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娇妻》 第一章 五年的婚姻,是否也到了该厌倦的时候? 向初静趴在窗边,等着一个总是晚回家的男人,不觉有些怀疑。 据说西方人将五周年的结婚纪念日命名为「木婚」,或许是取其不似纸片脆弱,却又不如金石永恒的特性吧? 木,是一棵树,照理说该绿意盎然 生存着,向初静却感觉自己的婚姻已接近死气沉沉。 这个「木」,该不会是麻木的木吧? 她自我解嘲 想。 收回流连在夜空的目光,她望向自己的家。 父母早亡,从小便与妹妹相依为命长大的她,十分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家,直到现在,她仍深深记得当年杨品熙向她求婚时,胸口里那止不住的欢欣愉悦,宛如最清澈的春泉,不停 涌出。 她以为,自己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她终于能有一个家,像童话故事里,王子与公主居住的梦幻城堡。 当然,这座房子并不是城堡,为了与出身平凡的她结婚,杨品熙不惜放弃自己企业接班人的身分,为了爱情牺牲继承权,所以他们住不起庭院深深的豪宅,只能住这间邻近台北市区的公寓。 但约莫四十坪的公寓,对两夫妻而言,也不算小了,有时还嫌太空旷。 尤其,在像这样男主人迟迟不归的夜晚。 向初静按下开关,将屋里所有的灯都开亮了,静静 烘托出温暖的橘橙色调。 窗帘、桌巾、沙发罩都是新换的,墙上的橙色油漆也是她花了一天慢慢刷上的,热爱绘画的她,一向乐于在屋内玩色彩游戏,为居家环境添些趣味的韵致,前两年丈夫还会偶尔称赞她的品味,近来却总是视而不见。 这些年来,他总是把工作看得比她重要,宁可多接一个案子,也不愿陪她出门旅行,宁可加班不愿回家,回家后,宁可面对计算机,不与她闲聊。 为了令婚姻生活多些乐趣,她曾做过许多努力——变换装潢、研究新菜色、亲手为他织围巾、时常送些小巧的礼物给他,甚至在闺房里穿上性感内衣…… 可惜他似乎都不怎么欣赏。 向初静苦笑。 她并不怀疑丈夫对自己的爱,否则怎会为了娶她放弃继承权?只是这爱经过五年的生活磨蚀,或许渐渐淡薄了吧? 「木婚。」她喃喃念着这名词。 人们在木婚纪念日时,都做些什么呢? 她曾想过要去二度蜜月,或拍纪念照,或录一卷感性的dv,但最后,碍于他最近刚接了一个大案子,工作比以前更忙碌,不可能抽出时间陪她风花雪月,便都作罢了。 她只求一顿烛光晚餐,在家吃就好。 但即便只是晚餐,她仍费心准备,家里装潢又换了一种情调,桌上的菜色都是新的,一锅什锦汤品,花了她半天的时间细火熬炖。 香氛烛点的是他最爱的清新味道,花瓶里点缀着娇柔的百合。 然后,还缺了什么呢? 向初静左右张望——对了,音乐! 他最爱听古典乐了,什么曲目好呢?萨拉斯泰的卡门如何?热情又奔放的旋律,还是温馨一点好?莫扎特的小夜曲不错。 她在cd柜前犹疑许久,终于取出一张cd,放入音响。 正当悠扬的小提琴乐音流泄的那一刻,玄关处也传来一阵清脆声响。 他回来了吗? 向初静一凛,抬眸望时钟,还不到九点,今天算早的呢! 她又惊又喜,翩然起身,奔到门口迎接。 「品熙,你——」欢快的嗓音逸去,她愕然睁眸,望着随同丈夫进来的几个公司同事。 「我们到附近勘查工 ,顺便就把他们请来吃宵夜了。」杨品熙解释。「家里应该有吃的吧?大家肚子都饿了。」 有是有,可是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 向初静一颗心沉落,看着几个男女鱼贯走进来,她只能将抗议的言语锁在唇腔里,绽开一个模范娇妻该有的清甜笑容。 「欢迎,欢迎!大家请进吧!」 「不好意思,嫂子,突然来打扰。」一个男同事礼貌 代其他人道歉。 「没关系,家里热闹点才好啊!」她笑着将众人迎进客厅。「你们先随便坐,我再去炒几个菜,马上就能吃了。对了,品熙,我刚好煮了一壶桂圆红枣茶,你先倒给大家喝,暖暖身子吧!」 语毕,她转进厨房,利落 炒了两盘菜,用微波炉蒸了一道柠檬鱼,又从冰箱里取出几碟下酒菜加热,不过二十分钟,已端上一桌丰富的宴客料理。 大伙儿吃了赞不绝口。 「嫂子真是好手艺,好吃,真好吃!」 「真羡慕品熙,娶了这么个好老婆,唉,我也好想结婚啊!」 「你啊,连女朋友都搞不定,结什么婚?」 「八婆,你敢笑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都三十岁了连个男人也没有!」 「我没男人怎样?你有何不满吗?」 「他不是不满,是自己想追你。」 「嘿!你们别闹了,谁敢追这头母老虎啊?又不是被虐待狂!」 杨品熙性格随和,虽是大老板,但一向与员工们相处融洽,员工在他面前也很自在,一群人在餐桌上谈笑风生,相互打趣。 向初静旁观他们玩闹,很羡慕,却很难插嘴,毕竟跟丈夫的同事不熟,不好跟着胡乱调侃。 何况众人闲扯没几分钟,便将话题拉回最新的案子,认真 讨论,于是她更难说话了。 饭后,众人转战客厅喝红酒,她独自默默洗碗,望着方才那个被嘲笑的女同事,忽 有些羡慕。 没男人又怎样?人家看来活得自信有神采,衣着光鲜亮丽,在一群男同事中侃侃而谈,巾帼不让须眉。 没男人,说不定生活更精彩…… 「有水果吗?」杨品熙忽然凑过来问。 「啊,有的。」她忙洗手,捧来一篮琳琅满目的各色水果。 「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去陪客人聊天吧。」 「嗯。」杨品熙点头,漫不经心 瞥了妻子一眼,便旋过身。 向初静目送丈夫英挺的背影,芳心微微悸动。 虽已成婚五年,偶尔她在看着他的时候,仍会心跳加速。他实在很帅,或许是出身豪门的关系,他有种贵气,不是霸道凌人的那种,而是说不出的斯文俊雅,站在寻常男子间,格外 出类拔萃。 他也很有才气,不靠家族的庇荫,仍是在建筑设计界闯出一片天,他的作品在多年前便得过大奖,如今更是众多富商名流抢着合作的对象。 聪明、高贵、才华出众,不会有任何女人后悔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她当然也不例外,只是…… 向初静深吸一口气,阻止思绪继续沉沦,切好一盘水果,端送到客厅。 「哇!好漂亮的水果盘喔。」那个自信的女同事拍手赞道。「嫂子手艺这么好,都能开餐厅了,在家里伺候品熙一个人太可惜了啦!」 「有什么可惜的?」另一个男同事不赞同 撇嘴。「在家里当少奶奶很好啊!品熙又不是养不起。」 「说的也是,在家里享福也不错,我敢打赌,品熙一定很疼老婆。对吧,嫂子?」女同事突如其来 问。 她笑容更灿烂,酒窝在颊畔浮沉。「是啊,他的确很疼我。」 送走客人后,杨品熙泡了个热水澡,放松紧绷疲惫的肌肉,沐浴完毕,他裹上浴袍回到房里,见妻子正抱着电话筒,半躺在贵妃榻上闲聊。 她似乎聊得很开心,笑声不时洒落,他听着,嘴角一勾。 他很喜欢妻子的笑声,犹如风铃摇荡般悦耳,又很清爽,总让他联想起年少时的某个夏季。 那时,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笑声与她很相似…… 一念及此,杨品熙倏 凝步,蒙蒙 沉浮在思绪海里,直到向初静扬声唤他。 「要不要我帮你吹头发?」她问,主动拿起吹风机。 他愣了愣,原本想拒绝,见她笑容盈盈,心念一动,在贵妃榻边缘坐下,由她灵巧的手指在身后轻轻拨弄湿发。 「刚才在跟谁讲电话?你妹吗?」 「不是,是芬芳。」 何芬芳?他的前未婚妻? 杨品熙眉峰一凛。「你最近跟她好像很要好?」 「嗯,我们常一起出去逛街吃饭,她人很nice,很好相处。」她笑道。「她约我明天去喝午茶。」 杨品熙不语,默然沉吟。 何芬芳家世优渥,从小便是父母指定给他的未来儿媳妇,两人也曾订过婚,后来他遇见初静,不惜悔婚,不但大大惹恼两家长辈,也伤了何芬芳的心。 没想到曾与他有过一段孽缘的前未婚妻竟会与自己的妻子交好,真是奇事一桩。 「你不会觉得怪怪的吗?」他忍不住问。 「怪怪的?」向初静怔愣,半晌,蓦 恍然。「呵,你该不会是担心我们两个女人为了你争风吃醋吧?」她开玩笑。 「都这么多年了,芬芳不可能还在意我。」他淡然回应。 「只是自家老婆跟前未婚妻变成好朋友,总是很尴尬?」她猜出他的疑虑,轻轻一笑。 说实在的,她原也觉得似乎不妥,但已婚女人很难交新朋友,偏偏她几个要好的老朋友,已婚的要带孩子,未婚的工作又忙,几乎抽不出空聚会,幸好…… 「芬芳很有度量,我也不是那种爱计较的女人,你放心吧!」 「你觉得好就好,我没意见。」他微微一笑。 向初静继续替他吹发,他不禁闭上眼,享受妻子的手在自己发间穿梭那奇妙的舒适感。 「品熙。」温柔的声嗓拂过他耳畔。「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生个孩子了?」 他一震。「孩子?」 「嗯,我们结婚已经五年了,我想我们也该生小孩了。」她幽幽 低语。 他收拢眉宇,蓦 转头望向妻子。「我们结婚五年了吗?」 「你果然忘了。」她关上吹风机,涩涩 弯唇。「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今天?」他惊愕。他是真的忘了,完全不记得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抱歉,我没想到……」 「没关系,也该怪我自己没事先提醒你。」 他瞪视她,从她迷离的眼潭,看见一抹哀怨,虽然很淡很淡,终归是哀怨。 他心一扯。「你为什么不说呢?」 「我想你工作很忙。」 「你如果告诉我,我今天就不会带他们回来了。」他责备。 「对不起。」向初静柔顺 垂首。 奇怪,怎么变成是她道歉了?她苦笑 想,却改不了在丈夫面前习惯性的示弱。 「你要什么?」他问。 她讶然扬眸。「什么?」 「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不用了,我本来就想吃顿烛光晚餐而已。」 「可是我们连烛光晚餐都没吃。」他懊恼 顿了顿。「我还是送点礼物给你吧,你想要什么?」 「这个嘛,我暂时没想到耶。」 「要不然你明天去逛街,看看要买什么好了。」他随口提议。 她一怔。「你要我自己去买?」 「你自己买的才合心意啊!」他答得好理所当然。 「也……对啦。」可所谓的礼物,要的不就是那份拆封时期待的惊喜吗?也罢,这不重要。向初静将话题领回正轨。「品熙,关于孩子……」 「最近公司的业绩正在急速成长,我得专心在事业上冲刺,没空照顾孩子。」 「你不用照顾,我会照顾。」 「可是刚出生的孩子总会哭闹吧?」 「你怕影响睡眠质量,隔天会没精神工作?」她体贴 点出他的迟疑。 不愧是他的好老婆。 杨品熙赞赏 微笑。「再给我一些时间吧,初静。」他安抚 握了握她纤肩。「等我把公司营运状况稳定下来,我们再讨论生小孩的事。」 「那,好吧。」就算不情愿,也得接受。 「你要是觉得在家无聊,可以出去找一份轻松的工作。」他提出别的解决方案。 「不行啦!」她急忙摇手。「妈很早以前就警告过我,杨家的儿媳妇绝不能出去工作,会丢家族的脸。」 「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观念?」他冷冷一哼,眉苇不悦 打横。「我去跟她说——」 「不用了!」她焦慌 阻止。「要说我自己会说。」 她跟婆婆的关系已经够差了,不需要为这件事多添嫌隙,否则以后她在家族的 位,就更难堪了。 「难道你不想工作吗?我记得你婚前在广告公司工作时,做得很开心。」 「广告公司太忙了,我不可能兼顾家庭。」 「那就请个钟点佣人——」 「真的不用了。」向初静婉拒丈夫的提议,嫣然一笑。「你不必担心我,我现在每天画画、写书法,生活还是挺充实的。」 杨品熙深思 凝视她片刻。「好吧,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语落,他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 「明天一早要开会,我还有份文件没看,你困了就先睡吧!」 那他呢?八成会工作到深夜,然后直接在书房就寝吧? 向初静悄然叹息,眸光流转,无奈 落定今日才刚换穿暖色系新衣的大床-- 看来,今夜她又将孤枕独眠。 窗外,落着蒙蒙细雨,雨滴飘上玻璃,舞出缤纷多姿的足迹。 向初静欣赏着窗扉上的雨舞,粉唇浅浅一弯。 「瞧你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坐她对面的何芬芳见状,柳眉颦起,不以为然 摇头。「老公忘了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唉,我怎么可能不在乎啊?」向初静回神,轻轻叹息。「只是我能怎么办?他工作忙,也不是故意忘的。」 「好吧,就算他不是故意忘记,但怎么连礼物都要你自己买呢?」何芬芳继续为她抱不平。「这样不是很没诚意吗?」 「是很没诚意。」向初静承认。所以她的心,还是微微 揪了一下,小受伤。 「那你打算怎么做?就这么放过他?」 不放过又如何?向初静苦笑。五年的夫妻,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斤斤计较,这婚姻早该灰飞烟灭了。 「别说这些了,我们谈谈别的吧。」她试着转开话题。「上回你说你爸鼓励你跟品深交往,结果呢?」 杨品深,杨品熙的弟弟,也是向初静高中时的学长,两人交情一向不错。自从五年前杨品熙宣布放弃继承权后,杨品深便成为家族企业未来的接班人,现任「泰亚集团」的执行副总裁,跟何芬芳的家世可说是门当户对。 「结果还能怎样?」提起「内定」的未婚夫,何芬芳眼神一沉,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以前我爸为了跟杨家联姻,希望我嫁给品熙,现在品熙娶了你,他们又把脑筋动到品深头上——去!我就那么没行情吗?非嫁给杨家兄弟不可?」 「可你不是挺喜欢品深的吗?」 「喜欢是一回事,要不要嫁是另一回事。」 「说得也是。」向初静赞同。友谊跟爱情毕竟不同,当年她与品深也算得上相知相惜,但却是在见到品熙后,才陷入宿命性的爱恋。 「而且比起来我还更喜欢品熙呢,他才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何芬芳直率 补充,见向初静神情忽然变得尴尬,眸光一闪,笑了。「你放心,我不会抢你老公的,我跟品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知道。」向初静粉颊微红,略显窘迫。 何芬芳深刻 注视她,半晌,朱唇一撇。「算了,我们别提这两个臭男人了!」她招手唤来服务生。「要不要吃点蛋糕?这里的起司蛋糕很不错。」 「好啊。」 两个女人各点了一份起司蛋糕,继续闲聊,何芬芳跟向初静分享自己参加社交宴会的心得。 「上礼拜lv办的那场时尚派对,来了很多人喔,连欧洲的总监都来了。」何芬芳口沫横飞 形容当晚的盛况,包括每个名媛女星身上的衣服配件,都巨细靡遗 评论。 她的评论犀利,一针见血,偶尔或许稍嫌恶毒,但大部分时候却是令人会心一笑的幽默。 「怪不得媒体会封你为新一代的社交名媛。」向初静微笑赞叹。「你对时尚真的很有自己的见解耶!」 「我这没什么啦。」听她称赞,何芬芳更加眉飞色舞。「其实你也行的,只要稍加打扮,我保证你会在社交界掀起一阵旋风。」 「我?算了吧!」向初静朗笑。「我连怎么跟人家应酬都不晓得。」 「学就好了啊!」何芬芳兴致勃勃 游说。「你老是待在家里,不闷吗?而且你如果不持续跟外面的世界接触,总有一天会跟品熙的生活脱节的。」 「嗯。」向初静涩然颔首,忆起昨夜丈夫与同事的谈话,她完全插不上嘴——他们俩的生活确实相差太多了。 「既然杨伯母不让你出去工作,也不可能为你在家族企业安插一份职位,那你就跟我多参加一些社交宴会啊!至少可以多认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帮品熙做点公关。」 「我不习惯那种场合。」 「多去几次就习惯了,难道你真打算闷在家里发霉不成?」 「其实也还好,我现在除了画画以外,还拜师学书法,时间满容易打发的。」 「你!」何芬芳气绝,说了那么多,还是对牛弹琴。 「真的很抱歉。」向初静看出她的不愉,柔声道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不喜欢那种社交场合,我会不自在。」 何芬芳不语,敛下眉眼,默默 把玩咖啡杯,半晌,她扬起眸,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初静,但我不希望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什么事?」 何芬芳从提袋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簿,搁在咖啡桌上。「这是前阵子我去拜访杨伯母时,她找出来给我看的,是品熙小时候的相簿,我想你应该会想看,就跟她借来了。」 「是品熙的相片?」向初静喜悦 接过相本,明眸流光璀璨,颊畔两枚酒涡若隐若现。「谢谢你,芬芳,我一直很想看呢!」 对丈夫的过去,她一直极有兴趣,只可惜他从来不说,事实上他很少说关于自己的事,她只能由他与父母冷淡的互动推知他的童年大概不甚愉快。 她一页一页 翻阅,爱恋的目光仔细雕琢丈夫的青春年少,他那时好似不太爱笑,神情总是严肃,镜片后的眼潭深邃难测。 「呵,他那时候还戴着眼镜呢!」现在,他已动过矫正视力的雷射手术,无须再戴眼镜。「他戴眼镜别有一番气质,像个小学究。」 「你看后面。」何芬芳等不及她一张张 膜拜,急着往后翻。「这几张照片是品熙升国二那年暑假拍的。」 「我看看。」向初静定睛细瞧,只见几张错落黏贴的相片都是丈夫和某个少女的合影。「这女生是谁?」 「是他的同班同学。」何芬芳解释,意味深长 顿了顿。「品熙很喜欢她。」 「这么说,是他的小女朋友喽?」向初静轻笑,看着丈夫与少女的青春剪影,并不吃味,只觉得好玩。 谁都有过纯纯的初恋,她不会介意。 「杨伯母说那时候他们年纪都还小,说不上是男女朋友,顶多算是好朋友吧!」何芬芳取出其中一张相片。「你看这女孩,是不是跟你很神似?」 与她神似? 向初静讶异 扬眉,接过照片细瞧,脑海一面悠悠 浮现自己少女时期的青涩形象。「嗯,是有点像。」 「她跟你一样,眼睛都很大很亮,笑起来也有酒涡,甜甜的。」 「嗯。」向初静同意 颔首。「不过她看起来比我漂亮多了,皮肤好白,像洋娃娃一样。」她赞道。 何芬芳可不似她大方,朱唇一撇。「青春少女嘛,肤色当然特别好。你也很漂亮啊,只是不爱打扮而已,我保证你认真打扮起来,肯定迷倒一群男人。」 「你太高估我了。」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吗?」何芬芳瞪圆一双眼。「我好歹也是个社交名媛。」 「是,我相信你,谢谢你的夸奖。」向初静笑容甜美。 何芬芳无奈 瞪她,片刻,懊恼 叹息。「你这女人,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向初静不解。 「是这个女孩子。」何芬芳负气似 指了指相本。「我听杨伯母说,这女生改变品熙很多,品熙小时候很不爱说话,虽然课业表现一向很优秀,可是待人却很冷淡,性格孤僻,是这个女生将他从封闭的内心世界拉出来。那年暑假,他们天天一起出去玩,品熙经常玩得满身泥泞回来,把杨伯母气得半死。」 「他会玩得那么疯?」向初静愕然。她一向温文儒雅的丈夫,也曾有过顽皮淘气的少年时? 「很疯。」何芬芳强调 点头。「而且伯母说那是她见过品熙最开朗的时候。」 「最开朗的时候?」向初静心一沉,渐渐领悟事情的微妙之处了。「那现在呢?她现在人在哪里?」她慌乱 追问。 「她死了。」 「什么?!」向初静强烈震惊,不祥的预感如落雷,在她脑海劈亮。 「就在那年暑假开学前,那女孩出车祸死了,品熙很伤心,有一阵子整天失魂落魄的,还有失忆的迹象。」 「失忆?」心韵,诡异 加速。 「他会忽然忘记那个女生已经死了,跑去两人常去玩耍的 方等她。有一天刮台风,雨下得很大,他傻傻 在风雨中等了两个多小时,回来发高烧,染上肺炎,差点不治。」 最好的朋友,曾经领他打开心房的朋友,离开人世了,从此阻绝两人的是生与死,最遥远的距离。 怪不得他会暂时失忆,他不想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吧? 向初静痴痴 凝望相片,看丈夫与那个死去的少女对着镜头绽开爽朗的笑容,看少女手上握着的一朵向日葵…… 她心弦一紧,蓦 想起从前交往的时候,丈夫总爱送自己向日葵花束。 「这个……」她犹豫 指向照片中恣意绽放的鲜花。 「你也注意到啦?」何芬芳蹙眉。「听说那女孩名字叫小葵,所以最喜欢向日葵,在她死后,品熙还坚持在花园里亲自种下一排向日葵。」 他为那个女孩种向日葵? 酸楚的浪潮,在向初静胸海泛滥成灾。 她几乎能够想象,丈夫是以怎样的心情栽下那一株株花,他种的是向日葵,也是最绝望的相思。 「杨伯母说,看到相片她才想起来,为什么就算她跟杨伯伯那么不赞成你跟品熙的婚事,他还是坚持非娶你不可。」何芬芳低涩的嗓音刷过她耳畔。 她缓缓扬眸。「你是说品熙他……」 「我猜,他可能是把你当成那女生的替代品了。」 替代品。 向初静默默咬唇。 无须何芬芳明白点出,她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丈夫既然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那么当初与她相识时,之所以对她展开强烈追求,或许就是因为她与那女孩有几分神似。 她只是替代品吗? 这五年的婚姻,她以为丈夫对自己的挚爱,原来都只是一个……谎言? 可能吗?这一切,难道都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向初静垂敛眸,手指紧紧 、紧紧 捏住那张经过岁月流转,影像仍清晰异常的相片—— 不,她不相信!** 第二章 即使过了下班时间,事务所内仍是***通明,同事们或聚在会议室里讨论案子,或埋首桌前努力画设计图,不少人把饭盒摆在桌上,都凉透了还是没能扒上几口。 看来这间建筑设计事务所,收的员工都是跟她老公一样的工作狂啊! 向初静悄声叹息,脱下短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拂了拂发梢鬓边的雨气,然後提高手上提的两个袋子。 「大家好,我带了一些吃的东西来。」她笑吟吟 打招呼。 「是嫂子耶!」一群人热情 围上来。「来看大老板的吗?哇,这是什么?好香!是鼎泰丰的小笼包耶,这下我们有口福了!」 众人七手八脚 接过袋子,抢著分食去。 向初静笑望他们,很高兴自己带来的点心能提振大家的工作精神,半晌,她转向上回曾来家里拜访的那位女同事。 「品熙呢?」 「在小会议室。」她指了指前方一扇长长的玻璃窗。「正在跟客户讨论案子。」 「是吗?」向初静望进窗里,果然发现丈夫正指著桌上的设计图,滔滔不绝,似是在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对方是个女人,成熟自信,风韵迷人,偶尔点头同意时,耳际两串流水耳坠便会随之摇荡。 「我去跟他说你来了。」 「不用了。」她阻止女同事。「让他忙好了。」她不该在他忙碌於工作的时候前来打扰。 向初静有些後悔自己今日冲动来访,她浅浅一笑,正想托词离开时,杨品熙蓦 抬头,与她目光相对。 她可以看见他剑眉不著痕迹 一蹙,然後跟女客户说了些什么,走出会议室。 她心韵怦然,望著丈夫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忽然觉得自己像误触陷阱的小动物。 「你怎么来了?」他沉声问。 这语气,是否带著一丝轻微的责备? 她听不出来,慌得悄悄捏紧自己掌心。「我……我跟芬芳在附近逛街,想说顺便来看看你。」 「嫂子还带了小笼包来祭我们这些饿鬼的五脏庙喔!」一旁的女同事笑著补充,跟著识相 离开,留两人独处。 「你跟我来。」杨品熙牵起她的手,拉她进私人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装潢素雅,虽然空间不大,却井井有条,收拾得很整洁,很能表现主人严谨的性格。 「这盆栽是新的吧?」为掩饰自己慌张的情绪,向初静刻意仔细欣赏室内的摆设。「上回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说是上回,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你不是说过吗?办公室内放点绿色盆栽,眼睛看著,心情也会好些。」杨品熙淡淡解释。 是她说的吗?向初静恍惚 想。是了,她上回来时,似乎曾如此跟他提议过,没想到他真的挂在心上。 她不禁嫣然一笑。「你把它照顾得很好呢,欣欣向荣,很有活力的样子。」 「只是浇浇水,没什么。」他按著她在沙发上坐下。「说吧,有什么事?」开门见山。 「嗄?」她愣住。 「没事的话,你不会突然上办公室找我。」他深思 注视她。「是家里有什么事吗?还是我妈又找你麻烦了?」 「不是,不是那样。」 「那到底怎么了?是礼物吗?」他灵光一现。「是不是你今天买礼物钱不够?信用卡刷爆了吗?」 「我怎么可能刷爆信用卡?」她无奈 睨他一眼。在他心中,她是那么不懂得持家的女人吗?「而且我才没买什么礼物。」 「为什么不买?」他不解 扬眉。「不是要纪念结婚五周年吗?」 因为礼物如果还得自己去买,就没有意义了啊! 抗议的言语在唇畔踯躅,偏是软弱 走不出来。「那根本不重要,我不在乎有没有礼物。」她微弱 低语。 「那你要什么?」他问得直率。 她咬牙,胸间迅速堆叠沉重的云海。 为什么他会认为她是来「要」什么的呢?夫妻之间的关系难道就只是单纯的物质供给吗? 「我没要什么,我只是……只是想问你……」 「问我什么?」 关於小葵的事,关於她,是否只是个替代品。 但她问不出口。 「算了,以後再说好了。」她笑容苍白。「人家还在等你开会呢,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语落,她意欲起身,杨品熙却将她压回去。「你在这里等我,再二十分钟就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可是……」 「等我!」他不由分说 命令,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到茶水间斟了杯热茶给她,要她在办公室里等著。 向初静捧著他专用的马克杯,热茶的温度透过杯体暖暖 烘著她冰凉的手,清淡的茶香在她鼻间缭绕。 她捧著马克杯,就好似牵著丈夫厚实的大手。 他是关心她的吧?毕竟她是他的妻啊!他一定是注意到她身上拂不去的雨气,所以才为她斟来这杯热茶暖身吧? 一定是的,她应该相信,他是爱她的。 她微笑啜饮著茶,坐上丈夫的办公椅,面前的办公桌除了电脑、卷宗以及文具用品,还有两扇连结的相框。 相框里镶的,都是她与他的合影,一张是婚纱照,另一张是他们度蜜月时,他在沙滩上拦腰抱趄她。 向初静探出手指,轻抚相片上两人灿烂的笑颜——那时候的他们,玩得多开心啊! 唉,她真傻,怎么会怀疑品熙对她的爱呢?如果不爱她,怎会将两人的合照摆在办公桌上? 他一定是爱她的! 一念及此,向初静开朗 轻笑,占领胸房的阴霾瞬间散开,透出清亮的阳光。她站起身,在办公室内兴奋 来回踱步,热茶喝完了,她轻轻打开门,前去茶水间。 经过小会议室时,半掩的门扉後传出一道俐落的女性声嗓。「……那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们了,至於後续有什么问题,你再跟我沟通。」 「嘿!大名鼎鼎的叶亚菲居然亲自担任我的联络窗口,真是荣幸。」乍听之下虽似玩笑,却是不折不扣的褒扬。 原来她老公也挺会说话的嘛!向初静微笑抿唇,凝住步履,悄悄听丈夫与客户对话。 「那也是因为由你这个名建筑师亲自负责这个案子啊!」对方同样善於社交辞令。「说真的,我们上头几个大老板都很关注这个案子,这两间展馆,一间在台北,一间在纽约,代表的可是我们公司的公益形象,拜托你们了。」 「放心吧,我不会搞砸的。」 「我相信你。」叶亚菲嗓音含笑。「对了,品熙,我一直想问你怎么会想到以向日葵作为展馆的意象图腾?」 向日葵! 向初静一震,冻立原。 「因为向日葵很适合你们想营造的光明积极的形象,而且对我个人而言,也有特别的意义。」 「什么样的意义?」叶亚菲好奇 追问。「是因为梵谷吗?提到向日葵,就会令人联想到梵谷的名画,难道你也是梵谷的崇拜者?」 「不是的,我并不特别欣赏梵谷的画,只是……」 「只是怎样?」 杨品熙没有回答。 但他无须解释,向初静也能猜得出他真正的想法。 向日葵,代表他的初恋,那座展馆,是他为初恋情人设计的,是他献给她最珍贵的礼物,设计图的一笔一划,勾勒的都是他相思的线索,将来盖展馆的一砖一瓦,砌成的也都是他无法言语的爱。 向初静失神 走进茶水间,洗净马克杯,回到杨品熙办公室,小心翼翼 将杯子搁上办公桌。 窗外,细密的雨帘依然随风翻飞,她怔忡 看了好一会儿,然後转身,离开,再度踏进来时的蒙蒙烟雨里。 她最近怪怪的。 杨品熙回到家里,面对一室静寂,眉宇不禁打结。 自从成婚以後,总是乖乖在家里等他归来的妻,这阵子竟有好几个夜晚比他还晚归。 据她说,是因为何芬芳怕她总是待在家里无聊,建议她多参加些社交活动,不仅拓展眼界,也能增添乐趣。 她想见世面他并不反对,也很赞成她经营属於自己的生活情趣,但她不是一向最怕那种虚伪的社交场合吗?而且他也不认为单纯的她能应付得来那些狂放不羁的派对动物。 他劝她不要和何芬芳来往得太密切,她反怪他管得太多,干涉她交朋友的自由。 他温顺的妻,究竟怎么了? 杨品熙实在不解,来到厨房打开冰箱,见里头空空如也,困惑更浓,胸口也不觉微微翻起怒焰。 她会不会玩得太过火了?完全忘了自己身为家庭主妇的责任吗?从前的她可不会如此粗心。 是在跟他闹脾气吗? 就因为他忘了两人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所以她生气了?既然这样,那天晚上她大可以直接表达不满,又何必装作落落大方,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杨品熙伸手卸落领带,用力掷在沙发上,然後整个人也跟著埋进去。 时钟指向十一点,他尝试拨打妻子手机,却没人接听。 很好!他倒要看看她打算混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家? 他坐在沙发上,如一座暂时静止的休火山,融浆在体内逐渐沸腾,威胁著要爆发了—— 烟雾迷离的夜店里,夜愈深,气氛愈high,舞池里红男绿女,扭腰摆臀,贴面热舞。 向初静躺在里问包厢的沙发上,睡眼蒙胧,许是酒喝多了,醉意抽去了体力,教她全身虚软,怎么都爬不起来。 「姊,你怎么了?怎么喝成这样?」接到她求救电话的向晚虹,进了包厢,见她独自瘫在沙发上,惊疑不定。 向初静勉力睁开眼,眸底映入熟悉的容颜,她安心了。「晚虹,你……来啦!」她结巴 对妹妹打招呼。 「你喝醉了!」向晚虹蹙眉。「你酒量那么差,还学人家到pub喝酒做什么?」 「我只喝一点点,大概这样……三、四杯吧。」她随手比了酒杯的大小。 「三、四杯也能醉成这样,你根本就不能喝酒啊!」向晚虹低声责备,视线一落,秀眉颦起。「瞧你,还睡得衣衫不整的。」 「衣衫不整?」向初静茫然望向自己,只见深v领薄毛衣下的那件衬衫,扣子开了好几颗,浑圆的**呼之欲出,形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糟糕,好像解太多扣子了。」她窘迫 想扣回去。 「我来吧。」向晚虹接手,替她将衬衫衣扣好好锁紧。「你一个人来喝的吗?」 「不是,我跟芬芳……一起来的。」 「那她人呢?」 「她人……」向初静迷惑 眨眨眼,似是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片刻,她忽 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她说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 「然後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向晚虹不敢相信。 「不是,她才不会那么没义气。」向初静醺醺然 为朋友辩解。「还有她的朋友啊,他们也在。」 「她的朋友?在哪里?」向晚虹狐疑 环顾宽敞的包厢。 这里头除了她们两姊妹,看不到其他人,莫非他们都到舞池去跳舞了? 「嗯,我也不知道人都上哪儿去了,呃。」向初静掩住唇,打了个秀气的酒嗝,然後冲著妹妹嫣然一笑。「所以……才找你来救我啊!」 「你真是的!」向晚虹瞪她,又气又无奈,半晌,她摇摇头,将姊姊的手臂挂上自己纤瘦的肩头。「哪,我扶你,我们回去。」 「嗯,谢谢。」向初静乖巧 听令,在妹妹的搀扶下,迷迷糊糊 上了计程车。 向晚虹跟司机说了住址,回眸打量姊姊酒红色的脸,从不曾见她醉成这样,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姊,你跟姊夫还好吧?」 「什么?你说我跟你姊夫?」向初静吃吃 笑,玉手在空中肆意挥舞。「我们很好啊,好得很。」 「是吗?」向晚虹不信,倾身捧住姊姊滚烫的粉颊,灵慧的眼锁住她,似要望进她魂魄深处。 向初静心韵一乱,酒意顿时醒了七、八分,她尴尬 扯唇,试图坐正身子。「我没事,晚虹,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怎样想了?」向晚虹半嘲弄 问。 「你以为我跟你姊夫吵架,才去pub喝酒买醉,对吧?」 「不是吗?」 「不是的。」向初静幽幽叹息,拢了拢凌乱的发缯。「你也知道你姊夫脾气特好,不可能跟人吵架。」 「你也是啊!」向晚虹微笑摇首。「你们一个好好先生,一个好好小姐,根本是天造 设的一对,我看圣人遇到你们也要投降。」 听出妹妹话里的调侃意味,向初静淡淡一笑,没说什么,掩落眼睫,闭目养神。 「怎么不说话?姊,你别装睡!」向晚虹可没傻到轻易放过她,推了推她。「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要跟人家跑去混夜店?」 「只是好奇而已。」向初静低语,依然紧闭著眼。「反正每天在家里也无聊,就跟朋友出去玩玩。」 「你玩成这样,等下回到家,姊夫看到了肯定会生气。」 「或许吧。」 「什么或许吧?瞧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不怕他发火吗?」 发火最好,她还怕他连责备的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呢! 向初静苦涩 抿唇。她承认自己最近出格的行举的确是有意挑起丈夫的怒气,她好希望能跟他大吵一架,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最容易说出真心话,那么,他或许会坦承一直欺瞒她的真相。 可惜他总是不发火,也不晓得是脾气太好,还是对她这个妻子太不在乎…… 「唉,不过我想姊夫就算生气,也气不了太久的。」向晚虹清隽的嗓音又响起。「他只要看到你这张脸,保证怒火全消。」 「为什么?」向初静讶然扬睫。 「你自己照照镜子吧!」向晚虹笑意盎然。「你这张脸红得就跟苹果一样,又嫩又水,连我这个妹妹看了都想掐一把呢,何况是男人?我看姊夫见了只会想咬上一大口吧!」 「你胡说什么?」向初静没好气 横妹妹一眼。 向晚虹但笑不语,计程车来到一栋大楼前,她明眸一转,眉宇间的笑意更浓。「瞧,你的男人已经等不及把你拖回去了!」 「什么?」向初静一愣,随著调转视线,只见杨品熙挺拔的身躯,正倚在大楼门前一盏伦敦风的路灯下。她倒抽口气。「你叫他出来的?」 「我哪敢啊?」向晚虹耸耸肩。「我只是打电话跟他说我会送你回去,是他自己自愿下楼来吹风的。」她笑嘻嘻 打开车门,将姊姊推进姊夫展开的怀抱里。「姊夫,我把姊姊交给你喽,拜拜!」 「好,你小心点,到家时打个电话给我。」杨品熙温声嘱咐,将妻子搂进怀里,目送黄色车影远离後,深邃的眸光方落定向初静。 她气息一凛。 「你喝酒了?」他嗅到酒气,眉峰一紧。 她不答话,或许是酒意未退,也或许是仓皇紧张,心跳不争气 加速。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责问,语气稍稍严厉。 「我——」 「上去再说!」他打断她的解释,扶她坐电梯上楼,回到屋里,他端来一杯醒酒茶,盯著她饮下。 她默默 喝茶,低眉敛眸,不敢面对他。 「你在生气吗?」他突如其来 问。 她愕然,扬眸望他。 他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深沉 凝视她。「因为我忘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所以你才故意做这些事来气我的吗?你是不是嫌我对你不够体贴用心?」 她蹙眉。「我不是——」 他再度打断她。「如果你真的这么不高兴,为什么那天晚上不直说出来?我会想办法补偿。」 她瞪他,他一向温文的脸难得如此张扬 显露情绪——著恼的人是他吧? 「你要怎么补偿?」她哑声问。 他一愣。「都可以啊,看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都可以买给你,」 又是礼物!她不是孩子了,他怎么总想用这个打发她? 「我不要礼物!」她也恼了,提高声调。「为什么你总以为我只是想要礼物?我才没那么小气,就算你什么都没送我,也没关系。」 「那你到底在气什么?」 「……」 「你说啊!」 她绝望 咬唇。她该怎么说? 沉寂半晌,她终於幽幽扬嗓。「你爱我吗?」 「什么?」他怔住。「为什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你别管,回答我就是了。」她固执 追问。 「初静,别无理取闹。」他顾左右而言它。「我跟你说过,公司最近接了个大案子,我必须全力以赴,真的没时间跟你玩游戏。」 玩游戏?谁在跟谁玩呢? 向初静嘲讽 牵唇,眼潭氲开薄薄的迷雾。「你认为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网路游戏吗?你高兴时就上线打一打,没空时就先离线去做自己的事,是这样吗?」 杨品熙惊怔,不曾听过妻子以如此哀怨的语气责问自己。「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她深吸口气。「我问你,究竟为什么跟我结婚?」 他瞪她。「你这是嫌我对婚姻的付出太少?就因为我忘了一个纪念日,你就要质疑我对婚姻的忠诚度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她冷哼。「一个连问题都不敢正面回答的男人,我怎么相信?」 「向初静!」他厉声喝斥,似是警告她话别说得太下客气。 她别过眸,倔强 抿唇。 见她原本嫣红的容色变得雪白,杨品熙心一软,胸口怒火渐灭。「算了,我不跟你吵,你大概酒喝多了,我们以後再说。」 向初静撇撇嘴。「你别转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水眸定定直视他。「你爱我吗?不,或者我该问,你爱『过』我吗?」 他听出问话里的讥诮意味,眉苇又打结。 「初静,你喝多了。」 「你答不出来,对吗?」她轻轻 问,神情有三分嘲弄,却有七分寥落。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你痛痛快快 跟我大吵一架,告诉我你的真心话! 不逃避,不说谎,坦承所有深埋的秘密。 但她敢听吗?秘密一旦挖掘,这摇摇欲坠的婚姻还能撑得住吗?她能有勇气面对残酷的现实吗? 她不敢,只能眼睁睁 望著结褵五年的丈夫,怔忡无语。 这痴傻又娇怯的模样教杨品熙心弦一扯,大手掌来她微凉的脸蛋,在那轻颤的粉唇上安抚 啄吻一口。 「你大概是累了,初静,先洗个澡吧!洗完澡,好好睡一觉,醒来你就会觉得好多了。」 他待她像个孩子,说话的口气也似是诱哄——他一定觉得她很任性吧?无缘无故吵闹了一顿,却又不说明白是为了什么。 向初静自嘲 敛眸,怪自己太胆小,不敢与丈夫摊牌。 因为她实在爱极了他啊!正因为爱太深,情太浓,才格外怨他,却又胆怯 说不出口。 他能懂吗?** 第三章 隔天早晨,向初静悠然自睡乡中醒转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初春的阳光温煦 穿透重重帘幔,映在她苍白的容颜。 她坐起身,觉得脑袋好沉重,隐隐刺痛著。她不禁捧住头,低声**。 「怎么?头很痛吗?」一道谐谑的声嗓扬起。 她愕然扬眸。 杨品熙望著她,微微一笑。「这是给你一个教训,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就不应该在外头乱喝。」 她恍惚 蹙眉。「现在几点了?」 「快十点了。」 「十点了?」她大惊。「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没见你醒,我能去上班吗?」他半责备 白她一眼,将手中温热的马克杯递给她。「这杯牛奶,你先喝了。」 她愣愣 接过牛奶,不敢相信 嗅著那香浓的味道。 「快喝啊!」他温声催促。 「喔。」她忙点头,脑子因这样的晃动又一阵生疼,她皱眉强忍,慢慢 喝牛奶,胃袋暖了,头痛仿佛也舒缓许多。「对不起,耽误你上班时间。」 喝完牛奶,她呐呐 对丈夫道歉。 後者包容 一笑。「没关系,反正我今天早上没什么重要的事。」 她怔望他,奇怪他突然的体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将工作看得比她重要,何况她昨晚才闹过一场,她原以为他会给她脸色看。 不料他反而延迟上班时间,留在家里等她醒来。 「我买了面包放在餐桌上,你饿了就拿来吃吧。」他一面接过空牛奶杯,一面嘱咐。「我得去公司了,你如果还是很不舒服,就在**多躺一会儿。」 「喔。」她怔望他对著穿衣镜系领带,穿来绕去总是不甚满意,她下床,主动伸出手。「我来吧。」 杨品熙愣了下,没拒绝,静静站著任由妻子的小手在自己颈间穿梭。 打领带可是向初静拿手的强项,不到一分钟,便俐落 系了个英挺漂亮的领结。 「果然还是你最厉害。」杨品熙对镜审视,很是满意,然後俯首在她前额轻轻 印上一记。「那我去上班喽。」 她芳心一震,顿时僵在原。 替他系领带,他回以道别吻,他们夫妻俩有多久不曾如此甜蜜互动了?为何今天他会忽然记起来? 「品熙。」她茫然低唤,眉间心上,尽是困惑。 他似乎也看出她的迷惘,湛眸若有深意 闪烁。「我明天要出差,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 「什么?!」这提议震得她不知所措,歪著头,明眸圆睁,傻气的模样好似一只受宠若惊的小熊宝宝。 他笑了,大手拍拍她的颊。「我七点半回来接你。」 向初静怔然目送丈夫的背影。听说男人感到歉疚的时候,就会忽然对妻子特别好,难道他……果真不爱她了? 是这样吗?她不敢细想,喉间却苦涩不堪。 六点,会议刚达成结论,杨品熙立刻收拾公事包,同事们难得见他如此匆忙,讶然扬眉。 「晚上有应酬吗?品熙,瞧你一副急著走人的样子!」 「我晚上跟初静约好了。」他淡淡解释。 「喔~~原来是跟佳人有约。」大伙儿相顾莞尔。「那就不妨碍大老板回家做好老公了,大家散会散会,别耽误人家夫妻甜蜜时间!」 对员工的调侃,杨品熙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回到私人办公室,刚收好笔记型电脑,桌上铃声作响。 他接起电话。「我是杨品熙。」 「老板,展馆那边派人来了,说有些事情想跟你讨论。」 「现在吗?」 「嗯,对方说希望在你出差以前见个面。」 「……好吧,我留在公司等。」 切线後,杨品熙手执话筒,懊恼 叹息。 原本预计今天晚上能排出空档,没想到客户临时来访,看样子是没法准时离开了。 若是放初静鸽子,她肯定会很不高兴吧?她最近心情不好,今晚便是为了安慰她才订了餐厅,他不希望功亏一篑,更伤夫妻感情。 毕竟经营婚姻,跟经营公司一样,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老婆有时候还是需要哄哄的,何况他一向不轻易许诺,既然答应了就该想办法…… 杨品熙蹙眉,瞥了一眼腕表,在脑海里算计时间,衡量得失,终於下定决心,拨打家里电话。 「……嗯,我知道了,没关系,你慢慢来,我会等你。」 向初静挂上电话,对自己苦笑。 她就知道,事情绝不会如预期中顺利,他明天就要出差了,今天怎么可能抽得出空与她共进晚餐?何况绊住他的,还是他最在意的那个展览馆的案子。 她有种预感,也许今天会被放鸽子了。 但不管怎样,既然丈夫要她先到餐厅等,她还是对镜理妆,换上一身粉嫩的春装,不规则的裙摆在走动时会舞成一波波轻盈的浪,腰间的丝带强调出她的细腰,耀眼夺目。 她拢上薄披肩,拿起前年生日杨品熙送她的名牌皮包,坐计程车来到餐厅。 餐厅座落於山区,占 广阔,玻璃外墙爬满了绿色藤蔓,室内凿了一方水池,水波粼粼,在灯光下流转莹亮。 服务生领她到预定的桌位,就临在水畔,听水声淙淙。 「请问要先点餐吗?」 「先给我一壶皇家奶茶吧。」 虽然不抱希望,向初静仍是拒绝了服务生先行点餐的提议,一个人默默 喝茶。 邻近几桌的客人见她一个女子,痴坐著等人,不时投来好奇的视线,渐渐 ,那目光开始夹杂几分同情。 她假装没看到那样的同情,望向窗外,月娘独个儿流连在天空,与她寂寞相对,时光的沙漏在无言中流逝,一粒粒聚成一座高塔,一座囚禁长发公主的高塔。 不知公主在塔上都想些什么?难道不曾有一跃而下,一了百了的念头? 向初静幽幽 凝思,客人渐渐少了,服务生静静 准备打烊,她一壶奶茶也早喝尽,空杯已冰凉。 他果然没来。 她瞪著桌上烧成灰烬的蜡烛,不明白自己为何坚持等下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去年结婚纪念日,她便在家里空等了一晚上。 那天她没有怪他,今年的结婚纪念日也没怪他,今晚,当然也不会怪他。 结束了。 她扬眸,环顾周遭,果然只剩下她一个客人,***半灭,音乐也停了,显然已到打烊时间。 再不走,可要成为人家口中的「澳客」了。 向初静自嘲 扬唇,正欲起身买单,室内灯光忽然全部暗下,一室幽寂中,慢慢 ,亮起一盏烛火。 她迷惑 瞪著那一圈荧荧光亮,亮圈愈来愈大,愈来愈近,终於,映出一张好看的男人脸孔。 是杨品熙。 他捧著烛盏,来到她桌前。「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怔然无语。 他微微一笑,将烛盏搁在桌上,这动作仿佛是个暗号,不一会儿,服务生便依次捧来一盏盏烛火,在两人周遭闪烁,好似夏日草丛间的流萤飞舞。 向初静不禁屏息,痴痴 望著这一切。 接著,服务生开始上菜,杨品熙亲自替她拉开餐巾,铺在她膝上,然後才在对面落坐,他开了一瓶香槟,向她举杯。 她愣愣 动也不动。 「你不喝吗?」他柔声问。 她这才回神,连忙举杯相敬,香槟杯撞出清脆的声响,也撞上她的心。 「为什么?」她茫然低语。「不是已经打烊了吗?怎么会……」 他明白她的疑问,笑著解释。「因为这间餐厅是我设计的,所以老板特别通融我。」 「这是你设计的?」她讶异。 「是我前年的作品。」 「我喜欢。」她真心 赞美。 他温文一笑。「我很高兴你喜欢。」 她看著他拾起刀叉,恍惚仍觉在梦中。「我以为你一定来不及的,我想,你一定又会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杨品熙深深 凝望她。「你以为我来不了?」 「嗯。」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等?」 「因为……」她答不出来。或许她仍是抱著一线希望,或许,她已习惯了等。 「对不起。」他忽 哑声道歉。 她愕然。 他放下刀叉,握住她的手。「昨天晚上我在等你的时候想了很多,我想,这两年我的确有点疏忽你了,只想到要全力在事业上冲刺,几乎没注意到你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你在客厅墙上涂了新油漆对吧?窗帘、床套也都换上暖色系的。」 「你发现了?」她心弦揪扯。她还在想,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 「很抱歉这么晚才注意到。」他彷佛看透她思绪,微微苦笑。「我知道工作太忙不是藉口。」 不管多忙,时间多紧迫,如果真对彼此用了心,自然能感受到对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向初静懂得丈夫话中的未尽之意,她笑了,忽然觉得胸口像融了一坛蜂蜜,好甜,好幸福。 「找一天,你早点回家看日落吧!」她提议。 「回家看日落?」他不解。 「嗯,会很漂亮的。」 当黄昏的霞晖映上客厅那面橙色的墙,整个家,会犹如一座童话城堡,美得如梦似幻。她好希望能与他一起分享那不可思议的美景。 「好,我知道了。」他许诺。 两人相视而笑,曾经笼罩婚姻生活的浓浓阴霾,仿佛都在此刻,一扫而空。 「我觉得自己好像能看开了,晚虹。」 这天,向初静趁著老公到义大利出差,约了妹妹到家里吃晚餐,饱食一顿後,两姊妹坐在客厅 毯上,喝著暖暖的洛神花茶,吃饭後点心。 「什么看不看开的?」向晚虹莫名其妙。 向初静微微一笑。「坦白说,我前阵子一直很不安,你也知道,我跟你姊夫结婚五年多了,这几年婚姻生活愈来愈平淡,他忙著工作,很少理我,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你在乱想什么啊?」向晚虹秀眉打横,驳斥姊姊。「姊夫当然是爱你的!你忘了他当年为了娶你,不惜放弃继承权吗?他绝对很爱你!」 「是啊,我也一直这么相信。」向初静颔首,没告诉妹妹关於小葵的事。 「所以你就别乱想了,也许姊夫最近工作比较忙吧?但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关心你的,否则那天晚上不会在家里楼下等你了。」 「嗯,我想也是。」她很同意妹妹的推论。 不管品熙当初是基於何种理由追求她,与她成婚,经过那顿他特意安排的晚餐约会,她相信他是在乎她的,这五年多的婚姻,想必在他心上有很大的分量。 所以她决定不问了,就当自己从来不知道小葵这个人。 有些事,或许装傻得好,这世上又有谁能真正弄清楚谁有几分是真情,几分是假意?人人都曾经历过磨难,都有不能说的秘密,何必强求百分百的坦白?只要对方对自己好,愿意呵护自己,也就罢了。 相信自己爱的人,是成全对方,更是成全自己,愿意相信,一个人才更能甘於婚姻的苦与甜。 她决定相信他,相信他对自己的这份体贴与柔情。 「我觉得自己好傻,一直想东想西的,钻牛角尖,难怪愈来愈不快乐。」她嘲笑自己,眉宇故意挤成一团,对妹妹扮鬼脸。 向晚虹噗哧一笑,回敬她一个更有创意的鬼脸。 两姊妹你来我往,相互过招,到後来,两人都是笑不可抑,争相埋怨对方怎么装得出那种世纪无敌丑怪的表情。 这是她们姊妹间的秘密游戏,因为小时候家境困苦,经常受到邻居同学欺负,不开心时,她们就会这样逗彼此发笑。 「咳、咳!」向晚虹笑得捧肚子。「好久没看姊你扮鬼脸了,没想到……功力不减。」 「吓到你了吧?」 「佩服佩服!我还以为你嫁给姊夫後,就变成一个无趣的人妻,每天只会装作温柔婉约 说:『是,老公』、『谢谢老公』之类的蠢话呢!」 「我本来就很温柔婉约啊,干么要装?」向初静假装不悦 瞪眼。 「是,姊,你是很温柔,不过你也很能搞笑啊!」向晚虹若有深意 一顿。「可你从来没在姊夫面前搞笑,对吧?」 向初静一愣,唇畔的笑意缓缓褪去。在他面前,她的确不曾搞笑,或许是因为他是那么风度翩翩的一个男人,而婆婆也绝不会允许她失去一个贵妇该有的形象。 「你是不是连不开心的时候,都不会直接说出来?」向晚虹蹙眉,端起一本正经的神情。「如果你觉得姊夫冷落你,就直接跟他抗议嘛!」 她怎么能?那简直像个任性的孩子! 向初静敛落羽睫,把玩著茶杯。「他是个王子,晚虹,既然我要嫁给王子,就应该把自己变成一个公主。」 「因为王子只有跟公主在一起,才会真正幸福吗?」向晚虹叹息,双手托著下颔,星亮的眸直视姊姊。「小时候读美人鱼的童话故事,你就说美人鱼傻,王子本来就会喜欢公主。」 「你却说美人鱼一点都不傻,她是为了真爱勇敢牺牲自己。」向初静对妹妹微笑,心房,荡过一波温柔。 她这个妹妹,表面上很调皮,很男孩子气,外人都说她太过直率,只有她懂得她的纤细。 「所以你的真爱呢?」一念及此,向初静突如其来 问。 「什么我的真爱?」向晚虹霎时暖了脸。 「魏元朗啊!你不是三天两头去打扰人家,结果呢?究竟有没有撞击出什么火花?」 「那个大叔?!」向晚虹嗤笑。「那个人的生活简直无趣到爆,我可是去解救他的,不然我看他一只脚都快踏进棺材了!」 「哪有那么夸张?」妹妹的形容实在令向初静想笑。「人家好歹也是科技公司的大老板,而且才三十多岁,哪有到大叔的年纪啊?」 「他活得像大叔。」向晚虹淘气 评论。 「你这女生真坏,把人家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的,还这样嘲笑人家。」向初静咳两声,尽量扮出严肃的表情,教训妹妹。 「就说了我是去解救他的。」向晚虹可不承认自己是顽皮鬼,眉眼弯弯,粉唇一飞。「你知道吗?前阵子我教他溜直排轮,他多没天分啊!摔了又摔,我好怕他跌破头,成了个呆子。」 这话真恶毒!向初静浅浅弯唇,但她能听出妹妹语气里潜藏的怜惜之意,她很心疼那个男人吧? 「……後来有一天,我经过公园时,竟然发现他在教他前女友溜直排轮——拜托!连他自己都是刚学会的好吗?居然还有脸去教别人,是不是大老板都特别厚脸皮啊?」向晚虹笑著摇头。 向初静却笑不出来,她怔望著妹妹,试图分辨她神情每一分微妙的变化。 她喜欢的男人,将她费心教给他的乐趣拿去与前女友分享,她一点都不介意吗?看到那一幕时,她的心,一点都不痛吗? 「我没关系喔,姊。」向晚虹仿佛明白姊姊的担忧,淡然一笑。「只要他快乐就好,人最重要的,就是过得开心,不是吗?」 向初静闻言,喉间微微泛酸。「但我希望你也开心。」她温柔 抚摸妹妹发际。 「我很开心,姊,真的。」向晚虹歪落螓首,靠在最疼她的姊姊肩上。「姊姊好香喔!」 向初静微笑搂住妹妹,任由她清俏的脸蛋在自己肩畔来回搓揉。 「姊夫好幸福,每天都可以闻这么香的姊姊。」说著,向晚虹忽 诡异一笑,扬起星星大眼。「姊,你们在**应该也很『性』福吧?」 「你说什么?」向初静巴妹妹的头。 「哇呜~~」向晚虹捧住自己的头,可怜兮兮 装痛,一面却又欠揍 声明。「如果不太『性』福的话,记得要call我喔,我来好好提点姊夫一下……」 向初静二话不说,又巴妹妹一记。 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丈夫出差的时候,一面整烫刚洗好的他的衬衫,一面想著他独自在异乡,早上匆匆起床,睡眼惺忪 肯定连领带都打不好吧? 幸福就是,嗅著衬衫上他的味道,想著他吃早餐时,沾上唇缘的牛奶胡子。 幸福就是,当你正想著他的时候,他恰巧打电话来—— 「你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向初静握著话筒,甜甜 对不在眼前的男人微笑。 「我不是小孩了,会照顾自己,你别担心。」杨品熙在海洋的另一岸朗笑。「倒是你,不要光顾著画画,饿著了。」 「我也不是小孩了啊。」她轻声抗议。 是啊,他们早都是大人了,但就是在把对方当成孩子的时候,才更能感受到夫妻间的浓情密意。 「对了,你那边现在不是半夜吗?怎么还不睡?」她问。 「我忽然有灵感,起来画图。」 「三更半夜画设计图,你还真是个工作狂耶。」她娇嗔。 他只是笑。 她却更品味到一股绵密的甜。他在忙著画图的时候,依然记得打电话回来报平安,代表他仍牵挂著她。 这样就够了,不管他多热爱工作,只要仍记得思念她,就够了。 向初静来到落 窗边,感动 仰望一片晴朗的蓝空。「对了,昨天收到你的限时挂号信喔!上面还标了最急件。」 「是文件吗?」杨品熙问。「怪了,为什么不寄到公司去?」 「不知道耶,看起来像是私人信件。」她耸耸肩。「可能不想让你的秘书看到吧?不晓得是不是什么重要的通知,还是帐单之类的。」 「那你帮我拆开来看吧!」他温声交代。「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帮我办一下,要不等我回来再说。」 「ok,没问题。」她一口答应。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她听他的嗓音逐渐变得沙哑,体贴 要他早点上床睡觉,挂电话後,她继续欣赏蔚蓝的天色,好片刻,忽然哼起歌来。 她曾以为即将寂灭的婚姻,又苏活了,她能感觉到幸福,很淡很轻的幸福,却很真实。 原来只要换个眼光,人间处处是奇迹呢! 想著,她唱著歌,翩翩旋了个圈,轻盈 舞到茶几前,拾起昨日收到的挂号信。a4大小的文件封,只写上收件人的姓名住址,寄件人却无落款。 究竟是谁寄来的呢? 她好奇 拿拆信刀划过封口,里头是几张照片,她讶然挑眉,取出来一瞧,蓦 倒抽凉气,面色大变。 几张相片,主角都是她……和某个男人, 点是那晚她喝醉了的夜店包厢。 她躺在沙发上,香肩半裸,**微露,男人的脸或埋在她颈侧,或在胸前,与她暧昧相拥,姿态亲昵。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木然呆立,惊骇著,颤抖著,相片一张接一张,无声 飘落在 ,正如她一颗心,从幸福的云端,坠入最深沉的暗渊——** 第四章 自从收到不明人士寄来的相片後,向初静便陷入恐慌。 她思绪纷乱,一整天呆坐在窗台边,努力回忆那晚的一切——她被某人侵犯了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真受到凌辱,事後总会有些感觉吧?但她完全没有。 她只记得自己那晚很沮丧,情绪却很high,和芬芳一群朋友闹,划拳、拚酒,玩得不亦乐乎,然後芬芳说要提早离开,她继续留下来玩,不知不觉间睡去了,醒来时包厢已经空无人影。 她躺在沙发上,晕得爬不起来,只得call妹妹来接…… 这便是她记得的经过。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趁她昏睡时,拍下了那样的照片,但,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照片是寄给品熙的,不是她,如果为了勒索,直接寄给她不是更好?所以,恐怕不是为了勒索,而是藉此暗示或威胁她丈夫。 对方想暗示什么?莫非想逼品熙跟她离婚? 一念及此,向初静蓦 跳起身,狂乱 在室内团团转,她不知不觉咬起手指,彷佛又回到孩提时代,父母双亡,她和妹妹被阿姨一家收留时,恐慌著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来。 当时,她为了安抚妹妹,在人前总是开朗 笑著,可在最深的暗夜,她会孤身坐在墙角,悄悄哭泣。 她很害怕,这恐惧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怎么办? 这件事绝不能让品熙知道,不能让他看到相片,她得藏起来……不,最好烧了,烧得干干净净,灰飞烟灭! 她颤抖 在抽屉里摸索出打火机,来到厨房水槽边,点燃相片一角,相纸慢慢 蜷曲,她看著,盼著内心的恐惧也能在火焰中融化。 相纸放肆 燃烧,火线往她手指蔓延,她烫了一下,这才蓦 醒神,急急丢开。 没用的。她望著逐渐在水槽里灭去的火花,很明白自己在逃避现实。 就算她烧了照片又如何?那人手上还握有底片,随时可以洗出一百张、一千张,甚至登上八卦杂志也不奇怪。 她完了,她的婚姻毁了,就因为她一时任性,与丈夫赌气,到pub狂欢买醉,便葬送了她的幸福。 她该怎么办? 向初静颓然坐倒在 ,无神的眼泛红,泪雨凝聚,然後,一滴滴落下……很久,没这样哭了,她暗暗哽咽,明知家里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哭声,仍是直觉压抑著。 好不容易嫁给心爱的人,建立了一个属於自己的家,就这么毁了吗?要她眼睁睁 看著梁柱坍落,爱巢成废墟吗?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一夜无眠,隔天早上,向初静极力振作起精神,算准何芬芳差不多该醒来的时候,拨她手机。 「是初静啊!有什么事吗?」她轻快的嗓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没事,只是想跟你聊聊,你在忙吗?」 「没有。」何芬芳打呵欠。「你也知道我,没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 「怎么?昨天晚上又去参加派对啦?」 「嗯,挺好玩的,可惜你不跟我去。」 「我也正在想再找你跟你朋友一起出来玩呢!」向初静轻声笑。「就是那天晚上在pub那一群人,他们挺会闹的,跟他们玩很开心。」 「你的意思是,你想跟他们再见面?」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何芬芳的口气真的隐含一丝迟疑? 向初静悄然深呼吸。「怎样?可以吗?这两天再出来聚聚吧!」 「好啊,我联络看看。」何芬芳爽快 答应。 向初静愕然挂电话。难道是她误会了吗?这件事真的跟芬芳无关? 不管怎样,只要有机会再和那群人见面,也许她能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她必须捍卫她的婚姻,绝不认输。 傍晚的时候,何芬芳联络她。「初静,我问过了,他们最近都挺忙的,我们下礼拜再约如何?」 「还要等到下礼拜?」她失落。 「怎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凑热闹了?」何芬芳笑著揶揄。「不然这样吧,我陪你去跳舞,我想想……今天晚上我跟品深要去参加一个party,明天吧,明天我陪你。」 可是没见到那群人就没意义了。 向初静苦涩 抿唇。「明天品熙出差回来,还是改天吧。」顿了顿。「对了,你那些朋友,都是做些什么的?」怕打草惊蛇,她只能迂回试探。 「他们啊,跟我可不一样,都有工作呢!不过大部分都在家里公司帮忙就是了。」 「是什么公司?」 「奇了,你怎么会这么有兴趣?」 「只是好奇。」她略微尴尬 解释。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何芬芳敏锐 问。「是不是那天我走後,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是的,不是那样。」她急忙否认。 「那是怎样?」 她不能说。 向初静执著话筒,窘迫不已。她并不想怀疑自己的朋友,但一切实在太巧,偏偏那些人是芬芳的朋友,偏偏发生在芬芳因故离开後。 「没事啦,我只是无聊问问……好了,我也差不多该出门了,下次再聊。」她匆匆结束对话。 看来从何芬芳那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绝望的乌云,再度在向初静眼底聚拢,她假装看不到,咬著牙换装出门,自行来到那天光临的夜店,探询服务生。 不知是他们真的忘了,还是刻意封口,竟然没人记得当晚那个包厢里究竟来了哪些客人。 怎么可能? 她失魂落魄 离开夜店,走在熙来攘往的街上,人影幢幢,她却一个也看不见。 「对不起,请原谅我,拜托,别这样对我。」 她知道错了,不该那么不懂得保护自己,不该只为了与丈夫赌气而铸下大错,她知道自己错了,很後悔,真的很後悔。 所以,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拜托,请放过她吧! 她绝望 仰首,合黑无涯的天际,好似要延伸到世界的尽头,她心一紧,泪水无声 坠落。 「不要惩罚我,求你,我爱品熙,我真的好爱他,我不能没有他……拜托,我真的不能……」 言语无声,淹没在周遭的车水马龙里。 「小葵,你好吗?」 一下飞机,杨品熙立刻赶到台北郊区一座灵骨塔墓园,他握著从义大利带回来的向日葵种子,对某个牌位低声诉说。 「这些种子,是我偷渡回来的。你知道吗?义大利有个 方叫托斯卡尼,每年夏天,那里都会开满一大片一大片的向日葵花田,那些向日葵都长得比人还高,你相信吗?」 他淡淡一笑。「可惜我这回去是冬天,看不到向日葵,不过我还是想办法把种子带回来了,我会种在我们以前常去玩的那个秘密基 ,希望这些向日葵有一天也会长得很高,至少能跟当年的你一样高。」 话说到这儿,他蓦 沉寂,思绪幽然纷飞,回忆起从前。 那个炎热的夏天,他永远忘不了,那年,他初次识得欢乐的滋味,初次卸下豪门贵公子的身分,感受到自由。 那年夏天,他才真正成为一个孩子。 「谢谢你。」他哑声低语,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对不起。」 谢谢她,是因为当年是她教会他开启紧闭的心扉,对不起,是因为他误了个最重要的约会。 如果不是他爽约,她不会死…… 「对不起。」他紧紧 、紧紧 抓住向日葵种子,恨的却是再也抓不住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 眼眶,静静 染红。 他转过身,黯然离开,沉重的步履,一声声,敲著追悔不及的跫音。 他回来了! 玄关处敲响跫音时,向初静强迫自己撑起最甜美的笑容。 「回来啦?一定很累吧?」她笑盈盈 迎上去,打量丈夫异常疲惫的神态。「是不是在飞机上没睡好?你好像瘦了?」 「怎么可能?」他失笑。「我才去几天而已。」 「不对,你是真的瘦了。」她锁起秀眉。「一定是在外面没吃好,不是要你别光顾著工作吗?」 「我有吃。」杨品熙无奈 反驳,卸落领带。「我想先洗个澡。」 「我去放水。」向初静接过领带,替丈夫挂好西装外套,急奔进浴室,调好适当的水温,她走出来。「饿吗?要不要我弄点宵夜给你吃?」 杨品熙直觉想摇头,但见妻子满脸期盼,他立即改变心意,点了头,「好吧,我吃点好了。」 「那我去帮你弄。」她眼神一亮,旋进厨房,为他忙碌的身影轻盈若蝶,却又偶有奇特的凝滞。 杨品熙看在眼里,却没入心,挑了一片歌剧cd送进音响,便放松 埋进沙发。「对了,你前两天不是说有我的信吗?是谁寄来的?」 「啊。」向初静动作一僵,心脏猛然剧跳,几欲进出胸口,她深呼吸,祈祷丈夫别听出自己语音发颤。「没、没事,只是交通罚单,我已经去缴费了。」 「是吗?我被开罚单?什么时候的事?」 「我忘了,可能你不小心超速吧,反正交了钱就算了。」 「这样啊。」杨品熙漠然点头,也不在意这等小事,他随手翻阅报纸,忽 想起来。「对了,我从义大利买了礼物给你。」 「真的?」她端著托盘来到客厅,对丈夫嫣然一笑。「是什么?」该不会是丝巾之类随便在免税商店买的东西吧? 「这个。」杨品熙打开行李箱,取出一方包装精致的礼盒递给她。 她放下托盘,接过礼物,沉甸甸的,不晓得是什么,好奇 望向他。 「你打开就知道了。」他微微一笑,仿佛看透她的疑问。 她点头,小心翼翼 拆开包装,打开盒盖,细碎的纸屑里,躺著一个泡棉包裹的东西,除去那层层叠叠的保护壳後,**的是一个精巧的玻璃高脚烛台,台身曲线圆融优美,宛如成熟的女体,两侧的烛盘便是她展开的掌心,七彩的玻璃里,装饰著朵朵小花。 「好漂亮!」她不可思议 赞叹。 「这就是有名的威尼斯玻璃。」他解释。「我想你会喜欢,就带回来给你了。」 「谢谢,谢谢!」她一迭连声 道谢,心湖犹如一只只蜻蜓点过,一圈圈 泛开涟漪。 这是他特 带回来给她的,是为她而买的礼物,这表示他的确牵挂著她,的确想著她! 喜悦的泪水几乎在眼潭泛滥,她强忍住。「我去把它放好。」 她翩然回到房里,左看右瞧,不晓得该将这珍贵的玻璃饰品放在哪里好——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送她礼物了,何况是如此用心挑选过的。 她好高兴,却也很怨。 为什么就在她濒死的婚姻再次复活的时候,要发生那样的事呢?如果那天晚上她不去pub就好了,如果她不曾听芬芳怂恿,去参加那些派对就好了,如果她不为了气他,刻意**就好了。 那么,今日握在她手中的幸福,或许会更坚实…… 「你怎么了?」杨品熙洗完澡进房,见妻子仍捧著烛台傻站著,讶然扬眉。「还找不到 方放吗?」 向初静悚然一惊,缓缓转过头,勉力弯起唇角。「太美了,我好怕不小心碰碎它。」 「别傻了,只不过是个烛台啊!」他好笑 调侃,走过来,迳自从她手中拿过烛台,目光轻率 转一圈。「就放在这儿好了。」 她怔望著丈夫漫不经心 将玻璃烛台放上靠近窗边的古董五斗柜上。 「不错吧?这柜子很古典,跟这烛台风格挺搭的。」 「嗯,是很不错。」她喃喃同意。 没想到令她犹疑许久的抉择,他一下子便搞定了,或许是因为这烛台的分量在两人心目中大不相同。 「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他察觉到她的怪异,眉峰蹙拢。「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啊。」她急忙摇头。 「真的没事?」他不信。 「没事。」她勉强笑。「我去洗碗。」飞也似 逃开。 他却跟进厨房,倚在一旁,若有所思 望她。「你最近还有在画画吗?」 「有啊。」 「要不要办个画展?」他突如其来 提议。 她愕然。「画展?」 「嗯,我认识一个开艺廊的朋友,也许可以跟他商量……」 「你在开玩笑吗?」她窘迫 直摇头。「我都是随便画画的,怎么上得了台面?」 「我觉得挺好的啊,很有个人特色。而且你不是也在学书法吗?办个书画联展也不错。」 「别闹了!」她娇嗔。 「你不想办?」他语调低沉,蕴著某种难以形容的况味。 她心一跳,蓦 抬眸,与他目光相接。 他深刻 望她,忽 来到她身後,双手松松环住她纤腰,方唇在她鬓边厮磨。「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有什么烦恼吗?」 「我……没有。」她压抑 否认,顿了顿。「品熙,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他蓦 将她转过来,炯炯的眼眸直视她。「我之前对你不好吗?」 「我不是这意思!」她慌忙摇头。只是这几年,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冷落,当然她知道他并非有意,只是工作太忙了。 杨品熙注视她迷蒙的眼潭,仿佛看到淡淡的哀怨,他心一扯,不由得低下头,亲亲她细软的发。 她身躯轻颤,在他怀里柔弱得就像一朵小花,他忽 有些心疼。他的确太疏忽她了,几乎忘了该尽一个丈夫的责任,他没护好她。 当年是他从弟弟手中硬将她抢过来的,他明知道品深对她抱持著异样的感情,却还是自私 想得到她。 他不是个好哥哥,也不是个好丈夫…… 她忽然偎向他颈畔,馨香的呼息逗惹他敏感的耳垂。「品熙,吻我。」 「什么?」他惊怔,她一向矜持婉约,从不曾向他主动索吻。 「拜托你。」她沙哑 低语,软舌轻轻 舔过他。 他顿时下腹一紧,热流窜过,激起全身颤栗。「初静,你怎么了?」他低头望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要说话,求你,吻我。」她不让他看脸上的表情,鼻尖在他颈侧磨蹭。 好香,好软……她怎么了?她从不会如此撒娇啊! 杨品熙一阵晕眩,试著保持冷静。「初静……」 软嫩的唇,吻去他最後的迟疑,寒凉如冰,却又灼烫如火的唇,**著他,折磨著他。 然後,玉手滑进他浴袍衣襟里,细软的掌心缓缓 、一寸寸 烫过他坚硬的胸膛,他觉得心口似隆起一座火山,即将爆发。 而**,还有另一座火山,融浆滚滚,放肆 延烧。 「品熙。」她轻唤著他,语气里含著深深的迷恋。「品熙,品熙……」 她用一声声呼唤勾引他神魂,他气息一紧,忽 有种强烈的渴望,希望她用发出如此**的唇,含住他阳刚的硬挺…… 该死!他暗咒自己色情的念头,却又止不住幻想,在床第之间,他总是尽量把持理性,但今日,妻子的主动竟教他神智尽失。 昏蒙之际,向初静已然解开他浴袍衣带,浴袍落 ,她更贴近他,窈窕的胴体曲线与他密密结合,女人的柔,与男人的刚,他感受到那奇妙的差别与相契,心脏几欲进出胸口。 「你的心……跳得好快。」她喃喃在他唇畔低语,像是揶揄,又似叹息,冲击太大,他陡 倒退一步,後背用力撞向吧台边缘。 「我好爱你。」香唇一路往下,顺著肌肉的纹理婉蜒,一束束的肌纹绷紧,期待著、悸动著、痛楚著。「品熙,我爱你。」 她狂野 示爱,狂野 吻上他接近下腹的肚脐,舔过他凹洞。 「初静!」他激动 揪住她的发。 够了,太多了!她疯了,令他也狂了,他不能再忍受,无法克制,她不该这样挑逗一个男人,她是那么端静的一个女人,不该如此**。 「不要这样!」他更揪紧她的发,她吃痛,脸蛋不由自主 扬起。「你别这样……」他不想失去控制,从小到大,除了那个夏天,他不曾放纵过。 她凝睇著他,眼眸雾茫茫的。「你会相信我吗?」 「相信什么?」他压抑著嗓音,不明白她问些什么。 「我不会背叛你,永远都不会,你相信我,好吗?」她痴痴 问,水云在眼底融化,坠下一滴雨。 「你在说什么?」他昏沉 听不懂她话中意义,只知道那近乎绝望的泪雨湿透了他。 「请你……相信我。」她哑声祈求,在他还捉摸不定时,又低下头继续膜拜他。 一波波兴奋又难受的颤栗,霎时占领他全身。他的妻真的疯了,而他……他根本无法思考,那温柔的贝齿咬得他濒临崩溃,稚嫩的舌尖逗得他发狂……喔,老天! 禁锢在体内的野兽蓦 破柙而出,他猛然拉起身下无邪却又至邪的女人,急迫 褪去她全身衣衫,直到那美丽的玉体在他眼前完**裎。 他俯下身,野蛮人似 将她扛在肩上,大踏步回到房里,将她推倒在床。 他狠狠瞪著妻子状似无辜的容颜,修长的手指毫不容情 侵略那温暖湿润的禁。从不晓得自己也有如此霸气的一面,现在,他只想好好惩罚她。 他找到她性感的核心,邪肆 旋弄,她蓦 倒抽口气,而他,满意 看著她粉颊开起浓艳的蔷薇,看那嫣红的色泽急速往下染,连乳沟深处都红逼。 他满意 听著她气息破碎,感觉到她汹涌的情潮,不禁也跟著激颤。 「过来。」他把住她纤腰,调整两人的角度,然後,一鼓作气 冲刺、驰骋,带领她直奔天堂。 「我爱你。」她在天堂的入口,对他魅惑一笑。 他浓重 **,茫茫醉倒在那甜美至极的酒窝里—— 一夜暧昧缠绵,不知爱了几次又昏了几次,终於,向初静在晨光中醒来,眨了眨酸涩的眼,呆看天花板。 昨晚,是怎么回事? 「你醒啦?」温热的呼息在她耳畔缭绕。 她吓一跳,急急转过头,迎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墨潭。 「你、你……也醒啦?」慌张得口吃。 「嗯。」杨品熙淡淡 、若有所思 微笑,墨眸一迳盯住她。 她心跳骤停,颊叶羞窘 染霜,连忙别过头,躲开他意味太过深长的眼神。 他蓦 轻声一笑,倾过身来,亲亲她暖烫的脸颊。 她全身冻凝,不敢移动,更不敢回应,贝齿偷偷咬著床单,昨夜的**画面如跑马灯在脑海里一幕幕晃过,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啊,那女人是谁?她不认识,不可能是她吧? 「你在想什么?」他问话的嗓音似乎含著笑。 她更难堪了。 「初静?」笑意更浓。 她咬唇不语。 「睡著了吗?」他似真似假 叹气。「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语落,他翻身下床。 她连忙喊住他。「你去哪儿?」别抛下她—— 「去刷牙啊!」他回身对她笑。「你能赖床,我可不行,还得去上班呢。」 「喔。」她尴尬 应了声,全身烫得像火球。「那你快去吧。」 他微笑踏进浴室。 她痴痴 凝望他健硕的背影——他身材保持得真好,跟刚成婚时没两样,俊挺得像座希腊神只的雕像。 她一直看著,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恍然回神,暗骂自己一声花痴。 「喂。」她接起电话。 「是初静吗?」声线严酷。 她下意识 弹跳起身,正襟危坐。「妈?」 「品熙呢?他在不在?」照例,汪美清摆明了一副不想跟她这个儿媳妇对话的姿态。 向初静暗暗苦笑。「他在盥洗。妈有什么事吗?」 汪美清沉吟不语。 「还是我请品熙等下回电给您?」她小心翼翼 问。 「不必了。」汪美清冷笑一声。「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回家一趟,告诉品熙一定要来,是我的命令!」 「是,我知道了。」向初静怔忡 挂回话筒。 「谁打来的电话?」杨品熙盥洗完毕,神清气爽 走出来。 「是妈。」 「妈?」英眉蹙拢。「她说什么?」 「她要我们晚上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 「我也不晓得。」她摇头,心下却有不祥的预感,如一团雾,浓浓 罩著。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神情不对劲。 她颤颤 扬睫。「品熙,你还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 她顿时黯然。他不记得了。 也对,在那种情况下,谁还能保持清醒? 「你想说什么?」他追问。 她却已经没勇气说了,惆怅无语,只能悄悄在心里祈祷,她最害怕的事情千万、千万不要发生——** 第五章 结婚多年,向初静每回踏进夫家这幢庭院深深的豪宅,仍是忐忑不安。 豪门媳妇并不好当,即使杨品熙婚後便带著她自立门户,不与公婆同住,婆婆还是会不时召她回府,当面教训,她经常被骂得灰头上脸、莫名其妙,但为了不令丈夫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为难,她从不顶嘴,乖巧听话。 可就算她如此顺从,婆婆依然不喜欢她,而她很明白为什么。 公公杨元凯除了正妻外,还有两个小老婆,正妻与他很早便感情失和,避居国外,两个女儿也各自远嫁重洋;三娘,也就是品深的亲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如今杨家的实质女主人是她婆婆。 她是一路随同公公奋斗至今的伙伴,在「泰亚集团」内号称「铁娘子」,大半的老臣都是她死忠的追随者,在集团内的势力如日中天,就连品深这个集团正牌的未来接班人,她都不看在眼底,一心一意只想扶植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惜品熙不顺她的意,对集团事务兴趣缺缺,甚至主动宣布放弃继承权,将她气得半死。 罪魁祸首,当然得怪到她这个出身贫贱的儿媳妇身上。 向初静涩涩 想。她抬眸环顾大厅陈设,一阵子没来,这里似乎又变得更豪华了,角落那座古董西洋音乐机械钟应该是公公最近在拍卖会新搜刮到的收藏品吧,看来价值非凡。 「怎么呆站著?坐吧!」杨品熙要她在沙发上坐下。 她摇摇头,婆婆没到,她不敢擅自就座,否则又会被骂没规炬。「你坐吧,我……想看看这些摆设。」 她笑著说谎,不让丈夫知道自己其实是担忧婆婆责备,假意欣赏壁上一幅油画,站姿谨慎,深怕一个不小心,碰坏了这屋里昂贵的摆设品。 相较於她的仓皇,杨品熙显得从容,迳自拿起一本财经杂志翻看。 佣人送上茶点,又礼貌 退下,几分钟後,汪美清终於大驾光临,穿著一袭剪裁别致的旗袍,尽显她保养得宜的好身材。 「来啦。」她走下旋转楼梯,首先对儿子送去一抹淡雅的笑,转向儿媳时,眼神却瞬间结冰。 向初静强迫自己平静 领受那刺骨的寒意。「妈。」 汪美清并不回应,将她从头到脚、彻彻底底 打量一逼,绛红的薄唇掀起冷笑。「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叫你们回来吗?」 向初静呼吸暂时停止。「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 清柔至极的嗓音令向初静头皮发凉,脑海思潮翻涌——莫非,真是为了她最害怕的那件事? 她说不出话,脸色刷白,杨品熙注意到了,眉峰一凛,不悦 望向母亲。「妈,你有话就请直说,别卖关子!」 「我不是不说,只是想该怎么说好?」汪美清在儿子对面的沙发落坐,好整以暇 检视雕花上彩的手指甲。 「到底什么事?」杨品熙不耐 追问。 汪美清却不回答,似笑非笑 牵唇。「问你老婆吧!她应该最清楚。」 「初静?」杨品熙转向妻子。 向初静尽力保持镇静。「我……真的不清楚。」 汪美清冷嗤一声。「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想装傻吗?」 向初静迎视婆婆冰冽嘲讽的眼神,全身颤栗。 婆婆她……全都知道了,只是她不急著摊牌,她就像个手上握著刀的刽子手,在处决以前,肆意玩弄受刑人,而且,还是以那样一副高贵优雅的姿态。 「照片的事,我都知道了。」汪美清闲闲落下一句。 果然,该来的永远躲不过! 向初静只觉眼前一眩,几欲晕去,她紧咬著牙关,撑起一身傲骨——她不能倒下,一旦弃甲投降,便全盘皆输,她不放弃她的婚姻,绝不! 见她动也不动,依旧坚强 站著,汪美清细眉一挑,加重攻击的力道。「你还有脸做我们杨家儿媳妇吗?!」 「我爱品熙。」她颤声回话。爱情,是她唯一的战斗兵器。 「可惜品熙并不爱你。」汪美清随手便砍得她重伤。 她咬唇:心口淌血。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一旁的杨品熙见两个女人相斗,虽是状况外,仍看得出战端是由母亲挑起。「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请你别为难初静,你为什么老是要针对她?」 「我是为你好!」汪美清略略提高声调。「你不要袒护她了,你知道她背著你做了什么事吗?」 「我不管她做了什么。」杨品熙霍然起身,一把将向初静揽进怀里,她寒凉的体温令他既惊又疼。「我既然娶了她,就该保护她,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请你不要这样无端找她麻烦!」 「我找她麻烦?是她找我们杨家麻烦吧?」汪美清冷哼,也站起身。「向初静,你老实说,你在外头究竟做了什么好事?你说啊!」 「我……」向初静惊惧难言,教她从何说起? 「没关系,初静,你跟我说。」杨品熙低头望她,声嗓温煦。「你坦白告诉我,让我来解决。」 他能解决吗? 向初静仰望夫婿坚毅的神情,胸臆漫过一波酸楚——如果他知道了照片的事,还能如此相信她吗? 「你说啊,向初静。」汪美清冷语挑衅。「你敢说吗?」 「没关系,你说。」杨品熙与母亲对杠。 说吧,就说吧! 向初静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只能勇敢迎战。「你出差时,我不是跟你说我收到一份寄给你的文件吗?那其实不是交通罚单,是……相片。」 「什么相片?」 她闭了闭眸,退开丈夫怀抱。「是我那天在夜店里喝醉,被人拍下的照片,内容……很不堪入目。」 「多不堪入目?」杨品熙皱眉。 向初静颤唇不语,很想坦承一切,却终究寻不到勇气,她凝望丈夫,眼神迷蒙,隐隐含著一丝祈求。 「怎么?说不出口吗?」汪美清在一旁嘲笑。「算你还知道点羞耻!哼,你不说,不如我替你说。」语落,她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相片,递给儿子。「这是我昨天晚上收到的,你看看。」 杨品熙接过相片,只略略瞥过,脸色便骤然铁青,他收凛下颔,将妻子与另一个男人的亲密画面一一收进眼底。 「寄照片的人说,如果我们不付钱,就要把这些卖给八卦杂志。」汪美清冷淡 补充。 杨品熙闻言,倏 捏紧相片。「这是怎么回事?」他阴沉 责问妻子。「这个男人是谁?」 「我不……我不知道。」向初静旁徨 摇首。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乍然拉高声调,几乎是对她咆哮。「连跟自己拥抱的男人都不晓得是谁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天喝醉了。」 「喝醉了?你喝醉了?你喝醉了就可以衣衫不整 跟男人搂搂抱抱吗?」 「品熙,你冷静点……」向初静凝望丈夫,既惊骇又无助,她从不曾见过他如此盛怒,满蕴怒火的言语宛如雷神之鎚,一字字敲在她心上,「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我真的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我那天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我跟那个男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怎么?一句喝醉了就想撇清一切吗?」汪美清厉声打断她的辩解。「你有胆子背著丈夫红杏出墙,没胆子承认吗?」 「我没有红杏出墙!」她严正否认。 但似乎没人相信,汪美清一脸不屑,杨品熙则是僵直 站在原 ,森郁的目光盯住相片。 她慌了,急奔到丈夫面前,祈求 仰望他。「你相信我,品熙,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他抿唇不语,瞧都不瞧她一眼。 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跟她离婚吧!品熙,我们杨家要不起这种不三不四的媳妇。这种相片要是登在杂志上,别说你这个做丈夫的,连我跟你爸都会颜面扫 !」 听闻母亲的劝说,杨品熙冷冷撇唇。「那人要多少钱?」 「什么?」汪美清一愣,没料到儿子会这样问。 「他要多少钱才肯还我们底片?」 「这……这不是钱的问题啊!」汪美清恼得五官变形。「不管对方要多少钱,我们当然都会给,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把这些照片流出去!问题是,就算我们把底片要回来又怎样?你能保证这女人不再犯吗?难道你受得了老婆给自己戴绿帽?」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等我弄清楚再说。」杨品熙平淡 回应。 「都让人拍下这种相片了,你还要弄清楚什么来龙去脉?」汪美清气绝,索性直接下令。「你马上跟这女人离婚!」 「要不要离婚,是我跟初静的事,我们自己会决定。」杨品熙拒绝母亲插手干预。 「你!」汪美清磨牙,简直拿这个固执的儿子没办法。 「走吧,初静。」杨品熙漠然抛下一句,转身离开。 向初静茫然,正欲跟上,汪美清忽 扬声。 「给我站住!」 杨品熙凝住步履。「还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非跟我作对不可?」汪美清气恼 瞪视儿于。「为什么老是不听我的话?你不晓得我都是为你好吗?」 「我的人生,我自己会负责。」杨品熙坚定 声明。 「你是故意反抗我!」汪美清厉声指责儿子。「你根本不爱这个女人,当初却坚持要娶她,你是故意气我的!」 「我说过了,我跟初静的事,请你别管。」 「我当然要管!」汪美清尖声反驳,她盛气凌人 拽住向初静的臂膀,往儿子面前带。「你看清楚,这女人不是小葵,你别拿她当替代品,她不是小葵,小葵已经死了——」 「shutup!」惊吼如雷,几乎震落天花板。 汪美清吓了一跳,向初静更是惊得无所适从。她望向丈夫,他目光凌厉,面容扭曲,除了愤怒,还夹杂著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就好似遭人挑痛了最敏感的一根神经,狼狈不堪。 果然他心头最软的一块肉,包藏的正是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孩…… 体悟到这点,向初静忽然觉得全身虚软,盔甲崩落了,武器摔碎了,她像个被遗弃的小兵,孤单 站在荒漠里。 她多希望,丈夫的受伤与疼痛,是因为她! 但不是,就算误以为她红杏出墙,仍抵不过小葵这两个字带给他的冲击,他为她而怒,却为小葵神伤, 她算什么?嫁给他这么多年,在他的心目中,她依然比不上一个来自过去的名字—— 她算什么? 她是他的妻,是他在婚姻殿堂上,许诺要一生守护的女人。 第一眼见到她时,他便决定要她,她的笑容令他著迷,她的温柔令他放松,她的善解人意则令他如沐春风。 他追求她,迎娶她,结褵以来,从不曾後悔,她贤慧持家,堪称典范,所有人都说他娶了个好妻子,他也引以为荣。 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无风无雨 与她相守一辈子…… 杨品熙站在落 窗前,瞪视静静端坐在沙发上的妻子,她低眉敛眸,容颜如雪苍白。 他原以为自己懂得她的,但现在,却不敢如此确定了。她在夜店里**的行止令他震惊,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 方,在气氛与酒意的渲染下,红男绿女是可能变得疯狂,但他想不到,他矜持的妻子也会是其中之一。 其实有迹可寻,不是吗?昨夜的她便大胆得不似平常,也许正是这些时日何芬芳带她出入派对夜店,将她给教坏了。 怒火又在杨品熙胸口翻扬,忆起几个小时前母亲如何逼他离婚,垂在身侧的双手竟发颤。 他倏 大踏步,在妻子面前落定。「不许你再去那种 方,不许再跟芬芳混在一起,你听到了吗?我不许!」 严厉的警告在向初静耳畔劈响,她紧紧咬牙,强迫自己勇敢 扬起眸。「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可是请你听我说,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记冷眼,驳回她的辩解。 她怔然住口,哀伤 凝望丈夫淡漠的脸庞。「你不相信我?」 他不吭声,嘴角嘲讽一撇。 「品熙……」 「不要说了!」他拒绝听她。 她冻住,心口那道伤,愈破愈深。「你……你之前不是还要我相信你吗?你自己却不肯相信我?」 他凛然不语。 她眼眸一酸,无神 瞪他。 这便是默认了吧?看来他真的以为她是那种会在夜店里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女人,他们结婚都超过五年了,难道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她敛落羽睫,忽然觉得自己好悲哀,她愿意为他相信谎言,他却连她的真心也不信。 她低低 、沙哑 笑了,笑声如一把自嘲的刀,残伤自己。「那小葵呢?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他猛然一震。「你知道小葵?」 「我当然知道。」她涩涩低语。「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倏 揪拢眉苇,一时间似要发火,但转瞬面容又冷凝。「小葵跟我们两个的事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如果不是因为我跟她有点神似,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不是吗?」 「你说什么?」 她说什么,难道他还不懂吗? 她苦涩 牵唇,扬起烟波渺渺的水眸,直视他。「就像你妈所说的,你从没爱过我,你只是把我当成小葵的替代品。」 「你别胡说!」他厉声斥她,眼色严凛。 她知道自己正在挑战他的耐性,但她已顾不得了,既然要摊牌,就彻底一点吧!伤口既已无法止血,不如更挑开,管它怎么血肉模糊,她不在乎了! 「现在想想,我们相识以来,你从没跟我说过你爱我,就连你向我求婚的时候,也只是说以後会好好照顾我。」她轻声细语,以最平板的声调,控诉他。「当初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想的人其实是小葵吧?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笑容跟她很像,你当年不可能追求我,是不是?」 他瞪她,目光明灭不定,与残存的理性进行斗争。 终於,他战胜了自己,保住平素温文儒雅的形象。「你累了,不晓得自己说些什么,我们明天再说。」 语落,他立即旋身,意味争论就此打住。 又想这样轻率 打发她了吗?连跟她痛痛快快吵一顿,他都不屑吗? 向初静瞪视丈夫挺拔的背影,恨意霎时如潮水,狂乱 涌上心头。「你从来没爱过我!对吧?!」她嘶声喊。 他凝住步履,半晌,面无表情 回首。 「你每次跟我分开的时候,有想念过我吗?」她痛楚 质问。「是因为想起小葵,才连带想起我吗?你究竟有没有在乎过我?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挂念我?」 他震惊 注视她泪光闪闪的眼眸。「我当然——」 「你爱过我吗?」她陡然打断他,情绪濒临歇斯底里。「杨品熙,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初静,你冷静点……」 「我不要冷静!我为什么要冷静?」她愤然驳斥,眼眸水火交融,胸口一阵阵 揪扯,痛到极点。「你说清楚,我要你现在就说清楚,杨品熙,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瞠视她,彷佛没料到她会激动至此,呐呐不能言语,良久,才沙哑 扬嗓。「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嗤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蹙眉,方唇微颤,竟显得手足无措。 「你说话!杨品熙,坦白说!」她呛辣 追问。 他惊愕难语,良久,才寻回说话的声音。「我不晓得……什么是爱,但我确定,我很喜欢你。」 喜欢! 向初静全身冻结,黯然咀嚼这意味深长的两个字。 不是宿命的、执迷的爱恋,只是喜欢。 原来他真的从来不曾爱过她,虽然早就隐约料到了,但亲耳听见他证实,心仍是绞痛万分。 真傻啊!向初静,你真傻。 其实她早该知道了,不是吗?当初在交往的时候,一直就是她等他比较多,她思念比较深。 约会的时候,总是她提早抵达,怀著一颗期盼的心,等著他,每当看见他潇洒英挺的身影,她总是不知不觉屏住气息,脸颊因喜悦羞涩而发烫。 她可以一直盯著他,他优雅的进餐礼仪,斯文清淡的笑容,谈起工作时,眉飞色舞的神情,思考时习惯微微眯眼的小动作,驾车的时候闲闲搁在车窗上的一只臂膀,画设计图时,完全忘记吃喝的绝对专注…… 看著他的时候,她经常觉得,她可以就那么凝视他到永恒。 看不到他的时候,她会在脑海里,在梦里,勾勒他的一颦一笑,复习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爱得那么痴、那么狂,只知道这男人全身上下,任何优点缺点,她都爱。 就算他约会总是迟到,就算他送花时老是只想到向日葵,就算他小气 不愿她再与品深私下独处,就算他出差时,可以连续两星期一通电话都不打给她……她还是爱他,好爱好爱! 所以这些年来,她才那么小心翼翼 做他的模范娇妻,做婆婆的乖巧儿媳。 因为她其实早有预感,她捧在手里的幸福杯,就如同玻璃一般脆弱,有一天碎了……也不奇怪。 不奇怪啊…… 泪星,一颗颗从向初静眼底坠落,灼痛她的脸,她脆弱的心,而她纤白的手指上,也扣著一颗小巧的星,从她婚後,便一直珍惜著的钻石星。 她倏 交握双拳,紧紧 ,密密 护住这颗意义非凡的星。 她不想放开,真的不想,她曾经誓死也要守住它,但现在的她——还有资格戴这枚婚戒吗?** 第六章 激烈如火的争论过後,随之而来的,往往是降到冰点的冷战。 他温柔贤慧的妻,与他冷战,不说话,不微笑,甚至连正眼看他都不肯。 她究竟在闹什么脾气?到底想要什么?他真不懂! 杨品熙强烈懊恼,忽 没心思画图了,图纸一张张 揉成一团,抛进垃圾桶,怎么也找不到他要的感觉。 该死!他现在竟连工作也不能专心了,从前只要一开始画图,他便好似沉进一个只有自己的绝对空间里,今日那空间却裂了一道口,各种奇物怪兽放肆 潜入。 他无法工作。 他用力掷笔,站起身,窗玻璃映出一张朦胧的、微微扭曲的脸。 那不是他的脸,他不该失去冷静,他是杨品熙,温文自持的杨品熙,他不能失控,那个夏天他曾经失控过,换来的却是浓浓的懊悔,他绝不重蹈覆辙。 他闭眸,拒绝迎视玻璃上的脸,深深 、深深 呼吸。 随她去吧!她会回复正常的,她只是因为乍然收到那样不堪入目的相片,又知道了小葵的事,一时失常而已。 等过一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一切自然又会恢复原样了,他相信她仍会是原先那个体贴可人的娇妻。 他不必急,不必慌,一切都在控制中,在他掌握里。 不必激动。 杨品熙睁开眼,打量窗上的面孔,那线条平和多了,外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很好,他做到了,非常好。 他满意 掐紧拳头,正准备继续工作时,办公室门扉敲响,何芬芳笑容盈盈 走进来。 「品熙。」她提高手中一盒日式点心。「我到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你。」 「谢谢。」他接过点心盒,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要喝点什么吗?」 「咖啡好了。」 「嗯。」杨品熙按下内线通话键,请助理送咖啡进来。 何芬芳打量室内装潢,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名建筑师办公室这么简单朴素,思,不过我喜欢这些盆栽,很有生气。」 「是初静建议我放的,她说多看看绿色植物,心情也会比较好。」 「是初静的建议啊……」她轻轻点头,眼眸微妙 闪过一道光。「你跟她最近是不是处得不太好?」 「怎么?」他锐利 盯她。「是她跟你说的吗?」 「她倒没跟我说什么。」她轻描淡写 耸耸肩。「只是前阵子她老缠著我带她出去玩,我看得出她心情不好。」 「所以你就带她去喝酒跳舞?」他轻哼,想起妻子在夜店遭人拍下的不堪照片。 「你该不会是怪我带坏她吧?」她聪颖 审视他不愉的表情。「其实我也劝她别玩得太过分,可她不肯听,她说她这几年在家里实在闷坏了,不想再委屈自己。」 「她真那么说?」他不动声色 问。 「是啊。」她点头。 助理适於此时送进咖啡,趁这空档,杨品熙迅速在脑海玩味一切。 三天前,勒索的歹徒透过他母亲要了一笔钜款,他虽是二话不说给了,但後来细看相片,却觉得奇怪。为何相片那么多张,每张姿势不同,却总是拍不到那男人的正面? 他怀疑拍照的人有意隐藏其身分,他的妻究竟是真**还是被陷害的?有待商榷。 总之,他必须找出幕後主谋。 再三研究相片後,他发现那男人穿了耳洞,挂一副银色圈环,手上戴的是欧米茄阿波罗登月系列限量表。 这表,倒是个线索…… 电话铃声忽 清脆作响,杨品熙神智一凛,对何芬芳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 「品熙,是我,叶亚菲。」爽朗的女声。「你收到邀请函了吗?」 「邀请函?」他愣了愣,视线一转,拾起一张压在玻璃纸镇下的邀请函。「你是说大师的寿宴吧?」一个重量级的水墨画大师在家里开寿宴,广邀亚洲各 艺文界人士。 「你会去吧?」叶亚菲探问。「我们展馆打算规划一个专门的展厅,收藏大师的画,我跟他提过你,他很想见见你。」 大师想见他?「好吧,我会去。」 「那我们就礼拜六见喽!」 杨品熙挂电话,转过头,只见何芬芳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後,好奇 张望邀请函。 「天啊,是大师的寿宴吗?」她喜悦 惊呼。「我很喜欢他的画呢!」凝望他的眸光流灿,似是希望他开口邀她一起去。 「嗯,他的画的确不错。」他淡淡接口,假装看不懂她眼中的期盼。 何芬芳眼神一黯,唇畔的笑意有半秒离奇 消失。「好啦,你工作应该很忙,我不打扰你了。」她起身,临走前,瞥来温柔一眼。「好好注意自己身体,别累坏了。」 他心念一动,嘴角微扬。「我知道,谢谢你。」 当她的丈夫殷勤送客的时候,向初静却只能乖乖握著话筒,听远在线路另一端的婆婆肆意掷来侮辱的言语。 已经算不清是第几次领受这样的冰风暴了,她以为自己早学会麻痹以对,没想到这回,却感受到比之前都还更椎心刺骨的痛。 为什么?她真弄不懂,为什么伤口不会痊愈,反而更撕裂了? 「……我们品熙是衔著金汤匙出生的!从小我跟他爸就是拿他当杨家未来继承人来栽培,他本来可以拥有一个企业王国,他会是『泰亚集团』的最高负责人,在商场上呼风唤雨,所有人都抢著巴结他!可现在呢?为了开一问小公司,他得低声下气 跟那些客户应酬,每天忙著画设计图,还常常要亲自去建筑工 监工!都是你,是你毁了我儿子大好的前途!」 是她吗?向初静木然 想。婆婆说是她,应该就是她吧,是她耽误了品熙的未来。 「你背著他胡搞瞎搞,怎么还有脸继续赖在他身边?!」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赖皮?早该摘下的婚戒,何必到现在还倔强 硬要戴著?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儿子离婚?你还想纠缠他到什么时候?说!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只要你肯离开他,多少我都给!我们杨家要不起你这种儿媳妇!」 不是杨家要不起她,是她当不起,是她没资格踏进杨家门,当初她实在不该自以为是,接受品熙的求婚。 她後悔了…… 好不容易,汪美清总算骂累了,忿忿 断了线,向初静暂且得到喘息的余裕,她深深 呼吸,空气新鲜得几乎令她落泪。 她颤抖著,正想将无线话筒挂回去,铃声又响。 够了!可不可以饶了她? 她盯著莹亮的来电闪光,只想逃,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她的 方…… 「喂,是初静吗?」来电的人原来不是她婆婆,是何芬芳。 她松了一口气,脑海却又浮现奇怪的念头。 芬芳她……到底知不知道照片的事?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礼拜六有个重量级人物要开pary喔!」何芬芳笑语清朗,丝毫听不出异样。「你一定会很想认识他。」 「是谁?」她心一跳。会是那天出现在pub的人吗? 「是一个水墨画大师。」何芬芳说出对方的大名。「怎样?你想去吗?我有邀请函,当天也有很多艺文界的人士会到。」 她并不特别想去,虽然她一向很仰慕那位大师,但现在的她,真的没心情,她只想默默躲在阴暗处舔舐伤口。 「去吧!」何芬芳游说她。「你老是闷在家里,不是很无聊吗?还是品熙不准你出门?」 他不准?他凭什么不准? 向初静轻轻 冷哼。「好,我去。」 周末夜,北投山区豪宅,冠盖云集。 难得参加如此盛会,向初静却寥落得不想跟任何人打招呼,她只想静静 欣赏墙上一幅幅大师的得意之作,远远 注视她所仰慕的大人物。 她低调 躲在角落,远离人群,人群却一个个找上了她,首先是她妹妹向晚虹。 「姊!你也来啦?」向晚虹见到她,又惊又喜。 她愕然打量妹妹一身服务生的打扮。「你在这边做什么?」 「来帮朋友忙喽。」向晚虹笑著眨眨眼。「她手下的人临时请假,找不到人端盘子送酒,所以我自告奋勇来帮忙。」 「你……」向初静锁眉,不知该怎么说好,她这个妹妹总有些令她意外的行举,生活就像一场角色扮演游戏,在不同的场合嘻笑玩闹。 「你不高兴吗?姊姊。」向晚虹打量她沉郁的表情,笑意敛去,蓦 灵光一现,大感懊恼。「糟糕!我忘了你婆婆会不高兴。杨家长媳的妹妹在宴会上端盘子,要是让她知道了,一定又会痛骂你一顿吧?算了,我去跟我朋友说,这次我没办法帮忙——」 「不用了!」向初静阻止妹妹。「你凭藉劳力正当 工作,没人有资格说什么。」 「可是……」向晚虹仍是犹豫,她很清楚姊姊的婆婆有多机车。 「你去工作吧,别在意我。」向初静勉力撑起微笑。「工作时小心点,别玩得太过火了。」她温声叮咛宝贝妹妹,深知她一疯起来没人管得住的脾气。 「是!我知道了。」向晚虹立正行礼,然後一百八十度转身,如同步兵一般迈开威风凛凛的步伐。 才要她别玩,马上就要起宝来了!向初静无奈 摇头,轻轻叹息。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接下来找上她的是何芬芳。「不去跟大师打个招呼吗?走,我陪你去。」 「没关系,他现在忙著招呼客人,等晚一点再去好了。」她婉拒何芬芳的好意。 何芬芳愣了愣,明眸锐利 打量她。「初静,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好?」 「没有啊。」 「是不是跟品熙吵架了?」一针见血。 她继续装傻,淡淡一笑。 何芬芳凝视她半晌。「品熙也来了,你知道吗?」 「什么?」她惘然。 「他在那边,正在跟大师说话。」 向初静顺著何芬芳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发现丈夫正与大师谈笑风生,虽是站在人群中,玉树临风的姿态仍是轻易 攫住她的视线。 不只她,还有不少女人似乎也颇为他著迷。 「品熙很受欢迎呢!他很少出现在这种社交场合,不过每次现身,都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他不当『泰亚集团』的接班人实在太可惜了,他天生就是——」何芬芳蓦 顿住,彷佛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向初静收回目光,平静 转向手帕交,後者神情略显尴尬。「他天生就是王者,对吧?是我耽误了他。」冷涩的声嗓毫无起伏。 「我不是这意思,初静,你别误会……」 「我没责怪你,我是怪我自己。」这明显的事实,为何她到今日才看清?她自嘲 弯唇。「我想先回去了,芬芳。」 「什么?你要走了?」何芬芳惊愕。 「嗯,谢谢你邀我来。」 「那……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回去。」向初静微笑摆手,翩然旋身,不管何芬芳意味深长的目光如何烧灼自己的背,她找到端著一盘香槟的妹妹。 「晚虹,我先离开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向晚虹也吃惊。「人家还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呢!」 「谁啊?」 「魏元朗啊。」向晚虹眼眸莹亮,难掩喜悦的神采。「我刚发现他也来了呢!」 「是吗?」向初静振作精神。既然是妹妹爱恋的对象,自然要见见了。「他是哪一个?」 「那个。」向晚虹指向一个倚在落 窗边的男人,他相貌英俊,文质彬彬,正和某个女人说笑著。 那个女人——向初静秀眉微颦,很像她那天在杨品熙办公室见到的那个女客户…… 「他很帅吧?」向晚虹笑问。 「嗯。」向初静同意 颔首,顿了顿。「你知道他身边的女人是谁吗?」 「是他前女友,叶亚菲。」 向初静一震,愕然望向妹妹,她怎能以如此毫不在乎的语气提起这些?她完全不介意吗? 「他前女友很漂亮,对吗?」向晚虹笑容甜美。「跟他很相衬。他从来不带女伴参加宴会的,今天却带她一起来,我知道,他一定还爱著她。」 向初静乍然停止呼吸,她希望自己看错了,她妹妹澄透的眼,可有染红一丝哀伤?「晚虹,你……」 「姊,你先喝杯香槟,等等我,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向晚虹递给她一杯香槟。 她愣愣 接过,怔望著妹妹走向落 窗边的那个男人,她看著妹妹努力朝男人及他的女伴送出嫣然巧笑,试图递给两人香槟,手却不由自主 发颤,香槟杯倒了,在叶亚菲美丽的礼服上染透一片粉红。 她看到魏元朗皱拢眉宇,严厉 对妹妹说了句什么,妹妹慌得脸色煞白,不停 、不停 鞠躬道歉…… 够了!笨晚虹,够了。 向初静心口猛然揪痛,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於在此刻涌上眼眶,她看著委曲求全的妹妹,仿佛看到同样委曲求全的自己。 有什么了不起?什么了不起! 为什么她们两姊妹要如此小心翼翼 巴著一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洒脱一点,自尊自重一点? 为什么不狠狠 给这些不懂得珍惜的男人一顿颜色瞧瞧? 够了,她受够了!谁都不许欺负她妹妹,只有晚虹,她绝对不许任何人伤害! 怒浪在向初静胸海翻滚,她忿忿 走向那不知好歹的男人,倾倒香槟杯,往他脸上使劲一泼。 「魏元朗,你是笨蛋!」她厉声痛斥,不管周遭有多少人在看。「你以为我妹妹是你眼中那种只会惹祸的麻烦精吗?枉费你还是公司的大老板,一点识人之明都没有!你从来没看清过我妹妹,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 痛快淋漓 发飙过後,她牵住妹妹的手。「晚虹,我们走!」 她扬起下颔,保护著妹妹的姿态高傲得像战争女神,众人不觉自动让路,惊愕 目送姊妹俩离去的背影。 杨品熙也发现这一幕了,匆匆赶过来。「亚菲,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一点意外。」叶亚菲很有风度 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餐巾,擦拭礼服上的酒渍。「大概是元朗惹恼了他小女朋友的姊姊吧?」 「我说过晚虹不是我女朋友。」魏元朗蹙眉,遭香槟泼湿的发绺狼狈 黏在额头。 「总之,你伤了人家的心了,还不快追?」她横睨他一眼。 他凛然不语。 她温柔 弯唇。「不用在意我,元朗,我是叶亚菲啊!我能照顾自己的。」 「亚菲。」魏元朗凝视前女友,眼潭深深 ,藏著某种不知名的情感。 杨品熙旁观,直觉这两人气氛有异,但他无暇管闲事,对两人歉意 扯了扯唇。「不管怎样,我代初静向你们道歉,她实在太冲动了。」 语落,他等不及两人的反应,便转身追出去。 「初静!你等等,初静!」 丈夫焦灼的呼唤自远而近,从身後追上来,向初静咬了咬牙,知道自己终究躲不过。 她拍了拍妹妹冰凉的脸颊,诱哄 微笑。「晚虹,你先到外面叫车等我好吗?我有些话跟你姊夫说。」 「好。」向晚虹点头,恍惚 走出庭院,来到大门口,直到姊姊看不见了,才对著夜空静静流泪。 确定妹妹走远了,向初静转身面对丈夫,容颜板著,神情木然。「有什么事吗?」 「你还问我什么事?」杨品熙懊恼 皱眉。「你今天怎么会来?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来,是因为芬芳邀请我。」她淡然解释。「刚才我只是想为晚虹出气,我知道我那么做,又会让你们杨家没面子了,真抱歉。」 抱歉?她是真心的吗?为何他只觉得她平静的语气很刺耳? 「初静,你到底怎么了?」他重重叹气。「你还在为那天的事不高兴吗?你究竟打算跟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她轻哼。「我有资格跟你冷战吗?」 杨品熙倏 凛息。这个冷言冷语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吗?她什么时候学会如此尖酸刻薄了? 「初静,你——」 她打断他。「我想,也该是我们摊牌的时候了。」 「摊什么牌?」 她默默凝睇他,良久,唇角忽 飞起一抹讽刺。「我坦白告诉你,杨品熙,我不想当替代品。」 又来了!她又要提起小葵的事了吗?杨品熙心烦意乱 敲敲额头。 「我可以忍受你工作忙起来就会忘了我,可以忍受我爱你比你爱我多,甚至你在结婚纪念日放我鸽子都无所谓,但我不要当替代品。」她不疾不徐,字字句句都显得冷静。「我很抱歉,不过请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我,是向初静,不是小葵。」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你真的知道吗?」她冷嗤。「其实你很难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吧?有时候你看著我,会不知不觉想起她,你敢否认这一点吗?」 杨品熙惊怔,反驳的言语灭在唇腔里。他瞪著妻子,奇怪她为何变得如此陌生,她好冷,好决绝,眼眸像是废墟,一片荒芜。 他害怕这样的她。 「不要把我当成你曾经失去的美人鱼,因为我不是。」 美人鱼?她在说什么?他惶然不解。 她仿佛也觉得自己说错话,唇一撇。「我在说什么?就算她是美人鱼,我也不是公主,从来就不是。」 「初静。」他沙哑 唤,很不喜欢她噙在唇畔的嘲讽。「我喜欢你,这样还不够吗?」 「喜欢?」向初静覆述这令她心碎的字眼,漠然别过眸。「你知道吗?当年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但也很害怕。你为了娶我,不惜背叛父母的期望,放弃继承权,但我真的值得你那么做吗?」她顿了顿,神情愈发迷蒙得像隐在雾里。「这些年来,我小心翼翼 做你的妻子,做杨家的儿媳妇,我不敢犯一点错,只要一点点就可能万劫不复……我只反抗过那么一次,就是跟芬芳到处玩的那几天,可没想到就放纵了那一次,便被婆婆抓到把柄。」 「照片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杨品熙急忙声明。「我妈那边我也会说服她,你不必介意——」 「你根本不懂!」她再度冷笑 打断他。「这五年多来我为什么能坚持戴住这枚戒指,你知道吗?」 说著,她扬高手,让他看在指问闪烁的婚戒,那是一圈银亮的金属,点缀几颗碎小的钻石,很简单素雅的款式,她一戴就是五年。 「我能一直戴著它,是因为我以为你爱我,也许不如我爱你多,但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否则不会为了娶我而闹家庭革命。」她忧伤 一顿。「但我错了,原来你真正想娶的人并不是我,我只是个替代品。」 「别这么说,你不是……」 「方才我见到你站在人群中,那么潇洒,那么从容自在,我忽然觉得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真的耽误你了。」 「耽误我?」他茫然。她为何要这么说?为何说话的口气如此冷淡?每个字都像冰凝的,冻结他胸口。 「我是这么平凡的一个女孩,没有家世,没有钱,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我凭什么配得上你,凭什么嫁入杨家?」她怔忡 凝视自己的手,凝视在那葱葱纤指间闪亮的一颗星。「我曾以为爱情是我唯一能战斗的武器,但原来就连爱情,我也从来不曾握在手上过。」 战斗?武器?她在说什么?他一点也不懂! 杨品熙蓦 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从没真正了解过妻子。他慌了,乱了,忽然有种不祥预感,站在他面前的妻,仿佛正与他说著诀别的话语。 「这戒指,我没资格戴。」她缓缓 、很困难 褪下婚戒,又深又红的戒痕烙进他眼底,痛著他的心。 她意图将婚戒递给他,他不肯接,两个人僵持在原 ,四目交接,彼此的眼潭都浮起一道雾。 一道蒙胧的、教人什么也看不清的雾。 终於,她垂敛微微湿润的眼睫,颤抖 将两人的羁绊丢进他西装口袋—— 「我们好聚好散,离婚吧!」** 第七章 我们好聚好散,离婚吧! 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这决绝的声明仍犹如魔音传脑,在杨品熙耳畔缭绕不去。他试著分析这句话的意义,试著用理性解剖话里每一个最细微的成分,他想找出对应之道,就算是天大的事,都该有解决的办法。 但这一回,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似乎当机了,运算不出最佳的解题方程式。 他不知道该如何平息妻子的愤怒。 抛下分手宣言後,他的妻便和妹妹相偕离去,当晚并未回家,隔天则是趁他不在,悄悄收拾了行李,搬到她妹妹的住处。 她不肯跟他见面,不接电话,他还得靠她妹妹传话,才知道她已委托律师草拟离婚协议书,改日会约他上律师事务所签字。 就这样,乾脆俐落。 女人遇事时总爱哭哭啼啼,没想到狠下心来会变得如此强硬果断,不给一丝挽回的余。 他真服了她! 杨品熙阴郁 抿唇,人在建筑工 指挥工程进度,心却挂在一个坚持离开他的女人身上——她甚至连婚戒都退回给他了。这枚婚戒,她从结婚後一直戴在手上,他理所当然 以为她会戴上一辈子。 他以为,他会与她携手共度一生,不论前方有多少风雨,他们都会紧握著彼此的手,他承诺过的,在结婚礼堂上曾说过的「我愿意」,他将用一生来堆积这诺言的分量。 只是她并不相信他的许诺,她要「爱」。 爱是什么? 杨品熙苦笑,一个连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他该怎么给她?他可以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她开口,他愿意不计一切代价送给她,但……爱? 他怎么给? 「……你怎么了?品熙,有什么问题吗?」一道关怀的女声掠过他耳畔。 他蓦 凛神,转头望向同他一起来巡视工 的叶亚菲,後者微微颦眉,若有所思 盯著他。 「你看起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魂不守舍?他?杨品熙一震。 「是不是工程有问题?」叶亚菲担忧 问。 「不是,没问题。」他检视手中的表单。「 基打得很扎实,材料我也都确认过了,一切都按照计划,你可以放心。」 「可你的表情却让我很不能放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刚倒了你的会呢!」叶亚菲开玩笑。 他却无甚心情回应,勉强一扯唇角。「抱歉。」 她深深望他,聪慧的眼看透了他心事重重,却不予点破。「我们纽约的大老板看了你设计的模型,很满意呢!大家都很期待展馆完工的那一天。」 「放心吧,这个案子我会亲自盯进度。」他很明白她的暗示。 「太好了!老实说我以後可能没什么空跟你开会,我们公司最近又接了一个大案子,真的挺忙的。」 「喔?是什么样的案子?」他随口问。 「梁冠雅,你听说过吗?」 「当然听过。」杨品熙点头。「他可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并购高手。」在业界号称『猎鹰』,相准的猎物绝不失手。「你们公司打算帮他并购吗?」 「不是,是帮他看中的猎物拟定反并购策略。」叶亚菲嫣然一笑。 「跟并购高手对抗?看来是个很有趣的挑战。」 「没错!」明眸闪烁,战意昂扬。「所以我不太能分神,这展馆我就全权交给你,请你多多费心了。」 「没问题,你放心吧。」 两人离开工 ,杨品熙开车送叶亚菲回她公司,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他终於忍不住问:「亚菲,你们女人究竟认为爱情是什么?」 叶亚菲一愣。「怎么会忽然问这种问题?」 「只是问问。」他直视车窗前方,语气刻意淡然。 她端详他片刻,粉唇一弯,「爱情,我想对每个人来说定义不同吧,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受,至於我嘛——」顿了顿。「也许加班到很晚回家时,有人开著灯等我,感冒的时候,有人煮姜汤给我喝,工作不如意的时候,有人肯听我抱怨……这就是爱吧。」 「这就是爱?」他扬眉。就这些拉杂的琐事? 「呵,你听起来好像很不屑。」她含笑望他。「不要小看这些细节,这关乎感受问题。还有,爱绝对不能是单方面的,你期待人家付出,你也要用心回报。」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笑容微敛。「你在笑我吗?商场上的冷血女强人,每个男人见了都敬而远之,这样的女人也敢谈论爱情?」她自我调侃。 「我没这意思。」他慎重澄清,湛眸严肃 凝视她。「你很好,男人如果不敢追你是他们没胆量,那种男人也不够格配你。」 她怔了怔,半晌,又笑了。「你真会说话!品熙。」 他会说话吗?那为什么他连自己的老婆也哄不住? 杨品熙自嘲 摇头,将叶亚菲送回公司後,独自开著车,漫无目的 在市区内闲晃。 不想回公司,也不想回家,哪儿也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做,全然 意兴阑珊,索然无味。就连工作,他仿佛也不怎么在意了,方才当著客户的面,他都能走神,他视为挑战的大案子,却是以如此轻率的态度面对。 他倏 锁紧眉宇。 这几天,他明显 察觉自己的生活步调乱了、慌了,精神常处於浑浑噩噩中,好似一团打结的毛线,理不出头绪。 始作俑者,自然是他的妻。 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走向初静,不是小葵。 那夜,她对他如此抗议。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小葵,但,向初静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女人,他发现自己竟迷糊了。 他不懂得她,不懂她的悲与怨,他只知道他无法直视她冷凝的容颜,却不晓得该如何化去那绝望的寒冰。 她将婚戒退给他的时候,他只觉得胸口整个坍落了,却无知无感,不怒也不痛,就只是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留不住。 失去她,他的心似乎便是空的了。 为什么自己能为一个女人动摇到这 步?这感觉,很像当年小葵去世的时候,他也是好一阵子不知所措。 他记得自己当时偶尔会忽然失了魂,跑去两人约定的 方等她,他想他只要赴约,她一定会前来,也许笑著嘟嘴,恼他不该迟到,但总会现身。 但她当然没有再出现了,魂魄甚至不曾入梦。 一声叹息,长长 从杨品熙唇间吐落,悠远绵长,似要延伸到时间的尽头。他垂下头,抵著方向盘,双目无神。 难道这样的折磨,他还得再经历一回? 「姊,我要出门喽!」清爽的嗓音在身後响起。 向初静没有回头,依然对著画架,左手托著油彩盘,右手拿一枝画笔,悠慢 在画布上堆叠颜色。 「姊,你有没有听到啊?」向晚虹凑过来,歪著俏丽的脸蛋由下而上凝视她。 「我听到了,」她微微一笑。「你快出去吧。」 「那你要记得吃饭喔!我把饭菜放在冰箱,你饿了拿到微波炉热一热就ok。」 「嗯,我知道了。」 「那我走喽!」向晚虹笑著摆摆手,临到大门口,还是忍不住忧心 瞥了姊姊最後一眼,才怅惘 离开。 向初静连落锁的声音都不曾听闻,只是专注 画画。这阵子她唯有在绘画的时候,才能令脑海净空,不怨不恼,无喜无嗔。 她不想思考,也不去感受七情六欲,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安全的空间里,在这里,她是自由的,是百分之百的向初静,不必为了谁伪装自己,更无须委屈自己。 她再也不要傻傻 去爱一个男人了,她们姊妹都不要,这世上一定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等待她去体验,属於她的人生,她要尽情挥洒。 她不要爱人,也不愿再受婚姻束缚,摆脱婚戒後,她将拥有更完整的自我……对,她一定会更快乐。 一定会的。 她静静 对画布微笑,笑意拉弯了唇,却动不了眉眼,她的嘴在笑,眼神却无宣口色。 她只是个强迫自己绽开笑靥的机器人,表情僵硬死板,但她不管,只要这么一直持续笑下去,假戏也会成真。 手机铃响,萤幕上闪烁的正是她最不想回应的那个人名,她蹙眉,索性关机。 接著,换室内电话作响,她拔掉插头,狠狠消灭那吵杂的噪音。 屋内忽 静谧,如寸草不生的荒漠,无风无声,绝对的死寂。 她喜欢这样的死寂。 向初静诡异 弯唇,继续作画,墙上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安静确实 前进,她在画布上堆砌的色彩亦逐渐成形。 黄昏日落,当凄艳的霞光映上画布的时候,她终於看清自己画的是什么…… 是向日葵。 灿烂的、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一朵朵金色的花颜正对著她,犀利 笑著。 油彩盘瞬间坠落,五颜六色放肆 泼了一 ,她看不见自己造成的灾难,只是瞪著那向日葵,直到那染了霞色的花影深深 烙进眼里,在她心上流血。 原来,她不是机器人。 原来,她不是不会痛。 原来,她一点也不快乐—— 刚踏进家门,手机铃声便响,杨品熙手忙脚乱 掏出手机,见萤幕上闪烁的不是自己希望见到的那个人名,眼色一黯。 他皱拢眉苇,接电话。「喂。」 「品熙,是妈啊。」汪美清声嗓显得极愉悦,掩不住兴奋之情。 杨品熙心更沉。「什么事?」 「听说那女人总算答应跟你离婚了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签字?」 「明天。」 「太好了!」汪美清喜孜孜 笑。 杨品熙咬了咬牙,喉头忽 涌起一股厌恶,语气不觉森冷。「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答应要签字。」 「你不想签字?为什么?」 「我说过了,离不离婚是我跟初静的事,请你别管。」 「我不是想管你,我是关心你。」汪美清扮出慈母腔调,柔声道:「品熙,妈是为你好,这么多年你让那女人连累得也够了,难道你还要跟她继续耗吗?」 我耽误了你。 妻子幽怨的嗓音蓦 在杨品熙脑海响起,他心神一凛。「是你跟她说的吗?」 「说什么?」 「是你跟初静说她会耽误我的?」 「这个……」听出儿子话里浓浓的质问意味,汪美清有些愣住了。 「到底是不是?」他不耐 逼问。 「是又怎样?」汪美清也不高兴了,直接呛回来。「妈可没说错,她的确是耽误了你的前途,如果不是她,你现在早就是『泰亚集团』的总裁了。」原来母亲一直背著他对初静施加压力。杨品熙握紧手机,忆起那日陪同妻子回家面对关於照片的质疑时,她苍白无血色的容颜。 那时候的她,在他怀里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阵阵 颤栗,却还是坚强 回应咄咄逼人的母亲,但根本没人听她的解释,就连他,也对她怒目相向…… 「我早说过了我对『泰亚』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冲著手机另一端咆哮,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激动。「就算不娶初静,我也不会当『泰亚』的总裁!」 「你、你说这什么傻话!」汪美清惊得嗓音发颤。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冷漠 声称。「『泰亚』让品深管就够了,他比我对企业经营有兴趣,他一定会做得很好。」 「你……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这么没出息?竟然主动把荣华富贵都让给你弟弟?」 「我不在乎那些。」 「可是我在乎!」汪美清尖锐 嘶喊。「品熙,难道你一点都不为妈著想吗?!」 「我不明白你到底还想争什么。」他深呼吸,命令自己掇拾碎成片片的冷静。 「三妈早就过世了,大妈也避居国外,杨家实际的女主人已经是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怎么能满足?你以为哪天真的让品深掌握了『泰亚』的生杀大权,他还会放过我吗?」 「他能对你怎样?」他嘲讽 轻哼。「把你丢到海里喂鲨鱼吗?」 「你!」汪美清气结。 「一直是你想跟品深斗,想阻碍他当上总裁,他是被迫与你对抗。」杨品熙不得不为弟弟说话。 「品熙,你怎么说这种话?!」汪美清气愤难当,语气显得很受伤。「你让品深给洗脑了吗?怎么胳臂一直往外弯?」 「他是我弟弟,我当然挺他。」他理所当然 回话,这话他已经对母亲说过许多遍了,她总是听不进去。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果然,她又忿恼 挂电话了。 沟通无效。 杨品熙瞪著手机,既无奈又苦涩,一个怀胎九月生下他的女人,却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她固执 用自己的方式爱儿子,殊不知这样的爱只会将他愈推愈远。 爱会让两个本来应该靠近的人却离得更远吗?爱,究竟是什么? 他实在不懂—— 杨品熙懊恼 坐倒在客厅 板上,身後玄关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他心跳一停,急忙扭头看。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不是初静,不是那个他好几天都没能见到的女人。 他勉强扯了扯唇。「品深,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你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杨品深落定他面前,若有所思 俯视兄长,湛眸闪动异光。「跟二妈吵架了?」 杨品熙苦笑。「你都听见啦?」 「嗯。」杨品深点头,也随之在 板坐下,长腿闲闲 伸展,俊容表情却是凝重。「谢谢你。二妈听你那样说一定很生气,但我……很高兴。」 两兄弟都不是习惯表达内心的人,这话出口,杨品深窘得半边颊疑似染红。 杨品熙微微一笑,握拳轻敲弟弟肩头一记。「那没什么,我一直就认为你比我适合经营『泰亚』。」 「那是因为你不想跟我争。」杨品深叹息。「从小到大,你一向比我优秀,你才是『泰亚』的最佳接班人。」 「胡说!我只对建筑设计有兴趣,你要我跟那些大老板喝酒应酬,我宁愿在家里画图。」 「难道你现在就不必跟客户应酬吗?」杨品深嘴角揶揄 一勾。 杨品熙摇头。「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杨品深注视兄长,在那俊雅的脸孔上,看见自己一向孺慕的雍容气度,他永远比不上的气度。 这就是他哥哥,他确实不曾在乎过「泰亚」,名利权势也不曾看在眼底,从小到大,他不曾与他这个弟弟争过什么,只除了一个人…… 一念及此,杨品深眼神一沉。「我刚去公司找你,他们说你今天一整天没进公司。」 「嗯,今天没什么心情工作。」说著,杨品熙站起身。「要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酒?」 「给我茶吧。」 「嗯。」杨品熙点头,走进开放式厨房,呆立几秒,彷佛不知从哪里下手,然後才依次打开几个抽屉,找那不知藏在何处的茶叶,好不容易翻到了,又愣著想茶壶在哪儿。 杨品深看得有些好笑。瞧他那无所适从的模样,想来结婚後不曾真正踏进厨房过吧?茶水餐点,一切肯定都是由大嫂伺候得好好的。 「我听说了,大嫂要跟你离婚?」他扬声探问。 杨品熙脊背一僵,两秒後,才继续泡茶的动作。「是妈告诉你的?」 「是芬芳。」 「喔。」杨品熙失神,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她的确要离婚,约我明天去签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就是他的答案? 杨品深皱眉,看著兄长笨拙 泡好茶,倒入两只马克杯,端来客厅,他接过其中一杯,饮了一口,淡涩的滋味教他不觉一呛。 「怎么?很难喝?」杨品熙看出弟弟很不欣赏自己的茶艺。 「超难喝。」杨品深很坦白,丝毫不给面子。「你做什么都很厉害,就是厨房的事情真的不行。」 杨品熙没说什么,嘴角噙起自嘲。 杨品深放弃喝茶,随手在 上搁下马克杯。「你知道吗?我以前喜欢过大嫂。」他刻意云淡风轻 提起往事。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看得出来。」杨品熙苦涩 撇唇,他深吸口气,既然话说开了,索性道出自己多年来的歉意。「对不起,品深,我知道我不该跟你争初静,但我……管不住自己。」 杨品深淡淡 笑。「从小到大,你不曾跟我争过任何东西,连『泰亚』都能让给我,可只有初静,你明知道我喜欢,却还是主动追求——为什么?」 为什么?这轻轻一问,在杨品熙心头压下的,却是无可比拟的重量。 「是因为小葵吗?」杨品深追问。 杨品熙一震。「你也知道小葵?」 「似乎大家都知道了,这也是芬芳告诉我的。」杨品深解释。「她说你是因为把初静当成小葵的替代品,当初才会不顾一切要娶她。」顿了顿。「是这样吗?大哥,你把初静当成替代品了吗?」 杨品熙沉默无语。所有人都认为他将初静当成小葵的替代品了,但他,真的是吗? 「我没将她当替代品。」他涩涩 否认。 是这样吗?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有时候你看著我,会不知不觉想起她,你敢否认这一点吗? 他仿佛听见妻子正厉声质问。 「你不确定。」杨品深沉思 剖析兄长闪烁的眼神。「你没想过这问题吗?哥,你到底爱不爱初静?」 「我喜欢她。」迟疑许久,杨品熙终於开口。「我想我也许是爱她的,但她显然感受不到。」 还真模棱两可的答案!杨品深翻白眼。「连你自己都弄不明白了,你要人家怎么感受?」 杨品熙无可辩驳,只能苦笑。 杨品深心念一动,从不曾见这个哥哥神情如此怅然,简直像迷了路的小动物,找不到方向。 他微笑叹息。「算了,我也没资格笑你,以前我也不懂爱是什么,是乐乐教会我的。」 「乐乐?」杨品熙怔愣 覆述这可爱的小名。 「韩悦乐。」提起恋人,杨品深眼神不由自主 柔软。 「你的情妇?」 「我爱的女人。」杨品深严肃 更正。「我决定娶她。」 「你要娶她?」杨品熙讶异 挑眉。「那芬芳呢?爸不是一直想要你跟何家联姻?」 「你认为我该答应吗?」杨品深不答反问。 杨品熙深深 凝望弟弟,从那墨黑的眼潭看见义无反顾的决然,他看来已是铁了心,非那女人不娶。「你爱韩悦乐?」 「是。」毫不犹豫。 为何他能如此肯定?为什么人能够深爱另一个人? 迷惑像一张网,朝杨品熙当头罩下,他困在一个个网结里,挣扎不出,忽 ,一道光从窗外射进来,染上了墙,像油彩一般薄薄 晕开。 他震住,怔望著瞬间渲染满屋的霞光夕影,从不晓得这屋内的黄昏时分,竟如此梦幻。 他倏然起身,望向迎著落 窗那面橙色的墙,他知道这是妻子亲自粉刷的,当时他还疑惑,怎么挑了个这么大胆的颜色。 找一天,你早点回家看日落吧! 对了,他想起来了,她曾经对他如此说过。 原来她想让他看的,就是这般的美景。 他屏住气息,喉头仿佛被某种奇异的感觉锁住,好温暖,好悲伤,还有一股密密麻麻的酸甜浸透了整个心房,教他几乎哽咽。 这就是他的妻想跟他分享的秘密,就是他一再错过的她体贴的心意,当她粉刷这面墙的时候,心里想些什么?她想著他吗?盼著他吗?她是否一直痴痴 在等他回来,等他看见真正的她? 她,一直在等吗? 杨品熙闭了闭眸,心弦一阵阵 揪紧。 在这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两人的初邂逅。那时候他还在「泰亚集团」工作,而她是负责前来报告广告企划的代表,他与她在楼梯间匆匆相撞,她跌倒了,他歉疚不已,正想扶起她,只听她忽然笑出一串清脆的风铃声。 她笑自己的狼狈,笑自己的鲁莽,自己撑著 板站起来,朝他俏皮 吐了吐舌头。 至今他仍记得当时的震撼。 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跌倒了不哀不怨,还幽默 自嘲,笑容甜得像翻倒一坛蜂蜜,流进深深的酒窝里。 她像一道光,蓦然照进他阴暗的生活,从此他脑海心版,便刻上了她曼妙的倩影,抹不去也忘不了。 那时他已和何芬芳有了婚约,也认命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接下「泰亚集团」,但她的出现,给了他反抗的动力。 他解除婚约,放弃继承权,即便後来知道她是弟弟的暗恋对象,也坚持娶她为妻。 从小到大,他不曾跟品深抢过任何东西,他知道自己已经比弟弟拥有太多,所以一向能让就让,只有她,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 他温柔深情的妻啊,他想爱她,想好好呵护她,想将她抱在怀里,与她同赏人生每一次日出日落。 「我想爱她。」终於,他喊出胸海澎湃的渴望,双臂紧紧握住弟弟的肩,眼神奇异 炯亮。「我想爱她,品深,我不确定自己爱不爱她,但我想这么做。」 杨品深怔怔 望他。「你的意思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见了,我不同意离婚。」 「你……」向初静咬牙瞪著与她面对面的男人,两人在律师办公室内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在杨品熙的要求下,律师暂且离开,给这对怨偶一个私密的沟通空间,虽然向初静并不明白,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深呼吸,冰封表情。「你为什么不同意?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房子,不要赡养费,你还担心什么?」 「我不是担心那些,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杨品熙说话的口气仍是一贯的温文和煦。 她恨那样的温煦。「那你为什么不同意离婚?」 他望著她冰凝的雪颜,胸口一紧。「初静,你还爱我吗?」 她一震,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定定凝立,久久不能言语。 「初静,你说实话。」看出她的震惊,杨品熙放柔嗓音。 她沉默,半晌,唇角冷冷一牵。「就算我爱你或恨你,这一切也都跟你无关了。」因为他们已是陌路人。 决绝的言语在他胸口掷凹一个洞,他痛著,只能苦笑。 「我已经决定了,从今以後,我要更爱自己。我不要再等你了,也不想在你面前伪装自己,我要做向初静,不是你杨品熙的老婆,就是向、初、静。」她挑衅 昂起下颔,直视他。 那幽蒙的眼潭,荡漾的可是恨意? 杨品熙苦涩 吞咽那恨意,告诉自己,恨是因为爱太深,她恨他,就表示她还爱他,表示他还有挽回的希望…… 「那你就做吧!」 「什么?」 「让我知道向初静是怎么样一个女人,让我看见褪下伪装的你,让我重新认识我想跟她过一辈子的女人。」他沙哑 低语。 她怔住。 「你不必再等我。」他声明,嘴角淡淡 噙著温情。「从今天开始,换我来等你,换杨品熙来爱向初静,他也许不太懂得怎么爱,但他会努力学习。」 他在说什么?她愕然。 「我会学著好好爱你。」他郑重许诺。 「爱一个人,还需要学吗?」不爱就不爱,何必勉强? 「对我来说,是的。」 向初静怅惘无语。这个男人居然说要学著爱她?结褵五年多,他临到离婚的时候才准备要爱她? 她真该狠狠甩他一耳光!她若是还有一点骨气,就该狠狠 拒绝他,给他难看…… 「初静,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第八章 事实证明,她一点骨气也没有! 向初静自厌 抿唇,恨透了自己的心软。她为何还要答应他的约会?她疯了吗?简直毫无尊严!亏她这些时日还敢大言不惭 劝妹妹好好爱自己。 她是个笨女人,笨透了,笨到可以挂在墙上当警世的标本了。 她讨厌自己。 但即便在如此气苦的心境下,她依然忍不住来赴杨品熙的约,她努力说服自己,只是因为好奇。 对,她好奇,好奇一个男人会怎么学著来爱一个女人,爱不是学习,也不能强求,她要让他认清这一点! 对,她不是自轻自贱,是来考验他的,折磨他的,她会让他知道向初静一旦耍起狠来,可以到如何绝情的 步。 她会让他明白,女人可不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一念及此,向初静翻腾的情绪稍稍平静了,她定下心,不急著出现在两人约定的 点,只在一旁观察情况。 他约她在华纳威秀影城的广场,也是他们俩初次约会的 方,她很惊讶他还记得,或许他只是习惯性选在这里吧? 她瞥了眼腕表,发现自己迟到了将近半小时,她是刻意晚到了,既然他要等,就让他等个够。 眸光流转,很快便锁定站在人群中的他,他仍是那么醒目,俊雅斯文的外貌引来众多异性仰慕的眼神。 他正等著她——她不确定他已经等了多久,只是他的表情依旧平和,神态仍是从容,手上拿著一本皮革手记,慢慢读著,彷佛不管她迟到多久,都与他不相干似的。 可恶啊,可恶! 她咬唇,他愈是不疾不徐,她愈不想与他相见,暗暗盼著那好看的面孔扭曲变形,最好气得七窍生烟。 终於,他的神色慢慢起了变化了,她看见他掏出手机拨号,而她的皮包里,跟著震响一串美妙的铃声。 是真的很美妙呢!她享受 聆听著,根本不打算接。 他又打了几次,她硬下心就是不接,他瞪著手机萤幕,眉宇深锁。 又僵持了半小时,她才买单付帐,离开临窗的咖啡座,走向那个已然慌得无法保持镇定的男人。 她微妙 牵唇。 他转头,见到她,紧绷的脸部线条很明显 一松,长长吁气。「你来啦!」 「抱歉,塞车。」她给了个不成理由的藉口,她想他很清楚,她是搭捷运来的,不可能塞车。 但他一声不吭,不抗议也不责备,只是微微一笑。「你饿了吧,我们先吃午餐好吗?」 「我已经吃过了。」方才在咖啡馆,她可是好整以暇 吃了一盘丰盛的三明治。 「你吃过了啊。」他低语,依然含笑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怒意或失望。「那我们走吧,我的车停在附近。」 「要去哪里?」她动也不动。 「去莺歌好吗?我们去玩陶瓷。」 「玩陶瓷?」她讶然,没想到他居然安排了这样的活动,以前他不是约她看电影便是听音乐会。 「嗯,路途会远一些,不过幸好今天天气不错,阳光不烈,开车兜兜风应该也挺舒服的。」 「那你去开车吧,我在这里等你。」她故意表现得很大小姐。 「好,那你先在这里坐著等我。」他指了指广场上的座椅,确定她安然坐好後,才转身离去。 她复杂 目送他挺拔的背影。 这男人的脾气真的不错,看来他是决心对她忍让到底了,但他可知道,这样的容忍不可能持续一辈子,她倒想看看,他能让到什么时候? 几分钟後,他果然将车子开来了,她板著一张脸上了车。 他投其所好,谈绘画,谈书法,谈最近几个拍得很有深意的电视广告,她却是不笑不语,毫无反应,由他一个人唱独脚戏。 一个小时後,他似是累了,打开音响听音乐,曲目也是特别选过的,是她喜爱的「歌剧魅影」。 她默默听著,一迳倔强 望著窗外,他不再说话,她反而有些心神不定,趁他打方向盘转弯的时候,自眼角偷窥他。 她看见他膝上摆著那本小巧的手记,每到红绿灯停车的时候,他便会偷偷翻阅。 他到底在看什么?她蹙眉。难道他在约会的时候还想著公事吗?既然如此不情愿又何必勉强约她出来?他大可以回公司加班去啊! 她别过眸,不想再看,胸口一波波怒浪翻腾,撞痛她的心。 还是心痛,为什么都到了这时候她还是学不会潇洒?她真恨自己! 「……好了,我们到了,莺歌陶瓷博物馆。」 温柔的嗓音怱 擦过她耳畔,她咬紧牙,想开门下车,他却抢先一步绕出去,替她开门。 这种绅士风度他倒是展现得很确实,不愧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 她讥诮 撇唇,迳自走进博物馆内,看都不看身旁的男人一眼,他却仍是紧紧跟在她身边,笑著跟她解释每个展厅的主题,台湾传统制陶技术、莺歌陶瓷发展史以及现代陶艺工法等等,他说来头头是道,口沫横飞。 「你不是学建筑的吗?怎么对陶艺也这么清楚?」她出言讽刺。 他不以为忤。「我做过功课。」 「做功课?」她奇怪 瞥向他。参观陶瓷博物馆也要做功课? 他看出她的疑问,只是轻声一笑。「要玩吗?」 「玩什么?」 「这里有diy教室,我们可以自己动手烧陶。」他牵起她的手。「来,会很好玩的。」 她瞪著两人彼此扣锁的双手,有股冲动想甩开,却又奇异 不舍,只得懊恼 由著他带领自己。 两人来到陶艺研习室,已经有几位参观的民众在里头了,跟著老师的指示动手做,玩得不亦乐乎。 「那就是手拉胚。」 她顺著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到一个女人正对著转动的辘轳,以双手将黏土拉出造型,她的男友坐在她身後,两人笑闹著模仿老电影「第六感生死恋」的名场面。 「是『第六感生死恋』。」他跟她想到同样的电影,笑道。「我们要不要也来玩?」 谁要跟你第六感生死恋啊? 她没好气 嗔他一眼。 他却只是笑,兴致勃勃 请义工讲解制陶的基本程序,拉著她一起体验,两人一个学建筑,一个会画画,都极具艺术细胞,很快便掌握住要领,眼见陶土在手上逐渐成型,成就感十足。 玩罢手拉胚,向初静又试著烧陶。她差点烫到了,惊呼一声,杨品熙急忙将她的手拉来瞧。 「怎么样?烫伤了吗?」 「没事。」她抽回手吹气冷却,看著他发白的脸色。 他看来真的很为她担忧…… 「你在做什么?」怕自己心又软,她冷著嗓音问。 「这个。」他举起两个彩绘到一半的马克杯。「是对杯,一个给你,一个我自己用。」 她心一跳。「我才不要跟你用一样的杯子呢!」急切 声明。 「你不用也没关系。」他温柔 笑。「只要答应我,尽量不要把它摔坏。」 她偏要摔坏!最好碎成千片万片,碎到永远无法修复。 向初静瞪著眼,很想如此口出恶言教训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但话到嘴畔,就是出不来。 没用,真没用!她暗自气恼,不想让他看出自己还为他动摇,找了个藉口躲进化妆间。 她磨蹭许久,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将马克杯包装好了,站在教室门口等她,一面翻看著他那本手记。 她心一沉,才刚压下的怒焰又翻扬,盈盈举步,落定他面前。「你有事吗?」 他一愣。 「如果你那么挂念公事,可以去公司加班,我可没强迫你来跟我约会。」 「我没事……」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那本子?」 「本子?」他恍然,举起皮革手记。「你是说这个?」 她点头。 「你误会了,这本子跟工作的事无关,这是——」他蓦 顿住,苦笑著,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情。 她蹙眉。「是什么?」 他不语。 「你不想说就算了。」她忿忿撇过头。 他凝望她,良久,一声叹息。「这是我的笔记。」 她一怔。「笔记?」 「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将手记递给她,她犹豫 接过,奸片刻,才打开来瞧,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端整挺秀的笔迹。 她随意浏览,顿时大惊。 手记里果真不是她想像的行事历或工作计划,而是他安排的约会行程,是一条条约会守则,是关於陶瓷艺术的各项相关知识。 「你……」她震撼 望他。「你真的做过功课了?」 他点头。 「这些约会守则是哪里来的?」 「是我上网查的,还有品深的建议。」 「品深?你是说你去请教品深该怎么约会?」 一向不把情爱看在眼底的杨品深,竟然能教哥哥约会的重点?他在开玩笑吧? 杨品熙仿佛看透她思绪,嘴角一扯,似笑非笑。「你不晓得,自从跟韩悦乐谈恋爱後,他可是自诩为情圣。也许言过其实,不过他的功力起码比我高。」 「所以你就去请教他?」 「我不知道还能问谁。」 她怔望他,看著他眼潭浮现的浓浓自嘲,忽然觉得胸口一融,某种不知名的暖流漫溢。 他为了学会爱她,去请教一个恋爱经验也只能算初级生的男人,她可以想像两兄弟是如何相对而坐,一个教,一个学,严肃 讨论这课题。 没错,这两个男人绝对有办法将这一切搞成一场研讨会。 还做笔记呢,还不停 趁空偷偷复习……她想起每一回他翻阅手记,原来都只是想让约会进行得更顺利,真的觉得很好笑。 好笑,又心疼。 这个傻气的男人啊!约会还需要学吗?爱一个人是可以用学的吗?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爱是心动,不是功课。 但她却无法苛责他,就算他不是自然而然爱著她,这份想讨好她的心意依然令她感动,也许他终究不能爱她,至少他愿意努力尝试…… 眼眶慢慢 、慢慢 泛红。 怎么办?她真的无法恨他,而且她好怕好怕,怕自己继续跟他牵扯下去,爱不消反浓…… 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召回向初静迷蒙的心神,她不明所以 望著杨品熙,後者尴尬 垂下眼,看自己腹部。 她蓦 恍然大悟。 他肚子饿了。中午时她故意不跟他吃午饭,而他竟也不声不响 硬是克制食欲,不去买点什么来果腹。 笨蛋,笨蛋,真是笨透了,笨到可以跟她一起当标本了…… 她酸楚 微笑。「我们去吃饭吧!」 之後,他们经常约会。 他会接她去吃饭、看夜景,周末假日更是费心安排各种特别的活动,踏浪、观星,有一回甚至还乘坐直升机俯瞰北台湾美丽多变的景色。 他会送她花,却不再是向日葵,而是各式各样缤纷多姿的花朵,玫瑰,百合、郁金香、玛格丽特……每一束都用尽巧思,在她最想像不到的时候忽然送给她,给她惊喜。 她知道他工作还是很忙,但他总是想办法挤出时间来陪她,有时候见他强睁著疲倦的眼,她真的好心疼,忍不住劝他别为难自己了。 「你不用这么常来约我,有事的话你尽管去忙你的。」 「可是我想见你。」他只是这么简单一句,便堵得她哑口无言。「想见你,所以才来找你。」 「你不累吗?」 「见到你,就不累了。」他淡淡 笑,手指勾起她鬓边一缯被风吹乱的发,轻轻 卷弄。 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竟令她感到无限温柔。 没救了,她没救了! 明明警告自己该远离他的,却还是抗拒不了他宛如磁石的强烈吸引力…… 这天,两人参观过一栋杨品熙设计的英式庄园别墅後,吃过午餐,他说要带她去一个特别的 方。 「去哪里?」她好奇 问。 「跟我来就知道了。」 他开车载她,当她发现车子往阳明山区一路行去时,秀眉一凛。「你该不会要带我回杨家吧?」 「不,是别的 方。」他摇头,娴熟 握著方向盘,车身婉蜒过曲折的山路,道路尽头,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溪上架著独木桥,对岸,是一片浓密的森林。 他在空 停好车,牵著她走过独木桥,顺著筛落的阳光往前走去,来到一方小小的草 ,稀稀疏疏长著几株向日葵。 见到向日葵,向初静神色一变,心下隐约有谱。 「这里,就是我跟小葵的秘密基。」他证实了她的猜测。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恨恨 瞪他。她可不想陪他来追悼他的初恋。「我要回去了!」 她转身想走,他及时拉住她。「等一下,初静,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她气得粉唇轻颤,不愿回头看他。 「你不想知道吗?我跟小葵的故事。」 「我不想知道!」不管有多可歌可泣,都不关她的事! 「可是我想让你知道。」他柔声劝哄她。「初静,拜托你,请你听我说好吗?」 「你……你凭什么拜托我?」她忿恼 回眸,恨意在胸口灼烧,烧破一道伤口,抽痛著。「凭什么要我听你说?我才不想听你们的恋爱故事!」 「初静……」 「你放开我,放我走!」 她激烈 想挣脱他,他却不肯松手,後来索性探出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方唇精准 覆落她娇颤的唇。 他轻吮著她,用一个个缠绵又怜惜的吻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她在他柔情攻势下虚软,不由自主 回应。 感觉到她的软化,他吻得更温柔,温柔到令她炙热的心房化成一潭春水,幽幽 、难以自抑 荡漾。 「好了,够了。」她细喘著别开唇。「我听你说,听你说就是了。」 他听出她话里藏不住的哀怨,心弦一扯,将她搂得更紧,俊颊在她敏感的耳际挲摩。 「你听我说,初静,我不是想跟你说什么恋爱故事,只是希望让你知道更多关於我的一切,更了解我这个人。」 「了解你?」她扬眸望他。 他微微一笑,搂著她在草 上坐下,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我很少跟你讲我以前的事,是因为我不喜欢从前的自己,回忆过去,只会让我更讨厌自己。但晚虹说,如果真的想挽回你,我应该让你更了解我。」 「晚虹?」她一怔。 「你别……笑我,我也问过她了。」贴在她鬓边的俊颊似有些发烧。 「问过她什么?」她迷惘,两秒後,恍然大悟。「你是说你也问了我妹妹该怎么来爱我?」 「嗯。」 「为什么你专拜一些奇怪的师父啊?」她妹妹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理不清了,哪还有能力教他? 她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在喉间翻腾。 「因为她是最了解你的人啊。」他低声解释。「她告诉我很多关於你的事。」 「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是个很坚强的姊姊。」他轻轻 吻她的发。「可并不是一直像表面那么坚强,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但为了不让她担心,你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在她面前,你总是笑著,是最疼她最照顾她最让她有安全感的姊姊。」 「她把我说得太好了。」向初静轻幽 叹息。她的妹妹啊,原来早就知道她藏著自己的软弱。 「她还说你很温柔,却也有活泼的时候,她说你会跟她比赛扮鬼脸,可是我却从来没看过。」他似是埋怨。 她不敢看他。怎么这妹妹连她装鬼脸的事也招了?讨厌! 「她还警告我。」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搔痒。「如果我再不知好歹,惹你生气,她会亲自上门来教训我,把我扁得满 找牙。」 「她在说什么啊?」向初静窘迫 **,芳颊飞上一抹嫣红。 杨品熙欣赏著那美丽的霞色,衬著莹白的耳壳,那清淡的红更显得撩人心魂。 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说的很有道理,我谨记在心。」 「你、你……」他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花言巧语了?「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害她都忘了要恼他了。 「好,我跟你说。」他深吸一口气,沉默许久,才低哑 扬声。「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小时候其实不太爱说话,甚至可以说有些自闭。」 「嗯,我听说了。」她点头。「为什么不爱说话?因为压力太大吗?」 「可以那么说吧!从小我妈便刻意栽培我成为『泰亚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她灌输给我一个观念,我必须是最好的、最优秀的,以後一定得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你的确很优秀啊。」她赞叹。她曾从品深口中听说过他以前的丰功伟业,年年考第一,是作文、演讲、绘画等各项比赛的常胜军,高中及大学都担任学生会主席,入选国家优秀青年,踏进建筑界後,更屡屡获得建筑设计大奖。 「那得看你由哪个角度来看,就世俗的眼光而言,我或许算得上优秀,但其实我的人格有缺陷,我不喜欢跟人交往,从不曾对谁打开心房。」 「她是第一个,对吗?」向初静涩涩 问,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没错,小葵是我第一个朋友,或者该说,是第一个真正努力要接近我的人,其他人总是跟我维持不冷不热的关系,只有她真的想了解我这个人。」他顿了顿。 「她是个奇怪的女孩,真的很怪,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幻想,我不想理她,她却缠著我说话,暑假的时候,更天天来找我玩。」 她怅然听著,想著究竟是多特别的女孩能敲开他的心,想著,胸口微微 泛酸。「听说你那时候玩得很疯。」 「我的确玩得很疯,她教我钓鱼、玩水、打泥巴仗,我从来不晓得原来一般孩子都是那样玩的,我本来以为大家都是堆模型、玩遥控飞机。」 「你的童年真无趣。」 「是很无趣。」他苦涩 承认。「一直到那年夏天,我才真正成为一个孩子,知道一个孩子应该怎么闹、怎么玩。」 怪不得那女孩会在他心上占那么重的分量了! 向初静暗暗咬牙,强自咽下满腔醋味。「後来呢?」 「後来,我生日那天,她说她有一份很特别很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我,约我在老 方见面。」 就是这里。 无须杨品熙解释,她也能猜出属於他们的老 方,就是这块隐在森林里的小小草 ,就是悄俏长著向日葵的这秘密处。 「……我答应了她,却爽约了。」 「为什么?」她转头望他。 他墨深的眼,不知何时漫开一道薄薄的、红色的雾。「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她惊愕。这原因教她料想不到。 「因为我大概猜得出她想做什么,我猜她想对我告白,她要送我的礼物,就是她对我的爱。」他垂下眸,良久,良久,才从唇间挤出几乎破碎的声嗓。「可我一直只把她当朋友,从不曾对她有男女之情,她想给我的,我承受不起。」 她震撼无语,原来品熙……并不爱那个女孩? 「那天,我妈也帮我办了生日会,邀请了几个富家公子小姐,我想我这个主人总不能不在场招待客人,於是更有理由不去赴约。没想到小葵因为等不到我,著急 想跑到我家找我,意外出了车祸……」 他蓦 顿住,再难言语,她能感觉到他身子颤栗著、僵硬著,能感觉到他说不出口的那浓浓的懊悔与哀痛。 他哭了吗?她不确定,却知道自己的心正为他强烈 悸痛著,她不恼也不妒了,只觉得疼,只想抱紧他。 「没事了,品熙。」她反过身圈住他的腰,让他又冰又热的脸,埋在自己肩颈凹处。「都过去了,你别自责了。」 「我不能不……怪自己。」他沙哑 坦白心声。「如果不是我爽约,小葵不会死,是我害了她。」 「不是你,不能怪你。」她温声安慰他。「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一切阴错阳差,真的很难说的,也许只能怪老天太无情吧。」 他不再说话,静静与她相拥,她感到颈侧划下几道湿润,然後又渐渐被风吹乾,吹散,只留淡淡的痕迹。 时间或许能治愈伤口,却灭不了伤疤,疤痕仍在,心痛仍在,还需要一双手,一双温柔的手,抚平那疤。 她但愿自己就是那双手。 在这一刻,她发觉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他是否爱她,不在乎他当年之所以坚持娶她,是否只是想弥补对小葵的亏欠,她不在乎了。 她只希望他别如此自苦,希望他能卸下一直背在背上的十字架,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幸一顺…… 「品熙,你看我。」她拍拍他。 他抬首,见她挤眉弄眼,扮出一张奇形怪状的丑脸,眼神一时空白。「你干么?」 她不回答,扭曲肌肉,换另一张脸。 他忽 懂了,她是在扮鬼脸,他从不曾见过的鬼脸,她不惜毁坏自己形象,只为了逗他开心。 「你……别闹了。」 「不好看吗?」她嘟嘴,更凑近他,赌气似 更加使劲拉扯颜面每一束肌肉。 他愕然望她,不相信有人能将自己的脸扭曲到这种 步,她是怎么办到的?她简直令他心折…… 他哧声笑了,笑得好开心,却也很酸楚。他可爱的妻,她是如此包容他,宠溺他,全心全意 爱著他! 为何他从前竟不懂得珍惜?为何他竞不晓得自己一直默默伤害著她?他给她的关怀太少,体贴太少,他不值得她如此深情锺爱…… 「初静,初静!」他心疼 呐喊,蓦 展臂拥紧她,紧紧 ,似要将她揉入骨血,他要一辈子抱著她,一辈子不放,他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抱她一生,抱她一世—— 直到老死。** 第九章 「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离婚?!」 一道惊声怒吼,几乎震落了天花板。发话的人是汪美清,她铁青著脸,在室内焦躁 来回踱步,完全失去了平素优雅贵气的形象。 何芬芳见她如此激动,站起身,温声安抚。「伯母,你冷静一点。」 「要我怎么冷静?我等了五年多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逼他们离婚,结果呢?他们俩到现在还纠缠不休!」玉手夸张 在空中挥舞著不满,差点扫到何芬芳。 後者急忙弯腰躲过,秀眉不著痕迹 一蹙。「初静早说要离婚了,是品熙不肯签宇,听说最近还追她追得很勤。」 「品熙那傻小子,简直疯了!」汪美清重重叹气。「老婆被别的男人拐,给他戴绿帽,他竟然无所谓,现在还低声下气 去求人家?他有没有一点做男人的尊严啊?我这个做妈的都看不下去了!」 「品熙大概认为那只是初静一时糊涂吧?而且他自己心里也有鬼。」 「他有什么鬼?」 「小葵的事。」何芬芳淡淡 解释。「其实初静是以为他把自己当小葵的替代品,才坚持要离婚的。」 「她本来就是替代品!」汪美清不屑 冷哼。「要不是我儿子对那个小葵感到亏欠,就凭她,又没家世长得又下怎么样,怎么配得上品熙?」 「其实初静长得不差,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挺漂亮的。」何芬芳中肯 评论。 汪美清没好气 白她一眼。「芬芳,你怎么还帮她说话啊?要不是她当年莫名其妙冒出来,你早就是我们杨家的媳妇了!」 何芬芳敛眸不语。 「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遗憾,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品熙!」 尖锐的声明虽是无意,仍是揭痛了她的疮疤。何芬芳冷冷抿唇,索性坦然承认。「我是喜欢品熙,我也很遗憾。」但她绝不会蠢到在人前示弱,失了格调。 她顿了顿,樱唇幽逸一声叹息。「可惜品熙就是坚持要娶她,也许是因为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小葵吧?」 「不像小葵又怎样?你比她跟初静都强多了!又漂亮又有气质,落落大方,品熙那小于真是瞎了眼……唉,芬芳,想到这儿伯母就难过,我一直想你当我儿媳妇的,别的女孩子都没你贴心。」说著,汪美清紧紧握住何芬芳的手,神情满是遗憾。 当然遗憾了,谁能如自己一般谨慎小心 讨好她这许多年? 何芬芳嘲讽 想,顺势偎入汪美清怀里,像女儿似 撒娇。「是伯母疼我,您比我亲妈对我还好呢!」声嗓微妙 喑哑。「当年品熙跟我解除婚约,我真的…… 很伤心。」 「委屈你了!」汪美清心疼 拍拍她的背。「品熙那孩子太令我失望了,我本来想看到照片,他一定不会再相信那个女人,没想到他好像不认为那是向初静的错,还一直追问我认不认识那个勒索的人。」 何芬芳闻言,退出汪美清怀里,明眸扬起。「品熙跟你追问勒索的人?」 「你说好不好笑?我哪会知道那家伙是谁啊?」 她咬了咬唇。「他该不会认为初静是被陷害的吧?」 「或许吧,他当然希望这一切都不是他老婆的错啦!」汪美清不以为然 撇撇唇。「不过不管他怎么想,总之向初静就是跟他不配,我不允许他这样葬送自己的前途,一定得想办法让他们离婚。」 「伯母想怎么做?」 「我还没想好。」汪美清蹙眉沉吟。「不过婚姻这玩意儿,说穿了是很脆弱的,一定有什么办法趁虚而入。」 「说的也是。」何芬芳点头同意。 婚姻的确是脆弱的,尤其在两个未能完全坦诚相对的人之间,婚姻的基础其实岌岌可危,有时只要一句不经意的挑拨,一条小小的导火线,便会引爆,全面坍塌。 这理论,她周遭有太多案例足以证明,她从不怀疑。 一念及此,何芬芳忽 扬起唇角,无声 笑了。 又是一个晴朗的周末,天色蔚蓝,微风轻暖,空气中春意更浓了。 一早,杨品熙便来接向初静,他刻意不开车,两人在一行盎然绿荫下,手上端一杯醒神的热咖啡,闲闲 散步。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向初静轻声问。「那间展馆应该已经动工了吧?」 「你知道展馆的案子?」杨品熙有些意外。 「嗯。」她点头。「我还知道你打算用向日葵作为展馆的意象图腾。」 「你怎么知道?」 「那天去你办公室,你跟叶亚菲说的话我听到了。」 「原来如此。」杨品熙总算恍然大悟。「怪不得从那天过後,你就变得怪怪的。你以为我是因为忘不了小葵,才坚持用向日葵做意象图腾吧?」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她承认。「不过你别担心,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现在能明白你的心情了,你会想纪念她,也无可厚非。」 「你真的不怪我?」他复杂 凝视她。 「嗯。」她嫣然一笑,甜美的笑容确实不含一丝杂质。 他心弦一牵,感动不已。为何她总是如此善解人意? 他不禁牵起她的手,十指与她紧密 交扣。「谢谢你,初静,谢谢你愿意谅解我。」 「傻瓜,说什么谅不谅解呢?」她赧然别过头,不敢看他过分热烈的眼眸,芙颊淡淡 渲染一办薄红。 他心弦更紧。「其实我今天想带你去一个 方。」 「什么 方?」 他不语。 「去海边吗?还是山上?是上回你说过的要去乌来赏樱泡温泉?还是去宜兰?可是你今天没开车来啊,去那么远不方便吧?」她好奇又兴奋 猜测著。 见她像个孩子似 充满期待,他忍不住微笑,手臂一展,宠爱 揽住她细腰。「去看画展。」 「看画展?」她讶异。「最近有什么特别的画展吗?我怎么没听说?」 「是我朋友的画廊。」 「你朋友的?」 「去了就知道了。」 他神秘 卖关子,搂著她搭上捷运,两人像小学生远足似 沿路欣赏风景,笑语呢喃,换了两条捷运线後,他牵著她步出车站,钻进一条窄小的巷弄,推开一扇典雅的玻璃门。 风铃叮当摇曳,将他们迎进一个安静的世界,屋外的红尘喧嚣,霎时成为一场遥远的梦。 向初静不觉放轻步履,隐了跫音,屏息打量屋内的一切。 一张张嵌在墙上的玻璃展示窗,收藏著古老的瓷器玉器,墙上挂著巨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过了转角,望出落 窗,几尊石膏雕像在庭院里或坐或立,为免艺术品受风吹雨淋,屋穹是可关可开的弧形玻璃。 「这里……好美。」她压低嗓音赞叹。「是你朋友开的艺廊?」 「是。」他微笑望她。「你喜欢吗?」 她用力点头。 「是我设计的。」 「这也是你设计的?」她惊喜,水眸莹亮。 「还有这里,你过来瞧瞧。」 他拉著她穿过回廊,来到另一间展览室,适当的光线巧妙 自精心安排的天窗洒落,恰好足以照亮墙上的油画,却又不至於伤了油彩。 「好棒!」向初静佩服 望著天花板,这里并不是正规的艺术展览馆,设计的巧思却绝不逊色。「你真了不起!」她望向丈夫,丝毫不掩崇拜之意。 得她赞赏,杨品熙又是得意,又有些窘迫,他咳两声,强装镇定。「你还没看墙上的画呢。」 「墙上的画?」她愣了愣,这才凝神望向挂在四面墙上的油画,约莫十几幅大小尺寸不一的作品,竟然…… 「是我的画?」 「没错,就是你的。」 真是她的作品?向初静倏 倒抽口气,奔到一面墙前,不敢相信 仰头望。 这里挂的是她画的一幅静物,用色大胆,果篮里每颗水果看来都鲜艳欲滴:另外这幅风景画,是她某天到住家附近写生,随意画下的……天哪,这也能展出吗? 「不会吧?这是正式展出吗?」她既担忧又懊恼,横丈夫一眼。「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是玩笑,是真的。」说著,他递给她一叠简介。 她仓皇 接过来看,这简介做得十分精致,不仅有详尽的解说,也印上了她几幅作品。 「我朋友说,这些天已经有不少人来看过了,其中有几个还有兴趣买下作品,跟他打听价钱呢。」 「有人要买我的画?」向初静惊愕 张唇。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看她这副傻愣愣的模样,杨品熙不禁笑了,伸手捏捏她的俏鼻尖。「我早说过了,不要瞧不起你自己,你很敢用颜色,视觉效果很新鲜,尤其是这幅人物画,听说是客人询问度最高的作品。」 「哪一幅?」 「这幅。」杨品熙轻轻转过妻子的腰,让她面对另一面墙。 这幅作品的主角是一个半裸的男人,躺在沙发上休憩,手上一本书即将掉落在 ,而他浑然不觉。 「客人说,这幅画带著强烈的野兽派风格,用色随意、奔放、充满热情,线条乍看之下很粗率,却清楚 勾勒出男主角的形象。他们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野兽派的笔法可以画出这样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斯文,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性感,脸上是书卷味,肌肉却显得狂野,给人的感觉很矛盾,可矛盾之中又有一种难以捉摸的趣味。」 矛盾当中有趣味,这就是别人对她的作品的评价吗? 向初静怔怔 出神,直到一道温热的呼息搔痒她耳际。 「这画中的主角,应该是我吧?」 「啊。」她蓦 僵直身子。 「我在你的画室发现这幅画时,很惊讶。」他嗓音低哑。「我想不到你是什么时候偷偷画我的。」 「那天……你睡著了,我画得很快。」她尴尬 解释。 匆匆挥洒,却依然成就了这么一幅大受好评的作品。 他深长 望她。「我在你眼里,是这样一个人吗?」既斯文又性感,她眼中的他,如此迷人吗? 「是。」她垂落眼睫,细声细气 承认。 某种澎湃的情潮,狠狠撞击著杨品熙胸口,他克制不住,猛然抱住面前这娇羞可爱的女人,「这幅画不能卖,初静,这幅画我要好好留著!」 这是她对他的心意,是她浓烈的爱慕,是无价之宝,说什么也不能拱手让人。 「我知道。」她轻轻喘息,在他激烈的拥抱里有些透不过气。「你放开我啦。」 他却不肯放,俊唇亲昵 亲她的发,亲她耳鬓,亲她轻颤著的羽睫,以及颊畔浅凹的酒窝。她心韵怦然,气息短促。他为何要这样亲她?感觉像在呵护某种易碎的宝贝,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僭越—— 他这宛如蜻蜓点水的吻,太温柔、太缠绵,教她泫然欲泣。 她真的要哭了,眼眸隐隐泛酸之际,一对年轻情侣忽然走进来。 他这才松开她,她连忙退後一步,拢了拢微微凌乱的秀发,垂下情动难抑的眼。 情侣没发现他们的异状,相偎看画,来到这幅人物画前,频频惊噫赞叹,向初静在一旁听著,又是开心,又是害羞。 「我们走吧。」她扯了扯杨品熙衣袖,想溜。 他淡淡一笑,反倒牵著她靠近那对情侣。「你们喜欢这幅画吗?」 「喜欢啊,画得很棒呢!」 「是她的作品。」杨品熙指了指妻子,眉飞色舞,好骄傲。「这位就是向初静小姐。」 「咦?你就是向小姐吗?」两人又是一声惊呼,好奇 凑过来。「你画得真好,人也好有气质喔!」 「哪里,你们过奖了。」她浅浅一笑,粉颊微微烧烫。 又与两人寒喧几句,杨品熙才决定放她一马,与她相偕离开展厅,她娇嗔 睨丈夫一眼,这一眼,不经意流露风情万种。 他心跳加速。 「都是你啦!害我好尴尬,都不晓得要跟人家说什么好。」她含嗔怨他。 「有什么好尴尬的?」他笑。「人家喜欢你的作品,这是好事啊,你就坦然接受赞美不就得了?」 「可是……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喜欢。」 「你啊,就是对自己太没自信了。」他扳过她的肩,英眸炯炯 直视她。「其实你画得真的很好,以前你在广告公司工作时,我就觉得你很有才气,很有创意。」 「真的吗?」她迟疑。她一直觉得自己比起他,有如沧海一粟。 「你很好,真的!」他真诚 为她打气。「其实我一直觉得把你关在家里很可惜,这些年来真是委屈你了。」 委屈?,她吗? 向初静茫然。她并不觉得委屈,只是……或许有些小小的遗憾吧?偶尔她也会羡慕那些能在外面的世界自由挥洒自我的女人们。 「以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杨品熙看透她思绪,温柔 微笑。「我绝对支持你。」 你很好,你值得我欣赏,值得我疼惜。 他是在告诉她这些吧?向初静震动 想,胸臆融化一腔酸酸甜甜。 他是在告诉她,她该学著对自己更有自信,该更看重自己,珍爱自己,不需要顾忌他,不需要顾忌任何人,就只是做她自己。 她是向初静,是她自己…… 「谢谢你,品熙。」她蓦 哽咽,偏落螓首,偎在丈夫坚实有力的肩膀,呼吸著他身上令她心安的男人味。「谢谢你……为我安排这一切,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可以就这么自由放松 赖在他怀里,一辈子。 「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何芬芳审视坐在对面的向初静,一整个晚上,她都是笑咪咪的,明眸璀亮如星。 「还好啦。」向初静微微羞怯 垂下眼皮,却仍掩不住飞扬的神采。 何芬芳紧盯她。「看来你跟品熙应该进展得很顺利。」她淡淡评论。「你们最近常常见面吗?」 「嗯,还满常的。不过他前几天到纽约出差了。」 「他去纽约?」 「那边有一间展馆是他负责设计的,他偶尔得去盯一下。」向初静解释。 「这样啊。」何芬芳漫然颔首,侍者送上点心与红酒,她端起酒杯,若有所思 啜饮。 向初静则是愁眉苦脸 望著面前的奶油草莓蛋糕,片刻,终於伸手推开。「奇怪,最近看到奶油蛋糕总是觉得嗯心,明明以前很爱吃的。」她叹息。 「噁心?」何芬芳扬眉。「你肠胃不舒服吗?」 「应该不是吧。」向初静摇头。「也许有点感冒?不过没关系,不严重,一下子就过去了。」 「只有对蛋糕晒心吗?」 「太油腻的东西也不行。」 「是吗?」何芬芳沉吟片刻。「你mc多久没来了?」 「mc?」向初静一怔,蓦 灵光一现,掐指细算,大感惊愕。「好像快两个月了。」这阵子她情绪起伏剧烈,怱悲怱喜,无暇也无心注意自己生理状况…… 难道是怀孕了?可能吗?她心跳怦然。 何芬芳仿佛也跟她有同样的猜测,涩涩 扬声。「你最好上医院检查一下。」 「对啊,我应该检查的。」 正恍惚间,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向初静瞥向萤幕,认清上头闪烁的人名,唇角甜甜一弯,接起电话。「是你啊。」 「嗯,是我。」跳进她耳膜的声音粒子很爽朗。 她微笑加深。「工作顺利吗?」 「很顺利。今天晚上参加完一个酒会,就可以回台湾了。」 「你要回来啦?」她惊喜。「坐哪班飞机?」 「我坐晚班的飞机。」他告诉她飞机班次,她取出纸笔记下。 「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了,只要记著明天晚上空下来,陪我吃饭就行了。」 「ok,没问题。」她一口答应。数日不见,她也很思念他,盼著能快点与他相见。「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素描。」 「素描?」她扬眉。「你到底是去工作还是去玩的啊?居然有空画画!」半真半假 抱怨。 他轻声一笑。「等会儿就要去开会了。你呢?在做什么?」 「我啊,跟芬芳吃晚餐。」 「你跟芬芳在一起?」他似乎很惊讶。 「对啊。」向初静望向何芬芳,後者彷佛也知道她正跟谁说话,浅浅笑著。「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呢。」 「你……」 她感觉到他犹豫的语气。「怎么了?」 「没事。」他保持平静。「你吃完饭就早点回去吧。」 原来是怕她又跟芬芳去夜店狂欢啊?向初静轻声叹息。「放心,我会乖乖的,你别担心。」 「嗯,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通话结束,杨品熙却久久不能回神。 得知他的妻子正与何芬芳在一起,他总觉得不太舒服,胸臆漫开一股微妙的厌恶感。 倒不是怕她又跟著何芬芳出入夜店,他相信她不会,只是…… 「frank,开会了。」有人唤他。 他连忙凛神,暂且抛开阴暗的思绪,与客户开会,开完会,又与负责监工的工程师讨论片刻,然後先回饭店收拾行李,再去参加酒会。 酒会过後,他立刻搭车赶往机场,柜台check—in的时间只剩最後几分钟了。 他取出护照与机票,对方看了电脑萤幕好一会儿。 「抱歉,杨先生,根据记录,你更改了订位日期,延到两天後,我们已经把位子转给别的客人了。」 「我延後订位?」他蹙眉。「怎么可能?」 「可是这班机确实没有你的订位记录。」 怎么会这样?这家航空公司也太莫名其妙了吧?「那还有别的空位吗?」 「抱歉,本班客机全满。」 「那别的班次呢?还有没有别的航空公司飞台北?」 「这……现在已经很晚了,要等几个小时後机场重新开启,才有新的航班。」 搞什么啊?难道要他在机场大厅白白等上几个小时吗?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跟初静约好了共进晚餐,他可不想迟到! 杨品熙懊恼 抿唇,按捺住脾气,思索著是否还有别的解决办法,手机铃声亦於此刻响起。 是品深! 他迅速接起电话。「品深,有事吗?」 「大哥,你交代我调查台湾有哪些人拥有那款限量名表,我已经有名单了。」 太好了!「上头有何芬芳认识的人吗?」 「有一个,万发电子的副总经理,而且他们两个交情不错,经常一起出入社交场合。」 「他年纪是不是大约三十多岁,还穿了耳洞?」 「没错。」 「就是他!」总算逮到了。「你派人帮我盯著,我马上就回去。」 得知弟弟找到相片事件的可能幕後主谋,杨品熙更加归心似箭,他冲回柜台前,摆出最坚定且不容置疑的姿态。 「小姐,麻烦你帮我查一下,不管哪家航空公司,什么样的路线,请让我以最快的时间回到台北。」 「啊,是。」对方似乎慑於他的神态,不由自主 频频点头。「马上为您查询。」 他等待著,胸口一团不祥的疑云愈发浓重,沉沉 压在心头。 无论如何,他一定得尽速赶回去,晚了,事情恐怕不妙——** 第十章 她怀孕了! 隔天早晨,向初静立即赴医院检查,当医生笑吟吟 恭喜她时,她激动 几乎尖叫出声,直到走出医院後许久,仍然处於极度的震撼当中。心韵狂乱,呼吸不顶,甚至连步履都虚浮,似飘在云上。 真不敢相信,她肚子里竟然已经有个宝宝了! 她恍惚 以右手轻轻抚上自己小腹,这里头,正孕育著一个小生命,小小的、脆弱的生命…… 她一定要好好保护,绝不能让宝宝受一点伤,要让宝宝安安稳稳 ,在她温暖的**里长大。 一念及此,向初静微笑了,母性的温柔与包容,由这一刻开始滋生。 她放慢步伐,调整呼吸,要保护宝宝,得先珍重自己,轻松一点,心情好一点……对了,还得跟爸爸分享这个好消息呢! 她蓦 抬起容颜,仰望蔚蓝的晴空。 品熙知道他们有了宝宝,一定也会很高兴吧?虽然他曾说过暂时不想生孩子,但孩子既已来敲门,他绝不可能不欢迎。 他会很热烈、很兴奋 与她一起期待宝宝降临的,她相信他一定会是个好得不得了的爸爸。 她几乎能够想像他们夫妻俩会如何手忙脚乱 照顾爱哭爱闹又笑得好可爱的宝宝,品熙说不定还要翻出他那本手记,认真 写下爸爸守则…… 向初静蓦 噗哧一笑。她敢打赌他一定会那么做,他就是那么一板一眼的男人! 她弯著唇,在街上悠哉漫步,只要发现婴儿用品店,她便开心 走进去,摸摸弄弄,尽兴玩赏。 累了,便买几本妈妈宝宝杂志,随意转进一家咖啡馆,看书休息。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想到杨品熙约莫已经回到台湾,她喜悦不已,招手叫计程车,直奔两人约好的餐厅。 他约她在两人曾去过的那家餐厅,当时他虽然姗姗来迟,却为她布置了流萤飞舞的浪漫情景,今日,服务生为她安排的座位依然是上回那张临在水畔的餐桌。 或许这次该换她为他安排一场惊喜? 向初静侧头沉吟,一时想不到什么别出心裁的招数,後来,她福至心灵,发现自己其实无须太费心,因为最大的惊喜,就在她肚子里。 「宝宝啊,宝宝。」她窃笑著轻拍腹部,对小宝贝呢喃。「你就是我要送给爸爸的惊喜,真谢谢你啦,你对妈咪真好,都不用让我伤脑筋呢,呵。」 时间静静流逝,上回她在此处等丈夫时,心境是哀怨的,可这回,虽然同样等了许久,却是满腔甜蜜。 原来等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如此幸福,只要相信他会来,等待的时间便是约会,在脑海里回味著那人的一颦一笑,就如同他正坐在自己面前。 他的笑是温柔,他说的话是体贴,他的每一个小动作总是扣人心弦,教人会意一笑。 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么等下去……只是,等久了不免有些担忧,怕飞机延迟太久,怕他出关时遇上了什么麻烦。 向初静取出手机想打电话,这才察觉自从昨晚关机後,一直忘了开机,她忙按下电源,果然有不少未接来电,还有几则留言。 她进语音系统听留言,第一则正是杨品熙留的。 初静,你听我说,我的机位临时被取消了,可能赶不及跟你一起晚餐,你别去餐厅等我了,我回台湾後会联络你。对了,如果何芬芳约你,你不要再跟她出去了,知道吗? 原来他的机位被取消了啊,这么说,她今晚可能见不到他了,真可惜。她失望 叹息。不过他为什么那么怕她跟芬芳见面呢? 「笨蛋,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不会再出去鬼混的,放心吧。」她对不在线上的男人低语,眉眼流转淡淡的娇嗔。 接下来,第二则留言来自她妹妹。 姊,你一早就上哪儿去了?姊夫找你呢!他说他赶不上跟你吃晚餐了,要你先回来。 「知道啦。」她无奈低语,继续听下一则留言。 大嫂,我是品深,怎么不开机呢?听到留言请回电,我有急事跟你说。 奇怪,今天怎么回事?全世界都在找她吗? 向初静惘然,正想听第四则留言时,一道阴影忽 自她上方罩落,她不觉扬起头—— 「芬芳!你怎么来了?」 「我找了你一整天。」 一见到向初静,何芬芳便要找个隐密的 方说话,拉著她从户外阶梯上了餐厅二楼的原木露台。 向初静斜倚在围栏边,徐徐晚风扬起她鬓边垂落的发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猜的。」何芬芳面无表情。「之前你不是说品熙跟你约在这里过吗?还说那天晚餐你很开心。」 「这样啊。」向初静点点头,望向何芬芳冷凝的容颜,微微蹙眉。「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何芬芳长长 凝望她。「我担心你。」 「担心我?」她愕然。 「你不是说今天早上要去医院检查吗?检查结果如何?为什么不开手机?」 「啊!」向初静恍然。「你该不会以为结果不是好消息,所以我才不开手机自己发闷?放心啦!」她呵呵笑。「是好消息。」 「好消息?」何芬芳木然重复。「这么说你真的怀孕了?」 「嗯,医生说应该已经怀孕八周了。」她巧笑嫣然,酒窝欢乐 在颊畔跳舞。 「真的怀孕了……」何芬芳磨牙低喃,玉手猛然握住围栏上缘,紧紧掐著,指节泛白,良久,她才重新找回声嗓。「你不是说过,品熙不希望生孩子?」 「他只是说现在还不是好时机。」向初静解释。「如果他知道我已经怀了宝宝,应该不会反对。」 「那可难说!」何芬芳语带嘲讽。「男人都是很自私的,孩子会影响他们逍遥自在的生活,他们未必高兴。」 「品熙不会的,我相信他。」经过这些时日的转折变化,向初静已不再怀疑自己的丈夫。 「你怎么还能相信?」锐利的眸刀砍向她。「他可是骗过你啊!小葵的事他一直瞒著你,不是吗?」 「我也有事瞒过他啊。」相片的事,她就曾害怕让他知晓。「我现在想通了,每个人都会有难以启齿的事,可能不是想欺瞒对方,就只是说不出口而已。品熙说提起小葵,他就忍不住会讨厌自己,我也不希望他老是陷在自责里。」 「就算他只是把你当成小葵的替代品,也没关系吗?」何芬芳咄咄逼人。 「他说我不是替代品。」 「他说你就相信?」 「可他……的确对我很好。」向初静微锁眉宇,不明白何芬芳为何如此激动。「不管他当初究竟为了什么决定追求我,他现在真的对我很体贴。」 「你真笨!」何芬芳气得脸色惨白。「看来你是准备让品熙吃定一辈子了!」 「被他吃定也没关系啊。」向初静浅浅弯唇,微笑清雅中有从容。「我知道他心疼我,这样就够了。」 何芬芳死死瞪著她那充满信心的笑。「他心疼你?」 「嗯。」 「他对你好?」 「是啊。」 「那我呢?」 「嗄?」 「那他当初跟我订婚的时候,怎么不对我好呢?跟我解除婚约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心疼我呢?」好恨、好恨,恨火烧融了何芬芳的眼,烧痛她的心。 向初静惊骇 望著她近乎扭曲的脸。「芬芳,你……」 「为什么非要你不可呢?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不是我?!」理智烧成灰烬,她再也无法把持一贯的高贵形象,嘶声尖喊。 向初静震惊不已。「芬芳,难道你……还爱著品熙吗?」 「我不爱!」何芬芳凌厉 否认,不能忍受有人以为她还在意著曾经抛弃她的男人。「我承认,从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他了,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优秀却又难以亲近的男人,他表面上很温和,对每个人都好,但其实很冷,谁都没看在他眼里……对,我就喜欢他这一点,就是喜欢这种挑战,我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他看见我,可他竟然看上了你!」 这才是重点,她根本不爱杨品熙,她恨的只是他竟爱上别的女人! 「你哪一点好?家世?容貌?身材?」她步步进逼,骇得向初静直往後退。「我哪一点不如你?但他宁可要你,不要我,为了跟你结婚,连家产都可以不要!你是凭哪一点值得他这么做?」 她笑了,沙哑 、歇斯底里 笑了,这一切实在太讽刺。「我不爱他,我只是恨他,我何芬芳哪里不好?为什么他们杨家两兄弟都没把我放在眼底?」 「你很好,芬芳,只是……爱情是不讲道理的啊!」向初静焦急 想劝服眼前显然失去控制的女人。「这不是你好我不好的问题,就只是因为爱而已。」 爱?那是什么玩意? 何芬芳愤恨 磨牙,眼眸进射怒火。「你们为什么还不离婚?为什么品熙看到那些照片,还愿意相信你的清白?」 「你知道照片的事?」向初静凛息。「是我婆婆告诉你的吗?」 「我哪里需要她来告诉我?」何芬芳冷嗤。 「这么说……是你?」向初静惊愕 变了声调,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该怀疑朋友,但真相竟如此丑陋。「是你故意灌醉我,安排人拍下那些照片?」 「是又怎样?」何芬芳讥诮 撇唇。「其实我本来还想如果能直接把你哄上床会更好,可惜你太快就醒过来了,还打电话叫你妹妹来接你。」 「原来你接近我,跟我做朋友,都是有目的的?」 「当然,否则我干么要跟你这种人当朋友?我们出身不同,根本不是一挂的!」 「可是我一直把你当朋友,还把什么都跟你说了……」向初静声嗓激颤,一片赤诚与真心原来早遭出卖。 「照片的事你就没说不是吗?」何芬芳可不领情。「看来你不算笨到家,还勉强有点脑子。」 向初静倒抽凉气,情绪纷纷扰扰,脑海一团混乱。「芬芳,我真的没想到……你一直活得那么自信又快乐,我没想到你还介意以前的事。」 「我当然介意,这种侮辱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你想怎样?」惊觉自己处境危险,向初静小心翼翼 与何芬芳保持距离。 「我想你跟品熙离婚。」何芬芳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是最冰冷的结晶。 寒意顿时冻彻向初静骨髓,她努力保持镇定。「为什么非要我们离婚不可?难道你还想嫁给他吗?」 「嫁给他?开什么玩笑!我何芬芳是那么没行情的女人吗?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只是看不惯而已,我不许你们人前人後一副恩爱幸福的模样,我要你们尝到跟我一样被背叛、被抛弃的痛苦!」 好强的恨意!这庞大的负面能量足以毁灭一个人。 向初静不禁打了个寒颤。「芬芳,你听我说,我知道我们很对不起你,可你是个很棒的女人,你不需要一直困在过去的不愉快里……」 「闭嘴!不用你来跟我说这些大道理,该怎么做,我自己很清楚。只要告诉我,你到底跟不跟品熙离婚?」直截了当 丢下战书。 向初静深呼吸——要战就战吧,她绝不逃避。「我不离婚。」答案很清楚。 「很好、很好!」何芬芳气得浑身发颤,脸色铁青,眼神清冽如冰。「这楼梯还挺高的。」她微妙 抛下一句。 向初静很快瞥了一眼後方的木梯,提高警觉。「什么意思?」 「不知道如果你从这里掉下去,还能不能保住肚子里的宝宝呢?」何芬芳邪邪 问。 「你想害我流产?」向初静全身血液凝结,毛骨悚然。「芬芳,你冷静一点,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没有好处,但是痛快。」何芬芳漠然低语,一步一步,如猛兽接近猎物般,缓缓 靠近她。「你弄死杨家的孙子,你婆婆肯定不会原谅你,就算你能厚脸皮继续赖在杨家,只会比以前更难过……」 没等她撂完狠话,向初静蓦 旋身,以最快的速度奔下楼,前方,有个男人正巧惊慌 想爬上来。 认清男人的脸孔,她又喜又慌。「品熙,品熙……」 身後倏 推来重重一掌,她站不稳,打横双臂平衡不及,娇躯急速 倾前往下,如展翅的蝴蝶,坠落在杨品熙怀里—— 结果,从楼梯摔落的向初静毫发无伤,反倒是心急著接住她的杨品熙手肘狠狠 撞上护栏,骨折了。 从来遇到多大的打击也尽量压抑著不哭的向初静,在目睹医生为丈夫裹上三角巾的过程,泪花涟涟 开了—朵又—朵,哭得好伤心。 杨品熙见了,顾不得手伤疼痛,只记得心痛了。「好了,初静,我没事的,不哭了,好吗?」他柔声安慰。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她细细 呜咽。 「怎么能怪你?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何芬芳,她太不知节制了!」提起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杨品熙余怒末消。「她不但跟朋友合谋,故意灌醉你拍下那些照片,结果逼我们离婚不成,居然又想把你推下楼……我猜我的订位记录应该就是她打电话去取消的,她根本计划好了,幸好我及时赶回来。」 幸好他在纽约机场千方百计找到愿意高价卖他机票的人,在东京机场转机时,又哀求某个年轻人跟他换票,虽然只比航空公司原本为他安排的下班飞机提早半小时抵达台湾,但分秒必争,若是再迟一步,後果不堪设想。 思及方才在餐厅的千钧一发,向初静惊栗不已。「是我自己笨,没想到她接近我别有目的,还差点让她……毁了我们的婚姻。」 杨品熙用没受伤的左手揽住妻子轻颤的娇躯。「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嗯。」向初静抹去眼泪,叫了辆计程车,随丈夫一起回家,一踏进久违的屋 里,她来不及感慨,便忙著张罗宵夜。 杨品熙笑望她为自己忙碌的倩影。「你终於肯跟我回家了!」 「你说什么?」向初静没听清。 「我说,我终於等到你回来了。」杨品熙来到厨房吧台边,眼潭漾著深邃情感。「你不晓得,这阵子我一直担心你不肯跟我回家。」 听出他话里藏的浓浓情意,向初静心弦一紧。「我这不就回来了吗?」她温柔 低语。「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会不肯回来?」 他微微一笑,俊颊似是因为喜悦,薄染一片红。 向初静亦是激动难抑,芳心怦怦 加速,她简单下了一碗猪肝面,端到餐桌上,一口一口喂自己的丈夫。 他由她喂著,乖顺 像一个孩子。 她忍不住笑了,粉颊暖暖的,胸口发烫。「好乖,好听话,等会儿给你奖品。」 「什么奖品?」明知妻子有意戏谑自己,他仍是顺口笑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她拍拍他的颊,又好笑又有点娇羞,喂完一碗面,她细心 替他擦拭嘴角,然後泡了一杯热牛奶。 「你先坐这儿喝,我去替你整理行李。」 「不要,我想看奖品。」他故意唱反调。 「就说了等会儿再给你嘛。」 「不行,我现在就要看。」 他一路跟进卧房,她自顾自 整理行李,不理他。 「初静,奖品。」他还在吵。 向初静抿唇偷笑,忽然翻到丈夫压在行李箱底部的素描本,好奇 取出来。「让我看看你在纽约都画了些什么。」她随手一翻,芳心猛然揪紧。 素描本里,一页一页都是她——轻笑的她,浅嗔的她,哀怨的她,若有所思的她,大扮鬼脸的她……他以一枝炭笔,用心勾勒她每一分细微的表情变化,琢磨她温柔多情的心思。 「怎么都是我?」她惊怔 望著手里的素描本。「你没看我,却记得这么清楚,你……」 她要哭了,眼眸热热 涌著什么,满腔感动,泛滥成灾。 谁说他不思念她?谁说他没将她放在心上?这些细腻的素描,印证了他的心。 「画得不好。」他窘迫 抽回本子。「比你差多了!」 重点不是他描摩的技巧,而是他眼中看到什么,心上想著什么。 她含泪微笑。「品熙,其实你是……爱著我的,是吧?」 当一个人愿意学著去爱另一个人时,其实他已经爱著她了,她已经住进他心里了,接下来只看他愿意让她住多久,住多深,久到许她一生的承诺,深到刻进骨血里。 而他,早已经许她一生一世了。 「对,我想我是爱著你的。」只是这道理他蠢到现在才明白。杨品熙怅然自嘲,单手捧起妻子的脸,星眸深深 凝住她。「我不是把你当小葵的替代品,相反的,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小葵,才不敢放纵自己太靠近你。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注意到你的,就是你灿烂的笑容,你跟小葵都有酒窝,笑起来都很甜,笑声也都很清爽,但你跟她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我一直很清楚。我看著你的时候,的确偶尔会想起她,但那不是因为把你当成她,而是因为她曾经和你一样,给过我快乐。」 他顿了顿。「只是你们虽然不是同一个人,却有相似的 方,你们都爱著我,尤其是你,你给我的爱很深很深,很浓很浓,我感觉得到。」 「会让你觉得很沉重吗?」她颤声追问。「你也承受不起吗?」 「不,你不会,你不会让我想逃,只会让我更想拥有你,为了得到你的爱,我愿意不顾一切,就算失去所有也都不可惜。」他悠悠 刦白自己。「我现在懂了,其实我真的很爱你,很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你真这么想?」她屏住呼吸。 「是,从向你求婚那天开始,我就是这么决定的,我要跟你在一起过一辈子。」他深情低语,倾向她,在她轻颤的羽睫印下一吻。「只是以前我太粗心,太不懂得用心,所以才伤了你的心……对不起,初静,请你原谅我。」 她哽咽难语——太幸福了,真的太幸福了! 她抬眸,望向五斗柜上她丈夫特意从义大利为她带回来的玻璃烛台,不知为什么,她已经不怕那烛台摔碎了,因为真正的车福是握在两人手上,是扎根在彼此心田里。 「品熙,你听著。」她偎近丈夫耳畔,亲昵 咬他敏感的耳根。「我要给你奖品。」 「到底是……什么?」他微微颤栗,欲望在体内翻腾。 「是……宝宝。」她柔媚 吹气。 他一时失神,沉醉在她挑起的情欲里,好半晌,才慢慢捉住她话里的涵义。「你、你说什么?」 「我们有宝宝了。」她暧昧 描摩他发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 那个火热的、昏蒙的,爱了又爱的夜晚—— 他当然记得,就在那晚,他初次意识到他以为自己熟悉的妻子其实还有他不曾探索到的一面。 那个向初静,是他不曾想像过的向初静,却令他神魂颠倒。 「我们真的有宝宝了吗?」 「你高兴吗?我知道你说你暂时还不想要孩子,但——」 一记突如其来的激吻,吮去她来不及出口的言语,他热情 吻著她,热情 与她交流满满的甜蜜与幸福。 「谢谢你,初静。」他沙哑 低语,以停不了的亲吻为密码,封缄所有的爱恋与感恩。「这是最棒的奖品!谢谢你给我,谢谢!」 「不用谢我。」她甜腻 低吟。「要谢就谢宝宝吧,谢谢他投胎到我们家。」 「对啊,应该谢谢宝宝——等一下,这意思是我要做爸爸了吗?」他蓦 震惊 瞪大眼。 「当然啦,难不成你要做妈妈吗?」她娇嗔。 「天啊,我要做爸爸了!」他弹跳一下,像是陡然惊觉什么,顿时慌得团团转。「爸爸该做什么?我得去查资料,对,得去买书来看……」 「噗!」 「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 只是笑自己料中了,笑他果然会搬书来做笔记,笑他一定会是个好爸爸,好得不得了的爸爸…… 向初静凝睇丈夫,无限深情,尽在不言中。** 终曲 九个月後 夕照静静 溜进屋里,在暖橙色的墙上剪出两片朦胧的影,影子晃动著,唇碰著唇,嬉戏著,啄吻著,气息渐渐乱了调,双唇辗转缠绵,影子亲昵 连成一体。 「好了,宝宝……在看呢。」向初静轻喘著躲开丈夫的唇,再不克制,两人怕是当场在 毯上滚倒,不顾一切 **。 「他没看。」杨品熙伸指点著孤单的唇,有些不情愿 回味著**的余韵。「他已经睡了。」 「是吗?」向初静望向身畔的摇篮,果然发现宝宝已经睡了,闭著眼,甜甜 吸著自己的大拇指。「这小鬼!」她疼爱 轻笑,拿奶嘴换回那根可怜的手指。 「看他睡得多安详。」爸爸也走过来,轻轻刮婴儿粉嫩的脸颊。「今天闹了一天,总算累了。」 「呵。」向初静笑望丈夫。「你听起来好像很哀怨。」 「怎能不哀怨?我好好的假日,都被这小鬼给毁了。」杨品熙瞪眸,假装委屈。 「拜托!」她呵呵笑。「是谁一直缠著宝宝不放的啊?人家都抗议不让你洗澡了,还硬要他陪你泡在浴缸里玩水。」 「我是提早教他游泳!」他辩解。「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怕水?」 「他是小宝宝,不是大丈夫,而且他才不是怕水,是怕你这个爸爸不小心又撞到他的头。」她不客气 调侃,明眸笑意盈盈。「他昨天肿的包还没消呢。」 「对不起,是我的错。」提起这桩糗事,杨品熙可不敢嘴硬了,识相 认错。「是我太粗心,幸好这小子头够硬,没让我这个笨手笨脚的爸爸给撞傻了。」说著,他爱怜 轻轻抚过儿子头上小小的肿包。 有好一阵子,两夫妻就这么趴在摇篮边,欣赏宝宝纯真无辜的睡相,愈看愈爱,愈看愈满意,果然他们俩的爱情结晶天下无双,是全世界最最可爱的! 「怎么办?」杨品熙骄傲 赞叹。「我们这儿子这么可爱,不让爸妈他们来看好像很残忍。」 「怎么?」向初静讶异。「爸妈他们想看宝宝吗?」 「早就想看了,是我不让他们来。」他蹙眉。「你才刚生产完没多久,我怕他们在你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影响你心情。」 「都快两个月了,没关系的,你让他们来看吧!」她连忙声明,虽然明白丈夫是体贴自己,不过将自己的公婆拒於门外,总是良心不安,何况他们不是「命令」两夫妻回去,而是愿意亲自登门拜访,多少也暗示了求和的意味。 「你不怕他们为难你吗?」他仍是迟疑。 「我想不至於吧。」她柔声道。「而且你不是也说了,自从妈知道照片的事是芬芳设计的以後,就跟芬芳疏远了,也对我有些歉疚?」 「可她就是不肯乾脆 跟你说声对不起。」对母亲一直不愿放软姿态,杨品熙颇为不满。 「唉,怎么好意思让长辈跟晚辈道歉呢?妈肯主动来看宝宝,已经够了。」 「你真好,初静。」他叹息。「你怎么能这么体贴呢?」 「因为我有你啊!」她笑睇他,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算妈继续为难我,我也不怕了。」 「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啊?」他半开玩笑。 「是最强的。」她浅浅一笑,眉宇勾勒道不尽的温柔。 他心动不已,蓦 伸出乎,与她十指交扫。「我会保护你,初静,不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 「嗯。」她甜蜜 点头。她相信他,相信他的诺言,相信他对她的爱。 因为她终於懂了,每段婚姻都不是全然平静无波,就算是模范佳偶,也有不合的时候,如何走过婚姻里每一道风雨,正是上天给予每对夫妻最严苛也最美丽的考验。 而她相信,他们一定会战胜一切…… 「啊,宝宝好像醒了。」 「是被我们吵醒的吗?」 「你看他打呵欠的模样,好可爱!」 「呵呵,真的耶!」 「我们的宝宝,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够了喔,你这个爸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难道你这个妈咪一点都不得意吗?」 「我嘛……」 ——全书完 编注: ※有关杨品深与韩悦乐的故事,请看【理想另一半】之一《完美情妇》。** 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