要救我?” “我当然要救你!” “我不相信!” 凤九天不再说话,而是帮他运功。 对于质疑者,还有什么比做给他看更好的解释吗? 良久,凤九天把牧璇天体内的毒性暂时压制住了。 牧璇天痴痴地看着凤九天,有些难以置信。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不想担上残杀同门的罪名!” “我可不会感念你的恩情!” “难道我需要你的感恩?” “你真的不需要?” “我只需要你帮我掩埋尚师兄和正一派弟子的尸首。” “那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把你们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凤九天说着起身,走向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废墟。 疑点从佛堂而起,调查自然也要从佛堂开始。 凤九天再次来到佛堂,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偌大的佛堂中,竟然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到处布满灰尘,就连抽屉里也不例外,可那日尚清天拿来的纸笔与朱砂只略染尘埃,凤九天当时未及细想,此时想来极是奇怪。 但天下没有人会把自己的死,也列入不可告人的计划之中。 除非他不是主谋,他的死是有人为了杀人灭口。 凤九天不愿事情真是这样,他不愿已逝的朋友真是自己的仇人。 记忆就像洪水般涌进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他思索良久,彷徨良久,怅惘良久。 半晌才悠悠缓过神来,缓缓看向抽匣,可匣中除了积灰外,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东西,往往代表着一无所获,但有时却暗藏玄机。 比如眼前的这个抽屉,就恰恰如此。 这个抽屉是平板制成,匣中却有精美至极的雕花。 雕花上所绘的是位将军,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 这位将军正在向皇帝施礼,他的双手捧着匕首,匕首不该是将军的武器,却偏偏捧在了将军的手中。 这把匕首精致至极,也锋利至极。 这么好的匕首天下绝不会太多。 但最引人注意的不是那锋利的刃,而是那古怪的柄。 匕首柄本该是平的,最多也只是雕着花纹抑或兽首。 可它的柄上却赫然雕着一个骷髅头,与瓷壶上一模一样的骷髅头! “风铃、瓷壶、抽匣为什么都有骷髅头?” 凤九天的眉头,此时皱的很紧很紧。 他知道,若要弄清不归村的秘密,就必须先弄清怪异的骷髅头。 可这些骷髅头到底代表着什么,他真的想不出来。 死亡?诅咒?武功?门派? 这些看似都有可能,但究竟是那个呢? 突然,他看到了雕花上有一排极小极小的字。 “范阳节度使史思明,奉大燕皇帝之命建立九幽鬼境。” 虽只有短短的二十一个字,却驱散了凤九天心中的阴霾。 “九幽鬼境!原来是邪道之首九幽鬼境!” 号称天下邪道之首的九幽鬼境,以骷髅头为标志再正常不过。而这极诡异的不归村,若是九幽鬼境的分舵,便实属正常了。 反的东西总是那么显眼,那颗骷髅头便是反的。 凤九天无意间伸出了手,去扭动骷髅头,木板雕花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被扭动,然而骷髅头偏偏动了,偌大的佛堂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随着巨响腾起了满室尘埃,还有他悬起的心。 白墙动了,暗门开了,希望来了。 凤九天拔出了流云剑,缓缓走入暗门。 他本以为门中一定伸手不见五指,却偏偏比室外更亮。 可暗门所在的地方,阳光根本无法射入。 那这亮光是从何处而来呢? 自然是桌上的一盏灯,一盏精致的长明灯。 桌子后面还立着一个上了锁的木柜,精致、巨大。 凤九天一进暗室,便闻到了一股鱼腥气。 他仔细闻了许久,才发现气息竟是来自那盏长明灯。 “看来这灯定是用鲸油为燃料,故此长久未熄。” 他说着来到灯前,仔细查看。 刚看一眼,他眉头又紧锁起来,疑惑重又袭上心头。 长明灯虽不常见,却也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内层的鲸油与外层中的水,鲸油与水虽然耐用,但也必会消耗,可眼前这两样都是满的,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这么满的水与鲸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超过十天。 这无疑说明在他上次离开后,有人进过这间密室。 如此荒废的孤村,如此破旧的佛堂,谁会无缘无故来这里呢? 奇怪的不只这些,还有地上的一些泥土与铁屑。 凤九天一边想着,一边来到木柜之前。 木柜材质坚硬,木纹清晰。这种木头的纹路与黄花梨有几分相似,但颜色却不是黄的,而是鲜红如血。 凤九天依稀记得,自己曾在父亲那里见过这种木头,他努力回忆着,只因当时就没太留意,时间又过得久了,自然再难记起。无奈之下,他破坏了柜上铁索,打开柜门,向里看去。 他本以为柜中会有值钱的东西,可他又想错了。 柜中没有宝刃,没有金银,没有字画,只有一叠书信。 凤九天把这些书信一一打开了。 这些信有公告,有指令,有门派间往来的书信。 最远的可追溯百年,最近的一封是在十日之前。 这些信件都与九幽鬼境有关,而且信封上都画着一颗正在狞笑的骷髅头! 凤九天把信全都放了回去,一个人默默出了孤村。 这些信件让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九幽鬼境为藏觅书信建立不归村,为了防止泄密杀死闯入禁地者,这似乎便是眼前所有事情最好的解释,而且证据确凿。 虽然他不知道杀死父亲的究竟是什么剑法,但那伤口刚正平和,必定是正道之人所为,除非廖楚笙也精通正道武功,否则凶手绝不是他。 凤九天心中盘算着,人已到了村口。 寿材铺里原本摆放的几口棺材,此时都不见了。 凤九天心里虽然很难过,可是脚步依然向村口走去。 村外,此时多了几个新立的坟包。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立起这么精致的坟包,实在不可思议。 凤九天一向都很厌恶牧璇天,可这次他嘴角却露出了一抹赞赏的微笑。 “哈哈,原来他也有过人之处,难怪掌门喜欢他。” 凤九天想要赞赏他几句,却发现本该在附近的牧璇天早已不见了。 忽然,他的笑容收敛了,神情间满是杀气。 能让凤九天现出杀气的人一定是高手,一等一的高手。 很快,从树林里走出十个人。 十人俱配长剑,尽着黑衣,全身的杀气比他更重。 他们都带着面具,所以凤九天看不清他们的脸。 但凤九天不需看清,心中便已明了。 因为整个江湖中这身打扮的,除了九幽鬼境不会再有他人。 这些人在离凤九天六七丈外停下来,谁也没有再前进半步。 “凤九天,我们之间的账该算算了!” 说话之人声音很冷,冷得就像万年不化的玄冰。 而他横在牧璇天项间的剑更冷,冷得让人想要窒息。 其他的黑衣人都没有拔剑,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他们就像一尊尊可怕的雕像,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你们找我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杀人灭口?” “都是!这两样中任何一样,都不得不让我杀了你!” “嗯,我早就想到了!” “那你也该想到自己今日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我一切都想到了!” “那你是选择自尽,还是我们动手?” “我如果自尽会得到什么好处?” “我们可以放了你的同门!” “你们用牧璇天来要挟我?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你们难道不是同门吗?” “当然是,不过我早就希望他死!” “真的?” 为首之人的剑轻轻划在牧璇天的项间,鲜血滴了下来。 “凤九天,你竟然公报私仇!你这个卑鄙小人!” “你难道真忍心目睹同门惨死在你的面前吗?” 凤九天似乎没有听见两人的话,只是笑而不语。 “一,二,三,四……” “凤九天,你要战还是自尽,速作决定!” “五,六,七,八……” “凤九天,你到底要做什么!” “九,十!” “凤九天,你到底在数什么!” “我在数,杀你们总共需要多少剑!” “你数清楚了?” “数清楚了。” “需要多少剑?” “十剑!” “只需十剑?” “一人一剑,公平合理!” “哈哈哈,就是冥尊也不敢夸此海口,就凭你……” 黑衣人突然不说话了,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看到了血,不断滴下的血。 这血不是牧璇天的,更不是凤九天的,那它从何而来? 黑衣人忽然觉得自己项间一阵剧痛,忙低下了头。 他见到了这世间最讽刺的答案。 这滴滴滚落的鲜血竟来自他自己的项间。 为什么他的项间会滴血? 因为此时一把冷气森森的宝剑,早已穿透了他的咽喉。 “你的手太快了……” 黑一人喷出一口鲜血,尸体缓缓倒了下去。 凤九天何时出的剑,如何出的剑,谁也不知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威震江湖数十年的日游神就这么死了。 明明一切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却又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不可能!他不可能一剑就杀了日游神!” 其他九人不约而同的惊呼起来,不约而同的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凤九天此时在他们眼中,如同判决生死的神灵。 在死神面前他们根本无法反抗,连想想都是奢望! “我说了一人一剑,你们偏偏不信,这下可信了?” 凤九天的嘴角又泛起了笑容,很享受的笑容。 草菅恶人的性命,对他来说是天下最大的快事。 这天下有多少邪魔外道,他并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但每杀一个恶人,离梦想便又近了一步,这足以让他愉快。 “凤……凤大侠,别……别杀我们!” “那你们可愿弃恶从善?” “不……不……” “既然不愿,何必多言?邪魔外道,杀无赦!” 既然贪生怕死,还去伤天害理,这是凤九天最不能忍受的事。 他的剑并不会为这些所谓的弱者留情,他的剑只对正义者留情。 流云剑寒光闪动,卷起一阵疾风。 疾风扫过,九个活人成了九具尸体。 “凤九天,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当然知道。” “被你救了两次,对我来说是种侮辱!” “你尽管去死吧,我不会拦你!” “我还有大事要办,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大事?什么大事?” “很大的事!比天还大!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要办的事会有多大?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凤九天只静静伫立着,似在看向尚清天的坟,又似在看向远方。 牧璇天的眼睛却默默的看着地上的十具尸体,目光复杂。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天地间一片寂静。 看上去小小的不归村,牵扯的却是最大的邪道门派,恐怕无论是谁都无法想象。 这意味着平静的武林,将会因不归村再起浩劫。 正如一潭死水,被狂风卷动,泛起了滔天波澜…… 第八章 古怪的老人 清晨,喧闹而又令人悲伤的清晨。 尚清天等人遇害的消息传到了千华山。 恢弘**的大殿中,聚集了派内所有的人。 这些人的神情无不悲伤至极,义愤填膺!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掌门龙行云也不例外。 “九天,我们派去不归村的人,真的都已经遇害了?” “是的,他们真的都不在了。”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只有清天师兄奄奄一息。” 凤九天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牧璇天。 牧璇天此时神情很是惶恐,显是对此事心有余悸。 “师……师父,我们遇到了鬼境冥尊廖……楚笙……” “什么!廖楚笙!” 龙行云紧握双拳,怒目圆睁,一字一顿的说道。 “廖楚笙,你残害我正道弟子,老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双手被攥得“咯咯”作响,指缝中渗出了鲜血。滴滴鲜血落下,染红了大殿的白砖,他却浑然未觉…… 众人一向觉得掌门城府很深,如此神情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的神情,他的杀意,他的悲哀,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九幽鬼境欺人太甚,如不大举剿灭,正道颜面何存!” “林长老,这么多年你说过的话,唯有这次我全力赞成!” “没错,不灭九幽鬼境,我凤九天誓不为人!” 凌霄派众弟子纷纷赞成,一时间群情激昂! “师父,以我们眼下实力,若与之硬拼,势必两败俱伤!” 凤九天闻言,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说话之人。 此人眉清目秀,气质从容淡雅,让人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正是精通医术的二师兄刘寒天。 龙行云看到他,嘴角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寒天,你说的有道理,为师刚才太冲动了……” 刘寒天微微摇头,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师父,九幽鬼境不杀牧师弟,定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寒天,你心事缜密,有你在,为师百年后可以放心了。” 龙灵雪见两人半晌不说重点,不禁焦急的开口询问。 “二师兄,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龙师妹,此事还要先问明情况,确定毒药来源。” “二师兄所言有理,切莫一时冲动,中了歹人的圈套。” 凤九天看着龙灵雪,希望她能替自己说话。 “灵雪,此事可是我亲眼所见。” “傻子,你真的可以确定是九幽鬼境所为?真的不会有错吗?” “这……应该不会有错。” “龙师妹,我牧璇天亲身经历还能有假?” “掌门,我愿意与刘师兄再探不归村。” “九天,你私自下山之罪,我还没处置呢,你又要胡闹!” 刘寒天见师父要处罚凤九天,心中有些不忍。 “师父,凤师弟虽有违门规,却也救了璇天师弟一命啊!” “好,九天若能助你查明实情,便可将功折罪。” “掌门,我凤九天求之不得,定会不负重望!” 龙行云十分郑重的点点头,摆手让众人散去了。 凌霄派是正道之首,亲传弟子在派中地位极高。他们作为后辈之首,每人都有各自的房间与石室。 而凤九天此时正站在刘寒天的房前若有所思。 良久,他才走到近前,抬手刚要叩门。 这此时房门却先打开了,牧璇天从里面走了出来。 “凤九天,你来了?你本不该来。” “为何我不该来?” “因为有我在,你的话根本没有价值。” “这么说,刘师兄已确定是九幽鬼境所为了?” “是的,他已经当面和我确定过了,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既是他确认了,我就更要问清楚!” “你对此事何必如此上心?我与刘师兄联手调查足矣。” “哈哈,掌门让我协助二师兄调查此事,功劳怎可被你抢去!” “我把这功劳让给你就是。”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谁叫你救过我两次。” “你要报恩?我可承受不起,还是我亲自协助的好。” “也罢,你好自为之吧……” 牧璇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快步离去了。 凤九天看着牧璇天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到一丝莫名的别扭。 “凤师弟,你是来找寒天的吧,怎么不进来。” 说话之人是位女子,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子。她叫苏灵鸿,是刘寒天的妻子,苏星天的妹妹,更是龙行云的亲传五弟子。 “苏师姐,听说刘师兄已确认毒药的来源了?” “我不太清楚,你还是亲自去问他吧。” “也好,那就叨扰了。” 凤九天一笑,缓步走入房中。 房中除了刘寒天,还有一位少年,他们相谈甚欢。 此人正是日前在大殿上,建议请正一派前来相助的慕容章。 “慕容师弟,你善于用毒,若你是凶手该用何法?” “自然是在他们的饮食中做手脚。” “那廖楚笙选择在村口施毒,岂不是很奇怪?” “廖楚笙武艺高强,非你我可比,或许是藐视几人而已。” “嗯,这倒也是一种可能。” 凤九天闻听两人所言有理,不禁出言赞同起来。 “刘师兄,慕容师兄,你们分析得很有道理。” “哈哈,凤师弟几时来了?我怎么毫无察觉。” “是啊,凤师弟轻功当真高明啊。” “不是我高明,而是你们太入神了。” 三人相视微微一笑,气氛甚是融洽。 “凤师弟,你快坐下,与我们说说那日详情。” 凤九天点点头,坐了下来。 “那日我进村时,正一派弟子已死,两位师兄也昏迷不醒了。” “那你是怎么将牧师弟唤醒的?” “刘师兄,我只是按平常运功之法,将毒性暂时压制住了。” “可依牧师弟的描述,他们中的应该是九阴催命散啊……” “什么!他们中的真是九阴催命散?” “凤师弟,你也知道此毒?” “我当年在一本古书上见过,其毒之效,至今记忆犹新!” “你难道不知,身中此毒者若以平常之法运功,会发作的更猛?” “这个我当真不知。” “慕容师弟,那你觉得牧师弟所中之毒到底是什么?” “依我看,牧师兄中的不是普通的九阴催命散!” “不是普通的九阴催命散?” 刘寒天与凤九天都感到有些惊讶。 “依他刚才所描述,看起来很像,但毒性却略有不同!” “慕容师兄,你所言何意?” “凤师弟,你在现场有没有看到黑紫色粉末?” “现场确实有些黑紫色粉末,而且有股异香。” “异香?可是檀木的香气?” “没错,正是一股浓郁的檀香。” “那就对了。这些粉末中定是掺了檀木!” 刘寒天略一思索,似乎突然明白了其中玄机。 “檀木可以克制其毒性,故此牧师弟才幸免遇难。” 凤九天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慕容师兄,如依你所言,那其他几人又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移尸!” “什么,移尸!” “是的,那里绝非第一现场!” “这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能呢?” “可是尚师兄的死又该怎么解释?” 慕容章正要答话,刘寒天却抢先开了口。 “尚师弟是被人在村口下的毒手,他内力深厚才多活了片刻。” “刘师兄,那凶手又为何要大费周章的移尸呢?” “凶手故意放过牧师弟,就是为了引起大家对他的猜疑。” 慕容章点头,露出一抹赞同的笑容。 “是的,凶手是想让我们内部混乱,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凤九天却还是紧皱眉头,面露困惑。 “慕容师兄,你说牧璇天为何不将这些事当众说明?” “他不是受了贼人威胁,就是凌霄派有内鬼!” “我明白了!那天贼人将他掳进林中,定是为了此事。”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刘师兄,此言何意?” “你见到贼子们把牧师弟掳走,就说明派中并没有他们的人。” “这又何以见得呢?” “如果派中有他们的人,在派中解决便是,又何须大费周折?” 凤九天连连点头,心中诸多疑惑纷纷消散。 “寒天,我煮了些龙泓茶,你们边喝边聊吧。” 苏灵鸿端着三杯茶,缓缓走了进来。 刘寒天见妻子端茶进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师姐!”慕容章与凤九天齐声说道。 凤九天接过茶杯,直觉清香扑鼻,饮下更是沁人心脾。 “好茶!久闻苏师姐爱茶,果然不假!” “此茶是前几日黄师兄所赠,师弟如喜欢只管拿去。” “师姐爱茶,我又怎好夺人所爱?” “无妨,无妨。如不嫌弃拿去便是。” “那就多谢师姐了。” 苏灵鸿一笑,转身出屋把一包茶叶取了过来。 凤九天起身接过茶叶,随即告辞离去。 他边走边想着方才的谈话,很快就回到了自己房中。同屋师弟幽凝寒见他回来了,忙跑出来。 “师兄,不好了,出事了!” 凤九天一愣,“凝寒师弟,出什么事了?” “我回来时发现你床边多了一个破筐!” 凤九天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 “就一个破筐,你也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他一边不以为然的说着,一边进了房间,可进屋的瞬间,他也被床边的破筐镇住了。 为什么一向胆大的凤九天,会被一个破筐镇住? 因为这个筐他曾见过,而且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能记住的筐很少,不归村古庙中老人遗落的筐就是之一! “这……这不可能!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我也感到有些奇怪。听说不归村是座鬼村,难道……” “不归村并不是鬼村,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凤九天让幽凝寒闪开,随即抽出流云剑,挑开了盖着筐的破布。他屏气凝神走到筐边,向里面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从筐中可以发现新的线索。可筐中却只有一张纸,一张很皱的纸。凤九天用剑挑起这张纸,想看个清楚,纸被他挑起后,几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今晚子时,山下树林,有胆即来。” 凤九天见到这几个字,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我正要找你,你反倒送上门来了!” 秋天的晚风很凉,今晚的风却似乎更凉。 朦胧的月亮,洒下清冷的月光,斜斜的照在树枝上。 山中又起雾了,很大的雾。偌大的树林被雾气笼罩,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凤九天倒提流云剑,缓缓的走进了树林。 不论今晚雾有多大,却遮不住他的剑,他的心。 很快,他来到了树林中一片开阔之处。 这里果真有一个老人,一个负手而立的老人。他背对着凤九天,似在透过薄雾观赏天上的月亮。凤九天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眼前之人就是那日庙中的老者。不过他的气场完全变了,全不似破庙中那般畏惧。变得霸道凌厉,深不可测。凤九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老人竟会是一位绝世高手。他周身修为绝不比自己弱,甚至与父亲和舅父相比也毫不逊色! “凤九天,你的命很大,胆子更大,没想到你真的敢来!” “我连不归村都敢闯,难道还会怕你?” “哈哈哈,天下虽大,可不怕本尊之人却寥寥无几!” “你少要夸此海口,有本事就报上名来!” “哈哈,你连本尊都不认识吗?” “不论你是谁,在我面前都只有死路一条!” “就凭你这无知小辈,也配在我廖楚笙面前耀武扬威?” 老人说着转过了身,露出了一张阴森可怕的鬼面。 “你是廖楚笙?就是你杀了尚师兄和正一派弟子?” “本尊自然是廖楚笙,他们也的确是我杀的。” “你承认的倒是爽快,也算敢作敢当!” “哈哈哈,本尊有何不敢!就凭你也想为他们报仇?” “廖楚笙,你以为我凤九天会怕你?” “你既知我名,焉有不怕之理?” “自古邪不胜正,我焉会怕你这等恶贼!” “怕也好,不怕也罢,今夜都要取你首级,以解胸中之气!” “廖楚笙,你早已恶贯满盈,今晚我就要替天行道!”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这种情况下,再说什么都是废话。 高手相遇,正邪相逢,手中的剑才是他们最好的交流! 寒光闪动,流云剑出鞘。 此时凤九天的目光变得比冰更冷,比剑更厉。 他看着廖楚笙,一言不发,只待对方拔剑。 老人见状不禁放声大笑,拔出了手中一把乌黑长剑。 “哈哈,正道之人都太过迂腐!本尊拔剑后,你还会有命吗?” “正道之人虽迂腐,杀你这等邪魔外道却绰绰有余!” 凤九天见廖楚笙剑已出鞘,便不再迟疑,一剑刺了出去。 他的剑从来不对邪魔外道留情,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老人见他随手刺出一剑,便带动风雷之声,不禁也是一惊。 “好剑法!值得我廖楚笙与你一战!” 老人说着手中长剑幻作一团黑雾,挡向流云剑的寒芒。 寒芒与黑雾相撞,发出一阵金铁交鸣的“当当”之声。 流云剑遇到黑雾,就像力箭射入泥潭,穿之不透,撤之不回。凤九天明显感到一阵无法撼动的内力,正在与自己抗衡。他的眉头又一次皱起,皱的比以往都要紧。他生平遇到的对手虽多,但能让他如此吃力的只有掌门龙行云。 可凤九天不会认输,他宁可死也绝不会向邪魔外道认输! “廖楚笙,你修为不错,可敢接我的太白十三式?” 凤九天说完,随即一声清啸,宛如凤鸣。 随着他的清啸,手中寒芒突然变得更加凌厉。 他的剑若使出十成功力,连风都能撕碎,何况眼前区区剑雾! 黑雾被寒芒刺穿,老人的眼睛却愈发亮了。 “你的剑法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 “玉虚神剑凤怀山!” “你认识我舅父?” “是的,我不但认识他,而且和他很熟。” “我舅父怎么会和你这等恶贼熟识,你少要骗我!” 凤九天不再说话,连环三剑猛地刺向廖楚笙要害。 这三剑俱是太白十三式的精髓,凌厉无比,飘逸绝伦。 原本朦胧的月光似是被剑光照亮,变得皎洁耀眼。 天下没有人能接下这三剑,就连廖楚笙也不能。 老人见到连环三剑,不禁倒吸口气,身子向后飘出十余丈。 “你小小的年纪,武功实在不错!” “因为我有梦想,有梦想的人自然是最强的人!” “你有什么梦想?” “当然是杀尽天下邪魔外道,眼下我先要杀了你!” 老人微微点头,身子忽的欺近,手中长剑直点凤九天咽喉。 他的剑就像一条黑龙,一条霸道嗜血的黑龙。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凤九天虽强,却也同样不敢接老人这一剑。他身子猛地向上一纵,直跃上一棵大树。老人岂肯就此罢休,随之也跃上旁边一棵树。他们轻功俱是上乘,踏在树枝上宛如立于平地。两人手中长剑你来我往,剑气纵横间,天地都似要被撕破。 无数枝干在两人的剑下纷纷倒地,激起秋叶漫天飞舞。 方才皎洁的月亮,转瞬间被乌云遮住了,似是生怕被两人误伤。 他们的剑都是快剑,都是杀人于无形的快剑。 谁也看不清两人到底使了什么招数,或许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他们很清楚。 那就是如果谁的剑慢了分毫,必成剑下亡魂! 十剑,百剑,千剑,万剑。 对于高手来说永远都是一样的。 因为只有制胜的一剑,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一剑。 凤九天与老人一样,都不会在意自己出了多少剑。 他们在意的只是如何刺出更有意义的一剑,足以制胜的一剑。 此时凤九天立于树枝上,手中不断攻出凌厉的剑招。老人的眼睛紧盯着凤九天的剑,余光却瞄向了他脚下。 忽然他笑了,那笑声宛如夜枭。 他的剑法竟不是九幽鬼境剑法,赫然是昆仑派的太白十三式! “这……这怎么可能!”凤九天彻底愣住了。 正在凤九天失神之际,老人的剑改变了方向。 他的剑不再向凤九天攻去,而是变成了他脚下的树枝。 “咔!” 凤九天身下树枝被砍断,整个人猛地向下落去。 随着凤九天仰天下落,老人也随之跃下,一剑刺向凤九天。 老人的剑毫不留情,刹那间已到了凤九天项间,他却依然陷于困惑与惊诧之中无法自拔。 随着老人的剑刺入肌肤,鲜血滚落的瞬间,他回过神来。 他绝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死在邪魔外道的剑下! 但对方武功胜过自己,如此险境又怎能化险为夷? 他脑中又一次出现,舅父教自己武功时的样子。 “世上所有武功,都有破绽,所有人,能力都会有极限……” 凤九天看了看老人与他手中那把致命的剑,竟然笑了。 疯狂的人,永远都会有疯狂的取胜之道。一个很疯狂、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想法,出现在凤九天的心中。 突然,凤九天一声大吼,吼声震荡天地。 他凌空向后翻个筋斗,避开长剑,右脚猛地踢向老人的小腹。 天下虽大,能躲过廖楚笙此招之人,却根本没有。 老人见他的右脚排山倒海般踢来,不禁渗出冷汗。他想闪避,可身在空中,就算有通天本领又有何用?廖楚笙武功虽独步江湖,此时也只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 “嘭!” 老人小腹被踢中,身子坠落在地,口喷鲜血。 凤九天却借着一击之力,稳稳的落在地上。 “廖楚笙,胜负已分,还有何话说?” 他说着,缓缓逼近廖楚笙。 “我败了?哈哈哈,本尊怎么可能败给你?” 凤九天有些不解,他想不出廖楚笙还有办法来扭转乾坤。刹那间他就明白自己错了,错得那么可笑。 “嗖!嗖!嗖!” 三声暗器的破空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老人的暗器手法迅捷而准确,凤九天不谙此道焉能躲开? “哈哈哈,你小命到头了!” 凤九天离老人的距离仅有三尺。 这么快的暗器,这么突如其来的暗器,他根本防不胜防。 只被暗器射中最多受伤,但中了九阴催命散,却意味着死亡! 就在生死一瞬之时,忽然从林中飞射出一把折扇。 折扇的扇面和扇骨都是精铁所制,银针遇之纷纷被击落。 随即折扇竟又飞了回去,轻轻的落在一位少年的手中。 “大胆贼子,休要伤我师弟!” “傻子,你没受伤吧!” 凤九天闻言,听出是黄皓天与龙灵雪,心中不禁一喜。 同时他也明白了,黄皓天为何总是拿着一把折扇。 “哈哈哈,凌霄派弟子竟也以多欺少,本尊今日领教了!” 老人说着站起身来,足尖轻点,飞跃而去。 凤九天见廖楚笙跑了,就要径自追上去。 “穷寇莫追!”两人忙拦住凤九天。 凤九天沉吟一下,有些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也罢,就让他再多活几天!” 上山后,三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屋。 幽凝寒见凤九天回来了,不禁露出笑容。 “凤师兄,你可算回来了,我担心了一晚上。” “黄师兄和灵雪是你找去的?” “是的,你走后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拿了那张纸,去找了掌门。” “掌门怎么说?” “他说下书人的笔迹是九幽鬼境廖楚笙的……” 凤九天点了点头,心中似乎明白了一切。 古怪的老人,就是邪道之首廖楚笙。 廖楚笙不但会用九阴催命散,竟还会正道武功太白十三式。 凤九天心中所有疑问都解开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终于知道杀害父亲的凶手是谁了!” 第九章 兴师千华山 半月后,清晨。 洪亮的钟声响彻宏伟**的千华山。 凌霄派不是寺庙,自然没有晨钟暮鼓之说。 可为何偏偏在清晨时敲钟呢? 当然是发生了大事,大得足以威胁到凌霄派存亡的大事。 凤九天手中端着杯茶,正想着心事。 幽凝寒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神情甚是紧张。 “凤师兄,出事了!出大事了!” “哈哈,你可是虞渊庄幽庄主之子,遇事如此慌乱,成何体统?” 凤九天微微一笑,缓缓饮尽杯中香茗。 “凤师兄,契丹的永康王耶律阮带大军包围了千华山!” 方才还从容淡定的凤九天,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契丹包围千华山,定是因为寿礼被劫一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大殿跑去。 未到近前,便见殿外立着黑压压一群人。 契丹为首之人通体贵气,略显文弱,腰间却挎着宝剑。他身后三人,个个凶神恶煞,不可一世。在这四人的身后,高手、士兵多得不可计数。凌霄派众弟子也都不甘示弱,个个持剑相对,怒目而视。 此时大殿前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压得人喘不过气。在场所有人都看着掌门龙行云,一切都在他一念之间。 一直面沉如水的龙行云,此刻大声的开了口。 “耶律阮,我凌霄派截夺寿礼不假,却绝无归还之理!” 耶律阮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龙行云,妄你还是正道之首,行径却如强盗一般!” “非也!我们未劫得藏宝图,你让老夫如何归还?” “你承认劫夺贺礼,又说没有藏宝图?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牧璇天橫剑当胸,神情极是气愤。 “耶律阮,你们契丹实在是欺人太甚!” 耶律阮闻言,不禁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你们截我契丹贺礼,却说我契丹欺人太甚?” “宝藏本属汉人,是你们契丹试图染指,难道不是欺人太甚?” “哈哈,宝藏归汉人所有?后唐几时成了汉人的天下?” “末帝是李嗣源义子,他义父虽是沙陀人,他可是纯粹的汉人!” “这……” 耶律阮一时语塞,看向身后三位大汉。 三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随即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向前走了几步。 “藏宝图虽是末帝之物,却归后晋所有,与尔等有何干系?” “此图虽与我派无关,却也绝不容尔等瓜分汉人财富!” 龙行云看了一眼牧璇天,微微一笑。 “永康王,虽然小徒多有冒犯,但我派确未得到藏宝图。” 这时,耶律阮身边的另一个大汉,冷哼了一声。 “龙行云,费话少说,让劫夺贺礼之人出来对质!” 龙灵雪闻言正欲上前理论,牧璇天却抢先开了口。 “劫夺贺礼之事与旁人无关,是我与凤九天所为!” 耶律阮摇摇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两人焉能敌过晋国数千大军?实在可笑至极!” 他身后众人也都不禁放声大笑。牧璇天被契丹众人嘲笑,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突然,一股极强的气场排山倒海般逼近。 随着这股霸道的气场,一个白衣少年缓步而来。他的神情那么从容,从容得宛如视契丹群豪如无物。 “很可笑吗?有谁不想活了,就尽管来试试!”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亦如他手中杀人无数的利剑。 凤九天的到来让本就紧张的局势,变得愈发剑拔弩张! 契丹众人见到凤九天周身的杀气,谁也笑不出来了。 在死亡面前还能笑出声的,天下恐怕绝不会太多。 “小子,你……你就是杀人劫图的凤九天?” 耶律阮被凤九天的气势所慑,声音变得有些发抖。 “没错,人是我杀的,东西也是我劫的!” “九天,在永康王面前不得无礼!” 龙行云此时的神情异常**,**得让人不敢违拗。 “掌门,有我凤九天在此,绝不容契丹小儿在千华山撒野!” 环眼大汉闻言笑了,笑得是那么轻蔑。 他随即抽出一把刀,一把让人望而生畏的刀。 只见他手起刀落,身旁一块巨石霎时分成两半,火星四溅。 这把刀或许并不是世间最快、最重的。 但比之更快、更重的刀绝不会太多。 在场众人都被这把刀镇住了,可却无法镇住凤九天。 “哈哈,这位老兄是干石匠的吗?手法真是不错呀!” 众人哄堂大笑,就连契丹士兵也不例外。 “你……你!” 环眼大汉运足了全身的内力,挥刀猛地劈向凤九天。 凤九天的剑虽然很快,但这次他偏偏没有出剑。 只因此时已有一道白光划过,一道极快、极狠的白光。这道白光透着凛凛杀意,斜斜刺向环眼大汉右手神门穴。环眼大汉见过无数快剑,却从未见过像这道白光一样快的剑。 这道像光一样划过的白玉剑,当然是牧璇天手中的瑾瑜剑。 环眼大汉不禁有些愣住,牧璇天却得意的笑了。可刹那间,牧璇天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他的右肋出现了一把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哈哈,就凭你也配拿瑾瑜剑,不如送给爷爷玩玩。” 环眼大汉的笑声未落,手中泛着寒芒的刀已恶狠狠地劈下,刀劈下的瞬间,牧璇天却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收势不住,脚下半尺厚的石砖霎时被劈成两半。 “这……这怎么可能!” 环眼大汉的眉头紧锁,额角渗出了冷汗。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的背后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凌厉的剑气。 “呵呵,凤师弟说的没错,你还真是块干石匠的料。” 随着话音,一把玉剑抵在环眼大汉的后心。 牧璇天冷笑数声,收起了手中的瑾瑜剑。 龙行云冷峻的神情,此时微微有了一丝笑意。 “萧赞,你还在等什么!” 耶律阮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在他平静的话音过后,耶律阮身后发出一声巨响。这声音比雷鸣更加刺耳,比山崩更能震撼人心。此声绝不该是人发出的,可声音却偏偏来自那膀大腰圆的壮汉。 他没有打鼓,没有敲锣,更没有撞钟,只是在缓缓前行。而这骇人的巨响,竟是他大脚落地时所发出的,他举手间有万夫难当之威,投足时有碎天裂地之势,每走一步,地砖便深深陷了下去,凹出一个脚印。 膀大腰圆的萧赞走到众人面前,冷哼一声,神情无比轻蔑。 “凌霄派的鼠辈们,有胆量就跟爷爷我斗上一场!” 口气大的人,往往都有口气大的资本。 萧赞的气势足以震慑凌霄派每一个人,这无疑是他最好的资本! 他强悍的身躯,霸道的气势,自信的言语,镇住了所有人。 他们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低沉,低沉得就像霜打的茄子。 就连武功深不可测的龙行云,也不禁按住了腰间的凝光剑。 千华山能斗过萧赞的虽然有,可却很少,少得屈指可数。 天下有什么比用气势压倒敌人,更能鼓舞人心的?萧赞本就不可一世的神情,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哈哈哈,凌霄派好大的名头,原来不过是群缩头乌龟!” 龙行云的眉头深蹙,握剑的手握得越来越紧。 萧赞的目光横扫全场,无数高手在他面前都宛如无物。 千华山的空气落到了冰点,仿佛随时都可能凝固。 如此紧张的气氛、危机的关头、强悍的对手,却有一人在笑。这种时候还能笑的人,一定是有本事的人,有大本事的人。千华山二十年来,人才虽多,但此时还能泰然自若的只有一人。他无疑是位天纵奇才,无疑是人中之龙,无疑是接近神的存在。 如此出众之人天下绝不会太多,凤九天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萧赞,你知道为什么没人与你动手吗?” 凤九天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意,一抹无比从容的笑意。 “哈哈,当然是怕爷爷我一拳送他归西!” “非也,非也!实在是大错特错!” “哦?那你说为何?” “因为一句话。” “什么话?” “人不要脸,连鬼都怕!” “你……你敢骂我!” “哈哈哈,我不但敢骂你,还敢杀你!” 凤九天放声大笑,手中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寒芒闪动,疾风呼啸,天地间尽是杀意。 他的剑很快,快得风驰电掣,快得追风逐日,快得鬼神莫测。莫说萧赞身躯笨重,动转不灵,就是仙人也难避其一剑! 刹那间,凤九天已攻出了十七八剑,招招玄妙,剑剑致命。 他的剑无一落空,却没有一剑见血!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被削金断玉的宝刃刺中,竟恍若未觉。流云剑反倒像是砍在混铁凝钢之上,直震得凤九天虎口作痛。 萧赞见状不由笑了,笑得比之前更加嚣张。 “哈哈哈,就凭你也想破爷爷的金钟罩,实在自不量力!” 凤九天非但没有生气,嘴角反而微微扬起。 他深信这世间,没有无破绽的武功,没有无极限的高手。 他已经知己知彼,剩下的当然是百战不殆! 不过想赢萧赞,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萧赞使出的拳并不好看,但是实用,每招都可致命。他每出一拳,都引风雷之音,每踏一步,俱蕴地裂之势。这世上还没有人打败过萧赞,挑战他的人,个个死在了他的面前。堂堂的正道之首,偌大的第一正派,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 凌霄派在消沉,千华山在发抖,毁天灭地在他一念之间。 但他能毁天,却毁不了流云剑。 他能灭地,却灭不了凤九天! 萧赞的拳很快,拳气漫天,拳影彻地。 凤九天的剑却更快,快得萧赞防不胜防。 金钟罩既然是武功,就定会有其破绽所在。而金钟罩最大的破绽是罩门,一击足以致命的罩门。凤九天已刺过萧赞数处要害,也就意味着离找到罩门不远了! “萧赞,如果再打下去,你必死无疑!” “哈哈,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 萧赞一声咆啸,大手高高举起,随即狠狠捶了下来。他的吼声震动山峦,巨拳划破长空,力量足以摧枯拉朽。凤九天在他面前显得那么弱小,显得那么无力。 天下武功的强与弱,绝不在于繁与简,而在于能否一招制敌。 萧赞这一捶,正是足以致胜的一招,足以决定胜负的一招。他的拳落下,落得极快、极猛、极霸道。他的拳刹那到了凤九天头顶,呼呼的劲风刺痛凤九天的肌肤。 凌霄派众人脸色都变了,变得更加紧张,变得更加难看。龙行云再也安奈不住,凝光剑也出了鞘,随时都可能出手。 但凤九天的脸色却没有变,笑容依旧那么从容。 他到底是没看见这致命的一拳?还是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天下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与其对敌的萧赞也不知道。 但凤九天当然知道,知道的一清二楚。 就在拳离他头顶半寸的时候,他的人突然从萧赞胯下滑了过去。他比闪电更快,比饿虎更猛,比游鱼更灵活。就在滑过萧赞胯下的一瞬,他猛然跃起,右脚踢向他的后心。 防御,当然是出于畏惧,无畏之时又有谁会防御? 萧赞本是个无畏的人,是个从不屑于防御的人,此时却变了。就在凤九天滑过的一瞬,他竟本能的护住了神阙穴。 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无疑提示了凤九天罩门所在。 所有人都知道萧赞露出了破绽。而露出破绽的人,无疑是离失败不远的人。萧赞后心被踢全无知觉,露出罩门却是致命的。 他不想被凤九天杀死,只剩下一个办法,一个最好的办法。 那就是自己抢先一步,先杀了这个难缠的凤九天! 他的双拳紧握,骨节咯咯作响。 这响声就像除夕的爆竹,钱塘的大潮。 稍一运力,一记铁拳便排山倒海般击出。 他的拳虽没打到凤九天的人,却打落了他的剑。 没有流云剑的凤九天,对于萧赞来说就是俎上鱼肉! 天下当然没有人比凤九天,更清楚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弯下了腰,去捡地上流云剑。 这把剑此刻已不止是剑,而是凤九天的生命。 如果捡到剑,他就能捡回生命。 若捡不回,他也将就此殒命。 萧赞不会让他捡到剑,如果他活下来,就意味着死的人是自己。 他的拳再一次重重击下,凌厉而无情…… “傻子,我不许你死!” 龙灵雪见凤九天就要死在萧赞拳下,不禁焦急的喊道。她的眼眶红了,泪水充满了她的双眸。这一瞬她明白了,明白了自己最在乎的人就是凤九天。如果凤九天死了,自己也不愿再存活于人世。 黄皓天、刘寒天等人也都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就在萧赞的拳即将落下的前一秒,凤九天的笑容愈发灿烂,灿烂得如同阳光,灿烂得如同夏花,灿烂得让人着迷。一个将死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该笑得如此灿烂,笑得如此得意。 除非他早已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萧赞的拳极快,眨眼已到了凤九天后心。 他此拳虽不能劈山,却足以裂石,虽不能断钢,却足以碎骨。如果被这拳打中,纵然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 与此同时,众人看到一道光,一道比笑容更灿烂的剑光。 “萧赞,我早就说过,再打下去,死的人一定是你!” 随着凤九天的话音,剑光没入萧赞神阙穴,鲜血直喷出来。 萧赞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小腹,良久之后他笑了。他的笑容是那么无奈,是那么不甘,是那么自嘲。 “小子,你……你的手太快了……” 他的力量还没用尽,话也还没说完,人却没了呼吸。 “灵雪,你别哭,我没事。” 凤九天缓缓走到龙灵雪身边,神情无比温柔。 “哼!我没哭。我是沙子眯眼睛了,傻子就是傻子!” “哈哈,我的确是个傻子,竟没发现你这么在乎我。” 龙灵雪害羞的低下头,龙行云随即开了口。 “九天,你做得很好,又为我凌霄派立下一功啊!” “掌门,有我凤九天在,管教契丹恶贼来一个死一个!” 阳光照在凤九天的脸上,衬得他恍如神明。 耶律阮脸色变得很难看,吃惊而又痛惜。随即他点指凤九天,额头青筋暴起,神情怒不可遏,他显然已动了杀念,今日不把凤九天碎尸万段决不罢休。 “你是自裁谢罪,还是麻烦本王亲自动手!” “哈哈哈,若今日还有人会死,也一定是你!” 凛冽的北风中,凤九天倒垂宝剑,缓缓走了过来。他脚步很轻,似全无声音,但在众人耳中却如雷鸣,直震人心。 剑尖上的鲜血,大殿前的尸体,眉宇间的锐气,都宣告着死亡。 他的剑犀利至极,他的人却比剑更犀利,犀利得让人莫敢逼视。 凤九天离耶律阮越来越近,耶律阮不再说话,连呼吸都很困难。方才契丹人还个个趾高气昂,现在却连耶律阮都体如筛糠。 只有站在耶律阮身后的第三个汉子,那个久未做声的汉子,始终脸色都没变过。龙行云的定力一向很好,但与这汉子比起来还是相差得太多。 如此大的阵仗,如此强的对手,如此快的变局。 他的脸色还能平静,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涟漪! “你叫凤九天?我耶律燕文记住你了……” 良久之后,这汉子终于开了口,缓缓的开了口。 他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声音同样没有一丝温度。 有时平静比暴躁更可怕,平静的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有多强。就如同人们往往能看清火有多大,却很难摸清水有多深。 “耶律燕文,请不要为难老夫的弟子!” 龙行云眉头高高皱起,他比谁都清楚耶律燕文的底细。因为他自出道以来只有两次败绩,一次就是败在耶律燕文手中。 “龙行云,你的弟子杀了我的师侄,难道就这么算了?” 耶律燕文冷冷的看向龙行云,冷得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 “你要报仇,就与老夫动手!” 龙行云的声音同样变得很冷,手中的凝光剑发出一阵嗡鸣。 两大绝世高手持剑相对,杀气霎时弥漫于天地之间。 凤九天全不理会,径直拦住了龙行云。 “九天,这一战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掌门,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凤九天今日定要连赢两局!” 凤九天的神情是那么自信,自信得让人难以质疑。 “九天,你真有把握胜耶律燕文?” “三招内必取其首级!” 耶律燕文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 “凤九天,纵观世间,还没有人敢说三剑取我首级!” “如果我做到了,你们契丹该当如何?” 凤九天目光横扫契丹众人,最后落在耶律阮的脸上。 “你如能做到,本王即刻收兵,再也不提藏宝图之事!” 凤九天点点头,旋即他笑了,很满意的笑了。 “好,如若你敢反悔,李佐琳就是你的榜样!” “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凤九天不再说话,耶律燕文沉默依旧。 世间只有强者才有权制定规则,只有胜者的话才不可违逆! 有一位见识极为广博的大侠,曾说过一句话。 “宝剑有十份,五份在隐锋,四份在燕文,仅有一份落江湖。” 隐锋乃是隐锋山庄,燕文自是耶律燕文! 耶律燕文一身如渊长袍,一把如渊长剑,一个如渊般深不可测的高手。可他此时的对手同样是高手,同样是足以叱咤江湖的高手。 如果说耶律燕文是水,那么凤九天便是火,永不熄灭的圣火。 蔚渊剑朴实无华,却暗蕴杀机。流云剑华美绝伦,更锋芒毕露。 他们的剑便如同他们的人,便如同他们的心。 两人的剑风格迥异,两人的心差异极大,可杀气却如出一辙。 他们只用目光对视着,用宛如雷霆的目光对视着,目光相接,心念相击,空气中仿佛溅起无数火花。他们的杀意冲天,激战一触即发,却偏偏都没有急着出手。 这世上之人不论武功多高,地位多尊,命都只有一条。高手对决往往只在一念,谁急着出手,谁就如同急着去送命。 天下人苟且偷生尚且不及,又有谁会渴求一死呢? 一刻,两刻,三刻…… 他们依旧相对而视,谁都没有动手。 旁观者若不懂武功,自是觉得乏味无比。可在高手眼中,他们的目光,偶尔变化的身形,皆惊心动魄。龙灵雪、刘寒天、牧璇天等人的心跳似乎都要停了,就连龙行云的脸色也变了又变,不知多少次。 偌大的千华山此时鸦雀无声,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哒”一滴汗落在地上,惊破了寂静。 凤九天的眉头紧皱,额角渗出汗水。他知道自己错了,这次真的是大错特错了。耶律燕文虽不是生平遇过最强的对手,但却仅仅只差了半筹。凤九天莫说三招取胜,就是三百招也不可能取胜,但他已当众夸下海口,纵然难如登天,也定要言出必果。 流云剑终于刺出,刺出宛如流虹的一剑。 耶律燕文的蔚渊剑也动了,不动如渊的剑,动起来便如江河。攻则侵略如火,守则稳重如山,快则疾如狂风,慢则徐如密林。他的剑如同他的人一般,看似平凡无奇,实则凌厉绝伦。 凤九天好像有些招架不及,人竟一步步向后退去。 耶律燕文嘴角轻蔑的翘起,目光是那么不屑。 “凤九天,我当你有多厉害,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剑势愈发强劲,一阵快刺、快劈,掀起了惊天狂潮! 此时流云剑像一叶孤舟,一叶在狂风巨浪中将要倾覆的孤舟。 凤九天只有继续后退,不断的向后快退。 但再大的场地也有尽头,此时凤九天已退到了尽头。 敌不过,退无路,凤九天已到绝境…… 耶律燕文的剑越来越快,快得只剩下迅捷如电的蓝光。 蓝光闪动,剑气激荡,杀意直透灵魂。 “凤九天,你要败了!”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冷,依旧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凤九天的声音变了,变得无比慌张,而且还在发抖。 “我……我……居然要败了……” “是的,你要败了!老夫要用你的人头,告祭师侄的亡魂!” 耶律燕文的剑化作一团光雾,一团变幻莫测的光雾,霸道的内力,凌厉的剑气,纵横交织于天地之间。出手极快之人,往往都是下手绝情之人,生杀不过一念,尤其是对他的仇人。光雾笼罩着凤九天,杀意笼罩着凤九天,死亡也笼罩着凤九天。 凤九天此时被剑雾逼得喘不过气,被逼得几欲窒息。他每寸肌肤都感到杀意,比冰更寒,比火更炙,或许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但凤九天不想死,不愿死,不能死,更不敢死。 如果他死了,就意味着父亲的死,将永远成为一个迷。就意味着凶手将永远逍遥法外,父亲永远死不瞑目。就意味着邪魔外道将猖狂横行,正义良善要惨遭涂炭。 凤九天绝不允许这一切发生,永远都不会允许! “三招,只有三招……” 凤九天脑中出现无数招数,但没有一种能在三招内必胜。以现在局势,他想保住性命,似乎都成了奢望。 北风突然大了,大得刮在脸上宛如刀割。凤九天的衣袖被风吹起,发出“呼呼”的声音。 忽然,凤九天的眼睛亮了,亮得直照人心。 “耶律燕文,你会数数吧,别输了之后不认。” “我会数数,不过更会杀人,希望你能给我机会数到三!” “好,我一定让你最后再数一遍三!” 凤九天挥手,大袖甩出,随风鼓荡,拍向耶律燕文的长剑。 这世间以衣袖为武器的大有人在,但无不刚猛凌厉,可凤九天的衣袖上偏偏全无力道,宛如轻薄的白云。 耶律燕文见势不由笑了,笑得很是得意。 “哈哈哈,我当你有何高招,不过困兽之斗罢了!” 蔚渊剑没有闪避,而是直接迎向凤九天的衣袖。他出剑不快、剑上内力不多、剑势也毫不凌厉。耶律燕文没有在意,他认为这根本不必在意,不需在意。 因为,铁与布相击,无异于以卵击石,不攻自破。 “哧”凤九天的衣袖被割断,宛如挥剑斩断了“白云”。 耶律燕文连出数剑,带起一片惊雷之声。凤九天已无法后退,但不代表他不能闪避。 天地间,宇宙内,绝不只有前后,当然还有上下。 凤九天足尖轻点身后台基,整个人刹那间向上纵起五六丈。 耶律燕文的剑太快了,快得不待凤九天落下,早已刺过数剑。但敌人在半空,任凭耶律燕文的剑再快,也只能尽数刺空。 凤九天见势笑了,笑得自信,笑得从容,笑得胸有成竹。旋即他一声长啸,声音宛如凤鸣,震撼着万物众生。 凤九天俯身冲下。 这一刻,天地失去光彩,日月不在皎耀。 因为他的流云剑,早已凝聚了天地光华、日月神威。 他的人像一只浴火的凤凰,他手中的剑像一道流星。 天下除了流星外,还有什么能发出如此绚烂、璀璨的光芒? 流星陨落,直坠人间,便将燃烧一切的黑暗与痛苦。 此刻时间似乎不再前进,宇宙不再运转,刹那已成永恒。 死亡是可怕的,没有人会对死亡不心存畏惧。 但如流星的长剑是那么美,美得竟让人足以忘记对死亡的恐惧。美得让人甚至觉得,如果不死在这样的剑下,人生是遗憾的。 耶律燕文愣住了,龙行云愣住了,所有人都彻底愣住了。 这一剑是完美的,是无暇的,是在人们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 天下剑法很多,多的不可数计,但有如此威力的却只有一种。那就是让无数高手都梦寐以求的——诛天十三剑! 流云剑落下,蔚渊剑上撩。 两把宝剑,剑尖相接,真气荡破长空。 “咔……咔……” 蔚渊剑突然发出了轻响,随即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这……这不可能!纵诛天十三剑再强,也绝不可能强到如此!” 冷静的耶律燕文再也无法镇定,额角青筋根根鼓起,冷汗淋漓。他此时没了剑,更没了胆气,下一步就要没了性命…… 流云剑并没减缓下落之势,直奔耶律燕文项间,凤九天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说三招取他首级,绝不会轻易更改。 “九天,千万不要伤他性命!”龙行云大喊。 “凤少侠,求你手下留情!”永康王耶律阮也喊道。 凤九天并不理会他们,在他看来,众人的恳求远不如自己的誓言。但他最终还是停了手,最终还是选择放耶律燕文一马。 他为什么会突然停手?难道真的不再履行自己的誓言? 一切都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眼神,一个不得不停手的眼神,这个眼神与龙行云、耶律阮一样,都在期望对耶律燕文的饶恕。 天下能让凤九天放下剑的,或许只有这个眼神的主人——龙灵雪。 “耶律燕文,我最终还是没能杀了你……” 凤九天缓缓的看向流云剑,又看向自己。 “我们真的没有藏宝图,但用我的命来做失败的代价可否?” 耶律燕文摇摇头,长长的发出一声叹息。 “不……契丹第一高手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相剑师。” “也就是说我们的赌约,我并没有输?” “当然,输的人是我耶律燕文……” 耶律阮与龙行云都想劝勉一下耶律燕文,但他已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是那么萧瑟,是那么凄凉,是那么哀伤。 “凤九天活在世上,我耶律燕文就绝不再入江湖。” 这就是曾经契丹第一高手,留给江湖的最后一句话…… 第十章 意外之奇毒 激战停止了,契丹人退了,天地间重归寂静。 千华山一众人,谁也没有说话,谁也说不出话。 众人仍沉浸于那毁天灭地的一剑,就连龙行云也不例外。 经此一战,众人对凤九天的印象越来越深,一生也无法忘记。 良久,良久……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说话的是掌门龙行云。 在场众人都以为他要夸奖凤九天,抑或是贬低契丹高手。 可他们都想错了,所有人全都想错了。 龙行云只说了九个字,他们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的九个字。 “你和云松青什么关系?” 龙行云说话的神情很平静,声音却有些激动得发抖。 凤九天闻言并没有感到意外,好像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九个字,让人更加难以意料的九个字。 “难道你不认识流云袖?” 龙行云听后,笑着点了点头,走到凤九天的身旁。 “流云袖……很久没有见到了,老夫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流云袖源自百年前的凌霄派掌门杜江风,却大成于百年后弟子云松青,而且放眼当今天下,也只有云松青才会用此袖。 凤九天以此功击断蔚渊剑,那么他的身份便已不言而喻! “你是云兄的儿子,还是弟子?” “掌门又明知故问了。” “你母亲姓凤,舅父也姓凤,所以你才姓凤吧?” “没错。”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一直在找我?你为什么要找我?” “故人不幸离世,其子老夫焉能不管?” “哈哈,你要怎么管?” “自然是收为亲传弟子,尽传平生所学!” “包括诛天十三剑?” “诛天十三剑?你不是早就会了?” “我会……” 龙行云此言一出,吃惊的不止有凤九天,更有千华山众弟子。 一介普通弟子却会掌门绝学,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吃惊的? 刘寒天此时的眉头紧锁,有些欲言又止。 “寒天,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的,我心中总有一丝疑虑。” “有何疑虑,尽可说出。” “师父,《诛天十三剑》回到您手中了吗?” 龙行云闻言,脸色变了数变,最终看向凤九天。 “不,九天绝不会偷为师秘籍,他绝不会!” “师父,您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他偷的?” 龙行云沉默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掌门绝学被盗,这是凌霄派几十年来少有的变故。 敢偷天下第一正派的秘籍,就无异于向整个正道宣战。 天下有如此胆量,如此实力,如此野心的只有九幽鬼境! 难道凤九天是九幽鬼境的人?难道他一直都在演戏? 质疑、恐惧与愤怒纷纷袭上众弟子心头。 方才众人眼中的英雄,此时却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 众人的目光都变得犀利如剑,寒冷似冰,仿佛直视他的灵魂。 凤九天并没说话,眼睛直直的看向龙行云。 此时龙行云一句话,便可以改变现在无比微妙的局势。 如果龙行云认定凤九天是清白的,他必将青云直上。 但如果连龙行云也认定是凤九天所为,他必血溅千华山! 良久,龙行云缓缓的笑了,拍了拍凤九天的肩。 “九天的人品就是最好的证明!” “多谢掌门信任。” “该改口叫师父了。” “师父……” 当晚,山风刺骨,月光朦胧。 凤九天伫立在刘寒天屋前,许久才扣响房门。 “凤师弟,是你!”开门的是五师姐苏灵鸿。 “师姐,我有事向师兄询问。” “好,快快请进吧。” 凤九天微微一笑,迈步走入房中。 “师弟,白日我并非针对你,事出有因,希望你不要介意。” 刘寒天的话虽有些歉意,但却是一副理直气壮。凤九天并没有生气,今晚他是来问询的,而不是来打仗的。 “师兄,我有三个问题想问你。” “有什么问题!” “第一,《诛天十三剑》目前不在凌霄派?” “你心知肚明,何必再问!” “师兄是怀疑我偷了《诛天十三剑》?” “你上山不久,《诛天十三剑》就不翼而飞了,难道只是巧合?” “千华山的弟子都知道吗?” “师父密召了亲传弟子,一直在暗中排查。” “哦!”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你为何会使《诛天十三剑》?” 凤九天眉头紧锁起来。他理解了刘寒天白日的举动,那个险些让自己万劫不复的举动。 “师兄,我用的剑法真是诛天十三剑吗?” “确实是诛天十三剑,不折不扣的诛天十三剑!” “我用的明明是太白十三式,怎么会是诛天十三剑?” 凤九天愣住了,这个答案他早已想到,可他依旧愣住了。 “太白十三式?从未听说过世上有什么太白十三式!” “也就是说太白十三式,其实就是诛天十三剑?” “是的,至少它与掌门绝学全无二致!” 凤九天明白了,明白了白日里众人对自己的眼神,他也想通了,为何牧璇天不再与自己针锋相对,因为在他眼里,自己不是下任掌门,就是随时可能杀死他的恶魔! 凤九天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舅父,了解到能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可自从到了了凌霄派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完全错了。他为何让我来千华山,又为何要得到烂熟于心的剑法?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疑惑,彻彻底底的疑惑。 此时他的心就像今晚的夜,阴冷刺骨、朦胧不清…… “为何我上山后从未见过大师兄,也无人提起他?” “大师兄的事一直是个谜。” 刘寒天的语气缓和下来,眼睛看向妻子苏灵鸿。 “是的,就连我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是生是死。” 凤九天再一次愣住了,这个答案他连想都没想过,若二师兄不知道还说的过去,可怎么连亲妹妹苏灵鸿都不知道! 除非其中有一段心酸的往事,或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的让人都快忘记了……” “十五年前,大师兄告假下山,从此一去不归。” 刘寒天半晌才开了口,声音却充满着不确定。 “十五年前……居然已经十五年了……” “师父多次派人查找,至今毫无音信。” 十五年,人生又有几个十五年?这其中足以发生太多的事情。 凤九天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很难从大师兄身上得到任何线索了。 他以为有了亲传弟子身份,便可以明白很多积存已久的问题。结果证明他错了,得到的三个答案反而把他引向了更大的困惑。他本以为凌霄派是清澈见底的,可事实上却是迷影重重,太多太多的未知,太多太多的不解,太多太多的秘密。 凤九天感觉自己像在大雾中航船,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凌霄派为亲传弟子都配置了自己的房间,凤九天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房子不大,有一间卧室与一间堂屋。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切应用之物倒也不缺。 而且在屋外斗拱下还放了炉子,以供温酒煮茶。 条件比以前改善太多,不过凤九天全不在意这些。 因为他的头脑中此时只剩下那三个答案,久久挥之不去…… 又到了十五,又到了月圆之夜。 凤九天与黄皓天谁也不会失约,谁也不舍得失约。 今晚凤九天却一反常态,变得很沉默,沉默得让人害怕。 “凤师弟,你情绪不对呀,出什么事了?” 黄皓天不解的问道,神情间隐隐有些不安。 “我确有心事……” 凤九天喝了口酒,缓缓的答道。 黄皓天微微一愣,随即猜测起来。 “心事?你指的是《诛天十三剑》?” “这是其中之一……” “你虽会诛天十三剑,可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师父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那你说会是谁偷了秘籍呢?” “师父已派牧师弟在秘密查找,希望他能不负众望。” “什么?我怎么不知此事?” “师父说你最近太辛苦了,特意不让告诉你。” “唉,如果我不在,万一牧璇天出事……” “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不和,你怎么还替他担心?” “我们虽有过节,可他好歹也是正道中人……” 凤九天微微一笑,神情再次重归默然。 两个人都呆呆的望着月亮,谁也没有开口。 “凤师弟,听说你很喜欢我送给苏师姐的茶。” “是啊,少有的好茶。” “哈哈,原来你不但爱酒还爱茶?” “并非所有茶我都爱。” “说来听听?” “我不爱太淡的茶,就像我不爱太淡的酒。” “哈哈,送我茶的朋友却和你截然相反。” “难道他是江南人?” “没错,他曾说过‘喝酒宜浓,品茶宜清’。” “喝酒宜浓,品茶宜清?倒也有几分道理……” 突然,凤九天不再说话。 他的流云剑出了鞘。 “凤师弟,你……” 凤九天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向数丈之外。 黄皓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道黑影,一道极快的黑影,在远处一闪即过。 “这怎么可能……” 黄皓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呆愣在原地。 江湖虽大,高手虽多,可谁又有胆量夜闯凌霄派? 随即他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夜晚,廖楚笙与凤九天大战的那一夜。若真有人敢夜闯千华山,天下邪道之首廖楚笙绝对是其中之一。他正想与凤九天商议对策,可凤九天早已蹿了过去。 凤九天的轻功虽难说独步天下,可也屈指可数,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很难逃走,偏偏这黑影是个例外。不论凤九天追得多快,也总是与黑影差着几丈,这几丈像是道巨大的鸿沟,横断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凤九天越不过这道沟,他所有的努力也都白费。 黑影向山下飘去,凤九天不知他何时上的山,又做了什么,但他惊讶的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那就是这黑影对千华山的路极熟,熟得仿佛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他跑的路几乎都是近路,甚至是连凤九天都不知道的近路。黑影一路疾行,转过数个弯,最终甩开了凤九天。 凤九天见黑影不见了,只得停下脚步,额头却渗出了冷汗。 “这个人是谁,他怎会如此熟悉山上的路……” 凤九天的眉头又一次紧锁,锁得很紧很紧。 “凤师弟……你追到黑影了吗?” 黄皓天追了上来,有些焦急的问道。 “没有,我追不上他。不过……” “不过什么?” “我想他应该是山上的人。” “你怎么知道?” “除了山上的人,谁会对千华山的路这么熟?” 两人相对而视,谁也说不出话来。 三日后,晴。 阳光明媚的早晨,凤九天搬了椅子,放在屋外。 他一向是个喜欢享受,而且懂得享受的人。 这么好的阳光他岂能放过? 此时他正斜躺在木椅上,手中还拿着三日前买来的美酒。 暖阳、微风、美酒,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陶醉? “美酒不可浪费,骄阳不可辜负,佳人不可唐突……” 凤九天仰脖喝尽最后一口酒,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 他刚刚饮下这口酒,就见远处走来两位佳人,而且是两位样貌惊人,气质出尘的佳人。两位佳人身边,还跟着两位惊人的高手。 “凤师弟,你好悠闲啊。” 其中一位温文尔雅的青年,和缓的开口说道。 “刘师兄,我向来无事挂怀,自然悠闲。” 凤九天笑着站起身,其他三人也走了过来。苏灵鸿、慕容章他自然认识,而另外一个女子却从未见过。此女虽略显年轻,可眉宇之间却有一股英气,让人莫敢逼视。 “慕容师兄,我们许久未见了呀。” “哈哈,前些时日,下山与傲霜成亲,多日未在山上。” “想来这位就是嫂夫人了?” 少女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娇羞。 “是的,她便是拙荆梅傲霜。”慕容章接言答道。 凤九天点点头,把几人迎进了自己房中。 几人进了房中,苏灵鸿便拉着梅傲霜坐了下来。 梅傲霜人如其名,红梅冷艳,傲对寒霜。 可再冷的人也是会有好友、会有知音的。谁都能看得出,苏灵鸿便是梅傲霜的好友,无话不谈的好友。 “灵鸿,听说昆仑山风景壮美,尤以玉虚峰为甚。” “傲霜,你是想让我陪你去玉虚峰?” “我与章哥已经商量好了,这几天就要动身,你们可愿同行?” “好啊,听说玉虚峰上有位神仙,姐姐倒真想见见。” “神仙我倒是没听说,不过据说有一位隐居的老前辈……” “傲霜,你不会是想拜那位老前辈为师吧?”慕容章插嘴说道。 “我自幼便无高人指点,如若老前辈真能赐教,此生足矣。” 三人说的热闹,只有刘寒天没有说话,眼睛直视着凤九天。 凤九天站在他们对面,他们说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昆仑山、玉虚峰、隐居的老前辈…… 这些词语听在凤九天耳中,就如同响起一个个炸雷,他脸色也随着“炸雷”变得如六月的天气,阴晴不定。 “刘师兄,你们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吗?” 凤九天强忍怒意,目光与刘寒天相对,一字一顿的问道。 “凤师弟,我听说你游历甚广,不知可否见过那位老前辈?” “刘师兄,你们难道忘了,当初我来千华山时说过的话吗?” “看来你当真来自昆仑山玉虚峰?你是老前辈的什么人?” “这是我的事,无可奉告!” 此言一出,刘寒天无话可说。两人相对而视,默然不语。 慕容章见刘寒天不再说话,只得开口。 “凤师弟,你还对诛天十三剑那么感兴趣?” “没错,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对掌门绝学如此感兴趣,就不怕……” “天下没有我害怕的事,四海没有我不敢杀的人!” “你难道想……”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想,我劝你们也别逼我想。” 苏灵鸿见三人已有些剑拔弩张,忙笑着解释起来。 “凤师弟,他们不过是说玩笑话,你又何必认真呢?” “他们这是玩笑?他们会对你开这样的玩笑吗?” “好了……凤师弟,进屋这么久,你怎么也不请我们喝点茶呀?” 凤九天知苏灵鸿是给自己台阶下,只好点了点头。 那日与黄皓天饮酒,他送了凤九天一包茶叶。 谁也不知黄皓天口中的那位朋友是谁,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好茶。 但凤九天知道他的茶极好,好到方圆百里都绝不可能买得到。只可惜凤九天爱喝花茶,而黄皓天送的却是龙泓。 凤九天坐在炉前,眼睛直直的看着炉火,手不停的扇着扇子。炉火越来越旺,炉中热气直冲而上,随着腾起的热气,他脑中涌上万千念头,让他不知所措。 “刘师兄等人平日待我不错,为何今日突然发难,难道……”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慕容章在屋中大声喊自己,凤九天只得起身,走进房中,可他的手却按在了流云剑上。 “凤九天,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凤九天刚走进屋子,慕容章就怒吼着,把一本书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他一时愣住了,低头看向那本被摔在桌子上的书,这本书虽古朴破旧,却不染一丝灰尘,显是常被翻动。 “凤九天!《万毒真经》乃九幽鬼境独有,你从何处得来?” 此书是凤九天从涟霞山带下来的,是父亲的遗物。凤九天不便说破,只能强忍怒火,向慕容章解释。 “慕容师兄,这书是我当年从一位前辈处得来的。” 刘寒天闻言不禁一阵冷笑。 “哈哈哈,你口中的那位前辈,就是大魔头廖楚笙吧!” “刘师兄,说话要有根据,你凭什么说我与廖楚笙有关?” “就凭这《万毒真经》与书中密信!” 凤九天许久未看此书,但却清楚记得这本书中没有夹信。 刘寒天一边说着,一边翻动书页,果真露出了一封书信。 凤九天脸色不由变了,他连忙拿起那封信,打开仔细观看,随即脸色更加难看。信中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十九个字,让他震惊不已的十九个字。 “务必依照书中所载,半年之内铲除龙行云党羽。” 这封信没有落款,却赫然画着一个骷髅头。 天下骷髅头图案或许很多,但像这张纸上的却绝不会太多。 本就阴森恐怖的骷髅头,口中还衔着一把匕首,正是那把让武林正道之人见之无不魂飞魄散的匕首—阿鼻! 凤九天见到这封信懵了,彻彻底底的懵了,他不是九幽鬼境的人,可书中却有九幽鬼境的信。若是这书中原有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信又是新的。他此时只觉百口莫辩,整个人如坠无底深渊,对于慕容章与刘寒天的质问,恍若未闻。 “是谁要陷害于我,难道与三日前那道黑影有关?” 凤九天想着默然走出了房间,重新坐回了茶炉旁。 他发现茶炉中的茶水早已煮沸多时,赶忙熄灭了炉火。 随后他用茶杯盛了几碗茶,端着走进了屋中。 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把四个茶杯放在几人面前。 苏灵鸿说了半天话,已经有些口渴,第一个拿起了茶杯。 “灵鸿,你连凤九天的茶也敢喝吗?” 刘寒天见妻子苏灵鸿要喝茶,连忙出声提醒。 “寒天,我相信凤师弟的为人,他不会害我们的。” 她说着端起茶杯,不假思索的饮下了半杯。 “凤师弟,什么事都要懂分寸,比如这茶你就煮过头了。” 苏灵鸿喝完不禁摇了摇头,神情间很是惋惜。 梅傲霜见苏灵鸿喝了茶,于是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凤九天见两人如此信任自己,不由心中一阵感动…… 突然,苏灵鸿的表情变了! 她方才还很轻松的神情,转瞬变得极其痛苦,她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所有人都被苏灵鸿的脸色惊呆了,因为她显然是中毒了,而且是中了剧毒,天下少有人能解的剧毒! 众人正不知所措间,梅傲霜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九阴催命散!是九阴催命散!” 慕容章再也无法冷静,大吼着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凤九天!我们不过想了解一些你的底细,你却要杀人灭口?” 刘寒天一向温文儒雅,见此也不禁大怒,对凤九天拔剑相向。 这时苏灵鸿强忍着痛苦,缓缓的开了口。 “寒天,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不要莽撞行事啊……” 她正想再说下去,人却已痛苦得昏倒在地。 “凤九天,灵鸿相信你,我刘寒天可不信!受死吧!” 刘寒天说着拔出长剑,点指凤九天。 凤九天见此情形,深知再多解释也已无用,只得出剑相迎! 三人持剑而立,狭小的屋中瞬间杀气腾腾。刘寒天与慕容章俱是天下少有的高手,凤九天自然不会小视。对于常人来说,同时面对两大高手都会选择防御,但凤九天偏偏没有,在他心中,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三人俱是凌霄派的弟子,但剑法风格却全然不同,刘寒天的剑很妙,慕容章的剑很毒,凤九天的剑很傲,他剑法中那股傲气不是任何人能比的,只因他的剑出于他的心。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凤九天的剑此时快得匪夷所思,任凭刘寒天剑招再妙,慕容章剑法再毒,凤九天都无懈可击。 但他不希望耽误二女,更不希望将自己置于绝境,所以他的剑没了往日的凌厉,没了往日的无坚不摧。 “两位师兄,你们快住手吧,两位师姐的安危要紧!” 刘寒天闻言忙停了手,慕容章也只得随之停手。 慕容章瞪了凤九天一眼,旋即为梅傲霜把起脉来。 他一搭脉不由愣住了,忙喊来了刘寒天,刘寒天也帮梅傲霜把了把脉,不禁脸上露出一线喜悦。 “刘师兄,如果我没看错,至少有半月的性命。” “是的,至少能活半个月!或许还有救!” “九阴催命散中者立毙,怎么可能挺过半月呢?” “九阴催命散经过长时间高温,会导致其毒性下降。” “原来如此,谢天谢地!” 刘寒天见梅傲霜还有半月性命,不禁舒了口气,露出微笑。可他的笑容在搭上苏灵鸿的脉后,再一次变成了悲痛欲绝。 “灵鸿……你为什么那么傻,一口气喝了那么多?” 刘寒天说着紧紧抱住苏灵鸿,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苏灵鸿强忍着痛苦,笑了笑,为刘寒天拭干眼角泪水。 “寒天,我……我还能活多久?” “七天……” 刘寒天是多么不愿接受这件事,可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不接受。 “哈哈,七天,如果认真过好每一天,或许我们还赚了呢。” 苏灵鸿不忍见夫君如此悲伤,只得打趣说道。 苏灵鸿的话虽然轻松,反倒让刘寒天更加撕心裂肺。 “灵鸿,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要找高人医好你的毒!” “寒天,不必了,我恐怕已无药可医。” “不会的,你不要瞎想!” “我……我此生能嫁给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灵鸿,是我没保护好你……” “这不怪你,但你一定答应我一件事。” “莫说一件,就是百件千件也依你!” “一定查明真相,不要鲁莽行事。” 刘寒天重重点了点头,泣不成声! 一旁的慕容章背起梅傲霜向山门方向走去,脚步是那么坚定。 “凤九天,我如能治好傲霜还自罢了,不然我定让你血债血偿!” “慕容师弟,你要去哪?”刘寒天连忙喊住他。 “九幽鬼境!我一定要得到解药!” “你连鬼门关都不可能进的去,如何得到解药!” “哪怕跪死在鬼门关前,我也一定要去!” “贤弟!你若真去了,从此便再也不是正道中人了!” “正道如何,邪道又如何?能救傲霜的道,就是我要走的道!” 刘寒天看着慕容章的背影,不禁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这一去,世上少了一位豪侠,却多了一位顶天立地的魔头! 就在刘寒天要背着苏灵鸿离开时,龙行云却到了。 “凤九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师父,凤九天毒害同门,请允许弟子为您清理门户!” 刘寒天说着一剑就要取凤九天性命,凤九天却丝毫没有躲闪。 他的剑眨眼间离凤九天咽喉只差三寸,龙行云却出剑了。 “当!”剑尖只差一寸的时候,龙行云的剑挡住了刘寒天的剑。 “寒天,事情尚未弄清,怎可对同门妄动杀念?” “可师父……” “你不要再说了,为师只想听九天亲口述说。” “师父,弟子实在不知内情,我是被冤枉的!” “凤九天,你少要在此百般抵赖!我亲眼目睹还能有假?” “刘师兄,此事我也感到蹊跷……我……” “凤九天,你还用说什么,自己看看灵鸿吧!” 刘寒天见凤九天不承认,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龙行云看了看刘寒天,又看了看凤九天,长叹口气。 “你们不要再吵了,为师定会查明一切,绝不会放过凶手!” 刘寒天点了点头,凤九天的眉头紧锁起来。 随后他趁人不备迅速将茶叶放入了怀中。 他的神情复杂无比,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了远方…… 凌霄派大殿中,众长老、弟子神情肃穆。 龙行云端坐在大殿正中石椅上,看着站在殿前的凤九天等人。 刘寒天当众把方才发生的一切述说一遍,众人闻言全都怒不可遏,纷纷拔出了剑,想要结果了凤九天。 凤九天面对如此变故,心中有着万分的无奈与困惑。 “刘师兄,你说我毒害同门,请问我动机何在?” “只因我们发现你的底细,便想杀人灭口,又何必装模作样!” “那我何不直接杀了你们,却要选择下毒呢?” “因为无论你武功多么高强,也无法同时杀死我们四人。” “那我何不一一除之,却偏要在懂医、擅毒之人面前下毒?” “不管你如何狡辩,但灵鸿中毒确是事实!” “师兄,你今天一定要冤枉我凤九天吗?” “我冤枉你?事实如此,何谈冤枉?” “师兄如能拿出证据来,我自然无话可说!” “师父,弟子请求前往凤九天房内寻找证据。” 龙行云略一犹豫,随即摇了摇头。 “寒天,如果你一人去,只怕难以服众吧?” “那依师父看,应当如何处置?” 龙行云见到殿中的牧璇天,轻轻点了点头。 “璇天,就由你去九天房中寻找证据,切忌公报私仇!” 牧璇天闻言,忙上前拱手领命,有些激动的转身而去。 此时殿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像是等待着一种结果,又像是惧怕这种结果会发生! 起风了,大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众人中有不愿找到证据的,但更多的人都希望能找到。 狂徒往往都不受人拥戴,更何况是凤九天这种无视门规的狂徒。 此时任何证据都决定着判决,都决定着凤九天的生死。 在场人虽众多,却都鸦雀无声,甚至落针可闻。 随着时间的推进,所有人的心跳也都越来越快。 这时谁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的心跳声…… “师父,弟子不负众望,证据已经拿到了!” 牧璇天终于回来了,而且是带着证据回来的。他恭恭敬敬把《万毒真经》交给龙行云,龙行云接书在手,飞快的翻阅起来,神情不由变了。 《万毒真经》是九幽鬼境不传之物,书中记载无数奇毒,苏灵鸿与梅傲霜中的九阴催命散,正是书中最毒的一种。而密信寥寥数字,在龙行云眼里却胜过天下任何奇毒。 “凤九天,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刘寒天见牧璇天已经拿到证据,不由又大吼起来。 “刘师兄,你的意思是我盗取秘籍,杀人灭口了?” “难道堂堂正道之首凌霄派,还会有第二个奸细不成?” 此时龙行云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凤九天,眼中尽是失望。 “林长老,按照我凌霄派的规矩,凤九天该如何惩处?” “凤九天卧底本派、毒害同门、盗取秘籍,掌门当清理门户!” 林长老盯着凤九天,咬牙切齿的回答道。 “凤九天,你听到了吗?” “师父,弟子听得一清二楚!” “唉,你是故人之子,为师不忍杀你,你下山去吧……” “从此不要再提我是你师父,你好自为之!” 龙行云言罢缓缓站起,长长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许久未见的龙灵雪,此刻跑上前来。 “父亲,您仅凭一封信,就断定傻子是奸细?” “你有证据证明他不是?” “他刚刚为我凌霄派立下奇功,难道大家都忘了!” “哼!那又如何?” “这么轻易就赶走他,你们会后悔的!” 她突然在众人面前跪了下来。 徐长老见状竟也跟着跪下,向龙行云苦苦哀求。 “掌门,凤九天走了,谁来对付九幽鬼境啊?” 牧璇天见两人跪下恳求龙行云,连忙开了口。 “你们太糊涂了!凤九天是奸细啊!” 龙行云又长叹口气,神情间是那么不舍,又那么替凤九天可惜。 “唉,我何尝希望九天走?可证据确凿,凌霄派焉能容他?” 凤九天看到龙灵雪、徐长老替自己求情,心存感激。可让他没料到的是,黄皓天此时竟会无动于衷。 凤九天心情很矛盾,甚至走与不走他都看不到一点希望。 走了,从此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不走,凌霄派焉能容他! 让他恐惧的不是众人手中的剑,而是凌霄派中那股涌动的暗流。 凤九天心中除了复仇,更多的是铲除邪恶、维护正义。可至此谁也不会再认为他是正义的,一切努力都成了幻梦…… 良久,凤九天都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因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不知过了多久,凤九天才缓缓说道:“师父,我走了!” 他说完给龙行云跪下,又叩了三个响头,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龙灵雪跑了过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凤九天。 “傻子,我相信你是冤枉的,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你要真的走了,从此背负邪恶之名,就再也回不来了啊!” 凤九天缓缓转过身,不舍地看了一眼龙灵雪。 “名声不过身外之物,正义才是我心中所求!” 第十一章 善恶任凭说 正午阳光虽强,却照不透心中阴霾。 正午阳光虽暖,却化不开心中寒冰。 正午阳光虽亮,却指不明心中路径。 凤九天一向走的很快,快得像风,来去无踪。 可现在他却似乎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只因他走的不只是下山的路,更是从英雄变成魔头的路。 未来他不论做多少侠义之举,在旁人看来都不过是在做戏…… 凤九天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但他清楚,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追杀,去做什么都会被误解。 正道抛弃他,爱人离开他,师父误解他,好友怀疑他。 自他出世以来,从未想过死,可现在偏偏是个例外,他多想一死了之,彻底摆脱这个让他痛苦的世界。但他知道,自己在找出杀害父亲的凶手前不能死,也不敢死,否则父亲的死将永远是个迷,杀害父亲的凶手也将永远逍遥法外。 若是一个恶人逍遥法外,便会出现一千个、一万个恶人。 凤九天绝不允许恶人猖狂,更不允许邪魔外道横行。 在他心中正义高过一切,所有邪魔外道都该杀无赦! 人总是在绝望中寻找希望,总是在死亡边缘寻找生机。 凤九天清楚,既然自己不能死,就必须要有活下去的价值,而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莫过于找出所有未知的真相。 “是谁要害我?是谁杀了我父亲?凌霄派又潜藏着什么秘密?” 凤九天低着头,口中小声的自言自语,缓缓向山下行去。 冬日的阳光照在一间简陋的茶棚上。 茶棚中人很少,显得极是冷清,冷清得有些凄凉。 除了几把桌椅、一位店家外,只有一壶茶,一把剑,一个人。 这人沉默不语,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 “客官,您有心事?” “嗯。” “能不能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上点儿忙。” “你?” “即便我帮不了,但大东家或许能帮你。” “我的事谁也帮不上。” “您确定?” “我确定,十分确定。” 这人说着长叹口气,缓缓饮尽杯中茶水,提剑向外走去。 千华山下一向很冷清,冷清得就如这间茶棚。 可眼前却是个例外,例外得让人目瞪口呆。 千华山下,茶棚之前,此时竟聚集了近百人,为首一人是位严肃的老者,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盛气凌人的少年。 “凤九天,掌门虽能容你,老夫却容不得你!” “林长老,我已不是凌霄派之人,你管不到我头上!” 凤九天抱着剑继续向茶棚外行去,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凤九天,你这魔头,事到如今还敢嚣张?” 站在林长老身边的牧璇天缓缓说道,嘴角还带着轻蔑的冷笑。 “就凭你们,有何资格说我是魔头,又有何资格与我聒噪?” “就凭老夫我是凌霄派的长老!” “哈哈哈,一个武功不抵普通弟子的长老,佩服佩服。” “你……你,老夫今天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魔头!” “你杀我?真动起手来,死的人是你。” 凤九天这句话说的很狂,可却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不容反驳。 他们都知道,如果真动手,林长老必死无疑。 “老夫虽不是你对手,可众弟子一拥而上,你还能有命在吗?” “出尔反尔?以多欺少?林长老,您真不愧是正道表率啊!” “老夫不与你逞口舌之快,动手!” 林长老一挥手,牧璇天率先拔出了剑,就要带人围攻凤九天。 “林长老,住手!” 众人闻声不禁一愣,有些犹豫起来。 如果说除龙行云外,还能让林长老有所顾忌的,便只有一人,那就是与林长老地位相同,常护着凤九天的徐长老。 “老夫身为执法长老,替掌门清理门户理所应当!” “徐长老,他既要杀我,您也不必阻拦。” “林长老、九天,此事尚未明了,你们都不要莽撞行事。” “徐长老,你一次次为凤九天这个奸贼说话,莫非是他同党?” “我并非任何人的同党,我只是站在有理的一方而已。” “有理的一方?残害同门、盗取秘籍反倒有理了?” “此事未明,你怎知确是他做的,难道你是帮凶不成?” “姓徐的,既然你非要护着凤九天,那就别怪老夫不念旧情了!” 林长老说着冷笑数声,手中长剑向两人一挥,“杀了他们!” “是!” 众弟子早就想杀了凤九天,尽数挺剑上前。牧璇天却一反常态,在一旁抱剑观战。 “哈哈哈,一群废物,也妄想杀我?找死!” 凤九天见众人欺上前来,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大笑数声,随即流云剑出鞘,发出“嚯”的一声,杀气直冲九霄! “九天,你要是杀了他们,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清如何?不清又如何?” “这……你一定要……” “他们既然认定我偷了《诛天十三剑》,我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此剑法的厉害!” 凤九天话音刚落,便一声长啸,音如凤鸣,直透人心。随即剑光一闪,快如飓风,森然寒意渗入众人骨髓。 “九天,你……唉……” 徐长老虽然觉得凤九天不该死,可同样觉得众弟子也不该死,他见凤九天杀念已起,知再难劝阻,只得闭上了眼睛。 死亡带来的恐惧,无法掩饰,无法抑制,更挥之不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弟子与凤九天的差距,宛如烛火与太阳,烛火虽多,不过照亮一室,太阳虽少,却可光照九州! 凤九天如果想,这些弟子又有几人能活下来呢? 林长老后悔了,深深的后悔了,前所未有的后悔。 他本以为仗着人多,要杀凤九天轻而易举,结果还是低估了他。 “当当”声音清脆,却让人不寒而栗。 两个长老以为他们死了,甚至这些弟子自己也都这么以为,可他们并没有死,“死”的只是他们手中的剑。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凌霄派众弟子,当看到自己手中的断剑时,只剩下恐惧。死亡的恐惧萦绕在他们心头,此生都无法消退…… “林长老,本掌门的话你也敢不听?” 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掌门……” 众人闻声脸色都变了,纷纷低下了头,林长老也不例外。 话音刚落,龙行云带着黄皓天等人到了近前。 此时龙行云的脸色很难看,难看得让人有些不安。 “本掌门说了,要放凤九天走,你们竟敢在此截杀?” “掌门,属下和这些弟子一时气不过,这才……” 林长老的头越来越低,低得就要把头埋进土里。 牧璇天闻言走到近前,看了看林长老,又看了凤九天。 “师父,林长老所言并非事实,他是被凤九天胁迫的!” “哈哈哈,我胁迫的?我为何要胁迫他?” “当然是怕我们把实情说出来!” 龙行云闻言有些不解,眼睛紧紧盯着牧璇天,一字一顿的问道。 “实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牧璇天冷笑数声,指着凤九天缓缓开了口。 “师父,弟子们念及同门一场,本是下山相送的,谁料凤九天却起了杀心!” “果真如此?以何为证?为师绝不会轻易相信的。” “以地上断剑为证!” 龙行云看了看地上断剑,沉思良久,默然不语。 “掌门,牧师兄所言不假,事实正是如此!” 谁也不愿让自己畏惧的人活下来,他活下来任何人都不会好过。 “是……是的,我的确是被凤九天胁迫的。” 林长老见众人口径一致,也昧着良心落井下石。 龙行云原本还有些怀疑,见所有人都这么说,也由不得他不信。 “牧璇天,你少要血口喷人!有本事就用你的剑说话!” 凤九天怒视着牧璇天,一剑刺出,凌厉异常。 “师父,您看,当您的面凤九天都敢动手……” 牧璇天说着一闪,向旁斜越几丈,躲在龙行云身后。 虽然他这句话并未说完,可谁都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 “凤九天,老夫本不忍杀你,你却如此丧心病狂!” 龙行云此时神情虽还有几分不舍,但更多的却变成了愤怒。 众弟子都知道掌门轻易不怒,怒则必斩敌于剑下! 凝光剑出,杀气激荡,龙吟啸天。 龙行云想让一个人死,这个人就不可能活。 凤九天知道,如果龙行云真想杀自己,自己一定活不了。 所以他没有躲,没有避,更没有出剑相迎。 他只默默的看着龙行云,看着他手中那把冷气森然的宝剑。 十寸,五寸,三寸,一寸…… 一寸!仅剩一寸! 这一寸便是生死的距离,世上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凤九天的皮肤在剑气下感到刺痛,宛如千万钢针刺透了全身。 可他没有动,纹丝不动,似乎面临生命危险的不是自己。 “既不出手,也不逃走,这很不像你!” “打不过,逃不掉,何必挣扎?” 龙行云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剑更快了几分,恍若闪电! “哈哈哈,千华山很美,千华山上的美人更美!” 突然从众人背后传来一个邪魅至极的声音。 这声音虽很动听,却偏偏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人!竟敢擅闯千华山!” 龙行云收了手中的剑,转身看向声音来处,神情极是戒备。众人谁也没料到身后会突然出现绝世高手,也都纷纷转过身去。 一个黑袍人站在他们身后,脸上还带着一张鬼面,这张青铜鬼面透着寒气,极是阴深可怕。见到此人,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颤,连龙行云也不例外。 他们并不认识来人,更不知道此人武功究竟有多高,他们之所以心头一颤,是因为此人出现的太过突然,他仿佛就一直站在那里,从未动过,手中一把长剑泛着寒芒,正抵在一位姑娘的颈间。 “恶贼,你把灵雪怎么了?快放开她!” 凤九天与龙行云见到这位姑娘,同时焦急的厉声喝道。 “哈哈哈,她只是昏迷了,至于放开她嘛……” “快放开她!否则流云剑出鞘,顷刻间叫尔粉身碎骨!” “九天,我帮你这么大忙,你却要以怨报德?” “你此言何意?我为何要谢你这恶贼?” “为何?因为我孤身犯险,就为了把龙姑娘给你抓来!” “为了我?” “没错,为了你。谁叫你看上她了,我也只好如此了!” “你……” “你在凌霄派的任务完成了,还不快跟我回圣境复命?” 此人大笑数声,全没把众人看在眼里,转身就要带走龙灵雪。 “恶贼,少要嚣张,拿命来!” 徐长老大喝一声,从怀中取出三枚银镖。 随即他大手一扬,银镖呼啸着飞向黑袍人,其速快如疾风。 黑袍人像是没有察觉,没有半分躲避之意,兀自向前行去。 所有人见状都愣住了,彻彻底底的愣住了。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怎会连明显的暗器都发现不了? 徐长老与无数人交过手,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敌人。 难道真的会有人在上一秒还耀武扬威,下一秒却渴望一死吗? 这世上或许有人想死,但大多数人都不想,甚至畏惧死亡。 黑袍人当然也是人,所以他不想死,徐长老更不配让他去死,就在银镖将要擦到他的刹那,他转过了身,缓缓的转过了身。 只见他手中多出了三枚银镖,正是徐长老打出的那三枚银镖! “哈哈哈,正道之人,也会暗箭伤人?” 他冷笑着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嘲弄与讽刺。随即,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轻轻的往银镖上倒了一些粉末,他的动作是那么从容,从容的似乎根本没看见眼前众人,而他看银镖的眼神,就像在欣赏一件完美无瑕的杰作。 “对正道之人自然要光明正大,但对付你这种恶贼就不必了!” 徐长老的神情很难看,随时都可能拔剑上前,与黑袍人拼命。 “嗯……你的话有些道理,对付恶人何必光明正大呢?” 黑袍人并没抬头,手依然在研究那三枚银镖。 “龙掌门,你说暗箭伤人的算不算恶贼?” “算!当然算!” 龙行云不假思索答道,他按剑骨节发白,像是已失去了耐心。 “好!那我就替您清理门户了!” 黑袍人的语音依旧那么轻柔,可他手中的三枚银镖却已飞出。 在场的高手无数,可谁也没想到黑袍人竟会突施杀手,他出手太快了,快得简直匪夷所思,让人目眩神迷! “啊!” 徐长老一声惨叫,声音凄厉,惊心动魄。 三枚银镖,两枚深深的嵌入徐长老双眼,另一枚则钉进咽喉。所有看向他的人,眼中都充满了恐惧,如见鬼魅。龙行云忙弯下腰试图施救,可很快就摇了摇头。 “九阴催命散!是九阴催命散!” 九阴催命散往往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它向来是正道之人的噩梦。所有人听到九阴催命散,心中都只剩下畏惧,对死亡的畏惧。 可凤九天偏偏是个例外,他早已看轻生死,自是无所忌惮。 “你就是那个黑影吧!是你陷害我的对吗?” “我陷害你?我只是想带你回圣境,冥尊想你了。” “他想我?他是想我早点死吧!” “你我一向交恶,你不随我走可以理解,但……” “但什么?你少卖关子!” “但冥尊的话你不能不听,看在冥尊的面子上,快点回去。” “我如果不和你走呢?” “随你。不过龙姑娘在我手中,你可要想清楚了!” 若非怕伤到龙灵雪,凤九天早已出手,无奈只能投鼠忌器。 “也罢!十日后,我自会前往。” “好,我就等你十日!希望你不要食言。” “我绝不食言,但你不许伤害她,否则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一言为定!” 黑袍人说着再次转过了身,就要挟持着龙灵雪离开。 “奸贼,接老夫一掌!” 话音未落,林长老越身上前,其势恍如雷霆。 他一声暴喝彷如雷鸣,这一掌更有摧石裂山之势。再强的高手面临这一掌,只怕也要口喷鲜血,骨断筋折。 没有人能想到林长老会动手,黑袍人却似乎想到了。 他转过身,轻轻迎出一掌,动作无比优雅从容,如行云流水。这一掌并不刚猛,反而软绵绵的全未用力,可凤九天、龙行云等顶尖高手心中却都是一颤,重重的一颤。 “不好!” 凤九天说着越身上前,本想护住林长老,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林长老突然口喷鲜血,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击飞出去。他离黑袍人还有半丈远,这隔空一击让他的身子向后飞出数丈,重重撞在一块山石上。 “轰”巨大的山石在林长老撞击之下,顿时化为了齑粉。林长老狠狠的摔在地上,喷出数口鲜血,顷刻间绝气身亡。 “哈哈哈,你们好像都很不愿意让我走啊!” 黑袍人见林长老死了,发出数声冷笑,目光横扫在场众人。 “我凌霄派不是你这等邪魔,想来就想,想走就走的地方!” “哈哈哈,是你们先偷袭于我,还好意思说我是邪魔!” “本掌门乃堂堂正道之首,不屑与你逞口舌之快!” “那你是要逞刀剑之快了?你若真有胆子,就动手吧!” 黑袍人的剑紧紧抵在龙灵雪项间,他的目光中尽是有恃无恐。 “这……” 如果他动手,女儿性命难保,如不动手,自己颜面何存? 龙行云身为正道之首,天下谁不敬仰,几时有过如此狼狈? 他的脸红了,按剑的骨节却变得惨白,咯咯作响。 “你非要打,我愿意奉陪!” 凤九天说着,举起手中流云剑,目光与黑袍人的目光相接。 两人目光俱是凌厉绝伦,像两把相撞的利剑,杀气激荡天地。 良久,良久…… 黑袍人终于收了目光,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我怎么敢和你动手?我要是伤了你,冥尊可饶不了我。” “你伤不伤我,与冥尊何干?” “他派我来是为了救你,可我却伤了你,岂非违逆钧令?” “那你今日是定要与龙掌门动手了?” 黑袍人略一犹豫,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罢!看在贤弟面子上,我暂且不与这老匹夫计较,不过……” “不过我必守约定,十日内必到九幽鬼境是吗?” “哈哈,贤弟还是这么聪明,凡事一点就透!”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绝不食言!” “好,好!十日后圣境见!” 黑袍人说着身形微微一闪,刹那间消失不见了,消失的那么彻底,就像世间从未有过此人,一切不过是场噩梦。只有惨死的长老与那天地间的肃杀,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凤九天见他走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额角的汗,一片冰冷。 “此人到底是谁?他的武功之高,天下恐怕已无双无对……” 凤九天一向很傲,他一直认为自己有傲的资本,可见识了黑袍人,他才明白自己不过夜郎自大,荒唐可笑。 “凤九天,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十日后,你自会明白!” “你不能现在说出来吗?” “现在我说话你还信吗?” “不敢全信。” “那我又何必说?” 龙行云没再多说什么,带众人回了凌霄派。 凤九天收起了剑,缓步入了茶棚,给自己斟满一杯茶。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 依旧是暖阳当空,一壶、一剑、一人而已。 当夜,月色朦胧。 凤九天隐身在一片树林中,与廖楚笙交锋的树林中。 北风吹动积雪,发出“呼呼”之声,悦耳中带着几分萧索。 他对凌霄派的路很熟,对所有能隐身蔽形之处更熟,所以他藏的很隐蔽,隐蔽得就像从未来过。 他的眼睛看着林中空场,眨也不眨,生怕漏过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踏雪的声音,有人来了! 来人一身白衣,是那么俊美,又那么盛气凌人。他小心翼翼向空场而来,走的很慢,脚步也很轻。此人凤九天太熟了,熟的就算他化成灰都能认出他来。 凤九天见到来人,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得意而激动。 “尊主,您在哪?圣境出什么大事了?” 来人的声音虽不大,可满满的尽是焦急与疑惑。 他叫了几声,发现没有人回应他,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良久,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满与无奈溢于言表。 “尊主一向守约,怎么可能给了我书信,自己却不到呢?” 他说完话又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人会来,转身想要离开,可就在转身的刹那,他愣住了,神色变得无比惊慌。 “凤……凤九天!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等你啊!” “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那封信!” “哪封信?难道……难道信是你写的!” “没错!那封信就是我写的。” “可……可你怎么会知道圣境的暗标?” “你是说那个骷髅头?这还得感谢你呀!” “感谢我?我……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按那封信画的!” “没错。不光骷髅头,就连笔迹我也仿了十之八九。” “那……那你约我出来所为何事?” “为了两件事!两件很重要的事!” 凤九天说着趁牧璇天不留意,飞速封了他的穴道,牧璇天正欲反抗,却发现自己手脚已不能动转,只能听之任之。 “首先,我已经把你下毒之事查明了,你做的的确很高明!” “你查明了?你是怎么查出来?何时查出来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之所以能查出来,是因为你忘了件事。” “此事我自问做的天衣无缝,你怎么可能……” “你忘了蜡丸融化后,斗拱上还会残留蜡痕。” “凤九天,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在苏师姐和梅姑娘中毒的那一刻起!” “从一开始你就怀疑我了?这怎么可能?” “你还记得不归村吗?以你的武功怎会轻易被劫持?” “那日我中了毒,身体虚弱,不足为奇?” “胡说!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建几座新坟,还敢说身体虚弱!” “仅凭这些你就怀疑我?” “因为整个凌霄派中,最想让我死的人就是你!” “可这并不足以让你彻底锁定我,更不足以让你破案!” “只因你走和回的时间太巧了,巧的有些欲盖弥彰。” “就因为巧,你就那么肯定?我绝不相信!” “那封构陷我的书信,也是你故意夹在书中的吧!” “信是尊主亲笔书写,打死我也不信里面会有破绽!” “信本身的确没有,可夹信之人却大有问题!” “别卖关子,说出来听听。” “因为他对千华山太熟了,熟的就像在他家里!” “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是啊,你早该明白!你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可你是怎么想到蜡丸的?又怎会想到蜡丸放在斗拱上?” “起初我并没想到,不过这是唯一的可能!” “唯一?你怎么确定不是水或茶有问题?” “水是我亲自打的,并且是和许多人一起打的。” “嗯,水要是有问题出事的绝不会只有两个人……” “你自己都能想到,却为何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因为我认定你会怀疑茶有问题,从而怀疑黄皓天。” “我的确怀疑过,可我中午又喝了同一包茶,于是不再怀疑。” “唉……水没问题,茶也没问题,所以你……” “没错。所以我想这毒一定是在我离开的片刻入水的。” “可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在房梁上,就不会是有人进来过?” “有人进来过?请问你的轻功足以让你落地无声、落足无痕吗?” “不足,实在差的太多太多……” “所以,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 “我真是低估了你!太低估你了!你的头脑比你的剑更可怕!” “这倒未必!” “你此言何意?莫非是要杀我?” 牧璇天神情前所未有的惊恐,此时凤九天在他眼里无异于死神。 “求求你放过我,这一切都是……都是尊主让我做的。” “他让你害我你便害我?你真是连条狗都不如!” “呜呜……实话对你说吧,我也是出于无奈。” 男儿有泪不轻弹,牧璇天此时却已泪流满面,他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与无奈,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我被尊主下了****,如果没有解药就会死。”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你……你可以不杀我了吗?” “凭什么?邪魔外道杀无赦!” 凤九天说着流云剑出了鞘,抵在牧璇天的项间。 “你如果杀了我,就会惊动师父,到时候你以为自己能活?” “难道不能吗?” “你见过哪个烂杀正道中人的邪魔在师父剑下能活?” “你才是邪魔吧!要杀,也是杀你!” “哈哈哈,你以为他会信你?” “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就告诉我,九幽鬼境老巢到底在哪?” “我如果说了,你就不杀我?” 凤九天点了点头,看向牧璇天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没错。你不配玷污我的剑!” “好……好吧,圣境的总坛在红砂岭。” “可有什么机关埋伏?” “老槐树下有开启大门的机关。” “如何开启?” “左九叩,右五叩,中间轻拍三下。” “好,我记下了!” 凤九天说着真的收起了剑,在黑夜中独自向西南而去…… 第十二章 表象会说谎 月夜,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月光静静的斜照着大地,一切又都显得那么美好。 这本该是个没有杀戮、没有死亡、没有痛苦的良宵。 这么美的月色任谁都会陶醉其中,不会再起杀念。 可这个地方偏偏没有月光,而且永远都不会有! 无论月光、阳光还是星光,在这里都是一种奢侈。 只因它位于阴冷而死寂的地下。 世间一切美好,都与这里无关。 这里有的除了恐惧便是死亡。 就像它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九幽鬼境! “尊主,您要的人我们带来了。” 这是一个阴冷至极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生气,这绝不像一个活人在说话,更像是鬼在低吟,在这样诡异阴森的地下,让人只觉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石台上幽暗的火光隐约间照亮了两人,左边白衣人身材高瘦,面色惨白,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右边黑衣人身宽体胖,面色黝黑,脸上带着骇人的怒容。两人看起来截然相反,却又那么般配而协调,如果说他们有什么相同之处,那就是周身散发的鬼气,他们看起来虽然诡异莫测,但此时神情却无比恭敬。 只因他们面前石台上站着一位老者,一位他们不敢不敬的老者。老者身着天蚕黑袍,面戴乌金鬼面,显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良久,石室内寂静无声。 黑袍老者似乎正在想着心事,一句话也不想说。 “尊主,您看我们是把他带到十八层地狱,还是……” “黑白无常,你们做的很好!” 黑白无常闻言又欠了欠身,随即退出了石室。而老者则缓缓转过身,目光紧紧的盯在一位囚犯的脸上,此人早已脱相,目光涣散,嘴角还带着一抹血迹。 “你就是神龙派长老上官坤?” “没错,老子就是上官坤,你敢把老子怎么样?” 上官坤的声音沙哑而虚弱,语气却依旧强横。 “上官坤,你欠的那些债,该算算了吧?” “老子欠过什么债?” “人命债!四十六条人命债!” “哈哈哈,老子杀过的邪魔外道何止四十六!” “塞北神雕薛应仇一家也是你杀的吧!” “什……什么,这事你怎么会知道?” “本尊知道的,远比你想像的要多!” 老者说着冷笑几声,从石台上取过一个页已泛黄的账本。 “这上面记的,都是真的吧!” “嘭”老者把账本重重的掷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埃。 上官坤顾不上尘埃未落,一把捧起了账本,仔细观看,他不看还好,看完之后面如死灰,冷汗淋漓而下。随即他眼中似乎窜起了熊熊烈火,手猛的撕扯厚重的账本。 老者见状冷笑数声,大手隔空抓向上官坤手中的账本。 上官坤的神情此时愈发紧张,拼命想握紧账本,却只是徒劳。账本竟似长了翅膀,径直飞入老者手中,显得是那么匪夷所思。 “哈哈哈,你真是太愚蠢了。” “我是为了保全无数正道中人,何谈愚蠢!” “因为真正的记录永远都不会在纸上,而是在心间。” “在心间?” “纸张记录的迟早都会随风而去,只有心间记录的才会永存!” “也就是说,我做再多的掩饰都是徒劳?” “你终于肯承认这些人是你杀的了?” “是……是真的,这些人的确是我害死的。” “哈哈哈,你承认就好!” “你想……想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自然是帮本尊一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只要是您交代的,我一定做到!” 全身颤抖不止的上官坤,狼狈的跪在老者面前连连叩头。 “那就用你自己的生命,助本尊修成无上神功吧!” 老者说着右手按在他头顶百会穴上,掌上顿生一股极强的吸力,上官坤只觉周身内力都变成了决堤的洪水,彻底失去控制。而老者的手便如浩荡的汪洋,再多的洪水也会将其收尽。 被吸收内力的感觉痛苦至极,根本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啊!”上官坤一声惨嚎,凄厉之音在石室内震荡不息…… 死人永远都不可能开口,永远都是那么安静。 现在的上官坤便是最安静的一个,永远安静下来的一个。 他死时神情是那么安详,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仿佛他刚才并没有受尽折磨,反而是得到了极大的幸福与满足。 他的尸体早已成了一具枯瘦的干尸,狰狞、可怖又惹人怜悯。 随着上官坤最后一丝血肉被榨干,老者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尸体的目光中还带着陶醉,好像看着一餐享用过的佳肴。 风如刀,砂似血,怒火燃心间。 红砂岭之所以叫红砂岭,是因那一望无际的红砂。 这片红砂宛如被鲜血浸染,无数地下的亡灵犹在哀嚎。 谁也不知这里死过多少人,只知如沙粒般成千上万,不可计数。 红砂岭一向人迹罕至,就算偶有行人,也是如上官坤般的囚徒。 可现在东北方却走来一人,一个生龙活虎、全无畏惧的人。 此人一袭白衣,一把白剑,潇洒飘逸间透着凛凛杀意。 他的脚步不快,却坚定从容,纵死也绝不会后退! 良久,他来到一颗大槐树前。 他缓缓的站在那里,打量这棵千年老槐。 这颗老槐很大,就连树洞都大得足以容下两三个人,所以他很确定,牧璇天说的槐树一定指的就是这棵。 他慢慢的走进树洞,手中的流云剑早已出鞘。 树洞内果真有一道铁门,一道坚实而高大的铁门,铁门上没有门环,没有门钉,就连门缝都没有。 门上仅有一副巨大的浮雕,凹凸有致,栩栩如生。 雕的不是山川,不是河流,更不是将相美人,却是一颗骷髅头,一颗狰狞而可怕的骷髅头。 他见到骷髅头没有丝毫慌张,反而露出了满意与喜悦的微笑。 “左九叩,右五叩,中间轻拍三下……” 他口中喃喃自语,手却在骷髅头上从容的操作着。 “哗!” 他做完这些动作,铁门竟真的自动升了起来。 铁门后面是个洞口,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阴冷的风从洞中惯出,吹在他的身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他从不认输,更不会退缩,纵龙潭虎穴也定要一往无前! “嘀嗒,嘀嗒……” 进了洞口便是一条极长、极陡的石梯。 洞壁不断的渗出阴冷的水珠,轻轻的敲打着石阶。 水滴每落下一次,他的心就随之提起一次。 只身独闯九幽鬼境,任何人也不可能闲庭信步。 石阶被水珠打湿,走在上面有些滑不留脚,只要一不小心,随时都有坠下的可能。 而下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一旦坠下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 很久之后,他才终于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他面前出现了一座高大而坚实的关城,城上有一块黑匾,匾上只有三个大字——鬼门关。 这三个字足以代表阴间,代表地狱,代表死亡。 鬼门关,十人去,九不还。 九幽鬼境亦如鬼门关,同样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十人去,九不还,凤九天会不会就是唯一的变数呢? “白兄,最近你们很辛苦啊……” 说话之人是个壮硕的大汉,脸上戴着牛头面具的大汉。 牛头身边必有马面,大汉身边同样有一个戴着马面的中年。他们一个持叉,一个举戟,威风中透着骇人的邪气。两人身后还站着无数身着黑衣的鬼境弟子,每人手中一把泛着寒芒的长剑,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他不是白兄!有外人闯进来了!” 借着火把散出的微弱火光,马面看清来人,大喊起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我圣境!” 牛头也发现情况不对,高举手中钢叉,恶狠狠的问道。 “哈哈,什么人?要你们命的人!” 凤九天的声音很低,但其狂傲之意,与周身杀气却显露无疑。 “我们向来都是要别人的命,还没见过谁敢要我们的命!” “那恭喜你了!” “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终于见到了!” “唰!”流云剑寒光一闪,随之血光崩现! 牛头不敢置信的看看自己,又看看凤九天手中的流云剑。 “这……这不可能!你的手实在太快了!” 马面以及所有弟子看到眼前的一幕全都惊呆了。 一剑,只用了一剑! 牛头的武功在十大阴帅中数一数二,却被人一剑洞穿了咽喉。 凤九天的剑太快了,快得那么不可思议,那么难以想象。 马面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畏惧,现在全身都在发抖。 凤九天的杀意已起,目光中尽是怒火与兴奋。 他提剑缓缓走向马面,脚步很慢,却很沉重。 马面见到凶神恶煞的凤九天,他的心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 随着凤九天每向前迈一步,马面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一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圣境可不是好欺负的!” “是嘛?我看未必吧!” 马面此时已到了城墙之下,已无路可退。 “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马面朝愣在原地的众弟子大声喊道,所有黑衣弟子只得压制心中恐惧,纷纷挺剑上前。 “找死!” 凤九天一声长啸,手中流云剑宛如疾风骤雨,只听惨叫连连,鲜血迸溅,顷刻间鬼门关前殷红一片。 “少……少侠,求你放过我。” 马面见几十弟子顷刻间竟都身首异处,只得连声哀求起来。 “放了你?你这等邪魔外道,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凤九天说着手起剑落,斩下了马面的头颅。 “哈哈哈,九幽鬼境好大的名头,不过是群废物罢了!” 古往今来在鬼门关前还能狂性不收者,除了凤九天又有几人? 过了鬼门关,是一条大路,一条极宽敞的大路。 在这种狭窄阴暗的地下,偏偏有一条足够七八人行进的大路。 通常大路往往会让人心安,可眼前这条路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可接下来却有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 那就是路两旁竟开满了鲜花。在这潮湿阴暗的环境里,开得绝望而妖娆。整片花看上去红得如火如荼,像是恶魔最后的温柔。 空气里弥漫着终年散不开的浓雾,显得诡异而神秘。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既见彼岸花,今生难回顾。 这里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尘埃;向前看,看不到阳关大道;向后看,看不到朋友四邻。 常人见此都会痛哭,可凤九天却笑了,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他的微笑虽然还是那么灿烂,但在这种地方,却显得有些悲壮。 因为只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此时才能笑得出来。 说来容易,可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真正做到的,难道不是世上最勇敢,却又最值得同情的人吗? 这条宽敞而诡异的黄泉路,这片美丽而哀伤的彼岸花。 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不论你走多久都不可能走出去。 凤九天一向体力极好,可现在也有些疲倦了,厌烦了。 他多想与敌人战一场,痛痛快快的酣战一场。 不论是他杀死敌人,还是敌人砍下他的头颅,都比这愉快得多。 此时凤九天的神情除了戒备,更多的则是无奈与厌倦。 这种状态下谁都很难再战胜对手,因为已败给了内心…… 望乡台,远望家乡回不来。 在浓厚的迷雾中,凤九天终于隐隐的看到了一幢高台。 它高大而宏伟,却又显得鬼气森森,杀机四伏。 凤九天又向前几步,才看清了高台上的牌匾与值守的黑衣人。 “你是何人,我圣境岂容尔等擅闯!” 黑衣人一声大喝,却并没有出手,而是举起了手中火把。 这是一幢烽火台,只要黑衣人手落下,狼烟必然腾起,而狼烟一起,九幽鬼境全部人马必会在顷刻间赶来。 那么凤九天就只剩下一条路,一条谁也不想走的路——死! “嗖!” 一道寒芒带着凛凛杀意激射而出。 这是一把剑,一把凌厉绝伦,足以致命的剑。 而剑的目标不是黑衣人的咽喉,而是他正高高举起的手。 这把剑是凤九天唯一的希望,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这剑差了半分,黑衣人的手就会落下,狼烟就会腾起。 所以,凤九天此招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生与死,福与祸,全在他一招之间。 “噗!当!啊!” 一声金属与肌肉的撞击声,随后是金属与石头的撞击声,最后则是黑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刺耳却又让人兴奋。 凤九天笑了,愉快至极的大笑。 他听到了,他看到了,自己真的成功了! 此时黑衣人的手已被斩断,钉在了石墙之上。而那燃着熊熊烈焰的火把,居然还被断手牢牢的握着,至于那黑衣人,则是抱着右臂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凤九天看了看火把,又看了看黑衣人,随后一跃上了高台,就在他跃上高台的一刹那间,他已拔出剑抵在了黑衣人项间。 “说!前面还有什么布置!” 凤九天的目光极冷,手中的流云剑更冷,冷得让人莫敢违逆。 “前……前面是座兵营,后面是忘川河,最后是酆都城。” “里面还有多少人手!” “少说也有……也有两百多……” 凤九天笑着点了点头,神情间很是满意。 他看了看无比畏惧的黑衣人,随即用剑刺穿了黑衣人的咽喉。 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对敌人留情,便是对自己最大的绝情! 地下没有阳光,自然不分昼夜。 在这里白日睡觉与夜晚休息,都再正常不过。 所以,虽是白日,离兵营几丈远,就能听见如雷的鼾声。 凤九天再一次笑了,笑得似乎比以往都灿烂,他甚至收起了剑,脚步从容得就像在自家庭院里散步。 眨眼间他就到了兵营前,高高举起了手中火把。 火攻,一向都是最致命的,何况眼前一营人都在熟睡呢? “呼!”大火瞬间燃起,烈焰焚化万物,哀嚎声大作。 九幽鬼境的弟子自然也是人,是会被火烧为灰烬的肉身。 顷刻之间九幽鬼境弟子死伤不计其数,宛如末日降临。 而凤九天不敢与他们纠缠,更不想与他们纠缠。 此时自己若纠缠下去,结果同样只会有一种——死! 凤九天的脚步继续向前,脑中却出现了一个念头。 “鬼境向来凶名显著,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念头只在他脑中一闪,随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随时都要准备与敌人决一死战。 因为他看到了一条河,一条在微弱光线照射下,宛如鲜血的河。 河上架着一座桥,一座虽有些古旧却很坚实的桥。 有条路叫黄泉路,有条河叫忘川河,有座桥叫奈何桥。 世上男女老少都知道它们,都畏惧它们,都不愿接近它们。 既然过了黄泉路,眼前的河自然是忘川河,桥自然是奈何桥。 恐怕无论是谁,在忘川河前,奈何桥旁都再难冷静从容了。 凤九天一向与常人不同,此时也皱起了眉头,牢牢按在流云剑上的手,骨节也有些发白了。 “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年轻女子的呼救声,划破了寂静。 这是一个极美丽,极妩媚的女人,任谁见了都会动心。 这个女子一边跑,一边回头向后看,神情无比慌张。 凤九天的眉头此时皱得更紧,手中的剑刹那间拔出。 就在他拔剑的瞬间,这妩媚至极的女子竟撞进了他的怀中,她那双如白玉雕成的小手,似无意间钩向了凤九天的脖子。 她的手动作很快,快得让人有些反应不及。 凤九天的身子一扭,躲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 “少侠,我……我是被坏人抓来的,你一定要救我” “一定要救你?” 女人使劲点了点头,目光中尽是恳求之色。 “我不会救你的!” “少侠,您……您真的要见死不救?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哈哈哈,我承认你的演技不错,可惜遇到的人是我!” “什么!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你的点穴手法与轻功太高明,高明到根本不需要我救你!” “哈哈哈,既然知道高明,还敢与我动手?” “当然敢,而且非动手不可!” “为什么?” “因为邪魔外道杀无赦!” 凤九天的眼中爆出一股精光,手中流云剑已然出鞘。 “和本姑娘动手的人,永远都只会有一个下场——死!” 她说着突然从腰间取出一条软鞭,一条精致而致命的软鞭。 软鞭陡然挥出,啪啪作响,空气都似寸寸碎裂。 这条软鞭在女子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化为一条灵蛇。 被毒蛇咬中之人,往往会死在毒蛇那致命的毒牙之下。 而被软鞭抽中之人,同样会死,甚至比被蛇咬死更加凄惨。 女子是个很自信的人,她相信这世上无论是谁,都难挡她三鞭。 事实也证明她是对的,至少目前为止她是对的。 她从未败过,以至于她从来都不知道失败是种什么感觉。 但凤九天就是凤九天,神乎其技的凤九天。 他的剑无论何时,都是那么迅捷无比,快得匪夷所思。 “当!当!当!” 流云剑与软鞭相撞,金铁交鸣声大作,火花四溅。 软鞭虽是精铁所制,可与流云剑比起来,犹然是以卵击石。 凤九天看着女子,看着她的软鞭,再一次露出笑容。 随着他的笑容,流云剑竟把软鞭一寸寸的斩断。 这一切显得那么轻而易举,就像斩断的不是精铁,而是豆腐。 女子的眼中露出了恐惧,无法掩饰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你的剑,你的手,你的一切都快得太可怕了!” “哈哈哈,尔等遇到我凤九天,只有死路一条!” 刹那血光崩现,女子连哀嚎都没发出,心脏便已被刺穿,她的尸体重重的倒在了奈何桥上,人也真的去了阴司的奈何桥。 凤九天发现了一个事,一个让他有些不解的事。 那就是这一路上自己似乎从未出过第二招。 堂堂九幽鬼境,竟连一个能让他出第二招的人都没有,这简直太奇怪了,比男人生孩子、太阳从西边升起更奇怪。 如果九幽鬼境只有这点实力,恐怕早就被正道中人铲除了。 但这一路上的布置却十分正常,正常得让人发现不了一丝破绽。 如果非要想出合理的解释,凤九天想破头也只有两种。 第一种是九幽鬼境的高手此时都集中在酆都城内。 第二种就是九幽鬼境刚刚发生了什么惊天的剧变。 他宁可相信第一种,否则一切太可怕了,可怕得细思极恐! 凤九天正思索间,人已到了一座城前。 这座城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无论什么城,总会有贩卖声、嬉笑声、呵斥声、喧哗声,可这里一概都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谁也不知道这座城里有多少恶魔,更不知道能否活着出来。 天下人虽多,可此时还能义无反顾进城的却绝不会太多。 可凤九天永远都与常人不同,他的脚步兀自镇定而从容,只是他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眉头又一次紧锁,比以往更紧。 一块巨大的黑匾,三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字。 酆都城在任何人心中都是噩梦,无论九幽鬼境还是阴司都一样。 这里代表着审判,代表着酷刑,代表着死亡。 此时凤九天正站在这块黑匾之下,流云剑泛着森然寒芒。 这里没有门,无论是石门、铁门,还是木门一概没有。 因为九幽鬼境有自信,在他们眼里没有生门。 只要是人,纵你有通天本领,在这里也不可能找到生门。 既然没有生门,又有谁会闯入,又有谁敢闯入呢? 可凤九天永远都是个例外,否则他就不是凤九天了。 他缓步走入酆都城,依然那么潇洒从容。 当他走到一半时,眼前出现十座并排的大殿,每一座都用白色砖石砌成,显得格外阴森。 凤九天正在犹豫下一步该怎么走,下一秒就已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的四周突然有了生气,上百人发出的生气。 此时上百高手都各持兵刃,正对他这个闯入者怒目而视。 这些高手杀过的人,尸可积山,血可为海。 不管是谁见到为首的十大鬼王,恐怕都会吓得尿裤子。 可凤九天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笑了,大笑! “哈哈哈,死到临头你还能笑得出来?” 楚江王冷笑着看向凤九天,目光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你们不用暗箭伤人,才是活腻了。” “我看活腻的人是你才对吧!”阎罗王大喝。 “哈哈,我从不与死人逞口舌之快!” “你说谁是……” 阎罗王本想再与凤九天争论,可突然觉得咽喉似有液体流出。 鲜红而滚烫的液体,通常只有一种,那便是鲜血。 阎罗王的咽喉冒出了滚滚鲜血,在刹那间真的成了死人! 众王齐声发喊,又惊惶,又愤怒。 “小子,你胆敢杀阎罗王,就不怕我们杀了你?” “哈哈哈,就是你们一起上,我凤九天又有何惧!” 凤九天半日之内杀人不计其数,狂性早已大发。 他一声长啸,整个鬼境在他啸声中都似要土崩瓦解。 随即宝剑化为蛟龙,凌厉而迅捷,其势道天下少有人及。 但见白墙上点点滴滴溅满了鲜血,红白相衬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顷刻间城内倒下无数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 在他眼里无论是鬼王、判官,还是阴帅都一样。 莫说他此时早已杀红了眼,就是他最冷静的时候也不会去分辨。 因为他对邪魔从不留情,在他眼里这些人都该杀无赦! 九幽鬼境之人十之八九都杀人无数,可如此恶斗却生平未见。 敌人虽只有一个,可他如龙凤,若鬼魅,根本不像是人。 他忽东忽西乱砍乱杀,狂冲猛击,每向前一步便血流成河。 无数高手上前欲将其置于死地,可结果都是自己死在了剑下。 这里的高手每一个都可叱咤江湖,每一个都是杀人如麻的魔头。 可凤九天的剑却更快、更猛、更狠、更精。 他状若癫狂,纵使偶有人砍伤刺中了他,他也恍若未觉。 酆都城内此时血肉横飞,满耳尽是人死前的惨叫之声。 九幽鬼境都是亡命之徒,然见凤九天攻势,竟都发起抖来。 酆都城内此时真的如人间地狱,让人望而生畏。 凤九天身上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染透,流云剑也不断滴下血珠。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 他每走一步鲜血都会从伤口源源不断的涌出,其神志也已模糊。 但他的脚步却未停下,前面有路便走,没路就用手中剑杀出来。 只要自己没有倒下,只要目的没有达成,他就绝不会停下。 九幽鬼境众人却没有这个胆子,全都纷纷开始后退。 只要是凤九天所到之处,众人便如潮水般退开。 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凤九天不怕死,可他们怕,尤其是这种情况下怕的要命。 不知多久,凤九天终于到了冥尊所在的幽冥宫。 廖楚笙一向被奉为邪道之首,江湖中最可怕的人。 当今江湖,无人不敬龙行云,同样无人不怕廖楚笙。 廖楚笙想要人三更死,这人绝不可能活过五更。 可此时的凤九天真的好像疯了,他已不知恐惧,不知伤痛。 无论是谁敢拦在他面前,这人决计非死不可。 谁都明白廖楚笙与凤九天相遇,便只能存活一个! 幽冥宫在所有人心中,都该是阴森而诡异的。 可这里没有一丝邪气,也不阴森,反而富丽堂皇。 幽冥宫通体都是黄金所砌,只是颜色已有些暗淡了。 凤九天走进大门,里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甬道两旁有无数立柱,两旁还摆放着无数灯盏。 地下本该是阴暗的,可在灯火照耀之下却亮如白昼。 凤九天并没有心情看这些,他眼里只有甬道尽头的两个人。 一个霸气无比的黑袍老者,一个冷艳非常的白裙丽人。 这是他最想见到的两个人,他冒死拼杀也正是为了见到这两个人。 他目光已变得有些呆滞,就连脚步都略显蹒跚。 此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个甜美却又步步杀机的梦。 天下事最难莫过于开始与结束,每一个都难如登天。 在他心中,只要杀了眼前的黑袍老者,一切都会随之结束。 无论是父亲的仇,还是自己背负的冤屈,都会变成云烟往事。 而且他终于可以救走心爱的人,和她相守一生。 但想杀黑袍老人,无异是在以卵击石。 恐怕天下没有人会这么做,更没人敢这么做。 但凤九天偏偏做了,而且毫不犹豫的去做了。 只见他身形一闪,动作快得惊人。 上一秒还在大门口,下一秒已到了甬道尽头。 随即他伸手去拉龙灵雪,把她挡在自己身后。 一切都那么快,快得让人称奇,快得让人目瞪口呆。 可更让人称奇的却是那黑袍老者,那个武功几乎独步江湖的九幽鬼境冥尊。 凤九天动作虽快,可以他的功力完全能出手阻拦,如果他真的出了手,凤九天决计不可能救得了龙灵雪。 但他偏偏没有出手,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仿佛睡着了,根本就没有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在凤九天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却缓缓的开了口。 “孩子,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了。” 廖楚笙声音竟有些亲切,好像眼前的不是敌人,而是至亲。 凤九天却没有留意,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你为什么要等我?为了杀死我?” “不,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和你说一句话。” “难道你抓灵雪,只是为了和我说一句话?” “没错……” 廖楚笙轻轻的说道,可随即他语调又变了。 “嗯!你说她是谁?” “你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看来我错了,龙姑娘今天你带不走了!” “你想把她留下?那就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本尊不想伤你,可你非要护着她,便是自讨苦吃!” 廖楚笙的脚看似根本没动,可人却刹那间到了他面前。 他的掌力如汪洋般磅礴汹涌,无论是谁也难挡一击。 可凤九天从不会认输,纵然是死也不会认输。 他手中流云剑闪动,顷刻间绽出万道光华。 廖楚笙却视若无睹,右掌依旧猛击向凤九天。 凤九天使出十成功力,手中宝剑越发凌厉致命。 怎奈廖楚笙内力早已至化境,再多光华也不堪一击。 流云剑的光华与掌力相接,仅维持一瞬,便飞速收敛起来。 再过一瞬,光华彻底被一扫而光,凤九天被击得直退了六七丈。 此时一口鲜血涌上凤九天咽喉,但他不敢吐,更不能吐。 如果他吐了血,龙灵雪会心疼,廖楚笙更会知道他的功力。 他决不允许心爱之人为自己心疼,更不会让敌人知道自己伤势。 凤九天默默的把这口血咽下去,再多伤痛也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他的身子有些发抖,他努力想去掩饰,结果却是欲盖弥彰。 “傻子,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快走吧!” 龙灵雪发现了凤九天的伤势,神情极是难过。 “灵雪,我就算拼了性命,也定要杀死这个魔头!” “傻子,你何必为了我……” “我不光为了你,还为了我父亲。” 龙灵雪此时泪水充满眼眶,不知是自责还是心痛。 她多希望自己身上没有绳索,她多希望自己能出手帮凤九天。 虽然她的武功不及凤九天,但为了他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 可她现在除了为凤九天默默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凤九天一次又一次的出剑,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龙灵雪看着他一次次为了自己受伤,心都要碎了。 凤九天就是凤九天,只要没有成功,就绝不会退缩。 无论受多重的伤,无论被打倒多少次,他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他武功盖世,头脑灵活,可在廖楚笙面前却不堪一击。 他除了能一次次从失败中站起来,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次次站起来了。 无论受多重的伤,他都要站起来。 只要自己没死,他就定要让廖楚笙血债血偿! “凤九天,你父亲的死和我无关,事情并不是……” 廖楚笙缓缓的说道,语气间是那么无奈。 “你闭嘴!我才不会相信你这魔头的鬼话!” 凤九天青筋暴起,一声大喝声打断了廖楚笙的话。 随即他又刺出一剑,迅捷无比的一剑。 怎奈他伤势太重,神志也已模糊,再迅捷的剑也是无用。 廖楚笙摇摇头,身子轻轻一转就避过此剑,反手一掌又击向凤九天的背部。 凤九天闪避不及,背后又挨一记猛击,一股热流从腔内涌出。 凤九天灵机一动,运足内力,霎时喷出一口鲜血。 这口血没有喷向地面,没有喷向半空,而是喷向了廖楚笙。 廖楚笙脸上虽然戴着鬼面,可两只眼睛却露在外面。 凤九天的一口鲜血,全都喷在了廖楚笙的双眼上。 廖楚笙双眼被鲜血遮蔽,瞬间天地变成了一片殷红。 可随即一道寒芒泛起,另一股鲜血随之溅出。 鲜血的主人不是凤九天,不是龙灵雪,竟是廖楚笙! 凤九天虽满身血污,目光却已重归清明。 他手中的流云剑,竟洞穿了廖楚笙的咽喉。 局势变化太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打斗声停止了,说话声停止了,心跳声也停住了。 只有淋淋鲜血从剑尖滚落的声音,宣告着邪道之首的死亡。 恐怕无论是谁,也想不到死的人竟会是廖楚笙。 甚至连凤九天自己,在上一秒似乎也没想到。 可事实如此,无论想没想到,事实都不会改变。 廖楚笙缓缓地倒下,目光中充满了不甘与悲哀,可随即他却笑了,笑声给人的感觉竟然有些亲切。 “孩子,现在你总可以听我说出藏在心底多年的话了吧?” 凤九天轻轻的点了点头,看向廖楚笙的目光充满疑惑。 “你要说什么话,快说!” “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表象会说谎……” 廖楚笙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了气息。 龙灵雪见廖楚笙死了,长出了一口气。 凤九天向她走来,迈着蹒跚却坚定的步履。 流云剑一闪,凤九天斩断了捆绑在龙灵雪身上的绳索,她高兴的抱住了凤九天,并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傻子,谢谢你,又一次……” 她有好多话要对凤九天说,却被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老人打断。 这老人全身没有一丝杀气,显然一点儿武功都不会。 当他看到廖楚笙倒在地上的尸身,疯了似的跑了过来。 他完全不把两个年轻人放在眼里,在他眼中只有死去的尊主。 老人俯下身,抱起了廖楚笙的尸身,老泪纵横。 “尊主啊!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您让老奴……” 凤九天一向很警觉,他的流云剑此时已抵在了老人项间。 “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尊主的仆人,跟随他二十年的仆人。” “那你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唉,你问吧。” “首先,九幽鬼境出了什么变故,真正的高手都去哪了?” “老奴只是尊主的仆人,这种事我不清楚。” “那你知不知道廖楚笙为何突然不用剑了?” “突然不用?我跟随尊主二十年,都没见他用过剑!” “什么!这不可能!明明半月前在千华山他还……” “少侠开什么玩笑,尊主数年都未离开过圣境了。” “那他为什么要戴乌金手套,难道只是武器?” “老奴不知,我自认识尊主,他就一直戴着,从未摘下。” 凤九天此时感到万分诧异,以至于身体都有些发抖。 如果老人说的是真的,那自称廖楚笙与他在树林中交手的人又会是谁呢? 凤九天从不知什么叫恐惧,可此时心中却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深渊,深不见底的深渊…… 凤九天缓缓蹲下身,取下了廖楚笙的手套。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双大手,一双没有大拇指的大手。 无论是谁都看得出,这双手已经伤残了多年。 而没有大指的手,是不可能用剑的,永远都不可能。 凤九天分明记得,父亲是死在剑下,被剑洞穿了咽喉。 这件事只有一种解释,也是唯一的一种。 那就是杀死父亲的凶手,根本不是廖楚笙! 凤九天不愿相信,不能相信,更不敢相信。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说明杀害父亲的凶手另有其人。 凶手到底是谁,他又在布怎样的局? 自己像一枚棋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对他却一无所知。 “傻子,你快来!” 龙灵雪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喊了起来。 凤九天闻言回过神,快步走了过去。 “你快看,这里有个《生死簿》,还有个匕首架!” 凤九天忙接过《生死簿》翻阅,他的脸色瞬变,他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仿佛看到六月下起了漫天大雪。 这《生死簿》中记载的是无数人名,无数为人称道的名字。但这些人大多已经死了,已经被廖楚笙杀死了。 因为每个名字之后都列有无数条罪状,无数罄竹难书的罪状。 这些人本该是救困济危的大侠,可在书中却都成了千古罪人。 偏偏有几人的罪状,凤九天还曾听父亲说起过。 不过其中没有云松青的名字,无疑让他庆幸又疑惑。 凤九天的手莫名发抖,抖得连《生死簿》都重重落在地上。 这上面一切看起来匪夷所思,却几乎没有一件是牵强附会。 龙灵雪此时脸色也很难看,她的声音同样在发抖。 “傻……傻子,你觉得这会……会是真的吗?” “一定是真的!” “何以见得?” “你想想,他们何必要作假!” “是啊,他绝想不到,你会在今日灭了鬼境。” “没错,既然想不到,又何必作假?” “可……可这要是真的,那廖楚笙岂不是……” “岂不是成了值得全武林中人赞颂的大英雄!” 龙灵雪点了点头,与凤九天四目相对,不敢置信之色溢于言表。 良久,她才继续开口说话。 “你觉得这空匕首架上面,本该放着什么?” “阿鼻!冥尊信物阿鼻!” “可上面居然空了,难道……” “你是说有人盗取了阿鼻,带走了大批高手!” “是的,可这人到底会是谁?”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不过我又不知道他是谁!” “傻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可能与劫持你的黑衣人有关,可他的真实身份我却不知道!” “依你看,他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只希望他的目标不是千华山……” 凤九天本以为杀了廖楚笙,自己的心情会无比愉快。 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大错而特错了。 廖楚笙的死绝不代表着结束,反而代表着开始。 在一个惊天阴谋的面前,自己却显得手足无措。 表象会说谎到底代表着什么?廖楚笙又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他一生从不知什么叫后悔,可现在却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如果自己不被仇恨蒙蔽双眼,或许就能彻底弄清真相。 可现在他却亲手切断了最重要的线索,一切又不得不从头开始。 但凤九天就是凤九天,永远不会放弃,也永远不会认输。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定要找出凶手,铲除邪恶。 只有正义与真相,才能长存于世间…… 第十三章 始料未所及 世间聪明人很多,聪明人做事往往出乎意料。 聪明人同样会遇到意外,有时甚至比普通人更多。 只因世上永远都会有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 凤九天就是个聪明人,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可他还是经常遇到意外,比如眼前出现的人就让他感到意外。 红砂岭,荒沙遍野,人迹罕至。 凤九天一路杀来,九幽鬼境的弟子死的死、逃得逃。 此时,整个幽冥宫里只能听到凤九天和龙灵雪的呼吸声。 一个刚刚“死去”的门派本应该很寂静,可此刻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几十个人才能发出的脚步声。 凤九天皱起了眉,拔出了剑,整个人把龙灵雪挡在了身后。 “灵雪,好像出事了,你千万小心!” 龙灵雪点了点,手中的清霜剑也出了鞘。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冒险,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承担!” 凤九天正要说话,脚步声却已临近了。 随即无数持剑的白衣弟子,涌进了幽冥宫,在众弟子之后走进一位老人,一位慈祥而又威严的老人。 凤九天和龙灵雪见到这老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父亲!” 龙灵雪高兴的喊起来。 凤九天也收起剑,向老人微微施了一礼。 “灵雪,快让为父看看,这群恶贼没有伤到你吧?” “父亲,他们并没有为难我。” “廖楚笙在哪?” “父亲,廖楚笙已经死了!” “什么!廖楚笙死了?这绝不可能!” “是的,他已经死了!我亲手杀死了他!” 凤九天看向龙行云,缓缓的开口说道。 “九天,就凭你一人能杀廖楚笙?老夫不信!” “没错,要杀这等恶魔,我一人够了!” 龙行云略一犹豫,上下打量凤九天,最后露出了微笑。 “哈哈,九天,你小小年纪实在让老夫无法想像。” 随即他做出了一个举动,让在场众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竟深深的对凤九天作了一揖,一揖到地。 “龙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凤九天的眉头皱得更紧,飞快的闪到了一旁。 “九天,你为江湖铲除邪恶之首,当得起老夫这一揖。” 龙行云缓缓的直起腰,看向凤九天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与歉意。 “九天,老夫错怪了你,你却还能舍身搭救小女,老夫……” “龙前辈,莫要再说了,我从未怪过您。” “可这恩情之大,老夫该如何回报啊!” “不必了!我们师徒一场,救灵雪是我的本分。” 凤九天说着就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熟识却又陌生的人们。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件事,心中也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找到牧璇天,让他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 就在他刚要迈开脚步的一刹那,龙灵雪开口了。 “父亲,我不让他走,我想和傻子……” 她说话着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脸却越来越红。 龙行云见状一笑,看了看凤九天,半晌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九天,老夫有意将小女许配给你,不知……” “这……” 凤九天闻言先是一愣,他本想拒绝,可最终却还是点了头。 “龙前辈,我与灵雪两情相悦,我同意这门亲事。” 随即他缓缓的跪在了龙行云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情形让在场众人出乎意料,有人愤怒,有人嫉妒,也是有人在为他们默默祝福。 他们的婚事本该是顺理成章,可此时到来却让人始料未及。 千华山,凌霄派。 自龙行云带着众人下山后,一切便由牧璇天暂管。 往日牧璇天总是盛气凌人,这几日却变得寡言少语。 有些事不问也要说,有些事却再问也不能说。 虽然山上其他弟子都感到奇怪,但谁也没有追问。 这日牧璇天心中有些烦闷,皱着眉在山上踱步。 千华山的景色很美,美得让人陶醉其中。 他看着千华山上的一草一木,紧皱的眉头舒展了。 当他走进凌霄派大殿时,眉头却又再次紧皱。 凌霄派大殿内外,有无数弟子在忙碌着。 殿内的喜字、红帷与花烛,无不透着一股喜气。 弟子们一边忙碌着,一边小声议论着什么。 “凤师兄与龙师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可不是嘛!我早就说过,他们迟早会在一起的。” “哈哈,你们说的太对了!至于牧师兄嘛,呵呵……” 牧璇天见到此景本就有些不安,闻言更是险些昏过去。 他的双拳此时紧攥着,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神情才渐渐收敛起来。一个人默默走向下山的小路,远去的背影是那么凄凉…… 十几日后,月圆之夜。 又到了黄皓天与凤九天一起饮酒的时候。 此时他们又躺在大石上,一起饮酒赏月。 “师弟,你真是好福气啊!” “师兄,你是指我与灵雪的婚事?” “难道这还不够让人羡慕!” “唉,我虽与意中人定了亲,却难解心中忧愁……” “那日未出言为你辩解,我是有苦衷的……”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如今鬼境已灭,你的冤屈也清白了,还有何事烦忧?” “我从未告诉过你,我父亲是谁。” “你虽未告诉过我,可我已猜到了。” “哦?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整个江湖中,只有云前辈之死至今还是个谜。” “没错,我正是为了此事而忧愁。” “此乃江湖中数十年未有的迷案,仅凭你一人怎能解开?” “凶手虽极高明,可若非我接二连三的犯错,恐怕也……” “哦?你犯了什么错?” “我不该杀廖楚笙,也不该晚几天回山!” “你此言何意?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廖楚笙不是凶手,而且是很重要的知情人!” “啊……那你晚回来几天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听说牧璇天前几天偷偷下山了!” “你可知他为何要下山?” “他也是本案最重要的知情人。” “唉……依你所说,的确是太可惜了!” “是啊,这两个人都被我错过了,只怕此案再难水落石出。” “凤师弟何必如此悲观?人多力量大,何不找个帮手?” “此案绝非普通高手所为,一般武林中人难以相助。” “师弟何不寻找一个武功高强,智慧过人的帮手呢?” “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帮手呢?” “你听说过‘南萧北和’吗?天下没有他们破不了的奇案!” “‘南萧北和’?” “就是萧俨与和凝。” “萧俨?和凝?” 凤九天闻言有些愣住了,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些记忆。 他记得和凝是父亲的至交好友,而父亲有个徒弟便叫萧俨。 谁都知道萧俨是南唐重臣,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年前还在学艺的弟子,又怎会是这个声名赫赫的重臣,或许是重名? 这些念头只在他脑中一闪,随即便被他打消。 “师弟,你怎么了?莫非受了风寒?” 黄皓天见凤九天半晌不语,有些关心的问道。 “没有,只是一时有些走神,师兄请继续。” 黄皓天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微笑。 凤九天此时彻底回过神来,开口说道。 “我久仰他们大名,只是他们如今身在何方啊?” “萧俨在唐,和凝在晋!”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呵呵,偶然在山下茶棚听说的。” “噢!茶棚的店家我见过,好像很关心江湖之事。” “师弟,你可以下山再找他打听一下。” “多谢,我明天便下山!” “可你和师妹的婚事就要耽搁了。” “大仇未报,何以为家?” 凤九天一口饮尽壶中美酒,起身向掌门房间而去。 黄皓天长长叹了口气,可随即又笑了。 “唉,希望他此番不会再走冤枉路啊!” 他说着起了身,望了望凤九天背影,转身走向自己的卧房。 两个人都走了,皎洁的明月却还默默的照着大地,世界此时是那么静谧,显得美好而又温馨。 这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千华山的上空。 无论是谁,望见它都会生出一丝莫名的感伤。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如怨如诉,长存心间…… “掌门,我想明日下山。” 凤九天此时已到了龙行云的会客厅中,神情极是严肃。 “九天?你与灵雪还未完婚,难道你要反悔不成?” “不,我与灵雪两心相印,此生无悔。” “那你三日之内必须回来!” “三日太短,我决计回不来!” “三日后便是婚期,老夫已向各派广散请柬,你难道不知?” “我当然知道。” “那你是成心让老夫和灵雪下不来台了?” “非也!只是一事不了,我心不安!” “到底何事,说来听听?” “我父亲的大仇未报,自己却先洞房花烛,实在……” “你父亲是被十大高手所杀,仇不是早就报了吗?” “不,我父绝不可能是被这些宵小之徒害死的!” “那你有何证据呢?” “我没有,不过我有一种直觉!” “荒唐!为了一个直觉,便要延误婚期?” “没错,哪怕延误婚期,我也必须查清此事!” “老夫不阻拦你查案,可这三日内你不许下山!” “如果这样,我如何对得起我父亲?” “你如果走了,难道就对得起老夫和灵雪吗?” “这……” “哼!老夫这就派弟子守住下山道路,你休想离开千华山!” 龙行云冷哼一声,大袖朝凤九天挥了挥,转身进了卧室。 凤九天无奈的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满心的不甘与无奈…… 凤九天出了房门,心情无比沉重。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龙行云竟会阻拦自己。 他更没想到这个未来的岳父,爱女心切,竟会派弟子封锁道路。 千华山道路虽多,凌霄派的弟子更多。 凤九天知道,如果掌门真想阻止自己,自己决计下不了山。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皎洁的月光在他眼里也显得有些昏暗。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女子,一个冷艳出尘的女子。 莫说千华山,就是放眼江湖,如此冷艳的女子也只龙灵雪。 “灵雪,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夜深风寒,千万别着凉。” 他说着脱下了自己的罩衣,轻轻披在了龙灵雪身上。 “傻子,你想下山却被父亲拒绝了?” “是啊,我是很想下山,而且非下不可!” “你要去做什么?不如派人去吧。” “这件事我只能亲自去做。” “到底是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不想让你遭遇危险!” “我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我绝不会让你一人去冒险!” “灵雪,我绝不允许你陪我冒险!此事我一人去了断足矣!” “室外天气寒冷,我们还是去你房间谈吧。” 凤九天点了点头,拉起龙灵雪的手,向自己房间走去。 两人进了屋,坐了下来。 凤九天在床下取出两坛好酒,看了看龙灵雪。 “灵雪,我心里烦闷,要不要陪我喝几杯?” “好啊。” 凤九天笑着打开酒坛,给两人酒杯斟满了酒。 龙灵雪接过酒杯,微微一笑,笑容温柔而灿烂。 “傻子,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为何不随父姓,而随母姓啊?” “这是当年父母成亲时的约定。” “约定?” “云家、凤家均无子嗣,故此子女交替姓之。” “这么说,你还有个哥哥?” “曾经有过,可惜幼年夭折了。” 凤九天仰脖喝干杯中美酒,随即叹了口气。 “父亲只剩下我一个儿子,若不报仇,枉为人子!” “若有人敢杀我父,我同样必报此仇。” “可我此时下山,是不是太自私了?” 龙灵雪饮尽杯中美酒,然后摇了摇头。 “不!你做的事情往往看似荒唐,但事实证明都是对的。” “哈哈,可此时下山连我自己,都不知是对是错。” “我相信你是对的,心中有想法就要去实现,不要留下遗憾。” “那你有过什么遗憾吗?” “当然有,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唉,我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同病相怜,四目相对,除了爱恋,相互间又多了几分同情。 凤九天伸手拉过龙灵雪,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们当晚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也发生了很多事…… 次日,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 龙灵雪揉揉太阳穴,缓缓的坐起了身。 她看向躺在身旁的凤九天,痴痴的发着呆。 能在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无疑是莫大的幸福。 但这种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声叹息打断。 凤九天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天棚。 “傻子,你醒了?” “是的,我醒了,又是难熬的一天……” 凤九天低声喃喃着,语气中尽是无奈与纠结。 “傻子,你既然这么想下山,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灵雪,你父亲已派人守住各条下山的路,我又如何下山。” “哈哈,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对啊,你是掌门之女,想下山决不会太难!” 凤九天眼睛瞬间亮了,发出了光,希望的光。可随即他眼中光芒又被阴霾所取代,神情重归黯然。 “你父亲也一定会对你严加防范的,这事你帮不上我。” “哈哈,傻子就是傻子,你只需……” 龙灵雪附在他耳畔轻轻说着,她身上一股冷香直沁凤九天心脾。 凤九天多希望父亲没死,多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和她缠绵悱恻。 但事实就是事实,既然发生了,就永远不可能改变。 所以凤九天不会逃避,更不能逃避。 他穿好衣服,拿过了流云剑,从床上一跃而起。 而龙灵雪也简单梳洗完毕,率先走出了房门。 此时已是冬末,晨风冰冷刺骨。 若是在往日,龙灵雪绝不会在这么冷的天气出门。 她此时只想躺在暖暖的绵被里,烤着那热热的火盆。 但为了心爱的人,她不惧严寒,心中温暖如春。 此时她到了一条小路前,一条可以上下千华山的小路前。 路口站着两三个白衣弟子,神情认真、严肃,他们是奉掌门之命在此把守,无论昼夜都要守在这里。 以这些人的武功凤九天根本用不着出第二剑,但他绝不会出手。若误了婚期,还打伤凌霄派弟子,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 凤九天虽然很狂、很傲,但这些基本的规矩他还是要守的。 若连这点规矩都不守,那么他将无疑于邪魔外道。 邪魔外道在他眼里都该死,他可不想自刎以谢天下。 所以他并没有出剑,就连面都没有露,而是躲在一棵大树之后,悄悄的看着龙灵雪和他们说话。 龙灵雪缓缓走到几人面前,神情很是从容。 “几位师弟,你们辛苦了。” “龙师姐,你是为凤师兄而来吧。” 几人虽然礼数周到,可做起事来依旧一丝不苟。 “非也,我是来传父亲命令的。” “哦?掌门有事要吩咐我们?” “是的,父亲有要事召唤你们,你们千万别去迟了!” “嗯?嗯!师姐辛苦了,我们这就去。” 他们说着竟真的向派内而去,脚步没有一点犹豫。 龙灵雪见他们走远了,这才朝树后喊道。 “傻子,他们都走了,你快过来啊!” 凤九天闻言快步走了过去,快得就像一阵风。 “灵雪,谢谢你。” 凤九天抱住龙灵雪,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傻子,你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嗯,三年,三年之后我一定回来!” “三年?这么久?” “这件事错综复杂,三年已是最快的了。” “唉,只希望我没怀上你的孩子,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孩子出生后,好久才能见到父亲,太可怜了……” 龙灵雪脸上虽然在笑,可谁都能从她的笑容中看出不舍与悲伤。 “灵雪,此事一了我便回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好,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嗯,为了你,我一定会尽快了结此事!” 凤九天重重的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自信。 他看了看下山的路,又看了看心爱的人,竟湿润了眼眶。 “灵雪,我这就走了,我不在的时候希望它能陪伴你。” 凤九天说着把一本发黄的书,放到龙灵雪手里。 龙灵雪接过书不禁一愣,有些痴痴的看向凤九天。 “《百花手》?这好像是本武功秘籍,你确定要送给我?” “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我替母亲把它交给未来的儿媳。” “好,我就在千华山等着你回来娶我!” “我定会回来娶你。” 龙灵雪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凤九天。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人相对而立,同时轻声说道,凤九天又犹豫了片刻,随即狠狠咬了咬牙,径直向山下行去。 龙灵雪看着凤九天越走越远的背影,默默的流着泪。 她晶莹的泪水落在脸颊上,融化了天上飘下的一片片雪花。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人行处。 龙灵雪对凤九天的思念,就从这个冬天开始,从这场雪开始。 她在雪中默默祈祷上苍,祈祷凤九天一定要平安回来,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凤九天的平安,她也在所不惜…… 雪花飘落,轻抚茶棚,山下万籁俱寂。 天气虽然寒冷,可茶棚里的香茗,总能让人感到温暖。 凤九天捧着手中的热茶,心中的寒冰竟有些融化了。 他缓缓举起桌上茶杯,轻轻的向杯中吹着气。 那位看起来十分和善的店家,正坐在炉前烧水。 凤九天打量着茶棚,见没有其他客人,这才开了口。 “店家,我有些事儿想向你打听。” “客官,您想打听什么事,我一定知无不言。” 店家笑着站起了身,走到了凤九天的身旁。 “店家,你先坐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好,客官您随便问。” 店家依言坐在凤九天对面,笑咪咪的看向凤九天。 “我记得前几日你曾和我提起过,你还有位大东家?” “是的,客官的记性可真好。”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说的这位大东家姓氏名谁?” “这个嘛……我还是带您去见他的好。”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去见他?” “您说的可也是,那我告诉您,您可别和旁人说。” “好,我一定不说。” “他叫萧……不,是叫茶仪卿。” “茶仪卿?他也是江湖中人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吴越一带的大茶商。” 凤九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哈哈,他倒真有本事,人在吴越,生意却开到契丹来了!” “是啊,他智慧过人,于经商一道极有手段。” “我想再向你打听两个人,不知是否方便?” “客官,我这小茶棚除了黄少侠外,很少有人来,方便得很!” “你说的黄少侠可是皓天师兄?” “没错,就是他。” “难怪他常有吴越一带的好茶……” 凤九天小声喃喃自语,一时间竟有些愣神。 “客官,您要打听的是什么人啊?” “啊……一个是萧俨,另一个是和凝。”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南萧北和’啊!” “你知道这两人多少,就说多少。” “我只知道‘南萧’极擅推理,‘北和’极善验尸。” “那依你看,两人谁的手段更高明些?” “那还用说,当然是萧俨了!” “何以见得?” “哈哈,坊间都是这么传闻的。” “嗯,那你可知萧俨现在何处?” “当然在唐国都城金陵了!” “我知道了,多谢!” 凤九天说着掏出几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随即站起了身。 他无暇理会店家的感激之辞,径直向茶棚外行去。他有些犹豫,是该去找萧俨,还是该去找和凝。 他的脚步最后还是向西南行去,向着后晋而去。 因为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萧俨不一定是那个萧俨,但和凝一定是那个和凝。 五日后,清晨。 初升的太阳斜照,映在后晋都城汴州。 眼下已至初春,却显得比往年冬天还要冷。 凤九天一向极耐寒冷,但现在也只好披上了一件轻裘。 此时天色尚早,他不便去和府拜访,只得先进了一家茶馆。 在茶馆落坐后,他点了一壶茶,一壶极好的茶。 茶虽好,却远远比不上黄皓天送他的茶,或许不是茶本身的原因,可能是茶中缺少了一份挚友间的感情。 好在凤九天意不在茶,自然他也不在意茶的好坏。 邻桌是两个喝茶的商人,正在窃窃私语。 凤九天耳力极好,好得不次于他的剑,商人们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听说了吗,大晋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听说醉月楼着了大火,韩王死里逃生,却烧死个外乡人。” “韩王算什么,大晋皇帝都驾崩了!” “什么?石敬瑭死了?” “可不是嘛,就是那个卖国求荣的‘儿皇帝’石敬瑭。” “前一段还听说他要出兵攻打唐国,怎么说死就死了?” “听说是心疾发作。他患心疾已久,倒也不奇怪。” “唉,虽说他卖国求荣,但也算有些才能,可惜了!” “坊间还有另外一个说法,不知可不可信。” “什么说法?难道先帝还能是被人害死的不成?” “没错,据说为先帝诊治的太医,被当今圣上处死了!” “他医病不力,杀了有什么稀奇?” “因为他临死前,再三说先帝不是心疾发作而死!”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医术有问题,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你要知道另一件事情,就会觉得奇怪了!” “什么事?莫非他的医术受过世外高人点拨吗?” “是的,他受过一位神医的点拨。” “这位神医是谁?又有何高明之处?” “她是一个女人,据说是一位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奇女子!” “我知道是谁了,天下这样的女子恐怕只有一人。” “你也听说过素心山庄庄主茉莉的名字?” “是啊,除了茉莉,天下绝不会再有这样的女子了!” “如果他真得过茉莉点拨,那这事就真的奇怪了!” “我就说奇怪嘛,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比自己是男是女还明白!” 两人相互对望一会儿,这才付了钱,缓步出了茶棚。 凤九天听见他们说的话,脸色变得很复杂。 疑惑、不屑、愉快等等神情,在他脸上一一浮现。 他觉得这个茉莉不过是坊间小民的传言,世上哪有这样的女人。 凡事无风不起浪,既然被传得神乎其神,就必有过人之处,况且太医的医术都是极高的,天下医者少有人及。 他们决计不可能随便找个人来点拨自己。 一个医术高明,又经过神医指点之人,绝不会是个无能之徒,虽不一定能手到病除,却也不会诊不出心疾。 他临死前还一口咬定皇帝不是心疾而死,那就的确有些奇怪了。 凤九天思索了半晌,见天光已经大亮,这才向和凝府邸走去。 和府虽不豪华,却很大气。 正红朱漆的大门,铁桦木制的横匾,威武强悍的石狮。 平常府邸都有高大的影壁,似想挡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和府却没有影壁,就连府门都大敞四开着。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寻常百姓,都可随时在外检视。 因为和凝为官清廉正直,和府中同样没有一点秘密。 没有秘密的人,永远不会畏惧任何人。 凤九天向来坦荡磊落,可见到这等布置,也不禁由衷敬佩。 “这位少侠,您找我们和大人有事?” 他刚在府门前站住,门口守卫就向他施了一礼。 “没错,我想求见和大人。” 凤九天还从未见过如此谦逊有礼的卫兵,脸上露出了微笑。 “少侠可是姓凤?” “你怎么知道?” “因为大人已等你五年了!” 凤九天再一次愣住了,直到他见到和凝都没回过神来。 “贤侄,你终于来了,老夫一直在等你。” 一位看起来极是精明干练的老者笑道。 他身上没有官气,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此时神情虽然和蔼,却让人莫敢逼视。 “您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唉,你父亲的死有太多疑点,你又怎会不来?” “父亲说的没错,伯伯果真聪明。” “哈哈,老朽了,早已不如当年了。” “请伯伯帮助我,查明父亲的死因。” “贤侄,你父亲的水云阁知尽天下秘密,又何必找我?” “伯伯,家父不明不白的死在水云阁,还能再相信他们吗?” “贤侄所言有理,伯伯一定会助你查明真相。” “那我们何时动身?” “唉,贤侄!如今朝中出了大事,老夫一时走不开啊。” “可是因为石敬瑭?” “是啊,先帝驾崩看似寻常,实则暗含玄机!” “我也听说了,此事确有蹊跷。” 和凝长长叹了口气,重重的摇了摇头。 “老夫一生破案无数,此案本该手到病除,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当今陛下不愿彻查此案,奈何奈何?” “身为人子,何故不让查案?” “你错了,陛下并非先帝之子,而是他的侄子。” “侄子登基?确实奇怪!” “还不是航川一手扶持他上的位,否则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航川是何人,竟有如此手段?” “航川便是景延广,近些年受先帝器重,如今已是武将之首。” “石敬瑭这条契丹狗,他器重之人,想必也绝非善类。” “非也,他一直想与契丹一决雌雄。” “石敬瑭怎会器重与之意见相左的大臣?” “先帝驾崩前,他并未表明立场,所以才被重用。” “原来如此。看似奇怪,细思合理。” “你想没想过,看似合理的局势下,却有件很不合理的事?” “什么事?” “就是先帝为何会突然驾崩?” “定是景延广联合当今皇帝合谋篡位!” “哈哈,贤侄太不了解景延广和皇上了。” “还请和伯伯赐教。” “景延广在先帝驾崩前,几乎没有党羽。” “一个堂堂的武将之首,居然会没有党羽?” “是的,他性情古怪、暴躁,几乎没有人和他合得来。” “他有无数下属,难道他们敢不听令?” “下属虽不敢违令,但和景延广也是貌合神离。” “看来他的人缘不怎么样啊。” “没错,恐怕天下没有人希望他得势。” “或许是当今皇上干的?” “也不会,先帝早就有意把皇位传给他。” “那他是等不及了?” “不可能,先帝患心疾已久,活不过两三年。” “看似最有嫌疑之人,反倒是最不可能的人!” “这案子虽奇,但今日却已破了一半。” “伯伯此言何意?” “哈哈,因为贤侄你来了,这案子也就有希望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 “你可知老夫为何一直没有极力劝谏陛下查案吗?” “不知。” “因为老夫缺少一个帮手,一个身手如贤侄的帮手。” “我连父亲的案都破不了,此案我更无能为力!” “不!你武艺高强、不畏权贵,若有你相助,此案必破!” “我答应您,不过此案一了,我们即刻前往涟霞山!” “好,一言为定!” 和凝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凤九天的眼中满是欣慰…… 午后,御书房。 偌大的御书房内,此时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身着龙袍的石重贵,另一个便是和凝。 御书房里的氛围有些怪,和谐而又紧张。 伴君如伴虎,有皇帝在的地方,气氛就难免紧张? “和爱卿,你找朕所为何事?” “陛下,微臣觉得先帝之死颇为蹊跷,还是让臣……” “不行!朕意已决,此事无论是谁,都不许再议!” “陛下,先帝之死确有疑点,宫里宫外议论纷纷!” “定是有人妖言惑众,再经出现,格杀勿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唯有查清真相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和爱卿,你一定要彻查此案吗?” “一定要查!” “非查不可?” “非查不可!” “你好大胆子,难道要逼宫不成?” “陛下,此案不查必酿大祸,臣纵死也要彻查此案!” “那你就给朕一个非查不可的理由!” “那日太医的话……” “这理由根本不够,朕要的是切实的证据!” “微臣暂时没有,不过一定会有的!” “一定会有?那朕就给你三天时间。” “陛下,微臣还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这三日中,陛下请许我便宜行事之权。” “你……你不要得寸进尺!如果出了事,朕先杀了你!” “若是出了事,臣愿以全家性命谢罪!” “好!” 石重贵举手比了个三,目光中尽是愤怒! 和凝终于笑了,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和府,会客厅。 凤九天正坐在厅中,目光有些呆滞。 他在等和凝,无论多久,他都要等。 自和凝走后他就坐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天上的太阳。 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事情,任思绪游走。 谁是杀父仇人?谁要害自己?石敬瑭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一一在他脑海中盘旋,没有一点头绪。 自廖楚笙死后,他的头脑就变得一片混沌。 此时,他似乎更加迷茫,无法捋出一条逻辑链来。 这一切他都很想揭开答案,却又让他感到无能为力。 他用尽全力去思考,结果却如一记重拳打入棉花一般。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和凝回来。 天光渐渐暗淡,已到了掌灯时分。 凤九天等了整整一下午,等得十分焦急。 他之所以焦急,是生怕和凝出了意外,自己将再次踏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他不会再等下去了,不能再等下去了,也不敢再等下去了。 纵使皇宫是龙潭虎穴,凤九天也要闯上一闯。 就在他起身要往外走时,房外传来了和凝的脚步声。 凤九天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您要再不回来,我可要杀入皇宫了!” “哈哈,让贤侄久等了,实在抱歉。” 和凝笑了,笑容虽不灿烂,但衬得他愈发和蔼。 “和伯伯,下午可有收获?” “有,当然有!” “您知道谁是凶手了?” “不知道,但我得到了这个。” 和凝说着,从袖中缓缓取出了一块耀眼的金牌。 “这是何物?” “这是皇上赐我的金牌,许我便宜行事之权。” “皇帝授此大权,此案三日内必破!” 凤九天此时仿佛已看到了结案的那一天。 和凝却叹了口气,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三日内我若拿不出线索,全家性命都难保啊!” 随即他又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自信。 “世间任何案件,都会有破绽,我相信三日必能找到!” 天彻底黑了,厅中摆了一桌菜肴。 凤九天与和凝吃得很香,但谁也没有喝酒。 用过晚饭之后,他们早早都睡下了。 今晚或许是他们唯一能放松身心休息的时光。 而随后将面临的三天,极可能是不眠不休的三天。 在这种情况下,一餐饱饭、一个囫囵觉将都是一种奢侈。 三日,说长极长,说短极短。 有时转瞬蹉跎,有时却要席不暇暖。 和凝在未来三天中要做的事,注定比大多数人三十年做的还要多。 整个大晋的国运已关乎他一人,何去何从俱在他一念之间…… 第十四章 日夜无暇晷 时间只是一个概念,对于每个人的意义都有不同。 对于很多人来说,时间是用来虚度的。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时间代表着生命,需要争分夺秒。 因为每过一秒,自己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此时的和凝正是后者,能救命的只有他自己。 他能掌握的时间不多,三日的时光决定着他一家的生死。 第一日,清晨。 天光未亮,凤九天与和凝就已起床了。 因为他们都睡不着,也都不敢再睡着,多睡一会,就可能耽误一个线索,耽误了无数人的性命。 两人用凉水简单盥洗一番,便开始商议案情。 “和伯伯,此案我们先从哪里下手?” “当然是先仔细查看案发现场。” “我听说石敬瑭死在了御书房?” “没错,先帝的确是在御书房驾崩的。” “您认为他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按常理说应该是中毒,但若真是,太医又怎会看不出来?” “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哦?贤侄不妨说来听听。” “或许是有人偷发暗器。” “不排除这种可能,那凶手用的一定是极细的毒针。” “如果真是这样,凶手一定会躲在某个秘密的角落里。” “没错,这样的手法倒也屡见不鲜。” “可凶手刺杀石敬瑭的动机,又是什么?” “每个人杀人的动机都不同,只有找出凶手才能知道。” “好,能用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哈哈,这三天可少不了麻烦贤侄啊!”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瞬间变得极是轻松和谐。 此时天光已渐亮,他们草草用过早饭,便向皇宫而去。 皇宫,御书房。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房中,御书房被阳光映照得极是明亮,室内的一切,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和凝带着一群侍卫围住了御书房。 随后,传唤案发当天随侍皇上的太监到了近前。 和凝见到他,微微施了一礼开口问道。 “张公公,先帝驾崩时,是你随侍在陛下身旁吗?” 张公公点了点头,目光中除了悲痛还有紧张。 “是的,那日正是杂家随侍在先帝身旁。” “那天书房的门窗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 “那天异常寒冷,宫内的门窗都是关着的。”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事物?” “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可听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吗?” “杂家也没有听到,那天一切都很正常。” “嗯……有劳张公公了。” “这点小事,和大人何须道劳。” 和凝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把目光移向御书房内。 他相信只要是案发现场,就必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无论作案者多么高明,也决计难逃他的法眼。 他缓缓走进御书房,动作十分谨慎、小心。 和凝断案无数,越来越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真正有用的线索,往往都藏在看似寻常的角落,自己只要一不小心,只要快走一步,都可能遗漏线索。 他小心翼翼的检查过所有门窗,结果让他有些失望。 这些门窗莫说没有损坏,就是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略一思索,又来到御书房正中的书桌旁边。 这张书桌宽大而精致,比之寻常书桌奢华了许多。 桌面上东西不多,只有一个笔架、几支笔与一个纯金香炉。 和凝轻轻的拿起这几支笔,举在眼前看了又看。 他看得十分仔细,连笔上有多少根狼毫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完之后,他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他的眼睛又看向挂笔的笔架。 很快,他又摇了摇头,显然又是一无所获。 这时凤九天走到他身边,轻轻拿起了那个纯金香炉。 “这香炉是否有问题?” “不太可能。” “您是如何确定它没有问题?” “如果香炉有问题,那十有八九是熏香有问题?” “没错,这香炉太小,无法安装暗器。” “若是熏香有毒,张公公随侍在侧也必定中毒。” “您所言有理。” “你是怀疑张公公也有问题?” 和凝压低声音,小声向凤九天问道。 “没错,若这一切都是张公公所为,就合情合理了。” 凤九天的声音不大,谨防被张公公听到。 “那就更有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张公公一向忠于先帝,没有杀人动机!” “可如果是当今皇帝想上位,买通了他呢?” “如果真是那样,恐怕现在只会有两种结果。” “哪两种结果,侄儿不明白?” “张公公或是被杀灭口,或是早已当上了大内总管。” 凤九天闻言点了点头。 “您果然厉害,所言极是有理。” 和凝微微一笑,再次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破过的大案太多了,经验之谈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这个香炉,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又打开炉盖查看香灰,最后才放下。 “这香炉果真如我所料,没有任何问题。” 凤九天此时看向和凝的眼光中满是敬佩。 “和伯伯名不虚传,小侄佩服!” 和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到龙椅旁。 他看了椅子很久,摸了很多遍。 结果还是和方才一样,根本没有一点线索。 他只能又来到书架旁,重新十分仔细的查看一遍。 良久之后,他又摇着头,离开了书架。 他脚步变得很慢,脑中思绪如潮涌翻滚。 “和伯伯,您看凶手到底是谁?” 凤九天有些不耐烦,开口问道。 “嗯……贤侄,你轻功高强,能否上房梁看看?” 凤九天看了看头顶房梁,点了点头。 只见他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纵身上了房梁。 这间御书房虽一尘不染,但房梁上却满是灰尘,除了凤九天自己留下的脚印外,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他可以确定,若真有人射杀石敬瑭,也绝不会躲在梁上。 所以他很快就翻身下了房梁,朝和凝摇了摇头。 和凝见状长叹口气,唤张公公进来房间。 “张公公,这桌上的物件是否与当日摆放的相同?” “嗯,回和大人,只少了一杯茶和一盘点心。” “哦?茶和点心现在何处?” “陛下认为先帝并非死于谋杀,所以这些东西早已撤下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些东西可有人验过?” “当时杂家随侍在侧,这些东西便由杂家验了。” “你可发现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可……不知……” “哦?张公公,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凤九天见张公公有些吞吞吐吐,忙出言询问。 “杂家那日一直有些头晕。” “难道是这些食物有毒?” 和凝微微蹙眉,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张公公此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补充。 “和大人,杂家那日偶感风寒,或许是……” 和凝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右手搭上张公公的脉。 “张公公,你的确患有风寒,头晕也属正常。” 和凝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和大人,如果这食物真有毒,恐怕死的就不只是先帝了。” 和凝点了点头,朝张公公施了一礼。 “有劳张公公了,若本官再想到什么,恐怕还会叨扰。” “无妨,无妨,三日内和大人尽管吩咐,杂家随叫随到。” 张公公对和凝还了一礼,这才缓步离开。 “和伯伯,这现场也许真的没有线索了。” 和凝闻言一声叹息,脸上神情有些黯然。 他缓步走出御书房,负手而立,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你们进去仔细搜查,每块地砖都不要放过。” 和凝的声音此时很威严,身旁众侍卫都莫敢违逆。 他们按照指令又仔细排查一阵,最后依然没有结果。 和凝此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难看得足以让十五个人看半个月。 “此案定是高手所为,其手段高明是我生平仅见。” 他轻声喃喃,像是对凤九天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和伯伯,我相信再高明的凶手,也定会留有破绽。” “没错,绝不会没有破绽,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 天色已到午时,依然一无所获,他们只得先离开了御书房。 和凝本无心休息,又怕众人吃不消,只得先出宫用饭。 正午的阳光照着鹤翊楼,楼中的众人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鹤翊楼虽不算很大,布置的却十分雅致。 京城之内,皇宫之畔,酒馆也自然非同寻常。 和凝众人在二楼落了座,点了几道菜,谁也没有喝酒。 但邻桌的一位客人,却点了很多酒菜。 凤九天闻到酒香,不禁有些垂涎欲滴。众侍卫大多好酒,也变得与凤九天一般饕口馋舌。 而和凝关注的却不是酒,而是喝酒的人。 喝酒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一个气质出尘的少年。 和凝虽看不到他的脸,但却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药香。 此时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十分愉快的笑容,好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他竟主动走到少年身旁,轻轻施了一礼。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素心山庄之人?” “没错,在下素心山庄柳问枢,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少年闻言轻声开口,随即站起身还了一礼。 “老夫和凝,和成绩。” 少年顿时露出敬佩之色,笑着开口说道。 “原来是和大人,久仰久仰,常听家师提起您。” 凤九天闻听此人是素心山庄之人,不禁开口问道。 “柳公子,敢问茉莉是你什么人?” 柳问枢见凤九天气质非凡,自也不敢小视。 “茉莉正是家师。” 柳问枢郑重说道,语气中尽是敬佩与自豪。 “闻听你师父医术高超,只恨无缘得见。” 听见凤九天与柳问枢的对话,和凝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可掬。 “哈哈哈,莫怪我说话难听,无事献殷勤定是非奸即盗了。” 柳问枢笑指凤九天说道。 凤九天沉默不语,转身看向和凝。 “哈哈哈,柳公子真是快人快语,老夫也就不卖关子了。” “和大人,您的为人我早听家师说过,有事尽管开口。” “老夫本想捎封书信,请小女茉莉前来相助,无奈路途遥远……” “原来大名鼎鼎的‘北和’竟是师祖,失敬,失敬!” “今日在此遇见柳公子,真是天助我也!” “师祖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晚辈在所不辞。” “老夫想请你相助,破一桩奇案。” “破案?可是那醉月楼大火的案子?” “非也,是先帝之死的案子。” “哦?石敬瑭不是心疾而死吗,难道他诈尸了不成?” “哈哈,诈尸!柳兄弟真会说笑!” 凤九天大笑着点指柳问枢,和凝却无心说笑。 “柳公子,你知道太医王憬悟吗?” “不算很熟,但认识。” “他医术如何?” “他曾受恩师点拨,在当今世上,医术也算屈指可数了。” “那他会不会连心疾这种病也看错了?” “决计不会!” “可他被处死前,却口口声声说先帝绝非自然死亡!” “哈哈,那这案子倒有些意思了,我定要去看看。” “哈哈,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两人相视而笑,本是萍水相逢,却似久别重逢。 午后的阳光慵懒的挂在天际,映照着尚药局。 王憬悟的死,似乎对尚药局没有丝毫影响。 此时局内的太医们,依旧如往日那样无精打采。 直到和凝等人到来,奉御和众太医们才开始忙碌起来。 和凝有御赐金牌在手,他们对和凝及同来查案的众人,礼数自然极是周到。 “梅大人,本官来此查案,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和凝说着向奉御梅华施了一礼,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和大人是为陛下办事,我等自会极力配合。” 奉御梅华此时脸上也露出笑容,躬身还了一礼。 尚药局内大小房舍甚多,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和凝等人随着梅华的指引,走进了庭院中最大的一个房间。 房内有一个极大的药柜,药柜前摆放着一张木台。 木台上除了一些药材外,便是几大摞厚重的记录。 凤九天对医药之事所知甚少,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和凝与柳问枢俱是精通医药之人,所见自然与其不同,和凝此时正翻看那几本厚重的记录,而柳问枢则是在查看药材。 “哗……哗……哗……” 此时屋内很静,只能听见纸张被翻动的声音。 这些厚重的本中记录着尚药局每日开出的药方,内容枯燥而乏味,常人很难看得下去,但和凝却看得很认真,脸上的神情也极是凝重。 许久,他翻动纸张的手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了奉御梅华。 “梅大人,关于先帝病情的记录都在这里吗?” “是的,全都在这里了。” “那梅大人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七年前的记录?” “和大人,七年前先帝还是员武将,这记录恐怕……” 奉御梅华的语气有些犹豫,神情也有些为难,随即他又想了想,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和大人,难道您觉得问题出在七年之前?” 和凝见梅华神情为难,笑着摇了摇头。 “哈哈,本官只是没看出问题所在,这才随便问问。” “原来如此,是下官想多了。” 此时正在检查药材的柳问枢,也开口询问起来。 “梅大人,这些药材和先帝一直服用的是同一批吗?” “是的,先帝驾崩后,没人再来尚药局抓过药。” “那就奇怪了,实在很奇怪啊?” 和凝与凤九天闻言,不禁一愣,随即同时问道。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柳问枢笑着摇头,神情间很是无奈。 “非也,我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些药材本身没有一点问题。” 和凝与凤九天闻言有些泄气,激动的神情重归默然。 奉御梅华却松了口气,自信的说道。 “尚药局的药材是专供宫里使用的,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和凝轻轻点了点头,略一思考,随即又开口询问起来。 “梅大人,治疗先帝心疾的药渣你还能找到吗?” “能,当然能!这些东西我们不会轻易处理的。” “那就好,请梅大人取来让本官看看。” “好,下官这就去取。” 奉御梅华说着施了一礼,转身快步出了房门。 很快梅华便回来了,手中还捧着许多纸包,他把这些纸包放在木台上,朝和凝笑了笑。 “和大人,近半个月的药渣都在这里了。” 和凝点点头,缓步走了过去,柳问枢也凑了过来。 他们小心翼翼的打开这些纸包,生怕漏过一点线索。 这些药材经过煎煮,又放置了十几天,再高明的郎中也难辨认。 可柳问枢只轻轻拿起一小撮药渣,看了看,又闻了闻。 随即他便开了口,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显得极是自信。 “檀香、青木香、乳香、朱砂、冰片……” 莫说凤九天听得目瞪口呆,就连梅华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公子所言没有丝毫偏差,下官实在佩服。” 柳问枢笑了笑,然后他的目光望向了和凝。 “师祖,晚辈所言可有差错吗?” 和凝正看着这些药渣愣神,闻听柳问枢之言才回过神来。 “我虽不十分精通药理,但我相信你说的不会有错。” “哦?师父可是绝世神医,难道她的医术不是师祖……” “我不过懂些皮毛而已,小女的医术师承于老友陈抟。” “啊!原来如此。师父的医术竟是师承于陈抟老祖啊!” “你到素心山庄多久了?难道小女没和你提起过陈抟老友?” “晚辈已拜师三年了,却从未曾听师父提起过。” “嗯,小女定是不愿让太多人知道,生怕打扰了老友的清静。” “晚辈从医多年,只知老祖是相术大师,却不知他还会医术啊!” “陈抟老友学究天人,老夫这辈子是望尘莫及了。” 梅华听见和凝与柳问枢的对话,不禁也有些目瞪口呆。 陈抟老祖名震四海,却不知竟是和凝的故友。他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神乎其技的少年,竟是陈抟的徒孙。 和凝并不理会梅华的神情,也不管他在想什么。 这时候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问枢,你觉得这些药渣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敢肯定?” “绝对肯定!莫说混入毒药,就连分量都不差分毫。” “那就奇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您发现了什么?” 柳问枢与凤九天都看向和凝,异口同声的问道。 “太医记录先帝身体尚佳,药又没问题,果真如王太医所说……” 凤九天见和凝还有些犹豫,便出言补充。 “王太医或许没看错,石敬瑭真的不是死于心疾!” 和凝表情凝重,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先帝的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谋杀!” “但凡谋杀,必会留下痕迹,却为何没有一点线索?” 凤九天的目光中,充满着疑惑与不解。 “我相信,一定还有我们没有看到,没有想到的东西。” 和凝轻声喃喃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随后他看了看梅华,又看了看药渣与桌台上的记录。 “梅大人,这些东西能让本官带回去吗?” 梅华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当然!和大人开口了,下官焉能不许?” 和凝笑了笑,让柳问枢与凤九天拿了东西,离开尚药局。 当晚,三人坐在桌前。 他们把白天从尚药局带回来的东西又做了一番研究。 凤九天对医药毫无兴趣,加上日间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好的梦。 梦中,他协助和凝破了石敬瑭的案子,自己也找到了杀父仇人。 可好梦不长,凤九天感觉自己才刚刚睡着,天光就已微亮。 他醒来的刹那,努力回忆梦中杀父仇人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上一秒他还在梦中欢天喜地,下一秒他只能在现实中黯然神伤。 他看看和凝,又看看柳问枢,两人还端坐桌旁,和他睡前一样。 只有屋外微微亮起的天光,宣告着第一日已然逝去。 “你们起这么早,还是昨夜本就没睡?” 凤九天揉揉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倦意。 “凤兄弟,昨晚一定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还带着微笑呢。” 柳问枢语气虽显得轻松,可发红的双眼告诉凤九天他彻夜未眠。 “很遗憾,研究了整整一夜,也没有丝毫线索。” 和凝此时叹口气,慢慢地开口说道。 “什么!你们一夜未睡,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凤九天有些不敢相信,神情间满是吃惊与不解。 “是的,但有一件事老夫可以肯定了。” “什么事?” “先帝绝非自然死亡,且死因与尚药局无关。” 和凝缓缓的说着,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他的自信与无奈。 “那我们今天又能做些什么?” 凤九天看向和凝,目光中虽还有倦意,但更多的则是期待。 和凝略一思忖,随即目光变得笃定。 “刚才下人来报,说许州节度使刘知远回京了。” “那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去拜见他?” 柳问枢看了看和凝,猜测着问道。 和凝点了点头,笑着看向柳问枢。 “柳公子果然机灵,没错,我们今天先去会会刘知远。” 凤九天听说要见刘知远,忙开口说道。 “我与刘知远有些过节,恕不奉陪了!” 和凝久闻凤九天天不怕地不怕,却没想到他竟怕见刘知远。 “哈哈,知远为人一向宽厚,你不必把一些小事放在心上。” “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极大的事。” “极大的事?莫非你杀了他的家人或是爱将?” “没错,他手下大将李佐琳,便是死于小侄之手。” “难道劫夺贺礼之事是贤侄你……” “正是小侄一手所为。” “那你更不必担心刘知远会报复你了。” “为什么?” “他宁可把贺礼施舍给要饭的,也不想献给契丹!” “小侄绝不相信,刘知远会是这样的人!” “无论你信不信,刘知远就是这样的人。” “那小侄就陪和伯伯走这一趟。” 凤九天不怕死,更不怕对手强大。 这世上唯一让他无法接受的,就是有人当众羞辱他。 但凡敢羞辱他的人,无一不死在他的剑下。 可刘知远偏偏是不能杀的,案子未破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杀。 若刘知远出言羞辱,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刘府门前停着一顶轿子,一顶极尽奢华的轿子。 天下能拥有这样轿子的人极少,少得寥若星辰。 刚到刘府门前,和凝的目光就飘向这顶轿子。 “天才微亮,什么人这么早来就来刘府拜访?” 和凝的眉头微微蹙起,困惑与思虑写满了他的脸。 他正疑惑间,见从刘府的大门里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紫貂大氅,手戴纯金戒指,腰间还挎着一口宝剑,他通体散发着一种贵气,但却不是高贵而是富贵。 世上不乏有钱人,可比眼前之人有钱的决计不会太多。 倘若换了别人,恐怕会认为他只是一位经营有道的大商人,但和凝见到此人,却慌忙迎上前去,一揖到地。 “下官见过韩王!” 柳问枢与凤九天见到和凝如此,知此人地位定是尊贵至极。 韩王石敬晖见和凝向他施礼,也笑了笑,大手一挥说道。 “哈哈,久闻和大人勤勉,果真如此!快快免礼吧!” “多谢王爷!为陛下和朝廷分忧是下官的本分。” 不料和凝并未急于直起身子,而是继续缓缓开口。 “听闻王爷前日在醉月楼遇险,下官本该登门拜见王爷。” “哈哈,本王无事!让和大人为本王担心了!” “王爷乃皇亲国戚,朝廷重臣,您的安危下官焉敢不挂怀?” “哈哈哈,本王今日还有事,改日王府再叙。” “好。恭送王爷大驾!” 石敬晖笑着点了点头,朝和凝挥了挥手,缓步进了大轿。 轿子虽不轻,可却越走越快,片刻消失在了街的尽头。 “韩王怎会这么早出门,屈尊拜见刘知远?” 凤九天不解的问道。 “他与知远略有交情,此事说来也属正常。” “可他的表现绝不像略有交情。” “贤侄这么说,老夫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柳问枢听见两人对话,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哈哈,进去问一问,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和凝闻言也笑了。 “柳公子果真聪明,所言极是啊!” 门口的卫兵闻听来人是和凝,忙满脸堆笑,深深施了一礼。 “原来是和大人到了,我这就去通禀!” 片刻,门里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成绩兄,别来无恙吗?想死小弟了!” 随声音同时到的,是一个威风凛凛、面有特象的人。 和凝见到来人又是一礼,神情显然比刚才愉快。 “知远兄,你久在许州,我也很想你呀!” “哈哈,如不是为了大晋,我真想日日与成绩兄相处一处啊!” “知远兄,我又何尝不想如此呢?” “别总站在门口啊,快进来陪小弟喝上几杯!” 刘知远拉着和凝就往府里走,笑声在府中回荡。 刘知远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和凝却摇着头开了口。 “知远兄,今日我来不为叙旧,是有公务在身!” “好,好,那改日再喝,改日再喝!” “嗯,改日我定会陪知远兄一醉方休!” 凤九天见刘知远如此好客,知他定非小肚鸡肠之人,于是向刘知远施了一礼,神情间略带歉意。 “刘大人,在下得罪了!” 刘知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上下打量凤九天,最后竟笑了。 “哈哈哈,你莫非就是那日劫夺贺礼之人?” “是的,正是在下一手所为!” 刘知远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拊掌大笑起来。 凤九天也莫名其妙的随他一道笑了起来。 “久闻刘大人明辨是非,不想竟还如此大仁大义!” “哈哈,若本官不是大晋之人,定然第一个去劫贺礼!” 和凝瞪了一眼刘知远,又看了看门口的几个下人,刘知远见状会意,挥了挥手,让这些人暂且退下了。 “知远兄,刚才韩王前来,所为何事?” “成绩兄,此事我也疑惑!他东拉西扯,没一件正经事。” “王爷这么早登门,难道只是为了闲聊?” “这……不瞒成绩兄,韩王不知从哪弄到一张末帝藏宝图。” “知远兄,难道韩王是为藏宝图而来?” “是,韩王听说小弟也有一张末帝藏宝图后,变得异常兴奋!” “知远兄,韩王难道还想与你私分宝藏不成?” “哈哈,天下人的钱,天下人去分,又有何不可?” “你们此举是对大晋不忠,对陛下不忠啊!” “谁敢说老子对大晋不忠,老子宰了他!” 刘知远闻言不禁怒目圆睁,大手在桌上重重一击,原本结实的木桌在他一掌之下,竟塌了一角。 “唉……知远兄,恕我直言,私分宝藏万万不可。” 和凝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却还是波澜不惊。刘知远自觉有些失礼,缓缓坐了下来。 “成绩兄,我刚才所言不是冲你,还请见谅!” “我们兄弟多年,我又怎会怪你?” “成绩兄难得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知远兄,关于先帝的死,你知道多少?” “先帝患心疾已久,定然是死于心疾了。” “知远兄久不在朝,也知先帝死于心疾,消息当真灵通!” “灵通什么啊!我也是刚听韩王说的。” “可我却听说,先帝是死于谋杀!” “什么?谁这么大的狗胆敢杀先帝?” “哈哈,只是坊间传闻吧了,做不得真。” “传闻也好,事实也罢,谁敢杀先帝,我非剁了他不可!” 和凝见刘知远神情真诚,全不似作假,默默松了口气。 随即他站起身,朝刘知远行了一礼,缓缓开口。 “知远兄,我还有公务在身,今日暂且告辞了!” “成绩兄刚来就走,莫非是嫌小弟照顾不周?” “非也,陛下限我三日破案,我片刻也不敢耽搁啊!” “既是这样,我送成绩兄!” 刘知远说着站起身,把三人送出了府。 出了刘府,凤九天看看和凝,又看看柳问枢。 “你们觉得刘知远所言是真是假?” 柳问枢操着少年老成的语气,不假思索的开了口。 “凤兄弟,你觉得他那种粗人,会说假话吗?” “是啊,知远兄为人坦诚,眼中揉不得沙子,决不会说谎。” “嗯,料想此事,应该与他无关。” “师祖,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该去见见桑维翰?” “哈哈,你说的很对,我们这就去桑府。” 相府,会客厅。 桑维翰与众人分宾主落了座。 和凝和桑维翰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是一笑。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良久之后,桑维翰清了一下嗓子,才笑着开了口。 “和大人,你我虽同殿称臣,可却从未有过来往,不知今日……” “下官是为了先帝之死一事,特来请教桑大人。” “哦?先帝之死,有什么可疑之处吗?难道不是死于心疾?” “宫内宫外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先帝是被人谋杀的。” “有这事?我自认消息灵通,可却未曾听闻啊?” “那依桑大人看,先帝死因可有疑点?” “哈哈,和大人是当世神探尚不知情,为何来询问老夫呀?” “我方才拜会了刘知远大人,他说桑大人定知内情啊!” “知远久不在朝,以和大人的智慧,他的话能信吗?” “桑大人一向神机妙算,难道对此就没有一点看法?” “哈哈,人各走一精,论谋略卿不如我,论破案我不如卿啊!” “多谢桑大人夸赞,下官愧不敢当,怎可与桑达人相提并论!” “哈哈,别人老夫不敢说,可你和大人当得,当得!” “哈哈哈,那下官就不打搅大人了,先告辞了。” “好,和大人慢走,我就不送了。” 桑维翰看着和凝,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三人出了相府,六目相对,默然不语。 他们都对老奸巨猾的桑维翰有了领教。 柳问枢见两人神情有些不悦,不禁笑着说道。 “师祖,你也看到了,桑维翰真是深不可测啊!” “没错,无论老夫说什么,他也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桑维翰是有问必答,可除了摘清自己,没说一句有用的。” 凤九天此时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慢的补充着。 和凝闻言点了点头,神情也有些变了。 “桑维翰的圆滑举世少有。 凤九天愤愤不平的说着,随两人又向景延广府邸而去。 景府与桑府大相径庭,宽敞而奢华,守卫也显得傲慢。 进去通报的守卫半晌未归,让三人等得十分焦急。 良久之后,守卫才打开一条门缝,传达的结果竟是不见。 和凝却不管他见不见,举步就往景府里走。 门口守卫见状忙出手阻拦,和凝却从腰间取去出了御赐金牌。 再高的官、再大的权,与皇帝比起来也是微不足道,金牌在手,要见皇帝都是轻而易举,何况区区的景延广呢? 门口守卫不敢再阻拦,又不敢随便放行,只得去找管家。 管家见到金牌也是一惊,只得引着三人去了后院演武场。 武将府与文相府自是不同,让人本能的抖起精神。 演武场里摆满了强弓和利箭,百步外还放着几个铁制盾牌。 场中间站着一个彪形大汉,四周站满了兵士。 “哈哈哈,见过景大人,下官有理了!” 和凝笑着深施一礼,神情间流露出的尽是崇敬。 “哼!和凝,你竟敢私闯本官府邸,好大的胆子啊!” 景延广冷哼了一声,缓缓的转过身来,一脸的不屑。 “还请景大人体谅,下官是为了……” “你这只疯狗,竟闯到本官的府中来了!” “还请大人息怒,不知大人可知道一些内情……” “怎么?你难道还怀疑本官是凶手不成?” “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少要在这里聒噪,快滚!” “景大人,你能让下官把话说完吗?” “不能!你在我府里多待一刻,本官就多一份嫌疑!” “但先帝之死一案非同小可,还望景大人……” “尔等统统给我滚出府去,否则这面铁盾就是尔等的榜样!” 只见大汉随手拿起了身边一张硬弓,熟练的搭上一支利箭。 “嗖!”的一声轻响,利箭被激射出。这一箭极快、极准,刹那间箭头竟没入了铁盾。 和凝见状脸色微变,只得又取出了金牌。 “景大人,陛下的金牌在此,你……” “哈哈哈,陛下是本官一手扶持的,还想用他来压我?” 景延广见到金牌非但全无畏惧,反而笑了,仰天狂笑。 和凝心中恼怒,可脸上却丝毫不显,还想继续询问。 凤九天却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刹那间拔出了流云剑。 “景延广,不要仗势欺人,想死想活说句话!” “哈哈哈,哪里来的小子,也配在此口出狂言?” “哪来的你管不着,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最好不要让我数到三!” “哈哈,就是数到三百、三千,你又敢把本官怎样?” 凤九天闻言笑了,笑得轻蔑至极。 他向后退了百步,手中的流云剑满是杀气与冷漠。 随即流云剑脱手飞出,寒芒在空中一闪,灿若星辰! 这一剑的光辉震撼着天地,震撼着演武场上每个人的心。 剑影只在空中一闪,瞬间竟把坚不可摧的铁盾彻底洞穿。 莫说和凝与柳问枢,就连嚣张的景延广也变得呆若木鸡。 凤九天见景延广目瞪口呆,笑得更加轻蔑而狂傲。 “这……这位少侠,本官……本官有眼无珠。” “那你就给我记住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我愿洗耳恭听。” “那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少侠教训得是!只是先帝死因本官确实不知!” 景延广说着朝管家招了招手,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 “景福,你快按少侠所说的,刻块石碑放在演武场!” 管家闻言忙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安排去了。 和凝此时笑着对景延广深施一礼,神情间有些歉意。 “小侄年少轻狂,请景大人勿怪。” “和大人,你这位贤侄当真了得,当真了得啊!” “多谢景大人夸奖,我替小侄谢过了。” 和凝说着又深深施了一礼,笑着带两人离开了景府。 三人一出景府,柳问枢率先笑着开了口。 “师祖,依在下看,景延广说的绝不是假话。” “哈哈,凤贤侄神乎其技,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谎。” 柳问枢此时也笑了,看向凤九天的目光中满是敬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的相互打趣着。 突然,和凝变了脸色,神情间充满了疑惑。 “师祖,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柳问枢见和凝良久都默然不语,不由开口询问。 “你们看看现在的天色,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依和凝所言,抬头看了看天色。 只见头顶的太阳早已西斜,天际也显得有些昏暗了。 凤九天见天色已晚,不禁也叹了口气,脸上笑容尽敛。 和凝此时重重的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唉,今天一路走访,却没一点结果,奈何奈何?” 此时就连一向乐观的柳问枢,竟也收起了笑容。 三人心情犹如此时的天色,虽有光亮,却已经黯淡。 他们本是向和府方向走去,突然和凝又站住了。 “师祖,我们不回府了?” “嗯,我们去附近的茶馆坐坐,或许能听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师祖所言极是,总一味沉浸其中,也不是善法,不如换换脑筋。” 甜水巷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三人选了个人最多的茶馆走了进去。 他们刚落坐,和凝就把小二叫了过来。 “小二,我们有事向你打听。” 和凝说着从怀中掏出银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小二看了看三人的打扮,又看了看银子,忙满脸堆笑。 “几位客爷,你们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和凝见状一笑,有些故作神秘的说道。 “只要是汴州城内的奇闻趣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客爷,您算问对人了,汴州城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少在这卖关子!” 凤九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客爷您别急啊!前几天老张家的大黄狗生了个大花猫……” 柳问枢闻言笑了,口中茶水喷了小二一脸。 “哈哈,少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客爷,我真没胡说八道,不信你去张家问问!” 柳问枢正想再跟小二打趣,和凝语气严肃的开了口。 “你可听说过,先帝是死于谋杀?” “客爷,先帝是死于心疾并非谋杀。” 和凝点了点头,又继续开口说道。 “你可知道最近城内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小二想了好久,突然兴奋的一拍大腿。 “对了,听说前两年,有人在甜水巷花高价买了个铺子。” “买铺子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是花的纸钱儿不成?” 柳问枢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又凑上前来打趣道。 “虽然花的不是纸钱儿,可房子买下两年了,一直都是空的!” “少要没事胡编!” 凤九天说着瞪了小二一眼,就要替和凝收起银子。” 小二见凤九天要收银子,忙开口快速的说道。 “甜水巷寸土寸金,房价之高令人发指!” 和凝闻言不禁眉头微蹙,脸上现出一抹不解之色。 “有人花天价在甜水巷买了房子,却又空了整整两年?” “没错,客爷!您说这还不算是怪事吗!” “是很奇怪!既花天价买了房子,不开店铺却一直空着?” “可不是嘛,这人一直都不想着怎么回本呢!” 小二见和凝终于对自己说的话感了兴趣,眼睛毛都要乐开花了。 “那买房子的人现在何处,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绝对没有!五天前还有人看见他了!” “哦!在哪见到的?” “还能在哪?当然是透过那间房子的窗户。” “这么肯定?莫非他长得有什么特征?” “有!他是个又矮又瘦的瘸子,额头还有道疤。” 和凝笑着拿起那银子,又看了看小二。 “想要这银子?那就带我们去看看那处房子!” 小二起初有些为难,可为了得到银子,只好带他们前往。 和凝几人随着小二,很快到了甜水巷最为繁华的地段。 和凝来往次数极多,一切早已见怪不怪,凤九天也无心闲逛,柳问枢却是看什么都新鲜。 三人只得边走边看,不多时就在一间门房前停下了。 甜水巷两旁灯火辉煌,却唯独这间房子没有一点亮光。 “几位客爷,就是这间房子了!” 小二此时神情有些紧张,看着房子的目光如见鬼魅。 和凝见小二有些畏惧,不由笑着取出银子放在他手上。 小二接过银子道了声谢,随即飞快的跑开了。 凤九天与柳问枢见小二如此狼狈,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当……当……当……” 和凝走到大门前,重重的叩打房门。 过了很久,房间内依然没有一点声音。 “和伯伯,房中应该没人,我们要不要进去。” 凤九天看向和凝,语气间显得有些犹豫。 和凝看着凤九天与柳问枢,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贤侄,你小心些,莫要中了歹人暗算!” 凤九天微微颔首,抬起一掌击开了面前木门。 房间木门被打开的刹那,一阵灰尘腾起。 “咳咳……咳咳……” 三人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灰尘呛得直咳嗽。 柳问枢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强忍着对和凝说道。 “师祖,房间脏成这样,肯定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和凝闻言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杂乱不堪的地面。 两人顺着和凝手指的方向,都仔细的看了过去。 他们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看到了几行清晰的脚印。 “看来小二说的没错,房主不久前应该来过!” 柳问枢还是那么机灵,和凝闻言不置可否。 三人在房间内仔细查看起来。 这间房子的结构和寻常店铺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但引人注目的除了满屋的灰尘外,就是大大小小的榉木摆件,这些榉木摆件在北方干燥的气候里,有些已经变形、开裂。 凤九天看到这些摆件不由一愣,神情陷入了沉思。 “凤兄弟,这些摆件有什么问题吗?” 柳问枢见凤九天神情有异,不禁好奇的询问起来。 “我好象在哪见过这种木材,可又想不起来……” “哈哈,这种木材叫榉木,南方可多得是啊!” “可我绝对不是在南方见到的!” “不是在南方?” “没错,绝对不是!” “可北方根本不产榉木,你又怎么可能……” 和凝听见两人对话,也缓步走了过来。 “柳公子,榉木也未必只有在南方才能见到吧?” “师祖,这种木材北方根本……” 柳问枢看着眼前这些摆件有些说不出话了。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凤九天突然想起了见到血榉的不归村,神秘莫测的不归村。 他此时变得有些兴奋,目光中满是光彩。 “可我上次看到的榉木却是红色的,血红色的。” 柳问枢闻言想了想,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血榉木也是有的,但比之寻常榉木昂贵百倍!” “那要打一个血榉的书柜,需要多少银子?” “这个嘛……至少也得近百两吧。” “这么贵?那就太奇怪了!” 柳问枢与和凝忙出言询问,凤九天却都恍若未闻。 三人把店面仔细搜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他们又去后院查看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得。 凤九天与柳问枢失去了耐心,都准备离开这里。 可和凝却突然笑了,极其愉快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两人闻言又都来了兴致,连忙都凑了过去。 和凝站在后院庭中,目光看着地上的沙土。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沙土中埋着一节花木残枝。 凤九天忙蹲下了身,用手去挖地面沙土。 很快一小片沙土被挖开,露出了里面的一节花枝,花枝已残破不堪,花叶基本干枯,枝上也没有一朵花。 凤九天不识此花,正要用手去摸,却被柳问枢厉声制止。 柳问枢看着这株植物,目光中显得有些畏惧。 “柳兄弟,这花枝有何不妥?” 凤九天见柳问枢神情异常,不禁出言询问。 “此乃夹竹桃,生于南方,通体剧毒,千万不要触摸!” 柳问枢见凤九天不解,忙出言解释。 凤九天闻言一愣,不禁有些不解的继续询问。 “柳兄弟,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植物啊?” “凤兄弟,你自幼生活在昆仑山,没见过此物也属正常。” 和凝闻言微微颔首,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榉木……夹竹桃……南方……唐……” 他口中喃喃自语着一些词语,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师祖,您想到了什么?难道此事与唐有关?” 和凝闻听两人对话,这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没错!此事定是是李昪的阴谋!” “什么?石敬瑭是被唐人毒死的?” “可能是,但老夫也不敢确定……” 和凝带着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柳问枢解释道。 “晋是契丹属国,我们想要摆脱控制,就必须强大起来……” “师祖,我明白了!晋是为了强大自己,所以意图吞并唐国!” “是的,只有吞并了富庶的唐,晋才有可能翻身!” 和凝斩钉截铁的说着,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那李昪派人毒杀石敬瑭,便是为了使晋自顾不暇!” 柳问枢此时也豁然开朗起来,神情显得很兴奋。 三人出了房门,凤九天与柳问枢下意识向南行去。 和凝的脚步却坚定地迈向北方。 “师祖,我们不回府邸吗?” “是啊,和伯伯,您是不是走错了?” 和凝停下脚步想了想,最后咬了咬牙。 “我们先去一趟福兴宫。” “什么!去福兴宫?” “师祖,石敬瑭的尸体现停在福兴宫,莫非您要……” “没错,为今之计,只有验尸了!” “皇帝虽许您便宜行事之权,可验尸恐怕……” “抗旨是死,欺君也是死,管不了许多了!” 和凝目光坚定,语气更是不容任何人违逆。 凤九天赞成的点了点头,柳问枢却只能摇头苦笑了。 皇宫,永远是最神秘的地方。 正值先帝孝期,宫内没了往日的歌舞升平,福兴宫更是死般寂静。 一阵北风吹过,吹在和凝三人脸上,刺骨而阴森。 凤九天本想用金牌叫开福兴宫的大门,却被和凝拦住了。 “贤侄,到了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和伯伯,我们不走正门,难道要翻墙进去?” “是的,师祖所言极是有理。” “柳兄弟,你也这么认为?” “凤兄弟,你觉得守灵的太监,会让我们进去吗?” “嗯,恐怕不会让我们进去。” “没错,那我们又何必吃这闭门羹?” 和凝见柳问枢只说对了一点,于是出言补充起来。 “万一守卫发现有人来过,我们也可推说不知。” 凤九天见两人说的极是有理,神情瞬间变得豁然开朗。他随即看了看宫墙,又看了看和凝两人。 “我同时带两人翻越这么高的宫墙,难免会有闪失。” “凤兄弟,你只需带好和伯伯一人即可!” 柳问枢说着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窜起数丈。他轻松的翻过了宫墙,落在地上竟悄无声息。 凤九天见柳问枢轻功如此卓绝,不由赞赏的笑了。 随即他也夹起和凝,轻松的翻过了宫墙。 福兴宫,永和殿。 此时已是红轮西坠,残月东升。 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外的树枝,斜照进永和殿。 殿内烛火极是微弱,被月光映照得有些斑斑驳驳。 通过微弱的烛火与月光,隐约能看见一口巨大的棺木。 棺木前有几位守灵的太监,歪歪斜斜地跪在地上,显是已经困乏。 和凝看向柳问枢,“柳公子,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了。” 柳问枢会意,从怀中取出一根极细的竹管,捅进窗棂纸中。 随着一股轻烟吹进永和殿,几名守灵的太监沉沉地睡去。 凤九天见状笑道:“柳兄弟,真有你的!看来今晚你是有备而来。” 柳问枢也笑看凤九天,“呵呵,人在江湖走,总要留后手!” 和凝却不理会两人的玩笑,径直向棺木走去。 棺木通体檀香所制,还刻着精美无比的龙纹。 此时和凝三人正站在这口棺木旁,做着开棺的准备。 片刻之后,和凝跪了下来,口中小声说着。 “先帝,老臣为查明真相,现要开棺验尸,还望您见谅。” 和凝一边轻声自语,一边又向着棺木叩了三个头。 然后,他起身向凤九天与柳问枢点了点头。 两人当即会意,挪开了厚重的棺盖。 棺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尸臭气传了出来。 和凝久与尸体打交道,习以为常,可另外两人却险些吐了。 和凝见状不禁笑了起来。 “哈哈,这么淡的尸臭气,你们就受不了?” 凤九天闻言重重点头,强撑着开口回答。 “我虽杀人无数,却从未闻过尸臭!” “哈哈,贤侄以后恐怕少不了与尸体打交道啊!” 凤九天闻言点了点头,努力的屏住了呼吸。 两人小心翼翼的把尸体放在地上,褪去了所有的衣物。 柳问枢虽懂医药,可和凤九天一样,对验尸却一窍不通。 只有和凝看到先帝**的尸体后,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蹲下身,把尸体从头到脚都摸了个遍,摸得很仔细,看得很认真,每一个部位都看了不下十次。 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贤侄,你身上可有小刀、匕首之类的东西吗?” 凤九天闻言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中的流云剑。 “我只有这把剑,别的东西我一概没有。” 柳问枢忙在身上找了找,随即苦笑起来。 “师祖,我本带了把小刀,可走得匆忙落在您府上了。” 和凝见两人都没带应用之物,只得叹了口气。 过了很久,柳问枢的眼睛突然亮了。 “师祖,您还记得一件事吗?” “什么事?” “昨日张公公说,石敬瑭死前吃过一盘点心。” 和凝听完柳问枢的话,眼睛不禁也泛起了光彩。 “没错,石敬瑭已年过五旬,齿间定有空隙!” 三人当即撬开了石敬瑭紧闭的牙关。 和凝仔细的看向口内,每一颗牙齿都看得一清二楚。 起初他还有些失望,可半晌他的眼睛再一次亮了! 他已顾不上尸体污浊发臭,径直把手指伸了进去。 待他抽出手来,他的大指与食指间赫然夹着一片未嚼碎的花瓣。 “柳公子,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花。” 柳问枢忙从和凝手中接过了花瓣,仔细查看起来。 这片花瓣已腐烂大半,只能依稀看出形状与颜色。 过了好一会儿,柳问枢才用极是肯定的语气说道。 “这是夹竹桃!” 和凝笑着点了点头,神情间满是敬佩与赞赏。 “柳公子当真厉害,如此残破不堪的花瓣,竟也能辨认出来!” 他顿时联想起甜水巷中那节夹竹桃残枝,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凤九天也对夹竹桃有了兴趣,出言询问起来。 “柳兄弟,你可知此物毒性如何?” “其物通体有毒,少食头晕、恶心,多食则可引发心疾。” “如此残破的花瓣,你敢确定没有看错?” “绝对肯定!我绝不可能看错!” 和凝点了点头,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兴奋。 “哈哈哈,此案快破了!快破了!” 凤九天与柳问枢见状也很高兴,都露出了无比愉快的笑容。 红日再次升起,天际泛出鱼肚白。 和凝从怀中取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包好了花瓣。 随后他们又合上了石敬瑭的嘴,把他重新放入了棺木。 做完这一切后,三人悄悄的运轻功出了福兴宫。 这一夜他们做了很多事,可看起来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昨夜的一切不过是场梦,一场永远不会被人知晓的梦…… 第十五章 白龙化鱼服 龙者,能幽能明,能升能隐。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藏行于波涛之中。 后晋之中就藏有一条龙,一条隐介藏行的龙。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又要做什么? 所有一切都被浓厚的迷雾笼罩着,神秘而莫测。 但和凝相信,眼前的迷雾终有一天会拨云见日! 晨曦映照着奉膳局,庭院内显得温柔而和谐。 院落里不时飘来阵阵米粥的香味,这本该是个安静的清晨。 和凝三人悄然撤出了福兴宫,便向奉膳局而来。 夹竹桃,点心,瘸子,奉膳局…… 他们通过一个个线索,终于把这些词汇穿到了一起。 这两天所有的行动都是盲目的,唯独这次目标极是明确。 奉膳局的大门是开着的,三人停下了脚步。 大门外站着一个衣着整洁的厨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他向和凝深深施了一礼。 “小人见过和大人!” “你一个奉膳局的御厨?怎会认识本官?” “小人听说您在查案,所以一直在等您。” “那你是有什么线索要告诉本官吗?” “是的!和大人,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厨子犹豫了一下,靠近和凝的耳边低声说道。 “先帝死前不只吃过点心,还喝过一碗粥。” “一碗粥,一碗什么粥?” “一碗用玫瑰花瓣熬制的花粥!” 和凝闻言不禁一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凤九天不便打扰和凝,只得小声问柳问枢。 “柳兄弟,依你看这夹竹桃到底是在粥里,还是在点心里?” 柳问枢摇了摇头,神情间也充满了疑惑。 “这个我也不知道,恐怕只有下毒的人自己知道了!” 凤九天笑了笑,见和凝已走向大门,也连忙跟了过去。 三人还未进大门,奉御就带人迎了出来。 众人见到和凝后,都纷纷施礼。 “下官周冰见过和大人!” 奉御周冰一揖到地,却半晌没有听到和凝回话。 他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向和凝。 此时和凝的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紧紧的盯着一个厨子。 这个厨子很普通,正站在奉御周冰的身后,但在和凝眼中他却是奉膳局中最特殊的厨子,和别的厨子完全不同。 “贤侄,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拿下!” 和凝突然大喊一声,用手指向那个厨子。 “师祖,您是不是弄错了,这厨子……” 没等柳问枢把话说完,凤九天的剑已搭在那个厨子的项间。 此时莫说那个厨子,就连奉御周冰也慌了。 “和大人,您这是为何?王林忠心耿耿,您为何拿他?” “为何?周大人,你问问他自己就知道了!” 和凝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显得有些冷酷。 “师祖,难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个毒死先帝的瘸腿厨子?” “柳公子,你没看到刚才他走路时脚步蹒跚吗?” 柳问枢闻言笑了,“原来如此!师祖您真是慧眼如炬!” 刚刚还站在周冰身后的厨子,已被凤九天拎到了和凝面前,此时那个厨子委屈的快要哭了。 “和大人,小人不是瘸子!我更没有毒死先帝!” “哈哈哈,你不是瘸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凤九天也点了点头,神情间极是威严。 “没错,我也看到了!你脚步蹒跚,还敢说你不是瘸子!” “回和大人,小人的脚昨日扭伤了,不信您尽管查验!” 厨子王林此时也顾不上礼数,竟当众褪下了自己的鞋袜。 柳问枢见他神情委屈,忙凑过去,蹲下身查验。 只见王林脚踝红肿高大,每转动一下都极是痛苦。 莫说柳问枢精通医理,就是寻常人也能看出他的脚确是扭伤。 随后柳问枢又摘下他的帽子,拢起挡在他额前的头发。 “师祖,没有伤疤,也没有易容的迹象!” 和凝见状不禁有些歉意,忙让凤九天收起了剑,拉起了王林。 “本官问你,你的脚是何时扭伤的?又是怎样扭伤的?” “回和大人,小人昨日不慎踩到瓜皮,跌倒扭伤的。” “昨日?你扭的时间好巧啊!” “是刘晋和小人开玩笑,把瓜皮放在小人脚下,这才……” 和凝闻言微微颔首,略一思忖,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冰。 “周大人,刘晋是个瘸子吧?头上还有道疤?” “啊,神了!和大人怎么会知道?” “他是两年前来奉膳局的,擅长做鲜花馅点心?” “和大人不愧是当世神探,您说的一点没错!” 奉御周冰看向和凝的目光变得惊讶而又敬佩。 “先帝驾崩那日,奉膳局是否做过花粥?” “没有!绝对没有!先帝虽极爱鲜花饼,但却从不喝花粥!” “那刘晋现在何处?” “您来前他刚出门,和工人们上街采买去了。” 和凝闻言不禁大笑,神情极是激动。 “原来如此!本官险些被他耍了!快快缉拿刘晋!” “和伯伯,您的意思刘晋就是凶手?” 凤九天看向和凝的目光中尽是兴奋。 “没错!刚才门口的厨子就是刘晋,他就是毒杀先帝的凶手!” 和凝当即传令封闭城门,并唤来了当值的几个门卫。 “方才是否有一个戴帽子的跛脚男人出城了?” 几个门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和凝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脸色已有些难看。 北城安远门的守卫原本还有些还犹豫,见状开了口。 “和大人,方才卑职的确看到个瘸子,可又不敢确定……” “快说,此人长得什么模样?是步行还是骑马?” “回大人,此人又瘦又小,驾着一辆宫里采买的马车。” “他出城多长时间了?去往哪个方向?” “回大人,此人一刻钟前驾车出城,沿官道径直向北而去。” 三人闻言赶往北衙,和凝用手中金牌调派人马四处搜查,而自己则带着凤九天和柳问枢,骑快马出安远门追赶。 汴州城北,官道之上。 和凝三人的马速极快,刹那间就把汴州城甩在了身后。 他们并非盲目追赶,而是沿着地上一道特有的车痕。 可他们追出了十余里,却连马车的影子都没见到。 “和伯伯,马车怎么可能行进得这么快?” 凤九天一边策马前行,一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和凝。 和凝并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三人又向前飞驰数里,这才隐隐看到前面有辆马车。 凤九天忙打马赶了过去。 他本以为下一秒就能擒住凶手,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因为眼前的马车竟是辆空车,驾车的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和凝与柳问枢此时也赶到了,三人费力拦住了马车。 “此马定是受惊了,故此才能跑得这么快!” 两人闻言仔细查看,这才在马屁股上发现了一把匕首。 匕首几乎整个没入了马屁股,只有一点露在外面。 此时被和凝派出城的几路人马,也都陆续赶到了。显然他们也没追到凶手,神情都有些沮丧。 柳问枢见势向四周望了望,这才缓缓的开了口。 “师祖,汴州城地处平原,凶手恐怕只能藏身在东北的万岁山。” “柳公子所言极是,立刻封锁万岁山,捉拿凶手!” 万岁山,山势崎岖,方圆甚广。 柳问枢带着数百精兵围住了万岁山。 而和凝与凤九天,则带着数十人上山搜查。 精兵们身手矫健,做事更是极有经验,莫说一个活人,任何异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可万岁山丛林茂密,地势复杂,直忙到午后也没有结果。 无奈和凝只得独自骑马回宫,向皇帝奏明了案子的进展。 皇帝听说已锁定凶手,遂对和凝嘉奖了一番,并令和凝五日破案。 和凝接旨后,又匆匆忙忙赶回了万岁山。 夕阳挂在天际,晚霞映照着大地。 万岁山被红霞映照得如火如荼。 众人此时早已汗流浃背,正伫立于一处瀑布前。 这座瀑布气势磅礴,悬挂的水帘宛如一条水龙。 瀑布前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一边深一边浅,只有参差不齐的两条腿,行走时才能留下这样的脚印。 走在前面的一个军士来报,在瀑布后发现一个山洞。 一个幽暗而狭小的山洞,只有身材瘦小的人才能勉强通过。 众人都明白,刘晋一定是躲到了山洞里,但和凝没有回来,凤九天胆子再大,也不敢贸然行事。 他们等了不知多久,才远远望见和凝的身影向山上走来。 “和伯伯,刘晋定是躲进了这个山洞,要不要进洞抓人?” 凤九天朝和凝大喊着,并快步迎了过去。 和凝闻言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 “和伯伯,您这是什么意思?” 凤九天见状有些不解,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贤侄,你看对面这些土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和伯伯,这些土好像是被人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那个山包旁边。 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可凤九天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和伯伯,怎么会有人在山上挖土,而且没有留下痕迹?” “他并非没留下痕迹,相反痕迹很明显!” 和凝说着指了指瀑布后的山洞,脸上露出了微笑。 “和伯伯,这些土是从瀑布后的山洞中挖出来的?” “没错,一定是从刘晋所躲藏的山洞中挖出来的。” “可他为什么要在山上挖土,而又没有土坑呢?” “当然是为了挖通一条地道,一条直通城内的密道!” “但这么长的地道,是在什么时候挖的呢?” “当然是在他当上御厨后的两年里。” “那洞中会不会早就存有食物呢?” “洞中极潮,就算存有食物也早已发霉了。” “可惜我们无法猜测到出口所在,不然……” 凤九天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随后开口说道。 “哈哈,谁说我们不知道啊?” 和凝此时脸上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 “难道伯伯知道出口所在?” “贤侄,你还记得甜水巷那个空房子吗?” “您的意思是说出口就在那房子里。” 凤九天此时神情无比激动,恨不能立刻赶往甜水巷,和凝并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三日后,月夜。 月凉如水,寒风似刀。 这几日中,凤九天与和凝一直都守在甜水巷那间空屋前,他们相信,人是铁饭是钢,刘晋迟早都会扛不住的。 只有一件事是和凝担心的,那就是五日的期限越来越近。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房中突然有了细微的声音,是蹑手蹑脚走路发出的声音。 原本几人都有些倦意,听到脚步声,立刻抖起了精神。 和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对凤九天做了个抓捕的手势。 凤九天一步蹿进房中,终于见到那个让他们日夜期盼的人。 他的腿本来就瘸,加上又饿又累,脚步显得更蹒跚。 “刘晋,你让我们等得好苦啊!” 和凝跟着冲了进来,缓缓逼近刘晋。 凤九天手中的流云剑,也搭在了他的项间。 “呵呵,不愧是北和,果然高明!” 刘晋此时虽已饿得无力反抗,但嘴角却挂着一抹冷笑。 和凝上下打量一下刘晋,不由自言自语说道。 “一个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人,怎么会是谋杀先帝的主谋?” 和凝想罢,对刘晋厉声喝道。 “刘晋,你为何要杀先帝?你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和凝的目光紧紧盯着刘晋,产生出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哈哈哈,没有谁主使,这一切全都是老子一人所为!” 刘晋依旧冷笑着,看向和凝的目光满是轻蔑。 凤九天见刘晋不说实话,剑锋又逼近他的脖子半寸。 刘晋的项间霎时渗出滴滴鲜血。 “小子,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给老子来个痛快!” 刘晋此时非但全无畏惧,反而笑得越发狂妄。 “哼!就这样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凤九天冷哼一声,流云剑就要向刘晋的耳朵削去。 和凝见状忙拦住凤九天,随后命令身后的官兵。 “把此人押入天牢,严加看守,待本官亲自审问!” 官兵们连忙把刘晋捆了起来,押着刘晋直奔天牢。 刘晋被关进大牢后,任凭和凝如何盘问,宁死也不开口。 三人连日辛劳,精疲力尽,无奈只得暂且回府休息。 次日,清晨。 和凝不敢贪睡,很早就起床,站在院中沉思。 这时凤九天和柳问枢一同从屋内走了出来。 “贤侄,柳公子,中午我们去喝庆功酒吧,我请客!” 和凝此时显得很轻松,笑着对两人开口说道。 凤九天正要响应和凝,未料柳问枢却抢先开了口。 “师祖,这酒是该喝,只可惜我……” “哦?莫非柳公子在汴州城中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我有个表兄叫薛光,在韩王府当差,我今日想去拜望。” “那我们改到晚上喝如何?” “我在汴州耽搁太久了,庄里还在等药材入药,今晚就得动身。” “唉,那真是太可惜了……” 和凝闻言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间满是遗憾。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柳问枢便告辞向韩王府方向去了。 “贤侄,老夫也该进宫,禀明陛下了。” 和凝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向凤九天说道。 凤九天不愿一人待在府中,也陪和凝一起赶赴皇宫。 皇宫不是百姓随便出入的地方,凤九天当然也不会例外。 和凝进宫后,他便一人抱剑等在宫门前。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又到了正午。 阳光洒下,洒在凤九天俊朗的脸上。 他越来越感到无趣,却又不敢随便离开。 幸好此时和凝出了宫,两人便一道回了府邸。 两人刚进门,柳问枢就迎了出来。 “师祖,凤兄弟,咱们吃酒去!” 两人见柳问枢回来得这么快,不禁都有些吃惊。 “柳公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是馋酒了不成?” 和凝走了过去,用力拍了一下柳问枢的肩膀。 “哈哈,非也!我那表兄实在太忙,无暇与我闲叙。” “哦?他在王府当什么差的,竟连会客的时间都没有?” “他以前只是个普通管事的,可最近几天突然升为管家了。” “那他一定是勤勤恳恳,做事精细吧?” 和凝说着笑了笑,随两人进了会客厅。 “呵呵,我那表兄?除了偷懒,耍滑,还没见他有别的本事!” 柳问枢坐下后,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可和凝闻言却突然板起了脸。 “柳公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王府管家?” “因为王府一时没合适人选,所以只能宁滥勿缺了。” “韩王府有个出名的老管家,在王府干了三十多年了。” “听表兄说,他与王爷发生了口角,被王爷一气之下撵走了。” “嗯?谁都知道老管家与王爷情若兄弟,怎会发生这种事?” 和凝闻言轻声叹息,不解的神情浮现在他脸上。 柳问枢却笑了起来,神情依旧轻松。 “哈哈,师祖,听你这么说,王爷一定是变了!” “什么?王爷变了……” 凤九天说着看向和凝,和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大人,刘大人过府拜望!” 门口的守卫跑了进来,朝和凝施了一礼道。 “啊?是知远兄来了!我们快快出去迎接。” 刘知远的到来,让和凝敢到疑惑,连忙迎了出去。 “知远兄,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啊?” “哈哈,我这次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刘知远说着大笑起来,随和凝径直进了会客厅。 刚刚落了座,刘知远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成绩兄,上次我和你说韩王的藏宝图……” 和凝闻言忙拦住刘知远,摆手让凤九天和柳问枢退下。 “知远兄,你不会把藏宝图送给韩王了吧?” “哈哈,还是成绩兄了解我,这种好事我焉能放过?” “可你想过后果吗,如果……” “只要成绩兄严守秘密,哪会有什么如果呢?” “知远兄,此事就当我从未听说过,你好自为之!” “成绩兄,你我兄弟多年,事成后我绝不会亏待你!” “这钱我绝不会要!也奉劝知远兄就此罢手!” 和凝说着站起身来,拂袖径直出了会客厅。 “哈哈,成绩兄,你怎么这样死心眼,哪有人和钱过不去!” 刘知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随着出了房门。 “你若真把我当兄弟,就赶快住手,不要再打藏宝图的主意!” “可这么大块肥肉,焉能让韩王一人吞进口中?” “越肥的肉,越又可能是个陷阱!” “但藏宝图我已交给韩王,总不能再要回来吧?” “没有能不能,只有你想不想!” “哈哈,可我还是……” “知远兄,我还有事要办,你要没事就先请回吧!” 和凝狠狠的瞪了刘知远一眼,恨恨的转过了身。 刘知远苦笑一声,悻悻的离开了和府。 柳问枢与凤九天跟着进了会客厅。 他们以为和凝此时定是闷闷不乐,结果却让他们大感意外。 因为此时的和凝显得波澜不惊,整个人正陷入了沉思之中。 “韩王……醉月楼大火……藏宝图……管家” 和凝的声音越来越小,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师祖,您说这些事情会有关联吗?” 柳问枢见和凝沉思不语,不由好奇的开口问道。 “是有些奇怪,韩王一向沉稳,怎么接连几件事都和他有关?” “师祖,您是怀疑韩王想私吞宝藏,放火烧死献图之人?” “我现在还不敢确定,可韩王近日行迹的确有些可疑。” “师祖,晚辈先不走了,留下来帮您查明真相。” “哈哈,果真如此,老夫求之不得啊!” 和凝闻言彻底回过神来,看向柳问枢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午后,韩王府。 三人悄悄从旁门进了王府,找到了新任管家薛光。 薛光见表弟带来的是和大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几人在薛光的房间坐下后,凤九天紧紧的关闭了房门。 “见过和大人,不知大人找小人所为何事?” 和凝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 “薛公子,请问这几日王府里是否有什么异常动向?” “异常?王府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啊?” 薛光被问得一愣,感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和凝虽然表情严肃,可语气却依旧很柔和。 “真的没有异常,你再好好想想?” “啊……对了!府内事务一切照旧,可王爷本人却有些异常。” “哦?有什么异常?你快给本官说说。” “满京城都知王爷好色,可最近连新纳的美妾都受了冷落。” “那他是否还常去秦楼楚馆?” “以前是经常去,可最近不知怎么了,一次也没去过。” “或许是王爷近日身体不适,也或许是受了那日大火的惊吓。” “和大人,你别心急,还有更奇怪的事情!” 柳问枢有些不耐烦了,不停的催促着薛光快讲,薛光却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 “王爷以前从不喝茶,可现在却每日都茶不离口。” “他喝的是什么茶?一日能喝多少?” “他喝的是上好的雨前龙泓,一日至少也要两三壶。”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 和凝不禁小声嘀咕起来,眉头也皱成了川字。 薛光见和凝沉思,不敢打扰,半晌才继续开口。 “和大人,您是觉得王爷与先帝之死一案有关吗?” 和凝沉默不语,神情显得极是复杂。 三人又盘问了薛光几句,却没有新的收获,他们只得辞别了薛光,悄悄溜出了王府。 和府,会客厅。 没等三人落座,和凝就急着开了口。 “贤侄,柳公子,依你们看,韩王是否有嫌疑?” 和凝的声音虽很小,可神情却比以往更严肃。 “师祖,或许韩王是被大火吓糊涂了吧。” 柳问枢看了看和凝,不禁笑着开了口。 “常人就算受到惊吓,也绝不会改变这么多!” 凤九天此时神情极是严肃。 “没错!老夫赞同贤侄的看法。” 和凝闻言微微颔首,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柳问枢见两人神情都无比凝重,笑容也渐渐收敛。 “与其在这里乱猜,不如夜探王府,去看个究竟!” 凤九天的语气很坚定,不由任何人反对。 和凝与柳问枢对视一眼,随后都轻轻的点了点头。 夜,寒夜。 王府被月色笼罩着,神秘而清冷。 此时凤九天正趴在房檐上,仔细的向下望去。 卧房门前的回廊里,站着韩王和新任管家薛光。 两人正小声的说着话,可却没能逃过凤九天的耳朵。 “薛光,今夜没有本王命令,谁也不许进本王的房间!” 韩王的语气很是严肃,让人莫敢不从。 薛光还没见王爷这般严肃过,忙毕恭毕敬的退下了。 石敬晖见薛光走了,便快速的进了房,掩好了房门。 凤九天见状,只得小心翼翼的掀起一片房瓦。 他从瓦片间的缝隙望下去,整个房间都尽收眼底。 此时的韩王径直走到床边,俯下身在床下摸索着。 凤九天以为他要做些不可告人的事,可结果却让他感到意外。 只见韩王从床下取出一个香炉与几块简易的灵牌。 他随手取来了三柱香,并借用灯盏上的火苗把香点燃了。随后他朝灵牌极恭敬的拜了三拜,神情间满是肃穆。 凤九天看不清灵牌上的字,也不清楚石敬晖祭拜的是什么人。 他只好轻轻的挪了挪身子,调整一下自己的角度。 他发出的声音极轻,甚至比天下最灵巧的猫还要轻。 纵然这样,凤九天的行踪竟还是被韩王发觉了。 他警觉的抬起头,神情戒备的看向屋顶。 此时他的语气和做派,与他平日作风极不相符。 “房上的朋友,何须躲躲藏藏,不如光明正大的下来吧!” 韩王说话的同时,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宝剑。 石敬晖的声音很轻,可在凤九天听来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凤九天不由惊呆了,但凤九天就是凤九天,刹那间就回过了神。 只见他足尖轻点,人已消失在了朦胧的月色中…… 现在已是深夜,但和凝与柳问枢却都没有睡。 此时两人谁也没有丝毫倦意,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门外。 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很可能带回重要线索的人。 突然,门外有了极其细微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走进来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 “和伯伯,柳兄弟,今日夜探王府,也算不虚此行!” 此时的凤九天,显得异常从容。 “哦?贤侄快说说,可有什么发现吗?” 和凝与柳问枢闻言,都有些激动的站起了身。 “和伯伯,几年前的今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过?” 和凝先是一愣,后又一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要说大事,或许只有七年的的那件事了……” “师祖,您说的可是前朝灭亡一事?” “没错!洛阳城破、末帝**,正是七年前的今日。” 凤九天听和凝说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方才韩王在卧房内烧香祭拜,我想恐怕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什么!韩王在房内烧香密祭,这绝不可能!” 和凝此时的脸色变了数遍,语气中满是困惑与惊讶。 “凤兄弟,你知道吗?当年前朝灭亡,石敬晖便是助力之一!” 柳问枢的表情说明,他对韩王今夜的行为也极是不解。 “那恐怕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真正的韩王已被调包了!” 他思索了良久,这才极是肯定的继续说道。 “不光被调包了,而且还是被前朝后裔调的包!” 和凝见柳问枢说得有些不够充分,于是开口补充道。 凤九天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和凝询问起来。 “依您看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和凝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次日,清晨,醉月楼。 曾经的醉月楼,是汴州城外最大的酒楼。 可如今的醉月楼,与其说是楼,不如说是座废墟。 三人经多方打听,才找到酒楼店家的住处。 店家府邸虽比不上那些王公大臣,可在百姓中算是极阔的。 “当当当……” 凤九天上前轻轻的叩门,府门很快便应声打开了。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脸上还带着倦意。 “几位是什么人啊?一清早找我家大人有事吗?” 和凝微微拱了拱手,语气显得很是柔和。 “本官和凝,有事想见你家大人。” “您就是和大人!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男子说着惊慌的跑进了府门,不多时便带着一个人迎了出来。 “您就是和大人吧?小人久闻您的大名啊!” 此人说着就要给和凝跪下,和凝忙伸手扶住了他。 “店家,你不必行此大礼,本官只是有些事要问你。” 店家又客气了几句,忙带着三人去了会客厅。 三人落坐后,店家屏退了下人,闭上了房门。 “和大人,您是为了小店走水一事而来吧?” “没错,本官想了解当时的情况,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嗯……大概是一更吧,王爷带了个黑袍人把酒楼包下了……” “什么?黑袍人?他大概多大年纪,相貌有什么特征?” 凤九天想起了多次陷害自己的那个黑影,神情变得极是激动。 “他穿着一顶斗篷,看不清脸,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 “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走水的?”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 “你是店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当时在二楼议事,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那你可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嗯……着火前的片刻,听到了有人摔倒的声音。” “那你可知是什么人摔倒?” “小人当时以为是客人喝多了酒,所以并没在意……” “被烧死的那个人,尸体现在何处?” “韩王给了小人几两银子,让我把他给厚葬了。” “你把那人葬在何处了?” “葬在万岁山的阳坡了,坟前没立碑,坟后栽了棵松树。” 三人闻言忙出了店家的府邸,直向万岁山而去。 万岁山,孤坟前。 三人很快就挖出了那具被烧焦的尸体。 尸体虽已烧焦,却仍能看出他四肢曲张。 和凝忙走了过来,俯下身仔细观察起来。 他先后看了鼻腔与口腔,全都积存着一层烟灰,他又看了死者的毛发与牙齿,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柳公子,快把小刀递给我!” 柳问枢连忙从怀中取出小刀,递交给和凝。 和凝接过小刀,随即熟练地在尸体上割了几刀。 尸体的皮肤虽已被烧焦,可露出的骨头却是完好无损的。 和凝再三查看死者骨骼,绝非是年轻人的。 和凝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现在的王爷是别人假扮的,死者才是真正的韩王!” “可凶手如何能在深夜引出韩王,又如何进行调包的呢?” 凤九天闻言不禁一愣,随即向和凝询问道。 “他手里定握有藏宝图,以此为诱饵,引王爷见财起意。” 两人见和凝所言极是有理,从心里感到敬佩。 “至于调包就更简单了,你们还记得酒楼店家描述的凶手吗?” “据店家讲,凶手穿着一顶黑斗篷。” “是啊,他定是早就易容成王爷的模样,只是斗篷遮住脸,别人看不清而已。” “可那日的大火与摔倒声又该如何解释?” “凶手设法让人以为客人是醉酒摔倒,碰翻烛台,而引发大火。” “那王爷之死,与石敬瑭之死是否有关?” “当然有关!凶手毒害先帝既为报仇,更为吸引我们的注意!” 一系列推论看似匪夷所思,但被和凝说出,又让人不能不信。凤九天与柳问枢闻言都大吃一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和凝此时却笑了,一条巧妙的计策浮现在他脑海中…… 天牢内,永远都暗无天日,消息更加闭塞。 这里的囚犯,莫说得到外界的消息,就连见到阳光都是种奢侈。 刘晋此时浑身是血,静静的躺在一间牢房的蒿草上,他的发丝极是散乱,透过铁栅栏看向外面的眼色很是迷离。 几个牢头平日都是一言不发,可今日却都大声的议论着。 “你们听说了吗?现在的韩王是假的!” “什么!韩王怎么可能是假的?那他真实的身份又是谁?” “当然是同王爷一起饮酒的那个外乡人假扮的了!” “哦?听说外乡人已被烧死,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他根本没死,死的那个才是真正的王爷!” “啊!那他为什么要烧死王爷啊?” “据说他为报当年大仇,以献图为由杀死王爷!” “王爷为人一向很好,怎么可能有仇人呢?” “听说那外乡人是前朝重臣后裔,当年抄斩他满门的就是韩王!” “啊!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光知道这些,还知道烧死王爷的人,就是刘晋的主子!” “这么说,他们不光毒死了先帝,还害死了王爷?” “没错,他们毒害先帝,即为报仇也为转移视线。” “这些事你到底是从哪听来的?” “哈哈,这件事汴州城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这桩大案一定又是和大人破获的吧!” “天下能破这种奇案的,除了和大人还能有谁?” “那现在的韩王府,早已被重兵围困了吧?” “何止围困?假扮王爷的贼人,自知无路可逃,**身亡了!” 两个牢头你一言我一语,每句话刘晋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晋闻言不禁愣住了,脸色变得极是难看。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喘气的声音越来越急,额头也渗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 “卑职见过和大人!” 两个牢头突然停止了交谈,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刘晋在哪间牢房,快带本官前往!” 和凝的话音未落,人已出现在刘晋的视线中。 刘晋目光并没有停在和凝身上,而是落在他身后的一块木板上。 木板上躺着一具尸体,一具被大火烧焦的尸体。 此时牢头已打开牢门,和凝带人走进了牢房。 抬着担架的几个牢头,把担架放在了刘晋的面前。 刘晋不待担架落地,就极是慌忙的抢过去查看。 这具尸体虽已烧焦,可大致的身高胖瘦却还能看得清楚。而且从衣服的残片来看,的确是韩王特有的蟒袍。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刘晋,你的主子已死,不要再妄想保全他了,还是想想自己吧” 和凝的声音极威严,怒视刘晋的目光中透着浩然正气。 刘晋此时已抱着尸体泣不成声了。 “萧大人……您文韬武略,本应全身而退,为何要做这种傻事!” 和凝见状冷笑起来,望向刘晋的目光中极是威严。 “刘晋,你主萧俨已死,想活命就从实招来!” “哈哈哈,你休想让我给你们透露任何线索!” 刘晋冷笑数声,趁旁边一个牢头不备,抽出了他腰间的刀。 “刘晋,到了现在你还想反抗嘛!” 凤九天大喝一声,手中流云剑刹那就出了鞘。 可刘晋还是挥起了刀,不是向和凝,而是向自己项间。 “萧大人,小人绝不苟活,这就来陪您了!” 随着一道血光崩现,刘晋缓缓倒在地上。 和凝见刘晋死了,神情间虽有几分惋惜,可还是长长出了口气。 凤九天与柳问枢也觉得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柳兄弟,我本来还以为用王爷的尸体骗不过他呢。” “这就叫关心则乱,事实证明师祖此计的确有效。” 和凝吩咐牢头厚葬刘晋,随后扭过头看向两人。 “马上封锁王府,千万不可让幕后真凶漏网!” 两人闻言点点头,忙随和凝等人赶奔韩王府。 韩王府此时已被近千精兵团团围住。 在这种局势下,莫说是人,就连一只鸟也难从府中飞出。 可当和凝等人进入王府后,却发现假王爷早已不知踪影。 昨晚还在府内从容地祭拜亲人,可此刻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南萧不愧是南萧,此行圆满又全身而退,老夫佩服!” 和凝见幕后真凶已逃,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他叫萧……不,是叫茶仪卿。” 凤九天此时突然想起,那日山下茶铺店家所说的话。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下去了,而应主动出击。 纵使南唐是龙潭虎穴,他也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十六章 君子淡如茶 喝酒宜浓,品茶宜清。 君子饮茶,君子爱茶,君子亦如茶。 只有真正的好茶,才是君子之物,因其无邪。 初品时只觉平淡,日久方知其中甘醇…… 十日后,凤九天到了南唐。 他以为在南唐想打听到萧俨不是件难事,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南唐百姓无一不知萧俨,却也无一人知其所在。 萧俨对于南唐百姓,便如春风对于万物,无人知其来处,亦无人知其去处,但其温暖却永存心间。 凤九天想起了茶棚店家的话,换了个名字。 功夫不负有心人,多日后打听到茶仪卿身在吴越的消息。 吴越国都,钱塘。 钱塘向来以茶闻名,城中的茶楼更是数不胜数。 但论及茶楼优劣,逸清楼无疑是公认的第一。 所以凤九天正坐在逸清楼中,二楼靠窗的座位上。 “小二,来壶茶!” “客爷,您要什么茶?” “龙泓茶,上好的龙泓茶,逸清轩的龙泓茶。” “哈哈,看客爷是外地人,竟也知道逸清轩?” “我虽是外地人,却也久闻逸清轩主人茶仪卿的大名。” “哈哈,客爷真是见识广博!小的这就去为您沏茶。” 小二说着露出一抹敬佩的笑容,连忙下去沏茶了。 凤九天见小二走了,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茶仪卿是否就是萧俨?他是否就是那个害自己的黑衣人?父亲的死是否与他有关?为何他屡次三番想要引我前来见他? 这一系列问题在凤九天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直到他听见一个脚步声与众人激动的喧哗声,这才回过神来。 来人不是吴越帝王,不是武林盟主,更不是倾城佳丽。 但众人对他的爱戴,对他的崇拜与仰慕,却比对任何人都多。 他只是随意的一瞥,便能唤起如浪的欢呼声。 虽然他对这一切毫无兴趣,但嘴角还是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微笑虽然很淡,却像一阵温暖和煦的春风,直沁人的心脾。 只见他手中折扇轻摇,缓缓的走到了逸清楼店家面前,逸清楼的店家顿时变得谦恭无比,带着众伙计齐齐向此人施礼。 他见店家因自己前来,把顾客都冷落了,不禁摇了摇头。 “远来都是客,切记不可因我一人而怠慢了诸位贵客。” 店家慌忙弯腰施礼,“大东家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此人见状微微颔首,脸上再次露出微笑,随后举步上了二楼。 凤九天再也坐不住了,把小二叫过来,极是好奇的开了口。 “小二,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回客爷的话,此人是茶楼的大东家!” 小二此时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股仰慕之色。 凤九天闻言把目光再次投向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凤九天闻声向下看去,只见门前的街路上突然积满了人。 人群分为两伙,泾渭分明。 一伙人身着黑衣,身背凶器,目露凶光。另一伙人则衣着贫寒,手持棍棒,悍不畏死。 彼此间不断朝对方怒吼着,随时都可能出手相搏。 粗衣人群中有人大吼起来,吼声直震九霄。 “你们这群黑心商人不许污蔑香茗君子!” “对,香茗君子最讲道义,你们活该被挤出吴越茶市!” 黑衣人首领也不甘示弱,竟朝粗衣人群啐了一口。 “呸!他也配叫香茗君子,我看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伪君子!” 粗衣人群们闻言纷纷喊了起来,语气间有愤怒也有不屑。 “你们这是无理取闹,真是既输了生意,又输了人品。” “无理取闹又怎样?就凭你们这群贱民,还敢和我们动手?” “动手就动手,我们穷苦百姓誓死也不会让你们重霸茶市的!” 粗衣人群中的带头大汉率先动了手,其他人也随着冲了上来。但黑衣人个个训练有素,又都手持利器,顷刻之间便占了上风。 尽管粗衣大汉身强力壮,手中大棍舞动如飞,也难与利器相抗。 “咔咔咔!” 黑衣首领手中快刀疾闪,把带头大汉手中的大棍斩成几段,随即他飞起一脚,正踢在大汉小腹上,大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你们就算杀了老子!也休想再重霸吴越茶市!” “哈哈哈,林仁肇!我们称霸茶市的那一天,你是看不见了!” 黑衣人们纷纷大笑起来,围住了倒地的林仁肇。 黑衣首领举起手中快刀,随时都可能斩下他的头颅。 茶楼中的百姓纷纷出楼怒斥黑衣人,一时间群情激昂。 凤九天此时也按捺不住,右手按在了腰间的流云剑上。 此间,只有一人从始至终都纹丝未动。 那就是端坐在茶楼内的大东家。 “呼!” 黑衣首领手中快刀猛地劈下。 凤九天再也忍不住,他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就在他要出手的一刹那,半空中突然出现一道劲风。 这道劲风落下,一把折扇磕掉了黑衣首领手中的快刀。 方才还波澜不惊的大东家,竟随折扇一道,飘然落下。而那把折扇竟似长了翅膀,盘旋一圈后径直落入大东家手中。 神乎其技的一招,不但引起无数欢呼,更引起了凤九天的注意。 如此熟悉的招数,凤九天曾在数月前见过。 那个月夜,那个黑影,还有那个有点神秘的师兄黄皓天…… 只是大东家手中的这把折扇,显得更加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黑衣人们看到大东家现身,都纷纷做了鸟兽散。 只见大东家缓步走到人群中,向大家拱了拱手,随后弯下身来。 “林兄弟为了茶某险些丧命,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大东家说着把林仁肇搀了起来,随即向他深深施了一礼。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今日能见到香茗公子,林某死而无憾!” 林仁肇说着就要给大东家跪下,大东家忙出手拦住了他。 “林兄仗义执言,茶某极是佩服,恳请兄台去寒舍小酌一杯。” “能与公子共饮,林某三生之幸,焉有不从之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出了人群,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看着茶仪卿飘然而去的背影直到很远,凤九天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忙找到逸清楼的店家,极是好奇的询问道。 “店家,方才那位大东家,到底是何方高人?” “呵呵,少侠是外地人吧,难怪不认识我们大东家。” 店家看凤九天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不屑。 “他就是我们大东家,钱塘城里有名的谦谦君子茶仪卿!” 茶仪卿,凤九天已记不得听多少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传闻中的茶仪卿似仙人一般,如同救苦救难的菩萨。 直到他亲眼见到茶仪卿才知晓,他比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茶仪卿绝不只是位谪仙,更是位君子,淡然如茶的君子。 逸清轩,天下最闻名的茶庄。 此时是初春,一个充满生机的季节。 庄内茶树始吐新芽,一片绿意盎然。 采茶女们一边采着新茶,一边唱着动听的民谣。 蓝天、白云、春风、佳人,一切都如诗如画。 凤九天扮成了茶商,正穿行在这似真似幻的画卷之中。 他很久都没有如此惬意了,就连嘴角都露出了微笑。 他放眼观赏一望无际的茶山,瞧见半山腰有一座孤亭,精致而优雅,浑然而天成。 他本能的向这座孤亭走去,本能的想靠近孤亭中的那个人。 凤九天离亭子越来越近,亭中之人也越来越清晰。 同样是一人一盏,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 此人头戴银冠,一身白袍,外罩一件鹅黄色的轻衫,阳光照耀下,他宛如一株临风的玉树,一尘不染,神采照人。 此时他手中捧着一本书,正在似看非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轻轻的吟诵着,随后缓缓抬起了头,对凤九天浅浅的一笑。 这一笑比春风更暖,比春雨更润,比春茶更韵味悠长…… “你就是茶仪卿?” 凤九天拔出流云剑,横在了他的项间。 亭中之人轻轻点了点头,对横在项间的宝剑恍若未见。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若有半点欺瞒,我绝不饶你!” 凤九天双目紧紧盯着此人,手中宝剑缓缓归鞘。 “好,请问吧。” “首先,你可是那屡次三番欲加害我的黑衣人?” “不是。” “如何证明?” “你还记得那个月夜,黄贤弟救你时用的扇子吗?” “你和黄师兄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挚友,情若兄弟的挚友。” “他远在千华山学艺,你又怎会认识他?” “哈哈,他上千华山,正是我的安排。” “你意欲何为?是想对师父不利,还是想加害于我?” “他只是为了引你来见我,否则又何必救你?” “或许是你们联合起来欺骗我!” “如果我想害你,又为何想方设法把你引来呢?” “当然是想在自己的地盘杀了我!” “我若真是那黑衣人,想要杀你又何须在自己的地盘呢?” 凤九天明白茶仪卿所言非虚,他若真是那黑衣人,在自己地盘外动手是更好的选择。因为只要他想,无论何时何地,凤九天都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你为何不找我,非要我来见你?” “我若贸然找你,你必不会信我。” “难道现在我就会相信你?” “否则你又怎会收剑?” “说!我父亲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云前辈是我师父,有教养之恩,我怎会杀他,又为何杀他?” “你真的是萧俨?我儿时的玩伴萧俨?” 凤九天此时的声音极是激动,眼中噙着满满的泪水。 “小九,是我……我就是曾和你相处数年的萧俨!” 茶仪卿此时的声音也有些哽咽,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思念。 凤九天已多年没流过泪,但此时却抱住茶仪卿,泪流满面…… 良久,两人才渐渐的平静下来。 凤九天坐在茶仪卿的对面,看向他的目光亦如当年。 “我现在该叫你萧俨,还是茶仪卿?” “我在朝则为萧俨,在野则为仪卿,不过对于你,叫什么都好。” “嗯……你的化名更好听,以后我就改叫茶兄了。” “好啊,不过我对你的称呼不会变,你永远都是小九。”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温馨而和谐,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 “茶兄,你对我父亲的死,有什么看法?” “师父去世后,我曾去山上祭拜过,没有发现太多线索。” “没有太多发现?那就是还有发现咯?” “嗯……只发现了两个杯子与致命的剑伤。” “啊!父亲嗜酒如命,那两个杯子也算是线索吗?” “那两个杯子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暗含玄机!” “两个普通的杯子会有什么玄机?” “两个杯子代表两个人,一个是师父,而另一个则是凶手!” “就不可能是三个人、四个人,或者很多人?” “不会!玄天楼内狭小,容不下太多人,且人多必会惊动他人。” “嗯……天下能以一人之力,杀死我父亲的人绝不会太多!” 茶仪卿沉思了一会,缓缓开口说道。 “没错,天下能杀死师父的绝不会超过五个人。” “茶兄,依你看,能以一人之力杀人而退的会有谁?” “陈抟……廖楚笙……龙行云……凤怀山……李昪……” 茶仪卿一边仔细思索着,一边说出这些绝世高手的名字。 凤九天闻言点头,并用桌上的笔墨把这些人名都写了下来。 茶仪卿看了看这个名单,思索一下,对凤九天说道。 “小九,陈抟老祖乃得道高人,与世无争,想来应不会是他。” 凤九天微微颔首,用笔把陈抟的名字勾了下去。 “廖楚笙已死,可你还在找凶手,那就说明他也不是凶手。” “没错,他不但不是杀父仇人,反而是位值得敬佩的英雄。” 凤九天说着从怀中取出了《生死簿》交给茶仪卿,茶仪卿接过《生死簿》翻看了一遍,脸色也暗沉下来。 “没错,这上面的许多事我也彻查过,的确都是真的。” 凤九天闻言更加确定下来,提笔又勾掉了廖楚笙的名字。 “小九,龙前辈曾是你师父,我不敢妄加品评。” “茶兄,龙前辈虽有些自大偏执,但确是位正直善良的名宿!” 凤九天说着,不假思索的把龙行云的名字也勾了下去。 “小九,我对于凤前辈的了解,也远不及你啊!” “茶兄,我舅父与父亲情同兄弟,凶手决计不可能是他!” 凤九天说着看了看茶仪卿,提笔把凤怀山的名字也划了下去。 茶仪卿突然笑了笑,一脸温情的看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 “小九,现在就只剩下义父李正伦了……” “什么!你认李昪作义父了?” “当年师父把我举荐给他,他对我视如己出,故认作了父子。” “你确定他不会是凶手吗?” “哈哈,绝不可能!你还记得吗?师父平日只喝一种酒。” “没错,父亲从来都只喝松子酒。” “义父自幼喝松子酒就会起疹,发作时奇痒难忍,生不如死。” “茶兄,你怎知他喝松子酒会起疹,可有什么依据吗?” “只是听义父提起过,并没有什么依据。” “茶兄,此事连依据都没有,你也相信?” “义父为人真诚,不会说谎,而且那个时候师父还活着。” “这……可……好吧。” 凤九天脑中不断盘旋着,那日不归村密室内的鲸油与榉木,这两样东西虽非南唐独有,却都是南唐盛产之物。 他虽把李昪的名字在纸上划了下去,但心中并未划去…… 几日后,南唐金陵城。 萧俨为献藏宝图,带凤九天回了金陵。 茶仪卿是朝廷重臣,皇上义子,想见李昪自然易如反掌。而凤九天只好又抱着剑,等在皇宫门前。 这次他没等多久,大内总管就亲自传旨把凤九天请进了宫。 凤九天在总管秦安的引领下,在宫中转了半天才到了御书房。 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洒满了御书房。 房内只有两人,一个是茶仪卿,另一个便是南唐皇帝李昪。 两人感情甚好,多年未见更是相谈甚欢。 “父皇,经过六年经营,吴越大半国力已在儿臣掌控之中。” “卿儿,你果然不负朕的厚望,我大唐东进吴越指日可待!” “是啊!如今石敬瑭已被我毒杀,暂时不用再顾忌晋国了。” “卿儿,你做的非常好,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 “唉,可惜儿臣没能救出刘晋,最终还是让他为国捐躯了。” 茶仪卿的声音变得十分悲伤,显然还在为刘晋之死而痛心。 “卿儿,错不在你,毕竟查案之人是与你齐名的北和。” “北和虽名不虚传,可如果我当时再果断一些,或许……” 茶仪卿正要再说下去,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此时凤九天在秦安的引领下进了御书房,向李昪施了一礼。 “在下凤九天,见过陛下!” 秦安见凤九天居然立而不跪,慌忙出言提醒道。 “凤少侠,见到陛下还不快跪下?” 李昪闻言一笑,对秦安摆了摆手,随后亲切的开了口。 “哈哈,久闻贤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贤侄?陛下此言何意?” “哈哈,难道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还有我这样一位师叔吗?” “我的确未曾听父亲提起过,还请陛下见谅。” “你不必称朕为陛下,还是叫叔父好。” “好吧,一切都依叔父的。” 李昪笑了笑,随后看了看凤九天手中的流云剑。 “久闻贤侄剑法卓绝,不知能否让叔父看看。” “久闻您亦是当世高手,不如你我切磋一番?” 茶仪卿闻言朝凤九天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莽撞,谁知李昪却早已拔出腰间游龙剑。 庭院中,两人持剑而立。 李昪的神情变得凝重,凤九天的眼中也带着杀意。 但他们谁也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就这样静静的伫立着。 他们都在等,在等对方出手,更在等自己到达巅峰的一刹。 谁先到达巅峰,谁就会先出手。 此时天地间满是杀意,比秋风更萧索,比冬雪更凛冽。 他们都不愿再等机会,因为他们都知道谁也不会给对方机会。 上一秒天地间还生机盎然,下一秒却已变得无比萧索。 因为无论是流云剑,还是游龙剑,一把足以毁天灭地。 更何况他们的剑都已出手,几乎是同时出的手! 凤九天的剑向来都不会留情,此刻亦如往日般如风似电。 李昪的剑虽久不出手,可却如楚之神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他们的剑都是杀人的剑,都是凌厉绝伦的剑,都是神鬼莫测的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几乎人人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屈指可数。 而在这屈指可数的人中,凤九天与李昪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他们的剑如风,他们的人如风,他们的心亦如风。 刹那之间他们已使出了数十剑,招招迅捷而致命。 在他们眼中,天地万物已不存在,仿佛就连自己的肉身也不存在。 此刻天地间唯一存在的,只有对方手中那把致命的剑! 他们的剑似乎早已不是死物,非但有生命,甚至还有灵魂。 莫说秦安,就连茶仪卿也不禁为两人的剑光所动容。 李昪并无伤人之心,他的剑看起来凌厉至极,但却留着情面。 凤九天的剑却不放过任何机会,步步紧逼,逼得人喘不过气。若李昪的剑是蛇,那么他已找到了七寸,一时他稳稳占了上风。 不过他还是太天真了,下一秒李昪的剑法竟突然变了。 凤九天的剑此时依然像火,永不熄灭的圣火。 但李昪的剑却如太阳,再大的火光和太阳比起来也显得微弱。 “这是诛天十三剑!” 凤九天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李昪,看向他手中那把势不可挡的剑。 “哈哈,贤侄还认识诛天十三剑?难得!难得啊!” 李昪一边有些得意的说着,一边手中攻势更紧。 “当!当!当!” 凤九天也使出了诛天十三剑,两把剑相撞,激起阵阵火花。 诛天十三剑,顾名思义便是威力足以诛天的十三剑。 凤九天刹那间已把招数用尽,却仍未伤敌一分一毫。 他知道李昪是故意相让,不然自己早死于他的剑下。 但他已无招可用,若重复刚才的招数,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但李昪的招数仍未用尽,竟然使出了诛天十三剑的第十四剑! 这一剑使出,除了这柄不断震颤的剑外,天地间再无生机。 凤九天几乎从不知畏惧,但此时神情间竟也露出了恐惧。 他的剑已无法变化,再多的变化也在李昪这一剑的控制之中。 只要李昪想,他的剑随时可以刺穿凤九天的胸膛和咽喉。 他这一剑代表死亡,也如死亡般无法被任何力量所阻止。 这一剑刹那间逼近凤九天,刺向了他的咽喉。 凤九天知道自己败了,自己这次是彻底的败了。 无论自己做再多的抵抗,也无法挽回败局。 所以他不再抵抗,不再挣扎,甚至不再思考。 他就这样看着刺向自己的利剑,眼中尽是视死如归…… “哈哈哈,贤侄的武功和胆量叔父佩服!” 此时李昪的剑虽已抵在了凤九天项间,人却突然大笑起来。 随即他收起了掌中的利剑,激动地拉住了凤九天的手。 “您方才使出的那一剑,也是诛天十三剑?” “虽然也是诛天十三剑,不过却是幻化出的第十四剑。” “为何舅父没有教过我?为何龙前辈与父亲也没提起过。” “哈哈,每个人对剑法理解不同,所以每人的第十四剑也不同。” “那……诛天十三剑,是否还有第十五剑?” “从未听说过,不过既有第十四剑,有第十五剑便不足为奇!” 李昪说得很轻松,凤九天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他虽练诛天十三剑已久,却从未想过还会有第十四剑。 而且第十四剑竟会因每人理解的不同,导致剑法也完全不同。 那么杀死父亲的那一剑,会不会是某人领悟出的第十四剑呢? 从古至今,凡事似乎都离不开酒。 喜事要饮酒、丧事要饮酒、战事还要饮酒。 茶仪卿大功还朝,凤九天叔侄相认,无疑都是喜事。 所以李昪自然要设宴,在最恢宏的紫云殿中设宴。 此刻李昪早已端坐于紫云殿正中的龙椅之上,而大殿中只有李昪父子二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茶仪卿正跪于殿前,朝李昪行着大礼。 “儿臣多谢父皇隆恩,愿父皇千秋无期。” 李昪见状愉快的大笑数声,随即亲自起身扶起他。 “卿儿,你我父子何须如此,快快平身吧!” 茶仪卿朝李昪笑了笑,然后缓缓的站起了身。 他刚站起身来,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极熟悉的声音。 “小侄凤九天见过叔父!” 凤九天说着也到了殿中,朝李昪深深施了一礼。 李昪微微颔首,看向茶仪卿与凤九天的眼中满是笑意。 “卿儿、贤侄,你们别站着啊,快快入席吧!” 茶仪卿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紫云阁中两排席位。 李昪见他有些犹豫,笑着指了指自己右手第一张席。 “卿儿,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坐呀?” “父皇,儿臣坐此,恐怕不成体统。” “哈哈,你是担心伯玉会生气?” “儿臣虽得父皇信赖,却终归只是义子……” “无妨!朕让你坐你就坐,不必担心!” “那……多谢父皇……” 茶仪卿有些犹豫的看看李昪,这才慢慢坐下。 凤九天见茶仪卿坐下,也随着坐在他的下手边。 两人才刚刚坐好,外面便涌进了许多皇子和重臣。 茶仪卿忙拉着凤九天起了身,和众人一一见礼。 众人见到茶仪卿,眼中都是钦佩与和善,唯独有一个人,目光中满是嫉妒与不屑。 这是一个身着金色蟒袍的少年,英俊潇洒的少年。 凤九天见到此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茶兄,此人是谁?为何对你如此不敬?” “他便是李璟,表字伯玉,是义父的嫡长子。” 茶仪卿给凤九天介绍完,忙走到李璟面前深施一礼。 “皇弟近来可好,愚兄在外也常常挂念你啊!” “哼!你若不是为了太子之位,会挂念我?” “哈哈,皇弟此言差矣,愚兄绝无争位之心!” “只有父皇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我可不是傻子?” 李璟愤愤的指了指茶仪卿的席位,其意不言自明。 茶仪卿只得笑了笑,随即就要拉凤九天起身让座。 凤九天并不理会茶仪卿,却朝李璟冷哼了一声。 “哼!此座乃皇上所赐,你说换就一定要换吗?” “哈哈,我是堂堂皇子,你有何资格质问我?” “我虽然没有资格,但是叔父总有资格吧!” “叔父?你叔父又是哪个不开眼的老混蛋?” 李璟指着凤九天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轻蔑。 凤九天最受不了侮辱,眼中仿佛喷出了两道火光。 “哈哈,哪来的乡野刁民?也配朝本皇子瞪眼!” 凤九天再也无法容忍,握着流云剑的骨节已变得发白。 刚才乱哄哄的大殿,刹那为他周身杀气所慑,都静了下来。 李昪此刻的脸色很难看,指着李璟大声吼了起来。 “李璟!你这逆子,快给朕滚出去!” “父皇,我可是您的亲儿子,难道还要受这个竖子的气不成?” “这位贤侄是我的贵客,你身为皇子,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他是父皇的侄儿?那他的叔父就是父皇您了……” 李璟想起方才说的话,不禁变得有些畏惧起来。 他忙朝李昪连连叩头,随即快步退出了紫云殿。 即便是这样,他仍不忘朝两人投来一个很恶毒的眼神。 众人原本兴高采烈,被李璟一闹全都没了兴致。 众臣和皇子们,只草草饮了几杯,便纷纷告退了。 李昪看着再次空下来的大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茶仪卿知道李昪的心事,忙举杯向李昪开了口。 “父皇,伯玉还年轻,您不要因此太过伤心。” “唉……若伯玉能有卿儿半分,朕死也瞑目啊!” 李昪长长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继续开口。 “卿儿,今夜咱们都未尽兴,不如在御花园重摆一桌。” “也好,儿臣久在吴越,早想与父皇一醉方休了。” “哈哈,有如此美酒,小侄自然要奉陪到底!” 片刻后,御花园。 偌大的花园里极是安静,全没了白日的喧嚣。 只有李昪与凤九天、茶仪卿三人相对而坐。 三人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些简单而精致的酒菜。 他们一边饮着美酒,一边赏着明月,气氛融洽而和谐。 宴至一半,李昪唤人呈上来了几盘葡萄。 “卿儿、贤侄,你们快尝尝这西域特产!” “哈哈,多谢叔父,我的确多年未曾吃过了。” “对了,朕都差点忘了,贤侄是在昆仑山长大的。” 茶仪卿从未吃过葡萄,不禁有些好奇的吃了一个,他试探着放进嘴里,却偷偷吐了出来。 “卿儿,你吃不惯这个?” “义父,我的确有些吃不惯,还请见谅。” “哈哈,无妨!无妨!” 三人相视一笑,同时举杯,再次饮尽杯中美酒。 凤九天已经记不清,今晚自己喝了多少酒。 但他知道,李昪与茶仪卿都喝醉了,酩酊大醉。 凤九天见状,不由露出了一抹讳莫如深的微笑。 “叔父,壶中已经没酒了,小侄这就拿酒去。” 随后他轻轻的站起身,快步离开了御花园。 片刻之后他又回来了,手中真的拿着一把酒壶。 “叔父,今……今晚高兴,咱们……咱们再喝几杯。” 凤九天并没有醉,但却故意发出了醉酒后才有的声音。 他缓缓用手中的酒壶,斟满了李昪的酒杯。 李昪虽已大醉,但还是朝凤九天笑着点了点头。 他伸出有些摇晃的手,接过了凤九天为自己斟满的美酒。 随即他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明月,不假思索的饮尽了美酒。 凤九天见李昪喝干了杯中酒,看向他的目光中不禁显出一丝杀意。 他拿来的是松子酒,按照李昪自己的说法,他喝此酒会起疹。 如果李昪真的起疹,那么说明杀害父亲的凶手另有其人。 如果他没有起疹,那么此刻正是报仇的最佳时机! 片刻后。 李昪的脸色变了,手在身上疯狂的抓了起来。 凤九天能清晰的看到李昪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疹。 他有些歉意,看向李昪的目光变得和善起来。 “叔父,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风吹着了?” “贤侄,我好像是吃错了东西,快叫太医来!” 李昪的语气虽很平和,但他的表情却极是痛苦。 凤九天忙趁其不备,收起了酒壶,这才出了御花园。 随后他飞快到了尚药局,把最高明的太医都带了过来。 几个太医看了看李昪身上的红疹,又摸了摸脉,随后纷纷叹气。 “陛下,定是您方才的饮食中,有导致起疹的东西。” “你们既是太医,难道连这点小疾也医不好吗?” 李昪一向待人平和,此刻却满脸怒意,吓得太医们连忙跪了下来。 “陛下请息怒,您的病虽无法彻底医好,却可暂缓病情。” “好!你们快给朕医治,如果不能缓解病情,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臣等领命……” 几个太医磕头如捣蒜,俱是惊慌失措。 不善酒力的茶仪卿本已醉倒,此刻却已惊醒过来。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是臣能为您分忧的吗?” “仪卿,为父不知刚才吃错了什么,全身奇痒无比!” 李昪说着指了指跪在面前的太医们,继续生气的说道。 “这些蠢货全都束手无策,怎能不让为父恼怒?” 茶仪卿闻言正要说话,凤九天却抢先开了口。 “茶兄,传闻素心山庄庄主茉莉的医术极高,我这就把她请来!” 凤九天说着就要走,茶仪卿忙转身拦住了他。 “小九,此行是为陛下治病,还是我们同去的好。” 凤九天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快步走出了御花园。 风有时是最好的醒酒汤,此刻两人酒意消了大半。 茶仪卿用他那睿智的双眸轻轻的瞄了凤九天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转瞬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第十七章 佳人惠如兰 乔长花飞,白露微微。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川流不息的南溪,似天上飘落的彩带绕山而过。 山中住着一位奇女子,一位悬壶济世的奇女子。 她像一朵淡雅的茉莉花,默默的散发着阵阵清香。 半月后,楚国。 南溪山地处偏僻,一向人迹罕至。 清晨的山间,萦绕着一层薄雾。 隐约可见山路上有两匹疾行的马,马上端坐着两个少年。他们长相俊美、气质出尘,却都风尘仆仆。 那位略显冷峻的少年有些抱怨地开了口。 “茶兄,我本以为素心山庄很好找,哪知如此难寻……” “小九,若是你相信我的话,我们又何必跑这么多冤枉路?” “现在想来虽有些后悔,可若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脾气一点没改啊?” “怕是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冷峻少年说着,一打马向前冲了出去。 另一位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打马追了过去。 晨曦透过薄雾照下,山中的景色变得有些朦胧。 在这样安静的清晨中,素心山庄显得更加幽静。 远处疾驰而来马蹄声,惊破了这份静谧。 “茶兄,咱们终于到了!” 冷峻少年在庄前下了马,随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是啊,终于到了,希望陛下还挺得住。” 持扇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动作无比从容优雅。 两人缓步走到庄前,持扇少年轻轻的扣响了山庄大门。 庄门打开后,露出一个熟悉的面容。 “凤兄弟?你怎么来了?可是刘晋的主子有了下落?” “柳兄弟,我此次前来,不为破案,是为了求见庄主。” “凤兄弟,难道你不想报仇了?” 柳问枢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仇是一定要报,不过眼下救人更要紧!” 看着凤九天焦急的神情,柳问枢更糊涂了。 “凤兄弟,你要救的人是谁呀?” “是这位茶兄的义父,也是我的师叔。” “凤兄弟,你说这人是谁?” “在下萧俨,字仪卿。” 持扇少年说着朝柳问枢拱了拱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柳问枢闻言一愣,随即飞快的关上了大门。 不多时又把门开了一个小缝,对两人说道。 “凤兄弟,这前门你们是走不了了,你们需从后门进庄!” “柳兄弟,快开门,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好意思凤兄弟,这是师父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柳兄弟,快把门打开!柳兄弟,把门打开!” 可无论凤九天怎么喊,里面却再也没有回音。 “茶兄,这庄主架子太大了!不如咱们翻墙进去当面和她理论!” 凤九天话音未落就要翻墙,却被茶仪卿拦了下来。 “小九,不可莽撞行事。” 面对庄主的无礼,茶仪卿依然不急不恼。 “茶兄,眼下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小九,刚才柳公子听说来人是我,这才关上大门的。” “对啊!凭我和柳兄弟的关系,他应该不会。” “那庄主此举,定是想要考验一下我咯。” “没错,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 “哈哈,那我们何不光明正大的去面对呢?” “是你非要去的,到时候可别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绝不后悔!” 素心山庄,后门。 山庄的后门很小,仅可容一人出入。 此时门前站着一个少年,一个壮硕的少年。 他一动不动的的站在门前,挡着进庄的后门。 “这位兄台,我们要拜见庄主,麻烦你带路。” 茶仪卿说着笑了笑,朝壮硕少年恭敬的施了一礼。 “哈哈,这门外凉爽,我暂时还不想回庄!” 壮硕少年笑了,朝旁边挪了挪,把门口彻底挡的严严实实。 “那有劳这位兄台让一让,把后门让开。” “既是后门,哪能像前门那样说开就开?” “不知这位兄台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进庄?” “很简单,你若有办法让我自己走进门,我就让你们进庄。” 凤九天见状不禁大笑,朝壮硕少年开口说道。 “哈哈,莫说是你,就是千斤的石狮,我一样能搬进去!” “呵呵,你们如果碰到我的身体,就算是输了!” “输了又能怎么样?我们今日非进庄不可!” “师父最讨厌无礼之徒,你们这样闯进去,是见不到她的!” “哼!你师父虽是老祖的弟子,可架子未免也太大了!” 凤九天冷哼一声,手已按在了流云剑上。 壮硕少年见状非但全无畏惧,反而看着茶仪卿冷笑起来。 “呵呵,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南萧?看来也不过如此!” 凤九天见壮硕少年出言挖苦,就要拔剑相向。 茶仪卿却笑着摇了摇头,朝壮硕少年又施了一礼。 “这位兄台,我无法请您进去,但您若进去了,我能让您出来。” “哈哈,你说真的?我倒要见识见识!” 壮硕少年又大笑数声,随后真的依言缓步进了后门,双手抱肩站在那里。 “喂!我警告你们,你们可不许耍赖啊!” “这位兄台,你已经输了,我们何必要耍赖呢?” 茶仪卿轻摇折扇,看向壮硕少年缓缓的开口说道。 “什么?怎么是我输了?你没搞错吧!” 壮硕少年理直气壮的看向茶仪卿。 “是的,你已经输了!” “我是怎么输的?你倒是说来听听!” “你刚才给我们出的题目是什么?” “如果你有办法让我走进后门,我就让你们进庄啊!” “哈哈,你现在不是已经走进后门了吗?” 茶仪卿的神情是那么从容,嘴角的微笑更加灿烂了。 凤九天看着两人,也笑出了声。 壮硕少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茶仪卿,顿时泄了气。 “唉,南萧就是南萧,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把我绕进去了……” 壮硕少年马上变得极是恭敬,挪开身子,把门口让了出来。 两人进庄不多时,迎面又撞见一个熟悉的面容。 凤九天绝想不到在此会见到这个人,不由得惊叫出声。 “寒天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凤九天虽然神情间还带着歉意,却难掩见到此人后的惊喜。 眼前的刘寒天依旧是一身白衣,依旧是那么温文尔雅,唯一与以往不同的,就是眉宇间多了些许愁绪。 “凤少侠,我早已不是你的师兄,而且也改名叫寒轩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苏师姐的事还在记恨我。” 刘寒天并没回答,只是看了看凤九天,苦笑了一声。 “前几日璇天来过,他已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了。” “什么,牧璇天来过?那他现在人在那里?” “他走了,拿着一笺药方走了。” “他可说过要去哪里?” 刘寒轩闻言后默然不语,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苏师姐现在可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千华山呢?” “灵鸿已经不在了,我也脱离了凌霄派,拜茉莉为师了。” 刘寒轩的神情看似很淡然,但谁都能看出他目光中的哀伤。 “什么!苏师姐不在了?” 凤九天只觉眼前突然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茶仪卿见状忙伸手扶住凤九天,目光中满是关切。 “凤少侠,逝者已矣,还望你节哀。” 刘寒轩的语气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好像这种悲痛与他毫无关联。 “凤少侠,我此来不是为了叙旧,而是奉师命来守关的。” “不知你师父是何意?难道求医问药还需要过关?” 刘寒轩并未理会凤九天,只看看茶仪卿,又看看身后的月亮门。 茶仪卿何等聪明,看见门上写了一半的对联,立刻会意的一笑。 “这位兄台,您的意思是想让在下完成这幅对联吗?” “没错,像这样的对联庄中共有三幅,还请萧大人一一完成。” 刘寒轩也不客套,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既是神医信得过茶某,又岂有推辞之理呢?” 茶仪卿说着朝刘寒轩拱了拱手,随后看向对联。 “功盖三分却不及卧看涟霞。” 他语音未落,目光就看向刘寒轩,露出了一抹微笑。 “刘兄,还请借您手中之笔一用。” 刘寒轩闻言不禁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茶仪卿。 “萧大人,您这么快就想好了?” “刘兄,在下时间紧迫,只能仓促作对,若有瑕疵还请见谅。” 刘寒轩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把手中毛笔交给了茶仪卿。 茶仪卿接笔在手,不假思索的一挥而就。 “戏通五成终未能坐看飞花。” 他对的这副下联,莫说是凤九天,就连刘寒轩也看得目瞪口呆。 刘寒轩一反刚才默然的神情,眼中露出了一丝热情。 “萧大人,您非但对得极工整,字迹也是飘逸俊秀啊!” “哈哈,刘兄过誉了,在下只不过是灵光一闪罢了。” 刘寒轩笑了笑,带着两人进了门,向正房走去。 几人很快到了一处院落前,院前有一块石碑。 这块石碑上刻着一副上联,一副气势磅礴的上联。 “开张天岸马。” 凤九天见此联写得有趣,不禁开口读了出来。 “萧大人,这是当年师祖留下的,下联至今还无一人能对出。” 刘寒轩看向茶仪卿的眼神,颇有些得意。 茶仪卿只是轻轻的一笑,并没有丝毫为难之色 “陈抟老祖乃人中龙凤,在下只能狗尾续貂了。” 茶仪卿话音未落,竟用扇柄在石碑上刻起字来。 这石碑极坚硬,就是世间最锋利的刀也极难篆刻。 可此时石碑却如一张上好的宣纸,而茶仪卿手中扇子便是狼毫。 他篆刻的动作优雅而飘逸,仿佛在石碑上作画也全不费吹灰之力。 刹那间他就写好下联,目光从容的看向目瞪口呆的两人。 “奇逸人中龙。” 刘寒轩与凤九天不约而同的念出了声,目光中满是敬佩。 “萧大人,久闻您文韬武略,今日得见,果真不凡啊!” “哈哈,刘兄过誉了,在下与老祖相比还差的远啊。” 刘寒轩无言以对,只好笑了笑,带着两人径直向正房行去。 三人在正房门前,看到最后一副上联。 前两副凤九天还可勉强一试,但这第三副他是全无头绪。 这副对联字数虽然很少,却是全天下绝无仅有的一副上联。 茶仪卿这次一反常态,并没有念出声来。 凤九天急不可耐,大声读了出来。 “百本文章树。” 刘寒轩此时不禁笑看茶仪卿,目光中满是期待。 “呵呵,萧大人,这副上联是由两味药组成,您对出的下联也需有两味药。” 茶仪卿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刘寒轩见茶仪卿没有立即对出下联,并未感到奇怪。 不料,茶仪卿竟朝正房深施一礼,随即开口说道。 “千秋茉莉花。” 刘寒轩闻言,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萧大人的美意,在下替师父谢过了。” 刘寒轩说着朝茶仪卿施了一礼,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刘兄,不必多礼,不知现在可否拜见尊师了?” 刘寒轩此时的笑容里带着些许的歉意。 “萧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正房内还有最后一道测试。” “好吧,那在下就去完成这最后的测试。” 正房内,整洁而俭朴。 只有一张木桌,一个药柜,与几个蒲团。 此时房内有一位老者,一位负手而立的老者。 “前辈,不知您这关想考什么?” 老者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声音低沉的开了口。 “萧大人,久闻您是当世神探,老夫有一桩案子想请教。” “好,那就劳烦前辈把案情和在下说说。” “嗯……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有一个北方人死在了自己房中,死时门窗都是紧闭的,一个时辰后,他的尸体被邻居发现报官,官府派人赶到案发现场时,他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并没有发现中毒迹象,也没有被暗器射中的伤口,他的致命伤在背后,是被利器刺穿身体,而离桌子不远处还有一摊水迹,经仵作验尸后排出他杀的可能。请问萧大人,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凤九天闻言看向茶仪卿,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 茶仪卿的确是个不会让人失望的人,他果真从容的开了口。 “回前辈,这个人是自杀的,而凶器就是室外的冰。” 凤九天闻言一愣,极是不解的看向了茶仪卿。 “茶兄,他是仰面倒在地上的,又怎会用冰刺入自己的后背?” 茶仪卿像是对凤九天,又像是对老者说道。 “因为他把一块锋利的冰夹在了两个冰块中间,而他的人则从桌上向地面倒了下去,所以中间那块冰正好刺入他的后背。” 凤九天略一思索,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合理,完全合理!” 老者此时也笑了,转过身来朝茶仪卿深深施了一礼。 “萧大人不愧是南萧,果然非同凡响,老夫输的心服口服!” “哦,原来是和凝,和大人!在下同样心服口服!” 茶仪卿淡淡的一笑,也向和凝还了一礼。 凤九天极是冷静的看向和凝。 “和伯伯,您为何会在这里?” 和凝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今大晋已国将不国,老夫又何必再难为萧大人呢?” “和伯伯,我们才分别数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凤九天满脸疑惑的看向和凝。 “贤侄,你走后不久,景延广就挑起战火,结果惨败而归。” “那晋国的疆土,岂非要被契丹的铁骑践踏?” 凤九天有点吃惊的问道。 “贤侄说的不错,如今大晋烽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和凝说着,愤愤的看向山的那一边,看向北方,看向大晋。 “良禽择木而栖,大晋皇帝昏庸无道,而我主李昪,雄才伟略,任人唯贤,和大人何不弃暗投明!” 沉默良久的茶仪卿终于开了口。 “萧大人不必多言,何某尚无投靠唐国之意!” 凤九天见两人越说越远,只好把话拉了回来。 “和伯伯,您何时来的山庄,又为何当起了考官?” “呵呵,我们父女多年未见,甚是想念,难得清闲,故来探望。” 提起女儿茉莉,和凝一脸的温情。 “哈哈!老夫并非考官,是听闻萧大人到此,想一睹风采罢了!” 和凝言罢,几个人都笑了。 “萧大人稍安勿躁,小女现在山中采药,一会儿就回来。” “多谢前辈告知,那在下就在这里等……” 未待茶仪卿把话说完,凤九天却不耐烦的拉了拉他。 “茶兄,我们在这里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们也上山吧!” 南溪山麓,天上下起了小雨。 春雨总是那么细腻而温和,无声无息的滋润着万物。 凤九天的心原本很急,可见到此情此景也和缓下来。 “茶兄,你看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实在是太美了!” “是啊,南溪山的确很美!” 凤九天正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闻到了一阵奇香。 这香味很奇特,而且每嗅一下都会直沁人的心脾。 凤九天顺着香气向前方望去,看向不远处的山巅。 只见山巅之上,奇花之畔,站着一位持伞而立的姑娘。 美往往不在于距离的远近,有时距离甚至还会产生美。 恐怕山巅上的这位姑娘,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极美的。 凤九天指了指远处那个姑娘,看着茶仪卿露出一抹笑意。 “茶兄,这里不光山美水美,最重要的是人也美啊!” 茶仪卿似乎没领会他言中之意,只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在他看向姑娘的刹那,见姑娘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条巨蟒,这条巨蟒数丈之长,全身红鳞,头顶还长着两个肉包。 茶仪卿本以为这种蟒蛇只传说中才有,岂料今日竟被他遇见了。 此时那位姑娘被巨蟒逼得步步后退,人已到了山巅的断崖边。 “姑娘,别乱动,您千万小心啊!” 茶仪卿一边朝山上喊着,一边飞奔过去。 凤九天此时也拔出了流云剑,几个闪身人已到了山脚下。 两人正想上山救人,不料那姑娘竟失足跌下了断崖。 从断崖跌下的人都会粉身碎骨,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凡事都有例外,这姑娘便是一个天大的例外。 只见她的身子在空中向下疾落,右手却飞快的打开了一把纸伞。 随即梦幻般的一幕出现了,出现得那么意外,又那么动人。 这位姑娘竟凭着手中的油纸伞,在空中缓缓的翩然落下。随她曼妙身影同时落下的,还有流星雨般的花瓣。 她的动作优美而又典雅,仿佛仙子降落凡尘。 这一幕让茶仪卿一生难忘,倘若真有来世,想必也不会忘怀。 茶仪卿呆呆、痴痴的伸出双手,想接住这朵美丽的“飞花”。 缘分向来只看天意,或许茶仪卿与这位姑娘真的有缘吧。 所以天意并没有让他失望,姑娘真的落在了他的怀中。 她一身白色长裙,外披绿色薄烟纱,衬得她脸若桃花。肩若削成腰若束,肌若凝脂气若兰。她的美不媚、不俗,也不冷,而是淡雅与纯洁。若把女子比作花,她便宛如一朵盛开的茉莉花,茶仪卿惊她为天人! “姑娘,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茶仪卿看向这个姑娘,极是温柔的开口询问。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没事。不过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姑娘有些羞涩的说着,随后朝茶仪卿深深施了一礼。 “姑娘有何要求,尽管告知在下。” “公子,您看到山巅上的五帝花了吗?” “五帝花?姑娘说的可是那朵散发奇香的仙花?” “没错,此花极其珍贵,百年结一次果,对练武之人有奇效。” “那姑娘是想让我们帮忙,保住山巅上那朵五帝花吗?” “是的,还望公子能出手相助。” 茶仪卿与那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在旁的凤九天有些尴尬。 “此乃我辈当为之事,姑娘尽可放心!” 他未待茶仪卿答应,便先开口说道。 随即他的人影快速的向山巅而去,刹那已到了五帝花旁。 天上乌云密布,雨也越下越大。 突然空中出现一道闪电,利剑般划破天际。 巨蟒的身子此时正盘在五帝花旁,目光是那么贪婪。 凤九天也已立于山巅,持剑护在了五帝花前。 巨蟒非但没有被他吓住,反而朝他不断地吐着红信。 凤九天见状冷哼一声,随即拔出了腰间的流云剑。 “孽畜,休要猖狂,看剑!” 他一声长啸,手中流云剑宛如雷霆般刺向巨蟒。 巨蟒并没有躲闪,而是迎着宝剑,缠向了凤九天。 “当!” 流云剑与蟒身相撞,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宝剑被蟒身猛撞,巨大的力量震得凤九天虎口发麻。 那条巨蟒非但没被斩成两段,反而激起了它的杀心。 “咝!咝!咝!” 巨蟒硕大的头立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凤九天。 而凤九天此时也持剑而立,看向巨蟒的目光也满是杀气。 天地间一切仿佛都已消失,只余下了一人、一蟒、一剑。 巨蟒本就心性顽愚,加之想吞食五帝花,自是无所畏惧。 凤九天也同样毫无畏惧,手中的剑更不会有一丝留情。 所有人都知道,凤九天与巨蟒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今日他们狭路相逢,必要生死相搏,至死方休! “当!当!当!” 凤九天又连出七剑,迅捷而绝情。 满天的剑花,满天的剑雨,忽然又化作一道飞虹。 七色飞虹,多姿多彩,千变万化,杀机重重。 凤九天很有自信,七剑之威绝对可以杀死任何高手。 巨蟒虽不是高手,可却比高手更强。 它根本不用闪,根本不用避,更不需见招拆招,那身有金石之坚的红鳞,就是它最大的优势与资本。 凤九天知道自己伤不了它,但依然不会认输,不会放弃。 谁也不知他出了多少剑,也不知他用的是何招数。 只知他的攻击已近似疯狂,只知巨蟒依旧毫发无损。 此时凤九天的虎口已被震裂,双臂也酸疼发麻。 流云剑很轻,可此时对他来说,却有万钧之重。 莫说迅捷的挥动,就是举在手中也艰难至极。 “嗖!” 一把折扇飞出,带着劲风直斩向蛇头。 随即,茶仪卿那儒雅的身影,出现在了凤九天的身旁。 “小九,此蟒乃天生神物,极其凶猛,我绝不会让你一人犯险!” 随着茶仪卿的声音,折扇已盘旋飞回他的手中。 凤九天看了茶仪卿一眼,目光中尽是感激与信任。 他方才已没了力气,此时又重新有了活力。 一剑、一扇,看似各自为政,实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样的配合,这样的默契,这样的攻势,举世无双。 想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就必须要有知己,甘为对方而死的知己。 凤九天与茶仪卿的感情,绝非一朝一夕,又岂在一朝一夕? 巨蟒被两人多次击中,已经恼怒。 这孽畜虽然心智未开,但却也能分清强弱。 凤九天与他交锋已久,自然体力要差上许多。 所以它并不理会茶仪卿的攻势,而是孤注一掷的对付凤九天。 它那巨大的身躯,坚硬的鳞片,无疑是天下最好的武器。 若对手是人,莫论他武功多高,凤九天都有必胜的信心。 可这次他的对手却是条巨蟒,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巨蟒。 此时他的剑法已散乱,就连目光也有些迷离。 这样斗下去,他的体力就会耗尽,甚至连性命都难保。 巨蟒此时张开了大口,想要一口生吞凤九天。 而凤九天已无能躲避,也无力再躲避。 他真的巨蟒被吞进了口中,吞进了它那巨大而腥臭的口中。 凤九天随时都可能被巨蟒咽下,随时都可死于非命。 茶仪卿愣住了,那姑娘愣住了,凤九天自己也愣住了。 生机往往浮现在死亡的边缘,希望也常常出现在绝望的彼岸。 此时的凤九天已经绝望,而且也已经无限接近死亡。 同时也意味着他已到了生机的边缘,希望的彼岸…… 凤九天的目光本已迷离,此刻却突然亮了。 他眼中有了两道光,两道希望的光。 他已被巨蟒咽了下去,周身仿佛已被融化。 但是他没有放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绝不放弃。 打蛇打七寸,无论是大蟒,还是小蛇,全都是一样。 所以他的头脑在飞速运转着,飞快的计算着距离。 此刻他离七寸已经很近,生与死就在这刹那间。 凤九天居然缓缓的站了起来,缓缓抬起了头。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在七寸处,也在生死的岔路口。 突然,流云剑猛地向上一刺,刺入了巨蟒柔软的心脏。 巨蟒不断的翻腾着,想把凤九天甩出来,但他的剑却越刺越深! 良久,巨蟒停止了挣扎。 凤九天虽已没了力气,但还是慢慢的向外爬着。 他每爬一下,都觉得全身的骨头如被火烧。 但他不会停下,不能停下,他也不敢停下。 纵使再艰难,再痛苦,他也要活着。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终于爬到了巨蟒的大口中。 “啊!” 凤九天一声大喝,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才撬开了巨蟒的嘴。 随即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陷入了昏厥,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九,你不许死,我不许你就这样死!” 茶仪卿把满身是血的凤九天抱在腿上,泪水不断的坠落。 他平时有多从容淡雅,此时哭得就有多痛断肝肠。 父亲不在了,师父也不在了,除了李昪和凤九天外他再无亲人。如果凤九天真的死了,他也无法独活于世。 “公子,不必难过,这位少侠或许还有救。” 姑娘见茶仪卿如此悲痛,不禁凑过来开口说道。 茶仪卿闻言转过了头,目光宛若看着救世的菩萨。 “姑娘,您有办法治好他?您若能治好他,在下愿……” “不必,救人于危难,正是我杏林中人当为之事。” 那姑娘说着在凤九天身边蹲下了身,为他按揉人中穴。 随后她又在怀中取出了一个玉瓶,取出了一粒丹药。 这粒丹药晶莹而芬芳,宛如观音洒下的一滴甘露。 她帮凤九天把药服下,随即微笑着看向凤九天。 “这位少侠快醒醒吧,不要让你的朋友伤心啊。” 随着她那澄澈空灵的声音响起,凤九天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如空谷幽兰般的姑娘,又看看眼角带着泪痕的茶仪卿。 生死一瞬的感觉凤九天常有,可恍如隔世的感觉却是第一次。 他微微的笑了笑,笑容是那么轻松而美好。 “小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茶仪卿此时也已破涕为笑,神情间满是关怀。 “茶兄,我死不了,你放心吧。” 凤九天缓缓的说着,随后他拍了拍茶仪卿的肩。 茶仪卿点了点头,看向姑娘的眼中尽是欢喜与感激。 “多谢姑娘大恩,此恩此德茶某永生难忘。” 姑娘被他的目光这样看着,如玉的脸不禁有些红了。 “不,是我连累了两位,要谢也是我谢你们。” 姑娘看着完好无损的五帝花,欣慰的笑了。 凤九天此时已缓过大半,勉强站起了身。 “现在天上还下着大雨,我们还是先避避的好。” 姑娘见凤九天已能行走,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 茶仪卿方才对大雨浑然不觉,此时才想起了避雨之事。 “请问姑娘,附近可有能避雨的地方吗?” “有,白龙洞离此最近,不如一起进洞避雨吧。” 姑娘说着把油纸伞给了凤九天,自己则与茶仪卿并排前行。 片刻后,白龙洞。 洞内虽阴冷潮湿,但和洞外的大雨相比,却要好上百倍。 三人本想站在洞口避避,却被洞中传出的一阵恶臭气所吸引。 “什么味道!简直臭不可闻!” 凤九天紧皱眉头,说着便要独自出洞。 茶仪卿也闻到了臭味,本能的看向那个姑娘。 “好像是尸臭!怎么会有人死在这里?” 姑娘本应是胆小之人,可眼前这姑娘却比任何人的胆子都大。 她不待茶仪卿与凤九天反应过来,人竟已顺着臭味寻了过去。 凤九天此时也走了过去,茶仪卿随后也跟了过去。 他们走出不远,果真在地上见到了一具尸体。 凤九天见到尸体后,感到的不是恶心,而是前所未有的疑惑。 因为这具尸体他认识,就算是化成灰也绝不会认错。 他就是那个盛气凌人的牧璇天,与凤九天斗了一年多的牧璇天!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凤九天此时眉头紧蹙,满脸都是疑惑。 茶仪卿见凤九天神情有异,不禁开口问道。 “小九,你要是身体不适,千万别勉强。” “不!这个人我认识,他不应该死在这儿!” “这个人你真的认识?那他又是谁啊?” 茶仪卿与那个姑娘同时看向凤九天,异口同声的问道。 “他曾是我的师兄,也与父亲的死脱不了关系!” “难道他是牧璇天?黄贤弟和我多次提起的牧璇天?” “没错,他就是牧璇天!” 姑娘不再理会两人,而是径直来到牧璇天的尸体旁。 这具尸体全身皮肤变得发白,散发着阵阵恶臭。 最恐怖的还是他临死前的神情,如见鬼魅一般的神情。 但姑娘注意的不只是这些,还有他怀中露出一角的纸笺。 她轻轻取出那张纸笺,仔细的看了起来,随后长叹口气。 “唉,寒轩的药方没有开错,他本不该死的,只可惜……” “姑娘可是有什么发现?您说的可惜又是什么意思?” 茶仪卿有些不解的看向姑娘,极是温柔的开口询问。 “死者中了九幽鬼境的百日索魂散,而纸笺开的正是解药。” “他既有解药,又怎会毒发身亡呢?” “因为天下敢服这剂解药的人,绝对寥若星辰。” 凤九天闻言一惊,忙拿过了姑娘手中的纸笺。 他虽然对医药一窍不通,但对毒物却略有研究。 所以他看到药方的刹那也愣住了,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这药方上开出的分明不是解药,竟是一味味毒药。 茶仪卿看到这张纸笺上的内容,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姑娘,您是不是弄错了,这上面分明都是剧毒之物啊。” “公子,你错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莫非断肠草、孔雀胆等物,还会是解药不成?” “没错。欲解此等奇毒,只有以毒攻毒!” “那如果用寻常草药去解毒,会有什么后果?” “寻常草药基本无解,就算解了也势必反受其害。” 茶仪卿正要继续说话,却被突然袭来的一阵咳嗽止住了。 他咳得极重,声声都撕心裂肺,面色也瞬间白了,他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两人见到他咳出的血迹。 但咳嗽声还是引起了凤九天的注意,姑娘也有些惊异。 “公子,莫非你也曾中过百日索魂散?” “没错,让姑娘为在下担心了。” “唉,只可惜你已用药草强行解过此毒,再想根除就难了。” 姑娘的语气里除了遗憾,更多的却是难过。 “我自知活不过二十年,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茶仪卿的神情依旧从容,可凤九天却感到五内俱焚。 良久,他故作轻松的对茶仪卿说道。 “茶兄!你不会有事的,世间一定有人能医好你的!” “无妨,若能报得师仇,助义父一统天下,我死而无憾。” 茶仪卿目光看向远方,仿佛已看到壮志尽酬的那一天…… 春雨渐停,素心山庄的房檐上还滴着水珠。 此时三人已到了庄前,柳问枢与刘寒轩迎了出来。 不料他们见到姑娘后,全都毕恭毕敬的深施了一礼。 “师父,您回来了。刚才萧大人……” 柳问枢正向姑娘汇报,可突然见到她身后的茶仪卿,连忙住了口。 凤九天与茶仪卿此时却都愣住了,甚至有些目瞪口呆。 以柳、刘二人的年纪和老祖的辈分来算,茉莉本该是个老妪。 可眼前的姑娘分明是个少女,一个兰心蕙质的妙龄少女。 “姑娘难道真的是神医茉莉?” 茶仪卿的语气虽然很平静,可谁都能看出他神情中的惊讶。 “没错,小女子正是茉莉。想必公子便是萧大人吧!”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在下正是萧俨。” 茶仪卿说着朝茉莉施了一礼,这时凤九天也开口说道。 “我是凤九天,想必姑娘也听两位兄弟提过吧。” “小女子久闻凤少侠大名,也是仰慕已久了。” “好说。不过还要劳烦姑娘,随我们一起回唐。” “哦?萧大人亲自出马,莫非是唐国皇帝李昪得了奇病?” 茶仪卿闻言微微颔首,有些担忧的开口说道。 “没错,义父全身起疹,举国上下却无一人能彻底医好此病。” “今日幸得两位公子相救,小女子义不容辞。” “那就有劳姑娘了!” “哈哈,这等小疾我定手到病除。” 茉莉一直不矜不伐,此时语气间却满满的都是自信。 两人随茉莉进了正房,都与和凝见了一礼。 茉莉有些歉意的开口说道。 “父亲,您刚来女儿就要走,实在是对不住您老人家。” “哈哈,无妨!你为正伦治病是大事,不必记挂老夫。” 茶仪卿闻言点了点头,极是敬佩的朝和凝施了一礼。 “和大人,您非但智谋过人,还公私分明,在下佩服。” “哈哈,若萧大人能助正伦一统乱世,老夫死也瞑目了!” 半个时辰后,素心山庄外。 三人上了马,柳问枢、刘寒轩都出门相送。 茉莉看了看柳问枢,又看了看刘寒轩,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随后她又看了看素心山庄的大门,目光中竟有一丝留恋。 她的神情让人感到奇怪,全不似临时出诊,却像是一去不回。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才下定决心,打***南方向而去。 “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茶仪卿见状有些不解,极是关心的打马追了过去,开口问道。 “没什么,让萧大人费心了。而且我并不姓和……” “您是和大人的女儿,怎么会不姓和呢?” “我是和大人的养女,生父姓贺。” “那你的亲生父亲呢?难道他也已经……” “是的,我还在襁褓中时,他便已经战死了。” 茉莉的神情变得更加哀伤,显得是那么楚楚可怜。 “姑娘不必伤感,你还有养父,有两位好徒弟,还有我和小九。” 茶仪卿见茉莉神情哀伤,不禁极是温柔的出言劝慰道。 茉莉闻言脸却有些红了,露出了无比娇羞的笑容。 随即她使劲的打了一下马,刹那间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十日后,南唐金陵。 茶仪卿带着凤九天与茉莉进了皇宫。 他们很快见到了已经有些脱相的李昪。 此时的李昪,龙袍残破,隐约可见道道血痕。 “卿儿,贤侄,你们终于回来了,若是再晚几日……” “陛下,我们回来晚了,还请您恕罪。” “哈哈,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李昪指着茶仪卿大笑数声,神情间极是愉快。 “茶兄,您是不是忘了正事?” 凤九天见两人光顾着说话,不禁出言提醒道。 茶仪卿闻言朝凤九天微微一笑,随即对李昪说道。 “神医请来了,陛下的病有救了!” 茶仪卿说着,把目光转向了默立良久的茉莉。 他话音刚落,茉莉就上前几步要给李昪跪下。 李昪见到茉莉,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你是来救朕的,无需下拜,要拜也是朕该拜你啊!” 茉莉见到李昪后,本还有些紧张,此刻却缓和下来。 “小女茉莉,见过陛下。”她缓缓说着,显得极是恭敬。 李昪见茉莉如此美丽,又谦恭有礼,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了看茶仪卿,又看了看凤九天,露出了一抹微笑。 凤九天恍若未觉,但茶仪卿的脸却微微有些发红。 “神医,你看朕的病还有救吗?” 茉莉闻言忙上前为李昪搭脉,稍后有些为难的说道。 “陛下,起疹之疾小女可医,只是这百日索命散却难以根除。” “什么!叔父也中了百日索命散?” 凤九天有些愣住了,不禁想起了茶仪卿与牧璇天。 “哈哈,何止是朕,满朝文武几乎都未幸免。”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叔父没有骗你,我们真的都中了此等邪毒。” “叔父,您可知下毒之人是谁?” “不知。” “那您知道是怎么中的毒吗?” “也不知。” 凤九天此时已说不出话,全身都似被浇了一盆刺骨的冷水。 南唐之强,天下屈指可数,竟会被一个神秘人所控制着。 这件事细思极恐,无论是谁,只怕都会难以置信吧! 茉莉并不理会这些,而是从背后药篓中取出了一个玉瓶。 “陛下,此药每日一丸,三日后便可痊愈。” 李昪接过了玉瓶,轻轻打开瓶塞,即刻一阵清香扑鼻。 他不假思索的倒出一粒,放入口中。 服药片刻,他便觉奇痒渐止,而且灵台一片清明。 “哈哈哈,不愧是神医,不愧是神医啊!” 李昪喜上眉梢,不停的夸赞茉莉。 “小女不过略通皮毛而已,神医之名实不敢当。” 茉莉言罢,又从背篓里取出一个药瓶,双手递给茶仪卿。 “萧大人,这里有两粒参苓龟鹿丸,它能迅速压制你体内毒性,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服用,因其药性刚猛,会损减你的阳寿!” 茶仪卿接过药瓶,深施一礼,“多谢姑娘赠药!” 茉莉见李昪病情大好便要辞行,秦安却突然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大喜啊!” 房内几人都顺着声音,向刚刚跑进房门的秦安看去。 “陛下,龙武卫大军已按藏宝图指示,找到了末帝宝藏!” “哈哈,现世的宝藏到底有多少?” “一尊金佛,纯金的,高愈六尺!” 李昪闻言后,异常兴奋的站了起来,似是病已痊愈。 “天降祥瑞,国宝重光,实是寡人之幸,大唐之幸啊!” 茶仪卿与凤九天都笑了,这时茉莉却朝李昪施了一礼。 “陛下,您一定要按时服药,日后切莫再服松子。” “朕知道了,多谢你救了寡人的命啊!” “陛下严重了,治病救人是小女的本分,小女这就告辞了。” 茶仪卿有些不舍,偷偷的看了看李昪。 李昪当即会意,微笑着开口说道。 “神医,你千里而来,何必急着回去?” “庄中还有琐事要处理,而且老父与徒弟都在等我。” “那也不急于这几日吧?朕还要尽尽地主之谊啊!” “这……” 茉莉不禁有些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茶仪卿忙朝茉莉深施一礼,有些腼腆的开口说道。 “在下也望神医能暂且留下,与我们共赏金佛。” 凤九天笑着看向茶仪卿,随后也出言帮起腔来。 “没错,到时候我们送你回去便是!”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了。” 茉莉只得点了点头,极是羞涩的看向了茶仪卿。 拒于温柔的人,也难逃爱的宿命,这一眼或许便是永恒… 第十八章 消声匿影踪 天下需要寻找的东西很多,值得寻找的东西也很多。 无论是找人,还是找物件,都一样困难。 人是活的,再难找的人,也会有相见的可能。 而物是死的,一旦丢失,便可能再也寻不回来…… 十五日后,深夜。 凤九天睡得很香,却被突然而来的一阵脚步声吵醒。 “小九,你快醒醒,快醒醒!” 凤九天闻声惊醒,很不情愿地看向茶仪卿。 “茶兄,都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义父急召,不可耽搁!” 茶仪卿的神情很凝重,语气更让人莫敢违逆。 “叔父找我们?出什么事了?” “不知,但他要你随我同去。” “也罢,我随你去就是。” 凤九天说着披衣而起,随茶仪卿出了门。 片刻后,御书房。 李昪端坐在龙椅上,脸色出奇的难看。 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无不战战兢兢。 “秦安,卿儿怎么还没来!” “陛下,萧大人此时应在路上了,或许马上就到。” 李昪闻言无奈的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正要看书打发时间,茶仪卿的声音却已响起。 “父皇,您连夜传唤我们,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李昪见到茶仪卿,神情才略显和缓。 随即他脸色又变了,变得比方才更难看。 “卿儿,出事了,出大事了!” “父皇,到底出何事了?” “是啊叔父,快说来听听!” 李昪随手拿起书案上一张奏折,递给了茶仪卿。 “卿儿,你还是自己看吧!” 茶仪卿闻言微微颔首,飞快的打开奏折读了起来。 惊讶与疑惑,往往与所记述的文字多少无关。 有时,甚至文字越少的记述,越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此时两人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比李昪更难看。 “父皇,龙武卫乃禁军精锐,怎会全军覆没!” “没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李昪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数声。 “哈哈,国宝不翼而飞、龙武卫全军覆没……” “父皇,您找我们可是为了寻回国宝?” “当地刺史无能,只好辛苦卿儿与贤侄了。” “如此大案,总不能没有一点线索吧?” “只有两样。” “哪两样?” “惊马与诅咒。” “惊马?诅咒?” “没错,惊马、诅咒!” 茶仪卿的脸色极是凝重,手不自觉的摇起折扇。 这是茶仪卿的习惯动作,每遇疑案时的习惯动作。 李昪见状苦笑了几声,有些无奈的看向茶仪卿。 “卿儿,难道你也害怕诅咒?” “非也,儿臣是在等父皇一句话。” “一句话?” “一句极重要的话,只有父皇才有权说的话。” “好,朕就许你便宜行事,全权调查此案。” “多谢父皇,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没错,有我凤九天在,一切邪魔外道杀无赦!” 李昪轻轻的点了点头,看着两人笑了…… 萧府,东厢房。 月光斜斜照进屋中,映照着如玉的佳人。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茉莉坐在窗前,痴痴看着门口,若有所思。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随后,门口传来一阵叩门声。 叩门声很轻,却声声叩着她的心扉。 她知道来的人是他,只有他才会让自己心动。 但她不知该不该出去,去见一见那个让她思念的人。 “神医,您休息了吗,在下前来辞行。” 茉莉闻言一愣,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门。 此时此地相见,两人不免有些尴尬,脸都微微红了。 “神医,在下有事要外出几日,还请见谅。” 茶仪卿缓缓说着,随即深施了一礼。 茉莉有些愣住了,语气间疑惑而不舍。 “萧大人,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义父急召,令我们外出办案。” “一定是出了大事?” “龙武卫在江州全军覆没,国宝不翼而飞。” “你们这就要走?” “此事紧急,不容耽搁。” “那……那我可否随你们同去?” “此行只怕危机重重,神医还是留下为好。” “我虽文不及萧大人,武不及凤少侠,但却精通医道、尸检。” “可……万一……” “没什么万一,为了萧郎,我纵死不悔!” “你……你叫在下什么?” “没……没什么,萧大人听错了吧。” “我没听错,我一定没听错。” “既然让你听到了,那我就叫一辈子……” 茉莉的脸红得已不似桃花,而像娇艳欲滴的玫瑰。 茶仪卿轻轻拉住她手,拥她入怀…… 五日后,彭蠡泽畔。 江州刺史早已带人在此等候。 他在等茶仪卿,更在等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茶仪卿三人便已到了。 “刺史大人,前方就是案发现场吧?” 茶仪卿与刺史见了礼,随即开口问道。 刺史点了点头,有些战战兢兢的开了口。 “没……没错,大军就是在前面全军覆没的。” “大军为何不走大路,偏偏选择崎岖难行的小路?” “因为前几日彭蠡泽发了大水,把大路彻底淹没了。” “发了大水?是天灾,还是人祸?” “依下官看,此事当属天灾。” “你可有根据?” “想来是近日连发大雨,彭蠡泽水满为患,方酿此灾。” “刺史大人平日就是靠臆想来治理州郡的吗?” “下……下官失职,罪该万死。” 刺史闻言面现惶恐,全身发抖,冷汗如雨。 他正要出言辩解,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无话可说。 只见堤坝决口处的砖石,断裂得太过整齐。 被水冲毁的堤坝,绝不会如此整齐,只有被人凿开,才会如此。 “哈哈,这就是刺史大人所说的天灾?” 凤九天见状不禁冷笑几声,目光中满是愤怒。 “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连忙给茶仪卿跪了下来,叩头如同捣蒜。 茶仪卿无奈的摇摇头,长叹口气,把他扶了起来。 “刺史大人就算万死,也于事无补吧?” “这……下官……” “好了,先带我们去庐山看看案发现场吧!” 刺史重重的点点头,感激涕零的带着众人直奔庐山。 庐山,山势崎岖,直插云霄。 若看山下云深处,直是人间路不通。 凡事都不会太绝对,任何事都会有例外。 正如此山,路虽极少,却偏偏有一条直通池州的小路。 茶仪卿三人已到了这条小路上,方圆数十里唯一的小路。 “这里景色、风水俱佳,难怪李太白在此建凌霄派!” 茶仪卿看着周遭景物,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很快众人到了林中的开阔处,眼前早已变成一片焦土,横七竖八倒着数不尽的尸体,尽是龙武卫官兵的尸体。 尸体的皮肤都已被烧焦,身上的盔甲也被烧得发黑变形。 虽无法辨认他们的容貌,却依然能看到官兵们死前的痛苦与恐惧。 这里原本是一方美丽的净土,此时却变成了人间地狱。 “刺史大人,这些士兵是怎么死的?” “萧大人,依下官看……他们定是中了末帝的诅咒!” 凤九天怒视着战战兢兢的刺史,冷笑数声。 “哈哈,中了狗屁诅咒?简直一派胡言!” 刺史见状忙朝茶仪卿施了一礼,开口解释道。 “大人,有一件事您或许有所不知。” “何事?” “这些尸体刚被发现时,身上都有类似符篆的图形。” “符篆图形?那现在为何消失了?” “下官不知,经仵作勘察后也没有结果。” “你仅依此断定此案是鬼怪所为?” “大军此等死状,绝非人力所能及啊!” “难道非人力能及之事,就一定是鬼怪所为不成?” “那依大人看,这些官兵是怎么死的?” “这……” 茶仪卿被问得一时语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茉莉。 “大军死前定是遭遇了雷击。” 茉莉不假思索的走上前,极是自信的开口说道。 “这位姑娘,您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 “消失的图形与现场尸体都可证明。” “姑娘,雷击最多死一两人,可死者竟达数百!” “地下一定有铁,而且有大量的铁!” “姑娘,庐山极少产铁,根本不足以引雷。” “地下之铁难道非要当地所产?” “姑娘是说有人预知大军路程,并提前在此设伏?” “这有何不能?” “大军路程乃是绝密,而且临时改道,这绝无可能。” “刺史大人,大军为何会临时改道?” “因为大水泛滥,大路不通,又急于进京。” “致使大水泛滥之人与在此设伏之人,若为同一人呢?” “这……这恐怕太匪夷所思了吧!” “是我异想天开,还是事实如此,只需挖开焦土,一看便知。” “好,我这就派人挖土检验!” 刺史说着,朝身后几个士兵挥了挥手。 众士兵们当即领会,随即取来锹镐挖掘起来。 他们动作熟练迅捷,转眼间焦土便被挖开厚厚一层。 土被挖开后,地面真的显露出几块巨大的铁板。 刺史此刻已惊得目瞪口呆,看向茉莉的眼睛都直了。 仿佛他眼前不是个普通的少女,而是个未卜先知的神女。 “姑……姑娘,您真神了,这下面真的有铁!” 刺史的声音有些发抖,可随即却又问道。 “不对呀!龙武卫官兵有近千人,剩下的都去哪了?” 茉莉闻言正想说话,茶仪卿的脚步已径直向前方行去。 几丈外,山石旁。 巨大的山石前有许多杂乱无章的脚印。 从脚印行进方向看,这些人是从案发处径直走入了石中。 人不可能穿石而过,但眼前的事实却偏偏如此。 茶仪卿静静伫立于石前,不断的摇动着折扇。 “茶兄,人怎可能穿石而过?” “萧大人,依你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九天与刺史都懵了,纷纷出言询问。 茶仪卿并没说话,对两人的提问恍若未闻。 他的手在大石上摸索着,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茉莉见状凑了过来,随即也伸出手摸索起来。 “莉儿,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知道,我当然知道。” “哦?” “你在找机关,开启大石的机关!” “你真聪明,不过我们都忘了一件事。” “何事?” “那就是机关一定不会在大石外。” “为什么?” “因为凶手不敢确定,外面的人是否都死了。” “若还有人活着,就会打开机关,救出里面的人?” “不然呢?难道还会见死不救吗?” 茉莉点了点头,神情间说不出是愉快还是悲伤。 刺史听见两人对话,忙让手下士兵凿开大石。 “轰!轰!轰!” 随着大石被逐渐挖开,真的显出了一个漆黑的山洞。 漆黑往往代表不祥,代表恐惧,更代表死亡。 洞口常常象征未知,象征危难,也象征绝境。 而漆黑的山洞,岂不正是最潜藏杀机的险地吗? 欲探险地,必要高手。 只有高手才会探,才能探,才敢探。 而凤九天无疑是个高手,屈指可数的高手。 他第一个进了洞,第一个步入了步步杀机的险地。 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但他知道,迎接自己的绝对不会是美酒、美食与美人。 迎接他的只可能是死亡,别人的死亡,甚至是自己的死亡! 他的运气一向不佳,但这次的运气却很好。 好得让他有些无奈,有些苦恼,还有些自嘲。 因为他真的猜对了,眼前一切与他所想完全一致。 这里真的没有美酒、美食与美人。 只有无数龙武卫的官兵,无数死去的官兵。 这些官兵全身发紫,七窍流血。 他们死前的神情极是痛苦,偏偏嘴角带着微笑。 “茶兄,其余的官兵都死在这里了!” 茶仪卿此时也看到了这一幕,触目惊心的一幕。 随后,他转身询问茉莉。 “莉儿,依你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中毒而死。” “是何种毒?” “含笑销魂烟,九幽鬼境的含笑销魂烟!” 茉莉的语气非常肯定。 凤九天闻言,想起了不翼而飞的阿鼻,脸色变得极难看。 “看来九幽鬼境真的还有余孽残存于世?” “小九,你当时除了《生死簿》,还有何发现?” “鬼境少了一样东西,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难道……难道是阿鼻?” “没错,冥尊信物阿鼻!” “这一切难道和九幽鬼境有关?” “可冥尊已死,又怎可能……” “廖楚笙或许已被架空,而架空他的人才是幕后真凶!” “这……看上去匪夷所思,却又天衣无缝!” 几里外,山道旁。 道路越来越窄,窄得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金佛通常会带来好运,运佛的马车也该平安通过。 可它现在却斜倒在路边的草丛中,残破不堪。 拉车的两匹马早已安静下来,低头默默的吃草。 一切都显得有些凄凉而萧索。 茶仪卿蹲在倾倒的车体旁,仔细的查看着。 他看的很仔细,生怕漏过一点蛛丝马迹。 四下鸦雀无声。 良久,他的脸色变了,变得无比愉快。 他兴奋地从断裂的辕杆下,取出了一条丝绸。 众人见状,都连忙凑了过去。 茶仪卿朝茉莉招了招手,把那条丝绸递给了她。 “莉儿,你能看出这丝绸产于何地吗?” “虽看不出准确产地,却能看出是江南一带的丝绸。” “嗯,凶手定是江南富贵之人。” 凤九天见到这条绸丝时,却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接下来他笑了,极愉快的大笑。 “哈哈哈,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茉莉痴痴的看向凤九天,宛如看着个疯子。 茶仪卿也极是不解的看向他,满眼都是疑惑。 “小九,你明白什么了?莫非知道凶手是谁了?” “知道了,就连杀害父亲的凶手,我也知道是谁了!” “什么!到底是谁?” “林金生!不归村的林金生!” 凤九天说出这个名字时,他的神情变得异常兴奋。可其他几人却是一头雾水。 “小九,不归村在哪?林金生又是谁?” 凤九天只好把自己在不归村的遭遇全都说了一遍。 “小九,你确定凶手就是林金生?” 茶仪卿听完凤九天的经历,有些将信将疑的说道。 “完全确定,只有他穿过这样的长衫!” “天下相同布料极多,不能凭此就断定凶手吧?” 茉莉失望的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可林金生至少有嫌疑,而且嫌疑极大!” 凤九天白了茉莉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 茶仪卿看看茉莉,又看看凤九天,轻叹口气。 “都别争了,查明了绸丝产地,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嗯……萧郎说的有理。” “没错,这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五日后,淹城。 古城虽然大多破旧,却永远比新城有故事。 老人虽然大多老迈,也永远比少年有阅历。 淹城是座古城,春秋时期已存在的古城。 城中有位姓王的裁缝,人送外号裁缝王。 他是一位老人,一位博览群布的老人,见识足以在裁缝中称王。 无论是多难设计的花式,多难认出的布料,他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想打听绸丝的产地,自然要找这位大行家。 三人此时牵着马,漫步在淹城的街市中。 他们走的不快,脚步也有些沉重。 前途再未知、再艰难、再凶险,他们也不会迟疑。 但此刻他们却迟疑了,只因身后那些甩不掉的“尾巴”。 “茶兄,自出了庐山,就有一群苍蝇跟着我们!” “萧郎,你看会不会是江州刺史的人?” 凤九天和茉莉都看着茶仪卿,有些焦虑的小声说着。 茶仪卿却从容的摇着折扇,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茶兄,你快说话啊!到底要不要……” 凤九天说着手不自觉的按上了腰间流云剑。 茶仪卿只得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开了口。 “小九,不要莽撞行事!甩掉这些人就好。” 可他并没有疾行,没有绕路,更没有上马狂奔,而是径直走进了一家客栈,一家很大的客栈。 然后他要了两间上房,两间有窗的上房。 茶仪卿进了房间,很满意端坐在椅子上。 而凤九天与茉莉都有些坐卧不宁。 “茶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住店?” 凤九天不耐烦的开口问道,神情间甚是急切。 茶仪卿只是笑了笑,很从容的笑了笑。 “小九,你急什么?还怕裁缝王飞了不成?” “可咱们身后那些人,随时都可能……” “可能什么?杀了我们吗?” “他们虽杀不了我们,却能杀了裁缝王!” “哈哈,我正是怕他们对裁缝王下手,才在此落脚。” 茶仪卿极是淡定的笑着,同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茉莉略一思忖,随即也露出微笑,坐了下来。 随后她也倒了杯茶,笑着看向凤九天。 “凤少侠,你也快坐呀。”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品茶!” 凤九天看着两人从容淡定的神态,急得快要疯了。 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这两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九,我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茶仪卿轻轻的吹着杯中热茶,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 “好!茶兄请问吧!” “首先,你现在为何这般焦急?” “因为我怕他们杀了裁缝王!” “你怎么知道他们找得到裁缝王?” “他们难道不认识裁缝王?” “当然不认识!至少现在还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莫非是他们自己告诉你的?” “是的,就是他们自己告诉我的。” “他们会告诉你!这怎么可能?” “他们虽然没说出来,却在用行动告诉我。” “行动?什么行动?”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跟踪我们!就像一群烦人的苍蝇!” “对啊,若是他们找得到,还会跟着我们吗?” “嗯……他们若认识裁缝王,想必他现在已是死人了!” “你说的很对,所以我不会让他们找到裁缝王。”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茶仪卿又笑了,给凤九天倒了杯茶,又指了指窗户。 “晚上就从这里出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当然是慢慢享受清茶与窗外的阳光了。” 夜,月夜。 猫是一种既慵懒,却又极警觉的动物。 此时凤九天三人便像猫,三只不折不扣的猫。 他们整个下午都过得很惬意,但现在却变得很机警。 茶仪卿悄悄起了身,看了两人一眼,又指了指窗户。 两人当即会意,用轻功出了窗户,翻过了不高的院墙。 三人的轻功都很好,好得绝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裁缝王住在外城,一个很偏僻的巷子里。 德不孤必有邻,可他家周围却一户人家都没有。 茶仪卿见到这间不大的房子后,神情变得很亲切。 “王叔父,快开门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叩打裁缝王家的门。 不多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一个瘦小的老头。 “是仪卿啊,你都多少年没来看我这个叔父了。” 裁缝王的神情显得极是亲切,宛如见到亲人一般。 “王叔父,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茶仪卿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包茶叶,两包上好的茶叶。 裁缝王笑着接过茶叶,拿到鼻子下嗅了嗅,一脸享受。 “哈哈,这是今年上好的雨前龙泓吧!” “叔父的鼻子还是那么灵啊!” “那是,也不看看你品茶的功夫是和谁学的。” 他说着打开了大门,把三人迎了进来。 裁缝王虽是个成功的裁缝,却不是个成功的男人。 成功的男人不在于有多少钱,多少名望,而在于有没有约束自己的能力与一颗追求完美的心。 自律的人、追求完美的人,绝不会让自己屋子杂乱不堪。 而裁缝王的房间却极其杂乱,乱得就像个猪窝。 若非茶仪卿说他是个奇才,打死凤九天也不会相信。 “叔父,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你找我这个老头子能有啥事,莫非又要和我下棋?” “非也,我是想让叔父帮我看看这块丝绸。” 茶仪卿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了那条丝绸。 “哈哈,看丝绸?那你小子算是找对人了!” 裁缝王当即接过了丝绸,仔细的端详起来。 茶仪卿以为他会马上说出丝绸产地,可他却良久都没有开口。 眨眼一刻钟过去了。 凤九天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甚至沉稳从容的茶仪卿,也变得有些急躁。 “叔父,您看这丝绸到底产自何地?” 茶仪卿见裁缝王半晌不语,只得开口询问道。 裁缝王此刻眉头皱得很紧,对茶仪卿的话恍若未闻。 “我以为裁缝王多厉害,不过浪得虚名而已。” 凤九天再也忍不住了,极是不耐烦的脱口说道。 裁缝王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愉快的大笑。 “哈哈哈,老朽一世自负,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浪得虚名了。” “叔父,您可是裁缝王,难道连您也……” 茶仪卿看向裁缝王的眼神有些失望,却还是不愿放弃。 裁缝王见状不禁又笑了,神情变得很是自信。 “老朽虽不能立刻断定,但何时说不能断定了?” “您的意思就是能认出来了?” “年岁大了,光线又昏暗,恐难辨别,但明早一定可以!” 裁缝王的语气极是肯定,让人不容有一丝质疑。 “那我们先告辞了,明早再见。” “好,老朽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夕舍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当晚,三人相对而坐,一夜未眠。 直到天微微发亮,凤九天才坐着睡着了。 茉莉看着茶仪卿,温柔的开了口。 “萧郎,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裁缝王?” “嗯……还是等小九醒了,再去不迟。” “好吧,那我先去弄些早饭来。” 茉莉说着站起了身,缓步出了房间。 良久,凤九天才醒了过来。 他看向茶仪卿,有些不解的问道。 “茶兄,你一夜未眠还撑得住?” “还好,昨夜想了很多,一直无法入睡。” “想了很多?都想到什么了?” “首先,跟踪我们的人,一定不是刺史府的人。” “何以见得?” “有三点证据,三点铁证。” “都是什么?” “第一,刺史不会傻到在自己境内犯案。” “没错,他境内出了大案,他定难辞其咎。” “第二,若真是他所为,他绝不会跟踪我们。” “嗯,不会有人作案后,还生怕别人不知道的。” “第三,他没有作案动机。” “没有动机?金佛价值连城,他怎会不动心?” “因为他是刺史,若想要钱,只需搜刮民脂民膏即可。” “有道理。他若只为钱财,的确不必如此冒险。” “所以,跟踪我们的,绝不是刺史府的人。”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凤九天正要再问下去,见茉莉端着木盘回来了。 “凤少侠,你醒了?那就一起吃点东西吧。” 茉莉朝凤九天微微一笑,随后把木盘放在了桌子上。 “莉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茶仪卿见茉莉回来了,有些关切的问道。 茉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 “啊……天太早了,伙计还都没起来,所以耽搁了。” 茶仪卿闻言看了看天色,缓缓的点了点头。 随后三人草草的用过早饭,再次翻窗出了客栈。 清晨的古城人很少,少得寥寥无几。 空荡荡的街路,被化不开的大雾笼罩着。 白茫茫的迷雾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半空中却突然出现无数亮光,比闪电还亮的光。 这些亮光分别袭向三个人,三个飘逸不凡的人。 这三人却像是瞎子一般,对面前万千寒芒浑然未觉。 就在寒芒袭到他们身前的刹那,白衣人终于出了剑。 随着宝剑出鞘的还有一声龙吟,其音直震九霄! “当!当!当!” 他的剑迅捷而冷酷,分袭向漫天寒芒,。 流云剑与寒芒相撞,无数暗器纷纷坠下。 “无耻之辈,有胆就出来一决胜负!” 白衣人的声音很冷,冷得就宛如三九天的寒冰。 他语气间充斥的杀意随时都可能爆发,他身后的两人,同样眼角也泛起了杀机。 “哈哈哈,既不怕死,我们就奉陪到底!” 随着几声夜枭般的狞笑,巨大的戾气顷刻弥漫于天地之间。 人都是有脚步声的,不论武功多高都在所难免。 但从大雾中走来的四个黑衣人,却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他们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宛如幽灵鬼魅。 “什么人!速速报上名号!” 白衣人点指这四个蒙面的黑衣人,眼中怒火中烧。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 “何事?” “那就是你们已经快死了,而且会死得极惨!” 四人再次狞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与轻蔑。 白衣人闻言不禁笑了,极是狂傲的大笑。 “哈哈哈,我看要死的人是你们吧!” 随后,他的剑寒光一闪,便化出了万道光华。 他剑影挥出的瞬间,四个人突然都消失了。 可下一秒,他们竟同时出现在三人身后,长剑齐齐袭向姑娘。 持扇公子见状,忙挥动折扇上前相护。 这次几个黑衣人没有再消失,而是与持扇公子缠斗起来。 白衣人此时也已回身,流云剑流虹般击向四人。 黑衣人并没有丝毫怯意,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他们的剑法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忽虚忽实。 这样的剑法,绝不是威力最大的,却是最刁钻阴毒的。 人多力量大,何况四人又是少有的高手呢? 是人都会知道疲倦,也都会感到疲倦。 良久之后,三人都已精疲力尽了。 穿梭在他们身旁的四个“幽灵”,却犹显游刃有余。 “幽灵们”似乎体力丝毫无损,永远也不会感到疲倦。 “哈哈哈,你们不要再做困兽犹斗了!” 四人一边迅捷的出剑,一边疯狂的狞笑着。 白衣人的额角虽已见汗,却发出了一声惊天的长啸。 随着他的啸声,手中流云剑的招数更加惊人。 方才两人对付他便绰绰有余,现在却显得极是吃力。 所以他们放弃和白衣人缠斗,全都围攻向那个姑娘。 三人中姑娘的武功最弱,刹那间便已险象环生。 持扇公子与白衣人只得纷纷出手相护,局势片刻陷入被动。 “咳!咳!咳!” 持扇公子突然猛咳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白衣人不禁分了神,极是关心的看向他。 “茶兄,你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小九,你不用管我,快护住莉儿!” 持扇公子极是关切的说着,手中招数却已散乱。 白衣人正要再说什么,那姑娘已被逼得步步紧退。 姑娘手中持伞还在不断抵抗,但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突然,一把长剑挑飞了她手中的纸伞。 与此同时,左侧的另一把长剑,已点向她的胸口。 纵然那姑娘再淡定,此时此刻也已慌了手脚。 这种局势虽算不上绝杀,却也避无可避。 她知道再做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能选择闭目等死。 “莉儿小心!” 持扇公子大叫一声,飞身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白衣人见状已近癫狂,手中流云剑更快、更猛、更狠。 人不到最危难的关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强。 方才四人与三人交手尚且轻松,此刻与他一人缠斗方显不敌。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哨,惊破战局的呼哨。 四个黑衣人闻声迅速撤离,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从未有人出现过,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白衣人想追赶,怎奈见持扇公子受伤,只得作罢。 他回过身,见姑娘已把持扇公子抱在腿上,不断的哭泣着。 “萧郎,你真是太傻了,我根本不值得你……” 持扇公子朝姑娘吃力的笑了笑,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情之所致,生死可轻,为了你我纵死无悔。” 他的神情虽装得很从容,声音却显得极是虚弱。 白衣人见持扇公子胸口不断渗着血,很是急切的开了口。 “茶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九,我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白衣人轻轻的点了点头,看向还在哭泣的姑娘。 “你是当世神医,为何还不出手医治茶兄?” 姑娘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从怀中取出了一瓶丹药,随后倒出了两粒药丸,给持扇公子服了下去。 持扇公子服下药后,有了一些精神,看向白衣人。 “小九,你认识这些人的招数吗?” 持扇公子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认识!似乎不属于任何门派!” “萧郎,他们的招数我也从未见过。” 持扇公子无奈的看向白衣人,虚弱的开口说道。 “小九,裁缝王怕是凶多吉少,还要麻烦你……” “茶兄和我客气什么?我这就去找裁缝王!” 他说着转身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雾中…… 裁缝王家本就很乱,此刻更加凌乱不堪。 因为屋中满是鲜血,红得让人触目惊心。 裁缝王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呼吸。 而他尸体边,竟然放着一朵妖艳至极的泣血梅。 在凤九天记忆中,此花只有昆仑山舅父的花圃里才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凤九天的内心几近崩溃! 他跟随和凝与茶仪卿数月,深知勘察现场的重要。 他不断的在屋内搜寻着可能发现的蛛丝马迹,又检查了尸体的伤口及所有物品,可依然是一无所获,他不禁有些失去了耐心。 他本想一走了之,可又不甘就此放弃。 功夫不负苦心人,凤九天终于有所发现。 他从裁缝王紧握的右手中,发现了一张纸条。 这是张已经发皱的纸条,沾满血污的纸条。 纸条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简单的八个小字。 “山行,二十;江雪,十六。” 这几个字看似毫无关系,凤九天根本不知所云,但他相信裁缝王临死前还紧握着这张纸条,其中必有深意。 他只得带着纸条、红花,与满腹的疑惑,回到了客栈。 茶仪卿是个饱学之士,更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无论凤九天有大多的疑惑,他都从不会令其失望。 此刻茶仪卿正静静的倚在床边,仔细查看纸条。 凤九天与茉莉则静立在旁,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知过了多久,茶仪卿终于缓缓的开了口。 “小九,这朵红花我不认识,但纸条之意我已明了。” “茶兄,你真的明白了其中深意?” “是的,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萧郎,那你快说说,纸条到底什么意思?” “《山行》和《江雪》是两首诗。” “《山行》第二十字,和《江雪》第十六字,就是谜底?” 凤九天不禁大喜,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是的……咳咳咳……” 茶仪卿虚弱的点点头,随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茉莉轻叹口气,看向凤九天缓缓开了口。 “凤少侠,你会背《山行》和《江雪》吗?” “当然会!” “那你应该也想到谜底了吧?” “没错,我已经想到了。第二十字是林,第十六字是独。” 凤九天此时,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林金生的面庞。 “裁缝王是在暗示我们,此布料乃林金生独有。” 凤九天看向茶仪卿,斩钉截铁的说道。 茶仪卿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小九,看来你是对的,此案的确和林金生有关。” “茶兄,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让那奸贼血债血偿!” 茶仪卿轻轻的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此时三人都略显激动,好像夜晚迷路的人见到了一丝曙光。 无论前方多么崎岖坎坷,他们都要向着光亮走去…… 第十八章 求株须蔓引 凡事欲知本源,必须蔓引株求,顺藤摸瓜。 国宝案当然也是如此,甚至比其他事情更要如此。 若把丝绸比作蔓,那这根藤蔓此时已在三人的掌握之中。 接下来要做的,是沿着这条藤蔓,去寻找那不为人知的须根。 一月后,祖山。 黄昏总是最美的,却又最短暂的。 天色已晚,三人只得在山脚下投宿。 “当!当!当!” 凤九天轻叩着一家农户的房门。 不久,门中走出个老妇人,茶仪卿忙上前施礼。 “老人家,想在贵宅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老妇看了看茶仪卿和凤九天,一时默然不语。 茉莉一笑,凑上前来,从怀中取出了几两银子。 “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还请您行个方便。” 老妇见状摆了摆手,慢慢的把大门打开了。 三人朝老妇行了一礼,这才进了大门。 晚饭时,桌上摆放了几盘野菜与一碗羹汤。 老妇指着桌上这些菜肴,苦笑着开了口。 “老妪家里贫寒,没什么好吃的。” 茶仪卿却笑了笑,夹起一大口野菜放入口中。 “麻烦老人家了,我等实是感激不尽。” 老妇闻言笑了笑,随即开口问道。 “以老妪拙见,几位不是本地人吧?” 没等茶仪卿答话,凤九天抢先开了口。 “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 “你们是要去临潢府,路过此地吧?” “非也,我们三人要上祖山。” 老妪听罢吃惊不小,全没了刚才的沉稳。 “祖山!那可不是说上就上的!” “怎么?此山别人上得,我们就上不得吗?” 老妪脸色突变,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讲述道。 “此山闹鬼,五年前就没人敢上山了!” “闹鬼?你亲眼看到了?” “年轻人,要是能看见鬼在闹腾,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到底是什么事?让老人家谈鬼色变!” “浮霞村,单只浮霞村就够吓人了!” 老妪凑到凤九天耳边,悄声说道。 “浮霞村?在下只知山上有座不归村,却未听过浮霞村。” “浮霞村就是不归村,不归村也就是浮霞村。” “浮霞村何故改为不归村?” “五年前,浮霞村百户人家,一夜间全都死光了!” “百户人家,竟然一夜间全都死了?” “是啊,一夜间死了那么多人。” “老人家可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官府又是如何结案的?” “结案?官府早就不敢再查此案了!” “为何不敢查案?” “官府只要调查此事,村子周围就会有人离奇死亡!” “那就更应该查下去了?” “既然人都死了,难道还要因为死人而连累活人吗?” 茶仪卿闻言长长叹了口气,老妇也随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看着眼前三个年轻人。 “唉,我劝你们还是原路回去吧。” 茉莉显得有些害怕,满是畏惧的看向茶仪卿。 “萧郎,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 凤九天看了茉莉和老妇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 “难道因为惧怕邪祟,押宝的大军和裁缝王就要白白牺牲吗?” “凤少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我们也……” “哈哈哈,我明日定要上山,你若是怕了尽可不去。” “可你们万一遇到邪魔……” “邪魔?一切邪魔外道遇到我,都只有死路一条!” 凤九天语气坚决,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一向淡雅的茶仪卿,此时眼中也充满了殒身不逊的光芒。 茉莉与老妇知道改变不了两人的主意,只得默默在心中祷告…… 次日清晨,祖山。 又是故地重游,所幸物是人已非。 凤九天对不归村的印象,一生都挥之不去。此次重探不归村,不仅是寻找凶手,还要破解心迷。 他决定把路线重走一遍,包括上山的路线也绝不改变。 此刻他又到了那座破庙前,所有噩梦开始的地方。 “后有靠山,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案山,中有明堂……” 茶仪卿一边看着周围地势,一边喃喃自语起来。 “茶兄,你有什么发现吗?” “嗯……此地非但不是极阴之地,反而是块宝地。” “什么!阴森诡异的不归村会是块宝地?” “是啊萧郎,我们还是不要……” 茉莉见茶仪卿要进村,不禁害怕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莉儿,你久与尸体打交道,还会怕鬼吗?” 茶仪卿看向依偎在自己身边的茉莉,温柔的笑了笑。 “茶兄,我们不忙着进村,还是先进古庙看看吧。” “小九,这三座庙并非古庙,不过是作旧的而已。” “这庙是做旧的?这不太可能吧!” “不信你看这些砖瓦的断裂处,都能看出新碴呢。” 茶仪卿手指向几块残砖断瓦,极是自信的开口说道。 凤九天虽不怀疑茶仪卿的断言,但还是跑过去查看了一番。 随后他朝茶仪卿笑了笑,极是赞赏的竖起了拇指。 “茶兄果然慧眼如炬,实在让我佩服啊!” “哈哈,什么时候小九也学会拍我马屁了?” 三人相视一笑,方才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是轻松许多。 可很快凤九天就收起了笑容,一脸困惑的看着茶仪卿。 “茶兄,可那日灵雪突然昏倒又该如何解释?” “很好解释,弟妹是中了别人的暗算。” “若真是那样,又怎会没有察觉?” “因为背后之人轻功奇高,而且一击得手。” “可他轻功再高,也不可能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谁说他无影无踪了?你们不是在古庙中碰面了吗?” “茶兄,你怀疑那个胆小的老头就是凶手?” “不然还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吗?” “可他见天色已黑,吓得连筐都忘了拿,如此胆小之人,又怎会是凶手呢?” “因为他在演戏,为了找个理由把筐留下。” “他把筐留下有何用?” “因为筐内一定有两样东西,两样很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何物?” “一样是致幻的**,一样是给尚清天的指令。” “难道尚清天真的是……” 凤九天此时神情很是复杂,连说话都有些欲言又止。 “小九,你太天真了,感情用事会使你做出错误的判断。” 茶仪卿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凤九天闻言点了点头,可随即又叹了口气。 “茶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感情虽重要,却不可因其迷失了头脑与心智。” “茶兄,我此生怕是做不到了。” “做不到也好,活得太明白了,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呢?” 凤九天与茶仪卿都明白,自己与对方永远不会是一种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惺惺相惜,往往互补才是知己,才是绝配。 三人进了村,村内屋舍俨然。 凤九天吃惊的发现,这里全没了当日的繁华。 此刻街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茶兄,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凤九天对眼前景象感到疑惑,下意识的出言询问。 “此处定是歹人的据点,知道我们会来,故此消声灭迹了。” “可上次我来的时候,不归村分明是座废墟!” 茉莉闻言不禁一愣,随即仔细看向身边的房舍。 “废墟?可此村怎么看也才荒废不久啊!” “我何必要骗你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鬼……” 茶仪卿轻摇折扇,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峰。 “或许这里有两座村子,而且一盛一衰。” “茶兄,你是怎么断定的?” “我并不是在断定,只是做了个假设而已。” “萧郎,你的假设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或许是吧,我们还是先在附近看看再说。” 凤九天与茉莉点了点头,神情戒备的向前行去。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那日遇见林金生的酒馆。 凤九天的手不自觉按上宝剑,显然还心有余悸。 茶仪卿却显得极是从容淡雅,默默的伫立在门前。 “茶兄,我们要不要进去?” “好,我们进去看看。” 茶仪卿点了点头,带着两人进了酒馆。 凤九天本以为他会先检查店面,结果却让他出乎意料。 因为茶仪卿既没有检查柜台,也没有检查厨房,而是径直向酒馆后走去,走进了停货的院子里。 “茶兄,你来此是何意?” “那依小九看,我们现在该去哪里呀?” “当然是柜台和厨房!” “你觉得凶手会把线索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吗?” “这……或许不会……” “恐怕他们绝难想到,我们会查看堆满荒草的后院吧?” 凤九天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认同与敬佩。 随即三人打量起这间后院,这里除了堆积如山的稻草外,并没有太多东西。 凤九天有些失望,也有些不解。 茉莉好像也没发现什么,神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唯独茶仪卿紧盯着那些稻草,仿佛看到了宝贝一般。 “茶兄,你怀疑这草堆里有鬼吗?” 凤九天看向茶仪卿,既好奇又好笑。 茶仪卿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小九,你说这些稻草是做什么用的?” “想来是喂牲口用的吧。” “那每日会有多少人带牲口住店?” “这种荒山野岭间的小店,几月能来一个就不错了。” “是啊,那他们何必要准备这么多稻草呢?” “或许是留着以备万一吧。” “可附近没有农田,想弄这么多稻草恐怕并不容易。” “山下不远处有几个村子,想弄也并非不可能。” “此山奇陡,店家难道会为了万一,就如此大费周章?” “茶兄,你就别绕圈子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好吧,小九,那我告诉你,这些稻草是用来掩盖马车的。” “马车?马车!马车……” 凤九天彻底惊呆了,也彻底愣住了,痴痴的看向茶仪卿。 茶仪卿见状不禁一笑,朝他招了招手。 “小九,还不快过来,帮忙一起清开稻草?” 凤九天这才回过神来,忙帮着茶仪卿清开了稻草。稻草被清走一大半时,里面果真的露出了一辆马车。 “茶兄,这里为什么会有马车?” “当然是迷倒你们之后,载你们去荒村用的。” “可我怎么可能是被迷倒的呢?” “你检查过酒菜?那你检查过杯子吗?” “难道杯子上还会有**?” “至少作案的人若是我,一定会这样做。” “那就是说,我们真的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撞邪了?” “世上哪有那么真实的梦?又哪有那么多邪祟?” 茶仪卿轻摇折扇,显得那么清雅而自信。 一个时辰后。 三人在几里外真的发现一座村子,荒废破败的村子。 直到此刻,凤九天才彻底相信茶仪卿的话。 那日他真的不是在做梦,更没有撞邪,而是进入了敌人的彀中,并且毫无察觉。 此时三人来到枯井旁,那口曾涌出淋淋鲜血的枯井。 凤九天见此,不禁又是一阵恶心。 “茶兄,这就是那口会冒血的枯井!” 茉莉本静伫于井边,闻言忙跑到茶仪卿身边。 “萧郎,我们还是去别处吧,这井……” 茶仪卿笑了笑,不顾两人的提醒,径直走向井边。 井的外部与寻常古井相同,并无异处,他探头向井内看去。 井旁的两人以为茶仪卿必会恶心、畏惧。 可结果却让他们出乎意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茶仪卿既没呕吐,也没惊叫,更没晕倒,他竟然露出了微笑。 “小九、莉儿,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 “茶兄何出此言?这口枯井真的会涌血!” 凤九天一边大声的说着,一边朝古井走了过来。 “小九,你还是先来看看井壁再说吧。” 凤九天有些好奇,连忙把头探进了井口,他的头从井口抬起时,竟也笑了起来。 茉莉见两人都在发笑,不由得极是好奇。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难道真的撞邪了吗?” “我们非但没有撞邪,而是破邪了!” “破邪?你们又不是正一派的道士,怎会破邪?” “不信你过来一看。” 凤九天一边笑着,一边朝茉莉招手。 茉莉用力摇了摇头,向后退了几步。 “我才不要看什么会冒血的井呢!” “你是当世神医,难道还怕血不成?” “……我虽然不怕血,可也要看是什么血……” 茉莉嘴上虽说不看,脚步却下意识的向井边移着。 她到了井边,小心翼翼的向井内看去。 这口枯井内虽没有好笑的东西,却有两个特殊之处。 那就是井底不是沙石构成,而是一块厚实的铁板。而井壁上竟然还露出了一根铜管。 “你们就是因此发笑?” “没错!” “铜管输血,铁板承血,这有何可笑?” “这难道不可笑吗?” “这难道很可笑吗?” “天下还有什么比发现自己的愚蠢更可笑的事吗?” 凤九天一边笑着,一边看着身旁的茶仪卿。 茶仪卿早已直起了身,目光正瞟向不远处的大宅。 三人进了大宅,径直到了正房。 那串诡异的风铃,依然挂在房檐下。 那套雪白的瓷具,却已不翼而飞。那把洁净如新的椅子,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眼前的一切让凤九天不由想起了那日的事,也想起了那日的人。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甚至有些苍凉。 茶仪卿似乎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串风铃。 “小九,这就是那串无风自动的风铃吧?” “没错,就是这串风铃。” “那你还记得,这串风铃响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发生了什么?一切好像都……” 凤九天努力回忆着那日的情景,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良久,他快步走到那把椅子旁,用手拍了拍椅子的扶手。 突然,屋中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声音过后,那串诡异的风铃竟又无风自动起来。 凤九天此时已经明白,这串风铃无关邪祟,而是有机关操控。 那日尚清天看似无心的拍打,实是触发了这串风铃的开关。 这个问题刚解,另一个问题又浮现在凤九天的心头。 “茶兄,瓷壶和瓷碗怎么会自己消失了呢?” “不是自己消失了,而是被人拿走了。” “这种荒山野岭,居然还会有人来?” “不是外来之人,而是常驻于此。” “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只有这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茶兄为何这么说?” “难道天下会有杀人屠村,霸占土地,却又不苦心经营的吗?” “可他们经营这样的荒村有什么用?” “你还记得佛堂密室里的泥土和铁碎吗?” 凤九天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佛堂密室,泥土和铁碎犹在。 茶仪卿看着书架与灯盏露出了微笑。 “小九,这就是你说的血榉和鲸油吗?” “没错,就是这个书柜和灯盏。” “你是因此才怀疑义父的吧?” “是的,能拥有这些贵重物件的人,天下绝不会太多。” “那你就错了,大错而特错了。” “我错了?难道这不是榉木,也不是鲸油?” “当然不是,这些都是仿造的。” 茉莉闻言仔细看了看木柜,最终摇了摇头。 “萧郎,我久在南方,绝不会连榉木都认错。” “凶手仿造的十分高明,险些连我也骗过了。” “仿造的?萧郎可有证据吗?” “油的颜色不对,木纹也是用漆做出来的。” “什么!用漆做出来的!” 凤九天十分惊奇,挥起流云剑削下了书柜的一角。 柜角被削下后,凤九天的眼睛都直了。 断裂处的木质,非但不是血榉,甚至连榉木都不是。任何明眼人都能认出,这血榉竟是用黄花梨仿造的。 “茶兄,那这鲸油如何能仿?” “用油鱼,岷江上游产的油鱼。” “油鱼?可油鱼怎么可能燃烧这么久?” “这么久?这油不过是一天一加罢了。” 茶仪卿一边说着,一边不断的研究着书柜。 凤九天也有些好奇的伸出手,想把灯盏拿起来仔细看看。 可无论他使多大力气,灯盏却似焊在桌上一般纹丝不动。 茉莉见状走了过来,伸手想帮凤九天。 凤九天却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还在研究书柜的茶仪卿。 “茶兄,这个灯盏为什么拿不起来啊?” “拿不起来?这就对了,机关一定在这里!” 茶仪卿说着回过身,快步来到灯盏旁。 他仔细查看眼前的灯盏,手中又摇起了折扇。 凤九天见状,知他是在思考,并没有再急着追问。 茶仪卿手握灯盏,向左转了三圈,又向右转了一圈,灯盏每扭动一下,便随之传出轻微“咔咔”的声响,响声停止后,整个书柜竟转到了一旁。 书柜后惊现一个石梯,一个直通地下的石梯。 凤九天和茉莉不由一愣,随即同时看向茶仪卿。 “茶兄,我们是否下去探查?” 凤九天持剑在手,已经迫不及待想下去探个究竟。 茉莉却显得有些害怕,拉住了茶仪卿的衣袖。 “萧郎,下面也许会有机关,我们还是不要下去了吧。” 茶仪卿略一思忖,看向凤九天,微微的点了点头。 “小九,里面恐怕极是凶险,你千万要小心!” “哈哈,区区一个石梯而已,料也无妨!” 凤九天说着倒提宝剑,当先大步走了下去。 茶仪卿温柔的看向茉莉,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茉莉见两人如此坚决,也只得随着下了石梯。 这段石梯很长,越往下走越黑。 凤九天晃亮火折,神情戒备的走在最前面。 人对黑暗的畏惧,往往都源于对黑暗的未知。 此时三人借着微弱的光亮,向下缓缓行走。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踩到了一块平地上。 凤九天晃动手中的火折,向脚下看去。 地面是由黄土和岩石构成的,上面有几道深深的车辙。车辙并不宽,也没有马蹄印,显然是手推车留下的。 能在如此坚硬的岩石上留下车痕,车上运的到底是什么重物呢? 此时不仅凤九天愣住了,就连茶仪卿也愣住了。 “茶兄,什么人会在如此隐蔽的地方,运这么沉重的东西?” “我现在无法回答你,我们还是往前看看再说吧。” 凤九天信任的点点头,继续前行,他握剑的手也越来越紧。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发现地上的铁屑越来越多。 他们沿着铁屑方向快步行进,不多时出现一座开采过的铁矿。 这处铁矿极大,四周的原石上都留有新开凿的痕迹,而地上还放着几把锹镐,显是用来装车的。 凤九天走到原石旁查看,半晌脸色变得亦忧亦喜。 “茶兄,我敢确定,庐山地下引雷的铁板,定是产自这里!” “小九,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哈哈,我绝不会认错。” “你这么有自信?” “我自幼在昆仑山长大,对铸铁造剑一道,早就有所涉及。” 茶仪卿摇着手中折扇,赞许的点了点头。 茉莉此刻却陷入沉思,半晌不解的开了口。 “萧郎,如果庐山的铁真是来自这里,他们是怎么运过去的?” 凤九天此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疑惑的开口询问。 “路途遥远,又有重重关卡,怎会神不知鬼不觉呢?” 茶仪卿只淡淡的笑了笑,很从容的开了口。 “这实在不能算是件难事!” “这还不是难事?” “难不在路途遥远,也不在关卡重重,只在于是否进得了城。” 凤九天与茉莉相互看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抹轻松的微笑。 可茶仪卿的眉头却又微微皱起,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歹人们会用剩下的铁做什么呢?” “茶兄,你觉得歹人还会继续用铁做文章?” “当然会,他们屠村的目的就是为了这铁矿。” “茶兄,铁只能打造雕像,做些兵器农具什么的。” “雕像?兵器?他们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哈哈,连茶兄都不知,我就更不知道了。” 茶仪卿也笑了笑,可神情间却有种隐隐的不安。 三人见再没有其他收获,便顺着原路出了矿洞。 村外的乱坟岗,白日里仍显得阴森诡异。 那个雨夜,在凤九天心里埋下巨大的阴影。 这里是三人唯一没有查看的地方,也是最可疑的地方。 流云剑离奇消失、林金生是生是死。 这些疑点,都与这片一望无际的乱坟岗有关。 想要揭露这些秘密,就必须先找到林金生,无论他是生是死。 此刻三人来到林金生坟前。 “小九,那日你的剑就是在这里丢失的吗?” “没错,简直是不翼而飞!” “那你是否听到了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了闪电与鬼火,并无其它。” 凤九天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回想当日情形。他想了很久,眉头也皱得很紧,却再也没想起什么。 茶仪卿知他定是遗漏了细节,只得围着坟包检查起来。 这座坟包无论是大小、形状都和其他坟包无异。 偷剑之人能在坟边瞬间消失,此坟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茶仪卿在坟包正面没有收获,只得绕到坟包后面,他尚未站稳,脚下突然发出“咔咔”几声轻响。 顷刻间脚下露出一个大洞,他整个人径直向下落去。 “茶兄!”凤九天大喊一声,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 茶仪卿被凤九天一拉,当即借力向旁越出几丈。 凤九天见茶仪卿有惊无险,一颗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茶兄,你总让我小心,自己却如此大意?” “哈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多谢小九救命之恩。” 凤九天笑了笑,随后痴痴的看向林金生的坟。 “茶兄,你觉得这坟内真的会有尸骨吗?” “嗯……我认为真的林金生应该已经死了。” “你能确定?” “不能,至少开馆验尸前还不能。” “好,那我这就去取把锹。” 凤九天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大宅方向走去。 茉莉见凤九天走了,不禁微微的笑了笑。 “哈哈,凤少侠总这样,想到哪做到哪?” “唉,我在不在,他完全是两个人” “萧郎,他实在是太信赖你了。” “是啊,我们自幼同甘共苦,实在不分彼此。” 两人有说有笑,看着凤九天的背影渐渐远去。 凤九天的脚步一向很快,甚至比他的剑更快。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凤九天便拿着一把锹回来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低头快速的挖开林金生的坟。 不多时,坟便被挖开,露出了里面的棺木。 凤九天没有理会太多,使劲推开了厚重的棺板。 厚厚的棺板下面,露出了一具森然白骨。 凤九天这才回头看向茉莉,朝她招着手。 “嫂子,验尸的事你是行家,快过来啊!” 茉莉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害羞的开了口。 “凤少侠,我和萧郎还没……” 茶仪卿也尴尬的笑了,看向茉莉的眼中满是爱意。 “莉儿,验尸之事,有劳你了。” “萧郎,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茉莉嘴上说着,人已缓步走了过来。 她蹲在棺木旁,仔细的查看着棺中这具骷髅。 这具骷髅周身骨骼完整,没有一点碎裂的地方,只在项间的骨头上有一道明显的劈痕,极深的劈痕。 “萧郎,死者是被快刀斩杀的,而且一击致命!” 凤九天狠狠的紧咬牙关,双眸中满是怒火。 “歹人真是丧尽天良,仅为了一处铁矿,就如此草菅人命!” 茶仪卿的脸色也有些难看,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看来浮霞村真的是一夜之间被屠村了!” 凤九天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天大的问题。 “真的林金生已死,假扮之人又会是谁?” 茶仪卿与茉莉谁都没有说话,同时看向凤九天。 凤九天略一迟疑,突然恍然大悟,拎起铁锹向村口跑去 茶仪卿与茉莉见状也连忙紧随其后,跑向村口。 凤九天很快已跑到尚清天坟前,手指坟包高声喊了起来。 “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假扮的林金生。” 凤九天一边挖着尚清天的坟,一边大声说道。 “凤少侠,难道你怀疑林金生和尚清天是同一人?” “没错,因为林金生和尚清天从未在同一时间出现过。” “仅凭这一现象,并不能说明两人是同一人。” 茶仪卿此时却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 “萧郎,是与不是,开棺验尸后便知。” 茉莉说着走到近前,向已露出棺盖的坟坑中看去。 只见坟坑中埋着一口白桦木棺。 凤九天打量一下木棺,随即用剑撬开了一个缝隙,他用力推开了厚重的棺盖,一阵尸臭气从棺中传出。 茉莉没有因此而退缩,缓缓蹲下身来查看尸身。 尸体已经腐烂,面目也无法辨认了。死者的指甲呈青黑色,七窍都有血迹。 “此人是中毒而死,而且是九幽鬼境的九阴催命散。” 茉莉言罢,抬头看向茶仪卿和凤九天。 “尚清天那日确是中毒而死。” 凤九天不禁想起那日种种,心中隐隐有一丝愧疚。 茶仪卿虽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却仍不免有些失望。 他只好带着两人进村,又仔细查看了一番。 但除了无数足以致命的机关外,并无任何发现。 凤九天越来越是觉得心中疑惑。 诡异的村子,歹毒的机关,莫测的高手。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惊天阴谋? 凤九天想到这些,惊出一身冷汗。 “茶兄,那人武功奇高,又有机关掩护,却为何不杀我?” “因为他认识你的剑。” “他既然想要我的剑,又何必再还给我?” “他的目的不是剑,而是人。” “不是剑?而是我?” “是的,他偷剑是要确认你的身份。” “可天下认识流云剑的人少之又少。” “能因为你的身份,而不杀你的,更是少之又少。” “既认识我的剑,又认识我的人,却又不杀我,除非他是……” 凤九天脑中出现一个老者的面庞,熟悉至极的面庞,他困惑了。 他知道不该怀疑他,就算怀疑茶仪卿,也不该怀疑他。 但老人的面庞、熟悉的名字、妖艳的泣血梅都浮现在他眼前,久久挥之不去…… 第十九章 无征焉可信 凡事想取信与人,皆要拿出足够的证据。 有时证据是物,有时证据是人,有时证据只是语言。 这样的言语虽不能毁天灭地,却能直指人心。 让人不得不怀疑,让人不得不困惑,让人不得不相信。 五日后,夜。 这期间他们走得很快,早已远离不归村。 三人虽已走出祖山,却没走出心中的疑惑。尤其是凤九天,这几日似乎一直在不断思考着什么。 人的忍耐总是有极限的,凤九天再也不想独自承受心中的困惑。 所以三人一进客栈,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看了看茶仪卿,困惑的开了口。 “茶兄,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哦?小九,你在想什么?” “林金生、尚清天和凶手,三者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同一个人,也可能毫无关系……” 茶仪卿一向料事如神,此刻端起茶杯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神情显得有些犹豫。 “小九,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那就是林金生坟后翻板下,不可能有致命的机关。”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记得那天夜里偷你剑的人吗?” “当然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坟地十分空旷,你以为真有人能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他是躲在翻板下面?” “没错,他一定躲在你面前的翻板下面。” “翻板下?那下面会是什么?” “下面是一间密室。” “也就是说,你如果落下也不会死?” “是的,决计不会。” “那你为何说我救了你?” “这是个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你我之间不该有秘密!” 凤九天起初诧异,随即眼中泛起一丝怒意。 茶仪卿却恍若未觉,吹灭灯盏,独自睡下了。 凤九天越想越气,怒气冲冲出了房门。 他仰头看向血红的夕阳,心中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茶仪卿是除了舅父外,凤九天最信赖的人。 他本以为彼此间不会有秘密,可他却有事瞒着自己。 翻板下到底是什么?他为何要瞒着自己? 凤九天想不通,就是打破头也想不通。 为今之计只有独自返回不归村,去看个究竟。 他脑中不断思考着,脚已下意识的走出了客栈。 今夜的月光很朦胧,显得神秘而阴郁。 不觉间凤九天已到了祖山余脉,一片密林之旁。 突然他的脚步停下了,小心翼翼的看向林中。 “沙!沙!沙!” 林中隐隐传来响动,仿佛有人在林中穿行。 凤九天拔出了流云剑,警觉的的步入林中。 “何人会在深夜来此,难道又是那伙歹人?” 凤九天小声喃喃自语,脚步却越来越快。 他寻着响声走了很久,却始终没能追上它。他不甘心就此放弃,仍然不断的向前搜寻着。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狭小而隐蔽的山洞。 凤九天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站在洞口侧耳细听。 洞中似乎有细微的声音,和刚才一样的“沙沙”声。 凤九天眉头紧皱,握着流云剑的手愈发紧了。 他看了看头顶月色,随后极是警惕的缓步进了山洞。 山洞里很潮湿,洞壁上不断有水滴落下,发出“滴答、嘀嗒”声。 阴冷的风从洞中吹出,发出宛如鬼哭的声音。 除了凤九天,恐怕不会有人敢在深夜独自进洞。 但凤九天就是凤九天,永远不会退缩的凤九天。 他并没有因为洞中潮湿、骇人,便停止前进的脚步。 今夜月色本就朦胧,洞中更是漆黑一片。 凤九天只能晃亮火折,借着微弱的火光前行。 在山洞中行走,没了日月星辰,人很难知道时间。 这样的地方一瞬便是永恒,永恒也只是一瞬。 凤九天就这样快步向前走着,盲目而困惑。 他走了很远,竟连人的影子也没看见。 可他知道,倘若找到那个人,或许就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不归村、南唐国宝案、父亲之死,也会随之迎刃而解。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真理。 凤九天虽然没有停下脚步,可前面的声音却已停下。 他借着火光,看见前面是条弯路,转弯处竟真的站着个身影。 凤九天连忙停下脚步,探头向那个身影望去。 只见这道身影静静的伫立着,极是矮小而瘦削。这道身影的旁边,是一条一望无际的地下暗河。 “什么人!不要再鬼鬼祟祟的了!” 凤九天灭掉手中火折,随后发出一声大喝。 他脸上带着杀意,正气凛然的走了过去。 前面那个身影听到喊声后,身体似乎发起抖来。 凤九天的剑已然刺出,流云剑宛如流霞。 天下能躲过此剑之人很少,决计不会超过十个。 就在此剑离那道身影一寸时,凤九天瞬间把剑收住了。 因为这道身影已转过了身,口中还发出了“吱吱”的叫声,这样的叫声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倒像是一只山间的猿猴。 凤九天连忙再次晃亮火折,朝面前的黑影照了过去。 他借着微弱的火光,终于看清了眼前之物的面容。随即的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无奈而又自嘲的笑容。 “唉,我追了这么久,原来只是一只猴子!” 凤九天一边失望的说着,一边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目光却突然被眼前的地下河抓住了。 “与其这样无功而返,不如看看此河通向哪里。” 他在怀中摸了摸,摸到了几条备用的绳子。 随即他快步出了山洞,回到洞口前那片密林中。 他用流云剑砍了些树木,制成一个木筏,他把木筏放在河面上,然后缓缓站了上去。 木筏先是向下一沉,很快又浮了起来。 他右手握着一根又长又细的树枝,飞快的向后划着水,而左手重新晃亮了一个火折,顷刻照亮了四周的石壁。 木筏在暗河中平稳行进着,而且越来越快。 凤九天看着四周怪石与脚下木筏,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不知走了多久,木筏终于靠到岸边。 他放下了手中的树枝,随后把木筏拉了上来。 凤九天借着火光继续向前行走,不久迎面吹来一阵阴风。 山洞中有阴风吹出,往往说明附近就有出口。 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是愉快还是紧张。 很快,他发现前面真的出现一个洞口,更加狭小的洞口。 凤九天不知道洞口后是哪里,又是否潜藏着危险,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弯下了腰,侧身进了洞口。 洞口越走越窄,起初还能侧身行走,接近出口只能硬挤。 凤九天被好奇心驱使,已顾不得衣衫破烂、筋肉痛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狭小无比的洞口。 此时他已经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仰头看向天空,天际已泛出鱼肚白,微弱的日光照耀着大地。 他又回身看了看被荒草掩盖的洞口,不禁愉快的笑了。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巍峨的大山。 此山峰峦陡峻,山势雄伟,群峰林立,怪石嶙峋。 “嗯……这山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凤九天见到此山,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他连忙站起身向山上行去,心中疑惑却越来越甚。 直到看见山顶上那三座破败的庙宇,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又回到了祖山,又回到了不归村。 平常要走五六日的路程,他竟只用了一夜! 半个时辰后,林金生墓。 凤九天伫立在坟包前良久,似乎有些犹豫。 他不知翻板下是什么,更不知道下去后是生是死,但强大的好奇心驱使他,要下去一探究竟。 翻板本是歹人用来暗施毒手的地方,凤九天却主动站了上去。 就在他站上翻板的瞬间,那串熟悉的“咔咔”声再次响起。 响声才发出须臾,凤九天的脚下就裂开一个大洞。 他的身子猛地向下疾落,转瞬就消失在了洞中。 密室里往往都是漆黑一片,可此处却有微弱的火光。 凤九天借着墙上火把的光线,粗略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有些愣住了。 下面不是歹人的据点、也不是囤货的仓库。 而是一座极小、却极保险的监牢! 这间牢房有极粗的铁栅栏、极重的铁索和众多的看守。 如此阵仗的牢中,却只关着一个囚犯,一个看上去早已有些脱相的囚犯。 凤九天虽不知此人是谁,但却本能的想把他救出来。 看守们见有人进来,先是一愣,随即纷纷亮出了兵器。 为首之人是个瘦削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条钢鞭。 “小子,就凭你一人,竟敢闯不归村?” “有何不敢?” “难道你不怕死?” “你们就那么自信能杀得了我?” “哈哈,老子杀不死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有趣!老子倒要看看你想赌什么?” “就赌我的剑鞘落地前,你们是不是还活着!” “哈哈,好!老子今天就和你赌了!” “不过你们一定会输,死了可别怪我。” 凤九天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缓缓拔出了流云剑。 然后左手把剑鞘高高抛起,右手却紧紧握住了剑柄。 下一秒他的人影突然模糊起来,在牢前穿梭如风。 而他手中的流云剑,也变得如星光般璀璨夺目。 他人影晃动、剑气纵横,无数血肉横飞开来。 这一刻时间静止了,所有看守的心脏竟也真的静止了! “咚!咚!咚!” 随着一连串倒地声,无数人倒下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这些人的生命对于凤九天而言,亦如尘埃般微不足道。 此刻剑鞘仍未落地,而看守们都已倒地。 凤九天把剑举到面前,吹了吹剑上的鲜血。 随后他看看离头顶还有半寸的剑鞘,缓缓把剑插了进去,他脸上也露出了十分惬意的微笑。 “唉,我就说了你们一定会输,何必非要赌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个中年人的尸体旁。 吸引他目光的,是尸体旁的一朵花,一朵妖艳至极的花。 如此妖艳的红花,只有昆仑山的泣血梅,即将绝迹的泣血梅。 凤九天想把这朵花拿起来,手却颤抖的不听使唤。 他只好走到监牢的大门前,看向牢里被关押的囚犯。 “喂!这位老兄,你是谁,为何被关押在此?” 牢中囚犯披着头发看不清脸,却能看清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漂亮,本该炯炯有神,此刻却有些发直。 他看向凤九天的目光,竟分明像是看着一位神仙。 “诶,这位老兄不会是个哑巴吧?” “我……我是李璟,放……放我出去……” “李璟!你是唐国皇子李璟?” “没错,我父皇就是国君李正伦。” 凤九天闻言先是一惊,随即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这牢中无论关的是谁,凤九天都会把他放出来。 天下唯独有两个人,他纵然是死也不会搭救。 一个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另一个就是公开羞辱过自己的李璟! “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我!” 李璟如此傲慢的人,此刻却跪在了凤九天面前。 凤九天见状不由一愣,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怜悯之情。 他犹豫再三才对李璟开口说道:“想让我救你可以,不过先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凤少侠,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首先,你是被谁抓来的?”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就在这里待到知道再说吧!” 凤九天说着冷笑几声,随后就要转身离开。 李璟见状忙喊住他,就如溺水者努力要去抓救命的稻草。 “不!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我被他们抓来途中,隐约听他们说……” “隐约听他们说什么!” “他们背后的老大好像来自昆仑山。” “昆仑山!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休要胡说!” 凤九天闻言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昏倒过去。 他明白昆仑山代表着什么,更明白泣血梅代表着什么。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不能相信、更不愿相信。 舅父对他来说既是严厉的师父,更是慈祥的父亲。他是世上和自己最亲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 若连他都想要自己死,自己又何必再苦苦活于世间呢? “凤少侠!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李璟见凤九天愣神,忙出声大喊。 凤九天闻言渐渐回过神,随即用剑斩落了铁锁。 “锁已打开,你快回唐国去吧!” 凤九天说着又要转身离去,李璟却再次叫住了他。 “凤少侠,您好人做到底,求你送我回国!” “送你回国?难道你自己没长腿吗?” “凤少侠,不归村危机重重,仅凭我的武功,恐怕插翅难飞。” “唉,我真是自找麻烦,早知如此我就不救你了。” 李璟闻言如遇救星,高兴得险些手舞足蹈起来。 凤九天却长长叹口气,缓缓的转过了身,寻找密室出口。 很快,两人便发现了一条石阶。 他们顺着石阶向上爬,片刻就走出了密室。 天色已经大亮,耀眼的阳光洒满大地。 凤九天手搭凉棚,看了看时辰,随后快步向来时的地下暗河行去。 他走的很快,身后的李璟只能勉强跟上。 “凤少侠,你不是在父皇身边吗,怎会突然到此?”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倒是想问你,是被何人劫来此地?” “我那日负气离开紫云殿后,就被一伙歹人劫走。” “原来如此,难怪你不知国宝丢失一事。” “凤少侠,你说什么,国宝丢了?快和我说说。” “你对兄长如此冷漠,对国宝倒是很感兴趣!” “我是大唐皇子,自然应该了解国家大事。” “你说的不错,但我无可奉告!” “凤少侠,你对我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我这种乡野刁民可不敢和你有误会!” 凤九天没好气的说着,脚下速度不自觉的加快了。 李璟见状微微一愣,随即也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片刻之后,他们到达山洞旁。 李璟此刻已停住脚步,目光看向凤九天。 “凤少侠,难道我们就从这里出去?” “不从这里出去,你还想从哪里出去?” “可这洞口如此狭小,我堂堂皇子焉能失了体面!” “洞口自然没有皇宫大门宽敞,你不愿走尽可不走!” 凤九天一边说着,一边当先就要挤进洞口。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尖叫,仿佛撞到了鬼。 “李璟,这是什么时候,你少摆皇子的臭架子……” 凤九天极不耐烦的转过了身,冲李璟大声喊道。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倏然之间抽出长剑。 因为他看到了四个黑衣人,宛如鬼魅的四个人。 这四人他认识,正是上次在淹城伏杀自己的四人。 四人的武功虽不算独步天下,却也是少有的绝顶高手。 他们同时出手凤九天已难招架,更何况武艺低微的李璟呢? “凤少侠,你快救我啊!” 李璟此刻被一黑衣人用剑横在项间,随时都可能死于非命。 凤九天见状先是一惊,随即手中流云剑竟激射向此人咽喉。 黑衣人见流云剑来势凶猛,只得舍了李璟向后退去。 凤九天趁此机拉过李璟,并接住了还在半空的宝剑。 “尔等奸贼屡施毒手,难道把我凤九天视若无物嘛!” “哈哈哈,谁让你自投罗网,纵然再厉害,也休想活着出山!” 四人又发出一阵如夜枭般的笑声,笑声中间尽是不屑。 凤九天心中怒火本就无处发泄,如今如火山般喷薄而出。 他的剑往日便如风似电,此时更是快得鬼神莫测。 四人并不理会他的剑,目光却一直在李璟身上打着转。 凤九天本极厌恶李璟,而今却把他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 四人只得在凤九天身边来回穿梭,犹在寻找夺回李璟的时机。 他们的剑法阴损刁钻,他们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凤九天一时间根本无法破解笼罩在周身的层层剑影。 只因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再也不敢和他们长耗下去。 他一边想着破解之法,一边还要护着李璟,一时落于下风。 虽然他手中流云剑依旧杀气淋淋,额头却已见了汗水。 他见身前一人的剑法有些散乱,眼睛不由一亮。 凤九天明白,想破这样的剑阵,就必须先打破一个缺口。 而眼前之人剑法已乱,岂不正是最好的缺口吗? 凤九天来不及多想,连出数剑直逼向此人。 此人不敢与凤九天硬拼,脚步只得不断的后退。 凤九天见他退缩,自不会放过良机,向前步步紧逼。 此人的剑法此时更加散乱,似乎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凤九天的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继续向前不断逼近。 此人头脑仿佛也已有些混乱,竟用手中长剑磕向流云剑。 两剑相撞发出“咔咔”声,流云剑刹那将对方的剑斩成数断。 凤九天见状笑容更加灿烂,手中的剑也更加迅捷、致命。 他知道自己最多再出三剑,此人必定死于自己剑下。 可他突然想起了背后的李璟,下意识的侧头向后看去。 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禁心头一惊。 只见另外三人已围住了李璟,并轻松制服了他。 “你们要动手冲我一人来,不要伤害李璟!” 凤九天大吼着向后一跃,手中流云剑顷刻连出数剑。 他还是没来得及救下李璟,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 凤九天心中愈发恼怒,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向他身后之人。 此人武功本就最弱,又失去了长剑,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凤九天没费太多力气,流云剑便已搭在他的项间。 “你想活,还是想死,说句话!” “我当然想活!” “那你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唉……你问吧。” “首先,你们为何屡屡要置我于死地?” “我们奉主人命令杀你,至死方休!” “裁缝王是你们杀的吧?” “没错,主人可不愿让你联想到不归村!” “尚清天、林金生和劫夺国宝的凶手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同一个人。” “胡说!尚清天和林金生都已经死了!” “哈哈,不过是借尸入土罢了。” “那大唐丢失的国宝现在哪里?” “国宝在闽国拱宸军使连重遇的府中。” “为何在连重遇的府中?” “因为真的连重遇早就死了,而现在的连重遇是尚清天所扮!” “如此瞒天过海,你们好大的胆子!” “哈哈,有一个天下无敌的老大,我们有什么好怕?” “天下无敌的老大?此人到底是谁!”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来自昆仑山!” “什么!昆仑山,又是昆仑山,难道舅父真的是……” 凤九天彻底愣住了,他虽不愿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他不相信舅父是这样的人,可一幕幕却不由得他不信。 被挟持之人见凤九天愣神,忙向后纵出六七丈,随即他足尖轻点,刹那之间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山麓,片刻间只剩下凤九天一人。 他脑中关于舅父的一切,怎样努力都挥之不去…… 两个时辰后,客栈。 凤九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的眼睛是那么迷茫,再没了往日的神采。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他确实是病了,不是实病而是心病,药石妄及。 “小九,你去哪了?你的衣服怎么弄成这样?” 茶仪卿笑着迎了出去,见到凤九天的模样后,变得很担心。 “是啊凤少侠,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找你了!” 茉莉此时也站在茶仪卿身后,关心的说道。 “我没事,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小九,你有事不便和别人说,难道还要瞒我?” 茶仪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你们慢慢聊,我去给凤少侠弄点吃的。” 茉莉见状,快步向店面走去。 茶仪卿拉凤九天进屋坐下,很是忧虑的看向他。 “茶兄,我现在还能再相信你吗?” “小九,此话从何说起?看来你又去不归村了,对吗?” “对,我是去了,并且下了翻板。” “哦?你真的下了翻板?” “没错,我现在明白你当时为何不让我下去了。” “你明白什么了?” “因为你知道下面关的是李璟,你不希望我救他!” “什么,你在翻板下面看到了李璟?” 茶仪卿方才还十分淡定,此刻却变得目瞪口呆。 凤九天见状冷哼一声,目光中显得有些不屑。 “哼,你就是个伪君子,不必再装了!” “小九,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你若不是因为知道李璟在下面,为何不下去?” “敌在暗,我在明,实不宜多听多看啊!” “我不是三岁孩提,休想轻易让我相信你的话!” “小九,我无法让你信我,你可不再信我。” “可……可父亲的案子……” “你可以去找和凝大人,我不会阻拦你的。” 此刻茶仪卿的脸色少了往日的温润,多了些许谨慎与沉稳。 “不,我不去!天下再也没有我能相信的人了!” “小九,你不是这样的,你一定要冷静啊!” “冷静?连你和舅父我都不敢再信了,让我怎么冷静?” “你不信我就算了,怎么又扯上凤前辈?” “为什么一切都指向昆仑山,泣血梅到底在暗寓着什么?” 凤九天用手不断揪着自己的头发,朝茶仪卿大喊着。 茶仪卿也彻底愣住了,用极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知凤九天究竟怎么了,纵有通天本领也无能为力。 “咳!咳!咳!” 茶仪卿突然狂咳起来,咳声撕心裂肺。 他咳出了很多鲜血,手掌浸染得殷红一片。 但他仍然在劝道凤九天,仿佛咳血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小九,凡事一定要冷静,不要自己折磨自己。” 凤九天见状缓缓抬起了手,轻轻的拍上茶仪卿的背。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凤九天的眼眶却有些发红。 “茶兄,我刚才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无妨,只要你不再折磨自己,任何困难我们都能守望相助。” 这时候茉莉端着几个小菜,缓缓的走进了房间。 她把菜放在桌子上,看向正痴痴发愣的凤九天。 “凤少侠,你快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扛不住。” “多谢,我不饿。” 凤九天朝茉莉点点头,心中仍想着不归村的一幕幕。 当晚,月光皎洁。 凤九天已平静下来,独自赏着月色。 茶仪卿轻摇折扇,缓步走了过来。 “小九,你还在想那些烦心事吗?” “是啊,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呀!”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说来我听听,或许我能为你分忧。” “唉……算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哦?你说。” “国宝已有下落,现在闽国拱宸军使连重遇府中。” “连重遇?他怎会与此事有关?” “你认识此人?” “认识,但不太熟。”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才能,却常弑主夺权!” “你知道他为何会弑主夺权吗?” “不知,或许是人性使然吧。” “你错了,并非人心都向恶,就像你我。” “难道你知道答案?” “我知道,现在的连重遇是假的。” “假的?这怎么可能?” “真的连重遇早已死去,现在是尚清天假扮的。” “尚清天真的没死?” “是的,他非但没有死,还成功混入了闽国的朝堂中。” “那林金生、尚清天和凶手是何关系?” “他们是同一个人,坟中都是替死鬼。他背后的老大是……” 凤九天突然不想再说下去,无论和任何人他都不愿再说。 茶仪卿虽然很是好奇,但并没有再开口追问。 因为他了解凤九天就如同了解自己,知他定是因此事而烦闷。 既是他的挚友,就绝不该亲手揭开他心中的伤疤。 所以他选择沉默,没有再说话,只默默陪凤九天赏着月亮…… 半月后,闽国都城长乐府。 凡事没有证据,便不能确信。 所以探查连重遇的府邸,正是当务之急。 三人此刻漫步于街头,像是他乡而来的远客。 “闽国地处东南,疆土虽小,兵力却不弱……” 茶仪卿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向两人介绍着闽国局势。 两人听着茶仪卿的介绍,脚下不知不觉间到了连府门前。 连府外观无比奢华宏伟,甚至比之皇宫也毫不逊色。 三人并没有在府门前停留,而是快步到了连府围墙旁边。 凤九天看看高大的围墙,又看了看身边的茶仪卿。 “茶兄,这里就是连重遇的府邸吧?” “嗯,看规模应该就是这里了。” 凤九天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的就要翻墙入府。 茶仪卿忙一把拉住了他,朝他轻声开了口。 “小九,你要做什么!不可莽撞行事!” 茉莉也朝他摇了摇头,随后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客栈。 “凤少侠,我们还是先歇息一会,从长计议吧。” 凤九天叹了口气,有些悻悻的随两人走入了客栈。 三人走进客栈,要了间安静的上房。 茶仪卿落座后,目光看向一旁的凤九天。 “小九,连府守卫森严,你觉得刚才那样行得通吗?” “行不通。可我们别无选择,不然还能怎样?” “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轻易混入府中。” “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清逸楼下的林仁肇吗?” “隐约有些印象。” “他有个哥哥叫林仁翰,是连重遇手下亲信。” “你的意思是要我易容成他?” “没错,这样可保你平安。” “恐怕没有这个必要吧?” “连府有重兵把守,你一人进府搜查,还是小心为上。” “我一人进府?难道你们不进去?” “我们必须在外面策应,以防惊动大批官军。” 凤九天虽然觉得有理,可还是不太情愿的点点头。 “凤少侠,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准备易容之物。” 茉莉说着忙站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门。 茶仪卿笑着点点头,又小声嘱咐了凤九天几句。 “小九,遇事要随机应变,千万不可莽撞行事。” “茶兄,我明白,不必再说了。” 茶仪卿见凤九天有些不耐烦,于是不再开口。 很快,茉莉就拿着东西回来了。 茶仪卿极善易容,顷刻间就大功告成。 凤九天摸摸自己的脸,又好奇的在镜前照了照。 这是一张虽算不上英俊,却充满正气的脸。 凤九天对这张新脸有种莫名的好感,却又为他的主人可惜。 今晚如果真动起手来,恐怕他就会做个冤死鬼。 茶仪卿又模仿几个林仁翰的习惯动作,凤九天一一记在心中,于是自信的离开了客栈。 凤九天的轻功极好,轻易就翻过了连府高高的围墙。 府内门亭无数,楼台高耸,花木参差。 莫说他从未来过连府,就是熟客也难免迷路。 但他并没因此退缩不前,而是警惕的向前探查着。 他不知道自己绕过多少道门,终于在后院发现一间佛堂。 这间佛堂很大,供桌前点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烛。 烛芯被晚风吹动,不断的前后摇曳着。 供桌上真的供着一尊巨大的金佛,一尊六七尺高的纯金金佛。 佛堂中有一个貌似老家奴的人,正在认真的打扫着。 凤九天想看得仔细些,只得把脚步放得极轻。 他本是小心翼翼的靠近佛堂,却还是被那个老人发现了。 “外面是什么人呀,鬼鬼祟祟的!” 老人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快步走了出来。 凤九天闻言先是一慌,随即又淡定下来。 他并没有闪身躲藏,反而大步朝老人迎了过去。 “本将是林仁翰,奉连将军命令来检查金佛!” 他一边不断回忆其弟林仁肇的声音,一边有些生硬的说着。 “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仁翰啊!” 凤九天本以为老人会有些惧意,不料老人却显得很亲近。 他在心中暗道倒霉,表面却只得继续演下去。 “老伯,连将军在找您,您还是快过去吧。” “大人找我?可这佛堂还没打扫完呢……” “没事,这里我替您打扫,您别让将军等急了。” “那多谢仁翰了,我这就过去!” 老人说着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快步出了佛堂。 凤九天见老人被诳走了,心中不由偷笑起来。 随后他抬眼看了看供桌上的金佛,不由长长叹口气。 “唉,这尊金佛如此庞大,我一人决计搬不走。” 他正在心中盘算着对策,突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很明显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一个轻功极高的人。 凤九天知道,自己想躲已来不及了,只好镇定的转过了身。 面前站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人,凤九天心中已猜出了大半。 “末将林仁翰见过连将军!” “仁翰,本将何时招你进府了?” 连重遇双目怒视着凤九天,语气间充满疑惑。 他正要再问下去,却突然看到了凤九天手中的流云剑。 凤九天知道自己身份已暴露,索性不再隐瞒下去。 “尚清天!你我就不必再演戏了吧?” “凤九天,你的确很有胆量啊!” “哈哈,千军之中斩杀李佐琳尚且不惧,又岂会怕你?” “哼!你还是那么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尚清天说着手中长剑出鞘,直点向凤九天咽喉。 凤九天向旁一躲,便已到了尚清天身后,随即他抬脚踢向尚清天后腰,直把他踢出两三丈。 尚清天被他猛的一踢,手中剑收势不住,直刺向金佛。铁剑与金佛相撞发出“当”的一声,佛身竟出现一点小凹陷。 尚清天心中恼怒,回身举剑刺向凤九天。 “尚清天,我以为你我不相上下,结果真让我失望!” 凤九天说着轻叹口气,轻松的又躲过了一剑。 尚清天见凤九天又躲开了,手中剑变得更加迅捷、凌厉。 凤九天依然向旁一闪,又轻易躲过了他的第三剑。 “凤九天!你为何一再让我,是藐视我不成?” “非也,我让你三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第一剑,我要感谢你以往对我的帮助。” “帮助?我不过是要害你罢了!” “第二剑,毕竟你我曾是朋友,从此恩断义绝!” “哈哈,朋友?这真是世间最虚假的字眼!” “第三剑,你我曾是同门,此后再无瓜葛!” “好个再无瓜葛!受死吧!” 尚清天大吼一声,手中长剑化出无数剑光罩向凤九天。 凤九天却只是一笑,流云剑刹那便把长剑斩为数断。 随即,搭上了尚清天的项间。 “尚清天,事到如今我再劝你一句,回头是岸!” “回头?我还能回得了头吗?” 尚清天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尽是无奈与自嘲。 凤九天杀人无数,此刻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凤九天,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为何还不动手?” “尚清天,难道你一定要执迷不悟吗?” “你以为我想做坏人吗?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那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没有什么背后之人,我就是背后之人!” “难道裁缝王是你杀的,也是你用哨声调走那四个黑衣人?” “没错,就是我!” “你绝非幕后之人!你十分清楚我是谁,又何必偷剑验明身份。” “算你聪明,但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这个案子你不要再查了,老大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他说着毅然决然的举起断剑,用力刺进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霎时从他的咽喉中狂喷而出。 尚清天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有些不舍的看向凤九天。 凤九天明知他死有余辜,眼眶却还是微微发红。 他抱住了尚清天,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凤……凤九天,我……我求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尚清天神情间无比恳切,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凤九天用力的点点头,目光中除了悲伤还有一丝疑惑。 他正想再说什么,却突然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 他连忙看向尚清天,发现他已经绝气身亡了。 “尚清天,若有来世,希望你我能做真心朋友。” 凤九天说着缓缓放下尚清天,神情有些落寞。 谁说敌人就不能是朋友,朋友就不会是敌人呢? 凤九天还沉浸于悲伤中,身后却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来的人很多,显是惊动了连府内的卫兵。 “佛堂里是什么人?何事喧哗!” 为首队长拔出长剑,朝凤九天大声喊起来。 凤九天不想和他们硬拼,只得快速翻出后窗。 这些官兵见人已逃走,纷纷追到了窗户旁边。 队长当先警惕的看向窗外,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九天出了连府,默默回了客栈。 他不假思索的推开房门,看向正在品茶的茶仪卿。 茶仪卿见他回来了,笑着起身迎了过来。 “小九,金佛找到了?” “是的,就在连府佛堂。” “嗯,那我们明天可以回去了。” “明天回去!难道我们不把金佛一起带走?” “以我们三人的力量根本带不走。” 凤九天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此刻心中满是悲伤与困惑,不断的想着昆仑山。 虽然他明白无征之事不可信,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李璟被劫、神秘人的口供、多次出现的泣血梅,以及尚清天的死。 这一幕幕景象在他脑海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凤怀山是不是幕后真凶,也不知道凶手势力到底有多大。但凤九天知道,这背后定然隐藏着阴谋,一个惊天的阴谋! 第二十章 相煎何太急 半月后,南唐金陵城。 七月的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 天气越来越热,人心也越来越浮躁。 德明宫虽是皇宫禁地,却依然难逃暑热的侵袭。 御书房,李昪端坐于龙椅之上,他面前站着位温文儒雅少年。 他们的脸色都有些阴晴不定,亦如七月的天气。 “卿儿,你确定国宝现在闽国?” “是的,九天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那朕就命你为帅,带兵荡平闽国,夺回国宝。” “父皇,恕儿臣抗旨不尊。” “卿儿,这可是立功良机,你为何不愿带兵出征?” “父皇,您该知道,乱世中百姓最想要的是什么。” “卿儿,你说百姓最想要什么?” “和平,当然是和平。” “朕出兵伐闽,不正是为了一统天下,终结战乱吗?” “一统天下是正道,可出兵却要有名啊。” “闽国夺朕国宝,欺辱大唐,难道这还不够?” “不够,当然不够!这不过是一己私利罢了!” “你敢说朕是为了一己私利?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昪重重一拍龙书案,双眼怒视着茶仪卿。 茶仪卿并没有丝毫畏惧,而是继续劝谏。 “父皇,您是一代明君,万万不可轻动刀兵啊!” “朕定要出兵闽国,夺回国宝,你当如何?” “那儿臣只有以死相谏了!” 茶仪卿一改往日温润淡雅,变得无比刚正严肃。 李昪不由长长叹了口气,缓步到了茶仪卿身边。 “卿儿,你知道朕为何希望你领兵出征吗?” “儿臣明白,是因为太子之位。” “唉,你明白朕的苦心就好。伯玉性情傲慢,恐难当大任呀!” “父皇,您再信任儿臣,儿臣毕竟也只是义子啊。” “你虽是义子,可朕一直把你视如己出!” “儿臣多谢父皇错爱,但绝不敢觊觎太子之位。” “朕百年后,倘若伯玉继位,只怕大唐危矣!” “父皇千秋无期,不可口出不详之语。” “哈哈,千秋无期?世上哪有千秋无期之人啊!” “纵使父皇龙御上宾,儿臣也定会全力辅佐伯玉的。” “知子莫若父,朕料定他不会让你辅佐!” “倘若他放不下对儿臣的成见,儿臣就此归隐便是。” “归隐?那我大唐岂不真的要亡了?” “这……总之儿臣绝不会出征,更不会做出有违人臣之事。” 李昪看着神情诚恳的茶仪卿,无比哀伤的苦笑数声,随后他看向身边总管秦安,叫他召李璟进宫。 秦安闻言忙点了点头,快步出殿传唤去了。 茶仪卿见秦安走了,便要向李昪道别。 “父皇,您不接受儿臣劝谏,儿臣便告辞了。” 茶仪卿的目光中虽有些不甘,但还是转过了身。 李昪见茶仪卿要走,连忙叫住他。 “卿儿,你不要走,朕还有事要求你!” “父皇是九五之尊,儿臣自当为您赴汤蹈火!” “伯玉短于谋略,只怕他难以当此重任。” “唉……若父皇执意要出兵,儿臣也只好监军了。” 茶仪卿的语气显得有些勉强,李昪却满意的点了点头。 “卿儿,你真是天下最知朕的人,也是朕最信任的人。” 茶仪卿正想答话,却被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父皇,您急召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时李璟快步向殿内走来,大声说道。 他突然看到茶仪卿也在殿内,不由冷哼了一声。 “愚兄见过伯玉贤弟。” 茶仪卿不顾李璟的蔑视,主动向他深施一礼。 李昪见李璟如此傲慢,竟不顾礼数,没好气的开口说道。 “朕召你来,是想和你商议,出兵伐闽之事。” 李璟闻言看看茶仪卿,发出一声冷笑。 “父皇,您既已召了他来,为何还要再召儿臣啊?” “卿儿不愿挂帅,故此才找你前来商议。” “父皇,闽国连年内乱,国势羸弱,他为何要放弃这建功良机?” “贤弟,我们不可为一己之私,便罔顾两国百姓生死!” 茶仪卿闻言忙朝李璟摇摇头,开口解释了起来。 “哼!我在问父皇,几时论到你来解释?” “恕愚兄多嘴,但贤弟必须明白这个道理!” “少跟我讲你的大道理,我只听父皇一人的命令!” 李昪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只得向他们摆了摆手。 “伯玉,你从未独自带兵出征,朕能相信你吗?” “父皇尽管放心,儿臣只需五千人马,定可马到成功!” “五千人马?闽国虽小,却也不可如此轻视啊?” “父皇放心,儿臣若不能夺回国宝,甘愿军法处置!” “好吧,那朕命祖全恩为副帅,萧俨为监军,陪你一起出征!” “祖将军勇冠三军,确是一大助力,至于萧俨嘛……” 李璟一边说着,一边很是不屑的朝茶仪卿撇了一眼。 “怎么?伯玉对卿儿做监军,有什么不满吗?” “儿臣不敢?只是他身为大理寺卿,不该参与战事吧?” “贤弟,你不满意我可以,怎能违逆父皇呢?” “是啊,难道璟儿也要抗旨吗?” 李昪极是威严的望着李璟,李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好吧,那儿臣领旨就是。” 李璟说着朝李昪施了一礼,然后满是敌意的看向茶仪卿。 李昪见李璟同意茶仪卿做监军,这才露出了略感欣慰的笑容。 “好了,朕累了,至于具体事务,你们自己商议吧。” 他有些疲惫地说着,随后朝两人轻轻挥了挥袖子。 两人会意,都朝李昪深施一礼,随后一起退出了御书房。 刚走出房门,茶仪卿便讳莫如深的笑了,他看了看身边的李璟,有些神秘的开了口。 “贤弟,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吧?” “哼,不劳挂心,好着呢!” “请问半月前,贤弟在哪里呀?” “我在东郊狩猎,有何不妥吗?” “那贤弟听说过不归村吗?” “我从未听过!真是莫名其妙!” 李璟有些奇怪的瞪了茶仪卿一眼,当先快步出了皇宫。 茶仪卿见他生龙活虎,确定被关在不归村的人一定不是他。 不久后,萧府。 宽敞的书房里,此刻坐着两个人,两人脸色都有些凝重,显是在商议着要事。 “小九,过两日我就要出征了。” “是要出征闽国吗?” “没错,父皇执意要夺回金佛。” “夺回金佛何必兴师动众?我只需带些高手足矣。” “你错了,尚清天佛堂自尽后,金佛一定被转移了。” “那就去闽国再探,这有何难?” “不可,闽国定有防备,我们不知底细,不能冒险?” “嗯,有道理,此番出征何人挂帅?” “当然是李璟,他是父皇钦点的元帅。” “李璟!他与你素来不和,若是在战场上对你不利如何是好!” “我命系于天,伯玉又焉能害我?” “不如我陪你同去,也好护你周全!” “不必,你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无须担心我。” “我要做什么事?此案我一人可查不了!” “小九,你仔细想过现在的态势吗?” “想过,不止一次想过。” “你想到什么了?” “一切证据都指向我舅父,这就是态势!” “不,你难道没发现,现在的事态很眼熟吗?” “眼熟?” “是啊,你刺杀廖楚笙前,不正是这样的态势吗?” 凤九天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没错,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廖楚笙。” “那你杀了廖楚笙,灭了九幽鬼境,却又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教训,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教训!” “所以,你不要被表象迷了心智,而是设法看清背后的真相。” “可怎样才能看清真相?” “你先想一个问题,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现在的李璟应该是本尊,而你遇到的李璟很可能是假的。” “什么!我遇到的李璟是假的?” 凤九天感到很惊讶,可再想想确实有很多破绽。 比如李璟被囚多日,绝不可能跟上自己的脚步。比如他的神情和语气,似乎没有往日那样傲慢无礼。再比如他被劫持时,只发出了尖叫,却丝毫没有反抗的声音。 凤九天越想越觉得茶仪卿绝非危言耸听。他有些担忧的看向茶仪卿,神情显得很是肃然。 茶仪卿见他认同自己的判断,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那你可知,假李璟是做什么用的吗?” “一定是歹人想让你指真为假,从而挑拨离间。” “这是其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 “什么作用?” 茶仪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石敬晖和连重遇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 “他们两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都是被人趁乱杀死,并以假乱真了!” “是啊,恐怕这个假李璟,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茶仪卿言罢,很是担心的看向东南方,那是李璟府邸的方向。 凤九天此刻变得有些急躁不安,神情也显得有些紧张。 “茶兄,你不在的这段期间,我该做些什么?” “你要做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 “何事?” “你要寸步不离金陵,寸步不离义父。” “难道会有人刺杀叔父?”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凤九天的神情有些不快,却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茶仪卿见状脸色渐渐和缓下来,露出一抹信任的笑容。 三日后,清晨。 天际方亮,东城门前已经旌旗招展。 江南人多温良,俱非好战之徒,却也非惧战之辈。 更何况是在江南一带实力首屈一指的南唐呢? 明亮的铠甲、锋利的刀枪、整齐的军阵,无不透着威风与杀意。这样的军队,虽未必百战百胜,却必定无坚不摧。 在浩浩荡荡、一望无际的大军前面,立着三匹骏马,三匹马排成三角形,显得无比和谐而雄壮。 左边马上是威风凛凛的祖全恩,右边马上是淡雅睿智的茶仪卿,正中一匹马上之人,正是傲慢而自负的主帅李璟。 凤九天与茉莉站在茶仪卿马前,正在依依惜别。 “茶兄,此战关乎案件真相,你一定要凯旋归来。” “小九,有我在你放心吧。” “我相信你,只是他……” 凤九天的目光看向骄傲的李璟,欲言又止。 茶仪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茉莉的眼眶有些发红,看向茶仪卿的眼神里满是不舍。 “萧郎,你的病情实不宜如此劳顿啊!” “为人臣者,必尽其忠;为人子者,必尽其孝……” “唉,这些我都懂,只是你此去若是……” 茉莉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莉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茶仪卿有些不忍,却无可奈何的继续说道。 茉莉闻言,平复一下情绪,随后十分坚定的开了口。 “萧郎,你此去若遇不测,妾身绝不独活,必相随于地下!” 李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可眼前三人的对话让他很是不爽。 他侧过身,不屑的看了看三人,随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哼!萧俨,你成心延误军机,是轻慢本帅嘛!” 茶仪卿闻言没有言语,凤九天的眉毛却向上挑了挑。 “李璟!你若胆敢加害茶兄,我定饶不了你!” “你不饶我?就凭你这乡野刁民也配!” 凤九天闻言眼中满是怒火,就连握剑的骨节都咯咯作响。 任何人都能感到他的震怒,与周身越来越重的杀气。 李璟见状不禁有点惧意,只得狠狠的瞪了茶仪卿一眼。 随后他拔出腰间宝剑,向南一挥,带着军队有些悻悻的去了。 “凤少侠,你真的放心……” 茉莉见军队走远了,有些担忧的说着。 凤九天缓缓点了点头,脚步却没有停留。 “我想李璟应该不会嫌他自己的命太长了吧?” 这句话若是在别人口中说出,无疑是要贻笑大方的。 但在凤九天口中说出,却显露出自信与杀机。 茉莉像是被他的话震住了,一时间变得默默无语起来。 直到凤九天消失在街角,她仿佛依旧没有回过神……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自古英雄必守信,无信之人焉能立于天下? 凤九天虽是个热爱自由的人,更是个守信之人,他既然答应了茶仪卿,就决计不会出尔反尔。 答应了寸步不离金陵,他便不会踏出金陵半步。 答应了寸步不离李昪,他便不会离开皇宫分毫。 他每日除了练功、喝酒,其余时间几乎都陪在李昪身边,李昪对他很好,好得让他感觉又回到了舅父身边。 陪伴李昪期间,有很多怪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首先,每过三个月,李昪就要服用一种神秘的药物。 凤九天不知此药的来历,却知道李昪对其视若生命。 除此之外,李昪还越来越迷恋丹药,笃信道士。他的脾气也变得暴躁,时常莫名的暴怒。 两年中李昪变了太多,变得让凤九天有些诧异。若非他每日都陪在李昪左右,绝对会认为李昪被掉包了。 凤九天无力改变这一切,只盼着茶仪卿能早点回来…… 时光如水,转瞬两年。 两年里,凤九天每日都在关心战局,更关心茶仪卿的安危。 闽国是个小国,却绝对不是个弱国。 茶仪卿不只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更是个谋略超群的智者。 大军虽未连战连捷,却也仅吃过一场败仗,随后越挫越勇,几乎将闽国疆土尽数纳入版图。 自古无不散之席,亦无不决之战。 捷报传来,大军得胜凯旋。明日就要回到国都金陵。 夜,月夜。 凤九天躺在床上,久久难眠。 “茶兄、李璟、尚清天、四个神秘人、金佛……” 他口中喃喃自语,重复着许多看似无关,实则有关的词语。 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心中总有些不安,一种隐隐的、无法形容的不安。随着大军离金陵越来越近,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起来! 良久,凤九天终于睡着了。 他近来频频做梦,今夜又做梦了。 这是一个无比离奇、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梦…… 昆仑山,玉虚峰。 满天飞雪,地势高耸,雪峰突兀。 这里没有艳丽的花海,也没有恢弘的宫殿。 但在凤九天心里,这里的冰雪却是天下最美的风景。 他恍惚又回到从前,回到这一别数年的故乡。 凤九天此刻心情有些复杂,愉快中带着一丝不安。 这种感觉来自不远处的几间草屋,几间他熟悉的草屋。 这里是舅父的家,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但本能却在告诫他,千万不要靠近这些草屋。 因为草屋会给自己带来危险,致命而莫测的危险!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更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 他明知草屋会带来危险,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靠近…… “舅父!” 凤九天进了草屋,激动的喊了起来。 屋中有一位飘逸出尘的老者,背门而坐。 老者闻声缓缓转过了身,朝凤九天招了招手。 凤九天情不自禁地凑到老者身边。 突然,他面前出现一道光,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径直刺入凤九天的胸膛,一剑贯穿。 凤九天不敢置信的看着老者,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把剑。 “舅父,你为什么……为什么……” “哈哈哈,没有为什么!只怪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是你的外甥,是您一手带大的啊!” “那又如何?我不允许任何人阻挡我的大业!” 老者狞笑着拔出了剑,熟悉的面庞瞬间变成了狼脸,贪狼! “啊!” 凤九天一声尖叫,从梦中惊醒。 他全身衣裳已被冷汗湿透。 这梦境无比真实,真实得根本不像是做梦。 有所思,才会有所梦。 梦中的画面无疑是凤九天心中最不愿接受的结果。 无论凶手是何等的高手,他都有勇气拼死一搏。 但他唯独不愿凶手是舅父,从小把他带大的舅父。 在他年轻的生命中,早已失去了无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而他现在真正拥有的,只有茶仪卿、舅父,以及流云剑。 此刻他的心中,不仅仅是不安,还有后怕与烦躁。 迷茫中,他披衣而起,踱出房门,迎接天际第一缕曙光。 曙光是希望之光,能抹平人心中的创伤。 凤九天的心渐渐平稳下来,神情变得轻松许多。 这两年中,他几乎毫无作为,就像一把被闲置已旧的利剑。 但他十分清楚,随着茶仪卿还朝,自己势必再露锋芒! 两个时辰后,天已大亮。 往日冷清的东城门,今日却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城中百姓奔走相告,大军就要得胜回城了。 凤九天两年未离开皇宫,此时也挤进了人群。 以敌人的行动作风来看,他们绝对会做最后一搏的。 所以他不只是来迎接茶仪卿,更是来保护金佛的。 “哒!哒!哒!” 无数马蹄声已从远处传来。 声音宛如闷雷,金陵城的地面都随之颤抖。 马蹄声虽然常见,可如此雄壮的马蹄声,却少之又少。 除了人彪马悍的契丹外,有如此军势的,恐怕只有唐了。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大军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片刻过后,浩浩荡荡的大军出现在东城门外。 走时仅有五千人的队伍,凯旋之时已达万人。 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位主将及马车上一口木箱。 木箱虽很寻常,却极是庞大,被三匹健壮的骏马拉着。 众人虽看不见箱内的东西,却都知道一定是那尊传说中的金佛。 上万人的队伍井然有序,对沿途百姓秋毫无犯。 这样的军队怎能不受百姓的爱戴! 谁料在光天化日之下,偏有人要当众犯大军的晦气! 光,剑光! 道路两旁的人群中,突然出现数十道剑光。 这样的剑光必定来自利剑,而挥动利剑之人,通常都是高手。 剑光泛起时,人群中跃出数个黑衣人,拦住了行进中的军队。 “什么人!竟敢在京城截杀大军?” 祖全恩率先举起大刀,怒喝着点指面前这伙人。 这些人仿佛都是聋子,竟对祖全恩的话恍若未闻。 他们眼中只有那口木箱,根本没把上万大军放在眼里! 他们兵分两路,一伙人持剑而上,直奔木箱。其余几名刺客,分头袭向马上几员大将。 祖全恩正欲下令放箭,人群中又跃出一伙人黑衣人,直冲进队伍中,南唐大军实力虽强,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 李璟看看身边几员大将,有些惊慌的大喊起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拿下!” 他的话音未落,其中一名刺客竟已到了他的马前。 这人明显是刺客中的首领,也是刺客中武艺最高的。他毫不慌张地指挥着其他人去抢金佛,自己却腾出手要杀李璟。 这样的人无疑很可怕,因为他们都是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皆看轻生死,不只别人的生死,还有自己的生死。 他们从来不知畏惧,剑法冷酷而绝情。 这是把少有的利剑,绝对可以一击致命的利剑。 这把利剑已然刺出,化作寒芒,直点李璟前胸。 李璟此刻很慌张,纵然是在战场上,也从未如此慌张。 他知道自己根本躲不开此剑,只能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当!” 一道劲风与寒芒相撞,火星四射。 劲风尽收寒芒,又回到了一人手中。 有如此反应、如此身手,如此忠心的,绝对不多。 但茶仪卿偏偏是其中一个,而且是距离最近的。 刺向李璟的剑被挡下,刺客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但茶仪卿的脸色更难看,难看得十五个人能看上半个月。 不仅因为他们欲在光天化日下截宝杀人,更因为他们的剑法! 这种剑法茶仪卿虽不认得,但给他的印象却无比深刻。 因为淹城截杀他和小九的四个神秘人,使的正是相同的剑法。只是他们使来,比起淹城那四个神秘人,显得差些火候。 “是谁指使你们来劫金佛的?” “当然是我们老大!” “你们老大又是何方高人?” “你已是快死之人,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些!” 这人说着向茶仪卿连刺数剑,剑招迅捷而阴损。 茶仪卿在马上行动不便,只得纵身跃起。 只见他身子猛地俯冲而下,右手挥扇向下斜劈,看似飘逸的折扇,瞬间化成一道疾风。 这道疾风利过神兵、快似闪电、寒若玄霜。 刺客纵然武功再强,见到此招,神情也变得凝重而焦灼。 他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茶仪卿的攻势却猛然一滞。 “咳!咳!咳!” 茶仪卿明白,此招如果得手,必能斩下敌人的首级。 可他却突然咳了起来,咳声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 随后,他喷出几口鲜血,霎时染红了衣裳。 几个刺客像嗜血的恶魔,见茶仪卿吐血,纷纷兴奋的挺剑逼近。 茶仪卿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却仍用身子死死护住李璟。 “你们要动手冲我一人来,不要伤害伯玉!” 茶仪卿此刻虽已有心无力,却还是朝他们大声喝道。 刺客首领闻言一阵冷笑,看向茶仪卿的眼神满是轻蔑。 “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想护主?实在是痴人说梦!” 他身边几个刺客也随着冷笑,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突然间,他们的笑容都僵住了,彻底在脸上凝固了,因为他们听见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却像是九幽索命的恶灵。 “你们这些死人,有何资格在此放肆!” 随着话音,一个白衣少年缓步而来,从容得宛如闲庭信步。 上万军队都无法轻易摆平的刺客,他却全未放在眼中。 茶仪卿见到此人,凝重的脸色变得和缓下来。 他眼中放出了两道光,两道充满希望的光。 他知道自己得救了,李璟得救了,金佛也不会有事了。 这种绝对的信任是挚友间才有的,着实让无数人羡慕。 刺客首领不是弱者,更不是轻易屈膝之辈。 他虽为白衣少年气势所摄,却绝不会轻易认输。 “凤九天,你少多管闲事!” “还算有点见识。” “你以一人之力灭了鬼境,江湖中人谁不认识你?” “既认得我,就该知道一件事!” “何事?” “你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 凤九天说得很自然,仿佛说的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刺客首领收起了冷笑,额头渗出了冷汗。 无论是江湖也好,还是整个天下也罢,凡是强者说出的话,看似不切实际,但却不会被当成玩笑。 瞬间,寒芒一闪,血光乍现! 刺客首领已然倒下,咽喉被一剑洞穿。 在场众人谁也没看清他的剑。 凤九天不是个不切实际的人,从来都不是。 只要他想,他的剑就永远是那么神鬼莫测。 他说过要一个人死,这个人就绝对不可能活。 十大高手如此、李佐琳如此、萧赞如此,就连廖楚笙也如此! 更何况刺客首领再强,比起这些人也是天壤之别! 南唐百姓无不振奋,众刺客无不心惊胆战。 刺客本就不擅长公开群战,此时更是变成一盘散沙。 李璟见状不禁大笑起来,无比愉快的大笑。 他朝众人一挥手,兴奋的大声喊了起来。 “这些贼人已是强弩之末,还不速速给本王拿下!” 众军兵立即行动,只片刻功夫,剩下的刺客尽数伏诛,无一漏网。 南唐众人无比喜悦,看向凤九天的目光满是敬佩。只有李璟和茶仪卿的脸色,仍显得不太好看。 李璟的脸上满是嫉妒,而茶仪卿的脸上满是责怪与担忧。 “茶兄,你怎么了?” 凤九天有些奇怪,不解的看向茶仪卿。 茶仪卿却指了指刺客的尸体,又指了指皇宫。 凤九天弯腰看了看这些尸体,脸色陡然变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种花,一种无比妖艳而熟悉的花。 “泣血梅!又是泣血梅!” 凤九天低声喃喃自语,精神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又偏偏无力反驳! “我不是让你不要离开义父吗?” 茶仪卿注视着凤九天,语气有些生硬。 凤九天心中有些委屈,可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明白茶仪卿的意思,自己可能犯了致命的错误。 或许这些刺客只是为了吸引他们注意,而真正目标却在皇宫。如果真是这样,恐怕凤九天两年的努力,就要毁于一旦。 茶仪卿并没有再责怪他,只是快步向皇宫方向而去。 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凤九天还是第一次见茶仪卿生气。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记得两年前在清逸楼下,曾见过这个不凡的大汉。 那时他还是个粗衣百姓,现在却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 此时凤九天没有心情上前搭话,而是急匆匆去追赶茶仪卿了。 茶仪卿刚进宫不久,李璟与祖全恩也到了。 他们向李昪交代完了战果,就都打算出宫了。 李昪一向不太喜欢李璟,可这次却把他单独留了下来。 茶仪卿察言观色后,也小心翼翼的告退了。 他才走出皇宫大门,就见凤九天从宫门外迎了过来。 “茶兄,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只是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想想。” “有事要想想?” “是啊,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说一个人有预感,或许只是杞人忧天而已,可两个人同时都有预感,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半晌后,萧府。 两人坐在书房中,宛如两年前。 他们本以为这一天到来后,会变得轻松一些,可他们都发现自己错了,却又不知错在哪里。 “小九,你知道莉儿去哪了吗?” “不知,你走后她也离开了,我也两年没见她了。” “两年中你是否离开过皇宫?” “没有,你让我保护叔父,我怎会擅离职守。” “那宫中可有什么事发生过吗?” “没有,一切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 “叔父好像变了,跟以前判若两人。” “我也感觉到了,你确定义父还是从前那个义父?” “我确定,我愿以性命担保!” “我信你,可这又该如何解释?” “或许和神秘的丹药以及那些道士有关。” “丹药?道士?” “是的。” “什么丹药?何处得来?” “不知,但叔父每隔三个月都要服用!” “那些道士是否可疑?” “不可疑,最多骗些钱财而已。” “那就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茶仪卿与凤九天四目相对,眼中都蕴含着隐隐的不安。 他们之间的气氛,以往都是愉快抑或是凝重的,可这次却有些古怪,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突然,从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香。 茶仪卿知道是谁来了,可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房门被轻轻推开,茉莉飘然进来。 “萧郎,你去了这么久,害我一直担心你……” “莉儿,这两年你去哪了?” “我还能去哪?当然是回素心山庄了。” “你回去做什么?” “看病、采药、教徒弟。” “你只做了这些?”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 “那你怎知我今天回来?” “人家关心你,一直托人打听,方知你今天回来。” “是吗?可大军路线乃是机密,你怎会提前知晓……” 茶仪卿还想再问下去,茉莉有些生气地打断了他。 “难道我是犯人吗?” 茶仪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充满歉意。 “这……是我言语不周,还请见谅!” “唉,你还是老样子,见谁都觉得可疑。” 茉莉有些不太高兴,却还是无奈的笑了笑。 凤九天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话。 “茶兄,我听说你们途中吃过一场败仗?” “是啊,那次是我失算,否则营寨不可能失火!”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对方有几个高手趁夜放火。” 茶仪卿脸色本已缓和下来,此刻却突然变得凝重。 凤九天和茉莉见到他的神色,不禁都吓了一跳。 “茶兄,你想起什么了?” “那晚大火之后,我在营外看到了泣血梅!” “又是泣血梅!为何现在的一切都和泣血梅有关!” “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要么有人频繁以泣血梅来诬陷凤前辈,要么……” “要么什么,你说下去。” “要么凤前辈确是神秘组织老大,并以泣血梅为标志。” “不会的!舅父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这种可能性凤九天并非没想过,而且想过无数次,可此时听茶仪卿说出来,他心中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茶仪卿并不想继续讨论下去,而是独自走向后院。 萧府虽不算奢华,却精巧别致。 无论是自然,还是园林,向来无水不灵。 茶仪卿一直觉得后院该挖个荷花池,但又恐劳民伤财。 可当他转过回廊,穿过一道月亮门后,却被眼前景象彻底惊呆了。 因为他眼前竟真的出现了一片荷塘,优美而清新。 荷塘旁陈设着一方大石,还有几块高大精美的假山石。 这样的景色是他梦寐以求的,也曾是他多次幻想过的。 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不是愉快,而是一阵费解。 他清楚自己府中之人,绝对没有胆子背着自己修建荷塘。但如果不是府中用人修建,那眼前荷塘又怎会凭空出现呢?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身后传来了两人的脚步声。 这两人个脚步声他很熟,熟得根本不用回头去看。 “小九,你知道这片荷塘,是怎么回事吗?” “这是叔父下旨修建的。” “义父为何要下这样的旨?” “听说是为了和天佑寺、齐王宫,形成个风水局。” “天佑寺是什么地方?” “是为了迎奉金佛,特意修建的一座寺庙。” “这是谁的主意?” “不知是何人给叔父的提议。” “现在已经落成了?” “天佑寺与荷塘并非同时开工,却是同时竣工的。” “唉,义父一生勤俭,不料老来却如此……” 茶仪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叹息背后是臣对君、子对父的无奈与惋惜。 “大人,齐王亲自带人拜望!” 一个有些年迈的老管家,快步来到三人身后。 茶仪卿并没有惊讶,只是从容的转过了身。 “齐王前来所为何事?” “好像是来传旨的。” “我刚见过义父,为何还要传旨?” “他还带来了三杯酒。” “酒?” “三杯上好的葡萄酒。” “唉,伯玉竟不容我至斯……” 茶仪卿口中轻轻喃喃,不自觉的轻摇折扇。 茉莉神情虽显意外,却没有急着开口。 凤九天有些沉不住气,极是困惑的看着茶仪卿。 “茶兄,李璟此举何意?” “很简单,他认为狡兔已死……” “你怎么知道的?” “义父知我不喜食葡萄,又怎会赐葡萄酒?” 凤九天的手下意识按上宝剑,骨节泛白,咯咯作响。 “他若敢对你不利,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茉莉的脸色也有些难看,痴痴地望着茶仪卿不知所措。 “萧郎,如果你死了,我也……” 茶仪卿却朝两人笑了笑,笑容依旧从容而淡雅。 谁也不清楚他是胸有成竹,还是视死如归…… 萧府,大门前。 李璟此刻正负手而立,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一人双手捧着圣旨,一人手端金盘。 金盘上没有黄金,没有白银,也没有珠宝,而是放着三杯酒,三杯紫红色的葡萄酒。 “本王亲自过府传旨,萧俨为何还不出来!” 李璟趾高气昂的盯着门卫,神情间甚是不悦。 门卫正要答话,茶仪卿已带着两人迎了出来。 “伯玉,愚兄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李璟见到茶仪卿,脸上倨傲之意愈发重了几分。 “萧俨,少要废话,还不速速跪下听旨?” “臣萧俨听旨!” 茶仪卿大声说着,随即缓缓跪在李璟面前。 李璟见茶仪卿跪下了,嘴角露出了无比得意的笑容。 “萧俨足智多谋,监军有方,朕甚欣慰,特赐御酒三杯,钦此!” “多谢陛下夸奖,儿臣萧俨万分惶恐。” 茶仪卿朝李璟连叩三下,双手接过了圣旨。 “好,你既已接旨,就饮下这三杯御酒吧!” 李璟随着露出一抹狞笑,朝身后侍卫招了招手。 侍卫当即会意,缓步走到了茶仪卿的面前。 茶仪卿缓缓站起了身,看向李璟,两人四目相对。 没有硝烟的战争,往往比金戈铁马的战场更残酷。 战场之争,杀的不过是身,兄弟之争,诛的却是心! 天地寂静,气氛凝至冰点。 此时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至关重要。决定的已不只是个人性命,而是国家社稷的安危。 茶仪卿的脸色竟还是那么从容,从容得让人困惑。 “伯玉,义父是因伐闽一事赐的酒?” “没错,你劳苦功高,故此赐酒!” 茶仪卿闻言点了点头,伸手举起了第一杯酒。 茉莉不忍心看,连忙转过了身,眼眶一片湿润。 凤九天按剑的手也按得更紧,随时都可能出剑相搏。 李璟见状更加得意,笑容显得越发嚣张起来。 “萧俨,你怎么还不饮酒,要抗旨不成?” “非也,只是此酒我不当饮。” “你不当饮?” “是啊,这第一杯酒当祭我军死难的将士!” 茶仪卿神情变得很是肃穆,说着便以酒酹地。 李璟见状不由一愣,却立刻回过神来。 “你所言不错,是该祭死难将士。” 他的目光仍紧盯着茶仪卿,用手拿起了第二杯酒。 “但这第二杯,你该饮下了吧?” “第二杯酒,我同样不该饮。” “为何?” “此战成功,乃父皇洪福,此杯当敬父皇!” 茶仪卿说着接过了第二杯酒,朝皇宫方向拜了三拜。 随后他再次把酒倒在地上,神情显得无比恭敬。 李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语气间气势汹汹。 “萧俨,你已经让了两杯,这第三杯……” 茶仪卿却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伯玉,这第三杯,我同样不当饮。” “这又是为何!” “此战你为主将,我又岂敢贪功?” 茶仪卿笑着举起第三杯酒,双手捧着递给李璟。 李璟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尴尬,但还是慢慢伸出了手。 他的手此刻有些发抖,接酒时故意碰落了酒杯。 第三杯酒同样洒在地上,染红了原本朴素的地砖。 “伯玉,此乃御酒,你实在太不小心了……” 茶仪卿见酒杯落地,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李璟的神色难看至极,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茉莉见茶仪卿安然无恙,长长松了一口气。 凤九天也露出了笑容,有些讽刺的看向李璟。 但李璟并非懦夫、莽夫,更不是傻子。他又把手伸进了怀里,又取出了一份圣旨。 “萧俨,这里还有一张圣旨!” “儿臣萧俨接旨!” 茶仪卿一边说着,一边再次跪了下来。 “萧俨志虑忠纯,才堪大任,特封庐陵王,望勿负朕心!” “这……” “怎么,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不敢,只是这庐陵王……” “哈哈,庐陵王并不是个虚名,可是有封地的!” “封地?莫非是我故乡庐陵?” “没错,明日你便准备启程吧!” “好……萧俨接旨!” 茶仪卿有些犹豫的说着,脑中不断盘算着其中玄机。 李璟把圣旨交给茶仪卿,随后得意的离开了。 茶仪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随后转身看向凤九天和茉莉,语气间有些难过。 “小九、莉儿,我此去路途遥远,归期遥遥,你们欲将如何?” 茉莉闻言率先开了口,有些害羞的说道。 “萧郎,我此生绝不离开你!” 凤九天也用力点点头,笑着看向茶仪卿。 “没错,你去哪,我就去哪!” 茶仪卿略一思忖,随即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好,我们共赴庐陵,同去同归! 第二十一章 灵狐夜杀人 明月皎,白狐妖。 夺魂魄,千里遥。 造孽债,得恶果。 纵天涯,何处逃? 光和影总是相伴。 越是光明处,越会有阴影。 庐陵,南唐的疆域,神探的故乡。 这样的地方本该安定和谐,现在却迷影重重。 连环的命案、妖媚的白狐、骇人的童谣。 这背后到底是鬼怪作祟,还是隐藏着惊人的阴谋? 曦,晨曦。 庐陵并不大,清晨格外静谧。 此刻一辆马车由远处驶来,打破了小城的沉寂。 这是一辆精致而宽敞的马车,富贵之人才可拥有。 曙光渐渐照亮大地,照进挂着丝绸车帘的马车。 车内坐着三个人,三个与众不同、气质出尘的人。 白衣少年有些冷峻,正低头擦拭着一把宝剑。 绿裙姑娘痴痴看着另一位公子,似乎若有所思。 那位公子则用折扇挑起车帘,向外看着,神情复杂。 马车刚接近庐陵,就听到那首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童谣,到底作者是谁、始于何时、是何目的? 他虽不知道答案,却明白这背后定是个阴谋。 一个至今仍未止息的噩梦! “吁!” 赶车之人一声呼哨,马车缓缓停在一群孩童旁。 这些孩童极是天真烂漫,口中正欢唱着那首诡异的童谣。 “明月皎,白狐妖。夺魂魄,千里遥……” 随着马车停稳,车夫把身子探进车厢。 他朝儒雅公子拱拱手,露出一抹微笑。 “公子,我们到了!” 儒雅公子似在想着什么,对车夫的话恍若未闻。 白衣少年见状,用手拍了拍儒雅公子的肩。 “茶兄,你在想什么?该下车了!” “啊……我们到庐陵了?” 车夫点了点头,朝四下指了指。 儒雅公子略一思忖,微微颔首,出了车厢。 车厢中其他两人,也随着缓步走了出来。 儒雅公子听见童谣微微一愣,随即快步走过去。 “孩子们,是谁教你们唱的这首童谣啊?” 他缓缓俯下身,语气无比和蔼可亲。 众孩童见他不像是坏人,纷纷开口回答。 “是村东头的小六子教我们的!” “这首童谣是他写的吗?” “不是,听说是位云游道士教他的。” 三人听说又是云游道士,不禁想起金陵的风水局。 姑娘看看儒雅公子,有些犹豫的开了口。 “萧郎,这道士定不简单,我们要不要……” 白衣少年不待她说完,也急着想去寻找那位道士。 儒雅公子却笑着摇摇头,目光径直看向不远处的县衙。 “我们去寻道士是大海捞针,不如先去县衙问个明白!” 三人缓步来到庐陵县衙门前。 此刻天色尚早,竟有许多百姓聚此围观。 县令陈谯正端坐堂上,提审案犯。 犯人是位女子,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只见她浑身是血,人已憔悴到几近崩溃。 “下跪者何人?” “大人……您已问过数次,何必再问?” 陈谯重重一拍惊堂木,双眼怒视着此女子。 “大胆!本官问话安敢不答?” “回大人,民女翠莺,是春风阁的店家。” “灵狐杀人一案的死者,是否都去过你店里?” “是的……但人不是我杀的!” “哈哈,分明是你谋财害命,还想狡辩?” “他们虽都是离开小店后遇害,但此事真的和我无关!” “大胆刁妇!事到如今还敢抵赖!” “民女冤枉!纵然屈打也绝不成招!” “杀人偿命,莫怪本官无情!” 陈谯朝一旁师祖招招手,师祖当即捧来一纸公文。 他抓过公文扔向翠莺,眼中尽是不屑之色。 “此乃州中批文,你自己看看吧!” 翠莺忙一把捡起公文,看后神情变得越发绝望。 “我何罪之有竟被判斩,天理何在?” “你连杀三人,难道罪不该死?” “大人,民女真的没有杀人啊……” 翠莺还要申辩,陈谯却不耐烦的摆摆手。 “你这刁妇,公文在此,你就替死者偿命吧!” 两旁衙役见状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把她往堂下拉去。 百姓见案犯要被正法,个个欢欣雀跃起来。 翠莺本想据理力争,怎奈身单力薄无力反抗。 她一边被衙役推着向外走,一边大声哭喊起来。 “昏官!昏官!若萧大人在,我怎会含冤而死?” 衙役见她聒噪,抬手就要打。 就在手将落未落之际,突然被一把折扇拦住。 持扇的是位公子,一位儒雅不凡的公子。 此处虽是县衙大堂,他却依然从容优雅。 “小子!此处是县衙,你要造反吗?” “造反?我要造反不去皇宫,来此何干?” 持扇公子微微一笑,衙役却被怼得满脸通红。 陈谯见有人搅闹公堂,连忙吩咐衙役动手抓人。 众衙役都人高马大,手持水火棍,非常人能敌。 但见这位公子丝毫不慌,只是朝门口轻轻点点头。 门口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与漫天寒芒。 刹那间人影站定,寒芒收敛,所有大棍尽数断裂。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衙役们,此时个个倒地**。 陈谯、翠莺以及众百姓,全被眼前一幕彻底惊呆了! “你……你们要做什么?” 陈谯指着持扇公子,战战兢兢问道。 持扇公子从容的一笑,声音显得很轻松。 “在下不想做什么,只想和您评评理。” “评理?评什么理?” “不讲别的,就先讲讲她!” 他说着指了指翠莺,脸上略显同情与怜悯。 陈谯不知面前之人是何方神圣,一时有些愣住了。 “陈大人,您为何不说话了?” “本官秉公断案,有何不妥之处?” “您或许真在秉公执法,但却抓错了人!” “抓错了人?你的意思真凶另有他人?” “没错!凡是杀人者,必要先有动机。” “谋财害命不算动机吗?” “陈大人,请问死者都是些什么人?” “经本官调查,都是两月前才来此地的外乡人!” “庐陵绝非大城,为何会突然来许多外乡人?” “这……这本官就不清楚了!” “死者都多大年纪?是男是女?” “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健壮汉子。” “若她能杀死这些人,刚才还会无力反抗?” “这……她应该是给死者在酒里下毒了!” “应该?就是说您也只是猜测了?” “本官不知,此事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你一问三不知,就敢随意判斩?” “本官查不出来,难道你能查出来?” 陈谯轻蔑的看向持扇公子,目光咄咄逼人。 持扇公子点了点头,更加轻蔑的看了一眼陈谯。 陈谯嘴角泛起的冷笑,逐渐凝固在脸上。 他半晌默然,许久才一字一顿的开了口。 “你若真有这本事,此案任由你处置!” “好!但希望大人能给我行些方便。” “三日内你可便宜行事,但若逾时就一同法办!” “三日之内,我必给百姓一个交代!” 当晚,三人找到此案幸存者大林。 三个月前他突然出现在庐陵,并于半月内在当地成了亲,但好景不长,不久灵狐杀人案就在庐陵爆发了。 大林未能幸免,虽然活了下来,但自此神志错乱。 虽然请了当地最好的郎中,却也只能苟延残喘。 想破案,证人无疑是关键。 茶仪卿正想叩门,一个女人先走了出来。 她见到茶仪卿不由一愣,随即给他跪了下来。 “萧大人,求您一定要想办法找到真凶啊!” “本官未着官服,你又如何认得本官?” “我是庐陵本地人,多年前曾见过您一面。” “原来如此!本官今日前来正为此事。” “啊!萧大人愿意出手,此案定能水落石出!” 妇人神情间尽显欢愉之色,茶仪卿却若有所思。 “这位妇人,你是大林的妻子?” “妾身正是大林拙荆崔氏。” “你是两个月前嫁给大林的?” “是的,大人。” “你当时为何要嫁给他?” “这……” 崔氏顿时面露难色,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茶仪卿见状轻摇折扇,目光仍紧盯着崔氏。 “大林是个金匠,有不少钱,所以……” “他是个金匠?” “是啊,他是个极高明的金匠。” “可这样的小城,能有几人花钱雇工,金匠恐怕不会太有钱吧?” “他是外地人。” “他是哪里人?有多少钱?” “他好像是金陵一代的,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 “金陵一代?几十两银子?” 茉莉见茶仪卿若有所思,不禁感到有些好奇。 “萧郎,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是啊,一个金匠随身带那么多钱干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 茉莉似乎没明白茶仪卿所言,凤九天却明白了。 “除非有人高价雇工做些违法勾当,事成后逼其远走他乡。” “小九,言之有理。” “可到底是何人雇工?又为何雇工?” “不知道,只有先见见大林再说。” 屋中空气浑浊,味道令人几欲作呕。室内陈设简陋,可谓家徒四壁。 床上躺着一个人,已经不像人的人。 他的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全身已经溃烂。 若非他呼吸时胸膛微微起伏,真的不像还活着。 茶仪卿小心翼翼的靠近,想看的再清楚些。 大林看似连呼吸都很困难,显是已经奄奄一息,此刻却突然从床上弹起,恶狠狠的扑向茶仪卿。 “狐妖!不要动我娘子,我和你拼了!” 以茶仪卿的身手,又岂会被他轻易扑中!只见他身子一侧,脚步微晃,刹那退出丈余。 崔氏满怀歉意的看看茶仪卿,然后慢慢走向大林。 “相公,你冷静一下!他是萧大人,不是狐妖。” “他……他真的不是狐妖?” “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崔氏忙用极肯定的语气说着,同时伸出手扶住他。 大林有气无力的点点头,随后缓缓躺了下去。 上一秒还力有千斤,此刻仿佛又变回一具尸体。 “相公,萧大人有事问你,你快起来……” 崔氏说着就想拉他起来,茶仪卿却忙摆了摆手。 “不必!本官这样问话便可。” “好,那您尽管问。” 崔氏极是信任的说着,然后退出了房间。 茶仪卿依旧从容地走向床边,好像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他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绝不能让庐陵百姓失望。 “你叫什么名字。” 茶仪卿看向大林,缓缓询问起来。 大林此刻神志清醒,有些费力的答话。 “我叫林永,别人都叫我大林。” “你以何为业?” “金匠。” “你的手艺如何?” “尚可。” “你上次做活,是在哪里?” “金陵城外云台山。” “在山上?打造何物?”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大林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痛苦,像是想起了一段噩梦。 茶仪卿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但他不愿就此放弃,于是只得换了个角度。 “你听说过一个童谣吗?” “什么童谣?” “明月皎,白狐妖……” “狐!白狐!狐妖,你是狐妖!” 大林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不安,眼中尽是恐惧。 茶仪卿却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问着。 “被夺走魂魄的,都是你的同伴吗?” “夺走魂魄……狐妖真能夺走魂魄!” “你亲眼所见?” “是的,那晚我们一起到了青魅林。” “你们为何要去那里?”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好像昏倒了……” “你醒过来之后,就发现同伴们都死了?” “是的!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那你醒了之后,做了什么?” “我太害怕了,没敢在外停留,一口气跑回了家!” 茶仪卿闻言略一迟疑,随即继续提问。 “那你同伴的死状是什么样?” “面目狰狞,没有伤口,也没中毒迹象……” 凤九天的眉头皱了起来,对茶仪卿小声询问。 “茶兄,他已病入膏肓,怎会对死者记得这么清楚?” “这倒不奇怪,因为他们是朋友。” “朋友?” “如果我死了,我的死状,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凤九天点了点头,茉莉却撅起了嘴。 “萧郎,你胡说什么!你才不会死呢!” “哈哈,人终有一死,我活不过二十年。” “不……不会的……” “好了,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茶仪卿把视线重又落回大林身上,茉莉只得点了点头。 “你们在何处招惹的狐妖?” 茶仪卿的神情很和蔼,语气却不容人违拗。 大林在他逼问之下,不得不去回忆那段噩梦。 “我们在云台山的一个山洞里。” “为什么要去山洞?” “因为一个神秘人,花高价雇我们为他做工。” “神秘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口音像是昆仑山一带的。” 凤九天听到昆仑山,紧皱眉头,未发一言。 “那你们又是怎么遇到狐妖的?” “当时它还不是妖,是普通的白狐,是它自己闯进洞来的!” “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把它杀了!老张还剥了皮!” “为什么要杀它?” “我们伙食太差,干活没有力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它的皮,是世上最完美的狐皮!” “完美?” “是的,它全身似雪,毛皮柔顺得像绸缎。” “现在它的皮在哪里?” “老张送给了他的妻子,后来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这怎么可能?” “不但不翼而飞了,而且老张也死于非命。” “你怎么知道是狐妖?” “因为它……,就是那只被剥了皮的白狐!” “它出现时,有皮还是无皮?” “有皮!还是那身完美无瑕的狐皮!” “那怎么知道它是妖?” “因为它不但能索魂,还能口吐人言!” “口吐人言!这怎么可能!” 茉莉闻言神情都变了,连茶仪卿的脸色也显得铁青。 可瞬间他的脸色就缓和下来,依旧云淡风轻。 “嗯,本官大致明白了。” 茶仪卿说着望向茉莉,语气很是温柔。 “莉儿,你帮他把把脉,看他还有没有救?” 茉莉依言走了过去,伸手想要为大林搭脉。 大林却突然又从床上弹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是狐妖!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朝茉莉大喊着,神情无比恐惧,如见鬼魅。 凤九天见状并不理会,径直上床按住了他。 茉莉也连忙凑了过去,不顾他的反抗,搭上了他的脉。 可随即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朝茶仪卿摇了摇头。 “萧郎,恐怕……” 茉莉有些遗憾的看着茶仪卿,遗憾的说道。 茶仪卿叹了口气,只好带着几人出了房门,迎面遇到崔氏。 她的神情有些复杂,显得兴奋而又担忧。 “萧大人,我相公的病……” “唉,很抱歉,本官只会破案,却不会治病……” 茶仪卿有些歉意的说着,并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 “这些银子你先拿着,不够再找本官拿。” 崔氏拿着银子千恩万谢,跪送着几人越行越远。 三人行出一段,茉莉不解的开口了。 “萧郎,为何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大林还活着?” 凤九天也疑惑不解,希望茶仪卿道出玄机。 茶仪卿露出一抹微笑,不假思索的回答。 “因为凶手需要一个活口。” “需要活口?” “没错,借他之口,把我们引向幽冥。” “也就是说并非狐妖作案?” “一定不是,只是我还没有证据。” “那我们下一步去哪?” “我们去青魅林!” 城外三十里,青魅林。 这是一片竹林,幽深而静谧的竹林。 有风吹动竹叶,发出呜鸣声,宛如鬼泣。 此刻尚是白日,众人靠近竹林,都觉不寒而栗,更何况不会武功的醉汉在晚上独自前来呢? 众人绕着竹林,仔细查看一番。 他们本以为会有所收获,结果却一无所得。 茉莉变得有些泄气,无奈看向茶仪卿。 “萧郎,这里好像没什么线索啊!” 凤九天也在旁附和,茶仪卿却不为所动。 他相信凡是案发现场,就必定会有线索可寻。 所以他不会轻易放弃,而是绕着竹林走了很多遍。 林子很大,一圈至少十几里,他却没停下脚步。 哪怕他中途累得吐了一次血,也依旧坚持着。 本就儒雅俊秀的脸,平添了几分坚毅与执着。 “萧郎,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探不迟。” 茉莉不忍看茶仪卿劳累,语气间尽是央求。 茶仪卿坚定的摇摇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茉莉只得又看向凤九天,期待他出言相劝。 “茶兄,天色不早了,你的身子……” 凤九天的话还没说完,茶仪卿却固执的摇摇头。 他虽没有直接说明,言中之意却无人不懂。 凤九天只得长长叹了口气,陪着他走下去。 对于茶仪卿而言,人命永远是关天的。这是他的使命,对天下百姓的使命。却独独对他自己的命是例外的。 既领官饷、负盛名、怀苍生,又怎能因己废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是茶仪卿的胸怀。 天色越来越黑,眼见日落西山。 一行人除了疲惫与绝望,一无所获。 茶仪卿尽管脚步已经蹒跚,却还是坚持不懈。 苍天永远不会辜负一种人,就是苦心之人。 就在茶仪卿想要放弃的刹那,他眼中突然放出了光。 他正蹲在一个小土坡前,紧紧盯着一株竹子看着。 “茶兄,你找到线索了?” 凤九天神情不由有些激动,连忙也凑到近前。 他也蹲在茶仪卿身边,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根很寻常的竹子,怎么看都没什么不同,但在茶仪卿眼中,这竹子却似乎隐藏着惊人的秘密。 “小九,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你发现了吗?” “的确有件奇怪的事。” “你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在干一件无比愚蠢的事。” “绝顶聪明的人?无比愚蠢的事?” “你盯着再普通不过的竹子看个没完,难道不奇怪?” “小九,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那你就快告诉我们,你究竟在干嘛?” “你没发现这株竹子已经枯萎了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很奇怪,竹子只有老去后,才会枯萎。” “那又如何?” “你觉得这几株竹子,到了老去之时吗?” 凤九天站起身,看看这些还不太高的竹子,摇了摇头。 “这些竹子应该还没长大,不应现在枯萎。” “是啊,而且就算枯萎,也不该枯萎得如此古怪。” 茉莉和凤九天听得一头雾水,不约而同的开了口。 “古怪?这有什么古怪的?” “你们难道没发现,它的竹干变得斑斑驳驳吗?” 两人依言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其中古怪。 “的确,竹子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凤九天有些激动的说着,而神情却无比困惑。 “没错,一定是沾染了毒粉,才变成了这样。” 茉莉听着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一脸疑惑。 “毒粉?萧郎,你越说我们越糊涂啊!” “这种毒粉很特殊,能让人昏迷但不致命,却能腐蚀树木。”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里没有痕迹。” “痕迹?” “人若被烈性毒药腐蚀,必定留下挣扎和呕吐的痕迹。” “痕迹或许已被外力抹平了。” “事发距今才两天,这里又如此僻静,谁会来抹平?” “可……可能是凶手。” “凶手?难道狐妖还会做这些?” “是啊,妖狐绝不可能会做这些事。” “而且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 两人同时无比好奇的盯着茶仪卿,不约而同的问道。 “你们还记得大林刚才说的话吗?” “什么话?” “死者没有伤口,且没有中毒迹象。” “没错,若是腐蚀致死,一眼就能看出。” “所以,这种毒粉一定是***,但不会致命。” “可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 二人的神色都极是期待,等着茶仪卿道出原委。 茶仪卿却只是轻摇折扇,无奈的笑了笑。 “不要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 当晚,县衙停尸房。 停尸房中没有一丝生气,一片死寂。 屋内除了四个人,还停着三口棺材。 这些棺材板都很薄,棺盖也敞开着。 “莉儿,你验出什么了吗?” “萧郎,这些人死状确如大林所言。” “没有伤口?也没有中毒?” “是的,仔细看了很多遍,全都这样。” 茶仪卿缓缓点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些尸体。 这些尸体有的还算完好,有的已经开始发臭了。 茶仪卿缓步走到一具尸体旁,用手仔细摸索。 他把这具尸体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他又来到第二具尸体旁边,检查后依然没有结果。 茶仪卿虽不信鬼神,但验完尸后,神色也变得困惑。 “难道真的是狐妖……” 他虽不相信,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 仔细的人、追求完美的人,永远都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茶仪卿自然是这种人,不到最后绝对不会放弃。 他一具具检查,一次次摇头,又一次次重复。 凤九天、茉莉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直到剩下最后一具尸体,他们依旧相信他能有所发现。 最后一具尸体,身材健硕,除了没有温度,略微尸僵,其余和活人无异。 茶仪卿的手在他身上不断摸索,绝不放过任何一寸肌肤。 他检查的很仔细、很彻底,连一根毛发都不放过。 他摸过头顶、额头、脸颊、下颚、脖子,摸上胸膛。 男人的胸膛平坦而坚实,可两个**却比平常男人略大些。 他为了查明真相,只能用手轻轻的按压着。 突然他的手停住了,停在尸体左边**上,脸色有一丝异样。 “茶兄,你发现什么了?用不用帮忙?” 凤九天有些兴奋的说着,茶仪卿的手却继续向下了。 他用了很久才摸完第二遍,最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次日,清晨。 凤九天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他有些迷糊的披衣而起,打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就见到茶仪卿那张淡雅俊秀的脸。 “茶兄,你难道不用睡觉吗?怎么总是起得这么早?” 凤九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有些不解的问道。 茶仪卿却笑了,笑容中透着一丝疲惫。 “我已想到破案之法!” “快说来听听!” “你还记得昨天大林的反应吗?” “他畏惧狐妖的反应?” “不!当问及是否还有幸存者的时候。” “那时候?他有异常的反应吗?” “他犹豫了!” “那又能说明什么?” “如果他没有瞒我们,何必犹豫?” “就算还有幸存者,可我们去哪里找?” “他们都来自外地,很可能有先有后。” “没错,那样我们更是要大海捞针了!” “事到如今只有放手一赌了!” 当晚,春风阁。 小城人口不多,酒馆也很少。 春风阁是庐陵唯一开在郊外的酒馆,到了晚上更是顾客营门。 一个邋遢的客人走进酒馆,选了张中间的桌子坐下。 “小二!三壶好酒,两盘小菜!” “客官,看您好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小二说着快步进柜台取了壶酒,放在那位客人面前。 “我是个金匠,刚从云台山来!” “您也是从外地来的金匠啊!来到此地难道不害怕吗?” “老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不害怕,你不要命了吗?”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人能杀得了我?” “前些天死的那几个人,胆子也都不小,还不是死了?” “小二,你怎么这般啰嗦!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受惊的!” “哈哈,那您慢慢喝,我不打扰您了。” 去吧,去吧,别在这碍眼!” 他朝小二不耐烦的摆摆手,随后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谁都能看出他那紧锁的眉头,与那悲伤的神情。 小二没再多言,悄悄的走出了春风阁的大门。 不久,窗外竟出现个人,想要杀人灭口的人! 酒,既能消磨意志,也能消磨时间。 不知不觉已近三更,客人全都散去了。 只有那位愁眉不展的客人,还在独自饮酒。 “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您……” “你在赶我走?” “我哪敢呀?只是天色太晚了,万一您也遇上狐妖……” “万一我遇上狐妖?” “是啊,我这也是为您着想。” “唉,那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情愿的起了身。 任何醉汉的脚步都会踉跄,他的脚步更加踉跄。 他举步维艰的到了门口,打开门,消失在街头。 “明月皎,白狐妖。索魂魄,千里遥……” 街道四下没有灯火,只有十分朦胧的月光。 在这样的夜里莫说认人,就连男女都难分辨。 金匠向家的方向走去,嘴上不屑的唱着那首童谣。 突然他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声音比猫还轻。 这个脚步声的主人,是个身手不错的蒙面人。 这么轻的声音,正常醉汉绝不可能听的见。 脚步声离醉汉越来越近,刹那就来到了他的身后。 金匠似乎喝醉了,此时突然倒在了地上。 身后蒙面人发出几声低低的冷笑,把他扛在了肩上。 他再醒来时,人已到了青魅林。 幽幽的月光,透过茂密的竹林倾泻而下。 白日都让人不寒而栗的竹林,此刻更加毛骨悚然。 “你剥了我的皮,还不快自裁谢罪!” 一个幽幽怨怨的声音响起,虚无缥缈,似真似幻。 金匠寻声看去,全身不由微微一震。 因为说话的根本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一只灵狐。 这只灵狐通体雪白,神态妖媚而高傲,绝非凡物。 金匠正不知如何是好,灵狐的嘴又开始动了。 “既然你不愿自裁,那就让本仙送你一程!” 随着灵狐那骇人的声音,四下突然漫起了大雾,绝非是 寻常的雾,而是绿色的烟雾,并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 雾气顷刻笼罩了金匠,他痛苦的捂住了鼻子。 “张洪,你的命本仙取了,我们算是两清了!” 灵狐悠悠开口,语气中除了轻蔑便是愤怒。 金匠随着它的声音,极是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大雾渐渐散去,白狐消失了。 而白狐站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洞口。 此处有一个翻板,很隐蔽的翻板。 白狐体轻根本无法触动,只有人才能上下。 此刻洞口真的出现了一个人,方才那个蒙面人。 显然所谓的狐妖会说话,不过是场绝妙无比的双簧。 蒙面人小心翼翼的靠近醉汉,脚步十分轻盈。 这脚步声与刚才的脚步声相同,显然属于同一个人。 蒙面人缓缓走到了金匠身边,用力踢了他几脚。 这样的力度常人根本无法忍受,金匠却没有任何反应。 蒙面人见状,笑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根细长的钢针。 随后他目显凶光,毫无顾忌的撕开了金匠的衣服。 蒙面人高举钢针,对准金匠左边乳孔,恶狠狠刺了下去。 这根钢针如果真的刺入,必定会刺穿人的心脏。 朦胧的月光、诡异的气氛、恐怖的竹林、致命的钢针。 这一切可怕得不像人间,宛如十八层地狱! “你想活,还是想死!” 就在钢针将要刺入的瞬间,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蒙面人闻言全身一震,手中钢针跌落在地上。 “谁!谁在说话!有本事就出来!” “我一直就在这里!” “在这里……难道……” 蒙面人本能的看向金匠,眼中满是恐惧与困惑。 他慢慢的蹲下身,贴紧金匠,想看个究竟。 忽然他的脖子被人用力掐住,五指似乎要嵌入肉里。 随后那人伸出左手,摘下了这人蒙脸的面纱。 “大林!果然是你这人面兽心之辈!” “你……你没中毒,你也……也不是张洪!” 大林感觉自己的脖子快断了,但还是惊讶的喊了出来。 金匠笑着缓缓坐起身,神情间满是讽刺。 “我只披散了头发,简单改扮一番就不认识了?” “你……你到底是谁?我们何怨何仇?” “我们虽然没仇,但天下人必管天下事!” “我见过你吗?” “见过!” “什么时候? “昨天,昨天上午。” “难道……难道你是萧俨身后的白衣人!” “就是我。记住了,我叫凤九天!” “凤九天!你就是凤九天!” “没错!你为何要杀人?”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天经地义!” 突然,竹林中传出一阵拊掌声与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瞬间就出现在他面前。 “好个天经地义,这等伤天害理行径也能如此理直气壮!” “萧……萧俨!” “没错,正是本官!” “你怎么可能在两天之内破案?” “阁下手法虽高明,可惜漏洞百出!” “我有什么漏洞?” “首先,你对案情说的太清楚了!” “我和死者是朋友,应该清楚!” “你若真能记得那么清楚,还用在床上躺着?” “这……” “第二,你若真神志不清,如何能找到家?” “我也不知道,就想着逃命……” “哈哈,你的妻子很爱你,你不该回家拖累她吧?” “那我应该去哪?” “随便找个深山,待一切平静后再回去!” “每个人想法不同,这又有何不妥?” “想法虽会不同,但下意识却都一样!” “可昨日你还说我无异?” “我昨日若说有异,今日你焉能落网?” “我还以为萧俨浪得虚名,原来是稳军之计!” “没错,而且你还有更致命的漏洞!” “什么!” “金匠双手劳作,你只右手有茧,而且不算太厚!” “这……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不是金匠,而是个杀手!” “为什么一定是杀手?” “右手有茧,左手无茧,且无其他体征,还会是什么?” “你是如何料到我今晚会去酒馆?” “因为凤九天对小二谎称自己来自云台山。” “那又能怎样?” “酒馆只有翠莺和小二,也只有他们便于下毒!” “难道不会是翠莺下毒?” “庐陵郊外就她一家酒馆,毒死客人有何好处?” “那小二毒死客人有何好处?” “他既为你杀人,自然能挣一大笔封口费!” “太可怕了!你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你险些瞒过了我,倒也算有些手段!” “你不必再问下去,我宁死也不会供出老大!” “哈哈哈,老大?你这是在不打自招吗!” 茶仪卿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大林的脸却一片铁青。 他本想捡起钢针自尽,怎奈为凤九天所控,无力动转。 “小九,把他带回县衙,让他招供!” 两人押着大林直奔县衙。 月光仍然朦胧,案情却已明朗。 茶仪卿在心中长叹一声,惋惜而又欣慰。 他再次不负南唐,不负百姓,不负天下! 第二十二章 晴天现霹雳 凡守信之人,必愿赌服输。 真凶归案,陈谯只得认输。 翠莺无罪释放,大林被关进监牢。 直到茶仪卿亮出身份,陈谯才真正服气。 县衙大牢,昏暗而潮湿。 偌大的监牢中,灯火昏暗。 微弱的光亮照进牢房,照在一个男人的脸上。 这人衣衫不整,面容憔悴。 他双手被麻绳牢牢绑住,整个人吊了起来。 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已和装病时的大林判若两人。 “恶贼!你到底招是不招!” 狱卒怒视着大林,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大林嘴角渗出鲜血,却依然得意的冷笑。 “哈哈,想让我招供?痴心妄想!” 狱卒冷哼一声,举起烙铁,在大林眼前晃了晃。 烙铁已被烧得发红,不断发出滋滋声响。 “哼!我倒要看看,是我的烙铁硬,还是你的嘴硬!” 狱卒说着露出一抹狞笑,猛的举起了发红的烙铁。 大林对烙铁视若无睹,依旧在冷笑。 “哈哈哈,你就是打死老子,也休想让我招供!” 狱卒的烙铁已到他胸前,随时都可能落下。 “住手!” 突然一声大喝,狱卒手中的烙铁停在了半空中。 刚才还凶狠如狼的狱卒,此刻却温顺似羊,只因来人他惹不起,就连县令都惹不起。 “萧……萧大人,这个贼人嘴太硬……” “嗯,本官知道了。” 茶仪卿说着朝狱卒摆摆手,狱卒识趣的退了出去。 大林见到茶仪卿,变得越发倨傲,冷笑数声。 “哈哈,萧俨!老子就是不招,你耐我何!” “大林,你主子给你多少好处,你竟以死相报?” “这事你管不着,反正我是不会出卖主子的!” “你宁死也不愿交待吗?” “哈哈,我此生唯老大马首是瞻,无怨无悔!” “你老大究竟是谁!” “你真想知道?那就把耳朵凑近点。” 茶仪卿笑着摇摇头,有些讽刺的看着他。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可不想缺只耳朵!” “哈哈哈,耳朵?一只耳朵算什么!我老大会将你粉身碎骨!” “想把我粉身碎骨的人有很多,结果他们的尸骨却堆成了山!” 这时,牢中突然响起脚步声。 声音是一个人发出的,一个轻功高手。 茶仪卿听见脚步声,凝肃的脸色和缓下来。 “小九,你们怎么来了?” “茶兄,这贼人难道还不招供?” “是的,他的嘴硬得紧!” 凤九天闻言却笑了,极是愉快的大笑。 大林对诸般刑具全无惧意,此刻身子却有些微微发颤。 世上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明枪,而是未知的暗箭。 三日,很短也很长。 对于滴水未进之人,绝对是个极限。 此刻大林明显瘦削,眼中全无生机。 人是铁饭是钢,再有骨气之人,也难忍受。 不过让他最难以忍受的是,牢门外飘来一股浓浓的香味。 这种香气不是药、不是花,也不是脂粉。 而是一种不该属于这里的香味——肉香! “咕嘟,咕嘟,咕嘟……” 牢房外不知什么时候架起了一口煮肉的锅。 此刻,香气正从锅中源源不断的冒出。 这种香味连饱腹之人都会垂涎,更何况饿得将死之人呢? “哎呀,肉真的好香啊!” 凤九天笑着掀开锅盖,用力的嗅着香味。 他的神色十分愉悦,宛如一个出色的大厨。 他用碗盛了一大块肉,还舀了些汤汁,缓缓走到大林面前。 但他并不急着说话,而是饿死鬼般紧盯着那块肉。 他用筷子慢慢的夹起一小块,放在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凤九天的举动让大林抓狂,他的精神几近崩溃。 向来攻身为下,攻心才为上。 对付饥饿之人,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凤九天!你这无耻之徒!” 大林怒吼着,心口似要炸裂,若非他被关在牢里,又饿了三天,此时定要和凤九天拼命。 凤九天却不恼,只朝他笑了笑,声音十分亲切。 “大林,你饿不饿,要不要也吃点?” “我……我……我……” 大林连饿带气,眼睛向上一翻,险些昏倒过去。 “唉,你何必为了老大,让自己活活受罪?” “你这歹人,想让我出卖老大?除……除非……” 任何人都以为他定会放些大话,结果却出人意料。 他一字一顿的说了五个字——给我吃块肉! 凤九天笑了,十分愉快的大笑。 “哈哈,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人杰” 他此刻感到很有成就感,内心无比满意。 就连茶仪卿都无法让其开口,自己却做到了。 “哈哈哈,你早这样该多好,何必受罪?” 凤九天说着把碗递给他,又给他舀了一勺肉汤。 大林接过碗飞速的吃了起来,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好了,肉也吃过了,该回答问题了。” “你……你问吧。” “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并不重要。” “那你的老大是谁?” “我不知道。” “不知道?难道你要出尔反尔?” “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知道泣血梅又代表什么?” “泣血梅代表逆鳞,也代表死亡。” “逆鳞?是个组织的名字?” “是的,一个杀手组织,神秘的杀手组织!” “组织内都有什么人?” “上有老大,下设四煞,四煞各统百人。” “四煞?他们叫什么名字?” 凤九天脑中出现了那四个神秘的黑衣人,这四人的武功屈指可数,必是所谓的四煞无疑。 “修罗、离忧、断梦、破魂。” “他们的真名叫什么?” “既入逆鳞,便已非人,何必姓名?” “他们在加入逆鳞前,究竟是谁?” “是九幽鬼境的四王,而我就是破魂。” “九幽鬼境?四王?难道你们……” “是的,九幽鬼境没有死绝,而是化为了逆鳞。” “阿鼻莫非是被……” “是的,被我们老大带走了。” “也是他架空了廖楚笙,并提前带走了你们?” “没错,不然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今日?” 凤九天闻言全身一震,脑中响起一声炸雷。 他在刹那间愣住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熟悉至极,凤九天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茶仪卿和茉莉来了。 “小九,他开口了吗?” “他……” 凤九天正想答话,却被瓷碗破碎的声音打断。 他寻声看去,大林竟已打破瓷碗,并拾了一块碎片。 “你要做什么!快放下!” 凤九天大喊着打开牢门,却终究为时已晚。 大林竟用破碎的瓷片,硬生生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凤九天见状,神情不解而郁闷。 他有些不悦的看向两人,语气有些不快。 “茶兄,你们再晚来会儿,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唉,为什么看到我他却自杀了,这实在是……” 茶仪卿脸色不太好看,自责中隐隐透着困惑。 “凤少侠,这事不能怪萧郎呀,我们哪知道……” “怪谁已不重要了,关键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刚才他说什么了?” “本来已说到杀手组织的事,结果被你们打断了。” 凤九天很是不悦,茉莉却看向沉思中的茶仪卿。 “萧郎,他受尽折磨,想来不会说假话……” 茶仪卿闻言微微颔首,随即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一月后,金陵。 此刻还是如火的夏日,举国上下却一片惨白。 因为南唐皇后去世了,永远告别了纷乱的人间。 皇上李昪本就虚弱的身子,变得愈发日薄西山。 举国服丧、皇子送葬、朝臣恸哭。 筹备已久的盂兰盆节,也随皇后的离去戛然而止。 远在庐陵的茶仪卿也赶回金陵奔丧。 茶仪卿一直视皇后为母,感情深厚。 未能见母后最后一面,是茶仪卿此生的遗憾。 此刻,他泪洒皇后陵寝,痛不欲生,无奈使命在身不能久留,他祭拜完毕,便出了陵地。 凤九天快步迎了过来,语气难得的柔和。 “茶兄,逝者已矣,千万节哀。” “小九,你放心吧。我……咳咳咳……” 茶仪卿说话间突然一阵咳嗽,又吐出几口鲜血。 茉莉连忙扶住他,无比担忧的替他号脉。 “萧郎,你心情千万不可太过起伏,不然……” “无妨!为了义父、师父,我死又何惧?” “你太自私了!” “我自私?” “是啊,你想过凤少侠和我吗?” “你们……” 凤九天看看茉莉,斩钉截铁的开了口。 “没错,你若死了,我可不愿苟活!” 茶仪卿闻言眼眶发红,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把目光看向南方,看向不远处的天佑寺。 天佑寺,恢弘**。 刚刚落成的大殿,更是气派无比。 三日后李昪要驾临此地,防卫自然极是周密。 “三位,天佑寺乃皇家寺庙,谢绝游览!” 茶仪卿三人刚到寺门,就被门口侍卫拦住。 “本官是萧俨,按例巡查,还请行个方便。” “您是神探萧大人?也是庐陵王?” “没错,正是本官!” “王爷稍后,小人这就去禀报大统领!” 侍卫闻言变得很客气,随后快步走进寺内。 三人等不多时,有人迎了出来。 来人是位大将,身披重甲,威风凛凛。 凤九天在皇宫三年,与他虽无深交,却也常见。 “末将见过庐陵王、凤少侠!” 大统领看到茶仪卿和凤九天,连忙上前施礼。 “赵统领无须多礼,快快平身。” “多谢萧大人,只是你们此来……” “我虽只是义子,却也应替陛下分忧。” “分忧?陛下何忧之有?” “暂时虽无忧,可难保永世无忧。” “萧大人,您莫非信不过末将赵迥?” “非也,赵统领乃义父亲信,我焉敢质疑?” “质疑也好,不质疑也罢,想进寺需拿出圣旨。” “本官来得匆忙,未请圣旨,还请通融一二。” “末将并非不近人情,只是事关重大,萧大人还是请回吧!” “义父三日后便要临幸此处,只怕……” 赵迥不待茶仪卿说完,朝三人一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凤九天有些不悦,茶仪卿却已笑着向府邸行去。 深夜,萧府。 凤九天躺在荷塘边大石上,独自喝着闷酒。 他不是南唐臣子,自然可以饮酒,酒虽不能解决烦恼,却可暂时把它遗忘。 他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舅父,是报仇还是宽恕。 当然他也不知道,舅父是否会念及养育之情,饶过自己。 如果那天的梦成了现实,自己该何去何从? 酒不醉人人自醉。 凤九天此刻已醉,酩酊大醉。 他看着流云剑,露出微笑,落下泪滴。 笑与泪本不该同时出现,却偏偏同时出现了。 这种心情恐怕天下极少有人能懂,少的寥若星辰。 而且懂者必定同样可怜,同样也是天涯断肠人。 “舅父,我们中真的只能活一个吗?” 凤九天的神情无比苦涩,笑容很是讽刺。 曾经情若父子、相依为命,如今却要你死我活,天下有什么比这更可悲,比这更伤人的吗? 凤九天强撑着石头,想要站起身来。 可他喝得太多,多得已用不上力气,竟摇晃着落入池中。 他不通水性,无疑是他此生最大的弱点之一。 纵然面对万千高手仍能谈笑自若,此刻却变得无比慌张。 “茶……茶兄,救……救命……” 凤九天用手不断扑腾着,嘴里灌进很多水。 他一生从未喊过救命,这时却努力的高呼着。 池水便如案情,寻常中暗藏杀机,让人无力自拔。 这种情况下只有两条路,而且不容人选择。 一种借助外力,一跃出渊,俯视众生。 另一种就是自生自灭,沉沦其中,死无葬身之地! 凤九天的命向来不错。 所以他等来的是第一种。 茶仪卿真的听见了他的喊声,赶了过来。 “小九,你别慌!快把手给我!” 茶仪卿大声喊着,并朝凤九天伸出了手。 溺水之人莫说是一只有力的手,就是一根稻草也可救命。 凤九天依言也伸出了手,紧握住他的腕子。 茶仪卿用力把他拉了上来,担忧的看着他。 “小九,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 茶仪卿说着猛拍他的后背,直拍到他吐出几大口水。 “茶……茶兄,你要是再晚来一点,我就……” “我知道,你以后不要这样喝酒。” “唉,可舅父……” “我是外人尚且相信凤前辈,难道你却怀疑他?” “可大林的话,让我如何不信?” “若他的话可信,为何要自杀?” “这……我不知道。” “或许他在说谎,故意骗你,却怕我听见。” “这的确是种可能,但他为何开始不说?” “他若开始就说,你还会信吗?” 茶仪卿的话虽极是肯定,但脸上却隐隐有种担忧。 他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假话,却也不一定是真话。 世上事本就非真既假,更何况人总要寻求自我安慰呢? 次日,天际才泛鱼肚白。 茶仪卿负手立于廊下,目光望向远方。 他又是一夜未眠,面颊越发消瘦。 皇后的死对他打击很大,额角竟生了几丝白发。 他自幼父母双亡,直到遇见皇后才感到母爱。可他常年在外办差,与皇后相处的时间很短。 他本没有在意这些,总觉得来日方长。直到噩耗传来,自己连皇后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其中多少辛酸与无奈…… 他想着心事,无意间走向荷塘。 现在时辰尚早,府院中很少有人走动。 平日此时这里没人,但今日是个例外, 他还未近池边,就远远望看见一位丽人,这位丽人正弯着腰,似乎在小心翼翼的寻找什么。 “莉儿,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茉莉突然被他叫住,全身竟下意识的微微一颤,随后她慢慢直起腰,朝茶仪卿笑了笑。 “哈哈,是……是萧郎啊,你吓了我一跳。” “你在干什么,这么聚精会神?” “没什么,只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说着在地上捏起一小撮黑色粉末,递到茶仪卿面前。 茶仪卿接过粉末,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脸色突变。 “这是……这是**!可这里为什么会有**?” “什么!萧郎你说什么?” “陈抟老祖精通炼丹之道,你却不识**?” “并非不识,只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我也在想,这其中定有蹊跷……” 茶仪卿怔怔的盯着掌中一撮**,不知想到了什么。 茉莉见他半晌不语,不敢打扰,只得暂时离开。 半晌,茶仪卿才回过神。 他仔细查看周围,发现**主要散落在假山石周边。 假山石上部多处有孔洞,茶仪卿垫脚向里看去。 寻常的假山石即便孔洞再多,也绝不会是彻底中空的,而这几块大石非但中空,而且残留着**味道。 茶仪卿心中一惊,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正要再查看是否还有线索,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茶兄,你看到我的剑了吗?” 凤九天的声音打断了茶仪卿的思绪。 茶仪卿缓缓转过了身,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难道没在你房中吗?” “没有,我找过了。” “那会不会……” 茶仪卿还在努力帮他回想,凤九天却突然打断他的话。 “我想起来了,一定是昨晚落入池塘中了!” “落入荷花池了?” “是啊,你快派人帮我把剑捞出来!” “好,我这就派人!” 茶仪卿喊来老管家,让他把府里水性最好的阿言找来。 老管家是个波澜不惊的人,此刻脸上却很慌张。 “大人,阿言……好像出事了。” “出何事了?” “阿言不见了,他在两个月前就失踪了。”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您从闽国回来一直没闲着,谁敢打扰您?” “唉,我一心操劳国事,却忽略了家事。” 茶仪卿长长叹息一声,随后疑惑的看向老管家。 “他失踪前说过自己要去哪里?” “如果说了,还算失踪吗?” “他可有反常的言语或举动吗?” “只有一样,不知道算不算。” “什么?” “他常去荷塘边看修池人干活,却总被那些人呵斥。” “被呵斥?为何被呵斥?” “他们仗着是皇上派来的,一向目中无人。” “义父派何人前来监工?” “是禁军大统领赵迥的部下!” “他们每日都是几时开工?” “起初是辰时至酉时,后改为戌时至丑时,最后改回最初时间。” “这太不合逻辑了,除非……” “难道大人认为其中会有隐情?” “没错,其中绝不简单!” 茶仪卿目光看向荷塘方向,朝老管家挥了挥手。 老管家当即点了点头,快步下去吩咐了。 “茶兄,你觉得这里有何不妥?” 凤九天不解的看着茶仪卿,语气困惑。 茶仪卿并没有答话,而是让府中几个用人下了荷塘。 “大人,您让我们下荷塘,是为了找什么?” “一口宝剑,一口很珍贵的宝剑。” 众人虽不明白其中原委,却都依言而行。 江南之人,大多水性奇佳。 莫说是一人高的荷塘,就是渡江也如履旱地。 他们一会儿潜入池底,一会儿把头露出水面。 很快就有人在水中站起,把手高高举起来。 “大人,您说的宝剑,就是这口吧?” 用人手中举起一把刻有白色凹凸云纹的宝剑。 凤九天见到剑,不由喜上眉梢,伸手就要去接。 阿力却笑了笑,有些抱怨的开了口。 “大人,陛下派的修池人,怎会如此偷工减料?” “偷工减料?” 凤九天闻言一愣,十分好奇的重复道。 “是啊,这荷塘刚修两个月,池壁就向里凹陷了!” “阿言和工人口角,人突然消失,池壁向里凹陷……” 茶仪卿突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甚至比自己想象的更复杂,于是向水里挥了挥手。 在场众人见状更是不解,纷纷瞪大眼睛看向他。 老管家实在无法理解他的举动,十分好奇的开了口。 “大人,您刚才不是说要找剑吗?” “没错。” “剑已经找到,您还让我们找什么?” “挖开凹陷处,找到阿言的尸体。” “您难道认为阿言……” “阿言一定死了,而且是这伙人下的手!” 茶仪卿的话斩钉截铁,老管家彻底愣住了。 这话换做别人说,都会被当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此刻出言的是茶仪卿,就变得让人不容置疑。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仿佛荷塘里面隐藏着索命的水鬼。 凤九天看着茶仪卿的面庞,欲言又止。 茶仪卿目光如炬,总能捕捉到每个人神情的细微的变化。 “小九,你想说什么?” 凤九天摇了摇头,许久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茶兄,我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茶仪卿并没有笑,反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神色虽依旧从容,却难掩目中那抹忧虑…… “大人,要不要挖开看看?” 阿力甚是好奇,大声向茶仪卿请示。 茶仪卿略一思索,轻轻的点点头。 众人见茶仪卿点头,连忙纷纷上前帮忙。 他们虽不是习武之人,但论到干活却都是把好手。 很快池边就被挖开,挖出的泥土堆积在旁。 突然,阿力惊呼了一声。 他的声音极是惊恐,仿佛白日见鬼。 “大人!大人!阿言的尸首……”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目光中充满了惊惧。 唯有茶仪卿神色依旧从容,仿佛早已料到。 “阿力,把尸体抬出来,然后继续挖掘。” “是……是,大人。” 很快阿言的尸体就被捞出,摆在了地上。 所有人看向茶仪卿的目光,除了诧异便是敬佩。 他并不理会旁人目光,只是从容的摇着折扇,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他内心的焦虑。 **、荷塘、阿言,这三者到底是什么关系? 茶仪卿在心中想了又想,却依然没有一个答案。 他只得走到近前,蹲下身查看尸体。 这具尸体虽被潮气侵蚀,项间伤口却一清二楚。 “凶器显然是禁军专用的佩刀。” 茶仪卿虽是喃喃自语,但语气间却极是肯定。 “茶兄,禁军再蛮横,也不敢随便杀人吧?” “他们不是随便杀人。” “不是随便杀的?难道他看到了什么?” “一定是,至少他看到了工人在运送**。” “运送**?为何要运送**?” “一定是要炸毁什么,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片刻,茶仪卿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什么。 他快步朝东北角的院墙走去,并向众家丁招手。 “你们过来,从这里继续向东北挖掘!” “是,大人!” 所有人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拗其意。 众人上到平路后,手上变得更加麻利起来,很快他们就发现,这里的地下同样有挖掘过的痕迹。 想到很快就会有所发现,众人都很兴奋,连茶仪卿也这么认为。 可事实证明他们错了,直忙到夕阳西下仍是无果。 凤九天怔怔的看着堆积如山的泥土。 茶仪卿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茶兄,依你看是什么人在此处挖洞?” “不是逆鳞的人,就是伯玉的人。” “那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这里向东北,不远处是排商铺,然后是……” “天佑寺!” 凤九天与茶仪卿四目相对,异口同声的说道。 茶仪卿刹那间似乎把一切都穿了起来。 他纵然平时再从容,此刻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茶兄,你识破其中阴谋了?” 凤九天的神情有些激动,声音也很急切。 茶仪卿有些发呆,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半晌,他才回过神,悠悠的开了口。 “这是一个无比巧妙而阴毒的计划!” “你快说说!” “凶手利用修池期间运进大量**,并以假山石为掩体。”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知道**现在何处吗?” “难道放在天佑寺的地基下?” “这条被回填的地道,是距天佑寺最近的。” “凶手是想用**炸死叔父?” “不光是陛下,还有文武百官。” “那凶手会用什么手段引爆**?” “不知道,为今之计,只有探探天佑寺了!” “那还等什么?现在我们就去请圣旨!” “地道口设在我府中,只怕会被当做贼喊捉贼!” “难道我们硬闯进去?” “如果硬闯,又无实据,必被认作谋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怎么办?” 茶仪卿浅浅一笑,指了指正在挖掘的地道。 凤九天忙寻着看去,随即也会心的笑了。 两日后,地道终于挖通。 此时距李昪临幸天佑寺,仅仅只有一夜。 今夜没有月光,乌云漫天,大雨将至。 茶仪卿的脸色仿佛今晚的天气,有些阴晴不定。 老管家神态十分恭敬,垂手立于茶仪卿面前。 “萧吉,我想把一件十分重要事情交给你去办。” “大人,您尽管吩咐,我拼尽性命也不负您所托。” “你务必在半刻内,把这封信交到父皇手中。” “这封信是……” “你不需要知道,但此信事关本官生死。” 茶仪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老管家萧吉。 他交出去的不只是信,更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我进过几次皇宫,一定不会有误的!” 老管家信誓旦旦的说着,目光中露出许久未有的郑重。 他说完话朝茶仪卿拜了拜,随即转身直奔皇宫。 萧吉还未走远,凤九天就来了。 茶仪卿见到凤九天,指了指地道,出言叮嘱。 “小九,下地道后切莫莽撞,看我眼色行事。” “茶兄,你放心吧,我又不会随便杀人。” “哈哈,你的脾气干出什么事来,我都不觉得奇怪!” “正事要紧,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茶仪卿点了点头,朝凤九天轻轻挥了挥手。 两人当即下了地道,向里面快步摸索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极浓的**味传来,呛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两人知道此时已到了地基下方。 凤九天见周围有数个木箱,于是小心的打开了一个,木箱被打开的瞬间,**味顿时更加浓郁。 凤九天咬了咬牙,有些恨恨的开了口。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如此歹毒?” “是啊,凶手实在丧心病狂!” 茶仪卿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轻轻的推开头顶木板。 “吱嘎!” 木板被推开,两人小心的爬了出来。 好在天公作美,风雨雷声掩盖了他们发出的微响。 茶仪卿晃亮火则,缓步踱到了佛像之前。 他虽然一路护送金佛,却还是第一次仔细观赏。 这是尊无比精巧的观音像,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茶兄,这尊佛像除了名贵,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菩萨手中玉瓶可以转动,柳枝随之滴出甘露。” “真有这么神奇,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凤九天说着纵身一跃,便要伸手去转玉瓶。 他猛然发现金佛的手掌比之佛身暗淡了很多。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又放到鼻下嗅了嗅。 “茶兄!不好了,我明白了!” “小九,你想说什么,语无伦次的。” “玉瓶上有磷粉,菩萨手中涂有硫磺。” “凶手实在恶毒至极!” “这样产生的火苗极弱,恐怕毫无用处。” “佛像体内一定装有大量**,这样大殿内将无人生还。” “茶兄,你们一路护送,难道没有发现异样?” “途中并无异样,定是金佛回京后被人掉包了!” 凤九天突然想起连府那一幕,连忙向佛像下部看去。 “果然如此,佛像上的小坑不见了!” “我明白了!金佛是庐陵死去的金匠们伪造的。” “这些凶手实在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凤九天震惊之下,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 茶仪卿正想提醒他,门口突然出现脚步声。 “大人,我们说好不再相见,你……” 禁军统领赵迥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茶仪卿知道已经来不及躲避,只得迎了过去。 “赵迥!尔等奸贼,可知罪吗?” “萧俨,居然是你!” “没错,正是本官!没想到吧!” “你擅入天佑寺,又诬陷本将,是何道理!” “哈哈,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嘛!” “我死到临头?倒要请教请教!” “你勾结匪类,试图谋反,又杀害良民,难道不该死!” “萧大人,你说话要有证据!” “地基下的**、被调包的金佛,池壁里的尸体都是证据!” “这些事与本将何干?”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否?” “你问吧!” “首先,没有你的支持,地基下的**怎能埋得进去?” “他们是夜里偷偷做的,本将怎会知道?” “哈哈哈,夜里?最后的几日,可是在白天!” “这……这最多说明我玩忽职守罢了!” “非也,你非但没有玩忽职守,相反兢兢业业啊!” “萧大人,你此言何意?” “没有你的帮助,上千斤的佛像怎会被调包?” “我不知道!” “在你眼前做这么大的事,你却不知?实在自欺欺人!” “依你说,本将只需在寺中行事,何必挖地道?” “因为你想嫁祸本官,我说的不错吧?” “那我又为何要杀死你府中家丁?” “因为他发现工匠们运送**,所以你们杀人灭口!” “你确定阿言是被灭口了?” “不打自招?你实在太蠢了!” “萧俨,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多管闲事!” “你身为人臣,却要谋害陛下,我焉能置若罔闻!” “哈哈哈,既然你非要做忠臣,就莫怪本将无情了!” 赵迥大笑数声,拔出佩刀,虎视眈眈对着两人。 茶仪卿却笑着用扇子点指他,神情无比从容自信。 “如果我们死了,你如何向陛下交代?” “就说你们私闯禁地,不幸被本将误杀了!” “倒算是个不错的借口,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赵迥紧握手中佩刀,有恃无恐的冷笑着。 一直没有说话的凤九天,此刻冷冷的开了口。 “可惜你的对手是凤九天!” 凤九天的话很冷,他的剑光更冷。 对于敌人,他从不留情。 正与邪的对决,尽在刀光剑影中。 流云剑轻灵如风,流畅似水,灿烂若星。 这样的剑招未必完美,却绝对致命。 赵迥手中佩刀也势沉如山,刚烈似火,耀眼若日。 赵迥的武功绝非天下无双,却也足矣让武林震惊。 “当!当!当!” 金属交鸣声不断响起,清脆却刺耳。 这样的声音,纵有暴雨雷霆,也决计无法掩盖。 “小九,速战速决!” 茶仪卿轻喝一声,持扇欺身而上。 江湖中比武、决斗,自然要公平合理。 但抓捕犯人,却绝不可拘泥于此。 前者不过一人之荣辱,但后者关乎一国之存亡。 赵迥被两人围斗,瞬间便落于颓势。 但他毫不慌张,而是朝外面大喊起来。 “来人啊!有刺客夜闯天佑寺!” 随着他的呼喊,紧闭的殿门顷刻间便被撞开,无数持弓举枪的士兵,把门口团团围住。 如果他们乱箭齐发,只怕再强的高手也必一命呜呼! “茶兄!我们要不要硬拼?” 凤九天脸色变得凝重,手中丝毫不停。 茶仪卿神情依旧从容,仿佛视众人为无物。 赵迥向后猛纵数丈,嘴脚泛起冷笑。 “哈哈哈,萧大人!末将不能不佩服你啊!” “佩服我什么?” “当然是佩服你视死如归啊!” “视死如归?死的人是你!” 茶仪卿的神色无比镇定,话音无比肯定。 他的神态绝非装出来的,而是绝对的成竹在胸。 莫说赵迥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凤九天也困惑不已。 再淡定的人面临生死,也总会有一丝波澜。 能如此波澜不惊,除非他早有后招! “陛下驾到!” 大内总管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随着他的声音,寺外出现了无数官兵,官兵正中,赫然是一顶九龙黄绫肩舆。 这样的肩舆南唐只有一人能乘,一人敢乘。 那必定就是文治武功的皇上李昪! “逆贼赵迥,在朕面前还敢造次?” 李昪一声大喝,人刹那已到了赵迥身侧,这份轻功,放眼整个江湖,也绝对首屈一指。 赵迥似乎不甘就此认输,竟用刀猛劈李昪面门。 这一刀斩出,快如闪电,隐隐有风雷之声。 此招无疑是赵迥的绝招,一刀之下必分胜负! “当!” 赵迥的刀竟落在地上,发出悲鸣,而李昪的五指,早已紧紧扣住他的脉门。 李昪是何时出手的,如何出手的,几乎无人看清。 真正的高招从来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决定胜负的。 赵迥的确是位很强的高手,强到让举国震惊,只可惜他的对手是李昪,一生未尝败绩的李昪! “来人啊!把逆贼给朕捆起来!” 李昪缓缓侧过身,朝身后官兵命令道。 数个精兵得令,连忙上前,捆住了赵迥。赵迥被缚,他手下众人慌忙弃械受缚。 李昪怒视着这些禁军,愤怒的挥了挥手。 “把这些叛党给朕拉下去,一律斩首!” 众官兵闻言一愣,变得有些迟疑。 茶仪卿见状忙上前几步,跪在了李昪面前。 “义父,请您念及往日功劳,饶恕他们吧!” “卿儿,他们要杀你,你却让朕饶了他们?” “没错,还请您下旨!” “可他们却想让朕死无葬身之地!” “义父,主谋是赵迥,与他人无关。” “这……也罢!一人杖打五十,永不录用!” 茶仪卿正想再劝,但李昪的脸色无比坚决,他只得闭上嘴,却在心中默默替他们叹息。 “卿儿,赵迥就押在你大理寺吧!” 李昪说着轻轻咳嗽起来,神情有些疲惫。 茶仪卿略一思忖,随即坚定的开了口。 “义父,赵迥决不能押在大理寺。” “为何?” 茶仪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义父,您今日为何会来此地?” “你写信求救,朕焉能不来?” “大理寺又是归谁统辖?” “当然是你。” “一切都是儿臣所为,恐遭人非议!” “嗯,你所言有理,那就押在天牢吧。” 李昪已有些不耐烦,转身径直上了肩舆,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茶仪卿朝皇宫方向,连拜了三拜。 随后他缓缓直起身,看向凤九天。 凤九天此刻有些愣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小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自己和叔父的差距。” “地位差距?” “不,武功差距!” “义父的武艺出神入化,却也并非遥不可及。” “没错,我早晚有一日会比他更强!” “这些事回府再想,我们还有正事。” “我明白,恐怕路上会不太平。” 两人四目相对,万千心意尽付不言中。 茶仪卿也是人,是人就难免犯错。 他本以为路上会有人截杀,必定会有一番大战。 但直到把赵迥押入天牢,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两人办完差事,回到府中,天际又已泛白。 这夜他们只做了一件事,却具有非凡的意义。 或许逆鳞的秘密、云松青之死,都将水落石出…… 第二十三章 横殃临飞祸 人事总无常,福兮祸所依。 闭门家中坐,横殃飞祸临。 清晨,茶仪卿刚刚睡下。 他因思虑太多,睡眠一直不好。 所以每次他熟睡后,就没人敢来打扰。 可凡事都有例外,今日无疑是个例外。 “大人,您快醒醒!出大事了!” 老管家快步到了床边,朝茶仪卿大声喊着,他神情焦急,声音慌张,显然是出了大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茶仪卿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有点朦胧。 “李璟带兵包围了府邸,口口声声要捉拿您!” “什么?伯玉要抓我?” 茶仪卿一向料事如神,此刻也变得有些不解。 “是啊,大人!您快起来看看吧!” “小九在哪?你快叫他离开!” 茶仪卿一边大声说着,一边飞快的换好衣服,他的脚步依旧从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这就是茶仪卿的素养。 萧府,大门前。 李璟腰斜长剑,趾高气昂。他身后的众官兵,也个个气焰嚣张。 茶仪卿面似湖水,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伯玉,请问你此来,所为何故?” “何故?少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若真明白,又何必装糊涂?” “因为你不敢认罪!” “认罪?我何罪之有?” “你谋害父皇,又擅杀忠臣,当诛九族!” “哈哈哈,我孑然一身,何来九族?” “这……我管不着,有话和父皇说去!” “好!我这就去父皇那里讨个公道!” 茶仪卿大袖一挥,昂首向皇宫方向而去。 君子一贯坦荡荡,小人向来长戚戚。 纵然皇宫是龙潭虎穴,于他又有何惧哉? 阳光普照,光明四方。 南唐皇宫恢弘壮丽,此刻愈发神圣。 李昪议事,最喜欢的地方是御书房,无论是抑制吴越,还是出兵伐闽,都是出自此间。 此刻李昪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 以往他遇事,都会找茶仪卿来商议,那时候他觉得很寻常,也觉得很幸福。 可这次他却不能与其商议了,或许永远不能了。 因为茶仪卿成了犯人,犯人永远没有话语权。 “卿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李昪点指茶仪卿,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 茶仪卿的神色也很复杂,从容中透着困惑。 “父皇,儿臣做错什么了?” “你想谋害朕!还杀了赵迥灭口!” “什么!我想害父皇,还杀人灭口?” 茶仪卿无法淡定了,语气间震惊又讽刺。不只是他,恐怕任何人都会觉得李昪疯了。 此时李昪面色阴沉,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 “卿儿,朕当年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父皇和儿臣说过太多的话,不知是那一句?” “朕说过,百年后帝位是你的,还记得吗?” “儿臣记得,但绝不敢……” 茶仪卿说着忙恭恭敬敬的跪下,话音无比诚恳。 李昪却长长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可你为何企图用**谋害朕?” “父皇,您说的是天佑寺地基下的**?” “没错,你为何要串通赵迥,谋害寡人?” “儿臣绝对没有,还望父皇明鉴!” “那你府中为何有通往天佑寺的地道?” “这是歹人要嫁祸儿臣!” “那赵迥死在天牢,也是有人嫁祸不成?” “赵迥死在天牢?儿臣根本不知道。” “卿儿,你不承认也没用,朕有证人!” 李昪说着看向李璟,李璟忙重重的击了三下掌。 掌声刚落,一个孩童从御书房门口跑了进来。 跑进来的是个小男孩,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小小年纪却气质非凡,眼中闪着智慧的光。 茶仪卿见到他不由一愣,神情变得更加凝重。 “小普,不要怕,杀你父亲的凶手是他吗?” 李璟一向嚣张跋扈,对这个小孩却格外温柔。 小孩看到茶仪卿后,全身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是……就是他……我不可能认错!” 他的声音虽很稚嫩,但却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赵普!你虽小,可这些事却不能胡说。” 茶仪卿紧紧盯着小孩,一字一顿的说着。 赵普虽然身子抖得更厉害,可他的目光竟没有一丝示弱。 “就是你!我亲眼看到的!” 赵普指着茶仪卿,眼露恨意,大声喊了起来。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 茶仪卿耐下心来,用十分亲切的口气说道。 赵普略一犹豫,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问吧!我不会怕你的!” “首先,我是什么时候动手杀人的?” “大概今早寅辰!” “我在哪里下的手?” “当然是在牢房里!” “我是用什么手段杀死他的?” “你用毒酒毒死他的!” “那我就更加奇怪了。” “你奇怪什么?我亲眼看到的!” “你虽是赵迥的儿子,可也不能在寅时进入天牢吧?” “是……是李叔父带我进去的!” “那他为什么带你去那里?” “因为我想父亲了,我很担心他。” “可伯玉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们住在一起?” “你不要问我,这些事你问李叔父好了!” 赵普没有丝毫慌张,从容得指了指身边的李璟。 茶仪卿望向李璟,淡定的开口,继续为自己辩护。 “伯玉,我可以伏法,但你要和我解释清楚。” “有何解释的!我和赵迥关系不错,替他照顾孩子实属正常。” “难道他护卫天佑寺这段时间,都是你替他照顾孩子?” “不是天天去,但也经常要去的。” “也罢!那你觉得我与受缚的赵迥,孰强孰弱?” “他已被缚,当然是你强!” “那我为什么还要选择下毒呢?” “你如果用扇子,就会暴露身份!” “哈哈哈,可按你说,我用毒酒还是暴露了呀!” “那是你没想到我会去,所以没有防备。” “你的这番说辞,倒是让我哑口无言啊!” “那就好!事实面前,不容抵赖!” “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回答的太顺了,就像是提前背好了词!” “这……事实如此,还用犹豫吗?” 本该寂静的御书房,此刻却仿佛开了锅。 “啪!” 李昪已经不耐烦了,重重的拍打书案。 两人只得暂时闭上嘴,但仍紧盯着对方。 他们的目光都有些复杂,似乎都各揣心腹事。 “萧俨!你不必再说了!” “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啊!” “一切人证物证都指向你,还谈何冤枉?” “这是奸人嫁祸,父皇不可轻信!” “伯玉是与你不合,却也不必置你于死地吧?” “他担心我觊觎皇位,才想除之后快。” “朕已决定立他为太子,并且方才已传过旨了!” “哈哈哈,我无话可说,父皇好自为之吧!” 茶仪卿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尽是无可奈何。 “来人啊!把萧俨打入天牢!” 李昪暴怒着站起身,朝外面士兵喊道。 几个官兵应声跑进来,伸手要抓茶仪卿。 “父皇,他能在天牢杀人,难道就不能越狱?” 李璟见状连忙高声喊道,心中不断的冷笑。 李昪略一犹豫,随即十分自信的开了口。 “由朕的大内侍卫看押,他纵有通天本领又能如何?” 李璟正要再说些什么,李昪却挥手打断了他。 茶仪卿恭敬的朝李昪拜了三拜,苦涩的笑了笑。 不待几个士兵近前,他已决然的走了出去。 他的动作无比从容,从容得让在场众人一生难忘……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李昪对于茶仪卿,既是君也是父。 无论他下什么样的命令,茶仪卿也绝不会反抗。哪怕真的让他死,他也不会有一点犹豫。 他只是感到有些可悲,也有些可惜。 他不悲自己早夭,而悲自己无能,无能劝谏父皇。 他不惜自己短命,而惜自己无力,无力勘破真相。 但他纵有再多的想法,或许都已太迟了。 就连上天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机会走出天牢弥补遗憾。 但谁都知道,他纵然真的死了,也心甘情愿! 夜,深夜。 萧府厅中坐着两人,神情焦急。 他们往日漠视彼此,此刻却是唯一的依靠。 “不行!我这就进宫救茶兄!” “凤少侠,你千万不要冲动啊!” “除了硬闯,你还有别的办法?” “你这样做不但救不了萧郎,连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茶兄,死又何惧?” “你就算不怕死,可也要死得有价值吧!”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茶兄死?” 凤九天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大步向门外走去。 救人如救火,晚到一刻都可能悔恨一生。 “不,或许你可以去找一个人。” 茉莉连忙开口,叫住了他。 “谁?” 凤九天闻言转过身,眼中放出光彩。 “李昪!” 茉莉的声音极是肯定,像是有万全的把握。 凤九天深深皱起眉头,十分费解的看着茉莉。 “就是他下的旨,我再去求他又有何用?” “只有他能救萧郎。” “这我并不否认,可他怎会收回圣命?” “你知道他最需要什么吗?” “什么?你知道?” “当然,还是听你说起的。” “听我说的?” “是啊,这两年他一直在寻找什么?” “寻找灵丹妙药。” “我又是做什么的?” “杏林高手……你的意思是……” “没错,只有这颗灵丹能救萧郎!” 她说着取过一方锦盒,交给了凤九天。 “他中毒已深,只有这颗丹药能救他!” “你确定?” “这粒丹药极珍贵,我一直带在身边以备万一,如不是情况紧急,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好,我相信你,希望你没有骗我!” 凤九天接过丹药,瞬间出了大厅,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皇宫,寝殿。 屋内灯火微弱,死气沉沉。 李昪躺在床上,面色十分难看,似乎无比疲惫,连呼吸都很困难。在他枕边放着一个玉瓶,盛有丹药的玉瓶。 “陛下正在休息,任何人不许打扰!” 外面的侍卫低声呵斥,拦住了凤九天。 “我今天必须见到叔父!你们不想死就闪开!” “凤少侠,您不要难为我们……” 李昪听见外面吵闹声,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外面是贤侄吗?让他进来吧。” 他的声音很虚弱,显得有气无力。 侍卫闻言只得打开门,放凤九天进去。 “叔父!你……你怎么了?” 凤九天正想出言质问,结果吃了一惊。 昨晚还生龙活虎的李弁,此刻竟已奄奄一息。 李昪见到凤九天,勉强挤出个亲切的微笑。 “贤侄,叔父恐怕快不行了……” “这怎么可能!” “叔父两年间误食大量丹药,背上早已生疮。” “您为何那么痴迷于长生之术啊?” “长生?朕只是以此为名,寻找解药罢了。” “解药?百日索魂散的解药?” “是的,朕为购解药,国库已快亏空了。” “什么!您花了那么多银两?” “唉,朕不想死,满朝文武更是无辜的……” “可昨晚您分明还神采奕奕啊?” “唉,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叔父,我一生从不求人,今日却要求您一件事。” “求朕?是为了卿儿吧?” “没错,叔父无论如何不能杀茶兄!” “哈哈,你真的以为朕要杀他,朕忍心杀他?” 李昪笑容变得苦涩,有些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凤九天紧皱眉头,十分诧异的盯着李昪。 “叔父,您不杀茶兄,为何把他打入天牢?” “只有天牢能护得住他。” “难道有人要杀他?” “是的,有人嫁祸他,要置他于死地。” “这人是谁?我这就取下他的人头!” “就凭贤侄你?不要痴人说梦了!” “叔父,不论成与不成,您都和我说清楚吧!” “朕若说了,真不知是帮你还是害你……” “帮也好,害也罢,我绝不怪您!” 李昪闻言点点头,目光变得凝重。 他仿佛回忆起了过往,并不愉快的过往。 “贤侄,你知道你父亲的同门师兄弟都有谁吗?” “不知,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是啊,这段往事没有人愿意提及。” “叔父,我父亲的师兄弟到底都是谁?” “是五个绝顶高手,每个都足以叱咤风云。” “除了您和舅父外,另三个我认识吗?” “应该认识两个!而且其中一人,就死在你的剑下!” “什么!我杀了自己的师叔?” “是的,你太重表面的善恶,误杀了他!” “难道……难道是廖楚笙?” “没错,正是你的廖师叔。” “我虽知他不是坏人,可万万没想到他是我的师叔!” 凤九天震惊之下,忽然想起了那日廖楚笙的一些举动。 当初他以为廖楚笙是在诱敌,心中还无数次咒骂于他。 可现在想想,岂不正是长辈才该有的表现吗? “叔父,那另外一人是谁?” 凤九天半晌才开口,声音微微发颤,唯恐下一个名字,会让自己更震惊。 “另外一个就是你师父!” “我师父?莫非是龙前辈?” “没错,就是他!” 李昪神情更加凝重,凤九天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龙行云常说自己是故人之子,今日才彻底明白原委。 他随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隐隐有些担忧。 “叔父,这才四个人,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另一个叫谭安洺。” “谭安洺?为何从来没听说过此人?” “因为他死了,二十五年前就死了!” “死了?可故去的大侠们,也常常有人提起啊!” “他是个例外!他的死是全江湖的禁忌!” “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巨变?” “朕不能说,你也不必再问了!” 李昪突然变得很激动,并开始疯狂的咳嗽。 凤九天仍不甘心,又开口问道。 “叔父,百官中毒之事……” “咳咳,这件事朕也不知道。” 李昪一边咳嗽,一边有气无力的说着。 “那您是到何处求得解药?” “不必问了,朕最后再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若想了解真相,就回昆仑山吧……” 凤九天早已想到这种可能,心头却还是震惊不已。 此话由敌人说出,可能是嫁祸,但李昪的话他无法不信。 凤九天半晌才回过神,想把带来的丹药交给李昪。 李昪见了却摇了摇头,无视他手中的丹药,而是伸手拿过枕边玉瓶,取出一粒灵丹服下了。 这粒丹药不愧是灵丹妙药。 李昪不再咳嗽,而且再也不会咳嗽了。 世上只有一种人永远不会咳嗽,那就是死人! 此刻李昪的七窍突然开始流血,脸色变得铁青。 “叔父!您千万不能死!” 凤九天正想为他运气,李昪却忽然笑了。 他指了指李璟的太**,笑声中满是讽刺与不甘。 随后他重重的倒在床上,就此龙御上宾! “叔父!” 凤九天大吼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这两年中,他们朝夕相处,感情日渐深厚。他知道人迟早会有一死,皇上也不例外。 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昪竟会走的这么突然,突然的让他诧异、让他措手不及,让他来不及悲伤。 “凤九天,好大的胆子!竟敢毒杀父皇!” 他正震惊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得绝不会听错。 “李璟!一定是你害死了叔父!” 凤九天怒气冲冲的转过身,拔出了腰间流云剑。 他此刻义愤填膺,就是绝顶高手也难当一击! “哈哈,笑话!你手里拿着毒药,反而诬陷我?” 李璟忽然大声冷笑起来,用手指着凤九天手中那方锦盒。 凤九天早已失去理智,更确切说是失去耐心与顾忌。 往日茶仪卿无事,李昪尚在,他自然不敢动李璟。可现在李昪已逝,茶仪卿危在旦夕,反倒没了顾忌。 当年他有多想杀牧璇天,现在就有多想杀李璟。 “李璟!是你一再逼我,休怪我绝情!” 凤九天说着就要出剑,刺出绝对致命的一剑。 李璟却从容得向后退着,笑声变得越发得意。 “凤九天,你要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在皇宫又如何?” “你以为自己能敌得过数千禁军?” 李璟说着朝门外面大喝一声,无数禁军刹那围住寝殿。 凤九天右手倒垂宝剑,剑锋泛出骇人的寒芒。 他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知道,但不妨试试!” 随着他的话音,人已追出寝宫。 李璟脸色不由一变,忙朝众侍卫挥挥手。 大内高手们虽非凤九天的对手,却也绝非弱者。 他们刹那间刀剑齐出,光华万千,凌厉非凡。 凤九天也是人,若被乱箭击中,必死无疑。 但他却又不太像人,人怎能使出这么快的剑! 常人想连出三剑尚且困难,又何谈连出十剑呢? 凤九天这十剑迅捷、精妙、冷酷、绝情。 面对这样的剑法,就算再强的高手也绝难抵挡。 “当!当!当!” 兵器落地声,刀剑铺满了地面,宣告了死亡。 “咚!咚!咚!” 尸体栽倒声,血光溅红了寝殿,浸染了宫闱。 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交相混杂在了一起。 这样的声音是残酷的,却又偏偏透着希望。 人想在绝境中生存下来,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九幽鬼境虽群魔拱卫,却各自为政。 南唐皇宫高手如海,且众志成城。 凤九天不知出了多少剑,早已大汗淋漓,他明白李璟没有说错,自己无法以一当千。但他绝不甘心就此死去,不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邪魔一日不除,自己便一日不能死。 他脑中盘算着何去何从,手中却依然未缓半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凤九天小声喃喃自语,偷眼看向太**方向。 “来人啊!给我射死他!” 李璟见久未得手,朝身后弓箭手大喊。 众侍卫闻言忙向后撤退,给弓箭手让出空场。 无数弓箭手持着精良的硬弓,搭上了锋利的羽箭,他们连闽国都能轻易攻下,更何况区区凤九天? 但凤九天没有一点慌张,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更是个很自信的人。在他看来,多快的利箭,也赶不上自己的双腿。 在众弓箭手拉弓拔射的片刻,他已纵身上了殿顶。 无数利箭齐发,如雨般落下的刹那,他竟飘然出了宫墙。 月光皎洁,照耀着金陵。 凤九天对这里很熟,却从未登高俯视。 从这个高度他能看清每条街道,城中有无数巡逻的官兵。 此刻城池为盘,街道为线,人人为子。 李璟手下的众官兵,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凤九天想要突出重围,就必须下赢这盘棋。 所以他在高矮不一的房顶穿梭,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太**! 东宫,夜色仿佛更深。 夜色最深之时,也是黎明将至之时。 凤九天伏在后墙,小心翼翼的向里看去。 他虽在金陵城住了两年,却从未进过太子府。 后院没有灯火、没有人声,也没有犬吠。这里若非屋舍俨然,谁都会认为此处早已荒废。 凤九天正想寻机下去藏身,突然见厢房中走出个人来。 此人一身下人打扮,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他刚刚走出大门,就飞快的把房门锁上了。 这一切凤九天看的很清楚,眉头微蹙,嘴角微笑。 “莫非这里关着人?或许破局就在此人!” 他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翻身下了墙头。 凤九天的轻功十分好,落地时全无声响。 “别动!把钥匙交出来!” 凤九天瞬间到了下人身后,把剑横在他项间。 下人只觉项间发凉,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大……大侠,饶……饶命啊!” “饶命可以,钥匙呢!” “钥匙在我腰间,就这一把。” 凤九天在他腰间取出钥匙,又押着他到了门前。 “说!这房中关的是什么人!” “这……这小的不敢说……” “不敢说?看来你是活腻了!” 凤九天的剑逼得更近,下人抖得更加厉害。 “好……好,我……我说……” “快说!” “里面……里面关的是……是李璟!” “少要骗我!李璟现在皇宫!” “不……不!皇宫里是假的,这里面才是真的。” “嗯!你若敢骗我,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不敢,我哪敢骗您啊!” 凤九天轻轻点点头,打开了门上的锁。 他全神戒备,缓步进屋。 屋中肮脏而混乱,尘埃蛛网密布,除了缩在墙角的一个青年外,屋内没有一丝人气。 “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呸!你们把本王抓来,还问本王为何在此!” 此人十分不屑的轻唾一口,十分不耐烦的说着,可他猛然意识到眼前的白衣人,似乎是自己熟识之人。 “你是凤九天?你怎么会找到本王?” 这人拢拢头发,仔细打量凤九天,试探着说道。 凤九天微微颔首,声音冰冷中透着几分亲切。 “没错,我是凤九天!纯属误打误撞。” “原来如此!你也是来看本王笑话的吧!” “我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个兴趣!” “难道你是来救我的?” “我可以救你,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好!莫说两件,就是答应你二十件又有何难?” “首先,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尽管问!” “你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一年前,伐闽途中,军营失火的那天夜里!” 凤九天眉头锁得更紧,脸色变得万分凝重。 “也就是说,这一年中,宫中一直都是假李璟在充当太子!” “是啊!我被关在这,哪来的真李璟?” “那两年前,你去过不归村吗?” “你和萧俨真是莫名其妙!那地方本王听都没听过!” “那他们为何不杀你?” “杀我?他们杀了我,如何彻底了解本王?” “没错,不彻底了解,再高明的易容也会漏洞百出。” 凤九天说着点点头,眼睛却看向了他身后的金佛和箱子。 “这箱子里是什么?” “箱子里是**,听说是城内烟花厂运来的。” “烟花厂?就是专供皇室庆典的烟花厂?” “没错,是用来庆贺几日后的盂兰盆节。” “那尊金佛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有秘密之物放在一起,当然是为了便于保管。” “嗯,的确有些道理。” “喂!你那些奇怪的问题,问完了吗?” “问完了,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假李璟要做什么了!” “他要做什么?” “他第一次出现,是想挑起你和茶兄的矛盾。” “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为了毒杀叔父,并代你继位,控制大唐!” “什么!我父皇现在有危险?” “唉……太晚了,叔父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凤九天一生很少愧疚,此刻却面带歉意。 李璟见状激动起来,不断的摇晃着凤九天。 “凤九天,你快告诉我!我父皇到底怎么了!” “叔父……叔父已经晏驾归西了……”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李璟瞬间像疯了一样,大声朝凤九天吼着。 “你和萧俨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能让父皇死了!” 凤九天长长叹了口气,十分抱歉的看着李璟。 “我们无能,中了假李璟的奸计……” “萧俨在哪!本王要杀了他!” “茶兄已被关进天牢,性命危在旦夕!” 李璟闻言颓然坐下,眼中的疯狂化为绝望。 “父皇死了,萧俨入狱,我大唐完了!” “不!大唐不会就此覆灭的!” “哦?难道你有办法?” 李璟似乎看到了点希望,把凤九天当做救命稻草。 “只要你我还在,大唐就不会完!” “就凭你和我?” “没错,我们可以逆转一切!” 两人目光相对,四只手紧紧相握。 敌人与挚友看似天差地别,有时却只在一念之间。 大风忽起,宫灯忽明忽暗。 南唐亦如宫灯,在狂风中摇摆不定。 假李璟负手立于正殿之前,甬道之上。 此时禁军头领带着小队官兵,来到他的面前。 “太子,属下无能,没有找到凤九天……” 头领深施一礼,低着头畏惧的说道。 仿佛他面前的不是太子,而是嗜血的恶魔。 “啪!” 假李璟抬手就是一掌,重重打在头领的面颊上。 “一群饭桶!本太子留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他正想再出言教训,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助纣为虐之人都该死,你也不例外!” 这声音十分冰冷,冰冷中透着狂傲与霸气。 随着话音落地,寒芒骤起,血光迸溅,方才活生生的一队禁军,顷刻变为满地尸骨! “什么人!” 假李璟略显惊慌,瞬间拔出长剑。 白衣人却不慌不忙,手中倒提流云剑。 鲜红的热血从剑尖滚落,滴滴坠于大地。 冰冷的人、锋利的剑、犹温的血,无不晕染着杀意。 如水的月光倾洒下来,显得他愈发冷傲。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字一顿的说了四个字。 “杀你的人!” 假李璟持剑当胸,手不由颤抖,但他的语气却故作淡定,似乎稳操胜券。 “凤九天!我是太子,你敢杀我?” “你若是太子,那我是什么?” 声音来自阴暗的角落里,随之走出一人,他虽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仍难掩高贵与倨傲。 “你……你是假的!你竟敢假扮本太子!” 假李璟声音发颤,连连朝身后挥着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拿下!” 凤九天正要再出剑,李璟却拦住了他,只见李璟咬破了中指,把血抹在了胸膛上。 众侍卫正想依言上前拿人,见状脸色竟突然都变了。 随即他们纷纷跪下,恭敬的高呼起来。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假李璟转身,大吼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抓人!” “哈哈,可笑之极!” 李璟冷笑数声,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假李璟顺着他的手看去,额头不禁渗出了冷汗。 他的胸膛上赫然出现了一条龙,栩栩如生的龙。 “你这是什么妖法?怎么可能会这样!” “此乃大唐皇室独有的纹身,遇血才能现形!” 凤九天指着假李璟,也发出了讥讽的冷笑。 “假扮一个人,却连最重要的体征都没摸清,佩服佩服!” 假李璟握剑的手变得惨白,双目似要喷火。 “真如何,假又如何?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真的!” 随着他的话音,长剑出鞘,刹那绽出无数光华。 这样的攻势本该无懈可击,可惜他的对手是凤九天! 倏忽之间,银光乍泄,光华收敛。 漫天的剑光,竟抵不过他随手一剑。 假李璟不甘失败,剑招越发凌厉,快如风、逸如云、势如雷。 这样的剑法未必最强,但凤九天脸色却变了。 “云雷剑法!你是凌霄派的人?” 两人停了手,假李璟傲然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错!你该叫我一声六师兄!” “不!这不可能!尚清天已经死了!” “死?你还没死,我又怎敢死去?” 假李璟说着揭下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是一张眉清目秀,略显清癯,目光疯狂的脸。 他的长相虽不算特殊,但凤九天永远都不会认错。 面前之人真的是尚清天,两次诈死的尚清天! 凤九天紧盯着尚清天,横眉冷对。 往日再多的情谊,至此也湮没于过往。 两人再次相对而立,心中尽是杀意。 “尚清天!今番定叫尔死无葬身之地!” “凤九天!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两人再次出剑,再也没有任何情面与顾忌。 尚清天的剑像云似雷,凌厉中带着飘逸。 凤九天的剑如日若星,致命中带着光辉。 他们的招数无人能看清,但杀意却无处不在。 这样的剑、这样的人,世间永远只能有一个。 生死不过概念、招数不过寄托,正邪从不两立。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一战必有人血溅紫微! “当!” 长剑落地,尘埃激荡。 天下无有不散之席,亦无有不决之战。 两人已经过了百招,方才分出胜负。 流云剑抵在尚清天项间,锋刃尚泛寒芒。 “凤九天!你的确很强,我败了……” 尚清天缓缓说着,声音中满是震惊与不甘。 凤九天的嘴角微微上扬,傲然的开了口。 “尚清天!你既不义,也休怪我不仁!” 他的剑正欲向前刺出,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小九!剑下留人!” 随着一声轻喝,一位持扇公子翩然而至。 他面容略显憔悴,神采却依旧照人。在他身后,还跟来一个姑娘和无数禁军。 尚清天见势仰天大笑,笑声中尽是绝望。 “哈哈哈,我尚清天聪明一世,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随即他收住了笑声,竟突然跪下,朝西北方拜了三拜。 他的神情无比虔诚,虔诚得宛如一个执着的信徒。 金陵城西北方万里之外,岂不正是昆仑所在? “奸贼,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茶仪卿点指尚清天,神色间正气浩然。 尚清天只冷笑几声,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萧俨,想让我出卖老大,痴心妄想!” 他说完大吼一声,把匕首狠命刺入咽喉,霎时鲜血喷溅,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凤九天忙上前阻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切真相本已近在眼前,所有谜底也将揭开。 可随着尚清天的死,所有的努力又似化为虚无…… “唉,我们又晚了一步……” 茶仪卿掩面摇头,无奈的长叹一声。 凤九天脸色也不太好看,目光甚是不甘。 “我刚才如果不那么冲动,或许就不会这样!” “凤少侠,这也不能怪你。” 茉莉的眼神很亲切,语音也很是柔和。 茶仪卿也微微颔首,出言劝慰。 “小九,他的死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或许天意如此,我们只能去昆仑山了!” 茉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担心的开了口。 “凤少侠,万一凤前辈真是凶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凤九天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说得斩钉截铁。 茶仪卿闻言犹豫良久,才微微颔首,目光笃定。 “萧郎,你也要陪凤少侠同去吗?我不许你去冒险!” 茉莉急切的说着,谁都能看出她对茶仪卿的关切与担忧。 “没错!唯有前往昆仑,方能力挽狂澜!” 茶仪卿的声音无比果断,望向远方的双眸满含坚定。 “就凭你们几人,恐怕难如登天,需要本太子出兵吗?” 李璟目光仍很倨傲,但言中之意却满含关切。 茶仪卿闻言忙深施一礼,语气极是诚恳。 “伯玉,我们此去远离大唐,你万不可轻动?” “轻动?为了你萧俨,纵横扫六合,又有何惧?” “也罢,微臣危难之时,便劳烦伯玉了。” “好!十万大军就在金陵等你,危难时刻随叫随到!” 李璟说着握住茶仪卿的手,万语千言尽付心中!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去昆仑,谁也不知将面临何种危险。 但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 只要迷未解、剑在手、血尚热。 他们便要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第二十四章 孤勇险峰行 距离产生美,而美来自朦胧。 美的背后是丑,而朦胧的背后是真相。 对于寻求真相之人,永远不能沉溺于美好的假相,而是要勇于上前一步,彻底把真相看清楚。 此案的一切真相,或许真的就在昆仑山! 半月后,昆仑山下。 一路走来,凤九天前所未有的纠结、痛苦。 日日心神不安,夜夜辗转无眠。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种感觉不只属于旅人,更属于现在的凤九天。 眼前的一花一草,似乎越来越熟悉,可他心中的疑惑与惆怅,却变得越来越强烈。 舅父与父亲究竟熟亲? 育恩与生恩究竟熟大? 真相与亲情究竟熟重? 凤九天心中始终没有答案,天底下又有几人能知呢? 破庙,残月,孤星。 一人痴坐庭中,唯有酒剑相伴。 这样的画面很美,却美得凄清、绝望。 “舅父,若您真是凶手,我该怎么办……” 凤九天抬头望着远山,不由自主的轻轻呢喃。 “真相未明,迷案未破,不可自乱心神!” 远山自然不会说话,能说这样话的永远都是挚友。 茶仪卿眉头微蹙,但语气间仍显得十分从容。 三年里凤九天认识了很多人,更见识了太多鬼蜮人心。 若说天下还有人能相信,或许就只剩下茶仪卿了。 “茶兄,你怎么没去陪她?” “她说明日要一同前往,故此早早休息了。” “是啊,明日就要上山了,我真的怕……” “怕是天下最无用的情感。” “可若真的失去了舅父,我将一无所有!” “不!你还有我!” 茶仪卿的眼眸澄澈,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凤九天看着他的目光,似乎找到了一线支撑。 纵亲人尽去,只要挚友还在,天就永远不会塌! “什么人!” 凤九天轻喝一声,人已跃出数丈。 茶仪卿也看到不远处的人影,一闪即过的人影。 这道人影飘忽不定,夜里看来如魉似魅。 若凤怀山真是凶手,这人影便绝不简单。 他们追着人影翻山越岭、穿林过溪,许久未歇。 “小九,我们快回去,这是在调虎离山!” “纵然调虎离山,也要问个清楚!” “咱们问不出什么的。” “难道一夜白追了?” “再不回去,或许就后悔莫及了!” 茶仪卿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凤九天反驳。 凤九天只得点了点头,转身随着他赶回古庙。 晨曦映照古庙,四下薄雾弥漫。 迷雾中遥遥走来两人,步履略显疲惫。 他们轻声议论着,脚下速度却丝毫不减。 持扇公子来到一间禅房前,轻轻叩响房门。 “莉儿,你还好吗,昨夜是否平安?” 随着叩门声,房内隐约传出一阵“窸窣”声。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茉莉缓步走出了房门。 “萧郎,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茶仪卿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却被她脚上的鞋子吸引了,鞋帮上有些泥土,好像还略微有些水迹。 “莉儿,你昨晚到哪去了?” 茶仪卿的声音满是关切,眼睛紧盯着茉莉。 茉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捋着鬓边秀发。 “萧郎,我一直在睡觉呀,门还是你帮我关的呢。” “是吗?我可不喜欢有人对我说谎!” “好吧,我昨晚是出去了。” “你去哪了?是否看到了一道人影?” “人影我没看到,只是发现你们不见了,独自找了很久。” “那你刚才为何要骗我?”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以后不许孤身犯险,更不许骗我!” 面对为了自己不顾危险的姑娘,茶仪卿还能再说什么呢? 茶仪卿说罢,在庭中踱起步来。 他的头脑从来都很清晰,此刻却有些糊涂了。 凤怀山是否真是凶手、那道人影又是谁、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他不断的思索着,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无比紧张。 “不好!出大事了!” “萧郎,怎么了?” 茉莉闻声出了房门,疑惑的看向茶仪卿。 “小九呢?刚回来就没看见他!” “凤少侠不会一个人上山了吧……” 昆仑山,玉虚峰。 此峰巍峨灵秀,常隐于虚无缥缈之中。 峰上厚厚堆了一层积雪,显是昨夜又下了大雪。 凤九天自幼在此长大,这些年又屡屡梦回。 眼前的风雪、山峰、草庐,他无不熟悉至极。可这一切并没勾起他心中的亲切感,反而觉得无比陌生。 让他更陌生的,无疑是此间主人,曾日夜相伴的舅父。 或许他这次回昆仑山,便再难活着离开…… “当!当!当!” 凤九天立于雪中,叩响凤怀山的房门。 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笑脸还是利剑。 既来之则安之,他本就没想过活着下山。 “凤九天!你这恶贼,还有胆子回来!” 他身后突然传来几个脚步声,以及愤怒的呵斥声。 凤九天很疑惑的转过身,一脸无辜的看向身后几人。 这些都是凤怀山的弟子和门童,也曾是凤九天的朋友。可他们的长剑尽数出鞘,显然已不把凤九天当做朋友了。 “万兄弟,许久未见,我以为你回隐峰山庄了。” “你这奸贼,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一个英俊的少年目光犀利,手中宝剑更加犀利。 隐峰山庄藏有无数宝剑,少庄主的剑自然不会差。若他真想杀凤九天,或许并非痴人说梦。 “万兄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们恨我至斯?” “少要装糊涂!你昨晚做的好事,现在就忘了吗?” “昨晚我一直在追人,哪有时间做什么好事?” “呸!你杀死对你恩重如山的舅父,却在此装无辜!” “什……什么!舅父死了!” “尸体还停在房中,自己去看!” 凤九天闻言打开房门,踉跄的冲了进去。 房间并不大,没有太多杂物。 窗边的一张木床上,赫然蒙着一块白布,白布下果真躺着个人,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凤九天跌跌撞撞到了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白布,他多希望那些人说的是假话,可惜眼睛却骗不了自己。 在掀开白布一角后,真的露出了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 这世上他谁都可能认错,只有三张脸是他永远认不错的,对他来说,亦师亦父的凤怀山,无疑是其中之一。 凤九天眼前忽然一黑,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他想过此行的无数种可能,却偏偏没想到这种。 谁料当年下山前那一面,竟成了两人的最后一面。 凤九天并没有哭,反而冷静得骇人。 大恩无谢,大爱无言,大悲无泣。 他只痴痴地看着尸首,看着他咽喉处的剑痕。 这一剑无疑又是诛天十三剑,但绝非其中第十四剑,此招凤九天不但会,而且是他最得意的一式。 他不知道如何唤回舅父,更不知如何洗刷冤屈。 为了不连累茶仪卿,凤九天才特意独自前来。 可现在他深深的后悔了,前所未有的后悔。若他在,自己怎会如此无力,如此无奈,如此无助? “凤九天!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万玉龙点指凤九天,再次大声怒喝。 凤九天缓缓回头,眼中已经布满了无数血丝。 “万兄弟,我杀谁也不会杀舅父的!” “我昨晚亲眼见到的,你还想抵赖吗?” “你看清杀人的是我了吗?” “不但看清了,还听到师父喊你名字!” “一定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对舅父暗下毒手!” 他突然想起那个假廖楚笙,岂不是也会用诛天十三剑? “易容?你的样子化成灰我都认识!” “你若不信就给我两个时辰,我定能自证清白!” “好!就给你两个时辰,若不能证明休怪我们无情!” “好!到时你们不动手,我也定自裁谢罪!” 凤九天说得诚恳之至,众人只得暂时散去。 从来栽赃陷害易,自证清白难。 两个时辰莫说凤九天,就是茶仪卿也难找到线索。可他既然说了两个时辰,便连一刻都不能耽搁。 他目光仍停在凤怀山身上,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 幼时玩闹的画面、练功习剑的画面,纷纷涌入了他脑海。 他一直以为舅父对自己从无隐藏,永远知无不言。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瞒了自己很多,一些秘密至今未知,而且这些秘密大到连龙行云和李昪都欲言又止。 到底会是什么事,让三个泰山北斗都不能畅所欲言? 很多地方都会有禁地,昆仑山也有。 但禁地不在山洞、不在密室、更不在地下。 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凤怀山草庐旁。 那里不宏大,也不阴森,只是一间小小的仓房。 这间仓房就在众人眼前,可里面有什么没人清楚。 凤九天已顾不了许多,下意识闯进这间仓房。 房子多年没人收拾,早已落满了尘埃、结着蛛网。 室内除了一些杂物外,居然一无所有。 凤九天彻底愣住了,甚至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苦笑。 小时候曾多次想进来看看,都被舅父拦住了。而且平时和颜悦色的舅父,总会因此大发雷霆。 那时他对这间仓房充满想象,长大了才渐渐淡漠。 他以为里面肯定有值钱的宝物,或是什么惊天的秘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异想天开了。 凤九天回屋取了块抹布,擦拭起这些杂物来。 他知道无法自证清白,倒不如从容的接受。在死前提舅父打扫一下仓房,似乎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他一边擦拭着各种杂物,一边回忆着舅父的音容笑貌。 “舅父,我不该怀疑您,之前是我太傻了……” 凤九天轻声叹着,随手打开了房角的一个破木箱。 这个木箱里面放着几把生锈的剑,应该是出自凤怀山之手。 凤九天把这些剑都取了出来,未及擦拭,却突然愣住了。 因为木箱最下面竟放着一本小册子,已经微微泛黄。 他隐约记得舅父好像拿起过,并且常对着它长吁短叹。 凤九天好奇的打开册子,一个二十五年前的故事映入眼帘。 庐山,九叠屏。 凌霄派大殿圣洁无比,与自然相得益彰。 而殿内气氛却十分紧张,众人各个义愤填膺。 “掌门!请您下令诛杀奸贼谭安洺!” 所有弟子都高声请求着,其中凤怀山最是积极。 “山儿,为父想把掌门之位传给安洺,你便如此嫉恨他?” 说话的是掌门凤逸尘,他虽略显年迈,但仍貌若神人。 “父亲,孩儿并非嫉妒他,而是实话实说!” “难道当初为父让他带走《诛天十三剑》,真的错了?” “他说要借掌门秘籍打入鬼境,三月内必大功告成,可结果呢?” 凤怀山十分气愤的说着,眼角除了愤怒还有杀意。 “结果他三年音信全无,定是早已卖身投靠了!” 云松青的神情也很愤怒,出言为凤怀山帮起腔来。 “你们说的有理,或许真是为师看走眼了!” 凤逸尘脸色无比凝重,眼中尽是无奈与惋惜。 “师父,眼见方为实,不如您派我们去鬼境一探究竟!” 李昪和廖楚笙看向高高在上的师父,齐齐说道。 凤逸尘思索良久,这才十分郑重的开了口。 “正伦、楚笙所言有理,若他真是投身邪派,定斩不饶!” 众人闻言都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随后各自下去准备了。 整个过程中,唯有龙行云一言不发,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 凤逸尘不禁有些奇怪,特意把他留在了殿中。 “行云,你一向最有主见,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师父,您与家父曾有过节,故此弟子不便多言。” “我与你父恨天的事已过去多年,你还不能原谅为师吗?” “师父,您在我流浪时收留了我,我又岂敢再恨您?” “那你就说说对此事的看法吧。” “此事关乎掌门人选,我对其没有丝毫觊觎之心。” “有也好,没有也罢,尽管下山一试身手吧。” “不!弟子不想下山!” “你不想下山?那你要做什么?” “我只想留在山上,时时伺候在您身边。” “这……这样也好,只是委屈你了。” 凤逸尘看向龙行云的目光愈发慈爱,仿佛已把他视若己出。 武当山,紫霄岩。 一对侠侣牵马缓行,甚是甜蜜。 “谈哥哥,你说凤前辈真能容下我和父亲吗?” “你虽是冥尊之女,却诚心向善,他定会接纳你们。” “万一他嫌弃我的出身……” “不会的,师父一定会接纳我们的。” “如若凌霄派容不下我们父女,我就与谈哥哥远走昆仑山。” “我既能说动你和岳父归顺正道,就能说动师父接纳你们。” “哈哈,这倒也是,你的剑厉害,嘴更厉害!” “可是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动你啊!” “你是说孩儿临渊,随我姓魏这件事吧?” “可不是嘛,我一世英名颜面扫地啊!” “哼!谁让你是上门女婿,孩子当然跟我姓了!” 两人有说有笑情意甚浓之际,突见数道寒芒从天而降。 数把长剑配合极佳,自然而然组成了一张剑网。 剑网恢恢疏而不漏,把两人进退之处尽数封死。 “紫英,这是凌霄派的剑阵,你千万小心!” 谭安洺说着拔出长剑,魏紫英也抽出了一条软鞭。 “谭安洺!你勾结邪派妖女,我们奉师命前来清理门户!” 凤怀山长剑点指谭安洺,目光之中杀意滔天,另外三位师兄弟也尽倒提长剑,愤恨之色溢于言表。 “凤师弟,紫英不是妖女,她已被我说服,改邪归正了!” “鬼境冥尊之女若能改邪归正,太阳就能从西面出来!” 凤怀山朝三人一挥手,四把长剑再次齐齐刺出。 “紫英,你千万别动手,我……” “谈哥哥,这些人不讲道理,我们不能束手待毙!” 魏紫英说着长鞭一挥,宛如毒龙,空气似都随之碎裂。 她武功未必天下无敌,却也绝非常人能及。怎奈凤怀山人多势众,又个个武功奇高,魏紫英刹那落于下风。 谭安洺见状只得暂时撕破脸皮,出剑保护爱妻。 六人一阵混战,直杀得天地动荡,日月无光。 此战竟连着打了一天一夜,方在第二日黎明决出胜负。 魏紫英毕竟是个女子,此时早已精疲力尽。 凤怀山虽也疲惫不堪,仍拼尽最后力气刺穿了她的胸膛。 魏紫英胸膛被刺穿,鲜血喷溅,身子缓缓倒下。 “紫英!紫英!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谭安洺见爱妻性命垂危,不由分了心神,再强的高手心智也有极限,顾此难免失彼。 此刻谭安洺身上露出数处破绽,廖楚笙焉能放过? 他长剑倏然刺出,宛如游龙,直点谭安洺咽喉。就在谭安洺侧身躲避之际,云松青长剑却伺机刺入他的腹间。 长剑绝情刺入,谭安洺闷哼了一声,身子倒在地上。 “谈哥哥!我们生已再难相爱,死却要共赴黄泉!” “紫英,我此生欠你太多,只能来世再还了……” 两人用尽全力向对方爬去,只为最后再牵一次对方的手。可惜他们受伤太重,鲜血染红大地,早已没了力气。 他们的手只差一寸,短短一寸,却是梦想与现实的距离。 他们最后一个愿望,最终都未能如愿以偿…… 凤怀山见两人死了,长长松了口气。 几人的脸色虽都和缓下来,可却各怀心腹事。 “《诛天十三剑》乃武功绝学,他定会随身携带。” 云松青出言提醒凤怀山,随后抢先一步过来翻动尸身,师父虽未明言得秘籍者即为掌门,可谁不明弦外之音? 果真如云松青所料,秘籍真在谭安洺怀中。 他取出了一本极是古朴的书,还有一袋花籽。 这本秘籍早已泛黄,若一不小心,书页就会破碎。 李昪看看两人尸体,然后目光停在另几人身上。 “三位师兄,依你们看这两具尸首……” 凤怀山不屑的瞥了瞥,轻蔑的冷笑数声。 “这两个恶贼死有余辜,难道也配入土为安?” “可……可他毕竟曾是我们的大师兄啊?” “李师弟,善恶从不两立,何必妇人之仁?” 李昪闻言半晌默然不语,心中显是五味杂陈,良久之后他朝三人拱拱手,语气有些复杂。 “三位师兄,我看不透江湖之事,从此别过了。” “师弟,你难道不回凌霄派了?” “师父可是极看重你,日后必会重用。” “是啊,下任掌门之位或许是你的。” 三人多次出言挽留,李昪却只摇了摇头,决然向南而去。 他此去结识了南吴权臣徐温,从此走上仕途之路。 其他三人自然向东,回庐山九叠屏复命。 数日后,庐山。 此时正当盛夏,山上草长莺飞,花团锦簇。 可凌霄派大殿内外却尽是白色,白得死寂而肃杀。 不是雪的白、不是石的白,也不是花的白,而是孝服与灵幡之白,世间最让人悲伤的颜色。 凤怀山三人见状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正殿之中。 正殿**肃穆,一口上好的棺木停于殿中。 殿内只有两人,两个痛哭失声的人。 “师父,弟子无能,愧对您的养育之恩啊!” “父亲,女儿无用,实在妄为人女……” 三人闻言全都彻底愣住了,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妹妹,父……父亲他……” 凤怀山目中含泪,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两人闻言缓缓回过头,愧疚的看向凤怀山。 “哥哥,我对不起父亲,我没照顾好他!” 凤怀山闻言身子晃了晃,险些昏倒在地。 云松青尽量压制悲伤,开口询问。 “凌筠,师父怎么死的?” “你们走后父亲病了,数日水米未沾……” “师父是病死的?难道没请陈抟前辈前来救治?” 龙行云强行止住泪水,轻轻摇了摇头,出言回答。 “不!师父只是偶感风寒,并非病逝。” “那你快说呀,师父究竟怎么死的!” “他昏沉之际,碰翻了灯盏,葬身火海……” “你一直在他身边,为何不照顾好他!” “当时……当时我出去取药,哪知就发生了意外。” 凤凌筠默默的点点头,一切都没有丝毫反常。 “凌筠,师父临终前说过什么吗?” “他说对不起谈师兄,不该下追杀令!” 几人闻言都有些怔住了,凤凌筠忙取出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谭安洺写给师父凤逸尘的,一封看似荒唐的信。 信上所述,竟是一件千百年少有的奇事,堪称匪夷所思。 谭安洺趁冥尊闭关之际,成功打入了鬼境。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诛天十三剑》取得了魏紫英信任。后来两人真心相爱,魏紫英甚至甘愿为其改邪归正。而此时闭关的冥尊提前出关,却因旧伤复发而受制于谭安洺,随后谭安洺说服了冥尊,使其甘心投奔凌霄派。 谭安洺于信中再三言明,自己并未忘本,而且很快就要回山。 只可惜这封信未及交到凤逸尘手中,他们夫妻却已死于非命。 四人读完此信心情更是沉重,良久谁都沉默无言。 几日转瞬即过,众弟子为凤逸尘立了坟茔。 凤凌筠见景生情,伤心欲绝,于是辞别众人和云松青回了涟霞山。 剩下廖楚笙与凤怀山并立坟前,两人神色甚是悲痛。 “廖师弟,父亲已死,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要杀了龙行云,为师父报仇!” “父亲死于意外,与龙师弟何干?” “师兄,你是师父之子,难道连你也糊涂了?” “我的确糊涂了,被你说糊涂了。” “师父长年睡眠不佳,何时塌边有过灯盏?” 廖楚笙的语气斩钉截铁,让任何人都难以质疑。 但凤怀山却摇了摇头,神态极是失魂落魄。 “廖师弟,没有证据,不可妄动杀念!” “这……师兄,难道你真认为龙行云是好人?” “他虽是龙恨天之子,却绝非奸恶之人!” “哈哈哈,师兄既然不信,那就好自为之吧!” 廖楚笙无奈的苦笑数声,转身拂袖而去。 他当夜竟不辞而别,接连几日都音空信渺。 五天之后,凌霄派大殿。 所有弟子不分辈分,全都聚集于此。 龙行云则立于高阶,俯视着殿中众人,而凤怀山站在他对面,两人面色都无比凝重。 良久,龙行云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师兄,师父临死前,曾有意让我接任掌门……” “龙师弟,你若接任掌门,恐怕难以服众吧?” 凤怀山仗着自己儿子的身份,自然有恃无恐。 “凤师兄所言甚是,我绝不敢觊觎掌门之位。” 凤怀山以为龙行云会据理力争,不料他竟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把掌门信物交给我吧!” “师兄指的是那把剑?” “没错,父亲的云涯剑!” 龙行云笑了笑,朝身边低阶弟子出言吩咐。 “你们快去,把宝剑取来!” 一位弟子应了一声,快步出了大殿。 所有人都以为,凤怀山必定就是下任掌门了。 片刻后,那弟子却跑了回来,神色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 “龙……龙师兄,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 龙行云眉头微蹙,双目紧盯着这名弟子。 “云涯剑昨夜被人偷走了!” “什么!云涯剑失窃了!”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有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 凤怀山紧盯着龙行云,语气间隐隐带着质问之意。 “龙师弟,父亲死后剑由你保管,为何这般大意?” “这……” 龙行云被问得略一迟疑,转头看向那名弟子。 “你快说,宝剑是被何人盗走的!” “我……我不知道……也不敢说……” 那弟子怯生生扫了凤怀山一眼,显是欲言又止。 凤怀山心头一惊,随即双目怒视着那名弟子。 “你的意思是我贪图掌门之位,盗取宝剑咯?” “凤……凤师兄……你何必再演戏……” “我演戏?你有何证据是我所为?” “看守宝剑的张师兄死了,伤口是诛天十三剑留下的!” 众弟子都把目光看向凤怀山,宛如万把钢刀直刺内心 凤怀山愤怒的抓住那名弟子,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少要妖言惑众,小心你的脑袋!” 这时殿内响起一阵喧哗,众人都在指责凤怀山。 “凤师兄,你恶迹败露,就要杀人灭口?” “师父喜欢龙师兄,你妒火中烧,想篡派夺权?” “你人品如此不堪,难怪师父不爱亲子,却喜欢弟子。” 此类议论、诽谤之声大作,宛如浪涛般此起彼伏。 凤怀山自知无力反驳,双眼紧紧盯着龙行云。 龙行云道:“眼见为实,快把张师弟尸体抬上殿来。” 他话音刚落,数位弟子便把尸首抬了上来。 所有人都凑过去查看,之后怒骂与呵斥声更甚。 诛天十三剑众人虽不会用,却大多见掌门凤逸尘练过。 这具尸首的咽喉处,那道剑痕无疑正是诛天十三剑所留。 这世上唯一可能会这路剑法的,只有一人——凤怀山! “不!凤师兄不会是这样的人!” 龙行云见群情激愤,连忙大声喊道。 众人却都不给他面子,依旧是不依不饶。 凤怀山无奈的笑了,笑容中满是痛苦与嘲讽。 “哈哈,我杀人夺剑?篡夺掌门之位?无稽之谈!” 龙行云用力的点点头,极是关切的开口询问。 “师兄,你到底会不会诛天十三剑?” “我会!” “师父何时传与你的?” “并非师父所传,而是归途中偷习的。” “什么!凤师兄,你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我的确偷习了剑法,却绝未杀人夺剑。” “你夺也好,未夺也罢,掌门之位都是你的!” 龙行云眼含怒意,横扫众人,威严之意溢于言表。 “龙师兄,你纵威望再高,也不能如此庇护奸贼!” “我今日纵血溅大殿,也要护师兄周全!” 龙行云脸色变得怒不可遏,拔剑就要与众人拼命,众弟子也不甘示弱,纷纷抽出了随身兵刃,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刹那降至冰点,大战一触即发。 凤怀山怎忍父亲尸骨未寒,众人就因掌门之位而血战。 “龙师弟,你不可动手,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无力保护师父,却决不能再让师兄有闪失!” “你不必管我,我从此离开就是。” 凤怀山说着朝四方拜了拜,随后从容的走出大殿。 他的从容写在脸上,悲伤与无奈却只能藏于心中。 当夜,月残星稀。 凤怀山在山下酒馆里独自喝着闷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往昔凌霄派种种,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记忆的闸门打开,他自然想起了廖楚笙。 “廖师弟现在何处?为何不辞而别?若他在一定信我!” 此刻还能相信自己,敢相信自己的,只有龙行云了。而且廖楚笙失踪前,岂不也提到了他吗? 凤怀山当即站起身,默默的潜回了凌霄派。 往日他仗着自己亲子身份耀武扬威,此时却只能畏缩如鼠。 一日之间,一事之因,处境竟会天差地别。 凤怀山越发理解谭安洺,心中满是愧疚与悔恨。 凌霄派,一处隐蔽的山穴。 穴内狭窄而阴森,平日绝无人迹。但此刻却隐隐传来阵阵怒骂与冷笑声。 “龙行云!你这卑鄙小人,休想让我为你效命!” “我卑鄙?为报父仇,何错之有?” “若真想报仇,为何不投身他派门下,公平决战!” “哈哈,你们人多势众,如何公平?” “呸!你以为师父也是不讲信义之人吗?” “哦?你言外之意,是我不讲信义咯?” “你烧死师父、残害同门、逼走师兄,丧尽天良!” “你对我如此痛恨,我又何必再留你性命?” “哈哈,我廖楚笙死于你手,实在天意弄人!” 凤怀山听到此处再也听不下去,倒提宝剑直入洞穴。 无论龙行云究竟是善是恶,都要与他当面对质。 刹那间,他已到了洞穴尽头。 廖楚笙被缚于木架之上,双手鲜血淋漓,地上的两节断指,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龙行云的宝剑,此刻已到了廖楚笙的咽喉。 “龙行云!你这蛇蝎之辈,休要猖狂!” 龙行云闻言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回过头。 廖楚笙也抬起了头,看向正气凛然的凤怀山。 “凤怀山,你已离开凌霄派,此事与你何干?” “你杀我父亲、污我清白,与我无关?” “这……这不过是他一面之词罢了!” “一面之词?你当我不认识云涯剑吗!” 凤怀山怒火中烧,用手点指着龙行云手中宝剑。 龙行云脸上略一尴尬,随即轻蔑的冷笑起来。 “哈哈,既然你非要逼我,就莫怪龙某无情!” 龙行云手中宝剑陡然出鞘,泛起的光华宛如天星。 “这……这是诛天十三剑!你怎么可能……” 凤怀山神情无比惊诧,声音也有些颤抖。 龙行云点点头,嘴角那抹冷笑显得愈发得意。 “你以为我为何要在老东西身边呆这么多年?” “难道你偷阅过《诛天十三剑》?” “何止是偷阅,我早已心领神会!” 龙行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在凤怀山面前一晃。 “这是我记录下来的,与原谱全无二致!” “你!你!你!奸贼纳命来!” 凤怀山刹那抽出长剑,刺出冷酷而绝情的一剑。 这一剑也是诛天十三剑,不折不扣的诛天十三剑。 兄弟相残本已讽刺,用掌门绝学相残,便愈发讽刺。 这一战究竟战况如何,凤怀山并没有记叙,只知道最后胜利者是他,龙行云终究还是败了。 但全派弟子无人相信凤怀山,往事也终归成了往事。 廖楚笙为报大仇,投了九幽鬼境,成了凶名赫赫的冥尊。 凤怀山则赌气找到云、李两人,传授了诛天十三剑。随后心结寒冰的他,从此远离江湖,隐于昆仑山。 为了纪念父亲和大师兄,他在玉虚峰种下了泣血梅。 每次他看到泣血梅时,总是悲伤中带着欣喜,似乎他们还在人世,似乎又回到了往日时光…… 凤九天读完故事,眼中泛起泪光。 他终于知晓了当年的秘密,知晓了凌霄派凄凉与无奈的过往。 他除了悲哀,更多的是对龙行云的不耻与痛恨。 他也终于明白,千华山为何迷雾重重,自己为何屡遭冤屈。而且他也明白,为何舅父让他去凌霄派要剑谱,甚至他有理由相信,父亲也是惨死于龙行云的剑下!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已无暇容他细思了。 他在杂物中继续穿行,希望能再发现点什么,直到他把这间屋子都翻遍了、擦过了,仍无线索。 他又回到正室,回到那具熟悉的躯体旁。 “舅父,我一生言而有信,或许很快就要去陪您了!” 这一刻,天无言、地无言、雪无言、人亦无言。 茫茫宇宙间,似乎只剩下凄凉与死寂…… 突然,脚步声惊破沉寂。 凤九天苦笑,只当来的是万玉龙等人,当他打屋门后,竟有些大喜过望。 “小九,你又如此莽撞。” 又是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称呼。 这样真心对自己的,或许世上只剩下一个人。 “茶兄……” 凤九天亲切的叫着,声音哽咽,泪眼婆娑。 茶仪卿轻轻拍着他的肩,声音无比柔和。 “小九,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 “人死不能复生……或许我也快死了……” “什么?你此言何意?” 凤九天尽量平复语气,把方才的事情重复一遍。 “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茶仪卿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凤九天心头一暖,若他是位姑娘,恐怕此时定要投入茶仪卿怀中。 “凤九天,两个时辰到了!” 万玉龙怒气汹汹的踢开门,带人涌了进来。 凤九天正要拔剑,茶仪卿却拦住了他。 “诸位,不知可否听在下一言?” “你是谁?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你们理亏!” “我们理亏?你开什么玩笑!” “凤前辈尸骨未寒,你们却如此不敬,还不理亏?” 茶仪卿说着指了指凤怀山尸身,神情间极是恭敬。 众人闻言虽都冷笑起来,神色却无不收敛。 “你是谁?到底想说什么?” 万玉龙盯着茶仪卿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茶仪卿目光丝毫不避,显得很是理直气壮。 “小九是被人冤枉的,而真凶正逍遥法外!” “你也觉得凶手是易容行凶?” “没错,除此没有更好的解释。” “我不相信,昨晚我亲眼目睹的!” “昨晚?小九一直在我身边,根本没有上山!” “你们是一伙的,自然要为对方开脱!” “那我想问,我们为何要杀凤前辈?” “你……你们为何杀人,我们如何得知?” 万玉龙被问得无言以对,只能强行狡辩起来。 “总之一命偿一命,不找到凶手,他就必须死!” 万玉龙点指凤九天,咬牙切齿的说着。 “一命偿一命?你父亲的命,我找谁偿?”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悠悠传来,来人正是茉莉。 万玉龙见到茉莉一愣,突然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事。 “原来是神医到此,有失远迎!多谢您当年救了我父亲。” “你父亲欠我一命,可否抵过凤少侠的命?” “这……一码归一码,岂可混为一谈?” 屋内人声嘈杂,屋外风雪漫天。 而在漫天风雪中,竟有数千人聚上山来。 有剑侠、有乞丐、有道士、有和尚,不一而足。 “凤大侠,你所言之事确为实情,我等特来道歉!” 凤九天闻言有些疑惑,趁几人不备闪出门去。 “我舅父所言何事,竟能惊动四大掌门?” “你是何人?与凤大侠是何关系?” 四位掌门目光被凤九天吸引,几乎不约而同的问道。 凤九天并不想做介绍,只淡淡的说了三个字。 “凤九天。” 众人闻言忽然一片喧哗,大多投来敬佩的目光。 “莫非是以一人之力剿灭九幽鬼境的凤九天?” 丐帮帮主乔建贤目光炯炯,似对凤九天钦佩已久。 凤九天却也不以为意,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乔帮主,到底是何事惊动了四大门派?” “凤少侠难道不知?” “我若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那你应该见过泣血梅吧?” 凤九天听见“泣血梅”三字,脑中宛如响起炸雷,若非泣血梅自己焉能怀疑舅父,或许他也不会惨死。 “泣血梅是舅父独有,也只能在昆仑山存活。” “我们曾经也这么想,故此误会了凤大侠。” “你们也听说了泣血梅的事?” “此事江湖中人知之不多,但我们却查清楚了。” “那你的意思是,还有人会养泣血梅?” “有伙歹人在昆仑余脉种植此花,以此诬陷凤大侠。” “那伙歹人是谁?现在哪里?” “他们早已取下花朵,并将花匠杀人灭口了!” “可余脉至江南甚远,如何才能让其保持娇嫩?” “当然是用特殊药物,具体配方不得而知!” “多谢乔帮主告知,让我顿开茅塞!” 凤九天一向狂傲,此刻却恭敬的施了一礼,若对于有助自己之人还傲慢,岂非成了天大的混蛋? “阿弥陀佛,凤施主可在草庐之内?” 少林寺方丈同光大师双手合十,显得慈祥而**。 凤九天就在他面前,所以他问的凤施主自然是凤怀山。 “不瞒大师,我舅父已于昨夜故去了!” “什么!凤大侠因何而死?” 神龙派掌门李瀚阳眉头一蹙,诧异中带着悲伤,正一派天师慈妙真君口念道号,悲伤之色溢于言表。 凤九天正要答话,万玉龙却怒气冲冲大喝起来。 “诸位前辈,恩师正是惨死于凤九天之手!” 他的语气万分肯定,让人无可置疑,众人看凤九天的目光,瞬间从敬佩转为敌视。 “凤九天,我还当你是善类,不料如此狼心狗肺!” 李瀚阳与乔建贤怒目圆睁,似乎随时都要出手。 凤九天恭敬之色瞬敛,脸上仿佛凝了冰霜。 “万师弟,你冤枉我就罢了,真要置我于死地吗?” “凤九天,你不但该死,还当食肉寝皮!” 万玉龙咬牙切齿说着,当场无数人齐声附和,此刻大多数人都不再把凤九天当成英雄和朋友,而是视之如同魔头,十恶不赦的魔头! 对待十恶不赦的魔头,正道中人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群起而攻之,不除之誓不罢休! “诸位,此事尚未查明,不可冒然动手!” 茶仪卿带着茉莉出了屋,朝数千弟子大声高呼。 李瀚阳见来人竟是茶仪卿,不由微微一愣。 “说话的莫非是大理寺卿萧大人?” “李掌门好眼力,在下正是萧俨!” “萧大人,你不在唐国办差,何故来此?” “我此来既是为私,也是为公!” “哦?莫非你是凤九天的朋友,来此调查泣血梅?” “没错,李掌门果然一语中的!” “那你自然要护着凤九天,说的话不值一听了!” “凡事虽要讲情,却更要讲理吧?” 茶仪卿一字一顿的说着,目光紧盯着四位掌门。 他此言虽然有理,乔建贤却颇不以为然。 “萧大人,那依你看凤大侠是怎么死的?” “多半是凶手易容杀人,意图栽脏嫁祸!” “易容?莫非你当我们不知韩王之事吗?” 茶仪卿闻言脸色变了变,竟被问得有些难以应答。 凤九天发出一声冷哼,正眼都不看乔建贤一眼。 “乔帮主,茶兄为何要假扮韩王?” “是……是为了除掉奸贼。” “没错,他不顾自身,为天下除贼!” “那又如何?那也不能否认其手段卑鄙!” “舍身除贼卑鄙?那乔帮主有何不卑鄙的建树呢?” 乔建贤被问得脸发红,同时发红的还有他的双眼,双眼发红的他,只会做一件事——杀人! 不是自己杀了别人,就是让别人杀了自己! 掌如疾风,势如雷霆,世罕匹敌。 若非绝顶高手,怎配作第一大帮之主? 凤九天却似乎全未看到,没有一丝动作。 乔建贤不由停掌,生怕他会使用阴招。 “凤九天!你为何不拔剑?” “我习剑不为杀人!” “不为杀人?那习之何用?” “不为杀人,而为卫道!” “卫道?” “只有邪魔外道,才该杀无赦!” “我没空和你贫,受死吧!” 乔建贤说着口中一声暴喝,就要再出掌。 凤九天微微颔首,流云剑却没入自己肩头。 “你要做甚,疯了不成?” “不!我没疯!” “疯子才会自己伤自己!” “我刺此剑,只为了一件事。” “何事?少卖关子!” “我纵屠尽你帮,也是为你所迫,也绝非背叛正道!” 乔建贤正欲冷笑,可见凤九天杀意冲天,何人敢笑? 凤九天看着另外三位掌门,恭敬的深施一礼。 “三位,你们今日也定要与我为敌吗?” 三人相视对望,半晌才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凤九天见势非但不慌,反而发出了爽朗的大笑。 “好!尔等虽不辨善恶,却不惧生死,佩服之至!” 随着他的笑声,他毫不犹豫的又刺了自己三剑。 鲜红的白袍、鲜红的利刃、鲜红的双眼。 山峰吹乱青丝,鲜血染红白雪,格外触目惊心! “小九,千万别莽撞行事!” 茶仪卿连忙开口,尽显焦急之色。 凤九天笑了笑,轻蔑而霸气的开了口。 “他们心智既昏,我就用鲜血将其唤醒!” 他口中说着,宝剑出鞘,势如流虹。 剑饮鲜血,自孕有灵,护主杀敌,生死相随。流云剑此刻嗡嗡作响,仿佛真的有了生命。 大雪忽至,随风飘洒,杀气直冲九霄。 他剑尖大绽光华,剑刃比冰更冷,所过之处生死尽断。 敌人近千,高手如云,又怎抵凤九天一剑? 茶仪卿毫不犹豫的从怀里取出一粒丹药放入口中。 纵损十年阳寿,换挚友平安,又有何惧! 他怎忍心让小九一人血战,自己却袖手旁观? 凤九天见两人出手,本想阻拦,但还是忍住了。 若出言阻拦岂非嫌弃?岂非让茶仪卿生不如死? 凤九天知道,现在除了向死求生,别无退路。人处险地,往往会爆发潜能,连自己都震惊的潜能。 三人身影飘忽,绝招尽施,横扫千人亦似等闲。 此战之惨烈在江湖罕见,惨绝人寰,无言可喻。 原本清净雄伟的昆仑虚,此时已变成人间地狱! 大战持续多久,死伤多少,无人知晓。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战之惨,生平仅见。 若非四大掌门皆非死即伤,只怕仍要持续下去。 各大门派死伤无数,但谁也不敢怨恨凤九天。 恨是人的本能,但却只会恨自己所能企及之人,对于不能企及之人,他们也只能选择仰望。 不过这种仰望中尽是阴影,永远,永远挥之不去…… 第二十五章 水落石将出 肃杀满天风雪里,玉虚燕脂凝夜紫。 大战虽息,杀伐虽止,殷红犹存。 原本清净纯洁之地,这时一片血腥狼藉。 凤九天一生向善,从未想过要滥杀一个好人。 此刻目睹满山的尸骨,心中尽是惆怅与唏嘘。 “到底何为正?何又为邪?” 凤九天目视远方,似在问苍天,又似在问自己。 这时茶仪卿默默走到他的身后。 “世间正邪难分,凡事问心无愧便是。” “以杀戮证明自己无辜,又怎能真的无愧?” “你是不是想起了廖前辈?” “是啊,他当时心中恐怕比我更难过。” “小九,你变了,终于还是变了。” “或许吧,我以前杀伐果断,此刻却悔恨良多。” “小九,不必自责!你所言不错,以剑卫道亦是善举!” 凤九天转过身,两人紧握双手,并肩而立,默默注视着天边那轮如血的残阳。 当晚,三人趁夜下山。 他们都身受重伤,自然不能再住破旧的古庙。 山下人烟虽稀,却幸好有位茶仪卿的故交,于是三人加快脚步,到他庄中留宿。 主人腾出几间上房,安排三人住下了。 凤九天整晚都在床上辗转反侧,忧心忡忡。 龙行云是正道之首,本该神圣不可侵犯,但在舅父记载中,他却是个小人,弑师夺权、残害同门的小人。 若放在往日,他会深信不疑,但此刻却怀疑是敌人嫁祸之计。 他只得披衣而起,敲响了茶仪卿的房门。 茶仪卿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但对凤九天却是个例外。 “小九,你找我是为龙前辈的事吧?” 茶仪卿缓缓打开房门,笑着望向凤九天。 凤九天闻言一愣,随即用力点点头。 两人步入房中,相对而坐,秉烛夜谈。 “茶兄,依你看舅父记载之事是否可信,龙前辈到底是善是恶?” 茶仪卿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开口反问。 “小九,你知道我们为何至今没找到真凶吗?” “不知。” “那你知道为何有那么多无辜之人接连惨死吗?” “不知。” “还有,你知道我们忽略了什么?” “不知。” 凤九天面色凝重,每句“不知”中都是无可奈何。 茶仪卿并没有取笑看似有些发懵的凤九天,反而十分郑重的继续说着。 “期初我也不知道,直到凤前辈意外离世方才找到原因!” “什么原因?” “我们太依赖自己的眼睛了,太舍本逐末了!” “眼见为实,不依赖眼睛,那该如何判断?” “自然是靠心,具体即为逻辑。” “你此言何意?” “我们已陷入凶手彀中,一切眼睛看到的都不可信!” “你说的太云山雾绕了,我听不懂!” “简单点儿说,我们不要再轻信任何表面的证据。” “我们本来就缺少证据,若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之奈何?” “我想我们要辛苦一点了,明日便启程。” “启程?你想去哪里?” “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找我,想让我随你去哪里吗?” “去……去涟霞山!一路行来,险些忘记!” 凤九天眼睛突然亮了,仿佛被惊醒的梦中之人。 茶仪卿淡淡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晨曦入深庄,初日照清虚。 三人起得很早,正在促膝清谈。 “茶兄,我们今日何时动身?” “辰时末动身。” 茉莉闻言微微一愣,不解地看向两人。 “凤少侠,你们伤势未愈要去哪里?” 凤九天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斜眼看向茶仪卿。 茶仪卿轻摇折扇,对茉莉温柔的笑了。 “莉儿,我们要去武当山紫霄岩……” 茉莉不待茶仪卿说完,眼中就露出了惊诧之色,如此神情在她眼中一闪即过,宛如过隙的白驹。 “你……你们去紫霄岩做什么?” “听说魔头谭安洺命丧于此,故此想去一游。” “他不是魔头!而且……你们不再破案了?” 茉莉初时有些愤怒,可随即又迅速的缓和了。 茶仪卿似全未察觉,只是不断催促着凤九天。 “小九,你快去收拾东西,再耽搁一会来不及了!” 他随后又看向茉莉,继续温柔的说着。 “莉儿,那里风景优美,你一定会喜欢!” 茉莉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柔声回答。 “萧郎,我伤势严重,还是不去了……” “那我也不去了,留下陪你。” “不用,凤少侠更需要你,你还是陪他去吧!” “可你的伤……” “你难道忘了,我可是神医,不会有事的!” 茉莉故作轻松的笑了,手却下意识按向伤口。 茶仪卿温柔的笑了笑,神情显得有些不舍。 不久,两人辞行而去。 他们一路夜行晓住,数日方至涟霞。 两人从小均长于此地,上山自无阻碍。 但他们并未光明正大上山,而是选择夜探。 两人武艺虽非天下第一,江湖上却也罕逢敌手。 凤九天对自己轻功很自信,同时更相信一件事。 若自己闯不上去,凶手也决计不能! 夜,深夜。 又到深秋,天地萧索。 水云阁虽不大,但实力绝对强悍。 正常人都会选择奇径上山,疯子才会硬闯正门 凤九天绝对不是疯子,他想凶手多半也不是。 天下哪有独步武林却又智慧无双的疯子呢? 一条潺潺的小溪,蜿蜒着绕过山腰流到后山脚下。 在月光映照下,溪水显得更加明亮。 两人走了一段路,忽闻水声极大,滔滔不绝,仿如雷鸣。在高山之上,只有瀑布能发出这么大水声。 瀑布从山顶飞流而下,气势磅礴,极是宏伟壮观。 “小心!快到第一处关卡了!” 两人脸色一凝,相视点头,小声齐齐说道。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果然见前面是一片空地,旁边有个小水潭。 潭边一条小路上,一个红衣老者负手而立。 貌不惊人者,未必技不惊人,这位老者正是实例。 两人正想悄悄避过,却突听老者一声暴喝。 “什么人!不要鬼鬼祟祟,速速现身!” 凤九天瞳孔骤然一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他的轻功,想避过一流高手也绝不废吹灰之力,但老者却能在瞬间发现自己,实在难以置信。 剑,寒芒一闪。 凤九天不想伤人,不代表凶手不想。 想彻底查明真相,只得考虑一切可能。 凶手连环几剑击伤老者,也是可能之一。 老者见到寒芒一惊,斜里猛滑出了三四丈,随即他又是一声暴喝,双掌齐齐击出,招数刚猛绝伦,快如风,烈如火,疾如电。 凤九天并未闪避,挺剑直上,颇悍不畏死。 若还在乎生死之人,谁会冒死刺杀阁主呢? 两人以快打快,招招神速,式式迅捷。 凤九天罕有败绩,自然不会败于老者手下,但却拖过几十招方才取胜,众弟子早已围拢。 凤九天并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心中疑惑越来越重。 “什么人!为何夜闯涟霞奇径!” 为首一名英俊少年,点指凤九天喝问。 凤九天并不答话,只朝他微微一笑,茶仪卿不再隐藏,径直走了过来。 “周维师弟,好久未见了!” 为首少年见到茶仪卿,这才露出笑容。 “你……你是萧师兄?” “没错,多年未见,幸未遗忘。” “那这位是?” 周维一指凤九天,朝茶仪卿问道。 凤九天冷笑了数声,一字一顿说着。 “连我都不认识,真枉费家父一番苦心!” 周维闻言一愣,仔细打量再三,忽然笑了。 “是凤师兄啊!恕我眼拙,见谅见谅!” 众人见大水冲了龙王庙,全都笑着寒暄了一阵。 凤九天并未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一人身边。 这人年纪略长,长相朴实和蔼,始终一言不发。 “牧兄弟,数年未见,愈发老成持重了。” “师父一去,自要越发谨慎。” “难道在我面前都不能袒露心扉?” “无话可说,还望谅解!” 凤九天不悦的点点头,悻悻的转身离去。 当晚两人宿在山上,但谁也无心睡眠…… “茶兄,牧兄弟像变了个人,真是太……” 茶仪卿并未搭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茶兄!你睡着了?” “没有,我在想牧兄弟为何会变。” “我就随嘴一说,何必当真?” “不!他以前虽沉默寡言,对你我却无话不说。” “难道你怀疑他,也是别人易容的?” “这倒未必!或许他有难言之隐。” “当众不好直说,难道不会私下来找我们?” “或许有人不想让他来!” “你是说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暗潮汹涌?” “不然你认为凶手是如何躲过重重警戒的?” “周维不像坏人,其他人又无实权……” 两人谁也不明所以,只得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困惑与死寂,往往比死亡更令人惆怅…… 突然,一张纸条从门逢塞进。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俱感茫然。 凤九天连忙起身,悄然来到门边,他一手捡起了纸条,一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被推开后,连条人影都没有看见。 “小九,刚才是什么人?” 茶仪卿此刻也到了门口,目光很是警觉。 凤九天摇了摇头,把纸条递给了他。 “我也没看见人,只捡到这个。” 茶仪卿连忙打开纸条,小声读了起来。 “光接天色,霞似紫烟。心惜春暮,期已近前。” 凤九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索性夺回纸条。 他看着几行诗句良久不语,眼中写满莫名其妙。 “这是父亲的诗,为何缺了四个字?” 茶仪卿略一犹豫,脸上忽显忧虑之色。 “不好!水云阁果然有问题?” 凤九天愈发不解,指着脚下砖石甚是疑惑。 “水云阁?你是说我们所处的水云阁?” “是的,这首诗哪里缺字?” “每句都缺第一个字。” “这四个字分别是什么?” “‘水’、‘云’、‘有’、‘归’。” “如果归通鬼,你连着读读。” “通鬼?水云有鬼?水云有鬼!” 茶仪卿点了点头,再次陷入深深的沉思。 凤九天却有些坐不住,想要当即查个究竟,但却被茶仪卿出手拦住了。 “小九,不必着急,三日内定会真相大白!” 茶仪卿远望着窗外,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两日间,他们如同无事人一般,到处赏风观景。 直到第三日午后,这才告辞下山。他们在山下一处废庙里,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一行人。 这些人都是萧府家丁,十分可靠的家丁。 茶仪卿当众宣布了计划,一个无比精巧的计划。 只要计划顺利完成,所有的秘密都将见分晓。 傍晚,夕阳如血。 最后一缕阳光,将涟霞山映衬得分外沧桑。 突然,水云阁响起了叩门声,叩门的是个女子。 很快大门缓缓打开,开门弟子带着一丝敌意。 “姑娘,我们水云阁早已不待外宾!” “我不是外宾,带我去见周维!” 弟子闻言不禁一愣,随即快步离开了,不多时他便出来了, 周维跟在他身后。 周维神情有些戒备,在见到女子后则转为喜悦,随即又充满疑惑。 “灵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几步凑到女子耳边,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这女子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谨慎的点点头。 “事关重大,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周维双眼紧紧盯着女子,心中似乎若有所思,良久之后他才郑重点头,把她带进一间僻静的空房。 房间门窗紧闭,气氛十分凝重。 这气氛不像兄妹相聚,却似卧底接头。 “妹妹,这些年你还好吗?一直都在凌霄派?” “几年前我意外遇险,曾下山疗毒。” “难怪我向师父询问,他说你性命垂危。” “是的,幸亏有寒天在,才保住性命。” “你怎知我在此处?莫非你已经知道师父的事了?”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该瞒我。” “是师父派你来的?” “没错,师父派我来暂时接替你。” “我已在此隐姓埋名了十八年,师父为何突然急招?” “师父没说,好像事情极其重要!” “好!我这就和几位心腹交代一下。” 周维说着就要出屋,苏灵鸿却突然叫住了他。 “星天,你先等等!” “星天?你不是一向叫我哥哥吗?” “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交待一件事。” “什么事?” “阁中有哪些人是需要提防的?” “这……或许只有一个人。” “谁?” “那个姓牧的!牧巍!” 苏灵鸿点了点头,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周维并未理会她的神情,径直走出房间。 不多时,周维带回三个人。 这三人之中,也包括红衣老者。 “你我兄弟不分彼此,有些事儿也不必瞒你们。” 周维看看神情肃穆的三人,又指指苏灵鸿。 “这位是我亲生妹妹苏灵鸿。” “星天贤侄,令妹前来所为何故?” “她受师父委托,暂时代管水云阁。” “暂时代管?龙兄此举何意?” “我也不知道,定是师父那边出事了,好像事关重大!” “龙兄向来谨慎,想来真的出了大事!” “所以我必须马上下山,舍妹就拜托几位了。” 三人郑重地点点头,他这才快步下山去了。 “三位伯父,你们如何看待牧巍?” 苏灵鸿目光扫过三人,语气显得有些神秘。 三人先是齐齐一愣,随即红衣老者才缓缓开口。 “牧巍虽表面忠心,实则另怀鬼胎!” “那你们为何不将其除去?” “他和凤九天、茶仪卿极熟,死了易引起怀疑。” “可他们刚刚来过,怎知日后还会再来?” “当年云松青死时他们就来过,今日不也又回来了?” “倒也有理!我想我应该见见他!” “你是女人,或许真能让他回心转意。” 三人朝苏灵鸿一笑,随即出屋把牧巍叫了进来。他们本想看看苏灵鸿的手段,却都被她尽数请了出去。 此刻,屋里只剩下苏灵鸿和牧巍两人。 苏灵鸿朝他笑笑,牧巍却神情默然。 “牧兄弟,周维,也就是苏星天已走,你可以说真话了。” “说真话?说什么真话……” 牧巍正感到莫名其妙,苏灵鸿却抬手揭下了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脸不是女子,却是位儒雅公子。 牧巍突然见到此人,欣喜与担忧瞬间浮现。 “萧贤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料定你是畏惧周维,才不敢讲实话。” “没错!周维就是龙行云大弟子苏星天!” “杀死师父的是龙行云?” “是的!就是那人面兽心之辈!” “他为何要杀死师父?” “因为师父知道他一些重要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至关重要的秘密!若说出去龙行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是怎样的惊天阴谋?” “他在楚国私自豢养大军,若楚帝知晓必把他碎尸万段!” “居然有这种事!” “而且他出身也不光彩,生怕江湖正道了解他的底细。” “他不过是龙恨天之子,凤逸尘之徒而已?” “不!龙恨天死后,他是被当时鬼境冥尊养大的!” “也就是说他出身于九幽鬼境?” “而且他为了灭口,亲手毒死养大他的冥尊魏溟夜!” “他杀死两位恩师、残害同门手足,真是丧心病狂!” “那他是如何杀死师父的?” “他用了整整十年时间,笼络和替换了水云阁内所有的人。” “龙行云之所以不露马脚,就是苏星天的功劳吧?” “没错!即使龙行云闹出再大动静也不会有人管。” “可龙行云远在塞北,为何会来的如此神速?” “从主人接到密报,再到龙行云赶来,仅一个时辰!” “龙行云不是神仙,就算神仙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 “这……这我也不知道。” “还有,六年前他应在闭关,如何出关杀人?” “定是在闭关的石穴中挖了暗道。” “龙行云这样的伪君子,如此行事并不奇怪。” “嗯,萧贤弟也这么想,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嫁祸廖楚笙、凤怀山,害死义父都是他的手笔?” “我不太清楚,或许是他授意的!” “除了苏星天,他还有什么得力下属吗?” “他有位极强的属下,但身份不得而知!” 茶仪卿闻言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 牧巍正想继续说下去,门却突然被人重重踹开。 “萧俨!若非老夫谨慎,险些让你坏了大事!” 红衣老者目中尽是怒火,不由分说就是一掌。 房间内甚是狭小,狭小到根本不容人躲避,茶仪卿只得咬紧牙关,抬手硬接下这一掌。 两人掌力相接良久,茶仪卿才堪堪占了上风,但随着真气流转,体内的毒性再次发作。 “咳……咳……咳……” 他一边依旧苦撑,一边不断撕心裂肺的咳着。 牧巍见状正欲上前,门外又涌进来大批弟子。 “萧贤弟,你快从窗户走!快走!” 牧巍说着猛地关上房门,并用身体紧紧靠住。 茶仪卿此时有些撑不住,但他并未逃走,而是朝牧巍大喊。 “牧兄弟,我不能让你为我而死!” 牧巍闻言嘴角泛起微笑,向茶仪卿拱了拱手。 “萧贤弟,天下可以无我牧巍,却不能没有你萧俨!” 他话音未落,身子已被门外数把长剑齐齐刺穿。他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可嘴角却还带着一抹笑意。 “萧贤弟,你若真觉欠我,就替我抚养心儿吧!” “牧兄弟,你放心吧!我一定善待牧心!” 茶仪卿郑重点点头,径直从窗户跳了出去。 红衣老者本该紧追不舍,但却只发出一声叹息…… 涟霞山下,密林之前。 茶仪卿已精疲力尽,身后众人仍紧追不舍。 茶仪卿当然清楚落在这些人手中的下场,但他此刻已经彻底脱力,脚步变得越来越慢。 “萧俨!你纵跑到天涯海角,老夫也定要杀了你!” 红衣老者方才还放他一马,此刻却又有带头追杀,一边是故人,一边是心狠手辣的老大,他实在有些左右为难。 茶仪卿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笑着看向众人。 红衣老者见状立刻一挥手,让身后所有弟子都停下。 “萧俨!你死到临头,还要耍什么花样?” 茶仪卿并没有答话,林中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这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心惊胆战。 “死到临头?死到临头的是你们吧!” 话音未落,一位白衣少年缓步走出密林,手中宝剑泛着寒芒。 他走到众人面前,朝他们扔出一颗滴着鲜血的头颅。 “苏星天首级在此!尔等再敢造次,这就是下场!” 这时密林四周出现无数壮硕汉子,个个手中持着兵刃。 红衣老者知道自己已入彀中,心中不由长叹一声。 “萧俨!不愧是人称‘南萧’的萧俨!” 茶仪卿并未理会他的夸赞,而是朝众人大喊起来。 “众位,你们已处绝境,速速缴械投降吧!” 众人闻言神情一变再变,谁都能看出他们内心的挣扎。 最终红衣老者大笑起来,脸上尽是视死如归。 “我们不是尔等的对手,但也绝不敢出卖老大!” 他说着右掌猛击自己的天灵盖,随即缓缓倒在地上。 茶仪卿正要再次劝降,那些人竟同时效仿老者自杀身亡。 他们鲜红的血液染红密林,悲壮的气氛充斥天地! 眼前的一幕让凤九天和茶仪卿再一次感到愕然…… 次日,云松青坟前。 凤九天与茶仪卿并肩而立。 他们看着冰冷的石碑,感慨良多。 “父亲,孩儿终于查明真凶了!” “师父,您再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茶仪卿说着,双目却看向凤九天。 “小九,真凶是你师父,你真的要……” “他杀死父亲又屡次害我,吾必杀之!” “可你想过后果吗?他是正道之首啊!” “那又如何?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那你想过龙灵雪吗?” “大仇当前,又怎能只顾儿女私情?” 茶仪卿沉默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 “我真不希望这次还是栽脏嫁祸!” “我也不希望!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动身。” 之后数日,两人隐迹藏行,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莫说千华山,就算消息网密布的水云阁也难察觉。 凤九天心情沉重,途中几乎一言未发。 他刚面临了生恩与养恩的两难,又要陷入正邪的抉择。 龙行云享誉江湖已久,纵然证据确凿恐怕也无人相信。 若杀正道之首,自己势必彻底成为众人心中的魔头,但为了亲情与正义,凤九天绝不会有丝毫退缩! 千华山,闭关石穴。 此处是凌霄派禁地,除掌门外无人可以进入,既然是禁地自然无人敢去,只有两名弟子在此巡守。 两人轻功极高,很快避过巡守弟子,顺利进入石穴。 这座石穴不算太大,但应用之物一样不缺。两人在屋中到处摸索,希望能找到几件证物。 凤九天首先来到石塌旁,俯下身彻底检查了一番,怎奈全无结果,只得又转到书架前。 书架虽不宽大,各种藏书却琳琅满目。凤九天本不以为意,却意外看到《诛天十三剑》。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下昆仑山时,就是为了此书而奔忙,自己被凌霄派抛弃,也多半与它有关,被不明真相的同门认作盗贼。 二十年前龙行云就监守自盗,诬陷舅父凤怀山盗取云涯剑,现在凤九天完全有理由相信,三年前他诬陷自己亦用同样手法。 “书中并没有第十四剑的记载……” 凤九天迅速翻完这本书,随后发出一声叹息。 他正想把书放回去,眼睛却被书后墙壁吸引住了。 这处石壁上隐约刻着花纹,但因被秘籍遮着不易被人发现。 凤九天下意识的敲了敲石壁,石壁竟自动弹开。 石壁内放的不是宝物,而是很多封已经泛黄的书信。 “茶兄,你快来看看这些信!” 茶仪卿闻言忙走过去,把书信全都取了出来。 两人一封封的拆看,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信是曾经一个帝王写给龙行云的,曾经的“儿皇帝”石敬瑭。 内容基本千篇一律,都是与其商议出卖燕云十六州。 “龙行云把凌霄派迁至千华山,想来便是为此。” 茶仪卿思忖着缓缓开口,随即发出轻轻的叹息。 凤九天早已义愤填膺,伸手就要把这些信撕个粉碎,茶仪卿连忙拦住他,和缓的向他解释。 “小九,这些信足已让龙行云身败名裂,断不可撕!” 凤九天闻言尽量控制情绪,把这些信暂时收入怀中。 突然茶仪卿被最后一封信吸引,神情变得极是凝重, 这封信没有落款,笔迹也很陌生。信中告知龙行云,云松青已经得到了密报。 这封信无疑是万恶之源,也是证明真凶的铁证。 “茶兄!父亲一定是被龙行云害死的!” “我也这么认为。” 凤九天手按宝剑,举步就要去找龙行云报仇。 茶仪卿却朝他摇摇头,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小九,你说龙行云为何要做这一切?” “自然是为了掩藏自己的罪行!” “他杀师父还说得通,可他为何要杀义父?” “这……或许叔父也知道他的秘密。” “如果只是这样,他又何必给大唐百官下毒?” “他定是想控制大唐!” “目的何在?” “方便铲除异己,甚至还有机会称帝。” “可他身为掌门,又是正道之首,哪有时间做这些?” “这……他应该有帮手。” “这人是谁?他在哪里?又有哪些事出自他的手笔?” “我不知道……” “还有,架空九幽鬼境的人到底是谁?” “难道不是龙行云吗?” “那鬼境之人为何要杀林、徐二位长老?” “定是为了嫁祸于我,使的苦肉计!” “你当时名气不显,要除你也不必下此血本?” “这……或许……” “而且当今天下会诛天十三剑的有几人?” “应该只有五个人。” “可活着的只有你和龙行云!” “你是说舅父并不是他杀的?” “是的!别人会误认为是你,而你一定会想到他。” “这些问题我倒真没想过。” “天下有谁能知道这些答案?” “除了龙行云没人知道!” “所以,龙行云还不能死!” 凤九天只得点点头,不情愿的接受事实。 茶仪卿并不理会他的神情,而是低头陷入沉思……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除了龙行云,有谁敢光天化日来此? 两人已来不及出洞,可洞中偏偏没有藏身之处。 茶仪卿一向从容,此刻也显得有些狼狈。 “小九!石穴里定有地道,我们快找!” 茶仪卿突然想起牧巍的话,开始快速寻找地道。 凤九天与他向来默契,也跟着快速寻找起来。 两人一时没有找到密道,却意外发现了云涯剑。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人似乎已到了洞口。 凤九天忙收起云涯剑,继续飞快的寻找。 幸亏两人在石蒲团下及时发现地道,这才免去许多麻烦。 他们并未把洞口盖死,而是留了半寸空隙。 来人果然是龙行云,许久未见的凌霄派掌门龙行云。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弟子,扛着个长条口袋。 “师父,我们把口袋放在哪?” 龙行云指了指地面,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人依言缓缓放下口袋,朝龙行云拱手施礼。 “掌门,一月后在丐帮举行的武林大会是否照常进行?” “凤九天狼心狗肺,不杀之怎对得起江湖同道?” “掌门所言极是!我们先告辞了。” 龙行云微微颔首,随后关闭了石穴的洞门。 这里是凌霄派弟子禁地,自然也是龙行云百无禁忌之地,他冷笑着打开了长条包袱,里面装的竟是个人。 此人若是个妙龄少女倒还正常,偏偏是个英俊的少年。 “黄皓天!你卧底本派多年,打探得可还满意!” 那英俊少年闻言缓缓醒来,慢慢撑起了身子。 “龙行云!你这人面兽心之辈,有本事给我来个痛快!” “哈哈哈,你劝你速速说出两人下落,免受皮肉之苦!” “你都找不到自己女婿,却反来问我这个外人?” 黄皓天全无惧意,指着龙行云傲然大笑起来。 龙行云倒也不恼,举起凝光剑直刺入他的右胸。 “黄皓天!你穴道被点,已无反抗之力,还敢嘴硬?” 黄皓天不顾胸膛鲜血淋漓,神情仍是高傲不屈。 “我根本不认识茶仪卿,也快三年没见九天了!” “不认识茶仪卿?那三年前是谁用扇子救了凤九天?” “我会用扇子,难道就一定认识茶仪卿?” “你以为我不认识祖师传下的扇法吗!” “好!我承认,茶仪卿于我,的确是亦师亦友。” “这就对了!你快告诉我,他现在何处?” “我只能告诉你三个字!” “哪三个字?” “不知道!” “不知道?不怕我杀了你?” “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出卖他!” 龙行云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缓缓举起凝光剑。 黄皓天似根本没有看到,神情间兀自傲然。 凤九天下意识按上宝剑,就要冲出去救黄皓天。 茶仪卿连忙用力拉住他,朝他连连摇头。 凤九天见黄皓天有难,用力的摔开了茶仪卿。 可就在这刹那之间,黄皓天竟然主动撞向剑锋。 龙行云未料他一心求死,凝光剑撤得慢了半分。 “茶兄!我黄皓天今生没有负你,来世再做朋友!” 随着他最后的慷慨陈词,凝光剑洞穿了他的咽喉。 龙行云轻轻叹了口气,凤九天却彻底红了双眼。 他几乎丧失了理智,一心想拔剑与龙行云一决生死。 茶仪卿用尽全身力气,堵住了凤九天的嘴。 凤九天正想拉开茶仪卿,龙行云却已然走出洞口。 “茶兄!你为何拦我!” 凤九天怒视茶仪卿,眼中尽是怒火。 茶仪卿发出一声长叹,开口向凤九天解释。 “小九,我们贸然潜入此地,不能让人发现。” “你为了保全自己,就置朋友生死于不顾?” “不!我本就活不久,又何必贪生怕死?” “那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武艺低微?”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 “那你到是说说,究竟为何拦我!” 凤九天已经彻底崩溃,朝茶仪卿撕心裂肺的吼道。 茶仪卿神情愈发悲痛欲绝,但语气仍然显得很冷静。 “你仔细想过吗?今日你杀了龙行云,会是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当然是大仇得报,一了百了!” “你错了!若他死在千华山,我们将永世不得安生!” “为何?” “我们贸然潜入禁地,谁还会相信我们的话?” 茶仪卿说着指向凤九天怀中书信,凤九天却不以为意。 “就算不相信,又能如何?” “那样我们将永负骂名,永远被人追杀!” “难道就因为将来未必之事,就弃朋友生死于不顾?” “我没置朋友生死于不顾,至少不能让你也妄送性命!” “你觉得这是在做生意吗?少赔一个就是赚了?” “不!我的苦心你早晚会明白的……” 茶仪卿的脸色无比悲痛,眼中热泪不断的打着转。 凤九天冷哼一声,朝石穴洞门大步而去。 “小九,你要去哪?” “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刘晋、黄皓天!” 茶仪卿望着凤九天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明白两人都没有错,但仍望凤九天能明白自己的苦衷…… 第二十六章 一剑决恩仇 心,易乱而难安。 巅峰对决之时,心必须冷静。 凤九天的心已乱,自然不会在千华山动手。 那么他唯一的机会,便是两月之后的君山大会。 他一人独自前往君山,途中除了愤怒还有凄凉。 十日后,华山。 悬崖陡峭,山势连绵,其峰直插云霄。 此山和凤九天很像,冷峻而又不失爽直。 风轻云淡嵌山间,似烟似雾在云端。 这是一座雄浑之山,是一座霸气之山,更是一座传奇之山。 谁也不知山上是否有神仙,但陈抟老祖无疑是最接近于神仙的人。 学究天人、独步江湖、未卜先知、与世无争…… 这些都是江湖上对他的评价,却又似乎显得多有不足。 凤九天对这些传说并无兴趣,但已涉身仙地,不由心驰神往。 第一缕晨曦映照云台观,显得幽静而清新。 曙光似为这座古老的道观,披上了金色的薄衫。 凤九天本以为这里会很冷清,结果却让他目瞪口呆。 天光未晓,通往云台观的石阶上,便已站满了形形**的人。 这些人有的是侠客、有的是医者、有的是将军、有的是乞丐…… 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本该老死不相往来,不料竟都齐聚于此。 陈抟老祖的地位、威望,以及他的本领,可见一斑。 七月的天气酷热无比,蝉鸣声声更是燥人。 凤九天此刻有些心猿意马,不知不觉间已到山前。 他正想穿过人群继续前行,却突然听见一个高亢的声音。 这声音虽不是很雄浑,可听在人们耳中,宛如一声炸雷。 “诸位,陈抟不过浪得虚名,大家都不必再等了!” 江湖中说谁浪得虚名都不足为奇,唯独说陈抟老祖却极为罕见。 凤九天极是好奇的踮起了脚,看向石阶尽头的一老一少。 这一老一少虽是文士打扮,腰间却都配着长剑。 凤九天虽从未见过这两个人,但听茶仪卿闲谈中提起过。 这两人是一对亲父子,而且都是大燕皇室后裔。父亲叫慕容原,是金陵燕回院的家主,毕生致力于恢复大燕。儿子叫慕容邦,是燕回院的少主,江湖人称神剑公子。 这两人虽非绝顶高手,却也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若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如此放肆,凤九天自然不会理会,但说话的是这对父子,他就不能不一探究竟了。 凤九天被好奇心驱使,早已顾不得规矩。 他一边用手分开人群,一边快步朝慕容父子走去。 很快凤九天就到了近前,极是困惑的开了口。 “久闻慕容前辈乃高雅之人,为何在此口无遮拦?” “不知这位少侠姓甚名谁?” 慕容原虽朝凤九天一拱手,语气间却有些倨傲。 “我叫凤九天!” 凤九天看着慕容原,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慕容原闻言脸色有些变了,慕容邦甚至有些发抖。 “你是凤九天?在昆仑山屠戮正道的凤九天?” “不愧是燕回院家主,果然有见识!” “那……那你能不能,帮老夫一个忙?” “帮忙?你既把我当做邪魔,还敢找我帮忙?” “老夫只是想让少侠帮忙看一样东西。” 慕容原说着从背后取下一个包袱,一个很显眼的长条包袱。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袱,从中取出了一卷古画。 慕容邦接过古画,双手缓缓打开,呈现在凤九天面前。 凤九天尚未仔细观看,便能感受到画中涌出如剑般凌厉的杀意。 他明白这绝非一幅简单的古画,而是一幅绝世的剑法秘籍,可再仔细观看时,似乎又感觉不是什么秘籍。 刹那间,古画再次透出杀意,犹如万千剑雨在他脑中盘旋。 他明白自己的修为莫说无法参透,就连不走火入魔都属万幸,他连忙使出了全身力气,这才堪堪从凛然杀意中全身而退。 他脑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这不是剑法,绝对不是剑法……” 他的语气极是肯定,听起来不容任何人质疑。 慕容原和慕容邦轻蔑地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唉,又一个有眼无珠之人,浪得虚名之徒啊!”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很是不屑的径直向山下行去。 凤九天见两人不待自己说完便匆匆离开,无奈的笑了笑。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剑法,而是世间一切剑法的总纲。” 他一边替慕容父子惋惜,一边却又暗自嘲笑他们的无知。他正想回去继续排队时,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拦住了。 “凤少侠,你的威名天下尽知,我们不敢与你争先。” 凤九天闻言笑了起来,很是愉快的大笑。 “哈哈哈,既是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凤九天信步进了白云观,脚步很是悠闲。 白云观是个静心养性的宝地,让他莫名感到舒适。他一边向道观正堂走去,一边留心着周遭布置。 可他在观中并未见到陈抟,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只好绕道后山,打算继续赶路。 后山上,大石旁。 此处一向人迹稀少,现在却聚集了两位不凡之人。 两人相对盘膝而坐,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一方棋盘。 他们面前放着一方象棋盘,局势严重倾向于黑方。 持黑之人是个魁梧少年,纵千万人中也是最引人注目的。 他的神情轻松而愉快,似已认定自己必胜。他对面是位老者,身着鹤氅,仙风道骨的老者。 寻常人下棋,此时定已急得抓耳挠,。但老者脸上却带着一抹微笑,十分从容而自信的微笑。 “无量天尊,贫道虽非贪婪之人,可下棋总爱有些赌注。” “赌注?不知老祖想要赌什么?” “哈哈,想要什么?那就看你给得起什么了。” “我们既在华山下棋,不如就以此山为注!” 常人赌注不过金银、宝物,从未闻有人敢以山川河流为注。 以华山为注,或许只是那持黑少年的无知轻狂。可敢相信此言之人,恐怕就寥若星辰了。 比如一旁负手观棋的白衣少年人,眼角便已露出一丝不屑。 可老者只看了看面前的少年,略一思索竟点了点头。 他仿佛并不觉得少年是在开玩笑,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而是相信这个少年,真的把巍巍华山做了赌注。 若真有人敢以山川为注,能以山川为注,或许也只有一种人。 那就是天子,那就是堂堂的一国之君! 观棋少年有些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那持黑少年。 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眼前的少年怎会成为一代帝王。可他明白,老者既已经相信,自己也该去相信。 接下来他开始替老者担忧,一个更大的疑问盘旋在他的脑海。 那就是这位老者该怎么赢,怎么扳回这必输之局。 他在心中想着无数种下法,可最终却都于事无补。 “老祖,现在该您下了。” 那持黑少年和观棋少年一样,全未发现己方弱点,仍显胸有成竹。 老者闻言微微颔首,缓缓拿起自己唯一剩下的“马”。 两人目光此刻齐齐盯着老者手中棋子,心中不断的盘算着。他们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最终都必败无疑。 此局红方看似已全无胜算,可老者的神情竟似有必胜的把握。只见他的手缓缓举起,又缓缓落下,落在了看似寻常的位置。 下棋少年方才还有些紧张,此刻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认为老者此局必然输定了,至于赌注也不过是个笑谈。所以他极是自信的拿起了“炮”,重重的落了下来。 老者见状只得退“马”,使本就被动的局势变得愈发被动。 持黑少年此刻笑容越发得意,进“炮”想要吃掉老者唯一的“马”。 可一下秒少年的笑容僵住了,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因为他此时发现,自己的“炮”竟无意间被牢牢牵制住了。 他只得把“炮”退到了原先的位置,局势顷刻反转过来。 只见老者再次拿起“马”,向后退了个日字,却是以退为进。 方才红方必败之局,竟在老者四步之间,把局势彻底逆转了过来。 观棋少年眼中露出了一道精光,那是希望的光。 反观下棋少年的神情却变了又变,凝重、紧张、敬佩一一浮现。 老者笑吟吟的看着那少年,亲切而和善,全无一丝嘲弄。 那少年直直的看着棋盘,在他眼中,天地间只剩下这方棋盘。 这一刻时间已经凝固,一瞬与永恒变得再无差别…… “匡胤,你想出解法了吗?” 老者的目光很亲切,声音更是和蔼无比。 那少年的目光却有些发愣,眼底尽是不甘。 良久之后,他只得叹气摇头,起身朝老者施了一礼。 “老祖棋艺果真独步天下,晚辈认输了!” “哈哈,你能认输很好,却也很不好。” “您此言何意?” “能虚怀若谷,是帝王之心,可百折不挠,才是帝王之志!” 少年有些懵懂,却很激动的看着老者,已把他当做知音。 “老祖,您卦术天下无双,依您看我真的能……” 老者闻言微微一笑,用手在棋盘上深深刻下了两个字。 那少年连忙仔细看去,随后轻轻读出了声“郭威”。 “郭威?您说的可是刘知远部下大将郭威?” 那少年的神情极是激动,甚至隐隐有一丝疯狂。可任凭他再怎么问,老者却都默然不语起来。 那少年只得又朝老者深施一礼,随即快步向山下而去了。 他的脚步很快,快得就像是一阵风,眨眼间便已消失在远方。 当他走远之后,老者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 “唉,世间最累人的莫过功名,可惜参透者少之又少……” “您就是陈抟老祖吧?” 凤九天在旁观棋良久,此刻缓缓开口问道。 老者微微颔首,笑着看向观棋少年,好似看着自己的孩子。 “九天,你和那位故人很像,不过多了一股傲气。” “一位故人?” “是啊,一位故人,一位曾经的故人。” “他是谁?现在又在哪?” “他是你的外祖父,早已去世多年了。” “我外祖父?难道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 老者的目光此刻看向了远方,满是怀念与哀伤。 他仿佛又看到了故人的面庞,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 凤九天见老者眼眶发红,心中也难免生出一股悲情。 对于死者,逝去多年还能被人挂念,无疑是最大的欣慰…… 陈抟执意要留凤九天,他也只好暂且留下。 凤九天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种人,但他却从未见过像陈抟一般,除了睡觉便是打坐的人。 这样的日子常人都会觉得百无聊赖,陈抟却乐在其中。 若非陈抟执意挽留凤九天,恐怕他早已告辞下山了。 五日后,晌午。 凤九天坐在老松下,借酒消愁。 这时陈抟弟子魏离来到近前。 “无量天尊,凤少侠请了。” “道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解释点事,不知是否方便?” “自然方便,道长请讲。” “两年前贫道曾好心办错事,一直愧疚不已。” “莫非向李叔父建议,设风水局之人便是道长你?” “没错,当时贫道只顾风水,未料……” “这件事不能怪你!只能说歹人太狡猾了!” “还有在庐陵一带传唱的童谣也是我写的。” “童谣也是你写的?” 凤九天紧盯着魏离,目光隐隐有些敌意。 魏离轻轻叹息,有些愧疚的向凤九天解释。 “我并非歹人同党,而是另有苦衷。” “什么苦衷?” “我知萧俨乃当世神探,又要到庐陵赴任,故出此下策。” “你目的何在?” “只有扩大影响,才能让他知晓此案。” “嗯,你做得倒也不错,只恨龙行云……” 他又想到了龙行云,心头再次泛起杀意。 突然陈抟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凤九天念头。 “小友,喝酒伤身,何不进来小憩一会儿?” 凤九天闻言不禁一愣,随后缓步走了过去。 “老神仙,您日日打坐、睡觉,不感到无趣吗?” “无趣?天下什么算是有趣呢?” “当然是饮酒纵歌,仗剑江湖,铲恶锄奸。” “你觉得这些很有趣?” “至少比您现在这样有趣,而且有趣的多!” “哈哈,老朽当年也是这样想的。” “您当年……” “老朽想赠你一句诗,望你记住。” “一句诗?什么诗?” “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睡觉又有何玄妙?” “哈哈,其中妙用无穷,只是少有人解。” “那您是否能把此法传授于我?” “老朽此法从未传过任何人……不过你却是第一个!” 凤九天笑了,陈抟也笑了,两人相视而笑。 凤九天依陈抟所言摆出一个姿势,有些奇怪的姿势。 而陈抟则为他缓缓念诵口诀,声音缥缈而空灵,声音传入凤九天耳中,困意竟真的顷刻间涌了上来。 他此刻感到心志无比澄澈,慢慢合上了双眼。 凤九天近来频频做噩梦,这次又做噩梦了。 这是个无比真实而清晰的梦。 梦中自己到了君山,见到了龙行云。 可自己的证据却已被毁,变得百口莫辩。 他只能和龙行云硬拼,结果自己战死。 父亲与舅父的仇,永远不能再报了。 凤九天不怕疾病、不怕鬼怪、也不怕杀戮。 但他怕死,不为自己,而为仇恨与正义。 “啊!” 凤九天一声尖叫,从梦中惊醒。 他全身衣裳早已被汗水湿透,冷汗。 长在洞口外的几株菊花,竟已经悄然盛开。 陈抟看着从梦中惊醒的凤九天,似乎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他依旧露出了和蔼的笑容,目光中竟还透着惊讶于敬佩。 “小友,你终于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好?” “我……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什么!我才睡着就惊醒了,怎么可能这么久!” “你初习睡仙功,便能睡一个月,前途不可限量!” 凤九天不信世间还有这样的武功,但盛开的晚菊是最好的证明。 他此刻虽然有些头痛,可灵台却前所未有的清明。而且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内力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更加精纯雄厚,而且宛如汪洋般浩荡不绝。 凤九天倏然拔出流云剑,眼中充满了决绝与杀意,似要杀尽天下恶人。 随即他竟以指为刀,在剑身刻下七个字——邪魔外道杀无赦! 二十日后,洞庭岸边客栈。 这是一家小店,几乎没有客人。 凤九天把包袱放在床边,目光十分郑重。 包袱里放的几封信,足已让龙行云声名狼藉。 大会前最后的十日,他必须让身心达到巅峰。 这段时间他日以继夜的修炼,整个人已如出鞘的利剑。 夜,往往最美又最危险。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天。 轻微至极的脚步声,划破夜的寂静。 凤九天正在床上打坐,突然睁开眼睛。 他有了父亲、舅父的前车之鉴,自要小心谨慎。 “什么人!不要鬼鬼祟祟的!” 凤九天猛然轻喝一声,拔出一旁的流云剑。 他周身散着警惕与杀意,宝剑也发出低低的嗡鸣。 随着他的声音,一个蒙面人出现在窗前,手中也持着利剑。 凤九天嘴角泛起冷笑,穿出窗子的刹那剑已刺出。 这一剑迅捷无伦,剑上内力隐隐可劈天裂地。 蒙面人倒吸一口凉气,似乎对凤九天有些畏惧。 敢持剑行刺者,自然也不会是凡夫俗子,他的剑气同样排山倒海,天地光辉尽为所夺。 两人都是绝顶高手,遇到一起本该恶斗不止。 凤九天正欲酣战一番,可剑势却突然猛地一滞。 因为他看到了火光,在他房中腾起了滔天的火光! “卑鄙!实在太卑鄙了!” 凤九天双目血红,手中剑招愈发凌厉。 蒙面人显然不想硬拼,虚晃一招转身逃走。 方才还足已证明一切的书信,转瞬已化为灰烬。 凤九天独对漫天火光,心中变得五味杂陈。 他明白自己再也找不到证据,一切再也无法证明。 自己就算真的杀了龙行云,也势必背负一世骂名,但若不杀龙行云,又怎对得起两位老人的在天之灵? 凤九天突然很想念茶仪卿,也隐约明白了他的苦衷…… 洞庭八百里,秀丽属君山。 一叶孤舟自东而来,惊破半湖碧泓。 船头站着一位白衣少年,正负手遥望。 滔滔湖水在他脚下流过,一时心绪万千。 爱与恨、情与仇、美与丑,终该有个了解。 他明白自己当如激流,纵粉身碎骨亦勇往直前! 君山山顶,空场内聚集了无数高手。 有俗家,有和尚,也有道士,可谓三教齐聚,但最具威势的,无疑是端坐正中的龙行云。 凤九天尚未来到,气氛就已然无比凝重。 “众位,想必你们已知道,我召集大家来此所为何事吧?” 龙行云目光扫视众人,眼中杀意流转。 另外四派掌门郑重点头,手都下意识握紧。 “龙兄,您一定是为了铲除邪魔凤九天!” 丐帮帮主乔建贤略一思忖,斩钉截铁说道。 龙行云面显愤怒与愧疚,朝众人深施了一礼。 “龙某教徒无方,实在愧对众位同道……” 四派掌门闻言连忙摇头,个个义正言辞。 “龙兄,凤九天屠戮正道,我辈必须诛之!” “没错,杀害养育他的舅父,实在丧心病狂!” “他欺师灭祖、全无人性,不除难平众愤!” “杀死凤九天,为我派上任天师报仇!”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但意思却全无二致。 在他们心中凤九天是恶魔,更是永难抹去的噩梦! “众位,身为正道之首,必将主持正义!” 龙行云见众人群情激昂,神情变得愈发**。 神龙派掌门李瀚阳神色肃穆,开口向龙行云汇报。 “龙兄,我已派人调查他的行踪,几日内必有所获!” “阿弥陀佛,老衲也已派人调查,断不能让恶贼漏网!” 正一派新任天师却有些沉郁,似乎欲言又止。 龙行云发现他神情有异,不禁出言询问。 “道长,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来。” “无量天尊,贫道在想,有谁能杀得了凤九天。” “道长,依你看来凤九天是天下无敌不成?” “那倒未必……只是昆仑山一战……” 方才众人还斗志昂扬,可念及昆仑那场血战无不胆战心惊。 龙行云正要说些什么,话却停在嘴边再难说出。 北风萧索,枫叶飘落。 漫天红叶之中,白衣少年缓步而来。 他脚步很轻,却似踩在众人心坎上。 谁也不再说话,谁也不敢再出话。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他手中的剑。 那是把很冷的剑,更是把致命的剑。 无数高手死于这把剑下,谁都可能是下一个。 “你们谁想杀我,尽管动手吧!” 他的声音冷酷而无情,宛如那把致命的剑。 众人的呼吸都要停了,谁还有胆量与之一战? 方才的诸般誓言都随风而逝,只换来死一样的沉默。 龙行云见势暗自叹息,只能毅然拔出凝光剑。 “凤九天!老夫识人不明,今日必杀你以慰苍生!” 凤九天嘴角向上勾了勾,露出抹无比轻蔑的笑容。 “龙行云!这话该我说才对吧!” 他点指龙行云冷冷开口,周身杀意滔天。 龙行云的神情十分淡定,似乎有恃无恐。 “凤九天!你死到临头了,还想诬陷老夫?” “你虽然毁了证据,但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老夫为正道除奸,这才是公道!” 时至初冬,天地肃杀。 曾经的师徒,相对而立。 他们已无话可说,唯有宝剑溢出的杀气,充斥着天地。 谁都不会留情,两人之间也早已无情。 所有人都清楚,今日一战必有一人死于对方剑下。 多少的恩怨,都将在今日了结! “龙行云!血债当用血来还,受死吧!” 凤九天一剑刺出,剑气呼啸而来,凌厉而绝情。 龙行云眉间微蹙,化出一片剑光,迎向凤九天。 两把宝剑你来我往,杀气激昂,日月无光。 谁也看不清他们过了多少招,只觉天地间都被剑气弥漫。 每个人都被感染,似乎心中只剩下一个字——杀! 忽然,凤九天的剑有些散乱。 出剑讲究快而不乱,乱则必败。 龙行云发现了机会,宝剑越发紧逼。 好汉绝不会吃眼前亏,凤九天深谙此道。 他撇了眼身边那棵斑竹,足尖在上一点人已飘出。 龙行云焉能让他逃走,连忙提剑飞身追去。 两人在竹林间一走一追,忽聚忽散,剑影翻飞。 无数粗壮的斑竹,在漫天的剑光中轰然倒地。 在场众人已彻底被两人惊呆,谁都忘了上前相助。 两人越行越远,不多时就淡出众人视线。 凤九天见林中有片空地,整个人飘然落下。 龙行云的轻功与他难分上下,此刻也已追至。 空地四周竹林茂密,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凤九天!我当你已有所长进,原来不过如此!” 龙行云说着宝剑陡出,直刺凤九天小腹。 凤九天忙向旁一闪,闪避不及,右腿还是中了一剑。 他双目怒视着龙行云,未及举剑胸膛上又中一剑。 “龙行云!你有本事一剑杀了我!” 凤九天身受重伤,整个人跌坐在地。 龙行云点指凤九天,神情兴奋而狰狞。 “哈哈哈!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杀我,痴心妄想!” 他冷笑着举起宝剑,就要一剑了结凤九天性命。 凤九天无奈的长叹一声,目光竟隐隐带着哀求。 “龙行云!你我师徒一场,我想做个明白鬼!” “哈哈!看在你快要死了,老夫就发发善心。” “首先,家父是你杀的吗?” “没错!正是老夫亲手所杀!” “那你是如何仅用一个时辰就赶到涟霞山的?” “一个时辰?我武功虽可傲视天下,却也不是神仙!” “可知情者却说,家父得到密报仅一个时辰,凶手就上山了!” “一个时辰?原来他并非不想逃,而是来不及逃。”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知道了老夫的秘密!” “你杀死将你养大的冥尊,也仅是为了灭口?” 凤九天盯着龙行云,口中一字一顿的问着。 龙行云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语气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他该死!就因他当年贪生怕死,才致使我父惨死!”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报仇?” “是的!想为父报仇之人,绝不只你一个!” “你为父报仇并没错,可我父亲是无辜的!” “在乱世之中,向来只论强弱,管他孰是孰非!” “所以你就勾结石敬瑭,后又劫夺他的贺礼?” “他答应事成后赠我万两黄金,谁叫他食言了!” “我舅父也是你杀的?” “他不是我杀的!我不必诓骗一个将死之人!” “那他到底是谁杀的?你快告诉我!” “我本不该告诉你,因为他曾是我的心腹。若非我给了他太多,让其羽翼日丰,又怎能挣脱了我的控制!” “他是谁?你想杀我易如反掌,何必再提防我?” “他足智多谋,武艺超群,并且一直在你身边!” 凤九天彻底惊呆了,他想他已经明白龙行云说的人是谁。 可廖楚笙与舅父的事,让他又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好了!你的问题该问完了!” 龙行云再次举起宝剑,鲜血却未如约而至。 凤九天手中流云剑宛如星辰,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剑。 他此刻虽然身受重伤,却靠着顽强的意志站了起来。 他一袭白衣此刻无风自鼓,双目变得血一样鲜红。 流云剑已不只是凌厉,真气激荡得宝剑嗡嗡作响。 凤九天曾经最欠缺的就是内力,现在却已今非昔比。 龙行云见他刹那间判若两人,不禁深深的后悔起来,但世间什么药都有,偏偏没有后悔药。 他刚才没有立刻杀死凤九天,现在却只能以死相搏。 两人你来我往间,杀气震撼天地。 无数竹叶在落下的刹那,就已被剑光斩为两段。 他们早已无心顾及其他,一心只想杀死对方。 “当!当!当!” 两剑接连相撞,金铁交鸣声似要把君山震塌。 他们使的都是诛天十三剑,剑剑似乎都能诛天! 两人打了良久,忽然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因为他们都已把心中招数使尽,彼此间却仍未分出胜负。 “凤九天!你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强!” 龙行云十分吃惊,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凤九天并没有回答,只冷笑着反问。 “你为何还不使出第十四剑?” 龙行云闻言点点头,笑容无比讽刺。 谁也不知他在嘲讽凤九天,还是他自己,随即他再次出剑,天地间的光辉尽数赋予剑锋。 这宛如流虹的一剑,正是杀死云松青的第十四剑。 第十四剑是必胜的一剑,此剑一出鲜血果然如约而至。 但龙行云却愣住了,被他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因为溅出的鲜血不是凤九天的,竟赫然是自己的。 他低头看向自己咽喉,最后不甘的笑了。 流云剑竟不知何时刺出,竟已彻底洞穿他的咽喉。 “我不该那么自信,更不该那么相信他!” 龙行云用尽最后的力气,自嘲的说出最后一句话,他的话音落地,整个人也缓缓倒了下去。 他此刻全身都是血,染红了白衣与额下长髯。 凤九天缓缓收起流云剑,双目中一片血红。 仇人已死,可他却并未感到大仇已报的酣畅。 这一刻他等的太久了,真正到来时却五味杂陈。 他缓缓走出竹林,再次来到那片空场。 所有人都在观望,既想上前又心存畏惧。 直到凤九天独自走出,他们才明白为时已晚。 四大掌门个个神情戒备,随时都可能出手。 但凤九天正眼都不看他们,只冷冷的开了口。 “龙行云已死,我今天不想再杀人!” 此话旁人说出绝对是玩笑,由他说出尽显孤傲与霸气。 在场高手多如牛毛,却无一人胆敢上前,眼睁睁看着凤九天的背影,就那么越行越远…… 第二十七章 正邪终难辨 大仇已报恨亦雪,自当重归昆仑山。 玉虚峰不复当年,弟子们都已散去。 偌大的天地间,似乎从未如此死寂。 凤九天把酒寄情思,独醉凤怀山坟前。 雪花飘飘洒洒落下,似要覆盖天地与真相。 “九天!云兄大仇虽报,可我的仇呢!” 凤九天醉意朦胧间,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无比亲切,此刻听来却有些阴森。 “舅父?您……您没死……” 凤九天缓缓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 一个老者负手立于月光之下,神采飘逸间带着哀伤,他周身似乎泛着银辉,项间不断滴着鲜血。 鲜红的血液涌出,落在白雪上,宛如傲雪的红梅。 “我的确已死,不过是暂且还魂。” “舅父……您到底是怎么死的?” “凶手扮成你的模样,趁我不备将我杀死!” “龙行云已被我杀了啊!” “杀我和杀云兄的并不是同一人?” “可您项间的剑痕分明是诛天十三剑!” “难道你以为当今天下只有你一人会此剑法?” “这……难道还会有旁人吗?” “当然有!而且是个无比聪明的人!” “无比聪明……” 凤九天突然想起龙行云的话,不禁全身微微发颤,若说龙行云临死要拉人垫背,那舅父的鬼魂还会说谎? “他熟悉你的一切,无论长相、性情还是武功!” “他到底是谁?您快告诉我啊!” “唉……我的傻孩子,天底下这样的人还会有第二个吗?” “您……您是说茶……茶兄……” 凤九天只觉天旋地转,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 凤怀山闻言苦笑数声,这才缓缓的点点头。 “可茶兄是正人君子,且待我如手足,怎么可能……” “正人君子?好个置朋友安危于不顾的正人君子!” “他也是有苦衷的!” “哼!他的苦衷就是身为逆鳞首领却没杀了你!” “他不可能是逆鳞首领!我决不相信!” “那你还记得裁缝王吗?” “我当然记得!” “那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们当时遭到四煞围攻,其中一人沉寂杀了他。” “你想过四煞为什么会轻易找到你们吗?” “我……我怀疑茉莉是奸细!” “错!我已与裁缝王的亡魂沟通,凶手就是茶仪卿!” “我绝不相信!” “那你还记得破魂死前,是谁来过吗?” “是茉莉和茶兄……” “试想,已打算弃暗投明之人,为何在见到两人后突然自杀?” “或许他见到了自己的首领,所以心生畏惧。” “还有尚清天突然自杀,又是在见到谁之后呢?” “也是茉莉和茶兄……” “几年前千华山密林中,又是谁假扮廖楚笙?” “这……这人是谁,我至今仍然不知。” “那日救你的黄皓天,是如何得知你将遇险的?” “您的意思是说,他们互相勾结,演戏诓骗于我?”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但……但他一向只用折扇,根本不会用剑!” “哈哈哈,他是云兄的徒弟,哪有不会用剑的道理!” “可……可还有一人,他若活着应该也会。” “还有一人?他是谁?” “大师伯的儿子,魏临渊!” 凤怀山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得愈发讽刺。 “哈哈,你知道一件事吗?” “什么事?” “萧俨并非云兄老友亲生,而是抱养的!” “您是说他外祖父临死前将他交给家父好友收养?” “没错!他外祖父在被龙行云害死前,保下了孩子。” “也就是说,当年诬陷我,并架空鬼境的也是他!” “是的!世间有如此智谋,如此身世之人仅此一个!” 凤九天本就大醉未醒,此刻彻底瘫软在地。 他多么不愿相信,唯一的朋友竟是幕后主使。 但所有困扰在心中的疑团,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合理的解释。 “我不杀茶仪卿誓不为人!” 凤九天双拳紧握,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凤怀山欣慰的笑了,语气变得和缓许多。 “孩子,你要真想替我报仇,就去天门山吧!” “天门山?为何要去天门山?” “因为十五日后他将在天门山现身!” “您怎么会知道?” “我们已是人鬼殊途,我自然知道!” “好!我这就动身,您安息吧!” 凤怀山神情变得十分慈爱,宛如当年一般。 凤九天本想目送他离开,他却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玉虚峰重归平静,只剩下凤九天独自惆怅茫然…… 十五日后,夕阳西下。 天门山壮美险峻,中空的石穴宛若天门。 此处本就人迹罕至,三个月来更被视若禁地。 此刻,有辆急促的马车自西而来,惊破了死般的寂静。 白衣少年端坐在车厢中,手中擦拭着宝剑,口中和车夫闲聊着。 “老伯,为何这一带人都会提天门而色变?” “因为这里闹鬼!老汉若非养家糊口,也绝不来此冒险。” “闹鬼?不知是如何闹法?” “三个月前开始,每隔半个月,山道上就会出现一队鬼马车!” “鬼马车?是什么样子?” “听说和寻常马车一样,奇怪的是,数十辆马车上都没有车夫。” “这也未必就是闹鬼吧?或许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可它们进入天门山后,就彻底消失了,再未出来过!” “你确定它们再未出来过?” “老汉十分确定,周围的村民都可作证!” “消失的马车,至今少说也有六七十辆了?” “是啊!有些胆大村民进山找过,却一无所获!” “不论这里是否有鬼,我绝不能退缩!” 白衣少年眉头渐渐皱起,神情间毅然决然。 如血的残阳把余晖洒满大地,晕染出莫名的悲壮…… 天门山,北风呼啸。 白衣少年缓步下车,眼中腾起杀意。 此刻朔风如剑,群山如剑,人心亦如剑。 两个曾经的挚友,今日却要在此一绝生死。 谁也不知道凤九天此刻的心情,就连他自己也难揣摩。 兴奋、紧张、愤怒、悲哀,不一而足,但他已无心理会这些,只紧紧握住流云剑。 任何邪魔外道,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死! “小九,你终于来了。” 茶仪卿缓步走出,神色波澜不惊。 他似根本不在乎凤九天,抑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凤九天嘴角露出冷笑,手中剑握得更紧了。 “茶兄!我那么信任你,你却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为何要骗你?” “你组建逆鳞,又杀我舅父,当我不知吗?” “小九,你又听信歹人的话,我……” “少要再惺惺作态了,我定要用你的血祭奠舅父!” 剑光,凌厉而绝情。 流云剑刺出,泛起一片寒芒。 茶仪卿长叹一声,折扇迎向宝剑,他虽一向体弱,但招式仍灵动迅捷。 两人谁都没有留情,不死绝不罢休。 数十招后,茶仪卿堪堪落败。 凤九天的剑逼得愈发紧了,招招致命。 茶仪卿只得向后飘去,同时甩出手中折扇。 “嗖!” 折扇疾飞而出,迅捷无比,凌厉绝伦。 凤九天不愿放过机会,身子竟直直迎向折扇。 扇面虽是用寻常纸张制成,却在刹那划破他的右臂。 鲜血猛地喷出,剑也同时到了茶仪卿左胸。 茶仪卿似乎并未料到,已经来不及闪避,流云剑宛如灿烂的星辰,径直没入茶仪卿胸膛。 随着凤九天长剑拔出,他一腔鲜血刹那喷洒长空。 “小九,逆鳞不是我建的,我更没杀凤前辈……” 茶仪卿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凤九天大声喊道,随后他整个人缓缓倒在地上,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凤九天也似精疲力尽,手中流云剑支地,单腿跪在地上。 此时他的状态莫说遇到高手,好像连风都能轻易把他吹倒。 “哈哈哈,再深的友谊也不堪一击!” 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语气中无比得意。 凤九天吃力的扭过头,寻着声音看去。 说话的是位少女,是位无比熟悉的少女。 她长相清纯而甜美,身上却穿着一袭男子的暗纹长袍,更为古怪的是她眼中的兴奋与疯狂。 “茉莉!你为何会在这里?” “哈哈哈,我可不忍错过这场兄弟相残的好戏!” “好戏?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是又如何?谁让你蠢到连‘鬼话’都听!” “原来你才是龙行云临死前说的那个人!” “龙行云?他不过是个一直被我利用的蠢蛋!” “难道他杀我父亲也是受你利用?” “没错!我发誓要屠尽凌霄派!” “那你的具体计划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先后给龙、凤、云三人送信,并让他们互相残杀!” “你想让龙行云杀人毁证,再让舅父趁其体力不济将其杀死?” “是的!谁料那老东西路上耽搁了,才让龙行云苟活至今。” 茉莉面露凶光,恨恨地说道。 “你发出的可是龙行云在楚国豢养大军的消息?” 久未说话的茶仪卿开口问道。 “没错!不然龙行云又怎会狗急跳墙?” “你就是龙行云那位神秘的下属?” “虽然我麾下的人马都归他所有,可惜我却不属于他!” “你杀死徐、林两位长老,是因为他们不肯听命于你?” “他们不仅不听命于我,也不听命于龙行云,所以必须死!” “那你为何要背叛龙行云?” “他杀我外祖父,又教会我何为野心,就该想到今天的结局!” 茉莉闻言大笑,阴冷的笑声回荡在天门山。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九天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茉莉见状笑容愈发灿烂,宛如一朵盛开的昙花! “小九,我来告诉你这一切!” 茶仪卿此刻竟缓缓站起,神色依旧淡雅。 他轻摇手中折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你居然没死,这怎么可能!” 茉莉不敢置信的看向茶仪卿,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凤九天此时突然笑了,看向茉莉的神情尽是讽刺。 “我的剑不过刺入他腋下,他又怎么会死?” “刚才那些鲜血,莫非是早就准备好的血浆?” “没错,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可你为何不杀他?” “你以为假扮舅父,我就真的会相信你?” “我自忖易容术独步天下,你怎会看出破绽?” “破绽不在你的易容术,而在你作案手段。” “手段?我的手段天衣无缝!” “可惜你用的次数太多了!” 凤九天目光缓缓看向茶仪卿,等着他继续补充。 茶仪卿笑着点了点头,依然轻摇着折扇。 “没错,廖、凤两位前辈之死,给了我们血的教训!”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早在淹城!” “这怎么可能!你们一开始就怀疑到我了?” “你以为偶尔假意提示我们,就能洗脱嫌疑了?” “不愧是萧俨,果然高明!” “唉,可你还是杀了茉莉,并易容成她来接近我。” 茶仪卿说着眼眶不禁湿润,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魏临渊不禁得意的笑了笑,随即疑惑的开口询问。 “你说的没错,可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当时也只是有所怀疑,可惜没有证据!” “那你找到证据了?” “证据不多,也不明显,却足已佐证。” “不妨说来听听!” “还用说吗?你嫁祸我时,说的够明白了!” “是啊!可我以为你最多只会把我当做奸细。” “奸细?你若只是奸细,尚清天和破魂就不会死!” “他们实在太蠢了,连死都不会挑个时候!” “那番话中,只有两点是你故意篡改的。” “哪两点?” “首先,魏临渊最终目的,绝不仅仅为了报仇!” “不只是为了报仇?那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称帝!不然何必煞费苦心,试图用尚清天代替伯玉,从而控制大唐?何必费尽心机,给满朝文武投毒,牟取暴利?又何必为了一处铁矿,冒着前功尽弃的风险,屠尽浮霞村呢?” “你说的很对!能看透这点的,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 “还有一点!我不是魏临渊,也不认识魏溟夜。而且真的魏临渊是被他外祖父魏溟夜养大的!” “是的,但你知道谁才是真的魏临渊吗?” 冷笑再次在茉莉的脸上浮现,甚至比方才更甚。 她觉得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答案,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茶仪卿却笑了笑,用手径直指向正在冷笑的茉莉! “你就是真正的魏临渊!” 茶仪卿一字一顿说着,语气斩钉截铁。 凤九天闻言惊呆了,就连茉莉也彻底愣住了。 半晌,茉莉收起笑意,缓缓撕下人皮面具。 方才那个清纯的少女,顷刻竟变成一位俊美少年。 他英俊中带着柔美,嘴角一抹笑意衬得他极是邪魅。他的眼波看似平静如水,与之对视,却如无底的深渊,无论是谁都会被他的目光眩惑,越陷越深。 茶、凤二人已算是相貌非凡,可比之仍相形见绌。 魏临渊仰天大笑数声,他挥手间夕阳顷刻便被黑夜笼罩。 呼啸的北风,呜咽着席卷而来,宛如魂鸣鬼泣。 凤九天一向不惧生死,不畏鬼神,此刻握剑的手竟也颤抖了。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茶仪卿,而茶仪卿也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戾气已彻底充斥了天地,他们心中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魏临渊似乎根本不是凡人,而是九幽的嗜血的恶魔。 “凌霄派无故杀我父母,你们既为后人,也同样该死!” “既会万魔蔽天大法,想杀我等轻而易举,又何必再设迷局?” 凤九天握剑的手渗出冷汗,万分不解的问道。 魏临渊无比轻蔑的笑了,缓缓说出了十三个字。 “我要报仇,而不是简单的杀人!”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我不仅要你们死,更要你们生不如死!” “我们生不如死,你又有何好处?” “哈哈,这其中的快感,想必你永远都不会懂!” “丧心病狂!实在是丧心病狂!” “心?在亲人们惨死之时,就已彻底不存在了!” “难道你仅为报仇,就可以乱杀无辜吗?” “我的确乱杀无辜,可你的双手不也沾满无辜者的血吗!” “我是被你逼的,不然……” “少要聒噪不休!战还是死,选一个!” 勇者只会舍生卫道,绝不会坐以待毙。 两人无疑都是勇者,谁都不会任人宰割。 流云剑嗡嗡低鸣,似要斩尽天下邪魔。 仁风扇悠悠轻摇,寓杀招于淡雅之中。 天门山气氛降至冰点,滔天战意席卷天地。 此刻一丝风吹草动,都足已点燃无形的硝烟。 光,剑光。 流云剑疾出,寒芒点燃战火。 凤九天一声清啸,终于出了手。 茶仪卿见状折扇陡出,优雅却致命。 魏临渊全无一丝惧意,冷笑愈甚。 “尔等就这点本事?那就受死吧!” 随着他笑声,缓缓抬起了右掌。 他似乎没用一点力气,流云剑却再难挺进半分。 凤九天只觉宝剑似刺进深渊,如何用力都只会越陷越深。 他不由大吃一惊,无比惊诧的看向已近疯狂的魏临渊。 茶仪卿见状也是一愣,连忙挥扇相助。 魏临渊斜眼望向茶仪卿,左掌自然而然的迎出。 他的动作并不迅捷,也似全无力道,偏偏暗潮汹涌。 魏临渊人如其名,接近他的人真的如临深渊。 凤九天才出一招,额头便渗出冷汗, 他的剑向来以快为胜,但此刻却再难迅捷。 无论刺剑伤敌,还是撤剑护身,都已进退两难。 茶仪卿的折扇也难以动转,变得无比呆板而可笑。 凤九天突然想起了惨死的舅父,和往日的危险与屈辱。 他紧紧咬住了牙关,将全身真气慢慢注于剑锋。 他明白既然无法以快取胜,就只能用内力硬拼。 他每招剑气都势如大浪滔天,激荡在八荒六合之间。 流云剑虽不能随心而动,却也穷尽了天地变化。 随着三人拼斗,朔风愈发凛冽,仿佛要撕裂峰峦。 两人围着魏临渊左右夹击,忽战忽走。 他们不敢立于原处,与之久久酣战。 谁都怕陷入内力编织的罗网,而彻底受制于人。 魏临渊似乎仍游刃有余,视两大高手如无物。 北风吹乱他的青丝,双眼渐渐变得血红。 这无疑把本就如恶魔的他,衬得更加邪魅。 但两人宁可血洒天门,也绝不会有丝毫退缩。 “小九,万魔蔽天大法极耗内力,必难长久!” 茶仪卿手中折扇更疾,口中却对凤九天说道。 凤九天并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流云剑在这一刹渐快,剑上寒芒足耀九州。 魏临渊却似未看到,神情阴冷中带着得意。 以一人之力与两大高手相搏,无疑是件让人得意的事。 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杀招却如潮水般跌出不穷。 对于魏临渊而言,似乎任何招数都是天下最致命的。 若非两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怕早已节节败退。 十招、百招、千招…… 多少招数也不过是个数字。 数字对他们无用,只有生死才是关键。 魏临渊一边打着,一边诧异的看向茶仪卿。 “茶仪卿!你的毒性居然没有发作?” 茶仪卿闻言笑了笑,笑容中同样带着得意。 “魏临渊!你以为我真会中你那些雕虫小技?” “难道……难道你根本没中毒?” “你听说过参苓龟鹿丸吗?” “你竟不惜折寿,也要杀我?” “像你这样的邪魔,人人得而诛之!” 魏临渊冷笑数声,一掌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直击而来。 茶仪卿眉间猛得一蹙,可再想闪避已来不及。 “咳……咳……咳……” 茶仪卿身中一掌,加之药效渐失,开始猛咳起来。 魏临渊,我纵死也要为天下除贼!” “贼?向来成王败寇,我自为王,尔等才是贼!” 凤九天眼中杀意愈甚,流云剑更加凌厉。 他眼见挚友受伤,心中彻底只剩下了杀念。 剑气、扇影、掌风,充斥在天地间。 天门山的石穴,仿佛在冲击下都几欲坍塌。 魏临渊武艺无疑独步天下,纵然也难挡一击。但时间一长,他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他知道自己消耗过大,只怕再难久战下去。 方才缓慢而优雅的招式陡变,变得凌厉而迅捷。 他整个人已化为一道残影,天门山尽为掌印所弥漫。 茶仪卿早已不顾生死,纵然吐血不止也要硬拼到底。 “小九!我们坚持住,他百招之内必败!” 茶仪卿说着纵身跃起,随即他身子猛地俯冲而下,于此同时他右手挥扇斜劈,折扇瞬间化为一道疾风。 这道疾风利过神兵、快似闪电、寒若玄霜。 他动作无比飘逸优雅,使出的却是整套扇法的精髓。 魏临渊也是人,是人心中就难免会有畏惧。 此刻他的神情凝重而焦灼,明显已略感忌惮与惶恐。 “呲啦!” 折扇划破长袍,鲜血淋漓。 鲜血带给魏临渊的,竟不是畏惧而是疯狂。 他像只受伤的猛兽,攻势竟愈发凌厉。 茶仪卿不禁微微一愣,显是感到难以置信。 凤九天却不理会这些,手中流云剑犹自攻出。 三人已彻底拿出平生绝学,只为制对方于死地。 刹那间百招已过。 魏临渊已全无血色,招数也渐渐变慢。 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眼中闪过一丝费解,但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早已无力分神。 凤九天虽也精疲力尽,攻势仍不敢放缓半分。 “咳……咳……咳……” 茶仪卿再次猛咳起来,闻之令人无限怜悯。 凤九天偷眼看向茶仪卿,目光中满满都是关切。 “茶兄!你身中剧毒,还是暂且撤手吧!” “小九,我若撤手,只怕你一人……” “无论如何,我也不许你死!” 茶仪卿只得微微颔首,身子向后飘出数丈。 魏临渊见茶仪卿已撑不住,不禁冷笑数声。 “哈哈哈,看来你们今日必死无疑了!” 魏临渊再次探出魔爪,直抓凤九天前心。 凤九天明知难挡,流云剑仍径直刺出。 他的剑锋的威势如喷薄的火山,决堤的汪洋。 似乎任何敌人在他面前,都能被他毁灭。 宝剑在离掌三尺停住,两股无形的真气相抵。 这一刻天地已然变色,日月也为之无光。 时间似乎彻底静止,空间似乎也已不存在。 茫茫宇宙之间,顷刻只剩下两股激荡的战意! “嗖!” 突然一道疾风,激射向魏临渊后脑。 魏临渊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就要撤身。 凤九天眼中突然一亮,绝不会弃此良机。 流云剑此刻剑芒大绽,宛如太阳直坠人间。 在彻底笼罩天地的光华中,谁都再难睁开眼睛。 “咔!咔!咔!” 随着宝剑不断向前刺出,空气似乎已寸寸碎裂。 魏临渊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凤九天反手一剑刺入他的肩头,霎时鲜血喷涌,直洒九霄! “不可能!我不可能输!” 魏临渊颓然倒下,再无一丝力气。 凤九天见状笑了,虚弱的举起宝剑。 “魏临渊!血债当用血来偿,受死吧!” 他此刻虽已脱力,但却随时都能了结魏临渊的性命。 茶仪卿看着倒地的魏临渊,心头生出莫名的不忍。 他脑中竟闪过了一个念头,放过魏临渊。 还未及茶仪卿开口,突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两位少侠!渊儿欠下的血债,就由老夫来偿还吧!” 一位老者缓缓走来,虽已上了年纪,依然英俊潇洒。 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老者脸上,俱是惊讶而不解。 “老伯!他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与您何干?” 凤九天斜眼望向老者,语气困惑而冷傲。 茶仪卿虽没有说话,目光却没有移开半分。 魏临渊却突然笑了,笑容嘲讽中满是苦涩。 老者并没有理会太多,只径直扶起了魏临渊,随后他缓缓开口,道出一句令人无比吃惊的话。 “我是他父亲,他的债就由我来还吧。” 凤九天痴痴地看向老者,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他突然想起了父亲和舅父,眼眶竟不自觉的红了。 无论多么可恶之人,亲人都会视他如生命。 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岂不正是因其有情有爱? “小九,冤冤相报何时了……” 茶仪卿按下他握剑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凤九天虽然难以接受,可还是缓缓收起了宝剑。 谭安洺见状欣慰的笑了,同时拔出了长剑。 他看了看已近崩溃的魏临渊,语气间语重心长。 “渊儿,为父不该瞒你,对不起!”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父当年被陈前辈所救,才苟活至今。” “那你为何不来找我?为何不告诉我,你还活着?” “我以为你外祖父会照顾好你,我以为你不会记得那些……” “你以为?就因为这些你以为,我放弃了一切!” “为父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明白又有何用?你能还我时光,还给我一个父亲吗!” “这……我虽不能,但还望你能悬崖勒马!” “为你报仇我费尽心机,到头只换一句悬崖勒马?” “渊儿,是我欠你太多,希望能用生命换回你的原谅……” 谭安洺说着深情的望望魏临渊,随后毅然横剑自刎。 他的鲜血喷洒长空,世间所有仇恨似乎都在刹那间冰消。 死人大多神情都很痛苦,可谭安洺的脸上却带着微笑。 能以自己的死,换来儿子的生,他已感到莫大的满足。 凤九天微微有些不解,茶仪卿却几欲潸然泪下。 杀人不过头点地,一切血债已还,还能再求什么呢? “小九,我们就放过他吧……” 茶仪卿说着转过身,神色有些不忍。 凤九天无奈点点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希望他从此不要再害人。” 魏临渊看着两人背影,突然大笑起来。 他似乎已经离疯癫只差一步之遥。 “你们以为天门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两人闻言不禁再次转身,四目紧盯魏临渊。 茶仪卿用折扇点指魏临渊,大声喊了起来。 “魏临渊!谈前辈已逝,你难道还不知悔改?” “悔改?是尔等逼死他的,又有何资格让我悔改?” “难道你非要逼我们杀了你!” 凤九天再次拔出流云剑,眼中似要喷火。 魏临渊此刻虽已无力再战,却仍显从容不迫。 “哈哈哈,杀我?待我大军一现,必叫尔等粉身碎骨!” 他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只玉哨,放在嘴边吹出高昂的哨声。 随着哨声一支军队缓缓出现,整齐的脚步声震天撼地。 “我早已备好十万大军,你们受死吧!” 魏临渊又一次放声大笑,似乎已胜券在握。 凤九天周身十分戒备,只待拼尽最后一丝气力。 茶仪卿却没有丝毫紧张,只从容的摇着折扇。 “茶兄!仅你我之力,如何与十万大军相抗?” “的确是十万大军,可十万大军听谁指挥还说不定呢!” 茶仪卿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语气中带着得意。 魏临渊脸上突然变得全无人色。 “这……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唐国大军……” “哈哈,就让朕为你好好解释这一切吧!” 马上一人大笑起来,带着大军刹那到了近前。 凤九天见来人竟是李璟,不由也感到万分吃惊。 “李璟!此地属楚,你怎会在这里?” 魏临渊点指李璟,连声音都变得发抖。 李璟无比得意的笑了,手指向了远方。 “楚?朕已带兵灭楚,此地已属大唐!” “你……你为了剿我,竟灭了楚国?” “你太自以为是了,朕灭楚是为了一统天下!”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十万大军潜藏于此?” “当然是你那些自鸣得意的鬼马车暴露了目标!” “唉,我只想以此恐吓村民,不料却反露行踪……” “哈哈,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我的十万大军现在何处!” 魏临渊抱着万分侥幸的心思开了口,只望还有转机。 李璟闻言却仰天大笑,用手指了指后山。 “十万大军?那些乌合之众,早被朕尽数消灭!” “那……那我的逆鳞,难道……” “你说那些江湖宵小?一并被朕斩杀了!” “我的阿鼻呢?难道也落在你手中?” “阿鼻?朕不知道,或许是被你的残部带走了。” “一定是断梦!一定是慕容章背叛了我?” “像你这样的奸贼,就该众叛亲离!” “哈哈哈!朕不会败,朕永远不会败!” 魏临渊大笑起来,双目已彻底失去神采。 他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朕,显然称帝才是他心中所求。 “大胆刁民!见到朕竟敢不跪?” 魏临渊点指李璟,明显已经疯癫。 李璟冷哼一声,极其轻蔑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抽出佩剑,就要了结魏临渊的性命。 可魏临渊似乎已不知畏惧,竟朝李璟不断傻笑。 李璟见状知其是真的疯了,不禁长叹着收起宝剑。 魏临渊又跑来拉住茶仪卿,仿佛十分欣赏。 “你足智多谋,朕封你为尚书……不,丞相!” 茶仪卿长长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魏临渊随后笑着跑开了,到了众士兵面前。 “众军听令!随朕出征,横扫六合,一统天下!” 魏临渊几乎和所有人都说了话,只远远避开凤九天,或许在他心中自己已是众生之主,却唯独驾驭不了他。 “魏临渊,你害死我女儿,纳命来!” 突然一位老者持剑闯上山来,眼中满是怒火,他虽不会武功,却仍举着剑要与魏临渊拼命。 茶仪卿见到来人,神情变得惊讶而愧疚。 “和大人,我们没照顾好令爱,实在……” “萧大人,这不怪你!我只要这恶贼偿命!” 和凝说着高高举起剑,就要斩杀已经疯癫的魏临渊,他虽连半点武功都不会,但猛力挥出的宝剑却足以致命。 魏临渊见到举起的宝剑,神情之间仍是全无畏惧。 “哈哈,这是什么?好玩!快给朕玩玩!” 他不断傻笑着,竟用手去抓剑锋,刹那鲜血淋漓。 和凝见状忙用力夺剑,两人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凤九天看和凝被魏临渊害得也近疯癫,心中再次腾起杀心。 他缓步走到魏临渊面前,拔出了锋芒毕露的流云剑! “奸贼!你虽已疯,罪业却难消!” 流云剑刹那刺出,破空声震撼人心。 就在剑离魏临渊三寸之时,突然脱手飞出。 凤九天脸色无比惊讶,扭头看向远处。 十几丈外,立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手中正握着流云剑。 他此刻脸色虽很凝重,嘴角却仍带着微笑。 “小友!冤冤相报何时了,放手吧!” “老神仙,他作恶多端,不死怎平众怒?” “谈大侠已死,他也疯了,还不罢休?” “可他若再贻害江湖,悔之晚矣!” 和凝听见陈抟声音,也有些不满的扭过头。 “陈老友,我女儿被他害死,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你杀了他又于事何补?” “可……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若真杀了他,想过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 “你若杀他报仇,就会有人杀你报仇,恩怨永世不休!” “但我的女儿,不会同意的……” “我了解莉儿,若她还活着,也一定会劝你罢手。” “唉,放下……这两个字易说而难做啊!” 和凝无奈的长长叹息,最终还是缓缓收起长剑。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语气间也有些怅惘。 “一切都过去了,老朽如今又孑然一身。” 李璟闻言连忙看向和凝,十分真诚的开了口。 “和前辈,您能谋善断,朕欲以国事相累,不知……” “伯玉,你或许是位明君,但老朽要让你失望了。” “不知和前辈欲投奔何处?” “知远正起兵抵抗契丹,正是用人之时,我自当辅之。” “也罢,是朕无此福分,就不强求了……” “伯玉放心,我去后定劝知远与唐国永世结好。” 和凝说着朝李璟微微一拜,独自向东北而去。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脚步却无比坚实有力。 仿佛他去投奔的不只是刘知远,更是正义与希望。 凤九天看着陈抟,左右为难。 自习剑以来,他从未如此难以抉择。 他看着眼前疯癫的魏临渊,心中五味杂陈。 陈抟正想出言劝解,一个小孩突然跑来。 “大哥哥!求求你,放过师父吧!” 小孩跪在凤九天面前,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茶仪卿见到小孩后一愣,李璟此刻也呆住了。 这小孩不正是赵迥之子,诬陷过茶仪卿的赵普吗? “小普,你刚才管魏临渊叫什么!” 茶仪卿有些不敢置信,指着魏临渊问道。 赵普闻言默默落下眼泪,伸手抱住了魏临渊。 “他是我师父!除了父亲外和我最亲的人。” “师父?难道我出征的两年间,他一直在照顾你?” “是的!他本想把我做人质,可后来觉得我很聪明,也很可怜,就收我做了徒弟……” “唉!看来他良心未泯,若不是为了报仇,或许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求求您了!我父亲不在了,我不能再没有师父!” 茶仪卿见到赵普的神情,不禁彻底动了怜悯之心。 他扭头看向凤九天,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小九,仇是永远报不完的,是时候放手了!” 李璟似乎也已动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凤九天。 凤九天凝望四人良久,流云剑缓缓归入鞘中。 月光清冷,洒满天门山。 赵普搀着魏临渊,两人渐行渐远。 陈抟笑着看向凤九天,缓缓开了口。 “小友,你终能放下仇恨,老朽放心了。” “我虽已原谅他,可唯恐他再作恶。” “他真的疯了,再也不会作恶了。” “可万一他是装的……” “小友,你始终要记住,人心都是向善的。” 凤九天缓缓点了点头,仿佛真的看透了一切。 陈抟欣慰的笑了笑,好像看到了数十年前的自己。 “陈前辈,您医术若神,还望搭救大唐百官。” 李璟此刻下了战马,朝陈抟深深施了一礼。 曾经李璟是那么倨傲,此刻却变得彬彬有礼。 人终归都要成长,或许李璟真的已成长为一代贤君。 陈抟闻言不禁微微一笑,似乎无比胸有成竹。 “哈哈,伯玉如此看重贫道,贫道自当手到病除!” “朕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老祖应允。” “伯玉是想让贫道把睡仙功传给萧大人吧?” “正是!若您肯答应,朕必会重重感激您的!” “贫道久离红尘,功名利禄早不挂怀了。” 李璟闻言又是敬重的一拜,请陈抟上了自己的宝马。 陈抟缓步上了骏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陈抟上马后,茶仪卿不舍的望着凤九天。 凤九天脸色有些复杂,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小九,此案已彻底了结,我该和伯玉回大唐了。” “茶兄,你……你别……” 凤九天多想出言挽留,却知此时说什么也是枉然。 他虽想过会有今天,可还是觉得来的太突然。 茶仪卿拍了拍他的肩,最后毅然转身而去。 “茶兄!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我们有缘,江湖自会再见!” 他说着上了一匹白马,随李璟的大军而去。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天门山,转瞬只剩下凤九天。 仿佛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归属,唯独凤九天孑然于天地间。 他突然想起了三年之约,想起了魂牵梦绕的那个她。 二十日后,夜。 时光如水,又至春节。 这无疑是个最温馨,也最残酷的节日。 有家可归之人,自然都在乐享天伦。 可无家可归之人,却愈发显得孤单寂寞。 北风漫卷飞雪,呼啸着掠过白马寺。 此刻庙门前兀自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大的虽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却难掩惊世的容颜。 小的天真烂漫,十分可爱,眼中闪着智慧的光。 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显是对方唯一的依靠。 “师父,今天是除夕,我们一起放花吧!” 少年傻笑着点点头,好像十分高兴。 小孩用火折点燃烟花,随后远远的跑开了。 烟花霎时腾空而起,化为花簇,在夜空中美丽绽放。 那璀璨而迷离的烟火,似比梦境更美好纯粹。 可惜烟花易冷,任何美丽都终归是短暂的。 空气中飘来一股浓浓的**味,似要点燃寂静的夜空。 味道顷刻被北风吹散,乘着烟花燃落的灰烬飘向远方。 该散的,终究会散…… 夜空中只剩下满天星斗,冰冷而凄凉。 点点繁星,如那些无辜冤死的魂魄。 它们在漆黑的天宇里喧嚣呐喊,久久回荡。 少年身体猛的一震,深感罪孽深重。 他感觉自己就像蜻蜓面对大海,无力飞过。 他痴痴望着天空,心似也随着烟火化为灰烬。 他神情落寞而忧伤,深邃的眼眶中流下两行热泪。 他拉起小孩的手,相对无言,惆怅中转身而去。 红尘万丈,他不知哪里是他的归宿。 前路漫漫,他不知该走向何方。 三千尘路上,从此再无人记起他曾经真实的模样。 倘若一切可以重来,或许他会淡然仇恨,笑看红尘过往…… 第二十八章 一诺生死情 雪,大雪 朔风呼啸,飞雪漫天。 千华山银装素裹,亦如当年。 只是气氛中多了些喧嚣,少了些死寂。 人生悲喜交加,既有哀伤,也有喜事。 洞房花烛,无疑是其中之一。 凌霄派大殿内,处处张灯结彩。 弟子们也都面带喜色,进进出出张罗着。 龙灵雪此刻一袭鲜红嫁衣,衬得她更加美艳绝伦。 她伫立于大殿门前,翘首期盼着思念的情郎。 冷风吹进殿中,烛火不断摇曳,亦如他们的爱情。 “师父,或许凤师叔不会回来了。” 一位比她年龄稍小的女弟子说着为她披上斗篷。 龙灵雪回头朝她笑了笑,语气间十分坚定。 “不!他说了三年后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可师祖说他是魔头,正召集江湖同道追杀他呢!” “定是父亲弄错了,他不会是那样的人,一定不会的!” “可即便如此,只怕他再也不敢来千华山了。” “他说了三年必回,就一定会回来!” 女弟子微微侧过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唉,希望师父永远不知道师祖的事……” 龙灵雪听见徒弟小声呢喃,不禁出言询问。 “素云,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没……没什么……” “我听你提起了父亲?” “是……是的,我在想,师祖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父亲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突然一阵小孩的哭闹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龙灵雪一扫脸上的惆怅,顷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转身走到两个孩子身边,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 “小雨、云儿,不要哭,你们终于要见到父亲了。” 龙灵雪看着一对儿女,幸福中带着苦涩。 三年里她日日独守空房,受尽孤单与寂寞。 后来她又未婚生子,不知暗中遭过多少白眼。 但为了凤九天,她无怨无悔,纵死不渝! “师父!出大事了!” 一个女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声音中还带着哽咽。 龙灵雪的笑容凝固了,连忙转过了头。 “到底出什么事了!” “师……师祖去世了,被凤九天害死了!” “什么!这不可能!你不要胡说!” “他的灵柩就停在门外,您若不信,就快去看看吧!” 女弟子说得极是肯定,由不得龙灵雪不信。 她瞬间呼吸急促,脚步蹒跚。 她知道弟子不会说谎,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心目中凤九天是英雄,天下哪有会杀师父的英雄呢? 她推开大门的刹那,彻底震惊了。 北风虽在呜咽,却盖不住众人的哭泣。 大雪虽然洁白,却远不如翻飞的灵幡。 漫天纸钱乘着风雪,把千华山衬得哀伤一片。 龙灵雪最后的希望,在见到灵柩的刹那间破灭了。 她的心此刻变得比这风雪还冷。 “不会的!傻子不可能杀我父亲,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龙灵雪抱着冰冷的棺椁,边哭边说着。 她似乎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不去接受这个事实。 “母亲,父亲是坏人吗?” 一个小男孩踉跄跑来,口中不断问着。 龙灵雪虽在痛哭,仍朝他用力的摇着头。 “不!云儿,你父亲不是坏人!不是的!” “可……可他杀死了外祖父,我要外祖父!” “不会是他杀的,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小男孩似乎听懂了,不再喊叫,只默默流泪。 小女孩也跑了过来,伸出两只小手抱住了龙灵雪。 悲与喜往往在顷刻间,喜堂刹那间变成了灵堂。 龙灵雪正要去祭拜父亲,却突然停下脚步。 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蓦然回身。 “灵雪,我来赴约了!” 朦胧的月光清洒,映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在漫天风雪中缓步而来,腰间配着宝剑。 这不正是夜夜梦中相会的那个他吗? “傻子!是你吗?” 龙灵雪彻底愣住了,泪水如珍珠般坠落。 那道身影缓缓点了点头,慢慢的走到了她面前。 “灵雪,是我!我宁愿死,也不愿负你!” 龙灵雪看清了面前之人,心中变得五味杂陈。 三年间她无数次想念他,可相见争如不见。 只因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爱,还是该去恨。 “傻子,父亲真是你杀的……” 龙灵雪哽咽着问道,眼中仍带着期待。 她多希望凤九天说不是,哪怕只是骗她也好。 但凤九天却点了点头,默然的点了点头。 龙灵雪突然笑了,她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我以为是他们弄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对不起,的确是我杀的!” “那你还有胆量、还有颜面来见我?” “来之前我已想过,我们相见无非两个结局。” “两个结局?哪两个结局?” “要么你为江湖除恶,要么我们远走高飞!” “你若杀旁人,我都能原谅你,可你杀的是我父亲!” “是啊,他是你父亲、你师父,更是正道之首。” “你既然明白这些,就该知道你只有一条路!” “一条路?哈哈,你是想让我死!” 凤九天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抹笑容。 笑往往都是愉快的,偏偏他的笑中尽是凄凉。 “不是我想,而是你必须死!” 龙灵雪拔出清霜剑,点指着凤九天。 所有弟子此刻都围拢过来,个个持剑相向。 “我的确该死,也从未想过活着离开!” 凤九天一声清啸,流云剑陡然出鞘。 他纵然一心求死,也绝不愿束手待毙。 在凤九天走后的三年间,龙灵雪习武练阵,她本为了除魔卫道,却从未想过第一个对手竟他! 流云剑寒芒闪闪,剑气震慑四方。 凤九天人如疾风,剑似游龙,在阵中犹显游刃有余。 十几个凌霄派高手,竟被他一人杀得落了下风。 龙灵雪忙指挥变阵,十几人做出相应的变化。 这大阵本就按五行八卦所摆,威力非凡。 此时在龙灵雪指挥下,大阵顿时灵活运转起来。 十几把剑泛着杀意在他身边穿梭不绝,分袭向他周身要害。 星光映照着千华山,映照着众人,也映照着剑锋。 天地间除了刺骨的凛凛杀气,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凄凉。 “啊!” 凤九天一声长啸,身子腾空而起。 再精妙的大阵都有弱点,他无疑已发现了弱点。 他的啸声划破长空,手中宝剑如流星陨落。 这一剑的光芒是那么绚烂、那么璀璨。 时间似乎不再前进,不再运转,刹那已成永恒。 龙灵雪看着刺向自己的剑,缓缓闭上了眼睛。 清霜剑虽也径直刺出,不过是想临死前不显得太软弱罢了。 龙灵雪这一剑并不十分致命,而且极易躲开。 但凤九天没有丝毫避让,任其刺入胸膛。 他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要死在这样的剑下? 或许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想用自己的死给她一个交待。 鲜血,直喷九霄。 凤九天缓缓倒在地上。 他一生都没被打倒过,此刻却倒下了。 那张飘逸冷峻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笑意。 凤九天突然想起谭安洺,明白他为何死前带着笑意。若能以自己的死,成就亲人更好的未来。这无疑是值得的,更是应该欣慰的。 而龙灵雪最好的未来,岂不正是成为正道之首? 她绝不会像她父亲那样,而会真的造福武林。 当然她也誓必会替自己,杀尽天下邪魔外道。 他的血虽把山河染红,却绝没有白流。 正是他的血,涤荡了江湖,换来了天地无暇! “当!” 清霜剑重重落地,龙灵雪心如死灰。 她已看不到兴奋的同门,也看不到冷漠的孩子们。 此刻在她眼中,仿佛只剩下缓缓倒下的他。 爱与恨,都已在方才一剑之下永远了结。 现在她已彻底迷惘,不知前路到底在何方。 “小九!” 马车碾破冰雪,喊声撕裂群山。 天底下能发出这种哀鸣的,也只剩下挚友茶仪卿。 茶仪卿此刻全无往日的淡雅,目光中尽是悲伤与自责。 他不恨龙灵雪狠心,也不怨凤九天莽撞。 但他深深自责,若自己能早到片刻,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只是世上最残酷的,无疑就是任何事都不容假设。 所有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无论是谁也无力改变。 茶仪卿不顾众人愤怒的目光,径直把凤九天抱上马车。 车夫随即调转了车头,径直离开了千华山。 茶仪卿十分清楚,此时自己带走凤九天的后果。 但是他永远都不后悔,朋友永远比自己更重要。 纵然他因此名声扫地、敌满天下,也心甘情愿。 马车渐行渐远,在积雪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大雪很快把车辙覆盖了,天地间彻底重归于死寂。 “傻子,我不许你一人独赴黄泉!” 龙灵雪终于回过神,朝马车远去的方向狂奔,大喊。 她一声声呼喊,凄凉而悲怆,群峰似都随之呜咽。 跌倒在地的龙灵雪被四只小手拉住。 两个孩子的目光中没有伤痛,只有冷漠。 “母亲,你怎么哭了?为了那个坏人?” 男孩不解的盯着龙灵雪,眼神天真却显得残酷。 龙灵雪恍若未闻,双眼痴痴望着不远处的断崖。 她抱起一双儿女,不舍的在他们头上亲了又亲。 随后她毅然决然的踱向崖边,眼中满是万念俱灰。 “师父,你要干什么!” “师妹,掌门已经不在了,你千万不能再有事啊!” 呼喊声此起彼伏,无数女弟子上前相拦。 龙灵雪只冷冷地瞥一眼那些男弟子,无动于衷的男弟子。 她似乎想起了无情的父亲,和那个无情的他。 难道男人都如此无情?如此不重感情?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答案,但对龙灵雪而言已不重要。 因为她离崖边实在太近了,近得让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尽管其他男弟子都在远远观望,可幽凝寒却不愿袖手旁观。 他冲出人群,刹那跑到崖边。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龙灵雪抱着孩子们纵身跃下。 他伸手想把三人拉上来,结果却只拉上了那个小女孩。 女孩在他怀中大哭,双眼直直的望着断崖。 幽凝寒无奈的长叹一声,抱着她径直离开了千华山。 夜与昼只差一线,生与死亦如是。 龙灵雪抱着必死之心跳下悬崖,结果却出乎意外。 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中。 身旁坐着位儒雅公子,脸上还带着一抹笑容。 “龙姑娘,你已经身为人母,焉能如此冲动?” 龙灵雪认出眼前之人,正是方才为凤九天收尸之人。 她道过谢,随后十分急迫的开口询问。 “这位公子,不知我儿现在何处?” 茶仪卿笑着指了指车夫旁边,眼中带着喜爱。 龙灵雪顺着看了过去,发现孩子正高兴地坐在车夫身边。 她这才放下心,缓缓坐了起来,心中充满喜悦。 只是她猛然发现自己旁边,竟还停着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她再熟悉不过,岂不正是凤九天? 她方才的欣慰与幸福,这一刻彻底重归五味杂陈。 爱与恨本是情感的两个极端,她却偏偏用在一个人身上。 她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颤抖得无法触及。 生与死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此刻就横在他与她之间。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朝茶仪卿深施一礼,有些为难的开了口。 “这位公子,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我是小九生前挚交,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已对人世心灰意冷,恐怕再难照顾孩子……” “小九之子便如吾子,我理应帮姑娘抚养。” “还有……我希望他长大后,不要恨自己的父亲。” 茶仪卿闻言不禁笑了笑,随后十分郑重的点点头。 龙灵雪再次深施一礼,随后走出车厢抱起了孩子。 母子俩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慢慢向前方行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停住了脚步,共同望着渐渐出山的朝阳。 许久之后,龙灵雪才与孩子依依惜别,独自回山。 他们都以为会有相见之日,不料今日一别却成永诀! 曙光,把千华山映照得无比圣洁。 在圣辉中龙灵雪回山,完成了继任大典。 就此,龙灵雪真的成了掌门,成了正道之首。 不久,她领悟出诸天玄剑,武艺突飞猛进。 但是龙灵雪越来越明白,欲凌霄者,必历苦痛。 她不愿世间再有痛苦,故把凌霄派改为极乐仙境。 只是真想达极乐之境,就必须剔除爱情与名利,可世上男子偏偏都钟情于此,她只得把所有男弟子尽数逐走。 至此,龙灵雪彻底在江湖扬名。 但她却永远忘不了千华山飘雪的冬天…… 尾声 春天,梨花开满涟霞。 凤动枝摇,散落一地花瓣。 仿佛吹散了涟霞山破碎的流年。 花白如云,素洁淡雅,亦如梨树下的两个人。 “云儿,师父要出远门,很久才能回来。” “师父要去哪里,是去办差吗?” “不是办差,是去还愿,三个未了的心愿!” “是去淹城采摘茉莉花吗?” “是的,师父要采摘好多茉莉花,把它们放在一个姑娘的墓前。” “然后师父会去南唐,去祭拜皇帝爷爷吧!” “云儿真聪明,是师父腹中的一条小蛔虫!” “呵呵,可师父最后的心愿云儿却猜不中!” “师父最后要去千华山,去见一位故人。” “师父早去早回!” 云逸墨挥动小手和茶仪卿告别。 茶仪卿转身离去,随他而去的只有天边的一片白云。 凡事念念不忘,都必有回响。 三年后,又是一个清晨。 龙灵雪悠悠醒转,眼角还带着泪珠。 “唉,那一剑若未刺出,一切会不会不同……” 她已不知多少次梦见凤九天,多少次梦回往昔。 只是她心中明白,再多的想念也于事无补。 这时弟子郭素云叩响房门,声音显得不太真实。 龙灵雪无力的应了一声,慌忙拭干眼角泪痕。 在众人面前她总要强装威严,装得让自己都厌烦。 若非为了他,为了他的理想,恐怕自己早就坚持不住了。 “师父,茶公子前来拜会,不知……” 未及郭素云说完,龙灵雪就快步迎了出去。 郭素云望着师父的背影,眼眶也不禁泛红。 她虽无法真正了解仅见一面的师叔是善是恶,但两人深沉而纯粹的爱,时常让她几欲泪下。 大殿,殿门紧闭。 偌大的殿中,只有龙灵雪与茶仪卿。 茶仪卿依旧淡雅,只是愈发显得憔悴。 “茶公子,我儿他还好吗?” “龙姑娘尽管放心,他一切都很好。” “云儿也有五岁了,却一直没人为他取名……” “不,我已请陈抟老祖为他取了名字。” “是吗?老祖为他取了那几个字?” “逸墨。飘逸出尘,不拘绳墨。” “老祖能亲自为云儿取名,实乃三生有幸。” “不但如此,老祖还说数十年后当与之会于瑶池。” 龙灵雪闻言露出了笑容,欣喜却又惆怅。 随后她痴痴的望着茶仪卿,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茶仪卿知她定是念及凤九天,神秘的笑了笑。 “龙姑娘,你在想小九?” “是啊,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如果他还活着,你能原谅他吗?” “或许……但人死不能复生,又有何用?” “你怎知小九一定死了?” “他被剑刺透左胸,又怎能不死?” “可你抱逸墨悬崖坠下,不也安然无恙吗?” “若那样他都没死,除非他心脏长在了右边……” 茶仪卿笑着微微颔首,随即缓步向殿外行去。 龙灵雪再多的询问,他都似听不见,就那么潇洒的走到门前,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命运虽由天定,真情却可令天地动容。” 转瞬,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没有明媚朝阳,而是薄雾满山。 郭素云再次敲响房门,想要通报派中事务。 可她敲了很久,屋内都没有人回应。 她只得推开了房门,慢慢的走了进去。 原本就十分清净的房间,今日格外清净。 她并没有看到龙灵雪,也没有看到她的清霜剑。 郭淑云起初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了微笑。 她知道龙灵雪走了,那凤九天就一定还活着。 只是他们再见后,会相守一生,还是拔剑相向? 这件事郭淑云不知道,或许江湖中人也永远不会知道。 但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并以之诠释这段往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