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解语》 北方有少年(一) 霜雪寒冬冷风夜,揍娃抱妻暖被天。 漠北一座小镇内,本该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风雪夜里。一只满是污垢的手,轻轻推开了小镇酒馆那扇破旧木门。顿时冷风裹着寒雪瞬间就往里面闯,被这寒气一激,本来还有些热闹的酒馆内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下意识往门口望去,只见来人披着一件斗篷,站在门外身在风雪中。因为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相貌。不过从身形,可以大概推测出是个少年郎。 在场众人,看见他后第一个印象就是落魄。 破旧的斗篷,遮挡不住缝补过的裤脚。脚上的牛皮靴子一看,就是从哪里偷来的,以少年儿的脚,穿这样的靴子明显太大。 一双眼睛埋没在兜帽的阴影中,只能看见那干枯开裂的嘴唇。 加上他这一身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常见的漠北流民。因为没有自己的耕地与牛羊,碰上今年这样的灾年,他们为了苟活只能在漠北四处游荡,最后死在寒冬之中。 酒客们纷纷收回打量少年儿的目光,他的确没什么好看的。这样的人儿,每年漠北不知道要死多少。等来年开春了,都化作了黑土地里的好肥料。 如果还有什么能让人在意的,大概就是他腰间系了一把断刀。 这刀没有刀鞘也没刀柄。刀身笔直没有弧度,刀尖被利器斩断,让原本三尺三的长刀变成了二尺七。 刀是一体龙骨刀,没有刀根。在原本刀柄位置系了一根粗布条,应该是怕握刀的时候手打滑。可从那粗布条油腻发黑的程度来看,不仅起不到防滑效果,估计这把短刀在挥舞的时候更容易脱手而出。 这少年名叫魏小刀。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只是因为收养他的那人叫做魏老刀。 老刀不认识多少字,胸中自然也就没多少才学。别人让他去算士那花几个钱,给孩子起个好名字,顺便定条好命。 但老刀觉得,算士都是忽悠人的。于是自己瞎琢磨了半个月,给他起了这个不好也不坏的名字“魏小刀”。 魏小刀推开门后,就站在外面也不进。大概是知道自己身上赃的厉害,怕走进这酒馆后带进一脚泥雪。 但他那么杵在门口不进来,外面的风雪却不留情面的往里灌,将屋内照明的油灯吹的直摇晃。 酒馆老板叫做肖四,是个已经快到不惑之年的汉子。他看了魏小刀一眼皱了皱眉头。几步就来到门口,也不管魏小刀身上脏不脏,一把将他拉进酒馆,然后“啪”一声关上了酒馆木门。 顿时那些恼人的风雪就阻挡在了门外,酒馆在炉中篝火的映照下,又开始恢复了刚才的温暖与舒适。 可魏小刀进是进来了,但人却有些拘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肖四见他这幅模样,和煦的笑了笑问道:“从哪来的?” 听到问话,魏小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才扯着嘶哑的声音说道:“北边。” “准备去哪?”肖四再次开口。 “大河!”魏小刀用嘶哑的嗓音继续答道。 酒馆老板点点头,然后朝酒馆的一个角落指了指说道:“去那里等着。” 他说完也不等魏小刀答话,就转身照顾其它客人去了。 看着这中年老板离去,魏小刀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扫了角落一眼只能悻悻然的走了过去,在墙角一张桌子前坐下。 这酒馆不大,但是热闹非常。虽已经入夜却依旧人声鼎沸,可见酒馆生意之火爆。 可饶是如此,酒馆却没有雇其它的伙计,端茶送水、倒酒上菜全是那中年汉子一个人来。 不过他应该是习惯了这样的热闹,看着忙里忙外却也没有显得丝毫慌乱。 魏小刀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热闹的一切,觉得自己好像与这里格格不入,或者说他曾经也习惯这样的热闹,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再将他们找回来。 思绪纷扰之间,肖四已经拿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热汤,放在了桌子上。 “吃吧!” 他指了指馒头,示意桌上食物是给魏小刀的。 兴许是饿坏了,魏小刀也没客气。他伸出满是污垢的手,抓起桌上的馒头,也不管脏手在大白馒头上留下的漆黑指印,就往嘴里塞。吃太急被咽住以后,又猛灌一大口热汤,结果被烫得直吸气。 肖四着他这副摸样,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只是随即又垮下脸来,哀叹着嘀咕了几句什么。 “你慢慢吃,不急。” 酒馆老板说了这么一句,还没等魏小刀一个谢字开口,就又开始招呼客人去了。 他这一走魏小刀像是被施了术法,开始变得细嚼慢咽。虽说这世上的确有咒法存在,但这小小的酒馆老板显然不会。 只因魏小刀耳力极好,听到了肖四刚才的低语“漠北每年要死多少孤儿,救不过来,救不过来的……” 他也在心中一叹道:“是啊,每年都死很多人,今年尤其多!” 往常漠北要死多少人魏小刀不知道,但他知道今年初冬,在漠北的最北边死了四万人! 屋外风雪依旧,屋内有人只愿长醉不愿醒。唯一的遗憾就是魏小刀没有酒,喝不醉。 此刻魏小刀早已吃完了馒头,喝光了热汤。他就像个游魂一样坐在酒馆角落,身形在火光映衬下一会被拉的很长,一会又忽然退却让他显露在世人面前。 一切就好比他飘忽不定的命运,起起伏伏。 好在肖四来过一趟,才不至于让魏小刀觉得自己已经被人彻底遗忘在了这里。 他像酒馆老板要酒,可这中年汉子只是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走了。 魏小刀顿觉委屈,心想这馒头都给了,还差一壶酒? 当然肖四有自己的理由,馒头可以填饱肚子救人一命,但酒不行!如果酒能救饿死鬼,他到不介意施舍二两。 这些魏小刀自然不知,有待了一会觉莫着夜已经深了,他突然站了起来。恰巧这时,又当老板又做伙计的中年男子拿着一个掌盘路过,他看见魏小刀起身,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北方有少年(二) 魏小刀没想到酒馆老板会出声询问,只好如实回答说:“我去大河。” 兴许是因为吃了些东西,他的声音没有刚开始嘶哑,嘴唇也有了些许红润。不过从兜帽下露出的皮肤依旧显得苍白,所说话语也仍旧显得有气无力。 “你不要命了?” 也许是肖四习惯了迎来送往,早就生出一副和善面孔,让人看上去就觉得亲近。但听了魏小刀的言语之后,一张脸却变得扭曲起来。 从这张脸上,魏小刀能看出疑惑与不解,还有让人心生温暖的关切。 从初入酒馆到现在,魏小刀第一次展露出了笑容。 他笑了笑,然后对着肖四说道:“我有急事,要去大河!” 魏小刀话才出口,肖四眉头就拧在了一起。他只是略微思索就说道:“今夜风雪太大,一会我让婆娘收拾一间屋子。” “不管有什么事情,等明个再说!” 一股暖流在魏小刀心头划过,他正要开口说几句感谢的话。但见酒馆门被人推开,一群客商打扮的人站在了外边。 这人还没进来,声音夹杂着风雪就已经传到了众人耳中。 “店家,来二斤牛肉!” “再来几壶好酒,麻溜的上来!” 有客人到,肖四也不好再与魏小刀攀谈。他将掌盘顺手放在桌上,然后将抹布往肩头一搭,高应了一声“来咧!” 在要走之时,他还不忘对魏小刀叮嘱一句“在这等一会,今晚客人有些多。”说罢,又自顾自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不过魏小刀并没有如肖四所言继续坐下,他看着在远处笑脸相迎的那中年汉子,深深的行了一礼。 魏老刀曾经告诉过他,如果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要么就是想在你背后捅刀子,要么就是个真正的好人! 他深知酒馆老板好意,但他也自知自己无以为报,只好学着以前见过最有学问的先生,对着这好心人深行一礼。 今夜恩情,来日必报! 人要是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间。酒馆老板招呼完客人,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等他走到角落之时,却发现那披破旧斗篷的少年已经不在。 连同少年消失的,还有掌盘中的几瓶烈酒。 这一瞬间,这中年汉子的脾气就上来了,顿时在酒馆内大声咒骂起来。四周酒客听出缘由之后,纷纷跟着骂魏小刀不地道。 白吃酒馆老板施舍的馒头不说,临走居然还顺他几瓶酒。 不过也怪这酒馆老板忙的昏头转向,连这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白吃老子馒头不说,还偷我酒,这叫什么事?!” “外面这大雪下的好,让你在外面被“白魔”给弄死!” 周围的酒客又是一阵附和,不过大家都没把这事情往心里去,更是谁也不会真的和酒馆老板感同身受。他们只是将这事儿,当做了今晚发生的一件趣事,顶多也就是以后与友人饮酒之时想起这事,拿出来当做一个笑话而已。 肖四骂了几句气也就消了,现在冷静下来已经对魏小刀没了火气。 谁都不是傻子,这样风雪夜不躲在被窝里,十条命起码去九条!但魏小刀依旧走了,说明他是真有急事去大河城。 “这酒丢就丢了吧!” 肖四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又在心中暗叹道:“只希望那几壶酒,能在今夜保你一命!” 但随即他又马上苦下脸来,那贼婆娘每天都把这酒钱算的明明白白,这酒无缘无故的少了,估计又是要赖自己偷喝了! 思及此处,肖四连忙往后院跑去,他得把搓衣板给藏起来,不然这跪一夜谁受得了? 屋外风雪漫天,屋内热火如春,酒客们又开始天南地北聊了起来。热闹总是一笑而过,只是一会儿时间,所有人就都把刚才的事情丢在了脑后。 谁也不会记起就在刚才,酒馆角落里还坐着一位落魄少年。 真是来时乘风踏雪,去时静湖无漪。 或许酒馆里的人不会知道,今夜有一个从北方南归的少年郎,从这个无名小酒馆开始了行八千里云和月,寒刀长夜行!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风停雪静。 大河城门外,魏小刀靠坐在一棵枯死老槐树下。裹着他那件脏的发黑,黑得已经发亮,亮的几乎可以发光的破旧斗篷。。 斗篷完全将他盖住,要不是偶尔会有轻微颤动,他肯定会被当做一个死人。毕竟在一个大雪夜里死几个人实在太正常了,何况还是个流民。 一只觅食鸟儿落下,震落树梢点点白雪。 也就是在这时,魏小刀一双满是泥垢的手从羊皮斗篷里伸了出来,接住了下落的雪花。 只是雪花刚刚与他手心接触,就化成一点晶莹。魏小刀倒也没有在意,他反而拿手抄起了一把积雪,开始在手心来回搓弄。 只是片刻白雪就因为手心的温暖融化,紧接着暗红色的冰水从指缝间流淌而出,滴落在地面的瞬间,就在洁白雪地上留下了一朵朵暗红色梅花。 随着一捧捧白雪被抄起,最后在揉搓下都变成了暗红液体。污垢褪去,魏小刀一双手也被冻得通红。手上的脏东西没有了以后,这双手看起来也变得秀气了许多。 他拿雪洗完手就伸入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猛灌了一口。 不用多言,这酒自然是昨夜他从酒馆里偷来的。他也自知这样做不厚道,但雪夜行路,没有一口烈酒暖身子真会死人的! 按理说从小酒馆所在的小镇,到大河城并不远,也就三十多里地。但不可否认的是,魏小刀昨夜走的确实凶险。 不是因为路程问题,而是茫茫雪夜就怕迷失方向。别说是三十里路,魏小刀还见过就大雪天里出门抱点柴火,然后再也没回来的。 等再见到人已经是在十里之外,人也早就死的不能在死!从这也能看出,昨夜魏小刀走的有多危险。 好在他自又长在漠北极北的风雪中,对雪夜行路有足够的经验,不然他今天恐怕到不了这大河城门前。 这大河城,也是魏小刀赶了三个月路要到的地方。 北方有少年(三) 随着时间的流逝,魏小刀喝光了所有偷来的酒,等到了长时间没动,身子已经开始感觉到寒冷之时。大河城的城门终于伴随着“吱吱呀呀”的木轴摩擦声,缓缓被人从城内打开。 魏小刀蹲坐的太久,不敢猛然起身。等四肢的血液舒缓以后,才慢慢站了起来。 此时城门已经大开,守门兵士睡眼惺忪,抱着一杆白蜡木柄长枪,双手拢在袖中,推开城门以后就围站在一起,说着昨晚的一夜风流。 每当谈及引人入胜之处,几人都会露出只有男人才会懂的那种笑容。 这队兵士一共五人,刚好为一伍。这样的天把守城门本来就是苦差事,加上这么早也不会有什么人入城,所以他们的心思都不在城门上。 (一伍即一个五人小队,其中有一名伍长指挥。两伍为一什(shi),由一名什长指挥。) 但绕是如此,就在魏小刀入城之时,却依旧被一名兵士给喊住了。 那兵士睁开了些许眯缝的双眼,看清楚魏小刀穿的那身衣服,顿时就趾高气昂的问道:“你干什么的?” 魏小刀知道这些都是些**,不想与其有过多牵扯,于是用一路上惯用的回答说:“要饭的。” 本来魏小刀这话出口,一般也就没人会在为难他。毕竟谁没事会闲着,和一个乞丐过不去。 但今天巧了,也不知道这守城的兵士发了什么疯,听到魏小刀说了自己是要饭的,居然没让魏小刀过去。反而白眼皮一翻,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后说道:“大爷这门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没入城钱就滚一边去!” 魏小刀顿时语塞,他见过横的,但没见过这么横的。本想着冲上去,赏这兵士一耳光就跑。想来进城之后,他们追不上也就算了,毕竟真的没多少人会和一个要饭的较劲。 可这时一个声音却突兀响起! “你们干什么?” “连个流民乞儿也欺负上了?” 在离城门稍有些距离处,站着一位披甲佩刀的男子。他大约二十八的年纪,剑眉兴竖英气勃发,一看就是位军中俊杰。 这一伍兵士见到来人,赶紧挺身直立,一扫刚才颓态,面上也表现出恭敬神色。 但魏小刀能够看出,这些人眼底深处的不屑与鄙夷。既然魏小刀能够看出,来人自然也能。 不过他到没什么表示,只是继续用平静的语气又问了一遍。 “怎么现在连乞丐流民也欺负上了?” 几人脸上一阵尴尬,相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便站了出来,抱拳行礼道:“见过曹大人!” 接着他瞅了魏小刀一眼,才继续说道:“这入城要交一文钱,是刘都护定的规矩!” 踏前出声这人面上恭敬,可话语中却充满冷意,他也不像其它四人表现的畏首畏尾,应该就是这个小队的伍长。 不管是谁,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这名曹大人的官职肯定要高于一位伍长。在军中能够披甲,说明职务肯定不低于‘典士’(注1)。 但眼前一名伍长敢对一位典士暗中叫板,不是这伍长上面有人,能够对他多加关照,那就是这曹典士在军中混得不咋地。 而从曹典士那气定神闲,丝毫也不气恼的神色来看,显然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看来发生这种事情也已经不是第一次。 他只是对着那名伍长挥挥手,然后用那平静如常的语气说道:“都护大人不会缺那乞儿的一文钱,放他过去吧。” 事已至此,那伍长也不在说什么。他的确看不上魏小刀那一文钱,站出来也只是不想让曹典士压了自家兄弟气头。现在曹典士退让一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姓曹的是他上官,他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过分。 于是他又抱拳一礼,然后对着身后四人喊道:“没听到曹典士吩咐吗?” 自家老大发话了,已经将魏小刀团团围住的几人都收了兵器,让开了通路。 魏小刀也不客气,大步向前朝着城中走去。他也没有要谢曹典士的意思,维护军纪本来就是一名将官份内之事,何谢之有? “站住!” 只是当他与曹典士擦身而过时,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魏小刀转过身子,疑惑的看着曹典士不明所以。 其它五人也是面面相觑,不清楚曹典士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那伍长更是在心里大骂道:“这曹文正是不是脑子疼?刚刚让放,现在又自己拦?” “把兜帽掀开!” 曹典士自然不是脑子疼,也不是闲得有病。刚刚对魏小刀出言相帮乃是道义所致,现在让他放下兜帽则是城门典士职责所在。事情一码归一码,两者互不相扰。 魏小刀不笨,只是稍微思索就大概明白了曹典士用意。于是他大大方方掀开了兜帽,让曹典士看清楚了自己的长相。 兜帽之下的脸很苍白但也很干净,并没有像他双手与衣服一样污秽不堪。想来应该是身体长期得不到营养所致。 可当曹典士看到魏小刀双眼之时,先是一愣随即又一切了然。 “我不是有意要遮挡面容,还请大人见谅!” 曹文正点点头,表示其已经知晓。然后又瞟了一眼魏小刀腰间那把断刀,用他那特有的平静语气说:“入城之后不要作奸犯科,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不过他相信魏小刀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魏小刀也对他抱拳行了一礼,接着拉上兜帽便继续往大河城中走去。 “曹大人,为何这少年那般模样?” 虽说守城这五人与曹文正不对付,可刚才魏小刀的样子他们也见到了。心中好奇之下,众人又用眼神交流,再次将伍长推了出来上前询问。 曹文正心胸豁达,或者说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打压,对刚才手下伍长顶撞自己也不在意。只是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他的一只眼睛瞎了!” 顿时场面尴尬,那伍长心中直骂娘! “老子自然知道他一只眼睛瞎了,可老子问的是他为何那副打扮!” “你个曹文正居然告诉我他瞎了一只眼!” “老子不知道他瞎眼了吗?” “我看你是两只眼睛全瞎了,不然从军十多年怎么还是个城门典士,真是活该!” 伍长心里这些话曹文正自然听不到,此时的他已经像多年来所做的一样,如长枪耸立在了城门口。 北方有少年(四) 入了城的魏小刀没有多做停留,好不容易遇见一位早起路人,问清楚大河城‘漠北都护府’所在便径直而走。 这“漠北都护府”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他长达三个月的风餐露宿,爬冰卧雪。也正是为了来到这“漠北都护府”,完成魏老刀死前的其中一个交代,到“漠北都护府”知会一声北廷来了。 葵城为九州牧边,做完这件事算是仁至义尽。虽然魏小刀觉得老头子话说的奇怪,可他还是来了。 但是没走多久,问题也来了! 虽说这大河城是坐军城,可也颇具规模。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魏小刀被成功绕晕在了城内。 漠北冬日天空总是阴沉一片,几乎看不到太阳。所以此时的魏小刀,居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魏小刀在大河城中兜兜转转半天,终于又找到一位路人给他指明方向。 不是说所有人都能在大雪初晴的早晨,躲在被窝里不用起来。总有穷苦人家因生活所迫,不得不在这霜雪寒冬的日子里继续早起操劳。 可魏小刀连遇见几个路人,都只是打量他一眼就远远避开,别说上前去问路了,直接就是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 这让魏小刀无比郁闷,直呼老刀说的对。“这是个看脸的世道!” 不过世上总有好心人,当一位路人再三确认,魏小刀不是找他乞讨之后,他慷慨的对魏小刀再次指明了方向。 一路相对无言,经过指点之后,魏小刀磕磕绊绊得找到了“漠北都护府”。 大河城乃是漠北三水汇流之处,交通极为便利。从这能够依靠三江汇流而成的漠河,一路直达九州门户“重楼关”。 所以大河城也被定为了执掌漠北的枢机所在,而且它还是一座军城。因此这里的军政大权都握在都护手中,而非如往常由刺史来接管。 实在是魏小刀不认识路才颇多周折。不然这“漠北都护府”真的很好找! 当他来到都护府时,已经有军士门口当值。 事情紧迫,魏小刀没有多想,径直走上前去。不过他也没忘记礼数,主动将兜帽放了下,并将缠在右眼之上的黑色纱布取了下来。而他的左眼虽然睁着,但瞳孔涣散已经接近了乳白色(注1)。看来真的如同曹典士对伍长所说,瞎了一只眼睛。 取下黑纱的右眼到是可以视物,只是刚刚摘下黑纱,估计是无法适应眼前的白色,所以眯缝着眼睛。 至于魏小刀为何要在右眼缠上纱布,原因也很简单。人将雪看久了,眼睛就会失明。他将右眼缠上纱布,避免眼里看到的全是那纯洁白色。虽说不是完全有用,但好歹有些效果。 而一路上都是尽量在用左眼视物,白雪看久了自然也就瞎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魏小刀来到大河足足走了三个月,虽说雪地难行,但也可以想象他来处离大河城有多远。 想要活着走出那片广阔的雪海,魏小刀只能采取这样的法子。将一只眼睛缠上黑色纱布,尽量用另外一只眼睛视物,来到大河城只瞎一只眼,魏小刀已经大呼“运气”! 但这一切曹典士能够一眼看破,都护府门口的守卫却不行。他们看到魏小刀那古怪的模样,立马抽刀在手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叫花子,不知道这里是都护府吗?!” 魏小刀刚刚才顿悟,这世道得“看脸”。而且自己也的确是靠着乞讨才来到大河,被人说是乞丐也没毛病。所以他也不生气,恭敬的对着门口军士抱拳行礼道:“在下魏小刀,有重要军情禀报!” 听到军情二字,两名军士明显一愣,随即又狐疑的看着他。 事关军情,两名军士脸上的神色缓和许多。虽然魏小刀一身穿着肮脏不堪,但乞丐流民可没胆子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更别提还是来都护府找不自在。 于是其中一位军士试探着问道:“敢问小哥,隶属哪只部队?!” “又是哪位将军,派你来传送消息?” “在下葵城戎卫四参“猎雀骑”,第十六伍游骑魏小刀!” “葵城卫沦陷时受伍长魏老刀之命,前来传递军情!” 魏小刀低头双手抱拳,字字铿锵有力。虽是十六岁的少年郎,可身上却已经隐隐透出一股杀伐之气! 而两名军士听了魏小刀话语之后,脸色又慢慢沉了下来。如果刚刚他们两人的表情是不屑与鄙夷,那么现在就是赤裸裸的愤怒。 两人本来还以为哪里出了匪盗,自家大人正好将匪盗和商人一锅端,结果扯出一个什么葵城,葵城在哪?能吃吗? 魏小刀也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他抬起头疑惑的说“大人…” “大你娘!”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问话军士打断。还没等魏小刀反应过来,这军士抬腿就是一脚,朝着魏小刀胸口踢去! 能来都护府当值的,都是漠北护军精锐。魏小刀现在身体虚弱,脑海中已经有了闪躲的念头,可他身体却没法跟上意识。 所以他根本没法避开,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踢飞老远。在积雪的街道上滚了几滚,差点昏厥过去。 好在魏小刀武功底子打的好,在最后关头,勉强手臂交叉挡在了胸前,这才没被一脚踢死。 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爬起来! 看到魏小刀还活着,那军士略微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有了要在动手的意思。 “滚,有多远滚多远!” 魏小刀此刻呼吸有些不畅,还干咳了几下。右手腕有些疼痛而且不能动,大概只是有些扭伤,万幸没有骨折。 对于身体上的伤痛,他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是第一时间望向那军士,沉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嘿,我这暴脾气!” “你还有脸问我什么意思,老子没一脚踢死你,算你运气!” “还不快滚!” 那军士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怒极反笑。大有一副魏小刀不走,直接打死的架势。 这时另外一名军士也开口了,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行了,我们就当你是个疯子,不和你一般见识。” “你该干嘛干嘛去,谎报军情可是死罪,在啰嗦真弄死你!” “我没…” 魏小刀话才出口,就被那人再次打断。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用更加不耐烦的语气对魏小刀说:“我兄弟二人入伍至少也有七年,就从没听说过这漠北有什么葵城卫!” “赶紧滚,要不是怕今晚赌钱脏了手气,真弄死你!” 北方有少年(五)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白雪。 魏小刀在大河城中漫无目的的随意走着,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外界之事毫无所觉。 这时又有一名路人与他擦身而过,他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把抓住路人。面容扭曲的问道:“漠北有没有葵城?!” “没…没有吧……” 他的举动把那路人吓了一跳,从漠北都护府离开之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可除了逃开的,其余十几个路人给出的答案都大同小异。 漠北没有葵城! “真是个疯子!” 乘着魏小刀恍惚失神之际,那人连忙挣脱魏小刀拉扯一步跳出去老远。临走之时,还不忘骂他两句。 魏小刀没有像前几次一样,继续上前纠缠。他只是站在原地愣愣发呆,那些人的话语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 “漠北哪来的葵城?!” “葵城?没听过!” “有这个地方吗?会不会是在关内?” “不知道……” “没听过……” “疯子……” 如果没有葵城,那我这十六年都活在梦中吗?还是说我现在发生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如果我此刻醒来,失去的一切是否能重新回到我身边。 如果……真的有如果…… 魏小刀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感觉宛如巨石压在他的胸口。点点雪花飘落,触碰到他的脸颊便化作一片冰凉。 行人见了他都远远绕开,好像他所处之地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被人们放逐到了另一个时空之中。 良久之后,魏小刀低下头又恢复木然神色。他把兜帽拉起,将面容重新隐藏在阴影之下。踩着未被清理的积雪,继续漫无目的朝前走去。 雪花飘落寂静无声,开始只是细碎的颗粒,接着变成白色花瓣飘落,最后成了鹅毛大小洋洋洒洒下个没完没了。雪花看似轻柔舒缓,但下落速度一点也不慢。只是片刻功夫,天地就已经幕白一片。 这场大雪下的没有预兆,就这么突如其来。这才是初冬十月,大雪就已经一场接一场的下,看来漠北这个寒冬注定难熬。 一片雪花缓缓从天空落下,穿过破了个洞的屋顶,紧接着继续悠悠然飘着。 最后它落在一口大锅里,刚与锅中滚烫热水一接触,这雪花立刻消融,再也看不出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漠北一户寻常人家,说是寻常也不够贴切。只是他们比起普通人家来说,肯定要穷得多,不然这厨房屋顶破了个窟窿怎么会不修修? 好在这里是厨房,是烧火做饭的地方,所以在这冬日里倒也不觉得寒冷。 在灶台之上架着一口铁锅,锅内水已经烧开,正在“咕嘟咕嘟”翻滚。每翻滚一次,就会带起一些碎米粒来到水面,然后又迅速消失。 从情形上看,锅内应该是熬了热粥。只是从这热水翻滚半天,也不见得黏稠变白来看,锅内放的米很附和这户人家的贫穷身份,那叫一点都不多! 一位面若桃花颜如玉的少女,在这厨房中忙前忙后,一会向灶膛中扔根木柴,一会又拿木勺朝锅里搅拌两下。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她撤掉了膛中未燃尽的柴火,全部插进了灶膛下的灶灰里,只留一些炭火继续细细慢熬。 做完这些,她又拿出个针线包,就着灶膛中未燃尽的余薪纳起了鞋底。 “吱呀”一声,家中破旧门扉被人推开。少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回来了,于是大声喊道:“可以吃饭了!” 只是她听到的,不是往常那句温柔的回应,而是一声痛呼之后的骂骂咧咧。 “我的娘咧!” “小妹,快来帮帮我!” 听到惊呼,少女连忙放下手中针线走出厨房。边走她还边数落自己的哥哥“你不是说读书人不能骂人吗?” 等走出来,看清外面的情景之后,硬是把嘴里没出口的“怎么说也不改”,变成了“怎么背个人回来?!” 这是个不大的小院,只有一栋正屋分成了三间房。侧方是间更加低矮的厨房,旁边还种了一颗梨树,不过长势不怎么好,应该是受到漠北寒冷气候的影响。 门檐下一名身穿素色棉袄,外头裹了一件儒士长衫,头戴棉帽的青年坐在那直喘气。 他大概二十出头,相貌俊朗一看就是知书达礼之人。而在他身后,躺着位身披斗篷的少年。斗篷肮脏破旧,可以说是脏的发黑,黑的几乎发亮。苏小妹觉得,亮的都几乎可以发光! 埋怨归埋怨,但苏小妹还是微微挑眉走上前去,极为不悦的与自己大哥将这少年拖拽着进了屋内。 屋中摆设极为简谱,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把旧茶壶,旁边还摆了两条长凳。除此之外,这正屋之中再无其它。左右屋子房门口但是各挂了帘布,看不清里面摆设。但从帘布上就能看出,苏宁住在左边,苏小妹住在右边。 之所以能够这么断定,是因为右边帘布上,歪歪扭扭绣了了三个字“苏小妹”! 两人将魏小刀拖拽进屋后,苏小妹依旧黑着脸,她有些生气的对苏宁质问道:“你出门一趟,怎么还带个人回来?” 接着她扫了一眼魏小刀后,皱着眉继续说道:“还是个要饭的!” 苏宁打算喝口水,但桌上旧茶壶中的水早已冰凉,喝一口直冷得他牙疼。于是他放下茶壶,有些闷闷的说:“他哪里像要饭的?” “他哪里不像要饭的?”苏小妹反问。 “你见过要饭的带刀吗?”苏宁再问。 “要饭的就不能带刀吗?” “带刀还要什么饭?” “要饭难道……” 两人你来我往半天,最后还是苏宁技高一筹,让苏小妹没了说辞。但这样一来,苏小妹更生气了。她咬牙切齿的望着苏宁,恨恨的说道:“就算他不是个要饭的,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 嘴上得了便宜,苏宁没有些许对自己妹妹谦让的意思。反而趾高气昂的说:“君子,当救人于水火!” “你也说过,穷者独善其身。” 苏小妹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而你知道的,我们很穷……” 这句话到把苏宁给噎住了,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苏小妹认真的说道:“我不见青山,青山自不见我。我心有青山,青山自在我心!” 相逢何必相识(一) 苏小妹不懂自家哥哥话语的意思,更不懂山和人怎么能扯到一块。但她知道,一旦苏宁认真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更改。 于是她又叹了口气脸上写满无奈,满是委屈的对苏宁说:“我去烧点热水。” “行,不要太烫。” 苏宁倒也不在意,他小妹的脾气他自己知道。刀子嘴豆腐心,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过这次苏小妹却颇为生气,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带个累赘回来。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大哥的性子,也觉得这样的大哥才像个读书人,更像他口中经常所说的“君子”。 但这不妨碍苏小妹耍小性子,于是这热水是烧了。可过程中厨房内锅碗瓢盆一阵乱响,听的苏宁头皮发麻,生怕那姑奶奶把房子给点咯! 等苏小妹烧好热水,苏宁已经解下魏小刀的斗篷脱去外衣放在了自己床上。苏宁屋内同样朴素无比,除了床与一张木桌就是许多的书籍。 可以说这些书,是这个家里最值钱的事物。但苏宁好像一点也不爱惜,只是将它们随意的堆放在那里,也不怕被鼠蚁给糟蹋了。 苏小妹端着盛满温水的木盆走进屋子,却看见自己大哥站在床边。他发觉苏小妹进来,对着小妹招招手,接着指了指魏小刀郑重的说道:“给他擦擦身子,小心些!” 好嘛,人是你弄回来的。又是这山那山的,扯一大通。现在倒好,又是让我烧热水,又是让我给他擦身子,你当我是你丫鬟?! 苏小妹心中气愤不已,忍不住给了苏宁一个白眼。满腔的悲愤到了嘴边,只化成了一个字。 “哦。” 见自家小妹应承下来,苏宁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他上前去,将手放在苏小妹脑袋上揉了揉,用往日的柔和语气说:“小妹,乖!” 苏小妹脸红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常态。她退后两步,让苏宁的手落在半空。鄙夷的对苏宁说道:“你就知道拿哄小孩子的手段来哄我!” “呵呵,我出去一趟。” 苏宁干笑着将手收回,有些不放心,又一次郑重的对小妹吩咐道:“擦他身子的时候,小心些。” “你烦不烦?!” 终于小妹被苏宁耗光了耐心,颇为心烦。但她还是不忘问苏宁一句“你去哪?” “我去给他请个郎中。” 苏宁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可苏小妹听了这话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起来。 这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还给这萍水相逢的人请郎中,这日子还过不过?! 苏小妹碍于手中木盆不好发作,想将木盆摔在地上来表达自己的气愤,可又怕木盆摔坏了舍不得。于是她四下环顾,想要找个地方将木盆放下,好好和苏宁理论理论。 知妹莫若兄,只看一眼苏宁就明白了苏小妹想要干什么。他连忙伸手拿出一个牛皮钱袋,对着苏小妹晃了晃说道:“这家伙有钱,我们用他的!” 得知不用自家破费,苏小妹马上喜笑颜开晴空万里。她还表现非常大度得挥挥手说道:“厨房里有稀粥,喝碗再走!” 苏宁应了一声,不再过多耽搁。只是手已经将布帘子掀起来,苏小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她好奇的对苏宁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苏宁身子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妹说。 遇人就像读书,有些书哪怕你读了百遍依旧喜欢不起来。但有的书只看开头两三句,就能让人念念不忘。 哪怕读到末尾才发现,这真是本烂书。但最开始相遇那一刻的吸引却是真实的。 如果非要归结说出一个理由,那苏宁只能用“缘分”两个字来形容。 他在街边摆摊,替人行书代笔。当天空中飘落的小雪又要转成大雪,他准备收拾回家之际,忽然看见了一位少年,失魂落魄茫然而行。 苏宁看他抓住路人问“可知葵城?”,看他抬头望天眼神逐渐木然。 那是无根浮萍,天地无以为家时才会有的绝望。曾几何时,他也体会过那种无助。 于是当他看到魏小刀踉跄几步晕倒在雪中之后,苏宁决定将魏小刀带回家。如果非要说为什么,那还是那两个字。 “缘分!” 虽然这种事情玄之又玄,可苏宁还是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就像一本故事话本,开头、结局、过程、都是已经注定好的,他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比如今天的遇见就是注定,他心生怜悯将魏小刀带回家也是必然。 思绪飞转,苏宁又对小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指了指魏小刀说道:“我见青山,我很喜欢!” 为了让魏小刀暖和些,苏宁临走时还烧起了火炕。苏小妹难免又是极力反对,这柴火可是她花力气弄回来的,难道自己的力气不值钱吗? 当然,在苏宁说柴火钱从魏小刀钱袋里扣以后。苏小妹喜滋滋将木盆中已经凉掉的水换了新的。 什么青山,什么喜欢,苏小妹一句也听不懂! “喜欢?!” 小妹停下手中动作突然想到什么,随即又马上摇头,将那种想法赶出脑海。自己兄长怎么会有那种癖好!绝对不会! 可这思绪一开,就像洪水猛兽管也管不主。当苏小妹越想越乱,越加让人脸红心跳之时,她连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到魏小刀身上。 苏宁走后她到床边掀起被子才明白,为什么苏宁会一再嘱咐她要小心些。 她和苏宁都穷得很,自然不会在意床铺被弄脏。苏宁一再强调让小妹将魏小刀身子擦干净些,只因为他胸口有一道狰狞伤口。 这伤口从魏小刀左肩劈下,一直到右腰位置。因为是寒冬伤口没有严冬而化脓,并且已经结痂。但也正因为是严冬时节,这样的伤口不处理很可能会变为冻疮。 这样长的冻疮估计能把人给疼死,就算熬到开春化雪,伤口处理不好依旧会溃烂。不过处理起来也简单,就是必须将伤口清理干净,这也是苏宁一再叮嘱小妹的原因。 苏小妹给魏小刀擦好了身子,轻手轻脚的为他盖上被子。又拿还有余温的汗巾将他脸也擦了擦,做完这些苏小妹又回到了厨房内。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炉中的火不至于熄灭,又不会烧太大浪费柴火。这可是个技术活,控制好了一个寒冬下来,可能省下不少木柴呢! 而苏小妹为了省钱,非常精于此道! 相逢何必相识(二) 魏小刀站在一条陋巷之内,手中提着两坛子烧酒。他有些茫然,自己不是应该在大河城吗?怎么突然回到了葵城?!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自然也就回到了现实。 思及此处,他兴奋的提着酒就往家的方向跑。他想要确定魏老刀那老家伙在不在家,只有看到了老刀才能让他放心。 魏小刀在一户小院门前停下,一脚便踹开了院门。门上贴的两位门神差点从门上被震落,魏小刀则已经兴冲冲跑进了小院。 刚刚踏进院子,一只布鞋朝着他的脸就飞了过来。 魏小刀不闪不躲迎面而上,在鞋底就要砸在他脸时,他用空闲的左手将布鞋抓住握在了手里。 来到小院正中,他将酒与鞋都放在一张小木桌上。然后很自然的坐在一只小板凳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魏老刀。 魏老刀是个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头,他没看魏小刀,只是先拿起酒给自己倒了一碗。茗了一口之后,才将鞋子套在脚上。 “我说你,什么都没学会。这踹门的功夫到是一天比一天精进了!” 老刀话语平常,跟魏小刀往日回家踹门后的反应没什么两样。在老刀说完之后,他又抬起碗大大灌了一口酒。而坐在他对面的魏小刀,此时笑的如同春日阳光。 “哎,哥!” “他怎么哭了?” 为了方便时时照看魏小刀,苏宁与苏小妹将房间内的书摞在一起,搭成一个正方体,然后在上面扑了一块木板当做桌子。 苏宁准备与房内桌子拼成床铺,等入夜了好休息。为了在狭小的房间里多加张床,这些书明显就碍事了,现在被堆成“书桌”倒也物竟其用。 “谁知道,也许是被女人给抛弃了!” “男人一般只有心爱女子跟人跑了,才会哭!” 此时两人正一人捧着一只烧鸡,苏宁没了读书人的优雅举止,苏小妹也没有了少女特有的矜持,两人正大口大口啃着手中烧鸡,吃的那叫一个油光满面! 苏小妹好不容易将口中鸡肉咽下,又撕了一块烤的金黄香脆的鸡皮。边吃边含糊不清的对苏宁说道:“喃道,就不能素些别的事情?” 苏宁看着自己的小妹,摇了摇头说:“子曰:食不言!” “下次吃完东西再说话,不然你这说的是啥?” 小妹把香脆可口的鸡皮咽下,打了个饱嗝才对苏宁说:“我说你是怎么吃着东西,把话说得那么清楚的?” 还没等苏宁回话,苏小妹有些担心的追问道:“你说他醒了,会不会怪我们把他的钱给花了?” 苏小妹指的自然不是请郎中与烧火炕扣的钱,而是他们手中的两只烧鸡。这没得到人家同意,就把别人的钱用去,苏小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苏宁看上去倒是心安理得,他对小妹摆摆手回答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们花他几文钱,就将救他的恩情一笔勾销,他应该感谢我们!” 听完苏宁的话,小妹彻底放下心来,又与苏宁开始争执起,到底是谁吃东西先说话时。床铺上的魏小刀呻吟一声,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等他彻底睁开眼睛,苏宁两兄妹已经站在床头,与魏小刀大眼瞪小眼的彼此互望。 魏小刀才从昏迷中清醒,脑袋晕乎乎迟钝得很。还是苏宁率先反应过来,他先将魏小刀扶起靠座在床上。 然后他才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叫苏宁,是个读书人。” 接着他又指了指身边的苏小妹说:“她是苏小妹,是我的妹妹。” 魏小刀甩了甩脑袋,好像这样能让他清醒些。也能让脑海中思绪不再纷娆,头昏眼花消失。他转头看向了苏宁两兄妹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当他闭眼沉睡的时候,苏小妹还觉得魏小刀颇为清秀。方才他刚刚从昏迷中清醒眯着眼,苏小妹没看到他左眼已瞎。现在魏小刀猛然转头看她,将她吓了一跳。 等看清楚了魏小刀原来一只眼睛瞎了,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怪异瞳孔时,又有些纠结扭捏,脸上也出现了些许绯红。 “刚刚实在是太丢脸了!” 苏小妹心中暗自嘀咕,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好奇。这少年到底怎么了,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苏宁毕竟年长要比苏小妹稳重,虽然看到魏小刀的模样也有些诧异,但马上就恢复常态。他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特有笑容,对魏小刀解释道:“昨日你在街上昏倒,我将你背了回来。” “你的手臂和身上的伤口,我都已经请郎中给你处理过,你放心没什么大碍。”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钱袋,放在床边对魏小刀说:“这是你的钱袋,我和小妹生活比较窘迫,所以用这里面的钱为你请了郎中。” 接着他又让开身子,指着桌上的烧鸡继续说:“这两只烧鸡,就当做你对我们的感谢。” 苏宁说的、做的都合情合理,魏小刀没法挑出什么毛病。他也不是精精计较的人,只是为何他明明有钱,一路上还过得这样凄惨,那就是他自己的原因了。 “你先休息,我让小妹给你熬点粥。” 魏小刀没有反对,他现在的确非常虚弱,肚中也空无一物。更要命的,是那来自精神上的疲惫。 这是一种琴弦紧绷之后的断裂,是人在紧绷精神为了完成一件事情,却发现一切毫无意义。目标与信仰崩塌之后的空虚与颓然。 魏小刀发现,支撑在他胸中的那口气,也已经快要散了。武人如果没有胸中那口气,此生武道无望寸进。 但这又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长久以来葵城的一切就是魏小刀精神得支柱,心底的家。 可从漠北都护府开始,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漠北是没有葵城的。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葵城在哪。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又不得接受与妥协。 思绪一直恍恍惚惚,等小妹端来热粥,魏小刀喝了几口,便又接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再次梦回葵城。 相逢何必相识(三)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经过三天的修养,除了左手不能动,魏小刀已经恢复许多。因为没有地方可去,于是他就在苏宁家中住了下来。 人多了一个,也就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苏宁两兄妹不富裕,两人也就靠着苏宁摆个代笔摊子勉强过生活。魏小刀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他将其余的钱都给了苏宁贴补家用。 其实苏小妹也就给他留了五文钱,到苏小妹手里的钱,还能吐出来? 真是笑话! 苏宁对此事颇觉尴尬,魏小刀虽然豁达,但被苏小妹收走了老婆本还是耿耿于怀。他身上的钱其实也不算多,不过也有四两多银子。在一般家庭也算是不少钱。 这是老刀留给他娶媳妇的钱,一路上也不是他不想花这钱。只是整个“雪海”之中渺无人烟,他就算想花也没地方可去! 到了漠北,魏小刀又被人当成了叫花子。老刀常说“世道险恶,人心叵测。”但一路上魏小刀却觉得,这世道好像和老刀说的有些不同,起码还是有许多好人的。 因为魏小刀入漠北以后,靠着一些人的施舍到了大河城,然后又遇到了苏宁。 “漠北乡民淳朴,只是……” 苏宁听了魏小刀一路上的大概经历,也跟着感叹了一句。至于魏小刀的老婆本,他只字不提。难道真为了四两银子,把自己小妹卖了? 为了避免尴尬,苏宁只好岔开话题,说起了漠北的事情。 漠北位于九州之北,重楼关之外,以前都由北荒高山氏族控制。后来被周武朝征服,从此纳入九州版图,称为了“域外漠北”。 这里看上去虽然荒凉,但却有着肥沃的土地。可以这么说,只要在漠北的春耕时节随便撒一把稻谷,到了秋日必定丰收。所以漠北成了中原以外,最大的产粮之地。 按理说,这样的地方。百姓不说过的多优渥。但至少也能富足。可现实上,每年漠北的冬天都要饿死、冻死许多人。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穷人,或者是权贵之家的自耕农。也因如此,苏宁才有那一叹。因为他知道,那些大部分帮助魏小刀的人,本身也不富裕。 那日苏宁房内的书被堆成了“书桌”以后,就没在拆除只是挪到了窗前,又在上面放了块木板。这样一来苏宁便能在这“书桌”之上行文砺笔,除了晚上点灯时要注意些,这“书桌”还真成了一张书桌。 苏宁拿起笔,干净利落的写下了一句诗词。然后才转回头,对着魏小刀说道:“你口中的葵城,我好像在某本典籍中看到过。” 对于苏宁来说,这只是一句寻常不过的话语。可对魏小刀来说,却犹如黑暗之中的光亮,让人振奋与喜悦。他连忙对苏宁说:“哪本书?” 接着他看了看被苏宁堆砌起来的书桌,又扫了一眼屋内其它书籍,期待的问道:“在不在这些书里?” “自然不在,不然我也不会说是好像。”苏宁放下手中的笔,摇头对魏小刀说道。这些书早被他翻烂了,如果真在这些书籍里,苏宁一定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就在魏小刀又要重新变得失落之际,苏宁再次开口说道:“但我想在某本典籍之上,会有对葵城的记载。” 魏小刀苦涩一笑,没有说话。世上的书没有千万也有万千,要想从这浩瀚书海中找一个小小的葵城谈何容易。同时,魏小刀也明白了苏宁说好像知道葵城,到底好像在了哪里,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不用情绪低落,起码你活着。” 是啊,只要人活着所有问题都能慢慢弄明白! 宣纸上墨迹以干,苏宁将纸拿了起来轻声念了起来 除文无常物,陋巷读书郎。 夏嫌大暑长,秋厌晚风凉。 忙时喜偷乐,闲来饮酒狂。 不求青云志,黄牛卧泥岗。 “这是帮宋公子写的诗吗?”一旁的小妹,好奇的问道。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哪怕她不知道苏宁写的什么意思,但她也知道这是替谁写的。 苏宁摇摇头,将宣纸折好放进一个信封之中,才转身对着小妹说道:“是给林姑娘写的。” “又给那个小狐狸精写东西!” 苏小妹依旧好奇,只是苏宁没有过多解释。他望向魏小刀开口道:“我倒也没有要骗你的意思,葵城我是真的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苏宁的确没有骗魏小刀的意思,但时间过于久远,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别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普通人记性差点连昨天吃了什么都记不住。 “其实按你所说,想要证明葵城存在的方法还有一个!” 房间不大,挤了三个人放了两张床显得很是拥挤。在加上满屋子书,就更显得寸步难行。魏小刀没有问是什么方法,因为他知道苏宁想说什么。 屋内一阵沉默,苏宁将书桌上的游鱼砚台小心收好,又在书堆中扒拉出一个位子,坐定之后他在盯着魏小刀的目光继续说道:“如果你说得都是真的,那么最早明年开春,最晚入夏,会有一只蛮族军队进攻大河城!” “是北廷,北廷不是蛮族!” “行,行,行,是北廷!” 苏宁不想与魏小刀争辩,他顺着魏小刀的意思说了一句。接着他耸耸肩双手一摊说:“但那也没人会信葵城存在!” 屋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魏小刀知道苏宁说的对。九州之北,幽叶之外就是漠北。 漠北之北被称之为“荒泽”,这里冬季被雪覆盖,到了春秋时则是一片广袤沼泽。几乎无法通行,人畜进入九死一生。 “荒泽”在往北,是片常年积雪覆盖的平原。九州人称为“白墙”,漠北人则叫它“雪海”。 不管是“白墙”还是叫“雪海”,对所有人来说那里就是世界尽头,没人想过在“雪海”以北还有九州的城池存在。 光是这些就足够让人无法相信,听之已经是天方夜谭。而在魏小刀口中,“世界尽头”的葵城以北,还有一个强盛的国家“北廷”! 苏小妹觉得,还好魏小刀遇上了他们兄妹。自己和哥哥都心好,不然凭他这些胡言乱语就会被人给揍死。即便没被打死,也会被人当做疯子大肆嘲笑。 然而苏宁心中则是有些凝重,他觉得魏小刀不像在撒谎。一个撒谎的人,不会将细节说的那么清楚,并且魏小刀身上的伤也是实打实的。况且葵城之名,他的确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可魏小刀所说之事,他们相信或者苏小妹相信都没有意义。哪怕是漠北千人信,万人信也同样如此。 只要官府不信,一切都是白搭。苏宁想到漠北最高统帅刘都护时,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一切从长计议,你先帮我去送封信。”说着苏宁将刚刚放好的信,交到了魏小刀手中。 初晴(一) 漠北的冬天,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除了灰白两色,天地再无其它。 哪怕是像今天这样天空放晴,依旧是灰白色。那挂在苍穹之上的太阳,也只是稍白一些的光团。别说融化积雪,阳光照在身上连温度都感觉不到。 好在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开铺子的店家各自打扫干净,分别堆在街道两旁。所以走起来颇为轻松,只要注意别被滑倒即可。 一些调皮的顽童将这些积雪弄成了各式各样的雪人,每当魏小刀看到都会觉得十分喜欢。 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虽然有些破旧,但起码洗得干干净净。苏宁现在二十出头,旧袄子已经改成了苏小妹的新衣。而魏小刀与苏小妹年纪相仿,于是他穿了一件小妹的碎花大红棉袄,走在大河城的街道上。 一路之上,魏小刀总觉得不管是擦身而过的路人,还是街边的小贩都在注视自己。 其实没有多少人注意他,完全是魏小刀的心理作用。主要是他穿着小妹的衣服总觉得怪怪的。特别是这衣服虽然破旧,但上面有一股淡淡幽香。那是少女特有的味道,每当香气入鼻魏小刀脸就烧得很。 少女特有的幽香,让魏小刀脑袋像团浆糊,根本就无法思考葵城与将来的事情。思绪纷扰之下,他不愿再多想。 大不了也就像苏宁说的那样,在北庭军队到来之前离开漠北就是了。对于漠北,魏小刀其实没有过多感情,他所有的情感都浇灌在葵城,但现在葵城没了,心里自然没了牵挂。 当然,他现在也没了任何依靠。像是无根浮萍,随波逐流。 好在遇见了苏宁两兄妹,多少让魏小刀心中能有几分慰藉。 顶着脑子中的一团乱麻,经过几次询问,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凰林祥”三字,这就是苏宁让他送信的地址。 街上行人不多,所以到了巳时“凰林祥”才将店门打开。虽然魏小刀只剩下右眼能够视物,但隔着老远他也能看清这店铺内卖的都是皮货。 走进了再看这“凰林祥”的店面,说不上大。可从里到外装饰与摆设都极为考究,光是里面桌椅用的就是上好黄花梨。屋中摆设从花瓶到茶盏,都是九州之中制瓷工艺最高的景窑出品。 只是对于魏小刀来说,这低调奢华的装饰有些多余。他不明白梨花木桌椅好在哪里,自然也看不懂墙上那些名家字画,更无法分辨那些花瓶与茶盏,和普通人家的有什么不同。 看不懂,自然也就少了几分拘谨。不过进店以前,他还是将脚上的泥雪在台阶上蹭了蹭。 都说狗眼看人低,但这“凰林祥”不同。魏小刀走近店内,就有伙计上前招呼。伙计笑容真诚,没有因魏小刀的穿着露出不屑与鄙夷。 “小哥儿,是要卖皮子?” 得,原来是被伙计当成卖皮货的猎户了。不过也对,能来买皮货的,基本上都是达官贵人。要么也是哪个商队的掌头,不会像魏小刀穿的这么寒酸。 但前面说了“凰林祥”的伙计不一样,那自然就是真的不一样! 当魏小刀说自己不是来卖皮货以后,没有突然其来的责难,也没有遇到伙计翻脸比翻书还快,更没有嘲讽与鄙视。 是的,没有,统统没有! 知道魏小刀不是卖皮货的猎户,伙计笑容如常,依旧恭恭敬敬的问了一句:“那这位小哥儿,到小店有何事?” 单说店铺伙计的涵养,“凰林祥”绝对是漠北翘楚。难得受到这样的礼遇,让魏小刀本来已经放松的心,立马又拘谨起来。 “我…我帮苏宁送信…给林…林小姐。” 魏小刀一拘谨,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伙计没有在意这种事情,听到他是来帮苏宁送信的,立马将他迎到黄花梨椅子上坐下,自己连忙跑后堂通报去了。 坐在黄花梨椅子上,魏小刀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他又起身站在了原地。伙计进入没多久,后堂就有一位裹着貂皮的女子,跟着店伙计走了出来。 女子仪态雍容,面容精致。大概二十出头,与苏宁差不多年纪。丹凤眼,柳叶眉,一张樱桃小嘴吐气如兰。 见到来人魏小刀立马起身,左手依旧行动不便,他只好躬身行礼说:“在下替苏宁来送封信。” 林婉儿见到来的不是苏宁,眼神不免有些暗淡。店中的伙计只说有人来给自己送信,并没有说来的不是苏宁。等看到来的是个少年,心情自然有些失落与不悦。 其中的心思不必多说,想来大家也都清楚。不过林婉儿涵养极好,并没有将情绪表现出来。她接过魏小刀递来的信封,还不忘记给魏小刀施了一礼。优雅婉约尽显无疑,一点也不像北方女子直来直去。 事情完成魏小刀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识,于是他对林婉儿说道:“苏宁托付之事已经完成,我也不便多留。” “告辞。” 说着又是躬身一礼,转身就走。此刻的魏小刀心绪已经平复,没了刚才的拘谨。他也是见过血腥的人,十三岁就拿到了自己第一份军功。 刚刚的窘态,也只是因为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礼遇,一时慌乱而已再无其它。 魏小刀要走,林婉儿自然不会挽留。可等到他就要走出“凰林祥”时,林婉儿眼珠一转,忽然喊住魏小刀说道:“这位小哥儿留步!” “嗯?!” 听到身后的话语,魏小刀转过身子疑惑的看着林婉儿。 印入眼帘的,是北方女子学不来的温婉笑容。林婉儿用软糯的声音,开口问道:“敢问小哥儿,和苏宁大哥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救与被救,或是收留与被收留的关系?!” 心里这么想,但说不能这么说,所以魏小刀找了个理由回道:“我是苏宁远房亲戚。” 不得不说对于人情事故,魏小刀还是颇为应对自如的。他虽长在边陲,但受的教导极好。特别是在军中耳濡目染之下,已经非常有经验。 听到魏小刀的回答,林婉儿眼神玩味,她缓缓问道:“既是远亲,小哥儿可与苏大哥住在一起?” 初晴(二) 看着林婉儿的炯炯目光,魏小刀第一时间提高了警惕。 他不知道林婉儿为什么要这么问,只好试探着回答:“是的。” 此时店铺之内,只有魏小刀与林婉儿两人。当林婉儿将他喊住,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刚才招呼他的伙计早就避开。 魏小刀始终是少年,对于男女情事,还是过于木纳。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林婉儿对苏宁的心思,哪怕苏小妹都知道,但他不知道。 所以,魏小刀还以为林婉儿叫住他是想找麻烦,因此才多了几分戒备。 他这些反应林婉儿看在眼里,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意思。于是林婉儿笑容未减,对着魏小刀说道:“我这缺个跑腿的伙计,你要是还未找到去处,要不就来我这里帮工吧!” 原来林婉儿喊住魏小刀,居然是想让他来“凰林祥”做工。这让魏小刀感觉有些诧异,也觉得十分疑惑。因此他站在原地,并没有做任何回应。 “苏宁大哥家境窘迫,想必你也知道。” “来我这里做工虽说没几个钱,但多少能缓解一下苏大哥的压力。” 林婉儿做出了解释,说的的确有理。看上去也确实是再为苏宁着想,但这里面却别有用心。 她对苏宁有意思,苏小妹都能看出来,苏宁自己难道看不出来? 但不管她怎么努力,苏宁对她的心意都视而不见。两人虽然因一些事情,总算有了来往,可苏宁对她依旧是不冷不热。 这让林婉儿十分怅然,甚至有些怨恨。但有句古话说的好“得不到,才会觉得好。觉得好以后,更加渴望。” 所以她将魏小刀留在自己店内,不说让两人关系有多大进步,可让苏宁欠自己一个人情也是好的。 这些事情魏小刀自然不知道,他连林婉儿喜欢苏宁都不知道,怎么又会去深究其中含义。 略微思索之后,魏小刀就干脆的答应了林婉儿。不管林婉儿几个心思,但有一点没说错。苏宁是真的穷,哪怕有自己给他的几两银子,光吃老本不进账,也总有吃光的一天。 “你先回去,明早这个时候来上工。”见魏小刀答应,林婉儿脸上的笑容更盛。 “你先等等!” 说完她没让魏小刀离去,而是喊来店铺伙计吩咐道:“林蒲,你去拿套衣服。然后在和福伯取三百文钱来。” 捧着崭新的棉袄,魏小刀走在大雪初晴的街道上。怀里还有三百文钱,其中有一百文是给苏宁润笔钱,剩下的二百文是预支给他的工钱。 到现在魏小刀还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这林婉儿是怎么想的。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 他在心中腹诽一句,惊叹于有钱人的出手阔绰。别看魏小刀以前也有五两多银子,要知道那可是魏老刀大半辈子的积蓄。 “凰林祥”离苏宁家不算远,所以没一会魏小刀就回到家中。今日放晴,但苏宁依旧窝在家里没去摆摊。 打过招呼,魏小刀将袄子放在桌上。然后将钱拿出,把其中一百文给了苏宁。 接过钱,苏宁苦笑摇头。他转向苏小妹说道:“你总说林小姐这不好,那不好。” “但我觉得,她顺水推舟卖人情的功夫是极好的!” 苏小妹翻了个白眼,只回了三个字。 “狐狸精!” 一旁的魏小刀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又不明所以。苏宁也懒得和他解释,只是将钱留了二十文,其它都给了小妹。 “收起来,不要白不要。” 苏小妹嫌弃的接过钱,狠狠点了点头,仿佛在接受一件极为神圣的任务。 魏小刀本想把自己那一份收起来,可苏小妹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好像自己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魏小刀想了想,只好也将自己那二百文钱递了过去。 “放一起!” 苏小妹接过钱一双大大眼睛立马笑成了月牙儿,她嘴上说着“狐狸精的钱最脏了。”手却连忙将钱藏在怀里,生怕魏小刀在要回去。 看着苏小妹回自己屋子放钱去了,魏小刀对苏宁说:“她让我去店里帮工。” 苏宁知道,这是林婉儿卖他人情。而且还没法推辞,最后也只能怪自己今天犯懒。对于林婉儿的心意,苏宁清楚。但他对林婉儿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更没有一眼千年的心动。 其实苏宁与林婉儿的关系,并不是小妹误以为的那样。只是这种事情解释起来,难免越描越黑,所以苏宁也就没过多言语。 所以两人的关系才会维持在不冷不热,不过林婉儿看来是打算从魏小刀身上找突破口了。 不然凭魏小刀现在这眼瞎手有伤的状态能干啥?! “要不我明天去把工给辞了。”魏小刀看苏宁和小妹好像都不太喜欢林婉儿,于是开口说道。 “无碍,你该去就去。”苏宁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 “跟我说说北廷的事情!” 相比林婉儿,苏宁更关心魏小刀口中的北廷。 提及北廷,魏小刀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整个人身上也透露出一股凌厉的杀意。 杀意凌然,让苏宁与苏小妹心中都不由得一紧。好在魏小刀即使发现自己杀意外泄,连忙收敛心神将那股杀意消散于无形。 “抱歉!” 魏小刀歉意一笑,苏宁也笑着回道:“不管葵城是不是真的,但至少你的确杀过人是真的!” 这话让人怎么接?魏小刀只能挠挠头岔开话题对苏宁说起了北廷的大概情况。 之所以说是大概情况,实在是魏小刀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他知道这些还是偶尔,从魏老刀口中听来得。 北廷,是在北方冻土之上的一个帝国。那里生存环境恶劣,大部分时间冰雪覆盖。一年之中只有四到五个月会化雪,而北廷人就是靠着这短暂的时间种植作物。 不过好在那里土地肥沃,所以哪怕一年只能种一季粮食,也能让人勉强吃饱。加上冬季猎杀一些动物,倒也能够繁衍生息。 “北廷缺粮?” 苏宁打断了魏小刀的叙述,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不能说缺,但也绝对好不到哪里。”魏小刀回答坚定,他知道北廷一定会来漠北。 对九州来说,漠北只是鸡肋。哪怕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可这里实在太过偏远,又不好控制实在没多大吸引力。 而对于北廷来说,漠北就是一块宝地。原因很简单,漠北一年冬季只有三个多月,而且还能种两次粮食。 这就够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魏小刀不知道的是,关于漠北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 “水很深!” 漠北不是看上去那个漠北,而北廷也不是他知道的那个北廷! 初晴(三) 一户富甲天下的人,丢了几百两银子根本不叫事。哪怕失去万两,也最多只是心疼一下。 而一户不那么富裕的人,得到白两银钱或许不会那么激动。可如果得到的银钱是万两,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这里说的富户自然是九州,比较穷的肯定就是北廷。然而漠北在九州的地位,可值不了几个钱。但对于北廷来说,却是势在必得! 而前面说了漠北“水很深”,那实际情况肯定要复杂许多,也因为太过复杂,这里不在多表。 “所以你觉得北廷军队一定会来?” 苏宁扶额,感觉魏小刀说的一切太过虚幻。在此之前他也觉得自己饱读诗书,不说知晓天下事,但至少肚子里还有些墨水。 可魏小刀一来出现,又是葵城,又是北廷,苏宁是真心觉得头疼! “这货会不会是瘟神?!” 苏宁在心中腹诽之时,魏小刀回答道:“根据葵卫将军的说法,北廷一定会来!” “什么时候来?” “雪海难行,大概在开春化雪时节!” “不是太急,还能在大河城过个年!” 魏小刀一怔,他实在没法理解苏宁。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想办法,向镇守漠北的护军报告,怎么还想着能不能在大河城过年? 他心中疑惑,于是就开口问了出来“按照律典,我们不是该将军情上报当地戎卫吗” “唉……” 一声叹息之后,换来的是苏宁无奈的笑容。他看着魏小刀,苦笑着摇头说道:“我想,你对漠北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漠北在九州的地位可高不到哪里!要不是当年周武王朝征伐漠北,然后一战而定纳入治下,那么也没有现在的域外漠北。 而现在离周武王朝已过去百年,一切早就物是人非。 “漠北与九州的关系……” 苏宁又是苦涩一笑,才接着说道:“简直就是一言难尽!” 然而魏小刀抓住的重点却不是九州王朝对漠北的漠不关心,而是苏宁说的“周武已亡百年”! 他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马上魏小刀又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外。 “大哥,那我们该怎么办?” 苏宁家屋子不大,隔音效果不太好。而两人说话也没有想着避开小妹,所以苏小妹在自己屋子收钱时,将两人谈话已经听了个明明白白。因此当她把钱收好出屋,才会有这么一问。 魏小刀也把目光扫向苏宁,想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面对两人汇聚的视线,苏宁只是耸耸肩,随即吊儿郎当的说:“过完年就走呗!” “那漠北百姓怎么办?” 魏小刀对苏宁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于是开口质问。 “你救不了所有人,你能救的只有你自己!” 一股无名火,马上就从魏小刀心头掠起。他用右手一拍桌子,起身怒吼道:“那我葵城四万军民不是白死了!” 桌上茶杯伴随着魏小刀的咆哮,被他拍击桌子的力道震得跳了两跳。其中一个被震倒,接着滚了几圈从桌上掉落,摔在了地上。 好在没有摔坏,只是落地之后滚了几圈到了苏宁脚边。 他低身捡起茶杯,然后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冲上前去,好教训魏小刀的苏小妹。才对着魏小刀说道:“葵城卫军的牺牲让我钦佩,但你救不了漠北的其他人!” “为什么?!”魏小刀反问。 苏宁与苏小妹对望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因为这里有个刘石碾!” 竖日清晨,魏小刀早早起床。先是在院中打了一套拳法,然后才稍作洗漱准备出门。 今天是他去“凰林祥”上工的日子,可不敢去晚了!昨天去苏宁聊了许多,但一些事情上苏宁不愿意多讲,只说太复杂到时候他自然就能明白。 临出门时遇到苏小妹,魏小刀和她打个招呼,不过苏小妹却对他半理不睬。还冷嘲热讽的说道:“可别被狐狸精把魂给勾走了!” 苏小妹的态度,弄得他莫名其妙。不就去上个工,怎么像是欠她二百两银子似的。 魏小刀再看看自己,心想“现在自己这瞎眼断胳膊的,能找到份差事不错了!” 哪怕苏宁已经决定,过了年以后就离开漠北。但离过年还两个月,能挣一点是一点,去往九州路途遥远,一路之上可都是花销! “老刀说的没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心中嘀咕两句之后,魏小刀大步出了家门。 这几天都是好天气,偶尔还能难得看见太阳。只是漠北气候的缘故,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没多少热度。 可那代表温暖的光芒洒在人身上,心情总是能莫名轻快几分。 来到“凰林祥”时店门以开,只是魏小刀没有再见到林婉儿。召见他的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这就是“凰林祥”的掌柜福伯。 福伯对他讲解了店中的几条规矩,又嘱咐了几句勉励的话语,就让他在店铺中候着,有事情会对他吩咐。 福伯没有因为他第一天上工,就让他闲着。林婉儿说让魏小刀来做点跑腿的活计,也真没骗他。 一个早上,他不是去西市买纸,就是去北城送货。 可怜魏小刀人生地不熟,每次出去都要问好几次路,为此没少浪费时间。好在过程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总算是把交代的事情都完成了。 到了晌午店里供饭,吃的还算可以。大白萝卜汤面上,还能见到一点油水漂着。 店里掌柜,伙计加上魏小刀一共也就四人。福伯一般都在后堂,前面基本都是伙计负责。 他虽然是新来的,不过与另外两人相处的也算愉快。毕竟他是林婉儿亲自雇佣的,林蒲与林东也不敢太过为难他。 午后与早上有了很大区别,福伯没了吩咐他就闲了下来。而林蒲与林东却是一直都很闲, 这也主要是和“凰林祥”贩卖货物有关,普通人有件羊皮袄子就算不错了,除非是来卖皮子,不然普通人哪有能力来“凰林祥”买东西。 就算是达官贵人也不常来,所以魏小刀三人自然无事可做。因此一天下来,其实非常清闲。 初晴(四) 日子转眼过去了半个多月,魏小刀重复着枯燥乏味的生活。 这段时间他恢复的很快,比一般人都快!左手已经可以灵活运动,只要不拿重物就没问题。 由于他左眼失明且瞳孔纯白,偶尔会吓到货主,因此苏小妹拿黑色纱布给他缝了条布带。现在每次出门他都会把左眼遮上,虽然看上去让人觉得像土匪,可总比老是吓到那些富贵人儿强。 这段时间魏小刀都会早起打一套拳法,然后在苏小妹哀其不争的目光下,听她骂“林婉儿狐狸精,又把人的魂给勾走了!” 魏小刀不明白,苏小妹到底和林婉儿有多大个大仇。 说实话,自从他上次送信以后,魏小刀就再也没见到过林婉儿。而“凰林祥”的一切,听的都是福伯安排。 “你去把这貂裘,给西城张大户家送去!” 魏小刀接过一个精美木匣,小心的抱在怀里。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懂了店里的规矩,像这样用木匣装的皮子都是上等干货,弄坏一点他肯定赔不起! “等等,去城西路远。” “东西送到就自己回吧,不用再来店里交单子了!” 得了吩咐,魏小刀再次转身离去。 “凰林祥”在城东,而张大户家在城西,可以说是要将大河城走个对比穿。现在时辰也已经差不多,所以福伯的吩咐没毛病,反而还多了几分人情味。 其实魏小刀不知道的是,每隔十五天“凰林祥”都会提前关上店门,结束一天的生意。这对其它两位伙计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看看天色,魏小刀加快了脚下步子。如果他快些,今个说不定能更早些回去。 和路人问了几次方向,魏小刀很容易就找到了地址。 轻扣穷奇兽口铜门环,不一会朱红色大门就缓缓开启。得知魏小刀是“凰林祥”的跑腿伙计门房没有刁难,很快喊来了管家。 签了单子收了货,管家还给了魏小刀两文赏钱。这让魏小刀心情不错,小妹一直喜欢吃西城七尺巷的油饼,现在顺路正好能给她买两个。 “卜卦算命,看地望风水嘞!” 现在已是申时末,马上快要日入酉时。冬日的天比较短,近了酉时也离日落不远。摆摊的小贩们都在准备收摊,街上有些沉闷。 这突兀的一声喊,但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只是大家回望一眼之后,又开始各忙各的。驻足的行人,也没在继续停留。 魏小刀也寻声看了一眼,原来是个头发散乱的道人在吆喝。估计是一天下来没挣到什么钱,准备在罢集回家之前碰碰运气。 “捉鬼念经,写黄表唱三清嘞!” 吆喝声继续传来,魏小刀看了一眼没有在意,继续朝苏宁家走去。现在油饼还热,不快点回去,油饼冷了就不好吃了。 “超度枉死,早入轮回嘞!” 魏小刀脚步一滞,停顿两秒朝着那算命摊子走去。 “你能超度亡魂?” 魏小刀站在这道士,有些怀疑的问道。 道人四十左右,蓄了长寿胡。面色和善,黄冠之下是一头有些乱的头发。他先是起身,对着魏小刀稽首行礼说道:“见过小友。” 魏小刀对他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又问了一遍“你能超度亡魂?!” 道人一笑,轻松的说:“我道门一脉九州正统,超度亡者自然不在话下!” “别看那些光头说的玄乎,但外来的佛祖能管九州的事情?” “我想超度死者,需要多少钱?” 听见魏小刀询问,道人见有生意上门本想把价钱往高了说。可看魏小刀也不是有钱人家,于是眼珠子一转说道:“贫道与小友相遇,也是缘分。” 道人故作豪爽的接着说:“给你开七天的坛,只收你八百文!” 话语落下,魏小刀都懒得搭理转身就走。 “五百文!” “哎,小哥儿三百文!” “服你了,管吃住一百文!” 见事情要黄,道人连忙补救。他上前拉住魏小刀衣袖,价格一降再降。 魏小刀默默转过身子,伸手进怀里掏了掏。一阵摸索之后,终于从怀里摸出五文钱,拍在了道人算命摊子上。 “就这么多。” 道人目光朝桌上移去,看着上面的五文钱嘴角直抽。 他咬了咬牙,连忙将钱收进袖中。然后道人重新坐回桌前,心疼的说道:“五文钱,想开坛做法是不可能的!” 在魏小刀就要翻脸之前,道人连忙接口道:“我给你写个表吧,效果其实也是一样的……” 表在道家又称“进表”,作用其实就和奏本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一个是给人间君王看的,另一个是给九天之上的仙家看的。 魏小刀看着本来应该是七天的法事,全缩减成了黄表纸上的几句话,感觉一阵无语。 “敢问小哥想要渡谁入轮回?” 道人的话语,将魏小刀的思绪拉了回来。听到道人问话,他毫不犹豫的说道:“魏老刀、宋长宁、左云冰、李凯程!” “一次四个,这次亏死道爷了!” 道人不禁在心中暗骂,他没想到一张表居然上了四个人。虽然不和规矩,但自己都快饿肚子了,想来下面能够体谅一二。 “小哥儿留个名,总要给下面的阎君知道是谁人所求。” “魏小刀。” 道人提笔龙飞凤舞,在黄表纸上写下了魏小刀的名字。接着他又问道:“死在了哪,下面的阎君好去做接引!” 略作沉吟,魏小刀才缓缓吐出两个字“葵城”! 道人笔尖突然轻轻一颤,但马上一笔带过让人根本无法察觉。 该问的已经问完,道人又写了几句表文,大体都是吹捧仙家的话语。当然,魏小刀要写的是超度亡魂表,吹捧的对象自然就变成了九幽下的阎君。 “好嘞!”道人低呼一声,刚刚还是行走如龙蛇的笔也停了下来。 他将黄表纸用镇纸压住,等着墨迹自干。然后又交代道:“回家拿四白,三黄一起烧了。” 想了想,魏小刀又摸索出一文钱。对着道人说:“能不能求求阎君,让他们来世投个好人家?!” 相见既是缘(一) 一枚刻着“周武景顺”的铜钱,静静地躺在桌上。这枚铜钱是他从葵城带出来的,有别于漠北其它铜钱。 道人望着桌上的方孔圆饼,没有立刻回答。魏小刀眼中希冀,这枚铜钱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葵城之物,可以说也是魏小刀对葵城的一份念想! 葵城钱,送葵城鬼,少年已知三分离别愁滋味! 沉默许久,那道人叹了口气才悠悠说道:“得!今个遇见你算我倒霉!” 接着他又提笔,在黄表纸上写下“四人当有福报,江左司马敕。” 望着道人再次收笔,魏小刀自从离开葵城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情,也舒缓许多。 道人写好“进表”,又折成了长条状。接着在上面写下“上达天听,下通幽冥”。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印章,朝着表上一盖这才把表递给魏小刀。 魏小刀郑重的接过这道黄表,感觉有些沉重。重的不是这一张薄薄的黄纸,而是他对葵城以及同袍旧友的感情。 当然他也不信什么满天神佛,更不信人死后还能变鬼入幽冥。但他想为死去的魏老刀和旧友们做点什么,总得做点什么,哪怕是件自欺欺人的事情。 在道人一副做了亏本买卖的表情中,魏小刀对道人抱拳一礼后,诚恳道了一声谢。道人也拱拱手,开始收拾起摊子。 冬天日头落得早,在道人这一耽搁饼都快凉了。眼见马上天就要黑,魏小刀决定快点回去。 好在这里已经离苏宁的院子不远,附近区域他多少也算熟悉。如果他记得没错,从大道走至少要兜个大圈子。而附近有条小巷,只要穿过巷子就是苏宁家,能省不少时间! 小巷子很窄,只能容下一人通过。地上积雪也没人打扫,踩上去“咔嚓,咔嚓”响。 走到小巷正中,魏小刀却停下了脚步。因为有个人,从小巷另一头走了过来。两人在巷子中间相遇,都颇为尴尬。 实在是巷子太窄,面对面来人的话谁也过不去。怪不得明明是近道,却几乎没人走。 对面那人突然“哈哈”笑了两声,不由得让魏小刀打量起了来人。 来人是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郎,一张娃娃脸,头发用一根红绳扎在脑后。一身青色冬装,脖颈处围了一条白狐皮风领。腰间悬配一柄三尺长剑,看来是个剑客,而且还是个极有身份的剑客。 只是这人有些矮,目测只有四尺七(一米六)。加上他那张显年轻的娃娃脸,已是十八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就像十六。 瞧见魏小刀在看自己,那人又是爽朗一笑。他将长剑捡下握在手中,然后侧着身子靠在墙上,示意魏小刀先过去。 魏小刀倒也不客气,也侧着身子挤了过去。只是这巷子实在太窄,人是过去了,魏小刀夹在腋下的油饼却掉在了地上。 按理说油饼掉在地上,魏小刀应该马上捡起来。反正饼子用牛皮纸包着,掉在地上又脏不了。 但魏小刀却没有动作,就那么站在原地突然问道:“找你的?!” 锦衣华服的一米六剑客,左右张望一眼后对魏小刀说:“在下成叶明,小兄弟可有什么未了心愿?” 魏小刀没有自报姓名,只是语气冰冷的说道:“给我把刀!”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但冬日晴雪也是好时节。 就在魏小刀与成叶明挤身而过之时,小巷两头出现了十多名持刀的精壮汉子。他们目露凶光,慢慢朝着两人逼近,一看就是来要人命的! 人肯定是冲着成叶明来的,魏小刀才到大河城半月多一点,谁会闲着来找他的麻烦,并且还找了个窄巷两头堵? 而且这些人肯定打算连无关之人一起杀,不然就在魏小刀要进小巷时,他们完全可以拦一下。 对魏小刀视而不见,说明他们不想因为突然出现的意外改变计划。至于解决意外的方法也简单,一起杀了就是。 “你能杀人?” 成叶明饶有心趣的看着眼前少年,他虽然一米六娃娃脸看起来也像个少年郎,但他觉得自己武功盖世,混迹江湖不是一两年,看魏小刀自然也是成年人看小孩的心态。 魏小刀对成叶明的打量毫无在意,只是淡淡说道:“吃过几年军饭。” “拿着!” 成叶明一脸无语,将手中长剑给了魏小刀。他自己则是抽出一把短匕首,在狭小的巷子里,那长剑根本施展不开。 “一会你拿剑往前刺!” 已经说了巷子狭窄,长剑根本施展不开。但成叶明并没有要坑魏小刀的意思,他手持匕首转过身子,背对魏小刀后说道:“一会我朝前拼杀,你拿剑护住我后面。” “兴许我们能杀出去!” “要是杀不出去呢?” 成叶明一笑,眯起眼注视前方说道:“那就只能相见即是缘,大墓好同眠了!” 语毕,成叶明手持匕首就朝前冲去! 只是魏小刀却没有动,他可不相信成叶明,自己的命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长剑被魏小刀靠在巷子墙壁上,他叫魏小刀不会用剑! “真他娘的倒霉!” 五指紧握魏小刀低骂一句,脚上一用力人如离弦箭激射而出!单从冲杀姿态就能看出,魏小刀的武艺绝对要比成叶明高。 刹那之间,魏小刀已经到了一名大汉身前。那人还没反应过来,魏小刀已经一拳向上挥出。 “咔嚓”一声脆响,拳头准确打在了大汉咽喉。喉骨碎裂之下,呼吸难免困难。上一口气还在肺里,下一口气已经喘不过来。 紧接而来的疼痛,让壮汉想要用手捂住咽喉,但魏小刀没给他这个机会! 收拳时魏小刀一扯那人衣领,将人往前一带。几乎是下意识的,壮汉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微微前倾。 魏小刀收回拳头,又迅速往前一抓揪住了壮汉头发。手上一使劲,魏小刀扯着头发就将那人脑袋往墙上撞! “咚!” “咚!” “咚…” 一下,两下,三下…十几下之后魏小刀松开了手,一名七尺大汉缓缓倒地,只在墙上留下一抹戳目惊心的红白色印记! 相见即是缘(二) 窄巷利于伏杀,自然也利于防守。 当然计划杀成叶明的人,肯定没想到会有魏小刀这个变数。就连成叶明自己都没想到,今天会有这样一场伏杀。而如果没有魏小刀,那么他今天腹背受敌必死无疑! 成叶明虽然是个剑客,但他拳脚功夫却窸窣平常。不过比起眼前这些人来说,勉强要好上许多。等他欺身上前匕首刺入一名壮汉胸口,抽空转头回望时发现,魏小刀身前已经躺了一具死尸。 “这么彪!” 没想到随便遇到一名少年,本以为只是个偶遇的穷家小子,可没想到杀起人来比自己还猛! “小哥加油,活下来请你吃酒!”成叶明对魏小刀呼喊一句,然后将身前的壮汉往后推,顺带也将匕首拔了出来。瞬间一股血线喷射而出,染了成叶明一脸。 不过喷脸上也没办法,谁让他矮呢? 对于魏小刀来说,今天绝对是倒霉的一天。本来早归被耽搁不说,抄个近路还被牵连进仇杀,实在是无妄之灾!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放手一搏。魏小刀倒是想和对面说说,自己只是路过。或者巷子要是宽一点,他抱头蹲一边也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很显然,从他踏进这条窄巷的那一刻,他就逃不过这次麻烦。 一抹寒芒刺来,魏小刀不得不用左手往前一抓,将握住短刀的手抓住。紧接着又是一拳从下至上,还是直击咽喉。等对方因为疼痛下意识双手捂住咽喉,他还是回拳时一扯衣领让人身体前倾,紧接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又开始重演。 十多下之后,魏小刀松开那个人头发,又一具头破骨裂的尸体缓缓倒下。 短短时间内,伏杀者就已经死了三人,巷子内开始弥漫起腥甜的血腥味。但这些人虽然武力不怎么样,可绝对都无比勇武,或者说是不要命。对于同伴的死,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任何波澜。 魏小刀左手还抓着那人的手腕,他将短刀夺过来反手握住,然后抬到胸前摆了一个起手刀式。 而在另外一头,成叶明的情况却不怎么好。虽然他又再杀两人,但自己也挨了一刀。今天这个局是针对他的,自然将一切都算计了进去。 渐渐的成叶明被一步步逼退,魏小刀那边却是越战越勇反而慢慢往前推移。 冬日白天短,没一会的功夫夜幕已经开始降临。巷子内搏杀仍旧继续,魏小刀身前又倒下一人,成叶明也解决了三个。可对于眼下局面来说,死这点人算个屁! 两人后背靠在一起互为依靠,魏小刀还好成叶明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说他不擅长近身搏杀,不单单是说他的剑法,更多是在力量层面。 成叶明身材矮小,走的是灵巧路子。眼下笼中鸟的局面,实在发挥不出多少实力。 “小哥儿,你能冲杀出去不?” 两人都没想过爬房顶,这种情况下房顶肯定有人守着。到时候一个纵跃而起,不上不下那才叫难堪。 魏小刀扫视一眼前方,冷冷答道:“可以,但你得给钱!” 绕是情况危急,成叶明听了魏小刀的话,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钱?!” 魏小刀反手握刀隔开横劈而来的刀锋,然后一步踏前,乘着对方旧力以尽新力未生的瞬间,抬起一脚就揣在了对方裆部。 等那人痛苦弓腰之时,一抹寒芒已经从脖颈处抹过。又是温热的鲜血喷溅,地上再无白色全是一片血红。 抓住那人倒地的空档,魏小刀出声说道:“你把我买的油饼弄掉了!” “原本捡起来就行,现在得赔!” “行,到时候老子包你吃一年!!” 一把短刀横斩而来,成叶明连忙后退一步险险躲过这一击。要不是刚才魏小刀近了一步,现在一退之下绝对讨不到好处。 话已至此,无需多言。 魏小刀听到成叶明许诺只是低骂了一句“去你大爷”! 心里骂归骂,但还是不忘叮嘱一句“跟紧我”! 此刻窄巷之外一栋二层小楼之上,有两人正在对饮。 “陈管事为何要杀他?!”一名魁梧汉子,对前方另一位发福的中年男人问道。 “乔爷就不要为难我了,小的也只是替主家做事。” 乔左虎没在多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干他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瞎打听。 “乔爷,那小子好像要杀出来了!” “这……” 陈管事欲言又止,乔左虎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一口饮近杯中酒站起了身子。他朝对面男人一拱手说道:“还请陈管事先去鸿月楼饮酒,我狼帮接下的生意自然会做到底!” “那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这就去鸿月楼定好位子。” 说着这陈管事也起身,笑得像佛经中所说弥勒一样,也拱拱手继续道:“还祝乔爷,马到成功!” 厮杀依旧,魏小刀杀人干脆利落,基本刀刀都往要害去。招式也是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是阴险毒辣! 想想也是,魏小刀虽然才十六少年郎。可已经是在战场上活了三年的老兵,老刀教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怎么活下去。 成叶明在他身后,用匕首隔开挥舞而来的利刃。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居然马上就要冲杀到了巷子口。 也许是被魏小刀所震慑,也有可能是乔左虎不想在让手下弟兄白白送死。挡在魏小刀前面的人,慢慢退出了巷子。 机不可失,成叶明低呼道:“冲出去!” 魏小刀二话没说,双腿用力撞入一名大汉怀中。虽然来杀成叶明的人都十分魁梧,但在魏小刀这一撞之下,人还是后退了几步。 也正是这一后退彻底放开了通道,魏小刀一个灵巧转身绕了过去,再与大汉擦身的瞬间,他手中短刀已经抹过了那人脖颈。 紧随其后的成叶明也一跃而出,可以说是和魏小刀不分先后。 但冲出窄巷以后,等待他们的并不是脱笼而出! 毫无预兆的,一把斩马大刀就朝着两人头颅劈来!刀还没到,刀势造成的风压就割的脸生疼。 这一刀气势极强! 相见既是缘(三) 天下武道有九境,不管是习武练拳,还是养气修剑,第一个阶段都叫“修池”。 “修池”取得是建池蓄水从无到有之意,这也是所有武人的第一步。主要就是夯实基础,可以说是最简单,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至于道术与咒法又是另外一个体系,这里先不做过多赘述。 “修池”之后就是“锻体”与“臼骨”,这是武人下三境,大多数武夫都在下三境止步。“锻体”如字面意思,就是对身体的锻炼。至于“臼骨”,已经是从体到骨的修炼。 但前三境不管怎么说,都只是打熬体魄,说白了就是些粗鄙武夫练些拳脚功夫。 而到了第四境就是一个分水岭,这时候习武不仅仅是对身体的淬炼,更是开始对于“武”与“意”有自己的理解与思考。 不管是杀意、拳意、刀意、剑意、或是其它种种,都是对武学的一种新领悟。而有些事受资质所限,根本就无法理解何为“武”,何为“意”。 因为“意”这种东西,说不透也摸不着。哪怕是跨过四境之人,也很难将那种感受说给别人。 而四境所凝聚之“意”,也被称为一口武人胸中气。 乔左虎虽然没有到四境“鱼跃”,但也是三境“臼骨”巅峰。他刚刚斩出的那一刀,已经有了些四境武人的意思。 他自信不管是谁从巷子里冲出来,都会被他这一刀斩落大好头颅! 至于魏小刀,他对天下武人九境没有任何概念。而且他学的武艺也是军中搏杀之术,只讲究快、准、狠与不要脸! 对于乔左虎这突然其来的一刀,魏小刀除了感觉刀未至脸以疼,没有任何面对死亡的压迫感。 因为在葵城时,这样没有防备下的偷袭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自然也就学会了怎么应对。 他先是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让脑袋躲过斩来的马刀,然后身子一倒就朝旁边一滚防止乔左虎变招。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虽然难看了些。不过对于魏小刀来说,管用就行! 魏小刀是躲过去了,可在他后面的成叶明可就惨了。 虽然他在后面,有魏小刀在前面给他试刀子。但乔爷马刀斩空,又见成叶明在后立马变招。本来是从左向右的横斩,改为了向右往左的拍击! 成叶明下意识将左手举起想要挡一下,结果人就被乔左虎像拍苍蝇一样拍飞。片刻之后他才落地上,然后在雪中滚了几滚。 这一下挨得结结实实,虽然人是没死,可着实不好受! 在成叶明被乔左虎拍飞之际,魏小刀已经起身站立,目光冷漠的扫视了乔左虎一眼。对于生死事,他早已看淡。这样战时才能心无杂念,这是军伍出身的老兵都会有的心态。 十六岁的少年老兵,想想就让人胆寒,也让人觉得心酸。 乔左虎也没去管成叶明的死活,那家伙有几斤几两他清楚得很。只要杀死眼前少年,成叶明他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眼前少年岁数不会过十七,左眼被黑布蒙着,估计是瞎咯。右手持短刀而立,站在那里却有一股肃杀之气。 乔左虎断定眼前少年,不是江湖人!因为江湖中人,哪能练出这种令人心悸的杀气?真要练,得杀多少人?! 魏小刀散发的杀气,让乔爷颇感兴趣,于是他多嘴问了一句“你和那矮冬瓜什么关系?” 本来对敌时魏小刀不想多说废话,但想到魏老刀走前叮嘱自己“要懂礼貌”,于是也他冷冷回答道:“他欠我两个油饼要赔!” 这答案有些出乎乔左虎预料,为了两个油饼就能陪着一起拼命?那要是欠了几十两银子,还不得上天?! 就在乔左虎恍惚愣神的片刻,魏小刀已经持刀而上! 只是乔左虎看着身材魁梧像只巨熊,但反应却不慢。眼看魏小刀的刀子就要刺进乔左虎的胸膛,一只巨拳朝着魏小刀的脑袋砸来。 魏小刀依靠灵巧的身形,一侧身子躲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拳。不仅躲开了这一拳,他还到了乔左虎左侧。 等两人交错而过再度分开,魏小刀短刃之上有了一抹红色。这是乔左虎的血,魏小刀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的膝关节。 只可惜乔左虎反应不慢,在最后一刻还是挪了一步。虽说魏小刀这一击没有落空,但也只是在他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 而另一边,成叶明虽然被乔左虎一刀拍飞。但乔左虎的狼帮手下,可没有好心肠的让他安心躺在地上。 在窄巷里面的刀手,也跟着魏小刀他们冲了出来。看到自家档头正在与魏小刀缠斗,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成叶明身上。 见无处可躲,成叶明突然一声疾呼! “等等!” 一声呼喊,还真让围上来的刀手为之一顿,就连乔左虎也用眼角余光扫了过去。 成叶明勉强爬了起来,稍微一动就疼的他呲牙咧嘴。站着缓了口气,他才对乔左虎说道:“我不管是谁要杀我,我都出十倍的价钱请你杀回去!” 此刻成叶明看上去狼狈不堪,奢华秀丽的黑色冬装已经被划出许多口子。他脸上也有些泥泞,右手捂着左手臂站在那里,看上去狼狈至极。 不过看他的神情却极为得意,那是一种只要是钱的问题就不是问题的自信! 本来还是剑拔弩张生死搏杀的众人。都一阵沉默。过了片刻功夫,乔左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收回斩马大刀,扭头望向成叶明道:“我狼帮乔左虎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能花得起钱自然能买命!” 成叶明见事有可为,立马忍着疼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晃着对乔左虎说:“这是五千两“大福通”票号,算是订金!” 乔左虎点点头,就有人从成叶明手中接过银票。本来还是肃杀一片的街道,随着成叶明银票的递出,肃杀之气如同春风吹拂而过,血腥味更好像已经消散全无。 魏小刀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自己已经做好全力一搏的准备,可转眼间对方好像就成了自己人。 不过行军多年的习惯,依旧让魏小刀保持着高度戒备。 此时成叶明想开口让乔左虎放自己两人离开,但乔左虎却先笑着对成叶明说道:“你的钱我收了,自然会帮你杀掉买凶之人。” “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你先走,我会送那人下去陪你的!” 在乔左虎说出“你先走”时,成叶明就感觉事情不对。他话才说完,斩马刀已经挥出,目标不是成叶明,而是依旧朝着魏小刀斩去! 乔左虎不是说话不算话,相反他是极重承诺的人。干他们这一行的人除了能将事办成,其次就是说到做到! 所以成叶明必须死,他死了之后陈管事自然也会死,哪怕没有成叶明的五千两,他也会死。至于陈管事什么时候死,那就不好说了。 也许快些十年,八年。慢些活过一百八也有可能,谁知道呢?! 只争朝夕(一) 魏小刀一刻都没有放弃戒备,所以在乔左虎大刀斩来之时,他立马就做出了应对。可是成叶明突然大吼一声道:“看老子绝学!” “乱花渐欲!” 话音刚落,一个圆形事物就被他从手中抛出。乔左虎见有东西朝自己头部飞来,下意识左手挥拳想要击飞那暗器。 可那东西一击即破,然后白色的粉末漫天飞舞,乔左虎来不及反应就被胡了一头一脸。 紧接着乔左虎突然一声痛呼,随即大骂道:“这孙子撒石灰!” 果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四周刀手反应过来,立马就护在了乔左虎身前。而一些人则是握紧手中短刀,再次朝着两人冲杀而去。 乘着一瞬间的混乱,成叶明这一米六迅速到了魏小刀跟前疾呼“撒丫子扯呼!” 刚开始魏小刀还不明白成叶明说什么,等看他朝一处人少的地方突围而去,魏小刀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就是让赶紧跑?!” 机会难得,魏小刀也一个转身夺路而去! 成叶明受了伤跑不快,好在他就一米六,身体也比较瘦弱。于是魏小刀丢掉手中短刀,抄起成叶明抗在肩头就跑。 七拐八绕,魏小刀好歹已经在这生活了半个多月,对周围路途还算是熟悉。跑了几条巷子,终于甩开了追赶两人的刀手。 又在巷子里躲了一会,看到真的没有人在跟着,魏小刀将成叶明带到了一座破庙内。他今天已经够倒霉了,自然不会将成叶明带回苏宁兄妹那里,他可不想给两兄妹添麻烦。 “轻点,小爷受了点小伤!” 魏小刀鄙夷的看了成叶明一眼,本以为他锦衣华服,是个配剑公子。在遇到伏杀时,更是显得风轻云淡。除了身高有所欠缺,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副高手风范。 可一动手才发现,原来就是个绣花枕头! “别动,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魏小刀撕扯开他的名贵衣服,然后给他处理起了伤口。魏小刀十三岁从军,多少学了些包扎的技术,虽说不比专业的郎中好,但简单的处理一下还是会的。 “小哥儿,你到会的真多!” “以前当过兵。” 听到魏小刀的回到,成叶明觉得有些诧异,于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什么样的队伍,能让少年从军?!” 魏小刀动作为之一顿,他想起了葵城又想起小院中喝酒的耄耋老人,然后开始撕扯起成叶明的衣服。 等他给成叶明包扎伤口时,才故作淡然的说道:“没办法,以前家在边陲。” 一句“家在边陲”让成叶明多少有些明悟,至少解释了面前少年的古怪打扮,黑纱包裹下的眼睛估计是瞎了,也解释了为何年纪轻轻就擅长捉对厮杀。 不过也更勾起了成叶明的好奇心,本是少年春风时怎会去吃苦哈哈的丘八饭?(注1) 更疑惑于他为何到了漠北这鬼地方,于是他下意识的问:“小哥哪人啊?” “你眼是不是瞎了?” “怎么来的漠北?” “要不以后跟着小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来自天府州,知道在哪不?” “小爷就是从那来,到这漠北找人的!” 不过是相遇连相识都算不上,还不到半天时间。魏小刀就清楚的认识到,他前面这人不仅是个假高手,还是个话唠! 不过话唠也有话唠的好处,成叶明的其中一句话,让魏小刀眼睛一亮!他连忙问道:“你来自中原?” 成叶明眼睛一咪,哪怕伤口传来疼痛,依旧嘴角噙笑的反问道:“怎么,想入关?” 经过半月有余,魏小刀终于明白了苏宁所说的“漠北情况太复杂”是什么意思。更懂了两兄妹口中的“刘石碾”是谁。 周武王朝征伐漠北纳入九州版图,本是开疆拓土的好事,却因漠北条件艰苦不被九州所喜。后来更是强行征召万户百姓,入这苦寒之地开垦拓疆,最终引得九州民怨沸腾。 其后的大朔倒是干脆,直接将漠北从幽叶州划出,成为域外漠北。 说它干脆,是划出去之后直接将漠北又从九州版图踢了出去。但也不是说不要,大朔朝将这里当做了流放之地。什么犯了事的勋贵,被打压的官员,后来更是直接除了一些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徒不得不杀之,其它人全仍在了漠北。 反正只要重楼关的关门一闭,漠北连只耗子都过不去。 当然漠北之人也不是说不能入关,重楼关有位守将生财有道。只要肯花钱,从关城守将哪里买一份“赎罪令”,就能大摇大摆的过重楼! 而漠北虽说是大朔朝“流放之地”,但与九州藕断丝连,加上被送到这的,曾经大多都是权贵之人。 一颗树上哪能没几根藤,所以总有中原九州之人来漠北捞人,或者说来杀人。 两者皆有! 不管是来捞人的或者来杀人的,都不会说自己是漠北人,更是有一种从关内来的优越感,就像白雪地里的一点黑,黑白分明。 至于苏宁兄妹口中的“刘石碾”,就是漠北都护刘光秀。在这片土地上,他就是土皇帝。而且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乞丐身上都想挤出油的土皇帝! 整个漠北虽然只有两千甲士,但骨头里都想熬油的刘都护手底下,想想也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所以说漠北不能待,也待不了。魏小刀肯定是要和苏宁兄妹俩一离开。现在遇到了成叶明来这捞人,还是个出手阔绰的主。 那真是弯刀遇见瓢切菜,正合适。 “三张赎罪令,我救你的事情就两清了。” 魏小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两个油饼,也得赔!” 少年本来不是爱精精计较之人,只是和苏小妹待久了也被传染了抠门的脾气。 已经十八可就是不见长个子的一米六,靠座在破庙墙壁上。魏小刀已经大致处理好了伤口,他连忙重新穿上衣服。魏小刀动作算是快了,但成叶明还是觉得被冻的发抖。 等身子暖和了一些,他才对魏小刀尴尬一笑说道:“钱没了,刚刚被人抢走了!” “你也看见了!” 接着他又一摊手说道:“没招啊!” 只争朝夕(二) 魏小刀走了,将成叶明独自一人留在了破庙内。临走时他还拿走了成叶明的白狐皮风领,说是就当赔油饼钱。 苏小妹口中经常说“就算吃屎也不能吃亏”,这雁过拔毛的本事,独眼少年觉得自己已经学了七分。还有三分是理直气壮的不讲道理,魏小刀觉得这种事情也只有苏小妹能做到,自然是学不来。 回到破落小院,苏宁兄妹还给魏小刀留了门。轻轻一推老旧院门“吱吱呀呀”,像是提醒屋中夜有归人。 “我还以为你被林婉儿那个狐狸精给勾走了,这辈子当牛做马去了呢!” 魏小刀一只脚才踏进门槛,苏小妹人未到声音已经从屋内传了出来。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语气,这就是苏小妹那三分的理直气壮的不讲道理。有别于刁蛮任性与无理取闹,因为从小妹嘴里说出来的话,你明知道她在强词夺理,但就是觉生不起反驳的心思。 刚刚回家的独眼少年虽然路遇生死大事,却没有什么波澜。更因为经过一场搏杀,之前强压在心底的积郁之气少了几分,心情也不由着好了许多。 况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魏小刀早就知道苏小妹刀子嘴豆腐心。于是他无奈的笑笑,到了已经守在屋门口的小妹跟前时,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接着还没等小妹反应过来,就将手中拿的白狐皮风领塞给了苏小妹。 “送你了!” 屋中苏宁在坐在桌前,就着油灯翻看一本书籍。 见魏小刀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回书籍之上。他本想开口说话,苏小妹却冲了进来一把扯住魏小刀衣袖,大声质问道:“你哪来的?” 没等魏小刀回答,苏小妹就自问自答说:“肯定是狐狸精那偷来的!” 说完不给魏小刀反应时间,就将东西塞回魏小刀怀里。 “我可不要狐狸精的东西,你哪拿的就放回哪里去!” “我和大哥穷,可也从来没拿过人家东西!” 面对一通指责,魏小刀只觉得无言以对。苏小妹那三分的“学不来”,更让魏小刀佩服。小妹的话说的他自己都有些信了,差点就答应明个就送回店里。 “你就放心吧,这是我路上捡的。”魏小刀随便找了个幌子,可小妹仍旧狐疑的看着魏小刀,从眼神里就可以看出她的不信。 魏小刀只是将这白狐皮风领往桌子上一放,没有在将它给苏小妹。 “哼!” 一声冷哼,苏小妹转身离去。这时苏宁抬起头,将目光从书本上抽离,他望着魏小刀无奈说道:“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魏小刀不明所以,自然也就不在意苏宁话语,他反而问道:“如果重楼关过不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书页翻动,苏宁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 “北廷一定会来!” “我知道。” 苏宁神色依旧淡然,魏小刀却已经有些纠结。 “你是个读书人!” “那又能如何?” 魏小刀对漠北没什么感情,可老刀说过葵城守的就是漠北,更是九州门户。所以明知漠北只是当今九州的“流放之地”,哪怕知道凭他根本无力回天,可他是葵城甲士! 兵甲守土天经地义,虽然现在他已经没了葵城,也没了所属的军队,不过魏小刀心底还是想为漠北人做点什么。 不为漠北,只为葵城! 更可况,在葵城有位老夫子跟他讲过“读书人当为天下先”。现在看看苏宁,实在与那老夫子口中所说的读书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在葵城,有个老夫子跟我说:读书人,当为黎明而先行!” 葵城老夫子,一本书都快翻破了,爱惜的就像命根子。现在苏宁对书的态度,越看越让魏小刀来气。老刀当年也想他读书来着,结果他除了识字以外,圣贤道理一句没听你进去。 但在老刀的熏陶下,不烦碍他对读书人的佩服! 一旁魏小刀气呼呼,苏宁倒是依旧风轻云淡。他瞥了一眼魏小刀,觉得他像极了一种人。那词怎么形容这种人来着? “杞人忧天” 苏宁想了想吐出了这四个字。 不过魏小刀出发点是好的,苏宁觉得还是该让这小子开开窍,于是他再次将目光从手中书本上收回。 “放心吧,漠北百姓不会有事。”说完,苏宁还露出了一个特有的温暖笑容。 只可惜魏小刀不吃苏宁这一套,他反驳道:“北廷来了,都得死!” “真实个榆木脑袋!” 苏宁忍不住一拍额头,感觉以后需要多家教导一下这木头疙瘩。 “你说北廷缺少耕地?” “是!” “漠北幅员如何?” “我只知道很大!” “这么大一块地方,他们打下来了地让谁来种?” 一句话,直接让魏小刀哑然。 “北廷来的都是行伍,他们进入漠北正直春耕。” “就凭漠北都军那点人,守漠北是不可能的。” “他们来这本来就是为了土地,为了不当误春耕漠北定然会叫漠北百姓继续耕种。” “土地要人耕种,北廷自然不会滥杀。” 说着苏宁也没了看书的心思,他将手中书本往房间一角的书堆一扔,然后对着魏小刀摆摆手道:“你还是把身上沾染的血迹处理一下吧,让小妹看到了不好。” 已经起身打算休息的苏宁,突然背对着魏小刀说:“放心吧,“说不定没了刘石碾,漠北百姓还会好过些!” 书生看书读书书放书屋,书床书被读书人书中睡。语毕,苏宁一头倒在了由书本堆砌的床铺上蒙头大睡。 自古都说书生难仗义,苏宁好像也是如此。 一夜无话,相对无言。 早起之后,魏小刀又在小院中打了一套拳法,然后迎接他的就是苏小妹冷嘲热讽。 在离开小院之前,魏小刀按照道人的吩咐,用三黄四白的纸钱和昨天写的“进表”,一起在门口烧了。 看着变成黑色灰屑的“进表”,魏小刀口中低语碎碎念念。 “魏瞎子,你干啥呢?” 声后苏小妹声音传来,魏小刀朝后挥挥手表示无事。又碎碎念了一会,他站起身子大步踏出上工而去。 “如果有来生,愿为葵城士。” “往来无轮回,今世飘零人。” 只争朝夕(三) 大河城和昨天没什么区别,谁也不会在意昨夜窄巷中死了几个人,帮会本来就是漠北“达官贵人”之一。 漠北虽说被九州排斥在外,更是被大朔定为“流放之地”,但不能说这里没有秩序。漠北有着漠北自己的法则,如果非要做一个形容。那么漠北可以看作是一个由漠北都护府为核心,各种帮派与商贾支撑的藩国。 这里虽然苦寒偏远,可好东西却真的不少。比如铜、铁矿,木材、山参或是各种皮货。 商人自古逐利,所以他们来到漠北,撑起了大河城的繁华。有商人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帮派,因为总有一些商贾大富明面上做不了的,或者是没法做的事情需要人去做。 而也总有一些人,想要从商贾大富那里撕扯下几块肉。 所以种种造就了大河城今天这种局面,乱中有序但又暗流汹涌。 今天“凰林祥”不算忙也没什么事情,于是福伯放了工,让店里的三个伙计早早休息。 难得清闲,魏小刀也不着急回去,就那么慢悠悠的走着。 只是刚走了一段距离,就被一人给堵住。挡在前面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一米六长了娃娃脸的成叶明! “嘿,我与小弟真实有缘!” “来来来,我买了十斤油饼。” “江湖儿郎,哪有欠东西不赔的?” “走,小爷请你去酒楼。” “把你喝成狗!” 一米六的娃娃脸依旧一身华贵冬装,头发被随意的拢在脑后,被一根黑色丝带系住。他腰间又佩了一柄长剑,不过不是昨天那把,想来是今天新买的。 成叶明整个人看上去,还是那样富贵逼人。只是他背了一个竹篓,怎么看怎么显得怪异。而那竹篓里放的,就是他赔给魏小刀的十斤油饼儿! 苏宁总觉得魏小刀是个榆木脑袋,可在某些事情上,他却有着惊人的反应。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魏小刀本来悠闲的神情已经淡然无存,此刻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成叶明不以为意,嬉笑着说道:“昨日你我相遇,已将近傍晚。” 说着他背着背篓走上前去,搭住魏小刀比他还要高一些的肩膀继续道:“我想你肯定是晚归而回。” “只需要在四周打听一下,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一位独眼少年,好找得很!” “你还是太年轻!”成叶明松开手臂,拍了拍魏小刀肩膀补充着说:“江湖找人,不难!” “你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吗?” 听到魏小刀的问题,成叶明先是一愣然后如实回答说:“知道。” “在这等我!” 魏小刀得到回答没有多言,只是让成叶明在原地等他,说完之后他双腿发力,朝着城北急掠而去。 声才至,人以远。只留下成叶明呆愣在原地,一脸的莫名其妙。 魏小刀心中焦急,奋力朝苏宁家赶,他这么着急是有原因的。既然成叶明能够轻而易举找到他,那么昨夜那些人找他肯定更容易! 不到一刻钟,魏小刀已经跑到苏宁家破旧院门外。还没推门进院,他就在门外听到了苏小妹刷锅做饭的声音。 轻轻推开院门,魏小刀慢慢踏门而入。看见小妹依旧在厨房中忙碌,他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今天回来这么早?” 苏小妹这个时候也瞧见了推门而入的魏小刀,于是她朝着魏小刀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又不忘记鄙夷的说:“今天狐狸精儿不在,这么早回来?!” “呵呵。” 魏小刀无语,只能抱以尴尬一笑。从他第一天在“凰林祥”见过林婉儿之后,就没在见过那文雅女子,试问林婉儿怎么对他一个勾引法? 没有理正在做饭的苏小妹,他径直进了屋子。苏宁今天回来的也早,现在正窝在屋里看书。 “我要去办点事情!” 进屋后,魏小刀在角落里找出了那把断刀。他随便拿块旧布将刀包住,然后转头对苏宁再次说道:“今晚不用等我回来了,如果明天我没回来也不用等了。” 苏宁放下书籍,凝重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倒霉遇到祸事,现在要去解决一下。” “是什么人?” 想起昨夜魏小刀身上的血迹,苏宁心中已是了然,不过他还是问了出来。 “可能是大河城的帮派。” 苏宁点点头,说道:“如果是惹了帮派,不用担心我和小妹。” “大河城帮派有自己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离开与我们再无瓜葛,那就不会找我们麻烦。” “那我就放心了。”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魏小刀心情本来也有些沉重。不过听了苏宁的话语,他还是会心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苏宁回以一个特有的温暖笑容,只是随即他又有些纠结的问道:“小妹那里……” “不用告诉她,我没回来就说我只顾自己提前跑了。” 他们三人曾经约定好了,要一起离开漠北,进入关内去看九州大好山河。苏宁知道魏小刀不想小妹担心,而他也不想让魏小刀分神,只好勉强笑着说道:“你放心。” 一声叹息之后,魏小刀也勉强一笑,然后手握断刀抱拳一礼大步而去。 走了两步似乎有想起什么,他在怀中摸索一会,掏出了一个双头蛟龙玉坠。紧接着他将玉坠一把扯下递给苏宁。 “这个给小妹,算是一个念想。”这次魏小刀笑的有些腼腆,他的心思苏宁一看便知。 青葱少年卷后斫玉,苏宁心中暗叹少年岁月静好。 “告辞!” “要回来!” 已知岁月静好的少年又是一笑,没有回话转身而去。 小妹做好饭菜来叫大哥和小刀吃饭,却只见苏宁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一枚玉坠发呆。 “小刀哪里去了?” “他有事,忙去了。”说着苏宁起身来到小妹跟前,将魏小刀给他的玉坠亲自带在了小妹脖颈之上。 “这是什么?” 苏小妹不解的看着胸前玉坠,疑惑的对苏宁问道。 “这呀?” 一只大手轻轻按在她的头顶揉了揉,柔声继续说道:“这呀,是少年愁滋味!” 小妹忍不住白了苏宁一眼,伸手将苏宁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打开,心中无奈的叹道:“大哥又在犯病了!” 只争朝夕(四) 无论任何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魏小刀曾经想要守住葵城,可葵城却被北廷大军淹没。他想与老刀等人一起死在刀剑之下,但因为老刀的嘱托,他不得不一路南行。 他想苏宁与小妹岁岁平安,所以此时他带着断刀走在大河城街道上! 此刻魏小刀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找到昨夜伏杀成叶明之人,杀之! 或许可以说他大惊小怪,或是小题大做。但魏小刀不想亲近之人再出一点意外,哪怕发生这意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扼杀在萌芽中。 因为他不想在失去,更害怕失去! 那是生命与生活,都像失去了色彩般的空洞。也是上一刻还在盼望晚饭吃什么的期待,下一秒却发现屋内,只剩自己一人的颤然若失。 是来不及说出心中千言万语的遗憾,更是刹那失神之时心底的绞痛。 就算在怎么形容,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这样的感觉魏小刀不想在尝试,也更不敢尝试! 况且他才十六岁,正是少年多愁善感时。 只是自己终究是惹了麻烦,这不能怪别人,也不能怪成叶明,当然更不应该怪魏小刀自己。 如果非要找一个替罪羊,那只能将一切归结于“命运”。 既然“命运”让自己遇到这种倒霉事,而自己又不想牵连苏宁与小妹,那么就只能去面对一切。 所以魏小刀选择拿起了刀子,为了苏宁与小妹干翻一切威胁! 苏宁与苏小妹是他魏小刀现在想要保护的人,是他肩头的责任! 十六少年春风时,已知肩当挑日月。 “他们是谁?” 成叶明果真没走等在原地,魏小刀与其汇合之后直接问出了心中疑问。 见魏小刀手握一把断刀,满脸冷漠却杀气四溢,成叶明觉得莫名其妙的问:“你这是咋了?” “他们是谁?” 魏小刀又问一遍,心底已经有些不耐烦。可成叶明依旧一脸懵懂的反问道:“什么他们,谁是他们?” 要不是现在两人勉强算是一伙的,魏小刀真想抽刀子砍死丫的! “昨晚要杀你的人,你不是说认识他们?” “我自然已经查到,但小哥儿你这是要干啥?成叶明仍旧疑惑不解,不过他也算有本事,昨夜一场搏杀之后,怎么说也受了伤。可一天之后,居然又能生龙活虎的出现在魏小刀身前,不得不让人佩服。 更重要的是,短短一天时间他就已经查清楚了是谁要杀自己,这更了不得。 只是魏小刀不在意这些,他只关心会不会连累苏宁两兄妹。既然面前这比自己还矮的一米六知道惹的是谁,那一切就好办了。 “我要去揍他们!” 魏小刀没有说谎,他只是想去揍人,揍死为止! 这件是虽因成叶明而起,但现在已经不是他的问题,而是魏小刀和乔左虎的问题!虽然苏宁说大河城帮会不会为难他们,那也是魏小刀不再回苏宁兄妹家的情况下。 既然他不想离开,难么就只能让乔左虎“离开”。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去不去做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想要的不去争取,怎么能得到? “行,你是大爷!” 成叶明白了魏小刀一眼,真没见过这么仗义的,仗义得成叶明都觉得让魏小刀遇上这样的倒霉事,实在是愧对天地。 他哪知道魏小刀心里想什么,所以自然将魏小刀所做的一切都当成了江湖仗义。 不过他被人堵在窄巷里砍,这事情肯定不能这么算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能行动以后,就去调查昨日来杀他的是谁! “走,先去喝酒。” “边吃边说!” 魏小刀想直接去找事,可成叶明非说吃饭不耽误。在他的坚持之下,两人找了一家附近的酒楼。 东城多商铺,所以这酒楼规模不小,装饰也比较奢华。 成叶明要了一间雅间,两人落座之后就有小二上来招呼。 “来几个拿手菜,再来几壶好酒。” 说话的是成叶明,他点好菜又从钱袋里抓出几枚铜子丢在桌上。 “赏你了!” 小二得了赏钱自然高兴,态度也更加恭敬。被成叶明挥手示退,也都是倒着赔笑出的雅间门。 一把断刀被丢在了桌上,魏小刀面无表情的说:“昨夜你不是说没钱了?” 听到问话,成叶明也不以为意。他耸耸肩一摊手无奈的说道:“是啊,但是我住的客栈还有啊!” “我跟你讲,要是在九州。区区五千两银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那现在呢?” “现在?!” 成叶明无奈的说道:“还有几十两银子勉强维持。” 魏小刀想了想说:“我帮你杀昨天那些人,还帮你把钱抢回来。” “你将钱分我一半!” “你当真的?” 看着眼前的独眼少年,成叶明有些诧异。这才十六岁,怎么杀心那么重? 不过等到魏小刀说出自己心中顾虑之后,他也就释然了。 大河城的帮派就是漠北的半片天,他们哪有苏宁说的那样。对于魏小刀的报复也只是时间问题,不然苏宁为什么不阻止魏小刀离开? 略做沉思,成夜明开口说道:“昨夜的人是乔左虎的狼帮。” “带头使斩马刀的那个,就是乔左虎。” “帮会堂口就设在西市赌档,平常没有“屠户”的活计就靠着赌档过日子。” 成叶明到是查的清楚,连对方有多少人都查了个大概。魏小刀不免好奇,看成叶明和他一样,应该也到大河城没多久,他居然短短一夜就能把事情查得这么清楚。 心中好奇之下,不免就将疑问问了出来。 成叶明先是矜持的笑了笑,然后看似风轻云淡,可语气之中满是自豪的说道:“我有钱啊!” 面对成叶明的金钱攻击,魏小刀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言语,片刻之后他才岔开话题说:“吃完东西,我们就去找乔左虎!” “这么急?” 魏小刀很认真的回答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你还这么着急?” 他对成叶明笑了笑继续说道:“为钱报仇,只争朝夕!” 剑为胸中气,刀为向死行(一) 丁丑月,戊申日,小寒。宜交易,开市,沐浴。忌入宅,祈福,安葬。 五行大泽土,煞东冲癸卯。 城南“凰林祥”店铺后堂,魏小刀自从到这帮工后,就没见过的林婉儿正在房间内与福伯交谈。 “小姐,乔左虎死了!” 林婉儿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温婉模样,然后用软糯的声音问道:“谁杀的?” “不知道!” 想了想福伯又继续回答说:“听说是两个少年。” “一个用剑,一个独眼用刀!” 说着他悄悄瞟了一眼自家小姐,悠悠补充了一句“店里就有个独眼的伙计,苏公子刚刚还来为他告了几天假……” 林婉儿不置可否,反而问福伯“乔左虎是为什么事死的?” “陈管事的托付。” “让他买命。” 有钱有命,有命没钱买,那这陈管事也就别活了。 “这……” 福伯有些犹豫,有些为难的提醒自家小姐道:“他毕竟是刘府管事,刘光秀那里会不会……” “一条狗而已!” “倒是你,怎么越来越怕事?” 一双如秋水的眸子看向了老掌柜,话语依旧软糯温柔,但老掌柜却觉得心中发寒。林婉儿的手段他清楚得很,面前哪是温柔婉约的南方女子,压根就是离宫出来的妖女! 所以他不敢接话,只敢呆立原地沉默不语。 林婉儿到也不是真的要一个答案,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罢了,乔左虎这条狗又是怎么死的?” 乔左虎是怎么死的? 刚才问事,现在问人。 不用多说,自然是被魏小刀和成叶明给揍死的! 城西头有条油壶街,是大河城的烟花之地,也是大河城的消金窟。这里不仅有青楼妓院,还有许多的赌档。 其中“天元坊”,就是乔左虎“狼帮”开的场子。 漠北穷,那也只是平头百姓穷。大河城里的有钱人,多着呢!所以乔左虎不接“屠户”生意的时候,他和手底下的弟兄就靠“天元坊”过日子。 这一切都被成叶明查的清清楚楚,其实想要知道这些也不难。只要看着哪个酒馆茶楼热闹往里面一座,在扔给小二点碎银子。只要是有些头脸的人物,都能问个七七八八。 事实上乔左虎想要查魏小刀和成叶明,肯定更是轻而易举。一个独眼少年,一个一米六剑客,他俩都太有特点,想要不被人注意都难。 其实在成叶明找到魏小刀时,乔左虎也找到了他俩。要不是乔左虎被成叶明用石灰迷了眼,一直在处理眼睛,要不他们现在肯定又是被两头堵的下场。 不仅如此,乔左虎也派了人去绑苏宁兄妹。要不是魏小刀先走一步,大河城又有“冤有头,债有主”的规矩,苏宁两兄妹也躲不了! 就连魏小刀与成叶明一起进了酒楼,想要来把自己揍到死,乔左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魏小刀与成叶明酒足饭饱之后,其实还有一场“鸿门宴”等着二人。 “我们就这么杀过去?” 成叶明与魏小刀并排走在冬夜的街道上,漠北的冬夜冷的很,偶尔有风吹过能刮的人脸生疼。 听着一米六剑客的喋喋不休,魏小刀无奈叹了口气,勉强回了一句。 “不这样过去,你还想怎么过去?” “对面至少几十人,可我们……” 魏小刀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这么怕事情?” “这哪里是怕的事情!” 这明明是脑子有坑才干的事情,明知道很可能做不到,还非要去做,这不是傻吗?! “要不在等两天,等我师弟来了,他特能打!” “到时候我们看着他一个人上就够了,乔左虎根本不叫事!” 魏小刀突然停住脚步,成叶明还以为他想通了,连忙继续说道:“在缓两天,干嘛非赶着今天去送死对不对?” “你怎么那么怂,江湖人都像你这样?” “哪能啊!” “哎,小爷哪里不江湖了?!” 看着咋咋呼呼不服气的成叶明,魏小刀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继续嘲讽道:“像个娘们!” 一句话让成叶明无话可说,他只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想吐又吐不出来,要让他咽下去又肯定不甘心,最后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了三个字…… “你大爷!” 冬日冷风吹,如刀锋。细碎雪花被吹起,擦过魏小刀脸颊,留下阵阵凉意。 他对成叶明一笑,然后说:“第一次见你,我还以为你是个绝世高手!” 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伏杀,魏小刀无奈摇头说道:“至少在你把剑丢给我,然后说‘跟我走的时候’,我觉得你是条汉子!” “我怕我的那位朋友受到牵连,而我想每天都能回去吃晚饭。所以我肯定是要走这一遭的,而我知道,你对于此也放不下。不然也不会急着去查对方底细!” “既然躲不开,又不想逃,不如干脆一些!” 回应魏小刀的是成叶明的苦瓜脸,他呼出一口胸中浊气,也颇为无奈的对魏小刀说:“混江湖‘意气’和‘义气’都重要!” “但这不是讲“意气”和“义气”的时候!” “以前有人和我说‘剑修心,刀修意。剑为胸中气,刀为向死行’。” “我不用剑,所以不知道胸中气魄和练剑有什么关系。” 说着魏小刀指了指成叶明腰间的三尺青锋,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继续说道:“但我会用刀!” 魏小刀知道什么是抽刀向死,他当过几年葵城游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打十个不一定会输,一千打八千也不一定会败,但如果连抽刀拔剑都不敢,那么必死无疑。就算侥幸不死,也只是苟延残喘。 所以魏小刀最烦的就是有人和他说什么“打不打得过”,也不要扯什么对方实力几层楼高! 他不怕死,但他怕苏宁与苏小妹受到伤害,所以他一定要拔刀,必须要拔刀,不得不拔刀! 而当他不得不拔刀时…… 魏小刀扭头看向成叶明,一只独眼中眼眸深邃却亮如星辰。他一字一句的对成叶明说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 “我必须拔刀,我拔刀了,我向死而行!” 天地像是看到了魏小刀的意志,所以再一次风起如刀。大河城也好像听懂了他的话语,所以满城积雪被天地挥出的这季风刀斩得四处飞舞。 成叶明也明白了魏小刀所说的意思,于是一扫颓然开怀大笑起来。他伸出胳膊,搭在魏小刀肩膀上笑骂道:“他娘的,是这个理!” 人生总有事,让人怯懦。 但如果一拳不出,一剑不出,一刀不出就轻言放弃,那也真的太过无趣! 剑为胸中气,刀为向死行(二) 城西油壶巷,华灯初上正是这里沉睡而醒之时。 青楼勾栏间,许多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在招呼街上来往行人。虽是寒冬冷夜,穿的不如盛夏那样轻薄惹人瞎想。但在貂皮、狐裘下仍是一具具火热躯体。 冬夜天冷,娇躯暖被再好不过,所以这些风尘女子也不怕晚上一人独守空房。 虽说这里是烟花巷子消金地,但来这里的也不都是富贵之人。其中许多汉子都衣裳破旧,有的来去匆忙,也有的失魂落魄,更有的双眼通红,目露凶光似乎想要择人而噬。 这些人自然不是来这享受风花雪月的主,他们有一个合适的称呼“赌狗”,或者是“赌鬼”。 那些目露凶光的是输钱输急了眼,准备谋财害命的。那些行走匆忙,则是有了几个钱妄想扳本的。至于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那是早已经输的倾家荡产身无分文,准备卖儿卖女抵债的。 当然面对那些风尘女子的搔首弄姿,也不是所有赌棍都毫无反应,也有些汉子看向她们。但随即又立马将目光从这些可人儿身上收回,然后更加匆忙的往赌档赶去。 身为赌徒,他们赌赢了才是人,赌输了那叫狗,狗自然是没资格去逛青楼的! 乔左虎的“天元坊”不算大,在油壶巷也算不上最好。但据说在这赌赢了能活着拿到钱,所以许多赌徒都对“天元坊”趋之若鹜。 毕竟能赢钱的人不少,能活着把钱带走的可不多! 今天“天元坊”的生意也依旧不错,乔左虎已经知道魏小刀和成叶明向这来了,可事要平,生意还得做。 因此,他让赌坊照常开,能挣一文是一文,那都是钱! 其实这“天元坊”不完全是他乔左虎一个人的,整个赌坊他只拿四成。剩下呢六成,有四成是帮会兄弟的,另外两成,都是要往上面孝敬。 言归正传。 魏小刀与成叶明就那么大模大样的走进了“天元坊”,既然是来报仇的当然是光明正大的来。 进了赌坊以后,立马就有乔左虎手下上前来招呼。对方也很是客气,笑着对两人说:“乔爷就在后堂恭候二位!” “请!” 说完那人躬身一礼,伸手做了一个迎客的动作。 事情看起来太过荒谬,原本是仇人见面,但乔左虎确是做出一副贵客临门的样子。 其实一切也不难明白,杀成叶明是生意。第一次“生意”失败没做好,现在对方自己送上门来还不得好好招待? 至于魏小刀,倒是让乔左虎有些抑郁。他实在想不到这十六岁少年居然有些本事,让他折了好几个兄弟。要是早知道,乔左虎一定会对魏小刀极力拉拢。最差昨夜也会拦一拦,不让他进那窄巷。 只是事事无如果,现在他与魏小刀可以说是不死不休。 成叶明是生意,那么魏小刀就是血海深仇。哪怕乔左虎不想,可魏小刀杀了他手底下的弟兄。 做“生意”死了人,那是乔左虎没本事。可是让以外的人把手下兄弟杀了,那就要以命抵命了! 所以就算乔左虎不愿,不想,但杀魏小刀他不得不做! 现在回头在看今晚这出“贵客临门”,也就不难理解。反正今晚难逃一场厮杀,还不如表现的大度一些,至少体现的有几分气量! 而此时的乔左虎正躺在一个暖炕上,身边有两位艳丽女子左右服侍。听到手下通报,他随手一挥应了一句“知道了”。 等乔左虎出现时,魏小刀与成叶明两人已经在“天元坊”后院之中站了一会。 “来了?” 如同邻里之间打招呼,乔左虎语气和善。要不是他双眼通红,魏小刀和成叶明还以为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这份淡然让两人有些错愕,他们实在想不到乔左虎会是这样一个态度。按照两人所想,既然乔左虎能够放任魏小刀踏进他们“捕猎”的陷阱,那乔左虎也肯定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似乎看出两人疑惑,乔左虎笑了笑说道:“人在江湖,所有恩怨都没来由。” “就像我与你!” 说着他指了指魏小刀,然后又接着说:“如果不是昨晚你出现在那条宅巷,我和你也就没有任何交集。”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或者会受些伤,可我手底下的兄弟也不至于杀你!” 乔左虎突然话锋一转,冷声道:“可没想到你居然有些本事,还让我死了兄弟。” “那这梁子也就结下了!” “既然你今天来了,那么我也不会找那穷书生和他妹妹麻烦。” 魏小刀点点头,然后也冷漠的回应道:“那么我也可以只杀你一个!” “哈哈哈!” 听了魏小刀的话语,乔左虎不由得大笑起来。四周慢慢围上来的手下,也跟着哄堂大笑不止。 “哪来那么多废话!” 成叶明接过话头,不由得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抽出长剑准备欺身而上! 刚才还是客气交谈的三人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本想抽剑而上的成叶明,却一手被魏小刀拉住,他疑惑的问道:“不问问是谁想杀你?” “问毛!” 话音未落成叶明人已经如狡兔窜出,长剑直刺正是乔左虎咽喉! 他当然不用问,也没什么好问的。甚至他都知道谁是幕后之人,昨晚花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买命,今天自然不需要多问。 再说了就算成叶明知道了在大河城谁想杀他,那也只是受“那个人”指使,就算按住了漠北的“地头蛇”,难道幕后指使之人不会让九州“过江龙”来? 这些想法在成叶明脑中一闪而过,只是瞬间他人已到,剑已至! 只可惜他的境界可没他的剑术高,就算成叶明这看似普通的一剑其实玄妙无比,但他的境界终究是太低了。 区区二境的实力,在三境巅峰的乔左虎看来,着实慢了些! 于是乔左虎很容易的就避开了这一剑,接着一拳挥出,成叶明还来不及反应人就被凑飞出去。 一拳将成叶明揍飞,乔左虎倒也没有乘胜追击。他依旧站在原地,然后将视线放在了魏小刀身上。 在乔左虎看来,能和他对上两招的,也只有这独眼少年而已! 江湖三绝(一) 一步一山门,一境一登天。 乔左虎三境巅峰其实算不得多高,放在漠北不算高,放在九州更是连做蚂蚁都不够资格。 但在成叶明面前,这一境的差距不说是天地,也犹如江河。 成叶明被击飞魏小刀连忙挡在他的身前,以防备乔左虎的后招。可乔左虎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这让魏小刀多了几分疑惑。 乔左虎对魏小刀的戒备不以为意,他看着从地上爬起的成叶明,放肆大笑两声后说道:“我昨晚学到一个招式,刚好让你们领教一下!” 说罢乔左虎挥了挥手,四周窜出七八个喽啰。他们每人手中都提了一个木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一丝危险预兆出现在魏小刀心头,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让他们也尝尝老子新学的“仙女散花”!” 话音刚落,那七八个喽啰伸手就像木桶里抓去。紧接着一把把的石灰粉,就朝着魏小刀与成叶明撒去! 好在魏小刀早就有了戒备,看到漫天飞舞而来的石灰粉,马上就低下身子将头护住,避免石灰粉进眼里。 至于成叶明,他的反应居然比魏小刀还要快。等乔左虎命手下将石灰粉洒出,他也已经护住了双眼。 两人都实在没料到乔左虎会来这一出,刚刚乔左虎那番话,让两人觉得他是个讲江湖规矩的帮派之主。 可没想到转眼,他就用起了撒石灰这样下三滥的招数,而且还是七八个人一起来! 不过看看他那到现在还通红的双眼,想想也就情有可原了。成叶明一招“乱花渐欲”,看来让乔左虎一直挂念于心! 当然,现在的乔左虎才更像个江湖帮派掌舵人,而非什么义气正直的乔帮主。不是说江湖上没有那样的帮主,可乔左虎不像也不是。 既然他能撒石灰以牙还牙,自然也不可能和魏小刀单打独斗。漫天白灰还没散尽,十几个持刀汉子已经朝着魏小刀扑杀而去。 今晚这一切就是一个局,从魏小刀和成叶明踏入“天元坊”开始,乔左虎就开始演上了。 刚才故作江湖仗义,说什么一是一,二是二为的也是让魏小刀两人放轻戒备。他乔左虎还混迹江湖许久,还真没受过“风沙迷眼”这样窝囊气,今晚自然要找回来! 只是乔左虎不知道一点,那就是魏小刀来自极北葵城。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以瞎一只眼的代价穿过了雪海,穿过了那片被九州认为是天地尽头的“雪海”! 雪海漫漫路途艰难,如果只以一只眼视物魏小刀也不可能走出那片白色海洋。所以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闭着双眼,仅凭听力与直觉在走。 因此当一名汉子当头一刀劈下之时,哪怕魏小刀闭着眼,他依旧躲过了这一刀! 不仅如此他闪过这一刀之后侧身向前,伸手就抓住了这汉子手腕,反手一拧后汉子吃痛刀就从手中脱。 魏小刀没有客气,当刀落下时他的手已经等在了那里。握住刀柄之后更没有犹豫,反手就对着汉子脖子一抹,顿时血箭激射,片刻功夫人就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与此同时,成叶明却陷入了危机。他没有魏小刀那么好的听力与直觉,虽然反应迅速躲过了撒出的石灰粉,可他对冲上来的刀手却毫无所觉。 其中一名刀手已经到了他的背后,举刀就朝着他的后经劈下。成叶明虽然心中有了一丝预警,可还是如同木鸡一样呆立原地。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柄短刀从那刀手咽喉急掠而过,最后余势未减直插进了屋檐廊柱之中。 这救命的一刀,自然是魏小刀干的。他看成叶明性命危急,于是甩出了刚刚夺到手的刀子。 加上这次,成叶明都可以说欠魏小刀两条命了! 然而只是死了两个人,对于乔左虎来说算不得什么,对眼下的局势来说也无关紧要。 魏小刀与成叶明虽然没被石灰粉迷到眼睛,转瞬又被魏小刀干净利落的杀了两人,可四周依旧有许多刀手虎视眈眈。更何况乔左虎还没出手,等待两人的终究是一场恶战。 不过面对围杀,魏小刀倒是一点也不慌,要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混战,所以哪怕被围攻,此刻他心中依旧毫无波澜。 魏小刀不慌,可乔左虎却有着心疼起来。他心疼的自然不是手下的兄弟,而是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 死一个那就是一大笔安家费,这钱不给还不行。不然他名声倒了,谁还给他卖命? “都闪开!” 乔左虎大吼一声,阻止了手下兄弟继续上前送死。他接过身旁手下递来的斩马大刀,脚上发力一步猛然踏出。 魏小刀已经做好了闪躲的准备,可乔左虎在离他几步远的时候,突然左脚踩踏地面让自己身形猛然一滞。 此刻的乔左虎摆出一个“老猿背刀”的架势,接着他将全身的力道,与刚才的冲劲都集中在手上。 一个变招之后,又从“老猿背刀”变成了“力劈山岳”! 面对乔左虎这蓄势一击,魏小刀根本没法躲。如果乔左虎只是前冲一个劈砍,那么他也不会这么为难。 但乔左虎突然止住身形,又是一招“力劈山岳”,如果他在劈下之时落了空,那么他完全可以再次变招改为横扫。 魏小刀想躲开这一击不难,可他要是躲了,旁边的成叶明可就惨了。说不定一刀下去,直接就能成两段。 所以乔左虎这一刀,他只能选择硬抗,或者看着成叶明死去! 转瞬之间,魏小刀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断刀被他反手握住,紧跟着就是一步踏出。 居然不退反进! 乔左虎已经是三境“臼骨”巅峰,离四境之差一步!本来这种情况下旧力已去新力未生,魏小刀欺身而上乔左虎几乎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但凭借着超胸中那已经开始成形的武人气魄,劈到一半的刀刃,还是乔左虎从“力劈山岳”变招成“横扫千军”! 魏小刀突然心中慌乱。这是危险来临时,武人的一丝直觉正在示警! 来不及多想,魏小刀遵从直觉。他身子一矮就朝着地面翻滚而去。 江湖三绝(二) 刀未至,狂暴的风压就已经横扫而过! 要不是魏小刀翻滚及时,他估计已经被斩马刀横斩砍成了两段! 然而就算这一滚躲过了夺命一斩,可魏小刀仍在乔左虎攻击范围之内,加上此刻他翻滚在地,等乔左虎下一刀斩来,不知道魏小刀还躲不躲得过! 乔左虎自然也知道这是机会,等刀势散尽立马再次蓄力,下一刀随时会劈下。 “孙子!” 一声怒骂突然传来,原来是成叶明已经重新持剑直刺乔左虎。 不得不说成叶明出手的时机十分刁钻,乔左虎终究只是三境巅峰,一口气能撑三招以实属不易,更何况他连续变招,胸中气机已经枯竭。现在才真正是他新力未生,旧力枯竭之时! 生死之间,乔左虎倒也是个狠人。他手上一松直接弃刀,右手握成拳。借着刚刚横扫挥斩而出的力道,一拳隔挡开成叶明刺来的长剑。 这还没完! 他再次强提起一口胸中气,微微侧过身子面向成叶明,紧接而来的就是左拳直轰成叶明脑袋。 情况危急,这一拳要结结实实挨一下,打死不可能,但打成傻子还是有希望的! 好在成叶明发挥了身高优势,只是稍微低下了身子,就避过了能将他打傻的一拳。 面对这样的情况,乔左虎也毫无办法。他只是三境“臼骨”巅峰而已,到了现在这一步也已经黔驴技穷。 只是魏小刀刚刚躲避他的横扫,翻滚的有些远。现在起身也未能及时发力,没能抓住成叶明创造的良机。 至于成叶明,乔左虎没放在眼里。大不了以伤换伤,他能奈我何? 可就在下一刻,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的一幕发生了! 躲过乔左虎攻击的成叶明,没有选择继续提剑直刺,而是左手一扬。又是漫天的白色粉末飞舞,他居然又用江湖下三滥的招式! 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乔左虎没有想到有其一还会有其二。成叶明这厮居然还会用,还敢用,这样的卑鄙手段! 没有防备之下头上,脸上全染上了一抹白。 更可气的是,昨夜才用菜籽油洗好的眼睛,现在又开始变得火辣辣的。 紧接着下一秒就是灼热的疼痛,从眼球直达脑海。乔左虎没想到这次成叶明居然更狠,他不但撒了石灰粉,而是还是生石灰碾压的细沫子! 魏小刀和成叶明今夜能不能活着走出“天元坊”不好说,但乔左虎的眼睛打今个起算是废了! 此种行为让魏小刀都觉得不耻,乔左虎手下的兄弟见了更是群情激奋。没等到乔左虎招呼,在场的十多号人抄着刀子就冲了上来。 有四个刀手护在了乔左虎身前,其余人全部冲杀而上,大部分人的目标都锁定了成叶明。 顿时,才使完阴招的成叶明还来不及得意,就马上又陷入了围攻之中! “卑鄙!” “无耻!” “不要脸!” 魏小刀轻声低语,他实在没想到成叶明居然这么……这么的…… “你说啥?” 一个闪身,成叶明躲过一名刀手攻击,他刚好到了魏小刀面前,就听见魏小刀在这里低声嘀咕。 “我说你,真乃吾辈楷模!” 成叶明笑了笑,完全不顾魏小刀脸上的鄙夷,反而自豪的回道:“那是!” “此乃江湖三绝之一!” 见魏小刀的鄙夷变成了疑惑,成叶明格挡过砍来的一刀后急迫解释说:“江湖三绝,砒霜、石灰、蒙汗药!” 魏小刀顿时无语,不是无语他口中的“江湖三绝”,而是无语他在生死搏杀时,居然还能抽空闲扯。 此刻四周刀手都围了上来,魏小刀也没有闲功夫和成叶明瞎扯,他也不是那种为了讲究江湖规矩,而等着对敌人仁慈之人。 妇人之仁,在葵城战场要不得,在这江湖更是行不通! 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成叶明丢给了这些“狼帮”帮众,自己则是手握那把笔直断刀一步踏前。 他们到这里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乔左虎! “天元坊”后堂前人声鼎沸,有咒骂声,也有喊杀声。乔左虎听着四周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明显就是乱做一团。 魏小刀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不会傻愣愣放过机会。乔左虎自然也不会天真无邪,期望对方能心慈手软。 所以当自己迷了眼,手底下兄弟冲上来保护他之后,乔左虎就立刻吩咐避其锋芒。 只是人还没走,魏小刀就犹如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护住乔左虎的四名帮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都没怎么拦,就这么让魏小刀冲到了乔左虎跟前。 乔左虎此刻双眼虽然不能视物,眼角甚至有血泪流出。但他毕竟是三境“臼骨”巅峰,感知极为敏锐。 所以魏小刀近身之后,凭借直觉与出其不意,他忽然一拳猛然击出,直接朝着魏小刀胸口击去! 面对乔左虎这突然一击,魏小刀没有退。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身子,只是让这一拳不至于击中要害。 当拳头击中他之后,还没等疼痛感袭来,魏小刀已经伸手抓住乔左虎出拳的右手。 没有丝毫停顿,魏小刀反握断刀就在乔左虎右臂上割了一刀。 近身搏杀,又是离得这么近。就算乔左虎现在眼睛看不见,可依靠直觉他的拳头又一次挥出,朝着魏小刀头部砸去! 乔左虎有信心这一拳下去,不说能一拳砸死人,但只要魏小刀不愿退,那就够他喝一壶的! 再说说魏小刀,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可他身上有伤一直没好彻底。所以此刻他也不敢用左手去格挡,于是魏小刀果弃了手中断刀。 现在两人距离又如此之近,就算他手中的刀断刀只有二尺七,现在来说也还是太长了! 可只是反手割了一刀,自己还结结实实受了一拳,就这样被逼退,魏小刀实在觉得不划算。既然耳濡目染了苏小妹的“七分吃屎不吃亏”,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他抓着乔左虎的右手,面对凌厉一拳,打算以命搏命! 江湖最怕背后刀(一) 魏小刀从来都不怕死,身在葵城长在军营,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所害怕的,是再次失去。 不想失去,但他失去过。所以再次得到,才会更加珍惜。短短半月有余,魏小刀与苏宁两兄妹相处的很愉快,好像又有了家的感觉。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害怕两人受到一点伤害。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嗜杀之人,如果以前他遇上乔左虎这样的事情,不会像今次这样反应激烈。 曾经抽刀向死是为葵城,是为老刀,为了整个游骑小队的袍泽! 现在抽刀向死是为两兄妹,是为苏宁背他回家的恩情,更是为了春芽初露如家的感觉! 简单的说,他魏小刀觉得自己就是烂命一条,是个本就该死没死成的人。老刀让他把北廷将至的消息带到漠北,他做到了。既然如此,他当然要用自己一条烂命保苏宁兄妹太平! 都说世人多忘恩负义之背,但他魏小刀是个恩怨分明之人。遇上乔左虎这样的倒霉事,不能怪成叶明,也不能怪乔左虎,更不能怪魏小刀自己。 人生无常,哪有事情顺心如意。可身为男人...... “总该有些担当!” 魏小刀轻声呢喃,他看了一眼乔左虎轰来的拳头。主动脖颈一仰,用额头撞了过去! 葵城有位老夫子,会教书、读书、看书。他还会吟诗、下棋和杀人!这位老夫子和他说“人有三样东西最硬气!” 回想当年,那位老夫子在葵城满院白雪中,曾笑言:“人之第一硬是牙关!人之第二硬是头颅!人之第三硬是骨气!” 既然大好头颅人之第二硬,现在就来看看,葵城老夫子到底说的对不对! 乔左虎看不到魏小刀此刻脸上的表情,他按照心中感知挥拳。胸中已经开始汇聚成形的一口武人胸中气早已死死锁定了魏小刀,所以乔左虎自信这一拳不会落空。 一切也宛如乔左虎预料,甚至让他有些诧异,因为魏小刀居然没有躲避的意思!携带风雷之声的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魏小刀脑袋上。 顿时魏小刀就感觉一阵眩晕感袭来,耳中轰鸣,整个人也被这一拳打得晕晕乎乎。 饶是这样,在精神恍惚瞬间。魏小刀仍旧死死抓着乔左虎右手不放! 抓这么久,自然不是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算他们无仇无怨,但两个大老爷们…… 不妥,实在是不妥! 至于魏小刀紧抓乔左虎右手不放,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而且是要人命的算计! 脑中眩晕感还没退却,魏小刀牙关一咬,顿时手上猛然发力,狠力一扯将乔左虎拉向自己,而他本人也借力用力撞入了乔左虎怀中。 魏小刀人进了乔左虎怀里,他袖中滑落的一把小刀,也跟着插进了乔左虎身体! 只可惜刚刚挨挨了一拳,脑袋昏昏沉沉让手中使不上力气,所以他手中那把秀气的小刀没有刺太深。 然而魏小刀并不打算放过乔左虎,没有丝毫停顿,他迅速抽出小刀,然后闪电般朝着乔左虎腹部刺去! 一刀! 两刀! 三刀! 四刀...... 眨眼之间魏小刀已经刺了五六刀,乔左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右手发力,使劲挣脱魏小刀抓扯。然后猛地一把掐住魏小刀脖子,哪怕此刻他制住了魏小刀,可乔左虎已经没了继续搏杀的胆气。本来眼睛受伤就让他萌生退意,现在更是将魏小刀往旁边一甩然后大喊道:“林硕!” 刚才护住他的其中一人,立马应声而至,其它三人也连忙跑到了乔左虎身前。他们四人将乔左虎围在中间,里面一位看着有些斯文的男子急忙问道:“乔爷,现在怎么办?” 要不是现在乔左虎眼睛看不见,肚子上又多了五六个血窟窿,他是真想抽林硕一巴掌。以前觉得这小子机灵办事麻溜,现在怎么变成了一个榆木疙瘩?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乔左虎也没时间计较这些。他忍着腹部疼痛说道:“让兄弟们拖住,你护着我先走!” “好!” 被甩出去砸在一边的魏小刀刚刚起身,就看到乔左虎要跑。他也不管另一边被几个人追着砍的成叶明,抬腿就想朝乔左虎再次攻去。 似乎心有所感,乔左虎朝着魏小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冷笑一声。他要说的话,都在这一笑之中。 “山不转水转,恩怨情仇。只要人不死,总有一天能还上!” 只是也就在这一刻,异变突起! 一把尖刀突然从乔左虎胸口刺出,动手之人居然就是他颇为信任的林硕! 夜色深沉,寒冬的漠北冷风吹得人骨头疼。但若要乔左虎找出一样更让人觉得冰冷的事物,此刻他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人心”! 自古无完人,乔左虎肯定也不是。。混迹江湖多年,乔左虎双手沾满鲜血,慢慢从九州来的楞头小子,混成了大河城的一帮之主。 别说完人,乔左虎连好人都算不上! 无论做了什么,为人如何。乔左虎对待自家兄弟绝对没二话。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但他的确从没亏待过死去的兄弟。虽然心疼钱,可乔左虎却从来没吝啬过。 然而今天,就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将刀子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乔左虎此刻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不解与愤怒,转而又变得疑惑。虽然现在他看不见,可乔左虎还是扭头看向了林硕。 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就断了气。 一柄尖刀从背后抽出,乔左虎顿时如没了筋骨跪倒在地。两只眼睛因为石灰粉在眼中灼烧,两行血泪缓缓流出,似乎是在诉说他的怨恨与不甘。 其它人也早就停了手,但剩下的“狼帮”帮众还是将魏小刀和成叶明团团围住。 林硕朝着他们挥了挥手,这些帮众马上收起来刀子站在一边。刚才还是群情激奋,现在丝毫没有要为乔左虎报仇的意思。 变化来得太快,魏小刀和成叶明还没反应过来,完全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还打生打死,现在这就完了? 江湖最怕背后刀(二) 江湖是个神奇的地方,它有一眼共生死的兄弟。自然就会有情同手足数十载,仍旧在背后捅刀之人。 为名,为利,或为权,不一而足。 这样的事情,江湖每天都在发生。不当当说江湖,就连寻常百姓家都不断上演这样的戏码。人心如此,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坚守本心。 可江湖仇好报,人情债难还。 也有人为恩,为义,为情。魏小刀和成叶明不知道林硕是哪种人。 但乔左虎终究是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林硕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没有成功上位后的喜悦,也没有大仇得报后的解脱,他像一口古井毫无波澜。 长刀被抽出,林硕甩了甩手中利刃,刀身上的血迹被甩净。剩下的几个帮众也退到了林硕身边,想来这些人都是他的人。而忠于乔左虎的手下,刚刚都死于拼杀,或者如同乔左虎死在了背后刀之下! 魏小刀与成叶明也默默退后,在距离林硕等人十步开外站定。 “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并且以后再无瓜葛。” 等到双方泾渭分明,林硕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不过魏小刀和成叶明都没有出声,他们都知道这是林硕的条件。有条件自然也就有要求,所以两人只是静静站着等待下文。 林硕似乎知道两人的心思,也不等他们回答继续说道:“乔左虎死了,我就是狼帮的帮主。” “狼帮虽说不是大河城数一数二的大帮会,但至少也有些气候。” 说着他看了一眼乔左虎跪坐在地上的尸体,才笑着有些玩味的说:“江湖人最忌讳背后捅刀子……” “所以,你这是想让我们来背这个锅?” 魏小刀也许还没理解林硕的意思,可成叶明却已经反应了过来。 行走江湖不怕阴险狡诈,也不怕忘恩负义,更不怕血海深仇。江湖人唯独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背后捅刀子。 不管为何,这种事情谁都不喜欢。林硕既然做了这种事情,但又想有个好名声,自然需要人来为乔左虎的死负责。 不然他何须当着魏小刀两人的面暗算乔左虎,这是他故意给两人的把柄,也是一份以后不再对付两人的保证。 略微思索,成叶明决定应下。毕竟乔左虎已经死了,对方也有和解的意思,在继续打下去也没多大意思。 再说了,他的长项在于有钱与有个好师傅。这样的捉对厮杀魏小刀还好,他是真吃不消了。 可就在他正要开口时,魏小刀却抢先说道:“乔左虎的死,我们可以来背。” “但你得把乔左虎昨夜收的五千两银钱还回来!” “你倒是要钱不要命!” 林硕实在想不到,魏小刀居然忘不了那五千两银钱。虽然说现在他也没剩下几个人,但可以看出魏小刀和成叶明也好不到哪里。如果真拼下去,谁生谁死还真不好说。 魏小刀这个时候还能想着钱,林硕觉得这魏小刀也是个人才。于是他笑了笑终于打破了一脸平静,回复了魏小刀三个字。 “没问题!” 交易达成,虽然双方手里仍旧握着刀兵,可气氛却已经缓和了下来。林硕也非常干脆,立马让人取来了那五千两银票。 五千两银子,在漠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不然乔左虎也不会钱也收,成叶明照旧杀。 其实一开始,他打的就是吃进嘴里不打算吐的心思。但林硕说还就还,眼皮都不眨一下,可见他的气度比乔左虎要强上太多。 狼帮帮众双手将银票奉上,魏小刀毫不客气的接过就收在了自己怀里。成叶明看见自己的钱回来了,连碰都没能碰一下,就又眼睁睁看着别人拿走了。 “唉,我说你这就不地道了吧!” 魏小刀没理这话唠的四尺七,他捡起被击飞的断刀,然后对林硕点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如此干脆,弄得在场所有人愣了几许才反应过来。成叶明见魏小刀都走了,自己也连忙跟上一起出了“天元坊”。 “林哥,用不用让兄弟们……” 这时,剩下的狼帮帮众之中,有一人出声对林硕问道。 既然林硕能在背后捅刀杀死乔左虎,自然能背信弃义继续找魏小刀麻烦。 不过林硕没有这么做,他对着那人摆摆手说:“不用了,由他去吧。” “可……” 那人还想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给打住。林硕转头看向他,疑惑的问道:“山诸大家兄弟一场,有话你就直说好了!” 犹豫了下,那人才继续开口说道:“林哥,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那可是够兄弟们花销好几年的!” “再说今天死了这么多帮众,这些家里……” 林硕知道他要说什么,狼帮帮众大多都是大河城本地人。这些人大多在大河城都有家室,他们加入帮会为的就是给家里挣口吃食。 现在人没了,帮会自然要给个交代。不然剩下的其它帮众谁还舍得去拼命? 这一切林硕知道的清清楚楚,可他却拍了拍那人肩膀说道:“跟着我林硕的才是兄弟。” “至于他们……” 他望了一眼乔左虎的尸体后,冷笑着说:“他们的命都卖给了乔左虎,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林哥,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这诨名“山诸”的汉子也是个执拗性子,就算林硕这么说了,他觉得毕竟和死去那些人兄弟一场。人没了,买命钱又拿不到,总有些不妥。 自己的命令几次被人违逆,林硕心中已经有些气恼。只是碍于自己刚刚上位不能失了人心,不然他是真想弄死这叫“山诸”的汉子。 只是要人心,那就只能丢面子。 于是林硕只能笑容和煦的再次开口道:“虽然他们的命卖给了乔左虎,不过毕竟是我狼帮的帮众。” “大家兄弟一场,加上昨夜死去的那些,就按乔左虎给出的“命钱”一起送去吧!” 林硕声音洪亮,说的也豪气。可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算计,怎么让这叫“山诸”的汉子也能拿到一笔“命钱”。 大家都是好兄弟,林硕保证山诸这份“命钱”只多不少,而且很快就能拿到! 无题之言(一) 林硕忙着收拾残局,而魏小刀已经急步走出赌坊。虽说道已经划下,双方也说着互不相欠,可这里终究鱼龙混杂,魏小刀难保不发生其它事端。 来时还是华灯初上,现在已经夜色浓郁。冰冷的天气挡不住人来人往,深沉的夜幕掩盖不住热闹喧哗。 成叶明追上来与魏小刀并肩而行,他打量着来往行人,偶尔还会偷瞄两眼那些勾栏女子。 “魏小哥,要不咱们随便找家青楼一醉方休?” “啧啧,你看看那大胸脯。” “哎,小哥你倒是说话啊!” 面对这四尺七的话痨,魏小刀保持着沉默,脚上的步子又更加快了几分。成叶明无奈,只能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片刻之后,成叶明跟着魏小刀拐进了一条偏僻小巷。 刚进巷子魏小刀就立马站定,成叶明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他身上。 还没等成叶明开口咒骂,魏小刀就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也压在了他身上。 “干啥呢?!” “扶我一把!” 他出声询问,却见魏小刀嘴角有血,耳朵鼻孔也有血液缓缓流出。 “咳……咳……” 两声咳嗽过后,魏小刀像是舒服了许多。又深吸了几口气,他才有气无力的对成叶明说:“刚刚被乔左虎一拳砸的有些疼……” 想想其实也对,乔左虎最后那一拳虽起手仓促,没有打出拳势。但他始终已经摸到了四境的门槛,挨了乔左虎接近四境一拳,能好到哪里去。 况且魏小刀还是用“人之第二硬的头去接”,要是那葵城老夫子还活着,一定会被他给气死! 他说“人之头颅第二硬”,那是在说:“人之头颅有重量,此生傲首不低垂”。 到了魏小刀这里倒好,成了“人身头铁可接拳”。 恍恍惚惚魏小刀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事物也变得模模糊糊。成叶明赶紧将他扶住,可还没走两步魏小刀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猝不及防之下,成叶明被失去意识的魏小刀一带,两个人都失去了平衡,一起睡到在了这冬夜陋巷之内。 “那人之牙齿第一硬又做何解呢?” 大河城最大的客栈“悦来居”中,苏宁坐在魏小刀床边嘴角噙笑问到。 昨夜一场搏杀后魏小刀晕倒,可怜成叶明一路拖拽,终于将他拉回了自己居住的客栈。 今个魏小刀醒来后,又拜托成叶明去找了苏宁一趟。本想告诉他一声自己安好,可没想到苏宁跟着成叶明到了客栈。 见到魏小刀没什么大碍之后,苏宁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接着他又让魏小刀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讲了一遍,最后听到魏小刀因为拿脑袋接拳头而昏厥,苏宁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他也对那位老夫子的“人之三硬气”有了兴趣,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问。 既然苏宁问了,魏小刀自然不会藏私。再说那位葵城老夫子,总是感叹自己的学识天下无人知,现在说给苏宁听岂不正好? “老夫子说:人之一生有三硬气!” “人之第一硬气是牙关,紧咬可断千层浪。” “人之第二硬气是头颅,傲首可踏万重山。” “人之第三硬气是骨气,宁折不弯可撑天地!” 魏小刀一字一句缓缓说出,苏宁和成叶明都有些愣神。两人都从言语间,感受到了那位葵城老夫子所拥有的气魄。 成叶明不知,但苏宁却知葵城已失去,这位老夫子也已经身死。所以相比于成叶明所表现出来的敬重之外,他还多了三分哀叹。 就在苏宁为葵城老夫子感到惋惜之时,魏小刀从怀里摸出了一沓银票。 他将银票交到苏宁手中说道:“这是我挣的三千两银票,你交给小妹让她收起来。” 本来五千两魏小刀分一半,可成叶明觉得二千五太难听,于是给他凑了一个整三千。 苏宁白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善。他是真不想收下,生怕拿了这银票自己小妹就成了别人的! 纠结了许久,他才极不情愿的将银票收在了怀里。 魏小刀倒是没有多想,继续对着苏宁说:“今个上工肯定是去不了了,还请苏大哥去凰林祥帮我知会一声。” “行,不是多大的事。” 苏宁回答的干脆,一旁的成叶明看着苏宁就觉得他不普通,哪有穷书生看见三千两银子波澜不惊的?! 不过他是魏小刀的朋友,自然也就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也只是将疑问埋在心里。 又与魏小刀闲聊几句,苏宁便起身要走。虽魏小刀一再挽留,但苏宁说要去一趟凰林祥。 知道苏宁是为自己的事情奔波,魏小刀也没有在说什么。只是苏宁出了悦来居之后,身上多出了一个背篓。 里面放的自然是成叶明昨个买的油饼,魏小刀和苏宁都没有腰缠万贯的觉悟,都觉得扔了可惜。 于是苏宁离开时,顺便一起带走。拿回家去,也够兄妹二人吃上好几天了! 如此举动,不由得让成叶明在心中鄙夷道:“穷人”! 半个多月来,大河城的天气都不错。但漠北的天气,大雪多过冬晴。所以今日开始变了天,似乎又有风雪将至。 苏宁走得也不快,所以到凰林祥花了些时间。 老掌柜福伯认识他,知道他是自己家小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对他极为客气。得知苏宁是来帮魏小刀告假的,福伯没有多说什么就应承了下来。 当福伯说到自己家小姐也在,要不要去请小姐出来时,苏宁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还有事。” “就不在打扰掌柜的做生意了,在下告辞,告辞。” 说完没等老掌柜回话,苏宁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恰巧今天林婉儿就在店里,苏宁走后老掌柜转身就进了后堂。他要说的自然不是苏宁来店铺里这种小事,他还要更重要的事情禀报自家小姐。 后院一间屋子之中,林婉儿端坐主位。屋中烧着炭火,因此也不觉得如何寒冷。 “小姐!” 门是开着的,福伯直接进入屋内,来到林婉儿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林婉儿手中拿着一本书籍正在观看,见福伯来了并不在意,她只是用软糯的声音问道:“何事?” 无题之言(二) “小姐,乔左虎死了!” “谁杀的?” “不知道!” 想了想福伯又继续回答说:“听说是两个少年。” “一个用剑,一个独眼用刀!” 略作犹豫,福伯又开口试探着说道:“店里就有个独眼的伙计,苏公子刚刚还来为他告了几天假……” 林婉儿不置可否,反而问福伯“乔左虎是为什么事死的?” “陈管事的托付。” “让他买命。” 有钱有命,有命没钱买,那这陈管事也就别活了。 “这……” 福伯有些犹豫,有些为难的提醒自家小姐道:“他毕竟是刘府管事,刘光秀那里会不会……” “一条狗而已!” “倒是你,怎么越来越怕事?” 福伯自然不是怕事,他只是不想过多的触怒都护府。毕竟林婉儿不用顾虑刘光秀,但他不行。 接下来,福伯将整件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了林婉儿。听完事情经过,林婉儿没有半点反应。这哪里像是死了一条狗,乔左虎死的简直连狗都不如。 至少狗死了主人还会有些惋惜,而林婉儿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澜。 “小姐,用不用我让人去处理一下?” 本来林婉儿面无表情,听到福伯的话语后,整张脸突然冷了下来。 屋内原本燃有炭火,此刻却仿佛不存在一般。林婉儿也冷着个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还想颐养天年,有些事情就不要瞎操心!” “是,是,是……” 福伯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林婉儿在别人眼里,是个温柔婉约的南方女子。但福伯知道,她哪里是个温婉女子,分明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好在林婉儿没有为难福伯的意思,她放下手中书籍站起身子。 “帮我把狐裘拿过来。” “小姐要出去?” “管好你的嘴!” 又再一次被训斥,福伯彻底不敢再多问。他按照林婉儿的吩咐取来狐裘,又为林婉儿取来一把油纸伞。 虽然此时无雨无雪,但油纸伞挡挡风也是好的。 林婉儿接过伞,意味深长的看了福伯一眼。不过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出了院子。 目送自家小姐离开,福伯脸上谦卑的表情慢慢褪去。他朝着林婉儿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然后在心底暗骂道:“这个小贱人!” “福爷!” 一旁有人进了屋子,恭敬的喊了一声。福伯寻声望去,来的不是别人,正那是背后一刀击杀乔左虎的林硕! 林硕躬身一礼,对着福伯禀报道:“狼帮已经到手,还请福爷定个章程。” 刚才还对林婉儿卑躬屈膝,现在的福伯却多了一份盛气凌人。他像刚才林婉儿对待他一样,眼神凌厉神情漠然。 稍微想了想,福伯对林硕说:“以后狼帮的“利钱”先砍一半!” 说着福伯还用手比划了一个砍的动作,只是林硕却有些犹豫。他试探着问道:“这么做,小姐那边会不会起疑心?!” “哼!” 冷哼一声后,福伯又继续用鄙夷对林硕说:“小姐是九州林家的小姐,不是我们漠北林家的小姐!” “她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回九州,哪会管我们死活!” “不是我们对她不忠,只是我们这些被主房抛弃的旁支,总要让自己活得好些!” 漂亮话人人都会说,还谁都说得都好听,可其实到头来,不过是为自己找一块遮羞布。福伯现在所说这些在外人看来,林婉儿好像欠他们八辈子债一样。 但事实上呢? 林硕懂,福伯自己也懂,都不过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脸罢了! “行了,你先去忙吧!” 福伯挥了挥手,没了继续和林硕交谈的意思。林硕倒也识趣,一礼之后离开了凰林祥。虽说他现在虽然已经掌控了狼帮,不过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大河城的天空越来越阴沉,想来大雪是真的要来了。本来今年就是个灾年,要是雪一场接一场的下,不知道来年开春要死多少人。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北方雪海之上,有一条“长蛇”蜿蜒而行。 他们带着黑色有角的头盔,看不清面容。身上裹了一层狼皮,皮革下时不时露出片片暗色甲叶。胯下坐骑不是马,而是一匹匹高大的雪鹿。 这是一只骑兵部队,他们来自北廷! 按理说有雪海阻挡,在开春化雪之前他们根本就过不来,可是他们来了! 既然魏小刀能想出蒙住眼,只用一只眼视物的笨办法。北廷为什么不能?相比于魏小刀独自一人过雪海,他们显然更有优势。 他们人多! 只需要牺牲少数甲士的视力,由几人在前带路,后面的甲士用绳索将自己系在一起。虽然行进速度比较慢,但在开春之前绝对能到漠北,说不定比那还要快! 也许唯一幸运就是雪海难行,后勤难以保证大规模行军,所以这支部队人数不算多,只有数千人。可饶是如此,这数千人都是精锐,进了漠北也注定狼入羊群,真不知道到时候会掀起何等风浪! 这些事情漠北不知,就连魏小刀都意想不到。 再说回林婉儿。 她出了凰林祥没有坐马车,只是让人驾着车跟在身后。她独自走在大河城街道之上。一件白色狐裘,加上她那精致的五官,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她像是冬日落入凡间的仙子。 兜兜转转,林婉儿看似在漫步,走得却一点也不慢。只走了大约一刻左右,她就来到了一座破落小院门口。 轻轻扣了扣门扉,屋内立刻传来了少女欣喜的回应。 “门没锁,自己进来就是了!” 林婉儿依言推开了门,木门破旧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像是将死老人的喘息。她踏步而行,就看到一个小脑袋从屋内探出。 探出脑袋的正是苏小妹,她还以为是魏小刀回来了,正暗自高兴。可探头一看却发现,来地居然是她最讨厌的林婉儿。本来还是春光明媚的笑容,立刻就冷了下来。冷得比漠北的冬日还要冷,要是能将人冻住,苏小妹此刻的脸色能冻死百万甲士! “你这个骚狐狸,来我家干什么?!” 苏小妹对林婉儿没有好脸色,说话也冲得很,看样子是一言不合就想动手。 对于苏小妹的挑衅,林婉儿没有任何反应。她依旧挂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温婉笑容,对苏小妹的话也不生气,用如同与友人聊天地平常语气说道:“我找苏公子有事相谈。” 无题之言(三) 有的人只看一眼就觉得投缘,于是便一见如故,比如苏宁遇到魏小刀。但也有些人,哪怕相处一辈子也不对付,叫好像苏小妹与林婉儿。 要问小妹为什么讨厌林婉儿,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真要说,那只能说大概是上辈子有仇。林婉儿想见苏宁,与她上辈子有仇的苏小妹怎么可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所以小妹张嘴就开骂,怎么难听怎么来,与隔壁张寡妇菜市场骂街有得一拼!直到苏宁都听不下去了,从里屋走出才制止了苏小妹的泼妇骂街。 看着自己口不择言的小妹,苏宁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小妹,你这样不好。” “那要怎样?” 苏小妹瞪了苏宁一眼露出一对小虎牙,挥舞着拳头对他叫威胁道:“你是不是想挨揍?!” 自己妹妹劝不住,苏宁只好看向林婉儿说:“小妹不懂事情,还请林姑娘不要介意。” “无碍。” 林婉儿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敢问林姑娘有何事?” “进屋谈。”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无利不进穷家门。 苏宁实在想不通,林婉儿来找他是什么事情,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她来找自己。不过既然她来了,那么必然有事情要说,而自己也正好有事要找她。 于是苏宁转身对小妹说道:“你出去逛逛,我和林姑娘有事要谈。” 说完之后,他不给苏小妹出口成脏的时间,带着林婉儿就进了里屋。小妹虽说刁蛮,但自己哥哥既然吩咐了,那么必然是真的有事情。她是个懂事理的人,大骂一声“狗男女”之后就离开了破落小院,将这一方小天地留给了苏宁与林婉儿。 “你这里还是那么多书!” 整个院子只有小妹的房间最暖和。但小妹那么讨厌林婉儿,苏宁自然不会将林婉儿带入小妹屋内。 而这屋子的中堂连门都关不上,别说待客,避寒都够呛。苏宁自然也不可能与林婉儿在这里谈事情,于是他只好带着林婉儿进了自己屋内。 掀起御寒的旧棉布帘子,映入林婉儿眼帘的就是一屋子书。她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知道这里有很多书。但每次她都要感叹一句“这里还是这么多书”。 苏宁刚才正在练字,屋子正中用书堆成的“书桌”上摆着宣纸与一方砚台。 纸只是最廉价普通的纸,但这“书桌”上的砚台却不普通。 此砚名为“墨池”,整个砚台的造型就是一个小池塘。更为神异的是在这墨池之内,真的有一尾金色鲤鱼在其中游曳! 如此奇异之事,林婉儿只是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好像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没想到在漠北这种穷山僻壤,你还能将金鲤养活。” “不愧是有大气运之人!” “没想到在漠北这种穷山僻壤,还能有一个大灵术士陪我苦熬。” “真是既显得窝囊,又觉得浪费!” 林婉儿的话里透着揶揄之意,苏宁也不客气。自然是用林婉儿的话,将她给堵了回去。 可从双方话里透出的意思,两人都不是普通人! 但不普通又如何?如今他们都身在漠北,那就只能乖乖做一对普通人! 要知道漠北的水,可深着呢! 魏小刀知道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情,难道只是为了来看鲤鱼吐泡泡?” “为了看条破鱼,被人从头骂到尾。一十八代祖宗全没拉下,不值得啊!” 苏小妹没来由的讨厌林婉儿,现在看来苏宁也好不到哪里去。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可指桑骂槐的功夫却也一点都不差。 “我来问魏小刀!” 似乎是受够了兄妹俩,林婉儿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苏宁似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道:“问他?问他干啥?!” “乔左虎是我的人。” “我知道啊!” “他死了。” “我知道啊!” “魏小刀杀的。” “我知道啊!” “你还知道什么?!” 林婉儿似乎有些恼怒,来到破落小院之后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其它表情。 而苏宁则是挂上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对着林婉儿说:“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但我就是不说!” 要是换了其它人,敢这么和林婉儿说话。她保证那人绝对活不到明天早上,哪怕是在漠北她没能力亲自动手。可面对苏宁她却毫无办法,她会困守在大河城也全拜苏宁所赐。这些年林婉儿能用的方法都试过了,还真的是拿苏宁没办法。 于是她只能无奈的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见成功让林婉儿妥协,苏宁恢复了往常模样。他收起了欠揍的笑容,平淡的说:“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好!” 几乎是在苏宁话语之后,林婉儿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她甚至都没听苏宁要提什么交易。 当然,现在这些都只是一些小事情。苏宁也干脆的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给我两张可入关赎罪令,和一份赦令。” “赎罪令好办,可这赦令......” 林婉儿有些为难,这漠北是牢笼。可关的其实不是那些获罪之人,真正关的是像苏宁这样不普通的人。 刚才林婉儿所说的漠北穷山恶水也不是在开玩笑,这里穷的不是土地与百姓,而是天地灵气! 一座重楼关挡住了漠北罪民,也将天地灵气锁在了九州。寻常人到了漠北不会有太大感受,因为他们感受不到天地灵气的缺失。 可像林婉儿与苏宁这样的非凡者出了重楼关,却犹如落入水中或者胸口压了一块巨石,随时感觉到四周传来的阻力,以至于呼吸都不畅快。 漠北无灵气,也是这里武人难以跨过四境的原因。因为没有灵气的支持,武人很难靠自己铸就胸中气魄。既然没有一口武人气魄,又如何一境跨龙门,从凡胎臼骨到鱼跃海扩乃至到“龙门”境? 这些都只是漠北的作用之一,而想要离开这个非凡者的囚笼,则需要一件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苏宁向林婉儿讨要的“赦令”! 三人游(一) 苏宁与林婉儿在屋子里谈了许久,久到苏小妹去街上逛了一圈回来,林婉儿依旧在屋内。要不是小妹相信自己大哥人品不错,要不然她都打算拿根木棍,上演一幕捉奸在床的戏码给旁人看看! 就在苏小妹快要失去耐心,准备找根趁手家伙之时,林婉儿终于撑着油纸伞走出了破落小院。 从林婉儿的神情来看,此刻她的心情明显很好。这就让苏小妹觉得很不好了,也许是觉得不说什么不舒服一样,她对着林婉儿说道:“大晴天打伞,真是稀奇了。” “是怕风大闪了腰,还是怕丑脸被鬼给看到?!” 也不知道怎么的,苏小妹总是针对林婉儿。也不知道这看上去温婉的南方女子,到底哪里惹到了苏小妹。 不过林婉儿好歹曾经也是位大灵术士,气度与修为一样高。至少看在苏宁面上,她也不会和苏小妹置气。所以面对苏小妹的冷嘲热讽,林婉儿毫无反应,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林婉儿不仅不生气,反而做出羞怯的姿态对着苏小妹说:“见过小妹,林姐姐这就走。” “你……” 小妹话还没出口,林婉儿就抢先说道:“小妹就不用送了!” 说完更是在她胸前瞟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笑着转身离去。 都说钝刀子割肉,杀不死人但很疼。 苏小妹现在也有这种感觉,自己的挑衅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肚里。林婉儿的风轻云淡倒像是小刀扎的她心烦,就像一口气憋在心底,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难受得紧! “你.......你......” “你”了几声也没个下文,苏小妹感觉有气无处撒,最后剐了林婉儿一眼,一跺脚后回到破落小院摔上了门。 小院破旧,门也早就腐朽不堪。被苏小妹使劲一摔,顿时吃不住力气,其中半边终于不堪重负缓缓倒下。 “年轻真好!” 林婉儿“咯咯”笑了两声之后,也离开了破落小院所在的巷子。今天走这一趟,她林婉儿可是赚了。哪怕得到的只是一个消息,那也够了! 她抬起了绘有梅花的油纸伞,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心中觉得无比轻快。 “五年了,漠北这破地方总算不用待了!” 冷清的街道上,林婉儿放肆的大笑起来。她笑得像个疯子,秋水般的眼眸藏着深深的怨毒与仇恨。 身后牵马的车夫走上前放下了缰绳,让马儿自己架着车停在原地。 车夫行了一礼后说道:“小姐,林硕传来了消息。” 说完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逞到了林婉儿面前。 林婉儿止住笑,接过信封看了看火漆,见没有破损才将其拆开。 “哼,老狗想咬人了!” “罢了,想要就给他吧。” 抖了抖手上书信,车夫连忙上前接过书信重新收好。他虽然没看内容,但已经知道上面说了什么,自然也知道林婉儿的意思。 “那魏小刀那边,用不用在派人去处理一下?” 车夫没有接林婉儿的话,反而是岔开话题到了魏小刀身上。他实在不明白,不过是个瞎了一只眼的少年郎,怎么会让自家小姐那么上心。 站在冷清街头的撑伞仙子没有多想,就立刻回答道:“不用了,以后也不需要了。” 漠北穷山僻壤,林婉儿身为一位大灵术士,在九州可以说是身份尊崇。到这来受苦全是为了苏宁。魏小刀莫名其妙出现在苏宁身旁,她自然会警觉。 那夜窄巷之中的围杀林婉儿其实也在,也是她故意让人没有拦阻魏小刀,这才导致魏小刀意外陷入了针对成叶明的伏杀之中。 现在她与苏宁达成了一个交易,自然没有必要在针对突然出现的魏小刀。换个角度来看,魏小刀反而是“自己人”,对此林婉儿就更没必要对付魏小刀。 她的心始终在九州,漠北的一切不过是她困守此地,闲暇时打发时间的无聊游戏。现在她厌了,倦了,自然也就不玩了。 “韩方,你准备一下。” “开春之后,我们就回九州!” 这叫韩方的中年汉子身子猛然一颤,随即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回九州?” “对,回九州!” 林婉儿肯定的说到,没有半点让人反驳的余地。 再说苏宁这边,他送走了林婉儿之后又开始练起字。只是写了几笔之后,心中却又有些烦闷。如果可以,他宁愿在漠北老死。 漠北只是苦,却总能艰难求活。可他要真回了九州...... “唉,想想就头疼!” “大哥,你到底跟那狐狸精干了什么?” 愁苦还在心间没有散去,苏宁就迎来了苏小妹的质问。小妹刚刚受了一肚子气,邪火没地方发,只好将所有火气撒在了苏宁身上。 面对自己的刁蛮小妹,苏宁真没多少办法,他只好讪笑着回答道:“我与林小姐畅谈了一番未来。” “她深知我请,我明白她意。” “我两相谈甚欢......” 苏宁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苏小妹大喝一声“找打”!秀拳就已经朝着苏宁身上打去,自己刚刚才被林婉儿气过,大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阵打闹之后,苏宁好不容易才送走了苏小妹。他重新拿起廉价毛笔,笔尖轻轻在“墨池”中点了点。 “墨池”中的那尾小金鲤欢愉的围着笔尖游了两圈,苏宁看着这尾同他一样艰难求活的小金鲤笑了笑,然后提笔开始在纸上龙飞凤舞。 “书生无用,无用书生。” “天地无用,无用我心!” 写完苏宁大骂一声“不爽,不痛快!”,然后将笔往桌上一扔走出了屋子。 书生无用,天地无用,我心何用,我心无用,我亦何存? 既然无用,不如找人喝酒去! 喝到不醒之时,自然不用在装睡。 苏宁心中愁苦无人可知,他的过去如同梦魇挥散不去,他的前路更如同泥泞难以前行。不如今夜大醉一场,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他与苏小妹招呼一声,出了小院朝着悦来居而去,喝酒自然要酒伴。现在正好有两个合适的人儿在悦来居等着他。 迎着凌冽冷风,苏宁走在大河城街道上,心中恶毒的想着“今天的酒一定要喝醉,最好是喝死为准的那种!” 不然难解他心头郁结之气! 三人游(二) “喝酒不?喝死为准的那种!” 这是魏小刀与成叶明再次看到苏宁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两个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苏宁,他两真不明白,前面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再见时就变得疯疯癫癫。 说不清,道不明,摸不透,弄不懂,这就是此刻魏小刀和成叶明心中的想法。 最后还是成叶明先开了口,他看了来势汹汹的苏宁问道:“苏大哥,你这是弄撒子?” “喝酒,喝到死的那种!” 苏宁又再次说了一遍,这次两人总算反应过来。 成叶明豪爽的大笑两声,拍了拍苏宁的肩膀说道:“好,我就喜欢你这样有魄力人!” 魏小刀却觉得有些无语,他纠结的看着苏宁说:“我这就剩半条命了,你觉得我还能喝酒不?” “能喝!” “你现在还剩半条命,酒喝下去另外半条就回来了!” 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苏宁回答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丝毫不顾忌魏小刀与成叶明身上还有伤,一套歪理邪说差点让魏小刀直接就信了。 可就算他识破了苏宁的瞎胡扯,那也没用! 他不想喝,可成叶明却已经被苏宁窜动起来。此刻两人已经是勾肩搭背,商量着一会去哪里喝酒。 商讨片刻,成叶明就贱兮兮的笑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走!” 苏宁本来就是突然觉得心中不快,来找两人一醉方休。他只求今夜能喝醉,怎么样都行。所以成叶明话一出口,他就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两人都已经决定好了,也就没魏小刀什么事情。好在经过一天的修养,魏小刀已经能下床走动。 要不然,他估计两人能把他拖着走! 此时已经开始入夜,三人也不着急,就那么慢慢悠悠的走在大河城的街道上。说来也奇怪,白日的大河城街道之上行人稀少,可到了夜晚反而让人觉得比白日要人多。也不知道冻人的夜晚,不窝在家里和媳妇多生几个小孩,出来干嘛? 走着走着,魏小刀若有所思,成叶明却是一脸贱笑,而苏宁则是恍然大悟。又走了段距离,魏小刀终于明白了,他就觉得四周景物眼熟,原来是成叶明带着两人来到了油壶巷。 这里是大河城最热闹的烟花之地,到了夜幕之下也依旧热闹。 不,不对。应该说夜幕之下的油壶巷,比白日还要更加热闹,毕竟没多少人大白天的就来这寻花问柳。 与上次不同,这次他们不是来寻仇的,而是被成叶明带着来喝花酒的! 想到此处,魏小刀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好像脸上火辣辣烧得慌。本来就虚弱显得有气无力,现在知道要去青楼喝花酒,更觉得双腿有些轻飘飘。 四周青楼卖肉女子翘首以盼,偶尔还会有女子从二楼之上丢下绢帕,每当有路人拾起就会有人从青楼中跑出与之攀谈。 这些人都是青楼里拉客的龟公,姑娘丢了帕子也是一种拉客的手段。而只要有人捡了,凭着龟公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的那人春心荡漾。 要是定力不够深刻,或者色心一起,说不得就会享受一夜风流,以及变得囊中羞涩。 当然三人来此,意不在女色。他们是来喝酒的,喝到死那种。而成叶明又习惯了大手大脚,自然不在意花销,所以他挑了这里最好的一家雅苑。 此处名为“红苑”,是座独门院落。油壶巷里的青楼多为二层木楼,唯独红苑别出心裁。它不是巷子里最大的青楼,但绝对是最好的雅苑! 不得不说,给他们指路的还是天元坊的狼帮帮众。其中有人认识魏小刀与成叶明,本来以为他们没打够,又杀回来找事情。 可等上去一搭话才知道,原来三人是来喝酒的。于是那名狼帮帮众按照成叶明的意思,就给他们推荐了红苑。 推开苑门,入眼的净是红色。 廊檐下挂满了红色丝绸,被夜风一吹宛如火焰摇曳,又如同红色花朵随风轻摆。院子内积雪仍旧在,只是清理出了一人行路的位置。 来人走在碎石小径之上,站在皑皑白雪之中看四周红绸飞舞,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与情调。 不仅如此,红苑内的女子也都穿一身红衣。她们全都妆容精致,面容娇好。穿一身红衣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扎眼,反而让她们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 三人进入红苑之后,马上就有侍女上前来引路。等到了厅堂又有其它三位侍女等候,一位呈上铜盆热水供客人净手。还有一位拿着掸子,上前为三人掸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积雪。 等三人都在盆中净手以及掸去身上风尘,最后一位侍女才出声说道:“还请三位公子随我来。” 说完深施一礼,然后就朝前带路。转过一个廊道之后,将三人引入一间屋内。 那侍女等三人坐定,也不等吩咐就再次深施一礼之后退出了屋子。其间也不问三人有什么需要,多余的言语都没一句。 按照一般的青楼,客人来了自然就会有姑娘主动贴上来,一声声“大爷”、“公子”叫的人身子骨都是酥的。要是遇上会勾人的,更是会将胸前丰满往客人手臂上蹭,弄得人心猿意马。 可这红苑到好,从进门就透着与众不同! 不过三人都没什么反应,成叶明大风大浪见多了,红苑这样的雅苑他以前也见过。这里的姑娘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靠的就是服务与档次来搜刮客人钱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手段。 而魏小刀来自漠北以北的葵城,从小到大就没去过花街柳巷,自然不知道这青楼里面到底是什么个光景,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至于苏宁,虽有才子风流的想法,却始终没有与佳人共处的经济能力。所以青楼他知道,里面干什么的他也知道,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更是知道多多。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从来没机会进行实践。 种种原因放在一起,所以三人除了觉得红苑满院子红绸比较特别之外,再无其它想法。 最重要的一点,三人今夜是来喝酒,喝死的那种! 既然是来喝酒,那就是喝酒,绝对没有其它心思。就算成叶明带两人来了青楼雅苑,但他的目的也只是找个奢华舒适的地方喝酒而已,其实本质上与街边小酒馆没什么区别! 三人游(三) 三人在词牌名“春风”的屋内没等多久,屋门就再次被人推开。一抹红色闪过,就有数名红衣侍女鱼贯而入。 她们手捧美酒佳酿与一些精美的吃食,全都摆放在三人面前的矮桌之上。 随后侍女退出,又有一位红衣女子抱琴而入,面对三人而坐。 她轻轻拨弄琴弦,清脆悦耳的琴音就在屋内响起。成叶明提起酒壶,分别为两人倒满酒杯。然后将酒壶放下,指了指拨弄琴弦的女子说道:“这样的雅苑都多流行与九州南方,没想到在漠北苦寒之地,还能有这么有格调的雅苑。” 苏宁抬起酒杯,也不跟两人客气,一口饮尽之后接话说:“漠北什么都有!” “那道不一定,有样东西漠北就没有!” 说着成叶明也一口喝干杯中美酒,然后又给自己和苏宁斟满。两人都没有继续把话头往下说,而是齐齐看向魏小刀。 只见魏小刀愁眉苦脸的看着杯中二两酒,前天一场搏杀,他是的确受了内伤。现在都还没缓过气来,虽不说喝酒会加重伤势,但肯定会减缓自己恢复的速度。 “怕啥,又不是毒酒!” “对,难得我今天想喝酒,又难得今天还有人请。”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人间事!” 苏宁也在一旁极力怂恿,这喝酒就图个气氛。要是同饮之人放不开,那么这酒也就变了味道。 “今天这酒,可是兄弟酒。” “你要是不喝,可就不拿我们当兄弟了!” 本来还在犹豫的魏小刀听了成叶明的话,也不在多做挣扎。心想死就死吧,与人搏杀都不怕,还怕这点杯中物? 思及此处,他为举起酒杯一口灌下。 成叶明和苏宁都盯着魏小刀,却见他美酒入喉之后眉头更皱得厉害。两人都不明所以,成叶明连忙说“你到底几个意思,看你喝得不是酒。” “是药!” “断肠药!” 不然怎么一杯酒下肚,眉毛都快拧一块了。 呼出一口酒气,魏小刀才犹豫着说道:“这酒不够烈,我只习惯喝烧刀子。” 得,美酒当前,本该是狂饮大赞琼浆美玉之时。魏小刀却嫌弃这酒不够烈,还说自己更喜欢十文钱一壶的烧刀子。 虽说两人不知道红苑这酒多少一壶,但他们都肯定这里一两酒,就能换十壶烧刀子! “下次别来这了,你只适合街头巷尾的小酒馆。” 也不知道成叶明说出这话时是什么心情,他脸上透着无奈,说完之后直摇头。 两人在这说半天,苏宁却是已经好几杯酒下肚。等他再次抬起酒杯,却觉得这样不行,自己明显太过吃亏。自己是想找人一起喝酒,而不是想找两个人看着自己喝醉。 于是他冲着还在抚琴的红衣女子招招手,等那红衣琴师停下弹奏,苏宁才满是歉意的说:“能不能帮我们把酒换成烧刀子?” 女子没有开口只是点点头,然后抬手拍了三下。马上就有侍女进入屋内,对着三人深施一礼后问道:“请问三位公子有什么吩咐?” 成叶明依旧满脸无奈,他对着侍女回应道:“这酒太柔,我们喝不来。” “麻烦给我换成烧刀子,或者更烈的酒!” “请三位公子稍等!” 没有推辞,也没有拒绝。侍女又是一礼之后除了屋子,而那未开口说话的红衣琴师,又开始轻弹琴弦。琴音缈缈,再次在三人耳畔响起。 没过多久,就有侍女入内撤下了桌上美酒,接着又给他们送上了漠北最常见的劣酒烧刀子。苏宁无所谓的将酒重新给两人斟满,成叶明却是心中腹诽不已。 “看这架势,这红苑收费肯定不低,今晚这是亏了!” 不是成叶明心疼钱,只是他觉得既然花了钱,还得不到与之匹配的东西,那就是亏了。随即他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经过两次厮杀他已经把魏小刀当成了兄弟。 而他这么有钱的一个人,怎么还能让魏小刀过穷苦日子。这也是他今夜他带两人来这红苑的原因,因为成叶明想给魏小刀最好的! 只是看到魏小刀依旧不懂享受,成叶明觉得任重道远。他拍了拍魏小刀的肩膀,诚恳的说道:“兄弟,以后哥哥一定让你睡最漂亮的女人,喝最好的酒!” 苏宁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非常滑稽,一个一米六拍着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少年,说着豪言壮语。而看那少年笑的如春日阳光,显然就是信了。 “别光顾着说话,喝!” “对,对,对!” 成叶明也连忙举起酒杯,对着两人说道:“来,走一个!” 三人举杯,共饮。 一股火辣之气从喉咙直烧到胃里,烧得心肺都有些疼。烈酒入喉,魏小刀反而有了几分精神。他想起了苏宁与成叶明挑起的话头,接着问道:“漠北没有什么?”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可苏宁也对成叶明的话颇感兴趣,所以他也看着成叶明,等着他继续说下文。 可成叶明倒好,见两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仅没往下说,反而卖起了关子。等到魏小刀有些不难烦,甚至想要抽巴掌煽他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 不过,他却是对着弹琴女子说道:“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下去吧。” 红衣琴师似乎有些愣神,又有些疑惑。随即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客人不高兴的事情? 虽有疑惑,可她还是按照成叶明的意思,起身离开了这间雅室。 出门后她还贴心的为三人关上了屋门,想来她也明白了,自己被支走完全是客人想说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待女琴师走后,成叶明才神秘兮兮的对着两人说道:“漠北其实与九州没什么不同,但唯独缺了一样东西。” “那就是灵气!” “灵气?!” 魏小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字,在葵城之时从没有人和他说起过这些。也不知道是葵城中其它人也不知晓,还是故意瞒着不说。 而魏小刀认为是前者,毕竟那么人都知道瞒着他一个没什么必要。 武人气魄(一) 人在面对未知时,总是容易勾起好奇心。而当成叶明说出“漠北无灵气”之时,魏小刀更是疑惑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坐在另外一边的苏宁,则有些奇怪的打量着成叶明。漠北无灵气,他自然知道。可这件事情虽然不是多大的秘密,但漠北与九州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因为寻常人不会受到灵气影响,他们也感受不到灵气的变化。 只有超凡者会受制于灵气,而这也是漠北成为牢笼的理由之一。因为重楼关如劈山一剑,斩断了九州与漠北相连的灵脉。 成叶明能说出漠北无灵气,苏宁再看他的其它种种表现,已经在心中断定成叶明来自九州并非寻常富庶子弟。 当然,这些其实都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魏小刀的朋友,现在自然也就成了他的朋友。所以也才有了今夜的三人游。 苏宁心中所想,成叶明自然不知道。他见自己成功吸引了魏小刀与苏宁的注意,才继续接口道:“漠北乃是九州流放之地,被流放到此地的不止有罪官。” “更有一些超越凡人的武人或是灵术士,要想困住他们,灵气是关键!” “哦?我只听说过世上有咒术。” “难道真的有人会用咒术?” 魏小刀举起酒杯先与苏宁碰了一个,接着又将酒杯伸向成叶明。此刻他被酒与成叶明所说之事勾起了兴趣,什么伤不伤的早就丢到了雪海之外。 见魏小刀伸手和他碰杯,成叶明也抬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碰,然后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烈酒入喉,哪有什么入口柔一线喉,烧得人胸口火辣辣的。 他呼出一口酒气之后,才回答起魏小刀的问题。 “咒术是以前的叫法,现在都称为灵术。” “只是灵术修行不易,根骨、天赋、运气缺一不可。想要成为一名灵术士,比成为一位剑修还要难!” “剑修?” 成叶明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这问的都是什么傻问题,天下习武之人,有谁不知道剑修的厉害? 想想魏小刀是个耍刀的,成叶明心中的优越感犹然而生。天下江湖以剑为尊,自古那些厉害的人物几乎用的都是剑,有几人用刀。 随即他在心中偷笑道:“你个玩刀的,等哪天老子成了大剑修,一定让你拜服!” 见成叶明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魏小刀也没有纠结。葵城没有剑修这种说法,想来是九州才流行的一种称呼。想了想他又问成叶明说:“那灵气又和武人有什么关系?” 灵术士受制于灵气,魏小刀可以理解。都不用解释就能从字面上看出来,既然是灵术士,没了灵气自然没了战力。 但武人自成一派,又怎么会受灵气影响。他实在弄不明白,这种事情葵城没人教啊! “嘿嘿!” 成叶明“嘿嘿”一笑,抬杯接住苏宁倒来的酒液。将酒杯放好以后,他才继续说道:“我看你就是漠北土生土长的,既然你想离开漠北,那有些事情我就得提前告诉你。” 接着他又得以一笑,才又开口说:“知道为什么武人四境会叫“鱼跃境”吗?” “因为前三境,武人都在打磨体魄。” “而四境“鱼跃”,却是要武人以自身意志凝聚一口胸中气。” 武人三境,也称为下三境。一境“修池”,二境“锻体”,三境“臼骨”。 一境“修池”时,常人开始习武。这也是武人最苦,最累,最关键的一步。这一境武人开始打熬体魄,犹如平地挖池蓄水。以后武道之路能走多远,全看修池境基础打的牢不牢靠。这池子挖得深了,等四境鱼跃时才能在胸中养一尾跃龙门的金鲤。 而二境“锻体”,三境“臼骨”都自然不不必说,都是在为四境打基础而已。 因为四境开始,武人会在胸中凝聚一口“胸中气”。这口武人胸中气,会在修池之中化为一尾游鱼。 只有在四境将这口胸中气化为游鱼,那么武人才有机会从四境晋升五境“龙门”。 武人只要跨入了五境,才有资格称为武者,也正真的成为超凡者,不管体魄还是其它都不再似普通人。 听着成叶明的讲解,魏小刀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所熟知的境界划分并不是这样的,哪怕他现在是三境“臼骨”,但却与成叶明所说的又有所区别。 所有武人开始习武,最关键的都是一境“修池”。但在四尺七的话语中,“修池”虽然重要,但却远远不如四境“鱼跃”重要。 可魏小刀在葵城所学,武人九境最重要的只有一境“修池”。因为只要踏上了武人之途,不管是一境还是九境,武人都该不断的打熬自身。 因为人体就是那块平地,“武”就是平地掘土修池的工具,武人气魄只是池中之水。 想要武人气魄浑厚气机远远不止,那就需要不断的在身体中扩充池塘大小。 而魏小刀在葵城所学还不止如此,成叶明说武人四境时,才会尝试着凝聚武人胸中气。 然而教他习武的葵城老夫子,却让他在一境“修池”就开始凝气化鱼。 用葵城老夫子的话说,既然一境在胸中挖池,那自然是要边挖边蓄水。既然有了“一池秋水”,干嘛不养点东西? 不止是他,葵城的每位甲士,也都是从一境开始凝气化鱼。 虽然很大一部分人都以失败告终,但总有像魏小刀一样成功的。 只是…… 想到自己那一口胸中气,魏小刀有些惋惜。也不知道为何,自从葵城沦陷之后,他胸中的武人气魄就在缓慢消散,那尾游鱼也变得逐渐失去了生机。 直到遇见苏宁兄妹之后,消散的迹象才有所减缓。在前天他决心守护苏宁兄妹之后,他胸中气魄才又隐隐开始汇聚。 葵城老夫子也没说过这种情况,魏小刀自己也搞不懂。 他举杯,独自一人酌饮。 想了想他对成叶明问道:“武人气魄到底是什么?” 一句话,难倒四尺七! 成叶明自认为学识无双,对于武道知识更是信手捏来。但魏小刀这个问题,却的确难住了他。 因为,师父没教啊! 武人气魄(二) 聊天喝酒,越喝越有。 然魏小刀很有将天聊死的天赋,他的问题一出。让身为话唠的四尺七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他是真不知道“武人气魄”到底是什么! 也许师傅没说,也许说了他没记住。总之就是脑袋空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魏小刀。 而且这个问题,其实大部分人也都不知道。 所有武人都知道要汇聚一口胸中气,更是知道武人全靠“气魄”支撑。但“武人气魄”到底是什么,只有真到了五境之时才能明白。 也不是五境之人不想说,实在是说不清楚。“武人气魄”其实就是那种只可意会,说了没用的东西。 “话说漠北有没有什么土特产?!” 急智如我成哥,既然回答不上来那就直接岔开话题。上一刻说得还是武人大道,现在已经成了漠北土特产。 漠北特产皮货,特别是貂皮在九州紧俏得很。可苏宁插话后却没这么回答,他对着成叶明和煦一笑后到回道:“漠北特产魏小刀,一句话就能让能让你哑言。” 这明显是玩笑话,其它二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成叶明更是接话道:“对,对!漠北特产魏小刀!” 他都想好了,以后和人对敌就说自己在漠北学了一套极其厉害的刀法,此刀法名为“魏小刀”。 此刀法一出,在无人可以说话! 魏小刀也不生气,反而跟着打趣道:“那你得好好练练,说不定练成以后就天下无敌了!”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接着连饮三杯! 玩笑过后,苏宁却突然开口说道:“其实武人气魄就是每个人心中的执念,或者说是意志的体现。也是每位武人对‘武’的理解,每个人对‘武’的理解都不一样,又怎么说与别人听?” “苏大哥也习武?!” “我读书!”苏宁随意的回了一句。 成叶明惊诧的看着苏宁,明明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武人该有的气息,可居然能说出何为“武人气魄”,看来读书人都是有几分斤两的! 与成叶明的惊诧不同,魏小刀则是多了几分明悟。他胸中的“武人气魄”,本来就已经以气化鱼,所以有些事情一点就透。 只是他又有些疑惑,为何葵城所学与九州所述会如此不相同。 此刻要是葵城老夫子在魏小刀身边,一定会告诉他这就是“天差”与“地别”! 如果魏小刀现在问出来,苏宁也会解答他的问题。但他不想这样,人总要有自己的秘密。 所以他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而是回到最初的话题上硕:“那漠北无灵气与困住四境以上武人什么关系?” 见能将话头接回来,成叶明立马高兴的接口道:“武人都知道要凝聚一口胸中气,更知道要以气化鱼跃龙门。” “但谁也不知道,这口胸中气如何汇聚。以气化鱼更是无从谈起。” “所以九州的武人想出来一条捷径,那就是吸纳灵气来汇聚那尾游鱼。” “这样的好处自然是事半功倍,让武人踏入四境更为顺畅。” “但以此法晋升却有一大弊端。” 他端起酒杯,大大饮了一口后继续道:“引灵气入体晋升的武人,算是走了捷径。” “打不过纯粹靠自身凝结胸中气魄的武人不说,如果没了灵气还会跌境。” “这一跌可不是一两境,而是直接回到修池前!” 成叶明说完又倒了杯酒,举起来与魏小刀和苏宁碰了一个。一杯烈酒入喉之后他直皱眉,长长呼出一口酒气后他骂道:“这破酒到底好在哪里?!” 自言自语一句,他也不等魏小刀回话又接着说:“所以如果你也靠灵气晋升的话,去了九州一定要小心别人用‘封灵阵’对付你!” 对于成叶明的提醒,魏小刀肯定用不上。但他还是点点头,表现了自己的感谢。 接下来三人开始天南地北的扯了起来,成叶明虽然只有十八岁的年纪,可没想到已经游历了许多地方。 他在许多地方的所见所闻,让魏小刀耳目一新,顿时大感惊奇。 而苏宁也能够说一些九州的风土人情,也极大的增加了魏小刀的见识。 到了现在魏小刀才明白,为何漠北只是穷山僻壤,何为九州天下山河壮丽。 这也让他对以后,同苏宁兄妹去往九州充满了期待。 “我跟你们讲,今年过年就要吃火锅。” “你们准备火和锅,我来做大家一起吃!” 成叶明此时讲到了他家乡,天府州特有的吃食“火锅”。弄得魏小刀两人是口水直流,光是听着就好吃,也不知道等吃到了会美成什么样子! 三人杯酒未停,烧刀子酒劲足。没一会三人就喝得晕晕乎乎。 魏小刀此刻已经有了醉意,也不在管身上伤势如何,与成叶明和苏宁是一杯接一杯。 别看成叶明个子矮,但酒量那是真的不一般。喝到现在可以说是酒过三巡,可他也只是有些头晕,还远远达不到喝醉。 至于苏宁倒是随了心愿,早早的就撑不下去了。红苑做的是清流生意,服务好得没话说。 见苏宁喝醉,马上就送来了醒酒的汤药。 一碗汤药喝下去,人立马就吐。喝进肚子里酒吐出了之后,人也就跟着清醒过来。 但苏宁今晚的悲剧,也由此而来! 本来他约魏小刀与成叶明来喝酒用的理由,就是以喝死为目的。 所以要是他喝醉了,那事情其实也就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是魏小刀耿直,还是成叶明故意戏弄。当他醒酒以后,两人又继续给他灌酒。 其结果就是苏宁再一次被灌醉,然后醉得一塌糊涂。 然而事情还没完! 等苏宁再次喝醉后,成叶明又将醒酒药给他灌下。只是片刻工夫苏宁就又醒了过来,醒来以后就跑到铜盂面前猛吐,之后人又再次清醒过来。 接着,新一轮的灌酒又开始了……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苏宁被两人弄得见酒都直摇头。 “成叶明,我去你大爷!” 骂完成叶明,苏宁又转头看向魏小刀。他这时候正笑得没心没肺,苏宁见了就来气。 于是也大声对魏小刀骂道:“你小子也不地道!” “只要我不同意,你和小妹就没戏!” 听了苏宁的话,魏小刀顿感委屈。自己也没干啥啊,再说这和苏小妹有什么关系?! 苏宁还在那骂骂咧咧,成叶明已经再次举起来酒壶。 他看着苏宁坏笑道:“来,在走一个!” “你……你别过来!” 眼见成叶明提壶靠近,苏宁被吓得一激灵,立马又少了三分醉意。 然而成叶明哪里会听苏宁的,他桀桀怪笑道:“今天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喝到死去活来。” “免得你以后说兄弟们不仗义,你想喝死都难!” 诗、酒、剑(一) 今夜对于苏宁来说,绝对是此生难忘的一夜。 许久之后只要记起今晚,他都会想起被魏小刀和成叶明两人灌酒的恐惧所支配! 好在两人没有赶尽杀绝,最后还是给苏宁留了一个活口。最主要喝酒的确是能把人喝死的,强行用醒酒药反复催吐出酒水,对于身体也是一种负担。 等成叶明结了酒钱,三人出了红苑。走在夜晚大河城街道上之时,倒也全都很清醒。 魏小刀和成叶明完全是靠酒量支撑,魏小刀更是真的如同苏宁所说,把另外半条命给喝回来了。 倒是苏宁变得有气无力,完全是被两人给折腾的。 冬夜的大河城街道上,徐徐刮着冷风。三人一顿酒水下来,吹吹这冷风感觉还不错。 魏小刀和成叶明架着有气无力的苏宁,可苏宁却想离他们远点。 原因无他,只因出了红苑,两人依旧一人拎了一壶酒边走边喝。 此情此景之下,苏宁是服了。五体投地的服,几乎是求放过的服! 今天他算是明白了,两人都不是一般的能喝。以后像“喝酒,喝到死”这种豪言壮语,在两人面前是坚决不能说了。 “真是书生难当啊!” 苏宁不由得在心中腹诽,又再次感叹一句书生无用。 出门之时,苏宁已经和苏小妹交代过。今晚他要和魏小刀两人出去喝酒,入夜之后不用给自己留门。 其实也不用留,半扇破旧木门还等着他明天修呢! 魏小刀和成叶明都住在客栈,哪怕是夜深,只要去敲门店家就一定会开。 苏宁不担心苏小妹,魏小刀两人不怕回不去。所以三人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悠悠走在街道上。 走着走着,成叶明突然唱起了一首江湖小调。 小调歌词朗朗上口,旋律也容易让人记住。苏宁和魏小刀听了一遍之后,就已经将词曲记住。 随后,魏小刀与苏宁也一起附和起来! “我辈江湖人,生在江湖里。” “仗剑天涯游,豪气如风起。” “扶摇九霄,云上朗朗三万里!” “有江湖风流,山河为诗写傲骨。” “有心念女子,情丝做线织成茧。” “有兄弟为背,肝胆为酒不相弃。” “更有剑为碑,刀为冢,留一口意气唱千古!” “江湖有诗,有酒,有剑,更有我!” “问我何所来,问我何所去。” “我辈江湖人,生在江湖中,死在江湖里。” “我从江湖来,当往江湖去!” 三人越唱越嘹亮,惊得四周狗吠不止。好在大河城没有宵禁,虽有扰民之嫌,可至少不用担心被巡夜军士拿住问责。 三人合唱结束,成叶明忽然大笑起来。他灌了一口酒,手指并拢为剑后,对着二人豪爽的说道:“江湖当有诗,有酒,有剑!” “现在酒和剑都有了,还缺江湖风流的诗词。” “要不苏大哥来一首?!” 面对成叶明期待的目光。苏宁白了他一眼回道:“一个瞎子不要脸,一个矮子脸不要。” “矮子用剑恨天高,瞎子使刀路不平!” 魏小刀与成叶明齐齐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虽然这诗是揶揄他两人的,但怎么读怎么上口,两人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又过了片刻,魏小刀才犹豫的说了句“好诗!” 成叶明也挑起大拇指,说了声“佩服”! 随即他又开口道:“以后我们三人去了九州,可以自称是‘诗、酒、剑’三绝”! “对!” 魏小刀附和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你是‘剑绝’,矮子用剑恨天高!” “你是‘酒绝’,瞎子喝酒闪老腰!” 面对魏小刀的嘲讽,成叶明毫不客气的发起了反击。 “矮子用剑恨天高!”魏小刀依旧这么来了一句。 “你个魏瞎子,找事是吧?”成叶明怒吼到。 “矮子用剑恨天高!”魏小刀不为所动的说。 “你能不能不要拿我身高说事?”成叶明语气软了几分。 “矮子用剑恨天高!”魏小刀只出这“一刀”…… “你这样就不友好了吧?还能不能做朋友?”成叶明已经开始妥协。 “矮子……” “够了,够了。”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从舌刀唇剑开始向着真的抽刀拔剑之时,苏宁及时出言制止了两人。 他扫了两人一眼,无奈说道:“你两绝配!” 在漠北冬夜中,三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的走着。路很短,不一会就到。但一生很长,此刻他们心中都想与对方并肩而行。 第二天苏宁从悦来居的床上爬起,昨夜敲开客栈大门之后,魏小刀和成叶明回到房间之后,居然说喝得不够尽兴。结果苏宁又遭了罪,被二人灌得是天昏地暗。 好在这次没有醒酒的汤药,苏宁醉了就是真的醉了,不用在反复催吐酒水受尽折磨。而他的酒品也不错,喝醉了以后也不闹腾,自己抱着个镂空雕花圆木凳就睡着了。 最后还是魏小刀反应过来,才将他扶到了床上。 至于魏小刀和成叶明,则是喝到天明也没分出胜负。但魏小刀始终身上有伤,第二天就变得萎靡不振。好在他只需要多多调理就行,并无大碍。 然最倒霉的还是苏宁,第二天酒醒之后,他还是觉得头重脚轻。回到破旧小院时,他打算偷偷潜进家门。结果被苏小妹堵了个正着。 “小妹,早啊!” 被堵在门口的苏宁讪讪一笑,只能硬着头皮跟小妹打招呼。 “昨晚去哪了?” “不是跟你说了,去找魏小刀喝酒吗?” “那你身上怎么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苏小妹琼鼻对着空气嗅了嗅,说出的话让苏宁一惊! 他在心中暗自嘀咕“小妹不属狗啊,怎么鼻子这么灵?”接着他又朝自己身上闻了闻,一股冲天的酒气直窜他脑仁。忍住再次呕吐的冲动,苏宁稳下心神不由得悲鸣“小妹这是什么鼻子,连自己去过青楼雅苑也闻得出来?!” 看到苏宁一脸的窘迫,小妹大度的挥了挥手说:“进去吧。看你这样子肯定也没胆量去找那个狐狸精!” 如蒙大赦,苏宁连忙赔笑着进了院子。等进到自己屋子,他才呼出一口气。好在刚才他压制住了心底的那一抹慌乱,要是被小妹知道了自己去油壶巷,今天估计会是个难以善终的下场。 折腾一夜,苏宁回屋之后又再次睡下。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又看到了那染红了整个天空的大火,以及无数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诗、酒、剑(二) 修养了两天,魏小刀就回到了凰林祥上工。他每天的活计还是帮店里跑腿,有清闲也有忙碌。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在住苏宁家的破落小院。成叶明去了苏宁家一趟,见魏小刀和苏宁两个大老爷们居然挤在一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气的不是屋子太小,而是气魏小刀这个守财奴。刚刚才从他那里挣了三千两银子,现在居然还和苏宁挤在一个破屋之内! 当然成叶明完全忘记了,魏小刀将银票给了苏宁,更想不到还有苏小妹在背后把持。 到了苏小妹手里的钱,哪还能吐出来?何况魏小刀和苏小妹,都不知道苏宁已经弄到了可以离开漠北的“赎罪今”。所以两人将银钱看得更加重要,那可是出漠北的“买路钱”! 成叶明自然不清楚这些,所以他看魏瞎子与苏宁实在挤得厉害,于是他在苏宁兄妹家附近,寻了一处院落高价买下。 接着让魏小刀搬过来住,自己也从客栈里搬出住进了新买的小院内。 就这么过了几天,日子相对平静。不过随着年关将近,魏小刀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我说,何必呢?” “走跟我去寻人,比你这跑腿的差事强多了。” “保证你每天大鱼大肉,有酒有菜!” “唉,魏瞎子你慢些!” 魏小刀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絮絮叨叨的成叶明,回了句“在不快些,这单子要延误了”。他怀中抱了一个木匣,看来又在为凰林祥跑腿。 “何必这么累,等我师弟来了大把的银子随你花!” “小爷什么都不好,唯独对兄弟大气!” “你说你一天天为了几文钱,图个啥?” 听见成叶明的说的话语,魏小刀再次转过头。他眼神鄙夷的看着成叶明,用充满无奈的语气问道:“不干活,你养我啊?” “对啊,我养你啊!” “多大点事?!” 说着成叶明一拍魏小刀后背,差点拍得魏小刀一个趔趄。 吓得魏小刀连忙紧紧抱住木匣,人可以死,木匣不能坏! 等魏小刀稳住身形,差点一巴掌朝着成叶明煽过去! “这东西弄坏了,要赔的!” “这……” 两人走在大河城的街道上,也许是年关将至,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成叶明打算说“这破皮子能值几个钱”,结果话还没出口,就有一人突然从他背后窜出,将他撞到了一边。 成叶明被撞了不要紧,但他被撞以后站立不稳顺势就靠在了魏小刀身上。这一靠可坏了事情,魏小刀的手臂被成叶明靠进后一推,木匣“啪塔”一下失手掉在了地上。 那人撞了人后看都不看,继续朝前狂奔。在他身后还跟就两个人,其中一人还扛着个麻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他们路过魏小刀与成叶明身前时,也不做停留急掠而过。 那三人已经跑出老远,两人才反应过来。成叶明对着那三人的背影咒骂不停,但魏小刀却对他急语道:“帮我看好皮子!” 话音刚落下,魏小刀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追了上去。 “干嘛去?!”成叶明问了一句。 “木匣坏了是要赔的!” 魏小刀回话时,人也已经追出一段距离。木匣坏了,虽然只是磕破了一个角。但这是店里的东西,既然老掌柜将东西托付给他,那么他自然就要将货物完好无损的送去。 就算匣子坏了是个意外,但事情一码归一码。别人的错误,并不能掩盖自己的责任! 三人跑得很快,一路之上横冲直撞,许多行人与摊子都被他们撞翻在地。也许是不想这么引人注意,又或者是发觉了身后追击而来的魏小刀。 三人闪身冲进了一条偏僻巷弄内,魏小刀到了巷口没有犹豫,也立马跟了进去。 巷子笔直没有岔路,四周也没有门户院落。想来这条巷子,是两边建房时空出的瓦檐滴水。 魏小刀径直而走,没过多久就到了这条巷子尽头。这是条死路,而在巷子最里面也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 那人青天白日之下黑布遮脸,一身灰黑色紧身棉袄。脚边还放了一个麻布口袋,时不时的麻袋就会动一下,看上去里面好像装了什么活物。 魏小刀见到那人之后,立马全身戒备警防被人偷袭。因为他追着三个人进来,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只有一个。 好在他不用过多考虑,另外两个人去了哪里。原因无他,因为此二人已经从巷子旁边的墙头跳下,堵在了魏小刀身后。 另外两人也同样蒙着脸看不出长相,落地之后他们就抽出短刀,“嘿嘿”狞笑着封住魏小刀的后路。 而此时,魏小刀正前方的蒙面之徒也笑着,对魏小刀出言问道:“不知道小兄弟走哪条道的?” 还没等魏小刀回话,那人又补充道:“不管走哪条道,最好就是别走错。” “走错了,可就不好了!” 这明显是江湖套话,但在其中又藏了几分威胁之意。 魏小刀不管这些,只是认真的回话说:“你刚刚撞了我的朋友。” “哦,那又如何?”蒙面汉子毫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魏小刀陈恳回道:“你撞了他,本来没什么。” “但你却让我抱的木匣摔破了!” 对于魏小刀的回答,明显让问话那蒙面汉子一愣。他们三人干的是走街逮“狗”的买卖。本以为魏小刀是其它帮派,或者撞见了三人恶行而来搅局的。可现在看来,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 “小子,爷爷没工夫和你啰嗦!” “赶紧滚,你今天算是捡了一条命!” 思及此处,问话的蒙面汉子立即厉声威胁魏小刀。他们不把魏小刀放在眼里,可魏小刀背后还有个正在追他们的人,这也是他们仓惶逃跑的原因。 至于魏小刀,只要他自己乖乖离开,三人也不想过多为难。毕竟看魏小刀这样子,也榨不出多少油水。 更重要的是,还有个杀神正在背后尾随而来,三人并不想在这里过多耽误时间。 可三人没打算为难魏小刀,但魏小刀却不打算放过三人。 “你们弄坏了我的木匣,得赔!” 面对围攻他凌然不惧,反而有种你们三个已经被我包围了的意思。而木匣破损的责任,也被他扣在了三人头上。虽说贵重的是匣子里的皮货,但匣子坏了始终是要赔钱的。 学了苏小妹七分“不吃亏”的魏小刀,怎么可能自己赔?! 诗、酒、剑(三) 大河城有的是不讲道理之人,今天三人不就遇见一个?! 虽不说是蛮不讲理那种,可魏小刀说出的话,在三人看来也已经属于无理取闹。 但不管道理在谁那边,讲道理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谁得拳头大听谁的! 三人也确实不想耗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问话那蒙面人干笑两声,就直接朝着魏小刀发起了攻击。 其它二人也自己兄弟动手,也挥舞着短刀冲刺而上。 魏小刀在葵城习惯了厮杀,对混战更是习以为常。他不管背后那二人,而是脚尖发力朝着正前方为首那人袭去。 只是几个呼吸间,两人就近在咫尺。魏小刀率先一拳击出,那蒙面之人也一刀刺向魏小刀胸口! 虽是同时出手,可这蒙面的汉子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低估了魏小刀的出拳速度。 明明是同时出手,但这蒙面的汉子手才抬起,刀子还未刺出,魏小刀的拳头就已经到了他的咽喉! 魏小刀自小被魏老刀收养,三岁就看着葵城甲士操练,六岁开始跟着老刀习武练拳。 他刀用得好,但他的拳法更是尽得葵城真传。葵城的拳法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高效,快速,简洁的杀人! 不是魏小刀喜欢打人咽喉,只因咽喉遭到重击会使人呼吸不畅。而那短暂窒息中,魏小刀就能用其它方法杀死那人! 就像现在这样! 魏小刀一拳击在了这蒙面之人咽喉处,他的拳头已经触及到了那人的喉咙,可想象的击打感却没有传来。 就在魏小刀的拳头已经要击中这人咽喉,砸断他的喉骨时。他却脚尖点地,硬是止住了自己的身形。 其后更是脚上一用力,身形一钝之后极速倒退。 没想到,魏小刀势在必得的一拳居然落空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九境武夫都有失手的时候,何况他魏小刀?! 然一击不中,魏小刀却没有收手的意思。他在踏一步,身子就朝着那人撞了过去。 只是一击落空而已,他还有数种方法致人死地! 这里本来就是一条死胡同,三人选择在这里进行搏杀,为的是想利用地形走势防止背后追击之人逃跑。 但现在,这条死胡同却真的困住了三人。 不,准确的说是困住了为首的蒙面汉子。其他两人现在转身,是完全能够逃走的! 毕竟魏小刀没有三头六臂,哪顾得过来? 只是他们这些混江湖之人,最讲究的就是义气。丢下自己兄弟逃跑,是很难做到的。 不是说这样的人没有,可眼前这二位显然不是。对于陷入绝境之中的兄弟,他们还是打算拉一把的。 因此,看到魏小刀一拳就逼退了自己兄弟,其它二位更是脚上发力,更加迅速的向魏小刀后背袭来! 魏小刀没有管那二人,而是在冲刺时收回拳头,另外一只手变拳为爪,向着为首那蒙面汉子抓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来不及躲闪。那人本来以为魏小刀想要锁住自己喉咙,但魏小刀却一把抓向那人脸庞。 前文以叙,魏小刀的拳法学的是军中搏杀之术。不讲过程,只重结果。所以魏小刀在搏杀之时,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像窄巷那日之中使的撩阴腿,杀乔左虎之时的近身入怀杀。 手段都算不上光明正大,这不是说魏小刀心狠手辣。只是他习惯了战场厮杀,所以才会在动手时冷漠如此。 就像现在,一拳砸喉不中之下,他立马用另一只手五指为爪。为的不是撤下那人蒙面黑布,而是两根手指直接插向了那人的眼睛! “啊!” 一声惨呼之后,魏小刀两根手指从那蒙面汉子双眼中抽出。只见那蒙面之徒双眼不停冒血,原本眼睛的位置只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空洞,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这时背后两人也已经赶上,他们握着短刀就朝魏小刀后背劈去。 感受着后背传来了杀意,魏小刀一个侧身向右一闪,躲过其中一把刀刃。而刚刚戳瞎别人眼睛的左手提起,格挡住了另外一把握刀的手。 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魏小刀右手袖口中藏的那把小刀滑落,朝着那人腹部就连刺两刀!要不是位置不好,魏小刀一定会朝着心脏直刺而去! 也是魏小刀这一刺,让他与背后这两人错身而过。现在三人都站在了一起,现在到真成了被魏小刀包围了他们。 不过可以看出三人身手不赖,至少也是个二境武人,已经有了一些体魄撑着。事实上,漠北最多的也就是这些二境武人。高不成,低不就,着实让人尴尬。 刚才还是三人包围别人,现在反被一个人包围。也不知道三人心底是什么想法,现在他们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居然比他们三人加起来还厉害。 江湖中人最不怕死,但也最惜命! 这三个蒙面之人互相望了望,彼此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于是彼此心中都以了然。 其中没受伤的那个,突然抬手朝着魏小刀射了一枚袖箭。 魏小刀在战场上,连冷箭都不怕。自然更不会在意那人的袖箭偷袭,他只是用手中小刀轻轻一挡,就准确的格开了那枚袖箭。 但这一瞬间的分神,也给了那三人机会。其它两名蒙面之徒,架着双眼受伤那人,在墙上几次蹬踏。借力之下,居然带着双眼被戳瞎那人上了墙头。 魏小刀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招数,等他反应过来三人已经顺着墙头跑了...... 好在这不是什么大事,三人一个眼瞎一个有伤,无论如何也跑不快。所以魏小刀也准备跃上墙头继续追击,木匣钱还没要到手,不能就让对方这么跑咯! 这要是回去跟小妹说“自己弄坏了送货的木匣”,那估计往后两天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至于地上麻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魏小刀没打算查看。成叶明就在后面,等他来了自然会检查里面的东西。 打定主意,魏小刀正准备蹬墙而上之时,一个声音却在他身后冷冷响起! 曹文正(一) “你想去哪?” 声音浑厚有力,语气却极为冰。在这冰冷中,又隐隐透着怒意! 魏小刀闻声心头一紧,无声无息之间,他居然没发现有人到了自己身后。他连忙转过身子,握着小刀的手也抬到了胸前,做出了防御姿态。 可等他看清来人长相之后,却是一愣。 那人看到魏小刀后,也颇为意外。但随即眼中怒火更胜,那神情也像魏小刀做了如何丧尽天良的事情! 魏小刀在大河城认识的人不多,而眼前这位正是他在入大河城时,曾帮助他仗义直言的城门典士。 曹文正! 然而来人见他却不怎么惊喜,反而是缓缓抽出了腰间佩刀。 “曹大人……” “不必多言,你可曾记得当日我与你说的?!” 魏小刀不明所以,想要开口询问。却被曹文正粗暴的打断,他已经完全抽出长刀,然后将刀尖指向魏小刀说道:“当日我说‘如果你在大河城中作奸犯科,我定亲手斩你’!” “在下记得,也不敢忘曹典士当日恩情!” “不敢忘?” “你的不敢忘就是掳走我的女儿?!” 曹文正对魏小刀怒目而视,魏小刀觉得好像哪里搞错了。正想解释,却看见曹文正已经提刀欲斩!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相比起刚才那三人来说,曹文正明显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曹文正只是抽刀欲斩的刀意,就像那疾风裹挟着霜雪就已经到了魏小刀身前。 如此强悍的气势,魏小刀很久没感受到了。而在这刀意中,魏小刀还感受到了心悸,那是被死亡锁定后的不安感。 生死之间,魏小刀只能选择求活。毕竟只要活着,就总能把误会解开。 “死人没有任何权利!”这是老刀告诉他的原话! 面对曹文正,魏小刀不敢托大。他调动起胸中那一丝武人气魄,修池中的一尾黑色游鱼开始游动。 胸口一阵灼热,身体经脉之中犹有江河奔流而过,力量源源不断从胸口修池之中喷薄而出。 魏小刀觉得自己像是重获新生,犹如脱胎换骨。唯一制约他的,只有三境“臼骨”的武人体魄,以及那一尾弄潮的黑鱼还太过幼小! 体魄可以慢慢打熬,但那一丝武人气魄才尤为珍贵。多少习武之人,终其一生也求不来。 可魏小刀在三境“臼骨”时,却已经汇聚出一丝武人气魄。并且已经由气化鱼,游曳在他的修池之中! 是的! 是武人气魄,而不是一口武人胸中气! 这是葵城给魏小刀的馈赠,也是他的骄傲!这是葵城的“气魄”! “葵!” 一声嘶吼,魏小刀脚下用力人已经急进而上。葵城甲士有进无退,既然葵城的气魄,那么自然当一往无前! 面对魏小刀的不退反进,曹文正感到惊奇,但也觉得畅快。 他就喜欢这样堂堂正正的对手! 魏小刀时刻感受着曹文正带来的压迫感,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动用武人气魄。而曹文正,他也感受到了魏小刀的气机变化。 他实在没想到,眼前的独眼少年居然拥有“武人气魄”。虽说这股气息不强,但那的确实打实的是武人气魄。这无疑让曹文正惊讶不已,也越发让他感到疑惑。 曹文正以气观体发现,魏小刀明明只有三境体魄。可他却有着五境武人才能拥有的武人气魄,这实在匪夷所思。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魏小刀已经疾驰而来,手中一把小刀也闪着森冷的寒光。曹文正不在留手,随即一股磅礴气势从他身上冲天而起。 这气息让人感觉中正平和却又宁折不屈,刚正不阿与光明正大。这便是曹文正的武人气魄,而他也是一位实打实的五境纯粹武夫! 之所以敢这么断定,是因为漠北没有灵武者!只有依靠自身意志凝聚“气魄”的五境,才有资格在漠北动武! 曹文正气息的爆发,也让魏小刀吓了一跳。他以为曹文正最多也就是个四境武人,可没想到这守城门的小小典士,居然是个五境强者! 实在是吓死人,特别是在漠北,五境几乎可以横着走。因为五境之上的人,是过不了重楼关的。 然眼下局面,谁都无法在收手。魏小刀只能咬牙而上,曹文正心有疑惑下已经想要停手,但体内修池气机以如沸水,这一刀他必须要斩出。自古覆水难收,修池流淌而出的气机也是如此! 不过在挥刀之时,曹文正还是留了几分。可就算他只是用了三分力挥出的一刀,但随着他刀刃的划动,两面的墙壁上却出现了道道刀痕。其中一道更是犹如沟壑,朝着魏小刀斩去! 一把小刀能做什么? 或许对阵三境武人能够近身,靠着出其不意捅人两刀。可面对五境超凡武者时,魏小刀的小刀真的脆弱不堪。 知道小刀没用,魏小刀索性将小刀朝着曹文正投掷而出。只是这把秀气小刀,还没有到曹身前,就是已经被他的刀意弹开。 是的,曹文正身前就像有一层隔膜,就这么将魏小刀投掷的小刀给弹开了! 不过魏小刀也不指望这样就能够伤到曹文正,五境之上厮杀,那都是神仙打架。而魏小刀不过只是三境“臼骨”而已,哪怕他已经有了五境的武人气魄,可境界摆在那里,始终是跨不过去坎。 魏小刀希冀的,也只是让曹文正略微分神而已。哪怕只有一瞬间,也是他的机会! 事情也如魏小刀所期望,虽然那把小刀被曹文正的‘气魄’弹开,可曹文正的目光还是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只是到底是下意识,还是他故意给个破绽,那就只有曹文正自己知道了。 但这一眼刹那之间,还是被魏小刀抓住了机会。他一脚踏在墙上,几个蹬踏踩在了墙面之上。 接着他双腿用力,气机注入双腿。猛然发力之间,他人就踩踏着墙面到了曹文正侧上方。 不仅如此,魏小刀从上而下,对着曹文正的脑袋一拳砸下。他不仅躲过了曹文正的一刀,还伺机对他发动的攻击。 如此的厮杀经验,让曹文正都不由得在心底暗叹一声“不错”! 只是五境武者既然号称超凡,那么自然不简单! 魏小刀发誓,他看到了曹文正抬腿,拧身一个侧踢袭向自己。可他看到了,身体却跟不上意识。他想要变招,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定住一样,根本就动不了! 而在他重控制身体之时,他已经被曹文正一脚踢出去老远! 曹文正(二) 漠北冬日的地面,凉的厉害。 魏小刀试了几次,才从这冰冷的地面上爬起。虽然结结实实挨了曹文正一脚,但此时他却与曹典士调换了位置。 也就是说现在他不在被曹文正堵在死胡同里,小巷虽不宽,但此刻却也是大道朝天,魏小刀想走不难。 可他却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曹大人,我想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魏小刀身形摇晃有些支撑不稳,只好拿手撑住墙壁。他对曹文正的印象不坏,而仔细想下一,曹文正明显误会了什么。所以魏小刀不打算逃,他想把误会解开,将事情说清楚。 看着魏小刀扶墙只喘粗气,曹文正自然早就知道事情不对劲。 可曹典士心里清楚,嘴上却说:“误会在哪?” 魏小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深吸两口气。等体内修池气机平复之后,他才回答说:“我是追着三个蒙面之人来的。” “哦?” “你为何要追?” 曹文正依旧没有松口,话语之中透露提防之意。魏小刀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方才曹文正已经说了麻袋里是他的女儿。 不管是谁,碰上自己家人被掳,谁也不会有好心情和人客客气气说话。于是魏小刀干脆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等到曹文正听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可就算如此,他仍旧持刀站在原地。只要魏小刀想跑,他绝对会一刀劈过去! “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鸭子死了嘴壳子撑着,犟驴死了脾气在。曹文正就这臭脾气,不肯像人低头。所以哪怕事情已经明了,他依旧对魏小刀不依不饶。 “您可以解开袋子,问问您女儿。刚刚我与那三人交谈,她肯定是听到了的。” 有了台阶下,曹文正答应一声,慢慢退到麻袋旁。他也不低身去解绳索,而是一刀劈开了绳扣。魏小刀在远处看得心惊,这要是不小心歪了…… 后面的事情,魏小刀没继续想下去。因为他马上就明白了,一位五境武夫怎么会犯那种错误? 刀与剑就是他们手臂的延伸,特别是一位纯粹武夫,他们相信手中的刀剑,犹如相信自己手臂。 当刀切断绳索以后,一位六、七岁大的小女孩连忙从里面爬了出来。 小女孩穿着一件素色棉袄,一双虎头棉鞋显得可爱。她早就听见了自己父亲的声音,知道是父亲来了。 现在脱困,看见曹文正之后,大大眼睛之中满是水气。曹文正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小女孩就哭着抱住了他的大腿。 刚刚还是满身戾气心怀戒备,被自己女儿抱住大腿以后,曹文正眼中满是慈爱。 他轻抚着小女娃的头,柔声的说着“乖,不哭。爹来了,谁也别想欺负你!” 小刀就站在一边看着,眼神也中满是爱怜。可在这怜爱的目光中,又夹杂了几分遗憾与嫉妒。 心中更是感叹“时光一去不回头,总有憾事留心田。” 就这样过了片刻,小女孩才慢慢止住哭泣。此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可他还是柔声和自己闺女确认道:“欺负你的,是这个哥哥吗?” 说着曹文正还指了指魏小刀,好在小女孩已经七岁,能够知事理。她顺着手指看了魏小刀一眼,然后抽咽着对曹文正说:“不是哥哥!” “哥哥是好人!” 曹文正尴尬的咳嗽两声,以他的性子,让他给人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的。但道歉不行,道谢却是要的! 于是他收刀入鞘,对着魏小刀抱拳之后说道:“在下谢过……” 曹文正望着魏小刀却突然卡词了,他本想说“谢过壮士。” 可转念一想,魏小刀不过是个十六岁出头的少年,用壮士相称难免不妥。 但其它词语,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好在那谢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好在魏小刀也不在意这些,他主动打破沉默道:“应该是我,谢当日曹大人仗义直言!” 就算那日曹文正不开口帮他,魏小刀也有法子脱身。可江湖恩怨没来由,其中仇怨多恩情少,所以每一分恩情都值得珍惜。 虽说多有忘恩负义之辈,但魏小刀肯定不是。 曹文正刻板却不迂腐,魏小刀台阶给足了,他现在才拾阶而下。 “小哥不用在意,不过是随口之言罢了。” 曹文正实在不善于和人相处,不然也不会处处受人排挤。想想一位五境超凡武人,不过是名城门典士,就可见其被人打压的有多厉害。 不过他一声漠北常用称呼“小哥儿”,还是让两人的关系显得亲近了些。 曹文正不善于与人相处,魏小刀又不习惯没话找话。所以一时间场面又变得有些冷,魏小刀现在想起了成叶明。 要是有那四尺七的话唠在,永远不用担心冷场。可成叶明不在,魏小刀还得将话继续往下接。 憋了半天,他才挤出一句“曹大人吃了没?” 说来也奇怪,魏小刀其实也不是个沉闷之人。但今天可能是曹文正气势太强,又或者是刚刚才差点被对方砍死。所以魏小刀实在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而曹文正居然顺着魏小刀的话。 “吃了。” 魏小刀一愣,居然傻愣愣的又问道:“吃了啥?” “包子。”曹文正老实回答说。 魏小刀需要问“好吃吗?” “好吃……” 曹文正眼角抽了抽,回答一声后率先打破这无意义的对话。他抱起还在抽泣的小女孩,然后看向魏小刀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来城西柿子巷找我。” 等他与魏小刀擦身而过,走出几步后似乎又想起什么。他转过身子对魏小刀说:“大河城如江河,鱼龙混杂。” “你小心些,今天那些人......” 曹文正没把话说完,有些事情不用说透,他知道少年自然会懂。魏小刀自然懂,所以他躬身抱拳行了一礼。 曹文正点了点头,表情也从严肃变成了慈爱。他边走边哄起怀中的小女孩,在付出了一碗馄饨加两个泥人的代价,终于哄得自己闺女喜笑颜开。 只是他在心中叹息,只希望自己闺女不要留下心魔。也在心中发誓,一定好好保护她长大成人! “哥哥再见!” 曹文正怀里的小女孩,怯懦的露出小脑袋与魏小刀告别。小刀对着她挥了挥手。惹得小女孩连忙躲回了父亲怀中。 曹文正(三) 魏小刀独自站在小巷内,他看着从曹文正怀里偷瞄自己的小女孩笑了笑。哪怕此刻浑身无力,他还是坚持着抬起手臂挥了挥。 毕竟人家叫了他一声“哥哥”。 有时候人心如饕餮,如何也填不满。但有时一句告别,一声问候就能让人心中满足。 等到曹文正抱着闺女走远之后,魏小刀吃力的放下胳膊。他现在体内犹如翻江倒海,吓得他连忙运起葵城学来的口诀。 等气机完全平静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天。 最近的大河城似乎要变天,天气总是有些阴沉。如果光是天阴也就算了,反正漠北的冬日晴天与阴天没什么区别,都是灰蒙蒙的天。 然而如果起了西风或者北风,那么就是真的西风如刀,北风如剑。西风吹人如刀割,北风冻人如刺骨。 现在就有一股西风吹过,魏小刀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接着他就嘴角直抽抽,倒不是真的被西风割了一刀,而是一个喷嚏再次牵动体内气机。 他有一口胸中气,有一丝武人气魄,更有一尾黑鲤游曳在修池中。这些东西他在葵城就有,只是雪海行了三月,胸中气差点散了,武人气魄差点没了,修池中的黑鲤也没了生气。 等魏小刀修整了好长一段时间,在他杀乔左虎时,胸中气才重新开始汇聚,武人气魄慢慢复苏,黑鲤也开始慢慢恢复生机。 现在到好,因为刚才强行催动武人气魄,修池中重新游曳的小黑鱼又宛如冻结。不仅如此,现在他的修池之中哪里还有鱼,叫做鱼苗还差不多。 更让魏小刀觉得郁闷的,是他一分钱也没讨到手。想想苏小妹叉腰骂街的模样,魏小刀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喂,干嘛呢?” 听到声音,魏小刀抬起头。就见成叶明抱着破损了一角的木匣,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他看见魏小刀衣服破损,人也灰头土脸,不禁心生疑惑。 魏小刀没有回话,只是对着他没力的朝朝手。成叶明不明所以,走到了他的跟前。魏小刀看着他说:“扶我一把!” 没有二话,成叶明就架起魏小刀的胳膊。他刚刚被成叶明扶住,就靠在了成叶明的身上,一口血也从嘴里喷了出来。 “魏小刀,你个仙人板板!” 成叶明大骂了一句天府州方言,然后又哀叹道:“爷新换的衣服啊!” “你个锤子!” 一口淤血吐出之后,魏小刀觉得舒坦了许多。他也和成叶明学了几句天府州方言,面对成叶明的问候,他毫不犹豫的予以还击。 见魏小刀还有力气还嘴,成叶明算是放心了。能还嘴说明伤的不够重,既然不够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走,先找个地方休息下。然后说说你这是怎么了?” 他扶着魏小刀就要走,却被魏小刀制止。他疑惑的望向魏小刀问道:“你个锤子,又怎么了?” “你刚刚是不是撞了我,才让木匣子掉在地上?!” “对。” 成叶明对魏小刀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如实回答到,虽说是不是他的错,可毕竟的确是他撞了魏小刀。 “那就好!” 魏小刀咧开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后继续道:“那么赔钱吧,二两银子就够了!” 如果是其它人听到魏小刀说出的话语,一定和他翻脸。但成叶明听了以后却不以为意,他只是默默掏出钱袋,然后从里面捡出五两银子,放在了魏小刀手中。 在收起钱袋时,他絮絮叨叨的说道:“早就告诉你不用追了,不就几两银子的事情。” 接着他又斜眯了魏小刀一眼,颇为嘲讽的说:“早跟我要,何必被人揍成这样?” 魏小刀哪里管他的冷嘲热讽,只是握着五两银子傻乐呵。以前只听说瘟疫会传染,可没想到苏小妹贪财也会传染。 这不,魏小刀就被祸害了。 成叶明不由得摇头,多好一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 “唉,你这是被谁给打的?” “遇到了个五境纯粹武人.......” 当魏小刀带着木匣回凰林祥更换时,老掌柜和其他伙计都没有多大反应。只有林浦出言安慰了他两句,这不由得让魏小刀感叹,果然是大河城数一数二的皮货铺子,气度就是不一样。 换了装皮货的木匣,魏小刀就再次跑单去了。今个耽误了许多时间,得忙快些才行。 而大河城的另一头,曹典士正将自己闺女架在肩头。两人走在街头之上有说有笑,他的女儿曹青武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这种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 只是不知道是帮派无意为止,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曹文正不过是个城门典士,哪有什么本事威胁别人。至于他五境“龙门”的实力,压根没有人知晓。 曹文正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人惦记。然而他忘记了,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争斗,城门典士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一块肥肉! 接着他又想到了魏小刀,这独眼少年更是让他觉得想不通。明明只是三境“臼骨”的实力,却有着五境才能凝聚的“武魄”。这不合理,怎么看都透着猫腻。 三境之下,不过是小打小闹。从四境开始,才真正迈入武道一途。今天曹典士算是开了眼,见到了一个三境凝聚气魄之徒。 然后他猛然一拍脑门,猛然醒悟道:“怎么忘记问他住哪了!” “爹爹怎么了,干嘛打自己脑瓜子?” 曹轻语好奇的看着自己爹爹,今天他真是奇怪。上次自己被掳了,也没见他拿手拍自己脑袋。 “走,爹先带你去吃馄饨!” 既然想不通,摸不透。若要深思,更是将脑中搅成一团浆糊。那索性就不要去想,别人三境汇武魄又如何,哪怕是三境以魄化魂,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是好好补偿自己闺女的好,她才是我曹文正心中最大的宝贝! 曹文正如此一想,只觉得心中如有蜜糖。甜得他嘴角勾起,时常绷着的一张脸,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漠北苦,他曹文正也苦,但有小青武陪伴。日子再苦,嚼着嚼着也就甜了! “这次咱们吃大碗,你一碗,我一碗!” “好咧!” 荒漠有花朵,曹文正有青武! 大河庆典(一) 日子就那么过着,转眼离年关越来越近。大河城街道上的行人也日渐增多,终于有了些繁华的样子。 特别是最近几天,整个大河城都在准备一个庆典。这是漠北除了过大年之外,最大的节日。大朔从九州踢出漠北不到百年,所以漠北习俗与九州相当。 这节日名为“大河庆典”,却是漠北特有。 准确的说应该叫“大河祭”才对,早年周武王朝征伐漠北,迁万户百姓来此开垦土地。可周武王朝突然崩塌,使得这些百姓成为了最早的漠北遗民。每年的年关将至之时,他们思念家乡亲人与父母,所以就在腊月十五举办祭祀活动。 大年乃是阖家圆圆之日,但这些离开故乡的游子们,只能忍受漠北寒冷,昂首人北望。 而每年的腊月十五,正是漠北日子最难熬的时候。许多人都会因为饥饿和寒冷死去,当年周武遗民举办大河祭,也是希望集众人之力,一起熬过年关。等来年开春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人有了希望自然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后来祭祀变成了庆典,周武遗民变成了大朔囚徒。 但不管怎么变,大河庆典依旧是漠北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因为不管怎么变,这里居住的依旧是离家的游子。漠北的普通百姓,依旧需要抱团取暖才能度过寒冬。 距离庆典还有两天时间,大河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这灯笼得挂到年后元宵之时才能取下,寓意也不错“红红火火,长长久久”。 不止如此,等到大河庆典开始那天。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然香烛。对天祷告,对地祈福。除了不吃过年才吃的饺子,在漠北大河庆典几乎等于是过年。 苏小妹早早的就在等魏小刀,她站在成叶明买下的院子门口,无聊的望着魏小刀打拳。从魏小刀到了两兄妹家里,她每天都能见到少年打拳。每次苏小妹都忍不住要想问,在这打来打去到底有什么意思。 等魏小刀收拳调整呼吸之后,看向了小妹。 他好奇的说:“这么早就守着我,不像是你的风格!” 小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要不是想拉着你挂灯笼,谁喜欢看着你瞎比划!” 经过苏小妹的提醒,他才想起马上就是大河城的庆典。葵城没有什么节日,对于大河城庆典他也觉得有些兴奋和好奇。 至于成叶明,他压根就看不上大河城的庆典。用他的话来说“老子有钱,天天都过年!” 现在这“用剑恨天高”的四尺七,还躲在被窝里蒙头大睡,不到晌午他是不会起。 魏小刀到苏宁兄妹家时,已经不见了苏宁的身影。一问小妹才知道,苏宁说“今天街上人多,说不定生意会好些”。所以他早早就去了街市之上,摆起了行文代笔的摊子。 苏小妹拿出了四个红灯笼,让魏小刀分别挂在两座小院门口。这四个灯笼都是她前两天自己扎的骨架,魏小刀帮他糊的红纸,最后苏宁分别在四个灯笼上写下‘齐、家、安、康’。 分别给两座院门挂上喜庆的灯笼,魏小刀再次朝着凰林祥上工而去。苏小妹在他背后大喊:“早点回来吃饭,别被那个狐狸精把魂给勾跑了!” 魏小刀没有答话,只是背对他挥了挥手。 看着四周往来的行人,以及他们脸上喜悦的神情,魏小刀不由心想,这样的日子真好! 觉得这日子不错的,不止是大河城的居民。还有站在雪海之上,遥望漠北的数千精锐北廷骑兵。 他们整齐的排列在雪海之上,雪鹿鼻孔之中不断呼出热气。不说北廷的战士们,就连他们胯下的雪鹿都似乎激动无比。 其中为首的一位青年翻身下鹿,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一块被雪掩埋一半的石碑前停下。在这石碑之上只露出一个“漠”字,年轻男子即使不看另外半块石碑,也知道下面写了什么。那是一个“北”字,两个字合起来就是“漠北”。 “漠北,一个让吾族屈辱的词汇!” 男子取下了头盔,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绝美本该用来形容女子,但这个词用在这男子身上却一点也不过分,甚至‘绝美’两字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貌。那是无论任何人只看一眼,就会心动的面孔。 “柳柳,前面就是漠北?” 柳柳,是的。男子就叫这个名字,或许听上去有些好笑。可事实上他姓柳名柳,合起来自然就叫柳柳。 柳柳的父亲姓柳,母亲也姓柳,给他取名柳柳,没毛病! 一名男子走上前来,与柳柳并肩站在了一起。他也取下了长角头盔,然后露出一对犄角。不止是他,柳柳头上也有一对长角。这是‘曜’族共有的特质,这数千骑士都是如此。 “听说,他们称呼我们为“妖”!” “他们会明白的,我们叫“曜”!” 男子听完柳柳话以后,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是的,他们是“曜族”。这片北方土地曾经的主人,也就是周武王朝口中的‘漠北高山氏族’。 跨越五百载的时光,这些曾经被周武王朝驱逐的人回来了!来拿回曾经属于他们的土地,与往日荣光! “葵城钉在我们的咽喉近三百年,不知道漠北还会有怎样的军队等着我们!” 那男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柳柳看向了他,对着摇摇头说道:“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们必将夺回这里。” “既然葵城以破,女皇不会放弃。长老们不会放弃,整个曜族也不会放弃。” “你知道的!”柳柳沉声说到。 “是啊,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男子接话到。 他认同了柳柳的话,自从他们被周武王朝赶出漠北,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返回这里。哪怕他们已经在更北的地方,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度。 但家就是家,哪怕离开它千年也是如此。 “走吧,先打探好虚实,等着开春其它族人到来。” 说罢柳柳重新带好头盔,然后骑上驯鹿扫视四周之后,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我们回来了!” 数千驯鹿骑士也跟着高喊道:“我们回来了!” 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传得极远,宛如为五百年前的哭喊画下句号。 “再见,故乡......” “再见故乡!” 大河庆典(二) 平淡的日子,总让人觉得时光飞快,仿佛你还来不及感受它的存在,就发现它已经从手中溜走。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五,今日五行钗钊金,冲煞乙巳蛇,煞西。除了出行、嫁娶、动土、行丧、安葬外,诸事皆宜。 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好日子! 今日的苏小妹依旧起得很早,她从米缸里舀起一碗米,倒进了一个小布口袋内。想了想,她又多舀了两碗。等全部倒进小布袋以后。她将小布袋口子系上,抱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出了院门。 前文已叙,大河庆典原本是周武遗民的祭奠。为的是抱团取暖,让一些穷苦人家能有口吃食,挨过这个寒冬。 因此一些手头宽裕的人家,会在今天拿出一些米面放进一个小布袋内。这些布袋会放在自家门口,然后写上家主名字,待有需要之人来取用。 而拿了这些米面之人,也会牢牢记住布袋上的名字,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报答施舍自己的人家。虽说有些人吃了施舍,依旧熬不过寒冬。但总能让一些人挺过去,那就很好。 往常苏宁两兄妹,都是去捡布袋的人家。今年手头宽裕得很,自己也就想着救济一下其他人。苏小妹虽说抠门还贪财,但在这些事情上她却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善良。 她和哥哥也是吃施舍过来的,知道这一袋小小的米面对于穷苦人家有多重要。有时候多一口吃的,那就有可能多活一家人。 而家门前放的一袋袋米面往重了说,它们就是一条条人命,是活下去的希望! “不会有贪心的人多拿吗?” 魏小刀注视着苏小妹将一袋子米放在门前,他问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施舍救济是好事,但难免有贪心之人多吃多占。 小妹白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一袋米不够,反正自家今年非常富足。所以她又找了一个小布袋,然后跑进苏宁屋子。歪歪扭扭在布袋上写下“苏宁”二字后,又装了一袋米放到了门口。 干完这一切,她起身拍拍手才和魏小刀说道:“人总有困难的时候,这种事情谁也保不准。” “今天贪心吃了一口救命饭,说不定哪天自己落难之时,别人也会吃自己一口救命饭。所以大河庆典时的米袋子,一般没人会多拿。” “漠北冬日难熬,谁都要为自己以后打算。” 接着小妹来到魏小刀身前,继续跟他说:“就算那些多拿了的,那也肯定是家里吃饭的人多不得已。这种情况,总得体谅人家对不对?” “对,对,对!” 魏小刀忙不迭的点头,苏小妹的话他哪里敢反驳。苏宁和他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这丫头手中。不想每天喝凉水,那就只能顺着姑奶奶的性子来。这是苏宁告诉他的深刻领悟,魏小刀一直铭记于心引以为戒! “一会吃了饭,我们去街上看舞龙。” “听说还有舞狮子的,我从来没见真狮子。苏宁说只有在九州能看到狮子,真想去看看!” “我也没见过。” 魏小刀无奈的耸耸肩,漠北看熊还差不多,哪来的狮子! “狮子算什么,我们天府州还有种动物叫做猫熊。” “我跟你们说,那猫熊黑白相间极为可爱。” “可比什么狗熊狮子稀罕多了,等到时候你们去,我一人送你们一只!” 苏宁站在一旁,对魏小刀和苏小妹的话不以为意,心中还暗暗鄙夷“瞧那点志气!” 苏小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做饭去了。 “她这是怎么了?”成叶明实在搞不懂苏小妹,她这脸说变就变,比漠北冬日的天气还让人难以琢磨。 魏小刀也白了成叶明一眼,帮着苏小妹做饭去了。院中只留下成叶明在那,对着魏小刀的背影大骂“去你的仙人板板”! 时至中午,苏宁没有回来,想来是今天生意不错。不过苏小妹却恶狠狠得说“肯定是今天街上姑娘多”!对此魏小刀和成叶明都不敢接话。 三人草草吃了顿午饭,苏小妹今日连碗筷都没收拾,就拉着魏小刀和成叶明往外赶。 大河庆典白天有庙会,苏小妹打算拉着两人去城南城隍庙祈福。祈福完毕,还能顺便在庙会上看舞狮,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成叶明再次对着苏小妹出声道:“城隍爷管得是阴鬼,他老人家可不管阳间事。” 不出意料,他又收到了苏小妹的白眼。魏小刀在一旁,也对成叶明很是无奈。这家伙的恶劣性子,在遇见苏小妹后完全暴露了出来,有事没事就喜欢逗弄苏小妹,时常弄得苏宁与魏小刀哭笑不得。 今天苏小妹穿了一件红布袄,虽然不是新的,可却被她洗得干干净净。长长的头发被她扎成两个马尾,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加上她面若桃花颜如玉,走在大街上引来无数书生公子频频回头。 城隍庙在城南,镇一地气运。而大河城也没其它的神仙菩萨,唯有一城隍庙。 据说是周武遗民不信鬼怪,不信神佛,唯信城隍爷。不求其它,只求死后能够魂归故里! 而本该修在一城中心的城隍庙,也被修在了城南,只是想离南方更近一些。 魏小刀他们到城隍庙时,这里已经人山人海。街道两旁都是些小贩摆的摊子,卖的都是一些小玩意。 比如说用纸糊的面具,有猴子的,猪的,还有一个秃头的。据说他们是上古大仙,曾行了万里之路,只为求个圆满。 还有手艺人做的木螳,只要摇动就会“哒哒”响。更有木头做的抽线老鼠,只要一拉线就能窜出去老远。 苏小妹看得是目不转睛,年年她都来,可年年都让她感到惊奇与喜悦。 当然她都只是看看,并不打算买。以前是没钱,现在是觉得自己长大了,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已经骗不走她包里的铜子儿了。 她留恋的收回目光,继续带着魏小刀两人往里面挤。每年大河庆典,城隍庙的头香他们是没指望烧的。 但后面的祈福香肯定是烧得越早越好,苏小妹一定要提前烧这一柱城隍香。不为其他,只希望魏小刀和自己哥哥平平安安。 而在三人饶有兴致东看西看时,一双充满仇恨的目光正注悄悄视着他们! 总有人不安生(一) 或许是心有所感,魏小刀转身朝那边瞟了一眼。只是四周人头攒动,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怎么?!” 成叶明发现了他的奇怪举动,于是出声询问到。 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魏小刀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而离魏小刀不远之外的酒馆内,一张桌子前围坐着四个汉子。其中一人刚从门口进来,屁股还没接触凳子,就急忙对着另外三人说:“刚刚看见一只牙子,骨头硬。” “三掌柜地眼睛,就是被他啄瞎的!” 他们这说的是江湖黑话,大体意思就是“刚刚遇见个仇人,三爷的眼睛被他给弄瞎了。” 不用多说,我想大伙也知道,这群人是谁! 没错,他们就是上次绑了曹文正闺女的那伙人。今个外庙会上撞见了魏小刀,怎么会不算算旧账? 里面一个脸上有疤的汉子说道:“有仇自然要报,只是今天大河城热闹,今天闹事会不会坏了规矩?” “狗屁的规矩!” 另外一名黑脸大汉接话道:“老三那样子你又不是没见到,一双眼睛全瞎了。以后拿什么吃饭?” “再说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要我说,就今天最好!将他废在城隍庙,他下去投胎路也近些,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找个好人家!” 黑脸大汉的衣袖被旁边人扯了扯,这是位瘦高个。初看上去觉得他长的还不错,可仔细一看就能瞧出他眼神阴毒,想来是个不好惹的主。 他等黑脸大汉转头看他,才压低声音说:“黑子,小点声!” ‘黑子’还真是没叫错,他脸确实黑的如同锅底。 黑子听完瘦高个话语后,悻悻然闭了嘴。不过他眼中满是不以为然,显然对瘦高个的话不怎么同意。 瘦高个知道黑子就这脾气,也没和他计较,而是看向前来报信那人问道:“阿赖具体情况你说说,这牙子今天能不能套?” 这叫阿赖的尖嘴猴先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砸吧砸吧嘴后才说:“这人蛮厉害的,三掌柜一招就被他戳瞎了眼!” 老三的身手,几人都清楚。能够一招就戳瞎他的眼,可见这骨头有多硬。几人都开始在心中打鼓,也不知道这骨头啃不啃得动! 见众人面露忧色,阿赖眼睛转了转,突然贼笑着继续说:“不过今天他身边有个小女娃,模样秀气得很!” “要是我们……” 其它三人知道他没出口的半句话时什么,也都“嘿嘿”坏笑起来。 他们都懂彼此笑声中所蕴含的意思,不用谁招呼,四人就将头凑到一起,开始小声交谈起什么。 酒馆发生的这一切,魏小刀三人自然不知。他们随着人流进了城隍庙,只是里面香炉里上了几柱香就出来了。 不是他们不想给城隍老爷磕个头,实在是人太多压根挤不进去! 不过三人出了城隍庙后,却看到外面已经来了舞狮的队伍。没见到城隍爷的遗憾,也就少了几分。 苏小妹见舞狮的队伍变得更加欢快,就像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抱歉,抱歉!” “长不长眼!” 成叶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打眼望去是个尖嘴猴腮之人。他骂了两句,那人也没理几步就跑开了。 等那尖嘴猴混进了人群里,成叶明突然大骂道:“你的仙人板板,钱袋被顺走了!” 说罢,他也跟着追了上去。只是几个呼吸,也挤进人群里再也看不见身影。 魏小刀笑笑,刚要去和苏小妹说话,突然就感觉背后有一股杀气。几乎是下意识,他将手往后一伸。一把就握住了一人是手腕,而那人此时手中正握着匕首,正往魏小刀的后腰刺去。 没有任何犹豫,完全出于本能。魏小刀抓住那人手腕以后,用力往前一带,那人就被带着往前走了两步。 在偷袭者往前时,魏小刀已经转身。他甚至都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就已经反手将匕首刺进了那人的胸口。 等这让慢慢倒地之后,魏小刀才看清地上躺了个刀疤脸汉子。 四周见有个汉子倒地,起初没多大反应。可有人眼尖看见刀疤脸胸口插了一柄匕首,伤口还不停有殷红血迹渗出,有人不禁出声大叫道:“杀人啦!” 顿时以刀疤脸尸体为中心,立马空出了一个圆圈。魏小刀就站在尸体旁,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忽然觉得不对,开始扫视四周。只见苏小妹就站在人群中,惊恐的望着自己。而就在魏小刀也看向苏小妹时,一直黝黑的大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巴。只是瞬间,苏小妹就被人拉入人海不见踪影! 魏小刀想要追上前去,可却被人群阻挡。四周民众将他团团围住,既不上前也不让他轻易离开。 情况紧急,魏小刀拔出刀疤脸胸口的匕首,对着四周人群大喝道:“不让者,死!” 说完不等人群反应,就朝着苏小妹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抱着杀心冲刺,挡在他前面的人心中骇然,也不敢真的挡他。等魏小刀到了身前,就已经纷纷后退为他空出一条路来。 魏小刀没管其它,握着匕首就疾步而行。转过几条巷子,他终于看到远处有两个人。 一个是黑脸大汉,另外一个是瘦高个,正是酒馆内的那四人! 他们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尖嘴猴引开成叶明,刀疤脸乘机捅魏小刀,而黑脸汉子绑走苏小妹,瘦高个一旁接应。 本以为刀疤脸即使没成功,也能抽身而退。可没想到魏小刀不但有了防备,还居然干脆利落的杀死了刀疤脸。 新仇加旧恨,这仇是越结越深了! 而当魏小刀看见瘦高个肩头扛着的,正是已经被打昏的苏小妹后,两人在他眼里就已经成了死人。 他握紧匕首催动武人气魄,气机流转间身体也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他宛如离弦之箭,就朝着两人激射而去! 瘦高个和大黑脸也不傻,他们知道正面搏杀不是魏小刀的对手,所以见魏小刀冲了上来,转身就逃! 一场追逐就这样,在大河城的街道上展开! 总有人不安生(二) 大河城的主街道只有四条,分别通往东、南、西、北四座城门。 虽说只有四条主街,可巷子却如同蛛网纵横交错。 今天又是大河庆典,不管街上还是一些大巷内都是人。 那大黑脸和瘦高个不停推搡行人往前跑,魏小刀就在后面不断的挤开行人追。 两人武道境本来就不如魏小刀,现在还扛着个人更是跑不快。 瘦高个心中暗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扭头一看,那独眼少年似乎又更近了些。 他本来就是阴险歹毒之人,眼看自己逃不了就将注意打在了大黑脸身上。 “黑子!” “啊?!” 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大黑脸下意识转头看向瘦高个。 他只看见瘦高个手影闪动,就觉得大腿有痛楚传来!这疼痛来的突然,毫无防备之下黑子一头栽倒在地! “竹叶青,你算计老子!” 瘦高个冷冷一笑“死道友不死贫道”,谁能想到这牙子那么棘手? 还好绑了个漂亮女娃,只要逃了人财两得,美得很! 他倒是美得很,可害苦了大黑脸。 眼见同伴把自己卖了断后,黑子立马就想对魏小刀求饶。 可他才转过身子,就觉得眼前一黑,一张大黑脸就被一只有些秀气的手抓住。 魏小刀抓住黑子的脸,借着冲劲将他往前带。拖拽了一段距离以后,他一把将黑子的脑袋按在了墙上。 黑子想要求饶,可魏小刀依旧不给他任何机会。他话还没出口,魏小刀就用匕首挑断了他的手筋。 疼痛冲击黑子的大脑,他想喊却被魏小刀捂住了口鼻。上一刻手腕的疼痛还没过去,下一刻大腿上又有痛觉袭来。 魏小刀挑断了黑子手筋以后,又在他两条腿上刺了两下。 不得不说,黑子他们还真会跑,找了一条没人的巷子。当然就是有人,也早就躲得远远的,哪敢上来管事情?! “说,逃走的那人是谁?” 魏小刀语气冰冷,仿佛此这漠北寒冬还要冷! “小子,你……” 大黑脸一句话没说完,手掌就被匕首刺穿钉在了墙上。 “哪里能找到他?” “老子做鬼也……” 黑子也是硬气,手掌被刺穿也没叫喊,面对魏小刀的再次询问,还想继续叫嚣。 魏小刀一拳砸向了他的手肘,“咔嚓嚓”脆响之声响起,黑子的手肘被魏小刀砸个粉碎。几根骨头碴子从皮肤刺出,让人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次黑子没忍住,尖声大叫起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以后,黑子终于痛呼道:“青州会!” “我们是青州会!” 魏小刀似乎不满意大黑脸的答案,举起来拳头对准了他的肩膀。 黑子实在不想在遭这罪,连忙开口道:“跑了的那个……瘦高个叫刘秉中,外号“竹叶青。”” “死的那个刀疤脸……叫陈奎,外号“陈八脸”。” “引走你朋友的……尖嘴猴叫孙来喜,外号“孙猴”。” “我叫王大壮,他们都……叫我“黑子”。” “哎呦我的娘,疼死我了……” “我们……都是……青……青……青州会的人!” 魏小刀继续追问,怎么才能找到瘦高个。他才问出话,黑子却死死咬紧了牙关。 魏小刀不由得心中疑惑,以为是这黑脸汉子讲义气,不愿意说出自己兄弟藏身所在。 于是他劝说道:“你那兄弟刚刚怎么对你我也见了。何必为那种人守着气节。” “我敬你是条汉子,只要你说出来我不杀你!” 生死大事,本以为这大黑脸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他却只是苦着脸,忍着疼说:“小兄弟,给我个痛快吧!” “不是我……讲义气,是青州会……太可怕!” “我还有家人,你……你就放过他们吧!” 魏小刀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黑脸汉子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不过仔细一想也对,他现在能为苏宁兄妹斩天劈地,为什么这黑脸汉子,不能为避免家人遭到帮派报复,而直面死亡?! 略微思索之后,魏小刀点了点头,像是答应了汉子,又像是认同他的做法。 随即他出声说道:“我也不要求你说出来,你只要给我暗示一个方向即可!” “你愿意……愿意绕我一命?”黑子希冀的看着魏小刀,但等来的却是魏小刀摇头。 “我放了你,等我找到青州会。如果我杀不光他们,说不定他们依旧会报复你的家人。” “所以,你不如死的干脆些。” 也许是为了增加说服力,魏小刀又珍重的保证道:“放心,等我找到了那个瘦高个,我保证他死得比你惨!” 大概黑子也知道难逃一死,而自己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所以他扯出一个苦笑,然后将目光移到了一个方向上。 最后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青州会总坛外面,挂了一块青布!” 没有多言,魏小刀拔出钉在他手中的匕首,直接刺进了这汉子的咽喉。在最后时刻,他嘴角咧开眼神怨毒,似乎再说“很快,你也会和我一样”! 魏小刀才不管黑子最后一刻在想什么,他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多时间。再次确认好方向后,他再次疾步而行。 他也不怕黑子说假话骗他,因为黑子最后的表情说明,这男人是盼着自己追过去,然后死在青州会手中的! 既然盼着自己死,又怎么会说谎? 然而黑子最后到死,也不愿意直接说出青州会所在,也让魏小刀有了好奇之心。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帮会,能让手底下的帮众宁可死,也不敢出卖帮会? 不过魏小刀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他想做的,要做的就是杀光青州会! 既然决定要保苏宁兄妹岁岁平安,那自然就要拿命去拼! 魏小刀朝城西北方向望了一眼,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以前抽刀魏葵城,现在抽刀为苏宁兄妹!” 随着心中想法而起的,是一口武人胸中气。 这气息一起就立马融入到了胸中修池,本来已经变成鱼苗的那尾黑色游鱼,不仅长大了一圈,还重新焕发活力,在魏小刀胸中修池游来游去! 杀青州(一) 凰林祥内,林婉儿正在看书。她对大河庆典没什么感觉,自然也不会想着去参加。 有人敲了敲门后,径直推门而入,来人是为林婉儿架车的韩方。 他见到林婉儿后没有行礼,只是在林婉儿望向他的时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林婉儿也不生气,只是好奇的问:“韩叔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苏宁的妹妹被人给绑了。” 韩方的话再次吸引了林婉儿的注意力,她放下手中书籍问道:“那苏宁如何?” 韩方摇摇头,又继续说道:“没事,就他妹妹在庙会上被人给绑了。听说是青州会干的。” 林婉儿突然被韩方的话给逗乐了,她装着有些嗔怒的看着韩方说:“韩叔叔,你既然看见了也不管管!” 对于林婉儿这样小女孩作态,韩方见怪不怪毫不在意。 他脸色如常的回道:“你只让照看好苏宁。” “也对!” 林婉儿笑了起来,如同牡丹盛开。 “那就这样吧。” “好!” 韩方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哎,回来!” 林婉儿喊住韩方,看着韩方停住脚步疑惑的看向自己。她无奈的摇了摇说道:“韩叔叔,这事还是得管一下的!” 韩方答道:“那小姑娘很讨厌你!” 林婉儿可不是心慈面软的人,相反她是个瑕疵必报的性子。按理来说,她根本不会在意苏小妹的死活。 可林婉儿一反常态,却不由得让韩方感到好奇。他是看着林婉儿长大的,自然没什么顾虑。 他直言不讳的说:“而且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听到韩方的话语,林婉儿一改在人前大家闺秀的婉约模样。而是如活泼少女一样吐了吐舌头道:“我怕苏宁心爱的小妹死了,他把自己埋在漠北!” “况且,我以前差点杀了她。哪有人会对想杀自己的人有好态度,估计现在她脖颈上还有伤痕呢!” 林婉儿话语里的意思,韩方一听就懂。那件事情他知道,因为人就是她去绑来的。不过现在不是扯成年旧账的时候,他对林婉儿说:“那个独眼小子抓了个尾巴,只可惜他小瞧了青州会。” “那人给他指了一个错误方向,现在他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林婉儿忍不住白了韩方一眼,然后说道:“韩叔叔,以后这样的事情要早说!” 接着林婉儿只是略微思索后,就继续说道:“给魏小刀递个纸条子,告诉他青州会所在。” “他信不信,能不能杀进去,救不救得了苏小妹,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这样也算给苏宁有了一个交代,还能看场好戏!” 韩方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林婉儿转头看了看窗外,突然她有些恼怒。比起烟雨如雾的锦州来说,其实她更喜欢冷风凌冽的漠北。 只可惜九州有人在等她,等着她去杀! 再说回魏小刀。 大河城街道上,魏小刀也的确如韩方所说走错了方向。先不说黑子没给他正确方向,就算给了那也只是一个方位。 大河城再怎么说也是漠北中心所在,想要在一片区域内,找到一间门口挂青布的屋子谈何容易? 更何况魏小刀没想到,那大黑脸临死还骗了他! 魏小刀已经在这里转了许久,可始终没能找到门前挂青布的院子。时间每过去一刻,他的心就更加焦急一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黑子在死时却把魏小刀骗得生不如死。 担心与暴虐的情绪撕扯着魏小刀的心,他担心于苏小妹的安危,暴虐于对杀戮青州会的渴望。 正在他焦头烂额之时,一个小纸团被人从屋顶扔下,不偏不倚正好冲着他脑袋飞来。 魏小刀反应迅速,就在纸团要砸在他脸上时,被他一把抓住。 等魏小刀扫视屋顶时,早就没了人影。他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毕竟他在大河城朋友不多,仇人也没几个。 要是朋友不会这样做,要是敌人不会用纸团。 心中疑惑之下,魏小刀打开了纸团。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明显一愣。 足足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他才愤恨的将纸重新揉成团,然后真想回去在黑子尸体上补几刀! 可马上他又纠结起来,到底是该相信死去的大黑脸,还是该相信陌生人给他丢的纸条? 咬咬牙,魏小刀决定赌一次!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江湖可是险人心险恶,谁能保证死人的就一定听得,信得?! 不过这些事情可以放在以后慢慢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青州会救出苏小妹! 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他在耽搁。 重新确定好方向,魏小刀没有一刻停留朝着城西北而去! 城西多为富户,屋子也大多是高门大院。魏小刀穿着破旧,走在繁华的城西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是大河城的繁华地段,所以热闹得很。偶尔就会有一群孩子手里捏着香火,时不时点燃一个炮仗扔出。 他虽说已经到了大河城一个多月,也经常来城西送皮子。可青州会所在的巷弄他的确没听过,无奈之下他只好找人问路。 但许多人见了魏小刀的穿着都下意识躲开,偶有几个不躲得也鄙夷的咒骂他滚开! 前面已经说了城西多富户,他们见魏小刀衣服寒酸,自觉高人一等,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好在总算遇见了一个好心人,问清了地方他才得以继续前行。 青州会所在的宅子没什么特别的,除了门口挂了一块青布外,看上去就像寻常人家。 宅院内,瘦高个刘秉中刚刚把苏小妹在床上放下。然后他对着屋内另外一人,献媚的说道:“陈爷,您看这丫头不错吧?” 他身旁站了个发福的中年男人,一脸猥琐笑容正是那都护府陈管事。看来陈管事还是有些家底的,不然林婉儿让他花钱买命,他没钱哪能活到现在? 指望刘光秀是不可能,既然传闻他“乞丐骨头里也想熬油”,怎么可能为了一名府上管事乱花钱。 钱就是他的命!就算他亲爹,也不能拿走他手里的一文钱! 言归正传。 陈管事见到被绑的林婉儿,先是淫邪一笑。然后他对瘦高个挥了挥手说道:“你先下去吧,别来打扰我!” “陈爷……” 刘秉中还想说什么,就被陈管事打断道:“你放心,我吃了肉,会让你喝汤的。” 杀青州(二) 瘦高个自然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如此。而且四人在没玩够以前,根本就不会想着将苏小妹往上面孝敬。 可四人才动手就死了一个,被他暗算垫后的黑子估计也悬。 点子扎手,牙子咬人。不得已之下,刘秉中只能将苏小妹孝敬给了陈管事。比起玩女人,明显是小命更重要。 当然,现在听到自己还能“喝口汤”,心里多少还是欢喜的。但事情得和陈管事知会一声,起码那独眼少年找上门后,能提前有个准备。 “陈爷,为了这娘们我可是死了几个弟兄。而且还有个尾巴挂在后面,一会很可能会找上门来!” 好好的性致被人打扰,陈管事有些恼怒。耐着性子听完,原来是底下人事情没弄干净,还想让自己擦屁股。 不过今天送来的货色的确不错,长的那叫一个水灵。要是胸口在多些起伏,那就更完美了! 想到美人横卧在床,等着自己临幸。陈管事也就没和刘秉中计较,只是挥挥手对他说道:“先下去吧,一会要是真找上门来,你带人解决了就行了。” “是,陈爷您就放心吧!”刘秉中点头哈腰的,边说着“那我这就先出去”,边往屋外退。 陈管事早就不耐烦了,等着刘秉中才退出屋外,他就一把关上了房门! 在说魏小刀这边,他终于找到了青州会所在。由于对大河城不熟悉,又被大黑脸临死前骗了一次,所以他在路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此刻他心中焦急万分,同时一股怒意从胸中喷薄而出。 青州会所在是座三进四合院,魏小刀走到正门前也不敲门,在‘武人气魄’的催动下,一脚就朝着宅门踢去! “轰隆”一声响后,院门被踢开。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知道是上门闹事的人来了!刘秉中刚从正房出来,还没来得及布置人手。 但青州会的人也不用他吩咐,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有人往院门赶去。最先到正门得,是“倒座房”偏阁的两个值守。 他们看见魏小刀时,魏小刀也看见了他们! 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什么好说的。魏小刀脚上发力,在地面留下一个浅坑后人去离弦之箭激射而去。 一把秀气的小刀从他袖口滑落,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人就到了两位青州会值守面前。。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影闪到了他们身后。其中一人想要开口咒骂,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那人想要转身,一条血线从他的喉咙中喷薄而出。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喉咙,可空气却已经无法进入他的肺里。伴随着窒息的痛苦,这名青州会成员慢慢跪坐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另外一名青州会值守,反应明显要慢些。他也想要转身,可他身子才转过来,还没看清魏小刀的模样,就看到一个拳头袭来。 魏小刀依旧喜欢拿拳头砸人喉咙,那值守转过身子就觉得喉咙一紧,一股窒息感就猛然传来。 等疼痛感也袭来时,他下意识的大口喘气。可他的喉骨已经被魏小刀一拳打碎,猛然吸气反而更加剧了窒息感。 不过好在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一把秀气的小刀,插在了他胸口心脏位置。 所有感觉全部从他身上褪去,人世间再无他的存在,唯独留下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转眼之间,魏小刀就已经连杀两人。可他还是觉得不够快,时间现在对魏小刀来说无比宝贵。 他又想起了黑子,要不是有人用纸条给他传了真消息,那么他一定会被黑子那临死之言骗得死死的!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耽搁了太久。魏小刀不敢去想,现在苏小妹情况如何。他怕一想,自己的心会搅在一起般的疼。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把动静闹的越大越好。好让绑了苏小妹的人知道,自己来了。 只希望对方投鼠忌器也好,或是嫌自己碍眼也好,能先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当然,魏小刀刚才那震天响的踢门一脚,已经引起了前院青州会帮众的注意。刚刚跑出来那两人是离得近,而随着两人而来的,至少有七、八人! 他们面露狰狞,恶狠狠的从垂花门冲来。人人手中都握了一把钢刀,看上去就像要把魏小刀剁成肉泥一样。 魏小刀反手握住秀气小刀,也朝着几人冲杀而去! 他身子前倾,如捕食野兽前掠。冲到一人身前,还不等那人挥刀,一把小刀就已经插在了他的心脏之上! 魏小刀抽出小刀,温热的鲜血洒了他一身。随手挽了个刀花,他再次反手握住小刀。接着手臂挥出,一抹寒芒如月华而过,又一个人捂住咽喉倒地不起。 等他倒地之后,暗红色的血液在身下汇聚,想来这人死的不能再死了! 看着魏小刀电光火石间,就连杀两人。剩余的几个青州会会众,不敢在贸然上前。 其中有个扯着嗓子喊道:“你是哪路的,不知道我们青州会背后是谁吗?!” 既然打不过,自然就要扯背景。其实江湖中很多时候都是摆实力,扯背景,讲面子。像魏小刀这样上来就杀的,实属少数。 不过魏小刀现在也只能算半个江湖人,哪懂这些江湖上的规矩。 再说了,就算他懂。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哪有心情和对方说这些。所以他没有接对方的盘子(注1),而是反问道:“刘秉中在哪?” 刘秉中在青州会里也算一号人物,这几人都认识。可帮会里有自己的规矩,哪能别人问什么,自己就说什么。 对面也没回答他的问题,驴头不对马嘴的说:“既然敢来青州会闹事,敢不敢报个山头!” 魏小刀本来就心中焦急,现在更是一股暴虐之气直冲脑门。他不在与对方废话,脚上发力再次前跃。 不回答没问题,多杀几个自然能找到人! 对面这几人不过是普通会众,说白了就是拿着刀子的地痞流氓。虽然有武器在手,可又怎么是魏小刀的对手?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魏小刀手中的小刀如蝴蝶飞舞了几下,这五人就都被割开了喉咙。 鲜血从脖颈的血管中流出,不一会就染红了垂花门前的过道。 杀青州(三) 刘秉中知道魏小刀来了,因为前院闹的动静的确有些大。他已经将今天,在这所宅院里所有的会众集结到了一起。 他吩咐这些人守在庭院内,自己则来到了正房敲了敲屋门,里面得陈管事不耐烦的问到。 “干什么?!” 刘秉中翻了个白眼,心里咒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女人?把追上来那人弄死,你慢慢玩不行吗?” 嘴上却说道:“陈爷,点子扎手。您老还是先走吧,要不我这就护着您去都护府?!” 本以为陈管事会答应自己的提议,毕竟谁都怕死。可陈管事却有些颤抖说:“都在外面守着,死也死在这院子里!” 像是怕外面的人逃跑,陈管事又补充了一句“死在这的,“命钱”翻倍!” 刘秉中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叫什么事?为了个女人至于吗?这是拿命在玩姑娘啊! 青州会的实力他清楚,真正厉害的人没几个。比如那个叫老三的最能打,武功也是青州会里最好的了。 可听“孙猴”孙来喜说,老三连人家一招都没接下,就被戳瞎了眼睛。 垂花门外追杀而来的那位,明显武功比他们高太多。青州会平时作威作福,靠的也是背后扶持他们的都护府。 现在遇到一个不怕都护府的愣头青,估计青州会今天,上上下下全得交代在这了。 不过刘秉中眼珠咕噜一转,心里就有了对策。 他对着集结在庭院里的会众说道:“陈爷说了,今天死在这的“命钱”翻倍!” 接着他手一挥,大喊道:“给老子上!” “死了有双倍“命钱”拿,砍死了那人老子给重赏!” 漠北有得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帮会里这样要钱不要命的人更是一大把。听到死了能拿双倍的“买命钱”,青州会会众的士气为之一振。 有些人心里更是想着:“老子们这么多人,谁死还不一定呢!这真是白捡的便宜!” 这些人的想法刘秉中哪能不知道,今天他在酒馆里也是这么想的。可白捡,是那么好捡得吗? 他高喊一声之后,就往后院罩房摸去。哪里有道后门,现在赶紧跑才是上策! 而此时的正房之内,陈管事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双眼之中透着喜悦,又有极力克制的激动。 但大家别想歪了,这里可没有什么春色满园。当然你们也可以自己在脑中,想象陈管事如何的禽兽不如,如何的摧残蹂躏苏小妹。 可事实上,屋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或者说本来打算发生点什么,但那件事情却没有继续往下发展。 苏小妹衣裳虽有些凌乱,但那都是被绑来时弄的。她有些惊慌,可更多的却是在担心外面得魏小刀。 而为何苏小妹会平安无事,就要从刘秉中退出房间,留下陈管事想要做点什么开始说起。 瘦高个刘秉中离开后,陈管事淫笑着上前。苏小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反抗,但让她顺从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苏小妹只好用出了,苏宁给她的保命符。 她见陈管事就要往自己身上扑来,连忙大声说道:“别碰我,我告诉你一个天下最关心的秘密!” 陈管事色心大起,哪会管苏小妹说些什么。还天下最关心的秘密,天下是谁,他有什么秘密? 看到陈管事不为所动,苏小妹慌了。她连忙喊道:“嬴梓啟!” “我知道赢梓啟是谁!” 苏小妹刚喊出这个名字时,陈管事还没反应过来。可等苏小妹说,她知道赢梓啟是谁时,陈管事猛然一惊! 整个人犹如三尸神暴跳,三魂七魄都被颤了两颤! 等陈管事反应过来后,惊奇的看着苏小妹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苏小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这是苏宁的本名。她与苏宁并不是亲兄妹,在十年前的一个雪夜小妹独自流落街头。是苏宁将她带回了家。 从此两人便相依为命,靠着苏宁家人留下来的一点积蓄艰苦求活。 后来苏宁告诉她,自己曾经叫赢梓啟。如果小妹遇到躲不了,避不开的危险,就对人说那个名字。 不管是谁,只要听到这个名字都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而小妹的身上还有一方小印,只要拿出来她一定会平平安安! 因为赢梓啟这个名字,全天下皆知!他是大朔赢室王朝的最后一位继承人,也是理论上现在大朔皇帝继承者。 至于为何苏宁,也就是赢梓啟。他堂堂一位皇储,会流落到漠北这苦寒之地。说起来很简单,因为赢室王朝被外戚夺去了皇位,成就了现在的大朔刘室王朝! 但在这里不过多的说这件事情,因为简单得的说很好说,可要理清前因后果,却又有些复杂。 少则几千言,多写数万字。 所以这里先不过多深究,只要知道赢梓啟这个名头响得很。想找他的人,想杀他的人一大把! 这一票人里自然也包括了陈管事,以及他背后的漠北都护刘光秀。 因此当陈管事反应过来之后,他先是惊奇,随即专为惊讶,紧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惊喜感。 可马上他又有些怀疑,想了会又有了一份明悟。 短短时间内,他的表情宛如变脸一样,看得苏小妹嘖嘖稱奇。 “你说你认识赢梓啟,是怎么个认识法?” 苏小妹的话,陈管事只信了三分。赢梓啟这个名字,在漠北无人不知。苏小妹说出说出这个名字不稀奇,可她说知道赢梓啟是谁,这就让陈管事有些在意了。 事关重大,不管苏小妹知道,还不知道。陈管事都要听听看,假的无所谓。安正这姑娘跑不了,到时候继续疼爱她就是了。 可……要是真的…… 陈管事想到此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恶狠狠的说:“小丫头,话可不能乱说!” “你乖乖的把大爷伺候好了,或许还能落个好。可你拿赢梓啟糊弄爷,可没什么好下场!” 苏小妹不知道魏小刀马上就到,既然说都说了,只好咬咬牙伸手入怀,摸出来一件东西! 大雪来(一) 陈管事并没有那么做,相比于解开苏小妹身上的绳索他更乐意自己去掏。 他将手伸入苏小妹怀中,乱摸了一会之后,才恋恋不舍的抽回手。虽然还隔着层亵衣,但苏小妹的脸还是红到了脖颈,眼中也满是怒火! 陈管事见了他的模样,只是“呵呵”笑笑。他怎么会在意“玩物”的反应,不过从苏小妹怀里,他还真掏出了点东西。 这是一方印章,长一指,宽一指。 从材质上看不出什么,像是玉石又像是金属。苏小妹晃了晃手中的事物,对着陈管事说:“这就是证明!” 陈管事一把夺过印章,他也弄不清楚这印是用什么做的。看看正面,刻着四个小篆。他不懂小篆,自然也看不懂四个字的意思。 可只要与赢室王朝余孽有关的事情,不管真假都是头等大事。哪怕他心中不信,但事情必须得处理。 还是那句话,事要是假的苏小妹跑不了。哪怕是跑了,也会被人抓回来。拿赢室余孽的事情开玩笑,真是个笑话! 漠北拿这事情开玩笑的,都死得凄惨! 而此时一声轰响从远处传来,正是魏小刀一脚踹开了院门。 又过了片刻,屋外就传来了刘秉中的声音。从刘秉中语气中,陈管事听出来者不善。估计依靠青州会这些废物,肯定抵挡不了。 青州会在普通人头上作威作福可以,但遇到不买都护府面子的,根本就成不了气候,也指望不上。 事实上也是如此,要是没有都护府撑腰,青州会早就被人给灭了! 这些陈管事自然知道,所以当刘秉中向他请示时,陈管事决定发挥青州会最后的价值。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漠北多得是要钱不要命的主。他对手下会众吩咐死守,自己则是拉着苏小妹,从耳房一道小门去往了后院。 苏小妹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本来想喊却被陈管事堵住嘴。 恰巧刘秉中也摸到了后院,看见了陈管事正在开后门。叫逃命还拉着那姑娘,刘秉中不由得又啐了一口。 “真是死到临头,还想着风流!” 他心眼多,知道这次为老三出头,算是踢到了铁板。现在看到陈管事还带着那个女的,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出声,而是悄悄跟在了陈管事背后出了后院。 魏小刀已经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二十几个持刀汉子,凶神恶煞的望向自己。 他习惯了战场,怎么会被这些拿刀的普通人吓住? 独眼少年语气冰冷的问:“刘秉中在哪?” 没有人回答他,既然没人回答,魏小刀也不愿意多浪费时间。他再次反手握住手中秀气小刀,猛然发力人就往前冲。 二十几个人,看起来多。可这些人连说是一境都有些够呛,在魏小刀刀下更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魏小刀习惯了直击要害,所以二十四个人,他挥出了二十四刀。 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全部都是一刀毙命!而且伤口不是割开咽喉,就是在刺穿心脏。 青州会大半成员,全都死在了这里。 魏小刀没有过多停留,走到了正屋前。他伸手想要推开门,但是又有些犹豫。她害怕开门之后,看到一些让他无法接受的画面。 可不是说不去开门,不想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咬了咬牙,魏小刀用力推开了正屋房门。但等他进去一看,却发现里面半个人耶没有。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一幕,魏小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又皱起眉头,开始检查起屋子。他杀死外面最后一个人时,他交代了苏小妹就在这里。可现在人却没了,那肯定是刚刚才离开。 魏小刀做了多年游骑,擅长追踪。只是扫了一眼,他就朝着后院追去。 陈管事跑得其实也不快,或者说魏小刀杀人太快,快到陈管事还没跑出巷子,魏小刀就从后门追了出来。至于刘秉中倒是多了个心眼,出了后院他选择了与陈管事相反的方向,倒是躲过一劫。 见魏小刀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大骂青州会都是些废物。情况紧急之下,他也没心思带着苏小妹一起跑了。 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魏小刀为何而来。兴许丢下这姑娘,他还能活一命,毕竟自己什么也没干成。 想到此处,他一把将苏小妹推倒在地。头也不回的疾步逃窜。想不到陈管事已经中年发福的身体,还能跑得如只兔子! 只可惜魏小刀杀兔子,也很拿手。还是那把秀气小刀,魏小刀奋力一甩,小刀破空而去。陈管事只感觉背后有凉意袭来,等他转过身子后,也不觉得凉了。因为已经有一把秀气小刀插在了他的胸口。 所谓快、准、狠,大抵如此。 为了方便逃走,陈管事已经解开了苏小妹身上的绳索。他只在手中握了把匕首,谨防苏小妹反抗。不过一切都是无用功,人还没看清只是一个转身,他就死在了魏小刀的小刀之下。 见陈管事倒下,苏小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她不顾一切的扑进了魏小刀怀中。 看上去坚强的她,刚刚还是不哭,不闹的。此刻却不停捶打着魏小刀的胸膛,眼中泪如雨下,嘴里还不停咒骂说:“你个臭瞎子,你个臭瞎子.......” “也不好好看住我!” 魏小刀感受着胸前传来的温度,以及那少女特有的香味,顿时一阵脸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也只能按照在葵城时,听过的话本故事,对着苏小妹安慰道:“乖,不哭。以后哥哥带你你去看金鱼,金鱼很可爱,还会吐泡泡!” 若是葵城老夫子在这里,一定会抽他两巴掌。这哪里是安抚人的话,分明就是葵城那些糙汉子瞎教的胡言乱语。 不过话又说回来,话是胡言乱语。可哄起姑娘来,却一点也不差。苏小妹虽然还是止不住的抽咽,但人已经停止了哭泣。 她抽咽着说:“漠北哪来的金鱼?!” 是啊,漠北哪来的金鱼。别说是金鱼,魏小刀连什么是金鱼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可男人哄女人的本事都是天生的,魏小刀连忙接话道:“漠北没有,我们就去九州看!” 说完,他牵起了苏小妹的手。他从城隍庙一路杀到青州会,必定引入注意。陈管事的尸体还躺在那里,这里不宜多待。所以他前者苏小妹,捡回那把秀气小刀后,就离开了这条巷子。 只是当魏小刀带着苏小妹离开后,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来到了陈管事身前。此人正是跟着陈管事逃出青州会,又与陈管事南辕北辙的刘秉中。他以为陈管事已死,想在来尸体身上搜刮点财务。 可就在这时,陈管事却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刘秉中的手! 大雪来(二) 大河城外十八里铺子,有家小酒馆。这里是出入大河城的必经之路,所以这家小酒馆不管酷暑还是冬寒,生意都好得很。 今天小酒馆里也如同往日一般,挤满了人。只是这些人提着刀子,明显不是来喝酒的。 不对,也有例外! 在一张桌子前,就坐着两个饮酒的男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便是头上长有长角。 其中一位,正是那姓柳名柳的曜族前锋将军。而另一位更了不得,是北廷的三皇子修川,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北廷皇帝的男人! “实在想象不到,五百年争斗最终会这样收场!” 柳柳喝了一口漠北烈酒,唏嘘不已。 修川也感叹着说道:“是啊,没想到葵城会落得如此下场,算是可歌可泣。哪怕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却值得尊重!” 两人一口饮尽杯中酒,想再倒一杯,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于是柳柳转过头,对一边战战栗栗的酒馆老板说:“再去拿两壶过来。” 酒馆老板是个快到不惑之年的男人,名叫肖四。他双手哆嗦着取来两壶酒,放在桌上之后又开始瑟瑟发抖。 “你不要怕!” 见酒馆老板实在害怕,柳柳出言安慰到。这不说还好,他一开口直接把老板吓得跪在了地上。 肖四跪下之后,磕头如捣蒜,不停的祈求道:“别杀我媳妇。别杀我媳妇!” 柳柳笑笑,说道:“放心吧,我们不随便杀人!” 正如苏宁所推测那样,漠北春耕需要人。北廷不会轻易杀死,这片黑土地上的民众,因为掠夺土地的同时。他们也需要掠夺人口。 只是苏宁错了一点,北廷不是单纯来掠夺的,他们要的是回家! 修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而是倒在地上,然后认真的说:“敬葵城!” 柳柳也将杯中酒倒在地上,跟着说了一句“敬葵城!” 葵城的确值得尊敬,不管是不是敌人! 周武王朝征服漠北,将曜族驱赶到了极北之地。然后在葵湖畔,龙脊山下建葵城。 自从葵城建立之后,就一直死死钉在龙脊山下,让无数曜族男儿不得南下。 直到六十年前,北廷发现葵城好像与九州失去了联系。再没有换防军队来到葵城,也再没有葵城退伍甲士离开。 葵城成了孤悬在外的飞地! 可就算这样,十万葵城甲士依旧牢牢控制着龙脊山,依旧让北廷不能南下半步。 虽然发现了葵城好像出了问题,但北廷被一直不能下定决心进攻。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一位雄才大略的女人登上了北廷皇位。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葵城,对于南方的漠河,也就是九州口中的漠北,曜族志在必得! 因为不管哪个民族,家就是家。哪怕随波逐流千里,家都是要回去的地方。 等北廷大军兵临葵城时,他们才发现葵城甲士,都是些满头白发的老人。六十年前他们就守在这里,六十年后他们依然守在这里。 原本葵城有十万甲士,此时只剩下四万人。六十年中,他们要么老死,要么死在与北廷的小规模摩擦中。 无一人逃跑! 就算是北廷大军兵临城下,城中只有四万老人。面对“只要投降,就能回家的诱惑”,所有葵城的古稀老人们,留着眼泪站在城头。面对凌冽寒风,面对北廷如蚁大军。 他们笑着说:“葵城身后即故乡!” 那年葵城甲士皆老弱,那时葵城老弱皆披甲,那天除魏小刀外,葵城甲士皆战死! 说起这些,让柳柳感觉唏嘘不已。本是三百年的生死仇敌,可真的除掉对手之后,却又觉对他们无比敬重。 真是矛盾至极! 修川也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若是这些周武王朝遗留下来的勇士,要是知道他们守护的故乡,早就把他们遗忘,该会是多么伤心?” 是的,正如修川说的那样。葵城守护的漠北忘了他们,他们念念不忘的故乡九州,也忘了他们。 时间果然是世间最有魔力的东西,在它的冲刷下,任何事情都会被人所遗忘。 当然,造成葵城被九州所遗忘的原因,不只是王朝更迭。还有更深层的含义在其中,只是很难说清楚罢了。 “不管如何,他们的精神值得人去尊敬!” 柳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明知道没有结果,可行动本身就存在意义。 “至少,我们曜族永远记住了他们。而也是他们的英勇与无畏,改变了我们对于夺漠北后的态度。” “至少,会少死很多人!” 修川点了点头,补充道:“不是少死很多人,按照漠北现在的情况,是根本不用死那么多人!” “呸,漠北。这里应该叫漠南!” 柳柳摇摇头,将有些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他笑着回道:“等夺回漠北之后,肯定会叫回漠河的,或者你向女皇上奏,说改成漠南?” “嘿,这主意好!” 修川也跟着笑了笑,随即有问:“我们什么时候进攻大河城?” 现在他们里大河城只有十八里,以雪鹿的速度根本用不了多久。本来柳柳所带领的不对,不过是先行探查军情的先锋。 可没想到周武王朝早已灭亡六十年,现在的漠北更是一盘散沙。偌大的地方,居然只有区区两千守军,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但不管抓了多少人来问,他们给出的答案都一样。于是乎柳柳与修川,打起了别的主意。既然漠北如此孱弱不堪,那先锋探查为什么不能变成前锋凿城? 只要拿下漠北中心所在的大河城,那么就等于控制了半个漠北。 时机如此,怎能放过? “今夜就出击?”修川给出了提议。 柳柳却摇摇头说:“等明天,明天早上进军大河城!” “为什么?”修川有些不解,所谓兵贵神速。他们离大河城不过十八里,几乎是瞬息之间即至,何苦在等一夜?如果他真得了收复祖地的功劳,那无疑会让他离曜族皇位更近一步。 这些柳柳自然知晓,而对方毕竟是皇子,于是他出声解释道:“马上就要入夜,现在人马开拔,等到了大河城城门肯定关了。” “我们人数不多,何必去强攻一个雄城。休整一夜,等明早城门开直接杀进入就是了!” 修川一拍脑门,笑道:“一激动,居然忘记了大河城还有城门。” 两人相视一笑,只等明日清晨杀进大河! 大雪来(三) 话分两头说,再说回魏小刀。 他牵着苏小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少年少女情窦初开,两人心中都有别样滋味。看着四周已经被点燃的的红灯笼,心中也说不出是甜蜜,还是有只小鹿跳来跳去。 “喂,魏瞎子!” 苏小妹轻轻喊了一声,魏小刀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小妹低下头,柔声说道:“我大哥说,女孩子被男孩子牵了手,就会怀上孩子。” “你以后.......” 她话没说完,往下的话已经不好意思在说下去。此刻小妹低垂着头颅,脸色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被红灯笼映的,还是秀的红了脸。 一直木讷,对感情一窍不通的魏小刀,这时却犹如醍醐灌顶,脑中清明一片。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苏小妹脸更红了,几乎羞的把头埋进胸口。 但随即又有魏小刀话语传来说:“老刀更我说过,不过是牵牵女孩子的小手,不会怀孕的。” 紧接着他无比肯定的继续说:“老刀说,一定要和女孩子亲亲,女孩子才会怀孕!” 少年春风正好,少女春意正浓。一树桃花,却被魏小刀两句话斩得花瓣簌簌而落。旖旎气氛顿时一扫而空,苏小妹一把甩开魏小刀的手,恶狠狠的怒骂道:“你怎么不去死!” 说罢,头也不回的抽身逃离,只留下魏小刀站在原地愣愣发呆。 过了片刻他才挠挠脑袋,不明所以的自问道:“老刀不会骗我啊,的确要亲嘴才会怀孕的........” 最后又只能感叹一句“女人如葵湖,风浪不知从何而来,湖深不知几许而测!” 等魏小刀回到城北破落小院,苏小妹已经和苏宁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等问起成叶明时,苏宁说:“他在自己院子里做火锅,说是乘着今天大河庆典,先搓一顿打打牙祭。” 两人正要继续说话,成叶明刚好出现,对着魏小刀嘻嘻一笑,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然后瞟了瞟苏小妹。魏小刀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于是直接问道:“你瞅啥?” 若是平时,成叶明一定会回一句“瞅你咋地?” 但他看到魏小刀身上有血迹时,他反问道:“你这是咋地啦?” “说来话长......” “那就边吃边说。” 成叶明上前一勾魏小刀脖子,然后拉着他说:“走,先吃东西。我做了火锅,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惹了天大的事也别怕,明天我师弟就来了。他是个纯粹五境剑修,杀力之重能让你在大河城横着走!” 现在已经到了饭点,经过白日的厮杀,魏小刀其实早就饿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算再大的仇怨,人也得吃饭不是? 所以几人都到了成叶明买的小院,已经屋子就看到一个火盆上架着炭火。炭火上放了一口大锅,锅内汤水不停翻滚,整整浓香充斥了整个屋子。 而在汤锅旁的木桌上,放了许多肉食,都切成了薄片,一看就诱人食欲。当然了,吃火锅怎么能少了酒,在肉片旁边还放了两坛酒,都是魏小刀喜欢的烧刀子。 几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起了火锅。大河城的天,早已阴沉了好几日,就在刚才又开始洋洋洒洒下起了小雪。 今天白天的事情,苏小妹只说了个大概。苏宁也没急着追问细节,雪夜饮酒吃火锅是一种享受,他不想破坏这种感觉。 但有些事情总得弄清楚,有些事情也需要问魏小刀。于是他在吃下一片羊肉片后,放下筷子对魏小刀问道:“是谁绑的小妹,你可清楚?” 魏小刀还没回话,成叶明先疑惑的追问说:“是啊,是啊,白天你两怎么了,你一身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于是乎,魏小刀只能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包括黑子 大雪来(四) 苏宁想起身带着小妹离开,却被魏小刀一把按住。他愤怒的看着成叶明,质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所谓的江湖义气?” 面对质问,成叶明只能报以苦笑,他心中的痛苦又有谁能懂? 本以为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和他脾气的兄弟,两个更是有着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破事。 也罢,不管魏小刀知道,还是不知道。江湖恩怨没来由,可总得有个说法。 “我师弟明天就会来,他与我到漠北的目的,就是杀赢梓啟!” 苏宁心中已经了然,九州之人来漠北,不是救人就是杀人,不奇怪。 不奇怪,是不奇怪。在苏宁看来不奇怪,在成叶明看来也不奇怪。因为他们一个来自九州,一个活在漠北。 但是魏小刀来自葵城,一座被九州所遗忘,最后只留四万白发守枯城的葵城! 魏小刀是疑惑的,也是愤怒的。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所以他不明白成叶明为什么要杀苏宁。因为愤怒,他一拳打在了成叶明脸上,然后大声咆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魏小刀揪着成叶明的衣领,连问了三声“为什么”,他是真的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成叶明要杀苏宁! 不知道是挨了那一拳,还是被魏小刀连声责问,成叶明也来了火气。他一把甩开魏小刀的手,然后大声嘶吼到。 “因为我师父叫夜无分!” “因为苏宁本名赢梓啟!” “因为他是大朔赢氏遗孤!” “因为九州难得天下太平!” “因为他活着,就可能让百万人去死!” “因为只要他活着,就会有百万人去死!” 成叶明所说的这些,魏小刀根本就无法理解。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自然不能明白成叶明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苏宁变成了赢梓啟,他就必须死。他也不知道,整个漠北都在找本名为赢梓啟的苏宁。 他只是低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走吧,你们还有一夜的时间。明天我师弟就会到达大河城,他是纯粹五境剑修,你很难活下去。” 成叶明再次出声说到,这是他对苏宁最后的义气。接着,他再次看向魏小刀说:“你也一起走吧!”他不想魏小刀为难,于是没再让魏小刀做出选择。 魏小刀摇摇头,平复心绪之后回道:“我们也可以留下,只要杀了你就行!” 充满杀意的一句话,没想到成叶明听了之后却大笑起来。笑了许久,他才望着魏小刀笑骂道:“你个锤子,不是这样的人!” 魏小刀也忍不住,噗嗤一笑。苏宁瞧着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屋内唯独苏小妹莫名其妙,她看着三人实在不明白,这三人到底怎么了? 她当然不会明白,因为男人之间的感情,女人很难明白。就像男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女人能逛街逛一天,却什么东西也不买。彼此之间,都没道理可言! 等三人笑够了,成叶明率先抱拳说道:“兄弟一场,以后保重。不管再见是敌是友,前路难行这一刻请你们珍重!” 苏宁回了一句“好意心领”,魏小刀则是又一拳砸在了成叶明脸上。一拳之后觉得不够,又打了一拳,然后才悻悻然的说:“一拳一条命,你欠我的三条命都还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看似潇洒,可迈出屋门以后,眼中泪水却似乎就要夺眶而出。 苏宁拉住小妹的手,说了一句“你也保重”之后,苦笑着离开。 眼看着三人走出院子,成叶明突然一脚踢翻了炭火上架着的锅子,大骂道:“可惜了老子一顿火锅!” 苏宁拉着小妹出了成叶明的院子,魏小刀已经等在门口。他望着苏宁说:“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要让你和小妹平平安安,年年岁岁。” “所以,现在怎么办,你直接说。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多问!” 苏宁对魏小刀,心中满是歉意。但同时,他也觉得无比暖心。人生几何,能遇见几个真心真意与自己用情义相交之人? 天地之大,一生之长,能遇一人,八世无憾! “走吧,小妹去收拾下银钱,我们去找林婉儿!” 苏宁给出了一个方向,苏小妹难得没有出声咒骂那江南来的婉约女子。她只是默默走进住了好些年的破落小院,随便收拾起了细软。 魏小刀也没有过多询问,既然已经说了不管对错,无论生死都会护在兄妹俩左右,那就不用问东问西。 三人走得匆忙,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感伤。 等来到凰林祥时,天空下起了小雪。苏宁带着二人,绕到了凰林祥后面的巷子。在一座院子前停下后,苏宁正想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为林婉儿架马的车夫韩方。他看着三人说道:“小姐在等你们,进来吧!” 苏小妹有些不情愿,被苏宁拉着进了院子。等魏小刀也踏进小院,韩方关上了院门,带着三人进了正厅。 正厅之中,林婉儿已经等在了那里,她玩味得看着苏宁笑道:“我听说夜无分来了?!” 苏宁拉扯住想要冲上前去的小妹,也笑着说:“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怕你不要我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跟着你呢!” “那么也不用我多说了,你打算怎么做?”苏宁对林婉儿撒娇似的话语无动于衷,他继续说道:“看来漠北是真不能待了!” “那就走吧!” 林婉儿干脆的说:“我马上就让人准备,今晚你们先住下,明早我们从北门出城。” 苏宁点点头,韩方就带着三人往客房而去。等就要离开时,魏小刀转头看了一眼林婉儿。 他心中若有所思,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苏宁和林婉儿都不简单。他不知道的事情,也的确太多。多到此刻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摸不着头脑,如同一个真的瞎子,看不清前路! 大雪来(五) 今夜的大河城,注定无眠。 在林婉儿吩咐人收拾准备之时,就在漠北都护府里,正有一名瘦高个面见刘都护。 说到瘦高个,那自然不用多想,正是白天逃过一劫的刘秉中! 此时他跪在刘光秀身前,战战兢兢的将一枚印章双手呈上。 一名甲士接过印章,又双手送到了刘光秀手中。 刘光秀是个中年胖子,他一脸和善笑起来就像佛家典籍里说的弥勒,如果不是声明在外,别人很难把他和声名狼藉的漠北都护联系在一起。 他接过了甲士递来的印章,开始把玩起这小巧物品。印章材质似金非玉,拿在手里又有着玉石的圆润感。上面刻了四个字,用的是小篆。刘光秀自然认识,这个四个字是什么。 “那人现在在哪?” 刘光秀知道手里印章的分量,可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也更加显得沉稳。 刘秉中表现得谦卑且恭顺,他像一条努力向主人摇尾巴的狗一样,企图得到主人的夸赞与赏识。听到漠北都护问话,他谄媚的回答道:“小的不知道他住哪,但这人外表独特很好查!” 似乎是怕刘都护不满意,他又连忙补充道:“救走那人的是个独眼少年,功夫好得很!我……” “你在这么继续啰嗦下去,会死的!” 刘都护打断了刘秉中,他不想听这些废话。所以他告诉眼前的瘦高个,要说就说点实际的,不然刘秉中就可以去死了。 或许看在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刘都护还会让他死的不那么痛苦。 现在本是凛冬时节,可刘秉中额头却有汗珠滚落。本以为来都护府通报陈管事的死,多少能得些好处。 可此时他才明白一件事情,俗话说:“宁走鬼门关,莫入都护门”是个什么意思。 刘光秀拿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桌子扶手,像是在打发时间,又像是在计算眼前之人还有多少寿命。 终于,就在刘都护快要失去耐心时,刘秉中猛然大喊道:“我知道怎么找那人了!” “说。” 刘都护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个字,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波澜。 咽了口唾沫,刘秉中才试探着说道:“我不知道那少年是谁,但……但是我听自家兄弟讲,他们与那独眼少年结怨,是因为他们绑了一位城门典士的闺女……” “继续。” 刘光秀的声音依旧不冷不淡,刘秉中摸不透这位漠北都护的心思,只能继续往下说:“听说当时这独眼少年在送货,还是木匣子装的皮货。大河城喜欢用木匣装皮子的,只有凰林祥一家!” “还有吗?”刘光秀继续追问。 “没了,小的就知道这些,不敢隐瞒大人!” 刘秉中说完了,一直波澜不惊的刘都护眯起了眼睛,目光中似乎有针芒闪动。刘秉中熟悉这种眼神,那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给他一百两银子!” 刘都护对手下吩咐一声,很快就有人端着盘银锭走了回来。等白两银锭摆放在桌上,刘光秀对着刘秉中说:“这些银子是赏你的,你能来都护府跑一趟,也算是有心了。” 对于刘秉中来说,比百两银子重要的,是自己与漠北都护拉上了关系。只要靠在这棵大树上,还怕以后不能飞黄腾达吗? 欣喜之下,刘秉中连忙磕头谢过了刘都护,然后伸手就要去接那百两银子。 只是刘秉中忘记了一件事情,刘都护的饭可以吃,话可以听,好处可以得,但他的钱却绝对不能拿! 想要钱可以!他刘光秀绝对不吝奢扶持另一个青州会。刚刚给钱也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刘秉中还真敢要! 于是这钱也就成了买命钱! 刘秉中的手,还没碰到银子。刘光秀已经开口了,他对身旁的甲士吩咐道:“拉下去埋了吧。” 旁人也不意外,似乎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刘秉中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都护府甲士拉了出去。过了片刻,屋外才传来了后知后觉的求饶声。 刘都护继续玩弄着手里的印章,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这一辈子,就洗好这点黄白之物。夺人喜好如同抢人妻儿,真是不要脸!” “最讨厌的,也是这样好吃懒做的。想要钱,不会自己去敛吗?” 一旁甲士连忙出声道:“大人这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就你会说话!” 刘光秀被逗乐了,笑了笑后吩咐道:“得了,凰林祥是条大鱼。不管赢氏余孽在不在那里,林婉儿的人和她的钱我都要了。去集结人手吧,明天一早就动手!” 身旁就参将应了一声,便领命离开。他又朝四周挥了挥手,其他人也都退了下去。等正厅只剩刘光秀一人后,他看着手中印章愣愣出神。 这印章的确不是凡品,上面的字他也认识,“既寿永昌”是大朔开国之时所刻之印。既然那小女娃子能拿出这方印章,那么她的话必定所说不假。 而如果他们真在林婉儿那里,那么明早必定不会容易。 容易不容易,事情都得办。别人觉得在漠北,他刘光秀就是土皇帝,但只有他才知道,他也只是一条狗。比其他人都要尊贵的狗! 于此同时的林婉儿也睡不着,或者说不能睡。 她正在与韩方商议明早离开的事情,虽然那日与苏宁做交易之后,她就开始着手准备。可牵一发动全身,她想走没那么容易,总要有些割舍。 “福伯好歹是林家旁支,或许该知会他一声。”韩方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林婉儿却嗤之以鼻,她对韩方说道:“杀了!” “这.......” “总归是一棵树上的枝丫,会不会太过无情?!” 韩方还想劝说一二,但林婉儿不容反驳的再次说道:“杀了!” 她看向韩方,眼中满是杀意的继续道:“别忘了你为什么只能姓韩,不管是漠北林家,还是锦州林家,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会告诉他们一个道理,我林婉儿不受任何人的控制,他们也没那个资格控制我!” 韩方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关心与爱怜。他清楚林婉儿心中有道伤痕,这伤痕是她至亲之人刻下的,那么也只能用至亲之人的血来疗伤。他也深知林婉儿的脾气,只能无奈的应了下来,转身而去。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但也注定有的人再也不会醒来! 大雪来(六) “小刀,睡了没?” 在林婉儿分配的房间内,苏宁轻轻唤了一声魏小刀。有些事情,虽然魏小刀不问。但他却不能装作没看见,就不说。 过了片刻,魏小刀才回了一句“睡了。” “睡了你还说话?”苏宁再问。 “睡了,没睡着。”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魏小刀知道苏宁是在没话找话,而他想说什么,魏小刀心中也清楚。既然都要说,何必拖拖拉拉的像个娘们! 苏宁心中本来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又无从说起。思索良久,他才开口说道:“你知道赢梓啟是谁吗?” “不就是你吗?”魏小刀回答到。 是的,赢梓啟就是苏宁。既然开了话头,苏宁也就慢慢的对魏小刀诉说了一切。 周武王朝末期,民怨沸腾。各地都护把持军政大权拥兵自重,俨然就是一个诸侯国。 周武王朝无力镇压乱像,王朝颓势已显,各地都护开始相互攻伐。在这之中,以晋州为首的赢氏逐渐壮大,最后成就一方霸业,推翻了周武王朝,立国为朔。 大朔开国之主雄才大略,没有人会想过这个王朝只有三十多年的光景。 “也就是说周武早就亡了?” 魏小刀抓住空档,问出了问题。苏宁双手枕着头,看着眼前漆黑的屋顶,笑着回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刚刚明白的时候,挺难过的。觉得葵城四万甲士全白死了,后来想明白了,他们不白死!” “哦?你想明白了什么?!” 苏宁被打断之后,也没继续往下讲,反而是饶有兴趣的关心起魏小刀。 只是魏小刀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还说不说了,不说早点睡吧。” 他不是很想听苏宁的过去,因为当一个人决心放弃过去时,那就注定那段时光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过去像道疤,随意揭开是会疼的! “这件事情要从大朔开国说起,我祖父赢朔灭周武以后,立国号为朔,建秦朔王朝。” 苏宁开始,缓缓诉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的曾祖父建立秦朔之后,九州摆脱诸侯分裂,各自为战的混乱状态。一切又重归平静,许多人都对这个新兴王朝充满了期待。 赢朔登基为帝时,年岁以高。所以他立长子赢余为太子,继承大统。而赢朔觉得自己年岁以高,所以将皇位禅让给了赢余。 如果事情就这么继续下去,不说秦朔有多少年的国祚,但百年时光也总是有的。可赢余登基两年有余,却意外身死。 按理说因为赢余已经登基做过了皇帝,那么自然该将皇位传给长孙。可赢朔却以赢余之子年幼,将皇位给苏宁的祖父赢亥。至于赢余之子赢兕则被封为了晋王,九州由苏宁之分掌控。 只可惜赢苏在才能上始终差了些,比起开国之主赢朔大大不如,比起其兄赢余也略有不如。等赢余之子赢兕长大成人,却觉得皇位本该是他的,所以没有意外晋王赢兕造反了。 因为赢兕造反毫无预兆,所以赢亥只来得及让自己的长子赢苏逃离,自己却死在乱军之中。 也许到了这里,诸位就觉得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但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赢亥虽死,但苏宁的父亲赢苏也已经成年。他在部分贵族的支持下,召集了一只军队,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说起这段历史,赢苏无疑是段传奇。他在与赢兕的战争中三次大败,几乎可以说是即将灭亡。但三次却又奇迹的以少胜多扭转战局,赢兕甚至仰天长叹“天不亡赢苏”! 可不管是赢兕还是赢苏,都没想过。他们鹬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的却是赢氏外戚。 胜利者没有罪恶,也没有仁慈。 不管是赢兕还是赢苏,都逃不过死亡。不辛中的万幸,苏宁活了下来。他本名赢梓啟,在忠心死侍的保护下,逃到了漠北,然后躲在了漠北。 转眼已过十年有余,苏宁已经二十岁。对于仇恨,要说放下是不可能的,但他却也从没想过要回九州。 苏宁是个读书人,魏小刀觉得他没读书人该有的“风骨”与“傲气”。那些都对苏宁来说都无所谓,他有读书人的“为天下黎明谋”这就够了。 篡位的刘氏王朝真的比赢苏和赢兕好太多,只是短短十年,九州就再次有盛世气象。不说当今天子会不会放过,他这个赢氏余孽。就算饶他不死,可他回到九州又能带来什么? 是的,如同成叶明所说。苏宁回到九州,只会给九州带来新的战乱。 现在九州虽定,看似天下归心。但整个南方四州,心底下仍旧效忠开国赢氏。这些赢朝旧贵,只需要一面旗帜,一个理由,一个借口,就会高喊着为了黎明百姓,然后挥舞刀刃为自己谋一己私利。 种种理由与借口中,苏宁也就是赢梓啟,无疑是最完美的一个! “所以相比于回到九州,我更想老死在漠北。若非要找个理由和借口,那‘书生意气’够不够?!” “够了,谢谢你!” 魏小刀听苏宁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国皇子。大概魏小刀唯一想到了的,就是为何苏宁会决定离开九州。 全是因为魏小刀! 苏宁曾经说过“我见青山,青山自在我心”,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奇妙,只是相遇便注定纠缠一生。这种事情不分男女,不管是谁,在生命中都有这么一个人。 魏小刀到了漠北,说北廷来了。北廷来了对苏宁兄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损伤,日子照旧过就是了。 但北廷对魏小刀来说,却有着血海深仇。如果他遇上北廷来袭,那么觉得会是漠北第一抽刀,第一个冲上去,第一个死的人。 若要给魏小刀找一个理由与借口,那只能说是“仇恨所致,职责所在”。 苏宁看人如看山,他一眼看透一切,所以他要带魏小刀离开漠北。离开他肩上的那一份责任,也离开死亡。 最初的想法就是如此,没有其它。是最单纯的,也是最简单的情感与想法。 寒风疾(一) 所有故事的开头都非常简单,但在命运推手之下,故事里的人们,彼此的命运丝线不断交织,最终成了一个网。 网中的猎物,就是那些织网的人儿。若不想死在网中,就只能在这命运的大网上不断挣扎。 若苏宁最初想离开漠北,只是想救魏小刀一命。那么现在苏宁去往九州,那便是在“命运之网”上挣扎的结果。 “你回去,不一定就会带来战争!” 魏小刀试着安慰苏宁一句,换来的却是他的苦笑声。 半响过后,他才无奈的说:“如果说成叶明的师父代表的是北方五州,那么林婉儿所代表的便是南方四州。” “我本来与她做了交易,她帮我弄入关“赦今”,我告诉她北廷军队要来。” “因此她就不需要带着我,也能光明正大回九州。到时候大路朝天,各走各的。” “但是夜无分来了,就算他进不了漠北,他也会守在重楼关。所以说成叶明说他师弟是个纯粹五境的剑修,我很相信。你肯定是打不过他师弟的。不与林婉儿合作的话,我们都活不下去!” 苏宁说了很长一段话,魏小刀似懂非懂。不过他也不想把事情弄得明明白白,那样没有意思,也没有必要。人有时候其实不用知道那么多,只要按照心中所想去行事就好。 “早点睡吧,明天估计会很忙。” 魏小刀不愿意在继续这个话题,如果真要说清楚,害得葵城十万甲士困守孤城,四万老人死守不能回故乡,都拜苏宁家所赐。 可那都是成年旧账,要算也轮不到他。而这种事情没有尽头,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去想。想也想不明白,还徒增烦恼。 “谢谢!” 苏宁知道说多了魏小刀会心烦,只说了句“谢谢”,也不知道他到底谢得是什么。 一夜再无话,一觉到天明。 这一觉谁都睡得不踏实,每个人都有哪怕在梦中也做不到的事情,苏宁是魏小刀也是。 所以两人都起了个大早,推开屋门见到昨夜起的雪还在下。 而苏小妹却也早就等在了屋外,看来起的肯定是比两人还要早。 如此一看,昨夜估计谁都没睡好。同样早起的自然还有林婉儿,或者说她一夜未睡。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离开漠北的准备,可真要动身时才发现,多年的经营下,她在大河城的势力已经盘根错节。想要悄无身息的走实在太难,所以她才要杀福伯,想的也是尽量将消息拖一拖。 当然,这里面还有没有其它意思,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林婉儿见两人出现,侧身一礼,尽显大家闺秀的婉约风范。她走上前对着苏宁说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不过路上会有些麻烦。” 没等苏宁回话,她继续解释道:“刘光秀应该是知道了你的事情,昨夜都在集结人手,今早城门也未打开。” “不对,掳走小妹之人我已经杀死,他绝对不可能继续活下去!”魏小刀首先提出了质疑,他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所以不相信陈管事没死。当然他们不会知道,陈管事是死了,但在最后一刻却把事情告诉了刘秉中。 这才是整件事情,最大的变数! “这些都不重要,不管刘光秀知不知道苏宁就是赢梓啟,都没关系。我凰林祥本是就是一块肥肉,就算没有苏宁,说不定他也会对我动手。” 韩方接过话头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选定一个城门杀过去。我们控制的帮派,加起来虽然不如刘光秀控制的多。但我们的人实力明显要比他的好。所以我们只能将人集中在一起,选好一个方向进攻。” ‘我觉得,我们应该按照原计划朝北门突围。那里离这里最近,还是大河城主门,出了城就是十八里铺,到了那里就能选择不同方向去往重楼关。’ 林婉儿说出了自己的提议,以供众人参考。魏小刀常年战场厮杀,以他的眼光来看,林婉儿的计划破绽太多,风险太大。既然北门是离这里最近的城门,那么刘光秀肯定也会将重点放在北门。要从北门走,难度肯定比其它门大! 于是他提出了不同意见说:“我觉得应该从南门走。”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身上,见众人不解的看向自己,魏小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说他想的的确有道理,但此刻他们就在城北,舍弃最近的北门不走去南门,一南一北实在有些遥远。 “我们手下的帮众,虽说要比刘光秀手底下控制的强些,但强的也有限度。从北到南路途太长,说不定要遭受好几次袭击。如果死的人多了,不好杀出城去!” 林婉儿再次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魏小刀却摇摇头说:“我们可以去城南码头!” “不,走北门!” 魏小刀还想继续说话,却被林婉儿强势打断,并且做出了决定。她与两人商议,也只是给两人一个面子。并没有真的打算听两人的。毕竟人是林婉儿的,她下了决定,谁也无法更改。 “狐狸精!” 小妹心中有些不快,又看不惯林婉儿的作态,不由得小声嘀咕。只可惜她声音虽小,但四周人耳力都不错,自然都听在了耳中。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林婉儿已经做出了决定。韩方不会反驳,魏小刀和苏宁无力反驳。 几人只好随便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小院踏上路途。 出了院子,门外已经有两驾马车等候。苏宁想要和魏小刀同乘一辆,却被林婉儿制止。 “苏公子,小女子读《春秋》有很多地方不理解,能否请苏公子在车辇上为我解答一二?” 看着面前那绝色女子,故作娇羞的姿态。苏宁只能望向魏小刀和小妹苦笑说道:“罢了,我就是被拴在树上的小毛驴,跑不脱了。” 随即他对魏小刀郑重的吩咐道:“你要保护好小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小刀对他笑着安慰道:“你放心,用命拼!” 两人相对无言,苏宁上了林婉儿的马车。魏小刀与小妹乘坐另外一辆,朝着北门,朝着自己的命运缓缓而行。 寒风疾(二) 为魏小刀与苏小妹驾车的,也是一个“熟人”。要说多熟算不上,可要说不认识又太过勉强。不多说,为他们驾车的正是狼帮的林硕! 林硕见了他们也不显得拘谨,反而对着两人笑了笑。魏小刀对他心中戒备,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苏小妹被魏小刀牵着手,被陌生人一看倒是有些脸红。 两辆马车在冬雪的街道上缓缓走着,前面时常有喊杀声传来。每隔一段,都能看到一些尸体。他们服色各异,穿着也不不尽相同。但可以明显的区分出,这是两伙人。 林硕见魏小刀掀开布帘望着车外的尸体,他开口说道:“手臂上系红布条的是我们的人,系青色的是都护府的人。” “狼帮和青州会?”魏小刀疑惑问到。 “狼帮和青州会,都只是小姐和刘光秀手底下的一个帮派而已。这次至少牵连了大河城一般帮派势力,死生之事谁都不会手软。” “你也别为上次的事情介怀,我们都只是小人物,说好听是枚棋子,说难听了是条狗。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道理可以不讲,但好话得听。魏小刀对林硕言了句“谢谢”,后者不以为意,而是指着路边的尸体说道:“至少我们比他们要好得多,他们才是真正凄惨的人。没资格做棋子,就只是一株杂草,死了也就死了。估计除了他们的家人,没人记得他们曾经活过。” “人不怕死,可死了连个收尸的也没有,那是多悲哀的事情!” 从凰林祥到北门不算远,按理说一炷香就能到。但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硬是走了三刻钟也没到。而越是接近城门,路边的尸体就越来越多,可见前方道路拼杀的又多厉害! 魏小刀同情的看着路边的尸体,却不对其怜悯。战士死战为国,这些人死战为财,虽说两者各有不同。但他们都死得其所,自然没什么可怜的。 他同情的是他们的家人,不管是谁,只要再世为人。那么就必定有个人为其牵挂,如果这些人还要牵挂他们的人,知道自己牵挂的人离开了这世间,不知道该如何的伤心难过...... 再长的路都会有尽头,何况这条路不算长。车马停住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北门口。 就在北门之前堵了一群手臂绕青布条的汉子,一看就是刘光秀手底下的人。一眼扫去人头攒动,明显比林婉儿的人要多。 漠北多得是不要命的主,此时这样汉子眼中充血双眼通红,一看就是杀红了眼。 而林婉儿这边,也不知道她许诺了各种好处,居然也是气势汹汹,一点也不比对面差多少。 按照明面上的战力来看,明显是林婉儿这边胜算更大。但除了天真无邪苏小妹意外,林婉儿、魏小刀、苏宁等人,都通通邹起了眉头。 别忘了刘光秀是漠北都护府,他立足漠北靠的是这一个名头? 当然不是! 他手底下,可是有兵的! 虽然只有两千人,但那都是实打实的大朔步卒。刘光秀就算在怎么贪财,可也没克扣过手下军队的粮饷。 如果钱是他爹,那么军队就是命! 刘光秀深知此理,怎么会亏待自己的命?! 而从凰林祥到北城门,一路之上虽多有死伤,可尸体之中却无一名甲士。这说明刘光秀还没有动用自己的底牌! 要是如此一想,现在占大势的不是林婉儿,而是刘光秀才对!苏宁一行人,更像是瓮中之鳖,凶多吉少! 林硕掀开挡风的布帘,转头对着魏小刀说道:“小哥,你来驾车。” 没等魏小刀接过缰绳,林硕就跳下了马车。他再次对着魏小刀笑道:“我的命比他们好,你的命又比我好。” “好好活着,这样的好命别浪费了!”说罢,他抽出腰间长刀向前走去。 林硕说的没错,他比路边那些死人好,因为他们是野草。而魏小刀又比林硕好,因为他是恶犬,而魏小刀是棋子。 狗是拿来咬人的,棋子却是哪来利用的。 魏小刀是林婉儿拿来制约苏宁的一枚棋子,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轻易舍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哪怕林婉儿不想这么做,可她也有自己要这么做的理由。 怪不得谁! “小姐!” 林硕到了林婉儿车前,对着车厢内轻唤一声。林婉儿听到后,隔着车帘问道:“能杀出去吗?” “可以!” 这位自称“恶犬”的林姓刀客,回答得斩钉截铁。只是随后又有些乞求的说道:“如果小姐回了九州,还请照看下我爹娘。” “知道了,我会让他们衣食无忧的!” “如果我死了,别跟他们说!” 林硕又补了一句,然后没等林婉儿回话,就已经握着手中长刀向前冲杀而去! 车厢内的林婉儿幽幽叹了口气,她低声细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和苏宁说一样道:“是条好“狗”,可惜受我牵连来了漠北,不然也许能做个人。” “说不定以后还是会是个九州知名的刀客,会有听惯了江湖故事的姑娘家,对他朝思暮想。” “可惜了,可惜了!” 苏宁没有接话,就当做没听见。车厢外已经有喊杀声传来,他也当做没听见。他只是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北城门口,此刻就是一场乱战。 林婉儿与刘光秀两方,所控制的大河城帮派都绞杀在了一起。两百多号人,堵在城门口厮杀。一方努力往里冲,一万使劲往外杀。就算各自都在手臂上系了不同颜色的布条,可慢慢的就都被染成了暗红色。不管是林婉儿的人,还是刘光秀的人,都已经分不清敌我。 林硕在其中也奋力砍杀,他到是个狠人。发现无法辨别敌我也没了顾忌,见人就砍是人就,没一会就杀出一条血路。林婉儿这边的人本来就是要冲击城门的,现在见林硕往城门走,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纷纷都跟在了他身后朝着前面杀去,倒是重新又将敌我给区分了出来。 寒风疾(三) 在林硕的带头拼杀下,局势开始向着林婉儿这边倾斜。眼看就要到达城门口,四周却又喊杀声四起! 从四周街道内冲出许多披甲兵士,城门望楼之上也有人影晃动,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想来是早有人埋伏在了这里,只等着林婉儿送上门。 这些披甲步卒一看就与大河城帮派不同,他们精神焕发阵容齐备,进退之间都有一股气势。虽然在魏小刀眼里,这些人还算不上什么精锐。可在寻常人眼里,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已经是一群杀神! 见从北门突围无望,林婉儿叹了一口气说道:“韩方,换个门吧!” 架着的韩方点点头,随即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虽说此时下着小雪,但韩方这一声口哨吹得极响,大老远都能听见。 也就在他口哨声落下之后,四周屋顶上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他们有的拿刀,有的使剑,还有的持弩搭弓。 这一行人出现之后,就朝着一处街道口围杀而去! 只与都护府甲士一交手,就能看出这些人身手了得,起码都是三境以上的武人。 在九州来说,十几人的三境算不得什么。可在漠北不同,这里没有灵气,武人已经依靠自身晋升境界。所以三境以上的武人尤为难得,别看刘光秀的漠北都军有两千人,可三境以上的也没几个! 只是片刻,这群刚刚加入战局的黑衣人,就清空出了一条通道。韩方一摔缰绳马车前行,朝着被清理之处赶马而走。 魏小刀看了一眼还在城门前死战的林硕,也叹了一口气。人生无奈,想来今天他是比林硕要幸运些。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魏小刀也一甩缰绳,随手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拉车马匹吃痛,也迈开蹄子朝着缰绳拉扯方向踏蹄前行。 见猎物要跑,漠北都军怎么会善罢甘休。在其中也走出了七、八人朝着苏宁几人的马车杀来。但那十多个黑衣人功夫不错,再说通道已经清空,对方想要留住他们一行人也不容易。 其实刘光秀的两千人马,不都在大河城。所以来围攻林婉儿的甲士不算多,这也是林婉儿埋伏的黑衣人,能够杀出一条通路的原因。 不然两千甲士往那一堵,就算你来一百个三境也白搭。 此时这十多个三境武人,已经围在了马车周围互送着林婉儿与苏宁的车撵离开。至于魏小刀那驾车稍后一些,不过也能够脱出重围。 当马车与这群三境武人擦身而过之时,林婉儿再次挑开马车窗帘,扭头装作看向窗外,嘴角却勾起一个弧度。当帘布放下时,她又恢复了往常表情。 她转头看向苏宁说:“是我大意了!”手在放帘布时,手指似乎是无意的伸出窗外,对着那群黑衣人做了一个隐密手势。 其中一位黑衣人见了,心领神会。抬手“嗖嗖”两声,两只暗器就朝着魏小刀架着的马车射去! 林婉儿手势做的隐秘,那也只是相对于苏宁来说。远处的魏小刀从头到尾看得明明白白,等他反应过来时,两只短镖已射出! 但这两只短镖不是冲魏小刀来的,而是射向马腿。 不偏不倚,拉车马匹前蹄被短镖射了个对穿。吃痛之下立刻栽倒在地面之上,马匹倒下连带着车厢也跟着要翻。 魏小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苏小妹的手,紧接着用力往外一扯,抱着她就是一个翻滚。 落地之后,魏小刀马上起身抽出断刀,护在了苏小妹身前。此刻两人已经被人团团围住,魏小刀只能护着刚刚站起的苏小妹往后撤,等推倒侧翻的马车旁,两人才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而已经远去的马车内,苏宁和林婉儿都听到了后面的动静。苏宁有些担忧的问林婉儿怎么了,然后就要伸头出去看。 林婉儿一把握住苏宁手腕拉住他,然后故作担心的问韩方说:“后面怎么了?” “那独眼小子的马车出了点问题,被人给围上了!” “什么?!” 苏宁不可置信的大喊到,随即就想冲出车厢去救魏小刀。可手腕还被林婉儿抓着,想冲出车厢却又被林婉儿给拉着。 “苏宁,你冷静些!” “这里所有人里,只有你是最重要的,只要你活着小刀和小妹就不会有问题!”林婉儿拉着苏宁对他劝解到。 这些话此情此景下苏宁怎么会听,他想甩开林婉儿。可林婉儿握得死死的,就是不肯松手。 不仅如此,她还似乎是有意的对韩方说道:“赶快离开这里,别被人给围了!” “你!” 一股戾气突然从苏宁胸口窜起,他忽然将林婉儿扑倒在身下,一只手掐着她的喉咙质问道:“这一切是不是你搞得鬼?!” 这一切当然是林婉儿搞得鬼,而且是处心积虑。至于要问她动力与理由,那也很简单。 她想带回九州的,不是傀儡赢梓啟,而是她的盟友苏宁! 至于如何将苏宁的仇恨,引向她所期望的方向,那自然需要慢慢操作。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苏宁相信,一切与自己无关。 林婉儿所用的方法也很简单,一个字“演”! 她的喉咙被苏宁死死掐住,胸口已经传来了窒息感。林婉儿知道,苏宁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而她也早就和韩方打过招呼,就算自己被掐死,也别出手! 因为有了退路,心里就会有所依仗。就表现不出她在死亡时的恐惧,也表现不出哪怕直面死亡也问心无愧的眼神。 苏宁是个聪明人,不好骗! 每当以后林婉儿想起过去,要问她最成功的是什么,那无疑就是今天骗了苏宁。 苏宁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掐死林婉儿,所以慢慢松开了他手上的力道。他瘫坐在一边,声音有些颤抖的问:“能不能救他们?” 林婉儿猛吸了几口气,一阵咳嗽之后才缓过气来。此时她喉咙疼得厉害,可见苏宁刚刚是真的下了死手。 等喘匀了气,林婉儿才嘶哑着声音说:“能,你活着就能!” 寒风疾(四) 就在北城门楼上,刘光秀冷眼看着成楼下发生的一切,他见林婉儿跑了也不生气,反而是指着门楼下的魏小刀说道:“弃卒保驹,弃的子不错!” 林婉儿抓着苏宁,他抓着苏宁的义妹,两边都不亏,两边都能有个交代。 再说林婉儿走了,整个大河城真正的属于他一个人,何乐而不为? 有时候聪明人连手,不需要言语,只需要考虑彼此能给的和得到的利息就够了! 而此时大河城北门外,一只两千多人的骑士正在待命。不用多说,这只人马正是打算清晨袭击大河城的北廷雪鹿骑兵。 “柳柳,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在一个雪堆后面,匍匐着两个长角的男子。其中一人正是北廷前锋的统帅柳柳,而问话的则是皇子修川。 柳柳打量大河城北门许久,才开口说道:“不像,要是他们有了防备,怎么城头上没有守军?” “不过两千人而已,哪怕有城墙护着,但这里不是葵城,挡不住我们的脚步!” 修川看着眼前坚实的大河城墙满是不屑,对此柳柳也很认同。这里不是葵城,墙高也只有丈余,对他们来说真算不得什么。 “凿城吧!” 柳柳率先踏出一步,暗红色的纹路在他身上浮现。有黑红色气雾从他身上蒸腾而起,慢慢的在他身后汇聚成了一个黑色人形。 人形高出柳柳三尺有余,也有对犄角,没有五官,没有下半身。就像凭空从柳柳背后长出来一样。 当柳柳动作时,背后的黑影也跟着做一样的动作,就像道家典籍中所说的‘法外化身’。 其余的北廷甲士也下了马,他们身上也有暗红色纹路闪过,可背后却没有凝聚黑色人形,想来是实力比柳柳差了些。 柳柳抽出了腰间战刀,他身后的虚像也伸手一抓,一把黑色刀刃也出现在其手中。 他与背后虚像一起拿刀指着大河城,缓缓吐出两个字“凿城!” 两千多甲士一起仰天怒吼一声,迈开双腿就朝着大河城极速奔去! 城中正在拼杀的魏小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种气息他实在太过熟悉。从他第一次站在葵城城头开始,他第一次与北廷军士搏杀开始,这股气息就如同一只苍蝇,嘤嘤嗡嗡让人觉得心烦。 毫无意义,这是北廷曜族特有的气息! 城门下努力拼杀的人,却依旧为了生死打得火热。城门望楼之内的刘光秀却有些坐不住了,因为这里高,视眼自然开阔。 看着两千多奇异的士兵朝着大河城而来,刘光秀嘴角只抽抽。 “大人!” 身旁一位参将走上前,对着刘光秀一拱手问道:“也不知道这是谁的人马,我们手底下的雪匪,好像没有那个“狼头”有这么弟兄的!” “雪你个头!” 刘光秀被气的鼻歪眼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对方不是山贼土匪,有这样的土匪,还在漠北窝着? 但见这两千人来势汹汹,并且衣着古怪,刘光秀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不管来人是谁他都坚信一个道理“苗头不对就要走”,所以他站起身来对着四周吩咐道:“城门楼上风大,换个地方喝茶!” 起身临走时,他又继续说道:“留个人,问问这两千人的来路。” 一旁有人领命应诺,随即又出声询问道:“那北门前的那些人,该如何处理?” 刘光秀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除了那个小女娃,其他人都杀了,杀了。” “诺!” 那参将再次应诺,恭送着刘都护起身离开。 转眼之间,门楼上人就走了一半。只剩下十个弓手继续在门楼上张弓搭箭,对楼下虎视眈眈。 门楼上人撤走了大半,可街道上的厮杀依旧紧迫。没有谁会心慈手软,也没人期许过对方能手下留情。 魏小刀砍翻上前一人,死命护着苏小妹。他已经没时间去想,那突如其来的北廷气息。 四周人围得密密麻麻,远处还有几个三境界武人压阵。 他将苏小妹护在身后,靠在翻倒的马车旁,魏小刀再次看了一眼林婉儿离去的方向。 林婉儿已经离开,带着苏宁走了。他知道苏宁不是那种贪生怕死,只顾自己逃命的人。 所以他不怪苏宁! 他也不怪林婉儿过河拆桥,因为这是人之常情。江湖中人都是自私的,今天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明天我算计你,江湖规则如此,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但魏小刀依旧恨,虽然被人抛弃让人觉得心寒,可他恨的却不是此事! 他恨的,是林婉儿将苏小妹留在了这里! 也因此,魏小刀收回目光后在心中发誓,只要不死必杀林婉儿! 随即他又一声苦笑,看着再次围上来的刀手,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下去。 与魏小刀有同样心境的还有一人,此人就是在城门前厮杀的林硕。 本来他是带着人冲击城门,现在反倒被人堵在了城门之前。 一切就如他所说的那样,魏小刀是棋子,他是恶犬。可没想到到头来,他只是鱼饵,钓的是魏小刀和苏小妹死在这里。 也许林硕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黄泉路上能有魏小刀的陪伴! 他们死的倒也不能算是默默无闻,大概今天之后,北城门一战能让大河城的江湖汉念叨许久。 不管好名还是恶名,至少不会人死如灯灭,黄土里一埋就再也没几个人记得他们活过。 生不被人识,死不被人知。人之悲哀,这便是其中之一! 自然的,今天大河城内有许多双眼睛都注视着这里。毕竟这样的大场面难得一见,而江湖人最爱的就是热闹。 “你不去看看?” 一座破旧小院内,成叶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他旁边站着一个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少年。 如果说成叶明是四尺六,那他旁边这人起码有四尺七。 一寸之差,于是成叶明成了师兄,这人便成了师弟。 “真不去看看?” 成叶明的师弟又问了一句,然后好奇的望向屋外道:“这雪下起来,没完没了的!” 寒风疾(五) “赵云松!你不要无理取闹!” 成叶明本来就心烦,听见师弟又在一边絮絮叨叨,终于不耐烦的大吼一声。 夜无分有三个徒弟,大徒弟自然就是成叶明。二徒弟就是他身边的赵云松,三徒弟是个姑娘叫苗喵喵。 大徒弟成叶明不用说,四尺六的身高长了一张娃娃脸。虽然身高有所欠缺,但也算仪表堂堂。 至于二徒弟赵云松,略微比成叶明高那么一点。如前文所说,成叶明四尺六赵云松就是四尺七,相差不大。 但在相貌上赵云松就差了些,所有人见他的第一影响就是“瘦猴”一只,所以也有人被地下叫他“赵猴子”。 当然,在武道修为之上成叶明就要自愧不如了,那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而是十万八千里! “不让我去,怕我杀你新认识的小兄弟?” 赵云松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语气有些揶揄。成叶明依旧不耐烦的回答说:“老子是你师兄,有这么和师兄说话的吗?” “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看看你!脸皮都沧桑了!” “多喝酒不好吗?” 师兄弟早就习惯了斗嘴,被鄙夷的赵云松自然不会生气。他呷了口酒,然后就喷了出来,接着大骂道:“这什么破酒?” 赵云松嫌弃的看着成叶明说:“你堕落了!” 两人谁也没在说话,自顾自的喝着酒。过了许久,赵云松忍不住先开口道:“真不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他要是能活着,以后再见还是兄弟。他要是死了,以后不见我自然会为他报仇!” “江湖是个讲规矩和义气的地方,我现在去了你想让我怎么做?到时候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成叶明一通言语,赵云松不置可否。他再次露出鄙夷的笑容说:“你呀,就是太过江湖!” “做事情太过死板,什么事都要讲个江湖!” “人在江湖中,本身就是江湖。江湖道理是和别人讲的,可你倒好!” “所有道理这说给自己听,不觉得这很没道理?!” 说完赵云松喝光杯中酒,呼出一口酒气之后才继续说:“其实师父同意你来漠北,真不指望你能干出点事情。” “他是觉得你太蠢,让你来漠北走走人心。结果到好,好像比在九州时候更蠢了!” “赵猴子!” 成叶明一拍桌子大骂道:“老子是你师兄!你个兔崽子忘记当年师父罚你时,我是怎么在背后袒护你的?!” 面对斥责,赵云松仍旧不以为意。他掏了掏耳朵,倒上一杯酒回道:“你是我师兄不是我老子,你这脾气我不是很喜欢。有事你直接说就是了,还拐弯抹角、无中生有、凭空捏造,说到底还不是怕我真的去?” “你这性子,一点都不爽利!” 成叶明白了他一眼道:“废什么话,陪老子喝酒!” “喝喝喝,喝死你!” 看大河城风雪依旧,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喝起了闷酒。 魏小刀这边已经是在勉力维持,先不说那几个三境将官没有动,只说普通兵士的围杀他就受不了。 就算他三境就有一口“武人胸中气魄”,但那也只是一尾游鱼。 不管是挥刀还是格挡,都是要耗费体力和气机的。而且他要护住身后的苏小妹,不能闪躲,此刻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 然就算如此,魏小刀已经全无了希望。不管是自嘲为“恶犬”的林硕,还是被奉为“棋子”的魏小刀,或是来“占便宜”的刘光秀,他们都被一个女人算计了!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林硕是心甘情愿,魏小刀与苏小妹是“屠龙”弃子,至于刘光秀则是在看到杀出的十多号三境武人后,就明白了一切。 说到底是想借刀杀人,当然杀的不是魏小刀,他还不够资格。 林婉儿想要借刀杀的,却是那苏小妹。因为她在苏宁心中地位实在不轻,死了苏小妹林婉儿才能乘虚而入,还能将一盆脏水泼在北方五州之上。 何乐不为? 可俗话也说的好“人算四十九,老天只有一算”。所以人算总不如天算,因为都差老天那一算。 就在魏小刀勉力支撑,林硕已经被逼到死地之时,北廷前锋军将柳柳,带着北廷两千甲士到了大河城下。 “慌什么!” 一声大喝在城头响起! 留下的校尉对着剩下的百十人说道:“听我号令,弓上弦。” “瞄准城下街道上那对男女,预备!” 门楼之上剩下的一百多名兵士压住了心中惶恐,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了魏小刀和苏小妹。 “大人!”这时一名典士突然开口问道:“刘都护说那女的要活的,直接射杀会不会……” 这名校尉瞟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别忘了,我们效忠的人是谁!” 说完校尉不再理身边这低头唯诺的典士,而是继续吩咐道:“弓满弦,预备!” “放!” 一声令下,百十只羽箭如飞蝗而出,如雨点而下! 魏小刀看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说好要护她生生世世,平平安安,想来是做不到了。看来今天注定难逃一死,大概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在苏小妹之前。 于是他转身抱住苏小妹,将自己的后背迎向了箭雨! 魏小刀看见了从门楼上射出的蝗矢,苏小妹自然也见了。 她看着利箭从门楼上射出,刺破漫天飞舞的雪花愣愣发呆。 等身体被魏小刀抱住,脸颊感受到了魏小刀呼出的热气,耳畔听到了他那浓重的喘息声,苏小妹才恍如梦中惊醒! 还没来得及沉醉于魏小刀温暖的胸怀,箭矢以致至! 刹那恍惚如隔世,飞蝗箭矢如定格。 只是一瞬之间,苏小妹脑中思绪却如电光火石。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甜美的事情,嘴角也跟着翘起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接着她也将魏小刀紧紧抱住,然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轻柔声音说了三个字。 “勿忘我!” 寒风疾(六) 都说白驹过隙,光阴如梭。弹指之间就是十年,百年。 但当苏小妹也抱紧魏小刀的那一刻,他却觉得一念如永恒。 这是烙印在他脑海中的永恒! 如此刻骨铭心的,是因为苏小妹不止抱紧魏小刀那么简单。也不知道这娇小的少女哪里来的气力,在箭矢就要刺近魏小刀后背时,她猛然一用力将魏小刀翻到了自己身下! 魏小刀对苏小妹完全没有防备之心,等他反应过来时,利箭已经插满了苏小妹的后背。 而印入他眼帘的,是苏小妹口中吐出的一口鲜血,以及她留給魏小刀最后的微笑…… “弓上弦,瞄准街道散射!” “准备!” “放!” 门楼校尉一声令下,又一波箭雨倾泻而下。 但这次的箭矢没有对准魏小刀,准确的说是没有对准苏小妹。因为她背上早就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死的不能再死了! 门楼校尉的目标就是苏小妹,至于魏小刀还没有资格让他关注,所以这次的箭雨没有朝他招呼,而是全数落在了刚才围杀的兵士头上。 刚刚一波箭雨就已经殃及池鱼,现在箭矢更是直接朝着他们射来。 除了那几个三境武人,其它兵士都被射到在地,四处哀嚎一片! “左蒙!” “你干什么?!” 街道之上,一位找了地方隐蔽的都护府三境武人对着门楼喊话。 他牙关紧咬,怒目圆瞪,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门楼之上的校尉可不管这些,他对下面街道上的责问置若罔闻,而是继续下令到。 “弓上弦,朝城下门洞齐射!” “准备!” “放!” 又是一阵箭雨过后,北城门前参与围杀林硕的大河城帮派人士就倒了一大片。 左校尉可没那么好心的救林硕,他下令往查嗯呢。城门甬道齐射,只是因为这些人堵住了城门! “一、七、十六典,你们留守城头,自由散射!” “第九典随我下去躲过城门!” 左蒙最后一次对弓手下达了命令,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开门献城。 “投降北廷,然后想办法扎根在北廷军中。” 这就是林婉儿给他的最后指令! 城内杀的热火朝天时,城外也不甘寂寞。 北廷两千甲士,在柳柳带领下已经到了城墙之下。 刚才城内还是杀声四起,可等他们到了城下之时,却发现城内已经静得可以。 大河城三水汇聚,河水绕城而走,天然就是一条护城河。 虽说现在凛冬时节,河水已经结冰,但要越过护城河,攻上城头还是颇有难度的。 而这两千北廷甲士不过是轻装游骑,就算大河城守备缺缺,凭这两千人想要攻下大河城显然不现实。 可他们依旧敢来凿城,自然有所倚仗。 柳柳走到城门吊桥前闭上眼睛,在感知之中城门之后站了十多人。 他没有管这些,只是缓缓抬起脚拳头。他身后由“气魄”凝聚的虚像,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四周空气为之一荡,空中还未飘落得到雪花也被一层无形气墙弹开。 正当柳柳准备蓄势一击之时,城门吊桥却猛然砸下。绕是一看出去吊桥咂不到自己,柳柳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之后轰天震响传来,紧接着就是被下落吊桥扇起的积雪如海浪前扑。 等声响过去,吊桥又跳了两跳之后,又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伴随着这巨大门轴的转动声,大河城的北城门缓缓而开。 柳柳抬眼望去,十多名漠北都军站在城门甬道内,为首的正是那校尉左蒙! 他是林婉儿的人,得到的命令就是杀死苏小妹,然后开门献城。 左蒙解下了腰间佩刀,甩手朝吊桥上扔去。他身边的十多名甲士,也跟着放下了手中兵器。 踏着兵器落地的清脆响声,左蒙踏上了吊桥向前走去。 距离柳柳十步之远时,左蒙停下步子高喊道:“漠北都军骁骑校尉左蒙,特来献城!” 柳柳皱了皱眉头,没有散去身后“武魄”,修川走上前与柳柳对视一眼后问道:“诈降?” “不像!” 柳柳否定了修川的话语,远目望去城门甬道堆满了尸体,要是诈降不至于此。 “你为何要降?” 既然不明白,那就问问看。不管真假总要有个由头,不然不明不白怎么也说不过去。 左蒙没有隐瞒,而是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从林婉儿入漠北一直说道魏小刀过“雪海”,又从苏宁身份到北城门伏杀。 有的地方虽只是一语带过,但也能让人摸清大致脉络。 柳柳听左蒙说完,心中已经了然。有所舍,必有所求。林婉儿又是安排左蒙倒戈献城,又是让人接应,自然有所图。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家主上想要什么?!” 聪明人说话从来不需要过多言语,柳柳问得干脆左蒙也爽快回答道:“合作!” “如何合作?” 柳柳接着问,左蒙继续答:“南北分治!” 柳柳略做沉思没开口,修川却眼睛一亮抢先问道:“如何南北分治?” 如同知道对方一定会心动,左蒙好整以暇的说:“以幽州、昆牧、云州为界限!” 甘为北廷前哨的修川目光灼灼,显然无比欣喜。但柳柳却不为所动,他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你们知道我们今早要来破城?” 虽说是“破”,可实则为偷,不过柳柳肯定不会这么说。 左蒙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说道:“今天小姐离开,并不知道将军会来。开门献城是早就吩咐了的事情,刚刚在门楼上看到将军前来,所以末将将计就计而已。” 得知对方只是机缘巧合,并不是提前得知自己来袭,柳柳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得到的军令只是前锋探查,可不是强攻大河。 先前是新重返故土情难自控昏了头,现在轻松得手大河城,不求大功但也无过,算是有了个交代。 最关键的是他身边还有个皇子修川,如果出了一点纰漏,很容易就会陷入现在的北廷党争。 柳柳不怕,但也不想卷入其中。 “走吧,进城再说!” 该问的问了,该说的说了,试探和猜忌也放下,剩下的就是接手大河城,顺便看看那位穿“雪海”,过“白墙”的葵城少年郎! 寒风疾(七) 并非所有初见都会美好,但所有初见都会让人挂念。 魏小刀抱着苏小妹的尸体,他将她背后的羽箭一只只拔下丢在一边。雪花不停的飘落,初时落在苏小妹脸颊之上还会化开,慢慢的却如花瓣亲吻着她的脸颊。 此刻的苏小妹很美,如果不是满身的刺眼殷红,给人的感觉就像她只是睡着了。 魏小刀看着苏小妹的脸渐渐被细碎雪花盖住,轻轻的掸了掸。 都说人死不久,面目会逐渐变得狰狞。但魏小刀觉得苏小妹不会,因为苏小妹是个善良的人。 就算会也没有关系,因为苏小妹的笑容已经烙印在他心底。 他哭了,只是默默抽咽。他不敢发出声音,因为老刀说过男子汉只能流血。 但眼泪还是忍不住的从眼角溢出,初时滚烫仿佛被内心情感烧得火热。只是等到滑落脸庞时又变得冰冷无比,如同现实。 魏小刀紧紧将苏小妹往怀里抱了抱,然后慢慢的,生怕将她吵醒一样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紧接着,他让苏小妹的身体靠座在翻倒车厢上。自己深吸了几口气,让因悲痛而颤抖的身体平复。 等身体不在颤抖后,他转过头看着宛如睡着的苏小妹说:“黄泉路远,等我!” 言罢,魏小刀猛然起身,手握断刀站在风雪中! 他扫了一眼逐渐被雪覆盖的尸体,心想“雪又大了些”。 刚才这里还是人声鼎沸,相互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却声音寂寂像是鬼域。 这时城门甬道方向有脚步声响起,是脚上铁靴踩踏地面的声音。 魏小刀抬眼朝城门望去,就看到一行北廷甲士往前而来。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廷先锋前哨指挥柳柳。大河献城校尉和北廷皇子修川站在他的左右。 魏小刀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瞧见了魏小刀。 “我敬葵城多义士,只要你弃刀,天地随你而行!” 柳柳对着前面站在雪中的少年高喊,他是真的敬佩葵城之士,所以不想杀葵城最后一人。 身在雪中,站在血中的少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笑起来很好看,像春日和煦阳光。 雪花簌簌落下,如春日的少年高喊道:“我为葵城士,死为葵城鬼!” “葵城之士,生不畏死!” “葵城之鬼,守土安魂!” 魏小刀独自站在街头,看上去有些孤单,但他的声音洪亮,话语之中的气概更如破天一剑直上九霄七重天! 言罢,再无话可说。 他回头看了苏小妹最后一眼,嘴里再次低声念叨了句“等我”便握刀向前冲去。 柳柳境界高不知几许,魏小刀有死无生。 但没有关系,葵城从来就只有战死的鬼,没有逃跑的人! 左蒙跨前一步,却被柳柳伸手拦住。他看向左蒙说:“我来送他!” 柳柳不想让旁人动手,对于北廷来说勇士值得尊敬,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修川虽是皇子,但这只军队的统帅是柳柳,所以他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由军队的最高指挥送别勇士,是北廷军队传统。 因此,修川没有动。左蒙不知,向前踏了一步,才会被柳柳拦下。 魏小刀可不管这些,他手握断刀人以至半途。 天地苍苍,来世续。生死茫茫,不相忘。 “若有来世,愿你无忧。若有来世,愿葵城无战事。” 心以死,胸中在无气魄。修池如死水,在无一尾黑鲤游曳。 魏小刀强提最后一口气机,奋力前掠。柳柳已经抽出了腰间佩刀,少年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他没有惧怕,依旧只是笑了笑宛如春日阳光。 雪花静静飘落,并不因谁的死亡而停步。 但它们实在太过渺小与细碎,很多时候无法左右自身。只需要天地之间一阵微微清风,就能改变它们原有的轨迹。 比如此刻,一道刀芒凭空乍起。半空中本还是安静下落的雪花普通被线牵引,全部朝着柳柳的方向射去。 与此同时,魏小刀胸口犹如被铁锤撞击朝后倒飞出去。他觉得自己衣领被人揪住,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魏小刀被这力道牵引极速撤离。 他本来就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此刻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看着柳柳挥刀散开风雪,看着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远。 而他心里没有得救的喜悦,也没有是谁出手的疑问。他只是不停的在呢喃“黄泉路远,要等我”。 “老刀,小妹……” “黄泉路远,要等我……” “老刀,小妹……” 柳柳抽刀挡住了那乍现刀芒,挥散了满天风雪。 “少说也有五境!” 修川境界不高,可眼力极好。他只是远眺一眼便道出了来人境界。 左蒙本想带人追击,可听了修川的话,本来抬起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 柳柳瞟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后说道:“左将军,收拾一下我们直接去都护府。” 魏小刀不过是个葵城遗卒,对于大局没有任何影响。相比于魏小刀来说,控制大河城才是当务之急。 再次向远处眺望一眼,柳柳留下一部分人控制北城门,然后带着其他人朝漠北都护府而去。 城门甬道内,林硕浑身是伤靠墙而座。他的刀满是豁口,被他扔在了一边。 在他眼前,一队队北廷甲士踏着整齐的步子涌入城内。 这些人头生长角,皮肤上有暗红色纹路时隐时现,裹在狼皮之下的也不是甲胄,仔细看才能发现,那是如同昆虫甲壳的角质层。 这些人没有管林硕,他们只是沉默前行。 林硕也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他已经没那个气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今天林硕算是捡了一条命,而他也对林婉儿的狠辣与无情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算是明白了。一切都不过只是一个局。 算福伯,算漠北林系旁支,算漠北都护,算苏宁,算苏小妹。 以他所了解的信息,只知道这么多。林婉儿到底还有多少布置,他实在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和魏小刀都不在其中。 林硕扭头,看了一眼城门甬道外逐渐变大的雪花,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皆为无根花,落地不可闻。” 踏雪行(一) 浮生仿若梦,岁月勿催人。 从来都只有人觉得光阴苦短,今天魏小刀却觉得刹那恍惚如隔世。 “喂!” 当一声轻呼在他耳边响起,魏小刀才如同从梦中醒来。 他下意识的扭过头,眼神空洞麻木的看向声音传来处。 入眼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以及站在更远处的一位中年汉子。 这两人魏小刀都认识,小女娃叫曹青武,中年汉子叫曹文正。 “爹爹,这叔叔是不是傻了?” 曹文正站在一边没有负甲,却持刀而立。他是个爱女儿的人,所以没有去纠正闺女的错误,而是看向魏小刀说:“两清了!” 魏小刀才回过神,精神有些恍惚。略微思考了一会才明白,曹文正说的是上次魏小刀救了她女儿的事情。 没有大难不死的喜悦,魏小刀低下头不发一语。 曹文正叹了口气说道:“好好休息,大河城现在乱得很。” 说完他转身要走,可随即又想到什么。于是曹文再次开口说:“人的一生之中,总要失去很多东西。” “但只要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 魏小刀抬起头看向曹文正,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回答道:“以前有一群人死了,可他们死于守土,死的理所应当。”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今天有个人死了,但死的一点也不理所当然。所以以后会有一个人死,或者一群人去死,而我自然要送他们死去!” “所有故事都该有个结尾,我会用刀剑去写下最后一笔!” 曹文正点点头,没在多言。人活着只为一口气,不管这口气是什么,可总能撑着人面对所不能面对的一切! 而魏小刀的人生之中也多了一件事情,“复仇”! 他看到了林婉儿在马车中的挥手下令,也看到了射向马腿的暗器。他和苏小妹因此身陷囹圄,苏小妹更是为此而死。 既然如此,林婉儿自然也要死! “你先好好养伤,大河城估计这两天都会乱的很!”曹文正交代一句,带着曹青武离开了屋子,只留下魏小刀一人愣愣发呆。 柳柳带着手下甲士很顺利就攻占了漠北都护府,可以说是没有受到任何抵抗。 其实没了林婉儿和刘光秀的漠北,根本就是一盘散沙。 不过漠北都护府失陷以后,倒是没找到刘光秀。想来在城门楼上看见北廷甲士之时,他就已经跑了。 当然,刘光秀在与不在没有任何影响。只是漠北都护府内没有找到任何钱财,就实在让人遗憾了。 说是没找到任何钱财,没有一点夸张。的的确确是一文钱才也找不到,也不知道刘光秀是早有准备,还是将钱藏在了其它地方。 “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做?” 漠北都护府一间书房内,柳柳、修川、左蒙三人会首讨论漠北形式。 柳柳率领的不过是北廷先锋前哨,大军还在后面缓缓而来。 能够拿下大河城且一人不死,不得不说是巧合与运气使然。所以现在是宜静不宜动,稳住大河城局势才是首要目的。 于是柳柳开口说道:“自然是先稳定城中局势。” 修川点头认同,提问的左蒙却摇头说道:“我觉得应该快速扫清漠北,让漠北其它都放都知道漠北已经属于我北廷。” 听见左蒙以北廷人自居,修川有些不喜,所以他语气冷淡的说道:“左校尉,你在漠北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知道漠北冬日寸步难行。” “说是快速扫清漠北,怎么扫?” “再说漠北之大,左校尉也应该清楚。我们区区两千甲士,放入漠北根本就是泥牛入海,何谈扫清漠北?” 情况就如修川所说,漠北太大,他们人太少。加上风雪难行,若是将人分散出去,无法安定大河城不说,也难以对漠北形式造成任何影响。 虽说漠北都军无能,但漠北之上游匪马帮很多,大的马帮能上千人。柳柳他们这点人出去,到底是扫清漠北还是被漠北清扫? 按理来说,左蒙心里应该也清楚,但他依旧坚持己见。 在对柳柳抱拳一礼之后,左蒙开口说道:“漠北都护府能够控制漠北,依靠的不是人数,而是利益!” “许多马帮都与都护府有来往,一些马帮更是都护府在背后支持。而冬日风雪难行,消息传递不便,其它地方肯定不知道大河城已经易主。” “所以我们只需要以漠北都护府的名义,给这些马帮下达命令并予以重利,至少有很多马帮都会倒向我们。” “因此,只需要排少量人带着都护府诰令前去即可!” 左蒙说的有几分道理,柳柳不禁陷入沉思。 修川此时却插话道:“这没有意义!” “派谁去才是关键!”柳柳做出了结论,显然他还是认同了左蒙的意见。 他的目光扫到了左蒙,曜族与九州人模样不同,所以自然只能左蒙派人前去。柳柳点出这一点,为的就是看左蒙反应。 左蒙也不避讳,直接开口说道:“自然是属下派人去联系!” 为了让柳柳打消疑虑,左蒙继续开口说道:“我家小姐所图不是一州一地,我想大人所想也非漠北一途。” “利益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敢问大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柳柳眉头舒展,笑着回道:“好,那就有劳左将军了!” 三人继续交谈之时,有北廷小旗官来报,说是有重要事情禀告。 左蒙扫了柳柳一眼,见他并没有让小旗官起身的意思,知道是为了避开自己,于是他识趣的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待左蒙走后,修川抢先开口问道:“所禀何事?” 听见问询,来人才起身抱拳行礼道:“下午我们打扫北门街道时,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将一个锦盒双手呈上。 柳柳接过盒子,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好奇的问道:“都说了打扫战场所得,都归个人所有,何须往上打点?” 原来是柳柳以为,盒子里是军士打扫战场时,从尸体上搜刮的财货。下面人怕吃相难看,就想着往上孝敬一份。 可禀告的小旗官摇摇头,脸色郑重的说:“不是财货,大人还是打开看一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