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 1、生路(求收藏) (新书求收藏求点击,小荷努力码字,大家给点动力啊~~收藏每增加一百加更一章!么么哒) 三月的锦川还是一片寒冷之势,漫长的黄土官道上不过零星儿路过几个背着行囊,挑着扁担赶路的匆匆身影。本就是贫寒之地,想要见着些美景是不容易的,倒是漫山的枯黄色不愁不入眼帘。 正因为这贫瘠,所以当官道上晃晃悠悠驶过来一队车马时便分外的惹眼。 这是一支官家车队,打头一辆四匹马的圆盖儿茱萸宝顶素色车最是眨眼,其后缀着的两驾小车就成了陪衬。车马两侧的护卫们虽然只是便装打扮,但腰间跨着的佩刀却显露了他们的身份。那些佩刀无一不用了军中刀鞘,更不要提这些人脚上穿着的官靴。 锦川的黄土道虽然苍凉,但好在平坦,两侧并没有什么奇山,故也不存在什么打家劫舍的匪类。 大抵也离不开此地过于贫穷的缘故。 那圆盖儿茱萸宝顶素色车厢内端坐着三十上下的妇人,云英色的短袄上缀着两三只振翅高飞的蝴蝶,下面青黛色的石榴裙,堪堪遮住了杏色鞋面。这妇人的面相并不十分美丽,只能称得上是清秀,不过她嘴角时而勾勒着柔和之色,叫人望见便有可亲之意。 “过了这黄土官道往东走半日,就进了青州的地界,届时便有接应咱们的管家,我们阿离也能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妇人温柔的摸着眼前稚女枯黄色的头发,心里止不住一阵酸楚。 这孩子真是可怜,身为庶出也就罢了,偏遇上个心狠的姨娘。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会硬着心肠为亲生骨肉灌砒霜? 妇人悄悄擦拭了眼角的泪珠儿,试探着要抱女孩儿怀里的襁褓:“阿离也累了,伯母替你抱抱小弟弟?” 少女警惕的一侧身,躲开了妇人的好意。 越是清楚自己的处境,阿离越是明白,这襁褓中的孩子就是自己的救命符。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不如自己紧紧的抓牢。况且......她现在这个模样,就算做些出格儿的事情来,也会被人谅解、可怜。 阿离要的就是别人的可怜,没有妇人的怜悯之心,她纵然进了岳家大宅,也会是寸步难行。 果然,妇人见阿离蜷缩的身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泪水潸然起来。抽了袖口中的帕子就抹眼泪,面色十分悲戚。 倒是角落里,妇人的两个丫鬟见了心中不喜,其中一个年纪小些,见阿离始终不言声不言语的,便恶声恶气道:“大奶奶,您这是何必呢!我们瞧着这小丫头就不是个省心的东西。从咱们接了她出来就不吭声,还以为自己仍旧是县令小姐呢!哼,将来也不过是寄人篱下,要依着奴婢们的意思,先吓唬吓唬她,叫她乖觉些,将来才好管教。” 妇人不悦的轻叱自己的丫头:“松儿又在胡言乱语,阿离父母新丧,又经历那些悲剧,我们怎可不迁就她些?你们二人是我的心腹,一定记着,今后怎么待我就怎么待阿离。” 松儿懊恼的看着伙伴,妇人另一个丫头果儿便笑着接过话茬:“大奶奶说的是,我和松儿必定侍奉阿离姑娘尽心尽力。只是......”果儿顿了顿,忧心忡忡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小姑娘的身上:“只是大奶奶也该为自己想想,咱们的处境本就不好,多出来的心思越发该用在怎么讨好了老爷和两位夫人身上,若是再分心照顾阿离小姐......怕到时候叫三房得了便宜,大爷和大奶奶吃亏。” 妇人笑着丫头:“果儿又多心了。这件事本就是公公亲自下的命令,我和大爷抚养这俩孩子,也是公公的主意。况且大爷也从来不是心胸狭窄的,我们夫妻二人难道就因为多养两个孩子便吃了亏?” “可是,大奶奶......” 果儿还要再劝,却见妇人已经果断的摆手,果儿知道大奶奶主意已定,她无法,只好闭口不言。 角落里的阿离眼睛灵巧的落在那主仆三人身上,心思千回百转。 她不过是从实习的单位往家里赶,没想到却被人从身后一闷棍打翻在地,继而不省人事。再睁开眼时,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端着一个海碗要往自己嘴中强灌什么东西。 阿离就算再不清楚状况,心里也猜到那碗里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挣扎之下才发现,这个身体竟然属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对面的疯婆子也是一袭古人装束。 阿离用尽全力挣扎,将疯妇撞倒,这才引来门外的救援。 当日的凶险一晃已经过了半月余,但是每每想来,阿离仍旧心悸不已。零星的记忆碎片在这些日子不断进行拼凑,加上从那些婆子媳妇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阿离隐约猜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个小姑娘姓郑,单名一个离字。 其父郑微之是宣帝泰和七年的进士,在英台做个小小的县令,因惯会钻营,加上有个恩师做青州知府,近二三年活动频繁,终于在半年前得了调令赴锦川做县令。 虽然同为县令,但锦川紧邻青州,远胜英台百倍。 可谁承想,郑家还没在锦川站稳脚,阿离的父亲便被凶徒砍死在家中。郑家主母当时怀着身孕,一听消息,立时早产,生下了此刻阿离怀抱中的婴儿。这婴孩像是催命的符咒,郑家主母还没来得及见小儿子一面,便生生死在了床褥上。 据说,男婴是被催生的稳婆活活从肚子里拽出来的。 接生的人吓得半死,从此,这孩子便被人说成是克父克母的鬼胎。 阿离的生母是妾室,丈夫就是天,郑大人一去,她没了主心骨,竟然萌生出以死殉葬的念头。而且她一个还嫌不够,还打算带着亲生女儿阿离一并追随了丈夫共赴黄泉。 要不是路过的斟茶娘子听见女孩儿挣扎的叫喊声,恐怕阿离还要再经历一次死劫。 眼前车里的妇人姓房,其公公便是青州知府岳云,岳云为郑微之恩师,听说郑家惨案,于心不忍下便叫大儿媳去了锦州接回两个孩子。 青州岳家是百年望族,听说府中豢养的奴仆便有五百,田庄更是无数。养活一个小小的孤女并刚出生的婴孩,也不过就是添把筷子多下碗米的事儿,更何况如此一来,岳云怜惜门下子弟的事情更会成为士林中津津乐道的美谈。 至于那男婴究竟是否克父克母,一时倒也没人在意了...... 阿离用一双大眼睛畏惧的看着房氏,房氏被那毛嘟嘟的眸子看的几乎心碎,她轻轻搂住阿离的小身板:“阿离莫怕,今后青州便是你的家,大伯母会像亲生的一样待你。岳家娘子们拥有的,你一样也不会少。” 松儿和果儿闻听此话心下一骇。 岳老爷一共生了三个儿子,长子便是大奶奶的丈夫,为庶出,二人成婚十余年,始终没有子嗣。因为这个,岳老爷对长子并不十分在意,庶出长房在家中地位艰难,连带着大奶奶也时常受各种各样的羞辱。 大奶奶只好夹着尾巴做人,在岳家从不出头,若真养了郑家的丫头,只怕折腾的日子还在后头。 松儿又急又气,急的是大奶奶罔顾自身安危硬要揽下麻烦事,气的是郑家一个庶出的小丫头不懂好歹。 反是果儿想的周全些,她见大奶奶一脸的肃然之色,再想到大爷的身世,心下便明了了许多。同为庶出的大爷,从小没少受歧视,大奶奶进门多年,更是吃了那些人多少的白眼。 或许是将心比心,又或许是移情作用,大奶奶对眼前的小丫头终究是上了心了。 果儿比松儿更精明,她心知大奶奶的主意不会更改,便只好另辟蹊径。其后一路上对阿离十分友好,任凭松儿怎么翻白眼,果儿都一如既往,倒是叫房氏连连夸赞了好几句。 阿离却对这个看似敦厚,实际上眼睛里时常流闪过精光的小丫头起了提防的心思。 一个人的心性究竟如何,往往从细枝末节就可窥探一二,松儿说话大大咧咧,但心思简单,喜欢与不喜欢都摆在明面儿上。反倒是果儿的冷刀子更叫人防不胜防。 阿离小心翼翼的偎靠在房氏身边,房氏心下大喜,笃定这女孩子已经在向自己打开心扉,不由嘴角上挑,面容有了红润之色。 没有人比她更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偏偏老天爷不愿叫自己如意。她的丈夫,岳家的大爷不能生育,庶出长房在府中受尽白眼,她连渴求过继一个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眼看着二房、三房一个接一个的诞下子嗣,房氏只有将苦楚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咽。 现下公公忽然叫自己照顾这对兄妹,房氏就好像看见了一丝希望。 与房氏的欢欣雀跃相反,阿离此时此刻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襁褓中的男婴自从被自己接手已经有七八日的光景,就没听见他哭一嗓子。郑老爹一死,郑家上下分崩离析,奴仆们或是逃走,或是请辞,没有几个真心待郑氏姐弟的。倒是那个在妾室手中救下小阿离的斟茶娘子有些情意,始终不离不弃的跟在阿离身边。 悠悠晃晃的马车中,阿离的目光落在男婴身上。 孩子睡的香甜,就像没有任何的烦恼,与其阿姊一比,这小家伙显然有够惬意。 2、进府 (8个收藏啦,多希望像井喷一样,蹭蹭往上涨啊!) 一入青州地界,周边明显繁华起来。来往商旅穿织如梭,像岳家这样的车队反而不打眼了。一些豪商们为了充显阔绰,便将车马装饰的俨如金屋,恨不得将珍珠也镶嵌在车厢两侧。 这些豪商们根本不惧怕打劫的匪盗,一来青州治安素来良好,二来豪商们重金雇佣的镖局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自然乐得享受路过两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房氏近乡情怯,她悄悄拉开了马车帘子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与阿离观瞧:“青州离着通商的口岸,交通十分便利,做买卖的商户也多。不过你到了府中,千万别在老爷面前提这些......” 房氏面有忧色:“老爷是文官,又曾经做过青州书院的先生,素来提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老爷立德于心,立志建功于世,所以一向瞧不上那些经商的。阿离新到我们家,千万不能因此犯了忌讳。” 松儿和果儿在一旁听了,不由咬紧牙关,脸色都十分难看。 阿离看在眼中,心中不禁起了疑惑。 这两个丫头表情奇怪,房氏说话时候的语气更带了几分苦楚的滋味,莫非她们就因这件事吃过亏? 她已知房氏是岳家庶出长房媳妇,但是从此女穿戴打扮来瞧,虽然并不十分的华丽,首饰更是少之又少,但就从腕子上那对儿白玉镯子来瞧,家境也绝非一般二般。 阿离心中有了计较,便怯怯的冲房氏低声喃喃道:“伯母放心,阿离,阿离知道该怎么做。” 房氏见阿离肯这样应答,心下十分高兴,口中忙不迭的夸赞她。 这说话的功夫,车队就进了青萝巷。 青萝巷并非正街,正街紧邻的是知府衙门,平日只官面上的人来往。女眷们住在后宅,又因岳家家主在青州治理了二十多年,早就根深蒂固,非一般世家可小觑。所以临着知府衙门的青萝巷都被岳家买了下来,建做了私宅。 女眷们每日出入,便从此进进出出。 马车到了一处角门便停了下来,台阶上早站了七八个丫鬟婆子,见松儿从马车内挑开帘子,打头的一个婆子紧着上前将长凳放在车边。 松儿笑嘻嘻道:“今儿怎么有劳徐妈妈来接我们?” 被唤作徐妈妈的婆子显然有些体面,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是上好的碧锦纱。飞云髻上的景福长绵簪明晃晃、金灿灿,把整个人托显的贵气十足。 徐妈妈先瞧了瞧松儿身后,见帘子内的人暂时没有出来的意思,便低笑道:“二夫人惦记大奶奶,打发奴婢来瞧,若大奶奶一切顺利,还是早些带了郑家二娘去请安的好。” 房氏已经从帘子后探出了头,与徐妈妈陪笑道:“徐妈妈放心,只是我们一路风尘仆仆,怕这样去见二夫人有些失礼,不如待我们梳洗梳洗......” 不待房氏的话说完,那位徐妈妈已经大笑起来:“哎呦我的大奶奶,二夫人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要依着老奴的意思,不如立即去了趁早完事,若真等她老人家不耐烦......” 徐妈妈似笑非笑的模样叫人看了只觉得从心眼里不舒服。 房氏无法,只好被松儿、果儿扶着下了车马,转手去搀阿离。 徐妈妈一见小阿离,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继而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们早听说郑大人的那个妾室不是省油的灯,生了一副狐媚的容貌,没想到女儿却这般寻常。又瘦又小,哪里有她们大雍朝少女的亮丽?头发枯黄,一瞧就是个不济事的小丫头。 徐妈妈是小岳夫人身边头等看重的人,今日若只是为迎房氏,断然轮不到她出面,不过是因为家中老太爷看重郑家的骨血,所以小岳夫人才打发了她出来。 徐妈妈一使眼色,她身后两个女人立即走来搀扶阿离,阿离怀中的男婴被老成些的果儿抱去。 房氏低声与阿离介绍道:“这是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 阿离并不甚亮丽的小脸已经扬了起来,冲着后者甜甜喊了句“徐妈妈”。 徐妈妈忙笑道:“老奴给郑小娘子见礼。今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小娘子在府上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打发个丫头去唤奴婢。若身边又不听话,也只管回了我,我自然给小娘子做主。” 阿离心下慢慢有了斟酌。 看样子,大房在岳家真是没什么地位,徐妈妈明着是关心自己的话,暗里未必没有挤兑房氏的意思。 阿离便自然而然的挽住了房氏的臂膊,依赖的目光看的房氏立增许多底气。 房氏笑道:“徐妈妈放心,老爷既然把阿离放在我身边,我自然不会怠慢。若真缺了什么,再劳烦徐妈妈也不迟。” 徐妈妈慢慢收了笑意,沉着一张脸点点头,声音也不复刚刚的温和:“时辰不早了,二夫人这会儿大约也该午睡醒了,大奶奶还是紧着些脚步的好。” 阿离被人簇拥着进了头道门,大雍的庭院讲求的是郎阔,一目了然。这岳府却另辟蹊径,不但在府中种植了许多翠竹,更沿着甬路布满了即将盛开的牡丹。 远处依稀可见楼台亭馆,花园假山,更有水殿风榭,回廊曲沼。明明是三月带着几丝冷风的时节,岳家的深宅之中却不难见名花奇葩,嘉羽瑞木...... 徐妈妈在前引路,不时侧首观察阿离的神情,见那小姑娘忍不住的东张西望,每每做出一副痴迷的模样,心下更放松了警惕。 一个小丫头,父母双亡,能翻起什么波浪?就算被大奶奶养去了,也不过三年五载就配了人出去。依着她的心思,二夫人真是杞人忧天。 徐妈妈落定了主意,脚步越发的轻快,后面房氏一路颠簸疲惫,一下车时两腿便觉得酸麻,此时为追徐妈妈脚步,只好暗暗叫苦。房氏赶忙拉住了脚程略慢些的阿离,低声道:“见了二夫人一定要乖巧些。” 阿离正要作答,却听见前面花树丛中隐隐传来叫骂声。 声音由远及近,徐妈妈脸一沉,她身后两个女人心中会意,忙立即跑过去,不大会儿却又脸色尴尬的折返:“是二奶奶身边的淑晚姑娘,正,正在教训三爷房里的壁画呢!” 徐妈妈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房氏有些担心的看着徐妈妈,手更是紧紧的握紧了小阿离。 “大奶奶可是看见的,三爷身边的人一向都不愿意惹事,也不知哪里就得罪了淑晚姑娘,还请大奶奶跟着老奴去瞧瞧,待会儿给二夫人请安的时候,大家也好做个见证。” 徐妈妈根本不容房氏辩驳,强拉着她往花树丛中走。 彼时已经有不少人听见了动静往这边来,阿离就紧靠着房氏,大眼睛偷往里面瞄。 人群中挺身而站着一个红衣少女,眉梢上挑,唇红齿白,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至少比房氏身边的松儿、果儿强百倍。 地上也跪了一个,年纪与前者不相上下,但模样实在狼狈。 高耸的丫髻也散了,脸蛋鼓的像发面馒头,上面还都是鲜红色的巴掌印。此刻正在地上瑟瑟发抖。 徐妈妈大恼,直接略过了房氏往前走数步,看着红衣少女:“淑晚姑娘这是干什么,你虽说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打狗也该看主人!壁画再不好,那也是三房的人,没道理叫你来管教。以往你们二房屡屡生事端,二夫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却轮不到你一个丫头在这里耍威风。正巧大奶奶也在,我们索性就去二夫人那里,叫二夫人给壁画姑娘评评理,看她到底该不该挨这几巴掌。” 房氏连连摆手劝说:“依着我说,两位姑娘可都消停些吧,徐妈妈也压压火气,二夫人每日那些大事,何必为这去烦她老人家?” 淑晚吊着眼梢看房氏,口中冷笑:“大奶奶倒是会做做人,想着两边都不得罪。可奴婢是不怕的!” 淑晚狠狠掐了壁画的胳膊,壁画却不敢惨叫,只是一味忍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徐妈妈该问问这小蹄子做了些什么事儿,等问明白了,再教训我不迟。” 徐妈妈见淑晚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下一惊,暗恼自己鲁莽了。 她虽然一心一意向着三房,但淑晚说话不错,若真是壁画的错儿,她也不能真把黑的说成白的。 徐妈妈只好厉声问着壁画。那个叫壁画的丫头一声不吭,只知道哭。 “徐妈妈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见地上的纸钱?”淑晚冷笑:“这死丫头明明知道花树附近都是二奶奶最喜欢的牡丹,专等着四月清和节的时候宴请各府夫人用,她倒好,只在这儿烧纸钱,岂不是要讨我们二奶奶忌讳?” 徐妈妈脸色很是不妙,恶狠狠盯着壁画:“淑晚姑娘说的可句句属实?” 淑晚闻之嗤笑:“听徐妈妈的意思......莫不是以为我在蒙骗你吧?罢了,我这个好人做的也没意思,你且问问壁画,她那纸钱是为谁烧?说出来,怕闹腾的动静更大。” 众人均是一骇,淑晚这样说,似乎答案便呼之欲出。 那个名字可是家里的大忌,房氏紧着嗓子道:“徐妈妈快些领路吧,免得二夫人久等,我们都吃罪不起。” 徐妈妈恍然大悟,惨白着老脸,也不再管壁画和淑晚,领着大房一行人快步离开。 淑晚等着房氏的背影,站在原地啐道:“哼,什么东西!” 她正不忿着,忽然见大奶奶身边的小姑娘回首瞟了自己一眼。淑晚如同被根细针扎了似的,不痛不痒,却讲不出的别扭。 [bookid=1851840,bookname=《红楼夜话》][bookid=2524607,bookname=《红楼多娇》][bookid=2229155,bookname=《御朱门》]完结作品 3、打听 (啦啦啦啦,三十四个收藏,证明小荷果然是重出江湖啦) 岳家这位二夫人是名副其实的如夫人,并不是岳云岳知府的原配妻子,那原配大岳夫人出身名门,可惜性子冷的紧,进了岳家多年无所出,据说是夫妻感情并不和睦。大岳夫人的母亲怕女儿受委屈,岳云又是个花花心肠的,将来万一娶了个外面不安分的妾室,女儿只有受苦的命。 恰逢岳云的一个姨娘生了庶长子,大岳夫人的母亲一狠心,便将族中一个女孩子送进了岳家,算作滕,地位远胜过妾。 说来也巧,族中的堂妹一进门,大岳夫人便怀了胎。 二房便是大岳氏所出,三房的生母便是小岳氏,如今管着半个岳家后宅的二夫人。 大岳夫人比岳云稍长三岁,已经五六年不管后宅事宜,只一心在佛堂吃斋念佛。岳云就把管家的大权一半交给了二房媳妇,一半交给了小岳氏。 岳云也是一番苦心,既想着给嫡子嫡媳体面,又想着自己的后宅轻松些,殊不知越是这样,两房人斗的越是欢畅。 二夫人碍着身份,日常起居并不在正院,可气派却不比其逊色。 朱红色的院墙,金黄色的琉璃瓦,郎阔的大院子里摆着一顶千斤重的水缸。那水缸外围描着金花儿,又有双鲤戏莲的图样。缸中养着四五条锦鲤,个个肥美硕大,体态健美。 台阶下一溜儿站了七八个小丫鬟,都是屏气凝神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见徐妈妈领人进来,忙笑着轻声打招呼。 徐妈妈一一回过话,这才低声问掀帘子的小丫头:“二夫人可是醒了?” 打头的丫鬟十一二岁的年纪,十分活泼,见徐妈妈便笑:“妈妈去后二夫人便醒了,此时正和五娘说话儿呢!” 徐妈妈心下一松:“有五娘在,二夫人心情也好些。”她并不理会身后的房氏,慢条斯理的弹去裙摆上的浮尘,踮着脚尖进了屋子。 阿离早饿的前胸贴后背。 在车上,松儿的眼睛总盯着自己,闹的阿离也不好意思老去拿匣子里的红枣糕。可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真傻。那糕瞧着就松软粘糯,肯定好吃。 阿离一面在心尖儿上流着口水,一面独自愁闷,却不料徐妈妈已经转身踱了出来。 “二夫人身子乏了,便说改日再见郑小娘子。这里和你自己的家是一样的,吃什么穿什么一样比照着几位姑娘。”徐妈妈看向房氏:“二夫人还说,大奶奶素来稳重,既然是老爷把郑小娘子交到大奶奶手里,她没有不放心的道理。赶巧几日来老爷都在忙着衙门里的差事,就等前面稍微妥当些,再领郑小娘子去拜也不迟。” 房氏听闻此话,既有淡淡的欢喜,又有微微的落寞。 然此事不容她有异议,房氏也只好拉着阿离的手与徐妈妈告辞。 阿离装出一副不经事的模样,走到半路时便回头张望,那位徐妈妈始终沉着脸站在台阶上,不冷不热的看她们离开。 房氏注意到阿离的举动,忙压低嗓音道:“好孩子,别乱瞧。大伯母一会儿叫人给你下热汤面吃。” 房氏也有细心之处,她早瞧出小姑娘饿了,果然,阿离转过巴掌大的小脸,认真的迈着小步子,紧跟在房氏身边。 房氏的院子距离二夫人住的地方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阿离的脚底板走的火热,等她歇了第三次时,才看见房氏的院子。 “伯娘早叫人收拾出了后厢,今后你就带着丫鬟住在那儿。”房氏指着正房后面的小跨院,又将身边两个三等小丫鬟指给了阿离使唤。 “岳家规矩大,你要时时小心,千万别和那些少爷姑娘们起了口角。”房氏怜惜的摸着阿离的头。 “大伯母,那弟弟呢?”阿离放下手中的千层酥,认真的看着房氏。 房氏回以一笑:“弟弟先跟着大伯母住,等满了周岁,再......” 阿离已经摇了头,语气坚定道:“还是叫阿译和侄女住吧,弟弟不能没有姐姐。” 松儿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了房氏的袖口陪笑道:“大奶奶就听郑小娘子一句吧,奶奶虽然全然好意,可也要顾全人家姐弟的情分。” 阿离早就发现房氏耳根子软,胆量又小,身边遇上大事,只要松儿和果儿说两句话,亦或是给个主意,房氏基本就会从了。 这是房氏的软肋,却也未必不是自己的机会。 房氏果然踌躇一会儿便应了,另拨了两个婆子专门照顾男婴,加上从郑家跟着出来的那个斟茶娘子并一位奶娘,姐弟俩身边一共六个下人伺候。 然而实际上,这六个人老的老小的小,有一半人不堪重用。阿离只好在遣散众人后留下了那位斟茶娘子,也就是当日救自己一命的萱姑姑。 “萱姑姑也看见今日情形了。” 被阿离称之为姑姑的女人其实年纪并不大,往老了说也不过二十五六,可却早早盘起了妇人的发髻,且在鬓角上插了一朵白色小绒花。 这分明就是个寡妇的扮相。 萱姑姑沉闷的一笑:“二娘心思缜密,多半已经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其实当初奴婢是不大赞成二娘来岳家的,这府里勾心斗角算计太多,可天下之大,又没咱们的容身之处,不得已只好投靠了此。好在大奶奶待二娘不错,咱们忍着一时的辛苦,过二三年,武家总不能一直对二少爷不闻不问吧!” 阿离心下一叹。 萱姑姑对武家还不曾死心。 武家是郑小弟的外家,却和自己没有分毫关系。郑家共有两子,长子郑斌,也就是阿离嫡出的长兄,今年十五,据说才情颇佳,早被定居在长安的外祖接去念书。阿离和这个克父克母的弟弟就成了人见人烦的倒霉蛋,武家除在忌日的时候派人去吊唁了郑夫人,根本没提及要带两个孩子回京抚养的事宜。 萱姑姑是郑夫人当年陪嫁的一个小丫头,虽然不是心腹,但也算是老资历。阿离心里明白,萱姑姑没有在这个时候舍自己而去,未必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而是为了刚刚出生的郑译。 阿离笑道:“弟弟将来念书科举,自然还要仰仗着外祖家。不过此时咱们寄居在岳家,萱姑姑是阿离唯一能信任的人,咱们还是商议商议怎么办才好。” 萱姑姑无奈一点头:“奴婢也是一心为两位小主子。依着这一路上冷眼观瞧,大奶奶倒是好相处,唯独她两个丫头对二娘有些抵触,咱们需小心些。要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咱们统共那些银子,也只好委屈姑娘些,时常打赏打赏才好。” 阿离默然一笑,怪不得萱姑姑虽然对郑夫人忠心耿耿,但始终只能做个斟茶的娘子。 松儿和果儿根本就把自己和郑译当成了房氏的包袱,就算自己打赏个金山,背后也只会骂自己无用。 收买人心,要么一击必中,要么就拉着对方不得不和自己一条船上。 只是这话说给萱姑姑听,萱姑姑只会觉得十一岁的阿离糊涂荒唐。 阿离不会拗着萱姑姑的意思:“我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还请萱姑姑做主就是。” 萱姑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二娘还小,不过你放心,有奴婢在,一定保全了两位小主子。” 外面传来丫鬟传饭的声音,房氏安排的两个小丫头虽然看着孱弱,可力气不小,干活儿也麻利,不多时就将饭菜摆满了桌案,足足七八样菜色,荤素搭配,颜色鲜艳,看着就十分可口。 其中一个小丫头笑着与萱姑姑道:“姑姑的饭菜摆在了小厨房,这儿有我们伺候,姑姑尽管去用就是。” 萱姑姑也着实是饿了,自然不会拂人家的好意,笑着应下便去了。 岳家饮食讲究雅致,杯盏小的可怜,那盛饭的碗也不过比郑译的小拳头大不了几分。阿离明明饿的两眼发昏,却还是克制的只捡那素菜用了一碗。 填个半饱,她方有精力与两个小丫鬟说话。 两个丫头与阿离年纪相仿,都是岳家庄子上的家生子,求了关系才能进府当差。许是年纪还小,没学会那些看人下碟儿的手段,阿离问什么,她们便老实答什么。 “今天在去二夫人院子的路上,那位叫淑晚的姐姐为什么要打壁画呢?”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叫翠儿的小丫头慌忙去关房门。 “姑娘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提这个,更别在大奶奶耳边说这个。追根问底,这都是家里的忌讳。”另一个叫芬儿的丫头道:“我们奴婢俩既然分给了二娘,自然没有瞒着姑娘的道理,只是这话也不过咱们三人之间说说,姑娘知道些,也算敲个警钟。” 阿离放下茶盏,专心听她二人讲话。 “二奶奶和二夫人这些年一直在斗,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老爷心里自然向着嫡出的二房,可二夫人却是三爷的生母。淑晚姐姐与壁画姐姐打在一起,也就不难理解了。” 阿离狐疑的盯着芬儿:“果真是这样?可是......我怎么瞧那位壁画姑娘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是个大活人?你们许是没瞧见,壁画姑娘的脸几乎毁了大半,都肿成馒头了。” 芬儿与翠儿神色躲闪,阿离顿了顿便笑:“好了,我不问就是。” 两个小丫头收拾了食盒出了屋子,待到快至小厨房的拐角时,芬儿与翠儿商议:“要不咱们和姑娘说实话吧,不然如何表这个忠心?” 翠儿便瞪她:“呆子,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况且郑姑娘怎么说也是个外人,咱们跟到几时还未必呢!你没听见松儿姐姐告诫的话?管好眼前才是正经。” 芬儿嘟着嘴,心有不服的看着翠儿的背影,心里暗道:你不知抓住这个好时机,可别拦着我! 4、会面 (69个收藏,大家给力啊!!握拳,小荷多么盼望着加更!一百收,加油加油!) 阿离自住在岳家以来,就没出过房氏的院子。房氏是个谨小慎微的人,除每日去二夫人那里请安,轻易不踏出院门半步。大家初时都以为阿离年纪小,未必忍受得住这种寂寞,便冷眼看着她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谁想阿离总是稳稳地坐在房氏身边的小杌子上,要么跟房氏学打络子,要么坐在桌前描红练字。 她越是这样,房氏越是喜欢。 房氏越喜欢,松儿和果儿越看不上阿离。 一晃过了七八日,阿离对岳家慢慢有了了解。但也是这七八日的功夫,让阿离彻底死了心。弟弟郑译从都到尾没扯开嗓子哭过一声,就连尿床这样不雅的行为,也不过用嘴巴哼哼两声。 萱姑姑每晚都会以泪洗面,外面人虽然不说,但阿离从那些丫鬟婆子们窃窃私语的表情,也猜到了对她们兄妹没什么好话。 阿离越发小心的去讨好房氏,因为这是她们姐弟生存下去仅剩的依靠。 这日吃过午饭,房氏正要午睡,正院来人,说老爷请郑家小娘子过去说话。 房氏大喜,拉着阿离道:“无量寿佛,幸而老爷不曾忘了你!老爷问你什么,你只管老实回答就是,好孩子,千万别怕,老爷是这府里一等一的和善之人。” 阿离一副懵懂的样子,伸出小手任凭婆子拉住簇拥出了房氏院子。萱姑姑缩着肩头,抱着郑译紧随其后,一行人穿过后宅进了前院。 这前院紧邻知府衙门,阿离一路行来,发现后宅和前院之间泾渭分明,一扇黑洞洞的桐油大门隔绝了彼此,光是看管连接二道门的婆子就有八个。 连接的外院处更有四个台柱子似的小厮,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阿离心里打了个冷颤。 这么多看守的下人,难道只为守个大门......似乎有什么地方透着不对劲。 可她来不及多想,引路的婆子就已经拉着阿离进了一道垂花门。院子十分安静,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直通书斋大门,红墙两侧是各种盆栽绿木,有的矮小粗犷,有的纤细柔顺,在这三月之末显得格外青翠。 门内人进去通禀没多时,一小厮便从内迎了出来,客气的将郑离上下打量一番,这才笑道:“老爷请郑小娘子进去说话。” 不等萱姑姑往台阶上迈步,小厮已经一把手拦住了对方。 “老爷只唤了二娘子,还请这位姑姑稍后片刻。” 萱姑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难堪。再看那小厮,一脸的高傲,根本不曾理会萱姑姑的羞恼。 阿离轻轻拍了拍萱姑姑的手作为安抚,一溜小跑的跟着小厮进了书斋...... 岳云的书斋是最正统的官家摆设,桌案上成摞的公文似乎表明他的勤恳,半开半合的《诸子平议》上布满了朱红色的小楷批注,雪白墙壁上悬挂的不是孔夫子却是老子的画像,两侧悬着一对草书对联,上联写的是: 老骥伏枥尚有千里之志 下联则是: 子在川上徒呼逝者如斯 阿离淡淡一笑,就是这一笑却被岳云捕捉个正着。 “怎么,阿离看得懂这对联?” “岳爷爷抬举阿离了,只是觉着这几个字写的漂亮,想着下笔的人一定是个心怀高远的,连我这黄口小儿瞧见,都觉满满的豪气扑面而来。” 岳云大笑:“你这小丫头倒是会说话。不过这一点像足了你父亲。当年......” 岳云一顿,又沉下心来:“哎,当年事不提也罢。”他从桌上抽出一封信递给了阿离:“今日见你也不为别事,这是武家才送来的。孩子,武家是什么状况,想必你心里也有了大概。武家一口咬定当年你父亲是骗婚才娶了他们家的千金小姐,更对我从中保媒也多有怨言。不过老夫脸皮厚,也不在意这些,只是不愿意看见你父亲的这点骨血受苦。如今郑家的钱财悉数被送进长安,都归并进了你长兄名下。按照武家老太太的意思,郑斌是嫡长子,继承全部家产理所应当。至于郑译......武家找人算了一卦,这孩子与武家相克,不宜接进京城。” 阿离垂着眼睑:“岳爷爷怜惜我们姐弟,才有今日的容身之所。” 岳云笑笑:“好孩子,你能明白就好。岳家可以抚养你,也可以抚养郑译。作为交换的条件,武家愿意将一女儿与我们岳家联姻。” 阿离脸色微微一变。 岳三爷的原配病逝已满一年,岳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姻亲,二夫人一直在积极的为儿子寻觅好婚配。可是眼界抬高,二夫人看不上青州这些世家女子,然而长安那些名门之秀又肯定不会嫁给一个知府的庶出子,且还是续弦。 阿离一贯灵敏的小脑瓜有了短暂的停滞,她似乎看不透岳云想要干什么,又或者岳云打算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对方有趣的看着阿离沉闷的表情,轻笑道:“阿离,或许你还没明白,武家在整封信中只提到了郑译,在武家看来,这个不吉利的孩子才是最大的包袱,至于你,武家根本只字未提。你的生,你的死,与武家没有丝毫关系,你的长兄更不会在意。” 阿离终于有了慌张之色,岳云继而道:“好好照顾郑译,只有郑译平平安安,你才能在岳家有安逸的日子。” 阿离垂着头小心的应着,岳云不在意的一挥手,令其下去。及至阿离走到门口时,岳云忽然又叫住了阿离:“你父亲去之前可曾交给你些不打紧的东西?” 阿离神色茫然:“不打紧的东西?” 岳云见小姑娘模样不似作假,心中无奈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糊涂的以为郑微之会将那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庶女?就算要传给某人,也必然是长子郑斌。 可恨武家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话里话外指责自己贪去了东西。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郑译拿捏在手心儿里,将来再徐徐图之。 阿离糊里糊涂被打发了出去,萱姑姑一见她,两眼放亮迎上来:“岳老爷可是要见小少爷?” 见阿离缓缓摇头,萱姑姑顿时垂丧下脸:“我便猜到会是这样。岳家......” “萱姑姑!”阿离不悦的看着后者,“我们究竟是受了人家的恩惠,还是谨小慎微的好。” 萱姑姑心下有些不服气,对这个庶出的小女娃,她并不是十分喜欢,当初救她也是机缘巧合。萱姑姑始终在意阿离的生母,若没阿离的生母,郑夫人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撇下小少爷,成了一缕芳魂。 而今自己不但要照顾小少爷,更要受制于一个黄毛丫头,萱姑姑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众人进了二道门径直往房氏的院子走,前面岔路边的凉亭中正有人弹奏。领路的婆子闻声色变,赶紧拉住阿离:“老奴想起来,这条路有些绕远,二娘还是随我往东走的好。” 房氏的院子在府西,往东绕岂不是越走越远? 萱姑姑才要说话,凉亭中的人早已经发现了阿离一众。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款走来,却是那日在花树丛中打骂壁画的淑晚姑娘。 领路的婆子只好松开阿离的手,满脸堆起笑意:“今儿淑晚姑娘怎么如此得空?” 淑晚很是高傲,对婆子的赔笑丝毫不予理会,只自顾自的打量身材矮小的阿离。 “你就是郑家的二娘子?” 阿离害怕的点点头,淑晚居高临下,不由分说拉起阿离的手:“二奶奶要瞧瞧你,快随我来。” 阿离不妨被拉了个踉跄,芬儿手疾眼快一把搀扶住,哪知换来的是淑晚的白眼。 芬儿心一慌,尴尬的松开了搀扶的手。 “二娘莫怕,我们奶奶是最和善不过的,知道你才从老爷书房出来,有话要问你!” 阿离恍然,原来是专门在这里堵着自己的。她笑道:“岳爷爷叫我好好听大奶奶的话。” 淑晚不屑一撇嘴:“是是是,你自然要听大奶奶的话,如今这府里还有谁八面玲珑赛过大奶奶呢?一个也不得罪,连老爷都夸她敦厚。” 房氏派来跟着的婆子和丫鬟听见淑晚这么讽刺,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凉亭不过数步,又有淑晚的拉扯,阿离几乎是一溜小跑进了那亭子。 这亭子实在是个观景的好处所。 地势极高,即便隔着二道门,却依旧能将岳老爷的书斋尽收眼底,连门口的小厮有没有偷懒都能瞧一清二楚。往右是芍药圃,圃前单有扇小门,门内五楹,甬路周围夹植槐榆。亭后有池,饮水便可入芍药圃。 冬暖夏凉,堪称一块福地。 “奶奶,这就是奴婢和您说的郑家二娘。”淑晚笑盈盈的将阿离往前一推。 阿离脚下有几丝踉跄,纤细的身姿兀的来到岳二奶奶跟前。 岳二奶奶和蔼的拉着阿离坐下:“好孩子,快叫伯母瞧瞧。可怜见的......”她摸着阿离瘦巴巴的小手,“我只说大嫂没生养过孩子,未必知道女孩儿该怎么教养,公公就该把你送去我那里。瞧,好端端一个姑娘,也没身好衣裳搭配。” 岳二奶奶叫淑晚:“去,把昨儿给三娘做的衣裳拿来两套,我瞧着这孩子与三娘身材有些相仿,大约改改便能穿。” 淑晚笑着应了,自己不动身,只吩咐个小丫鬟去行事。 “三娘比你略长两岁,如今在闺学中念书,正愁没有个小伙伴儿。阿离来了便时常去你姐姐的院子走走,免得在大嫂那里闷坏了。” 岳二奶奶待阿离十分和善,见萱姑姑抱着孩子,虽未起身,却也问了几句,更叫淑晚拿了两块美玉送姐弟俩当见面礼。 阿离兴致勃勃的把玩着那美玉,岳二奶奶见了扬起淡淡的笑意,只是仔细看过便能发现,那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5、夜班 (83个收藏,希望明天能有机会加更!) “大伯母瞧,这是二奶奶送我和阿译的!”阿离高抬腿进了房氏的屋子。却见房氏一张脸有如腊月的寒霜,冰冷的吓人。 “跪下!”一声厉喝,愣住了阿离,也愣住了萱姑姑。 二人从未见过这样严厉的房氏,萱姑姑忙道:“大奶奶息怒......” “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带着小少爷下去。” 松儿不由分说推了萱姑姑出去,临走时不忘带上大门。 房氏本是个性情温善不愿意惹是生非的,刚才一声厉喝也是气急了,现在屋中无人,再看阿离站在原地呆呆的模样,房氏已经有了几分悔意。 她这是怎么了,就算不满二房,也犯不着拿一个孩子撒气。 房氏起身拉过阿离:“你别怪伯母这样恼,只是我不缺你吃穿,你何必小家子气的叫那些人收买了?我没有脸面无所谓,奈何你和阿译呢?她们只会嘲笑你姐弟二人贪小便宜,是没人管教的野孩子。大伯母平日不愿意给你做哪些新鲜颜色的衣裳,就是怕你一时迷花了眼,陷在这富贵乡中不能自拔。” 大伯母的一番话叫阿离沉默不语。扪心自问,房氏待自己确实不错。但里面的蹊跷阿离也有所察觉。 住进岳家这些日子,阿离的饮食上都精致的难以形容,但穿戴上却极尽简朴。两者相差真可谓是天差地别。不但如此,阿离发现,就是房氏自己也没有例外。衣裳总是半新不旧的,首饰统共那些样,总不见戴新,然而吃用上简直不能奢侈二字来形容。 只说燕窝用的是上等的官燕,炖乌鸡的天麻一定选红棕色干枯芽苞的鹦哥嘴,就是阿胶,也必要用阿县的阿井水煎熬,冬不焦躁,夏不湿软。 这些也就罢了,阿离留心,房氏每日早起必要用温水洗面,且水中总加一勺杏仁油,一勺蜂蜜,各色鲜花花瓣......反复敷脸,消耗的材料不知多少。 眼瞅着房氏是个爱美的,却总在穿戴上克扣自己,这如何不叫人心生好奇? 今日阿离刻意用露出小家子气,就为试探房氏口风。 果然,房氏见阿离沉默不语,便以为孩子还小,不能明白事理,心下酸楚。 “不是伯母不愿意打扮咱们阿离......伯母出身商户,在这岳家处处受人白眼,一不小心就落下个大罪名。因我娘家富有,在大夫人和二夫人眼中却成了嘲讽的对象。阿离要时刻谨记,老爷只喜欢书香气的女孩子,你时时留心三姑娘的行事打扮才好。” 阿离乖巧的将二奶奶送的美玉还给了房氏,房氏倒也不推辞:“这东西伯母先替你留着,若二奶奶问起,你只说玉佩太过贵重,将来大些才戴。” 阿离自然不能不应。 房氏胆小谨慎,但是待阿离倒也一片真心。 晚上芬儿端了燕窝盏,翠儿收拾着床铺,芬儿觑着翠儿出去抱被子的空档,便低声劝阿离:“姑娘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大奶奶不过是气二奶奶,和姑娘不相干的。” 阿离用羹匙挑着汤盅里的红枣:“我就是个傻子,早知道二奶奶和大伯母之间有过节,我自然远远躲着。” 芬儿闻听此话,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离放下羹匙拉住后者:“好芬儿,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千万提点着我些。免得我糊里糊涂得罪了人又不自知,你帮衬我,将来少不了你的造化。” 芬儿是个聪明人,阿离一点她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翠儿抱着新絮的被子一进来,就看见那主仆来亲亲密密的坐在一处说话。翠儿心口像是被塞了个铁疙瘩似的,堵的难受。 气闷之下,动作幅度未免大了些。 “你刚才多难看,”二人退出正室,芬儿嗔怪的看着翠儿,“姑娘年纪还小,本就受了惊吓,你再这样黑着一张脸,外面人看见怎么想咱们?” 翠儿倒头躺在**,胡乱拉了被子蒙在脸上。 “我是有心在姑娘面前邀宠,可也从没想过压着你出头。好翠儿,”芬儿拉开被子一角:“你难道就不羡慕松儿姐姐?在田庄的时候,她娘凭什么处处都比你娘强?还不是人家有个好女儿在大奶奶面前当差?你我起步就晚,若真失了机会,不知何时才能熬出头。” 翠儿一听这话,直挺挺坐起身子:“你这话有趣!难道跟着郑姑娘咱们就能飞上枝头?那不过是只野麻雀,你别糊里糊涂真以为她能当凤凰。” “是不是真凤,究竟要老爷说了算。”芬儿笑着褪下首饰上床睡觉,留下翠儿一人生闷气。 且说这时阿离并未就寝,反而在丫鬟们出去后披了单衣出门。东厢住的就是郑译,萱姑姑已经睡下,倒是奶娘耐着性子的哄着郑译。 郑译不哭也不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人,可就是不出一声,奶娘长叹一口气,扭头要去取水的时候冷不防看见阿离站在身后。 “哎呦,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阿离端着那碗有些凉的燕窝羮:“我吃了一半,剩下半盏给你。说是上等的官燕,你吃了也好滋补滋补身体。” 奶娘又惊又喜,连忙道:“这可如何使得,那是大奶奶专门叫人炖给姑娘补身体的。奴婢......” “你吃了才好下哺育阿译。”阿离一手递了杯盏,一手接过襁褓。 奶娘满心欢喜的闷头吃了,燕窝虽然有些凉,但甜美滋味无法阻挡。五钱的燕窝,加上冰糖红枣雪梨,也不过就熬制成了那么一盅。奶娘不是不识五谷的人,自然明白这好东西是从二娘嘴边省出来给自己的。 阿离轻轻摇晃着郑译:“仍旧是不哭不闹?”奶娘无奈一点头。 阿离用鼻子贴着小家伙的鼻尖,凉凉的。郑译抡圆了小嘴巴,冲着阿离“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奶娘心下松了松,开口笑道:“出了声就是好兆头。” 阿离用手指戳着郑译殷红的小嘴:“可真是个倔脾气,不知像谁!” 她把小包袱又交还给奶娘,细心叮嘱道:“阿译还小,需经常有人和他说话玩耍。你今后身边的针线活都不用做,只交给萱姑姑,萱姑姑忙不过来,就送来与我。这偌大的岳府,只咱们四个出自郑家,还要相互扶持。” 奶娘不是萱姑姑,她进郑家的时间短。是郑夫人将近临盆时买来的,奶娘的丈夫是个烂赌鬼,儿子过继给了别人,妻子就卖了还赌债。 这奶娘对郑家没什么归属感,倒是一路行来,小小的郑姑娘总会省些东西给自己补身体。虽然明知姑娘在意的是怀中的小少爷,偏奶娘就是心甘情愿承郑姑娘的人情。 “姑娘的话我明白,小少爷好,咱们才能有熬出头的日子。” 阿离婉拒了奶娘的相送,出了东厢后反睡意全消,她索性学古人月下漫游,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 甬路上铺的都是从金陵运来的鹅卵石,光而不滑,路旁有高大的榆树,倦鸟归林,不知多少鸟儿在上面休憩做窝。 月光打在枝干上,落下斑斑点点的银箔。 虽然是三月末,却还是带了几分凉意,阿离紧了紧身上的单衣,正欲转身折返时,阴暗的角落里忽然蹦出“咔嚓”的响动。 寂静的夜晚里,这细微的声音就如同一盏惊雷,落在耳中,打在心中。 “谁在那儿?”她短促的急呵着。 无人回答,阿离不退反进,壮着胆子往前又迈了一步。可惜墙壁的影子太过阴暗,加上中间又隔着许多树影,实在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阿离的知觉......那是一个人。 “再不出来,我可叫人来了?” “姑娘别喊,我,我出来便是。” “壁画?” 月影朦胧,可阿离还是认出了来者,这可好玩了,此是大房后院,壁画为三房奴仆,怎么三更半夜跑来了这儿? “姑娘认得我?” 壁画显然没有料到。 “你那日被淑晚挥掌,我恰好在场。” 阿离平白的叙述让壁画没了尴尬,只有苦笑。 “那日你替何人烧纸?怎么又半夜来了大房这边?” 壁画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姑娘是岳家的客,年纪又小,本不该知道这些,可我把那些憋在心里实在委屈。纸钱是烧给奴婢一个好姐妹的,她叫什锦,原在大爷房里当差,大奶奶进府的时候,什锦分派去了老爷屋中。三个月前她不明不白的去了,我,我心里想她,只好偷偷烧些纸钱。” 阿离不是个胆小的,但听着壁画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斑驳树影下时,阿离还是忍不住汗毛竖起。 “那你来这儿是......” 壁画的目光落在阿离现如今住着的正房,手指轻轻一点:“姑娘难道不知?什锦原来就是住在这间屋子!” 6、高中 (89个收藏!加油!小荷以后每天更新的时间都在上午十点钟,若是有加更,则另外选择晚上八点~这样能叫大家掌握好时间,谢谢各位亲的推荐票,下周打算冲击新书榜,请各位亲们给力加油啊!) 阿离辗转反侧了半宿都没合眼,快天亮的时候才有些睡意,可院子里又有人开始做洒扫。好在阿离年轻不怕熬夜,刻意警醒了些,芬儿与翠儿进屋时候也未有发现。 今日房氏明显有些失魂落魄,阿离悄悄一打听才知,原来一直未曾露面的岳家大爷、三爷一并去了京城赴考,这两日就该出榜,长安距此三日的光景,若是放榜,便在今明两日出消息。 阿离照旧在房氏的屋子里描红,屋子伺候的丫鬟们动作起来格外小心。 一屋子人有大半是心不在焉的,打头的就当属房氏。 “大奶奶......”松儿上气不接下气的从门外跑进来,面带喜色:“外面送喜报的进府了。” 房氏腾地起身:“高中的是大爷还是三爷?” 松儿尴尬的一吐舌头:“奴婢只顾着高兴,倒是忘了这事儿。” 果儿见房氏脸上有失落,便出声安慰:“大奶奶放心,大爷读书是最认真的,连老爷都几次夸赞,高中的必定是大爷。” “话虽这样说,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你们大爷什么水平我是知道的,若论苦学自然无人能及,但论聪敏,显然不敌小叔子。” 松儿和果儿携着房氏去正院听消息,阿离就拉着芬儿说悄悄话。 “我怎么瞧着大伯母有些忧心忡忡的?难道大伯父考的不好?” 芬儿觑着周围没人,领着阿离进了正室旁边的暖阁:“姑娘大约也能猜到,老爷最看重的就是个人学识。可大爷和三爷连考了两次皆是不中,愁坏了一家子上上下下。反观二爷,十六岁就中了举人,如今已经坐到了太子司议郎的位置。二爷是嫡出,二夫人自然不高兴,又怕大爷先三爷一步中举,所以明里暗里挤兑咱们,大奶奶担心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怪不得大伯母整个早上都是神情忐忑,她大约是怕大伯父不中,又怕中了而被二夫人找茬吧。 都是在夹缝中生活的人,都是被命运挤到边缘的可怜人。 阿离笑道:“不过依我看,还是叫大伯父中的好,就算二夫人有些不满,可岳爷爷那里说得通,咱们大房的日子也能安顺些。” “姑娘说的是,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也多半这样想。”芬儿回以一笑,“不如姑娘随我往前面去瞧瞧热闹?那一年二爷放榜,我没赶上那好时候,听闻老一辈的人讲,当日散的赏钱就有几千,报喜的更是每人一个二两银锞子。二爷身边跟着进京伺候的小厮们,大夫人每人打赏了两个十两银元宝。” 阿离笑骂道:“可见你的意图了。不是为热闹,竟全是为了那银子。” 芬儿腼腆道:“姑娘别笑话我们,奴婢如今做了姑娘的大丫鬟,月例才涨到八百钱,去了添补家里,总共也剩不下什么。家里还有个念书的弟弟,奴婢总想着自己苦一些,到底叫他有出息。” 阿离不由对小姑娘刮目相看。 她冷眼观瞧了几日,芬儿虽然向自己示好,但并没有一味献媚。 这是个行事稳妥的丫头,将来足以堪当重任。与之相比,翠儿虽然灵巧,但明显防备重,打从心眼儿里看不起她这个外来户。 二人说笑着,翠儿跑了进来:“是三爷中了三甲第二百一十名,二夫人欢喜的不得了,在前院散钱呢!” 阿离赶紧推了推芬儿:“你还不随着翠儿快去?” “可是姑娘身边......” “嗨,我又不出门,便是喝口水,难道自己就没长手了?你们自去便是。” 翠儿拉住芬儿碎碎念道:“可不是,姑娘给你的假,又没人说你什么。”芬儿半迁半就的被翠儿扯着出了暖阁。 阿离在竹席上坐了半晌,耳听见外面院子里没了人笑闹的声音。她才缓缓起身往外走。 院子里连只鸟儿都没剩下,八成都去瞧前院的热闹了。 阿离径直去了昨晚撞见壁画的地方。 榆树仍旧是那几株高大的榆树,但相比夜间的寒气森森,这会儿阳光明媚,说不出的温暖。她现在所处的是后院,东西厢房中间拱卫着自己住的正房。在西厢房的角落里有一扇漆黑色的小门,连缀着外面世界。 阿离从没见什么人从这扇门进出过,更不像别处总有丫鬟婆子把守。 小门用着一条精铁所制的链子锁着,那门黑漆剥离,露出点点朽木,反观那精铁链子,却一丝铜锈也没有,反差极大。 阿离摸了摸锁头,这不是岳家惯用的喜字锁,又或者和合二仙锁,是连阿离这个有着现代智慧人都惊叹的四开锁。 这种锁阿离只见过一次,是在一个古玩市场上,当时摊主向自己炫耀,说这锁头天下少有。精钢的材质少有也就罢了,关键是锁身可升降,一共四个钥匙孔,一个外露三个隐蔽暗藏。要开这样的锁头,四把钥匙缺一不可,乱了顺序也不行。 阿离越看越奇怪。 便是放在这个时代,一把四开锁也不是便宜货,为什么要用它来锁这样简陋的门呢?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样的破门,力气大的婆子踹两脚也就开了。 还有昨晚,壁画肯定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否则前院就会有守夜的婆子发现。 壁画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她半夜装神弄鬼,莫非真的只是来瞧瞧什锦住过的屋子? 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阿离按着昨夜的记忆,扒开矮树丛,仔细的看着地面。就在她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忽然觑见角落里的一串手链。 阿离努力探着身子把手链捞起。 手链十分精致,不是老式厚重的金镯子,是金丝镂空连缀成的链子,雕花镂空处镶嵌了许多米粒大小的宝石,十分贵重。 看着不像壁画一个丫头能有的首饰。 “郑姑娘,大奶奶回来了,叫你过去说话儿呢!” 院门传来小丫鬟的喊声,阿离想也未想便将手往上一抖,链子便顺着小臂稳稳落进袖口中。 房氏有气无力的回了屋中,阿离忙迎上去:“伯母别气馁,正所谓好事多磨,大伯的喜报说不定还要等几刻钟才到也未必。” “傻丫头,只你还肯这样安慰伯母。”房氏苦笑:“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大伯岂不是越发打了二夫人的脸?倒不如今年不中,再过苦读三年也不迟。” 斟茶的松儿不乐意道:“奶奶何必这样妄自菲薄?若大爷真强过三爷,将来就学二爷一般出去做官,奶奶跟着,自然远远的离了这府上。” 房氏啐道:“你又胡说八道。二弟妹那样的出身,都没嚷嚷着进京,还不是乖乖留在青州侍奉公婆?我何德何能,敢越过二房去!” “二奶奶不走,还不是因为她才是正房嫡出?况且,大夫人才不会叫着府里所有的大权都落在二夫人手里呢!奶奶您就不同了,你若跟着大爷走,只和老爷说一声,大夫人又不是难为人的性子,届时这二老应下,管二夫人答应不答应呢!” 松儿的话说的房氏心猿意马,只是口中仍旧笑骂道:“没影儿的事,你倒会胡猜。” “大奶奶,大奶奶,可了不得了!大爷中了二甲第七名!老爷叫你赶紧过去呢!” 房氏眼睛圆瞪,嘴巴里能塞进个煮鸡蛋,满脸的不敢置信。 阿离使劲儿拽着房氏的袖子:“大伯母,大伯母。” “阿离,那,那丫头说什么?”房氏呆呆的问着。 “大伯父高中二甲第七名,岳爷爷唤你过去说话呢!” 房氏连“哎”了几声,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就这么去?也没身体面的衣裳。这首饰也不行!” 阿离低声道:“大伯母忘了?正院还有个二夫人呢!依着阿离瞧,大伯母这一身就十分好,素雅却不失精致,多了点缀反衬不出您的气韵。” “这小嘴抹了蜜似的!”房氏想想又道:“你随我一并去。” 松儿闻听此话就想站出来劝阻,果儿狠狠瞪了她一眼,松儿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后了步子。 阿离并不推辞,俩人挽着手笑呵呵的一路往正院去。 彼时,正院已经热闹的开了锅,不管二夫人脸色怎样的难堪,岳云却十分高兴。 在二夫人不情愿的打赏之上,岳云又添了一层,乐的那送喜报的连连给知府大人磕头。 众人看见房氏等来,忙将路让出来。 “老大媳妇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临诗此番必定要留在长安预备选馆,待考上庶吉士又是一番造化。趁着临诗还未回来,老大媳妇收拾收拾,也预备去长安。” 小岳夫人立即绷着一张脸:“老爷这是什么话,房氏是岳家长媳,自然要留下孝顺公婆。” 岳云冷哼:“孝顺只在心中便可,况且大夫人有老二媳妇照顾即可,未必要老大媳妇留下。你非家长大妇,且不要乱开口,免得外人以为咱们家从没个规矩。” 房氏感激的看向岳云,二夫人气的发际穴两边的青筋暴起,看来气的不轻。 阿离看的有些疑惑,按照道理说,岳老爷不是该偏帮二夫人吗?怎么和自己猜想的不一样? 她在这里疑惑不解,岳云却已经把目光落在了阿离身上。 “这孩子也一并跟着,长安究竟是长安,不比咱们地界狭小的青州,叫这孩子去见见世面,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 几句话一说出口,阿离就发现站在小岳夫人身边的几个男孩儿女孩儿都用一种吃人的眼光看着自己,恨不得代自己而去。 7、符咒(跪求收藏) (98个收藏,我觉得今日有希望破百呦!破百就加更!冲击新书榜,大家有推荐的票票就不要留情的咋给小荷吧!我爱推荐票!) 岳五娘气呼呼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见小丫头摆在花桌上新洗的李子扬手就往地下摔。 盛李子的器皿是名贵的水晶托盏,岳五娘院里统共就一个,因她往日喜欢,丫鬟们便常拿出来做水果盘子,看管也异常仔细,唯恐失手打了。 小丫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岳五娘不解气,仍旧要找东西砸。 她的大丫头秋萍忙陪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没的和那种小门小户的东西生什么气?姑娘是金贵身子,为那小蹄子气坏了不值当。” 秋萍有些肉疼的看着地上的残片。 她服侍岳五娘多年,对这位表里不一的主子知之甚多。别看现在她砸的欢实,可等回过味儿来,必定第一个后悔。 秋萍笑道:“姑娘消消气,依着我瞧,大爷一家去了倒好,免得二房有了助力和咱们三房继续作对。当下要紧的是三爷能得个什么官位,姑娘想,三爷官职越高,你出阁的时候不是越有体面?” 岳五娘被转移了目标,果然不纠结刚才的悲伤:“你糊涂了,做什么官难道是我爹说了算?还不是吏部那些老头子拿支笔,点了哪儿就叫我爹爹去任职?” 秋萍心道:姑娘可真是个呆子,亏得她这些年尽心竭力的扶持,不然姑娘哪里就能得二夫人那样喜欢? 三爷做什么官,吏部说的算不假,但只要送上去的银子足数,好差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些话秋萍自然不会说,她只笑道:“依着奴婢的意思,姑娘听闻这个消息,不但不能生气,反要显大度。姑娘忘了......老爷最喜欢什么?二房的三娘倒是占着个好出身,可姑娘瞧瞧,老爷何尝就待见她了?说到底,还是三娘太高傲了些,弄的姊妹间不和睦,老爷每每看在心中,自然不虞。” “你的意思是......”岳五娘若有所思的模样。 “老爷这般看重郑小娘子,姑娘何不投其所好,捧着郑家小娘子,实际就是捧着老爷。” 岳五娘忖度良久,果然笑意不断。 她这个丫头鬼主意就是多,不知哪里来的那些点子,偏偏还都好用的不行。这些年多亏秋萍,岳五娘才能在亲祖母二夫人面前屡屡获赏识,压过了其他庶出姊妹。 午后一过,秋萍就带了五六样礼物去瞧阿离。 阿离诚惶诚恐接了,更叫芬儿留秋萍在家吃茶。 “郑娘子不必客套,按道理该是我们姑娘亲自来,偏她在二夫人那里吃了一碗羊羹有些闹胃痛。姑娘说了,明儿得空,必亲自来与郑娘子说话儿。” 秋萍客套几句便要起身告辞,阿离想起某件事忙道:“有件事倒要劳烦姐姐,我和芬儿裁夺着,打算做只荷包送大伯父为贺,可选了几个花样子总觉不好,不知秋萍姐姐身边可有这方面的好手?也好帮我指点指点。” “这......”秋萍迟疑道:“三爷身边的壁画极擅长描花样子,要不,我帮郑娘子问问?” 阿离早从芬儿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秋萍的话正中下怀。她百般感谢的亲自送了秋萍出远门,芬儿、翠儿紧跟在阿离身后,心中甚至费解。 趁着阿离没留心,翠儿拉着芬儿窃窃私语:“姑娘这是要干什么?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古怪?是不是壁画得罪了她?” 芬儿啐道:“胡说八道,壁画与咱们姑娘几时有了交集?你切莫妄自猜测,小心被外面人听见,对咱们姑娘有偏见。” 翠儿觉得芬儿的维护有些过火,便带着几分不屑冷哼:“你这样小心侍奉,也没见姑娘如何高看你一眼。咱们是好姐妹,我如今说句中肯的话,小心得不偿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芬儿无奈摇头去了,翠儿好生没趣的在原地站了半晌,实在耐不住外面这鬼天气,扭哒着腰身紧随其后进屋。 岳家一连出两位进士,府中上下人人忙的脚不点地。三爷院子里更是一人顶两人用,壁画是岳三爷院子里的大丫头之一,自然事物繁多,等秋萍说起阿离的请求时,壁画便猜到事情绝不是绣荷包那样简单。 这个郑家娘子,年纪虽小,可心思却重。 壁画渐渐后悔那晚与郑离说的话,都怪她把对方当做了个小孩子,才口无遮拦起来。 直把三爷院子里所有旧物焕然一新后,壁画才得出空来往房氏的院子来找阿离。 “只有这些,勉为其难做个荷包吧?” 阿离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笸箩里零碎的小布头,虽然其中不乏云锦、千织棉这样的好缎子,可终究还是些边角余料。 壁画笑道:“郑姑娘属意是做个荷包,依着我的意思,不但够用,还能挑挑拣拣给大奶奶做一副鞋面子呢!” 壁画说着便动手从小筐里捡了两个颜色鲜亮的绸缎,比量比量手掌上的大小:“大奶奶属兔,这个青丝的底儿配上雪兔必定出彩儿。” 阿离拍手笑道:“不错不错,还是你的主意多。我有大伯母送的一些首饰,从来也不戴,放着可惜了,有个手串儿上面点了许多红宝石做坠子,不如取两颗下来,正巧做雪兔的眼睛。” 阿离说着便从袖口中掏出那随身携带的手串。 壁画脸色登时就是一变。 东西几时落在了她的手里? 是了,一定是那晚落在了墙根下,被郑娘子给捡去的。 壁画涎着脸伸手去夺:“郑姑娘真会拿我们做下人的开心,这手串是奴婢不小心落下的。姑娘不信只管数,那手串一共十七颗宝石,其中红宝石只六颗。郑姑娘是最通情达理的,还请姑娘还了手串与奴婢,这手串是奴婢进府当差前母亲所赠,每每见了手串,奴婢心里才肯踏实。” 阿离抿着嘴笑:“可见你为了取回这东西,什么谎话都肯编。” 阿离脸色渐冷,将手串往桌上一扔:“这工艺不敢说是出自大家之手,冠盖四方,却也称得上是精致。你糊弄我年纪小,就以为不懂行情了?这样的手串......怕五娘姐姐那里也未必有很多。” 芬儿端茶进来,看见桌上的手串轻“咦”了一声:“这东西瞧着好生眼熟,倒像是......什锦姐姐的!当日老爷院子里锦霞姐姐到处问这手串儿哪去了,终究没人有答案。怎么却落在了姑娘这儿?” 芬儿显然更加疑惑的是壁画凭什么说那东西是她的。 阿离玩味的笑道:“芬儿眼拙,八成是瞧错了,这天底下同模同样的东西不知多少。”阿离说话间就将手串往壁画方向推了推。 刚才口口声声笃定归属自己的壁画,此刻反而吓得往后连连退身子:“郑姑娘!这,这!” 芬儿放下茶盅,捻起宝石缀成的链子上下观瞧,“奴婢绝不是眼拙,这分明就是什锦姐姐的东西。姑娘瞧,这儿还有岳家的家族印记呢!” 芬儿指着金链子内壁上一处微不可查的莲花浮图,岳云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多位进士,百余年间积累下不少家底。为了效仿世家彰显风范,岳家就用佛龛前的浮图做了家族印记,青州一带百姓,凡是见了印有莲花标记的轿马镖车,便知是岳家而不敢招惹。 壁画的谎言尽被戳破,无奈只好干笑:“是我记错了,原来我有一条和这个类似的,不想原来是拿错了什锦之物。” 阿离厉色瞧着她:“我若拿着东西去见大伯母,说明你那晚在后院里装神弄鬼吓唬人,你该知是个什么结果。” 壁画两腿一软,噗通跪倒在阿离面前:“郑姑娘千万不能!大奶奶若知此事,必定要拆了奴婢的骨头。”壁画又拉着与之较近的芬儿:“芬儿妹妹发发善心,替我美言几句。这链子是我鬼迷心窍偷来的,心下不安,所以才......” 芬儿跳脚:“你,你怎么敢偷,偷什锦姐姐的东西!” 小姑娘的脸都变了颜色,原本白皙红润,现在却一片惨白,可见吓得不轻。 壁画潸然泪下:“芬儿妹妹别再数落我了,我已知错,心里也是吓得不行。如今这链子成了烫手山芋,只想早些出手,不成想那晚撞见郑姑娘,一惊之下便遗落了东西。” “你打算怎么出手?” “郑谷娘,”壁画小心觑着阿离:“我,我不是有心的。可府里风言风语,说什锦死的冤枉,必定要缠住个傀儡身子与她报仇。这链子是她心爱之物,她阴魂怎么肯放过我?” 壁画战战兢兢的说着:“好容易涌泉寺的师太来给大夫人讲经,我偷偷跟她求了一枚震杀四方的吕山镇尸符。济慈师太说,东西一定要埋在什锦住过的地方。可,可老爷的院子我进不去,所以就只好偷偷埋在郑姑娘这儿。” 壁画害怕东西被人发现,所以总随身带着,她为证明自己所说,赶忙将符咒拿了出来。 黄纸黑字,与一般朱砂所写符咒不同。上面乌黑的五个大字: 勅令皮弁罡。 阿离眼皮狠狠一跳,这五个字她见过。 要不是今天壁画对自己说明,她恐怕根本不知五个字的意思。 勅令皮弁罡......是当日被岳云召见时,阿离在岳云的书案上所见。一张雪白的宣纸上不知将这五个字写了多少遍。 什锦的名字在岳家讳莫如深,她的死因和这两道吕山镇尸符又有什么关联呢? 8、惨案(收藏100加更) (110个收藏,终于破百了,小荷感谢大家的点击和收藏,也会尽心尽力去写这篇文的!明天继续发奋啊~~) 阿离还是没有还壁画手串,只叫她安心绣荷包,壁画失神的出了大房院子,芬儿赶紧关上房门。 “姑娘,这事儿诡异的很,要我说,咱们还是把那手串丢了才好。” 阿离摇头:“你敢担保壁画转身不会再把东西埋在咱们院子?若我猜的没错,那个吕山镇尸符大约是要连着手串一并埋在院子榆树下的,芬儿你想想,明面上的东西咱们能对付,可暗地里的诡异,你我又如何对付?” “姑娘说的对,我糊涂了。”芬儿咬着嘴唇,想想便附在阿离耳边。 “什锦的死是家里的大忌,老爷下了封口令,谁非议此事便要被捆出去发卖了。虽然没人敢说,不过什锦死的时候全身赤/裸,且被丢在外院的天井里,血肉模糊。衙门里的仵作说,什锦死前身上就有些不干净,似乎曾经流过胎儿......” 阿离的全部好奇心都被提调了起来。 什锦年幼时是大伯父的丫鬟,房氏进门后,因这丫头极出挑,就被选去老爷那里做了丫鬟,听说又常做红袖添香的雅事,早被认作了是岳云的房里人,只差没过明路,怎么又会不明不白死在外院天井呢? 阿离想到那日去外书房,二门处七八个看守的婆子,更有外院戒备森严的巡视队伍。 晚间众人成队巡视不难理解,但岳家却在青天白日动用如此多的人手,就不能不叫奇怪。 再有,岳云子嗣不丰,连带着两个庶子才三人。 什锦的孩子万一是岳云的,他就是老来得子,只会疼爱不尽,绝没有痛下杀手的道理。 芬儿哆嗦道:“还有更可怕的,什锦死后,外院就不停有小厮被杀。姑娘来之前那三个月里,统共有四名小厮被杀,临死之前都十分凄惨。” “怎么个凄惨法儿?” 芬儿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那些小厮均被人从后一刀致命,而且听说还被用刀挖去了一只眼睛。” 芬儿不等说完就已经干呕了起来。 阿离若有所思:“你见过?” 芬儿背对阿离干呕的身子一僵,结结巴巴道:“倒,倒是不曾,只听厨房烧火的丫头小结巴说起来十分吓人。” 阿离一笑:“你慢要听什么小结巴胡言乱语,既然是外院小厮,又是这档子事儿,一个小丫头就敢凑上前去瞧了?多半是与你们开的玩笑。” 芬儿急了,忙道:“姑娘不信我却不能不信这个小结巴。她因生的比别人痴傻,所以管事的妈妈们只打发她在伙房做最粗笨的差事,往日一些跑腿的差事,丫鬟们也喜欢打发小结巴。那痴丫头虽然样样拿不出手,却唯独老实一点无人能及。听小结巴的意思,其中竟还有一个小厮是她从雪堆儿里拽出来的呢!浑身青紫青紫的,那小厮的娘就在二夫人的院子里当差,听说此事后哭的一度昏厥,终究大病一场,没过几日便去了。” 芬儿故意说的可怕些,就是想叫阿离胆颤,继而丢掉这些。 姑娘还小,不知道事情轻重,家里许多事都是犯忌讳的,说出来容易被二夫人训斥。芬儿既然已下了决心跟随姑娘,就不能不提个醒。 阿离笑而不语,芬儿无奈,只好想着今后怎么想个千般好的法子,叫姑娘忘记这档子事才好。 主仆二人下意识将此暂且抛在了一边,随着房氏全心打理大伯父回乡祭祖的事宜。 岳家前一阵子因连出凶案,作为一家之主,又是青州之主的岳云,身上所背负的压力显然不小。幸而岳临诗与岳临墨还算争气,使青州在殿试中连中两元,成为了当地一大美谈。 登门与岳家议亲的人更不在少数,每日往来门前送礼的平头黑影马车穿梭不息,往来如潮。 房氏的娘家知道姑爷有喜,想来瞧瞧,却又怕岳云看见他们家嫌弃,只好悄悄给房氏送来了一千两银票,都是十两一张的小面额,花用起来十分方便,又易于携带。 房氏不敢叫岳家人知道,又不想叫丈夫的回乡带着寒酸劲儿,只好遮遮掩掩的挪用这些钱,唯恐被二夫人抓住现形。 不过岳二夫人此时可顾忌不上房氏,她每日上蹿下跳,就为给亲生儿子多争取点好处。 不想这举动大大得罪了二奶奶,二奶奶眼瞧库房里公公婆婆积攒下来的那些珍品如流水般的送进了三房的院子,二奶奶纵然不差这些黄白之物,可心里还是不舒服至极。 岳二夫人虽然只是个体面的姨娘,然在辈分上依旧不容二奶奶逾越,大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二奶奶只好暗地里使绊子,两房倾轧十分严重。 阿离白日里便带着弟弟哄逗,午间陪着房氏用饭,午后自在她的小屋子里做针线。 外面一概是非不管,院内把关森严,等闲不准外面丫鬟婆子出去串门。 分派给阿离的两个老婆子倒也不说什么,只翠儿是个不得闲的,一日恨不得有七八个时辰呆在外面与松儿等打探消息。如今被阿离这样一拘束,心里就十分的不悦。 可没多久家里就发生了几起偷盗事件,二奶奶咬住此事不放想要大做文章。二夫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就范,两人争斗不休,波及了许多地方许多人。 房氏身边的松儿、果儿亦在其中,唯独阿离这里不轻易去外面走动,二夫人和二奶奶又怕岳云迁怒,遂也没多理会阿离这边。 芬儿这才深深信服了年纪小小的阿离,就连话多好耍滑头的翠儿也瓮声瓮气起来,闷头跟在阿离身边做绣活。 这个本尊的手艺看来是相当不错,阿离初时还稍显生涩,然做了没多久便渐渐上了手,一朵丝兰小花绣的有模有样。 阿离生的聪明,学东西的速度极快,这是房氏没料到的,毕竟她初次见阿离的时候,小姑娘不但骨瘦如柴,而且满脸都是惊恐之色,对陌生人十分防备。 而今再看,小姑娘虽然不到白白嫩嫩的地步,但也瞧得出美人的胚子。 房氏想到郑家的宅内秘闻,不禁了然。 阿离的生母可不就是因为相貌出挑,才引得郑大人难以自拔,差点做出了宠妾灭妻的大祸? 也就是郑夫人的娘家强硬些,不然早被阿离的生母挤兑去的没了生路。 房氏想到自己和丈夫在家里的处境,越发不敢叫阿离出头露面,每月针线房送来的华服,房氏也命松儿、果儿单独收着,自己另单独预备些不打眼的朴素衣裳给阿离。 四月中,皇上和皇后准新科进士们回乡祭祖,岳临诗、岳临墨兄弟俩得的是一月的假,出去路上来回耗费六天,在家不过二十多天光景。 房氏不得闲,一面要抓紧给丈夫赶制新衣,又要打点进京后所用。 这日,正待大家忙成一团时,前院府衙却来了几个外乡路遇青州,专程来拜会岳云的多年老友。 可既然说是多年的朋友,管家却丝毫没有听说过,又见来者穿戴虽然普通,然身后四五个的随从不简单,一眼瞧了便知道是内家高手。管家便不敢怠慢,忙叫小厮们将人引进大花厅休息,自己亲去请岳云。 这岳云初时不以为意,像他而今做到这个位置,每年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也不算少数。岳云又不是个吝啬的,但凡他能帮衬上,必不会空了那些人的手。 只是这次,当岳云翻开拜贴一刹那,已然是大惊失色。 “贵客现在何方?” 管家忙道:“正在大花厅侯茶。” 岳云长嘘一口气。 “那样也就罢了,若是怠慢了他,只怕就是得罪了皇后娘娘。” 管家不解:“这位彭先生乃是何方神圣?听老爷的意思......莫不是皇后的人?” 岳云听管家说人已经进了大花厅,他便不再十分着急,只是低声道:“彭晏原不过是湖州的一个小小县令,因政绩卓越,连续三次被吏部评为上甲,皇后娘娘甚是欣赏此人,破格提拔了他进京出任大理寺少卿,从五品的官职。” 管家跟着岳云的话咋舌:“好个一步登天,怪不得,老奴瞧着,那位彭大人身后的几个随从不似简单人,有些天家风范。” 岳云微微颔首:“皇后娘娘对彭晏青睐有加,我若猜的不错,你口中的随从多半是皇后娘娘派来护送彭晏进京的千牛卫。此人得皇后娘娘如此看重,我不敢不礼遇。” 岳云穿戴整齐,起身去了大花厅,果然一见那彭晏的面便好一阵寒暄。 彭晏虽然才升了从五品,可年轻时际遇不如岳云,年纪远大过后者。 此人一身轧染的袍子,腰间追着胡玉,头顶雀绒乌金丝的小帽,脚下擦着薄底祥云鹿皮靴。满脸的慈笑,配上那白胡子十分可亲。 “彭兄光临寒舍实在是有失远迎,” 岳云忙引彭晏上座,外面已经进来年轻貌美的小丫鬟重新端来香茗。彭晏身后的几个随从见小姑娘漂亮,也有多瞧两眼的,唯独彭晏纹丝不动,只与岳云说话。 岳云将一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勾起笑意。 “彭兄远道而来,可是为进京?” “得皇后娘娘圣谕,此番只为进京赴职。岳老弟这青州是必经之路,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走一遭,也不枉咱们之间多年交情。”彭晏笑眯眯道:“还没进京城就听说岳老弟家有了喜事,这不,我们也算是来凑凑热闹,为家中麒麟子高中吃杯喜酒。” 岳云心下得意,但口中却极为谦逊:“何来的喜事,不过就是念了几天的书,勉强考中个名次。与微之那时候简直不能相比。” 彭晏猛然怔住,一种感伤豁然涌上心头。 “微之......终究是我害了他!”彭晏难掩酸楚与悔恨。 身后几个随从不明白老爷干嘛忽然感伤,坐在对面的岳云却心知肚明。 ps:感谢好心人愿意为小荷做封面,话说我是作图白痴的,求人帮忙才弄了这个封面,如果有作图高手,不妨帮帮小荷啊,俺滴邮箱是497915439@ 9、故人 (哎呀,迷糊的小荷忘记发定时发送了,抱歉抱歉。新书榜滑坡严重,有票票的亲们帮忙啊~~) 屋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彭晏显然有些肺腑之言欲与岳云诉说,只是又不知从何而说起,良久,才慢慢道:“当年若不是我一力举荐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微之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岳云脸色稍有变化,忙劝慰:“彭兄此言差矣,若非彭兄举荐,微之纵然才华横溢,又岂能得娘娘赏识?不过人的命而已,当初你已将事情的严重性说与了微之,出了岔子也不能责怪到你身上。” 彭晏并未因岳云的几句安抚而好转,但却聪明的选择了转移话题。毕竟接下来所说才是他今日的重要来意。 “我听说微之尚有一儿一女在岳兄府上寄居?” 岳云淡淡一笑:“确有此事,说起来都是可怜的孩子,大的那个被吓得不轻,小的才堪满月不久。京城武家不肯相认,我与微之有半师之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被逼的走投无路吧!” 彭晏微微颔首:“近二三年武贵妃风头正盛,连皇后娘娘都要避其一二。武家本就对微之不喜,不愿意抚养微之的庶女,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据听闻那小的是郑夫人的亲子,怎么也......” 岳云扶额一阵长长的叹息:“武夫人心中不肯罢了。”武夫人便是武玉莹的生母,武家的填房继夫人。在武夫人心中,若没有郑译,女儿何必遭此一难? 明知道是自己的亲外孙,可武家根本不愿接纳郑译。 再有,武贵妃和皇后斗争正酣,二人几乎不分伯仲。郑微之通过彭晏暗中投靠了皇后,武家不可能没有消息,因为此事,武家也彻底厌弃了襁褓中的郑译。 彭晏听此一说,心中酸楚:“不知两个孩子今日何在?我也该有些见面礼才是。” 岳云忙打发外面的小厮去内宅传阿离并小郑译。 前院如此兴师动众,二夫人早有察觉,她一面吩咐自己的贴身婆子满妈妈亲去请阿离姐弟,一面追问小厮。小厮不敢隐瞒,只好将前院来了客人之事道与二夫人。 岳五娘早起的时候就在二夫人跟前卖乖,祖孙俩说笑十分欢畅,忽然有此变故,岳五娘心思一转,忙笑道:“祖父着实偏心,我们才是亲孙女,来了贵客不领着我们出去见一见,怎么只叫了阿离妹妹?祖母......” 二夫人脸色不善的轻拍了拍岳五娘小手:“好孩子,你多尊贵的身份,岂是污泥可比?不过你刚才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是贵客,我们知道后总不好当做不知情。” 二夫人立即命人从自己的小厨房拿几样金贵的点心,又细心交代了自己的心腹徐妈妈:“请三少爷去前院见客。” 岳五娘顿时脸色不愉,二夫人口中的三少爷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岳临墨的嫡长子,因岳五娘的姨娘与故去的三奶奶很是不融洽,导致兄妹二人形同陌路。耳听得祖母不准自己前去,反而叫了三少爷,心里自然不痛快。 岳五娘的贴身婢女秋萍见了,唯恐姑娘犯浑,忙插科打诨的将人给领走了。 且说这岳五娘出了二夫人院子,心里并不爽利,只是无处发泄,秋萍也不敢搭话。 “走,往阿离妹妹那里去。” 秋萍吓得忙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何必和那郑家小娘子为难?” 岳五娘看着秋萍哧的一笑:“我何必难为她?只是总该叫阿离妹妹知道,这贵客盼着要见的是她,没道理我们三少爷去抢这个风头。” 见主子准备一意孤行,秋萍也无法再劝说。岳五娘手段简单的近似愚蠢,可也正因为这样,才有秋萍的用武之地。 二人才到房氏的院门前,就看见岳云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引着郑家兄妹往这边来。岳五娘脸色一变,忙紧往前挪几步:“许久不见秋歌姐姐,今日怎么如此的雅兴往这边来走动?” 秋歌十七八的年纪,颇有几分妖娆的身段,穿戴也甚是不俗,虽然做未出阁女儿装扮,但眉眼间的风情,早就是少妇的模样。 “老爷怕那些小厮们办不妥,只好打发我来走一遭。”秋歌淡淡一笑:“五姑娘也好兴致,这是来看大奶奶,还是......” 岳五娘话到嘴边,突然一变:“自然是专程来给大伯母请安的。既然秋歌姐姐和阿离妹妹尚且有要事,我这儿就不便打扰了。” 岳五娘乖乖的站在一侧,将石甬小路让出,秋歌客气两句便去了。 阿离悄悄扭头回往立在原地的岳五娘,秋歌一把拉住阿离的手,和蔼道:“郑小娘子不必惧怕,咱们老爷是最慈善不过的,那位贵客更是郑大人的故交,见了娘子一定喜欢。” 阿离一见这个叫秋歌的丫鬟就觉得不一般,行事作风很是高傲,才见房氏的时候,连大伯母对其都有几丝讨好的意思。 阿离猜想,此女大约就是岳老爷房中得宠的婢女吧。 她既寄居在这府中,便不能不钻营人际关系。 阿离甜甜一笑:“多谢秋歌姐姐提携。” 秋歌闻言便乐。 府中也不是没有庶出的小姐少爷向自己示好,只是都没这郑家的小娘子来的聪明。若她今日只说提醒,秋歌倒也不觉什么,偏小丫头张口便是提携二字,秋歌若不多说几句要紧的,怕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 “我们这些在前院做奴婢的,虽然不好总往内院走动,可也听说大奶奶极疼爱姑娘,姑娘年少失怙,却有大奶奶这一段缘分,将来找个好人家是不愁的。只是有一句话奴婢要细细说给郑姑娘听......” 秋歌警惕的环顾四周,见无人往来,才低声道:“万事总要提防二夫人才好。” 缀在阿离身后的芬儿和翠儿脸色有些微变,抱着郑译的乳娘更是忧心忡忡的望着阿离。 唯独阿离面不改色,轻笑道:“多谢姐姐忠言,今日之情,总会回报的一天。” 秋歌见郑小娘子答应的爽快,心中难免失望。她笃定阿离没有明白这话中深意,然转念一想,怅然之情便也消了。郑小娘子总归十岁出头,即便将来二夫人出手,也还有老爷看护着,她犯不着狠操这个心。 一时众人就到了前宅大花厅,进门转弯处竖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上面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案,绕过花团锦簇,绿草如茵的花坛,便见三间大敞厅,正是岳云每日会客的要所。 才要进门,将好与二夫人打发来的三少爷迎面碰上。 岳三少脸皮儿白皙,穿了一身锦袍,堪称一位偏偏少年郎君,只可惜一双眼睛时而泛出奸猾之色,叫人不喜。 岳三少乍见秋歌眼睛便是一亮,身子不由往前贴:“秋歌姐姐从哪里来?怎么许久不往后宅去寻我们玩?” 阿离眼看秋歌紧缩肩头,浑身的提防,便知二人关系微妙。 秋歌假笑两声,并不应答岳三少的话,径直牵着阿离往里走。阿离没走几步,便清晰听见身后的岳三少啐骂声。 虽然那声音低沉,可污言秽语十分难听。 阿离的手被秋歌捏的更紧,雪白的皮肤清晰可见点点红斑。好在大门近在眼前,在阿离痛呼出声之前,秋歌霍地放开了对阿离的钳制。 10、接风(求收藏) (看到别人的点击蹭蹭涨,抓心挠肝啊,亲爱的读者们,有推荐票的送一张,没有的给个点击吧~~) 因房氏不愿意在衣饰上多打扮阿离,所以今日见客时也穿的半新不旧的衣裳。丫髻上除了一对细珍珠做的发箍并无多余点缀,黑溜溜的大眼睛,殷红的小嘴,配上粉嫩嫩脸颊,和初来岳家时面黄肌瘦的模样全然不同。 岳云虽然暗恼大儿媳的古板作风,却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称赞,房氏确实把郑家的孤女养的不错。 “彭兄,这就是微之的女儿,名唤阿离。” 彭晏早在阿离一进门时便站了起来,他辨认好久,才在小姑娘的眉眼间看出了几丝熟悉。彭晏有些失望的坐回了椅子:“究竟是像她生母多一些。” 岳云叹道:“据我所知,那位常年住在武家的大公子也沿袭了其生母的相貌?” “岳兄所说,我也稍有耳闻。”彭晏暗骂岳云这老狐狸,原来打此主意的不仅是自己,连对方也察觉出了端倪。看来此番想要将郑家兄妹俩带走,还要费上一番心思。 郑微之的才情还在其次,相貌却是男人堆儿里一等一的英俊。不然当年以他的出身,也不会叫武家小姐心甘情愿投奔入怀,更不会惹得长安一干风流少妇们思慕不断。连那位主子也私下里称赞不已,更惹得皇上吃了好几回酸醋。 彭晏原本打算借着这次机会把郑家兄妹一同带进京城,就算俩孩子与郑微之相貌略有差别,可旧情犹在,那位主子多少会有些移情作用。 彭晏想到此,不禁又一次打量起郑离,细问她往日读了哪些书,待听说阿离只识数枚大字时,彭晏忙道:“不妥,你父亲学贯古今,是一等一的博学之人。阿离身为郑家长女,万万不可堕了祖先的门楣。” 岳云哈哈大笑:“彭兄的话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阿离来青州时间尚且短暂,未来得及进闺学。” 青州人都知晓,他们的知府老爷是儒雅之士,家中的闺学更是青州贵族小姐们心心向往之地。能进岳家闺学念书,这便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可惜闺学录取极严,一些邻近乡县的员外富商们便拿几千两银子,也未必能叫女儿孙女踏进岳家闺学半步。 彭晏不急在一时,只是吩咐人将自己带来的几套常看的古书送了阿离,希望以此博得少女的好感。 当晚岳云便大排筵席,请了青州附近有名望的文人雅士及府衙中的要员,专为彭晏接风洗尘。 小岳夫人和岳二奶奶也在后花园也开了十几席,以此款待女眷。 阿离换了一件粗粗新的天青色素衫,裙裾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湖蓝色的丝带从腰间一直飘到脚踝。这是她自入岳家以来穿的最漂亮的一件衣裳,当然比起岳三娘和岳五娘等还稍显逊色,然这已经是房氏最大的让步了。 好在阿离底子不错,在朦胧月色下越发显得粉团似的可爱娇美。 一行人摇曳进了后花厅时,花厅高台上已经站满了客人。蜀锦杭绸,闪闪有光,笑语飞声,雍雍熙熙。各家女眷们多聚在高台上欣赏着花园夜景,亭榭阁楼,池馆曲沼,披红挂绿都扎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 房氏一进来,便有些年纪相仿的妇人凑上前来道喜。这些女人往日只知道围在岳二奶奶身边打趣,今日却集体转变了风向,将房氏紧紧簇拥在中间,犹众星拱月一般。 房氏笑的看不见眼睛,心中的美意不难言表。 阿离不是岳家正经小姐,身份又尴尬,自然无人愿意引其去众家夫人们面前做介绍。还是房氏不放心,吩咐果儿拉着阿离去各家小姐们那一席休息。 青州虽说是个繁华之地,可说到底,各个世家早就根深蒂固,把持了青州命脉多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均以岳云马首是瞻。也有许多过路的富商见青州好做生意,便想举家迁入,可奈何没多久便发现,不论他们多么富有,却始终难融进这顶尖的社交圈子中。 世家小姐们多有亲故,关系交好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笑,忽见阿离一个陌生少女走进来,不由得纷纷禁口往这边张望。 离着岳三娘最近是曹通判的长女,曹通判为岳云的心腹,掌管青州一地的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这位曹姑娘向来以岳三娘为尊,所以二人最喜欢在一处说笑。 曹姑娘好奇道:“那是谁?你们家的小姐?” 岳三娘斜着漂亮的丹凤眼,嘴角往上冷冷一挑:“你哪知眼睛看着她像我们家的人?不过是我祖父看着她父母双亡,是个可怜虫,勉为其难接进来而已。” “是了,我早听父亲说,锦川县令惨遭横祸,莫非那小姑娘便是......” 岳三娘不情愿道:“可不就是她?还有个闹人精似的弟弟,你说奇不奇,打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出过声,偏还不是个哑巴。” 曹姑娘有些惊悚的抖了抖肩膀,“岳姐姐别吓唬我们,又不是山精鬼魅......”曹姑娘的话才到嘴边,忽见岳三娘骤然阴冷下来的脸色,马上意识到自己话中出了差错。 曹姑娘后悔不迭。 她怎么忘了,岳家连死多人,已经成了人人不敢非议的话题,自己不挑别的说,还讲什么山精鬼魅,可不就是在给岳三娘添堵? 曹姑娘连忙岔开话题:“锦川县令既然刚刚遇害,他的女儿就该安安分分在房里呆着,怎么这样没规矩出来走动?” 岳三娘心中也不自在,经曹姑娘这么一说,便也丢下刚刚的不悦,淡淡道:“她如今养在我大伯母身边,大伯父高中,这是全家的喜事,祖父亲自发话让她出来见见世面,难不成谁该敢拦着?喏!” 岳三娘嘴角往右一努:“你瞧,这不就有人颠颠去讨好了!” 岳三娘周围一些世家嫡出的小姐们果然顺势去看,就见素来与三娘不和的岳五娘殷勤的拉着那小姑娘往这边来坐。 ...... 阿离被热情过了头的岳五娘按在花墩上,立即有小丫头上来端茶。香茗醇厚,与阿离往日吃的都不同。岳五娘看了两眼便笑:“这是严同知大人家自己炒的茶,名唤朱雀,十分名贵,是咱们青州每年必要进贡的稀罕物。严小姐因知道我好品茶,所以时常打发人送来。” 五娘旁边一个胖墩墩的小姑娘笑眯眯看着阿离:“大半个青州,也只有五姐姐能把朱雀品出几分意境来,要依着我的意思,除了五姐姐,别人是不配喝的。” 阿离端到嘴边的茶盅顿了顿,眼角余光落在小胖墩姑娘身上。 憨憨的模样,可左脸颊清晰可见的上翘嘴角却是她骨子里傲慢的体现。因为年纪小还不大明显,但假以时日,想必这种孤傲就会成为尖刻。 可惜了小姑娘生的福润相。 岳五娘以为阿离误会严小姐的意思,忙解释:“阿严可不是针对阿离妹妹,她这丫头直肠子,有什么从来不遮掩。她又是咱们青州出了名的才女,别人向来都只捧着她,越发叫这丫头没了忌惮,若是哪句话得罪了阿离妹妹,千万千万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往心里去才好。” 严小姐也紧着挽救刚才的冒失:“呀,郑姐姐怕是误会我了。我半点讽刺的意思没有,只是她们家有些人不讲究,吃着我们家的好茶,偏口里咕咕唧唧没好听的话。我是替我们家那些好茶叶不值。” 岳五娘觑着阿离不解的神色,便拉住了她的手,低低道:“三姐看不上我,连带着我的朋友也要挑错。你瞧,她身边围着的那些......都是惯于拍她马屁的。阿离妹妹心思单纯,万万不可往那边凑合,小心成为那些小人调侃的对象。” 阿离见府中两位小姐早拉帮结派,泾渭分明,不禁心中慨叹:果然如自己看到的,二房三房矛盾积深,已经是不可调和的产物,亏得老爷子岳云只装糊涂当不知。 然而眼下这些都不是自己该关心的,阿离也没这个义务去调和两方矛盾,只是岳五娘频频向自己示好,为的不就是拉拢自己嘛? 就如同岳二奶奶的手段。 11、花房(求收藏) (看来每天早上发文还挺困难,小荷写不完啊!只能在晚上回家的时候了,下次争取告诉大家准确时间~~感谢子夜妃子的打赏,嘿嘿,终于不用裸/奔啦!138收藏,小荷还在继续努力,有推荐票的亲没都给小荷吧!) 晚风习习,丝竹悦耳,高台下优伶们飞舞的身姿,配上那翩跹的彩裙,如梦似幻,不知让多少深宅少妇们看的痴迷。 高台上,岳三娘看着五娘拉着那个叫阿离的小丫头聊的热络,心里很不舒坦。 她虽然不待见这个郑家的拖油瓶,但更不愿看到三房把对方拉拢在手中。 岳三娘的母亲也时常对她耳提面命,说这姐弟来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因为郑微之是祖父的门生,她们二房也不能怠慢。岳三娘心里明镜似的,然总是不愿意放下身段,去笼络这样两个小废物。 想着岳五娘有可能借着郑离在祖父面前耀武扬威,岳三娘只好撑起傲慢的俏脸,率领着乌压压一群姑娘小姐往这边来。 阿离等忙起身,岳五娘得意的一笑: “三姐不是历来闻不得我这槐酥的熏香?怎么今日却要往妹妹身边凑?” 岳三娘捂着鼻子冷道:“所以我才说五妹少见识,家里多少的好香不是没有,偏你爱这个味道。好比说,前儿祖父赏了我一盒沉水香,据说还是武贵妃的最爱,只用藿香、艾叶、郁金、肉桂等做辅,制成了香丸放在荷包里,一日总是神清气爽。” 岳三娘看着阿离:“明儿我遣人送些与妹妹用,妹妹才知什么是好,什么是歹。免得时间久了,连累阿离妹妹以为我们家惯用这种以次充好的东西。” “你!” 岳五娘厉目圆瞪,翻江倒海的怒火从脚底心儿一直涌到脑瓜顶。 她的父亲是庶子,自己又是庶子的庶女,平日用度总是矮岳三娘一筹。加上祖父偏心,对自己总是冷淡,时至今日,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可怜儿郑离。 两方人眼见岳三娘、岳五娘这是要斗在一处的架势,忙拉劝。阿离被严小姐往前推了数步,无奈只好开口说和:“三姐姐对我可见是一番好意,只是我从小乡野中长大,粗粗笨笨,三姐姐把好东西送了我,也是白白糟蹋。倒不如送真正的知音,也好过明珠暗投。” 阿离这样一谦虚,倒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岳三娘身后那些闺中小姐们频频向她投来好奇的眼光,阿离年岁不大,面对此等毫无修饰的咄咄目光,她丝毫不显羞怯,不言而自威,颇有大家气派。几个小吏家的女孩便琢磨着怎么和阿离搭话,更有人偷偷打发了身后的小丫头去打听这个郑家小姐的来历出身。 彼时,高台下一出刚好唱罢,下面几个婆子双手托着银盘往里面送戏折,小岳夫人有心叫五娘先点,岳二奶奶偏说三娘最懂戏文,二人斗得一对儿锦鸡似的,彼此说什么也不肯相让。诸家太太劝说不得,只好给房氏使眼色。 房氏哪里敢管两房的是非,然今日她却又是半个主角,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赔笑:“前番已经唱了二夫人喜欢的《迎鹊桥》,这回本该点二奶奶惯听的《送兰台》,可惜今儿来的不是平安教坊的慧大家,若叫别人唱,总失了些味道。莫不如叫她们随便唱个新鲜的,总不拘刚才那几出就是。” 立即有人积极附和。 岳二奶奶冷眼扫了扫,口中微微一哼:“这也好,大嫂子素来少点戏,我少不得要给大嫂几分面子。” 小岳夫人怒意更盛,要不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自己怎么能忍下一个小辈屡次三番给自己没脸?她纵然是个小妾,可到底也是从岳家大门正儿八经抬进来的,不是那腌臜地方出来的姐儿,况且这些年老爷抬举自己,大夫人又一味在佛堂中闭关自守,府内外上下谁不把她当成当家太太?唯独老二媳妇不识好歹。 房氏见二人马上要斗在一处,便赶紧使颜色给婆子,叫她们不拘什么,随便唱就是。 房氏这里才忙完,又想着阿离仍旧是孝身,恐被那些眼高的世家小姐们瞧扁了,赶紧打发心腹丫鬟松儿去看。 松儿一路上很是不情愿,故意磕磕绊绊磨蹭许久,到那高台也不过就是十七八步的功夫,硬是叫她走了一刻钟。 她那对乌漆珠子似的眼睛滴溜溜往人堆儿里一扫,却哪里也没看见阿离。松儿便拽了一个端茶的小丫鬟。 “松儿姐姐是问郑姑娘?才我听着几位姑娘说斗花,三娘便盛赞咱们家暖房里的宋锦璇梅开的正艳,大家便起哄叫郑姑娘去取。郑姑娘也老实,二话没说就带了小丫头子往西园方向走了。” 松儿虽然看不上郑离,但耳听得这些世家小姐如此作践她,心里又骂郑离不争气。 松儿狠狠一跺脚,拧着眉头道:“哎呦,好会欺负人。” 那丫鬟讪讪的附和:“松儿姐姐还不知道?那些小姐们有几个不是看人下菜的?多半都是各自丫鬟们使的坏。” 松儿不去理会小丫鬟的酸语,折返身子便进屋去给房氏回话。房氏听了,虽然心中不喜,但想着郑离尴尬的身世,也只好压下情绪,撑着笑与众人说话。 岳家的暖房坐落在西园一隅,是个人迹罕至的去处。往日也不过三四个花婆在伺候打理,轻易没什么人往这边走动。远处钟鼓声,丝竹声渐渐飘远,零星能听见点动静。倒是空气里还清晰可闻熏香弥漫,幽芳阵阵...... 阿离左右是翠儿、芬儿陪着,两个丫头人手一盏红灯,昏黄摇曳的烛火在漆黑的夜色中撕开一条小径。 芬儿一面为阿离引路,一面抱怨: “五姑娘也真是的,你好歹也是岳家的娇客,怎么好在那么多人面前叫你来暖房摘花?岂不是拿你当个下人似的看待了?” 阿离淡淡微笑:“五姐姐未必有这个意思,就算有,我终究一个寄人篱下,她才是这个家正经的主子。别说只是打发我去摘花,就是......” 还不待阿离讲完,翠儿扯着嗓子猛的喊了一声,吓得余下两人毛骨悚然的立在当场。 翠儿小脸也是煞白,惊魂未定的解释道:“我,我才好像看见个鬼影从那树丛里闪过。” 芬儿连连往地上啐了两口:“胡言乱语,小心吓到姑娘。多半是哪个院子里养的猫狗,冷不防窜出来,你一时眼花看错而已。” “怎么就是眼花,我分明看的真真的。” 翠儿心里不服,又似乎想要挽回些面子,便夸大几分道:“那影儿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脚不点地似的飘着,吓死人了。你若刚才留意一下,必吓得比我还惨十倍。” 她这么一说,芬儿也不敢往前迈步子了。 最近几个月来,府里凶案不断,虽然老爷禁止府内有流言传出,可架不住许多人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些惨死的小厮们。 芬儿战战兢兢的看着昏黄色光晕下的阿离:“姑娘,不然咱们找个借口,只说天黑,识不得路了,不去那花房也罢。” 阿离存想片刻:“我何尝就想去?只是你们家三姑娘、五姑娘彼此斗法,我夹在中间想要左右逢源,势必比登天还难。况且我还在孝期,总往那些小姐堆儿里扎着也不好看,出来走动走动也好。” 阿离往翠儿才说起的地方张望两眼,映入眼帘的只是些重叠假山,时而夹杂着夜风吹打林叶的沙沙响。 至于翠儿口中的白影是寻不到的,倒是岳家花房的一角隐约就在近前。 阿离拉着二人仍旧上了甬道。 芬儿在其后亦步亦趋,翠儿脸色难看,也不敢掉队。 三双软底儿绣鞋走在青石甬路上发不出半点杂音,只剩下那手里的灯笼摇曳多姿,画出几道微弱的弧线。 且走了百十来步,方到花房门前。 芬儿环视一圈,奇道:“平日都是两个婆子看守,今日怎么连个蜡烛也不点?” 岳家花房里不乏名贵种,日夜均有人守护在此,按道理说,一旦听见他三人的脚步声,该有一二个殷勤的婆子迎出来好茶伺候,今日却古怪的很。 不但无人,连灯火也灭的彻底。 阿离心里冉冉升起一种不好的念头,只是不好究竟在哪里,她又叫不准。 就在这档口,原本挤在她二人身后的翠儿忽然冒出头来,一把将花房的大门推开:“姑娘折了花便走吧!” 一阵阵暖香迎面扑来,不知道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在这个喧闹的夜晚静静绽放。 三人都不是好花之人,分不清哪一株才宋锦璇梅。想着三个小姑娘在这么大的花房里乱窜,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阿离只好提议三人分开行动,找到了宋锦璇梅时便喊一声。 灯笼只有两盏,阿离带着芬儿往东寻,翠儿独自往西找。 虽然已经近了五月,可花房里仍旧烧着地龙,十分潮湿温热,没多大会儿,芬儿便觉得脖领子里粘腻腻的,额头上汗珠儿顺着鼻梁往下滑。 “姑娘,我,我有些怕......” “别怕,你心中所想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象,鬼神纯属无稽之谈,自己吓唬自己而已。” 阿离紧紧攥着芬儿的手,她身材并不高大,可说话的语气气定神闲,莫名的叫芬儿开始安心。 就当芬儿忙着四处搜寻宋锦璇梅的时候,忽然觉得原本拉住自己的手一紧,芬儿诧异的去看姑娘。就眼见姑娘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远方,脸皮儿胭脂泞子似的艳红。 “姑娘可看见花了?” 芬儿忙顺着阿离的眼神方向观瞧,这一看不要紧,芬儿“哇”的一口将才偷偷吃的两块垫肚子的桂花糕都吐了出来,粘液中清晰可见腥黄色的胆汁。 12、艳尸 (下周小荷上青云榜,看来要用心双更啦!谢谢亲们的支持,虽然现在成绩不是很理想,但越发坚定俺码字的决心!给自己打气!) 刚刚还觉得幽香阵阵的花房,此刻竟只觉得处处充斥着腐尸的味道。 高耸的主房梁上,从上往下垂了一条猩红色的汗巾子,套成的圈儿里是一颗憋的青肿的头颅。下身空悬着,通体只穿雪白色亵衣亵裤,乌黑长发顺直的铺在肩后,正是夜色中的一只艳鬼。 这艳鬼说不出的诡异,浑身缟素,白衣白裤,却穿着一双血红色的绣花鞋,妖娆的露着脚面,一只杏粉色的蝴蝶还在上面翩跹起舞,鞋样子十分考究。再看那张脸,阿离只一眼便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壁画! 芬儿吐了个昏天暗地,良久才气息微弱道:“姑娘......” “别怕,你叫了翠儿赶紧往前面去通禀大伯母,千万记得,不要闹的人尽皆知。更不要惊动前院的岳老爷。” “不成的,”芬儿哭道:“刚才翠儿看见的八成就是这东西,趁着没人发现,咱们三人躲开才是正经。” 阿离苦笑:“高台上人人都知我往花房来取花,就算我逃了,等被人发现这壁画,也只会后患无穷,索性落落大方,倒也不会找人嫌疑。” 阿离狠狠推了芬儿一把,命她赶紧去找人。 可谁想翠儿凭空消失了似的,怎么喊她也不应声。花房里又暗,芬儿摸着黑踉踉跄跄夺框而出。 一时间,整个偌大的花房里就剩下阿离提着一盏明瓦小油灯,鹤唳风声狠命的撕扯房檐各个角落。 壁画的艳骨像荡着秋千一般,前后微微摇摆起来,更添恐怖气氛。 阿离却浑然不觉,小心翼翼提着灯笼绕着头顶悬挂的尸身打转儿。 尸体穿着干净,没有一丝泥垢,特别是红绣花鞋,阿离蹲下身子,把灯笼往前探了探:鞋底干干净净,是全新的绣鞋。 这样看来,壁画应该是进花房前就死了,后被凶手拖进此处。可是凶手大费周折,这又是什么原因? “有趣!”阿离喃喃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分外低沉。 她个子还小,因为汗巾子的勒挤,壁画的头颅有些上扬,并不能让人看清她的表情。阿离转到其背后,用心查点了一下壁画发髻上簪戴的首饰,一共三样,少说也要百十两银子才能买下来,不符合壁画的身份。 那么首饰是盗来自己佩戴的,还是凶手帮她簪戴上去的? 若是前者,这簪花就有可能成为破案的线索,若是后者,凶手的目的又在何处? 阿离想到前一阵子芬儿提到那些小厮的死亡,弃尸的地点多隐匿而脏污,反观今日壁画,凶手选择的是这样一个清幽且充满芳香之地...... 难道是内心深处对死者的一种弥补? 她忽然想起芬儿说过,那些惨死的小厮都被凶徒挖去了一只眼睛。阿离赶紧挑灯笼往上瞧,壁画的紧闭双目,并不能瞧出端倪,但眼角并未有充血的迹象,似乎与前几桩案件颇有不同。 一声怪异的动静在身后响起,阿离豁然转身,灯笼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伴着撕心裂肺的尖叫,翠儿在看到眼前景象后无法克制的昏倒在地,四肢像待宰杀的小绵羊,疯癫抽搐。 阿离紧锁眉头,用她两世为人的目光来分辨,翠儿的动作更像是做戏。且是卑劣而下作的戏码。 花房外渐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少说也有十来个人的模样。阿离镇定的远离了壁画的尸身,静静走到翠儿身边,将翠儿丢弃在地上的灯笼捡了起来。蜡烛头早已经熄灭,细心的阿离发现,原本同时点燃的两站灯笼,翠儿这一盏留下的余蜡明显多于自己。 刚才那段时间,芬儿四处寻找翠儿的时候,翠儿究竟身在何处? 阿离不符合年纪的犀利目光沉沉地落在翠儿身上...... 花房大门被踹开,七八盏灯笼瞬间涌了进来。 岳云脸色阴沉,径直越过少女,直奔房梁上悬挂的艳尸。手里常常把玩的一串玉绿佛珠几乎被他捏碎,管家紧忙弓着身子上前执灯。 花房内安静除了抽冷气的声音,一时间竟是无人搭话。 “老爷,看管花房的两个婆子寻到了,被人下了迷魂香扔在外墙角。”一个小厮紧步进来回禀。 岳云长出一口气,徐徐转身走向老友:“彭兄,这已经是死了的第五个人,怕再不结案......我们岳家将永无宁日!” 岳云是打心底不愿意让彭晏插手此事,可就如同他自己所说,这连续的命案都只发生在岳家,即便死的都是奴才,可终究奴才也是有爹有娘的,岳家若不给个交代,他岳云半生的名节就要毁于一旦! 想到大好前程,岳云只好舍下面子,这也是他在听到房氏回禀时执意带上彭晏的原因。 彭晏看了看老友,淡淡一笑:“岳兄不必慌张,既然叫彭某遇上了这档子污秽事,就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彭晏身后的几名大汉心领神会,立即将灯火聚在一处供彭晏观瞧。 “死者先是被人勒死,再做成了上吊自杀的假象。”彭晏指着壁画的头颅:“若真是自缢,头颅当前倾,且看这女子,后颈微仰,显然是死后被挂上房梁。”彭晏绕着尸身转了一圈,“眼皮紧闭,当是死后被抚平......唇瓣被针线紧缝,凶手用心实在可疑。”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看向壁画的两唇。 刚才他们就觉得有些诡异的地方,壁画脸色青紫,嘴唇却被涂抹成了鲜红色。再细细观瞧,可不就是被人用丝线缝在了一处? 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壁画是被人杀害这一点确信无疑。 可一个小姑娘,究竟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要叫凶手使用这样狠毒的方法? 壁画被彭晏的几个属下小心翼翼放了下来,仵作被人从府衙找了过来,彭晏的论断一一被证实。 岳云打发亲信亲自看守花房,待明日天亮再与彭晏勘察现场。 管家亲自送了阿离回院,房氏焦急的等待在门前,一见小姑娘回来,忙把她揽在怀中:“老爷怕花园里的女眷们起疑,不敢叫我去花房,好孩子,可是被吓到了?” 房氏想到阿离亲眼目睹了自己生母的悲剧,如今又撞上这档子烂事,必定怕的要死,百般安抚着。 管家似笑非笑看着从始至终都静默不语的阿离:“大奶奶也不用担心,我瞧着郑姑娘就好的很。寻常小厮都没她的胆子大,老爷还想着叫人用软轿抬郑姑娘回来,姑娘却自己一路走了回来。老爷可是说了,这胆识,放在整个岳家,怕也没几位小姐及得上。” 房氏脸色一僵。 公公这话岂不是把阿离架在火上蒸烤?明日管家的话传进二夫人耳中,又或是弟妹处,岳家内院的这些人就能撕了阿离。 房氏赶紧给松儿使眼色,松儿无奈,只好从屋子里取出两个沉甸甸的十两银元宝。 “阿离还小,自己不知道事情轻重,还多亏岳管家在老爷面前多多美言。” 管家笑眯眯的从松儿手里接过银子,不假思索的揣进袖口的暗袋中:“瞧大奶奶的话,郑大人原就是老爷最看重的人,如今郑家落难,我自当也尽一份心力。大奶奶安心,老爷那里自有我去打点。” 房氏渐渐宽心,待送走了管家后反复问了阿离三四遍,直把事情经过问的仔仔细细后,房氏才恨恨道:“三娘和五娘两个从小就不是省心的,今日要不是她俩,也不会累的你......” 阿离笑道:“大伯母无需计较,她们俩终究不是有心害我。况且岳爷爷也没说什么,更可怜我年纪小小却惊见这种事。” 房氏摩挲着阿离的额头,这傻姑娘,她难道不知流言的可怕!若不及时防范,怕迟早有一天,阿离会与她那个弟弟一般,成了人人口中的灾星。 想到那样的情景,房氏连连摇头,并叮嘱芬儿:“从今日起不准你们姑娘出院子,日常所需却什么只管朝我来要,就是二夫人来找,也只说吓到了,在养病。” 见芬儿惊吓之余不忘点头,房氏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不争气的翠儿:“翠儿呢?那样要紧的时候还敢撇下姑娘一人跑开。” 阿离忙道:“翠儿昏在了花房,是我叫几个婆子抬她去养病。” 房氏点点头,亲自护送阿离进了后跨院休息,并嘱咐守夜的婆子多加了一班岗,只为叫阿离安心。 13、套话 当下,女眷们多已熟睡,可前院彭晏的客房中却是灯火通明。皇后赏赐他的那几个近身护卫不是等闲之人,都是大理寺高手中的高手。更是皇后钦点的秘卫之一,有通天的本事,此番随护彭晏进长安,不仅仅是为了彭晏的安全,更要为皇后暗访沿途各地民情。 彭晏在灯烛下静坐,默默地翻看着前几月仵作为猝死小厮们验尸的记载。 彭晏在政绩上成绩出色,可许多人并不知道,他还是个破案高手。当年皇后还只是个嫔妃的时候,曾经被艳冠六宫的丽妃陷害,要不是彭晏足智多谋,为皇后洗刷冤屈,怕也没娘娘今日的尊贵。 岳家一事并不在彭晏预料之中,从他本心来讲,此番拜访岳云,目的只有一个,要么带走微之的儿子,最不济也是个女儿。可眼见今日所发生之事,彭晏忽然改变了原本的念头。 郑家小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就算养大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而当下皇上年事已高,又多番宠信武贵妃。武贵妃一心要保儿子为太子,与皇后两虎相争,最终必有一死。 彭晏是皇后的人,除了一心为皇后筹谋,他再无别法。 当年微之是出了名的俊俏郎君,彭晏早发现皇后对这个新科进士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只是碍着两边人的身份不能点破。如今微之惨死,皇后虽不明说,但字字句句皆透着要查办此事,让死者瞑目的意思。他如果巧用时机,将微之的女儿送进宫陪伴皇后,即便那个叫阿离的丫头更肖似其生母,可每每想到她是微之的血脉,皇后也不会不动容。 彭晏自忖想法独辟蹊径,却不料老狐狸岳云也察觉到了这一层厉害。不然他何以会收留两个孤儿在家? 联想到今日花房中郑离的表现,彭晏不得不赞服一声。 好一个冷静沉稳的小丫头,这样的孩子,无论从年纪、相貌、品性上来瞧,都是上佳的人选。 只要皇后肯应允郑离在其身边伺候,彭晏相信,自己的这招棋就没错。 况且......锦川的案子错综复杂,背后势力纵横,连皇后也不敢轻易插手。微之究竟查到了什么消息,竟会惹得凶徒下杀手。 临死前,微之有没有给儿女留下什么重要线索呢? 彭晏正胡乱琢磨的时候,侍卫中一名叫重云的大步走了进来:“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卑职将岳府上下查检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人。那位郑姑娘的院子更是门禁森严,几拨人来回巡视,一时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彭晏身边只带了一个师爷进京,这师爷姓许,跟了彭晏二十几年,是彭晏心腹中的心腹。见重云如此回答,许师爷便道:“大人难道不觉得蹊跷?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就算胆识再有过人之处,可眼见一个吊死鬼挂在面前,却也该有疯癫之举。然依着属下观瞧,这郑娘子不但镇定的很,且目光如炬,很有几分老辣的意思。大人不是一直想......” 彭晏一摆手,制止了许师爷接下去的话。 他如今表面上虽说把皇后娘娘赏赐的几个侍卫当成了心腹,然而骨子里还是怕皇后用这些人监视自己的举动。 彭晏与重云道:“那凶徒肆无忌惮,想必不会就此罢手,你派个功夫好的专门盯在郑家小娘子的院落周围,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出手相助。” 重云虽不明这其中的用意,却还是谨慎的应下。 第二日清早,管家亲自带着人去码头迎岳家两位爷衣锦还乡。府中只少数人知道昨夜惨案,岳云又下了封口令,多数人自然是欢欣雀跃的忙着迎接两位进士老爷。 阿离穿了一身家常旧衣,梳着一对可爱的垂螺髻,芬儿还体贴的用樱桃紫的彩色缎带扎了两个蝴蝶结,鸦翅一般乌黑的秀发柔顺光滑,托显得阿离的小脸越发晶莹似雪。 房氏虽然不准阿离出去走动,却也防备着外面老爷派人来唤,就把松儿留下与阿离作伴。 松儿有些看不上阿离,就坐在小杌子上冷眼瞧郑离和芬儿打络子。花样子都是松儿没见过的,就像她自己也算手巧的,可会的也不过就是象眼、梅花、方胜、同心等。 然而看了几眼郑离手中的动作,不算麻利,却意外的和谐。 松儿涎着脸把小杌子往前凑了凑,笑道:“郑姑娘打的这个络子有什么名堂?” 阿离眼睛微微抬起,轻笑道:“胡乱琢磨的,能有什么名堂?我是瞧大伯母常腰间佩的那个玉环的络子有些磨损,便想做一个孝敬。只是我粗手笨脚的,大伯母未必喜欢。要非起个名字的话......” 阿离举起手中只剩下收尾的络子,想了想:“倒像只兔子,不如就叫玉兔抱环。” 芬儿紧忙笑道:“姑娘形容的极恰当,咱们大奶奶就属兔,那玉环又是大爷送奶奶宝贝,用它络在上面本身就是个吉利事儿。大奶奶的生日在即,姑娘这番心意比什么都强。” “我身上一针一线,吃穿用度,都是大伯母供着,除了几样小玩意,怕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阿离自惭的一笑,用银夹剪把多余的线连根拔去,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跃然手上。 就连松儿看了都爱不释手,拿在掌心看了许久。 阿离心思一动:“几位姐姐是大伯母的心腹,过几日可打算送些什么呢?” “嗨,我们这些当奴婢的,怎好强出头?不过是按照旧年的例子,每人或一双绣鞋,或一块帕子......好在咱们奶奶从不嫌弃,还每每自掏腰包,叫大厨房单独做一桌的席面叫我们解馋。” 松儿想到果儿和枣儿俩这几日不分昼夜的忙活针线,心里一阵烦躁。她的手艺属三人中最差的一个,奶奶喜欢自己伺候不假,却从没穿过自己做的鞋袜。 松儿又是三人之中最要强的一个,想到今年大奶奶的寿辰时,自己八成又要垫底,心里就不舒服。 阿离只扫了一眼松儿的表情,就知她心中作何念想,遂笑道:“可惜,我早想好了那日要送大伯母什么,再送便是重了。” 松儿一听就明白话是讲给自己听的:“姑娘索性行个好,转送了奴婢。奴婢一定记得姑娘的情意。” 松儿紧紧攥着手心里的络子,眼神中满是期盼。 阿离笑而不语,反叫说自己干渴,叫芬儿去拿些甜梨。 “昨夜的事情你多半从大伯母那里听说了。我年纪虽小,可心里明白,那壁画必定是被什么仇家给害死了。可怜我与她数面之缘,心里早认定她是个极好的女孩子。凶手怎么就下得去那样的狠手!” 阿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松儿也是一脸怅然:“谁说不是!咱们大房虽然不常与三房走动,可府里这些丫鬟多半都愿意与壁画交好。” “听说,壁画和原住在这后院的什锦关系密切?” 阿离的话音一落,松儿的脸色骤变剧变。 “姑娘打哪儿听来这些鬼话!什么十斤八斤的,姑娘千万别在大奶奶面前提。” 松儿的脸逼近阿离,眼睛冒着凶光紧紧盯着她:“姑娘信我这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丢下络子拔脚就要走,阿离却气定神闲的在其身后笑道:“依我看,壁画就是被什锦的冤魂害死的,要不她心虚什么劲儿。” 松儿脑子像炸开了锅,头皮发麻,脚底虚软。 这小姑奶奶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什锦是家里的大忌,不但大奶奶不敢提,就连二夫人和二奶奶也不敢论及一个字。 当年非议过什锦的丫鬟婆子,有多少人被丢去庄子上做苦役,又多少人哭爹喊娘的被赶出知府后宅。 阿离轻移步子,踮着脚尖贴在松儿身后:“我那晚亲眼看见壁画在小跨院给什锦烧纸呢!她不是心虚是什么?” 松儿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两眼茫然的看着地面。 “你是家生子,是大伯母进府之后才被拨到身边来做的一等大丫鬟。我早听说之前大伯父院子里管事的是什锦姑娘,忽然一夕间成了岳爷爷身边的婢女,遭人嫉妒也是情理之中。或许壁画就干过什么亏心的事儿,被什锦来索命也就合情合理了。” 松儿羞恼急切:“郑姑娘不要信那些道听途说的混话,你当什锦是什么好东西!勾搭大爷还不够,变着法儿的撺掇三爷去和二夫人要她在房中。死的时候不知怀了谁的野种,也敢往老爷身上安。她这样下作,便打死了也不可惜,不怪外院那些小厮都说她的闲话。” 阿离心弦一震:“哪些小厮说了她的闲话?” 松儿想也不想便道:“福中,福喜还有......”松儿说了两个名字后忽然止住,惊恐的看着郑离:“郑姑娘,那,那些小厮......” 阿离呼出的气息比平时更慢了三分,“这几个小厮可是前几月被杀害的苦主之一?” 松儿忙不迭点头:“这几个小厮都是伺候老爷出门的,平日没差事的时候就喜欢与外院的丫鬟媳妇们调笑,说话难听的很,我们内院之人少于他们往来。大奶奶进府的时候,什锦还只是个小姑娘,没想到二三年间便出挑极了,大奶奶也怕她生事,总拘着她在后跨院里做针线,可什锦骨子里透着轻佻,觑着奶奶不留神便会溜出去,也不知怎么的,偏就进了老爷的眼,是二夫人亲自来与大奶奶讨了什锦去前院伺候。什锦出事前,那些小厮们便风言风语,说什锦一心想要当岳家的三夫人呢!” ***** ps:明天上青云榜,小荷要双更,请大家继续支持《金科玉律》,支持小荷! 14、家宴 果然和自己所料不错。 那日去岳云的书房,阿离就感觉到蹊跷,二门处的看守未免太多,且小厮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瞧那些从内院里出来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如此看来,大家早就察觉到小厮们的死和什锦有关。 联想芬儿所说,那些小厮一个个死状凄惨,可见凶手是恨极了他们。又割去了每人一只眼睛,大约是在控诉这些小厮们眼中对什锦充满了**/秽的念头, 可是壁画呢?壁画又错在何处? 若为同一个凶手所为,壁画究竟是不是内院中唯一一个被加害的女子? 阿离拉起地上瘫软的松儿,亲自倒了一杯清茶在她手中:“你和我细说说,壁画与什锦究竟有什么厉害关系?” 松儿强打起精神,冰凉的手握着水杯,思忖片刻才道:“什锦太漂亮了,而且漂亮的没有忌惮。什锦十六岁那年跟了老爷,可私底下一直与三爷有往来,为了讨什锦,三爷不知和二夫人打了多少饥荒,据说连前三奶奶也是因为这个郁郁而终,才一场风寒后去的。壁画的心思众所周知,只想着三奶奶的孝期过了,就央着三爷把她抬为姨娘。可过了这么久,三爷的心从始至终都只在什锦身上打转儿,壁画焉能不恨?” “壁画也在背后非议过什锦?” 松儿连连摆手:“那倒没有。壁画很得大家的看重,她轻易不讲究别人的闲话,三爷在意什锦的时候,壁画更是与什锦姊妹相称,亲热的不行。就是什锦头七的时候,还是壁画帮着前后料理了不少事。什锦的哥哥嫂子十分感激,当时我们都瞧在眼里呢!” 郑离对松儿的话将信将疑。 她并不是认为松儿说谎,而是觉得壁画在人前的表现未必真实。 否则那一晚,壁画怎么就鬼鬼祟祟来自己的跨院来烧纸,又要弄个震杀四方的吕山镇尸符埋在树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 壁画的手脚肯定不干净,这岳家一桩桩命案绝不是什么鬼魂作祟,而是有人要给什锦申冤昭雪。 肯舍性命做这种事,不是至亲也是心爱之人。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郑姑娘,大爷进院子里,请姑娘前去说话儿呢!” 阿离紧忙起身,松儿也不失时机蹲下身子给郑离整理裙角,扎紧了垂螺髻上两条可爱的小缎带。 一个月前还消极怠慢的松儿,此刻却如同换了个人般,亦步亦趋紧跟在郑离身后出了跨院。沿途经过,不知多少丫鬟婆子看直了眼睛,连出来打帘子的果儿见状,也是惊的半晌没言语。 正房被打扫一新,房氏摒弃了往日惯用的沉闷之色,把帘幔桌布都换了大红的喜庆图案。房氏喜欢的那对绯胸鹦哥歪着小脑袋,不时脆鸣上几句,十分悦耳。屋中点了名贵的龙涎香,紫金香炉中不时冒着青烟,让人顿觉心情舒畅。 阿离默默看了两眼,原本放在窗台和方桌上的两支花瓶不见了,代替的是两个果盆,满满当当搁着酸李子、甜梨和西南快马送来的沙果,红石红,绿是绿,颜色更赛牡丹月季。 看来大伯母虽然没有指责自己在花房中的事情,但终究是有了隔阂。 正屋主位上端坐一三十四五的男子,相貌很是普通,不及岳云一半。可眉目深邃,笑容和蔼,叫人见了便可亲可敬。 “这就是阿离?”男子便是岳家的长子岳临诗,新科二甲第七名。 阿离趁势行了大礼,岳临诗笑意不断:“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又知书达理,我瞧着竟还和咱们家大奶奶有几分的神似。” 房氏知道这是丈夫逗趣自己,便嗔笑道:“可见你是哄我们开心了。快说说这一路上有什么见闻,也好叫我和阿离长长见识。” 岳临诗只挑那顺当的说了几桩,至于三弟怎样为难自己,殿试时又是怎样的凶险,他且一概不提。 房氏全心全意信赖丈夫,自然不知岳临诗所经受的委屈。 “父亲的意思是叫我在长安踏踏实实预备选馆,我心里也这么计算。”岳临诗轻声道:“舅兄知道消息,便打发人在青龙坊赁了个小院子,虽然离着皇宫是远了些,可安静,离着曲池又近,说不得哪一天皇上带着娘娘们泛江曲池的时候,咱们还能远远瞅一眼。” 房氏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即收拾箱笼随丈夫奔往长安。可眼下还有一桩事火烧眉头,刚才在公公的院子里,她没法细说,如今关起门来,房氏却不能再瞒着。 她立即叫了松儿带郑离到隔壁吃果子,等室内无人,才将岳家连遭惨案一事说给了丈夫。 岳临诗面色寂然,没有丝毫意外:“我在京城已经得了消息,思来想去总觉得与二房脱不了干系。” 房氏大惊:“莫非是二房在作怪?可,可那也太出格了些,毕竟死的都是公公身边的小厮。况且刚刚没的又是三弟房里的壁画!” 岳临诗冷然一笑:“这种龌龊事情咱们不要管,父亲不是请了彭晏彭大人?那是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的人物,想必这样的案件也难不倒他!” 他反手握了房氏:“暂且不管这些,你我也算是苦尽甘来,父亲肯叫咱们同进京,只怕将来回来的机会便少之又少。你不受那妖妇的折磨,我也不用再日夜悬心。” 房氏既欣慰又惧怕,欣慰丈夫如此怜惜自己,惧怕这话进了二夫人耳中,自己再没好日子过。 “大爷当着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外面流露出不满。二夫人虽然刻薄了些,终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岳临诗森然大笑:“她不是,她的姐姐却是!” 房氏忙起身捂住丈夫的嘴,“小孩子还在呢!” 谁想一提到“孩子”,岳临诗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哭的肝肠寸断,把房氏一颗心都哭碎了。夫妻俩抱头在一处,悲鸣声响遍整个厅堂。 松儿尴尬的瞧着郑离,阿离始终面不改色,乖巧的吃着沙果。 夫妻俩哭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止泪水。阿离出来端水给二人匀面,岳临诗瞧这孩子孝顺又懂礼,心里十分欢喜,也就认同了妻子将孩子抚养在身边的主意。 三人才收拾妥当,岳云便打发了管家来唤。 岳家主子们二十来口人,足足摆了三张席才坐下,孝期在身的阿离也不得不列席其中。 岳云左手是长子临诗,右手是三子临墨,只差着在京为官的嫡子临书。可便是这样,岳云今日也十分高兴。 他举杯正要欢庆,忽然看见女席中少了人影,便不悦道:“大夫人呢?” 小岳氏忙笑道:“已经去请了几次,姐姐只说身子不适,来不得。” 二奶奶脸色难看,却不敢在岳云面前放肆,给嫡亲婆婆分辨。 “哼!难道临诗、临墨便不是她的儿子了?”岳云“啪”的将酒盅往桌面上一砸,上好的杜康佳酿洒了大半。 小岳氏心里暗笑,口中只道:“还是我亲自去请一请,只怕就来了。” 岳二奶奶无法再装不知情,忙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几日大夫人便觉得胸闷心悸,已经请了徐太医瞧过,只说要静养,不能操劳。大夫人恐老爷悬心,不肯叫媳妇告诉老爷。” 岳五娘坐在阿离身边,将二奶奶的话听得真真切切,想也不想便“嗤”笑一声,惹得对面三娘咬牙瞪她。 岳五娘却浑然不在意,还悄悄与阿离咬耳朵:“徐太医是回乡养老的,这些年总不愿意管闲事,青州的富贵人家都知道。倒是咱们大夫人有事无事便让人家来瞧病。徐太医看在祖父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一趟趟登门。” 阿离便笑:“岳爷爷为官清廉,体恤百姓,徐太医敬慕之余出手相助,也是合情合理。我心里几次想去拜见大夫人,可惜没的机会,改日姐姐闲了,还得托赖你给做个引荐才好。” 岳五娘闻听这话,脸上带着讪笑,对郑离的心思自然而然冷了几分。 她是二夫人的亲孙女,骨子就是抱团的,对大夫人乃至二房,都恨不得取而代之。 阿离心底森森一声冷笑:若这两伙人想着把自己拉进战局,为她们各自所用,那这主意可就打错了。 甭管她在岳家怎样寄人篱下,可有岳云这座大山挡着一日,她便安心舒舒服服的享受一日。 至于这好日子什么到头,阿离暂且不愿去想。 来到这个新世界数月有余,她大致也弄清了几分门道。天下一分为二,中原长安由孙氏家族把持,跨海而居的是西夷族上官家。前者称帝已有近百年,国号为雍,而后者虽然把持一方,却始终未有问帝的意思。 当今宣帝为太祖三代孙,年约五旬,因身体原因,近二三年少过问政事,一部分权利交给了左右丞相,另外一部分大权则委托给了皇后。 大雍因为有了这位强势的皇后娘娘,所以女子地位急剧攀升。阿离悄悄和芬儿打听过,便在青州也十分流行女子立女户,知府大人非但不能拦着,还要处处给予这些女户们方便。 阿离想着,要真有那么一日被赶出岳家,凭她一身的本事,也不至于和郑译饿死街头。 ****** ps:今日上青云榜,还有一更,晚上八点准时发送!打滚跪求推荐票啊! 15、背叛(二更) (上榜第一天,送上二更!明天周一,希望成绩会越来越好。不敢和大神们相比,小荷只要厚着脸皮求大家的推荐票和点击啦!) 岳云一变脸,就算是大夫人也不敢再拿乔,只好由人搀扶着来赴宴。 这是阿离头一朝见大岳夫人,原本还十分好奇的她,这一眼更让心下诧异十倍。按照她的猜测,大岳夫人必定年老而色衰,多年无丈夫宠爱,幽居在小佛堂中,受岁月流逝的煎熬。可眼下自己怎么瞧,这位风华绝代的妇人都不该是小岳氏的姐姐啊? 后者更像大了前者三四岁的意思。 大岳夫人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脸上不施脂粉,肤色白嫩,纤腰一束,风姿说不出的绰约,容貌极美。 阿离两眼从大岳夫人又移到小岳夫人处,心里竟有几分模糊的明白。 小岳夫人年轻的时候大约也是漂亮的,但远不及其堂姐大岳夫人。就算二人脸上能找到几分相似,可大岳夫人通身的气派是小岳夫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岳云见妻子走近,暗中松了口气,脸色也稍稍缓和,立即叫岳临诗和岳临墨去请安。大岳夫人淡淡的恭喜了几句,又叫身后的嬷嬷每人赏了一套文房四宝做贺礼。 岳云这才露出笑容,并将自己桌上的一碟翡翠白果给了丫鬟:“夫人最喜这道菜。” 满桌子的人就眼巴巴看着小丫鬟将菜碟儿呈到大岳夫人面前。 那翡翠白果是青州的一道名菜,最考校灶上娘子们的手艺功夫,取新鲜白菜的嫩芯儿,每颗白菜只要三片嫩叶,清水炸,保留其原汁原味。另将苹果拔丝,要甜而不腻,黏而不稠,焦脆爽口。将拔好丝儿的苹果摆成孔雀开屏,需丝连丝,不可割断,翠色的白菜芯儿正是孔雀身子,两相搭配,十分合宜。 大岳夫人常年吃斋,这道菜确实符合她的脾胃。 岳二奶奶忙站起身亲自给婆婆布菜,这场景看在小岳氏眼中,几乎冒火。 “这碟子荔枝甜藕给郑家姑娘。” 郑离没想到还有自己的“赏赐”,怔忪片刻后马上笑着接过。 大岳夫人趁此机会好生打量了一番眼生的小姑娘。 “这就是微之的女儿?”大岳夫人笑道:“果然眉眼间有几分的相似。” 郑离的父亲是岳云的弟子,当年郑微之在青州求学的时候,大岳夫人看在丈夫的面子上,也时常叫人接济书院里的少年书生们。及至今天,岳云的诸多弟子逢年过节来拜访,要见的女眷也一定是大岳夫人,而非小岳氏。 这也成了小岳氏心中的一根拔不出的毒刺,时时叫她锥心。 众人轮番给岳云敬酒,小辈们便攀附在岳临墨身边,催着他讲金銮殿上见闻。岳临墨得意非常,一股脑儿的将事情夸大。听的小辈们心旷神怡,向往不已。 正讲到皇后如何突临前朝,如何鼓励士子时,小岳夫人院子里的徐妈妈匆匆踏进暖阁。二人贴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见小岳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落在阿离身上的眼神凶恶而厌恶。 “老爷,昨儿晕厥在花房里的小丫鬟翠儿醒了,告诉了徐妈妈几句要紧的话,徐妈妈深觉此事重大,不敢隐瞒,这才忙不迭来禀告。” 岳云将手中酒盅重重砸在席案,四下骤然静寂,连素来胆子最大,敢在父亲面前说玩笑之语的三爷岳临墨也兀的噤若寒蝉,气不敢乱出。 岳云摔了袍子径直进了厢房,小岳夫人得意的瞥一眼堂姐,扭着丰腴的腰身紧随岳云其后。 大伙儿面面相觑,小坐片刻后便讪讪的都散了。 岳三娘站在郑离面前,瞅着那碟子“赏赐”满是不屑:“郑妹妹未必尝过这样名贵的甜品,依着我说,快叫丫鬟用食盒带了回去慢慢享用!糟蹋东西可不好。” 她身后的小丫鬟们哄然一笑,尖酸刻薄之意昭然若揭。 芬儿已经下意识将郑离看做了自己的主子,眼见姑娘受辱,她心里暗暗焦急:“三姑娘又说笑了,这藕也不是寻常物,便不是时节,可在咱们这样的门第中,外面还不巴结着来孝敬?” 岳三娘往芬儿脸上一啐:“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你主子说话,一个贱婢也敢插嘴?” 芬儿又羞又恼,红着眼圈儿退到了大后方。 郑离不骄不躁,手反而亲自托了荔枝甜藕的碟子莞尔:“东西还在其次,关键是岳爷爷这番好心。不怕三姐姐笑话,过去虽然也吃藕,却总没这个好味道。我才正可惜没法子慢慢细品,谁想岳爷爷就猜中了我的心思!妹妹的院子虽然没什么好酒,却勉强还能凑出一杯清茶,三姐姐若不嫌弃,可愿意同品?” 几句恭维的话让岳三娘身心舒畅。 她就知道,一个小小的庶女,上不起台面,虽然祖父偏袒维护她,可在自己面前,这个郑离还不是要乖乖的随自己的心愿? 就像那晚去花房采花,也不过就是她一句话。 岳三娘假惺惺的谢过,扭着妙曼的腰身出了大厅。 芬儿耷拉着脑袋和郑离抱怨:“好姑娘,你怎么不拿出点硬气来?只怕日后越没人肯高看咱们,您的日子也该难过。” 阿离轻笑:“寄人篱下,本就没什么趾高气昂的地方。况且这位三姑娘也全非歹意,至少我倒喜欢这几块甜藕,香脆的很。” 主仆俩正说笑,偏室二夫人的心腹徐妈妈快步走了出来,满屋子一扫,见郑离和芬儿站在角落中,忙冲她们招手。 “郑小娘子快来,老爷和夫人有要紧的事讯问!” ...... 偏室中气氛低迷,岳云面几步远的地方跪着个让郑离熟悉的身影。 瑟缩着肩膀,整个身子蜷缩在一处跪着的丫头不就是尚且昏厥未醒的翠儿? 小岳氏极力隐藏着得意,她冲翠儿一扬下巴:“你刚才怎么和老爷说的,再详详细细重复一遍,若有半点撒谎,你知道咱们岳家的规矩。” 翠儿忙不迭点头,开口便道:“奴婢不敢隐瞒。况且这事儿事关重大,我纵然害怕,可一心想到岳家能有安生日子,自己的安危便也顾忌不上了。” 翠儿像是要发起什么重大的誓言似的,斩钉截铁道:“其实那晚在花房,杀害壁画姑娘的不是别人......就是郑小娘子!” 翠儿的手一指郑离,芬儿气恼道:“姑娘哪里得罪了你,你也好这样信口开河,诬人清白!” “奴婢可不敢诬陷,但请老爷明察,奴婢所说确实句句属实。”翠儿活像变了一个人,更加的自信,更加的蛮横,更加的糊涂! “奴婢以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当时确确实实是在矮丛中看见了郑小娘子用汗巾子勒死了壁画。当时花房里黑的紧,奴婢也不敢点灯笼,模模糊糊就瞅见壁画说不出一个字,连一点挣扎的动作都没有,只乖乖的被郑小娘子拴在横梁上。幸而奴婢还算警觉,故意装出昏厥的模样,这才躲过一劫。” 众人的目光火辣辣的落在郑离身上,郑离且淡笑:“陷害的话一戳就破,也就失去了原来的精彩。暂且不说我和壁画只有数面之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说我的年纪、体力,也根本不可能把壁画姑娘吊死在横梁之上。” 小岳氏冷笑:“我早料到你会有这样的说辞,也好,叫你心服口服。” 她脆生生一拍手,徐妈妈紧忙抱出个轱辘似的木疙瘩。粗粗的看也察觉不出什么,只是细瞅,倒像是乡下取水用的滑车。 “老爷明鉴,这是徐妈妈派人在花房附近的草窠里发现的,上面还有绳索摩擦的痕迹,郑离显然就是用她将壁画吊死在房梁,又做了假象,想叫人以为壁画乃是自杀。” 小岳氏一面说,一面暗中使眼色给翠儿。 翠儿恍然,忙道:“奴婢虽然是大奶奶赏给郑姑娘使唤的,可心里只对岳家忠心耿耿。眼瞧着岳家一桩桩命案迭出,奴婢实在不敢再为自己的安慰全都瞒着。郑姑娘口口声声说与壁画姑娘无冤无仇,其实这话就不对。奴婢眼睁睁看着壁画给郑姑娘下跪,可郑姑娘却总是不依不饶。” 翠儿一指芬儿:“芬儿可以作证。” “老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是早下决断的好。”小岳氏还嫌不够,鼓足了劲儿撺掇岳云整治郑离。 翠儿始终跪在地上,别瞧她此刻说的慷慨激昂,好像为枉死的壁画伸冤似的,可心里七上八下,害怕的紧。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都是自己醒来后二夫人教她讲的。 翠儿心知她的举动会给郑姑娘带来无穷无尽的恶果,但二夫人也允诺自己,只要她肯乖乖听话,就立即将自己调往三爷的院子做一等大丫头。 一等大丫头,自己要熬多少年才能攀附上那样的位置。 为此搏一把,翠儿死而无憾。 况且死的并不是自己! 此刻屋子里留下的都是岳云和二夫人的心腹,算上郑离等主仆,也不过七八人。 大伙儿将目光游弋在岳云郑离之间,既想清楚岳云将做何种决断,又想瞧瞧这个郑离怎么为自己分辨。 16、陷害(求推荐票) 郑离脑子转的飞快,从看见翠儿跪在地上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兆。及至翠儿谎话连篇,郑离就已经明白,小岳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面色严谨,态度谦恭:“岳爷爷,阿离受您的庇佑,心中感激不已。幼时父亲曾有训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离颠沛流离至青州,始终不敢忘记父亲教诲。今日翠儿不知听信了什么人的唆使,用心实在歹毒,可转念一想,阿离或许却有叫人误解的地方,少不得要和岳爷爷解释解释,才能抹清我身上的污水。” 郑离顺势就将壁画那晚偷偷溜进自己的小院烧纸,被自己逮了个现形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与了众人听。 小岳氏面色紧绷,板着脸呵道:“胡说八道,连老爷都知道,壁画是最规矩不过的人,在老三院子里口碑又好,怎么可能深更半夜跑到你的跨院?” 徐妈妈便跟着附和,脸上松弛的肉不断颤抖,非要做出个谄笑的动作来恶心人。 “二夫人说的是,郑姑娘开口前还是三思的好,免得一张口就漏了马脚。” 阿离含笑:“马脚不马脚的我不清楚,只听壁画的意思,那纸倒是烧给一个叫什锦丫头的。我初时以为她们必定是好姊妹,就有心放过一把,谁想根本没那样的事儿!” 小岳氏有些紧张,她狠狠瞪着地上下跪的翠儿,暗骂死丫头怎么没告诉她这等要紧的关节。 她赶紧与岳云赔笑:“老爷......” 岳云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二夫人,他直勾勾盯着郑离:“你发现了什么?” “岳爷爷料事如神。”郑离不失时机的吹捧一下岳云,然后才慢悠悠道:“阿离在壁画鬼祟的地方找到了一枚符咒,上面用乌鸡血绘了纹饰,看着十分诡异,我便联合了芬儿吓唬壁画。这一问不要紧,谁承想壁画心底发虚,三下五下便全说了。原来那符叫吕山镇尸符,偷偷烧纸也全为什锦的冤魂别缠着她作怪。联想壁画的死,恐怕阿离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几句话搅起了惊涛骇浪。 二夫人暗自咒骂郑家的小丫头花花肠子一大把,这种连篇的鬼话也敢往外说,岳云则是惊恐郑离说出的那“吕山镇尸符”几个字。 “你也不用狡辩,什么符咒,多半是你杜撰出来的。” 二夫人冷哼:“你不说还不打紧,现在听来,简直是字字诛心。你才来我们家几日的光景,就闹出这些事端来。可见本身就是个不祥的,老爷,依着我的意思,还是远远的安置了这丫头才好。至于武家所在意的,终究不过是小少爷郑译,何必理会一个庶女的生死。” “二夫人此言可有失偏颇!”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屋外传来,二夫人正要呵斥来者冒犯,却见家中的贵宾彭先生领着他的近身侍卫长重云信步进了偏厅。 小岳氏已经从丈夫那里得知了彭晏的身份,因此明明心中有怒火,却不敢造次。 “彭兄怎么来了,快坐。”岳云已经起了身。 彭晏打量打量委屈在侧的郑离,笑眯眯道。 “小孩子,或许有些地方做的不周全,可说阿离是凶案的幕后黑手......这却是滑稽之谈。” 小岳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彭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已经找到人证物证,由不得郑离去抵赖。” 岳云心中懊恼,早该让这刁妇噤口。他低沉的一声厉喝:“好了,还嫌不够丢脸嘛!” “老爷!”小岳氏娇嗔的看着丈夫。 岳云并不理会,两手一抱拳:“彭兄,这件事还托赖你早伸援手,也好叫家中早有安稳的日子。至于你所提之事......” 岳云看了看郑离。 “孩子也在,你不妨问问她的意思,也免得将来埋怨我擅作主张。” 郑离诧异的抬头,彭晏淡淡一笑:“阿离,我有心许你个大造化,不知你可愿意随了老夫进京?” 长安! 天子脚下,世家云集。 阿离心头涌起千头万绪,自己一个孤女,领着个不受重视的弟弟,忽然有贵人要带自己去京城,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究竟是喜还是祸? 一时间,郑离摸不准岳爷爷和彭先生在打什么主意。 只从二人的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口气,岳云的初衷显然不愿意自己进京,彭先生说的大造化又是什么呢? 彭晏见郑离低头沉思,不愿开口,遂笑道:“无妨,这件事与你来说也不算小,你细细琢磨就是。只说眼下......老夫在某些方面倒是赞成二夫人的主意。丫鬟壁画的死就算不是阿离所为,也和这孩子脱不开干系。” 芬儿惊恐的看向郑离。 郑离却冷静的冲她一使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老夫今早派人重新查验过案发现场,发现花房前后两门并未有撬锁的痕迹,显然,凶徒用迷魂香晕倒了守夜的婆子,再用钥匙轻松开了房门。坦途中不见拖拽的痕迹,这就可以断定,壁画姑娘要么就是被身强力壮的男子扛进了花房,要么就是自愿跟着凶手进了花房。” 岳云闻听到这儿果断摇头:“不会,自打......” 岳云见主任围观自己,便语气一讷,勉强道:“自打前院小厮频频出事,内院就被严守起来,成年男子进来的机会不多,就算看家护院,也多半用那些精明老辣的婆子,怎么会有身强力壮的男丁?” 彭晏一笑:“岳兄缜密,那自然就是第二个猜测了,凶手就是个女子,如此才能解释二夫人寻到的证物为何会出现在花房外。可问题接踵而至,滑车又来自何方?想贵府中若找这样一个物件,怕也能寻出出处吧?”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岳云紧忙打发了管家拿着东西去问,叫了前后院伺候的小管事们,结果还是藏书楼的人模糊记得,老爷每年都要从书房淘汰一大批书放进藏书楼,久而久之,架子越建越高,底下人便弄了几个滑车。后来堆在角落里,往日也无人在意。 管家立即叫人去翻,果然找到和凶案现场一模一样的滑车。 岳云大喜:“既然有了出处,细细审问,自然就会叫真凶浮出水面。” 彭晏却不如岳云这样乐观,他待要说话,却意外瞅见郑离晦暗的神情,心思不由得一动,笑道。 “阿离可有独到见解?” “彭爷爷抬举阿离,见解称不上,只是有几个浅薄的想法。”郑离慢条斯理的看着众人:“真凶出手狠辣,且残忍无道,若只是莽夫,必早被岳爷爷捉捕归案,可他迟迟未落法网,可见不但有勇,且智谋过人。” 小岳氏狠狠一声嗤笑。 “郑小娘子的话怎么这般不中听!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配用那样的词?” 阿离淡笑:“二夫人虽说的是,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歹徒的手段确实高明,至少我们一时半刻拿他没辙。” 岳云不悦的瞪了小岳氏:“好了,你且听阿离怎么解释。” 少女站在堂中,侃侃而谈,不见丝毫拘谨。岳云心底莫名犯疑,难道初进府时,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慌张和无措都是装出来的?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郑微之虽然是自己的学生,可他就从没弄清楚过这个人。那人亲自教导出来的女儿,肯定有过人之处。 岳云心底叹气:一失足成千古恨。明明是自己占尽先机,眼看却要把际遇落在彭晏身上! 阿离兀自道:“北苑的藏书楼与花房相似,都是人烟稀少的去处,滑车更是无用之物,便有人搬走也无从察觉。可滑车笨重,不是能塞进袖口中的小物件。凶手必定用心藏在了某处,可见对岳家大宅地形了如指掌,且是能自由出入外院内宅之人。” 经郑离这么一说,众人顿时缩小了凶手的范围。 岳云将信将疑,他做这些年的知府老爷,辖下一应凶案,都交由刑名师爷来办,自己只管文雅风趣,只管拉拢青州文人雅士。 乍然闻听郑离的分析,岳云既觉得句句在理,又疑心对方年纪小,分析的不准。 这边,彭晏微笑点头:“老夫的想法与阿离相仿,出入不大。岳兄可先着手此点,必定有所收获。” 有彭晏担保,府里一时忙碌了起来,岳管家亲自带着人,拿着花名册子,一个一个清算,看哪人是内外院常走动的,又有那些人出事当晚在后宅伺候......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管家找到几个。 只是这些人要么为人老实,不可能有犯案的胆量,要么就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时间作案。 一时间又叫管家陷入了僵局。 岳管家不免咒骂起郑离,觉得老爷和自己被一个黄毛丫头耍的团团转,偏老爷还信!实在可气! **** ps:青云榜上小荷垫底,不过没关系,奋勇直追!有推荐票的亲们,一定不要吝啬的往小荷身上拍两张啊!当然,七八张就更好啦,哈哈,多多益善! 17、解释 当年小岳氏初进府的时候,正是碧玉年华,跳的一曲好回旋舞,不知叫多少人拍手称赞。岳云就曾赞她“妙舞腰肢软,霓裳惊促遍”。 小岳氏自以为傲,遂将自己所居之所起名为“妙舞堂”。 等后来才知,这句话是当年艳冠长安的名妓柳英英的入幕之宾所做,目的就为博佳人一笑。 柳英英的回旋舞跳的堪称一绝,岳云曾亲眼目睹,恰想到小岳氏,便顺口说了此句。 待小岳氏通晓里面的玄妙,后悔想要改过来时,已经成了府中的笑话。 小岳氏最爱面子,越发不肯低头。岳云出手大方,大夫人又避在小佛堂里不问闲事,小岳氏可不就撒开手凭着心意去布置? 酣眠的床榻用了紫檀做底,一溜儿象牙花边,点缀上百颗红蓝宝石。两侧悬的幔帐据说名叫蛟纱,冬有暖香,夏生清凉。窗台上摆了皇上御赐的青玉盆水仙花盆景,可以假乱真。 案上设着玄天宝镜,一边摆着青花凡红提篮花卉盘,盘内承着婴儿拳头大小的青色毛桃,一遍放了双龙戏珠大香炉,内中焚着龙涎香。 几个小丫鬟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外面脚步声嘈杂,知道这是二夫人回来了,惊的赶忙起身。 门帘子一摔,小岳氏阴沉着脸迈步进来。 机警的小丫鬟早用常年温着的水冲了新茶端上来伺候,徐妈妈紧随其后,涎着脸笑道: “夫人今日倒把奴婢弄糊涂了!这个翠儿眼看就是个不中用的,况且那个郑离,也不过就是叫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夫人何必为这个针锋相对?奴婢瞧着,老爷多半是不信翠儿的话。” 小岳氏端了茶盅抿了一口润嗓子,闻听此话大笑: “何尝有信过半点儿?我本也没天真的以为老爷会把翠儿的说法当真。” “那夫人今日是?” 徐妈妈不明白小岳氏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便虚心求教。 小岳氏笑眯眯道:“你且先瞧瞧这个!”小岳氏从床头底下的檀香匣子里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徐妈妈。 徐妈妈展开,通读一遍脸色惊疑:“夫人,你可是答应了她们?” “自然要应。”小岳氏道:“武夫人虽然只是将庶女嫁给临墨,但到底也还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如此说来,咱们三少爷今后便成了贵妃娘娘的妹夫,大展宏图也是指日可待。不过人家武夫人说的明白,她成全咱们,咱们也得成全她。郑离是武夫人心头大患,若叫郑离进京,只怕比杀了武夫人还叫她难受。” 徐妈妈吓得赶紧劝道:“可夫人也知道,若咱们动手,依老爷的性子,他绝不会宽恕咱们。” 小岳氏懊恼道:“我如何不知?所以今天才演了这么一出!本以为就算陷害不得郑离,也要叫老爷嫌恶了她。假以时日,武家的女儿进门,那恶人的名声自然还有她们武家来担着,老爷就是怪我也不能够。” 谁知事情急转而下,不但自己落了一身泥,还越发托显出了郑离的聪明机智。 小岳氏把一切都怪在了翠儿身上:“把那丫头关在柴房里,先狠狠地饿上三天,待我消气再处置她!” 徐妈妈欲言又止。 “你我主仆这些年,难道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夫人明鉴,奴婢总觉郑家小娘子有几句话还在点子上,您说,壁画的死会不会和什锦有什么关联?” 徐妈妈小心翼翼的觑着小岳氏的神色。 小岳氏闻听此话果然脸色大变,当即低呵:“那贱人早该下十八层地狱去,老爷又叫人做了慈悲道场,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就算是个厉鬼,也被超脱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徐妈妈心知夫人恨什锦,恨不得剥皮抽筋。 有的时候徐妈妈都会忍不住想,什锦那样惨烈的死法,会不会和夫人有关! 然而只是想想,她可没那个胆子去问。 ...... 郑离回了房氏的院子,房氏紧忙问她被老爷叫去的缘由。待明白来龙去脉后,房氏不禁抱怨: “二夫人这次实在过分,阿离不过一个孩子,已经受了莫大的惊吓,怎么好这样去污蔑!” 阿离道:“二夫人谨慎并非错事,侄女只是伤心翠儿的陷害。” 芬儿忙道:“姑娘说的是!大奶奶当时不在场,若听见翠儿说了什么,只怕心肝肠肺都要气出来。” 房氏安抚了心灵受伤的郑离,又叫人炖了参汤给她补气。郑离照旧只吃了半碗,余下半碗命芬儿拿去与奶娘用。 屋中寂静,郑离无心安睡,今日乱糟糟一出闹剧,二夫人的意图十分明显,就为叫自己成众矢之的。 可好处是什么呢? 她来岳家这些日子,不敢说是夹着尾巴做人,却也是小心翼翼。 记得初进府的时候,二夫人是有些不待见自己,可要说耍心机害自己,怎么也讲不通。 千头万绪,似乎拧成了一股错综复杂的绳摊在郑离面前。 壁画死时,自己的出现究竟是偶然还是别人设计好的圈套? 彭先生许诺自己的大造化又有怎样的凶险? 二夫人不依不饶,背后又潜藏了怎样的阴谋? 郑离此刻越是疲惫,精神就越是集中。她总觉得这三件事似乎错综复杂,但只要自己解开其中一个疙瘩,其他便可迎刃而解。 只是...... 关键点又在什么地方呢? “什锦!”郑离小声念着,她一翻身,从妆台的盒子里找出了那日吓得壁画神不附体的手链子。 她忽然有了灵感,壁画莫不是因为偷了这串链子,才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如果自己的猜测不假,只怕岳府后院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男子挖眼,女子缝嘴。 什锦死于小厮们**/秽的目光中,死于丫鬟们尖酸刻薄的蜚语中。 恐怕这就是凶手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是要报仇!” 芬儿进了门,姑娘冷不丁说出这一句话,头皮不禁发麻。 “姑娘说的是谁要报仇?” 郑离但笑不语。 芬儿便坐在小杌子上:“趁着去给奶娘送参汤,我已经把姑娘交代的事儿嘱咐下去了。二夫人院子里的小丫头喜鹊是我表妹,听她说,翠儿被关在柴房里,二夫人亲自交代,不准给吃的喝的,要结结实实饿上她三天三夜。” 郑离蹙眉:“落井下石,今后还有谁敢给二夫人卖命?” “姑娘何必操这个心?二夫人出了名的喜怒不定,当年有个叫玲珑的姐姐,梳头极好,二夫人也喜欢她伺候。不过是老爷赞了玲珑几句,第二日,夫人便寻了个理由杖责了她。没多久就被拉出去配了小厮,日子过的很是艰难,一双手也废了,根本不能再做活儿。” 芬儿想想便觉得心寒。 再想到翠儿的结局,不禁悲从心来:“姑娘,我想,我想去看看翠儿。” 阿离笑望着她:“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放心,翠儿虽然对我无义,我却不能无情。” 郑离招招手,叫芬儿弯腰,自己附在其耳边低声数语。 芬儿为难:“要是被人发现......” “所以咱们才要将三姑娘一并拉着呀!”郑离眨眨眼睛,眸子里尽是狡黠。 ***** ps:每天不断刷新网页,就希望点击率忽然蹭蹭蹭的往上蹿啊~~ 18、出卖 月斜楼上已近五更,岳府上下连鸦雀也懒怠叫唤,乖溜溜窝在笼子里养精蓄锐。 那些守夜的婆子此时也有些倦怠。 说此刻是青黄不接也差不离,做白日工的还在酣眠,晚上巡夜的也都筋疲力尽,逮着个角落谁还不去歇歇脚小憩片刻? 所以说,整个岳家在这个时辰便是最安静,也是防备最松弛的时候。 岳三娘瑟缩着身子,她只穿了一件单衣,手里甚至不敢提着灯笼,就把那年进京,舅母送自己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擎在手心儿里,算作照明。 “姑娘,咱们真去啊?” 岳三娘的丫鬟淑芳战战兢兢跟在她主子身后,一双小脚在原地来回挪腾,小脸儿苍白,很是恐惧的样子。 “没用的东西,才在房里谁信誓旦旦说要护我周全的?” 岳三娘没好气的瞪着淑芳。 虽然她自己也怕的紧,可在丫鬟面前,岳三娘可不愿意落了下乘。 “你机灵些,别叫那姓郑的丫头看咱们主仆的笑话!” 淑芳讪讪的点头:“姑娘放心,我立即就把这怯场的毛病改了。可你瞧,这都五更天了,怕郑小娘子爽约,到底是把咱们给骗了吧!” 树丛背后传来一阵闷笑,声音虽然不清脆,但少女的音色清晰可辨。 岳三娘主仆俩汗毛竖起,打了个小哆嗦,确实被这夜色中的笑声给吓了一跳。 郑离只穿一袭白衫,鸦翅一般墨黑色的长发垂肩,长长的刘海儿遮住了一双精明警惕的眼睛,手中提着一盏白皮纸灯笼从树丛后闪身而出,一身装扮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三姐姐早来了?”郑离单手一扶刘海儿,露出水汪汪的一对儿大眼睛。 岳三娘使劲儿压着怒火,压了半天,也没按捺住,破口便骂:“要死了,三更半夜你装神弄鬼,也不怕被祖父知道,逐你出岳府大门!” 郑离捂着嘴偷笑:“三姐姐这样聪明,绝不会猜不出我的用意。”她旋了半圈儿身子,低声道:“我和姐姐要去做的可不是光彩的事,为防半路上叫人发现,索性做这样装束。寻常人见了咱们,躲还来不及,哪里就有胆子上前盘问?” 岳三娘细细琢磨了郑离的话,虽然荒诞可笑,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岳三娘笑骂一声:“怪不得你有恃无恐来找我,原来也是个促狭鬼。”她说着,也将自己的束发散开,学着郑离的装扮,弄了个长发飘飘“鬼仙子”的模样。 彼时夜风吹过,呜咽声更添几分森森然。 淑芳和紧跟着郑离的芬儿打了个哆嗦,相视露出苦笑。这俩姑娘还真敢胡闹,万一被巡夜的婆子叫嚷了出来,明儿一早岳家肯定人心惶惶。可该劝的她们俩也都说尽了,为今只有巴望着这一遭形成顺顺利利,没有节外生枝才好。 ...... 原来二夫人陷害郑离不成,最先迁怒翠儿,将那丫头关在了府中一处偏僻无人的院落。水米不给,只派了两个年轻力健的婆子去看管。 此刻距翠儿被关已经是第二日,水米不沾,就算是个汉子也要掂量掂量,何况是个从没吃过什么大苦头的小丫鬟。 加上两个婆子不时打骂,尖酸刻薄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翠儿几度萌生求死的念头。错过才知自己多傻,芬儿每每劝自己不要和二夫人的院子走的太近,她还只当芬儿想使坏。现在想来,自己最可笑。 肚子咕噜噜乱响,翠儿又饥又渴,别说五谷粗粮,就是眼前有只耗子,她也能生吞了进去。 郑离和岳三娘推门打灯笼往里探看的时候,就见翠儿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墙角结网的蜘蛛。 “姑,姑娘!”翠儿又惊又喜,忘情之下往前冲,紧束她两手的绳索在惯性之下瞬间蹭破了她手背上的一层油皮儿。 翠儿虚弱的往地下一跪,头不要命似的往下砸:“姑娘宽宥,翠儿知道犯了大错,还请姑娘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救救翠儿吧!” 阿离虚扶一把,和芬儿合力将翠儿安置在墙角的草窠里。 她借着幽微的灯火环视一圈儿,柴房似的小屋子简陋至极,因为长久无人居住,所以充满了浓郁的霉味。这些霉菌滋生,很容易产生霉变,严重些,就会叫人不断出现幻象,分不清现实和虚无。 单看翠儿的精神头,郑离就能断定,对方已经出现了霉变之后中毒的症状。 芬儿带来的几块糕点瞬间被翠儿风卷残云的消灭掉,岳三娘用帕子捂着口鼻,嫌弃道:“大伯母怎么派了这样一个丫头给郑妹妹使唤?不但不忠心,且一点规矩没有,好不粗俗!” 嘴巴塞的满满登登的翠儿顿时僵硬下了动作,泪珠子噼里啪啦从眼眶里往下淌。 “翠儿知道对不住姑娘,可,可我并非诚心想要害姑娘,那日我醒来,二夫人就叫徐妈妈押着我去说话。我本嘴笨不会讲,但二夫人上来就叫院中婆子打了奴婢十个耳刮子,还威胁翠儿,若我不肯把脏水往姑娘身上泼,就叫我们一家子跟着陪葬。” 芬儿在一旁恨得直跺脚:“姑娘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就算二夫人使坏要陷害咱们姑娘,你大可以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 翠儿面色又是惭愧,又是恐惧。 岳三娘冷笑一声:“只怕威胁还在其次,二夫人的手段不外乎那几个招数,一定许诺了你事后一笔大大的赏金,你见钱眼开,才昧着良心出来了主子。” 翠儿匍匐在地,羞臊的不能言语,只知道哭泣。 此时天际已经开始微微泛白,芬儿和淑芳都劝各家姑娘快些离开。郑离似笑非笑看着岳三娘,岳三娘皱皱眉头,从袖口中掏出个精致的青花小瓷瓶子,拇指大小,不知内中装了什么好东西。 瓶子缓缓被递到翠儿眼前。 翠儿吓得连连往后缩,视那瓷瓶为洪水猛兽,大约是想明白了什么,翠儿频频求饶:“两位姑娘,奴婢已经知错,再也不敢坑害主子,求姑娘给奴婢一条生路。” 阿离轻轻安抚着翠儿:“你想偏了,虽然出了这档子事儿,可我心里不会怪你,只是......” 郑离接过岳三娘手里的瓷瓶,并将其塞进翠儿手心中:“为表忠心,你得帮我们做一件事。” 郑离附在翠儿耳畔呢喃数语,翠儿先是一惊,旋即露出胆怯之色,可待听完之后,又满脸的毅然。 站在一侧的岳三娘虽然好奇郑离怎么劝降了那丫头,可好面子的她可不会亲自开口过问。岳三娘永远是岳三娘,岳家的嫡孙女,整个青州最尊贵的女儿,她有她的骄傲,要不是一心为母亲扳倒小岳氏,岳三娘根本自贬身价,半夜出来跟郑离胡闹,装神弄鬼。 两个女孩子,一个生来就是天之骄女,一个生来就带着坎坷命运。 在这样一个即将到来的黎明前,竟意外和谐的握手成了伙伴。 ...... 次日清晨,岳家偏院儿里便闹腾开了,翠儿捂着肚子大喊大叫,要不是有铁链子拴着脚踝,她非在地上打滚儿不可。 看守的婆子初时根本没在意,但见翠儿开始大口大口往外吐黄水儿后,才感觉不妙,紧忙去找徐妈妈。 岳家的晦气事一桩连这一桩,若再死个丫头在家,那可真叫人窝火。 小岳氏立即叫徐妈妈将翠儿扔出府外自生自灭,倒是徐妈妈诡计多端。 “左右那丫头也是死路一条,夫人何不做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什么意思?” “夫人大可以对老爷说是郑小娘子下的毒,目的只为杀人灭口。左右那郑小娘子身上背的人命案也不止一件,加上这个又能何妨?” 小岳氏果然眼前一亮,冲着徐妈妈笑骂道:“亏你想的出来这主意,我瞧不错,就按照你说的去吩咐翠儿。” 徐妈妈涎着脸往前站了站,腰身躬的更深:“夫人......要翠儿拿命去一搏,只怕出的银子少了,她不肯!” “哼!”小岳氏叫徐妈妈从钱匣子里拿了四个五十两的银元宝:“你告诉翠儿,只要肯乖乖的应了,她家男女老少,但凡能喘气儿的,都可进府来做工,我绝不亏待。我记得她哥哥年下也快三十了,还没个正经的差事,等这次三爷进京选馆,就叫她哥哥做长随。” 徐妈妈奉承道:“要不怎么说,咱们家就属夫人最慈悲呢!奴婢代翠儿现在这儿谢夫人了。” 徐妈妈兴冲冲出了妙舞堂,二百两银子抵达翠儿手中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个银元宝。翠儿含着眼泪应下,并恳请徐妈妈将这银子转交给自己的父母。 徐妈妈怜惜的看着面黄肌瘦的翠儿:“二夫人也是无奈之举,不然哪里舍得你冒这样的险?说来说去,都是咱们的命不好,徐妈妈盼着你来世投胎个好人家,也不枉费二夫人一番良苦用心。” 翠儿闻听这话时,险些没将胆汁吐出来。 自己贪财不假,可终归到底是二夫人、徐妈妈两个害苦了自己。现在假惺惺就想用五十两银子买自己的命,亏她们想到出来! 翠儿心中发狠。 既然她们无情,也别怪自己无义。 19 、造化(求推荐) 护卫重云将自己及几个兄弟听到见到的一一告诉给了彭晏,彭晏不觉哈哈大笑。 “老爷必是笑那位二夫人‘用心良苦’?”师爷笑眯眯的跟着凑趣。 彭晏却道:“何必笑那样目光浅薄的妇人?我是慨叹微之有个好女儿啊!你听听,小小年纪,在受辱之后能立即做出回应。先不说她这仇报能不能得报,只说郑离敢联合岳家三小姐出手,就值得老夫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彩’!皇后娘娘身边正缺这样一个精明细心的孩子,原本老夫还有几分担忧,现在看来,阿离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师爷内心不安:“可是老爷,万一娘娘嫌弃郑小娘子的出身?” “哎!你多虑了,皇后娘娘并不是那样的人,只要能为所用,娘娘从不计较那些面子上的文章。为今要紧的是先帮岳云那老匹夫把这案子结了。如此我才好带郑离进长安。” 师爷比划了个手势:“老爷可是要我们亲自出手?” 师爷的提议是最快捷而且实际的,然,就在彭晏开口前,他又忽然止住往下续接的话。 “不,咱们就耐心看看郑离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彭晏捻须微笑:“若她真能走出眼前困境,我对将来咱们成事也就多了几分成算。” 师爷忙道:“可是大人,皇后娘娘那里一道一道的懿旨催着咱们呢!万一惹得皇后娘娘凤颜大怒......大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彭晏笑着缓缓摇头:“你不了解咱们娘娘,娘娘胸怀宽广,平易近人,一万个男子加起来也不及娘娘聪敏。说句不客气的,万岁爷要不会把权利放与娘娘,只怕朝堂早有异象。要知道,皇室的宗亲子孙并不在少数,太祖皇帝的儿子就有十七个,到了万岁爷这儿,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就两个。皇后娘娘常担忧,宗亲们的子嗣丰厚,又年轻力壮,对皇上和太子而言......并非好事。” 师爷忙道:“太子性情温良,待人礼遇有加,正是守城的明君之相。” 二人说话的时候,侍卫重云等早退了出去,彼时厅中无杂人。彭晏这才低声道:“温良也可以说成是木讷,彬彬有礼也可以说成是缺乏胆识。皇上近些年来摆明了更喜欢武贵妃生育的敬皇子,朝中反对皇后娘娘的人便极尽可能的贬斥太子。在我瞧着,太子的位置也就几年光景。” 师爷大惊,彭晏看了哈哈大笑:“你放心,武贵妃就算再年轻,再能生养,也永远坐不到太后的宝座上。” “这是何种缘故?”师爷不禁好奇。 “哼,没有武贵妃,皇上顶多就是伤感三四日。可要是没了皇后娘娘,朝堂必定生乱,西夷必定全势偷袭。” 徐师爷恍然,想明白后又难免替皇后感到不值:“皇上这样做怎么不叫人心寒?” “你也不用杞人忧天,别看武贵妃现在得意,老夫与你打赌,笑到最后的只能是咱们娘娘。”彭晏道:“未雨绸缪,你亲自去请郑小娘子来叙话。”师爷领命而去。 且说房氏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将院子归置的井井有条,这次得公公的允诺,岳临诗夫妻俩也算是苦尽甘来。因东西实在不少,二十多位丫鬟婆子穿梭其中,有个面生的小丫头进了偏院也无人察觉。 阿离和萱姑姑两个迎面坐着,一人手里牵针,一个引线,正给小郑译做着夏季单布褂子。芬儿蹑手蹑脚走了进来,附在阿离耳畔悄声低语数句,萱姑姑便跟着皱眉头,心里微怏。 再见郑离连招呼也不和自己说一声,萱姑姑更加气闷。 那主仆俩才一出房间,萱姑姑就将手里尚未完成的小褂子“啪”的摔在**。 乳娘抱着小郑译,冷眼瞧了瞧萱姑姑:“姑姑这是怎么了?没的拿少爷的褂子撒气做什么?这知道的是你手滑,失了分寸,不知道的......哼,还当你真心恼了咱们姑娘呢!” 萱姑姑破口道:“哪一个才是你的姑娘?不过给了你几口残羹,你便当菩萨似的供着。别忘了,当初买你进府,给你一口饭吃的是谁?还不是咱们夫人!” 奶娘早忍了萱姑姑多时,一样是奴才,谁还比谁尊贵了不成? “呦,姐姐这话可够呛人的!我是夫人买的不假,可要是没姑娘,咱们这些人还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呢!姐姐给我脸子瞧,我是不好说什么,谁叫我心甘情愿给郑家当奴才呢?可姐姐也别忘了,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争什么老大老二?不论大小都是姑娘和少爷的奴才。我是没把萱姐姐当外人,才有这样的话。若换了旁的,谁还理会她的生死呢!” 奶娘说完,也不等萱姑姑作何反应,起身抱了熟睡中的郑译进了内间屋,空留下一个萱姑姑哑口无言。 ...... 彭晏住的是岳府前院最大的一处轩馆,名字唤作青草堂,因整个院落种植了许多西域奇草紫珑而得名。 这种草白日看着青嫩,夜晚却忽然呈现亮紫色,一年四季只在春夏生长,虽然无花,却散发着一种浓郁的安神香,可使人平静焦躁,修身养性。晚秋时便会打子儿,结出一颗一颗芝麻大的小红豆,用来泡酒能医治惊悸之痛。 可惜紫珑名贵且难以移植,对中原气候很不适应。 岳家这一大片紫珑,可堪称是耗费巨资打造,自然,青草堂也只为接待府中的贵宾。上一任在此落榻的还是岳云的同门师兄,今翰林院掌院乔景峰。 芬儿在岳家的日子不算短,但来青草堂却是头一遭。各处惊心骇目的景致让人目不暇接,草香弥漫,芬儿兴奋的在郑离耳边偷偷道: “这位彭先生肯定来历不同寻常,否则老爷怎么肯把青草堂挪出来与他们住?” 芬儿远远就见台阶上站着几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忙冲阿里挤眉弄眼:“姑娘瞧见那几个丫鬟没?在咱们岳家,她几个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连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呢!” 郑离顺着芬儿揶揄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几个少女,只从侧面瞧便已经觉得心惊不已。或是妖娆妩媚,或是清纯娇俏,或是稳重端庄......这几个女孩子,单拿出来哪一个,也不逊色于岳家的诸位小姐。 大约猜中了岳云的用意,此时再看青草堂中的景致,便觉得少了风雅,多了些市侩。 郑离和芬儿噤口不言,不多时便被请进内堂,恰逢彭晏才与重云说完话,一见阿离便笑道:“好孩子,快来这儿坐。” 郑离待行了大礼,才捡了末位的一张四出头的官帽椅坐了。刚才在门口多瞧了几眼的少女立即端上香茗,彭晏便笑:“尝尝,这可不是岳府的东西,是今年才进贡的雀舌,最上等的湄潭翠芽。老夫总共只得了一包,从南带到北,今日是借了阿离的福气,冲了第二回。” 郑离虽然不懂茶道,但是这湄潭翠芽实在清香扑鼻,一根根隐毫稀见,色泽翠绿,栗香浓郁且伴有新鲜的花香。 彭晏留心郑离品茶的动作,不禁有些失望:“阿离,你父亲从没交你品茶之妙?” 阿离动作一顿,不知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便只好硬着头皮勉强笑道:“过去倒是瞧过父亲和我们太太品茶论道,阿离愚钝,听的不是十分明白。” “微之糊涂!”彭晏大不赞同,“他自己就受出身的毒害,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也罢,好歹你年纪不大,从此时开始学也不算晚。” 彭晏面色和蔼:“老夫瞧得出,你是个聪明孩子,和你父亲当年一样惹人喜欢。只可惜他英年早逝,没福气看到阿离你的造化。” 郑离心下一紧,又是这个词。 彭先生频频伸出鱼饵,可究竟图自己身上什么呢? “先生赎阿离愚钝,并不知这造化是什么!” “哎,说起来,当年你父亲远赴长安赶考时颇得皇上和皇后的青睐。两位圣人也有心栽培于你,只可惜微之去的早,万岁爷听说此事后感伤不已。老夫有心将你举荐到皇后娘娘身边做事,也算是全了你父亲当年未了的心愿吧!” 彭晏正色:“皇后娘娘如今垂帘听政,身边正缺可心的人。老夫在娘娘面前还有几分薄面,若开口相求,八成会准。” ** ps:296个收藏,再来一点,再来一点,小荷今晚就加更呦!求各种票票,推荐票,pk票,评价票吼吼! 20、门锁(二更) 一入宫门深似海! 郑离这段日子虽然惴惴不安的活着,但进宫一事是想都不曾想过。 彭先生的目的已经清晰明了,唯独她弄不懂的是,对方大费周章,难道真的仅仅因为自己是郑微之的女儿? 她倒也不是自己贬低自己,但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先别管相貌上出众不出众,单看连骨架子都没长结实,彭先生也犯不着叫自己进宫去帮他争宠。何况,进宫的女人,就如同进了角斗场,自古以来就是九死一生,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更明白怎样活才对得起自己。 阿离淡笑:“世孙女打小没见过什么大的阵仗,只怕要辜负彭先生一番好心,若我在宫中招惹了贵人,自己受责罚尚且是小事,就怕还牵连了彭先生。所以说......还是不进宫的为好。况且,如今岳爷爷待我和弟弟阿译俨然亲生孙子孙女,我二人无以为报,只有衔环结草,在岳家以尽孝心。” 彭晏见郑离年纪小小,说话却滴水不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自己这个人选选的极好。 皇后并非一般寻常女子,皇上身体鼎盛那些年,谁也不敢插手**,可眼下得了准消息,千秋鼎盛之期已过,万岁爷夜夜惊悸,需靠浓浓的安神汤方好安眠。朝中新贵均是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娘娘在前朝的影响力也越发强大。 彭晏选择这个时候给皇后送人,最大的目的其实并不在自己,而是希望给娘娘架上一条得力的臂膀。 武贵妃漂亮是漂亮,但眼界太浅,只想着**争宠。 他的主子,一心只在前朝。 彭晏作势一叹:“你既然说到孝心,有件事老夫一定要说给你听。自古以来生恩大于养恩,何况你父亲养你十余年,也是掌上明珠一般。他的大仇你不能不报!” “彭先生说的阿离有些糊涂,父亲的大仇......莫非您是说那些江湖强盗?可岳爷爷说,朝廷早下令就绞杀了那伙人!” 彭晏冷笑:“不过几个替死鬼,只怕他们最后替谁而死都没闹明白!朝廷为掩人耳目,自然不会叫人深究。可老夫知道,微之的死并不简单。” 郑离暗中叹气,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出这具真身的父亲死得有些蹊跷。心甘情愿寄居在岳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岳家能遮挡住外面的风雨,至少等到自己有能力掌控命运。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阿离屈膝蹲下半截身子:“还望彭先生为郑离指点迷津,以报父亲在天之灵。” 彭晏抢身上前,结结实实扶起了郑离:“好孩子,你能明白老夫良苦用心就叫。当今天下能为你父亲申冤昭雪的,除了皇后娘娘再无旁人!老夫愿以举荐人的身份为你写一份奏折,他日进宫,你便以女官之姿陪伴皇后左右。孩子......你父亲亡故,家中又无长辈关照。将来就算岳大人有心抬举你,也要想想岳家这些金尊玉贵的女孩儿们,挑拣来挑拣去,最后剩下的才轮到你。再差一些,为了联合某些勋贵世家,将你作为礼物送出去也并非全然不能。” 阿离脸色苍白,“世孙女身份卑微,只要岳家不薄待弟弟阿译,将来如何......将来再说吧!” 郑离越是乖巧,彭晏越是心疼。 想微之当年,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文采斐然,何等的气宇轩昂,结果却落得个身首异处,死的不明不白。 彭晏已经多方打听到,郑家长子在国子监中并不出众,性情也多随了其母,冲动却又懦弱。小儿子郑译还是个婴儿,也不堪当重任,庶女郑离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彭晏相信,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唤起皇后娘娘对微之的怜惜之情。 爱屋及乌,郑离才好在宫中站稳脚跟。 彭晏并不心急,只叫郑离回去细细斟酌,待明天傍晚再答复他即可。 主仆俩一出青草堂,芬儿避开来往的婆子丫鬟,迫不及待的追问:“姑娘别不是真打算进宫吧?” 阿离苦笑,站在无人经过的小甬道上眺望前方,口中怅然道:“傻丫头,你还听不出来?如今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且看彭先生胜券在握的模样,大约岳家这桩命案破了,我便要跟着彭先生启程进京罢!” 芬儿闻听此话,顿生失落。 她的爹娘都在岳家,是土生土长的家生子,从曾祖父那辈人开始就给岳家卖命。芬儿那些姑姑姨妈兜来转去,还是嫁给了岳家的奴才,儿女们也依旧是个奴才秧子。 芬儿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大约和她们一样,直到跟了郑姑娘,芬儿才敢奢想一下自己的前程。 也许有一天,自己借着姑娘的光儿,也成就一桩好姻缘呢? 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芬儿便常常羞红了脸不肯再提及。可今日,乍听彭先生的话,芬儿产生了一种慌乱不安的感觉。 郑姑娘进宫为官,丢下自己在岳家,就凭二夫人现在对她们主仆俩的恨,芬儿断定自己绝没什么好下场。 芬儿一路惶恐的跟着郑离回了房氏的院子,晚间休息,二人都辗转反侧,无人好眠。 天将至三更的时候,郑离才起了点睡意,忽然前院房氏的院子响起嘈杂的说话声。 郑离披衣起身,芬儿擎着一盏烛台替她引路,二人走到房门前,守夜的婆子已经敲了房门。 “郑姑娘,前院出了点岔子,大奶奶怕姑娘睡的不安心,就叫老奴几个在这儿守着。郑姑娘只管安心大胆的休息,不碍事!” 芬儿收到郑离的眼色,点点头,将房门开启了一条小缝儿往外探头。 远处天空一片通红,那是前院灯烛通明被生生被照出来的。且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更有狗吠不断。 “大奶奶院子里从不养猫啊狗啊的,那里来的犬吠?” 婆子缩缩脖子,嘿嘿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可不是用来看家护院的杂毛狗,是老爷每年秋季专门去狩猎时的好犬。晚间不知怎么的,老爷忽然说丢了件要紧的东西,叫外院大丫鬟秋歌领着人进后宅逐个院子查。” 芬儿不解的看着郑离:“老爷的东西,丢了也该在外院找啊?” 郑离心思一动,忙推来门缝问那婆子:“是单只找大奶奶这儿,还是余下各处都寻?” 婆子笑了:“自然都找,听说大丫头锦霞已经带了人亲自往二夫人的妙舞堂去了呢!” 郑离顾不得月夜寒冷,只披着那件单衣出了闺房直奔小院角门。芬儿和婆子不解其意,忙提着灯笼追来。 阿离凭记忆来到那张破败的漆黑色小门前。 不出郑离所料,那把精铁所制的链子并四开锁统统消失了踪影。 漆黑小门旧斑剥落,却没有强拆的迹象。 婆子讶然:“奇了,这锁头怎么还凭空不见了?熄灯前巡夜的时候,我还亲自瞧过,这小门锁的紧紧的!” “这扇门通往什么地方?”阿离问道。 “嗯......”婆子思忖片刻,“出了这扇小门一直往东走,就是大夫人现在所居的佛堂。” ** ps:326个收藏,继续加油,今天的二更送上,感谢enigmayanxi的平安符,55555,上次还是子夜打赏的,说打赏榜上空荡荡的太凄惨了,所以给小荷填满了。这也是对小荷的一种肯定吧,成绩不是很理想,但终究还要用心码字,自己给自己加油,再次感谢支持小荷的读者们~~ 21、放血 这一晚本就不平静的岳家又添新风波。小佛堂里专心礼佛的大夫人忽然毫无先兆的昏倒在地,四肢频繁抽搐,模样是奄奄一息。 徐太医过府来瞧,只对岳云直摇头。 岳云不禁心凉了半截,从来温文儒雅的他一夜间老了十岁不止。二奶奶领着儿子女儿在小佛堂里给大夫人侍疾,屋子里虽然未有一嗓子哭闹,但低沉的气氛让所有人魂不守舍。 各院才折腾完搜检,又匆匆赶来探望大夫人。其中小岳氏来的最晚,满头青丝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簇簇新的袍子连一个褶儿都不见,脖子上那串圆满硕大的珍珠项链尤为引人夺目。 那项链是小岳氏不久前过寿时,岳云送的礼物。据说还是上官家族一位姑太太的陪嫁之物,十分名贵,辗转就到了岳云手中。 众人都知,大夫人有一串个头相仿,但成色不及它的项链,原本也十分喜爱,后得知岳云的行为,便转送给了嫡亲儿媳。小岳氏每每戴着这串项链,总有打擂台的意思在其中。 换作平时也就罢了,可今日,大夫人尚在榻上生死未卜,小岳氏却还有兴致打扮,不禁激怒了岳云。 岳云不由分说,叫人强摘了小岳氏脖子上的项链,直接扔进了窗户外面的秋叶湖。 郑离从始至终看了个全场,虽然乖觉的不出一声,就站在房氏身后,但心里却飞速运转着。 她才在角门处发现门锁的蹊跷,怎么转眼间,佛堂里的大夫人就人事不省。 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郑离怎么也不会相信。 她缓缓看向屋子里围绕的人,将这些人的喜怒哀乐一一收进眼底。 大伯母谨慎胆小,而且眼看就要翻身做主,出去自立门户当个少奶奶,没有必要拿前程说笑。二奶奶更不会,大夫人在一天,她就有资本和小岳氏斗,不会傻得自毁长城。 那就是小岳氏? 郑离有些迟疑,小岳氏要是想谋害大夫人,这些年大把大把的机会,为何今日才发作?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恐怕她的嫌疑也该排除。 莫非和谋害壁画的是同一个凶手? 大夫人这一病,着实吓坏了不少人。头一个当属岳家二奶奶,大夫人是她亲婆婆,换句话说,没有大夫人在背后撑腰,二奶奶能不能斗过小岳氏还个未知数。 好在二奶奶虽然伤心,但大家闺秀出身惯有的稳重倒也没叫她失了分寸,章法有度的安排着大夫人的侍疾事宜。 房氏身为长媳责无旁贷,二人亲手侍奉羹汤药盏,更衣洗漱,把昏迷中的大夫人料理的干干净净,叫岳云也高看了她二人一眼。 余下诸多孙子孙女们,也有真心难过的,也有冷眼偷笑的,更有巴不得大夫人早登极乐,撒手人寰...... 岳五娘更是恨不得老天爷开心,赶紧收了大夫人去,他们三房才好鲤鱼翻身;与之相反,岳三娘哭的泪人儿一般,任凭谁拉谁劝也不肯离开大夫人所居的佛堂半步。 往日在人前总是八面玲珑的二奶奶,如今一面要盯着大夫人的动静,一面又要担心女儿哭坏了眼睛,正是左右为难。 房氏看在心里,便悄悄拉了郑离在侧:“你去劝劝三姑娘,虽然大夫人的病人人都急,可也别把她自己的一双眼睛沤坏了” 岳家二奶奶留心听到长嫂这样说,忙投来感激的目光:“大嫂......” 房氏心领神会,挽住二奶奶的手:“咱们妯娌俩哪里来哪些讲究?当下要紧的是婆婆的身体,需知道本朝的祖制,民间百姓倒也罢了,生活所迫,何尝就哪些讲究?唯独在朝为官的,家中父母亡逝,需丁忧二十七个月。” 房氏见二奶奶神情忽然肃然,讪讪一笑:“自然,弟妹是世家出身,这些门道比我更清楚明白,我也是班门弄斧罢了。” 二奶奶连连摆手:“嫂子千万别说这样客气的话,我为婆母一事忙的昏天暗地,二爷又不在身边,心里早没了主见。往日得用的心腹婆子们关键时刻也起不了大用处,竟无人能给一句半句警醒的话。倒是大嫂子......事事都肯为我着想!” 房氏是个敏感的性子,郑离瞧得分明,二奶奶这番话里有一半做戏的意味,偏偏大伯母眼圈一红,对二奶奶更加的推心置腹。 阿离心中叹气,转身出了内室往隔壁去看岳三娘。 不过半日的时间,岳三娘一张小脸就蜡黄蜡黄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口晃动的珠翠门帘,任凭她的丫头淑芳等怎么劝说,却始终不讲一句话。 岳三娘这样骇人的模样,把淑芳等吓得六神无主,忽见郑离进门,三四个顿时就将其围堵在了中间。 一个道:“郑姑娘,你快瞧瞧我们姑娘吧,凭我们怎么问也不开口。大伙儿又不敢去烦二奶奶!” 又有人哭求:“奶奶若是知道我们没好生照顾姑娘,非丢了我们去庄子上受苦!” 郑离一笑:“你们姑娘这是心病,不难治,且叫我俩说几句私房话。” 淑芳等有些犹豫不定。 芬儿便推了为首的淑芳往门外走,一面走一面不忘念叨:“好姐姐,你们几个熬的!才大奶奶叫人煮了粳米红枣粥,我悄悄叫人给你们留了些,只怕这会儿还热着呢!” 芬儿一手拉一个,淑芳等也只好半推半就出了房门。 静室安谧,郑离移步上前,轻轻唤了声“三姐姐”。 岳三娘纹丝不动,不但没有反应,脸色还越加的恐怖。 就像...... 就像没了魂儿的人偶娃娃。 不妙! 郑离赶忙抬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扯下一支珠钗,抓住毫无知觉的岳三娘,当机立断将细如蜂刺的针尖扎在了岳三娘的十宣穴上。 “嘶!”岳三娘一痛,总算捡回了一条魂儿,痴痴地看着挤压自己手指的郑离。 血珠顺着掌心往下流淌,不多时就染红了岳三娘的裙袂,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带着微微的腥气。 “好险,三姐姐若是再耽搁些,只怕用放血的法子就不管用了。”郑离用帕子包好了珠花,妥善放在袖口中。“三姐姐别怪我多事,要妹妹瞧,三姐姐别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吧?” 岳三娘惊魂未定,喘了好久才能回应郑离。 “我昨晚上看见什锦了!” 岳三娘唯恐郑离不信,又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我自己也明白,这种话说出来,有一多半的人会不屑。可我眼睛瞧得真切,就是什锦死时穿的那身衣裳,一张脸惨白,与我对视的时候......” 岳三娘捂着脸不敢再回想。 郑离轻抚其肩膀:“我相信三姐姐的话。其实那日在花房我就感到事情蹊跷。壁画畏避什锦如蛇蝎,还专门求了符咒去镇压什锦的亡魂。可听彭先生说,壁画死的时候,头上插的珠钗都是什锦生前的珍藏。” 岳三娘大骇,拉着郑离怎么也不肯松开。 “一定是,一定是什锦不肯罢休,回来找我们报仇的。” 22、分析 岳三娘把郑离当成了救命稻草,一五一十说了昨晚惊见。 原来这些天为给岳临诗、岳临墨道喜的人摩肩接踵,众人为讨好岳云,没少花心思在送礼方面上。岳云见内中有一盆极好的玉石盆景,雕刻的是八仙过海图样,吟诗行侠的吕洞宾、倒骑毛驴的张果老、隐迹修道的曹国舅、振靴踏歌的蓝采和......正各显神通,逞雄镇海,悠然地遨游在万顷碧波之中。 大雍开国太祖皇帝是个小道士出身,打下天下后便在长安修建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道观。公主们眼下也流行带发出家,等享受了几年香火后,便可风风光光还俗出嫁。不但在娘家地位崇高,而且更得皇室的看重。 而今皇后娘娘则崇尚佛教,每逢初一十五,皇后便要将西明寺的主持请进宫讲授佛法。 大夫人好佛善道,与涌泉寺的济慈师傅、玄女观的师太相交深厚,岳云一收到那八仙过海的玉石盆景,立即想到了大夫人。 偏巧岳三娘近来夜间常有梦魇,大夫人最喜欢这个孙女,转手就把盆景送了岳三娘,希望压一压作祟的邪物。 岳三娘连夜过来请安鸣谢,谁知道就在离着小佛堂没多远的地方,猛然抬眼,就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正是早死了的什锦。 岳三娘当时差点没喊出来,等定睛再去瞧,那鬼早没了影子。 她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可一进去就看见几个丫鬟围着昏倒的祖母,岳三娘联想到刚才所见,心中笃定是什锦的冤魂带着满腔怨气来复仇的。 “三姐姐也不想想,大夫人理佛吃斋,那个什锦就算是个冤鬼,也该去寻害她性命的人,犯不着来给大夫人添堵。况且......三姐姐看见的究竟是什么还两说呢!” 岳三娘忙问何故:“郑妹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那日还没到花房时,翠儿也说看见个模模糊糊雪白的影子,除了没分辨清是不是什锦,余下的话和三姐姐所描述几乎一致。”郑离道:“她对壁画下的是死手,而且手段惨残忍无道,令人发指。然而到了大夫人这里却只是用了毒......三姐姐就不觉得奇怪?” 岳三娘立即陷入沉思,她将郑离的话翻来覆去斟酌,良久才忐忑的看着对方:“妹妹的意思是,什锦的目的其实不在祖母身上?” 郑离微微颔首:“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什锦是人是鬼,是生还是死暂且未知,岳家大宅中受害的人越多,咱们得到的信息就越多,抓她一个现形的机会就更大!刚才三姐姐说你和她交面而过,可看清那影子往什么方向而去?” 岳三娘细细回想一遍,却只能摇摇头:“当时吓了我一个半死,回神过来的时候,那鬼影早没了踪迹。现在阿离妹妹这样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祖母住的小佛堂平日鲜少有人来往,我看见那影子的时候,只有三条路可走,往西是妹妹住的跨院,往东便是后花园的白翠亭,我打母亲那里来,便占了第三条路。” 郑离脑海中立即想到自己角门处那把不翼而飞的四开锁。 她身上汗毛乍竖,头皮儿有些发麻。 并不是郑离惧怕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想到自己处境堪危。 要是她没猜错,岳三娘口中的鬼影八成就是从自己院子里的角门全身而退的。四开锁不见踪影,她和芬儿、守夜婆子去验看时,凶手甚至没来得及上锁。 更糟糕的是,自己当时验锁的行为保不准已经落在了凶徒的眼中,以凶徒杀害小厮、壁画的手段,为防止自己走漏风声,会不会将自己设定为下一个被害对象呢? “阿离可是想到了什么?” 郑离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与岳三娘,只好转移话题:“姐姐说其中一条小路通往白翠亭?” “不错!” “过了白翠亭,可不就是......”郑离欲言又止,岳三娘恍然大悟,恨恨道:“是二夫人的妙舞堂。了不得!敢情是她!不行,我要告诉祖父去!” 郑离一把扯住岳三娘的手腕:“姐姐糊涂了,这件事别说只是你一时晃眼看见的,算不得真,就说二夫人的本事,只反咬你一个危言耸听,诬陷之罪,岳爷爷就能因此厌弃了你。” 小岳氏确实有这样的本事,她要没两下子,岳家内宅在这些年也不会一分为二,斗的凶狠。 俩人正悄声密语着,外面淑芳行色匆匆跑了进来。 “姑娘,老爷刚刚叫管家往京城送信,说是吩咐二爷立即回青州给大夫人侍疾。” 岳三娘面如土色:“阿离妹妹,你听听!真是不想什么偏偏就要来什么,我母亲前不久才与我悄悄说,父亲的上峰赏识他,有意提拔他进崇文馆担任要职。万一父亲真被召唤回来......” 岳三娘话音到此,觉得自己有些激动,忙改口解释:“阿离妹妹千万别误会我一番苦心,祖母病了,我比任何人都心焦,却也不愿意交父亲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我自己人小言轻,此刻便是急死了,也是枉然。” 夏夜将至,本是清爽舒心的当下,闻听岳三娘短短数句轻语,却只叫人说不出的抑郁。 郑离淡淡一笑:“三姐姐宽心,我想岳爷爷叫人往京中送信,必定有深思熟虑。姐姐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先看看大夫人的病情。归根结底,只要大夫人平平安安,姐姐担心的事情便都可一一消散。” 当下,岳三娘越听越觉得郑离说话在情在理,对这个郑家小妹更是大为改观,只觉得比至亲的兄妹们还要贴心。 她立即挽了郑离一并去内室,二奶奶看见两个小姑娘这样好,不由得感激房氏用心,妯娌俩空前团结在了一处。 大夫人这一病,岳府的欢庆活动自然告一段落。 岳临诗、岳临墨两兄弟原本要进京的事宜也就此被耽搁下来,向朝廷报了假,与岳家交好的那位徐太医用了几次针,大夫人都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连小岳氏也坐不住了凳子,亲自跑来侍疾。 一晃过了三四日,彭晏前来辞行。他虽说没有按照约定为岳云找到府内的真凶,但岳云也不好指责什么。毕竟彭晏是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奉旨进京,在岳家耽搁的时间久,不但对彭晏没有好处,就连岳云也要跟着吃牵连。 临行前,彭晏又打发人来问郑离的心意。郑离婉言谢绝,实在叫彭晏好生失望。 岳云闻听此消息,不禁露出几日来少有的笑意,更对管家道:“阿离这孩子随了她父亲,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今后多加留意,别叫府里那些下作的奴才欺负了她,告诉众人,郑姑娘如同咱们家嫡出的小姐是一样的。谁敢苛待她,别怪我翻脸无情。” 管家心下骇然,家中嫡出的小姐只三娘子一个,也最得老爷看重,管家身为心腹,早就得知,老爷有意将三娘送进宫预备遴选。 太子爷今年也有十七了,身边虽说有几个良娣,可终究不及太子妃体面。 三姑娘的年岁相当,相貌没的说,身份上更是青州知府的嫡孙女,关键......老爷是皇后娘娘的人,这遴选的胜算就更大些。 现如今听老爷要把郑小娘子当成嫡出的孙女看待,由不得岳管家多心。 **** ps:收藏涨到373啦,亲们给力啊!盼着今晚有望再加更一章!闪身码字去!小黑屋,我来也! 23、夫妻 京城岳临书收到家中急信,一得知母亲重病昏迷不醒,急的连夜去上峰那里告了罪,第二日长安城门一开,岳临书便带着几个亲信快马加鞭往青州而来,期间不过两三日功夫,马竟跑死了数匹。 二奶奶一见丈夫便有了主心骨,先是拉着岳临书好一番哭诉,等夫妻二人缓和情绪,才在管家的恭迎下去见了岳云。 岳云看着相貌与大夫人最为相似的嫡子,心中不免亏欠。 “我也知道,你此番急匆匆回来为你母亲侍疾,怕要丢了很大一个前程。这一点,为父对不住你,只是你母亲平生最惦记的人莫过于你这个儿子,眼瞅着她性命堪忧,我不能不为她着想。” 岳临书少有才学,娶的更是京中世家女子为妻,在岳云眼中,大儿子和小儿子加起来,也不及一个岳临书来的重要。 耽误儿子此番升迁,岳云心中有愧,免不了要帮着周旋。 “不过你且放心,彭晏彭大人恰逢进京面圣,此人非池中之物,少不得要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我在其面前说了不少你的好话,来日你回长安,频频去拜访,与你前程总有助益。” 岳临书面色白净,丝毫看不出三十余岁的年纪,他闻听父亲的话,不由拱手苦笑一声:“父亲为我操劳,儿子不敢不听,只是当下儿子全无别的心思,只想着叫母亲平安无事才好。” 岳云暗暗点头,又叮嘱了一番,才打发他往后宅去。 晚间,三兄弟碰了面,岳临墨不愿意搭理兄长,倒是岳临诗拉着弟弟安慰了几句。 岳临书十分感激:“这些日子偏劳了大哥大嫂,小弟感激不尽。大哥本要进京选馆,可眼下因为母亲的病......” 岳临诗正了脸色,“可见二弟说这话就是见外了。难道母亲不是我的母亲?你能舍弃京中升迁的机会,心甘情愿的回来为母亲侍疾,我这个当大哥又怎么好自私自利?” 岳临书细心的审度了这个庶兄的神情,看不出话中真假,也只好转移话题。 “听闻大嫂收养了郑微之的一对儿女?” 岳临诗颔首微笑:“父亲拿的主意,小的倒不打紧,只那大些的女孩子十分乖巧伶俐,父亲甚是喜欢,如今叫家里当正经小姐一般对待。二弟知道,我和你嫂子一直盼望有个孩子,前些年几个通房小妾都不中用,心也就渐渐死了。又想她们终归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没的耽误了人家的青春,陆陆续续也都散了。眼下忽然有个聪明漂亮的女儿,你大嫂的心境也开朗了许多。” 岳临诗这样几句话,全然推翻了岳临书原本的劝说。 晚间回至自己的小院,岳临书不免抱怨妻子,怎么不早把郑家兄妹在府里的光景告诉他,使的他险些在大哥面前讨了不自在。 二奶奶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乐姨娘卸妆,听见丈夫的抱怨,头也不回道:“芝麻大点的事儿,也值得你训斥我两句?敢情京城里老爷做久了,连自己怎么发迹起来也忘了。” 岳临书忙笑着上前,接过乐姨娘手中的象牙梳子,从铜镜中看妻子:“数月不见,你这脾气可半点没变。我也不过就是随便说两句,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二奶奶余怒未消反更盛,一把夺过丈夫手中的梳子往旁边的首饰匣子里摔去,怒色道:“我怎么敢当‘夫人’二字,这些年外人都当我日子过的光鲜,丈夫为官,儿女又争气,可谁想过这一辈子寡妇生活?你早早答应我,一定给我挣个诰命回来,也叫我凤冠霞帔的在青州城里走一遭。可你瞧瞧......” 二奶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小岳氏凭什么对我趾高气昂,还不是公公给她请了个诰命?” 被晾在一侧的乐姨娘大气不敢出,岳临书面色尴尬,赶紧挥手命其出去。 “我心知对不起你,可你不是不清楚。”岳临书道:“太子司议郎这官职听着体面,但却不知,我这些年连太子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每月的俸禄还不够自己开销,倒要叫家里与母亲贴补。” 二奶奶忙擦了泪水:“那你怎么还敢回家来?虽然说婆婆情况不好,但我全心全意伺候,未必不能叫婆婆病愈。你眼下要紧的是怎么进了崇文馆。” 岳临书拦住妻子瘦弱的肩膀:“正因为我有心进崇文馆,此刻才不能会报假回青州。” 见二奶奶狐疑的打量自己,岳临诗笑道:“此次升迁并非一帆风顺,上峰焦大人虽属意于我,但左丞相一直想把他的女婿安插进崇文馆,太子自己又偏向太傅大人的弟弟,两虎相争,我此时插进去,不但得罪了两方,还处处不讨好。” 二奶奶是世家女,心境开阔不比那些小家碧玉。 丈夫一说明缘由,她便领会了全部:“你的意思是,想要做那得利的渔翁?” 岳临书哈哈大笑:“只要进了崇文馆,我便有信心叫太子重用我。届时别说给你求一个夫人的封号,就是叫咱们女儿进宫为太子妃......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岳二奶奶眼前一亮,立即温柔小心起来:“二爷别是哄我呢吧?” 眼看妻子柔情蜜意,小心翼翼的模样,岳临书不觉心动。 二奶奶虽然三是有余,可保养不赖,又有那句话说的在理:这远的香,近的臭。数月不见妻子,岳临书如何能不想? 他一个翻身就将妻子压在身下,芙蓉帐暖度春宵,耳鬓厮磨至天明...... 他们也不过就是个凡人罢了。 次日早起,二奶奶将丈夫带回来的东西一分为二,明显厚重的那份送了房氏的院子,轻巧的那份就给了三房。 大丫鬟淑晚亲自捧着一方砚台匣子去给见郑离,不想这么早,自家三姑娘却在。 淑晚有些惊讶,她可没料到两位小姐好的一个人似的。自己进来时,三姑娘正和郑小娘子挤在一处说悄悄话呢! 淑晚一面胡乱猜测,一面将二奶奶所送之物呈现给两位姑娘瞧。 岳三娘见多识广,诧异道:“这是京城荣墨斋赫赫有名的稠香墨,等闲的也要三百两银子一方,端看妹妹这一块......”岳三娘摸了摸,又拿在鼻子尖前轻嗅一番,断定是个好东西。 郑离哪里敢收,淑晚便笑:“郑姑娘也太客气了,连老爷都说,您和家里嫡出的小姐是一样的,我们二爷头一回见你,若不拿出点好东西,哪里就好意思呢!” 岳三娘将稠香墨塞给郑离:“你收着,暂且打发了淑晚出去,咱们还有要紧的事情商量呢!” 淑晚眉梢一跳,有心问问三姑娘口中那要紧的事情是什么,可待一想自家三姑娘的脾气与二奶奶有一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淑晚知情知趣的就要告辞,郑离却叫住了她。 “淑晚姐姐留步,我心里有件事很是好奇,还请淑晚姐姐解疑才好!” ******* ps:收藏405,yes!晚上八点还有第二更,大家等小荷呦,么么哒! 24、香炉(400收藏) 屋子里点的是百合香,很是芬芳,淑晚记得二奶奶有一阵子也喜欢这种熏香,家里是常备的,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就被打进了冷宫一般,不但不准自己屋里熏点,就连丫鬟们往日进进出出,谁身上沾染上了百合的香气,二奶奶也要大发雷霆。 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不敢再碰。 刚才她进屋的时候还在犯愁呢,这待会儿回去伺候二奶奶,还要费事换件衣裳才好。 郑离见淑晚瞅着自己案上摆的小香炉出神,便使一眼神给岳三娘。 岳三娘点点头,笑与淑晚道:“郑妹妹不是外人,她既有话要问你,你也别含糊,直说就是。” 淑晚回神呆呆看了岳三娘片刻,才屈膝做应。 郑离笑笑:“淑晚姐姐也不用多心,我只是好奇你与壁画有什么仇怨,我初进府那日,你们俩在花丛中似乎闹的很不愉快?小丫头们尚且不知壁画的死讯,可你身为二奶奶的心腹,不可能没有听说。而今壁画死的不明不白,我闲来无事和三姐姐提及此,正巧问问你解惑。” 淑晚有些不安的瞥了岳三娘:“两位姑娘明鉴,我和壁画是有些口角纷争,但绝不到要其性命的地步。况且......况且那日我不过是为一个好姊妹出出气,赶巧就叫郑姑娘给撞见了。” 岳三娘冷哼:“赶巧?我看你是存心给母亲抹黑!母亲在家里一番好名声,都是叫你们这群刁奴给带累坏的,依着我的意思,也不用再问什么,拿了你去告诉母亲,看母亲怎么收拾!” 郑离听得出岳三娘这是威吓的话,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倒也相得益彰。 看淑晚吓得小脸煞白,郑离便知目的达成了一半。 “淑晚姐姐还不快说!究竟是什么缘故?万一真和你没有瓜葛,来日壁画的死被人疑心到你头上,三姐姐也好为你求情!” 淑晚闷着头,讷讷道:“不是奴婢不肯说,而是不敢讲。奴婢刚才提到的那个好姊妹,其实,其实就是早去了的什锦。” 岳三娘手骤然一紧,将上好的丝绸裙子抓坏了好几道金线。 “什锦姐姐大我三岁,一个庄子上长大的,小时候常在一处玩。奴婢才进府时,什锦姐姐已经在大爷院子里站稳了脚跟,时常送我些好吃的好用的。奴婢是个知恩图报的,什锦姐姐死后,我哭了整一宿,又怕二奶奶生气,就不敢叫人知道。可我心里恨壁画对什锦姐姐使坏,我,我便寻了机会就找她的不自在。左右......” 淑晚不敢再说,只拿眼睛偷瞄岳三娘。 郑离笑着替她往下说:“左右二房和三房早就是水火不容,你就算做的再过火,也只会叫二奶奶觉得你忠心耿耿,不但不会怪罪,反而认定你是个好的?” 淑晚羞得无法言语,更加不敢再偷瞄岳三娘。 此刻,岳三娘早被二人的话语打的心中惊雷阵阵。 家里这一切可怕的凶杀案都是在什锦死后才一一发生,连涌泉寺的济慈师太都和祖母说,岳府阴气太重,恐怕有阴魂作祟。现在想来,莫非自己那晚撞见的其实就是什锦? 岳三娘两脚一缩抬离地面,害怕的微微蜷着身子。 郑离淡淡瞧了她一眼,继而又问淑晚内情。 淑晚见今日若不详实的招了,只怕两位小姑奶奶都不会叫自己活着出院门,她一面恼恨自己多事,非要在二奶奶面前讨这倒霉的差事;一面咒骂郑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想来想去,这件事告诉归告诉,但总要先把自己从里面摘了出去。 淑晚便道:“三爷一直喜欢什锦,三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三爷就时常背地里弄了三奶奶的金银首饰给什锦。壁画眼热,没少在三奶奶面前作践什锦,三奶奶为除心头大患,便怂恿壁画去在岳家传那些风言风语,诋毁什锦的名节。” 岳三娘悄悄冲郑离招招手,小声道:“这个我也有所耳闻,据说什锦死后,二夫人带着徐妈妈去清点她的屋子,首饰匣里好多金银珠翠,有些还是祖父赏的呢!” 郑离似乎有些明白什锦为何会成为整个事件的中心疑点了。 典型的小姐身子丫鬟命。 男人们待她越好,她就越招女人的嫉恨。内宅中的女人们,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况且,什锦招惹的男人还不是一个两个,父子两代同为一个女人反目,其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 郑离打发了淑晚,又叫岳三娘将今日所听之事保密。 “阿离妹妹放心,我可不像五娘似的,芝麻大点的小事都往外讲。”三娘一脸信誓旦旦,又约好晚上一并去瞧大夫人,才领着淑芳等离开。 如今郑离身边只剩下了一个芬儿,房氏曾提出过再把枣儿拨过来与她使,都被阿离婉言谢绝。芬儿一时间骤然成长了不少,屋里屋外,她俨然第一大丫头。 这会儿她才送了岳三娘回来,就看见姑娘端详着小香炉左瞧右瞧。 芬儿“扑哧”一笑:“外面两个小丫头觑着翠儿的位置没人顶,都心思活跃着呢,这不,为了巴结姑娘,特意给你熏点上了这百合香。姑娘别说,倒还真是有些清香的味道,虽然不比大奶奶房里的浓梅香,却很配姑娘的人品。” 芬儿上前斟了一盅茶,郑离腾手接过,问道:“刚才我瞧淑晚盯着这香炉的眼神有些奇怪,你找个时间去打听打听,二房平日点的是什么香!” 芬儿不假思索道:“这倒也不用去打听,姑娘若问它,我却是知道些的。咱们家每年都有从宫中赏赐下来的甘松香,老爷自己不用,都给了大夫人。可大夫人专心礼佛,小佛堂通常只点一种旃檀枷罗香,那些赏赐便悉数给了二奶奶。二夫人因为这件事不知和老爷闹过几回,可一次没得手。渐渐地,咱们也都知道,大夫人虽然不理世事,但没人敢不尊敬。” 郑离暗笑自己多心,便将此事作罢扔在一旁。时值正午,大家吃过了午饭便一一散去,天气渐渐炎热,小丫鬟们见大奶奶和二奶奶都在小佛堂侍疾,宅子里无人镇守,便三三两两躲了起来偷懒。 郑离估算着时间,将近未时一刻,她才起身和芬儿提着食盒往偏院来。 ****** ps:438个收藏,哈哈,稳步攀升中,大家给了小荷写作的信心呢!二更送上, 25、惊风 她主仆二人专挑偏僻的小径走,一路上但见远远处有人影,她们便急忙回避。好在偏院少有人往来,这一路倒也不惊险。 待到立定在一扇油桐色的小门前,芬儿才将食盒交给郑离,见姑娘微微颔首,便抬手去叩门。 不多时,一个老迈的婆子将门开启一道小缝,门吱呀呀发出刺耳的响声,婆子眯着眼,见是她主仆俩,警惕的探出头左右张望一番,总无人在周围逗留,她才小心翼翼地侧身让她二人进来。 “多谢妈妈网开一面。”芬儿笑着将预备好的碎银子塞进婆子手中,婆子板着脸,看也不看,只冷冰冰让她二人快些,免得叫外面发现,自己则像幽灵般,再次悄无声息的隐身进了隔壁的屋子。 ...... 被关押许久的翠儿看着摆满地面的食物,眼神怔怔。 有她爱吃的蒸饼,酱肉,红薯饼,香妃酥......翠儿不禁哽咽:“我那样陷害姑娘,现在想想,连畜生也不如。” 郑离捡了一张尚带余温的红薯饼给她:“悔恨的话等将来再讲也不迟,眼下先怎么度过这要紧的难关。我这两日琢磨,你被发配到这此不闻不问,多半是因为二夫人无暇顾及,可万一等到她腾出功夫来收拾,你的下场只怕比任何人都惨。” 翠儿赶忙放下手里的食物:“姑娘那日和三姑娘嘱咐我的话,翠儿一时也不敢忘,可老爷总不叫人来传唤我,我就是想要翻供,却也没机会。” 郑离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眼下不叫你,总有重新传你的一天。我先问你几句话,你不准隐瞒,老老实实告诉了我。” 翠儿忙不迭点头。 “那日你我三人一起去花房,虽然分开两路走,但花房就那么大的地方,总不至于失去了你的踪影!偏芬儿如何喊你,都不见你的人影,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翠儿听闻此话,开始支支吾吾有些躲闪。 郑离冷笑着起身,“你不便说,我也不用没趣儿的再追问。只是将来二夫人怎么作践你,阿弥陀佛,你千万别再侥幸我回去搭救。” 郑离转身就走,翠儿猛然往前一扑,抱住郑离的腿不肯撒手。 她身后的锁链哐啷啷发出一阵阵闷响,连日被铁链拴着,翠儿的脚踝已经开始有溃烂现象,刚才用力之下,割开的伤口更深。 郑离有些心软,便顿住了脚步。 “姑娘,都是翠儿猪油蒙了心,分不清好歹,叫姑娘为我伤心。其实,其实那日我怕的很。走到花房外我就瞅见那道鬼影,说给姑娘和芬儿听,你们俩只不相信。”翠儿羞愧的低下头,继而道:“当时姑娘提出分开找,你打发我自己提着灯笼,却和芬儿一道,我埋怨姑娘偏心,就熄灭了灯笼躲在一棵大芭蕉树后面偷懒。可是......” 翠儿的肩膀开始有些颤抖,郑离立即追问:“你又瞧见了什么?” 翠儿睁着惊恐的眼睛,痴望郑离:“我在黑暗之中看见了徐妈妈的女儿青岚,就离着姑娘没几步站着,只是她前面有几盆大叶雀梅挡着,姑娘没发现。姑娘查看壁画尸体的时候,青岚是想对你施歹意的,我当时又急又怕,只好冲出来尖叫吓跑她。” 郑离闻听之下不觉骇然! 自己身处险境却还不自知。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翠儿像做戏一样又惊又吼;怪不得自己总觉得花房中什么地方透着古怪。 她忙将翠儿扶起,反施加一大礼,慌的翠儿不知怎么躲开才好。 郑离毅然道:“你放心,只要我在岳家一日,总要救你出水火。守门的两个婆子我已经用心打点过,你有什么不妥只管叫她们传话给我就是。我会悄悄叫人送金疮药来,你且耐性静候两日。” 翠儿顿时心安,又将郑离带来的食物风卷残云般吞咽下去,这才恋恋不舍的瞧着姑娘出门。 郑离满怀心事回了房氏的院子,萱姑姑早守在门口,一见她主仆忙跑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抱怨。 “姑娘可知我们都找疯了?你倒好,一声知会也懒得告诉我们,要是译哥儿出了什么事,你叫我怎么有脸去面对老爷夫人!” 萱姑姑的态度实在可气,狰狞的面孔几乎滴出血来。 芬儿见萱姑姑几乎没把指头点在姑娘的鼻子尖儿上,气的一甩手扇了过去,正打在萱姑姑的掌背上。 “萱姑姑是姑娘身边的老人儿,怎么还这么不着调,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先别说姑娘只是出去走走散心,就算有什么,那也没必要与你一个奴才报备。大奶奶都舍不得训斥我们姑娘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芬儿是气坏了,往日从不说狠话的她,小嘴吐珠子似的,一个字一个字都砸在萱姑姑的脸上。 萱姑姑羞臊难当,郑离便轻声道:“好了,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吵在一处算什么?”她有心维护芬儿,又与萱姑姑道:“芬儿年纪小,不懂事,怎么萱姑姑也不知轻重?就算心里对我有不满,好歹进了屋子再说不迟,闹的大伯母还以为咱们怎么了呢!” 那些午睡睡醒的小丫头们挤着脑袋偷偷往这边观瞧,见郑离打量她们,又都吓得四窜乱逃。 萱姑姑没抖起威风,反被埋怨,不免讪讪:“姑娘进去瞧瞧吧,二少爷不知怎么,身子烫的紧。” 郑离心下惊慌,推开萱姑姑大步进门。 厢房中,乳娘抱着郑译焦急的来回踱步,看着襁褓中通红的小脸,乳娘一颗心几乎碎了。她把二少爷当成自己亲生的一半照顾,眼下孩子得病,好比割掉了乳娘心口的一块肉。 “姑娘,姑娘你快瞧,二少爷不知怎么了,额头烫的很。”乳娘一见郑离,立即有了主心骨,忙将襁褓推给她瞧。 郑译白净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白胖胖的肉颊温度十分高。小鼻子呼吸缓慢,两眼紧闭,连耳朵都跟着烫手。 郑离用手一贴便知不妙,忙叫芬儿去请房氏,好在徐太医来为大夫人复诊,听闻情况,也随着来瞧。 这位徐太医原是太医院掌院,医术十分高明,可惜近些年皇后与武贵妃倾轧十分厉害,徐太医是个精明的,不愿意搅进这是非中,加上他确实上了年纪,便就势请辞回乡养老。 大夫人昏迷以来,都是徐太医亲自问药,岳云也不敢相信别人。 徐太医号了脉象,笑与房氏道:“受了惊风,不碍事,老朽开个方子,叫小厮们去抓药,小少爷年纪还小,吃两三剂怕也就好了。” 房氏万分感激,又叫果儿去选四样点心做礼。郑离看着徐太医慢慢收拾药箱子,便开口问道:“敢问徐太医,这惊风是什么风?才午间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发起了高烧?” 徐太医笑笑:“所谓惊风,便是邪风。时值换季,难免有些不妥。老朽观瞧,小少爷从娘胎中生下来就弱,体质比照一般孩童逊色许多。慢说是惊风,就是温度变化大些,怕也要叫小少爷受些罪。姑娘放心,用了老朽的药,小少爷不出半月自然就好了。” 房氏在一旁解释:“徐太医医术高明,在青州首屈一指,阿离放心,译哥儿会平安无事的。” ** ps:点击率为毛总是在百位数字徘徊呢?5555555555,好悲桑,不过收藏倒是渐长,471个收,五百加更呦!谢谢00唯一00的平安符,也祝大家平平安安呦!昨儿又地震了,我晚上要保持警惕性啊! 26、退烧 徐太医的药果然有效,才吃了一剂,郑译的小脸蛋就渐渐消散了红晕,耳朵也不热了,鼻息节奏顿挫,不似刚刚。 房氏见无大碍,心里惦记去看大夫人,便嘱咐人细心照看,自己先去了小佛堂。萱姑姑因为心中不安,更不敢往前凑,厢房中一时就只剩下了郑离、乳娘和芬儿。 阿离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抱着郑译,时不时用手背贴在弟弟的额头上试温度。徐太医的药虽然苦,但郑译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老样子,不苦不闹,煎汤苦药送下,郑译也不过就是哼哼两声,眼皮子也不睁,叫所有疼惜他的人更感可怜。 药香暖人,却寒心。 “译哥儿是你亲自照顾的,没人比你更清楚他的身体。你每每告诉我,译哥儿吃的好,穿的暖,虽然不哭不闹,却叫人十分省心。说句不客气的,自从译哥儿出生,我就没见他病过,今日闹的这样大,难道不蹊跷?” 乳娘十分羞愧,忙解释:“也怪我大意了,想着姑娘时常说,小孩子常常抱出去晒太阳,骨头才能长得结实。奴婢是粗鄙之人,从不懂那些门道,却只相信姑娘的话。这不,今儿午后太阳足,我和萱姑姑便兴冲冲冲带了小少爷往净池那边闲逛。这一路上也不见小少爷怎样,唯独......” 乳娘有些疑惑,有些不安,她压低声音道:“唯独在白翠亭的时候撞见了一位姐儿,姑娘也知道,除了侍奉小少爷,我是从不往外走动的,认识的人也少,萱姑姑倒是有些眼熟,说那姐儿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岚。” 郑离声音急切:“你是说,你们撞见了青岚?那她可曾碰过阿译?” 乳娘连忙摆头:“小少爷是姑娘的至亲,也是奴婢的依靠,那丫头虽说十分和蔼,抬手要抱小少爷,可我怎么敢把小少爷交给一个陌生人呢?况且,白翠亭三面环水,她要是一失手,我万死莫辞,根本不敢叫外人碰。” “这么说,你虽然看到了青岚,但是她始终没和阿译有近距离的接触?” 乳娘唯恐郑离不信,指天画地,甚至用她那个早不知流落何方的孩子起誓。 郑离心知乳娘秉性,忙拉下她的手道:“别怪我多心,有几句话我得嘱咐你,岳家二夫人对我有些偏见,那位青岚姑娘又是她的心腹,咱们少不得要提防几分。你没在大奶奶面前提及刚才的话,大约心中也存了疑惑。可咱们细想想,平日无病无灾,怎么碰见了那个叫青岚的丫头,回来就起了高烧?” 乳娘有些害怕,当初预备做乳娘时,介绍她进郑家上工的牙婆便说了一些内宅争斗与她听。乳娘还当是戏文里才有这些事情,不成想自己还没把小少爷抚养大,就硬碰硬的撞上这种倒霉事。 “姑娘,要不要找个机会和大奶奶提一提?” “不!”郑离斩钉截铁道:“这些也只是咱们的怀疑,算不得数。好在阿译无事,你今后多留心些就是,别再叫二夫人身边的人靠近。” 郑离又等乳娘给郑译喂了奶方起身离开,走到门帘子前,忽而又止住了步子,在乳娘诧异的目光下,郑离抽出袖口中雪白的帕子,用郑译用过的药碗内围抹了一圈。 帕子上立时沾满了药渍,甚至染透了帕子上那朵绣工精美的百合花。 乳娘心思一动,立即把自己的那条干净的找了出来:“姑娘先拿我这条应付应付,别人不问也就罢了,若有管闲事的,姑娘就把这条照着她脸上一摔,看还敢不敢小觑咱们主仆几个。” 郑离笑而不语,将两条帕子一左一右分别塞进袖口,悄步出了厢房。守在门外的芬儿立即贴附过来:“姑娘叫我在门口盯着,倒是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像是二夫人身边的丫头青缨,见了我转身就跑,姑娘说,她不是心中有鬼,还能是什么?” 小岳氏身边的丫鬟喜欢用“青”字点缀,这些青字辈的丫鬟走在岳府后宅,少不得带了些趾高气昂。要说旁人见她们就躲还好理解,可换而处之,必定有所古怪。 “姑娘,要不要托人去打听打听?” “不必,这件事我心里自有计较。”郑离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将那条沾染上药渍的手帕给她瞧:“叫你哥哥出府,在青州城找个医术高明,却声名不显的大夫,瞧瞧这药有什么古怪。” 芬儿忙看四周,不见有疑心的人,方道:“姑娘是怀疑药里掺了东西?”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郑离冷笑:“译哥儿的病来的古怪蹊跷,去的也是古怪蹊跷,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仙丹,那也要几个时辰后才能看出效果。依我看,不是徐太医的药有奇效,就是早有人在煎药的时候动了手脚。” 芬儿不解:“这又是下药,又是解药,闹的是哪一出?” 这件事别是姑娘自己多心弄错了吧?她有些不敢开口询问,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最接近事实真相。 郑离不知芬儿心中的念头,轻推了她一把:“先去打听要紧,切记,要避着人。” 芬儿点头应下,自去找她在岳府当门房的哥哥不提。 阿离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的正房,又叫平日不大重用的两个小丫头看守在外。自从听了翠儿的那番话之后,她就有些警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郑离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暗处盯着自己,待查找一圈儿后,留给她的总是失望和徒劳。 前世时,邻居家有个顽童,养了几只小仓鼠,每每要拿着细红绳拴在仓鼠的脖子上,可怜的小动物若不按照顽童的线路走,必定要被勒紧喉咙,随时都有毙命的危险。 此刻,郑离感同深受。 岳家的案件虽然看起来和自己毫无瓜葛,可她早被卷进其中,甚至有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不过她倒是不后悔自己对彭先生的婉拒。 不进宫,自己尚且有一条生路,进了宫,别人便为刀俎,自己则是鱼肉。 郑离猛然起身抽出桌案上的纸笔,研好墨汁,思忖片刻,才将心中的线索一一着墨其上。 岳家小厮、壁画、鬼影、青岚...... 前三者都指向已经死去的什锦,而翠儿口中意图对自己不轨的青岚,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二夫人就不怕这样明目张胆的加害自己,万一被岳爷爷查出来,她也在难辞其咎? 又或者壁画就是二夫人指派人杀害的,而自己撞见了那神仙局,在不知情下险些丧命,幸而被翠儿的一声尖叫挽救。 郑离渐渐地将“什锦”和“二夫人”两人的名字连在一处,试图从中看出点端倪。 ***** ps:感谢袖子的香囊,嘿嘿,收藏数字达到了493,破500晚上加更呦!小荷会一直刷新到十二点!么么哒 27、献粥(500收藏) 郑离从没见过什锦,但对她的大名却如雷贯耳。郑离相信,小岳氏一定恨死了什锦,不为别的,就为岳爷爷那样宠爱一个丫鬟;就为三爷岳临墨肯为什锦顶撞生母。 红颜祸水,小岳氏出手杀了什锦,倒也不难解释。 然而后面怪事就一桩连着一桩,一件接着一件,而且每一桩、每一件似乎都是奔着给什锦报仇而去。小岳氏是断然不会给什锦报仇的,鬼神之说又不可信,那这幕后的主使又是何方神圣呢? 郑离想的入神,连过了多久也未尝察觉,待到两腿站的酸软,夕阳开始偏落,她方回过神来。 阿离转身去花桌前斟茶,茶壶中早没了热水,只剩下凉冰冰涩口的冷茶。 她倒不在乎,痛饮了两杯,扭头回去收拾书案时,心头一震。 刚刚还在红木桌上的那张纸竟然不翼而飞。 郑离抢步上前翻找,空空然,叫人不禁生出一股冷汗。她仰头往书桌正上方的房梁观瞧,自己住的是正房,屋脊高大,不留心观察,上面就算躲了什么人也不会被察觉。 阿离绕着房梁转了足足三圈,也没看见一只蚂蚁。 可刚刚自己就对背着书案,要是有人翻出窗外逃逸,她一定会听见动静。外面的暖风将纸张吹走更是无稽之谈,要知道她刚刚还压着一块芙蓉石镇纸,凭它什么妖风邪风,也吹不走。 “宵小之辈,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有胆子在姑奶奶房里装神弄鬼,没胆子跳出来让我见见。”郑离站在原地冷哼,声音大不不小,听着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某人的警语。 院子外倦鸟归林,前头房氏侍疾归来,整个院落又开始热闹起来。 郑离孤身站立许久,直到松儿来请她往房氏那里用晚饭,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闺房。 当初房氏为郑离布置这小小的香闺时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一个箱子,一串幔帐,都是房氏自己出嫁时候压箱底的东西。为这,松儿和果儿才那样心中不忿。 因为郑离的年纪不大,所用之物都精致小巧,最大的物件也不过就是那张楠木垂花柱拔步床。待屋中没了小主人,安静许久后,倚在拔步床四五步远的地方,一个方方正正的藤条小筐忽然从内而外被打开,一道黑色影子快如闪电般腾空跃出。 黑影在屋中站定,小心翼翼将藤条小筐原封不动摆好,不急不慌的将手中的宣纸折好放进怀中最妥善的地方。 “宵小之辈?”黑影有些羞恼的冷冷一哼,又撇撇嘴,方从窗口销声匿迹。 ...... 用过晚饭,岳临诗邀房氏和阿离一并到湖边散步,阿离觑着大伯母绯红的脸颊,哪里肯去做搅局的,便借口身体不适请了辞。岳三娘倒是要来寻她说话,偏巧二爷要考校四少爷功课,二奶奶怕儿子被罚,便叫岳三娘偷偷提点着不得空来。 岳三娘近来可真是把郑离当成了知己闺蜜,她怕阿离误会,还特意叫了丫鬟淑芳来送新摘下来的杨梅。这小半筐杨梅个个都有鹌鹑蛋那么大,红的发紫,甜汁外挂,甚是诱人。 五月的杨梅虽然不稀罕,但像这么硕大红润的还是少有。 郑离叫人匀了一碟给大伯母送去,一碟拿去膳房预备作粥,还剩下满满的一个小瓷碗,她都散给了房氏院子里的丫鬟们。 平日这样金贵的水果可轮不到小丫头们品尝,今日忽而得这样的好事,大家暗中纷纷称赞郑家小娘子厚道,不藏私心。 果儿和枣儿因为房氏的心腹,得到的自然更多,可却没几句中听的好话。倒是一开始就不待见郑离的松儿,这段日子倒而消停许多,没了那些捻酸带刺的话。 夜灯初上,岳云愁眉不展的枯坐在书房,几个丫鬟守在门外,一个个你瞧我我瞧你,谁也不敢进去搭话。 都知道大夫人这一昏迷,叫老爷不知愁白了多少根头发。老爷心情不愉,她们便成了出气筒。什锦姐姐还在的时候,尚且有个人敢顶撞说几句明白话,可自从什锦姐姐去后,大家连提这个名字也不敢提。 屋子内传来岳云沉郁的叫唤声:“上茶。” 几个小丫头缩着肩膀,眼皮子都不敢抬。 大丫头秋歌和锦霞二人僵白着脸,正腿肚子发软时,门外进来个婆子,臂腕上还挎着个不小的食盒。 秋歌眼前一亮,她认得这婆子,此人是大奶奶院子里苗妈妈,为人勤快,嘴巴又甜,侍奉那些大丫鬟们勤谨,众人都喜欢与之相处。 “苗妈妈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大爷、大奶奶有话回禀老爷?” 苗妈妈笑着摇头,眼睛往岳云的书房瞄了瞄,这才指着自己臂腕上的食盒小声道:“郑姑娘叫厨房炖了杨梅绿豆粥,想着老爷若还没用夜宵,就请秋歌姑娘帮帮忙!” 秋歌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偷声闷笑:“你们院子里那位郑姑娘倒也是个能人,这才来岳家几日?就知道老爷喜欢吃这口,也罢,她想求什么,苗妈妈就讲出来,我心里也好有个底。能帮自然帮,太过为难的......” 苗妈妈连忙道:“不为难不为难,秋歌姑娘在咱们老爷的院子里是手可通天的主儿,还有什么你办不到的?” 苗妈妈顺势附在秋歌耳畔低语数句,秋歌听罢一抿嘴:“我当什么呢,原来就为这个。不过我倒是好奇,据说那个叫翠儿的小蹄子红口白牙的污蔑郑姑娘,怎么郑姑娘不恼,还要救她?” 苗妈妈讪讪一笑:“这个我可就不懂了,咱们只负责送话而已。” 秋歌将食盒中的青花缠枝莲花碗小心捧,粥还温温的,不冷不热。她一瞥眼,见食盒下层还贴心的放着四样小菜,碟子只比婴儿巴掌大些,十分精致。 秋歌了然的一笑,索性也不抢攻,只慧黠的看着苗妈妈:“这位郑姑娘可事事都想到了,既然这样,苗妈妈就和我一道进去吧,免得老爷问起,我还得费心解释。” 苗妈妈脸色一红,赔笑着紧跟了秋歌进书房大门。 岳云久等茶水不来,正要发火,忽瞅见秋歌端着小碗进来:“拿的是什么?” 秋歌忙笑道:“晚上的菜有些油腻,老爷食欲不开,正好吃点杨梅绿豆粥,不仅清热解毒,还可健脾开胃,老爷用来最好。” 苗妈妈低着头将四样小菜一一摆在岳云面前:有用虾子和秋油拌的腐干丝,鲜香美味;有甜酒沁润过的嫩嫩海蜇丝儿,干脆筋道;还有冒着黄油的腌蛋和鲜而脆的酱黄瓜。 这四样平日里哪一道也入不得岳云的青眼,可这会儿他确确实实是饿了,再看那非红即绿是搭配,更引人食欲大增。 岳云痛吃了一回,四样小菜一点不剩方作罢:“你也是个有心的,明儿还按着这个做,叫大厨房时常煨着热粥,万一大夫人醒来,也好滋补滋补。” 28、求情 秋歌下意识在心底长出一口气,幸好幸好,今天要没郑小娘子这一碗杨梅绿豆粥,只怕老爷的火气没处撒,她们一干在门外伺候的丫鬟都要遭殃。 念及人家的好处,秋歌便笑与岳云道:“老爷喜欢就好,不过奴婢可不敢邀功。这粥和几样小菜都是郑小娘子孝敬的,如此看来倒合老爷的胃口。” 岳云很是诧异的看着秋歌后面的陌生婆子:“你是郑姑娘打发来的?” 苗妈妈是房氏院子里的二等婆子,轻易没机会往前院来,在苗妈妈这样人的眼里,能近身伺候老爷那简直就是天大的荣宠。她此刻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头也不敢抬,只忙顾着回话:“是,三姑娘才送了郑姑娘一小筐杨梅,郑姑娘便叫人做了夜宵送来孝敬老爷。” 岳云捻须微笑:“我没看错那孩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三娘也不错,知道疼惜妹妹。”他便叫秋歌将自己得的两套新书分送给阿离、三娘。 岳云又问了郑离近几日的饮食起居,苗妈妈觑了秋歌一眼,秋歌背着岳云忙向她颔首点头。苗妈妈便道:“大奶奶待郑姑娘仿佛亲生一般,自然不会委屈,就是几个小丫头刚刚提拔上来,使唤起来不如用旧的人顺手。” 秋歌见岳云面无表情,忙赔笑:“奴婢还算是麻利的,可当年刚升做老爷身边一等大丫鬟时,也战战兢兢大半年才理清了条理。奴婢听说,眼下郑姑娘身边就剩下了一个芬儿,能瞻前便不能顾后,十分棘手。” 岳云何等聪明,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立即明白了郑离此番送粥的初衷。 岳云心生不悦,将茶盅往桌上一搁:“连主子都敢出卖,就该被乱棍打死。怎么,二夫人还没处置了那丫头?” 秋歌不敢再耍小聪明:“回老爷,二夫人的意思是家中下人们多有风言风语,这个时候处置翠儿,恐怕会引得大家不安。赎奴婢说句公道话,翠儿虽然不好,但郑姑娘心底纯善,将来未必不能感怀她。这会儿大夫人还在昏迷,佛祖保佑固然不假,可若能多做善事,也未尝不是救醒大夫人的一个好法子。” 岳云听闻此话,神情一凛,深觉有几分道理。 “叫济慈师太再点两盏平安灯,务必保佑大夫人平平安安。” “那翠儿......” 岳云不耐烦似的摆摆手:“押回去凭她主子发落吧。” 苗妈妈心中大喜,连忙告退跑回去给郑离报喜。 等二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翠儿人都应被架回了郑离的偏院。这可把二夫人气的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人是她吩咐绑的,现在就算要放,也该是她做决定,断没有越过自己的道理。 徐妈妈赶紧去前院打听消息,闻知是郑离使的诡,连忙跑回来报信。 “这个小蹄子,专门来和我作对似的!”二夫人咬着牙根骂道:“那双眼睛就时时刻刻透着不老实,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她这年纪还小呢,要是再大几岁,你说......” 徐妈妈吓得赶紧截住:“夫人千万别乱想,郑小娘子再怎么闹腾,也都是老爷的徒孙,乱了辈分,那是要招来青州学子们的耻笑的。” 二夫人冷森森一笑:“咱们老爷还惧怕这个吗?当初一个什锦把他迷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连亲生儿子也都不肯顾惜。佛爷保佑,好在那个什锦是个短命鬼,不然家里的风波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 二夫人强压怒火,治好道:“人都已经送回去了,这下再去找麻烦,老爷肯定责难咱们,现在想想,翠儿闹的要死要活的时候,怕就是郑离在背后指使的,可恼咱们还白白花费了二百两银子。不过这些都不要紧,眼下姐姐昏迷不醒,也几乎没把老爷的心一并带去......” 话里话外的醋酸味让徐妈妈讪然,“夫人好歹忍耐些,依着老奴看,大夫人也就是这二三日的光景,连徐太医这样的能人都束手无策,老爷便再难过,又能如何?” 几句话叫二夫人瞬间眉开眼笑:“你说的不错,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不能自乱阵脚。你叫青岚那丫头带着上好的金疮药去瞧瞧翠儿,就说我的话,知道她受了委屈,来日她‘用心’在郑姑娘身前照应,我不会亏待她和她的家人。” 徐妈妈忙答应了下去,果真就去取了家里最好的金疮药,不但如此,徐妈妈做主还叫女儿青岚带了两包子上好的糕点。 青岚看着手中大包小包的物件,十分为难:“二夫人也是,怎么不派给别人去?要是翠儿已经把我供出去,我岂不是自投罗网?妈也是,别人不敢劝,怎么你不说说?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女儿落难?” 徐妈妈不等青岚说完,扬着厚实的巴掌就往女儿脊背上猛拍:“你还敢说!我也险些被你连累到。那晚要不是翠儿喊的及时,你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到那会儿,就算你娘我在二夫人面前有再大的面子,也不过一个杖毙的下场。” 青岚有些不服气,将包裹往旁边一扔,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徐妈妈看着越大越有主意的女儿。 这孩子早早没了爹,小小年纪就跟着自己进府服侍二夫人。下人们见她是二夫人的心腹,便都捧着青岚,时间久了,竟然让这丫头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徐妈妈每每要提点几句,就惹来女儿的一阵冷眼,渐渐的,徐妈妈也就不敢再提了。 要不是青岚这次差点就弄出人命,徐妈妈还不知事情弄了如斯地步。 她叹口气,将地上的两个点心包和药包捡起:“我也明白,你年纪也大了,越发想攀个高枝去!可我生是二夫人的人,死是二夫人的鬼,你做了我的女儿也是命,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奴才。要紧的时候,我也只得去保二夫人,顾忌不上你了。东西我另打发个小丫头去,等明儿二夫人闲的时候,我就求个恩典,把你放出去另配人家便是。” 青岚瞪圆了眼睛看徐妈妈,徐妈妈狠下心肠,挎着包袱便出门,对后面急切喊叫她的女儿红耳不闻。 母女俩动静闹腾不小,许多人在门口围观,其中青岚的一个小姐妹名唤青缨,撵了那些小丫头和看热闹的婆子,反身紧锁房门。 “你就不能拿软和话先哄哄徐妈妈?”青缨没好气的埋怨:“我要是你,别说只是送个金疮药,就是派了我去服侍郑小娘子,又能怎么样呢?你这么一个大聪明人难道还看不出来?老爷心里喜欢郑小娘子,不然怎么叫府里都拿她当嫡出的小姐一眼对待?” 青岚不觉冷笑:“什么嫡出的小姐!她也配!不过就是枝头的麻雀变了凤凰而已。” 那晚在花房,若没翠儿阻拦,她或许就真动了杀心。 青缨见这竟是个榆木疙瘩,便故意气她:“那人家好歹也不是个凡鸟,总比我们这些贱如蝼蚁的丫头强百倍。你不愿意去伺候,我去和二夫人说,下回有这差事,就派了我去也是一样的。” 青岚就适合激将法,青缨如此一说,她偏来了执拗劲儿,拔腿就去寻徐妈妈。说来也巧,徐妈妈自己正坐在园子里的大青石头上生闷气,包袱还原封不动的摆在一旁。 青岚抓起东西就走,徐妈妈唤了几句“回来”,青岚始终不应很快消失在了青石小路的尽头。 29、苏醒 青岚来势汹汹,可一到房氏院子的门口,心底不免有些发虚。 她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刚刚又被自己的亲娘一吓,少不得要胡思乱想。恰逢枣儿从外面办事回来,远远瞧见她便笑:“你怎么得空往我们这里来走一遭?手里拿了什么好东西?” 青岚顺势就将包袱往枣儿怀里一丢:“正好,你把这个给翠儿吧,就说是二夫人赏她的,叫她好生养病,来日方长,今后受重用得大任的日子在后头呢!” 枣儿好悬没接住,待看清包袱里是什么后,便笑:“二夫人给翠儿那丫头的?她还真是有福气,难怪郑小娘子看她哪里都好,还和大奶奶求了金疮药,专门医治她的伤呢!” 青岚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开始打听:“那个郑小娘子很喜欢翠儿?” “这个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不过我悄悄和你说......”枣儿趴在青岚耳畔道:“我们都说,翠儿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对不住了郑小娘子,所以如今才老实的跟个哈巴狗似的。” 青岚更慌,莫非真叫自己猜中了,郑离早发现当日花房中自己藏身暗处? 她忽而想起刚刚青缨与自己说的那些:老爷什么都肯依着郑小娘子,万一耳根子一软,她岂不是要遭殃? 翠儿不过红口白牙的诬陷了郑小娘子,其结果就是如此凄惨;自己当时可是要害对方性命的,万一被查出,她哪里就还有活路了? 青岚脸色一阵黑一阵白,撒腿就往回跑,留下枣儿抱着东西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枣儿耸耸肩,将东西送去了偏院。大夫才给译哥儿号过脉息趁着大伙儿都围着郑译转的时候,枣儿进了内室,将青岚的来意一一说明,且将包袱中的点心、金疮药摆在桌案上。 这下子,屋子里的人都不动了,睁着眼睛看那两个个头不算小的包袱。 阿离拈了装着金疮药的小瓷瓶淡淡一笑:“送药的人呢?怎么也不请进来吃口茶?” 枣儿不明所以,只跟着赔笑:“谁说不是呢,我也这么招呼青岚的,可就像后面有什么追她似的。不过这也难怪,青岚是二夫人身边头等得意的人,妙舞堂里的琐事又多,姑娘就算好心留她,她也不敢托大。” 阿离点点头,谢过枣儿,又叫芬儿抓了一把铜钱塞给对方。 枣儿拿着意外之财兴冲冲出了偏院,可没走多远,就又悄悄折返回了偏院门口。 等了小片刻,就见郑离的小丫头怀里夹着自己刚刚送去的点心包袱,一股脑儿都埋在了角门附近的大榆树下。那丫头还小心翼翼用脚踩实了松土,直至半点端倪也分辨不出,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枣儿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屋中,果儿正在给房氏做中秋时要穿的斗篷。 听是她进门,眼皮子微微轻抬,“把汤给大奶奶送去了?” 枣儿怏怏的“嗯”了一声,似乎听出了她的不快,果儿放下手中针线瞧着枣儿: “怎么没精打采的?可是大夫人的病情又不好了?” “没有,还昏迷着呢,”枣儿盘腿坐在了**把刚才的事情说与了果儿听,又好奇道:“那天家宴回来我就看出来了,郑小娘子是在二夫人面前吃了大亏,不然没那样糟糕的脸色。再有,翠儿遍体鳞伤的回来,你不觉得蹊跷?” 果儿没好气看她:“这有什么蹊跷的!你要好奇,不如想想究竟是什么人杀了那些小厮和壁画来的有用。” “阿弥陀佛!千万别说这个,吓也吓死我了。”枣儿捂着胸口瞪眼:“都说他们是生前得罪了什锦,什锦化作厉鬼出来报仇的。好在我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不然肯定日夜睡不着觉。” 果儿不妨被这句话惊到,手中不留意,针尖戳破了手指,血珠顿时喷涌。 枣儿见果儿脸色不好,心下后悔不迭:“我怎么忘了,原本什锦在偏院里住着的时候,你们俩倒是一个屋子的。”不说还不打紧,枣儿偏讲到人心痛处。果儿做活的好心情消失的干干净净,扔下这些东西出门便不知去向。 枣儿讪讪坐了半晌,又觉得自己并无过错,便轻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别看现在狂傲,今后有的受呢!” ...... 这一晚,小佛堂终于传来好消息,昏迷许久的大夫人幽幽转醒,虽然还不能说话,可在众人眼中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身为亲生子的二爷岳临书当即便落了泪,跪在床头前拉着大夫人的手哽咽不止。 大夫人脸色苍白,却仍旧不失娟秀之美,她强抬起手,轻抚儿子的额头,又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丈夫岳云。 岳云忙道:“孩子知道你身体不好,千里奔波而回,也是他一片孝心。如今你什么也不要想,养好身体才是要紧的。” 大夫人嘴巴张了又张,大约是想说什么,但连日的昏迷使得这个坚强倔强的女子根本发不出半个字音。岳云心疼的直皱眉,说了几样,大夫人都不肯点头,反而有焦躁的神色。 众人便胡乱猜测起来,可惜都不能叫大夫人满意。 这时郑离站在床榻几步开外的地方,正当大伙儿一筹莫展,她却留心到大夫人竭尽全力的用眼角余光扫着摆在内室里的小佛桌。 那天大夫人出事,众人一窝蜂涌进小佛堂的时候,郑离就惊讶于大夫人礼佛之心是何等的虔诚。这小佛堂显然不是随随便便的居所,外间正室供着金身锻造的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佛桌下摆了娇粉葱茏的鲜花翠枝,各色鲜果每日必要更换,除了檀香,屋中就多用一种皇家寺院里盛行的名贵香种,旃檀枷罗香。 如果说妙舞堂是小岳氏的天下,这间佛堂就是大夫人的安身避难之所。 她虽然口不能言,但心里未必不明白这病来自何方。 郑离的目光也顺着那方向落在佛桌上,迟疑半晌,才背着人悄悄拉了岳三娘。 “大夫人怎么老是瞧那佛桌?是不是想要什么东西和这个有关?” 岳三娘先是茫然的怔了片刻,继而心下一敞亮,忙道:“妹妹这几句话可叫我茅塞顿开了,险些忘了要紧的事。” 岳三娘再也顾不上郑离,推了众人往里挤,小岳氏被她推了个踉跄,颇有些不满瞪眼: “三姑娘的规矩哪儿去了,也该收收她往日的娇蛮性子,省的来日嫁了人家给咱们老爷丢脸。” 女儿被一个姨娘训斥,岳临书顿时冷了脸。 三爷从小就有些惧怕这个嫡出的兄长,此刻忙在身后拉二夫人的衣襟,嘴皮子微动。 “侄女还小,母亲说这些干嘛,伤了大家的和气。” 岳临墨有自己的小算盘,母亲再向着自己,她终究也不过就是个姨娘。万一大夫人一蹬腿归了西,他们兄弟仨就得老老实实在家丁忧,岳临墨没沾到大夫人的光,也不想蹭了一身霉气,白白丢了将要到手的官职。 岳临墨越想越觉得自己大度通情理,甚至抬手还想要摸摸岳三娘的头发,以示自己的和蔼。 怎知岳三娘丝毫不领情,桀骜的将头一扭偏身过去,叫岳临墨手僵硬在半空,十分尴尬。 “三娘,你!”岳云似乎看明白了什么,忙又止住话语,静看孙女的举动。 30、命格 “祖母可是想见什么人?” 大夫人急切地眨了眨眼睛,众人心下一喜,岳云忙推孙女:“三娘,你快问,夫人要见何人?” 岳三娘很是激动,手却更加小心翼翼指着不远处的小佛台:“祖母刚刚用力瞧那个,是不是想见的人与这个有关?” 大夫人嘴角微翕,释然之情流露与表情之中。 岳云已然明了一切,他懊恼自己怎么还没个小孩子想的周全,妻子一心礼佛,这等要紧时刻,想见的自然也是她最信赖之人。 岳云忙与大管家娘子道:“快去请济慈师太。” 大管家娘子脸色微变,脚步扎根在地上般,迟讷的令岳云几乎横眉怒目。大管家娘子好悬回过神来,赶在岳云雷霆之怒前连忙道:“回禀老爷,济慈师太早已经到了。眼下正在大花厅候着呢!” 不少人心生疑惑,济慈师太来的未免太巧了些。 少顷,一名四十出头的女尼轻移步进了小佛堂,单看年纪和气度,郑离便已猜到,这人多半就是青州城首屈一指的涌泉寺住持济慈师太。 “阿弥陀佛,老尼今早见大夫人供奉的平安灯明明烁烁,便知檀越有变,老尼果然来的正是时候。” 除了郑离,众人不疑有他。实在是济慈师太在青州城的名声太过煊赫,有些附体的灵通。 岳云忙道:“夫人一醒便急着要见师太,可是这病还有什么反复?” 济慈师太莞尔一笑:“岳大人不必惊慌,大夫人诚心礼佛,是我佛门下一等一的虔诚心,佛祖自然会保佑她长命百岁。只是......” 济慈师太掐指做推算的模样,话语迟疑:“只是老尼为大夫人占卜了一签。” “是上上签?” 济慈师太苦笑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夫人这签非但不是上上,反而是下下的凶签。” 众人哗然,且面色各异。有真心惶恐的,有茫然无措的,更有幸灾乐祸的...... 济慈师太将诸人表情一一尽收眼底,这才徐徐道:“不过岳大人也不必惊慌,老尼已经想到了善解的法子,夫人痊愈也不过指日可待。” 岳云是聪明人,立即叫了管家娘子从账房支取五百两银子。 “岳家上下的一点心意,只要师太肯救夫人性命,本官愿为菩萨重塑金身,以报恩情。” 病榻上的大夫人眼圈湿润,看着岳云的眼神也渐渐有了变化。小岳氏将此尽收眼底,心中有了恐惧,面色自然而然流露出了阴霾。 郑离却是心下一乐。 这位济慈师太着实是个会投机的人,徐太医每日来观察病情,问诊烹药,连续数日,才挽救回大夫人一条性命,转眼间却成了济慈师太的功劳。 一盏平安灯,竟可抵千金药方。 济慈师太又道:“老尼有句不中听的话要说与岳大人,府中多灾多难,实属犯了阴人忌讳。这小佛堂虽有金光护体,菩萨保佑,却架不住大夫人底子虚弱,三更月上,难免就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趁机作乱。如今并不是没有根治的法子,大夫人是四月初八的寿日,命中五行缺水,运势在面西坐北。大人不妨在府中西北方向寻个水运极旺盛的女子,代了大夫人去修行。九九八十一个月,满了期限,自然叫夫人力劫了平生所有大难。” 几个晚辈不免倒抽一口冷气,济慈师太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她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要用一个女孩子近七年的光阴来陪葬,未免说不过去。 大伙儿敢怒不敢言,便偷眼去瞄岳云。 岳云紧锁浓眉,片刻才道:“岳府西南角就是临诗的院子。” 岳临诗赶紧给妻子使眼色,房氏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请大管家拿来了自己院中小丫鬟们的卖身契。 那卖身契上都标着生辰八字,况且,有济慈师太这样的神人,就算没有又有什么打紧的? 大管家颠颠跑来,两手呈上府中花名册并一张张卖身契:“老爷,大爷和大奶奶院子中伺候的丫头一共十二个,三个一等的,五个二等的,余下还有四个给了郑小娘子使唤,至今仍旧挂在大奶奶的名下。” 岳云轻轻颔首,将十二个人的卖身契悉数交到济慈师太手中。师太接过薄薄的纸张,先是唏嘘不已,眉头紧锁,待要仔细搜寻的时候,二夫人小岳氏忽然呛着嗓子,不怀好意的开口了。 “敢问济慈师太,你所说五行多水的女子,可一定是要岳府的奴婢丫头?” 济慈师太不解小岳氏话中隐意,脱口便道:“佛祖面前生而平等,何来丫鬟奴婢之分?只要于大夫人有益即可。” 郑离心道不好,忙要往后退步。岂知小岳氏根本不叫她得这样的机会,白菜芯儿似的指头已经伸向了郑离的方向。 “郑小娘子也该算进是大奶奶的院中人,岳家与你这样大的恩惠,想必郑小娘子肯定不愿看见大夫人缠绵病榻,心里也是肯伸一把手搭救的。” 房氏脸色大变,当下便什么也顾不得,急急道:“老爷,阿离她还小......” 岳临诗忙将妻子的袖子拽住,尴尬的冲岳云解释:“我们全听父亲做主。” 房氏不敢置信的看着丈夫,济慈师太说的是七年时间,不是七个月,更不是七天,就算郑离还小,可七年之后,她还怎么嫁人? 这岂不是要耽误人家孩子一辈子的前途? 况且,打小就被送进尼姑庵里修行,将来哪个大户人家肯要这样的儿媳?哪家供的起这样的“女菩萨”。 房氏见丈夫这样冷漠无情,不禁悲从心来。 郑离却静静地拉住了房氏的手,轻声道:“大伯母别为我担心,若真能救下大夫人,我便在涌泉寺住上八十一个月又能如何!” 岳临诗便笑:“还是阿离通情达理,况且,她命中属什么还是个未知数,我们杞人忧天未免过早。” 岳云见三人商量妥当,十分欢喜,待郑离更加的和颜悦色。 屋中众人心思各异,济慈师太“刷刷”翻动卖身契和八字的法帖,足足看了两遍,不觉十分失望。 小岳氏比她更焦急,忙问:“师太寻到可心的了?” “阿弥陀佛,只怕这五行多水的少女并不在大奶奶院中。” 徐妈妈匆匆忙打外面跑进来,手中捧着的纸单子几次险些滑落。“师太帮瞧瞧,这是郑小娘子的生辰八字,你帮着占算占算?” 济慈师太先是瞥了一眼,忽然定住目光不动,全神贯注的看徐妈妈手中之物。 岳云有些焦躁:“师太可有发现?” “这是哪位施主的生辰?”济慈师太话语中带着恭敬和少有谨慎。 小岳氏大喜,点着郑离道:“可不就是她?师太也觉得郑小娘子的命好?这样一来,我们大夫人才有活命的希望呦!” “不不不,二夫人误会了贫尼的意思。”济慈师太眼睛放亮,指着单子道:“这位施主五行主木,遇土则兴旺。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恐怕这位女施主别有一番际遇,不是寻常人可领悟的!” 岳家的几个儿子脸色均是一变。 不怪他们仨多心,家里什么光景,女人们不懂,作为岳云的儿子,岳临诗、岳临书、岳临墨却是知之甚详的。 父亲一心要效仿前朝名士陆春公。 这位陆春公将嫡出小女儿嫁给了宣皇后幼子,随后更是一步步帮衬着宣皇后成了宣太后,陆家满门荣光,成为煊赫一时的豪门。 父亲不敢奢望当今皇后娘娘待岳家如同待陆家一般,只希望岳家能出一个太子妃就好。 眼下济慈师太几句惊人之语,叫岳家三兄弟不见怀疑起了父亲近来所作所为。别是父亲看不上岳家的女孩子,最后弄了这个叫郑离的丫头进宫为岳家去争宠吧! 31、内斗 父亲果然是老糊涂了!用外人难道比用自己人还踏实? 岳临书在心里暗暗抱怨,脸上却挂着极为不相称的笑意:“母亲的运势还要济慈师太多多帮忙,咱们这些当儿女的,没道理看见母亲受苦而无动于衷,若真像师太所言,用替身的法儿就能叫母亲平平安安历劫,我便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的。” 岳临墨忙偷觑父亲的神色,见岳云满脸欣慰,唯恐自己落后,也跟着表决心:“二哥与我的心是一样的,可恨我自己是个儿子,不然就叫师太瞧瞧生辰八字,万一合了母亲的运势,我便出家为僧,替母亲分担又能如何!” 二夫人脸涨通红,眼中的火光就差没在岳临墨的背后上烧出两个大窟窿来。 这还是她亲生的儿子吗?就算是想要再老爷面前邀功献媚,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去开玩笑吧! 况且,儿子说这番话的时候就不细想想她这个当娘的听了心里会如何难受? 二夫人的怒气根本未加掩饰,离着几步远的房氏、二奶奶都感受到了那股子熊熊的烈焰在灼烧。 妯娌俩一个心中忐忑,一个幸灾乐祸,都不约而同扭头瞅着济慈师太的答复。 “这......” 济慈师太似有难言之隐,岳云心下一动,忙问:“师太有话但说无妨。” 济慈师太释然一笑:“既然岳施主如此坦诚,贫尼便不妨说说。其实贵府三少爷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若不能找到运势在西北的水运旺盛女子......至亲的儿孙辈中,五行中主木的也可。贫尼记得,前年岳三爷整寿的时候,二夫人叫人在涌泉寺点了平安灯,一并又叫人换了寄名符,贫尼留心了下,实话实说,岳三爷的八字倒是极旺大夫人的。” 岳临墨怎么也不料,自己偷鸡不成反蚀米。 他慌慌张张去看父亲,岳云倒是一脸的淡定。岳临墨无法,又向二夫人求救,殊不知二夫人正恼他刚刚的口无遮拦,压根不肯理会。 旃檀枷罗香的香氛似有似无的围绕在众人周围,平添了几分凝神固气的作用。但对岳三爷来说却丝毫不管用处。 郑离和几位姑娘变相的被赶去了暖房休息,两房人免不了又分作了派别。岳五娘和她的异母妹妹六姑娘惶然无助,坐在了紧贴着门口的两张藤条小椅上,帘子外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俩便如惊弓之鸟一般,从藤条小椅上弹了身子起来。 眼下大夫人苏醒,又有三房骑虎难下,把岳三娘高兴的不行,拉着郑离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这番小动作落在岳五娘眼中便分外刺目。 岳五娘拔脚要往这边来,六娘的乳母见势不妙,忙推自家姑娘。 奈何岳六娘的年纪实在太小,还不明白两个姐姐之间哪里就来那样的深仇大恨,但见姐姐气冲冲往前走,也只好从椅子上滑下来,迈开两条小短腿紧随其后开追。 郑离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露,虽然是进入了初夏,但郑离很是钟爱岳家大厨房做的种饮品。况且女人常用杏仁,可以滋养容颜,若加上蜂蜜牛奶,更别有一番效用。 杯盏壁薄而晶莹,郑离的手指尖有些发红,白皙的手背与粉红的指尖相映成趣,加上杯盏玉色的荧光,看起来煞是赏心悦目。 唯独岳五娘不这般作想,她快步来至近前,看着慢条斯理细品热饮的郑离,正要娇斥,郑离却先起身,笑容暖暖的将杏仁露杯盏往前一推:“五姐姐尝尝?刚榨出来的杏仁露,新鲜的很。” 岳五娘连忙倒退两步,唯恐那滚烫的杏仁露泼在自己脸上。 岳五娘有些胆怯,闹不清郑离是惺惺作态,还是坏心眼要毁她的娇容。 倒是呆萌萌的岳六娘有些眼馋,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大眼睛转也不转的盯着郑离手中的杏仁露。 乳娘很是尴尬,紧忙上前抱起了她。 六娘使劲儿偏着头,探着身子往郑离的方向扑。 杏仁露真好闻啊!一缕缕的香气就往人鼻子里钻。 岳三娘忍俊不禁,扑的乐出了声,“阿离你个促狭的丫头,瞧我们六娘都快流口水了,还不赶紧把那露给她尝尝?” 六娘的乳母便羞红了一张脸,期期艾艾的从郑离手中接过杯盏,用银色小汤匙,一下一下喂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岳六娘渴坏了,还是这杏仁露当真好喝,总之,没三下两下,那杯盏便见了底,岳六娘舔着小嘴唇,一脸的回味无穷。 小姑娘憨呆呆的模样实在叫人喜欢,岳三娘忍不住抱了她,脑袋顶着六娘的下巴窝儿,两人嬉闹在了一处。 “呸!没心没肺的东西,看我回去怎么告诉暖姨娘,让她剥了你的皮!”岳五娘恼羞成怒,跺着脚一溜烟跑了。 岳三娘就在她后面做怪脸,惹得六娘咯咯咯笑不断。 郑离想到整天板着个小脸的弟弟,又见六娘的可人,也忍不住捏住了小丫头的手。 小孩子大约都是手肥肥嫩嫩的,宛如刚出锅的清蒸小猪蹄儿,郑离轻轻一挠她的掌心,六娘笑意更浓,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就像七八月的太阳花,怎么瞧都可爱。 乳娘从脚底到脚心都开始渗着冷汗,乖乖呦,要是三爷看见自家姑娘和二房这般交好,非拧下自己的脑袋不可。 然而乳娘又不敢去两位姑娘手里抢人,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六娘适时地打了个小哈欠。 “带你们姑娘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们呢!” 岳三娘似是不放心,又追加道:“暖姨娘要是埋怨你们姑娘,就叫人捎话与我去,我自然替你们分辨。” 乳娘苦笑着抱走了岳六娘。 “哎!可怜了六妹妹怎么就托生在了三房的院子里。”岳三娘口中抱怨:“她的生母暖姨娘也是个苦命的,原是三叔的丫鬟,后来由去了的三婶做主抬做姨娘,指望着多为三叔开枝散叶,不想还是个女儿。暖姨娘性子又懦又讷,常常叫底下的人欺负,阿离妹妹可听见了?连五娘那小蹄子张口闭口都敢叫暖姨娘没脸呢!” 郑离笑着开解:“三姐姐满身的侠义,将来六娘子少不得要你去照应。况且我看那孩子和五姐姐有些不同,虽然娇憨尚在,稚气未脱,但想来也不是个糊涂人。你们是堂姐妹,今后多加扶持,总有得用的一日。” 岳三娘忙道:“可见还是你最得我的心,其实那位暖姨娘十分好,我小的时候有一双极精美的鞋子,就是她做的,我曾恍惚听人讲过,说壁画的针线活还是暖姨娘手把手教导处来的呢!” 如今壁画已死,岳三娘不免慨叹了几句。 姊妹俩在暖阁小坐片刻,外面便已经有了定夺。 其实结论并不在郑离的意料之外。别管岳爷爷怎么担忧发妻的生死,可叫亲生儿子出家为僧,那是万万不能的。幸而济慈师太来岳家之前做了两手准备,万一没在岳府寻到合适人选,就将自己的徒弟引荐给岳家上下。 济慈师太新近收了个关门弟子,法名妙善。妙善原是观音俗家名讳,历来尊贵非凡,济慈师太为新弟子起这样的法名,可见对其多么的看重。这个女徒弟的来历更是透着不寻常,说是海上的海女,生来天际便是一片霞光,煞是明丽。此后其父兄每每出海,顺遂平安,无有不合心意的事情。 三年前少女的母亲带着她来涌泉寺上香祈福,少女忽然在白玉观音像前跪下,大字不识的她竟然开口便将《大悲心陀罗尼经》从头至尾倒背如流,当即震惊了所有香客并所有女尼。 受戒当日,济慈师太请了青州远近名刹住持师太来观礼,场面蔚为壮观。 按照济慈师太的话,妙善乃是菩萨的一缕神识,身担无边佛法,若能为大夫人替身,自然事半功倍。 岳云哪有不依的道理,当即允诺下来,更送了三百两金子与涌泉寺,就为重塑观音菩萨金身。 32、下跪 济慈师太的建议无疑给岳云和大夫人吃了颗定心丸,效用也着实很妙,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大夫人当晚不但用了一碗浓浓的米羮,更能开口低语数句,喜的岳云重重打赏了大厨房的几个灶上娘子,甚至为了给大夫人积佛缘,立叫了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去捡佛米,抄录佛经。 三个儿子不敢不应,二奶奶虽然叫苦不迭,可公公是为自己的嫡亲婆婆才下的命令,别人可以躲懒,她却不行,二奶奶也只好硬着头皮上。见妯娌这般,房氏一个不受重视的媳妇更不敢拿乔,乖乖的跟着一并去熬夜。 孙子辈的几个孩子反而被打发回了各自院中休息,心高气傲的岳三娘是不愿与那些庶出堂兄弟同路的,她和郑离出了小佛堂便沿着鹅卵石铺就成的甬路到了三岔口。 郑离瞧着岳三娘脸色有些憔悴,不似往日的精神,便关切道:“三姐姐怎么恹恹的?” “也不知为什么,刚刚就觉得头晕,恐怕是昨夜没睡好。” 淑芳忙在一旁接话:“姑娘没睡好还在其次,依着奴婢看,其实是小佛堂里燃的旃檀枷罗香有些呛人,熏得姑娘人发蔫。” 岳三娘瞥了淑芳一眼笑骂:“你懂什么!没来的在阿离妹妹前丢脸。那旃檀枷罗香千金难得,祖母佛堂里的旃檀枷罗香还是祖父托人从西域带回来的,名贵无比。那年济慈师太要去长安迦叶寺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求了祖母送一盒旃檀枷罗香,果然挣足了面子,一时名震长安,你还敢小觑那香吗?” 淑芳吐吐舌头,讪讪笑道:“奴婢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叫郑姑娘笑话了!” 郑离摆摆手:“连我也长了见识。”她与岳三娘道:“姐姐快回去吧,这天色很快便要黑下来,还是早早歇息的好。” “也罢,你自己也紧着些脚步,别在外面贪玩耽误了时辰。” 二人分道扬镳,岳三娘顺着来时的小路,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 此时,阿离身边便只剩下了一个芬儿,晚风习习,暮霭沉沉,三岔口一带葱茏林色,种植了许多带着异香的果树。有几个婆子经过主仆俩身边,纷纷躬身施礼。郑离见她们手中都提着灯笼,便好奇道:“这个时辰就要掌灯吗?” 为首的一个婆子赶忙赔笑:“老爷才下的严令,说晚间叫多多的点几盏灯笼,一来几位爷和奶娘出入小佛堂,有这光也方便;二来家中林子花木太多,点着灯笼也好四处明亮些,巡夜的人也有个指路的。” 婆子为讨好郑离又道:“我们才从白翠亭来,那里点了十八盏明灯,映着水光十分漂亮。待月亮一升,那景色便别提有多别致了!姑娘要是找散心的地方,往白翠亭去再好不过。” 郑离谢过几个婆子的指点,领着芬儿错过回偏院的小径,选了往白翠亭的石子路。 芬儿不时左右前后张望:“姑娘,巡夜的人少说也比往日多了一倍有余呢!” 郑离点点头,大家虽然都没有点破,但凶案一桩连着一桩,至今凶手未落法网,实在叫人心慌慌。越到晚上,大家越没安全感,岳爷爷添加了一倍的人来巡夜,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 她甚至听三娘说,前院的巡查力度更甚,衙门班房的捕快们分作两班,不舍昼夜,只为保护岳爷爷的安全。 岳府的夜晚反而比白昼更热闹。 郑离两个顺着石子路步行将近一刻钟,耳边便传来汩汩的水流声。一个小池潭赫然跃入眼帘,假山上不时有水柱倾斜而下,激荡起来的水花飞溅四射,打在池潭边的小小八角亭檐上,发出清脆而愉悦的节奏。 果然就像巡夜的婆子所说,十八盏明灯交相呼应,将这个小池潭照犹如白昼。 芬儿眼尖,忙贴在郑离耳边低语:“姑娘瞧,那就是暖姨娘!” 在白翠亭下,紧靠着水潭的一块青苔湿地上,蹲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因低着头所以看不清容貌,她脚边,手上都放了许多盏荷花灯,那河灯十分精致,以荷花为托,灯下系一粉绿色的小乌。 龟游水中,灯飘水面,穿梭往来,时静时动。眼前便是一幅灯光水影,交相辉映的画卷。 莲花灯是祈福的灯,需要自己亲手去制才方显放灯人的诚心。暖姨娘身边放了这许多,难道是为大夫人? 郑离驻足不前,倒是暖姨娘身边蹦蹦跳跳的岳六娘看见了郑离,忙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阿离大腿。 “阿离姐姐,你也来放河灯?”六娘很喜欢这个香喷喷的姐姐,有姨娘身上的味道,而且也比五姐姐和善多了。 原专心致志放河灯的暖姨娘这才惊觉来了生人,赶忙起身。 “郑离见过暖姨娘!” 暖姨娘一闪身躲过了郑离的礼,有些怯怯地道:“妾身见,见过郑姑娘。” 岳六娘一面看看郑离,一面看看自己的姨娘,忽然闷不吭声地松开了阿离的手,歪歪斜斜的用一双小胖腿奔向自己姨娘的怀抱。 暖姨娘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将六娘交给了不远处的乳母:“你带着姑娘到亭子里坐坐,我有话和郑姑娘说。” 乳母没有说话的权利,加上这会儿气氛实在有些怪异,她巴不得赶紧抱了六娘走呢!所以暖姨娘的话一落,乳母便搂着不大情愿的岳六娘进了四面无遮的白翠亭,只在那里静静的观水打山石。 郑离不动声色,从头到尾都挂着笑意。 暖姨娘讷了半晌,才低眉顺眼的开口:“妾身听说,那日是郑姑娘发现的壁画......把姑娘吓到了吧!” “原来暖姨娘已经知晓了此事?” 暖姨娘忙抬头解释:“郑姑娘别误会,妾身和壁画是好姐妹,管家娘子回来只跟我们说壁画偷了二夫人的东西,被人揭发了出来,自己抹不开面子,上吊死了。郑姑娘或许也明白,三房有二夫人照应,一向有些灵通的消息,况且壁画一死,徐妈妈就带着五六个婆子去抄壁画的屋子。我们看在眼中,怎么能不多心?只捎带一查,宴客那晚发生了什么,自然就能知晓。” 郑离委婉的短叹一声:“我与壁画有数面之缘,可怜了那样好的一个女孩子。” 暖姨娘当下便哽咽不止,她有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堪称双瞳剪水,脉脉含情。这样的女子别说岳临墨那样多情的男人,就是郑离也起了怜惜之情。 暖姨娘一指小池潭中飘飘荡荡的荷花灯:“这是我连夜做了给壁画的,只因我不相信壁画是自尽身亡,她死的冤枉。” 郑离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语气比刚才多了疏离:“是也好,不是也好,眼下只好盼着老爷早些破案,叫也壁画在天之灵得意慰藉。” 暖姨娘赶忙擦拭眼角清泪:“姑娘是老爷面前的红人,别人不能说的话,姑娘却可以告诉老爷。妾身身份微贱,不能给壁画做主,还请姑娘发发善心,为壁画洗清冤屈。” 说完,暖姨娘膝盖骨一软,当即跪在了郑离面前。 芬儿唬的连忙去拉扯,还不时往远处张望,口中急急道:“暖姨娘这是干什么,叫人赶紧把咱们姑娘当成什么了!” 暖姨娘如何也不肯起身:“郑姑娘若不答应我,我必定长跪不起。” ******* ps:感谢树袋子熊的pk票,本书第一章pk票,yes! 33、河灯 芬儿使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将暖姨娘从地上拉起,气的直喘粗气:“你一个姨娘,怎么敢这样威胁我们姑娘?况且,难道就不为六姑娘打算打算?这叫巡夜的婆子丫鬟见了,明儿六姑娘也不用做人了!” 几句话说的暖姨娘雷打挺尸一般,芬儿再用力去拉她,暖姨娘恹恹的就跟着起了身子。 芬儿松了口气,赶紧甩开暖姨娘的手,生怕自己再被粘上似的。 阿离将芬儿拉到身后,柔和着声音道:“我看得出姨娘心里急得很,你不妨和我说说,壁画去世之前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许咱们俩合计合计,总能发现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芬儿忙跺脚:“姑娘!” 这种事情沾不得,一上手就是大麻烦,姑娘难道就忘了二夫人是怎么处心积虑的想要陷害她们? 阿离扭头拍拍芬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暖姨娘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下狂喜,连忙道:“郑姑娘说的是,妾身糊涂了。”她顿了顿,才将自己的猜想一一告诉了郑离。 “壁画出事前就开始有些疑神疑鬼,每日门锁了不说,还要在屋子里燃香拜佛,那日妾身去她房里要个鞋样子,发现壁画的门窗上都黏着黄纸符,不是朱砂笔画的,闻着腥臭的味道,倒像是什么东西的血......” 暖姨娘小心翼翼觑了觑郑离的神色,见对方始终淡定自若,这才敢继续往下讲:“妾身当时吓了个半死,逼问许久,壁画才偷偷告诉我,她每夜每夜的睡不着觉,就梦见什锦化做了一只厉鬼,要和她索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壁画怎么就怕的那样厉害?” 暖姨娘为难的紧咬朱唇,良久才低声道:“什锦死的时候,肚子里是流过孩子的,壁画说,恐怕是三爷的种......” 芬儿脸色骤变,“暖姨娘,我们主子可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呢!” 暖姨娘又急又怕:“妾身知道,可不说,这是要把人活活给憋死了!” 郑离淡淡一笑:“暖姨娘直说无妨,连死人都见过,又有什么不敢听的?” “壁画曾偷偷告诉我,三爷早属意抬她为贵妾,只等待时机与二夫人提一提就是。可没多久,府里就流传,说三爷冲二夫人讨的是什锦,还被老爷当场责罚了一顿。壁画没了脸,整个人越发糊涂,几次被三爷打骂。” 暖姨娘心一狠,索性也顾不得那些了:“三爷叫壁画想法子把什锦弄进西梅堂,就是戏台子旁边夹道里那个小小的院落。” 郑离知道那个地方。 岳家有宴,而且是大宴的时候,就会叫了青州城几个响当当的戏班子来唱堂会。西梅堂就是给贵宾们更衣喝茶的歇脚之所。可因戏台子一个月也用不上几回,平日的西梅堂总是人迹冷清。 若是岳临墨去约什锦,九成九不会成功,可换了壁画,且未必不能成事。 “后来呢?” 暖姨娘被问的有些茫然,眼神也有几分的涣散:“后来......后来什锦就死了,壁画也开始夜夜惊梦不断,她吓得和我说,是自己害死了什锦。” “西梅堂的事情发生在几时?还有什么人知道吗?” 暖姨娘怯怯道:“有,有些记得不了。” 郑离有些叫不准,自己好似摸到了什么线索,然而又时隐时现,叫人捉摸不透。 她安抚了暖姨娘几句,又保证会严守今日的秘密,若待来日有机会在岳云面前说话,肯定会为壁画说句公道话。 暖姨娘是千恩万谢的去了,临走时还叫岳六娘给郑离施了个大礼。 芬儿看着那母女远去的背影叹息道:“人间自有真情在,壁画死了,终究还有人肯为她哭一哭的。” 郑离默不作声,目光望着小池潭上忽明忽暗的河灯出神。 壁画说了谎,所以凶手才会用针线缝了她的嘴。她害死什锦,被吊死在花房时又戴着什锦的珠宝首饰...... 或许是对壁画的嘲讽,或许是一种内疚,又或许是转移视线,叫人们真以为是什锦回来报仇。 不对!自己一定有哪里没有想到! 对了,是那个孩子。 什锦肚子里的孩子,大家只说有个堕胎的婴儿,可究竟怀了几个月,又怎么滑胎的,那孩子的父亲是谁......至今没有半点端倪。 什锦死之后才被发现有过身孕的迹象,显然,孩子的月份不大,多说不满三个月。 胎儿的父亲不会是岳临墨,岳临墨巴不得赶紧将什锦弄进自己的屋子。这样一来,凶手可以排除是他。 郑离忽然开口问道:“芬儿,如果你是什锦......你此刻最想与谁报仇?” 芬儿还沉浸在刚刚从暖姨娘那里听来的可怕消息中,当下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三爷!”芬儿一慌,忙看向郑离。 “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无妨,咱们主仆,话从这边耳朵进,也自然就从那边的耳朵出去了。”郑离莞尔:“你说的不错,三爷确实害的什锦不浅,如果壁画只是个开端,我想迟早要轮到三爷的头上。” 说完,郑离又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分析。 她这是怎么了,往日的杀伐果断之心怎么凭空消失了似的?难道寄人篱下的日子叫自己成了畏首畏尾的软脚虾? 郑离甩甩头,发髻上的珠花在不经意间飞坠进了小池潭,激荡起一阵阵水花。 “呀!”芬儿抢步上前想要做挽救,奈何珠花早随着水波隐没了身影,哪里还寻得到呢? 郑离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的看向芬儿,芬儿也没料到平日稳重的姑娘会这般调皮,再见那小模样,更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人挽着手,迎着皎洁的圆月一路往西,不多时就消失了踪影。 小池塘里依旧水波粼粼,有数盏河灯被水花打灭了明火,渐渐失去了绚丽的颜色。白翠亭恢复了夜晚时候该有的宁静,只偶尔有两声咕咕的蛙鸣。 骤然间,一道残影从白翠亭上跃下,轻轻稳稳地落在郑离刚刚站过的地方。说来也奇怪,白翠亭上总难免会被飞溅的水珠打湿,可此黑衣人身上漫说被打湿,就连一个水珠子的影儿也看不到。 就见黑衣人腰身一倾,修长的手臂似乎只在水面上点了点,一支银色钗柄,珍珠镶嵌的珠花就抓在了手中。 可不就是郑离丢失的那一串? 黑衣人借着月色将珠花端详许久,继而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自己的怀中,脚尖轻轻一点,身子便飞过水面,瞬间消失在了假山之后。 小池潭中至此少了一盏荷花灯却无人知晓。 34、火漆 那道黑影穿梭在岳府的各道房梁之上,底下来来往往尽是巡夜的婆子小厮,竟无一人察觉。 岳家占地辽阔,黑影也要数度纵身才在一刻钟后出了府邸。 知府衙门往东行百十米,有个小小的园林,名唤葛园。此园旧主十分了得,乃是太宗皇帝的御用炼丹师。据说炼制出来的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深得太宗皇帝喜欢。可惜这位葛药师福薄命短,一次丹炉爆炸,这位葛药师为太宗皇帝的长生之路付出的血的代价。 葛园便是太宗皇帝赏赐给他的,后来时代变迁,此园数度易主,眼下更成了青州名流望族们接待贵宾宴请时的好去处。 这几日,葛园中住进了一拨人,无人知道对方来历,葛园中伺候的下人只知道他们昼伏夜出,神秘的很。 黑衣人翻身进了葛园,直奔园中最通亮的一处院落。 他健步如飞,身形好比鬼魅,将至正院不远处,两个守门的侍卫看见他,立即躬身施礼,迅速往里通传。 让人惊诧的是,葛园中神秘的贵宾竟然是本该出城往长安而去的彭晏彭大人。 “大人,属下重云归来复命。”黑影一撩袍子单膝跪下,彭晏忙笑呵呵的叫人将其扶起。 “你此番在岳家潜伏,可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重云将掌中的河灯拿给彭晏瞧,彭大人端详许久,在河灯底座上看出了点门道,他指给许师爷瞧。 许师爷饶是见多识广,见了上面的东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老爷,这是经文?” 彭晏淡淡一笑:“难怪你们都不认得,先帝元辰九年,我曾随萧大将军西行与上官家何谈。途径一个小国名唤渠勒,此地人信奉西王母,更将本国大巫师封为西王母的化身。老夫若没猜错,这种文字正是渠勒巫族的咒文,只等燃烧便可奏效。” 许师爷面色骇然,他虽然不懂什么咒文,但却知道渠勒明面上是归顺大雍,但实际上早成了上官家的看门犬,每每大战将至,渠勒都会通风报信,为此宣帝十分头痛,却也无可奈何,谁叫远水解不了近渴,渠勒离着西夷更近呢! 如此看来...... “莫非岳家已经有了西夷奸细?” 彭晏捻须不语,半晌,才问重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属下还真发现了一件怪事,只是不知道算不算!” “你直说无妨。” “是。”重云喏道:“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潜伏在岳家,曾无意间发现给大夫人治病的徐太医和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私下碰面。属下觉得内中蹊跷,便悄悄打听了一番,原来徐太医和那个徐妈妈还是远亲。” 彭晏很是惊诧:徐太医深得岳云信赖,大夫人的病除了徐太医并不假旁人之手。要真是徐太医在大夫人的药里下的东西,别人是查验也查验不出来的。 可看样子,岳云待那位徐太医应该不薄,对方犯不着为了一个婆子甘愿冒这样大的风险吧? 大夫人一旦有个好歹,岳家三个儿子都要守孝,没人能占好处。 重云见彭大人沉思不语,便又道:“黄昏时分,涌泉寺的济慈师太去拜访,岳大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佛祖护佑了大夫人,绝口不提徐太医的功劳......大人,您说这事儿怪不怪?” 彭晏顿时抚掌大笑:“岳云啊岳云,你果然是个老狐狸,竟没人能算计过你!看来这个徐太医果然有几分门道,岳云八成是想敲山震虎,才有了那样的作为。” 他吩咐重云:“将徐太医用药的方子弄到手,快马加鞭连夜往洛阳去,寻洛阳名医袁正道先生,此人医术精湛,且与我有几分交情,将方子给他瞧,看袁正道先生作何做解。” 重云应声而去。 青州相距不远,中间隔着一道伊河,摆渡人往来穿梭在两面河岸,生意十分兴隆。重云身上带着皇后娘娘御赐金牌,正经的六品千牛卫备身,再加上座骑是大宛名驹玉花骢,只觉得风驰电掣间,在次日清晨就已经到了洛阳城外...... 单说济慈师太回涌泉寺不久,大夫人的病就有了显著好转。众人无不欢欣雀跃,岳云更有了闲情逸致过问两个儿子功课,每每出门见客,更是只将嫡出的儿子岳临书带在身侧。 这日午后十分闷热,虽不到盛夏,却比盛夏时节还要酷暑难耐。 郑离也不叫那两个小丫头和婆子在身边伺候,准她们各自找个清凉的地方躲午。小丫鬟和婆子自然是欢喜不尽,千恩万谢的去了。屋中一时少了四五个人,自然宽敞凉快许多,她又亲自将正房的四扇窗户打开,微不可查的几丝凉风悄悄地渗透进来,驱赶了片刻的烦闷。 阿译吃了奶,酣然的躺在小被子上午睡,小手小脚因去处了束缚,很是惬意的蜷缩成了个球,一会儿睡成了个“山”字,一会儿睡成了个“大”字,总之是不老实的紧。 阿离兴致勃勃地坐在郑译身边,一会儿捏捏他的小肉胳膊,一会儿拍拍他的小软肚子,叫一旁的乳娘看了闷笑不已。 “姑娘,咱们屋子里的月银取回来了。”芬儿笑着进门,将手帕子包好的碎银锭和铜钱散开与郑离瞧。 “管账的淑惠姐姐说,老爷特发了话,姑娘的月银比几位小姐再多二两,脂粉钱另算。喏,都在这儿了。” 郑离不急着去瞧,只问:“大伯母可瞧过了?” 芬儿忙笑:“姑娘的吩咐我怎么敢忘?回来前先去了大奶奶房里,大奶奶还叮咛,姑娘若是要买什么东西不够花销,就叫我管果儿姐姐要便是。” 芬儿一拍手,恍然道:“对了,刚刚在廊上看见个脸生的小丫头,说是三姑娘要这个交给姑娘。”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牛皮信封:“三姑娘有什么话不能打发个丫头来?还弄的神神秘秘的,我瞧过,是用火漆封好的,里面似乎还装着东西。” 芬儿一面说一面将信封双手呈递给郑离。 就像她所说,火漆封印完好无损,棕红色的胶油冷凝后,留下镜面菱形图案,内中深深烙着一枚莲花浮图。 莲花浮图是岳家的家族印记,等闲人用不得。 岳三娘若不是有千万要紧的事情,不会用这样的火漆。 然而...... 郑离不急着拆封,只问道:“你说是个面生的小丫头来送信?” “可不是!我还奇怪呢,三姑娘身边的人咱们也多半都认识,别说是信,就是一根针一缕线,但凡三姑娘打发人来送,必定要找稳妥老成的淑芳姐姐。”芬儿摸不着头脑,想想刚才确实有些仓促,没多问那小丫头几句。 芬儿试探道:“要不,姑娘,我仍旧拿着东西去问问三姑娘?” 郑离一笑:“那倒不用!”她也不避讳乳娘和芬儿,当即用针线笸箩里的鱼嘴剪划开了火漆银,两截食指长短的熏香从牛皮信封里滑落出来。 郑离手再一抖,随同而出的还有一张薄薄的信笺。 字迹风骨粗狂,笔锋遒劲有力,根本不是岳三娘这种年纪能写出来的意境。 芬儿蹲身将掉落在地上的熏香捡起来,好奇的嗅来嗅去。 “姑娘,这味道好熟悉啊!”芬儿举着熏香给郑离瞧。 郑离闻了闻,是有一种莫名熟悉感。可她对香料实在没什么了解,再看那信笺上,似乎正是香料的配方单子。 三娘从来不是个小气吝啬的人,要是想送自己香料,少说也要一盒子才是她的作风。 “姑娘......要不我瞧瞧?”从不多话安守本分的乳娘冷不防开了口,引得郑离与芬儿四目与其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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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节残香被人用针挖空了芯儿,又将另外一种颜色类似的粉末塞进其中。香柱本来就不粗,只要上下口封号,丫鬟们在燃香的时候根本不会察觉。 郑离不禁问道:“难道就这么一点就能害人性命?” 乳娘笑着摇头:“自然没那么神奇。不过奴婢听说,好像配上什么一并用,红枸子的效用就能全部挥发出来,可究竟是什么,恕奴婢太笨,实在记不得。” 郑离当然不会责怪,乳娘已经立下了大功劳,至少她现在知道了大夫人的病因缘何而起。 晚上照例去小佛堂请安,遇见岳三娘,郑离若无其事走上去攀谈:“三姐姐用的是什么信笺纸?我想给远在长安的长兄写封家信,三姐姐可知道青州城里哪家卖纸最好?” 岳三娘摆摆手:“还买什么!我那里多的是,一会儿叫淑芳送些过去。不过......” 岳三娘听闻是要往长安送信,便露出偷腥的猫儿般神色,不由分说将阿离拉到墙角:“你真打算这么做啊?我听说,你在长安的那个大哥很不待见你呢,何必自讨没趣?要我说,好好把阿译养好就是,那个当哥哥的不要也罢。” 郑离只听这几句话,便猜到所谓的书信绝非三娘送与自己。 肯定是什么人在暗中借了三娘的火漆封印,变着法儿的告诉自己线索。 岳三娘见郑离有些离神,心中不悦:“喂,我可是一番好心。长安城武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敢和皇后娘家叫板的,大约也就剩下他们家了吧!可惜我年纪小,父亲不准我进京,不然我一定要见识见识,那个被皇上捧为心尖子一样的武贵妃究竟什么模样。” 岳三娘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不屑,有几分羡慕,更有几分一较高下的胆识。 郑离忍不住捏她的脸:“等你来日进宫为妃,必然有拜见她的一日!” 岳三娘脸一红,作势不依不饶的要捶郑离。郑离闪身避过,二人笑在一处。 好在没有长辈看见,芬儿并淑芳几个丫头还用帕子掩着嘴一并偷笑。 岳三娘静了静神,方道:“我便有一早进宫,也不会拜武贵妃,她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妾室,哪里就及皇后尊贵?皇后母仪天下,只有她才当得起我这一拜。” 郑离乐不可支:“了不得呢!听三姐姐这意思,八成是想做皇后娘娘的儿媳妇呢,不然哪有只拜一个的道理?” 岳三娘被说中了心事,反而扭捏的不再和郑离胡闹,正襟危坐,一派大家闺秀的行事作风。 二人正低语着,窗子外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房氏和二奶奶纷纷派人出来讯问,小丫鬟不敢隐瞒,就站在廊下高声回禀着:“老爷刚才发了怒,斥责了二夫人不说,还要捆了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发卖出去。” 小佛堂里抽气声一片。 谁不知道徐妈妈是二夫人的心腹,仗着二夫人,徐妈妈在岳家可以说是嚣张跋扈惯了,无人能管,也无人敢管。 郑离被岳三娘拉出来看热闹,闻听此消息,岳三娘拍手称快:“也该那婆子吃点苦头,看她还敢不敢为虎作伥。” 二奶奶在不远处的正房门口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怪她口无遮拦。 就算二房的人都讨厌徐妈妈讨厌的不得了,可她们的身份摆在那儿,总不能跟个奴才较劲儿吧! 房氏十分不放心,叫那小丫鬟再去探消息。 外门闹的厉害,病榻之上,大夫人用苍白无力的手,虚弱的拨着檀香念珠,原本紧阖的双目豁然睁开,明亮的光彩叫人有些不敢直视。 “叫两位奶奶和姑娘们进来说话。” 伺候大夫人的小丫头忙跑出去唤人。不多时,脚步声簇簇,二奶奶率先来到病榻近前,房氏和女孩子们紧随其后。 两个媳妇不知婆婆凝重的神色来自何处,照理来说,听到二夫人和徐妈妈倒霉,大夫人难道不该高兴? 就在房氏和二奶奶不明所以的时候,大夫人忽然道:“把我的那盒子旃檀枷罗香取来,老大媳妇,你亲自捧着,见了她,老二媳妇,不用顾忌,将这匣子旃檀枷罗香都摔在那妖妇的脸上,看她怎么解释!” 两个媳妇一惊! 妖妇......说的不会就是小岳氏吧? ** ps:感谢远方的平安符和桃成兮的香囊,谢谢大家的支持,看到了涛妈妈的留言,估计今天晚上能达到600收,现在已经598喽~~快来两个收藏吧!小荷要加更呢!!! 36、翻脸 大夫人虽多年不管事,但她的火爆脾气,房氏和二奶奶早在嫁进岳家不久后便深深领教过。 房氏捧着匣子,一脸苦楚的与二奶奶并肩:“弟妹,你说,这可叫我怎么办好!打二夫人的脸,那不就是打公公的脸?” 二奶奶倒是欢喜的很,自己今天也算是奉旨揍人吧!就算公公追究起来,自然还有婆婆顶着。 况且......她早就想收拾收拾二夫人,今日这机会不用,待来日可不知道是几时了。 二奶奶想到此,自然不愿意叫房氏毁了她的机会。便百般央求道:“大嫂子可别临阵退缩,婆婆什么脾气你可是知道的,万一知道咱们阳奉阴违,没按照她说的做,回去肯定不会饶了咱们。” 房氏心头酸苦,自己刚成亲那会儿,两个弟妹还没进门,大夫人为了打压自己的气焰,没少叫自己立规矩,如今想想都还觉得后怕。 自己这一趟是走定了。 与其说大夫人是叫自己陪着二弟妹,不如说是叫自己站稳立场。 可是,又何必为难两个孩子? 房氏看了看缀在她二人身后的郑离、岳三娘,想了又想才道:“弟妹做主叫两个孩子回去吧,万一二夫人恼羞成怒,牵连了三娘和阿离!” 二奶奶有恃无恐:“嫂子别怕,谅她也没这个胆量。何况是公公先发了怒,此刻未必肯再与她出头。” 二奶奶不由分说的,挽了房氏的臂弯就往妙舞堂去。 今时今刻,熙熙攘攘的妙舞堂里一片死气沉沉,大太阳底下,五六个小丫鬟跪在当院,头上举着装满水的大海碗。一条条雪白纤细的小胳膊那里经得住?都摇摇晃晃的一副随时要瘫软的样子。 郑离好奇的问岳三娘:“这是什么讲究?” 岳三娘很是冷笑了一声:“什么讲究,哼!虐待人的讲究!这种法子可是二夫人自己琢磨出来的,但凡她院子里或是被她揪出错儿来的丫鬟婆子,便顶着这样一支大海碗跪在当院,不分昼夜,不论严寒酷暑,只要水洒碗破,便不准吃喝,被囚禁在柴房里暗无天日,直到她‘老人家’消气。” 就那样凑巧,岳三娘的话音没落多久,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便再也撑不住,将海碗都抛在了地上,水几乎要将青石板的路面湮没。 从阴凉处窜出来个四十上下的凶狠婆子,对着小丫头便是一鞭子,打的那孩子满地打滚,喋喋求饶。 “二夫人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这么一叫,余下几个女孩子纷纷跟着哀嚎。 那婆子也不惊慌,大约是习以为常,手中抡起的皮鞭宛如水蛇,又狠又准的鞭笞在每个女孩儿的脊背上,打的她们几乎皮开肉绽。 海碗纷纷落地,碎瓷器的声音,哭号的声音,磕头的声音...... 还不如刚刚死气沉沉来的好,此刻的妙舞堂更像是人间炼狱。 二奶奶紧锁眉头,立即呵道:“快快住手,咱们岳家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这种规矩早该丢了,没的那这些可怜的孩子发什么火?” 婆子是妙舞堂里专门掌管行刑的,平日只认小岳氏和手里的鞭子,二奶奶虽然是宗妇,可在婆子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婆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对方:“二奶奶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委,老奴奉劝一句,二奶奶还是站远点的好,免得迸溅上一身血,老奴于心不忍,你自己也难受的紧。” 这可真是几句不客气的话。 岳三娘板着小脸在后面偷偷拉郑离,嘴角一努:“你听听,可见平日妙舞堂的人是怎么嚣张法子了。不行,我得出了这口恶气!免得她们还以为我母亲怕了呢!” 郑离动作迅捷的按住了岳三娘的手臂:“三姐姐急什么,只怕二伯母早就等着收拾这些人等得不耐烦,你此刻冲撞出去,怕坏了二伯母的好事。” 几句话果然止住了岳三娘的鲁莽,后者存想片刻,笑嘻嘻与郑离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阿离在心口短叹:三姐姐看着是火爆泼辣,其实最单纯的一个人。 刚进府那会儿,三姐姐怎么看自己怎么不顺眼,现如今,却一股脑的对自己好,不藏私,不卑鄙...... 二奶奶淡淡扫了地上跪着的一干人,漫不经心道:“按理说我不该过问二夫人院子里的事,可公公放心,将内宅里的大大小小事宜散与我打点。这些丫鬟不服管教,打发出去就是,何必弄的血淋淋的模样,让外人知道,还只当咱们岳家是苛待奴婢的。” 几句话把妙舞堂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讽刺了个遍。 屋里的人哪里还坐得住,小岳氏身边的丫鬟青缨立即跑出来赔笑:“原来是两位奶奶来了,夫人在屋中听见动静,请两位奶奶进屋说话呢!” 二奶奶明知故问:“徐妈妈好大的架子,往日我和嫂子来,必定是她亲自出来迎我们的,怎么?年纪大了,便装起老太君来了?” 青缨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徐妈妈,徐妈妈她......” 屋中的小岳氏实在听不下去二奶奶这般冷嘲热讽,她由丫鬟搀扶着出了内阁,一只脚站在门槛内,一只脚跨在门槛外。 二奶奶心中满载得意的看着小岳氏。 压着她婆婆这些年,压着他们二房这些年,今日也叫小岳氏尝尝什么是苦头。 二奶奶心中一凛,扯着踉跄的房氏往前挪了两步,高声道:“偏我们来的不巧了,听说父亲杖责了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只怕二夫人心里正难受呢!母亲听闻此消息,特意叫我们妯娌两个送些东西与二夫人瞧。” 房氏颤颤巍巍的将装着旃檀枷罗香的匣子举过头顶,脸微微往右侧一撇,根本不敢看小岳氏的神情。 沉香木做的匣子在艳阳照射下熠熠生辉,上面鎏金嵌宝的佛像叫人不敢直视。 小岳氏却再熟悉不过,那盒子里的东西也是自己亲自命人放进小佛堂的。 二奶奶看见小岳氏脸色大变,得意的轻哼:“二夫人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惜公公早就看出了端倪,如今徐太医被关进了知府大牢,想必不日就能全部招供。公公还要写了奏折进京,以防徐太医曾谋害过宫中,要叫二圣也知道知道他曾和什么人狼狈为奸。” 二奶奶将匣子盖儿一开,一手兜底,一手拽着边缘,将余下不多的旃檀枷罗香都抛向了小岳氏。 虽然不像大夫人交代的那样,可这样赤/裸/裸的羞辱,也还是小岳氏嫁进府里二十余年所没有过的屈辱。 她捂着胸口,一口气没提起来,“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那些跪着的小丫鬟谁敢上前去搀!执鞭子的婆子更是见势不妙,灰溜溜的躲了起来。 青缨拔腿就往外跑,企图去找岳临墨通风报信,谁知二奶奶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叫身后几个强有力的婆子堵住妙舞堂大门,更将青缨扭在一处,不准任何人进出。 郑离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顾不得岳三娘在那里拍手叫好,赶紧抢步上前扯了房氏:“大伯母,二奶奶看着似乎有些不对头。大夫人是不是还交代了什么?” “大夫人就算交代了什么,也肯定是背着我的。阿离,你瞧,这可怎么是好。” 此时二奶奶的人见们就进,也箱子就翻,房氏就算再糊涂,也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郑离:“这,这可怎么好?只怕公公要误会我牵扯进了这笔糊涂账里了!” *** ps:谢谢涛妈妈的平安符,存稿用完了,所以加更还没发,争取晚上发上来啊!虽然成绩不是很好,但编辑仍然决定叫小荷下周五上架,希望强推后能有所改变。 37、萧墙 郑离用瘦弱的肩膀揽着房氏去了右手廊下的阴凉处静坐。 妙舞堂的大门紧闭,有二奶奶的人看守,谁也不敢上前唐突。 不多时,屋子里就翻检出了许多违禁的东西,规格不但不符合二夫人这个妾室的身份,而且数量多的叫人咋舌。 二奶奶好歹也是世家女出身,可见了这些东西,也气的真动了怒。 这些东西也有库房册子上明细记载的,也有走岳云私帐的,可无论哪一样,也该叫大夫人先见过再说。而今眼下,这些俨然成了小岳氏的私有物品。 小岳氏已经悠悠转醒,看见满院子的狼藉,蹭的从地上跃起:“你个不孝的东西,我的屋子也敢翻,看我不叫老爷请出家法,休了你出门!” 她随即又看到角落里战战兢兢的房氏和默不作声的郑离,心中更怒:“还有你们两个!呸,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房氏坐立不安,扯着郑离就要往出走。二奶奶立即使眼色,几个丫鬟就将房氏、阿离围在中间。 二奶奶笑道:“大夫人是怕我年轻不懂规矩,硬要了大嫂子过来做个见证,也免得从二夫人屋子蹦出来的东西不干不净,大家都说不清楚。”她环视众人:“大夫人交代的明白,仔仔细细的翻,不准有一丁点儿疏忽的地方。眼下老爷就在小佛堂陪着大夫人,你们只管放心找,出了事儿一律有大夫人担待着。” 小岳氏这才真真是怕了。 这些年她趁着老爷放了一半权给自己,不知从库房里弄了多少好东西进自己的院子,加上外面时常有来孝敬大夫人的礼,差不多清一色都被自己隐匿了下来,万一被查验出来,丢人是小事,就怕老爷雷霆一怒,把自己送去那个荒山上修行。 小岳氏连忙从地上连滚带爬站起身,“二奶奶消消气,进屋吃口茶再慢慢找不迟。” 前倨后恭,反差不可为之不大。 二奶奶终于在妙舞堂趾高气昂了一回,拉着女儿进了内堂。 几个丫头来请,房氏垂着头就是不动地方。大丫鬟淑晚不由苦笑:“大奶奶,您就别为难奴婢了,我们奶娘摆明了要拉你一道,你坐在这儿和坐在里面又有什么分别呢?” 郑离冷道:“大伯母身子不适,烦请淑晚姐姐告诉二奶奶一声,若不放我们出去,就请辟个通风敞亮的小轩静坐。” 淑晚不敢用强的,只好扭头回去通禀。 二奶奶正在里面意气风发,挥斥方遒。闻听房氏这样不给面子,很是不悦。又想着事情已经达成一半,左右这头等的功劳不会跑,便冷淡的叫淑晚放人。 房氏狼狈的拉着郑离出了妙舞堂,她这样惶恐的模样实属竿见。 房氏屏退近身服侍的松儿等人,只叫她们远远的瞭望,自己则悄声与郑离道:“二夫人这次惹出来的篓子不小,怕老爷也没心思保全她。府里又将是一场风波,我今晚就和你大伯父商量,好歹大夫人的病有了康复的迹象,我们仨尽快启程,早去长安,我这心里就早一日踏实。”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或许自己就是身处谜团迷雾之中,才看不透真相。 *** 二奶奶这一闹,连带着岳家三兄弟当晚便上演了全武行。 岳临墨听说自己生母受了窝囊气,提了书房墙壁上挂着的鸳鸯宝剑便来找二奶奶报仇。彼时二奶奶正伺候岳临书用晚饭,席间还不时娇笑着将在妙舞堂里的伟绩说与岳临书听。 待看见明晃晃一柄宝剑直奔自己面门而来,二奶奶吓得立即缩在了饭桌底下。岳临书举着笨重的椅子去搪,岳临墨见了空隙便剁,屋子里叮叮咣咣闹开了花。 偏巧岳云当时不在府里,岳临诗被迫过来劝架,岳临墨连带着他一并恨得要死。 岳临诗不及岳临书灵活,一个不留神,岳临墨的鸳鸯宝剑便刺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上,当即鲜血飞溅,惊住了岳临书,也吓到了岳临墨。 “大,大哥......” 岳临墨真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他是气急了,不过也就是吓唬吓唬,没想到大哥怎么傻得真伸手去搪啊! 血流的太快,不多时,岳临诗便面色惨白如纸。 “三弟!”岳临书厉喝:“你万一真隔断了大哥的筋脉,今后叫他怎么选馆?怎么为官?你,你存的究竟是什么心!” 岳临墨恼羞成怒,旋即将宝剑又指向了岳临书:“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大哥当不了官,这个家还不是你最高兴?压着大哥那些年,压着我那些年,现在又要纵容你媳妇欺负二夫人。呸!我告诉你岳临书,这个家父亲交由谁手上还未必呢!别以为那些小手段能吓倒我!” 岳临墨将鸳鸯剑在空中虚划了两下,这才愤愤不平的去了。 众人急着给岳临诗找大夫,幸而伤口看着凶险,但不深,可也把房氏哭坏了。 晚间岳云归来,闻听此事,气的叫人将岳临墨绑去了外书房,狠狠杖责了三十棍,打的岳临墨是皮开肉绽,呼天抢地。 兄弟三个至此结下了深仇大恨,连往日面子上的虚与委蛇都不愿再做,三房人每逢见面便斗鸡一般,你恨不得咬下我的肉,我恨不得扣出你的眼睛,人心十分涣散。 鉴于这样特殊的时期,郑离和岳三娘之间的走动也开始渐渐减少。 这一日,阿离来瞧病养中的翠儿。 撩开帘子往里一探头,郑离禁不住眼前发亮。 “呦!好漂亮的花儿!” 简简单单的铜褐色陶土罐做了瓶身,内种插着一大捧杜鹃。 含苞的便娇羞欲语,脉脉含情;乍绽的便潇洒自如,落落大方;怒放的便赧然微笑,嫩蕊轻摇...... 这单辟出来的小厢房整日被药香笼罩,未免叫人觉得死气沉沉。忽然出来一大束鲜花,怎能不叫人欣喜舒心? “谁这样别致的心思?”郑离笑望着脸色渐入佳境的翠儿。 翠儿赶紧指了指站在墙角:“姑娘不认得,她叫小结巴,是大厨房里的烧火丫头。难为她有心,不知从哪里采到这么一大束野杜鹃。” 翠儿冲小结巴使了使眼色:“还不快给姑娘见礼!”抬举提拔之意那面外露。 要说这个小结巴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不过她因相貌过于普通,又内向害羞,整日不是在灶房里帮着烧火,就是缩在柴房中不肯出门。 久而久之,大家索性就叫了她“小结巴”,这之中也未免没有恶意的讽刺在其中。 好在小结巴的性子极好,任凭谁冷言冷语,她总是怯生生的冲人家一笑。这人的性子一软,便好叫人欺负。看守岳家后宅角门上的几个婆子每到后半夜吃酒时,一定会叫了小结巴帮忙打更,她们方好能肆意。 长此以往,唯一的好处便是给小结巴出门创造了便利条件。 岳府后宅里,小丫鬟们若谁短了香脂、彩线,都愿意叫小结巴去走一趟。 辛苦钱是从来没有的,倒是偶尔碰见几个善良的,会把主子们赏下来的酥糖、果子分她几块。 饶是这样,小结巴就已然十分欢喜,更感激不尽。 翠儿病后,看尽世态炎凉。 姑娘虽然自己掏钱请了大夫来瞧病,可翠儿心里总是忐忑焦躁的。今日小结巴来探望,可不就叫翠儿又惊又喜? 郑离这么一问,她便有心推小结巴一把,若真能得姑娘喜欢,从而被调进偏院来当差,那对小结巴来说也是件天大的好事。 小结巴赧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叫人听不真切的话。可越说嘴巴越笨,嘴巴越笨心里越急。 不大会儿就可见这孩子满头满脸的尽是汗水,样子十分狼狈。 38、银钗 郑离于心不忍,忙叫外面的小丫头拿些清凉的果子来。 偏院从来不缺吃的喝的,郑离所用必然是房氏精挑细选的好东西。小丫鬟拿的果子也十分稀罕,是一碗儿红莹莹,水润润的樱桃。 若说普通樱桃也未必这么金贵,可房氏叫人送来的并非寻常可见的毛樱桃,又或是酸樱桃,而是一种专门产自于岭南地区的黑樱桃。 颜色红中带黑,果把短小,果肉细软且口味爽甜。 小丫鬟特意用井中的冷水镇了一下,吃起来口感更佳,是难得的解暑良品。 小结巴捧着丫鬟塞给她的碗,诚惶诚恐,不知怎么好的向翠儿求救。 “姑娘的好意,你收着就是。”芬儿插话笑道:“可见姑娘是疼你的,这么好的樱桃,还是早起大奶奶吩咐送来的。快吃,散了凉气儿可不好。” 小结巴怯怯地看了看大家,见众人脸上的笑并非恶意,便装着胆子尝了一颗。 味道可真甜啊! 小结巴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稍显黝黑的左手飞快的从碗中掏着一颗有一颗往她自己的嘴里塞,样子十分狼狈,也叫人顿生辛酸。 翠儿低声与郑离解释:“她刚进府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常被灶上几个脾气不好的娘子打骂,饿着不给吃食还是小事,若发了怒,便要将小结巴按在水缸里撒气,好几次差点没弄出人命!大伙儿也是逢高踩低,欺软怕硬的,更没人将小结巴放在眼里,别人正经用了三餐,她却要吃些剩的、馊的。” 郑离心下伤感。 再看小结巴的穿戴,夏衫虽没寒酸到打补丁,可也是洗的发白。款式也与芬儿几个大丫鬟不同,一看就有了年头。怪不得这丫头狼吞虎咽,可见是饿怕了。 郑离叫翠儿好生关照着小结巴,回去后便于芬儿收拾了自己几件不大穿的旧衣裳,一并包了两包点心都叫人送给了小结巴。 她当时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只是想着自己得大伯母怜惜,感同身受,便也想帮别人一把,积个阴德。谁想第二日一早去给房氏请安,却看见廊下多了两盆开的十分清新脱俗的茉莉。 “这是谁搬来的?”郑离蹲下身子,只闻花香馥郁,叫人久久沉醉。 “回姑娘,是一大早小结巴送来孝敬姑娘的,”小丫头谄媚的赔笑:“临走的时还在几棵槐树底下撒了些串红的种子,说不几日就能发芽。” 郑离小小的惊讶:“她还会种花?” “哎呦,姑娘可不知道了,您别看小结巴说话磕磕绊绊的,能把人急死,可种花的本领无人能及。连花房那些婆子们每每束手无策的时候,也都要跑来问问小结巴。可惜......那些婆子怕小结巴抢了功劳,总不叫她在二奶奶面前露脸。” 郑离微微颔首,从花枝上采了一串儿并肩盛开的雪白茉莉,顺势就簪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一见房氏,房氏便笑道:“正要叫松儿去唤你呢!”她将郑离落在身边坐下:“老爷已经发了话,咱们月中就启程进京。” 这么匆忙! 郑离难掩惊讶,她还以为至少要等大夫人的病情稳定一些再说。不过转念一想,岳云的决断也不难理解。家里出了这样乱糟糟的事情,三个兄弟几乎反目,岳云要还是强制的将人拘在家中,恐怕还有无穷的后患。 郑离笑道:“是,我这两日就叫芬儿抓紧收拾行李。”她的东西并不多,两三个箱子足以。 “不忙,那些东西该丢的就丢,该送人的便送出去。你别看青州繁华,可在长安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老爷发了话,今后额外每月给你拨五十两做开销,伯母再添凑点,咱们阿离也要学那些京中贵女一样,进女子学堂,好好做两篇文章。待来日成亲的时候,老爷才能多为你寻觅青年才俊。” 房氏确实一番苦心。 毕竟不是岳家嫡亲的骨肉,万一将来为拉拢官场上的同僚,老爷未必就不会狠心将阿离送去做小。房氏听别人说过,长安城中许多少女早有才名,不但得那些郎君们的青睐,更会受到皇后娘娘的褒奖。 房氏的手摸了摸郑离发髻上的茉莉花穗,少女油黑细密的发丝配上这么几朵小花煞是清新,可惜花朵终究易败,不能长长久久的伴人左右。 她叫果儿在自己的旧物中寻出了一支茉莉银钗,这钗造型古朴却十分精美,花簇之间夹杂了三颗米粒大小的珍珠,正熠熠生辉。 “这是伯母尚在闺中时的东西,别看是银制的不起眼,唯独这三颗珠子难得。你每日要簪戴的时候就叫丫鬟用茉莉水儿轻轻擦拭一遍,味道和真花也没什么分别。” 房氏抬手将银钗别在了郑离的头上,又轻轻拂动了流苏一样的坠子,娇颜与首饰是意外的契合,叫房氏一时间看的入了迷。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房氏平生所愿就是能得一儿一女,儿子站出来就能撑起门庭,女儿便只在家享福,她会用尽心力使一双儿女平安顺遂。 可事与愿违,房氏便只好将满腔慈母的心肠都放在郑离身上。 “你别看大伯母穿戴没二奶奶好,更不及二夫人,不过大伯母私下底有不少好东西呢!” 房氏低声与郑离说着悄悄话:“将来咱们阿离出家,大伯母便好好为你置办一副体面的嫁妆,就算嫁进公门侯府也使得。” “大伯母......”郑离心下感激,更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期盼。 俩人正说着贴己的话,岳临诗打从外面回来。房氏和郑离一瞧他的脸色就知出了大事。 岳临诗下意识看了眼郑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二弟刚刚去给大夫人请安的时候,经过南穿堂,被个花盆险些砸破了脑袋,如今受惊不小,你看看咱们有没有年份好些的山参,若有,你便带着阿离亲自过去问候问候,也算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房氏全然没留心丈夫后面的话,原因是她早被前面几句话惊呆的不知所措。 “南穿堂素来少有人走动,青墙又高大,怎么会出现个花盆?” 岳临诗闻听冷笑:“若有人存心要了二弟的性命,别说是个花盆,就是从天而降个水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眼下要紧的是别叫父亲以为咱们大房搀和进了其中,否则......咱们便成了有理也说不清的。” 房氏连忙点头,亲自从库房内找了一株百年上下的山参,想了想,又添了一盒鹿茸片和一包上等阿胶,凑足三样,方领着郑离往二院来。 39、妯娌 这个时候的二房已经不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进进出出的人都不知在忙些什么,毛毛躁躁,就像天塌下来似的。 房氏一跨进院子就险些和个小丫头撞了满怀。 要不是阿离手疾眼快在后面扶了一把,房氏肯定逃不了狠狠的一摔。 小丫鬟诚惶诚恐,缩着肩膀吓得站在一边。原本有些怒气的房氏一见她这个模样,反而不知说什么是好了,甚至还叫松儿把她领下去好生安慰安慰。 郑离这次不敢悼以轻心,便搀扶在房氏左右,二人疾步进了正堂。 二奶奶哭的和泪人一般,岳三娘和她兄弟在一旁低声劝慰。两个孩子见了房氏不免松了口气,纷纷上前:“大伯母快劝劝母亲吧!” “你们父亲......” 二少爷低声道:“祖父叫了父亲去问话,听说还把三叔一并唤了去。” 房氏不知心里该高兴还是紧张,公公这么做,是不是也怀疑到是三房在使坏?若果真如此,夫君就能轻轻松松从嫌疑中摘脱出来,这是三房之不幸,却是自家的万幸! 二奶奶见了房氏便不肯撒开对方的手,哭哭啼啼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大嫂子你瞧瞧,可见这个家确实要散了!” 房氏脸色大变,急忙道:“弟妹别说糊涂话。” 二奶奶便阵阵冷笑:“糊涂话!只怕这是整个岳家上上下下都明白的真心话!别的不说,就说二爷这次遇险,不是岳临墨使的坏还能是谁?以为用个花盆子砸死了我们二爷,他一个庶出子就能继承家业了?呸!痴人说梦!” 岳三娘见瞧大伯母听见“庶出子”时,脸色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便忙笑道:“母亲,大伯和大伯母与咱们一家的心是同样的,别人不讲,就说阿离妹妹,祖母昏迷那会儿,要不是她在女儿身边劝慰,女儿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呢!” 二奶奶心有悔意,忙拉了郑离:“好孩子,你对你三姐姐好,二伯母都记在心里呢!你是个有福气的,当初二伯母有些话或有不当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房氏淡淡一笑,她明白,弟妹这话与其是说给阿离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这些年二奶奶仗着是嫡媳,没少在自己头顶作威作福。可房氏都不在意,什么能比他们大房一家要进京开始新的生活来的更重要呢? 房氏冲郑离眨眨眼,莞尔而笑。 郑离便露出娇憨之色:“三姐姐待我才好呢,有什么总想着我,有这样一个好姐姐,是阿离求之不得的。大伯母常在私底下夸三姐姐的好,岳府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漂亮娴静的女儿。” 岳三娘小脸绯红,羞赧的轻推着郑离:“大伯母看这丫头,只知道拿我打趣。” 房氏笑道:“不是打趣,却是一句再恳切不过的大实话。你母亲是名门望族出身,你又是大夫人心头宝,依三娘的出身、气派,将来咱们家就指望出个娘娘呢!” 二奶奶忙道:“若真应了大嫂子这话就再好不过了。” 二奶奶凝神一寻思,女儿这事儿或许还真可和房氏讲一讲。一来,大房终究要上京,迟早要知道;二来,兄弟抱成一团,你帮衬我我帮衬你,总比自家独自打拼来的好。 “大嫂怕也有所耳闻,皇后娘娘有意在全国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们之中遴选太子妃。三娘的年纪与太子相仿,又多有公公的赞誉,咱们家要出一个候选的,除了她怕没旁人。” 房氏颔首:“正是!虽说五娘的年纪有些相仿,不过皇后大约是瞧不中她的出身的。至于四娘则更不用说,其父只是咱们老爷的的堂侄,空有个举人的身份,可终究没什么实权。” 二奶奶见大嫂子说的有条有理,便知对方不是个糊涂的,遂笑道:“这也只是咱们家的打算,头一件就是老爷得答应,不然三娘再好,那也是枉然。再有......我和二爷商量了一下,家中明里暗里都是冷箭,我们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和大伯、大嫂一并结伴进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房氏一激灵,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这,难道公公肯答应?” “嗨!这种事情,事在人为嘛!原本我心里还有些忌惮,可如今出了二爷这档子事,我反而下定了决心。” 二奶奶冷笑:“这岳家的后宅索性就都给了她又能怎样?我在青州与她周旋十几年,也没见她的气焰削减到哪里去!说句大不敬的话,二夫人今天敢对嗣子动手,还不是公公娇惯出来的毛病?” 房氏耳朵一热,尴尬的赔笑道:“公公是重情重义的人。” “什么重情重义!婆婆那才叫重情重义呢!当初不忍见岳家人丁稀薄,所以才恩准了小岳氏进门。我虽说没瞧见那场面,可听府里的老人儿说,当年的小岳氏也是卑躬屈膝,见了婆婆就作揖就磕头的。然如今再瞧瞧,一抄家,好个贪心的家伙,多少金银玉器都是她悄悄从婆婆眼皮子底下截住的?” 房氏生来就比别人少了半颗胆,二奶奶这话叫她坐立不安:“弟妹,好弟妹,快别说了,这要是被公公听见,你我加上两个孩子可都没法儿活了!” “嫂子你怕什么!” 二奶奶一脸愤愤不平:“上次闹的那样大,连公公都没承想小岳氏那样贪心,可结果呢?还不是没了下文?要依着我的意思,东西一式三样,每房一份儿,我也不多要,叔叔那份我也不惦记,可谁也别亏着谁。” 房氏僵硬的笑着,连连摆手:“弟妹千万别算上我,我和大爷是没那个胆子的!” 二奶奶在心底暗啐了一口,咒骂这房氏不识好歹,然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是嫡出,多要一份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眼下还不是与房氏闹僵的时候。 二奶奶笑道:“这事儿暂且不忙,我早回禀了婆婆,婆婆自然有个定论。不过眼下还真有一件事要问问嫂子的意思。京中我娘家弟妹来了信,说静心书院正收着女学生呢!我叫弟妹帮我们家三娘占了个位置,大嫂子可要为阿离筹谋筹谋?” 房氏眼前一亮。 静心书院大名她早有耳闻,这书院只招闺阁少女,且名师如林,因从书院出来的少女要门进宫为妃,要么嫁进侯门公府做了当家少奶奶,所以静心书院专门将宫中请了不少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做教席。 房氏早有心安排郑离去念书,可静心书院也是出了名儿的难进,这...... 房氏不禁有些踌躇。 二奶奶遂笑:“我娘家弟妹出身襄阳王府,静心书院的龚大家是襄阳王妃的义女,由王妃出面为阿离说情,龚大家必然应允。” 房氏心下欢喜,忙叫郑离道谢。 二奶奶扶住了阿离嗔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瞧大嫂子,弄的我怪臊得慌。若阿离真想报答......将来你三姐姐在学堂,你便多帮衬帮衬就是!” 二奶奶大约也只是客套客套,可谁也没想到,这几句话竟成了真。岳三娘被牵连进连环凶案,更被视为幕后黑手,眼见就要被拉去菜市口斩首,多亏郑离的缜密,才叫岳三娘死里逃生。 这是后话,暂且不论。 只说当下,房氏与郑离起身告辞,刚才还哭哭啼啼的二奶奶欢欢喜喜的将她二人送出院门口。远远地跑来个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郑离一瞧,这不是刚刚险些将大伯母撞到的小丫鬟嘛! 她赶紧将房氏拉到一侧,二奶奶和岳三娘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郑离表示不解,唯独房氏心下一暖,明白这孩子的用心。 房氏就想与二奶奶解释解释,方要开口,小丫鬟已经来至近前。 “奶奶!真凶,真凶抓到了!” 四人当下均是一怔,还是岳三娘率先回过神来,一把扯住了小丫鬟的领子:“可是害了父亲的凶手?究竟是哪一个?” “是二夫人身边的青岚!”小丫鬟忙道。 “我就知道,二爷出事绝逃不了那母子俩!”二奶娘一跺脚,热辣的眼光瞅着房氏:“嫂子随我一同去看个究竟!” 房氏想躲已然是来不及了,郑离与岳三娘赶忙追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再次不请自来妙舞堂,誓要为岳临书讨要个公道。 ** ps:本周上了重磅推荐,所以开始双更,有晚上八点半还有加更,大家等等飞速码字中的小荷! 40、撒泼(600收加更) 妙舞堂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多灾多难,一切不顺遂的事儿像洪水似的涌了进来,把小岳氏打击的苍老十岁不止。 她刚刚还在为岳临书险些被花盆砸死而幸灾乐祸,转眼祸事临头,小岳氏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有人在南穿堂发现了凶手不小心遗落的荷包,按图索骥,顺着线索就找到了妙舞堂青岚身上。 岳云开始还不愿意相信,在他看来,小岳氏虽然有几分不怀好意,可终究不敢对岳家的嫡子嫡孙动手,然而看到货真价实的证据,也由不得岳云不信。 正要召唤青岚来问话,管家娘子却发现青岚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仰面倒在床榻上,大头朝下,割开的手腕正汩汩流涕着鲜血,地面汇聚了一条小河,血红色的小溪,腥臭无比。 岳临书咬死这是杀人灭口,悲怆的祈求父亲为其做主。 “父亲,还请父亲看在母亲的情分上救救儿子!”岳临书在地上长跪不起,今天要是不能把小岳氏扳倒,他怕再没这样的好机会。只要小岳氏死了,岳临墨就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多久。 岳临书这招以退为进显然十分好用。 看着儿子的狼狈,岳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个儿子来的多么不容易,再没人比岳云还清楚。当初要不是子嗣艰难,妻子也不会为自己觅了姨娘,夫妻之情由此变淡,小岳氏的进门更是将二人关系降为最差。 高傲如岳云不会主动低头,大夫人这个女人更执拗,二人便这样僵着许多年。 岳云长叹一口气:“你想怎样!” 岳临书心下大喜,脸上却犹挂着愁容:“儿子不敢妄言!” 岳云摆摆手:“你是苦主,自然要听你的意见。” 岳临书见父亲不是虚话,便试探道:“玄女观慧冲师太为人公正,与咱们家又交好,若将二夫人交由她照料,定然不会错!” 岳云半晌没做声,岳临书心下一急,又赘述道:“并不是叫二夫人长久的呆在玄女观,只需住上一年半载,待二夫人想明白再接回来也无妨。父亲既然有心栽培三娘,就不能叫未来太子妃的娘家出什么龌龊事儿。” 岳云幽深的目光盯着嫡子:“你要明白,将二夫人送去玄女观,对你三弟的仕途来说意味着什么!” 岳临书有些心虚:“三弟迟早能明白父亲一片苦心的。” 岳云有些疲惫的揉着额头上的青筋,挥手屏退了岳临书。 岳临书才出了房门,院子里久候着的二奶奶便跑了过来:“怎么样?究竟怎么样?公公可答应了?” 岳临书笑呵呵道:“虽然没立即应承下来,不过看那样子,父亲大约也是忍无可忍了。我已劝谏将小岳氏送去玄女观,没有了她,你才好大刀阔斧的管制这后宅。” 二奶奶脸色骤变,甩手推来丈夫,语气冰冷道:“二爷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明明商量好的,你出面求公公准咱们一家子跟大伯大嫂进京,现在却说这种话......是不是嫌弃我在京城里碍你的眼,巴不得我一辈子留在青州?” 岳临书忙低声安抚:“没有叫你一辈子留在青州的意思,不过三年五载,待我在长安落稳脚跟,自然接你过去享福!” “我可受用不起!况且也没那个福分!二爷不妨依了我,不然大家闹腾起来,你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二奶奶早就察觉出丈夫这次回来有些变化,除了刚开始那两日还肯与自己亲热亲热,过后就等闲不叫自己近身。丈夫带回来的行李衣衫中又处处透着精致,贴己的衣物很像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却绝不是自己托人捎去京城的那些。 正因为心有怀疑,所以二奶奶才铁了心的要跟着回长安。 “二爷要是不肯说,便由我去讲。”二奶奶冷道:“妾身的母亲也快过六十大寿了,嫁给二爷这些年,别说给母亲侍奉汤药尽尽孝心,就是见上一面都难。公公素来讲究孝道,恐怕不会拦着妾身回京探望。” 二奶奶拂袖便往内堂中闯,岳临书吓得赶紧去拉拽,奈何这二奶奶有把子刁钻力气,岳临书一时间没拉住,反被二奶奶摔了个倒仰。 几个小丫鬟躲在暗处偷看,回去便绘声绘色的与人说,主子们的笑话可不是日日都能听见。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传进了郑离的耳中。 恰好青州的一个商户采下来才冒尖儿的嫩莲蓬,忙不迭送来岳家来孝敬。房氏怕寒,遂都给了郑离。 正堂内,芬儿一面剥着莲子,一面与郑离道:“要奴婢说句公道的话,二奶奶闹也闹也好。那位看着过的是光鲜的日子,可背地里吃的苦受的罪又有谁能明白呢?二爷在家的时候就与几个大丫头眉来眼去,二奶奶进门口狠狠收拾了几个,这才好了。” 郑离拈了一颗晶莹鲜嫩的莲子往嘴里放,果然又嫩又甜。她笑道:“这你也知道?” 芬儿赧然:“姑娘别以为我年纪小不懂,我娘当年就在大夫人身边当差,那会儿二爷也不过十五六岁,闹的大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为他争风吃醋呢!可结果怎么着,一个个都被大夫人打发去了庄子。命好些的,找个老实巴交的嫁了;命不好的,如今是生是死也没人能知道。进来伺候前,我娘千叮咛万嘱咐,给一百个胆子也不能去招惹那些少爷。所以当初一听说把奴婢拨给了姑娘使唤,我心里是极愿意的。” 郑离闻言将装着莲子的小碗递给芬儿,语重心长道:“芬儿你记着,我虽然不是个有本事的主子,可也不会叫自己身边的丫头受难。” 芬儿连连点头:“我明白,单看姑娘那样待翠儿,就知道自己跟对了一个好主子。” “有我一天的好日子,你就能跟着享用一日。不过咱们俩也得讲明白,我平生最恨卖主求荣......” 郑离与芬儿的的主仆情意可称得上是半路出家,不深不浅,最容易起贰心,也最容易为一己私利将郑离出卖。 翠儿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芬儿咬紧牙关:“若违姑娘心智,奴婢甘愿入三恶道,为畜生、为饿鬼、入地狱,循环往复,永不为人。” ****** ps:久违的二更,嘿嘿!明日继续! 41、避雨 岳云终究没舍得把小岳氏送去玄女观,而是拘禁在了妙舞堂。 往日十七八个丫鬟婆子伺候的小岳氏,当下就只剩下了一个青缨在身边。倒是妙舞堂外围被安置了八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媳妇,四人分作两班看守,只准外面的人往里送水送饭,却不准里面的人肆意进出。 昔日风光无限,今日被禁为囚。 小岳氏的心境可想而知。 郑离听说妙舞堂那边每日都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东西更是被砸的砸,摔的摔,许多下人宁可多绕个远道,也不愿意从妙舞堂门前经过。据说二夫人那话骂的,半点不像是有诰命在身的安人。 与之相比,岳临墨却安静的太过诡异了些。 按理说,生母被拘,岳临墨也跟着丢人,可这位三爷就像没事儿人似的,每日早出晚归,等闲不见他的人影。 岳云还担心这老三因为与两个兄长起了冲突,所以破罐子破摔,然等叫心腹悄悄跟着去打听,才知道岳临墨近来和卉春楼的一个花魁好上了,每日不是吟诗就是作对,蜜里调油似的恩爱。 这叫岳云伤透了心,遂甩下这个不懂事的儿子,轻易不再过问,每日就只带着老大岳临诗,老二岳临书会客见友,晚间则歇在小佛堂的暖阁子里,分心出来照顾大夫人。 偏巧这日岳三娘贪凉快,吃了一碗冰粥,又叫丫鬟把井里镇着的西瓜切开,痛痛快快吃了两块,晚上果然就闹起了肚子。 淑芳几个丫头都有些害怕,可岳三娘根本不准她们去告诉二奶奶。淑芳无法,只好悄悄打发了个小丫头去偏院请郑离。 郑离瞧了岳三娘苍白水肿的小脸禁不住要笑。 “姐姐可不是贪嘴的人,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岳三娘羞得满脸绯红,冲淡了苍白之色,她蜷缩在纱帐里不肯出来见人,只闷声道:“谁叫这天气讨人嫌的很,否则我哪里就吃坏了肚子?” 郑离煞有介事的跟着点头附和:“看来此事确实都怪天公不作美。” 淑芳几个也忍不住,背过身去抿嘴偷笑,在她们看来,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姑娘,倒是每每遇见郑姑娘时,就成了闷葫芦。 待郑离调侃够了,便道:“三姐姐不是什么大病,淑芳去大厨房要些白水煮鸡蛋,再用小瓷碗满满的装上白砂糖。鸡蛋上滚了白糖吃下,蘸的越多越好,吃完三个保管就没事儿了。” 岳三娘皱着一张苦瓜脸,郑离这法子连听都没听过,还叫自己连吃三个,究竟有底没底啊? 淑芳却不管那个,好容易得了个方子,她立即去大厨房要了滚水煮的白蛋,甚至差点没将大厨房一缸的白糖都要来。 别说,岳三娘吃完还真见了点效果,至少肚子不再凉冰冰,闹腾了好几个时辰,岳三娘的腿肚子也终于能歇歇,不多时便酣然进入梦乡。 郑离与出门相送的淑芳道:“晚间见你们姑娘不好,千万别听她的,赶紧去叫二奶奶。” 淑芳连连点头,挑着灯笼将郑离送出好远,这才慢慢踱步回去。 主仆俩走的有些晚,外面暮色沉沉,火光映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丝丝小雨,偏芬儿并未带伞。冷风夹着冷雨,打在郑离单薄的身子上,不免有些瑟瑟。 芬儿一见忙道:“从三姑娘这儿往咱们院子有一条小径,比大道快一半不止,就是少有人经过,比不得这青石路上人来人往。” 郑离四处张望,不由得苦笑:“多半是因为下雨,所以连巡夜的婆子也见不着几个,不然咱们倒是能借借雨伞。” 才说着,这雨势就越发的大了。二人顾不上别的,一手抱头一手举灯穿梭在细密的雨丝中。 芬儿口中的这条小径紧挨着秋叶湖,景色比不上白翠亭那里的小池潭,也就是每逢岳家宴客,年轻的姑娘们喜欢泛舟波上时,这秋叶湖才特别热闹些。 主仆俩有心快走,但奈何地上尽是湿滑的青苔,郑离一个没留神就摔倒在了地上。芬儿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裙子上沾满了泥泞污垢,手中的明瓦琉璃灯也跌破熄灭了火光。 “姑娘,这雨太大,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芬儿脸上淌满了雨水,心下有些后悔。刚刚见飘了雨丝的时候,莫不如就转身回去与淑芳要把伞。 “都是奴婢逞能,万一要连累了姑娘感冒......” 郑离拉了芬儿笑道:“又不是大伯母用的琉璃盏,哪儿就脆的不行?我恍惚记得秋叶湖附近有个小小的八角阁,咱们先去躲过了这场大雨。许久不见回去,雨势又这样大,大伯母肯定不放心会叫人出来寻咱们,届时你听见动静,就只大声的喊她们便是。” 芬儿只好点头答应。 好在郑离口中的八角阁不远,靡雨下像个孤零零的俑伫立在那里。 芬儿拽着郑离,两个人连跑带滑,总算安安全全进了八角亭。 芬儿大力推开木门,一股子呛人的烟味便扑鼻而来。 “这肯定是哪个馋嘴的丫头在阁子里烤东西吃呢!”芬儿狠狠地踢着地上的灰烬:“姑娘瞧,这还有扔下一半儿的地瓜呢!” 郑离不由失笑:“快瞧瞧那灰是不是还有余温,咱们也能暖暖!” “早冷了,可恨我太笨,连个火折子也没带。”芬儿暗恼。 拧干了头发和裙袂上的雨水,主仆俩就依靠着取暖,虽然冷风不是刮来,可到底缓解了许多困境。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这是初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生生阻断了郑离回去的路。 “姑娘,你瞧,远处有火光!”芬儿眼前一亮,指着北边一道火影。 可惜芬儿只看见了一个方向,她并没留意,东处也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往八角亭疾步走来。 郑离见两盏灯火的走势分明直奔这里,心下起了警戒。 “这灯有点不对。” “姑娘看出了什么?” 郑离紧绷着小脸一指:“如果是大伯母派人来找咱们,肯定不会孤零零这两盏灯。你再看这两盏灯的走势,分明来自不同方向,脚程虽然不快,可也没有停顿的意思,相信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这个八角亭。” 郑离扯了芬儿一把:“先躲到外面去。” 好在这八角亭的房檐修建的十分宽大,郑离与芬儿才蹲好隐藏住身形,那两盏灯笼便如约而至。 *** ps:求收藏,求推荐!晚上八点二更! 42、怀疑(700收加更) 芬儿咬紧牙关,瞪圆了眼睛看自家姑娘。 她实在不能不惊讶,任凭她想破头也不会猜到,来人竟然是三爷岳临墨和......他的小妾暖姨娘。 这么大的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在他们自己的院里说? 可芬儿越听越是糊涂,这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爷,而今说话的语调却处处透着小心与奉承! ...... “仙姑吩咐的事情卑职已经办妥大半,父亲那里丝毫没有察觉。这次进献寿礼,仙姑可高枕无忧,敬候佳音。” 这是岳临墨的话,郑离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能想象得到一墙之隔的岳临墨恭恭敬敬的模样。 片刻,暖姨娘才慢悠悠道:“我房里都是大夫人悄悄安下的钉子,轻易不能问你,不过有件事你要记得,静园是我主的掌上明珠。将静园送进宫可是我渠勒下的最大一笔赌注。如若不能成功,别说我的命保不住,就是你整个岳家也休想独善其身。” 岳临墨唯唯诺诺道:“是是是,仙姑的教训卑职铭记于心。只是......卑职想着,只叫静园公主作为陪嫁进宫,是不是太委屈了殿下?” “你懂什么!正因为身份低微,才更容易博得大雍太子的垂怜。哼,那是个多情的种子,和他父皇一个德行!” 暖姨娘的话语中透着讥讽与不屑,听的郑离和芬儿胆战心惊。 这又是公主又是太子的,饶是她们俩刚刚意识到了不对,却也不会料到来者所谈机密竟然为此。外面风雨交加,芬儿的肩膀已经开始了瑟瑟发抖,鼻尖微微**。 郑离心下大乱,赶紧抱住了芬儿。 这丫头,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要紧的时候打喷嚏,否则她们两条小命就都得交代在这儿。 显然,芬儿也是明白的。 她使劲儿憋着气,心下一狠,便抽出右手来,狠狠地往大腿上一掐。痛的芬儿大滴大滴的冷汗和雨水一起顺着发丝往下淌。 “阿嚏!阿嚏!” 两道喷嚏声就像两道霹雳打在郑离与芬儿的心头。 芬儿脸色大变,两手不忘捂着嘴,惶恐的眼神看着郑离,那喷嚏可不是她打的。 八角阁里的二人语气出现慌乱,郑离听的真真儿的,那位暖姨娘低声咒骂不已,岳临墨低三下气的安抚。 不大会儿,二人便出了阁子沿着檐下和墙角从两侧包抄。 阁子八个角,八面墙,听着数量不少,可却小的紧,岳临墨、暖姨娘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就能发现自己和芬儿。 他们行事那样机密,或许就带了什么防身的东西,将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谋害在秋叶湖边,简直是就是轻而易举。 郑离四下瞭望,最近的一棵大树也要五十步开外,想要跑过去隐匿身形已然不通。实际上,只要她和芬儿一动,岳临墨必定发现自己。 这可怎么办才好! 芬儿眼圈儿水汪汪的,她定定的看了郑离,忽然起身将郑离往墙壁的方向一推,撒腿就要跑。 郑离意识到这傻丫头是要引开岳临墨,掩护自己。 她忙死死拽住芬儿,耳听得脚步声渐渐逼近,两人命悬一线间......一道白影迅速从另外的拐角处夺命而逃。 暖姨娘低喊道:“岳临墨,快追!别叫她跑了!” 那二人健步如飞,与夺路而逃者展开了激烈的追逐。 芬儿吓得两腿瘫软,郑离急忙拉她:“咱们马上离开,小心她们回来堵住去路。” 芬儿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站起身,顶着暴雨冲出了小径,连一刻也不敢多加停留,直奔了偏院。 房氏在大夫人那里伺候,并不知郑离夜深未归,倒是松儿看见主仆俩狼狈的模样不禁问道:“郑姑娘不是去了三姑娘那儿?我还当雨大晚上就歇息在了那儿,若早知道,姑娘倒是打发个人回来取伞呦!” 松儿叫人送来了热水,又要吩咐人去大厨房那些驱寒的姜汤来。大厨房值班当差的灶上娘子为讨好郑离,不但煮了浓浓的姜汤,还把原本预备几位爷的宵夜核桃羊肉粥一并送了来。 核桃是精选的陈仓核桃,羊肉也早期采买们买回来的现杀活羊,这两样也碧粳米熬煮在一处,不需再添加任何东西,只在起锅的时候拈一小撮盐就已经是鲜美的不得了。 来送粥的早上娘子十分会说话,一口一个郑姑娘,叫的十分谦卑。 郑离强压惊悸的心神,喝了整整一碗粥,待胃舒缓不少,这才笑着问道:“这位姐姐好手艺,我今儿可有口福了。” 灶上娘子满心得意:“姑娘若喜欢,明儿奴婢就天天打发小丫头来送粥。不是奴婢说句诳话,整个岳家,灶上手艺能比得过我的,怕是找不出来几个。我们日日也想来姑娘面前卖个乖,可惜姑娘轻易是不叫我们来送吃的,这可是满心的孝敬没地方使。” 郑离不由失笑:“我才和芬儿说想吃烤地瓜,只是不好意思去要,没的叫你们以为我是个贪嘴的。” “哎呦,奴婢还当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点东西要是孝敬的起的,正好昨儿外面送来了几袋子,明早奴婢就吩咐了小结巴给姑娘烤出来。” 郑离心思一动:“怎么......小结巴还擅长这个?” “姑娘别见怪,那小蹄子虽然木讷,不过手脚倒是灵巧,大厨房里的许多活儿都是她做。平日还会养个花儿喂个鸟儿的,我们都说可惜了她生来是个结巴。”灶上娘子笑道:“她进府的时候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偷偷在园子里烤地瓜吃,被我们逮住好几次,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可惜就是没记性。后来知道她的肚肠是个笨的,连大夫人都叫我们不要多苛待了她,渐渐也就没人理会了。”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怀疑,那现在郑离敢笃定,刚刚看到在八角阁害她和芬儿落入险境的人就是小结巴。 一袭白衫,披头散发,和翠儿、岳三娘口中撞见的女鬼打扮如出一辙。 莫非岳家一桩桩一件件的凶案,其幕后正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小结巴? 郑离陷入沉思:前院后院界限森严,她一开始就想偏了,总以为能随意进入先后园的必定身份上有些特殊,不是什么管家娘子,就是哪位小主子。然而现在一想,她却疏忽了某些特定的人群。 小结巴做的是最卑贱的活,在众人眼中又是个好说话的,什么人都能指派她做事,前后宅的小门对她来说形同虚设。 再者,谋害那些小厮需要惊人的体力,小结巴虽然长得单薄,但是常年在灶上摔打,未必没有那样的气力。 然而叫郑离不解的是,小结巴连说话都透着胆怯,怎么狠得下心去杀人呢? ***** ps:重磅推荐果然给力啊!二更送上,明天依旧上午八点,晚上八点~~ 43、打听 这些凶案多以什锦为线索,要是自己没猜错,小结巴和什锦之间应该存在一种别人所不知道的潜在关系。 郑离叫人取了一把钱给灶上娘子,并请松儿帮着送一送。灶上娘子得了赏钱,欢天喜地的去了,待回大厨房后免不了与众人又是一番炫耀,这且是后话无需再提。 一夜惊梦,雨打芭蕉声断断续续响了整宿,郑离辗转反侧,待到快寅时三刻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醒来天际正微微发亮,院子里鸟鸣声阵阵,被大雨浇的翅膀湿漉漉的小燕子们纷纷出来透气、觅食。 芬儿一脸憔悴的进了闺房,见郑离早披着单薄的衣衫坐在床榻上发怔,忙抢步上前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 郑离指了指自己榻边的小杌子叫芬儿坐下:“昨晚上好凶险!你看没看清三爷和暖姨娘追过去的影子?” “奴婢当时吓的半死,以为必要被三爷发现了呢!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长相。不过隐约觉得是个女子,且穿着白衫白裙,”芬儿现在想起来还一阵懊恼:“那人实在该死,咱们躲的极好,可恨她险些暴露咱们的行迹。” 芬儿只记得自己吓得缩成一团,还当她和姑娘要一并交代在八角阁了,没想到后来事情突变,此刻回想起来,芬儿还忍不住瑟瑟发抖。 要是叫她知道那个害人精是谁,芬儿非揪下她的脑袋不可。 郑离见芬儿脸上义愤填膺的模样,便有几分失望,这丫头当时怕只记得怎么惶恐了,未必看得清白衣女是谁。 自己究竟有没有必要去冒险将那人揪出来呢? “对了,翠儿可好些?” “多谢姑娘惦记,已经大好了,这两日也能正常下地,常嚷着要赶紧回来伺候姑娘。我想着左右不差那两三日,莫不如将身体养好了再给姑娘当差。” 芬儿忽然起了疑心:“姑娘你说,这三爷被老爷打的皮开肉绽,按道理说比翠儿可厉害多了,怎么没两天的功夫就全好了呢?” 她的疑惑也是郑离的疑惑,不过眼下那些都不要紧,三爷没发现她们就是她们的万幸。 郑离起身梳洗穿衣,用过早饭后先给房氏请了安,待房氏去小佛堂之后,她便扭头去了翠儿所住的厢房。 果然如芬儿所讲,翠儿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错,郑离进门的时候,翠儿正坐在**绣花儿。看见郑离,翠儿又惊又喜的要起身叩拜,郑离已经吩咐芬儿按住了翠儿。 “你身体没好利索,免了这些虚礼来的自在。”郑离在翠儿旁边坐了下来,顺势拿起翠儿刚刚绣过的花绷子。 姜花儿色的绸缎上勾勒着几朵白芙蓉,看起来十分雅致。花已成形大半,唯独剩下花萼那里还是孤零零没填充颜色。 郑离夸赞了两句便将花绷子放在了一遍,轻言细语道:“大伯父有意在月底便启程进京,我想着你身子还要将养些,长安城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你这身子未必吃得消那颠簸之苦,实在不行,我就求了大伯母先送你去庄子上休养一段时日,待全好了再说也不迟。” 翠儿脸色大变,惶然无措的看着芬儿。 芬儿却低垂着头不看对方。 翠儿连声哀求:“我一心跟着姑娘,姑娘好歹看在奴婢诚心悔过的份儿上,千万别丢下翠儿一人在这里。” 翠儿经历了大难,方明白人情冷暖。跟着姑娘虽然没什么大前途,不过姑娘从来不苛待她和芬儿。自己当初一时昏了头,竟然想出卖姑娘讨好二夫人,结果呢!差点搭进去一条小命。 眼下姑娘在岳家越来越有分量,越来越有体面,不知多少小丫头子想走关系进偏院来当差,就是翠儿养病这段日子,也不少人来旁敲侧击的试探。 她要是被挤下去,数不清的人在那里等着上位呢! 郑离拍了拍翠儿的手笑道:“就怕你多心误会!那好,既然你坚持,便叫小丫头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待月底咱们便启程。” 郑离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这一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若想念你的父母,便让人出去捎个话,在宅子后街说上几句话也是一点子心意。另有你的那些小姐妹们,临行前都道个别,免得她们说你无情无义。对了......我记得上次送来好几盆茉莉的小结巴,别人请不请无所谓,她却一定是要到的。” 郑离看着翠儿,语重心长道:“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 翠儿点点头:“姑娘教训的是,我如今想想也觉得以前过分了些。姑娘没来岳家的时候,这偏院空荡荡的,小结巴就时常来和我作伴儿。” 郑离忙问:“小结巴对这里十分熟悉?” “熟悉称不上,毕竟园子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不过我们玩捉迷藏的时候,小结巴每次都躲的十分巧妙,难叫我们发现。” 问题就在这儿。 郑离神色一凛。 要不是对偏院熟悉的人,怎么会潜伏的巧妙而不被人发现? 郑离甚至有一种预感,小结巴对翠儿的好也是有目的的。 如今众多的线索都指向死去的什锦,这间小院又是什锦生前曾住过的地方之一,小结巴频繁来此,二者之间肯定存在联系。 女人给女人报仇,不外乎几种结果,二人要么为母女,要么为姐妹。 单看年纪上,什锦是生不出这样大的女儿,倒是姐妹这种可能颇大些。 郑离问翠儿:“小结巴这么可怜,难道就没个兄弟姐妹?” “据说是有,可惜她进府的时候还小,早记不得了,只知道家里没了饭吃,要吃人了,这才将她卖进府里。当时的管家嬷嬷不过就是找个灶上下苦力的,也没多问,付了钱就领人,谁还记得多问两句呢!” 翠儿不无悲伤的慨叹,她和芬儿是家生子,没这种烦恼,年纪大了,家里略微找找关系就能进来当差。因是家生子,所以在这岳家也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像翠儿和芬儿等,难免要比那些外面采买进来的小丫鬟们多些资本,倨傲几分。 小结巴又是这些下人圈子里最底层的那个,翠儿就多怜惜了她几分。 郑离闻言沉默只一瞬,继而笑道:“看来那倒是个本分又可怜的丫头。你也知道,如今上京在即,我身边的人手是不够用的,既然你大力推荐那丫头,我便和大伯母去说,做我的丫鬟,总比在灶上一辈子烧火来的强。” 翠儿大喜,忙着要谢恩。 郑离一把扶住她:“你先别对她露出风声,虽然话告诉了你,可我到底要暗地里试探试探她才好放心。” *** ps:求推荐,求点击,有推荐票票的都送上来吧!晚上依旧二更! 44、起疑(800收加更) 小结巴的过去并不难打听,在大厨房里当差的人几乎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可叫他们细细的讲出这小结巴的出身,年纪,父母......他们又都支支吾吾没有个准确话。 实在是这丫头太过渺小,人们只知道一味的奴役她,指使她,却不懂得关心她。 芬儿得了吩咐,每日去大厨房额外要炖汤的时候就会旁敲侧击的问上几句。 次数久了,就引得某些老油条的关注。 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郑姑娘看上了小结巴,预备着将小结巴挪到小偏院里当差,不然芬儿怎么总是把话题绕道小结巴那里去。 偏大伙儿一问,芬儿就只问不答,一时间惹得众说纷纭。 那些灶上娘子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便没有,沾亲带故也有些侄女外甥女一类。眼看小结巴要被郑姑娘要了去,大家岂能有不眼红的? 这些人瞬间就只记住了小结巴的种种短处,长相普通,粗手笨脚,说话不伶俐......却都刻意遗忘了小结巴的长处。 这日芬儿又来,主厨娘子一见她便笑:“今儿炖了黄瓜老鸭汤,最是清热解暑,刚刚还想着打发人给郑姑娘送去呢!可巧芬姐儿就来了,倒要劳烦你走这一趟。” 芬儿笑道:“娘子有心,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主厨娘子脸上一喜,忙叫人先端了一碗来:“这是我们吃的,料虽然没那么足,可味道却也不差,芬姐儿吃一盅,解了暑气才好去当差。” 鸭汤浓稠,黄瓜脆生生鲜嫩嫩,那鸭子早在油锅里被炸得外皮儿金黄焦脆方进炖锅,配上一颗颗鼓囊囊,肉滚滚的大红枣,靓汤十分诱人。 芬儿痛饮了一碗,感到汗毛都在扩散,心里十分熨帖,叫人用汤盅盛好预备告辞。 那主厨娘子却忙拉住芬儿,将其扯到一旁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芬姐儿,你和我说实话,郑姑娘是不是预备挑个丫头进京去伺候?” 芬儿笑道:“娘子从哪里听来这没有准儿的消息!” 主厨娘子嗔了她一眼:“你还瞒我呢!白吃了我那一盅好汤!我虽然只是个灶上的娘子,可消息灵通着呢!你们院儿里的翠儿病的不轻,就是养好了身体,难道一时半会儿就能进京跟着了?先不说老爷那样重视郑姑娘,就是大奶奶也把她当亲闺女似的看待呦!” “娘子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大奶奶疼爱我们姑娘,纵然是个亲的,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所以说啊,大奶奶怎么会叫郑姑娘身边就一两个丫头伺候?”主厨娘子得意道:“就是咱们岳家的五姑娘,六姑娘,那身边也起码要有三个大丫头,四五个小丫头才好看。” 芬儿静默片刻道:“那依着娘子的意思是......” “咳!我有个干女儿,年方十七,年纪是大了些,可这灶间里的手艺十分了不起,她妈妈的意思是,也不急着聘出去,想要在哪个体面的主子姑娘面前好好伺候几年,待积攒下了恩典再体面的嫁出去也不迟!” 主厨娘子见芬儿面色犹豫,忙道:“芬姐儿是郑姑娘身边的红人儿,你一开口,姑娘八成就允了。自然,我们也不白白叫芬姐儿帮忙。” 主厨娘子从怀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荷包,内中是二十两碎银。 她们早就打听清楚了,老爷发话,伺候郑姑娘的丫头婆子们一律拿上等的月钱,像芬儿和翠儿这样的,早涨到了一两二,更不用说平时多得的赏钱。 眼下她们虽然多掏了些,可也不过一年半载就都捞了回来。 主厨娘子眼巴巴儿的等着回话。 按照芬儿的意思,恨不得立即回绝了才好,可想着近些日子以来,大厨房调换着花样送东西去偏院,一时间得罪了她们实在没必要。 左右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她们便要去长安了。 芬儿笑了笑,却没接那荷包:“娘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一会儿回去便于我们姑娘说,只是你的心意却领了......” 主厨娘子见芬儿不要荷包,心里正着急,忽闻她说稍后就讲,不由得又带了笑意,口中不断道:“我就知道,芬姐儿是最有情有义的人。” 芬儿用食盒提了汤盅,将出院子的时候,小结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一把堵住芬儿的去路。 芬儿被吓了个半死,一见是小结巴,心里就不由打了个战粟。 小结巴磕磕巴巴道:“姐,姐姐!” 芬儿强忍着没敢往后倒退,唯恐就引起了对方的怀疑,还要强装着笑脸道:“你怎么在这儿?翠儿还念叨你呢,叫你去她那儿玩。” “姐姐,别,别叫郑姑娘带我,带我去长安。”小结巴越是急越是乱,磕磕绊绊说完一段话,早就红了眼圈,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芬儿不禁板着脸:“糊涂,能去姑娘身边伺候,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好些人想得这个缘分还不能呢!” “我太,太笨,不会伺候姑娘。”小结巴闷声闷气说道。 芬儿不想也不敢和她多做盘旋,用手一搪便要走:“这话不如去和姑娘说,况且姑娘愿不愿意用你还是两说呢!” 芬儿疾步往前走,虽然没回头,却清晰的感觉到小结巴就牢牢地跟在自己身后。 她的步子急,小结巴也急;她的步子缓,小结巴也缓。 芬儿衣领子下面都是冷汗,她不敢走小路,就专门挑那人多的大道。 可这样一来,免不了要绕些道路。 小结巴追了一道,眼瞧着周围景色越发不对劲儿,忙止住了脚步,眼光里泛着凶狠,死死盯着芬儿的背影。 待二人相差三四十步的时候,小结巴往旁边的矮树丛中一窜,立即失去了踪影。 芬儿几乎是惊魂未定的回到了偏院,一见郑离就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姑娘听。 “姑娘,你说,小结巴是不是怀疑咱们了?” “有这个可能,咱们打听的太勤,难免叫她生疑。” “那,那眼下可怎么办?” 郑离淡定道:“以不变应万变,如果真是小结巴,她就一定会有动作。” 郑离附在芬儿耳边低声轻语,芬儿踌躇道:“姑娘,这,这也未必太凶险些了吧!要是小结巴被逼的狗急跳墙,我就怕......” 郑离淡笑:“那咱们也只好怪自己的命太福薄了些。” 芬儿知道自己劝阻无用,遂不再多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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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巴转身就看见本该老老实实躺在**的郑离,此刻却气定神闲的坐在床榻对面的贵妃椅上,手中的火折子还冒着烟,一根山药粗细的蜡烛冒着灼热的火光。 郑离淡淡一笑,指了指右手案子上摆的莲花小碗儿:“这是晚上刚刚洗好的樱桃,知道你爱吃,特意留给你。” 小结巴慌里慌张就往地下跪:“姑娘,饶,饶命。” 郑离收起笑意,冷冷看着她:“可别是弄错了吧!分明就该是菊生姑娘饶了我的命!不过看菊生姑娘刚刚凶狠的模样,大约是没想过要留我一条生路的。” 小结巴的脸越发惨白。她惶恐的眼神望向郑离。 “你是九月生人,所以就起了个名字叫菊生。你上面还有个姐姐,名唤木莲。”郑离不紧不慢道:“若我没说错,木莲就是什锦,什锦便是木莲。可惜你们姐妹俩同被卖进岳家为奴,却不敢相认。什锦死后,你一心报仇,所以死去的那些小厮,壁画,都是当年与什锦结下深仇大恨的。” 小结巴如同困兽一般冲着郑离低吼:“你懂得什么!是他们害死了姐姐,我杀了她们也是替天行道。” “那我呢?”郑离反问:“杀了我也是替天行道?” “不,不......”小结巴喃喃道:“你不该查这些,是你自己害了自己。对,一切都是,都是你自找的。” 小结巴认定外面的人都已经睡死,此刻想要脱身就不得不杀了郑离。也许刚刚还有那么一丝的愧疚,那现在为了活着出去,这些愧疚也变得烟消云散。 杀了郑离,没有人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就像杀了那些小厮和壁画一样。 心硬起来的女人,比男人还可怕。 小结巴将匕首横到胸前,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模样时,郑离忽然开口了。 “你要是觉得这把匕首就能在今日将我撂倒在这儿......大约就是个最荒谬可笑的想法。” 郑离淡淡一笑,慢慢悠悠用葱心儿似的指头拨弄着莲花碗中的黑樱桃。 樱桃调皮的滴溜溜乱转,悠然闲适的情状和对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大相径庭。 “我要是你,不妨就先坐下听我讲几句。我想,姊妹情深如你,肯定不愿意让害死你姐姐的凶手逍遥法外。” 小结巴颓然的瘫坐在一张绣花墩上,手里锈迹斑驳的匕首不听使唤的跌落在地,她捂着脸啜泣起来。 郑离轻轻叹气:“自知道你是幕后真凶,我实在是吃惊,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可事实上,人不但是你杀的,而且照目前来瞧,你还准备杀更多的人。” “因为她们都该死!”小结巴豁地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们姐妹可怜,打小没了母亲,父亲一味听从继母的话,为了迎娶继母进门,把还不到十岁的姐姐卖给了人牙子。后来还嫌我碍事,又卖了我。也是老天可怜,叫我们姊妹重逢。” 小结巴眼神中透着迷离。 那个时候的她最幸福,姐姐告诉自己,岳家规矩大,若是在人前相认,一定有闲言碎语传出来,小结巴虽然不懂得姐姐的谨慎源自何处,可还是答应了。 大爷尚未成亲,偏院就是姐姐在当家,她就时常钻了那个小洞来玩耍。姐姐每日都将好吃的留给自己,还说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一定叫自己也过上大小姐似的日子。 后来姐姐去伺候老爷,虽然见面的机会少了,可小结巴看得出来,姐姐的笑意一日多过一日,也越来越受到主家的重用。 谁能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姐姐却死了,死的那样不明不白,还被人传出是怀了外面的孽种,不守妇道。 “那你就没发现什锦有孕的事情?”郑离不由问道。 “没,没发现!”小结巴哽咽:“我只知道那时候姐姐特别高兴,她叫我再忍耐忍耐,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府去过好日子。可我再问,姐姐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46、心愿 去府外生活?难道孩子的父亲并非这府里的人? “什锦既然是老爷身边的丫头,免不了会在前院走动,她可与什么男子多走动了?” 小结巴连忙摇头矢口否认:“不会,我姐姐不是她们口中水性杨花的女人。” “那就解释不通了,什锦既然敢肯定要出府过好日子,就一定有人肯为她赎身。赎身就要惊动老爷,什锦漂亮,又有流言传出,说老爷会收了什锦为姨奶奶,她怎么就那么自信一定能出去?” 几句问的小结巴也跟着糊涂。 她当时杀那些恶人的时候,只以为姐姐的死是他们的缘故。那些小厮平日就是烂肚肠的,动作流里流气,眼神也不怀好意。小结巴当时确定不了谁才是真凶,索性就按着自己的心意,将那些人一个一个都规划进了自己复仇的名单中。 郑离见小结巴不言语,又问:“二夫人院子里的青岚可是你杀的?” “不,那不是我!”小结巴慌乱躲闪着郑离的目光。 “菊生,你要想清楚再回话。”郑离道:“那晚在花房你杀害壁画,青岚多半目睹了全部过程,你想要杀她灭口也就顺理成章喽!” “郑姑娘说的不对,青岚进花房的时候我正巧离开,要真是我,我犯不着还撒谎。”小结巴自嘲的一笑:“杀一个也是死,多杀一个又能怎么样?” “你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郑离缓缓起身,小结巴僵硬地弓着身子,如临大敌。今日郑姑娘要是非要自己的命,她也不用再客气,索性豁出去,至少找个垫背的,也不枉自己在这世上活了一遭。 小结巴度身就要去捡地上的匕首,郑离却早早的举起手里的莲花碗:“这碗一落地,你就要被射成个蜂窝。好丫头,听我一句劝告,别做那糊涂的东西。” 二人间距不远不近,足够郑离脱身。 小结巴衡量许久,还是放弃了最终一搏的念头:“我求郑姑娘一件事,菊生不怕死,就怕姐姐的大仇不能得报,求郑姑娘再容我两日,只要捉出真凶,我,我一定......” 小结巴词穷,憋得满脸通红。 郑离莞尔:“你既信得过我,我便不会辜负。” 小结巴踉踉跄跄跑了出去,躲在床底下的芬儿像只耗子似的滚了出来,手中还紧紧搂着扁担一样粗的木棍。 “姑娘,你怎么放了她!”芬儿难掩气愤:“我在床底下听见她戳被子的声音,好家伙,真是狠毒了的心肠。不过这也难怪,她杀了那么多的人,要是害怕,早就手软了,哪里会逍遥至今?姑娘你说,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郑离冷笑:“有些人第一次动手宰鸡宰鸭的时候或许还胆怯,不过杀的多,杀的久,自然也就麻木了。小结巴杀人也是一个道理,在她眼中,那些小厮早不再是人,只怕与畜生也没什么分别。古人有云: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这女人要是狠下心来,未必就没有豺狼虎豹凶猛。今日是咱们提前防备了,否则,小结巴就算把我捅成蜂窝......她心里也不会有半点难过。” 芬儿狠狠一跺脚:“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姑娘初见她的时候就可怜她,又是拿吃的又是拿穿的,要是那些小厮死的不冤,这咱们无话可说,然而姑娘呢!要我说,这样的白眼狼趁早收拾了,先告诉大奶奶,再去老爷那里讨主意。” 郑离摇头不应。 她身份尴尬,过分的插手其中只会叫岳爷爷误会自己的居心。况且,拿下小结巴不是难事,但如此一来,什锦的死可真就要石沉大海,永无昭雪那一天了。 芬儿无奈的叹口气,打了地铺在幔帐外睡下,主仆俩一夜无眠。 天际刚蒙蒙发亮,院子便传来嘈杂的声音。 郑离一个激灵就坐起身,忙披了衣裳:“芬儿,快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芬儿也没睡踏实,郑离一叫她便醒了,甚至来不及穿鞋,赤着脚就往门口奔。刚到房门前,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力拍打。 “快开门,大夫人请郑姑娘过小佛堂回话呢!” 芬儿赶紧扭头瞅郑离,小声问道:“姑娘,开还是不开?” 敲门声来势汹汹,芬儿感到了那股子不怀好意,明明听说是老爷来唤人,可硬是不敢开。 郑离抓紧了肩膀上披着的薄衫,口气微冷:“开门。” 芬儿紧锁眉头,将门栓迅速抽出,大门由外而内被狠狠推开,芬儿踉跄两步,勉强站稳身子。 “妈妈们,大清早,这是干嘛哟!”芬儿赶紧陪起笑脸。 领头的婆子觑了觑郑离冷峻的神情,不由作揖讪笑:“郑姑娘起的早啊!这不嘛!大夫人请您过去说句要紧的话,奴婢们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就来了。还请郑姑娘体谅我们做事情勤谨上,这就立即动身吧!” 郑离抖了抖袖口,满脸为难:“不是我不肯,可几位妈妈瞧,我连一件体面的衣裳还没穿呢,少不得叫我洗漱完毕,再随几位妈妈们前往小佛堂给大夫人请安。” “不用不用!”婆子笑道:“大夫人不是拘泥的人!而且依着奴婢的意思,郑姑娘这个模样儿就很好,脱俗的很,脂粉装扮反而没了意思。” 郑离听罢莞尔,将披着的夏衫穿好,随手将头发束起,只用一根碧色的带子系了。少女的一头青丝沿着脊背直垂到腰间,不经修饰的素颜更显清丽。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刚刚的轻慢之心渐渐收起。 这位虽说不是岳家的小姐,可到底也是半个主子。老爷只说将人带去,却没言明要绑了捆了,万一她们会错意,弄的郑姑娘在老爷面前撒娇说她们一通坏话,她们这几个人的老脸也不用要喽! 想到此,婆子们越发小心翼翼,甚至有人谄媚的上前要来搀扶。 芬儿重重一哼,将她们一个个都挤在旁边,亲自挽着郑离往小佛堂的方向去。 47、灵机 郑离还没见小佛堂,远远地就看见地上趴着个雪白色的影子。 不,确切的说,是雪白的衣衫上沾满了殷红血迹的影子。 衣服眼熟的很。 郑离忙用手肘碰碰芬儿,芬儿开始还有些莫名,待瞧清楚了地上趴着的人是谁时,面色大惊:“姑娘!” “别说话,以不变应万变。”郑离嘴角微动,模模糊糊的吐出这几个字。 芬儿只好将悬着的心暂且放在嗓子眼的位置,静观事态发展。 小佛堂常年关闭的八副镂空门扇今日破例全开,外面的光线打在那红白相间的身影上格外刺目。 小结巴脸朝下,浑身一动不动,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大厅上两把太师椅,左位上自然是岳家掌门人岳云,右手边...... 郑离心底吃了一惊,冲着自己和蔼微笑的可不就是早该进京面圣的彭晏彭大人? 她脚步稍显杂乱,却很快从容起来。 彭晏目光中精明之色一闪即逝。 “阿离,还不来见过彭大人!”岳云笑道:“彭大人为你可说得上是煞费苦心,这不,专成接你进京去呢!” 大房、二房夫妻都在,唯独少了岳临墨,气氛十分诡异。 郑离看了看大家,脸上有些惶恐:“那阿离还跟着大伯母吗?” 房氏听的心里酸楚,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可都被丈夫按住不准乱出声。 岳云看了看大儿子和大儿媳,又与彭晏相视一笑:“彭兄听出来了吧,这孩子太过单纯,我只怕......” “哎!岳兄不会又临时变卦反悔了吧!”彭晏揶揄的一笑:“这可不是岳大人的作风,谁人不知,青州知府岳云那是响当当的人物,从来都是一言九鼎。郑离这孩子在青州是委屈了,也辜负了她父亲的一番期盼。” 岳云牙根子疼,明明知道彭晏的借口多么可笑,偏他还不能点破。 大夫人坐在岳云下手位,久病还未痊愈,憔悴的容颜和郑离第一次见她时相差甚多,不过和那几日命悬一线的时候相比,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大夫人深谙丈夫不吃亏的性子,忙岔开话题道:“老爷,还是问问要紧的好。” 岳云神情一凛,左手拍了拍太师椅上的横木:“阿离不要怕,老夫只问你一句,你可认识这地上的女子?” 众人睁圆了眼睛看郑离。 郑离先是点点头,继而又飞快的摇头:“只看背影,好像是大厨房的烧火丫鬟小结巴。” 大夫人松了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老爷,看来彭大人所言不差,我们都小觑了这位郑姑娘。” 岳云面色阴郁,再看郑离的时候明显带了厌恶之色:“阿离,你太叫老夫失望了。看来你早知岳家一桩桩凶案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小结巴,偏偏还要替她遮掩,你究竟安的什么居心?你可知道,没有岳家,你早被武家人害死在了锦川。” 大夫人在一旁跟着小声抱怨:“你这孩子,怎么就分不清内外亲疏呢?” 二奶奶是大夫人的应声虫,婆婆怎么发话,她自然要紧随其后。虽然二奶奶挺喜欢郑离这个小姑娘,但是想到对方包庇一个杀人凶手,二奶奶对郑离的那点好感也都消失殆尽了。 “可不是,阿离,不是二伯母数落你!”二奶奶觑着公公岳云的神色,又道:“岳家待你不薄......” “好了!”岳云一声厉害,斩断了二奶奶的抱怨。 房氏见公公是真动了怒,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忙站起身来至郑离身边:“孩子,你快和老爷解释,你并不知情。” 房氏见郑离一动不动,急的快哭了,此刻也顾不得那些,使劲用手拍着郑离的肩膀。岳临诗忙拉住妻子:“你这样叫阿离怎么开口,孩子都被你吓到了。” 岳临诗用大半个身子遮住了父亲和彭晏瞪视妻子的目光。 岳临诗虽然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却足够称得上是个好丈夫。 至少在郑离的眼中看来,大伯父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妻子。 从这一点来看,这个家里最像岳云的,实际上不是嫡子岳临书,而是庶长子岳临诗。 郑离扬了头,圆滑的下巴高高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环视众人。 此一刻,彭晏和岳云忽然有些失神,因为少女的神态像极了死去的郑微之。 “彭先生,岳爷爷,大夫人,各位伯父伯母,阿离确实先一步知道了地上这丫头的恶性。不过仅在昨夜。”郑离道:“小结巴没有杀我性命,只因为一件事,我答应帮她查出真正害死什锦的凶手是谁。” 这个名字叫许多人不舒服,岳家的男人们多是感伤,几个女眷却各有各的复杂神色,倒是大夫人的表现叫郑离上了心。 “什锦”二字一出,大夫人便立即紧闭双眼,手里的佛珠快速滑动着,口中却不喃喃,脸部十分僵硬。 在人过分害怕或是紧张的情况下,一般会选择闭眼这种方式来逃避现实。 什锦叫大夫人感到害怕? 这个念头在郑离的心头快速划过。 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心虚,难道杀害什锦的真凶就是大夫人? 可诱因又是什么呢? 什锦年轻漂亮,年近五旬的大夫人根本无法匹敌,不过为了这个就对什锦下手未免太过荒谬。若是看不惯岳爷爷宠爱什锦,那前院伺候的丫鬟一个赛过一个,一个比一个标致,怎么不见大夫人害她们! 再说什锦怀过的孩子,岳家不是没有庶子,就算生下来也威胁不到岳临书,大夫人冒险为此,也讲不通。 除非......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得不打下来的理由。 郑离心思一动,脑海里就记起了芬儿说过的话。 老一辈人都知道,大夫人最恨那些丫头勾引儿子不学好,如果原因是这个,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什锦身为老子的丫头,却怀了儿子的骨肉,落在外人眼中多半就成了破坏伦理纲常。岳家重诗书,绝不会叫这样的事情成为青州百姓津津乐道的笑谈。 大夫人为维护这个家族的面目,趁着岳临书不在家,狠心打下了自己的亲孙子,更为灭口杀害了什锦,才导致后来一系列惨案的频频发生。 如此一来,才讲得通一切因果...... **** ps:一号上架,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小荷的新书! 48、交心 大夫人心底的慌张自然流露在了指尖动作上,檀香佛珠上下滚动飞快,像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心思一乱,眼珠儿也会跟着变化,目光游移不定。大夫人平时崇尚高雅,纵然是在小佛堂里久居,吃穿用度却都非凡品。 这样一个朱门贵女,经历的大风大浪又多,忽然间表现出慌张,就很难不叫人多加注目。 岳云察觉到妻子有些不对头,便俯身低声道:“若身子不适,就叫老二媳妇扶你回去歇歇。” 大夫人虚弱的一笑:“也好,不过老爷也不要太过操劳,郑姑娘虽然有错,可到底要看郑微之的面子,老爷数落几句也就罢了,别叫孩子今后难做人。” 岳云颔首,吩咐了**、二奶奶搀扶她们婆婆去后面休息,又打发了岳临诗、岳临书兄弟。 两房人明白,父亲这是要单独再审郑离,心下遂各有想法而去。 一时间,这正堂里便仅剩下了岳云、彭晏及郑离和小结巴。彭大人的那些侍卫统统被打发了出去,门扇外每隔十几步就站了个彪形大汉,唬的那些想要鬼鬼祟祟的丫鬟婆子们不敢上前。 彭晏冲郑离一笑:“孩子,这眼下没了外人,索性不妨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大家合计合计,也好为悬在岳家许久的命案画个终止。” 彭晏的笑意和蔼可亲,似乎和日日与杀人命案打交道的大理寺少卿一职沾不上半点关系。 早该走的人忽然重新出现,不得不叫郑离费解,再联想到地上虽生犹死的小结巴,她忽然道:“敢问岳爷爷、彭先生......是谁发现了这一切的黑手就是小结巴?” 彭晏脸上难掩尴尬之色,倒是岳云心头一乐,笑眯眯一指彭晏:“这可要多谢彭大人,彭大人担心你的安危,其实一直派了千牛卫高手在暗中看护你的安全。昨夜你在偏院以身犯险直面凶徒,情况实在危机,千牛卫的人就蛰伏在房梁。而后见你安然无事,千牛卫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彭大人听,否则我们可都被瞒的苦呢!” 果然! 郑离面色一冷,她早就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猜想过对方或许是小岳氏的人,又或者是岳爷爷的属下,却从来没往彭晏彭大人身上怀疑。 难道对彭大人这个朝廷命官来说,自己进京与否竟如此的重要?甚至要派千牛卫! 郑离想想都觉得不可信,她可没那样的魅力。 彭晏怕岳云的话叫郑离误会,忙出言解释:“千牛卫训练有素,一向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连皇后都赞誉他们如同影子一样叫人安心。阿离不要多心,彭爷爷也是一心为你着想。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你岳爷爷家的案子能破的如此顺利,还真亏了你的无心插柳。” 彭晏冲岳云挤眼睛,示意他赶紧接手搭话。 岳云心里十分不情愿,可早就答应的事情又不得不应,只好用僵硬的语气说违心话:“孩子,你在我们岳家确实是委屈了,老夫左思右想,与其叫你在青州埋没才华,不如跟着彭先生进宫去闯荡闯荡。一来不负你父亲的名声,二来也给你自己寻个出路。” 郑离垂下眼睑,娇颜如白瓷一般光滑细腻。 彭晏看在心里十分满意。 这孩子虽然不像微之,但其生母据说也是个美人胚子。只要回京后叫人将郑离稍加打扮,水灵灵往皇后娘娘面前一站,自己的算盘就完成了一半。 此次不像上一番,由不得郑离心里愿意不愿意,她一定要随自己进京! 彭晏语气愈显凝重:“阿离,聪明如你该清楚,经过昨夜一番变故,你在岳家的处境愈发尴尬。” 岳云忙笑道:“彭老弟,话不能乱说,我们岳家半点委屈阿离的意思都没有。” 两只老狐狸笑得一个假。明明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可就是不说,非但不说,还妄图把郑离拉到他们那一方,让恶人由对方担当。 阿离看着这二人,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已经骑在了老虎背上,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除了从容应对,自己别无他法。 她轻声道:“岳爷爷怜惜郑离及幼弟阿译,从无亏待。既然两位长辈已经做出决定,阿离再推辞就显得太过做作。不过......晚辈曾经答应过小结巴,要替她寻出真正害死什锦的凶手。如今破案在即,只差证据,阿离不想食言。” 彭晏十分欢喜:“这么说你已经有了怀疑目标?究竟是哪一个?” 岳云轻咳,暗道彭晏这老东西,别人家的腌臜事情也这么好奇! “既然是家事,便不劳烦彭老兄操这个心了。” “唉!岳兄此言差矣,先别说本官即将担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就说咱们二人的交情,难道就不该一问?还是岳兄担心阿离说出来,你面子上过意不去?”彭晏妄图用激将法叫岳云入套。 岳云气的牙根痒痒,郑离见状,轻轻一笑:“彭先生抬爱,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算说了什么,也不过就是胡乱猜的,当不得真。恰如岳爷爷所言,此事涉及岳家辛秘,彭先生还是不听的为好。” 岳云大笑:“好孩子好孩子,这是你的大智慧。” 彭晏怔了怔,这已经是郑离第二次拒绝自己的好意。他刚刚那样说,无非就是怕岳云知道真凶后,为包庇凶徒而将郑离置于险境。 彭晏做好了得罪岳云的准备,未曾想,郑离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先退了一步。究竟是少女稍显稚嫩,敌不过老狐狸岳云的几句甜言蜜语呢?还是她太过聪明,想要以身犯险,知难而上? 彭晏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可以肯定自己做出的决定没有错。 彭晏当着二人的面,无奈似的叹了口气,这才慢悠悠起身,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出了小佛堂正堂。 岳云的心立即纠成了一团:“孩子,你快说说,害死什锦的究竟是谁?” “岳爷爷,阿离冒昧的问上一句,您可知什锦怀了谁的孩子?” 岳云老脸一红:“什锦是个好姑娘,可老夫也是拿她当半个女儿一样看重。早年间就与大夫人商议过,待什锦过了二十,由我们岳家出面为她谋一门好亲事,从主家出嫁,风风光光不叫人小觑了去。” 地上昏迷的小结巴忽然动了动手指,动作轻微,并没叫人察觉出来。 郑离颔首:“岳爷爷的人品清俊,阿离不该疑心。什锦出事,坏就坏在这个孩子身上,据我分析,是有人容不下那孩子,所以才为什锦招来了杀身之祸。” 49、坦白 岳云听闻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只是他自己还不愿意承认而已。 若说他对什锦一点杂念没有,那是骗人的话。什锦的眼睛像极了大夫人,这些年他与大夫人感情淡薄,并不是岳云有心疏远,而是发妻的性子刚劲执拗,其实只要她肯说句软和话,岳云便立即搬进小佛堂,愿与大夫人一同侍奉佛祖。 可偏偏不是那样。 从什锦身上岳云依稀找到了刚刚成家立业的那段美好时光。夫妻和美,每日他做事,妻子就在一旁研墨。 什锦的死,对岳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打击? “阿离,你实话告诉岳爷爷,什锦肚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岳家的骨肉?” “阿离没有确切证据,不敢肆意妄言。岳爷爷若真想知道答案,不妨去问问二伯父......” 岳云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 自己对什锦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三个儿子若真心孝顺,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不孝的举动。小岳氏虽然不精明,可如今想想,有一句话说的中肯,岳家三个儿子之中,老二岳临书最是两面三刀的东西。 岳云当初不以为然,现在想想,小岳氏才是明白人。 他睁开双眼,目光中多了几丝颤动:“孩子,这件事已经就到此为止吧,我会叫人重新修缮什锦的坟头,抬她进岳家族谱,从岳家旁系中的子孙中过继一个男孩到其名下,承接她的香火。” 这是岳云能为什锦做的最大的补偿。 “至于这个丫头......”岳云看了看地上的小结巴,良久才道:“她累犯命案,难逃一死,不过我们岳家确实亏欠过什锦,瞧在她是什锦亲妹妹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夫会叫人将她流放到西北善焉为官奴,终生不准再回中原。” 善焉是西北古城,历来是重刑犯关押之所。此地气候恶劣,百年前曾经爆发过大规模的瘟疫。据说那场瘟疫夺取了很多人的生命,剩下的幸存者不得不得背井离乡另寻生存的土地。 善焉几乎成了空城,为重新活跃当地繁荣,朝廷下令,将身犯重罪,却不至于死的犯人流放到善焉。 这个西北荒凉古城,只有人进,不见人出。 一股寒流从郑离心下流过,小结巴这条命看似保住了,实际上呢? 却无济于事。 郑离欠了欠身,慢慢出了小佛堂。 院子里的彭晏正和芬儿说话,芬儿的头垂的极低,根本不敢直视彭大人的双眼,彭大人却毫不在意,一味笑呵呵的问着。 见郑离踏出小佛堂,彭晏忙冲她招招手:“孩子,今日彭先生可要与你说声抱歉了!” “先生这话从何而来!阿离却不知。” 彭晏审视了一番,这才道:“据说岳府的秋叶湖景色怡人,阿离便陪老夫走走吧。” 郑离有几丝犹豫,但一想彭先生身边守备森严,这些千牛卫并不是吃素的,料来走一遭也无妨,遂答应了彭晏,二人并肩往湖边而来。 和那夜雨中惊魂不同,今日的秋叶湖风景分外美丽。 湖边的各色杜鹃正盛开的艳丽,白的如棉如雪,红的如火如茶,一丛丛点缀在绿树翠竹之间。杜若花就生长在水边,有几分兰花的模样,却又不像兰花那样娇气。 时而有几个撑船的婆子在湖中作业,远远见了沿岸行走的一行黑衣人,便都机灵的将船一撑,远远的去了。 彭晏眼角的余光从始至终都在观察着郑离,小姑娘明显带了心事,而且越是往秋叶湖这个方向来,脚步就越是沉重。 “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彭先生也好为你开解开解。” 郑离一惊,心道,莫非彭先生这般厉害,几下子就瞧出了自己心中有鬼?可转念一琢磨,未必如此,多半还是在试探小佛堂内的事情。 郑离便回以柔弱的一笑:“先生不愧是先生,阿离今日......行事鲁莽了。” 一面说,一面垂泪。 “哎!老夫瞧着就很好,阿离智勇双全,不但抽丝剥茧寻出了真凶,还能在恶徒手下存活性命,此一举便要叫人心服口服。倒是老夫借用了阿离的功劳,心中有愧啊!” 郑离忙摆手:“先生千万不要这样说,阿离明白,事情早在先生的掌控之中,破案指日可待。” 彭晏摇头,语重心长道:“非也非也,你的脾气随了你的父亲,喜欢行侠仗义,心思又缜密,当年皇后娘娘有意留他在京中任职,可惜,你父亲志不在此,婉拒了皇后娘娘的美意。阿离......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让娘娘失望才好啊。” 话中别有深意,郑离几次听彭先生将这本尊的生父和母仪天下的皇后牵连在一起,不由她不多想。 本朝这位皇后娘娘与别人都不相似,当年进宫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才人,论样貌,不及风头正盛的徐芳林;论才华,又不如翰林院大学士的女儿简昭仪。 可如今,徐芳林惨死,简昭仪疯癫,曾经与皇后娘娘夺宠的那些女人几乎都湮没在了宫斗的无情岁月中。 宣帝体弱多病,皇后垂帘听政,太子监国。 大雍最尊贵的一家三口,却维系着最危险的亲情。 “先生,难道一定要阿离进宫吗?” “你还小,来日方长,你总会明白先生我的一番苦心。”彭晏安抚少女道:“你大约还不了解岳云,他虽然明面上宠爱如夫人,实际上最看重的却是原配妻子。不管你今日有没有指正出真凶,岳云都对你有了忌惮,岳家......是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先生早知杀害什锦的是大夫人?” 彭晏身后缀着的许师爷不免开口接话:“郑姑娘小瞧了咱们大人不是?大人早几日前就查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要不是姑娘迟迟没有动作,何必叫大人再多走一趟?郑姑娘刚还疑心我们大人抢了你的功劳,到叫人寒心。” 彭晏低声一呵:“哎!莫要胡说!” 许师爷忠心护主,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兀自道:“大人不但查明了什锦的死因,还找到了当时为什锦引产的稳婆。稳婆将大夫人如何设局,如何下药,如何打掉胎儿讲的明明白白。什锦不明就里的失去孩子,是个可怜人,本不用死,可她一门心思要进京去找岳家二爷诉冤,方引了大夫人下狠心铲除她。” ** ps:一号上架,上架前再吆喝一声,求首订啊!亲们! c 50、仇恨 如果说郑离此前只是猜测,那么在听了许师爷的话后,她才真正敢断定自己的想法。 大夫人从来都不只像表面那样柔顺。 郑离留心观察过,大伯母每次去小佛堂侍疾的时候,都是谨小慎微,提心吊胆的样子。看得出,大伯母在大夫人手下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岁月,这种不愉快甚至已经在人心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杀死自己的亲孙子......恐怕在别人家,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 大夫人每日吃斋念佛,佛祖又敢保佑这种时时怀着畸形念头的人吗? 惯子如杀子,大夫人对岳临书的溺爱,表现出来的方法实在骇人听闻,想必这不是她头一次为岳临书的风流韵事斩草除根,也未必是最后一次。 郑离心头涌现一阵阵荒唐感,什锦死的实在不值。 这个女孩子在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刹那时,一定憧憬过美好的生活,可惜大夫人根本不容许一个与丈夫有暧昧的丫头,反过来却成为儿子的小妾。 什锦的美丽是一种罪过,岳临书的多情又何尝不是一种罪过? ...... 什锦一案被岳云轻描淡写的一笔做下了小结。 卷宗上小结巴因嫉妒成恨,连害多名小厮,但念其年纪过小,后事实查证被害小厮却有恶行,判小结巴流放善焉为官奴,终生不得回归中原。 卷宗写的含糊,吏部见到这样的案子多半不会驳斥。加上枉死的小厮和凶手都是青州知府的家奴,人家不但审理完了案子,又将凶手判为官奴,吏部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于公,岳云雷厉风行,于私,他的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岳云立即释放了被关押的小岳氏,并敕令二奶奶将掌家大权立即交由小岳氏。小岳氏曾经被抄没的私房不但归还,且岳云为安抚小岳氏,更将大库房的钥匙交给小岳氏掌管。 一时间,岳家人心惶惶,见风使舵的那些丫鬟婆子们纷纷跑来巴结妙舞堂,反观二奶奶处和小佛堂,被软禁似的幽闭在各自的小天地中。 郑离请芬儿探望岳三娘,可在门口就被婆子“请”了出来。那些健硕的婆子知道芬儿是郑离的人,还不大敢用强的。芬儿留心注意大厨房每日往二奶奶院子里送的饮食,不是凉的就是馊的。可见小岳氏一开始管家,大厨房的风向也跟着全变了。 郑离拿了自己积攒下来的月钱,叫芬儿送去给主厨娘子。 芬儿捏着钱袋子十分不情愿:“三姑娘心中恨死了咱们,哪里肯吃我们送去的东西呢?” “那就不告诉她。” “我心里不明白,三姑娘要怨也该怨二爷去,不是二爷风流,什锦哪用白白送去一条性命!如今姑娘帮岳家捉住了真凶,三姑娘却这样......” 郑离停下手中的活,她脚边的箱子里已经累累摞了一叠衣服。 明日上京,这些都是大伯母请人连日定制出来的新衣。 郑离淡淡道:“她是怨恨我不该讲出实情,是怨恨我害了二房如此凄惨。” 芬儿跳脚:“姑娘就该告诉三姑娘事情,其实害的她们被圈禁的不是旁人,是......” 郑离打断了芬儿的抱怨:“告诉她实情,就像是揭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除了叫三姑娘更恨我,还会有什么呢?” “可小佛堂里的消息迟早会传出来,二夫人可不像姑娘这么好性儿,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她断断不会糟蹋。姑娘难免要成为二夫人攻击大夫人的刀剑,这样一来,我就怕恨意越深。” 芬儿迟疑道:“姑娘,我早就听人说,老爷预备了叫三姑娘去参加选秀。一旦成为贵人,姑娘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没事,三姑娘若只这点胸襟,我倒不担心她将来进宫有什么大出息。” 这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宫中争斗历来黑暗,层出不穷的手段叫人想都不敢想。岳三娘若是个聪明人,假以时日自然就能想明白,若是个糊涂的,郑离还就真心盼着她别往宫里那潭浑水里进,免得湿鞋还在其次,丢了性命才是要紧。 第二日,房氏亲自来给郑离梳妆,岳临诗站在院子外长吁短叹,却又要时不时的催着时间。 “你说你这孩子,难道连大伯母还信不过吗?干嘛不把阿译放在我这儿。”房氏口中埋怨。 郑离进京,一定要带着弟弟郑译。 岳云并不情愿,走了一个郑离已经是他的底线,眼下要将郑译这最后的筹码也带去,就打乱了岳云接下来的布局。 只是郑译不走,郑离便不肯进京。 岳云已经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对彭晏迟迟未进京上任表现出了不满。岳云只怕再查下去,岳家这一连串的命案连着汤汤水水都会被呈递到娘娘面前。 到时候岳家可就真成了一碗杂汤面,浑浊的叫人觉得难堪。 于是眼下才有了郑离、郑译姐弟同进京。 阿离仰头看着房氏笑道:“大伯母迟早要进京,我们先走一步,待京里的宅子弄好,阿离仍旧带着阿译去大伯母那里住。” 郑离紧紧搂着房氏的胳膊撒娇道:“大伯母一定要收留我们呢!” 房氏撇过脸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伯母恨不得你们扎根在那里才好。”她给郑离编了两根细细的小辫子,用一根水蓝色的缎带绑了,左右各缀着一只花生粒大小的金铃铛,看起来十分可爱。 唠唠叨叨又问了芬儿、翠儿许多遍,直至外面岳临诗进来催,房氏才含着眼泪儿送郑离去前院辞行。 岳云额外贴补了郑离五百两银子,又将自己名下一间京城铺面的房契送与她。有了后者,郑离起码短时间内不必忧心自己和阿译的生活来源。 将到吉时,彭晏的卫队已经整装待发,岳家上下除二房悉数出动来送行。 岳云不悦的环视一番:“临书人呢?” “回禀老爷,已经派人去请了。”管家哈着腰不敢抬头看岳云黑漆漆的怒颜。 管家不敢说的是,实际上他早派了三拨人去请二爷,可没一个给回信儿的。眼看着老爷在彭大人面前下不来台,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管家一面盼着岳临书赶紧到场,一面与岳云陪着小心。 “老爷!老爷!” 远处风风火火跑来个身影,还没到近前就跌滚了数次,满身狼狈的停在岳云面前时,露出一脸的惶恐之色。 “老爷,可出了大事儿了!小结巴,她,她不见了!” c 51、扇风 (亲们!明日小荷新书上架,求首订,求推荐票,求粉红票,保证两更,争取三更,要力挺小荷呦!么么哒,闪身勤劳码字去!) 众人一惊。 岳云单手提起来者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两眼:“你说什么?” “老爷!奴才刚刚奉了管家的命令去押解小结巴进前知府衙门的大牢,谁想才到柴房,就见柴房大门敞开,原本几个守门的婆子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奴才就知不好,这,这才急匆匆的过来禀告。” 岳云脑子里嗡嗡声一片,根本抓不住任何信息。 他只知道,小结巴这一跑肯定不会有好事。 岳云的脚底有些发软:“临诗,快,快去看看你母亲。” 岳临诗先是一怔,待明白过来时,忙带着管家往小佛堂去。不多时,他就搀扶着面色惨白的大夫人匆匆赶来。 大夫人虽然有惊慌之色,但衣饰整洁,云鬓丝毫不乱,叫岳云宽心不少。 “老爷,临诗说,那小结巴逃走了?” 岳云点点头,他确实大意了,小结巴被打的半死,若是搁在前面知府大牢里,纵然换了个男人也撑不住。可谁承想这小结巴竟还有通天的本事,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依旧能侥幸逃脱,并打伤了那些看护的婆子。 岳云心下顿时涌起了杀意。 这样的一个祸害留不得。 他正要吩咐管家调派人手整个后宅巡视捉拿小结巴的时候,却听郑离惊呼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郑离面色凝重 “岳爷爷,咱们赶紧去看看二伯父的院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夫人一把推开庶长子,拔腿就往二房的院子跑,岳云等紧随其后,呼啦啦一帮人串糖葫芦似的涌向二奶奶的小院。 远远地就见院门敞开,里面却静悄悄的死寂。大夫人一进去,就见满院子跪的都是人。一个个惊魂未定的模样,见了大夫人纷纷投去求救的眼神,却无一人敢开口。 大管家一眼就瞧见了自己派来的三拨人,怪不得没一个回去答复的,原来都在这儿。 大夫人的身子晃了晃,抬脚就要往进屋。 岳云一把拉住妻子:“你等等,待看清楚情形再说不迟。” 大夫人狠狠甩开丈夫的钳制:“你自然不急,大不了你还有别的儿子给你继承香火。我却不行!哪怕今日用我的命换临书的命,也不要你来插手。” 岳云被闪的踉跄两步,小岳氏赶忙过来搀扶。 “大姐,你这话实在叫人寒心,这三个儿子里,老爷最疼谁你还不清楚?况且咱们不是不救,是要想个法子怎么救的问题。”小岳氏道:“那小结巴恨不得将二爷抽筋剥皮,你去了,除了再搭上一条性命外,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小岳氏这话听着像劝慰,可实际上不吝于火上浇油,当即就把大夫人的怒火又激起三分。 岳云瞪了小岳氏一眼,再转头欲与妻子解释的时候,大夫人已经先一步进了正堂。大伙儿谁还敢再迟疑,紧忙随了步伐破门而入。 进去又是一惊。 二爷岳临书跌跪在地上,两眼泛着惶恐之色,脖子上架着一柄明晃晃的菜刀,就见刀锋犀利,大有见血封喉之势。 二奶奶跟一双儿女缩在不远处瑟瑟发抖,见岳云等进门,连滚带爬的扑到近前。 “老爷,快救救二爷吧,那疯子要砍人了!”平日端庄高贵的二奶奶妆容俱毁,抓了岳云的衣袍又要去扯大夫人的袖子。 大夫人一把甩开儿媳,毫不迟疑的往前跨了数步,两眼冒火,直勾勾盯着小结巴手中的菜刀:“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什锦的是我,何必拿他出气。” 原来那日小结巴一出郑离的偏院就被擒住,开始她紧咬牙关不肯开口,可知府衙门大牢里的那些狱卒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各种酷刑连番使用,小结巴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 加上她一心以为是郑离翻脸无情,死心之余便都讲了出来。 郑离被“请”去小佛堂对峙时,小结巴被打的皮开肉绽不能言语,可心思却还清醒。闻听幕后真凶竟是大夫人时,复仇的念头支撑着小结巴挺到现在。 趁着看守的婆子们放松戒备,小结巴连伤数人,夺路来了二房的院子。 岳临书这个孬种,明明就知道是大夫人害死了姐姐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却还装作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 亏得姐姐一心以为遇上了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刀口架在脖子上,今日,她就要用这个男人的血来告慰姐姐在天之灵。 小结巴对大夫人冷冷一笑:“杀你有什么意思?不过脏了我的手,可是这个人不一样!” 小结巴将菜刀往岳临书脖子上的肉里一推,细皮嫩肉的二爷立即见了血光。 “杀了他才叫人解气呢!一来给我姐姐报仇雪恨,二来叫你这个恶毒的妇人知道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小结巴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你干了那些黑心肠的事,以为念几句‘阿弥陀佛’就能被保佑了?今天咱们就看看佛祖愿不愿意救你们母子俩。” 小结巴躲在岳临书身后,举手就将菜刀往他身上砍。 血柱喷溅,岳临书痛的脸色惨白,却强忍着不敢动。 大夫人一阵眩晕,这一道道砍在儿子身上,比砍在自己身上更痛百倍。她此时此刻才真正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大夫人扭头哀求岳云。 “老爷!” 搀扶着岳云的小岳氏看的心头解恨,自己怎么没早看出家里还有这等人才?若在把小结巴弄在自己身边当差,何愁自己斗不过大夫人? 小岳氏巴不得岳临书被一刀刀砍死,现在又见大夫人来哀求老爷,心中十分不情愿。眼波一扫,就落在了郑离和房氏身上,遂高声道:“房氏,还不快来搀着大夫人。” 房氏早看呆住了,被这么一唤立即打了个激灵,讷讷的上前要搀大夫人。 大夫人最恨这两个庶出子,连带着庶媳也不待见,哪里肯叫房氏上前? 小岳氏满意的见老爷目光中多了几分冷色,便火上浇油道:“郑姑娘,你不是与这个小结巴十分要好嘛?祸是你闯出来的,瞧把我们大夫人气的,你还不赶紧将功赎罪,把二爷从那小疯子手里夺下来?” 小岳氏抽出一只手轻抚额头,眉头紧锁:“哎呦呦,我这一看那血就受不得了。二爷打小就娇生惯养的,哪里吃的了这种罪?” c 52、救人(求首订) 大夫人充满怨恨毒辣的目光直射郑离。 不错,都是她。没有她的多管闲事,自己也不会被老爷囚禁起来,二房更不会犯人似的被紧锁在这一方偏院,任凭小结巴逞凶得手。 郑微之那小妾就是个红颜祸水,害的原配夫人一生悲苦,她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大夫人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郑离的手腕往前拖,芬儿和翠儿两个来不及多想,赶忙抱住自家姑娘的腰身,两方逐力,一时竟不分胜负。 小结巴大叫:“快放开郑姑娘,不然......”她将刀身往一横:“不然我就再割下你儿子一块肉。” 这一番话把大夫人吓的立即松了手:“慢着慢着,我放开就是。” 大夫人心有不甘的松开,临放手之前还不忘借机狠狠掐了郑离一把。 郑离被痛的打了个哆嗦,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小结巴身上,却没人注意。 “郑姑娘,你过来,我不信任她们,唯有你能说几句交心的话。” 郑离缓缓上前,离着三四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菊生姑娘,如今你的心愿可了却了?” “心愿?”小结巴惨烈的一笑:“我的心愿是叫姐姐活过来,能实现吗?” “人死不能复生,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苦苦纠结呢?”郑离道:“死于你手下的亡魂不止二三条,莫非今**还没看明白,杀人解决了不事情。” “至少我能叫这个妖妇尝尝心痛的滋味。”小结巴咬着牙根看向大夫人。 “可那些小厮们的家人,壁画的家人又何其无辜?即便他们行为不轨,却罪不至死。” 小结巴语塞,良久才道:“我替天行道,收拾了这起坏人,也免得他们将来为非作歹。” 待到此刻,小结巴还在执迷不悟,郑离才深深感到了悔意。 当日她同情菊生和木莲的遭遇,明知道小结巴就是菊生,就是岳家前后宅几桩惨案的幕后凶手,却还是变相的替对方隐匿了身份。 细细想来,她该为自己的行为反省。 郑离在世为人,总会不自觉地想把自己置身事外,以图来个旁观者迷。可实际上,她这个旁观者永远都斡旋在复杂的岳家后宅之中,根本不能独善其身。 今日岳临书若惨死在小结巴手中,不但岳爷爷不能饶恕自己,就连郑离自己也不会安心。 “菊生,我说句公道话,二伯父也许有对不住什锦的地方,可什锦就全都对吗?她瞒着众人怀了二爷的孩子,若是光明正大,心中又有何惧怕?你口口声声说那些小厮们对什锦心怀不轨,可只要什锦行的端做得正,给小厮们十个胆儿,也不敢调戏老爷的大丫头。” 小结巴鼻孔出着粗气,听闻郑离诋毁自己姐姐的名誉,便立即想找几句反驳的话,然而却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蹦不出。 “老话儿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菊生,你细想想,你姐姐又害了多少人日夜难眠,寝食不安。” “你胡说八道!”小结巴厉喝:“我姐姐是最清白无辜的,都是岳家这群人,害的她死的不明不白。” 一直在人群中被吓坏的二奶奶忽然冷笑起来。 “清白?这个词用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我也无话可说,但若说什锦......她就不配!” 二奶奶撑着女儿的手一步一步来至近前,郑离顺势扶住了她另一侧的臂膊。二奶奶有片刻迟疑,岳三娘垂着头,看不出眼中的神色。 “你怨不着大夫人,大夫人也被骗了。” 二奶奶的几句话叫众人大吃一惊,小结巴也不例外。 “什么意思?” 二奶奶冷笑:“你那个姐姐心思大的很,早在怀孕之初就来与我炫耀,要我说服大夫人纳她为妾。笑话,大夫人怎么会叫老爷的贴身婢女嫁给自己的儿子!那岳家岂不成了整个青州城的笑柄?我给她分析了这其中的厉害,什锦倒是个有担当的,她愿意打掉胎儿,以求我的支持。” 岳临书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结发妻子,有些不敢相信。 二奶奶丝毫不躲闪,反而直视岳临书:“当日什锦所带来的羞辱,妾身至今不忘。” “那,那你也不该叫什锦打下孩子,怎么说也是条小生命啊!”岳临书期期艾艾道。 “父亲,你怎么还不明白!”岳三娘一跺脚:“什锦用那孩子逼着母亲去与祖母求情。母亲为了你也会接纳什锦,至于要求什锦打下孩子,根本不是女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她是怕这个孩子累的你官声受损,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柄。” 小结巴脸上阵阵茫然。 姐姐怎么会心甘情愿打掉肚子里的小宝宝!一定是这些人编的谎话。 可事发之前,姐姐确实高兴的有些异常。她口口声声说要带自己去过人上人的日子,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呢? 小结巴记得分明,当时二爷刚刚进京述职不久,不可能为姐姐撑腰。姐姐有心为妾,难免要过二奶奶这一关。 自己真的错了? ...... 郑离没有忽略小结巴纠结的面色,她赶紧给岳三娘使了个眼色。岳三娘虽然还怨郑离,可当下要紧,她心领神会,忙冲着小结巴道:“你若不信,可以问我母亲的陪嫁嬷嬷,她也在场。什锦怕我母亲事后反悔,还叫写了一张契书,不信你自己瞧。” 小结巴并不知这是缓兵之计,当下就信了。忙冲郑离哀求:“郑姑娘,你发发善心,帮我瞧瞧。” 小结巴不识几个大字,此刻心思全乱,根本不容多想就冲郑离求救。 二奶奶的心腹婆子赶忙去后罩房,不大会儿就拿回来一张卖身契。 想要现写是来不及的,这是婆子慌乱之下随便抽出来的,担心的要死,就怕露出马脚。 岳三娘压着颤抖的手,将契书交给郑离,手不忘用力紧握对方。 郑离微微颔首,拿着契书径直来到小结巴面前:“菊生姑娘,你自己瞧。” 小结巴不认得字,可见了那上面花花绿绿的大印却有几分发憷。她慢慢放下戒心,左手去探契书,右手紧挨着岳临书脖颈的菜刀就渐渐有了偏离。 郑离两根指头一松,薄薄的契书飘飘荡荡从半空中落下。 小结巴一急,两手去托。 说时迟那时快,彭晏身后的千牛卫一个纵身,眼瞅就要来至近前。郑离用尽全身力气去扯受伤的岳临书,好在岳临书虽然满身是血洞,可也明白此刻是逃命的最佳时机,遂忍痛往前扑。 “你们!”小结巴大怒,已知自己受了欺骗,抓起菜刀便砍。 千牛卫重云剑法精湛,小结巴的身手也不弱,前者的剑锋还没抵达,挥舞的菜刀就已经快一步朝郑离和岳临书劈来。 郑离在乱中却心思澄明,岳家人忧心忡忡,彭先生面色肃穆......小结巴这一刀不管会不会叫岳临书丧命,她今日都难独善其身。 电光火石之间,郑离甩头直视来势汹汹的利刃,来不及再多迟疑,两手一擎,死死抗住了小结巴的下劈的手腕。 然而...... 刀锋太过犀利,就算郑离早有准备,还是痛的闷声数声。 从额头一直到左眉心,血口子足有食指长。血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淌,混进郑离的眼睛,更感惊心怵目。 重云脸色大变,剑一抖,原本只是想要挑开小结巴的菜刀,此刻却剑锋一走,直戳对方心窝。 小结巴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再没能起来,唯独两个大眼睛不甘心的等着翩然而至的重云。 房氏推开众人扑到近前,将郑离抱在怀中,手中的帕子才捂上就被染成了枫叶一般的红色。 郑离几次试图睁开双眼,但失血过多,意识渐渐从她的脑海中抽离,被黑暗吞噬前,她只记得大伯母房氏忧心忡忡的面孔和耳畔嘈杂的议论声声...... 再次苏醒而来,郑离眼前仍旧一片昏暗,却明显感觉身下阵阵颠簸。待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她惊讶自己竟处一马车车厢内。 枣黑色的幕布将车厢里外围的密不透风,时而因颠簸而飞扬起来的门帘渗进来些许浑浊的月光。芬儿依靠在门口睡得香甜,翠儿就趴在不远处的小矮几上,也是睡得不省人事。 “芬儿......”低弱的呼喊声立即惊醒了两个丫头。 芬儿一揉眼睛,见姑娘努力抬着头,忙上前:“姑娘别动,大夫说了,让你平躺静养。” 翠儿将小茶炉子上温着的燕窝红枣羹递到跟前,一匙一匙喂着。 郑离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日,就觉得肚中饥渴,眼下的燕窝红枣羹来的着实得到,狼吞虎咽几口就吃了整整一碗。 “这是在哪儿?已经出了岳家?” 两个丫鬟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所措,还是芬儿道:“咱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昨日下了船,是准备一路进京的。姑娘没醒,我们不敢多打听!” 翠儿眼圈儿一红:“姑娘,你可吓死我们了。” “阿译呢!”郑离忙要起身,芬儿和翠儿赶紧按住她:“姑娘不用担心,小少爷的车马就跟在咱们后头,萱姑姑和奶娘一并看着,出不了大错儿。” 郑离力竭,闭着眼睛侧耳细细倾听,果然不止一辆车马声。 困倦涌起,她只好歇了探究的心思,任凭黑暗渐渐袭来...... ps:2014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上架,求首订~~二更会在中午送上!rs 53、玄音(900收加更) (第一天上架,小荷求订阅,求粉红,求推荐票啊!)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 归去一云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满眼望去,这条通往大雍最繁华都城的官道上尽是欣欣向荣之景。马嘶长鸣司空见惯,商队镖局成群结队也不在少数。进京赴举的读书人三五一伙聚在道旁的垂柳树下讨论诗词歌赋,顺道品尝品尝根本吃不出滋味的清茶。 沿途不知多少茶社茶寮,生意都是那么红火,让从没见过大阵仗的芬儿、翠儿两个看花了眼。 “姑娘,长安外的官道都能这样,若进了京城,可不知是怎么个壮观法儿呢!”翠儿咋舌,在她心里,青州怕就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而此刻,翠儿不敢再说这样的诳话了。 长安啊长安,连岳家的姑娘少爷们做梦都想来的地方呢! 她们何其幸运,能跟着姑娘! 马车车队忽然拐进了一条偏离的小道,大有上山的意思。 不过山路上也不乏行者,见了这一串马车纷纷主动避让,并无人多瞧两眼,似乎是习以为常。 过了半盏差的功夫,车队停在一处小小的山门前,这是间小小的佛寺,门脸儿简陋了些,不过香客倒是旺盛。也有几辆相仿的马车停靠在大松树下纳凉。 跟车的婆子动作伶俐的滑下马车,站在门帘子前恭敬道:“姑娘,咱们午间就在这儿歇歇脚,吃个斋饭。” 两天来的调养,郑离已经好了大半。伤势看着骇人,其实刀口并不深,但大夫也言明了,若是刀口再往下半寸,人就算救回来,可也怕落得个容颜俱毁的下场。 饶是这样,为了上药,郑离额上的头发也都被剪了下去,光秃秃有些不雅,有些难看。 芬儿一听要下车,赶忙将帏帽拿了出来:“外面风大,姑娘戴着仔细叫风吹了。” 郑离心下一暖。这丫头,见自己醒来后总拿着小镜子瞅,以为她是伤了心,所以和翠儿说话时总是拐了个弯,就怕自己再难过。 皮肉之苦她且不惧,何况是眉间这道疤? 不过两个丫头的好意郑离不会拒绝,她乖顺的任芬儿将帏帽戴好,扶着翠儿下了马车。外面日头正烈,即便是被参天大树遮住也无济于事,灼热仍旧穿透那些叶子打在身上。 郑离仰头瞧了瞧小佛庙门上悬着的匾额: 三昧禅院 “这是取自《楞严经》中的名句,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yin,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yin心不除,尘不可出......” 彭晏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近前,看见郑离已经大好,不由一笑:“徐太医虽然品性寻常,但医术却也难得,说你这孩子无甚大碍,果然就没事了。” 郑离隔着帏帽一笑:“有劳彭先生惦记阿离。” 彭晏怕少女回想起往事心中不愈,便不好再提岳家之事,只将话题一转:“此地里长安城不过半日之遥,日落前必能赶到。老夫有位友人在这小庙中修行,今日难得路过,顺道来一会。” 郑离发现,彭先生说起这位友人的时候态度很是恭敬,神情也极为肃穆,便私下以为是位不得了的禅师大宗。 可谁想一进了禅院的门,发现这间小庙每至一门前必有匾额一副,上面写的内容却和这佛寺极不相符。好比眼前这幅“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和寺庙风格完全不搭边,又或者往里走所见的“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哪里像是佛寺,分明充满了抱怨之气。 等再往里走,郑离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僧院正殿的两根斑驳的大柱子上,一左一右却悬着“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的对子。 郑离算是开了眼界了,敢情寺庙之中也有拳拳为国之心的良才啊! 彭晏回头低声喊了郑离:“待会见了人要记得有礼,大师见人一面不易,千万不要多开口。” 郑离点点头,翠儿已经按照吩咐摘下了姑娘的帏帽,诸人静静守候在堂外。 不多时,打内中走出来个十一二的小沙弥,见了彭晏便笑道:“师傅有请远道来客。” 那小沙弥白白净净的有些婴儿肥,唇红齿白,长相十分讨喜。 他忍不住好奇看了看郑离,郑离额头上裹着白布,峭楞楞的碎发并不服帖,模样和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大相径庭。 小沙弥明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太好,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芬儿和翠儿阴沉着脸怒视小沙弥,小沙弥赶紧低下头引路,倒是郑离始终不卑不亢,淡定的很。 彭晏笑而不语,随着那小沙弥进了大殿。 说是大殿,实际上还不如郑离在岳家所住时的小花厅来的宽敞。摆设也甚是普通,唯独正中间那尊铜鎏金释迦摩尼像透着不凡。 “彭檀越久别无恙?” 说话之人和郑离想象中的大宗师完全不同,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白色僧袍飘飘,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如血,面目皎好恰似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郑离脸一红,有些心慌的看着白衣僧人。为掩饰尴尬,扭头去瞧芬儿、翠儿,两个丫头看的两眼发直,早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郑离忙压低了嗓子轻咳,好在那二人并不是呆子,惊醒之后忙低垂了头,时而偷瞄对方窃窃的笑意挂在嘴角。 彭晏很是激动,没等白衣僧人来至近前就要行拜大礼:“殿下......” “哎,小僧如今已遁入空门,不好再用这种封号。”白衣僧人淡淡一笑,伸虚扶彭晏:“况且当**我有半师之谊,彭檀越休要如此大礼。” 彭晏拭了拭眼角,语气恳切道:“玄音禅师胸襟开阔,实在叫在下钦佩。”他叫住了身后郑离,“孩子,这是三昧禅院的玄音禅师,快来拜见。” 郑离只好顶着头上厚厚的绷带上前见礼,形象实在称不上好看。 彭晏怜惜道:“这孩子才历经了一劫,也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今日得见玄音禅师,也好帮我们解解灾厄。” 玄音禅师渐渐收了笑意,脸上更多几分严肃,手掌忽然来至郑离额前。郑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将头往右一偏。 玄音禅师的手停在半空,与郑离仅数寸远。 彭晏忙赔笑:“禅师......” 玄音禅师摆摆手:“倒是有趣,这孩子面相虽然破损,却抵了命中一劫。刀口在左眉心,偏离中庭,有辅助之才,可惜,难免叫人觉得是走了旁门左道的路子。” 郑离一惊,伤口包扎的密密实实,这人就看出伤在左眉心了? 比起郑离,彭晏的讶然更盛。他此番带郑离来三昧禅院绝非偶然,旨在试探玄音禅师的态度。他可不就是盼着郑离留在皇后身边作为辅佐之人嘛,前朝、后宫素来纠葛不断,郑离若真成了皇后心腹,免不了要学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玄音禅师见彭晏不说话,便笑道:“旁门左道,堪当大用便是正道,彭檀越又何必纠结?天下万物,幻化无际,命中运数也可篡改,端看心计筹谋。你说呢?” 几句话问的彭晏哑口无言,只好僵硬的赔笑,装出深奥不懂的模样。 玄音禅师苦求斋饭,彭晏却借口赶路匆匆,不好再多做耽搁,带着一行人辞拜后又匆匆上了路。 山门前,玄音禅师远眺着山脚的车队,与身边小沙弥轻叹:“彭晏进京,皇后就多了一跳臂膊,今后对付那妖妇只怕要更难几分。” 小沙弥做了个“杀”的手势:“殿下既然担心,何不叫金甲卫早了结了他?” 玄音禅师一笑:“杀了一个彭晏,自然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皇后素来缜密,你瞧他身侧不离左右的几个男子?怕就是皇后派去的千牛卫高手。若彭晏见了孤之后就惨死在官道,皇后只会疑心在孤的身上。恐怕这也是彭晏的小计谋,想来他进京为官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少人心里堵得慌。” 小沙弥忙道:“可不是?当年这老货为皇后做了不少缺德的事儿,得罪了一杆子皇亲国戚,若非此,皇后也不会流放他去做个小县令。” “哼!”玄音禅师冷笑:“只怕流放是假,保护是真。当年的敬国公、平阳侯何等嚣张?今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只是这炸了毛的猫还会挠人呢!彭晏想要平平安安接手大理寺少卿一职,怕难的紧。” 玄音禅师点点头:“这个少卿的职位也多是过渡,皇后的眼光可没这么短浅。告诉大理寺卿全大人,盯牢了彭晏这个老东西,一旦捉到把柄,就必须将其置于死地。” 一束束阳光打在玄音禅师身上,越发显得他明眸皓齿,雌雄难辨。谁能猜想到这样一个面目慈悲的俊俏僧人,说出口的话却句句诛心,叫人寒澈入骨呢! “殿下,那个叫郑离的小丫头......”小沙弥试探道:“要不要找人彻底查查?” 玄音禅师一顿:“罢了,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孤看,彭晏那老东西也是个善于钻营的,连这种办法也琢磨的出。哼,就算咱们不出手,难道宫里面的武贵妃会坐视不理?叫余英常往武贵妃的凤寰宫走动走动。” 玄音禅师笑了笑:“武贵妃消息闭塞,孤这个做晚辈的,自然要时常孝敬些去,不是吗?”rs 54、长安(三更) 彭晏的车队抵达长安城下时,正是黄昏时分,安化门前正是进城与出城的高峰期,不敢说是人头攒动,却也熙熙攘攘,热闹十分。 城门小吏们一面吆喝了寻常百姓快进快出,一面偷眼望着哪些车队更奢华些,好过去巴结巴结。 彭家马车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重云等几个千牛卫却不容小觑。太祖建国之初,为完善府兵制,也为抬举千牛卫,太祖就将自己的千牛刀赐给了近身护卫长。内府立即征召全国能工巧匠,打制了一匹精良的仿品,依次颁发给这些千牛卫们。如今千牛刀已经不单单是种武器,更是皇帝亲随们的象征。 彭家的马车可以小看,唯独这些黑裳皂靴,腰间悬着千牛刀的侍卫们无人敢招惹。 城门小吏立即哄散挡路的百姓,涎着脸亲自开路,一溜小跑的将彭家马车迎进长安。 芬儿透过帘子看见,不禁回头笑道:“原来不止咱们怕那些冷面阎王,就连这长安城门官儿也惧的很呢!” “冷面阎王”是芬儿、翠儿两个丫头给重云等千牛卫们起的促狭的名字。不过只敢私底下叫一叫,每日下车若碰见,两个丫头好没骨气的如耗子见了猫。 郑离一笑:“城门小吏惧怕的是千牛卫背后的势力,怎比你们?却是实打实的见了就哆嗦。” 俩丫头脸一红,你瞧我笑笑,我瞅你乐乐,都泛着难为情。 且说马蹄声错落有序,沿着安化门往北,依次经过安乐坊、昌明坊、宣义坊,最后进了怀贞坊的坊门。 怀贞坊位于长安城中心轴偏西,左挨延福,右邻崇业,三个坊间都是京城富庶人家云集的地方,虽然比不上平康坊、宣阳坊,却也是寸土寸金的好地点了。 就因为寸土寸金,加上彭晏为官那几年出了名的清廉,所以选择落脚的这处宅院就显得十分狭小。前后进的院子,二十来间房,门口也没什么石狮子滚绣球,门板上的桐油明显刚油了一遍,有些角落还未干。 先一步进京的彭管家早迎出大门外,这老管家是彭晏的心腹之一,当年他在朝政中落败被贬,散去多半家私奴仆,唯独这老管家忠心耿耿,始终不离不弃。 “按照老爷的吩咐,前院设了书房和寝室,后院正室是太太和小姐们的屋子,另腾出了干净的房间做郑姑娘的闺房。”管家心下好奇,飞快扫了郑离一眼,见少女恬静柔弱,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彭晏笑道:“只怕要委屈阿离了。” 郑离忙开口:“先生待我如亲人,阿离感激涕零,不敢道委屈。” 后院儿厨房已经安灶煮米,余下家仆各忙各的的,彭晏就领着郑离在前后院闲游。怀贞坊的这处宅子虽小,外面看着也寒酸,但内中却大不相同,雕廊画壁,垂柳游廊,金鱼缸中的大叶莲打着粉红色花骨朵,随时准备绽放。 唯独可惜的是,院墙太薄,外面街上的喧闹声时而就飘了进来。 “这宅子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原是个犯官旧宅,七八年前抄没的,娘娘怜惜咱们无处安身,现打发了内府的公公们过来修缮。”彭晏解释:“皇后娘娘重情重义,阿离你既然打定主意要跟在娘娘身边辅佐,就切莫将一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娘娘做事自然有其道理,外界不明事理之人,或有诽谤,阿离也不要在意。” “彭先生是指今日三昧禅院里遇见的玄音禅师?” 彭晏凛然颔首:“阿离你可知他是何人?”彭晏有意考校,不过心中也未曾有太多的期盼。 郑离这孩子究竟出身卑微,学识有限,若说聪明劲儿是不少,可到了大是大非上,还显得稚嫩些。 彭晏正打算解开谜底时,忽而郑离道:“阿离若没猜错,那位禅衣飘飘的玄音禅师怕是位皇子殿下。” 彭晏大为惊喜:“哦?和解?” “先生这样问,可见阿离的想法并没偏颇。这天底下能被先生称呼为殿下的应该不多,若是个亲王或郡王,首先身份上不配,所以理应为陛下亲子。据说太子年方十七,上头虽有几位兄弟,却是庶出的多,想来不会叫先生这般重视。唯独......” 彭晏忙道:“唯独什么?” “唯独元后育有一子,年纪上倒也符合。” “不错,这位玄音禅师正是元后娘娘的骨血。当年元后娘娘病逝,万岁悲痛欲绝,玄音禅师只五六岁,却自请出宫为元后祈福。皇上十分感慨,亲自送玄音禅师入定国寺。” 皇后也在那一次博弈中锋芒尽显,成了最大的赢家。 “后来万岁几次提出接玄音禅师回宫,都被拒绝,不过这位殿下也格外得皇上器重。来**在宫中,免不了要与玄音禅师打交道。” 这才是彭晏今日绕道的目的。 这位玄音禅师明面儿上超度出家,看似了却了红尘俗世,其实心心念念都在“江湖”。皇后娘娘已经与自己透露了口风,而今皇上已经对太子有了成见,武贵妃的敬皇子又格外受皇帝宠爱,两方夹击下,皇后不得不叫太子示弱。 娘娘与武贵妃已经结为死敌,之间的矛盾绝对难化解,彭晏这次进京身负另外一个重任,就是劝说玄音禅师改弦易张,与皇后化敌为友。 “阿离,不要小瞧了这位玄音禅师,连皇后娘娘都拿这个人没辙,你今后要万事小心。” 郑离道:“先生,他今日所说的那几句话可否话中有话?” 旁门左道,绝非对少女的夸赞。 “或许......玄音禅师一向高深莫测,又或许他早探知我们进京的消息。”彭晏也不能确定,毕竟在他看来,郑离的存在与整个朝堂相比实在微乎其微。 用过晚饭,郑离与阿译玩耍了一会儿。小阿译还是不说话,幸好长的很是结实,每天都像变了个模样。 郑离抱着弟弟软绵绵的身子,哼着叫萱姑姑和乳娘都不熟悉的小调,坐在窗户前看那一片朦胧月色。 萱姑姑侍立在侧,几次欲言又止。 “姑娘,这已经进了长安......好歹叫我抱着二少爷去见见武家老太太吧!” ps: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自由星蓝的平安符,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美梦成真!送上俺的第三更,另外解释一下,岳家事情还未结束,谜底在房氏上京后解开。rs 55、嚣张 经过岳家这些是非后,萱姑姑对郑离可以说畏惧感大增。 过去她怎么轻视郑离,现在差不多要翻个数倍去重视。萱姑姑的语气,态度,眼神儿,都无一不透着恭敬与小心。 若不是她心底太想回武家,打死萱姑姑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要求。 “姑娘是知道的,我原就是夫人的陪嫁,这些年也没个机会见见亲人。按理说,我是个下人,生死都随主子,是不该提什么非分要求的,可......”萱姑姑讪讪道:“可大少爷就在武家,我于情于理都该去请个安。” 郑离轻轻拍着阿译:“姑姑对武家的一片痴心我怎么能不懂?只是,姑姑也是明白人,武家上下都不待见我们姐弟,何苦去讨那不自在?” 萱姑姑忙道:“姑娘说哪儿的话,怎么能不待见呢!您是姑爷的大小姐,译哥儿又是姑奶奶的亲生骨肉,武家......” 郑离一摆手便截住萱姑姑:“姑姑这句话就是帮我得罪人呢!我上面还有个亲姐姐,那才是武家正儿八经的亲外孙。我去了,只会提醒武夫人她那个早夭的外孙女。” 萱姑姑无言以对,自己又能说什么? 郑离睨着萱姑姑晦暗的脸,将正吮着大拇指玩的欢快的阿译交给乳娘,自己则立在窗前。 “萱姑姑跟着我们姐弟上京,不离不弃,这份情谊阿离不会忘。可有一件事萱姑姑也该明晓。” 萱姑姑忙抬起头,专注的盯着郑离。 “进京做女官是我唯一的出路。武家不会在意阿译的前程,只有我博得娘娘的信任,阿译来日才有出头的一日。萱姑姑这颗心是放在大少爷那儿......还是留在我们姐弟身边,端看姑姑怎么打算了。” 这可难住了萱姑姑。 她打记事儿起就在武家当差,都说落叶归根,想当然要带了二少爷回武家寻求荫庇。 可二少爷的命太难,武家摆明了容不下。 萱姑姑一时无法答复,郑离也不催,倒是晚上乳娘偷偷来寻她。 “萱姐姐,你可真傻,跟着咱们姑娘有什么不好?”乳娘埋怨道:“咱们老姐俩齐心协力,将来养大了二少爷,那就是姑娘心里一等一的功臣。姑娘飞黄腾达,难道还少得了你我的好处?” 萱姑姑“嗤”的一笑:“你就那么笃定姑娘不会落败?” “嘿,你还不信呢?反正我是将这后半辈子的祸福都交到姑娘手上了。姑娘吃肉,少不得我一碗肉汤喝,姑娘受苦,我也不是那卖主求荣的奴婢,自然一起挨着。”乳娘劝道:“不过我这人的看光倒有有几分把握的,咱们家姑娘差不了。” 萱姑姑在心里冷笑:若你看人眼光不错,怎么就嫁了个混账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被卖进郑家做养娘! 萱姑姑一夜难眠,第二日早起就顶着浓浓的黑眼圈,郑离见了也不多说,更不问她的心思。这样一来反把萱姑姑闹的没了主见,私下中与乳娘好一顿唉声叹气。乳娘自偷笑她的不识抬举,联想自身,越发用心看管二少爷郑译。 进京数日,来拜会彭晏的人络绎不绝,小小的街口每日停了不下十来辆马车。可越是热闹,彭晏这心里越是没底。 自己恳请入宫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可娘娘全无回音。 彭晏有心叫重云去打探打探消息,可千牛卫一进京就立即去了卫所述职,难见一面。 彭晏就这样心不在焉的敷衍着来往宾客,后院儿郑离一遍一遍练习着进宫礼节,丝毫不敢懈怠。 一晃儿就到了二十四这日,怀贞坊彭府门前来了一队人马,穿的锦衣绸缎,个个**骑一匹纯色骏马,声势蔚为壮观。 门房大喜,以为来的是宫中宣旨的,忙跑了过去牵马,谁想翻身马身的并不是宫中宦官,而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 这人一脸倨傲,见了门房也不理睬,大踏步登上府门。 “彭晏彭大人可在?” 老管家慌乱出来迎接,“大人正在议事,不知这位贵客是......” “我乃英国公府大管事,立即叫了你们大人出来,我们老夫人有要紧的话说。” 老管家一听这厮和自己同样,也不过就是个管事下人,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遂收起小心,腰板也渐渐直了,淡淡道:“英国公府?哦,武贵妃的娘家。巧了,我们老爷正见工部乔大人,怕一时接待不了大管事。” 武家管事身后少不了来撑腰打气的,老管家话一落,立即窜出来个瘦猴子似的小厮,手中的马鞭一指老管家鼻尖:“你个老东西,看小爷的鞭子不抽到你脸上你是不会服软是不是?我们老夫人要见彭晏是他的福气,还端起架子了!” 武家管事忙拉住这不省心的东西。 小厮们不知道乔大人是谁,他可清楚。 乔云泽......太后的娘家侄女婿,虽说只是一个工部侍郎,但颇得皇上看重。 武家管事忙笑道:“老管家别动怒,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既然彭大人不得空,那就见见郑姑娘吧。老夫人也一番好心,知道二姑娘带了我们译少爷进京,高兴的不得了,这不,叫我赶紧带着回去给老夫人磕头呢!” 老管事不敢做主,老爷的心意他早就知道,这位郑姑娘是要进宫做女官的,万一陷进武家出不来......前番努力可就白费了。 他心思一转,笑道:“既然这样,我就辛苦辛苦进屋问问郑姑娘的意思。还请几位在此小坐片刻。” 老管事一挥手,立即上来二三名小厮,搬了三四个小杌子在大太阳底下请武家的人坐。 武家管事抬头瞅了瞅火辣辣的日头,心中暗骂了几句,却也无可奈何。 且说老管事并未贸贸然进后院,反而去了彭晏的书房。屋中彭晏与乔云泽正说的热络,忽见老管家,便笑道:“午间就请海月楼的大师傅们过来一趟,我与乔大人把酒言欢,痛饮几杯。” 彭晏是个清官,乔云泽却是世家子弟,二人的家底不可同日而语。 后者一听彭晏的话,忙笑道:“瞧彭兄这客气劲儿,家常小菜就十分好。况且,我们说话要紧,便做了山珍海味,也不过就是个摆设。正巧,我带了一坛子上好的梨花酿,自斟自酌岂不有趣?” 彭晏欣然应允,趁着起身去正厅时,老管家将武家的来意偷偷说与了彭晏。 “老爷,我瞧着那些人来势汹汹,怕不好对付。” 彭晏一冷:“来的好快,武家倒比我想象中的要急迫。无妨,你只管晾着他们,也不必和郑姑娘说,我自有道理。” 老管家去了,不多时正厅里就摆满了酒菜。虽说是家常菜,却也道道精致,又有乔云泽这道梨花酿,更有画龙点睛之效。 二人觥筹交错,喝的不亦乐乎。正说到今年北地大旱,朝廷的态度时,外面便起了吵嚷之声。 声音越响越烈,老管家拦截不住,瞬间就闯进来数名青年男子,个个杀气腾腾,手中的马鞭甩的啪啪作响。 彭晏脸一沉,将手中酒杯往花桌上一放:“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彭府!” 武家管事晃晃悠悠迈着碎步走了进来,两手一抱拳:“彭大人息怒,小人乃是英国公管事,奉我们老夫人的命来接郑家二少爷和二小姐。可府上这位老管家百般阻拦,这才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武家管事瞥了眼乔云泽,淡淡道:“原来是乔大人!说起来,我们老爷下了几次帖子请大人去府中宴饮,大人却都道忙推辞了,倒没承想今日有空,来了彭大人这儿吃酒。可见......彭家的酒还是比我们英国公府的香啊!” 乔云泽身为正三品的工部侍郎,再加上身为太后侄女婿,从来都是被别人捧着、巴结着,哪曾有过今日这般被讥讽白眼?乔云泽立即涌了一股暗火在心头,口中便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武贵妃的娘家。都说武贵妃在宫中谨小慎微,侍奉太后娘娘虔诚,没想到她的娘家却如此嚣张跋扈,可见御史大夫的折子也不是空穴来风。” “乔大人慎言,”武家管事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乔云泽摆明了不给武家面子,这管事倒也善于变通,立即不怀好意笑道:“连皇上都申斥了御史大夫无中生有,莫非乔大人还想和万岁爷对着干,准备再给我们武家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武家管事一甩袖子,肃然看向彭晏:“彭大人不给小人面子倒也无妨,可小人却不敢堕了英国公府的好名声。今日来此,无非是老夫人想念外孙子、外孙女。彭大人于情于理都不该拘着。三日后是我们大爷的好日子,小人会再上府请人,到那时......还望彭大人不要难为小的。” 英国公府这帮家丁家将们根本就没将彭晏、乔云泽放在眼里,如过无人之境般,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了正门,把彭晏气的胸口和肋条骨隐隐生疼。 “彭兄快别和这帮人一般见识!”乔云泽见彭晏脸色难看,忙亲手斟了一杯茶水递到对方面前:“武家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彭晏面色一惊:“乔大人此话怎讲?” ps:晚上八点有二更!rs 56、跋扈(二更) (1100收加更) 见了彭晏焦急的模样,乔云泽反不急着答复,而是笑着将二人酒盅斟满。 彭晏只好满饮此杯,待满怀希冀看着乔云泽时,乔云泽却又倒了一盅,如此反复三次,乔云泽才笑道:“彭兄,你这些年在湖州那个小地方实在是亏得慌,不然以你之才,六部尚书总有你一席之地。” 彭晏苦笑:“乔大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 “彭兄误会是调侃,我却将其当做真心话。”乔云泽放下酒壶:“想当年皇上何等器重你,若非敬国公和平阳侯陷害你贪墨,皇上不会将你下放到小小的湖州做知,害得你白白耽误了大好光景。再说这十几年来凭空起来多少门第,首当其中就是这个武家。笑话,他们算什么东西,若不是凭空出了武贵妃,怕数年之后,也就落得树倒猢狲散的地步。这转眼就被封了英国公,不是凭建功立业,而是靠了个女人......彭兄你细想,如此得来的恩宠能长久吗?” “长久不长久姑且难测,可瞧着武家嚣张的架势却不敢小觑。刚刚乔大人说御史大夫的奏折,竟为哪般?” 乔云泽便解释道:“你回京的旨意才发下去,京城里就出了件不小的笑话。一次宫中万岁爷家宴,玄音禅师出了个绝妙的好对,当场却无人能得下联。万岁便发了话,若京中士子谁人能得出下联,便可进京面圣,得赐新书两部。” 彭晏轻叹:“新书倒也寻常,难得是皇上钦此,恐怕士林之中又是风波不断吧。” “可不是!”乔云泽笑道:“茶楼酒肆中处处可见争论声,然玄音禅师这对子立意非凡,竟无人能解。万岁爷兴致大涨,索性就加了赏赐,若有人得,直接入翰林院领侍读一职。” 彭晏凛然:“这可大大的不妥了。寒窗苦读,十年也未必有成就,这轻轻巧巧一个对子,难道就......” 万岁爷这般做法未免草率了些。 乔云泽忙道:“谁说不是呢!可皇上的心意,任谁敢说个不字?后面才有趣呢,此旨一出,武贵妃的侄子忙就呈递上了一个下联,不但对仗工整,且立意新颖,叫人拍案叫绝。” 彭晏讶然了片刻:“原来武家还有这般人才。” 乔云泽嗤笑不已:“哈,我看竟是个蠢材还差不多。武大少除了吃喝嫖赌,连自己的名也写不齐全。那对子是御史大夫的独生女所做,因闺阁游戏,不好外传,所以虽然对了出来,却并没叫人知道。这武家的huāhuā大少骤然得此辛秘......就不得不叫人玩味了。” 彭晏吃了。清茶,心中对武家的厌恶又添加了几分。 “这个武大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处炫耀,说御史大夫的掌上明珠爱慕他,私下书信传情。御史大夫的为人素来耿直,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当即就写了奏折。结果皇上不但没怪罪武家欺君罔上,反而批了御史大夫那老儿一通,说他不懂儿女情长,是个铁石心肠的木头。要不是皇后娘娘拦着,怕还要给两家下旨赐婚呢!” 彭晏手一抖,杯中酒撒了多半:“这,皇上难道宠信武家已经到了此种地步!” 乔云泽见火候已到,今日来此目的达成一半,遂低声道:“太后娘娘也忧心的紧呢!若再不制止,怕大雍江山迟早要改武家做主。” 话说到这一步,彭晏已然明白了乔云泽今日登门的初衷。 当年太后反对皇后的呼声最高,婆媳两个关系并不融洽。元后为太后亲侄女,玄音禅师年纪小小就决心出家,太后因此忌恨上了皇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太后想要与皇后携手对付武贵妃,不是说说就能成事的。 乔云泽身为太后的娘家心腹,借试探彭晏,何尝又不是在与皇后打交道? 彭晏忽然对皇后久久不传唤自己的做法有了几丝明了。 宫中一日不发召唤自己的旨意,外界便可随意揣测,与自己的交际也松范许多,然,一旦皇后召见,乔云泽再想与自己这样把酒言欢......怕就要多思量思量再说。 彭晏沉声道:“若能得见皇上皇后,我自然要分析这厉害关系。不过,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就怕人微言轻,无甚大用!” 乔云泽忙接话:“哎,彭兄岂可妄自菲薄!皇后娘娘器重你,这就是你的机会,咱们联手,难道还怕武家真成了气候?” 乔云泽已然表态,彭晏却心如乱麻。 ...... 武家在前院闹腾,后院郑离却半点不知。 然入了夜,闹市街面上渐渐安静后,忽然从墙外飞进来几个黑影儿“啪啪啪”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出来倒水的婆子远远瞧见,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便好奇的往前来看。这一眼吓个半死,一嗓子把前后院的人都惹出来看究竟。 郑离抱了阿译被芬儿、翠儿挡在身后。 彭晏穿着单衣背手而立,看不出喜怒。久与人命官司打交道,他一眼便瞧出地上是被剥了皮的野狗。因血肉模糊,夜色又黑,不留心的人猛一下肯定就被唬住了。 老管家气的哆嗦:“老爷,武家未免欺人太甚!要不要报官?” “报官有什么用!咱们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武家所为,况且,此事对我名声无半点好处。” 彭晏冲郑离招招手唤她上前,一指地上的死狗:“阿离,牢牢地记着,你要面对的武家没有善男信女,千万不能妇人之仁。” 郑离用手背挡住了阿译的小脸,腥臭的血气熏得孩子两条小眉毛蹙在一处,想哭却不哭的委屈模样。 “先生,这武家明明不喜我们姐弟,不理会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武贵妃野心不小,剑锋直指东宫,我们还是防备着好。” 彭晏连夜又写了一道奏折,次日天不亮,赶着坊门大开,立即送去了皇宫。 皇上连日与武贵妃泛舟湖上,不想有些中暑,不能早朝。文武百官习以为常,若有要紧的折子,就直接去文华殿面见皇后、太子。 彭晏的折子一路畅通,由掌宫太监徐云直接呈递了上来。 “娘娘,这已经是彭大人第四封请旨的折子了,要不......见见?”徐云弓着腰,小心的侍奉在侧。 皇后早已是四十出头的妇人,却还如少女般年轻,不过常年威严加身,让她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威仪。文华殿殿中尚书侍郎们站了七八位,无一人敢大声喧哗,都静静听着娘娘发话。 皇后并不看徐云,只用朱砂笔将工部侍郎的奏折打了叉:“去年辽北大旱,工部拨调了二十万两赈灾,不但兴修水利,而且户部还赊欠了百姓粮食种子。” 乔云泽忙赔笑:“皇后娘娘记忆力惊人,臣等自愧不如。” 皇后不觉一笑,语气有些和缓:“你倒是滑头,不过,本宫记得分明,你们工部可是信誓旦旦的对万岁讲,辽北旱灾不足为惧,百姓得朝廷抚恤,已然安居乐业。怎么转眼之间,这辽北就又成了重灾之地!” “请皇后娘娘明鉴!”乔云泽忙跪下请罪:“今年旱情严重,为数年之最,开春时有已经有了预兆,工部各方为减少旱情,已经调配了人手前往探查,无奈老天无情,说起来,还多亏去年娘娘赏赐下的银子,在辽北各地打深水井,百姓才能得以喘息。” 户部尚书见势忙道:“娘娘垂范围后宫,节俭开支,为黎民百姓造福,如今辽北各地都在传唱娘娘的美德,臣等不敢隐瞒。” 皇后长叹一声,将朱砂笔放下:“本宫委屈些没什么,只要百姓能有口饱饭吃。你们六部联合起来想个法子,先解了这燃眉之急,也免得皇上看了这旱情折子心头更堵。” 大臣们应诺而下。 待文华殿中再无旁人,皇后才与徐云笑道:“彭晏那老儿是坐不住了?” 徐云趁机紧忙将彭家昨晚发生的狗血案件告诉了皇后,就见皇后蛾眉倒蹙,杏眼圆瞪,一把手中奏折。 “又是武家!” “娘娘,武家这般作为,多半是为彭晏大人屡次提到的那位郑家小娘子。”徐云是皇后宫中一等大太监,皇后有什么辛秘,从来不瞒着此人。 徐云忙赔笑:“娘娘,武贵妃不是总说他们家父慈子孝嘛!若皇上知道她们武家连个庶女都容不下,可不就漏了老底儿?” “你的意思是......” “奴才的意思,倒不如把那个郑家小娘子接进宫中,一来成全彭大人的心意,就封了她做个女官;二来,武贵妃动手谋害这郑小娘子的时候,也好被咱们捉个现形,叫皇上瞧瞧!” 皇后闻听后不做声,良久,才道:“要是武贵妃不上当呢?” “那奴才就给武贵妃帮把手”徐云目色中闪现狠绝之色:“就如当年奴才是怎样帮元后娘娘的。” 皇后面带笑意,搀了徐云的手步下高台。殿外宫女忙将描绘着金漆的门扇打开。夏风徐徐吹进,从文华殿远眺,能看到整个皇宫中最美的景致,也因此,皇后最喜在此办公。 “就按你说的,明日早朝后,宣彭晏进宫。”(未完待续 57、公主 历代皇后召见朝廷内命妇觐见无可厚非,但随意宣见外臣却并不合祖宗规矩。 唯独本朝除外,宣帝的这位继皇后精明干练,宣帝又常年病痛缠身,放手后宫干政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儿。太后对此颇有怨念,然亲生儿子不争气,闹的老太太也没办法,时日一久,皇后想宣见什么人,绝无外人敢过问。 彭家得了进宫的消息后忙活整一宿,天不亮,郑离就开始在几个嬷嬷的帮衬下洗漱穿衣。 衣裳是房氏早准备好的,一件艾绿色的宫装,颜色偏近苍白,并不炫目,稍加点缀,只在腰间挂着一支缃色的梅花络。梳的是简简单单双丫髻,依照郑离的要求,梳头嬷嬷只在发髻上插了房氏送郑离的那根茉莉银钗。 彭晏满意的看着郑离这身装束。 素雅而不失亮丽,纯美又不乏活泼。 外面套好了马车,彭晏不敢多带人,自己身边也不过就是跟着个手底下有功夫的家丁,余下再加上老管家的儿子,小彭管事。 至于郑离,芬儿翠儿一概不能带,彭晏只把一个临时聘来的老嬷嬷放在她身边。 这位嬷嬷是宫中出来的教席,对郑离此番进京有些助益。 车马不敢走的太急,通往皇宫的主干道上时不时有当朝大员的车轿经过,彭家便要往旁边躲闪。从怀贞坊到皇宫,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马车内的郑离府中干渴,老嬷嬷便道:“姑娘忍一忍,这见主子娘娘是头等大事,怕吃了东西不雅,所以要空一空肚子。” 郑离袖子中倒是有芬儿偷偷塞来的两块青玉糕,眼下一听老嬷嬷如此谨慎,不由也歇了偷吃的心思。 “嬷嬷,这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个人呢?脾气可好?会不会不喜我这身装扮?” 老嬷嬷收了彭家的银子,自然要替人当好这门差事。她笑道:“皇后娘娘时而威严,时而和蔼。便拿朝廷中的大事说,娘娘是最雷厉风行不过的,连皇上都赞娘娘为女中豪杰。不过私下里,娘娘对诸位皇子公主极好,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郑姑娘聪明漂亮,娘娘一定喜欢。” 郑离道:“到时候还请嬷嬷多提点,免得出了笑话。”老嬷嬷欣然应允。 车驾好容易到了宫门,又经层层关卡审查,才放了彭晏和郑离。彼时,彭晏身边已经再无一人伺候,郑离这儿也就剩下了嬷嬷。三人低着头随着小太监一路往文华殿方向来。 今日太和殿有早朝,文华殿这儿就显得冷清许多。 皇后刚刚用过早膳,徐云躬身进来:“娘娘,彭大人和郑家小娘子在殿外请安呢!” 皇后端着绘有龙纹祥云的青花茶盅吃茶,右手拈着碗盖儿的手停在半空:“这样早,皇上没宣?” “皇上忙着处理辽北旱情,怕,怕没来得及。”徐云小心翼翼道。 皇后脸色果然阴沉。 她想抬举彭晏,已经将彭晏的名儿在皇帝那儿报了号,就是希望皇上能当着文武百官的见见彭晏。 皇上当时并没答复自己,眼下又不肯不宣见,莫非还为当年耿耿于怀? 徐云见皇后不说话,便道:“娘娘,要不先请彭大人去太和殿外候一候?” “罢了,皇上不相见,咱们就是将人送到眼皮子底下又能怎么样!” 皇后一摆手,命徐云将殿外二人叫进来。 老臣得见旧主,当即潸然泪下。彭晏也是半百的年纪,可哭起来比襁褓中的孩子也强不到哪里去。 皇后见了反而欣慰,不但叫徐云亲自端了椅子来,更道:“彭爱卿回京,本宫和太子也就有主心骨了。” “臣甘为娘娘、太子鞠躬尽瘁。” 皇后安抚几句,目光就落在了郑离身上。见这小姑娘长的虽说漂亮,却与其生父并不相似,难免有几分失望。 “这就是你奏折中提到的郑家姑娘吧!” 郑离赶忙上前:“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起来,这儿又没有外人,何必拘此大礼!”皇后笑道:“本宫身边就缺这么一位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帮忙打下手。彭爱卿,你此举可谓是雪中送炭啊!” 彭晏十分激动:“能为娘娘分忧是微臣的本分。” 对比彭晏的激动,皇后显然不愿意在一个黄毛丫头身上耽误更多的功夫。不过再多说几句,就打发了徐云将郑离带去偏殿吃点心,她另有大事和彭晏商议。 “郑姑娘随咱家往这边来!”徐云引了郑离出了正殿,来至左侧略小些的偏殿。 文华殿多年来被皇后占用,所以不管正殿还是偏殿,摆设均趋近于女性化。郑离一进门就被正前方宝座正上方的匾文夺去了注意力。 就见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四个大字“茂修内治”。 “茂”为美好、才德之意,“修”则指学问、品行操守。 “内治‘又映射了后宫之主皇后娘娘。 当今皇后被赞誉为是“温恭懋著,克勤克诚,淑帷无咎,敬上礼下,谦和有度”。而今皇后不但费心治理后宫,还要着手处理前朝正午,宣帝为表心中感激,特意写下这块匾文,悬在文华殿。 殿中设着朱红油贴金龙凤三屏风宝座一张,上面铺了黄妆缎的坐褥,两侧各有铜烧古垂恩香筒一对,铜烧古炉瓶三件。东边又有花梨木案一张,摆了官窑铜镶口盖罐,青绿汉素扁壶。 郑离并不知,如此奢华的摆设竟还是是皇后娘娘严令节俭下的产物,后宫之中各位娘娘小主处要比这儿富丽不止数倍。 徐云引着郑离绕过屏风,却见屏风后的玫瑰椅上立即站起三个绝妙的少女。 “徐公公,母后可是要见我们?” 徐云忙笑道:“三位公主太过心急了些,娘娘若得闲,奴才一定马上回禀。” “本小主亲手做了蝴蝶酥,想着母后最爱吃,特意趁热热的送来,徐公公您看......” “哎呦,二公主孝心一片,得,奴才这就给您走一趟!”徐云接过二公主手里的托盏,欠了欠身,将郑离丢下扭头走了。 偏殿里四个女孩子谁也不吭声,你瞧了我瞧了你。 许久,还是那位做了蝴蝶酥的二公主好奇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怎地穿的这样朴素!也来见母后?” 郑离忙欠身施礼:“回二公主,民女锦川县令之女郑离,得皇后娘娘圣谕,有幸进宫请安。” 三人一听,不过是个县令的女儿,便没了几分兴头。余下那二人便自去玫瑰椅坐下闲谈,并不肯再理会郑离。 唯有二公主拉了郑离一把,将其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母后虽然常见朝中内命妇,却少有你这么大的女孩子进宫。我们姊妹们熟悉些的也不过是几位王爷郡王家的千金,便想打听打听外面的新鲜事儿也不能,今日正巧有你,便和我们讲讲这外面时下流行什么!” 郑离莞尔:“公主殿下抬爱,原不该不说,只是民女刚刚入京,对长安风土人情并不熟悉。” 二公主有些失望,郑离继而道:“不过......民女在青州住了一段时日,虽比不长安繁华富庶,却有江南味道,非长安能比。” 郑离就捡了些风土人情的趣事来讲,这其中未必是郑离经历的,多半是从《乡土志》上看来的,但对几个公主来说,却是无比的新鲜陌生,就连刚刚不屑理会郑离的两位也难掩好奇的凑到近前。 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不多时就打成一片。 三个小公主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生母分位不高,自己的宫室都没有,连带着几个公主也只能自号“本小主”,而非“本宫”。这三个女孩儿平素仰仗皇后恩泽,时不时就来文华殿请安,只盼着皇后从手指缝儿里漏出来点实惠,叫她们三人在这后宫的日子也好过些。 二公主年纪最大,四公主次之,六公主最小。 二公主脾气好,性情温和,俨然三人中的领军人物,这会儿正挨着郑离坐。 “阿离,你身上带着什么荷包?香味清淡,却很是好闻,像是茉莉!”二公主留心郑离的穿戴,并未见她佩什么香包、香囊,却总是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 四公主和六公主也甚是好奇。 郑离便笑道:“大约是民女髻子上的茉莉簪!”她伸手将花簪摘下,擎着给三人瞧。 几位公主虽然地位不高,但皇后为彰显风度,也时常打赏些,加上逢年过节,内府是照例要进献新鲜花样的,所以她三人对首饰方面见识有些不俗。 郑离这根小簪子入不了三人的法眼。 只是用茉莉花水熏簪子一招很有些心思。 正殿传来消息,皇上要与皇后共用午膳,彭晏便起身告辞。徐云跑来请郑离,二公主很是不舍的拉着郑离。 “咱们才说到一处去,你却走了。” 徐云在一侧赔笑:“二公主不用难过,郑姑娘进宫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儿,届时二公主还怕没有玩伴嘛!” 三位均是一惊,不明白徐云这话里的玄机。 待徐云、郑离出了偏殿,四公主忙问:“二姐,徐公公什么意思?这离选秀还有段时日呢,况且,那丫头年纪小小,父皇能看上吗?” 二公主冷笑:“父皇的心思都在武贵妃身上,皇后娘娘怎么打算,我们做晚辈的,还是少打听的妙。” ps:o(n_n)o晚上八点左右二更!rs 58、分歧(二更) 彭晏出文华殿的这一路再没和郑离说过话,头始终低垂着,不知在作何思索。 跟着郑离进宫,却被安置在殿外伺候的老嬷嬷察觉出了不同寻常,越发拱肩缩背,只顾着搀扶郑离。 车马一路回了怀贞坊,老管家兴冲冲出来迎接,却被老爷一张黑脸弄了个心惊肉跳,大伙儿不明所以,谁也不敢搭腔。 “阿离,你随我去书房。”彭晏交代完,头也不回先去了。 芬儿、翠儿忧心忡忡:“姑娘,是不是不顺利?瞧着彭先生怎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郑离笑着安抚:“没事儿,娘娘还赏了先生许多东西呢,我去去就来。”郑离的心态好着呢,说白了,她和彭先生也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对方在皇后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苦头,不愿意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若自己冒失去问,那才真是病的不轻。 没事人一般进了书房,看见旁边有张椅子,郑离没多想,挨着边儿就坐了下去。 才一肚子话要说的彭晏,待转身看见时,反而好笑:“看来老夫倒是多虑了,阿离心态平和,这进宫和出宫在你眼中,怕也没什么了不起。” 郑离露出一口小白牙:“进宫是件体面事儿,不过阿离觉得,若是为了这体面就失了自己的体面......恐怕就没什么意思。何况皇后娘娘和善,我扭扭捏捏还显得小家子气。” 彭晏点头:“娘娘是拿大主意的人,今日在文华殿提到你进宫做女官一事,娘娘有些担心你年纪小,担不起这差事。好在徐云徐公公在一旁敲边鼓,娘娘勉为其难,倒也应允下来。徐公公是皇后的心腹,阿离今后入宫要多多去请教。” 郑离并不赞同彭晏的话。 都说相由心生,徐公公不入宫的话,今天看来那也是风度翩翩,潇洒倜傥。郑离却总觉得这人目光透着虚情假意,不是个能交心的。 彭晏目光复杂的看向乖巧温顺的郑离。 皇后娘娘对郑离的态度捉摸不定,并未表现出喜悦或是厌恶。这还是次要的,当下最关键是,娘娘希望郑离这孩子能把郑译交还给武家抚养。 彭晏与郑离相处时日并不长久,却也清楚的明白,这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她宁肯不入宫,也绝不会将郑译交到别人手中。 可娘娘也有娘娘的难处。 “阿离,先生想,你进宫后,不如就将阿译暂且交给武家。武家虽然不喜欢郑译的生辰八字,但到底你还有个哥哥在武家受宠,对这个亲弟弟总不能视而不见。” 郑离起了戒备:“先生不会出尔反尔吧?您说过,我进宫做女官,以十年为期,这十年里,先生亲自教导阿译不遗余力。怎么这一进宫就反悔了?莫非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彭晏语塞,面色浮起尴尬:“孩子,娘娘也是一番好意。” 郑离摇头:“若如此,晚辈瞧这宫廷不入也罢,反正娘娘身边也不乏伺候的能人。大伯母不日进京,我们再叨扰先生数日,待大伯母一到,我和阿译立即搬出去就是。” 一番话下来,二人心里都闹的不愉快。 晚上用饭,彭晏破天荒没叫人去请郑离。 一连数日,更对郑离不闻不问。彭家的下人虽不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一流,可待郑离等人也开始冷淡起来,见了面也不说话,平日少往跟前凑。 好在饮食上不曾克扣,然而就是这样,也叫人觉得心寒。 翠儿觉得委屈,坐在门槛上抹眼泪:“还当来长安是件好事呢,咱们姑娘这要是还留在青州,肯定比这光景来的强。” 芬儿推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不是存心叫姑娘难受嘛!快起来,小心叫人瞧见。” 翠儿磕磕绊绊起身,跟着芬儿往屋子里走,口中碎碎叨叨的:“我现在就盼着大奶奶快些来,咱们趁早搬出去。” 芬儿不说,其实和翠儿的心思是一样的。 “姑娘歇歇吧,这会儿光线正刺眼,小心伤身体。”芬儿走上前,轻轻抽去郑离手中的书稿。 姑娘这么静静的看书已经有两日了,除了逗逗二少爷的时候说两句,余下时间轻易不开口,弄的芬儿心里惶惶的,不知下一步怎么走。 来长安后,她们的行李收拾出来了一半,还有一半秋冬衣衫没有拆箱。姑娘也不交代是拆箱打开,还是仍旧收拾起来。 “姑娘,要不......咱们给大奶奶写封信去?”芬儿出着主意。 郑离淡笑:“信,寄去哪里?找谁寄?” 芬儿早有了算计,忙道:“我早替姑娘想好了,后院门挨着街道,常有些卖干果的货郎。咱们托付一个稳妥的,把信随便给哪个镖局门前一递,说明岳府的地址,多多的许下钱,难道还怕送不到吗?就算大奶奶没收着信,那还有老爷呢!” 郑离摆手:“我问你,我昏迷的时候被送上马车,老爷说过什么?” 芬儿茫然了片刻,当时场面有些乱,小结巴被彭先生的侍卫打翻在地,二爷像是被吓傻了似的,大夫人趁乱捡了菜刀就要砍二夫人,虽然没真挨着,却也把大伙儿惊的一身汗。 待顾及上姑娘的时候,就稍显晚了。 老爷把大牢里的徐太医请出来问诊,徐太医也是简略包扎了一下,次日没等姑娘苏醒,她们就被匆匆忙忙赶上了马车。 芬儿脸色有些难看。 “相逼你现在也清楚了!”郑离低叹:“岳爷爷那儿指望不上,能帮咱们的还是自己。” “可武家势力庞大,姑娘哪儿是她们的对手?难道真把二少爷送过去?” 郑离收敛了飘散的思绪,叫了翠儿:“你去请萱姑姑,就说我有要紧的事儿和她商量。” 翠儿忙跑了出去,不多时,萱姑姑满脸惊慌的跟了进来,一进门便问:“姑娘,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 萱姑姑被彭家的态度弄的整日疑神疑鬼,与乳娘片刻不停的抱着郑译。 她们俩又没什么金银细软,就将郑译的小衣服打了个不起眼的包放在床边,万一真的有事,别的顾不上,抓了包袱就能走人。 郑离拉着萱姑姑坐在自己身边,亲手斟了茶,端到萱姑姑面前。 “姑姑,还真有件大事非你莫属!” ps:哪位亲有粉红票啊!求一张嘿嘿! 59、长子 萱姑姑对郑离始终没放下戒备心。 郑离自然也不强求,不过眼下这件事别人不得办,委屈萱姑姑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姑姑,你是郑家的老人儿,不但是夫人的心腹,也是我郑离的依靠。” 先戴一顶高帽子总没错儿。 萱姑姑果然和蔼许多,拉着郑离的手道:“姑娘别别拧着了,和武家低个头能怎么样呢!无非就是老夫人脾气火爆了些,可也不会真难为姑娘。况且,我听后院门上那些婆子们说,如今的武家被封为英国公,姑娘瞧,这是何等的尊荣,别人想往上贴还难呢!” “姑姑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先不说老夫人,只说我大哥哥。” “大少爷?” “是!既然咱们进京,没有不叫大哥见见阿译的道理。” 萱姑姑为难的搓着手:“可,可大少爷......” 大少爷恨二少爷克死了夫人,早摆明了不愿意理会的态度。 郑离便叹气:“大哥进长安的时候,我还不懂事。身边这些旧仆散的散,逃的逃,除了姑姑,没人能堪当大任。我的意思,姑姑先偷偷去会会大哥,哄了大哥回心转意,我再抱了阿译去见他。” 萱姑姑既想立即答应下来,又怕这个任务太过艰巨,自己难堪大任。 翠儿是个快嘴的,便拿一大通好话奉承萱姑姑,把萱姑姑哄的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和芬儿常私下里说,姑姑面儿上不显,却是芭蕉开花儿,与咱们姑娘一条心。我们倒是想给姑娘解难解困,可惜......是饭蒸背后摇拳,没那个本事。姑姑可不一样,要资历有资历,要能耐有能耐。姑姑不出头,我们可就活活被困死在这儿了。” 萱姑姑一惊,忙与郑离到:“哎呦呦,我就说,这两三天古怪的很。既然姑娘信得过我,我就辛苦辛苦跑一趟。” 郑离就叫芬儿去拿二十两银子:“姑姑去武家走动,免不了要打点。这些钱先拿去应应急,若不够,我再想办法就是。” 萱姑姑不客气的收了,回去与乳娘交代,又恋恋不舍的摸摸小阿译的头,这才悄悄出了后门。 萱姑姑对长安还有些印象,出门一路打听,在车马行雇了头毛驴,在小伙计的帮助下好容易找到了英国公府。 萱姑姑留了个心眼,并没直接登门去报号,而是辗转打听了国公府后街上一户人家。这家女主人和萱姑姑是年轻时的姊妹,也是闷不吭声的,这些年过去,在武家仍旧是个三等浆洗婆子。 萱姑姑一去,两个老姐妹好不亲热。待说明来意,那女主人也不矫情,留了萱姑姑小坐,她亲自帮忙去打探消息。 日头渐渐偏西,萱姑姑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这女主人才回来。 “表少爷要见姑姑呢!” 萱姑姑又惊又喜,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大少爷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抬脚就要随了去。 她那朋友忙将萱姑姑按在椅子上:“你先别急,我和你说实话吧,如今表少爷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出来一次不容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萱姑姑急的要哭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朋友关紧房门,悄声道:“你们郑家的家产也不是个小数目,二爷回来就一直把持着不肯还给表少爷。表少爷仗着老太太喜欢就去闹,结果反被老太太数落了一通。如今表少爷连宗学也不能去,被拘在小书房里念书。老太太还说,今年若考不上,来年就送他回老家的书院去静静心。” 萱姑姑的心凉了半截。 老太太哪里是叫大少爷静心,分明就是要截了大少爷的生路啊! 她忙问:“不是说老太太最疼我们姑奶奶吗?大少爷是姑奶奶的**,老太太就算看在姑奶奶的面子上,也不该这样做!” “萱姐姐,你可真糊涂!老太太在疼爱姑奶奶,不是还有儿子们孙子们嘛!”那朋友便啧啧:“谁都没承想,姑爷一个小小的县令,家产竟那么丰厚,连二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禁红了眼。何况......” 友人附在萱姑姑耳畔:“何况家里没外面瞅着那么光鲜,正是举家之力去供应宫里面的娘娘和敬皇子呢!” 友人说完赶紧躲开,忙道:“话我已经说到这儿,还是瞧着咱们老姐妹俩过去的情分,多的,我便不能讲了。表少爷叫我偷偷告诉你,明儿他借口去买书才能出门,你带着你们家那位二小姐,悄悄地在云中茶社等着。” 萱姑姑魂不守舍的回了怀贞坊,将事情始末说与了郑离听。 萱姑姑心情十分沮丧,一面说还一面抱怨武家的无情无义。 反观郑离,心下一片清明。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这个便宜大哥郑斌若一心投靠武家,郑离还真没办法,叫萱姑姑去也不过就为使用点哀兵之策。没想到却得来这么个喜人的消息。有了分歧好啊,有了分歧,她才能从中做点手脚,她和阿译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郑离立即与翠儿道:“你去告诉彭先生,明日咱们要出门。” 翠儿犹豫片刻:“姑娘,那彭先生若问咱们去哪里呢?” “你放心,先生是聪明人,萱姑姑一出去,怕就有人盯上了,若真是问,你索性大大方方告诉就是。” 翠儿转身去通禀,彭晏爽快的应下,一句质疑都不曾有。 次日刚过巳时,郑离就领着萱姑姑和翠儿共乘一辆不起眼的蓝帷马车,哒哒的出了怀贞坊,一路向南直奔曲江。 曲江算是半个皇家园林,园林一半在城内,一半在城外,原本是个天然湖泊,因为南北长而东西短,西岸弯曲,所以便称之为“曲江”。 车夫轻快的摔着鞭子,一面赶路一面也帘子内的人说话:“姑娘瞧远处,那儿就是行宫,紫云楼,芙蓉苑,西面还有杏园。都是咱们老百姓不能去的地方。唯独那慈恩寺,虽说是皇家寺院,可太祖时候就下了旨意,准咱们平民百姓去祭拜。来了长安,若不去见见慈恩寺,倒也白来了一场。” 郑离吩咐翠儿掀开帘子,外面的阳光大把大把撒进来,道边繁花簇簇,都是说不出名字的小花儿。 邻近曲江,车内三人纷纷惊叹。怪不得长安的文人雅士都喜欢来这儿吟诗作赋,景色实在美的像画儿一般。 碧波红蕖,烟光水媚。 夏日虽热,那些世家子们便在大树下捡了阴凉处,命家仆们用彩色纱幔围了圈儿。圈中男女嬉笑声不断,却只在外面能看个影影绰绰,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 萱姑姑脸一红,赶紧把帘子又合上:“姑娘不该看那些,咱们还是早早赶路的好。” 翠儿好奇的看着萱姑姑:“姑姑,那些说笑的都是世家小姐?” 萱姑姑啐道:“什么世家小姐,不过是平康教坊里出来的东西,姑娘小小年纪,不知道的为好。” 平康教坊,整个长安城里最大的歌舞坊。 郑离笑笑没有说话。车夫紧忙把马驾的飞快,不多时就停在了云中茶社前。早有店小二搬了下马凳,萱姑姑一提郑斌的名号,那小二立即笑道:“郑大少早来了多时,这位姑姑随我来!” 店小二一面说,一面拿眼睛偷偷的瞄郑离。 作为当红外戚武贵妃的娘家外甥,郑大少爷也算是个人物。虽然比不得那些世家子弟,但一些读书人听说郑大少爷的父亲是宣帝泰和七年的进士,也都愿意与之交往。 云中茶社是郑大少爷的常来之地,店小二也没少收人家的打赏,自然就更用心。可每次与郑大少爷打交道的不是那个酸腐的老儒生,就是某位年少有为的秀才公子,从来没见过和女眷打交道的。 莫非...... 店小二觑着帷幕下看不清容貌的郑离:难道这是平康教坊新来的姐儿? 瞧着腰身倒是苗条纤细。 店小二一面偷乐,一面引了人往二楼雅间去。 且说郑斌已经吃了三四碗茶,始终不见萱姑姑来,耐性失了大半。时值正午,便想叫碗面。正要吆喝小厮,萱姑姑却先一步走了进来。 “大少爷!”萱姑姑仔细打量着久未谋面的郑斌,心疼不已:“大少爷怎么消瘦成这样!” 郑斌不敢贸然相认,认真辨别良久,才模模糊糊觉得像是母亲曾经的陪嫁。毕竟,萱姑姑在郑家的时候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郑斌张望张望三人身后,有些失望:“怎么没把二弟带来。” 萱姑姑不知所措的瞧了郑离,郑离摘下帏帽,轻轻盈盈一欠身:“妹妹见过大哥。” 郑斌低头看着,心绪复杂。 虽然是亲兄妹,但郑斌和这个庶出妹妹却没什么交集,尤其是母亲生的大妹妹夭折后,郑斌越发厌恶起小妾生的这个郑离。 离,取自《诗经》“琐兮尾兮,流离之子”。 是母亲为庶出小妾取的这个名字。她的出生让母亲的境地越发艰难,母亲也是用这个名字来警醒,郑家的嫡出大小姐早夭的命运。rs 60、劝说(二更) 就因为父母一辈人的不愉快,郑斌待这个庶出妹妹没有半点情意。 乍一听父母过世,老太太拦着郑斌不准他去锦川,郑斌还当是外祖母心疼自己,可渐渐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二舅舅只领着巨额家私回了长安,却不见刚刚出生的弟弟。郑斌并非没有头脑的夯货,等想透彻这里面的纠葛,郑斌也就明白了,自己多半成了外祖母家的傀儡。 他偷偷叫人去打探郑离姐弟的情况,然长安到锦川山高水长,消息并不灵通,回来的人只告诉他,说郑家的姐弟俩被青州知府岳云接去,后面就没了下文。 郑斌启蒙时跟在父亲身边,时而就会听父亲提及此人,因而渐渐安心。可再转眼的功夫,人却跟着新晋大理寺少卿彭晏上京了。 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郑斌仗着是长兄的身份,故意板了脸呵斥郑离:“你还将我看做是大哥?那为何进京这样大的事也不与我提前商议商议。二弟......二弟今在何处?” 郑离微微一笑,并不将郑斌的凶恶口气放在心上:“大哥的话叫我这做妹妹的听了不舒服。咱们兄妹虽不是一个娘生的,却是至亲骨肉。哥哥教训是理所应当,然而说我和阿译不把你放在心上,擅自进京,却叫人寒心。” 萱姑姑忙打圆场:“是啊,这点姑姑敢担保。姑娘心里惦记着大少爷呢,知道大爷处境艰难,忙叫了我去打听。” 郑斌懊恼,面有难堪:“萱姑姑休要胡说,我哪里会艰难!” “咦?不是说......” 眼瞅着郑斌的遮羞布要被萱姑姑揭下来,忙笑道:“姑姑和翠儿去楼下吃盅茶解解渴,叫我们兄妹好好叙叙旧。” 翠儿比萱姑姑机灵,强忍着笑意推了萱姑姑出去。 “萱姑姑心直口快,大哥别往心里去。”郑离自己捡了个舒服的绣墩坐了,“现在没有外人,妹妹有几句不中听的话,不说也要说。” 郑斌黑着脸不答腔。 “我是个女儿,又是庶出,按理说不该惦记郑家的产业。可要说父亲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儿被武家拿去......心口堵的难受。然而话又说回来,大哥要是能学父亲,白手起家,我这个当妹妹的只有赞成高兴,没有扯后腿的道理。” 几句话把郑斌说的没了脾气。 郑斌若真有乃父之风,也不至于到今天还只是个秀才。 白手起家,说的容易。 当年的郑父也是靠着媳妇丰厚的的陪嫁才让家业慢慢有了起色。 郑斌闷声道:“放心,你虽然只是姨娘生的女儿,但该给你的嫁妆不会少一分。这些都不打紧,我只想问,你究竟要把二弟怎么办!” 郑离收起笑意,“请大哥看在一家子骨肉的情分上,可怜可怜阿译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吧。”她遂将武家强要夺人,自己即将进宫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郑斌。 郑斌指着郑离,结结巴巴道:“你,你要进宫?” 他“啪”的一拍桌子,起身怒视:“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咱们郑家投的是武贵妃门下,你眼下却要去侍奉皇后娘娘,是不是成心和我作对!” 郑离冷笑:“大哥别动怒,究竟谁没长脑子,细想想就明白了。父亲若真投靠武贵妃,怎么贵妃不提拔提拔父亲?干了十几年还是个小县令。原本我还糊涂,武家明摆着不喜阿译,忽然提出要接去,完全讲不通啊!现在看来,是大哥你挡住了武家的道儿,武家老夫人又舍不得父亲留下的东西,只好换个更容易拿捏的在身边做傀儡!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婴儿,总比大哥你这样有主见的好掌握。” 郑斌被兜了一盆冷水。 郑离又道:“大哥想想,阿译真被送去武家,武家就再难有你的立足之地。孰轻孰重,大哥不要糊涂。” 郑斌心乱如麻,来之前明明打定主意,不要轻信这个庶妹。但是对方一来就揪住了自己的七寸,让他不信都不行。 郑斌叫郑离先回去等消息,阿离也明白不能将郑斌逼的太紧,遂起身告辞,与满心疑窦的萱姑姑、翠儿出了云中茶社。 下楼时,萱姑姑几次开口要问,都被翠儿死死拦住。 三人乘了马车欲回怀贞坊,才行不多时,车夫便在外面高声道:“姑娘,前面有人闹事,咱们是暂且等等,还是绕个远路?” 郑离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远处正如车夫所言,闹哄哄一群人挤着,分不明谁是谁,就见个个轮着拳头往别人脸上挥。 车夫为讨好忙笑道:“姑娘若没注意,不如就等等,这是长安城里面的富家子弟,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呢,等会儿便有人来劝架。” 郑离见那些人鲜衣怒马,隔着这么远还能听见恶声恶气的咒骂声,便叫车夫暂且将马车安置在道边。 和她们一个想法的不在少数,那些人家似乎司空见惯,并不抱怨,反而有些人站在道边兴致勃勃的议论着。更有人家的小厮跑去探听消息,好回来供主子们八卦。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郑离打缝隙中去瞧。就见十几匹黑色骏马飞驰而来,地上卷起的尘沙呛的人眼睛疼。这十余人皆是黑衣打扮,腰间悬着长刀,缀后两人更是背上斜挎弓弩,箭筒中不下百余支翎毛羽箭。 刚刚还嬉笑看热闹的人耗子见了猫似的,纷纷躲在车后,将大路让了出来。 那十余骑骏马不偏不正,刚刚好就停在彭家的小马车旁边。 郑离将窗口的帘子撩起一条缝隙,外面光线刺目,却不妨碍郑离一眼瞧见了被围护在中间的特殊人物。 玄音大师? 一身白衫的他在黑衣人中分外惹眼,由不得郑离不去关注。 玄音禅师这队威风赫赫的护卫和三昧禅院的简陋形成鲜明对比。 就见铁骑中前奔出二人,直冲闹事人群。郑离赶忙落下侧面的帘子去揭门帘,两名黑衣人从腰间抽出长鞭,问也不问就抽。那些世家子弟哀声遍野,立即四散逃命去。 前方道路立即一片清明,黑衣铁骑不做停留,迅速消失在前方官道上。 “大叔,刚刚那些是什么人?好大的威风!”郑离开口问着,车夫忙笑道:“郑姑娘不知他们,那是精骑卫,皇上的贴身护卫,怎么可能不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