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听我解释》 第一章重生遇险 “不要……” 林玉儿喃喃细语,从梦中惊醒,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待她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眼睛睁不开。 她不会是变成瞎子了吧! 不!不对! 她已经死了! 被魏国皇帝一箭穿心而死。 可耳边的动响如此清晰,似有微风吹过头顶,让滚烫灼热的身体得到一丝凉爽。 躺在这儿,听着楼下的繁华喧闹,她以为自己魂魄离体回到了幼时的南朝——那个还未被各国铁骑践踏过的家国。 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股大力袭向自己的口鼻。 有人想捂死她! 可是,她都已经死了,是谁还想让她死不安宁? 她本能地挣扎着,手胡乱地抓挠,但对方实在狡猾,一直没能让她抓到一片衣角。 就在林玉儿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那股力量骤然消失,随即她便听到一个妇人跌坐在地上发出的哀嚎:“哎哟!” “咳咳咳……”林玉儿单手向后强撑着坐起来,咳嗽个不停。 紧接着,她的脑海里涌入了许许多多不属于她的记忆,这让她头疼欲裂,全身颤抖,终于因承受不住倒回床榻。 隐约间,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一个深灰色的壮硕背影跌跌撞撞地拉门出去。 好像……是个女人! “这门怎么大开着?”门外站着一个粉衣女孩,梳着双丫髻,相貌平凡的小脸上满是惊疑。 兰儿往屋里瞧了一眼,发现她家小姐并未起身,而且窗户竟然也是大开着的。 这下可把她急坏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兰儿来到林玉儿身边,摸了摸她烫热的额头,拧干冷水里的帕子来给她擦拭脸上的细汗。 林玉儿红唇轻启准备回应一二,却喉咙干涩,更别说她全身酸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看着林玉儿烧得满脸通红,气息短促的样子,兰儿不禁红了眼眶。 她家小姐自出了楚州地界,便有些水土不服,一直病恹恹的,前几日还染了风寒,大夫再三交代不可吹风,她就是去煎碗药的功夫,就被人钻了空子。 真是可恶! 那樱儿也是,不知上哪里野去了! 害得小姐又要遭罪! 不知是不是林玉儿的错觉,那丫头坐在她身边低泣的时候,她好像看到她的眼眸是彩色的? 林玉儿来不及细想,便因头痛,再次陷入昏迷。 林玉儿昏迷后依旧噩梦连连,有一部分是她自己曾经的经历,而另一部分则是来自一位名叫徐岚瑜的魏国闺秀。 “小姐,小姐,该喝药了,喝了再睡吧!”林玉儿是被耳边不停的呼唤声喊醒的,睁眼便看到粉衣女孩还挂着泪珠的惊喜的小脸。 女孩约莫十四五岁,长得呆头呆脑的,相貌平平无奇,倒是一双大眼睛仿似会说话般紧紧盯着她,只是这一双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不堪。 林玉儿静静打量着女孩,许久才轻叹一口气。 她这是重生了,重生到了承昌十年,即她死后的三年,魂魄穿进了濒死的魏国闺秀徐岚瑜身体里。 就在方才的昏睡中,她明白了现下的处境,也知晓粉衣女孩名叫兰儿,是原主幼时与家中祖母处讨来的,这丫头一直聪明能干,是原主的丫鬟。 恍惚间,林玉儿看到兰儿眉心如一卷画,仔细一看,兰儿的命运多舛便呈现在她的脑海里,但她不幸,明日便会死在这院中。 可要再深究缘由,却又如何都看不清了,这是怎么回事? 林玉儿手握成拳,暗暗将眸中阴冷的光芒压制下去。 她本是南朝丞相家的庶女,与其他重臣的女儿一起被献与魏国,一路走来婢女护卫都死绝了。 幸亏得御史大夫之女李千柔扶持才得以安全抵达,因此她后来对李千柔千般感激,有求必应。 初时天真无邪,也曾与李千柔情同姐妹,却不料李千柔早就对她痛下毒手。 直到临死,她才知道,护送她的婢女护卫都是被李千柔害死的,不然怎会如此凑巧,一一感染风寒,不治而亡,而她也恰好被李千柔所救。 进了后宫,李千柔因嫉妒,便在她饮食中下毒,害得她生下的女儿身子孱弱,只得抱与别人养。 她永远不会忘记,李千柔将她尚在襁褓的女儿凌空抛下,那孱弱的哭啼声至今还在林玉儿的脑中回荡。 “小姐,您怎么了?”兰儿收拾着药碗,一抬头便见她家小姐在发呆,脸颊还淌着几滴晶莹的泪,便忧心地问。 林玉儿迅速收起眼眸中的绝望和讽刺,对兰儿温柔一笑,这个婢女与她自己的婢女念心一般年纪。 念心的音容笑貌最终便停留在那个初入魏国的冬日里,也是在赶路,一入客栈便咳血而亡。 “小姐,您放宽心,老夫人说了此次进京不过是选秀准备,都打点好了,便是去走个过场。” “嗯。”林玉儿点点头,心里却叹原身天真,一个养在偏远老家的嫡女,一朝回去定然是碍人眼的。 原身便是死在进京路上,同行的继妹便是罪魁祸首,回到京城还谎称不知,连原身的尸体也是扔在荒郊野外。 如今她来了,占了徐岚瑜的身,便将她的命握在手里了,以后她便是徐岚瑜,徐家欠她的,她会帮她一一讨回来。 至于皇宫里的李千柔,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如此想着,徐岚瑜便喝下甘苦的药,躺下歇息了。 为今之计,还是养好原身虚败的身子最要紧! 与徐岚瑜的房间相隔不远的幽梦筑内,一名黄衣少女气恼得摔了茶碗,一张青涩稚嫩的脸蛋透着怒气,五官狰狞着,将本有的那份精致容貌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贱奴!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留你何用!”徐岚雅冲上去踹了一脚地上跪着的中年婆子。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穿着深灰色布衣,挽着妇人髻的秦婆子被徐岚雅踹得一个人仰马翻,但很快又爬起身来磕头求饶。 “一个病入膏肓的贱人你都杀不死,还敢求我饶你?”徐岚雅觉得惩罚得不够,气急败坏地又拿起圆桌上的茶壶准备砸向秦婆子。 “大小姐小心烫!”红缨是夫人赐给徐岚雅的婢女,从徐岚雅牙牙学语的时候就伺候着的,她心惊肉跳地几步上前夺过徐岚雅手中装满刚刚烧开的茶水的茶壶。 “大小姐饶命啊……”秦婆子还在磕头,整个额头都磕红了渗出血来。 “大小姐息怒!别那贱蹄子没事,您倒先气病了,得不偿失!”红缨劝道。 “可是……我这不是着急嘛,让她死在进京路上是最好的法子,要是回了京城见了父亲,她又要夺走父亲的宠爱了!我不依!”徐岚雅扭着身体。 “况且她这次回去还是有名头的,要是她进了宫,那可就是主子娘娘了,连父亲母亲都要向她行礼!你不是没瞧见在楚州老家那些亲戚怎么看我的,徐家只有一个嫡女,那就是我,她算什么东西!”徐岚雅的嗓门又拔高了几分。 “小姐,您别急!我们这边处置不了她,还可以回去让夫人教训她,保证她夺不了老爷的宠爱,也参加不得选秀!”红缨赶忙拉住徐岚雅,阴险一笑,“如今她病入膏肓,接下来赶路若是没有大夫医治,能不能挨到进府都难说呢。” “可……”徐岚雅想了想,犹豫着。 “再说秦婆子伺候您多年,她要是在房里出了什么事,恐怕有损您素来的贤德之名!这客栈内不止咱们徐家女眷,还有别家进京选秀的姑娘呢,这事本不光彩,要是被谁听去了,以讹传讹,到时候……大小姐掂量着就饶了秦婆子这回吧!”红缨提醒徐岚雅隔墙有耳的同时,又使眼色让秦婆子安下心,别再淌泪让人瞧见,到时毁了小姐多年积攒的宽和待下的名声。 “行了,红缨把凝香露取来赏给秦婆子,别露出什么痕迹让外人瞧见,以为本小姐多么苛待你似的。”徐岚雅被红缨一劝已然不如先前生气了,只是心中到底难平,便烦躁地挥挥手。 “多谢大小姐开恩!奴婢以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伺候大小姐您!”秦婆子叩首谢恩。 “好了!退下吧!以后办事可要更加仔细些!”红缨从雕了梨花纹饰的精致匣子里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放到秦婆子手里,让她退下。 第二章奴大欺主 天刚蒙蒙亮时,徐岚瑜便醒了,她垂眼望见床边趴着的兰儿,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静躺了半晌,才忆起来自己重生了。 也许是自己动作大了些,吵醒了床边的小女孩,兰儿迷茫地抬起头,看到徐岚瑜紧紧盯着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姐,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兰儿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依然关切地问。 “我无事。倒是你,昨夜我不是让你去休息嘛,怎的又在这凑合了,待会病了怎么办?”徐岚瑜皱眉。 “小姐,奴婢皮糙肉厚,不碍事的,只要小姐您病好了,奴婢便安心了。”兰儿说着便站起身准备去打水。 没一会,房门被人敲响,声音巨大动作粗鲁。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粗嘎地喊道:“小姐,我们大小姐请您快点梳洗,一会便要启程了。” 徐岚瑜嘲笑那边那位继妹,幼时欺负原主便爱端起大小姐的架子,也不知到底谁才是徐府的大小姐,不过一个续弦的女儿也敢跟她叫板! 即便在外,也总喜欢在称呼上较个高下,果真是娃娃脾气。 可想归想,如今她势微,该低头还是要低头。 徐岚瑜如此想着正要回答,门口便响起一个女孩清脆的应答声:“劳烦秦嬷嬷亲自过来通传,我家小姐病了,经不住您这大嗓门。”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樱儿姑娘,一大早这是奔哪儿回来?”秦婆子心中有气,但好歹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一眼便看穿樱儿一夜未归。 “要你管!”樱儿被人当场戳破,面上难堪,便红着脸推门而入,把秦婆子甩在外头。 秦婆子也不着恼,得意洋洋地回去向徐岚雅汇报。 徐岚瑜一直坐在床边,披散着一头乌发,饶有兴趣地看着樱儿的动作。 樱儿长得清秀,脸圆圆的,皮肤白皙,身上穿的亦是比兰儿的好上不知多少倍,一看便知以前生活过的极好,说不准还是原身身边得脸的大丫头。 只是自从她昨日睁眼,看到的丫头便一直都是兰儿,这个丫头应该就是兰儿昨日念叨的“不知所踪”的樱儿了。 “小姐,您怎么起身了?”樱儿面目含春,站姿别扭。 也不知是不是徐岚瑜的错觉,见樱儿这幅样子,让她不禁想到前世那些初初侍寝的宫妃。 见樱儿凑近,徐岚瑜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轻声说:“躺着头疼。” 樱儿身上一股奇异的香味便在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飘进了徐岚瑜的鼻子里。 徐岚瑜的嗅觉向来灵敏,她心下疑惑,便刻意望向樱儿的眉心。 果然! 她竟可以看透她人命运,这樱儿竟是…… 这下,她便肯定这位婢女昨夜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虽然她在身上放了好几个香包,掩盖了那男人的味道,却因为品类繁杂,让徐岚瑜闻到一点便直犯恶心。 “你离我远些!”徐岚瑜厉声呵斥。 “小姐?”樱儿见徐岚瑜捂着口鼻,便做贼心虚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不自觉地开始检查身上香包的位置。 就在徐岚瑜与樱儿僵持不下的时候,兰儿回来了,她先是敲敲门,待徐岚瑜应了才推门进屋。 这么一对比,徐岚瑜看樱儿的目光便更加嫌恶。 “樱儿姐姐,您来了。”兰儿低头,好像很惧怕樱儿。 樱儿一见兰儿,便倨傲地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帕子和木盆。 “小姐还有一贴药在火炉上,你去端来,这边有我伺候小姐。”樱儿吩咐着兰儿,兰儿不疑有他,正要退下。 眼见樱儿的手快要沾到热水,徐岚瑜连忙阻止,“让兰儿伺候我。” “小姐,兰儿她笨手笨脚的,我怕伺候不好您。”樱儿陪着笑,以往小姐待她最亲,这一个晚上的功夫,也不知兰儿喂小姐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她都近不得身了。 一想兰儿肯定在小姐面前说了她的坏话,她便对兰儿愈加没有好脸色。 “她伺候得再不好,不也伺候了一夜?”徐岚瑜回呛。 其实不止一夜,自从出了楚州,原身便重病缠身,樱儿嫌晦气怕被传染,近身伺候的事都让兰儿做,自告奋勇去煎药也不过是去躲懒。 樱儿本欲辩解,但见小姐目光阴冷,便心虚起来。 可樱儿到底心气不顺,把木盆往桌上重重一扔,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帕子交给兰儿,末了不忘剜她一眼。 由兰儿伺候着梳洗穿衣,徐岚瑜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倒是樱儿几次想上前插手,都被徐岚瑜冷厉的目光吓退。 就在徐岚瑜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秦婆子又来了。 秦婆子一见徐岚瑜红润的脸颊,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便忍不住手抖。 “小姐,出门前夫人曾交待有些东西要交给您,我们小姐先前忘了,现下才想起来,麻烦您派人去拿。”秦婆子微微颔首,把红缨姑娘交待的话说了一遍。 “劳烦嬷嬷领樱儿去拿吧,她做事我放心。”徐岚瑜盯着秦婆子的眉心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是。”秦婆子同樱儿一齐应声,便一前一后走出门去。 樱儿本还在记恨着兰儿,如今见如此好的差事,便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以前家中老太太赏东西给小姐,她便是偷偷拿了一两样也不会叫人知道,如今那边又没说到底是什么,她便是私吞了,回来把罪责都推给秦婆子,想来小姐也不会察觉。毕竟老夫人和大夫人不和已久,两位小姐打小便不睦,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说辞。 兰儿继续给徐岚瑜梳头,应徐岚瑜简单梳妆的要求,取出一支蝴蝶玉簪给她戴上,外头便传来店家小二的声音,兰儿把首饰盒装好便走向门口取了小二送来的食盒。 “小姐,您且坐着歇会,这是奴婢让厨房给您煮的白粥,您两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垫垫肚子。奴婢再去备些衣物棉被给您垫在车里,从这出去都是山路不好走,颠来颠去的,奴婢怕您病刚好些身子又弱会受不住。”兰儿向徐岚瑜福一福身,得了徐岚瑜点头便准备下去。 徐岚瑜想到什么,突然唤住她,“兰儿,那边不管喊你做什么,你都只管来回禀我,切不可单独过去。” “是,奴婢晓得了。”兰儿懵懂地眨眨眼睛,虽不知小姐用意,但还是认真地回道。 徐岚瑜坐在桌边,看着眼前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思考了一下昨天发生的惊险之事。 有一就有二! 既然她没死成,那位同行的自视甚高的妹妹一定会再度出手。 她得想个法子,既能让这位妹妹不再那么关注她,又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徐岚瑜在房间里踱着步,鬼使神差地向窗外的院子里瞥了一眼,只一眼便认出桃树下站立的挺拔身影,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他那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小动作却让她熟悉异常,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更是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 就在徐岚瑜出神之际,穿着深灰色衣服的秦婆子又来了,见到她,徐岚瑜的眼皮便跳个不停。 这次秦婆子头都懒得低下去,扯着嗓子毫无规矩地朝徐岚瑜开口:“我家大小姐请您去观刑!” “观刑?”徐岚瑜说话一向轻柔,因着秦婆子的态度也生出了几分气,再一联想兰儿的命运,她便忍不住冷了语气。 秦婆子心里一惊,这个怯弱的病秧子也有这种气势,不过看她苍白的脸色,想来便是虚张声势,随即愈发硬气起来。 “……我家大小姐本是好意赏了您的丫鬟一对耳环,谁知您的两个丫鬟却行那等龌龊之事,一边推说受不起不肯收,临走不仅偷摸拿了那对耳环还顺走了我家大小姐的一支金钗。呸,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果然是在楚州长大的丫头,养成这副样子。不过,我家大小姐仁慈,您管不好的奴才,她不辞辛苦愿意帮您管着,特意让奴婢来请您去观刑。” 秦婆子心里嗤笑,面上也不太客气,直接将缘由说了出来,明里暗里都在嘲讽徐岚瑜。 两个丫鬟? 徐岚瑜暗恨,樱儿被处置了她倒是省了事,可兰儿怕是也在其中。 这下,便是与兰儿的命运对上号了,没想到徐岚雅会想这么一个由头。 徐岚瑜扫了一眼秦婆子的眉心,心中冷笑,悠然地从首饰匣子的夹层里拿出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上刻一个“骏”字。 “嬷嬷可认得这块玉?”徐岚瑜的声音不疾不徐。 秦婆子一眼认出来是孙子的贴身之物,便吓白了脸色。 “小……小姐!这……这玉?”秦婆子这才慌张起来。 “骏儿是个好孩子,这玉也是好玉。”徐岚瑜不等她反应,自顾自说道,“祖母早年得了两块琥珀石,有一块打磨后刻了‘扬’字,给了我那早逝的哥哥,有一块便刻‘瑜’字给了我。我记得祖母说过,这玉早年便陪着我那哥哥长眠于地下,如今为何会出现在骏哥儿身上?” 秦骏自小聪慧,被送到楚州求学,若日后考得功名,便可脱离奴籍,光宗耀祖。 而他在楚州,一直是老夫人照管着,要不是原身见过几回留了个心眼,把他身上的玉换走,还不会让她发现这件欺上瞒下的背主之事。 “小姐,您说什么我听不懂。再者,天下玉石相似地多了去了,这玉是我家那口子随老爷出去办事的时候买的,与故去的大少爷那块比不得。”秦婆子还在狡辩。 “嬷嬷有所不知,这两块琥珀石是先皇赏给柳家的,而且还是一对,嬷嬷尽可以想清楚再回话。骏哥儿不久后便要入童生试了吧,年纪比我那两个婢女小不了几岁呢。”徐岚瑜取出自己腰间的那块质地一模一样的玉佩,“哐当”一声扔在桌上。 她食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等着秦婆子抉择。 第三章初次交锋 不出徐岚瑜所料,当她踏进幽梦筑时,两个丫鬟还好端端地跪在角落里,除了樱儿的嘴被人塞了臭抹布,看起来比较狼狈以外,兰儿倒是老老实实的安静等着。 徐岚雅不仅仅是要打杀她的婢女,还要在她面前立威。 徐岚瑜心里冷笑,趁秦婆子去回话的空档,她把幽梦筑内的陈设都粗略看了一圈。 这恐怕是这间客栈里最好的一个雅苑了吧,瞧这花园布置得,若不是她前世看惯了好东西,只怕此刻也是痴醉了。 院子里一棵大榕树郁郁葱葱,将正午的日光遮盖了不少,站在树下倒也凉快,只不过这么干站着,和徐岚雅的仆从大眼瞪小眼,属实无聊了些。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小厮抬了一把太师椅上来,边上还置了一个梨木架,摆着一套齐整的茶具,茶碗简单,是上等青瓷烧制,边缘上还镶着金边。 待徐岚瑜站得腰酸腿软的时候,正屋的门总算是打开了。 由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身量娇小,穿着青绿色云纹秋装的女孩便袅娜地走出来。 随着女孩的动作,徐岚瑜逐渐看清了她的脸,朱唇皓齿,明眸善睐,气质脱俗,最主要的是五官组合起来像极了当年的周夫人。 如此一张脸日后长成了想必会与周夫人一模一样,如若再刻意学着周夫人的性情喜好娇态,到了魏帝面前,以魏帝对周夫人的深情,他不疯了才怪。 徐岚雅顶着这张脸肯定是要进宫的! 这一点,让徐岚瑜隐隐兴奋起来,李千柔与酷似周夫人的美人,魏帝会如何选择? 但,再细看下去…… 徐岚雅初次侍寝时并非完璧之身,可魏帝对此竟是毫不介意,还宠了她好几年? 徐岚瑜盯着徐岚雅的眉心,不止看到了她的未来,还看到了徐家的惨败! 这让徐岚瑜万分不解: 魏帝既是如此深爱这张脸,到最后为何还会厌弃拥有同样样貌的徐岚雅,指责她不守妇道,甚至要把徐家满门抄斩? 就在徐岚瑜发呆之际,那边已然坐在太师椅上的徐岚雅喝了一口茶,轻轻蹙眉,假意发怒。 “不知礼数的奴才!竟不知给客人看座!”徐岚雅素手一拍扶手,涨红着一张白皙的小脸,仿佛是气极了,转头又对着徐岚瑜浅浅一笑,说:“怠慢了姐姐,还请姐姐莫怪。” 说罢,徐岚雅一挥手,她身边站着的一个穿着浅绿色裙装的女子便亲自去搬了绣墩过来,请徐岚瑜坐,还不忘奉上茶点。 “多谢雅妹妹,只是这观刑,观的是我的两个丫鬟,若是要施刑惩戒,总要让我知道来龙去脉,错在何处才好,到时也不枉雅妹妹替我管教的好意了。”徐岚瑜回神,语气平缓地说完便拿起随身绣绢,掩着唇轻咳。 角落里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兰儿,乍然听见她家小姐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朝着徐岚瑜的方向目露关切之意。 徐岚瑜朝兰儿处看了一眼,微不可查地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便又咳嗽得更加大声,听着声响似要把内脏都给咳出来一般,吓得兰儿往前跪行了几步。 若是之前,徐岚瑜对兰儿还心存疑虑,现下看到她的表现,便相信她待原主是真心的,以她的品性绝对不是装出来诓她,而是真的被冤枉了,只是不知徐岚雅使的什么法子,竟把兰儿骗去。 徐岚瑜低下头,脸色更加苍白。 见到徐岚瑜主仆如此作态,上首坐着的徐岚雅才稍稍放下心,看来之前秦婆子所言,应当是老眼昏花。 瞧她那病歪歪的模样,哪有什么面色红润,气色显好,说不准是回光返照呢? 徐岚雅恶毒地想着,明面上倒还端着一副大家族女儿的端庄风范,清浅地勾唇:“红缨,给姐姐解释一下,这二人到底犯了何错,别让姐姐心存怨怼,到时与我生了嫌隙。”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几分俏皮,清脆又婉转。 “是。”红缨福了福身,深知小姐脾气,转头对着徐岚瑜,添油加醋地把之前秦婆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哦,是吗?”徐岚瑜等红缨说完,便随意地接了一句嘴,引得众人朝她看过来。 “请问小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红缨自觉被无视了,便拉着一张脸,不甚客气地说。 “没了,多谢红缨姑娘。”徐岚瑜点点头,就在红缨转身的时候,又启唇,“不过……” 徐岚雅受不了她的大喘气,一时没忍住破了功,着急忙慌地问:“不过什么?” “不过,我想听她们两个自己说。”徐岚瑜不屑于笑话她,随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便如了姐姐的意,让她们二人自己说吧!”徐岚雅斜了一眼身边的秦婆子,下巴轻抬指向还在疯闹,满脸不服气的樱儿身上。 秦婆子会意,同时偷偷摸摸地朝徐岚瑜所坐的方向看去。 徐岚瑜漫不经心的一眼,便让秦婆子冷汗直冒。 “这件事,楚州那边祖母怜惜骏哥儿,一直压着不提。但本小姐要是在这出了事,骏哥儿便会带着这块玉下去陪我……” 回想到徐岚瑜之前敲打她的话,秦婆子咽了咽口水,紧皱着眉头走向并排跪着的两个丫鬟身边,趁上边没注意,凑近兰儿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又在红缨看过来的时候使劲掐了樱儿一把。 樱儿被人堵了嘴,依旧呜呜噎噎地哭喊,双眼通红地盯着秦婆子。 徐岚瑜这时又说:“那就兰儿先说吧。” 她随手一抬,好似随意地一指,便定了下来。 秦婆子这才指挥着几个小厮把兰儿押到院子正中,两个主子都能瞧明白的地方。 “回小姐,奴婢原本是去收拾行李,路过后院被樱儿姐姐叫住,便走了过去,还没说上话呢,秦嬷嬷就带着人过来捉奴婢两个,说奴婢们偷了东西。”兰儿说的都是实话,她确实不知道樱儿好好地去拿东西怎的变成小偷了,连带着她也被说成是同伙。 “樱儿你说,从你进幽梦筑那一刻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开始说。”徐岚瑜目光炯炯。 秦婆子命人把樱儿也带上来,但架不住樱儿力气大,刚解了嘴上的抹布,便甩脱了小厮,自己膝行到徐岚瑜脚边,哭喊着冤枉。 “把她拉回去!成什么样子!”红缨冷斥旁边傻站着的两个小厮,俩人得令,立刻又把樱儿按回去跪好。 “樱儿你如实说,若是有人冤枉你,本小姐定为你做主!”徐岚瑜不怕樱儿被对方收买,若是她现在承认就难逃一死,若是她否认没有她给她撑腰,怕也不敢说实话。 “是,奴婢跟着秦嬷嬷来了幽梦筑……临走时,二小姐说要赏奴婢一对耳环,奴婢不敢收便推辞了,捧着红珊瑚盒子便从后院回去。” “胡说八道,你走之前还……”红缨正欲插嘴,被徐岚瑜打断。 “那你为何要唤兰儿过去?”徐岚瑜不给红缨说话反驳的机会,只管诱着樱儿把当时发生的事讲出来。 “奴婢……奴婢想着夫人给的红珊瑚珍贵,还有几分份量,我一个人装不上马车,便想让兰儿帮我一起。”樱儿没有撒谎,她当时确实是嫌重,想找个人帮忙。 “本小姐带来这么多家丁,随便找一个都能帮忙装车,怎的非要找个同伙才行?莫不是你临走时在我梳妆盒边站了许久,偷拿了什么东西,想急着找人分赃吧!”徐岚雅怕事态有变,便急急忙忙开了口。 “二小姐明鉴啊,您说奴婢们拿了东西,可方才您也搜身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耳环和金钗。”兰儿坚定地说。 “对啊!你们没有证据!我不是故意站在那的,是红缨说要帮我把珊瑚抬出院子我才在那等的。况且一个鎏金耳坠您也好意思拿出来赏人,还有什么金钗,我见都没见过!要说偷拿,二小姐带了这么多人,那么多辆马车,还非要同我家小姐换车,不就是看上老夫人给我家小姐在车里备的那些东西。二小姐,您可别仗着人多,尽欺负我们,传扬出去,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面子不好看!”樱儿最讨厌人家揪着她没做过的事情冤枉她,到底是谁眼皮子浅,见到老夫人的马车顶上那颗夜明珠就死皮赖脸找尽借口要跟她家小姐换车,把她家小姐都折腾病了。 “混账!贱奴,在本小姐面前竟敢不称奴婢,句句指责,难不成本小姐还能冤枉了你?!”徐岚雅被樱儿的顶撞指责闹了个没脸,不顾形象地冲上去要踹倒樱儿,红缨还算清醒,及时拦住了她。 “樱儿!不能这样对主子说话!”徐岚瑜适时站出来。 “她算哪门子的主子!小姐,您爱护她是妹妹,可她一个外室的女儿,不伦不类还非要当自己是嫡小姐,何曾把您这个正统徐家嫡女当过姐姐!”樱儿一时脑热说的全是气话,但也正合徐岚瑜的心。 这也是事实不是? 徐岚雅的母亲进门之前,就是原主爹在外头养的一个妾罢了,还真没什么地位可言。虽说后来成了续弦,但徐岚雅确实是在她娘进门前就生下来的,说是庶女也不为过。 “你!贱丫头!不许这么说我和我娘!”徐岚雅直接被樱儿气哭了,闹着要杀了她。 红缨和秦婆子压根劝不住,而周围不知从哪涌出了别家女眷的身影,俩人一时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雅妹妹恕罪,这丫头被我惯坏了!以往在楚州,祖母待我亲厚,她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实在没必要贪墨什么鎏金耳坠和金钗。”徐岚瑜表情无辜,她还嫌火烧得不够旺,非要再浇上点油。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徐岚雅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丢了个大脸,哭着跑回了屋。 红缨见此,哪里还想的起来原本让徐岚瑜来干嘛,早就追着她家小姐进去了。 剩下一个秦婆子,不敢多为难徐岚瑜,直接就放了两个丫头跟她回去。 原本徐岚瑜只是想让秦婆子自己认罪,把偷东西的事揽在身上,徐岚雅看她突然反水,肯定不会再重用她,秦婆子便废了。 现在倒还省事了,樱儿神助攻,让秦婆子欠了她一个人情不说,还捏了个把柄在她手上。 第四章处置樱儿 得到释放,兰儿第一个冲上去扶住徐岚瑜,生怕她是还在重病强撑着难受过来的。 徐岚瑜将兰儿的担心看在眼里,伸出手拍拍她的手背,轻声说:“我没事。” 兰儿触到徐岚瑜冰凉凉的手指,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魏国往南各城向来炎热,即便是秋天也是太阳高照能把人热化了的,可她家小姐的手太冰了。 一想到她家小姐进京以来便大小病不断,方才还咳得那般厉害,兰儿便心里难受,红了眼睛。 徐岚瑜拉着兰儿,临走时,目光深沉地盯着正屋紧闭的房门,见秦婆子小心翼翼地盯着她,便回她一笑。 笑容恰如其分,不亲近也不疏离,透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察觉到秦婆子不安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游离,就是不敢再朝她多看一眼,这才领着两个丫鬟离开。 三人回到房间,徐岚瑜率先推门进去,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跪下!” 徐岚瑜严厉的语气,让兰儿和樱儿都懵了,俩人齐齐愣在原地。 等徐岚瑜再转过身来时,兰儿和樱儿才惊慌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房门大开着,有几个客人从门前走过,均对三人指指点点。 而徐岚瑜不慌不忙,好似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樱儿受不了那些人的窃窃私语,便急急出声。 “兰儿起来吧,去我随身的箱子里拿那柄翠玉戒尺过来。”徐岚瑜面无表情,眼神孤傲,看着樱儿像在看地上的蝼蚁一般。 “是。”兰儿一向老实,聪慧地不问缘由,只管听小姐吩咐起身找东西去了。 樱儿跪在原处,腰板挺直,头高高地昂着,眼睛平视却不敢直接瞅着徐岚瑜,她轻咬着下唇,满脸忿忿不平。 她心里想的是,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小姐还要罚跪,心里怨恨自己跟了个懦弱的主儿。 遇了事不敢与外人呛声,只敢回屋把气儿都撒在下人身上,只不过以往都是兰儿受罪,怎么今日处罚起她来了。 说到底,樱儿还是了解原主的,不然决不敢在她发怒的时候,和她对着干。 徐岚瑜盯着樱儿的眉心看了一会,发现她今后的事模糊了去。 原本樱儿是要今日午时累死在赶路途中的,只不过结局比兰儿更惨些,死后还被浸猪笼。 徐岚瑜好生研究过原主的性子,看樱儿的过往,原主应当对她极好,凡是粗活重活都不让她去做。 而据兰儿的眉心所示,今日派过去拿东西的应该是兰儿。 想来是因为今天她私心派樱儿去拿东西,而不是派兰儿,便错过了赶路时辰保下了樱儿的命,以后的事,便无法预测了。 按原身的性子,若是遇到今日的情况,说不准就真的向徐岚雅低头,哀求她放过两个丫鬟,进而让徐岚雅有机可乘对她们痛下杀手。 若是推测二人原来的命运轨迹,兰儿是因为“偷东西”被杖杀,那樱儿又是为的什么死在路上,还被浸猪笼? 徐岚瑜脑中混沌,只一抹精光一闪而过,但始终没能捉住那一丝清明。待兰儿拿了戒尺上来,徐岚瑜方才不再多思,直接吩咐兰儿掌嘴。 “小姐!”兰儿和樱儿都被徐岚瑜的决定惊住了,异口同声喊出口。 “樱儿,你是自己掌嘴,还是让兰儿帮你?”徐岚瑜挑眉,目露凶狠之色。 “我……小姐,奴婢不服!”樱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勇敢地瞪着徐岚瑜。 “不服?”徐岚瑜冷笑一声,命兰儿去把门关起来,便拿着戒尺走向樱儿,期间不停用戒尺拍打掌心,悠闲又随意。 “小姐,奴婢就是不服!今日奴婢根本没有拿二小姐的东西,平白受了一番责难,您心有顾虑不肯偏帮奴婢,奴婢不怪您,怎的连您也信不过奴婢了吗?”樱儿说着便委屈地哭起来。 “我相信你不会拿雅妹妹的东西,但你顶撞雅妹妹的事,是事实吧,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徐岚瑜看到紧闭的房门外一个模糊的黑影,心生一计,装作不忍地说,“你是想做什么,你以为你只是一个奴婢?你是我徐岚瑜的大丫鬟,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只是我,还有整个徐家。你说你该不该罚?” “小……小姐,奴婢当时是胡说八道的,小姐你绕了奴婢吧!况且也是那位二小姐欺人太甚,不然奴婢也不会语无伦次的啊!奴婢知错了,请小姐恕罪!”樱儿一听,心底生出一股凉意,骇得她全身一软,扑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半晌,樱儿也不见徐岚瑜亲昵地扶起她,心里便更加恐惧了。 当她偷偷抬眼准备看看徐岚瑜在做什么时,便被眼前放大的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吓得几欲晕厥。 “小……小姐?”樱儿被吓得心脏骤停,但很快又鼓跳如雷,一刻也不敢停歇。 “以前是怪我太宠你了。”徐岚瑜摇头叹息,目光哀戚。 樱儿以为有机可乘,便淌出几滴眼泪来,下定决心一般朝自己打了两巴掌,“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您别怪罪自己,奴婢不想您因为樱儿再哭坏了身子。都是奴婢不好!您不要生气了!” 看着樱儿自己掌嘴了两次,而脸上毫无痕迹,徐岚瑜便知道她没有用力,只不过用着巧劲,扇在脸上听着虽响,却没有多疼。 “以往你在家里贪墨祖母给我的各类首饰摆件,我一直觉得你是小孩心气,想要便任你拿了,从不过问。如今养成你这副性子,竟然连外人也不放过,平白丢了祖母多年教养的恩德。这一切,都怪我。”徐岚瑜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无波,却在樱儿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都知道! 樱儿第一想法是逃跑,但很快被徐岚瑜按住左手,也不知她按了什么穴道,她竟然浑身酸麻、双腿僵硬,丝毫都动弹不得。 “急什么,傻丫头!你这么着急,难不成还怕本小姐会加害于你?若是想害你,之前有这么多好机会,我今日处罚你,便是在救你,你可知?”徐岚瑜一边说一边让兰儿在旁边好好看着,若是以后能成为亲信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便也早作打算,感念她的真心,为她谋个别的出路。 “兰儿,动手!”徐岚瑜一转身,便吩咐着。 樱儿一听,惊慌失措地向后倒去。 兰儿不给她逃脱的机会,拿起翠玉戒尺的一端,便朝樱儿的脸上轻轻甩去。 “啪”地一声,清脆得很。 “打她的嘴,用力些,没吃饭么!”徐岚瑜不满意,命令着。 这下兰儿便毫不顾忌,狠狠地朝樱儿的嘴上招呼,连打数十下,徐岚瑜还不喊停,翠玉戒尺有了裂痕,啪嗒一声碎成三段掉在地上。 樱儿的嘴红肿一片,还渗着血,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今天顶撞了徐岚雅,她定然不会放过你,我这个做主子的若是不处罚一番,只怕你今天命休矣。你死了,便是一尸两命,连累本小姐的名声不说,还会害了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徐岚瑜抿一口茶,观察樱儿的同时也在观察兰儿,见兰儿毫无畏惧之色,反而还洗净了手,为她端上热茶,便在心里暗暗点头。 “小姐冤枉!小姐,你说什么一尸两命,什么未出世的孩子,奴婢听不明白,不明白……”樱儿被打得头晕目眩,她怎么也想不透徐岚瑜如何得知她怀有身孕的事情的。 “容不得你狡辩,我刚刚摸了你的脉,都已经有两月的身孕了。我不逼你处置这个孩子,但你自己说清楚,到底是谁的种?”徐岚瑜依旧不肯放过。 “是……是……不,请小姐别问了!”樱儿红肿着嘴唇,整个人抖如筛糠,想说出来,却又不敢,便摇摇头默默哭着。 “你说清楚了,若是哪个门房小厮,把你配给他做一对恩爱夫妻也不是不可以。可若是有家室的,便要问问人家肯不肯要你,肯了,以后你富贵还是贫贱皆与我无关;不肯,你这一生便完了!”徐岚瑜气愤。 如果让樱儿没名没分的生下来,这个孩子该如何;如果让樱儿嫁人她又不肯说出孩子的爹是谁,这世上能有几个男人大度到替别人养孩子? “没有谁,小姐,不要再逼奴婢了!”樱儿虚弱地应着,声音都嘶哑了。 “你今日被秦婆子撞见,想必此事瞒不住了。你以为,你不说谁还能保你,那边的人就算想留你一命,如今你在那边嚷嚷得徐岚雅想当场让你去死。不止是死,你还会被浸猪笼,你要让你的家人都为你蒙羞吗?”徐岚瑜以为樱儿对那人依旧情深难抑,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而这个人,肯定还在进京队伍中,樱儿昨夜想必也是与那人厮混在一起,她死咬住不说,那人为了保命也不会出来认。 樱儿的爹是楚州徐家的管事,樱儿要是这么死了,对祖母对她的名声都有碍。 “小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樱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还是把罪魁祸首说了出来。 只不过这个人,让徐岚瑜感到十分棘手。 无奈之下徐岚瑜只能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到楚州的祖母手上,而樱儿还得继续跟着她进京,再找机会把樱儿和那个胆大包天的人一起送回楚州老家。 看到樱儿被打得差点毁了容,那张伶俐的嘴再说不出嚣张的话,徐岚瑜才觉得终于为原身出了一口恶气。 第五章英雄救美 徐岚瑜刚处罚完樱儿,徐岚雅的奴婢红缨就过来了,红缨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一条剪裁合体的窄袖束腰裙,将她的身段衬得愈发凹凸有致。 红缨样貌不差,又比徐岚雅年长,如今应当是双十的好年纪,也不知那位京城的继室夫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小姐,我家小姐吩咐即刻赶路,抄小路走,盼着天黑前能到达下一个落脚处。还请小姐您早做准备。”红缨低眉顺眼,比之前在幽梦筑中恭敬多了。 绕小路? 昨夜兰儿去打听过从这里出去的官道都是山路,本就不好走,还要绕小路,那岂不是…… “一切都听雅妹妹的。请红缨姑娘转告雅妹妹好生保重身体,樱儿犯错我已代她教训了。”徐岚瑜说着话,便假装不经意地扫视着红缨的眉心。 什么都没有! 再仔细一看,仍旧什么都没有预示。 徐岚瑜踉跄着后退半步,百思不得其解。 因着徐岚瑜的动作,红缨只当她是犯病了并没有多在意,而是瞧见了跪在里屋脸红嘴肿的樱儿。 红缨暗自得意,接着说:“劳烦小姐亲自动手处置,只不过,我家小姐说樱儿与兰儿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徐岚瑜眉毛一挑,她就知道徐岚雅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要绕小路,怕是想躲开其他官家女眷,方便行那不仁不义之事。 “不知雅妹妹有何指教?”徐岚瑜低下头,将眼中的阴霾掩藏。 红缨满意,含着笑道:“接下来赶路,直至进京,她二人都不许乘车只准跟着队伍后面走路。” “还请雅妹妹三思,我这两个丫鬟年岁还小,经不起长途跋涉。”徐岚瑜眸光暗沉,这位妹妹一时半会是转不了性了,她必然是要找尽借口弄死她的两个丫鬟。 “这两个贱婢当众辱没我家小姐,伤的是整个徐家的颜面,为了两个丫鬟值不值得,还请小姐斟酌。”红缨说完,颔首转身。 无论如何,徐岚瑜都不会让两个丫鬟遭罪的,联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个身影,又打听到对方尚未离开,她便有些迫不及待。 这世上,惦记周夫人那张脸的,可不止魏帝一个! 徐岚瑜吩咐兰儿把东西装车,又拿了瓶芦荟膏来,让樱儿敷在患处。 “小姐,我不能用脚赶路啊,我想留住这个孩子。”樱儿显然听见红缨前来交待的事,忍着痛把一句话说全了。 “放心。”徐岚瑜伸出小指从珐琅彩盒中取出少许透明的药膏,放缓动作,擦在樱儿的嘴角红肿破皮处。 “小姐……”樱儿怎敢放心,她家小姐到底什么本事,她心里清楚得很,今天罚她估计也是得知身孕之事。 樱儿显然还不知道她家小姐已经换了芯,只当徐岚瑜是被徐岚雅刺激到了,才转了性子。 徐岚瑜不再回应,只专注地为樱儿涂抹患处。 未时还差一刻钟的时候,徐岚瑜亲自带着两个丫鬟走向队伍最末,途中经过徐岚雅的马车时,与正要上车布置茶点的红缨撞在一处。 几个姑娘哎哟一声,接着便是马车前的马儿鼻孔喷着粗气,往旁边踏了几步。 “红缨姑娘,你没事吧?”徐岚瑜扶了一把被撞在马臀上,眼看就要歪倒在地上的红缨。 “无事!多谢小姐!”红缨不耐烦地说了句,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掩着口鼻躲开,离那红棕色的马儿远远的。 主仆三人目送红缨离开视线,才忍着笑走开,连日赶路的马儿虽有专人伺候,但马儿的数量众多,大多挤在一起吃喝拉撒睡,府中小厮也没有空闲一一给洗澡,自然马儿身上的体味就要浓一些。 红缨这下怕是要呕死了。 “你们一会就跟着队伍走,我托了末尾运送行李的马车车夫,等出了城,若是你俩累了,便可上行李车上休息。”徐岚瑜仔细嘱咐着,又封了几份银子给随行的护卫,做足了懦弱小姐的恳求姿态。 她知道,这一切都用不上,但还是有必要在大家面前装装样子的。 徐岚雅姗姗来迟,一袭赤霞云纹袍裙,明艳又娇俏,只不过魏国礼教规定,未出阁的女子在外必须以面纱遮面,所以此刻,徐岚雅的脸便隐在面纱之后若隐若现。 红缨凑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二人朝徐岚瑜主仆看过来。 徐岚雅挑衅般昂起头,由秦婆子和红缨搀扶着上了马车。 徐岚瑜戏谑一笑,不作回应,与两个丫鬟辞别,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一步三回头。 就在这时,徐岚雅所在的马车突然疯了一般冲开人群,向前奔去。 整个马车上只有徐岚雅一个人,她跌坐在摇晃不停的车厢里,东倒西歪,尖叫连连,遮面的纱巾早已不知去向,一张标志的脸蛋被吓得青白。 此时徐家的队伍乱做一团,护卫们打马去追,但如何都不能制止疯马,再这样下去,小姐怕是会有危险。 就在几个护卫犹豫不决,商讨着解救措施的时候,天空突降一名白袍男子,他功夫了得,直接长剑一挥,马车前飞奔的马儿便头身分离,再几个跳跃旋转,把徐岚雅给抱出了马车。 男子似乎察觉到徐岚雅的恐惧,一低头想安慰几句,便被她的容貌深深吸引住了。 男子心中疑虑,世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 徐岚雅早已被眼前男子的俊美飘逸给吸住了神魂,那颗情窦初开的心亦是扑通扑通如小鹿乱撞般跳个不停。 俩人在空中飞了一阵,直到男子带的人把马车拦下,让徐家的人过来清理着,二人才从深情对视中清醒过来。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莫怪!”男子拱手,风度翩翩。 “方才情形危急,当是我多谢公子搭救才是。”徐岚雅羞红着脸。 “不知……”二人异口同声,显然是有些问题想互相交代。 徐岚瑜冷笑,二人的互动让她很满意,就是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魏国前废太子,如今的顺王殿下诸葛敬祐,会如何看待徐岚雅的这张脸了。 眼瞧着俩人相谈甚欢,徐岚瑜便觉得无趣,不再关注,转而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中的绣帕。 徐岚瑜本来就没想把徐岚雅怎么样,只是稍作教训,让她这次吃点苦头,也体会体会原身一路来的心惊肉跳。 如今计成,徐岚雅顺利被诸葛敬祐救下,之后的事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诸葛敬祐长相俊美邪肆,却极其花心,连先皇的后妃也敢觊觎。他与如今的魏帝不和,如果被他知道有一位与周氏极像的女子要参加选秀,他肯定会做出什么事来膈应魏帝。 不多时,诸葛敬祐了解清楚了徐岚雅进京的目的,便邀请徐岚雅一同赶路。 徐岚雅当然喜不自胜,却依然要羞怯扭捏一番才肯答应,接着徐岚雅便去乘了专属顺王的车架,而诸葛敬祐则是换做骑马,护卫在车旁。 这一举动,更是让徐岚雅芳心暗许。 心情大好的徐岚雅怕在心上人面前露出她的刻薄善妒,便准许徐岚瑜的两个丫鬟回马车,以此彰显她的善良大气。 兰儿欢天喜地地跑回来,伺候徐岚瑜登车。 而樱儿自出了楚州原主生病后,便找了借口去了婆子丫头们乘的那辆马车里,现下她依旧担心徐岚瑜的病没好全会传染给她,进而影响她腹中的孩儿。 如今她怀了那人的孩子,她害怕徐岚瑜会表面说一套背地里暗害她,故而不敢回去,直往婆子堆里扎。 徐岚瑜要是知道樱儿的想法,怕也会暗啐一声,不识好歹的东西。 不过现在,徐岚瑜也不觉得多可惜就是了。 既然她觉得别人的地儿好,那就由她去,总之生死有命,她也不想管了。 因是跟着顺王殿下的脚程,出了此城,走的还是官道,并没有按徐岚雅之前的想法绕小路,当然,徐岚雅现在也没有心思再关心这些了。 恐怕现在的徐岚雅满心满眼都是那位不顾危险,英勇将她救下,又体贴备至的美男子了。 天将擦黑的时候,她们终于赶到了下一个落脚处。 刚一下车,徐岚瑜便看到徐岚雅紧跟着诸葛敬祐的身影上了楼。 她安排着兰儿把贴己的东西取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刚一转身,便见樱儿手摸着腹部,颤巍巍地站在一旁候着,整个人摇摇欲坠。 樱儿此刻腹痛难忍,脸又肿得像个猪头,瞧着是快撑不住了。 “樱儿,今夜不用你伺候,旅途劳累,先去歇着吧。”徐岚瑜浅浅一笑,便先进了客栈。 “多谢小姐体恤!”樱儿觉得自己的孩儿怕是保不住了。 樱儿的心里恨,抹着泪往后院跑去。 这一路上,那些以往与她处处吹捧交好的丫鬟婆子,如今都离得她远远的,别说亲近,便是坐都不让她好好坐,只能坐在车板上。 起初,她以为她们定是瞧着她被徐岚瑜罚了,以后便要失宠,才对她冷漠敌对。 到后来,她喊着腹痛,想回软垫上休息会儿,依然被几个婆子扭下去,其中一个婆子才按捺不住道出缘由。 几个婆子都是过来人,一瞅樱儿的模样便知道她做了什么肮脏的事儿,个个心中都鄙夷不屑。 更何况昨夜,有人亲眼目睹樱儿进了柳城卫的房里一夜未出,一群丫鬟婆子里,嘴碎的多了去了,一人一嘴,把樱儿都说哭了。 樱儿私心里觉得是她家小姐的授意,否则这些人怎么敢如此,柳城卫好歹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儿。 定然是她家小姐怕连累柳小爷,故意向这些婆子丫鬟透露她怀孕之事,借她们的手磋磨自己! 樱儿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便就此恨上了徐岚瑜。 第六章初入京城 徐岚瑜不再关注樱儿,在兰儿伺候下洗漱完毕,便躺在榻上细想天眼突然失灵的事。 自改变了两个丫鬟的气运后,她便总是惴惴不安。 加上现在,天眼时灵时不灵的,让她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睡。 无奈,她只能暂且压下对天眼的疑惑,把脑海里关于徐岚雅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 徐岚雅并非完璧之身? 徐岚瑜惊跳起来,以徐岚雅的心性,决计躲不过选秀时的层层排查,而进宫侍寝时魏帝对此毫不介意也是不合常理的。 除非,破她少女之身的人,就是魏帝本人! 而魏帝最终抛弃“与早逝的周夫人长得仿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徐岚雅,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斩徐家,很可能的一个原因就是徐岚雅在进宫前的意外失贞,让多疑的帝王怀疑是徐岚雅“主动献身”,是徐家在算计帝心…… 徐岚瑜想通了这层,便在心里竖起一道警钟,选秀前她要格外小心了。 她要顺利地进宫,却坚决不要重蹈覆辙。 而天眼若是自此失效,她更要小心谨慎,为自己谋好出路! 此后,虽然徐岚雅依旧闹腾,却因为诸葛敬祐在场,而不敢放肆,徐岚瑜一路来,倒是舒心了不少。 赶路无聊,加上晕车,徐岚瑜一直提不起劲。 直到来到了魏国的京都——京阳城,徐岚瑜才慢慢恢复了元气。 徐府位于京阳城的西街,那里住的都是在魏国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员,豪宅遍地。 只不过徐家在最外边最热闹的地儿,因与繁华的西市接壤,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显得不太入流就是了。 徐岚瑜坐在马车里游览西市,竟有一种置身盛世南朝的熟悉感,不禁红了眼眶。 她掀起珠帘,一言不发地看着外头的热闹,却不知对面的精致阁楼上,一名男子也在傻傻地看着她。 待她离去,那人依旧不错眼地盯着,直到身后的小厮提醒,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少爷,刚刚那位姑娘真是美艳绝伦、天下无双啊!”那小厮贼眉鼠眼的,一脸谄媚。 “给本少爷去查查,刚刚过去的马车是谁家的。再备下礼,咱们好去府上拜访一二。”男子满脸轻佻之色,仔细吩咐道。 “是,少爷,奴这就去!”小厮点头哈腰,笑得神秘。 “不知袁公子又要去拜访哪家红楼楚馆?”旭日楼临街雅间的门被人暴力一踹,“轰”地一下砸开,摇摇欲坠。 把袁甫辉和随身小厮都吓得不轻。 来人一双绣着金龙蓝云纹的玄色步靴,身上穿着宝蓝色竹纹的束腰长袍,材质都是上等缂丝,腰间更是配着一块龙纹玉牌,可见身份不凡。 “原来是安郡王,有失远迎。”袁甫辉笑嘻嘻地迎上去,不料却被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扇开。 诸葛敬祁整个人显得很狂躁,如白玉般稚嫩滑腻的脸上,眉心正处竟然出现了一粒黄豆大小的红色泛白的痘包,配上他精致的脸如过年时街上绘制的福娃娃一般喜感。 “郡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袁甫辉显然看到了,正憋着笑,引他入座。 诸葛敬祁正处于男孩子的变声期,他还不太能适应,刚刚说了一句话,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已经让他很懊恼了。 现在袁甫辉还逗着他说话,他是一点都不想搭理,索性整个人就扑在桌上,谁喊都不起来。 “哎,少爷,方才那队马车又回来了!”袁甫辉的小厮在窗边探头探脑。 袁甫辉挤开小厮费力张望着,却没找到那惊鸿一瞥的美人儿,更是连她所乘的那辆马车也没找到。 “那是诸葛敬祐的车驾。”诸葛敬祁背后灵一样,不知何时走到了袁甫辉的身后,目光幽深地盯着楼下渐行渐远的车马。 “啊!”袁甫辉被他吓得脑袋一缩,朝旁边躲开,“你怎么不声不响地走过来,把老子魂都吓丢了!” “哼。”诸葛敬祁翻个白眼,懒得理他,径直走向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袁甫辉一脸生无可恋,他失落地想,顺王的女人,看来他是没戏喽! “明年开春,皇兄要大选秀女,不止充盈后宫,还要为王公子弟赐婚。”诸葛敬祁说到最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颇为苦恼。 “选秀?”袁甫辉自觉抓到了机会,欣喜地反问,“赐婚?” “嗯……”这回换做诸葛敬祁生无可恋了。 “袁来财!”袁甫辉兴奋地大喊一声,之前那好事的小厮便凑了上来。 “给你一天时间查方才那位姑娘的来历,查到了速来通知我。”袁甫辉坐立难安,满心都是计划怎么让祖父后日进宫请安为他请婚的事。 如若身份不高,想来当今皇上不会拒绝,可即便身份不凡,只要他祖父出马,就不信皇上不松口,到时就看看顺王敢不敢跟他争了。 诸葛敬祁早就知道好友是这副重色轻友的模样,对他也不敢抱任何希望,便又半死不活地倒回桌上。 …… 却说徐岚瑜等人被送至徐府时,门口已经站了乌泱泱一大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挺立的中年男子,脸颊边两道浅浅的褶皱,平时定是刻板严肃不爱笑的人。 他身后跟着两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夫人,右侧那位端着慈祥温和的笑容,看久了让人觉得虚假,左侧那位倒没有刻意端着规矩,反而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在马车中来回扫视。 徐岚瑜坐在车里,等着徐岚雅被诸葛敬祐亲自接下车,这才搭着兰儿的手下来。 徐岚瑜正瞧着前方眉来眼去的俩人,突然就被一个红色的团影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脚,一时反应不及,便僵硬着身子愣在原地。 紧接着,耳边便是一阵女人的哭哭啼啼:“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老爷和我以及几个弟弟都可想你了!” 徐岚瑜眨眨眼,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娇媚动人的夫人。 经兰儿提醒,她才知道面前这位哭得不能自已的是徐府的萍姨娘,也就是祖母为她父亲做主抬进来的良妾。 “娘!我也很想大姐姐,你怎的不说我!”徐岚瑜低头看着挂在脚边突然出声的红团,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正气恼地皱着脸嘟起小嘴。 此话由软糯的童音喊出来,引得众人发笑。 这便是萍姨娘的小女儿了吧,果然活泼可爱。 “大姐姐也很想馨儿。”徐岚瑜慈爱地摸摸徐岚馨的小脑袋,在众人看不清的面纱下,勾着唇笑得极温柔。 徐岚馨听到这话,小手更加紧紧地圈着徐岚瑜,笑得天真无邪,脸颊红红带着些许羞涩。 “胡闹什么,快过来参见顺王殿下。”中年男子也就是徐岚瑜的爹徐念洲正怒声道,只不过那怒气并不如表现得那样大。 徐岚馨见此,不情不愿地撒了手,被萍姨娘拉过去请安。 徐岚雅的娘陈氏在听到徐念洲道清恩人身份后,便两眼放光地迎上去,哪里顾得上旁人。 诸葛敬祐与徐念洲寒暄了几句,门都不进,便要走了。 徐念洲与诸葛敬祐并不相熟,甚至是两厢看不对眼,徐念洲觉得诸葛敬祐野心勃勃、不安好心,而诸葛敬祐觉得他官职太低,于大计毫无益处。 临走时,赠了徐岚雅他顺王府的腰牌,便翻身上马。 徐家主仆数十人皆垂首恭送,诸葛敬祐却突然说:“没想到堂堂太仆寺卿之女也会遭受疯马之祸,自家人尚且如此,陛下的军马车驾又该如何?” 徐念洲惶恐,正要下跪,被一只纤纤玉手拦住。 “殿下想是有什么误会,父亲为太仆寺卿,掌管京中马务,在皇上面前从不敢含糊半分。”徐岚瑜几步上前挡住诸葛敬祐的嘲弄。 “哼,这便是徐大人的家教?”诸葛敬祐不以为意。 “殿下恕罪,此乃小官的大女儿,一向养在楚州,才刚回京城,对京中规矩不甚了解,见笑了。”徐念洲紧张地拉住女儿,皮笑肉不笑地说。 “殿下有所不知,雅妹妹遭遇的疯马,并非京城车马。而是小女由楚州带来的,可能是水土不服,疯马之祸只是意外。还请殿下勿要迁怒无辜之人。”徐岚瑜屈膝行礼,声音轻柔。 “楚州的车马又如何,不也是害得我差点没了命,你定然是故意的!”徐岚雅不合时宜地出言反驳。 当真是猪脑子! 徐岚瑜心里不屑。 诸葛敬祐顺着徐岚雅的话又说:“不论何处车马都为魏国所有,徐大人是太仆寺卿主要官职便是驯马养马,如此懈怠该当何罪?” “楚州车马一向掌管于袁将军名下,是皇上亲赐,不知殿下是否对袁将军不满?”徐岚瑜见他趁势问罪,便直言道。 “大小姐言重,本王也只是替徐大人心疼女儿罢了,告辞。”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他说的好听,方才话语中哪一句不是指责父亲有尸位素餐之嫌。 “大小姐,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顶撞顺王殿下,往后老爷该怎么在朝堂立足?”说话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头,一脸倨傲,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住口!秦家!”徐念洲心中自有衡量,他不是顺王一派,自不担心诸葛敬祐给他小鞋穿。 毕竟如今的顺王不比当年,只不过一个闲职罢了。 徐念洲盯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满腔的思念和愧疚在此时,变作欣喜和慈爱。 许久,徐念洲才哑着嗓子说:“先回家吧。” 第七章天眼秘密 徐念洲发了话,底下人都忙活着替两位小姐收拾一路带来的行李物品。 徐岚雅见徐念洲待徐岚瑜全然不同的态度,心里嫉妒,差点又闹起来。 还好,被陈氏拉住了,母女俩紧随着徐念洲的脚步进了门。 跟着的萍姨娘看着陈氏端娴的背影,忍不住腹诽道: 陈氏平日里惯会做人,今天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一声不吭。 可陈氏忍得了,萍姨娘却忍不得,这不,随了她脾性的小女儿岚馨又先她一步奔着徐岚瑜所在的方向跑去,拦都拦不住。 “大姐姐,大姐姐,你许久没有回来看馨儿了。”徐岚馨踮着脚,小手攥着徐岚瑜的衣袖,委屈地说。 徐岚瑜不知道原身是如何与这个小妹相处的,但却清楚小孩子是需要哄的,便让兰儿去取点花生糖来。 “馨儿不要生大姐姐的气好不好,这是大姐姐专门带来给你的礼物哦。”徐岚瑜一说有礼物,徐岚馨的眼睛都瞪圆了,再看纸包里的是她最爱的糖酥,便口水直流。 萍姨娘轻轻蹙眉,朝伺候徐岚馨的丫鬟宝云使了个眼色。 唤作宝云的小丫头甚是年幼,瞧着比岚馨大不了多少。 得了萍姨娘眼色,她立马意会,几步上前替她家小姐谢过,顺手就接了装有花生糖的纸包,馋得小岚馨眼眶都红了。 “宝云!这是大姐姐专门给我的!”徐岚馨以为宝云要偷吃,殊不知是她娘怕她不知节制吃多了闹牙疼。 “馨儿,不要胡闹。既是宝云接的,便是为了周全礼数。”萍姨娘恨铁不成钢,教育道。 徐岚馨在先生处学了半年礼仪,自然是知道她人赠物当有自己亲近的下人代收。 可大姐姐不是别人,而且赠的也不是普通东西,那可是她最喜欢的糖酥啊! 娘真过分! 徐岚馨嘟囔着,见那个总欺负她的大娘也在看她笑话,便撒气跑开了。 “馨儿!”萍姨娘喊不住自家姑娘,任她去了才微微欠身低头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请大小姐勿与她计较。” “馨儿这丫头啊,从小就调皮捣蛋的,一点儿女孩儿样都没有。现在在客人面前也这般不懂事,再不严加管教,以后指不定闹出什么糟心事。妹妹若是舍不得管教,送去我的芝兰院,请嬷嬷教导几天,让她收收心?”陈氏端着主母的架子,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只不过这话里有话,听着十分刺耳。 原来徐岚雅喜欢帮别人管教身边人是遗传了陈氏啊,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徐岚瑜心中嗤笑,并不理会陈氏那虚假的笑容。 “是,多谢夫人体恤。只是老爷说过,馨儿自小体弱多病,不必拘着规矩养活,我这也是希望她健健康康的。”萍姨娘不卑不亢地说。 “老爷!”陈氏预备让徐念洲同意她的说法,可自始至终徐念洲都只瞧着徐岚瑜发呆,压根没听她们争什么。 陈氏自讨没趣,便不多言,带着女儿先行告退了。 待陈氏离去,萍姨娘又扬起笑脸,朝徐岚瑜说了几句维护岚馨的话。 姿态倒是很低,只不过徐岚瑜对京中的一家子都不熟悉,初次见面,心中难免防备重些,便也不接萍姨娘的话,只浅笑着略一点头。 一行人进了正堂,徐念洲心事重重地坐到上首的位置,看着徐岚瑜欲言又止。 父女两个多年没见面了,徐念洲有许多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徐岚瑜是因为对原身的父亲无话可讲,便也沉默着,由仆人引着坐于正屋大堂的楠木椅子上。 “你祖母身子可好?”徐念洲思来想去,只干巴巴地说出这么一句。 “多年来,祖母的腿疾偶有复发,日趋严重,着实让人担心。倒是头疼的老毛病有宋嬷嬷帮忙治着,近几年已经鲜少发作了。”徐岚瑜说着话还看了萍姨娘一眼,目露感激之色。 “嗯,宋嬷嬷的手艺,为父很放心。”徐念洲点点头,表情看不出喜怒。 宋嬷嬷是原身祖母徐柳氏早年陪嫁到徐家的六个丫鬟之一,也是萍姨娘的亲娘。 萍姨娘因徐岚瑜的话得了脸,自然是欢喜的,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徐念洲问了这一句,便没了话。 徐岚瑜趁此,悄悄地把正堂上的人都扫了一遍,复转回徐念洲的身上。 萍姨娘见冷了场,便迎上去热情地说:“老爷,大小姐难得回来,你别总板着脸。大小姐连日进京辛苦了吧,东边的春梅院早就收拾好了,等你回来住。你若是乏了,我便让人带你过去歇息一番?” “多谢萍姨娘,如此,便有劳了。”徐岚瑜方才想看看徐念洲的命运,才刚凝神,便有些头晕目眩,现下萍姨娘给了她借口,自然顺势离开。 徐岚瑜一起身,便眼前一黑全身脱力,歪倒在赶来的兰儿怀中。 萍姨娘见了,惊呼出声,吩咐婢女去找大夫。 徐念洲亦是瞧见了,慌忙起身往徐岚瑜的方向迈了几步。 “小姐,你怎么样?”兰儿的声音颤抖着。 “这是怎么回事?”徐念洲怒道。 “老爷先别着急,兰儿快带大小姐回去歇着。杜鹃去看看大夫什么时候来,催他快点!”萍姨娘劝了徐念洲一句,吩咐一名紫衣女孩。 待徐岚瑜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水绿色的纱幔分别挂在床两边的挂钩上。 不远处有一架绘着山河图的屏风,图案栩栩如生,像是绣上去的。 昏暗的灯光下,徐岚瑜坐起身,揉了揉久睡发疼的脑袋。 她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端着床头边的茶碗慢慢地喝着水,打量着这春梅院。 屋中墙上挂满了字画,虽不是名家,但也是精良之作,纷纷显示着原主人的才情与喜好。 整间屋子布置得既典雅又舒适,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这是她的生母嫁过来后,亲自布置的房间和院子。 “小姐,您醒了!奴婢这就让小厨房把一直温着的粥送来!”兰儿换上了紫色的束腰裙,见徐岚瑜独自坐在床边喝水,便赶过来替她掩了掩被角。 “兰儿,我这是怎么了?”徐岚瑜问。 “小姐,大夫说,您是大病初愈便思虑过重、精神不济才导致的昏睡不醒,待养好了精神,少思少虑便无碍了。”兰儿见徐岚瑜坚持要坐在床边,便取了外衫来为她披上。 精神不济? 徐岚瑜想到了上次利用天眼窥探红缨命运时,差点昏过去。 而这次她晕过去之前,也是强行凝神看了徐念洲一会。 难道说,这就是天眼失灵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将这副身子养好,实在是太虚乏了。 第二日一大早,萍姨娘就带了一管事和人牙子过来,说是要给徐岚瑜再挑几个伺候的人,让她自己相看一番是否有中意的。 彼时岚馨也来了,小小的人儿才五岁,身量也小,可似乎特别喜欢穿红色的衣裳。 这不,今日又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裙装跑进屋来。 “大姐姐!”徐岚馨清脆的童音在外屋响起,连喊了数声。 不一会儿,又传来她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徐岚瑜担心小丫头,让兰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内室,看到徐岚馨趴在躺椅上努力伸手够着什么。 待看清楚她努力的方向为何物时,徐岚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贪吃的丫头! “馨儿是想要这个吗?”徐岚瑜一伸手越过吃货·馨的头顶,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高台上的几个核桃。 “嗯嗯,大姐姐,馨儿早饭没吃饱!”徐岚馨仰着白嫩的小脸,笑嘻嘻地说。 徐岚瑜低头,发现岚馨今日贴了一枚状似桃花的花钿,她仔细看了看,正要夸小姑娘好看时,岚馨眉间又卷起一幅画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大姐姐!你怎么了?”徐岚馨懵懂的眼神盯着徐岚瑜。 徐岚瑜匆忙回神,吩咐道:“兰儿,去找剪子来给馨儿剥核桃。” “多谢大姐姐!兰儿姐姐我来帮你!”说着话,小岚馨就追着兰儿的背影去了。 徐岚瑜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岚馨还是这么小的孩子,陈氏竟也下得去手! 一想到岚馨是在十岁的稚龄被陈氏骗去,又被陈氏派来的人凌辱虐待致死的,徐岚瑜便不受控制地想到自己的那个女儿。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一出生就被魏帝派人来抱走,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把女儿的相貌看清楚。 她的女儿要是还活着,也该是岚馨这么大了。 徐岚瑜揉了揉眉心,缓缓坐下。 惊疑之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天眼功能恢复了。 想来是她连日赶路身心疲惫,才致使精神不济,无法凝神使用天眼,如今她好好睡上一觉,精神状态饱满,自然能运用自如。 徐岚瑜自上次窥视红缨发生意外后,一路来都在试探这天眼的用法,如今算是掌握了基本。 她若有心,注目于对方的眉心凝神片刻,就能知道此人的一生和命终结局。若不想刻意刺探,只将视线移开就行。 可自从她得了这么个东西,与人相处时,总不自觉盯着对方眉间,委实不妥, 但好在,看过一次的人便不会再显示,她得想个法子加以控制和运用。 第八章吃货岚馨 “大小姐,人都带来了,姨娘吩咐奴婢过来喊您去掌眼。”杜鹃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徐岚瑜独坐在外室发呆。 “知道了,你去西耳房把兰儿和馨儿带来吧。”徐岚瑜从怀中抽出绣帕,混不在意地说。 “……是。”杜鹃惊疑,停顿了一下才应答。 她家小姐不是在书房写字吗,什么时候跑来的? 要是让姨娘知道了,肯定又要罚小姐了。 如此想着,杜鹃转身就走,脚步不停。 徐岚瑜出门时,就传来耳房那边徐岚馨的哭声,吓得她赶忙跑过去。 “怎么了?”徐岚瑜脚还没踏进去,萍姨娘紧跟着身后赶来了。 徐岚瑜和萍姨娘被眼前发生的一切给弄懵了。 消失许久的樱儿突然出现在此,杜鹃与她互相拉扯着,二人皆云鬓散乱、衣着狼狈,脚边立着一个还在摇晃的大铜盆,边上散落着许多泛着红光的木炭。 “馨儿,你没事吧?”徐岚瑜反应过来,率先问道。 兰儿把徐岚馨护在怀里,背上已经被烧出几个黑黑的大窟窿。 徐岚瑜心疼地将她扶到一旁,心里却在思考着樱儿的出现,是否她人指使,毕竟她自从被罚之后就很少出现在徐岚瑜面前,倒像是刻意躲着她这个主子似的。 而徐岚馨抽抽搭搭地胡乱摇着头,看到她娘,第一个奔过去,哭声愈发凄厉。 “这是怎么回事,杜鹃?”萍姨娘气冲天灵盖,一边哄着女儿,一边质问道。 “小姐(姨娘)你可要为奴婢做主啊!”樱儿的嗓门显然比杜鹃大些,此刻俩人正一齐跪在地上,哭求她们主持公道。 “阿娘!她要杀我!”徐岚馨哭喊着指认樱儿。 “来人!把她们押到院子里去!” 萍姨娘认出那是徐岚瑜身边嚣张跋扈的大丫鬟,立马想起她去年带馨儿回楚州娘家时,在徐府的遭遇。 昨日她只看到兰儿跟在徐岚瑜身边,倒忘了还有这个贱蹄子! “姨娘!姨娘!奴婢是为了救小姐啊!”杜鹃边走边哭喊。 樱儿却难得的安静,这让徐岚瑜看出反常来。 徐岚瑜让人把兰儿送回去擦药,自己跟着萍姨娘去看个究竟。 经审问,杜鹃和樱儿各执一词,便又去房里问兰儿。 “兰儿,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样,你给我说清楚!”徐岚馨在萍姨娘怀中哭累了,眯着眼睛就快睡过去。 萍姨娘只要一松手徐岚馨就吓得喊起来,无奈,萍姨娘只得双手托着女儿轻声哄。 “回姨娘,当时奴婢在给馨儿小姐剥核桃,樱儿许是好奇,看个热闹,便端着正在看顾的火盆靠过来。杜鹃姐姐突然过来拉了樱儿一把,炭盆里的火星子往外冒,奴婢怕伤了馨儿小姐,便把她抱在怀里。”兰儿趴在床上,见此情景,便压低了声音说。 “对对!萍姨娘,奴婢就是好奇才过去了,就是不知杜鹃姐姐突然冲过来打翻火盆是不是故意的。”樱儿的眼睛不安地转来转去。 显然是在说谎! “萍姨娘,此事是我管教不严,我一会一定好好教训樱儿。”徐岚瑜叠声道歉,无论如何此事都是由樱儿而起,樱儿又是她的丫鬟。 既然摘不清楚,就只能先认下了。 至于樱儿,看来上次并没有让她学乖,只是她要伤馨儿做什么? “你一向宠她,惯出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从来不把我这个姨娘放在眼里。若我今天非要罚她,你可拦着?”萍姨娘此话严厉,她想看看徐岚瑜的态度。 “自然听凭姨娘处置。”徐岚瑜低头。 “既然你这么好奇,就罚你去烧水房,日日为大家烧洗澡水,烧完水再去剥三斤核桃。”萍姨娘不客气地说。 “小姐!小姐救救奴婢啊,您想想柳……” “堵住她的嘴!她若敢再胡言乱语,拔了她的舌头!”樱儿话还没说完,就被萍姨娘打断。 “呜呜呜……”樱儿的嘴被人塞了帕子,拖下去了。 这让徐岚瑜不得不怀疑萍姨娘已经知道樱儿之事,那又是谁告诉她的? 徐岚瑜不待细看,春梅院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妹妹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竟在春梅院处罚起人来?”陈氏的到来,让萍姨娘重回理智。 萍姨娘让另一个丫头喜鹊把徐岚馨抱下去,神色懒怠地起身,不甚恭敬地弯了弯膝盖就当行礼了。 “夫人安。”徐岚瑜随着其他人行礼问安。 “瑜儿不必多礼,快请起。”陈氏一袭粉紫色牡丹锦衣,梳得端庄的发髻上插满玉钿金钗,耳鬓边一支展翅欲飞的蝴蝶白玉步摇十分抢眼。 “昨天我只顾着雅儿,倒是忽略了你,在这春梅院住着可还习惯?”陈氏歉意地道。 “多谢夫人,我在此一切安好。”徐岚瑜轻声应着。 “听说你一路进京来,大小病不断,昨日在堂上竟晕了过去。想来是身边伺候的人不仔细,光是一个兰儿和樱儿怕是不顶用,我专门从芝兰院里给你挑了个得力的丫头,盼着她能伺候你,让你在京城多自在些。”陈氏说着,便让人抬了椅子上来。 “多谢夫人费心,今日萍姨娘已带人牙子过来给我,预备重新选几个,夫人身子娇贵,应当多留几个伺候才是。”徐岚瑜拒绝道。 陈氏柳眉一挑,没想到这个大小姐长大后还真有几分意思,难怪能让雅儿吃瘪。 “我也是听底下人说,才想起这茬。可巧了,自我得了瑜儿要回来的消息,便时时留意着府里的丫头婆子,备着给瑜儿用,这下可真是派上用场了。”陈氏微笑着坐下。 “夫人的消息真是灵敏,我这才带人来没多久,您后脚就来了。哟,人选您都挑好了,倒显得我这个特意跟老爷讨了恩典的人,有多么不尽心似的。”萍姨娘意有所指。 “妹妹挑妹妹的,我送我的,不妨碍咱们都疼爱瑜丫头。”陈氏笑容不变,素手一挥,“小蝶,快来见过你未来主子。” 名唤小蝶的丫头穿着徐府规制的紫色束腰裙,一步三摇地走出来,朝徐岚瑜行大礼叩头谢恩。 “起来吧。”徐岚瑜适时表示。 小蝶身姿袅娜,模样娇俏,特别是那一双丹凤眼,迷人得紧。 就是不知道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儿,能不能办好差事了。 “既然妹妹还要为瑜儿挑选丫头,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府中还有事。瑜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人来找我。”陈氏说着站起身离去。 “夫人慢走。” 陈氏来了这么一下,好像真的只是过来送奴婢的,这让一直与她打对台戏的萍姨娘不解地皱眉。 这不像陈氏以往的作风和性子,她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就在萍姨娘出神之际,徐岚瑜已经把她的命运看清了。 萍姨娘会在岚馨被害死之后,被陈氏设计与人通奸,百口莫辩之下跳井自尽。 “姨娘,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无论樱儿是不是故意的,吓到了馨儿又害得兰儿受伤。”在萍姨娘看过来的瞬间,徐岚瑜抽出绣帕轻拭眼角,掩饰眼底的寒光。 “好了,此事就算了,以后管制下人,不可一昧宠幸,适当施压她们才不敢骑到你头上。”萍姨娘警告道。 “多谢姨娘指点。”徐岚瑜道谢。 “好啦,只要你没有为方才的处罚之事对我心存怨怼就行。”萍姨娘颇为包容地说着,伸手拉着徐岚瑜往院子里走去。 临走,萍姨娘还派人去取舒痕膏来,嘱咐兰儿好生休息,勿担心会留疤之类的。 “小蝶,你陪本小姐过去。”徐岚瑜担心把这个新来的小蝶单独留在这会对兰儿不利,便做主将她带走,却忘了与兰儿说清楚。 因为这次的挑选下人事件,还害的兰儿担心受怕了好久,生怕小姐有了新人会突然不要她,或者像贬谪樱儿一样把她贬去其他院子。 傍晚,徐念洲回来安排了洗尘家宴,本来昨日就该举行,熟料徐岚瑜突然晕倒,故而没有办成。 过两日就是冬至了,再提这事未免太迟,于是徐念洲在陈氏的建议下,今日就为徐岚瑜补办宴席。 陈氏一直拿徐岚瑜不在徐念洲身边长大说道,正好戳中徐念洲的痛处,他与发妻唯一的女儿与他并不亲近,令他很苦恼。 徐岚瑜在兰儿的下人房里坐了一会,还亲自给兰儿涂了萍姨娘送来的药,才在其他人的侍候下去了饭厅。 今天萍姨娘为她选了三个丫头一个婆子,其中那位严婆子是徐念洲亲自派过来的,还算可信。 另外还有绿梅、绿萼两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聪明伶俐的。 剩下一个绿翘,与兰儿一般年纪,但力气奇大,就是长得黑了点,看着傻里傻气的,不如另外两个聪慧。 加上今日陈氏送来的丫头小蝶,除去被罚去烧水房的樱儿,她的春梅院已经有五个丫头一个婆子了。 因着府里的小厮不归女眷管,都是由管家分配使用,有需要时派人去登记领人就行。 魏国礼教森严,即便是事情没做完,他们晚上也不许在后院多待。 第九章冬至家宴 京阳城,袁国公府。 “少爷,太老爷回来啦!”清脆的少年音回荡在袁府的后园——秋雨小筑。 这个园子是太老夫人专门为她的嫡孙辈打造的,本以为会是个小孙女,谁知道生出来竟然是袁甫辉这个捣蛋鬼。 安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正主还在屋里呼呼大睡。 “你你你……”安儿拉开帷帐,看到他家少爷四仰八叉躺着,口水还把太夫人赐的书给流湿了。 安儿作为袁甫辉的近侍奴才,从小到大,没少挨太老爷骂,好不容易来了个来财,他以为能躲个清闲,谁知那厮天天带着少爷鬼混,结果挨骂的还是他。 “少爷!快起来!待会太老爷出去喝酒可就娶不着你那徐姑娘了!”安儿拉着袁甫辉的耳朵,凑近他大喊。 床上的人猛地睁眼坐起身,抓着安儿的肩膀,跟见鬼了似的。 “爷爷回来了?”袁甫辉呆呆地问。 “嗯,太老爷和周老将军约了去翠红楼。”安儿低声说,“您再不快点,他可就走了。” “快快快!”袁甫辉念叨着,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跑。 “少爷,您去哪啊?”穿着嫩黄色衣裳的女孩追着袁甫辉的背影喊了一声。 “紫烟姐姐,别追了,少爷是去见太老爷了。”安儿拦住对方,笑嘻嘻地说。 “见太老爷?”紫烟疑惑,往日少爷听到太老爷回来,跑的比兔子还快,更别提主动去找,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姐姐不知,前几天少爷在街上相中一位姑娘,特意去找太老爷恩典的。”安儿语气艳羡,与有荣焉。 “不会又看上什么红楼楚馆头牌吧,带回来也是个通房,连姨娘都算不上,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紫烟嗤笑一声,她家少爷什么脾性,她会不知道吗。 “诶,紫烟姐姐此话差矣,怎么能把少爷跟那等花花肠子的纨绔子弟相比较。”安儿摇摇头,暗叹紫烟不上道。 二人不欢而散。 话说回来,袁甫辉奔着前院去寻他爷爷,刚一进圆拱门,就看他爷爷的脚即将踏出大门。 他一个着急,踏上旁边的槐树树干,施展轻功飞了过去,准备抱住老爷子的腰。 袁国公征战沙场数十年,孙子这点小伎俩,还真难不倒他。 只见袁国公一侧身闪开偷袭,随即回身弯脚欲勾,袁甫辉当然不会白白给老爷子送一血,他顺势翻滚,待老爷子踢来时,一把抱住老爷子的大腿,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你这臭小子,正经功夫不好好学,尽学这些三脚猫。”袁国公被自己的孙儿气笑了,若是强行挣脱,他又怕伤了这根基不好的孙儿;可若是再这么宝贝下去,以后不知道会把袁家败成什么样。 “爷爷,这些功夫很实用的!”袁甫辉仰着一张花脸,嗲声嗲气地说。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说吧,又有什么事?”袁国公自知自家孙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爷爷,前几日我求您跟圣上说的赐婚之事,怎么样了?”袁甫辉满怀期待。 “额……”袁国公眨眨眼,他好像给忘了。 主要是孙子平日太不着调,他以为他就是说着玩儿的,过了也就算了,谁知道他竟然还问起了。 “国公大人,您是不是忘了?”袁甫辉阴森森地瞅着袁国公,咬牙切齿道。 “没忘没忘,就是圣上……” “圣上不同意?”袁甫辉单手摩挲下巴上的小胡茬,作思考状,又转身往外走,“那我亲自去找圣上说!” 袁国公吓得反抱住孙儿的腰:“别别别,哎呀,爷爷忘了还不行嘛。昨天酒喝高了,爷爷的脑子有点迷迷糊糊的,没想起来。明天,爷爷一定……” “不用了,明日太后召我进宫,到时候我亲自和太后求恩旨。”袁甫辉双手轻轻一用力,原本锢着他的袁国公的手就被掰开。 惊得袁国公久久不能回神,怎么都想不通自己这个跟弱鸡儿似的孙子,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有这种本事的。 “臭小子,在爷爷面前你还藏拙啊!”袁国公后知后觉大喊。 “奶奶明天就要回京了,咱们走着瞧!”碧蓝的天空幽幽地飘来一句话,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袁国公一听,赶忙让人去推了周老将军的邀约,又让人把书房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画收起来,自己又洗了好几次澡把酒味和脂粉味冲个干净,最后累瘫在房内才算完。 半个月后,冬至降临。 徐府上下皆喜气洋洋的,要说府里有什么大事,那就不得不说主母陈氏给大家加例了。 所谓加例,只不过是徐府惯例的节日办宴罢了。 往年冬至节,每个下人都能得一两赏钱,还有一二桌宴席供给他们同主人家一起用膳。 今年陈氏给大家加例,每个下人都得二两赏钱,宴席也多一桌给他们,可不就乐坏了。 “瑜儿来了,快坐吧。”陈氏热情地招呼着。 大厅里,徐念洲的各房姬妾和子女们都已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了。 徐岚馨激动地朝徐岚瑜挥挥手,请她过来身边坐,被萍姨娘按住,母女俩凑在一起咬耳朵,徐岚馨才老实下来,但她看着徐岚瑜的目光依旧热切。 徐岚瑜有意观察了一下,正准备坐在主位旁边,谁知徐岚雅不知从哪冒出来,推了徐岚瑜一下,自顾自坐下。 “不好意思,这位置是我的。”徐岚雅今日穿着粉蝶团纹牡丹裙,据说是温颖郡主赏的锦绣阁的新品,给她好生得意了一阵,今日总算穿出来炫耀了。 徐岚瑜扶着兰儿的手站定,也不生气,只转了方向,落座于萍姨娘左手边的位置。 “小姐?”萍姨娘疑惑,暗恨一眼花枝招展的陈氏母女俩,想拉起徐岚瑜往上首座去,被徐岚瑜悄悄按下。 “姨娘,我无事。”徐岚瑜微笑着轻轻摇头。 陈氏听说徐念洲从学堂接了几个庶子一块回来,忙不迭地起身去迎,生怕谁会跟她抢似的。 “算你识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想坐这,你也配,还以为是在楚州那腌臜地儿……徐家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收的,再看看身上穿的什么东西,不伦不类!”陈氏一走,徐岚雅便不安分了。 这些尖酸刻薄的话不绝于耳,徐岚瑜皆是笑笑不语。 “雅小姐此话实在失礼,也不知夫人平日是怎么教导的,竟说出这种话来。老爷也就是你爹,也是你口中那所谓腌臜地儿出生长大的,你这是想说老爷不三不四,先辈祖宗不伦不类?”萍姨娘嘲讽地说,“要这么说起来,你也……” 萍姨娘故意没说完,不知是谁先笑起来,后来同桌的女人们都笑了起来。 “我不是!我没有!”徐岚雅被逼急了,不假思索地喊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老爷的孩子?”萍姨娘对面的年轻女人接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你胡说!我是徐家的嫡小姐,她才是野种!”徐岚雅激动之下站起身指着徐岚瑜大喊大叫。 对此,徐岚瑜没有任何表示,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底正冉冉升起一股戾气,再不加以控制随时可能会爆发。 一群女人趁狼妈妈不在这么欺负一个狼崽子,莫名有些爽是怎么回事,徐岚瑜默不作声地低头喝茶,眉眼间的戾气在她放下茶杯时消失殆尽。 “胡闹什么!”徐念洲怒斥,大厅里立马安静下来。 角落里看到一切听到一切的下人不计其数,不多会儿,又窃窃私语起来。 “爹,她们欺负我!”徐岚雅见到来人,冲上去撒娇。 要是往年徐念洲肯定心软,但今年不同,因为徐岚瑜回来了。 “爹,她说大姐姐是野种,还说她不是您的女儿,还说还说您和祖宗们都是楚州那等腌臜地方生的不三不四不伦不类之人!”徐岚馨一向对没听过的词语记得特别清楚,这次虽然也不大懂这些词语的意思,但还是想要在爹爹面前炫耀一下她有认真读书。 徐念洲本想拂袖而去,想了想,还是交代了几句吩咐开席后,就去了书房。 期间,他先是传了管家徐谦和徐岚瑜身边的严婆子过去,又传了陈氏母女和萍姨娘母女。 结果萍姨娘母女欢天喜地地回来继续吃,陈氏母女却不见了踪影。 徐岚瑜按捺下好奇,继续用膳,吃到一半,徐念洲回来了,给大家敬了酒,又把徐岚瑜和徐岚馨一手一个拉去主位上坐定。 之后徐念洲的老友来寻他,二人又重新摆了一桌,直到半夜才散。 徐岚瑜望着天色,长叹一声,才缓缓离去。 上次洗尘宴徐岚雅装病大闹,害得徐岚瑜空走一趟,这次就算还给她了! 既然她不想参加宴席,那就永远不要露面! 徐岚瑜回到院子里,绿梅和绿萼两个调皮鬼就把当时书房里发生的事学了一遍给她看,那模样架势逗得徐岚瑜笑个不停。 直到—— “可真是你养的好女儿啊!”绿梅单手后背,学着徐念洲平时的语气说了最后一句话,才算是结束了。 待几人下去,兰儿伺候徐岚瑜睡下时,忍不住劝道:“小姐,您今日纵容绿梅和绿萼那般演,小蝶还在场呢,您就不怕她去芝兰院告状?” “让她去,我还怕她不去呢。”徐岚瑜胸有成竹,“放心,去睡吧。” 兰儿见此,只好离开,想着以后帮小姐多看着小蝶,别着了芝兰院那边的道儿了。 第十章主仆遇险 徐岚瑜是真心希望小蝶去告状的,自她回来,陈氏便一直虚情假意,表面上装的大度,暗地里小动作不断。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们还是早撕破脸皮为好。 冬至过后,整个京阳城便冷了下来。 寒风呼啸,整个春梅院里萦绕着浓浓的中药味,那是一直立志要养好身子的徐岚瑜病了。 “兰儿姐姐,你说这大夫开的什么药啊,小姐吃了这么多天怎的一点起色也没有。”绿梅刚从里屋退出来,紧了紧身上的夹袄,对坐在一旁绣大氅的兰儿抱怨道。 “嘘!”绿萼赶忙放下针线,起身接过绿梅手中的托盘和药碗,手指放在嘴唇上。 “大夫是老爷用惯了的,严嬷嬷都说没问题,你别在这瞎说。许是小姐不适应京城气候,咱们仔细些照顾小姐便是了。”绿萼知道徐岚瑜自小生活在魏国最南端的楚州,那边气候温和宜人,不像京阳忽冷忽热,随时能把人折腾病了。 “绿萼说的没错,绿梅你的嘴可要管严了,别像某些人吃里扒外。”严婆子正端了老爷新赏的兔皮回来,身后还跟着小蝶,她听见几个小姑娘说话,斜了身后人一眼,满不在乎地道。 “严嬷嬷,这是什么?”兰儿不愿让小姐听见这些,便主动拉着严婆子说话。 “兰儿姑娘,你不必袒护她,小姐心疼她一个孤女,但人家怎么回报的,竟还悄悄去打小报告,尽说咱们小姐的不是。”严婆子把兔皮放下,便拿着筐子离开,与小蝶错身时还故意撞了对方一下。 “小蝶,这边没事了,把东西放下你就去伙房帮小姐烧一盆银碳来吧。”兰儿摇头,对此她也不好处置,毕竟小姐发了话。 不论小蝶怎么做,她们都不准管,除非芝兰院那边主动出手。 可这还没等到芝兰院那边出手,小姐的身子就顶不住了。 “兰儿!”徐岚瑜呼唤着。 她发觉最近自己特别嗜睡,之前即便是病着也从来没有这般难熬过,那贴药喝了便睡不省人事。 这副身子就算虚了些,也不至于总是昏睡懒怠,此次生病,抓药煎药都是兰儿亲力亲为,要是有什么问题定然也是出在根上。 这位大夫,虽说严婆子看过没问题,但严婆子此人性格懦弱,喜欢说三道四,乱抢功劳,比那小蝶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这样一个人,她的话自然要打几分折扣的。她是徐念洲送过来的没错,但若是有人暗中调换了人选…… 徐岚瑜在病倒前一晚,便是瞧见了严婆子命运之事:她因出卖徐家,在徐家满门抄斩时被人换走,保住一条老命,但最终被儿子当街打死。 既然未来她会出卖徐家,那此刻也不一定会是谁收买的人了。 “兰儿!”徐岚瑜又喊了一声。 “小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喝点水?”兰儿从外间跑进来,她先是摸了摸徐岚瑜的额头,发现已经不怎么烫了,才稍稍放下心。 “不喝,兰儿,你拿着大夫开的方子上街去问问其他药堂,再重新找人开付药回来。”徐岚瑜虚弱地喘着气。 “小姐,您是怀疑这药?”兰儿把药方拿在手里反复看,但奈何她不识药理,只能干着急。 “兰儿别慌,此事你知我知,若是没问题,你就回来吧,我的病听天由命就好。”徐岚瑜略懂一些,但并不精通,所以也只是怀疑。 “小姐你不许胡说,奴婢一定会帮您找个大夫回来的。”兰儿抹掉眼角的泪,找来绿翘,吩咐她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姐,才肯放心离去。 徐岚瑜躺在床上,气虚浅浅,绿翘不懂,坐在地上磕着瓜子。 徐岚瑜被她气笑了,能不能有点当婢女的自觉,这副样子仿佛笃定她绝对不会有事一般。 “绿翘,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到京城来的吧?”徐岚瑜哑着嗓子问。 “我吗?哦不,奴婢,嗯……奴婢家乡在恩州,常年发大水,爹娘嫌弃奴婢吃得多,就趁还没饿瘦把奴婢卖了……”绿翘认真说着自己的经历,徐岚瑜就在她的说话声中安心地睡了过去。 兰儿一路过于顺畅地出了府,抓了一贴新药回来,刚拐过一个小巷子,就遇到一伙子乞丐,把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 她想着只要能平安回去,就当破财消灾了。 谁知对方依旧觉得不够,把她抓的药一脚踢走不说,还想对她图谋不轨。 较为年老的那名乞丐命人控制住兰儿,从她的颈间解下一枚玉佩,拿在手里掂了掂。 兰儿一见,那是老夫人说的她娘留给她的信物,怎么可以被这些人拿去? 绝对不可以被他们抢去! 要是她娘来寻她了,该怎么认她啊! 兰儿心急,咬了身边钳制她的人,立马挣脱他们,也不顾此刻衣冠不整,一把死死抓住玉佩另一端的绳子。 “臭娘们儿!放手!”穿着破烂褴褛的老汉猛踹了一脚兰儿的腹部。 兰儿忍着疼,依旧不肯撒手。 “臭娘们儿!你给老子识相点,你的身子迟早都是咱们的,不就先拿点钱财用用。你就别闹腾了,乖啊?”一个青年乞丐猥琐地笑道,跟着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呸!”兰儿宁死不屈,正要一头撞死,却又想起府里病重的大小姐。 就算是拖着残花败柳的身子,她也要把药送回去给小姐! 正是拼着这股信念,兰儿最终决定:“几位大爷,这玉佩我不要了,但我家中姐姐病重,她需要这副药救命,你们行行好,先放我回去煎药好不好,求求你们了。” 兰儿最终放了手,与救她养她的老夫人和大小姐相比,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又算什么。 兰儿一边哭求一边磕头,趁众人不注意时,捡起柴堆旁的药包往前头的巷口冲去,一边跑她还一边呼救。 “光天化日之下,是何人在此强抢民女!”房顶上传来正义之声。 兰儿脚步不停地跑着,听到声音回过头就看到一位青衣剑客与几个乞丐缠斗在一起,一时不察便与街面上一清俊男子撞在一起。 男子身边的护卫纷纷拔刀相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兰儿被撞得一个踉跄,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另一名华服男子脱下外袍罩在兰儿身上,派人围在四周,及时挡住了街上百姓鄙夷的目光。 “帮我!公子!求求你帮帮我!”兰儿死死护着怀里的药包。 诸葛敬祁让手下把兰儿抱起,就往杜家名下的客栈赶去。 “公子,您怎么样,撞疼没有?”袁来财见他家少爷还在发呆,便紧张地凑上前。 “走,咱们也去瞧瞧!”袁甫辉一合折扇,敲着袁来财的脑门道。 “公子,您别敲奴才了,待会被您敲傻了!”袁来财嚷嚷着追上去。 “你本来也没聪明到哪去。”一身青衣的安儿神出鬼没。 “少爷,你看他又欺负我!”袁来财生气跺脚。 …… 天将黑,兰儿还没回来,急坏了绿梅和绿萼。 要说有什么让这两个丫头为难地事,便只有兰儿临走时特意吩咐的绿翘了。 小丫头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徐岚瑜,谨遵兰儿的命令,谁来也不让开。 徐岚瑜一直在昏睡,吃饭喝药都用不着,绿翘依旧分毫不让,急坏了两个丫头。 “严嬷嬷,绿翘是个死脑筋,她一直堵在那儿,小姐怎么办啊?”绿梅担心地说。 “要不去请老爷夫人过来做主?”绿萼提议。 “你是不是被冻糊涂了,夫人是会管咱们小姐死活的人吗,老爷今天在司里当值,怕是不好传信进去。还不如去找萍姨娘?”绿梅说。 “好,我这就去找存菊堂找萍姨娘!”绿萼自告奋勇。 “嬷嬷,奴婢听说您家那口子在老爷身边当差,不如您去传个信?”绿梅咬着牙去请严婆子帮忙。 别看严婆子平时嘴巴挺利索,一到让她做事,她就三推四阻,这回关乎春梅院存亡,只希望她能帮上一点是一点了。 可事情并不顺利,绿萼从春梅院到萍姨娘的存菊堂,途中必须经过池塘,池塘边的路下了雪本就湿滑,她走得十分小心。 也不知是谁暗地里推了她一下,她整个人就跌进了冰冷彻骨的池塘里,部分水已经结了冰,把她身上撞得青紫一片。 没一会儿,小丫头就无力挣扎,整个人沉了下去。 另一边的严婆子给丈夫传了口信去请老爷,被陈氏派来的人拦下,又是一阵威逼利诱,严婆子服了软,回去后一言不发。 绿梅见绿萼久去不归,严嬷嬷也沉默不言,以为小姐没救了,登时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春梅院乱成一锅粥时,兰儿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一个御医,是长公主殿下亲赐的御医。 这下陈氏那边也不敢拦着了,直接就给人领到了春梅院,连徐念洲也闻讯从司里赶回来。 等胡子花白的御医把了脉,道出徐岚瑜是中毒了之后,兰儿的心又是提高了八度。 “大夫!我家小姐还有没有救!你快说啊!”绿梅抓着老头子不停摇晃,兰儿亦是着急地看着他。 吴老太医被绿梅摇晃得两眼昏花,一句话都说不整全。 倒是一旁的绿翘看不下去了,一把拉开绿梅,又扶住老头。 第十一章兴阳行宫 “哎哟你这丫头,我这把老骨头差点被你摇散了!”吴太医摆摆手。 “大夫,我家小姐到底怎么样了?”兰儿把绿梅绿翘遣去一边。 “还有救!”吴太医摸着胡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只不过需要一味药。” “大夫您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找来!”兰儿激动地握住吴太医不满老茧的双手。 “哈哈哈哈哈……”吴太医仰天大笑,缓缓说道,“不用上刀山也不用下火海,这一味药,随处可见,就是担心你们不肯用!” “吴太医,您直说便是。”徐念洲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听到吴太医的话也着急起来。 “那我可就说了!”吴太医笑呵呵地。 “你这个糟老头,是要急死大家吗?”绿翘手握成拳砸在吴太医的药箱上。 “哎哟哟,莫急莫急。”吴太医忙抱起自己的药箱,生怕给这丫头坏了。 “这东西啊,就是牛粪!”吴太医一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得意样。 “啊?”众人惊讶。 “你不会是诓咱们的吧,牛粪那东西顶什么用啊?”绿梅作呕吐状。 “你这小姑娘,不懂不要胡说好吧,这牛粪的用处可大了。它可以……”吴老太医越说越起劲,竟还给大家讲起牛粪的药理来。 “吴太医,您就先说怎么给我家小姐治病就行!”兰儿见吴太医又要联想出许多无关的事,急切地打断他。 “好吧,取牛粪回来,只需将它放进老夫开的药里。每日伺候你家小姐药浴一个时辰,连泡三天便能百病全消。”吴老太医洋洋自得地说着。 “果真?!”徐念洲问。 “徐大人,你也不信老夫?”吴太医脸色一变,气呼呼地骂完,拿着药箱就要走。 “吴大人、吴大人留步!下官也只是关心则乱,请您勿要见怪才是!”徐念洲老脸一红,叠声挽留着。 “行,你也别废话了,再不办,你这女儿怕是熬不过去了!”吴太医挥挥手表示不用送了。 “老爷,死人了死人了!”秦婆子的丈夫秦家边跑边喊。 “又怎么了?”徐念洲气得倒仰。 “后院池塘里淹死人了!”秦家抖抖索索地说着,仿佛怕极了。 “是谁?”绿梅脸色发白地跑出来,“是绿萼吗?” “是。”秦家看了徐念洲一眼,才叹口气应声。 “绿萼!”绿梅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当徐岚瑜再次清醒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萍姨娘帮她把严婆子、小蝶都调走了,绿萼也好生安葬。 只是这样一来春梅院的人手便不够,陈氏又借口把樱儿调回来了。 徐岚瑜经此一事,发现自己的天眼可窥探的命运范围又增加了。 之前,她只能看到此人的结局,却无法得知其经历,如今她能看到兰儿是怎么和父亲走散的。 “兰儿,你还记得父母的样子吗?”徐岚瑜身体好了,兰儿正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奴婢不太记得了。”兰儿努力回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没关系,我一定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的。” “小姐不必费心了,他们都没来找奴婢,说不定是像绿翘一样,他们也因为填不饱肚子才把奴婢卖了。”兰儿装作乐观地说。 “不是的,兰儿。每个父母都不忍心把自己的孩子卖掉,你说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那就更不可能是因为填不饱肚子卖掉你了。” “小姐?”兰儿懵懂地抬头。 “绿翘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大哥已经成亲生子,她下面还有弟弟要养。父母自然是想着传宗接代,而把女孩卖掉,你不同,你的父母定然也在找你。”徐岚瑜试图让兰儿振作起来。 “嗯。”兰儿点点头,不再多问。 兰儿没有说出自己的信物被人抢走之事,小姐本就身子不好,何必再说这些事让她烦心。 “听说这次是长公主派人送你回来的?”徐岚瑜若有所思。 “是,公主还赐了一个御医给奴婢带着回来,若不是这位御医道出真相,咱们还不知道小姐喝的药里有那等毒物。”兰儿忿忿不平。 “这次中毒以及绿萼的死,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们!”徐岚瑜心里很复杂,“兰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出府期间,到底遇到了什么?” 徐岚瑜原先只以为是兰儿和公主偶遇,可一想又不可能,即便是偶遇公主也不会遣人送她,还许她一个御医带着回来。 “小姐……”兰儿犹豫不决。 “你老实说,我不愿欠她人人情,也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威胁和伤害!”徐岚瑜直到现在才捋清楚思绪。 兰儿在徐岚瑜的逼问下终于说出实情。 “安郡王?”徐岚瑜不太记得这位王爷,她当初来到魏国时,他应该还是个没有封位的皇子,故而没有印象。 “那派御医来的,是哪位长公主?”徐岚瑜追问。 “奴婢不知,不过她的马车好像是从东边的行宫派进京的。” 东边的行宫? 那应该是魏帝的胞妹琳纯长公主了。 这位长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既然是安郡王牵的线,那便与魏帝无关。 既然如此。 “兰儿,吩咐下去,本小姐要去兴阳行宫叩谢公主隆恩。”徐岚瑜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难得放晴。 “小姐,咱们就这么鲁莽前去,万一公主不在,岂不是……” “无碍,若公主不在,咱们在门口跪谢也是一样的。”徐岚瑜知道琳纯公主肯定不在,因为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陪着夫家回去祭神。 几人准备动身时,徐岚雅也带着人准备出门。 “哎哟,这什么味儿啊,薰死我了!”徐岚雅装模作样地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小姐不说,奴婢还没觉得,这一下也是闻着味儿了!”红缨附和着。 徐岚瑜懒得搭理她们,兰儿却有些难为情地挡住那边主仆的视线,绿翘更是挥舞着拳头恐吓着,随时准备冲上去要她们好看! “呵,我说是什么呢,原来是大姐姐在这儿啊,难怪这么臭呢。”徐岚雅披着不符合年纪的貂皮大衣,小脸红润,正冷嘲热讽着, “你什么意思?”徐岚瑜看大家的神色,好像有什么大事瞒着她。 “大姐姐还不知道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有人泡了三天的牛粪澡而已,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徐岚雅说着说着,不顾形象地喷笑出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徐岚瑜直觉徐岚雅是在笑话她。 “小姐,您之前中毒昏迷,那老太医说,必须用牛粪加药泡澡才能去毒,奴婢们曾拒绝过。可老爷亲口下令,奴婢们也只能从命。”兰儿唯唯诺诺地说。 “原来如此!”徐岚瑜一听,倒没有之前生气了,反而低低笑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那牛粪虽然是牛的排泄物,但药用价值奇高,当今皇后娘娘还亲自表扬过其功用。” “瞎编乱造,皇后娘娘几时表扬过,我怎的不知?你一个在楚州长大的土包子,别是觉得丢人乱找的借口攀污别人的吧!”徐岚雅不屑。 “妹妹可以不信,但千万别四处传些流言蜚语,让懂行的人听了,丢人现眼!”徐岚瑜反讽一句,意思就在说她没脑子,竟给徐家丢人。 “你!”徐岚雅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徐岚瑜气着分毫,倒把自己气得快要炸了。 “小姐,您别急,咱们可是有温颖郡主请柬的。”红缨扯了扯徐岚雅的衣袖,低声说。 “哦,对了,大姐姐,你回京这么久,可有人邀请你去做客?”徐岚雅气消了大半,又开始挑衅。 “我初回京城,不认识什么不三不四不伦不类之人,不比妹妹你三教九流皆有熟人。”徐岚瑜不甚在意地说。 徐岚雅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有发火,在红缨的提示下,她不疾不徐地说:“听说你要去兴阳行宫,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见你,别到时候吃了闭门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丢人现眼!” “公主赐恩,自然是要去拜谢的,我又不是去找存在感的,比不得妹妹,日日都有应酬。简直父亲这个朝廷命官的交际还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徐家当家呢。”徐岚瑜低头浅笑。 “呵,我不与你这种乡下人计较只是今日温颖郡主急于见我,不然我定撕破你的脸皮!”徐岚雅憋不住了正要爆发,一瞬间又冷静下来。 她冷哼一声,朝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整理发饰和着装。 待近了,徐岚瑜才看见马车上用魏国古文字刻着的“祐”字,是顺王的车驾。 徐岚雅如她所想的,正与顺王密切往来,相信不久,她就能得到想要的结局了。 徐岚瑜目送徐岚雅离开,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诡异笑容,让坐在车上的徐岚雅的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小姐,咱们还去不去兴阳行宫啊?”兰儿问。 “去!怎么不去!说了是去谢恩的!”徐岚瑜朗声道。 徐岚瑜在兰儿的搀扶下坐进马车,才刚坐稳,马车便飞奔起来。 这一切与她当初设计徐岚雅时一模一样,难道是徐岚雅派人下的手? 第十二章温颖郡主 “小姐,您别急,咱们可是有温颖郡主请柬的。”红缨扯了扯徐岚雅的衣袖,低声说。 “哦,对了,大姐姐,你回京这么久,可有人邀请你去做客?”徐岚雅气消了大半,又开始挑衅。 “我初回京城,不认识什么不三不四不伦不类之人,不比妹妹你三教九流皆有熟人。”徐岚瑜不甚在意地说。 徐岚雅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有发火,在红缨的提示下,她不疾不徐地说:“听说你要去兴阳行宫,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见你,别到时候吃了闭门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丢人现眼!” “公主赐恩,自然是要去拜谢的,我又不是去找存在感的,比不得妹妹,日日都有应酬。简直比父亲这个朝廷命官的交际还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翠红楼的头牌婵媛呢。”徐岚瑜低头浅笑。 “呵,我不与你这种乡下人计较只是今日温颖郡主急于见我,不然我定撕破你的脸皮!”徐岚雅憋不住了正要爆发,但一瞬间又冷静下来。 她冷哼一声,朝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整理发饰和着装。 待近了,徐岚瑜才看见马车上用魏国古文字刻着的“祐”字,是顺王的车驾。 徐岚雅如她所想的,正与顺王密切往来,相信不久,她就能得到想要的结局了。 徐岚瑜目送徐岚雅离开,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诡异笑容,让坐在车上的徐岚雅的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小姐,咱们还去不去兴阳行宫啊?”兰儿问。 “去!怎么不去!说了是去谢恩的!”徐岚瑜朗声道。 当徐岚瑜顺利到达兴阳行宫时,长公主的亲兵果然称琳纯长公主回乡祭祖了。 徐岚瑜按照预想的,在兴阳行宫的大门口行了三个叩拜大礼。 如此娇弱一个美人,冰天雪地里下跪,不止令兴阳行宫门前的士兵们动容,更是让那个出馊主意的人被袁家小爷暴打了好几天。 徐岚瑜回去时,路过东市,便带人下车去,想随意逛逛。 京城果然是京城,即便是冬日也比别处热闹繁华得多,她以前是林玉儿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出宫感受这些。 要真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逛魏国的街市。 东市大多是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书画鉴章的售卖之处,也多的是达官贵人的女眷们在此,交流起来极为文雅。 不比西市红楼楚馆餐馆菜市什么都有,人也粗浅许多,但好在人们朴实。 可以说是好坏参半,各有千秋吧! 徐岚瑜一路走一路看,被一家店名给吸引住了。 “摘星楼。”真敢取名啊! “这位小姐有眼光,进来看看?”不知何时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二站在她们身边,谄媚地说。 “好啊!”徐岚瑜欣然前往。 “哎,小姐!”兰儿紧张地摇摇头。 “没事,我倒想看看这摘星楼里有什么稀奇的!”徐岚瑜狡黠一笑。 “慢着!没看见郡主的车驾吗,也不知道躲开点?”一道尖细拿腔的男声严厉地说。 紧接着,徐岚瑜就被几名护卫打扮的人拦住去路,他们甚至还嚣张地把她推到一边,徐岚瑜身后跟着的徐家护院见此,立马冲上来护住她。 “既然是郡主殿下,民女自当礼让,大家都退下吧。”徐岚瑜轻轻一挥手。 温颖郡主穿着骑马装,走下车来,看了徐岚瑜一眼,满意地说:“没想到京城中还有你这般美人啊!” “郡主谬赞!郡主如天上明月,民女怎敢与您争辉!”徐岚瑜素来谦逊。 “哼,无趣。”温颖郡主本以为这女子会与别人不一样,她微不可查地叹声气,转身进了摘星楼。 徐岚瑜随后进去,门口迎宾的木头人十分可爱,竟还会倒茶。 “小二,你家这个小人儿怎么卖?”徐岚瑜招呼方才那少年过来。 “小姐,咱们这是非卖品。”少年笑嘻嘻地说,“许多客人进门都很喜欢它。” “那,还有没有新做的?”徐岚瑜问。 “抱歉,我家主人已经金盆洗手,不碰这些机关了。”少年乱用成语,众人忍俊不禁。 “你这孩子怎么形容的,那叫金盆洗手吗?”温颖郡主趴在楼上的栏杆处笑话道。 “哎,那你说是什么,我就不信你能说出别的词来!”少年倨傲地仰头,双腿还不停抖动。 “瞧你那嘚瑟的小样儿!本郡主会怕你?”温颖郡主说完便作思考状。 当她绞尽脑汁,最终说出一串词来:“洗心革面、洗手不干、痛改前非、回心转意……” “急流勇退倦鸟知还告老还乡……”少年跟她一起大喊。 俩人越争声音越大,整个摘星楼都回荡着二人的争嚷声。 徐岚瑜轻笑一声摇摇头,兀自上楼看到那层层叠叠的各种机关武器,感叹这家店主的心灵手巧。 待二人暂时休战,各自喝着茶润嗓时,徐岚瑜已经逛到了第三层。 “那什么时候重置旧业啊?”徐岚瑜伸出头去,含笑打趣他俩。 “哼!”二人无话可说,双双白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 徐岚瑜来到一个暖热的隔层,房间布置得有些像东冥国的风俗,她正伸手碰触一架风铃,突地四周机关尽开,一根根银针向她飞来。 “小心!” 伴着这一声,徐岚瑜跌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对方极有礼貌地搂着她的腰。 几个飞旋,二人来到一个敞亮的空中花园,四周的鸟语花香让徐岚瑜差点忘了如今魏国是处于冬季,初雪才化了没几天。 “这里,怎么做到的?”万物复苏的景象真是奇迹啊! 徐岚瑜说着话回头,看到的是一张东冥巫师面具,男子身姿挺拔穿着一件白袍,上面绣着千奇百怪的图案。 而他的眼眸深邃,似是有一种魔力,能把徐岚瑜整个人都吸进去。 过于专注之下,徐岚瑜脑袋传来一股熟悉的刺痛,这是她天眼失效的前兆。 可她刚刚并没有浪费任何精力去察看别人,包括眼前的男子,这是怎么回事? “下次不要乱闯了!”男子别开眼眸,清冽的青年嗓音听起来十分悦耳。 “知道了,对不起,我马上离开。”徐岚瑜觉得这座摘星楼神秘极了,再加上方才遇险,她更加不想久留。 “阿旦哥哥!”温颖郡主的充满英气的吼声从空中花架下方的空地上传来。 “噗。”徐岚瑜忍不住喷笑。 在徐岚瑜看不到的地方,男子深褐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气恼,看着下方温颖郡主的视线也变得格外锐利。 “抱歉,您可以送我下去吗?”徐岚瑜假咳两声掩饰尴尬,假装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似乎很喜欢这些小机关?”男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对,觉得很新奇很有意思。”徐岚瑜恋恋不舍地看了四周一眼,赞美道。 “如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门口迎客的机关小人,我便送你如何?”男子引诱道。 “真的吗?”徐岚瑜不可置信。 “你不想要吗?”男子不答再问。 “当然想要!先生请问吧!”徐岚瑜惊喜地说。 “我暂时还没想到,不如先欠着吧。虎子,把门口的机关小人打包,送给这位小姐并告知她具体使用方法。”男子大方,似是诚心送她。 “多谢先生!”徐岚瑜欢喜着,但有人就不一定欢喜了。 “阿旦哥哥,我每隔几天就来一次,她才来第一次,你就送她如此精致贵重之物,怎的没见你送过我?”温颖郡主闹脾气道。 “我把虎子送你可好?”男子故作为难。 “才不要!他就会惹我生气,而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如此瘦弱,还是留在您这,当个话唠的伙计吧!”温颖郡主连忙摆手,再不提要礼物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临走前,温颖郡主拦住她,满脸傲娇地问。 “民女姓徐,名岚瑜。” “嗯,你可以唤我阿音,下次来再遇到我不必喊我郡主,怪别扭的!” “啊?”徐岚瑜先是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才笑着应是。 “你别这么看我,是阿旦哥哥送你礼物,说明他承认你是摘星楼的朋友了。放心,以后我会罩着你的!”诸葛音豪爽地拍了拍徐岚瑜的肩。 “那就多谢阿音了。”徐岚瑜笑容不变,心里却惊讶,怎么这么快就与温颖郡主建立友谊了? 她本来是想来会一会这个顺王的嫡长女的,如果能挑拨她主动出手对付徐岚雅就更好了。 可如今,若她们成了朋友,说实话,她并不想利用她。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诸葛音点点绯红的双唇,神思天外。 趁此,徐岚瑜盯着诸葛音的眉心,猛地心神一阵。 她,是个好女孩! 徐岚瑜笑容真心:“若阿音不嫌弃,可以唤我瑜儿。” “好!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诸葛音开心地上前拉住徐岚瑜,天真的话语,令徐岚瑜羞愧。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直到徐岚瑜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脑海里突然印出这句话时,她才回过神来。 她之所以对这句话如此介怀,是因为曾经的李千柔也对她这么说过,可最后李千柔的虚情假意还是掩饰不住了,她背叛了她们的友情。 希望诸葛音不会! 第十三章祸水东引 自此以后,徐岚瑜便时常去摘星楼淘一些小玩意儿回来,有的精巧物件便送给岚馨玩耍,让小丫头天天嚷嚷着要去春梅院和她住在一起。 不凑巧的是,自上次温颖郡主说要跟她做朋友后,她俩便再没有遇到过。 “先生可知,阿音这几日缘何没有来?”徐岚瑜与摘星楼的老板阿旦坐在雅间喝茶,略带试探地问。 “郡主之事,小人知之甚少。恐是调皮,又被王妃娘娘拘着在家学诗吧。”男人依旧戴着绘有神秘图案的面具,手下动作不停,又为徐岚瑜斟上一杯新煮的茶。 “眼下年关将至,她是皇族,当是在家好好学学礼仪规矩,唯恐在年宴上丢人。”徐岚瑜点点头,对男人新煮的茶赞不绝口。 魏国有传统的除夕年宴,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均需参加,其中只许二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出席,皇室成员则都必须到场共贺佳节。 年宴开始前,皇上和皇后会向上天献上祭礼。温颖郡主作为顺王嫡长女,又是这一辈的大姐姐,自然是要作为代表献礼颂文的,到时候若是丢了脸,那可是全天下都会知道。 想来为了这个应当是出不来了。 徐岚瑜嘴边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若是此刻徐岚雅还找温颖郡主当借口,让有心人嚼舌头给顺王妃听,不知该会是什么景象了。 她倒不担心顺王妃会找上门来,只需让她知道徐岚雅与周夫人是多么像,她便会忍着恶心纵容丈夫与徐岚雅的来往。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徐岚雅能进宫成为皇妃。 可徐岚瑜绝对不会让她顺利进宫的,她要让她自食恶果。 说起来顺王妃乔氏也算她的仇人之一,乔氏原也是南朝人,不过她们一家是实实在在的叛徒,要不是她们连通外敌、买卖军队消息,南朝根本不会那么快就灭国。 乔氏费尽心机,以为攀了魏国太子便高枕无忧,谁知却是给他人做嫁衣,真正登上皇位的是现今的魏帝诸葛敬祯。 温颖郡主与原身徐岚瑜一样是发妻所生,并不是乔氏的亲生女儿,故而在妻妾成群的顺王府,日子过的也不一定顺心。 但好在顺王至今没有儿子,从成亲至今他已经有十四个女儿了。 可见其是多么求子心切! 想到此处,徐岚瑜突然心生一计。 “在想什么?”坐在一旁摆弄小机关的男子突然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罢了。先生又在捣鼓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徐岚瑜凑上去,浑然不觉自己的突然靠近有多引人遐想。 徐岚瑜靠得极近,从远处看就像依偎在男子的怀中。 而萦绕在鼻尖的馨香,令男子喉头干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诸葛音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冲上去推开二人。 “你们在做什么?”诸葛音大声质问道。 “阿音,你来了!先生新做了许多小东西,可好玩了!你……”徐岚瑜说着话便想亲昵地去牵温颖郡主的手,被她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徐岚瑜一句话梗在嘴边,见她如此又默默吞回去。 “我把你当朋友,多次邀请你出来,你都推脱,谁知竟会让我知道你在此处勾搭我的阿旦哥哥!”诸葛音不分青红皂白的谩骂道。 “我从未接到过你的邀请啊?”徐岚瑜心道不妙,急忙解释着。 “姐姐怎么可能没接到啊,无非是不想与郡主多周旋,才派妹妹替您前往的,若不然凭妹妹的身份如何能随意与郡主来往?”徐岚瑜这才看清她身后跟着的徐岚雅,她满脸讥讽。 “你不必妄自菲薄,在本郡主这,你不比某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虚情假意的人差!”诸葛音转身,徐岚雅瞬间又恢复往日在徐念洲面前哀哀戚戚的可怜样儿。 诸葛音的种种表现,让徐岚瑜莫名松了一口气,如她所愿,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值得她用真心结交的朋友。 徐岚瑜自嘲一笑,她现在就可以毫无负罪感地利用她了。 “既然郡主已经认定,想来我说什么,郡主也不会相信。你我缘分,就此作罢,告辞!”徐岚瑜深深地看了徐岚雅一眼,转身就走。 “哎,你!”诸葛音没想到徐岚瑜一句辩解都没有,顿时气得原地跺脚。 “郡主,咱们别和这种小人计较,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徐岚雅幸灾乐祸道。 “你滚!本郡主无须你安慰!”待徐岚瑜走了,诸葛音便大发脾气,对徐岚雅不假辞色。 “是!小女这就走!”徐岚雅被推得差点跌下楼梯,正后怕地拍着胸,咬牙切齿道。 “阿音,你方才为何这样做?”男子皱眉开口,显然不赞同方才诸葛音试探徐岚瑜的做法。 “阿旦哥哥,被你看出来了?”诸葛音委屈地低头。 “如果是真心跟你做朋友,她定不会在乎你是什么身份!”男子叹气,劝说道,“你没来之前,她还向我问起你,想来是对你这个朋友极为看重的。” “真的?可我没想到她如此骄傲,竟一句解释也没有,说走就走了。”诸葛音先是看到男子点头,才继续嘟囔道。 “若不是问心无愧,她如何敢直接离开?”若不是对感情失望,她恐怕也会辩上几句的。 如此坦然地离开,倒是很特别。 男子目露欣赏之色。 “父王总派马车去徐家,我以为……”诸葛音后悔不迭。 …… 徐岚瑜出了摘星楼没多久,就被徐岚雅的马车追上,二人前后脚到了徐府大门。 “你以为要来父亲的亲兵偶遇温颖郡主就能攀上顺王殿下?简直是做梦!不知廉耻!”徐岚雅越过徐岚瑜的马车时,不忘嘲讽道。 “是不是你?”徐岚瑜与她错身时,抓住她的手,目光狠厉。 “什么是不是我!你给本小姐放手!”徐岚雅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了,便有些气急败坏。 “我说是不是你拦截了郡主的书信?”徐岚瑜怒气冲冲。 “是又如何,我不仅拦下了,我还帮你回了信,说你不想见她。”徐岚雅得意忘形地笑着。 “你!”徐岚瑜眯了眯眼,强忍住想亲手掌掴她的冲动。 “爹,你回来了!”徐岚雅眸光一亮,闪过许多阴谋算计。 “嗯,瑜儿和雅儿怎么在此处?”徐念洲难道看到两个女儿聚在一起说话谈心,便欣慰地问。 “爹,今日温颖郡主邀请女儿出去玩,恰巧碰见大姐姐,便一道回来了。”徐岚雅装得人畜无害。 “噢?”徐念洲紧锁眉头,不知顺王所意何为,若是拉拢徐家又何必从两个女儿处落手? “爹,女儿很想让大姐姐也认识郡主,可谁知……”徐岚雅欲言又止,引着徐念洲发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徐念洲反问着,目光担忧地落在徐岚瑜身上。 徐岚瑜至始至终低着头沉思,并没有在意他们父女说话。 “可谁知,大姐姐如此不通人情,一次次将郡主的邀请视作无物,还出言无状,惹恼了郡主殿下。女儿多次劝阻,大姐姐皆是不听。此刻,怕是郡主早已对大姐姐恨之入骨了!”徐岚雅表情委屈,颠倒黑白地说。 一直跟在徐岚瑜身后的兰儿正欲辩解,被徐岚瑜悄悄拦住。 “父亲,女儿身体不适,先回去了。”徐岚瑜屈膝行礼,便告退。 徐念洲却脸色阴沉,突然对徐岚雅说:“以后莫要再与温颖郡主来往,若是被为父发现,定不轻饶!来人!送雅小姐回去,禁足两月!” 徐岚瑜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往春梅院走去,她虽不解徐念洲所为,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怕徐岚雅这回吃定这个暗亏了! 徐念洲在朝中官职不轻不重,又只是管马而已,若是不打仗,实在没大用处。 故而顺王要他没用,徐念洲自己也站进了当今魏帝的队伍里,自然不会随意变更。 顺王必不会平白无故接近徐家女眷,又未有拉拢徐念洲之意,这定然会让这位父亲怀疑满肚花花肠子的顺王的险恶用心。 思及此处,徐岚瑜的心情渐渐平复。 对于徐岚雅设计让自己远离了温颖郡主,徐岚瑜一点也不觉得可惜,顺王注定是要败的,只不过早晚而已。 温颖郡主即便天真无邪,又能维持多久,毕竟她家里那么多争宠的妹妹,她恐怕也不稀罕她这个“毫无益处”的朋友吧。 至于她穿着东冥服饰从城楼一跃而下…… 她是怎么去东冥国的? 如果是去和亲,她的身份不够。 徐岚瑜不知为何,她第一次踏进摘星楼时误闯的那个房间。 再一联想,诸葛音对摘星楼的老板阿旦情根深种。 徐岚瑜深觉这个总是戴着面具,神神秘秘的阿旦与东冥皇室一定有什么不可宣告的秘密和联系。 “小姐,您不必为今日之事烦心了。那位温颖郡主本就高不可攀,来年便要选秀,小姐还是琢磨着准备的事吧?”兰儿虽然气愤徐岚雅所作所为,但见老爷已经惩罚她,便开口劝道。 第十四章新年礼物 “行了,你家小姐像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徐岚瑜逗弄着身边的兰儿,笑容不变,“温颖郡主何等身份,想来前些日子所说的话,不过是一时兴起,当不得真!” “小姐能看开便好。”兰儿满心欢喜。 “我记得你上次给我做兔皮大氅时,还剩了许多毛料?”徐岚瑜想到新年,是时候给大家备些礼物了。 “奴婢记得还剩一块白兔皮、一块黑兔皮,还有一块绒尾狐狸皮。”兰儿认真回想。 “把那白兔皮取来,我再做一件披风。狐狸皮就劳烦你和绿萼多费心,给父亲做一双绒靴。至于黑兔皮也一并取来吧!”徐岚瑜想了想还是都取来,黑兔皮颜色暗女儿家穿出去不好看,倒不如做几对暖手的绒手套,给院子里的丫头们各一对,这个新年便过得喜气了。 徐岚雅被护院押回芝兰院后,在房间里嚎啕大哭了一阵,直到陈氏回来才停歇。 “怎么回事,你们为何守在门口?”陈氏正拿着块棉衣料子高兴呢,忽然就看到芝兰院门口站了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回夫人话,老爷吩咐未来两月雅小姐禁足。”俩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一脸视死如归地站出来。 “什么?!”陈氏嗓门提高了八度,推开俩人径直去了徐岚雅的屋子,想问个清楚。 “夫人,大小姐哭闹累了,才刚睡着。”红缨拦住陈氏,压低声音说。 “到底怎么回事?”听说女儿哭过,陈氏娇美的容颜瞬间扭曲。 “回夫人,今日大小姐应温颖郡主邀约出去……”红缨眸中闪动着阴险的光芒。 “贱人!”陈氏气得摔了茶杯。 “夫人,咱们再不出手,怕是那边快要磋磨死咱们小姐了。”秦婆子眼珠子一转,建议道。 “也不知那贱人使的什么手段,竟然让老爷对她深信不疑,今天更是为了她,都把咱们小姐禁足了。”红缨赞同地点头。 “可不止,老爷还扬言说,让大小姐不得再与温颖郡主来往,否则绝不轻饶。”秦婆子接着话茬。 “温颖郡主?”陈氏呐声,“这与温颖郡主有何关系?” “恐怕是老爷见那边没能入温颖郡主的眼,便不想让咱们小姐越过她去,所以才不让咱们小姐与温颖郡主来往。” “如此说来,全是为了护着她!”陈氏一听,怒火中烧,恨不得即可就撕碎徐岚瑜。 这个小贱人,和她早死的娘一样,阴魂不散。 来年便要选秀了,若此时不让雅儿结交一些助力,要是真进了宫以后不是两眼一抹黑嘛。就算雅儿不进宫,成了哪位王孙子弟的正室,来日也是需要往来应酬的。 老爷的心,真是偏到骨子里了! “夫人!”红缨着急。 “无碍,春梅院咱们不是还有一步棋没走吗?”陈氏强耐着火气,冷笑道。 “奴婢这就去知会她。”红缨诡异一笑 “不,先游说她一阵,让她自己来找我们帮忙。”陈氏考虑了半晌,才吩咐道。 “夫人果然高明!”秦婆子谄媚地说。 “嬷嬷,我看你陪雅儿去了一趟楚州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见到孙儿,想他了?”陈氏目光如炬。 “回夫人话,婢子瞧见骏哥儿瘦了,想是念书辛苦。不如夫人给个恩典,把骏哥儿带回京城来教养吧,在婢子身边,婢子一家也能时时看顾。”秦婆子想的是把秦骏从楚州老夫人手里拽出来,这样徐岚瑜即便拿了那玉佩也无法奈何她们家。 “我看秦嬷嬷是糊涂了,这骏哥儿得了老爷恩典特意送去楚州,就是为了考取柳家名下的岷山书院进而出人头地。那可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要是接回来了,骏哥儿一个奴籍,别说考功名了,在家读书都不得行。”陈氏语重心长地说。 “夫人说的是,可……”秦婆子何尝不知此为下策,可一日不解决此事,她心中便一日难得安宁。 “看你实在思念得紧,今年除夕便把他接回来同乐吧!”陈氏眸光愈发温柔。 “多谢夫人恩典。”秦婆子暗忖,只要人能先回来,让丈夫在老爷面前说上几句话,迟早能成。 一月之后。 徐岚瑜的兔皮披风已经做好了,她日夜赶工,也终是把几个丫头的暖手套做了出来。 这些样式都是在南朝比较盛行的,楚州与南朝接壤,除了些大的家国礼仪,小的地方风俗大同小异,故而她直接做了南朝的花样也不怕别人说道。 “小姐,今晚老爷被邀进宫参加除夕宴会,估摸着要很晚才回来了。”绿萼打探了一番,回来禀报徐岚瑜。 “去把那双绒靴取来,咱们去一趟松柏院。”徐岚瑜吩咐绿萼。 今日兰儿和喜鹊都去厨房帮忙了,院子里只剩下樱儿和绿萼伺候着,徐岚瑜私心里还是介意樱儿,并不打算让她近身,可单独把她留在院子里又实在不放心。 “樱儿,你也一起去吧。”徐岚瑜轻声说。 这是小姐进京以来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樱儿都快高兴坏了,她还以为小姐就此要厌弃她了呢。 进了松柏院,这次徐岚瑜轻车熟路找到书房里的徐念洲,没有让徐伯通报,便是透着亲近之意的。 “父亲大人在写什么?”徐岚瑜在门口驻足,看到徐念洲在书桌前写写画画,便不再擅自进去。 “瑜儿来了,快进来,今日除夕爹还要进宫参宴。你好不容易在家过一回年,爹都不能陪你守岁过节,真是心有惭愧!” “父亲能得一份天家恩赐,是咱们徐家的福气,也是女儿的福气。女儿不怨您,这是女儿这几日赶制的绒靴,父亲试试?”徐岚瑜侧身取过绿萼手中的狐狸绒靴,满眼期盼。 “这是瑜儿为为父做的?”徐念洲眼眸一亮,心中慈爱,立马弯腰试鞋。 “父亲上座,女儿伺候父亲换鞋?”徐岚瑜大大方方地拉着徐念洲坐下,动作十分亲昵。 “甚好甚好!”徐念洲感动得红了眼眶,时不时地就瞅一眼书房内室挂着的画像,好似有千言万语对它说。 “父亲大人,这是女儿第一次给父亲做鞋,用的是父亲前不久送过来的狐狸毛,应当是柔软暖和的。”徐岚瑜笑了笑,故意翻出里头的绒毛给他看。 徐念洲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低头瞧了一眼便顿住了,一把抓住徐岚瑜的手腕。 “这……这是?” “父亲恕罪,女儿凭着记忆中母亲做的云朵样子,仿着绣出来的。若是父亲不喜,女儿便收回去重做吧。”徐岚瑜神情怀念地说着,见徐念洲面色不佳,便哽咽着道歉。 “不!甚好甚好!”徐念洲按住徐岚瑜几欲退缩的手,含着泪花把鞋穿起来。 “瑜儿你看,甚是合脚,又暖又软和,你有心了!”徐念洲试着走了两步,那小心翼翼的样,好像担心把鞋子给踩坏了似的。 “父亲喜欢便好,改日女儿再给父亲做几双,一年四季您都有得换!”徐岚瑜腼腆一笑。 “好好,往后你萍姨娘也不用在这事上费心了。” “萍姨娘做的也是她的心意,父亲喜欢当是多多穿着,免叫姨娘觉得我夺了她的宠爱,与我置气呢。”徐岚瑜玩笑道。 “萍姨娘就是那副性子,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十分爱娇啊!”徐念洲作出回忆状,一想女儿还在身边,便收起那些旖旎心思,假咳几声一本正经地说,“咳咳,想来你与萍姨娘相处得极好,不然也不会到我这儿来总提她的脾性。” “姨娘总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地儿可好了,父亲念着几个弟弟妹妹,可别再和姨娘置气了。” 因着上次徐岚雅被禁足的事,大夫人没有直接朝她出手,反而去对付萍姨娘,直接就下了萍姨娘的管家之权。 在徐岚瑜看来,谁管家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陈氏的人。 一旦陈氏夺回管家权,之前怎么花用徐岚瑜娘亲的嫁妆,之后便会变本加厉。 若不是徐念洲在原配死后下了明令,不让任何人碰春梅院,恐怕早就被陈氏母女搬空了。 徐岚瑜得了徐念洲的答复,带着两个丫头回去了 而徐念洲许久没有穿过爱妻做的鞋了,如今女儿也得了几分爱妻的手艺,他心里别提多高兴。 走三步一低头,沾了雪花,他还要弯腰拍干净,生怕弄脏了。 那珍之爱之的样儿,让管家徐谦好一阵唏嘘。 临出门赴宴前,他还到宗祠里去拜了亡妻,在里头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离开时眼圈都红了。 此事好巧不巧被陈氏撞见,顿时气得牙痒痒。 “听说那贱人给老爷做了双靴子?”陈氏与婢女鸳鸯躲在另一侧,她目光阴沉地盯着徐念洲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问。 “是,奴婢听说,她还给存菊堂的馨小姐也做了件披风。”鸳鸯长得极为水灵,额头一点浑然天成的朱砂痣,犹如天仙下凡。 只可惜徐念洲不是个爱颜色的,一直放在陈氏身边,他竟是一眼也不多看。当然,这也是陈氏死心塌地要嫁给徐念洲的原因之一。 第十五章兔皮披风 “她倒是会做人!”陈氏红唇一勾,嘲讽道。 “她刚回来,春梅院有多少能用的料子,咱们会不知道嘛。讨好得了一个,便无法讨好另一个。夫人,咱们就等着她在晚宴上出丑招恨吧!”鸳鸯分析着,突然笑起来。 “你能想到的,人家会想不到吗?恐怕此刻这兔皮披风就已经送去存菊堂了。”陈氏轻笑一声,紧接着吩咐道,“你去知会一声存菊堂的暗桩,在披风上动些手脚。我还就不信了,萍姨娘还能与她相安无事!” “奴婢晓得了。”鸳鸯领命离去。 存菊堂 “阿娘,你快看这是大姐姐亲手给我做的披风,可好看了!”徐岚馨新得了披风,想也没想就穿上,风风火火地跑进屋里向她娘炫耀。 “什么披风?”萍姨娘彼时正和院子里掌事的妙云姑姑商讨晚宴的菜色,被徐岚馨打断,不得不偏头先听她讲。 “大姐姐给我做的!可暖和了!”徐岚馨明媚阳光的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你春梅院的那个大姐姐做的?”萍姨娘惊讶,摸了摸那柔软洁白的风毛,略略一顿。 “是的呢,姨娘,奴婢亲眼看见大小姐绣的,熬了好几个晚上,才赶在昨夜绣好,旁人碰都不让碰。”喜鹊从厨房回来,大小姐便派她过来给馨小姐送披风。 徐岚瑜不欲大张旗鼓,她统共就只有这几张皮子,能做上岚馨的已经是她有心留下来的了。 派喜鹊这个曾经是萍姨娘最亲近的丫头过来,便是为了避人口舌。 “姨娘,奴婢还听绿萼说,早上大小姐带着一双绒靴去见了老爷,还在老爷那说了几句软和话。”喜鹊一向嘴甜,却极少帮外人说话,现下是真心喜欢春梅院的这个主子,免不了在萍姨娘跟前帮着讨好几句。 “我说老爷许久不来我这,今日除夕怎的想起额外赐我些珠宝呢。”萍姨娘喃喃自语,大小姐这是摆明地向她示好的。 “哎呀,阿娘!这里边有东西戳我!”徐岚馨突然哭叫起来。 “快、快脱了,让娘看看!”萍姨娘紧蹙着眉,亲自上手摸了摸岚馨喊痛的那处白色风毛的内里。 “杜鹃,你先带小姐去耳房找雪球酥吃。”萍姨娘镇定下来朝杜鹃使眼色。 “多谢阿娘!”徐岚馨脸上还挂着泪珠,听了这话立马就喜笑颜开,滑稽得很。 待杜鹃领了女儿下去,萍姨娘才仔仔细细翻找起来。 “啊!”萍姨娘被刺了一下,顿时让人拿剪子来。 当看到剖开的内里有一根银针时,愈发心惊肉跳。 “混账!”萍姨娘气怒攻心,她原以为是徐岚瑜来示好,没想是打着主意想害岚馨,割她的心头肉啊! “姨娘恕罪!”屋里的下人们跪了一地,皆是老老实实地叩头,大气不敢出。 “姨娘你看,这银针不像是故意缠在里头的,倒像是衣服做好后被人强行塞进去的!”妙云姑姑觉得蹊跷,便拿过来自己摸索,发现真相果真如她所想,遂指着未被剪刀剪坏的针脚处那些被顶得有些杂乱的线对萍姨娘解释道。 她虽只管厨房的事,但也常替存菊堂的萍姨娘绣些大件东西,自然看得出针脚处被人动过。 “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大小姐?”萍姨娘努力平静下来,脑中飞速思考起来。 “姨娘且想想,大小姐为何要害馨姑娘,她又能得什么好处。若是为了别的,不是害几位小少爷更为有效吗,何苦缠着馨姑娘?谁都知道您最宠爱的孩子就是馨姑娘,最能扎您心的事就是馨姑娘的事……”妙云姑姑凑近萍姨娘的耳旁,低声说。 言下之意,徐岚瑜送披风是看中她最疼爱馨儿,有人在披风里动手脚看中的也是她最疼爱馨儿。 这招数只有一个目的,便是离间她和大小姐的关系,预备把她当枪使。 塞银针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冲着她们母女来的,实际上却是冲着春梅院去的。 “可恶!”萍姨娘已然想到这么做最得利的人是芝兰院的那位。 陈氏做这个大夫人,逍遥了近十年,大小姐一进京,她便沉寂下来,暗中图谋。 陈氏要对付谁,她不想管,但是拿她的馨儿做筏子,把她当傻子一般利用,便是触了她的逆鳞。 如此粗浅明白的算计,若她真的信了是大小姐要害馨儿,率先对大小姐出手,待她们互相残杀之后,陈氏便可跳出来坐收渔利! “喜鹊,这披风你可曾假于人手?”萍姨娘警觉地问。 “不曾,奴婢自得了吩咐便急忙送过来了。”喜鹊诚惶诚恐地摇摇头。 “路上可有人碰过它?”妙云姑姑接着问。 “没……对了!进院子的走廊时,杨姨娘的丫头石榴与奴婢撞在一处,幸好被咱们存菊堂的洒扫丫头香儿扶住,托盘里的披风才没掉地。”喜鹊瞪大双眼,急忙说着当时发生的事。 “香儿……”萍姨娘与妙云对视一眼,均已找出关键所在。 杨姨娘是陈氏举荐才抬了姨娘的,且一向以陈氏马首是瞻,她出手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她的存菊堂也出了叛徒。 “喜鹊!”萍姨娘暗下决心,命她回去传话,“你回去之后把此事原原本本地禀告给大小姐,就说本姨娘信她,让她多多提防幕后黑手,别着了混人的道。” “奴婢遵命!”喜鹊松了一口气,抬手擦拭着冷汗涔涔的额头。 “行了,今日过年,赏你一颗金珠子,喜气些。”萍姨娘见喜鹊吓得腿软,半天起不来,才温和地笑着,亲自去搀她。 喜鹊感恩退下,屋里只剩下萍姨娘与妙云二人。 “可惜了这兔皮披风,风毛出得多好啊。”妙云对领子上的洁白的兔毛爱不释手。 “你若此刻无事,便帮我把它缝补起来。今日若是能让馨儿穿着它去晚宴,怕是陈氏会气得当场拂袖。”萍姨娘想象着那个场景,便忍不住低笑起来。 “姨娘还是这般小孩儿心性,若让宋嬷嬷见了定然说你。”妙云摇摇头,认命地拿起针线缝补着。 “你可别学我老子娘,一唠叨起来,我可受不了。”萍姨娘与妙云自小玩在一处,妙云是孤儿,拜在宋婆子那儿学管事,便时常与她吃住一起,俩人感情非同一般。 “打算怎么处置香儿?”妙云转开话题。 “自然是打发了,免得再害我馨儿。”萍姨娘说着便要亲自去处罚。 “我倒觉得可以先留下。”妙云手指上下翻飞不停,轻巧地提议道。 “怎么说?”萍姨娘见她这么说,便有了听下去的兴致。 “您与那位斗了这么多年,都只是小打小闹,都没戳到她的心窝。俗话说,打蛇打七寸,那位的七寸便出在大小姐身上。”妙云绣了一半,便咬断丝线,打了个绳结。 “剩下的,你自己想想?”妙云指了指没绣完的几个口子,行礼告退。 萍姨娘盯着绳结若有所思。 她平日不爱做阴损的事,怕折了几个孩子的寿,但却对提防陈氏乐此不疲,却忘了人家次次都是下狠手的。 这样下去,何时是个了结? 再多一个老爷时时在意的大小姐,就算她没做过,也会怀疑到她身上。 她可是这个家唯一生下男丁的人,身份还不是正室,而且自她进门之后,后院再没有除她以外的人怀过孩子,难免被人怀疑“心大”。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陈氏更懂。 除非,能借此彻底扳倒陈氏,让她这个无子的主母再也翻不出浪来。 妙云说的对,香儿要留下,还要好好保护着,以后她还可以为陈氏的狠毒心机作证。 萍姨娘这才觉得自己之前错过多少个香儿,每次她都莽撞地把人带去对质,许多次都被陈氏抢占先机来了个死无对证。 久而久之,她便不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直接把人处罚了,只想着别与陈氏正面对上,能防则防,偶尔在老爷处给她上点眼药,就算讨回来了。 可今天的事,才叫她知道,一直防备不是万全之策。 敌人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停止侵害,她们只会因为你的懦弱而变本加厉! 陈氏最怕什么? 她最怕地位不保,最怕老爷对原配夫人念念不忘,最怕老爷知道她才是害死发妻的罪魁祸首! 她怕什么就该给她什么! 就像她对付她的馨儿,戳她心窝一样对她,让她也尝尝担惊受怕的苦! 萍姨娘想通了,便重拾针线,把披风缝补完整。 另一边的春梅院里,徐岚瑜小憩了一会儿,便心神不宁地醒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樱儿在她的针线兜里翻找。 “你在找什么?”徐岚瑜幽幽地说。 “啊!小……小姐!”樱儿惊呼一声,动作慌乱间不小心被剪刀划了手,鲜红的血液立马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滴。 最糟糕的事是,她的血好巧不巧地都滴在了几只暖手套上,徐岚瑜做的四个都染上了血迹。 “怎的如此不小心!”徐岚瑜把擦拭了几下,发现血迹已经渗进去,便有些气急败坏,她严厉的语气吓得樱儿连忙跪下。 “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樱儿脸色苍白地哭起来。 第十六章除夕之夜 “算了算了,你退下吧。”徐岚瑜摆摆手。 “多谢小姐。”樱儿抽抽噎噎。 徐岚瑜摸着篮子里的暖手套沉思,樱儿到底在找什么? 不待她再想,喜鹊就跑回来了,她将存菊堂发生的事按照萍姨娘的吩咐都说了清楚。 “馨儿没事就好,你今天辛苦了,下去歇着吧。”徐岚瑜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宴席前,陈氏让各女眷都去宗祠,拜了祖宗献礼过后,就去后厅用膳。 而芝兰院里的徐岚雅还在闹脾气,秦婆子和红缨都劝不住,只好去请夫人回来做主。 “我不想看见她们,我不去!”徐岚雅还在叫骂着,朝门口砸了一个茶杯。 “哎哟,大小姐!你做什么呢,差点伤了夫人!”鸳鸯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差一点就被飞来的茶杯碎片划伤,她后怕地说。 “哼!娘!你帮帮我啊,爹不让我出去,我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温颖郡主的帖子了,是不是她生我的气了?” “到现在你还想着那些做什么!”陈氏不耐烦地说。 “娘,我这不是怕咱们之前说好的入股大应钱庄的事泡汤了吗?”徐岚雅急道。 “放心,娘在想办法。开了春,不出四月皇家便要选秀,你爹不会总拘着你的。现在先去正厅用膳,大过年的,你作为嫡女不出席像话吗?”陈氏烦躁地摆摆手,吩咐了红缨为徐岚雅梳妆,便又赶回去。 “娘说的对,我是这个家唯一的嫡女,凭什么让那个贱人抢我走我所有的风头。去把温颖郡主赏我的凤钗取来,我定要她们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徐岚雅恶狠狠地说完,便开始自己上妆。 徐岚瑜对第一次在徐家过年,还是很重视的,她本只想混过这段日子,早点进宫。 但人不是冷血动物,相处之下自然而然会产生感情,她对岚馨倒是十分喜欢,不然也不会亲手给她做一件兔皮披风了。 这段时日,她看了许多人的命运,既然她答应原来的徐岚瑜,要帮她夺回一切,便会影响相关的一些人,她们的命运此刻已经与她息息相关了。 她无法再像一开始想的那样置身事外。 做下决定后,徐岚瑜便跟着众人走出宗祠。 “大姐姐!你给馨儿做的披风好舒服呀。”徐岚馨见大夫人离开了,便不再端着规矩,跑到徐岚瑜面前转了几个圈。 看着徐岚馨天真的笑颜,徐岚瑜也跟着笑了起来,把手中的汤婆子递到她手中,握着她的两只小手哈气,显然是很疼爱她的。 一大一小对视着,笑得无比开心。 “馨儿喜欢就好。”徐岚瑜说着,抬头向不远处的萍姨娘看去,二人相视一笑。 “大姐姐,今天妙云姑姑做了一道拿手的猪肚鸡,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多尝尝。”徐岚馨一说起吃的就滔滔不绝。 “这还没上席呢,馨小姐就馋得连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徐家多么亏待了她,怕不是饿死鬼投胎噢!哈哈哈哈……”说话的人笑声清脆婉转。 大家循着声看去,左边的廊下站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女人,她穿着陈旧的翠绿色棉袄,本以为是个安静懂事的女人,没想到一出口会说出这番话来。 “住口!”上次在冬至宴上帮腔的吴姨娘斥责道。 吴姨娘今日金钗银饰,一身贵气,抢了许多人的风头。 对面廊下的杨姨娘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我们同是姨娘,你凭什么吼我?” “我凭什么不能吼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萍姨娘身份再低也是为老爷生下二子一女,你呢?还有馨小姐再怎么爱吃能吃,都有老爷和咱们几个姨娘通房看顾着,有你什么事在这胡说八道?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小心遭报应自己先成了短命鬼!下贱!”吴姨娘白眼一翻,伸出小指不顾形象地抠了抠耳朵。 “一个贱籍,就是翠红楼里唱曲儿的,要不是老爷恩典,你进得了这个门吗?”几个通房丫头附和道。 这个吴姨娘…… 徐岚瑜仔细一看,原来是她啊! 吴姨娘家里是京城有名的皇商,徐岚瑜记得,现在吴家的当家是吴宇飞,在魏帝上位时有从龙之功,还御赐了一块匾额给她们家挂在门口。 少年时的吴宇飞就有如此慧眼,一眼看中魏帝一定能夺嫡登基,对魏帝一向有求必应。 如今这位吴姨娘虽不是吴宇飞嫡亲的妹妹,却始终能沾一点家族的光,不是谁都敢招惹她的。 这不,杨姨娘讨了个没脸,转身就走,年夜饭都不吃了。 “都在闹什么!”陈氏去而复返,刚好堵住杨姨娘的去路,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就知道她又因为嘴笨,被其他几个欺负了。 “夫人安。”众人蹲身行礼。 “入席吧!”陈氏皱着眉,朝徐岚馨的身上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请夫人恕罪,妾忽然身子不适,想先回去休息。”杨姨娘颤巍巍地请辞。 “杨氏!”陈氏严厉地喊了一声,不欲多说杨姨娘便已明白此事被驳回了。 “谨遵夫人吩咐。”杨姨娘满脸沮丧,缓缓站起身。 进了厅,各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这回徐岚瑜不会去碰陈氏的枪口了,徐念洲不在家,她可不想去自讨没趣。 这么想着,徐岚瑜便挑了个挨着岚馨的座位坐下。 期间,几个姨娘与陈氏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徐岚瑜照顾着岚馨吃饭,听得不亦乐乎。 差不多一刻钟的时候,徐岚雅才姗姗来迟。 当她看到大家已经开席,没人关注她的出场后,整张俏脸都扭曲了。 如今是吴姨娘管家,萍姨娘从旁协理,所以二人都只是表面上敬着陈氏,待岚馨喊饿以后,吴姨娘便吩咐开席了,压根没看陈氏什么脸色。 说来这个徐夫人,陈氏做得实在憋屈,她嫁进来只有前五年得了掌家权,后五年都被老夫人压着下了死命令,再不许她管家。 徐念洲清点一番发妻的嫁妆和财产,便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于是同意了老夫人的命令。 但若是家中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有可能被陈氏游说着抢回去。 徐岚雅见无人理她,便使了秦婆子高喊一声:“大小姐驾到!” 徐岚瑜闻听,差点没把嘴里的茶给笑出来。 这么爱端架子,是挺适合进宫做个娘娘的,只可惜…… “哎哟喂,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雅小姐。秦嬷嬷,你不是越老越糊涂了吧,什么大小姐,大小姐坐在席上都吃了好一会儿了。你可别瞎喊,让老爷听见,不止你挨骂,夫人和雅小姐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吴姨娘掌了近一个月的权,说话可比秦婆子还狂妄。 “一个妾罢了,给你能的!等爹爹回来,我定让你好看!”徐岚雅沉不住气,回呛道。 “对对对,我一个妾就算掌着家也没权力把被禁足的二小姐放出来,是谁那么大胆子,敢越过我直接把你放出来在这放屁的?”吴姨娘也恼恨自己的妾室身份,但这丫头也没好到哪去,竟敢就此说她的不是! “是我!”陈氏暗恨一眼,手紧紧地握着。 “噢,原来是大夫人,那便全了你们母女团聚的心意吧。”吴姨娘笑了笑,不再争辩。 陈氏忍了又忍才没有当众发火:“都快吃吧,菜凉了。” 吴姨娘料准了她不敢发火,这才压低声音凑近萍姨娘耳边: “今日我的管家权怕是就要到头了,以后还是看萍姨娘。” 萍姨娘眼尾上斜,嘴边挑起似有若无的笑,头也不抬继续喝汤。 徐岚馨人小肚量也小,不一会儿就吃饱了,正由丫头们带着在旁边玩琉璃珠。 琉璃珠晶莹剔透,徐岚馨拿在手里把玩,小小的手拿不了几颗,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其中有一颗咕噜噜地滚到了徐岚雅的脚边。 徐岚馨犹豫半晌,磨磨蹭蹭地走到徐岚雅身边,嘟着嘴说:“雅姐姐,我的珠子掉到你脚下了,你抬抬凤足,让我捡回来好不好?” “馨儿不可胡说,什么凤足,那只有当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才能称的!”萍姨娘一听,便无奈地转头,教育自家女儿。 回了院子,徐岚瑜把几个丫头叫到跟前。 “我本来打算把这几个暖手套送给你们当新年礼物的,可不巧,沾了血不太吉利。我想了想,还是给你们一人一颗金珠子吧。” 兰儿上前把黑毛暖手套抱在怀里,开心地说:“小姐,奴婢不介意,只要是小姐做的奴婢都喜欢。” “奴婢也觉得很好,大冬天的小姐体谅咱们,是咱们的福气。”喜鹊紧跟着也拿了一个试了试手。 绿萼也欢喜地上前来说了几句喜气的话,讨得一个。 樱儿见她们都拿了,哪敢不收,再说她也很喜欢,前两天她就看到小姐做了,原以为会没有自己的份,没想到还剩一个给她。 与此同时,她心里十分不甘,以往她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先挑,现在竟然沦落到要捡别人挑剩的。 这一切都是兰儿的错,都是小姐突然宠幸她的缘故,她们还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害的柳小爷矢口否认她们之间的感情,连爹都要放弃我! 樱儿想到这些,眼中的恨意便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都其乐融融的,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暖手套和金珠子只能选一种。”徐岚瑜故意逗弄她们。 第十七章一出闹剧 “呵,夫人,您瞧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戴着凤钗招摇过市的,是不是不太合规矩?”萍姨娘冷笑一声,朝上首的陈氏看去。 “是啊,听说上一届选秀前夕,有个秀女私戴凤尾钗被满门抄斩。”吴姨娘插话道。 “败家!是谁让你戴的!都给我取下来!”陈氏立马意识到事态严重,亲自上手把徐岚雅头上的凤钗取下来,不惜弄疼女儿也要把这些东西销毁。 陈氏心想,再贵重再精致的饰品,都不如命重要,重新熔了打成别的首饰再用也就成了。 可徐岚雅却觉得丢了人,怎么连自己亲娘也听信了小人的谗言。 “你们谁敢动,这是温颖郡主赐给我的!”徐岚雅惊叫起来,死死护住凤钗。 徐岚雅披头散发,蹲在桌边。 徐岚瑜上前捡起一支仔细察看,发现是空心的,一捏竟就瘪了。 “夫人、各位姨娘们,不用着急,这是假货。”徐岚瑜笑吟吟地离开。 这个年夜饭,就在这一出闹剧中结束了。 回了院子,徐岚瑜把几个丫头叫到跟前。 喜鹊率先进屋,蹲了蹲身,张口就说:“祝小姐新年吉祥,希望小姐未来一年万事如意、好运常来。” “你倒是嘴甜!”说着,徐岚瑜便捡了一份装了八个铜板的红色荷包给她。 有了喜鹊带头,其他几个丫头也学着她,轮番上前说吉祥话等着赏。 徐岚瑜一一赏过,仍然是觉得太寒酸了,便又取来几颗金珠子。 “我本来打算把这几个暖手套送给你们当新年礼物的,可不巧,沾了血不太吉利。我想了想,还是给你们一人一颗金珠子吧。” 兰儿一听,主动上前把黑毛暖手套抱在怀里,开心地说:“小姐,奴婢不介意,只要是小姐做的奴婢都喜欢。” “奴婢也觉得很好,大冬天的小姐体谅咱们,是咱们的福气。”喜鹊紧跟着也拿了一个试了试手。 绿萼紧跟着上前来讨得一个。 樱儿见她们都拿了,哪敢不收,再说她也很喜欢,前两天她就看到小姐做了,原以为会没有自己的份,没想到还剩一个给她。 与此同时,她心里十分不甘,以往她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先挑,现在竟然沦落到要捡别人挑剩的。 这一切都是兰儿的错,都是小姐突然宠幸她的缘故,她们还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害的柳小爷矢口否认她们之间的感情! 樱儿想到这些,眼中的恨意便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都其乐融融的,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暖手套和金珠子只能选一种。”见几人宽慰她,徐岚瑜便起了玩心故意逗弄她们。 “奴婢就选暖手套。”喜鹊说罢,气鼓鼓地把金珠子还回桌上。 兰儿和绿萼对视一眼,均无奈地摇摇头,取出兜里还没捂热的金珠子,递回去给徐岚瑜。 樱儿见此,拢紧了袖子里的珠子,总不至于真要回去吧,她可不想还回去。 “哈哈哈,我逗你们的!快都拿回去吧,你家小姐还会贪墨了你们的赏钱不成?”徐岚瑜笑起来,余光瞥见了樱儿明显松一口气的神情。 徐岚瑜笑容愈发可亲,她唤道:“樱儿,这段时间冷落你了,以后便近身伺候吧。” 徐岚瑜如是说着,不忘朝兰儿和绿萼使了个眼色。 俩人会意,都对樱儿恭贺连连,樱儿尴尬地笑了笑,面上作出感激不尽的表情,实际心里万分不屑。 瞧,小姐还是离不开她! 以后,春梅院还是她最大! 当天夜里,樱儿便挤走了兰儿,住在离徐岚瑜的主屋最近的耳房里,单独的一间可有她嘚瑟的理由了。 樱儿当晚的嚣张行径徐岚瑜怎会不知,她不过是在刻意纵容,等她猖狂到一定程度,无法收拾时彻底解决了她和她身后的靠山。 徐岚瑜之前路过前院,看到秦婆子的孙儿已经被接回来了,好巧不巧地就在除夕当天赶到,若说是巧合,徐岚瑜是打死都不肯相信的。 不过好在,秦婆子翻不出浪来,因为祖母给她的信也快马加鞭地送来了。 祖母信中已经让柳小爷回去,不许在京城停留,信来得晚,祖母显然也考虑到,便通融道:念在新年,容他过了节再回去。 大年初三时,徐岚瑜竟然收到了三份礼物。 一份是来自摘星楼的阿旦先生,这次他带来的是一支西洋镜,高楼上可远观河山之物,有岚馨陪着玩,一番妙趣横生。 另一份则是来自温颖郡主诸葛音的,是一只白鸽,附着一封语气别扭的致歉信。 徐岚瑜并不打算回信,只是让人回送了一枚白色的玉珏。 还有一份竟是来自袁国公府,徐岚瑜自问与袁国公府并无交集,有些受宠若惊地询问来人。 安儿点头哈腰地说:“徐小姐好,这是我家老爷的聘……额,贺礼贺礼。”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有人牵了一匹汗血马上来。 “徐小姐,我家老爷听说您进京时,舍妹坐的车马遭遇了意外,特来赔礼。”安儿想了想,总算憋出一个理由来。 天知道,为了弄这匹汗血宝马,少爷去东冥国那种荒芜之地待了两个多月,夺得他们一年一度的长生祭礼的勇士称号才换来的。 要知道有了这个称号连东冥国的公主都有资格娶啊,可偏偏少爷什么都不要,只要一匹新培育的汗血马。 徐岚瑜则面露尴尬,没想到她上次吓唬诸葛敬祐的话竟都传到袁将军这个正主耳中了。 情急之下,她才抬出袁将军是楚州车马掌管者来,预备让诸葛敬祐知难而退的,没想会真的捅出篓子来。 “请您转告袁将军,小女上次是逼不得已,并不是故意打着将军的旗号那般说的。”徐岚瑜如今是在外接客,脸上便依旧带着纱巾。 安儿还以为徐岚瑜已经认识他们少爷了,忙摆手称:“只要徐小姐喜欢,如何说如何做都是您的权利。” 等您嫁过来,权利恐怕会更大! 安儿又忍不住瞧了一眼徐岚瑜的身姿,如此曼妙,叫人心醉,更别提袁来财将这位小姐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天仙之容了。 自上次太老爷在顺王那找回了气场,更是喜欢这位小姐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恐怕也会生出把徐小姐收房的心思。 安儿拱手告辞,回去的路上一直咂摸着嘴,回想徐小姐的风流姿容。 “小姐,是他!奴婢记得他!”兰儿惊呼一声,她一见到安儿时便觉得此人眼熟,此刻看到挺拔的背影愈发肯定他就是那日在巷子里救她的剑客。 “怎么了兰儿?”徐岚瑜带着兰儿回院子,又命喜鹊去找来管家徐伯,让他来安排这马匹的去处,好叫她偶尔想起来时能找来遛一遛,不至于埋没在后院。 “小姐,那个人就是上次在小巷中救了奴婢的青衣剑客!”兰儿激动不已。 是袁家的人? “那咱们也备些精巧玩意儿回礼吧。”徐岚瑜说着,目光落在了前几日在摘星楼买的西洋钟上。 袁老将军一生征战,现在年纪大了才有闲心在家中享受天伦,西洋钟对他来说应当不算是稀奇之物,但好在精巧。 想好了以后,徐岚瑜便遣人送到袁国公府。 “小姐,这袁国公府处处帮衬咱们,是不是有所求啊?”兰儿不免心慌。 “哪有这么评价救命恩人的?”徐岚瑜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 “奴婢这不是担心会带来祸端嘛!”兰儿嘟嘴。 “没事的,袁家示好,对咱们来说好处甚多,别担心了。”徐岚瑜嘴上那么说,仍旧担心,说不准对方看上的不是她而是徐岚雅。 希望不是她会错意啊! 看来这安王不仅有琳纯公主做助力,还有了袁家的支持。 当今魏帝还未有皇子,若是将来……要把皇位给安王也说不定。 毕竟安王才是先皇嫡子。 徐岚瑜低眉,将所思所想压下去,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准备着进宫,并且把徐岚雅这个必定会进宫的人选拉下来,减少一个敌人。 这一插曲轻松揭过后,徐念洲得知此事也并未多想,只提了几壶家中酒窖里的桃花酿去回了礼。 春节一过,天气便渐渐回暖了,春天将至。 徐岚瑜换上骑装,牵着袁国公府送来的马在马场遛弯。 这马好是好,可她从未学过马术,一时也不敢骑。 “瑜儿,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诸葛音神神秘秘地来到徐岚瑜面前。 “是什么啊?”徐岚瑜其实一眼便看穿,却乐得哄她假装不知,颇为苦难地问。 自收到互相的信物之后,俩人便和好了。 今天徐岚瑜来马场遛马也是诸葛音的主意,因着徐岚雅被禁足,诸葛音的气儿也顺了很多。 每次都看到父亲打着自己的旗号把那女人接出去,她就直犯恶心。 现在俩人时常在一处,诸葛音也知道了徐岚瑜与自己相近的身世,愈发对她好,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你猜猜嘛!直接说出来多没意思!”诸葛音跺着脚撒娇。 第十八章纨绔子弟 “是一匹小马?”徐岚瑜笑。 “哎呀,都被你看到了!”诸葛音耍赖。 当她坐在草地上时,发现那块帘布压根遮不住小马的蹄子,立时忍不住笑起来。 “哈哈哈……”俩人笑做一团。 “我还是教你骑马吧!”诸葛音挠挠头,转移话题。 徐岚瑜在诸葛音的教导下,已经可以骑在马上,由马奴牵着在马场里小跑了。 四周突然响起轻佻的口哨声,只见几个翩翩公子踏马而来,其中一位穿着浅金色骑装的肥头大耳的男子,正对着她抛媚眼。 徐岚瑜恶寒地调转马头准备离开,被几人拦住去路。 “你是哪家小姐?”为首的男子见徐岚瑜遮着纱巾,便知是尚未出阁的女子。 “无可奉告!”徐岚瑜不客气地说。 “别走嘛,小娘子,要不要本少爷教你骑马啊?”轻佻的话语传入耳中,徐岚瑜脸色更加难看。 “没想到堂堂的随王世子,竟是如此浪荡无礼!” “想不到你还有几分眼色,你既认得本世子,竟还敢出言无状,我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姑娘如此大胆。”随王世子朱复驱马上前,伸手欲抓掉徐岚瑜的面巾,徐岚瑜立马把头偏离。 朱复一见,便起了兴味,愈发想要撤掉徐岚瑜的面纱,看看是怎样的天姿绝色。 可他几个动作过后始终未能得逞,一时气急败坏,让手下人把徐岚瑜扯下马来。 粗糙肥腻的大手正要碰触到徐岚瑜的脸颊,却被一把突然出现的剑柄挡住。 “谁啊,不识好歹!老子定要剁了你多管闲事的手!”朱复一向作威作福惯了,见有人竟敢阻拦,骂骂咧咧地转过头去。 只看了来人一眼,朱复便吓得差点龟缩在地。 “世子要剁谁的手?”男子轻笑一声,追问道。 “不不……不敢!”朱复腿膝酸软,差点就跪下去了。 “本少爷问你话呢,怎么还看不起本少爷,不愿回答?”袁甫辉恶狠狠地说着,不时用剑柄敲打朱复软绵绵的胸膛。 “不是,袁小爷你就饶了我吧,这姑娘我不要了!” “呸!”袁甫辉啐他一脸唾沫,“你问人姑娘了吗,人是你的吗,就口口声声喊不要了?” “不不不,我嘴笨!我该死!姑娘对不住,我……我我先走了。”朱复说完,正准备翻身上马,被袁甫辉强拉下来。 “袁小爷还有什么吩咐?”朱复心惊胆战地陪着笑。 “没什么,就是让你别忘了小时候的事儿,以后见到爷,只准爬不准走!”袁甫辉吊儿郎当地说着话绕到朱复身后,抬起脚就冲他肥圆的臀部踢了一脚。 朱复被踢得向前扑倒,整个人摔了个狗吃翔的姿势。 徐岚瑜在一旁看着颇为惊奇,这个男子是谁,怎的对随王世子提出这种要求,朱复似乎还不敢反抗。 要知道,这位随王世子虽然蛮横无理,但家中父亲随王殿下可是西北的将军王。 徐岚瑜方才硬气是因为此地乃皇家马场,许多王公贵族都会带家眷来此游玩,如今才开春,天气凉人少,但随王世子要在此猖狂仍是不够格的。 她本想拖一拖,让马奴去找来诸葛音,他便不敢再动手动脚,以此脱身。 这位叫袁小爷的男子出现,于她而言,确实是个意外。 待朱复手脚并用爬出一段距离,徐岚瑜才转身致谢。 “多谢这位公子替小女子解围。”徐岚瑜蹲身,自始至终未敢抬头看向男子。 “不用谢。”袁甫辉点点头,虚扶了一下。 “哟,我说怎么在家中寻不见姐姐,原来竟在这里私会外男。”徐岚雅一步三摇地走过来,嘴边嗜着一抹讽刺的笑意。 徐岚雅禁足两月,今天才被放出来,她得知徐岚瑜跟温颖郡主去了马场之后,立马跑去找徐念洲告状。 谁知徐念洲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与禁足自己两个月,甚至扬言她再敢跟温颖郡主来往就决不轻饶的父亲大人,竟然欣慰地说,只要徐岚瑜交得到朋友,身份如何他都不计较。 徐岚雅立马就被父亲的偏心激得嫉妒心爆发,追着她们就到马场来。 “我不欲拖累公子,请公子速速离开。”徐岚瑜说完便由马奴搀扶着上马,驱着马儿小跑着离开,竟是丝毫没有要搭理徐岚雅的意思。 袁甫辉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美人绝尘而去,脸色逐渐阴沉,同样不想搭理徐岚雅,朝自己丢在坡上的马跑去。 这一举动成功激怒了徐岚雅,她朝场边的黄衣女子使了个眼色,慢慢踱步往回走。 黄衣女子是陈氏为她找来的精通马术的马奴,她得了指令,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朝着徐岚瑜离开的方向急追出去。 袁甫辉眸色一沉,显然也看到了二人的交流,他默默地握紧缰绳,驱马跟上。 徐岚瑜回到与诸葛音相约的地点,却被告知她家中有急事,已经被顺王叫回去了。 如此徐岚瑜也想回去了,她刚准备下马,就看到身后紧跟来的黄衣女子,来人扬着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徐岚瑜所骑的小马身上。 同时,徐岚瑜身下的马儿就如离弦的箭般飞奔起来。 “大小姐!”绿翘赶来时恰好看到那黄衣女子动手,她惊叫着跑了几步见追不上。 袁甫辉疾尘而过,悄悄向空中打了个手势,几个黑衣人便把准备逃跑的黄衣女子悄悄截走。 “救命啊!”徐岚瑜边喊边用诸葛音教的方法用力勒住缰绳,可依旧无补于事。 “徐小姐,松手!侧翻!”袁甫辉指挥道。 徐岚瑜心想这人到底是来救自己的,还是来害自己的,竟然让她松手侧翻? 徐岚瑜怀疑地看了袁甫辉一眼,眸中的银光闪闪,显然是快哭了。 袁甫辉恶劣一笑,直接飞身上马,从后面搂住徐岚瑜的腰。 他亲热地在徐岚瑜耳边喘气,似有若无的馨香爬进他的鼻腔,他低头猛吸一口气,低声道:“真香!” “登徒子!”徐岚瑜一见他如此,反手想打他,被袁甫辉箍住双手,反钳于后背。 “你放开我!”徐岚瑜红着脸斥道。 “生气更好看了!”袁甫辉朗声笑着,似乎很愉悦。 徐岚瑜挣脱不开,干脆扭开头不理他。 “小姐!小姐!”绿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岚瑜激动地想回头呼喊,却突然被男人捂住嘴。 男人更是过分,直接掐着她的腰,将她调了个个儿,让她与他面对面的坐着。 这时,徐岚瑜才看清这个男人的脸。 这是一张令人无比惊艳的脸。 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冠在头上,露出棱角分明,俊美无俦的脸庞,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显得十分轻佻。 长得如此祸国殃民! 徐岚瑜暗啐,忍不住想把袁甫辉划进娘娘腔的范围,可她靠着袁甫辉,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发达的肌肉和有力的臂膀。 待绿翘等人追赶至此,他才一闪身消失不见。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徐岚瑜便再也找不到那人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随王世子称他袁小爷,莫非他就是袁家的那位差点气死袁老将军的纨绔子弟袁甫辉? 听说他每天不是上花楼喝花酒,就是斗鸡遛鸟强抢民女! 可恶! 千万别让她再遇到他,否则,定然给他牵线,让他娶一个悍妇回去。 徐岚瑜不知,将来会一语成诹。 而这个悍妇…… “小姐,你没事吧?”绿翘黝黑的小脸上冷汗涔涔,语气焦急。 “我无事,幸亏这匹马儿性子温顺,即便奔走了那么久,也不曾伤到我。以后,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顾它。”徐岚瑜被护卫搀扶着下马,缓了缓神说。 “奴婢知道了。”绿翘自上次去楚州送信回来,便得知小姐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激动得每天都要上马厩探看。 徐岚瑜见她实在喜欢,就把她调到马厩专门伺候她得的马儿们。 徐念洲见徐岚瑜实在喜欢袁老将军送来的汗血马,他心里吃醋,便也送了徐岚瑜好几匹,还在京郊买了块地,预备给她修成马场。 这可算是独一份儿了,怎么不叫徐岚雅嫉妒? 今日之事,徐岚瑜听了绿翘的说法,便知道跟徐岚雅脱不了干系。 好啊! 她设计一次徐岚雅,让诸葛敬祐来了个英雄救美,竟也让徐岚雅设计了她一次,难不成她知道了,才找来这么个货色接近自己? 某个货色远远地看着徐岚瑜乘车回家后,才安心地带着人离去。 袁甫辉要是知道徐岚瑜这么想他,必定会呕出一口老血,小爷的名声有这么糟糕吗? 因为这次刻意调戏了徐岚瑜,袁甫辉可算是在徐岚瑜心里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至于是好是坏,袁小爷表示他已经很努力表现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于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袁甫辉打着爷爷的旗号让安儿送去的所有礼物,都被徐岚瑜毫不留情地退回来了。 愁啊! “唉!” “你能不能别再叹气了,都影响本王看书了!”安郡王诸葛敬祁烦不甚烦地扔了一本书过去,被那人轻巧避开。 “唉!”袁甫辉又换了个姿势,继续唉声叹气。 第十九章聪慧之人 “哎哟,我的好少爷啊,您都叹第一百五十五回了。消停会儿吧,喝汤!”安儿端着鸡汤进来,先递给诸葛敬祁,才转回身无奈地跟着袁甫辉又叹了一回气。 “你不在的时候他还叹了三十多回。”诸葛敬祁补充道。 “唉!你们不懂!”袁甫辉生无可恋。 “你不是让袁老将军去求恩旨了吗,怎么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问题是皇上没说行不行啊。”袁甫辉摇头晃脑。 诸葛敬祁惊奇地丢开书:“你是说皇兄没同意?” “至少没直接同意。”袁甫辉气鼓鼓地说。 “即便是诸葛敬祐先看上的,但你不是先下手为强了吗,怎么,难道皇兄也想……”诸葛敬祁想到一个可能。 “不……等会,我有急事,改日再来找你!你好好温书啊!”袁甫辉说完,拉着安儿就逃了。 回到秋雨小筑,袁甫辉活动了一下,原本矮小瘦弱的身体逐渐扩张开来,脸上傻里傻气的笑容逐渐消失,整个人的气场变得冷漠而强大 安儿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帮少爷掩好门。 “去查一下徐念洲。”袁甫辉面无表情地吩咐一声,立刻便有黑影从窗前掠过。 袁甫辉仔细翻了翻暗卫调查过来的徐岚瑜从小到大的事情,她似乎是一夜之间变聪明了? 真是有趣! 一想到诸葛敬祐与徐岚雅的事,是徐岚瑜一手促成的,袁甫辉便不得不怀疑她与周家的关系了。 按理来说,她今年十六,不太可能会认识十年前就进了皇宫的周蓉曦。 而徐岚雅与周蓉曦长得如此相像,徐岚瑜此举似乎对徐岚雅的容貌非常有信心,与此同时她们的爹徐念洲就变得尤为可疑。 “继续盯着徐府。” “是。”安儿领命退下,在门口撞见来送膳的紫烟。 “少爷回来了?”紫烟把手里拿着一个膳盒,好奇地看着安儿严肃的脸。 “嗯。”安儿鼻腔里不轻不重地哼着,看也不看紫烟,轻点脚尖飞到屋顶,几个起落离开了紫烟的视线。 怎么了,一个二个的愁眉苦脸? 紫烟刚从厨房过来,来财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紫烟挠挠头,推门进屋,“少爷该用膳了。” “放下吧。”简单的三个字就让紫烟发现了袁甫辉的不同寻常。 紫烟把东西放下,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 “先下去吧。”袁甫辉摇摇头。 “是,少爷。”紫烟脚底抹油,走得飞快,直至拐角还没回过神来。 “紫烟姐姐,你怎么还没适应少爷的变化啊?”安儿吊在房梁上,说着风凉话。 “我也很想适应,但每次看到少爷那样,我就两腿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紫烟辩解道。 “没救了!”安儿扶额。 “少爷!少爷!”来财激动地喊着。 紫烟伸手把人挡住,恶声恶气地说:“你来干嘛?” 比起安儿,紫烟更加不喜欢的是袁来财,要不是少爷非要把他留在身边,连老爷都拦不住,她早就找来家伙把这油嘴滑舌的狗奴才赶出家门了。 “我有急事找少爷,紫烟姐姐你就行行好吧。”袁来财委屈巴巴地求饶。 “不行!你先说是什么事!”紫烟不依不饶。 “紫烟姐姐,事关机密,你难道敢窥探少爷的事?”袁来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想出一个理由来。 “哼!”紫烟当然不敢反驳,冷哼一声放他离开。 “少爷!小的查到徐小姐跟温颖郡主约在旭日楼见面了!”袁来财站在门口大声嚷嚷着。 “真的?”袁甫辉冲出房门。 “当然是真的,奴还敢骗您不成?”袁来财谄媚道。 “走走走,咱们偶遇她去。”袁甫辉又变成了那个四处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 紫烟和安儿对视一眼,表情古怪,似乎在说“少爷太可怜了”。 安儿看出紫烟的弦外之音,暗叹女人的脑瓜真是不灵光,没看到少爷很享受变脸的生活嘛。 …… “大姐姐,你送我的琉璃珠都被那个女人扔进池塘里了!”徐岚馨跑到春梅院告状。 “什么那个女人,馨儿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徐岚瑜伸出一只手指弹了弹徐岚馨的额头。 “哼,是芝兰院的雅姐姐,她说我毁了她的金钗,让我以后都不准玩琉璃珠了。”徐岚馨努努嘴。 “馨小姐想玩什么,竟都要让二小姐做主了,她未免管的太宽了吧!”樱儿愤愤不平。 徐岚馨赞同地点点头,觉得大姐姐的这个丫头说得很对,从没有觉得别人这么上道过。 徐岚瑜斜了樱儿一眼,后者便不敢再说话了。 “那大姐姐带你去再买一堆回来玩好不好?” “好啊!大姐姐对馨儿真好!”徐岚馨蹦蹦跳跳地拍着手。 “宝云,回去告诉萍姨娘一声,我想带馨小姐去逛街。”徐岚瑜吩咐着,“喜鹊,你陪在馨小姐身边跟我们一起去吧。” “小姐,那我呢?”樱儿赶忙表现着。 “你留在家里吧,陪着绿萼收拾一下库房。”徐岚瑜特意强调了“库房”二字,果然看到樱儿压抑不住的欣喜之情浮在脸上。 “奴婢遵命。” 樱儿最喜欢的事就是整理库房,因为这方便让她顺手牵羊,还不易被人察觉。 “大姐姐,你看那里卖小笼包,还有糖人,还有还有米香糕……”徐岚馨难得出门兴奋极了,可她激动的怎么都是吃食? 徐岚瑜仿佛听到了她吞咽口水的咕咚声,命兰儿下去给她把提名过的东西都买回来。 “大姐姐,还是你最懂我的心!”徐岚馨嘴里塞着一个小笼包,口齿不清地说着。 徐岚瑜见她左右手各拿一个,嘴里那个还没咽下去,就想再塞一个,连忙制止她。 “馨儿不要贪多,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小心噎着!”徐岚瑜不赞同地闭了闭眼,徐岚馨才停下了进食速度。 “大姐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买琉璃珠啊?”徐岚馨吞咽了一口包子,被喜鹊伺候着喂了水,扑闪着大眼睛问。 “去东市。”徐岚瑜简短的说了一句。 “馨儿可要留着点肚子,不然一会儿大姐姐请你吃大餐你可就吃不下了!”徐岚瑜见她还要再拿包子,担心她吃撑了。 “大餐?”徐岚馨眼睛更亮了。 “对啊,八宝鸭、卤香鸡丝、豆花鱼、猪肚鸡……可香了!”徐岚瑜报了一串菜名,引得小岚馨口水直流。 “嗯,那我少吃点。喜鹊姐姐,你把这些都包起来,我带回去给阿娘、妙云姑姑和杜鹃姐姐尝尝。”徐岚馨嘱咐完,又拿起一块米香糕给身边的宝云分吃才算结束。 徐岚瑜点头,表示同意了,喜鹊才动手收拾。 喜鹊很有自知之明,既然萍姨娘把她送去春梅院照顾徐岚瑜,便不希望她惹徐岚瑜不喜,破坏她们的关系。 既然已经是春梅院的人了,自当竭尽全力伺候主子,效忠春梅院,故而旧主在此,她还是要看徐岚瑜眼色行事。 行至摘星楼门前,徐岚瑜才牵着徐岚馨走出马车,一大一小相携着进门。 阿旦先生已然等候在大厅中,给她们煮好了茶。 “哇!”徐岚馨一进门就被各类精巧可爱的小机关吸引住了眼球,嘴里不时发出惊叹声。 “欢迎客官。”虎子满脸笑容,对徐岚瑜这个常客熟悉得不得了。 “哇!大姐姐你快看,那个小人儿居然会跳舞!”徐岚馨惊喜地大喊,摇晃着徐岚瑜的手臂,让她抬头。 她以为那日大姐姐带回去的会递茶的小人儿已经很精妙了,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 “舍妹真是冰雪可爱!”阿旦先生今天穿着魏国长袍,脸上的面具也换成了一张全白的。 “多谢先生夸奖,她可是家里出了名的捣蛋鬼,希望没给先生带来麻烦。” “现在没什么麻烦不麻烦,该放她自己上去逛逛才知道。” “馨儿喜欢,便自己去看吧。虎子,麻烦你帮我多照顾她。”徐岚瑜想想也是,既然是出来玩的,便让她自由自在些,随即嘱咐虎子别让徐岚馨摸了什么不该摸的,碰到那些害人的机关就不好了。 “多谢大姐姐!多谢这位先生了!”徐岚馨拱手一礼,带着宝云跟着虎子往楼上跑去。 “徐小姐许久没来摘星楼了。”男子清冽的嗓音透过纯白的面具流出来,温柔似水。 “年节刚过,家中许多事都要打理,亏得先生惦记我。”徐岚瑜不拘着礼数,不等男人开口,便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可是我摘星楼的大客户,我岂敢不惦记着几分啊。”男子开玩笑般说道。 “哈哈哈,先生说笑了!”徐岚瑜爽朗一笑,抿一口茶。 “我三不五时地过来,买的都是些小玩意儿,其他东西我是碰也不敢碰,想必真正需要它们的人怕是比我有钱得多。”徐岚瑜意有所指,并不好奇摘星楼中的秘密,但也不难猜出他们真正的经济来源。 就凭那日她误闯的房间内处处可见机关,不难猜想这些东西若是用在战场上,得了它是多么所向披靡。 只是太过耗时耗力耗资,能用得起它们的人,不说富可敌国,家底儿也是极其丰厚的。 “徐小姐果然聪慧!” 第二十章摘星楼主 “大姐姐!你看这里有一对可以飞的翅膀!”徐岚馨噔噔噔地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小心点儿,别摔了。”徐岚瑜仰头看了一眼徐岚馨。 “莫急,虎子会照顾好她的。”男子冰凉的手握着她。 “你们在干什么!”袁甫辉夸张地大喊一声。 徐岚瑜与阿旦同时回头,看到的是袁甫辉那张阴柔的脸,他正气鼓鼓地走过来,一把打掉阿旦的手。 男子隐藏于面具下的脸瞬间扭曲。 “袁公子!”阿旦拱手作揖。 “你松手!”徐岚瑜急了,没想到这个登徒子竟然反手抓住自己的手腕。 “我不!” “你!来人啊!”徐岚瑜向外探头准备喊护卫进来。 “袁公子,请听小人一言。”阿旦笑嘻嘻地说着,轻松化解了袁甫辉的动作,然后俩人靠在一起时阿旦又低头说了一句,“粗鲁!” “二位都是客,请坐。”阿旦引着俩人入座,徐岚瑜则离袁甫辉远远的。 “请由我为二位介绍。” “不用了!”徐岚瑜和袁甫辉异口同声。 “你们认识?”阿旦又问。 “(不)认识!”俩人又是一起喊道。 “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哼,馨儿快下来,咱们该走了。”徐岚瑜不想再呆下去,剜了对面的人一眼,就想拉着岚馨离开。 “徐小姐不再多坐一会儿?”阿旦挽留道。 “不了,多谢先生好意,我还约了人。”徐岚瑜朝阿旦笑了笑,余光瞥到袁甫辉时,笑容渐渐散去。 这一区别待遇,让袁甫辉脸色越发臭了。 “大姐姐,馨儿还没玩够呢!”徐岚馨磨磨蹭蹭的走下来。 “你还想不想吃大餐了?”徐岚瑜诱或着。 “当然要吃,可是……”徐岚馨恋恋不舍的回头。 “馨儿听话,大姐姐下次再带你来,不然就赶不上吃你的大餐了!”徐岚瑜劝说着。 徐岚馨对比了一下,还是觉得“吃”比较重要,随即乐呵呵地牵着徐岚瑜的手。 “徐小姐,这是送给馨姑娘的见面礼。”阿旦命虎子抱来一大盒琉璃珠。 “这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不如先生开个价。”徐岚瑜不愿欠人情,上次已然答应阿旦要回答他一个问题,若是再收了这个,也不知还会有什么样奇怪的要求。 “这位先生此言差矣,咱们互相根本没有见过面,哪来的见面礼,还是您说个价,由我们出钱买走吧。”徐岚馨鬼灵精一般附和着。 “哈哈哈哈,馨小姐说的是,那便十两银子吧。”阿旦腼腆地笑了几声,在某人吃人的目光中语调不变地说。 “多谢先生!”徐岚瑜让兰儿拿出一吊钱来。 “多谢先生!”徐岚馨学着徐岚瑜蹲身。 “如此,您先忙着,我们先走了。”徐岚瑜拜别,看也不看一旁的袁甫辉。 阿旦亲自把两位小姐送出大门,待她们的马车远去以后,才转回身往里走。 “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阿旦眸中闪过促狭之色。 “明知故问!”袁甫辉撇撇嘴,拿起茶壶对着壶嘴就灌了一口茶。 “嗯……莫不是,你看上的就是这位徐姑娘?”阿旦沉吟片刻,追问道。 “你这人管的甚宽!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竟然敢摸她的手!”袁甫辉嘟嘴。 “袁公子可别冤枉我,人家只是带妹妹过来买东西的,不像你,专门来寻人,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阿旦哈哈大笑。 “你在魏国待的够久了,快些回去吧,就不怕你那个叔叔夺权篡位?”袁甫辉把玩着五颜六色的琉璃杯,仿佛随意的一提,便足以让对面的男人暗生闷气。 男人想到什么,轻笑一声:“该不会是你担心,那位徐姑娘会移情别恋吧?” “安儿!” “在!” “安排下去,送他回东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再回来!”袁甫辉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道。 “唉,重色轻友啊!”阿旦摇摇头,突然神色认真地说,“你对这位徐姑娘究竟存了几分心思?” 袁甫辉笑而不答。 “我看这位姑娘似乎有些特别。”阿旦提醒道。 “什么意思?” “东冥古法有言,置之死地而后生,生而慧法,过慧早夭……” “祭司大人还是等到回到东冥,再施展古法吧。”袁甫辉说这话时语气强硬,甚至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谨听楼主教诲!”阿旦不再多言,只是挂着温柔的笑容拱手告退。 袁甫辉挥了挥手,安儿立马给摘星楼换了一个新老板。 “楼主。”来者是一位中年大叔,微微佝偻着腰,满脸胡子拉碴,与阿旦的翩翩公子形象相去甚远。 袁甫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满意的点头,嘴边漾开一抹邪魅轻佻的笑容,大踏步离开。 早就等候在门口的袁来财,一见他家少爷出来,就忍不住凑上去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 “好了,本少爷知道了。”袁甫辉嫌弃他聒噪,伸手打断他。 “那少爷咱们现在去哪?”袁来财努努嘴。 “去旭日楼,安儿,去一趟郡王府把安郡王给爷请来。”袁甫辉掏出折扇,刷的一声打开,轻摇慢步。 “少爷,这才开春没几天,您可别凉着。”安儿适时拆台。 “就你事多!”在外时,主仆三人便是打闹不断的,在别人看来袁家小爷可不就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嘛。 “对!就你事多!”袁来财跟着少爷骂了一句,赶忙跑开,生怕安儿会揍他。 …… “大姐姐,咱们去哪里吃大餐啊?”徐岚馨一路数着琉璃珠子,连问了好多遍。 “好啦,到了。”徐岚瑜无奈地叹气,怪不得萍姨娘说她女儿是个话唠鬼,原来不相处不知道,单独相处才知道是真的。 “九日……”徐岚馨学了半年多的礼仪,认字也认不全,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是旭日楼!”徐岚瑜掩嘴轻笑,纠正道。 “我本来要说的就是旭日楼啊,是口误。”徐岚馨昂首,傲娇的小脸上写满不服输。 “你真的知道吗,我怎么看着像九日阁啊?”诸葛音不知何时来到俩人身后,幽幽地叹气。 “嗯?”徐岚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旭日楼的匾额,接着看了看自家大姐姐,发现她俩表情如出一辙,都是强行忍笑看好戏的样子。 “哼,我才不会相信你呢,这明明就是旭日楼,大姐姐不会骗我的!”徐岚馨白了诸葛音一眼,仿佛在说你才是傻子。 “哈哈哈哈,瑜儿你这个妹妹真是活泼啊!”诸葛音爽朗地拍着徐岚瑜的肩,害的徐岚馨以为她要掌掴大姐姐,忙扑过去张开双手,小小的身子把徐岚瑜挡在身后。 “馨儿不可无礼!她是……”徐岚瑜摸了摸徐岚馨的头顶,安抚道。 “我是阿音姐姐,你可以如此唤我。”诸葛音抢先答道,末了不忘向徐岚瑜抛一个媚眼。 徐岚瑜点头,也对徐岚馨说:“她是大姐姐约的朋友,馨儿唤她阿音姐姐吧?” “哼,才不要!”徐岚馨扭开头。 “哎呀,有人不肯叫人,那我就不请她吃红烧鲫鱼、肉汤圆咯!”诸葛音挽着徐岚瑜的手走进旭日楼,堪堪把徐岚馨留在门口。 徐岚瑜担心岚馨会哭闹,不肯跟诸葛音进去,但诸葛音常年练武,力气比一般闺秀大很多,徐岚瑜无法挣脱,只得频频回头呼喊馨儿。 徐岚馨却出乎意料,直接跑进来,强势地拦在二人中间。 “我有钱!不用你请!你在对我大姐姐动手动脚,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徐岚馨大声嚷嚷着。 “好啊,那今天就你请客吧!”诸葛音假装害怕的拍拍胸,嗲声嗲气地逗着她。 “我只请我大姐姐,跟你无关!”徐岚馨十分阔气地招来小二,转身拉着徐岚瑜上楼去。 “可是你大姐姐说过要请我啊,难道你想让她说话不算数吗?”诸葛音紧跟其后,朝徐岚瑜眨眨眼。 “这是你妹妹?小不点!”诸葛音家中有十多个妹妹,其中两个跟徐岚馨一般年纪,可是她却从没有生过亲近之意,今日不知怎的竟和她斗起嘴来,着实有趣。 “她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徐岚瑜放任岚馨往包间跑去,便与诸葛音并肩走在一起。 “想来她在家中应该极受宠爱,如此天真活泼,不像我家里那些,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争宠如何陷害。”诸葛音轻叹,似乎遭遇过不少的暗算。 “既然已是孤立无援,便只能靠自己,勿要再轻信他人了。”徐岚瑜抓起她的手拍了拍。 “以后你要准备去选秀,应当很少能出来了。就连阿旦哥哥也要回东冥,不知道往后我还能去哪这般自在地说话。”诸葛音突然感伤道。 “阿旦是东冥人?”徐岚瑜皱眉,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诸葛音点点头:“阿旦是从东冥过来的商人,说是家中有事,急着回去处理,归期不定。” “不是吧,我刚刚还带着馨儿去过摘星楼,他还在啊。”徐岚瑜疑惑。 “也就这一两日了。”诸葛音不敢看徐岚瑜。 “你是不是舍不得他?”徐岚瑜自然看得出诸葛音对阿旦的情谊。 “舍不得又如何,相见不如不见吧,就这么分别也挺好的。” “你应该去送送他。” “明年选秀,陛下恐怕就要给我赐婚了,何必再去招惹他。”诸葛音说完,偏头看着窗外,不再言语。 第二十一章祸从口出 “大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快动筷吧,我都快忍不住了!”徐岚馨催促二人。 “知道了,馨儿快吃吧!”徐岚瑜无奈一笑,亲自给她夹了菜放在碗里。 “陛下不知道什么原因,还不给我父王分封,不然我就可以去封地逍遥快活了。”诸葛音愁眉苦脸,用筷子戳着饭菜。 “阿音,此话不可说。”徐岚瑜指着墙壁摇头。 “哎呀,你怎么也这么小心翼翼啊,无趣。”诸葛音皱眉。 “公子!”袁来财张大嘴巴。 袁甫辉不理会,静静喝茶,他们的座位就在徐岚瑜她们的隔壁,当然听到了诸葛音所说的事。 “闭嘴!”袁甫辉拍了袁来财一巴掌。 “安儿,把这件事传到皇宫里去。” “是。”安儿从窗户边一跃而下。 “公子,厉害啊!”袁来财纠结了一会,才惊喜地点头,整个人懒懒地倒在椅子上。 “起来!”随着袁甫辉轻飘飘的一句警告,他立马惊跳起来,伺候袁小爷用餐。 当夜,皇宫便有旨意传到顺王府,先是斥责顺王以下犯上,对皇上不满,竟然纵容嫡女四处散播谣言,接着责令顺王嫡女温颖郡主禁足家中备嫁,五月远嫁东冥皇室和亲。 此事魏帝并没有刻意回避,而是命人传扬出去,现下京城内外人人皆知顺王不知感恩,总想着分封土地后与朝廷对抗。 东冥皇室总是派使臣过来议和,魏帝往年都没有答应,不知今日何故竟想把顺王嫡长女外嫁和亲。 这一阵风刮起来,京城各人无不担心会殃及池鱼。 徐岚瑜得知消息是第二天早上,在正厅用早饭时,徐岚雅挑衅说起的。 “姐姐还不知道吧,温颖郡主被责令在家备嫁,今年五月便要远嫁东冥和亲了,往后你再出去私会情郎,可就没有人会再给你打掩护了呢。”徐岚雅一直嫉妒徐岚瑜真的入了温颖郡主的眼,竟然连顺王殿下亲自出马,都没能让温颖郡主远离她。 这下好了,没了温颖郡主在旁挑唆,她定然能在选秀后顺利入顺王府做侧妃,这可是顺王殿下亲口答应她的。 只是可惜,以后她和顺王殿下幽会就没有挡箭牌了。不过她迟早是要进顺王府的,提前一点抢走殿下的宠爱也未尝不可。 这么想着,徐岚雅来不及看徐岚瑜的脸色,便风风火火地回去找陈氏想办法了。 对于徐岚雅污蔑她的话,徐岚瑜一点也不介意,因为谣言总会不攻自破,她行得正坐的端,可不怕她这些不痛不痒的诋毁,更何况到底是谁出去私会情郎需要打着温颖郡主的旗号以为大家不知道似的。 只是昨日她还带着馨儿与阿音聚会,怎的今日就传出这样的消息,难不成是昨日阿音说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传进宫里? 谁会这么无聊? 这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平民百姓,因为随便一个人说的话魏帝是不会相信的,这个告状的人要么是顺王的仇人,要么就是魏帝自己的人。 要说起顺王有哪些仇人,整个朝堂几乎有一半都看不惯他,另外的一半中多的是事不关已者,才懒得管顺王的闲事,避免遭到报复。 就算是顺王的仇人说的也得魏帝相信才行,所以这事必然是魏帝自己的人。 没想到堂堂魏国皇帝竟会派人监视着诸葛音,要是监视诸葛敬祐还好说,毕竟他早就存有不臣之心,迟早会谋逆。 但是,温颖郡主有什么威胁到魏帝的地方吗? 诸葛敬祐那么多女儿,会在乎一个嫡长女吗,而且还是个没有亲娘没有助力的嫡女? 徐岚瑜突然有些自责,如果她没有引着诸葛音去旭日楼那等人多口杂的地方谈心,或许她就不会出嫁东冥。 徐岚瑜的脑海里一幕幕都是诸葛音穿着东冥的后妃服饰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的场景,那样凄凉。 东冥又是个施行火葬和水葬的国家,她的遗体最后都无法运回魏国安葬,魏帝究竟为什么要让她远嫁? 徐岚瑜恨不得立刻冲到皇宫里去问个清楚,就像当初魏帝为何将她的女儿抱走,甚至还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射杀一样,她有很多事想找魏帝问清楚。 另一边,罪魁祸首袁甫辉正悠哉哉地在亭子里喂鱼,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声。 “少爷,徐小姐得知消息后,关在房里一天一夜,一直呆呆坐着不吃东西。”安儿禀报着这几日徐岚瑜的情况,不时偷眼瞧着自家少爷的脸色。 袁甫辉摩挲着食指,半晌才轻笑一声:“呵,真是个矛盾的人啊,又复杂又迷人。” “少爷?”安儿不懂,奇怪地反问。 “无事,退下吧。”袁甫辉凝视着窗外含苞欲放的桃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接着把手里的一大把鱼食全都撒在池塘里。 …… “小姐,你都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今天萍姨娘特意吩咐奴婢给您熬了八宝粥,多少吃一点吧。”喜鹊劝说着。 “放下吧,我还不想吃。”徐岚瑜低头写写画画。 她一直在想对策,怎么样才能推迟诸葛音和亲的婚期进而找到转圜的方法,或许她该安排徐岚雅早一点遇见魏帝。 不行! 既然徐岚雅已经与顺王有了来往,这时候让徐岚雅进宫,非但惩罚不了她,还会让阿音的处境更危险。 徐岚瑜长叹一口气,长按着额头,最近不知怎么了,刚进京时的疲惫感又涌了上来,即使她睡多久都没有用。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她去过摘星楼后,便一次比一次疲惫,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再使用天眼,不然她一定会用尽办法阻止阿音出嫁的。 “小姐!您是不是又头疼了,您就不要担心了,温颖郡主自有造化,她去东冥是以公主之尊出嫁,不会吃亏的。”喜鹊见徐岚瑜久劝不听,便无奈上前来帮她揉按额头。 “小姐,喜鹊姐姐说的对,东冥也不是寸草不生的地方。奴婢听说那边风景很美的,虽说冷了点,但也是极重礼数的地方。”兰儿把库房里整理出来的首饰都擦洗了一遍,正气喘吁吁着。 “听说那边的皇帝不管事,每日只管享乐,万事都由祭司说了算。故而,郡主嫁过去也是享福的,没有争权夺利,应当没有危险,您就放宽心吃点粥吧?”喜鹊把所知的东冥习俗说出来,指望着能劝动徐岚瑜。 徐岚瑜依旧叹气,正是因为东冥的制度和习俗,她才这么担心。 东冥的皇室纯属摆设,实际话语权完全掌握在祭司手里,阿音嫁过去只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里,而且这个牢笼更加坚固。 若真的嫁到东冥,她所向往的自由便从此变成一个笑话。 “大姐姐,馨儿来找你了!”外头传来徐岚馨软糯的呼声。 “快把她请进来吧,省得闹我。”徐岚瑜一听,哪里来得及再想其他,直接让喜鹊去把小丫头喊进屋。 “大姐姐,馨儿听说您病了,好几天都没胃口吃东西,馨儿今日特意来陪你用膳的。”徐岚馨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了徐岚瑜。 不知她的女儿在另一个世界是不是也笑的这样开心? 希望她下一世能投身平民家,有一对爱护她的父母和友爱她的兄弟姐妹们,一辈子幸福快乐。 如果她当初没有被送到魏国,如果她能和南朝共存亡,是不是就不用让女儿遭受那么多痛苦? 如果阿音不会嫁去东冥和亲,如果她能在魏国下嫁一位平民,是不是就能得到她一直追求的自由? 徐岚瑜突然明白了,她不止是为了诸葛音鸣不平,更是为了林玉儿。 她为林玉儿时,国破家亡,孤身一人在魏国深宫里沉浮,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陪伴也被魏帝狠心夺走,她最终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第一次,徐岚瑜惧怕再面对魏帝,以及他那阴私恶毒的后宫们。 徐岚瑜想着想着,眼眶就湿红了一片,捂着脸压抑得哭出声来。 “大姐姐!”徐岚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就把大姐姐惹哭了,顿时着急地跑过去拉着她的手。 “小姐哭出来了就好!”兰儿与喜鹊对视一眼,均眼圈红红地抱住徐岚瑜颤抖不已的身体。 绿萼见三人抱作一团,便半喜半忧地牵起徐岚馨的小手,叹息道:“馨小姐,奴婢带您去吃核桃酥好不好?” “核桃酥?”徐岚馨犹豫地发问,又转头看了一眼仍在痛哭的大姐姐。 “对啊,还有馨小姐最喜欢的如意饼饵。”绿萼再接再厉。 “可是……大姐姐她……”徐岚馨依旧比较担心大姐姐,她从未见过大姐姐那么脆弱。 “大姐姐一定不希望有人看到她哭哭的样子,馨儿跟你去吃饼饵吧。”徐岚馨体贴地说着,跟着绿萼一步三回头。 傍晚时分,徐岚瑜哭累了便早早睡下。 半夜里,徐岚瑜被人用冷水泼醒,兰儿在一旁疯狂喊着不要,还不等徐岚瑜反应过来,就被人抓住头发从床上拖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贱人!竟敢下毒残害徐家子嗣!”陈氏尖酸刻薄的喊声回荡在徐岚瑜的耳边。 徐岚瑜口干舌燥,神志不清地摇头,却还本能地反驳道:“我没有。” “还敢说没有!”陈氏拿着一柄带刺的马鞭靠近徐岚瑜,狠狠捏着她苍白的脸颊,阴险的笑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岚馨中毒 “馨丫头吃了你的核桃酥回去后便上吐下泻,而秦嬷嬷家的骏哥儿竟被你毒死,还有我那可怜的刚满周岁的孩儿,你真是好硬的心肠!”陈氏张狂地笑着,一鞭子抽在徐岚瑜的手臂上,斑斑血迹渗透薄薄的亵衣,让她看起来满身伤痕。 “不要——求求夫人手下留情!”兰儿不停地哭喊着,她挣脱不开紧拽着她的几个婆子,见此双膝一软,拼命给陈氏磕头。 “好俊俏的一张脸啊!”像极了那个早死的女人。 “你说,我要是手抖一鞭子抽在这张漂亮脸蛋上,以后你还怎么好意思活着?”陈氏一边说一边伸手抚摸着鞭子上的倒刺,刚刚抽在徐岚瑜手臂上是带出来许多血肉粘在上面。 陈氏嫉妒啊,嫉妒得发狂,就因为徐岚瑜的娘是嫡女可以嫁人为正妻,她是庶女便只能配给人做妾。 所以她不甘心,设计与徐念洲有了关系,首胎便是个儿子,可惜徐念洲懦弱不肯将她抬进门,只养在外边。 那贱人生了一对龙凤胎后,徐念洲更是不把她们母子放在眼里,每月遣人送几份银子就打发了。 再次有了身孕后,她便安排了一个厨娘进徐府,在徐云扬的吃食中下毒,竟意外连那贱人一块毒死了,她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 徐念洲如她所想,去陈家提亲,预备再娶一个陈氏女回来做主母,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因着一个儿子和肚子里的种,她顺利嫁进徐家成了正室,可老天爷如此不公,她的邦儿小小年纪就病逝了,雅儿虽平安长大但终归只是个女儿。 更何况逢年过节,徐念洲还要拜祭那贱人,压根不把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他对她如此念念不忘,不就是她给他生育过一个嫡子嘛。 为此,她想方设法再怀了一个儿子,可出生没多久,办周岁时竟被徐岚瑜这个小贱人捂死了,而她气急攻心,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 这个仇她如何能不报,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教训这个贱丫头。 要不是老夫人非要把她带去楚州,她早就送这贱丫头下去陪她娘了! 陈氏想着往事种种,高扬起马鞭,悬而未下,而悄然躲在暗处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几根毒针,以备不测。 就在陈氏得意今日就能废了这个小贱人时,春梅院被徐念洲带来的人重重围住,萍姨娘跟在徐念洲的身后闯进房间。 “陈氏你在做什么!”徐念洲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他几步上前夺走陈氏手里带血的鞭子,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而陈氏显然已经疯魔了,她用力扯住徐念洲的手,“老爷你看,就是她害死了我们的继儿啊,我要杀了她为继儿报仇!” “住口!你是不是疯了!继儿的事当年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你怎么还记恨到现在?瑜儿当时并不在房内,你何故总是牵扯她,把继儿的死按在一个当时仅六岁的孩子身上!”徐念洲甩开陈氏,让人把徐岚瑜扶到床上去歇着。 “我的继儿何其无辜啊,都是她,她克死自己的亲娘和哥哥不算,还克死了我的两个孩子!都是她!”陈氏歇斯底里,预备冲上去掐死徐岚瑜。 “来人!把夫人拖回芝兰院,在她冷静下来之前,不准放她出来!”徐念洲频繁死了多个嫡子,他如何能不心痛,只是他从不信命数,自然不信那些游方道士的批命。 “老爷。”萍姨娘刚开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陈氏发疯,看来她给陈氏吃的药很有用嘛。 敢向她的馨儿下手,便让她尝尝厉害! 萍姨娘在徐岚馨上吐下泻时查问了喜鹊,后者一直简称大小姐精神郁郁,根本没有机会下毒,而馨儿因为担心大小姐,核桃酥用得也少,多的都分给了秦婆子的孙儿骏哥儿,故而骏哥儿更严重些,没多久就生生疼死了。 这种毒与十二年前,先夫人中的毒一模一样,萍姨娘只要稍一思索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可还不等她去禀报老爷,陈氏就率先带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春梅院要打杀大小姐,如果真的让她得逞,她就是千古罪人了,不仅无法再面对老夫人,也没脸下去见先夫人。 不过好在,她上次安排人在陈氏的安眠茶里下了少量的五石散。 五石散服用过量会直接气怒攻心,全身经脉爆裂而死,故而她只吩咐下人每日一点地加,时日长了,陈氏必然脾气暴躁难以自控,重则疯疯癫癫喊打喊杀。 她这么做,只为让老爷将她彻底厌弃,却不想竟是今日让她发作起来。 幸而,她及时把徐念洲请了回来,避免了陈氏痛下毒手。 “找人来替大小姐看伤,另外把春梅院锁起来,不准任何人探视!”徐念洲看着床上的徐岚瑜,心情郁郁,难道真如陈氏所言,她真的是灾星吗? 徐念洲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弄得十分尴尬愧疚,最终落荒而逃。 “照老爷说的做,留兰儿继续伺候着,其他奴婢都收押起来。”萍姨娘一挥手,深深看了床榻上昏迷着的徐岚瑜一眼,才离开。 徐岚瑜其实是装晕的,就在徐念洲进门的那一刻。 当然之后徐念洲和陈氏争论的话,她也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难道原身真的误杀了陈氏的小儿子? 徐岚瑜在大夫帮她包扎完伤口之后,便轻轻睁开双眼,看见床边自己对着铜镜给额头上药的兰儿。 “兰儿。”徐岚瑜虚弱地喊了一声。 “小姐,您醒了。”兰儿握住徐岚瑜放在被子上的手,还是冰凉凉的,瞬间又想哭了。 “别哭兰儿,哭多了会变丑的。”徐岚瑜温柔地笑着,在她的帮助下坐起身靠在床头。 “来,我帮你上药。”徐岚瑜拉着兰儿坐在身边。 “小姐,您的手臂受伤了,还是好好养着吧,奴婢自己可以的。”兰儿泪眼朦胧着,听小姐的话,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 “坐下。受伤的只是左手罢了,我的右手向来很稳,绝对不会弄花你的小脸蛋的。”徐岚瑜轻扬起嘴角,拿过棉花蘸取药酒均匀涂抹在兰儿额头上。 “小姐,您怎么还笑的出来啊?”兰儿眨眨眼,双眸中流出不一样的色彩。 徐岚瑜笑的愈发温柔,若是她现在无法解决困境,连小小的徐府都闯不出去,何谈向魏帝等人复仇。 之前是她过于感伤了,与诸葛音在一起的日子,竟让她暂时忘却了她腹背受敌的处境,放松了警惕。 如今她的脑袋经过陈氏的这一鞭子彻底清醒过来,天眼功能恢复了,接下来就是陈氏的死期。 徐岚瑜眸中闪过一抹阴狠,嘴边的笑容依旧不变地说:“不笑,难道要哭吗?” “小姐,这明显就是有人陷害您,您对馨小姐这么好,大家都有目共睹,怎么可能下毒害她呢?咱们之中,肯定出了内鬼!”兰儿不知为何总是想到樱儿。 “所以,咱们要找时机查清楚这件事。兰儿你明日递消息给徐管家,让他去给柳小爷传个话,就说祖母年前让他动身回楚州的事可以去做了。”徐岚瑜显然已经怀疑上樱儿了。 自徐岚瑜特意把樱儿提到身边继续伺候后,她们一直没能像想象中那样抓住樱儿被陈氏收买的把柄,过分盯着春梅院却忘了提防特意吩咐厨房给馨儿做的吃食。 听绿萼说,这几日她不吃不喝,她们总在厨房碰到鬼鬼祟祟的樱儿,现在想来都是她大意了。 进京后,樱儿莫名其妙地流了胎,却悄无声息,谁都不知道,看来定然是收了陈氏的恩惠照顾。 如今这人也躲出去了,事发时,春梅院的丫头们,竟只有兰儿在身边。 听兰儿说,春梅是被萍姨娘叫去许久不归,而绿萼被陈氏带来的人打了几板子晕在了院子里,唯独樱儿不知所踪。 希望这个表兄能帮上些许忙,若是他与樱儿还在藕断丝连,定然能让人查出樱儿的所踪。 若是没有,她再去求萍姨娘也不迟。 …… 楚州·柳府老太君屋 徐柳氏正在自己母亲处听训,她虽也一大把年纪了,可柳老太君九十大寿将至,她自然是要到柳府尽孝的。 只是今日柳老太君却因为曾孙儿柳成的事儿把徐柳氏痛骂了一场,临走时柳成的媳妇依旧不依不挠,让徐柳氏定要给她一个说法。 也不知是谁把孙女儿身边丫头与柳成有染之事传到这泼妇耳朵里的,竟让她在老太君面前先告了她这个外嫁女儿的状,气得徐柳氏当场摔碗。 本就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她竟还四处宣扬,她不担心自己名声,徐柳氏还担心自家孙女儿呢! 这些泼皮无赖! 徐柳氏最后在柳老太君的强迫下,把徐家祖上的山割了半片儿给她们,才止住了这场闹剧。 回到家后,徐柳氏便得了宋婆子传回来的消息,怒骂着那不知羞耻的外室竟敢糟践她的孙女儿! 在柳家受够了气,徐柳氏决定进京,楚州土地与老宅交给族中长老打理,便要去给孙女儿撑腰。 什么东西都敢欺负她的嫡孙女儿了? 这些狗东西真是嫌自己活得太腻了! 至于柳成那个不成器的,还是让他回去啃柳家的老本吧,徐家可不准再插手帮他任何事! 第二十三章徐老夫人 “所以,咱们要找时机查清楚这件事。兰儿你明日递消息给徐管家,让他去给柳小爷传个话,就说祖母年前让他动身回楚州的事可以去做了。”徐岚瑜显然已经怀疑上樱儿了。 “徐管家?”兰儿迷迷糊糊地想,老爷禁足了小姐,徐管家是老爷的人,这时候去找他说这事,未免…… “对,必须是徐管家,你还要无意中告诉他樱儿不见了。”徐岚瑜暗示道。 “奴婢晓得了。”兰儿立马明白过来,小姐这是想借老爷的手把樱儿揪出来。 自徐岚瑜特意把樱儿提到身边继续伺候后,她们一直没能像想象中那样抓住樱儿被陈氏收买的把柄,过分盯着春梅院却忘了提防特意吩咐厨房给馨儿做的吃食。 听绿萼说,这几日她不吃不喝,她们总在厨房碰到鬼鬼祟祟的樱儿,现在想来都是她大意了。 进京后,樱儿莫名其妙地流了胎,却悄无声息,谁都不知道,看来定然是收了陈氏的恩惠照顾。 如今这人也躲出去了,事发时,春梅院的丫头们,竟只有兰儿在身边。 听兰儿说,喜鹊是被萍姨娘叫去许久不归,而绿萼被陈氏带来的人打了几板子晕在了院子里,唯独樱儿不知所踪。 希望这个表兄能帮上些许忙,若是他与樱儿还在藕断丝连,定然能让人查出樱儿躲在何处。 …… 楚州·柳府老太君屋 徐柳氏正在自己母亲处听训,她虽也一大把年纪了,可柳老太君九十大寿将至,她自然是要到柳府尽孝的。 只是今日柳老太君却因为曾孙儿柳成的事儿把徐柳氏痛骂了一场,临走时柳成的媳妇依旧不依不挠,让徐柳氏定要给她一个说法。 也不知是谁把孙女儿身边丫头与柳成有染之事传到这泼妇耳朵里的,竟让她在老太君面前先告了她这个外嫁女儿的状,气得徐柳氏当场摔碗。 本就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她竟还四处宣扬,她不担心自己名声,徐柳氏还担心自家孙女儿呢! 这些泼皮无赖! 徐柳氏最后在柳老太君的强迫下,把徐家祖上的山割了半片儿给她们,才止住了这场闹剧。 回到家后,徐柳氏便得了宋婆子传回来的消息,怒骂着那不知羞耻的外室竟敢糟践她的孙女儿! 在柳家受够了气,徐柳氏决定进京,楚州土地与老宅交给族中长老打理,便要去给孙女儿撑腰。 什么东西都敢欺负她的嫡孙女儿了? 这些狗东西真是嫌自己活得太腻了! 至于柳成那个不成器的,还是让他回去啃柳家的老本吧,徐家可不准再插手帮他任何事! “我一想瑜儿这次回京遭的罪,我这心里就踏实不了,这次竟还扯上残害兄弟姊妹的事出来,这个陈意的手段着实让我心惊。”徐老夫人坐在摇摇晃晃地马车里,由着宋婆子给她捏肩,忍不住喟叹道。 “老夫人,您就不要着急了,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十年前的事,要不是您做主,恐怕就叫陈氏得逞了。如今这下虽是伤着萍姐儿的孩子,萍姐儿性子急些做了些错事但也不是不知轻重,这不让我来传话了嘛。她信任大小姐,只是陈氏一直抓着十年前的事不放,老爷那边她不好劝。”宋婆子同样心疼自己的孙女,她当年承了老夫人的恩,脱了奴籍嫁给楚州郊边的私塾先生,生了萍姐和春生两个孩子。 要不是当年老夫人相中了萍姐,她是万万不可能让自家女儿嫁给官宦人家做妾的。 如今老夫人的嫡孙女和她的外孙女产生了嫌隙,她能做到不偏袒,客观地说出实情,已然是最大的宽仁了。 “此事赖我,你从来最疼萍姐儿,自然也疼馨丫头,可瑜儿与馨丫头在我这手心手背皆是肉,我真不知该如何选,倒说些浑话叫你难做了!”徐老夫人握住宋婆子的手,客客气气地道了声歉。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婢子打小跟着您,若不是您要将奴婢嫁出去,奴婢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您。如今萍姐儿能嫁进徐家,为徐家开枝散叶,就是奴婢一家的福气。奴婢也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怎会不知大小姐脾性,她绝对不会害萍姐儿的孩子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她,想挑起咱们不合,亦或是针对萍姐儿。”宋婆子把心里话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她就算心中有怨,只要一想到老夫人待自己的情谊,她便怨不起来。 “你这么说,便是已然猜到,此事如此简单,可我那混儿子,就是想不明白。”徐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我多次警告他,不要娶陈意过门,他非但不听,还被陈意三言两语哄去,悄悄就给抬进来了。” “念洲少爷对先夫人的情谊定不是她能改变的,想是先夫人留了话?”宋婆子想了想十二年前萍姐儿伺候在春梅院的情形,她说过先夫人给念洲少爷留了几句话便撒手人寰。 “是,曦儿是个好女人,她最后竟还想着徐家的和睦,央求着念洲莫要迁怒旁人,若当真喜爱那外室,便把人家接回来给个名分。念洲不肯答应,她便又推举家中庶妹陈意为继室……” “先夫人为何会?”宋婆子惊讶不已。 “她只知道念洲养了个外室,却不知道是谁,她以为念洲心有所属,自己占了嫡妻的位置这才连累孩子一起遭了报应。真是傻女人!若她知道那外室就是陈意,决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宋婆子心惊,若真是如此,这个陈意也太可怕了,竟然能让先夫人给她作保。 “老夫人的意思是大小姐这次被陷害毒杀馨丫头,其中是陈氏的手笔?”宋婆子本也只是猜测,现在经老夫人一捋思绪,便更加确认此事对谁最有利。 既害了萍姐儿的心头宝,又能解决大小姐,一箭双雕。 “八九不离十!”徐老夫人微微合上眼。 宋婆子见徐老夫人合上眼假寐,便不再多话,只是心中更加担忧远在京城的女儿和孙儿们。 京阳城·徐府 “小姐,徐管家那边已经派人紧紧盯着柳小爷的动作了。”兰儿去了前院刚回,便打了盆水进来伺候徐岚瑜洗漱。 床榻之上,徐岚瑜的左手臂上绑着绷带,穿着一见薄薄的寝衣,外搭着兰儿初冬时给她绣的兔毛大氅,整个人病歪歪的提不起精神。 “小姐,奴婢按您吩咐的说了,门口的护院当真就带着奴婢去找徐管家了。”兰儿伺候着徐岚瑜擦手,心情大好。 只要办成了小姐交待的事,她便怎么着都开心了。 “嗯,他们不敢拦你。”徐岚瑜心内发笑,果然是小丫头。 徐念洲虽说封锁春梅院禁止任何人探视但没说不让院里的人出去啊,故而徐岚瑜压根不担心兰儿找不到徐管家。 “小姐,奴婢听徐管家说,老夫人听闻此事后,不日便要进京了。到时候老夫人来了,看她们怎么嚣张,竟还敢欺负到您头上来了……”兰儿自顾说着,低头给徐岚瑜换药,却没有注意到她家主子明显呆愣住的神情。 “你说祖母要来?”徐岚瑜表情呆滞,心里想的不是有人撑腰可以解决困境,而是她与原主性情相差甚大,原主又与老夫人在楚州相依为命十年之久,若是被老夫人看出一二。 她先前还能模仿着原主的笔迹,向楚州的老夫人写信报平安或是求助,如今真人若是站在她面前,肯定是会露馅的。 “对啊,老夫人很是担心小姐,这次把楚州事物放下回京,想来一定是心疼小姐了。”兰儿帮徐岚瑜换好药,见小姐都不知道喊疼,便以为是自己使的小计见了效,果然一提到老夫人,小姐就高兴得忘了这茬。 “大姐姐!你们让我进去!”徐岚馨的声音从院子外头响起,显然是在和几个护院讨价还价。 岚馨的身子好了? 徐岚瑜担忧地眼神看着紧锁的院门。 “大小姐莫担心,馨小姐昨日所食不多,灌了几口牛乳都吐出来了,今日怕是偷跑出来的。”兰儿解释着。 “你去,把她赶走,此事未了结之前不许她再到春梅院来。”徐岚瑜头疼地摇摇头。 “馨妹妹,你都六岁了,还这么不知礼数,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没等到兰儿过去,徐岚雅尖酸刻薄的声音便随之传了进来。 “都是你!恶毒的女人!是你害我!”徐岚馨一见是她,开始大喊大叫,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 “你胡说八道,不许攀咬我,真正害你的人在里面,可别不识好歹,疯狗乱咬!”徐岚雅从小到大早已被陈氏宠坏,哪里受得了这个她一向都不看在眼里的小丫头如此冲她喊叫,立马上前揪住徐岚馨的耳朵,狠命掐着。 “啊——”徐岚馨痛呼,大声哭起来,宝云守在她身边,一时着急便冲上去对着徐岚雅嫩白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 “贱婢!”徐岚雅吃痛,一巴掌甩在宝云脸上将她扇倒在地。 徐岚馨见宝云如此,哭得愈发大声,捏着小拳头捶打徐岚雅的手臂。 听着她尖利的哭声,徐岚雅没有耐心再陪她耗下去,使劲甩了甩手,发现徐岚馨紧紧揪着她的衣袖。 第二十四章雕虫小技 一旁守卫着春梅院的两个护院对视一眼,纷纷选择不插手。 “住手!”徐岚瑜站在院门内大声斥责,冰冷的目光扫过挡在她面前的俩人,“身为徐家护院,竟眼睁睁看着两位小姐争闹动手而无动于衷,其心可诛!” “大小姐恕罪!”刚刚还在看好戏的俩人被吓得跪在地上。 只见二人所跪之人徐岚瑜正好端端地站在禁闭的春梅院大门后头,从门缝中可窥视到她一双晶亮的眸子。 徐岚瑜嘶哑着嗓子,让二人把两位小姐送回各自的院子再回来。 “大姐姐,你且放宽心,我一定会让阿娘查出真相还你清白的。”徐岚馨说罢,也不等他们动作,便率先跑开。 两个护院鬼使神差地听话行事,行至半途才想起自己竟不自觉地听命于徐岚瑜,真是奇怪。 而徐岚雅被强壮的护卫驱赶着,好说歹说二人皆是无动于衷。 哪像刚刚在春梅院外时,二人对徐岚瑜毕恭毕敬的奴才样。 这一天差地别的待遇,让徐岚雅更加嫉妒,明明自己才是徐家的大小姐,她一个死了娘的贱种,拿什么和自己比! 徐岚瑜见几人离去,才稍稍放下心。 “绿萼如今在何处养伤?”徐岚瑜看着徐岚雅逐渐远去的背影担忧地问。 “奴婢听说,大夫人把她安排去竹园了。”兰儿难过地低下头。 “那是什么地方?”徐岚瑜见兰儿的神情,便知那不是个适合养病的好去处。 “家中犯了错的仆人,大多被罚到那里做事,或病或伤的人都是被抬去那里自身自灭。进去的,极少有人能再出来,小姐咱们想想办法救救绿萼吧。”兰儿提起竹园便是一脸惊恐。 “此事父亲和萍姨娘怎么说?”徐岚瑜暗记陈氏一笔。 “萍姨娘想先压着,等查出下毒真相再定,可大夫人不同意,硬要逼着绿萼指证小姐您。老爷,竟是默认了,昨夜便把绿萼送去了竹园。”兰儿红着眼说。 “无碍,明日绿翘要过来请安,到时让她多去竹园陪着绿萼,别让绿萼出了意外就好。”徐岚瑜暗下决心。 第二日,绿翘果然前来请安。 她早先便听下人们说起小姐害人被禁足这事,她还道那些人胡编乱造,如今过来就看到门前守着几个护院,立马担忧起小姐的身子来。 “大小姐,绿翘来给您请安了!” “绿翘,过来说话。”院门拐角处,兰儿正冲她招手。 “兰儿姐姐?”绿翘看清来人,便几步跑过去,低声询问。 “小姐如今被禁足,不方便去竹园看绿萼,你这几日去瞧瞧绿萼,别让旁人害了她去!”兰儿交待了几句,便往存菊堂走去。 绿翘傻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终是往竹园跑去,既是有人想屈打成招,她便要好好护着绿萼姐姐。 萍姨娘过来的时候,徐岚瑜正在小书房内画画,缀着一朵朵含苞欲放的透着淡粉的桃花的枝桠正跃跃欲试地朝朱红色的院墙外伸去。 停笔时,她的朱唇轻启,缓缓地念着一句诗:“满园春se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大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馨儿啊!馨儿可是我的心头肉,你毒害她,无疑于是在剜我的心啊!”萍姨娘在院外也不进来,只指着院门痛骂,模样哀恸不已。 “小姐,外面已经骂起来了!”兰儿端着大夫开的药进屋,凑在徐岚瑜身边低声说。 “去暗处盯着。”徐岚瑜嘱咐了一句,便一口干净药碗,踱步朝内室的床榻而去。 芝兰院内,大夫人陈意老神在在地坐在正厅,神清气爽,哪有昨日在春梅院表现得那般疯癫。 “这个萍姨娘啊,太蠢,偷鸡不成蚀把米!”陈意点了点手边摆着的青瓷茶碗,把里面的汤药倒进一旁笼子的饮水杯里,通体雪白的猫咪伸出粉色的小舌喝水。 “就这么一个雕虫小技也想害本夫人,果然是无知贱人!”陈意面无表情看着猫咪逐渐癫狂,伸出爪子抓挠铁笼,指甲断了依旧疯魔地啃咬着,不一会儿笼子里便剩下一滩血水。 “那边或许不知,夫人您曾也是跟过毒医大人的,这点小东西岂会瞒过您的眼睛?”鸳鸯一张俏脸上满是诡谲的笑容。 “春梅院不是受伤感染有些发烧吗,给她送点去。”陈意皱眉,将视线从笼子里血肉模糊的白猫身上移开,嫌恶地挥挥手,立马有仆人上来把血笼子拿下去。 “到时候春梅院的贱蹄子便废了,若是查出些什么,萍姨娘便休想逃脱罪责,残害主母和嫡女,够她下地狱了。只是谁也不会想到她这么‘狠心’,竟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做赌注!”鸳鸯一向最懂陈意的心思,直接说出了陈意的打算。 “你果然聪慧!”陈意笑吟吟地点点头,挥手让人替她更衣。 京阳城·袁国公府 “楼主,这是徐念洲的生平以及徐小姐的近况。”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手里捧着几份密信,领着三个黑衣人跪在秋雨小筑的廊外。 彼时,袁甫辉正穿着玄青色的长袍坐在摇椅上享受阳光。 “嗯。”袁甫辉轻吟一声,一手接过密信,一手撑住下巴,懒洋洋地翻看着。 没想到徐念洲年轻时候还有这等风琉韵事,只可惜脑子不太灵光,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如今更是一个嫡子都没留下。 这下,倒与皇家某个王爷的后院有些类似了。 “徐小姐微恙……”袁甫辉低沉带着质问的语气令安儿几人更加觉得威压摄人。 “回楼主,徐小姐手臂受伤感染,昨夜高烧不断。”安儿身后一个黑衣人抱拳解释道。 “这是她进京来第几次生病啊?”袁甫辉突然问道。 “说来徐小姐也是命途多舛,进京来大小病不断,在路上更是病重无人医治,差点就这么没了。”安儿大着胆子回忆了一番。 不知为何,袁甫辉总想到单先生离开前所言:置之死地而后生,生而慧法,过慧早夭…… 难不成,她真有什么通天本领,遭到反噬? 不过一瞬,袁甫辉便回神低笑起来,没想自己也会魔怔了,竟会相信东冥古法这些虚无缥缈之事。 “另外,属下还发现徐大人的继室夫人朝徐小姐的退烧药里加了过量的五石散。”方才说过话的那名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恭敬地呈上。 “拦下了吗?”安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等袁甫辉发话,便率先问道。 “属……属下……”戴着黑色面罩下的脸微微露出为难之色,楼主只让盯着,没让他们动手啊。 “好了,此事我来解决,你们下去吧。”袁甫辉白了安儿一眼,扯了扯身上盖着的薄毯,整个人裹了进去,只把口鼻露出来呼吸。 末了,他还打了个寒颤,不禁感叹道:今年的春天,果然是冷啊! 安儿去而复返,刚巧瞧见袁甫辉的动作,不禁嘴角一抽。 “少爷,那是不是小的去把药换了?”安儿都替他着急。 “不急。”正主躲在毯子里幽幽地叹出一声来。 入了夜,徐念洲应酬归家,听说了萍姨娘胡闹的事,加派人手守卫着春梅院,以后不许她人靠近,来往仆人必须在三米开外活动。 就连给徐岚瑜送药的都给挡了,直接把药交给兰儿自己解决。 这可累坏了兰儿,院子里所有事都是她一个人揽在身上,徐岚瑜见她辛苦,自己铺床被兰儿撞见,小丫头以为小姐嫌弃她了,便躲在伙房嘤嘤哭泣着。 “好了,这一天天的事那么多,还给你闲的胡思乱想起来。”徐岚瑜去伙房寻兰儿,坐在她的侧边,单手揽着她的肩调笑道。 “小姐,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份内之事,您怎么还抢着做?” “我这是心疼你啊,如今这春梅院只有咱们主仆二人,如果我再不帮帮你,你要是累病了去了竹园那等龌龊地方,外头人还不知道会派谁来欺侮我。”徐岚瑜真心实意的话语,非但没有止住兰儿的哭声,反而让她更加难过哇哇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估摸着祖母明日就该到了,柳小爷一直拖着不肯回楚州,也未曾与樱儿联系,但行事隐秘,恐怕还有别的目的。”徐岚瑜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柳小爷为何留京不走。 “小姐,奴婢想起来樱儿在京城还有个表姐。” “住址在哪?” “好像是京都北郊,嫁了一个佃户,以往过年经常送些粮食讨好樱儿的爹娘。” “柳小爷在京都里一直是驻守北门吧?” “奴婢听说他们经常换岗,有时候是在东门。” “如今祖母已经让父亲替他辞去职务,不日就要回楚州,他却日日去城门处找人喝茶聊天。我本以为他是去走关系想留在京城,这下看来十分可疑。” 徐岚瑜与兰儿谈了一会儿,便互相搀扶着回了里屋。 “大小姐,奴婢奉老爷之命来给您送药了。”一道轻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徐岚瑜心神一紧,父亲今晚已经派徐伯悄悄把药材送过来,怎么可能还让她们熬,此事定然有诈。 “把药放门口吧,现下我已睡了,明日我让兰儿拿去热一热再喝。”徐岚瑜推脱着。 第二十五章背黑锅者 “奴婢先伺候您喝下吧,明日便不必再麻烦兰儿姑娘了。”那人说着就要推门进来。 “站住!”徐岚瑜从床榻上坐起,摸黑拿起架子上的铜盆,一步步走过去开门。 徐岚瑜的手刚刚摸到门栓,就听到外头的人跑开了。 “大小姐您睡了吗,老夫人从楚州来了,要传您去上院回话。”一个粗犷的男人声在门外。 徐岚瑜认得他,自上次她借口发落了两个不尽忠的护院后,由萍姨娘做主给调过来的。 “祖母到了?”徐岚瑜顾不得许多,拉开门惊喜地问。 “对,刚入家门便让人来喊您了。”彪形大汉的脸上印出可疑的红晕。 当徐岚瑜收拾干净来到上院时,正堂内灯火通明,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坐在上位,两鬓微白,保养得极好,正表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老太太在看到徐岚瑜出现在门口时,眸中明显亮了几分,严厉之色褪去,慢慢溢出慈爱之色。 “瑜儿,我的瑜儿啊,你受苦了!”徐老夫人由宋婆子搀扶着慢慢站起来朝徐岚瑜展开怀抱。 “祖母!”徐岚瑜不再犹豫,奔过去抱住老夫人。 “我的孙女儿噢,都是祖母不好,让你遭这种罪。”徐老夫人狠狠握拳捶着身旁站着的徐念洲。 徐念洲不躲不避,任由母亲捶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祖母在这,看有谁敢欺负你!”徐老夫人拽着孙女儿往榻上坐。 秦婆子听说老夫人来了,立马奔到前头来哭诉:“老夫人啊,可怜我的孙儿啊,骏哥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怎就遭如此毒手,无论如何大小姐都要给我秦家一个说法!” 那撒泼的劲儿着实让老夫人头疼。 “我知你痛失孙儿,情难自制,但事情还未查清,莫要妄下定论诬陷大小姐。”徐老夫人摆手。 “祖母,瑜儿想自己查明真相,还骏哥儿和馨儿妹妹一个公道,还望祖母和父亲恩准。”徐岚瑜恳求道。 “萍姨娘怎么说?”徐老夫人多是顾念伺候自己多年的宋婆子的。 “谨听老夫人做主。”萍姨娘蹲身,不置可否。 徐岚瑜趴在老夫人的腿上,表情动容,实则内心慌乱如麻,她真怕老夫人会看出她的不同,于是故意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一副显然是被这个大家庭的肮脏龌龊给吓怕了的脆弱样子。 “听见了吗,瑜儿,萍姨娘许你三日时间查出真相。”徐老夫人心疼地搂着徐岚瑜。 终于争取到了机会,幸好她让徐伯盯住了几个重要人物,只要她细查下去,不怕凶手不露出马脚。 现在最关键的人物便是樱儿了。 找出她的躲藏之处,就不信敲不开她的话,只担心她会被陈氏早一步找到杀人灭口。 徐岚瑜何其幸运,经兰儿一说便成功找到了樱儿的表姐,在她家的谷仓里找到了隐匿多日的樱儿。 彼时徐岚瑜正坐在摇摇欲坠的草屋内,旁边是早已缺口腐烂的桌椅,桌上摆着一个土陶碗,碗里盛着清澈的井水。 樱儿的表姐杜氏正被几个护院押着跪在一边,而樱儿则浑身破烂不堪地跪在徐岚瑜的面前。 “是谁做的?”徐岚瑜看到樱儿脖颈上的吻痕和手臂上明显挣扎的痕迹。 “不是我!”樱儿举止言谈有些疯癫,口中念念有词,她以为徐岚瑜问的是下毒之事。 “杜氏,本小姐听说你一直待樱儿亲厚,她这一身伤是谁做的?”徐岚瑜一掌拍在桌上,震得土陶碗中的水晃荡了好几圈。 “大小姐,小的不知啊!”杜氏矢口否认。 “你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从你家谷仓里找出来的,你还敢说不知?”徐岚瑜说罢,朝架着她的护院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从腰间抽出匕首贴在杜氏的脸上。 “我说我说,都是柳小爷……”杜氏说出前因后果,倒叫徐岚瑜真正认识到什么是翻脸无情。 樱儿来投奔杜氏是柳成的主意,只不过他害怕樱儿纠缠,便找了几个常聚在北郊的乞丐过来,杜氏一家收了乞丐的银子竟是在谷仓里做起了逼良为唱的生意。 樱儿这几日便是被那些人轮流纠缠,身心皆受折磨,心智已然受损,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徐岚瑜叹一声气,带着人回府。 “祖母,此事恐怕需要审问一番柳小爷,樱儿离开徐府便是他做的手脚。”徐岚瑜询问徐老夫人的意见。 “不必看我,该如何审问就别留情,若他也参与其中大不了扭送官府,与柳家再无往来就是了。”徐老夫人嘴上这样说,仍是留有情面,让人回去通知柳家人。 “多谢祖母。”徐岚瑜放下心,派人去捉柳成回来。 柳成如实说出当时的情况,不过却不知樱儿为何要下毒,徐岚瑜不肯将此事轻轻揭过,仍是派人逼问。 “小姐,还没有消息吗?”兰儿见徐岚瑜食不下咽,又为她夹了点开胃的咸菜。 “如果樱儿无法清醒说出真相,恐怕此事就难再追查,你家小姐这个黑锅想是背定了。”徐岚瑜叹一声气,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想不到柳小爷平日看着一本正经,不仅和樱儿勾勾搭搭,竟是吃完不认,还将樱儿害成那般田地,若樱儿早知道,定然不会和柳小爷私混在一处。”兰儿替樱儿打抱不平道。 “是啊,总之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谁究竟是长了颗什么心。”徐岚瑜讽刺一笑。 这两日追查,徐岚瑜连天眼都用上了,仍是找不到指使樱儿做这些事的幕后黑手。 若说没有陈氏的手笔,她断然不信,只可惜没有证据。 徐岚瑜看着饭菜出神,却猛然想起那日夜有人来给她送药的事。 徐岚瑜让兰儿去伙房把那日打碎的药碗取来,又着人去请大夫察看,竟查出内有五石散。 “你说瑜儿能否查出什么?” “大小姐聪慧,这才过去两日,定然能给大家一个交待。” “唉,那毒物我是见过的。我既怕她查不出来无法给自己洗脱冤屈,又怕她查出来会怨恨会伤心。” “老夫人,您是说毒害馨小姐的药是当年害死先少夫人……” “正是,这东西现在出现,一个把握不好,便会牵扯到萍姨娘身上。毕竟她当时还伺候在曦儿的院子里。” “老夫人明鉴,奴家萍姐儿当年气性儿高些都是老奴给惯的,她绝没有害人之心啊!”宋婆子噗通一声跪地请罪。 “我信你,可若有心人引导,瑜儿怕是不会相信。”徐老夫人头疼地摇摇头。 “老夫人,大小姐过来了。”主仆俩都忧心忡忡的时候,外头小厮传话进来。 “快请!”徐老夫人抬手,小厮便退下去。 “祖母,孙女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徐岚瑜哭诉。 “怎么回事?”徐老夫人着急询问。 “孙女被禁足期间所饮的药中被人下了五石散。”徐岚瑜让人把大夫请上来。 “是,徐小姐确实服了少量,五石散可祛寒,本是良药。可就在这个碎碗中,足有使一个九尺壮汉当即爆体而亡的量。”老大夫听说徐家的事,便不想被牵扯,实话实说道。 “果真如此!桃花,你去查查此药是谁熬的!”徐老夫人把拐杖一丢,显然气急。 桃花是伺候徐老夫人多年的旧人了,一直没有外嫁,在楚州老家很有威望,如今在京城依然颇具威信。 不一会儿,桃花回来禀报说是陈氏派人熬的,且在陈氏所服的安神汤里也发现了少许。 当陈意被请过来时,被桃花告知五石散的来历之后,立马扑在徐老夫人脚边哭喊: “母亲大人明鉴啊,就算我要害大小姐怎会加在自己的安神汤中,若不是这次桃花姑娘查出来,我还真不知道服用了多年的安神汤中有此等药物啊!” “容不得你狡辩,来人,传家法!”徐老夫人不想再听。 “母亲大人,儿媳有人证!”陈意说着便让鸳鸯把一直给自己熬药的春兰带上来。 春兰抖抖索索地承认,并指认出存菊堂的萍姨娘。 徐岚瑜暗叫不好,恐怕陈氏存有后招,预备诬陷萍姨娘。 萍姨娘上堂之后,声称不知五石散一事,却有街上药铺的大夫作证,称她曾秘密购买过五石散。 宋婆子一瞧女儿神色,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要下跪求饶,却不想被徐岚瑜给生生按住。 徐岚瑜让护院把柳小爷和樱儿带上来,才缓缓开口: “祖母,下毒一事恐怕是樱儿与柳小爷合谋,毕竟樱儿流胎是我照顾不周,她恨我倒是一个理由。孙女一直想让柳小爷与樱儿分开,可听樱儿说起想离开徐家,恐怕是想与柳小爷私奔,故而下毒陷害便能脱身。” “若真是这样,把柳成给我扭送官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至于樱儿,既已疯癫说不出主谋,便让她一人承担,杖杀了吧。”徐老夫人懒得再看众人。 “不!求老夫人饶命!一切都是大夫人指使奴婢的!奴婢担心大夫人杀人灭口,这才装疯卖傻预备躲过一劫,求老夫人开恩。”樱儿听到处罚的那一刻,突然“清醒”过来,磕头求饶。 “胡说!母亲大人,她疯了!一个疯婆子的话,咱们怎么能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