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衍》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章 白云观 金城,白云观。 这个落魄的不能再潦倒的道观。与旁边香火旺盛的白马亭相比,简直如乞丐般被世人遗忘在角落。 王子默跟在一名蓝袍道长身后,抬头看了眼挂满蛛网的门匾,呆了呆,又看向天绚丽多彩的裂天痕轻声呢喃。 “白云观……” 男孩年约十三四岁,削瘦的脸庞变幻不定,时而带着迟疑,时而带着担忧,有些时候又夹带着略些兴奋。 他迟疑,因为不知道这所道观到底能不能保住自己快要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小命;他担忧,因为不知道自己选择逃避后家人又会受到怎样的牵连。回头瞭望,早已看不见三合庄的袅袅炊烟,他咬着牙看向门边上遒劲有力的三个魏碑大字,眼神中竟流露出激亢的兴奋! “白云观!” 残日半掩,那一点点余晖仿佛黑夜里的一盏红灯笼,把挂在门梁上的蜘蛛网也映成了红色。 “跟上!”声音很冷。 王子默打了个哆嗦,紧咬着下唇,蹑手蹑脚地跟着那名道长踏入与其他房间比起来还算干净的正阳殿。他缩着脖子,双手藏在袖子里,脚步很轻,每走一步都带着踌躇,仿佛随时准备扭头就跑。 “明宝,这孩子哪儿来的?” 说话的人叫巩壶,年约五十上下,腰间系着一只巴掌大的铜葫芦。 他昂着头坐在豹头椅中来回扫视着眼神飘忽不定的陌生人,突然向前探直身子,火剌剌的目光如游隼般盯着王子默,厉声喝道:“抬起头来!” 强烈的气息将王子默锁定,吓得他急忙把头抬起来。 “捡的!” 明宝言简意赅,走到巩壶左手边的椅子前,提起道袍前摆,转身坐了下去。 在巩壶犀利的目光下,王子默无所遁形,仿佛被虎群包围的羊羔,牙关打颤,小腿止不住颤抖。 他害怕到了极点,甚至连刚才逃跑的想法都不敢去想。 正当此时,一股无比舒爽的清凉从眉心荡漾开来,瞬间将巩壶的压力反击回去。 王子默舒服的闭上眼睛。 “呼……!那是什么?好重的戾气!”巩壶倒吸一口气,“哪捡的?” “央池!” 什……什么池?我明明来自三合庄! 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子默抖了抖耳朵,终于鼓起勇气仰起头,不解地看向明宝。那对乌黑的眉宇微微向上挑了挑,高挺的鼻梁旁边,两片淡淡的眉首稀稀疏疏,随即蹙起来拧成个疙瘩,眉尾则如山丘般一直蜿蜒到眼角。 这时从门外陆续走进三人,一男两女。 看到王子默后皆是一怔,那个阴阳脸的男人与王子默擦肩而过,还没落座便指着他瞪起大眼看向明宝:“把他送到白马亭去!这孩子白云观护不住!” “去了,不要!” “你那二两脑子全……”坐在阴阳脸旁边的女人突然抿起小口,悄悄瞥了巩壶一眼,赶紧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也不能带到白云观来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 霎时间王子默的心又提了起来,生怕这些人再把他送回去。只要能留下来,就有活命的机会! 空荡荡的正阳殿里只放着六把椅子,其中五把已经坐了人,还有一把虎头椅放在巩壶左边,空着。 明宝坐在巩壶右手边,再往右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坐着莲花椅。阴阳脸和那名女子则坐在空椅子的左边,身下分别是太极椅跟水蛇椅。 王子默看到巩壶瞪了那女子一眼,右手藏在袖子里,捏着袖口轻轻擦拭腰间的铜葫芦;又看到明宝狠狠地揉了揉眼角,一脸无奈地叹息:“这孩子四年前在白马亭庙会和我结缘获赠云纹扣。他哥哥拿着云纹扣来求我,我也是……” “这是你的事,别拿白云观来赌!”阴阳脸坚决反对。 明宝忽然觉得束手无策,双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抬起头看向巩壶。在白云观巩壶的威望最高,众人都等着他拿主意。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巩壶问道。 “王……我叫王子默。”说完又低下头。 沉默。 巩壶闭上眼睛,尨眉紧蹙颤抖,靠着豹头椅背似乎很累的样子,他终于伸出右手,手掌竟是齐刷刷地被利刃斩断,用仅存的半截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椅子。 “明宝,你的意思是?” “央池那边好像出了状况,毒瘴虫蠹到处肆虐,怕是封印石有些松动。部分守山人已经被戾气感染,死伤严重。这孩子还年幼,我想……” “什么?” “这孩子是守山人?” “明宝,你知不知道,守山人是不能离开央池半步的!否则他们会被天雷劈死!”阴阳脸蹭的站起来指着王子默手指发抖,那张黑白分明的脸上像是贴了一张脸谱,看上去极其慎人。 “他不是守山人!”明宝摇头解释。 “你能不能把话分开来说,一下说完了!哎……!果真变成晏芮说的二两脑子了!”坐在明宝旁边的向绫唏嘘长叹。 “哎!” 明宝也跟着叹息。 这个王子默要是守山人就好说了,只有他心里清楚,这孩子不是守山人,竟然还跟央池里的某个东西成的亲。 央池。 那里面可是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如果说出来,别说白马亭不留,就是白云观的这帮老东西们也会袖手旁观。要怪就怪自己多事,送什么云纹扣! “就按明宝的意思办吧!”巩壶突然力排众议。 “可是……” “没有可是了,白云观现在什么状况?你们一个个心里跟水中的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清楚!昨日我有感天兆,寿元将尽,半甲子说长不长,我也就无所畏惧了!可是你们呢?就真想在这里靠一辈子,到死也不能回去?” 巩壶说完摸了摸腰间的铜葫芦,扭头对明宝说道:“时间不多了,就让这孩子住清明居吧!” “清明居?” 我靠!这阴老头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不再多语。只是古怪的表情让王子默更加惴惴不安。 “你叫什么来着?” 巩壶屈指敲了敲豹头椅,又看向王子默,布满皱纹的半截食指习惯性的划向腰间的铜葫芦。 从少年的身上,他感觉到怯懦,但从怯懦的深处却隐藏着不甘于屈服命运的倔强。 “我叫王子默!” 这次王子默声音很大,他昂起头与巩壶对视,初生牛犊般的双眸竟然扛下了巩壶犀利的目光。 ……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章 葛宝玉 第二天,清晨。 王子默早早地被叫起床。 惺忪睡眼半开半阖,一边换着明宝送过来的衣服,一边看他脸上奇怪的表情。 “巩壶赌对了,这小子果真还活着!”犹豫很久,明宝终于按捺不住,放下饭食问道:“昨晚睡得还好?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啊!怎么了?” 王子默摇摇头,明亮的眼睛眨呀眨。这道人好怪,为什么问如此奇怪的问题?说起来,昨夜里是他近两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虽然做了个清明梦,但和每天惊连连的噩梦比起来轻松多了。 想起那些噩梦,王子默就忍不住后怕,醒来后却总是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是被褥整片湿漉漉的冰凉,身子一天比一天削瘦。唯有最后一场梦记忆犹新,那是和一个陌生的女孩拜堂成亲。 那女孩很美,她说她来自…… 王子默不自觉的瞥了眼窗外。那条裂天痕如白链一般,在窗角轻轻摇曳。 隐隐地,王子默能够感觉出,梦里的拜堂成亲不是跟殷箬彤过家家那样,玩玩游戏就算了,他能清楚地体会到自己已经陷入一个深窖中,而且这个深窖很冷,比藏了过膝的冰水还要冷! 明宝内心焦虑却没表现出来,他似是知道王子默在想什么,冷哼一声,道:“别以为留在白云观就万事大吉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得靠你自己!赶紧吃,吃完后去正阳殿!” 王子默心虚地点点头,刚想把昨晚的怪梦告诉明宝,被他这么一斥给咽了回去。 吃着索然无味的饭菜,少年内心惆怅。望着西墙斑驳嶙峋的墙壁,再次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这个时候,明宝突然折返回来,指着桌子说道:“这饭菜是我让白马亭善事堂葛宝玉送来的,以后你的一日三餐自己去白马亭找他去取。吃完再把碗筷收拾干净送回去。白云观不开火灶!” “嗯,我知道了!” 目送明宝离开,王子默抬眼看向插在门梁上的细剑。 两指宽的剑身刺穿七寸方的红松门梁,裸露在外的剑身上雕满精密繁杂的图案,王子默看不懂,隐隐觉得这图案很是深奥,并不是装饰图文那么简单。 昨夜刚刚入睡,便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哭声,那哭声很远很远,隐隐约约,悲戚哀伤,像是在围着白云观转圈,声音断断续续。 刚竖起耳朵,哭声却戛然而止。 他打开门双扇,被岁月腐蚀的门板红漆斑驳,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嘎”一声,格外刺耳。王子默搬了把凳子站上去,伸手抓住门外古铜色的鱼鳞剑柄。 “哧——!” 似是有人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拉,细剑竟然拔出半寸! 接着,屋内的西墙突然摇晃起来,像是一面被风吹皱的湖水,从墙壁上探出半个没有脸的脑袋。 吓得他赶紧把细剑又推了回去。 …… 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冰凉。 走出白云观向左拐不出百步就到了白马亭。 短短百步,沿途小商小贩却熙熙攘攘,无不聚集在白马亭周围。供奉香火的信徒虔诚叩拜,善男信女在摊位前流连忘返,目光却飘向心仪的人儿。 “世俗中的白马亭!”王子默回头看了眼冷冷清清的白云观:“清雅中的白云观!” 哎,可惜了! 白云观坐拥清雅的名声,却辜负了清雅这两个字的含义。跟被遗弃似的,蒿草遍地,腐叶如丘。明宝他们都是不走路的,却苦了王子默,从清明居走到白云观门口,提着棍子小心提防,生怕蒿草里窜出条毒蛇来。 白马亭分内院和外院,外院对普通人开放,内院则为弟子修炼之所,其占地面积要比外院多几十倍不止。从内院的西北角,王子默终于找到葛宝玉,将收拾好的碗筷递给他。 “这位师弟,你真的在白云观住下了?” 葛宝玉长得肥头大耳,果然没有辱没善事堂油水多的名声。 见王子默点头,他忽然兴奋地八卦起来,把王子默拽到粉刷的红漆鲜艳的墙角根,神秘兮兮地说道:“都说那地方压着上古大妖魔,你不知道?” “不,知道……” 王子默苦笑,无奈地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即便是知道又能怎样?白马亭不收留他,只能寄居在白云观中。 葛宝玉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个小师弟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小眼努力地撑开,却因为眼角开的浅瞪起来跟泰迪似的。两扇大嘴唇子上下一碰,好比村口终于找到唠家常的李老太婆,拽起王子默的袖子不松开。 “师弟,你听我说,白云观真住不得!听内宗管事说白云观以前有弟子上千人,几百年前不知怎的突然就死干净了。而且是在一夜之间,你说玄乎不玄乎?” “玄乎!” 王子默似乎很不走心,又好像是被葛宝玉的一番话给吓懵圈了。 葛宝玉向后仰了仰本就不怎么明显的脖子,伸出右手捏着小指粉色的指甲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成功吸引了王子默的注意力,他凑过脑袋,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更鬼的是这些弟子身上指甲盖大的伤都没留下,清一色的长满铜钱斑。吓人不?” “嗯,吓人!” “小师弟,我怎么看你一点儿也不害怕?” 葛宝玉脸上肥肉一颤,浮夸地说:“我滴亲娘哎,多吓人呀!管事还说那六个老家伙是上面派来的,住在里面就是为了镇住那只上古魔头,查明真相!” “上面?”王子默很是好奇。“上面是哪儿?” 葛宝玉比王子默更加好奇,这个脑袋不在弦儿上的小师弟,不对大妖魔的事情感兴趣,反而对白云观的六个老家伙挺在意的。 他是真不懂人情世故,还是装不懂?我在这儿大费口舌,他却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反正内宗管事说的时候指了指天上。”葛宝玉觉得无趣,不想再浪费口舌,可是话在嘴里兜着难受,硌牙,不吐不快,“哦哦哦,对了,对了!还有哦,师弟你千万不要住进那个叫‘清明居’的地方,真的会死人的!” 如果说刚才的话是天上的白云无足轻重,那这句话俨然变成了一块石头压在了王子默的胸口。 他像是吃了只死老鼠,小脸煞白,只感觉有一股凉飕飕的风沿着脖子根吹了下去,整根脊骨汗毛乍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看葛宝玉悄悄地松开拉着自己袖口的手,肥硕的身子向后挤了挤,颤着脸蛋试探问了句:“师弟,你……脸色好差,该不会……” 综合明宝奇怪的问话,王子默越发觉得古怪。 他对葛宝玉抱拳施礼,匆匆说道:“多谢师兄提醒,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章 玄阳剑 正阳殿。 巩壶还是那副废人的样子,窝在豹头椅子里看不出表情。 “哎!” 明宝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倒是阴阳脸和他身边的晏芮一反常态,兴奋的样子不加掩饰,仿佛站在绝路上的人重拾对生的渴望。 “巩壶,你让那孩子住清明居,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他活下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阴阳脸说:“晏芮跟我的意思……” “白黎去借混沌石了,待会儿视情况而定吧!” 巩壶打断阴阳脸的话,眼皮抬了抬,右手唯一的半截食指绕着铜葫芦上的花纹不再多说话。 “借混沌石?” 明宝脸上阴晴不定,咧咧嘴,道:“那宝贝疙瘩在白马亭守得比祖师爷的牌位还严密,淳渊老儿说不定给缝裤衩里了,小白脸能偷来就不错了!” “二两脑子,乌鸦嘴!” “是呀!倒也不怕没人助他破灵。”晏芮的声音很轻带着灵动,像百灵鸟一样抑制不住欢喜。 巩壶提起混沌石她便知道用意。她和阴阳脸想法一样,能拔出细剑的人必然是突破口,待到水落石出两人就离开这个能闷出绿毛的鬼地方。 “要是其它的属性呢?”明宝说。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默儿来了,我去接他。你就少说两句吧!”说完坐在明宝身旁的向绫站起身来,一字眉中心点着朱砂印,与晏芮比起来少了年轻的浮躁,显得更加端庄与慈祥。 让王子默住在清明居是巩壶的意思。 倘若他死了,那是造化未够。倘若活下来,就能顺藤摸瓜查出白云观一夜之间变成死地的真相。 虽然残酷却合情合理。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王子默竟真的活了下来。 “来,子默。让姐姐先看看你的元力将会是什么属性。” 向绫刚拉着王子默踏进正阳殿,晏芮便迫不及待地朝他招招手,“不用怕,来,过来,让姐姐先看看!” “白黎还没回来,你怎么就不淡定了?还说我二两脑子,我看你连一两都没有!”明宝手指用力敲了敲鹰背椅的扶手。“还姐姐呢,八十老太穿红衣,装嫩!” 晏芮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开口,露出一排精细的小白牙:“你也就配二两脑子!你们的元气必须经过混沌石除掉锐气,而我是水属性元气,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放心,伤不到他!” 王子默不知道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晏芮从腰间抽出一柄镶满宝石的短匕,在葱白的手指上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匕首的刃尖飘到空中,悬而不落。晏芮朱唇轻启,吐出一口碧绿碧绿的元气,将血珠裹住。 刹那间,血珠竟也变成绿色。 不等王子默眨眼,那滴犹如藏着一湾清泉的血珠“嗖”地撞在眉心,接着层层绿波将他裹住,须臾竟是没了进去。 “晏芮,怎么样?是不是水属性?”巩壶闭着眼问道。 “不是。”晏芮小口微张面颊酡红,很是犹豫,“又有点像是,我说不清楚。他的灵台好奇怪,有股很冷的气息把我的水元力排斥在外!” 巩壶点点头,内心暗道:看来那股戾气已经有了温度,肯定非比寻常。他扭头瞥了明宝一眼,更加笃定与这孩子成亲的女娃子不简单! “那就不是了!”明宝心虚。生怕巩壶舌头不做准,没个把门的,把昨天晚上两人的对话秃噜出来。 “可是他的气海却把我的水元力全抽走了!” “白黎回来了!”门外一缕阳光照进来,落在巩壶布满法令纹的脸上,映出苍白干裂的嘴唇。 话音落地白黎便托着一个鸭蛋大的水晶石头走进正阳殿。 他穿着白布衣衫,面白薄齿,掌心的混沌石似乎很重,压得他额角泌满细碎的汗珠。 “小白脸果然把混沌石给偷来了!”明宝盯着混沌石双眼放光。 “再废话割了你的半两舌头喂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宝的身体部位开始以“两”来计算。 白黎声音带着羞怒,他看了王子默一眼,将混沌石递给走上前的阴阳脸。这一眼顿时让王子默从头凉到脚,那股威压丝毫不亚于巩壶。 “人体有三个丹田,上中下!上丹田在眉心,又叫灵台,中丹田在膻中,又叫金阙,下丹田在脐下,又叫气海。破灵苏神识,藏气于膻中,成渊在气海。要想调息吐纳,必须先开启灵识,气至中丹田,炼化后才能储藏在气海中。” 在阴阳脸将自身元气注入混沌石的时候,白黎坐到巩壶左边空着的虎头椅子上,向王子默解释:“根据出生时辰的不同,人的命格又有诸多分类,其中金木水火土为五大主分类,另外还有风雨雷电等小属性划分。他们现在做的就是找到你所能适应的元力属性,助你破灵。” “行了,别废话了!是火属性吗?”巩壶问。 “不是……”阴阳脸皱起眉,奇怪的看了晏芮一眼,“也不是风属性!” 阴阳脸竟是双属性元力! “怪了,果真是怪了,他把我的两种元力也吸收了!” “五行圆满者不在少数,为各门派争夺的灵体。五行缺失者更是比比皆是,用烂大街来形容也不为过。但唯独五行去四只保留其一的人凤毛麟角,实属鬼才,尤其是五行俱绝,只有单一小属性的人,可谓是鬼才中的鬼才。” 明宝笑着上前接过混沌石,他的元力是淡黄色的,继续说道:“一主一副两种属性,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是屎属性吗?”巩壶又问,心里却有了答案。 “老子特么是土属性!” 明宝差点栽地上,摇摇头,古怪地神色落在王子默眼里。张嘴吐出两个字:“不是!” “是不是把你的元力也吸收了?” 不等向绫上前,巩壶突然伸出半根食指,阻止道:“不用试了,他是全属性元力!因为太过稀缺和优秀,灵台壁障比普通人要难破百倍!白黎,你去试试!” 这个阴老头子! “全……全属性……”明宝嘴角抽动,坐等白黎吃瘪。 这些人一个个活见久,自然知道天底下没有真正意义的全属性,即便是五行俱全的人也只是相对意义的属性齐全,不可能将这世上大大小小上百种属性集于一身。 王子默觉得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受宠若惊却又不敢去问,便听巩壶坚定地回道:“对,是全属性,否则也拔不出玄阳剑!” “玄阳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章 白黎,你大爷! 王子默不露声色,心里却咯噔一下。 玄阳剑? 难道是插在门梁上的那柄细剑?他是怎么知道的?王子默悄悄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快速扫过。看这些人的表情没有一个惊讶的,肯定早就知道了! 果然什么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忽然,一束锐利的金芒从混沌石上窜出来,像矛头一样刺向眉心。 来不及闪躲,王子默双肩猛地下沉,忍不住闷哼一声,竟是被白黎虎口钳住,硬生生的与金芒撞了个结实。 啊! 痛——! 撕裂般的痛! 额头直接被那束金芒剖开,双眼蒙上一层血色。 王子默咧着嘴浑身抽搐,要不是白黎捏着,这会儿肯定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儿了。即便如此,他瘦如竹竿的双腿也像烧烤过的鸡爪一样,不自然的扭曲起来。 “轰!” 众人等待着结果,突然看到锐金色的元气被一支黑色的箭矢顶着从王子默眉心退了出来。 说是黑色,但那箭矢却并非黑色,而是纯白色外包裹着一层乌黑的死亡气息。 “好重的戾气!” 白黎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松开王子默转身去抓混沌石。 “咔嚓!” 清脆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糟糕!” 众人心头一颤,却见在白黎纤细的手指接触混沌石的刹那,水晶般的原石上突然布满细碎的裂痕。紧跟着裂痕越来越粗,在白黎抽搐的眼皮子底下,混沌原石竟一点一点化成蔫粉,撒了一地。 “呃!”明宝肉痛,那可是混沌石。 比明宝更心碎的是白黎,他不仅受了暗伤,还要费尽心思地去想怎么跟白马亭交代。 “怎么会这样!巩壶,你这是坑我呀!” “嘿嘿……”巩壶裂开嘴,他也被裹在王子默灵台外的那股戾气伤到,本来想给白黎个惊喜…… 没曾想惊过头了,成了惊吓! “怕什么,白马亭又不知道是谁偷得混沌石!” “偷?你给我闭嘴!” 白黎指着明宝的鼻子,压不住心底的怒火,一双眼睛瞪得不能再大,露出大片眼白和粉红色的眼底,忍不住厉声咆哮:“你们这群不正经的老玩意儿!” 气氛很是微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白黎,终于他隐瞒不住,深吸口气,弱弱地说了句:“那是我用白云观地契做担保借来的!” “什么?”明宝瞪得眼珠子快蹦出来。 “地契……” “白黎,你大爷!” 白马亭人多屋少,早就觊觎白云观这块风水宝地。 虽然几百年前发生过惨案,但过去这么长时间也没怎么样,所以白马亭又开始打起主意来。 “怎么办?”白黎垂头丧气。 众人又将目光从白黎转向巩壶。 “把他还回去!”巩壶语不惊人死不休。“对!不用说了,把这孩子打造成一个合圣境界的高手,我就不信淳渊那混球不心动!” 王子默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皮球一样被人来回踢。 踏进白云观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被巩壶利用,住在清明居侥幸不死,原本以为熬过去了,没想到竟然被当做东西送来送去。 他肚子里憋着一股邪气,削瘦的脸颊紧紧绷着,嘴唇因为激动而颤抖。 这股火气在胸膛灼烧,越来越烈,堵在胸口。 王子默很想甩手就走,管他们有多厉害,就是回三合庄被那素未谋面的,伪装成新娘子的怪物给吃了,也不想受这鸟气。 突然,他看到明宝裂开嘴笑了,八字胡向上扬起,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 “有道理,混沌原石是他弄碎的,理应由他承担责任!”阴阳脸点点头,“可是……” “可是,开灵之上是释蒙,释蒙之上是觉魄,觉魄之上才是合圣。这孩子连灵台壁障都破不开,怎么可能继续修炼?更怎么可能达到合圣境界?” 晏芮接过阴阳脸的话,两片水弯眉向下垂落,脸上写满了失望。 “别妄想了!”白黎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有三天时间,我看还是把地契交出去吧。” “别灰心,总会有转机的!”明宝吃了定心丸,“先听听巩壶怎么说。” “这个……合圣是有点难。” 巩壶老脸一红,赶紧腆起脸看向房顶,“不过三天把他弄到觉魄还是可以的,我只是说功力上,又没说境界。这孩子的丹田对所有元力来者不拒,你们就别藏私了!” 说干就干! 白黎瞬间焕发神采,兴冲冲地跑出去,其他人相继告辞,不消片刻正阳殿就只剩下巩壶、明宝还有毫不知情的王子默。 巩壶和明宝相视奸笑,怎么看怎么像两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子默,人的丹田里充满了与生俱来的混沌,普通人修炼的时候都是在释蒙期用灵识引导元气破开气海混沌,所以称之为释蒙。而你无法打开灵识,只能靠外力打通气海,可能比普通人要痛苦一些,待会儿他们帮你提升功力,定要忍着!” 明宝谆谆教诲:“如果你修为达到合圣,气海中便会生出道盘。有了道盘便不再惧怕任何梦魇的滋扰。”明宝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给王子默也吃了一颗定心丸。 “为什么?”王子默问。 “道盘是顺应大道的产物,相传上古开元年间,鸿钧老祖大鹏老祖同时悟道,鸿钧老祖生出道盘,大鹏老祖结出妖丹,从此天地变色,万物尊道盘与妖丹,也算是对两位老祖的恭敬。道法自然,央池里的那位也会收敛一些。”巩壶难得地表现一番。 “瞎说,妖祖是混鲲祖师,怎么成大鹏了呢!”明宝丝毫不给巩壶留面子,当着王子默的面就开始掰扯起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巩壶辩解:“鲲鹏,鲲鹏,大鱼的时候是鲲,大鸟的时候是鹏!大鹏老祖错哪儿了?” 看到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王子默顿时觉得好笑。 不过他们讨论的事情从来没听说过,王子默不自觉的竖起耳朵,去听明宝怎么说。 明宝笑了,鄙夷的甩开鼻孔,“鲲鹏与大鹏怎能混为一谈,鲲鹏是鹰属,神兽,大鹏是凤凰下的两个蛋,其中一个孵出来是大鹏鸟,雕属。无知真可怕,鲲鹏是和凤凰一个辈的好吧!” “另一个蛋是什么?”王子默小声问道。 “忘了!”明宝出奇的红了脸,却听巩壶不屑地说道:“孤陋寡闻,是孔雀!” 激烈的争吵瞬间偃旗息鼓,俩人像没事儿一样,同时看向王子默。 “合圣之后你便可以完全将玄阳剑拔出来而不会伤到自己,那时候你只需在旁边候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况且合圣境界可御空,即便无法动用灵识操纵元气,简单的自保也没问题。”巩壶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几个迟早要离开白云观,还是早点把你送去白马亭为妙!” “原来是这样!”王子默完全消除芥蒂,抬头看向巩壶,希冀的目光充满向往。“那……你们现在是什么修为?” “裂天问道!”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章 甩开膀子使劲儿干 裂天问道! 单听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心神震颤。 王子默憧憬着,多想现在就像他们一样无所畏惧。却听明宝愁音萧萧,“要是淳渊老儿不答应怎么办?” “他会答应的!” 巩壶捏着下巴一脸自信,“你之前说过,淳渊知道这孩子是白纸一张,短短三天就冲到觉魄境界,能不心动?他和我一样,问道数载不见天,寿元将要枯竭。若是子默能短时间内合圣裂天,必会在问道上有所建树。到了我们这个层面,只需要一把钥匙。” “能开启道门的钥匙?”明宝问。 巩壶点点头,“一成不变的路迟早会走到尽头,只有创新,不走寻常路,才能打破常规。”巩壶说完问王子默:“孩子,你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王子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被明宝带到白云观只是单纯的想摆脱央池梦魇的纠缠。他看了看明宝,脱口说道:“长生?” 巩壶笑了,指着明宝说道:“那是他的答案,你的呢?” “不急,好好想想!”明宝似有所悟。 午后,阴阳脸和晏芮提着两个鼓鼓的布袋走进门。两人前脚刚落地,向绫也跟了进来。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白黎拖着一条长长的绳索踏进白云观,后面哀鸣不断,竟是长绳上拴满了各种灵兽。 “白黎,你干什么?” 阴阳脸抖了抖手里的两个布袋,“晏芮和我弄的是元气珠,向绫在市集专门寻找培元丹,你弄这么多妖兽怎么吃?也吃不完啊!” “这些都是结了妖丹的灵兽,我想用妖丹……”白黎咧嘴干笑。 “缺根筋!” “弄了多少元气珠?”巩壶示意白黎先退后。 “八百个。” “什么修为?”明宝问。 “觉魄到合圣都有。” “新鲜的?” “二百个。”阴阳脸鼻子左边黑红,右边像得了白癜风似的苍白。他噘着嘴,深吸一口气,“六百个是晏芮从市集上换取的,剩下的二百个是我……” “知道了!”巩壶摆摆手,阻止阴阳脸说下去,“你先开始!” 阴阳脸将左手稍大点儿的布袋交给晏芮,昂首走到王子默跟前。他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背负着血海深仇,铿锵的震颤从脚底传来,王子默咬着下唇不敢看向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湿热的血腥从袋子里冲出来,王子默顿觉胃里翻滚,捂着鼻子干呕。忽然明白巩壶刚才说的“新鲜”是什么意思。 就在刚刚,巩壶还说过万物尊道盘与妖丹是对两位老祖的恭敬。没想到这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合圣就可生出道盘,他们口中的元气珠必然沾染血腥。 王子默眼神闪烁,在心里开始对这群人重新定位。 “不用怕,这些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杀人无数,死有应得!” 阴阳脸抓出一把大小不一的元气珠,他在杀人前就已经把对方气海凝缩成了珠子,每个珠子都有麻雀蛋大小,或红,或黄,或白,或赭…… 不一样的颜色代表不一样的元气属性。 他大手用力,数十个元气珠瞬时爆裂,王子默似乎听到无数临死前的哀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元气珠爆裂乱窜,在阴阳脸的掌心突然分成上下两层。下层润脂如奶,其上漂浮着一团模模糊糊的雾气。 这团雾气呈黑色,王子默忽然瞪大眼睛,看了看阴阳脸,又看了看他掌心的黑雾。 跟灵台外的那层戾气好像,只不过他们还未成型,没有温度…… 阴阳脸点点头,伸出左手食指轻轻一弹,悬浮在奶脂般的元气上层的戾气“嗖”地消失不见。相视一笑,阴阳脸将各种颜色的元气揉搓到一起,单手托着拍像王子默丹田。 只有王子默感觉到那团戾气并未消散,而是偷偷藏在了元气团的下面。 “你丫慢点儿,别还没开始就把他疼死了!” 明宝冷下脸来,急忙上前查探王子默的状况,却见他黑葡萄似的两个眼珠子无辜的眨着,一点儿也看不出哪里疼的样子。 该不会疼傻了吧! “疼?” 王子默摇头。 “不疼?” 王子默点头。 明宝松了口气,伸出两指放到王子默肚皮上,闭上眼睛轻轻用力往下一压,顿时脑袋里“轰”的一声,浑身打了个寒颤。 “空……空的!” 须臾,明宝睁开眼睛,呆了呆,茫然的眼神看向巩壶,仿佛碰到鬼一样,铁青着脸,说道:“没有混沌气!” “不可能!” “哪儿有天生的释蒙气海!” 几个人排着队把手放到王子默的丹田上,到嘴的话刚说出口立马又咽回去。 完全没有障碍的气海,如此说这混小子不用释蒙,直接就能进入觉魄期? 不! 他还没开灵,哪儿谈的上释蒙? 若是一个开灵期的弟子发现是空气海,定会越过释蒙直接觉魄,实力突飞猛进。 可是这混球只能用功力去堆,从开灵到释蒙再到觉魄甚至是合圣,一个也不能落下。 八百元气珠,阴阳脸准备用二百个来拓展王子默的丹田域,剩余的六百个保准能把他提到释蒙后期。却没想到这家伙的丹田域竟然是空的。 王子默像一只小白鼠,被各种手指轮流敲打着肚皮,最终他们得出结论,干!接着干! 甩开膀子使劲儿干! …… 傍晚的夕阳像火一样,给整个白云观蒙上一层血色。 “哎吆~!好撑!” 王子默捧着圆滚滚的肚子,仰躺在正阳殿冰凉的石板地上,无病呻吟着。 对,用晏芮的话说就是无病呻吟。 中午跟晚上他都没吃东西,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饿,肚子鼓得像扣了一口黑铁锅,涨得他不断打嗝,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怎么样?”明宝看向给王子默切脉的巩壶。 “才到释蒙后期,今天晚上再加把劲儿,争取觉魄!明天合圣,造个怪物出来,吓死淳渊那个王八蛋!” “滚,一边去!我问的他的肚子里什么情况?” 明宝瞪着牛眼把巩壶挤到一边,再次伸出两指摁到撑得青筋崩起的肚皮上,顿时引得王子默连声喊痛。 “各种属性的元气在互相争夺,必须停止,否则会爆掉的!” “不用!”巩壶笑着摇摇头。 “他的气海里现在就缺一个主元气,再等一等,只需要有两种属性的元气融合,其它的元气就会效仿,最后会合成全属性元气!晏芮,继续,给他造一个主元气出来!” “疯了,简直是疯了!”明宝伸手挡住晏芮,道:“没有灵识引导,那些元气只会互相排斥攻击,怎么可能融合!” “我觉得也应该先停一停!”向绫说。 “你们呢?”巩壶看向白黎、阴阳脸还有晏芮。 “啊——!不行啦!” 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王子默突然仰头大喊,略带稚嫩的声音充满撕裂感。只见他削瘦的身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腴起来,嚎叫着冲向正阳殿两旁的立柱,一头撞上去。 刹那间,便听“嘣”的一声,两人合抱的汉白玉石柱竟然寸寸龟裂。 他摸了摸略许发红的脑门,扭头看向下一个支柱。 巩壶眼皮儿急抖,心尖儿一颤,急忙使了个眼色。便见白黎身形一闪挡在王子默跟前,抱起他冲了出去。 “小白脸往哪儿跑了?” 不知为什么,向绫心里总是阵阵不安。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章 大衍经 几人追出白云观早已不见白黎的踪影。 明宝摸了摸鼻子,看了向绫一眼,见她咬着下唇微微摇头,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没有灵识引导任何功法都学不会,巩壶你该不会就让他一直这样下去吧!”向绫一字眉皱起,将眉心的朱砂印挤成一条红线。 “不!我知道有个功法不用神识也可催动元力,只是在速度上稍微慢了些。刚才已经教给他了。” “什么功法?” 晏芮懵了,她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不需要灵识引导元气的功法。 “大衍经!” 巩壶享受着崇拜一脸得意的笑,只是这笑容还没得到几人的赞赏就突然僵住,扭头看向白马亭。大吼一声:“白黎,你大爷!” “轰!” 白马亭的机关房,藏青色的屋顶突然被粗鲁的掀起来。 碎裂的瓦砾四处飞溅,一些竟然飞向外院。时至深夜,外院信徒早就回家,但庙里供奉的三清神像却不能有半点儿闪失。那三尊神像是从白云观搬过去的,早就有了灵性。 众人急忙施展神通,将飞向外院的瓦砾震成碎末。 紧接着,五条流光在夜里格外瞩目,只是稍纵即逝,眨眼间就停在了百步之外的白马亭机关房。 此时,王子默已经被各种机关包围,有白马亭弟子陆续赶来,盯着拆了机关房的罪魁祸首一个个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是哪位长老的徒弟,拆了这可恶的机关房,做了我多年来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啊呸!你不是不敢做,是没那个本事!” 这些外宗弟子幸灾乐祸的同时对王子默崇拜的无以复加,尤其是馨月真人门下的女弟子,更是双眼眯成了桃花。 “那小子是谁?竟然敢在我白马亭放肆!” 远处赶来的内宗弟子自然知道王子默不是白马亭弟子。 “是他,我认识!”人群中有个满面油光的小胖子仰着头羡慕地看向王子默,“没想到小师弟有大天赋,一日不见竟变得如此厉害!” “葛宝玉,快说,他是谁?” 葛宝玉顿时无比骄傲自豪的清了清嗓子,“白云观的王子默小师弟!” …… “这个缺根弦的小白脸!” 明宝捋着八字胡,盯着讪笑的白黎是又生气又好笑。巩壶咧开嘴巴露出两排大白牙,晏芮和阴阳脸干瞪着眼,看向急速赶来的淳渊道长以及其余八脉长老。而向绫则直接捂着肚子背过身去笑的岔了气。 “这倒是省事了,直接让淳渊会会默儿吧!” “怎么回事?” 淳渊剑眉倒竖,似是在呵斥白马亭弟子,凌厉的眼神却扫向白云观那群不正经的老东西。 几人针尖对麦芒。 那边王子默突然足下生风,圆滚滚的肚皮撑得透明,可以看到上百条各色的元气四处乱窜,像无数条彩带纠缠在一起,比从裂天痕中溢出的极光还要夺目。 “哧!” 一只机关鹰振翅飞向空中,幽红的双眼锁定王子默,张嘴吐出一颗拳头大的光球,撑开翅膀用力一扇,光球猛地砸下去。与此同时,机关牛双角闪烁着蓝光欲要将王子默刺穿。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机关房的关卡一层层开启,有弟子看见机关铜人从里面走出来,吓得扭头就跑。还有四大机关狮虎在更深处…… 王子默呼吸沉稳,巩壶传授的大衍经在体内运行一周天。 霎时间七彩光芒布满全身,风元力裹足,火元力聚双手劳宫穴,周身电闪雷鸣,竟是雷电双属性自动护于体表。 “淳渊,这孩子有前途,比混沌石有用多了!”白黎说话直性子,就不懂得委婉一些。 巩壶两眼放光,瞪了白黎一眼,却见他黑着脸低下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再看淳渊老儿乐的嘴巴裂到耳朵根子,更是心底发毛。 “妈的,小白脸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 白黎不语,淳渊接过话来:“白云观的地契加上你们六人在白马亭传道十年。白纸黑字,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白黎,日你大爷!” 作为修士都知道,契约一旦形成不得违背,好事不一定有,但是坏事却灵验的很! “哗!” 却见王子默纵身跳到机关鹰的背上,刚才落脚的地方被光球炸出个大坑,而机关牛则刹不住脚,直接将半堵墙撞得粉碎。没了机关房的限制,各种机关像是疯了一样。尤其是机关塔,“突突突”地将箭矢扫向白马亭弟子。 瞬时间白马亭乱作一锅粥,淳渊却笑得更开心了。 “拆了吧,拆了吧!这地方早就住够了,以后大家搬到白云观去!我……”话还没说完,淳渊忽然指着王子默大声呵斥:“把他给我拦住,千万不能惊了圣兽!” 不知什么时候,王子默竟然把机关鹰的双眼给抠下来,两颗枣红色的晶石被他拿在手里把玩。 霎时间,机关鹰像是没了脑袋的苍蝇,一颗一颗的光球像炮弹一样从机关鹰嘴里吐出来,炸的白马亭碎石四溅,人仰马翻。 王子默在心里默念大衍经,用心念疏导紊乱的元气。 簇簇七彩色的元气逐渐被理顺,虽然很慢,但却卓有成效。那些被理顺的元气被他暂时储存在膻中。 时至深夜,后山上突然传来阵阵悲鸣。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子默那个圆滚滚的肚皮渐渐消失。而被他攥在手里的两颗火红晶石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死灰色,轻轻一捏就碎成蔫粉。 “嗖!” 光华一闪,机关鹰上突然爆发出炽烈的白光,将变成废墟的白马亭照得亮如白昼。白光稍纵即逝,众人只觉得双目暂盲,待到看清楚时,机关鹰已经被拆成碎片掉下来,而罪魁祸首竟然跳到白云观的院墙上,追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跑了。 “放肆!”淳渊老脸涨得通红,“圣兽怎么跑出来了!” “呜——!” 王子默越追越是心惊,前方的小狗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肥胖的身子一颤一颤,小嘴巴里竟然发出阵阵尖锐的鬼哭声。 “这声音好耳熟,难道昨晚是它在叫?” …… “圣兽会不会很危险?” 晏芮盯着远去的王子默双眼深邃。 “大衍经,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向绫极力思索:“难道是九黎?” “嗯,圣兽应该会很危险,千万别被这小子一不小心给玩死了!”明宝奇怪的看向巩壶,八字胡勾出隐晦的笑意,“不是说会融合吗?接下来该怎么搞?” 巩壶白了拆台的明宝一眼,老脸火辣辣。 他犟着鼻子绕过明宝对向绫说:“不错,九黎逆修道盘,先请六神,再修五行,最后阴阳圆满合圣为盘。大衍经也是最早期的功法,因为进展缓慢,早就被世人抛弃。如今能记着的都是一些老家伙了。” “向绫,巩壶说你是老家伙!”明宝挑拨离间。“该找小白脸算账了!”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章 合圣 “诸位道友,今后你我便是同门。” 淳渊皱着眉看向惨不忍睹的白马亭,心里却乐开了花。 “谁跟你是同门?”除了巩壶和白黎,白云观的其余人像是踩了狗屎一样,阴着脸暗骂晦气! 这时,白马亭弟子已经将各种机关制服,好在有长老出手将机关铜人重新封印,四大机关狮虎也没能跑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哈哈,不管你们怎么想,白纸黑字,白纸黑字!”淳渊换了副嘴脸,嘴巴裂到了耳朵根子。 “气煞我也!小白脸,你也简直了!”明宝气急败坏。 “既是同门,那三日后的瘴地一行,就让子默也跟着去吧!”巩壶阻止明宝骂骂咧咧,这家伙满嘴里跑火车,保不住说出更难听的话。 “这……” “瘴地历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怎么能随意更改?” “这就是你的事了,我不管!”巩壶说完脚尖点地,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吆,对了,忘告诉你了,子默住在清明居,你们要是不害怕,大可以随便去住!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这句话够狠,传进了每个腆着脸望向高空的白马亭弟子耳中。 “果真是清明居!”葛宝玉浑身肥肉乱颤,“小师弟有大造化,一定要搞好关系,明天的饭菜我亲自去送,多弄俩肥鹅给小师弟补补身子,折腾一晚,小师弟肯定会饿坏的。想想今日白天有两顿饭小师弟没来,我怎么就没想到给小师弟送过去呢!哎,过失,过失啊!” …… “没追上?” 看着郁郁寡欢的王子默耷拉着脑袋走进白云观,明宝急忙把他拽进清明居,掩上屋门侧耳听了听。 门外只有猫头鹰凄惨的叫声。 明宝松了口气,转身坐到圆凳上嘘声说道:“你现在的功力已经逼近觉魄,大衍经虽然可以调动元力,却速度太过迟缓。我传你一式手印,看清楚了!” 明宝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捏出个奇怪的法印。 “这叫破天指,用手印来调动元气。比起灵识引导虽然慢了许多,却威力无匹,用好了还能调动天象帮助,早已失传。不过对你来说再好不过。” “破……破天指?”王子默略带疑惑地指了指窗外的裂天痕。 “是穿破的破,不是破烂的破!”明宝使劲儿敲了敲王子默的脑袋,就知道他心里没想好事情! “还不是一个破?”王子默嘟着嘴巴辩解,却双眼放光,不自觉地跟着模仿起来。 十指翻飞,刹那间胸前布满残影。待到手印结成,王子默忽然觉得全身火燥燥的,有股灼热的气流从气海迅速凝聚,涌在食指尖呼之欲出。 明宝见状急忙打出一记土色元气将王子默的手指罩住,“赶紧停下,你想把这拆了不成?” “这么厉害?” 王子默暗暗咋舌停止结印。看明宝紧张的样子不像是在诓骗自己。 “赶紧休息吧,明天巩壶肯定还会折腾你,不到合圣是不会罢休的!” 翌日清晨,果然如明宝所说。 王子默吃罢葛宝玉早早送来的烤肥鹅,处处提防还是被巩壶骗进正阳殿。刚进门白黎就把他摁住,由晏芮将剩余的元气珠送入气海。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些元气珠没有戾气,如同温顺的绵羊,在气海中排队等候王子默运行大衍经梳理。 淡蓝色的灵台犹如秋日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外面却裹了一层浓郁至极的戾气,这股戾气巩壶束手无策,还吃了暗亏。就连拥有锐金元气的白黎也是铩羽而归。 “大多数的修炼功法是以灵识为引,将丹田吸收的灵气导入膻中炼化,变成修者可以随时调用的元气,再送回丹田气海储存。这种修炼方法迅速,不出三年五载就能合圣成道。有了道盘后灵识便称为神识,同时也不再需要膻中炼化元气,道盘会自行将丹田里的灵气炼化存储,所以去瘴地之前子默必须合圣!” 巩壶言辞决绝。似是在向王子默解释,又像是和其余五人聊天。 “大衍经不需要灵识引导就可调动元气,却也有弊端,与其他具有灵识的人比起来速度上有所欠缺,交战起来肯定吃亏!除非他学会了与大衍经配套的手印!但这种道术因为进展缓慢,早就失传了!” “这也是目前最有用的方法了!”向绫叹了口气。 “成熟的元气直接进入气海,越过释蒙藏精期,我怕以后他会……” 明宝欲言又止,白云观的这帮人顿时陷入沉思。 释蒙藏精虽说在开始只是个过度期,但到了他们这个修为后才知道,裂天问道真正的释蒙才刚刚开始。初期基础打的越扎实,等到了后期就越省力。 王子默专心打坐,巩壶他们的谈话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他仔细将数量惊人的元气在膻中分类,不到半个时辰膻中就已经“人满为患”。他只能再将归好类的元气送回气海。 如此反复,释蒙藏精期应该反复加强炼化能力的的膻中,竟然被他用成了“元气分类”所。 王子默手法越用越熟,闲暇之余开始回想昨晚为什么会涨肚子。他明明看到有团黑雾藏进了元气团中,为什么阴阳脸就没发现呢?这些元气珠很明显没有戾气,相比之下容易控制很多。 如此说来,那些人果真是穷凶极恶之徒,就连他们的元气珠也沾染了生前的戾气,不易操纵。 大衍经越用越熟练,到了后来他竟是直接将膻中清空,在气海里排了上百个方阵。各种颜色的方阵大小不一,有的聚集了几百股元气,有的则孤零零一个。每有一股尚未分类的元气引到膻中,还没停留炼化,他便大手一挥又送了回去,灵光一闪便寻到对应的方阵,有序排列。 白驹过隙,暮日西陲。 天边的火烧云好似一头头猛兽,张着大口在战场上厮杀。待到太阳完全落下,它们便露出凶残的本性,黑森森地向着白云观压过来。 王子默睁开眼睛,顿时看到空荡荡的正阳殿。 巩壶他们早就无聊的离开了,王子默讪笑着咧咧嘴,盯着不远处空落落的六把椅子,十指结印,胸前残影浮翩,不一会儿竟是在食指上溢出一朵小火苗。 “火属性的元力!” “早前催动大衍经,元力会自动附着于身体,如此太过浪费元力,有了破天指就能更好的利用元力,要是再多些这样的手印就好了!” 王子默点点头,继续催动大衍经,火苗瞬间暴涨,红彤彤的火焰映得他鬓角霞赤,却温度内敛,竟一点儿也觉不出热来。 “可是明宝说这手印道术早已失传,现代人修炼都用灵识,上哪去找手印呢?” 王子默一边纠结手印的事情,一边反复练习破天指。 如此反复,指尖时而碧水荡漾,时而哀风怒号,继而又电闪雷鸣。 “一成火属性元力有人头大小,烧了这六把椅子正好,若是十成……”王子默抬头望了望正阳殿的房顶,贼笑道:“烧了正阳殿绰绰有余!” “只是气海里的元气有多少用多少,我已经到了合圣期,为什么还没出现巩壶说的道盘。算了,明天再问问吧!” 直到将明宝传授的手印练至纯熟后,王子默才起身回清明居休息。 第二天,他又被缺根筋的白黎拉到正阳殿,指着满满一地妖丹,一本正经地说道:“吃了!” “什么?吃……吃了!” 有病吧!王子默很是嫌弃的看了白黎一眼,有种想问候他的冲动,他瞠目结舌,心里直犯嘀咕,“大早上不让吃饭,吃血忽淋拉的妖丹!” “吃了!”白黎言辞决绝。 果真有病!王子默的脸整个黑下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章 金城 第八章金城 “小白,别逗他了。把妖丹拿去市集换些元气珠回来。” 看到王子默眼中又露出惊恐,巩壶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不过这表情还不如不笑,比哭还难看。 却听白黎解释道:“市集上的元气珠都是修者炼化的自身元气,用来换取亟需物品的,就跟普通人用的钱币差不多,功力越深,元气越充沛的珠子价值越高。” “没错!小白办起事儿来缺根筋,说起话来总能说到点子上。这样,子默也跟着一块儿去,长长见识,快去快回,别耽误了正事!” 金城市集逢单开。 “昨天是七月三十一,今天八月一日,两天都是单数凑一块是个大集。一年有七个大集,一三五七八十腊。其余的日子是小集,基本上没多少人。” 白黎在前面走,王子默在后面跟着。 远远地,就看到有座青石砌成的城门孤零零地杵在地上,尤为突兀。城门年久失修,并不高,却在城门左边放着一块儿青色巨石。 “以前城墙是用来抵御蛮兽的,现在修者入城,蛮兽畏惧,城墙年久失修,就只剩下城楼了。” 白黎仿佛无事不知,每每王子默心中有疑,他便及时作出回答。 巨石如刀削般平整,足足有两个院子那么大。 旁边还立着石柱,石柱上面刻着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却见左边写着:浮云若梦幽门开;右边写着:剑止恩仇谨慎行! “谨慎行?这什么意思?” 王子默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刚想伸手去摸摸光滑地犹如水洗的鹅软石般的青石面,就被白黎一把拉回来。 “别什么都动手去摸,这玩意儿比晏芮的屁股还摸不得!” 这么厉害? 王子默急忙后退,白黎用下巴指了指青石上的斑斑血迹,解释道:“这是决断台,是决斗的场所。但并不是所有的决斗都要上决断台,一旦上了决断台就是死斗,必有一方死掉为止。” 那这决断台跟晏芮的屁股有什么可比性呢? 这个白黎,表面上斯斯文文,原来还是个骚~浪~贱~~! 这些话王子默只敢在心里想想。其实白黎却是单纯的很,刚才的比方完全是被明宝带坏,每天明宝都会在白黎面前描述那么几句,白黎听得也就习以为常,随口就说出来了。 走进城门,视线一下子就开阔起来。 宽阔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头,两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摊点,从服饰上不难看出,摊主来自各个地方,他们所出售的物品也有极强的地域性。 法宝、丹药、秘籍…… 除了这些街上还有许多卖零食小吃的摊点,他们服务的对象是还没辟谷的修者,或者是……纯纯的吃货! 王子默左顾右盼,沿途那些摊点竟没有一本关于手印的。 “别找了,心法与功法属于不传之秘,不会拿出来摆摊卖的,除非去拍卖所里碰碰运气。” 说完白黎止步,用眼神悄悄示意,“这金城在昆虚和九黎之间,每逢大集便会有九黎的修士来易取物品,路上注意一些,尽量远离他们。” “为什么?”王子默问。 “因为他们是外来人!” 外来人? 外来人不是更应该老老实实,尽量避免惹是生非的吗?怎么在异客他乡的反而这么横! 王子默在心里想,但没有问出来。 “你看那人手中黑色的元气珠,是最普通的官方货币,上面有特殊封印所以呈黑色,一旦有人想吸食里面的元气便会自爆。而这些元气珠是修者自行炼化的属性不同便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可以随意吸食。所以你一定要分清楚了,别用错了被伤到。” 白黎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元气珠给王子默解释。 在一排修缮着整齐案台的店铺门口,白黎找了个人少的队伍,把满布袋的妖丹放到地上,交代王子默认真排队后就跑掉了。 “这里是金票房,你先排队,我去去就回!” “你干嘛去……去!跑的比兔子还快!” 王子默很想补上一句:白黎,你大爷!想了想还是在心里比划比划安全一些。 时间散漫,白黎的一句去去就回成了空话。王子默苦着脸端是后悔极了。此时他不仅要顶着个大太阳,还得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挨到柜台前,已经是太阳竖到了帽子尖,王子默像个晒蔫儿的狗尾巴草,饿的前胸贴着后背,两只手用力提着满满一袋子妖丹向前挪,同时还得提防着有人突然冒出来把妖丹抢走。 这个白黎真是没人性! 自私!自利!欺弱!不靠谱! 白黎,你大爷! 王子默心中腹诽,等他回来一定要数落一番。 这时,一群官兵手拿利刃封锁了城门,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公公尖着嗓子说道:“汉王有令,鲁氏叛国,有余孽逃往昆虚,所有人靠边接受检查!” “汉王的手伸的太远了吧!” “就是,这里是昆虚,又不是九黎!”站在王子默前面的肥胖男不满地撇起嘴,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支利箭刺穿喉咙。 紧跟着,那些腹诽汉王的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整个金城瞬间笼罩在深沉的阴影下。 大街上肆意杀人,这还有没有王法? 滚烫的血从满是油脂的喉咙里喷溅出来,着实把王子默吓坏。 反观坐在柜台里的小姑娘则镇定自若,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弯身从柜台下取出抹布熟练地将血迹擦干净。 看王子默惶恐不安的眼神,小姑娘莞尔一笑,揩掉脸上的血珠,说道:“您好,我叫段舒雅,柜台前每天都有被劫杀的金主。请问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这,还笑的出来…… 可能是职业性的微笑吧,看这个小姑娘脸蛋带着婴儿肥,白白嫩嫩,低下头一点儿笑容都没有,或许是抬头时面对客人笑够了。 怔了半晌儿,王子默才想起来这儿的目的。 “我要换取元气珠,不要官方的!”说完,王子默将一袋子妖丹抗到柜台上。 “好的,您稍等!” “所有人,立刻停止行动,靠边接受检查!” 全副武装的带刀侍卫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就将所有街道封锁,霎时间金城又掀起一股不小的躁动,但很快就被压下去。 “这就是金城,遍地黄金,却也危险的很。” 白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王子默身后,拉着他站到一旁接受检查,“没有王法就是金城的王法,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法!”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王子默撅着嘴巴极其不满,腹中无食,长久的饥饿早已磨灭他对白黎的期盼,取而代之的是抱怨。 “给你找吃的去了!” 白黎拿出一包蜜饯儿递给王子默,微微一笑,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是阴笑。 “接受检查!” 命令的口吻连个“请”字都没有,却见一个身穿金甲的官兵手里捧着白瓷碗,要求被检查的人必须往里滴一滴指尖血。 “这里没有城管吗?” “城管?”白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你说的是城市卫兵队吧,昆虚不需要那玩意,只要你有本事,可以将金城据为己有。” 王子默看白黎的目光充满崇拜,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不仅功力深厚,而且懂得也很多。“你能在金城称王吗?” 白黎摇摇头,竟是笑了。 突然,金甲官兵手里的白瓷碗射出一道赤光,被检验的人来不及逃跑就被见血封喉割掉脑袋。接着又有人妄图逃跑,无一例外的被斩杀当场。 王子默内心惶恐。 他不知道汉王是谁,也不知道鲁氏怎么判了国。但那些官兵毫不留情的杀戮着实让他心里不自在。 白黎一把抓住王子默的手腕,把他拉了回去,瞧了他手中的黑铁棍一眼。 “这些官兵就是外来人,鲁氏也是外来人。他们都来自九黎,人家在处理家事,你不要节外生枝!你拿个破棍子干啥?” “白云观里蛇多,这刚好用来打蛇!” “哪儿来的?” “刚才那个肥仔掉的,我看没人要,拿着正合适。” 白黎唇角抽动,王子默嘿嘿一笑,把黑铁棍背到身后。这时金甲官兵托着白瓷碗来到跟前。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章 鲁氏余孽 “肃静!” 那个金甲官兵瞥了眼躁动不安的人群,气沉丹田运功吼道:“这条鳞蛇从小在汉王皇宫喝着鲁家进贡的精血长大,只对鲁氏血脉有反应,我等绝不会滥杀无辜!” 洪亮的声音震得王子默双耳齐鸣,他低头看向白瓷碗。 “不会滥杀无辜?那肥仔也是鲁家血脉?他只不过说了几句不满的话而已!哼!双重标准!伪君子!” 王子默小声嘟囔,却被眼前的金甲官兵听得一清二楚。 “这位官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白黎眼尖,发现金甲官兵右手蓄力,那柄匕首闪着寒光,下一刻便会迅速划过王子默的脖子。 这混球,不知道收敛一些! 白黎急忙把王子默拉到身后,迅速出手,在金甲官兵还没行动前将匕首易主,同时在指尖削出一滴血掉进碗里。 要一滴,就一滴,不多也不少! 金甲官兵眯起眼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少年对时机的把控,对精血的控制,已经远远超越与我,刚才幸亏没出手,否则必会招来这少年的报复。 “无妨!” 金甲官兵报以笑礼,随即扭头看向王子默。同是少年,王子默比白黎要小上两三岁,修为和涵养上却天壤之别。 白瓷碗再次端到面前。 一条小指粗半尺长的尖头蛇盘在白瓷碗里,身上长满锯齿般的鳞片,每一片都鲜红鲜红,跟嘴里吐出来的芯子一样。 王子默接过白黎手里的匕首,不等划破手指,突然那条鳞蛇猛地弹跳起来,冲着王子默的手指就咬了下去。 “鲁氏余孽,而且是王族血脉,别让他跑了!” 金甲官兵顿时警惕,迅速后退防止白黎突然袭击。他厉声呵斥,不一会儿金票房便被带刀侍卫围的水泄不通。 柜台里的段舒雅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王子默,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服务的金主竟然是鲁氏家族的王族血脉! “大爷的!你丫不是姓王么!” 白黎低声咒骂,伸手拍掉窜过来的血色鳞蛇,拉起王子默扭头就跑。“你的黑棍子还说打蛇,你倒是打呀?” 白黎三两下便打出一条出口,刚跑上街,满天箭矢顿时擦着王子默的屁股插在地上,吓得他赶紧伸手捂住臀部,张开嘴巴“哇哇”大叫。 “别叫,跟杀猪似的!” 白黎左冲右突,脚下明光若隐若现,眨眼间就来到城门口。 “是九天奔雷步,白黎!他是白黎!” 端着空碗的金甲官兵惊声呼喊,狠狠地把白瓷碗扣在地上,摔得粉碎,“关城门,放猎隼,封锁高空,别让他们从上面跑了!” “嗡——!” 悠长的号角响起,城门口瞬间被一排排弓箭手堵住,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支羽箭,泛着淡淡的青芒。 “堵……堵住了!” 王子默指着前面吓得嘴唇发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黎拉到街旁的商铺里,霎时间“嗖嗖”的破空声裹着爆裂火焰铺天盖地落下来。 “往后山跑,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来断后!” 白黎气息沉稳,虚空一抓,手中顿时多出一根金色的长矛。 这根长矛完全由元气凝聚,只见白黎拉着王子默冲到满是青烟的街道上,双足踏地用力一蹬,顿时如炮弹一般冲向高空。 白黎遥遥指向西北用力将手中长矛甩了出去。 “跟上!” 那金色长矛化作流光,为王子默指引方向,顿时吓得天空中盘旋的猎隼四散逃跑。 他仰着头,望着金色长矛,在巷子里左窜右躲,好不容易冲出金城后,金色长矛已经飞过头顶,而那些鹰隼竟是又折返而回。 王子默不敢懈怠,急忙跟着长矛向后山跑。 那名金甲长官捏着鳞蛇暴跳如雷,“一群废物,机关弩呢!机关弩手,准备!” “发射!” 王子默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白黎气壮山河,白色的身影形似天神下凡,一根金色红缨长矛虎虎生风,竟是将从金城冲出来的官兵给挡了回去。 蔚蓝的天空突然多出一朵云彩,半片洁白半片乌黑,不一会儿从天上冒出三个人影,王子默定睛看去,看清是阴阳脸、晏芮还有向绫,才松了口气。 阴阳脸狂笑不止,“缺根筋,巩壶说你受了暗伤,让我们来帮你!” “默儿呢?”向凌问。 白黎指了指后山,顿时引来一顿骂,“你大爷,后山能随便进吗?脑袋特么真缺根筋!” 一支机关弩箭裂破从北方吹来准备南巡的劲风,黑色的箭矢突然偏离了方向,擦着王子默的左肩齐根没进地下。王子默顿时惊醒,撒开脚丫子拼命地跑。 “噗!噗!噗!” 数不清的弩箭像是长了眼睛,每一支都准确无误地插在王子默的脚印上。 跑进后山王子默赶紧躲到树后。 一支冒着赤色火焰的弩箭猛地射在三人合抱的大树上。 巨大的撞击力直接把他震飞出去。右肩剧痛不止,竟是这支弩箭将树干射穿,在肩膀上戳出个大窟窿。王子默乌眉紧锁,耳后青筋暴起,额头泌出细碎的汗珠。他咬牙强忍着,来不及查看伤势,赶紧向山林深处跑。 头顶上几只猎隼来回徘徊,王子默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深一脚,浅一脚,茂密的树林遮天蔽地,早就看不到金城高高的城墙。 在一块完全被树冠遮住的圆石上,王子默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待到猎隼尖锐的叫声渐行渐远才长长舒了口气。 右肩的伤口被烈焰灼烧,大片焦黑的肉皮随着手臂的运动露出鲜嫩鲜嫩的肉芽,紧跟着黑红的浓水沿着裂缝向下蔓延。 王子默痛的牙关打颤,咧着嘴急忙扯下衣摆将伤口包住。 “咝咝……” 不等他将伤口包扎,突然,一条火红的鳞蛇猛地从灌木丛里窜出来,贴着草尖快速如飞。 “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王子默眯起眼睛内心惊惧,握着短匕的手心里满是凉汗。 再看鳞蛇后面,竟是为首的金甲官兵提着九齿金环宽背大刀,带着七八个高手从西门绕过白黎几人,悄悄的潜进后山,放出鳞蛇追捕王子默。 “在那边,快!追上!” 鳞蛇草上飞,速度极快,吐着芯子眨眼间来到跟前。它高昂着头,尖锐的毒牙喷出一串翠绿的毒液,倘若王子默稍微慢上半步,定会背鳞蛇咬住喉咙。 “唰!” 说时迟那时快,王子默侧身躲避,手中匕首对准鳞蛇七寸用力一甩,虽然没射中,却把鳞蛇的尾巴切了下来。王子默来不及捡回匕首掉头就跑。 “在那里!” 有人指着王子默大喊。 金甲官兵处于合圣中期,王子默看不出他的修为,只是感觉比自己厉害一点点儿。其余的八人则弱上许多,释蒙中后期修为不等。但他们久经沙场磨炼,战斗手法老辣。单从在金城呼吸间取人首级就能看出,这些人早就成了不眨眼的杀戮机器。 “鲁氏余孽,去死吧!” 几人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八条元气丝操纵着刀枪剑戟各式兵刃封锁了王子默的退路,他不敢大意,急忙运行大衍经调动体内元气。 却见王子默足下生风,快速躲闪,奈何八把兵刃早已布好天罗地网,欲与王子默做困兽之斗。 “我当有多厉害,原来才刚刚合圣!” 逃路被封死,那金甲官兵狰狞笑了一声,“起!”提起九齿金环刀大步流星,以迅雷之势朝着王子默的脑袋劈过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章 炼化元气珠 王子默心里憋屈至极。 自己明明姓王,怎么就成了金甲官兵口中的鲁氏余孽? 搞什么毛线茄子! 他一边结手印,一边在脑子里回想。 三合庄只有三大姓,韩、刘、王,这三个姓氏跟“鲁”半个边儿不沾。凭什么给自己扣上个叛国贼的帽子? 王子默眼中泛着水雾,十指翻飞,胸前残影不断。破天指呼之欲出,突然看到金甲官兵面目狰狞,正高高扬起九齿金环大刀,内心一惧,手指居然滞了一下。 这一滞顿时让刚刚导出气海的元气又沉了下去。 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金甲官兵威风凛凛,招式大开大合。 王子默更加惊慌失措,急忙向后仰躺,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九齿金环大刀的攻势。同时双手再次结印,一只野猪大的火球突然挡在金甲官兵面前。 两人围着火球转圈,犀利的目光映出红色的影子,死死盯着对方。王子默咬咬牙,手指不停,将气海中仅存的一股风属性元气唤出来。 刹那间,狂风四起,竟是吹得其余八人站不住脚跟。 忽然头顶上布下的天网露出一个缺口,这正是王子默想要的,他看清形势后急忙向左后方逃跑,一记手印拍出去,锐金色的元气化作一只羽箭直接射穿身前那名士兵的胸膛。 “小属性的元力果然比五大属性强一些!” 回头看着被龙卷风吹得满地苍夷的树林,王子默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多弄一些小属性的元气珠。 骄阳当空,几近午时, 在一个潮湿的洞穴中王子默屏气凝神,匍匐在坚硬的石头地上。 金甲官兵带着剩余的七个弟兄在四周来回寻找,那金甲官兵捏着垂死的鳞蛇,狠狠地甩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鳞蛇来不及闪躲便结束了最后的生命。 “吧嗒!” 冰凉的蛇血掉下来,恰好掉在王子默脑门上。 似是发现了什么,金甲官兵抬起右手,七名士兵急忙祭出武器。王子默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透过丛丛杂草,他看到金甲官兵正猫着腰一步一步向这里走过来。 手印结成,蓄势待发。 那根骨节突出的食指上电蛇游走,竟是王子默唤出了电属性元力。 时间一息一息,随着金甲官兵的脚步逼得王子默皱紧了眉头。 金甲官兵示意将洞口包围起来,他双手握住刀柄高高挑起九齿金环大刀,青紫色的元气将刀身包裹,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随着刀尖的斩落竟是结了一层冰霜。 这才是金甲官兵的真正实力! “难道是冰属性元力?” 王子默咬着牙浑身颤抖,他双手紧握,准备在九齿金环大刀落地之前将指尖的小闪电送出去,从刀尖到刀柄,再到金甲官兵的手上,电不死丫的也能把他电成残废。 时间似是停止了,刀尖落下的速度极其缓慢。 却带着不可抵挡的万钧之势! 王子默觉得自己的手指头都被电麻,刚想把电蛇甩出去,突然后背猛地一沉,竟是被一只大脚给踩住。闷哼一声,湛蓝色的闪电瞬间把自己电了个七荤八素。 我的妈呀! 不死也离残废不远了…… 接着屁股上方传来一声如雷般的咆哮。 “吼~!” 巨大的气浪直接将洞外的士兵掀飞出去,金甲官兵蹬蹬后退两步,却是脚后跟被一块儿石子绊倒,也跟着飞了出去。 “你电到我了!” 山洞深处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王子默迷迷糊糊地甩了甩脑袋,刚张开嘴巴就冒出一股青烟。 他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牛蹄鹿角马脸驴尾的怪物,反而不怎么害怕。裂开嘴巴露出一排熏黑的牙床,王子默哼了一声,道:“谁让你摁我的!” “小子,你应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你遇见的是我。但凡走出这个山洞,你要是躲进别的洞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滴!” 那怪物刚想上前,突然又退了回去。 “有人来接你了,走吧!”王子默奇怪的往外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刚想回头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送到洞外,耳边传来那只怪物恐吓的声音:“再欺负我的孩子,下次见面就踢烂你的屁股!” 清凉的风吹着碧草的芬芳,其中竟然夹杂着阵阵血腥。 须臾明宝拽着金甲官兵从远处走过来,看了王子默一眼,又眯起眼睛望向他身后的山洞,似是在交流什么,点点头,又对王子默呵斥道:“过来,看好了!” 明宝将六颗元气珠甩到王子默跟前,待到他把元气珠全收起来,提掌摁到金甲官兵的丹田处,左手虚空捏着,一下一下敲打下去。从金甲官兵的额头一直往下,每三寸敲一下,直到敲到右手手背,又围着手掌反复敲打了三次。 王子默看到金甲官兵惶恐地张嘴求饶,喉咙里“呜呜”低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明宝每敲打一下,他便像是伤口撒了盐似的浑身抽搐,同时被明宝敲打过的地方像是被锤子夯击一样塌陷下去。直到明宝抬起右手,掌心托着一颗青紫色的元气珠,金甲官兵才双目暴睁,从七窍流出乌黑的血液,气绝身亡。 这,竟是在炼化元气珠! 王子默瞪着大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早已气绝的金甲官兵。 “左手不需要动用元气,从眉心往下每三寸一敲打。右手全力以赴,一定要摁住对方的气海,防止自爆。气海被封,他就是废人,第一下敲碎灵台,抹去神识。第三下敲碎膻中,逼出释蒙精气,第六下敲碎气海,围着右手敲打三圈,炼气为珠,可记下了?” 王子默点点头,他不是圣母,虽然觉得明宝残忍一些,但对方曾经想杀过自己,被反杀也不为过。 “真的记下了?”明宝又问了一遍。 “嗯!” “好!那边给你留着一个,去练练手!” 王子默:…… 翌日。 金城门外,骄阳初出。 卯时三刻不到,沿着巍峨城墙的早市已人去楼空,偶有衣衫褴褛地老媪佝偻着身躯捡地上的剩菜,也眼花耳聋对门口熙熙攘攘的一众少年充耳不闻。 仲秋过后,天竟是又热了起来。 像是回光返照般,宽敞的官道被烈日灼烧,沙土三指厚。 有护路脚夫从河边提来清水浇灌。只听“噗,噗,噗”的声音传来,便可看到晶莹的水珠在沙土沟壑里滚出很远,才“啵”地化开。 前面是以颜夜峰为首的白马亭年轻一代新晋弟子,他们三五成群,互相说着笑着。 王子默细数了数算上自己足有二十三人之多。 明宝告诉他,白马亭每五年便派弟子前去瘴地外围历练,这是在白云观时就留下的传统。 说是历练,其实只是去检查迷雾中的封印石运转是否正常。此行年轻弟子只是先头军,后续会有师叔辈的修者前往,加固瘴地深处的封印石,阻止毒瘴向外扩散。 前面两条岔路一南一北,向南的那条通往三合庄,而向北的那条则是通往鹿旗郡。刚才分明听到几个师兄在讨论鹿旗郡的美食,美女…… 王子默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回想。 昨天在后山上,明宝亲自指导,王子默还是从中午练到天黑,才把那名士兵的元气炼成元气珠。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个士兵苦苦哀求的表情,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虽然是在敌人身上,每当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浑身打颤。 回到白云观后,巩壶对王子默没生出道盘也是十分费解,在几人希冀的目光下,腆着老脸说道:“大衍经为初始功法,大器晚成,不急,不急,等历练完回来肯定会有眉目的!” “大器晚成?” 切~! 霎时间,巩壶感觉自己的贞操碎了一地!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一章 哪都有聒噪的苍蝇 鹿旗郡。 “白云观鼎盛时期都是观中弟子打头阵,旁边的白马亭人微言轻,苦苦哀求才分得一个名额。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如今竟是颠倒过来。天道难测,天道难测啊!” 王子默不会御空,明宝亲自相送。 他唏嘘长叹,在王子默身边耳语几句,叮嘱他小心颜夜峰身边的几个人后,就匆匆离开了。 王子默问他为什么不留下,明宝摇摇头,只说了两个字:“规矩!” 见白云观弟子落单,颜夜峰明显减缓了速度。 暮日渐隐,站在黑森林外,颜夜峰指挥大家稍事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明天早上进入黑森林,争取快速找到所有松动的封印。 修整完毕后多数弟子都去了鹿旗郡,要么奔着美食,要么奔着美女。只有五名女弟子和三名男弟子分成两拨,背靠背围成个防御圈调息打坐。 王子默找了棵大树倚着,从行囊里取出些干粮慢慢吃了起来。 令他奇怪的是颜夜峰并没有一同去往鹿旗郡,他半路折返而回,手里竟是多了只剥了皮的野鹿。 五名女弟子陆续捡来干柴。三名男弟子也快速对鹿肉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不一会儿飘香四溢,油黄色的光泽在柴火中让人垂涎三尺。 “梅师姐,他盯着看了你好久耶!” “就是,白云观的弟子果然没个好东西!” “大师兄,你也不管管,在我们心中梅师姐可是和你最搭配的!” “这混蛋三天前还把机关房炸掉!”有个女孩捂着胳膊上的伤疤很是懊恼,其余几人闻言纷纷盯着王子默打量起来。“我刚做好的新衣服,就被机关鹰的光球给灼烧了个大窟窿!” 五个女孩子当中除了那个身穿梅红色广袖绮罗裙的女孩羞赧地低下了头,其余四个女孩越发激亢地“叽叽喳喳”起来。 颜夜峰轻轻勾起唇角,绅士的笑了笑,顿时引得众女一阵迷醉。他抬手阻止几女继续说下去,接着从腰间取出匕首,在几个女孩窃喜的眼神下,竟然割下一大块儿鹿肉向着王子默走过去。 “大师兄就是宅心仁厚啊,竟然施舍一个废物!” “哈哈,背着个黑棍子,就差拿个破碗上街要饭了!” 不阴不阳的话恰好被王子默听到,废物这两个字像是一根钉子,狠狠地扎进心里。 “看来薛师兄知道些什么故事!快给大家伙说说!” 无论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乏好事之徒。 “那是自然,我有个表弟姓刘,不巧跟那个废物来自同一个地方。表弟说这小子就是废物一个,天生的渣渣,自幼习武,还是连女孩都打不过。还有哦!” “还有什么?薛师兄快说!”剩余的两名男弟子顿时来了兴致,其余的五名女弟子倒是脸上露出不悦,似乎很讨厌背地里说别人坏话。 “这小子跟央池里的怪物成了亲!” “什么?” “跟怪物成了亲!”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时,颜夜峰带着微笑将鹿肉塞进王子默手里,拉着他一块儿来到篝火前,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笑道:“小师弟,一起吃吧!” 刚才还揶揄不断四女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敢表现出来。互相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第一个开口。倒是那个薛师兄敞开嗓子大笑道:“小师弟,央池的怪物啥感觉?是不是有八条腿,三个脑袋,一晚上都搂不过来!” 王子默突然怒火中烧,一双眼睛渐渐蒙上阴影。 “瞪什么瞪!小废物!再怎么瞪也只配给爷提鞋!” “够了!”颜夜峰抬手摁住薛平的肩膀,“小师弟已经是白云观弟子,与你我便是同门,以后不许说小师弟是废物的混账话!” “哼!”薛平甩开颜夜峰的手掌不服气地走到旁边,蹲下身子一边烤着鹿肉一边恶狠狠地盯着王子默,仿佛篝火上烤的不是鹿,而是王子默的尸体。 这三个人就是明宝口中的颜夜峰身边的人,王子默右手食指不自觉的敲打,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炼化元气珠的秘术。 “王子默小师弟,你现在是什么修为?黑森林可是很危险的!”身穿绮罗裙的女子正是四女口中的梅师姐——梅叶玲。 “梅师姐……” “肖静,住嘴!” 梅叶玲瞥了一眼左边眉角带着泪痣的女孩,伸出纤细洁白的素手轻轻转动架在篝火上的鹿肉。万千黑丝从肩头散落下来,梅叶玲抬手夹住秀发顺到耳后,露出那只小巧玲珑,润白如玉的耳朵,继续问王子默:“小师弟可会御宝物低空飞行?这样也好有个保障。” 被叫做肖静的女孩噘着嘴别过头望向一边。 不等王子默回答,颜夜峰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明天小师弟就跟在我们后面,不会有危险的。” 诚恳的目光让人不由得放下包袱。况且明宝只是让他提防大师兄身边的人,并没说大师兄有多坏。 “吃吧!”颜夜峰笑着说:“我们修为高些,还撑得住!” 王子默点点头,卸掉防备后一身轻松,不由得大口大吃起鹿肉来。 “咕咕,咕噜噜……” 几个女孩捂着肚子干巴巴地看着王子默吃的津津有味,特别是肖静,红嘟嘟的嘴唇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王子默一边吃一边从背囊里掏出干粮递过去,顿时换来一顿白眼。 架子上的鹿肉就熟了那么一小块儿,大师兄二话不说直接割下来塞给王子默。更可气的是这小师弟也不懂人情世故,大家都等着鹿肉熟了一块吃,他却闷头吃了起来。 吃就吃吧,还恬不知耻地“秃噜吧唧”个没完。更可气的是在众人馋的咽口水的时候,他竟然掏出几个干巴巴的糕饼分给大家,最让人想要把他捏死的是那副挂在脸上纯洁无公害的笑容。 “哼!” “吃吧!吃吧,早晚噎死你!” 肖静鼓起胸脯气的喘着粗气,要不是梅叶玲摁着她的手,早就冲上去把鹿肉夺过来了。 须臾,众人吃饱喝足,王子默也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从她们的聊天中,得知大师兄处于合圣后期,已经合圣出道盘,而且道盘一变,两仪生出了鱼眼。梅师姐也是合圣后期,只不过她的元气是水属性,稍微弱了些。其余的四个女孩属肖静最弱,跟自己一样,尚处于合圣初期。至于那三个聒噪的将死之人,才堪堪突破释蒙,初亏合圣的甘甜罢了。 “听说大师兄是第二次来瘴地试炼?”有个女孩望着颜夜峰满眼小星星。 “那是自然,大师兄是唯一一个第二次试炼的弟子,不像某些人也不知道有多大本事,就死皮赖脸的跟进来。” “肖静,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眼看着王子默低下头,梅叶玲不断使眼色示意她别再针锋相对。谁知肖静却是杠上了,冷不丁地问道:“小师弟,你到底什么修为?” 小丫头今年十五岁,比王子默略高半头。一身月白色弟子服配上奶脂般的脸蛋,更是趁的那颗泪痣妖娆妩媚。 这次试炼属她年纪最小,本想恃宠而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更小的小师弟。况且馨月师尊早就答应了她,后来突然听说淳渊道长削减了馨月阁一个名额,而且还把这个名额硬塞给了几百年前就变成死地的白云观。肖静气不过,几次软磨硬泡下淳渊道长才答应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名额。 肖静摸了摸眼角的泪痣,用树枝挑着残余的篝火疑惑地问道:“历届试炼都没有白云观的孤魂野鬼来凑热闹,这一次我听说竟然是淳渊道长极力举荐,好像还提过让白云观的人来带领大家试炼。” “肖静,你别胡说!” 残余的火星在空中犹如昙花一现,明明灭灭敲打着众人忐忑的心。这个肖静真是让馨月师尊给惯坏了,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 淳渊道长是颜夜峰的师尊,肖静这么一说直接将王子默推向万丈深渊。 反观颜夜峰像是早就知道这事,任由肖静挑拨也不生气,反而很好奇地看向王子默。 从他身上,颜夜峰感觉不到任何元力波动,相反却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就像现在,跟王子默肩并肩坐着,半边身子就冷的出奇,不得不调动体内元力来化解这种阴冷。 而这股阴冷却不断流向一个地方,那就是薛平三人围着的篝火旁。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二章 绿泅毒牛 “是呀,小师弟到底什么修为,我竟也看不清楚呢!”颜夜峰也很好奇。 “我……” 王子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我,我还没破灵……还,还没破开灵台壁障。” “哈……?我就说嘛,他是个废物!”薛平三人突然仰头大笑,接着像是受到了传染似的,接连打起了喷嚏。 “妈的,这鬼天气,怎么突然冷了!” “什么?” “怎么可能?” 五个女孩白了薛平几眼,又纷纷看向王子默瞠目结舌。 破灵是白马亭弟子最基本的功课,有些弟子甚至在拜入白马亭前就已经破灵。只有破开灵台壁障才能唤醒灵识,继而用灵识来引导外界灵气进入体内藏气于膻中,就此达到开灵境界。 因为灵识的开启对修者来说尤为重要,所以“开灵境”又被称为“神启境”。 颜夜峰闻言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漆黑的瞳孔映着篝火摇曳,不由得暗自苦笑:“师尊啊师尊,你这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小师弟,你没破灵?” “怪不得大师兄看不透你的修为,嘻嘻,原来是还没破灵!” “没破灵就是凡人一枚,说白了就啥也不会。大师兄看看不出来那是自然。这白云观跟淳渊道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派个‘我,还没……破灵’的小师弟来打酱油!” 肖静模仿着王子默难以启齿的样子,姣红的小舌头“秃噜秃噜”,甩掉手里的木棍扯了扯梅叶玲的衣角,“我可不想带着这个拖油瓶。” “肖静师妹,你太善良了,什么凡人一枚,就是废物一个!阿嚏!”薛平抱紧膀子,又向着篝火挪了挪。 “薛平!”颜夜峰冷下脸来,“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眼前的这几个女孩也就十六七岁,虽然嘴巴毒了些,但都属于那种既来之则安之的类型。一起吃过饭后便把王子默当做了队伍中的一员。只不过在她们心中王子默被定为最弱的那个,浑然忘掉就是这小子炸掉了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机关房。 而薛平三人却针锋相对,王子默始终隐忍着。 “我……我虽然不会驾驭宝物,但我跑的快!一拳还能打死一头牛!” “把牛吹死的吧!”肖静翻着白眼不屑的打击,即便是调皮的行为,因为那颗泪痣也变得妩媚。 “肖静!”梅叶玲摁住焦躁不安的肖静,“你少说两句!” “哈哈哈,莫不成跟小师弟成亲的央池怪物是头母牛?”薛平说完越发觉得自己浑身冰冷,灼热的火苗烤的他脸皮快要崩裂,却还是止不住寒冷的侵袭。 翌日清晨。 鹿旗郡彻夜未归的白马亭弟子陆续归来。 “小师弟,黑森林虽然在瘴地外围,却也是毒虫猛兽四处盘踞,里面充满危险,待会儿千万不要掉队!” 调整好队形,颜夜峰走到王子默身边,再三叮嘱他跟在队伍最后面,务必要跟紧了千万不要乱跑。 直到王子默重重地点了点头,颜夜峰才站到一块光滑的圆石上,目光柔和扫视众人,指着身后的黑森林说道:“师弟师妹们,白马亭五年一历练,目的就是要找出瘴地外围松动的封印并加以标记,后续会有师叔师伯前来加固封印。防止瘴地继续扩张,蚕食我们的家园。” “谨遵大师兄吩咐!” “好!既然大家都信任我,那就不推脱了!” 颜夜峰颔首示意,“五年前我跟随上届师兄前来试炼,那时的我比你们任何一人都弱。只要你们不脱离队伍,我保证让大家都能安全完成试炼!” 颜夜峰说完又不放心地看了王子默一眼。 “黑森林里每棵树上都用星号做了标记,大家跟着标记走,千万不要在有抓痕的大树旁边逗留太久,记住了吗?” 众人齐声喊道:“记住了!” “好,我们第三十三代弟子,要做白马亭最强!” “最强,最强,最强!” “出发!” 白马亭一众弟子二十三人,王子默跟在最后面心里热乎乎的。除了那几个不长眼的薛平等人,其余白马亭弟子倒是和善的很,对他也是关照有加。 黑森林跟三合庄骆驼峰南边的树林连成一片,贯穿南北不知几万里。森林里古木参天,巴掌大的叶子遮天蔽日,因此被称作黑森林。森林里地面上常年缺乏阳光照射,每到夜里便会罩上一层白雾。 白雾迟迟不散,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 所以,颜夜峰选择在清晨进入。这样视线会越来越清晰,等到午时便到达目的地,即便半途迷路,也能在下午趁着浓雾消散之际快速走出去。 二十三人摆成龙鱼阵。 以颜夜峰为首的十二名男弟子摆成三角阵型站居鱼首,以梅叶玲为首的十名女弟子十字阵站居鱼身,剩下王子默单蹦儿跟在队伍屁股后面。 真正踏入黑森林,王子默才知道其中的利害。 清晨,经过骄阳的蒸腾,黑森林中的水雾可以用云露来形容。 湿哒哒的水珠扑打在脸上,不一会儿睫毛上就聚起许多水珠来。这些水珠相互融合壮大,不断地沿着眼角流到脸上。王子默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再睁眼时跟前早已没了师姐们婀娜多姿的身影。 “糟糕,竟然跟丢了!” 王子默不敢耽误,赶紧沿着地面上趟出的脚印追赶。 走着走着,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皱起眉回头看了看身后那颗被拦腰撞断的大树。 半截树干横在地上,刚才…… 刚才好像走过这里! 王子默挠了挠耳朵不太确认,沿着脚印又走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方才皱着眉犹豫再三。 “难道大师兄故意绕了一圈?还是附近松动的封印?” 摸着光滑笔直的树干,王子默龙眉倒竖,瞳孔猛地一缩,手指不经意地划过一道粗糙的抓痕,突然指肚传来针扎似的疼痛,忍不住蹬蹬后退两步,急忙躬下身子凝神戒备。 本能地,他感觉到附近充满危险。 王子默脸色顿变。忽然想起进入黑森林前,依稀听到大师兄说万万不可在有抓痕的树下逗留。 刚想起身竟是觉得身后有双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来不及转身便觉得一股腥味沿着鼻孔钻入肺腑,接着整个身子像是浸泡在粘稠的液体中,软的撑不出半点儿力气。 王子默感觉身体被一对巨大的角给挑了起来,接着一颠一颠,向着山上跑去。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大师兄的声音。 “小师弟不见了!梅师妹,你带着馨月阁弟子继续寻找松动的封印,你们几个跟我回去找小师弟,大家天黑前务必在黑森林外汇合!” 一路颠簸,王子默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挑到了哪里。身子酸麻麻的,耳朵却听得异常清晰。 大师兄几人始终跟在不远处,好像在谋划着什么。 “振林,你的搜魂针确定打进了小师弟身体里?” “大师兄放心,我把针藏在了大树上的抓痕里,即使那废物不去摸抓痕,搜魂针也会在他靠近时打出去的。我的追踪术不敢说第一,但在白马亭除了师尊没人能比得上!” “如此甚好!” 颜夜峰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忍不住击掌称快,随后压低声音告诫道:“绿泅毒牛身怀剧毒,一旦被他近身切记不要呼吸。万一毒气入体,即使找个大树抱着也不能躺地上,否则那双大角能把你刺穿!” “待会儿到了绿泅毒牛的老窝……” 声音断断续续,到了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三章 杀人灭口 “啊,痛!” 不知过了多久,王子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顿时感觉右腿撕心裂肺的痛。全身的麻醉感瞬间被剧痛代替,这种麻木过后的疼痛比之直接伤害带来的痛楚来的更加深入骨髓。 如果说只有单纯的外伤也就算了。 咬着牙忍一忍,伤口愈合疼痛过了就习惯了。 可是…… 竟然还有一根软软的,带着倒刺的舌头在右腿上舔来舔去,毛茸茸的嘴巴一个劲儿地向伤口拱,撑开血痂不断嘬食伤口流出来的鲜血。 豆大的汗珠儿在头顶急速冒出来! 王子默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根根蹦起。好几次他张大嘴巴想要干嚎出来,但看到洞口堵着的一坨肉盾,一口气连忙又憋了回去。 黑森林覆盖在绵延山麓上,在山腰处有个极其隐秘的洞穴。 白马亭众弟子躲在一颗大树后面,盯着绿泅毒牛蛮横的撞开洞口的树枝冲进去。 颜夜峰嘴角抑制不住欣喜扬了起来。 “待会儿绿泅毒牛肯定会折返回去,梅师妹她们撑不了多长时间。一旦毒牛离开巢穴,你们几个进去救小师弟,我去抱毒牛幼崽。大家分头行动,务必及时赶回去助梅师妹她们脱离危险!” “甚好!一旦毒牛幼崽长大,大师兄定当如虎添翼,即便分支脉的师叔师伯也会敬大师兄三分!”于振林适时地拍着马屁。“不过……小师弟他能在毒牛口下活着吗? “不管怎样,都要把小师弟救出来,大家来时多少人,回去谁也不能少!白马亭五年一度的祈天庙会不能没有小师弟!” “万一绿泅毒牛发现我们偷了它的幼崽肯定会发狂的!” “放心,它不会发现的!”颜夜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储物袋抖了抖,“临行前我特意向师尊借了储物袋,纵使绿泅毒牛找破天也不会找到我们这儿来的!倒是小师弟……” “哈哈哈……” 山洞宽阔,岩壁平滑。洞顶很高,上面崎岖不平,不难想象,这光可鉴人的洞壁定是外面那个大家伙蹭痒痒磨平的。 洞内光线很暗,却也看的七七八八。 王子默内心恐惧,两眼瞪得快要裂开。虽然身体能动了,却看到一只硕大无比,浑身长满绿油油毛发的大角牛背对着他蹲在洞口。 刚刚舒缓的情绪再次紧张起来! 这大畜生,该不会是小的喝我血大的吃我肉吧! 想到这里,王子默突然看见绿泅毒牛撅起屁股,那条跟狮子一模一样的尾巴很魔性地甩了甩,驱走叮在屁股上虫蝇,然后毒牛回过头温柔地看了一眼王子默。 不! 应该是看了眼趴在王子默身上舔舐鲜血的毒牛幼崽,然后仰头“哞”叫一声,踏着地动山摇的步伐冲向远处。 王子默赶紧起身将毒牛的小崽子一巴掌拍开,方才发现浑身冰冷的僵硬,暗自揣摩:毒牛之所以放心的离开,是笃定我不会醒过来。现在我浑身冰凉,肯定是包裹着灵台的那层冷气将体内的剧毒压制住。 就像当初将白黎的锐金元气反击回去一样。 真的是她吗? 王子默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名字。 那个藏在心底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的名字——黛小沫! 每当危机时候,那股阴冷暴戾的气息便会自动从灵台释放,总是在关键时刻转危为安。却每每阻挡自己破开灵台壁障,窥探灵台须弥,成就修行之路。 是福是祸? 焉知否。 毒牛崽张开粉嫩嫩的嘴巴,发出稚嫩的声音。好像摇尾乞怜的小狗“唛唛……”叫着。还没落地便被一双大手在半空中接住,随手塞进一个袋子里。 “大师兄!” 王子默由惊转喜。 看到清醒的小师弟时颜夜峰先是一愣,当感觉到从小师弟身上传来的无比阴冷后,他点点头匆忙转身向着绿泅毒牛的方向追了出去。 紧跟着,王子默看到大师兄身后陆续走出一行人。王子默认识他们,正是让人恶心的薛平等人。 那颗以为转危为安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其中一个单眼皮身形削瘦的人与大师兄走的最近,他抬手挡住一众弟子前行,回头说道:“你们几个先跟大师兄去救梅师姐她们,我和薛平师兄抬着小师弟在后面追!” “可是,大师兄吩咐了……” “没有可是,要是梅师姐她们受了伤,你们谁也别想从馨月真人手下全须全眼的出来!” “那……” “振林师兄、薛平师兄,路上注意躲避!小心毒牛折返回来!” “放心吧!”于振林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阴笑。 这个于振林是那晚不断配合薛平的奇葩货,不知道薛平给了他多少好处,整个人像哈巴狗一样巴结薛平。 待到众人的影子消失在黑森林里,于振林不急不缓地堵在洞口,抬头望了望烈日下即将消散的雾水,抱着膀子慢慢转过身冷眼看向王子默,幽幽开口说道:“小师弟也不会想到自己躺在这里吧,不过大师兄却想到了!” “什么小师弟,是小废物!小废物!” 薛平捂着崩了皮的脸围着王子默转了两圈,随后蹲下身子,用力抽着他的脸蛋,恶狠狠地说道:“再瞪,今天爷就先挖下你的眼睛!” “小废物,哈哈,对,就该叫小废物!”于振林蹲到王子默另一边,“没想到吧,就是那个大家都尊崇的大师兄!” 于振林似乎心里有短板,一个劲儿的提起大师兄怎么样。 两人一左一右,突然感觉到王子默身上诡异的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这股与昨晚极其相同的阴冷竟是出自他们坚信的小废物身上。 为了御寒,薛平甚至把整张脸蛋烤的蜕皮,却还是冷到骨子里。 “不可能是他,肯定是巧合!这个小废物怎么会散发出如此诡异的阴冷呢!”薛平在心里劝着自己。 “历届试炼大家都是围成回字阵,避免最后落单的弟子被猛兽掠走。这次大师兄却用龙鱼阵,还把小师弟安排在最后面。他妈的,怎么又冷了!”薛平骂骂咧咧。 看到王子默眼眶微红,下颚颤抖咬着嘴唇,于振林明明知道王子默已经知晓利弊,可还是忍不住又解释一遍:“龙鱼阵是冲击阵型,鱼尾最安全,极其适合保护弱者。但是!”他突然变了个声调,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个看似最安全的位置,在黑森林里却是最危险的!” 王子默顿时明白大师兄见到自己清醒的样子后,为什么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所以,你们两个留下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杀人灭口?”王子默此时表现的极其冷静,这股冷静让薛平两人很是忌惮。 “小师弟果然聪明,怪不得大师兄再三强调务必要斩草除根呢!”薛平说完抱着膀子走向洞口:“于师弟,动作利索点,师兄我就先行一步了!” “薛师兄放心,走好!” 哼,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锅就让大师兄来背吧!至于这个王子默小师弟,是万万不能留!他体内藏有搜魂针,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取出。要是被白云观的那帮老不死看出来,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就是我! 最重要的一点! 你千不该万不该,死不应该去招惹肖静小师妹。 白马亭谁不知道肖静师妹是我的仙修道侣,即便小师妹还没答应,那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个王子默,小师妹从来都是乖乖的,即便生起气来也羞答答的可人儿。 唯独遇到你,小师妹竟然被你气的乱了方寸。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小师妹那是对你有…… 于振林想到这里顿时暴躁起来。精瘦的身子因为愤怒变得略微僵硬,他突然像猴子一样蹦起来,狰狞的脸上充满戾气。 “去死吧!” 于振林咬牙切齿,拳头上突然暴起一层青色的光晕,对准王子默面门化拳为掌,竟是从手心里飞出三根寸许长的银针。 银针裹着青气呼啸而来,王子默急忙摆头,右耳边连续闪过三声“嗖!嗖!嗖!”的破空声,背后山体“轰”的炸开,碎石四溅,把王子默青幽幽的后背上豁出一道道鲜红的口子。 说时迟那时快。 道门法术皆为正派,于振林的师尊传他搜魂针是为了驱逐锁定凡人体内被污秽沾染的阴气。没想到却被他魔修成了暗器。 见一击不成于振林尤为恼怒,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感觉王子默身上的阴冷万分可怕。急忙调动体内元力来化解慢慢僵硬的四肢。 “妈的,薛平你个孬种,跑的比兔子还快!” “不好!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拖久了手臂僵硬,准头会越来越差!”于振林再次握拳,一步一步把王子默逼向洞穴深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四章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给我死!” 于振林越想越是气愤。 眼前闪烁的全是肖静师妹的一颦一笑,转眼间那颗泪痣却变成拔不出的毒刺深深地扎进心里。耳朵中充斥着小师妹温柔羞赧的话语,转眼间迷人的芬芳却化作王子默的嘲弄,让他越发癫狂。 “啊!只要你死了,小师妹还是我的!” 于振林一把扯开头顶发冠,乱蓬蓬的头发瞬间散落下来,像个疯子一样指着王子默厉声咆哮。 还是那招化拳为掌,针藏不露。王子默被于振林逼到墙角,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拳头,王子默慢慢闭上眼睛。 手指翻飞,残影在胸前连成一片。 现在的状况是殊死一搏,王子默只能使出明宝传下的那式手印。刹那间,全身竟然变得燥热无比,这股燥热顿时将黛小沫的阴冷暴戾气息完全压制住,像是溃散的逃兵转瞬间退回灵台。 股股热流从气海涌上来,火红色的元气注入右手食指。 眨眼间,王子默的右手食指像是一根烧红的铁棍,迎着于振林的手掌猛地戳了出去。 时间近乎静止。 三根银针只飞出了两根,直接刺穿王子默手掌没入右肩。最后一根来不及甩出就被破天指给顶了回去。 于振林被自己的银针伤到。 这是有别于搜魂针的噬魂针。 搜魂针一旦入体,会像种子一样沿着血管流向身体各个部分。一旦寻到灵魂寄体便会生根发芽,悄悄地隐蔽起来,牢牢地跟灵魂绑在一块儿。并且不断释放信息给炼制搜魂针的人。 起初搜魂针只是为了寻找依附在凡人体内的孤魂野鬼,慢慢的,经过不断改良,它不仅能搜魂,也能依附于灵台,变成了道门中不可多得的追踪法器。 而噬魂针是于振林按照一本古书记载偷偷炼成。 噬魂针经过专门克制灵魂的朱砂和火妖石淬炼,又以至阳童子精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在烈日下暴晒,直至噬魂针由红色变成黑色,针体散发着一股明明灭灭的幽光才算成功。 不过噬魂针的成功率非常小,每十颗中能炼制成三颗就很不错了。 这种毒针一旦入体,会像搜魂针一样直接进入灵台。不同的是搜魂针只会绑定隐藏,而噬魂针则会主动出击,让受创者痛不欲生。 “砰!” 王子默的右手食指和于振林的手掌撞在一起。 血肉迸射,于振林的手掌竟是被王子默给硬生生的戳出个大窟窿。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王子默虽然把于振林的手掌捅出个窟窿,却也被两根噬魂针刺中。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顿时让于振林感到恐惧。 刚才,就在刚才! 王子默的身上还是一股死冷死冷的气息,那种感觉跟刚面对咽气的死人一模一样。转瞬间,他的身体竟然又热的要命。 这简直是发疟子! 忽冷忽热,冷的时候让人不敢靠近,热的时候竟是爆发出让人恐惧的力量…… 这种力量丝毫不亚于合圣后期的大师兄,难道这小子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伤口被高温灼烧,于振林的手掌早已感觉不到疼痛。 他左手死死攥着右手腕,撑大眼睛蹬蹬后退两步,望向王子默的目光像一只猪獾面对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猎豹。 怎么可能? “魔头!你是魔头!” “魔头,啊哈,啊哈,魔头,救命啊!他是魔头!” 于振林被自己的噬魂针反噬,变得疯疯癫癫。他蓬乱着头发四处乱撞,幸运地躲过逃命的绿泅毒牛,终于在午后大雾即将遮盖黑森林前冲了出去。 见到颜夜峰后,于振林像是失散多年的孩子,搂着颜夜峰鼻涕一把泪一把。来自灵魂的残缺让他变得时而幼稚时而癫狂,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理智与担当。 “大师兄,魔头,他是魔头!快跑,他来了,魔头来了!” 白马亭弟子皆被于振林的样子吓了一跳,尤其是薛平,阴着一张脸忽红忽白,两只眼睛不断扫来扫去。 只有他知道于振林是中了自己的噬魂针。 当年,他曾亲眼看到于振林将噬魂针打入一名老妇体内,那名老妇瞬间失去所有身体本能,开始是现在于振林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具死僵。 活死人! 顺着于振林的手指,所有人无不心惊胆战。 他们刚刚和绿泅毒牛经过一场生死大战,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内心上都疲惫不堪,若是再跟于振林口中的魔头大战一场,想要不死人,简直痴心妄想。 黑森林逐渐被浓雾掩盖。 蒸腾的迷雾中有个影子一步一步向外走来。 颜夜峰心里咯噔一下,透过浓浓雾气,他看到那个影子像极了小师弟,而在小师弟的身后还跟着一只大长毛怪。 绿泅毒牛! 回到窝中发现幼崽不见的绿泅毒牛异常愤怒,盛怒下一身绿毛暴涨三寸,头上两只残缺的尖角更是疯长,像刀片一样闪着幽森的光泽。 王子默站在黑森林边缘,瘦小的身子忽明忽灭。 那是破天指手印的残存力量正在与黛小沫的阴冷气息不断抗争消弭。 阴冷的目光扫向白马亭弟子,王子默轻轻抬起左手向前一指,绿泅毒牛顿时仰天嘶吼,两只后蹄用力一蹬,顿时碎石四溅,庞大的身躯从王子默头顶略过,猛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师弟,不要相信于振林的挑拨!” 颜夜峰很快就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于振林假借自己的名义杀人灭口,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自己的噬魂针给反噬了。而绿泅毒牛返回巢穴后发现幼崽不见了,小师弟却还躺在自己的老巢里,便胁迫小师弟带路,来到黑森林外。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颜夜峰的话王子默不会相信,从他抱着毒牛幼崽独自走后,王子默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个大师兄的信任。 “哞!” 嘹亮的牛啸盖住颜夜峰的解释,王子默不想在这里逗留。白马亭弟子是生是死已经和来自白云观的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隐隐的,王子默竟然想象着绿泅毒牛将他们全部杀死。 这种邪恶的快感来自于被噬魂针完全激怒的灵台戾气。这股戾气是黛小沫的残存意识,是来自央池生物对人类生命的蔑视。 经过这次消耗,或许白黎能一举突破包裹住灵台的戾气。 王子默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黑森林往南走,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逃往南方,那里是家的方向。经历过尔虞我诈的人心后,王子默更加感觉三合庄的亲人是那么真,那么纯! 可是,我不能再去找白黎。 浓浓迷雾中,王子默举步维艰。他猜测黛小沫已经感觉到留在自己体内的烙印受到袭击。 冤有头债有主。 这件事情必须由自己亲力亲为! 就像明宝说的一样,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王子默师弟,这一切都是淳渊道长与明宝的决定,他们想通过这次试炼削弱你的灵台封印。” 王子默停下脚步内心动摇。 “再过几日师尊就来加固封印,不信你亲口去问!”颜夜峰一边指挥师兄弟结阵抵挡绿泅毒牛,一边大声说出了事情真相。见王子默有所动容,赶紧说道:“师弟快回来,和我们齐心协力把这畜生除掉!等师尊来后定会水落石出。” 哼,他果然又想利用我! 王子默冷哼一声,幽幽回过头,鹰一样的目光直视颜夜峰,直到他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不敢再说半个字,才慢慢回神,毅然决然地离开。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凄厉,绝望,垂死的恐惧。 “王子默!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懦夫!”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五章 最阴不过笑面虎 是肖静的声音,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哭腔,带着失望。 王子默突然意识混沌,脑子里像有无数根钢针插进去,痛的他使劲儿抱住脑袋,“砰”的一声,猛地向后栽到地上。 “啊!救我!” 望着王子默决绝的背影,肖静模糊了双眼。 世间太多不真实的事情,往往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这一切来得太快,太过突然。 昨夜肖静还在调侃王子默,喋喋不休,看似针锋相对,实则是对王子默的特殊待遇。短短一日光阴,今晚竟是这般影像,仿佛平静的水面突然掀起龙卷风,打的措手不及。 绿泅毒牛瞅准时机,突然甩尾将颜夜峰逼到一边,牛头猛地低下去蓄足力量向前用力一冲,尖锐的牛角竟然将薛平的胸膛刺穿。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王子默突然坐起,幽幽回过头,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噱笑。“应该让他尝尝炼化元气珠的滋味!” 鲜血抛洒,惊得所有人丧失斗志。 白马亭历练弟子二十三人,一场恶斗瞬间夺取九条鲜活的生命。与毒牛的战斗还在继续,也将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命丧黄泉。 “哞!” 庞大的身躯再次跃起,绿泅毒牛硕大的牛头高高昂起,赤红的眼中顿时映出肖静那颗仓惶的泪痣。 “师妹小心!” 四柄长剑挡在肖静前面,换之而来的是牛角上四具冰冷的尸体。 锋利的牛角终于抵在肖静白皙而又软嫩的下巴上,她绝望地闭上眼睛,那颗泪痣随着眼睑的抖动颤颤巍巍。 同门的热血从牛角滴在肩膀上,股股炽热的血注灌满在胸膛,湿了大片衣襟,将天蓝色的轻衣缓带染成红色。 肖静害怕极了,却发现毒牛的犄角始终抵在下巴上,再也不曾向前移动丝毫。 “我哪里背信弃义?” 王子默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耳朵里。肖静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赫然发现那颗硕大的牛头正中心有个深深的洞,从前额到后脑,透过血洞肖静甚至看到颜夜峰和梅叶玲惊愕的表情。 “呼,小师弟!” 这还是那个还没破灵的小师弟吗? 被他们称为废物,却一己之力屠杀绿泅毒牛,这已经跟师尊的力量不相上下! 肖静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热泪沿着眼眶奔涌而出。她吃力的从绿泅毒牛身下爬出来,抱着王子默痛哭起来。 “你就是背信弃义了!呜呜~!”肖静哭的很厉害,香肩颤抖,梨花带雨。“你吃了大师兄烤的鹿肉,不出手相助就是背信弃义!”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你不懂嘛?呜呜~!” 美人投怀送抱,王子默竟然像根木头一样,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屏息静心,指着颜夜峰冷冷问道:“他对我有恩?”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置我于死地,利用我去偷取毒牛幼崽?”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带着幼崽仓皇而逃?”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 王子默越说越慢,第二句几乎是咬紧牙根一字一字的吐出来,最后他突然释怀,这些事情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 索性不再浪费口舌。 “毒牛幼崽?夜峰,到底怎么回事?” 梅叶玲皱起细细的柳眉,突然觉得好笑至极。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小师弟失踪、毒牛鏖战、大师兄带着人回来支援,唯独薛平跟于振林没有回来,想必他们两个是留下灭口的! “小师弟,你听我解释!” 颜夜峰越发觉得事态变得不可控制,想要扭转局势必须将这个小师弟稳定住。 “闭嘴!”王子默的愤怒已经无法遏制。 他一把推开肖静,再次抬起左手指向颜夜峰,像一只发狂的猛兽咆哮道:“他对我有恩?这一切都是他早就预谋好的!如果巩壶不让我来,可能被毒牛掠走的就是你,或者是你,你,还有你!而你们的大师兄却做着英雄救美的好事!” 王子默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他用力甩开肖静的拉扯,狠狠地瞪了颜夜峰一眼,大步离去。 闭上眼睛,双眸瞬时浮肿。王子默忽然感觉鼻头酸酸的,急忙扬起头,想要控制眼泪往回流。奈何泪水太过多情,在眼眶中打了两璇儿,还是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小师弟,你要去哪儿?” 梅叶玲不想让结局这样伤感,那双似水的眸子徘徊在颜夜峰和王子默之间,期望努力挽回这场不可控的局面。 王子默不答。 “王子默!你给我回来!”肖静不断抹着脸上的泪水,将那对皓月般明眸下的眼眶揉的通红。“你回来呀!听到没有,给我回来!” 王子默停下脚步,僵在原地。 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做出的决定不能更改,任何原因也不能阻止。所以他不能回头。因为一旦回头,那颗冰冷的心将再次决堤,他害怕背叛,所以他不敢回头。 “你若跟我走,我送你回金城,保你一路平安!” 这是王子默做出的最大让步。 说完,他亦步亦趋,渐渐消失在蒸腾翻滚的浓雾中。 实则王子默早已是强弩之末,明宝传下的手印与黛小沫的封印争斗不休,已经是透支了所有体力。他之所以说最后那句话,其实是说给颜夜峰听的。目的便是为了震慑颜夜峰,就像他出手击杀绿泅毒牛一样,更深藏的原因就是告诫颜夜峰,让他打消再次杀人灭口的念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黑森林里破天指会反噬黛小沫的封印。而在金城后山,与金甲官兵交手时用了数次破天指,也没发生这样的事情。 或许是在全身冰冷的时候使用的缘故吧! 目送王子默离去,肖静心里不是滋味。 太过突然,太过伤感。结局总是那么不尽人意,像行走于天宫中的蒲公英种子,无法预料最终的栖息地将会是大泽还是火海。 在大师兄和王子默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颜夜峰。 突然,肖静感觉脖子上凉凉的,却见大师兄手起剑舞,一朵朵绚丽的剑花从空中绽放,接着梅师姐便在剑花中倒地,一个跟着一个,仅存的同门师兄弟相继倒在血泊中。 不一会儿,能站着的就剩下颜夜峰和自己,而自己的喉咙始终凉凉的,越来越难以呼吸。 肖静艰难地张开嘴巴,两行泪水混着血珠流过高挑的鼻梁,流过绝美的泪痣,轻轻抚摸着嘟嘟红唇,最终从下巴上离开,与胸前湿红的衣襟混在一起。 “小师妹,对不住了。” 颜夜峰目光阴冷,内心复杂难言。 他无法忘却刚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师弟鹰一样的眼神,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他生出深深的危机感。 衡量再三,他还是做出了残害同门、罪不可赦的孽事,他不能让这一切传回师尊的耳朵里,最让他忌惮的是掌管白马亭刑罚的馨月真人。 “小师弟无法抗拒灵台烙印,堕入魔道,实属我辈悲哀。他趁着我们激斗绿泅毒牛的时候竟然偷袭同门,致使毒牛癫狂,师弟师妹不幸罹难。我输死抵抗,终将毒牛刺死,却不能挽回同门鲜活的性命!” 颜夜峰说着将手中长剑用力刺入绿泅毒牛脑袋上的洞口中,在肖静绝望的眼神下自断右臂,蹒跚着,渐行渐远。 凄凉的风掠过肖静天蓝色的裙褶,她十指死死扣在山岩上,象牙色的指甲纷纷折断,在岩石上留下十条长长的,猩红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风,裹着浓浓的血腥,在黑森林里越来越淡,飘到王子默鼻尖已是轻描淡写,甚至不及红艳的野花芬芳袭人。 香消玉损。 王子默不知,兀自向南,离家越来越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六章 馨月真人 “孽畜哪里逃!” 翻过神像山就能看到三合庄错落有致的青瓦篱屋。 王子默意识昏沉,强撑着千疮百孔的身子,吃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 这是一名中年美妇,黛眉杏眼,琼鼻小口,俏脸嫣红,如夏日里盛开的玫瑰花。似乎连岁月都舍不得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被年华丰腴了白胜雪的身体。 一袭水色长裙轻纱曼曼,在微风中摇曳,那双饱含怒火的杏眼微微眯起,气息急促,冲撞的胸腔剧烈起伏。 然而这一切落在王子默眼里,却模糊地像是隔着磨砂玻璃的影子。慢慢儿地,这个影子又变得清晰,在脑海中汇聚成那个梦中的女子。 “黛小沫,是你来接我了吗?” “孽畜!纳命来!” 微弱的声音被呵斥声盖住。那美妇突然祭出青水剑,剑尖平指直刺王子默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已是油尽灯枯的王子默面对青水剑根本无力反抗。却听耳边传来“叮!”的一声。 紧接着,两个屁股瓣猛地一紧,整个身子像甩飞的榔头一样,竟是被一只大脚给踹出去。 云纹扣由远及近,迎风见涨。 霎时间,一道残影扑将而来,弹指间,云纹扣已经套住青水剑,并且快速上行,竟然扣在了那美妇的手腕上。 “馨月,事情还没弄个黄瓜茄子表里清,你怎如此心狠手辣!” 这美妇竟是白马亭掌管刑罚的馨月真人!是梅叶玲、肖静两人的师尊。这次试炼一下子折损了两名最心爱的徒儿,听闻颜夜峰的描述馨月真人来不及去查探战场,直接冲着王子默截杀而来! 明宝二话不说,云纹扣将馨月真人锁住,右手握拳,一拳捶在馨月真人的鼻子上。 葱白高挺的鼻梁瞬间凹陷下去。 “明宝……放肆!” 馨月真人突然惨叫倒地,殷红的鼻血淌过下巴染红了胸前水色的长裙。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躲开明宝这一拳,奈何手腕被云纹扣锁住,像是吃了百迷丹一样,全身使不上半点儿力气。 “你敢……” 她怎么也想不到,白云观的死道士竟然用如此粗暴、如此野蛮的行径来报复自己,刚想张嘴指责,突然整个身子又被明宝放倒在地,接下来发生的,是她这辈子从没遇过的羞辱。 毕生难忘! 王子默像压扁的蛤蟆一样趴到地上,张开大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在女人的呵斥声中,他嗅到了羞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咦? 女人? 怎么会有有女人,我在哪儿? 王子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头看去,恰好看到明宝雄厚的背影一颤一颤。 只见深蓝色的道袍下,明宝夹着双腿半跪在地上,在屁股下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水色的轻纱掩映在青草中。 王子默挤了挤眼,又抬起双手使劲儿揉了揉,这下算是彻底看清楚了。那对肥滚的屁股下果然压着人,而且是个快要丧心病狂的女人! 明宝那两瓣肥硕的屁股蛋儿直接坐到馨月真人的胸膛上,两只大手来回交替,正“啪啪”地抽着馨月真人娇美的脸蛋。 “默儿岂能是你这娘们说杀就杀!” “他的命比你白马亭上千弟子的命还要重!” “默儿要是有半点儿差池,我要你整个白马亭来陪葬!” “淳渊那厮不敢来,叫一个娘们来。啊呸!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老子就舍不得下手!” “你不是号称白马亭一朵花嘛!老子就让白马亭那帮有色心没色胆的伪君子看看,什么叫辣手摧花!” “…………” 在明宝强烈的攻势下,馨月真人根本插不上嘴。偶尔“支吾”两声,也是在肿胀的嘴唇里挤出来的,早已完全不成语调。 “住手!” 一声声呵斥夹杂在疾驰的飞剑中破空而来,八柄飞剑色彩斑斓,刹那而过。璀璨的锋芒贴着地面掀起阵阵狂风,猛地冲向喋喋不休乐此不疲明宝。 “妈的,老子欺负你家女人这么久才露头,白马亭果真沉得住气!” 明宝双腿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姿势拔地而起,脚尖一带,勾起套在馨月真人手腕上的云纹扣,整个人飞向高空。 “你这妖道,休得大放厥词!” 加上刑罚处的馨月真人,白马亭九脉长老齐聚于此,纷纷斥责明宝的恶劣行径。在他们眼里,损伤几个弟子算不得什么,大不了明年再招。但是白马亭的颜面却丢不得。 尤其是在白云观面前。 “妖道,快快下来受死!” “馨月小娘子,白马亭如此对你,不如到我白云观来,今天我打了你,日后我罩着你!” “明宝!休得放肆!” 淳渊老狐狸成了精,怎能不知道明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急忙将馨月真人扶起来,看到那张精致的脸蛋肿的猪头一样,心中绞痛不已。再看馨月真人胸前衣襟褶皱不堪,原本高高耸起的地方竟然塌陷下去,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好你个明宝,白马亭向来与白云观朝夕相处情同手足,你为何对馨月真人下此狠手?” “我下狠手?” 明宝顿时被淳渊气笑,指着把脸埋在草堆里的王子默厉声斥道:“若是我来迟一步,默儿就已经被那婆娘穿了喉咙,我略施惩戒就成了下狠手?那她岂不是蛇蝎心肠,妖姬苏妲己!” “你……” 没有云纹扣封锁的馨月真人立马暴走,气的喊破了声,刚想上前理论却被淳渊拦住。 “王子默被魔物扰乱神智,残杀我白马亭弟子二十一人,他罪该死!”淳渊上人扫了王子默一眼,他早就知道这小子在装死。 什么? 我残杀白马亭弟子二十一人,这简直是污蔑! “扯淡!”王子默蹭的从草地上蹦起来。 刚才一直趴着,他明显感觉到有阵阵清凉从三合庄的方向传递过来,将手印的灼烧感迅速压制,同时锁住噬魂针,把残破的身体修复了七七八八。 “扯……”明宝咧了咧嘴唇,“对,就是扯淡,我早就觉得颜夜峰那小子表里不一,说话的时候支支吾吾,两眼不敢抬起来。要不是看他是你淳渊老儿的弟子身份,老子早套出实情来了!” “峰儿说了,他是惧怕你们的威压才不敢抬头!” “孽徒,你果然在装死!”说话的人是薛平的师尊广平子,看到王子默悠哉悠哉地爬起来,顿时气得花白胡子倒竖。“要不是因为你,平儿也不会被毒牛害死!今天老夫非杀了你不可!” “你把振林的尸体藏哪儿了?” 刚才于振林的师尊三阳道人感觉到王子默体内有搜魂针的波动,而且还是两股。可是不等他与搜魂针取得联系,那股微弱的波动却忽然消失。 振林的搜魂针在他体内,这个心狠手辣的魔头!肯定……三阳道人哭丧着脸,他只知道于振林有搜魂针,却不知道自己的徒儿偷偷炼制了噬魂针。 “不必说了,斩了这魔头便是!” “尔敢!”明宝手中突然多出个紫金如意。 白马亭九位长老迅速布阵,九柄飞剑眨眼间结成“九重坤元大阵”,结成一张巨网由下而上把明宝裹在里面。 “死道士,今天老娘非剥了你半斤皮,抽了你的七两精骨!把你俩这对孽师魔徒一块儿送进地狱去见阎王!” 馨月真人随着阵法站到至高点,由下而上如人鱼入水般冲进阵中,三尺细剑气势如虹,瞬间放大数倍,爆裂的剑气在地面上擦出一条半丈深的鸿沟,冲着明宝挥剑凌空劈斩。 没有人注意到剑气划过的路径恰好经过王子默的脑袋。只有馨月真人眼角眯起,带着滔天的恨意瞥了王子默一眼。 “这次看谁能救得了你!”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七章 看你们谁敢 九重坤元大阵。 由白马亭九脉长老施展,其威力可撼天动地。 刹那间,天地失色,九柄飞剑结成圆阵,爆发出绚烂的光华,剑气纵横,气至苍穹。 远在神像山后的三合庄正沉浸在炊烟袅袅中,王桀抱着一堆柴火,突然心头刀割一般的绞痛。扭头看向天象诡异的神像山后,怀里的柴棒散落一地,慌里慌张地向家跑去。 天空忽然变得昏沉,骄阳毕落后,剩余的光辉慢慢殆尽,再有个半柱香的功夫,就会完全迎来纯净的夜空。 火一样的树冠在山顶,大风将起。 九柄飞剑形似漩涡,仅仅一个“起阵式”就把明宝困在里面。再看白马亭九脉长老,个个胸有成竹,只等着馨月真人亲自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礼义廉耻的明宝妖道! “轰!” 凛冽的剑气距离王子默越来越近,白马亭列位长老都看到了王子默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饱含了绝望。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只要肯出手,便能化解馨月的攻势。 但是他们没有,每个人都损失了心爱的弟子,在他们眼中,王子默就是十恶不赦的暴徒,将他们入驻主脉掌管白马亭的机会给搅浑,搅散,搅得支离破碎。 “馨月,你会后悔的!” 明宝抽身乏术,王子默是他亲手带进白云观,虽然得到了巩壶的同意,却还没有完全被其余人接纳,若是…… “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天老子就把你这九条龙变成九条鸡!”明宝沉声怒吼,手中紫金如意突然光芒万丈,瞬间将九重坤元大阵的光辉压制下去。 九重坤元大阵,起阵式便可困住明宝,其威力可想而知。仅仅是外露的锋芒便吓得王子默在过膝的草地上连滚带爬。 九重飞剑化作九条色彩斑斓的神龙,在漩涡中不断游走咆哮,散余的神力化作巨网互相编织在一起,映得王子默小脸阴晴不定,尤其是那双充满惊恐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沟壑。 无匹的力量震天撼地! “就这么死?” 王子默脸色煞白,颓然的瘫在地上。那双眼睛不再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无神的死灰色。额角的冷汗迅速被松弛的皮肤吸回去,在无法抗拒的力量面前,他浑身颤抖,只能坐以待毙。 “应该不会很痛吧!” “嗯,应该不痛的!”王子默眼角酸涩,泪水失去了温度,凉凉的。 不!不是泪水丢了温,而是他的脸蛋已经被周围的空气灼烧的通红,感觉不到泪水的温度而已。 他在心里劝自己,忽然很想很想再看一眼家的方向。 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充满对人世间的眷恋。巍峨的神像山后背笔挺,犹如一尊巨大的神像插进地下。神像山的后面就是三合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应该拉着风箱,从灶台上飘出诱人的粥香。 “若有来生,舍命守护你!” “快跑呀!” 明宝脸蛋憋得通红,用力挥着紫金如意与九条神龙周旋。 泥土翻飞,眨眼间锋利的剑芒斩到王子默脚下。 馨月真人终于松了胸口恶气,勾起唇角,扯的整张肿胀的脸剧痛。她顿时又气急败坏,咬着牙催动青水剑上挑,直刺明宝空出来的后心。 “老妖婆!” 王子默在明宝的呼唤下重拾对生的渴望,奈何剑气已到脚底,怎是一个说跑就能跑的。渐渐地,那股对生的渴望转变成恨意,无比的恨叠加到馨月真人身上,滔天黑雾从王子默眉心骤然溢出,将周身包裹。 说时迟,那时快! 北方突然飞过来一只巨大的铜葫芦,铜葫芦上方还悬着一根金色的巨大长矛。 是巩壶跟小白! 明宝面露喜色,只是这喜色还没落下,便突然僵住。 南方,与铜葫芦相对的方向,一柄油纸伞以更快的速度,犹如闪电般后发而至。 油纸伞呈奶脂色,旋转中慢慢撑开,便听“啵”的一声,众人忽然发现这片时空被完全禁锢。 王子默紧咬着唇,仰头望向这柄带着熟悉感觉的油纸伞。 伞骨仿佛用墨玉雕琢,晶莹剔透。伞面则如薄纸,又似蝉翼,上面绣着一朵略带胭脂色的白莲花。 一时间,王子默不知所措。 清香弥漫,是带着略些羞涩的荷花香气,深入肺腑。 王子默忍不住抽动鼻子,狠狠地吸了两口。耳边突然传来嘤咛声:“切身只能定住半盏茶的功夫,公子不要浪费时间,快去杀了他们!” 凛冽的剑气就贴着鼻尖,那条半丈深的沟壑从馨月真人的脚下一直延伸到王子默跟前。 漆黑的眸子充满暴戾,刚才的仇恨从内心深处尽数倾斜出来。 半盏茶,足矣! 王子默一步一步,沿着深深地沟壑走到馨月真人跟前,抬手抓住她赤裸的足踝,用力一拉,水色裙纱在空中快速坠落。 紧跟着,王子默站在馨月惶恐的眸畔。 那双细细的柳眉在眉骨上轻轻描绘,肿胀的脸颊被运功消退,只留下大片红晕,更显得馨月妩媚起来。 王子默不是来欣赏这张俏脸的。 他屏气凝神,突然伸出右手猛地摁在馨月真人的小腹上。 这等放肆的行径顿时让白马亭一众长老气的浑身颤抖。只有明宝知道,王子默接下来要做什么。 明宝眼里带着不忍! 并不是不忍心看到馨月就这么死掉,而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独家炼化元气珠的秘术被白马亭的这帮伪君子们偷学去。 炼化元气珠属于魔道行径,被所谓的正道之徒不齿。 实则并非如此,炼化元气珠的方法五花八门,可以说只要心术不正的人,资质尚可,再假以时日,都能够自创出来。只不过区别在于实用不实用罢了。就像做饭一样,是个人就能把饭做熟,但是好吃与不好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子默生怕拿捏不准,右手在馨月的小腹上用力摁了摁,软软的,像是按在水豆腐上。 馨月真人咬着唇角,整张脸火辣辣的涨得通红。 她娇羞,曾几何时清高的她被男人如此接近,从未!更何况此时这个男人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这是何等的亵渎。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瞬间让她后悔致死。 只见王子默左手轻轻在馨月真人点了一下,像是在抚摸般,一点一点儿,往下,先是高贵的鼻尖,接着掠过嫣红的嘴唇直接落在胸口。 馨月越发觉得羞怒,这混账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是要跟明宝一样羞辱自己?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渣与人渣惺惺相惜! 当王子默的指尖触及腰间软带的时候,馨月终于抑制不住内心恐惧,唇角抽搐,长长的眼角顿时流下湿热的泪水。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馨月真人修为高深,与明宝他们一样处于裂天境界,王子默也是心中打鼓,不知道自己小小的伪合圣初期能不能够炼化成功。 馨月真人的眼泪还没打湿鬓角的秀发,突然柔软身子猛地挺了一下,接着四肢僵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子默,两瓣朱唇因为紧张而颤抖,惶恐的眼神似在苦苦哀求,哀求王子默手下留情。 第一下,敲碎灵台,抹去神识。 明宝的术法果真神奇,不管修为如何,左手不需要聚集元气,虚空一抓,仿佛自然汇聚天地之力,只需一下便让馨月真人痛的浑身抽搐。 这一下,馨月清澈的目光顿时变得浑浊。 虽然浑浊,却依然带着求生的渴望,直勾勾地盯着王子默,仿佛在说:“求求你,放过我吧!”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八章 阴险小人 凝脂般温润的喉咙里发出“呃、呃”的空鸣。 当王子默敲下第三指,白马亭的列位长老顿时发现其中端倪:这劣徒竟然对馨月用巫术。 他们不知道王子默在搞什么,但从馨月真人痛苦扭曲的表情上不难判断,肯定会要了她的命! 一个个长老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第四下,第五下。 还有最后一下,第六下。 敲碎气海,王子默便可将馨月致死,然后循环手法炼气为珠。 手指僵在半空,王子默忽然犹豫了。 “人不是我杀的!” 低沉而又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吼出来,王子默喉结抖动,像是狮子愤怒的咆哮,突然握掌为拳,猛地捶在馨月真人苍白的脸颊旁边。 半缕秀发砸进地下,齐根而断。 犹带着洁白晶莹的毛根囊,黏在王子默被碎石划破的伤口间,被缓缓流出的鲜血染红,继而滴落在馨月小巧的耳朵上。 “人不是我杀的!” 王子默紧咬着牙,满嘴的血沫将牙齿染成红色,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馨月如灰般死寂的瞳孔,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他最终还是没有痛下杀手。 半盏茶稍纵即逝,自从王子默将右手从气海拿开后,馨月真人就感觉到力量在快速回归,被敲散的神识也在慢慢凝聚。 这就是裂天高手的神通。 即便神识受损,只要道盘不灭,亦可快速重生。 馨月真人相信了,看向王子默的目光带着歉意。重获新生的她激动地浑身颤抖,这一切落在白马亭长老眼里却变成了巫术在发作。 “逆子,停手!” 三阳道人对王子默可谓是恨之入骨,长袖一甩,刹那间一根微不可寻的银针脱缰而出。 银针极细,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被三阳道人快速使出,即便是明宝也难以察觉。 不过三阳道人却不屑于用暗器刺杀王子默。 只见他冰冷的鼻翼突然鼓起,小指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刹那间,那根银针在短短的十丈距离迅速放大,当顶在王子默后背上时已经犹如炮烙粗细,上面符文相缠,隐隐透出里面蚕丝般的光芒。 自己的爱徒惨死瘴地,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看见王子默那张装作无辜可怜的脸,三阳道人就恨不得把他丢进油锅里,生煎活剥,挫骨扬灰! 王子默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看馨月真人颔首致歉,终于松了胸口的恶气。熟知来不及转身,便被突如其来的棍柱顶飞出去。 银柱的力道并不强悍,却也顶得整个后背完全变形。 削瘦的身体剧烈后仰,胸骨极不自然地凸起,椎突更是像被暴力掰断的木棍,直挺挺地杵在皮肉下,让人不敢直视。 “呼……” 王子默艰难地张了张嘴巴。 刹那间,腥臭的血沫从嘴巴里,鼻子里喷出来,王子默两耳轰鸣,晃晃脑袋,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手扶住,慢慢托起来,悬浮在半空中。 “三阳,你找死!” 巩壶声音还未到,那个巨大的铜葫芦已经撞开九重坤元大阵挡在明宝身前。他站在铜葫芦上,遥遥望着那柄油纸伞远去,右手半截食指因为恐惧而无意识地抖动,古铜色的脸上毫无表情。 “子默能拔出玄阳剑,他若有事,拿你偿命!” 明宝亦是打着哆嗦,他万万没想到与王子默结下姻缘的会是如此恐怖存在,竟然以一己之力禁锢住十二个裂天修士,而且还是半盏茶的功夫。 修者斗法,只需一息便可致对方于死地。 半盏茶,想想就让人骨头酸软,掌心冒汗。如果把这半盏茶的时间给明宝,他能将所有人的元神炼化,然后把十二具尸体炼成金刚傀儡,或者是直接处理掉,不留一丝痕迹。 然而,以明宝的修为,别说是半盏茶,就是半息都做不到。 这是何其的霸道! 她是何方神圣,又为什么偏偏对一个普通的少年如此呢? 不! 子默不普通,能拔出玄阳剑的人又怎么会普通呢? 白云观的人深陷恐惧中,然而白马亭的长老们却还蒙在鼓里。 他们以为王子默的身上藏有可以禁锢时空的法宝,而且这等法宝已经超越了他们的认知,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仙器!转眼间,这些人看向王子默的目光多了一些贪婪。 尤其是三阳道人跟广平子。 在明宝的威胁下,两人的双眼依旧冒着光,丝毫不加掩饰。在他们看来,明宝的威胁就是空口恫吓,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废柴去跟白马亭为敌? “呃~啊——!” 王子默猛地打了个机灵,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 扭头发现,馨月真人正吃力地修复着他受创的身子,额角的汗珠细密晶莹,双臂大螺旋转,一双妙手更是接连翻点,不断将水色元力输送到王子默体内。 上善若水。 刚才若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馨月本是一个慈爱的人。 这仅仅是王子默单方面的想法罢了,馨月真人掌管白马亭刑罚,门下弟子没有一个不对她恭敬有加。 “放我下来!” 王子默挣扎起身,一把抓住馨月真人的手腕,手背筋骨暴突,指甲深深地嵌入软润的肌肤内。 馨月不敢有任何行动,像母亲一样忍者,任由王子默狠狠地攥着。 却见王子默牙关紧咬,赤目圆瞪,一根根青筋不断鼓起,像蚯蚓一样在脖子上蠕动。 “啊——!”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起身动作,几乎倾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王子默低垂着头,双目露出凶芒,一股股头发被血沫黏在一起,褐际斑斑,恰好遮住那对完全变成黑色的瞳孔。 “死!我要你死!” 他突然人立而起,仿佛来自地狱的幽冥,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咆哮。 从背后抽出黑铁棍子,王子默突然一个箭步冲出去,迎着三阳道人讥讽的笑意猛地冲过去。在众人以为绝不可能的时候,王子默用力将黑铁棍抡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双手握住像砸石头一样夯下去。 而且,竟然…… 竟然狠狠地砸在三阳道人的额头上。 时间似乎静止。 白马亭众长老对王子默的行径嗤之以鼻,他们时刻防备着的是白云观的三根锈钉子。却不曾想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出现在眼前! “呃~!” 三阳道人左手僵在半空。 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挡住一个废物的平常一击。 在颜夜峰控诉王子默杀人罪行的时候,广平子门下的刘新岩也不甘落后地道出了这人是一个天生废物的真相。 犀利的辞藻把王子默喷的一无是处。 即使他能拔出玄阳剑又如何,还不是废柴一个,连神启境都达不到,打架还需要女人保护,这不是废柴又是什么?也不知道白云观的那帮傻蛮子用了什么方法,硬生生地给怼出个伪合圣来。 就是想赖掉混沌原石! 笑话! 果真是个笑话! 三阳道人刚才还在笑话王子默,没想到接下来自己竟然变成了笑话。那根黑铁棍带着滔滔戾气,每次都能够准确无误地绕过自己的防守,毫不留情地招呼在脑袋上。 这根本不可能! 王子默速度越来越快。 明宝跟巩壶诧异地看向王子默手中的黑铁棍,两人像是心有灵犀,几乎同时扭头看向白黎。 白黎也感觉出黑铁棍的不凡,咽了口唾沫眨着眼幽幽道:“他说是在金城捡的,我也不知道这破棍子厉害。” 源源不断的戾气从王子默额头映出黑色的影子,通过墨汁般的瞳孔,与手中的黑铁棍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如果说换一个人,拿着黑铁棍未必能打的三阳道人怀疑人生。 如果说王子默换一件武器,或许一样揍得三阳道人思索生命真谛。 他毕竟是个裂天境界的高手,初窥道门,懂得很多合圣修者所不知道的规则。然而,就这么一个高手,竟然面对王子默毫无还手之力。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十九章 你若找死,没人救得了! 在外人眼里,王子默手中的黑铁棍必然不是凡品,尤其是白马亭众长老,一个个心里痒痒的简直了…… 这个废柴,没想到机缘这么溜! 不仅有禁锢时空的油纸伞,竟然还有一根黑铁棍。 这黑铁棍看起来毫不起眼,却非常的了不起!突破了三阳道人的护体罡气不说,竟然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宝贝没拿出来? “你!去死!” “我心存善念,给馨月真人一线生机。” “你却以德报怨,置我于死地!” 王子默一边打一边低声呢喃,仿佛在说给自己听,这一切,到底做的值不值? 突然,他闭口了。 刚毅的唇角露出自嘲的笑意。 “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王子默心里塞的难受,他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可是不管怎么去做,在这些人眼里都是坏事,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大魔头,就应该去下血池地狱。 “啊!孽子!你还要张狂到什么时候?” 三阳道人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自己堂堂白马亭的在位长老,竟然被一个废柴打的四处躲避。 “你们还不快制止他!” 三阳道人终于还是放下颜面求救,“这孽子能拔出玄阳剑,你们都知道,白云观的清明居里镇压着上古大魔,他肯定是被魔头控制,若现在不把此子镇压,假以时日白马亭将成为下一个白云观!” 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恰好一群白马亭弟子出现在不远处。 他们从鹿旗郡重新给松动的封印做好标记后匆匆赶来,还没靠近,就看到七门居的三阳道人被一个少年追着暴打。 而白马亭剩余八位长老则原地不动。 他们不知道,平日里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一个个见死不救,是因为惧怕王子默再次唤出那柄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油纸伞。 三阳道人这下彻底绝望。 这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是王子默始终弄不清楚的事情。 刚才就是心中怒火得不到宣泄,像一块大石头挡住了汹涌的洪水,憋在心里,不断锤击着胸膛。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又为什么非得向你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既然你认为我是魔头,那我就是魔头。我不仅是魔头,还要做给你看!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忽然间,眼前一切变得清澈。 那双乌黑可怖的双眸变得纯洁似水,再也看不出半点儿戾气存在。 夜色降临,今晚的圆月异常明亮。月光撒在崖壁上,反射出青灰色的光芒,将地上众人的影子冲淡。 王子默虚空悬浮,此时此刻,果真犹如魔头临世般狂发飞舞。 他慢慢张开双臂,任由黑铁棍围着自己盘旋。无匹的力量,陌生的力量,醍醐灌顶般注入身体。 然而在他的身上又夹杂着丝丝圣洁,只是太过内敛被忽略掉罢了。 三阳道人终于害怕了。 如果说刚才的暴打只是小打小闹的皮外伤,那此时此刻,他真正体会到,这个王子默顷刻间具有了无可抗拒的力量。 这股力量极其霸道! 他害怕极了,单薄的眼皮奋力瞪起来,企图使出自己无法驾驭的“清明无极图”来抵抗。 一旁的淳渊等人不寒而栗,那些白云观弟子更是噤若寒蝉。 反观巩壶三人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王子默能够拔出玄阳剑,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细思极恐吗? 王子默呼出一口滚烫腥臭的血气,抬起右手虚空一握,急速旋转的黑铁棍刹那回到手里。 “人不是我杀的!” 他盯着远处的颜夜峰,那双清澈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再次染上血色。握住黑铁棍的右手骨节爆响,咯吱、咯吱,可以看到青筋随着力量的不断加深而颤抖。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像是一个杀人狂魔在终结猎物前冰冷的对话。 三阳道人彻底崩溃,扯散发冠,夹着道袍,踉跄而逃,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飘调的嗓音一声接着一声,杀猪一样,向着白马亭弟子聚集的方向拔腿而逃。 “哼!” “你若找死,没人救得了你!” 王子默冷哼一声,手中黑铁棍猛地甩出去。 “呜呜……”的破空划破寂静的夜。 月光下,那根急速旋转的黑铁棍,竟然犹如一张刚刚刷洗干净的白盘,又似急速旋转的锯片,距离三阳道人的后背越来越近。 “啊!” 王子默突然抱住脑袋,虚空中急速坠落,猛地跪在地上。 “轰!” 紧跟着,像上次三阳道人偷袭王子默一样,黑铁棍猛地砸在三阳道人的后背上。 一时间,在众白马亭弟子眼里,三阳道人犹如一只扑空跌倒的大马猴,脸朝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的狗吃屎。 “喔豁!这废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掰!”刘新岩突然打了个哆嗦。 “那是七门居的三阳道人耶!”有女弟子开始窃窃碎语:“真可怜,门下就一个弟子还被魔头杀了,现在自己又被魔头暴打。真是欺人太甚!” “欺负我白马亭无人了!” 有弟子忍不住冲出去,将三阳道人扶起来。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淳渊道长和那些长老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不搭手? 再看王子默,此时可是痛不欲生。 脑袋像是被螺旋铲钻开个窟窿灌上开水一样,丝丝牵引,却难以承受。 他抱着脑袋不断撞向地面, 到现在才幡然醒悟,自己刚才能追着三阳道人打,并不是黑铁棍有多厉害,而是这黑铁棍能够暂时地将封锁灵台的戾气吸收。 没了戾气的守护,王子默的灵台彻底清楚。 那片巴掌大的空间完全被乳白色占据,这感觉跟油纸伞带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黛小沫的气息! 那这层戾气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将黛小沫的气息封锁在我的灵台里? 开启灵台后,王子默瞬时有了自己的灵识。他看到自身骨头处处碎裂,尤其是胸膛,几乎每块骨头都碎成手指头大小,却被一层薄薄的水膜强行愈合在一起。 由于刚才的剧烈行动,一些水膜慢慢膜裂,骨骼错开,渗出脓血。 他看到自己的丹田里排满了各种属性的元气,而那些元气像是死物,看不到任何生机。 王子默意识到,这种堆砌的合圣根本就不是合圣。 就好比一个二百斤的大胖子跟一个二百斤的健身男做比较。虽然同等重量,却不是一个级别的质量! 灵识在乳白色的汁液中浸润了十四载,变得无比强大。 他突然发现在丹田的某个角落里藏着两根赤红色的毒针。不等王子默反映过来,那两根噬魂针迅速刺向灵台。 王子默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 那边三阳道人像是被打傻了,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摸了摸满是血瘀的脑袋,顿时暴跳如雷。奈何身子骨散了架,后背火烈烈的疼,两条腿勉强能站起来,却也是哆哆嗦嗦。 三阳道人强撑着自己的颜面,突然玩味儿的笑了。 “搜魂针?” 他再次感觉到搜魂针在王子默体内,随即又摇了摇头,搜魂针不会对寄主产生任何伤害! “这……是什么?” “振林,你瞒着为师学了什么?” “哎,不管如何,为师,这就替你报仇!” 颜夜峰躲在上届师兄师姐的后面远远看着,他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心里却臆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白马亭首席大师兄的风光场面。 有了绿泅毒牛幼崽,他不惧任何人。 现在最主要的是将幼崽隐藏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颜夜峰冷冷地盯着王子默,他知道那是于振林的噬魂针发作了。 “我相信人不是他杀的!” 清脆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淳渊上人身子猛地一抖,难以置信的看向馨月真人。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章 千夫所指,金石为开 “三阳,还不快把默儿体内的搜魂针取出来!” 馨月真人在白马亭地位仅次于淳渊上人,她掌管刑罚,观内弟子无不行弟子礼。 而三阳道人,在七门居仅有弟子一人,势力衰退,在九脉中垫底,已经有同辈觊觎在位长老一职。 “默儿?” 三阳道人怔了怔,什么时候馨月跟那孽徒如此亲近了? “他杀我徒儿,这搜魂针就是最好的证据!” “三阳,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刚才默儿有心留我性命,人若真的是他杀,怎么会迷而知返?”馨月真人不仅在劝说三阳道人,同样也在劝说身后的白马亭众位长老。“诸位可想想,半盏茶的功夫,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取下你我首级,若不是三阳你先动手,默儿也不会追着你打的呀?” 听闻是搜魂针在王子默体内作祟,明宝和白黎立马就要提刀上前砍了三阳道人的狗头,却被巩壶拦住,“等等,默儿体内不像是搜魂针,倒像是传说中的魔教噬魂针,没有相应的法门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这个三阳还有用,咱们静观其变!” “可是子默他……” “再等等,等等!” 巩壶瞥了眼淳渊上人,这厮货到现在还没表态,不知道心里到底想什么。 “哼!馨月真人,你太善良了!” 广平子向前踏出,长袖一甩,手中半丈长的平尺指着王子默说道:“人如果不是他杀的,那又是谁杀的?谁又能不声不响地把白马亭二十弟子都杀掉呢?” 众人看向唯一的活口——颜夜峰! “以峰儿的本事还差点儿火候!”广平子对薛平的本事很清楚,他断定颜夜峰做不到。“况且峰儿善于用剑,我观你弟子梅叶玲身上的伤口乃是钝器所为,其余弟子也是被钝器敲碎了头骨,那孽徒刚才就是用黑铁棍子敲打三阳的脑袋,这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种被蔑视的感觉让颜夜峰异常恼怒。 “这帮老不死的!” 颜夜峰秉着脸不动声色,忽然庆幸自己走之前又处理了一下尸体。既然你说我弱,那我就弱给你看! “我也相信人不是他杀的!” 这时,淳渊上人竟然出口了,紧跟着,他身后的五位长老也随声附和:“我们也相信人不是他杀的!” 颜夜峰彻底绝望,突起的鼻梁随着耳朵抖了抖,以为自己听错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淳渊上人,仿佛在问为什么? 他不明白,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会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去偏袒一个白云观的劣子。 为什么? 难道自己徒弟的话就这么让他嗤之以鼻吗? 王子默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灵台是一个人的精神所在,是灵识的藏身之所。而此时,两根噬魂针如跗骨之蛆,又似嗜血的水蛭,企图穿过灵台壁障,将王子默的灵识定死在胎腹中。 噬魂针,魂魄被万千腐噬! “砰!砰!砰!” 王子默紧闭着眼,一口薄牙快要咬碎。他双手使劲儿插进头发里,揪着头皮狠狠地撞在地上,砰一下,砰一下,额头被撞得血肉模糊,还是不能缓解灵魂上的噬痛。 黑铁棍! 是黑铁棍! 它卷走了灵台外的戾气,无法压制噬魂针的侵蚀。 不知不觉天将黎明,东方泛起鱼肚白,明月西降,繁星登场。启明星引着朝霞驱走黑暗,红彤彤的照在王子默凄惨的身影上。 他终于抬起脑袋四处寻找。平展的额头覆满血污,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早已被脏兮兮的血泥遮盖,大张着嘴巴,粗重的呼吸着。 终于,他在白马亭众弟子前看到了三阳道人的身影,在他手里赫然把玩着自己刚刚抛出去的黑铁棍。 而在三阳道人身后,颜夜峰微不可查的瞳孔一缩,突然从背后甩出一个包袱。 那包袱在半空中散开,竟是从里面摔出一只憨态可掬的胖牛犊。 黑夜和白天交替之际,天空灰蒙蒙一片,那道绿色和红色相间的影子,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像是沙包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绿泅毒牛!” 有人惊呼出声:“是幼崽!” 疑惑的目光看向颜夜峰,综合淳渊上人的决策,白马亭弟子瞬间将颜夜峰给孤立出来。 原来是这样! 没想到白马亭三十三代大师兄竟然是这样的人! 上届弟子叽叽喳喳,瞬间将颜夜峰怎么残害同门的事情脑补了出来,甚至比现实还淋漓尽致。 “今天,我就替师尊清理门户!” 淳渊上人的大弟子林明长突然抽剑,剑尖遥遥指向颜夜峰的脖子,而他的目光却放在了淳渊上人身上。若是师尊点头,他必会第一时间将颜夜峰斩杀,把事情做得干净利索。 可是淳渊上人始终没有表态。 不仅是林明长懵了,白马亭弟子也懵了。 “小师弟,可还记得这个包袱?”颜夜峰不急不缓地走出来,捡起地上的包袱送到王子默面前,“你走的急忘带了!” 绿泅毒牛幼崽半空中翻了滚,落地后又像皮球一样,直接滚到王子默跟前。小眼睛绿油油的,盯着王子默满是鲜血的脸耸了耸鼻子,然后欢快的跑过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袖口。 “哞哞……” 毒牛幼崽喝过王子默的血,自然熟悉他的味道。况且这家伙身上还带着母亲的气息,这次相见以为自己的母亲就在身边,便做出了亲昵的举动。 “哗!” “什么?” 颜夜峰提着的布袋正是王子默用来装干粮的布袋。 这布袋出自白马亭,是善事堂葛宝玉给王子默准备的。他本来想给王子默准备些细面馒头,再塞下几只烤肥鹅。不曾想却被王子默婉言谢绝,随后无奈的装上了糕饼。 “葛宝玉!你给我出来!” 颜夜峰陡然甩头,犀利的目光直刺葛宝玉心底,“告诉大家,这个布袋是不是你给小师弟的?” 明宝瞳孔不可觉察的一缩,暗道不妙! 这个布袋他也认得,确实是王子默背着干粮的口袋,没想到竟然落在了颜夜峰的手中。 “你——!” 王子默顿时回想起来,这是他拿着糕饼想要分给大家时被颜夜峰取走的。如今在场的人都死光了,没人能证明口袋是怎么到颜夜峰那的。 葛宝玉缩头缩脑,极不情愿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接过颜夜峰手里的包袱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最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葛宝玉,你什么意思?” 颜夜峰冷眼瞥向葛宝玉,顿时吓得这个大胖子浑身一哆嗦。 “没,没意思!” “没意思?”颜夜峰瞪大眼睛,威胁的韵味十足。 “不,不是没意思,是不确定!”葛宝玉把包袱翻过来又看了看,“这样的包袱白马亭弟子人手一个,那天我确实是给了王子默师弟一个,但不确定就是这一个。” “是吗?”颜夜峰咬着牙!“白马亭弟子的行囊上都刺有自己的名字,是各自师尊用道法所画,根本消不掉,你再看看这个,上面没写任何人的名字,我去杂物处问了,今天就只有你领取了包袱,是不是?” “是!是!” 葛宝玉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事到如今,他也是瞒不下去了。“我想起来,确实是这个包袱,上面没有道法画的名字。” “哼!滚回去!”颜夜峰压低声音,用只有葛宝玉听到的声音威胁道:“再敢给我耍花样,下次割了你的一身肥肉!” “果真还是他!” “我们冤枉夜峰师弟了!” 王子默再次成为白马亭弟子口中的孽徒。 千夫所指,金石为开。 在所有人都被蒙蔽双眼的情况下,真的能说成假的,假的便是真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一章 我要回家 语言的的暴力比肢体上的惩罚要更让人难以承受。 开始时王子默心灰意冷,不想再去做解释。什么三阳道人,什么广平子,什么淳渊上人,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认为怎么认为。 魔头也罢,劣徒也罢,孽子也罢! 反正少不了自己的斤两,该吃吃,该喝喝,该长肉的时候不掉秤。 现在这一切完全变了,王子默勾结魔族操纵绿泅毒牛攻击白马亭试炼弟子。幸亏大师兄颜夜峰极力阻挡,却也身受重伤,无法挽回众弟子的性命。 “我想起来了,傍晚时颜夜峰在观外徘徊,他身受重伤脸上表情却很是羞愧,还是我把他搀扶进白马亭的!”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确有此事,我亲眼所见!” “那他一定是为了没能救下师弟师妹而感到愧疚!” “是呀!一定是这样的!” 一时间,颜夜峰再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看了淳渊上人一眼,从师尊的眼神中,颜夜峰看出了赞赏,看出了歉意。 不,这样复杂的神色,颜夜峰他看不懂。 师尊到底在想什么? “孽徒!你还有何话可说?” 面对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王子默忽然觉得脑袋不那么疼了,反而是胸膛里憋得难受,猛地锤了两拳,忍不住咳嗽两下还是疏导不开,恨不得把胸腔挖开,掏出五脏六腑出来捋一捋。 两根噬魂针结结实实地扎进灵台里。 王子默瞬间觉得身子一轻,两眼突然变得清澈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疯子一样,仰起头哈哈大笑。 而眼前那些五官扭曲的人,在王子默看来确是被真实禁锢在牢笼的傻子,只知道跟着别人规划好的线路走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主见。 “废物!” “打死这个废物!” 不知谁喊了一声,场面顿时失控。 天空蔚蓝。 初冬的风犹带着些许温暖,吹得山腰上的喇叭花随风摇曳。白的、蓝的、红的、粉的、黄的、紫的…… 却远不及那一抹裂天痕绚丽多彩。 各种颜色的喇叭花有大有小,依旧盛开,殊不知寒冷已是压在山那边,还未过来而已。 “我要回家!不和你们玩儿了!” 王子默疯疯癫癫,亦步亦趋,向着家的方向渐行渐远。 “杀了他!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白马亭弟子不依不饶,淳渊上人摆摆手,看了巩壶一眼,点点头,道:“让他走吧,没有明确的证据说明人是他杀的,而且那些弟子身上确实没有王子默留下的气息。反倒是绿泅毒牛的脑袋上,似乎有手印的力量!这是白马亭弟子所做不到的!” 言下之意很明白,活到他们这个岁数,什么看不出来? 可以说一开始馨月真人被气昏了头,听信了谗言,后来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颜夜峰这一次只不过是堵住了白马亭弟子的嘴,却在上层长老眼里,永远成了阴险小人。 有人说既然他们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偏袒颜夜峰? 每个支脉都有弟子折损,可以说列位长老对颜夜峰可谓是恨之入骨。但家丑不可外扬,像白马亭这么大的道馆,就连内部也不能说。 一旦白马亭的形象受损,那损失就不是二十条命能解决的事情了。 “道长,你也……” “他神识受创,已是废人,这辈子不可能再为非作歹。倒是你,三阳道人,门下弟子偷炼魔教噬魂针,理当受到惩罚。”淳渊上人一开始就知道藏在王子默身体里的不是搜魂针,而是噬魂针。 “免去三阳道人在位长老一职,由明炎散人担任七门居长老。” “呼,呜呜呜……” 淳渊上人的话刚说完,三阳道人手中的黑铁棍突然挣脱而出,瞬息来到王子默跟前,“哐啷”一声,砸在少年的脑袋上,随后像是长了眼一样自动绑到后背上。 滔滔黑色的雾气近乎实质化,快速从黑铁棍上流出来,沿着少年脏褐色的发梢溜进身体里。 灵台外再次被戾气包裹,黑铁棍子又恢复原样。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又好像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白云观,还是在正阳殿。 巩壶、白黎、还有明宝围着王子默看了又看。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家伙背后的黑铁棍到底是什么。 半路上,明宝把王子默截回来。 白云观的事情没解决,怎么能放任他回家呢? “怎么样?”明宝舔着脸看向巩壶,希冀的目光看得巩壶老脸火辣辣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子默这儿没事吧?” “没事。”巩壶白了明宝一眼。“怎么会没事?灵台被噬魂针刺破,没有灵识抵挡,轻则变成傻子,重则行尸走肉,能活着就不错了!要是能没事,我把这颗脑袋夹你裤裆里!” “您还是把脑袋夹白黎裤裆里吧!”明宝指了指白黎。 这时阴阳脸和晏芮走了进来,接过明宝手中的黑铁棍皱眉瞧了起来。却听白黎天真地回道:“不夹,那么大脑袋夹着走路,多累!” “说什么呢?夹什么脑袋?”向绫紧跟着走进正阳殿。 白黎一手指着巩壶的脑袋,一手指着自己裤裆,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他说王子默要死醒了就把脑袋夹我裤裆里!” 尬! 原本是三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忽然间白云观的人全来了,一个个怔怔地看向巩壶,咧着嘴,三观尽毁。 这样的玩笑话巩壶也就跟明宝开一开,白黎缺根筋,在场也无所谓。要知道一下子所有人到齐,巩壶是断不敢说这荤话的。 “那……”巩壶老脸丢进,“都来看看子默,还有救吗?” 仿佛为了验证巩壶说的话,他刚把话说完不等众人上前,王子默就幽幽睁开眼,猛地坐起来,张口就问:“谁打的我脑袋?” 明宝对巩壶挤挤眼,两人把目光悄悄瞥向白黎。 现在他们两个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把王子默敲晕,一个被坑的没了颜面,两人一拍即合,二话不说,直接把黑锅扣在了白黎的脑袋上。 “是小白!” “不对呀,不是明宝把你扛回来的吗?”白黎有一说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为什么王子默看过来的目光透着凶器? “到底怎么回事?”向绫问。 她和阴阳脸还有晏芮还一直蒙在鼓里,对王子默刚刚历经生死浑然不知。好在白黎口齿清晰,把事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说这黑铁棍被默儿拿着吊打三阳?”向绫接过黑铁棍反复观察,最后也没看出什么,弯腰送还到王子默手中。 黑铁棍入手比之前沉了半分,而且铁质的感觉越来越弱,反而跟墨玉一样,冰软,圆润。 王子默拿着黑铁棍颠了颠,还没收起来,就听明宝一声呵斥:“没死就爬起来,明天我们几个要跟白马亭那帮瞎玩意儿去瘴地加固封印石,你自己呆在白云观,千万别出去,要是被白马亭的弟子知道你回来了,非灭了你不可!” 明宝说起话来骂骂咧咧,提起白马亭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帮虚伪的厮货,早就知道人不是默儿杀的,是颜夜峰杀的,为了维护白马亭的形象,竟然合起伙来演一出戏,哼,老脸都不要了!” “颜夜峰没死?”王子默沉下脸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没死,不过也不好过了!” 巩壶说完话,苍老的身影渐渐消散。紧跟着,白黎也走了,阴阳脸晏芮和向绫也相继离去,只留下明宝一人对着王子默发呆。 “你感觉自己跟以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还是不放心隐藏在王子默体内的噬魂针。 “没有……”王子默摇摇头,“你说的是那两根噬魂针吧,除了把我的灵识削弱掉三成,其余没什么问题。” “两根?” “你有灵识了?” 明宝顿时兴奋的瞪大眼睛,围着王子默转了三圈,两片嘴唇子来回碰,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明宝越转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停在王子默跟前,摸了摸他的眉心,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灵识早就有了,现在又被那股戾气给包住了。”王子默兴奋的不加掩饰:“不过我的灵识很强大,能够感觉到别人的灵识波动。应该跟三阳道人差不多强大。” “什么?” “跟三阳道人差不多?” 明宝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屁孩修炼还没七天,也就昨天刚刚合圣,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的灵识跟三阳道人差不多。 可千万别吹牛吹大发了撑着嘴! 对哦,三阳道人也不一定能抗下两根噬魂针。 难不成这屁孩的灵识真的比三阳还强大? 明宝不敢去想了,这怎么可能的事情。若是不可能,他又怎么会没事呢?不变成死僵是万幸,变成傻子是应该的,可他偏偏啥事儿没有。 王子默还想说什么,明宝赶紧一个箭步捂住他的嘴巴,嘘声说道:“你有灵识的事情谁也不要告诉,听到了吗?” 见王子默眨巴着眼看向自己,纯洁的眼神仿佛在问明宝,“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懂?知道什么是钱不外漏,啊呸,这叫什么,对,知道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吗?就是要隐藏实力!” 王子默点头。 明宝也点点头,松开手继续说道:“这次去瘴地最少三天,最多……”明宝犹豫片刻,青枣眼露出担忧:“你千万不要出白云观,更不要被白马亭的人看见。记住了吗?” “那是白马亭的事儿,关白云观屁事?你们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明宝被王子默问的一怔,这小子变化真快。记得刚来白云观的时候还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现在说话的口气完全变了个人儿! 不行,必须压压他的性子,否则日后必吃大亏。 “瘴地围着裂天痕而生,绵延不知几万里。就白马亭那几个老骨头还应付不过来,况且央池也在瘴地内,我想去探探究竟,看看守山人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所以……”王子默似乎觉察到什么。 “所以,时间就不能确定了。你在这儿好生练习大衍经,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身边的人!”明宝说完从袖口里掏出个储物袋递给王子默:“这里面有三百元气珠,还有一本《册天录》,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可,我吃啥?” 王子默眼巴巴地望着明宝。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萧萧北风贴着青灰色的瓦砾,卷着一片欲要枯黄的梧桐树叶落到院子里。 王子默托着腮帮子坐在清明居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对面的明宝居双目时而涣散时而警惕。 他死死攥着黑铁棍,生怕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突然窜出一条红绿斑纹相间的花蛇。 王子默怕蛇,这是与生俱来的,深入骨髓的害怕。 这种惧怕并不会因为自己变得强大而削减,它会一直持续下去,陪伴着他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该死的明宝。” 王子默撅着嘴,用黑铁棍一下一下敲着刚刚落下来的那片梧桐树叶,直到梧桐树叶上被戳满窟窿,才把它捡起,然后丢到架起的篝火旁。歪着脑袋敲了敲飘着缕缕水烟的铁锅,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咚咚”声。 “锅有了,火有了,锅里也加水了,马上就烧开,现在就差一块肉了。” “谁来给我送块肉啊!” “烤肥鹅……” 裂天痕吞吐着青黄色的极光,好像背面藏着一口大染缸,每一天都在变换着不同的颜色。 王子默抬起头,顶着额角的淤青遥遥望向南边湛蓝色的天际。大桀说那道裂天痕是仙人劈出来的,而那各种颜色的极光则是天外偷偷跑到人间玩耍的精灵。 这得有多大本事才能把天劈个窟窿? “我要是有那么大本事,就不会在这儿饿肚子了!” 裂开的眼角结了血痂,痒痒的,王子默撅着小嘴不断腹诽,忍不住挠了挠,顿时牵动起旁边的瘀伤,疼的他龇牙咧嘴。 篝火一烧就是两年。 从遍地捡来的干树叶,到劈木囤柴,王子默已经把白云观角角落落收拾的干干净净。 篝火上的饭食已经烧热,冒着丝丝香气,引人垂涎。 这些饭菜依旧是葛宝玉送过来的,从王子默去善事堂偷肉吃被发现,葛宝玉就每天准时把饭菜放在白云观门口。两年时间,两人从未有交集,却每日心神交往。 王子默对葛宝玉送来的食材百分百放心,从未想过里面会放毒药。葛宝玉亦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行踪被白马亭弟子发现。 两年时间,王子默已然成为一个十六岁的帅小伙儿。 最突出的变化就是他瘦高如竹竿的个子,以及高高鼓起的喉结。身上穿着依旧是两年前明宝给他的衣服,早已洗的漿白,却还是松松垮垮,只是下身露着半截腿肚子。 白云观里的人啊,一走就是两年。 白马亭的长老们三天就回来了,王子默坐在台阶上望着裂天痕,盼啊盼,盼了半年又半年,盼的自己的心都死了。 好在这两年再未做过那让人心悸的噩梦,有吃有喝,还有一本书可以看,日子过的倒还算得上舒坦。 吃罢早饭,王子默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后拿起《册天录》翻开第三册《阵法篇》准备继续研究。 说起这《册天录》简直是一本百科全书。里面囊括了各种知识。 第一篇为《记事篇》,记载了古往今来各种正野史以及奇闻异事和人物传记。第二篇则为《药草篇》记载了上千余种草药,还有各种丹药的药引,配方,药效,以及炼制方法。 单单看完这两篇就耗费了两年的时间。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半年足以,可是对这个八岁断奶,十二岁被赶着去学堂的王子默来说,着实困难了些。 这两年来,他已经形成了习惯。 吃罢早饭先看会儿《册天录》,然后闭目调息,按照明宝临走前又偷偷塞给他的行功草图默默运行巩壶传他的大衍经。 说来也巧,这幅行功图居然跟大衍经配套。 每每打坐调息时默念大衍经,便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两年时间,丹田里变化依旧不大,反而是每日生火把火属性元气消耗的差不多了。王子默感觉了一下自己的气海,八百多元气剩下不到一百,而且剩下的大多是小属性元气。 “怪不得明宝说没有灵识便难以修炼呢,这大衍经确实不需要灵识引导,但修炼起来却极其缓慢。”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他尝试过用黑铁棍把灵台外的戾气再次吸收。短暂的开启灵识确实强大,可也有弊端,就是自己的身体无法驾驭强大的灵识,只能持续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而且过后整个身子像被掏空似的。 所以,灵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打开。 此时,在王子默的气海里漂游着阵阵灵气团,如迷雾一般,又恰似一簇一簇的星云,在广袤星宇中游荡。 这些灵气团就是大衍经的馈赠。 王子默灵识被封印,自然看不到气海的变化。 但他依旧执拗地坚持着,坚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发生改变,或许那个时候明宝就回来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王子默沉心静气,巩壶那个自信过了头的老残废告诉他,只需要在心里默念大衍经文便可,没有灵识,是感觉不到灵气入体的。 除了明宝,没人知道我已经有了灵识…… 打坐没多久,王子默忽然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眼架在柴火上的铁锅,肚子里忽然传来阵阵绞痛。 这种痛非常清晰。 并不像拉肚子,反而更像是因为吃了带毒的野果子产生的痛楚。 王子默闭上眼睛,半片刀眉微微凝起,仔细分辨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此时他已经完全不能屏气凝神,额角泌满了细碎的汗珠。 这汗珠儿是他所不察觉的。 正如条件反射一样,是身体极度虚弱而自行溢出的虚汗。 “出汗了,药效应该开始了!” 清明居外突然来了七八个人,谈笑风声地走过来。 “这个葛宝玉果然背着道馆与孽徒勾结,这次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怎么狡辩!” “是呀庆云师兄,颜师弟猜的果然没错,这个废物又回来了!” “废物?废物怎么会追着三阳师叔打?” “颜师弟不是说了嘛,他有宝物在身,如果没了宝物,还是废柴一根!哈哈……” 颜夜峰! 又是这个颜夜峰! 王子默吃力地抬起头,看到这帮人穿着白马亭弟子服饰,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明宝临走前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被白马亭的人发现了。 他小心行事,只有一次偷偷去白马亭善事堂找吃的,还被葛宝玉逮了个正着。至此,王子默还没忘记葛宝玉瞪着小眼指着自己,那浑身肥肉乱颤的样子。 两年。 这两年他从未外出,而且葛宝玉也是小心谨慎。 没想到还是被找上门来! 颜夜峰,你果真是阴魂不散! “咳咳……” 王子默只感觉肺腑里干热的难受,嗓子像是放在火上烤了一宿,张开嘴巴说不出半个字,胸腔一阵痉挛,忍不住咳嗽起来。不到半刻钟,他就断定出自己中了甘桔草的毒。 《册天录》第二卷有云: 甘桔草味甜多鲜汁,服之一钱可止咳化痰,切不可过量服用,量重,则肺火灼心,干呕咳嗽,全身气血升腾,难以行为。 此时王子默就是服用了大剂量的甘桔草,幸亏里面没有掺上冰硼散,一冷一热,不出半个时辰,中毒者会经脉寸断而亡。 “看来药下的有点儿猛了!” 被叫做庆云师兄的人挤了挤眼缝,扬起中间略窄的国字脸,抬头看向插在门梁上的玄阳剑,随即低下头,又看向屋里蜷缩在蒲团上,已经痛得撑不住身子的王子默,笑道:“听说你能拔出这柄细剑?” 话刚出口,有人已经抢过王子默身旁的黑铁棍送到朱庆云的手里。 “庆云师兄,就是这破棍子,也不知是什么宝贝,竟然打的三阳师伯毫无还手之力!” “是吗?” 朱庆云裂开嘴巴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大板牙,突然嘎嘎笑了起来,那笑声比芦苇丛中的野鸭子叫的还难听。 “把他搬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抽出玄阳剑的。说不定这回一下子能弄到手两个宝贝。” 朱庆云用黑铁棍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根根骨节突出的手指像骷髅一样抓着黑铁棍。 “哦,对了,听师尊说这废柴还有个宝贝,好像是一把伞!你们去,搜一搜,千万别落下了!” 清明居瞬间招了贼,这帮人下手毫不留情。 一番翻箱倒柜,几个白马亭弟子皆摇着头看向王子默。一把伞而已,他能藏在哪儿了呢? 王子默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张嘴干呕,忽然嗅到阵阵恶臭从嘴巴里涌出来。 他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任由自己被这帮野蛮子像是拖死狗一样拽到门口,然后朱庆云捏着自己的手腕一把提起来,紧跟着便有人抱住他的身子,凌空而起。 手指触及那灰褐色的鱼皮剑柄,阵阵冰凉稍稍缓解了胃里的灼热。 朱庆云阴笑出声:“嘿嘿嘿,小师弟,你那把伞藏哪儿了?说出来,我捏着你的手把剑拔出来,不说的话我还是捏着你的手把剑拔出来!” 冰冷的匕刃放到手腕上,轻轻一划便溢出丝丝血迹。 若是王子默不配合,很快便能想象出,自己的这个手掌怕是保不住了。 “快说!” 暴戾的口吻带着唾沫星子喷到王子默脸上,他死死盯着朱庆云这张紧了腰的国字脸,这张脸与颜夜峰不相上下,恶心至极! “啊!” 王子默突然一声嚎叫,拼尽全身力气,攥紧玄阳剑用力一拉。 众人耳里突然传来“噗!”的一声,仿佛王子默这一拽将玄阳剑插进了他们的心口。 白马亭弟子吓得纷纷倒退,只有朱庆云和抱着他的那名弟子胆战心惊地看向头顶。 玄阳剑拔出半寸,随即被朱庆云挡了回去。 刚才刹那间,他似乎听到来自幽冥的咆哮,从地底传来,真真切切。 “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是吧!” 朱庆云差点儿吓破胆,咬着牙,“啪!啪!”抽了王子默两个耳光,“老子今天就成全你,弘扬正道,斩妖除魔!给死去的师弟师妹们报仇!”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三章 胖爷就帮你到这了 “呔!吃胖爷一棒槌!” 朱庆云的话刚说完,突然感觉后脑勺遭遇重击,只感觉满脑袋“嗡”地炸满星辰,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晃,差点儿背过气假死过去。 抱着王子默后腰的那名白马亭弟子整张脸笼罩在硕大的阴影中,吓的煞白煞白,“啊呀”一声,踉跄后退,却被门槛绊倒,蹲在地上跟见鬼似的狼嚎。 王子默低下头,顿时看到葛宝玉肥硕高大的身影。内心一喜来不及张嘴整个身子突然坠下来,还没落地,屁股下瞬时传来球弹般软的感觉。 便看到葛宝玉撅着屁股吃力地把他扛起来,手里攥着一根大腿骨,努力撑开那对小眼,暴吼一声:“谁敢上前一步,大家一块儿死!” 这…… 是啥? 王子默瞠目结舌。 怎么也没想到葛宝玉的武器竟然是一整根发黑了的猪腿骨。嗯,没错,跟小时候大桀从外面带回来的大棒骨一模一样,只不过葛宝玉手里的骨棒大了一号,而且骨头黝黑黝黑,跟中了剧毒似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胖爷的山猪骨棒么,这可是通了灵的野山猪,活了三百年,被胖爷看到……” 葛宝玉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跟个蚊子似的哼哼道:“当年胖爷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谁知道吃了那头野山猪后就变成这样,怎么减也减不下去了。” 委屈的小眼神充满彷徨,王子默点点头,信以为真。 葛宝玉本就肥胖,没想到却力气出奇的大,一双小脚稳如泰山,扛着王子默跟没事儿人一样。 若不是吃了一头灵猪,谁会相信一个胖子能做到这点儿? “葛胖子,你我同年拜入白马亭,我原本还念想着你的恩情,打算偷偷做了这孽徒给师兄弟们报仇,你可想好了,真的要趟这浑水吗?” 朱庆云涨红了脸。 看清是葛宝玉拿着猪腿骨砸自脑勺后,更是气的肚子里塞皮球,鼓到爆! “把解药给胖爷拿出来,别想着一走了之,今天谁要是走出这白云观半步,还是大家一块儿玩儿完!” 葛宝玉大有得势狠敲竹杠的架势。 “哼,葛胖子,别仗着你在善事堂就怕你了,再过一两个月我就进入辟谷期,你休想……” 不等朱庆云把话说完,葛宝玉身后突然走出个唯唯诺诺的弟子,这弟子长得唇红齿白,清奇俊秀,尤其是光洁的瓜子脸更是白的不像话,若非他胸前平平的,还真把他当成是女子。 “这个解药……” 他抬起头悄悄瞥了朱庆云一眼:“朱师兄,我……我们还没辟谷。” “哈哈哈……老朱,你这几年怎么混的,怎么我倒觉着还不如姓颜的那小子风生水起!” 说完葛宝玉伸出又白又嫩的肥手,满脸横肉垂下来,瞪了那名弟子一眼:“拿过来!胖爷我一猜就是你们六药堂的人捣鬼!却没想到是你,蔺骁涯!” “解药不能给他!” 朱庆云刚想上前抢夺,却见葛宝玉提着猪腿骨敲在蔺骁涯的手掌上,然后向上一送,不偏不斜恰好戳进王子默干裂的嘴唇里。 “呕~!” 王子默被大棒骨堵到嗓子眼,喉间顿时传来撕裂剧痛,眼角刹那蒙上一层水雾,忍不住干呕起来。 “兄弟,再忍一忍!”葛宝玉嘿嘿直笑。 此时朱庆云心底却五雷轰顶。 他难以置信,刚才葛宝玉的动作看似随意,却饱含了道的气息,难道这个死胖子已经有了道盘? “兄弟,胖爷我也就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葛宝玉探手一抓,屋子里的小板凳突然飘到王子默脚下。他把王子默放到小板凳上,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御物!果然有了道盘!” 朱庆云冷着脸眯起眼睛,心里五味杂陈。三十二代弟子中凡事修为到了合圣期的都修出了道盘,甚至连三十三代中的弟子也有人修出道盘,比如颜夜峰以及那些死在瘴地的年轻弟子们。 唯有他,身为上届师兄,竟然没有修出道盘,只能带着一群三十三代弟子四处鬼混,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次本想能立个大功,或许可以得到师尊的嘉奖,赏个求道丸,借助外力塑造道盘出来,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被这个死胖子搅了局。 真是气煞我也! 圆滚滚的身子一摇一摆,路过朱庆云身边时,葛宝玉狠狠地挤了挤鼻子,扬起手中的大棒骨做势欲打,吓得朱庆云急忙告罪求饶。 这葛宝玉也真是皮,大摇大摆地把大骨棒向前一甩,纵身越了上去,留下一阵嘲弄的笑声扬长而去。 王子默并不怪他临阵逃脱,相反心里充满了感激。 葛宝玉毕竟是白马亭的弟子,而他王子默又是白马亭人人喊着要处死的孽徒。于情于理,两人应该划清关系。能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已经是恩重如山了。 解药入口即化,王子默瞬间感觉喉间清凉。 紧跟着这股清凉飘香四溢,裹着淡淡的百合香味,宛如潺潺流水,涓涓而行,直达肺腑。 原来跟我一样还没有道盘! 哼,故弄玄虚! 王子默双眼瞬间清澈,鹰眸抖擞,直视朱庆云心底。 “拿来!” “哧!”玄阳剑突然被他拔出三寸,整个白云观上方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眨眼间,哀风怒号,蚕豆大的雨滴簌簌落下来,打在脸上冰凉刺骨。白马亭弟子皆躲在清明居内瑟瑟发抖,唯有朱庆云站在院子里左右为难。 这小子,混蛋! 朱庆云黑着脸呼着浊气把黑铁棍放到地上,旋即冷眉看向王子默,慢慢后退两步。 “拿过来!” 王子默伸出手,唇角勾出一抹讥笑。 朱庆云突出的下巴向后缩了缩,掩饰住内心的愠怒。奈何雨水太过冰冷,刺骨的寒意竟然让他这个合圣后期的修者产生了惧意。 呵! 多么可笑! 老子堂堂合圣后期的修士,竟然被一个废柴吆五喝六,要是老子生出道盘,非要碾死你这只臭虫! 地狱的呼号更加猖獗。 朱庆云咬着牙,在王子默得意的眼神下不得不迈过去,弯下腰重新捡起黑铁棍,亦步亦趋地将它递到王子默手中。 咸鱼翻身了…… 等下老子让你咸鱼两面煎! “让你翻身!让你翻身!我让你翻身!”朱庆云眼里透着阴狠,他虽然低着头,王子默又怎能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他和颜夜峰是一类人,同为败类,一丘之貉,做事情是不择手段的! 一旦被他抓住机会,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哧!” 玄阳剑再次拔出三寸,跟上次王子默拔出的差不多。 四周完全黑下来,滔滔魔气从清明居西墙上冒出来。白马亭的弟子一个个鬼哭狼嚎似的跑到院子里,他们宁肯被刺骨的雨水洗刷,也不敢再在屋子里呆上半刻。 “啊……!” “有魔头,真的有魔头!我看到墙上突然鼓出半个脸!” “小师弟,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玄阳剑插进去,咱们有话好好说!” 朱庆云真的怕了。 他自命清高,觉得自己的命天生娇贵,怎么能跟这帮臭虾米一块儿死呢? “哧!” 玄阳剑再次拔出三寸,三尺细剑已出一尺,清明居内突然传出刺耳的咆哮,好像来自很深很深的山洞中的厉吼,带着不甘,带着怨恨,带着对天道的不羁与嫉恨…… 仅仅是声音,就震得王子默身形摇动,一个趔趄直接从小板凳上掉了下去。 他这一歪倒好,玄阳剑“哧啦”一声,竟然被带出了大半。 所有人都傻了眼,朱庆云第一个反应过来,扭头撒丫子就跑,其余人有样学样,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王子默摔在门前的台阶上,脑袋像是塞进马蜂窝里,“嗡嗡嗡嗡”叫个不停。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咬着牙爬上小板凳,伸出右手对准鱼鳞剑柄用力一拍,却听“咔嚓”一声,门梁竟然裂开一道豁口。 王子默顿时慌了神,胆战心惊地从小板凳上迈下来,伸着脑袋看了一眼屋里,赫然发现西墙居然变成了另外一片天地。 有个白衣男子正伸着脑袋从墙里探出来,那样子跟王子默一样,仔细打量着对方。 白衣男子脸上没有五官,像被人强行摁着在沙地上磨平了似的。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天空突然雷声大作,吓得王子默捡起黑铁棍也跟着跑了出去。 白云观的异象顿时引来白马亭众长老前来。 朱庆云低着头乖乖地站到五星居长老宋天一身后,有了师尊庇护,他自然胆子大了许多,上前一步,面对列位长老拱手作揖,礼毕,高高抬起头,面对淳渊上人大声说道:“我与几位师兄弟游玩,恰好听到白云观中有异响,便与师弟一探究竟,却发现王子默这孽徒胆敢偷偷拔下玄阳剑。遂与师弟们一同阻止。” 淳渊上人的脸冷的快要结冰。 所有人都知道玄阳剑一旦拔出来,将会带来什么后果。这个王子默,没想到还死心不改,胆敢做出有绝天伦的事情。 “白马亭弟子听令,全力缉拿逆子,胆敢反抗,杀无赦!” “遵命!” 白马亭弟子顿时如潮水般四散而去,到处打听王子默的下落。 背后是魔气纵横的清明居,头上风起云涌,冰雨滂沱。幸亏这天象仅仅局限在白云观上空,还未扩散到白马亭。 淳渊上人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白云观的人去了瘴地,却不知道这帮惹事精又想搞什么名堂。 两年了,整整两年没从瘴地出来…… 他们,是死里面了吗?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四章 坐等三天 秋日熏风徐徐,山间开满了大片大片的金鱼草,红的、黄的、粉的,摇曳在阵阵秋风中,静静的沐浴着午后暖意融融的阳光。 此时,官道的尽头突然冒出个仓促的身影。 那人年纪轻轻,走起路来却踉踉跄跄,一手拿着根黑不溜秋的棍棒,一手抚着胸口。 少年一步三回头,好像被人追杀般,神色严谨。 他径直穿过金城残破的城楼,陡然发现金城中依然重兵把守。 “汉王还是不死心啊!” 这少年正是王子默,他躲在长街尽头的角落里,抬头间忽然发现有个小女孩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看,随后小姑娘抬起头,指了指城墙上贴满了的通缉犯,胖嘟嘟的小手指头恰好指向王子默的那副画像。 “我……” 王子默又想要骂娘的冲动,这汉王的画师画的也太像了吧,见过自己的金甲官兵和他的手下已经被明宝放倒,这幅画又是照着谁的描述所绘制? 猛然间,王子默想到了自己来金城的目的。 他冲着小女孩摇摇头,捏着自己的耳朵给她看,然后指了指城墙上的通缉画像,嘘声说道:“我耳朵上有个耳仓,画上的那个没有,不是我!” 小姑娘大眼明媚,眨呀眨,看看王子默,看看通缉画像,张开粉嘟嘟的小嘴“啊呀,啊呀!”地比划起来。 王子默心里一惊,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竟然是个哑巴! 他踮起脚遥遥看向金票房,肯定是票房的段舒雅提供了自己样貌的详细资料。 此时金票房与平常无异,甚至汉王的官兵也是零零散散,说混打屁,显得玩忽职守。若是王子默没看到那张通缉画像,肯定会冒冒失失地走到柜台前,让段舒雅把妖丹换取的元气珠取出来。 现在看来,平静的背后是汹涌的暗流。 王子默对小丫头心存感激,从明宝给他的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淡蓝色元气珠塞到女孩手里。 这是冰属性的元气珠,虽然只有拇指大,却可兑换官方元气珠五百多颗,够小女孩一家人吃上三年。 “回去吧!把它放好,等你长大了再拿出来用!” 金票房不能去了,王子默把心一横,原路返回后,绕过决断台向着城西北的后山狂奔而去。 后山虽称呼上是山,却绵延不知几千里,俨然与大山脉相连。 上次躲进后山,王子默便看到有株洁白似雪的清合草长在半山腰上。那时他还不知道草药的名字,看完《册天录》第二卷后,突然想起来,这株药草可化解体内甘桔草的残毒。 虽然白马亭六药堂的蔺骁涯给了他解药,但不知是炼制手法的原因,还是炼制解药的人本就是半吊子水平,竟然不能完全把甘桔草的毒效排除干净。 按照《册天录》上说的,这就是炼丹者的耻辱! 沿途雄伟的白杨树茂密旺盛,其枝干遒劲苍老,树皮白灰色,巴掌大的树叶绿成一片,在秋风的催促下发出哗哗的让人焦躁的声音。王子默一路奔逃,树上的鸟儿受了惊,啼叫婉转,纷纷振翅高飞。 管道上,一辆古铜色的精美马车向着金城驶来。 锦瑟丝绸窗帘被缓缓抬起,露出一只葱白般泛着晶莹光泽的巧手。马车里的人看向飞奔的王子默,又翘首看向高空中振翅飞翔的鸟儿,莞尔一笑,尖尖的下巴上现出两个小酒窝。 “鲁家的王族血脉么?”马车中的女子嗤之以鼻,“你逃不出本尊手掌心的!” 后山清凉,早已听不到金城的喧嚣。 望着后山脚下那颗被弩箭射穿的大树,王子默内心久久难以平复。 突然,他鹰眸眯起,盯着金城的方向细细观察。官道上一辆马车刚刚进了城门,而在马车后面紧跟着一群白马亭弟子。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王子默内心为之一秉。 不过更让他心颤的是,那群白马亭弟子进城没多久,竟然蜂拥向着后山狂奔而来。 王子默顿时吓了一跳,紧咬着牙关,双眼猩红,死死盯着冲在最前方的那人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事不迟疑,王子默急忙向后山深处奔去。 现在还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自己体内尚有药草残毒,若不及时排出去,别说救下小丫头了,自己能不能从白马亭弟子手中逃过一劫还说不清楚。 这一次进入后山与上次大不相同。 上次是为了逃命,身后被一群汉王的官兵追杀,屁股上跟浇了火油似的。这次虽然也是逃命,却又有了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寻找清合草。 王子默顺着后山上夏日里倾泻雨水的山涧上行。 沿途山石嶙峋,陡峭的地方几乎直上直下,需要他用两手去抓着两旁的突起的岩石,四肢同时发力才能爬上去。 他小心翼翼,腾出右手来攥着天冥杵,生怕哪里突然窜出一条毒蛇来。 天冥杵就是王子默捡的黑铁棍,两年时间,拿着它敲敲打打,终于起了个像样点的名字。 “在那边!快,别让他跑了!” 这群人是广平子门下的弟子,也就是薛平的师兄弟们。 当初在白马亭把机关房炸掉的时候,王子默看到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站在广平子身后,好像叫什么于正东,还是于正西什么来着。 王子默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却没想到那个于正东竟然会御空,刹那间脚下生出长虹,竟是踩着一根长戟挡在了前方。 “孽徒,随我回白马亭受罚!” 王子默仰着头,鼻尖恰好迎上那根丈许长的乌金戟。不等他往回撤,便听脚下传来阵阵欢愉马屁声。 “正北师兄威武!” “正北师兄,这次咱们两生堂夺了头彩,师兄当可在首席大弟子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那是自然,即便没夺头彩,咱们正北师兄什么时候怕过他一始阁的林明长?” “呃~!于正北……” 王子默翻着白眼,暗自腹诽,明明记得是东西,怎么成南北了? 于正北处于合圣中期,道盘稳固,且有显现六神吟的征兆,一旦唤醒六神兽,届时修为将突飞猛进,方才真正地算是踏入修仙路途。 跟于正北相比,王子默则捉襟见肘起来。 他本来就是伪合圣,气海里元气虽然充沛,却各自为营,若是以最强的那股元气来算顶多处于释蒙后期,加吧加吧也就是合圣初期。加上两年来他不断用火元气来生炉做饭,现在算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犹如泰山压顶般,王子默明显感觉到从于正北身上散发的威力。 “正北师兄小心!” 王子默脚下突然有名女弟子惊呼起来,本是女子,却声音粗犷,瓮声瓮气,在山谷间回声阵阵,顿时惊起大片云雀。 于正北摆摆手,放下怀里的小女孩,自信满满地让出路来,“那黑铁棍在三阳师叔手里没有丝毫作用,并非什么宝物。肯定是这小子故弄玄虚,掩人耳目罢了!” 话虽这么说,于正北却没有丝毫掉以轻心。 却见王子默吃力地爬上山腰,装作气喘吁吁地样子一屁股坐在清合草旁边的石块上,随手摘下半片药草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清合草入口冰凉,薄荷清香瞬间沿着肺腑直达全身,不消片刻,甘桔草留下的残毒被一扫而空,刹那间,王子默像是换了个人,犹如重获新生般,体内血液澎湃,战意高昂。 于正北不知道王子默干什么,以为他又在耍什么花样。 只看见王子默刚才还坐在石头上,眼一闭一睁,他竟然拿着那根黑铁棍子敲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嚯!你小子竟敢偷袭!” 于正北暴喝一声,急忙踏着乌金戟四处躲避。 王子默急忙扛起小丫头,纵身一跃,趁机跳下山腰,收起黑铁棍快速向着金城方向跑去。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于正北自知上了当,乌金戟在半空硬生生地调转方向,不等冲上去,突然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给拍下来。 “昂~!” 紧接着,愤怒的兽吼声响彻整个后山。 一只通体雪白的人猿奋力捶着胸膛,对眼前闯入自己地盘的小人物格外气愤。 雪人猿有丈许高,站在于正北面前仿若巨人。 它低头瞥了一眼长在家门口的清合雪灵草,整个后山,谁不知道这株雪灵草属它所有,没想到出门溜达半圈,自己的老窝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吼!” 雪人猿一把夺过于正北手里的乌金戟,拿在手里舞得虎虎生风。 这么一怔神的功夫,王子默已经跑到后山脚下,白马亭弟子不敢逗留,纷纷追着王子默向金城方向逃命。 似乎是觉得平衡了,雪人猿抢了于正北的乌金戟后并没有赶尽杀绝,反而狡黠地抱着乌金戟一笑,扭头冲着森林深处比了个中指。 “他妈的,这小子竟然跑的比兔子还快!” 白马亭弟子失魂落魄,忽然想起来金城的后山乃是万兽领地,一个个旋即提起心肝来,脚底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使出看家的本领逃起命来。 巍峨腐朽的城门口,王子默放下怀里的小姑娘,指了指白马亭的弟子,问:“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小姑娘摇摇头。 “回家吧!” 这时,白马亭弟子陆续追上来,王子默冷笑一声,身形一闪来到决断台前,在众弟子惊愕的眼神下踏来了上去,朗声说道:“你们不是要杀我吗?” “我王某,在此坐等三天!”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五章 死战决断台 “我王某,在此坐等三天,约战白马亭!” 何其霸道的口吻,竟然出自一个口尚乳臭的少年口中。 决断台,解决私人恩怨,一旦踏上,死斗不休。 白马亭年轻一代弟子摸不透王子默的底细,不敢轻易上台。师叔师伯一辈又不好出面,众目睽睽下怕遭人口舌,落得个以大欺小。 一时间,王子默倒清闲下来。 小丫头准时送来饭菜,虽然朴素,却热热乎乎,暖了王子默冰冷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天,依然不见白马亭弟子来战。王子默摸着小女孩的蘑菇头,又递给她一颗水属性的元气珠。 “熙梦。” 王子默念着小女孩沾着清水写在地上的字,他再次把元气珠送过去,依然被熙梦拒绝,无奈只好收起来,悄声问道:“城里知道了?” 熙梦点点头,忽然抬头望向金城高高的城楼。 那里站着一名女子,身着戎装,英姿飒爽,却掩盖不住与生俱来的妩媚。 觉察到王子默的目光,那女子点头示意,随即转身下了城楼。 “汉王派高手来了?” 王子默内心炳然,自己放下豪言约战白马亭,那女子不好出手。三天一过,她必然会第一个找上门来。 第三天。 白马亭怯战的谣言传遍整个金城。 老少妇孺皆对白马亭津津乐道,成了茶余饭后的必谈之事。 一时间白马亭香火骤减,淳渊道长不得不从白云观抽身回来,得知真相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啪”的一声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 “明长,你这个首席大弟子怎么当的?” 淳渊一拍案台,顿时吓得林明长浑身哆嗦,低着头接连告罪:“师尊息怒,徒儿这就去斩了那孽徒!” “哼!现在知道去了,为师在白云观封印魔障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是,师尊教训的是!” “现在倒好,白马亭香火中断,外宗弟子靠什么吃喝?没有灵丹药草供应,白马亭的根基从何而来?” “师尊教训的是!” “把峰儿叫过来!” 淳渊道长深吸一口气,若论起头脑,这个林明长绝对比不上颜夜峰,奈何他为人勤勤恳恳,修炼上从不懈怠,当了首席大弟子这么多年,除了教教师弟们怎么修炼,在处理白马亭事务上半点儿忙没帮上。 “哎!” “哎!” 王子默无聊透顶,他将明宝储物袋里的元气珠仔细分类,最终下决心,在自己的元气尚未成型前,不再去依靠元气珠来提高修为。 “白马亭来人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从金城里涌出成群成群看热闹的人。 颜夜峰信心满满地沿着官道走过来,青白色的长靴一尘不染,踩在洒满阳光的石板路上,发出“咯咯咯”的响声。湛蓝衣摆随着步伐来回摆动,可以看出很细心地整理过,仿佛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决斗,而是要一展风采。 他高昂着头看向王子默,蔑视的眼神不加掩饰。 王子默有想过白马亭会来人,却没想到会是颜夜峰。看他自信爆棚的样子,肯定是淳渊老儿给了他什么宝贝。 蓦地,颜夜峰狂傲的步伐突然一窒,接着噱弄的表情渐渐枯萎,霞白的脸蛋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不可置否地抬头,遥遥看向城楼。 却见城楼上的那名女子颔首浅笑,在她身后站着的几十个护卫突然释放出强大气场,如同一支支锋利的箭矢,把他包围起来。 这几十个护卫,每一个都有不亚于师尊的实力。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颜夜峰举步维艰,身后是白马亭一众弟子,目中带着期待。前方是城楼上女子的告诫,“此战必须输!” 此战必须输? 这可是决断台! 输就意味着死! 颜夜峰丝毫不敢怀疑女子的话,若是失手把王子默在决断台上打死了,自己的下场绝对不会比他好。 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颜夜峰忽然一阵轻松,煞白的脸色恢复些红润。可这丝红润还没持续多久,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张脸随即变成绛紫色。 “死倒是好的结束,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女人的话回荡在耳边,死倒是好的结束,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怎么个生不如死法? 每天受尽非人的折磨,想死都难? 饱怀着忐忑,颜夜峰冷汗直冒。短短几十丈距离,他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仿佛对面不是决断台而是人生的尽头一样。 “大师兄,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白马亭弟子纷纷起哄,王子默撇嘴冷笑,手中天冥杵向前一伸,左腿微屈,右腿后撤同时暗暗用力,只等颜夜峰一动,手中天冥杵就会毫不留情地敲在他的脑袋上。 “王师弟,那个……” 颜夜峰还没想好万全之策,若是能用口舌化解恩怨,岂不妙哉? “开始吧!” 王子默不给他留丝毫余地,滔滔戾气瞬间涌向天冥杵,一根黑铁棍刹那间变得晶莹如墨玉般,隐隐可以看到棍中流淌着汩汩水雾。 只有王子默知道,那并非什么水雾,而是包裹在灵台外的戾气。 原本秋高气爽的蓝天突然飘来几朵乌云,这乌云漆黑如墨,飘至金城上空,陡然下压,云下哀风怒号,竟可见枯骨浮尸在犹如滔滔魔气的乌云里翻来滚去。 “有意思!” 城楼上那名女子勾起暗红色的唇角,露出一抹妖艳的笑意。 “宫主,好像是先魔的气息……那根黑铁棍难道是魔器?” “不好说。” 女子双手环胸,遥遥看着王子默。少年给她带来太多的意外,不知道下次他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明明修为上不如对方,却在阵势上占据碾压性的先机。 此子,不愧是鲁氏王族! 狂风卷着砂砾树叶四处肆虐,吹得台下的百姓纷纷仰头咒骂。然而乌云着实深厚,砂砾刮在脸上如刀割般,还遮挡了视线,早已看不清决断台上的两人。 颜夜峰看不清王子默。 王子默却把他看的清清楚楚,他高高举起天冥杵,纵身一跃来到颜夜峰跟前,铁棒被他抡成半圆,带着呼啸的破空声猛地敲在颜夜峰的脑袋上。 “砰!” 颜夜峰应声倒地,脑袋开花,双目暴突,竟是立毙当场。 “呃~!” 王子默甚是难以置信,合圣中期的颜夜峰竟然被自己一棒给打死了。走出去够他在金城吹半天! 他低头愕然地看向天冥杵。 这家伙,偏偏喜好敲人的脑袋。 “那个……王师弟,你看,气也消了,师兄知道确实对不起你,我也死了一次,咱们恩怨两清,如何?” 在王子默唏嘘不已的时候,颜夜峰突然从地上爬起来。 他脑浆迸裂,兀自用手捂着凹陷的天灵盖,失去焦点的瞳孔向上翻着,两扇嘴唇子秃噜噜说个没完。 “竟然没死!” 不仅仅是王子默惊讶,就连站在城楼上的女子也是惊讶不已。 随后,那女子掩嘴娇笑,玩味的表情浮上眼角,看了看王子默,旋即冷下双眸,死死盯着颜夜峰,仿佛要把他看穿。 “宫主,是傀儡术!” “决断台上的人是傀儡,只要灵魂不散,就算肉身受到再大的伤害也死不了。不过,有点奇怪,属下看不清楚……” “没错,这傀儡术确实特别!” 那女子金口玉言,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开始时的确是本尊,死了后才触发傀儡术,灵魂瞬间脱壳,有意思,这昆虚果然是卧虎藏龙!” “宫主,要不要去会一会?” “不必了,该来的自然会来!” 淳渊打的一手好算盘,他利用“千机傀儡术”把颜夜峰和掌心里的稻草人互换。 开始时颜夜峰确是本尊,他大可放手与王子默一战。倘若不敌,便会触发“千机傀儡术”,瞬间把他的灵魂拘到稻草人身上,由淳渊道长护法,等到人都散尽,白马亭弟子自会将颜夜峰的尸身搬运回来,只要肉身还在,就永远死不了。 若一开始颜夜峰与王子默全力对抗,鹿死谁手尚且未知。 怪就怪上台前颜夜峰听到的那句话,此战必须输! 倘若颜夜峰就那么趴着不起来,事情或许就真的如淳渊盘算的那样,白马亭弟子把颜夜峰扛回去,然后做法还魂。 可这个颜夜峰偏偏站了起来…… 王子默对颜夜峰可谓是恨之入骨,自己这一切完全拜他所赐。杀他个十回八回也不解恨。 天冥杵再次提起,王子默灵台清明,瞬间感觉头顶的阴云随着天冥杵的动作而涌动。 这一击,完全带动了阴云的力量,若颜夜峰还不抵抗,必将死无全尸,到时候白马亭弟子全部在场,也无法把尸体拼凑完整。 说时迟那时快,远在白马亭的淳渊道长突然神情凝重,双手掐诀,一道道甘蓝色的元气从指尖飞出,形成一层又一层的保护罩,将颜夜峰和自己保护起来,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只见一个小人从淳渊道长的道盘上跑出来,“嗖”地钻进稻草人消失不见。 刚才还双目呆滞的颜夜峰突然爆发,那双眼睛如同深夜里的猫头鹰,盯着王子默,煞白的脸上露出浓郁的杀机。 王子默瞬间倍感压力,仿佛坠入粘稠的泥浆中,行动变得越来越迟缓。眼睁睁地看着颜夜峰祭出“断水剑”,右手轻轻一指,断水剑瞬间刺破虚空,再次出现时依然抵在王子默的喉结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六章 杀人何须理由? 淳渊上人的神识进入颜夜峰体内。王子默和他一样,灵台中种着黛小沫的烙印。 两人皆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唯有速战速决。 碧色长剑闪着幽寒雾气,宛如实质的流水,将内部的剑锋衬地隐隐约约。 淳渊上人控制的断水剑虽快,在王子默眼里却跟沛公舞剑差不多。 他不急不缓,在断水剑刺中喉结的刹那侧转身体,弯腰下沉,顺着惯性脚尖快速旋转,不等断水剑折返回来,整个身子已经与颜夜峰对撞在一起。 天冥杵上撩,再次毫不留情地敲在半边脑袋上。 淳渊上人只感觉半张脸火辣辣的,摸了一把,手上竟是沾满了血肉。 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 王子默怎么能躲过自己的全力一击? 这怎么可能? 即便不是自己的身体,由神识操纵,也能达到本尊巅峰状态下的一半修为。 这个王子默…… 半盏茶的功夫稍纵即逝,天冥杵上的戾气迅速撤回灵台,天上的乌云也在眨眼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唯有地上的狼藉可以佐证。 淳渊上人忽然笑了。 满是血污的嘴巴里发出阵阵“咕噜噜”的笑声,好似五脏六腑都被王子默捣碎,张嘴间吐出一口腥臭的血肉。 哈,哈哈哈…… 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这根黑铁棍子屁用没有。这小子最魔性的地方就是灵台外包裹着的戾气。刚才我感觉到强大的神识波动,如此看来,他跟峰儿一样,只是一具傀儡罢了! 此时便是斩杀王子默的最佳时机! 淳渊上人翻手收回断水剑,他呆在颜夜峰体内尚且还能持续片刻。 这片刻,足矣! 现在,淳渊上人要做的,就是挽回白马亭的颜面! 他要在决断台上,借用颜夜峰的身体,把王子默捶成肉饼! 无匹的力量从颜夜峰身上爆发出来,他张开右手,变拳为爪。 刹那间,王子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过去,修长的脖子恰好卡在颜夜峰的手心里,被他使劲儿掐住。 “呃~!” 王子默张大嘴巴吃力地喘着气,奈何空气到了嗓子眼却被他咽下去。 肚子像皮球一样鼓胀起来,反复咽着气打着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宫主,要不要去查查底细?台上那人明显被夺了舍!” “不用,鲁家的人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本宫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王子默被颜夜峰掐着脖子艰难呼吸。 他跟颜夜峰交过手,自然知道这恐怖的力量绝非颜夜峰所为。 综合刚才的表现,王子默瞬间断定颜夜峰被人霸占了身体。只是他不确定对方是谁,王子默甚至以为夺舍的人是曾经死在决断台上的高手。 若是鬼物,那就好说了。 王子默闭上眼睛,从明宝给的储物袋里仔细摸索。 鬼物最怕至阳之物,火属性元气早在白云观生火时就被他消耗殆尽,此时真是后悔前两日没提前做足准备。 三颗鸽子蛋大小的火属性元气珠被他悄悄拍进气海里。 王子默咬牙挺着,手指翻飞,结下一层层手印。 突然,脑袋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王子默两眼猛地一颤,顿时模糊不清,耳朵里像是塞满了聒噪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吵得心烦意乱。 他咬牙坚持,再需三息,便可完成手印! “啪!” 淳渊上人再次劈掌。 王子默感觉天灵盖快要被敲碎,脑仁生疼,从大椎往下,整根脊柱瞬时发出一连串儿爆响。双腿骨头快要断了,关节与关节互相碰撞,磨得软骨“咔嚓”直响。 剧烈的痛楚让手印猛地停下来。 王子默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给自己时间重新结印。 两息,再需两息,把你戳成筛子! “轰!” 淳渊上人收起玩味的表情,右手握拳,对准王子默的脑门用力轰下去。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又连续,只见王子默双膝跪地,两腿张开呈“m”型,脊柱则形同鱼钩,俨然废人的样子。 他咬着牙继续坚持,整个脑袋像是被闷在铁桶里,外面被人用棍棒使劲儿敲打,双耳轰鸣,七窍湿润,竟是流出黑红色的淤血。 片刻时间稍纵即逝。 淳渊上人自然不会给王子默活命的机会。 他掌心蓄力,甘蓝色的元气化成一条十头蜈蚣,脱体的刹那没入王子默体内。 紧跟着,淳渊上人的神识撤离。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王子默指尖猛地爆发出滔滔怒焰,瞬间将颜夜峰倒下去的身子燃烧起来。 场面失控! 王子默砰的摔在地上,不知生死。 颜夜峰则完全被大火吞噬,蜂拥而上的白马亭弟子根本无法近前,只能站在决断台下眼睁睁地看着颜夜峰被烧成灰烬。 决断台,有封印。 台上无人死亡,封印永久不除。 王子默虽然躺在地上,却还没死亡。颜夜峰虽然被烧成灰,却灵魂还在淳渊上人手里。 如此恰恰保护了王子默,让他免于被白马亭弟子鞭尸。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该死的王子默,竟然烧了我的身体,让我永远呆在这该死的稻草人里!我要杀了他!” 白马亭,一始阁内,淳渊上人手中的稻草人一蹦一跳,不断发出暴怒的咆哮声。 “你不死,他不死,谁也无法进去!” 淳渊上人摇头叹息,这个王子默在决断台上足足躺了五天。在最后几天里,他明显感觉到留在王子默体内的十头蜈蚣力量在分崩瓦解,被未知的力量逐渐吞噬。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十头蜈蚣是他的元气所化,换做任何一个人,淳渊也不敢直接将自身元气打入对方体内。但那时的王子默早已变成废人,所以他才敢用自己的元气化作十头蜈蚣,慢慢地把他折磨死。 却没想到…… 这混蛋竟然一把火烧了峰儿的肉身! 淳渊异常恼怒,在颜夜峰暴跳如雷的吵闹声中更是羞的老脸无处可藏。他大手一拍,直接将稻草人拍碎在檀木八仙桌上。随即信手一撵,只听一声痛苦的哀嚎响彻一始阁,转瞬间颜夜峰便再也没了动静。 决断台上,王子默早已苏醒。 他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台下,原本站在城楼上的女子此刻现身决断台,手里把玩着一颗拇指大的淡蓝色元气珠。 这枚元气珠虽然只有拇指大小,却价值不菲。 “出手挺阔绰,竟将风属性元气珠随手送人。” 没错,这枚元气珠正是王子默送给熙梦的那枚。此时出现在女子手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隐隐的,王子默生出不好的预感。 “你到底是谁?熙梦呢?你把她怎么了?” 王子默站在决断台上,在他身旁散落着一堆灰烬,那是颜夜峰被火化的身体。此时决断台还处在封印中,王子默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出不来。 眼前这位女子换下戎衣,身着黑色紧身服,玲珑身段窈窕有致。 她双手环胸,轻轻走到决断台前,上身前倾,伸长脖子与王子默面对面。咫尺距离,王子默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根毫毛。 “风属性的元气珠实属罕见!” “熙梦呢?” “杀了!” 黑衣女子挺直上身,傲人的身材在阳光下火辣辣的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 王子默近乎癫狂,一双拳头疯狂砸着决断台的封印,震出片片青色阵纹涟漪。 熙梦只是个孩子,虽然与王子默只接触三天,却用那颗纯心软化了他冰冷的心扉。 “杀人何须理由?” 呵! 这是什么话? 杀人何须理由? 难道人可以随便杀,想杀就杀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熙梦还那么小,她是那么纯,那么真,何必赶尽杀绝! 王子默半跪在决断台上,低着头整个身子止不住颤抖。 这便是弱肉强食吗? 身为尊者,就能肆意践踏弱者的生命吗? 拳头攥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王子默只感觉手背的皮肉快要撑开,怒火焚心,胸口憋得难受。 “啊!” 他突然暴喝而起,后腿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如同蓄势而发的猎豹,猛地冲破决断台封印,挥舞着拳头向着黑衣女子后心砸去。 “破了?” 黑衣女子缓缓转身,细细柳眉微微弯折,看了决断台一眼,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她勾起暗红色的唇角,露出珍珠般的贝齿,轻笑吟吟,道:“留着力气逃命吧,白马亭的人马上就来收尸了!” 说完,黑色的身影突然消失。 王子默一拳扑空,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地上。 “你给我回来!回来!” “放心,我们还会见面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七章 回家 站在神像山顶,遥遥望着天空。 突然一缕忧伤拂上心头,继而缠上了眉弯,在脸上写下淡淡的乡愁。 那是对家的思念。 都说白云苍狗,岁月易老。只有切身体会才深刻地感觉到,那飞逝的时间犹如俏皮而奔的溪水,一去不复返。 越是靠近家乡,王子默越发想念那熟悉的一砖一瓦。 “不知村里的人儿是否还记得……” 疲惫的身躯历经种种磨难,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 遥想当初为了躲避黛小沫纠缠跟随明宝去往白云观。时光荏苒,细细回想,两载光阴平淡无奇,唯有开始与结束,每每都有生命之危。却怎么也没想到,在最危险的时候,是她救了自己。 而且不止一次! 呵! 这便是上天的捉弄吗? 黛小沫…… 王子默深吸口气,慢慢回过头。 放眼瞭望,群山翡翠,金城的白云观早已看不见踪影,更是看不见笼罩在白云观上方的百丈恶云。 “我走了,就没人能把玄阳剑重新插回去,那魔头……要是万一跑出来,生灵涂炭……”望着三合庄王子默内心踌躇叵测。 “到底要不要再回去试一试,把玄阳剑重新插回去?” 刀眉微皱,犹豫不决。尤其是那双眼睛,饱含了愧疚以及对不可控的于心不忍。这种表情只持续了短暂的瞬间,当伤口的痛楚牵动着每一根神经的时候,那双眼睛瞬间被盛怒的火焰取代。 “生灵涂炭又如何?就让整个金城给熙梦陪葬吧!” 白马亭! 哼! 若不是你门下弟子步步紧逼,我又怎会拔出玄阳剑自保? 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半路伏击,投石暗器,各种小手段花样百出。 好你个淳渊老儿! 此生,与白马亭势不两立! 渐渐地,王子默眼角现出一抹厉色,他从未想到白马亭会如此不依不饶。他甚至还想魔头现在就出来,把金城化作魔窟,让黑衣女子受阎魔蚀骨之苦! “哼,没有元气又何妨?” 王子默看了眼手中的黑铁棍,自从暴揍三阳道人后,他更加确信灵台外的戾气能寄存到黑铁棍里,而且自己的灵台里并非没有灵识,反而自己的灵识很强大。 “很强大!”王子默重复着。 又是一个长夏月末。 低头望向三合庄村口那座高大的牌坊,王子默内心顿时感慨万千。他死里逃生跑了三天两夜,终于在天黑前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咕,咕噜噜……” 肚子忽然叫起来。 连夜赶路,加上中途遭遇白马亭弟子偷袭,整个身子早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现在他只感觉全身忽然像被抽空了似的,磅礴的饥饿感犹如滔滔巨浪将身子击垮。 抽空了! 他现在确实被抽空了,明宝给的储物袋里的元气珠抽空了,气海中的元气也被抽空了,腹中无食身体被抽空了,为了躲避白马亭的追袭精神被抽空了…… 虚伪的修为从合圣初期跌落到释蒙初期,整整掉了两个大境界。 王子默笃定,若是自己气海里仅存的那点儿小属性元气用光,他依然是废人一个! 干粮……鹿肉……毒药……偷袭! “白马亭,很好!” 王子默眯起眼睛,像受了惊的猫一样拱起后背,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根毫毛无不紧张起来,眼神中顿时充满警备,生怕白马亭的弟子阴魂不散地追上来。 虚汗直往外冒,意志轰然崩塌。 那是对食物的渴望! 王子默脑海中不可避免的回现血腥的画面。 此时此刻,那些血腥的伤感已经不再重要,他只求能够吃到食物,不求凉热,不求干湿,只要能咽进肚子里,便能继续苟活。 三合庄炊烟袅袅,正值夜饭时。 王子默耸着鼻子嗅了嗅,摸着肚子忽然笑了。 求生的意志驱使着他,瞬间忘记全身的酸痛,纵身一跃向着阔别两载的家跑了过去。 “大桀!” 远远地,王子默在村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子默?”王桀疑惑地回过头,忽然高昂着胳膊大声吼道:“谁让你回来的!快回去!” 当王子默揣着幻想,满心欢喜地站在牌坊下时,却发现朝思暮想的王桀竟是跟自己一样满头血污,身上到处是血铮铮的伤口。 王子默甚至在哥哥的左肩上看到了白森森的骨茬。 “噗通!噗通!” 一颗心疯狂的跳动起来,撞得胸口阵阵悸痛。 “快回去!他们会把你当死僵烧掉的!” “死僵?发生了什么事?” 王子默翘起脚尖去给哥哥擦伤口,恰好看到对门的刘宏远翻白着双眼,歪着脑袋跟梦游似的,晃悠悠的靠过来。 “呃!” 指尖在胸前结出手印,然而气海却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丝毫回应。 “怎么……没作用了?” 以为手印错了,王子默又重复了一遍,气海依然古井无波。到底怎么了?王子默右手摸向后背的黑铁棍,眼中充满恐惧。 这恐惧并非源自于刘宏远,而是对未知的害怕。 不知道什么原因,手印不能调动气海里的元气,更恐怖的是黑铁棍似乎也受到了压制,灵台外的戾气也变得不受控制。 万一这个时候白马亭…… 这一现象被王桀迅速捕捉。 他镇定自若,手中长刀用力一震,甩着串串血珠猛地向后砍去。刹那间,刘宏远的脑袋像皮球一样飞起,“咕噜噜”甩着血珠滚到路边的壕沟里去了。 刀! 三合庄民风淳朴,从未见过如此的冷冰戾气,小时候王子默也只在皮影戏中见过“刀”“枪”“剑”“戟”各类武器。长大后白马亭却教他识会了各种兵器! 怎么办,万一真的来了怎么办? 刚才还好好地,嗯,一定是这样,三合庄肯定有问题,可以压制我的修为! 想通后王子默便不再惧怕,出了三合庄他照样能跑能打。倒是朝思暮想的三合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此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这血腥不同于活人的腥热,湿气蒸腾,扑面而来。反而跟冬月里吃的冷猪血差不多,死气沉沉,没有丁点儿活力。 王子默看了看犹在滴着猩红血珠的刀尖,又看了看满脸血污的哥哥。亲眼见到这样的事情,那颗幼小的心灵顿时受到深重的冲击。 大桀杀人了! 大桀竟然杀人了! 他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即使自己同样刚刚经历过生死,也未及亲眼目睹王桀的手起刀落来的冲击猛烈。 可是刚才刘宏远是那么诡异,是他先对大桀动了杀机,大桀才会出手杀掉他。 所以,刘宏远他死有余辜! 短短瞬间,王子默对待敌人的态度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自从在金城后山炼化元气珠后,脑袋里始终散不去那张扭曲的脸,他也就再也没杀过人。 就在昨天,他尚且对白马亭弟子含有怜悯之心,此时此刻,那份怜悯在眼前寸寸瓦解,露出内心深处那不经修饰,赤裸裸的杀伐。 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 等着他的应该是温热可口的饭菜和父母大桀悉心的关怀,自己刚刚经历过生死,从白马亭弟子的追杀下死里逃生,回到家应该是安全的,温暖的。 可是…… 一切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他只不过从一场噩梦中逃离,却堕入另一场想逃却不能逃的杀戮中。 王桀以身试教,这个时候他必须让弟弟清楚,面对敌人的时候,永远不要犹豫,用最短的时间结束战斗。 否则,身上的伤会让你明白,仁慈将亲手葬送自己! “爸妈安全吗?” “有我守着,他们很安全!”王桀很是紧张,不断回头看向乱糟糟的村子,催促王子默赶紧离开,“千万别回来!” “我很厉害。” 王子默被王桀推搡着,不断地重复不要再回来。 “我很厉害。” “快走!你先去后山山洞里躲一阵子。我白天还要收拾残局,先让殷家箬彤给你送吃的!记住,千万别回来了!” “我很厉害!” “什么?” “我说!我很厉害!”王子默赌着气,脚底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像炮弹一样,顺势向后弹出去,把毫无防备的王桀重重地撞翻在地。 他也没想到自己轻轻一蹦会伤到王桀。 看到哥哥被撞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捂着肩膀龇牙咧嘴,王子默顿时揪起心肝,忍受着右腿因为用力而撑开的伤口,赶紧跑过去想要把王桀扶起来。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站那别动!” 冷冰冰的声音出自韩天弘口中。 一字一顿,字字犹如铁钉打在石头上。他快步挪到王子默跟王桀之间,锋利的箭矢闪着寒芒,搭在鎏金藤弓上,对准了王子默茫然的心口。 “别动!再动一下我就射死你!” 刚才只顾着赶王子默离开这里,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弟弟身上。直到王子默被韩天弘发现,王桀知道再也无法隐藏后,他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自己的亲弟弟来。 蓬乱的头发上满是泥污,幼时那原本胖嘟嘟白净净的小脸变得削瘦如柴。 王桀顿时胸口一窒,心如刀割,很是后悔把弟弟送到白云观。再看王子默身上,整根左腿不自然地拖在身后,像断了弦儿的提线木偶,只是看着就觉得剧痛难忍。 尤其是背上狰狞可怖的伤口,淤血跟尘土混合在一起,不忍直视! 刹那间,王桀胸口闷闷地。 “啊——!是谁?是谁!” 他抑制不住扬天长啸,期望用这啸声换回自己对弟弟的愧疚。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八章 王默已死,格杀勿论! 韩天弘是韩雪玲的堂弟,韩雪玲是王桀的未婚妻,王韩两家在三合庄算得上半个亲家。 他自然认识王子默,知道他是王桀的亲弟弟! 然而此时,韩天弘眼里带着诧异,带着费解,同样带着惊慌失措。 这个王子默不是已经死了两年吗?怎么突然又自己冒出来?而且满身血污,跟从乱坟岗爬出来的死僵一模一样。 难不成…… 三合庄的灾难是他搞得鬼! “王桀保长受到袭击,快来支援!”面对满目疮痍的王子默,韩天弘突然大声呼救。 阴沉的声音仿佛六月里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盖在头顶,抑郁地让人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但是那声音中却没有丝毫恐惧,有的是笃定与掌控。 韩天弘知道此时的王子默已是强弩之末,虽然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从王子默忽明忽暗的身上不难看出他肯定出了问题。 王子默闭上眼睛,忽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距离三合庄越近,明宝传授的破天指副作用也就越大,残存的力量会不断冲击灵台外的戾气,直到此时破天指再也无法调动元气方才结束。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然而他这个乐得清闲的渔翁却没有半点儿福利,反而被牵连的千疮百孔。 王子默眼眶赤红,道:“天弘哥哥,我是王默,我是王子默啊!” 他双眼瞪得溜圆,眼中闪烁着委屈的泪花。身上撕裂般的痛楚渐渐消散,忽然觉得有一股清泉从地下涌进身体,将全身的燥热快速压下去,迎上灵台与黛小沫留下的烙印汇聚在一起。 这时,王子默前所未有的冷静,一张小脸不在红扑扑的,反而变得蜡黄如纸,隐隐透出死灰般的光色。 死僵! 他果然死死僵,毒计无法得逞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韩天弘凝神戒备,躬下身子悄悄后退两步。 从韩天弘即将松动的指间,王子默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个想法乍一出现便立刻行动。只见王子默在地上打了个滚,瞬间来到韩天弘脚下,搬起他的小腿用力一掀,霎时韩天弘重力偏移人仰马翻,手中的弓箭吹出嘹亮的哨声,将寂静的夜撕的支离破碎! “王默已死,格杀勿论!” 眼前的村庄是熟悉的。无情的命令却让人心碎。 那句“王默已死,格杀勿论”,像寒冬里的北风,裹挟着冰冷的刀锋,毫不留情的招呼在王子默身上。曾经淳朴的笑颜变得冷峻,他们像看猎物一样,一个个杀红了眼,变成嗜血成性的魔物!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子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韩天弘心存杀机,而他只是提前反抗罢了,就像刚刚大桀那样,手起刀落斩下刘宏远的脑袋。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突然成了众人眼中的死僵? “子默,快跑!” 顺着声音王子默看到哥哥用力摁住韩天弘即将射出的羽箭,脖子上青筋暴起,赤脸龇牙,怒吼道:“王默不是死僵!住手!” “王桀!” 四目相对毫不相让,韩天弘死死盯住王桀,指着王子默冷冷道:“王子默两年前就死了,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想看着大伙儿跟雪玲姐一样,一个个被死僵吸光了血吗?” “没有!子默没有死!”王桀瞪着眼嘶声怒吼。 韩天弘咬着牙越说越愤怒,到了最后几乎是跟着吼出来的。 他双目赤红青唇颤抖,仿佛要将心底的怒火全部释放到嗓音上,提着王桀的领子暴喝道:“你忘了!忘了雪玲姐是怎么死的吗?” “住口——!” 王桀的音调都变了,两个字虽然声音很大,真真切切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却没有了底气,更没有了硬气。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依然备受羞辱下的铿锵之音。 “雪玲姐死了?” 王子默浑身一震! 从哥哥赤红的双目中,王子默感知到亲人内心的悲痛。那是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想对方受伤的恨! 滚烫的泪水遮住视线,王子默脑中一片空白,拖着受伤的左腿哭着奔向王桀,只想着给他一个拥抱来安抚哥哥的创伤。 敞开的胸膛毫无防备,恰好迎来韩天宇无情的长刃。 “不——!” 王桀和韩天弘同时阻止,却为时已晚。 只见王子默竟然徒手抓住利刃,然后右脚撑地灵敏地转了个身,“咔嚓”一声将精铁长剑应声寸断,带着掌心的鲜血,连同剑尖,在韩天宇惊愕的眼神下,狠狠刺进他的胸口。 韩天宇是韩天弘的亲弟弟。 兄弟二人同时目睹韩雪玲的惨死,对王桀可谓恨之入骨。 王子默目光呆滞,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低头看到鲜血淋淋的双手时,吓得连连后退,摇着头,嘴里不断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刚才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从韩天宇表露杀机,到出剑,到他胸有成竹,再到遇刺身亡只是短短瞬间。短到胸口的血还没喷出,短到刺穿心脏的痛楚还没传到神经,两人便擦肩而过,却只留下一个活口。 而这一切,在王子默眼中却变得异常缓慢。 “不,我没杀人,不是我杀的!”王子默愕然地蹲在地上,不断重复着:“我没有,人不是我杀的!” “这小子魔性的狠!” “竟然把天宇给杀了!” “是呀,天宇可是炼体七重天,刚才竟然没反抗?王默好像能提前预知他的招数。这最起码是炼气高手才能做到的。” “王家的小辈已经有觉魄修士了?” “不可能,才两年的时间,这个废物怎么可能……” 王家和韩家有着一层亲家关系,见面不好直说王子默是个废物,但私底下人人都这么说,王子默就是一个连女孩子都打不过的废物。 如今,颜面已经撕破,自然不必再忌讳。 “给我杀了他!” “杀了他!”韩天弘狂发飞舞,捂着弟弟溅血的胸口仰头嘶吼:“我要一刀一刀剐了这小畜生!跟他们对待雪玲姐一样!” 王子默看向王桀,王桀也在看着王子默。 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陌生。 “走!” 王桀没有出声,张大嘴巴用力挥动胳膊。王子默感知到扑来的人群充满杀机,仿佛要把他剁成碎肉喂狗一样。 他想逃,却有种浑身乏力的感觉。 王桀死命地往前跑,企图穿过重重人影保护自己的弟弟。奈何衣领被韩天宏死死拉住,“嗞啦”一声,露出满是伤痕的脊背。 “不!子默快跑!” 王桀像头疯了的狮子,看着王子默惶恐绝望的眼神愈发焦急。 “噬——噬噬!” 突然,乱坟岗传出声声厉啸! 高亢的啸声嘹亮刺耳,划破糟杂的三合庄,无比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脑海中。小小的村庄顿时陷入极度惊恐中。之前还打打杀杀的活人与死僵同时停手,互相提防着分成两拨,泾渭分明! 将王子默围住的人也同时转身,惶恐的望向乱坟岗。 霎时间,村民们如临大敌,纷纷从家里跑出来,捏着画满朱砂符文的黄表纸,将老弱妇孺围在中间严阵以待。 只有王桀孤零零地站着,眯起眼睛昂着头看向乱坟岗。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二十九章 央池来人 夜风清凉。 撩起众人的衣摆,在王子默头顶盘旋片刻,又卷起王桀耳鬓的发丝悄悄地溜走了。 数不清的死僵得到讯号,忽然潮水般退去,眨眼只剩下男人们粗重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火把“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青烟缥缈,恰似烧柴做饭的烟味。 这本是祥和无忧的味道,却安慰不下村民们惶恐不安,惴惴跌宕的心。 “呜~,汪汪!汪!” 村南巷子里隐隐传来几声狗吠,接着像是推倒了卡其诺骨牌,狗叫声瞬间传染了整个村庄。 白杨树叶诡异地抖起来。 巴掌大的树叶“哗哗啦啦……”搅得人心神不宁! 阵阵青蓝色的阴气贴着地面四处蔓延。隐隐可见有个身形硕大,穿着灰步衣服的官人,抬着夸张的步子,扛着一口暗褐色的青铜棺,慢悠悠的踩着迷雾向人群飘过来。 青铜棺椁高大厚重,可清晰地辩出上面雕刻着精美绝伦的游龙牡丹浮螺云纹。 沿途家狗禁声,唯有黑狗还在执拗地叫不停。 王子默双目呆滞,整个身子止不住颤抖。两年前,那一场场浑浑噩噩的梦境突然豁出一道缺口,在脑海中越积越累,不消片刻竟然占据了大半的记忆。 明明是裹着薄纱的梦,现在却变得无比清晰,仿佛真切发生在身边的事情,难以置信! 王子默看地切切实实,那个在前面引路的红衣女人,正是最后一场梦里,与黛小沫拜堂那晚服侍他穿上新郎服的红衣护法! 红衣护法妖娆绝代。 两年未见,白月光般的脸上再无那日蜡黄色。她信步婀娜,举手投足间掀起阵阵轻风。 而站在红衣护法身后的六个浓妆小丫头,个个穿着粉紫小夹袄,涂着白面红腮圈,点着红嘴唇,看上去跟烧给死人的童男信女差不多。 “哐当!” 青铜棺猛地坠地。 接着便听六个小丫头脆生生地叫到:“恭请主公回府!” 三合庄的男人们无不惊愕诧异,皆不知小丫头口中的主公是何许人也。众人纷纷扭头看向保长王桀,而王桀的目光却定在王子默身上。 难道是那个两年前就死了的废柴? 两年前,王桀逢人就说自己的亲弟弟死了,表情沮丧,痛不欲生。村里人都相信了,直到去年拜入白马亭的刘新岩回家探亲,才得知这个王子默并没有死。 刘新岩见王子默没有回三合庄,便笃定他还在白云观。 此事并没有声张,只是村民猜测王子默受伤后一年未归,想必是真的死在了路上。 这家伙跟央池的怪物成了亲,怎么就跟乱坟岗纠缠不清了呢?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 王子默害怕极了! 那颗焦躁的心还未从白马亭跟着身子走出来,又被眼前的一幕给打入万丈深渊。 记忆像潮水般涌进脑海,先是勾勒出轮廓,接着略施粉黛,最后描绘出一幅幅难以置信的漫漫长卷。 那天王子默被黛小沫引着踏过桥,跟着尸婆婆走进一座巍峨宫殿。 尸婆婆抖着眼皮儿,高高的鼻梁因为苍老而塌陷,说话时鼻尖快要抵在嘴唇上。她给王子默套上新郎服,又牵着黛小沫来到跟前拜天地。随后指着巨大的青铜棺椁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旁边那个棺椁里住的是你的新娘子。” 当王子默吃力地想要爬进棺椁时,突然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套住脖子,拉着他飞速倒退。 后来见到明宝才知道,是哥哥请他来救自己的。 若是来迟一步,他或许就再也出不来了! 王子默看到尸婆婆狰狞的脸上写满怒火,那张苍老的脸像泼了毒溶液似的,脸皮一块块地往下掉,不一会儿就露出后面绝美的容颜,变成了眼前的红衣护法。 “小女婿,你让我找的好苦啊!” 嚯,果然是那废柴! 三合庄村民无不愤愤不平。 王桀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大张着嘴吧让王子默快点离开。 王子默咬着嘴唇,愤怒地盯着红衣护法。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这里虽然能轻而易举地杀人,但是在护法面前却如蝼蚁。 “若是掉到这红衣护法手里,必定是我为刀俎任人鱼肉!” 然而在哥哥身上却散发出强烈的战意,那股战意稳定了人们的情绪,气势与红衣护法相比毫不逊色。 王子默似有所悟,点点头转身向着后山狂奔而去。 “又跑了!” 望着王子默闪烁的背影,红衣护法香肩微颤,朱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悠悠笑道:“你会回来的!” 王子默一边狂奔一边回头看。 只见王桀拿着根又细又长的棍子与红衣护法厮打缠斗。 当他来到神像山顶时,三合庄早已陷入寂静,只有那口巨大的青铜棺还杵在村子里,在篝火中掩映摇曳,显得格外醒目! 神像山有个石洞,里面有张石床。 小时候王子默经常跟着哥哥来这里躲避夏日的酷暑和蚊虫滋扰。 而今躺在石床上,王子默任由冰凉的汗水浸湿衣襟。 他张着嘴巴大口呼吸,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红衣护法最后的那句话看似自言自语,却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莫名的,他感到恐惧! 觉得自己过于渺小,在护法面前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留下来只会成为大桀的累赘。 所以他跑了! 没能与大桀并肩作战! “这是作为弟弟的耻辱!”王子默很是自责,他恨自己弱不胜衣,关键时刻只能躲起来。恨自己不能快快长大,和大桀共同捍卫家园。 可是,他明明会大衍经,会破天指。 在三合庄却什么也不能用!像个凡夫俗子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啊!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做!” “谁能告诉我?告诉我!” 折腾了半宿,温饱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更加强烈。这个时候他不敢出去,只能在山洞里摸索,希望寻到充饥的食物。 洞顶上两颗夜明珠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 像昏花的双眼,即将在岁月中化作腐朽。 石室里虽然不是物尽所观,却也看得个七七八八。只有最深处是死寂的黑,即使在白天也看不到黑暗里到底藏着什么。王子默不敢深入洞中,只能趴在石壁上吸食着岩角汇聚的露珠来充饥。 冰凉的山露滴在舌头上,就像刚才从地底忽然涌出的丝丝凉意,使得王子默瞬间清醒大半。 那股凉意…… 是黛小沫,她肯定感觉到我回来了,所以才会出手相助。 她肯定是感觉到我回来了,所以才会派红衣护法来接我。 央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为什么会跟三合庄南边的乱坟岗联系在一起? 明宝说央池是流放之地,不仅仅是这片大陆的流放之地,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 没有正常的人! 黛小沫是来自央池,她所操纵的肯定是戾气。就像灵台外包裹的那层戾气一样。而明宝传下的破天指手印却能与这种戾气平分秋色。 破天指是上古道术,黛小沫的戾气能与之抗衡,肯定不简单。 可是…… 戾气内裹着的那团脂白色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东方天际,朱霞染红半边天。 那片半黑半赭的云彩,恰似展翅高飞的猎鹰,扫视着大地上四散奔跑的野兔。初秋的气息扑面而来,王子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内心闪出多事之秋这个成语。 “多事之秋!” 山下跳出殷箬彤标志性的两个小辫子。 她挎着竹篮子,吃力地爬着半人高的石阶。从上面看,两个辫子梳的很精致,在脑袋后面晃来晃去,看的王子默心里酸酸的。 嶙峋山路像条铁链捆住神像山。 瞭望着殷箬彤矫健的身影,王子默忽然想起了肖静师姐,继而想到了黛小沫,昨夜那个让他又羞又怕的梦境。 梦里。 他和黛小沫坦诚相见,同床而眠。 而黛小沫的容颜始终模糊不清,唯有那对踩着白莲花的玉足,让他再也无法忘怀。 “夫君,这只我在你识海中留下的一层烙印。等到时机成熟,你我自行夫妻之实。” “夫君,那式手印表面上在调动元气,实则消耗自身精元有损阴德,日后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用!” 黛小沫!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章 伊人已逝 “箬彤妹妹,你怎么来了?” 休息过后,腿上绽裂的创口已经结疤。幸亏白云观弟子顾忌王子默手中的黑铁棍,出手畏畏缩缩,方才没有伤到主经脉。 唯一让王子默无语的是灵台外裹着的烙印。 昨晚他试图用大衍经冲击灵台的时候才发现,那层烙印不仅没有削减,反而恢复到巅峰状态,甚至比之前还要深刻。 这里能运行大衍经,到了三合庄却不可以…… 三合庄,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乡,为什么越来越迷? 想罢,王子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殷箬彤跟前,看着双眼微微浮肿,显然精心打扮过得殷箬彤,忽然想起小时候一帮小孩子跑去乱坟岗挖坟的事情,旋即羞赧地低下头,卷着手指头不知所措。 “谁敢晚上挖坟谁就是种!” “我要做种的新娘子!” 甜蜜的话语萦绕在两人耳旁,化了忧伤,填满心房。 而今两人皆褪去稚嫩的襁褓,心扉打开,全部都是相同的回忆。因此,他们并不觉得疏远了多少,仿佛上天刻意抽走这两年的记忆,将现在与过去拼接在一起。 殷箬彤杏眼含珠,两年来她跟所有人一样,一直以为王子默没了。直到昨天王桀找到她,才将心中的郁积宣泄出来。 昨天晚上她哭了整宿,要不是父亲眼看势头不对急忙阻止,她当晚就收拾东西准备上山了。 “王子默……” 更多的,殷箬彤对王子默心存愧疚。两年前要不是她吵着要做种的新娘子,王子默也不会大晚上去挖坟,也就不会被红衣护法勾走,娶了央池的怪物。 这样他就不会去白云观,也就不会发生所有的事情。 小丫头眼中闪烁着自责,贝齿轻启微微咬着上嘴唇。 她多想抬起头来把这张脸再从头到尾看个彻底,却羞赧地低下头,香肩颤抖,竟是哽咽起来。 粉色梅花领口随着肩膀的抖动忽上忽下,王子默知道她心中忧伤,摸着柔顺的秀发转移话题,问道:“大桀呢?” “你哥哥受伤了。” 殷箬彤刚说完,来不及揩掉旋在眼角的泪珠儿,小小的身子顿时爆发出强悍的力量,将暴走的王子默猛地抓回来。 “他,拜托,我,给你送吃的!还让我告诉你,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回去!” 殷箬彤用手指头戳着王子默的胸口,字字铿锵有力,言语中充满警告,警告王子默不要再回去惹事,村里已经一团糟了! 王子默低头不语,拳头攥得紧紧的,咬着唇,秉起脸来默不作声。 两人忽然又变得陌生,各自想着心事互不说话。 “喂!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殷箬彤觉着刚才说的有点儿言重,率先打破沉默,大眼睛黑白分明,眨呀眨的,想了想还是把憋了许久的话问出来,“你真的娶了个怪物新娘?” “谁说的!” 王子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知道刚才殷箬彤为什么跟吃了火药似的,赶紧反驳:“我没有!” “那村里的青铜棺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王子默鼻孔朝天鼓着,对娶了怪物新娘的事矢口否认。殷箬彤盯着王子默看了许久,最后“噗嗤”笑出来,点着王子默的鼻子尖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谅你也不敢!” “呵呵……” 化开芥蒂,两人坐在神像底下聊了很久,从太阳初升到艳阳高照,再到暮日西陲。 从殷箬彤口中,王子默终于知道:原来三合庄的变故并非偶然! 那是十六年前。 三合庄连降暴雪,井枯无水。 打井的老头捅开龙眼,家家井口溢出血水,不过却也凑效,天上积云消散,大雪融化,三日过后一切如初,反倒给冬小麦增了产。 老头临走前告诉王桀,赶紧带着村民们离开三合庄。这里四面环山,下存尸池与天外央池相连,实属极阴之地。 天地分阴阳,人存阳世,鬼活阴间,尸活地下。 但凡事并非绝对,有些地方虽在阳世,却阴气终日缭绕,这样的地方极易引起尸变。村南的乱坟岗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时机成熟定会产生尸王。 打井的老头知道王桀人微言轻,所以传下一套驱邪的法子,并用红绸子裹住一面小铜镜封住井口,可给王桀争取十年时间。 谁知十年未到,堵在井口的铜镜不见了。 接着村里便接连发生怪事,先是谁家的鸡呀,鹅呀被死僵吸干了血,后是牛羊猪被咬断脖子,到了后来竟然有人遇害。 村里人心惶惶,纷纷吵着要搬离三合庄。 殷箬彤给王子默说的很细,特别是王桀带领村民驱邪的事迹,简直把王桀说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这次死僵袭村便是尸鬼所为,它们毫无缘由地袭击家畜,继而是人类,嗜血如僵,把三合庄笼罩在一层恐惧中。 只是王子默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跟黛小沫有没有关系,亦或者说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若真是这样,如村民们口中传言,黛小沫是为了逼出自己而掀起这场腥风血雨,那定不可原谅! “只是……”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殷箬彤突然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 隐隐的,王子默竟然觉得铜镜消失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 殷箬彤咬着嘴唇,思索着到底该不该告诉王子默。 “只是昨晚过后,王桀哥哥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失去了保长的职位,还遭到大家的冷嘲热讽,说王家出了个守山人。” 守山人是央池外的似活非活,似人非人的族群,世代守护在央池外围,谁也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人类镇守央池的英雄,还是央池派来渗透人间的傀儡,无人知晓。因为没人见过真正的守山人。 关于守山人的故事,都是传说。 殷箬彤说完白了王子默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哼!” “所以他们就忘恩负义,把哥哥贬的一无是处吗?” 王子默锤着地面愤愤不平,突然想起韩雪玲的死,挑起的眉毛黯然弯折,仿似断桥残雪充满忧伤。 “雪玲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她?” 隐约间,王子默眼角闪出泪花。他极力忍着,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是个男子汉,不能再哭哭啼啼。 可是,韩雪玲和大桀早有婚约。每次遇到韩雪玲她都像个大姐姐一样,让王子默找到被疼爱的感觉。 那种感觉与大桀给的不一样,是无微不至的细腻。 殷箬彤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竟是承受不住柳眉的伤心。晶莹的泪珠儿眼看着滑向眼角,簌簌滴落。 “听大人们说,雪玲姐姐是被他们咬死的!” 清纯的双眸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有惊恐,又有惋惜,还包含着轻微的恨意与对以讹传讹的厌恶! “听说那天晚上……” 殷箬彤不由自主地攥紧王子默的袖口。 “那晚,王桀哥哥拉着要过门的雪玲姐姐去看新家。谁知半路遇到死僵吃人,王桀哥哥让雪玲姐姐先走,就赶去救人。谁知他救了别人,却失去了自己的新娘。” “呜呜……太可怜了!” 殷箬彤小小的身子不断抖动,搂着王子默的胳膊哭成了小泪人。 若是王子默昨晚没有回村或许就信以为真了。 此时的他非但没有相信,反而更加觉得事有蹊跷。敏锐的直觉如同昨晚看出对手的杀机一样,笃定雪玲姐姐是含冤而亡! “你先别哭,知道那晚哥哥救下的是谁吗?” “好像是刘丽珠,就是你家对门的老三妹。”殷箬彤感觉到王子默的冷静,擦干泪水仔细回想,“小时候总跟我抢着做你新娘子的那个!” 说完,小丫头嘟起嘴巴,面颊绯红,两个腮帮气鼓鼓的。看到王子默皱起眉毛,很是困惑,问道:“怎么了?” “呃,没事!” 两人的关系瞬间回到从前,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皆被寒负情绪感染,一切只是心照不宣。 王子默越发冷峻,望着天上流转的白云心事重重。 他忽然想起金城的熙梦,同样是纯洁如纸的女子,为什么却偏偏命运多舛? 上天不公! 上天,不公!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一章 白云可回,人儿不归! 天空蔚蓝如洗,朵朵白云飘飘荡荡。 似那女儿轻飘的裙纱,似水中央微风摇曳的芦荻。 雪玲姐就像天上的白云,在王子默心中没有一丝瑕疵。 有时他甚至在想:找个机会,一定要搂着雪玲姐姐的脖子,在她那张白霞般的脸上狠狠地亲一口,给她嘬出个红印儿来。 他原本打算在大桀和雪玲姐成亲的时候,偷偷地这么干,却没想到从此与她阴阳两隔,再也没机会了。 然而,白云可回,人儿却永远不归。 “害死雪玲姐姐的死僵是哪家的?”王子默遥看前方面无表情,却掩盖不住内心深深的仇恨。 “这个不知道,村里人人都传,雪玲姐姐死的很是凄惨。” 殷箬彤缩了缩细长的脖子,长长的睫毛因为害怕而不断抖动,后背微凉,不由得抱紧双臂。 见她还没开口就吓得惊魂未定,王子默胸中顿时积郁难疏,像是胡乱堆积了许多石头,愈发愤恨。 “村里人……” 他不敢揭开这层伤疤,却又不得不面对血淋淋的疮伤。 “村里人,都说些什么?” 王子默别过头看向远方,扬起鼻子,努力让眼泪风干在眼角,让殷箬彤心安。 只是这样的举动谁又看不出来呢? “啊…哼呜~……” 殷箬彤再也控制不住,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脸颊,泪水湿满了下巴,不断从指缝间溢出,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里嚎啕啜泣起来! 王子默顿时后悔不已。 他不该问,不该问这个残忍的问题。 他应该将箬彤搂紧,给她安慰,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伊人已逝,生者自当缅怀,不易过度伤身。 但是,他怎么就没这么做呢? 殷箬彤抬起头,小脸由红变白,继而变得焦黄。她双目浮肿无神,泣不成声,道:“他们……” 小小的身子因为抽泣而不断抖动,王子默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给予安慰。 “他们说,嗯嗯,说,箬彤姐,姐,不仅被扒光了衣服,还还,嗯,被啃的血肉模糊。所以,韩,韩家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与你们王家也,嗯,嗯,闹得僵僵的。” 说完这些,殷箬彤长吸了口气,顿时觉得压在肩上的担子猛地卸下,泪水再次溢淌,无声地哭泣起来。 她虽然没亲眼所见,但村里人人都在谈论这事,露骨的话语深深地撼动了幼小的心灵。 “太阳快下山了,我送你回去吧!”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间落日西倾。 王子默拉着殷箬彤的小手,把她送到村口。躲在老柳树后望着一步三回头地殷箬彤,叮嘱道:“告诉哥哥,青铜棺在村里一天,大家就安全一天。” 王子默笃定红衣护法不会再来闹事。 她在等着,等着自己乖乖地爬进棺材。 直到殷箬彤的身影消失不见,王子默才转身靠在柳树上,用手掌狠狠地堵着双眼,哭的肩头不断颤抖。 夕阳投下火红的光芒,在山顶拉出长长的影子。 絮絮南风夹裹着三合庄的炊烟,送来干柴烧锅的味道,和野猪油炒花菜的清香油腻。 王子默精神萎靡,耳畔尽是殷箬彤的嘤嘤啜泣。 他完全意识排空,任由躯体领着自己,一步一步,背对着家的方向,越走越远。 巨大的神像微微前倾,眯起眼睛看着三合庄。神像很是庞大,下半身埋在地下上半身压住大山,胳膊恰好杵在山顶上。仿佛降龙的巨人,远远看去威风煞然。 在神像交叠的手指上,有个小人儿耷拉着双腿坐在上面。他和神像一样,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三合庄。 王子默内心凄楚。 他难以想象,也难以承认,雪玲姐的悲惨遭遇。 他更是心疼大桀,自己的亲哥哥。深深地知道,没能保护心爱人儿,丧失挚爱的痛楚。 “太弱了我!” 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回到家,抱着大桀痛哭一场。因为他笃定,事有蹊跷,并不是谣传那样混淆视听! 大桀肯定也知道! “咦?” 王子默回到石洞,突然看见地面上掠过一层暗淡的光线。仔细看去忍不住“蹬蹬”后退两步,小心脏更是“噗通,噗通”跳起来。 这图案,跟明宝临走前给他的打坐图好像! 王子默不知,石洞地面的行功图正是明宝拓印的原版。 两年前明宝随王桀赶往三合庄,曾在神像山小憩,偶然发现地面上印满奇怪的图案,便草草记录下来。这草图明宝真人看不懂,至于王子默有没有机缘,全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大衍经》 上古道术修炼功法,需辅以行功图打坐调息,配以手印施展。 相传此功法出自九黎,因进展缓慢,早已被世人摒弃。九黎先祖仿学昆虚,先修灵识,再开道盘,创新道法,造福千秋。 殊不知这大衍一书在九黎人尽皆知,到了昆虚竟被王子默当做修炼功法,在白云观按照明宝给的打坐图,每日打坐时静心参悟。 明宝告诉他:“韬光养晦,只为厚积薄发!” 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是因为年龄产生的,而是真的,真真正正的与众不同!修炼两载,便能超越凡人,识对方之杀机,辩敌行动路线,斩之于股掌之间。 王子默不由得更加坚信,前路是对的! 小时候王子默和王桀在石洞里住过,地面上的图案也看了又看,最终认为这是地板上的纹理而不了了之。 没想到,这竟是一幅行功图! 他急忙将行功图印在脑中,与明宝给的打坐图做比较。 两幅图大致相同,比较起来明宝给的算是草图,而且上面有几处用虚线连接起来,经过对比王子默发现虚线标出的地方在右下肢外侧,而地面上的行功图则在右下肢内侧用实线标记。 王子默一一校对,几番修改过后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双腿盘膝而坐,食指与拇指交互,微微错开,捏在一起,其余三指岔开,双手交叠,置于丹田处。顿时,潺潺暖流从丹田里荡漾开来,仿佛春风灌进衣领,痒痒的,舒服极了。 在白云观朝坐暮息两载,王子默从来没有感觉到身体对修炼的回馈。回到三合庄自己一身伪修为直接打回原形,直到昨天把大桀撞倒在地,他才意识到身体在变化。 而且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随着时间的积累越来越明显! 初时王子默悄悄问过白黎,丹田是什么东西。 白黎告诉他:“丹田位于脐下三寸,并不是人体器官,只是对这个位置的一个称呼而已。就像眉心处的灵台一样。”所以王子默一直以为丹田就是小弟弟上面装尿的那个布袋。 想到这里王子默不禁哑然失笑。 这笑容突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使得王子默再也无法安心入定,激动地睁大眼睛盯着头顶上两颗昏黄的夜明珠夜不能寐。 “两年了!” 他忍辱负重苦苦等了两年! “竟然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大衍经与其他功法不同,果真如巩壶那个自高自大的老残废说的那样,不用破开灵台壁障就能修炼!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二章 何谓阴阳 九月的秋走的很快,眨眼便迎来十月寒。 春暖、夏热、秋凉、冬寒。 十月虽是秋季,却沾了个寒字。仅这一个字,就让王子默备受煎熬。 王桀在家养了整整一个月的伤。这一个月都是殷箬彤每天上山送饭,给平淡无奇的十月增添了一丝暧昧。 然而在这一个月里,白马亭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曾经的香火鼎盛一去不返。 白马亭俨然从神坛上走下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王子默。 屋漏偏逢连夜雨,近些时日,金城突然传闻,淳渊道长亲手害死自己的徒弟。 这无疑给白马亭雪上加霜,直接推到了刀刃上。 自清晨,弦月未隐,稚鸟乞虫;到落幕,华灯初上,鸟栖虫居。 日复一日,重演自然之道。万象更迭,无不围绕着一个词。 轮回! 王子默和殷箬彤依旧坐在神像的小指上,两人晒着太阳聊着天。 近些日子殷箬彤出落的越发标志。 清秀的瓜子脸上,两个小辫子翘在脑后。圆圆的大眼睛乌黑纯净,翘琼鼻下樱桃小口不薄不厚,红润恰到其分,仿佛上天刻意捏造的美人,水灵灵,俊俏俏。 特别是那副高挑的衣架子,无论霓裳羽衣,亦或是粗布麻衫,都掩盖不住出尘若画的美! 看着眼前娇可的人儿,王子默顿时两腮生津,面红耳赤,赶紧背过身去掩饰内心的尴尬。 殷箬彤也是很想和王子默多待一会儿,哪怕是一小会儿。却又害怕耽误了王子默,反复纠结一一写在脸上,那双细细的柳眉微微蹙起,时而填满徜徉幸福的悠逸,时而锁出依依不舍的眷恋。 她丹贝轻启,媚眼如丝,从神像上一跃而下,刚想告别,突然看见王子默鼻子下方喷出两道血柱。 “讨厌鬼!” 殷箬彤羞赧地低头啐骂,捧着红彤彤、热腾腾的脸蛋,浑身充满了蜜甜般的喜悦。她莲足扭捏,撵着地上的小石子,转身欲走,却又看到王子默捂着胸口,脸色铁青,“哇”的吐出一口污血来。 “子默!” 心尖猛地揪揪起来。 殷箬彤急忙扑上去,却发现王子默面色红润,竟然看着自己“嗤嗤”地笑着。虽然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吐血,但是现在知道了,王子默没有半点儿损伤。 纵使如此,殷箬彤还是忍不住嗔怪,一边捶着王子默胸口,一边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轻轻抽泣。 方才,王子默晒太阳的时候突然顿悟。 大衍经有云:天地分上下,日月分阴阳。 巩壶说:“人本为灵兽,自是汇聚天地之灵。然则世间万物,阴极必盛,阳极必衰,月满则亏,月亏而盈。所以,作为万灵之尊的人类首当其冲,被天道种下三尸,禁锢修行。” 题,有破解之法。 万载岁月,无数能人骚客打破禁锢,荣登仙堂,名列仙班。亦是传下无数功法供后世参考。 这大衍,便是其一。 大衍一术,若要修炼,须先沟通天地阴阳,汲取日月精气淬炼己身。一直以来,王子默始终不得要领,思来想去更是越发迷惘。 今天出来晒太阳,他略有所悟。 体之精在于骨,骨之精在于髓,而髓又以脊为巅。 故,脊背便是人之阳源,以此可判,前椎亦阴之精髓所在。 刚才王子默贸然运功,阳气上行冲顶了肺腑,将前些日子体内淤积的湿邪逼出,实数因祸得福! 告别殷箬彤,王子默迫不及待地闭目调息。他端坐在神像巨大的掌心,犹如嵌在神像怀里。 层层红晕不断凝结,消散。 再凝结,继续消散…… 如是反复,王子默白皙的肌肤竟慢慢变成古铜色,身上结了一层臭臭的泥痂,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王子默才算真正地入门! 大衍经第一步便是感知天地之精,以渡阴阳二气。如今王子默天地之精尚未感知,却先体会到了阴阳二气的奥妙。 何谓阴阳? 曰:阴为月,阳为日。 巩壶还悄悄告诉他:“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没能入门,只知阴阳为何物,却不知何物为阴阳。” 王子默在乱坟岗被黛小沫勾走,灵台中早已种下阴柔气息的种子。加上终日呆在山洞里,体内阴气滋生,湿寒蚀骨。 可谓是阴毒颇深。 顿悟之后,阳气入体,为了抗衡体内的湿寒阴气,王子默不断催化,身体骨骼在阴阳的调和下几处关节变得晶莹剔透。一条条小指粗的血脉从骨髓中伸出,形成特有的循环。 大衍经第一卷,淬体! 王子默猛地睁开眼睛,道道精光迸射而出,忍不住仰天长啸!与此同时无数关于淬体的经文烙印在识海。 这,是大衍经的传承! 如同人类的遗传基因密码,而王子默恰是打开了这个密码,获得了相应的记忆。 “石洞地面上的符文竟是淬体行功图!”王子默无比兴奋。 淬体是修仙的第一步。 修仙之路,需要不断进行淬体!修为越深厚,淬体越艰难。需要不断剔除体内杂碎,淬炼骨骼,淬炼血肉。大乘之时肉身亦是天地所在,元神不灭,肉身分散重组自如,永生不灭! 王子默顿感疯狂,永生不灭,那将是何等存在? 只是…… 山洞里只有大衍经的淬体篇,而淬体篇是最最最基础的法门,需要有不断增长的修为作为支撑。 没有功法怎么修炼?难不成还要折返回去再去破开灵台壁障?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时间王子默举步维艰!“难道后续的功法在山洞深处?” 那里是王子默不敢涉猎的地方。 仿佛世间黑暗皆出于此,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不管王子默如何想尽办法,打着灯笼往里伸,目力所及,始终停止在脚下五寸之内。 夜幕降临,寒气骤然逼近。飞鸦千百成群,未暮归林。 淬体后虽然调节了阴阳,却只是驱赶出了王子默身体里残存的湿气,对黛小沫在灵台留下的烙印没有丝毫影响。 “如是这样,我的身体可与朱庆云抗衡。待到这边事了,还要去白马亭找淳渊老儿讨个说法!” “为什么?” “为什么白马亭要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纵使我王子默再想得开,再无所谓去辩解,也不想整日活在白马亭弟子的纠缠下。 好在这一个月过得还算是安宁。 傍晚时分,王子默清楚地感觉到天地间的阴阳循环。特别是日月交替之际,阴气自地下萌生,蒸蒸而上,渐渐润色,随着夜色加重,阴气越发浓郁。 心灵所致,身形效仿。 淬体之后,王子默感觉身体较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只是初步淬体,但是成果却极为可观。 仅以双眼为例。 之前王子默目力半丈入微,经过大衍经淬体后,视力升华,可达三丈入微。 明显的效果,使得王子默极为兴奋,赶紧低头看家的方向。 三合庄炊烟袅袅,仿佛就在脚下。 王子默能看清每座屋宇上的瓦楞,能看到殷箬彤的闺阁华灯初上,她正撅着嘴巴挨父亲训斥。似乎感觉到王子默的目光,殷箬彤抬头望向窗外,柳眉微蹙,俏脸充满疑惑。 王子默心虚,匆忙调转目光。 他看到西头刘厚家的狗在追赶自家的母鸡,看到邻家刘氏兄弟把酒言欢,看到大桀正给父母端碗盛饭…… 蓦地,王子默眼眶湿润,心头莫名的酸涩。 乱坟岗。 有个红衣女子仰头看向北方,四目相对,王子默不由得心惊胆战! 红衣护法朱唇勾起,身后的墓碑慢慢打开,从里面钻出个白衣小女孩。 小女孩光着脚丫踩在白莲花上,羞答答地站在红衣护法身后,沿着护法的目光慢慢仰起头,两束犹如实质般的目光扫向王子默,微微颔首浅浅一笑,甜甜的酒窝若隐若现,萝莉身姿比之殷箬彤毫不逊色! “黛小沫!” 王子默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三章 一纸婚约 小女孩虽然在笑,却带着威胁。 王子默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当看到那个穿着官服的人抬着夸张的步子走向青铜棺时,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炸开,瞬间明白过来! 她是在逼自己做出行动! 倘若青铜棺椁被官服男背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王子默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灿烂星河横贯长空。 一颗颗扑朔迷离的星星,仿似调皮的小精灵,眨着眼睛戏看人间冷暖。 裂天痕并没有随着日月更迭移动位置。 它仿佛亘古的永恒,始终悬挂在三合庄上空。吞吐的极光更是色彩斑斓,红的、黄的、绿的、粉的…… 仿佛跳舞的精灵偷偷地从天上溜出来,引得众客流连忘返! 小时候,王子默总是盯着裂天痕瞭望很久。 他在想:在大山的另一端,遥远的地方是不是也有个人,此时此刻和自己一样,望着裂天痕吞吐的极光发呆呢?那个人是不是也在想同样的问题,那个地方又在哪儿呢? 美丽的极光今夜是浪漫的罗兰紫。 幽谧的光氲下,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同时抬起头,盯着飞速临近的黑点儿,唇角露出浅浅笑意。 “他来了,少主!” 红衣护法目光下垂,微微欠身,颔首退到白衣小女孩身后。 不消片刻,王子默魁梧的身形转了个弯,绕过三合庄,须臾出现在乱坟岗,那片阴森森的坟茔中。 瓦罐状的火苗在乱坟岗上空一明一灭,闪着妖红幽绿的冷焰。 阴风间歇,到处都是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却看不到半点儿人影。依稀可辩有人隐在黑暗中指指点点,个个笑声诡异悚闻。 王子默一身黑麻衣,粗布是阿娘用织布机亲手纺的,黑色是阿爹亲自用皂角浆洗的,阿娘一针一线不知道熬了多少夜,缝好衣裳穿给王子默。 黛小沫一身素白,出水若善,一柄油纸伞宛若铅华月轮绽开在背后,绸缎纤细如瀑,银色锦花美伦美奂,犹如潺潺流水,犹如仙鹤浮云,泛着荧荧光色,美不胜收。 她比王子默矮了半头,却生的越发可爱温软。肌肤光泽透亮,竟是自带蓝光滤色,每个角度看上去都显得玲珑剔透,活脱脱一个古灵精怪的萝莉尤物。 两人素未谋面,却四目相对时带着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距离的接近越来越强烈,直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王子默才止住脚步,站到两丈开外,内心波澜。 星眸对黛眉,王子默清楚地感觉到,黛小沫和红衣护法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说红衣护法是没有实质的灵体,那么黛小沫则跟自己一样有血有肉,只不过身体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像是死人没有温度。 红衣护法掩嘴娇笑,王子默明显感觉她是由浓郁的未知能量凝聚成,这种能量王子默知道,是纯阴之气。 倘若,我真的掌握阴阳,将大衍经练到极致,是否能操纵这种纯阴之气呢?王子默摇着脑袋暗自咋舌。 盯着眼前真真切切的黛小沫,王子默忍不住想起初回三合庄那晚,与灵台烙印所产生的旖旎的梦境。 这么一走神儿,却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王子默双目突然刺痛,一下一下牵着太阳穴蹦跳起来。 仿佛受到夏日骄阳灼烧,又好像被银针刺入,疼的他忍不住低下头,捂着眼睛接连嘶声。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她在做什么? 不等王子默做出回应,整个脑袋又像是被揪着头发提起来。 王子默突然感觉脑袋里多了个人…… 黛小沫从王子默失神的双眼潜入识海。好像在自家的后花园信亭漫步,调皮的动动这里戳戳那里,还蹦蹦跳跳,抬起胳膊脚尖连点,足下莲花盛开,竟是惊鸿起舞。 她的每一次挑逗,都像是抚弄琴弦,搞得王子默苦不堪言。 “咦?鲁家、韩家、刘家!” 黛小沫目光如炬,巧笑吟吟:“三合庄还真是藏龙卧虎!” 她刚想转身离开,突然恬愉的脸蛋迅速沉下来,盯着王子默深层记忆中的殷箬彤,咬牙说道:“竟然还有殷家的孽种!”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纵横,好像千年不死的天山童姥,没有丝毫岁月雕琢的脸上却露出与之极不相称的阴冷。 黛小沫胸膛剧烈起伏。 从王子默的识海中她搜索到许多重要信息,有些信息连王子默自己都不清楚,那是祖先留下的尚未揭开的传承。 一抹素白遨游在王子默的记忆长河里。 从十六载光阴追溯到血脉传承,黛小沫对王子默了如指掌,如同将要出阁的闺玉,将婆家的五伏八代摸得一清二楚。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脑袋才渐渐恢复平静。 王子默幽幽睁开眼睛,忽觉得清香扑鼻,便见白衣小女孩跑过来,搂住自己的脖子甜甜笑道:“我是黛小沫,可还记得?” 末了还毫不掩饰地在王子默脸上亲了一口。娇羞道:“原来夫君早就在梦里想人家了!” 王子默赶紧抽身后退,偷偷地回头看了看,生怕如此伤风败俗的画面被别人看到,若是传进殷箬彤的耳朵里,她肯定会气的暴跳如雷! 对!肯定会的! “如意郎君!” 黛小沫在心里痴痴碎碎念,羞赧地低下头,手指缠着袖口转过身去,化作一缕清风,逃之夭夭…… 春去花还在,人走暗香留。 那种香清雅脱俗,沁人肺腑。高贵端庄又不做作,但凡是个热血男儿,就会心甘情愿的拜倒在洁白无瑕的流纱裙下。 目送黛小沫窘着脸离开,红衣护法莞尔一笑,扭动着杨柳细腰,莲步款款,走到王子默跟前行礼说道:“恭迎主公回府!” “恭迎主公回府!”漆黑的夜色中突然传出整齐的声音。 见王子默不予理睬,红衣护法接着说道:“妾身叫茉红颜,主公不要总在心里红衣护法的称呼妾身。” 茉红颜笑的很妩媚。 怎么形容呢?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看起来鼓鼓的,捏起来软软的。远远地便能嗅到迷人的芬芳,让人忍俊不禁,想要一品芳泽。 那种甜,入口即化,从舌尖,到唇齿,一直延伸到嗓子眼,涌进胃里,真的舍不得吃第二口,又馋的忍俊不禁,想要一口全吞下去。 说她不是狐狸精,谁信? 王子默砸吧着嘴唇,他一个十六岁,还有九天才十七岁的小青年,自然对成熟的少妇不怎么感冒。 不仅没感觉,还在心里暗想:这个女人是不是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想什么她都知道? “方才主公想要操纵纯阴之气。初识阴阳二气还需给养,主公若想采阴,妾身随时恭候!” 茉红颜抿嘴娇笑,笑的花枝乱颤,润肩半泄。侧眼看去,竟是后背无半寸伊布遮拦,露出光鲜结实的脊背。 “别看了,你的小美人羞哒哒的回去了。” 经过大衍经淬体后,王子默越发觉得红衣护法可怕至极。 黛小沫能轻而易举地穿进识海,她若是动手,自己分分钟变成傻子。 这个茉红颜从不显山露水,与大桀打架也仅仅是轻描淡写地挥挥衣袖。 即便这样,也只见到大桀受伤,这护法却看不出半点儿伤到的样子。王子默脑袋飞速旋转,思考着怎么逃离这个不白之地。 见王子默依旧心存芥蒂,茉红颜收起谑弄的神色,将嫣红霞帔整理好,一本正经地说道:“主公有所不知,你与少主早有婚约在先。现在少主提前醒了,自然要履行约定,偷偷看看自己的小相公中不中意咯?” “婚约?什么婚约?”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四章 给我三天时间 王子默本就有许多问题想要当面质问黛小沫。 不曾想还没来得及问便着了对方的道,硬生生地被黛小沫穿入识海,将自己摸了个底朝天。 诸多疑问还没解决,竟是又从茉红颜口中爆出他和黛小沫早有婚约的猛料。 王子默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茉红颜,仿佛要从那张姣美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他失望了。 茉红颜浅笑吟吟,不给他丝毫机会。 王子默皱起眉来暗自揣测:“难道是两年前的过家家儿戏?” 茉红颜笑着摇摇头,答非所问道:“少主显然很是中意,不知主公对少主可还满意?” 字里行间都带着魅惑之音。 王子默更加迷茫,僵僵地杵在地上,浑然不知所措。 “时间到了!” 茉红颜突然打破沉寂,看了看即将破晓的东方,上身前倾,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旋即催促道:“回府后若主公还有疑问,妾身自会慢慢告知。” 言罢,茉红颜的气势陡然飙升,浓郁的极阴之气压在头顶。 王子默忍不住闷哼一声。 那些极阴之气看似随意,在王子默眼里却如一根根锋利的长矛,将他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给我三天时间!”王子默吃力的抬起头,顶着巨大压力要求道。 “是为了了却凡事的挂念吗?” 茉红颜挺直双肩,转过头盯着王子默,想要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但她失望了。 王子默面无表情,甚至连内心也未掀起一丝波澜。 朱唇轻启,茉红颜叹息道:“也罢,主公既是修士,自然不能与凡人为伍。我等鬼修亦是修士,妾身相信主公!” 这个茉红颜果然是只女鬼,只是不知道黛小沫到底什么来头。 一个来自央池,一个来自乱坟岗。 茉红颜称黛小沫为少主,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央池,央池…… 明宝他们在央池两年未归,不知黛小沫是否知道此事? 若有下次,有缘的话,还要问一问。 王子默刀眉紧蹙,这些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末了,茉红颜从墓碑中探出半个脑袋,还是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主公若需采阴,妾身随时恭候!” 正如茉红颜所说,王子默的确有了却凡事的想法。 自从大衍淬体,王子默的身体越发结实。他能感觉到普通人所感觉不到的东西,而且隐隐的,他觉察出三合庄有很强大的存在,那种感觉跟巩壶一样,只强不弱,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所以,在茉红颜面前他不敢多想! 直到鸡鸣破晓,鸟雀出窝,乱坟岗又悄悄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几个坟头稀稀疏疏,像是老太太的小牙,零星散着,却又围成一圈,把中间那个小小的土包显衬的愈发突出。 王子默鼓起胸口深吸口气,赶紧离开乱坟岗,坐回到神像的手掌上盯着平地上的几个土包双目呆滞。 他原本想和黛小沫摊牌,问问她为什么掀起杀戮,把三合庄逼向绝境。 谁知两人竟是这样一次见面…… 哎! 山下,殷箬彤标志性的小辫子跳入视线,不一会儿便来到山上,给王子默按时送来可口的饭菜。 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殷箬彤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抿着唇不断看向王子默,眼睛眨啊眨的,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美目琉璃,波光婉转,盯着暗暗摇头的王子默,细细的柳眉诉说着无尽的牵挂。 她懂得,她更相信! 眼前的男孩什么也不说,是不想让自己跟他一样徒增烦恼。可是,傻傻的人儿,你却不知道,越是这样,越让人放心不下! 王子默吃着饭菜望着三合庄,更确切的说,是望着村子南边的那几个,像是青春少女般,微微隆起的坟茔。 箬彤陪他到日落。 直到王子默将篮子里一天的食物全部吃光,神色凝重地走回石室,她才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随即闷闷不乐地下山了。 返回石室,王子默盯着深处的黑暗驻足许久。 三天的时间,他必须把雪玲姐姐的事情处理好,而且还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为了家人,为了三合庄不再生灵涂炭,他必须做出抉择! “哎!” “到底该怎么办?” 石室深处是永恒的黑暗,侧耳倾听,黑暗中竟有历鬼哀嚎,有狂笑,轰鸣的声音形如闷雷,让人望而却步。 又是一个明月夜。 万籁俱寂,夜色撩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天亮。 十月末旬,山下已是寒霜初凝,冷雨渐丰。煦暖的南风赶走寒冷,仿似春华漫漫,吹在脸上湿漉漉的。 快下雨了。 王子默仰头望天,月明星稀,却看不出半点儿要下雨的样子。 “果然还是这样,三合庄竟然压制了大衍经的运行,我……” 猛然间,王子默瞪大眼睛,脑袋里訇然炸响。 从小到大,他受尽戏弄,废物、废柴,听得自己都相信了。看着同伴习武,一天比一天厉害,而自己却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废样,连个女孩都打不过,还要殷箬彤来保护自己。 那天玩过家家,为了证明自己有种,他铤而走险。却没想到正是因此,才惹来天大的麻烦。 驻足家门口,抚摸着光滑的白蜡树,王子默凝神望着斑驳的门板红漆,似乎回到那段纯真的时光。那个时候,他和哥哥打打闹闹,从骆驼峰扛回来一颗白蜡树苗,偷偷地埋在家门口。 家父竟然过了三天才发现,为此还把大桀吊起来打,足足打了半个时辰才泄气。 白蜡不羁,却被庸俗的世人说成白蜡不吉! 这几年,家里也没有发生过不吉利的事情,唯有现在,全村遭受牵连,难道这也是白蜡树的错吗? 白驹过隙,那颗手指粗的白蜡树苗已经长成手臂粗。 时间还在流逝,不是吗? 一切终将过去,回归平淡。 只不过过程有点波折,一些人会因此失去至亲,一些人会从中收获。 此消彼长,又是一个循环往复。 王桀震耳的鼾声若隐若现,让王子默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和哥哥挤被窝夺被子的场景。忍不住唇角勾起,露出难得的笑容。 三更的锣敲得无精打采,不只是更夫怕惊了村民的美梦,还是他本身就困得睁不开眼。 渐渐的,三合庄笼罩在茫茫薄雾里。 大街上蒙了层灰色,失去了日间的热闹,偶尔几声犬吠传来,也是昙花一现,不消片刻便彻底安静,只有西头的瘦猴子家还亮着灯。 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一边打牌,一边吃着烤山羊肉,喝着烧酒。等到他们下了酒意,想起今天该干什么,已是三更过后。 自从村里摆了青铜棺,死僵果真如王子默说的那样,再也没出现过。渐渐地,人们安于现状、精神松弛,每日从男丁中选出三人值夜。 大雾更加浓郁。 遮住了天上的明月,让人只能看清眼前三尺,走在大街上,甚至两旁的房子也看不见。 瘦猴子三人打着酒嗝,吹着口哨,哼着荤曲儿,摇摇晃晃地在大街上巡逻。忽然有个穿着官服的男人,抬着夸张的步子从他们身边穿过去。 “刚才是谁跑过去了?” 三人顿时迷茫,纷纷打了个哆嗦,揉揉眼睛快步跟上去。 仿佛知道身后有人跟着,那个官服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冲着他们诡异一笑,一张鲜红的嘴巴直接咧到了耳朵根子,随后在三人惊恐的眼神下,扛起比自己大数倍的青铜棺椁,一溜烟儿地向南跑去。 瘦猴子打了个尿颤酒意全无。 一路喊着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到祠堂口,哆哆嗦嗦地拿起鼓槌,对准挂在老槐树上的铜锣,用尽全身最后的那点儿力气,猛地敲下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五章 翻旧账,揭伤疤 “铛!铛!” “哐哐哐!哐哐哐!……” 狂躁的铜锣敲响,将三合庄从睡梦中惊醒。 静寂的小村子突然热闹起来。 狗吠、猫叫、孩子哭闹,母亲安抚,男人们提着打猎用的弓矛,咒骂着纷纷涌向祠堂,随后燃起火把照亮整个村庄。 王氏、韩氏、刘氏。 见到青铜棺椁确实没了,三族姓的大家长冷着脸凑到一块儿,商讨该怎么应对。 现在连三岁孩子都知道,乱坟岗霍乱的诱因就是王子默。 “王家老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算隐瞒下去吗?” 韩氏大家长韩伟信目光不善,冷冷扫向王桀,厉声呵斥:“三合庄遭此劫难全因王默!快快道出逆子藏在什么地方?” “对!青铜棺没了,厉鬼还会来索命的!快把王默交出来!” “哼,十几年前就劝王家把老二丢井里去,他随着血井出生,是厉鬼化胎,来索命的!” “是呀,这事儿不提还忘了!当初老王家的门槛都快踏平了!可他偏偏执拗不听!” “细细想来,这些年村里可曾肃静过?全是逆子惹得祸。” 翻旧账,揭伤疤,是村里人最擅长的。 他们总是在比不上别人的地方编些子无须有的事情,或者把别人缺点无限扩大,来弥补那颗自卑的心。 同时他们又擅长煽风点火,用蒙蔽的眼光看事实,却又能够不计前嫌,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执拗地戳人脊梁骨。 “说!逆子藏在了哪里?” 墙倒众人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王家顿时成了众矢之地,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指责声中不乏有人唾沫相加,将王桀带领大家抵御死僵的事,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不用找了,我在这儿!” 话音未落,却见王子默牵着一条小黄狗从南边儿的胡同里走出来。 刚才他站在墙角的阴影里,将众人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们心里,大桀的所作所为都是应该的,是因为王家给村民带来灾祸而弥补内心愧疚! 想不到! 真的想不到! 原来平日里嘘寒问暖,给他糖吃的阿公阿婆竟是这幅嘴脸,当初那比甜蜜饯还甜的夸奖,现在却成了捅心窝子,戳脊梁骨的话。 还能相信谁? 还有谁值得他来相信? 王子默径直走到王桀跟前,面色冷静,沉声说道:“哥哥,今天我就给你指出,那个杀害雪玲姐姐的凶手!” 兄弟重逢,甚是激动。 王子默多么想像小时候一样,搂着大桀的脖子挂秋千。 可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流。 当初那个爱哭爱闹爱撒娇的王子默长大了,他不能再做出那样的事情。 时隔三秋,金蝉儿早已历尽艰难突破蝉龟坚硬的外壳,振翅高飞今非昔比。 只不过像金蝉一样,当年的王家恃宠而骄,今日的兄弟却像是趴在树上聒噪的知了,早已经沦为千夫所指。 “汪!汪汪!” 这条小狗叫大黄,是王桀和韩雪玲定亲时,二伯送给两人的礼物。 乍一靠近人群,大黄夹着尾巴极其怯懦,随后耸了耸鼻子,低声呜鸣,最后忽然呲着牙冲着人群狂吠起来! “黄口小儿,休得大放厥词!” 人到中年不怒自威,韩伟信冷目沉凝,法令纹在唇角抖动,显得更加威严。 他深吸口气继续说道:“玲玲被死僵残害而亡,尸骨未寒,岂能由你胡说八道!现时死僵重返,更重要的事情是商讨应对之策!王桀!你告诉大家,王默和乱坟岗到底有什么纠葛?” 王桀惊讶地盯着自己的亲弟弟,他千劝万劝,还是没能劝住。这次王子默不仅回来了,竟然还揭开一直堵在胸口的痛! “不!” “是谁?” 王桀直挺的脊梁如遭重击,驼着背,用力攥着王子默双肩,盯着那双坚定的眸子语无伦次。 “你!还不快快坦白!” 见王桀完全漠视自己,韩伟信极其不悦。 他指着王桀手指颤抖,用力点了数下,方才转身对王氏大家长撇嘴道:“这,就是你管教的好族人,视大家伙儿的安危于不顾?” 村民的目光瞬间被引到俩兄弟身上。 王氏大家长是王子默的三叔伯王汉江。在众人口舌跟前,他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疾步走到王桀跟前,指着王子默唾沫四溅,艴然大怒:“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桀双拳紧握,犹如发狂的豹子,憋着胸中的怒火,咬着牙关眯起眼,转过身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将各式各样的嘴脸尽收眼底。 “是谁?” “快说!王默到底和乱坟岗有什么纠葛?” 王汉江气的声音都在发抖,抬手甩出一个大耳光。他现在不知道乱坟岗对待王子默的态度,若是不管死活,定会捉住王子默马上献祭。 “是谁?” 王桀是个犟种,王子默深深地知道这点。 他一旦认准了某个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在旁边等着。 看到哥哥脸上快速跳起五个手指印,王子默顿时心如刀绞,右手青筋暴起使劲儿攥着黑铁棍,咬着牙瞪着王汉江,后牙槽咬的“咯咯”直响。 “敢瞪我!反了你还!” 王汉江被王子默瞪得心底发毛,他向来在王家位高权重倍受尊敬,哪里受过野孩子这样顶撞? 盛怒与焦躁仿佛两条毒蛇缠住他的脖子,王汉江转身欲要抽王子默两耳刮子,谁知王子默却被王桀一把拽到身边,护进了怀里。 王桀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克制。 他想告诉王子默,有哥哥在身边,不要害怕,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被愤怒冲垮,“王子默,说!到底是谁?” “大黄经常咬?” 王子默轻轻提了句。 王桀刀眉突然舒展,幡然醒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猛地甩头看向站在大槐树下,那个尖嘴猴腮的身影。 “是你?” 看到王桀的目光锁定在瘦猴子身上,王子默不再言语反而看向韩氏大家长韩伟信。 没错,韩伟信也在盯着他,愤怒的火焰从眼中蹦出。 他和王汉江想的一样,若是乱坟岗不管死活,他定会一刀一刀活剐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罪该万死,杀他次子的王子默。 面对韩氏大家长凌厉的眼神,王子默丝毫不惧。 他昂首阔步走到人群中央,脆声说道:“是瘦猴子害死的雪玲姐,韩家才与王家交恶。那日是韩天宇出手在先,我若不反击,被刺穿胸膛的那个人就是我!” “胡说八道!” “信口雌黄!” 瘦猴子和韩天弘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韩天弘青筋蹦起,用威胁的眼神让瘦猴子止住话头,率先说道:“他是死僵,大家不要相信他的话!那天,我明明看到他将自己的亲哥哥撞倒,还偷袭了我,因此天宇才会出手!” “我可以证明,天弘哥说的是真的!” “对!我亲眼看到王子默把天弘哥撞倒的!我也可以作证!” “还有我!” ……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六章 情殇难愈杀人快 “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 瞬间,王子默在万夫所指下几近崩溃。 每个人都将矛头怼向自己,尖锐而又无情。焦躁的声音被压在舆论长河中,一时间他百口莫辩! “对!就是这样!况且王默已经死了两年,这可是王桀亲口告诉大家的!” 听闻此言,瘦猴子心中暗喜,咬准王子默是死僵一事,拒不承认杀人的事实。对于王子默到底死没死,什么时候死的,人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王桀片面之词,顶多糊弄糊弄孩子罢了。 “王默!原来那些死僵是你引来的!你早就该死了!” “对!杀了他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一些七八岁的孩子红了眼,指着王子默稚声稚气地呵斥,紧跟着大人们也开始起哄。 “纵使惹怒乱坟岗又如何,不要有什么顾虑,杀了他!” “杀了这孽子,大不了鱼死网破,也不能让孬种苟活在世!”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目光却是愚钝的。他们只知道煽风点火,把事态扩大,谁说的有理,就听信谁的,从不懂得什么叫做思考。有时候,他们甚至故意颠倒黑白,只是为了满足内心那点儿变态想法,完全置他人于死地! “早知这样,就该把他闷死在裹褥里!” …… “瘦猴子哪里跑!” 在众人忽略了王桀,扬言烧死王子默的时候,王桀突然像头发疯的公牛仰起头狂发飞舞:“枉我把你当做兄弟,你却如此对我,对雪玲!今日你我恩断义绝!” 他不知从谁的手里夺过一把镰刀,众人来不及反应,便将瘦猴子摁倒在祠堂前的石阶上,手起刀落,麻利地割下瘦猴子的脑袋,提在手里。 情殇难愈杀人快! 鲜血“噗噗”地从碗口大的红疤里喷溅出来,染红了祠堂庄严的门槛,洒满地。 不等瘦猴子挣扎哀嚎,便凉了身体,只有那两条瘦长的细腿时不时抽搐两下,随即没了动静。 王子默看呆了。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哥哥杀人! 连续两次都是直取首级,麻利的动作犹如满身油污的屠夫,一刀落下手中的肉骨断为两截。 然而,那是活生生的人! “这还是原来那个刚直的大桀吗?” 王子默望向哥哥的眼中充满陌生,就像他刚从白云观回来一样,浑身血污,哥哥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的陌生。 趁着众人还没回过神儿,王桀快步走到王子默身边,低下头温柔地说道:“替我照顾好咱爹娘!”说完,愤然离去,趁着夜色不知去了哪里。 造化弄人,因果周而复始。 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思想,每个人的行事准则各不相同。想要如上帝那般,完全掌控整个事态,简直天方夜谭。 就像王桀,一再压制心底的怒火,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王子默,让他全身而退。 但,他始终没能克制自己! 心中痴恨化作熊熊燃烧的怒火,把韩雪玲所遭受的屈辱完全加到自己身上,盛怒下控制不住自己,一举割掉瘦猴子的脑袋。 他只想报仇,慰藉亡妻。 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瞬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王子默身上。 他张着小嘴惶恐地望来望去,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本以为瘦猴子会成为众矢之地,本以为今晚会了却心中的挂念,然后与大桀好好商量,怎么摆脱乱坟岗的纠缠不休。 谁曾想,王子默心中这个永远靠得住的大桀,竟然…… “哇~!” 王子默终于撑不下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只是个还没十七岁的少年,刚才装作大人的样子实在很累,猜测揣摩大人们的想法,更是让他捉襟见肘。 大桀不辞而别,王子默独木难支。 哭吧! 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然而,三合庄,所有的人。 并没有因为王子默撕心裂肺的哭声而产生怜悯。他的父母早被人锁到祠堂里,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抬不起头来。 “孽子啊!嘿!” 望着祠堂院子里的柴火越烧越旺,蹦着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王子默父亲刚毅的脊背瞬间塌陷下去,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咬着牙留下两行滚烫的泪花。 熊熊火焰映红了天空,烤得王子默小脸儿火辣辣的。 这几天他心力憔悴,削瘦的身子着实又瘦了两圈。颧骨高高凸起,将连在尖下巴上的皮肉撑得如刀削般平展。嶙峋身影瘦成了竹竿,此时竟被绑到惩罚重犯的木桩上。 或许是哥哥的逃避伤了王子默的心。 他任由村里人把他五花大绑,抬到老槐树下。 王汉江背着手,板着脸走到老槐树下,拿起长子王怀锦递过来的孝鞭“啪”的一声甩响整个祠堂。 这孝鞭由不知名动物的皮毛编织而成,内裹一节节连着筋儿的脊尾骨,上面还挂满倒刺。孝鞭在王家代代相传,代表着王氏大家长毋庸置疑的地位。 他忘不掉,小时候曾亲眼目睹,有个女人因为不贞被上任族长打的血肉模糊。 盯着乌黑的孝鞭,王子默方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眼中填满恐惧。 “啪!” 第一鞭空响,警告族人引以为戒! “啪!” 不等王子默的耳朵清楚,第二鞭毫不留情的抽在膝盖上,顿时千疮百孔的弟子服又被骨刺挂开两个窟窿,脆生生的膝盖登时血肉翻飞,露出森森白骨! 不仅仅是王子默,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一哆嗦。 王子默的嘴巴早被封死,只能“呜呜”叫着浑身颤抖!十个脚趾头紧紧扣住鞋底,小腿崩的笔直。 蚀骨的痛楚疼得王子默昏厥过去。 即便失去意识,瘦骨嶙嶙的身体依然挺着,头顶上冒出黄豆大的冷汗,咬着牙直哆嗦。 雾水扑朔,贴在脸上凉凉的。 本该充斥着潮湿味道的白雾却裹挟着血腥,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脖颈,挺直脊梁,肃穆而视。 血水顺着裤管淌到地上。 王子默粗重地喘着气,小脸煞白,嘴唇早已失去往日的红润。膝盖上的伤口向外翻着,露出森森骨盖,残忍而又揪心。 “住手!” 殷箬彤再也忍受不住,捂着小嘴扑上去。 “殷箬彤!这是王家的家事,滚回去!”王怀锦的妹妹王雪莉一把攥住殷箬彤的手腕,却被她大力挣脱,旋即咬牙骂道:“贱丫头!” 殷箬彤回头瞪了王雪莉一眼。 她知道,王汉江一家人早就对韩家趋炎附势,对自己家族的亲人却横行霸道。尤其是这个王雪莉,欺负子默身娇体弱,没有下限! 殷箬彤抻了抻脖子,硬生生的咽下这口恶气,忍了。 羸弱的身子挡在王子默前面,殷箬彤泪流面满,哀声恳求道:“放过王子默吧!求求你们了,他真的不是死僵啊!” “殷家丫头!”王汉江并没有收起孝鞭。 “这是王家内事,你让开!” 微怒的声音从王汉江黄白无须的唇齿间喝出来,严厉而又不容反驳,“就算他不是死僵,也要受到惩罚!” “为什么?” 见王氏大家长欲要再打,殷箬彤杏眼圆瞪,挺起胸膛丝毫不惧。 她将小手伸进兜里,不急不缓地掏出一张晶莹如玉的卡片挡在身前。“王子默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接受惩罚?” “怎么?殷家这是要打破戒律吗?” 王汉江瞥向人群,心中隐隐揣测不安。 殷箬彤肆意妄为大逆不道,而她的父亲竟躲在人群里不现身,这厮肯定另有阴谋。 “早知道王子默是个孽种!十七年前就该烧死他!” “对,烧死他!烧死他!” 王汉江恨的咬牙切齿。 面对众人的压力,殷箬彤左手高高举过头顶,双腿因为怯懦微微弯曲。她弓着上身,右手从王子默身上摸来摸去,企图将王子默从昏迷中唤醒。 那张卡片在殷箬彤手心里攥着,正是父亲平日贴身存放的麒麟卡。玉纸卡片上红黄蓝三原色翻转琉璃,隐约可见一头麒麟神兽仿似活物欲要脱缰而出。 “冰种蓝霄麒麟兽!” “是殷家的长子殷玉杰,那这丫头是……”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七章 逃命 殷箬彤的出现让王汉江和韩伟信同时沉默。 三合庄虽然封闭,但对外面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相传在很久以前,王、韩、刘三大姓氏的祖先为了逃避战乱迁徙到此,当时此地有一家原民,姓王。 不知为何却取名为三合庄。 有了三大家族的加入,三合庄的称呼才算名副其实。 几经繁衍,如今韩氏人数最多,刘氏次之,王氏这些年来男丁竟越发稀薄,只有王桀家是兄弟两个,其余各支皆代代单传。 后来有个姓殷的男人,背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闯进来,安了家,还建了学堂当教书先生。 趁着众人的目光集中在父亲身上,殷箬彤急忙给王子默松绑,然后从袖中掏出个纯白瓷瓶,撒了些金疮药涂在膝盖上,随手把剩下的半瓶塞进王子默兜里。 “啊~!痛!” 王子默紧闭着双眼,眼睑微抖却没有力气睁开。 剧烈的痛楚像是在梦里,王子默忍不住龇牙咧嘴,前胸后背被虚汗浸地水洗一样。 殷箬彤赶紧捂住他的嘴巴,眨着眼嘘声说道:“快跟我走!他们要杀你!” 山风凛冽,悲鸣如鹤。 熏熏南风渐渐消止,取而代之的是北风猎猎。 仿佛上天也要作对,刚才还喋喋不休,蒸腾弥漫的大雾瞬间消散,不知何时天空竟笼上乌云,蒙蒙细雨说下就下。 万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王子默欲要逃生,浓浓白雾是最好的掩护。可是,这利到极致的天时陡然翻转,瞬间将王子默推向万丈深渊。 “逆子哪里逃!” 韩伟信首先发现王子默伏在殷箬彤肩膀上,一瘸一拐地逃上后山,指着他们高呼一声:“给我追!别让他跑了!” “把他给我抓回来,休想逃过家法的惩罚!” 王汉江亦是恼怒非常,指着王子默大声呵斥,不断火上浇油。 突然间,聚拢在祠堂的人群里窜出十几个人,他们仰头厉啸,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向着后山冲去。 一时间,三合庄乱做一团。 韩氏一族人数七八,追在最前面置王子默于死地。刘氏一族不甘落后,他们将瘦猴子的死也归咎到王子默身上。至于王氏三人,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面,竟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此时,谁也没注意到在村外的山腰上,一群白马亭弟子正围在刘新岩身后,虎视眈眈地望着这一切。 “恭喜庆云师兄,师尊赏你的求道丸果真奇效,这次诛杀逆子,师兄可莫要留情,大可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两生堂弟子无不阿谀奉承。 “就是,多亏了新岩师弟在咱两生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楼台,什么月?”有个大长脸捂着脑门极力思索。 “近水楼台先得月!”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长脸男一幅什么都明白的样子,“这次一定要让林明长好看,颜夜峰死了,看一始阁还有什么好招摇的!” “听说……颜夜峰是被掌门亲手捏死的……” “嘘!别胡说!” 两生堂在位长老是广平子,上次试炼将门下生出道盘的弟子全派了出去,没想到尽数折损,反倒给朱庆云逃过一劫。 现在朱庆云在两生堂风生水起,极度膨胀下有了争夺白马亭首席大弟子的想法。 神像山。 众人把王子默和殷箬彤堵在山洞里,他们忌讳殷箬彤手中的冰种蓝霄麒麟兽,因此只围不攻,在洞口不敢贸然闯进去。 这时的王子默脸上方才恢复些许血色,但心灵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记得小时候,每当自己受了欺负,大桀总是摸着自己的头说:“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那时他还小,根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他终于懂了,双眸闪烁,悄悄看向守在洞口的殷箬彤,“我能相信她吗?” 望着从不显山漏水的殷箬彤,王子默沉凝许久。 丝丝细雨无声无息,拉成线像柔软的青丝抚摸着大地。阵阵北风裹着湿漉漉的水珠卷进来,将殷箬彤鬓间的秀发高高撩起,继而湿润,贴在白皙如雪的脖颈上。 “短时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殷箬彤抬起袖口抹掉脸上的水珠,走回来准备给王子默裂开的伤口重新涂抹金疮药。柳眉蹙起小眼睛眨呀眨,秉着呼吸生怕用力过度。 “父亲亲手做的奇药果然灵验,不仅止住了流血,竟然快速生出血肉,真是生死人肉白骨,奇哉。奇哉!”收起玉纸,殷箬彤方才松了口气啧啧称赞道:“你这个破洞裤还挺好看的!” 再低头时,赫然发现王子默膝盖上伤口光滑温润,丝毫看不出半点儿受过伤的样子,惊得殷箬彤顿时瞪大眼睛,捂住小嘴难以置信,“怎么这么快!这怎么可能?” “什么?”王子默不明所以。 “你的伤……愈……愈合了!这么快!” “可能,是大衍淬体?”王子默将其归咎于修炼的功法上。 “什么?淬体?你竟然淬体了!”殷箬彤更是猝不及防地一怔,狠狠地挤挤眼,“那可是仙人才敢干的事儿!” 再看王子默还是原来那副样子,并没有生出什么三头六臂。 “来,过来,让小姐姐看看,淬体后是什么样子?” 殷箬彤捏了捏王子默的胳膊,找不到出众之处又双手掐住王子默的脑袋,卯足了劲儿晃来晃去。 觉得被诓骗了似的,小丫头指着王子默再次问道:“你真的……”她还是不敢想,甩了甩头,吐出难以置信的三个字,“淬体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殷箬彤鼓起小胸脯深吸口气,围着王子默转了两圈,仿佛身边站着个神仙而惘然无知。 王子默眼神不经意地撇过殷箬彤并不出色的胸脯,脑海中突然闪过黛小沫的弹弹柔软。顿时臊的脸蛋通红,心底痒痒的。 继而他又想到那场“梦”。 梦中黛小沫娇体旖旎,比之要强上许多。 “你知道外面那些家伙是什么水平吗?”看到王子默两眼发呆,殷箬彤以为他也被自己吓到了,脸上不禁挂出一副被你打败的表情,“外面那几个连五行境界都不到,充其量刚刚唤醒自己的本命神兽。” “本命神兽?” 王子默一脸茫然,本命神兽是啥,五行境界又是什么修为? 不是开灵、释蒙、觉魄、合圣吗?明宝说合圣之后就是裂天问道,跟他们一样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怎么又来了个五行境界? “你……不知道?” 殷箬彤咧着殷红的小嘴,扯了扯王子默的破衣服:“你这衣服好奇怪哦,我好像从哪本书上看到过!” 不等王子默回答,殷箬彤随即解释道:“亏你还淬了体呢,合圣之后丹田里会生出道盘,然后依照道盘的形态又划分了三个境界,分别是六神吟煞、五行星耀、还有阴阳大境,又说两仪圣境。不过还有一说,说阴阳大境就是裂天大境,这点儿只有到了那个境界才清楚。” “哦!” 王子默恍然大悟,原来合圣之后才是真正的修炼开始,这个明宝,还有老残废,竟然合起伙来骗我!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还是明宝给他的那身弟子服,王子默的脸上不由得挂上一抹酸涩,道:“这是白云观的明宝给我的。” “白云观?” 殷箬彤眨巴着眼带着灵透,想了想,突然脸色大变,坐到王子默对面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真的拜入了白云观而不是白马亭?” 王子默点头,从殷箬彤惊忧的瞳孔里他看出这丫头似乎知道什么。 “怪不得呢!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再也不要去了,不要回去了!”殷箬彤眼中光芒闪烁,樱桃小口不断呢喃。 “什么?” “啊?”殷箬彤双眼再次焕发神采,“没,怪不得我觉着你这身衣服眼熟呢,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 “是不是古籍上还说白云观里有大妖魔?”王子默一语中的。 “你……都知道了!” 感觉到来自殷箬彤的关心,王子默心里暖暖的,当听闻殷箬彤解释的修行境界后,王子默瞬间迷惘。 合圣道盘,又分为三个境界。 在合圣以前的开灵、释蒙还有觉魄三个境界仅仅是为了生出道盘而打基础。 他修炼大衍经,越过三个基础境界直通气海,尤其是利用阴阳二气淬体后,王子默隐隐感觉自己的气海即将进入一个全新的状态,现在想来应该是殷箬彤口中的两仪圣境。 两仪便是阴阳,我刚刚领悟了阴阳,难道要先进入阴阳大境? 可是…… 我还没有道盘呐!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八章 刻画阴阳 王子默凌乱了,彻底的凌乱了。 从殷箬彤口中得知,她们的境界里,合圣成道后的第一层为神启吟煞,也就是借助外力唤醒自己的本命神兽。第二层五行星耀,金木水火土,根据神启属性修炼相应的五行。五行圆满便可冲击阴阳二境,继而夺天地阴阳,淬炼己身! 然鹅,我先夺天地阴阳,淬炼了己身! 这…… 或许,真的如巩壶说的那样,大衍经乃绝世之作。 “对了,我还在另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两仪圣境修者会开启真元,那时才是真正地踏上修行之路。你淬了体了,会不会练就一身真元,天下无敌麻里麻里轰啊?” 放松心情后,殷箬彤开始拿着王子默调侃起来。 “天下无敌?” 王子默感到好笑,小时候被人称作废人,长大了怎么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天下无敌了呢?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你要是有了真元,只需一点点就能碾压外面那群渣渣!” 真元? 和元气又有什么区别? “但愿你的嘴巴开过光!”王子默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用了,沮丧的低下头,唉声叹息:“我连自己的元气什么样还不明朗,又怎知真元为何物?” “这个我也不知道,没什么好气馁的。”殷箬彤安慰道。 大衍经云:天地分上下,日月分五行,五行衍神启,神启育苍生。 这《大衍经》的第一篇正是淬体,而且淬体伴随在整个修行过程中,每一层都会让身体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唯一不足的是,王子默缺乏两仪圣境的行功图,空有一身本领却不知道怎么用。 “那个……你有两仪圣境的行功图吗?” 王子默试探性地问了问,随后指着地面上的淬体行功图让殷箬彤看。谁知小丫头想都没想,便从兜里掏出个小玉片,随手丢给王子默,兀自低着脑袋皱眉思索,含混不清地说:“都在里面,每个境界都有。” 这么直接! 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 本着对殷箬彤的信任,王子默从来没有想过小丫头会有怎样的身世,即便现在她随手甩出行功图,也是感觉凑巧罢了。 玉片约摸巴掌大小,仿若玉佩,上面却密密麻麻地雕满文字。前后左右,内外反正,总之能用上的空间是一点儿也没浪费掉。 王子默眯起眼,忍不住啧啧称赞:“果真是个极品!” 幸亏淬体后他眼神好使了,否则这玉佩就是摆在眼前,也不知道里面还另有乾坤。 玉片内开篇是六神之道。对于如何唤醒本命神兽踏入六神大道,大阀世家各有所长,属于不传秘术,殷家也不例外。 六神之后是五行。 五行有五星耀,人尽皆知除了法术不一,在功法上大多雷同。殷家五行集合百家所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久而久之形成特有的殷氏派系。 五行之后便是各种修炼法诀,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其中一门用红线标记,并注明“必修”二字。 定睛看去,竟是一门修炼双目的法诀。 他对六神五行之道不感兴趣,一扫而过。但对开眼法却莫名地上心,记下后便向下看去。 玉片不大,却囊括殷家毕生精血,其中让王子默更为惊讶地是殷家独有的封卡秘术。 他不是殷家的血脉,对这秘术只是匆匆掠过,不由得从怀里掏出殷箬彤小时候便送给自己的那个玉纸。 玉纸上雕刻着一朵白莲花。 此时看去,竟发现白莲花上坐着个小人儿!王子默收起白莲花玉纸,心中暗道:等有时间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这片玉纸。 越往下看王子默对现有的认知越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再次忍住细细研读的欲望,直接翻到最后查看阴阳篇。 不知是不是没人修炼到阴阳境界的缘故,关于这个阴阳的描述玉片上只有寥寥几篇,王子默只用了短短数秒便将其读完。 不过让王子默奇怪的是,殷家将阴阳命名为太极,而在太极之下还有一篇,名曰:无极。 无极篇更短,只有十几字:“无边、无际、无限、无终。万物使然,复归于无极!” 大衍经与殷家秘术相反,不仅是殷家,跟所有世家宗门的功法皆相反。若是成立,那么在阴阳之前应该还有一个境界,既是无极。 难道是我走错了? 太极之前真的有无极,那为什么我没接触无极,反而直接领悟了阴阳灵力呢? 无极又是什么? 王子默想不通,随即眨巴着眼仰头望向屋顶。 两仪圣境只有一个行功图,就是前胸和后背。修行者须先感知阴阳二气,令其缠于丹田,阳气升于脊柱,阴气降于前胸,如是往复,便得阴阳太极。 太极只有两招,阴阳分天地裂,阴阳聚天帝崩! 所谓阴阳分天地裂,世间万物无不归阴归阳,阴阳互斥相分,则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阴阳相吸互相交叠,则天地苟活帝尊薨逝,实属灭世之象! 万物阴阳调和,刚柔并济方为长久之道! 王子默知道,阴阳分很多种,只要找到相对的阴阳,便可发挥其威力。 比如阳,日属阳,火属阳,山石陆地属阳;又比如阴,月属阴,水属阴,浩瀚碧海属阴。日之阳对月之阴,如若采水之阴则效果甚微。 想到这里,王子默闭上眼睛赶紧盘膝而坐,引导天地阴阳进入身体,在丹田处悉心勾勒,刻画阴阳图。 刻画阴阳说着简单,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玉简上详细介绍了殷家的各路功法,但对刻画阴阳的介绍却既简单又粗暴,仅仅写了四个字:“小心为上!” 后面便是一副阴阳双生图。 左阳右阴,前白后黑。阳主升浮,阴主沉降。阴阳互抱,鱼目对接。泾渭分明,黯淡无华。 “这算的上哪门子功法?”王子默咋舌。 将阴阳双生图默默记下后,王子默忽然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考虑到这玉简是由殷家祖上雕琢,赶紧闭口,心虚地抬头看了看殷箬彤,发现她还埋头观摩,随即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大衍经逆其道而行,开篇淬体乃是最基础功法。若将殷家法门颠倒过来,应该是无极、太极、五行、六神。 所以,要是修炼的话应该从无极练起。 “算了,既然没有无极法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从太极开始了。”王子默想罢叹了口气,闭目入定,将太极纹理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屏气凝神,正襟危坐,着手刻画阴阳。 太极,阴阳互食也。 首先要做的就是引导天地精气,在丹田里勾勒阴阳两仪。 这阴阳图并非画两个黑白鱼那么简单,每个爻上都有细密的纹理,犹如鱼鳞层叠交互,稍微不慎便前功尽弃。 王子默小心翼翼,先渡己身阴气于丹田右边,慢慢控制阴爻变成黑鱼的形状,然后打起精神,用月之精阴在黑鱼上勾出条条沟壑,使之月精沿着固定的路线循环往复。 勾勒路线需一气呵成,不能半路停歇。 起初王子默只能一口气画完三分之一,随着手法渐渐熟练,画的路线也跟着越来越长。 直到天色渐明,他才眉梢舒展,仰头呼出胸口浊气。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三十九章 两仪圣境 “不行,太慢了!” 月色西隐,深秋十月。 卯时的天空是黎明前的黑暗,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旭日东升时。三族精英守在神像山外,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冲进去。 此时倘若站在高空瞭望,定会发现夜色中最东方白光乱舞。 好像深夜里跳舞的精灵,又像是数不清的法宝划出一道道亮丽的光,交织在一起慢慢将黑夜撕裂。 阴爻刻好后王子默赶紧按部就班,在丹田左边又绘出阳爻。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时刻:将阴阳二爻调和在一起。这比练出阴阳鱼还要凶险,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身体! 看了眼还在闷头苦思的殷箬彤,王子默心底莫名的涌出一股暖流。接着,这股暖流仿佛决堤的洪水,迅速灌满空荡荡的心房。 “唔哈哈哈……!” 三合庄祠堂最上方,用紫叶小檀雕刻的韩氏牌位轻轻震了下。“今天可真热闹!竟然有小辈冲击阴阳大境!” 轰鸣的声音犹如闷雷灌耳。 接着从牌位里走出个魁梧的沙场将军。这人杀伐气息浓重,虽两鬓斑白却肌肉虬结,盯着后山神像下的王子默目露疑惑。 “韩都督还是耐不住性子,从封镜里出来了!” 声音过后,王氏先祖的牌位也晃了几下,从里面走出个仙风道骨的老道。此人面白无须,竟与十三年前打井的老头有几分相像,只不过那个老头驼背弓腰,而他却翩翩仙颜,巍巍而立。 老道士刚出来就将韩都督锁定,面向西南拱手作揖,随后摆出请的姿势,笑道:“何不随我回朝面圣,请求圣上宽恕?” “鲁太傅既已知晓老夫躲在此地,不早日缉拿反而隐姓埋名,在此饱受清廉寡欲之苦,这又为何?”韩都督昂起脸极为不屑。 “哼,真相你知,我知,他知便罢!” 鲁太傅指了指祠堂最高处的三个牌位中最右边的那个,“当年老夫驾驭仙扣西进瑶池,却被两个小贼钻了空子偷偷藏在船底。别不识好歹!” “感谢太傅不杀之恩呐!”韩都督作揖,两人相视大笑。 “那个小贼怎没出来?”鲁太傅说完屈指弹向刘氏先祖位,“铛!”紫金牌位顿时碎裂,两人相继大惊失色。 “刘庸已仙逝!” 韩都督扭头看向鲁太傅,却见他黯然摇头,望着苍天说道:“天道风云,岂能岁月静好?” 三合庄四面环山。 从高处看更像是被困在混沌中的小片绿洲。 出了骆驼峰山谷,到处长满参天古木,毒草异枝。山峦跌宕,里面危机四伏,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去! 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条清可见底的小溪,小溪初时潺潺,走出山谷后便怒浪滔滔,汇入从西北而来的九天瀑中,穿过无尽的混沌迷雾,才抵达西域羌芜之地,如是再需乘舟东行月余,到荆州凤鸣关口岸,方入中原。 此时王子默正沮丧地耷拉着脑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画着阴阳图。 之前他失败了无数次,每次都在调和阴阳的时候出了岔子,次次气息紊乱,搅得身体苦不堪言。不由得泣泪横流,仰头感慨殷氏先祖,这“小心为上”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才真是肺腑之言! 一次次的失误后王子默终于学乖了。 这次他熟练地聚好阴阳二爻,小心将它们拉成线,接着引导二爻重叠在一起,慢慢合并,慢慢地,慢慢地…… 王子默抿着唇屏住呼吸,忽然发现用这种方法,可以轻松地找到阴阳互吸之处。 这时,上方阴爻突然断裂,中间虚无,分成了两个稍稍短一些的爻。霎时间,两个短爻在阳爻上方顺时针急速旋转,几乎同时,阳爻在下方逆时针旋转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吓了王子默一跳。 觉无异常,他才松了口气。 此时在王子默的丹田里出现两个对称的旋涡,一上一下犹如灿烂星河,不断汲取着阴阳二气。 殷箬彤研究大衍经行功图无果,她跟王桀一样,对细腻的纹路看不出所以然,认为这就是地面上的花纹而已。当抬起头看到王子默的样子时,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这下子的胸脯高高鼓起,头发疯长眨眼间已是长发及腰,脸蛋由古铜色变成无暇的白,长长的睫毛,红嘟嘟的嘴唇,看得殷箬彤面颊羞红,想要扑上去咬一口。 她顿时嫉妒起王子默来。 嫉妒他有一张比女孩还娇柔的脸蛋,嫉妒他的肌肤比女孩还要光滑圆润,吹弹可破! 只是…… “呃~,那是什么,这小子的胸脯怎么会鼓起来?怎么回事?” 殷箬彤忍不住伸出小手捏了捏,软软的,比自己的那点儿还要软,还要大!忍不住又捏了捏,弄得王子默内心苦叫连连。 再看王子默双腿,从残破的裤子上竟然看到膝盖黑乎乎的,长满了浓密的跟大猩猩似的黑毛,两条腿也变得异常强健,鼓鼓的快要把裤裆撑破! “啊!怪物!” 殷箬彤攥紧拳头,咬着牙轻声尖叫,她捂着嘴巴瞥了一眼洞口,随即又忍不住看向王子默,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一个上半身女人,下半身男人的怪物! 仅仅瞬间,殷箬彤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王子默是个上半身男人,下半身女人的怪物! 噢!不,又变了! 左半身男人右半身女人,左半身女人右半身男人…… “别捏了,小丫头,先给贫道弄点水喝!” 幽森森的山洞里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恳求。吓得殷箬彤差点儿一屁股墩在地上。 “你家小辈好生奇怪!” 山洞外,韩都督极为兴奋,“明明没有修为却在冲击阴阳大境,而且竟然快要成功了!” 纵眼天下,韩都督算得上是五行巅峰的高手,与身旁阴阳中期的鲁太傅相比却差了两个境界。 韩都督习武,鲁太傅修道。 习武者,以自身修为突破境界。修道者,以境界提高自身修为。 鲁太傅虽然比韩都督高两层,真动起手来却也旗鼓相当。若鲁太傅破壁阴阳踏入两仪,淬体后则又是另外一个结果。所以,在两仪之前五行之后,同境界武者,碾压一切道修。 “淬体!他在淬体!” 鲁太傅面露疑色,他遣散三合庄的那些小辈后,沉吟片刻,对韩都督说道:“这娃的修炼很奇怪,跟我等修者恰恰想反,却又顺承了大道,好像你我的修炼之法才是旁门左道!” “谁跟你一样,老夫驰骋沙场,练的是武道,不像尔等懦夫,只会修躲后面偷袭的悟道!”韩都督对鲁太傅的混为一谈嗤之以鼻。 鲁太傅也不生气,面容含笑幽幽说道:“武道,悟道,最后还不一样?成仙入圣,成仙入圣,到头来却没见到谁真个成了仙,入了圣!” “这小子不错,你好生调教调教,或许能为你所不为!” 韩都督一届莽夫,对鲁太傅的惆怅丝毫不感兴趣,继续揶揄,“看他之前对我家小辈杀伐果断,说不定将来比你强!” 鲁太傅摇头,“我不教,爱教你去教!” 两人争吵不休时,白马亭一众弟子在朱庆云的率领下悄悄地向着神像山摸过来。 “庆云师兄,那帮人散了,咱们立功的机会到了!” 长脸男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忽然看到朱庆云傻了一样僵在原地。 循着朱庆云的目光看过去,长脸男顿时看到堵在洞口的两个老家伙后,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尤其是韩都督回头的那一眼,直接洞穿心底,毁了道基。 “快撤!快!” 朱庆云率先清醒,急忙拉着师弟们往后退。 这个时候,王子默终于稳定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身体,偷偷地转过身,深处手指头挑开裤子弯腰看了看下面,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章 欺人太甚 眼前的人给了殷箬彤太多的惊喜。 不! 应该是惊讶,惊吓,还有惊恐。 他竟是真的修炼了太极! 刚才身体的变化,不正是淬体的表现吗? 殷箬彤有着太多的话想对王子默说,想了想还是挑着主要的说了出来:“喂,你还真破解了我们家在玉简上布下的结印!” “结印?” 上面还有结印? 王子默尴尬地挠着满头卷发,懊恼地撤下几根,看了看,比了比,欲哭无泪。“有什么奇怪的,那么小的字,还好我眼神儿好使!” “你……” 殷箬彤小嘴张张,指着王子默你了半天,才喘口长气,捂着胸口难以置信道:“你竟是直接用眼看的!天呐!没有殷家独有的开眼法辅助,肉眼是看不清字的,一旦启动功法,必会触及玉简上的禁制,导致玉简自毁。你,你,果真是个不一样的怪胎!” 殷家的开眼法就好比是玉简的钥匙。 百家争鸣中,修炼双目的法诀举不胜举。为了保护家族的秘密传承,开眼法都会列为头等秘术,并会针对开眼法专门设计一套完整的阵法,用以保护记载家族秘术的玉简。 服了,彻底的服了! “对哦!怪不得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头呢!”王子默眉头舒展。 开始看的时候就觉得哪不对劲儿,玉简上几乎囊括了殷家的核心,要是落入外人手中,岂不是什么都泄露了? 原来是在这里。 大衍经淬体后,眼神儿好使了,便不用功法也能看清上面的字迹。王子默想想就觉得刺激,须知道,这可是他们练到太极后才能有的本事。 “你家功法为什么没有合圣前的法诀?”王子默很奇怪,他想试试能不能用殷家的功法开灵,找了半天却没找到。 “这个……” 殷箬彤撅着小嘴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殷家合圣前的各种法诀都是口口相传,没有具体的文字记载,你要是想要,我说给你听。” “这样啊!” 王子默并不是不识数,口口相传比记录在玉片上更保密,“不用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嗯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带劲儿,忽然身后传出沉闷的咳嗽声。王子默吓得全身汗毛悚了起来,差点儿从石床上滚下去。 “什么人,出来!” 神像山在三合庄北面。 昨天夜里殷箬彤带着王子默躲进石洞,三合庄追出来的那些修士随即将洞口封死。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说话,只能说明他自始至终都在洞里,而且把他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王子默盯着石床后面的黑暗。 那里充满了未知,甚至王子默侧耳倾听时,竟然感觉里面有怒号,战车轰鸣。 莫不是…… 莫不是从里面冲出个古战士来? “臭小子,才两年不见连道爷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明宝很不爽。 他本不想打断两个小年轻人卿卿我我,奈何隐在黑暗中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十分不自在。 看到王子默紧张窘迫的样子,殷箬彤捧着肚子“咯咯”笑:“他说和你早就约定好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牛鼻子老道?” 王子默悬着的心终于找到避风港。 想起前些日子惊心动魄,差点儿就死在乱坟岗,王子默消瘦的脸上笑容渐渐收起,冷眼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在央池被吸干了呢,正准备收拾行囊去白云观摆设灵堂给你祭奠送终呢!” “呸!呸!呸!乌鸦嘴,磕凳子腿!” 明宝挤到石床上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贫道两年前在白云观用龟甲亲自为你占卜,得雷火丰卦。按理说你这个年纪不会出现此卦。怪就怪在五年前的今天,在你小的时候,贫道在白马亭庙会上为你卜的那一卦。” “那一卦呀!” 明宝缩了缩脖子突然闭口,眨巴着眼左右瞥了瞥,赶紧转移话题道:“这雷火丰卦是大吉之象,预示着人生将要达到巅峰,你小小年纪就到了人生巅峰,以后还不常走下坡路?” “喂,臭道士,你这是什么逻辑?”殷箬彤嘟起嘴唇,不满的跺着小脚为王子默打抱不平,“你才常走下坡路呢!” 明宝什么德行,王子默耳濡目染,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巩壶,小白他们呢?” 为什么只有明宝自己一个人回来? “你还有脸问!”明宝气的吹胡子瞪眼,忽然扯动肩膀上的伤口,赶紧嘶噜着嘴,夸张地表现一番。“他们在白云观忙着给你擦屁股呢!我问你,玄阳剑到底怎么回事?” 听闻玄阳剑,王子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不是临阵逃脱,而是白马亭弟子逼着他四处躲避。若不是王子默在决断台上把颜夜峰烧成灰,那些白马亭弟子定会毫无顾忌,死缠烂打! 讲完事情始末,明宝阴着脸久不做声。 “那大妖魔出来了?”王子默小心试探。 “大……大妖魔?”殷箬彤很是好奇,“古籍上记载的是真的?” “别听他胡说!”明宝瞪了王子默一眼,对殷箬彤歉以微笑,随即沉下脸来说道:“我从央池一路查到这里,发现央池竞然跟三合庄的乱坟岗有关连。回到白云观却发现你不见了,这不,刚从白云观赶过来,就看见你那小娘子在兴风作浪,还好道爷我智勇双全,让殷家的闺女把你先带到这里来!” 王子默闻言顿时怔住了。 幽幽转过头看向殷箬彤,忽然觉得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被一根无形的棒槌狠狠地敲打。 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果然是这样! 当初在三合庄,他对所有人绝望透顶。那个时候多么希望黛小沫能从乱坟岗冲过来,绞灭一切,带他离开这虚伪的地方。 可是黛小沫没有出现,在王子默最失望的时候是殷箬彤站出来。 “哼!” “竟然是这样!”王子默摇头苦笑。 黛小沫虽然不知道是人是妖,却救过他的命,和他拜过堂成过亲,关键时刻怎么会不管不顾呢? 倒是明宝,千方百计地阻挠黛小沫。 变故太多,杀戮太多,王子默的内心世界逐渐扭曲,呈现出不合理的逻辑。他竟是忘了去白云观之前自己每晚被噩梦折磨的痛不欲生,也忘了是谁在关键时候把他从乱坟岗拽出来。 “原来都是设计好的!” 王子默半眯着眼,漆黑的瞳孔被眼睑遮挡大半。这眼神很恐怖,落在殷箬彤眼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全身忽冷忽热,须臾便被冰凉的血代替。 “不是这样的!” 殷箬彤感觉到王子默的疏远,急忙解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是父亲让我带你来这儿的!” “多说无益,好自为之!” 这个时候王子默觉得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不管明宝说的是真是假,黛小沫曾经来救过他很多次。仅仅这份恩情,别说是成亲,就是要他的命也在所不辞。 然而此时,在王子默的心里却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那就是要找到自己的亲哥哥,或许…… “王子默,你要去哪儿?” 殷箬彤清秀白净的瓜子脸上瞬间挂满泪珠,这泪珠清澈、滚烫、急促,她声音颤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王子默如此决绝。 “王子默!你难道就知道逃避吗?两年前一声不吭就走了,现在也要这样吗?” 美人泪连痴痴恨! “你就不想听听白马亭是怎么说的吗?” 明宝也不阻拦,语气平缓,幽幽说道:“我虽然没跟巩壶他们回白云观,却听说了观里的事情。那个朱庆云带着狐朋狗友四处闲逛,突然发现白云观有异动,发现竟是你要拔出玄阳剑…… 明宝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王子默闻言怔怔地僵在原地。他有想过朱庆云回去后肯定会栽赃自己,没想到这祸害竟如此阴险! “怪不得,怪不得白马亭弟子四处追击,原来是这样!” 王子默昂起头闭上眼睛,内心保存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如此回去找淳渊理论…… 呵! 笑话! 酸涩的鼻翼化作泪水,转眼间风化在湿漉漉的空气中。 无所谓了! 何必在意外人的看法! 随他去吧! 云淡风轻,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子默,你去哪儿?” 殷箬彤越发担心,想要追上去却被明宝拉住胳膊。那双手像钳子一样,牢牢地锁住手腕,任她怎么挣扎始终无济于事。 “你放开我,我又不认识你!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当王子默完全听不到的时候明宝突然抬起头,盯着殷箬彤说道:“可我认识你的父亲,是我告诉他让你们来这儿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一章 念你是条汉子 湿风不寒,雨过天晴。 当王子默顶着满头卷曲的头发,秉着皱巴巴的脸走出山洞时,忽然看到有个虎背熊腰的陌生人背对洞口瞭望远方。 殷箬彤说外面那些人五行不到,顶多处在六神巅峰,还说他已是两仪圣境的神级高手,对付外面的几个小碎崽子,简直跟捏小鸡似的。 可谁曾想,刚出门就看到个老头。 而且是个血气方刚,红光满面的老头。 从他高高鼓起的太阳穴,以及突突跃动的虎口穴上就能看出,真个交起手来,反而是王子默被他跟捏小鸡子似的暴虐。 “呃……!打扰了。” “您继续,继续看您的风景!” 王子默贴在石壁上转身想要溜回山洞,谁知还没走几步,那陌生的老头好像屁股上长了眼,冷哼一声呵斥道:“站住!” 那人陡然转身,看到王子默后顿时瞪大眼睛愣了半晌,再也憋不住,裂开厚厚的嘴唇,发出阵阵浑厚深沉的大笑声。 朗朗笑声回荡在山涧,韩都督笑的浑身颤抖,老泪横流,过了一会儿竟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越咳越上瘾,许久后才涨红着脸,弯着腰,双手杵着胯,指着王子默,又忍不住笑起来。 “你,哎吆!笑死我了!” “你是核桃上长了张脸吗?” 欺人太甚! 王子默本就皱巴巴的脸突然扭曲起来。 这卷卷的头发万分可恶,跟下面刚刚生出的绒毛一模一样。 “你才是长毛的核桃皮!” 王子默不甘示弱,撅着下巴鼻孔向天,心道:眼下还是赶紧去找个大夫,开几味调节阴阳的药方。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知道要遭多少嘲笑! 去哪儿呢?白云观?巩壶那个不靠谱的老残废肯定有办法。 不,白云观不能回了! 王子默忽然想起他在白马亭已经是魔头的身份,沸沸扬扬,去了无疑等于是去送死! 旋即黯然神伤。 即便找到大夫又如何呢?即便治好了病又如何呢?眼下杀人偿命,人家找上门来,要杀要剐,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跟我走!” 韩都督终于平静下来,深吸口气,装作没事儿的样子,可是看到王子默后,还是忍俊不禁! “冤有头债有主,人是我杀的,跟她没有关系!” 王子默遥遥指向山洞深处。在那里殷箬彤正听着明宝说卦,一双大眼睛瞪得快要突出来,带着哭腔问道:“王子默真的娶了个来自央池的新娘子?” “只是结了娃娃亲,还没入洞房,丫头你还有机会!” “这个骗子!”殷箬彤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委屈。“那她到底是人是妖?” “是人是妖分不清!”明宝摇头,他也说不上来。 虽然与黛小沫交过手,却始终没能近身。单单那个红衣护法就让他捉襟见肘。 突然间,明宝抬头看向石洞外,两片薄眉悠地蹙起,像是听到什么声音,歪着脑袋侧耳倾听。 “不好!子默那小子有麻烦了!” 明宝刚想起身,突然身子又重重的摔下去,从央池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拼尽了所有修为,侥幸不死实属庆幸。 石洞外,韩都督无所谓的摆摆手,随后闪到王子默跟前,像捏小鸡子似的提着他突然破空而去。 清晨,细雨如线。 沐浴在蒙蒙水雾中的三合庄,气温骤然下降。 西山上,一老一少,两个人影互相对视。在王子默视死如归的目光下,韩都督终于妥协,背过身子连连摆手,不再发出杀猪一般的谑浪嚎笑。 王子默心里很是不痛快,若只是为了笑话自己,那就笑死的了!何必抓到西山上来。这里既没果木,又没野兽,村里人百年来不一次,果真是个作案的好地方。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老匹夫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见识了大桀如何割掉瘦猴子的脑袋后,王子默对杀戮的概念变得愈发清晰。 他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血凉了,灯灭了,也就没有牵挂和烦恼了! 况且,自己这双手又何尝不是沾染过鲜血? 如今再讨论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弱者想要出头,犹涉海凿河,蚊虻负山! 三合庄,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揭开了虚伪的面纱。 蓦然间,王子默对力量充满了渴望! 他渴望出类拔萃,渴望惊世骇俗,渴望所向披靡,渴望神功盖世,更渴望像眼前的老匹夫那样,出手间便可撼天动地,位居平人之上,不受他人束缚! 但这又如何? 我为刀俎任人鱼肉,小命还不是捏在别人手里。自己,哼!连死的地方,死的方法,乃至死的姿势都不能选择。 死在这荒凉的西山上又有谁人知晓? 若干年后,变成枯骨一撮。 一切又将尘归尘,土归土。 这,就是上天给我十七岁的礼物吗?还不如在白云观的两年,无忧无虑每年庙会还能和大桀见上一面。 趁着王子默胡思乱想,韩都督突然出手捏住他的胳膊,接着虎钳用力往下一拉,由肘至腕,由劲至踝,便听一串儿“咔咔”的脆裂声,仿若爆竹,捏的王子默两眼上翻,痛的龇牙咧嘴。 纵使刚刚用阴阳二气淬过的身体,也没能经得住折腾,不一会儿便肿胀起来。 一切仿佛都在韩都督的意料之中。 不过有一点儿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王子默肿的跟个皮球似的。可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臃肿的身子就消退下去。不仅如此,连那张皱巴巴的脸也恢复如初,只有头顶的毛发还是卷卷的,依然跟下身刚长出的绒毛形似。 王子默很是懊恼,揪了几根仔细观察,越看越像,浓浓的黑黑的,跟大桀的更像。 还好,脸蛋没事了! 摸着光滑的下巴,王子默暗自庆幸,却又心里没底,像装着个打板唱戏的花脸,“咿咿呀呀”吵得心神不宁。 老匹夫背对着王子默负手而立,眼前是藏在环山中的三合庄,水雾缭绕,炊烟冉冉、 一口清泉从池塘里蜿蜿蜒蜒,像条白链,踩着石角溅出串串儿水花,几经周折终于流出。浅浅的水清澈见底,最深处只有半臂,仿佛随时都会断流,却从来没断过! 村民们称之为溪。 望着三合庄,王子默顿时萌出求生的渴望。这个老匹夫到底想干什么?抓自己又不杀自己。既然无事,那改日再见! 王子默索性不理睬他,扭头就走! “你干什么去?” “找大桀!”王子默一心牵挂着哥哥,昨晚王桀的笑始终回荡在脑海里,让他心疼! 笑,苦笑,哭笑! 大桀虽然发出的是笑声,但那笑声却并未让别人感到舒服。 面对王子默高冷的回答,韩都督心里揣着十万个为什么,却抹不开面子来问。 眼看着王子默越走越远,韩都督内心捉急,遂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指着骆驼峰的方向,循循善诱道:“王桀深入大山之中,以你的本事堪比送死!” “就是去送死也要把大桀找回来!” “你若真个死了,还拿什么去找?” “魂儿!” “什么?” 王子默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望着韩都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字,大声喊道:“信念!” 坚定的眼神铿锵有力,韩都督毫不怀疑王子默有半点儿虚言。 “嗯……” 向来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韩将军,哪里动过心眼儿? 没想到王子默几句话把他噎个半死,想了半天才又说道:“好!念你是条汉子,老夫就破例帮你一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二章 黑蟒 山风呼号,韩都督眨眼间挡在王子默前面背对着他脸上浮现出傲然神色。 王子默从韩都督身旁跨过,停下脚步,歪着脑袋回身看向这个满脸横肉的老匹夫,乌黑的眼睛眨呀眨,单纯的眼神里充满疑惑,看得韩都督老脸红了又红。 他还是不太相信眼前人的话,以为这个老匹夫跟那群人一样,是要杀自己泄愤的。 而韩都督却又真的撒了谎,而且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撒谎! “果真?” “果真!” 见王子默眼珠子转圈,又想开口,韩都督在心里暗骂“贼小子”,赶紧将王子默提起来,眨眼间消失在这方宁静的世外桃源中。 封镜。 是拥有大能的修者独自开辟出来的空间,能力越强的修者,所开辟的空间也就越大,相传有个阴阳巅峰的修者,他的封镜堪比一国之疆! 韩都督把自己的封镜模仿成三合庄的样子,还特意带着王子默从上空掠过,接着穿过骆驼峰,落在一片充满雾沼的森林里。 这里的雾是褐色的。 外围是黑森林,深处便是令人闻声丧胆的瘴地! 王子默登上高石,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奇痒难耐。 他从未来过这里,小时候却听大人们提起过。骆驼峰再往南是一片黑森林,越往里走,里面的雾越浓,颜色也越来越深。他还听说到了最深处,雾竟是黑色的,如过年写春联用的飘香墨沈般,所以起名叫黑森林。 黑森林里经常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外围却安详宁和,多有角鹿,野猪之类,是村民外出打猎的地方。 而这片黑森林仿佛比白马亭试炼的地方更加危险。 不一会儿,王子默的脸蛋上长出许多红色的疹子,他忍不住挠了挠,越挠脸上越痒,越痒他就越挠,那些疹子一个个破裂,脸上顿时淌满了黑褐色的血。 韩都督指点他,可以用长在树下的马蹄草撵成末捂在脸上。王子默闻言四下看了看,果然发现有一种草长在树下,而且仅有这一种。 这草形似马蹄,内圈鲜绿色,深棕色的叶脉像手掌一样岔开,外圈却匀称地描了条红边,绿叶上星星点点地长着白色绒毛,猛一看去像只圆耳仓鼠伏在叶片上。 按照韩都督的指点,王子默把草搓在掌心,揉出粘稠的液体涂抹在脸上,最后把整片草叶捂在外层。 刹那间,脸上被马蹄草的绒毛搔的痒痒的。还没抬手去挠,刚才破开的水泡顿时火辣辣的疼。 煞疼! 像牙疼一样,牵着脸上的每一根神经,一蹦一跳,不一会儿王子默刚才用指甲挠过的地方尽数跳起来,整张脸满是红红的挠印。 “再含一片在嘴里,防止毒瘴浸入肺腑!”韩都督提醒。 王子默刚想弯腰再去取草,忽然发现远处的草丛动了动。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见一只通体黑亮的蟒蛇吐着芯子游过来。 黑蟒有手臂粗细,两只眼睛乌黑发亮,嵌在嘴巴上方,倒映出鲜红的芯子和王子默措手不及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 黑蟒似是通灵,不等王子默反应,迅速出击,弓着身子,硕大的脑袋猛地撞在王子默胸口上。巨大的力道将王子默撞飞出去,砸在树上又弹回来,打了几个滚儿就不动了。 这劲头,不死也得折断几根肋骨。 “嘶嘶……” 黑蟒以为猎物遭受重创,高昂着头,吞吐着芯子大摇大摆地游到王子默跟前,乌黑的眼睛凑上去,刚想张口,突然感觉脖子被人掐住。 王子默阴笑,无比嘚瑟地掐着黑蟒的脖子,甩开膀子抡了起来。他也没想到阴阳淬体后,自己的身子会变得这么结实。 丈许长的蟒蛇张着嘴巴翻着白眼,巨大的身子“砰!砰!砰!”撞击着地面。 要怪只能怪蟒蛇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王子默胸口憋着气,它这会儿送上门来,无疑是往枪口上撞。 王子默抡着大蟒蛇,一会儿抽在地上,抿倒一片长满尖刺的花花草草;一会儿抡在山棱上,犹如蛇肉碎石机卷起无数石块;好不容易被栓在树上,黑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尾巴死死地缠住树干,却不知比刚才更惨的命运等待着它…… 初遇蟒蛇王子默真的被吓坏了,为数不多的几次战斗让他深深地知道:对待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下一个被虐的将会是自己。 况且教训刚刚过去,他还没到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地步。盯着翻白眼吐蛇涎的黑蟒,王子默唇角再次勾起。 黑蟒内心秉然,看到眼前的小屁孩竟然笑了,双眼顿时露出恐惧的光芒,刚想放开尾巴却为时已晚。 顿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提着脖子用力拉开,整个身子瞬间发出一连串儿的“咔!咔!”声。 一人合抱的大树竟然被王子默拉弯! 此时的黑蟒犹如满弓的弦儿,绷得蛇皮裂开,绷得筋肉酸爽。 奈何脑袋被攥着,此时此刻它感觉身子已经无处可寻,只有这个脑袋还能暂且思考蛇生。 王子默躺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黑蟒缠在树上正中下怀,他毫不犹豫的松开手,望着被弹到黑森林里的蟒蛇,砸吧着嘴搓着手心有余悸。 赶紧俯身摘了几片草叶含在嘴里。 “喔豁,吓死宝宝了!” 躲在一旁的韩都督望着王子默瞠目结舌,不自然地扭了扭脊背,听到一串儿“咔咔”声后才舒服的拧拧脑袋,像是刚才王子默拽着的不是黑蟒的脑袋,而是他的一般。 “刚才为什么不救我?” “你不是……” 王子默摸着“突突”跳的小心肝,瞪着韩都督数落道:“我不是什么?倒是你,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去找大桀吗?” “对呀!”韩都督摸着脑门,“我是说过。” “那为什么刚才不救我?” “我……” “是不是非得看着我被蟒蛇咬死你才开心?” “我……” “哼!见死不救,小人行径!” “你!我!” 韩都督哑口无言,红涨着老脸,指着王子默你了半天愣是没插上半句嘴。 这混蛋,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就是瞎子听声音也能分辨出是黑蟒在受虐,他竟然指责自己见死不救,还说堂堂一届武夫韩都督是卑鄙小人!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堂堂镇西大将军韩都督,被王子默气的吹胡子瞪眼,原地转了两圈方才想起该反驳这个兔崽子,哪怕用威严震一震他! 不等韩都督说话,王子默那方又开口了:“奇怪,真是奇怪了!我怎么觉得刚才那长虫的眼神怪怪的,有些眼熟,还好像会说话。一个动物怎么可能……?” 王子默的脸上写满疑惑,那双眼睛瞟来瞟去,不断回想起蟒蛇身上的每个细节。 不等他看向自己,韩都督急忙转移话题,夸奖道:“不错,你竟然能抗住黑蟒的一击,距离深入瘴地又进了一步!” 终于,王子默的目光锁定在韩都督眯起的眼睛上。 “一味的耍蛮力,那是莽夫所为!”韩都督眼睛迷得更小。 “这样,我教你一招千军横扫无影拳,前面有个熊,你去把它打死!” “一只熊而已,你是怕了吗?” “哦,肯定不是!那是什么呢?” 韩都督腆着脸望向天空,褐色的迷雾遮住树冠,什么也看不到,却看到一张黑黝黝的脸顶着满头的卷毛,倒挂在树上,正贴着鼻子盯着自己。 韩都督心里一抖,脸皮也跟着抖了两下。急忙后退几步,内心叫苦连连,我这是招惹了霉神啊? “是一招不够吗?” 韩都督的表情顿时丰富起来,那双就像蜗牛一样的眼睛快要闭上,看王子默也是仰着头才能看清楚。 “还有这招只身单刀入敌营,足够了!” “快去!把那只熊干趴下!快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三章 千军横扫无影拳 此时王子默内心无比震撼,他从未见过武者真正的显露本领,只晓得制敌要抓住先机,一击毙命。 “再来一遍!” 王子默目不转睛,双手不由自主地跟着出拳。 千军横扫无影拳和只身单刀入敌营是韩都督的成名绝技! 当年他凭借过人的胆量和深厚的修为独闯敌军营地,以无影拳横扫千军,杀入军营取敌将首级。 一人之力,勇退百万雄兵! 此后韩都督被封为镇西大将军,加爵封侯,戍守西关,大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气势! 无影拳并非无影无踪,是因为出拳太快,只能看到一只只拳头飞驰而出。 王子默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仅仅眨眼的瞬间,韩都督便已出拳百次,每一次都在不同的方位,在王子默看来,仿佛迎面推来一堵拳头墙,倘若身陷其中,保证全身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幸免。 王子默一边看一边模仿,当韩都督收手时,他意犹未尽,忍不住又说道:“再来一次!” “混蛋,以为这是杂耍不成?” 韩都督擦了擦冷汗,白了王子默一眼。“以老夫的功力,目前也只能连续出拳五次,倘若再来一次,定会伤及筋骨!” 不是他不能继续施展,实则以现在状况看,他使出十次八次都不成问题的,关键是这小子没完没了,就像尝到甜头的小馋猫,有了这次还要下下次。 要知道耍一套是很累的! “刚才的拳路都看清楚了?” 王子默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几个地方不知道对不对。” 韩都督让他演示一遍,王子默仔细回想,随后慢慢伸出右拳,只听“轰隆”一声,刚才拴着黑蟒的那颗大树被穿出个人头大小洞窟。 经过阴阳淬体后,王子默的身子越发结实,行动间自然而然的带动阴阳力,虽然还不是非常明显,但在韩都督看来已经非常了不得! 王子默出拳越来越快,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韩都督拳影,慢慢地,耍拳的那个身影渐渐变化,不消片刻就变成了他自己的样子。而他出拳的速度几乎是神同步。 韩都督为之动容,王子默出拳的速度已经达到瞬息五十,这仅仅是第一遍演示,不等他继续想下去,王子默再次出拳,眼前顿时出现排山倒海的拳影。 那颗树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齐刷刷的树根新伤未干。无数拳影奔腾不息,找不到宣泄口竟然朝着韩都督推过去。 一、二、三……五十、八十、九十、一百二…… 韩都督越数越是心惊,小小的黄口孺子出拳速度竟然超越自己,而且还在不断攀升,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 “再来!还是不行!”这次换成了韩都督来指挥。 王子默虽然出拳速度快,但却缺乏力度和拳意。 用韩都督的原话说就是:“每一拳都有自己的灵魂,出拳后便如婴儿脱离母体,自由成长,千变万化!” “自由成长,千变万化?”王子默似懂非懂。 “再来!”韩都督弯指成钩,绕过王子默屈膝防上打下的胳膊,然后手指在王子默左侧腋下猛地一弹,瞬间将滔滔攻势瓦解。 “还是不行!比刚才差远了!” 次次王子默用尽全力,次次被韩都督轻而易举地破解。有时候王子默甚至在想,这个老匹夫他如此悉心,到底图个什么? “一次不如一次,速度!注意速度!你是没吃饭吗?” 话说出口,韩都督顿觉嘴欠。 在王子默渴求的眼神下,他双手摸便全身,发现身上确实没带什么可吃的。眼睛转了转,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从纳戒中取出个紫色的浆果,狠了狠心,咬牙丢给王子默,说道:“给你一个,老子就少吃一个!” 紫色浆果圆圆的,样子很像山竹,却没有绿色的根蒂。 捧着巴掌大的果实,王子默肚子顿时“咕噜噜”叫起来,这才发现一整晚没吃东西。 刚想张大嘴巴,舒舒服服,美美地咬上一口,突然发现韩都督抿嘴窃笑,王子默两眼向上挑了挑,笃定这果子肯定不是这么吃的。于是用手捏了捏,遂恍然大悟,找了个尖角岩石用力一拍! 只听“咔嚓!”一声,紧跟着身后传来韩都督狼嚎般的吼叫:“你这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浪费啊!浪费啊!” 说什么也晚了。 乳白的汁液顺着山石流下来,瞬间清香四溢,犹如春末梨桃杏三花飘香,让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王子默咧开嘴,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收起掌心的碎壳,扬起脑袋,将剩余的汁液喝掉,然后舔着舌头看了看石头上流淌的残痕,最后意犹未尽地盯上了韩都督手指上的纳戒。 美味! 绝对的美味! 乳白色的汁液甘甜可口,竟然还有烤肥鹅的香味,而且带着淡淡的酿酒香!入口滑软,不淡不腻,清香扑鼻,口感上佳。怪不得老匹夫刚才脸抖得比狗尾巴还厉害呢! “没有了!” 韩都督心虚地把手藏在身后,“再说,这东西吃多了消化不了,你吃半个足够了!” “嗯!我知道了!” 王子默诚恳地点头,不与他争辩,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小眼睛却还是时不时地瞥向韩都督的手指。 “再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吃罢不知名的浆果,王子默感觉全身充满力量,大喊一声,瞬息摆出千军横扫无影拳,顿时拳影如雨,轰击在韩都督周围,每一招都有所企图,便是靠近那只带着纳戒的手指。 韩都督看破不说破,指点王子默几次动作修改。 王子默似懂非懂,多次攻击无果,他转身去找那头熊,却被韩都督拉住,说:“那熊已经知道你的厉害跑了。” 确认眼神! 王子默顿时疑虑。 他眨眨眼,小脑袋瓜快速运转。 这个不知道名字的老匹夫看起来凶神恶煞,实则好骗的很。 只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王子默想不明白,却知道找大桀前路凶险,在这老匹夫身上能捞多少是多少,算是扯平了。 千军横扫无影拳动作上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剩下慢慢体会。 于是王子默提醒到:“只身单刀入敌营你再做一遍!” 韩都督顿时有骂街的冲动,虎口穴跳的更欢。 天底下都是师父命令徒儿怎么样怎么样,哪有徒弟命令师父这样这样的? 再做一遍! 再做一遍,再做一遍! 这好像都是师父应该说的话,却理所当然地出现在眼前这个小混蛋嘴里。 狡诈贪婪!目无尊长! 韩都督一介武夫,想了半天也仅仅想出这两个词,真是难为他了! 心里虽然骂着王子默,但韩都督却使不出狠劲儿,竟然老老实实地把只身单刀入敌营又练了一遍。 如果说千军横扫无影拳是群体攻击,那么只身单刀入敌营便是单招绝技。 它对全局的掌控力虽不及前者,但对身体的素质要求却更高。 单对单,入敌营。 敌营的将领岂能是池中之物?若真没个本事只能去送死! 王子默眼花缭乱,明明只看到老匹夫斩出一刀,却感觉数不清的刀影铺天盖地,这跟无影拳不一样,不是快速出击,更像是老匹夫所说的意! 忽然间,王子默脑袋里灵光一闪。 明宝教的那式破天指手印,每每用起时总感觉有一些滞涩,这种感觉很微妙,手印刚刚成型时,能够感觉出气海中的元气受到调动,蓄势而发,却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身体绷紧,汩汩热流从丹田下方喷涌而出,才痛快。 元气在后,被不知名的意牵引着。 就像这刀意,凝而不出,出则惊天动地。 “嗖!” 韩都督突然气血翻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王子默抖着跟烧红的铁棍似的右手食指,翻着火星,仰头望着蓝天上被自己捅出来的大窟窿。 裂天痕吗?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四章 白莲花 “破天指!” 王子默扬扬眉毛对此很是满意。 这记破天指不同于其他,杀绿泅毒牛时所用的破天指完全是元气强悍,此时把天戳破则完全依仗自己的意,以意为引,仅仅需要适量的元气就能达到效果。 这就做到了用最少的付出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可是…… 为什么黛小沫说破天指有损阴德呢? 在韩都督的封镜中,这天自然是假的。那股突破蓝天的白光刚穿入身体便被韩都督快速剿灭。 韩都督强忍着胸口的震撼一刀辟出,蓄谋已久的刀意随之而出。 刀意仿似活物,看似全面攻击却像毒蛇一样,紧盯着弱点,一旦露出破绽,他的下一刀便会毫不留情地斩下去! 王子默站在韩都督的刀意中不敢轻举妄动,脸上细细的绒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阵阵微风刮来刮去,簇簇卷曲的毛发无声无息间落在地上,仅留寸许像个鸡冠一样立在脑袋上。 “这个样子还顺眼点儿!” 收回刀意韩都督却看到王子默盯着自己的银背刺环斩马长刀,两眼放出幽绿幽绿的光。 脸皮一抖顿感不妙。 俗话说:财不外露。 俗话还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俗话到底是何方妖孽,说了这么多脍炙人口的话? 一路上,王子默时不时地扫向韩都督拇指上的玉扳指,上面不仅有密密麻麻的小文字,更是看到老匹夫轻轻摸了摸,那把斩马长刀便从手中消失不见了。 韩都督把纳戒攥在手心里,他不敢断定王子默是个坏孩子,但笃定他不是个好孩子。 心眼儿贼的很! 必须赶快把这个瘟神送出去! “前面就是瘴地,里面有比黑森林更危险的猛兽,还有更狡猾的植物。” 傍晚,红日映的乌云圈上一层朱霞。 细雨不长,仿佛只是为了给三合庄降降温度,第二天就被北风送走,零星撇下几片雪花,就晴了天。 韩都督终究是怕王子默把封镜搅乱,于是带着他来到真正的瘴地外围。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韩都督别过头,硕大的脑袋高高昂起,对王子默的问题置若罔闻。 “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事发变故王子默举目无亲,只有哥哥的安危在心里越来越重。仿佛一粒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子默越发紧张起来。 “除非你把我的东西都还回来!” 韩都督终于压制不住心底的窝火,老脸涨的通红,吹胡子瞪眼,噘嘴掐腰,跟一个孩子置起气来。 该教的已经教了,不该交的竟也是交了! 韩都督看着王子默把玩着那柄三尺长的直背长刀,狠狠地抽了抽嘴角,内心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就上了这混蛋的当,把手放到他的面前呢? 一路走来,韩都督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后悔,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他后悔当初动了歪心思,想要从王子默身上找到破入天人境界的方法! 后悔把王子默带到自己的封镜来;后悔把意念附在黑蟒身上还露出破绽;后悔在他眼前使出只身单刀入敌营! 更是后悔当着这混账的面把斩马长刀收起来,再次让他盯上了自己的纳戒…… 果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韩都督打算就此别过,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是生是死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可是…… 那混球手里不仅有直背长刀,竟然还顺走了冰蚕手套。幸好自己在他失神的时候及时出手夺回纳戒,否则还不知道他抢走多少宝贝! 不过,在韩都督抢回纳戒的时候,亲眼看到他把好几个浆果塞进兜里。 看他裤兜鼓鼓的,韩都督右眼皮连跳,心跟着抽了好几下。就像烟民犯了烟瘾,急的满头大汗,甚至想过杀人越货。 但考虑到鲁太傅卜的那一卦,他还是忍住了! 站在黑森林里,王子默凝望着眼前漫漫迷雾。 铁青色的雾霭时而扑朔迷离,时而化形成怪,仿佛捕食的猛兽,等着王子默送入口中。 这便是臭名昭著的瘴地! 大桀,你到底在哪儿? 我好想你呀! 大桀! 王子默神情刚毅,回头看了韩都督一眼,转身鞠了一躬,算是对传授武技的知恩,以及弥补夺人所爱的愧疚。 憨笑过后,王子默提着直背长刀毅然踏入瘴地。却听身后传来两声清脆的呼唤:“等等!” 接着便看到一红一白两个分明的影子在夜色中急速赶来,不等看清楚,眼前便被重重迷雾遮住了。 “王桀没在里面!” 瘴地,环绕在央池外围,终年雾气缭绕,亘古不变。 再外面看,大雾呈铁青色,仿佛一团很大很大,染了色的棉花糖,隐隐可以看到扭曲的空气犹如吹大的皂粉泡泡,闪烁着斑斓色彩。 诡异的是,在包裹着青雾的薄膜上,竟有电蛇游走,发出“啪啪”的声响,随着蒸腾膨胀的雾气缓缓流动。 那是封锁迷雾的结界。 由无数的封印神石连成一片,将毒雾阻挡在瘴地中,防止扩散到黑森林里,继而侵犯人类家园。 这就是白马亭五年一度加深封印的神石。 真正双脚踏进瘴地,里面却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宛如穿梭在黑色的千年湖底,分不清是无光的黑还是水的浊。 身体承受着无形的压力,仿佛捧着装在橡皮手套里的小龟,随着双手的挤压晃来晃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子默才渐渐适应压强差的变化。 他想退回去,却发现脚下的路早已变幻,依稀听到远方传来一声闷哼,好像是老匹夫杀猪般的叫喊。 “哎吆我的屁股呀!干嘛把我也踹进来!” 老匹夫的声音渐行渐远。在这片诡异的雾沼里,王子默发现无论怎么追赶,始终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人。 脚底下是湿漉漉的腐叶混合着从树上掉落的枯枝。 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偶尔踩到树枝上,便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顿时潮腐的味道迎面扑来。 “这里就是瘴地?” 含一片驱毒草叶在嘴里,王子默弯腰躲过半截挂在树上的枯枝。他不敢伸手去动,因为老匹夫说过,这里的植物比动物还狡猾。 所以,他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可是大桀为什么要来这儿呢?还有,刚才外面的两个影子,一白一红,应该是黛小沫和茉红颜。 王子默忽然想起三天时间已至。 难道她们两个是来捉自己的吗? “不,明宝和黛小沫交过手,她们是来救我的!”王子默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暖流。 只是乱坟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在人间,却又和央池不清不白。我怎么就和他们扯上关系? “明宝虽说妨碍了黛小沫救我,却也是一片好意,最终结果还是一样的。不知自己被黛小沫领进央池又会是怎样一番故事呢?” 想到这儿,王子默不禁庆幸,“事情总是像好的方向发展的。” 只是…… 老匹夫和茉红颜怎么会有一腿? 两条眉毛不自然地抖了抖,王子默颇有深意地从怀里掏出两个玉纸片,并排放在一起仔细端详起来。 这两张玉纸,一个是殷箬彤送给自己的白莲花,一个是从老匹夫的扳指里顺出来的红衣护法! 白莲花怒放中带着娇羞,却又不甘平凡的争奇斗艳。 淡淡的水粉聚集在花底,犹如脐带,汇成一线接入花朵上方的小女孩体内。 小女孩睡得十分安逸,外面包裹着一层水膜,仿似母腹胎儿般静谧。 雕画着白莲花的玉纸在手中来回翻转,淡淡的光华荧荧惑惑,无论怎么观察,小女孩始终背对着他,无法看清容貌。 王子默越发觉得这片玉纸不凡!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五章 又见白云观 手中玉纸用肉眼看不出什么,王子默尝试着使用刚刚学会的开眼法。 思索片刻,将所有的步骤在心里演练数次,待到融会贯通后,才着手准备,单单是准备就得耗费大量精力。 双眼不比身体任何部位。 它极其脆弱,而且娇贵,容不得半点儿闪失,需要将灵力捋成能够穿过针孔的丝线。好在王子默刻画阴阳的时候练习过,虽然比不上刺绣用的丝线,但比纳鞋底用的麻线细多了。 仔细推敲,确认无误。 在瘴地中王子默不敢马虎,毫不犹豫地调动灵力注入双眼。 霎时,绀紫色光华流转,附在瞳孔上,在黑暗中格外妖异。 初次尝试,仿佛第一次练习在水中睁眼,眼球泡在水里,涨的鼓鼓的,又酸又涩,忍不住热泪盈眶。 过了大约十息,双眼渐渐适应,这时才真正地感觉到开眼法的神奇。 开眼法共七层,第一层为紫,其余依次为蓝、青、绿、黄、橙,以及最后一层赤。 前三层只需将灵力注入双眼即可。但眼睛是个十分脆弱器官,需要万分小心才能尝试开眼。 一般人在开眼时都会有高层修者守护,像王子默这样自己单蹦儿干的,不能说没有,但寥寥无几。 但是像他这样,在瘴地干的,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随着修为的深厚,灵力会自动改造眼睛,直至第三层,往后便需在双眸中刻画阵法,方能提升目力。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丰富起来,纵使在单调的瘴地也看到了难得的绿色。 再看白莲花上的女孩,王子默只感觉双眼陷入炙白。强烈的白光竟然带着热量,刺得王子默赶紧闭上眼睛散去灵力。 “噗通!噗通!” 心脏吓得跳个不停。 闭上眼睛,眼前血红一片,脑海中却是无尽的黑暗。在正中间有个白白的影子,一下一下戳着双眸。 过了半晌儿,双目不再刺痛,王子默才敢睁眼。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瞥那朵白莲花,并无异常后,才长舒口气,心有余悸地把它收起来。 刚刚凝聚的那点儿阴阳力,眨眼间便被开眼法消耗个七七八八,王子默暗自咋舌,心中感叹,修炼一途果真是耗费时间啊! 收起白莲花,王子默不由得观摩起那片红色玉纸。 雕琢着茉红颜的玉纸没有那么幽冷,气质恰恰相反,给人的感觉十分张扬。 火红的长裙婀娜多姿,前凸后翘活灵活现,妖娆的身后九根红飘带随风舞动,宛如媚人的九尾灵狐,额头上还纹着火红的刺青。 王子默定睛仔细看去,刺在茉红颜额头上的,竟然是个大红棺材! “少主?” 茉红颜突然停下脚步,柳眉微蹙,昂起细长的脖颈四下张望。 她神色焦急,快走几步,附在黛小沫耳畔轻声说道:“少主,我刚刚感应到被殷家破去的气息就在附近!” “嗯!” 黛小沫微微颔首,“我也感觉到了!” 恬静的脸庞看向虚无,一双灵动的眼睛泛出淡淡的杀机。 黛小沫玉指潜入广袖,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奇怪,难道殷家的高手也来了?” “还是小心为上!” 茉红颜回头看了看,指着左后方目光阴冷,沉声说道:“在那个方向!” 韩都督初见茉红颜,便知道自己杀掉殷方子后,所获的玉纸上的人是谁了。 曾经有段时间,韩都督迷恋上了收集美女图。不管什么方式,只要是能长期保存的卡片,他都会想尽办法弄到手。 为此跟殷家没少过招,特别是那些迷恋美人,喜好制作美人玉纸的殷家弟子。 茉红颜和黛小沫虽悄悄耳语,却并没收声,以韩都督的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听闻两人的谈话,他更加笃定刚才的想法。遂悄悄散出神识在纳戒内寻找,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忽然想起王子默曾经动过他的扳指,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这枚纳戒可是韩都督的宝贝,里面几乎罗列着他所有的战利品,虽然韩都督不屑使用,却代表着光辉的荣耀! 不管哪一件,都经历了腥风血雨,不管哪一种,都曾效忠过他的手下亡魂。 大大小小,罗列万千。 一时间,韩都督竟被自己的战绩吓到。各式武器防具琳琅满目,他竟也忘了自己有多少东西,所以更是无从判断那小贼背地里到底顺走了多少! 这混球! 连老子珍藏的美女图也敢偷! 捉到你后,老夫非剥了你的手筋儿做钓鱼线不可! 韩都督看向茉红颜戒备的方向,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跟着二女往前走。他知道,王子默在那个方向,与其冒险找到他,不如等到天明,小小地惩戒他一番,然后再去寻找。 此时,王子默正回想着殷箬彤让他看过的玉简。 殷家秘术他没有看,但对玉纸卡片的介绍却看得十分详细,特别是使用方法。 殷箬彤的冰种蓝霄麒麟兽,以及王子默手中的白莲花,还有老匹夫的茉红颜。王子默所遇到的三张卡片里,每一张都给人以能量充沛的感觉,仿佛玉纸上的不是画,是鲜活的生命! 确实如此,殷家秘术采用画工,将自己见过的东西雕刻在玉纸上。所谓玉纸便是薄如纸的玉片,大约三只手指头并拢那么大。 玉纸上的事物雕画的越像,所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厉害。并且画里与画外似乎还有一层隐秘的联系,能随着画外人的力量增长而变幻形态,俨然跟活物没什么区别。 瘴地无路。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眼前始终迷雾蒙蒙,只能看到眼前丈许方圆。 王子默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枯枝像只苍蝇猛地扎入泥潭。 “有人来过这里,是大桀!” 前面突然有一排脚印闯入视线,王子默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地张嘴大叫,差点被含在嘴里的祛毒草卡死。 “咳咳咳,呃,咳咳……” 王子默翻着白眼,脸上却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有了方向,一切似乎变得简单起来。 跟着脚印的指引,王子默不知走了多久。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亮着一盏灯。 黑色迷雾中,淡淡的黄晕明明灭灭飘飘闪闪,像个捉迷藏的孩子,隐隐听到阵阵窃窃私语。 “白云观!” 盯着门匾上的三个大字,王子默像发现了新大陆。黑亮的眼睛猛地睁开,直到瞪得不能再大,眼角扯得有点疼,他才不可思议的说道:“白云观在金城,这怎么可能也有一座?” 随后那双眼睛眯起来,挑成一条细线,被褶皱的眉毛压得崎岖不平。 观内的布局与金城的白云观一模一样。 前院是圣母祠,依稀可以看到正堂的圣母金身在黑雾中斑驳陆离。圣母金身的后方有扇小门直连白云观。远远看去,那盏亮着的灯好像在后院。 王子默越发疑惑,捂着怦怦跳的心脏跨过高高的门槛。 越是往里走心跳越控制不住。仿佛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提着心脏堵在嗓子眼。 圣母金身的胳膊齐刷刷断掉,抹在泥胎脸上金漆掉的一块儿一块儿的,咧着嘴瞪着眼,跟金城祠中的圣母像判若两人。 若说金城的是圣母,这里的则可称之为夜叉。 隐藏在圣母金身后的宅门被人暴力卸开,歪在一边上面长满藤萝。但地上却光滑如初,只有墙角铺了一层淡紫色的苔藓。 跨过后门,王子默忽然觉得身后的圣母像动了动,转回去看了又看也没发现什么变化,再次跨过后门,这种被圣母像盯着的感觉越发强烈。 王子默不敢逗留,急忙向着后院跑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六章 尸奴 那盏灯,不偏不斜,恰好亮在清明居里。 这间房子他住了两年。 “不!不是这间房屋,我住的地方在金城!” 透过窗纸,王子默看到屋子里人影绰绰,期中一人他再也熟悉不过! “是大桀!”王子默满心欢喜地跑出去。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跑着跑着,王子默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在金城的白云观,清明居对面是明宝房间。明宝居的格局很舒缓,给人以“尊尊谪仙,大道缥缈”的感觉。 而这里,虽然外形与明宝居一模一样,却总感觉很压抑。 这种压抑不是源自于瘴地黑暗,而是来自这座白云观的布局和建筑外形。 站在白云观里,仿佛置身于鬼城。 更悚人的是脚底下隐隐传来的震动,好像沉重的呼吸声,又好像是洪大的脉搏跳动,低沉的节奏铿锵有力。 王子默顿时紧张起来,根根毛发不由自主地竖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推开了亮着灯的那扇屋门。 “吱~嘎!” 木门发出迎接主人回家的欢愉。 王子默刚把脑袋探进屋,忽然一股妖风从头顶率先抢进去,打了个璇儿把灯光吹灭了。 接着王子默感觉脑袋一沉,“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瘴地无日月,即便是白天也暗的跟晚上似的。 王子默躺地上不知多久,醒来后他很是奇怪:“淬体以后我的直觉比以前敏锐百倍,怎么就被人撂了闷棍呢?” 不等他想明白,身子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 “嗤嗤,嗤嗤……” 伴随着好像拉大锯的声音,视线一点点儿变得宽阔,王子默发现自己竟是被提到了屋顶上。 “呼,哗哗,哐当!” 院子里突然狂风大作,鼓得门窗砰砰响! 这时,屋里的烛光重新燃起,一团黑黑的影子围着烛台晃来晃去。从那魁梧的身形上,王子默笃定这个人就是大桀。 “大桀!” 王子默想叫,却发现喉咙被封死。 “咚!咚!咚!” 屋子里响起敲门声。 王子默吊在梁脊上,抬头恰好看到一张蜡黄色的脸,贴着窗户,直勾勾地盯着屋内。 漆黑的眼睛没有眼白,犹如打翻了墨水瓶,与枯槁般头发连一块儿,透着汩汩冰冷与阴森。 那张脸潜在黑暗中,仿佛深夜凝成的鬼影,让人胆战心惊! “大桀!有鬼!” 王子默在心里呐喊。 目前为止,唯一让王子默信得过的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可是大桀为什么要把我吊起来呢?” 王子默看到王桀悄悄藏到门后,准备故技重施给恶鬼一记闷棍。 谁知那人径直推门而入,仿佛脑袋上长了眼睛,信手一挡便将王桀手里的闷棍拦住。 黑暗中那人的手指泛着莹莹细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杵在王桀肩膀上。 “明宝!” 凉飕飕的阴风从门口灌进来,裹着外面的浓雾瞬间填满屋子。 王桀的身影旋即被浓雾遮挡,仅仅眨眼的功夫,王子默瞬间捕捉,不由得大吃一惊:“刚才在外面的鬼脸是明宝?” “这,到底怎么回事?” 关门的声音传进耳朵。 湿漉漉的雾水贴附在桌椅上,不一会儿视线变得开阔起来。 朦胧中有个影子鬼鬼祟祟地贴着地面,王子默伸长脖子仔细看,赫然发现有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背着个棺材好像在找什么。 王子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闭紧嘴巴牙齿打颤。 白花花的身子奇瘦无比,更诡异的是她不是皮抱着骨头,而是肉皮松懈垂了下。好像一个丰腴的女人被抽干血肉,仅剩一副骨架穿着一身人皮似的。 绿幽幽的光从深陷的眼眶中冒出,不一会儿那个女人身上竟然长出白毛。她仰起头张开嘴巴,两只獠牙暴突而出,嗓子里竟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白毛尸奴!” 关于尸奴的事情,《册天录》中曾详细描述过。 尸奴又名背尸人。为通灵尸体捕获生人所驱役,生人的灵魂将会被灵尸封印,非人非尸,终生为奴。 初级尸奴全身长满黑毛,再高级点儿分别是绿毛、白毛、紫毛、赤毛。 赤毛尸奴凤毛麟角,实力堪比金仙,其主人则可想而知。 相传神天国年间,在京都曾经出现过一只赤毛尸奴。她着赤锦霞衣,脚踩祥云从天而降,直指皇城,在万千森严守卫中取下皇帝首级,逍遥而去。 眼下这只白毛尸奴为什么来到白云观? 她又在寻找什么? 内心深处,王子默早已经把白云观,把这里当做了家。而在家里,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管遇到什么,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直都是。 此时此刻,他在屋顶,却从另一个角度观看这个家。 桌子不再是高高的,椅子不再是方方的,就连那盏油灯也仅仅照亮一小片地方,昏昏黄黄,仿佛随时会被屋外卷进来的风吹灭。 王子默顿时六神无主,小眼蹬的溜圆,想叫却又不敢叫,生怕惊动下面的女人把他装进棺材掠走。 难道这个尸奴是从乱坟岗追出来的? 尸奴隶属尸系,和魅影一样不惧法术。 只有学得驱邪的法子才敢正面与之抗争。否则只能和他们硬碰硬。 和死人硬碰硬…… 王子默不敢想下去,闭着嘴唇牙齿打颤,又怕“嘚嘚嘚”的声音太响,赶紧抿起嘴巴咬住嘴唇。 女人趴在地上转了半天,最终背着棺材愤然离去。 王子默赶紧松口气,满腹的委屈顿时倾泻而出,随着滚烫的泪水泉涌出来。 谁知那尸奴心机狡诈,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耸着鼻子嗅来嗅去,似是发现了什么。 四周气温骤降,眨眼间蒙上一层白霜。 鹅黄色烛光似是承受不住温差突变,猛地抖成墨兰色,在阴冷中垂死挣扎。 王子默赶紧屏住呼吸,却是挽留不住下落的泪珠儿! “嘟,吧哒!” 晶莹的泪珠在空中翻滚,映出王子默的惶恐不安。 几乎是擦着尸奴悠长的发梢落下,被她背着的棺材角溅的四分五裂,也将那颗怦怦跃动的心撞碎。 尸奴猛地抬起头,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漆黑的眼睛犹如两个旋涡,直接穿透王子默的双眸,刺入那颗不断撞击着胸口的心脏中。 时间仿佛就此凝滞。 空气中充斥着悚冷的气息。 此时此刻王子默才真的弄明白,刚才贴在窗户上的那张脸不是明宝,而是眼前的这个尸奴!明宝一来,她就隐入了黑雾中。 “噬——!” 尸奴撅着嘴,两只獠牙在烛光下泛着黄晕。她别过脑袋死盯着王子默,慢慢卸下背上的棺材,四肢伏在地上。后腿的肌肉一跳一跳,显然准备向上猛地跃起。 “咕噜,咕噜!” 害怕? 如果害怕的话只能等死了! 这个时候王子默出奇的平静。他抿起嘴巴,双手在背后快速结印,同时环视整个屋内,寻找从韩都督那骗来的直背长刀。 气海里早已没有了元气。 步入两仪圣境后好不容易炼化的一些阴阳元力也被开眼法消耗的一干二净。 然而此时,王子默却明显的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小腹涌向右手食指,刹那间照得屋内灯火通明。 瘴地深处。 在白云观百丈开外,一南一北两个地方。明宝和黛小沫同时抬起头来,纷纷望向那束惊天地泣鬼神的光芒。 “不好!” “混蛋,这道观拆不得!” 明宝停下脚步,盯着渐行渐远的王桀忍不住大声喝骂,急忙转身奔回道观。 黛小沫比明宝反映更快,几乎是王子默使出破天指的瞬间就甩开茉红颜和韩都督,独自一人冲了出去。 “轰隆隆!” 王子默不留余地的使出来,四周空气被迅速点燃,炽热的高温直接将束缚双手的绳子烧成蔫粉,擦着尸奴的左胯猛地把棺材捅了个窟窿。 “噗!呲!” 窟窿里飘出一股白烟,伴随着淡淡的肉香弥漫。 “嘎吱,嘎吱!” 紧跟着青木棺材发出一连串的嘎吱声,好像屁股底下不堪重负的木方凳随时都会爆开似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七章 太衍真经 仿佛触及了白毛尸奴的逆鳞,她顿时异常暴怒。 只见白毛尸奴躬着身子,捂着左胯呲牙咧嘴。猩红的眼眸细细眯起,后腿一蹬猛地蹦到梁上。 锐利的指甲足有半尺长,呈青灰色,竟是在百年松木上抓出十个窟窿。而王子默却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纵身一跃来到床前,抓起直背长刀在身前划出一条弧线。 “只身单刀入敌营!” 王子默双手执刀腰间聚力向上挑起,闪烁的双眸中映出尸奴诡异的身影。 尸奴作战不需要武器,它们的身体就是最厉的武器! 带着红松木特有的清香和漫天木屑,尸奴突然从天而降,左手翻转直接抓向刀背,右手从下往上竟然直指王子默毫无防备的胸膛。 “好快!” 王子默内心惊呼急忙后退,倏然忘却身后是睡了整整两年的床榻,身子重心不稳突然仰躺下去。 眼看着长满白毛的人皮骷髅架扑过来,王子默急忙翻身左转,松开直背长刀越到门口。 “嗬!” 尸奴喉咙里挤出铁片摩擦的声音,一双眼睛噱弄嘲笑,她突然咧开嘴巴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号:“吼!”随手将直背长刀甩出去,直指王子默面门。 “咔嚓!” 自始至终就被两人忽视的青木棺材突然响了。 王子默和尸奴同时瞪大眼睛望向棺材。只见三寸厚的棺盖突然“框框”跳起来,紧接着封盖的桃木钉一根根被弹飞。“嘶啦”一声,棺盖向后移开半尺,从里面伸出一只婴儿小手。 那只小手奶白发亮,婴儿肥油嫩嫩,王子默听到棺材里发出欢愉的婴儿笑声,而那个乌黑的棺材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摇篮般,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咯咯咯……” 尸奴忽然闭上嘴巴,刚才暴戾的样子瞬间变得慈爱。眯起眼睛温柔的扑过去,轻轻将那只小手塞进棺材,然后慢慢将棺盖阖死。 “快躲开!” “江秀娥!看你哪里逃!” 狭小的门窗突然被撞开,黛小沫张着小嘴满脸焦急,来不及多加思索伸手抓住刺向王子默面门的直背长刀。 与此同时明宝也甩着紫金如意推门而入,皱着眉瞪了王子默和黛小沫一眼,纵身扑向背着棺材破窗而逃的白毛尸奴。 “那尸奴不简单,来这里肯定有别的的目的!你先老实在这儿呆着,千万别走出白云观,我去帮帮那个臭道士!” 黛小沫说是去帮明宝,却两眼放光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刚才那个尸奴很显然跟黛小沫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为什么明宝会认识她呢?还一口道出了那尸奴的名字:江秀娥! 难道这个江秀娥跟黛小沫一样,来自央池? 又或者说在自己认识明宝之前,明宝就跟江秀娥认识? 想不通! 美人面前王子默亦是不知所措,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孩。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虽说陌生却从骨子里带着不排斥。仿佛命中注定的姻缘,无论怎么躲终究还会回到起点。 鲜血在葱白的指尖溢出,沿着刀脊汇成一线。王子默顿时瞳孔收缩,心头颤了两颤,道:“你流血了!” “无妨!” 黛小沫微微一笑,落在王子默眼里却化作惊鸿。 “王子默,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黛小沫歪着脑袋看向王子默,见他不答,轻声啐道:“呆子!” 一抹红霞爬上脸颊,黛小沫低着头把长刀塞进王子默怀里,匆忙娇笑着逃之夭夭。 “喂!呆子,那小妞跑了还不快追!” 空荡荡的屋里王子默傻傻笑着,忽然听到有个声音传进耳朵。找了半天终于锁定地面上的老鼠洞,“谁在下面,缩头鼠辈,出来!”王子默挥刀指向洞口。 “哈哈哈……” 朗朗笑声震得耳朵嗡嗡响:“这老鼠洞还不是你刚才钻出来!” “不过也多亏了你,让本魔天……”那个声音说了一半突然停了,王子默茫然地眨眨眼,侧着脑袋把耳朵贴在洞口上。 “喂!喂?听到了吗?” 轰鸣的回音震得王子默一个激灵跳到门口,顿时觉得胸中气血翻滚差点儿把胆汁吐出来。 “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话音落地,屋子正对着床的那面墙壁突然像水波一样动起来,接着从黑暗中映出个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把脸贴在墙壁上往外看,墙上顿时鼓起一块儿巴掌大的突起,仿佛有一层薄膜挡着,那张脸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大体轮廓。 “说到吃本尊还真是饿了,喂,小家伙,你身上有吃的吗?” “你是……大魔头!” 王子默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的浆果,问道:“你不是在白云观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子默抬头看向门梁上的玄阳剑,纤细的剑身被拔出大半,鱼皮剑柄微微下垂,溢出冰冷的黑色光泽。 这里竟然也有一柄玄阳剑,而且被拔了出来。 难道…… 王子默不敢确定,但还是在心里想了又想:难不成这里和金城的白云观有联系? “这不就是白云观吗?”那张脸忽然缩了回去,依稀看到白衣男子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高冷地说:“你竟拿最低贱的物种来比喻本尊,本尊可是帝……!区区魔头……怎么能跟帝……比?”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白衣男子的声音时近时远,王子默向前挪了挪身子还是没听清。 “以后你会明白的!到底有没有吃的?放心,我不会白吃你的!” 话音落地,从王子默破天指捅出的窟窿里蹦出个纸团。 那白衣男子指着纸团说道:“刚才本尊观你运功竟是太衍经,恰好我这里有一纸经文,权当见面礼送你了。不用谢,给点儿吃的就行。” “太衍经?” 王子默疑惑,“不是大衍经吗?”他狐疑的捡起地上的纸团。 黄灰色的纸团入手柔软,好像刚刚经过小灰泡软的鹿皮,沉重而又湿滑。 王子默定睛看去,上面书写的果然是《太衍经》,和巩壶传他的一模一样。 “这我早就有了。” “你再仔细看看?”白衣男子循循善诱。 看白衣男子一脸期待与笃定,王子默再次低头看去。 手中的黄卷质地柔软,似绸非绸,似动物的皮又好像不是。上面的文字确实是大衍经,只是当王子默再低头看时却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怎么样,没骗你吧!” 白衣男子突然从墙上伸出右胳膊,随即又缩回去,“这才是太衍真经,真正的经文不止于文字,还有意,藏于字里行间的意!快,给我找点吃的,我快要饿死了!” 如果说巩壶传给王子默的大衍经是一幅画,那么这卷太衍真经就是画中的世界,真真实实的世界。 仿佛一个是原版,一个是复刻版。 后者只临摹了形,而未真正地表达出白衣男子所说的“意”。 王子默盯着手里的黄卷,下意识的从兜里掏出个浆果随手丢过去。 水波般的墙壁顿时泛起阵阵涟漪,只听“咕咚”一声,浆果竟然穿过墙壁出现在白衣男子的手中。 “这墙能进不能出,有古怪!” 王子默顿时起疑,脸上却未露出任何表情。 “瘴地也有个白云观早就让人心生芥蒂,没想到这白云观里奇怪的事接连发生,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王子默悄悄收起手中的黄卷退到门口,不等关门溜走,便看到墙壁里的白衣男子突然狰狞地扑向墙壁,厉声呵斥:“你给我回来!” “回你个大头鬼!我看你是想吃了我吧!” 刚才王子默看太衍经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白衣男子将胳膊伸出墙外,那时候他便提高了警惕。此时白衣男子表现异常,于是更加笃定他心怀叵测,比有所图。 “好!你回来,我不吃你。” 白衣男子突然换了恳求的口吻:“只要你帮我把门口的剑拔出来,我以黄天起誓帮你做一件事情,任何事情!伤天害理的也照办不误!” “喂!听到没有!” “你回来!” “三件,我帮你办三件事情!”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八章 夜探明宝居 站在青石台阶上,王子默抬起头望向门梁上的剑柄。初始时明宝说它是镇邪的。 “他没说谎,果真是镇邪的。只不过真正的邪在这里!” 自己的屋不能回了,王子默毅然转身向着对面的“明宝居”走去。刚推开门,便感觉一股煞气迎面扑来。抬头望去赫然发现房顶的屋梁上吊着一具干尸。煞气的来源恰恰是这具干尸。 王子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圆瞪着眼小脸瞬间煞白如纸。 就在刚才不久,他被自己的亲哥哥吊在了屋顶。如果不是破天指炽热的高温把麻绳烧断,恐怕他早就被尸奴撕成碎片了。 事情远远比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大桀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我吊起来,这跟房顶上的干尸有什么联系吗?”王子默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 墙角挂满了蜘蛛网,奇怪的是地上竟然一尘不染,好像特意被主人打扫过似的。屋里的格局也与金城的明宝居一样,进门左手边是床榻,右手边是八仙桌,中间香炉供奉三清神像。 绕过梁上的干尸,王子默在三清像前虔诚跪拜。随后他面对三清双腿交叠,盘膝而坐。 将黄卷展开放在双腿上,王子默仔细研读推敲《大衍经》与《太衍真经》的区别。 此卷名曰《太衍》。 衍:水流入海,初始婵娟,汇聚成河,奔腾不息。太之数有五十,可演天地之穷极,变苍生之万化。 故曰太衍! 凝望着三清神像,王子默不由自主地想起神像山地面上的淬体行功图又想起了殷家的太极行功图。这两幅行功图就是功法的意,只不过以另外一种形式被诠释出来。 也就是说,任何功法都有像《太衍真经》这样的原版,而被世人认知的是经文版和图画版。 之前动用灵气施展开眼法的时候,王子默就感觉殷家的太极行功图运行起来有些弊端。 趁着这次机会他仔细体会太衍真经中的“意”希望能有所收获。 天地之初,玄黄未分,是为混沌。穹宇之外,虚空缥缈,天地始蒙,渐纳其精。 遂,天地分上下,日月分五行,五行衍神启,神启育苍生。 太衍真经玄乎其玄,妙乎其妙。配上行功图更是让人觉得,此乃天地伊始万物繁衍之道。王子默仔细推敲,越发觉得这简短的经文深奥晦涩。每句话乃至每个字都充斥着大量的讯息。 按照巩壶所说,人体比若玄黄未分时的混沌,须纳天地之精,度化阴阳二气。 阳乃日,乃乾,元、亨、利、贞; 阴乃月,乃坤,元、亨、利牝马之贞。 此为天地,为日月,为阴阳! “太难了吧!我不会啊!”研究半天,王子默也仅仅是比之前的领悟加深了一些,想要从中窥探太衍经真正的行功图却还是不着门路。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虽然看不到外面,脑海中却清晰地呈现出那柄插入门梁的宝剑。 “再回去问问去?噢,果真是狼狈!” 收回心神,王子默细心地发现这次打坐并非没有收获。 即便在没有行功图的情况下,只要将太衍真经放在面前在心里默念,经文中的“意”也会使得修炼事半功倍。 短短半个时辰的打坐,刚才消耗的元力就回复的七七八八。 而且王子默还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就是明宝传他的破天指施展起来竟然不耗费元力也能施展。 以前气海中有各种属性的元气珠,在使用破天指的时候气海中的元气便会被调出来,化作长矛毙敌于无形中。 直到跟韩都督学会了意,他才感觉到真正的破天指并非仅仅调动元气那么简单,在元气之前还有一股奇怪的东西,牵引着元气破指而出。王子默把这股奇怪的东西定义为“意”。 当最后一股元气释放出去,王子默惊奇地发现破天指依然能用。 虽然那股热流是从丹田下部凝聚而出,但跟体内的元力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反倒是韩都督教他的“只身单刀入敌营”偷偷地把丹田里仅存不多的元气消耗光。 “这武技怎么会用到元气?” “还有那股热流到底是什么?难道那就是黛小沫口中所谓的阴德?”王子默百思不得其解。 起身抻了抻胳膊,王子默面对三清再次深深作揖。还没拜完就不舒服地拧拧身子,仿佛有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无论怎么躲也挡不住那人的视线。 从干尸身上散发的煞气自始至终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王子默能清楚地分辨出暗中的那双眼睛并不是干尸身上散发的煞气,更像是刚才在圣母祠被人从背后盯着的感觉。 “难道是圣母?” 闭上眼睛王子默细细回想,脑海中慢慢浮现出金城白云观的轮廓。在白云观,明宝居坐南朝北,而圣母祠恰恰相反是坐北朝南。从圣母身后的小门走出来,拐个弯就是明宝居。 那么…… 圣母祠与明宝居必是背靠背,两个地方仅仅一墙之隔。 将黄卷贴身存放好,王子默贴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的摸到神像后方。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节敲打墙壁。一路走过来指节触感沉重。直到三清神像后面,墙壁上的青砖突然发出空洞的脆响。 “咚!咚!咚!” 王子默停下脚步又敲了三下,确认无误后赶紧张开五指从墙上不断摸索。 瘴地的夜本就被黑雾遮住月光,暗的仿佛深陷泥沼之中。屋里虽然悬着一颗夜明珠,却暗淡无华,加上三清神像的遮挡王子默更是成了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 摸着摸着,王子默的汗毛不由得竖起来。 “什么!” 他睁大眼睛蹬蹬后退两步,后背贴在上清神像的背上,忍不住张大嘴巴大口喘着粗气。单薄的衣襟瞬间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 刚刚那是什么? 是人? 是死人! 跟尸奴一样,松松垮垮的肉皮包着骨头的死人! 而刚才的感觉,分明是在与那个眼神对视。是什么?眼神中包含的是什么意思?对,是讥讽,看不起,是嘲笑,是蔑视! 好像对方一个念头就能让我灰飞烟灭!只是他不屑去做! 这个时候,心脏才后知后觉“噗通!噗通!”地跳起来,一下一下,跳的胸腔像被石头拍扁一样抽的难受。 王子默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回头仰望那具干尸,刹那间整个头皮跟着炸开,头发根根竖了起来。 “明宝?” 王子默与干尸对视,手指攥着衣角无助地颤抖着,绿豆的大的汗珠从额头淌下来,在昏暗的夜明珠照射下映出惊慌失措的双眸。 屋梁上悬挂的干尸赫然就是明宝! 那…… 从央池刚刚回来的明宝又是谁? 还是说明宝被尸奴吸干了血精悬吊于梁上? 若真如此,煞气应该不是针对我,而是我身上沾染的阴邪气息。 想到这里王子默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本想将明宝放下来入土为安,但那煞气如针尖一样始终悬着,便打消了念头,待到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回来把他安葬。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王子默目光坚定,用力擦干泪水,退出明宝居后双膝跪地,对着明宝深深一拜。 这一拜,王子默彻底明白了。 刚才那个眼神盯着的分明是他身上的云纹扣,是两年前明宝临走时又送给他保命用的法器! 他因为忌惮云纹扣没有出手,那白衣男子肯定是想得到云纹扣! 瘴地如此凶险,第一站白云观就差点儿丢了小命。前路未卜,不知还会遇到什么妖孽。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跟上哥哥的脚步。大桀,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大桀,我一定要带你回家!” 王子默再次仰望剑柄,踮起脚尖摸了摸。顿时,丝丝清凉冰爽的感觉传遍全身,将之前的恐惧尽数驱散。 “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王子默坚定地推开屋门,面对平实无华的墙壁心中没底。他不知道那个白衣男子到底有多大本事,这面墙又能束缚他多久,他最远能够走到什么地方…… 种种疑虑不断考验着王子默的心理防线。 想了想,他走到屋子正中央盘膝而坐。 还没开口再问,那面墙再次变得透明起来,接着便映出了白衣男子小小的影子。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四十九章 无面虚冥 随着男子的脚步,影子越来越大。 直到水波般的墙壁上再次突出一张模糊的脸,王子默才彻底的看清楚,这张脸没有五官,平平的,甚至连眼眶都没有。 “算数!” 白衣男子下巴动了动,王子默无法辨别他到底是没有脸还是戴了面具。 “你想要什么,我只帮你做一件事情!” “你!”王子默蹭的站了起来。 他这是敲竹杠,坐地起价。刚才还说三件事情,回头就变成了一件。果真是老狐狸成了精。 王子默抿着嘴深吸一口气,不断盘算着怎么从对方身上获得更多的好处。 “好,一件就一件,不过要你先兑现承诺。” “一言为定!”白衣男子从墙壁上伸出一只手。 “驷马难追!” 王子默没傻乎乎地跑过去跟对方击掌。这人阴的很,要他做什么事都没问就迫不及待的击掌起誓,万一被他一把拉进去,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不过来起誓就不怕我出尔反尔,把你一口吃了?” “我如果过去才会被你一口吃了呢!” 王子默从兜里翻出云纹扣,套在食指上转着圈看白衣男子的反映。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破绽,倒是对方不屑的说道:“你拿的破玩意儿跟我以前磨脚指甲的如意好像!丢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 果然够心机! 王子默盯着白衣男子收起云纹扣,依旧没有发现丝毫不妥的地方。挠了挠突然发痒的嘴角,坦然说道:“在办事情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 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很大度地摊开手,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快要饿死的样子。 “在我来这之前,有个人来过这里,他都做些了什么?” 王子默说完屏住呼吸很认真的等着回答。谁知白衣男子却再次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贴在墙上,斜着下巴阴笑着说道:“你说的是把你吊起来的那个将死之人吧!” “你说什么?” 王子默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瞪着眼大声喝问:“你凭什么说大桀是将死之人?” “心死身将死,身死心有念” 白衣男子背过身去,只留下削瘦的背影呈现在王子默眼前,娓娓说道:“他半死不活不是将死之人是什么?过不了几日你哥哥就成了活死人,比你还可怕!” “比我还可怕?我有什么可怕的?” 这句话王子默没有问出来,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他有着太多的问题要问,但从白衣男子的样子看,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问题算是白送你的,你哥哥来这里就是想把我放出去。但是那柄玄阳剑他不敢动。” “哥哥想动玄阳剑把你放出去?” “对,就是那柄剑,没有生机的人动之必死无疑。你若把它拔出来,依仗玄阳剑的威力可横行霸道,在瘴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见王子默不为所动,白衣男子尴尬地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你哥哥把你吊起来是为了保护你,怕你被尸奴掠走。” 说完,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隔着水波般的墙壁遥遥望着王子默,“接下来,一个问题一个浆果,你有多少果子就可以问多少问题,尽管问便是!” “你撒谎!” 王子默没有被白衣男子的话带偏,抬手指着门外问道:“对面的明宝居也吊着一具干尸,你敢说那也是为了躲避尸奴的吗?” “那个人是我!” 白衣男子盘膝而坐,伸出右手继续说道:“你要想知道更多的原因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吧!” 明宝居里吊着的明明是明宝,白衣男子却说那个人是他!而且这种事情他没有必要撒谎,到底怎么回事? 王子默稳住呼吸,片刻后从兜里掏出一枚浆果随手甩了出去。 一枚浆果穿过墙壁再次出现在墙中人的手中。 不见白衣男子张嘴吞下,却看到他竟然将浆果捏碎,然后当着王子默的面胡乱涂抹到脸上。 人生头一次遇到这么吃东西的,王子默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 “当年本尊风流倜傥,人见人爱。奈何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从此以后本尊整日心心念想,可谓是:食之无味,夜不能寐……” “说重点!”王子默翻了个大白眼。 “重点就在这里,你没有觉得本尊跟某个人很像?” 白衣男子再次把脸贴在水波墙壁上,王子默突然发现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竟然多出个鼻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老匹夫的浆果果然是好东西,对白衣男子竟然作用这么大! 再看那张脸,王子默忍不住瞳孔微缩,脱口而出:“明宝!” 虽然那张脸平的跟糕饼一样,只有一个鼻子稍微突出来。但那脸型,那高高的鼻梁,王子默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明宝已经…… 王子默再次回头望向明宝居,如果说这个人是明宝,那明宝居吊着的又是谁?追赶尸奴的又是谁? 到底有几个明宝? 不对! 葛宝玉说白云观的六个老家伙都是上面派来的人,是来调查白云观真相的。 如此说来,明宝是后来住进白云观的。 可是白云观里确确实实有一处明宝居,而且明宝住在了里面。如果说他后来改了居所的名称,那巩壶和白黎他们为什么不改? 还是说明宝比较骚一些? 不,这绝不是巧合! 瘴地的白云观也有明宝居,只能说明明宝居早就存在。 慢慢地,王子默开始相信白衣男子的话。 “没错,本尊原名项冥,人称虚冥帝天魔,后来把脸撕了就成了无面虚冥。说起来,哎!当年的事不堪回首,本尊因为爱了不该爱的人,从而做了不该做的事。” 无面虚冥把脸收回去,无比感慨地说道:“风流一时爽,事后脸遭殃啊!” “后来本尊从南天门逃到这里,本想寻求神榕树庇护,没想到他们连神榕树也不放过,十八个帝月七星的神级高手联手降下毒雾把我逼到一座破观里。又布阵以玄阳剑镇压。” 无面虚冥说完停了一会儿,王子默尴尬地挠挠头,如果他真的和明宝有联系的话,可信度很大。 那个色道士就知道吹牛逼聊女人,早晚会踢到铁板上。 “毒雾深处的破道观才是真正的白云观,本尊的真身在那里,真正的玄阳剑也在那里。你哥哥应该去那里了。” 无面虚冥突然止口不语,想了半晌才后悔不已道:“说多了,说多了,先这样吧,有什么问题拿浆果来换。” “老谋深算!” 王子默掏出个浆果并没甩出去而是拿在手里晃了晃,隐隐的,他觉得这个虚冥跟哥哥的目的有很大联系,即便从他身上套不出太衍经的秘密,能揭开心中的谜底也不错。“把你的故事说完,这颗算是刚才你多说的。” “拿过来!” “说完再给!” “不给算了,反正我这张脸也没了几万年,就是找回来也没人记得,还不如就此下去,最起码无面虚冥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无面虚冥猜到王子默不会无缘无故地回来,他肯定还有更重要的戏头藏在后面。而且八成是和《太衍真经》有关。 这点儿小心思,简直是班门弄斧。 王子默晃着浆果顿时尴尬不已,见虚冥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急忙趁着墙壁还原前把浆果甩了出去。 “咕咚!” 浆果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还没落地,突然墙壁里伸出一只手,抓住浆果快速缩了回去。 墙壁再次透明,无面虚冥的脸上多出一张嘴巴。 “老阴货,幸亏刚才我没走过去,否则被抓进去的就是我了!” 王子默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面不改色。 但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将血液一股股冲撞上来,顶的脸颊热热的,手心里却冒着冷汗。 “该继续说下去了吧!”王子默冷声说道。 “可是我已经说完了!” 虚冥再次把脸贴过来,眉骨呈现,下方两只眼睛微微鼓起,俨然再需一枚浆果便可恢复五官。 “瞧你紧张的,刚才是骗你的!” 虚冥盯着王子默看了又看,似乎要把王子默看穿,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幽幽说道:“你说的明宝是我无聊时做的一个个傀儡,目的就是寻找纯阳体质的人来拔出玄阳剑。很显然他找到了你,不过……哎,算了,你拔不出玄阳剑的!” “那尸奴呢?明宝居三清像后面被铁链子锁住的干尸又是怎么回事?”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章 瘴地 “啊哈~!” 虚冥仿佛没听到王子默问话,兀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我累了,没工夫在这儿跟你闲耗。再见小家伙,谢谢你的龙溪实,这果子吃多了我也虚不受补!” “还有,本尊磨指甲的扣子你一定要保管好,等我出去后先找你要回来!哎,想想我那脚指甲有几百年没剪了,鞋子都穿不下了!” 无面虚冥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化成一点,最后在王子默眼中忽然闪了一下,随即暗淡无华。仿佛墙上的一粒沙子,这一切又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喂!你……” 王子默懊恼地攥起拳头,咬着牙犟起鼻子,恶狠狠地骂道:“你个大猪蹄子!果然跟明宝一个德行!” 每到亥时三刻,瘴地的迷雾便会蒸腾而上。 遮住天上的星星,形成一片又一片互相接连,却又互相隔绝的破碎空间,宛如有着一扇扇门的迷宫房子。 每个房子里又有着一株成了精的植物。 或花、或草、或树、或蘑菇…… 这样的场景又会持续到第二天的卯时四刻。 日出雾降,一切归于平静。 然而此时危险才刚刚开始。 白天的瘴地,较之夜晚危险万倍不止! 不过,相传在瘴地里有一尊榕树,它存活万载,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在白日,唯有得到神榕的庇护才能获得安全。 “真正的白云观!” 王子默双目炯炯,背着直背长刀戴好冰蚕手套,回头望了眼斑驳陆离的圣母祠,毅然踏出白云观高高的门槛。 隐隐觉得,这座圣母祠跟明宝居三清神像后被铁链子锁着的尸体有着莫大联系,甚至王子默怀疑这座圣母祠就是为干尸而建。 是聚集黎民信仰对其进行镇压? 是汲取百姓福念而获得新生? 对此王子默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金城的圣母祠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像瘴地的这座圣母祠一样,最终被黑雾吞噬,化作腐朽,与瘴地深处真正的白云观越来越像。 “项冥,他自称虚冥帝天魔,人称无面虚冥。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帝月七星又是什么样的修为?为什么跟白黎说的不一样?” 王子默越发迷茫,细细回想在金城白云观的点点滴滴,白黎说修士的世界按能力进行等级划分,分别开灵、释蒙、觉魄、合圣。 按照殷箬彤的说法,合圣又分为六神、五行、两仪。 而明宝他们却从未提及过合圣期的境界划分,只是寥寥说过合圣之后裂天问道。 到底哪个才是正统的划分? 殷箬彤说我逆修道盘,可是我现在连道盘都没有,又怎么个逆修法? 现在我又是什么修为呢? 这个问题,项冥肯定知道! “大桀,你到底在哪儿啊?” 王子默不顾黛小沫的再三警告,从白云观走出后像头蒙住双眼的棕角犀牛,在瘴地横冲直撞。 他心系哥哥,却不知道哥哥到底在哪儿? 他只知道,真正的白云观在神榕树旁边。而 在瘴地中,那颗榕树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只要找到神榕树便能找到白云观废墟,就能找到哥哥。 仰头望天,不见星月。 四处灰蒙蒙一片,遮住双眼,里面偶尔掠过各色光华。 走着走着,王子默突然听到王桀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啊——!” “我不求多么强大,可以庇护族人!” “我不求长生不老,可以傲视苍生!” “任他仙魔乱世为孽,只求与心爱之人厮守,哪怕苟活于世,只为享受今生!” “为什么?” “啊——!” “苍天,你为什么要夺走雪玲?” “是大桀!”王子默像只井底的青蛙突然抓住了打水的缰绳。他欣喜地四处张望却毫无所获。 从王桀的声音里,王子默听出了痛不欲生的绝望,听出了失去雪玲姐的无助与哀伤,到了最后,王子默还听出了叛逆,憎恨,仇视。 隐隐的,王子默更加担心。 因为他不知道王桀将会,或者是已经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像当初割掉瘦猴子的脑袋一样,盛怒下,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王子默越发忧虑焦急。 必须尽快找到哥哥,否则拖越久,不可控的事情就越多! 王桀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的心里充斥着暴怒和不甘心。到了最后的吼叫竟有报复的畅快! 是的,他肯定是提着瘦猴子的脑袋走进瘴地。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背上应该还背着韩雪玲的尸骨。 一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视为兄弟的发小;一个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正在幸福巅峰,将要过门的未婚妻! 王子默顿时感觉无比压抑! 仿佛有块石头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随着心脏一下、一下跃动,那块石头也跟着跃动。却是每动一下,都撕扯着脆弱的喉咙,又好像有无数把刀片困在一起,卡在嗓子里,而他能做的,没有反抗,也不敢反抗,仅仅是默默的承受,上天强加给的遭遇。 忽然间,王子默眼角衔泪,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脑子里訇然巨响,站在哥哥的角度看待世界,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公平! 如果换成是自己…… 不! 无法想象! 即便将所有的悲伤全部强加到自己身上,也无法想象出那是多么撕心裂肺的痛!“哥哥,我终于明白了!”王子默眼中徘徊者泪花,他终于原谅了王桀的不辞而别,内心对找到哥哥的渴望更加强烈。 “大桀,你在哪儿!” 王子默双手捧做喇叭状,冲着未知大声呼喊。“大桀,你到底在哪儿?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回家——!” 瘴地虽四面环山,却地域巨广,况且迷雾中树木颇多,本不应产生回声。但王子默的呼唤却被一次次传递出去,犹如身处回音壁中,又似遇到了学舌鸟,不断重复着“回家”二字。 泪水模糊了视线,滚烫滚烫的,沿着面颊流到尖尖的下巴上,“吧嗒,吧嗒”的往下落,“我现在更加厉害了,我会保护你的!你在哪里?” 层层空间,一叶障目。 但是却阻挡不住声音的传递。 黛小沫和茉红颜同时一震,纷纷驻足侧耳倾听。随后两人脸色阴晴不定,双双露出焦急神色。 离开白云观后黛小沫就深陷毒瘴失去对明宝的追踪,半路却与茉红颜和韩都督相遇,准备引着两人到白云观接王子默离开这是非之地。 “真不省心!怎么就不听话呢!” 黛小沫抿着薄唇鼓起胸膛,秀眉微蹙脸上写满了无奈。 “怎么办,少主?” “瘴地跟尸池同样危险,这里的植物会记忆模仿,倘若它们模仿了主公的声音,寻找起来更加困难!” 望着头顶上迷雾里穿梭的彩色极光,茉红颜幽幽说道:“希望能在天亮前寻到主公,否则……” “瘴地的白天更加危险!” 韩都督眨着眼,那双好像刚刚冒出的青枣芽大的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忍不住缩缩脖子,仿佛想起了往事,心有余悸地说道:“迷雾下降,裂天痕吞吐的极光余波会在迷雾中横行,除非找到神榕树寻求庇护,否则会被极光撕成碎片!” “啧啧啧……” 韩都督砸吧着嘴哪壶不开提哪壶,“神榕树也不是善茬子,总是想着法子从你身上骗点儿东西,只有达到它的要求,才肯伸出庇护的分支。” 面对黛小沫和茉红颜不善的目光,韩都督赶紧闭嘴,捂着嘴巴悻悻地缩回毛炸飞似的大脑袋,顿时感觉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比瘴地还要可怕,赶紧假惺惺地补了句:“不过那小子命硬,比瘴地的花草还狡猾,死不了的!” “哼!” 黛小沫冷哼一声,美丽的眸子像天上的星星,被乌云悄悄遮住繁华,俊俏的小脸上隐藏不住心底深深的担忧。 “要是主公出了什么岔子,央池绝不会善罢甘休!”茉红颜抬起脚,狠狠地踹在韩都督屁股上。 “哥哥,你在哪儿?” 王子默双目红肿早已哭的睁不开眼。他顺着大桀的声音跑来跑去,可是每次欣喜都化作失望,每次微笑都变成泪水。 跑累了,跑困了。 倚靠在一颗大树下抱着双膝睡意朦胧。 忽然,眼前浮现出大桀憨厚的笑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轻轻哼着“捉泥鳅”哄着王子默入睡。 雪玲姐姐依偎在大桀身旁,两人你侬我侬,幸福…… “幸福呀!” 王子默忍不住撅着小嘴轻声嘟囔:“一定要幸福呀!” 大桀的话越来越清晰,正如此时萦绕在耳边的话:“仁慈的你,会受到亲人朋友的漠视,我若跋扈,谁敢放肆?” “我若跋扈,谁敢放肆!”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一章 两年生机 “我若跋扈,谁敢放肆?” 霸道的话语萦绕在耳畔,王子默猛地惊醒。 睁开眼睛顿时发现双脚被根根手指粗的树藤牢牢缠住。其中一根竟然又分了很多细叉,像手指头一样,伸进王子默的裤兜里,把他从韩都督那儿顺来的浆果抓了个一干二净。 “还给我!” 王子默感觉自己被欺负了,绑了手脚不说,还抢走身上的东西。 “地痞流氓!无赖!下作!” 王子默急忙抽出长刀挥臂劈砍,那些树藤却像是皮筋做成,无论怎么砍都砍不断。王子默顿时恼羞成怒,翻转刀背快速割了几下。 那树枝竟然害怕地躲开了。 “果真是木头怕锯齿!”王子默心中暗喜,舞着长刀不断追赶四处躲避的树枝。 直背长刀状若唐刀,却比唐刀短七寸,上云“平幽”二字,背有一排锯齿,锯齿中间还有个血槽。可以想象,若将这把平幽刀插入敌人身体,仅仅锯齿带来的伤害就足以致命。 “吱吱吱,叽,叽叽!” 树藤乍一接触锯齿,竟然发出老鼠似的声音,根根驳杂的树藤迅速收短。纷纷从地面翘起头,摇摆着齐刷刷地把王子默围在中间 王子默急忙起身。 树藤与地面不断摩挲,发出轻微的“嚓嚓”声。不仅扰乱视听,而且这声音竟然还带着迷幻。 “把果子还给我!” 自从见识了槐雨萱从大树变成人后,王子默对树妖多少有了些了解。他追赶着那几个啄着浆果的树藤,而那些树藤又好像有意跟王子默叫嚣,他追哪个,哪个就往后躲,其余的几个就靠过来,摆着弯头很是得瑟。 “吱吱吱,吱吱!” “还给我!”王子默恼羞成怒,涨红着脸撕声咆哮!“连你们也欺负我!还给我!” 节节树藤盘绕遒劲,眨眼间竟然生出细密的白根须,犹如长满白毛的狗尾巴,齐刷刷地指向王子默。 “来呀!” 王子默双目赤红,双手握着平幽凝神戒备,却忽略了头顶上无声无息垂下的几根树藤。 突然,一根树藤猛地弹出,以雷霆之势缠住平幽,接着主藤上快速生出密密麻麻的藤须,从剑尖到剑柄,沿着王子默的手腕攀上胳膊。 藤须如蚂蟥,从毛孔钻进肉里,初时感觉痒痒的,后来愈发疼痛。王子默想要抽回胳膊,却发现全身麻木,四肢像坠了石头一样沉。 这种感觉王子默深有体会。 小时候殷箬彤不知从哪儿弄了些麻麻浆果让他吃,果子酸甜可口,谁知吃完后就两眼一翻,“吧唧!”昏了过去,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更可怕的是,他用了整整七天才适应对身体的控制。 现在的感觉跟吃麻麻浆果很像! 王子默双目怒瞪,眼皮快要撑爆,盯着根根藤须,煞白的脸皮绷得紧紧地,牙关打颤,咬的“咯咯”直响。 面对无法反抗的力量,王子默露出了深深地恐惧。 那些藤须像密密麻麻的小蜘蛛,互相叠压着爬过来,一点点儿的在他身上蔓延,又像是钻入毛孔里的种子发了芽,从手腕到小臂,再到肩膀…… 这种痛很奇怪! 不是肉体疼痛,更像是灵魂上的疼痛。身体反而痒痒的,像是沐浴在春光里。 由于缺氧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很慢,却很倔强,呼吸越来越困难,王子默张大嘴巴吃力地撑开胸膛。羸弱的胸骨竟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束缚住他的不是藤须,而是丧失机能的身体。 他害怕极了。 嘴巴里,舌头上也长出绿色的根须。撑的满满的,延伸到嗓子里,忍不住干呕。 “我要死了吗?” “要死了吗?” 王子默目光涣散,他看到有个人慢慢走过来,样子很像大桀。 他努力使双眼聚焦,那人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伸出大手轻轻抚摸着脸颊,用拇指揩去眼角的泪水。 “大桀,别走!” 这是所有关于王桀的记忆,从进入瘴地开始,王桀便已经被这里的植物盯上,它们记录了王桀的一言一行,待到有人寻找,便播放给那人看。 “王子默,若你来寻我,当知我已离去。” “千万不要去深处的白云观废墟!切记,千万不要去!” “这花树同根而生,专食记忆,切记远离,莫失智成呆!” 开始时王桀的话还是那般愤怒,妒世,言语中充满对上天不公的斥责。王子默被树藤捉住后,王桀的声音突然变缓。像是知道王子默要寻找他似的,说了上面那番话。 声音温柔,充满爱意。 日出天明,阳升浊降。 卯时刚到,悬浮在瘴地上方的迷雾便开始翻滚,四刻种一到,便迅速回归大地。无数色彩斑斓的极光犹如锋利的刀剑,穿梭在迷雾里,像绞肉机一样搅碎所有鲜活的的生物。 黛小沫和茉红颜隐入地下继续寻找王子默。二人对韩都督的生死不管不顾,弄得他站在极光下很是尴尬。 “你若死了,死有余辜,你若活着,天理难容!”这是茉红颜对韩都督说的原话。 瘴地与黑森林有道明显的界限。 从黑森林往里看,白天的瘴地上方是绚丽的极光,再往上便是裂天痕。这片山麓连同三合庄在内,更像是被仙人用利剑从大地上剥离,极光外便是混沌,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混沌未知,极光中更是杀气弥漫。 裂天痕四周充满了诡异的事情,王子默刚刚看到半截巨大的鹿尸高高悬浮着,飘荡在混沌中,被缓缓波动的极光一点点吸过去,慢慢搅成碎末,化作漫天血肉,簌簌掉在极光内的世界里。 那种震撼,那种直面冲击,让人终身难忘! 再次回到黑森林,王子默顿时感觉如获新生。 外界压强弱小,始一变化让他双眸赤红,胃里翻江倒海,霎时间全身血脉喷张,有种想要爆体的感觉。 许久后,王子默才将这股暴走的气血压制,双目阴冷,回首望向瘴地中渐渐看不清的巨大黑影,内心复杂难以言叙。 为什么会这样! 不,不是这样的! 他很想仰头长啸,将堵在心口的那团浊气宣泄出来。他很想找头棕熊大干一架,将束手束脚的郁闷全都打出去! 但他没有,只是刚毅的脸上不再露出笑容,漆黑的眸子更加深邃难懂。 猛然间,王子默的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个阳光灿烂的孩童,变成杀伐果断的少年,再后来成为心事重重、冷面无笑的这幅样子。 收回目光,王子默深吸口气。 他用树藤将平幽包起来,仅留刀柄在外,缠在了背后。接着带上冰蚕手套,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黑森林。 浓雾渐渐变得稀薄,前面两个高高的隆起便是骆驼峰,过了骆驼峰就是三合庄,再往北便是神像山。路上王子默再未遇到黑莽棕熊之类的野兽,一路坦荡无阻,甚至连上山打猎的村民也未遇到。 时至深秋,以往人们会赶在下雪前上山狩猎。 这个时候捕杀的都是大型猎物,如棕熊,角牛,野猪,鹿马之类,下雪后这些动物便会躲进深山冬眠,只有小点儿动物才会出来觅食。 奇怪? 直到王子默攀上骆驼峰,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动物。黑森林仿佛一夜间陷入死寂,只有根根参天的古木,像钉子一样杵在山上。 溪无声静流。 穿过黑森林,穿过瘴地,在阳光下跳跃着,进入未知的混沌。 这片雾沼地突然间变得阴森起来,领悟阴阳后,王子默切切实实的感觉到,黑森林里充满死亡气息。 他紧了紧冰蚕手套,内心忧虑。 自己练的阴阳大境是殷家的太极境界,并非是大衍经的正确行功图。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能调动阴阳之气,但效果甚微,需要有深厚的功力支撑才可以。 也就是说必须按照殷家的功法将神启五行练到圆满,才能保证阴阳境界稳固运行。 而他完全架空了阴阳,若不是大衍经提前淬体,这番折腾下来,恐怕凶多吉少。 现在王子默处在境界达到,而功力不足的尴尬状态。 他不知道这种状态在外人看来有多宝贵!千百年来,无数人功力浑厚,苦于境界压制忧虑而亡。他这个样子,若在大世家,定会倾尽天地灵萃把功力补上去。 不过王子默还是有收获的。 此时,在他的丹田处,一副巴掌大的阴阳图正缓缓旋转,带动体内阴阳二气,一点点补充着功力。 虽然微乎甚微,但却廖胜于无。 这就是道盘吗? 不知道别人的道盘是什么样子的。 “阴阳分天地裂,阴阳聚天帝崩”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二章 鲁都天 “阴阳分天地裂,阴阳聚天帝崩” 这是阴阳大境的法术,如今我这点儿阴阳力还不够造势的,真正的太衍经阴阳境肯定还有别的法术。 王子默调整着平幽的位置,以保证用最短的时间将平幽拔出来。 随后他盘膝坐在骆驼峰顶,望着三合庄神色复杂。 浓黑如墨的刀眉微微蹙起,王子默闭上眼睛,冷峻的刀削脸上随即将表情隐藏。 千军横扫无影拳在王子默的脑海里一遍遍演练,他将无影拳作为基本功,将出拳的每个动作细细分解,重新组合成三套简短的拳术与刀术。 肘拳旋风暴,翻身取首级,还有一招防打夺命拳! 若是韩都督看到王子默练习的拳术,定会大吃一惊,这三套拳术正是无影拳的原版,只不过王子默只找出了三套,还有两套基本功被韩都督藏在了只身单刀入敌营中。 将三套拳术融会贯通后,王子默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他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经变成二十上下的样子。经过太衍经淬体后,个子猛增,身体越发结实,以前白嫩嫩的奶膘完全变成了古铜色的肌肉,看上去确实是长得着急了点儿。 王子默回头望向瘴地,双眼充满敌视。 那里,永远保有他的两年生机! “这位兄台,请问三合庄怎么走?” “兄台?” 见王子默并未回应,那人又问了一遍,“请问三合庄怎么走?” 听到有人唤自己,王子默慢慢收回目光。 回过头忽然看到有个穿着天蓝色锦绣华服的年轻人,站在身后眯起眼睛憨憨地笑着。 陌生人,长得唇红齿白,面瘦高额,下巴略宽,耳朵偏大,头顶留着发髻,上面还插只暗银簪子。 此人背负三尺长剑,虽然笑意盈盈,却藏不住内心气血的澎湃。 王子默细细打量。 那人一身天蓝色华服贴身得体,上面用藏蓝色亮线刺绣雙蛟纹理,低奢而又端庄。只是雪白领口上的那张脸,丑到爆表,显然与这身衣服极不相配! 见对方像照镜子似的对着自己左看看右看看,始终闭着嘴巴不说话,那人拱手作揖,再次笑道:“在下鲁都天,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王默!” 王子默还礼,指着山下小小的村庄说道:“那就是三合庄。”说完转身走到溪边,喝了口水充充饥。 眼下,他已经一夜没吃东西了,那些浆果被神树掠去,半个没要回来。 喝饱后,王子默采了些野果,边吃边追上鲁都天,“兄台请留步!” 鲁都天不明所以,转身看向王子默,“王兄有事?” “哦,没事,就是想告诉你,路过那片乱坟岗的时候要远远绕过去,那地方很邪门!” 从鲁都天戒备的眼神里,王子默没有看到敌意,摆摆手坦然说道:“走吧!” “多谢兄台提醒!” 鲁都天再次感谢,邀请到:“兄台不跟我一起走吗?” 王子默摇头。 只见鲁都天将背后长剑掷于空中,飞身跃于剑背上,与王子默拱手别过后化作绿色霞虹御空而去。路过乱坟岗上空,鲁都天突然歪了歪身子向下坠去数丈方才稳住身形,赶紧拐了个大弯绕了过去。 “出来吧!” 王子默声音冰冷,他早已感知到黑森林里隐藏了杀手,只不过他们碍于鲁都天没有行动。 走出瘴地踏进黑森林,王子默就感觉很奇怪,悉心观察发现并非没有三合庄村民狩猎,而是猎物早就被人吓跑。而且它们跑的很惊慌,甚至有头角牛撞死在了树上。 能够让动物感到害怕的,不是普普通通的村民。 那么,必是韩家的人无疑了。 说不定还有刘家的,也有可能有王家的隐藏在更深处。 王子默练习拳术的时候,鲁都天就站在身后看着。他感觉眼前的少年很有缘分,有意给他时间练习,随后又邀约同行,被王子默拒绝后不由得露出赞赏的表情。 五个韩家族人从黑森林里现出身形。 他们全部穿着黑色紧身衣,从装扮上看,应该是研习了韩家的拳法。 五人中有四男一女。 其中四个男的跟王桀平辈,只有那个女孩与王子默年纪相仿。 “是韩笛梦!” 王子默内心感慨,小时候他们几个还在一起玩过家家,一起踩泥巴,一起光着屁股在溪里玩耍。 谁曾想十几年后,儿时的玩伴竟会这般兵戈相见? “逆子!” 为首的韩天弘控制着自己抖动的嘴唇,瞪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王子默,那双夹缝眼快要瞪破,指着王子默咬牙说道:“明年的近日就是你的忌日,就用你的脑袋,慰藉天宇!” “天弘哥,让我先来!” 韩天弘刚说完,韩笛梦就攥着拳头冲到最前面。得到韩天弘的默许后,韩笛梦慢慢转过身,高傲地挺起胸,一步一步走到王子默面前。 “我要为天宇哥哥报仇!” 韩笛梦轻声抽泣。随即指着王子默咬牙说道:“王默,这次没有殷家的烂妮子护着,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如果就那几招偷学韩家的拳术,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把脑袋伸过来吧!” 小时一起玩的时候韩笛梦就一副大姐大的样子,十分不爽鬼灵精怪的王子默,更是嫉妒殷箬彤的美貌,对她充满偏见。 王子默不语,越过韩笛梦望向她的四个哥哥,内心衡量着,若是五人一起上自己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三合庄是不能回了,韩氏大家长仗势欺人,刘氏举棋不定,王氏大家长早已对韩氏处处谄媚。 大桀杀了刘厚的儿子刘侯子,他家向来飞扬跋扈,这次又绝了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又宰了韩氏大家长的次子韩天宇,三族得罪了两族,回去就等于找死! 不过从韩天弘的表情看,韩家还没有打王家人的主意,况且王氏大家长碍于族人口风,就是做做样子也要保护父母的安全。 想到这里,王子默顿时轻松,竟然勾起唇角笑了笑。 那韩笛梦以为王子默在嘲笑她,顿时气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牙愤声斥道:“小废物,看你待会怎么哭爹喊娘!” “是吗?” 王子默笑的更厉害,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子,就差捧着肚子前仰后合了。 “你!” 韩笛梦想要呈口舌之利,企图用废物来激怒王子默。见对方丝毫不上套,索性不再浪费口舌。 这时候,其余四人也从黑森林里走出来,互相拉长距离,无形中阻断了王子默再次躲进去的退路。 现在王子默若是想跑,只能逃往一马平川的三合庄谷地,要么便是跟韩家的五个族人殊死一战! 韩笛梦握紧双拳,做出攻击的准备,围着王子默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右前方。 她手上戴着拳刺,背上背着跟她差不多长的龙月刀,俨然走的是跟王子默相同的路子。 这也是她第一个冲出来的原因。 刀拳双休,在韩家只有她一个。刚才看王子默练习韩家的拳术,看他背上背着长刀,肯定也偷学了韩家的刀法。 “三千飞拳势如山!” 韩笛梦上来便使出最强招式,霎时间拳影如山岳般从天而降,遮住了天上的太阳,眨眼间来到王子默面前。 以韩笛梦的实力出拳速度可以达到瞬息八十,在她看来,对付王子默五十足矣!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着拳风狂舞,韩笛梦扬起嘴角,斜着眼睛看向王子默。数不清的拳影刹那而至,眨眼间便把王子默围堵起来。 画地为牢,瓮中之鳖。 三千飞拳果真如山岳莅临,带着势如破竹的风范从四面八方压过来。韩笛梦英姿飒爽,目中无人,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半点儿没变。 王子默在拳影中无从躲避,却笃定自若毫不惊慌。 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谁也没有看清王子默是怎么出手的,只是在韩笛梦倒地的时候,看到王子默手里握着平幽刀,刀刃上还“哒哒”的滴着带有余温的鲜血。 “汩汩……” 韩笛梦嘴里吐着猩红的血沫难以置信,看到王子默高大的身体天旋地转,才知道是自己的脑袋被斩飞出去。 王子默取胜并非实力碾压,实则他与韩笛梦在伯仲之间。这次完全是韩笛梦轻了敌,以为王子默会像哥哥们那样跟她以拳对拳,以刀对刀。 从未真正战斗过的她死在了“天真”上! “你!” “找死!” “死不足惜!” “千刀万剐!”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三章 鏖战 剑,锋利。 握在手中可攻可守,灵活自如。 箭,远攻。 弦不断力不竭,可连续! 亲眼看着最小的妹妹被人斩了首级,韩家的四个哥哥顿时涨红了眼。 他们把王子默围在中间,重新衡量对方实力,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刚才的一幕太扎心,瞬息毙敌,足以镇住所有人。 正因此,当初施展“只身单刀入敌营”的韩都督才得以一人之力勇退百万雄兵。 王子默手起刀落,黏在白刃上的血珠滴在黄土地上,斑斑点点,像朵盛开的玫瑰花,却带走了笛梦的芳华。 这是他杀的第二个人。 真真正正有着鲜活血肉的人。而且这两个人都来自三合庄,一个是韩天宇,一个是韩笛梦。 与小小年纪极不相符。 这个理应埋在学堂书堆里的年纪,却已杀伐两人,且出手果断迅速,不禁让人担忧。 四个韩氏族人,每个年龄都是王子默的两倍,站在中间的王子默也仅仅比他们矮半头。却在气势上呈现压倒性的优势,仿佛四个人加一块儿都不是他的对手。 韩天弘还是背着鎏金藤弓,箭囊悬于右腰。 他突然脚跟蹬地,整个身子向下蹲着往后暴退。与此同时背上的鎏金藤弓出现在左手,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只淬了蚣毒的箭矢便带着“嗖嗖”的破空声出现在王子默眼前。 直刺眉心! 羽箭来的太突然! 不仅如此,王子默感觉到其余三人同时出手,两人用拳封死他的左右退路,一柄长剑带着寒芒刺向后心。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倘若王子默不能及时作出反应,必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王子默完全忽略了这点,他断定离弦之箭不能回头,遂以最快的速度翻转身体,同时伸出左手,以冰蚕手套的韧性强行抓住刺来的剑身,右腿发力,整个身子像炮弹一样,猛地撞进拿剑的韩春泽怀里。 平幽归鞘,无影拳化作肘拳旋风暴,进行中路攻击。 霎时间,韩春泽遭受重创,整个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飞起来,被王子默追着打出三丈远。 痛打落水狗,这是王子默禀行的原则。 他甩开左右两路拳雨的攻击,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对准韩春泽的面门毫不留情的连续暴击。 近战贴身是各种长兵器的软肋。 在王子默的连续攻击下,韩春泽顿时感觉自己的脸没了,嘴巴裂了,牙齿咽肚子了,鼻子塌了,眼睛肿了,整张脸同时承受着数不清的拳点儿,彪出串串儿血花。 更可气的是自己的龙鱼剑被这家伙死死攥住,他手上不知带着什么手套,像是把龙鱼剑吸住一样,怎么也抽不回来。 倘若放手,迎接他的便是如韩天宇般,被自己的剑刺穿胸膛。 韩春泽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忍不住去想,完全忘了自己可以抵挡,哪怕是一下,也能减缓王子默的步伐。 但他没有,他是真的被王子默杀人的戾气震慑。 渐渐地,王子默拳影渐歇,使出一招翻身取首级。 他腾出左手,趁着对方绵软无力的空当,将韩春泽的胳膊高高托起,脚尖接替在地上快速滑步,从左侧腋下翻到敌人背后,几乎同时,王子默右手摸到平幽,抽刀侧切,将刀背扛在自己肩膀上,直接将韩春泽握剑的右臂割下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任韩春泽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到拳和刀还可以这样切换。 从小到大,他只接受过专一的训练,这个不按规矩出牌的家伙,果真是个败类! “啊!啊啊……!” 韩春泽捂着断臂喊破了喉咙。 然而此时,王子默并没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他调转平幽,转身平砍韩春泽的脑袋。 突然,刺耳的啸声划破无声的战场。 紧跟着,后心传来剧痛,王子默眼前一黑,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水。 一只羽箭不偏不斜,恰好射中右肩胛骨,王子默上半身猛地扑出去,巨大的力道将身子顶出七八步,几乎将肩膀对穿。 来不及细想,王子默急忙在地上打了个滚。 几乎同时,两只羽箭一前一后呼啸而至,贴着王子默的头皮插在百米开外的樟树上。 羽箭没入树身半尺,箭杆虚影震荡,发出“嗡嗡”的响声。 “可恶,就差一点儿!” 这是王子默和韩天弘一样的想法,韩天弘气愤,差点儿就把王子默射成刺猬;王子默懊悔,差一步就把韩春泽诛杀! “啊!啊啊!我的胳膊!” “我要死了!要死了,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韩春泽捂着断臂跟条疯狗似的“哇哇”乱叫,还没跑到韩天弘身边,就“噗通”一声跪趴在地上,竟是吓昏过去。 “没用的东西!老三,把他背回去!” 这个时候,韩天弘反而不再紧张。 他知道,王子默撑不了多久。 箭矢上的蚣毒,是父亲从神像山背面昆虚之地的剧毒蜈蚣身上提取,昆虚之地只有修者才敢进入,不同于脚下的骆驼峰。那里的猛兽比比皆是,个个通灵,比瘴地内的高出不知多少! 王子默双眉拧成个疙瘩,额头泌满绿豆大的汗珠。 他吃力地将左臂弯到背后,摸到箭杆用力一拽。 “嘶——!” 王子默咬着牙倒抽一口凉气,结实的后背顿时被箭矢的倒刺割破,在衣服上顶起一个大疙瘩。 瞬间,强烈的痛楚袭向脑门,王子默紧闭着眼睛,浓眉不受控制地抖擞,唇角紧闭依然阻挡不住血水往外喷,差点儿昏过去。 箭头卡在骨头缝里。 稍稍动一下便磨得骨头“咯吱,咯吱”响,王子默不敢大口呼吸,生怕不小心牵连伤口,以求将疼痛降到最低! 这个时候,哪怕一丝一毫的降低,也显得弥足珍贵。 蚣毒沿着血液迅速扩散,像滴在水里的墨汁,不消片刻王子默的肩膀就变成黑色,整个后背又涨又痛,右胳膊像是卸掉一样,完全抬不起来。 韩天弘从腰间摸出一支箭矢,拉满弓,箭尖对准王子默眉心。 随后,他小心谨慎地挪到前面,飞起一脚将平幽踢到旁边。 怕王子默死灰复燃。 他又屈膝防备压低身体重心,小心翼翼地迈着蛇步走到平幽那补了两脚。确认王子默两息内无法取回平幽,这才放心地收回羽箭,将鎏金藤弓重新挎到后背。 “来呀!” 韩天弘慢慢后退,给站在王子默背后的韩腾辉使了个眼色。 韩腾辉领会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勾着唇角,双拳猛地撞一起。榔头大的拳头顿时发出一连串儿的“咔咔”声。 平拳,是拳手必修的基本功。 一般来说,平拳出拳带动腰力,与勾拳比较,力度相对较小。但韩腾辉天生巨力,胳膊上的肌肉跟牛大腿似的,无论怎么出拳,都带出“呼呼”的拳风。 王子默双耳失聪,两眼突然瞎了似的一片漆黑,无数雪花从太阳穴迸出来,后脑勺“嗡”的一下炸开,像是被棒球棍抡飞,翻着白眼,身子无意识地向前栽倒。 还未落地,再遭重击! 却见韩天弘跨步急奔,化作一股儿旋风,卷的地上落叶纷飞,转眼间来到站立不稳的王子默面前,屈膝顶在他的下巴上。 唇角登时崩裂,露出鲜红的血肉。 王子默早已意识昏迷不觉疼痛,身子多处塌陷,处处淤青。只感觉刚想趴下,意识完全放出去的时候,又被推了起来,向后仰躺的时候,又被重拳击回去…… 不管地上脏不脏,冷不冷,他只想躺下,蜷起身子,听天由命。 管他有没有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管他有没有野兽在旁边盯着,此时此刻,王子默连反抗的意志都遗失殆尽。 韩腾辉眼中,王子默似是练拳时的不倒翁沙袋。 而在韩天弘眼里,王子默早已变成死人,他卑微的灵魂将跪在天宇面前忏悔,他肮脏的头颅将抛弃荒野,沦为猛兽磨牙的玩具,他支离破碎的身体应被高高挂起,在冬日的风中变成干,来年一片一片削下来喂狗! 红红的太阳高高挂在南天,吝啬地向大地施舍光明。黑森林里的青雾被映成赭红色,然而,那丝温暖还未来到树尖,便被呼呼的山风吹得支离破碎。 天空很浑,看不见云,看不见沙,却看得太阳模模糊糊。 骆驼峰顶,王子默被两人打的跟泥巴狗似的。 不一会儿,送韩春泽回三合庄的老三秉着铁青的脸折返而回,他摇摇头叹息一声,猛跑几步加速,狠狠地踢在王子默蜷缩的胸口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四章 死的感觉 杂乱的拳脚雨点般捶在王子默身上。 右胳膊完全脱臼,肩胛骨错位两寸,肋骨更是不知到断了多少根。 原本削瘦光洁的脸上也是伤痕累累,嘴巴肿的有手指那么粗,鼻梁惨不忍睹地歪在一旁,脸蛋不知被韩天弘扇了多少下,肿的青一块,紫一块,眉框撕裂,鲜血混合着韩天弘鞋底的泥土,流的到处都是。 韩天弘青紫色的嘴唇高高扬起,昂着头狞笑着把王子默踩在脚下。 随后弯下身子,掐着王子默的脖子把他提起来,额头抵着额头,对王子默恶狠狠地说道:“来呀,起来呀!你他妈的不是很能打吗?给老子起来啊!” 狂发飞舞,沾满了血腥。 从小到大,他从未这般疯狂过。 即使面对死僵,也是出奇的冷静。 此时此刻,韩天弘更像是一个疯子,打开了心中的那扇杀戮之门,越是血腥,他越是兴奋。 越是兴奋,就越嗜血! 鲜红的血,仿佛烈烈火焰灼烧,让他愈发癫狂。 汗水湿透了头发,从发梢落下,掉进王子默的领子里。 “今天老子就替你爹清理门户,叫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完,他站起身,拧了拧脖子,把鞋尖抵在王子默的脸上,狠狠地碾了碾,随后抬起脚,用脚后跟踹了两下,顿时王子默的半个脑袋直接被跺进泥土里。 “别以为你姓王就是王家的人,你爹没告诉你吧,全村就你爸那个老废物姓王,其实人家都姓鲁,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才改姓的!” 王子默呼吸微弱,似是从天上落下的雪花,轻轻一吹便融化掉,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人生亦是如此! 黑森林一如既往的宁静,犹如征战过后的修罗场,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天空那道裂天痕此刻放出炫蓝色的极光。若是仔细观察,定能看出南方天际,极光泛起小小的涟漪,一艘银光闪闪的战舰正向着黑森林缓缓驶来。 真的要死了! 王子默眼前忽然出现韩天宇,韩笛梦,还有韩春泽三人。 他们气势汹汹地堵在前往阎罗殿的路上,死活不让王子默过去。 “在老子面前,你们一家土著就是垃圾,是废物!” 韩天弘还在骂不休,把这些年心底的压抑全部发泄到王子默身上。 “全村人都有血脉传承,就你家出了个大废物,小废物,还有一个老废物,你以为只是巧合吗?” “老子告诉你,你家就是废物窝,出不了凤凰!别以为跟殷家扯上关系就优秀了,狗屁!” 前面是温暖的世界,路的尽头一团白光柔和而又令人向往。身后却是恶骨腐尸,暗沟臭水。 阵阵阴风吹着单薄的身子,仿佛要将他吹透。 忽然感觉很冷,王子默忍不住紧了紧衣领抱紧双肩。 像是坠入冰窖,越是紧缩,身上越凉。 他哆嗦着想要去那片温暖的世界,嘴唇冻得发紫,眼睑上早已布满白霜。 这便是要死的感觉吗? 人死后,就是从这条路通往轮回的吗? 我真的死了么? 如此算,是不是就解脱了? 王子默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可是任凭他怎么苦苦哀求,韩家的三个兄妹始终一副“此山是我开”的老吊样子,双手掐腰,横在路口,就是不让他过去。 被逼无奈,王子默找了块大石头,哆哆嗦嗦地倚靠着,缩成一团,心神俱灭,万念成灰。 “死也要死的这么凄惨吗?” 天上忽然降下红色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头顶。 化了,像血一样沿着额头流到唇角,竟是甜甜的带着母乳的甘香。 “天下竟有如此奇雪?” 王子默急忙扬起脸,像沙漠中行走的骆驼遇到绿洲,张大嘴巴贪婪地吮吸起来。 片片雪花似有所引,竟然慢慢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仿若一个巨大的红色气球,气孔则衔在王子默的嘴巴里。 此时此刻,在黑森林里。 “干你娘的废物!” 韩天弘越打越是心惊。 突然停手,怔怔的看着地上死的不能再透的尸体,暗道:“这小子果真充满魔性,刚才还一副死透的样子。不一会儿,小小的身子竟然爆发出强大的生机。” 他忍不住后退两步,仔细看了王子默两眼,确定自己判断无误后,急忙转身寻找王子默的平幽刃。 “老三,快,把刀给我!”韩天弘指着平幽急声呵斥,“快!” “你他娘的早上吃的屎么,给老子快!快!快点!” 三尺长刃发出声声悲鸣。 不等韩老三走到跟前,平幽突然“嗡”的一声飘到空中,接着欢呼雀跃,贴着韩天弘的耳朵飞了过去。 韩天弘目睹一切,脸上露出恐惧,感觉后脖颈上溅满腥热的液体,跟刚才王子默喷溅的血水很像。 他咬的牙齿“咯咯”响,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摸摸耳朵,确认完好无损,才长长地舒一口气。还没回神儿,忽然又觉得一具沉重的身子伏倒在后背上,汩汩温热的液体喷涌出来,黏糊糊地,湿透了后背衣衫。 他急忙取弓搭箭,转身却发现王子默依旧趴在地上,身上流转着黑白两色光芒,像是在互相争执,又像是在不断融合。 而韩腾辉的身子却重重地砸在地上,脑袋像是被榔头砸爆似的。竟然连渣都不剩,仅余半个下巴挂在脖子上,雪白的牙齿撞得歪七扭八。 人,和动物一样。 若死相惨烈,比动物还难堪。 韩老三见到韩腾辉红白相间的脖颈里喷着血沫,忍不住腹中翻江倒海。 他捂着嘴巴跑到一边,刚蹲下身子就哇哇的吐起来,吐着吐着,就吐出了鲜红的血肉,接着就看到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被他吐到地上。 韩老三顿时惊恐,瞪大眼珠子,张着嘴巴倒抽气,嗓子发出“呃、呃”的声音,双手捧着心脏就往嘴里塞。 不塞还好,肚子里的东西还能吐出来。 他越是着急塞回去,越是堵住肚子里不断搅动的血肉。 只见韩老三的身躯迅速膨胀,不一会儿便撑破皮肤,“轰”的一声四分五裂! 韩春泽死后,韩老三怕被族人责罚。此事因韩天弘而起,这漏了水的锅他不能背,更不能第一个回去。他端是后悔极了,后悔韩春泽死后折返回来。早知自己这番死法,不如背着韩春泽回三合庄,接受大家长的责罚。 骄阳艳丽,黑森林里却充满血腥。 黛小沫撑着把雪白的油纸伞,从黑森林里走出来,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当她看到韩老三涨成个球碎掉的时候,红润的小嘴张得快要把下巴撑掉。 “这,是他干的?” 韩都督穿过结界从迷雾里追出来,看到狼藉的战场,先是惊吓,接着那张充满疑色的脸顿时冷下脸来。 他清楚的感觉到,半空中弥漫的血腥味带着熟悉的气息。由此推断,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都是韩家血脉。 当看到把头埋在地下的王子默时,韩都督阴冷的眼中现出浓浓杀机。 茉红颜躲在黑色斗篷下撇嘴吟笑。 “主公果然非常人,五个人,恬不知耻的围攻,尚且斩杀四人!小主,你的眼光真是毒辣!” 她说完看向韩都督,能在白天从瘴地出来,而且身上没有半点儿伤,此人倒也有点儿本事。 但这又如何呢? 正如老鼠吃大象,任他再厉害,在魅影面前跟只蚂蚁差不多。 “四人?” 韩都督瞥了韩天弘一眼,心尖猛地揪了一下,捂着胸口“蹬蹬”后退两步。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个红衣护法已经暗中锁定自己,并且偷偷使怪,稍有轻举妄动定会招来灭顶之灾。 “老祖宗救命啊!” 正当韩都督心中滴血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五章 台阶太高我下不去 韩天弘细细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三个人。 是敌是友难以分辨,只是眼前的这位老将军很是熟悉,韩天弘想了半天终于确定,他就是从族谱上见到的韩都督画像。 “是先祖!” 亲眼见到老祖后韩天弘不由得欣喜若狂。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杵地跟条狗似的爬到韩都督脚下。抱着韩都督的腿一边哭着喊救命,一边列数王子默的魔头行径。 “老祖宗,请您出手,正道除魔,为死去的晚辈做主啊!” 韩天弘泣泪直流。 “就是那个废物,他刚刚杀了我们韩家的年轻骁楚,罪该万死!” “正道除魔?罪该万死?” 韩都督骑虎难下,鼻子快气歪了。 一边是自己的后生,一边是央池里的高手。 “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韩都督在心里暗骂,一介武夫本就不发达的脑袋绞成浆糊,赶紧想办法解决眼前棘手的问题。 瞥了瞥黛小沫,韩都督又瞥了瞥茉红颜。看到两人一个事不关己,一个警告自己。 “总不能在后生面前丢了颜面吧!”韩都督心急如焚,“这可怎么是好?” 霎时间,韩都督进退两难。 韩天弘从来没有见过黛小沫,此时的茉红颜又完全隐在黑色斗篷下,丝毫看不出晚上那副红衣妩媚的样子。他兀自以为两人是韩都督的手下,说起话来更是百无遮拦。 “老祖宗有所不知!” 韩天弘指着王子默声色俱厉,“这个王子默勾结央池异类,杀人如麻,眼睛都不眨一下,早已坠入魔道!晚辈不才,没能扶正除魔,给老祖宗蒙羞。求老祖宗助孩儿一臂之力,让孩儿亲自斩杀逆子!” 这韩天弘眼力不凡。 从韩都督微蹙的眉梢看出了祖上的为难,以为他在手下面前不能丢了面子,落得个欺负小辈的骂名,遂改变套路,寻求帮助。 这样一来,既能亲手除掉恶子为弟弟报仇,又能扬名在外,是他斩杀的魔头王子默。 实数一举两得! “王子默?”韩都督轻声呢喃。 “对!就是王子默!” 阴戾的笑容爬上韩天弘唇角,他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为在危难时刻保住了祖上的颜面感到自豪。 “这个恶徒虽然姓王,却并非三合庄王氏家族的血脉。他的父亲是本土原著,而我们是从九黎为了躲避战乱迁移而来,根本不是一家人!” 前所未有的,韩天弘无比膨胀。 感觉自己就是站在祖上身边最出色的晚辈,日后定会被祖上提携,什么三合庄,他要去中原九黎,那个族史中记载的鼎盛之疆域。 “老夫听说他的母亲可是王氏族人,体内多多少少还是有九黎血脉的。” “外甥而已,岂能跟韩家直系做比?” 在他们谈论王子默血脉的时候,其本人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杀的韩家四人,又是使得什么本领,让韩天弘闻风丧胆。 “老祖宗!您不能坐视不管啊!” 韩天弘言辞恳切,悠悠站起来,郑重地行了一礼,再次“噗通”跪下,额头碰的地面砰砰响。 “哎……!” 韩都督叹了口气,内心暗道:这晚辈也算聪颖,看出了我的为难,找了个台阶让我下。却不曾想他眼界狭窄,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台阶太高,台阶太高! “这台阶太高,我着实下不去啊。” 一张老脸涨的通红,韩都督内心感慨颇深。 “难!难!心里苦,真是难!” 平素里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韩都督,没想到却被自己的晚辈摆了一道,给憋到悬崖边儿上去了。 那边茉红颜笑吟吟地看热闹,吃定自己不敢对王子默下手。反倒是这个央池来的,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少主,紧张兮兮,奶白的小脸藏在油纸伞下,一双大眼瞪得溜圆,快要喷出火来。 磅礴的压力只有自己清楚,尚且不说魅影本就生克道修,堪堪在瘴地好不容易逃出来,就差点儿要了老命。 若再战下去,必死无疑! 命是自己的,何须为他人所羁绊? 猛然间,韩都督醍醐灌顶。 “杀伐无意,恩怨潇兮,吾舞勺之年入凤鸣关,血战羌泽一役扬名,承蒙唐王李观召见,破诸臣反对,封镇西将左偏将。如此一过二十载,唐王李晟时提为镇西大将军。却被汉王嫉恨,缕缕栽赃。” 罢了罢了,反正刘庸那家伙已经死了,鲁家老头子与世无争,我也到该放手的时候了! 陡然间韩都督感慨万千,摇着头对韩天弘说道:“相传韩氏有两脉,自古以来不论韩荒氏,还是周王赐姓的韩国后裔,两族皆无藉藉之辈!” 言罢,韩都督甩袖背手,昂头望向裂天痕外那个引起极光波动的黑点。 湛蓝的天空百里无云,那颗硕大的太阳无比高傲的挂在天上。 刺眼的阳光恰好将裂天痕暴露在众人视线中,尤其是破开极光,闯入昆虚的那一点痕迹。 黛小沫似有所感,手中油纸伞微微歪斜,抬头看向远方缓缓移动的战舰,幽幽说道:“天地倒置,阴阳难分。是该好好地捋一捋了!” 说完她幽幽低下头,目光温柔地看向王子默,痴痴笑道:“太贪婪了!小心撑坏了身子!”随即她和茉红颜相视而笑,同时斩断散出的灵力,盯着王子默等他起来。 此时,王子默正躺在石头上。翘着二郎腿张着嘴巴,不断吸食着从天而降的赤色雪花,很是惬意! 这赤色雪花兼具阴阳二气。 乍一进入身体,便快速修复着受创的身躯。 仿佛吃着温软的水煮冰糖雪梨,浑身舒泰,还暖洋洋的,不再那么阴冷。 不消片刻王子默竟然霞光满面,热的他四仰八叉躺在石头上,敞开怀,任凭阴风在身上吹来吹去。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大桀带他放风筝,带他牧黄牛的趣事。 那个时候,春光灿烂,阳光明媚。 日子总是过得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可是,为什么长大后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呢? 亦或是烦恼是因为长大了,看得多了,也懂得多了? “青草地,放风筝,汝前行,我后行。” 王子默吟着王桀教给他的古文,思绪纷飞,洋洋洒洒。忍不住唱起了大人们编的歌谣。 “青草地,白云飘,孩儿围着黄牛跑,跑累了,玩疯了,躺在树下睡着了,哥哥翘着小段腿,吊着草根去洗澡……” 旭日渐红,像血一样撒在树上,慢慢隐入西山。孩子们享受着清风拂面,歇够了,就吆喝着骑着黄牛,晃悠悠地往家走。 美好回忆让人迷醉,直到热的难受,王子默才悠忽忽地睁开眼睛。 这时他已经全身红得发紫,根根青色血管在几乎透明的皮肤下跳着,血管也青的通透,甚至能看到澎湃的血液快速流淌。 “怎么回事?” 王子默急忙入定,顿时发现体内纠缠着两股黑白气流。 它们时而咬合时而分散,像求偶的狍子上蹿下跳,像断了线的风筝前俯后仰。若王子默不加制止,这具身子眼看着就被彻底分解,随着阴阳二气尘归尘土归土,阳气上升阴气下降,最终落得个烟消云散。 “呼!好险!” 王子默脸色焦黄,捂着怦怦跳的心肝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睁开眼睛看了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打起精神梳理紊乱的阴阳气,引导它们进入丹田,填充那个拿不出手的阴阳境界。 恰逢此时,韩天弘发现了王子默的异常,急忙寻找刀刃,想要用平幽割下王子默的脑袋。 心念一转,王子默使出阴阳分天地裂!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六章 梦中杀人 混沌伊始,化身为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此间一为道,二为阴阳,三为天地人。世间万物皆逃不出阴阳。 《太衍经》亦云:天地分上下,日月分五行,五行衍神启,神启育苍生。这上下天地便是阴阳之道,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解释,阴阳都是组成万物的根本。 所谓阴阳分天地裂,便是感悟万物阴阳,以此为基分裂阴阳。 阴阳分裂,阳归天阴归地,天地难接,破镜难圆。 王子默利用自己的身体感悟人体阴阳,顿时发现阴阳最盛的地方乃是气血!气为阳,血为阴。 以气带血,生命特征持久不息。 而人体之中又以颅腔最弱,外强中干,虽可抵挡来自外面的攻击,里面却一团脑浆。 所以王子默决定鼓动韩腾辉的气血。 韩腾辉修拳,自然血气方刚。 王子默鼓动着他的气血冲入脑仁。阴阳咬合本就是个微妙的循环,稍有不慎便会分开。在王子默的鼓动下,阳气将阴血带入颅腔,随后在高压下分裂乱窜。 阴血只进不出,阳气无从宣泄。 最终导致韩腾辉的脑袋,直接被紊乱的气血炸成碎屑,随着阴阳归入天地。 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王子默鼓动韩腾辉气血的时候,自己的气血也产生了共鸣,竟跟着沸腾起来。 他深深地体会到韩腾辉的痛苦,整个脑袋涨的仿似罩了个青铜鼎,里面充满高压和高分贝的尖叫一样,两只眼睛震得差点儿蹦出去。 领悟阴阳分天地裂后,王子默立刻转向阴阳聚天帝崩。 阴阳分与阴阳聚相悖而行。 通俗点讲,阴阳分是分裂释放能量,而阴阳聚则是合成释放能量。 阴阳相汇合二为一,逆转乾坤,化身为道。 然则世间万物,皆承受不住道! 世间万物虽分阴阳,并不意味着王子默进入阴阳大境后便可玩弄万物于股掌。 阴阳分五行,五行又分神启,纯粹的阴阳易于掌控,但世间千变万化,一些东西早已难辨阴阳。 若是韩腾辉的气血没有王子默旺盛,首先爆掉脑袋的肯定是他自己。若是韩腾辉没有一心痴恋武道,心存旁骛,导致气血黏连,体湿气虚,想要鼓动他的气血就非常困难。 幸亏王子默悬崖勒马,及时转换成阴阳聚,将气血平复下来,否则身子留下暗疾不说,气血分离,那是要命的行当! 接连除掉韩腾辉和韩老三后,王子默后继无力。奈何还有一个韩天弘虎视眈眈,幸亏此时黛小沫和茉红颜从瘴地中走出来,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此时王子默进入一种难得的入定状态。 他任由那股精纯的阴阳灵气填入丹田。精神饱满,游离在天地之间,时而站在神像山俯瞰三合庄,时而穿越瘴地,偷窥极光之密。 梨黄色的极光如瀑布般从裂天痕撒出来,蓝蓝的天空仿佛被利刃刺穿。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裂天痕竟然不止在天上挂着那么简单,更像是仙人手笔,将整个天地一起被割离开。 王子默越看越是心惊! 极光中电闪雷鸣,后方是混沌不清的世界。下方的溪从地面流淌,在瘴地汇入九天瀑中。穿过极光流入混沌,依稀可以听到混沌中波涛汹涌,犹似九天玄水锤击地面。 混沌后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安逸和谐? 亦或是充满黑暗杀戮? 明宝说那里是央池。是整个混沌世界就是央池,还是央池只是茫茫混沌中的沧海一粟? 央池,黛小沫…… 王子默探着脑袋,想要努力看清极光包裹着的混沌。 突然,一双巨大的眼睛从混沌中慢慢浮现。那双眼睛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与之对视,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 四周充满了烧焦的刺鼻的气味,仿佛黑森林被烈火引燃,呛的双眼火辣辣的灼烧。若不是有极光挡着,恐怕看一眼就会被那金芒融化掉! 恐怖! 俯视众生如刍狗,屠戮生灵如草芥! 这是生不出半点儿反抗之力,只能听天由命的恐怖! 王子默不敢回头,但极光内的世界却清晰地传进识海。 金色的眼睛慢慢隐入混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根巨大的手指。 长长的指甲在极光上轻轻拨了拨,伴随着阵阵涟漪,王子默顿时感觉整片瘴地为之震动。 他不敢再逗留,急忙退回身体。 此时,空旷的丹田里渐渐充满黑白两股灵气流。 充盈的灵气,使得龟速旋转的阴阳图再次活过来。 两个旋涡一黑一白,一上一下,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跟上次一样疯狂旋转。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在两个旋涡中间多出一副阴阳图。 阳爻阴爻,泾渭分明,此消彼长,互相咬合。 旋涡带着阴阳图越转越快,到了最后只能看到一簇白光,萦绕着浅浅的赭红色。依稀可以分辨出阴阳二爻,犹似两条旋臂,围着中心旋转,配上两个旋涡,那样子像极了轴向喷薄着能量的白洞。 突然,阴阳图骤停。 澎湃的灵气沿着惯性继续旋转,慢慢地,两个漩涡中分别凝出一颗鸽卵大小的珠子,一黑一白互相环绕,犹如超新星爆发,王子默的丹田里顿时充斥着耀眼的蓝白! 王子默被自己的状况吓呆。 极光内的那根手指犹让他心有余悸,疯狂跳动的小心肝还没平复,身体又出了状况。 他急忙将神游的精神唤回,舌抵上堂,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按照明宝教给他的方法盘坐入定。 光化蓝白,绚丽刺眼。 犹似在氧气中燃烧的镁片,耀眼的强光比盛夏的骄阳还要光彩夺目。 “咣~!咣~!咣~……” 蓝白色的光如潮水般,拍击着王子默的丹田璧,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王子默赶紧调动阴阳灵气。 这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赤雪消停,天上竟然现出个黑色的太阳, 屁股下是坚硬的岩石,四周是阴冷的风裹着腐臭味。直到这时王子默才幡然醒悟,原来还在去往地狱的路上。 那么刚才发生的,是梦了? 只是这梦太真实了,真实的让人信以为真。 韩天宇和韩笛梦见赤雪消退,赶紧拉着韩春泽把王子默围在中间。 当看到杵在王子默身后,残缺不全的韩腾辉跟韩老三时,一个个惊讶地尖叫厉啸,纷纷张着十指掐向王子默的脖子。 三人的脸是土黄色的,犹如糊上层黄表纸,看起来很是邪门。更诡异的是韩天宇,脸皮里像是插满牙签,看上去跟冬枣树上的疙瘩疤差不多。 王子默一个机灵坐起来,差点儿被三张黄脸吓个半死。当看到身后的两个残破鬼影时,更是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真的死了?” “这不是梦!” 恰逢此时蓝白光汹涌冲击,把王子默的丹田璧拍成筛子,像个千疮百孔的皮球里放了个灯泡,蓝白光宣泄而出,瞬时将韩氏兄妹照的魂飞魄散。 王子默急忙秉起脸来,神色肃然。遥遥望着快要破成渔网的丹田璧,一时间手忙脚乱,过了半晌儿才清醒过来,急忙调动体内剩余不多的阴阳力修补丹田璧。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王子默身上。甚至连三合庄的鲁太傅和鲁都天也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抬头望向骆驼峰顶。 神像山,千古不变的神像双眼张开一条缝,随后又悄悄阖死。 黛小沫和茉红颜纷纷白了王子默一眼,好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眼神里充满责备! “三合庄竟有阴阳大境修者,而且是个孩子!”遥遥天际,有个巍峨的身影站在舰首,长须随风,神色肃穆。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七章 诛杀鲁氏余孽 “学博,方才天地灵力波动,教子有感异象,恳请学博解惑。” 遥遥天际,白云端。 一艘巨大的战舰翱翔蓝天之上。 高高的桅杆上挂着犹如蝙蝠肉膜状的风帆,颤动时隐隐能够看到蒸腾的气流撕裂时空。 舰首,一老一幼,相视而立。 老的仙风道骨,幼的稚气未泯,两人同时望向骆驼峰。 “没想到,有感天地阴阳的人竟是你!” 老者很是满意,拉着小孩的手,指着三合庄后若隐若现的神像说道:“本昡,随为师去见见老友。” 战舰初时渺小,行速迟缓。 实则不然! 几个呼吸间,巨大的战舰便已遮天蔽日,将想要偷偷除掉王子默的韩天弘吓得不知所措。片刻,从战舰上走出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人。 那人涂着浓浓绀紫色眼影,仿佛眼皮向上翻起时,那层眼影便会簌簌而落的样子。他扭着身子,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看到黛小沫和茉红颜时,内心炳然,暗道:这地方竟然还有鬼修! 他的眼神众人看在眼里,内心想些什么,自然瞒不过鬼修和资历最老的韩都督。 那人目光游离,最后定格在韩都督身上。翘起兰花指,将鬓角的长发捋到耳后,笑着问道:“在下卜银阳有礼了,请问,前面的村子可是三合庄?” 几百年来,韩都督始终在自己的封镜里闭关,他从中原来,自认为不是三合庄人,遂将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的王子默。 战舰遮住红日,黛小沫便收起了油纸伞。 她个头虽小,动作却优雅大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了王子默一眼,含情脉脉,痴痴笑道:“说他是三合庄的,倒也不为过。” “是呀!就是看你有没有本事让他开口说话了!”茉红颜话里挑着刺,对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很是反感。 发觉空气中充满火药味,卜银阳瞠目结舌,喉头尴尬地咽了几下,指着王子默看向韩都督,“可是都督的晚辈?” “鲁!” 韩都督只说了一个字,却让卜银阳浑身一哆嗦,本就白净的脸上吓得没有一丝血色。 “鲁太傅!” 卜银阳仰头望向空中的战舰,上面有个年过八旬的老人站在舰首,白发飘飘,刀眉挑起,巍巍然说道:“鲁氏叛国,此次前来便是剿灭鲁匪,杀无赦!” “杀!”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便见茉红颜红衣招展,广袖纷飞,九条鲜亮的红绸从黑斗篷下冒出来,眨眼间便把卜银阳包了个结实。 “少主,快,请护法!” 茉红颜瞪了韩都督一眼,眼神中充满警告。玉臂抬起时,无数红绸瞬息收回,眨眼间卜银阳脸色惨白,继而蜡黄,像是被吸干了全身精血,张着苍白的嘴唇,仰头望向战舰。 “噢,呃,呃……” 卜银阳如同死僵,行动迟缓僵硬,喉咙里只能发出单一的呃啊声。 出手只在瞬息之间,谁也没想到茉红颜说打就打。战舰上的杀字还未散去,只是呼吸间,卜银阳便丧失战斗力。 八旬老者瞥了茉红颜一眼,冷哼一声,伸出手指勾了勾,随后从战舰上一跃而下。 他身披金色铠甲,落地时单膝跪地隐在尘土中。待漫天飞尘散去,老者已经将卜银阳送回战舰,抬头仰望时,残影消弭,他竟又重新回到地面。 “镇西大将军,有理了!” 老者抱拳,却见韩都督急忙单手拂胸,屈膝跪地,“韩云拜见卫国侯,不知是恩师御驾亲征,有失远迎,望恩师恕罪!” 倘若老者是以卫国侯的身份亲来,韩都督大可不必行此大礼。两人一汉一唐隶属两国。但这个老人不仅穿上一身戎装,更是在腰间挂上了神行九州的玉牒。 神行九州是中原汉唐两国共同设立的九所学堂,卫国侯李震便是神行学堂的首任学监。他虽姓李,却是汉王麾下的得力战将,将毕生精力奉献给神行学堂,膝下无儿却门徒众多,在整个中原备受尊敬! 镇西大将军韩云被唐王册封后,便以门生的身份,在卫国侯府上学习数载。 “不知卫国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鲁太傅人未至,声先到。 “此地贫瘠不似中原,唯有寒茶薄酒相待,共饮今朝可否?”声音不大,却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仿佛说话的人就在身边,听得真真切切。 “甚是妙哉!” 卫国侯看都不看王子默一眼,带着韩都督瞬息离去。 两人刚走,战舰上顿时跳下二十个年轻人,为首的卜银阳面色难堪,虽稍微红润了些,却还掩饰不住虚弱的病态。 韩天弘鬼鬼祟祟地绕过茉红颜,急忙跑到卜银阳跟前,不等对方询问,率先自我介绍道:“卜师兄,我是韩都督的后人,那小子刚刚杀我韩家数人,不如你我联手除掉他!” “摇尾狗!”茉红颜嗤之以鼻。 卜银阳没把韩天弘放在眼里,他一个武修,岂能跟道修称兄道弟,“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鬼修夺人精神,对武者可瞬息毙命,但对我等道修仅仅是损耗些元气罢了!有灵气丹在,便不足为虑!” 卜银阳伸出保养的非常白嫩的兰花指,指着王子默说道:“鲁匪余孽,与鬼修为伍,修炼妖术假装阴阳大境,实则法力不及六神中境,我等莫需顾及,只需铲除余孽,生死不论!” 瘴地不乏毒虫猛兽,虽不及昆虚那些领主级实力强悍,但能在极光下存活的,也差不到哪里去。 相反,若论智力,瘴地内的猛兽当属第一! 骆驼峰处在黑森林外围,距离瘴地更是有着百里之遥。数百年来,三合庄春种豆谷秋打猎,瘴地内的猛兽似乎也遵循着某种约定,很少逾越雷池到瘴地外觅食。 东北风在黑森林上方盘旋呜咽。 吹跑了惧寒的候鸟,给郁郁葱葱的树林换了身衣裳,还调皮地牵着散漫的太阳从东方高空挂起。红日变白,大地的温度却越来越冷。唯一不变的是瘴地迷雾,不管风有多烈,迷雾始终盘踞不散。 浓郁的血腥味儿沿着东北风划好的路线潜入瘴地。 人类的味道,王子默的战绩! 仿佛这气味是解开约定的密码,瘴地内的猛兽竟从神榕的庇护下走出来,沿途躲避着极光的绞杀,纷纷聚集在瘴地与黑森林的交界处。 寒风更甚。 几只牛犊大小,身披黑斑纹的金毛锯齿虎抖着耳朵,黑亮的鼻头微微耸动,仰头嗅了嗅,悄悄潜入黑森林,远远地盯着围成半弧状的二十余人。 它们很聪明,知道这里是人类战场,遂耐心的等着,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那个身体发光的男人让它们忌惮,刺眼的蓝白光与瘴地极光很像,仿佛随时能够撕裂时空,将它们卷入混沌中绞成碎末。 深秋将去,隆冬降温。 天气虽冷,王子默却急的满头大汗。 距离丹田璧越近,越能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越是感觉到訇然寸断的痛楚。 远远地,王子默心神感觉自己的丹田像个快要熄灭的太阳,暗红皴裂不断蠕动,偶有几束蓝白光迸射而出。 不消片刻,龟裂如岩壳般的丹田璧便阻挡不住炽热的熔岩,上面竟出现筛网状的孔洞。 这种孔洞一旦出现,便迅速链接蔓延。 王子默清楚地意识到,若是丹田破裂,这幅身子是远远承受不住能量乱流的。 他仿佛一只蚂蚁,围着巨大的火球不断奔波。 一边将露出来的蓝白光引出体外,一边用身体里残存的阴阳灵气修复破裂的丹田璧。 即便这样,他还是对外面事情一清二楚。 为首的那个卜银阳是个典型的伪娘,比三合庄的胖哥还嘴炮。那兰花指捏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初时王子默以为他们的到访跟自己没关系。 当卜银阳指着自己,说是什么鲁氏余孽的时候,顿时想起了金城的黑衣女子,暴跳如雷,心里塞满了不干净的话,跟弹幕一样飘来飘去。 自己明明姓王,叫王子默。 哪个里面也没个鲁字! 怎么就成鲁氏余孽了呢? 若是声音相近的两个字,比如汪,或者旺,也就罢了,但王和鲁氏八竿子打不着的读音,声母不一样,韵母更不一样,更别提声调了。 而且这个“鲁”字是从老匹夫嘴里吐出来。 他刚才曾对自己掀起浓烈地杀意,好像杀了他的儿子,又碾死他的孙子,让他绝了后似的。只不过这杀机随后消散于无形,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了个“鲁”字。 这是要借刀杀人吗?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八章 功法阉割版 虽说王子默脑子走神,手头上却不敢半点儿疏忽! 丹田璧说是千疮百孔,一点儿也不夸张。前前后后修补了不下上百个,与那些窟窿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如此下去,不等他修补完肚子就炸开花了! 事已至此,王子默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思考应对之策。 伪娘炮还在胡比比,没完没了骚里骚气。吵得王子默真想冲过去,把他的那张纯天然的炮嘴给撕烂。 面对越来越棘手的丹田璧,王子默冥思苦想,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丹田转来转去。 “这可怎么办?” “这是没被打死,反被自己作死啊!” “怎么办可好?”王子默踌躇叵测,脸上愁眉不展,耷拉着脑袋拿不定主意。 忽然,他灵机一动,双眼顿时放出兴奋的光彩。 忍着如苍蝇般的嗡嗡声,王子默屏住呼吸,将阴阳灵气拉成薄薄的纸片,跟创口贴一样,小心翼翼地贴补。 灵气片刚贴上,便被丹田璧吸收。 王子默瞪大眼睛,惊讶地下巴差点儿脱臼,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顿时拍着脑门捶胸顿足。 原来…… 呃,是我想多了! 只需要把阴阳灵气输送给丹田璧即可!可是,没有了怎么办? 一时间王子默竟两袖清风,捉襟见肘! 蓝白光渐渐暗淡。 一黑一白两颗珠子悬浮在阴阳图上方,其中黑色的珠子悬在阳爻鱼眼上,白色的珠子则悬在阴爻鱼眼上。 蓦地,阴阳图陡然运转。 如同沉寂万载的古阵法再次获得新生,起初僵硬生涩,随着不断的磨合速度越来越快。訇然作响间,阴阳图的上方竟然放出蓝色的闪电! 与此同时,刻画在鱼身上的纹理爆出绚目白光,但灿烂光华只是昙花一现,随即消隐,仅余暗金色光芒在阴阳鱼上婉转流动。 黑白两色珠子始终悬在阴阳鱼眼位置上方,与之同步运转。 蓝光退却,丹田璧自动愈合。 望着安然无恙的丹田璧,王子默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又掐了掐大腿根。直到痛的呲牙咧嘴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的所作所为,就是吃饱了撑的“杞人忧天”玩儿! 物极必反! 阳爻上的黑色珠子为阴极,它不断释放着阳灵气,每释放一次,其下方的阳爻暗金色纹理便波光流转。黑色珠子间歇的时候,悬在阴爻上方的白色珠子便吐出阴灵气,下方的阴爻暗金色纹理亦是接连闪烁。 仿若呼吸般,暗金色流光从阳爻鱼头流到鱼尾,又从阴爻鱼头流到鱼尾。 如是反复,当运行到七七四十九周的时候,从阳爻里突然窜出一股阳灵气,沿着脊柱直达百会穴,随即阳灵气从百会穴扩散至全身。与此同时,全身的阴灵气回归百会穴,汇成一股从前椎下行,流到阴爻中。 王子默顿时感觉全身暖洋洋的。 阴阳图转一周为小周天,从体内循环一次为大周天。经过仔细观察,王子默发现阴阳鱼每运行四十九个小周天,便在身体中进行一次大循环。阴阳灵气从丹田涌出进入身体,不断改造着身体结构。 这便是阴阳境界的淬体吗? 只是这也太可怜了吧! 简直是池塘里撇下个芝麻,沧海一粟嘛! 就这速度,先别说淬体就得十几年,若要想再把闲暇的阴阳灵气转化成元气存丹田里…… 望着与丹田极不相符的小阴阳图,王子默深感乏力,顿时有撒手人寰的想法。 别人修行都是元气充沛的要爆掉,气血旺盛的找不着宣泄口,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成了入不敷出呢? “这,是……阉割了?”王子默瞠目结舌。 功法是对的。 只不过是简化了的迷你版本! 必须找到原版,比对看看哪里出了错才行! 丹药倒是快速补充灵力的好办法,但还是要经过阴阳图的转化才能消化吸收!除非像刚才下的赤雪那样,能变化成最纯净的阴阳灵气。 王子默眨巴着眼,悄悄地摸了摸兜里的小方盒子。 紫檀木渎里面静静地放着一颗用蜜蜡包裹的赤色药丸,躺在金色丝绸中,若仔细观察,还能看到药丸外面围着两条幼龙,淡淡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嘿嘿!” 王子默两眼眯起一条缝,傻笑不止。这也是从老匹夫那顺来的。除了药丸,还有一柄巴掌大的剑模,王子默顺来是想把它送给殷箬彤。 “他想杀我,如此算是扯平了!” 再次看向自己的阴阳图,王子默一脸生无可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修炼到什么境界。如果每个大境跟别的修者一样,分为前、中、后三个层次的话,他感觉自己应该处于阴阳中境,只不过不知道自己的实力与别人哪个境界相当。 一切都是奇葩的开始。 按照殷家秘术中所说:普通人首先要做的是激活体内的六神属性,随后将各自六神通修炼至圆满以冲击五行大境。五行大境的修者又需以自身五行为引,纳天地五行金木水火土入体,融合五色,大圆满即可臻破阴阳,方能淬炼身体。 上古六神:青龙,朱雀,白虎,勾陈,螣蛇,玄武。 随着六神衍育苍生,龙生九子,凤凰单飞,麒麟遍地留种,螣蛇玄武关系不清不白,血脉愈发驳杂,导致一些人的本命六神偏离上古血脉,变成其他物种。时至今日,纯六神属性更是凤毛麟角,每出一个必是天资卓绝之辈。 这些都是王子默从殷箬彤的玉简上看到的,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感叹:自己的本命六神又是哪个呢? 这时,二十余人在卜银阳的指挥下迅速布阵。 半月阵型的前面是修者,大都是神启巅峰水平,只有卜银阳是五行初境。后面十人是武者,按照修者的境界划分实力与卜银阳相当。 但道术与武术不同,一个是远攻群攻,一个是近功单攻,所以实力持平的情况下,修道者可以单挑一群习武者。 至于中间的两个,应该是和大桀一样,跟修者打架只有挨揍的份,但对付像茉红颜那样的魅影却有着独特的攻击法术。 王子默不断分析着眼前的境遇。 黛小沫和茉红颜神色凝重,把他挡在身后,显然对中间的那对男女很是戒备。这点儿倒让王子默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对鬼魅的概念发生了轻微的偏移。 那么…… 这就意味着其余的十八人都是我的了? 王子默顿时沉下心来,不由得暗暗后悔,后悔刚才把“阴阳分天地裂”和“阴阳聚天帝崩”用在了韩家的两个人身上。 此时丹田里阴阳图刚刚成型,灵气半点没剩下,难道要和十八个人来个近身搏斗? 王子默不由得怀念起那场赤雪,天地所化戛然而止。 一切仿佛为他所生,浅尝辄止,点到即可。 想到这里,王子默赶紧四处寻找韩天弘的下落。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半个影子,不由得提起精神,暗暗戒备背地里突然袭来的冷箭。 在王子默盘算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围捕他的那些人也是个个心里打鼓。 卜银阳说这小子只是六神初期的修为,但是在他身前的两具无头尸体,和一滩碎肉却让他们望而却步。 爆尸这种杀人方式,他们闻所未闻。 难道这就是静心阁导师常常说的魔道所为? 怪不得鲁家会被汉唐绞杀,原来传闻是真的! 鲁氏通魔!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五十九章 两只魔头 “大家不要怕!” 卜银阳率先祭出法宝。 他的法宝是凤纹云锦罐,托在掌心有香炉大小,云锦罐玲珑精致,上面有个尖尖的盖子,很像女孩子用的胭脂香壶。 卜银阳抬起胳膊,将凤纹云锦罐高高举过头顶。 “我等随卫国侯前来诛杀鲁氏余孽,只是先行军而已。神行学院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在路上,他们将去昆虚之地历练,相信不久就会赶到!大家快点动手,莫要让他们抢了风头!” “呔!引天地之雷,诛灭妖魔鬼怪!急急如律令!”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女子率先发难,她个子不高,身形偏胖,头上扎着两个丸子头,后面还撅着两个小马尾。如此看上去,圆乎乎的脸蛋到显得很是可爱。 那女孩左手持用红线编结成鞭子的五帝钱,肉呼呼的右手从背后抽出桃木剑,越过众人与茉红颜对峙上。 二尺剑身取自百年以上的野生桃树东南枝,用朱砂雕刻镇鬼符文,辅以黑狗血淬炼,当真是至阳之物。 再看那男子,竟然掀开斗篷露出了背后的五方旗。 那男子脸色苍白却双唇殷虹,长发华白却双瞳乌黑。他身形微微一晃,背后五方旗嗖嗖飞出,齐刷刷地插在地上,将十丈方圆拘禁其中。 中央戊己杏黄旗,东方青莲宝色旗,南方离地焰光旗,西方素色云界旗,北方玄元控水旗。五色旗子迎风烈烈,震中却静的没有半点儿风吹草动。 黛小沫顿时面色难堪,她早已暗中通知央池留守在乱坟岗的护法前来支援,而且三十多位护法就藏在地下,等着给后面的武修来个突然袭击。 殊不知却英雄无用武之地,被对方捉了先机,将战场提前封死。 五方旗镇守,四方之内,任何妖邪休想入内,妖魔鬼怪休得逃脱! 这便是五方旗的威力。 那男子唇角勾起,似是早就知晓黛小沫的诡计,他右手摇着摄魂铃,左手抿指成剑,不断变换着五方旗的位置。 中央杏黄旗岿然不动,东西南北四方旗突然围着转起来。 王子默顿时感觉五方旗在缩小范围。而黛小沫好像对此很是忌惮,微胖的小脸严肃的秉着,柳眉蹙折很是紧张。 从乱坟岗与黛小沫对峙,到三天前她阻止去瘴地,再到此时守在跟前不离不弃。 王子默困惑。 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这个不知是人是鬼,亦或者是央池的某种生命,非得死心塌地地与自己捆绑在一起? 仅仅是因为一纸婚约吗? 可自己这个当事人却蒙在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缔结联姻,神不知鬼不觉地娶了个妖怪新娘。 况且茉红颜尊称黛小沫为少主,以她的尊贵地位,却跟一个人微言轻的凡人签下婚约。 必有所图! 红衣护法说王子默和黛小沫早有婚约,只不过时间提前罢了。那这个婚约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王子默更加困惑! 已经十七岁的他情窦初开,不能说不谙世事,对男女之事却懵懵懂懂。 三合庄像他这么大的,有的已经喜当爹了。 况且王子默心里始终念挂着殷箬彤,两情相悦,青梅竹马,这个要嫁给种的新娘子。 但是,作为一个男人,王子默不允许别人为自己受到伤害,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他强行睁开眼睛,将黛小沫的油纸伞还回去,强颜笑道:“他们要的是我的性命,你和……” 王子默想了想,总不能当着茉红颜的面称人家红衣护法,又不想直呼其名,索性说道:“你和尸婆婆走吧!” 茉红颜听到“尸婆婆”三个字差点儿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那时她正处在练功边缘,青黄不接的时候,所有的功力全部用在突破境界上,导致容颜苍老。不过央池里确实有个尸婆婆,那群活死人最近消停了许多。 一个在央池,一个在乱坟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青山岱水,天蓝如画。 如果没有地上的血腥,自己卜阴阳和他身后的那帮汉王麾下,此时此景,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黛小沫痴痴望着王子默。 甜甜的唇角挂着两个小酒窝。 她惊讶的发现才三天不见,王子默竟然又长高了。而且白净的脸蛋变成古铜色,渐渐削瘦,显得尤为刚毅不阿。 面对这样的笑容,黛小沫竟是痴了,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样腼腆的女子王子默没有看到,他扭头看向卜银阳,当看到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时,顿时三观全无,完全毁掉男人在心中的刚毅形象。 “那个不阴不阳是吧。” 王子默忍住想要踩死卜银阳的冲动,问出了心里藏了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说我姓鲁?从小到大,我姓王,哥哥姓王,父亲姓王,祠堂里的牌位也写着王,整个三合庄没有一个姓鲁的,你凭什么给我扣上鲁氏余孽的帽子?就因为老匹夫的一个鲁字?” 卜银阳想要更正王子默对自己的称呼,奈何对面那厮的嘴巴像加特林机关枪一样,每每开口都被堵回去,而且字字诛心。 终于他忍不住,鼓起胸膛捂着双耳喊破音:“我不叫不阴阳!我叫卜银阳!” 那些从战舰上下来的人纷纷回头看向大师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竟然喊破了嗓子,一会儿说自己不叫不阴阳,一会儿又说自己叫卜银阳,相同的音,耳朵听起来有什么区别? 王子默呆怔片刻,掏了掏耳朵确认没有听错,摊开双手:“对!你叫卜银阳!” 这会儿,无论说什么,都会触及卜银阳的软肋。 这个名字是他父亲点灯熬夜取得,进入学堂后竟被扣上个“不阴不阳”的绰号,好在他刻苦修炼,在同辈中出类拔萃,才没人敢直面羞辱,但背地里还是叫他“不阴不阳”。 “我叫卜银阳!” 他顿时像疯了一样,指着王子默歇斯底里地咆哮道:“鲁氏余孽,休得用魔道尔尔迷惑本学士道心!三百年前鲁太傅奉命缉拿韩都督,两人同时杳无音信。如今三合庄王氏一族,便是鲁太傅族人!鲁氏叛国,余孽罪该万死!” 面对蜂拥而上的二十余人,王子默让黛小沫和茉红颜赶紧离开。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两张玉纸,挡在身前威胁道:“且慢!” 北风潇潇,鸟雀禁声。 王子默这一声且慢顿时镇住了所有人。 他洋洋得意地勾起唇角,挑着眉抑扬顿挫地开始了胡咧咧。 “退后,都退后!” 王子默伸手指着他们。 “看清楚了,这可是殷家秘术,里面封印了十分厉害的魔头!刚才他们几个就是追杀我的时候,被我用秘术杀死的!你们不信尽管冲上来试试!” 若是韩都督在场,定会气的吐血。 殷家。 玉简中提到过,在中原虽不是皇族,却传承悠久。靠封雕玉纸名震中原,却在魅影、妖修眼中视为头号敌人。 两张玉纸一红一白。 红的赤衣妩媚襟飘帯舞,白的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这个时候,韩天弘没有出来拆穿他,多半是趁着乱偷偷跑回家了。 黛小沫和茉红颜顿时哑然无语,眨巴着眼看王子默怎么继续忽悠。 “莫怕!这两只魔头一阴一阳,若我只放出一只,吃上七八个人就饱了。若是把两只都放出来,阴阳结合,你们几个都不够塞牙缝的!” 什么? 两只魔头? “他竟然说我们是两只魔头!” 听到王子默的“狠话”,黛小沫和茉红颜简直有吐血的冲动!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丫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章 打出火气 “怎么?是不是怕了!” 看到自己一番话把二十余人镇住,王子默暗自窃喜,心里盘算着是往三合庄跑,还是退回瘴地,寄居神榕麾下。 如若退回瘴地,将永远失去自由,况且大桀已经离开瘴地,回头是不可能的了! 那么只能往三合庄跑了! 可是,三合庄韩氏独大,自己杀了韩氏大家长的两个儿子,而且还有个心存恶念的老匹夫,回三合庄肯定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一时间,王子默竟然有种天大地大,无处容身的感觉。 回白云观? 这倒是个好主意。 就是不知道处在裂天问道中的巩壶和五行巅峰的韩都督哪个厉害些。 万一老匹夫杀将过去,白云观每一个顶得住,岂不是给白云观招惹了是非? “大家素未谋面,又怎么断定我就是鲁氏余孽呢?我姓王,一场误会,何必闹得剑拔弩张呢?” 王子默脑袋转的飞快,嘴巴也没闲着。 “要不这样,我喊一二三,大家同时放下手里的家伙,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阴阳兄?这样称呼兄台总行了吧,兄弟我为刚才的话给你赔个不是!” “哼!” 卜银阳用鼻子哼了一声,扭头对那些被王子默吓住的学士们喊道:“卫国侯李大学监岂能看错人?” “哎,卜银阳!” 王子默两手掐着玉纸凑到一块儿。 “你要是这么说,那咱就好好掰扯掰扯!那边就是祠堂,咱们从祖上八代捋一捋,看看我到底姓什么!” 王子默指着三合庄,就要往前走。 不愧是人多眼尖,操纵五方旗的男子突然发现,王子默手里的红色玉纸跟身后的红衣护法很像。 他摇了摇手中的摄魂铃,仔细看去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玉纸上的人和红衣护法同时侧耳躲避。他把这个发现悄悄地告诉所有人,让他们演一场戏,好好地戏弄戏弄这个恬不知耻的败类! 在那男子摇动摄魂铃的时候,茉红颜就已经发现王子默被人家识破。 她无奈地走到王子默前面,伸手夺过那张刻画着自己相貌的玉纸,放在掌心猛地拍成碎末。 “主公,别演戏了,人家早就发现了。咯咯咯咯……” 茉红颜媚眼如丝,笑的花枝乱颤,褪下斗篷后,光洁的脊背更是引来无数血气方刚的目光。 “不过红颜还要谢谢主公,替奴家找到了丢失多年的两成修为!” 这时,黛小沫也翻着白眼,伸手取回刻画着自己的玉纸,想了想又把它塞回去:“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奇兵相助呢,原来还是靠我们俩!” “啊?呃!” “哼!休得拖延时间了!缉拿鲁氏余孽!” “我说了,我不姓鲁,我姓王!” “缉拿鲁氏余孽!上!” “卜银阳,要一起上吗?” 王子默确实在拖延时间,他在调整自己的状态,确定对身体控制自如。 如果单打独斗他帷幄在手。 但群起功之,有了上次的教训,王子默不得不重新衡量自己的实力。 二十余人,六神巅峰,有近身武修,还有法术道修。至于那一男一女王子默权当没看见。 说打就打,毫不犹豫。 王子默发现他们的阵型并非牢不可破,前面的道修和中间的一男一女,是为了防止黛小沫和茉红颜偷袭后面的武者。倘若自己贴近,便如虎入狼群般得心应手。 六丈距离若全力以赴,需要两个呼吸。 王子默心中笃定,按照提前就规划好的路线,脚尖连点,像极了那盯紧猎物急速坠空的游隼,猛地扑向地面。 千军横扫无影拳。 韩都督的独门绝技最适合用在人多的战场! 眨眼间王子默冲到前排,拼尽全力双拳出击,拳速极快,瞬息达到一百五十。众人顿时眼花缭乱,只觉得有上百个拳头迎面袭来,纷纷惊叫着向后溃退。 散了! 就这么尴尬的散了! 王子默一个头俩个大,自己精心准备的计划,连个人影也没摸到,却击散了对方的阵型! 他忍不住沾沾自喜。 却发现黛小沫和茉红颜被那一男一女牵扯住,而自己却被十个武者围住,与她们完全隔绝开。 “卑鄙!” 王子默显然落入敌人的圈套! “小冤家,你倒是快点儿跑啊,打不过就别逞能!” 茉红颜躲开迎面刺来的桃木剑,手中红绸招展,将操纵五方旗的男子团团围住,解开黛小沫的燃眉之急。 “要不是被你采了阴,奴家岂能被他俩打的束手束脚?” 这幽怨的话听起来好像王子默是个累赘似的。 听到茉红颜娇媚媚的话语,王子默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自己向来行为检点,做人本本分分,什么时候采了她的阴?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休想赖账!” 茉红颜笑意盈盈,双眸秋水湛湛,如桃似蜜。红舞罗绮,竟在身前信手抛投。 “若不是我和少主强行斩断本命精元,你早就被撑死了!” “本命精元?” 王子默犹如丈二的和尚,瞬时摸不到头脑,挠了挠头皮,捋顺前额略长点儿的头发,暗自揣测:难道,是天空飘下的赤雪? 不等王子默详细询问,却见那名操纵五方旗的男子身形突然暴涨,眨眼间便有樟树那么高,魁梧的身躯将茉红颜的绮缎震成碎屑,盯着下方狂傲不羁,藐视群雄。 “祖师爷降身!” 凌厉的目光犹如两道光剑,扫向大地时,天地间残存的阴气竟冒出汩汩青烟。 “姓张的,老娘驰骋央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怀里吃奶呢!” 茉红颜毫不畏惧,连续五个空翻夺过目光绞杀。落地时,黑发如柳,双手十指张开,顿时黑森林里鬼影绰绰,从北方的缺口涌了进来。那男子急忙低头寻找,方才发现镇北玄元控水旗竟然被人拔掉! 这厢茉红颜与男子斗得正酣,那厢黛小沫却被欺负的梨花带雨。 她本就是一朵白莲花,孕育出了纯阳之气,脱胎换骨化身成人。却不曾想误入歧途,被央池里的老家伙拐走,竟然以纯阳之体修炼鬼书。 这才跟乱坟岗的茉红颜扯上关系。 鬼术施展不开,灵术不伦不类,竟被那女子发现弱点,拿着桃木剑当棍子使,与黛小沫肉身搏斗起来。 王子默更惨! 被十名武者围在中间,就是插上翅膀飞,也飞不出外面八名道修的法术攻击。 突然,一招擒拿手从身后袭击王子默大椎。 那人鹰眼钩鼻,锁定王子默,双目如炬。王子默想要伸手取平幽,却被另外一只拳头挡住去路。他想侧头躲闪,竟被一条粗壮的大腿怼回来。 忽然间,王子默发现无论怎么动,所有的方向都被封死,只有站在原地才能躲掉所有攻击,但却躲不掉那招擒拿手。 黝黑的手指青筋暴起,尖锐的指甲竟然不是人形,跟猫爪一样如同妖物! 王子默顿时脊背发寒。 不难想象,这只手若是捏住大椎,不仅能将之捏碎,更能抓在手里把整条脊柱拉出来! “拼了!” 形势紧逼,千钧一发! 王子默咬紧牙关,双拳紧握,猛地回身,右拳突然迎上擒拿手,妄图以硬碰硬! 耳边顿时传来一连串儿的“叭嚓”声。 手指关节“咔咔”作响,不等反应过来,剧烈的痛楚从五指传递到小臂,再从小臂传到肩膀,仿佛把胳膊伸进绞肉机里,等到王子默的大脑感知到疼痛的时候,那招擒拿手已经在冰蚕手套上抓出五个深坑,拉着他的胳膊猛地向前一带。 顿时,王子默突然感觉双脚离地,身体腾空而起,接着前胸后背同时受到各种攻击。 一招没躲过去,所有的招式全都没躲过去! 神行学堂的弟子果然不一般,出招狠辣,配合默契。与韩家的五人比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哇!” 暗红色的淤血带着铁锈味,流的王子默嘴巴里,鼻子里,耳朵里,到处都是。肚子里翻江倒海,好像活吃了一条泥鳅,不,是黄鳝,搅啊搅,撞得胸口,心尖,很是难受。 几个武修一击即退,只有钩鼻男还抓着王子默的右手不放。 王子默被打的鼻青脸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被几个人围攻的场景,那次被揍的很厉害,鼻子都打歪了,眼睛肿的五六天没下去。也就是那次,大桀告诉他,如果再有人欺负你,就挑着一个狠揍,揍到所有人都怕了为止!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王子默。 擒拿手始终啄着王子默的右拳,那人相当狡猾,他抬起胳膊微微一拧,王子默便转了个圈,后背贴近钩鼻男怀里,将整个胸膛暴露在其余九人眼前。 “就是现在!” 王子默屏气凝神,右臂筋骨撑到极限,仿佛再多一寸便会断掉!他咬着牙青筋绷起,强行扭转上半身,搂住钩鼻男的脑袋,右臂在背后收缩发力,同时双腿转圈,竟然将钩鼻男甩了起来。 “呀啊!” “嗯,啊!啊!” 王子默闷头低吼,左胳膊死死夹住钩鼻男的脑袋不放松,扬起脖子,根根粗壮的血管鼓胀地跟蚯蚓一样,牙齿撞在一起,咬的“咯咯”直响。 钩鼻男脸蛋挤在一起,憋得通红,想要极力挣脱。奈何右手擒着王子默,左手角度不利,无论怎么使劲儿,都挣脱不开。 他开始紧张起来,右手不敢松开,因为他知道,若是松开右手,将要面临的便是自己的脑袋被生生掰断! “放开我!” 钩鼻男许是紧张坏了,这种时候竟然用威胁的语气命令王子默放开他。 “你这牲口!快点儿放开我!” 斗红眼的王子默岂能被他所吓? 夹着钩鼻男的脑袋使劲儿转圈。钩鼻男怒目圆瞪,涨的发紫的脸发出低沉的吼叫,“呃啊!你这不听话的牲口!” “这是你逼我的!擒拿手,撕筋断骨!” 突然,左腿传来蚀骨的剧痛,竟是又被一招擒拿手插进大腿肌肉里。 那种活生生的拨筋割肉的感觉,还不如一刀子来的痛快!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一章 浴血魔神 武者近身肉搏,道修多半是插不上手的。 一则道术攻击范围广泛,怕是伤了盟友;二则武者搏斗太过血腥,怕是影响道心坠入魔道,毁了境界。 卜银阳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不是没见过武者切磋,但都点到即止,像这样血战不休的场景,还是头一遭见。 王子默被打出了火气,犹如浴血的战狼,怒目圆瞪,咬着下唇牙齿打颤。 钩鼻男垂死挣扎,两只手死死钳住王子默,浑身哆嗦着,狠狠拉扯。 两人互不相让,喉咙里皆发出野兽般嘶哑的低吼。 “嗷!” “昂!死!” 王子默感觉右臂快断了,拧成个破麻花,骨头戳着骨头,一些碎碴子甚至磨进肉里,悼心疾首,说不出的难受! 左腿更是锥心刺骨的疼! 钩鼻男五指尖锐竟然插进肌肉,还死命攥着,挑着筋儿,麻嗖嗖的疼。 眼睛越发沉重,王子默始终咬紧牙关,痛到快要麻木昏迷。 他把心一横,伸出舌头,“嘎嘣”一下,精神瞬间抖擞,甩甩头继续撑着。 双重痛楚折磨着王子默,他像头狮子一样,忍不住仰头咆哮,胸中怒火燃烧,脑袋里霎时间丧失了所有意念,只想着要把钩鼻男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愤! 一根小指粗的青筋从脖子上绷紧,沿着下巴分成三岔,挑起脸皮如蚯蚓般虬结蜿蜒。 王子默忍着剧痛,咬着牙,夹着狗逼男的脑袋冲出重围。脚尖砰砰蹬地,卯足了劲儿,狠狠地撞在一颗三人环抱的池杉树上。 一下,两下,三下。 “哐!哐!哐!……” “哗啦啦啦啦……” 尚未落光的枯败树叶挂在树上不断摇晃,在王子默的疯狂撞击下,终于撑不住,从树尖上抖落下来,沙沙沙沙,哗哗哗哗,粘在王子默满是血污的头顶,红红的,辨不出是血是叶。 “啊!死!死!死!” 王子默双眼红肿,行为越发癫狂。 每一下都撞出胸中的暴戾,将身体承受的痛苦发泄出来,撞得钩鼻男眼冒金星,恨不得将王子默碎尸万段! 渐渐的,钩鼻男没了脾气,从愤怒的嘶吼变成卑微的呻吟,他心中充满了渴求,奢望王子默能仁慈的放手。 最后,他绝望了,双眼瞳孔扩张,竟然露出解脱式的微笑。 即便是死,钩鼻男的双手依旧使劲儿钳着。 冰蚕手套虽然结实,但不坚固,王子默的右手没有被抓破,但却变了形,手背上筋骨错位,竟然被抓出四个深坑。 “呼哧,呼哧!” 王子默大口喘着粗气,像疯了一样继续撞着。直到胸中怒火焚尽,脑海中酣畅淋漓才罢手。 怀里的脑袋早已变成绛紫色,双眼泡一只赤红一只浑浊,张着嘴巴吐出腥黑粘稠,带着碎肉的血沫。 余下的人皆傻了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打法。 虽然出身学堂,法术攻击与阵法配合十分默契,但论生死实战,他们和韩家五人一样,有的甚至从来没流过血受过伤。 “鲁家通魔!鲁家真的通了魔!” 众人眼中,王子默仿佛一尊浴血魔神。 在自诩正义学士们的指责下,王子默用胯顶着钩鼻男的脑袋,腾出左手缓缓抽出背后平幽,将怀里的脑袋一刀一刀割下来,又斩下插进左腿的手掌,将平幽“哐当”一声插进地下,转过身,将那颗血肉模糊的脑袋高高举起,又狠狠甩向旁边的尖石。 “啊!” “啊——!” 那颗血肉模糊的脑袋摔在岩角,撞得血花四溅,腥气弥漫。 一时间,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种虐尸的行为,残忍至极,近乎魔道! 王子默从未如此疯狂过! 即使面对韩家五人,被打的昏死过去,也没像这般痴颠。 王子默溅的满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钩鼻男的。 他左手握住平幽刀柄,“嗡”的一声,从岩缝里拔出来,抬起平幽斜指向天,盯着畏畏缩缩的九人狞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废物!不是要杀我吗?不是要诛杀鲁氏余孽吗?我就是鲁氏余孽!来杀我啊!啊!来啊!”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下,王子默抬了抬近乎残废的右手,觉得还可以动,咬着牙,把手指头扣进钩鼻男断掉的手掌间。 “啊——!” 王子默狂发飞舞,猛地使劲儿将插在左腿的断掌拔出来,五个血窟窿顿时血花四溅,带着碎肉,“噗!”地喷了出来。 “来啊!来杀我啊!” 任凭鲜血不断流出,王子默举着血淋淋的手掌,拖着左腿逼上前去。 “来呀!” “不是说要屠魔吗?” “仙人屠尽,我就是魔!一起来呀!” 那些道修在凡人面前自诩仙人,他们高高在上,备受尊崇,何曾受过这等谩骂:“仙人屠尽,我就是魔!” 道心深深地受到打击! “屠魔,自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即使牺牲自我,也要将魔头剿灭!” 见己方军心涣散,卜银阳赶紧站在后面,慷慨激昂地鼓舞士气。 这时,站在外围的道修不断双手掐诀,各式各样的法宝腾空而起,闪着七彩光华,犹如雨后悬浮在空中的长虹拱桥,呼啸着冲向王子默。 漫天华影,流光溢彩。 各式法宝,样样都有,刀枪剑戟,棍匕鞭钺,有的形似书卷上有墨沈悬浮,有的状若钵盂内含乾坤之力,有的宛若黑锅竟是飘出阵阵饭香。 武者,在道修面前就是个活靶子。 大衍一书,实则为道,淬体只是附赠品而已。像王子默这样,买椟还珠,淬体后研究武技的,少之又少。 要怪,就怪那个不成器的阴阳图,不能迅速转化灵力为己用,这样的道修,拿什么去和他们比拼? 霎时间,王子默心死如灰。 “绞杀鲁氏余孽,怎能没有我?” 突然,鲁都天踏着飞剑闯进骆驼峰,天蓝色华服衣袂飘飘,挥手间将“火天大有离乾钟”罩在王子默身上。 顿时“叮叮铛铛”声不绝于耳。 水虽克火,却也分个谁多谁少。 面对至纯离火,一些水属性的法宝还未临近便被蒸发殆尽,木属性的更是跟着燃烧起来,只有火属性和土属性的法宝幸免于难。 离乾钟迎风见长,外面三尺离火熊熊烈烈,里面乾金性温将炽热的温度隔绝在外。 王子默站在离乾钟内,只见鲁都天轻轻一点,离乾钟便如盔甲般直接贴附在身上。 便听鲁都天朗声豪言:“卜银阳,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么差劲儿!竟然还学会了群殴,果然跟传说中的,啧,啧啧……!” “你听说了什么?” 卜银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瞪大眼睛,神经紧绷起来。 “欲练神功……” “什么?”卜阴阳更加紧张,盯着鲁都天那两扇肥厚的嘴唇子直咽口水。 鲁都天摇摇头,“你知道我听说了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就不好了!如今我已经掌握金火土三色,你还是两色!不如你我切磋切磋如何?我也好好调教你一番。” 卜银阳脸色难堪,瞥向罩在离乾钟内的王子默,暗自后悔,就差半步,差半步就让那小子灰飞烟灭!这个鲁都天,来的可真是时候,卫国侯怎么就让他逃出来了呢? 真是晦气! “哦,差点忘了!” 鲁都天敲了敲脑门眨巴着眼。“你刚刚被护法吸了阳气,不过还好,这样看起来更像女人了。要不这样吧,你们几个一起上!” 鲁都天指着一众道修所向披靡,广袖挥逊,目光泰然,道:“鲁家不出孬种,但也不允许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王子默以一敌十,当为我族之骄,足矣!” “还有我!” 战场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二章 男儿当自强 话音未落,便有个魁梧的身影,背着个褐红色的长木盒子,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向着骆驼峰走来。 听到这个声音,王子默眼睛瞬间亮了。他忍着剧痛扑上去,大声叫到:“大桀!” 王桀步伐稳定,走路铿锵有力。 即使王子默飞扑过来,伟岸的身躯岿然未动。 他拍了拍王子默的肩膀,这个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的弟弟,几天不见竟然又长高了许多,已经快要赶上自己了。 “大桀!你去哪儿了?” 简短的话语包含了满满的感情,有依恋,有理解,有证明,有牵挂。 王子默依恋大桀,那是儿时的回忆;他理解大桀不辞而别,那是对哥哥的肯定;他又想证明自己,证明已经变得强大,不再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破孩;同时,他还牵挂着大桀,牵挂着他的安危,时时刻刻。 王桀揩去王子默眼角的泪水,混着鲜血染红了苍白的手指。随即眉梢微耸,从袖口中掏出个白色丸子,碾碎后捂在王子默左腿的五个血窟窿上。 白色丸子软软的,像是刚出锅的面团子。堵住血窟窿后,竟是觉得痒痒的,燥燥的,王子默忍不住伸手去挠,顿时发现腿上爬满白色的小虫子。 那些虫子交缠在一起,不断将被污血染黑的虫尸挤出来,不一会儿竟然表皮干涸,看上去跟皮肤没有半点儿差别。 王桀毅然抬头迎向鲁都天询问的目光。 鲁都天极为诧异。 刚才在三合庄见过此人,只是觉得很奇怪,所以有些印象。 卫国侯与鲁太傅两人博弈,用以衍化三合庄鲁氏族人生灭。 两人术法互相融合,形成一张防护罩,将整个三合庄覆盖。 防护罩形似蛋壳,极其坚固,就是阴阳大境巅峰的修者来了也破不开。除非两人中有一人身枯道消,防护罩才会自行解除。 鲁太傅用金犀牛的角,在封印尚未完全运转前钻出个洞,才把鲁都天放出来。那洞也在鲁都天出来后随即闭合,可是这个王桀是怎么出来的呢? 防护罩只针对鲁氏族人,其余族姓都可自由出入。 难道这个人不是鲁家血脉?那王子默是不是? 不!王子默是鲁氏后裔! 鲁都天笃定,因为离乾钟是鲁遆央大器师用自己的精血炼制而成,是专门针对鲁氏血脉保命用的防御法宝。 此钟可大可小,大可如钟楼玉宇,将数百盈千的鲁氏族人庇护其内,小可附身于体,形成一副盔甲单兵作战。 王子默呆呆地望着王桀,刚才他的指间触及脸蛋,顿觉刺骨的凉。那种凉是没有温度的,跟黛小沫的感觉很像。 “难道?” 王子默突然想到无面虚冥说过的话,鼻头一酸,热泪盈眶。 “大桀,我好想你!” 王桀沉默,刚毅的脸上褶纹蹙起,仿佛刻意躲避与王子默的身体接触,稍稍退了半步,盯着王子默点点头。 如刀斧辟出的眉毛藏不住温柔,棱角分明的眼眶中镶嵌着两颗乌黑的眼睛,王桀沉吟片刻,嘴角抖动几欲张开,却还是没说什么。 他手里提着镇北玄元控水旗走向黛小沫,伸手抓住刺向太阳穴的桃木剑,咔嚓一声掰成两段。向王子默用行动证明,男儿自当热血沸腾,杀伐果断。 宁可马革裹尸,绝不泪洒沙场! 那女方士顿时肉痛,这桃木剑相当珍贵,是先帝赐予祖上的镇器,论镇鬼能力,在汉唐国也仅仅有十把可以与之比肩抗衡。 没想到竟然…… 竟然被掰成两段! “你!” 那女子气的眼眶红润,抽起鼻子,指着王桀哇哇大吼:“你还我桃木剑!呜呜…” 王桀不言不语,仿佛没听见似的,那双眼睛始终盯着黛小沫,直到她低下头,轻轻点了点,才起身大步迎向操纵五方旗的男子。 大桀变了! 王子默感觉哥哥不是以前那个哥哥了。 他对自己没有了溺爱,变得很陌生。陡然间,王子默想起在瘴地遭遇的神榕树,顿时脸色大变! 是真的! 神树说的竟然是真的! 大桀真的削去一身生机,变成了阴阳人! 他仿佛早有预感,预感王子默会跟在自己后面,踏着他的脚印砥砺前行。 所以,王桀用一身生机来换取弟弟活命的机会,纵使如此,王子默还是付出了代价。 “大桀,你这又是何苦?” 王子默忍不住再次哽咽,满腔的挂念变成别离,鼻头酸胀,胸腔里好像卡住个馒头,想要吐却吐不出来。 这个阴阳人并非与卜银阳一样性格中性,也不是阉人,而是废去生机保留意识,换个词说就是活死人。 活死人可入阎罗,与尸鬼打交道,可进红尘,与凡人共同生活。他们及其强悍,不怕尸鬼,不怕方士,唯独缺乏情感,将毕生情挚封于身后木箱当中,一旦打开,便会惶恐而亡! 和神行学堂的那对方士不同,方士是有血有肉鲜活的生命,阴阳人是有意识的尸体。 王子默哭成泪人。 他不明白大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了雪玲姐,他竟然封锁情挚,变成无情人! 人死不能复生,与天夺命堪比痴人说梦。 他竟是想不开呢! 眼泪为谁而流? 是为王桀,是为自己? 王桀削去一身生机尚且不怕,自己又有何惧怕?收起眼泪,王子默愤然转身。 是的! 男儿当自强! 宁可马革裹尸,绝不泪洒沙场! 眼下形式突变,神行学堂的二十余人分守在三个战场。 鲁都天独抗十一道修,王子默只身面对剩余九名武者,王桀、黛小沫和茉红颜三人联手对抗两名方士,形成五人混战的局面。 “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鲁都天将一众道修引到空中的战舰上,他处在五行中境趋于后期,若是出手定会波及其他两处。 悟道者切磋有两种,一种是卫国侯和鲁太傅那般,拼的是修为,拼的是领悟;一种是鲁都天跟十一道修这般,拼的是法术,拼的是技巧,更拼的是师父给的法宝。 他知道卫国侯李震只是汉唐的先行军,真正的人马正在路上,他们的目的是神像山后的昆虚! 远古时期,人仙鬼三族受魔蛊惑,混战不息。 三族强者被引到瑶池血战,魔族渔翁得利。为了九黎中原不被魔族入侵,仙王一怒之下,斩天辟地,将昆仑山生生劈成两半。从此西山瑶池与中原隔出一条天然屏障。 昆仑天堑! 那场战役异常惨烈,瑶池被血玷污,渐渐干涸,竟成尸鬼之域化身央池! 因此,也被仙帝弃于混沌中。 相传战后人仙鬼强者达成和解,共同将魔族赶往昆仑以北的雪遗之地。 近些时日,汉唐忽传鲁氏一族秘密通魔,千百年来天下大同,人人皆不知魔为何物,谣言不攻自破。 民心不畏,君意难违。 汉王终究禁不住谣传,在有心人的作势下,鲁氏被逼叛国,从兆鲁郡退居临漠。 令人奇怪的是,汉王没有穷追不舍,反而集结大军西上,打着剿灭鲁匪余孽的旗号,公然越过昆仑天堑,大举进军昆虚。 唐王不在政,无权制止,只能派遣亲兵追随大军,以揣摩汉王用意。一旦汉王露出马脚,便会昭告天下:汉王谋私利,当废止,由圣唐接替帝位! 若不是因为鲁太傅在瑶池静修,鲁都天他断是不会冒险来这里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三章 拆招重组 死战! 一旦双方意识到这两个字,便全力以赴不死不休! 有了离乾钟护体后,王子默顿时像变了个人,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忍不住“嗷嗷”直叫! 与钩鼻男交战时受的伤被大桀给的白色药丸子完全压制住。他全身笼罩着熊熊火焰,让九个武者不敢靠近。 现在的王子默才真算是虎入羊群,他将“千军横扫无影拳”和“只身单刀入敌营”打的叫一个酣畅淋漓。 九名武修被揍得肝胆俱裂,叫苦不迭,纷纷伸长脖子,送到王子默跟前,不求别的,只求死的痛快点儿! 面对这样过分的要求,王子默很是为难。 把他们暴揍一顿,是为了一雪前耻,报被钩鼻男擒住后的拳脚之仇。充其量也就是揍一还十几,或者是几十。 要把这九个人全杀了…… 王子默眼角闪过一抹厉色。 他看了看与鲁都天交手的道修,有个想法油然而生,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了在金城后山时炼化元气珠的场景。 不能再杀人了! 王子默告诫自己。 一时间九名从神行学堂出来的武者竟然成了他的活靶子。更羞辱的是,王子默处处留情,点到即止,并未伤其性命。 慢慢地,九名武者发现王子默没有杀意,逐渐放松,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千军横扫无影拳。 自从王子默学会后便没有真正的施展过,上次想找黑熊练练手,被老匹夫制止,于是就跟他的孙子辈练手,五个人杀了四个。但并没有将这招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人越多,无影拳的优势越明显。 王子默连续出拳,初时缓慢,练习两遍后越来越快,到了最后步法拳法融为一体,只看到片片残影重重叠叠。 鬓角泌出黄豆大的汗珠,不断流淌,冲刷着脸上的血污,接着被连贯的动作甩飞,还未飞出半寸,便被离乾钟上的火焰蒸腾,随着“噗嗤,噗嗤”的声音,飘出爆炒猪血的味道。 虽然被王子默胖揍,但想想刚才也是出手打了他,九名武者顿时心里平衡许多。 况且卜银阳大师兄在上面鏖战,不做点样子给他看,回去后少不了给小鞋穿。 看到王子默拳法出神入化,九人顿时心生羡慕,忍不住悄悄模仿,时不时地给他喂招。 没有深仇大恨,谁也打不出火气。 除非像刚开始那样,钩鼻男上来就想置王子默于死地。两虎相争,唯有一死。所以王子默才会跟钩鼻男不死不休。 一遍,两遍,三遍…… 通过不断磨合,“千军横扫无影拳”和“只身单刀入敌营”王子默已经基本掌控,每个招式应该具有的力度,招与招之间的连贯性,给了王子默深深地启发。 骤然,王子默猛地顿住身形,片片残影随即渐渐瓦解。 九名武者亦是诧异地看着,不知他又想干什么。 从老匹夫的两招里,王子默领悟到了许多要领。每次出拳需全力以赴,而且每一拳起落皆不同。稍微用力不当,便会拉伤筋骨,严重者甚至能使骨骼受挫。 比如说这招防上勾打,右脚猛力下踏的同时,左脚向前上步,左臂屈肘上挡,拳心向前,右臂自然后摆,目视前方。这仅仅是出拳前的准备动作,需要瞬息完成,接着左脚落地成弓步的同时,右拳由下向前上勾打,拳与下颌同高,拳心向内,目视右拳。 这招防上勾打不仅要求防打结合,而且勾拳要猛。用以防上、击腹。需要指力,腕力,肘力,臂力,肩力和腰力的完美配合。 招招如此,千军横扫无影拳瞬息出招百次,王子默越发觉得自己太过冒失。亏得身体年幼骨骼松软,加上大衍经的淬体功效不凡,否则不得筋带拉伤,腱鞘损磨! 他继而想起自己胡编乱造的的肘拳旋风暴、翻身取首级和防打夺命拳。 这三招也仅仅是动作上的连贯罢了,在用力上王子默还没有细细琢磨,不能将招式的威力发挥极致。 “对,拆招重组!” 王子默摸了摸后背上平幽,烈火中平幽似乎发出阵阵欢愉。 九名武者顿时颜变,纷纷以为王子默又要大开杀戒,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王子默确实没有杀他们的想法,刚才摸平幽只是确认平幽的位置是否顺手,而且他想营造紧张的气氛,让他们全力以赴,不要跟刚才似的,挨揍的一点儿也不走心,有那么几个甚至每次都冲到最前面来挨揍。 拳影相加,刀光乍现。 王子默每次练习都有不同的感悟,每次施展都觉得比上次更加游刃有余。 渐渐地,王子默进入一种全新的境界,如武痴般不断变招,竟然将千军横扫无影拳升级,从平面拳影墙改编成四面八方式的全面打击。 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破绽,这些破绽被九名武者一一戳破。毫不留情地将各式武器招呼在王子默身上。 王子默不气馁,继续修改,加以完善。 任何招式想要至臻至善都需要不断练习。实则王子默不知,韩都督教给他的无影拳只有前半式,而此时王子默衍化的拳术,便是后半式。 这方点到即止,化干戈为玉帛。 那方生死一线,鏖战大罗天罡阵。 在王子默修改拳法的时候,其余两处战场却异常激烈。 鲁都天一己之力战十一强敌。 虽然在境界上完全压制对手,而且初时一些人的法宝被离火损坏,但经不住对方人多,而且阵型严谨,完美配合。 阵法的威力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走位,它能调动天地之力,通过类似于献祭的能量支撑,掀起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力量,做到毙敌与险境。 须知道,一个配合得当的阵法,足以斩杀高境界的修者。 幸亏神行学堂的阵法都是一些基础阵法,鲁都天从学堂里混了一年半载,还能看得出一些门道。 不过,让鲁都天头疼的是,他从小就分不清什么法宝是什么属性,跟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灵力来匹配。 人越多,他越眼花缭乱,不知道一个个飞来飞去的法宝到底由谁来操纵。 十一人,除了卜银阳到了五行初期,其余十人都在六神巅峰境界。六神中期便可御物,巅峰之境刚刚熟练。但眼下的十人竟然驾驭法宝游刃有余,天上来回飞的可不止十一件这么简单,鲁都天数了数竟然有十五件之多。 这也就意味着至少有四个人可以同时操纵两件法器。 期初十人只是围着鲁都天各自用最强法术袭击,到了后来,他们渐渐组成大罗天罡阵,卜银阳居于阵眼,双手拖着凤纹云锦罐,盯着鲁都天勾起唇角,谑笑浓浓。 这大罗天罡阵单听名字便知晓厉害,人数越多,天罡阵的威力越大,数百阴阳中境的修者组阵,就是大罗金仙也逃不掉! 鲁都天眼花缭乱,只感觉四周灵力突然发生了变化,身不由己地被吸入阵中,随着阵法的运转,竟看到对手是越来越多,数不清的法宝聚集到阵眼,由卜银阳统筹安排,极其凶险。 慢慢地,阵法越转越快,层层银色光芒沿着固定路线环绕,形成一个布满阵纹的正十边形。 与此同时,卜银阳和师弟师妹们渐渐融入阵中,鲁都天急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凝神戒备。 突然,一把月牙铭心钩闪着宝蓝色的光芒刺破虚无,从高空急坠,甩着长长的尾影刺向鲁都天后心。 阵法组成之前,鲁都天曾与他们混战。 这件月牙铭心钩便给他深刻的印象。每次它都是以最刁钻的角度背后偷袭,而且在它旁边还有一柄烈焰刀和一只狸猫作掩护,次次防不胜防。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四章 殊途 月牙铭心钩从高空偷袭,烈焰刀从左前方破开阵纹,那只狸猫则从右前方冒出来。 趁着阵纹尚未愈合,鲁都天看到左前方约有三人,右前方两人,这五人中有一女子,并未看到卜银阳。 根据烈焰刀和狸猫的路数分析,两者应该同属一人。 只是,男人多刀枪剑戟为武器,女人爱养猫狗为宠。两者兼备的话,非卜银阳莫属了。这些人中只有他癖好别众,没想到竟然驯服了只灵猫。 说时迟那时快! 鲁都天脑子里想的是多了点儿,但手头上却不敢有半丝懈怠。 他反手猛甩,竟是一张金网从袖口飞出,眨眼间便将那只狸猫罩住。 金网用南泽的金背大蜘蛛吐出的老丝编织,又经鬼巫姚家迷泉浸泡,不仅带了蛛丝的黏性,更具有了迷泉的迷毒性,是鲁都天来这儿的路上亲手炼制的。 虽然对付修士还拿不出手,但对付一只狸猫还是绰绰有余。 那只狸猫仿佛知道金网的厉害,怪叫一声,身子竟然在半空中调转方向,企图用后爪将金网蹬开,借力逃脱出去。 它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不过鲁都天不会给它机会! 金网始终与狸猫有段距离,但上下左右却如口袋一样,把它完全收进去,如同撒网捕鱼似的,网口一收,狸猫顿时被困在里面,“喵喵”直叫。 听到狸猫的惨叫,卜银阳顿时失神,仅仅刹那,鲁都天便捕捉住机会,发现卜银阳眼中情意浓浓,时不时飘向身旁的女孩子。 那女孩长着一副冷面孔,不苟言笑,与铭心钩的气息很像。 锁定目标后,鲁都天便胸有成竹。 气势外放,用磅礴的灵气架起一层防护罩,将铭心钩和烈焰刀阻挡在半丈外。 鲁都天处于五行中期,掌握五行金火土,又以木水属性法宝辅佐,五行相生,顿时以鲁都天为阵眼,在他头顶上方现出一座磨盘大小的五色阵法。 阵中生阵,鲁都天竟想以阵抗阵! 五行对五色、五味、五脏、五音、五季、五官。 鲁都天研习五季,春、夏、长夏、秋、冬,已经可以借助五行阵法小范围内改变节气。 女子属阴,冬日畏寒,现时深秋,却还没冷到极点。 站在自己的阵法中,鲁都天手掐印决,接连点在脾白金阵眼上。 霎时间,白金阵眼光彩夺目,一条炙白的光柱像点燃了导火索,向着肾黑水阵眼奔去。 金生水,白为极,极则变。 那条炙白的光柱走到中间,突然光华爆闪,随即变成墨黑色,眨眼间便涌进黑水阵眼中。 紧跟着,四周气温骤降,天上竟然飘下雪花,在空中聚成一柄巨大的雪剑,沿着铭心钩的气息溯源而上,朝着那个女孩当头劈下。 雪剑庞大,凌空劈下不给那女子任何躲避的空隙。 卜银阳有心相救,奈何自己的烈焰刀在低温下施展不开,面对巨大的雪剑竟然发出声声悲鸣,像摇尾乞怜的小狗,被雪剑压着向下砸去。 他急忙抛出凤纹云锦罐,云锦罐迎风便涨,不一会儿就堪比水塔,将鲁都天的雪剑吞噬了三分之一。 好一个围魏救赵,以攻为守。 鲁都天放弃抵抗铭心钩,直接斩首它的主人。那女子若是心智坚定,或许能够在雪剑落地前突破灵气罩,将鲁都天穿个透心凉。 但她毕竟是女子! 惊慌失措下召回铭心钩,却不曾想,铭心钩连着自己一起被雪剑冻住,随后被巨大的撞击力震成碎屑。 卜银阳呆了,原来半个境界力量相差如此之大。 他急忙收回云锦罐,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名女孩身边,在满地的血肉冰屑中胡乱翻找,不一会儿就寻到一面三角旗。 “鲁都天,神行学堂不会放过你的!” 卜银阳双眼红赤,盯着鲁都天充满恨意,竟然从地上抓了一把血肉冰屑,猛地张开嘴巴塞进去,一边嚼着一边泪流满面,手中三角旗当空摇曳,顿时作一股旋风逃之夭夭。 那三角旗是一面遁旗! 大师兄跑了,留下剩余九人顿时色变,对这个不阴不阳的玩意儿大骂不止! 激烈的战斗进入白热化。 有了王桀的加入,黛小沫和茉红颜顿时轻松许多。 战斗快速收尾。 收好五方旗,王桀抖落手指上的血迹,扭头看向王子默。 阴风汩汩,哀鸿遍野。 眨眼间从地下涌出无尽鬼影,将黑森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鬼影绰绰。 是黛小沫早就招来的护法,奈何被五方旗挡着,干守在地下,无法加入战斗。 几个呼吸间,黑森林里便安静下来。 那些原本躲在暗处,打算坐收渔翁之利的锯齿虎悄悄退回瘴地,它们清楚的很,这里已经不是可以插足的地方了。 这时,鲁都天从战舰上跳下来,看到地面上比肩接踵的尸鬼,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战斗戛然而止。 刚才还杀声震耳的黑森林顿时变成炼狱。 黛小沫遣散尸鬼,急忙跑到王子默跟前,却发现他周身烈火炎炎,不敢靠近。忍不住瞪了鲁都天一眼。 鲁都天顿时感觉周身阴风环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到黛小沫威胁的眼神后,赶紧收回火天大有离乾钟,生怕惹恼这位活阎王,内心暗自悻悻道:“还好这位央池少主不是敌人!” 漫天尸鬼魅影潮汐而退。 仿佛从未出现过,连个痕迹都没留下。看到刚才还和他切磋的九名武者,从生龙活虎瞬间变成森森白骨,王子默不由得对黛小沫的专断独行产生偏见。 他拖着残腿慢慢后退,有意疏远黛小沫的关心。对她刚刚生起的好感荡然无存。 鬼便是鬼! 岂能与人为伍? 人鬼殊途,理念不合! 他们由人而化,执怨念而生,没有躯体便没有感情,对生命充满敌对与漠视,甚至视鲜活的生命为进补之物。 黛小沫虽然不是鬼魅,却从小生在尸鬼窝里,在她看来,这再平常不过了。 而在王子默眼里,却无法接受!他也杀过人,但那些都是敌人! 何谓敌人? 是企图伤害自己,互相仇恨为敌的人! 刚才的那九名武者,和王子默之间已经放弃恩怨,理应留他们一条生路给。 上苍有好生之德。 难道仅仅是针对人类而言? 对尸鬼魅影? 哼,如同对牛弹琴,痴言妄语! “为什么?” 黛小沫止住步子,素白衣衫裙摆下,娇小的身躯微微颤动,略带奶脂的俏脸充满疑惑。 “为什么?” 柳眉微凝,痴痴望着王子默。 一双夜明珠般的大眼睛里,更是衔着泪珠,我见犹怜。 王子默摇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想解释。 “为什么?” 黛小沫哽咽出声,三次询问后见王子默决然摇头,咬着丹唇愤然转身,向着王桀和茉红颜追去。 “哎!” 看到两人疏远的距离,王桀和茉红颜无语凝噎。 冰冷的泪水在空中消散。 化作星星点点落在地上,刹那间地上结出瓣瓣白莲花,冰清玉洁,婉若凝脂。 “他们去了昆虚!” 鲁都天走到王子默身后,望着渐行渐远的那抹素白与殷红目露沉思。他想不明白,央池少主怎么对一个凡人痴情? 而且那个人还恬不知耻,暴殄天物!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五章 水雷屯 昆虚。 在神像山后方。 绵延山麓不知几万里。 站在神像山上,王子默回首瞭望,一个淡青色的光罩,犹如夏日阿爸拿来遮挡剩菜的帐布,将小小的村子遮盖。 里面村民安居乐业,对此丝毫不知。 鲁都天告诉王子默,卫国侯若想杀生,鲁氏族人除了太傅能逃走,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的。 只是李震卸下戎装已久,不想双手再沾染因果。 所以两人选择博弈,用道术衍化鲁氏族人。 卫国侯的意思,是要三合庄的鲁氏血脉渐渐稀薄,直至消没。此为顺应生老病死天地造化,他只不过悄悄加重了衰神的影响,让鲁氏族人事事不顺。 换句话说,就是男丁越来越少,即便是有,也多半夭折。 而鲁太傅则见招拆招,削弱衰神,增强鲁氏血脉的运势,以应对消极影响。 两人拼的是对道的领悟,并非是实力的强弱。 鲁都天问王子默,王桀是不是他的亲哥哥。王子默瞪了他一眼,凶狠的眼神让他为之一秉,将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里面的人安全吗?” 王子默担心自己和大桀都不在,父母谁来照顾。万一死僵重返,三合庄又将生灵涂炭。 这次面对黛小沫,王子默本想问一问,到底是不是她掀起的这场腥风血雨。因为王子默不信,他不相信黛小沫会是这样的人。 但他犹豫了。 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他不想和杀人如麻的人有任何牵扯。 他动摇了。 怕从黛小沫那得到肯定回答,两人从此势不两立。 所以,王子默内心深处对黛小沫还保有一丝期望,一丝幻想。 毕竟她曾多次救过他的命! 鲁都天神情凝重,望着天空摇摇头,叹息道:“天道轮回,终究逃不过生灭。虽然鲁氏族人衰神加重,但不会噩耗降身。只不过寿限会缩短五到十年不等,新生儿大大减少,直至再也没有。” 王子默似懂非懂,这种关于天道轮回的深奥哲理,他暂时无法理解。 “大桀为什么不带着我?” “他到底去了哪儿?” 这才是王子默最关心的问题。 远处一片光秃秃的青石,偶有几株松柏悬在断崖上,随风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跌落悬崖。 再远的地方覆满针叶林,即便是冬季,也依然苍翠挺拔。 目力所及,只能看到针叶林与蓝天连成一片。 夕阳下,晚霞赤红,被北风拉的很长,很长,犹如一柄巨剑,悬浮在西方天际,将远处的树木映得犹如血海汪洋。 “太傅告诉我,十七年前他感知鲁家血脉朝气蓬勃,特此卜卦竟得屯卦!” 水雷屯:元、亨、利、贞。有攸往,利建侯。 意思是大吉大利,虽不利于出门,但有建国封侯之象。 鲁都天将屯卦解释一番,但对其中的凶险却避而不谈。 屯卦内吉外凶,且上六爻变,官鬼爻缺,实数不易之象。 若想封侯建国,必将血流成河! 鲁都天接着说道:“那日恰逢应爻官鬼,青龙当值,又临帝星月建,实数天造地设,且三合庄天降瑞雪足足半月之久,恰逢你要出世。而地下却半月无水,这是有人想要夺你的命理!” 十七年前的事情王子默从殷箬彤口中听说过的。 但鲁都天这个版本的确是头一次耳闻。 村里小孩子们都说王子默是个妖怪,出生的时候村里的井全往外冒血水,整个村子瞬时笼罩在腥臭的阴影中。 邻里四舍,东头西头的乡里乡亲,快把王家的门槛踏平了。 当然不是为了提亲这等好事,而是劝着王家把这个孩子丢到黑森林里喂了豺狼,免得日后招来祸端。 后来,村民发现王子默弱不禁风,连个女孩子都打不过,废物一个! 直到这个废物跟央池的妖怪成亲的消息突然散开,人们彻底失望。 万分后悔当初没坚持把王子默处死。 想到这里,王子默不禁回头望了三合庄一眼。 他的家乡,土生土长的地方,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降生招来祸端吗? 几百年来族人相安无事,为什么偏偏到了这代徒生是非? “太傅化身打井的老头,来到乱坟岗。乱坟岗是央池门户,他交涉无果,遂以战定成败,结果太傅赢了,却也受了暗伤。” 鲁都天慢慢揭开那段尘封的往事。 “他知道自己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一世,得知与你争夺命理的是个女娃子后,悄悄拨动你俩的命魂,定下婚约。” 鲁都天昂首挺胸,望着昆虚感慨万千。太傅不愧是阴阳大境的修者,观物的角度自然比平常人多出一面。正如方体有六面,至多可观三,此为圣人,观二者,为脱俗,观一者,为常人也。 他低头看向王子默,此时王子默正双手环抱,坐在石头上面无表情的听着。 “你俩出生时皆为帝星临建,那时幼小并不懂事,争夺帝星实数外人所为。若当年并无缔亲的事情,现今的央池少主必会成为你的头号劲敌,而非你的未婚妻!而今婚约已成,你俩之中必有一人为帝,无论是谁,都跑不到外人手里,岂不是两全其美?” 鲁都天暗暗摇头,不由得感叹太傅深谋远略,英明千秋。 “大桀他们去了哪里?” 王子默心里很乱。 小小的心房被强行塞进个未婚妻,而且还是娃娃亲,这点儿让他感觉很对不起殷箬彤。 从一开始的“大桀他去了哪儿”到“大桀他们去了哪里”,王子默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黛小沫接纳。 两条不平行的线终有相交的时候,倘若一条是直线,一条是以之为轴的波浪线…… 王子默不知道黛小沫是直线还是波浪线,更不知道殷箬彤是哪条。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当王子默拍拍屁股准备跟鲁都天北上的时候,突然殷箬彤惊喜的声音从神像山下遥遥传来。 “王子默,你终于回来了!” 这几天小丫头依旧挎着个篮子,一如既往的给他送饭菜。 只是人去楼空。 神像山徒增一个落寞孤单的身影,徘徊,魂牵梦绕! 饭菜凉了,她便下山换新的,然后上山继续等。 好几次她的父亲劝阻,把她锁在家里,却依然阻挡不住殷箬彤固执的信念。 她坚信,王子默会回来的! 殷箬彤破涕为笑,一扫头顶阴霾,兴高采烈地爬上山,殊不知王子默已经从血雨腥风中穿行而过。 见到王子默全身挂满伤口,衣服上到处都是血污,殷箬彤霎时呆住了。 她柳眉倒竖,咬着丹唇,泪珠在眼角打旋儿,围着王子默转了好几圈,小嘴里一个劲儿地盘问:“伤到了哪儿了,现在还痛不痛?” 听到焦急的盘问,王子默瞬间心里暖暖的,摇着头热泪盈眶。 “不痛,不痛!” 虽然昂首挺胸的时候牵动伤口,嘴角忍不住抽动,但他还坚持笑着。 灿烂的笑着! “这些日子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我从爹爹那打听到,把你掠走的老椰子是韩云,韩家的老祖宗!我真的怕你……” 每次想起往事,殷箬彤就忍不住流泪哽咽。 五年前王子默突然不辞而别,王桀直接告诉他,王子默没了,再也回不来了。被追的问烦了,就把她带到偏地里,指着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说,那就是王子默。 听闻韩都督是韩家祖宗,王子默不禁胆寒。 怪不得从瘴地出来后,他曾锁定自己,露出强烈的杀机呢,原来梁子早就结下了。 想到这里,王子默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若是见到韩都督,一定要绕的远远地,没有与之抗衡的实力,最好别去招惹。 “早上,韩家的老祖宗突然回来了,我还没去质问他,爹爹就把我拖回家,锁上门一直守着,现在才让我出来!” “你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我……” 殷箬彤仰头望着王子默,喋喋不休,情深浓浓,担心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红了脸,湿了眼,暗眸垂帘,直到现在,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王子默将分开后发生的事情告诉殷箬彤,听得她时而绷起绣眉,时而嘟起翘嘴,得知王子默杀了韩氏五兄妹后,殷箬彤不仅没惊讶,反而拍手叫好。 后来反杀汉唐学士的事情,以及大桀变成阴阳人的事情,还有与黛小沫的纠葛,王子默没有说出来。 只是神色黯然,瞭望北方幽幽说道:“我要去昆虚。”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六章 昆虚 “去昆虚?” 殷箬彤从王子默刻意隐瞒的话里听不出上下联系,她没问为什么,盯着王子默黑亮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跟你一起!” 见王子默乌眉轻颤,眼睑挑成一线,殷箬彤拿出冰种蓝霄麒麟兽,拍着稍稍隆起的小胸脯说:“我也很厉害的,不比你逊色多少!” 王子默咬着下唇犹豫片刻,点点头,道:“嗯,好!” 鲁都天有心阻止,却不好做撵散鸳鸯的那条单身狗,昆虚不是去春游,玩几天就回来了,那里充满未知的危险,多一个人就多个危险系数。 哎,只能够傻大姐下棋,走一步看一步了。 殷箬彤欣喜若狂,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蹦蹦跳跳的拉着王子默先坐下吃饭,然后站起身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慢慢吃,我回去给你拿几身换洗的衣服,还有你这脸也要洗洗,到处都是血,怪吓人的!还有,你的发型,嗯,很酷!” 两个小辫子跳跳着下山了。 望着殷箬彤渐渐远去的背影,王子默露出难得的笑容,心里暖暖的。 自从阴阳淬体后,他对食物的需求明显下降,每天只需吃一顿便可。 看到满篮子可口的饭餐,王子默还是忍不住。 他一边哽咽,一边吃。 一边回想着殷箬彤送饭的往事,一边走到神像下,接了些山泉洗洗脸。 可口的饭菜嚼在嘴里,混着咸涩的泪水吃不出是什么滋味。殷箬彤的影子不断穿梭在王子默脑海里,变成波浪线,围着他转来转去。 是的,她是一条波浪线! “走吧!” 王子默说完大步离去,从鲁都天呆呃的神情里不难看出,王子默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 是个种! 昆虚无路。 需踩着山石攀岩而行。 好在鲁都天有飞剑,但因为多出一人,所以极为耗费功力,必须飞一会休息一会儿。 望着昏沉的天空,鲁都天深感乏力。 他突然目露浓烈杀机,指着裂天痕说道:“他们来了!” “我明白了,汉王肯定也知道了帝星临建,鲁氏降婴的事情,所以才设计逼鲁家叛国,他这次是要彻底断了鲁家后路!不仅要杀你而绝后患,还要去昆虚找传说中的……” 东方天际,戌时的极光分外明丽。 突然,墨绿色的极光泛起阵阵涟漪,便见数十只银光闪闪的战舰在混沌中若隐若现。 “极光后面是什么?” 王子默没有听到鲁都天的那些自言自语,忍不住好奇心,问起了关于裂天痕的事情。 “是混沌!” “混沌是什么样子?” “无光,无气,无色,无地……,如冥古时期,盘古祖神开天辟地时的混浊样子。” 鲁都天一边走,一边给王子默介绍混沌中的世界。 “到底是什么样?” 鲁都天无语,想了半天才想出个例子,右手岔开手指,敲着左手掌心,来回比划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混沌为天地未开,玄黄未分之时。如鸡子,有清有黄。清为天,黄为地,倘若把鸡子打碎在碗里,用筷子搅拌,清黄混为一谈,即为混沌。” “那央池是不是在混沌中?”王子默问。 “央池是在混沌中,只不过茫茫混沌,地域极广,央池犹如沧海一粟,找起来相当困难。除非找到央池人做的安记。” “央池人?”王子默眉梢舒展,“这么说央池里不是怪物,是人了?” “你是担心你的小娘子吧!” “哪里?” 为了掩饰尴尬,王子默给鲁都天念了一段《太衍经》。 “天地分上下,日月分五行,五行衍六神,六神育苍生。” 鲁都天赞赏地点点头,询问王子默现在是什么境界,当得知他已经阴阳淬体后不由得翻着白眼,大声唏嘘:“帝星,帝星!天道不公!他竟然将大衍经作为功法,撇开六神,逆修阴阳!起初我以为你是武者,没想到竟是武道兼修!果真遭人嫉恨!” “你这个活该挨千刀的种!”鲁都天嫉妒极了。 王子默问他有没有大衍经行功图,鲁都天更为惊讶,“大衍经还有行功图?练不得,练不得!” 鲁都天打着哆嗦,鼓起嘴巴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六神庇佑,没有五行加身,岂敢逆修阴阳?练不得!练不得啊!” 这个疯子! 王子默称鲁都天为疯子,是因为他唠哩唠叨,比话唠还能掰掰。 鲁都天称王子默为疯子,是因为他的修炼堪比疯狂。 “混沌里还有什么?”王子默不想再跟他扯下去,岔开话题。 “里面有残破的古战车,被分尸的战马,旌旗撕裂,仅仅残破一角便有城池大小。” 王子默听得匪夷所思,鲁都天说的出神入化。 “里面还有活着的太古神族,他们一个眼神便可让你尸骨无存!” 这点儿王子默深有体会,上次精神离体,他神游到裂天痕外,差点儿被那双巨大的眼睛烤死。还有那根巨大的手指,捏他跟捏蚂蚁差不多。 难道那人就是太古神族? 王子默心有余悸,不断点着头。 “你见过?”鲁都天顿时打起精神,“我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见到,只有茫茫混沌一片。即便是乘坐着仙扣,也犹如在透明的淤泥中行进。” “你框我?” 王子默瞪大眼睛,撇嘴表示不满。 “没有!”鲁都天急忙解释:“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从书上看到的。” “书上还怎么说?” 鲁都天被问烦了,顿时焦躁起来,心里有个想法快要脱口而出,被王子默一个劲儿的问,不断打扰思路,就是找不出重点来。 “书上的事待会儿再说,现在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鲁都天把王子默拉到身边,指着依然阻在混沌中的战舰说道:“汉王知道了你的存在,而你命含帝象,所以他们来就是为了杀你的!” 见王子默似懂非懂,他点点头,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走!这里太危险,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靠山,等你有了实力再回来!” 不等王子默反驳,鲁都天赶紧说道:“放心,你哥哥没事,有央池少主在,就是死了也能给截胡。而且三合庄有太傅守着,你父母出不了事的!” 这混蛋,竟然把生命比作打麻将,还能截胡…… 王子默虽然撇着嘴,却对鲁都天的话极为信任,鲁都天赶紧岔开话题,接着说道起来。 “书上还说混沌里有真仙,怎么说呢,那个仙和我们修炼成仙的仙不是一回事儿!那个仙是真正的神仙,长生不死,恩,就是我们常说的财神,谷神,太白金星这类的神仙为真仙。而我们的修仙只不过是个境界罢了。” 提到修行,王子默顿时来了精神。 一路上问了许多关于修炼的事情,问的鲁都天脑仁干涸,想要把天灵盖撬开,往里面灌点儿琼浆玉液来补一补。 两人西行数日,终于来到昆虚边缘。 趁着鲁都天修整的功夫,王子默闭上眼睛在脑海中进行碎片整理。一片片儿模块化地图不断拆分重组。 从三合庄神像山一路西行,以鲁都天的速度需要半天时间与金城擦肩而过,遥遥望向白云观,王子默似乎看到有个模糊的影子盖在道观上空。 白云观从出现在视野到完全看不见只是半盏茶的功夫。 如此速度继续西行两日,去除中途歇息的半日时间,以此推算这个地方已经距离三合庄七千里,而且七千里只是保守的算法,真实距离只多不少。 “前面就是针叶林带。” 鲁都天指着前面说到:“你看这些针叶松,一个个树干笔直,高高耸立,像擎天柱,一根一根扎在山上。那叶子比针尖还细,每根足有半尺长。” 说完鲁都天神秘兮兮的凑到王子默面前,把手里的野果子塞进王子默怀里,然后一把夺过王子默手里的天冥杵,眯起眼睛又瞥了王子默背后的平幽一眼,狡黠地问:“所以,你猜这树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王子默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伸手把天冥杵又抢了回来。他根本没听鲁都天“呜哩哇啦”的话,始终盯着地上的一串儿数字略有所思。 如果这个时候鲁都天突然自己跑了,自己有几分把握能活着走回家?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七章 先天十胎音 “喂,想什么呢?” 鲁都天绕到王子默面前单膝曲折蹲下身子,顺着那双充满复杂神色的眸子,竟是看到地面上写满了杂七杂八的数字。 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索性站起来双手掐了个圈放在胯下,同时腰肌用力向前拱了拱。 “我告诉你哎,这树叫一柱擎天!哈哈哈,一柱擎天,搞不搞笑,形不形象?” 王子默白了他一眼,越来越觉得这人和明宝一样不靠谱,真的害怕他什么时候突然甩下自己偷偷的跑路。 想到明宝,王子默继而又想到白云观跟白马亭。 自己捅了那么大一个窟窿,却跑的比谁都远。还真过意不去。 能到实力允许了,就回去看一看,和淳渊坐下来好好谈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人呀,只有你厉害了,才有谈话的资本! “怪不得太傅说你是木头呢,真无趣!” 鲁都天悻悻的摇摇脑袋,仰头望向初升的太阳以辨别方向。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他才挤到王子默身边,从地上拾起个小木棍,跟王子默一样,有目的性的在地上画来画去。 看了半天王子默终于看明白,这竟然是一副地图! “你来过这里?” 午后,王子默趁着休息的空当,又吃了些鲁都天递过来的干粮,便看着他像猴子一样,从树上窜过来窜过去。 鲁都天画的地图紧挨着王子默计算的路程,甚至他还有意无意地把那些数字融合进地图里,王子默不禁咋咋舌头:“这家伙,早就看明白了。还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哼,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没有!” 鲁都天摇着头,捏着一把针叶啧啧称赞,“这真是天然的暗器,不用炼化就坚硬的堪比法器,若是再淬上毒……” 他两眼放光,摘了些自己收藏,又摘了些塞进王子默手里,让他好生留着,日后待用。 进入昆虚后,天地间异常的安静。 “你小心跟在我后面,千万别离太远!” 鲁都天在前面带路,随手挑开一根折落的树枝,提醒王子默:“书上说这里有领主级的神兽,要是被它们盯上,嘿嘿,你我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领主很厉害吗?” 一颗石头始终悬在王子默胸口,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修为到底是什么级别,只能从别人的嘴里旁敲侧击,来衡量水准。对于正统的传授可谓是毛都没沾上。 盯着衣着光鲜华丽的鲁都天,王子默目光闪烁,自己什么时候能像他那样飞天遁地呢?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帝月七星的人是什么境界?很厉害吗?” 无面虚冥曾经说过,他被几个帝月七星的人联手封印在白云观,以此推算虚冥这家伙的修为肯定超越了帝月七星境界。 “什么帝月七星?” 鲁都天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王子默,从他疑惑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算了!” 王子默不想暴露太多,随口问道:“现在是往哪个方向走?” “西南!”鲁都天伸出右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那边是正西!” 王子默点着头,将针叶绑在冰蚕手套上。确定攥拳不碍事后,才仔细打量这片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嶙峋山石呈藏青色,峰涯密集,残垣断壁到处都是,每座断崖下都有数不尽的白骨。这些白骨大多是动物的,偶有几个高大的人类白骨掺杂其中。 “看那里!” 王子默拍了拍鲁都天的屁股,指着断崖上的血印惊呼! “嘘!“ 鲁都天大耳朵抖了抖,很是不自在,看了王子默一眼说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我属虎的,你小心点!还有,别大惊小怪的,那边还有很多血印,这里应该是刚刚发生过争斗!” “是大桀他们吗?” “不是!” “你怎么知道? “不是就不是,要学会自己观察!” 鲁都天很是费解,自己怎么就头脑发热,带着这个小屁孩来昆虚呢,而且这里人生地不熟,找死的事儿倒是一个接一个,档期排的满满的。 未时刚过,天很快就黑下来。 王子默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裂天痕沉凝犹豫。 昆虚之地黑夜来的比外面早了足足一个时辰,裂天痕所处的天空依然沐浴在阳光下,大地峰峦叠嶂反射着下午的阳光,显得格外冷漠。 “箬彤妹妹会不会生气?” 王子默在心里喃喃自语。他顿时觉得随着鲁都天进入昆虚,一心想着要寻找大桀,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冒失? 鲁都天见王子默情绪低落,郁郁寡欢,方才觉得自己把话说重了。但这小子拍屁股的动作着实让他不舒服。 “别想了,找不到你她自然会回去!快走吧,若是亥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我俩就等着被鬼吃了吧!” “鬼?”王子默再次忧伤。 “是大桀和黛小沫他们吗?他们怎么会吃了我?” 鲁都天摸了摸高挺的鼻梁,顿感回天乏力,刚才小伙子还雄赳赳气昂昂,这会儿无论怎么劝,都一副斗败公鸡的样子,耷拉着脑袋胡思乱想。 真是比女人还难搞! “如果箬彤没回家,也跟进了昆虚怎么办?”王子默仰起头,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又问鲁都天,“她会不会被鬼给吃掉?” “不会!” “为什么?” “我说了不会就不会!” “你怎么知道?” “……” “你为什么要带着我来昆虚?” “不是你要找哥哥的吗?关我屁事!”鲁都天终于被问的没了脾气。 “我找哥哥,那你呢?” “我……”鲁都天无语凝噎,想了半天才说道:“是太傅让我保护你的,他说你是鲁家的帝星,不能死的太早!” “是这样吗?” 王子默很是怀疑鲁都天的话,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是适时闭嘴,跟在鲁都天身后不知走向哪里。直到鲁都天停下脚步说了一声:“到了!”王子默才抬起头瞭望天空。 夜色撩人,一层薄薄的水汽聚集在树顶,使得皓月若隐若现。 鲁都天看了看躁动的树尖,随后指着前面黑压压的针叶林说道:“将要亥时,我们走快点儿,前面就是殷墟,必须赶在亥时来临前走进去!” “你真的没来过昆虚?” “没有!一些是从书上看的,一些是太傅告诉我的!” 鲁都天不再解释,四周突然涌出郁郁葱葱的鬼气,他急忙祭出飞剑,拉上王子默快速前行。 越往前,鬼气越浓郁。 到了最后飞剑犹如穿行在泥沼中,寸步难行! 王子默早已经感觉外面鬼气森森,这鬼气跟茉红颜的阴气很像,却又完全不同。 它们皆给人以冰冷的感觉,但茉红颜的冷仅仅是感官上的冷,而这里的冷,是脊背发凉,汗毛倒立,是灵魂上的冷! “呜呜~!嘎嘎!” 阴风裹着哀嚎,忽远忽近,忽前忽后。 近时王子默依稀看到一张张惨白的脸,悬浮在黑暗中,空洞的眼神撕裂心智,血淋淋的嘴唇发出慎人的呜咽哀鸣。 “闭上眼,不要看!” 鲁都天伸手在王子默大腿根上掐了一把。 “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唵、噤、醚、嚅、嗾、叭、哑、噫、毗、啶!这是先天十胎音,能静心守神!” 王子默精神恍惚,突然感觉大腿根那块儿最软嫩的皮肉被猛地揪起来,还拧了两圈,一个激灵惊醒,睁开眼时,赫然发现有张张惨白的脸贴在右肩膀上,吓得他赶紧闭目凝神,心里默念鲁都天刚说过的先天十胎音。 昆虚的夜晚,比外面要冷! 这种冷不仅是气温上的冷,更多的是因为空气中夹杂着透骨的阴冷。 汩汩阴风无孔不入,冻僵人儿折胶堕指。 四周没有风,却吹得殷箬彤灵魂荡离,蜷缩在石头缝里举步维艰。她抱着给王子默精心准备的衣服,抖着苍白双唇不断哽咽。 “为什么要丢下我?” 霜白的脸颊早已没了知觉,只有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坚挺。 原本以为昆虚跟三合庄一样安详,只不过是个很远的地方罢了。 只是殷箬彤怎么也没想到,昆虚竟是个如此凶险的地方。 “王子默,你在哪儿?” 殷箬彤声音孱弱,仿佛枯萎的玫瑰,娇嫩的花蕊随时会凋零。 “我好怕!”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八章 要了老命了 诡异的叫声此起彼伏,隐藏在黑暗里,令人发指。 在这样冷的环境下,王子默竟然满头大汗,嘴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着刚刚学会先天十胎音。 “唵、噤、醚、嚅、嗾、叭、哑、噫、毗、啶。” 一遍一遍,不断重复。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用,但是总比一筹莫展强吧! 十胎音不愧是胎儿在母腹中发出的声音,王子默念到第十遍的时候,怦怦跳的心脏渐渐沉静下来。 但那张惨白的脸,却突然附在右侧肩膀上,跟王子默一样嘴里嘟囔着奇怪的话,分不清是男是女。 那张脸极其狰狞。 像是在高温下融化的塑料面具。 而它的声音也仿佛隔着一层滤膜,将所有的声调全部抹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奇怪的声音混合着王子默念出的先天十胎音,一起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邬咕伱卜韦洳吐。” “唵噤醚嚅嗾叭哑噫毗啶!” “邬咕伱卜韦洳吐。” …… 两种音夹杂在一起,不断混淆,互相纠缠着钻进王子默脑子里。 慢慢地,王子默舌头拐了个弯,也不知道吐出的是先天十胎音,还是跟着那张脸念出的晦涩语言。 冲在前边的鲁都天一边操纵飞剑吃力前进,一边听着身后的动静。 阵阵阴气四处弥漫,他必须分出精神保护自己的丹田不受干扰。 忽然间,鲁都天打了个冷颤。 顿时感觉一股阴冷的湿流,沿着脊柱逆袭而上,瞬时全身的汗毛倒立起来。 “妈了个嘴巴子的!混蛋,不好生念先天十胎音,竟然乌哩哇糟的念起了鬼语。” “简直……胡闹!” 鲁都天拧紧头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不敢回头,太傅临别前曾告诫他:人体有三盏灯,分别在天冠和双肩,若是回头,阳灯便会被浊气吹灭,阳气虚弱更容易被湿邪入侵。 王子默越念越快,乌哩哇啦,竟然比念先天十胎音还带劲儿! “混蛋!你个鸡爪子,快给老子住嘴!” 鲁都天急了,豆大的汗水从脑门上流下来。 这混球再念下去,非把自己念死不可! 鬼语像紧箍咒似的一茬一茬围着鲁都天的脑袋往里缩,他急忙从兜里掏出个小镜子向后照去,这一眼差点儿吓得从飞剑上一头栽下去。 只见王子默身旁的那张鬼脸越来越清晰,隐隐现出高大魁伟的身躯。 “鬼王?” 鲁都天缩紧膀子,越发感觉背后冷的难受,他不知道王子默在捣鼓什么,索性收起飞剑,任由王子默像栽萝卜似的,从高空直勾勾地栽下去。 黑漆漆的鬼影呼啸坠地,那鬼影趴附在王子默背上,回过头过恶狠狠地瞪了鲁都天一眼。 这一眼,带着浓浓的威胁。 仿佛在告诫他不要多管闲事。 “妈的!拼了!” 要不是鲁太傅再三叮嘱把王子默安全带到殷墟,鲁都天真想就此回去。 他不敢大意,急忙操纵飞剑追了下去。 鲁都天不是方士,自然没有对付鬼魅的术法。但王子默是人,只需把他弄晕了就可以了。 道修虽怕鬼,那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怕被鬼偷袭最脆弱的元神,导致丹田灵力亏空。 若提前封死丹田,则不惧! 不过那样也就跟废人差不多了。 鲁都天将丹田彻底封死,瞪着一双牛眼噘着嘴极为气愤。 王子默落地后不仅没摔坏身子,反而身手矫健地在跑来跑去,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摁住。 王子默挣扎,力大无穷。 鲁都天自封了修为,身子骨跟王子默比起来相差甚远,好几次竟被王子默追着暴揍。 四周的阴气越来越重,遮住了天上的圆月盘,将针叶林衬得更加阴森。 “笃,笃笃。” “咕咕,咕咕咕……” 渐渐地,阴气浓如墨雾,里面不断传来怪异的叫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尖锐刺耳,惑人心神。 王子默嘴里还是鬼话连篇,乌哩哇啦。 “跟特么茅坑里拉稀似的!噗噗噗!” 鲁都天边跑边在四周撒了些鲁太傅给他的朱砂,围城个圈后跳进里面,又冲着王子默撒了一些,确定不再阴气环绕后,他屏气凝神,偷偷将丹田打开一条缝,操纵飞剑的剑柄,对准王子默的后脑勺猛地砍下去。 这小子顿时翻起白眼,软成泥鳅贴在地上。 “呼!耳根终于清静了。累死老子了!” 鲁都天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走到王子默跟前,摸着青一块紫一块,到处火辣辣疼的脸蛋,恨不得把王子默夯锤成肉饼。 突然,一道残影猛地窜过来。 鲁都天脸色瞬冷,继而变得苍白。 他急忙闭目调息快速将丹田封死。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捂着胸口身影踉跄,差点儿趴在地上。 “惹事精!要了老命了!” 鲁都天脸色苍白,对准王子默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一边骂一边吃力地把他扛起来,抬头望了望高高的城楼,向着前方奋力奔去。 “朱砂对昆虚的鬼不管用,刚才竟是掉进了鬼圈套!” 鲁都天脸上阴晴不定,“哎吆,要了老命了!” 他印堂乌青表层还笼罩着一团黑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簇火焰在阴影中摇曳。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 那也得分什么场合,如果这“吃一堑”直接要了老命,还谈什么“长一智”? 鲁都天苍白的脸越来越紫,就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哈哈哈,跟我走吧!” “现在就出发!” “什么荣华富贵,执掌权利,纸醉金迷,漂亮女人,这些都是你的!” 渐渐地,鲁都天高昂的脑袋慢慢低垂。 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抵挡不住阴气浸扰,目光开始涣散游离,时而浑浊不堪时而清明如镜。 他两耳空空,背着死沉死沉的王子默,走路时脚底无根像是踩在棉花上。 “跟我走吧!” 空洞的声音背后,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红色袍子,露着半截白花花腿肚的女人,跟在鲁都天身后。 她不断叮咛,见鲁都天不理不睬,离着殷墟越来越近,赶紧急追两步,猛地回过头。 只听“咔嚓”一声,那颗披散着头发的脑袋突然裂开,猛地向后掀开,留下一排又白又整齐的牙齿,栽在下巴上,像是被人从前面削掉了半个脑袋,仅有一块儿皮囊还连着。 鲁都天紧闭着眼,双手使劲儿拖着王子默的屁股,嘴里不停断地念叨着先天十胎音。 不管灵验与否,死马当活马医! 况且现在鲁都天自封了丹田,废人一个,也只能用嘴皮子下功夫了。 那女鬼离他们越来越近,一只小手突然从她的喉咙里伸出来,想要抓住王子默,把他从鲁都天背上拽下来。 以鲁都天的步伐推断,不出半息时间,那只小手就会抓到王子默的胳膊。 半息,不足一个呼吸的功夫。 “唊!嘶嘶嘶!” 突然,那只小手发出吱吱怪叫,声音很短,略带稚嫩,却充满不甘心的暴戾之气。 一切来的太快了,只见王子默伏在鲁都天背上,胸前突然绽放白光,映得身子晶莹剔透。 接着那只小手陡然害怕起来,迅速缩回女鬼肚子,顺带像是阖死地道口的盖子一样,“嘭”地扯回女鬼的上半块脑袋,怪叫一声,逃之夭夭。 四周豁然明亮起来,一朵白莲花映出虚影,慢慢地悬浮到王子默头顶。 霎时间,前路通畅无阻,悚悚鬼影潮水般退回到旁边的树林里。 “鬼母?” 鲁都天回过头,望着渐行渐远的那抹刺眼的红色陷入沉思。 一开始是鬼王,后来又吸引的鬼母前来。 这个皮蛋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的?引得鬼王和鬼母前来抢夺。 鲁都天抬头看向将王子默护在下面的白莲花,乌眉紧锁,似是想起了什么,继而舒展开来。 “我靠,差点儿要了老命!”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六十九章 丧皇钟 殷墟,人族的城池。 踏着破碎瓦砾走进殷墟,鲁都天终于松了口气,像甩麻袋似的,“嘭!”的一声把王子默扔在地上,如释重负,匆忙闭目打坐调息。 “这里的鬼,不单单偷丹田里的修为,还会摄人心魄,助长心魔!” 鲁都天难以入定,虽然闭着双眼,眼睛却“咕噜噜”乱转。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昆虚的鬼与中原比,简直是一个大人,一个婴孩。早知道王子默有宝物相助,就直接把他丢外面自己进城了,待到天明出城寻回来便是。” 鲁都天喘着粗气,想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把脑袋捋顺了。 时间悄然而逝,如是又过了半个时辰。 当戌时的圆月盘爬上头顶时,鲁都天才幽幽睁开眼睛,盯着天上的月盘浓眉紧锁。 修为虽然恢复了,但道心却种下魔障,只不过被暂时压制住罢了。 他看了王子默一眼,顿时恨得牙痒痒。 忍不住小跑过去,对准王子默的屁股大力踢了两脚,仿佛觉得不解恨,又踢了两脚,直到心情平缓,才将王子默像死狗一样扛起来继续赶路。 “这是要了老命呀!” 一路走来,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盯着不知名府邸前巨大的门槛,鲁都天放下王子默暗自咋舌,若是辉煌鼎盛时期,这里该是多么的巍峨瑰丽! 鲁太傅的猜想果然没错! 人类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自认为远古之战,仙王斩断昆仑,三族强者瑶池大战,天地废,昆仑变昆虚。 千百年来,人们一直以为自己生活的地方,才是天下中心! 是泱泱世界的绝大部分! 殊不知昆虚才是世界主体,当年仙王斩去的不是昆虚,而是人类现存的中原、淮夷、东曲、北漠、云幽,乃至雪遗,这个人类苟且的小世界! 远古三族,真正的中原在昆虚! 夜色加深,月盘当空而照。一排排窗户大的青石铺在地上,几可映出老树的影子,还有树底下偷偷摸摸的老鼠。 “咚!咚!咚!” 亥时,从殷墟城外突然传来阵阵钟鸣。 听到钟声,那些老鼠像是知道有一群猫将要来临,急忙“吱吱”叫着,四散而逃,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鲁都天竖起耳朵仔细听,“咚,咚……”轰鸣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间隔一刻,丝毫不差。 “奇怪,钟声沉闷,哀而不停,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鲁都天越听越是心惊,到了最后脸色更是难堪。 “是丧皇钟!” “什么是丧皇钟啊?” 王子默突然从门槛上坐起来,巨大的门槛有双人床那么宽,躺在上面可以任意打滚。身下垫着软软稻草,腿上还盖着层兽皮,显然是鲁都天给他铺垫的。 只是…… 王子默咧咧嘴,为什么屁股疼疼的,像是墩坏了尾骨一样。 “哥哥!” 王子默捂着屁股痛的挤眉弄眼,渐渐地,眼圈红润,不由得想起了哥哥大桀。 “什么?” 鲁都天被王子默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混蛋眼圈儿乌黑,脸色蜡黄,嘴巴跟吃了白面一样,俨然一副肾水不足的衰样。 “你小子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才敲钟的时候!” “这是丧皇钟,皇帝驾崩后,各地寺庙祭坛都要敲钟六万下。奇怪,昆虚传说在远古时代就已经废掉,一刻钟一下,六万下就……” “六万下就是六万刻钟,一天一百刻,六万刻就是六百天,一年零八个月。”王子默看到鲁都天拿着棍棒在地上划来划去,翻着白眼嘟囔道,“哪个皇帝驾崩了?” “没有皇帝驾崩!” “没皇帝驾崩?那敲什么丧皇钟?” “是人皇!” 鲁都天摇摇头,叹了口气,神情凝重,望向昆虚深处,缓缓说道:“远古无帝,只有人皇鬼帝仙王三尊者。我知道了,我知道汉王想要干什么了!” “想要干什么?” 王子默越发好奇,这个鲁都天好像什么都知道,他在鲁家到底是什么地位?能独自驾舟穿越混沌,被鲁太傅如此重视,且不惜耗费修为也要将他送出三合庄,他到底什么来头? 鲁都天会心一笑,把王子默从门槛上拉起来,指着钟声的方向说道:“他要跟你抢小媳妇!怎么样?你有两个小情人,让给他一个?” “哼!” 王子默别过头去,对于这样的调侃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小声嘟囔了一句:“滚蛋!”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别以为我没听到!”鲁都天不与他计较,继而问道:“小伙子,殷家那丫头是不是给了你一个玉纸,上面画着白莲花?” 见王子默再次别过脑袋不看他,鲁都天接着引诱道:“想不想看看你的小媳妇现在在干什么?” “哼!” “你哥哥也在那!” 丧皇钟敲了八下就停了。 子时,殷墟城外到处鬼影绰绰,好像一条漆黑的护城河,把辽阔的城池堵的水泄不通。 王子默双脚无根,股骨疼涩,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又蹲坐下去。看到那个女鬼站在最前面,指着两人鬼话不断,更是头皮发麻,忍不住打着哆嗦。 “它们为什么不敢进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万年前人仙鬼三族立下契约,鬼不入城池,人不上云端。从此规矩便传下来,违约者遭天罚惩戒。” 鲁都天望着城外的祭坛神色肃穆。 “这也是书上说的?” 知道自己暂且安全后,王子默反而不那么害怕了。他对鲁都天的知识渊博佩服的五体投地。 谁知鲁都天却指着城门口依然屹立的界碑说道:“上面写着呢!” “哦,哦哦!”王子默憨笑。 “如果丧皇钟一天敲八下,那么……”鲁都天索性不再算下去,扭头看向王子默等着孑他告诉答案。 “哦,哦哦,总共敲六万下,一天敲八下,能敲二百五十个月,共计二十年余十个月。只是不知道这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敲的呢?” “不,人皇敲十二万下!” “那就是四十一年余八个月。” “如果丧皇钟快停止的话,那么人皇最早是在四十年前去世的。也就意味着还有古人族活着。” 鲁都天略有所思,却没发现王子默的脸已经吓得煞白! 殷墟高大的城墙早已坍塌。 城墙以内百丈全是碎石破瓦,再往里百丈,有着零星几座完整的府邸,越靠近城中心,完整的府邸越多,最中央一座通天塔屹立于亘古时空,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掰断,只留下半残留,上半截则在地上摔得粉碎。 子时三刻。 围在城外的鬼影突然躁动! 不一会儿便听到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大地跟着颤抖起来,仿佛有只巨大的怪兽向这里走来。 围在城外的鬼影四散而逃。 在那漆黑的夜里,一双幽红的眼睛像是两盏红灯笼,离着两人越来越近。 渐渐地,黑暗里依稀可以看到一只背生倒刺的巨大乌龟,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殷墟走来。 “咚!咚!” 巨龟如山。 途经之处皆夷为平地。 数不清的鬼影在逃跑中哀嚎,最终被卷到巨龟腹下碾成碎屑。 “吭~!吭~!……” 随着巨龟的临近,可以听到粗壮的喘息。 它抬脚跨过城墙,拖着沉重的身躯,将外围的建筑一圈一圈,捻成更细的粉末。 “那有一只大王八!” 王子默许是被吓傻了,盯着越来越近的巨龟竟然忘了逃走。 “快跑!” 鲁都天拉着王子默就往城中跑,那里有完整的府邸,虽然不知是否安全,但肯定有藏身之处,总比呆在这里被巨龟捻成粉末强! 幽红的眼睛注意到两个移动的小不点儿。 巨龟突然昂起头,犹如蟒蛇般的脖子上面长满磷刺,高高扬起,随即横扫过来。无数残存的府邸轰然坍塌,一块块巨大的石头被乌龟的脑袋撞飞,在漫天灰尘中朝着王子默两人飞了过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章 真假阴阳 大地震颤,尘烟四起。 面对如此强悍的猛兽,王子默和鲁都天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俩一边跑一边躲闪,“你不是有飞剑吗?”王子默股骨疼,跑的双腿快散架了。 闻言,鲁都天猛地拍了下脑门,急忙祭出飞剑,提起嗷嗷叫的王子默,化作一道绿色长虹,向着内城冲去。 墙倒屋塌,瓦楞翻飞。 巨龟一击未中极为恼怒,它抬起巨大的前腿用力踏地,足有院子大的脚掌瞬间将地面拍的四分五裂。 霎时间,一层环形冲击波夹着数不清地碎块,以巨龟为中心四散,尘浪一重接这一重,震得两人东倒西歪,纷纷“妈呀!”一声从飞剑上摔了下来。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王子默学精了。 他一手捂着屁股呲牙咧嘴,一手高高摇摆,招呼鲁都天上这边来,贴着墙根躲避巨龟的视线。 宫闱巍峨,甬道宽长。 却见鲁都天缩着脑袋跟做贼似的,躬着身子贴着墙角往这边挪。 巨龟将头高高昂起,细长的脖颈发出低沉的吟吼,如蛇似的脖子从龟甲内伸出,不断推倒一片片房屋。 “昂~!” 突然巨龟张开嘴巴,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 一排尖锐的獠牙撕裂虚空,闪着幽寒光芒猛地咬住从云端疾驰而来的闪电。 这一举动差点儿把鲁都天吓尿裤子。 他再也无暇顾及是死是活,两手提着裤腰带,完全不顾形象地“哇呀!哇呀!”叫着跑起来。 殷墟中央的通天塔突然灼烧起来,顶头泛着莹莹红光,犹似黑夜里的灯塔,照亮了王子默眼前的路。 接着,天空隆隆作响,白云滚滚而来,从中间被撕开一道裂缝,一名长着三只眼睛的男人从云里面钻出来。 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两只雷锤,雷锤被电蛇缠绕,撞击间便有闪电呼啸,向着巨龟奔袭而去。 方才巨龟咬住的闪电,正是来自那个男人的雷锤。 不仅如此,在通天塔旁的完整的府邸里传出一声厉啸,接着一位武者踏空而行,路过甬道时低头瞥了王子默一眼,虚影浮翩,几个闪烁后出现在巨龟足下。 那人穿着古老的服饰,呵斥一声,身形猛然变大,眨眼间便有房顶那么高,将巨龟向后逼退数步,与天上的三眼男人形成夹击之势。 这时,地下突然涌出滚滚黑气。接着无数阴兵阴将骑着战马从黑气中走出来,排着整齐队形,从王子默身旁踏过。 “你这混蛋,把我拐到哪里来了?” 王子默吓得瑟瑟发抖,双脚仿佛被定住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些阴兵阴将个个带着恐怖的气息,比外面的那些孤魂野鬼,强出百倍不止! “嘘!” 鲁都天赶紧捂着王子默的嘴巴。 阴兵过路,生人回避。若是惊了阴兵,等到黑雾散去,生人的魂儿也就被带走了。 直到那些阴兵全部加入战斗,鲁都天才松开手,搓着被王子默死死咬住的手指,“嘶嘶”抽着凉气。 “那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鲁都天终于被王子默问住了。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你不是要找你哥哥吗?” 两人又回到原始的问题,问来问去,喋喋不休。 “快看那里!”鲁都天终于找到转移话题的地方。 顺着鲁都天的手指看去,通天塔尖越发幽红,下方隐隐映出黑白两色。王子默顿时振奋起来,灵气入眼,心中暗喝。 “紫天神罗眼,开!” 黑亮的双眸顿时填满绀紫色荧光,看的鲁都天瞠目结舌内心暗道:“这小子竟然还会开眼法,真是越来越后悔当初没把他丢城外了!” 再看王子默时,他已经攀上高墙,低着头俯视起通天塔下阵法来。 塔下汇聚了数不清的人影。 那排人影不出所料,果然围成个阴阳图。 王子默屏气凝神,目光如炬极为兴奋,隐隐觉得若是将这幅阴阳图参悟透,便能完善丹田里的那个迷你版本。 阴爻中全是身穿黑色衣服的女子,她们个个拖着一盏油灯。古怪的是那些油灯竟然灼烧出黑色的火焰,将那些女子本来白洁的脸映得黑幽幽的。 阳爻中则是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子,他们步法诡异,身上的衣服银光闪闪,犹如片片指甲盖大小的镜子编织而成,连续反射月盘光芒,将通天塔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黑白分明,阴阳相合。 两队阵型当中,皆有身穿暗金色服饰的男女不断变换位置,其余人则围着通天塔逆时针绕行。 鲁都天提一口气,跳上高墙追上王子默,回头看了看巨龟,又看了看下方个个屋门紧闭的宅院。赶紧叮嘱道:“千万不要进那些关着门院子!” 他不知道王子默听见没有,再次强调了一遍后继续说道:“那些点着油灯的更不要接近!” 见王子默始终盯着通天塔看,鲁都天很是纳闷,看到巨大的阴阳图后,顿时震撼地无以复加。 他感觉胸膛波翻浪涌,如遭重击,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腥黑的污血,心魔突然控制不住,赶紧闭上眼睛盘膝疗伤。 王子默亦是盘膝而坐,稳定心神,操纵着丹田内阴阳图上的暗金纹理,按照刚刚记忆的路线变换。 霎时间,阴阳图像是活了,上面波光粼粼,宛如夜晚月光下满是鲤鱼的湖面。 “原来行功图藏在了太极图里!”王子默入定,盯着自己丹田内,巴掌大小的阴阳图,越发觉得奇异。 “不对,好像不是这样!” 阴阳图自带纹理,上方阴极珠与阳极珠双生互绕,喷薄的灵气落入阴阳双爻,其上暗金纹理流光溢彩,却从未有过变化之象。 王子默越发迷惑,再次睁眼,盯着通天塔下的阵型,眉头紧锁,仔细推敲分辨。 同为暗金纹理,呈现出鱼鳞状,一层一层相互覆盖,完全相同!王子默越看越觉得迷惘,起初还能看出通天塔下的暗金纹理出现过位置变化,等到他入定想要临摹驱动的时候,竟然再也看不出来。 他瞪大眼睛,忍不住向前挪了挪。 殷墟外围。 巨龟吼啸连连,在围攻下节节败退。 那巨人招招呼风唤雨,天上三眼男电闪雷鸣,阴兵阴将冲锋陷阵。 奈何龟壳坚硬,上面还有尖锐的倒刺,四肢和脖子上更是磷刺裹护,一时间,僵持不下,竟是拿巨龟没有办法。 鲁都天费了好大劲儿才平复胸口气冲。 他脸色阴霾,额头上笼罩着一层黑黑的影子。他不敢再看阴阳图,扭头寻找王子默时,却发现他竟然跑到了距离通天塔最近的府邸上。 “混蛋!真不是个省油灯!” 在殷墟中鲁都天不敢大声喧哗,啐骂一句悄悄回到地面。 “这简直要了老命了!” 王子默盘膝坐在府邸的梁角上,此时他的双眼一白一黑,两色来回颠倒,不一会儿竟然分化成两个微型阴阳图。 “太冒失了!” 王子默身下的府邸发出“吱呀”一声,接着有个鬓发斑白的老者推门而出,望着梁角微微摇头:“记不住就慢慢来,用双眼强行记忆,将阵纹刻进双眼,若是不慎,此生……” 话未说完,老者神色一秉,眨眼间从院子里消于无形。 “他做到了?” 王子默将阵纹刻进双目并非冒失行为,别人的开眼法都是用六神灵力慢慢培养,而王子默上来就用阴阳灵力淬炼,幸亏他的阴阳图畸形成长,阴阳灵力虽然霸道强横,但益在量少,双眼且能承受。 阴阳灵气自带暗金纹理,渐渐地,王子默双眼经过淬炼,便具有了淡淡的阴阳阵纹。 他用开眼法开眼,用阴阳灵力淬眼。此时只不过把纹理加深罢了。王子默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眼顿时射出青色光芒。 “青天神罗眼!” 青色稍纵即逝,王子默顿时激动万分。 没想到双眼加深阴阳纹理后,竟然越过第二层蓝天神罗眼,直接达到第三层青天,如此想要继续提高便需要刻画专门的阵法了! 他不敢继续尝试,在眼上刻画阵法,需要极大的全局掌控能力,而且需要安静的环境。从哪个方面看,王子默都不合适。 将通天塔下的阵纹强行临摹后,王子默便开始着手在丹田里改造阴阳图。 他的行功图参考的是普通修者的阴阳大境行功图,需要用圆满的五行大境支撑, 王子默独树一帜,强行架空阴阳,导致阴阳图畸形发展。今日得以参悟真正的阴阳图,他才发现,人们一直以来都被误导了。 普通修者舍本求末,跨入阴阳大境后便追求淬炼身体,使之本身达到武者水平,更有甚者追求武道兼修。 然而真正的阴阳大境,淬炼身体只是赠品而已,其主旨便是感悟阴阳之力,通过融合与分裂,追溯本源,领悟道生一,一生二,继而将阴阳分化五行,五行衍生六神。 想通后,王子默盘膝入定,控制丹田内的阴阳图顺时旋转。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一章 九道盘 阳极阴极双生环绕,互相咬合绵绵不息。 在王子默丹田里,阴阳图转速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只能看到一束白光从中间慢慢竖起,像垒烟囱似的,一点点儿升高,最后汇成一线直冲头顶的百会穴。 阴阳图旋转极速。 王子默知道,自己的行功图错就在这里。 就像一缸水,你伸进手掌快速波动,只能溅起浪花。如果沉下心来缓缓旋转,则能形成漩涡,继而加快速度,搅动整缸水。 他还没学会走,就开始跑起来。 基础没打实,半路肯定会跌跟头! 王子默手握天冥杵,悄悄放出神识,想要控制阴阳图减速慢行,却发现无论怎么操作,都无济于事。仿佛阴阳图不是自己的,竟然不受控制! 他气呼呼地跑到一边,远远地看着陀螺状的阴阳图。 “反正丹田够大,你不听话,那我就做个听话的!”陡然间,王子默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另起炉灶,重新引动阴阳二气刻画阴阳图。 俗话说:“老大看书养,老二当猪养。” 有了前车之鉴,王子默做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天地间至精至纯的阴阳二气源源不断地输入丹田,王子默信手拈来,将阳气聚成“—”状,将阴气聚成“--”状。 随后他熟练地将两条线重叠在一起,慢慢地,阳气和阴气互相环绕,形成两个颠倒对立的旋涡,几乎同时,天地间的阴阳二气疯狂涌进来,王子默赶紧雕绘阴阳鱼。 这一次,阴阳鱼的纹理是完全按照通天塔下的阵型排列的。 “大功告成!” 不一会儿,王子默就拍了拍手,擦掉额角泌出的汗水,小憩片刻,随后着手引导阴阳合二为一,然后就要顺时针旋转了。 参悟通天塔,王子默得知顺转阴阳亦可生出极柱,而逆转阴阳便是焚烧极柱。 古人建造通天塔,应该是模仿极柱而建。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府邸中,那个鬓发斑白的老者盯着攥着黑铁棍子修炼的王子默,气的吹胡子瞪眼:“他竟然在丹田里另起炉灶,塑第二个道盘,要是刹不住车老夫帮一把便是,这混蛋,一声不吭就单干,鲁天赞啊鲁天赞,你给老子送来个什么家伙?是想气死老夫不成?” 老者拍的桌子“砰砰”响,上面的茶具发出“叮叮铛铛”的响声,溅的茶水满桌子是。 站在他旁边的鲁都天,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多言半句。 人家在外面与巨龟斗,出生入死。 他却坐在太师府的房顶胡乱修炼,心可真大! “你说!这混球要是留下来,是我教他修行,还是他教我怎么塑道盘玩儿,难不成老夫也像他一样,在丹田里塑上七八个道盘,元神想在哪个上面修炼,就在哪个上面修炼?” “太傅他……” “岂有此理,练功岂能儿戏?” 老者不怒自威,瞪了鲁都天一眼,便让他闭嘴。“罢了,罢了,你也留下吧,我看旁边那老太婆整天心不在焉,迟早会走的!” “汉王已经派人在路上,先行军全亡,只有李震被太傅拖住。” “知道了,你去老太婆那吧。” 东方渐亮。 巨龟折腾半宿,再次踩踏几处府邸后,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退回黑暗中。那双幽红的眼睛始终盯着王子默,随着黑暗渐渐远去。 殷墟再次恢复宁静,阴兵阴将、三眼男各自离去,那个巨人也恢复原本大小,回到府邸“嘭”地关上屋门。 那些穿着黑白服饰的人眨眼间杳无音信,通天塔渐渐熄灭,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而王子默,也正处在塑造道盘的关键时刻。 漫漫星河,螺旋互绕。 一条条旋臂璀璨绚丽,犹如彩色的八爪鱼在幽空中跳舞。 那比道力还古老的力量牵扯着星云旋转,形成一个又一个,数不尽查不清的星系。 此时,王子默的丹田里。 一个大的道盘渐渐成型,阴阳鱼缓缓转动,日月之力源源不断地纳入体内,化成黑白两色没入道盘,仿佛在画板上一层层的上色,道盘的颜色越来越亮。 “怎么还没形成阴极珠和阳极珠?” 王子默摸着脑门很是费解。 按照那个不听话的道盘来估算,在道盘成型后便开始吸收阴阳灵力,然后凝聚极珠,可是这个道盘都开始炼化灵力填充丹田了,却还没动静。 “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王子默愈发想不通透,索性找个空旷的地儿又做起了道盘。 如是反复,做了七八个后,他才悻悻收手,尴尬的咧咧嘴,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那些依然没有生成极珠的道盘,略有所悟。 “这才是正统的太衍经行功图,那个不听话的是盗版!” 他捏着无面虚冥给的黄卷,逐一对比,确认无误后不得不承认现实。 清晨和傍晚。 由于光谱的原因,我们看到的太阳是红色的。 到了正午,无论冬天还是夏日,太阳始终灿白夺目,正视片刻便觉双眼灼烧,再看他物时昏黑一片,误以为眼盲,遂不敢行动。 然,昆虚的太阳是赤的,天是橙黄的。 不论何时,不论何季。火红的太阳东升西落,始终保持着亘古不变的约定。 若是仔细观察定能发现,在太阳的后面还有一颗黑色的庞然大物,它躲在太阳后面,悄悄地缩短着昆虚的白昼。 黄天红日。 见到这样的奇景后,王子默对世界的认知再次得到拓展。 谈不上英俊,但却棱角分明的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那双眼睛愈发黑白分明,高挺的鼻梁拖出眉骨,刀眉如墨悬在平展的额头上,唇红齿白,在微尖的下巴上格外醒目。 阴阳调和后,盖在头顶的卷曲头发也慢慢捋直,炸在头上显得有点傻。 王子默轻轻挥了挥手,顿时感觉微风从指间流走,这风属阴,里面掺杂着些许阴灵力。 他又抬起右手,掌心阳气宣泄而出,与风中的阴灵力互相纠缠,一副模模糊糊的阴阳图渐渐成型。 阴阳图没有实质,完全是能量所化,托在掌心缓缓旋转。 王子默抬头望天,右手翻转向前用力一推。 顿时,阴阳图飞上天。起初平缓,后来速度越来越快,阴阳图也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淡,到了最后几近透明,仿佛完全融入这橙黄色的天空中。 但王子默还是看到了。 他看到橙黄的天空有个顶,阴阳图触及天顶后便完全消散。 “果真如我所料!”王子默暗自点头,“通天塔便是按照极柱建造,顺转阴阳极柱生发,逆转阴阳焚柱祭天!” 只是这天! “这天是假的!” 府邸下有个老者咳嗽两声,盯着王子默看了许久,忍不住呵斥道:“敢在老夫头顶上坐一宿的,你是头一个!还不快滚下来!” “鲁都天?” 不,不是鲁都天,他不可能长得如此着急,那鲁都天呢? 眼前的人跟鲁都天长得很像,宽下巴,大耳朵,青牛眼,若是把那撮看着就扎手的胡子去掉,再把头发用皂角浆成黑色,看起来就更像了。 王子默的脑袋像放幻灯片似的,将昨晚的事情重新回放。鲁都天好像是在旁边说过这样的话:“关着门的府邸千万别进去,点着油灯的更是不要接近。” 他看了看下面院子,里面个个屋门紧闭,顿时吓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根根直竖起来。 难道鲁都天这个大活人被鬼给吃了? 老者虽然站在下方,看王子默时却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凌厉的目光犹如刺眼的烈日灼烧在皮肤上,王子默吓得魂飞胆寒,二话不说,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鲁都天比他厉害都被吃的骨头不剩,若是不跑,自己这细皮嫩肉的,还不得被剁成块炖成汤?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二章 都是针叶惹得祸 红火火的太阳眨眼间爬上眉梢,它似乎很是不耐烦,走的很快,而且十分吝啬。 赤阳下,王子默一边沿着高高的宫墙逃跑,一边回头看老鬼有没有追上来。 他发现真正踏入阴阳大境后,身体比以前强壮许多,从一尺宽的宫墙上跑,跟在平地上没区别。而且对身体的控制也有所提高。 “阴阳大境,两仪圣境!” 王子默不敢疏忽,向着外城狂奔不息。 他勾起唇角,似乎明白什么。 “两仪圣境,应该是凌驾于阴阳大境之上的一个境界,毕竟这个‘大’跟‘圣’还是有差别的。要是非用两仪的话,也应该是两仪大境,而非圣境,可这圣境一说又是怎么来的?” 王子默一边跑一边想。 昨夜被鲁都天拖着往里跑,忙于逃命也不觉得这殷墟有多大,直到自己跑起来,才发现跑了半天也没跑出内城。 “王子默,请留……” 在某个院子里,鲁都天正站在一颗掉光叶子的枣树下,被一名老妇人好好调教。突然看到王子默从头顶上奔过去,刚喊一声,屁股上便“啪”地挨了一板子,痛的他龇牙咧嘴,赶紧加快晨练速度。 “哎吆!要了老命了!” “你说什么?再给老娘说一遍!” 鲁都天… “哼!别什么事都跟着瞎操心,他跑不出穆永寿……” 老妇人名叫薛怜珠,人称雪娇娘。单听名字就能想到,年轻时定是娇丽温柔。 她踮着小脚仰头望天,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王子默被那个老头捏着脖子,像捏小鸡子似的提了回去,半空中时不时传来王子默荡气回肠的嚎叫。 “老婆子我说的没错吧,你小子跟了我算是半辈子修来的福分!那个老不死的穆太师,年轻时是个历茬子,顺着他什么都好说,要是……” 说完老妇人又伸长脖子,仔细听了听。又苦口婆心地说落起来。 “听见没有,啧啧啧,这叫的,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呐!待会儿我带你去穆府看看,比一比,省的你整天心里想三相四的,说我老太婆管教太严!” 雪娇娘许是真的老了,或者是好不容易逮到个说话的,竟然唠哩唠叨没完没了。 鲁都天生怕再挨板子,吓得屁股一紧,赶紧提臀缩肛,收回杂念继续练功。 “嗷!” “嗷!嗷!” 穆府,穆太师,穆永寿。 听到王子默真的在丹田里塑了九个道盘后,老太师气的用力捶着胸口,浑身打着哆嗦,扶着墙根老脸憋得通红,气得嗷嗷直叫。 “喂,喂喂,别,别介啊,我弄九个道盘是我自个的事,你跟着瞎着急干什么?” 王子默吊挂在梁子上,门口放了个圆缸,里面盛着滚烫的浑浊液体。 他眼睁睁地看着捉他的老鬼时不时地往里面加点料,催动灵力将汤煮沸,冷却后再煮沸,如是反复,直到汤浓如浆,才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王子默。 “呃……” 王子默吓得冷汗直冒,这老瓢子,该不会真的把我给煮了吧! “你下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穆太师颇有挫败感。 殷都原民中属他辈分最高,实力最盛,虽然脾气暴了点儿,但只要不触及底线,其它都好说。 眼前这混蛋,来了就气人。 先是在眼里刻画阴阳纹,再是丹田里塑造道盘,听鲁都天说这小子还有手病,而今挂在梁上不下来,还真拿他没办法? “梁上君子不雅!” 穆太师轻轻一弹,王子默顿时感觉双手湿滑,恰逢此时,鲁都天跟在雪娇娘的身后推门而入。 王子默瞅准机会,双脚用力在梁上一蹬,身子向炮弹一样撞向穆太师,同时双手握拳,一排排锋利的针叶露出来,肘拳旋风暴配合针刺,犹如猫爪,瞬息出拳布下无数拳影。 穆太师并未把王子默放在眼里。 他一边对雪娇娘颔首示意,一边信手拈来。 眨眼间王子默布下的无影拳化成碎屑,只留下一个真实的拳头捶向穆太师的太阳穴。 “雕虫小技!” 穆太师潇洒地抬起手,像捉蚊子一样把王子默的拳头攥在手里,轻轻一捏,顿时老脸涨的通红。他赶紧屏息,将胸口的憋气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王子默暗笑。 拳头在穆太师的掌心轻轻挠了挠。这下老头子再也忍受不住,“吭哧”半天,“嗷”的一嗓子叫出来。 “哪个混蛋教他的损招,在拳头上绑暗器!” 鲁都天闻言,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地上,急忙挑起挡在眼前的那缕头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修者无寿,意思是修道之人从外表上看不出年龄。 这穆太师名号永寿,头发斑白,高鼻阔耳,两眼跟干枣似的,猛一看上去像是古稀之年。却是鲁太傅单单提及名字,还要行躬礼尊称太师,可见辈分极高,那么年龄肯定不止七十。 鲁都天不敢想下去,头顶上早就泌满冷汗。 刚才在路上就听到“嗷嗷”叫,以为是王子默受罚撑不住,如今细细分辨,却是穆太师的叫声。 果真是销魂! 不,不,不!果真是吓人! 穆太师松手嚎叫,王子默趁机溜到鲁都天身后,看了看前面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怨声载道:“你叫帮手来了,幸亏来的及时,否则我就被人煮了,看你回去怎么交差!” 两扇嘴唇子上下一碰,说的鲁都天一个头两个大。 雪娇娘则越看王子默越是喜爱,眯起眼睛现出一排排鱼尾纹,低下头慈祥而又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子默!” “王子默?”雪娇娘竟是笑了,摸着王子默扎手的头发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默儿!” “好!” 虽然不知道雪娇娘什么来头,但她跟鲁都天一块儿,自然不是外人,王子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哼!” 穆太师嗤之以鼻,内心暗想,这老妖婆倒是先下手了! 鲁都天满脑袋黑线,觉察到穆太师正瞪向自己,赶紧与王子默拉开距离,心里不断祈祷:这损招不是我教的,我只是说着针叶适合做暗器,没让他绑在手上。 “死老头子,瞪我徒儿干啥?” 雪娇娘对穆太师的态度极为不满,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我说刚才杀猪似的叫声怎么就这么耳熟?原来是从你嘴里嚎出来的!” 这时,王子默把鲁都天拉到一边,咬着嘴唇瓮声瓮气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带着师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鲁都天忽然想起被雪娇娘拍板子,屁股一紧,摇摇头不敢说话。 “哼!” 穆太师甩得袖子哗哗响,藏起酸麻胀痛的左手背过身去冷哼连连。 “怪哉,怪哉,我还以为是你调教徒儿呢,原来是徒儿调教你!”雪娇娘步步紧逼。 这下子,穆太师脸就挂不住了,想了想也没反驳什么,索性把王子默的事情抖搂出来:“娇娘不知?我这徒儿,你猜怎么着?竟然在丹田里塑了九个道盘!” 王子默闻言,更是错愕,用手指头戳了戳鲁都天的臀部,疑惑地问:“我什么时候成他的徒弟了?” 鲁都天本就屁股蛋疼,被王子默这么一戳,紧咬的牙关直接崩开,“嗷”一嗓子。 “啊!嗷,嗷?” 雪娇娘苍老的眼睑瞪得溜圆,嘴巴张的能塞下个鸡蛋,她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短促。 鲁都天擦了把冷汗,幸亏这个时候雪娇娘也叫了几声,而且声音奇大无比,把自己的声音给盖下去。 他匆忙上前扶住脚跟不稳的雪娇娘。 “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子默又戳了戳鲁都天的屁股,见这人老脸憋得跟猴子腚似的,咬着牙,额头青筋绷的跟皮筋儿似的,便知道肯定有鬼。 “喔豁,你这老鼠丫子,别戳老子屁股!” 鲁都天从喉咙里压低声音,咬着牙回头威胁,却看到王子默眼睛眯起,唇角露出一抹阴笑,便看到他指尖闪着一缕寒芒,吓得屁股一紧,浑身一哆嗦,赶紧扶着雪娇娘走向一旁的太师椅。 见老妖婆吃惊的样子后,穆太师老脸再次涨红,憋着笑意浑身颤抖。 想来想去,想到刚刚自己的样子,再看老妖婆,终于泄了心头之愤,他一个把持不住,“噗嗤”笑出来。 “死老头子,敢笑话老娘!” 觉得刚才严重失了态,雪娇娘呼吸急促,沉声说道:“有本事出去较量较量!” “走,谁怕谁!” 穆太师咬着牙,瞪着鲁都天,恶狠狠地拔下插在掌心的两根针叶,顺手丢进门口的圆缸里,指着它说道:“药汤已经好了,进去吧!” “啊……” 内心恶寒! 鲁都天咧着嘴,下巴抖得跟风吹的窗户纸似的。 这穆太师睚眦必报,竟然把针叶丢进给他驱鬼气的药汤里。 看到鲁都天穿着个亵裤自己爬进缸里,王子默顿时感觉怪怪的,原来这汤不是炖自己,是炖鲁都天的。 可是他为什么自己爬进去呢?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三章 有苦说不出 “现在该告诉我实情了吧!” 鲁都天泡在药缸里,被里面的针叶扎得龇牙咧嘴。 王子默也很奇怪,就两根针叶而已,怎么他表现的跟跳进油锅似的。 好奇地走过去,低头一看。 “我的哥!” 王子默吓得差点儿蹲地上。 捧着怦怦跳的小心肝,暗自庆幸:还好,老头没让我进去!这是在杀鸡儆猴,要把鲁都天当成鸡给杀了。 他的着重点只在杀鸡上,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只猴。 药缸里并不平静,里面充满暗流,卷着两根针叶不断冲击鲁都天身上沾染的鬼气,像泥鳅一样,又湿又滑还又鬼灵,很是棘手! 看到王子默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抹阴笑,鲁都天顿感不妙,当看到王子默拔手套上的针叶时,急的满头冒冷汗。 “啊,啊啊!” 不是他不说,而是说不出口。 这药汤里放了哑草,有麻木神经的功效,是让泡药浴的人舒舒服服地睡一觉,若是没有两根针叶,药缸里暗流抚摸确实舒服地让人昏昏欲睡。 可是…… 一切都变了味儿! “啊!嗷嗷!” 鲁都天像个摇尾乞怜的小狗,嘴巴里发出脆生生的尖叫。 一根针叶从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不偏不斜,恰好落向药缸。 鲁都天瞪大眼珠子,慌乱地伸手去抓,却在哑草的功效下慢了半拍。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针叶“吧唧”一下,撞在自己胸膛上,顺着湿漉漉的熊毛就滑了下去。 “嗷嚎!” 两根针叶就够他喝一壶的,再加一根简直赛神仙! “不说是吧!” 鲁都天摇头,王子默再拔一根。 “还是不说是吧!” 鲁都天端是后悔极了,他后悔在昆虚显山露水弄了些针叶。 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贱不拉几地给了这挨千刀的王子默一些,还告诉他这是天然的暗器。 结果,这混蛋就用在了穆太师身上,而穆太师竟然…… 接下来,他就学坏了! “果真是烂鸭子嘴硬!” 王子默拔掉最后一根针叶,前前后后加起来,药缸里差不多有十来根了。 鲁都天爽歪歪,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哼,断断续续,像是将死之人的倒气。 “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王子默撇了撇鲁都天的储物袋,里面还放着一些针叶,要不要再加点? “嗯!吭哧!” 这个时候鲁都天已经没力气叫了,看着王子默走向自己的衣物,顿时一脸忧愁,生无可恋! “待我脱困时,定要将你挫骨扬灰,打的皮开肉绽!” 鲁都天咬着牙心中呐喊,发出最后一声闷哼,精神完全垮掉,索性昏死过去。 王子默撅着屁股捣鼓鲁都天的储物袋,他见过韩都督的纳戒,自然知道这个小小的袋子里面另有乾坤。 如果我也有这么一个袋子,装东西就方便多了! 虽然王子默的东西不多,但都是宝贝,有雕琢着白莲花的玉纸、有从韩都督那顺来的药丸,还有背在背上的平幽,以及来历不明自个取了个名字的天冥杵。 想到这里,王子默顿时感觉自己真的很穷,后悔没从韩都督那多拿点儿好东西。 嗯,下次见了他…… 若是再表露出杀机,就不客气了! 若是鲁都天看到王子默的几样宝贝,定会尖叫着昏死过去,再活过来,再昏死过去。 除了平幽他见过几眼,但只是远观并没有细看,那个药丸若是传出去,足矣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王子默哭穷,真是屎壳郎捂着眼说闻不惯粪味,瞎矫情! “噗通!” 王子默正想着怎么把储物袋打开,突然身后传来溺水的声音。 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层浓郁的黑气笼罩在鲁都天头顶。 随着他光溜溜的身子没进药汤,那层黑气越发清晰,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一张鬼脸,回头望着鲁都天的脑袋,白面极度扭曲,张开嘴巴不甘心地尖叫起来。 “砰噔,砰噔!呜呜~咽咽……” 低沉的呜鸣像是村口的鼓点,敲击着心房,离得越近热血越是澎湃,脑袋眩晕,意识沉迷。 那张脸,正是昨晚尾随王子默的那张脸! 虽然鬼脸还没完全聚齐,但那副狰狞可怖的面孔却尤为清晰。 王子默立马害怕起来,他不敢再念先天十胎音,生怕这张脸再像上次一样,附在自己肩膀上。 那种恐惧,一旦经历了,便终身难忘! 眼看着鲁都天整个脑袋就要掉进药汤里,王子默百感交集,生怕鲁都天淹死,想要把他拽出来,又怕那张鬼脸,冷不丁地附在肩膀上。 “咕噜,咕噜噜!” 药汤浆稠,就像熬沸腾的酱猪蹄高汤,鲁都天躺在里面,呼出的气泡发出沉闷的响声。 “呃~!咳咳!” 鲁都天突然咳嗽几声,脑袋猛地冲出药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喉咙里发出“呃啊,呃啊”的沙哑声,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却还是止不住身子下陷的趋势。 慢慢地,下巴掉进药汤里,接下来是嘴巴,鼻子,眼睛,当高高的发髻掉进药汤时,那张鬼脸彻底逼压出来,拖着长长的黑尾巴,徘徊在药汤上方。 “咕,噜!” 药汤里翻滚出一个巨大的气泡。 王子默内心更加惴惴不安,鲁都天帮过他,在骆驼峰甚至用离乾钟救过他的命! 于情于理,他不能见死不救! 想到这儿,王子默闭上眼睛,将鲁都天的储物袋挂在腰上,伸长胳膊,向后缩着脑袋,摸索着向药缸一点一点挪过去。 “当啷!” 感觉脚底下像是踢到了药缸的腿,他歪着脑袋双眼紧闭,咽了口唾沫,咬紧牙关摸摸索索着把手伸进药汤。 “呜呜~!咕咕咕!” 药汤上鬼气缭绕,乍一碰到王子默的手,顿时找到宣泄点,争着抢着往里钻。 霎时,王子默感觉手掌像是掉进冰窟窿。 初时不察,手指依然暖暖的,待觉出冷时,顿感针扎似的痛从皮表向里钻。 一圈圈的凉气围着手掌转,不一会儿就冻得僵硬,而且冰冷的感觉沿着胳膊进入身体,慢慢地融化掉,直至不留痕迹。 刚才像是做了个梦。 梦醒后忽才想起要把鲁都天拽出来。 王子默把手刚伸进药汤,便感觉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每一寸肌肤无时不刻在承受着蜂蛰式的折磨。 痛的赶紧收回手,忍不住咧咧嘴,很是同情鲁都天的遭遇。 “呜~!噗!” 突然,药缸里冒出一个巨大的气泡,“嘭”的一声,翻滚着破开药汤上层略微凝固的水膜。 不等王子默再伸手,鲁都天像个油炸过的螃蟹似的,从药汤里蹦出来,雪白的亵裤扎满了针眼,好几处被挂的抽了丝,露出一个个手指头大的窟窿。 尤其是窟窿后面那一排排红色的板子印,顿时让王子默知道刚才他为什么这么敏感了。 恰好此时,穆太师和雪娇娘互不服气地推门而入,见到鲁都天的样子后,同时瞪向王子默。 王子默老脸一红,嘿嘿笑着把脸塞进领子里。 穆太师和雪娇娘两人心里“咯噔”一下。皆有种不好的预感,殷都这是来了个名副其实的兔崽子,将要闹翻天啊! “我要找大桀!” 王子默眼神好使,从穆太师眼里看出了严厉的惩戒,从雪娇娘脸上看出了幸灾乐祸。索性耍起无赖,张大嘴巴喊起来:“我要找大桀,我要找大桀!” 就是傻子,用脚趾头都能猜的到,鲁都天这个人贩子把他给卖了,钱没到手人贩子反被绑了票,两人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四章 殷都原民 “大桀?” 穆太师看向正在慢条斯理,一件一件穿着衣服的鲁都天。 觉察到询问的目光扫向自己,鲁都天急忙系上扣子,翻遍全身也没看到储物袋。寻到王子默腰间,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深吸口气平复剧烈动荡的道心后,匆忙走到穆太师身旁,耳语几句。 “阴阳人!” 穆太师顿时打起精神,踱步来到高高的太师椅前,猛地转过身,看着王子默略有所思,“还有个央池所谓的少主?” 穆太师双目失神,“噗通”坐到椅子上,宽下巴由于激动,竟然无意识的抖起来:“那尸婆她……” 听到尸婆两个字,雪娇娘眼里露出浓浓地醋意。 那张笑吟吟的脸逐渐冷下来,瞪了鲁都天一眼,走到王子默身边,拉起他的手说道:“默儿,跟我走,咱们不在这儿碍人眼,我带你去外面逛逛。” 雪娇娘一边拉着王子默往外走,一边回头叮嘱:“天黑别忘了把门打开!”随后低头看向王子默,“今儿个大畜生歇息,外面热闹着呢!我带你去玩玩儿?” “我要去找大桀!” 王子默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悄悄瞥了鲁都天一眼,继续装傻充愣。 “好啊!去找大桀!” 出了门,沿着宽敞的走廊来到前院,绕过嶙峋假山便看到穆府巍峨耸立的大门。 一路上,王子默释放心怀,童心未泯,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左看看,右摸摸,若不是雪娇娘拉着,早就钻进那丛紫竹林里掏鸟蛋去了。 “那紫竹林进不得,别看这里风平浪静,其实鬼着呢!” 雪娇娘噘着嘴,瞥了紫竹林一眼,摸着王子默扎手的头发,怨声载道:“那是尸婆种的,穆老头子娇贵着呢,里面有禁制,默儿要是进去了,骨头都剩不下。” 王子默不明白,鸟能在里面搭窝,自己怎么就不能进呢? 他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随手丢进紫竹林,想象中的狂风大作并没出现,那颗石子安然落地,不由得怀疑起雪娇娘的话来。 这小心思,雪娇娘岂能看不明白,翻手间一支金簪子飞出去,还没打中鸟窝,突然光华一闪,在空中硬生生的没了。 “看出门道了吗?” 雪娇娘俯下身子,按住按住王子默的肩膀,提起拐杖扫了一圈,“在这里自然生长的东西不受约束,人工打磨的就……” 雪娇娘引着王子默的视线瞅了眼立在墙根儿的竹竿,笑眯眯的说道:“还有那鸟儿,可凶着呢!默儿要是惹恼了,千万别心慈,它跟狗一样,你怂了它咬你不放,你硬了,就把它往死里整!明白了吗,默儿?” “嗯,明白了!” 王子默受意,暗自记下了。 跟在雪娇娘身后,王子默大开了眼界。这里哪儿动不得,哪儿藏着宝贝,雪娇娘绝不藏私,给王子默讲的淋漓尽致,有时候甚至亲身示范,教王子默破解之法。 从三合庄长大的他哪里见过这等宅院,五进五出,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玄机。那琉璃瓦片色泽亮丽,金黄金黄,若不是雪娇娘告诉他,这瓦里藏有闪电,修为越高反击越强,王子默还蒙在鼓里。 “怪不得昨晚在梁角打坐,总感觉屁股底下麻麻的呢!那婆婆能告诉我,刚才路过的池塘里,莲蓬能采吗?” “能!当然能了!” 雪娇娘媚眼绽放,瞬间乐开了花,“在这里,没有默儿不能干的,来,婆婆教你,那有一条小舟,你先乘舟到南岸,沿着岸边走,直到看到最东边儿的那朵荷花在你右前方,大概食指跟中指岔开的角度,你再沿着这条线走就能过去了。啧啧啧,好久没吃莲蓬了,香着呢!” “那等默儿有了空就采给你吃!”王子默一个马屁过去,雪娇娘乐的更是合不拢嘴,直夸王子默嘴甜,懂得孝顺老人家。 王子默的小心思雪娇娘看的透透的。 这家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么巴结自己还不是为了找到线索去寻哥哥。 不过几十年来殷墟着实寂寞,雪娇娘就由着他任性一把。 夕阳如血,风卷残云。 跨过高大的门槛,雪娇娘用拐杖指着渐渐西去的暮日,说道:“外面鬼哭狼嚎,你还要去找大桀吗?” “现在几时?”王子默问道。 雪娇娘回头看向城中巨大的日晷,“未时刚过。”随后又指着日晷旁高高耸立的通天塔,正颜厉色道:“那个地方,住着的都是晚上关门的和点灯的,你千万别去,不过去也没关系,穆老头子自有办法把你捞回来,除非他去晚了,只能捞出一堆骨头!” 王子默听得毛骨悚然,暂时将找王桀的事情放下,跟着雪娇娘穿梭在宽阔的街道上。 两旁是三人高的瓦色宫墙,红漆脱成褐色,斑驳陆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腐蚀。脚下的路由巨石铺就,打磨的光滑细腻,犹如水洗的镜面,在夜色中倒映着暗淡的月光。 王子默抬头望向南方。 昆虚是看不到裂天痕的。美丽而又危险的极光,在这片混厩的天空下,更是看不到半点儿踪迹。 从而给他幼时的遐想,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他又仰头看了看月亮,圆圆的,散发着柔和明丽的亮光,后面同样跟着个黑色的弯弯的月牙儿。 是上弦月,十月已去,隆冬降至! 似乎觉出王子默的伤感,雪娇娘有意调开话题:“哎!老太婆好久没看到残月了,这个月盘早就看腻了!” 连连叹息后,雪娇娘拉起王子默的手,攥在掌心,暖暖的很舒服。 “默儿,走,我带你去集市逛逛!那有很多美妞儿,若是看上了,就跟穆老头子说一说,当天就给你塞被窝里!” 言罢,雪娇娘提起拐杖点在地上,小脚迈开间,地面似乎折叠起来,拉着王子默几个呼吸便穿越重重楼阁,拐了几个弯儿,眨眼间来到一条更加宽阔的马路。 掌心传来炽热的温度,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依稀记得,被大人手拉着手,还是五年前。雪玲姐姐那双柔软的,暖暖的,热情的手牵着自己,去田里捉蝴蝶,等着大桀捕猎归来。 往事如秋,落败凋零。 一时间,王子默很是珍惜,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温馨。 “这里就是集市了,默儿你快瞅瞅,那个尖耳朵的小妞美不美!”雪娇娘像个赶集的大姑娘,拽着王子默东瞅瞅西望望。“可惜那是个妖精!” 集市很热闹,不过王子默的目光始终盯着巨大的日晷,竖着耳朵听丧皇钟的声音。 鲁都天说黛小沫在那里,那么大桀也肯定在那里。 “不用听了,今晚丧皇钟是不会响了!” 雪娇娘看穿王子默的心思,慢慢说道:“三百年前,人皇薨逝,丧皇钟每日亥时敲八下。却不料丧皇钟被邪恶利用,变成给畜生定时的闹钟,丧皇钟一响,畜生便得到信号,冲进城内大开杀戒!” “殷都原民越来越少,不得不从外面物色好苗子,保护城池万载基业!” 雪娇娘竟是伤感起来,接过身旁的商贩递过的粘糕,张开小嘴,窝扭窝扭吃起来。 “嗯,还是那个味!默儿,来,你也尝一个!” 雪娇娘将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又拿起快粘糕塞进王子默嘴里。米糕入口即化,香甜沁脾,吃完以后竟感觉浑身舒泰,有着用不完的劲儿。 王子默暗暗惊奇,却也把雪娇娘的话听得分明,感情自己是殷都原民物色的好苗子,来填充日渐稀少的殷墟人口。 这个鲁都天,人贩子,刚才就该把他摁药汤里淹死! 殊不知鲁都天也被蒙在鼓里。鲁太傅让他把王子默送往殷墟,实则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 蓦然间,王子默耳根轰鸣。 他看到小商贩摆在案板上的粘糕各式各样,而此时拿着的,竟是一个出落的异常标志的小萝莉。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五章 小米人儿 “黛小沫!” “真的是黛小沫!” 王子默盯着那个活灵活现的小米人儿顿时迈不开腿。 再看商贩身前的案板上,赫然站着尊朱红的身影,襟飘帯舞,惟妙惟肖。 “茉红颜!” 王子默更加惊愕,他扑到米糕摊前,俯下身子从头找到尾,一个也不放过。找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没找到跟大桀相像的小米人儿。 “你见过她们两个?” 王子默指着黛小沫和茉红颜问向商贩。 “他叫田松涧。”雪娇娘接过话,“我们习惯叫他米人田。默儿别看他长得土气,眼睛却跟心眼儿一样,毒的很!凡是见过的人,都能眨眼间给你捏出来。不仅样子像,味道更是软而不腻,又香又甜。” 米人田笑的憨态可掬,雪娇娘犟了犟鼻子,指着米人田轻啐道:“也别看他长的虎头虎脑,杀起人来,一点不含糊,将米团捻成针,杀人于无形!” 米人田还是笑。 仿佛吃完米人儿后,雪娇娘比刚见面时年轻许多,也更加有活力。她对王子默很是亲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后扭头对米人田说道:“再给我捏个尸婆和穆浅语!” “好嘞!”米人田答应的嘹亮,“您稍等!” 他熟练地从米团里抓出巴掌大的一块,十根手指头来回飞舞,不消片刻,一老一少两个米人便摆在王子默眼前。 老的仪态端庄,面慈心善。少的明眸皓齿,倾国倾城。 尸婆…… 跟乱坟岗的尸婆婆是一个人吗? “这两个是我的!” 雪娇娘一把从米人田手里夺过来,三下两下塞进嘴里,嘟囔着:“这辈子被尸婆比下去,我就把她和穆老头子的女儿一起吃个痛快!” “对了,悄悄告诉你!” 雪娇娘把王子默拉到身边,神秘兮兮的说道:“老木头有个女儿,叫穆浅语,早些年跟人私奔,跑到昆仑外面,生了个孽种叫鲁都天。现在那孽种在我手底下调教,准备替他娘守护殷都!” 这么八卦的东西,王子默还是头一遭听说。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雪娇娘,那张铺满浅浅皱纹的脸上下点着,似乎吃了米糕后平展许多。 显得愈发年轻充满活力。 “不过都天那小子……喂,我还没说完!这孩子!” 雪娇娘的话还没说完,王子默就跑回去,追着米人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她们两个身边有个男的,高高大大,长的跟我很像?” “你刚吃的那个就是。” 米人田说话间又捏出个米人儿,高大魁梧,眉宇间带着视死如归的英豪。他将几个米人儿塞进王子默手里,收了雪娇娘银两后去招呼其他生意了。 “我刚才给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老木头!” 穆老头,老木头。 雪娇娘突然发现老木头这三个字更适合穆太师,暗自点着头,决定以后对他的称呼就改成老木头了。 王子默没有回答。 雪娇娘怕他没听见,又确定了一遍。谁知王子默忽然扬起脑袋,问道:“城外为什么有这么多厉害的鬼?” 来到殷墟后,王子默世界观不断刷新。 越来越发现鲁都天说的话也不一定对。他装出一副什么都懂得样子,人贩子嘴脸,可信度有待验证。 就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昆虚充斥着磅礴的阴阳灵力。 王子默后来塑造的道盘,虽然看起来跟第一个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还是有不同的。后面塑造的几个道盘阴阳灵力的纯度更高,就像是吸收了别人提过纯的,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他不得不怀疑! 怀疑这片天地是否正常。 亦或者昆虚才是修炼的仙境? “噢…!” 雪娇娘拄着拐杖走到前面,有意避开王子默那张充满求知欲的脸,心底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外面那些鬼算不上厉鬼,等你达到五行星耀,对付他们自然不再话下!” “五行星耀?” 雪娇娘突然想起了什么,气呼呼的转过身,薄眉立起瞪着眼说道:“哎,外面果真变了天,当年仙王为保各族根基,斩去九黎一脉,没想到后生竟然逆修阴阳,由繁至简,果真是走出了与众不同的路子,害的我还要费心调教鲁都天,真是操碎了心!” “这天下功法,第一卷为两仪篇,阴阳圆满,可塑元神,当然也可以等到五行星耀塑造元神。元神盘坐道盘,有两仪坐镇自然不怕外面那些小鬼。” “那鲁都天怎么会沾染鬼气?”王子默还是不懂。 “他逆修阴阳,从六神练起,自然没有两仪阵保护元神!” 怪不得道修怕鬼,偏要生出一门不修丹田元神的方士。看来真的是路子走错了。 这个不靠谱的老残废巩壶,当初还骗自己说什么合圣后就能生出道盘,如此看来纯属扯淡! 合圣仅仅是修炼的开始,想要生出道盘按照白马亭的方法,定是先唤醒本命六神,然后开启五行星耀,最后炼制阴阳大境才能合圣成道! 咦? 也不对! 白马亭的合圣弟子是先塑造的道盘,然后才开始修炼,就像葛宝玉,朱庆云,还有颜夜峰他们,都是合圣成道的高手。 难道他们和我一样,也是逆修成道? 王子默并不知晓,外面的天已然改变。 天道颠覆,阴阳不分,五行驳杂,六神当道。 逆修阴阳实数伟人追求长生的壮举,能从末法中参悟六神之道,逆修五行,继而返璞归真,重塑阴阳淬体,当为大儒士。 而白云观则是投机取巧,利用功法强行在气海中塑造出的伪道盘罢了。 这种伪道盘华而不实,如同簇拥璀璨的夹竹桃,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有毒,不仅要耗费真元来维持道盘不散,而且后续功法以道盘为基,此消彼长,中毒颇深。 “那婆婆现在是什么境界?”王子默听懂了,只要高出五行星耀,便可晚上出城。 “自然是六神后期趋于圆满!”雪娇娘昂起头,目露迷茫,“传说过了六神便可长生,只是千百年来大道万千无人参透,便不知六神之后为何方向。” 巩壶说他是裂天问道,眼前的雪娇娘自称是六神圆满。 这境界划分着实混乱不堪。 就好像昆虚是一个标准,九黎是一个标准,处在昆虚跟九黎之间的三合庄地带又是自成一脉。 糊涂了,糊涂了。 无面虚冥所说的帝月七星还没弄明白,哎,理不清楚了。 王子默想了想,还是没开口询问。大桀说的对,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说多了反而暴露自己! “长生便是成仙吗?” “算是吧!远古的仙带个神字,唤作神仙。后来一批只修道术不淬体的牛鼻子道人搬到山上去,自称仙人。奉元始天尊为第一代仙王,仙王二十七代李赟斩去九黎后,听说他们管我们叫古人族,哎,同根同源,还乱七八糟的称呼,老太婆我都糊涂了!” “婆婆可不糊涂!” 王子默一个马屁拍过去,接着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道:“婆婆可以带我出城看看吗?” “你想去哪儿?” 雪娇娘丰腴的身子顿了顿,感觉不妙,好像绕来绕去没把话头扯开,反而被眼前的小子给绕住了。 “丧皇钟,祭坛!”王子默望向城外目光坚定。 “昆虚祭坛有很多,每座上面都有一尊青铜钟。殷都城外十八里便有一个,你要去哪个?”雪娇娘顿时后悔,知道自己被王子默攥了小辫子。 “就最近的那个吧!” 王子默将五个米糕收好,拍拍手,笑道:“米糕做的声情并茂,我都舍不得吃了!” 雪娇娘眼尖,发现王子默手里多出两个米人,再看王子默的手指在腰间划来划去,那里赫然挂着个储物袋,跟鲁都天的很像,顿时眼眉耸抖,脑仁儿猛缩,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不要被这小子无害的样子迷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六章 戏台 黑暗,犹如潮水,从远方涌过来。 与其说昆虚黑天早,不如说是傍晚比较长,从未时开始到申时结束,整整两个时辰,完全处在昏黄当中。 望着那颗渐渐离去的黑色太阳,王子默猜测,那个黑色的太阳才是外面真正的太阳。 此时,昆虚外才刚刚进入黑夜! 有雪娇娘陪着,走在黑压压的针叶林里,王子默感觉比跟鲁都天一块儿安全许多倍。虽然耳朵里少不了鬼哭狼嚎,但抹平的鬼脸从没出现过。 祭坛,削山而建。 坐落在殷都东南十八里。 四周汉白玉雕栏环成正六边形,中央架着一尊两人高的青铜钟,殷都鼎盛时期主祭祀之所。 空荡荡的祭坛没有半个人影,王子默顿时失望透顶,不知道大桀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别灰心,或许他们去了京都的祭坛!” “京都在哪儿?” “人皇故里!” 回路。 王子默跟在雪娇娘身后闷闷不乐,突然雪娇娘回过头,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知道那朵白莲花在哪儿!” 看到王子默眼睛像是点燃的烛光瞬间亮起,她又补充道:“我从山上见过她!” “小的萝莉漂亮,大的红尘妩媚!我带你去找她们!” 王子默点点头,跟着雪娇娘掉头往后山上走去。 山路在夜色中难辨,好在有雪娇娘引着,王子默没有迷失方向。 渐渐地,山上起了雾,针叶林越来越稀薄,中间夹杂着不知道名字的矮树,叶子很大,挡住了前面的视线。 王子默越走越心惊。轻轻唤了声:“婆婆。” 谁知前面的背影像是没听到似的,反而走的越来越快。 以雪娇娘的步伐看,她不可能爬山这么利索。 王子默内心打鼓,不敢继续追下去,回头望了望嶙峋山路,迷雾中顿时失了方向。 再回头,突然对上一张陌生的男人脸。直勾勾的眼神,吓得他差点儿尿了裤子。 那人长得圆圆胖胖,肥头大耳,却双目空洞无神,脸色蜡黄,跟路标似的,指着前面不说话。 悄无声息地站在王子默跟前。 大半夜的,放谁身上,也受不了这等恐吓! 此时此刻,王子默就是再傻也知道半路被拐走,跟丢了雪娇娘不说,还被鬼带偏了路。 横竖都是一死! 这个时候,王子默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顺着手指的方向,王子默远远地看到一个戏台子。高高的戏台子在雾中若隐若现,突然传来阵阵歌声。 曲调婉转,凄美悠扬! 恰似一曲梨花颂,沁人心脾,断人心肠。 只不过那嗓音,听起来更加殇愁。羊肠小路曲折蜿蜒,路口点着白灯笼,向右拐了个弯,一直延伸到戏台上。 台上有个穿着青衣戏服的女子漫舞歌唱。 陌生的路,很长! 那个穿着青衣戏服的女子幽幽转身,对视时王子默连连退了三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玲姐!” 台下围满了黑压压的鬼影,王子默清楚地看到王桀和黛小沫还有茉红颜就站在戏台的最前面,盯着台上的韩雪玲,嘴角抽搐,眼中闪过妖异的血红色。 王子默顿时害怕,猛地向前跃起,躲过身后袭来的胖脸男掉头就往回跑。可是还没跑出几步,便被胖脸男捉住衣领,用力甩向戏台子。 红颜盼,君不归; 魂幡舞,断肠路; 三世跪仙,薄情恨; 誓为鬼帝,浮苍生。 巧手结节,桥头望, 九天十地,赴黄泉! 君兮!归来! 君兮,归兮呀~! 一首“招魂引”,凄凄惨惨戚戚,唱的王子默心如刀绞,双眼微润。 戏台上仿佛再生悲壮情境,丈夫出征十载未归,妻在家中盼跪谪仙,却得噩耗,继而对仙心生恨意。扬起招魂幡,九天十地,寻夫赴黄泉! “世人只知百鬼行,天涯何处觅仙踪。” 良久,歌声渐去。 王子默收回心神,念着大桀说过的话,痴痴凝凝。 再看戏台,赫然发现台下鬼影祟祟,痴于女色的行尸走肉,个个僵硬着身子向迷雾深处走去。在他们前方,隐隐可以看到一抹青衣,冲着王子默回眸浅笑。 王子默顿时惊愕,被这恐怖异象震撼地无以复加。突然感觉有道凌厉的目光扫向自己,那目光正是双目妖红的大桀。 哀风怒号。 卷着腥臭的腐烂味儿,沿着耳廓绕了半圈儿,随即游过刀削般的鬓角,呼呼灌进直挺的衣领中。 王子默嗅到了,那是死僵的味道! 鬼是没有气味的,除非特意涂抹了胭脂水粉。 迷雾随着白帷戏台渐疏渐离,露出光秃秃的山头,和戳在地上歪七扭八的树干。 圆月西隐,黑压压的山顶上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多年没修剪过的指甲在挠木板。 “咯吱,咯吱!” 又像是吃饱后的老鼠在磨牙。 王子默盯着王桀,而王桀却随着戏台看向远方。 不等王子默追上去,王桀突然仰头长啸,紧跟着,山下的针叶林里遥相呼应,一声更加低沉的吼啸震彻山涧。 王桀依然背着那口褐红色的长条木箱,随着稳定的步伐,一跳一跳,消失在茫茫针叶林中。 “哥哥!” 望着王桀刚毅的背影,王子默眼眶湿润,轻声呢喃。他想要追上去,问问大桀,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因为自己这个灾星? 导致村子生变? 因为是灾星,大桀做什么都不带着? 因为是灾星,所以就要天诛地灭? 站在山丘上,王子默回首瞭望南方天际。 昆虚虽看不到裂天痕,看不到极光,但他知道,鲁都天指的那些汉唐国的战舰,还在混沌中。若是突破极光,定会全力开往昆虚! 接下来的时光,像是被人赶着,压得喘不过气来。 步伐始开,突然脚腕被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王子默一个趔趄差点儿趴地上。 定睛看去,光秃秃的山顶陆续龟裂。 就像挤碎的鸡蛋,又像黄河凌汛,一块块裂痕交错蔓延。 透过裂痕,可以看到山体内黄白相间,犹如薄膜包裹的水球,树根交横盘错,仿似活物在山体内游走。 “啵~!” 紧跟着,从裂缝里竟然伸出一只只手掌。 这些手掌千姿百态,有的皴皮干瘦,有的短小丰盈;有的只剩下森森白骨,有的血肉腐败,飘出腥腥恶臭;更可怕的是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婴儿小手,在前方半丈远挠来挠去。 尖锐的指甲泛着铁青色,若是王子默脚下无根趴地上,必会被那只小手挖穿胸膛。 王子默探手摸向后背,平幽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在地上划出一条沟,斩向足下。谁知,那只挂着腐肉的手掌像是长了眼睛,完美的躲过了平幽,松手后又迅速抓住王子默的脚腕。 “咯咯咯……” 讥讽的笑声回荡在山顶,王子默顿时头皮发炸,没有元神的修者对尸鬼来说就是大补之物,当然,没有两仪坐镇的元神更是十全大补。 光秃秃的山顶上,手掌到处都是。 黑的白的、带血的带肉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仿佛这座山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尸体,一个挨着一个,你压着我的胳膊,我压着你的腿。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七章 残镜鬼娃 “老太婆,你做的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殷墟内,穆太师站在高高的梁尖角上望着城外,面色深沉。“那可是朝廷献完祭后,堆死人的‘万尸山’!” 渐渐地,穆府旁边的梁角上凝出个黒黑的影子,不一会儿那个影子便丰盈起来,现出雪娇娘愈发生机盎然的身躯:“万尸山而已,又不是鬼哭巷。再说,朝廷早没了,我让你把万尸山收拾出来,你偏拖着……” “咦?你怎么看起来变年轻了?” “要你管!” “化妆了?”穆太师咋舌:“看起来跟回光返照似的!” “滚!”雪娇娘柳眉倒竖,内心暗骂:“这个死老木头!榆木疙瘩!” 恰逢此时,万尸山下的山涧中接连发出沉闷的连爆声。 “嘭!嘭!嘭!” 像是过年时燃放的爆竹,连续不断,声声不绝,其间还夹杂着痛苦的闷哼。 “大桀在那里!” 王子默被一连串儿的爆炸声震惊,平幽快速连斩,急忙抽回右脚。 奈何手掌太多,刚躲开这个,又被那个抓住。不管他跑到哪里,那只婴儿小手始终在前面半丈外抓挠。 “青天神罗眼,开!” 灵气入眼,王子默双眼顿时一黑一白,他慢慢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双目恢复正常,黑白分明,只是深处的瞳孔由绀紫色渐渐变成天蓝色,继而转化成藏青色。 三重天眼! 王子默将神罗眼开到第三重,环伺足下顿时毛骨悚然! 这山体内哪里是盘根交错的树枝? 分明是森森白骨节节交错,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宛若一个巨大殉葬坑。 这,是一座尸山! 一具具尸体层层叠叠,百丈高的山丘完全是血肉堆积而成。不知过了几百年,上层的灰尘逐渐硬化,形成土壳,将这肮脏的罪恶遮盖屏封! “夫君,该上路了!” “夫君,我好想你!” 耳畔突然传来黛小沫的声音,萦回婉转,声声动人心弦。仿佛壮士征战沙场,妻子朝思暮想。 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夫君,结节廿念,不等君归,吾颜已去,化扣相思!” 王子默顿时想起韩雪玲穿着青衣,站在戏台上唱的那首《招魂引》。 笙箫抑扬,字字断肠! 一根绳索记事,上面系满大大小小的结扣,每个结扣都充满酸甜苦辣,欢声笑语,更多的却是思念的泪水。 韩雪玲声如莺雀,可是为什么要在这儿唱呢? “黛小沫到底和大桀达成了什么共识,在瘴地哥哥为了雪玲姐削去一身生机,又获得了什么?还有那个无面项冥,难道是他指引哥哥来昆虚的吗?他们到昆虚到底在找什么?” 王子默的脑海里顿时乱作一团,无数根线纠缠起来,压得他右眼皮直跳,仿佛有根筋从头顶抽到眼皮里,眨个眼都耗费极大的精力。 “喋喋喋……” 月亮走后,稀疏的星光显得尤为珍贵。 然而万尸山上却鬼火横行,像是迷幻森林里的萤火虫,对陌生人充满新鲜感。 “这不过是磷火罢了!” 王子默眼中闪烁着惶恐的目光,这样劝着自己,大桀说过,它们只是尸体产生的磷气在燃烧! 突然,一抹光晕射入双目,刺得王子默瞳孔猛地一缩,剧痛不已。 他急忙散去神罗眼,从储物袋中祭出离乾钟罩在身上,盘膝而坐调理受创的双目。 刚才那抹光晕来自歪脖子树,树上挂着个光溜溜的婴儿,婴儿的脖子上还插着半片铜镜。由于角度的原因,那片残镜恰好将暮月的余晖反射到王子默眼中。 月落阴极! 极阴入眼,顿时激荡起阵阵涟漪。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阴极之力由眼入体,瞬间打破原有的平衡,阴盛阳衰下,王子默古铜色的肌肤慢慢蜕成月牙白,一头黑发油光闪亮,朱唇皓齿,薄脸皮白里透红,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许久后,王子默才将这股阴极之力消化完毕。看到现在这幅样子后,尤为懊恼! 不阴不阳! 我竟比卜银阳还像女人! 王子默抬眼看向歪脖子树,那个婴儿指着他“呀呀”大叫!仿佛十分气愤离乾钟的火焰,每每指挥绳结想要套住王子默的脖子时,便被离火焚伤。 “离乾钟,附体!” 阳灵力注入离乾钟,王子默心神一转,离乾钟迅速缩小,附在体表。他撤去离火走向歪脖子树,仰头望着光屁股婴儿很是费解。 死僵! 只是见过,从未直面对抗。 没想到死僵还会用幻术迷惑,若不是它千算万算,没料到自己脖子上的镜片会反光,这会儿功夫,王子默就成了歪脖子树上吊死鬼儿! “叽叽叽,叽叽!” 那婴儿很鬼,躲在树上不下来。 王子默从鲁都天的储物袋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个拨浪鼓,伸出胳臂摇晃着,想要把婴孩引过来。 他很好奇,好奇婴孩的脖子上为什么插着一角残镜。 普通的镜子反射的顶多是月光,从未见过有铜镜能够反射月华的。这面镜子不是凡品!否则婴孩也不会从尸山中脱颖而出。 “叽叽,叽叽叽!” 婴孩被拨浪鼓吸引,爱玩儿的天性驱使着它一步一步靠过来。黑溜溜的眼中没有白色,圆圆的,倒影出身后呼啸飞驰的鬼火。 近了! 婴孩慢慢伸出手,还未触及拨浪鼓又缩了回去。王子默脸上露出自认为最无害的笑容,等着它把拨浪鼓接过去,然后顺手拔下那角残镜。 一尸一人,各怀鬼胎。 突然,婴孩的眼中火光大盛,竟然倒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婴孩小嘴张开,露出两排漆黑的牙床,张嘴吐出一口黑雾,一把夺过王子默手里的拨浪鼓,“吱吱”叫着窜回树上。 王子默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躲避迎面扑来的黑雾,大骂婴孩狡猾的堪比狐狸。一簇簇鬼火呼呼乱飞,不一会儿就围成个圈,把王子默堵在里面。 婴孩爬伏在歪脖子树叉上,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摸了摸脖子上的残镜,咧开嘴再次露出乌黑的牙床。 那不是笑,是如猴子般的恐惧。 它怕什么? 王子默左冲右突,始终逃不出鬼火的包围。这种没有攻击力的把戏,只会让人心里不舒服罢了! “小鬼!” 王子默暗骂,平幽不断插入地下,将想要爬出来的死僵扎回去。奈何死僵本就是死物,无论怎么扎,地下的死僵犹如不死的小强,不断从地面破开深洞,一个挤着一个地爬出来。 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王子默被逼到一颗歪脖子树下,倚靠着树干,挥舞平幽左劈右砍。 死僵行动迟缓,王子默并不害怕。 令他胆寒的是,密密麻麻的死僵围满山头,就是一个个伸着脑袋让他来割,也会累死的! 一个鬼火悄悄脱离包围圈,半空中顿了顿,蓄足力量,突然大力撞向王子默未被树干挡住的后背。 突如其来的巨力顿时将他撞飞出去。 仿佛被人从身后卯足了劲儿,狠狠地踹了一脚,王子默上身失衡,身子眼看着就要趴地上。 死僵包围,若是倒在地上,后果…… 说时迟那时快!王子默急中生智,左手杵地止住前扑的趋势,右脚高高挑起,一个前空翻脚后跟瞪在面前死僵的脑袋上。 王子默以此借力,身子再次弹回,同时平幽半空平斩,将身后的死僵脑地直接劈下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将鬼火的力道化解掉。 看起来简单连贯,做起来却非常困难,没有矫健的身手,凭蛮力单胳膊支撑身体,还要化解后背压力,单单这点儿,就足够王子默喝一壶的。 脚后跟还没站稳,王子默赶紧甩着慢慢肿起来的左手,刚才没把握好,手腕戳到骨头,受了不轻的伤。 此时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 王子默忍着疼痛,咬牙盯着四方。 面对死僵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跟大桀当初砍下刘宏远的脑袋一样,把他们一个个变成无头尸!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八章 耗死你 尸群! 王子默横砍竖劈。 千军横扫无影拳面对死僵极不切合实际,即使把他们锤成残废,只要脑袋还挂在脖子上,那些死僵还会涌上来。 只有在被围的水泄不通时,王子默才用无影拳把死僵轰飞,腾出空来施展只身单刀入敌营。 刀尖饮血,平幽突变。 三尺直刀在元力的催化下,竟然冒出黑色锋芒,激突十寸,样貌剧变。刀背的锯齿纹生出根根手指长的倒刺,靠近刀柄的几根更是突出,犹如龙须狂舞,直接缠绕在王子默右臂上,尖端扎进血肉里。 没有疼痛,有的只是心有灵犀的激动! 霎时间,平幽仿似活了。 力量在刀尖汹涌澎湃,王子默一个念想刚刚产生,平幽便迅速做出回应,拖着右臂向后下斩。 一个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的死僵瞬间脑浆翻飞,竟是被刀芒削去半个脑袋。 王子默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丹田内的元气瞬间分成两股,阳灵力注入离乾钟,阴灵力注入平幽,与此同时,八个道盘訇然运转,将丹田内尚未炼化的灵力快速提纯化为元力,同时吸纳外界灵力补充丹田。 一切好像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只有那个不听话的道盘绕着极柱疯狂旋转,不提纯灵力不吸纳灵力,反而将八道盘吸纳的灵力抽去五成。 此时王子默犹如一尊魔神,全身离火熏熏烈烈。手中三尺平幽经过灵力继续催发,暴涨五尺,根根倒刺缠在一起,好像一条墨色五爪神龙伏在刀背上。 霎时间,王子默威风凛凛,擎着削铁如泥的平幽虎入羊群,呼吸间便有无数死僵脑袋落地,王子默仿似舞着一条黑色的死亡镰刀,不断收割着一具具尸体。 万尸山。 遍地碎骨白肉,看上去比地狱还要可怖。 然而一己之力,独木难支。 万尸山死僵太多太多,而且有许多拥有了智慧的跳僵,甚至还有两三个个跟婴孩一样,及其聪明的飞僵,它们藏在众多死僵当中,总是出奇不易的给王子默制造麻烦。 王子默横劈竖砍,他从未如此绝望过。 是寻找大桀的意志支撑着他,不断告诉他,要坚持下去,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没见大桀一面! 死僵越来越少,渐渐露出十几个跳僵跟三个飞僵。这个时候再用只身单刀入敌营显然不合适,况且他体力渐渐不支,即使是简单的招式,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那些跳僵许是害怕了,竟然围而不攻,给了王子默喘息的机会。 他收回阴灵力,让平幽恢复原来的状态,杵在地上,冷冷扫视着战场。 脚底下尸体堆成了山,手上沾满黏糊糊的血肉。阵阵腐臭熏鼻,虽然早已麻木,但停下来后还是忍不住俯身干呕。 “唰!” 一个跳僵瞅准时机,从王子默背后撞过来。 王子默翻身后踢,脚掌抵在跳僵的脖子上,直接把他的下巴踹飞出去。 “咔嚓!” 手中平幽瞬息而至,王子默双脚刚刚落地,便转了个圈,躲过第二个跳僵平扫而来的胳膊,准确无误地削掉两个脑袋。 跳僵也不过如此! 只是行动稍微敏捷点儿罢了! 没有了死僵的掩护,跳僵便成了河里的芦荻,等着镰刀一点点儿收割。 十几个跳僵眨眼剩下六个,只有那三个飞僵依旧趴在树上,不知在等什么。 “嗄!” 鬼娃突然怪叫一声,接着三个飞僵同时仰起脑袋,厉声尖叫。 王子默以为他们要联手攻击,赶紧凝神戒备,谁知脚底下突然颤动起来。 随着飞僵的叫声越来越刺耳,大地震颤,竟是被王子默砍掉脑袋的死僵再次爬起来。那些死僵随便抓个脑袋按在头上,拧拧脖子,嘴巴里发出“赫赫”声,再次潮水般把王子默淹在尸骸中。 一场鏖战重新开启。 死人,本是生命的终结。 却死后为僵,重新获得一线生机。由死复生本就忤逆天道,生成智慧的飞僵更是逆天而行。 所以,他们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宁肯耗费修行,重新复活那些死僵把敌人耗死,也不愿亲身历险,葬送自己来之不易的生机。 王子默虽然有八道盘催化灵力,却需要时间将灵力转化为可用的元力,根本经不住这么浪费。 不到半个时辰,体内元力渐渐枯竭,如此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手就麻了,连执起平幽的力气都没有! 普通道修都是以己身元气为引,调动天地灵力作战,哪儿有像他这样,单纯地倚靠自身元力强撑的! 离乾钟没有了灵力的支撑,早就化作巴掌大的铃铛,被王子默拍进腰间的储物袋。 平幽渐渐恢复常态,倒刺缩回,重新排列成锯齿。 他有想过用破天指,但是破天指不消耗元气,肯定在别的地方有所消耗。况且…… 况且黛小沫在白云观时也警告过他,以后千万不要在用戮指神功。 原来破天指叫戮指神功! 王子默抡着胳膊去砍蜂拥成群的死僵,平幽卡在死僵的脖颈上,顺手取下天冥杵,一棍子将那死僵的脑袋砸暴。 天冥杵入手,王子默顿时清醒了许多。 包裹在灵台外的那层戾气被天冥杵慢慢吸收,随着灵台的开启,他越发看清眼前的残尸断臂。 未知的力量极其细微,从插在鬼娃脖子上的残镜里溢出来,形成一股一股的波动,如灵魂般附着众多死僵身上。 敲暴他们的脑袋根本不管用! 王子默越看越是心惊,脚下尸骸万千,就是把他们敲成骨头渣子,再往下还有骨头冒出来。 只要那股波动还在,这些死僵就永远不会停歇。 王子默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不等起身,后背突然豁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瞪着红眼愤然回头,又是那个该死的跳僵! 他的指甲硬如钢构,还带着尸毒! 伤口又麻又痛,王子默急忙抖了抖手里的小瓷瓶,发现殷箬彤给他的疗伤药早已用光,而鲁都天又特么是个偏执狂,储物袋里暗器一大把,竟没有疗伤用的药。 一时间,王子默处境堪忧。 如果说死僵的智力如同垂髫童年,那么跳僵便是弱冠卓荦,飞僵的智商则堪比耳顺花甲。 三个不同的等级,智力却成几何倍的增长。 跳僵单听名字便知道,行动敏捷,以跳为主。指甲三寸长,一击便退,总是在背后给以沉重打击!在他身上,王子默吃了不少暗亏! 在王子默耀武扬威的时候,他们躲在后方,用数不尽的死僵消耗王子默,待到王子默摇摇欲坠的时候,便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仿佛草原上的鬣狗,围着落队的小斑马,进行轮流袭击。 面对如此死皮赖脸的打法,王子默心中尤为憋屈。 他咬得牙关“咯咯”响,恨不得把它们咬碎! 血红的眼睛仇视前方,左眼眼角裂开,厚厚的血痂把眼睑黏成三角形。王子默绷紧脖颈,血发狂舞,仰头怒吼一声,提着平幽冲了上去。 奈何他和跳僵之间挤满死僵,像是聚集在蚁后附近的兵蚁,屠不尽,杀不完! 这一次,王子默彻底受创。 “喝!竟是这样!” 他单膝跪地,收起平幽,用天冥杵撑着上半身。黑发被污血染成褐色,干巴巴的黏在脸上,遮住了视线。 王子默暗自后悔,后悔没有稳固阴阳两仪境界,便迫不及待的催着雪娇娘带他出城。 他垂着头苦笑连连,拿出从韩都督纳戒中顺出来的丹药,盯着被游龙环绕的朱色药丸,眼中露出饿虎垂死挣扎的目光。 “受死吧!” “都去死吧!” 王子默咬牙捏碎木渎,张开嘴巴,仰起头,便听丹药发出一声哀鸣,混着掌心粘稠的腐肉,一起咽进肚子里。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七十九章 油锅地狱 一赤一蓝。 赤色为阳,蓝色为阴。 丹药外朱内蓝,入口即化,幻做两条幼龙,纠缠着,伴随着隆隆哀鸣,齐头冲向遥遥可见的丹田。 与此同时,丹田似是迎接两条幼龙,竟发出欢愉的响应。 九个道盘,八个联动。 只有那个不受控制的道盘古井无波,依然执拗地围着极柱自转,不吸纳外界灵力,也不吐出点儿什么。 八个道盘被王子默丢在不同的角落,此时它们遥相呼应,似是失散多年的姐妹重拾联系,竟是自转之余瞬息移位,将那个不受控制的道盘围在中间,绕着它公转起来。 王子默哑口无言。 当初炼化八道盘的时候,穆老头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半天。最后穆老头干脆把王子默晾在一边,拍着脑袋自言自语:“人之丹田,可纳乾坤,乾坤之数为八:乾、坤、震、艮、离、坎、兑、巽。莫非……” “莫非这八个道盘我误打误撞对了?” 实则是王子默多虑了,阴阳两仪圆满,生出的是五行,五行后面是六神,六神之后便是真正的仙人,穆太师尚且不知八卦怎么安在两仪阵上,王子默确实想多了! 就是不知道他这野路子能持续多久。 穆太师站在高高的梁角,目光越发地沉凝。 盯着王子默此刻的特殊状态,他似有所悟,随即传音给雪娇娘:“我要闭关,不知时日,王子默和都天你先带着!当心尸王!” 言罢,在雪娇娘翻着白眼的“老木头!你又干嘛?”声中销声匿迹。 红蓝幼龙寻到极柱,似是迷失的孩童寻到归家的路。 悲鸣婉转间,竟变成无比的欢愉,行进速度陡然飙升,眨眼间没入悬浮在道盘上的两个极珠内。 “轰!隆隆~~!” 道盘发出雷鸣般的震响,吓得围在四周的死僵全都踌躇不前,那婴孩漆黑的眸子戾色狰狞,像是吃了墨鱼的嘴里,发出犬吠般的“呜呜”声。 “呜呜~!呀呀!” 婴孩指着王子默,每喊一声,死僵便往前挪动半步。直到距离王子默两丈远,无论婴孩怎么狂叫,死僵就是不肯往前。 从未有过云彩的昆虚,天空中竟然聚起片片乌云!雷声阵阵,裹挟着闪电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咔嚓!” “轰~!隆隆~隆隆隆~!” 初冬,多为高积卷云。 像这样乌云压顶,那是多雨的长夏。 更别提这是昆虚,一个除了日月再无任何天象的诡异之地! 整个昆虚顿时为之沸腾,皆以为有祖宗级别的人物成仙渡劫,纷纷跳出老巢,急速遁向殷都。 昆虚外,一艘金色战舰,“啵”的一声穿过极光。战舰上有个七八岁的孩童,笑嘻嘻地望着昆虚。 他星眸闪烁,隐藏不住心底的兴奋,小拳头紧紧捂着胸口,稚声稚气的说道:“古人族有人要成仙了?真希望他能成功,来日有缘切磋一二!” “咔嚓!” 又是一道闪电。 明亮的白光撕裂黑夜,将万尸山照的亮如白昼。 那个婴孩吓得从歪脖子树上直接跌下来,连滚带爬地钻进地下。 它这么一溜,围在王子默四周的死僵顿时溃散,就地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此时王子默苦不堪言。 不听话的道盘什么力也不出,现在却半路截胡,将丹药的力量尽数掠夺,其余八个正统传承的道盘尴尬的转来转去,连口汤都没捞到! 这个只进不出的貔貅! 王子默无比懊恼。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渡天劫,只有他心里清楚,这哪是什么天劫,分明是吃了个逆天的药丸,天道不容! 这是要劈死他的节奏! “轰隆隆~!” 雷声越来越近,炙白的闪电带着热量,将万尸山烤出了烧肉的味道,吓得王子默头顶上冷汗直冒,黄豆大小的汗珠刷刷地顺着下巴掉在地上。 经过岁月雕琢的歪脖子树,或是长得过分妖娆。 一道闪电从云端斜斜降下,“咔嚓”一声,首先将歪脖子树劈地冒出股青烟,连根都不剩。 闪电越来越近,目标直指王子默! “轰隆隆~!咔嚓!” 不一会儿,万尸山上的歪脖子树都被闪电彻底摧毁,只有王子默身后的那颗,在雷声中瑟瑟发抖。 乌云似是在积攒着力量,徘徊在空中,发出声声野兽般的咆哮。 时间悄然而逝,眨眼间已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唝!” 突然,密稠的乌云极速散开,一道亮丽的闪电犹如擎天巨柱,从天上坠下,呼呼的破空声绵延万里,将赶来看热闹的老不休们吹得东倒西歪。 紧跟着,阵风围着擎天巨柱急速旋转,形成巨型龙卷风,把四散的乌云再次卷回来,气势磅礴!余势竟然穿透昆虚,将尸池上空穿越极光的几艘银色战舰再次吹回混沌,被波动的力量绞成碎末。 外围尚且如此,王子默坐在风暴的正中心,可想而知,他正顶着多么大的压力! 粗布麻衣被劲风鼓成球,烈烈狂飞。 平展的脸蛋竟然被风吹出一层层波荡,甚至连挺翘的眼皮子也跟着鼓起来。鼻孔下劲风荡荡,形成超强负压,压得王子默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昂!” 终于,王子默承受不住上天的过分折磨,“嗷”的一声站起来! 飓风似是找到宣泄口,呼呼灌进嘴巴,噎得王子默肚子里充满气,打了十几个嗝才勉强稳住身子。 “啊!” “啊啊啊——!” 王子默狂发飞舞。 擎天柱速度极快,眨眼间压在王子默头顶。几乎同时,一道比擎天柱略微细小的光柱从头顶显现出来。 初时只为轮廓,有水缸粗细,把王子默笼罩在内,渐渐地,光柱越来越盛,似是粘稠的白浆,里面有一红一蓝两色幼龙围在王子默身周,形成第二层护罩。 极柱! 王子默为之震撼! 不听话的道盘终于铁公鸡拔毛,用极柱顶住了天道的攻击! 闪电擎天柱,天道的力量包罗万象,呈现出淡黄色的光晕,四周电蛇围绕,隐隐可以看到几个仙族围着擎天柱转来转去,拿着各式法宝收集闪电余波。 而王子默的极柱却为亮白色,看上去仿佛折射阳光的镜子,尤为耀眼突出,显得更加纯净无暇。 只不过与擎天柱相比,力量上相差悬殊! 仙族男子看向王子默时,眼中露出感激、同情、又有惋惜悲悯的目光。 不仅是他们,所有人都认为王子默必死无疑,连雪娇娘都躲得远远地,心中盘算该怎么跟老木头交代后事,要不索性现在就跑路得了! 越是修为高深的人,越能感受到天道的不可违逆! 倘若他们靠近旋涡中心,看到王子默被极柱包裹,定会惊讶地下巴掉地上,毫不夸张! 八个道盘继续旋转,用几乎掠夺的方式从天地间汲取阴阳二力,一时间四周的阴阳力竟然形成真空,随着八个道盘的加速,真空的范围越来越大,殷墟内的修者纷纷逃离,跑的慢的惊讶地发现自己一身修为就那么被掠夺了! 穆太师从封镜中跑出来,瞪了雪娇娘一眼,也跟着加入逃命大军。 他比谁都清楚,王子默在掠夺天地灵气,丹田内道盘的样子,与朝廷残留下来祭坛十分相像。 “轰隆!” 灵力真空,必然引起负压倒灌! 四周突然刮起飓风,吹的针叶林变成收缩状的箭头,纷纷折向万尸山的方向。 瞬间,飓风贴着地面形成另外一股旋涡,如同当时王子默初塑道盘时的样子,一上一下两个旋涡互相对抗,逆向而动! 源源不断的阴阳灵力倒灌回来,被八道盘吸收,输送给上方的小道盘,经过阴阳爻吸收炼化后,传送给极珠,再没入极柱当中。 王子默已经被压到万尸山底部。 皑皑白骨承受不住炽热的高温化成白灰,尸油流的遍地都是,有小臂那么长的尸虫子和大腿粗的千足蜈蚣吓得“吱吱”尖叫,还没来得及跑掉,便被沸腾的尸油炸成金黄色。 一瞬间,万尸山竟成油锅地狱!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章 尸王 万尸山。 地面以上是个尸丘,地面以下原本是个大湖! 王子默还在被擎天柱压着下坠。四周填满尸油,辨不清下降到哪里,但从下降的深度分析,俨然已经到达地面以下,而且还在继续下坠。 越往下,尸油越粘稠。 一只蟒蛇大的尸虫子张着口器扑过来,想要把闯进势力范围的王子默吞噬掉。 奈何它们没有眼睛,还没靠近,便被炽热的高温烤死,接着四周的尸油才开始沸腾,吓得尸虫子呼啦啦四散而逃。 又是降了一炷香的功夫,直到听闻“叮”的一声,屁股底下顿时针扎似的疼痛,竟是极柱出现裂痕,一道闪电没入体内,寻到身体最薄弱的地方冲了出去。 “啪!” “嘶!”王子默咧开嘴巴嘶嘶抽冷气,忍不住痛苦哀嚎,竟是另外一个屁股蛋也跟着爆开花。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子默仰头望天,目露癫狂! 此时闪电擎天柱已经消耗过半,布满裂痕的极柱肯定抵挡不住剩余的攻击! “嘭!嘭!” 王子默的双乳相继爆掉! “啊!啊!贼老天!” 他披头散发,全身噼里啪啦地包着着纤细的电流,头发直竖起来,仰着乌黑的焦脸,在深井中仰头癫狂。 王子默坐穿湖底,墩在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拱形板子上。雷电一次次劈下来,电的他七荤八素,炸的四周泥土纷飞。 渐渐地,脚下之物现了形,竟是一尊黄铜棺。 黄铜棺很奇怪,棺盖光滑如镜,鉴人清晰入微。普通人家做棺材多为柳木,稍富裕的选青松木,商贾人家则用金丝楠木。 青铜为棺那是古代,里面掺杂了许多铸铁,所以颜色暗淡。 这尊棺材用黄铜打造,不仅聚集阴气,而且还能锁住阴气不外泄,显然里面关着一个历茬子。 王子默从棺盖上看到自己衣衫褴褛,杯盘狼藉的样子。 极柱的裂痕越来越多,透过的雷电也越来越烈!王子默嘴巴里冒着青烟,目光涣散无神,颓然地趴在棺材上,身上到处都是被炸开的洞,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 什么狗屁雷电淬体,渡劫成仙,棺材都准备好了,是死了上天吧! 王子默的道盘出现龟,忍不住裂开嘴吐出一口淤血。 旋即他又自嘲的笑了。 血红的压槽喷着白沫,终于有了解脱的感觉。 药丸没改变什么,却引来天罚,让王子默变得死相更惨! “啪!” 随着第一声破碎,丹田里接连发出八声碎音。八道盘像是熄灭的火把,变得黯淡无华,随后烟消云散,只留下八个虚影还呆在原来的位置。 “咔嚓!” 极柱终于承受不住,眨眼间分崩离析。两只幼龙突然撞在一起,嘶声哀鸣,化作一股流光冲上去,接替极柱承受着擎天柱的压势。 这个时候,王子默早已痛的失去知觉,那是剧痛之后大脑被动关闭痛觉神经,进行自我免疫保护的状态。 但他的意识却是清醒的。 能清晰的感觉到丹田内的道盘在坍塌,极柱在消蚀,只有那个最不听话的道盘还在死命支撑着。 黑白两极。 阴阳双爻之上,一红一白两个虚影从极珠中飞出来,站在两仪上方,衣袂飘飘无风自动,努力收拢着即将崩盘的阴阳图。 王子默终于明白了。 这个道盘果真是…… 那场赤雪…… 黛小沫和茉红颜只是幻影,是她俩的灵力幻形而成,并无真正意识,但却难以驯服。 “哧!” 突然,王子默感觉脚下棺材板动了动,接着半尺厚的棺盖竟然被高高举起来,从下面挤出半截尸身。 “哐当!” 半截尸身将棺盖随手一丢,雄壮的身子把王子默挤到一边,抬手托住剩余的雷电擎天柱,用力挺起,猛地甩向昆虚深处。 霎时间,风驰电掣,轰然震翻天! 昆虚深处,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彻底照亮黑夜。相隔万里依然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半截尸国字脸,阔鼻方口,耳如蒲扇,两眼激凸,依然保存着被腰斩时的狰狞。 他以手为足,身宽体壮,能够想象若是尸体完整,定是高大雄壮之人。 半截尸走到王子默身边,低头仔细辨认眼前的小娃是否还活着。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身,双眼露出贪婪。 “活的!好久没吃到鲜活的人肉了!” 半截尸伸出磨满老茧的大手,摸到王子默的丹田处,乌黑的指甲被磨成利刃,划破千疮百孔的肚皮,想要把两条幼龙给揪出来。 “找死!” 突然,王子默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求生的欲望瞬间燃起“大桀,大桀!真的是大桀!” 他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子肿的跟刚摘下来的鲜荔枝似的,睁都睁不开。 他想张口呼唤王桀,突然感觉嗓子眼变成了烟囱,糊满了焦灰,嘴巴里全是水泡,舌头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 他又尝试着动动手指头,没有触感,没有疼痛感,眼睛看不到根本不知道手指头有没有动。 但是,那股求生欲却驱使着他拼命呼吸。 坚强,不弃! 消失的王桀突然折返而回,看到王子默被电成筛子,古井无波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缩在一起,眼睑不受控地抖动。 见半截尸欲要谋害王子默,王桀顿时怒不可遏,从腰间快速抽出打尸棍,看都没看,便用力甩了出去。 半截尸虽然没有下半身,却身手了得!轻轻一跃便躲过打尸棍,扭头盯着王桀异常戒备! “牧尸人?” 半截尸抡起胳膊,粗壮的肌肉迸发出爆炸性的力量。“少管闲事!” “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让你双尸永不相见!”王桀跳到棺材上,当着半截尸的面,抱起王子默回到地面。 “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盯着比自己略微瘦小的王桀,半截尸冷下脸来,突然阴笑几声,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好!” 王桀皱着眉头厉声咒骂,给王子默喂下一颗洁白晶莹的尸生丹后,凝望着臂弯中的弟弟面色阴沉。待王子默面色红润后,才放下心来,俯身耳语几句,快速向着半截尸追去。 尸生丹是人临死前凝聚所有生机形成的灵丹。并非任何人死后都会产生,这是一口求生的本能气息,非精神强者凝聚不出。 牧尸人便是寻找这类尸体,寻出尸生丹,操纵灵尸。 传说尸生丹可生死人,肉白骨! 王子默消弭的精神渐渐饱满,虽然身体依然不能行动,但精神却逐渐焕发,仿佛经历了脱胎换骨,能够清晰地感觉出方圆百里的风吹草动。 竟然……突破了境界! 达到了阴阳两仪中期圆满,隐隐有破入后期的趋势。 百里之内,没有任何生命波动。 却有一股死气,被一缕执念引着折返而回。 王子默顿时心急如焚,那缕执念竟是刺在婴孩脖子上的残镜,那股死气是从雷电下逃脱的万尸山死僵! 尸生丹快速修着补王子默受创的身体,但对丹田的伤却发挥不出半点儿功效。 道盘快速旋转,汲取着外界的阴阳灵力,却难以愈合两仪上龟裂,每每想要修复成功时,却被一股外力再次扯开。 这个时候,王子默最需要的是静修。 找出道盘不能愈合的根源所在,稳固当前的境界。若是在中原大家族中,有灵药相辅,定会一举破入阴阳后期。 但是,他没时间! 王子默挣扎着爬起来,用仅存的半丝灵力唤回平幽,准备继续鏖战! 坚定的眼神视死如归,他终于知道大桀到底在做什么了!他在牧尸,在寻找尸王的尸生丹,想要让韩雪玲复活! 那是一股执念! 即便复活的韩雪玲跟他一样,是个阴阳人,那又如何,只要两人双宿双飞,足矣! 可是! 王子默想起王桀临走前说过的话,忍不住闭上眼睛,睫毛抖擞。 不一会儿,黄豆大的泪珠滚落出来,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冲出两道沟。 “不要再跟着我了,尸生丹我需要二百零四颗,已经得到十二颗,却在你身上浪费掉两颗!” 这是大桀的话。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一章 被骗怕了 竟是这样! 果然成了大桀的累赘! 望着满目疮痍的万尸山,王子默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值得。 为什么还要活着,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大桀不需要我,不想让我跟着。我该去哪儿? 整个世界,人情世故,都是虚幻的,骗人的! 有什么意义? 王子默像是溺水中逐渐下沉的孩子,数不清的气泡从鼓起的衣服里冒出来,却避过最需要它们的鼻孔,从耳边“咕噜噜”跑了过去。 突然,下沉的身子蹬了两下腿。 这不是垂死的挣扎,而是求生的渴望。 他睁开眼睛,仰起头望向水面上波动的天空,那是他向往的地方,是得以生存的空间。 所以他伸出胳膊,拼命地向下拨水,身子终于不再下沉,继而向着天空浮了上去。 不! 还有意义! 王子默突然张开嘴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虽然带着灼烧的焦糊味,却能够让他重新焕发活力。 应该回去,离开昆虚,回到三合庄。 那里还有父母,还有殷箬彤。 不过不是现在,我必须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在卫国侯手下活命,强大到能在白马亭立足! 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回去! 死灰色的瞳孔渐渐燃起生命之火。王子默将一头狂发束于脑后,打起精神,调整好气息,用最好的状态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尸王! 开始的时候,王子默以为那个婴孩就是尸王。 后来发现王桀一直在山下缠斗,便以为与王桀交战的是尸王。 没想到! 没想到尸王竟然是个半截尸,躲在万尸山下,以尸养尸! 万尸山,靠着祭坛! 一场劫难后现今被化成尸油湖,到处笼罩着腥香和腐臭交杂的气味。 湖面呈金黄色,低温下迅速凝上一层白脂,上面飘着残肢断臂,慢慢地将中间的大坑填满。 不消片刻,尸油完全凝固,呈现出一片白茫茫的死寂。 望着偌大的尸油湖,王子默忍不住头皮发麻,挠了挠头手指仿佛钩在骷髅头枯槁般的头发上,被血污沾染地生涩难分。 残忍! 这湖到底有多深?湖底下到底有多少冤魂? 又是谁居心叵测,把半截尸埋在万尸山下。敢在祭坛旁边动手脚,养出这个恶尸又想做什么呢? 死僵踏着尸油席卷而来,犹如王桀带着王子默去村口烧的黄表纸,火星隐隐,一阵风吹来,迅速死灰复燃。 平静的油表层被淌出一条路,距离王子默越来越近。 凄愁的音律回荡在荒凉的阡陌间。无数缥缈游魂被音律所引,好像迷失的孩子寻到回家的路,纷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殷都以北是广袤无垠的田地,却疏于管理变得杂草丛生。 此时此刻,片片土地相继龟裂,一只只枯槁般的手掌伸出来,扒开泥土,露出一双双浑浊无神的眼睛。 尸鬼丛中黛小沫白衣袅袅,宛若天上翩翩起舞的仙子,小巧玉足浮空而踏,波光嶙峋,生出一朵朵洁白的莲花。 茉红颜站在外围,遥遥看着。 这位央池少主年幼无邪,虽然暂时得到以尸婆为首的那群死僵的支持,却还羽翼未丰。整日里忧心忡忡,直到遇见自己的如意郎君才喜笑颜开。 “哎!真是个傻丫头!” 看到黛小沫享受在前所未有的快乐中,茉红颜摇头轻叹:“但愿此行能够得到人皇镜,只有这样才能让少主在央池站住脚跟。” “当心!” 正当时,半具野牛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带着呼呼的破空气踢向黛小沫后心。王桀厉声警告顿时惊醒茉红颜,她急忙飞身而起,伸出素手抓向半截尸。 在黛小沫惶恐的目光中,半截尸竟然生生止住攻势,凌空转身突然发力,“砰”的一声,将千百尸鬼中一个双目渐渐清明的死僵捶爆脑袋。 “砰!砰!砰!” 接连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一个个脑袋相继落地,滚到黛小沫脚下。 她顿时万分气恼!鼓着腮帮子就要冲上去。 这些死僵好不容易召集起来,自己想尽办法用歌声唤醒他们的神智,希冀能够产生尸王,从而让王桀练出尸生丹。 没想到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刚刚产生神智的死僵踢爆脑袋,而且还一个不剩! 半截尸并不恋战,达到目的后迅速逃离,眨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很长,长到王子默怀疑黎明到底会不会再来。 不知道被咬了多少口,抓破多少皮!满是伤口的身上沾满了腐臭的黑血和肉块。 死僵再次如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扑上来。 王子默想起小时候割稻谷的事情,绵长的地垄望不到头,每次抬头都发现,才只是前进了一小点儿,尽头依然在远方。 那个时候,他就颓然地坐在地上,等着大桀从前面杀回来,然后屁颠屁颠地跟上大人们的步伐。 累了! 这一次王子默真的累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心力憔悴,连呼吸都感觉是拖连身体的累赘,想要停止,忘掉! 平幽卡在一个死僵的肩胛骨上,天冥杵插在死僵的胸口,左手的冰蚕手套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掌心里挂满黏糊糊的油脂。 王子默蹲在地上,任由死僵如大山般压过来,身心俱灭成灰!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突然,寂静的夜被一声急切的尖叫撕破。 “吱吱!” 白胖胖的婴孩尖叫着,踩在众多死僵的头顶上,向着王子默扑过来! 死僵退避,婴孩挥舞着稚嫩的小手挠向王子默眉心,霎时间,一张鬼脸突然冒出来,发着沙哑的“啊啊”声,跟婴孩斗在一起。 “他们把我当做敌人,难道是因为这张鬼脸?” 王子默幡然醒悟。 之前在婴孩的黑瞳中映出的鬼脸,原本以为是在鬼火中,没想到竟是来自他的身上,而且让婴孩感到惧怕的,也是那张从鲁都天体内跑出来的鬼脸! 尸鬼虽为一个词,却是一对积怨已久的仇人! 尸有体,鬼无形。 倘若鬼占了尸身,而且是具刚刚萌生意识的灵尸,这将是一场灾难性的浩劫! “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走!” 王子默艰难地回过头,恰好看到雪娇娘那张愈发年轻的脸。他顿时警惕,惊恐地瞪大眼睛,摇着头吃力地往后挪。 上次就是因为雪娇娘,那个假的雪娇娘,把他领到戏台子,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惨样。 “我是真的婆婆,你看看!”雪娇娘往前走两步,王子默向后退两步。 早已做好必死之心的王子默,看到雪娇娘后竟然害怕起来。他连死都不怕,却被骗怕了! 王子默执拗的摇头。 “走呀?”看到王子默惶恐的目光充满戒备,雪娇娘不由得自责起来。“哎,傻孩子,真是被骗怕了!” 若是没有这出戏,想要磨一磨王子默的性子,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原本可控的事情变得失控,一切事情在王子默身上,都变得难以捉摸。 “我是真的娇娘!快跟我走!” 雪娇娘心系王子默安危,发现天地阴阳灵气不再紊乱后,随即折返而回。顿时发现王子默被一群死僵围着,不由得暗自责备自己,没想到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原本想折折王子默的锐性,让他知难而退,安心地呆在殷都,好好调教一番。 只是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王子默半路吃了个烈火蓝冰丹,引发天象不说,还带出了尸王的天劫。 双重天劫! 只有三成是烈火蓝冰丹引发的。 傻小子不明所以,竟然愣愣的扛下了七成。尸王渔翁得利不说,还想重蹈东郭与狼的故事,竟是贪恋起王子默体内残存的灵丹精魄。 她弯下腰,背起王子默。 回首看了一眼婴孩与鬼脸的战场,指间翻飞,顿时鬼脸气势大衰,哀嚎着向着鬼哭巷逃去。 “哎,人鬼本就陌路,这下救了灵尸结下善缘,却得罪了鬼哭巷。今夜……,又是时候了!” 雪娇娘叹息一声,背着王子默,踩着云朵向着殷墟飞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二章 谁老谁寒心 东方悄悄揭开一角。 露出半轮红日,映射大地,驱走黑暗,将殷墟的通天塔拉出长长的影子。 日晷指向辰时半刻。 王子默坐在高高的楼角上,望向殷墟东南。那里曾是一座山丘,大约两个城墙那么高。 然而此时,原本高高凸起的山丘被夷为平地,尸油成湖,竟有人从远方搬来泥土掩埋。 来年开春,雨水初降。 这尸油湖怕是被芦荻野草覆盖,再也找不到半点儿影子。也就免去了尸毒瘟疫感染人群的顾虑! 王子默不知,这昆虚有风无雨,有日无云,有月无星。 就连天空也是橙黄色的。 连绵的针叶林不着边际,听雪娇娘说再远一些便是戈壁滩,过了戈壁滩就到了西域,那里住的是金发碧眼的白皮人。 远远地,一点金黄挤进橙色天空。 初时有指甲盖大小,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初现轮廓,再过半刻,便依稀可辩站在舰首的人影。 战舰大如山岳,悬浮在空中,金光闪闪,白帆苇荡。 汉唐国的特有战舰风格,便是如行舟一般,穿梭于悬空之中。 与鲁家的仙扣不同,战舰敞开,仙扣密封。 曾有传言,鲁家得仙器,可入混沌,仿制万千,取名仙扣。 传言是真是假,只有鲁家人知道,反正在整个中原大地,有能力大举穿越混沌进入昆虚的,除了汉唐国便是鲁家了。 金色战舰停在殷墟八十里外的祭坛边上。 有个孩童身着白衫,一跃而下,踏在尸油湖上悉心感受天道气息。 他行走在新鲜的泥土上方,白衫一尘不染,行至湖中心,突然止步。仰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斟酌片刻将目光锁定在殷墟角楼正闭目打坐的王子默身上。 “有意思,竟是卫国侯口中的鲁氏余孽!” 那孩童看似稚嫩,说话的口吻却老气纵横。 他勾了勾手指,便见卜银阳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回到:“逆子叫王默,不,应该是鲁默!还有个哥哥变成了阴阳人,叫鲁桀。除了两人,鲁家还有一人在城中,叫鲁都天,不过……” “不过他的外公,昆虚先朝穆太师也在殷墟中。” “对对对!仙师所言极是!” 卜银阳捏着兰花指,从孩童面前晃来晃去,丝毫没有看到对方的眉梢已经蹙起,沉凝中带着厌恶。 “听恩师说,很久以前,穆太师便是神下第一人,仙师可要当心啊!” “哼!” 卜银阳口中的仙师姓诗,单名一个鸾。 诗鸾听起来像个女孩的名字,却被赋予在男孩身上。 男孩不老,八岁的时候便已经臻破生死,名列仙班,被世人尊称为仙师。至今到底什么修为,活了多久,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汉唐国的汉王和唐王见了他也要俯首称臣。 诗鸾不屑于跟卜银阳置气,广袖一甩,双手背于身后,眨眼间便来到殷墟外。 殷都! 昆虚前朝的兵家重地,原民为殷商一族。 站在殷都城外,诗鸾轻抬左手,磅礴的气势瞬息而发。殷墟内不断传出厉啸,以抵抗巨大的压迫感。 “能叫出声儿的,都是阴阳大境,哦!古人族应该是六神吟煞。其余叫不出声的,要么能扛得住,要么压根儿就是哑巴蝉,叫不出声!” 诗鸾侧耳倾听,双目炯炯有神! “竟然有二十个吱声的!”诗鸾笑了笑,浅浅的酒窝将刚才不羁的话修缮的纯真无邪。 “就是不知道有几个硬抗的!” 言罢,诗鸾轻抬右手。殷墟内又有四处地方发出长啸,之前的二十人却有十二人禁声! 诗鸾再次看向王子默。 高楼梁角,橙黄天空下,少年依然闭目打坐。 从尸油湖上方,诗鸾感觉出了王子默的气息,他不敢断定那个经历天劫的人就是他,但可以笃定,天雷降下时,他也在场。 不管是不是他引发的天劫,能够从天罚的范围内活下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还不叫吗?” 诗鸾将气势提到七成,殷都再添两人长啸,却又有八人禁声。如此抵得过他七成修为的,有六人。 “还要撑吗?” 诗鸾索性将气势直接提到最高,全城禁声。这时有个妇人扯着嗓子,像包租婆一样大骂一句:“有完没完呐!” 接着便见雪娇娘双手掐腰,腰肢扭得跟水蛇一样,气呼呼地冲出来,指着诗鸾气不打一处来:“老木头说走就走,被人家欺负上门也不回来!你小子有本事今晚别走,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诗鸾目瞪口呆,咧咧嘴,张了半天没吐出半个字儿来。 “不敢留下来,就赶紧滚!” 雪娇娘说完转身就往回走,抚着胸口偷偷呼出口气,内心惴惴不安,“还好老娘有本事避过你的气势,否则殷都这次还不丢人丢大发了!老木头,等着老娘跟你秋后算账!” “等等!” 诗鸾抿起小嘴蹙眉沉思,手指藏在袖中来回推演,雪娇娘的步法看着眼熟,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那个曾经厌恶至极,又老又俗套的名字,不禁脱口而出。 “你是怜珠?” “收起你的气势,别在老娘跟前显摆!”雪娇娘许久没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了,甚至这两个字她自己也已经忘记。 诗鸾! 雪娇娘在昆虚,却也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只不过髫年玩伴,迟暮重逢。 谁老谁寒心啊! “怜珠?你不认识我了吗?” 诗鸾突然笑了,他童心未泯,笑的很是开心,拽着雪娇娘的衣角说道:“我是诗鸾,经常被你欺负的小屁孩!不记得了吗?当年你被师父带进昆虚,我就是追在师父身后喊‘不要带走姐姐’的那个小屁孩!” 尘封的记忆瞬间犹如潮水冲垮堤坝。 诗鸾仿佛又回到那个纯真的年代,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和姐姐一起玩耍,终日欢声笑语。 奈何在他五岁那年,师尊强行带走了姐姐。 他永远忘不掉那个画面,小姐姐抱着一只小棕熊,被先生牵着手,交给一个陌生的女人。 从此,他再也没见过小师姐。 在雪娇娘嗔怪的目光下,诗鸾收回气势,松开小手,随后收起笑容,指着王子默问道:“昨夜可曾是他渡劫?” 闻言雪娇娘回头看向王子默,这小子练功独树一帜,拿着个破铁棍子,屁股坐在梁犄角上,跟老木头一个德性! 见雪娇娘不仅没回话,反而眼中露出慈爱的光芒,诗鸾捂着嘴巴轻咳一声,再次问道:“渡劫的可是王子默?” 雪娇娘点头。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诗鸾摇着头,背着手,迈着碎步来来回回踱来踱去,只是犀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王子默。 “这次来昆虚只是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并不想搀和朝廷的事儿,没想到鲁家的余孽竟然有人渡劫!简直奇哉!怪哉!” 他双眼顿时绽放光彩,盯着王子默连连称赞。 “我要与他一战!” 高角楼沿儿上,王子默猛地打了个哆嗦,眼睛眯开一条缝,偷偷打量着指向自己的诗鸾。 那小子跟雪娇娘搂搂抱抱,难道是娇娘的私生子? 怪不得刚才雪娇娘气呼呼的冲出去,样子跟母老虎差不多呢! 这是怕被穆老头知道了,更不想要她了!王子默刻意忽略掉雪娇娘扭得不自然的水蛇腰,揣摩着诗鸾为什么指着自己大喊大叫。 或许是吃醋了? 来者不善!来者不善! 王子默虽然听不清诗鸾说的什么,但最后那个“战”字却清晰地传进耳朵。 这是诗鸾刻意为之,用传音之术告诉王子默,他在宣战!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三章 牛吹大了容易把自己崩死 丹田内,八道盘逐渐清晰。 随着阴阳灵力的增加,道盘愈发凝实。 这一次,王子默明显感觉到八个道盘与之前略有不同,在阴阳两仪的鱼眼位置分别留出两个透明的圆圈,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看清楚。 王子默知道,那是极珠的雏形,等到两个圆圈达到极致后,便会脱离两仪悬浮于道盘之上。 按照雪娇娘传授的知识看,这才进入阴阳两仪中期,等到凝成极珠便是到达后期,后期圆满便会生成极柱,打通百会穴后便开启灵台,踏入五行星耀境界。 如此方才启灵。 就是不知用太衍经启灵能不能揭开灵台外的那层戾气? 雪娇娘并未说过本命神兽的事情,她只是说启神境界可驾驭六神,而并非像外面的修士那样,尊六神为本命神。 可是,我这又是什么情况呢? 不听话的道盘早就圆满,八道盘堪堪进入中期,以目前的形式看,若想凝实极珠,还需个一年半载。 拿什么跟那个小孩战? 感觉到诗鸾上下扫视着自己,王子默赶紧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心视内丹。 雪娇娘美目婉转,对王子默可谓是一清二楚。 “他呀!刚渡完劫,还需恢复些时日。你要想战,便在外城等着,不能进城!” 雪娇娘与诗鸾划清了界限。 “等等!” 诗鸾身形微晃,眨眼间竟堵在雪娇娘的前方。 “怜珠,你我同为九黎,为何要替古人族卖命!我这次来就是要证实,当年仙王为什么斩去九黎!” “叫我薛怜珠!” 道不同不相为谋,雪娇娘冷声说道:“或者雪娇娘!” 诗鸾摇着头,眼中充满费解。 他弄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数典忘祖? 刚才的步法明明是出自师门,却又形同意反,显然经过高人修改。 “千年前,仙王斩去九黎,并非世人传说那样,魔族入侵,仙王为了保护实力最弱的九黎,才逼不得已而为!” 雪娇娘没有回头,依然迈着步子走向殷墟。 “是因为东南九黎突然灵气匮乏,为保昆虚不被牵连,他才争得人皇鬼帝同意,出手斩去九黎!苦我九黎一脉,不得天道眷顾,只能逆修道盘,借助六神精义,参悟阴阳之道。” 雪娇娘已经踏入内城,诗鸾还站在城外在喋喋不休:“踏入昆虚,我便笃定,这里丰裕的阴阳灵力还是源源不断,而九黎,你可曾想过?” “凭什么?” 诗鸾愤怒地跳起来,指着昆虚深处说道:“古人族人丁稀少,凭什么去九黎抓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留在城外是为什么?” “爱走不走!” 雪娇娘突然转身,白了诗鸾一眼,足下生云,踩着云朵回到府邸。 诗鸾说的一点儿不假,被师父送到殷都后,她便接受古人族传承,脱离九黎族印,成为昆虚一份子。 但是…… 雪娇娘仰头望着王子默连连叹气。 即便背负骂名又如何,这殷都城,早晚有一天会化成碎石。到时候昆虚无城可挡,九黎,就凭那几个连年征战不休的朝廷,又能撑的了多久? “哎!” 雪娇娘揉着太阳穴,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老木头!老木头!这个该死的老木头,说走就走,让老娘徒增皱纹,早知道就不带着傻小子出城了!” 诗鸾没有傻到天黑守在城外。 午时刚过他便返回战舰,派人盯着王子默,自个儿小酌感慨人生苍茫去了。 亥时,丧皇钟响起。 轰鸣沉闷的钟声从祭坛敲响,诗鸾听得分明,看到一只巨龟从黑暗中慢吞吞的爬出来,瞪着幽红的眼睛,朝着殷墟的方向撞过去。 王子默早就醒了,他深刻地感受到诗鸾巨大的威压。 并非不想叫,是真的叫不出声。 倘若叫出声,势必引起诗鸾的注意,滔滔威压扑将而来,不把他压死才怪! 所以,他宁愿去做诗鸾口中的那只“哑巴蝉”。 “阴阳两仪!” 到底是中期还是后期,他也分不清楚。 若是按照八道盘划分,应该是两仪中期,但按照小道盘看,却是后期趋于圆满。 王子默没有笑容,冷冷的看向东南城外八十里的祭坛。“同为两仪中后期,一个正修,一个逆修!” 拼修为,王子默连人家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充其量是个指甲盖。 拼道法吗? 呵……别妄想了! 王子默自嘲地笑了。那诗鸾进入两仪后期不知多少岁月,对道的领悟两人相差更不是一个档次! 拼武技? 痴人说梦! 王子默连人家的衣角都追不上! 拿什么去战? 王子默把自己分析了个遍,从修炼太衍经到现在,除了身体结实了,修为增长了,道法就学会两个,阴阳分天地裂和阴阳聚天帝崩,而武技还是韩都督的无影拳和入敌营。 还有那个戮天神指,不知道用了后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为什么黛小沫会如此顾忌? 算了,不到死,不用就是了! 若是到死都不用,简直成了傻子了! 除此之外,他还真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甚至道盘也是率性而为,不修边幅。 难道跟他拼道盘? 王子默内视丹田。这个倒是行得通,不过人家会答应吗? 经过一整天的恢复,八个道盘再次成型,自转之余缓缓地围着中间略小些的主道盘公转。 主道盘上极珠悬浮,不断放出阴阳灵力,运行大小周天。 一红一蓝两条幼龙分别围着极珠游走,不过那根通往百会穴的极柱消失了,但王子默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好像玩捉迷藏的小孩儿,早晚会回到母亲的怀抱。 王子默略微有点失望。 吃了个药丸,八道盘的修为整体提高了,但主道盘的境界却跌落下来,严格来说,他是吃亏了。 可是在那个时候,王子默别无选择! 重新来过,他还会那么做。不过王子默还是有收获的,最起码八道盘和小道盘形成主次之分,君上臣下,总比各自为营一盘散沙强许多。 巨龟离城越来越近。 高墙下,米人田指着王子默连蹦带跳,大声咒骂。 “你个遭米人儿噎死的,千刀剐的阉人!” 他刚骂完,便听雪娇娘从屋里咳嗽一声,赶紧改口:“不是阉人!是狼羔子!” 米人田悻悻地望了李府一眼,那是雪娇娘的师父李尊莲留给她的府邸。 “今儿个是我轮值,偏偏昨夜被你夺去半身修为!” “老子的米还没煮好,拿什么去对付那只龟儿子!” “你给老子下来!” “米人田,你有在这儿骂街的功夫,锅里的米早就煮好了!” 街西头路南的杂货铺里,走出个穿着绿布白边交叠罗衣的女子。她抬起头看了看王子默,薄肩微抖,浅笑吟吟。 道了句:“穆太师的门生果真与众不同,道盘多的吓人!米人田,你就别嫉妒了,没有道盘不也是没人看不起你吗?我家的粥刚煮好,要不你先取点儿凑合用?” “林玉娥,回家吃你的杏仁粥去,这关你什么事?” 米人田被人戳中痛点,却一点儿也不生气,接着仰头指着王子默吆喝:“你给老子滚下来!” “吆!瞧你这气的。白米粥我家倒是有一锅,就缺个杏仁味儿了!要不你跟我回家,送些给妾身?” “滚!” 米人田胯下一缩,“老子今天没空!” “是虚了吧!哈哈哈!”林玉娥毫不遮掩那股儿放浪劲儿。 被人指着鼻子骂半天,纵使佛祖在世也要坐如针毡。 王子默身形微动,从梁角跳下来,站在米人田前面,赔笑道:“今天你歇歇,我来给你炖老龟汤补补气!” 王子默知道,米人田是城内除了雪娇娘外,唯一一个撑住诗鸾压力的人。他刚才说昨晚被夺去半身修为,半身修为尚且如此,那巅峰时候…… “老子虚不受补,那王八汤老的很,还是你下来给爷道个歉,我把它阉了给你补补!” “啧啧啧,扮猪吃老虎!”王子默内心对米人田充满鄙夷。“我说到做到!” “牛吹大了容易把自己崩死!” 米人田对王子默更加鄙夷,撇着嘴吊着眼,斜看王子默,抱起膀子说道:“你要是能在龟儿子脚底下撑半柱香,我管你吃米人儿半年!一炷香,一年!”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四章 斗龟 “你少在门缝里看人了,小心别把眼睛看成竖眼!” 王子默语不惊人死不休。 米人田顿时一个趔趄差点儿翻跟头,老脸火辣辣的涨红,悄悄瞥了林玉娥一眼,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才跟竖眼狸猫子一样。门缝里看人,那是偷窥!” “噗嗤!” 林玉娥巧手捂着嘴巴窃笑,她早就知道米人田偷看过自己洗澡,抿起嘴来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门缝里看人,那是是把人看扁了!” 林玉娥走到两人跟前,看到脸红脖子粗的米人田,以为他因为自己的无知而害羞,遂扭头看向王子默:“要跟姐姐一样,多读书!懂吗?” 子时三刻。 巨龟终于拖着沉重的龟壳来到殷墟。 站在外城,那双幽红的眼睛来回扫视,竟然露出迷茫之色。 以前走到这里便会遇到阻击的人类,怎么这次竟然来了个空城计? 难道有诈? 想要瓮中捉鳖? 哼!本龟流淌着玄武血脉,岂能跟那土鳖相提并论! 踌躇间,巨龟的眼睛突然眯起,它看到有个熟悉的小不点儿冲过来。 当看清是王子默后,顿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混蛋! 就是这个混蛋! 巨龟盯着越来越近的王子默,内心异常愤怒。就是他,就是这混蛋小子,上次竟然指着本尊的鼻子骂大王八! 这个王八犊子! 简直羞煞极也! 王子默越往前走越心惊。 刚才巨龟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见到自己后突然两眼冒红光。 他要是知道当初指着巨龟,跟鲁都天说那有个大王八,伤了巨龟的自尊心,引起了它的强烈不满,定会装出满脸无辜的样子。 “昂~!” 暴怒的巨龟冲着王子默冲过来,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被丢失的面子冲昏了头脑。 大概有院子那么大的右前爪子高高抬起,四根锋利的指甲在月光下闪着森寒的光泽,“噗”的一声拍在地上,震得屋檐楼宇,瓦片“哗哗”响。 王子默险之又险地从巨龟的爪子缝中逃过一劫,他额头冷汗直冒,手指不受控的乱抖,还没来得及变成战斗状态的平幽,在手中发出“叮”的哀鸣声,竟是被巨龟脚趾间肉蹼折断,半截插在肉蹼中,给它豁开一条大口子。 伤口没有血流出,却将巨龟彻底激怒。 它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渺小的人类竟然伤了它,而且是一旦裂开再也不能愈合的肉蹼。 “嗷~!” 巨龟四指并拢,犹如粉碎机呼啸着夹裹而来,瞬时间,地面粉碎,尘土飞扬! “去死!”巨龟瓮声瓮气:“伤了本尊,你死不足惜!” 王子默只感觉两堵墙夹过来,急忙纵身一跃,跳到巨龟的爪子上,抓着跟他差不多大的鳞片,从储物袋里取出跟针叶,对准鳞甲根部的柔软嫩肉,用力戳进去。 鲁都天的这些针叶都是淬过毒的,虽然对巨龟庞大的身体来说微乎甚微,但也不好受。 手上扎根刺尚且心神不宁,扎了根带毒的刺…… 巨龟顿时怒不可遏,它高高扬起右前爪,放到眼前怒视这个渺小的人类,突然张开嘴巴,露出腥黄的獠牙,连同王子默在内,猛地把爪子塞进嘴巴里。 王子默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忽觉得胸口沉闷,被一股难闻的气味儿熏得双眼昏花。 这大王八,平时肯定消化不良! 定下心来,他仔细分析眼前的局势。自己被王八含在嘴里,它是想用舌头舔下插在鳞甲里的针刺。 望着巨龟长满倒刺的舌头,王子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好大的口条,要是被上面的刺刷一下,我滴个乖乖,不死也得退层皮!” 贴在鳞甲上,王子默愈发害怕。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巨龟的舌头将会向搅笼一样,在嘴巴里来回翻搅,他将没有任何藏身之地! 王子默盯着巨龟的嗓子口,那里是更加柔软的嫩肉。他把所有的针叶绑在冰蚕手套上,半截平幽插回剑鞘,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一尘不染的冰蚕手套,经过昨夜与死僵的大战后,纯洁的月牙白竟然被染成褐红色。 王子默问雪娇娘怎么回事,于是雪娇娘请裁缝店的苏三婆看了看,苏三婆看了半天竟说没问题。 于是,王子默又把它戴回去。 突然,巨龟的喉咙里发出阵阵“咕噜”声。 王子默赶紧蹲下身子,大腿紧绷,双脚暗暗着力,准备随时跳到对面的那颗牙床上,同时手里攥紧两根针叶,一旦落地,便毫不含糊地插下去,然后再迅速跳到嗓子眼里的那块嫩肉下。 规划好路线,王子默再次盯紧巨龟的舌头。 他必须提前出手,站稳先机,引着那根口条走。否则被巨龟占据主动,他迟早要挂在舌头的倒刺上,被卷进肚子变成粑粑拉出来。 不等王子默行动,巨龟的舌头突然缩回去。 同时,炽热的空气从巨龟的腔道里呼呼涌来。 不消片刻,泛着腥臭的粘液填满口腔,它竟是想用消化液把王子默给淹死! “好一个聪明的畜生!” 王子默完全料错了! 他暗暗心惊,躲在巨龟爪子上的鳞甲里,从冰蚕手套上抓出几根针叶,随手丢进脚底下的粘液中。 针叶发出阵阵“噗噗”声,不一会儿便慢慢消融。 “好厉害!”王子默倒抽一口腥气。 粘液越升越高,王子默顿时焦虑万分,一边回头看着夹裹着食物残渣的粘液,一边抓着鳞角不断往上爬。 该死的巨龟,竟然把舌头缩到粘液里,而且上堂附了一层粘膜,显然是早有准备。 王子默每爬上一片鳞甲,便毫不客气地插一根针叶。 巨龟咬着牙发出呜呜哀鸣,幽红的眼中竟然衔着泪珠儿,“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舒服了!” 爬到顶端,王子默不敢去碰那层粘膜,他咬着牙,用力掀开一片鳞甲,吃力地挤进去,对准一块儿鲜红的嫩肉,用平幽使劲儿戳下去。 “哧!” 平幽折了刀尖,没能一举刺进去。王子默调转角度,用刀刃一点点划开外皮。 空气越来越稀薄,到处都是酸溜溜的味道。 这时候,粘液已经漫到脚底下,王子默赶紧躺平身子,疯狂地用平幽戳着巨龟的嫩肉。 “半柱香了,米人田!” 林玉娥杏眼圆瞪,摇着头啧啧称叹。 雪娇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盯着巨龟吟笑道:“今天的风可真大,啧,啧,啧!半年的米人,足够默儿破两仪,冲星耀!老田头,你可要下血本咾!” “哪儿有风啊?” 米人田仰起脸仔细感觉,随即嘴角抖了抖,仔细衡量后,用米团在手心里捏出个马嚼子,准备将巨龟的头套住,防止它突然缩进壳里。“哼,就怕他没命吃!” “娇娘是怕你风大闪了舌头!”林玉娥对戳伤疤的事情乐此不疲。 “再等等!” 雪娇娘看到巨龟幽红的眼睛突然眯起,杀机毕现却又露出惊恐的样子。她赶紧阻止米人田出手,以防帮了倒忙。 殷都城外,金色战舰上灯火通明。 有个锁骨中间插着残镜的婴孩趴在诗鸾背上,抱着他的脖子表情很是享受。 那婴孩“跐溜”滑到诗鸾胸口,像只树懒一样挂着,扭头盯着殷都,双眼黑如死水,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战舰外鬼影朦胧,鸦群哀鸣。贪婪的它们守在外面,期望有人突然从战舰上掉出来! “吱吱吱!” 婴孩忽然怪叫起来,赶紧抱住诗鸾的脖子。 却见诗鸾犹如锐箭离弦,“嗖!”的冲出战舰防护层。随手将偷袭而来的鬼脸扇飞,面色焦急,向着殷都急速飞去。 明月无华,将殷都笼罩在黑暗中。 城中的通天塔还未燃起,但两仪阵却早就严阵以待,等着雪娇娘下达最后的命令。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五章 王八蛋 突然间,城内光华大作。 犹如一盏巨大的孔明灯升上天空,盖过月华,竟然在地上投下深深的影子。 循着光望向天空,只见一枚蓬船大小的珠子冉冉升起。 那珠子洁白如玉,温润丝绵。 乍一出现,便引起所有人的觊觎,纷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今天是我米人田轮值,敢跟我抢?” 米人田身形陡然变大,瞬间身高猛增数丈可与巨龟比肩。却见他手指翻飞,一张渔网从指间成型,甩出后迅速放大,眨眼间冲在最前面。 殷都城顿时活过来,日晷旁黑气翻滚,那些始终关着门,和点着油灯的屋子躁动不安。 不知是谁甩出一根烧火棍。 说时迟那时快,烧火棍子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超过米人田的渔网,冲着空中的珠子就撞过去。 “是谁?” “他妈的!肉和尚,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毁了它的节奏!” “秃驴!穆太师的门生还在上面!” “夫君!” 殷墟外突然传出黛小沫焦急的声音。 几乎同时,有个高大的身影踏进城池,瞪了黛小沫一眼,冷哼一声,指间光华流转,掏出印有“冰种蓝霄麒麟兽”的玉纸随手抛出,眨眼间挡在烧火棍前方。 时间仿佛静止,又好像时空被抽干了似的。 从灵珠出现到众人出手,只是眨眼的功夫。 巨龟顿时惊慌失措,赶紧伸长脖子,张开大嘴将灵珠连同王子默一起吸进嘴巴里。 烧火棍半空中绕了个圈与玉纸擦肩而过,众目睽睽下“嗙铛!”一声撞在巨龟脖子上。 磅礴的力道直接将巨龟顶翻,挫着地面滑出数十丈,“呜呜”哀嚎着,撞在一堵尚未抹平的城墙上才堪堪稳住身子。 尘埃四溅! 王子默刚刚激动的心被当头泼了盆冷水。 刚才他在巨龟嘴里躲无可躲,索性顺着巨龟的喉咙缝隙钻进去。 你不是想要淹死我吗? 那我也不让你好过,这些针叶就插进你的心里,肝里,肺里,让你生不如死! 王子默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顺着湿滑柔软的腔道冲进巨龟肚子里。 他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亮晶晶的东西,仔细看去,竟是一颗银光闪闪的珠子! 说是珠子那是跟巨龟比较,跟王子默相比起来,简直如载人球一样能把他装下去。 这珠子晶莹剔透,隐隐可以看到有只可爱的小乌龟,闭着眼从里面游来游去。 “王八蛋?” “这么大的王八蛋!” 王子默摊开双手兴奋地比划着,两眼放着绿光,挥舞着针刺就冲过去:“看我怎么让你断子绝孙!” 于是乎,他便连同王八蛋被一起被吐了出来。 本以为可以趁机逃出生天,不料在空中还没喘口气,竟又被吸了回去。不等多想,突然觉得身子遭到猛烈的撞击,顿时天翻地转,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夫君!” 黛小沫的声音清晰地映现在脑海里。 多么唯美的名字,再一次从心底燃起火苗。是呀,一个完美的萝莉,找不出半点儿瑕疵的小姑娘,心心念地把你当做夫君,处在青春懵懂的男孩怎能不心生涟漪? 不知睡了多久,王子默感觉身上滑腻腻的。 嘴巴里,鼻孔里,耳朵眼里,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液体,虽然不能呼吸,却能感觉到有股充沛的生命机能涌进身体。 “吱嘎!” 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便听穆太师说道:“娇娘,怎么样了?”另一边传来雪娇娘哀怨的叹息声:“已经三天了,再不行,只能用笨方法了。” 众人面面相觑。 雪娇娘说的笨方法无非是杀鸡取卵,准确的说应该是破蛋救人。 王子默被吸入龟卵中不知是福是祸,所以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米人噎死的玩意儿,那龟儿子被肉和尚锤死,下次不知道是哪个老龟来攻城!” 米人田气的吹胡子瞪眼,极其愤慨,他“砰”的一声拍着桌子站起来,又坐下,如是反复,搅得别人心里也焦躁不安。 “你别转了,转的老娘头都晕了!”雪娇娘捏着太阳穴。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要是真的换成玄武,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还是早些找木匠打好棺材,省的死了没地儿躺!” “你厉害!死了能自个儿爬棺材里去!”林玉娥挑着丹凤眼不断揶揄。 “看你燥的,跟屁股上锥针尖似的!” “哼!”穆太师冷哼一声:“要不是我提前出关,这灵蛋怕是也被他捣碎!” “肉和尚要是敢回来,老子非把他炼成油不可!” “先别说没用的了!”雪娇娘摇头轻叹,短短片刻,她就叹了不下十次。 “都回去吧,默儿有动静我会通知你们的,老木头,你把都天也带上,这些日子我……” 王子默听得清晰,从几人的对话中便把事情了解大概。 他猜测。 或许…… 或许自己被那道猛烈的撞击,给撞进王八蛋里,难道要跟孵小王八一样,把自己孵出来? “阿婆,夫君他到底怎么样?” 众人走后,黛小沫轻轻抚摸着晶莹的龟卵。这颗灵蛋已经缩小到桌子那么大,王子默在里面静静地躺着,很安详,很静谧。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兮,焉知非福?娃儿莫怕,你的小郎君好着呢!” 雪娇娘对王子默的小娘子黛小沫很是满意。两人打小便头角峥嵘,凑到一块二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叫造化! 对是造化! 从雪娇娘的身上着实出现了逆生长,此时看起来,她跟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一般,只是猜不到若干天后,又是哪种样貌呢? 黛小沫柳眉蹙起,痴痴叮咛:“夫君的哥哥追着尸王去了梨涧崖,让我务必照顾好夫君。可是……” 泪珠垂怜,美目如秋。 “放心吧丫头!”雪娇娘欲言又止,斟酌片刻还是没忍住,“丫头,你是不是对默儿做了什么?” 黛小沫闻言忽然想起那一个投怀送抱的飞吻,顿时小脸酡红,娇羞的低下了头。 “没……有……!” “我直说了吧,默儿灵台外的那股魔气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魔……魔气?” 黛小沫抬起头,柳眉微微蹙起,小嘴撑开,迟疑地望向雪娇娘。 如是又过了三日。 灵蛋突然光华内敛,形成一层坚硬的外壳,彻底斩断众人视线。 王子默的意识越发清晰,磅礴的生机使身体变得更加结实,他感觉有用不完的劲儿,忍不住伸伸胳膊伸伸腿,竟然在蛋壳里翻起跟头来。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犹如再次回到母亲的腹中! 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眼睛悄悄眯开一道缝,王子默顿时看到一个铁锅大的蛋黄顶在头上,里面有只绿色的小龟睡得正酣。 突然,王子默脸色煞白。 “咳咳…咳咳咳……” 王子默突然紧紧抱住身子,捂着下腹剧烈的咳嗽起来。 阴阳失衡,肺火灼烧。 越是咳嗽越控制不住,煞白的脸颊涨的通红,片刻变成绛紫色。王子默咳得喘不上气儿,泣泪横流,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行止住势头。 “糟糕!竟是主道盘上的裂痕破开了!” 他挺起胸膛强迫自己深呼吸,希冀能够平复痉挛的胸腔。 在万尸山跟小死僵搏斗时,主道盘上就布满细碎的裂痕。 后来王子默全力抵抗雷电擎天柱,生命犹在旦夕,根本无暇顾及道盘是否无恙。昨天调息遇到诗鸾,竟把这事儿又给忘了。 就在刚才,王子默的身心完全放松下来,顿时给了裂痕可乘之机! 他急忙绷紧身子,忍着下腹撕裂般的痛楚,从背后抽出天冥杵,释放出强大的灵识,强行闭目打坐,修复道盘裂痕。 此时此刻,王子默端是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用强悍的灵识攻击小死僵。死僵本就是死物,即便拥有了灵识也是不堪一击。 然鹅…… 他竟然放弃自己的优势,去跟死僵拼身体! 极珠像是失控般,悬在上方只看到一串影子连成一圈。 定睛看去,竟是有个明闪闪人影站在主道盘上。 那人影半截身子没在道盘里,手里拽着裂痕一端,做出渔翁收网的姿态,每用力拽一下,王子默便感觉牵动浑身的每一根神经。而那个明闪闪的影子却一点一点儿长高。 王子默痛的呲牙咧嘴! 原来疼痛的根源是在这里! 他匪夷所思。 这个人影是谁? 他又在干什么?难道是元神?在把盘错在道盘上的裂痕拽出来? 王子默忽然想起雪娇娘说的话,到了两仪后期,或者五行星耀,便会形成元神,盘坐道盘之上,极柱之前,吞吐极珠之华。 真的是元神?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六章 此情太重,唯有来生相报! 不! 不是元神。 不可能是元神! 王子默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那人影的手法极快,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雷电残留收拾干净,而他的身体也彻底脱离了道盘。 功成后那人拍了拍手,昂头瞪向王子默。 是的! 那种感觉很透彻,王子默内视丹田并没有形体,犹如造物主俯瞰大地,可以随意而为。 但那个人影确实透过虚空,直接与王子默双眼对视,高傲的表情让他惴惴不安! 不一会儿,一只玄龟闯进两人的视线。 那玄龟有巴掌那么大,龟甲上却布满沧桑深刻的纹理。 它站在王子默和人影中间,左看看右瞅瞅,幽红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仿佛站在分手男女间左右为难的拉布拉多,眼神里透着不解与不舍。 最终,它还是做出抉择,“哈巴,哈巴”地跑到明闪闪的人影跟前,伸出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缩进壳里不动了。 谑笑! 人影的唇角突然露出这样奇怪的笑容。 王子默突然清醒!猛地睁开眼睛,心有余悸,顿时发现蛋壳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空了。 之前还滑腻腻的蛋清彻底蒸发,头顶上那个硕大的蛋黄也不知去向。 他敲了敲蛋壳,坚硬的很,内部发出“咚咚”的空洞声音。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这一没指甲,二没尖喙。 拿什么去钻出去? 正彷徨时,头顶上突然破开个洞,接着耀眼的强光映射进来,刺得王子默睁不开眼。 突然,一只硕大的眼睛堵住洞口,便听到那人“咦”了一声,接着“咔嚓”一下,把蛋壳拍的粉碎。 原来是雪娇娘听到了蛋壳里发出动静,赶紧唤来穆太师。 王子默“哎吆!”一声,掉在地上,看到是穆太师把自己救出来,还没说声感谢,便感觉香风扑鼻而来。 一袭白素撞进怀里,冰凉的泪珠儿湿了衣襟,撞昏了王子默刚刚清醒的头脑,撞开了雪娇娘愁眉不展的眼角。 “混账小子,你把箬彤拐哪儿去了?” 一声怒喝突然从门外传来,打破这旖旎的气氛,让众人尴尬地看向王子默。 接着便听“砰!”地一声! 木门被人大力撞开,王子默打了个机灵,便看到三合庄的学堂夫子板着脸,大步跨过碎满地的蛋壳,一把揪起王子默的领角,咬着牙恨不得把王子默生吞活剥! “箬彤哪儿去了?” 殷玉杰双目赤红,一路走来,他看到太多的尸骨,经历了数不尽的磨难。特别是晚上,尸鬼残杀,不知道箬彤安否? 想到这里,殷玉杰胸膛剧烈起伏,高高提起王子默,咆哮道:“啊!说!快说!箬彤哪儿去了?” “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古人辞咎,言词委婉。 纤月当空,本是花前月下,两人情话绵绵时,醉意渐渐消减。 却发现,情人已长久未来相会。 旧恨新欢,旧情新怨,交织在一起,说不清,理还乱。 有谁能见我忧伤思念,长夜难眠,脸上红泪涟涟,浸湿了珊瑚枕函。 坐在高楼梁角,王子默忧患绵绵。 屋檐下,半盏油灯熠熠生辉,黛小沫星眸含情,皓齿轻启。纤腰笔挺,鹅颈细丽,实是天底下屈指可数的美人坯子。 她亦是乱了玲珑心,不知该如何分忧。 只知道王子默与她身负婚约,两情相悦便是心系挂念。上次一别,虽泪眼婆娑却情愫初开,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最恨情种多红颜! 王子默望向远方。 昆虚不是三合庄,不是黑森林,更不是瘴地! 这里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残尸饿殍,殷箬彤竟真追入昆虚,算算时日,没有半月也得十天了! 从神像山走来,只有殷墟可避尸鬼。 半路无城池,她…… 想到这里,王子默鼻子一酸,喉头哽咽,胸口堵得难受。他突然站起来,盯着东南方,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你要去哪儿?” 黛小沫那张白净的如刚剥了皮的鸡子的脸上顿时泛起阵阵涟漪,感觉心尖针扎似的,见王子默一声不吭地冲向城外,顿时百感交集,皱起灵眸追了上去。 “夫君!等等我!” 殷墟东南八十里。 诗鸾站在金色的战舰上,笑盈盈地看着王子默穿梭在重重鬼脸中步履维艰。挂在他脖子上的婴孩突然躁动起来,指着王子默身后的黛小沫“吱吱”乱叫。 “我知道!我都知道!” 诗鸾托起婴孩抱在怀里,“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的!” 放下婴孩,诗鸾摆好茶具。 随后他在甲板上席地而坐,静候客人到来。 “吃了灵蛋,不知长进多少?” 面对重重鬼魅,王子默铁青着脸,如履薄冰。 出了城门废墟,顿时像是冲进了荒郊墓林。到处鬼气蒸腾,哀鸿遍野。 老坟枯草败絮,新坟湿土未干。 竦悚白影杵在雾烟中,有的笑,有的哭。笑的撕破了嗓子,哭的低鸣戚戚,那叫一个飞雪六月天。 王子默心里被殷箬彤填满,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在他看来,纵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畏惧! “呃~!呃呃~呜呜~!” 干冷的风如刀割着脸颊,王子默感觉耳朵冻的快要掉下来,却有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呜咽。 四周越来越凉,冷气从鼻孔钻进肺腑,冻得鼻子酸涩,凉的嗓子干呕。 数不清的鬼脸堵住去路,有的穿着白衣远远招手,有的倒挂着,跟王子默突然来个对脸。 “不行!这样下去天明也到不了祭坛!” 想到这儿,王子默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双腿突然发力,任由鬼脸张牙舞爪的附在背上,向着东南方猛地冲出去。 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冲上战舰,无论如何也要原路找回去,寻到殷箬彤。 纵使豁出自己的性命! 不管箬彤变成什么样子! 都要找到她! 背上越来越重,如千斤压顶,身负万山!双腿渐渐难支,王子默咬着牙,胸口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呃啊!” “给我滚开!” 黛小沫冲出殷墟时,王子默已经被鬼影压得佝着背,像迟暮的老人,背着沉重的回忆,一步一步走向人生终点。 “夫君!你这又是何苦?” 黛小沫泪眼婆娑,抽抽鼻子追上去,从王子默身上拽下一只只鬼脸,小手在空中结出一朵莲花,掐出天绝印,不断将鬼脸送入魂域。 这魂域并非真正的鬼界,而是黛小沫修炼天绝冥谱用功力开辟出的魂域,专门用来禁锢亡魂。 一个两个倒也罢了,昆虚鬼脸盛千盈百,这样下去,早晚吃不消。 有了黛小沫相助,王子默压力倍减。他抓紧时机,竟然瞬息提速,眨眼间将无数鬼脸抛到身后, “你这又是何苦?” 回头看了眼被重重鬼影围住的黛小沫,王子默问了同样的话。有女如斯,痴心绝对,此生…… 此情太重,唯有来生相报! 王子默乌眉倒竖,咬着嘴唇心如刀绞。他眼角含泪,对黛小沫充满了深深地愧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踏上战舰。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七章 醉翁之意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诗鸾阻断王子默。 “坐!” 白袖飘飘,仙风道骨。 诗鸾摊开手,指着对面让他坐下。 一壶茗茶早已备好,飘香四溢,茶烟袅袅。仔细看去,茶杯白釉青花,茗茶从紫砂壶中倒出,激在茶杯里,转了半圈慢慢恢复平静。 茶烟如山水画,山不高,岿然磅礴,水不深,龙气缭绕。 “喝茶!” 诗鸾闭上眼睛,嗅着茶香如痴如醉。 王子默想婉拒,手却不由自主地端起茶杯,汩汩茶烟飘入鼻孔,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却见诗鸾竟是端着茶杯浑身颤抖。 许久后,诗鸾才放下茶杯,水已凉。 他换上水兀自说道:“天山茗茶,苦海咸水。世人皆以山泉煮茶,殊不知水越咸,茶越香!” 重新换上水,诗鸾再倒了一杯,看着王子默轻笑吟吟。 眼前的小子他看不透修为,就在刚才品茶的功夫,分明感受到神的力量。 丹田里道盘八九个,这是犯了修行的大忌。不过却也实数难得,竟然从天劫下活命,便更想和他比试一番,看看这九个道盘是怎么运作的。 诗鸾悠哉悠哉哉,王子默却心急如焚。 “战舰借我,来日必将牛马相报!” “做牛做马用不着!”诗鸾比王子默要矮上许多,顶多到他的胸部。 他忽然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王子默跟前,用力拍了拍王子默的肩膀。附耳说道:“你只要打赢我,不用借你战舰,本尊直接告诉你那丫头在哪儿!” 王子默顿时感觉肩膀上如负山岳,身子歪了歪,竟是没抗住,“吭哧!”一声,手掌摁在茶杯上,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瓷釉! 诗鸾信手一挥,战舰上空顿时往日再现。 圆圆的月盘下,一艘庞大的战舰缓缓漂移。夜色时而昏沉时而乌亮,昏沉时不见万物,乌亮时下方高耸的树干上针叶清晰可辩。 舰外鬼影绰绰,忽然下方的针叶松林里出现个纤弱的影子。 昏暗的月光下,那抹明亮的鹅黄色深深地刺痛王子默心扉,两个标志性的小辫子在脑后束成一股,紧张兮兮地躲在一座破旧的寺庙里。 “寺庙!” 王子默双目如炬,探着脑袋想要看仔细,却恰逢乌亮与昏沉交替时,看不清到底在什么地方。 “多谢!” 王子默拱手作揖,转身欲走,却被诗鸾拦住,谑弄道:“果真是被情冲昏了头脑,那是两天前飞船路过的映像,你去了也找不到人的!” “最起码有了线索不是?” 王子默欲走,却发现膝盖牢牢的定在甲板上,扭头盯着诗鸾咆哮道:“放开我!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百般刁难?” “无冤无仇?”诗鸾歪着脑袋。 “那个丫头值钱的很!” 他伸出食指,摸了摸鼻头,转到王子默身后,负手望向被鬼脸缠住的黛小沫,“梨涧崖和鬼哭巷都要她,九黎的殷家也要,但是不要活的。我与殷家有交情,你说是不是要顺手帮他们清理门户了!” 诗鸾说的轻描淡写,听到王子默耳朵里却完全变了样。 他像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一样,疯狂的撞着铁栏,想要冲出去将外面的人撕碎。 “啊!放开我!” 王子默顿时癫狂,赤脸丹目,咬着牙恨不得把诗鸾撕碎! “可以,只要你打赢我!” 诗鸾并未转身,手指头弹了弹,王子默顿觉全身轻松,在甲板上一滚,顺势隐入黑夜消失不见。 耳边传来诗鸾的谑笑声:“三个地方,你猜她被送到了哪里?要是追错了方向,怕是回头就来不及了!” 诗鸾凌空信步,踏着虚无来到黛小沫身后,随手扇飞四周的鬼脸,捏着那纤细羸弱的脖颈,幽幽说道:“你本可抽身自保,为了他与昆虚鬼修交恶,值得吗?” 两人个头差不多,仔细比较起来诗鸾还要比黛小沫矮上半头。被他这么捏着,黛小沫竟是抿嘴轻笑,道:“踏入殷墟便觉得被人盯上,原来是为了它!” “吱吱吱!” 鬼娃从诗鸾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见到黛小沫乃是强弩之末后,兴奋地拍着小手崩出来,脖子上的残镜闪烁着妖异的红芒,随着它迫不及待的心情,跳跃地愈发急迫。 “吱吱吱,吱吱吱!” “聒噪!本尊答应的事情自然会办到!”诗鸾抬手抽向鬼娃的脸蛋,却被它快速躲过去。 “哼!” 诗鸾阴冷的笑了笑,胳膊陡然暴涨,追着鬼娃“啪啪啪”就是三个大嘴巴子。 “下次再敢躲,这张脸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吱吱吱吱。” 鬼娃捂着脸发出幽怨的声音。 “倒是你,留着好好地尸池少主不当,为什么非要来昆虚趟这浑水?” 诗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如做我器魂,以本尊的修为,在九黎你可称王!” “吱吱吱?” 鬼娃敢怒不敢言,还没抬头便看到一柄巨大的剑尖抵在眉心。 “若不答应,本尊也不勉强。那鬼头看中了你的帝王命格,拜托本尊给它换命呢!” 诗鸾收起巨剑,幽幽叹息道:“不过最终结果还是一样,交换命格后它同样跟随本尊,永世为奴!” “吱吱吱!”鬼娃点头,跟啄米的小鸡似的。 “不过嘛!区别还是有的,就是你的小情郎,本尊是否除掉他,全看你的意思了!” 恰逢此时,王子默返回。看到诗鸾欲对黛小沫不利,顿时怒发冲冠! “战!” 这里原本是万尸山,而今夷为平地,化成尸油被掩埋在泥土下。始作俑者狂发乱飞,根根青筋盘错在脖子上,铁青着脸怒目而视。 旷地上,两个少年针锋相对。 诗鸾摆摆手,鬼娃退到一边不敢对黛小沫轻举妄动。 它眼神从黛小沫身上瞟来瞟去,深深地知道,盘子里的肉只有尊者的份。自己不管尝到尝不到,尊者是不会放任自己的,结局只有一个,便是契约为奴! 看到鬼娃退出战场,并且不再纠缠黛小沫,王子默长长舒了口气。原本打算将离乾钟罩在她身上,现在看来增加自己的实力才是上策。 仔细想了想,王子默还是放心不下,离乾钟离体而出,化作熊熊赤焰离火罩,把黛小沫护在里面。 平幽在斗龟的时候断成两截,现在还插在巨龟的尸体中。 至于天冥杵,目前他还不想拿出来。 这黑铁棍到底是什么,来自何人之手?他还没弄清楚,况且这个诗鸾的元神肯定比自己只强不弱,还是用来运功的时候偷偷开启神识吧。 一时间,王子默竟然没有了趁手的兵器。 他从鲁都天的储物袋里找出个鞭子,在空中甩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鞭子眼熟,王子默看到藤身上的针刺时,顿时想起来,这是那日王家大家长用来抽他的孝鞭! “吆!竟然是孝鞭!鲁家就会大批量的仿制法器,就是不知道你这根孝鞭是真是假?” 诗鸾嗤之以鼻。 “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他突然张开双臂,满头黑发无风自动,同时一尊三丈金身在身后缓缓凝现。金身双手环抱,掌心之上悬着一副阴阳图。这是阴阳大境特有的标志。 “这里的灵力果然充沛” 诗鸾站在金身脚下很是享受,他抿指成剑,右手向前甩出,顿时身后的阴阳图一分为二,化作一黑一白两根蛇矛刺向王子默。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八章 除非我死了! “学博,那神像里是谁?” 仙道笑而不语,摸了摸本昡的额头,眼中流露出对如意弟子的溺爱。 “日后不必唤我学博。” “整个神行学院的学士都唤您一声学博。” “叫我师尊!” “师尊?”本昡歪着脑袋傻傻分不清楚。 “老夫孟訉子,在神行学院挂个名,偶尔传道,被他人尊称学博。却从未萌生收徒之意。”孟訉子点点头,“你可愿意?” “本昡拜见师尊!” “好!好!” 后山上响起孟訉子爽朗的笑声。 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山涧,还没隐没,便见孟訉子带着本昡化作一抹残影,越过针叶树林踏入昆虚深处。 殷墟城外八十里。 王子默挥舞孝鞭捉襟见肘,每每躲避黑白蛇矛的时候,便被孝鞭缠住双腿。索性收了孝鞭,徒手迎战。 “乡巴佬都是一路货色,即使拿着真货也不会用!” 诗鸾撇着嘴巴啧啧叹息,小手往前一甩,使出一招“混元雙蛟锁”。 陡然间,黑色蛇矛身形暴涨,八丈蛟龙从地面盘旋,围城一圈把王子默裹在里面。 遥遥看去像是两个孩子在打架,实则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 诗鸾在九黎被尊为圣人,来到昆虚却跟个孩子过不去。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传出去不被旁人笑掉大牙? 黑色蛟龙首尾相连,昂着头瞪着黑亮的眼睛锁定猎物。诗鸾身形一转,站在黑蛟龙的两角间,指着王子默,扭头看向离乾钟内的黛小沫。 “是时候考虑我的条件了!” 诗鸾眯起眼睛,轻轻拍了拍蛟龙的头顶。 “昂~!” 黑色蛟龙全身猛地一抖,烈烈黑雾从身上冒出来,铜铃巨眼眨了眨,引颈高亢。 再低头时,那双眼睛竟然变成血红色,露出贪婪的目光,盯着王子默慢慢缩小包围圈。 却看王子默像个秋后的蚂蚱一样,无论怎么蹦,都跳不出这层屏障。 “可恶!蛟龙的鳞片跟鲶鱼一样滑,我若是跟鲁都天一样会飞就好了!” 王子默从蛟龙围城的猎场里走来走去,眼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小,深感包袱沉重,竟然无计可施。 方才诗鸾看向黛小沫,嘴唇蠕动,显然说了什么。虽然听不见,但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肯定没什么好事! “昂~!” 似是回应刚才黑色蛟龙的呼唤。 一条白色的蟒蛇蹦着笔直的蛇身,从头顶上呼啸而下。白蛇水缸粗细,张开嘴巴便能将王子默整个吞下去。 “昂~昂昂~!” 黑色蛟龙精神抖擞,片片鳞甲缓缓蠕动,不消片刻便将王子默整个缠起来,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与此同时,白蛇盘旋在王子默头顶,吐着巨大的芯子,乌溜溜的小眼转来转去,时刻警惕着。 “有几成胜算?” 殷墟内城,太师府中。 穆太师端坐在太师椅上,深深叹了口气,把让人头疼的担子丢给雪娇娘。 “米人田,你怎么看?” 米人田看了看林玉娥,垂头丧气地说道:“毫无胜算!” “你这不是屁话嘛!太师的门生跟九黎的仙师比,当然毫无胜算!”听到穆太师的冷哼,林玉娥赶紧改口:“是现在的王子默,过个七八十年,默儿肯定把九黎的仙师踩在脚下!” “我说的是我!米人田,与诗鸾对战,毫无胜算!” 米人田涨红了脸,两手翻飞,在袖口里捏了十几个诗鸾样貌的米人,随手甩出去,每人一个,不偏不斜地立在众人跟前的茶桌上。 “这个是诗鸾。”随后他又捏了一堆自己,甩在桌子上与诗鸾对视。 一个接一个米人出现在桌子上,有雪娇娘,有林玉娥,有木匠孙小圣,有裁缝苏三婆…… 这些米人中,诗鸾最大,米人田比他矮上半头。其余的大小不等,一个个比例均匀,皆按照实力来衡量。别看米人田比诗鸾仅仅矮上半头,放大后却相差悬殊。 “怎么没有穆太师?” 苏三婆拿出一根绣花针,扎在诗鸾右臂的腋下。“这里是他的软肋,衣服材质很奇怪,老太婆我看不透。不过能挡住穆太师全力一击!” “一击足矣!” 米人田愁眉不展,“老木头修为我猜不透,所以不知深浅。这一击若是不能毙命,再找机会就难了!” “除非……” “除非什么?”林玉娥按捺不住,捏起茶桌上的一个个米人吃起来,“这个时候了,米人田,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多捏点儿米人,让我破入六神中期。” “哼,你倒是进六神中期了,捏那么多米人,我不得被你榨干了!” 米人田白了林玉娥一眼,伸出手指在茶桌上圈了一个圈。 刹那间,一层米黄色的光晕围着圆圈点亮,仿佛深夜里的米色霓虹跑马灯,映地众人脸颊光亮,格外醒目! “除非我们几个不惜耗费修为,发动混元大阵,把诗鸾的两仪实力压制到跟我们两仪实力相当的地步,然后让老木头与他决战!” “不行!” 雪娇娘斩钉截铁。 “刚刚得到消息,下个攻城的神兽是赑屃,实力仅次于玄武。而且皇城也传来消息,田石城已破,不久神兽便会进攻皇城。我们不能再冒险了!” “那你说咋办?”林玉娥唉声叹息。 “娇娘不是和九黎仙师为旧识,何不……” “不行!”孙小圣还没说完,就被雪娇娘瞪回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个外边来的后生而已,就让诗鸾带走的了!大家干嘛在这儿受气!” “行了!” 穆太师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冷冷扫向发牢骚的几个人。 “诗鸾要想把王子默带走早就带走了,他这是在向殷都示威!” 此时,王子默被黑蛟龙缠的紧紧地,全身的血液尽数逆行,涨的小脸又黑又紫。 黛小沫跪坐在离乾钟内,咄咄泪珠扑簌垂落,滴在充满死气的万尸山遗址,生出一朵朵洁白晶莹的莲花。 一尊凝脂般无瑕的莲座将黛小沫缓缓托起,奶白的双腿慢慢消融,与莲座融为一体,甚是华丽。 “放开他,我答应你!” 诗鸾顿时喜形于色,探手去抓离乾钟,却被上面熊熊燃烧的离火烫了回来。 “鲁遆央的离乾钟果然名不虚传!” 他随即冷冷瞥了王子默一眼,“这罩子,只有鲁家的血脉能掌控,看来你同意还不行,还要他同意才行!” 清晰的话语听得真真切切,诗鸾一字一顿地告诉王子默:“那朵白莲花答应做我的器灵,麻烦你把罩子打开!” 器魂? 这是何等的羞辱!王子默痴痴望向黛小沫,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牺牲女人来苟且? “休想!” 王子默憋得双眼布满血丝,整张脸完全变成绛紫色。 他牙龈紧咬,唇齿间溢出猩红的血水! “除非我死,死了!” “夫君,你答应他,快答应他啊!”黛小沫哭成个泪人,“答应他,快!不要再硬撑了,你会死的!” “不——!” 王子默胸口沉闷,全身的血液涌向脑袋,一声“不!”喊出了撕心裂肺般的无奈。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桀如此执着,宁肯削去一身生机变成活死人也要与雪玲姐在一起长相厮守。 那是对挚爱的承诺! 那是对彼此的依靠! 宁肯自己一个人承担,也不允许对方受到半点伤害! 那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信守! “除非,我,我死,了!” “除非我死了!” 猛然间,王子默彻底醒悟,整个人顿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孩子,自私,凡事以自己为中心。 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个敢于担当的男子汉。 顶天立地! “来啊!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八十九章 去中原?等等! 圆圆的月盘快要西去,殷都外的天空即将陷入黎明前的黑暗。待到红日升起,天便橙黄如沙顶,漫长的时间则又向后老了一天。 阵阵鬼影在万尸山遗址徘徊,卷起汩汩阴风,盯着站在尸油湖上方的几个年轻人跃跃欲试。 “师尊,看那里!” 本昡指着尸油湖上的诗鸾金身张嘴惊呼:“是仙师,他竟然也来了!” 孟訉子微微点头,花白的眉尾稍稍拧了拧,回头看了眼路上捡来的孩子,笑道:“果真是结下了善缘!” 来到尸油湖上,孟訉子指着被黑蛟龙缠住的王子默说道:“此子便是国师卜卦中的帝星,切莫与之为敌,亦是不易交好,非敌非友最佳。若迫不得已与之交手,为师传你破开离乾钟之术!看好了!” 孟訉子抿指成剑,指间光华点点,不一会儿便聚集起一个湛蓝色的大水球。 那水球乍一成型,便将两人身后的殷箬彤包裹,随着孟訉子一记记封印拍下去,大水球越变越小,到了最后竟变成个珠子,撵在指尖。 “此水为弱水,可破离火。” 说完,孟訉子将水珠甩出,只听“啵”的一声,离乾钟短暂停滞,接着又恢复如初。 再看离乾钟内,却是多出一人,殷箬彤! 孟訉子有意传授,手印打的很是缓慢。 本昡将师尊的手法看得真真切切,从大水球变成珠子,足足拍下三百四十八道手印。这绝非是浓缩弱水那么简单,其上禁制互相叠加,即保护了弱水内的物体,又能破开离火罩。 “徒儿记下了。”本昡点头。 “倘若与此子交手,你该如何应对?” 孟訉子随口一问,却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将麻蛴螬与蚊毒液置于弱水中,破开离火罩打入其体表。” “此话怎讲?” “麻蛴螬主血,止痛,有麻醉功效,与蚊毒液混合,更能加重期毒效。皮肤粘上一点,便痒的喘不过气,难以聚集元气继续战斗。徒儿在神行学院的时候便被师兄们捉弄过。师尊说不能与之为敌,便不可下杀手。” “嗯,好!” 孟訉子与王子默对视,点点头,随即冲向昆虚深处。耳边响起诗鸾的传音:“孟夫子,你随第一战舰踏入昆仑,没想到却比我足足慢了五日!” “仙师莫怪,路上耽搁了!” 离乾钟内,黛小沫跟殷箬彤面面相觑。 奈何殷箬彤依旧被封在孟訉子布下的禁制中,怎么也出不去。当殷箬彤随着黛小沫的目光看向王子默时,一颗灼热的心顿时崩塌。 “王子默,怎么会这样?放我出去!” “你骗我!” 得知殷箬彤安然无恙后,王子默笑吟吟地望向诗鸾,那笑很鬼,看得诗鸾心底砰砰响,仿佛刚才在战舰上,看到了神的影子那般,彷徨而又胆怯。 “啪!” 仅仅刹那的功夫,王子默身上突然寸寸龟裂,哀嚎着缩小身子,跐溜从黑色蛟龙卷着的身躯里蹦出来。在诗鸾还没回神的刹那,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随手收起离乾钟,裹着黛小沫和殷箬彤塞进储物袋,化作一阵清风冲向殷墟。 盯着王子默的背影,诗鸾目光呆滞。 刚才那一巴掌,绝非藉藉之辈能做到的。他在九黎被尊为仙师,两仪之下皆为凡夫俗子,想要近身堪比登天,全神戒备下,单单元气护法便会让他们灰飞烟灭。 “这小子,竟然破开五成护体元气,给了我一巴掌!” 诗鸾低下头,取出被黑蛟龙缠住的龟壳,不由得勾起唇角,笑的忍俊不禁。 “哈,哈哈,竟然是巨龟的神通,好一个王八脱壳!看来那枚龟卵没白吃,学会了个逃命的本事!” 说话间,诗鸾手上的乌龟壳化作粉末从指尖簌簌落地, “孟夫子,让你多管闲事!” 诗鸾咬着牙,眼中露出一抹厉色。 殷墟城内。 王子默努力控制着即将暴走的身体,寸寸龟裂的肌肤闪烁着星星电闪。 刚才的笑,并非来自王子默本身,而是屹立在道盘上的那个金闪闪的影子,那个睥睨天下的不羁之人! 此时王子默残破的身体内,那个弱小的灵魂正在与之抗争,妄图守住最后一寸土地,拥有整个身子的控制权。 “看出门道来了吗?” 太师府内,几个老不死的又凑到一块儿,对王子默活着回来很是惊愕。 雪娇娘热泪盈眶,盯着脸色不断变换的王子默急的直跺脚。 “老木头,你倒是快说话呀!” “到底怎么回事?” 林玉娥帮助黛小沫恢复人形,看了看被封在弱水中的殷箬彤,看了看黛小沫,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王子默,心中寥寥然,碎碎念,“两个痴情的女娃子,穆太师的门生艳福不浅呐!” “真是羡煞我等老匹夫呀!”米人田羡慕的两眼放光。随后问道:“是天神的气息?” 这诡异的感觉他不敢确定,遂把头扭向穆太师。 却见穆太师冷目沉凝,盯着王子默一言不发。他虽不说话,众人心中了然,米人田说的八九不离十,王子默体内的气息,就是天神! “穆太师,事已至此,纸是包不住火的。” 米人田连连摇头,捶着门框竟是瞎矫情起来,喉头哽咽,要多骚包有多骚包,道:“我等在这里受苦受难,却被九黎认为独吞天地灵气,米人噎的,老子心里憋屈!” “是呀,王子默体内天神气息浓郁,唯有九黎那片天地可以压制!” 苏三婆取出绣花针,穿上线将王子默龟裂的肌肤一点点缝补起来。 那丝线穿过皮肉,瞬间被血染红。 不一会儿,缝补好的肌肤发出耀眼红芒,将咄咄逼人的金芒掩盖下去。 刹那间,王子默的皮肤一点点儿恢复如初,竟然看不出半点儿受伤的样子。 只是,龟裂的地方太多。 整张皮看上去就跟曝晒在烈日下,干涸多年的河床一样,一块一块,碎的让人不敢直视。 “苏三婆,有劳了!” 看到王子默的伤势有了一线希望,雪娇娘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端了杯水递给满头是汗的苏三婆,再次郑重地说道:“有劳了,也只有您的妙手回春治得了这样的创伤。” “娇娘客气了!” 苏三婆叹息一声:“我虽然缝住了他的皮,却缝不住丹田里的那位。迟早有一天他会撑破皮肉,占据这幅皮囊。” 雪娇娘刚把心放肚子里又随之提了起来,她铁了心地看向穆太师,咬牙说道:“默儿必须离开昆虚!” 两人对视,各不相让。 以穆太师的本事,要想压制住王子默体内的天神残念绰绰有余。 但,近日昆虚皇城接连传来噩耗,频有城池遭遇神兽摧毁。五日后,殷墟也将面对圣兽赑屃进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必须保存好实力。 况且外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诗鸾! 这次王子默被诗鸾控制,他本可以一把捏死,却一点点儿折磨王子默,目的就是要殷都的人出来。 然而,一个被放弃的人儿却自己走了回来。 “罢了,娇娘和默儿一块儿去九黎,将真相布告天下。昆虚需要的不是争夺人皇镜,而是团结起来一致对抗天神!” “为什么是雪娇娘?” 米人田抬起脑袋,“我实力更强,能保他毫发无损!” “哼哼!” 穆太师脊背挺得笔直,若论修为,在座诸位没有一人敢称第一。这便是实力,不需炫耀,众人皆知。 “你可知藏在默儿体内的天神是哪位?” “反正不可能是财神!” “当然不是财神!”林玉娥揶揄米人田乐此不疲,“我都猜到了,你竟然不知?” “不就是天神中实力最强的雷神嘛!趁着那小子渡天劫,偷偷下凡,遭天谴的!” 火红的太阳出现在东方的时候,那个藏在太阳后的黑影子已经爬上三竿。 雪娇娘背着行囊与殷都原民一一告别。 在她身后,王子默依然昏迷,木匠孙小圣给他做了个拉车,由雪娇娘拉着,一路向着被巨龟磨平的城门走去。 在那里,被王子默称之的大王八还躺着,仿佛等着王子默回来,把它炖成汤送给米人田补一补 殷都,三十载。 本以为会死在这里,没想到还有机会走出去! 迎着太阳,雪娇娘一路向东。 木匠的手艺果然无凡品。几根榆木疙瘩随意缠一块儿,摁下开关竟然飞上天。 雪娇娘索性也懒得自己飞,坐在王子默身旁,低下头痴痴看着,像看自己的孩子,眼中充满慈爱。 “等等我!” 安详的时光突然被打断,雪娇娘回过头,却见米人田挥舞着胳膊,屁颠屁颠地追上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章 老木头开花了 前方是神像山,越过乱坟岗就能看到裂天痕。 烂漫的紫色幽兰极光从裂天痕溢出来,美丽的背后却充满杀机,将九黎与昆虚完全分离开。 浩渺大陆,并非被完全隔离。 极北雪遗之地依然与昆虚接壤,九黎西面的天然屏障大西山,依旧是从昆虚中走出来的。 只不过这两处地方危险重重,丝毫不亚于裂天痕后的混沌。 “怎么,老木头让捎话给央池的那位?” 盯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米人田,雪娇娘没好气的说道:“前面就是央池,有什么话你去说,我可不想跟尸婆见面!” “不是!” 米人田看到雪娇娘醋劲儿上来了,才摇头解释道:“穆老头让你回去!他把诗鸾打跑了,决定正式收默儿为徒,暂时压制住天神的残魂,等到默儿实力强劲了,自个儿破去这个魔障。” 见雪娇娘神色复杂,刚才还轻松自若的脸上再次恢复原本的压抑,米人田知道,她那是失意,不禁感叹穆老头果然料事如神。 接着米人田强压着笑意,板着个脸说道:“穆太师说了,这次让我只把子默带回去。娇娘若想回九黎,可不必比跟我回去了。” 刹那间,雪娇娘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混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老木头!你明知我心中所想,却又如此折磨我!” 米人田拉着个榆木车子回到殷都,后面还跟着个扭扭捏捏的雪娇娘。 她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攥着衣角紧张地不得了,像第一次被带到这里一样,东看看西瞅瞅。 猛然间,雪娇娘回到现实,两双眼睛绽放出咄咄光彩:我在殷都呆了三十年,算的上殷都原民,干嘛怕他们指指点点,说我想攀高枝呢! 太师府。 见雪娇娘跟着米人田一块儿回来,穆太师始终阴着的脸上终于拨开云雾,露出难得的笑容。 他绷紧身子正襟危坐,眨眨眼轻轻咳了一声,跟刚才羞赧的雪娇娘一样,生怕被别人看出点儿什么来。 有些事情,旁人看得更清楚。 你越是遮遮掩掩,越是露出更多破绽。 林玉娥憋着笑,米人田强忍着笑意涨的脑瓜都红了。还好苏三婆老练,佝偻着身子没抬起头来,却是用拐杖撑着衣领,身子在袍子下笑的抖个不停。 “嗯哼!” 穆太师清清嗓子,“待会儿我便闭关,替默儿封印天神残魂,不知时日……” 穆太师眼神儿时不时地瞥向雪娇娘,而雪娇娘却一幅爱咋滴咋滴的样子,听到他又要闭关而且还不知时日,顿时气的火冒三丈,瞪着穆太师双手掐腰,呵斥道:“还不快点儿!” “唉!” 穆太师挤挤眼,赶紧缩着脖子应了声,把众人慎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先坐下歇歇脚!我这就去!” 众人惊愕! 堂堂穆太师,从来没有跟谁这样说过话。 这老榆木疙瘩向来比厕所里的石头还臭还硬,自恃德高望重,在殷都辈分最高,整天板张脸给人看,跟谁都欠他二百两银子似的。 没想到,竟然用这么下贱的语气跟雪娇娘说话。 这老木头,竟然开花了! “怜,怜珠。” 穆太师有些张不开口,清晨雪娇娘刚走,他就让米人田把人追回来,务必要好言相劝,让雪娇娘开开心心地回来。 没想到雪娇娘回来就不给他好脸色看,再看米人田,那张包子脸笑的没了褶子,肯定背地里没说好话。 “怜珠,你前脚刚走,我就让米人田去追了,他在哪儿追上你的?” 本来穆太师想点拨一下米人田,没想到马屁没拍上,却捅了马蜂窝。 米人田在裂天痕前故意等雪娇娘打翻醋坛子才说话,而且还扭曲了穆太师的意思,让她想去哪儿去哪。 “央池!” 想到这里,雪娇娘就气不打一出来。 穆太师闻言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狠狠地给了米人田一记白眼。 果然他从中没干好事! “还不快给默儿疗伤!” “好嘞!” 穆太师屁颠屁颠地拉着车子走进密室。 并不是他不相信众人,而是将王子默体内的天神残魂封印着实太凶险,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甚至会引起天神反噬。 到时候王子默被天神占据身体是轻,极有可能会引发雷神神威,再次降下天罚。 那个时候,他和王子默谁也别想逃脱。 “我需要仙族的雷修护法!” 众人焦急的等在外面,忽然看到刚刚进去的穆太师折返回来。 “万尸山上,默儿抵抗天劫的时候,有几个仙族人趁机修炼法器。”穆太师偷偷瞄了眼雪娇娘,待大家点头后,继续说道:“务必请他们来为我护法!” “可是,请仙人帮忙是要焚烧通天塔的!”米人田皱起眉,“通天塔已经烧了一半,用不了几次了!” “哼,到时候殷都被赑屃踏平,恐怕通天塔也用不完!”穆太师说完转身走进密室,留下一众人指责米人田,尤其是林玉娥,说的他都抬不起头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起初穆太师有六成把握封印天神残破,因为只有他与天神见过面,甚至还交过手,知道天神神法的厉害之处。 自从来了几个实力飙升的雷修后,他便有了九成信心。 万古年间,天地连成一片。 神祖盘古破开混沌,化身为道。躯干化作陆地,血液化作河流,双目化作日月,汗毛化作森林。 从此世间恢复清明,继而产生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少载,道化阴阳,衍生五行,孕育六神,繁衍众生。那个时候,天地间没有人类,六神中的螣蛇分身出女娲与伏羲,二神皆人首蛇身,交媾而育。 之后,第一批天神诞生。 那些天神继承了女娲与伏羲的法力,头角峥嵘,虽然攻击力孱弱,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比如谷神,能够化蒿草为谷物,供人们食用,又比如财神,能点石成金,满足人类的需求。等等等,如是太多不便一一列举。 后来,六神有感天兆,渐渐隐去行踪,留下各自传承,让天神来管理这片天地。 又过了几万年,渺小的人类智慧超俗,迅速从万兽中脱颖而出,继而百家争鸣,遍地开花。在天神面前如蝼蚁般的人类不甘于百年寿命,勇于探索生命奥秘,创造出许多光彩夺目的功法。 天神深感压力,生怕人类有朝一日能够与他们平起平坐,长生不老。甚至他们惧怕,惧怕人类超越他们,踏着他们的肩膀,返祖为圣。 所以,他们联手设下天劫。 后来一批渡过天劫的人类另起炉灶,重组仙班,天庭封神。从此神与仙,便区分开来。 天地广阔,神依然恪守着自己的职责,普爱众生,体恤民意。随着渡过天劫的人越来越多,仙班驳杂,神格稀缺,于是产生了明争暗斗。 天庭分裂。 天神欲独善其身,却也被卷进纷争中。于是撤去天劫,唤醒六神,毁灭这充满物欲,歪念,恶意的世界,准备重新洗牌。 撤去天罚,人类便不能渡劫成仙。随着力量的无限扩大,一些人的实力已经逼近仙人,不容小觑。 久而久之,无人成仙。 仙人便互相联姻,从此有了仙族。 没有天劫,仙人与仙人所生的孩子同样没有神格。虽为仙族,却与人族无异。所以说起来,现在的昆虚虽然还分人鬼仙三族,但人族和仙族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六名雷修布好六芒大天罡阵,然后盘坐在六芒星上,待到天罡阵开启,便示意穆太师带着王子默沿着提前告知的路线走进阵眼。 六芒星大天罡阵从外面看不到百平,穆太师踏进去后,顿时进入另外一方天地。 他一边感叹仙人的阵法奥妙,一边按照正确的路线走向阵眼。 铺满密室的青石变成一块一块,分离开来悬浮在路上。这间屋子仿佛被无限扩大,中间有座蓝闪闪的高台,飘在半空,依稀可以看到高台上坐着六个虚影,正是六名雷修的元神。 穆太师不敢耽误时间,赶紧踏着青石飞上祭坛。 这里便是阵眼,是驱动阵法的关键所在,可攻可守,聚集天地力量,无限增大阵法威力。 与王子默面对面,盘膝而坐。 “呔” 穆太师轻喝一声,便见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小人从丹田冒出来,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随即没入王子默丹田中。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一章 万雷灭世 这是一片浩渺无垠的疆域。 一头扎进来的穆太师没想到,王子默的丹田域竟然比自己的还要大。 亲眼目睹到远处悬浮在虚空中的九个道盘后,穆太师顿时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世界之巅,看破所有奇淫巧技,唯独王子默的九个道盘让他看不明白。 深吸口气,穆太师努力让自己波澜汹涌的内心平复下来,待到完全古井无波,沉入玄石,才向着那无比壮观的九个道盘飞遁过去。 念想所致,身形即到。 在王子默的丹田里,穆太师一遍遍刷新着自己的认知。 一般人的丹田里都是充斥着原始的混沌气息,只有道盘周围被阴阳两仪破开。犹如开天辟地,将混沌化为阴阳,随着功力的提升,两仪生五行,五行衍六神。 同时道盘会逐步扩大范围,直到将丹田内所有的混沌劈开,做到天地分明,阴阳互报,五行星耀,六神齐亢…… 然而,纵眼天下。 即便修到六神圆满,丹田里混沌依然占据多数。 所以,穆太师笃定,六神之上还有境界,甚至不止一个!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两仪五行六神乃是一个统一的大境界。 然而王子默的丹田里却是真空状态。 须知在混沌中行速迟缓,而在真空中则身随意动,只有主人的元神才能迅速回到自身道盘。其余人等若想偷袭元神,还要突破道盘外围的混沌,这层天然屏障。 这小子,处处透着怪异! 不知是福是祸? 九道盘主次分明,一个略小些的道盘高高在上,其余八个分列八方,一边自转,一边围着主道盘缓缓转动。 穆太师站在道盘下方仔细观察,顿时被这奇怪的现象吸引。 忽然间,穆太师有种感觉,就是自己修行三百年简直是白修了,仿佛这混球的道盘才是正统修行之道。 运行间,轰鸣声不绝于耳。 八道盘极珠尚未形成,只有隐隐轮廓镶嵌在两仪阵上,显然趋于中期即将突破到后期。 一条条阴阳灵力被八道盘炼化,然后输送给主道盘。 主道盘上两颗极珠缓缓旋转,中央一根极柱虚影尚未凝实,但却已经通往百会穴。这不是尚未达到两仪圆满,而是从圆满跌落下来,是王子默与天罚抗争时道盘受损,境界跌落的现象。 穆太师一边分析着王子默目前的处境,一边顺着极柱往下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雷神正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而他仿佛班门弄斧的小贼,所有行踪皆逃不出对方的眼睛。 不是雷神! 是雷祖部下,三十六令雷公大神! 而此人是天雷十二宫之首,神霄雷公。 穆太师虽然没渡过天劫,却对天劫早有耳闻。 修士渡天劫是由人雷十二宫的破障雷公布下紫府雷,而眼前的雷公确是雷祖之下第一雷,掌管五雷的神霄天雷。 没想到默儿渡天劫,竟然引来天雷重罚。 “看来这个雷公是想假借布雷之名行私欲,偷偷下凡了。” 想到这里,穆太师心中了然,决定先与神霄雷公谈谈,或许能兵不见血地送走雷公,一劳永逸。 “雷公偷下凡间,就不怕被雷祖知道,降下神雷责罚吗?” 穆太师高高在上,面对雷公残魄他不惧怕,只是怕斗起来王子默的身子承受不住。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吗?” 神霄雷公轻蔑的笑了笑,仿佛一个大人看着幼稚孩童在面前摆弄拙劣的诡计。他勾勾手指头,示意穆太师靠近些。在王子默的丹田里可以瞬移,穆太师也不怕他使诈,旋即飘过去侧耳倾听。 “是雷祖让我下凡的!” 雷公大笑,突然身形剧变,一对蓝色的翅膀在后背猛地张开,身躯化为龙,雷公嘴,色如丹,一手拿着鼓槌,一手捏着电环,冲着穆太师就击鼓放电。 雷公说打就打,穆太师自然不甘落后。 他竟也修习雷法,以雷治雷。 瞬时间,王子默丹田里布满雷暴,蓝色的,紫色的,互相纠缠在一起。 而穆太师和雷公穿梭在雷暴中,时不时被对方的雷电劈地眼冒金星。 “好强的雷!” 雷公内心跌宕起伏,双翅轻轻摆动,整个身子瞬间悬浮在半空中,犹如捕猎的隼般,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盯着穆太师仿佛要把他看穿。 “此人元神放出的雷电不亚于我,若是真身历经天劫,其实力直逼天宫十二雷。可惜,可惜我只能发挥十分之一的功力,与之缠斗实属下策!” 转眼间,神霄雷公收起天雷,盯着穆太师说道:“雷祖命我下世查探六神进展,你可要与天神作对?” “哼,什么时候天神开始驱使六神干活了?” 雷公站在虚空中,对穆太师的话嗤之以鼻。却见穆太师身形连闪,按照之前定好的一系列计划,在雷公离开王子默道盘时,从他四周迅速劈开屏障,直接将雷神所处的时空移到王子默体外。 六芒星阵突然光华闪烁,六个雷修化作雷公,将神霄雷公围在阵中心,接着穆太师出现在神霄雷公身后,指间蓝雷闪闪,虎虎生风。 六名雷修没想到穆太师也是以雷为法来修行的,吃惊之余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竟然请来雷公助阵,哦,是假的,我道说呢,要是真雷公见了本尊不得急忙迎驾!” 神霄雷公丝毫不把六名雷修放在眼里。 雷分七层,赤橙黄绿青蓝紫,与王子默的神罗眼有异曲同工之妙。开眼本就是破障,这开眼法则是按照破障雷霆的法则来修炼的。 而穆太师,仅仅比紫雷差一层,实力强悍无匹。其余六名雷修就是练到老死充其量也就达到绿天雷。 把神霄雷公揪出来,穆太师更加放心了。 他慢悠悠的回到身体,取出两把雷煞用力一碰,顿时轰轰雷音响彻四方,眨眼间六芒星阵内布满蓝色雷霆。 穆太师手里的雷煞成宝塔状,一节一节,越往上越尖,共分为十六层。六个雷修看不出门道,在神霄雷公眼里,却如临大敌。眼睁睁地看着雷煞一层一层开启。 若是开满十六层,这里的雷霆必会受到加持,变成紫霄雷,甚至有可能化为神雷,与雷祖相当。 没想到,没想到区区人类竟然有这等实力! 神霄雷公收起噱弄的心不敢再大意下去,背后翅膀接连煽动,忽的卷起两股龙卷风,夹杂着紫色雷霆迎了上去。 六名雷修顺时变色,纷纷将自己的修为传递到阵法中去。 穆太师站在阵眼,忽然觉得一股澎湃的力量从脚底钻进身体,接着力喝一声:“啊哈!给我开!” 只见手中雷煞光芒爆闪,直接越过两层,开启到第八层。 两股龙卷风带着万钧之势冲向穆太师。天雷与天雷碰撞,发出耀眼的光芒。 “噗!” 坐在六芒星阵上的六名雷修率先承受不住,元神纷纷回归本体,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急忙手掐诀印,打出一道道符咒没入六芒星阵,维持阵法不破,防止神霄雷公从阵中跑出来。 他们能做的仅仅是维持阵法,剩下的就看穆太师了。 双雷相撞,激荡起滔天能量,宛如世界末日,天裂地断,撞得六芒星阵阴明不定。 两股龙卷风尚未散去,神霄雷公继续煽动翅膀,两股,四股,八股,十六股,三十二股…… “哼,雕虫小技,本尊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雷神之怒!” “万雷灭世!” “起——!”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二章 平幽 随着神霄雷公暴喝,眨眼间,雷公在身前布下一层屏障。 这层屏障完全由龙卷风排列而成。 雷公隐在屏障后,仔细观察着穆太师的一举一动,仿佛不甘于被动,雷公突然挥动手中雷锤,用力敲在肚子上,一道道天雷隐入龙卷风中。 霎时间,这层屏障电闪雷鸣,有的互相吸引,有的互相排斥,交媾融合,错开分裂,弹指间竟在其下生出一排小龙卷风。 接着,雷公张开翅膀,眼中充满蔑视苍生的不屑。他高傲地昂起头,蓄足力量,挥翅向前用力一推。 刹那间,龙卷风发出“呼”的一声。 天雷闷响,地颤连连! 竟是龙卷风卷着地面的青石震成粉屑,呼啸着向着穆太师扑了过去。 穆太师在空中布下的雷霆被龙卷风搅的支离破碎。 神霄雷公勾起尖尖的嘴巴,谐戏道:“人间高手也不过如此,就这点儿小事儿六神还没办完,看来当真是睡得时间太久了。” 雷云四分五裂,穆太师不仅没有惊慌反而笑了起来。 这抹淡淡的笑容透过龙卷风传到神霄雷公眼中,他刚刚警觉,忽然笑容背后现出一串儿残影。 却见穆太师收起雷煞,迅速抽出玄云剑,横在胸前轻轻向前一刺。刹那间,无数剑影躲在云雾中,扑朔迷离,透过龙卷风间的缝隙刺向神霄雷公胸口。 而在雷公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之前的那抹笑容还未退却,便见穆太师双手执剑身体翻转,犹如一根极速而来的钻头,猛地穿透龙卷风屏障,冲着胸口刺了过来。 原来! 他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雷庭只不过是无聊时练练手的,真正的拿手绝技是武道! 武道与武技仅仅一字之差,却咫尺天涯相差甚远。 古人族武道兼修,意为武道,而九黎人族则以武入道,为武技。 看似穆太师化身陀螺,实则他真身未动,依旧站在原地掌控一切。 这一式“白云藏剑入九霄”直接将神霄雷公的斗志击垮,那堪比天神的威压,犹如泰山压顶,让他战战巍巍,忍不住闻风丧胆。 神霄雷公撅起雷公嘴破口大骂,顿时慌不择路,手中雷锤与电环同时甩出去,不管结果如何,迅速化作人形,越变越小,冲着躺在地上的王子默飞了过去。 雷公本就是残魄,雷锤跟电环自然是神器映像。 即便如此也能发挥出神器的两成威力。 却见穆太师手腕一抖,白云藏剑入九霄眨眼间消散无形,他急忙拿出雷煞,探手拘住雷锤电环,轻轻一捏便抹去上面的烙印,随手拍进雷煞中去。 接着,穆太师冲着王子默狂点。 一道道鹅黄色的元气从指间飞出,宛如丝带,互相纠缠,须臾便织成一张网,像是蚕茧一样把王子默包了个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待到元气网完全合拢,穆太师面对王子默盘膝而坐,双手置于丹田,掐出一记又一记法诀,加持在元气罩上。 随着元气罩原来越粗壮,穆太师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蜡黄。终于,他睁开眼睛打出最后一记法诀,随后抬起右手,轻轻一握。 只见眼前硕大的元气罩竟然迅速缩小,转眼间没入了王子默体内。 “六位,有劳了!” 拱手送走仙族六修士,穆太师急忙闭关,留下一众人围着王子默翻过来,翻过去,像是在翻一只死在路边的野兔子。 “老木头他没事吧!” 雪娇娘目光流转,望着蹒跚走向密室的穆太师,心中惴惴不安。 隐隐地,她觉得这一次老木头又要闭关很久,很久,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没事!就是老年人不知道节制自己,用力过猛,虚脱而已!” 米人田仔细研究着王子默的道盘,奇怪道:“别人的道盘都有防护,这小子却不设防,要是被人给盯上,岂不死的难堪!” 米人田说完看向木匠孙小圣,“你给他做个壳子,省的整天提心吊胆,别今个封印了雷神,明天又来了个财神的!” “你就认识财神!”林玉娥说完扭头走了。 “干什么去!” “去看看,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太师的门生!” 林玉娥这么一说,米人田顿时缩了缩脖子。他心虚的样子恰好被雪娇娘看在眼中。 雪娇娘悄悄走到米人田身后,付下身子在他脖子后吹着凉风,幽幽说道:“一炷香,一年的米人儿,默儿吃不了的话可不能放坏了!” 米人田做的米人就是放十年也坏不了! 翌日。 王子默意气风发地走在大街上。 轻轻松松睡了一觉,他忽然感觉整个身子变得轻灵许多。 仔细寻找,发现丹田里多出个东西,似木非木,似玉非玉,凉凉的,摸上去感觉很硬,却十分柔软。 这东西完全嵌在丹田璧里,不仅没有不舒服,反而给人予深深地安全感。 “这么快就发现了?” 看到王子默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雪娇娘瞥了眼旁边摆放着几口棺材的木匠铺。 “孙小圣还给我吹嘘,说你不到五行星耀发现不了呢!啧,啧,啧,这巴掌打的,真是大快人心!” “婆婆,那是什么?”王子默抬起头望向雪娇娘。 “是孙小圣送给你的见面礼,把小叶紫檀碾成粉,混合那巨龟的心尖精血,辅以风阵维持,做成的丹田护甲。” 雪娇娘冲里面的孙小圣点点头,接着说道:“穆太师发现你的丹田璧没有屏障,为了防止你再跟上次一样,被天神残魄钻了空子,就让孙小圣给你做的。走,跟婆婆回府试一试,是不是真的跟他说的一样,能提高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 “丹田护甲!” 王子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名字觉得很酷,原来丹田也可以穿护甲的。 “吆!穆太师的小门生,来,姐姐给你个见面礼!” 路过杂货铺,便见穿着一身翠色绿罗衣的林玉娥扭着水蛇腰走出来。 “玉娥姐姐。”王子默礼貌的叫一声。 “哎!”林玉娥说完从身后拿出个长长的盒子,当着王子默的面慢慢打开,露出一柄直背长刀。 青铜色的刀柄上一圈圈匝线微妙细致,一抹水青色的流苏藏匿在刀柄后,仿佛经过流水长年累月的打磨,又好像埋在流沙下的石子。猛一看去,除了耀眼的刀身,就属它最吸引目光。 三尺刀身刚直挺拔,刀背十三寸锯齿从刀柄一直延伸到刀身中段。一条血槽从锯齿出发,顺着刀背来到尖端,微微向上翘起,与锋利的刀刃连成一片。 “平幽!” 王子默激动万分。 从三合庄一路走来,平幽始终陪伴,不离不弃。没想到那日与巨龟一战,竟然被拍成两半。 “这不是平幽!” 盯着刀身上两个不认识的字,王子默摇摇头,略微有点失望。 “这是平幽!”林玉娥莞尔一笑,“这才是真正的平幽!” 雪娇娘接过平幽递给王子默,解释道:“当年仙王还未斩去九黎,在皇古东南有片云幽之地,那里常年云雾遮挡,故名云幽。云幽腹地有一龙潭,龙潭边上是经龙息常年炼化的龙息岩。” 雪娇娘顿了顿,美眸流转望向林玉娥。 林玉娥接过话题继续说道:“相传龙息岩中有神铁,不惧龙息炽热,铁寒如冰。后来神铁被皇古国收于国库。皇古国覆灭后,又被神天国收藏,朝代更迭,龙息岩始终被视为珍宝。不料却在金圣国初年,突传国库失窃,神铁被偷,竟做成一柄三尺直背长刀,出现在江湖上。” “那柄长刀便是你手中的平幽,默儿之前拿的只不过是仿制品而已。” “仿制品?” 王子默忽然想起诗鸾说过,鲁家最善于模仿,难道那柄仿制的平幽是韩都督杀了鲁家的人得到的? 平幽入手,王子默顿感胳膊猛地下坠。 神铁果然不是一般沉重,这柄平幽的重量足足是仿制品的五倍! 雪娇娘笑盈盈的看向林玉娥,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收藏有天下第一名刀。 不! 应该是魔刀才对! 不过如今假货满天下,倒也不怕默儿拿着真品满街跑了!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三章 一帮老骨头 路过米人田的小馆子,便看到田掌柜笑眯眯地拿着一团米糕走出来。 那双有贼心没贼胆的眼睛完全出卖了他,瞥了雪娇娘一眼,快速将米团儿塞进王子默嘴巴里,噎得他半天没喘上气儿来。 雪娇娘馋的直舔嘴唇,跑进小馆子里翻箱倒柜,也没看到半点儿残存的米团。 “米人田!给老娘多留一点儿能把你穷死!” 这米团与米人不同,如果说米人儿只是填充了八成功力,那么这米团就是一成二,足足比米人儿多了四成。怪不得雪娇娘馋的两眼冒绿光呢。 “就不给!” 雪娇娘把手里的铁锅甩到街上,“哐哐啷啷”,引来一众人围观。 “呀哈,米人田这是又惹恼娇娘了!” “要有好戏看了!” 雪娇娘也不惧怕,一把将米人田揪过来,低声问道:“诗鸾真的被老木头打跑了?” 若是诗鸾被赶走的,那么他肯定还会回来,所以雪娇娘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米人田奸笑起来,眨眨眼,摇摇头,“人家去抢人皇镜了,哪儿有功夫在这儿陪你耗着!” 说完,米人田走到王子默身边,拍了拍翻着白眼差点儿噎死的王子默后背,努力摆出最和善的笑容:“以后每天都来我这儿吃,必须吃完了才能走!” “哼!” 雪娇娘轻啐一声,松开手继续问道:“那林玉娥什么来头,真的是殷都原民?” 听完这话,米人田缩缩脖子,悄悄地看了眼杂货铺。 黑暗里一双眼睛注视着一切,米人田清楚地感觉到林玉娥在笑,那笑容跟洗澡时一样,勾人心魄,迷人灵魂。 “米人田!” 看到米人田双眼迷离,露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雪娇娘当头棒喝,吓得米人田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 “不是!” 米人田深吸口气,很是怀疑上次偷看林玉娥洗澡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自己所为。 “这里就你来的最晚,除了老木头,谁也不是殷都原民,至于从哪儿来的,大家都有各自的秘密,不是吗?” 见雪娇娘张开嘴还想继续问下去,米人田顿感不妙,接下来她肯定要起问穆太师的事情,还是先溜为准。 想到这儿,米人田拍了拍王子默脑袋,一溜烟儿跑掉了。 “别忘了明天来吃米!” 跑到长街尽头,那里站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米人田跟苏三婆打了个照面便擦肩而过。 “老太婆也来给你送件礼物!” 苏三婆颤巍巍地往前迈步,却眨眼间从长街尽头出现在王子默眼前。 她摊开苍老的手掌,须臾掌心里现出个木渎。这木渎越变越大,不一会儿便需要两只手托着。 木渎上镶满宝石,翠绿的,玫红的,天蓝的,水粉的,墨黑的,各色宝石琳琅满目。 猛一看上去,还以为是件女孩子的首饰盒。 却见苏三婆脸上带着沉醉的笑意,慢慢掀开木渎,露出里面一件浸泡在水中的衣衫。 王子默伸出手指头摸了摸,这哪儿是浸泡在水中,分明是近乎实质化的光泽,在衣服表面流动,仿佛摇曳在池水里。 “天!这是月白九天铂金丝仙裙!” “什,什么裙?”王子默没听清楚,待到雪娇娘又说一遍后才摸着脑门,不解地看向苏三娘。 “我又不是女孩家,干嘛要穿裙子!”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那小媳妇的!”苏三婆笑了,苍老的脸上皱纹挤在一块儿,没有丝毫老人应该有的慈祥。 “苏三婆为什么不给默儿也做件衣服呢?” 亲眼见到苏三娘送出的礼物绝非凡品,雪娇娘心里痒痒的,瞬间知道眼前站着的人是谁了。 天底下,除了苏梦姬,还有谁能用九天铂金丝做出衣服呢?况且这衣服还会自己发光,时间久了,流光在盒子里散不出去,竟然化作水纹,荡漾在仙裙褶皱里。 甚是奇观! 两旁的街铺里,好几双眼睛盯着王子默,并不是王子默多么引人注目,而是他手里托着的那个木渎。 “老太婆只给死人做衣裳!” 苏三婆说完转身走了,佝偻的身躯渐行渐远,却没有一人因为她驼着背敢轻视。 “婆婆。” 回到雪娇娘的府邸,可谓是满载而归。王子默抬头望着匾额上的“李府”两个大字,不解得问道:“婆婆姓李吗?” 雪娇娘摇摇头,抬头望向通天塔,忍不住黯然伤神。 “婆婆的师父姓李,这座宅院是师父留下的。” 看到王子默欲言又止的样子,雪娇娘知道他是怕再惹自己伤心,所以没敢继续问。 “默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婆婆都告诉你!” “刚才在大街上,我分明感觉到屋子里有人看着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们露面?” “他们呀!”雪娇娘笑了笑,“他们不是人,等你见了就知道了!呵呵呵……”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大桀呢?” 这里有他从未享受过的慈爱,包容,但王子默的心里却越发思念哥哥。即便被哥哥视为累赘,他还是无时不刻地想念,牵挂他什么时候才能凑齐尸生丹呢?到时候是不是就能复活雪玲姐姐? 殷都。 并没有因为穆太师闭关而改变。 得知王子默收了不少礼物后,鲁都天也恬不知耻地走了一圈,不过却什么也没得到,反倒被几个老骨头好好地戏弄一番。 他耷拉着脑袋去找王子默,表明来意想取回自己的储物袋,却被王子默婉言拒绝,说那是他应得的补偿。 穆太师闭关后,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事儿就跑李府蹭吃蹭喝。 黛小沫因为魂域出了问题,不得不暂回央池闭关,有茉红颜陪着,王子默一点儿也不担心。只是下次相见不知何时,苏三婆给的仙裙只能先在储物袋里放着。 还有从韩都督那里顺来的剑模,本来想送给殷箬彤的,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也是忘了。 听雪娇娘说,殷箬彤被他父亲带走,还说要回中原,有她母亲的消息了。 几个老骨头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只不过多了个让他们头痛的奇才,奇怪的想破老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王子默无法进行系统的修炼。 “奇怪了,明明有道盘,还能炼化天地灵气,怎么就不能进行吐纳呢?” “我看看,我看看!” 林玉娥把米人田挤到一边,盯着王子默看了又看。 只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倒是发现王子默的左颧骨上突然长出个小粉刺。 “姐姐那里有专门勾粉刺的,有空给你送一套过来!” “还是老身来看看吧!” 苏三婆赶在孙小圣前面,把林玉娥挤开,“默儿这个年龄长粉刺没什么好奇怪的,用不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自从雪娇娘告诉他,那天是苏三婆一点一点儿,把他龟裂的肉皮给缝上后,王子默对苏三婆始终心怀感激。苏三婆为了他三天三夜没阖眼,不吃不喝,生怕耽误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皮给缝错了。 “嗯,是有点儿怪!” 苏三婆伸出手摸了摸王子默的肚脐,然后并成三指点在丹田处,闭上眼睛仔细探索。 只觉得手指像是戳在钢筋铁骨上。 空旷的丹田里回荡出隆隆雷声,好像是巨石机关缓缓开启,摩擦的声音通过丹田璧传递到苏三婆手指,继而输送到识海里。 “轰隆隆!轰隆!” 普通人的道盘从不曾发出这等声音,他们的道盘或急或缓,岿然立于混沌之中,即便有声音,也是即将突破境界时发出的警醒声,哪像王子默这般,跟个拉不动的石磨盘一样“轰隆轰隆”。 “是九个道盘的声音!”苏三婆睁开眼,“一切正常,是不是因为道盘太多了?” “有可能。”米人田没有道盘,对苏三婆的意见只能点头附和。 “我觉得是孙小圣的丹田护甲有问题!”林玉娥说。 “怎么可能!” 孙小圣刚才就想第一个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惹的祸。 他不是被米人田挤一边去,就是被林玉娥占了先机,好不容得到机会,苏三婆又说了话,总不能跟苏三婆抢吧,所以就站在后面等着。 没曾想,等来等去,却把罪名推到了自己头上。 “不是丹田护甲的事!”王子默为孙小圣鸣不平。 “不用说了,不是护甲的问题!”雪娇娘打断王子默继续说下去,看了大家一眼,奇怪道:“默儿虽然不能吐纳天地灵气,却能炼化阴阳。我观他吸纳阴阳的速度极慢,只有用外力才能有长进。” “娇娘的意思是……”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四章 赑屃上有人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米人田。 所谓外力,除了吃就是泡了,再要不就是灌顶。 吃就是吃天地灵萃,灵丹妙药;泡就是浸泡药液,灵泉圣水。灌顶呢,则是直接进行功力传输。 这几个人还有任务在先,谁没事儿总开启灌顶模式? 这些人中,“泡”,穆太师最擅长用药,但他现在闭关了。所以只能用吃来弥补了。 雪娇娘物色来物色去,最终把主意打在了米人田身上。 “半年的米人儿,就是堆也能把默儿堆到六神。” 米人田感觉跟拉田的牛一样,被套了上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破了六神后呢?” “再说吧,等老木头出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雪娇娘遣散众人,望着天上的明月盘心中踌躇不安。 此时此刻,王子默比雪娇娘还要叵测。 同样的方法,白云观的老残废巩壶用过,没想到来到这殷都城竟然又被雪娇娘再次提起。 哎! 难道我修炼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吗? 太衍经只有淬体行功图,两仪篇还是按照殷家的阴阳大境修炼,却修出了个假道盘。 功法这里有的是,竟然没有一个能练的。难道还是跟灵台外的那股戾气有关? 蓦地,王子默心生怀疑。 这里也有功法并不是需要先开启灵识,比如孙小圣的“大圣奇功”。 王子默也是没法修炼…! 如此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圆月夜色迷人,将院子里的枇杷树照的格外妖娆。 米人田守在李府门外,见雪娇娘摇着头走了出来,赶紧凑过去低声问道:“你觉得是不是天神的问题?” 天色怡人,雪娇娘抬头望了望日晷并未作答。 今晚赑屃攻城,不知殷都能不能撑下去。金圣国已经无城可挡,六神兽齐聚皇城,这天恐怕又要变了! 金圣三百二十三年,人皇薨逝,新皇不接,从此皇城一空就是三十年。朝廷名存实亡,城池屡屡遭遇神兽,百姓流离失所,民心不聚,彻底对朝廷失去信心,竟有大批流民去往失地,从此一去不归。 金圣三百五十三年,六神圣兽齐聚皇城,恐怕金圣国这个名字,将会写入历史,成为永远的记忆。 雪娇娘眼角泪花晶莹,仿佛被这悲壮的历史感染,怜悯天下苍生,被六神所迫,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不能自拔! 亥时,丧皇钟如期敲了八下。 到了子时,依旧没看到赑屃的影子。只有殷都城外鬼影绰绰,在阴森森的鬼影中,有个红色的影子在城门口逛来逛去。 那鬼影披头散发,穿着赭红色的长袍子,露着半截白花花腿肚,始终盯着殷都城不断叮咛。 雪娇娘,米人田,林玉娥,孙小圣,苏三婆,还有王子默跟鲁都天,纷纷站在街口,想要一睹赑屃的风采。 若是知道自己如此受欢迎,整个殷都城能喘气儿的除了穆太师,都来欢迎它,当是受宠若惊。 “吱吱!吱吱吱!” 那个红袍子女鬼突然张大嘴巴,指着王子默跟雪娇娘咆哮起来。声音来自腹腔,沉闷,惊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只听“咔嚓”一声,那颗披散着头发的脑袋猛地裂开,随即向后倒去,留下一排又白又整齐的牙齿栽在下巴上。 接着从女鬼的喉咙里冒出个小脑袋,那个小鬼双眼赤红,脸呈墙灰色,几根稀疏的头发贴在皮包骨头的脑门上,张开嘴巴,竟然露出几颗苍老而又稀疏的牙齿。 “鬼娘!” 雪娇娘惊愕。 “鬼娘是谁?”王子默看这女鬼有些面熟,看了看鲁都天,两人同时脸色大变,顿时想起初临殷都时,那个在旁边碎碎念的女鬼。 “是鬼哭巷的五大鬼王之一!”雪娇娘叹了口气,上次救王子默时与鬼哭巷结下梁子,没想到竟是鬼娘亲自找上门来。 眼看着子时将过,丑时来临。 殷都城外突然传来阵阵轰鸣,接着一只比巨龟还要大上一圈的赑屃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 “这龟儿子,怕不成迷了路?”孙小圣揶揄着。 “可不是嘛,咱这殷都倒是跟玄武杠上了,派出一个个龟儿子来攻城,简直是送补品来了。”米人田也跟着吹大牛。 “啥龟儿子,那是鳞虫之长瑞兽龙之九子第六子,名为赑屃。样子似龟,喜欢背个石碑,又叫霸下或者龟趺!” 幸亏林玉娥及时纠正错误,否则王子默还真的被两人带茄子地里去了。 悻悻地瞥了眼米人田,王子默再次看向赑屃。 夜色中,赑屃奋力地向前昂着头,四只脚顽强的支撑着身子,驮着隐在黑暗中的巨大物,努力像殷都走来。 终于,王子默看清赑屃背上驮着的是什么。 他瞪大眼睛,指着城外惊呼道:“赑屃上有人!” 霸下憨厚而祥瑞,不曾想却背负巨人做攻城之事。 随着距离殷都越来越近,众人的视线渐渐开阔,依稀看到赑屃前面数不清的流民被驱赶着,向着殷都疯狂涌来。 “有流民!” 鲁都天喊了一声,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已经彻底把自己当做殷都人,代替母亲扛起责任。 “快,把城外的鬼驱散!” 雪娇娘顿感事态不妙,这么多的流民不知从什么地方集中涌来,长途奔波下身体劳累成疾,灵魂不稳肯定会被城外的鬼给盯上。 一旦被厉鬼附身,涌进城内,将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 “燃通天塔,请阴兵!” 雪娇娘不慌不忙下着命令。 话音落地,通天塔四周关着门的那些房子突然敞开屋门,一个个黑白相间的人影相继涌出来。不消片刻,巨大的阴阳图訇然运作,沿着逆时针转动,顷刻间通天塔燃烧起来,犹如巨大的香烛,一点点儿蚕食自己。 这是王子默第二次见到通天塔燃烧,心中同样充满敬畏。 第一次见到通天塔的时候,他领悟阴阳,塑造道盘。没想到时隔半月再次相见,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鬼母悠哉哉地把脑袋扣回来,染成紫黑色的长指甲在伤口轻轻一抹,那张脸再无裂痕,变得光滑如初。 她盯着王子默,悠悠然取出一片红纸,递到唇边轻轻含住,然后着力抿了抿。 虽然遥远,却似近在眼前。 仿佛鬼母就坐在梳妆镜前面,而王子默恰好站在鬼母身后,望着镜子里的花黄如玉,四目相凝,痴痴然走了过去。 “咯咯咯,咯咯咯!” 众人各司其职,包括鲁都天在内,都被雪娇娘派去戍守城门,严防恶鬼附于流民身上混入城内,没有人注意到王子默已是被鬼迷了心窍。 空荡荡的笑声只有王子默自己听得到,他被鬼母引着,距离殷都越来越远。 此时,在赑屃的前方,数不清的流民争相奔跑。 他们身后,那个巨大的石人挥舞着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地上。卷起马车大的泥土,将跑在最后面的难民压在沟壕里。 他们来不及喊一声,便与亲人天人两隔,留下妻儿老少捂着嘴留在坑边,惶恐地望着巨大的赑屃从头顶碾过。 霸下无生魂! 那些来不及跑掉的流民,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吸成人干,留下一堆骨粉撒在路上。 流民的前端跑着几十个身穿奇装异服的人,他们早就发现前路被无数鬼魂挡住。只见领头人振臂一呼,几十个人立刻团结在一起,转眼间组成个箭头,由那名身穿白衣的领头男子引着,毫不犹豫地冲进绰绰鬼影中。 “大家散开,呈包围状,把流民护在身后!” 领头男子当下祭出法宝,那是一尊佛陀法身,竟是圆寂后的佛陀被炼成宝物供人驱使。 佛陀法身迎风见长,坐于莲花上,万丈佛光直冲天际。 佛光下,数十修者瞬间犹如沐浴金光的铜身罗汉,一个个精神抖擞,面对厉鬼丝毫不惧。 “没想到流民中有修士守护,真是太好了!” 佛光撕裂黑暗,让厉鬼无所遁形。雪娇娘放下心来,忽然发现身旁的王子默不见了。 “默儿呢?你们谁看见默儿了?”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五章 流民 王子默跟在鬼母身后,双眼呆滞而无神,慢慢的竟呈现出死灰色彩。 却听鬼母在前方“咯咯”笑着,荡起阵阵涟漪,引着王子默离开绰绰鬼影聚集地,向着鬼哭巷走去。 “江承子师兄,那有难民被厉鬼勾走!”流民外围,有一彩衣女子,指着王子默对领头的大师兄呼喊。 那被称作江承子的人循声看去,果真见一流民行动僵硬,犹如丧尸,被一红袍大肚女鬼引着,离鬼群越来越远。 “雉姗师妹,你先顶上,我去救他!” 江承子二话不说,将手里的佛陀宝莲交给师妹,调转方向,扭头冲着王子默飞奔过去。 万丈佛光普照大地,呢喃佛音瞬间穿透重重鬼影。 王子默忽的清醒过来,顿时发现眼前站着的哪里是什么妖娆女子,分明红粉骷髅,画皮腐尸,嘴巴里半尺长的尸虫子往外爬,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他急忙抽出平幽挥刀斩下去。 真正地平幽只需一点点阴灵力就变成战斗状态。根根藤须缠在王子默胳膊上,插进血肉与每一根血脉相连。刀背上的锯齿犹如狼牙,闪烁着森寒的光芒,令敌人闻风丧胆。 更让人惊愕的是刀尖吞吐的半尺近乎实质化的寒芒! 平幽在王子默手中发出欢呼,犹如寻到主人的小狗,呜鸣叫着,将面前的红粉骷髅劈成两半。 “幻觉!” 王子默眼珠子转了一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影子,随着他的脚步变换位置。 “笃笃……” 突然,鬼母猛地冲向王子默后背,伸着长长的指甲抓向猎物的脖子。 与此同时鬼母的肚子从中间破开,“啵”的一声,露出鬼娃阴森可怖的脑袋,“喈喈”笑着,勾起游隼般的爪子,划向王子默后心。 “师弟小心!” 见王子默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江承子便知道他并非难民,遂以师弟相称。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鬼母将要掐住王子默的脖子,江承子空中定身,双手并指成剑向前一指,腰间鼓槌大的修罗棍瞬间飞出,带着“呼呼”的破空声,眨眼便抵在鬼母后脑门上。 “多管闲事!” 要是鬼母继续掏掉王子默的心肝,那么她必然会被修罗棍打的脑骨迸裂,魂飞魄散。 鬼母愤然转身,张开嘴巴吐出鬼娃。 母子分离双方交战,一时间战场分散,王子默终于有机会喘口气,抬头看向凌空而立的江承子。 “好熟悉的服饰!” 王子默内心为之一秉。终于想起那是九州神行学堂的学子! 当初在骆驼峰,那些第一批跟随卫国侯到来的学子,除了卜银阳外,全部饮恨黄泉。 后来,卜银阳追随诗鸾来到殷都,之后便不知下落。 竟然是他们! 是卜银阳的师哥师姐们,他们没有在三合庄逗留,而是直接翻越神像山,深入昆虚,没想到却被赑屃截住。 王子默猜的一点儿没错。 汉王大意,以为有仙师打头阵,后面的路必将平坦无阻。所以在第二批神行学堂的学子中,竟然没有高手坐镇,一个个皆五行星耀境界,由江承子带领前往昆虚。 他们沿途得到消息,昆虚夜晚多鬼修,两名方士显然在这么多的鬼面前束手无策,遂立刻配以佛系法器,用来夜晚驱鬼。 然而,令江承子没想到的是,战舰飞得稳稳当当,眼看着就快到达皇城。却不曾想飞行中突然被一鞭子抽下来!接着便看到无数流民被一只巨龟赶着跑,巨龟上赫然站着石人,挥舞着鞭子驱赶他们。 一行人没有高手坐镇,本以为可以平平安安的与仙师他们汇合,没想到中途遭此劫难。 一路奔波劳累,看惯了流民疾苦。 幸好看到前方有城池可以避难,却又被一群恶鬼挡住去路。 九黎人逆修大衍,未至两仪惧怕鬼物。 然而眼前之人明显不是方士,而且修为顶多是五行中后期,怎么会不怕鬼母呢? 王子默相当费解。 鬼娃斗江承子,鬼母战王子默。 孙小圣给了他丹田护甲后,便不惧怕任何元神魅影。 然而真正与鬼母交起手来,王子默顿时感觉捉襟见肘。 从韩都督那学的武技耍起来跟打在棉花上一样,想要动用法术,却只会阴阳分天地裂与阴阳聚天帝崩。 鬼母当然不会给他分裂阴阳的机会,况且鬼母乃纯阴之物,哪儿有阳可以分、可聚? “哎,早知道就先跟婆婆学几招法术了。”王子默内心叵测。 然则鬼母亦是越战越心惊。 不知为何,她从鬼哭巷呆的好好地,突然有感东方福泽天降,于是被莫名地牵引到殷都,恰好遇到王子默被鲁都天背着进城。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鬼母一眼就看出,眼前的人命中不凡。如是吃了他,破圣称帝不敢奢望,但超越鬼王老四,不再做那千年老五总是可以的。反观眼前的小子,什么也不会,却手里拿着个至阴法宝。 尤其是那根还没抽出来的黑铁棍子,更是让鬼母忌惮三分。 慢慢地,鬼母眼中戾色一抿,下定决心要吃了他。 再看江承子和鬼娃,却斗得不亦乐乎。 那鬼娃竟是尸体,藏在鬼母体内,一尸一鬼,怪不得能在鬼哭巷五鬼中占据一席之地。 殷都城外。 曾经沧海桑田,官道笔直绿树成荫。一颗颗桑槐垂于驿站,策马衙役荫下乘凉,便有官人奉上凉茶甜品,以解路途之乏。 然而今日,古城荒废,万亩良田无人耕。 放眼望去,各种树蔓层层叠叠,霸占良田摧毁驿站。城外一片潇潇,往日欣欣向荣一去不返。 王子默被鬼母追着打,束手束脚,不一会儿竟是鼻青脸肿起来。只见鬼母突然飘到王子默后背,张开獠牙,趴在脖子上就要咬下去。 “唰!” 平幽在空中划出一条幽深的弧线,刀柄倒握沿着右侧腋下,猛地向后捅去。 “撕拉!” 半尺刀芒割破鬼母红袍,王子默双手捂住刀柄,咬着牙用力向后一捅,随后猛地拔出,借势身形翻转,双脚接连踏地,使出一招翻身取首级。 只见平幽从头顶转了半圈,宛如惊鸿艳舞,而王子默便是那翻舞的舞女。渐渐地,平幽旋转,从头顶慢慢落下,刀光散去时,王子默已经单膝跪地,长剑斜指身后。 “嗖!嗖!嗖!” 王子默右腿发力,身子瞬时向左平移三丈。 他知道,鬼母没那么容易打败。 果不其然,三道破空声从身后接连传来,回头看去,竟是三根削尖头的红松木齐刷刷地插在地上。 “嗖!嗖!嗖!”又是三根。 不一会儿,王子默周围插满树桩,每根红松木都有腰身粗细,削尖头插在地上。 “鬼影阵!” 江承子发现王子默被困在树桩中怎么也冲不出来,大喊一声,“师弟小心身后!” 厉鬼向来不与人正面直视,她们总喜欢躲在看不到的地方,此时鬼母正坐在一根树桩上,笑嘻嘻地看向江承子。 却见鬼娃与他旗鼓相当,斗来斗去竟是渐渐落了下风。鬼母随即给儿子加油打气。 “娘的宝贝儿,你先撑一会儿,待到母亲解决了这锅肉,咱们娘俩母子便联手,除掉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吱吱!” 受到鼓励,鬼娃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招招毒狠,竟是逼得江承子接连后退。 见鬼娃重振雄风,鬼母张开血红的嘴唇微微一笑,那张嘴越变越大,最后直接咧到后脖颈。 她轻轻拧了拧,便摘下自己的脑袋,放到胸前转过来看看自己的身子,然后猛地抛出,冲着王子默就甩了过去。 乌黑的头发从脑袋后拉长,末端攥在鬼母手里,被她的脑袋拽着,从一根根红松木间绕来绕去,像个织布机在布线,不一会儿就把王子默完全堵在里面。 “用离火!” 江承子大叫,声音却被一根根头发弹了回去,身在阵中的王子默什么也听不到。 “轰!” 鬼母的脑袋突然从头发里钻出来,盯着躬身戒备的王子默谑笑不止。 她猛地撞向王子默后背,凸起的獠牙犹如张开嘴巴的毒蛇,狠狠地插进王子默肉里,与根根肋骨卡在一起。 瞬时间,王子默脸色变得铁青,只感觉全身的生机尽数涌向后背,被鬼母的脑袋吸走,沿着根根发丝穿给坐在树桩上的无头女尸。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六章 江承子 “吱!” 这时,鬼娃突然“吱”的一声尖叫,竟是被江承子用修罗棍抽在后背上。 从修罗界来的业火灼烧鬼娃,在它那胖嘟嘟的后背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火红印记,痛的它飞速跑进鬼母怀中,“啵”的一声,破开白花花的肚皮钻了进去。 鬼母见状急忙收回脑袋,抚着肚子安慰鬼娃。她放开王子默,突然抬头望向殷都。 流民在雉姗的引领下被几十名修士带领着,顺利与通天塔请来的阴兵汇合,平安进入殷都。 而后三名高大的阴将骑着战马,越过重重鬼影,高举着长戈迅速向鬼母冲来。 鬼哭巷与地府向来势不两立,五大鬼王更是与阎君水火不容。 看到有阴将前来送死,鬼母立刻放弃王子默,奸笑着冲上去,与三名阴将厮打在一起。 刹那间,哀风怒号,阴戾阵阵。 趁着空当王子默赶紧跑回殷都,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心里噗通噗通的。 不知什么时候卜银阳出现在江承子身边,两人窃窃私语时抬起胳膊指向自己。 卜银阳,他竟然还没死! 王子默加速狂奔,却不及早已学会御空而行的江承子。 九黎逆修阴阳,五行虽然分为初、中、后和圆满,却又被细分为一星、二星、三星、四星以及五星。与其相对应的便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星耀。 每增加一颗星,实力便呈几何倍飙升。 三星的修士能单挑五个两星修士,五星圆满则仅次于阴阳大境下,披靡所有五行星耀,不管多少人,都无法撼动五星修士的护体罡气。 江承子与鲁都天一样,比卜银阳多一星,属于五行三星。 不管正修道盘还是逆修道盘,五行星耀始终处于中间重叠区域。所以在实力上不难看出,修为尚在两仪圆满的王子默,与江承子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甚至连卜银阳都赶不上。 “不好!” 雪娇娘安排好流民,突然心头跳个不停,跳的胸口沉闷,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默儿有危险!” 赑屃将流民赶到殷都就回去了。 巨大的石人恢复原样,长鞭缠于腰际,瞥了一眼狼狈逃命的王子默,随即古井无波,渐行渐远。 “魔头哪里逃!” 江承子收起修罗棍,手中光华闪烁,竟是现出一把千机弩。 那千机弩呈翠绿色,弩身用青藤打造,弩弦则是当下最盛行的金蚕丝编织而成。运功时,千机弩上瞬间长满嫩绿的枝丫,仿佛随时开放的花骨朵,一点儿也看不出搭在弦上的箭矢充满杀机! 江承子信手在空中轻轻一抓,便见一支箭矢出现在弓弩上。 弓满如弦月,箭矢似流星。 江承子左手拖着千机弩,右手握住弩托,瞄准王子默的大腿,手指轻轻一勾。 刹那间,千机弩发出连串儿的“嗡嗡”声,将宫中箭矢送飞出去。 “刺啦!” 王子默跑着跑着,突然一个趔趄向前扑了出去。 矢尖擦着右腿的皮掠过去,将前方的岩石震得粉碎。而王子默却是被飞溅的岩石所伤,崩的胸口阵痛不已,与鬼母留下的牙印恰好合并在一起。 “好强的力道!” 若是插在身上,还不得留下个大窟窿! 王子默暗暗心惊,他不敢继续跑直线,而是转着圈围着大树躲来躲去。 耳朵边不断传来箭矢的呼啸声,将一根根腰身粗的树干直接对穿,整根没入地下不见踪影。 数击不中,江承子心中微怒,爆喝一声,手中箭矢霞光闪闪。他将元气注入千机弩,眨眼间中央箭矢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一会儿竟是摆满九支。 九支箭矢,只有中央一支为真。 翠绿的弩身在元气的催化下身形暴涨,宛若张开的碧色羽翼,缠绕的青藤上竟是开出一朵血色的彼岸花。 纤细花丝快速生长,当彼岸花完全开放之际,宫中的九支箭矢瞬间消失,带着墨绿色的火焰,呼啸着射向王子默藏身的巨石后。 真正地箭矢冲在最前面。 剩下的八支,有三支在前面呈螺旋状分散开,像是开路的警察,将后面并成一线的四支箭矢护起来。 “轰!” 巨石碎裂,露出王子默诚惶诚恐的眼神。 他一边后退,一边挥刀阻挡。一支支灵力所化的箭矢撞击在平幽上,竟有股股电流传递到掌心,麻麻地,差点儿使平幽脱手飞出去。 “铛!铛!铛!” 阻挡前三支箭矢王子默本能使然,来不及思考便挥刀挡了上去。 这三支箭矢凝聚了江承子三成的功力,分列前阵,不仅防止了碎石干扰后方箭矢,还破开音障,以防破空声让四支箭矢偏离原有轨迹。 江承子精打细算,每一个细节都算的准确无误。这不仅仅是修为上的自信,更是对大自然超强领悟的支撑。 这是对道的领悟和造诣! 三支过后,王子默感觉肩膀以下仿佛从身上消失,麻的使不上半点劲儿。 失去灵力的支撑,平幽慢慢恢复常态,王子默急忙将平幽握于左手护在胸前。 右臂早已血肉模糊,整根胳膊被箭矢震得皮开肉绽,须臾便结满了深褐色的血痂。 王子默瞪着猩红的眼珠,额头青筋暴起,如同蚯蚓般蠕来蠕去。他咬牙挺着,盯着最后四支不偏不斜,恰好射向心口的箭矢。 四支箭矢平分江承子后七成修为。 第一支作为试探,堪堪占据半成修为。 “铛!” 第一支箭矢撞在平幽上,王子默只觉得像是被滚石砸中胸口,前倾的身子顿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数十丈。 他强撑着身子不被掀飞出去,两条腿在草地上更是撑出两道半尺深的沟壑才堪堪稳住。 “噗!” 王子默忍不住喷出一口淤血。 “铛!” 紧跟着,第二支加深到一成半修为,箭杆比前一支略粗些,直径与拇指相仿。 王子默右腿撑在后方,因为刚才的力道而不断颤抖。他咬着牙身体向前挺着,只听“砰”的一声,整个身子再也不受控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猛地向后飞去。 巨大的撞击力推着残破的身子倒退,接连撞断三根松木才止住后坠的身躯,在身后的山石上砸出半个人形。 “嗖!嗖!” 第三支跟第四支接踵而至,箭杆越来越粗,实力也分别达到了两成跟三成。 “啊!” “呃啊——!” 王子默吃力地撑起身子,仰着头狂发飞舞,根根青筋绷起怒不可遏。他将手中平幽一把甩出去,赶紧从储物袋里掏出印有黛小沫的殷家玉纸。 或许还有一线逃命的机会! 王子默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平幽与第三支箭矢势均力敌,在第四支穿破时空,急速飞来时,王子默突然将那片白莲花玉纸收起来,瞪着猩红的眼睛,徒手抓向箭杆。 让黛小沫来挡箭,他做不到! 第四支箭杆有手臂粗细,与王子默虎口摩擦,直接掀翻血肉,撕裂筋骨。但王子默做的不是阻止它,以他的本事根本做不到。 王子默咬着牙咯咯响,双手用力向上托住箭杆,借助箭矢冲击的张力猛地向下一坠。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双耳失聪双目失明,箭矢毫不留情地刺穿王子默的锁骨,深深地插进山壁里。 “咕隆!” 山体内传出阵阵回音,接着便见整个山头从中间裂开,一点一点儿化成湮粉,“噗”地一声瘫在地上。 江承子! 王子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他的名字,但是箭矢上却无不充斥着这三个字眼。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七章 软柿子不能捏 “魔头,还是鲁氏余孽!” 江承子踏空而行,缓缓走到王子默跟前。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却被身后的光环所蒙蔽,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的善与恶。 卜银阳妖里妖气地跟在江承子身后,指着王子默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踢断他的骨头。 “就是他,还有两个鲁匪,两个女鬼。他们五个联手,害死师弟师妹。” “卫国侯与太傅博弈,尔等五人竟从背后偷袭!” 江承子朱红的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眼前的魔头虽然浑身溅血,却表现的刚直不阿。更可怕的是那双猩红的眼睛,吃人的目光洞穿心底,果真像极了来自地狱的魔神,让人不敢直视。 起初,江承子还以为卜银阳在搬弄是非,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现在看来,叫他“浴血魔神”一点儿也不夸张! 浴血魔神! 真的是浴血魔神! 江承子微微眯起眼睛,手中千机弩对准王子默脑袋,差点儿就控制不住松开手。 他强撑着意志,按照正道之人除魔时一贯的作风问道:“师弟师妹,三人死于修士之手,其余十七人皆被鬼奴吸食而亡,你这魔头,还有何话可说?” “师兄,跟他费什么话,直接崩了他的脑袋,为师弟师妹报仇!” 卜银阳淬了口唾沫,阴阳怪气地提高嗓音,接着说道:“你看他的样子,跟魔头有什么区别!魔头人人见而诛之,鲁氏通魔,他必是人与魔族的杂种!” “说话走点心,小心拔了舌头送地狱!” 地狱十八层,其中一层便是拔舌地狱。 王子默笑眯眯地倚在背后的那块小石头上,一座大山化成尘埃,只有那小块儿染了血的,跟此时的王子默一样,还在艰难挺着。 “找死!” 卜银阳祭出凤纹云锦罐就要砸向王子默脑袋。 他的凤纹云锦罐是瓷器,里面装着十里乌云,可行风布雨。没想到竟是被王子默气的差点儿砸了出去。 幸亏江承子出手拦住,否则云锦罐破裂,十里乌云猛地爆发,巨大的冲击波笼罩天地,在场三人中没有一个能从这场旷世风暴中逃出去。 古人诚不欺我,曰:“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作为过来人,又不得不告诫晚辈:“软柿子不能捏,捏完还要去洗手!” 玩儿人亦是如此,万一你捏的不是软柿子,而是仙人掌呢? 殷都城外,夜黑如墨。 王子默倚在碎石上独臂难支,卜银阳不知从哪儿找来个大棒子,敲着手心儿,嘴角带着狞笑,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你倒是跑啊!” 卜银阳得意极了,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风光过。 九州神行学堂,江承子,那可是上届的大师兄,修为眼看就要破入四星,直逼导师。 “在江师兄面前妄图逃跑,哼!我看你是癞蛤蟆想上天,不自量力!” 不等王子默张口,卜银阳突然抡起大棒子,王子默赶紧抬起胳膊抱住脑袋。 曾几何时,这样的羞辱让王子默吃尽苦头。 在骆驼峰顶,他对韩天弘的暴打束以待毙,面对死亡甚至放弃抵抗。 那种恐惧,面对死亡的恐惧,深深地刺痛王子默。横竖都是死,何必死前受尽百般屈辱! “呃啊!” 王子默像头被鬣狗围攻的狮子,突然暴怒而起。趁着卜银阳愣神的功夫,一把夺过大棒子,反手抽在那张惶恐不安的脸上。 “啪!” 像是抽诗鸾大嘴巴那般,恶狠狠的眼神再次出现在卜银阳眼底,彻底击垮那颗高傲自大的心。 “啪!” 王子默丢掉大棒子,捏着卜银阳的下巴又是一巴掌。 这张贱嘴,从骆驼峰时还没觉得多么可恶。 没想到在昆虚,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逼迫。 “啪!啪!” 白净如脂的脸蛋并没有因为在昆虚得不到呵护而枯糙,卜银阳虽是男性,但对脸蛋却看得很重,此时被王子默打的半边脸肿起来,当真是大快人心。 江承子调转千机弩,忽然发现王子默比他还快了一步,只见平幽突然从地上弹起来,带着“呜呜”的破空声回到王子默手上,架在卜银阳脖子上,冷冷看着自己。 “放开卜师弟!”江承子脸色极其难堪。 原本胜券在握,没想到却被卜银阳坏了好事。 他身为师兄,让魔头在眼皮子底下把师弟掠去做人质,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指着脊梁骨抬不起头来! “等我回到殷都,自然放了他!” 千机弩绿芒闪烁,转瞬间凝聚出一支墨绿色的箭矢。 这支箭矢虽然只有小指头粗细,却散发出浓浓杀机,聚集了江承子七成的功力。 “好!”江承子把千机弩对准脚下,却未撤去箭矢。“你若敢耍半点儿滑头,我必会射穿你的脑袋!” “江师兄,千万不要相信他!” 看到江承子竟然放下武器,卜银阳急的满头大汗。“殷都城内全是他家厉害长辈,最厉害的穆太师与仙师不分上下。若是放他回去便等于放虎归山!” “啪!” 王子默调转平幽,用刀面狠狠地抽在卜银阳嘴巴上,随后用平幽在他的脖子上轻轻蹭了蹭,便有一条极细的血线沿着刀刃向下流去,还没来得及落地,便被锋利的刀刃吸收,不留一丝痕迹。 卜银阳觉得肩膀上凉凉的,忽然间全身的力量急速流逝。 就像活生生地被塞进坑里,一点一点儿用泥土掩埋一般,从脚底开始,力量渐渐消失,两条腿慢慢酸涩,犹如石化。 卜银阳顿时脸色大变,扯着嗓子惊慌惊声尖叫。 “啊,魔刀!” “是魔刀平幽!” 九州神行学堂中,有一节课是对平幽的特别描述。这些事情王子默未曾从林玉娥与雪娇娘口中听到。 平幽为云幽龙息岩精所锻,而龙息岩精又被称为魔石,嗜血夺魄。被锻成平幽后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甚至连国家也牵扯进来,差点儿毁了朝廷。最后魔头被所有正道人士堵在梨涧崖,断尸崖谷,平幽亦是不知去向。 但魔刀威名却深入人心,每每提及便想起那场血雨腥风,忍不住心惊肉颤。 “魔刀平幽?” 江承子细细打量王子默手中的平幽,突然眼皮极抖心尖一颤,急忙抬起千机弩对准王子默脑袋。 “你果然是魔头!” 卜银阳吓得浑身酸软,不消片刻,裤腿间竟是流出黄白之物,阵阵热气蒸腾,臭的江承子更加羞愧难当。 “大胆魔头,放开师弟,我给你留个全尸!” 江承子将功力催到最大,弩上箭矢从墨绿色变成褐红色。阵阵血光从箭矢中乍现,竟是数不清的箭下亡魂在痛苦哀嚎。 “魔头?” 王子默眯起眼睛,指着江承子手中的箭矢说道:“你即是杀人,却图增加箭矢威力,禁锢亡魂摄人心魄。这难道是正道所为?我看分明是魔头行径!” “他们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在我念力的焚烧下,苦修数载,争取早日蜕魔成圣!” 江承子镇定自若,大义凛然道:“魔头为魔头鸣不平,你当真要逼我鱼死网破?” “蜕魔成圣?” 王子默笑了,多么大义凛然的辞藻,用来掩饰自己的恶行。 这便是九黎的作风? 这便是汉王的作风吗?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八章 我想杀人 殷都城内,大批流民被安置在外城。 那里地势空旷,被巨龟碾平了所有房屋,如校场般可容纳数千人。 安置区区几百流民,自然不在话下。 “雉姗师姐,江师兄这么久还没回来,你去看看吧!” 有个小师妹看到雉姗师姐满脸焦虑的望着城外,赶紧凑过去,瞥了眼同样焦躁不安的雪娇娘,小声说道:“这有我们守着,还有那些原民在,不会出问题的。还有,我觉得那个老媪有问题,速去速回。” 雪娇娘的反常所有人有目共睹。 她像更年期一样,总是忍不住对别人发脾气,随后又主动跟人道歉,背地里被人称为“母暴龙”! 要不是这么多难民需要救治着实脱不开身,雪娇娘早就亲自去找了。 可是鲁都天找遍殷都也没找到王子默的影子,就怕他不小心掉进关门的或者点油灯的老家伙屋里,到时候想救也救不回来。 “苏三婆,我撑不住了!” 雪娇娘捂着额头愁容满面,“我必须去找默儿!必须,现在!” “是一个穿着黑布麻衣的男孩吗?” 雉姗英姿飒爽,马尾辫高高翘在脑后,见雪娇娘神色担忧,怯生生地走过去,生怕触了雪娇娘霉头。 见雪娇娘点点头,雉姗才轻轻说了一句,“我们来的时候,在城外看到他被一个红袍女鬼引着,大师兄已经去救他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带你去找他们。” 得知王子默没掉进内城那些老家伙的府邸,雪娇娘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笑着对苏三娘说道:“我去去就回。” 苏三娘点头。 “小姑娘,劳烦了。”雪娇娘慈祥地笑着。 雉姗同样放下心来,她心系江承子安危,想要出城却被城外的厉鬼吓住,孤身出城很是害怕。如此身边多了个帮手,而且是很厉害的帮手。 这样既能达到心愿,又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跟着雉姗出了城,雪娇娘顿时放出自己的气势,吓得城外鬼影四散逃窜。 雉姗更是缩了缩脖子,她一个五行星耀修士,刚刚突破三星,与六神吟煞第三煞的雪娇娘比,简直是鸡蛋跟钻石的差距。 六神吟煞与九黎的阴阳大境相当,只不过吟煞境界在昆虚被分为六层,分别是青龙、朱雀、螣蛇、勾陈、白虎、玄武六神六煞罢了。 而九黎的六神便不相同,虽然同为六神,却非六煞,而是每个修士只能修行六神之一而已。 雪娇娘远远地便感觉到王子默的气息,她不动声色地跟在雉姗身后,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张脸也越发阴冷。 雉姗不明所以,依旧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 “鱼死网破!” 王子默眯起眼睛,唇角勾起,轻轻动了动手里的平幽,对卜银阳说道:“你的大师兄准备杀人灭口了!” “不,不是的!” 卜银阳双眼呈现出短暂的死灰色,那是被平幽魔气所染。他虽然嘴上反驳,眼睛却死死盯着江承子手中的千机弩。 “你这魔头,少在这里挑拨!” 卜银阳原本粉白的脸突然变得苍白。 在他心里有个念头不断膨胀,几个呼吸间这个念头便吞噬掉整具身子,那双死灰色的眼睛突然变得妖红无比。 “果然是魔刀!” 江承子乌眉抱成一团,导师讲解平幽的时候说过,一旦被魔刀吟了血,若不及时斩断体内的刀魔残留,必回被魔刀反噬。 若是卜银阳被魔刀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江承子手指搭在机关上,弩头轻轻一撇,顿时将卜银阳连同王子默一起笼罩在攻击范围内。 褐红色箭矢跳跃着勾人心魄的妖色火焰,卜银阳双眼在黑红之间不断变换,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恰逢此时,他睁开漆黑的双眼,看到江承子时脸色吓得煞白,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不,不,大师兄,我是你的师弟啊!大师兄,你若杀了我,在你上一届的大师兄金振宇是我表哥,他不会放过你的!” “哧!” 一抹妖红离弦而发,带着滔天气势突破音障,眨眼间抵在卜银阳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 在箭尖距离卜银阳眉心不足一寸时,江承子急速打出三道法印,那是他的五行三星星魂——金、水、木。 三星星魂金,乍一进入箭矢,褐红色的箭尖顿时变成金黄色。金主锐,箭尖还没碰到卜银阳眉心,外面那层戾气便在白纸般的肌肤上划出一条红线。 接着水波荡漾,金生水,三星星魂水使得卜银阳的额头眨眼间胀大,最后水生木,一条条树根扎进额头上的裂缝中,呼吸间就将卜银阳的灵魂吸入箭矢,然后树根迅速缩回去。 至此,锋利的箭头才穿透那颗干瘪的脑袋,以万钧之势刺向王子默眉心。 距离太近,王子默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卜银阳在被箭矢射穿前已经死了,这一幕恰好被雉姗看到。她难以相信自己的大师兄会将千机弩对准师弟。 小巧的嘴巴猛地张开,那声“不”字还没出口,便被雪娇娘打断,“吭哧”一声,身首异处。 雪娇娘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承子,那根射出去的箭矢停在王子默眉心,仿佛时间静止般一动不动。 王子默吓得全身冷汗直冒,等了半天不见半点儿动静。 哦,死的还真轻松! 没有一点儿疼痛,怪不得卜银阳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呢! 这样也好,没有痛苦! 王子默睁开眼,想要看一看是不是又走向那条诡异的甬道。 突然被眼前的箭矢吓住。 再看江承子,像是嘴巴里塞了个鸭蛋,瞪着眼,任由口水从嘴角淌下来,脖子上一条细线渐渐变粗,“噗”地一下,喷涌出汩汩热血。 雪娇娘手心轻轻一握,那只箭矢“叮”的一声折断。 “默儿!” 看到王子默被对穿的双肩,雪娇娘忍不住流出伤心的泪水。她暗自责备,又一次让王子默差点儿从鬼门关走一遭。 幸亏自己来的及时,否则…… “默儿,你怎么样,婆婆带你回家!” “婆婆,我,我想杀人!” 王子默惊魂未定,突然指着江承子,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我想杀人!” “我想杀人!” 雪娇娘美眸闪烁,唇角勾出笑意。“好!婆婆就让你杀人!” 江承子已经死了。 雪娇娘却动用禁术,将他游荡在昆虚的魂魄再次拘回体内。 须臾,那条很细很细的线慢慢愈合,残留在脖子上的血痕竟也如时间倒流般,被吸了回去。 不仅如此,雪娇娘轻轻把手摁在王子默的伤口上,顿时左肩暖洋洋的,感觉像是夏日里徜徉在溪水中,温温的,凉凉的,不断交替,很美的样子。 雪娇娘知道,王子默道心受损,必须亲手杀了江承子才能破开心魔。 否则,这辈子他就废了。 所以王子默说出想要杀人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惊讶,反而对王子默有此觉悟而感到高兴。 他自己主动去做,总比日后找机会省心多了! “不过以默儿现在实力,还不是他的对手。这样,婆婆教你一招,待会儿你就用婆婆教你的招式打败他。” 雪娇娘不急不缓,既点明了王子默的不足之处,又给他信心,让他知道即便修为不如对方,依然有办法取胜。 “默儿知道,谢谢婆婆!” 王子默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十九章 你有我也有 “傻孩子,自家人还说什么谢!” 雪娇娘伸手摸了摸王子默的脑袋,将杂乱的头发捋顺,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默儿仔细看好了,这招叫‘云开无影落龙吟’你学会后杀他足矣!” 雪娇娘说完手指一勾,平幽顿时发出“嗡嗡”的欢愉声。 她并未执剑,而是将平幽送入云端,接着双手结印,一束亮丽的光芒从指间飞出,随着雪娇娘的手指轻轻转动,继而在天空中划了个圈。 手印? 王子默顿时瞪大眼睛。 自己灵台外包着一层戾气,灵识锁在灵台中不能随意调用,这也就导致了丹田里的元气无法释放。 明宝曾经传自己一式手印,后来黛小沫告诉他那是戮天神指,不能随便用。 没想到现在婆婆竟然使出了一式手印! 无云、无雨、无风、无天象的昆虚突然雷声大作。紧接着明亮的圈内朵朵白云奔腾翻滚,隐隐可以看到有条青绿色的神龙穿梭其中。 雪娇娘两手分开,一指向天,轻轻一荡。 圈内白云忽的散开,却见五爪神龙昂首高吟,震得天地变色,木叶尽脱,刹那间地面气温骤降,瞬时掀起股股飓风,将远处的绵延山脉瞬间吹成一片山谷。 “叮!” 五爪神龙回归平幽的样子,“叮”的一声插在王子默跟前,犹如轻声龙吟,召唤着主人重整雄风。 亲眼目睹雪娇娘展示高境界风采,王子默顿时胸膛鼓得澎湃汹涌,双眼露出坚定的目光,握住平幽,猛地拔出来。 天地间,闷雷滚滚! 竟是从王子默身体内发出,是滔滔战意的撞击。 刚才雪娇娘一招一式详细讲解,还给他含了一粒丹药,以防后力不继。 待一切胸有成竹,王子默冷冷地扫向江承子。 这时候,江承子已经从刚才的惊魂未定中走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再次复活的自己,确认无误后迎向王子默披靡天下的目光。 “魔头!纳命来!” “休得颐指气使,孰胜孰败,立见分晓!” 王子默并没有学着雪娇娘的样子将平幽抛掷高空。首先,他没有那么深厚的功力支撑,其次,也没有那么强大的掌控能力。他必须将平幽控制在十丈范围内。 想来想去,王子默重重点了点头,双眼微微眯起,盯着江承子,猛地将平幽插入地下。 瞬时间,地下泥土震动起来,犹如滔滔江河,波翻浪涌。紧接着,簇簇水汽从地表冒出来,眨眼间聚成浓雾,将方圆百里罩成囚笼。 雪娇娘目光奇异,把王子默的每一个动作看得分明。不由得感叹这小子拥有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当看到地面突然冒出阵阵雾气时,雪娇娘更是惊讶地张大嘴巴,忍不住连连点头,赞叹王子默聪明伶俐。 这雾气与云大同小异,竟是地下的平幽震荡而出。 音波震动,与温度毫无关系! 王子默作妖的时候,江承子也没闲着,他抛弃千机弩,从储物袋里取一根黑不溜丢的棍子,这棍子小臂长短,粗细均匀,猛一看上去跟灶台底下的烧火棍一模一样。 天冥杵? 王子默乍一见江承子手中的黑铁棍,顿时想起自己背着的天冥杵。 两者外形一模一样! 难道是遇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兄弟? “嘿嘿,你有我也有,咱就看看谁的是公,谁的是母!”王子默在心里暗笑。 却见江承子郑重其事地将棍子祭起,顿时数不尽的黑气从棍子里涌出来,与王子默做出的妖雾互相掺杂,宛如在水里放进去一块磨盘,随着江承子不断研磨,整片雾都被染成黑色。 “没想到此子竟然如此阴暗,如此做出弑杀同门的事情,便不足为奇了。” 看清江承子的实力后,雪娇娘隐隐有些担忧。王子默本就在境界上不足对方,功力更是有多少用多少,吐纳的速度跟人家比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幸亏及时留了一手,给他嘴巴里塞了个地灵丹。 雾气越来越浓,却也漆黑如墨。 战场上,江承子与王子默都知道对方站在哪里,一举一动被雾气和黑烟清晰地传递到识海里。 冰凉的雾凝结成珠,扑在脸上溅起阵阵青烟。宛如缥缈丹青,给万物着色,却唯独王子默的脸蛋,不食人间烟火。 静! 两人之间仿佛杵着一面镜子,他们各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细打量,慢慢斟酌。 动了! 刹那间,两人好像商量好了,同时做出回应,将隔绝的镜子打破,互相奔跑着撞在一起。 碎了,那是虚影。 然而真正的他们却依然站在原地,刚才的试探势均力敌,王子默心中有数,急忙抽出天冥杵,迅速将元气化作两股,一阴一阳,阴入大地,与平幽汇合,阳伏虚空,以天冥杵为引在迷雾上方虎视眈眈。 “昂!” 地底下传来阵阵龙吟,似是得到回应,雾气上方竟也厉啸不止。 紧接着一头银色神龙冲进墨雾,所过之处黑雾尽数染白,环绕在王子默四周,荡出一片清澈。 什么? 天冥杵竟然也能吸收江承子手中的黑铁棍释放的黑气? 王子默快要笑掉大牙! 心里却犹如掀翻了装满十万个为什么的瓶子,怎么也想不透,这根天冥杵到底什么来历,而江承子手中的黑铁棍又是什么来历? 难道刚才被吸收的黑气跟自己灵台外的戾气是一样的? 那…… 也就意味着天冥杵只是暂时的存储黑气,过一会儿还是要还给人家的。 跟当初将戾气送回灵台一样! 眼看着自己刚刚布下的黑气被吸收一空,江承子端是不明所以,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黑气去了哪里。 霎时间,江承子慌乱了。 他失去了对王子默的感知,只知道地下有一头神龙觊觎已久,而它的目标竟然是手里的玄爻棍! “昂!” 地下龙吟一声接着一声,每次咆哮都离地面越来越近。大地颤动,江承子脚下鼓起一座山丘,猛地被神龙顶飞出去。 他不急不缓,手中玄爻棍向下一点,又是一股滔滔黑气弥漫出来,变成一张巨网将平幽化作的黑龙罩在里面。 送走圆月盘,东方穹顶渐渐明透。 辰时,火红的太阳探出半个脑袋,给大地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橙黄,给疮痍的土地送来丝丝温暖。 远方那片变成峡谷的山脉已经填满碧水。阳光下湖面如镜,将四周的崇山峻岭倒映的清晰似画。 畏寒的候鸟早已飞向南方,它们不筑巢穴,便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是那些娇小的麻雀,被阳光唤醒,叽叽喳喳地从窝里探出脑袋,抖抖翅膀,又睡眼蓬松地补觉去了。 王子默与江承子从寅时斗到辰时。 两人表面上旗鼓相当,但从平幽与墨色神龙不断变换的形态上不难看出,王子默已竟是强弩之末。 “要是再这么耗下去,最后死的那个肯定是我!” 眼看着天冥杵趋于饱和,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会将黑气如数返还,王子默心里是越来越急。 他站在原地,皱着眉冷冷望向居高临下的江承子。 一阴一阳两条神龙,左右夹击,却始终突破不了那根棍子的防御。 阵阵黑气仿佛来自幽都冥河的阴泉水,源源不断,到现在还没有使完的迹象,反倒是想要将墨色神龙炼化。 此时江承子也是暗暗吃惊。 他终于觉察到迷雾之上还有一样法宝被王子默控制着,而玄爻棍中释放的黑魔力就是被那根棍子吸收的。 更气人的是,那棍子跟自己手中的玄爻棍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还对玄爻棍有克制作用! 这,简直…… 雪娇娘的招式已经被王子默发挥的淋漓尽致。他黔驴技穷,耳膜被心脏顶的“嗡嗡”直鸣,时间越久,越力不从心。 渐渐地,王子默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眼前局势。 时间一毫一秒而逝。 王子默沉思良久,猛地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将嘴里的地灵丹轻轻咬碎。 霎时间,充沛的阴阳灵气自上而下灌入肺腑,涌向丹田,迅速滋润着干涸的血脉。 犹如干裂的河床重新得到滋润,王子默舒服地缓缓伸出双手,向上环抱,当手掌与双耳持平时,猛地击掌。 “啪!” 充沛的灵气自丹田涌向百会穴,一层一层的元气波从王子默眉心激荡开,无形的波纹仿若湖水,托着他的头发在空中悬浮摇曳。 瞬时间王子默再次仿若魔神转世! 那种披靡天下的气势,让江承子心里咯噔一下,竟是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 这种气势他很熟悉。 是玄爻棍的气势,确切的说是主人的气势! 面对气势如虹的王子默,江承子不敢直视,甚至某一瞬间竟有下跪膜拜的冲动,那是对至强者的尊敬,是对天神的敬畏。 “一粒地灵丹,突破两仪足够了!就是不知默儿首先领悟哪个星耀呢?” 雪娇娘微锁的眉梢慢慢舒展,放松心情等着王子默给她带来新的惊喜。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章 法则之力 “阴阳聚天帝崩!” 感觉到天地变化,雪娇娘突然惊慌失措。 看清是王子默的搞得后,那张丰韵犹存的脸上惶恐不安,顿时惊讶的下巴差点儿掉地上。 她万万没想到,王子默竟然将银色神龙与墨色神龙合并在一起。 虽然阴阳大境在昆虚只是基础境界,但“阴阳分天地裂”和“阴阳聚天帝崩”却是六神吟煞境界也不一定能施展的法则。 对! 这是天地法则! 是道法万物而生的法则之力! 雪娇娘传授给王子默的“云开无影落龙吟”是法术,是修者自创的术法,用来发挥巨大的威力。 然而这仅仅是法术,与法则虽然只差一个字,却有着天壤之别。 天地法则非修士所创,它与天道同生,与洪荒同古。 世间万物,小至鸟兽虫鱼,大到宇宙万象,皆要遵循这个规矩。甚至天上的太阳熄灭,天地法则也亘古不变。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怎么可能?” 雪娇娘细细的柳眉始终得不到舒展,她诧异的盯着王子默,从少年身上存在着太多太多摸不透的因素。 小小年纪,竟然悟透法则之力。 假以时日…… 会有假以时日吗? 天妒英才,此事若是传出去,默儿别想活着走出昆虚! 想到这里,雪娇娘紧紧攥着袖口,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起来。 别说是“阴阳聚天帝崩”,就是“阴阳分天地裂”在整个殷都只有穆太师能施展。 天帝崩连穆太师也不敢尝试。 没想到…… “这孩子,哎!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王子默刚刚突破五行星耀,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将法则继续。 法则之力才刚刚开始。 突然间,天地转色,山河逆变! “你!去死吧!” 王子默狂发无风自动,两手一阴一阳,合并的瞬间,两条神龙紧跟着环抱在一起。 几乎同时,在丹田内,主道盘外围,一颗土黄色的珠子亮起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没有风云变色的悸动。 这细微的变化,在天地法则面前,完全可以忽略。 这是王子默在昆虚第一次使用阴阳法则。 刹那间,万丈光芒将黑暗彻底撕裂,连那东方刚刚升起的骄阳也暗淡下来。 三竿上空,躲在太阳后面的那个漆黑的影子,在强光的照射下无所遁形,好像刺穿了房顶般,明丽的阳光突然洒下来,状若瀑布玄天,变化多端。 那,是真正地阳光! 照耀大地,驱散世间所有的邪! 天与地仿佛得到重生,大地之上陡然间刮起徐徐微风,掠过雪娇娘斑白的发髻,在她湿润的眼角涂抹上一层红晕。 自她进入昆虚三十年,从未见过真正的太阳和月亮,更是除了自己用扇子扇的风,法术变得云雨,从未体会过什么叫做清风拂面,细雨如丝,白云苍狗。 变了。 这一切都变了。 自从王子默在昆虚施展法则,好像带来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天地在一点点回归,日月轮回进入正轨。 “昂——!” 却听两条神龙合并在一起,发出欢快的龙吟,响彻整个殷都城。 江承子真的被吓傻了,刚才王子默宛如魔神,那么现在的他就好比天神,不,是帝尊,是掌控世间万物的主宰。 黑白分明,阴阳互抱。 在江承子面前,一副巨大的太极图訇然运作。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竟然忘记了抵抗。 不,不是忘记了抵挡。 是根本生不出抵挡,乃至逃跑的念想! 一条水墨神龙从太极图中探出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睁开,不屑地看了眼江承子,随后猛地张开大嘴,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须臾,神龙隐退,张嘴吐出一根黑不溜丢的棍子,便随着太极图彻底消失在遥遥天际。 天上,那轮火红的太阳渐渐萎靡。 真正的太阳以迅雷之势收复失地,隐隐听到天空雷声轰鸣,好像古老的战车奔赴前线,长戈当歌,归兮几何。 一切恢复平静,尘归尘土归土。 江承子仿佛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只有那根黑不溜丢的棍子躺在天冥杵的边上。 “连个储物袋也没留下!” 王子默收起平幽,懊恼神龙没把江承子的储物袋给吐出来。 眼下只一根烧火棍,跟石头似的,拿在手里凉凉的,还死沉死沉,真不知道用它能干什么。不过看江承子竟然能操纵它将墨龙束缚,想必肯定不是凡品。 王子默拿着玄爻棍和天冥杵仔细对比。 两者一模一样,却给人带来的感觉完全相反。 玄爻棍冰凉,仿佛陨铁打造。天冥杵温润,恰似墨玉雕琢而成。 他拿着天冥杵无聊的敲了敲玄爻棍。 还未转身冲着雪娇娘炫耀一番,忽然间感觉天旋地转,耳朵里轰的一声,脑袋一歪“嘭”的栽到地上。 “呃……!” 王子默紧闭着双眼,下唇无意识的颤抖,喉咙里发出气泡鼓动的声音。 吓得雪娇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蹲下身子急忙伸手探了探王子默的鼻息。 待觉指尖传来粗重的气息,她才松了口气,捡起玄爻棍和天冥杵,忍不住笑道:“这东西还真不是你能碰的!” “哎,还是先在婆婆这存着吧,等到默儿蜕凡后婆婆再还你。” 有了诗鸾的教训,这次雪娇娘长了个心眼。 她眯起眼睛,看了眼狼藉不堪的战场,抿着朱唇久久沉默不语。 没想到,两个后生打架竟然弄得如此惨烈! 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果不其然,还得老娘来擦屁股。 信手挥洒,移山造木。 不消片刻,被法则之力震翻的泥土重回自然,竟是没有半点儿搏斗的影子,成片的针叶林覆盖,展现出一片祥和的景象。 “若是仔细体悟,还是能感觉到的!”雪娇娘抬起手揉了揉额角,细密的鱼尾纹向下垂,略显疲惫之色。 “这法则之力不是我现在能驾驭的!哎!顺其自然吧!” 雪娇娘背着昏迷不醒的王子默回到殷都。 刚进城王子默便被眼前的血腥震慑。 他幽幽睁开眼睛,伏在雪娇娘背上,挣扎了一下却感觉浑身像是灌了铅一样纹丝不动,轻轻唤道:“婆婆……我好累!”说完又重重地闭上双眼。 “累了就好好休息!” 雪娇娘眉梢紧锁,盯着狼藉满地的尸体沉吟片刻,急忙背着王子默奔向太师府。 冬日的严寒终于降临殷都,北风呼啸,刮得人心惶惶。 不消片刻,天空降下晶莹的雪片。 雪片初时脆弱,落地即化,继而簌簌下坠,待到雪娇娘背着王子默来到太师府后,那片紫竹林已经白了头。 穆太师提前出关了。 雪娇娘很是高兴,走进正堂却看到众人愁容满面,一个个摇着头唉声叹息。 “娇娘,你回……咳咳……” 看见雪娇娘回来了,穆太师想要从太师椅上起身迎接。还未起身又重重坐回去,抚着胸口咳出一口乌褐色的淤血。 “怎么回事?” 雪娇娘凤眸圆瞪,担心极了。 她赶紧把王子默放到椅子上,迈着小脚急匆匆地赶过去,拾起穆太师的右手,轻轻搭在脉搏上。 肺脾命门,脉象浑厚,却命门乏力。 雪娇娘又拾起穆太师左手,左脉主心肝肾,而穆太师的脉象尖锐而又急促,显然心火过剩,肾水不足压制不住心火,导致脉象迟滞。 命门亦是肾,穆太师闭关半日,竟落得肾水严重亏损。 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雪娇娘拉下脸来。 这个时候,米人田凑到王子默身边,悄悄给他塞了个米团,等到王子默吃下去后,才抬起头,问道:“娇娘没感觉吗?”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零一章 天道逆转 “什么感觉!” 雪娇娘一下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汗毛竖起来,生怕大家看出她刚才在想什么。 “天地突然有相,又是刮风又是下雪,他们几个的修为都掉了半个境界,只有我没事。”米人田指着穆太师摇头叹息:“他跌的最惨,从六神圆满足足掉了三层,现在跟你一样,三吟煞,比我不如!” 雪娇娘赶紧闭目查探,发现自己果然从三吟煞降到二吟煞,遂迷惑的抬起头,看向穆太师,问道:“怎么回事?” “方才日月失色,天道逆转。我在闭关中忽然感觉到法则的力量。” 说到这里穆太师顿了顿,脸色阴沉露出隐隐担忧:“这法则……这法则是我也无法施展的阴阳聚天帝崩!” 众人齐齐瞪大眼睛,唯有雪娇娘和刚刚差点儿被米团噎死王子默沉默不语。 没想到这么米人田这么不靠谱,自己这么虚弱的状况下还强行喂食。 不过感觉倒是不错。 吃了米团后已经能抬起手来了。 王子默想开口说是自己干的,雪娇娘急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不要说出来。 穆太师摇摇头,接着说道:“自金圣永熙人皇薨逝,天地黯然失色。你我皆知,这日月作假,不知何时被天神偷偷调换。从此,天地间也失去了最原始的灵气,化为阴阳二气,现今阴阳将逝化为五行,所以后生便无法吸纳阴阳二气。” “无法吸纳阴阳,便意味着昆虚再也不能诞生新的修者,除非有大能修士跟九黎一样创造出从五行开始修炼的心法。” 苏三婆摇摇头,希望渺茫。 “而今天道逆转,有望回归原始。”林玉娥黛眉翘起,抑制不住内心欣喜。“昆虚有望了!” “先别高兴太早,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施展的法则之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哉?”苏三婆说道。 这时,雪娇娘似是想起了什么,柳眉微抖,看着穆太师欲言又止。 “是这样!”雪娇娘终于幡然醒悟,“原来不是因为天神,而是这天地……” 穆太师点点头。 见状,雪娇娘略带愠怒,指着王子默颤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穆太师又点点头,深邃的目光望向门外。 那片在橙黄与湛蓝间不断转换的天空,映着漫天雪花,低空凝云昏昏沉沉,高空明亮云淡风轻。 “后来,我发现法则的力量在渐渐消退,世道也跟着变了,像是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不同的法则即将诞生,而我,也失去了对阴阳分天地裂的掌控。” 所以,穆太师在害怕。 一个强者,而且是能够使用法则的强者,在悄悄地逆转天道。 而逆转天道的代价便是所有人的修为跌落! 修为越高,跌的越惨。 听完穆太师的话,王子默忍不住咧咧嘴,干巴巴地望向雪娇娘。 刚才幸亏婆婆及时阻止,要是让天底下人知道这事儿是我干的,还不一个个蹦出来把我锤成肉饼! “那,外面的那些流民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在担忧,穆太师口中的那个强者是敌是友的时候,雪娇娘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问起了流民死亡的事情。 “哎!” 米人田突然涨红了脸,叹了口气,懊恼的拍着脑门,把求助的目光扫向林玉娥。 “也就是刚才天道逆转的时候,那些流民承受不住天道的碾压,突然暴毙!” 林玉娥惋惜的神色随即露出狠厉,“那些护送流民的修士竟然污蔑我们是杀人凶手!所以……” “所以就全杀了?” 雪娇娘知道这些人没个好脾气。 “嗯,全杀了!”孙小圣大义凛然,“他们从九黎来的,还说太师的门生是魔头,人人见而诛之,所以就全杀了!” “杀得好!” 雪娇娘一点儿也不奇怪,他们死有余辜,早该这样做,随即补充道:“那两个也让我宰了!” “婆婆,那些流民的死跟天道逆转有联系吗?”王子默问。 雪娇娘知道王子默在担心什么,摇摇头,还没出声便被林玉娥截了过去:“当然有关系了,何止是那些流民,恐怕昆虚里所有承受不住寿命衰减的人都会暴毙!” “寿命衰减?”王子默还是不明白。 这会儿他终于感觉活动自如,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扭了扭脖子,抻了抻腿。 “天道逆转,修士掉境界,那平民掉什么?他们什么也没有,难不能上天会仁慈?当然是丢寿阳了!” 林玉娥自问自答,细细的柳眉高高挑着,说话的时候腰身后仰,左手环抱胸前,右手指指点点,风骚的身子晃来晃去,晃得米人田差点儿飙出鼻血来。 渐渐地,众人的目光转向王子默。 他们不在乎王子默是不是魔头,在乎的只是那个让所有人头痛的问题。穆太师出关,这个问题又浮上水面,就是王子默到底该怎么修炼。 “五行星耀,土灵珠,土星耀!” 穆太师看向雪娇娘,得知王子默突破两仪,只用了一颗地灵丹的时候,突然两眼放光,还没开口,便被雪娇娘堵回去。 “昆虚的灵气默儿不能吐纳,除非那人再次施展‘阴阳聚天帝崩’让这世间重回原始。只是……所以……” 穆太师欲言又止。 “让我重开丹炉可以,不过每次炼丹你必须陪着我!”说完雪娇娘竟是眼眶红润,悄悄地背过头擦掉眼角的泪水。 众人唏嘘长叹,穆太师这是强人所难! “米老头的米人儿也可以!”穆太师说道。 “已经每天给他吃一个了,穆老贼,你是嫉妒现在我比你修为高啊!” “玉娥……” 穆太师看了看林玉娥,看了看苏三婆,又看了看孙小圣,这几个人只会打打杀杀,除了苏三婆能疗点儿伤,缝缝皮什么的,其余人一概派不上用场。 “还是娇娘来吧!我为你护法!” 雪娇娘木讷地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的哀伤。 王子默想问婆婆为什么伤心,还没开口就被苏三婆用拐杖勾着领子拉到跟前,压低声音说道:“不要问,待会儿三婆告诉你!” “那即便修为上去了,王子默还是不能吐纳灵气怎么办?”孙小圣问出了大家都不愿提起的问题。 “都瞪我干什么,难道你们没想过吗?” 成为众矢之地后,孙小圣尴尬地摊开手,仰头望着房顶上,盯着王子默初来太师府时留下的一根针叶略有所思。 难道穆太师家里招贼了? “就你知道的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林玉娥说。 “依老身看呐!”苏三婆从兜里取出一根缝衣针,穿上线为王子默把衣服缝好。 “三婆不是只给死人做衣服吗?”王子默不解。 “是给死人做衣服!”苏三婆在“做”上着重了音,接着说道:“默儿不能吐纳灵气不是修为不够,刚才太师也说了,天地法则变换,原始灵气变成了五行灵气,想要吐纳,就必须从这里做突破口。” “三婆说的对!”孙小圣点头附和。 “是呀,世间道法源自太衍,它如万祖,教我们吐纳基础之法,却早已失传。各门各派在太衍的基础上另辟蹊径。吐纳之术举不胜举,娇娘的心法可曾试过了?”林玉娥问。 “早就试了,不顶用!” “那我传他……” “不行!” 林玉娥还没说完就被众人齐声否决。 听闻太衍二字,王子默顿时两眼放光。他修习的便是太衍经,却苦于没有阴阳大境的行功图而止步。 至于穆太师他们说的什么原始灵气、五行灵气什么的,听也听不懂,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要是有了太衍行功图,还是修为止步不前,那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只是…… 王子默想告诉他们自己修炼的就是太衍经,而且是太衍真经,想了想还是又咽了下去。 大桀告诫说:“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自己迷迷糊糊就被拐到昆虚来,被一帮老家伙们摆弄来摆弄去,虽然能感觉到他们好意,但还是留点儿较好。 王子默眨着眼望向林玉娥,不知道她的心法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所有人反对?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不修道盘,又不吐纳,更没有心法可以传授!”米人田摸着光光的脑门很是费解,不知道为他们又打起了什么主意。 “米团一天一个就够了,吃多了我怕他消化不了!” “你不吐纳,不修道盘,何不用你的心法试一试呢?” 雪娇娘终于眉开眼笑,一扫所有烦恼,裂开朱唇浅笑吟吟。 “你传默儿修炼之法,我为默儿炼丹,你们就教默儿功法,我就不信教不出个神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零二章 娇娘之痛 神,让所有人憧憬。 太师府的六个人也忍不住双眼放光,凝视王子默,将他们无法企及的梦想落在王子默身上。 始终站在穆太师身后的鲁都天缩了缩脖子,用无比羡慕的目光望向王子默,当看到他腰间悬着的储物袋时,又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这厮货,拿着我的储物袋死皮赖脸不给!” 午时未到,天地间一片素白。 皑皑白雪覆盖世间所有的肮脏与罪恶,在大地上铺了层洁白无瑕的泡沫。 泡沫脆弱,一吹即破。 正如掌心的六瓣雪花,来不及细看,便被呼出的热气融化。冰冰凉一点儿,沿着肌肤间的细碎纹理隐入体内。 “太慢了,太慢了!” 米人田又气冲冲地找上门,看到王子默竟然站在院子里玩雪,顿时气的跟在雪娇娘身后唠叨个没完。 “没法管了,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这阉货他……” 看雪娇娘突然变脸,米人田猛地一拍脑门赶紧改口:“我修炼的方法就是用米人堆起来的,这也是上次你们都掉修为而我没掉的原因。现在默儿还没到两星,吃再多也没法消化啊!你赶紧炼丹,让他快点儿到六神!” “口气倒不小,我给你炼一炉天神丹,你敢当糖豆吃吗?” 捧着雪娇娘刚刚炼出来的十粒培元丹,王子默心中五味杂陈。 那日苏三婆告诉他,雪娇娘的师父李尊莲擅长炼丹。李府的西厢便放着一鼎丹炉,李尊莲天天教雪娇娘炼丹之术。 没想到那一年,雪娇娘炼丹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 雪娇娘从九黎而来,转拜李尊莲为师。 她入昆虚,身怀沉重使命。却不曾想人皇薨逝,天地黯然失色,千年金圣国基业轰然崩塌。 从此雪娇娘就被李尊莲留在了府上。 “师尊,我要回九黎!不想呆在这破地方了!” 脾性刚烈的娇娘心系九黎,既然使命无法完成,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她撅着嘴巴一遍又一遍的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李尊莲莞尔笑意,摸着她的头温柔的说道:“等你六神吟煞,我便送你走!这个样子回去只会锦衣夜行,哪能富家归乡呢?传出去岂不坏了为师的名声!” 丧皇钟敲了一年,每天敲八下,从不间断。 雪娇娘也每日用竹竿敲着门槛,盼了一年。 直到第二年,丧皇钟刚敲完,突然城外冲来无数尖嘴獠牙,背上长着倒刺的鳄龟。 这些鳄龟一个个有磨盘大小,见什么咬什么,不到半宿就把城墙拆了三分之一。 从此,雪娇娘在殷都过上了斗龟的日子。 这一晃就是十九年。大乌龟,小乌龟,杀了一波又来一波,到后来大大小小的乌龟越来越厉害,直到那年,杀了乌龟从龟腹中剖出个血红色的珠子。 这是龟息丹! 是灵兽遇到强烈的恐惧,将一身精血焚化凝聚而成的丹珠,实数罕见,可遇而不可求。 李尊莲炼丹,这龟息丹又是极品药材,便被她带回李府。 雪娇娘虽然在昆虚呆了十九年,对九黎的思念却一点儿也没减少。若不是来的时候知道昆仑天堑十分凶险,她早就偷偷溜回去了。 这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李尊莲的眼睛。 她不仅没对雪娇娘冷落,反而关爱有加视如己出,从修炼上,炼丹上,无不倾囊相授。 渐渐地,雪娇娘修为越来越高,她摒弃九黎的逆修阴阳,重新修炼师尊传授的《青莲丹书》,短短十几年便跨入五行圆满,距离六神吟煞仅仅一线之隔。 随着修为的提升,雪娇娘那颗躁动的心再次澎湃起来。她得知师尊带回来一粒龟息丹,便偷偷跟着,看师尊把它放在哪里。 深夜。 雪娇娘蹑手蹑脚地溜进西厢丹房,从药柜最顶端的格子里拿出个玉盒子。血红的珠子静静地躺在玉盒子里,将翠绿的云絮纹理映成红色。 俯身看去,那朵云絮纹理宛如一片血海汪洋,仿佛阵阵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霎时间,雪娇娘心头巨颤! 她双手捧着龟息丹忍不住浑身颤抖。 “是它!若是把它炼成丹药,我定能突破六神,吟煞四方!” 终于,雪娇娘目光迷离,被渴望所惑。 丹炉重启,一味味珍贵的药材放入药室,雪娇娘催动青莲丹功,用真火将丹炉烘热。 平日里,这些药材是主药,现在却被雪娇娘用作药引。 不一会儿,阵阵甘草气息从药室飘出。 雪娇娘闭上眼睛,凑到丹炉旁抬手轻轻扇了扇,小巧的鼻子高高翘起,仔细辨别所有的药草是否全部发挥药效。 如是又过了半刻钟,雪娇娘终于掀开丹炉,将龟息丹连同玉盒子,整个丢进药室中。 “啪嚓!” 玉盒子摔成两半,被龟息丹染红的丝絮纹理经不住真火灼烧,滋滋啦啦冒出股股红炎。 而躺在玉盒子里的龟息丹却猛地跳起来,悬在药室中央疯狂旋转,仿佛鲜活的生命般,竟想逃脱出去。 雪娇娘打起十二分精神,五行火灵珠不断催动,比刚才还烈的赤色火焰陡然变成瓦青色,整个丹炉顿时变得透明,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须臾,雪娇娘从侧室又放进几味草药。 直到龟息丹不再旋转,老老实实地定在主药室内,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抬起袖口将额角的汗珠一一揩去。 又等了接近一个时辰。 待到丹炉冷却,雪娇娘并未急着开炉取丹。 她知道,是药三分毒。而这毒性不仅仅掺杂在丹丸里,更多的则是聚集在丹药周围的空气里。 雪娇娘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打开丹炉右下角的泄门,将围绕在丹丸四周的那层黑雾引渡到丹炉最外层的化毒室中。至此,她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按捺不住内心激动,欢快地跳到丹炉旁。 这一切,都被雪娇娘的师尊看在眼里。 炼丹之术,雪娇娘已经炉火纯青,李尊莲深感欣慰。突然,她冷眸沉凝,不等雪娇娘把炼化的龟息丹取出来,李尊莲疾步闯进丹房,怒气冲冲地扇了娇娘一巴掌。 然后当着雪娇娘面,揭开炉封,取出龟息丹一口吞了下去。 雪娇娘眼角含泪,难以置信地望着师父。她万万没想到,师父会是这样的人。 她平日里道貌岸然,却做出在背地里强夺徒弟的丹药的事情。 “师父!您……” 雪娇娘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哭着跑了出去。 她在极光下坐了三个月。 三个月不吃不喝,哭成泪人。 直到有一天穆太师寻到她,告诉她师父仙逝,她才摇着头,难以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穆太师告诉她,“那颗龟息丹含有强大的怨念,师父把它放在玉盒子里,就是想用璞玉的灵性来吸附怨念。没想到却被你偷偷拿来炼丹。” 起初李尊莲并没感觉到有怨念残留,当看到雪娇娘过于兴奋的眼神,顿时判断,丹炉中必然藏着一粒逆天的丹药。 它将戾气内敛,若不将之炼化,必会出来作妖。 待雪娇娘夺门而逃后,李尊莲给雪娇娘留下一封家书,然后把自己封在丹炉中,全身修为化作离火,将自己与龟息丹一同炼化。 王子默小心翼翼地将培元丹收起,眼中含着泪,仰头望向挂在雪娇娘脖子上的那块黑色骨片。 那是师尊留给她唯一的记忆。 “婆婆!” 王子默忍不住,哭着扑进雪娇娘怀里,搂着她泣不成声。“婆婆,不要炼丹了,默儿这样挺好的!” “傻孩子,你不想找哥哥了?不想变强大,反过来保护你的两个小娘子了?” 雪娇娘欣慰的笑了,所有努力没有白费,即便王子默的修为没有提升上去,不是已经收获了一分关心吗? 昆虚,殷都,这个冷血的城池。 跟自己刚刚来到这时一样,默儿也想着离开这里,却修为不足,若是离开殷都的庇护,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当年,师尊也是这么想的吧! 雪娇娘深吸一口气,忽然间明白许多,不由得感谢王子默来到这里,感谢上天旨意,再给她一次感悟人间真情的机会。 轻轻抹去王子默脸上的泪水,雪娇娘笑了,藏着细密皱纹的额角悄悄展开,绽放出女人特有的大爱。 从此,种在心底多年的心魔终于瓦解,雪娇娘跟她师父一样,用爱化解魔障,用爱感悟生命真谛。 突然间,强烈的气势从雪娇娘体内释放,她急忙将王子默送出府邸,洋溢着甜甜的笑容走向丹房。 “六神四煞!不仅恢复了修为,还提升一层,比老木头要强咾!”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零三章 偷采白莲回 六十年一甲子,天干地支,轮回不休。 时间之轮跬步而行,碾压万物,不等回眸便扬长而去。留下多少文人骚客,唏嘘长叹,人生,苦短! 时光匆匆,春暖花开。 王子默在李府门口守了两月有余。 这日云淡风轻,煦暖的春风吹拂着李府门前嫩绿的柳枝,王子默低着脑袋翻遍储物袋也没找到天冥杵。 “这破棍子,去哪儿了呢?” 他本来想拿天冥杵来修炼,虽然速度缓慢,但廖胜于无,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这时,正厅的屋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接着便看到雪娇娘疲惫的脸庞。 雪娇娘闭关两月,本应该满面春风,没想到竟然面黄肌瘦。 “娇娘……你这是?” 穆太师闻讯赶来,不等细细询问,便被雪娇娘赶走。王子默看的清楚,穆太师走的时候,雪娇娘分明给了他两个黑不溜丢的家伙,正是玄爻棍和天冥杵。 “婆婆,那是我的!” 王子默不解。 “默儿,那两样东西你现在还不能碰,等到蜕凡之后再去找老木头取!” 雪娇娘像是送瘟神似的把玄爻棍跟天冥杵送出去,休息片刻脸色稍微恢复些红润,回想起来不由得后怕连连。 那两样东西,差点儿让她走火入魔! 王子默捏捏耳朵,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不能碰?蜕凡又是什么?” “没看到江承子已经被它坏了心性吗?”雪娇娘恢复些体力,没好气的说道:“你现在还是凡胎心境,蜕凡是圣人心境。你可知这玄爻棍又叫什么?” 王子默摇摇头,他连玄爻棍的名字还是从雪娇娘口中得知,自然不知道玄爻棍的外号。 “玄爻棍又叫天冥杵,与你手里的平幽刃一样,皆为天下至阴之物,不过平幽是凡间圣品,这玄爻棍却是阴间绝品。传说是用黄泉龙王的骨粉炼制,魔性太深,凡是接触的人都被迷了心智。” 天冥杵? 不知是不是巧合,王子默竟然给那根黑铁棍子也起名叫天冥杵。 不,这不是巧合! 肯定是灵台外的戾气在作怪! “咦?” 想到灵台外的戾气,王子默忽然咦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裹在灵台外的戾气竟然不见了! “没了……那我……” 王子默想问自己什么时候能蜕凡,却被雪娇娘抢先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阴阳聚天帝崩?” 不等王子默回答,雪娇娘突然脸色再变,赶紧吩咐道:“默儿快去请穆太师来护法!”说完雪娇娘又匆匆闭关。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隆冬时节。 大雪纷飞,还在下不停。生活在昆虚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法则的回归。 这不仅仅局限在天象的变化,每个人更是仿佛经历了圣洁的洗礼般,睁开眼睛,发现这世界比以前明亮了。 王子默躲在太师府的蓬船里,盯着不远处的那朵粉白的莲花想了很多事情。 最奇怪的便是大人们口中的法则。 从骆驼峰的时候,跟韩氏五兄妹交手,他也使用过阴阳分天地裂跟阴阳聚天帝崩。 而且还连着用了两次。 加上与江承子交战的时候使用的阴阳法则,已经是第三次了。 虽然每次感觉都不一样,但对自己身体也没造成多大的影响。 只不过…… 王子默捏着脸上的白色粉刺皱起眉,随着时机成熟,他手指突然着力,只感觉脸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伴随着撕裂感,将下巴上的粉刺挤爆。 疼痛过后,是更加清晰的思维。 王子默眯起眼睛看向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莲花,一根孤傲的荷梗高高挺着,上面顶着莲蓬,更加坚定刚才的想法。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这法则的力量,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开始的两次,王子默确实没什么感觉。而且如果没有穆太师的警觉,他也不会考虑这些细微的变化。 自己的身体就好比那颗莲蓬,上面虽然结满莲子,却有几颗已经脱落掉进池塘里。 所以王子默清楚地感觉到,在身体的某个地方,也藏着一个像莲蓬这样的计数器,每动用一次法则的力量,便在计数器上去掉一粒莲子,直到所有的莲子掉光,或许就再也不能使用法则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 王子默能清楚地感觉到无形的约束力,却不知道这约束力有多大,自己到底还能使用几次法则的力量。 而且也不知道把所有的力量用光后,会产生什么后果。 就跟黛小沫说的戮天神指一样,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用多了就会损坏阴德。 “呵呵,我竟会些这样的东西!”王子默自嘲,他不知道最终的后果会是什么。 是死亡吗?又或者被贬为凡胎? 初降瑞雪,池塘却未结冰。 王子默收回思绪,先乘舟来到南岸,沿着岸边慢慢走,直到看到最东边儿的那朵荷花在右前方,随即岔开食指跟中指,放到眼前瞄准一番,确认无误后立刻调转船头,果断来到莲蓬跟前。 “婆婆,这是默儿孝敬您老人家的!” 当王子默回到李府,雪娇娘已经出关,闭目坐在椅子上,细细体会着修为提升带来的变化。 看到王子默将十二粒莲子一个不差地放到桌子上,雪娇娘心虚地眨眨眼,恰好看到穆太师从丹房里走出来,那张红光满面的老脸凝视十二粒莲子许久。他在心里数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涨红的脸顿时变成猪肝色! “嗷——!” 穆太师咬着牙攥紧拳头,心胸剧烈起伏。 他仰天长啸,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婆婆,他干什么去了?” “打架,发泄!” “跟谁?” “城北五千里,有个白毛母熊。” “不就是几个莲子嘛,还要找白毛母熊发泄去!” 王子默跑到院子里,爬到房顶上望着漫天雪花中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儿,很想跟上去看他对母熊怎么发泄,却长叹修为不足,没那御空的本领。 “等下次默儿把紫竹林里的鸟蛋烤来给婆婆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王子默乱七八糟的话,雪娇娘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暗自啐骂一声,气的又羞又躁。幸亏臭小子及时跑出去了,否则还不知道他再说些什么荤话。 穆太师的莲蓬叫茗馨莲子,比地灵丹还要宝贵,每一粒都能生死人肉白骨。荷花下的莲藕更是卓越不凡,传说哪吒三太子的身体就是太乙真人用这种莲藕做的。 那朵莲蓬上有十八粒莲子。 当年穆太师为救活小师妹用了四粒,却也回天乏力,不得不将师妹送往央池,变成了今日的尸婆婆。 后来,穆太师又给师尊两粒炼丹。如今剩余的十二粒一个不少,全都放在眼前,雪娇娘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默儿,来,吃上一粒莲子!” 雪娇娘叫了很久,却没人回应。她收起莲子走到院子里,漫天大雪再次将足迹抹平,留下浅浅的一层通向门外。 大街上,两组脚印一深一浅,一左一右。左边那条从李府延伸出来,明显是王子默的足迹。 而右面那条…… 雪娇娘向后看了看,长长的足迹沿着街道拐了弯,竟然是从通天塔下走出来的! “不好!” 雪娇娘脸色顿变,厉啸一声,急忙沿着脚印追了出去。 “老妖婆,大雪天不在家睡觉,瞎逛什么呢?”米人田、苏三婆、林玉娥还有孙小圣,听到雪娇娘的啸声齐齐走出来。 “默儿不见了!” “什么?”米人田伸长脖子以为听错了,摇着头难以置信道:“怎么又不见了?” “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林玉娥叹息,看穆太师不在,随口问道:“太师呢?” “去找白毛母熊发泄去了。” 雪娇娘本来想把“发泄”这两个字在脑袋里过滤掉,可这两个字像是有毒一样,越不想说越徘徊在嘴边,不吐不快! “找母熊?” 众人不可思议。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零四章 白毛母熊 此时王子默追着那排脚印来到殷都外城。 方才,他站在墙上仰望穆太师,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排脚印沿着墙根走过来。 如果仅仅是一排脚印倒也罢了。 关键是这排脚印快速蔓延,不一会儿竟然沿着街道直接走向外城。 更诡异的是脚印的上方却看不到半点儿人影。 殷都城外,皑皑白雪洁白无垠。 王子默追着那排脚印来到安放流民的地方。那里,白雪之下是数不清的尸体。 他们去年还是鲜活的生命,今天却就地草草掩埋,只留下莹莹霍霍的几个坟包被大雪遮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动用法则! 脚印,就停在了那里。 一时间,王子默内心愧疚。仿佛自己是万恶的刽子手,忍住不双膝颤抖,想要跪下去恳求他们的原谅。 “默儿!快回来!” 看到王子默站在雪地里,望着遍地疮痍发呆,雪娇娘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她小脚迈着奇怪的步伐,突然越过众人出现在王子默身后,拉着他的手二话不说就往回走。 “惊蛰天绝步!” 看到米人田他们一个个蹲下身子,耸着眉研究自己在雪地里刚刚留下的脚印,雪娇娘莞尔一笑,随手托起个灶台大的雪球砸了出去。 不等众人从雪球里钻出来,雪娇娘拉着王子默跑出城,向着西方急速遁去。 “看清楚了吗?”林玉娥望向米人田。 谁知孙小圣目光阴沉,冷声说道:“是惊蛰天绝步没错,不过早在五十年前,金圣国就撤销惊蛰暗杀组织,天绝步从此跟着惊蛰圣主的消失而失传。” “不可能是李尊莲,那么……” 苏三婆缓缓抬起头,望向西方天际,雪娇娘出城的方向,同样是她朝思暮想的方向,“只能是九黎了!” “婆婆,我们要去哪儿?” 烈烈狂风吹得王子默睁不开眼,脖子上的衣领子“啪啪”抽打在脸上,不一会儿就跳起一片红印儿。 雪娇娘给王子默做了身新衣裳,布是从杂货店拿的,一点儿也不欠情。 第一次做女工,雪娇娘把王子默的衣服做成了裙子,笑够以后又把两条裤腿给缝出来,再用剪刀剪开。 就这样,一条肥肥大大的“低裆”裤诞生了。 雪娇娘没有回答王子默的问题,两人贴着地面疾驰,从一颗颗挺拔的树干间掠过,吓得王子默张嘴大喊,又被狂风灌满嘴,噎得直打嗝。 穆太师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一边看向躺在地上,两眼无神目光涣散,耷拉着舌头喘地上气不接下气的白毛母熊。 这头母熊是个异种,实力强悍,又皮糙肉厚,不过攻击力却不咋地,当然是跟穆太师比,当个练拳用的沙包十分顺手。 用“耐操”两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 起初母熊看见穆太师还会呲牙咧嘴地干一架,后来越打越怕,越打越怂,远远看见穆太师就跑,再后来连跑也懒得跑了,穆太师一来就抱着头趴地上,任由穆太师骑着它暴揍。 此时,母熊的心里委屈极了。 她不知道骑在身上的男人到底遇到什么挫折,刚过了几年的肃静日子,本以为老家伙死了呢,谁知在捉野猪的时候竟然与他撞了个满怀。 当时母熊暴跳如雷,抬起爪子一巴掌就拍过去。 谁知老家伙竟然没躲避,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不说,还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抱着头撅着肥硕硕的屁股趴地上。 “吼~!” 原来自己求饶的样子是如此不堪入目! 母熊顿感羞辱,昂着头不断长啸。 吼声响彻熊谷,所有的动物都吓得匍匐在地。这是领主的怒吼,她在向挑衅者示威。 白毛母熊双眼渐渐蒙上一层妖异的赤红色,嘴巴里獠牙暴涨三尺长,全身白毛犹如根根银针竖起来,整个身子也跟着胀大,不一会儿就将巍巍山头比了下去。 “吼~!” 白毛母熊突然人立而起,巨大的眼睛闪烁着咄咄怒火。她突然双掌合抱,猛地将眼前的池杉树连根拔起,抓着树冠抡向穆太师。 脚下那个蚂蚁大的小人也不反抗,任由她发泄着多年来压在心底的不满。 “砰!”木屑翻飞山石四溅。 “砰!砰!砰!” 如此砸了数百下,坚硬的池杉树干折了七八回,穆太师才不再被动挨揍,吃力的从巨大的爪子印中爬起来,身子晃了晃,抬手托住巨熊再次踹下来的右爪,嘴角勾起,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婆婆,我们到底要去哪?” 殷墟城外,望着树丛间密密麻麻的熊掌印,王子默心里直发怵。 阳光下辽阔山谷银装素裹,白雪晶莹茫茫一片,盯得时间久了便耀的双目刺痛,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乌黑。 大山脚下矮树成撮,一丛一丛,顶着圆滚滚的白帽,好像一朵朵白头翁大蘑菇。 “少废话,今天我要看看这些日子你跟他们学了些什么!” 雪娇娘说完轻轻跺了跺脚,接着被大雪覆盖的山麓突然震动起来。 不一会儿,一只水牛那么大的棕熊跟条二哈似的,扭着腰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两只而耳朵忽闪忽闪的,耷拉着舌头,甩出一串儿晶莹的口水。 “那是什么?”王子默问道。 “熊!”雪娇娘言简意赅,白了王子默一眼,仿佛对他不认识熊感到不齿。 待棕熊跑过来,雪娇娘指了指王子默,随后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王子默想追上去,却发现雪娇娘步伐奇异,明明刚才还在眼前,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雪原中,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耳畔:“等你把那头棕熊揍趴下,它会驮着你回来的!” 雪娇娘并不是真的想要教训王子默,而是他今天冒冒失失突然走丢着实让人担心。与其让他自己涉险,不如先送他到安全可控的地方历练。 一人,一熊,互相对峙。 雪娇娘走后,这头棕熊便板起脸,一本正经的瞪着王子默。 “吼!” 棕熊高高突起的眉框簇在一起,它后腿弯曲凝神戒备,上身时而前冲时而后退,嘴巴撅起来,露出一拍又黄又臭的獠牙连连怒吼。 “白毛熊,棕毛熊?” 王子默小心戒备,带上冰蚕手套,双拳一碰,挺着胸脯战意高昂的率先冲了上去。 “肘拳旋风暴!” 虽然还是原来的名字,还是王子默根据韩都督的千军横扫无影拳简化而来,但在米人田的指点下却今非昔比。 米人田不修丹田,对战技领悟独到。 他以武入道,在昆虚实力直逼六神巅峰,自然比韩都督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这几天里,米人田时常与王子默对练,总是不小心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米人田每次都对王子默说同样的话,简单的动作,出拳,收拳,出拳,收拳…… “如果你速度够快,甚至可以在对方出招前取敌首级。道修厉害吧,但他们的法术都要有时间准备,即使驾驭法宝攻击,也不如直接手拿白刃快速,甚至还没我捏个米人儿的速度快!” 基本功练了无数遍,王子默的速度依旧不及米人田半分。 一边想着从米人田那受到的委屈,王子默一边跑过去。他以为眼前的这头棕熊跟其它野兽一样,随便几拳就能揍趴下。 谁知高高跃起的身子还在空中,一记肘击还没落下,便被突然袭向胸口的棕熊顶飞出去。 王子默在地上滚了数十圈才稳住身子。 “我靠!” 想要隐忍的王子默忍不住爆粗口。 “这头棕熊的实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比江承子还略高一筹。” 直到此时,他才认清形势,擦掉嘴角的血迹,重新衡量起来。 “婆婆,你这是成心不让我好过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零五章 棕毛公熊 一旦开打,棕毛熊便全力以赴。 它丝毫不给王子默留下喘息的机会,沉重的身子踏着雪地,看似笨拙却灵活的很,把刚刚站起来的王子默再次顶飞。 “吼,吼吼……!” 棕毛公熊借势人立而起,后腿发力猛地跳起来,不等王子默落地,这头熊再次追上去,厚重的熊掌结结实实地拍在王子默腰上,直接一巴掌把他拍进一旁矮树丛里。 “吼~!” 若不是这些天吃了许多灵丹妙药,这会儿功夫王子默就已经被棕毛熊拍断脊柱,横死荒郊野外了。 王子默气喘吁吁,懊恼地拍掉身上的碎雪瞪了那棕毛熊一眼。 慢慢地,王子默气势攀升,全身力气无处宣泄。隐隐的,身后竟然凝聚出一个淡淡的黑影。 正需要找个对手好好地发泄一番。 “太师找白毛母熊发泄,我找棕毛公熊发泄!难道那母熊比棕熊还厉害?” “吼!” 这一声是王子默吼的,他被公熊接连吊打,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漫天雪暴,天女散花。 棕毛公熊吓得一个哆嗦,浑身肥肉跟着乱颤。 狭小的熊眼眯成一条缝,却见王子默平幽剑舞,将眼前的矮树丛劈地粉碎,把想要借势再打的棕毛熊吓了一跳。 这一跳着实不轻,只见棕毛熊肥硕的身子突然失衡,右方后腿在雪地上一滑,整个身子顿时在雪地上砸出个坑,咕噜噜滚下慢坡。 “呔,那狗,吃爷爷一剑!” “靠你,本熊是熊,不是狗!吼,吼吼……!” 痛打落水狗! 这是棕毛熊给他的第一个教训。那种被一头熊压着打的感觉,着实让人窝火。 “云开无影落龙吟!” 王子默将平幽高高抛向空中,双手掐印,向上一指。漫天乌云越发沉重,不一会儿鹅毛大雪簌簌而落,竟然在王子默周围形成一层屏障。 雪花十分大,大到王子默和棕毛熊互相看不到对方。 趁着棕毛熊还没稳住身子,王子默伸出右手轻轻一荡,伴随着高亢的龙吟声,天上乌云迅速散开一圈,露出一个硕大无朋的黑龙脑袋。 “昂!” 墨色神龙俯冲而下,破开音障卷着雪花急速冲向棕毛熊。 “婆婆随手一挥,神龙便移山填海。就是不知我这全力一击能不能把棕毛熊给打趴下!” 王子默一边想着,一边透过雪障想要看清楚。 他做了两手准备,万一墨色神龙无法制服棕毛熊,那么匍匐在雪地里的银色神龙便冲上去缠住它。 细说起来,这一招还是跟诗鸾学得。 那日在尸油湖跟诗鸾一战,便是被他用这招打的出其不意,毫无还手之力。 神龙身后的雪花被破空时的气流带着冲向大地。 却见那头棕毛熊不急不缓,仰躺在雪地里滚得全身沾满白雪。它慢吞吞地等着,等着墨色神龙犹如流星般来个神龙摆尾。 近了! 棕毛熊阴笑,陡然人立而起,信手拍向神龙七寸。 王子默脸色瞬变,没想到这熊阴险的很,还会扮猪吃老虎。 不等王子默指挥藏在雪地里的银龙冲上去,棕毛熊突然飞奔过来,捏起银龙的尾巴抽向空中的墨色神龙。 两条神龙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化作漫天碎屑,露出一柄颤吟吟的平幽。 没有天冥杵坐镇的银色神龙简直不堪一击! “嚯!这么牛皮,你那白毛母熊知道吗?” 并不是云开无影落龙吟不厉害,而是以王子默的五行一星施展,确实不厉害。 眼看着棕毛熊又扑过来,王子默脚下连点,使出孙小圣教给他的“一苇渡江”。 孙小圣的脚法“一苇渡江”与雪娇娘的“惊蛰天绝步”很像,以王子默的眼神都是一回事儿,他还以为殷都的那六个老家伙都用这种步法呢。 五行一星,怎么做都比不上堪比四星星耀的棕毛熊。 除非像上次一样,动用法则的力量。至使敌人修为突降,然后毙敌。 但是,王子默现在谨之又慎,不到危机关头,他断然不会再用法则之力。 王子默双脚一前一后,宛如踩在一根芦苇上,在茫茫雪原贴地滑行。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那头傻熊追上来没有。 确定好范围后,王子默把绣花针一根接着一根甩在地上。暗线从雪地下面穿梭,被一根根绣花针牵引着,跟在棕毛熊肥硕的屁股后面。 觉得差不多了,王子默突然停下,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四脚搓着地面努力止住冲势的棕毛熊。手臂勾起间,一张巨大的网从四个方向猛地兜起来,把一脸懵逼的棕毛熊直接抬上天。 四个熊掌恰好从网里漏出来。 只见那只傻熊羔子茫然的,无助的抓着空气,张开嘴不断咬着网线,想要逃出去。 “缠指七步越鱼绝!” 王子默暗自感叹苏三婆的空手套白狼果然不凡。 当初苏三婆告诉他,这几根针撒进湖里便能把鱼儿捞回家。起初他还不信,现在王子默彻底信了。连熊都能兜起来,更别说是鱼了! 所谓七步,可大可小。 随之布下的天罗地网也就有大有小。 缠指七步越鱼绝,苏三婆用起来能兜起一座城,而王子默兜起个熊就感觉气喘吁吁。 远处的天空渐渐暗下来,持续了整整七天的暴雪戛然而止。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凝云散开,随风而流,露出一轮还没变圆的下弦月。 七日异象,是法则的力量延续。 这整整一年,春风暴戾,夏雨滂沱,秋旱干裂,冬雪不休。 种种异像皆不寻常。 昆虚黎民饱受天道回转之苦,修者更是心惊胆寒,生怕自己的修为不保,再次跌个盆底朝天。 异象过后,昆虚重见蓝天白云,明日残月。 殷都外,躲避了整整一年的婆娑鬼影渐渐聚集,纷纷翘着脑袋望向城西五十里外的山头。 “别动!再动的话戳烂你的屁股!” 王子默把平幽顶在棕毛熊的屁股上。 终于,这头熊蛰伏下来,趴在网兜里怨声载道。 这混蛋,竟然使诈! 本熊老子当年把姓田的都收拾的服服帖帖,坐在屁股底下当垫子。没想到虎落平阳遭犬欺,被这混蛋吊着打。 真是羞煞熊也! 棕毛熊回首往事,也是被苏三婆兜起来当沙袋,想砸哪儿砸哪儿,没想到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竟然马失前蹄,重蹈覆辙。 要不是薛美人提前交代好了,这混蛋本熊一个照面就把他捏成九段。 不,是十八段,二十七段,四九,四九是多少段来着? 王子默长吁短叹,维持这么大的网不断,他早已后继乏力。 那句威胁棕熊的话他说了无数遍,从眼睛到鼻子,从脖子到胸口…… 平幽也跟着戳在棕毛熊的眼睛上,鼻子上,脖子上,胸口上,甚至王子默还尝试着在它的四个爪子上戳了戳。 没想到,没想到,棕毛熊的弱点竟然是屁股。 这头熊,终于安静了! “说,那头白毛母熊跟你是什么关系?” 棕毛熊睁开眼,及其不屑地瞥了瞥王子默,竟然真的开口说话了:“那头骚熊,是穆太师的马子!” “马子”这个词,王子默头回耳闻,详细问清楚后,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同时又跟着棕毛熊学会了“小三”、“破鞋”、“皮货”、“备胎”等等词汇。 “那你呢?”王子默问。 “我?”棕毛熊得意洋洋,一脸俗不可耐地扬起眉角,说道:“本帅熊是薛美人的小情郎!” “哎吆!” 王子默亲自拿着平幽,对准熊屁股上,那根短短的熊尾巴下,一朵棕色的菊花狠狠地戳了下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零六章 殷都乱 “老子被你爆了小菊菊,还要让你骑着衣锦还乡!” “这特么是人办的事儿?” 通往殷墟的官道上,棕毛熊夹着屁股,像个小媳妇似的一脸幽怨。 “谁让你胡说八道,口无遮拦了!” 王子默揪着熊耳朵警告道:“我告诉你!回家后老老实实地,关于穆老头的流言蜚语,你想怎么说怎么说,但是要让我听到半个关于婆婆的事情,下次就不是削掉你的痔疮那么简单了!” “得咧,得咧!” 棕毛熊舔着熊嘴赶紧求饶。 “是关于穆太师和那骚熊的吧!您就把心放肚子里,有我在,白的也能给你说成棕的。” 棕毛熊屁颠屁颠地驮着王子默往回走。 天色暗沉,越往前走王子默心里越是乱乱的。 阴森森的鬼影围在城门口,虽然城墙已平,它们却依旧恪守着一成不变的老规矩,不敢逾越城池半步。 鬼母跟三个阴将交战后便一去不归,那一战不知谁胜谁败,但鬼母却带着一个骇世惊俗的消息回到鬼哭巷,接着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昆虚的角角落落。 “奇怪!” 殷都城外的那群鬼魅主动给王子默让出条路。并且还像看天神一样仰望着他,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起初王子默还以为这些鬼魂怕的是棕毛熊,后来从它们的目光上判断,那个让它们感到惧怕的人,竟然是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王子默隐隐不安。 棕毛熊狐假虎威,乐呵呵的在鬼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哼着风骚的熊曲儿,时不时地用屁股去蹭一蹭树干,发出一声声舒服的呻吟。 “轰!” 殷都城只有七个人,到了晚上跟个鬼城一样。 突然,死气沉沉的内城发出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接着脚底下颤动起来,漫天粉尘扑面而来,将外城那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呛得咳嗽不止。 王子默循声望去,外城北侧的空地上,与之前安放流民相对的地方,又有一群难民安营扎寨,盯着硝烟弥漫的内城瑟瑟发抖。 “熊喵,快,进城!” 王子默拍了拍棕毛熊的脑袋。 “本熊叫熊嚣,不叫熊喵!请你尊重一下我的熊脸。” 棕毛熊有气无力的想要反驳。 但考虑到王子默一开始叫它“胸小”,那简直是噩梦般的名字,就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默认了。 “吼!” 熊嚣仰头吼叫,载着王子默穿过流民的帐篷,踏着大地向内城冲去。 远远地,王子默就看到太师府旁边的通天塔竟然被放倒了。 巨大的塔柱砸塌了太师府的半个梁角,将旁边那一层矮矮的房屋拍的粉碎。 接着,穆太师从房屋缺角的窟窿里冲出来。 只见穆太师随手甩出雷煞,霎时,天地间奔雷滚滚,一道道蓝色的闪电从云端劈下,将通天塔周围变成了雷鸣地狱。 穆太师并未收手,他手里突然多出一柄光剑,长剑入空,竟是用出一招“云开无影落龙吟”。 王子默看呆了,穆太师的“云开无影落龙吟”施展起来比雪娇娘的还要气势磅礴。 “难道婆婆教我的是盗版?”王子默自言自语。 “不是盗版,是薛美人儿偷偷学的!” 熊嚣刚说完赶紧闭上嘴巴,见王子默一心在天上,没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悻悻地吐了吐舌头,两眼中映满了滔滔剑芒。 “你怎么知道?” 熊嚣屁股一紧,忍不住做了一套提肛运动。赶紧说道:“你的婆婆亲口告诉我的,她还拿我练招来着。幸亏她没学全,要是跟穆太师这样,我就成万剑穿熊了!” “万剑穿熊?” 王子默点点头,很是赞同这个词语,捏着熊耳朵警告它:“以后说话注意点!” 说话间,穆太师剑指变换。 “白云藏剑入九霄”顷刻间压入云层,伴随着密密麻麻的雷电,其中竟是夹杂着数不清的飞剑。那些飞剑似乎在与什么搏斗,明明看不到任何东西,却像撞在利刃上,蹦出一串串的火星。 “你们几个想看笑话是吧!” 穆太师顿感不支,要不是修为跌落,在六吟煞圆满,他独战这些无影人绰绰有余。否则他也不敢把那些开启两仪阵的弟子也安排在通天塔旁边。 “果然是他们!”王子默终于想明白了。 刚来殷都的时候,鲁都天跟婆婆都交代过,通天塔下的那些晚上点着油灯的院子千万别去。 原来是他们,那些看不见的人。 “米米大乐斗·三根米线!” 随着一身高亢且滑稽的大喝声,米人田第一个蹦出来,奇怪地看了王子默一眼,喊破嗓子爆出奇怪的招式名,便看到三根米线从米人田袖子里窜出去,在雷暴中甩倒一片! “天绝归一引!” 雪娇娘紧跟而至,也是惊讶地看了王子默一眼,然后狠狠的瞪向熊嚣,祭出一座玲珑宝塔加入混战。 “缠指七步越鱼绝!” 苏三婆飞上天,惊讶地看了王子默一眼。 “过江千尺浪!” 孙小圣喊着“一苇渡江!”也飞上天,惊讶地看了王子默一眼。 最后林玉娥深深地看了王子默一眼,笑吟吟地拍了拍熊屁股说道:“雪娇娘良苦用心把他送出去,你却又载他回来!喝,这殷都城越来越热闹了!” 说完,林玉娥长袖一甩,竟是将身上的翠色罗衫裙抖开,化作一杆旌旗飞上天。 “都上天了,熊喵,你会飞吗?”王子默随口问了句。 鬼哭巷。 五鬼王围坐在一张石桌上,盯着沙盘上朦胧的虚影一个个神色阴沉。 “鬼母,让鬼娃去一趟梨涧崖吧!” 五鬼之首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他声音低沉,说话时仿佛没有声带,像是用嗓子蠕动发出的声音。 鬼母很是忌惮鬼面,点点头把鬼娃从肚子里抱出来,低语几句,随手在沙盘上一点,鬼娃便点头钻了进去。 整个鬼哭巷只有鬼娃是个死僵,让他去满是死僵的梨涧崖再合适不过。 “鬼母这次带回的消息很重要,给鬼哭巷立了大功,当奖赏!”鬼面说完挥挥手,便有一人端着碗极阴血递到鬼母身边。 待鬼母喝完,鬼面接着说道:“没想到,传言真的实现了,真的有人能动用法则的力量!光复金圣江山,指日可待!” 说完,鬼面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须臾,他眯起眼睛,沉声说道:“刚刚得到密报,埋伏在殷都的惊蛰已经出手了。”鬼面看了看身旁的四大鬼王,接着说道:“我们也该去殷都走一遭了!” 殷都城,王子默被熊嚣载着飞向天空。 不过这头熊还没飞到穆太师的房顶,就气喘吁吁地掉下来,“不行了,本熊后门不严,有泄气之兆,不能飞了!不能飞了!” “哼!我看你是肥的要死,飞不动了!还不承认叫熊喵!” 王子默没想到熊嚣竟然真的会飞,就是太笨,四个腿乱蹬,飞不高。 转念一想,即使飞上去又如何,他连交战的对手都看不见,飞上去又有什么用? 抬头间,王子默心头猛地一抖。 殷都城外,半截高大的尸体立于绰绰鬼影中,正是埋葬在万尸山下的半截尸下半身! “小妖精,你的情郎来了一半,去支会声,别让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雪娇娘对林玉娥说道。 “哼!天绝步,你到底站在哪一方呢?” 林玉娥瞥了眼走向王子默的半截尸,双眼神色接连变换,“放心,他知道轻重,不会对法则之主下死手的!” 言外之意那半截尸肯定是要动手,但不会闹出人命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零七章 再遇半截尸 “你把我的平幽给了他?” 殷墟内,半截尸迈着沉重的步伐大步来到王子默跟前。 他虽然没有上半身,却能传出清晰的声音波动,听起来和真正的声音一模一样。 甚至连平凡语气下带着的丝丝怒意,也被王子默听得清清楚楚。 他半截身子微微扭转,仿佛有着上半身一样,抬头看向突然变得娇媚媚的林玉娥,痴痴冷笑:“怪不得变得这么风骚了呢,原来是相中了嫩的,忘了当年是怎么伺候老子了!” 褪去翠色罗衫裙,林玉娥穿着一身紧致的鹅黄色的练功服。 那窈窕的身段在练功服下前凸后翘,眉音袅袅,抿嘴轻笑连连。 “嘻……是呀,你还不是被他给挖出来了!跑回梨涧崖也没凑个全尸?” 林玉娥收起翠色旌旗罩在身上,玲珑身躯瞬间隐藏在宽松的罗衫裙下。 她走到王子默身后,盯着他,一边转圈儿,一边对半截尸说道:“他才配的上平幽!” 这句话如果反过来说,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林玉娥不傻不嗫,自然知道话该怎么说才对。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王子默虽然比半截尸强,但还不是平幽的最佳人选。 “哼!” 半截尸猛地向前跨出,将脚底的青石板踏的四分五裂。 “要不是他哥哥阻挡,我早就恢复当年样貌,岂能今日这般分头行动?待我重组真身,第一件事就是先干暴你这烂货,让老子受这鸟气!” “分头行动?你那上半身干什么去了?” “这个你不必知晓!” 半截尸走到王子默跟前,虽然只有下半身,却在气势上丝毫不亚于雪娇娘。 满身的煞气吓得熊嚣瑟瑟发抖,哀鸣一声躲到王子默身后,匍匐在地不敢抬起头来。 然而此时,站在气势矛头上的王子默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天为半截尸顶下一半天劫,如今看来,渡劫后的半截尸实力更加强悍无匹。 王子默暗自揣摩,组合全身的半截尸到底是何等存在! “哥哥在哪儿?” “放心,你哥哥和你的小娘子过的不错,还有那个红衣女鬼,等老子恢复全身,先找她乐呵乐呵!” 半截尸极其魁梧,被人从肚脐处腰斩。他言语不逊,想要激怒王子默。 两条腿穿着一条青色裤子,裤腿破破烂烂,裸露着古铜色的腿肚子。站在王子默面前,那腰斩的地方竟与王子默脖颈齐平。 半尸尚且如此高大,若是全尸岂不丈许有余! 王子默低头看着半截尸已经角质化的创口,隐隐感觉到一条无形的血脉在跳跃,仿佛尸体活了。 “你把他们怎么了!” 王子默攥紧拳头,愤怒的火焰灼烧双拳,冰蚕手套竟然由褐红色变成亮红色,看上去宛如一团火焰在燃烧。 “叮!” 冰蚕手套在怒火灼烧下竟是再次变换,十根手指尖端突然长出狸猫样的指甲,自由伸缩,丝毫不影响攥拳的力度。 此时此刻,王子默并没有闲暇的心情去考虑这些。他悄悄试了试冰蚕手套,发现竟与手套心灵相通,仿佛在手上长出的第二层肉皮。 “信了他的鬼话,默儿还当真了?” 林玉娥把王子默拉到身边,瞬间摆脱了半截尸的锁定。 “他生前就喜欢吹牛逼,死了以后还死性不改,人家去了皇城抢人皇镜,你偏说的像被你拘禁起来似的!” “你这骚娘们,坏我好事!老子现在就撕烂你这张挨欠的嘴!” 半截尸说打就打,他不需要武器,因为自己的两条腿就是最好的武器。却见林玉娥再次旌旗招摇,与半截尸同时冲上高空,越飞越远。 直到这时王子默才幡然醒悟。 黛小沫早就回了央池,茉红颜也跟着。 从半截尸的话里看,他们肯定交过手,但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这半截尸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想到这里,王子默不仅没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心起哥哥的安危。 “今天还真是热闹啊!” 这时,城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妖媚而又阴寒。 循着声音王子默望向站在殷都城外的鬼母,在她身旁还站着四个长得奇奇怪怪的鬼魂,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鬼哭巷的五大鬼王聚齐了。 鬼魅不能进城,王子默自然没把他们放心上。 抬头望向跟透明人对战的穆太师他们,王子默顿时感觉特别滑稽。就像与空气对打一样,只有半空中时不时抛洒的血花,让王子默清楚的意识到,他们在真的战斗。 “砰!” 殷都高空,林玉娥将旌旗舞得猎猎作响。万丈高空气温骤降,百里寒云竟被林玉娥压缩成巨大的冰块,砰的一声砸在半截尸身上。 以半截尸的本事,躲避一块冰石轻而易举,林玉娥早已在浮冰中设下禁制,一击不成便连环爆掉,最后再重新组合,将半截尸冰封在内。 然而,一切都是妄想。 林玉娥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半截尸会硬生生地抗下一击,突然从高空坠落下去,不偏不斜恰好砸向王子默。 “轰!” 林玉娥黛眉急蹙,暗道一声:“不好!”清瘦的瓜子脸瞬间变色,急忙调转方向追了上去。 “默儿!快跑!” 玲珑宝塔在空中急速旋转,一层层七彩色的光晕从塔尖荡漾开,掀起圈圈涟漪,将周身十丈内的透明人照的无所遁形。 王子默终于看清楚了,那些人一个个穿着玻璃样的衣服,在七彩色下像镜子一样反着光。 “默儿!快跑!” 雪娇娘声嘶力竭,皱紧眉头再次急声高呼,却为时已晚,眼睁睁地看着王子默被半截尸掠走,心急如焚,道:“老木头,你们几个先顶着,我去追默儿!” 不等穆太师回答,雪娇娘一手推开透明人的攻击,拎着玲珑宝塔转身冲了下去。 这次惊蛰的行动完全出乎预料。 殷都城中,穆太师六人向来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偶尔几次巨龟攻城时惊蛰会提前出手,穆太师他们也就乐得清闲。 以前或许是忌惮穆太师六神圆满的修为,现在六人皆跌下神坛,只有米人田最高,他们便露出了狐狸尾巴。 惊蛰是金圣国人皇特别设立的暗杀组织,在每个城池都有。目的就是维护自己的地位不受威胁。 不知道什么原因,人皇在五十年前突然撤销惊蛰,从此这些人马便群龙无首。一些人卸甲归乡,一些人在城市生活惯了,依旧过着原来的生活。 撤销惊蛰二十年后,人皇突然薨逝,死相极惨,原因不明,从此惊蛰便彻底无人问津,成了迷一样的存在,一个隐藏在历史长河中的国家机器。 金圣国人皇的位置空了三十年,朝廷不是朝廷,国家不是国家。整个昆虚一盘散沙,面对天道的变更竟是束手无策。 王子默那次动用法则的力量,早已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他们暗暗策划,想要打着法则之主的旗号复辟王朝,却又各藏私心,待到大势已就,王子默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彻底抛弃这颗棋子。 半截尸将王子默吸附在腰身上,像个大吸盘,把王子默锁的死死的,牢牢的。 “哈哈哈!林玉娥你这烂货,咱们后会有期!” 他豪放地笑着,扛着王子默就要出城。 这时,在外城,八百流民中,有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女孩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拽了拽身旁小男孩的袖子,弱弱地问道:“哥哥,那两条腿为什么要掠走小哥哥,你救救他好不好?”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零八章 京城白素 “你放开他!” 稚气未脱的声音将这紧张的气氛撕裂。 殷都外城,高大的半截尸携着王子默,站在塌了半面墙的酒馆门口,在他前面还站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放开他!” 小男孩纤细的手指紧紧攥成拳,浓眉倒竖凤眼圆瞪,一脸正气凛然。在妹妹的鼓励下,他毅然决然地挡住去路,指着比自己高出两倍的半截尸大声吼道:“你这怪物,我要跟父亲一样,替天行道,收了你!” “你父亲?” 半截尸被小男孩唬得一愣一愣,以为有大人在身后撑腰,所以没敢轻举妄动。 他凝神警戒,环伺整个外城。确定流民中没有修士,顿觉上当尤为恼怒。 “让开!” 眼看着林玉娥跟雪娇娘双双追上来,半截尸爆吼一声,大脚猛地踏出,狠狠地踩在小男孩高昂的胸脯上,携着王子默扬长而去。 鲜活的生命突然凋零,小男孩睁着眼,嘴里涌出猩红的血迹,躺在雪地里瞬间凉了身。 “哥哥!” 小女孩伤心极了,哭喊着从人群中跑出来,抱起胸口塌陷的不成人形的小男孩,用力晃着冰冷而又僵硬的尸体,痛心疾首。 “哥哥——!” 撕心裂肺的哭喊响遍整个殷都城,王子默顿时如遭五雷轰顶,一腔热血堵在胸口,恨不得把肋骨扒开,掏出肺来双手用力捏着大口呼吸。 “哥哥,你还我哥哥!” 陌生的男孩,单纯的男孩,不会意识到人世间善恶多变。只想着自己去帮助弱者,勇敢面对强权,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光明磊落。 “你这坏人!还我哥哥啊!” 小女孩哭的睁不开眼,她不知道,即便自己不去说,哥哥也会站出来,这不是不自量力,而是不畏强权的一种精神! 是呀! 在坚持的正义面前,死,又算得了什么! 王子默忽然间大脑一片空白,眼睛里全是伤心透顶的小女孩,搂着自己的哥哥,泪眼婆娑,沙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叫着。 彷徨而又无助。 “放我下来!” 王子默双手一阴一阳,举在头顶,欲要施展阴阳聚天帝崩。 “怎么,又要施展法则的力量吗?” 半截尸冷冷一笑,声音直接从残破的身体上传进王子默耳朵里:“法则的力量对死人不管用,但你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流民死去?” 言罢半截尸转过身,将王子默的头对准天上,幽幽说道:“你就忍心看着殷都那些老不死的再次跌跟头?到时候,恐怕就是穆太师也会被惊蛰耗死吧!” 见王子默开始动容,半截尸继续说道:“做事情前先考虑清楚了,别敌人没玩死,先把自己的后台拆散了!” 虽然是来自敌人的声音,却切切实实刺痛了王子默的心。 是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果再动用法则的力量,将会是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这世上,明明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却又被束缚所羁绊不能去做! 这便是长大了吗? 城外的阴风卷成一堵墙,五大鬼王挡住半截尸的去路,由鬼面出头,站在最前面,双手抱胸喈喈笑道:“原本以为梨涧崖会比我们晚一些,让你尝尝汤呢,现在看来鬼母的儿子算是白跑腿了!” “梨涧崖与鬼哭巷向来水火不容,你那鬼心思谁不明白,是想让我给你们当炮灰吧!” “鬼心思?” “哈哈哈哈,鬼心思。”鬼面仰头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若不是面具遮着,他早就动手去擦了。 “对,是鬼心思!是鬼心思!” 鬼面特有的低沉式的管道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听起来跟女人似的。“鬼的心思不是鬼心思是什么?妖心思?人心思?哈哈……” “让开!”半截尸大步向前,脚下顿时泥土翻飞。 鬼王轻蔑的晃晃头,恢复原来的声音,指着王子默说道:“可以,不过你要把他放下!” 这时,雪娇娘与林玉娥同时追上来,两人目睹半截尸践踏小男孩的场景,顿时恨得目眦欲裂。 “你前有鬼后有人,还是个残废尸体,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了,今儿个看你还能往哪儿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鬼面说罢随手一抖,一把劈山鬼斧在右手中陡然现身,裹着青色阴气格外瞩目。 “不掂量掂量,怎么知道鹿死谁手?” 半截尸冷笑,他将王子默定住,随手甩到临街墙壁上。确定自己能第一时间赶过去后,冷冷扫视两人五鬼,跺着脚狂躁地说道:“一起上吧!别耽误工夫了!” 说完,半截尸气势陡然飙升。虽是半截身子,却如天神般站在那里,将所有人一起震慑住。 “轻敌了,轻敌了!” 雪娇娘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扭头看向林玉娥,满脸都是责备之意。 “他历经天劫,已经是仙尸,我们就是一起上也不是对手!” “娇娘认为是我把他埋在万尸山下?” 林玉娥也不是省油的灯,瞬间明白雪娇娘话里的意思,反驳道:“当年,我只是给他暖被的一个婢女,连侍寝都不够格。他死后十年,我才重获自由,颠沛流离来到殷都。又怎么会把他埋在万尸山下!” “那平幽你怎么解释?他怎么会将名震天下的平幽刃,平白无故地交给一个仅仅用来暖被的婢女?” “这……” 林玉娥迟疑了,事情确实就是这样,她也知道自己的反驳是那么苍白无力,“或许他认为,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吧!” 流民聚集在外城,早已燃起篝火。 炊烟袅袅,饭香诱人。虽是最最普通的白米饭,却也吃的津津有味。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快乐! 王子默胸中积郁难疏,半截尸说的没错,这些人从法则之力下侥幸保住性命,自己没有借口再让他们面对死亡。 小男孩也一样,他因为自己而亡,留下妹妹孤苦伶仃。 “这是我,王子默,这辈子欠下的莫大情面!此生难忘!” 王子默仰头望向天空,一轮渐满的下弦月高高挂着,应该快要过年了吧! 年,这个吉祥的字眼。 在三合庄的时候,家家户户贴新桃换旧符,鞭炮声中一岁除。孩子们总是快快乐乐,吃东家饭喝西家奶,东奔西走乐此不疲。 然而,现在的年又变成什么样子? 生离死别,分崩离析! 一群流民无家可归,围着篝火强颜欢笑,却只为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 而那个小女孩,却连虚伪的快乐也不曾拥有。 “啊!” 王子默终于憋不住,仰头吼了出来。他额角青筋绷起,双手弯曲使劲儿挠着,想要挣脱束缚,恨不得地将这压在心底的怒吼全部释放出来。 “啊——!” 突然间,王子默双目赤红,盯着半截尸面目狰狞,他仰头厉啸,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熊嚣!”王子默轻声低喝。 躲在破酒馆的柜台里,瑟瑟发抖的熊嚣突然听到呼唤,赶紧探出半个熊脑袋。当看到王子默锐利的眼神后,熊嚣顿时接受洗礼,脆弱心灵瞬间崩塌,怒吼一声,化作棕毛巨熊,猛地腾空而起,将急速下坠的王子默驮在背上。 “去,那个小女孩!”王子默向下指了指。 殷都乱作一团,各方势力互相混战。而让他们为之疯狂的王子默却骑着一头棕色巨熊,驮着一个小姑娘在夜色中越飞越远。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殷都城外,王子默用自认为温柔的语气问。 “白素。”小女孩怯生生的看了王子默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你的家乡在哪儿?” “京城!”小姑娘指着遥远的北方,眼中露出一抹深深的眷恋。 “那我们就去京城,让你和家人团聚!” 王子默有意逗白素高兴,却不小心触动了小姑娘的伤心处。 “和家人团聚?”小丫头声音哽咽:“我早就没有家人了!爸爸妈妈死在路上,好不容易认了个哥哥也不要我了,呜呜!呜呜~!白素好可怜呐……” 白素红肿的眼睛刚刚消退,提及伤心事突然又湿润起来。 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上虽然脏兮兮的,却掩盖不住白嫩嫩的细腻,夜风撩起她那头蓬松柔软的头发,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充满了忧伤。顿时让王子默软了心房。 “别哭了小妹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做亲哥哥吧!” 面对如此人间悲情,王子默一时间不知所措,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擦掉白素俏脸上冰冷的泪花。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零九章 火灵珠 陡然间,王子默的气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变化源自于内心深处,仿佛脆弱的心灵突然洗涤掉哽咽在喉口的铅杂,历经七十二道磨炼,终于升华成纯粹、完善而又坚定的情感。 丹田里,主道盘旁边。 一颗火红色的珠子逐渐凝聚成形。 那是火灵珠,竟然被王子默的怒火与爱心所点燃。 赤红的火焰盛而不热,烈而不僵,那深邃的沛鸿中反而充斥着黑色的阴冷和粉色的暧昧。 那是怒火与爱心在争夺火灵珠的主导权! 王子默时而感觉全身冷的难受,时而又徜徉在温暖的阳光下。 那种冷比不上黛小沫在灵台留下的烙印所独具的阴冷,却披靡天下所有生灵,仿佛不把他们捏碎,自己就要被这股冷炎焚成灰烬。 然而在温暖的时候,却又与之恰恰相反。 红红的太阳,煦暖的春风,绿油油的青草,粉嫩嫩的花儿,还有一群可爱的蜜蜂蝴蝶飞来飞去,甚至王子默觉得地上的蚂蚁都充满了爱的气息,唱着、跳着,一起把食物搬回家。 突然,一只利箭划破长空。 带着刺耳的尖叫将天上的太阳刺穿。 骄阳陨落,哀风怒号。 眨眼间,温暖的人间变成猩红地狱,王子默刹那堕落为魔,一身墨色火焰熊熊燃烧,他看到无数生灵被赑屃碾成粉末,看到厉鬼在哀嚎中跌入黄泉,更是看到白素的哥哥,那个刚正不阿的小男孩正被一只人首蛇身的怪物卷着塞进嘴里。 “放开他!” 王子默彻底怒了,小男孩因他而故,不曾想死后还是得不到善待。 平幽出鞘,“嗡”的一声出现在王子默手里。他脚下连点,“一苇渡江”瞬息而至,眨眼间举着平幽刺向蛇妖面门。 “哥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王子默顿时止住步伐,回头竟看到白素招着小手让他过去。白素身后是一片和谐,他看到了大桀和雪玲姐相濡以沫,看到了黛小沫与茉红颜笑逐颜开,看到了殷箬彤…… 蓦地,王子默清醒。 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平幽抵在白素眉心,急忙丢掉手中白刃一把将白素搂在怀里。 刚才,他差点儿入魔。 若是平幽刺下去,他将一辈子生活在愧疚中,堕入魔道,永生不见光明。而那些景象,正是王子默心中所想,丝毫不落地结合在一起,给王子默着实上了一课。 虚幻与现实。 人们总想着怎么把它们分开。 殊不知虚幻早已化身期望穿插在现实中,剪不断理还乱。而残酷的现实却又一次次打破虚幻,将美好的幻想击的支离破碎,像面镜子,每一个碎片中都映出残缺不全的真实。 雪娇娘把王子默丢在城外与熊嚣打架,就是想要他修为突破,进入五行二星耀。 再者,殷都近日怪相连连,实数不吉之兆。 她原本以为王子默会在城外打个几天几夜,躲过殷都即将到来的灾难,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投机取巧,变着法儿的打败熊胖子,让熊嚣乖乖的驮着他回了城。 即便是王子默也没有想到,五行二星耀会以这种方式开启。 险之又险! 倘若王子默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永坠入万劫不复,一线穿着一线,将会引着他步步走向万丈深渊。 多亏了白素那一声:“哥哥。” 火灵珠摒弃残酷的怒火和虚幻的泛爱,重新变回应有的赤红色,围着主道盘转了一圈,接着悬浮在空中,像是在仔细观察。 斟酌片刻后,火灵珠猛地飞到土灵珠旁边,便听“咔嚓”一声,像是嵌在槽里,两颗灵珠一前一后缓缓围着主道盘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位于正南方向的分道盘微微震动,一条细不可查的红丝线从下方穿过,与火灵珠连在一起。 王子默双眼赤红,灼烧着烈烈火焰。 白素看在眼里,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深深地体会到,他的怒火来自哪里,是为谁而怒。 “哥哥!” 白素又轻轻唤了一声。 “哎!”王子默立刻清醒,满身怒火瞬时收敛,化作暖暖的爱意,轻轻应了一声。 以后,白素就是他的妹妹。 无形中,白素成了王子默内心的牵绊。 她来自流民,从京城而来。之前王子默动用法则的力量,虽是无意,但却致使千百流民无辜而亡。 如此把白素当做妹妹,王子默也是想警告自己,为了白素,以后千万不要动用法则的力量。 “熊喵!回城!” 孙小圣说进入五行二星耀,“一苇渡江”便可御空而行,虽然不高,但在房顶上奔行做到如履平地足矣。 王子默让熊嚣驮着小白素,并亲自将白素的哥哥埋葬在城外,深深鞠了一躬,眼中露出愧疚与坚定的光芒。 他愧疚。 小男孩因他而亡,他天真淳朴本性善良,以为自己可以救下需要帮助的人。而王子默却比他厉害无数倍,强敌面前,更应该毫不退缩。 所以王子默愧疚! 他坚定。 白素相依为命的哥哥离她而去,这或许就是宿命的安排。那一刻,王子默身同感受,内心撕裂般疼痛,跟失去大桀时一样。这种痛苦永远不想再经受。 所以他坚定,坚定要保护好白素,让她不受任何伤害! “熊嚣,你负责逗妹妹开心,要是再让她掉一滴眼泪,我就把你的熊胃从后面掏出来!” 王子默笑着冲白素摇摇手,突然化作一根芦苇迅速冲向殷都。 “这小子真魔性,明明才突破一个小境界,就像破开大境界一样,惹不起,惹不起!” 熊嚣吓得赶紧提臀缩肛,觉得好像有“呼呼”气流盘旋在黑色的花蕊上,脚底生风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 雪娇娘与林玉娥联手对付半截尸。 天地间风云变色,玲珑宝塔阵阵虹光,绿色旌旗迎风烈烈。鬼哭巷的五鬼王干瞪着眼,竟是一点儿也插不上手。 不过五鬼也没闲着,他们联手从半空中布下鬼影阵,防止半截尸从上方逃脱。 如此一来,这方天地被鬼影阵囊括其中,雪娇娘与林玉娥亦是束手束脚。 这五鬼坐镇的鬼影阵,自然强横无匹,比鬼母单独施展强十倍不止。 远远地,王子默看到一张深蓝色的蛛网,在夜色中宛若挂在树上的花灯,盘旋在半截尸上空。而五鬼像是匍匐在花灯上的猎人蛛,轻轻抖着亮黄色细足,静静地等着蚊虫自投罗网。 而在蛛网下方,雪娇娘与林玉娥各展所长,竟然逼得半截尸幻化出上半身,怒吼连连。 “就是现在!” 王子默突然幻化芦荻五方阵,虚空中五方阵大放光彩,将白素羡慕的小脸照的透彻明亮。 五方阵一分为二贴在王子默足底,刹那间,双脚轻盈如鸿毛,心念所致,竟是像虚无中踏着台阶一般,游刃有余。 “嗡!” 平幽忽然发出阵阵欢愉,在王子默手中轻轻一抖,刀背上的倒刺根根盘错,与王子默右臂完全融为一体。与此同时冰蚕手套双双贴入肌肤,生出五根长长的指甲,伸缩自如。 半尺刀芒吞吞吐吐,倒映在熊嚣黑亮的双眼中,吓得它“噗噜噜”吐吐舌头,再次提臀缩肛,暗暗告诫自己,薛美人的宝塔也没半尺宝光,日后一定要小心,不要被这家伙逮住机会。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章 暴打半截尸 黑暗中,王子默双眼微微眯起、 他轻轻拍了拍刀面,盯着鬼影阵下独战雪娇娘和林玉娥毫不落下风的半截尸,内心燃起高昂的战意。 “嗖!” 一苇渡江,拖着王子默拔地而起,犹如两个风火轮,闪闪灭灭。又像是踏在摇曳着灯塔光芒的江面上,波光涟漪。 却见王子默双手握住平幽高举过顶,半空中缓缓平躺下去,两条腿微微岔开,呼的旋转起来。 霎时间,在幽深的夜色中,一盏明亮的陀螺急速旋转,带着滔滔怒火,呼啸着冲向半截尸。 那天渡劫,他虽然被半截尸吊着打,但却摸清楚了对方的特点。几乎所有法术对于半截尸来说都是徒劳的,想要打败他只有跟大桀一样,真刀真枪,近身肉搏! 所向披靡的半截尸突然心生警觉。 自从经历天劫,便对法术攻击几乎免疫,除非对方的法术能幻化出实体。但对切切实实的贴身打,必须格外小心。 “此子那天与我同时渡劫,而且还替我扛下了三分之二,以此推断,此子的肉身强度不比我弱多少。” 半截尸不由得攥紧拳头凝神戒备。 它所顾虑的没有错,经历天劫洗礼后王子默确实肉身强度比他厉害,况且大衍淬体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他却是鲜活的生命,对法术防御远远不及半截尸。所以上次与江承子交手的时候,才被法术箭矢穿透整个左肩。 两人互相对视。 王子默犹如包裹在熊熊烈火中的战神,怒不可遏。 “是他!是他杀死了白素的哥哥!而且白素的哥哥为我而死,如今白素就在身后看着,必须为她的哥哥报仇!” 王子默仰头暴喝,裹带着烈烈怒火,疯狂地冲向半截尸。 时间似是凝滞。 半截尸任由旌旗呼啸,玲珑宝塔镇压头顶,他毫不畏惧,却在王子默的攻击下连连后退。 雪娇娘似是明白了什么,抬手阻止林玉娥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把战场交给王子默,两人同时抬步上升,越入鬼影阵与五鬼缠斗起来。 “玉娥,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 雪娇娘得意洋洋,“默儿的第二个灵珠果然是火灵珠!这先土后火,着实罕见,第三个难不成是金灵珠?” “如果是金灵珠的话,那默儿就真的应了那句话,婆婆难道不怕么?” “这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把平幽交给他不嫌麻烦事大!” 雪娇娘说完玲珑宝塔随手一挥,冲破鬼影阵与鬼面针锋相对。 “婆婆都不怕,我还顾虑什么呢?” 林玉娥抿嘴轻笑,她缓缓张开双臂,一身素衣顿时化作旌旗缥缈。 两人与半截尸战斗处处受制,在五鬼间却游刃有余。 下方,王子默离乾钟护体,开启火灵珠后,他感觉离乾钟外层的离火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一时间还说不出,但随着离火不断灼烧,肯定会发现端倪。 陀螺新法。 这是肘拳旋风暴的升级版,是米人田教给王子默的。 他说双方交战的时候,兵器一定要切换自如,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只有这样,才能让敌人猜不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嗖!嗖!嗖! 两人越来越近,半截尸虚幻的上半身瞳孔紧缩,他不敢硬抗王子默这一击,不断后退躲避,思索化解之法。却不曾想眼前的小子竟然放开手,轻轻向前一推,平幽顿时化作墨色长龙迎面扑来。 “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原来跟那俩娘们一样,也是法术。哼,法术在老子面前就跟幻术差不多!” 说完半截尸止住身形,虚幻的上身竟狡黠一笑,双腿岔开纵身一跃,用幻化出的双手猛地拍在龙头上。 “砰!” 长龙所指,半截尸能量幻化的上半身顿时分崩离析。 他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努力想要凝聚上半身,却不知为何,越是着急越凝聚不起来。 “妈的!敢给老子使诈!” 半截尸一声怒吼,彻底放弃重新凝聚上半身。几乎同时,王子默踩着五方阵瞬移到半截尸身后,张开利爪狠狠地拍在半截尸平展的腰身上。 “咚!” 像敲在一张皮硬的鼓面上,半截尸腹腔内竟然传出轰鸣回音,震得王子默双手发麻,甩了好几下才从疼痛变成胀涩。 却见半截尸的两根小腿肚直接被王子默拍进泥土里。 趁热打铁,王子默赶紧鱼跃而起,双脚并拢,狠狠地踏在半截尸腰身上。 “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像站在黄河沿岸敲起的鼓点。 王子默踩着富有弹性的半截尸腰腹,跟跳蹦床似的,不断弹起来,掉下去,再弹起来,掉下去。 “真能皮!” 不一会儿,王子默就把半截尸整个踹进地里。熊嚣驮着白素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他俩远远地望着疯狂的王子默,它多么想跟他一样,快乐的玩耍。白素亦是两眼冒出小星星,两个拳头攥在胸口,一个劲儿地问熊嚣:“小喵喵,我真的不能过去吗?” 考虑到自己的某个器官,熊嚣忍了。 一人一熊,聊着天看王子默跳来跳去。表面上看起来很高兴,其中的苦却只有王子默清楚。 半截尸的腰身十分坚硬,却又弹性十足。 每次王子默踏下去都跟踩在满是针尖的铁刷子上一样,双脚触电般又酸又痛。 但王子默又不敢停止,生怕停下来便给半截尸喘息的时间,再占据上风就很难寻找机会了。 王子默一边跳一边想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慢慢地,重复的动作变得枯燥起来,白素和熊嚣也坐在了地上嬉戏打闹,不再理会王子默。 “嘻嘻……太好玩了!” 白素也就四五岁,被熊嚣逗得咯咯笑,孩子的天真纯朴快速让她从悲伤中走出来,完全融入王子默跟熊嚣这个小团体中。 熊嚣撅着屁股,抖着圆蓬蓬的熊尾巴,突然冲着王子默放了个屁,又惹得白素哈哈大笑,学着熊嚣的样子,双手扶地撅起屁股做出放屁的样子。 王子默气结,随手一挥,平幽擦着熊嚣的屁股飞过去。熊嚣感觉某个器官凉飕飕的,用熊爪子一抹,顿时抓下一撮熊毛,赶紧老老实实地驮起白素,一本正经的继续看马戏。 忽然,王子默灵光乍现,双脚在半截尸腰身用力一踏,顿时四周泥土翻飞,一个方圆三丈的大坑出现在街上。 王子默再踏。 没了上半身,半截尸行动及其不便,与肉身强悍相当的王子默打,简直是受虐。 须臾,王子默竟是直接把半截尸钉进地下半丈。 他腾空而起,突然调转方向,头下脚上,手执平幽猛地俯冲下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 平幽重新换做战斗状态,刹那间与王子默骨肉相连。一人一刃,人刃合一,仿佛黑暗中悄悄划过的流星,璀璨的光芒照亮整个殷都城。 然而这一切却又没有一丝动静,恰似游走在裂天痕下静谧的极光,悄无声息地刺入半截尸体内。 时间似乎静止了。 在王子默的警告下,熊嚣急忙捂住白素的眼睛,生怕血腥的场面污染了孩子洁白无瑕的心灵。殊不知它那无法并拢的熊爪恰恰露出白素右眼,将被魔血喷溅的王子默看得清清楚楚。 “哥哥报仇了!” 白素呢喃自语,眼中流出滚烫的泪珠。 她不怕,不怕被魔血溅满身的王子默。 因为她知道,这个大哥哥是善良的,纯洁的好比天上的月亮。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狂魔善平天 “噗!” 黑色的血,宛如喷泉爆发。 半截尸哀鸣一声,两根腿剧烈颤抖,接着便像个双腿红萝卜似的埋在地里一动不动。 王子默松开震得发麻的手,抹了一把脸上腥臭的血水。白皙的脸上血污狰狞,看上去更像绝灭死神。 他也没想到,半截尸会死的这么简单。 不,他本来就是个尸体,怎么又会死呢? “嗷——!” 不等王子默想清楚半截尸到底死没死,突然殷都城外传来声声厉啸。 啸声如狼吟,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愤怒。 王子默赶紧拔出平幽凝神戒备。 远远地,便看到串串残影迅速闪现。不消片刻,一具高大的上身半截尸出现在众人视野。 “嗷!” 那半截尸双手如足,仰头怒吼。 所有人都被啸声震慑,收起兵刃互相退后。让出一段安全距离,随后纷纷回首,望向王子默跟前,足足比他高出两倍的那个魔影。 两个半截尸合体了! “善平天!”林玉娥双目惊恐,下意识地念出那个名字。 狂魔善平天! 名字带个善字,却让所有人为之震颤。 他是宇神国末年,金圣国初的风云人物。揭榜封杀令,杀死盗取国库的贼王史宝真,却没有将龙息神铁归还,而是找来名震天下的神将做成平幽刃,从此天下无敌,魔念攻心。 “善平天!” 林玉娥娇躯颤抖,手指死死攥着拳头,长长的指甲插进肉里,竟不觉得疼痛。 “善平天!” 这三个字有爱,有恨,有情,有仇! 林玉娥暗紫色的嘴唇不断发抖,她杏眼圆瞪,咬着牙齿“咯咯”响,恨不得扑上去一口把善平天吃掉。 殷都其余五人,看到林玉娥的样子纷纷疑惑。 这个女人不声不响来到殷都,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只知道她身上充满魔性。直到那天她将平幽送给王子默,众人才根据她平日里的表现,怀疑她跟狂魔善平天有关系。却不知为什么,她竟对狂魔恨之入骨。 “小娘皮,是不是没给老子暖被窝,你这心里难受了?” 善平天嘴角邪笑,抬手将林玉娥从半空拽下来,捏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贼王的闺女没想到跟了母姓。不知道贼王是被绿了帽子,还是做男人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 “狂魔纳命来!” 善平天仰头大笑的时候,孙小圣突然奋起而上,一根芦苇轻轻一挥,皎洁的月光下顿时浊浪排空,掀起一层层涟漪,向着魔头荡漾而去。 “放开小师妹!” 孙小圣的过江千尺浪别具一格,竟能在虚空中幻化浪涛。然而善平天仿佛滔滔黄河水中的镇河铁牛,在层层浪花中竟岿然不动。 “又一个来报仇的?” 善平天仰头哈哈大笑,“老子已经死了一次,还怕死第二次不成?” 他说完把林玉娥提到眼前,娇小的身子在大手中挣扎,精致的脸蛋竟然只赶上善平天一半大小。仿佛善平天张开嘴巴,就能把林玉娥的脑袋整个吞下去。 “放手!” 米人田从远处急速赶过来,面对魔头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林玉娥突然遭遇不测。 “今天端是让老子震惊,没想到又钓出条大鱼来。一个贼王的闺女,一个贼王的徒弟。你又跟贼王是什么关系?” 善平天甩甩脑袋,想不清楚索性不去费脑筋:“管他娘的什么关系,老子就是多费点事,一并将你们送到贼王那里团聚去!” 他说完低头看向王子默,一双大手直接攥着林玉娥的脖子提到王子默面前:“把平幽给我,老子给她留个全尸!” 平幽是林玉娥送给王子默的,但平幽原来的主人却是善平天。 王子默内心秉然,右手紧紧握着平幽,抬头望向这个人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国字脸,高额头,浓眉大眼,方口阔鼻。单从五官上,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大魔头。然而加上魁梧的身段,虬结的肌肉以及身上一片片刺青样的魔纹,顿时感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林玉娥端是打翻了五味瓶,她背负深仇血痕潜伏在弑父仇人跟前,却不曾想竟是情窦初开,偷偷喜欢上了仇人。眼看着王子默她张开嘴巴,吃力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横竖都是一死,何必要听了他的话呢? “你放下她,我把平幽放到地上!” 这个时候,战场的重心已经不再是王子默。 善平天组成全尸后,实力比半截尸爆翻十倍不止。林玉娥在他面前都信手拈来,王子默更是连炮灰都算不上。 “不要!” 不仅仅是林玉娥,在场的所有人都把心提了起来。生怕王子默傻乎乎地真把平幽送出去。 这可是魔刀! 在修为平平的王子默手里便可刺穿半截尸,其威力可想而知。 若是再次回到善平天手中,天下将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却见王子默将平幽放在地上,双眼露出坚定的光芒,嘴唇微启,盯着善平天点点头,一步一步退到米人田跟穆太师旁边。 接下来就是斗智斗勇的时刻了。 “平幽在你我之间,距离你更近一些。若是放开玉娥姐,你定会第一个拿到。若是你带着玉娥姐去拿平幽,恐怕速度上便不及我快了!” 王子默将眼前的形式分析给善平天。这人五大三粗,不说清楚肯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看到距离自己三丈远的平幽,善平天轻挑眉毛,浑厚的嘴唇忍不住抖了抖。 他还没开口答应,那小贼就把平幽放在地上,盯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后退。要是再不同意,恐怕会被天下人耻笑。 哼!自己虽为魔头,那也只是杀人的时候残忍了些,却从没落下个出尔反尔的名声。 不知不觉,善平天竟然走进王子默设下的圈套。 他被王子默牵着鼻子走越走越远,在众人批判的眼神下,善平天掐着林玉娥脖子的手慢慢松懈,这豹子脾气被人赶着上架,直到林玉娥逃出掌控范围,他才幡然醒悟,懊恼上了王子默的当。 此时,说什么也晚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定在平幽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仿佛那是一颗定时炸弹,谁上前迈出一步,就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一、二、三! 王子默在心里默念,平幽与他早已建立心灵沟通,而善平天一个死僵,根本不能像从前那样操纵平幽。 “该死!真他妈该死!” 善平天仰头怒吼,在心中把王子默骂了十八遍。 不等他跑过去,忽然看到平幽自己飞了过来。他顿时欣喜若狂,伸手想要抓住昔日朝夕相伴的武器,却发现平幽带着强大的敌意,来不及缩回手,便被平幽在掌心豁出条深可见骨的创口。 “可恶!你这该死的小贼,敢在老子面前撒野!” 善平天异常恼怒,仰起头来用力捶着胸口。 沉闷的轰鸣如同低沉的贝斯,与心率齐平,震得王子默差点儿捂不住心脏,从嘴里跳出来。 再看米人田也是面色酡红,强行忍住澎湃的气血,赶紧捏了两个米人,自己吃了一个,另一个塞进王子默嘴里。 “吽!” 不知不觉,子时已过。 殷都城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吼。熊嚣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驮着白素从旁边的巷子里绕过善平天,跑到王子默身后,跟吓破熊胆似的不敢往外看。 霸下依旧迈着沉重的步子,在他前面数百难民颠沛流离。 “啪!” 石巨人目光凛然,无情地挥舞长鞭,瞬时七八个人影被卷上高空,化为血雨抛洒长空。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谋而合 须臾,惊蛰悄悄退回通天塔旁边的院落中。 见惊蛰走了,残局中难以再渔翁得利,五鬼王随即隐入黑暗,不声不响地退回鬼哭巷。 不管有没有掠走王子默,善平天的目的已经达到。 所有人都明白,惊蛰此次出手是为斩杀王子默。因为法则之力让他们惧怕,惧怕金圣国会像神天国那样,人皇血脉渐渐失去威望,被一个拥有法则之力的人颠覆王朝基业,再立人皇,成就龙神国。 但是金圣国人皇位空了三十年,国破人亡,百姓颠沛流离,王候将相合纵连横割据国土,神兽灭世时竟然溃不成军不堪一击。 没有人知道被神兽湮灭的土地变成什么样,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逃往被白光覆盖的土地,从此一去不归。 那里,是天堂,亦或者是地狱? 不知! 五鬼王居心叵测趁火打劫,趁着乱世能多捞点就多捞点,见半截尸要掠走王子默,就堵住他的去路。王子默独战半截尸时,他们就跟殷都原民混战不休。 此为见缝插针,毫无原则可言。 不过,从鬼面临走前不甘心的眼神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善平天,当初掠走王子默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能把他带到梨涧崖再好不过,带不走也不吃亏,反正今天过后,王子默拥有法则原力的事情就传的人尽皆知。只要跟惊蛰作对,他不管是对是错都会去做。 “哈哈哈,法则之主,咱们还会见面的!” 五鬼走后,善平天也走了。留下七个人傻傻地站在大街上。 夜色中,太师府门口探出半个脑袋,鲁都天这个时候才敢出来,却被穆太师一个冷哼又给吓了回去。 “霸下到底在干什么?” 米人田见林玉娥还在因善平天的事情耿耿于怀,望着城外赑屃上的巨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为什么一波又一波地往这送难民?” 没人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大家各有所思,总觉得事情怪怪的,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今日过后,默儿的身世便不胫而走,我怕……!” 雪娇娘悄悄地瞥了眼穆太师,生怕他怪罪自己隐瞒了王子默动用法则之力的真相。 “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穆太师长长叹了口气。 他似乎早就知道,扭头对雪娇娘莞尔一笑,并未有任何责备的意思。继而转身对大家说道:“这几天都留点神儿,惊蛰这根刺就插在眼皮子底下,早晚要连根拔出来!” “那还等什么,等着信儿插上翅膀满天飞的时候,等到殷都城被天下人围攻时候,再让惊蛰在后院点把火?不如就现在,烧了他的老窝,看他们还能怎么得瑟!” “不急!” 穆太师压住米人田的火气,缓缓说道:“你我皆有伤在身,待七日后修为恢复巅峰,再动手不迟!” 七日从六神三吟煞恢复到六吟煞圆满,也就只有穆太师敢说这样的话。 众人再次将目光锁定在王子默身上,这混球身上到处都是谜团。 道盘有九个,肉身强度堪比半截尸,在殷都想必已经超越雪娇娘仅次于穆太师跟米人田。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开启五行星耀的顺序。 普通人都是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逐一开启,晓楚之辈方能打乱顺序随意领悟,却也有个前提条件,必须在功力突破境界之前领悟方可。 但,凡是超越五星巅峰的修者,都会得到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像是隐藏在五行境界的密码,当你超越了极限,秘密自然会解开。 “五行倒而行,天王屠帝星;土火金水木,生克绝天命!” 把“金木水火土”颠倒过来是“土火水木金”,此为帝王相,所以但凡不是平庸之人,都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不平凡。 如果把金放中间,那么两旁的水火与土木皆为克星。再加上中间金气过锐,这绝天命并不是说命能绝天,而是说五行如果按照这个顺序开启的话,圆满之时便是命绝之时。 此乃:回天乏力,绝天命! 当年穆太师的小师妹就…… “人皇镜是什么?” 六人忧心忡忡的时候,王子默突然扭头问向穆太师。 见穆太师迟迟不答,雪娇娘噘着嘴瞥了他一眼,对王子默慢慢解释道:“这人皇镜呀,自然是人皇的法器,历朝历代,得人皇镜者得天下,比传国玉玺还要珍贵。” “那大桀为什么要去抢人皇镜?还有黛小沫,她又想干什么?” 王子默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别人。 “你的小娘子想干什么我不知道。” 穆太师顿了顿,眯起眼睛望向善平天逃跑的方向。 “人皇镜聚集天下百姓万年信仰,从皇古国到金圣国,历经七朝十二国,自然念力极深。相传人皇镜包罗世间万象,甚至能映出地府,将亡魂直接召唤回来。” 穆太师没有直接告诉王子默王桀想要做什么,却将人皇镜的不凡之处详细解说。 “七朝十二国?太师知道那段混乱的年代?” 无论哪个王朝建国,都会焚书断史。黎民百姓不知上个朝代君王轶事,甚至连开元皇古国的名字都说不上来。米人田很是费解,“七朝为什么有十二国?” 不等穆太师作答,王子默忽然问道:“那半截尸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重新复活了!” “当然!” 米人田脑袋瞬时短路,不知道该捋着哪根线走。他想知道野史,又想弄明白王子默到底要表达什么。 抬头看见穆太师两眼眯起,赞赏地点点头,米人田越发搞不清楚,摸着光亮的脑门,急的直瞪眼,“你俩到底想要说什么?” 直到王子默突然冲出城,雪娇娘才明白过来,赶紧对穆太师说道:“你去跟着默儿,以防万一!” “哥哥去哪儿了?”小白素揪着熊耳朵轻声细语。 雪娇娘莞尔一笑,并未因为王子默的离去而表现出着急的样子,附在白素耳边悄悄说道:“他呀,去野外给你准备新年礼物去了!” “王子默到底干什么去了?” 米人田还是云里雾里。这个时候林玉娥也明白过来,咬着牙内心无比纠结。 她刚想追上去,却被雪娇娘拦下来,摇摇头解释道:“他不惧道法,你去了也是无用。” “穆太师不也是修道?”林玉娥不解。 “他是武道兼修!”待穆太师追出城后,雪娇娘终于说出了穆太师一直隐藏的实力。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到底在嘀咕什么?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说吗?” 米人田越是着急,她俩越不把话说明白,还是孙小圣看不下去了,走到米人田身边附耳低语几句。 瞬时,米人田羞红了脸。 他张大嘴巴眼巴巴地望向城外,干笑几声以掩盖心中的尴尬。“那个,我也是武修,我也出去看看!” 活了大半辈子,竟然不及王子默想的多想的广。 “你不用去了。”雪娇娘冷哼了一声:“真不动脑子!” “为什么?”米人田今天感觉脑袋真个像雪娇娘说的那样不管用了。 见这个光脑瓢还是不开窍,雪娇娘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摇着头叹着气,拉着白素的小手无奈的转身向李府走去。 熊嚣撅着肥硕的屁股,回头瞥了米人田一眼,耸了耸鼻子再次确认后屁颠屁颠地向着雪娇娘追去。 “为什么?” 米人田觉得这头熊对自己有想法,随后赶紧泯灭这种肮脏的思绪,甩甩脑袋看向林玉娥。 “难道你想回来的时候给我们收尸吗?” 林玉娥没好气地说道。随即甩给米人田一个疲惫的身影,留下米人田眨巴着眼搞不明白。 “收尸?” 糊涂了,米人田彻底被搞糊涂了,他深感交流有障碍,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女人的心思了! “是惊蛰!你俩都走了,万一惊蛰再杀回来怎么办?”孙小圣嘭的一声关上了棺材铺的门。 月光下白雪如沙,跟着硕大的脚印,王子默终于找到半截尸的藏身处。 尸油湖。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三章 锁龙阵 “就是这里了!” 王子默轻声呢喃,望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平地内心难以言喻。 这里原本是堆砌万尸形成的山岭,此时此刻却被王子默历劫变成人间炼狱。 如今茫茫湖面一片银装素裹,正中心却有新土翻出,其中猫腻不言而喻。 “咕……咕咕……” 丑时的风很烈,冻得树上的咕咕鸟缩缩脖子,奇怪的抬头望了望多年来从未出现过天象的夜空,咕咕叫了两声以表抗议,随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下了。 站在新土旁边,王子默驻足良久。 他慢慢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眼中精光闪烁。凛冽的风吹得耳根疼的抽搐。王子默想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坚定地点点头,随即唤出平幽,猛地抛向空中,幻成神龙,俯冲而下。 “云开无影落龙吟!” 穆太师在后方看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这招是雪娇娘偷学后教给王子默的。只是没想到,王子默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领悟出落龙吟的真髓。 若非如此,他绝对做不到,这种“抛剑入云,立行化龙”的出神入化。 神龙在天,俯冲而下。 王子默顿时呼吸急促起来,完全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 是的!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大桀的累赘。 倘若这次能将半截尸除掉,就大大削减了善平天的实力,他的上半身在皇城,定会觉出异常,到时候争夺人皇镜肯定力不从心。 “大桀,不要再说我是你的累赘了!” 王子默抛却伤心,越想越激动。直到神龙钻入地下,将四周的泥土震飞,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精铜巨棺,他才彻底静下心来。 当月亮落下西山,鸟兽虫鱼全部进入梦乡的时候,太阳尚未升起,便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冬夜的山郊格外寂静。 那些游荡的孤魂野鬼还没来得及扑向王子默,便被穆太师弹指间杀得片甲不留。 抬头仰望星空,这个时候星星是最亮的。 她们不必和月亮争辉,尽情的眨着眼,等着天亮后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月亮又会早早起床,在太阳还未下山的时候,两星齐耀,熠熠生辉。 “此间事了,我也要美美地睡上一觉!” 朦胧夜色中,王子默双眼迷离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这时,一条墨色神龙犹如巨大的铁链,锁着沉重的精铜棺慢慢浮向地面。 “离乾钟,结!” 收回清逸缥缈的思绪,王子默忽然屏气凝神,伸出右手轻拍挂在腰上的储物袋。 霎时间,熊熊火焰罩在身上。 仿佛深夜里一盏明灯,将精铜棺材映得红彤彤,金闪闪。 寒风萧瑟哀鸣呜咽,在王子默身后数十丈的距离,一个通体精赤的小娃娃趴在地上,两只幽绿色的小眼睛冒出森森阴气,死死盯着王子默咬牙切齿。漆黑光亮的大额头映着离乾钟的火光,将紧咬的牙缝衬得越发狰狞。 这个小娃娃就是万尸山那个脖子上插着残镜的死僵。 此时,他被九黎仙师抛弃,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反而被诗鸾掠去插在脖子上的残镜,导致身体突然瘦的皮包骨头,两只眼睛也跟鬼魅似的,闪着森绿光显得格外妖异。 他把所有的罪过都加到王子默身上。 “那天要不是这挨千刀的混账被鬼脸附身,我也不会拼命地控制死僵围杀他。这万尸山也就不会变成炼狱,搅得我无家可归。如今,他竟然又打起尸王的主意,是时候对尸王表示衷心了!” 想罢,小死僵猛地窜向王子默。 “吱吱,吱!” 突然,小死僵张牙舞爪地怪叫起来。 腾起的身子不仅没有冲出去,反而被定在空中,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被人捏着脖子提了起来。再往后就看到一个黄面老道,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小死僵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认识穆太师,自然知道自己…… “吱,吱吱!” 小死僵姜黄色的脸登时扭曲起来,片刻就涨成乌黑色。简单的想法还没结束,就被一指点碎眉心,耷拉着脖子被穆太师随手甩进杂草丛里,永远变成一具无意识的尸体。 风云变幻,穆太师身后突然阴风阵阵。 “鬼面,你们也想与本太师比划比划?” 穆太师头也没回,冷冷说道:“要看便老实看,若是动手,别怪本太师铁面无情!” 话音落地,尸油湖北边的树林里顿时掀起股股阴风,鬼哭巷五鬼齐齐站在穆太师身后,阴森森地望向湖心的王子默。 “穆太师,恐怕还有人看着呢!”鬼面走到穆太师身边,笑着说道:“最起码鬼哭巷是要活的!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关键时候我们或许还会搭把手,所以,咱们算是朋友,不是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算盘!” “鬼算盘!呵呵……” 鬼面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刚才半截尸说他有鬼心思,现在穆太师说他打鬼算盘。他堂堂鬼王,哪个心思不是鬼心思,哪个想法不算鬼算盘? “穆太师谬赞了,用你们的话说,我就是个不称职的鬼了!天上那位可比我们精明着呢!” “哼!” 穆太师抬头望向天空,冷冷说道:“你说的是仙族吗?他要是敢下来,我就让他死在这里!” “吆!太师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大话了!” 鬼舌在五鬼王中排行老三,因为舌头耷拉到胸口跟白无常似的,所以又被叫做“无常王” 鬼舌口无遮拦,其余四鬼王同时心惊担颤地看向穆太师。 见老太师并未生气,鬼面冷哼一声,回头瞪了鬼舌一眼。鬼手则悄悄地捅了捅鬼舌的脊梁骨。鬼母掀开脑袋把鬼娃提出来,让鬼娃随时准备扯断这夯货的口条。排行最后的魅影则隐在黑袍中,芊芊素手捂着嘴吧偷笑不止。 “你说,穆太师的小门生是怎么猜到狂魔善平天没把下半截一块儿带走的呢?好不容易双尸合一,难得的机会狂魔凭什么放弃了呢?”魅影瞥着鬼舌窃笑不已。 此时,在湖心旁的空地上。 长丈许宽半丈高七尺的精铜棺,正静静地墩在地上。将刚刚填在尸油湖上的新土又压下足足三尺。 精铜棺前大后小,前高后低。通体呈赤黄色,两侧血纹繁冗暗雕双龙戏珠,细细观察,陡然让人心惊胆战。 这左右双龙加起来就四条龙,每条神龙皆雕琢的鳞甲光鲜,活灵活现。唯一让人胆寒的是,四条神龙全被人戳瞎了眼,双龙所戏的两颗珠子竟被肾脏替代,一跳一跳,红的让人作呕。 这…… 四条神龙张开嘴巴,纷纷吐出龙元注入肾脏中。 这哪是什么“二龙戏珠”,分明是禁锢龙魂,用神龙气息滋养双肾! 王子默围着棺材转了两圈,看到怦然跳跃的肾脏后忍不住蹬蹬后退两步。 “太邪性了!”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棺材都会心神受损。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王子默胸膛翻江倒海,脑子里更是扎满了针刺,嗡嗡声,爆炸声,挤得天灵盖快要裂开。 “不能看了!” “这棺材太邪性,再看下去就死路一条!” 王子默强迫自己扭过脑袋,却还是抑制不住心底那一丢丢的好奇心。 慢慢地,那双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妖异的血红,王子默呼吸急促,身上离火竟然渐渐熄灭,踩着腥臭的污泥一步一个脚印,向着精铜棺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糟糕!” 穆太师暗道不妙。 他手指翻飞不断推演,顿时觉得变数太多已经难以掌控。刚想冲过去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巨剑挡住去路。 “哼!果然还是出手了!” 穆太师顿时怒不可遏,仰头瞪向虚空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气势陡然飙升,震得五鬼纷纷祭出护体冥器躲得远远地。 “轰!” 一步,穆太师向前迈出沉重的一步,猛地抬起右手将再次袭来的巨剑扇飞。 两步,三步,五步,十步…… 穆太师距离精铜棺越来越近,区区几十步却消耗了两盏茶的功夫。 这时,他和王子默仅仅三丈之隔。 三丈之间虚空中却悬浮着千柄巨剑。每柄巨剑都是纯青色的能量所化,被压缩在三丈之间,穆太师可谓是寸步难行。 “你找死!” 王子默是鲁太傅送到昆虚的门生。自从昆虚异变后,殷都原民越来越少,急需外界新鲜血液的注入。他穆太师第一眼见到王子默就心生护苗之心,虽然表面上被王子默气的吹胡子瞪眼,实际心里高兴的很。 比老来得子还要欢喜! 现在仙王竟然出手阻挡,两族并无血海深仇,甚至在对抗天神的时候还会联手。 上次穆太师就从仙族借来几名雷修,一起封印了王子默丹田里的神霄雷公,没想到竟然说翻脸就翻起脸来。 穆太师一味的隐忍招来的却是更加疯狂的打击。 怒了!他彻底怒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看到王子默行动迟缓且距精铜棺还有些距离,穆太师眯起眼睛,冷冷扫向高空,仰头长啸一声,唤出玄云剑化作一条白链冲向高空。 不一会儿,虚空中晃了几下,接着便看到有个老妇人拄着拐杖走到五鬼王身后。 “傻小子,锁龙阵你也敢碰。” 苏三婆笑呵呵地看着王子默,摇头自语道:“好歹也是锁龙阵的雏形,就让你自个儿先试试阵法的威力吧!” 说完,苏三婆从发髻上取下根绣花针,虚空中拨了两下,接着猛地一扎,便听“啵”的一声,黑暗里突然破开条大口子,里面刀光剑影,炫彩夺目。 “三婆,你看着默儿,这儿有我就行!” 苏三婆前脚踏入大口子,就听到穆太师没脾气似的声音。他显然误会了苏三婆的意思,以为她认为自己对付不了仙王。 “老身与仙王早有渊源,你出去吧!” 苍老的声音响彻一方天地,向来说一不二的穆太师竟真的听了苏三婆的话,乖乖停手颇有不甘地回到地面。还没来得及迈向尸油湖,便听苏三婆接着说道:“那锁龙阵只是雏形,默儿能处理的了,让他吃点儿亏没坏处!” 上方激烈交战,下面静的悚人。 王子默幽幽走到棺材前面,伸出双手贴在棺璧上,勾起唇角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四章 炼尸 犹记得初来殷都,王子默还是个愣头青。 那时他什么也不懂,跟在鲁都天屁股后面问东问西。 时光荏苒,眨眼间过去一年零三个月,曾经那个小皮猴竟是收敛起来,封锁内心变得越发冷峻。 “又是这个地方。” 隐藏在在祭坛边上的罪恶深渊。 刚刚塑造道盘,就被莫名地引上万尸山。从此事情就像拧紧了弦儿的钟表,哒哒哒哒串成串儿,紧地让人喘不过气。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儿。 风云变幻,却早已经今非昔比! 当时的小土丘荡然无存,那个臭名昭著的万尸山化作尸油湖,被人铺上一层新土,又被积雪覆盖,来年长出藤草野树便再也找不出半点儿踪迹。 此时,王子默正痴痴笑着。 他再也不是那个一心寻找哥哥的跟屁虫,反而变成了五行星耀境界的高手。 走到精铜棺前,他鼓起腮帮子,蓄足力气,突然伸出双手猛地拍了下去。 “嗡!” 霎时间,滔滔血光散发出来。 精铜棺颤了两颤,竟从棺板与棺璧间的缝隙里溢出腥臭粘稠的血水,一行行血水注入锁龙阵中,眨眼间被荡成血雾弥漫在空气中。 王子默竖起耳朵仔细听,轰鸣的回音沉闷不均匀,证明里面确实放着一具尸体。 尸王的棺材,除了他本身,谁敢鸠占鹊巢? “嗡!” 王子默双手再次拍在棺材上。 尸油湖外围的雪地里,刚刚回到地面的穆太师遥遥望着。他眉头紧锁,心惊担颤,生怕王子默一个不留神被锁龙阵给玩废了。 又是“嗡”的一声。 想象中王子默四仰八叉被震飞的画面没有出现,却看到精铜棺红芒暴涨,四条瞎眼神龙突然仰头哀鸣,被莫名的镇守在棺材里,吓得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王子默身上忽然华光流转,宛若晶莹的水晶化作软液,从每一寸肌肤上流过,被精铜棺发出的夺目红光映得五彩缤纷。 “这,是阵法?” 盯着王子默圆润如玉的皮肤,穆太师不敢肯定。 仰头望了望虚无中打的不可开交的苏三婆,穆太师终于醒悟过来,是苏三婆给王子默缝补皮肉的时候偷偷种上了阵法。 到底是什么阵法,竟然让锁龙阵吓得不敢运转? “轰!” 王子默越来越得心应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冰蚕手套属阴,无法驾驭他炽热的阳气。 王子默收起冰蚕手套,全身离火陡然暴涨,一条条火红的细线纵横交错,从离乾钟表面明暗相间,仿佛一块块格子烙印,时而凸出时而凹陷。 如此异象只有穆太师知晓,那是阵法与离火结合的镜像。站在他身后的五鬼王只是觉得离火过于旺盛而已,并不能看出阵法所在。 王子默不等气海中元气枯竭,急忙咬碎提前含在口里的培元丹,同时催动火灵珠,源源不断的火灵力疯狂涌向双掌劳宫穴。 弹指间,一双手掌烈火赤赤,每拍一下,便在精铜棺上留下一个火红的掌印。 “一苇渡江!” 穆太师看出了王子默的步法,暗自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笑容。一苇渡江是孙小圣的独门绝技,王子默施展起来虽然有些蹩脚,用作逃命足矣。 随着精铜棺上留下的掌印越来越多,穆太师原本轻松的脸渐渐紧绷起来。 “丹诀!竟然是娇娘的丹诀!” 穆太师激动地脸皮直抖擞,高亢的音调吓得五鬼王连连躲避。 “这老神经病!” 鬼舌甩了甩长舌头,一旁的鬼母终于看不下去了,将怀里的鬼娃一把甩出。霎时间,鬼娃如离弦的箭,拽着鬼舌头转了几圈,把鬼舌的整张脸捂在舌头内。 那厢穆太师终于平复了心境。 “这小子,总是不按规矩出牌,竟然把丹诀印在手掌上,这要是被娇娘看到了,应该像初次听闻王子默塑造了九个道盘一样,惊掉下巴的!” “呃,是呀!” 穆太师自言自语,说着说着竟尴尬的咧咧嘴,“他都有了九个道盘,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匪夷所思吗?” 盯着忙而有序的王子默,穆太师越发笃定。他是在以棺为炉,想要将半截尸炼化掉! “轰!” 王子默再次将一粒培元丹含在口中,脚踏五方阵,一苇渡江踩得犹如东施效颦。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只见精铜棺椁悬浮着缓缓旋转,好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脚印托在空中似的。 只有穆太师看得分明,乌眉紧锁似有所感。 渐渐地,棺材底部变得赤红。 随着时间流逝,半尺厚的精铜棺璧竟是红的通透,隐隐映出里面半截尸首的影子。那模糊的影子在汪洋血水中极度挣扎,想要破棺而出,却被一道道闪刃堵得四处碰壁。 闪刃由丹诀所化,又以离火辅助,专克尸邪魑魅。 半柱香后,王子默收手退后,龙眉紧锁,薄唇微抿,盯着精铜棺椁神情肃穆。 此时的精铜棺椁变成了一汪流动的液体,依然保持着棺椁的形状。其上波光流转,宛如融化的精铜装吸附在盒子外,一圈圈炽热的气浪以棺椁为圆心,不断向外释放。 栽了! 没想到疯狂一世的善平天化作半截尸后却栽在毛头小子的手里。这要是传出去,定会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 “咔嚓!” 率先撑不住的是锁龙阵,四条瞎眼神龙哀鸣一声,纷纷逃离青铜棺,感激的看了王子默一眼,齐齐冲向云端。 丹诀炼化棺椁,上面的阵法不攻自破。 四条神龙被锁了不知多少年,早已瘦的皮包骨头。如今重见天日,当是意外的惊喜。 随着时间的延迟,王子默胜券在握,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半截尸他尚且不怕,又将棺椁炼成熔炉,以炉炼尸更是不惧。他唯一所担心的,就是半截尸能不能跟预想的一样,变成一粒“尸生丹”。 五鬼悄悄退回鬼哭巷。 东面的天空隐隐放亮,绯红的朝霞被风拉的很长,很长。 仿佛娇美的新娘掀开头顶上那一抹红纱,将整个昆虚的天际衬得分外妖娆,把昆虚原民古井无波的心再次点燃。 “时间到!” 王子默掐着手指头盘算着时辰。待到精铜棺椁褪去红晕恢复原样,他才慢慢靠近,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棒朝着精铜棺丢了出去。 “噗!啪!啪啪!” 干棒尚未落在精铜棺上便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不一会儿就冒出了灰色的烟雾,“扑扑楞楞”竟是窜出了明黄色的火苗,擦着棺材板,带出一串儿火星,随后落在棺材后面,变成一抹干灰摔得粉身碎骨。 “呼,幸好没傻不溜丢的用手去掀!” 王子默悻悻地吐了吐舌头,搓着手心心有余悸。仿佛刚才燃烧的不是干棒,而是他的手指头一样。 “这个精铜棺材倒是不错,以后就用它来炼丹了,嗯,不错!不错!” 看着精铜棺椁上的丹诀,王子默越看越是爱不释手。 “就是大了点儿,要是铁锅那么大就好了!” 昆虚的冬天气温很低。 即便如此,想要将精铜棺冷却下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趁着短暂的闲暇,王子默迎着朝霞就地盘膝而坐。踏入五行星耀后他还没仔细体会身体的变化,不如趁着这点儿时间赶紧淬炼一下身体。 这不看还好,看了之后顿时让人堵心。 踏入五行星耀有些时日,甚至已经点亮了土和火两星耀,却不曾想功力上没有半点儿突破,依旧是是两仪巅峰的样子。唯一的变化就是主道盘上多了两个五行珠。 “搞什么名堂!” 入定后王子默瞠目结舌,颓然地望着第三颗金灵珠不知所措。 刚才催动功力打出丹诀已经浪费掉一颗培元丹,现在丹田里的灵气不足三分。这不知不觉间竟然又突破了,而且是毫无征兆的突破。一点儿迹象也没有,难道是因为刚才的炼尸? 又或者是吃的那粒培元丹? 自从与江承子一战后,王子默的主道盘便突破两仪,在道盘外衍生出了土灵珠,与半截尸交手后又以怒火为引焚祭出火灵珠。而今炼化半截尸,又凝聚金灵珠。 以如此快的速度点亮五行星耀,王子默实数破天荒头一个。 主道盘依旧超速运转,黑白双鱼互相追逐,早已看不出哪是鱼首哪是鱼尾,入目只见白茫茫一片,以极柱为圆心疯狂转动。阴阳极珠分列极柱两侧,上下巅动,沉沉浮浮。 道盘外三颗灵珠依次排列,金灵珠后还有两个虚影,五点围成五行阵,将主道盘锁在正中央。更匪夷的是五行阵外还徘徊着一只小乌龟! 除了主道盘外,其余八道盘亦是出现颠覆性的突变。 巍巍八道盘重如山岳,转动起来发出低沉的碾碎时空声。原本平淡无奇的八个道盘在鱼眼位置突然生出了极珠,随着阴阳鱼一同旋转起来。 如此来看,主道盘已经踏入五行星耀,副道盘却才步入阴阳后期。 收回神识王子默幽幽睁开眼睛。 尝试用神识入定后,王子默禁不住感慨万千。 “这用神识修炼果真迅速,不必再去眼观鼻,鼻观心,心视丹田那么麻烦,一个念想直接入定,真好!” 起身拍开精铜棺盖,王子默深吸一口气,入鼻芬芳如同母乳,他舔了舔舌头急忙睁开眼,顿时五颗晶莹剔透的乳白色药丸映入眼帘。 “不好!” 这时,隐在针叶松后的穆太师突然瞪大眼睛,眨眼间出现在王子默身后,大手一挥收起那五颗尸生丹,匆忙带着王子默扬长而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克绝天命 三更犬吠,五更鸡鸣。 阳光拨开黑暗的时候,温暖重回大地,又是一个春天降临。 瓦青色的雕栋长廊里,雪娇娘双手捧着一个黄釉棕边瓷碗向这边走过来,碗中盛着流民送来的饺子冒着热气,葱香味扑鼻。 她轻轻推开屋门,看到穆太师与王子默依然盘膝对坐,遂轻手轻脚地把碗放到枕边柜子上,又看了王子默一会儿,直到白素从门口探出个脑袋才回过神。 “婆婆,哥哥醒了吗?” 雪娇娘紧锁的眉梢刹那舒展。 这女娃圆圆的脸蛋胖嘟嘟的,薄眼皮儿,翘琼鼻,小嘴儿跟唱戏似的总是变着花样,还有那对细细的眉毛,跟画上的瓷娃娃一样,让人看一眼便舍不得移开眼睛。 “就快醒了!” 雪娇娘摇摇头把刚进门的白素又带了出去。“咱们先不要打扰哥哥,他肯定会醒来跟我们一起儿过年的!” 说完雪娇娘摸了摸白素乌黑柔顺的秀发,溺爱地说道:“你先趁热把剩下的饺子吃了,来,婆婆喂你!” “不,我要等着,跟哥哥一块儿吃!” 白素腆起俏脸仰头望向雪娇娘,红润的小嘴倔强地嘟起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填满了担忧。 “白素已经没了一个哥哥,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哥哥了!” 小丫头的眼眶竟是红了,说话间黄豆大的泪珠扑簌扑簌落下来,沿着紧抿的唇角流到下巴上,打着旋儿最终滴落在鹅黄色的锦领上。 “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雪娇娘被白素的情绪感染,刚刚舒缓的眉梢再次紧蹙。 这时,那扇紧闭的屋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紧接着穆太师满脸焦虑的走出来。 看到雪娇娘不断对他使眼色,穆太师瞬间明白过来,弯下身子捏了捏白素的小脸蛋,喜笑颜开道:“不出半个时辰,你的小哥哥就会醒的,进去等着吧!” “真的吗?” 刚才还梨花带雨的白素顿时高兴地转起圈来,不等穆太师回答,就哼着歌谣抿着眼泪,一蹦一跳的跑进屋。 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白素用手杵着圆乎乎的脸蛋,望着王子默不断呢喃:“哥哥,你快醒醒呀!” “怎么回事?你说的是真的?” 送走白素,雪娇娘终于不淡定了。 “你可不要诓骗孩子,她太天真了!”跟着穆太师回到太师府,此时正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三婆还没回来?” 穆太师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猛地坐到太师椅上,那疲惫的样子仿佛刚刚搬了一座大山似的,叹息一声便歪着脑袋摇头不语。 “三婆去哪儿了?”林玉娥问道。 “是呀,昨天晚上就没见到三婆,她这时跑哪儿去了?”雪娇娘亦是不解。 “昨晚三婆跟我出去了,现在还跟仙王斗着呢!” 终于扛不住众人疑惑的眼神,穆太师幽幽开口,解释过后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仙王?” “仙王来干什么?” “她们俩个又怎么会斗一块儿去?” “那,默儿又是怎么回事?昨晚发生了什么?” 林玉娥把不断逼问穆太师的雪娇娘扶到座位上,按着她的肩膀摇摇头,轻轻阻止道:“先让太师休息会儿,该说的他自然会告诉我们!” “是呀,娇娘你先肃静一下,太师不是说了嘛,再过半个时辰王子默就会醒的。” 米人田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瞬间点燃了雪娇娘的脾气。 “肃静?” 刚坐回椅子的雪娇娘又站起来,瞪着眼睛怼向米人田。 “都这个时候了你让我肃静!你不知道老木头刚出来的时候脸拉的有多长,能削下来做两盘下酒菜了都!” “好啦!别说啦!” 穆太师抬起手“嘭”地拍在桌子上。“默儿已经开启第四颗灵珠,不出半日将会五行圆满!” “五行圆满?”众人瞠目结舌, “这么快!那岂不是殷墟又要多出个六神境界的高手?” 雪娇娘额角展开,凤眼微微眯起转怒为喜,指着穆太师柔声说道:“你呀!我就说了默儿不是寻常人!这事儿要是早开口,我还能跟你发这么大的脾气?真是个老榆木疙瘩,死木头!” 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时候,穆太师突然幽幽说道:“土火金水木,生克绝天命!” 寂静! 刚才还沉浸在大转折的喜悦中,接着画面一转,陡然变成不可思议的惊讶。 好像是拿着癌症化验单的的病人站在山崖上欲寻短见,突然听到医生说把化验单填错了,刚想回头突然头晕,晃了晃又失足跌下深渊似的。 “真,真的?” 今天雪娇娘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真的”,而且是带着疑问而又难以接受的语气。 “老木头,你是不是看错了?不是才开启了四颗还有一颗没开启吗?或许还有转折的!” “剩下最后一颗木灵珠,还能出现什么转折?太快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水灵珠成型,根本无法去阻止,太快了!” 穆太师颓然地坐回椅子。 “跟太师的小师妹……” “嗯哼!”米人田哪壶不开提哪壶,幸亏林玉娥咳嗽几声及时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几人悄悄看向穆太师,生怕再引爆这颗老炸弹。发现他还沉浸于王子默的事情中,并未发觉皆暗地下捏了把汗。 穆太师并非没听到,时间过去已久,该放下的是时候放下了。 “哎!跟师妹当年一样!也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仿佛溺水中抓住了根救命稻草,雪娇娘紧紧扣着穆太师的胳膊问道:“是不是默儿有救了?” 穆太师右手臂被雪娇娘抓的生疼,却又不敢抽回来,老脸涨的通红,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脖子,呼出口气摇头说道:“我不确定。” “到底哪儿不一样?你有什么说什么呀!” “默儿有九个道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感觉到雪娇娘泄了劲儿,穆太师摇了摇僵硬的脖颈,继续说道:“最小的主道盘已经踏入五行星耀,其余八个副道盘依旧是阴阳后期。” “然后呢?”雪娇娘依旧不明白。 “可是默儿的修为却还止步在阴阳圆满,并未突破五行大境。” 说到这里,穆太师重新坐回太师椅,那双眼睛充满疑惑,扭头看向米人田,“这是我始终想不通的地方。” 米人田别看情商低的可怜见底,在修炼上却有非凡的见解。 面对穆太师的询问,米人田亦是伤了脑筋,顿时觉得满脑子的见识不够用,这王子默就是个无底洞,时刻折磨着所有人的智商。 “待会儿默儿出来,我再亲自看看!” 雪娇娘炼丹,对医术自然见解颇深。 她认为王子默或许是最近丹药吃多了,导致身体虚不受补,所以境界上提高了,身体却承受不住暴涨的修为。 “会不会是丹田护甲限制了默儿的修行?” 在一次次的质疑面前,孙小圣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起初他笃定丹田护甲没有任何副作用,只会限制元神的出入。 然而穆太师能在护甲的防御下深入王子默丹田,足以证明这幅护甲有缺陷,所以孙小圣不得不重新考虑。 困难面前,任何东西都值得怀疑。 “总不能是米人吃多了把修为噎住了吧!”米人田心虚。 “别看我,我心法绝对没传给他!”林玉娥同样心虚。 偌大的正厅再次陷入沉默,静的能听到远处的春风掠过树梢的声音,静的能听到门外徘徊的脚步声。 “都天侄儿,你去看看默儿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把他带过来,说大家一块儿过个年!”雪娇娘还是沉不住气,吩咐门外的鲁都天去看看王子默。 “唉!” 鲁都天应了声,赶紧逃离这个压的他快要窒息的地方。 李府的宅院六进六出。 仅仅外院就有几十个小独院,错落有致很是别雅。可以想象,鼎盛时期李府是多么的繁华,与太师府相比绝对毫不逊色。 “早知道那混蛋是这路货色,在野外时就该把他喂了鬼!” 鲁都天黑着脸寻到王子默所在的院子,还在为王子默不还他储物袋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堵着气刚想把门踹开,突然眼前一黑,竟然被一头系着红围巾的棕毛熊用屁股给拱了回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都天吃瘪 那头熊骄横跋扈! 昂首挺胸,脖子上系着红围巾,熊眼贼溜溜地打量着鲁都天,嘴唇上还沾着几粒米饭,被又黑又粗又硬的胡子夹着,无论怎么伸长舌头都舔不下来。 与王子默的痞子样十足相似。 鲁都天别过头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里面欢声笑语,显然这混球早就醒了。想起有差事在身,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狗!” 眼看着前路被堵,鲁都天轻啐了句:“好狗不挡道!” 见这头大狗熊还是横在跟前连尾巴都没动一下,他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君子不与狗斗!” 鲁都天刚想绕过去,谁知那熊突然扑过来,摁住他的肩膀,从眼缝里凶着鲁都天。肥硕的脸蛋快要糊住双眼,那头熊耷拉着满是粘液的舌头,瓮声瓮气地说道:“爷爷是熊,不是狗!” “好一个黑瞎子,还会说话!” 鲁都天初时轻松,只是肩膀被熊嚣胖重的爪子摁着,整个身子贴着地面很是狼狈。 听到说它是黑瞎子,熊嚣顿时来了脾气。 它仰头怒吼一声,甩甩头,那肥的流油的的大脑袋竟然现出一圈儿皮浪! 厚实的嘴唇突然裂开。 熊嚣鬼笑一声,猛地卸掉后脚力量,整个身子顿时把鲁都天盖住。 五百多斤的大狗熊不是吃素的,这么来一下,差点儿把鲁都天的肩膀压碎。胃里是翻江倒海,鲁都天憋着气儿不敢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连骨头都被压断似的、 “你说谁是黑瞎子!” 熊嚣猛地昂起头,剧烈的动作压得鲁都天在底下呲牙咧嘴。 “我看你才眼上长了雀屎疮,留着也是瞎!爷爷这是是福贵棕,大富大贵的棕色!” 熊嚣刚刚从米人田那偷吃了半盆米,浑身顿时撑得血脉喷张,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悄悄地溜回来时恰好看到鲁都天阴着脸想要踹门,熊脑中顿时灵光一闪,抓住时机冲了过去。 “刚才爷爷的熊腚滋味怎么样?” 熊嚣撅起肥硕的屁股很是嚣张,扬起前爪用滚圆的肚皮将鲁都天压在身下。 “现在就让你这大耳猴子尝尝熊掌扇脸的滋味,让你再说爷爷是狗,瞎眼看不清爷爷到底是黑是棕!” 这家伙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喷鲁都天满脸。 好几次鲁都天想要反驳,每每张开嘴巴,就被夹杂着发酵米团味儿的唾沫星子喷地满嘴都是,只好闭嘴忍着,一声不吭的听着这头疯狂的熊来训斥他。 “听到没有!你这大耳朵猴子!” 硕大的熊掌捂在鲁都天脸上,差点儿把他高瘦的宽额角给拍成圆饼。 那只孤鹜的一塌糊涂的鹰钩鼻早已塌陷下去,喷出两串血柱狠狠地在熊嚣的白肚皮上留下两行罪证。 “你这狗杂碎,以后再敢叫爷爷黑瞎子,看我不把你这张比猴子还丑的脸拍成泥再捯上蒜打牙祭!” 这时,王子默跟白素被外面的吵闹声吸引过来。 两人悄悄开启一条门缝,一上一下,两个脑袋贴在门框上。 只看到熊嚣趴在地上很是兴奋,肥硕的身子下,仅仅露出两只脚,显然是人类的。 两只眼睛眨呀眨,王子默和白素对视,随即两人齐齐捂着嘴偷笑。 “哥哥,那个人是谁?会不会被熊喵压死?” 忽然想起半截尸践踏小哥哥的场景,白素顿时紧张起来,紧紧攥着王子默的衣角,惶恐道:“哥哥,熊嚣是不是疯了,它杀人了!哥哥,危险,你不要过去!” 短短两日,白素判若两人。 因为失去过,所以对拥有的格外珍惜。 “别怕,熊喵那是闹着玩儿的,不信你看,那人的腿刚才还动了呢!” “真的吗?” 白素惊喜,赶紧扭头去看,却忽略掉王子默眼角晶莹的泪花。 这种关心,他许久未曾体会。 几年前,在那个祥和的小村子,有着大桀,有着雪玲姐姐,有着小胖哥,有着猴子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间一切都变了。 淳朴的幸福烟消云散,留给他的是冰冷的石窖,孤独的守候。 长大了,却又烦恼了。 物是人非,兔死猢狲散,谁人真心谁人假意? 绝望间,这种关心王子默再次寻到。白素的这种牵挂是亲情的牵挂,跟下水玩耍时大桀的叮咛一模一样。 她不同于雪娇娘的担心,这种关怀还没达到溺爱的程度,虽然视如己出,却还隔着一层膜,没有那种舍生忘死的感觉。 她又不同于韩雪玲的喜欢,那仅仅是同乡的情谊加上大桀这一层关系连着。 “哥哥快看,那个人真的动了!” 白素兴奋地回过头,忽然看见王子默眼眶有点儿红,赶紧走过来踮起脚尖摸了摸王子默的脸颊,问:“哥哥怎么哭了?” “是吗?刚才眼里进了沙子。”王子默突的笑了,歪过脑袋随手揩去泪珠。 随即,王子默扬了扬眉毛开心的把白素抱起来,笑着说道:“我们来做游戏吧!不去管外面的事儿啦!” “好呀!好呀!” 白素拍着小手,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任由外面如何腥风血雨,我只要最暖的那一片港湾。 屋外,战斗持续升级。 熊嚣把鲁都天骑在身下,越来越意气风发,熊脸快要腆到天上去了。 膨胀了! 熊嚣彻底的膨胀了。 偷吃了米人田的米团后,这家伙顿时觉得天大地大自己最大,是时候该翻身了。 鲁都天五行三星耀,放眼九黎绝对称得上年青一代的晓楚。没想到进了昆虚就被一个连怎么修行都不懂的屁孩压着,现在又被一头熊给欺负的翻不了身。 这熊到底什么妖精,修为最起码四星耀以上! 熊嚣一口一个杂碎,一口一个畜生,骂地鲁都天怀疑人生,打的他连亲妈都不认识。 鲁都天被王子默压着,又被雪娇娘差遣来请王子默过去。本就在气头上,被熊嚣这么一刺激顿时气的一佛离世、二佛升天,简直七窍生烟。 “狗熊也是狗!” “你这畜生,快放开我!啊!啊!啊!!” 鲁都天臊得老脸通红,幸亏脸上早已抹满血渍,否则不得羞得找个蚂蚁洞钻进去。 正无助时,忽然听到两声呵斥。 “放肆!” 终于听到救兵的声音,鲁都天顿时如临大赦,扬起脸便看到穆太师带着坚守殷都的几个人走了过来。 看到雪娇娘阴着脸,严厉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扫过来,熊嚣悻悻地吐了吐舌头,收起爪子趴到一边儿,装傻充愣摆出一副受惊吓的样子,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畜生!竟敢把都天打成这样!” 穆太师知道熊嚣是雪娇娘早期练手的灵兽,现在这头熊又依附于王子默身边。 殷都自古有条规矩,无法化形的妖兽不得入内。 穆太师于是出口便是“畜生”两字。 哪成想刚说完雪娇娘就不干了,丹凤眼陡地竖起来,冷哼一声,踩着鲁都天的肚子去抚摸熊嚣的脑袋。 “以后呀,谁要是再敢说畜生两字,老身绝不姑息!” 雪娇娘指桑骂槐,隔着肚皮敲打郁结在肠道里的臭屁,那臭屁显然就是穆太师了。末了雪娇娘还柔声细语地问熊嚣疼不疼?有没有吓到? 她给穆太师留了情面,单纯的把气撒在了鲁都天身上。 得到雪娇娘的庇护,熊嚣更加肆无忌惮。仰着头竟是冲着穆太师笑了。 是的,确实是笑了。 穆太师揉着眼看了两遍,却看越觉得这头熊在嘲笑他。 “熊嚣自小跟我从九黎来到昆虚,师尊说城里不能养宠物,这些年来,它在野外吃尽了苦头。” 鲁都天彻底懵了。 这畜生,不,这头熊,这祖宗,竟然拥有如此深厚的背景! 不能惹,不能惹! 其貌不扬,真的是自己惹不起的角! “默儿醒了吗?”林玉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对,对对!默儿到底醒了没有?”穆太师顺着台阶就往下走,直接忽略到自己亲外甥求救的目光。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旌旗招摇 急促的脚步声沿着走廊由远及近。 门前的迎春花悄悄冒出鲜嫩枝芽,在干枯的枝干上披了一层新绿色。上面还挂着一条大红裤衩,随着微风徐徐摇荡。 雪娇娘绕过迎春花,从精雅别致的拱门下来到走廊。 这个时候,众人的目光才随着雪娇娘的步伐移动,最终被暗色系中的一抹嫣红引了过去。 “这是谁的?”众人抿嘴偷笑。 米人田看着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早上刚换洗了衣裤,顿时羞得老脸像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不对呀! 这风再怎么刮也不可能这么巧吧! 米人田抬脚向前迈出一小步,顿时觉得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身子猛地僵住,怔怔地望着阳光下的红裤衩,狠了狠心装作不是自己,任由它在那展览。 这时,鲁都天才缓过气儿来。 他吃力地抬起头,半张脸像被熊舔了似的,眼睛睁不开,嘴角斜吊着,脸皮更是挫得血丝密密,煞是惨不忍睹。 看到没有人关心自己,那颗澎湃的心顿时凉了。 当看到被一条红裤衩打败后,更是一脸茫然,不自主地抽了抽嘴角,顿时牵动伤口,痛的呲牙咧嘴,指着熊嚣大声呼叫。 这红裤衩就是刚才系在熊嚣脖子上的红围巾! “啊!啊啊!” 鲁都天想要说话,却发现嘴巴里的舌头早就肿成了茄子。 却看到熊嚣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勾起唇角露出一排牙齿。它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闭嘴,然后抬起熊爪捂住嘴巴,偷偷瞥向米人田。 确认没被发现后,熊嚣恶狠狠地瞪向鲁都天。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要是敢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穆太师与雪娇娘对视,俩人间隔着一条红裤衩。刹那间,无形的火焰轻轻跃动。只是眨眼的功夫,那条夺目的嫣红便化作蔫粉,掉进泥土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迎春花新开的枝芽,也没留下火焰灼烧的疤痕。 众人看向穆太师,以为是他出手化解尴尬。而穆太师则有意无意地瞥了瞥米人田,刚才的手法,太熟悉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透过门缝,白素只看到雪娇娘大半个身被汉白玉凭栏遮挡。 小丫头很是紧张,一边往外看一边伸出小手往后摸,摸到王子默的大腿狠狠地拧了半圈,痛的王子默呲牙咧嘴,差点儿叫出声来。 “哥哥,我,我好紧张啊!” 白素咬着牙,嘴巴鼓起来把脸蛋撑得滚圆。黑溜溜的大眼睛写满了激动,仿佛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一样,闪着光望着王子默。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只点头摇头就是了!” “可是,我还是好紧张啊!白素从来没骗过人!白素怎么能骗人呢?” “不怕啊,他们来了,你赶紧准备好!” 说完,王子默一溜小跑来到床边,掀起被子滋溜钻了进去。 刚才听到外面又来了人,王子默就跟白素商量好了。听了半天知道熊嚣背景很深,遂打定主意。 这厮张狂的狠! 要欺负就该狠狠地欺负。 一次欺负个够,不能让它缓过劲儿来。就跟上次一样,瞅准后门可劲儿戳,把它彻底戳怕了,见到你就打哆嗦才算修成正果。否则一旦让它得了势,鲁都天就是最好的答案。 忽然间,王子默脑袋里灵光一闪,看到吃了暗亏的穆太师,就想要装作还没醒的样子。 让白素把眼睛揉红,等着众人进来。 小巧的双肩无力地搭在圆桌边沿上,白素红着眼眶伏在双臂上,轻轻抽泣,一抖一抖,引人怜悯,忍俊不禁。 雪娇娘站在门外侧耳倾听,回头看向穆太师,轻轻摇摇头,担忧的神色中满是疑问。 “有问题吗?” 还是那些人,只不过换了间屋子。 雪娇娘伸出食、中、无名三根手指头,并起来搭在王子默脉搏上。 霎时间,洪大的脉象袭入雪娇娘脑海。 她惊愕地张开嘴巴,那双原来越明媚的眼睛瞪得溜圆,不可思议的眨眨眼,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娇娘,到底怎么样?” 王子默醒了。 这个事实瞒不过雪娇娘的感知。 她悄悄放出一丝灵力,从食指指间探出,沿着澎湃的血脉游上双耳屏后的安眠穴。 王子默起初还幸灾乐祸,准备骗一骗雪娇娘。 不曾想突然觉得右手脉搏处,被雪娇娘食指摁着的地方突然电击般麻了一下,接着便感觉头晕眼花耳鸣目眩,不消片刻就昏睡过去。 “素素,婆婆问你,哥哥一直这样吗?” 白素切懦懦地点头,大眼睛瞥向站在左手边的穆太师,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赶紧揪着衣角低下头。 “哎!” 雪娇娘长长叹息一声,吓得白素赶紧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看到王子默脸色煞白后差点儿哭了出来。 “哥哥……他!” “无论如何都不要暴露。只需点头摇头就可。”白素忽然想起王子默说的话,抽着鼻子再次低下头。 蓬松乌黑的秀发遮住脸庞,只有轻轻抖动的双肩告诉他人,小丫头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娇娘,默儿到底怎么了?” 看到王子默刚才还面色白皙,突然间双颊潮红,双目紧闭,眼珠子在眼皮儿底下胡乱摆动,随即脸色变得煞白后,穆太师顿时紧张起来。 这个样子,肯定是出了问题。 雪娇娘故作不知,摇摇头叹息道:“我去默儿的丹田里看一看,老木头你给我护法!” 屋子里这么多高手,即便没人护法,心魔污秽也不敢贸然闯进来。 之前穆太师还信誓旦旦,笃定王子默会很快醒过来。进屋后却发现事情竟出现南辕北辙的变化。现在雪娇娘这么一折腾,穆太师更加紧张起来。 薄眼皮微微鼓起,穆太师星眸奕奕盯着雪娇娘用力点头。 王子默的身体从脉象上看并没有任何异况,不仅如此,他还脉象洪大,雄壮有力,显然气血十分旺盛,乃至于雪娇娘惊讶,惊讶人的气血能够洪大到如此地步。 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王子默结实着呢! 可是穆太师却说他开启了五行绝天命。 这,与当年穆太师的小师妹脉象看,完全不同,而且恰恰相反。 绝天命! 土火金水木。 锐金居中,左右相克。 天命当绝,纵使大罗金仙下凡,亦是回天乏力。 当年穆太师的小师妹脉象及其紊乱,就像无数疯狂的蝗虫从玉米地里飞过去。左冲右撞,所到之处不断蚕食身体生机,最终血脉枯竭而亡。 想到这里,雪娇娘闭目盘坐,静息凝神。 眨眼间,有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从雪娇娘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小姑娘穿一身海蓝色的令摆玄天水罗裙,长长的绾纱直垂足踝,露出两只小巧可爱的玉足。她怯生生地看了穆太师一眼,随后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下潜入王子默体内。 “娇娘的元神竟如此年轻!” 所有人瞠目结舌。 元神的年龄便是修者本身的年龄。 雪娇娘终日以老妪之身示人。久而久之,人们便先入为主,以为雪娇娘果真如穆太师那般,一堆老的不成样子的骨头而已。 若是诗鸾见到雪娇娘元神的样子,当会泪流满面,拉着小姐姐嚎啕大哭的。 这些人中最为惊讶的当属林玉娥。 她的元神比雪娇娘要大许多,与本身样貌相仿。女人对容貌最是在乎,当然见到漂亮的女人就想要比较一番。 这不比较还好。 相比之下谁老谁寒心呐! 那厢震撼还未平息,这厢雪娇娘突然出了状况。 窈窕的身影异常狼狈,只看到雪娇娘闷哼一声,红着脸,惶恐地从王子默身体内冲了出来。 穆太师忽然明白过来,那张老脸顿时拉的比油条还长。 想起就在不久前,自己也是疏忽大意,逃的这番狼狈不堪,不由得瞪了孙小圣一眼。仿佛早有预知般,穆太师大手一挥,顿时屋内回荡着“轰”的一声,将紧随雪娇娘冲出来的几千把细小的飞剑拍了回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八章 娇娘羞 “孙小圣!你搞得什么鬼!” 雪娇娘异常恼怒,俏润的脸颊因为害羞而涨的通红。猛一看上去仿佛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蕊,点点雨露从含苞待放的花瓣间泌出,润地让人忍不住想要含一口在嘴里。 那是舌尖相抵,闭上眼睛细细吮吸的奢望。 霎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痴了。 就连一旁情窦未开的白素也两眼冒着亮闪闪的星星,抛却所有烦恼,欢快地蹦过去,抱着雪娇娘的元神不撒手。 “小姐姐,太美了!” 圆圆地脸蛋在蜂腰细软间蹭来蹭去,逗得雪娇娘咯咯直笑。 那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天外的七彩祥云,驾着美妙的弦乐从天而降,果真是“只当听闻美人笑,偷降凡间贬为尘。” “小姐姐,你和哥哥凑一对,做白素最亲近的人!” 呸!呸!呸!呸!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穆太师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想想娇娘对王子默确实过分的喜欢,不由得嘴角抽动,尴尬的老脸快要酸掉了牙槽。 “你的小哥哥已经有两个小媳妇啦!” 雪娇娘翘起兰花指,偷偷瞥了穆太师一眼:“他整天焦头烂额,哪儿有心思理我?” 说完后雪娇娘顿时后悔,脑子里塞满黑线。 她本想解释,却发现越描越黑,说的好像自己是个被冷落的小怨妇一样,索性闭上嘴巴,嘟起娇红的双唇,给自己翻了了大白眼。 “哦?已经有两个啦!” 白素像发现了新大陆,闪亮的眼睛充满刺激。围着雪娇娘转了两圈,小丫头兴奋地欢呼道:“那就不多你和我两个啦!” 这,是哪儿跟哪? 小丫头片子的大脑壳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竟然想着做王子默的小娘子! 雪娇娘还没想完,那边白素又张了口:“现在白素还小,不过小姐姐可以的,可以给哥哥生宝宝!” 红了! 雪娇娘的脸蛋又红了! 她急忙捂住白素的小嘴,以免这丫头片子再说出什么破天荒的话来。却从指间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痒痒的,顿时荡开雪娇娘孤单寂寞的心扉。 那是白素娇软的双唇,她偷偷亲了亲雪娇娘的素手。 此举虽微,却真的揭开了雪娇娘泛滥的母性。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刹那间填满异样的色彩。 这色彩有别于青春的成熟,淡漠了年少的锐利,剩下的只有丰腴的爱! 觉出众人失态,雪娇娘赶紧收起媚态,冷若寒霜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只不过圣洁的让人不敢亵渎。 “孙小圣,那是你给默儿的丹田护甲?” 见孙小圣迟迟不答雪娇娘又问了一遍,然后怨声载道:“果真是极品,我都想要了呢!” 雪娇娘眨着眼,装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嘟着嘴唇指着躺在床上的王子默说道:“先把丹田护甲收起来,我要为默儿看病。” 直到雪娇娘的元神再次没入王子默身体,众人才松了口气。 若说美,雪娇娘算不上风华绝代。 她有别于黛小沫的古怪萝莉,又和殷箬彤的清纯痴情不同。 当然,跟白素的可爱更是不搭边儿。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内在美。 或许第一眼看上去没有惊艳的感觉,但却直接烙印在心扉,让你闭上眼睛依然记得她的一颦一笑。 初次潜入王子默丹田,雪娇娘跟穆太师一样惊讶了半天。 这是一片辽阔无垠的地方。 没有其他修者自然生成的混沌罡气保护,有的只是一片真空,任何元神在此只是一个念想便跟主人似的,想去哪儿就到哪儿。 “怪不得穆太师非得让孙小圣给这家伙做个护甲呢!”雪娇娘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着王子默的道盘。 中央主道盘,四周八道盘。 见到这样奇怪的分列,多而不乱,井然有序,雪娇娘甚至跟穆太师一样怀疑起自己修炼了几百年的功法是假的。 此象才真是顺成了大道! 主道盘在中央黄道稍微偏上约三十度角的地方。 转速极快,阴阳不分。 只看到茫茫白赤,被急速旋转的道盘抛飞出来,仿佛跟不上道盘的速度,那光也掉了队化作七彩虹,洋洋洒洒。 其余八个副道盘与主道盘比起来则平平庸庸,只是訇然转动间,总是不经意地带出大道碾压的声音,这是别人难以企及的。 雪娇娘继续向前。 在王子默的主道盘外,五行灵珠各自镇守五方,与真正的五行星耀有所不同。 普通人阴阳圆满,时机成熟自会孕育五行灵珠。 这个时候,身体内的阴阳灵力便会慢慢融合,分化出五行力量来滋养灵珠。待到灵珠成熟,便会自动汲取天地五行灵力,炼化便会反哺身体内亏空的元气。 然而王子默这五行,就好像道盘旁边的装饰品。 不滋养,不吸收。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在五行之外竟还多出个乌龟壳。雪娇娘无奈地伸出食指在龟甲上敲了敲。顿时从里面伸出个脑袋,冲着雪娇娘腼腆地笑了笑,那样子跟前些日子攻城的巨龟很像。 难道? 难道默儿先踏入六神,后圆满的五行?如此就逃掉了“生克绝天命”的诅咒? 雪娇娘柳眉微凝,百思不解。 这时候,穆太师正和孙小圣探讨如何加固王子默的丹田护甲。 这幅护甲用小叶紫檀木碾成粉,再混合巨龟的心尖血,辅以风阵维持。 上次雪娇娘只猜对了一半。 另一半则是孙小圣将紫檀木粉炼制成无数把细小的飞剑,并排在一起组成了甲丑守灵阵。 若是有元神想要强闯,大意下定会被飞剑穿成筛子。 穆太师将从何处发现守灵阵的破绽,又如何破解的阵法给孙小圣讲了一遍。他虽然对阵法不精通,却本能寻到薄弱环节予以击破。 孙小圣虚心接受,待到穆太师讲完,早已双眼放光,按捺不住心内的激动,竟然就地将丹田护甲分解,重新炼制起来。 五灵珠光彩夺目,在雪娇娘眼中却如死物般黯淡无华。 “这也就仅仅是个样子,华而不实,表面上境界到了,实则功力相差甚远!” 雪娇娘一边绕着主道盘转圈,一边喃喃自语。 玉足轻抬踏上道盘,此间虽小却也有十亩见方。真正踏上道盘后,雪娇娘才感觉到不同。 这道盘阴阳并非天地之精,而是有主之物。 “太鲁莽了!” 见到黛小沫和茉红颜的虚影后,雪娇娘才松了口气。用别人炼化的至纯阴阳组合道盘,千百年来王子默首屈一指。 须知别人的元气无法控制,此为一! 其二,若强行炼化必会有残留存在,就像两个女子的虚影,一旦和本体建立联系,分分钟让你不知道怎么死的! 其三,这种窃取他人修为炼制道盘的事情,一般人还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做! 好在黛小沫和茉红颜都没有恶意。 倘若王子默辜负了黛小沫…… 雪娇娘不敢想下去,暗暗告诉自己,等到默儿醒来后一定要告诉他,千万千万不要惹黛小沫生气!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仪 三千大道,浩瀚无垠。 正如这世间有武、有道、有佛、有法、有术、有魔、有妖,等等等等,举不胜举。 然则万法归一,最终的目的都是获取强大的力量。 武之极境便是道,道之极境亦为武,此谓曰:武道! 除此之外,在天地间还有一群人,尊为神仙。 他们寿比南山无域无疆,不修炼却拥有操纵法则的力量,被六神所役,掌管四方天地,谓之:法! 譬如被穆太师囚在王子默丹田里的神霄雷公。 这些神仙倘若道的产物,随着时间的延展,自身道盘亦会自行衍化。不需突破境界的屏障,更不需要灵气吸纳。 他们本身就仿佛天地之精,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王子默的丹田里出现五行之变,归根结底与神霄雷公脱不了关系。 时间一分一毫悄悄过去。 雪娇娘还在仔细研究着。她盘坐在主道盘的极柱前,身边站着一红一白两个虚影。 外面穆太师神情紧张,一双锐利的鹰眼从未在雪娇娘身上已开过。 仔细掐算,半柱香已过。 六神修者元神离体不得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再看雪娇娘肉身显然已经现出疲惫,额角虚汗不断泌出,早已将秀发润湿贴在脸上,使得穆太师越发稳不住心神。 “娇娘怎么还没出来?” 苏三婆拄着拐杖走进屋,看到孙小圣专心炼制丹田护甲,手法熟练精益求精,忍不住点点头。 她慢慢抬起拐杖,杖尖划出微不可见的惊人轨迹,指了指雪娇娘,眼前突然冒出个繁冗的图案,虚空中轻轻一推,悄无声息地没入丹田护甲中。 整个过程极其快速,只有穆太师有所察觉,却看不出苏三婆在做什么。甚至孙小圣也没感觉到,正在炼制中的丹田护甲又被罩上一层更为深奥的阵法。 穆太师摇摇头,并未询问苏三婆与仙王的战况。 却见苏三婆慢慢地走过来,拐杖杵在地上发出“嘚嘚”的声响,很是沉重,仿佛承载了千钧巨山一样。 从门口到床边,十步足矣。 苏三婆却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她颤巍巍地来到雪娇娘身后,抬起拐杖抵在雪娇娘渐渐松软的脊背上。 不一会儿,雪娇娘瘫软的脊背再次挺直,跟元神刚离体时一模一样。 “再添一炷香,能不能解开全靠娇娘的造化了!”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其中的深意只有王子默丹田里的雪娇娘自己知晓。 苏三婆说完青黑的脸庞突然变得暗红,胸腹中气血翻涌,苍老的脸上褶皱突然鼓起,随后又咽了下去,却在嘴角间溢出腥黑色的血,触目惊心。 “三婆,你受伤了?” 穆太师欲要为其疗伤,却被苏三婆阻止道:“无妨,刚才回来的路上被几个小贼偷袭,现在整个殷都算是安静了!” “惊蛰!” 穆太师眼光闪烁,那些隐在关着院子里的家伙,竟然被苏三婆连根拔起! “还有刺青!” 苏三婆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联手了!跑了几个高手,你们不能掉以轻心!” “实力如何?”穆太师问。 “不在你我之下!”苏三婆说完走了,踉跄的身影佝偻着,像个迟暮的老牛独自寻找安息之所。 “我要去太阳之城,不必寻我,该回来时自会回来!若回不来……” 太阳之城是被六神攻破的城池,从昆虚看去被一片耀眼的白茫笼罩。 没有人知道里面什么样。 是地狱,是天堂? 一代芳华,苏梦姬。 人老珠黄后,踏着彷徨的脚步,向着家乡,亦步亦趋,蹒跚而归。 她的背影,承载的是岁月的流逝。 多少传奇的故事,多少耀眼的光环,仿佛顷刻间全部卸下,剩下的仅仅是一副空壳,还有那颗怦然跃动的心脏。 归心似箭! 此时在王子默的丹田里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雪娇娘盘坐在王子默道盘上,思索良久一无所获,只是觉得这五行珠毫无用处,既不能产生任何作用,又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便想要回到本体。 谁知刚站起身子,忽然觉得双肩猛地一沉。好像有双大手摁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一样。 雪娇娘俏脸顿时吓得惨白。 本体离开元神只能支撑一炷香,若是元神长久不归,丹田会迅速萎靡,修为一落千丈。 那个时候就不是修炼的问题了,而是她这个元神彻底无家可归,只能在外界游荡,要么被他人捕捉炼化,要么找个地方躲起来,苟延残喘,最终化作纯粹的能量消散于无形。 “怎么会这样?” 雪娇娘吃力地撑起身子,小腿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而颤抖。 忽然间,她发现脚下的道盘停止转动。 紧跟着两颗极珠互相吸引着旋转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当两颗珠子互相摩擦的时候,四周竟然迸射出耀眼的七彩霞光。 雪娇娘惊呆了。 她第一次见到极珠还会互相撞击,而且隐隐有再次进化的趋势。 如此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雪娇娘发现与肉身的联系再次加强,仿佛刚刚元神离体的样子,惊讶之余便想到是外面有人帮忙,虽放下心来继续观察。 七彩霞光比祥云还要绚丽。 中间的两颗珠子互相摩擦吞噬,“嗖”地一声,最终隐入极柱,将这根通往百会穴的珠子映得通透。 抬头仰望,黝黑的极柱外壳斑驳,仿佛一根通天神棍,遥遥望不到边际。正如殷都的通天塔,辉煌时期高不见顶。却被岁月燃烧,渐渐萎靡。 雪娇娘有忽然想起交到穆太师手中,替王子默保管的玄爻棍。 那根棍子…… 目光痴离,雪娇娘慢慢低下头。忽然看到眼前有个影子,正用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这会儿,雪娇娘彻底害怕了。 她看到王子默的极柱内有个头角狰狞的肉身,雷公脸上隐晦的笑意让人胆颤。 不等雪娇娘反应。 那人忽然张开双臂,头顶上凝聚在一起的极珠顿时爆裂,万千光芒中化为两仪,眨眼间回到原来的位置。 极珠变两仪! 所谓两仪就是阳爻和阴爻,阳爻为:“—”状。阴爻则中间断裂,为:“--”状。 几乎同时,雪娇娘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竟然不由自主地向道盘外飘去。 那里悬浮着五灵珠。 雪娇娘被人操纵着,从五灵珠上逐个点过,每点一下,那颗灵珠便仿似活了一样,晶莹剔透大放光彩。 直到最后一颗木灵珠绽放出翠绿的色彩,雪娇娘才如临大赦,身上猛地一轻,差点儿软了下去。 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极柱内大步踏出,勾起嘴唇带着噱笑向她走了过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章 神霄雷公 神霄雷公! 他,破开了穆太师的封印? 盯着越来越近的神霄雷公,雪娇娘不知所措。 竟是忘记了自己与穆太师一样,同为六神荣耀。只是比他差了两个小境界而已。 高手过招,只需要一个契机。 乍一开始,雪娇娘就输在了气势上。等到醒悟过来,却为时过晚。 “天绝步,速!” 雪娇娘娇声而叱。 刹那间,玄奥的步法出现在足底。一圈明亮的脚印虚空托住疲惫不堪的身躯。殊不知天绝步还没迈出,雪娇娘便被神霄雷公捉住了象牙白色的纹银细丝衣襟,提着她用力向后甩出去。 三千青丝,蝶舞飘零。 发冠跌落,我见犹怜。 那八道盘仿似亘古的星石,沿着固有的轨迹缓缓行进。从上方俯瞰,宛如八颗行星围绕着主星公转,经久不息。 突然,一条夺目的身姿打破永恒的铁律。羸弱的身影不偏不斜,恰好撞在其中一个道盘上。 雪娇娘只感觉耳朵“嗡”炸开花,双眼胀涩,忍不住干呕几声。 不等她缓口气,神霄雷公突然从天而降,化作一匹奔驰在草原上的蓝白色骏马,猛地冲向雪娇娘。 两人擦身而过,雪娇娘的身上却出现细细的裂痕。这条裂痕从额头开始,犹如刚刚破开的蚕茧,“嗤”地一声细响后,迅速向下蔓延,两个呼吸间便布满全身。 花开如貂蝉,凋零似戚姬。 望着细腻的皮肤一片片剥落下来。 雪娇娘瞪大眼睛满脸惶恐,她不可思议地张开朱唇,下巴因为害怕而剧烈抖动,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眼看着鲜嫩的血肉带着秀发掉下来,她急忙伸出双手想要去接,却发现鲜活的肌肤渐渐枯萎,原本洁白晶莹的纤纤玉指,竟变成苍老的如枯枝败叶般的皴段。 “啊!” “不,不——!” 那宛若莺鹂的媚音突然间变得毫无生气。 交错时,神霄雷公竟是无情地夺走了雪娇娘的生机,促使她快速衰老。 红粉化枯骨。 若是岁月的痕迹则不足惜,但雪娇娘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老,而且老的一无所有。 神霄雷公左手拿着雷锤,右手持着电蛇。 那张鼻子跟上嘴唇黏一块儿的雷公脸,媟笑着,狞笑着,逼近雪娇娘。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他本残魄,只能寄居在王子默体内。 若想真正地踏入这方土地,必须拥有实质性的躯体。所以他要用电蛇重新淬炼这具元神,让她充满雷电的力量,然后占据元神,借助她来操纵王子默的身体。 “哼哼!不知道吧!” 神霄雷公狞笑着,很是得意。 “无极生太极,太极化两仪!尔等将太极两仪混为一谈,还美其名曰两仪坐镇,阴阳大境。呸!狗屁不通!” 似乎积攒已久的怨火终于得到宣泄,又似乎神霄雷公想让雪娇娘死的明白。 在雪娇娘眼里,神霄雷公近乎癫狂地踱来踱去。指着王子默道盘上方盘旋的两仪,他手指剧烈颤抖,怒声而斥,道:“这,才是顺应天道!这,才是真正的两仪胎境!什么五行,什么六神,在我们天神的眼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境界!” 这是对渺小的人类肆意揣摩神仙的蔑视! 这是对蝼蚁妄图颠覆大道轮回的嘲笑! 神霄雷公不知道,他眼中的刍狗为什么会另起南天门,与天神分庭抗礼,甚至尔,那些得道的修者竟是对天神呼来喝去,与成仙前,那副尊神叩拜焚香作揖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祖神明鉴,重立轮回。 一切终将结束,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从他的身体内,我嗅到了父神的力量。等本尊占据这幅身体,定会返祖,唤醒父神,尔等匍匐吧!” 神霄雷公越说越兴奋,最后竟然信手拈来,将悬浮在王子默主道盘上的阴阳二爻召唤而至。 弹指间,两仪被他捏成一根又细又长的棍子,舞得虎虎生风。翩翩棍影,剃滚中直,打翦急进凿,圈点正腔圆。 “这才是元神的攻击术法,尔等简直辱没了!” 神霄雷公越来越顺手,背后棍影连成一片。不消片刻竟分为阴阳二色,在他身后慢慢浮现出一尊道盘。 一闪古朴的石门缓缓打开。 阵阵弦乐虚无缥缈,宛若天籁之音,徜徉在无尽的星河中,被远处的王子默和穆太师偷偷听到。 盛怒之中,穆太师越发动容。 道的力量。 真的是道的力量! 苍老的心古井无波,多少年来终于被情打动,却从未掀起过这么大的波澜。 前方,有路! 穆太师深吸一口气,强行收回跌宕悸动的心神。 此时道音糜耳,若静心参悟定会有所收获。但雪娇娘处在水深火热中,于情于理,他都做不到! 望着娇美的容颜迅速衰老,穆太师胸膛里像烤了一把火。 熊熊火焰焚尽五灵脏,灼烧六神腑,将一双浑浊的老眼染成血红色。随后红潮褪去,带走了驳杂的物质,留下的仅仅是锐利的双眸。 六神巅峰! 刚才还是三吟煞,瞬间恢复到巅峰水平。 这就是传奇的穆太师。 在雪娇娘年华即将消逝的时候王子默就醒了。觉察出异样,他赶紧内视丹田,赫然发现那尊金色的影子竟然再次出现,而且还…… 于是王子默赶紧求救穆太师。 两人本可瞬息而至,却是姗姗来迟,目睹娇丽的花蕊迅速枯萎,穆太师恨得双目赤红,虎拳紧握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他前脚刚刚迈出,便迎来滔天棍影,当头打翦而下。 被发现了! “哼!” “在这里!”神霄雷公及其不屑,指了指脚下,随后目光斜倾,顿了顿,遥遥指向王子默,淡淡地说道:“我和他都是主人!” 从王子默去搬救兵,到两人想要偷袭,都没能逃掉神霄雷公的感知。 他故意在丹田里设下微不可查的屏障,不为保护自己,只为减缓穆太师的行进速度,让他亲眼看到喜欢的人儿慢慢老去。 这一切使然,只因为在雪娇娘身上,他嗅到了仇人的气息。 王子默暗自咬牙。 是的,在这丹田里,他是毋庸置疑的主人。却跟前面的神霄雷公分庭抗礼,瓜分自己的身体。 相比之下,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穆太师和雪娇娘都是元神,有着类似于实质的能量身体。神霄雷公则仅仅是个残念而已,与残念相比他却也狗屁不是。 一个虚无的灵识,如何与实质化的念力抗争? 忽然间,风云色变。 数万柄细长的飞剑破开云影,化作银光闪闪的神龙直接撞向漫天棍影。 神龙千变万化,在王子默的丹田里却逃不出他的神识感应。 云开无影落龙吟。 穆太师本人施展起来,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在控制上,都比雪娇娘高出数倍不止。 这才是真正的云开无影落龙吟,这才是正宗的剑术! 那条剑化神龙时而俯冲而下,犹如九天玄瀑,破开重重阻挡,重重地锤击地面,将尖锐的棱角削平,把挡路的岩石撞碎。 这一切,映在王子默眼里。 数万细剑千变万化,仅仅一个俯冲的动作,就变换了上千种形状,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与那条长长的棍影搅在一起,却并未交锋,仿佛两条毫不相干的洪流擦肩而过。 穆太师知道王子默在强行记忆。 但没有时间让他继续临摹,神霄雷公与他一样,掌控这丹田域,若被他提前看破剑法,后果不堪设想。 踏入战场,穆太师便行动自如。 他眨眼间站到雪娇娘身后,渡出半数生机注入雪娇娘体内。还未收手,那传出的生机却又被弹了回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一章 问天 穆太师瞬时明白过来,是神霄雷公在雪娇娘的元神上做了手脚。 他紧紧咬着牙关,薄唇中竟是溢出血色,仰头暴喝一声,竟将半身生机凝聚成一粒珠子,强行破开包裹在雪娇娘周身的雷电,将珠子推送进去。 都说薄唇男子薄情郎。 在王子默眼中,穆太师宛若一尊受人膜拜的天神,像大桀一样,宁肯自己去死也不要身边的人受到半点儿伤害。 爱恨情仇,魑魅魍魉。 王子默虽然才十八岁,却看的太多太多。 但真真正正触动心灵的,一个是大桀,另外一个便是穆太师了。 突然,王子默的丹田域里多出几个影子。穆太师见后欣喜若狂,他轻轻附在雪娇娘耳边,悄声说道:“带默儿去九黎!” 接着,王子默便看到眼前残影不断,片片夺目的光芒将自己隔绝在外。 那场发生在自己丹田域内的旷世之战王子默没能亲眼目睹。他只知晓殷都的所有人除了没有元神的米人田全部加入进来,联手锁住神霄雷公,布下混元大阵,将雷公残魄强行剥离出去。 然而王子默顺承天道的修炼已经被天神所知,他必须离开昆虚,到一片不被天神控制的地方去。 祈天。 在世人眼里,天便是神。 用冗繁的祭祀仪式祈求国泰民安,祈求五谷丰登。 不知何时,这片昆虚的天空被天神们偷偷调换,被世人视为高于一切、无所不能的苍天早已变为天神奴役苍生的噱头。 若不是王子默动用法则之力,重新燃起天地法则,这昆虚的伪天还会继续下去。只不过,法则的力量犹如蚍蜉撼树,不知能持续多长时间。 而在天神的眼里,谁又是真正的天呢? 站在神像山顶,仰头望着蓝蓝的天空,王子默忍不住问天。 雪娇娘片刻不留,携着王子默径直越过三合庄,穿过黑森林,来到如梦似幻的极光下。 金城的白云观不知怎么样了? 王子默回首瞭望。 三合庄宛如烟雨中的海市蜃楼,若隐若现。此去不知时日,三合庄的亲人们还能不能再相见? 突然,眼前映出一头肥硕的棕毛巨熊,在巨熊的脖子上上还驮着一个小小的影子。王子默顿时欣喜若狂,忽然感觉丹田里主道盘微微震动,接着一阴一阳两股纯洁的灵力入体附在道盘上。 那场战斗,神霄雷公几乎掠走了王子默所有的元力。 干瘪的修为忽然间暴涨,就像在烈日下晒了许久快要枯死的仙人掌忽逢连夜暴雨,贪婪地吮吸着雨露,一点点儿变得丰盈起来。 王子默赶紧闭目内视,赫然发现主道盘上的两个虚影化为实质。黛小沫跟茉红颜正面对面盘膝而坐,似乎发现王子默在看她们,纷纷仰起头莞尔一笑,旋即闭目打坐,修补王子默受创的道盘。 昆虚,在九黎眼里,裂天痕之后包括三合庄,全是昆虚。 在这里充满了传奇般如梦似幻的故事。 自始至终,王子默尚且云里雾里,仅仅掀开昆虚神秘面纱的一角,甚至连一角也没能揭开。 他不知道瘴地里到底有几个白云观,自己所遇到的那个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而自己的两年生机到底是给了神榕树,还是被镇压在白云观玄阳剑下的无面虚冥。 他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明宝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真的如虚冥所说的,是他无聊时制作的几个傀儡。 还有圣母祠后的那具枯骨,到底又是何方神圣?他或者是她,为什么要把明宝吊在梁上? 这又是什么仪式呢? 自从离开三合庄后,白云观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明宝又去了哪里?他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呢? 还有穆太师他们,神霄雷公只是一缕残魂。万一惹怒天神降下神罚,他们又该怎么应对? 王子默越想越担心,回头眺望,眼中露出万般不舍。 “婆婆,真的要离开吗?” 王子默看向面色焦黄的雪娇娘,酱紫色的嘴唇失去往日的光泽,那是身体极度虚弱释放的信号。 “可是……” 最让王子默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亲哥哥王桀了。 因为雪玲姐,哥哥将一身生机交给神榕树换取复活雪玲姐的方法,从此变成了阴阳人。 人皇故里人皇镜,竟是招来九黎仙师级别的修者,大桀能成功吗? 王子默越想越觉得机会渺茫,追根溯源,雪玲姐的离去与央池脱不了干系。倘若没有死僵围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这一切,都从那一纸婚约开始。 尸与鬼隶属不同派系,这一点黛小沫跟他提起过。但尸鬼同居央池之中,若说死僵围村跟黛小沫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未免太过牵强。 “到底有没有关系?” 道盘上黛小沫双目紧闭,似有所感轻轻睁开双眸。她咬着朱唇眼中含着泪微微摇头。这时候,她正处在魂域炼化的关键期,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上次王子默为了救殷箬彤慌不择路,冲出城门便去找诗鸾,若不是黛小沫帮忙,他怕是连仙师的战舰也登不上。昆虚的孤魂野鬼比央池那些养尊处优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家鬼不知强上多少倍,黛小沫始终带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直到现在还没将魂域炼化干净。 央池并不像王子默想象的那么简单,那里尸和鬼为了争夺主位打的不可开交。而死僵杀人正是尸婆的命令,却又和黛小沫有着必然的联系。那个时候,她为央池少主,年少无知,听信谗言,所以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事实。 “对不起!”黛小沫杏眸含珠,喃喃呓语。 “小主,切莫走神!”直到王子默黯然离去,茉红颜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仰头问天道可在? 倾诉衷肠祈天怜! 很长时间,王子默处于不言不语的失神状态。 白素几次张张小嘴想要问他都被雪娇娘挡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把心事捋顺。只有这样,路才能继续走下去。 否则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看看,前进的脚步会永远受到羁绊。 “婆婆,这五粒尸生丹给你!” 一双眼睛终于焕发神采,王子默忽然想起雪娇娘变得异常苍老的元神,顿时心中猛地一痛,像是坠了块儿石头,每走一步,石头便颤两下,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哥哥,你终于醒了!” 白素站在熊嚣的背上,晃晃悠悠地张开胳膊想要楼主王子默的脖子。吓得熊嚣赶紧提臀缩肛,卯足了精神感知后背上的小丫头向哪边歪,好提前行动防止白素掉下去。 小丫头摔个屁股疼到没什么,关键是那头比熊脾气还暴躁的王子默…… 看着王子默手中的五粒尸生丹包裹在近乎实质化的乳白色光泽中,而且还蕴含着充沛的生机,雪娇娘一眼认出这绝不是凡品。心中当时就涌出汩汩暖流,暖暖的,热热的。 雪娇娘知道,这是王子默给自己哥哥准备的,随即摇摇头,轻声说道:“婆婆没事,你先收着吧!” 言罢,雪娇娘信手一挥,只听“嘭”的一声。 一个半人高的精铜棺出现在众人面前。 雪娇娘微微一笑,柔声说道:“这是老木头让我给你捎带的,上面有你印的丹诀,做个丹炉再好不过。就是造型嘛……” 王子默欣喜若狂,当初炼丹的时候就相中了这口精铜棺,没想到穆太师如此有心。 “造型倒是无所谓,就是太过大了些。” “呵呵,这个简单!”雪娇娘莞尔一笑,“婆婆交你炼化法诀!” 成功将精铜棺炼化到案台大小后,王子默叹了后气,无奈的将之收进储物袋。 鲁都天的储物袋也不算小,装进精铜棺后一下子就满当当的了。 “默儿别灰心,慢慢来。” “可是婆婆能炼化到掌心那么大……” “呵呵,或许默儿到了婆婆这把年纪,能炼化到针尖那么大呢?” 王子默瞬间点燃信心,再次掏出尸生丹来,“婆婆还是收下吧!” 雪娇娘笑着摇摇头。 王子默知道,这五粒尸生丹再怎么劝雪娇娘也不会收的,看到熊嚣放着绿光的两只熊眼,王子默直接一脚踹在那对肥硕的熊屁股蛋上,急忙收起尸生丹,大吼道:“熊胖子,你要是敢打尸生丹的主意,看我不戳烂你的屁股!” “咯咯咯……哥哥抱抱!” 忧伤的情绪在白素的笑声中瓦解。雪娇娘指着天上的裂天痕为他们讲述那段黑暗的历史。 相传在七朝十二国那段昏暗的时代。 人、鬼、仙三足鼎立,其余种族纷纷效仿。一时间百家争鸣,苍生实力蒸蒸日上。 仙族不甘平凡,另起南天门封神,殊不知却惹怒了与天地共生的天神。 仙王二十七代李赟,忽然发现天地间的灵气自东南角开始出现匮乏。不仅如此,八方皆传噩耗,西北蛮兽大举入侵,西方天雷频频落于手无缚鸡之力的黎民百姓,西南大泽毒雾侵扰,正北雪遗千雪岭竟是融化,淹没了数不清的村庄…… 这些变故中,硝烟四起,生灵涂炭,唯有西南九黎没有出现伤亡。 所以仙王毅然挥刀,斩去九黎,以保人族根基不灭。 “婆婆,九黎是什么样子的呢?”白素扬起小脸,稚嫩的声音充满疑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去中原 站在大西山涧,脚下是片片葱翠的阔叶林,古木参天不知静静生长了多少岁月。 身边是低矮的针叶林,头顶上却又是皑皑白雪,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就是九黎!” “只有大西山才能领略的四季风光。” 雪娇娘痴痴凝望远方一望无际的碧绿山川,凤眸婉转柳眉禁不住颤抖起来,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匆忙向前迈出一小步,仿佛脚下的土地就是家一样,指着气壮山河声音竟有些哽咽。 时间太久! 她早已记不清楚,自己离开故乡到底多少年月。 越是靠近九黎,越发觉得心血澎湃,密布鱼尾纹的眼角竟是溢满浑浊的泪水。 儿时的记忆潮水般涌出来,堵在心口化作点点滴滴流淌在澎湃的血液里。仿佛用拂尘轻轻拂去案台上的泥土,将过往回忆变成一行行越发清晰的小字,篆刻在案台上,细细品读。 “那,仙王斩去九黎,到底是对还是是错呢?” 王子默用半片葫芦从山涧接了些清泉送到雪娇娘手中,随后坐在光滑的石块上,给白素脱掉鞋袜把脚伸进溪水里。 一觉醒来,如梦似幻,他竟是已经跟雪娇娘穿过极光来到九黎。 身后是混沌,也就是九黎口中的昆仑天堑。很遗憾,没能在裂天痕中一睹央池风采。 “为什么九黎的人却认为仙王自私,斩去了九黎这块毒瘤呢?” 白素跟熊嚣在溪水里玩的不亦乐乎。 在混沌中奔腾咆哮的溪水来到九黎却又安逸下来,静静地流淌在大西山的山石间,涓涓潺潺,宛如睡梦中的少女,唇角微微翘起,深深陷入美梦之中。 前面就是远近闻名的九天玄瀑,溪水汇聚潭中,水满则溢,气势滔滔,一落千丈,坠入永江,东流入海。 远远地,便能听见九天玄瀑锤击地面的轰鸣声,带着清新的凉爽空气随着浓郁的水汽扑面而来,隐隐能看到灿烂的阳光下一抹彩虹娇艳欲滴。 白素亦是安静下来,她好像也能听懂似的,伏在熊嚣背上静静地听闻雪娇娘接开那段不被人知的故事。 雪娇娘眼眸抖动,凝望着手中摇曳着乳白色光泽的山泉久久不能出声。 王子默终究还是将尸生丹融进水里。 如此温情,倍加珍惜。 “婆婆,我们要去哪儿?” 看着越来越年轻的雪娇娘,王子默不知道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别人越活越苍老,而她却越活越年轻。 但王子默笃定,雪娇娘之所以越来越年轻,与尸生丹只有不到一半的关系。 至于剩下的,王子默不知。 或许是心境吧! “默儿想去哪儿?” 王子默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昆仑天堑,混沌后方有个小小的村庄,那里是他永远不能忘却的童年。 “放心,你哥哥不会跟他们产生冲突的。他要的是尸生丹,倒是你那小娘子,恐怕会与九黎的人产生交集。不过以她的实力,自保肯定没问题。” 雪娇娘一点儿一点儿清扫着王子默心中的疑虑,却猜不到他小小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哪个小娘子?” 王子默顿时红了脸颊。 “哥哥到底有几个小娘子呀?” 听到小娘子,白素顿时抖了抖耳朵,抬起头撅着小嘴不满起来。 “白素一个也没见过耶!” 想了想,她又改变主意,笑嘻嘻地望着王子默,大咧咧地摆着胖嘟嘟幼嫩嫩的小手说道:“不过没关系,等白素长大了也做哥哥的小娘子,还有婆婆,婆婆也做哥哥的小娘子,婆婆可漂亮着呢!还答应过白素要给哥哥生一堆小宝宝陪白素玩儿呢!” 小丫头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逗得雪娇娘哈哈大笑,却跟王子默一样荡漾起春心,脸上更是热腾腾的,像红透了的苹果。 不过雪娇娘的目光却望向昆虚,那里有一座城,城中有座太师府…… “当然是殷家的丫头了!” “那就先去殷家吧!” 寻到殷箬彤后,殷玉杰便带着自己的闺女离开昆虚。临别前,殷箬彤百般不舍,痴痴念念,留下一封书信,写到:“家父执意回中原了却多年夙愿,此事因我而起,与娘亲身世有关。有缘九黎,再相见!” 听鲁都天说,殷家当年突发变故,族长宁肯废除长子也要保存家族颜面。箬彤这次回家…… 哥哥,我在中原等你。 那日在万尸山,你给我吃下一粒尸生丹时说过,此间事了,会去中原的! 碧绿的草原一望无际。 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雨的洗礼,鲜嫩的草牙程翠绿色,在一层又一层的墨绿间若隐若现,肆意彰显着勃勃生机。 悠扬的羌笛婉转明亮,配上不知名的乐音,让人心旷神怡,瞬间忘却所有不快,只想沉浸在漫漫乐谱中,永不醒来。 “小哥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有个穿着西域民族服饰的小男孩领着妹妹,见有客人莅临赶紧迎上来。 “小妹妹真是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雪娇娘赶紧笑盈盈地走过去,摸着小姑娘的脸蛋,问东问西。 “我叫阿古玛,这是我哥哥塔库塔。”小姑娘晒得黑黑的,张开嘴甜甜笑,露出几个换牙时的孔洞。 “天快黑了,姐姐和哥哥一起去我家做客吧!”阿古玛热情相约。 “好呀!”雪娇娘欣欣然答应了。 骑着马儿,跟着塔库塔兄妹奔跑在草原上,阿古玛像只快乐的蝴蝶,东飞飞,西飞飞,嘴里哼着刚才的曲子,全身散发着特有的朝气。 “塔库塔,那曲子叫什么?”王子默第一次骑马,又害怕又兴奋,死死拽着缰绳,生怕屁股底下的马儿把他甩出去。 “草原的星。” 塔库塔挥了挥手中的羌笛,指着阿古玛手中的竹制乐器,神色颇为自豪的说道;“那个是口弦,是阿爸从南羌那,用两只绵羊换来的!” 见到王子默始终挺着脊背僵着身子,塔库塔善意的笑了。 “你不要紧张,越紧张越害怕,草原上的马儿听话的很,你看!” 说完塔库塔竟然放开缰绳,站在了马背上,似乎在证明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塔库塔竟然张开双臂迎着风唱起来。 嘹亮的歌声在草原上显得那么渺小,配上口弦的伴奏,不知是这景包容了歌声,还是歌声映衬了美景。 口弦约巴掌长,用青篾制成,中间挖削出一块小的簧片,一侧拴着红色的流苏,弹奏时右手将口弦置于唇边,左手拉动红绳。声音清雅袅袅,余音不绝。 围在篝火旁,阿古玛再次吹响口弦。音域不广,却悠扬绵长,瞬间将思绪拉到那片广袤的草原星空中。塔库塔也吹响了轻快的笛音,一急一缓,一明一暗,完美衔接,不留遗憾。 “远方来的客人,你们要去天堑?”塔库塔的父亲举起酒杯,豪饮连连。 烧肉飘香,将不知把白素驼到哪儿去撒野的熊嚣勾引回来,蹲在雪娇娘旁边两只熊爪子摁着一整只烤羊大快朵颐好不风雅。 雪娇娘竟也忍不住喝起酒来,白皙的脸颊上瞬间爬满红霞,娇羞伊人。 “不,我们要去中原!” 白素嘬着油腻腻的小手,瞪着大眼睛望着塔库塔的父亲,高高举起一只羊腿竖着大拇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喊道:“好七!真好七!” “好七……哈哈哈……” 当听闻三人要去中原,塔库塔的父亲不禁皱起眉,忍不住问道:“远方来的客人,你们是从天堑那边来的?” “当然!” 白素就是小孩子,说起话来口无遮拦:“那边有许多大怪物!” “去中原?” 塔库塔的是位贤惠的女人,端着烧肉一盘盘放在餐布上:“中原的高手都去了天堑,你们却要去中原。那里乱的很呐,要小心呀!” 王子默和两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但阿古玛始终攥着口弦,死活不让他尝试。 直到王子默拗不过,答应带兄妹俩一起去中原,才将口弦递给王子默,笑盈盈地说道:“送你了!以后你跟塔库塔一样,是我的哥哥!” 吃饱后白素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爬到熊嚣背上,不一会儿竟披着星光睡着着。 轻微的鼾声震得熊耳朵抖来抖去,熊嚣虽然眯着眼睛,却不敢丝毫大意,时刻保持着警戒心,以防白素受到伤害。 雪娇娘陪着牧民们推杯问盏,竟是把几个大男人灌趴下,自个儿提着两坛酒跑上沙丘,望着天上的星星,饮酒,流泪。 每个人儿都有自己心中深藏的秘密,雪娇娘也不例外。 当三合庄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九黎依然沐浴在煦暖的阳光中。 这里除了北漠与东曲,承受不住北风的侵扰,降下皑皑白雪,其余地方皆温度适宜,唯一不同的是降雨量的多少。 西戎水少,因藏在昆仑山南麓,背靠大西山,所以冷风吹不进,终年被草原覆盖。 走过狭长的雍凉之地,便彻底告别故乡。 站在高高的凤鸣关城门下,王子默跟塔库塔兄妹,像个土包子似的,对中原的城楼仰望不已。 倒是从昆虚京城长大的白素,一脸鄙夷地瞪着王子默,还有他身边那个“哥哥、哥哥”叫个没完没了的阿古玛。 “熊喵,你说,哥哥到底有几个小娘子?那个阿古玛是不是也想做哥哥的小娘子?” 白素使劲儿揪着熊嚣的耳朵拉的老长。 雪娇娘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拉着王子默的手快步踏入城门,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呵斥声:“让开让开,八百里加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三章 醉轩楼 “奉仙师口谕,卫国侯瑶池剿灭鲁氏余孽,福泽黎民,功不可没。奈何鲁匪狡诈,更为王姓,侥幸逃脱兄弟二人。其兄长名王桀,胞弟名王默。兄弟二人,一人逃往昆虚深处,一人偷偷潜入九黎。特以仙师之责,奏请汉王,懿旨传书,号令天下群雄,为民除害,奋起诛之!” “报,八百里加急!” “汉王圣旨到!”随着一声高亢的呐喊,凤鸣城内百姓齐齐跪拜。 雪娇娘混在人群中,急忙蹲下身子把王子默跟白素摁下来,回头冲着塔库塔兄妹摆摆手,示意二人不要触怒龙威。 “汉王圣旨:鲁氏一脉叛国通魔,背弃黎民苍生。今日国师卜卦,凤鸣城中将有魔头现身,此子为鲁氏余孽,有一妇人相随。特命凤鸣城闭关城门,逐一排查,严惩不待!” 宣读完圣旨,临德公公手中拂尘一甩,低头看向凤鸣城主,阴声怪气地说道:“城主,还不快接旨?” 这时,塔库塔突然浑身一抖,黝黑的脸颊顿时吓得煞白,匆匆看了王子默跟雪娇娘一眼,赶紧低下头,生怕宣读圣旨的临德公公发现什么。倒是阿古玛什么也不知道,奇怪地看着哥哥的反映,拉起他抖得厉害的手腕问道:“塔库塔,你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感觉……可能是饿了。”塔库塔用瓦灰色的粗布刺花袖口擦着脖子上的冷汗。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到圣旨宣读完毕,王子默跟着人群浩浩荡荡的起身,抬头竟看到领旨的凤鸣城主竟然是个孩子,他不过跟自己一样,十七八岁,却老道干练。从下跪接旨,到起身与宣旨公公对视,整套 动作一气呵成。 领旨后,凤鸣城主一边下令封锁城门,一边领着公公去往城主府,“公公路途劳累,在府中歇些时日再回京不迟。” “不必了。” 临德公公是当今汉王身边的红人儿,向来办事放心。 他径直走向醉轩楼,这个凤鸣城最大的酒楼。路过王子默身边时忽然停住脚步,那双死鱼般的双眼从雪娇娘身上扫来扫去,继而落到王子默身上,旋即又看了看塔库塔兄妹,扭头看向凤鸣城少主。 “这几个人不像是本地服饰,派人去盘问盘问!特别是那个女的,三十左右竟然带着四个孩子,而且穿的衣服还各不相同,肯定有问题。问完之后把那个女的给咱家送过去,你懂得!” 说完,临德公公再次瞥了雪娇娘一眼,扬起面白如女子般的脸,张开朱红的嘴唇,发出尖细又做作的笑声:“哈哈哈……” 凤鸣城少主陪着笑,摆摆手便有身旁护卫驱赶人群,让出一条路来。 他跟着临德公公走在宽敞的街道上,转了个弯又走了大概二三里,便来到醉轩楼门口。 却听这个死太监指着二楼临街的窗户说道:“把这间房给咱家收拾出来。”说完回头看向凤鸣城主,虽然样子上带着礼节,态度却居高傲慢。 “皇上懿旨,命咱家亲自督办此事,不得有半点儿差池!你是凤鸣城少主,你的父亲为何不亲自来接旨?” “家父身体有恙,还请公公通融通融。” 凤鸣城少主叫崔修然,父亲叫崔玉堂。自从城里来了个女人,崔玉堂就整日纸醉金迷不问政事。崔修然生母死的早,整个凤鸣城大大小小事务一下子压在他身上。那时崔修然才十一岁。 想到这里,崔修然眼角快速闪过一丝阴戾。 他不急不缓地摆摆手,顿时几个美艳的姑娘,扭着十八弯的腰肢,端着金银珠宝走进醉轩楼,再没出来。 临德公公嘴角撇了撇,这小子功课做的挺足,还懂得投其所好! “嗯,既然城主有恙,一切事宜就劳烦少主了。不过这次汉王严词,这礼节是礼节,事情还要照办,要是出了半点儿差池,别说你家上上下下的脑袋,就是咱家的脑袋也得搬家!” “是,是,是!微臣明白,微臣明白!这次微臣定当全力而为!” 崔修然点头称是,随后问道:“这鲁氏魔头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汉王如此重视?” 临德公公四下瞥了一眼,“这儿人多眼杂,走,跟咱家楼上说!” 目睹中原宣读圣旨的威势,王子默惊讶地合不拢嘴。倒是白素一脸漠然,仿佛对此事司空见惯似的。 盯着越来越近的几个带刀护卫,王子默心里砰砰直跳。 他脑袋里有着太多太多的问题要问,比如什么是圣旨?人们为什么要向皇帝的圣旨下跪?又比如,那个年纪轻轻的城主为什么送一些貌美的姑娘给公公?公公又是什么职位? 但,无论是仙师口谕还是汉王圣旨,矛头直接指向自己,王子默顿时感觉自己仿佛陷入千夫所指,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用矛头顶向脊梁骨。 待会他们问起来该怎么回答呢? 王子默心里惴惴不安,与他同样不安的还有塔库塔。 塔库塔知道,刚刚结实的人就是从昆虚走出来的,而开始的时候雪娇娘并没有这么年轻,完全一副苍老垂暮的样子。 “到底该不该揭发他们呢?” 塔库塔想象着自己被严刑逼供的样子,抬头看看身高七尺的带刀护卫,内心更加害怕起来。 反观雪娇娘却沉静多了,她脸上还挂着笑意,牵着白素的小手指来指去,给小丫头说着许多传奇似的故事。 雪娇娘不惧,王子默顿时放下心来。 想了想,他紧走几步追上去,凑到雪娇娘耳朵边,轻轻问道:“婆婆,那个男人为什么说话阴阳怪气的,还捏着兰花指,跟个女人一样?” 回到中原后,雪娇娘才真正地放飞自我。 几十年来,她在殷墟整天除了斗龟就是跟一个个老家伙们打交道,弄得她本不算老的心也死气沉沉。 修者无年龄,修至五行星耀后寿元暴涨,一个甲子不过生命的三分之一。修到两仪,更是再多活个三两甲子不成问题。 “默儿,你看看我的样子,如果还叫婆婆的话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雪娇娘突然回头看了看塔库塔兄妹,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戾色。 “那我叫你什么?” 王子默不想毁灭雪娇娘在心中慈祥和善的形象,只有婆婆这两个字能当得起。 “叫我姐姐!” “本来就是姐姐嘛!” 阿古玛大眼睛清澈透亮,善于察言观色,发现雪娇娘收起杀机后,赶紧说道:“你们俩是阿古玛的哥哥,她是阿古玛的姐姐,你们三个一定要保护好阿古玛呀!” “嘿嘿……”塔库塔憨笑。 “姐姐?” 王子默喊出口,脸却臊得通红,看着突然变成二十七八的雪娇娘,甩甩脑袋,刚想怎么对付走过来的几个侍卫,忽然觉得眼前一花,雪娇娘踩着“惊蛰天绝步”直接把他们定在了原地。 雪娇娘做的天衣无缝,街上的平民百姓依旧熙熙攘攘,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况。 反观那几个侍卫,脸上还带着居高迟傲的表情,一副不说就杀的样子,眼睛却咕噜噜转来转去,惶恐地目送王子默众人离开,像是站岗放哨似的,一手捂着刀,一手背在身后,岿然不动 “走吧!” 雪娇娘拍拍手,忽然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燕子似的带头跑了起来。四个孩子惊愕地看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怕追不上雪娇娘的脚步,赶紧撒开脚丫子跟着跑起来。 “醉轩楼!” 仰头望着门匾上的字,雪娇娘表情复杂,内心终于安静下来。旋即莲步款款换了一幅未出阁的大姑娘样子,提着裙摆抬步买进醉轩楼 王子默紧跟其后,却是白素还想在大街上玩一会儿,不断嚷嚷着要看看九黎风俗人文,大眼睛眨呀眨的,张开胳膊吵着让王子默抱抱。 熊嚣被雪娇娘赶出城外,这头熊在凤鸣城太过招人耳目,虽然也有修士带着坐骑进城,却都是祥狮瑞兽,五百斤的熊胖子从来没有过。 此时此刻,王子默端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他左看看右瞅瞅,过了好久终于有空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这座酒楼。 醉轩楼高五层,主梁全用五百年以上的松木搭建,辅以百年红杉木为门窗,雕梁画栋,层峦叠嶂,不管从哪儿个角度看,都是一副完整的美景,将中央戏台囊括其中。 进门便看到一匾悬于正中,上书云:“醉轩酒楼”。四个魏碑大字,四四方方,工工整整,俨然百年老店的端庄气派。牌匾两旁各有楼梯通往楼上。 醉轩楼下三层为酒楼,上两层为客房。 此时二楼正着急忙活,把便于看向戏台的雅座改成客房。 “果然是官大压民!”雪娇娘嗤之以鼻。 “小二,来两坛醉门轩,再上几个好菜!”自从在塔库塔家喝了酒,雪娇娘完全变了个样,见了酒就馋得拔不动脚跟,转不动眼珠。 “婆婆又要喝酒了……”白素嘟起嘴唇。 “叫姐姐!”雪娇娘调皮的刮了刮白素的小鼻子,甜笑着眯起眼睛,又忍不住捏了捏那张胖嘟嘟水灵灵的脸蛋,逗得白素噘着嘴直哼哼。 “这位客官,醉门轩已经被贵客给包了,要不您喝点儿别的?咱这儿的女儿红也是上品!” “让老娘喝女儿红?” 雪娇娘吼完赶紧压低声音,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眨着眼抿嘴轻笑,退而求其次,“口嚼酒总有吧!” “口,口嚼酒?” 小二顿时惊慌失措,“那是祭、祭司用的,您,您稍等片刻!” “姑姑,还是别喝酒了!”王子默张张嘴,叫了半天没叫出姐姐两个字,索性改成了姑姑。 “姑姑?” “白素也叫姑姑,不叫姐姐!”说完,小丫头瞥了一眼阿古玛,势要跟她们划分界限,同时警告的小眼神扫来扫去,大有宣告主权的意思。仿佛在说:“姑姑是我跟哥哥的特权,你们两个不许叫!” 塔库塔依旧憨憨笑着,倒是阿古玛撅起嘴巴,眼珠子咕噜噜转起圈来,刚想跟着王子默改口叫姑姑却又咽了回去。 雪娇娘瞪了王子默一眼,却也没反驳,两只眼扫了半圈,“小二,快点儿!”随后压低声音,对王子默叮嘱道:“你俩先在这等着,哪儿也别去。我出去办点儿事,去去就来!” 说完,雪娇娘扫向塔库塔兄妹,勾勾手指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姑姑要去哪儿?” 王子默生怕雪娇娘对塔库塔兄妹下手,赶紧说道:“我也去吧!” “你不用!” 他那点儿心思,雪娇娘看得一清二楚。“在这儿好生等着,一会儿会有人来给你们送吃的。”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口嚼酒 偌大的醉轩楼座无虚席。 二楼的雅间客人被安排到三楼,实在没座了,掌柜的不敢在一楼给他们拼桌,只能陪着笑,让贵客们改日再来。 这边掌柜的忙前后,汗都来不及擦,就听小二说有个姑娘张口就要醉门轩,听说醉门轩没有了,就点了名要口嚼酒。 听完这话,掌柜的那张下垂的脸皮顿时跟着嘴唇子哆嗦起来。 王子默跟白素守着偌大的桌子倍感孤寂。 不一会儿,小二带着几个传菜生摆了满满一桌子菜,最后掌柜的提着一坛泥封陈酒坐到王子默对面。 掌柜的年约四十有六,一张脸冷的快要结冰。 哪来的两个野娃子,竟然敢在醉轩楼撒野! 掌柜的仔细看了看白素,再三确认不可能是这小丫头要的口嚼酒后,随将目标锁定在王子默身上。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两双眼睛尴尬对视,抿嘴干笑,又继续干瞪着。 “哥哥,什么时候能吃饭?”白素伸出粉红的小舌头,沾着晶莹剔透的口水舔了舔嘴唇。 “再等会儿!” 王子默托着腮帮敲着筷子,约摸瞪了掌柜的半柱香功夫,门外忽然传出清脆的铃铛声,接着香风拂面,却见雪娇娘换下一身粗麻衣,穿着桃色丝锦水罗衫裙坐到王子默旁边。 在她身后,塔库塔兄妹也换下羌族服饰,着上汉服,端庄典雅。 淡淡的胭脂水粉飘荡开来,王子默嗅到一股清新的百合花香,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低头看向自己的黑布麻衫,上面几个窟窿还没来得及缝补,又扭头看了看破衣烂衫的白素,和他们几个坐一块儿,就跟大街上要饭的差不多。 “嘻嘻……爹爹,你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给个叫花子上了满满一桌子菜!咱家的贵客可都让您给赶走了,这俩人……” 有个跟阿古玛差不多高的小女孩蹦到掌柜的身后,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在父亲的脸上亲了亲,不等父亲责备,赶紧转身跑掉了。 小女孩也就十岁左右,穿着绫罗绸缎,一看就是衣食无忧。 “你!”王子默刚想站起来,却被雪娇娘摁住。 “见笑,见笑!” 掌柜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小女缺乏管教,不知礼节,我替她赔个不是。” “无妨!” 雪娇娘盯着那坛口嚼酒,眼眶竟是微微湿润,“师尊他可还好?” “自从祭司失踪以后,教主就一病不起,苦撑二十五载,不见祭司归来,驾鹤西去。”掌柜的连连叹息,“教主视祭司如己出,您怎么……” 当年的事情只有师尊和诗鸾知晓,奉天神教上上下下皆以为祭司玩失踪,抛弃圣教摈弃责任。殊不知雪娇娘在昆虚戍守,将最芳华的青春献给了斗龟。 “现在的教主是诗鸾?” “不!”掌柜的偷偷看了看二楼,“诗鸾修炼尚未三百年,四大护法多有不服。奈何教外黎民被他的外表和实力所蒙蔽,误以为是不老圣人,所以尊为仙师。” 雪娇娘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了。神教现在谁说的算?” “还是诗鸾。他有威望在身,神教不得不依附于仙师。不过……” 掌柜的向前探了探身子,用雪娇娘自己能听到声音低语起来。听完掌柜的话,雪娇娘顿时气的酥胸起伏,拍得桌子砰砰响。“这和把神教玩完了有什么区别!” 王子默和塔库塔兄妹吃着满桌子菜,腮帮子鼓鼓的,满嘴流油。白素早就吃的个肚子浑圆,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直哼哼,两条小腿晃来晃去,时不时扫向桌子上大块的猪肘子,想着临别前对熊嚣说过的铮铮誓言:“熊喵别怕,有机会我肯定给你带些好吃的回来!” 看到四周的宾客纷纷抬头看过来,雪娇娘没好气地吼了一声:“看什么看,吃饭!” 王子默虽然对食物的需求没普通人多,但面对美味诱惑谁能经得住?盯着破开泥封的老酒,王子默也是眯起眼睛忍不住沉醉其中。 “这是三百年前祭司亲自做的,我一直留着呢,自从祭司走后,小的便让人把这些酒泥封起来。” “这是什么酒?真香啊!”王 子默忍不住舔舔嘴角。 听到“香”这个字,白素忍不住翘起脑袋,仰头望向桌子,耸了耸小鼻子,确定对这香不感兴趣后,再次盯上了那盘大肘子。 雪娇娘突然拨开云雾见晴天,她眼巴巴地盯着半坛黄浊的酒水,强忍着肚子里的馋虫,先给王子默盛了一杯,笑吟吟地说道:“来,尝尝!” 黄酒入杯,顺着杯沿打着旋儿。 直到雪娇娘放下酒坛,杯中的酒依然逆时针旋转,隐隐可以看到许多絮状物在杯中摇曳。 那是完全发酵后的江米,产自云幽梅州永江畔的江米。一年一季,亩产堪堪百斤,价值比黄金还高! “我不喝酒的!” 王子默伸出手指头搓了搓痒痒的鼻头,还是忍不住酒香,偷偷舔了舔舌头。 “哥哥,你咽口水了耶!”白素指着王子默上下开合的喉头,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奇怪道:“怎么白素脖子里没有那个大疙瘩?” 雪娇娘刚想给白素解释,但看到两人服饰差别极大,随即当做没听见,继而将目光看向王子默。 “尝一尝,不碍事的!”雪娇娘继续诱惑。 “使不得!使不得啊!” 掌柜的和王子默同时开口。后半句还没说出来,便被雪娇娘瞪回去,抖着嘴唇不敢大声呼吸。 这口嚼酒是祭司亲口制作,每年只做两坛,一坛用以祭天,一坛供教主享用。 雪娇娘如此作为,意义非常! “没关系,尝一杯这酒,是不会醉的。” 雪娇娘做祭司的时候,总是偷偷多酿一坛藏在醉轩楼。待到师父云游,便跑到醉轩楼喝个痛快。不过,她只喝自己嚼的。 陈酿三百年,单单酒香就醉了所有人。 王子默眯着眼睛细细享受,端着酒杯迟迟不肯放到嘴边。 “喝吧!” 盯着王子默将口嚼酒一饮而尽,雪娇娘伸长脖子,眨着着眼睛唇角慢慢翘起,迫不及待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一股灼热带着清香从喉间下滑,冲入肺腑,顿时翻江倒海。 王子默辣的急忙伸出舌头,双手搧来搧去,企图用流动的空气带走辛辣的感觉。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口嚼酒的烈性才慢慢散尽,他红着眼圈,水汪汪的望着雪娇娘,“啊哈,嘶—!开始时辣的,嘶,后来是甜的!” “那,默儿知道这酒是怎么制作的吗?” “不知道,嘶,真好喝,我还能喝一杯吗?” 口嚼酒跟米糟酒的味道差不多,但米糟酒开始是甜的,后来是辣的,让人初觉甜后觉辣,继而越喝越不想喝。而这口嚼酒却恰恰相反,辛辣直透肺腑,继而丝丝甘甜徜徉在唇齿间,回味无穷。 “默儿不急,先听听这口嚼酒是怎么做的再喝第二杯不迟!” 雪娇娘不是怕王子默喝醉,反而是舍不得坛中的酒。她看了看掌柜的,刚想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祭司做的酒,却看到掌柜的看到王子默真的把酒喝了,不由得沉下脸来。 这丝变化,自然躲不过雪娇娘的眼睛。 “怎么,凉茂石?”雪娇娘不怒自威,“我这个大祭司是已经名存实亡了吗?” 从雪娇娘坚定的眼神里,凉掌柜猜出了七七八八。他瞥了眼塔库塔兄妹,男孩虽然衣着华丽,却打扮的不伦不类。女孩的衣着更是毫不搭边,俨然一副娇公主的样子。 再看雪娇娘,很明显地跟塔库塔一个风格。 聪明的凉掌柜当下就猜到了。汉王刚刚下的圣旨,要通缉的魔头就站在自己面前。 大祭司向来聪颖过人,她把那个男孩打扮地如此突出,只有一个目的——便是遮掩这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孩! 如此说来,薛祭司这是去了昆虚,而且一别就是三百载!凉掌柜从几人身上扫来扫去,看到塔库塔和阿古玛样貌及其相似后,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凉掌柜虽然做事隐蔽,却逃不出雪娇娘犀利的眼神,他的动作完全暴露了自己,让雪娇娘不由得戒备起来。 “薛祭司,教主去世后,新的祭司便已继任。属下也……” 王子默喝了口嚼酒后脑袋晕乎乎的,感觉雪娇娘像是生气了,指着醉轩楼掌柜凉茂石的鼻子,打着酒嗝说道:“不许,惹,嗝,惹姑姑生气!” 凉茂石心里千回万转。 不知前祭司失踪三百年后,从哪儿带回个侄子。两人表面上以姑侄想称,若是前祭司的私生子也说不定。 “姑姑,再给默儿一杯,酒!” “那默儿先听听,这酒是姑姑我一口一口嚼着云幽梅州永江畔的江米做成,封坛五年,里面有姑姑的口水呢,默儿还要不要喝呢?” 闻听此言,王子默顿时酒醒了大半,瞪着牛一样的眼睛从那张越来越美的不像话的脸上扫来扫去,赶紧摇着头嘟噜着最说:“不要!不要!” “可是默儿已经喝了一口了。” 雪娇娘装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喝了大祭司做的口嚼酒就必须做奉天神教的教主,默儿现在是不得了了!不仅要喝姑姑做的口嚼酒,还要品尝所有祭司做的口嚼酒,哪个口感醇美,哪个便可做大祭司!” 雪娇娘的一番话听得王子默迷迷糊糊,微醉的脑袋越发昏沉起来,舌头打着结,支支吾吾的嘟囔道:“还要喝别人口水,不行,默儿只喝婆婆做的酒!” 王子默晕晕乎乎,一时嘴快把对雪娇娘的称呼说成了“婆婆”,恰好被从二楼走出来的凤鸣城少主听在耳朵里。 “凉掌柜,你这儿桌好热闹啊!” 崔修然凌厉的目光在雪娇娘跟王子默身上扫来扫去,他第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就是刚才临德公公点名要的,而且自己已经派人去盘查,没想到竟然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凉掌柜 说话间崔修然从二楼走下来,长筒皮靴亮的光可鉴人,踩得楼梯嘚嘚响。 他戴着一顶圆筒遮阳帽,贴身的皮夹克上挂满珠宝玉石,俨然一副西域富家公子的打扮。 “吆!原来是少公子,城主日理万机,身体可安?” 凤鸣城城主贪恋美色,不问政事,这仅仅被崔修然和那个妖精知晓。对外崔修然一直宣称家父日理万机,不便接客,所以绝大多数的访客都被他挡了下来。 “家父今日略有偏头痛,休息几日便可。来,芊芊,哥哥这儿有糖吃,可是京城带过来的呢!” 崔修然说着从兜里抓出一把临德公公那讨来的糖果,塞给缠在身旁的凉芊芊,随后指着桌子旁边的一众人问道:“这几位是……” “呃~!” 凉掌柜顿时噎住,手指藏在袖子里不断发抖,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雪娇娘的心猛地提起来。 朝廷刚刚下了逮捕王子默的通文,自个儿竟然带着王子默在差员的眼皮子底下招摇过市。 本以为凉茂石还是当年的小掌柜,没想到圣教遭遇劫难,他竟也举棋不定起来。 短时间内,雪娇娘想过杀人灭口,想过带着醉醺醺的王子默破窗而出,她甚至还想过立刻回到奉天神教,辅佐王子默为新教主。 雪娇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盯着凉茂石,只要他说出半个字,手里的玲珑宝塔便会毫不含糊地砸暴凉茂石那个不断上下颤抖的脑袋。 “芊芊,你先跟小姐姐去房间玩!” 凉芊芊见到一身小公主打扮的阿古玛便拉着她跑开了。凉掌柜赶紧借机行事,让闺女把阿古玛带的远远地,防止少城主看出点什么名堂来。 “好香的酒哇!” 不等凉茂石再开口,二楼刚刚改装的客房里突然探出个脑袋。 临德公公衣衫不整地飘下来,红着脸,耸着鼻子,凑到桌子上的口嚼酒边上,笑眯眯地指着崔修然说道:“那几个还姑娘不错,这酒咱家也要了,先给咱家来上十坛!你小子,藏私咾,被咱家给逮着啦!哈哈哈……咦,还有这妞,这么快就给咱家送来,就让她端着酒给咱家送上去!” 闻听此言,雪娇娘顿时冷若冰霜,葱白的手指间充满肃杀之气。 “啊,哈哈哈,公公先上楼,我这就准备准备!哈哈!” 陪着笑送临德公公上楼,回来后崔修然不禁冷下脸来,瞪着凉掌柜说道:“我看凉掌柜怕是真的要凉了!竟然藏着比醉门轩还好的酒。不拿出来招待朝廷官员,反而给这小叫花子……” “啪!” 崔修然的那个“喝”字还没说出来,突然被雪娇娘狠狠地给抽了回去。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额头涨的通红,一根根青筋扭曲在一起,指着雪娇娘厉声尖啸:“臭娘们,敢打本公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肃嚣嚣的气氛剑拔弩张,雪娇娘杏眼圆瞪,悄悄地把王子默跟白素推搡到门外,早已摆好了架势。 “姑姑,别喝酒!” 王子默脑袋昏沉沉地,脸蛋红的快滴出血来。穿着破衣烂裳,躺在醉轩楼门口,在外人看来,显然是偷喝了酒的叫花子被人家给赶出来的。反观白素,同样破破烂烂,手里却抓着个大肘子。 小丫头推了推王子默,轻轻唤道:“哥哥,醒醒!哥哥……” 见王子默歪着脑袋不知声,随即撅着嘴巴一手扛着大肘子一手掐着腰,悻悻地说道:“睡吧睡吧,我先去给熊喵送吃的去!” 此时在醉轩楼里却翻了天。 凉掌柜哭丧着脸盯着雪娇娘不知所措。 “哎吆我的姑奶奶哎,您这是给小的招惹阎王爷呀!”凉掌柜心中了然,像老太太一样双手拍着大腿哀嚎起来。 突然,站在崔修然身后的几个随从,砰砰砰地躺在地上。店小二麻溜地关上大门,把那些随从拉到后院,随后举着一撮迷香从一楼的客人头顶跑过去。 整个醉轩楼一楼,霎时间安静下来。 塔库塔跟所有人一样,“噗通”一声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只有二楼临德公公尖锐的嚎叫伴随着女人的媚笑声传递下来。 “姓凉的,你想干什么?”崔修然发现被点了穴,不禁害怕起来。 “少公子,得罪了!” 凉掌柜突然换上古井无波的表情,从袖子里抽出个黑布袋罩在崔修然头上,带着雪娇娘跟塔库塔走到柜台后,俯下身子在地上摸了摸,用力一摁,身后的酒柜咔嚓一声向旁边移去。 “请!” 店小二开了门,一切恢复如初。当他想起把门口的两个叫花子赶到桥底下时,忽然发现两个叫花子都已经不见了。 “切,刚才还醉醺醺的,眨眼间自己跑了!” 熏风醉暖,肚儿愁肠断。家兄似父,慰藉心沿儿,却生的情乱。苦不堪言,言必寸断! 王子默酒后惆怅,微风吹来忽然清醒。却发现躺在醉轩楼门口,被人指指点点。 “姑姑,姑姑呢?” 颤巍巍地爬起来,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一样,王子默晃悠悠地,漫无目的地走着。 “姑姑,白素,你们在哪儿?” 霎时间,王子默感觉被所有人抛弃。 哥哥让自己不要跟着,不要再成为他的累赘。自从来到九黎后道盘上的实影便由实转虚,无不证明黛小沫跟茉红颜不知去向,那个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喊夫君的女孩,现在为什么不来陪着?殷箬彤回家了,姑姑不见了。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王子默醉意朦胧,泪水婆娑而落,念着大桀教他的词,越发觉得心中阵阵绞痛。 “姑姑!哥哥!” “砰!” 突然,王子默后脑勺猛遭重击,便见一个黑色人影背着他隐入叠叠街巷中。 “少城主,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凉掌柜摘下套在崔修然头上的黑布袋,一脸歉意的端来茶水,放在茶台上,说道:“这杯茶可解定穴术,茶烟入体,只需半柱香的时间。这段时间劳烦少城主屈尊在此,那些随从的安葬费包在了醉轩楼身上。” 说完,凉掌柜从崔修然腰间摘下一枚巴掌大的玉牒,递给雪娇娘说道:“我能帮的就这些了,半柱香出城足矣!” “凉掌柜,那玉牒是我的。没有家父的印章,谁也出不了城!” “这个少城主不必操心,印章已经在送往城门的路上了。” “那狐狸精?” 崔修然瞬间明白过来,眼中冒出滔滔火焰,恨不得把凉掌柜生吞活剥了,“是你安插的眼线!” “其实城主的印章有没有都无所谓了,不是吗?” 待雪娇娘走后,凉掌柜与崔修然聊着天。“这凤鸣城,已经是少城主的城,老城主该什么时候退位呢?你说呢?” “你!” 崔修然知道,这个凉掌柜不走,肯定不怕自己日后报复。父亲的命攥在他手里,整个凤鸣城的经济支柱也就成了他的筹码,果真是老狐狸成精! 当雪娇娘一身轻松,抱着半坛口嚼酒,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出醉轩楼时,那张因喝了口嚼酒而变得娇媚媚微醺的脸顿时怔住。 “默儿呢?素素呢?不翼而飞!” 偌大的凤鸣城,半柱香的时间上哪儿去找? 街道上到处都有严兵把守,稍微露出破绽便前功尽弃。 这两个挨千刀的小祖宗,给跑哪儿去了? 雪娇娘瞬间酒醒大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法成佛 此时,王子默被绑在一座寺庙里。 许是因为香火不旺,寺庙多年无人打扫。墙角的蜘蛛网交缠盘错,上面趴着核桃大的绿色蜘蛛,正悄悄地靠近一只黏在蛛网上的飞蝉。那只飞蝉焦躁地扑闪着翅膀,“吱吱”鸣叫,把紧张的空气烘地更加惶恐。 王子默被封了嘴巴,背对着绑在柱子上。 眼前正对着一尊毗卢遮那佛,这尊宣扬平等觉、法界无量的大日如来尘封于此,怜悯地目光恰好直视鸣蝉。 佛前金蝉子,寺庙躲狼蛛。 众生平等觉,焉何猎食哉? 佛道亦为道,天路道三千。 人死何其了,唯有看眼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真是冤家路窄啊!” 熟悉的声音将王子默的思绪打乱。 他极力思索,这个声音是谁?从说话的口气不堪判断,此人定是是仇人。 可是自己刚刚来到九黎,根本无人结仇,到底是谁呢? 在王子默冥思苦想时,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从佛陀后面走出来。 “王默!” “不!应该叫鲁默!”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你!”黑衣人缓缓掀开头套,露出那张熟的不能再熟的脸。 “韩天弘!” 王子默顿时感到无比的羞辱。 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会是韩天弘,这个几次想杀没杀掉的人。他深吸口气,冷冷看向韩天弘,不知道他是怎么穿越混沌来到九黎的。 但不管怎样,此时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是他,肯定凶多吉少。 “九黎的汉王刚刚下召,举报鲁氏族人,赏金万两。举报魔头者,赏府邸一座,赐家佣百人,美人数十,并且封官加爵,领取亿两黄金俸禄。提魔头首级进京者,赏城池一座!” 韩天弘越说越兴奋,走到大雄宝殿门口,两眼放光盯着王子默。 这座庙宇修缮的很奇怪,两进两出,却四面建庙,围成个口字型。头顶上方方正正的一片蓝天恰好被歪脖子柳树挡住大半,树叶随着微风“哗哗”掉进天井里,又细又长的叶儿铺满地,踩上去发出“沙沙沙”的响声。 “你说,那个魔头会是谁呢?” 韩天弘拍着王子默的脸蛋,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我提着你的脑袋去京都,汉王会给我哪儿座城呢?放心,你我同乡一场,我会给你留座庙,再雇几个和尚,整日给你念经诵佛,渡你过苦海的!” 知道是对手是韩天弘后,王子默反而不害怕了。道盘上两个虚影对面而坐,虽然还是原来的样子,王子默却感觉她们两个与远方有着微不可查的联系。 黛小沫和茉红颜临走前将王子默的道盘恢复如初,修为虽然还是两仪圆满,却与之前相差天壤。 同时,黛小沫撤去了围在王子默灵台上的烙印,将之炼化后一并注入道盘上的虚影中。而茉红颜好像也来凑热闹,隐隐的,竟能看到两个虚影的心脏处一跳一跳。 似是知道王子默在想什么。 韩天弘不急不缓地解开绳索,退后几步,冷冷说道:“别以为只有昆虚的古人族知道穿越昆仑天堑的捷径,韩氏的族谱中也有记载。只要找到虫洞位置,钻进去就能离开昆虚。那日我在裂天痕下寻找虫洞,没想到却看到个老妖婆背着你飞过来,那老妖婆抬手唤出虫洞,匆匆忙钻进去,嗯哼,后来呢,你就被抓到这来了!” 王子默悄悄地取出离乾钟罩在身上,收起离火以免吓到韩天弘。随后当着他的面戴上冰蚕手套。 自从万尸山一战后,雪白的冰蚕手套竟被染成褐红色,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你的刀呢?拿出来吧!” “断了。”王子默说的很随意,仿佛在转述别人的事情一样。“现在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赤手空拳和你打了!” 韩天弘的武器是鎏金藤弓,与之对战任何武器都是累赘,唯有双拳才最适合。况且真正的平幽,王子默不想过早被人知晓。 却见韩天弘没有取出鎏金藤弓,反而从佛陀身后取出一柄金刚降魔杵! 佛曰佛,众生觉。菩提参,悟明禅。生前三世叩梵天,舍利经筒转。不求成佛,唯心愿,与你相见。 甚晚。 地藏感召约相见,枯骨画金刚,降魔杵橛眠。万佛终皮囊,心善渡魔念。此生不悔,伴佛前。 若轮回,归还! 相传很久以前,有位饮酪仙人,生前参佛悟道功德圆满,死后变为金刚骨。后被帝释天发现,把它制成了兵器,这个兵器就是后来人人耳熟能详的金刚降魔杵。 韩天弘不急不缓,一边解释一边双手合十,用臂弯撑着降魔杵从毗卢遮那佛身旁走出来,面对王子默颔首说道:“来到这座寺庙,我便有感如来召唤,心善向佛。” 王子默不明所以,小时候听大桀提起过,人世间有一群剃光头的人自称和尚,整日敲钟诵经,一心成佛。 “佛心向善!”王子默对佛知之甚少。 “我从未杀人。倒是你,双手沾满血腥,这与魔何异?不如放下屠刀,随我在此静心参佛,早日面见如来,功德无量。” 一片柳叶依依不舍,清风徐来,打着卷儿,亲吻着柳树苍老的皮干,最终掉入庭院中。 “人生如叶” 韩天弘指着飘落的柳叶神色端庄。 道:“叶无大小,一叶一生机,叶落入轮回,秋风过,无叶难逃。即入轮回,打打杀杀亦是死,何不静心向佛哉?” 王子默被韩天弘整得一愣一愣的,这家伙是不是脑袋被虫洞给挤坏了?从昆虚出来后竟然大彻大悟,给他谈论起了佛法。 阵阵梵音缭绕,端坐在韩天弘身后的毗卢遮那佛仿似活了,心月轮上“卍”字闪闪发光,随着梵经降落在降魔杵上。 韩天弘感召,就地盘膝而坐,念着金刚大日如来心经,闭目虔诚而诵。 “嗡、缚日罗、驮都、鍐哈……” 纯净的经文能够洗涤灵魂。 刹那间,王子默真的忘记所有。面对佛陀,那颗赤子心完全敞开。 此时此刻,藏在王子默丹田里的两个虚影忽然被压制到极点,身上竟是结出一层厚厚的硬壳,从脚开始,慢慢地向上蔓延,直到吞噬所有。 佛,讲究悟性。 什么是悟性,说白了就是看待世界的角度。 正如鲁都天所说:“人的眼界及其狭窄,一个正方体,普通人只能看一面,智者则看到两面,圣人面对的是一点,可看破三面,若是看到四面,则超凡脱圣,真神也!” 想到这里,王子默不禁反省自己。大桀也说过类似话,人之所以进步,就是不断地自我反省。 来去匆匆,白驹过隙,眨眼间已是十八岁。 从十四岁被送到白云观,一呆就是两年。两年虚度,十六岁时才堪堪开启神智,悟得大衍经,从此步入仕途。竟然得知被订了娃娃亲,而且是跟臭名昭著的央池里的黛小沫结的姻亲。 这等事情,匪夷所思,却真实地发生。 随后三合庄剧变,容不下他和大桀,便跟着鲁都天追着大桀去了昆虚。本以为可以再殷都过些安逸的日子,却不曾想…… 哎! 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下。 除了一身伤痕,再无实质。从大桀那里是累赘,身为黛小沫的夫君却担不起这个责任,与殷箬彤青梅竹马,在她危难关头…… 泪水从眼角缓缓流淌。 初时温热,流到脸颊便凉了。沿着削尖的下巴上滴落在地,沾染尘埃,竟没有散开,依然保持着珠状,滚向石块间的缝隙。 猛然间,王子默睁开眼睛,双目如炬执着地望向毗卢遮那佛。 “抱歉!” 面向佛陀王子默深深鞠了一躬,“弟子执念太刚,放不下!”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降魔杵 “哎!” 韩天弘摇头叹息缓缓睁开双眼。一瞬间看上去,他仿佛苍老许多,仔细辨认,竟是心境的升华。 “你悟性颇深,短短瞬间便领略佛意,比我强!为什么却被红尘羁绊?” “抱歉!”王子默这次是向韩天弘说的。 当初给韩氏族人带来的伤害,他深感歉意。 那时年少气盛,被大桀杀伐果断所影响,对含有杀机的敌人绝不心慈手软。 现在他明悟了,众生平等觉,理应给他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阿弥陀佛,多说无益,你既然执意离去,那就由我先来度化你这魔头吧!”韩天弘执起金刚降魔杵,咏诵佛号。 现在的他早已放下恩恩怨怨。 与王子默对战,不是为了给死去的兄弟报仇,而是看破王子默身上戾气太重,到哪儿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而他,就要卫道除魔! 半柱香的时间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茶凉烟散,在水上附着一层茶油,却将温度内敛。表面看上去是凉了,实则余温未消,入口恰到其分。 崔修然猛地站起身来,将茶水一饮而尽,冷哼一声离开醉轩楼。凉掌柜站在门口目送其离开,驻足良久,不知是福是祸。 薛祭司,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 凉掌柜刚转身,就看到雪娇娘提着玉牒站在身后,头顶上黄豆大的汗珠儿簌簌落下来。 瞥了眼塔库塔兄妹,凉掌柜赶紧把雪娇娘领进醉轩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带着哭腔说道:“我的姑奶奶哎,你怎么还没走?” “不见了,不见了!” “谁不见了?” 雪娇娘双眼空洞六神无主,放下酒坛,双手抓着凉掌柜的胳膊急躁地语无伦次:“默儿不见了!白素也不见了,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仿佛随着样貌变得越来越年轻,雪娇娘的那份笃定与沉着也逐渐消失。 此时的她与在昆虚判若两人,若被穆太师看到,定会想起她还叫做薛怜珠的那段时光。 “默儿不见了!” 雪娇娘放开凉掌柜,搓着手指,暗自责备:“我出了门就找不到人,默儿跟白素一定是被人带走了,你快传令圣教,派人全城寻找!” “怎么办,早知道就不把默儿推出门了!” 崔修然离开醉轩楼后直奔城门而去,四个城门四个偏将,每个都是他的亲信。得知无人拿着玉牒出城后,崔修然顿时一脸懵逼。旋即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了,敲响了城墙上的战鼓。 “咚!咚!咚!” 鼓声沉闷有力,崔修然一边笑一边击鼓。 “这,哈,哈哈!凉掌柜,想玩儿是吧,本少爷就陪你玩儿到底!” 当崔修然领着一队卫兵包围醉轩楼的时候,王子默也与韩天弘交上手。 韩天弘右手持金刚降魔杵,左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虽修佛短暂,却无师自通,大慧根,参悟短短数日,便从道上超过王子默数倍不止。 在王子默眼里,韩天弘穿着宽松的黑色夜行衣,站在天井中央凭栏而立,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哐!” 金刚降魔杵被韩天弘立在面前,杵在地上发出敲钟般的轰鸣。他缓缓松开手,那普巴杵竟然依旧耸立。 上端三股金刚杵缓缓转动,三密三身,宝光闪烁。 随着韩天弘不断咏诵金刚经,原本钝化的刃头竟然裂开,露出里面尖锐的骨刃。 而下端三棱杵则立在地上岿然不动。 中段三佛像,月华轮光芒耀眼,一作笑状、一作怒状,一作骂状。在韩天弘的加持下愈发威严。 王子默从没见过佛宗密器,隐隐感觉头顶上,胸前,背后,脚底下,甚至五脏六腑都被监视起来。 心还是心,肺还是肺,肝还是肝,胃还是胃。它们依然在身体里运作,却好像身体里多出什么东西,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 这层屏障不仅仅是在肺腑间,仿佛全身血肉全部易主似得,只有一件件器官泡在培养皿中,勉强支持着意识不灭。 “太可怕了!” 王子默暗自咋舌,这便是佛宗的攻心术! 他抬头看向大雄宝殿上的一尊尊佛陀雕刻,他们拿着形形色色的密器。有独股的、三股的、五股的、九股的金刚杵,以五股的为多见。还有拿着金刚橛的,三棱降魔杵的,四棱降魔杵,十字交杵的…… 曼陀罗图案繁锦,竟也与金刚经产生共鸣。 陡然间,王子默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而鸟笼外面,是漫天大火! 韩天弘只知道念经,降魔杵立在跟前,弄得王子默走也不是打也不是。人家好言相劝,不计前嫌,现在要开战,总不好意思先动手。可是两人就这么僵着,就是太阳下山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正当王子默百无聊赖时,忽然感觉四周的气氛又凝重一分。原来是韩天弘开始咏诵第二遍经文。 “靠!” 王子默忍不住爆粗口,原来对方早已经开始了,自己还傻不拉地等着。这佛经能够调动寺庙的力量,每诵读一遍,佛陀的力量便加重一分。 “竟然能够叠加!” 王子默不想与韩天弘纠缠扭头就走。 谁知韩天弘竟然不紧不慢地拍了拍降魔杵,随后猛地提起,冲着天井往上高高抛起,嘴里经文快速转换,竟然变成“大白伞盖佛母礼赞经”。 霎时间,雨散云归。 降魔杵光华内敛,却在整座寺庙里布下一层屏障,将王子默的退路完全封死。 “妈的,玩阴的!” 知道自己被算计后,王子默撕下最后一层顾虑,双拳在空中猛烈撞击,发出一连串儿清脆的“咔嚓”声。 “是你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 韩天弘不语,双脚踏地用力一跃,半空中探手接住金刚降魔杵,就势一转身,抡着降魔杵砸向王子默脑袋。 他虽然善用弓箭,但韩家的拳法一点没落下。 王子默双臂交叉挡在身前,与降魔杵对撞,巨大的力道将他砸出数丈,直至撞在身后的佛陀身上,发出“铛”的一声,才稳住身子。 顿时,小臂酸麻,全身气血翻涌。王子默张了张嘴巴,甩着胳膊忍不住喷出一口淤血。 “好强!” 耳朵嗡嗡响,王子默伸手挖了挖,竟是满手的鲜血流下来。忽然感觉眼花缭乱,身子晃了晃才堪堪稳住。 只见韩天弘真的如天佛临世,金身光芒万丈,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王子默走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佛号轰鸣,宛如实质,字字撞击在王子默胸口,使他本就破败的伤口雪上加霜。 “噗!” 一口血沫喷出,王子默顿时感觉轻松许多。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韩天弘越来越近,声音洪亮如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今生与佛无缘!” 王子默牙根咬的咯咯响,攥紧拳头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后退两步,足底法力猛地冲出去, 巨大的力道没撞在韩天弘身上,却与降魔杵撞了个结实。 面对击向面门的拳头,韩天弘不急不缓,手中降魔杵向前一伸,顿时将王子默整根胳膊困在三股刃头上。 锋利的骨刃直接削去两旁血肉,露出鲜红的青筋和白茬茬的骨头。 “阿弥陀佛,这又是何苦呢?” 韩天弘轻轻转动降魔杵,王子默不得不跟着调转身体。 他故技重施,趁着韩天弘松懈的空当,咬着牙忍者剧痛,猛地转身将胳膊抽出来,握紧拳头,用胳膊肘狠狠地捣向对方胸口。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全城搜捕 胸椎以下是心窝,有半截软骨护住心脉。若遭重创,非死既重伤。 韩天弘急忙调转降魔杵,下端三棱橛划出耀眼的彩虹,若不出意外的话,恰好能够刺在王子默小臂上。尖锐的三棱锥会刺穿小臂,卡在两根骨头缝里。到时候王子默完好的右胳膊也会废掉,他将束以待毙! 以上是韩天弘的片面想法。 然而,意外总是伴随着偶然。 三棱橛行至半途,突然倒刺勾住了王子默的裤脚。韩天弘顿时慌了神,急忙挥拳阻挡,同时用力抽回降魔杵。 说时迟那时快! 王子默如炮弹一般撞进韩天弘怀里,只听“咔嚓”一声。两人连滚带爬飞了出去。 “哐当!” 金刚降魔杵掉在毗卢遮那佛脚下,滚了两圈,砸翻了盖满灰尘的香炉。王子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韩天弘左手捂着胸口,孱弱地喘息着。 夜色笼罩枝头,华灯初上。 凤鸣街头依旧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孩童哭闹,俊男倩女藏在路边的小树林嬉戏。没有人注意到卫兵们巡逻的次数多了,街上也多出一些穿着打扮类同的人。 “一群废物!整个凤鸣城巴掌大,找个人都找不到!” 崔修然拿起桌子上茶壶扔向百夫长的脑袋,这已经是第二十三个茶壶了。百夫长幽怨的看向又端上一壶新茶的侍女,恨不得把她拉出去蹂躏千百遍! “滚!” 百夫长如释重负,再次看了那名端茶的婢女一眼,赶紧捂着脑袋退了出去。 “找到没有?” 雪娇娘在醉轩楼密室里踱来踱去,“务必要赶在崔修然之前找到默儿啊!” 月色肌肤冰清玉洁,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在长明灯下闪烁着乌黑的光泽。雪娇娘扬起脸望着门外,喃喃自语:“默儿,你在哪儿?” “传我下令!” “传我下令!” 几乎同时,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崔修然和雪娇娘下定决心,动用最后的底牌。 “调动四大偏将,挨家挨户搜索,特别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挖出来!” “以祭司之名,召集四大护法火速赶往凤凰城,务必要保护少主的安全!” 听闻此言,凉掌柜干巴巴的点点头,扶着酒柜迟疑道:“可是,圣教已经有了新的祭司,恐怕……” “哼,凉茂石,我教关于祭司的规矩你怕是忘了吧!” 雪娇娘一反常态,冷冷扫向凉掌柜,眼神中充满肃杀,再次重现当年奉天神教大祭司的风采。 “圣教祭司分为大祭司,中祭司,小祭司。大祭司不死,中祭司不继,中祭司不死,小祭司不继。” 奉天神教有着一套完整的教规。 其中关于祭司的教规,便是刚才凉掌柜背诵的那句。大祭司终身制,大祭司不死,中祭司不能继承大祭司的职位,以此类推,直到小祭司职位空缺,才会重新寻找合适的人做小祭司。 当年薛怜珠从中祭司坐到大祭司,还没稳住脚跟便被师父送往昆虚。大祭司的职位也就空了二十年,直至教主离世,诗鸾继位才从中祭司中挑选出一位大祭司。 然而,教主有选择小祭司的权利,大祭司却有任命教主的权利!所以,没有雪娇娘的认可,诗鸾这个教主怕是坐到头了! 想到这里,凉掌柜急忙低下头,双手作揖,慢慢举过头顶,“尊大祭司懿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凤鸣城的事情很快便传的人尽皆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汉唐各路势力齐齐出动,奔赴凤鸣城。 霎时间,凤鸣关成了津津乐道的话题,甚至远在瀚海之滨的东曲、行走在大漠草原的贞烈游民、南泽、鬼巫、以及云幽、淮夷之地,也频频传出某个世家派出当代晓楚潜入中原历练一番。 京都汉王接连发出密诏,务必控制凤鸣城局势,以免发生不可控的事情。其中一条密诏特别提出,封凤鸣城少城主崔修然为凤轩王,与当年的镇西大将军韩都督平起平坐。 凤轩,取凤鸣城之姓,醉门轩之名。 醉轩楼的醉门轩竟然传到了汉王的耳朵里,不知是对临德公公的警示,还是仅此而已? 有了凤轩王的称号,崔修然便不怕临德公公了。相反,临德公公见了他还要行礼,尊称一声王爷。这是汉王给他的挡箭牌,只要汉王在位一天,他这个王爷就稳坐一天。 翌日,城主府连夜笙箫,庆祝崔修然封王。 商贾豪绅送来贺礼,崔修然表面应酬,背地里却压力倍增。 已经过去一天半了,四大偏将找个人也没个消息。眼看着进城的高手越来越多,总不能关闭城门,把他们拒之门外吧! 可是,外人越多,便越加重了寻找的难度! “哎!”看到堆满山的贺礼,崔修然是一点儿也乐不起来。他长叹一声,终于下定决心,“关闭城门,” “呃!” 王子默趴在寺庙里整整一天半。他吃力地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月亮,弯弯的,是下弦月。 自从来到九黎后,便对这里的农历很陌生。这里的月份不是按照初一十五来划分,而是用什么立春,寒露来区别。 他抬起左胳膊看了看,一条青色的血管暴露在外,没有往日的澎湃,潺潺跃动,很是虚弱。 “幸亏没把血管割断,否则岂不失血过多,醒不过来!” 王子默松了口气,又查看腿上的伤势。左脚踝的筋儿被三棱橛挑断一根,大脚趾头跟二脚趾头使不上劲儿,整个脚掌无法弯曲,只能拖着左腿行走。 从第一场战斗看,他受过的伤比现在严重许多的有好几次。差点儿丧命的也有好几次,不过每次都被救活了。 可是,现在谁来救自己呢? 大桀的尸生丹,殷箬彤的金疮药,黛小沫跟茉红颜的阴阳灵力,还有从韩都督那顺来的双色阴阳丹,都一次次治好他的伤痛。 王子默翻找着鲁都天的储物袋,这个袋子他翻了无数遍,也在心里把鲁都天骂了无数遍。 这个偏执狂,储物袋里暗器一大把,却没有疗伤丹药! 忍着痛,拖着左腿挪到大雄宝殿下,倚靠着两人合抱的龙柱,王子默喘着粗气,呲牙咧嘴。又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双腿盘好,然后双手掐诀做莲花状,置于丹田前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快速打坐调息。 “大衍经逆修阴阳,在九黎不知是否可行?”王子默心中没底儿,但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调息一会儿,王子默茫然地睁开眼。 “九黎的灵气并没有稀薄,而是变得驳杂,想要从这些乱七八糟的灵气中摘出纯净的阴阳灵气,需要耗费很长时间,所以修炼起来事倍功半。” 怪不得他们要从六神练起,这里的大衍已经完全近乎道,大道三千,纠缠不清,不如顺着六神往上爬,一点点儿去返祖。 王子默闭上眼睛仔细寻找阴阳灵气,天地阴阳,日月阴阳,男女阴阳,人体经脉阴阳。这在昆虚显而易见的区别,到了九黎却变得傻傻分不清楚。 就像一口大锅里倒进去各种米,熬半天后变成一锅浆糊,连八宝粥都算不上,跟用水冲泡的米糊一样。这怎么能把大米跟小米,红豆跟绿豆,杏仁跟核桃区分开呢? 王子默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难不成一口气儿都喝下去? 忽然,一道亮光从脑海中闪过。 王子默赶紧挺直腰,皱着眉头仔细思索。 刚才的灵光闪在哪里? 八宝粥? 米糊? 对! 都喝下去! 王子默想起殷家玉简里关于修行的介绍,六神之上是五行,五行圆满成太极,阴阳两仪变无极。 无极! 从神像山上王子默早就思索过这个问题,无极到底是什么?昆虚把阴阳分的清清楚楚,怎么能猜到无极为何物? 因为太过兴奋,王子默不小心扯到伤口。结疤的地方重新裂开,再次淌出脓血,痛的他嘴巴快咧到耳朵根子。 “昆虚的阴阳分的清清楚楚……” “阴阳分的清楚!” 王子默反复念叨,一根弦儿想要搭上桥,却总是不知哪里出问题。好像这句话能够引出昆虚灾变的真正原因,又不得要领。 “回去问问婆婆吧!”王子默想起雪娇娘,想到她变得越来越年轻,不由得改口道:“回去问问姑姑吧!”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二十九章 膨胀了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并不是说道比一简单,一比二单纯。 恰恰相反,二是由一分化而来,是把一按照某种约束进行分类,把一简化而已。 道。 仅仅一字,囊括虚数三千。细分三千,又有无数道义。所以,无极为圈,中分两仪,五行六神,四象八卦,是个由繁至简的过程。 就像拆绳子,一根粗绳子你看不透,把它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这样去学习每一小股,总结起来便是这根粗绳子。 大衍经恰是这层意思。 九黎人逆修道盘,便是将道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绳子,选取其一,最后合成大道。而王子默恰恰相反,顺修道盘,率先接触的便是大道,所以他能动用法则的力量,在阴阳初期便可使出“阴阳分天地裂”和“阴阳聚天地崩”。 王子默大彻大悟,不分阴阳,不分五行,笼统地接纳天地灵气,任由灵气入体,滋养受损的细胞。 初时,灵气自主修复身体。 随着积压的灵气越来越多,王子默才发现缺乏操纵灵力的行功图。他急忙斩断与外界的联系,却发现灵气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进身体。 照此下去,迟早要爆体而亡。 王子默顿时急的满头大汗,身子已经微微变胖。他努力回想,想要搞清楚殷家的无极篇有没有记载,却脑袋里空空如也,连阴阳境的行功图也想不起来。 眼看着身子越来越鼓,他急忙催动灵力汇入丹田,运行大衍经第一篇淬体法,企图分散多余的灵气。 若是在寺庙外,王子默断然不会出这种状况。 寺庙乃佛家重地,虽然荒败,却也跟昆虚的洞天差不多。辅以结界锁住灵气,更是比城中充裕百倍。 此为其一。 但九黎修行从六神开始,主修本命元神,自然对这最原始的灵气看不上眼,所以造成荒庙无人问津的现象。 这些灵气并非真的争着抢着往王子默身体里钻。其实跟糖水里放进一口馒头似的。 一开始干干巴巴的馒头表面结实,糖水渗不进去,慢慢地软化后是不是就跟海绵似的快速吸收,发胀,变成一滩面糊? 王子默就是那个馒头,他自己引着灵气进入身体,引狼入室,自然要使得身体里的灵气与外界均衡,中和。 此为其二。 凤鸣城的灵气没这里充沛,王子默的身体自然能抗的住,不至于爆体而亡。但是,在这灵气浓郁百倍的寺庙里…… 天井下,韩天弘捂着胸口突然咳嗽一声,接着跟个僵尸似的猛地坐起来,张大嘴巴,“呃”的抽了口气,随后放松身体,坐了半天。 他抬起头,看了看涨成个球的王子默,仔细看了好久才认出是个人来。 “哦!哦,哦!” 看到越来越胖的王子默,韩天弘想要去拿金刚降魔杵,刚支起身子,胸口突然剧痛起来,疼的他满头虚汗,赶紧咬牙坐下去,跟王子默一样,坐在地上打坐调息。 韩天弘跟王子默不一样。 他是武修,通过练武来提高自身精元,然后调动精元在身体经脉里运行周天,达到强身健体的功效。 而王子默是道修,要吸纳天地灵气,通过丹田按照相应的功法炼化后,再从身体内运行大小周天。所谓大周天是元气在身体里运行,小周天是在丹田里运行,也就是道盘吐纳。 这便是武者与道修的不同之处。 然而此时,韩天弘调动精元的时候,突然发现胸口任脉阻塞。于是调集全身精元强行冲关。 亏空的身体顿时成了灵气的第二个宣泄口。 不一会儿,破败的寺庙里坐着两个大胖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嘿嘿”笑着,听天由命。 看到韩天弘也涨成个球,王子默顿时明白过来。 自己的身体就像吹大的气球,越往后变大的速度就越慢,现在隐隐有停止趋势。 看来爆体而亡是吓唬人的了。 “哎吆!” 王子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韩天弘说道:“你把那该死的结印撤掉,要不然这里的灵气出不去,咱俩一个也别想活!” “哼!” 韩天弘白了王子默一眼,“死又如何,能够除掉你这魔头,贫僧功德无量!”说完,他伸手摘下头套,露出一个光光亮亮的脑袋壳。 “咦!你!快撤掉结印,我要爆了!” “不!”说完韩天弘竟是闭上眼,吟诵起地藏菩萨经来。 见诓骗无果,王子默又寻他计。“你这秃驴,我问你,哪只眼睛判断我是魔头的?” 韩天弘指了指胸口,幽幽说道:“心眼!” “切!” 王子默嗤之以鼻,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摸摸下垂的脸蛋,用鼻子哼哼道:“你的心眼早让我捶碎了!” 皈依佛门的韩天弘心境平和,波澜不惊,看着比自己稍微胖点儿的王子默不再胖下去,心中已经有数。 “喂,我们打个赌如何?” 王子默上下嘴唇肥的地跟佛手山药似的,噗噜噜说道:“如果我赢了,你就把结印撤了。如果我输了,就跟你一样再也不出去,从这里诵佛念经。如何?”说完,王子默吃力地摆动脑袋看向韩天弘。 “自从你进入这寺院,就已经开启了灵气渗透。咳咳,咳咳咳咳……” 韩天弘不给王子默下套的机会,他早就知道寺院的秘密,咳嗽过后,喘着破风箱般的嗓子,呼呼说起来。 “寺监房有本笔记,记录了寺庙荒凉的原委。” 这座寺院叫大觉寺,开光后香火一直鼎盛,福泽整个凤鸣城。自从有个拿着金刚降魔杵的苦行僧到这儿化缘后,便和主持说佛。 一个苦行化缘,一个吃斋念佛。 两人佛理不同,对佛的领悟自然不一。他们说了三天三夜,为了不让外人打扰,苦行僧用这柄金刚橛设下结印,从此大觉寺里的灵气无法溢出,变得越来越浓郁。 和尚念佛,对这灵气也无法化解。 再后来,从寺庙里出去的和尚越来越胖。 人们觉得和尚在骗香火钱,整天胡吃海喝,一个个胖成皮球,还恬不知耻地下山化缘。渐渐地,拜佛的人越来越少,和尚们也相继离开,从此寺院就一直荒废下来。 “那你还让我在这儿吃斋念佛,岂不是害我变成大胖子?” “佛在心中!” 韩天弘抬头仰望星空,意志坚定。 “既然这里灵气无法外泄,那群和尚又是怎么出去的呢?”王子默跟韩天弘一样,扬起脑袋望向天井。 青石依旧,墨彩飘香。 大雄宝殿的基石上早已青苔油亮,天井下菩提树岁月飘香。一颗颗菩提子被这灵气滋养,竟生的拳头大,连树外的石栏杆也沾染佛性,渐渐玉化。 一抹白月光照进来,恰好落在佛前的菩提树上,好似佛光沐浴,显得尤为圣洁。 西厢,布袋和尚大耳垂胸,笑眯眯地望着菩提,镜明台干。 “啊?呵呵……咳咳咳咳……” 韩天弘尴尬的挑了挑眉梢,他这么一笑,顿时暴露出很多事情。 王子默瞥了眼大门口,一只野猫悚毛竖尾,追着老鼠跑了出去。顿时忍不住,敞开怀的大骂起来。王子默扭了扭屁股,从台阶上滚下来,然后手脚并用,从菩提树上薅下一把菩提子,一溜烟儿地滚出寺院。 “外面有个很高很高的台子!” 话还没说完,就听王子默“哎吆!”一声,“噼里啪啦”地越滚越远。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章 两个胖子 “你别跟着我!” 亥时,凤鸣城依旧灯火通明。 沿街的店铺并没有因为汉王的一道圣旨而关门歇业,反而因为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猎人而变得更加繁盛。 武器铺的莽夫用力挥动锤子敲打着手中的利刃,抛洒的汗珠跌入火炉爆出一连串儿的“噗呲”声。 药铺先生托起厚厚的眼镜片,跳着细称跟一名老妇人讲解药理。 青楼上的女子更是千娇美,莺莺燕燕,挥舞着红绸手绢引得路人接连抬头,看着衣不蔽体的女子痴痴笑着,却成全了小偷,顺手摘下一袋袋鼓鼓囊囊的银子。 没有人注意到两个衣不蔽体的大胖子出现在众人视野。 一个秃光头,一个佛手山药嘴。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从拿着王子默画像的卫兵身旁走过,却听胖和尚说:“我要渡你这魔头!” 凤鸣城云集天下英豪,长得奇形怪状,鬼斧神工的人比比皆是,区区两个大胖子还算正常的。 王子默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一群卫兵置若罔闻,根本没拿他俩的话当回事。索性更加肆无忌惮地向着醉轩楼走去。 路上,人人谈论崔修然被封为凤轩王的事情。 今夜城主府开门设宴,款待各路豪杰,无论年龄,无论贫富,只要走进城主府就是贵客,尽情享受这狂欢夜晚! 听闻有免费的晚餐可以吃,王子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幅样子。 就是去了醉轩楼姑姑也认不出来,索性去城主府走一遭。你不是要抓我吗?我就来个甘宁孤身入敌营,在你眼皮子底下走一遭。 “走,先换身衣裳,再去喝酒!” 王子默搂着韩天弘的肩膀,晃悠悠地向裁缝店走去。有这个和尚在身边,就等于多了道护身符。 从鲁都天的储物袋里掏出银子,换上衣服后两人并排着,占据半个街道,就那么横着向城主府走去。 虽说是设宴款待所有人,但有本事走进城主府的绝非无名之辈。寻常百姓家的,还没靠近大门,便被门卫的一脸煞气吓跑了。 城主府。 崔修然与京城里的公子哥推杯问盏。 这些公子哥一个个出身名贵,却浪得虚名。听闻凤鸣城有热闹看,便一股脑儿,急匆匆地赶过来。 觥筹交错间,崔修然忽然看到两个大胖子,长得不伦不类,从大门里挤进来。 微醺的酒意瞬间醒去大半,盯着那个秃头和尚崔修然极力思索,汉唐国什么时候出来两个胖子走江湖的? “凤轩王,来,喝一杯!” 举杯,一饮而尽。 崔修然疲于应酬,心中万分焦虑。隐隐的,他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今夜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酒过三巡,崔修然从三楼现身,轻咳一声,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承蒙汉王厚爱,封小王为凤轩王!” 说完,崔修然顿了顿,便有溜须马屁精在下面附和:“实至名归!凤轩王,凤轩王!” 这场面让王子默瞠目结舌,“我说怎么话说一半呢,原来还吃这一套!” 他一边扫着桌子上的东海扇贝,一边举着手里的鹿腿高喊:“凤轩王!凤轩王!” 崔修然抬起手压了压,府内再次恢复寂静。他微微颔首,表现地很受用,但却从骨子里厌恶这种阿谀奉承。这些人中,又有多少真心高兴,多半是背后捅刀子,杀起同僚来毫不含糊! 这么做,只不过是给身后那些公子哥做做样子。 一则,是让他们认为自己跟他们一样浪荡不羁。二呢,是借助江湖的声势镇住他们,让他们知道这个新封的凤轩王不是可以随便捏的。 “凤,凤鸣城的凤。我从小在凤鸣城长大,自然担当地起这个字!” “担当的起!担当……”王子默见没人附和,干嚎两声,悻悻地咬住鹿腿,缩起脖子。 “轩,本城醉轩楼,有酒醉门轩。这个轩字,本王担当不起,理应给凉掌柜的。所以,凤轩王的称号,醉轩楼有一半功劳!” 随着崔修然的目光,以及背地里亲信的推波助澜,凉茂石擦着汗被挤到三楼。 “醉门轩,醉门轩!” 这一次王子默看清楚了,那些马屁精全是凤鸣城的守卫。原来,崔修然在导一场戏,就是不知道是谁有幸成为观众了。 王子默的心慢慢沉下来,盯着一个个怪才逐一排除。 后台的公子哥肯定不是,他们只是杀鸡给猴看的猴,当鸡还不够格。 凉掌柜吗? 不,他跟所有人一样,只是戏里的演员而已。 难道是我? “凉掌柜,咱们又见面了!” 崔修然一把搂住凉茂石,表现的及其热情,但却低声说道:“你最好别给我出乱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的是奉天神教大祭司!” 崔修然表达完感激之情后,走到台前,俯下身子,扶着汉白玉雕梁护栏说道:“凤轩王有凉掌柜一半。军功章有你一半,这立功的机会自然要平分!” 汉王先奖再派任务,着实精明的很呐! “所以!” 想到这里,崔修然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将会是这场宴会的重中之重,“本王决定与凉掌柜联手,共同完成圣上旨意,全力剿灭奉天神教!” 听到最后一句,凉掌柜全身猛地一哆嗦,差点儿坐地上。 他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炽热的光源照亮脸颊,不知是吓得,还是涨的,亦或是被灯光照的,反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热腾腾,冒着冷汗。 台下,有很多奉天神教弟子。 台上,站着凤鸣城奉天神教分舵舵主,要跟城主联手剿灭奉天神教。而且众目睽睽,等着他做答案! “汉王密令告诉大家也无妨!” 崔修然调转话题,给凉掌柜考虑的时间。“接探子密报,仙师所言的魔头已经入伙奉天神教,而且被尊为少主!” 又是一颗重磅炸弹,炸的凉掌柜不知东西南北。 “奉天神教,自从神教主死后便堕为汉唐第一魔教!十年来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搅得汉唐民不聊生。”崔修然回头看了看凉掌柜是否还撑得住,谑笑道:“既然各路豪杰云聚凤鸣城,实不相瞒,本城中便有奉天神教十分舵之末,癸水舵!” “奉天神教,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此时此刻,王子默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这个被雪娇娘刚刚立下的神教少主竟然不认识本教的名字,这要是让雪娇娘知道了,非得拧着他的耳朵转三圈不可。那凤轩王口中的魔头分明是自己,可是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魔教少主了? 王子默脑袋里挤满了魔教这两个字,赶紧回想自己以前是不是杀过人放过火,奸淫掳掠作奸犯科又干过几回,好跟魔教撇清关系。 这场戏,太大了! 崔修然与凉掌柜是主角,最大的观众竟然是汉唐皇帝!自己就是那只鸡,杀了鸡给奉天神教看,灭了奉天神教给汉王看。 韩天弘同样惊讶地合不拢嘴。 同为三合庄走出来的他,没想到王子默竟然是魔教少主。这更加坚定了他度化魔头的决心! “我要渡了你这魔头!” 韩天弘时时刻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早已被人耳熟能详,完全不当回事。只认为那个佛手山药嘴的大胖子喝酒吃肉,破了寺规戒律,被和尚大骂而已。 “魔头!”韩天弘指着王子默气的直跺脚。 “对,魔头!”崔修然放松警惕,“魔头也混迹在凤鸣城,恳请诸位英雄助小王一臂之力,联手诛魔!” “联手诛魔!” “联手诛魔!”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佛?是魔? 目的达到了,崔修然便无所谓凉掌柜的答案。 “哈哈哈……” 他拍了拍凉茂石的肩膀,举着酒杯扬起唇角,双眼眯成一条线,带着邪笑扬长而去。余光中瞥见凉掌柜铁青地脸上,数条汗水痕迹在灯光下格外耀眼,宽厚的嘴唇打着哆嗦,不知道心里面是冷是热。 城中烟花照亮天空,绚烂多彩,红花盈盛。 如这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凤鸣城,绽放中光彩夺目,将崔修然修长的身影印在地板上,沿着蜿蜒的楼梯走向书房。 “你这魔头,到底想干什么?”韩天后跟着王子默不依不饶。 “杀人!” 王子默嚼着烧鸡腿,昂着头信庭阔步,放肆地说着自己的目的,“我要杀人!” “魔头,你竟然要杀人!我要度了你!” 没有人把两个胖子的话当回事,歌舞升平,烟花怒放,城主府彻夜不眠,狂欢不止。 “你要杀谁?” 沿着平整的青石路,王子默领着跟屁虫来到闲亭湖畔。韩天弘看到王子默从储物袋里鼓捣些什么,然后一堆红的绿的紫的瓶瓶罐罐被他掏出来,在水里兑来兑去,最后满意的点点头,收起其余的瓶子,只留下一个攥在手心里。 “我要杀掉所有人!”王子默凑到韩天弘耳边,斜眼看向热闹非凡的盛会。 从这些人身上,王子默感觉到浓郁的杀机。 他们虽然不知道大胖子就是王子默,但王子默却能深深地感觉到杀意的存在。这杀机汇成一股,直接抵在王子默眉心,刚才差点儿承受不住软在地上。 “使不得!” 韩天弘张开双臂拦住王子默:“阿弥陀佛,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下得去手?” “可是,他们要杀我!” 面对振振有词的韩天弘,王子默激动地嘴唇发抖,仿佛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在你眼里,他们是人,我就不是人?为什么他们可以想要杀我,而我不能想要杀他们?” “阿弥陀佛!” 韩天弘毕竟入佛尚浅,不能回答王子默的问题,“你本就手染孽障,我不能再由你继续作恶!” “我作恶?” 王子默气的浑身发抖,咬着牙,掐着韩天弘的脖子,忽然发现自己的动作比刚下山时灵活许多。又看了看韩天弘,确定身体在慢慢变瘦后,内心更加焦虑。心底暗暗告诉自己,必须赶紧下手,否则后患无穷。 “好,那你告诉我,这一路走来,我做了什么恶?” “阿弥陀佛!咳咳!”韩天弘咳嗽几声:“杀人便是作恶,有杀念并不代表付诸行动,而你是要去杀人!这不一样!” “意思是说别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大声说,我要杀你!这个时候我才能反抗是吗?” “阿弥陀佛!” “是吗?”王子默低声怒吼。 “是的!” 佛,佛,佛! 这就是佛吗? 王子默苦笑,面对愚昧不化的韩天弘,竟有种释然的感觉。 仰头望天,一盏盏孔明灯与繁星交汇。是黎民百姓,在子时为城主祈福,他们自发而行,从心底爱戴城主。 可是,这个人人敬仰的崔修然要杀自己。 难道因为他受尊敬,就是对的。而自己默默无闻,就什么都是错的? 还有贵宾厅里那些富家公子,一个个道貌岸然,背地里却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 难道在这九黎,真正的对与错,是由人数决定的? “你看看那几个京城少爷,哪个头顶上没有黑云笼罩。他们又是如何杀人,你难道看不清楚?难道他们就不是魔吗?修佛,修佛,你修得哪门子的佛?” “咳咳,咳咳咳!” “阿弥陀佛!” 佛本唯心,韩天弘被王子默掐的脸色紫红,双目通赤,依旧坚持咏诵佛号,眼神中带着坚定与决绝! “你怎么知道他们杀了人?仅凭一面之缘,断然不敢胡乱猜测,又岂能说人是魔?” “那我呢?在你眼中,只有头顶一片天吗?” “你杀了人!” 一时间,王子默竟无语凝噎。 是呀,他是杀人了。他不光杀了人,还杀了眼前这个小佛子的亲弟弟,堂弟,还有堂妹、表哥。 “好,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看看他们杀了多少人!” 说完,王子默一把夺过韩天弘身后的金刚降魔杵,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韩天弘仔细一听,竟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你怎么会佛家度人经?” 王子默不语,宛如地藏菩萨加身。胖墩墩的脸上,那双嘴唇慢慢缩回去,随着经文的咏诵,身体竟是瘦了许多。他心中了然,那些胖和尚果然只吃斋不念佛。 佛能消耗灵气,不过现在王子默不想变回去。 却见那些富家公子,头顶上的黑云慢慢化开,变成鬼影争相蚕食着他们的善缘,一点点加重衰神影响。等到太岁当值,克神临建,必会触霉神,走背运,严重者还会伤及性命。 待到往生咒念完,王子默又瘦了一圈。他悠悠然开口道:“你不是说我的悟性比你还高吗?” “看明白了吗?”王子默伸手指向贵宾席。 韩天弘内心遽然变化,万万没想到王子默一身煞气堪比魔头,竟然能咏诵《地藏菩萨本愿经》。憋了半天,索性耍赖道:“反正你不能杀人!” “哼!哼哼!” 王子默竟是被韩天弘给气笑了。 “念你是三合庄出来的,我不与你为敌!走吧,别再跟着我!” 说完他松开手,把手里的瓷瓶递给韩天弘,“这是疗伤的药,对治疗你胸口疾病有奇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韩天弘脸色阴晴不定,眼眶竟微微红润起来。收了瓷瓶,不管是真是假,毒药也好解药也好,反正在自己手里总比在王子默手里让人放心。 “小佛亦是念你为同僚,才不忍心见你成魔。” “冥顽不化!” “你才是冥顽不化!” 书房,在城主府西南角。隐藏在幽静的凤尾竹丛中,显得格外静谧。 崔修然翻阅一本本典籍史记,偌大的书桌上堆满了青砖厚的书籍,皆被他丢在角落里,判为无用。 宴席中的两个胖子似乎在哪儿本书上看见过,而且还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到底是哪儿本呢?” 笙箫歌舞醉糜音,罗衣霓缎酒满尊。 但使千杯畅怀饮,不负今朝不负身。 在城主府三楼的贵宾席。有个穿着龙纹锦绣白衣的公子哥,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借着酒意那公子哥指着一群莺莺雀雀的舞姬,让她们吟诗作赋。 “书上说,古有曹植七步成诗!” 那公子哥打了个酒嗝,抬起头来双眼红熏熏的。“嗝,这人那,你不逼他一把,嗝!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 说完,他指着那群舞姬说道:“本王爷命你们半柱香内,一人作诗一首,谁得头彩,今晚去给本王暖被。这做不出来的,是什么下场来着?” 他回头看向一众公子哥,却看到一张张茫然的脸,他们一个个睁大眼,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文昌王,我们在文采上哪儿能比的上你呀!”就是知道,这个时候也要给足文昌王面子,谁让他那么小心眼呢! “一群只知道行乐的废物,父皇就凭你们治理天下?” 无人敢言! 却见一女子从舞池中走出,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说道:“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好!” 文昌王拍手叫好,“没想到凤鸣城穷乡僻壤,竟也有知书才女。” “回王爷的话,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那女子低下头,“不过,东阿王七步成诗,文帝却只坐了七年,于许昌城南门无故自崩,帝心恶之,遂不入。我若一刻钟内作诗,岂不是触了王爷霉头,小女担当不起呀!” 恰逢此时,王子默带着韩天弘走上三楼。 看到与文昌王对话的女子后,顿时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自嘀咕:“姑姑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她要造反?这个越活越年轻的妖精!”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二章 胖神教 “我要度了你这魔头!”韩天弘还在碎碎念。 屁股后面跟这个碎嘴鸭子,王子默感觉耳朵都听出茧子来,忍不住回过身对着那个光秃秃的脑袋壳猛地敲了一下。 “今天就让你看清楚什么是佛,什么是魔!” 三楼的奢靡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更何况是从世外桃源里走出的他们两个。金碧辉煌,霓裳羽衣,襟飘帯舞,弦月袅袅,酒肉飘香,罄钟长鸣。 帝王生活不过如此,却在凤鸣城一见,端是长了见识。 “阿弥陀佛!” 韩天弘口诵佛号,避开目光不去看那些衣不蔽体的舞姬,扭头转向文昌王。却见文昌王印堂乌青,头顶冤魂不下数百个,且个个狰狞可怖,定是生前遭遇极大屈辱。 “哈,笑话!本王活的好好地,用不着你担心!” 文昌王盯着雪娇娘两眼放光,痴痴说道:“不管你作诗与否,今夜加你一个侍奉本王!” “谢王爷抬爱!” 雪娇娘笑意浅浅,犹如秋风抚在湖面,荡起阵阵涟漪,鸟语花香,踏歌笙舞,便有数十宫女纷纷从西厢房跑出来,围着雪娇娘跳起舞来。桃粉柳绿,燕肥环瘦,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 “不过什么?”文昌王向前倾了倾身子,不断摆着头越过一个个身材窈窕的宫女,双眼始终定在雪娇娘纤瘦的腰肢上。 见文昌王上了勾,雪娇娘扭着腰,婀娜多姿地走过去,给文昌王倒了杯酒,说道:“今天是凤轩王封爵之日,不便见血腥。不如王爷放了她们,我来吟诗如何?” 于是便有了之前的那首诗。 “笙箫歌舞醉糜音,罗衣霓缎酒满尊。但使千杯畅怀饮,不负今朝不负身。” 两人正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突然有两个不长眼的大胖子坐到对面。 贵宾室,各家公子皆聚集一桌,唯有文昌王独自享用。 打小从皇宫里长大,他早已习惯一个人用餐。没想到在凤鸣城竟然接连遇到忤逆龙威的人,先是这歌姬倒也罢了,有几分姿色还会吟诗作对,符合文昌王的胃口,但这两个大胖子是什么来柳,遇到这么不长眼的东西,他还是头遭耳闻。 “你们是?” 文昌王压低声音,努力控制住心中的怒火。醉意上头,隐藏在心底那暴戾的脾性,愈发压制不住。 “胖神教!” 王子默抓起盘子里的烤乳猪吃起来,丝毫不在意文昌王冒火的目光。 来这儿之前他早就看清楚了。这个文昌王表面斯斯文文,实际上背地里黑暗的很。今天霉神当道,必有血光之灾,再看雪娇娘笑里藏刀,索性借他来给韩天弘上一课。 “胖什么教?” “胖神教。”雪娇娘轻启朱唇,浅笑吟吟。 “胖墩儿教?” “是胖神教!”王子默尴尬地挠挠脖子,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文昌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个胖神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看两个大胖子一个比一个胖,便信以为真。 “有事快说,没事滚!” “今天来找文昌王,当然有事了!” 王子默从楼下的时候听到那些公子哥称呼此人为文昌王,再看三楼上,只有他独享一桌,想必地位尊贵。 “别卖关子!嗝,有屁快放,放完就滚,别打扰本王享乐!” “王爷在京城过得不好吧!” 王子默说完,文昌王顿时酒醒大半。身后的这些公子哥虽然表面上阿谀奉承,却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 龙子夺嫡,他最弱! “堂堂文昌王,在凤鸣城饮酒作乐,竟然还跟几个歌姬过不去,这要是传回京城去,被汉王听到了,恐怕王爷仕途难进!” 王子默压低了声音,“况且王爷刚才学魏帝,那可是杀了亲兄弟才当上皇帝的人,被其他皇子知道了……” 皇子夺嫡九死一生。 这虽然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却都在背地里使阴招,没人敢搬到明面上来。更没人像文昌王这样,当着诸多官员子嗣的面说出来。 即便他是有口无心,事已至此,谁又会去在乎呢? 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一旦有破绽露出来,那些皇兄皇弟们便会揪着小辫子痛打落水狗。这些简单的道理,皇子们做的可是淋漓尽致。 城主府,灯塔上那颗明亮的珠子堪比太阳。 光从露天窗台照进屋内,被金闪闪的漆釉墙壁折射,瞬时染成金黄色,撒在地上,低奢而又不失隆重。银酒樽、犀牛角止箸、象牙筷、镶金瓷瓶。每一样无不沐浴在金黄的光泽中,用以彰显着主人的尊优和宾客的高贵。 然而,此时此刻这一切是那么耀眼! 王子默的话深深地刺进文昌王软肋。 他幡然醒悟,眼前的大胖子不是来挑事情,而是来提醒自己。 刚才七步成诗,已经是犯了大忌,身为皇子这是大不敬,跟巫蛊术同罪,为皇帝心中刺眼中钉! 方才他问那些皇城公子哥。他们一个个扮猪吃老虎,岂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若是都回答了刚才的问话,反而表明没事! 相反,他们都不说话,便说明心中有数,捉住了文昌王的把柄,回京后大做文章。 盯着眼前一副事不关己的王子默,还在大吃特吃,甚至毫无礼节地端起自己的酒樽喝了起来。文昌王心底的暴戾再也压制不住,仿佛不断锤击着焦岩的海浪,震耳轰鸣中,扬起片片惊鸿,将沙滩洗的刚干净。 渐渐地,文昌王眼中杀机弥漫。 他悄悄把手搭在佩剑上,愤怒的目光渐渐阴冷,仿佛从死牢里走过的衙役,又似戍守地狱之门手拿镰刀的死神,那种见惯了生死的冷漠,是平常人难以做到的。 他准备杀人灭口了。 王子默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一旦让文昌王动了手,这里所有人都会死。因为辣狠的人是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而文昌王是个聪明的人,他瞥了眼王子默,心中盘算着该怎么祸水东引,将罪过嫁祸给胖神教!然而此时,王子默也在想,是时候找个接盘侠了。 两人都在等待时机,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文昌王头顶上,王子默清楚地看到一个厉魂正吊挂着,从汪洋血海中爬出来。她身上没有一片皮肤是好的,竟是活生生地在油锅里炸透。 然而这还不是真正的死亡原因! 看着那厉魂额头上汩汩冒着黑气的孔洞,王子默瞳孔忍不住一阵猛缩。这些厉魂是他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召唤出来,自然知道每个冤魂的痛楚。 时间仿佛倒转,沙漏轮回,王子默闭上眼睛睫毛抖动,难以承受她所传递的撕裂。 那是一堆小指粗的竹签,经过细细打磨,削得很尖很尖。 一名全身被炸的金黄的女子被驾到刑具前,跪在地上,死寂如灰的双眼突然睁大,露出惶恐的神色盯着刑具,张嘴干嚎。然而她的嘴中,早已没了舌头。 刑具名叫三眼枪。 用三根仅仅容纳竹签穿梭的竹竿困在一起,中间掏空,两端分别留有缺口,便于取放。 三根竹竿两根在下,对准了妇人双眼;一根在上,对准眉心。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行刑的方式。 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公子哥,嬉笑着拿着球杆,对准竹签狠狠抽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妇人头骨击穿,脑浆溢出,血流干涸,再无生机方为止。而他们又会谈论妇人死于谁手,便由谁将炸的半熟的尸体分割,喂食给猎场里的恶犬。 这一切,不仅仅王子默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韩天弘也同样看到了。 厉魂爬上文昌王头顶,仰头望天,等待时机。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的时候,对于很多人来说,仅仅是夜生活刚刚结束,同样有很多人才刚刚开始一天中最疯狂的时候。 雪娇娘看了半天,终于认出眼前的人就是王子默。她巧笑吟吟,慭慭然退了下去。 文昌王紧张到了极点,全身每个神经绷紧,冷冷的汗珠儿滑落下来,等着那个端着醉门轩的年轻佣人来倒酒。 “报!禀报文昌王,凤轩王传话,城外捉到一名行踪诡异的女孩,严刑审问下,得知这名女孩跟随魔头从昆虚而来,凤轩王有请王爷一同前往刑场!” “白素?” 王子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仿佛被触动逆鳞的神龙,暴怒的火焰瞬间燃烧起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凤轩王反 文昌王听着传令兵的话,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 镶满翡翠宝石的扳指反射着夜明珠亮闪闪的光芒,一下一下刺进王子默心里。 王子默面不改色,右手还抓着桌子上的吃食,左手却在桌子底下攥得青筋暴起。 “若真的是白素,在场所有人包括凤轩王在内,一个别想逃!” 佣人似乎觉察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双手忍不住颤抖,竟然哆哆嗦嗦地把酒撒在文昌王的衣服上。 她顿时吓得惊慌失措,急忙伸手去擦,却不料燃起小王爷的惶恐点,白刃闪烁,便见鲜血抛洒,佣人到死也没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倒酒。 血珠在空中挽成一朵花。 不等花瓣凋零,文昌王立马调转白刃,削向王子默脑袋。剑尖抵在桌子上,刚刚还在面前的两个大胖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走了,而他却觉得眉心凉凉的,摸了一把竟是汩汩往外冒着黑血。眼前一黑,身子“嘭”的砸在桌子上。 “文昌王死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人下蛊!” 这时,在外面狂欢的天下豪杰也齐齐围聚在池塘边,冲着水面上的浮尸指指点点。 那是一具穿着薄纱的女尸,伏在池塘里面朝下看不见容貌。崔修然命人把女尸拖上岸,看清样貌后忍不住后退两步,匆忙跑向家父寝宫。 “凤轩王反!” 王子默躲在人群里,仰着脖子捏住鼻子喊了一声,便有好事者跟着起哄。 “凤轩王反了!” “凤轩王用巫蛊之术谋害皇子!” “什么,竟然是巫蛊之术,这可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禁术!” 城主府外,这则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眨眼间飞边大街小巷,沿着冒着热气的煮粥灶台,飞进每个黎民百姓的耳朵里。 “我还听说他用巫蛊术咒死了后妈,老城主也不日去世!” “是呀,城主府池塘里的水都变成黑色的,里面的鱼全翻了肚皮。据说当晚卫兵是踩着死鱼把城主的小老婆捞上来的。” “那是个狐狸精,是在池塘里洗澡的时候淹死的!”谣传之余也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当然这更接近于真相,却被大多数人当做笑柄。 “听说崔修然就是奉天神教的弟子,那天只不过是做给文昌王看的,东窗事发便杀人灭口!” “不对,我还听说文昌王模仿七步成诗,被胖神教两个胖子给揭穿了,凤轩王才因此拿下意图谋反的文昌王!” 漫天谣言飞跃浩瀚山河,不出半日便传到京城汉王的耳朵里。 这位帝王孤注一掷,竟然抛却所有臣子的议论,没有治崔修然死罪,反倒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让他彻查此事。 这时候,王子默肥硕的身形已经瘦下三分之一。 不等城主府大乱,他便一路狂奔,向着西南刑场冲了过去。 变故来的太快,王子默始终以为白素跟雪娇娘在一块儿,所以玩儿起来就像撒开圈的野马没了性子。 当听闻传令兵说在城外捉住一女孩后,顿时急得头脑发胀,转身就冲了出去。 文昌王的死,凤轩王后母的死,以及老城主的死都和王子默没有半点儿关系,他只不过顺路看了水池一眼,然后又忍不住喊了一嗓子而已。 这一切都是雪娇娘和凉掌柜谋划。 她们也没想到王子默会那么不合时宜的喊了一嗓子,本想着给崔修然心里添添堵,让他干点儿别的事情。却不曾想王子默这么一掺和,又把自己拉下水,被汉王点了名的要崔修然破案。 得知王子默赶赴刑场,雪娇娘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展现“惊蛰天绝步”,柳眉蹙起瞥了凉掌柜一眼,“你来收拾烂摊子。”旋即转身,青衣缥缈,向着城西快速奔去。 两个胖子一前一后,拽着肥硕的身躯招摇过市。 雪娇娘跟在两人身后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她足下生莲迅速略过王子默头顶,顿时一股香气从天而降,踩着王子默的脑袋停了下来。 “婆,姑姑!快去救白素!”王子默捂着胸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雪娇娘看着眼前的大胖子焦急地甩着胳膊,忍不住伸出小手指头在王子默胸膛戳了戳,那感觉跟注了水的气球似的,轻口笑道:“别去了,小丫头在醉轩楼睡大觉呢,你若真个去了,才是着了凤轩王的道呢!” 听到白素没事,王子默顿时松了口气,大张着嘴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许久后才直起腰来,指着后边说道:“姑姑你先回去吧,默儿解决掉这个麻烦就去找你。” “他是?” 雪娇娘明眸铮亮,盯着追上来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韩天弘脸上露出一抹厌恶:“和尚!” “我要……呕,渡,渡了你这魔头!” “魔头?” 雪娇娘更加诧异,歪着脑袋奇怪的看了王子默一眼。 她知道,王子默的外号有很多,什么荡子啊,嗜血魔神啊,在昆虚略有耳闻,所以韩天弘叫他魔头也不奇怪,不过让她纳闷的是,王子默怎么会跟和尚扯不清楚,他们可是魂一样的梦魇,只要沾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雪娇娘似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咧着嘴甩甩头,像躲避瘟神似的,不等韩天弘赶过来,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大觉寺。 王子默跟韩天弘盘坐在菩提树下念佛诵经。 随着悠扬的佛音从嘴里唱出,两人的身子渐渐缩小,不出半日竟是恢复如初。 王子默忍不住激动欣喜若狂,如此钟灵毓秀、修炼圣地在这闲置百年,果真是暴殄天物。 王子默忽然动了贪念,想要把这个地方据为己有。他知道修者到达一定境界便可开辟一方天地,可纳万物,可藏生灵。 譬如韩都督的封境,譬如黛小沫的魂域。 终于寻到炼化无极灵气的方法,王子默越发喜欢这个地方。虽然是佛道法印,但万变不离其宗,天下只有一种灵气,不是吗? “你杀死了文昌王!” 恢复原来的样貌后,韩天弘就终止念佛,围着王子默不断数落,“我要渡了你这魔头!” “是他杀我在先!” 王子默不想给韩天弘解释文昌王不是他杀的,这个佛子已经被迷了心窍,怎么解释都是浪费口舌。 “可是你躲开了,他杀你没成!” 韩天弘竟真是着了魔,一心认定王子默是魔头,不该再造杀孽。仿佛王子默死在别人的屠刀下才是正确的。 此时此刻,王子默才真正明白。 他虽说放下了之前的恩恩怨怨,口口声声皈依佛门,实际上心里早已种下了心魔。 王子默不死,韩天弘难以成佛!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闯城主府 如是过了三日。 崔修然把自己关在书房,翻遍每一本书也没寻到关于胖神教的记载。 在两个大胖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城主府时,他就觉得两人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池塘里下药,暗杀文昌王,还给他扣上个巫蛊谋反的罪名。 要知道当今汉王最忌讳巫蛊之术,表面上虽然相信他,让他彻查此事,一旦事情水落石出,自己无论清白与否,都将难逃一死。 望着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在书桌上贴着文昌王名字,浑身扎满银针的草人,崔修然捂着脑袋头痛至极。 这绝对不是一个人干的! 对,肯定是他们两个联手干的! 凤轩王崔修然攥紧拳头狠狠地锤砸在半掌后的水杉木书桌上,将胡乱堆放的一摞书本震塌,露出一本《凤鸣史记》。 “奉天神教!” 凤轩王咬着牙,恨不得把奉天神教生吞活剥,捡起《凤鸣史记》从头翻阅起来。 他越看越是心惊,当看到《大觉寺史篇》时,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过稻草人,随手将它捏碎,化成蔫粉从指间飘到书桌上。 “来人!” “我要渡了你这魔头!” 韩天弘一遍遍念着《大日如来金刚经》,每念诵一遍,就抬头看看王子默,顺便加上一句:“我要渡了你这魔头!” 此时的王子默一边跟着韩天弘偷学金刚经,一边按照大衍经的淬体法用无极灵气淬炼身体。 在昆虚,他没能感觉到无极灵气,自然淬体篇就少了一层。像他这样缺什么补什么,从不按部就班地修炼,着实是独树一帜。 阴阳淬体比无极淬体要干净的多,如果说无极淬体是洗掉胡萝卜表面的泥巴,那么阴阳淬体就是刮掉萝卜皮,而五行淬体便是榨干萝卜内的水分重新换上黄金水,到了六神就是把萝卜剁成馅儿混上肉泥,重新捏个萝卜。 所以说,无极淬体对王子默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但无极灵气却给他带来无尽的好处。 佛家修心。 讲究的是平心静气,万物置身于外,唯有我心清明。 佛宗修行的方法除了少林弟子的武学,还有一种便是境界上的升华。如同大衍淬体法。 念佛诵经,感悟佛法。 一旦境界升华,天地灵气便自主淬炼佛身,达到万古不枯的境界。王子默虽然没有练就佛身,无极灵气却在丹田里充盈圆满。 八道盘环绕主道盘,犹似飘摇在真空中的迷失者。 而今注入无极灵气,空旷的丹田顿时丰腴起来。无极便是混沌,混沌便是道。正统的大衍经是先吸纳无极灵气,拓展丹田,然后从混沌中,从道中分离出阴阳,炼化出道盘。 “原来是这样!” 王子默两眼放光,如同站在村口桥头柳树下的的孩子终于寻到回家的路,那颗悬着的心旋即放了下来,忍不住哼着小调,蹦蹦跳跳。 “原来要先把丹田力填满无极灵气才能修炼!” 殊不知,别人的丹田力天生自带混沌神气,只不过有的人多,有的人少。而他的…… 空荡荡! 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主道盘上,那两个被泥封的身影突然震了一下,接着两眼处的尘土簌簌落下,她们睁开眼睛看向混沌,惊愕地眼神里顿时充满恐惧。 王子默本想与韩天弘论一论佛法,从根源上彻底扫除两人之间的芥蒂,助他成佛,忽然间心中一秉,顿时感觉有些事情说不通透。 那天在醉轩楼遇见凤轩王,在场的人分明有婆婆、白素、阿古玛兄妹还有我五个人,凤轩王又是怎么知道只有一个个女孩跟着我来到九黎呢? 婆婆说刑场砍头的不是白素,那又是谁呢? 看婆婆的脸色不太好,那个人她似乎相识。 奉天神教内有叛徒! 在心里王子默想事情的时候,还是习惯称雪娇娘一声“婆婆”。 想罢,他毅然起身,盯着一边咳嗽不断一边吵着要度化自己的韩天弘,皱眉说道:“那疗伤药你没喝?” “哼!”韩天弘嗤之以鼻,“你用它想毒死城主府的所有人,还想用它毒死我吗?” “爱喝不喝!”王子默说完转身大步向寺外走去。 “你去哪儿?” “城主府!”王子默冷冷说道:“你若想活命,就别跟着!” 天底下哪儿有什么疗伤圣药。 王子默给韩天弘的瓷瓶里装的是普普通通的湖水,所为疗伤是治疗韩天弘的心伤,化开王子默和韩天弘之间的芥蒂。 一苇渡江从王子默脚底慢慢浮现,眨眼间化作残影,如同漂泊在水面的芦苇,波光一现,便消失在视野中。 韩天弘奋力追出去,却什么也没抓住,痴呓呓地返回大觉寺,忽然被一群手拿兵戈的官兵挡住去路。 “凤轩王今日端是演的一出好戏,小的差点儿招架不住!” 在城主府书房内,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忽然显出个黒黑的影子,凤轩王头也没抬,冷哼一声。 “怎么,你是在提醒我弑父的罪名吗?你奉天神教想要的是文昌王的脑袋,而我想要的是这凤鸣城,名正言顺的城主。大家各有所获,两全其美,你又怕什么?” “是,凤轩王说的是!可是……” “没有可是!今晚你回去就摘下那王默的脑袋,鲁氏余孽,杀人魔头,本王要的不是这穷乡僻壤的凤鸣城,而是京州的城池!” 残云遮住了下弦月。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时。王子默孤身夜闯城主府还没傻到去杀人。 沿途他始终觉得怪怪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些人尾随。这些人中不乏有人带着杀机,却稍纵即逝,随着他脚步的移动渐行渐远,仿佛被人从暗中给做掉了。 当王子默路过醉轩楼的时候,便听到二楼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一捧热血顿时染红了窗台剪纸,接着便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冲着王子默嘿嘿一笑:“少主好!” 那人白面无须,贼眉鼠眼,一头钢钉似的头发根根竖起,背着一柄宣花板斧麻利地抹掉窗台上的血迹。 王子默愕然。 是汉王派来督查凤轩王的临德公公被杀了! “嗖!嗖!嗖!” 醉轩楼顶突然传来三声弓弦震荡的声音,王子默刚刚抬头,便看到三只箭矢冲着面门射过来。 不等他惊恐,便看到房顶的瓦片突然飞了起来,射箭的刺客眨眼间被瓦片裹住,等到瓦片散去只剩下一堆黑衣,“噗”的一声摊在房顶。 雪娇娘从醉轩楼飞出,探手抓住三只箭矢,回头冲着房顶莞尔一笑,旋即问向王子默:“默儿打算去哪儿?” 王子默尴尬地指了指前面。“城主府。” “姑姑陪你一块儿去!” 城主府。 凤轩王早就得到了消息。他顶着巨大的压力辗转反侧。 先是文昌王死在了城主府,接着临德公公死在醉轩楼。汉王派来的人全部遇难,接下来是不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小王爷们凤轩王顿时焦头烂额,急忙命令护卫加强守护,务必要保护好京城公子们的安危。 “来人,搭白帐,送亡父!” 王子默由雪娇娘领着来到城主府,一路上不断有参与暗杀的赏金猎人成为奉天神教癸水舵护法的刀下亡魂。 两人大摇大摆的踏入巍峨宫门,迎面却碰上了送葬的队伍。 十六人抬着两口猩红的棺材,城主府上上下下一片白衣。 扬纸钱的婢女看到有人不长眼睛,挡在了路上,随即低下头止住步子。 一停俱停。 猩红的棺材在手腕粗的麻绳上吊着,晃来晃去,抬棺材的脚夫却稳如泰山,纷纷驻足回头看向最后面骑在马背上的凤轩王。 “今日家父出殡,不便接客!” 言罢,那些身穿白衣的侍卫纷纷拔出刀剑,盯着雪娇娘严阵以待。 “凤轩王怕是误会了,我跟默儿来是随份子的!” 雪娇娘话音落地,便有两颗头颅从半空中飞过来,“咚咚”两声,稳稳的落在老城主的棺材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五章 肃教 芈水宫。 一名妖娆女子侧卧于榻,红纱遮掩,隐隐可以看到似锦玉帛下,露出来的迷人春光。 软卧榻下,有只通体赤黑、犄角如鹿的巨狼抬起头来向上看了一眼,呜咽几声,随即瞪着猩红的眼睛扫向不断赶来报信的弟子。床榻上的女子并未转身,伸出葱段般嫩白的脚趾勾了勾巨狼的耳朵。那巨狼随即享受地趴下,继续睡起觉来。 “宫主,已经查明,文昌王之死与胖墩儿教有关!” “胖墩儿教?” 芈水宫宫主半信半疑,头也不回,“什么叫有关?我要知道文昌王是怎么死的!” 不等那名弟子退下,接着又有人双手作揖,低着头疾步走上开,单膝跪地脆声说道:“启禀宫主,太子传书,文昌王被胖神教用巫蛊术刺杀,有辱皇颜,特命芈水宫前往凤鸣城绞杀胖神教。” “胖神教?胖墩儿教!” 芈水宫宫主冷艳的香肩顿时被气的花枝乱颤,玉足狠狠踢了一下巨狼的脑袋,那名把胖神教说成胖墩儿教的弟子顿时吓得小脸惨白,急忙求饶道:“宫主饶命,宫主饶命!” “一群废物,连个名字都弄错了!留着有什么用!” 巨狼得到命令后极其兴奋,上嘴唇蜷缩成一排排褶皱,露出又尖又细的獠牙,突然人立而起,而它的身子竟也变为人身,只有那颗脑袋依旧保留着原样。 狼人狞笑着,扛起惊叫连连的女弟子纵身越出芈水宫。 其余弟子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更有一些风韵的女子盯着狼人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启禀宫主,洛阳门天玄宗也派出两名门主、舵主前往凤鸣城,不过他们比我们多一项任务,铲除魔教!还有奉天神教,似乎也在悄悄谋划着。” “看来还是皇子们的消息比我们要快些!” 芈水宫宫主转过身来,露出半张妩媚绝代的脸。只不过另外半张脸隐在铜面后,让人深感好奇。 “传令下去,让情报探子即日起开始渗透皇子们的暗探。”说完,她抚了抚冰凉的面具,眼中露出万般疑惑,“太子不让我们与魔教为敌,看来仙师已经倒戈。说来也奇怪,仙师押宝文昌王,却让文昌王死在自己的兔子窝里,真是奇了怪了!” 芈水宫与奉天神教向来水火不容。 奉天神教的大中小上百祭司都是从芈水宫挖的墙角,面对宫中高手的流失,芈水宫全无对策。甚至于整个宫中暗地里都以成为奉天神教祭司为荣,却又爱恨交加,嫉妒那些被挖去的墙角,见了面便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 而奉天神教的祭司必须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为了避免教中人才流失,芈水宫宫主特意驯服一匹恶狼,专门用来惩罚那些犯了错的女弟子。 此时,在凤鸣城城主府中。 凤轩王崔修然冷漠地扫向棺材上的两颗头颅,一颗是是醉轩楼的凉掌柜,一颗竟然是庄曼婉。 凤轩王微微眯起的眼睑止不住颤抖,这颤抖又像是会传染,由上至下,径直来到翘起的唇角。 方才蔑视的笑意还没散却,凤轩王突然浑身抖了起来,匆忙下马,一个趔趄差点儿歪倒。 他仿佛背负着万钧山岳,踉踉跄跄地走到庄曼婉的头前,捧着那颗早已僵硬的头颅无声的哭泣。凤轩王拼命地将庄曼婉的头抱在怀里,突然,他仰起头,张大嘴巴“啊”的一声吼了出来。 “啊!你竟然杀了婉儿!为什么!为什么!” 崔修然脖子上根根青筋暴突而起,赤红的眼睛充满杀气,指着雪娇娘怒不可遏。 老城主死的时候凤轩王绝对没这么伤心,这个叫庄曼婉的女子到底是谁,竟然让凤轩王伤心成这幅样子。 王子默冷冷的看着,他不害怕凤轩王突然发难,却对凤轩王产生一丝怜悯。 这丝怜悯源自于大桀,那种失去至亲的痛永远让他铭记。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在王子默心中无限放大,竟化成一缕心魔缠绕在胸口。 王子默哽咽,眼睁睁地看着凤轩王祭出长矛刺向自己的胸口,体内的元力突然不听使唤,仿佛陷入泥泞远转起来处处堰塞。 雪娇娘也没想到王子默竟真的傻傻的站在那里让人家杀。 看王子默半天没动静,急忙拍向他的后背,随后拉着衣领把王子默拽到一边。 红缨长矛擦着王子默的胸口插在地上,凤轩王一步一步走过去,盯着王子默问道:“为什么杀婉儿?” 此时,王子默方才清醒过来,看着地上还在震荡的红缨长枪,眼中尽是惊恐。刚才,竟然被心魔束缚,幸亏姑姑及时出手! 王子默彷徨地望向雪娇娘,“姑姑。” “凉掌柜判教,凤轩王应该心里比谁都清楚才是。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恐怕城西的刑场上斩的是白素,而不是奉天神教的中祭司了!” 雪娇娘冷若冰霜,王子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生气。 “中祭司在救白素的时候不幸遇难,没想到凤轩王竟然连尸体也不放过,还要砍下她的脑袋,真当我奉天神教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了吗?” 雪娇娘在九黎的时候是奉天神教大祭司,常年居住在京州总舵,地高位重受全教敬仰,癸水舵因盛产酒,所以口嚼酒的生产便安排在了凤鸣城。可以说,雪娇娘对癸水舵的感情丝毫不亚于京州总舵。 “姑姑……” 王子默不知该怎么宣慰雪娇娘,那日雪娇娘说白素在家里呼呼大睡,王子默信以为真。没想到她竟真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奉天神教中祭司以身相护,白素恐怕就会一直睡下去! “白素她到底怎么了?” 雪娇娘摇摇头,“无妨,只是受了些轻伤,惊吓过度,休息几日就能痊愈。” 白素心地善良,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打打杀杀。小丫头时常将“哥哥不许再打架了。”挂在嘴边,王子默满口答应,却没想到又让妹妹受了伤。 可是,中祭司的命…… 王子默顿时红了眼,看向凤轩王的眼神中充满杀机。 “为什么杀婉儿!” 凤轩王伸长了脖子,他不是雪娇娘的对手,自然把目标锁定在王子默身上。 “她只是个孩子,为什么杀了她?为什么?” “让我怎么跟娘亲交代?” 庄曼婉是崔修然的亲妹妹,跟随了母姓,是他除了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 “哐当!”雪娇娘将一柄弯弓丢在地上,冷漠的说道:“偷袭圣教少主,死不足惜!” 王子默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这名叫庄曼婉的女子,就是刚才站在醉轩楼上放冷箭的刺客。没想到她竟然是凤轩王的妹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就连王子默自己也没想到,世人眼中自己的脑袋竟然这么值钱,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得知那女子是谁后,王子默不仅没有同情反而多出一些畅快。 凤轩王要杀白素,白素是王子默视为珍宝的妹妹,这在王子默心里是化不开的死结。而凤轩王的妹妹却想着去杀王子默,不曾想人没杀着反而丢了自己脑袋。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凤轩王必须死! 凡是想要伤害白素的人,都必须死! 他和凤轩王四目相对,无匹的战意高昂而出。两人不约而同地飞到屋顶,各自祭出武器,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整个凤鸣城笼罩在腥风血雨中。 奉天神教,癸水分舵正在清肃叛徒。一场肃教运动幡然兴起。 一名彪形大汉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就被拖进幽闭的小巷中丢了性命。一名女子从青楼探出脑袋,手中的红手绢招摇,还没来得及呼喊客人,便被人摘下脑袋,那颗脑袋还没落地,便被街上奔走的黑衣人接住,抱着不知所踪。 种种行径,发生在凤鸣城的每一个角落里。 雪娇娘要将这凤鸣城变成自己的地盘,以凤鸣城为起点,向京州扩散,同时还能依靠凤鸣关这层天然屏障,阻挡从昆虚回来的诗鸾。 这是一个不被王子默所知晓的大手笔! 猎猎北风赶着黑云翻滚,犹如打翻了的墨汁,遮住残缺的下弦月。偶尔露出半角昏黄蒙蒙的月牙,随即被愈要弯折的榆树冠遮住,在房顶投下一片片婆娑不安的影子。 冰冷的雨滴落下来,起初蒙蒙,不消片刻便有黄豆那么大。如是仅仅下了一小会儿,就风停云散。皎洁的月光披撒下来,照在地面上,片片水洼明晃晃闪了眸,远处的风景尽显眼底,亮如黄昏。 望着屋顶上斗得旗鼓相当的两人,雪娇娘鼓起粉色的腮帮摇头叹息一声。 她知道,王子默两仪已经圆满,而且两日不见根基竟扎地浑厚结实。雪娇娘不知道王子默在大觉寺有际遇,但她肯定,王子默始终缺乏一个突破口,突破两仪圆满,进入…… 想到这里,雪娇娘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她不知道王子默接下来将会步入什么境界。 五行星耀? 好像他早就已经五行圆满。 六神吗? 那个憨厚的小乌龟被神霄雷公带了出去,六神这条路走不通。 “哎!想不透!果真是伤脑筋呐!” 雪娇娘索性不去想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 静观其变,反正王子默的修为稳步上升,既来之则安之,坦然接受就是了。 手腕翻转,雪娇娘娴熟地抛出从未在昆虚展现过的寒天钺,“叮”的一声脆响,在城主府佣人们恐惧的眼神下,两个棺盖被齐齐撬开,接着从左边的棺材里走出个妖娆女子。 “辛苦了,姬祭司。”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冥将 星空漫漫无垠,月色清凉温沉。 漫天星斗中,孰能分辨哪个是炽热的恒星,孰能分辨哪个是冷冰冰的星辰。宛若汪洋中的扁舟,在各个恒星之间随波逐流,茫然中不知飘向哪里。 王子默和凤轩王从城主府斗到外城。 站在巍峨的城墙上,王子默手持平幽高高举着,遥遥指向凤轩王鼻尖。 他不惧怕魔刀的威名传出去,因为在今天夜里,凤轩王将会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尘。 城主府外奉天神教的肃教运动正如火如荼。 王子默刀尖猛地上挑,同时脚踏五方阵踩着“一苇渡江”大步向前,在距离凤轩王半丈距离时刀尖忽然下滑,在夜色中挑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面 那凤轩王也不是登徒浪子,在王子默急促的攻势下,迅速将手中长枪刺出,长枪直入,直取胸膛而去。 面对半丈长的红缨枪,王子默翻身一转,整个身子向后弯成一张满弦的弓箭,双手紧紧握住平幽刀柄,绕过凤轩王左肩由下往上,用力劈向凤轩王腋下。 夹着“呼呼”的破空声,欲要将凤轩王的左胳膊砍下来。 那凤轩王处于五行四星耀,比江承子还要高出一层。小小年纪就替父亲把凤鸣城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看来绝非池中之物。岂能任由王子默牵着鼻子走? 凤轩王鹰目犀利,久经沙场磨练早已洞悉王子默的阴谋,瞬间锁定王子默敞开的胸膛,红缨长枪一抖,“啪”的一声抽在王子默肚皮上。 虽然经历过几场生死搏斗,但无论是从战技还是从对时机的把握上,王子默与凤轩王相比根本不咋一个档次上。 他两仪圆满,着实不知自己的修为到底处在什么情况。 与凤轩王乍一交手,王子默内心瞬间了然,随即笃定,此战必胜,却也异常狼狈。 试探,第一招两人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细。 接下来战斗才刚刚开始。 “云开无影落龙吟!” 王子默一头狂发无风自动,太衍真经和佛家法门同时催动,暴喝一声,上来就使出最强招式。 源源不断的无极灵气通过佛家法门被吸入丹田,经过八道盘炼化输送给主道盘,化为阴阳元力,供王子默驱使。 即便是在战斗中,王子默同样能够感觉到佛家法门的独到之处。 凤鸣城的无极灵气不及大觉三分,却被佛家法门快速吸收。相比之下倒是八道盘显得捉襟见肘,从无极灵气中炼化出阴阳五行元力,速度明显降低,入不敷出。 “不可持久恋战,否则等到元力亏空,此战必败!”王子默暗想。 心念所动,平幽迅速化做银色神龙,高昂着头冲向天际。 “昂!” 一条神龙从九霄云外,带着万钧之势突然破开重重云雾俯冲而下,烈焰在龙头灼烧,竟是遮挡不住平幽吞吐的刀芒。 那凤轩王也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面对平幽竟然丝毫不惧。 他仰头遥望,待到平幽距离自己十丈之遥时,突然高高举起红缨长枪,暴喝一声:“开!” 却见手中长枪竟然一节一节断开,像蛇一样枪头弯曲,突然缠向平幽刀柄。 说时迟那时快。 十丈距离以平幽的速度只需眨眼的功夫。 不等王子默反映过来,凤轩王竟然抓住红缨长枪猛地一甩,瞬间卸掉大部分冲击力,甩着银色长龙围着自己转了半圈,最后冲着王子默甩了出去。 四尺长刀锋芒毕露,王子默侧身躲过,心神一转,平幽便重新回到手中。却发现凤轩王短时间内竟然穿上一身金色戎甲,长枪在手舞得虎虎生风。 “这家伙的武器可软可硬,果真是个难得的宝贝!” 凤轩王痛失家妹,整个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站在城墙上,愤怒的火焰早已焚烧掉所有理性,犹如一匹嗜血的魔狼,一心想着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祭奠婉儿,给亡母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眼中浮现出庄曼婉的一颦一笑,眨眼间曼妙的声音化作猩红的血丝将双眼遮住。 在凤轩王眼里,这夜色是血红的,天际的白云是那地狱中从血池里喷溅的蓬血,充满邪恶。而王子默便是万千血污中的妖兽,将弱不胜衣的婉儿一口吞没。 “呀!还我婉儿来!” 不等王子默整理好冰蚕手套,凤轩王突然蹦起来,双脚踏地震得城墙“嗡嗡”作响。 刹那间,王子默感觉眼前仿佛站着一尊战神,经过沙场无数次磨炼的杀伐之气在凤轩王身后竟凝成实质。 王子默不敢大意,赶紧唤出离乾钟照在身上,火灵珠在道盘旁疯狂地吸纳主道盘输出的阴阳元力,将火元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离乾钟内。 赤色离火熊熊燃烧,与之凤轩王的杀伐之气毫不相让。 “啪!” 开始的时候凤轩王还忌惮雪娇娘突然插手。 现在,他完全被仇恨遮住双眼,卸掉所有包袱,只想痛痛快快大战一场。 要么王子默死,要么他死! “只是五行一星耀吗?如此你就去死吧!” 凤轩王率先出手,瞬息化矛为鞭在半空中甩出嘹亮的一记鞭响。几乎同时凤鸣城外哀风怒号,竟有一匹浑身笼罩在死气中的黑马驮着同样死气蒸腾的冥将从战场上杀出来。 “凤鸣城现在是奉天神教的地盘,不能让他进城!” 雪娇娘内心笃定。不等出手却看到王子默突然翻身跃下城墙。 离火涛涛,追在王子默身后。 刹那间,王子默宛若一颗贴着草原疾驰的流星,带着“呼呼”的破空声,猛地与冥将撞在一起。 离火在地上烧出一条焦黑的直线,撞击的刹那“砰”地炸开,仿佛灿烂的烟花将凤鸣城西半天照得亮如白昼。 城中的黎民百姓纷纷抬头仰望。 高大的城墙遮住视线,只看到凤鸣城少主苍凉的背影站在炮楼上。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曾经那个阳刚激情的少主,竟然一夜间变得颓废如尸篙,他可是前几天才刚刚被封的“凤轩王”! 难道是因为老城主的死? 不! 所有人都知道,老城主沉迷酒色,整日与姬欢纸醉金迷,十年前竟然听信姬欢的谗言,亲手掐死长夫人。留下一对儿女不闻不问。 老城主死了,凤轩王是不会如此颓废的。 众人纷纷猜测,城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才站在城墙上的时候,王子默就感觉被一股极强的意念锁定,巨大的危机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很强烈,乍一出现便迅速渗透全身。王子默忍不住打了个机灵,仿佛从后心抵着一把锋利的三棱锥,若是他继续与凤轩王缠斗,那把三棱锥必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刺穿。 满天离火中夹杂着黑色的死气。 离火与死气互相蚕食,在空中继而分裂成更加细碎的火花。须臾,离火熄灭,死气却更加磅礴。 王子默与冥将背对背。 两人交错瞬间,王子默就看清楚了。 冥将周身包裹着近乎液化的死气,一身黄金战甲被腐蚀成乌黑色,空荡荡的头盔中两只眼睛仿佛幽红的柳叶又细又长,忽明忽灭,看不清口鼻。头盔上原本嫣红的凤翎金须双尾冠被死气熏染成黑金色,一柄长达半丈的青铜细剑高高举着,竟在离乾钟上戳出个手指深的洞。 王子默忍着左腰上的伤口,强行将腹中翻滚上来的淤血又咽回去。裂开嘴露出猩红的牙齿,王子默来不及运功疗伤,急忙脚踏“一苇渡江”向前冲出数丈。 猛回头,顿时看到刚才站立的地方卧着一条水缸粗大蟒蛇,而凤轩王正站在蟒蛇的头上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招毙敌 凤轩王胯下是一条黑色的巨蟒,他站在蟒蛇头上,平举长枪,像王子默刚才指着他一样,枪尖微微挑起对准了王子默鼻尖。 有那么一瞬间,王子默感觉不是与凤轩王在战斗,而是在跟整座凤鸣城为敌! 冥马完全是由乌黑发亮的骨头组成,周身布满浓郁的阴气,马首高昂,竟是发出“啾啾”的长嘶,配合冥将,好像收割生命的死神,让人知只是看一眼便闻风丧胆。 初次交手,王子默身上的离火竟被腐蚀大半。他急忙切断火灵珠与离乾钟的联系才阻挡住阴气对丹田的破坏。 好强! 王子默内心叵测不安,悄悄收起离乾钟。 他万万没想到凤轩王会召唤出冥将助战,心惊之余,王子默没忘记思索。 “云开无影落龙吟!” 王子默终究是藏不住伤势,胸前衣襟溅满血污,他咬着牙厉声暴喝,声音穿透长长的马嘶传进凤轩王耳朵里。却见王子默再次将平幽刺向高空,身形虚晃数十下,同时脚踩“一苇渡江”沿着诡异的路线出现在凤轩王身后。 “故伎重演?” 凤轩王轻蔑的笑了笑,他感觉到一股股水元力在地下涌动,顿时知晓王子默不仅开启了火灵珠,而且还领悟了水元力。不过水火不容,上善若水,在五行中水系为生,攻击力仅仅比主掌防御的土灵珠强一点儿而已。 此时的凤轩王完全被仇恨蒙蔽双眼,宛若站在地狱门口的执笔判官,身上散发出浓郁的死气。 “二星耀,还差远了!我看你是黔驴技穷,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哗!” 一头棕色狂发在飓风中敲打在额头上,凤轩王说完突然将手中长枪冲着王子默心口甩了出去,竟是仰起头,赤手空拳搏向半空中的平幽。 他笃定,王子默催动水灵珠的时候为了避免属性相克必会封锁火灵珠,即便王子默掌握锐金灵珠,以他四星耀的实力完全不惧。 长枪离开主人顿时发出无比的欢愉,王子默暗道不妙,方才意识到这长枪果然没表面上那么平凡。急忙召唤土灵珠在身前形成一堵石墙。 “土灵珠!” 凤轩王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王子默,他越看越心惊,猛然发现自己竟然看看不透王子默的修为。除非…… 他是五行圆满高手? 可是,方才一番试探,他的功力绝对没达到,除非这小子扮猪吃老虎,隐藏了实力。 凤轩王暴躁的心终于稳下来。 天上白云迅速凝聚,一条银龙在云间忽隐忽现,而在银龙的身体里,凤轩王猛然发现平幽的影子,那张脸顿时吓得失去血色。 “魔刀平幽!竟然是魔刀!” 凤轩王又恐惧又兴奋。 他能感觉的到,以王子默的实力根本无法发挥平幽的全部力量,杀了他,平幽就是自己的了! 丈许山墙在长枪面前一击即碎,待到王子默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 红缨长枪穿透山墙,在草地上忽然寸寸断裂,一分为十,竟然变成十条小蟒蛇穿梭在杂草中,吐着乌黑的芯子眨眼间把王子默包围起来。 与此同时,那条巨大的蟒蛇慢慢转过脑袋,人头大的眼睛闪烁着幽红的光芒,突然张开大嘴,吐出一股腥臭的毒雾。 几乎在同一时间,冥将高高举起手中细剑,猎猎死气围绕在剑身,竟再次将剑身延长出半丈,冲出的剑气将方圆十里劈成两半。 三箭齐发! 凤轩王好一个滴水不漏! 王子默猝不及防,被蟒蛇的毒雾喷了个正着,顿时感觉全身又燥又痒,端后悔把离乾钟收起的太早。 这种痒好像跌入红蚂蚁中被万千兵蚁在噬咬,不仅出现在皮表,更是深入肺腑之中。 他不敢大意,急忙向右偏了偏身子,却发现毒性在身体里扩散,脚底下无比沉重,匆忙唤出离乾钟,用左肩硬生生地抗下冥将的全力一击。 这尊冥将是凤轩王的杀气凝结而成,凤鸣关地处兵家要塞,大站小站数不胜数。能够产生冥将不足为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凤轩王。他小小年纪竟然能召唤出冥将,果真英雄出少年! 涛涛死气直接撞在离乾钟上,瞬间腐蚀离火,寸寸龟裂。 王子默咬着牙望向空中,他一直隐忍,就是在等,等着最佳时机,给予凤轩王致命一击。 “噗!” 整条左臂被死气腐蚀,王子默顿时感觉半边胸膛猛地塌了下去,呼吸困难,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肺部针扎似的疼痛,忍不住再次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中带着腥臭,这股臭味瞬间引来十条小蟒蛇,纷纷吐着芯子将黑血分食。意犹未尽的小蟒蛇将目光锁定在王子默身上,“嘶嘶”,叫着,越围越近。 王子默端是后悔硬抗下冥将一击,如今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逆袭。 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输在了时间上。 王子默右手抚胸,踉踉跄跄的半跪在地上,抓起一条弹过来的小蟒蛇用脚踩着它的蛇头一把扯断。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即便是在骆驼峰孤战韩家五子,也是一腔热血猛冲向前。但,这次他害怕了。他不想死,也不甘心死。 还有太多的事情未做! 想到这里,王子默仰头怒吼,从储物袋中取出最后一粒尸生丹,一把捏碎抹在左胸上。暗自庆幸,那瓢泉水仅溶解了四颗尸生丹,若是五颗,他恐怕就熬不过今晚了。 磅礴的生机迅速修复王子默的伤口,凤轩王顿时红了眼,张大嘴巴冲着大蟒蛇愤怒咆哮。“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 凤轩王保留最后的实力应对来自天上的“云开无影落龙吟”,看到王子默濒死内心高兴无比,没想到抬头望天的功夫,这混蛋竟然吃了奇药,活死人肉白骨,左胸上的森森骨茬瞬间完好如初。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的丹药!” 凤轩王盯着王子默眼中露出贪婪。 这小子身上到底有多少宝贝,魔刀平幽,生死人肉白骨的逆天丹药,还有他所使用的术法。凤轩王闻所未闻。 这些东西,单单拿出一样,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即便是两仪高手也坐不住。 “嘶嘶!” 看到自己的孩子被王子默残忍屠戮,大蟒蛇顿时暴怒,硕大的蛇头高高昂起,猛地从高空中俯冲而下,直接顶在王子默胸口,将他撞出十丈远。 王子默刚刚恢复胸膛再遭重击,顿时感觉断了几根肋骨,左臂更是骨折好几段,疼的抬不起来。刚想起身,又忍不住喷出一堆乌黑的血沫子,而王子默的双眼却兴奋地眯了起来。 那厢凤轩王等了半天不见平幽的影子,狐疑的扫向战场,却见王子默忽然裂开嘴唇,邪恶的笑容尽收眼底。 “过江千尺浪!” “缠指七步越鱼绝!” “吼!”冥将此时也续足了力,又长又尖的魔刃高举过头顶,再次劈下,撕碎虚空。 王子默本想使用尸生丹后以巅峰修为使出这两式,奈何此时此刻竟再次身受重创,勉强使出,仅仅发挥出五成威力。 凤轩王顿时错愕,来不及反映便觉得脚底忽然颤动起来,好像藏了一头洪荒猛兽,苏醒后将要重见天日。 凤轩王面色煞白,吓得赶紧躲到大蟒蛇头顶,殊不知王子默在地下布的是一张巨网,直接将大蟒蛇连同凤轩王一起兜了起来。 缠指七步越鱼绝是苏三娘的绝技。 此时王子默使出来竟是把渔网分成三层。 一根绣花针,穿引着金元力组成的细线,经过苏三婆调教,王子默已经能够将元力黏成丝线。金元力丝外围包裹着一层水元力,再外面是一层土元力。 因为在地下穿梭,凤轩王一开始并未发现外层的土元力。 “收!” 王子默遥遥抖着手里的元力丝,紧张地盯着包围圈内的凤轩王。 若是单纯的以元力丝结网,王子默的功力断不能困住凤轩王。 但苏三婆的七步越鱼绝不仅仅是元力丝这么简单,上面更是布满了深奥的阵法,纵使九黎阴阳大境的高手也不一定能够挣断。 这些阵法王子默只能照猫画虎,勉勉强强能够使出来,若说掌握阵法的奥义,尚且需要个三年五载。 令王子默诧异的是,苏三婆的绝技仿佛对冥将无效,竟然直接穿过冥将的身体,而冥将仿佛很惧怕这种分割的感觉,急忙收回魔刃,骑在马上的身子爆发出一股妖异的红光,头颅转了转,幽红的双眼竟将凤轩王锁定。 王子默被大蟒蛇顶飞,还没落地,手中突然多出一柄长刀。 不知何时,平幽上凝了一层厚厚的冰块,王子默吃力举起平幽,每动一下都忍不住嘴角抽搐,胸膛的痛像裂开的陶瓷,经不住半点儿折腾。 “砰!” 冥将再次高高举起魔刃,手起剑落,竟然将大蟒蛇剁成两段。 反噬了,这个时候凤轩王竟然被冥将反噬了! 王子默暗喜,咬着牙再次吃力的举起平幽,奋力向前一甩,使出孙小圣教给他的一式“过江千尺浪”。 漫天碎冰从平幽上甩飞出去,眨眼间化作涛涛波浪将凤轩王吞没。 王子默如释重负,喘着粗气蹲坐在草地上,体力透支,元力亏空。若凤轩王侥幸不死,那么接下来任人宰割的就是王子默了。 浪花一浪接着一浪,其中还夹杂着尚未化成水的碎冰,犹如锋利的匕首,把大蟒蛇和凤轩王割的支离破碎。 召唤出冥将时凤轩王已是强弩之末。 他许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以自己的生命为祭礼召唤出冥将来。然后凤轩王将战斗寄托在大蟒蛇跟冥将身上,自己带着必死的决心,迎向从天而降的那招“云开无影落龙吟”。 从城墙上战斗的时候,凤轩王就仔细分析了双方战力,他以为落龙吟便是王子默最强战技,遂以弱对强,想要两死。殊不知王子默只是虚晃一下,以王子默的本事连续使出落龙吟那是不可能的。 冥将本就是凤轩王一身杀气所化,肃杀气息源自于死在凤轩王手上的亡魂,此时被“缠指七步越鱼绝”分割,受创后必然要生命来献祭,首当其冲就是凤轩王自己。 然而大蟒蛇的生机比凤轩王还要醇厚,所以冥将选择了被束缚住的大蟒蛇。 满天碎屑星星点点。 王子默猛然间心神顿悟,来不及治疗伤势,随口含了一粒培元丹,急忙入定。将剩下的福或者祸完全交给了天命。 天,若要王子默去死,即便他修为突破,也会死。 天,若要凤轩王不死,任凭冥将如何反噬,他也会重新站起割掉王子默此时异常狼狈的脑袋。 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修为即将突破。 这是一个新的境界,与九黎不同,与昆虚不同,似是无面虚冥所说的那种帝月之境。 洪水散去,冥将依然站在草原上,幽红细长的双眼慢慢移动,转身锁定在茫然无知的王子默身上。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八章 辰星 此时,王子默的丹田里犹如神来之笔,正慢慢描绘出一幅绝美长卷。 长卷的尽头是一扇古朴的石门,浩渺仙音清脆悦耳,从四面八方奏响,宛若来自天籁的弥音,钻进王子默耳朵里霎时间神清气爽。 站在长卷尽头,王子默呆呆地望着对面那扇石门。 斑驳的剑痕充满不甘和彷徨,还带着恐惧与失望,那是无数修者想要破开石门窥探大道时遗留的痕迹。 漫漫长卷绘出了无数先辈们呕心沥血,寻找道门的人生路。 走在长卷上,他仿佛遨游在时间长河里。 高山丘陵平原谷地,江河更迭生死轮回,每一个亮光都是一名修者生命的轨迹,没一个斑点都是大地的沉降海水的潮涨。 他看到了明宝,看到了淳渊,看到了巩壶,看到了白黎,看到穆太师,看到了雪娇娘。 他还看到苏三婆佝偻的身影,亦步亦趋,却向着与道门相反的方向前进。 那条轨迹与别人不一样,越来越窄,直至消失不见。 王子默眼角含着泪,他竟从长卷上看到苏三婆突然走进一团白芒中消失不见。 “这条路竟然是真的!” “是道!” 道。 脚下的路! 而王子默所走的长卷却是漫漫人生路。 一幅记录了人生起伏,万象更迭的路。这是从出生开始,就被计算好的命! 踏在“道”上,王子默急忙停下脚步寻找大桀。奈何闪亮的光线太多太多,寻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他虽然停下了脚步,身子却还是被未知的力量推送向前。 “轰!” 古朴的石门不需要王子默去推,竟自行打开迎接探道者的到来。 长卷继续蔓延,尽头依旧是一扇门。 此时,王子默脚下的“道”少了许多许多影子,却还是肉眼数不过来。 突然,王子默的目光定在了一条光线上,忍不住惊呼道:“无面虚冥!” 烂漫星云流光溢彩,与天空中世人眼里的星斗完全不同。 王子默踏入道门后,丹田里瞬间变成星空如梦似幻,宛若银河九川虚无缥缈,却又近在眼前,看上去真真切切。 徜徉在星河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熄灭的太阳,褐斑龟裂,仿佛被封印在圆形容器中的岩浆,不甘于束缚却又逐渐冰封走向生命的终结。 在太阳的后方有一轮皓月。 似乎这轮明月与太阳息息相关,在太阳迟暮之际,皓月同样隐匿光彩。 刹那间,星河暗淡,只有一片虚影朦朦胧胧。 王子默低下头,竟然发现自己站在道盘上。 主道盘在脚下无限放大,像大地一样将他高高托起,游历星河。 八个道盘分列八方,訇然运转,将四周的混沌气息不断炼化提纯,汩汩阴阳力注入主道盘,再经主道盘细分为五行元力,注入五行灵珠中。 “道盘没什么变化,就是在气海里多了许多暗淡的星辰。” 望着遥遥天际越来越远的日月,王子默猜测:若是修为达到,日月还会重现光明,这或许就是无面虚冥口中的帝月境界。 可是,这满天星斗,怎么将它们一个个点亮呢? 辰星之境! 王子默脑海里忽然蹦出这四个字,与此同时关于辰星之境的事宜如同决堤的汪洋涌进王子默识海。 辰星之境共分五层,辰星、太白、荧惑、岁星、镇星。 五层圆满可冲击帝星。帝星有七: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讯息虽短,每一个却由数万星辰组成,单单记住一个字,王子默就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就像一个个渺小的像素块,肉眼根本无法分辨出一个字是由多少个像素组成的,然而王子默却比像素还小,记忆起来相当困难。 辰星之境将满天星辰划分为五大块,也就是这个境界的五个层次,分别与主道盘上的水金火木土五灵珠相对应,与九黎的五星星耀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此磅礴的讯息,却没有一点儿是关于如何修炼的。 也就是说王子默只有书面知识,没有行功图不知道该怎么运用。 就像教书先生教了一大堆古文,只让你背诵不告诉你意思一样。 又像是无面虚冥所给的太衍真经与大衍经的区别,大衍经只临摹了真经的形,而没有意。 倘若再有第二张太衍真经…… 莫名的,王子默迫切想要回到昆虚,去瘴地白云观再见项冥一面。 乍一开始,王子默用九黎的行功图修炼大衍经,得到阉割版的主道盘。 现今王子默越来越觉得,九黎的功法真的是阉割版。 或许能从姑姑那找到突破口…… 在王子默闭目内探的时候,充沛的元力源源不断地被道盘炼化,修补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此时,冥将完全恢复过来。 他盯着王子默犹豫许久,那完全被死气笼罩的脸上突然露出乌黑发亮的头骨,眉骨下两个深深的孔洞中,妖异的血红色火苗充满贪婪。 “咔嚓!” 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夜色的掩护下无影无踪,悄然盘旋在王子默头顶上方 这破空的“咔嚓”声被凤鸣城为数不多的高手捕捉,纷纷抬头,仰望城外的夜空。 雪娇娘正听着中祭司汇报城中肃教的情况,淡淡的柳眉始终锁着,魅人的脸颊更是冷若冰霜。 奉天神教癸水舵,竟分成三股势力。 一股忠于仙师,一股叛变凤轩王。如今凤轩王大势已去,他们竟又分头倒戈,一半归顺大祭司,一半投奔以琳琅护法为首的仙师派。 这些奉天神教弟子临阵倒戈,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盯着跪在面前的奇门堂主冯静天,雪娇娘心里七上八下。 奇门堂在奉天神教癸水舵实力虽然最弱,却擅长奇淫巧技,交战时杀伤力是最突出的。 堂主冯静天与凉掌柜一起叛变,凉掌柜被杀,这冯静天当也留不得! “斩了!” 雪娇娘出奇的冷漠,若是王子默在这儿,肯定认不出这名女子便是跟他从昆虚一起回来的雪娇娘。 “重立奇门堂堂主,李志文!” 李志文不苟言笑,正是傍晚在醉轩楼砍掉临德公公的人,此时看来,他虽然依旧贼眉鼠眼,却多出一些沉稳。钢钉似的头发竟是一根根小辫子绑起来,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雪娇娘仰头望向窗外,盯着窗台上那颗傲然孤立的白鹤芋凤眸越发阴冷。 “师尊,怜珠又回来了!从此雪娇娘不在,只有薛怜珠!” 仿佛商量好似的,仙师派的琳琅护法同样下令斩了忠义堂堂主,另立亲信,掌管忠义堂。 “咔嚓!” 天空又是一声低沉的雷音。 薛怜珠的目光旋即从白鹤芋飘向天际,暗道一声:“不好,默儿有难!”猛地一拍桌子,匆忙向着城外遁去。 黑色的闪电恰是冥将夺取的大蟒蛇魂魄,它本属雷,还没完全彰显自己的实力便被冥将反噬。 此时的大蟒蛇冤魂狰狞可怖,硕大的脑袋上竟然长出三角形的鳞片,根根竖起,像刀子一样锋利。 大蟒蛇一点点儿将王子默缠住,水缸粗的身体上一片蛇鳞就有小孩的巴掌大,带着细碎的电闪,把王子默划得体无完肤。 王子默正在入定中,忽然感觉满天星河中略过一道妖异的闪电,顿时一股危机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奈何他正在关键时刻,道盘周围的星河图尚未完全成型,只能咬牙忍着,分出一股意识,操纵身体咬碎那颗培元丹。 “轰!” 意识回归身体,王子默忽然感觉全身刺骨的疼,每一寸肌肤都被划得皮开肉绽,一点一点儿被分裂成细碎的皮屑。 王子默咬着牙,额头青筋根根暴起,忍不住全身抽搐。 那张皮像被油炸过似的,变成了一个血葫芦,肌肉更是呈条件反射式的颤抖。 一股意识尚且痛的王子默忍受不住,若是意识完全回归,定会昏厥过去。 王子默毫不犹豫,唇齿一抿猛地咬碎培元丹,几乎同时,隐藏在王子默体表的阵法运转,蒙蒙金光透体而出,眨眼间王子默恢复如初,身后霞光万丈。 金光万千,竟将大蟒蛇穿成筛子,把一边愕然的冥将吓得接连后退。 这是苏三婆给王子默缝补龟裂的肉皮时埋下的复式环形阵法,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只有所有的阵法全部触动,才会绝地反击。 若是一柄剑插进王子默胸口里,阵法是不会触动的,只有像大蟒蛇这样,一点点儿把王子默的肉皮磨碎,才会触动阵法。 王子默欣喜若狂,急忙调集培元丹的灵力注入星河图中。 满天星辰还在扩张,好在王子默的丹田域足够大,而且在大觉寺王子默用佛法吸收了足够的无极灵气,目力所及,尽是星海茫茫。 王子默似有所感,星辰无数,不可一一演化,随即收起精神,回到身体中。 此时的天空昏暗如冥,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睁开眼睛,王子默便看到自己坐在一个大坑里,湿漉漉的泥土上漂浮着大蟒蛇残魄不全的身体。 在大蟒蛇旁边还躺着早已没了生机的凤轩王,王子默忍不住爬过去,从凤轩王身上摸索,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个储物袋。 最后,他竟是将目光锁定在凤轩王的丹田上。 “伸进去,把道盘取出来,便可点亮一颗星辰!” 耳边忽然传出隆隆的轰鸣声,仿佛有人从天上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指使着下一步该怎么去做。 人死道消,丹田里的道盘尚能独自运转半日。 王子默收回右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想去掏凤轩王的道盘。 “他已经死了,等到道盘消失,岂不白白浪费掉?” 王子默再次把手放在凤轩王丹田处,他回过头,恰好看到冥将正盯着自己,而在冥将身后站着一个雪白雪白的影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向前一戳,勾住冥将的脖子,一把将那颗乌黑发亮的头骨给掰了下来。 “夫君!” 黛小沫浅笑吟吟:“夫君大可不必顾虑,若是乱杀无辜定损阴德,再掏道盘损阴德加倍。若是杀人如麻之辈,杀之反而会增长阴德,夫君若不想碎掉他的道行,来日必会化作灾星坏夫君阴德。” “阴德是什么?” “夫君的阴德……” 黛小沫不敢靠近王子默,刚才的万丈金光让她尤为忌惮。 她想不到,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此时已经变得如此突出。 可是,两人早已缔结婚约,同房迫在眉睫,她该怎么说出口呢? “夫君先,先收一收你的金光。” 黛小沫弱弱的指了指王子默的身上。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旋即脸上莫名的燥热起来。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阴德坏掉 顺着黛小沫的手指往下看,王子默顿时手忙脚乱,赶紧捂住不该露的地方,从凤轩王身上扒下一片裹布盖住身子。 大蟒蛇身上的鳞片像粉碎机一样,把王子默的衣服撕的粉碎。 古铜色的肌肤裸露在外,布满伤口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上面悬着一圈一圈金色的符文,环环相扣,流光溢彩。 王子默瞬间明白过来来,是苏三婆的阵法救了自己。 感激之余急忙收回元力,一圈圈符文迅速没入肌肤,眨眼间古铜的色彩变成了月牙白。 不等王子默抬起头,黛小沫突然从眼前消失,接着便觉得仿佛置身另外一个时空中,黑暗无光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殷红的彼岸花。 曼珠沙华。 “六道轮回,以阴德渡人。” 彼岸花中一抹雪白孤鹜而又高洁。放眼望去,黛小沫宛若翩翩仙子,给这压抑的空间中带来丝丝甄洁。 黛小沫收起油纸伞,凝望着王子默,咬着唇内心波澜。这个茉红颜,非说什么成了亲就必须圆房,可是人家怎么…… 王子默没有看到黛小沫窘迫的神情。 他也没想到能在九黎再次遇到黛小沫。 两人每次相遇都是匆匆别过,而王子默好像永远是弱者,黛小沫在他面前始终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 “这片花海便是夫君的阴德!” 王子默静静听着,痴痴看着,脑海中回想着一幕幕的往事。 黛小沫一边想着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边指着慢慢演化成汪洋血海的彼岸花不断摇头叹息: “这些都是怨念所化,夫君的阴德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坏掉!” “阴德,呃……坏掉?” 王子默也没想到黛小沫会用坏掉这个词。 就好像说苹果坏掉,橘子坏掉那么稀松平常。而王子默听在耳朵里,好像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一样。 “意思差不多啦,夫君明白的。” 在王子默的注视下黛小沫竟然红了脸。 望着血色花海中漂浮的重重怨气,王子默顿时忍不住咋咋舌头。 它们时而化作一只巨手伸向挂在天上的那叶扁舟,时而变成一个个狰狞的脸庞,疯狂咆哮着,欲要冲出彼岸花海,把扁舟上的人咬的支离破碎。 搞来搞去这妖艳的彼岸花竟是怨念所化,可是自己怎么就沾惹上这么多的怨念呢? 蓦地,王子默想起了殷墟中那些死在法则之力下的平民。 这时,天空漂浮的扁舟上突然冒出个脑袋,王子默抬眼望去,胸口如遭重击,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那个人影,竟是自己! 他再看脚下,哪有什么彼岸花,分明是波涛汹涌的汪洋血海。 画面一转,王子默还没张口问,就被黛小沫带到一片洁白无瑕的曼陀罗华花海中。 相同的彼岸花,不同是花朵的颜色。 一个洁白,一个血红! 一个是曼陀罗华,一个是曼珠沙华。 站在纯洁的曼陀罗华群簇中,王子默翻滚的气血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黛小沫也没想到王子默竟然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扁舟上的人便是他的内心所化,那么纯洁,却平白将阴德坏掉。 幸亏黛小沫及时发现王子默的异况转移到自己的魂域中,否则王子默定会承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要么变成疯疯癫癫的傻子,要么直接暴毙而亡。 “这是我的阴德!夫君可想起什么了?” 黛小沫星眸闪烁,不等王子默回话,又指着远方兀自说道:“夫君你看那边!” 王子默顺着黛小沫的手指回头去看。 一根红线从天空飘落下来,王子默忽然觉得清香拂面,身上猛地冰凉透体。 红线转瞬即至,悄无声息的系在王子默手腕上,继而缠上肩头,将他和黛小沫缠在一起,又悄无声息地在黛小沫的手腕上打了个蝴蝶结。 “可恶,非得用这种方式才能抹掉夫君被坏掉的阴德吗?” 黛小沫缩在王子默怀里瑟瑟发抖。 而王子默似是想起那晚梦中的旖旎梦境,心脏突突跳起来,震得胸膛“砰砰”响。 “夫君可是叫王子默?” 伏在王子默臂弯,黛小沫俏脸酡红,美丽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楚楚动人。她那洁白无瑕的身子上一条条嫣红的丝线不断穿梭,最终描绘成一朵绯红的彼岸花烙印在脚踝处。 “我叫王子默呀,为什么这么问吗?” 王子默盯着黛小沫的脚踝,抬头间忽然看到洁白的曼陀罗华竟然红了大半,蹭的站起来,指着红白相间的花海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子默,王默,嘻嘻,或许是当差的小鬼不识字,把夫君的名字给弄错了!” 黛小沫并未回答王子默的问话,唇弯翘起,像是一条船儿,在脸上荡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不过王子默这个名字蛮好听的。我喜欢!” “你……” 王子默欲言又止,他知道黛小沫肯定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姓鲁。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不用黛小沫回答,王子默就已经猜到了。 是黛小沫与自己交换了阴德,把即将临身的灾星给挡了回去。 “夫君莫急,我本来就是灵物,而且还是央池少主,这点儿阴德很快会补回来的,倒是你,开始的时候跟我一样,长满曼陀罗华,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曼珠沙华?” “你要去哪儿?” 看到黛小沫又想不辞而别,王子默一把拉住那只香软的小。 一股暖流从心底溢出,刹那间,王子默觉得黛小沫就是那条波浪线,与他的生命不断产生交集。 “夫君可曾觉得自己总是束手无策,被命运接连捉弄?” 黛小沫扬起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断扫视着面前的如意郎君,“嗯咛”一声,竟是浑身燥热起来,急忙羞答答的埋下头,不敢直视那双火热的眼睛。 “是呀!”王子默越发迷惘。 从昆虚一路走来,太多的事情都像是被人策划好的,牵着鼻子一步一步来到九黎。 “怎么说呢?” “夫君从出生,命魂就被人取走。我找遍昆虚毫无所获。自从跟随夫君来到九黎,顿时感觉夫君的命魂就在这片土地的某个地方。” 黛小沫指着遥远的东方,鼓起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就在那个方向,茉姐姐已经去寻,不日便传回消息。” “鲁家?”王子默脱口而出,顿时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冥冥之中,黛小沫再一次救了他。 王子默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原地,雪娇娘正瞪着大眼睛俯下身子盯着王子默的眉心看了又看,王子默顿时感觉自己在雪娇娘的目光下仿佛一丝不挂,想起刚才的曼妙之旅,顿时红了脸,怨声载道:“姑姑!” “跟我回去!”薛怜珠没多说半个字,瞪了不远处的凤轩王一眼,丢下一身衣服转身就走。 王子默赶紧换上新衣服。 清凉的夜风从袖口灌进来,沿着胳膊略过前胸后背,又从另外一个袖口跑了出去,带走身上的汗水,清清爽爽,很是惬意。 “这衣服果然极品!” 跟在薛怜珠身后,王子默整理着九黎服饰一步三回头。盯着凤轩王逐渐失去生机的身体,他还是没能突破自己的道心谴责。 幸亏王子默没下手。 天空闪过黑色闪电的时候,凤鸣城外的战斗就已经被众多高手知晓,他们纷纷探出神识观摩,却不曾想看到一场人灵交 媾的画面,当真是不可言喻。 不可言喻…… 而且凤轩王尚在五行四星耀,九黎人逆修大衍,五行之境并未形成道盘。 若是王子默把手伸出去,不仅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被认为是魔头,传遍九黎的角角落落。 除非他用明宝传他的术法,将凤轩王一身修为变成元气珠。 “默儿……” 醉轩楼中,薛怜珠看着王子默欲言又止。 她知道黛小沫在给王子默补阴德,却没想到小丫头竟然用这种最笨最直接的方法。 活了几百年,还…… 想着想着,薛怜珠跟王子默一样红了脸。 不过黛小沫也算聪明,知道有人窥探赶紧带着王子默转移到自己的魂域中,众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只能自己脑补剩下的画面了。 “默儿可是突破了现有的境界?”这才是薛怜珠最关心的问题。 穆太师苦寻五百年窥探不到道门一角,却想不到自己的门生一言不发地就推开了道门。 “辰星!”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章 教母 肃教运动持续了半个多月。 结束后,琳琅护法带着半数癸水舵弟子前往京州与奉天神教总舵汇合。 那里新任大祭司穆浅语正布好天罗地网,等着薛怜珠和百闻难得一见的新少主王默自投罗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奉天神教大祭司未死,中祭司不得继位。 奈何薛怜珠失踪数百年,教中不可一日无主,穆浅语便从中祭司中脱颖而出。 现在,原有的两个中祭司一个被凤轩王的亲信斩于凤鸣城校场,一个留守凤鸣城,坐镇后方。从小祭祀新晋上来的中祭司在京城,肯定和穆浅语蛇鼠一窝。 醉轩楼,薛怜珠不断分析着眼前的形式。 王子默也没闲着,抓紧时间稳固刚刚突破的辰星境界。 他和薛怜珠交过手,知道自己的境界已经达到五行巅峰水准,也就意味着在九黎,除了两仪大境的修者,他不惧怕任何人。 “婆婆是要准备去京州了吗?” 私底下王子默还是改不了口。 在王子默的心中始终有一个坎,就是殷箬彤。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跟殷箬彤以及黛小沫之间的关系。 黛小沫毕竟是灵修,两人有着一纸婚约,兴奋过后便是彷徨,是对未知的压力。 “不急,默儿刚刚步入新的境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殷家那边我已经让人留意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境界巩固好。” 薛怜珠莞尔一笑,直接点破王子默心中所想。 “那……” “默儿别急!”薛怜珠说完抬起头,对着窗外说道:“姬祭司,劳烦你把素素带过来。” 话音落地,王子默便看到窗外忽然多出个影子,她完全将身体隐在黑色的斗篷下,阳光照耀,透过黑纱依稀可以看到那人纤细的腰肢。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王子默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她是奉天神教的小祭司,早年跟随于我,叫姬允兮。这丫头知根知底,以后我若是不在教中,有什事情默儿可以直接跟她说。” “婆婆准备要去哪?”王子默忽然紧张起来。 “傻孩子,婆婆能去哪儿?” 薛怜珠伸手摸了摸王子默长长的头发,悠然说道:“默儿的头发该修剪了。赶明个,去李堂主那让他也给你弄一头小辫子。咯咯咯……” 薛怜珠捂着朱唇笑的前仰后合,风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透过窗传到海棠树那捧梅红色的树冠上,一只百灵鸟儿叽叽喳喳,仿佛要和薛怜珠比较一番似的。 她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半点儿异样,内心却填满了苦衷。 从昆虚来到九黎,她的修为一落千丈,直接从六神四吟煞跌落到三吟煞,短短一个月竟然有跌入二吟煞的迹象。 长此以往她终会像三百年前初入昆虚那样,不得不废掉一身修为重新开始。 一抹愁容慢慢染上眉角,带出淡淡相思。 薛怜珠缓缓伸出玉手轻轻揉着微微发胀的额头,长舒口气,收回思绪重新思考眼前的形式。 现在,必须要尽快吧默儿塑造成神教教主,否则拖得越久,胜算就越渺茫。 待到姬允兮把白素带过来,看到那张妩媚的脸,王子默终于想起来,她就是那日死在城主府的凤轩王后母。 原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姬允兮对王子默行了一礼,随后悄然隐入虚无消失的无影无踪。 “哥哥,终于找到你啦!” 白素眼眶湿红,显然路上已经从姬允兮那打听到王子默回来了。 “你们两个跟我来。” 薛怜珠说完带着王子默跟白素来到醉轩楼前厅,那天给王子默上菜的伙计代替了凉掌柜的职位,见到三人后,点头尊称一声:“大祭司,少主!”随后推开身后的酒柜让开一条路。 跟着薛怜珠走进暗厢,白素顿时像是燕子似的跑来跑去,嘴里不断“咯咯”笑着,极其兴奋。 薛怜珠也不拦着,任由她胡闹,笑盈盈地看着王子默,一言不发。 暗厢顶部挂着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充满了整个密室。 夜明珠的下方放着一个古旧的石台。 此石台三尺见方,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尖锐的棱角被岁月风化,圆润地堪比九天玄瀑下的鹅软石。 王子默小心翼翼地走到石台前,低头看去,上面竟是空空如也。 他回头看向薛怜珠,一股强烈的感觉突然从心底萌生:这暗厢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婆婆把我跟白素带到这里来,肯定另有目的。但她却什么也不说,显然是想让我们自己去探索。 “紫天神罗眼,开!” 突然,王子默猛地睁开眼睛,陡然间,那双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紫色。 他急忙俯下身子仔细去看石台上的斑纹。 清晰的纹路一层裹着一层,好像青色的丝绸锦缎上被绣女一针一针刺上的牡丹图。 王子默深陷其中,眼前忽然映出一个影子,那名女子着一身婚衣,略施粉黛。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锦绣繁花,夜色廖骥,月光爬上窗台,梳妆镜上悄悄映出那女子圆润的下巴。 这石台果然有问题。 王子默无法自拔,继续催动神罗眼,淡淡的紫色逐渐加深,随着功力的提升,不消片刻变成了一片湛蓝,清澈似海! 他仿佛与那名女子融为一体,那女子看到的,便是王子默看到的,亦或者说,王子默所看到的或许正是那女子刻意让他看的。 对镜梳妆,贴花黄,染朱唇。 仅仅露出一个下巴,就压得王子默喘不过气,胸口闷闷的,仿佛这女子与他早就相识般,使得王子默忍不住想要冲进幻境中,紧紧抱住那名女子,轻轻唤一声:“娘亲!” 王子默将神罗眼催到极致。 湛蓝的眸子像青石一样,瞳孔之上布满裂纹。 只是无论怎么看,始终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 渐渐地,王子默双眼湿润。 他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美丽的仙女,着一身水蓝色广袖鹅黄镶边百合裙,一根同样色彩的带子束于左腰,打了个蝴蝶结,衬地腰肢更加纤细。女子轻坐莲台,手抚筝琴。王子默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女子与铜镜中的半个下巴同属一人,但他看不清画中女子的容貌,只看到朱红点点,铜镜化为碎片,洒落一地。 不知不觉,王子默泪流满面。 他轻声呜咽,顿时引来白素奇怪的眼神,凑过来歪着脑袋看过去,小丫头不明所以,拍着王子默的后背,咿呀询问:“哥哥怎么哭了?” 王子默不语,哭地越来越伤心。 白素低下头顺着王子默的目光看向石台,霎时被引入同样的幻境中。 她看到一名女子躺在地上,胸前猩红点点,残镜满地,半片朱唇轻轻开阖,吃力地抬起手,好像要将什么东西揽进怀里。 一抹柔和的白光将石台包裹,白素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抚摸,忽闪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肉嘟嘟的小肩膀突然颤抖起来,触在石台上的手指头像是触电般缩了回去。 却见那抹柔和的白光像白蛇一样弹出来,眨眼间没入白素胸前。 薛怜珠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也没想到石台的际遇会降临在白素身上。 “听师尊说,这石台是教母亲手所做,历届大小祭司都会来癸水舵观摩其中奥义,却从没听说过谁能得到教母传承。没想到素素做到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王子默醒来,薛怜珠为他讲解。 此时白素秉着小脸,一本正经地盘膝打坐。 淡淡的乳白色光泽围在体表,须臾,小丫头浑身颤抖,全身冒着虚汗,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王子默一眼,轻唤一声:“哥哥,我好困呐!”就趴在石台上沉沉睡了过去。 王子默想要把白素抱回屋,却被薛怜珠拦住,指了指墙上的画卷,深深看了王子默一眼,娓娓说道:“默儿与教母有缘,却是男儿身,不妨去观摩一下祖师的风采,或许能有收获。” “可是白素她……” “不要打扰素素,她现在正身处机缘当中。” 薛怜珠说完转过身去,莲步款款走到暗厢门口,侧耳倾听片刻,按住门上的方块轻轻一拧,石门缓缓打开,便看到姬允兮将塔库塔兄妹送了进来。 “从今日起,你们两个跟在少主跟教母身边,寸步不离,若有威胁少主或者教母生命的事情发生,你们两个必须拼死维护,如若判教,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奉天神教也要把你们找出来!” “谨遵大祭司旨意!”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教义 奇门堂堂主李志文带着塔库塔走了,小祭司姬允兮把阿古玛带到自己屋中,悉心讲解教义,准备把阿古玛培养成下一代小祭司。 奉天神教中一名中祭司为了救白素遭遇不幸,薛怜珠提前给姬允兮做好交代,等她修为达到阴阳大境中期,媚术臻破“化虚为实”便封她为中祭司。 众人离去,薛怜珠拉着王子默的手来到暗厢的北墙。 墙壁上雕刻了一幅画卷。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手执一把白鹤仙羽蒲扇,站在一颗大槐树下傲然而立。背后一柄拂尘斜跨在肩膀上,一身道袍被微风吹拂飘荡。身畔一只相貌狰狞的四不像屈膝盘卧,似乎在闭目小憩。 老人的面部有些模糊,隐隐可以看出五官大致的轮廓。但是老人的眼睛却相当清晰,一双鹰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前方。 王子默凝神观察着这幅花卷,薛怜珠悄悄打上香烛,跟着退出暗厢轻轻关上石门,只留下王子默跟白素在屋里。 清轻的檀香萦绕身侧,飘进鼻孔,让躁动不安的心房终于平静下来。 暗厢也就二十见方,不一会儿香气便充满整个房屋,王子默平心静气,似乎听到白素的小胸膛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当看到老人的眼睛时,他全身猛地一哆嗦,突然感觉画面中的老者也在看着自己。 犀利的眼神仿佛来自遥远的星空中,能够看透王子默所有的一切。 王子默以为自己太过专注了,产生了错觉。遂闭上双眼,微微清醒了一下头脑,准备再次看时,一阵威严深厚的声音传入了脑海。 “奉天神教,神教奉天。” 王子默一呆,迅速睁开眼睛看向画中。 这画里哪里还有老者的身影,只有那只四不像还在盘卧,而老者曾经待立的地方已经一片空白。 再看四周,王子默竟从暗厢中脱离而出。 这是一片单独的空间,四周白茫茫一片,像浓雾又不是雾,像白围墙却又给人以无边无际的感觉。换一种思维方式的话,王子默所处的空间就像一杯牛奶中的小气泡,而这个小气泡却仿佛一个世界,包罗万象。 天空有云,白色的。 地上有青色的石,绿色的草。 一块块两米长半米宽的石阶铺成小路,径直延伸到那棵树冠蓬勃葱翠的大槐树下。 王子默沿着石阶迈上去,每阶石梯都隐含着不同的故事。 第一阶,他看到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白云端俯瞰大地。黎民百姓在毒瘴恶水的夹缝里求生存,犰狳猛兽以人为食,繁衍艰难民心懦弱。老者愤而慨,从天而降传下道法。从此九黎一脉逐渐壮大,恶水猛兽再难与人为敌。 第二阶,展现的是一幅棋盘。黑白棋子错落在三百二十四格间,黑棋以包围之势将白棋分成三大块儿,细看之下白棋虽然处于劣势,却隐隐相连,孰胜孰败尚属未知。 王子默站在石阶上,忍不住伸手去点,忽然一股强大的拉扯力从脚底传来,王子默的身子眨眼间出现在棋盘旁边。两人对弈,却看不到下棋的人,只看到棋子添添减减,王子默试着去拨动棋子,赫然发现每一颗棋子都仿佛万钧山岳,竟是纹丝不动。 突然,王子默感觉有一双手压在了肩膀上。 接着棋盘上白棋快速反攻,黑棋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只剩下白棋,组成四个大字:奉天神教。 与此同时,王子默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九黎大地,奉天神教。 此非黎民信奉天神,而是奉天,名神,神教也! 一直堵在王子默胸口的疑问终于得到化解,他知道,在昆虚天神就是霍乱的根源,所以听到奉天神教这四个字的时候不得不想起神霄雷公。 “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 走到第三阶石梯,王子默看到九黎大地百家争鸣,蠹虫恶兽相继退守大泽之中,中原鼎盛,朝代更迭,而奉天神教始终活跃在历史舞台上,只是后来仙帝挥刀斩去九黎后,神教地位一落千丈,鱼龙混杂,被朝廷列为魔教。 奉天神教宣扬奉天,每逢初一十五,教徒贡献祭礼祈求天怜。 创教祖师独树一帜,将《太衍真经第一卷两仪篇》细分为三,传教义于九黎,与传统的修行悖其道而行,被仙王视为眼中钉。 又是太衍真经! 这太衍经到底从何而来? 巩壶说这大衍经来自九黎,而项冥却称之为太衍真经! 大和太只差一点。 但有的时候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仅仅一个真字,便包罗万象,赋予了文字特殊的意。 如此看来,太衍真经果然来自九黎。 而且还源自于奉天神教! 王子默愕然,关于仙王斩去九黎的原因,他至少听了三个版本,没想到却在这里又听到另外一个版本,细细想来,这个却更有说服力,更加接近事实真相。怪不得仙师诗鸾要去昆虚探个究竟,他肯定也知晓一切。 “默儿踏上了几级阶梯?” 不知什么时候,薛怜珠折返而回,手里拿着两根黑不溜秋的棍子。 王子默一眼认出这其中一根是江承子的玄爻棍。另外一根便是从金城捡的天冥杵。 不,两根都是天冥杵! “三阶。”王子默没有隐瞒。 “三阶?” 薛怜珠闻言顿时惊讶地杏眼圆瞪,半天合不上嘴。她第一次也只是踏上第二阶,那时尚在九黎,功力达到两仪大境才踏上第四阶。没想到默儿第一次就踏上了三阶。 踏入第四阶的时候薛怜珠知道天下道法最终汇总为一,迈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不管是昆虚也好,九黎也罢,都是世人根据《太衍真经》领悟,从而创作出万千不同的法门。这一点,在九黎修为达到两仪圆满,在昆虚修为达到六神六吟煞圆满后,所有修者都能够体会到。 只是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踏上第五阶,薛怜珠猜测,这第五阶中便是王子默所说的星辰。 “来,默儿。今日我传你奉天神教的《神天诀》,若你臻破凡胎,这玄爻棍可拿去。《神天诀》与素素学习的《凤天诀》联手的话,据说能开天辟地。” “白素呢?” 此时王子默才发现,刚才还趴在石台上鼾声阵阵的小丫头不见了。 薛怜珠莞尔一笑,“你在这里呆了三天,素素早就醒了。”说完薛怜珠正襟危坐,收起绵绵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凤天诀》我也不知道,只有教母亲传,所以默儿学会《神天诀》后还要和素素多练习。” 薛怜珠说的很仓促,以至于王子默感觉到深深地压迫感。好像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婆婆……” 寂静的天空突然多出一些蝉鸣,沙哑而又嘹亮的声音断断续续,透过石门传进王子默耳朵里。 却见薛怜珠在面前轻轻一点,说道:“这《神天诀》由大祭司掌控,只传教主,日后你还会和诗鸾有一场决斗。就是不知穆浅语能把《神天诀》临摹出几分。” 言罢,只见薛怜珠右手一挥,暗厢内顿时风起云涌,一面水潭出现在王子默眼前。 此水潭四壁光滑如镜,里面池水清澈见底,不知名的小彩鱼儿在里面游来游去,很是自在。 薛怜珠再挥衣袖,游动的小彩鱼儿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群青蛙。这群青蛙不甘束缚,围绕在水潭的四壁上想要跳出水潭到达更加广阔的天地,自有自在的生存。奈何水潭四壁光滑如镜,青蛙每次蹦上去都会慢慢的滑下来。 王子默仔细的看着水潭中的变化,似乎略有所悟,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薛怜珠第三次挥手,一条水蛇出现在池中。 看到满潭的青蛙,水蛇顿时兴奋无比,瞪着黑溜溜的对目,吐着芯子冲上前去,张口就吞噬了一只。青蛙们感觉到了天敌的存在,一只只的更加拼命的想要蹦出水潭。只是奈何他们怎么努力,都不能前进丝毫。 水蛇一天天长大,潭内的青蛙也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水蛇意识到了自己所在的环境,翘着头,努力的向上爬,想要爬出这片天地,奈何潭壁光滑如镜,水蛇也是无法逃出。就这样,水蛇坚持了两天,终于不再徒劳的浪费时间了。水蛇开始刻意的减少了每天的食量,给予青蛙足够长的繁殖时间。日子一天天过去,水蛇最终成长为一只巨蟒,一跃冲出了水潭。 王子默被突如其来的巨蟒吓了一跳,小脸煞白,瞪着惶恐的眼睛赶紧向后退去。薛怜珠再次挥手,一切景象都消失了,只留下王子默错愕的眼神。 “你可明白了些许?”薛怜珠问道。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五行淬体 “似乎略有所悟,但是,还是不太清晰。” 看到薛怜珠在石台上丢下一些灵粹转身就走,王子默焦急的说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历代教主都从这三幅画面中有独到的领悟,默儿既然踏上了石阶三层,想必也能领悟出更加独到的功法。就是不知诗鸾领悟了些什么。我只知道《神天诀》有三幅画面,却不知道画面的内容,所以也帮不上忙。” 薛怜珠说完走了,风韵的背影忽然变得沧桑。 她只见过师尊使用过一次《神天诀》。 那次,师尊与八名高手决战柳阴山,一式《神天诀》天地变色,星辰移位,八名高手无一生还。 那一战后,师尊留下暗伤,却为奉天神教争取了百年静养。 “难道《神天诀》暗示着在内部壮大自己?” 王子默锁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从内部壮大自己。如水蛇一般,吞噬其他的同类,然后自己壮大了?还是? 猛然间,王子默心头乱颤。 他忽然想起与凤轩王那一战,有个声音回荡在心底,告诉他把手伸出去,夺取凤轩王的道盘,便可点亮一颗星辰。 真的是这样吗? 王子默越发迷茫起来。 自始至终他从未得到过一部完整的修炼法门。 对无极灵气的吸收完全依仗佛家术法,两仪大境靠着无面虚冥的《太衍真经》好歹算是完善了,如今步入辰星,却得到一个吞噬同类的办法,这难道就是修行的残酷吗? 不!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步入辰星后,王子默还没好好地观察过自己,大衍经淬体篇需要功力的支撑,从昆虚到九黎,他已经将两仪炼至圆满,辰星初期,是该重新淬炼身体了! 送走薛怜珠王子默走到石台旁边盘膝而坐重新入定。 丹田里,充沛的无极灵气充斥在星辰之间,这源自于佛家心经的功劳。唯一的缺点是在大觉寺外,佛家心经的吐纳速度会降低三分之一,这也是王子默始终对大觉寺牵挂于心的原因。 佛家讲修心,心平气和,万物归一。只要心境达到,便可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正如这无极灵力,领悟之后身体就会慢慢接纳,继而同化。当完全掌控后,便能随时调动外界力量为己用。 《大日如来金刚经》王子默只跟着韩天弘学了一半,便达到如此效果,若是完全学会,吸纳起来当更加顺畅。 只是佛门多善,吐纳心法属上乘,攻击法门却少的可怜。 王子默一边催动《大日如来金刚经》吸纳无极灵气,一边控制八道盘急速运转,将无极灵气分化成更高级的阴阳元力,输送给主道盘,继而由主道盘将阴阳元力细分为五行元力。 “无极灵气是怎么变成五行元力的?” 王子默很是好奇,站在八道盘外,他双手抿指成剑在眼前轻轻一抹,“青天神罗眼,开!” 淡紫色的光晕瞬间布满双瞳,随着王子默功力的加深,那层淡淡的紫色继而变成天蓝色,最终停止在青色上。 王子默定睛去观察,赫然发现五行灵珠已经移位,按照水、金、火、木、土的顺序一圈一圈扩展开,各自沿着轨道围在八道盘外急速旋转。 五行灵珠光彩夺目,仿佛五颗灿烂的夜明珠将主道盘连同八道盘在内照得灯火通明。 远远看去,主道盘仿佛一颗明亮的五彩星辰悬浮在虚空中,欲要将这磅礴的五彩光芒照耀四方。而在八道盘外,似乎又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五彩霞光完全封闭在内,阻断五行元力与外界星辰的联系。 “这就是辰星之境的壁障了!我虽然已经初步探索辰星,却始终隔着一层壁垒,需要辰星境界的功法才能破壁。” 王子默继续观察,发现无极灵气就好比一条粗粗的麻绳,由好几股细绳编织而成。金木水火土五行元力纠缠在一起,汇成一股输入八道盘内。 而八道盘各司其职,乾属金,又属阳,便吸纳无极灵气中的乾金属性;兑属金,却属阴,所以与兑相对应的道盘专门吸纳无极灵气中的兑金属性。以此类推,八道盘分工明确,将无极灵力化总为分,继而输送给主道盘。 而主道盘又像是个储存器,将八道盘细分而来的八卦灵气分类为五行,分别注入五行灵珠中。 “原来五行也分阴阳,乾金阳,兑金阴;震木阳,巽木阴;艮土阳,坤土阴;离火属阳,却分午巳丙丁,午丙为阳,巳丁为阴;坎水为阴,亦分子亥壬癸,子壬为阳,亥癸为阴。” 想到这里,王子默闭上眼睛,默默运转大衍淬体之法。 细密的五彩霞光从丹田里丝丝溢出,沿着淬体法开辟的特有路线牵引而出。 王子默感觉到这一次淬体与上次有些不同。 如果说上次单单是对前胸和后背经脉的灵气淬炼,那么这一次是在上次的基础上分出无数枝杈,延伸到身体的各个部分。 仿佛树根扎深于大地,先是主根破开土壤,接着细碎的根须从主根上分化出来,密密麻麻,将土壤中的养分完全吸收。而王子默淬体却恰恰反其道而行,他不是吸收养分,而是通过淬体将养分反哺全身各处,使身体更加强健。 烈火灼烧。 首先莅临的是火灵珠,王子默顿时感觉全身火棘棘的疼,尤其是血脉中,仿佛流淌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炽热的岩浆。 澎湃的火系元力淬炼的是血液,将血水中的杂质一一剔除,做到每一滴血都充斥着澎湃的生机。相传在那段混乱的七朝十二国年间,有大能修者的一滴血液可以让一座城池重新焕发生机。 瞬时间,王子默感觉到了生命在拓展,在百年基础上竟然延伸出一个甲子。王子默欣喜若狂,急忙静心观察,发现在瘴地丢掉的两年生机依旧没有补回来,不禁略微有些失望。 接着是土灵珠和木灵珠同时发动,土系灵力涌入身体的穴道中,将一个个穴道变成宽广的湖泊,迎接被木系灵力淬炼成江河般的磅礴经脉。而穴道恰似一个个火车站,将通往全身各地的铁轨连接起来,便于王子默调动身体内的元力。 锐金聚于体表,碧水浮于肌骨。 王子默顿时感觉全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而他的肌肉虬结如豹,双目精赤如珠。他的修为比之前更加巩固,突破两仪,仅仅隔着一层窗户纸。而丹田里,道盘外的五彩霞光更加饱满,仿佛一颗充满生命的星辰,万众睹目。 “太衍经辰星篇,到底在哪里可以得到?” 王子默茫然,“时机成熟,还需回趟昆虚,去白云观找无面虚冥问一问。” 五行淬体,王子默的身体已经堪比武修。 他在暗厢闭关不知时日,再次睁开眼睛,顿时发现石台上的灵粹已经化为蔫粉,竟是不知不觉间被吸收掉。而在蔫粉的旁边又重新放了一些天地灵粹。 “想必是婆婆在我闭关的时候悄悄放下的。” 王子默吃了一些浆果,忽然很是怀念起韩都督的朱果来。那种酸溜溜、甜滋滋,入口即化的感觉,王子默久久难忘,回味无穷。 体表结了一层厚厚的泥渣,王子默使劲儿拧了拧身子,伸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沙沙粒粒,低头一看竟是满手白色的晶体。 汗盐~! 汗水结晶成盐……王子默无语。 趁热打铁,王子默深知这个道理,忍者浑身的酸臭味,又吃了几个浆果后,舒展了一下酸麻的筋骨,赶紧闭目调息。待到呼吸平稳后,他才扭头看向北墙上的壁画,细细回忆三个石阶上的一幕幕。 三阶石梯描绘的是奉天神教的发展史,与婆婆传给我的《神天诀》应该有很大的联系! 三个台阶,三幅画面。 从底步到大槐树共有石阶七层,后面的四层会是什么? 神天诀是不是也有七幅画? 只是因为自己只踏上了第三阶,婆婆才传授三幅画呢?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雨斓凤天 在暗厢石台畔,白素接受了来自教母的一段传承。 至阴至纯的精元不断洗涤着白素体内斑驳的杂质。这就是起初她全身颤抖,身上不断冒冷汗的原因。 虽然白素闭着双目,意识昏昏沉沉,但是外面的情况依然知晓。当感觉到王子默的焦急后,内心更是涌出一股暖流,流淌在教母精纯的血脉之间,缓解着刺骨的疼痛。不知不觉地对王子默更加依恋。 血脉传承完毕便是记忆传承。 一组组陌生的记忆不断涌入白素脑海,带着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还是微妙,明明没有经历过,突然闯进记忆之乡一点也不突兀。 白素紧闭着双目,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大量的信息从眼前走过。 《凤天诀》 教母晋雨斓的独创神功。 施展起来犹如百凤齐鸣,朝天共舞。 配合奉天神教祖师云天鸿的《神天诀》一阴一阳,天衣无缝。 奉天神教总舵在京州,却发源于凤鸣城。教母亲自坐镇癸水舵,与祖师道侣双休,恩爱天妒。 在教母眼里,奉天神教像个孩子,日趋壮大。 没想到却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 那些人来自昆虚,而在他们眼里,九黎就是蛮荒不化之地,蠹虫恶水,根本不配拥有繁盛的文明。 那是两人大婚之际,教主云天鸿一袭婚服,头戴官帽胸前挂着大红花。 他兴致勃勃神采奕奕,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队伍从京州出发前往凤鸣城。在迎娶晋雨斓的路上突然遭遇埋伏,云天鸿与仙王、人皇、鬼圣三人决战紫金之巅,不分昼夜。 那一战,奉天神教弟子丧生千余人,神教中高层全部在迎亲队伍中,陨落过半,神教势力一落千丈。 教母晋雨斓对镜梳妆,换上玫瑰色的婚衣心中小鹿般乱踢。 “咿呀!好美!” 白素梦中呓语,小脸亦是红扑扑的,被这段记忆渲染,圆嘟嘟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 忽然,教母心有所感。月牙般的娥眉微微蹙起,心神不宁,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抬眼望向窗外,内心焦急。 “夫君从京州出发,来凤鸣城迎娶切身,为何这个时候还没到?” “肯定是准备太多,路上耽搁了!”晋雨斓在心里劝着自己。 对镜梳妆,贴花黄,染朱唇。 忽然觉得胸口微凉,眼前铜镜瞬间碎裂。 破碎的铜镜四处飞溅,仿佛纷飞的凤凰,却是每一片上都倒映出晋雨斓苍白的脸颊以及绝望的眼神。 她慢慢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全身修为化成火凤冲出屋顶藏匿到醉轩楼的暗厢中。想到能与夫君携手赴黄泉,晋雨斓随即释然。 但,奉天神教是她的孩子,不能毁灭,不能毁灭…… 如此庞大的信息突然挤进脑海,白素不知何时湿了眼眶,沾落衣襟。 小丫头抽着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开一阖,对昆虚充满了憎恨。 殊不知她亦是从昆虚而来,冥冥中,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王子默在密室始终无法静心,索性洗了个澡回到自己房间,盘膝坐在竹踏上,闭目开始思索。 第一日,他抛却了所有的思想,脑海中一片空白。静静坐了一整天,放空自己,使头脑中没有任何杂念。 第二日,他开始回想薛怜珠所展示的三幅画面。 第一幅,平静的水潭中,小彩鱼儿自由自在的生活。如凡人一般,无欲无求,自由自在,安心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日复一日,直到化作一捧黄土。就如自己,如果安心的去做一名凡人,大可无忧无虑,浑浑噩噩的渡过此生。百年之后,谁人还会记得曾经有王子默这个人出现过这个世上。 在自己的修炼上,是否也意味着,自己就如那一潭池水,而每一个条经脉就似水中的鱼儿。互不来往,因为一层隔膜,彼此变得陌生。 “如果他们之间建立起了某些联系,是不是就变成了第二幅画面。” 第二幅,小彩鱼儿在水中消失。或许是适者生存,鱼儿被自然法则淘汰,一群青蛙出现在池中。起初青蛙在新的环境中同样无忧无虑,但是青蛙的欲求远比鱼儿强大。他们想走出这片天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于是他们开始奋力的向上跃起。奈何潭壁光滑如镜,跃起的青蛙慢慢滑入池中。带着不甘,带着挣扎,青蛙一次次的努力。但是他们因为自身条件的限制,始终无法突破。 这在修炼上,是否也意味着,如果有了欲求,就会试图去改变。青蛙宛如那资质平庸之辈,无论怎么努力,始终无法逾越那条鸿沟,一飞成龙。但是青蛙没有放弃,修炼一途更是艰难险阻,只有不离不弃,才能有成功的希望。如果一开始就放弃了,那就失败在了起点上。 第三幅,一条水蛇游入池中。看到无数的青蛙后,无比的兴奋。可是当青蛙的数量慢慢减少,水蛇的食量渐渐壮大的时候,水蛇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存环境是如此的险恶。必须冲出池外,才能获得大量的食物。于是水蛇放缓的猎杀青蛙的速度,让青蛙繁衍生息。水蛇也在一天天的壮大自己。终于,有一天,水蛇成长为一条巨蟒,一飞冲天,逃离了水潭这个囚笼。 水蛇就如那头角峥嵘之辈,可以利用自身的条件,不断的壮大自己,冲破环境的束缚。就好像自己,如果每一个条经脉都壮大了,就如那青蛙般,依旧无法突破束缚。必须互相吞噬,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一举破开壁障。 想到此处,王子默对自己未来的路有了大致的了解。如何修行也有了些许眉目。但是,如何才能壮大自身呢?即便把两仪练至圆满,没有辰星境的行功图,还是无法突破。 看来如何走出第一步才是最困难的。 万事开头难,如果有了开头的方法,后面的路就只需自己加倍努力就能走出困境。此间事了定该出去走走,如井底之蛙这般,闭门造车肯定是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法的。 “我真是笨死了,竟然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王子默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 话说两面,自从白素回到自己的屋舍后,也开始了漫长的修行。起初两日同王子默一样难以入定,不断的回忆着教母的记忆。 两眼红肿,泪水汪汪。 从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到癸水舵舵主,再到奉天神教教母,她经历了无数的坎坷荆绊。多少次跟随着教主出生入死,多少次躲过了敌人的重重暗杀。陪伴着教主,慢慢成长。 却在大婚之际…… 直至第三日白素方才安下心来,静心参悟。 小丫头初识修真,起点却比王子默高。她首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血脉之力。发现血液比之以前更加的精纯,犹如一只洪荒蛮兽在血液中奔腾咆哮。 “哥哥,以后白素要跟哥哥并肩作战,等白素长大了,就跟教母一样,辅佐哥哥成为教主,杀回昆虚,为教主和教母报仇!” 《凤天诀》,百凤朝天。 凤鸣城便是因此而得名。城中有数千棵梧桐树,大大小小,根错相连。凤凰择梧桐而居,金木水火土,五彩凤凰,绚丽多姿,一飞冲天,奏凯回朝。 晋雨斓跪坐梧桐下,每日观摩凤凰栖息,感悟数载。 只见白素微闭着双目睫毛颤抖,可爱的蘑菇头上不断的冒着热气。两只小凤凰一粉一蓝围绕着白素飞来飞去,小丫头粉嘟嘟的小嘴轻咬着下唇,似乎在承受着一些痛苦。 与王子默不同的是,白素的修炼不是盘膝而坐,而是双膝紧闭的跪在床上。面向东方,双手合十,如同每日在对月祈祷。一身洁白的衣裳,光滑鲜亮。层层裙褶下,两条莲藕般的小腿可爱的岔开,两只胖嘟嘟的小脚丫如同刚蒸出的馒头调皮的扭来扭去。 王子默悄悄的关上了白素的房门,看到凝神修炼的白素万分羡慕。 “默儿不必气!” 薛怜珠看出王子默脸上长满了愁疙瘩,旋即笑着说道:“当年师尊领悟《神天诀》闭关三个月。默儿短短七日便做到两仪圆满,已经是人中龙凤了,要想拥有独到的见解还需要契机。走,婆婆带你去凤鸣城逛上一逛,把心放宽。婆婆相信你,定能领悟《神天诀》,而且绝非一般!” “可是,我虽然两仪圆满,却还没恢复极柱,自从被神霄雷公掠走,极柱就再也没出现过。” “哦,还有这事?”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七彩奢音夺命池 一抹青丘淡痕烙在薛怜珠那两片悉心修整的柳叶眉间。 她上身后仰,扯着王子默的衣袖翻来转去,片刻后竟是忘记刚才王子默心中的疑问,轻笑吟吟:“默儿这衣服还是有些大,先去刘彩凤那让她给裁裁。” “婆婆,你的脸?” 薛怜珠修为跌落六神二吟煞,寿元锐减,加上教派内的事务打理,短短数日乌黑的秀发已经斑白点点,精致的脸上更是爬满鱼尾纹,俏脸下垂,俨然一副中年妇人的样子。 “无妨,许是这几日劳累了,默儿陪着婆婆出去走走,散散心!对了,刚才说先去哪儿来着?” 王子默悠地心提起来,怔怔地望着眼前越发苍老的薛怜珠。 在婆婆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昆虚到九黎,苍老的容颜被时间逆转,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可是现在怎么就突然间变老,而且与之伴随的竟然还有记忆的衰减。 “去刘裁缝那里给默儿裁裁衣服。”王子默心中哽咽,脸上却还挂着笑意,不敢明露。 “对,瞧我这脑子啊!” 凤鸣城。 完全被奉天神教掌控后变得更加繁荣起来,城门大开迎接四方来客,不管是京州人士,还是西戎羌族,甚至连鬼巫南泽,乃至北漠都有人慕名而来,商贸游玩,熙熙攘攘。 百姓中到处穿插着神教的弟子,他们隐于市井,与百姓朝夕相处,完全看不出两样来。但是,一旦神教需要,有召必回。 自从砍了凉掌柜的脑袋,癸水舵舵主的位置始终空着,薛怜珠日理万机,暂时掌管癸水舵。她不是热衷于对权力的掌控,而是实在找不出一个威望出众而且功力超群的人来接管。 况且城主府也空了几个月,无人掌管的情况下,凤鸣城竟然井井有条,出奇的稳步上升。 “默儿,你看这些百姓,安居乐业,每天都过着同样的日子,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烦躁。” “嗯,城里的卫兵少了,盗抢掳掠的事情却也难得耳闻。” “倘若凤鸣城这样下去,会不会变成一锅粥呢?”薛怜珠有意引导,想要看一看王子默对法政方面的见解。 这些日子,最让她头痛的就是凤鸣城的管理问题,舵主掌管癸水舵,万不可再插手凤鸣城事务,政教合一,对百姓来说将会是灾难,久而久之将会限制百姓的才能发挥。 “未尝不可?” 王子默从三合庄长大,对城池的概念始终处于原始阶段,三合庄没有村长,只有三大家族的大家长,遇到事情都是三个大家长共同商量。三人所代表的是三族的利益,商讨任何事宜都会从自身的家族考虑,从而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 “哦?默儿来给婆婆说说。” 王子默回头看向城主府,宫闱高凭、瓦片鎏金。那里曾经灯火辉煌,日夜笙箫。如今却死一般沉寂。万步之遥,王子默尚且觉得压抑,若身临府中,定会被这股诡异的死气压得喘不过气。 “近些时日,城主府诡谲怪诞接连不断,昨天奇门堂堂主李志文深入城主府,没想到竟负伤而归,发现城主府底下竟然藏着一座坟墓。姬祭司在城府蛰伏数载,却从来没听说过。” 薛怜珠黯黯摇头,“详细情况等回到醉轩楼让李堂主亲自说吧!” 沿着脚下的青石马路一直走,绕过黑凤渠上的汉白玉拱桥,王子默顿时被这凤鸣城的美景折服。 黑凤渠蜿蜿蜒蜒,两旁垂柳婀娜,一座座汉白玉石桥仿佛腕带上的宝石,随着黑凤渠一直点缀到城中的黑风湖中。 湖中小岛林立,水上栈桥错落。 远远看去,果然像是一只黑色的凤凰匍匐在大地上。 凤鸣城因凤凰而得名。 城中这样的湖泊有一十二个,整座城便是沿着湖泊而建,被一条条沟渠相连,分成大大小小的若干区域。 此景在濒临旱地草原的地方出现,着实罕见。 因此凤鸣城又有“西塞水城”之称。 这时,黑凤渠临街的青楼里传出阵阵弦乐,婉转悠扬,笛音清脆悦耳。 一弦一笛,配合默契,入耳靡靡,竟是分不清哪个是笛音哪个是弦乐。 循着乐音王子默顿时失神,径直越过青楼高高的门槛来到后院。亭台楼阁,碧水荡漾,鸟语花香,仙音缥缈。 不知不觉,踏上轻舟,随波而漾。 薛怜珠坐在轻舟对面,深知王子默处于千载难逢的机缘当中,她不去打扰,却听王子默冷静的分析起来。 天下大同,亦无主公。 黎民安居,个行所思。 无苛捐杂税,无婚嫁愁忧,家家夜不闭户,人人路不拾遗,慷慨施舍,无人作乱。 若有外敌,可人尽皆兵,老少妇幼,奋起反抗。 不等薛怜珠往下问,王子默继续说道:“如何做到人尽皆兵呢?可设学堂,增进民力。然,学堂者,多懦弱,无战心。故,设立兵役司,少年不分男女,适龄参军,人人为我神教弟子!” 薛怜珠顿时豁然开朗,紧缩的眉梢慢慢舒展。 京州早已设立学堂,却多出泛泛之辈,自以为是,真个战斗起来又手无缚鸡之力。 如果按照王子默所说,适龄少年履行兵役,接受奉天神教的训练,定能产出一批强横的队伍,此为大举! 细节太多,薛怜珠还想再问,却见王子默面色酡红,侧耳倾听袅袅乐音,胸膛急剧起伏,便悄然起身,踩着水面来到岸边,吩咐乐女继续演奏,就抓紧时间按照王子默的想法准备去了。 弦音阵阵,笛音缠绕,荡开王子默心中的疑惑。 小彩鱼儿摇来摆去,构成一幅完美的画面,正如这乐音缥缈,涤人心扉美不胜收。 “七彩奢音夺命池!” 王子默猛地从轻舟上站起身来,云亭下的乐女个个睁开美眸向池中望去,却见新少主面带笑意挥一挥手。 众女子以为新少主在向她们打招呼,急忙起身还礼,陡然想起大祭司的嘱咐,又赶紧匆匆坐下,继续演奏。 三亩池塘忽然翻滚起来,将底部的淤泥搅开,清澈的池水瞬间漆黑如墨。 王子默尴尬地咧咧嘴,竟是用力过大,急忙收回一半五行元力,同时双手交叉,向下轻轻一摁,淤泥下沉,须臾池水恢复平静。 若是薛怜珠在,定会发现王子默的每根手指头上都分出一根元力细丝,元力丝连接着池水中的七彩鱼儿,自由漂泊,若不仔细观察,谁也看不出来这七彩鱼儿是假的。 这元气丝还多亏了苏三婆的调教。 当初他的元气丝可以用小芳的辫子来形容,粗又长。 然而“缠指七步越鱼绝”对元气丝的要求极高,必须细到蚕丝一般,如此才能不被敌人发现。幸亏他悟性还不错,在婆婆闭关的一年内就炼成了。 此时此刻,在坠心亭中,一众女子却花容失色。 这样的效果,王子默相当满意,他借助池塘用五行元力组合,复原第一幅画面。画面极美,引得云亭下听琴赏乐的女子纷纷走到池塘边,低头去看荷塘游鱼。 王子默沉醉在自己的领悟中,浑然忘却现实,竟是没有看见那几名女子轻解衣带,穿着红肚兜游入水中。 水面看似平静,其中却暗藏杀机。 几名女子入水后瞬间清醒,发现自己身处池塘顿时惊慌失措,纷纷瞪着美眸望向王子默,惶恐之余亦是没有想到少主还精通媚术。 王子默哪里懂什么媚术,他施展七彩奢音夺命池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瘴地深处的神榕树,自己当时就在榕树下吃了大亏。遂即着手模仿,五行元力丝在水中轻轻震动,发出在瘴地时王子默听到的声音。 这声音在王子默耳朵里是大桀的闷吼,在几名女子的耳中却各不相同。 幻音直击软肋,虽然王子默只模仿了三成,几女猝不及防下还是着了道,跌入池水中。 众女愕然,匆忙施展功法欲要脱离。 熟知池水好像一潭强力胶,越是反抗就粘的越紧。有两名女子放弃反抗,还有三名继续提高功力。 王子默瞬间感觉到压力,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拍,储物袋中的孝鞭“啪”的一声响彻天空,竟是和坠心亭下的缥缈弦音融为一体,像是打板的节奏,又是“啪”的一声。 接连三声,响在三名反抗的女子头顶,王子默鹰眸锁定,手腕翻转,悄然使出下一式:“龙启山风雨满楼”。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公子,手下留情! “龙启山风雨满楼!” 王子默轻声低喝,孝鞭盘成圈钩在右手食指上,手臂上每块肌肉丢在抖动,暗中发力。 他歪着脑袋侧耳倾听,那双亮如夜星般璀璨的眸子隐在铅直的眼睑下。 须臾,王子默唇角上扬,手指一松孝鞭垂落,右臂内旋半圈,手背向上一甩,猛地将孝鞭送了出去。 此时再看孝鞭,一节节骨刺犹如龙脊,环环相扣,竟是极细极细的灵力丝组成阵法,首尾衔接,将骨节连在一起。 “啪!” 孝鞭精准地抽在其中一名女子的胸前,那名女子顿时手忙脚乱,急忙唤出一只寒梅钗甩了出去。 寒梅钗迎风见涨,眨眼间变得有树枝那么长。一剪寒梅,粉色点点,霎时间池塘上空气温骤降,竟有片片梅花夹在雪花中飘落,将那女子护在其中。 与此同时,其余反抗的两名女子也匆忙祭出自己的法宝,一把凤尾琴,一支明月箫。 两人同时弹奏,配合天空飘落的雪梅总算是挡住了孝鞭的攻势。 三件法宝仅仅是挡住了孝鞭的攻势,若是王子默甩手再功,相信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三名女修士就会承受不住求饶。 这并不能说明王子默功力有多深厚,恰恰相反,正面交锋他与水中放弃抵抗的两女斗个旗鼓相当就很不错了。 能做到如此地步,完全是仰仗《神天诀》的优势,加上五名女子一上来就陷入被动状态。就好比王子默站在山顶布阵,而无名女子是破阵的人那样,从天时地利上已经占据绝对优势。 再看放弃反抗的两名女子,此时也不好过,池水清凉凉,身上却布满粘稠的感觉。一旦随波逐流,巨大的压力将抵在肺腑,压得两人脸色暗红,忍不住张开樱桃小嘴大口呼吸。 王子默尨眉蹙起神色微凝,站在轻舟上看了池中一眼,思索片刻,随手将孝鞭送入水中。 仅仅是压力倒也罢了,孝鞭入池,两人瞬间双眼暴突,光滑的手臂上近乎透明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全身的皮肤仿佛触电般,娇弱的身子更是止不住颤抖。 她们想要抵抗,忽然发现早已与丹田失去联系,无论怎么做都不能改变现状。端是后悔至极。 “公子,手下留情!” 一名女子率先支撑不住,张嘴苦苦哀求。 话音落地,那具扭得像蛇一样的身子突然一松,“噗通”一声跌入池底。接着便有一条小彩鱼儿将她轻轻托起,送到了岸边。 另外一名女子见状,也急忙张开樱桃小口,恳求道:“公子,手下留情!” 须臾,池水中只剩下三名还在极力抵抗的女修士。那名使用寒梅钗的女子是这燕回台的堂主柳香香,别人可以求饶,她不能,否则堂主的颜面还能往哪儿搁? “姐妹们,公子用的是我燕回台的幻术,只要大家集中精神,便能回到真实世界中。” 柳香香一边操纵寒梅钗抵御孝鞭的突袭,一边指挥三人在泥泞的池塘中怎么摆脱困境。 燕回台以幻术为名,辅以音律,使幻境做到至善至美。 不消片刻,三女便破开幻境,顿时感觉身体重获自由,急忙鱼跃而起,探手间岸边的衣衫各自飞入三人手中,转身裹住玲珑娇躯。 三女互相对视,回到真实世界后,压力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激烈。 王子默手腕翻转,池水中的小彩鱼儿快速变化,只见一条条游鱼突然生出尖锐的锯齿牙,鱼尾脱落,鱼鳍化为四肢,半息的功夫竟然变成一只只尖牙蟾蜍。 “还是太慢了!” 王子默心中估算着时间。 “半息,若是对方率先攻击,在布阵的情况下绝对使不出应对之策,必须做到心念所致,池鱼即变才可!” 三女不敢大意,纷纷将法宝送到脚底,却忽略掉偷偷潜到身后的孝鞭。 王子默略施小计,表面上看去站在轻舟上纹丝不动,实则心里早已做好打算。见三女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池水中,随即勾了勾手指。 “嗖!” 孝鞭化作一道流光,顿时将柳香香左边的那名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噗通”一声,再次跌入池水中。 满池的尖嘴大蟾蜍张着嘴巴卷着舌头,见有人失足落水,一个个像疯了一样,“咕呱”叫着扑了上去,眨眼间就把那名女子的衣服撕成碎片。 “啊!公子,哼,手下留情!” 那名女子被大蟾蜍咬的花枝乱颤,黏腥的蟾液滑溜溜的粘在身上很是恶心,突然觉得身上轻飘飘的,那女子低下头,赫然发现仅存的那抹遮羞布也被一只蟾蜍给叼走,娇嗔一声,双手一上一下,急忙捂住重点部位,一双丹凤眼羞的眯成一条缝,偷偷看向轻舟上的少主,却看到他闭着眼睛信手捻来,身子一轻,便被孝鞭送出池外。 “哼!” 那名女子莲足踏地昂首挺胸,双手掐腰,嘟着嘴心里很是不爽。自己身材这么好,公子既然要剥芋头,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弦乐笛音不停不歇,陡然间急升八调,变得尖锐起来。 王子默瞬间感觉从坠心亭中扑过来两股劲风。一左一右,忽上忽下,想要将足下轻舟掀翻。 说时迟,那时快! 王子默急忙调转船头,身子向前微弓躲了过去。 就这么一瞬间,柳香香二人已经脱离孝鞭的纠缠,踏着水波来到坠心亭下。 “好一个围魏救赵!” 王子默越发觉得这两式招数缺乏防御,若幻境外有人偷袭,招术就像那吹大的泡沫,一触即破。 想到这里,王子默觉得必须要加入防御阵法。 阵法他在昆虚的时候接触过很多,丹田里有孙小圣给的丹田护甲,上面布甲丑守灵阵。体表有苏三婆的不知名阵法。却从来没有学习过怎么布阵。 想到丹田护甲,王子默忽然想起来,苏三婆给黛小沫的礼物月白九天铂金丝仙裙还在自己这里,下次见了黛小沫一定要转交给她。 坠心亭下,七名女子个个撅着小嘴。 有的桃红,有的嫣红,有的绀紫,有的玫红…… 她们纷纷注视着这名新少主的一举一动,生怕稍有不慎重蹈覆辙,殊不知王子默竟然胡思乱想起来。 缺乏防御,那就放弃防御,以攻代守,绝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突然,天地失色! 绚丽的阳光竟是被阻挡在外。王子默站在轻舟上,一头狂发无风自动,紫金袍在阴暗中猎猎作响。 众女子只见这位新少主突然收回孝鞭,双手猛地拍在一起。 刹那间,一柄金色的巨剑出现在半空中,“嗡”地一声凌空劈向坠心亭。 与此同时,在王子默背后渐渐凝聚出一幅两仪图,阴阳互抱,缓缓而动。每转动一下,便可听到阵阵轰鸣,每转动一圈,便有一柄金色巨剑从池水中跃出,带着欢愉声悬浮在王子默背后。他信手拈来,抓住剑柄就甩向云亭。 七柄巨剑。 上面布满金色的符文,它们出自王子默之手,而王子默却也不知道巨剑上的符文到底包涵了什么意义。他只知道那些符文让每一把巨剑都气势恢宏,充满碾压式的威胁。 “过江千尺化神龙!” 这是王子默领悟的最后招式,池塘中的大蟾蜍互相吞噬,优胜劣汰,最终剩下七个,化作蟒蛇留在水中。继而幻化成巨剑,供王子默驱使。 倘若七条蟒蛇继续吞噬,最终将会留下的是…… 七这个数字,已经是王子默所能达到的极限,如果再合并下去,势必引起功力反噬,得不偿失。 不过王子默笃定,若是七把巨剑继续吞噬下去,最终或许是超越龙的存在,而且他隐隐觉得,七化三便成龙,那么三化二又将是什么,二化一呢? 一招用尽,王子默“噗通”一声,闷头跌入水里。 清澈的池水中飘满胭脂香水味儿。 仿佛京城西郊的胭脂沟,青楼女子纷纷前来洗脸,最终将整整一条沟变成胭脂。 香水钻入王子默肺腑,沉迷瞬间,一道亮光从脑海中闪过,隐隐觉得这式“过江千尺化神龙”不是最后一式,在它后面还有…… “公子,手下留情!”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移动的城池 如是过了三日,王子默才幽幽转醒。 刚睁开眼睛,顿觉软香扑鼻,竟是睡在一女子的闺阁中。 抬起头又重重地摔回荷叶枕,全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使不上半点劲儿,只能半眯着眼望着床榻上绣的精美的纱帐上那朵翠绿的荷花仔细回想。 成功了! 王子默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唇角裂开艰难地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又疼的抿起了嘴吧。 那日在轻舟上,他模仿“阴阳聚天帝崩”用自身五行阴阳中的乾金(阳)与兑金(阴)互相融合,唤出七柄巨剑。 这样看来,只要不动用天地间的阴阳灵气,便不会使用法则的力量。只是不知道若是以自身元力为引,钩动外界阴阳,会不会引发法则呢? “哎!” 想到这里,王子默忍不住叹息一声。 自己学的都是什么? 戮天神指、阴阳法则、太衍真经。 前两个倒好,明明可以用,却处处受到限制,能用却不能用。大衍真经更绝,一部心法残缺不全,东拼西凑竟被练到了辰星境界! 王子默暗暗咋舌。 这…… “默儿醒了?” 在王子默眼珠子乱转的时候,薛怜珠春光满面,一阵风似的飘到床前,俯身便问:“默儿可是领悟了《神天诀》?” 不等王子默开口,她便自问自答道:“是了,是了!默儿肯定是领悟了《神天诀》,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将法则的力量融入进去,果真是让人又惊又喜!” “我又动用法则了?” 王子默吃力的撑起上半身,心里顿时害怕起来。想起殷墟那些无辜亡魂,觉得自己成了千古罪人。 “是呀,默儿没感觉到吗?” 看到王子默神色黯然,薛怜珠顿时明白过来,笑着说道:“默儿不用担心,九黎不比昆虚,法则之力可随时动用,不过默儿也不可乱用,若是被人嫉恨,会平白招来很多敌人的!” 薛怜珠说完侧身坐在王子默旁边,摸着他满头的小辫子说道:“待会儿我让柳堂主给你送些饭菜来。哦,对了,那几个小丫头被你折腾的不轻,到现在还下不来床,默儿可真厉害!还是让姬允兮把饭从醉轩楼带过来吧!” “婆婆这是说的什么话!” 王子默的脸腾的红了。感觉头顶上紧梆梆的,心想,定是李堂主来过,无聊时给他弄得。 吃过饭王子默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被女人喂过,今天姬允兮竟然一勺一勺地喂他吃饭。 玫红朱唇微微嘟起,在汤匙边来回吹着香风,甚至王子默入口的粥里都填满了淡淡的幽香。 “公子。” 姬允兮轻轻放下手中的青釉瓷碗,收起汤匙轻声问道:“公子对那几个女弟子做了什么?为什么大祭司说她们一个个下不来床?” 这! 呃…… 王子默尴尬。 方才想起来这个姬允兮中祭司会隐身术,跟在婆婆身边寸步不离。 “还有哦,我跟大祭司从醉轩楼回来的时候可听到了。” 姬允兮是什么人,在城主府用幻术迷得老城主不分东西南北,整日饮酒作乐,岂能不谙男女之事,现在装纯做雅,就是想调侃调侃王子默罢了。 “听到了什么?” 王子默一个机灵坐起来,差点儿撞进姬允兮的怀里。 “啊,公子,手下留情啊!” 姬允兮嘟着红唇用纤细的手指捏着嗓子发出魅惑之音,瞬间羞的王子默面红耳赤。 “咯咯咯……瞧把公子臊的,不过燕回台的女人都不干净,公子还要洁身自好的好!” “喂!你怎么说话呢!” 不等王子默反驳,姬允兮就消失不见。留下王子默干巴巴地瞪着纱帐,满脑袋胡思乱想。 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眼里全是女人?难道这就是明宝那厮货说的异性相吸? 想到明宝,王子默不由得又想起白云观。 他自己在白云观呆了两年,却是人生中最孤独的两年。幸亏又葛宝玉每天送来饭菜。 葛宝玉,这个大胖子现在混得怎么样了? 王子默摸着满头的小辫子,顺着耳朵滑到下巴上微微有些毛茸茸感觉的胡须上,用食指跟拇指捏住一根最长的,蓄足了劲儿用力一拉,“咔嚓”一声,竟是从根部断了。 拉开双扇门,王子默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连廊百转迂回,从房间左侧经过,绕过嶙峋假山径直通往院子西南边的池塘。此时的池塘已经面目全非,七条一人深的沟壑将池水引出,把西岸直接段成八节。岸边的坠心亭彻底化为废墟,仅仅留下三根红漆柱子,其中还有一根折了半截。 “这……” 王子默心中有愧,随即悄悄地溜了出去。 凤鸣城在乌凉那拉山西麓,被分支山系包裹四分之三,仅仅留下东北口与中原相连。 乌凉那拉山源自大西山,自西北向东南而行,止于九天瀑与永江的分割处,中途两个关隘,其中一个恰好在凤鸣城西,是西戎羌族与中原商贸往来的必经之路,历来被列为兵家重地。 此时,正有个少年在草原上狂奔。 他身穿一身紫金色银边暗花符文长袍,高高的双层者领隐在发丝间,满头乌发束成数不清的小辫子,跟脑袋上顶了个刺猬似的,向着凤鸣关就冲了过去。 这个少年正是闲来无事的王子默,他悄悄溜到凤鸣关,站在刀削般的悬崖上瞭望大草原,顿时心胸打开,整个身子都仿佛与这草原,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忍不住高声嚎叫。 在凤鸣城,施展三式《神天诀》总是束手束脚,不能完全发挥。 而今站在山顶,面对无边草原,王子默热血瞬间沸腾,恨不得变成一只野马,撑开缰绳,在辽阔的草原上纵横驰骋。 不需要去辨认方向,无论哪个方向都是碧绿的草,蓝蓝的天,洁白的云朵儿轻轻飘荡。 王子默一边跑一边催动“一苇渡江”,脚踩五方阵,几个呼吸间便从凤鸣关向西跑出十里。 纵情干嚎,猎猎的风灌进嘴巴里,顺着脖颈飘到九霄云外。 王子默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因为声音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跟那迷人的风一样拂过嫩绿的草尖,被一群穿着弟子服的人听进耳朵里。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组成一个个猎魔小分队,彼此很有默契的穿上九黎传统的弟子服,一个个两眼放光,像是夜晚游弋的豺狼露出贪婪的目光。 一座城池! 那是一座移动的城池! 天底下,谁都知道,王子默刺猬似的的脑袋能换一座城池! 谁人不心动,当王子默从韩天弘口中得知自己的脑袋这么值钱的时候,也触动了交换的念头。但是,汉王要的是自己的脑袋,把脑袋给汉王了,自己要做城池又有什么用? “缠指七步越鱼绝,收!” 话音落地,便有一群屠魔先锋队着了道,被王子默早就布好的越鱼绝兜了个正着。 王子默并没有把他们吊起来,任由他们跌跌撞撞地挤在一起,翻滚着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最后为了争夺生存的空间,互相残杀,碎尸从越鱼绝的网格中抛洒出去,在草原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这些人都是咸鱼,真正的世家子弟是绝不会这样鲁莽的! 望着越来越小的越鱼绝,王子默眯起眼睛,嗜杀的表情再次浮现。 趁着后续屠魔队伍警惕的时候,王子默带上冰蚕手套。这冰蚕手套他还没真正地见识过其威力,每次战斗基本上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但王子默还是习惯性地带上,最起码手背上绑的粹毒针叶关键时候能排上用场。 接着,他把两根天冥杵交叉背在身后。 平幽入手,瞬间化为战斗状态。 盯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第二批队伍,王子默暗暗攥紧拳头,心中默默倒数:“十五、十四、十三……五、四、三、二、一!” “起!”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杀人者,恒被人杀! 菁菁草原上突然冒出一堵围墙。 猎魔小分队以为王子默又要故技重施纷纷驻足止住身形。各式各样的法宝一飞冲天,有人想要御空逃出这堵围墙,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深陷泥潭中。 小彩鱼儿在空中摇头摆尾,从诸多修士之间来回穿梭。 有个秃瓢和尚看到前面的人脑袋突然掉下去,刚想张嘴提醒大家,忽然发现自己的胸口凉飕飕的,喘进去的气还没压回嗓子,就从洞口溜了出去。 还有个皮肤黝黑身材高挑细瘦的姑娘,亲眼看到身边的人半张脸转到了脑袋后面,她惊呼出声,急忙催动法宝想要冲出去泥潭,却发现下半身留在了泥潭中,心肝肺花花绿绿的肠子什么的,竟然被自己的法宝带着上身扯断,眨眼间没了性命。 王子默十个手指能够操纵二十条小彩鱼,然而并不是每条小彩鱼都能成功收割生命。 仅仅一个回合。 第二批屠魔分队死伤过半,四十八人的队伍到现在能站着的只有二十一人。他们一个个心惊胆战,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报复。 对,是报复! 杀人者,恒被人杀。 欲要杀人,首先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所以他们当中有些人开始退缩,还有一些人祭出法宝,更有甚者竟然慌不择路,唤出自己的本命神兽,直接将弱点呈现在众人面前。 王子默不想杀生,将放弃抵抗的修士送出墙外。 那些人重获自由,纷纷“嗷嗷”叫着四散奔逃。王子默知道,他们修行再难取得成就,多数人止步于此,有些人甚至还会出现精神上的疾病。 杀人者,恒被杀之! 王子默这么做已经很仁慈了,不是吗? 有了活下去的路,一些人开始相仿相效,纷纷收起法宝放弃抵抗。王子默也不介意,大手一挥就把他们送了出去。 这些人大都处于五行二星耀到四星耀之间,即便放出去也虱子多了不痒,对自己造不成多大的影响。 相反,围墙中还在抵抗的那些人基本上处于五行圆满,即便他们放弃抵抗,王子默也不会放过的。 仅仅是第二批就达到五行圆满,后面的那些人中会不会有阴阳大境的修士? “这小家伙有意思,竟然把到手的鱼儿又给送了出去!” “汉王要的脑袋,谁也保不住,能看的彩头无非就是花落谁家了!” “烫手的山芋而已,真敢献给汉王换取城池的,除了与朝廷交好的四大家族,谁也不想直接与鲁家为敌。不过让我猜不透的是,唐王现在是什么态度。”这人说完看向第一位说话的老道,很显然老道是唐王的代言人。 “唐王的用意,岂能是尔等所揣摩的!” 老道轻甩拂尘不卑不亢,身边两人都站队汉王,却并非四大世家,不敢与鲁家正面为敌,只能择机而行,看看看能不能悄无人知的把事情给办了。 凤鸣关南侧,这三人负手而立,遥遥望向西北。 相谈话语中竟把王子默看做游戏的彩头,仿佛一只蹴鞠在众人足下踢来踢去,看点是从谁的脚下把蹴鞠踢到了哪个门里罢了。 而在凤鸣关北侧,却围着另外二十几个衣着鲜丽的年轻人。 他们来自京州乃至整个九黎的各大世家,有的彼此相识,三三两两,有的藏于树后,静静地看着王子默施法。等到王子默黔驴技穷后,便是他们出场的时候了。 没有人知道王子默施展的是《神天诀》。 而王子默也在拿他们练手。 《神天诀》不仅有攻击法术,还有与之相辅相成的功法。而此时,王子默仅仅学会了法术,对于功法的领悟还没吃透。 他之所以能把神天诀运用的如此熟练,离不开黛小沫给他滋养的强大灵识。 原来太衍经并非完全用手印施展,灵识也可以的!王子默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盯着城墙内的几个人轻轻勾了勾手指。 池鱼变尖牙大蟾蜍,几个回合间余下的人全被大蟾蜍撕成碎片。 这时,寂静的草原上掠过一个紫金色的影子,他在炽热的阳光下无所遁形,竟然大摇大摆地翻过围墙,在满目狼藉的战场上走来走去,竟是窃走了三十多个储物袋。 没有对应的功法支撑,《神天诀》是十分耗费元力的。况且这个时候王子默根本没有时间去打坐,唯有寄希望于这些储物袋中,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丹药。 王子默把二十一个储物袋放在手里颠了颠,挑衅的目光扫向凤鸣关。 “嗤!” 凤鸣关北侧,终于有人坐不住。 有个虎面豹子眼的汉子从半块石头上跳下来,仰头吐着东曲口音暴喝一声:“奶奶的,看爷爷怎么把他收拾了!” 说完,那人就扛着一对流星锤冲下了山。 脚脖子粗的铁链子拴在十几斤西瓜大小的流星锤上,那汉子健步如飞,铁链子垂在腰间“哗哗”直响。 “武修!” 王子默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噱笑,紫金色镶满细银丝的高折领口遮住笑容,迟疑的目光再次扫过围墙内的尸体,竟然没有一个丹田里存在道盘,忽才想起在九黎只有阴阳大境的修士才会塑造道盘。 “看来下次要留活口了,也好炼化几个元气珠!” 却见那汉子从凤鸣关冲下来,后脚跟掷地有声,蹬得地面一边震动一边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站在围墙外,撅着嘴巴上嘴唇向右拧了半圈,撑起一个露出半块儿黑牙的空洞来。 “小子,爷爷从来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姓名来!” 那汉子歪过脑袋露出半张赤红的脸,饺子大的耳朵跟着抖了抖,手中铁链子向前一送,两个流星锤“哐啷”一声,在地上砸出一个人头大的坑来。 “我也不杀无名之辈!” 王子默手中平幽一展,纵身越过围墙轻飘飘的站在汉子对面。 “爷爷我叫……” 不等汉子把话说完,王子默脚底发力,瞬间来到汉子身后,左腿前弓,右腿平伸,手中平幽借助腰部转身的力量猛地刺入汉子后心。 “咔嚓!” 嗜血魔刀切断脊椎,像个渴坏了的孩子,带着无比的欢愉,刀尖血槽直接吸住汉子的后背,根根倒刺卡在肋骨间,吮吸着血液竟然发出阵阵“咕噜”声。 “但你连无名之辈都不算!” 高傲的头颅再次昂起,王子默收起平幽斜插在背上,直接把目光摆向凤鸣关南侧。他感觉到那里有很强的能量波动,与北侧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竟然有阴阳大境的修者!汉王,你的面子不小啊!” “呃,又忘了留活口!不过这莽夫应该没多少元气!” 当王子默把一粒培元丹送入口中的时候,从凤鸣关北侧陆续走出十几个年轻人。 有个身穿一身白色直裰朝服的男子走在最前面。他腰挂着龙头镶金佩剑,一根银色金丝鱼纹带紧束腰间,黑发束起以镶碧翡翠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英姿飒爽,无论从服饰上还是气质上,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皇子?” 汉王的皇子王子默不仅见过,在凤鸣城还杀过。 但是眼前的人却与文昌王截然不同,举手投足间不仅带着高贵,更是充斥着杀伐的果断。 这种感觉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感觉到。 王子默拱手施礼,这种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值得尊重。 那名男子还以同等礼节,只说出一个名字,便带着身后的三名年轻人转身离开了。 “唐羽骁!” “竟然是他!唐王的三太子!” “他为什么不杀掉魔头?难道唐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下一届帝王的争夺了吗?汉王一意孤行,早就引得朝臣不满,唐王登基,民心所向啊!” 王子默竖起耳朵听着两名女子叽叽喳喳,看向唐羽骁的眼神更是充斥着花痴般的迷恋。 而王子默的目光却落在了唐羽骁身后的三名年轻人身上,那三股充斥着不亚于阴阳大境的能量波动,使得王子默十分忌惮,但他却感觉三人仍然处在五行圆满。 超境界发挥实力,他们必然有着非同一般的皇家功法。 唐家不与为敌,那么剩下的十三人呢?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八章 嗜血狂魔 “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并不是王子默膨胀了,多么的狂妄自大,以为轻松杀了几十个人就天下无敌了。相反,他经过缜密的思索得出结论:逐个对战反而对他更加不利。 对方采取车轮战术,王子默早晚会吃不消。 相反,以一敌多,而且还是在敌人互不相识的情况下,没有默契的配合,没有阵法的辅助,即便他们单攻再高,也是一盘散沙,各自为营,有甚者还会成为别人的绊脚石。 况且猎魔大队还没出现,这些只是耐不住性子的先头队伍,就像茅房里的红头绿苍蝇,“嗡嗡嗡嗡”趴在墙上,大脚一迈全都飞了起来。总有那么几个不老老实实地趴着生蛆,非得跑到屋里去送死。 老鼠拉木锨,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 很显然,对方并不打算以多欺少。 十三人分成五波,四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一组,两人组的有三波,剩下的三个人单蹦干,形式非常明显,这三个人才是这些人中最厉害的。 天近午时,王子默不想恋战。 他想赶紧回到燕回台,躺在床上等着。 姬允兮说过中午还会过来送饭的。虽然姬允兮煮的粥味道不怎么样,但被人伺候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要是这十三个人知道王子默一心想着赶紧打,打完好杀青,不当场气死也会把鼻子气歪把肺气炸的。 他们分成五波那是他们的选择。 但在王子默眼里,无论怎么分都一样! 王子默不想再啰嗦下去,双手掌心向上慢慢抬起,一阴一阳,左阴右阳,刹那间以王子默的双手为中心形成气罩。仿佛带上了一幅黑白手套,挥动时更是可以看到空气被劈开而形成的半弧形流动轨迹。 “过江千尺化神龙!” 一尊道盘在王子默背后慢慢凝聚,黑白分明,仿佛古老的车轮,缓缓转动时不断吟颂着远古的谣唱。 这尊道盘是王子默主道盘的映像。 却见道盘突然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在中间竟是慢慢生成极柱。须臾,十三柄金色的巨剑从道盘前凝聚成型,光华万丈,给王子默披上一层黄金铠甲。 “阴,阴阳大境……” 王子默眯起眼睛看向十三人,将他们的惊愕的表情尽收眼底。这种表情他今天看的太多太多,不需要去同情,杀人者,必须做好被杀的准备。 王子默眼睛向上抬起,与凤鸣关南侧的三人遥遥对视。 “有意思,小小年纪竟然臻破阴阳,咦?那是……法则?” 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下,王子默突然昂起头,双手猛地撞在一起。 “轰!” 霎时间,天地变色,日月归隐。 只能看到十三把巨剑绽放的夺目金光,犹如十三条蟒蛇搅在一起齐头钻进极柱中。 这些蟒蛇都是王子默的元气所化,若单纯的谈论元气力量,王子默比不上凤鸣关南侧的那三人。但此时经过阴阳法则加持的元气,王子默真的想要试一试,到底能不能与阴阳大境修者一战! “哧!” 仿佛冰凉清澈的山泉水浇在烧红的剑身上,而发出的阵阵低爆。王子默探手抓向身后,从极柱中抽出一柄巨剑。 金色长剑比刚才更加刺眼,四指宽的剑身上面暗金色的符文不断游走,耀地众人睁不开眼。 谁也不知道王子默想要干什么,到底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 只见他突然将金色巨剑甩向高空,不到半息时间,无数残肢碎片从天上掉下来。十三人中有名女子,觉得有滴雨水落在脸上,抬头看了看天,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从天上掉下来的肉块吓傻。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王子默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迅速抽出两柄巨剑劈向十三人。 在他眼里,这十三人分与不分已经没有意义,两柄剑算是抬举他们了。 “轰隆隆……” 远处天空空聚集起阵阵乌云,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不一会儿遮天蔽日,将凤鸣关外的天空遮地密不透风。乌云压在头顶,而不远处的凤鸣城却风和日丽,看不出半点儿异样。 鸡子大的雨滴说下就下,砸在头顶凉凉的,湿湿的,腥腥的。 新鲜泥土的芬芳混合着血腥味,天上的残肢还没完全掉下来,那柄巨剑已经迅速折返而回,竟是比以前小了半圈,重新回到极柱内。 王子默默不作声,手指轻轻钩动,三柄巨剑同时从极柱内祭出,仿佛待命的猎鹰,等着王子默下达最后的命令。 “嗖!嗖!嗖!” 三柄巨剑破空而去,竟是向着凤鸣关的方向。 “嗖!嗖!嗖!嗖!” 又是四柄巨剑从极柱祭出,分别飞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王子默接连出手四次,每一次都比上次多一柄巨剑,四次算下来总共十柄长剑。这十柄长剑由十三条蟒蛇互相吞噬而成,力量上虽然达不到在燕回台后院的七柄厉害,但其杀伤力却更加强悍。因为上次王子默怕动用法则之力,完全由自身元力幻化巨剑。而这一次,他完全不惧,以自身元力为引,调动无极灵气中的阴阳,互相咬合,围绕在巨剑外,布成一层无与伦比的法则力量。 “轰!” “轰轰轰轰!” 接连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炸响。王子默不去考虑后果,身后道盘跟着他的脚步直接将十三具尸体碾碎,接着,王子默调转方向,咬碎嘴里的培元丹脚踏“一苇渡江”冲上凤鸣关南侧山麓。 一股烧焦的气味扑鼻而来,刚才三名老者站立的地方被炸出一个百尺方圆的大坑,坑底躺着一具干巴巴的尸体,早已被炽热的高温烧的面目全非。 王子默快速跳下去,伸出手又僵在半空。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隔着时空仿佛在与汉王对视。 犹豫许久,王子默终于下定决心,探手伸进那人的丹田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道盘,直接抹去上面的印记,两手一拍,随即负手而立。 不出一个时辰,我杀人夺取道盘的事情将会人尽皆知! 王子默仰头望。 他知道,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这里。但他别无选择,刚才施展《神天诀》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不是拼死撑着道盘映像不散,让别人误以为还有三柄巨剑没有使出,他是断然走不到这里的! 但他赌对了,猎魔队伍就是一丘之貉。 “他刚才在骗我们,那副阴阳图里已经没有金色巨剑啦,大家一起上,杀了魔头!” “不管他的脑袋能不能换座城池,九黎决不允许杀人夺道盘的事情发生!” “对!魔头!人人见而诛之!” “杀了他,杀了魔头!” 或许刚才他们的确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自从亲眼目睹王子默吞噬道盘后,一切似乎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屠魔! 从汉王的诏令中那个毫无说服力的“魔头”,一下子变成人神共愤的“嗜血狂魔”。若是王子默手中的魔刀平幽被发现,他定成了十恶不赦之辈。 “咔嚓!” 闪电过后,雨过天晴。 滂沱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王子默不敢继续逗留,催动全身的元力注入脚下五方阵中,拼了命地朝着凤鸣城方向跑去。 此时此刻,王子默心里万分悔恨。 悔恨当初怎么就不着边际的跑出凤鸣城这么远。跑着跑着,他不得不减缓脚步。 凤鸣城外不知何时竟然被数千人重重包围。他们打着“神教弟子不打同门”的旗号与高层约战,城墙上,薛怜珠皱眉蹙额,完全没了主意。 若是死守,必将血流成河。 但是外面打着同门不互相残杀的旗号,凤鸣城内必会军心动摇,就怕最后倒戈,反而得不偿失。若是开门应约,凤鸣城高层就那么几个,怎么跟外面的几百高手对战? 这简直是个笑话! 王子默正发愁怎么穿过人墙回到凤鸣城,忽然发现那些打着和平旗号的奉天神教弟子让出了一条路,其他人不明所以,有一学一,不消片刻一条直通凤鸣城大门的路就让了出来。 王子默不敢大意,速度不减直奔城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声厉喝:“拦住他,杀了那魔头!” 薛怜珠早已发现王子默,命人打开城门。城门裂开一条缝,王子默距离那条缝只有三丈距离,眼看着前路被堵,王子默毫不犹豫地祭出孝鞭,“啪”地一声向前甩出。人群瞬间乱成一锅粥,纷纷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王子默摇头冷笑,踩着黑压压的脑袋钻进城门,“轰隆”一声,将大门插死。 “把魔头交出来,否则血洗凤鸣城!”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仙师的徒弟 双脚踏在城门下那块不起眼儿的鱼胶纹青砖的那一刻起,王子默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来不及去城墙上给薛怜珠打一声招呼,王子默就地盘腿打坐调息,胸腹波澜起伏,忍不住喷出一口乌黑的淤血。 血瘀化开,王子默方才进入状态。 他首先要观察的是丹田里,果然发现在土灵珠掌控的一方天地间有颗暗黄色的星辰忽明忽暗。 “土属性道盘,那么他的本命神兽肯定是土系神兽了。” 想到这里,王子默收回灵识,忽然发现主道盘上坐着一个稚嫩嫩的孩童。这男孩身体尚未凝实,端坐在主道盘中间极柱的顶端,紧闭着双眼,神态安详。 元神! 王子默兴奋极了,两仪过后道盘上便会生出元神。而有了元神,便不惧怕昆虚的鬼修。 有了元神坐镇两仪,从此出入昆虚便不再需要婆婆守护! 王子默越发兴奋起来,他知道,元神会跟随功力的提升不断壮大,坐于极柱顶端,随着极柱的升高而升高,最终被极柱送到灵台,方脱离凡胎,达到蜕凡灵境。 这蜕凡灵境说的是灵识的境界,也可以用它来衡量元神的强弱。 王子默灵识波动,便见到两根黑不溜秋的的棍子出现在丹田里,这是婆婆还给他的天冥杵。 婆婆猜测这两根天冥杵应该是一体的。 王子默想着,两根天冥杵悬浮在身侧,慢慢飘到元神旁边。忽然,一股强大的拉扯力袭来,王子默的灵识身不由己的向着元神冲过去。再睁眼,赫然发现灵识实质化,与元神融为一体。 在九黎,普通修者须达到阴阳大境的后期,极柱将元神推送到灵台中才会出现元神与灵识合一的现象。这个时候元神便不像初始那样脆弱,辅以元神修炼功法,当可单独作战。 王子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幅半透明的,油嫩嫩的身子,小时候的样子不禁唤醒小时候的故事。 大战在即,王子默没时间去遐想! 他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城主府一眼,毅然踏上城墙,告诉婆婆打开城门,与神教高层明日约战城主府! 殊死决战,必败! 城主府约战血洗高层,同样必败无疑! 两相斟酌,王子默还是选择了后者。既然你选出了决战的方式,那么决战的地点就由我来决定。现在看来,城主府下的坟墓就是这高层约战的变数,是福是祸只能等到明日揭晓。 翌日清晨,宿雨渐歇。 偌大的凤鸣城经过雨水的冲刷,褐瓦房檐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清晰。 王子默推开门窗,顿时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舒服的张开胳膊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今日乃是约战城主府的日子。 倘若没有这战事,今天定是风和日丽! 云雀声中,王子默独自一人来到城主府。放眼望去昔日忙碌的府上短短月余便杂草丛生,蒿蔓遍地。 白墙斑驳泥封脱落,走在城主府内,就好像摸索在古墓的甬道里。而这城主府就建在坟墓上方,不知是先建的坟墓还是先建的城主府,亦或者是它们本就一体,只不过后人把坟墓当做阳人的居舍罢了。 王子默闲逛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有奉天神教弟子在当日凤轩王宴请宾客的碧瑶池边搭建起擂台。 池水清清,荷叶圆圆,并没有因为无人打理而变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死水。恰恰相反,这水中充满勃勃生机,鱼儿聚集在荷叶下,偷偷捉食着趴在大叶片上晒太阳的瓢虫。 盯着水中的鱼儿,王子默内心彷徨茫然。 他知道,这仅仅是奉天神教内部的矛盾。外人在这个时候不便插手,即使强行插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撼动奉天神教的尊严。 如是又过去半个时辰,便有好事者早早前来观摩。 王子默继续等待,直到日晷的指针摇向巳时,方才看到薛怜珠带领着一帮姑娘们从大街上向着城主府走来。 水蛇般的腰肢扭来扭去,排成一行,在这凤鸣城形成一道靓丽的风光。这些女子囊括了凤鸣城所有的美貌,从燕回台走出来,一路不停歇。 她们本可以奉天神教弟子自居,躲开这场战事。 只因为热爱这凤鸣城,热爱这燕回台,热爱这癸水舵,热爱这分崩离析的奉天神教。她们希望神教合一,重现当日风采。不止是她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神教统一。而关键点便在谁来当这个教主,谁来当大祭司。 奇门堂堂主李志文带着塔库塔半路走出来,跟在燕回台众女子身后。奇门堂弟子八百二十三人,却仅仅走出两人! 须臾,薛怜珠踏入城主府。 令王子默意外的是,这个时候姬允兮竟然带着阿古玛和白素走了进来。白素虽然接受了教母的传承,却修炼时间极短,甚至连半月都不到。盯着姬允兮无奈的眼神,王子默心中猜测:肯定是白素知道了决战的事情才吵着要来的。 可是…… 收回思绪,王子默快步跟上来,突然发现在队伍的尾巴后面跟着一名黑衣男子。 那人身形中等,不胖不瘦,个子却比普通人高出半头,跟在一帮姑娘后面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感觉。这人也就二十出头,一双刀片似的眼睛又长又细,隐藏了半片瞳孔,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王子默看着他,他也看着王子默。 直到他从王子默身边走过,尊敬的道了声:“少主!”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才从那人冰冷的气场中走出来。 “好浓的刹气!比我身上的还要厉害!” 跟在黑衣人身后走到擂台左侧,王子默始终有种不妥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继而转变成不安,深深地不安,心绪不宁。仿佛这黑衣人会改变王子默对这城主府下那个坟墓的所有推测。 变数越来越多! 这点令王子默始料未及。 如是又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向着城主府开过来。 为首的青年约莫十八九岁,长得眉清目秀,鹰钩鼻瓜子脸。着一身黑底银花的镶金边长衫,一根紫金雕龙腰带上挂着玉指流苏,俨然一副书生气息。但围绕在他身旁的气场却完全不是书生所具有的儒雅,而是身经百战的杀伐。 “家师尚在昆虚未归,便有我来与他争一争少主的位子!” 薛怜珠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姬允兮悄悄说道:“他叫广凉生,是仙师诗鸾的挂名弟子。仙师从不收徒,挂名弟子就他一个。”姬允兮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这边的所有人听清楚。 广凉生,仙师的徒弟! 对于这个上来就点名与自己争少主的人,王子默很是好奇,于是就多看了两眼。 “怎么,穆浅语是不敢来了吗?”薛怜珠有些生气。 “大祭司日理万机,这等琐事不便劳烦!” 广凉生轻蔑的看了这边一眼,随后抬起右手,高声说道:“天神教十分舵有八分舵站在我们这边,堂主以上高层数百人,我看你们这些虾虾米米还是直接归顺过来吧!” “天神教?” 闻言薛怜珠更加气愤,压制着胸中恶气,降低声音咬牙质问道:“什么时候你们连天也不供奉了?” 奉天神教,神教奉天! 没想到京州奉天神教弟子竟然抹去“奉”字,自称天神教。 这是对她这个大祭司莫大的侮辱。 “说吧,谁先战?” 薛怜珠刚想上去,王子默却率先跳上擂台。他不能让薛怜珠第一个出场。对方都是舵主堂主级别,最大的也就是个小祭司,连中祭司都没来。要是薛怜珠上台迎战,岂不是没了大祭司的名声。 王子默的用意薛怜珠心神领会,顿时觉得刚才自己太过冒失,差点儿因此沦为众多神教弟子的笑柄。 可是…… 他们欺人太甚! “广凉生!你能代表穆浅语吗?若此战你败了,这少主的身份暂且不说,大祭司只有一个,便是她!” 当着所有人的面,王子默质问广凉生。 却见广凉生笑意盈盈,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般,竟然裂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别把话说大了,先打赢了我再说吧!” 见广凉生避而不答,王子默瞪大眼睛直接扫向他身后的数百人,厉声质问:“你们答应吗?” 众人不语,脸上却露出厌烦的表情。 王子默只身站在擂台上,居高临下,气势攀升。他完全把自己当做了奉天神教的少主。而广凉生身后的数百人却把他当做跳梁小丑,连与之对话都觉得浪费时间。 “既然不语,那我便换了你们这八个舵主!”王子默眼中露出浓浓的杀机。 “哼!口气倒不小!” “就是,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熊崽子,这癸水舵和燕回台果真是病急乱投医,什么人都能自称是少主了!” “谁在叫爷爷?” 这时熊嚣肥硕的身影突然闯进城主府,被王子默一瞪眼,急忙耷拉着舌头讪讪的退了出去。 广凉生依旧看着笑话,盯着王子默笑而不语。直到王子默冲着他勾了勾手指头,他才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张开双臂纵身跃上擂台。 舵主级别的人物都是阴阳大境中期往上,这广凉生身为仙师的挂名弟子,竟然也突破阴阳大境,实力不容小觑。 王子默暗暗分析着,倘若脚底下的坟墓没有动静,只能用最后那招了!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章 全程吊着打 “阴阳分天地裂!” 法则之力,不耗费元力。 此时王子默初聚元神,赫然发现动用法则之力所消耗的竟然是寿元! 如今王子默虚数十九,看起来跟二十出头差不多。 这显然是几次动用法则之力的后果。 城主府,道边的杂草突然枯萎,仿佛被一阵风洗掉碧绿的生命,只留下枯黄的叶片无力的耷拉着脑袋。碧 瑶池水忽然躁动起来,大地震动,竟是从脚底下裂开一道半丈宽的深壕,池水倒灌,眨眼间露出焦黄色带着倒刺的荷梗和干瘪瘦小的莲藕。 广凉生似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万万没想到眼前比自己还小的王子默竟然能够使出仙师才能施展的法则之力。 他惊恐万状,急忙催动法宝祖玉魂灵珠来抵抗全身的撕裂感。 但这感觉无所不在,他好像一个被剥的光溜溜的葡萄,放在一个大白盘子里滚了几圈,在王子默眼皮子地下无所遁形。 不只是广凉生,几乎所有人都如坐针毡,越是靠近王子默,越感觉肺腑被掏出来一样,修为略低的一个个堂主忍不住扯着衣领干呕起来,那八个舵主暂且还能忍住,却也是强行憋着,老脸通红。 王子默不给广凉生反抗的机会,大步跨到广凉生跟前,提起他那件镶了白金纹饰的衣领用力一甩,广凉生顿时双脚离地,像断了线的风筝张牙舞爪地飞出擂台。 惊恐的眼神中映出王子默的一只大脚,却见王子默使出一招肘拳旋风暴,再次飞身跃起,大脚直接踏在广凉生尚未落地的胸膛上,连踏数脚,在那件黑底纹银绣的长衫上留下七八个脚印。 借着惯性,广凉生再次向后飞出十丈,直接陷进池塘底部满是死鱼的淤泥里。 王子默脚踏五方阵,“一苇渡江”瞬间踩出眼花缭乱的步伐,贴着池底的淤泥跳到广凉生小腹上,用力一踩,整个身子像大风车一样翻转过来伸出拳头狠狠地捶在广凉生的脸上,直接把那张不像话的小白脸夯进淤泥里。竟是溅的一手带血的泥巴。 “咦~!” 王子默咧着嘴很是不满意,甩着手上的泥巴在广凉生胸口擦了擦,摸了摸他腰间鼓鼓囊囊的储物袋顺手揣进怀里,纵身飞回擂台,冷眼扫向众人。 此时,王子默在保留实力,与广凉生对打完全依靠武技。 他本可以抽出平幽,一刀砍下广凉生的脑袋,但这个沙包不好找,他必须在各位堂主面前立威,至于那八个舵主,在王子默眼里已经成为死人! 薛怜珠也没有想到王子默上来就吊着广凉生打,而且还不惜动用法则之力,不仅压制住广凉生,更是给八个舵主心里打了个板儿。 “哥哥好威风啊!” 白素两眼冒着光,小手不断比划着,却见一只紫粉色的凤凰从指间飞来飞去,吓得百人中的小祭司们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素素也很厉害呀!” 姬允兮竟是笑了,她刚刚升为中祭司,自然看出了白素的不凡,“没想到素素还是教母呢!” 这句话无疑点醒了所有人。 在奉天神教中,大祭司可以争夺,胜者指认教主,教主可封中祭司,并且从芈水宫众多弟子中筛选出小祭司。而教母却不被任何人约束,她的传承只能靠机缘。 姬允兮这句话无疑壮大了己方的实力,却被王子默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一眼,仿佛祖师降临,配合法则之力,直接将姬允兮的心理防线击溃。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白素身为教母不假,但王子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她毕竟还小,与大能修者相比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姬允兮失言,直接将白素的教母身份暴露在众目睽睽下,无疑给白素带来了很多危险。 突然间,所有人心里一惊。纷纷抬头看向王子默。 在那双犀利的眼神下,他们看到了浓浓的杀机。王子默要杀掉所有人灭口,以防止白素的事情传播出去。 须臾,这股杀机迅速内敛,所有人松了口气,随即心里彷徨,暗暗责问自己:为什么刚才竟然会惧怕?仙师这边数百人,岂能让一个毛头小子说杀就杀? 众人内心叵测。 王子默之所以收起杀机,完全是为了保存奉天神教的中坚力量。 他不是没有杀人灭口的实力,大不了再丢个十几年生机,动用“阴阳聚天地崩”到时候谁也逃不出去。 但脚底下的坟墓却让他心生不安,若是冲出个厉害的茬子,整个凤鸣城恐怕要跟着遭殃,到时候奉天神教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他倒可一走了之,可是婆婆的心血…… 收回思绪王子默重新看向碧瑶水池,却见刚才广凉生躺着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大坑,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延伸到岸边,继而变成一排淤泥脚印混迹到数百人当中。 王子默冷笑,半边嘴唇扬起来。 他看到脚印的旁边有许多血迹,甚至还带出块块儿碎肉。便知道广凉生在法则之力下受了不轻的内伤。再看那些堂主,脸色煞白,还在极力抵抗,那八名舵主此时却轻松了许多,适应过后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差不多了!” 王子默暗自揣摩,这法则之力他不停止,便一直消耗下去,消耗着自己的寿元,消耗着敌人的生命。 寿元与生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寿元即是寿命,此时王子默两仪圆满,寿元增添一个甲子,算上百年寿命可活到一百六十岁,若中间修为再次提升,寿元还会跟着增加。而生命却是性命,不管你能活多久,我就要你当下的,能熬过去就活着,熬不过去只能找个地儿等死。像广凉生这样的,连内脏都吐出来,即使王子默收了法则之力,也残喘不了多长时间了。 可是,他的功效还没发挥,不是吗? 王子默悬浮于擂台上,冷眼扫视广凉生的位置,赫然发现他被一名舵主护在身后,还有一名女舵主正将自己的元力注入广凉生体内,企图修复他那千疮百孔的五脏六腑。 王子默毫不犹豫,迅速撤回法则之力。 那些堂主全力抵抗,顿时觉得身子一轻,忍不住气血翻滚,无一例外地吐出一口猩红的血水。而八名舵主,尤其是那个催动元力医治广凉生的女舵主,受到自身元力的反噬更加剧烈。 八舵主完全抵抗住法则的力量,所调动的元力是堂主们的几倍甚至几十倍,同等境地下,他们所受的反噬也是堂主们的几倍几十倍。 王子默抓准时机,平幽入手,脚踩“一苇渡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下了广凉生的脑袋。那名女舵主还没平复自己的气血,便被碗口大的伤疤喷溅的腥血染红了脸。 她张大嘴巴,惊叫着站起来,祭出法宝就追了出去。 混战爆发,京州来的各位堂主纷纷退出战场。 只有剩下的七名舵主与薛怜珠众人混战在一起。王子默围着城主府转了半圈,随手将广凉生的脑袋甩给身后追来的女舵主。 “壬水舵舵主吕曼寒,你与癸水舵同为八卦阁坎水分支,为什么却投靠仙师?难道你忘了教母担任癸水舵舵主的时候对壬水舵的恩情了吗?” 王子默从姬允兮那听闻了十舵主的事情,几经对比已经把眼前女修士的身份猜的七七八八。 他虽然对八舵主动了杀心,却也想要尽力挽回。毕竟舵主级别的人在九黎都是响当当挂上号的,若是奉天神教十分舵舵主,加上癸水舵的原舵主凉掌柜接连换掉了九个,奉天神教跟直接瘫痪掉没什么区别。 “教母?哼,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壬水舵舵主换了三届,教母与我没有任何恩情在!倒是仙师对我有恩,天神教有难,我吕曼寒不能坐视不管。”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这吕曼寒极力挽救广凉生的性命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子默瞬间明了,随即不再废话,打起精神准备迎战。 他刚才保留实力,就是担心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想到千躲万躲,还是赶上了。 首次对战阴阳大境的修者,王子默心中战鼓雷雷,却也忐忑不安。 这吕曼寒的法宝是一只月冷破天钩。却见吕曼寒小口微张,从腹中祭出法宝,吐出一口元气,那月冷破天钩迎风涨大,吕曼寒再次注入元力,月牙形的破天钩顿时散发出阵阵月华,围绕着吕曼寒缓缓转动。 王子默不敢大意,急忙唤出离乾钟注入火系元力护体,同时将平幽送入九霄云外,手执孝鞭严阵以待。 在吕曼寒看来,王子默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在王子默心里,恨不得自己多生出几条胳膊,把所有的武器法宝全都攥在手里,能拿多少拿多少。 婆婆给的培元丹所剩不多,王子默悄悄将一粒含在嘴里,低声喝道:“云开无影落龙吟!” 穆太师的招式,若是他亲身施展起来,眼前这吕曼寒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此时王子默即将步入辰星之境,一个全新的境界,在九黎乃至昆虚都不曾出现过的境界,不知施展起来能不能发挥这招的三分。 吕曼寒抬头仰望赫然发现一条银色神龙破开云障,仿佛一颗陨石冲着她飞驰而来。她毕竟是当了几十年的舵主,经历的战事比王子默多得多。却见吕曼寒临危不惧,伸出右手向前一指,月冷破天钩发出“嗡”的一声轻吟,直接冲向高空与平幽缠斗在一起。 平幽至刚至阳,月冷破天钩则迂回婉转,围着平幽旁敲侧击。 王子默本来打算趁着平幽吊住对方的时候用孝鞭突袭,却不曾想那月冷破天钩可功可防,转起来像个明晃晃的大磨盘一样,一会儿围着平幽绕几圈,一会儿回到吕曼寒身边舞出一圈防护罩,一会儿又冲着王子默压过来,仿佛从天而降的锯片,欲要将他劈成两半。 王子默快速躲闪,心中暗道:阴阳大境的修者果然不好对付。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来自王子默的报复 月冷破天钩犹如锯片,转动间竟是带出类似于法则的力量。 这是阴阳大境的修者经年累月的积累,是对道的领悟。 它与王子默的法则之力不同,不耗费寿元,伴随着对功法的理解与生俱来。 这一次,王子默真的遇到了劲敌。 他不敢再去引导平幽继续施展“云开无影落龙吟”,急忙收起孝鞭,平幽入手,双脚踏地上身微微一侧,同时刀尖上挑猛地插进月冷破天钩中间的空隙里,转了个圈来到头顶之上,企图将它再甩回去。 这一招王子默完全在模仿凤轩王崔修然,那天在城主府决斗,凤轩王就是用这种方法化解了“云开无影落龙吟”的。 却不料这破天钩犹如旋转的陀螺,竟然绕着平幽用内侧刀刃切向王子默手腕。 吕曼寒冷目连连,手中鹅黄色的元气不断注入破天钩。 现在王子默完全被月冷破天钩笼罩,她早已规划好路线,破天钩切掉王子默的右手后,便切下那颗让她极其厌恶的脑袋。 王子默不敢大意,急忙抽回右手将平幽甩到背后,双手平举,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拖住急速旋转的月冷破天钩。 串串暗红色的血珠随着外侧的刀刃被甩飞出去。刹那间,王子默的手掌被破天钩上的暗花明月图磨得血肉模糊。 吕曼寒双脚踏地继续发力,道道鹅黄色的元力继续没入月冷破天钩内。 陡然间,压力剧增! 王子默感觉整个手掌都被磨掉,顿时后悔没有提前戴上冰蚕手套。 此时此刻,就是后悔也晚了,吕曼寒根本不会给他时间再去戴冰蚕手套,甚至连后悔的时间也没给他准备。 削瘦的肋骨根根凸起,王子默被破天钩压得躬下身子,强大的力量扣在肩膀上,破天钩与离乾钟互相摩擦,迸发出满天火星,顿时压得王子默浑身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啊!给我起!” 王子默像是一头忍到极限的狮子从喉间发出阵阵怒吼,奈何阴阳大境的修者力量太过强大,王子默以卵击石,简直等于自己去送死! “用你的脑袋,给仙师一个交代!” 吕曼寒蛇眉倒竖杏眼圆瞪,她决定不再拖延,双手在胸前轻轻一碰,股股元力绕在指尖,随着手指的舞动宛若一条条鹅黄色的丝带。 须臾,指尖竟是绕成一朵盛开的黄色牡丹,被吕曼寒轻轻拖着,慢慢送到月冷破天钩下方。 此时的月冷破天钩旋转地仿佛一轮满月。 月下牡丹,何其惬意。 但这惬意下却充满了危机,每一片花瓣都堪比锋利的刀片,竟然越过离乾钟的防御,直接把王子默躬下去的脊背切开,露出一排一排森白的肋骨。 “啊——!” 王子默狂发飞舞,竟将满头的小辫子一个个甩开,从手掌上流下来的血水湿了乌发,贴在脸上狰狞可怖。王子默红了眼,双目暴突,却无法反抗。肩膀一点点被破天钩压下去,脊背一点点被黄牡丹切成碎片。 这,难道就是报应? 就在昨天,王子默用同样的方法将那些追杀他的人切得粉碎,此时此刻,报应不爽,竟真的降临在身上。 “放开哥哥!” 在王子默闭上眼睛,想要放弃抵抗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的呼喊传进耳朵里。 稚嫩的声音敲打的鼓膜,给王子默重新焕发生机,却也把心揪了起来。 “白素,快离开这里!” 不管王子默怎么喊,那只紫粉色的凤凰已经飞到他和吕曼寒中间。绕着王子默转了两圈,竟然切断了吕曼寒的元力丝,止住了破天钩的下压趋势。 王子默惊讶! 没想到白素的《凤天诀》竟有如此威力。 他急忙双腿用力,使出全身的力量将月冷破天钩向着天空推飞出去。 刚回头,赫然发现一只如意金蝉刺从一名小祭司手中飞出,直接刺向白素娇小的后心。 “不!” 王子默顿时发狂! 一层层黑色的火焰从丹田里冒出来,此时的他犹如一尊魔神,瞪着猩红的双眼猛地向前扑了过去。 谁知吕曼寒速度更快,收回月冷破天钩双足踏地,留下一串残影径直挡在王子默面前。 “去死!” 王子默闷声低吼,突然昂起头徒手抓住月冷破天钩,再次甩向天空。 滔天魔气瞬间将破天钩月华般的光泽染成黑色,沿着那条极细的鹅黄色元力丝直接烧到吕曼寒的手指上。 她顿时惊慌失色,张着小嘴难以相信。 眼前,刚才还弱不禁风的小修士,转眼睛竟如魔神,滔天魔焰竟可焚烧元力,若不是她及时切断与破天钩的联系,恐怕现在已经被魔焰烧成灰烬。 短短瞬间,足以改变一切。 白素矮小的身子突然一个趔趄,顿时觉得右肩火辣辣的疼痛,那只金色的如意金蝉刺直接射穿单薄的透肩胛骨,直接在胸前露出一个尖。白素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刺尖,又抬起头看向满脸血污,张着血盆大口无声干嚎的王子默,旋即全身酸软,缓缓地闭上眼睛。 “不——!” 王子默将白素紧紧搂在怀里。 绛紫色的双唇忍不住抖,牙齿被污血染成黑红色,打着颤,喉咙中竟是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他颤抖地抬起右手,轻轻拍着白素羸弱的脊骨,想要把金蝉刺拔出来,却又怕怀里的白素疼,终究还是又把手放了下去。 “白素,乖,我们回家!” 王子默喉头哽咽,抚摸着白素胖乎乎的脸颊,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留下一层血污。 他一把将白素抱起来,回头狠狠地瞪了吕曼寒一眼,随手摘下身上的离乾钟,大手一挥将那名偷袭的小祭司照在里面。 “呜——!呜呜!” 这时,城主府中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鬼哭声。 从地下传来,惊得众人纷纷盯着脚尖向后躲避。王子默一行人,除了薛怜珠和那黑衣男子外都挂了彩,听到凄惨惨的哭声纷纷收手看向王子默。 此时,王子默一手抱着白素,一手拿着天冥杵。 滔天魔气正是来自这根不起眼的黑铁棍子,把王子默半边身子罩在黑气中,甚至连白素洁白的额头上也染了层阴影。 两根天冥杵合二为一,化作玄爻棍,握在手里有五尺长。 凄厉的鬼哭声不是来自玄爻棍,而是源自城主府下的坟墓中。 所有人都看到在王子默背后突然冒出个影子,披散着头发,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怔怔地盯着王子默怀里的白素。 那双眼睛里没有眼白。 不,不是没有眼白,而是眼白完全被暗红色替代,与漆黑的瞳孔分辨不清而已。 她从王子默怀里接过白素,像看孩子一样,温柔地抚摸着白素苍白的唇角,突然尖叫一声,震得所有人耳膜疯狂震动,修为低下者更是七窍流血,抑制不住匍匐在地上。 王子默没有抵抗,相反把白素交到她手中却很安心。 接下来便是算账的时候了! 王子默冷冷地扫了吕曼寒一眼,她的帐暂且往后推一推,现在要做的便是血洗奉天神教的小祭司。 这些小祭司都是仙师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不把他这个少主以及大祭司薛怜珠放在眼里。 她们跟八舵主和列位堂主不同,她们从芈水宫被仙师挖过来,对神教感情没有舵主堂主那么深,只听信仙师。 若不是这位小祭司偷袭,王子默本不想把事情做绝。要怪,就怪那个小祭司。是她把几十位小祭司的性命推向绝境。 离乾钟罩着小祭司,若没有王子默的操作,内部是感觉不到外面烈焰滔滔的。 此时,那名小祭司蜷缩在离乾钟内,咬着牙攥着衣摆双眼可怜兮兮地望向王子默。 “少主,觅心知道错了,求求少主放过觅心吧!” 人心可畏,当诛则诛! 王子默的哥哥王桀早就以行动告诉他,对待敌人不能仁慈,否则背后的刀刃会让你明白,现在仁慈的你迟早会成为自己仁慈的刀下亡魂。 “少主!觅心知道错了,觅心知道错了!” 王子默不去理睬苦苦哀求的小祭司,目光掠过其余三十二名小祭司。在他犀利的眼神下,那些小祭司纷纷低下头去。 “没有主动表达衷心的,看来这些小祭司留不得!”王子默当即下定决心,却见离乾钟内顿时喷溅出无数火舌。 那名叫觅心的女孩脸上布满冷汗,炽热的温度也没能融化她万分恐惧的内心。晶莹的汗珠被火舌染红,先是烧焦了头发,继而是翠色衣衫,化作熊熊火焰裹在身上。 觅心大张着嘴巴想要呼吸,尖锐的指甲把奶白的脖颈撕破露出咕咕跳动的血动脉,把烤的火辣辣的脸一块块儿撕扯下来血淋淋地触目惊心。 她吃力地张开黏连在一块儿的五指,在头顶轻轻一拽,烤焦的头发连着头皮撕裂下来。 她惶恐,她无助,她惊叫。 却发现嗓子早已被自己扯破,根本发不出乃至半丝的声音。 王子默负手而立。 突然有人从后面冲上来,低着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接着,一个个小祭司都跑了出来,匍匐在地,不敢吱声。 杀,还是不杀?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二章 魔名王默 城主府。 巍峨华丽的宫殿外墙经过夏日的雨水浇灌后爬满藤藤绿萝,拇指粗的根茎上冒出一个个巴掌大的叶子,绿油油,清清凉。 微风袭来,顿时荡起绿色的波浪。 那股轻风撩起露天亭台下那抹嫣红的影子低垂的乌发,将她惨白的容颜以及空洞的眼神暴露在每个人的眼中。同时淡淡的异香氤氲缭绕,盘旋在城主府地表,竟然将所有人的修为全部封死。 尸香,这是尸香! 只有灵尸才会产生这种让人迷沉的香气。 那女子穿着一身婚衣,胸前被利刃刺穿,猩红的血渍早已干涸,硬邦邦的,与翘臀下随风飘摇的衣摆格格不入。 教母! 奉天神教的教母! 所有人,包括王子默在内,都没想到这座城主府下竟然埋葬着教母的遗骸。 她紧紧将白素抱在怀里,像看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空洞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罕见的温柔。 教母威名,仅次于创教祖师。 而她似乎对白素过于宠溺,极致的脸蛋上悄然挂起甜甜的微笑。 须臾,教母抬头看向王子默,颔首示意。 两根骨节微凸的手指夹住如意金蝉刺轻轻拔出来,随后素手一番,汩汩火红的元力瞬间包裹住白素的伤口。 一只火凤凰从教母身后张开翅膀,轻吟一声振翅高飞。 明亮的火焰照得蓝天上高挂的骄阳黯然失色,九条凤尾修长美丽,仿佛夜里冉冉升起的孔明灯,在王子默迷恋之际突然折返,没入白素体内消失不见。 须臾,火凤凰带着一只紫粉色的小凤凰飞了出来,两只凤凰一大一小,围绕着教母和白素不断盘旋。 每绕一圈便见小凤凰长大些许,直至绕了九圈,那只紫粉色的小凤凰已经和火凤凰一般大小。 两只凤凰交颈示意,随后齐齐冲上高空,围着整个凤鸣城飞了起来。 教母和白素仰头望着天空,数百只银光闪闪的战舰在凤凰的威压下无所遁形。 “京州皇城的战舰!好快的速度!” 王子默暗暗心惊,原来城主府早已被监视起来,若不是教母将他们逼出来,恐怕王子默还蒙在鼓里。 是时候让汉王知道,奉天神教不是他脚下的爬虫,而是凌驾于九黎之上的神教! 王子默咬着牙冷冷扫向跪在地上的一众女子。 神教小祭司连上觅心共三十三人,此时跪趴在地上的有二十四人,还剩下八人依然站在八舵主身后,只是低着头,不敢面对王子默凌厉的目光。 王子默将手中玄爻棍猛地甩了出去,直到这时后背上的平幽才止住颤抖,仿佛十分惧怕玄爻棍一般,发出轻轻哀鸣。 众人只看到玄爻棍虚空一闪便消失不见,只有王子默知道它变成了一根细针,从地上跪趴的每一个小祭司耳朵里穿进去,再从另一只耳朵里穿出来。 玄爻棍的速度极快,待到它重新回到王子默手中变回原来大小的时候,从第一个小祭司开始,突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动作又像是会传染。 一个接着一个,接二连三,直到最后一个小祭司趴下,二十四个小祭司又开始接连变瘦,鲜嫩的身体逐渐发黑,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张皮包着骨头。 魔! 他是魔! 魔名王默! 这个名字瞬间传遍永江南北,成为九黎人人闻名色变的传奇。 这还没有结束,既然要立威,就要做到彻底! 王子默盯着剩下的八个小祭司,她们并没有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下而背叛仙师,这点儿让王子默心里由衷的敬佩。 他从八个小祭司面前一一走过去,其中又有三人承受不住王子默的威压跪了下去,瞬间变成玄爻棍下的枯骨。 红粉化骷髅! 王子默毫不犹豫,因此又得到了一个“辣手摧花”的恶名。 他并没有为难剩下的五名小祭司,而是目光微转,径直向着吕曼寒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像是跨过一个世纪,在吕曼寒心里漫长而又煎熬。 她被教母的尸香封住道盘,修为越高,所受到的压制就越厉害,持续的时间也就越长。 吕曼寒在心里慢慢祈祷,只需要再多给她十息时间。十息,她就能用壬水舵秘术破开尸香的束缚。 王子默一步一步踏在吕曼寒的心跳上。 七息,八息,九息…… 王子默距离吕曼寒还有七步之遥,这七步,即使王子默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一息之内到达吕曼寒的跟前。 慢慢地,吕曼寒眼角的鱼尾纹疏散开来,她抑制不住内心的笑意,再需要半息,就半息,她就可以唤回月冷破天钩,把这个野路子少主的脑袋割下来,给仙师一个交代。至于王子默的脑袋值多少钱,她根本不在乎。 十息! 吕曼寒瞬间恢复自由,手指一勾将月冷破天钩收到面前,却见王子默突然止步,脸上毫无表情,像是被吓傻了,一动不动。 吕曼寒再也抑制不住,扬起唇角痴痴笑了起来。 突然,一抹白光从眼前闪过。 吕曼寒唇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便痛苦的裂开红唇,两颗略大一些的门牙连着牙床完全露出来。 她双手捂着肚子弯下腰,月冷破破天钩被丢在一旁,像个腹痛的少女,满头大汗,竟是再也忍受不住,轻声呻吟起来。 剧痛折磨着她,一旦张口呻吟,声音就越来越大,从轻声抽泣变成咬牙低鸣,继而张大嘴巴仰起头大声嚎叫起来。 那张红润的脸颊变得越发焦黄,颤抖着双手伸到眼前,赫然看到满手鲜血,突然高亢一声,身子猛地绷得笔直,“砰”的一声栽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再看王子默,他慢慢恢复行动,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块血淋淋的肉 团。 肉 团仿似心脏,一跳一跳,却又不是心脏,透过那近乎透明的肉膜依稀可以看到有个道盘在缓缓转动。 谁也不知道王子默是怎么做到的,只有薛怜珠看清楚了,是王子默的元神突然闯入吕曼寒紫府,用双手硬生生地把紫府给掏了出来。 太残忍了,即便是薛怜珠也觉得王子默过于血腥。 但她并没有责怪王子默,反而感到欣慰。 杀鸡儆猴,这鸡要杀就必须残忍,一招足以镇住所有的猴,否则还会费更多事再杀一只鸡。 王子默如此做,就是要让剩下的七个舵主明白,这就是背叛神教的后果! 他当着所有人地面将紫府中的道盘取出来,轻轻一拍抹去吕曼寒的印记,张口吸入腹中。 做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王子默一脚踏出,大步来到吕曼寒跟前,趁着她尸体尚未僵硬,伸出左手径直按在吕曼寒满是血污的小腹上,随后右手从眉心往下三寸一击,直到左手揭出个鹅黄色的元气珠,他才善罢甘休。 这是明宝的手法。 谁也没想到,这个奉天神教新任少主,不仅吞噬了吕曼寒的道盘,更是榨干她身上最后一丝元气,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拍入自己的气海中。 如此行径,就是薛怜珠也忍不住咋舌! 魔名王默,魔名王默! 天下惧!英雄诛!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三章 收复八卦阁 清风徐徐,燕雀筑巢。 城主府上下一片肃萧之气,吓得刚刚破壳而出的乳燕缩着脑袋趴在屋檐下泥草粘成的窝里,抖着软绵绵的绒毛,被母燕用尖喙梳理着刚刚生出的打着结的稚嫩黑羽。 王子默回到擂台上披靡八方,冷眼扫向剩余的七名舵主,却见他们涨得通红的脑袋逐个低下去。 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国字脸男舵主突然抬起头,柔善的目光与王子默对视,随即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上身微俯,颔首低声说道:“八卦阁戌天舵窦向荣依顺大祭司薛怜珠!” 接着便有人将戌天舵舵主的令牌收起,送到薛怜珠手中。 “八卦阁寅山舵苏乐章依顺大祭司薛怜珠!” “八卦阁甲雷舵许学文依顺大祭司薛怜珠!” “八卦阁辛泽舵司徒谷兰依顺大祭司薛怜珠!” ………… 随着王子默的目光,一个个舵主交出舵主令牌。不管他们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八卦阁十分舵,去二(癸水舵和壬水舵),剩下的八分舵还有两舵尚未明确态度。 在王子默刀眉蹙起的时候,站在薛怜珠身后的黑衣男子突然双手交叉抚胸,半躬下身子,用沙哑的嗓音从黑袍下吐出十二个大字:“八卦阁刑舵断天依顺大祭司!” 刑舵,单听名字就知道它掌管刑罚。 此言一出,七舵主身后的列位堂主纷纷虎躯一震,急忙单膝跪地,齐声说道:“奉天神教堂主,谨遵大祭司懿旨,谨遵少主懿旨,谨遵刑舵刑断天法令!谨遵……” 数百堂主连续说了三个”谨遵,气势恢宏如雷贯耳,当第四个“谨遵”脱口而出时纷纷面面相觑,齐刷刷的目光扫向王子默,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王子默亦是尴尬地挠挠头,嘿嘿一笑,很是不切事宜。 八卦阁十分舵,七舵主中有六个交出令牌,还有一个刑舵早就站在了自己这边上,算上舵主暂时空缺的癸水舵和壬水舵,竟然还差一舵。 还有人宁死不屈? 看到王子默的窘迫样,薛怜珠莞尔一笑,走上擂台帮他解围:“还有一舵需要教主亲自任命,是祭司厅,抽空教主还需亲自前往芈水宫,挖几十个墙角过来,充实充实你的后宫,至于舵主……” 薛怜珠有些为难,祭司厅舵主的任免必须由教主决定,然而现在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 “就让姬允兮来掌管祭司厅吧!” 王子默拨开云雾顿时笑了,像个大男孩似的看着姬允兮笑的天真灿烂。 他本来就是个大男孩不是吗? 只不过生命的轨迹将他变得成熟,不得不思考同龄人所遇不到的烦心事。 然而王子默的决定却遭到两个人的阻止。 薛怜珠和姬允兮同时否定:“不行!”接着便听薛怜珠继续解释:“姬允兮已经是中祭司,祭司厅舵主只能是小祭司!” 三个中祭司一个大祭司,一旦小祭司成为中祭司便凌驾于舵主之上,中祭司直接听令大祭司,几乎与教主平起平坐。王子默这么做就等于变相地把姬允兮降职。 而姬允兮却没想这么多,她并不在乎降不降职。她从小跟随薛怜珠,一路走来成长为小祭司,没想到薛怜珠突然失踪,一走就是三百年。再相逢,她只想跟在薛怜珠身边,只想! “那……” 王子默继续尴尬,老脸涨得通红,热腾腾,后背上满是汗水。 他低头看向那五名怯懦而立的小祭司,摇头说道:“那祭司厅舵主的职位暂时先空着吧!你们五个想回哪回哪,如果回到京州,下次见面便是敌人,我绝不手下留情!” 五名小祭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做好准备迎接比觅心小祭司所承受的还残酷的惩罚,却没想到王子默竟然把她们给放了。 说放就放! 教母的尸香持续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足以改变一切。 细细回想起来,王子默忍不住噤若寒蝉,每一步都险之又险,每一步都绝壁求生。 倘若他一开始不动用法则之力而是吝啬自己的十五年寿元,就不会当场镇住所有人。 若是直接与广凉生开战,鹿死谁手尚且不明朗,反正在王子默心里胜算的几率只有三成。 四两拨千斤。 王子默善于谋划,用攻心计先镇住八名舵主,然后借助对广凉生的摧残,敲打一下各位堂主。 一切都在王子默的掌控之中,唯独与吕曼寒的交手。他完全低估了阴阳大境修者的实力,跨境接挑战,虽然仅仅隔着一层膜,但那层膜不破,就是王子默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大道虚数五十,遁去其一。 这遁去的“一”就是变数,王子默原以为变数就是城主府下的坟墓,没想到变数却被白素引出来,更让王子默没想到的是,城主府下埋葬的竟然是奉天神教的教母! 他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不仅是王子默,薛怜珠、姬允兮、李志文、柳香香以及燕回台的众女子,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万一城主府下埋着的是一具千年古尸,便立刻将祸水东引,乱中求生。 那个时候整个凤鸣城必回遭受百年不遇的劫难,而从京州来的天神教弟子,甚至扩大到慕名而来,想要诛杀王子默的那些世家弟子,散修,乃至皇族,都会因为这场战斗铩羽而归。 不幸中的万幸,是坟墓里睡着教母的遗骸。 王子默知道,教母被昆虚人暗杀,本以为会尸骨无存…… 没想到却被神教后人葬于城主府。 不,不是这个样子! 王子默瞬间把自己的理论推翻。 若是奉天神教弟子所为,断不会将教母的遗骸葬于城主府下。 活人宅邸建阴坟,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试想一下,哪个人去世后愿意在自己坟头上每天都有人踩来踩去? 如果不是这样,又是谁把教母埋在城主府呢? 又或者说是谁故意把城主府建在教母的坟墓上呢? 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城主府与朝廷有关,当今京州一言九鼎的君主是汉王,难道是他? 又可以推测,刺杀教母的人不是昆虚人所为,而是汉王! 王子默越想越害怕,神教独大,必然会威胁君王的统治。 教大于国,则国不长久,国大于教,则百家争鸣。 为了维护统治,君王这一碗水总是要端平的。 那段隐秘的历史不为人知,甚至连薛怜珠都不知道教母的下落。 王子默听薛怜珠提起过,她从九黎而来背负重要使命去往昆虚。 那时昆虚的人皇疾病缠身,卧榻多年不见好转,于是群臣想要从天下女子中找出一名时辰八字相吻合的来,给人皇冲喜。 当时鲁家在京州位高权重,奉天神教教主借助鲁家与殷墟的渊源将薛怜珠送过去,准备混迹在选秀的妃嫔中,伺机刺杀人皇。 薛怜珠抱着必死的决心,却不曾想刚到昆虚人皇就驾崩,于是在殷墟一呆就是三百年。 众人离开城主府后,王子默目送着教母把白素带到坟墓中。 教母告诉他,白素身体虚弱,需要时间静养。而且她还有很多东西要传授给白素,等到时机成熟,白素自然会回来的。 这点王子默求之不得,白素新教母的身份不胫而走,必然会引来杀身之祸,有原教母守护,比待在自己身边安全多了。 翻遍整个城主府,王子默也没找到当年刺杀教母留下的痕迹。 不过却有个地方让他不敢涉足,反而是元神手里的玄爻棍极其亢奋,若不是王子默极力压着,恐怕这根黑铁棍就跑掉了。 在一扇紧锁的屋门前,王子默驻足良久。 他隐隐觉得,里面也有个人也在注视着他,火热的眼神透过屋门落在玄爻棍上,魔性太深,他断然离去。 醉轩楼,王子默和正要出门的薛怜珠碰了个正着。 “婆婆这是要去哪儿?” 旗开得胜王子默心里美滋滋的,看到薛怜珠后急忙跟上去,看着她愈发失去鲜活力量的样子,王子默心中酸涩。 “默儿,来,我正有事情要找你商量!” 薛怜珠带着王子默走在凤鸣城大街上。 魔名王默的事情早已传遍每个角落,不过凤鸣城的人不仅不害怕王子默,反而对他恭敬有加。 这得益于薛怜珠准备在凤鸣城开设学堂的事情。 整个九黎,只有京州有神行学堂,九所学院也只在京城,接纳八方学子,严格筛选,普通百姓就是被选上也被高昂的学费吓得望而却步。 而薛怜珠在凤鸣城开设的学堂是免费的。 男女老幼,只要你想学,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学。 青年男女学业有成后需分配到奉天神教各门各堂历练三年,三年过后自由选择,可继续留在奉天神教,可归家种田经商,奉天神教还会给予部分经济上的支持。 这则法令在凤鸣城掀起轩然大波,无疑给王子默打下了良好的根基。 “默儿觉得怎么样,这可是奇门堂堂主和燕回台堂主还有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想出来,我还打算让七个舵主回去,把这件事情在整个九黎普及开来,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汉王还怎么想要拔掉奉天神教!” “婆婆不怕树大招风啊?” 王子默虽然嘴上这么说,想想心里也觉得兴奋,跟着薛怜珠一起憨笑起来。 “不怕!不怕!” 薛怜珠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她神色黯然,低下头犹豫不决,许久后才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过些时日,默儿和允兮那丫头去趟京州,神教分三阁,八卦阁,济世阁,还有祈天阁。路上允兮会把三阁的分工详细告诉你。还有,你们两个抽空去趟芈水宫。教主的后宫不能空着,口嚼酒也该准备起来,列位堂主还指望着小祭司们拉拢关系呢!到了芈水宫别客气,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最好把青衣那丫头也搞过来!” 薛怜珠脸上带着笑意,越说越兴奋,当提到“青衣”这个名字时,脸上更是露出慈祥与思念。 “薛青衣!” 薛怜珠喃喃自语。 “好久不见!” “婆婆不跟默儿一起去吗?”王子默很担心,“婆婆要回昆虚?”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四章 燕回台七巧花旦 这天,风和日丽,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放眼望去,凤鸣城外一碧如洗,宛若给大地铺了层绿色的毯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放声歌唱。 王子默在凤鸣城赖着不走,又多呆了三天。终于还是逃不掉被薛怜珠赶出城去。 站在凤鸣城高大的城墙下,依依不舍地与薛怜珠告别。凤鸣城黎民百纷纷都聚集在城门外为他送别。 谢绝了大壮婶婶的好意,王子默没有拿装满了蜜食的包裹。 谢绝了铁匠铺林明宏的好意,王子默没有提起那对大腿粗的狼牙棒,在林明宏的再三恳求下,极不情愿地将人头大小的两个榔头收进储物袋。 …… 简单的带几件换洗的衣服,王子默就跟着姬允兮出发了。 他万万没想到,婆婆竟然会答应柳香香,让燕回台的七个女子一并跟着。 加上姬允兮总共八个女人,围着王子默叽叽喳喳,他顿时感觉自己掉一下子进了女儿国中。 这七个女子个个国色天香,年龄也就比王子默大上两三岁,从她们稚气尚未完全蜕下的脸上,王子默丝毫看不出姬允兮所说的“不干净”来。 他很想把姬允兮拉到一边问个明白,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老爹,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林巧玉昨天晚上软磨硬泡,终于让父亲林明宏同意给她在要一个弟弟。在她希冀的眼神下,林明宏脱下鞋子冲着她就抛了过来,城外顿时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巧玉,你爹答应你什么事情了?” 姬允兮怔怔的看着眼前咧着嘴“嘻嘻”笑个不停的林巧玉。 燕回台七巧花旦里只有她是土生土长的凤鸣城人,老爹林明宏虽然是个粗人铁匠,却做的一手好菜,特别是“蒜蓉羊排骨”,比醉轩楼的大厨做的还要好吃。这几天王子默赖着不走,就是想尝一尝林明宏的手艺,他从姬允兮那听得直馋口水,可是还没等上好的羊排从西戎送过来,就被婆婆说他:“不务正业”给赶了出来。 “还能什么事情!” 芳菲单手捂住娇唇窃笑不止,开口调侃道:“肯定是要她爹给她要一个弟弟的事情呗。” “嘿嘿……”林巧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嗷嗷~!嗷嗷嗷!” 这时,遥远的山丘上突然传来几声干嚎。 不消片刻,一个膘肥体壮的大狗熊耷拉着舌头,屁颠屁颠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腰上的赘肉颤成圈,熊嚣在城外竟是又胖了,远远地就感觉到大地在它的四只爪子下震颤。 众女虽然不怕,却也被熊嚣吓了一跳,纷纷唤出法宝严阵以待。 倒是王子默笑吟吟地看着好戏,他知道这燕回台七巧花旦是婆婆不放心,让她们来保护自己的。熊嚣这么嚣张,索性就让七女教训它一番。 “嗷嗷!” 谁知想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熊嚣在三丈外就四只爪子搓着草皮刹住身子,看到竟然有八个小美人把王子默给劫持了,这家伙调转肥硕的身子,脚底下打着滑,撒丫子就往回跑。 “这畜生!怂货!” 王子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须臾,林巧玉张开朱唇唱起了歌儿,燕回台七女子相继开口,莺莺雀雀,仿佛秦淮河畔的十二金钗,风骚而不做作,风俗而又不失优雅。 溪水静静流淌,桥头柳树遮阳,红线穿过,编出盼君忧伤。 窗外繁星隐现,风中摇曳烛光,饭菜渐凉,翘首眺望远方。 雪花轻舞飞扬,为君寄去冬装,篱笆墙外,昔日倩影樵然。 红线编织成结,寄托祝福吉祥,诸多往事,期待与君共享。 编织的情人结,记住了思念的时光,每逢佳节泪洗面,朝夕盼君到白头。 念闻鸡起舞吟诗作赋,忆失神,忧久去不归廖无音信,悲白发。 唯有留下情人结,告知君吾已去。 凄美的词韵从她们嘴里唱出来,给单调的路途增添了色彩,恰似路边的野花点缀在茫茫碧绿中,让人眼前一亮,走过去又忍不住回头眺望,恨不得把它们都采下来带走,却又舍不得这迷人的风光,留给后人鉴赏。 燕回台七巧花旦:灵巧柳香香、口巧芳菲、手巧佘清雅、音巧乔欣欣、水巧夏滢、心巧秦黛,还有最小的什么都不缺就缺灵透的巧缺林巧玉。 七女唱完,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这不正是她们未来的路吗? 京州一行必将掀起滔天巨浪,生死未卜,只有一腔热血,牵引着少年们,一直向前走,永不回头。 生死算什么,在神教的荣耀面前,一切皆可以舍去。 “各位姐姐们唱的真好听!” 不知什么时候熊嚣腆着熊脸凑过来,憨态可掬的样子顿时惹得众女子心花怒放,纷纷围住熊嚣,叽叽喳喳,还时不时将熊嚣硕大的脑袋抱进怀里。 而熊嚣更是一脸享受的样子,黑鼻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热气,在香软之间拱来拱去,还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瞥向王子默,那得意的表情仿佛在说:“还是我讨人喜欢,你就羡慕去吧!” “是呀,各位姐姐们唱的真好听!” 王子默腆着大脸凑过去,却被熊嚣一脚踢开。屁颠屁颠的带着众女子跑到一旁,自个儿享受去了。 小马拉大车,好戏在后头。 熊嚣讨得众女欢心,正洋洋得意,忽然觉得背上一沉,却见姬允兮捏着它的耳朵骑在了脖子上。众女有样学样,纷纷效仿,不一会儿硕大的熊背上竟然挤了六个人,只有柳香香和秦黛碍于面子没上去。 熊嚣“哎吆”一声,四条小短腿“噗叽”趴在地上。在几女的吆喝声中,熊嚣吃力地撑起来,由于肚子太大,走起路来竟是肚皮擦着地面,一路上蹭下不少肚皮上白色的熊毛。 “姐姐们,看,天上有人在飞!多自在啊!” 熊嚣抬起头,两只熊耳朵正好在姬允兮的软肋见抖来抖去。姬允兮笑的花枝乱颤,腰间痒的难受,两手猛地攥住熊耳朵,一把提了起来,疼得熊嚣龇牙咧嘴。她随后俯下身子温柔地说道:“熊喵乖,好好赶路!” “吼!熊喵?”熊嚣心里苦。 原来它早就被王子默出卖了! “不是,姬祭司,你看,天上真的有人哎。”王子默指着天上认真的说道。 “真的啊,香香,你看。”秦黛也看到了,像个天真的孩子指着天上又蹦又跳,仿佛第一次见到般,很是好奇。 “好像跟你们不会飞似的!” 柳香香嘟着嘴瞥了秦黛一眼,随后满脸好奇地看向蓝天。 只见天上众多黑点,划破长空迅速飞向京州。七彩炫丽的光芒围绕在他们周身,让人好不羡慕。 就在王子默他们抬头看天的时候,天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一名白衣修士迟疑了一下,随后调转方向飞了过来。 只见此修士一身白衣似雪,衣服边沿镶着淡蓝色的花边,煞是好看。长长的发髻垂在肩膀上,清秀的脸庞让人心生瞎想。 “你们可是去神行学堂去学习的弟子?”白衣修士问道。 王子默还没开口,林巧玉就点着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嗯嗯嗯,是的,是的,你也是去神行学堂学习的弟子? 芳菲微笑着,白了林巧玉一眼,这次她倒是快,竟然抢了口巧的话。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扮猪吃老虎 “这位师兄,你也是去京城的吧,带我们一程好吗?”林巧玉大咧咧的说道。 众伙伴顿时心中恶寒,这个人想干什么还不知道,你竟然要人家带你一程。 王子默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林巧玉哪根筋又搭错了,小脑袋瓜又开始不灵透起来。 “在下正有此意,如今九黎人人自危,魔头出世浩劫难免。能节省点时间在路上,也算是在下为九黎尽一份微薄之力。” 见一众女子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白衣修士顿时红了脸颊。旋即他正义凛然,昂首挺胸,大手一挥,祭出一把飞剑,自以为气宇轩昂地说道:“师弟师妹们,上来吧!但是那头熊……” “啥?” 听到有人叫自己,熊嚣抬起头。 “那头熊太胖了,我怕耽误时间!” “……”熊嚣无语。 飞剑初时只有巴掌大小,从白衣男子口中吐出后便迅速扩大,直至与一艘小舟大小相仿才止住变大。 王子默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法宝还可以这样用。 林巧玉也非常配合地张开小嘴,露出万分羡慕的表情,两只眼睛快要蹦出小星星,攥着粉拳在胸口,激动地大呼小叫:“好厉害呀!” 众女子一顿白眼。 所有人都知道这白眼是什么意思,只有白衣修士误以为她们看不惯林巧玉的做作,遂面带微笑,打断了林巧玉的惊讶,解释道:“上来吧,这是我的本命法器,可大可小,能带你们飞上蓝天。” 虽然不情愿,几女还是跟着林巧玉跳上飞剑。 高空中王子默向下看去,广袤草原尽收眼底,越往前树木越多,到了最后成片的森林郁郁葱葱,只是随便看一眼,便觉得空气清新,心胸舒畅。 熊嚣还傻啦吧唧的跟着,王子默歪嘴噱笑,这头熊屁颠屁颠,肯定是忘不了飞剑上的这些姑娘们。 路过永江,王子默顿时被这条贯穿九黎的大江震撼。 它像一条玉带镶嵌在森林中,宽广的河面好似汪洋大海般一望无际,即使站在飞剑上,也只能依稀看到河对岸的人影像黑点儿一样。 王子默咋舌,从三合庄走出来的他从未见过如此壮阔的景象。 身边,不时地可以看到有修士载着一帮小伙伴急速穿过,向着京州飞去。他们俯瞰永江,呼吸着浓郁的水腥味,一个个像被水淹到似的,红着眼眶,紧闭着嘴巴。 “项俊哥哥,你可不可以快点儿,你看看人家,这都是第八个超越我们的了!” 林巧玉嘟着嘴巴,她虽然小,却在燕回台跟着外院青楼的女人们学了不少知识,一句酥了骨头的“哥哥”叫过去,差点儿把项俊喊得魂儿飞了。 脚下飞剑顿时下沉,擦着永江的浪花溅湿了众人衣袂,却躲着王子默的紫金长衫灌进姬允兮的脖子里。 项俊憋红了脸,铆足精神才稳住飞剑,又慢慢升起来。 这名白衣修士叫项俊,无门无派,是一名家族散修。由于祖辈曾经服侍过一名落魄的修士,固得其真传,延续到项俊这一代已经是第二十八代了。 昨天项俊接到九黎通告: 魔头出世,九黎危机,魔教乱世广招门徒。为与魔教抗衡,神行学堂广开大门,招贤纳士,衣食住行一律免费,资质卓绝者更可与学博同行,直接接受传承。万众诛魔,九黎齐心! 在路上,项俊看到一个个修士都祭出法宝收留在路上不能御空的学徒,所以当看到王子默他们后,误以为他们也不会飞行,便盛情邀请,一同前往京都。 “巧玉呀,不是哥哥不想快。” 项俊擦着额角的汗珠,若是他此时此刻知道这帮蹭飞剑的女孩子一个个都比他厉害,肯定会忍不住一头栽进永江自杀的。 “你看看人家的法宝,都是灵品上阶,你再看看我这飞剑,是灵品下品阶。中间差着两个等级,怎么能比得上人家呀!” 项俊无奈,家族散修没有什么深厚的势力,所用的法宝基本上都是祖上延续下来的,不像大阀世家都有自己专门的炼器阁。 既然是演戏,就要演的专业一些。 林巧玉看了眼一脸懵懂的王子默,腆着脸继续问道:“哦?那项俊哥哥可不可以告诉巧玉,怎么区分法宝的品阶呢?” 王子默眨着眼睛暗暗点头,竖起耳朵洗耳恭听。他对这些基础的东西闻所未闻,从三合庄到昆虚再到凤鸣城,一路上打打杀杀,还真没有人给他讲解这些知识。 想想就觉得虚度光阴。 直到这时,姬允兮才明白林巧玉的用意,柳香香也旋即转过弯来。 她们两个修为早已达到阴阳大境,自然对这简单的问题了如指掌,却忽略掉王子默却是一张白纸。 而且是一张纯白、纯白的纸。 白到是没的说,就是纯,还有待考究。 项俊顿时觉得自己无所不知,刚才缩下去的胸膛再次挺起来,众女把项俊的变化看在眼里,一个个躲在后头忍不住捂嘴娇笑却又不敢出声,只能憋得俏脸酡红,酥胸起伏,甚是妖娆。 整理了一下思路,项俊娓娓道来:“这法宝分为宝器、灵器、圣器和神器。普通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十八般兵器我就不说了,武者和道者的武器等级划分是一样的,只是使用上不一样而已。” 说到这里,项俊突然停住,看着前方脚底下踩着竹板擦着浪花极其嚣张的一头棕毛熊顿时惊掉了下巴。旋即抬手指着熊嚣,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头熊,可,可是刚才与诸位同行的棕熊?” 众人哑然,林巧玉拍着小手欢呼到:“这熊货还真聪明,竟是一路追到了永江。” 项俊突然心生怀疑,眼下这头棕熊显然不是凡类,却跟几个孩子在一块,而起初次见面时还记得是这头熊驮着六位女孩。那这些女子到底…… 不等他多想,林巧玉运功辅以燕回台魅惑之音,接着问道:“然后呢,项俊哥哥。” 凌乱了,彻底凌乱了! 飘了,魂魄酥酥飘到九霄云外。 项俊彻底被这声“哥哥”给迷惑住。跟受制的傀儡一样,机械地回道:“宝器一般会在周围散发零星光芒,就像一群散沙。灵气凌驾于宝器之上,周围会发出红光或者黄光。圣器则散发淡蓝色的光,神器嘛,我也没见过,听说神器可能是各种颜色。” “那品阶呢?怎么区分?” 这一次询问的是王子默,看他上了道,林巧玉悻悻地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急忙退到后边凉快去了。 “下品的法器发光范围不会超过本身一尺,中品在二尺和四尺之间,上品则超过五尺,极品的发光范围会缩小,大约在三尺左右,不过极品法器在战斗的时候回发出声音干扰对方,这是极品和中品唯一的区别,所以战斗的时候不能只看武器的光芒,万一对手是极品武器那就惨了。” 王子默暗暗分析着自己的平幽,它在战斗状态可发出三尺光芒,不过并没感觉到战斗的时候会发出声音。难道仅仅是中品? 如果是中品,又怎么称得上魔刀呢? “据说很厉害的修士能够隐藏法宝的品阶,在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还有些奇门法宝,即使不是神器也可能有自己独特的光芒。我听说魔教的魔头有一根棍子,能够发出滔天魔焰来。这棍子肯定是神器!” “你说的是它吗?”王子默冷不丁地掏出玄爻棍。 项俊忽然吓了一跳,差点儿从飞剑上蹦下去,转念一想,人人惧怕的魔头怎么能这么年轻,而且与魔头同行的几率小之又小。这小家伙肯定是拿烧火棍闹着玩的。 “你这,充其量是搅屎棍!哈哈哈……” “那魔头还有什么?”王子默想知道自己被世人知道多少,这不问还好,一问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引得身后八个女孩再也控制不住,“咯咯”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引来无数侧目,许多修士无不羡慕项俊和王子默,同时又在心里暗暗比较一番,自己的容貌并不比那两个家伙差多少号,怎么就没那桃花缘呢?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在鄙夷声中,项俊毫不保留的把魔名王默数落一顿:“那魔头简直是人间败类!辣手摧花,不知练了什么魔功,眨眼间把五十多个天神教小祭司吸成人干!” “五十多个?” 王子默黑着脸问道:“不是二十四个吗,你听谁说的?” “谁说二十四个了,明明是五十八个!” 项俊一脸鄙夷,好像亲眼所见般,继续说道:“凤鸣城上空聚集了无数英雄豪杰,把魔头的行径看的一清二楚。” “还有吗?” 芳菲在七巧花旦中占了个口巧的美名,一开始被林巧玉压住风头心里很是不甘,兰花指捻着翠白相间的裙角,不断追问:“那魔头这么坏,肯定有很多人看不过去的!” “姑娘所言极是!” 永江宽阔十七里,此时众人才行了一半。 项俊整理着思绪,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急得快要哭出来:“现在女修士这么少,多少男修找不到如意双修,这魔头一出手就残害了五十多个,不少人已经组成护花联盟,见魔头而诛之!鄙人不才,就是护花联盟中的一员。” “我还听说那魔头还把天神教祭司厅的舵主觅心给残忍的烧成灰,这简直!败类!败类!败类!不是人干的事!” 项俊接连说了三个败类,众人顿时默不作声。 王子默对待敌人是残忍了些,可是她们咎由自取,非要去触碰王子默的逆鳞,死不足惜!众女感慨的同时不禁暗暗庆幸,庆幸自己站在了王子默这一边。 “那项俊师兄,你看我家公子怎么样?”芳菲适时缓解众人尴尬,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你家公子年少有为,与那魔头不可同语。” 说到这里,项俊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能吸引这么多漂亮的姑娘跟随,公子当属人中龙凤!到了京都还望公子多多照顾,在下散修一名,在京城举目无亲,就只有你们几个朋友了。” “多谢夸奖!” 王子默少有的红了脸,忽然心中隐隐不安,好像被人锁定一般。再看身后的姬允兮她们,也是纷纷蹙起眉头,四下张望。 “多谢项兄捎带一程,来日有缘再见,王子默必回以酒相待!” 说完,王子默纵身一跃,“一苇渡江”瞬间使出,脚踏五方阵,化作一道流光向着永江对岸疾驰而去。 姬允兮与燕回台七巧花旦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眨眼间从项俊面前消失不见。 “她们……” 项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果然……”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六章 猿人谷 王子默一边跑一边回头,忽然看见蓝蓝的天空中光华一闪,一艘金色的战舰在半空中露出高高的桅杆。 金色战舰漂浮在项俊头顶上,遮住天上的太阳,在永江水面投下大片阴影。 “青天神罗眼,开!” 王子默抿指成剑在眼前轻轻一抹,再回头赫然发现项俊变成一篷鲜血,鲜血中犹看到他无皮的脸极力扭曲,全身亦是如此,赤溜溜地跌出血雾,“噗通”坠入永江中。 翻滚的浪花将他淹没,一条比金色战舰还要大的青鱼突然张开嘴巴把项俊吞了下去。大青鱼跃出水面,砸开浪花,鱼尾猛地抽在战舰上。 “公子,快走!”柳香香连忙催促。 王子默一怔,只见几个女孩都面露焦急之色,个个眼巴巴地望着他。林巧玉更是满脸自责,将项俊的死与自己联系在一起。咬着丹唇恳请王子默原谅。 这不怪她,人非圣贤,谁也猜不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若是没有汉王的人追杀他,也许项俊会陪着他们一起到达京都,一起去神行学堂见见世面,一起喝茶,甚至王子默还想过把项俊拉进奉天神教,将来一起并肩作战,让他知道魔头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坏。 收起青天神罗眼,王子默疲惫的闭上眼睛。 安逸的日子还没过够,刚出凤鸣城就遭到追击。 永江对岸便是京州,在汉王的地盘,又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金色战舰被大青鱼拍上高空,晃了两晃随即稳住,化作一道流光向着王子默他们急速追过来。 “汉王的战舰需要阴阳大境修者输出元力做动力,金色代表至高无上,上面肯定有阴阳巅峰的修者坐镇!” 心巧秦黛冷静地分析着,抬手指了指永江对岸的丛林,脆声说道:“去那里,在森林中战舰发挥不出威力,他们只能脱离战舰,贴地搜寻。到时候我们各个击破,切不可恋战。万一遇到阴阳巅峰的修者,我们……” 不等秦黛把话说完,王子默突然打断道:“你们先走,汉王要的人是我!” “不行!”八个女孩同时否决。 “公子若出了事,我们几个怎么跟大祭司交代?” 柳香香神情一秉,突然计上心头,随即咬着唇看了看七姐妹,昂起眼角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越是这么做,别人越看的清清楚楚。 “公子和姬祭司先走,我们七姐妹挡住他们!” “好!” 姬允兮拉着王子默转身就走,却被王子默一把甩开,怔怔地看着她,抿着唇,眼中尽是不解之色。 “要走你自己走!” 从一开始,姬允兮就对燕回台有成见,王子默不知道原因,与几女相处下来觉得她们并非姬允兮说的那般“不干净”。 恰恰相反,从林巧玉身上王子默看到了纯真,从秦黛身上王子默看到睿智,从芳菲身上王子默看到了口齿伶俐却不伶牙俐齿。 姬允兮腾的红了脸,像引爆了公鸡,指着王子默鼻子大声呵斥:“她们的命十个也抵不过你一个。你是奉天神教少主,被大祭司视为亲人,你要是死了,她们几个连活着回去的勇气都没有,肯定会就地自刎,以身殉教!” 她说的是实话,话糙理不糙。 “你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能抵得上阴阳巅峰的修者?那吕曼寒不过阴阳初期,怎么样?你在她手下连还手余地都没有!你拿什么去挡住战舰?用那根破铁棍子?还是你的魔刀?收起你的英雄气概,别再这颐指气使!我带你走是不想看她们死罢了,你要是走了她们或许还有逃跑的机会,你要是不走大家陪着你一块儿死!” 她是中祭司,只听命于大祭司。 而七巧花旦隶属燕回台,燕回台还是癸水舵的一个分支。这些人中,也就只有姬允兮敢如此严厉的训斥王子默。 “要走一起走!” 王子默依旧坚持,这不是英雄气概,这是荣辱与共。 苟且偷生,他绝做不出来。 虽然语气坚定,王子默说话的口吻却软了下来,姬允兮说的没错,这些人中就他修为最低,战斗起来只会成为累赘,甚至还会拖累同伴的逃跑。 “要走一起走?” 姬允兮简直被王子默气爆了,双手环抱于胸前,瞪着眼睛看向地面,胸膛剧烈起伏,她终于还是气不过,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来回踱着步,恨不得把王子默掐个半死再拖走。 七巧花旦明白姬允兮的用意,若是少主走了,她们自然有办法脱身。 柳香香在姬允兮身边跟着她走来走去,不断劝解,芳菲和杜巧玉则在王子默身边劝着他。佘清雅手巧,打量着周围的参天古木设计着陷阱,音巧乔欣欣给佘清雅当下手,不一会儿制作出许多音片,微风一吹便发出呜呜的声音干扰敌人。秦黛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腐叶仔细观察,柳眉一左一右化成个八字,盯着右前方默不作语。一时间倒是水巧夏滢闲了下来,她的一手功夫在这里得不到施展。 “滢滢,你快过来,别愣着,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跟这个一样的树叶?”秦黛突然指着前面让夏滢帮忙。 永江自西向东穿过凤鸣郡,来到京州地界突然调转方向自北向南,围着京州转了半圈将南泽和云幽与中原隔离开,流入浩瀚东海。 此时那艘金色的战舰悬浮在永江沿岸,从战舰上飞出数十名浑身闪着金光的人影,在他们身后跟着一群身着弟子服的修士。 他们从永江东岸登录,须臾便扩散开,更有一些人直接从王子默头顶飞过去,渐渐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秦黛站到一处高地上踮起脚尖,手指翻转间一只只漂亮的七彩纸鸢飞出来,这些纸鸢并非白纸叠制,而是由她的元力所化。它们围在秦黛身边,却见秦黛朱唇微启似是在和它们交流,便看到一只只纸鸢突然四散而去。 “不要再争了,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秦黛无奈的看了眼王子默和姬允兮,“刚才灵鸢传信回来,我们这里已经被包围了,而且他们当中有高手,似乎发现了我的灵鸢。” 众人停止争吵,围在一起默不作声。 “西北!”王子默突然抬起头,指着西北说道:“那里没有人!” “公子如何知晓?”秦黛诧异的看向王子默,那个方向确实没有人,只不过却让她极其忌惮。夏滢到现在还没回来,从地上零星散布的叶片分析,那里肯定有问题。 秦黛将树叶举到眼前仔细观察,这些树叶与此地的树叶不同,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腥味,肯定是有野兽来这里时从西北方向带过来。 “直觉,那里很危险!” “那夏滢……” “快去救夏滢!” 不一会儿从战舰上下来围捕王子默的修士聚集在一起。 “启禀常远将军,没有发现他们的任何踪迹,整片树林都已经搜索完,除了西北那个方向。” 有个消瘦的中年人站出来抱拳施礼,对另外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说道:“西北是……” 被称作常远将军的壮汉思索了会儿,说道:“西北是猿人的地盘,我们这么多人贸然闯进去肯定会被它们攻击,一群猿人倒是算不了什么,唯一麻烦的是金背猿王!” 猿人谷。 猿人是京州永江沿岸的霸主,天生矫健,吞吐日月之精华,早已通灵。 他们天生暴戾,伤人无数。 据说有位仙人路过此地,见金背猿王乃可塑之才,便点化于它,并立下约定,划禁区,猿人不可外出伤人,除非闯入此处的人。 此时,王子默他们正被一群猿人包围,夏滢早已身负重伤,躺在湿漉漉的杂草丛里,胸口水青色的衣衫被猩红的血水染红大半。 姬允兮身为中祭司,自幼修行疗伤圣法。 她以幻术将夏滢带到一片祥和之地,手指点在夏滢的丹田处,提一口气,汩汩淡紫色的元力从指尖溢出,不断修复着受创的身躯。 七巧花旦皆阴阳初期,能把阴阳大境的修者重创,这群猿人肯定不简单。 王子默祭出平幽,根根指节凸起,攥着刀柄骨节发出串串爆响。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在杀掉那些小祭司后,婆婆说过,凡事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现在或许就是他内心的想法,才导致夏滢被猿人伤害,才导致所有人跟着自己陷入绝地。 前有猿人,后有追杀他的修士。 进退两难! 若是当初跟着姬允兮逃走,或许七巧花旦只是与敌人虚晃几招,便能全身而退。 可现在呢…… 平幽的刀尖开始时指向猿人胸口,却渐渐垂落下去,王子默双眼映出无比的死寂,脸上毫无表情,像个站在悬崖上看破世间万般险恶而想结束自己生命的人。 那种回天乏力的感觉压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肩膀塌陷恨自己当初过于执拗。 王子默眼中闪烁出阵阵阴霾,双膝酸软乏力,竟是快要支撑不住身子,想要就此倒下去。 “公子!” 看到王子默颓废的状态后,一向心巧的秦黛也没了办法,扭头向芳菲求助。 芳菲同样焦急地挠着头,猿人虎视眈眈,她根本静不下心来。 却是姬允兮从夏滢旁边站起来,再次指着王子默的鼻子大声呵斥:“你现在想一死了之,那我们呢?夏滢呢?” 姬允兮一顿喝骂没有把王子默骂醒,却惊了围在四周的猿人,它们纷纷呲开上嘴唇,露出惨白的牙床和暗黄色的利齿。 “喔,喔喔!” 一只只猿人高举着粗壮的上臂,用力捶着胸口“喔喔”叫,两条螺旋腿撑着浑圆的肚子毫无规律的忽左忽右,离他们越来越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允兮,香消玉损 “喔,喔喔喔!” 猿人越来越近,它们极其聪明,能够感觉到这些人中姬允兮最厉害,跃动时刻意绕过姬允兮,把目标锁定在颓如死人的王子默身上。 禁地外,常远将军带着自己的得力手下向着猿人谷靠过来。 一路上他们不断遭到伏击,来自佘清雅设计的机关往往让他们防不胜防。加上乔欣欣在机关中加上了音障,明明听到暗器从左边飞过来,却从后面刺进一名弟子的后心,当场丢了性命 常远将军阴沉的脸像头驴。 他冷冷扫了一眼身后浩浩荡荡的神行学堂弟子,不知汉王如何做想,竟然派来一帮五行境界的弟子,幸亏自己的得力手下都跟着,否则这仗还不知道怎么打。 “你们守在外面!” 常远将军一挥手,将神行学堂的弟子留下。 在这,他们也就能干点儿捡漏的活。随即常远将军带着三十个阴阳大境的手下继续往前走。 同为阴阳大境,佘清雅设计的机关自然能瞒过他们的眼睛。况且她还师从奉天神教奇门堂,加上心灵手巧,对奇 淫巧技的造诣丝毫不比李志文差多少。 “咔嚓!” 不知是谁踩到了哪里。 清风吹过,树叶“哗哗”响起来,接着一条极细的丝线贴着地面将两名手下绑在一起,“腾”的一声吊起三丈高。 “别过去!” 常远将军厉声制止,却为时已晚。 两个士兵刚跑到吊起的同伴身下,突然被从地底射出的木箭刺穿。 木箭也就拇指粗细,头上削尖,是佘清雅就地取材,从大树上折下的树枝做成。锐金元力包裹在箭头上,直接刺破四人的护体罡气,把他们穿成刺猬。 前路越来越难走,来到禁地外看到王子默颓然身影时,常远将军已经损失掉十三人。 他瞪着猩红的吃人的目光看向王子默,咬着牙恨不得把他撕碎。 这些士兵都是跟随他从战场出生入死,却不曾想他们没有马革裹尸,反而在追杀一只魔头的时候遭遇暗算。 “喔,喔喔!” 一只猿人突然双脚跃起,浑身的肌肉块块虬结在一起,两只前爪抡成风火轮,一把掏向王子默胸口。 “喔,喔喔,喔喔喔!” 其他猿人有样学样,呜呜叫着扑了过去。 柳香香率先祭出寒梅钗,吐出一口元气,冲着最先发起攻击的猿人刺了过去。 这一次出手,柳香香毫无保留,与在燕回台跟王子默对战不同,她上来就使出最强攻击,寒梅钗仿佛一把尖刺,径直刺在那只猿人的后背上。 “叮当!” 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寒梅钗竟然没有伤到猿人分毫,巨大的力道将那只猿人堪堪撞出半丈,却见那猿人身形一转,便止住身子。 猿人撅起屁股,回头看了一眼被戳的通红的后背,呲着牙向着柳香香扑了过来。 “你不怕死,大可以和它们拼死。站在那里等死是懦夫所为,不是不怕死,是被吓傻了,等死的懦夫!” 姬允兮一边催动法宝将不断扑过来的猿人驱散,一边在王子默身边呵斥。 她的法宝是蜈金镶玉环,两只金环像是首尾相连的蜈蚣,上面镶满散发着柔和淡紫色光韵的翡翠,套住一只猿人的手脚后,姬允兮娇声呵斥,手掐印诀轻轻一分,那只猿人瞬间在王子默面前被撕成两半。 猿血浇灌,王子默如同醍醐灌顶。 猩红湿热的血珠染红了眼睛,却还是一副爱死不活的样子。看到王子默这样,姬允兮恨不得用双环把他砸晕了。 “啊——!” 突然王子默一声咆哮,收起平幽奔跑着与一只猿人撞在一起,拳脚相加,一记肘拳旋风暴使出,锤得那只猿人竟然舒服地眯起眼睛。 “我去……” 经过天劫洗礼王子默身体可与半截尸抗衡,此时面对猿人却捉襟见肘起来。他甩着快要爆裂的双手,忍不住爆粗口。 几拳下去后王子默就后悔了,猿人的皮表跟石头一样坚硬,招式一旦使出便难以收手,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肘拳旋风暴打完,震得手指皮肤寸寸裂开,钻心的痛。 “冰蚕手套!” 王子默一拍腰间储物袋,冰蚕手套瞬间将龟裂的双手裹住,刹那间进入战斗状态,包裹十指,从指尖生出锋利的尖刺,如同猫爪一样伸缩自如。 那只猿人正享受着,突然觉得背上裂开五条大口子,刚愤怒的瞪着眼睛回头,却见两个张着爪子的大手插向面门。 “嗷嗷!” 那猿人痛苦的捂住眼睛,两根粗壮的胳膊胡乱的抡来抡去,踉踉跄跄,不断后退。 猿人身强体壮,对道法攻击近乎免疫,却在近身搏斗中落了下风。 王子默一记旋风腿踹在猿人肚子上,那只猿人后退两步肚子一挺便把王子默弹出数丈远。 “喔喔,喔喔喔!” 战斗进入白热化,突然禁地外又闯进来十几人,常远将军带着剩下的十七个手下盯着战场,却见常远将军大手一挥,指着王子默说道:“他的脑袋给汉王,身上的储物袋你们分了!” 在这十七个人的眼里,王子默不仅是一座移动城池,更是一个移动的金库。 之前围杀他的屠魔分队全部罹难,他们的储物袋无疑进入王子默腰包,这笔财富足以让十七人为之疯狂。 王子默的身子飞速倒退,双脚在地上趟出两条深沟,翻飞的泥土堆在两旁,越陷越深,直到半截小腿肚埋在地下才止住后退的趋势。 还没来得及飞身而起,突然十几道刺眼的光芒朝着他飞过来,斩马尖刀,龙头枪、鹰翅戟…… 耀眼的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众女纷纷放弃与之周旋的猿人,急忙抽身挡在王子默身前。 一切来得太迟,十七道金光后跟着十七个久经杀伐的战士。他们在陷阱面前无法展现自己,正面冲击却个个以一敌百。 十七名战士憋着一口气,早就在战场外续足了力量,他们被陷阱折磨的异常暴戾,异常愤怒,把痛失战友的仇恨全部聚集在尖刃上,带着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亡魂,瞬间突破众女的回防。 “砰!” 金芒在王子默身边爆开,照得猿人谷光芒璀璨。 远在永江上的熊嚣被这片金芒震撼,突然心中一跳,四条肥腿接连扑朔,竟是飞了起来,冲着金芒的发源地就扑了过去。 亮光持续了半刻钟,金芒消散后众人的眼睛依旧被刺的看不清楚,待到眼前渐渐清晰,赫然看到刚才王子默站着的地方出现一个方圆十丈的大坑,而众人已经被强烈的冲击波震得退到猿人谷外。 深坑中,一只棕色的狗熊耸着鼻子四处寻找,未见王子默半个影子,甚至连破碎的尸块都没能见到。有只金背猿王站在坑上冷眼看着横七竖八的猿人尸体,突然暴喝一声,纵身跃到熊嚣跟前。 一熊一猿都在气头上,互相看着不顺眼,不需要花儿呼哨的恐吓前戏,直接切入正题。 打架! 常远将军愤怒地冲着手下咆哮:“一帮杀红眼的玩意儿,老子让你们砍了魔头的脑袋,你们竟然把他弄得连渣都不剩!让老子怎么给汉王交差!一群饭桶!废物!养你们何用!” 姬允兮怔怔地望着,呆滞的眼神、低垂的纤细柳眉,无不诉写着绝望,充满哀伤。 她紧紧咬着唇,冰凉的泪珠滚滚落下来,湿红的眼眸渐渐变成淡紫色,仿佛微风中飘摇的薰衣草,在水色中荡漾,漂泊,看不到明日的光芒。 “你们回去吧,告诉大祭司,允兮护驾不周,以死谢罪!” 那双明如秋水的眸子时而聚焦时而涣散,薄如蝉翼的眼睑疲惫地低垂下去,再艰难的睁开时,赫然填满妖异的紫色光芒。 簇簇淡紫色的火苗从姬允兮脚底冒出,她早已毁去道盘,元力在体内不受控制,化作紫色的火焰,焚烧着年轻的身体。 允兮,香消玉损。 她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却也是一个柔情的女子。她,姬允兮,用自己的生命代替七巧花旦受罚,只身担下护驾不周的惩罚,以死谢罪! 永江,被夕阳染的血红。 镶嵌在昏沉的山丘间,一片红色波浪。轻舟的上的白帆同样被夕阳染红,在宽阔的江面上仿佛一朵朵烛光,又映得岸边的花充满哀凉。清风拂过,那片薰衣草生机不止,淡淡的糜香醉了谁人的心房。却换不回一名女子的芳华时光。 奉天神教中祭司。 允兮!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寒冰地狱 凄凉的风吹呀吹,贴着地面怎么也刮不完,吹得刺骨的寒。 堂前一盏盏黄土色的壁灯烧着碗里油飘出迷人的异香,勾地众人无不抬起脑袋,耸起鼻子用力抽啊抽啊,而鼻子又好像刻意跟你作对,不去想时异香浓郁,偏偏你努力去嗅却什么也闻不到。 在狭窄的乡村小路上,沿着墨绿色的青石河畔,一条长长的队伍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那些排队的人形形色色。 商贾乡绅有,农夫饿殍有,教书先生有,仁心医者有,青楼女子有,刀疤恶人有,屠夫酒鬼莘莘学子也有,上至七老八十下至肚中胎儿,但凡世上人生,皆出现在排队的长龙中。 王子默跟在队伍后头,也跟着抬起脑袋看向油灯。 这香味,很熟悉。 王子默努力回想,好像是跟教母身上的香味差不多。 大概有婴儿手指那么粗的灯芯漂浮在碗里,而那碗面上雕刻着一只只狰狞可怖的恶鬼,瞪着猩红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乌黑的脸上长满斑纹,根根凸起延伸到耳朵后。你看它们时,它们也在看你,好像碗面上真的是恶鬼,伸着血红的舌头舔着灯芯上滴下来的灯油。 这! 哪里是什么灯芯,分明就是小孩的手指头! 再看下一个,油灯里燃烧的赫然是半截小肠子。而下一个竟然是一个乌黑的脑袋伸出鲜红的舌头,簇簇土黄色的火鸦在舌尖燃烧,“噼噼啪啪”像是锅底燃烧的木棒,映得那颗头颅忽明忽暗。 “呃,哈哈哈……” 油灯上,那颗头颅忽然双眼瞟过来,吓得王子默差点墩在地上,也因此耽误了前进的脚步,被后边的人推推搡搡,极不耐烦地赶来赶去。 王子默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人脸色黑青,一道明显的勒痕差点儿把脖子扯断,肥厚的舌头抵在嘴巴里,跟吊死鬼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再往后有一扇光门,阴冷的风就是从门外刮进来。王子默忽然想了起来,那扇门他曾经去过,当初在骆驼峰跟韩家人打架,差点儿被揍死。 那个时候他就站在一条满是尸骨的河里,被阴风吹得瑟瑟发抖,而韩家三个死去的兄妹就堵在那扇光门前面,死活不让王子默进去躲避阴风的刮骨。 难道,这里就是光门的后面? 阴曹地府? 我死了吗? 王子默低头看了看毫发无损的身子,又抬起手看了看,白皙修长,看不出半点儿死人的样子。他随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还有痛感,不是做梦! 那前面就是孟婆桥了,喝了孟婆汤就完全了却了今生的牵挂。 不,我还没活够,我不能死! 王子默转身撒丫子就往回跑,却不管怎么跑都跑不动,仿佛这条队伍被一根绳子绑在一起,而他们就像串成一条线的蚂蚱,被牵着一点点儿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王子默又冷又饿,踮起脚往前看,几十个人前面赫然坐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判官,带着乌纱帽,拿着判官笔在阴册上打着差。判官身后站着黑白无常,又长又细的脸惨白的跟窗户纸一样,血红的唇又像是肚皮上划开的口子,一条舌头直接垂到胸脯上。 而在判官身后的草堂里,一名佝偻着身躯的老妪不断从草堂里端出一碗碗冒着热气的香汤,皴裂的手指插进碗里,哆哆嗦嗦,仿佛碗里的汤会随时会洒出来似的。 异香,也是这种异香,跟教母身上的香味一样。王子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肚子里越发痉挛起来。 “下一个,鲁子默!”判官抬起朱砂笔。 “鲁子默!”黑白无常瞪了王子默一眼。 “鲁子默!鲁子默来了吗?” 堂前红衣判官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白无常,提起毛笔在鲁子默名字上又画了个红圈,“你们两个再跑一趟,把这个鲁子默给我抓回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再有下次拔了你俩的舌头!” “是!” 黑白无常急忙点头称是,路过王子默身边时,白无常突然停下来,犀利的眼神盯着王子默,用尖细撕裂的嗓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比阴风还要冷的气息将王子默锁定,他缩着脖子瑟瑟发抖,惶恐的眼神低垂下去不敢直视黑白无常凌厉的目光。 这感觉,比直面神霄雷公还要恐怖。 那神霄雷公虽然是残魄,天神威压却一点儿也不少。而黑白无常给他带来的感觉仿佛站在万丈高山的脚下,只需从山顶上丢下来一块儿巴掌大的石子,就能砸的他魂飞魄散。 黑白无常尚且如此,他们惧怕的那位判官…… 忽然间王子默想起来,黛小沫说过他在阴册上的名字是鲁子默,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叫什么?快说!” 黑无常也看出来王子默有问题,这小子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眼神不安,很明显他在害怕。倘若心里没有鬼,又怎么会害怕呢? “我叫……我叫王子默!” “王子默?”白无常围着王子默转了两圈,“鲁子默,王子默?嘿嘿……我看就是你了!” 黑无常捏着折子,歪着脑袋看向后方,“姓王姓鲁,便知!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鲁家死的人可真不少啊!你,过来,认识他吗?” 言罢,黑无常随手抓过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瘦的皮包着骨头的手指皙白而又修长,掐在那少年的脖子上,长长的指甲几乎陷进皮肉里。他抬起另一只手,被染成青黑色的指甲足有三寸长,尖端向内打着卷,瘦骨嶙峋,像鹰爪一样指着王子默眉心问道:“他是不是你们鲁家的人?” “回,回无常老爷的话,不认识!”那人摇着头。 鲁家在京州是世家,拥有一郡之地,内皆鲁姓。自从鲁家被汉王定义为叛国后,世家鲁姓纷纷迁往东曲,自立鲁国,但中原那片土地仍然保留着原来的名字,兆鲁郡。 他不是认识王子默,正常的很! 但白无常却不这么认为,王子默本来就有问题,他先入为主,自然以为王子默在骗他。青黑的指甲闪烁着寒芒,妖异的红色一波一波传到指甲尖端,眼看就要点在王子默眉心。 “怎么了?你们两个还不快去,在这浪费什么时间!” 那抹妖异的红色稍纵即逝,王子默浑身无比阴寒,苍白的嘴唇上结了一层冰霜。这层冰霜瞬间从头顶蔓延到全身,他忽然觉得胸口“突突”跳起来,那是自从进入这片昏暗的地域以来从未有过的心跳。仿佛白无常的指甲点下来,比喝了那晚孟婆汤还让人惧怕。 幸亏红衣判官及时制止,王子默如获大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脊柱再也支撑不住上身的重量,整个后背从腰部驮下去,豆大的冷汗呼呼冒出来,前胸贴着后背,仿佛把胸膛里的空气全部榨干。 “启禀陆判官,卑职觉得此人有问题,怀疑他就是那个鲁子默,所以想要搜魂,看看他的生前履事。” 白无常不敢欺骗陆判官,隧将原委说出,由陆判官定夺。 “搜魂太麻烦,本官早些年与鲁家有旧识,曾经研究过鲁家的血脉,很是特殊,待本官一看便知。” 陆判官抬起胳膊抖了抖,一双青筋隆结的手从红色袖袍中伸出来,左手搭在王子默手腕上,右手搭在那名鲁姓人的手腕上,闭着眼睛仔细分辨。刀眉微微扬起,陆判官削平的脸上充满力量,他想右侧过脸,厚重的耳垂儿顿时映入王子默眼帘。 须臾,陆判官睁开眼,盯着王子默面带疑色。“是鲁家血脉,又不像是鲁家的血脉……” 向来沉稳的陆判官撞到了大难题,大手挠着耳朵根子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一半血脉,另一半竟然比鲁家的还要强大,本官从未见过这种血脉,不是九黎血脉,难道是昆虚?或许崔判官对这血脉比较熟悉!” “也不对,鲁家血脉传承独特,必然不会与其他血脉并存,但凡有这种族人降生,要么少口(夭折),要么命运坎坷多羁死于非命。” 陆判官仰起头看看像高空中挂着的那轮血月,突然盯着王子默厉声问道:“你母亲姓鲁?” 陆判官从王子默身上取下一滴阴血,随后双手结印,将阴血托起,一幕幕三合庄的景象跟放电影似的倒播回去,直到王子默出生的那一刻方才停止。 “你跟随母姓,父亲是凡人,却不似凡人。不,是凡人,只不过他是一个被废去修为的废人!”陆判官说着王子默不知道真相,“王子默,王子默,你叫王默!王子默!” 陆判官顿时气笑了,咧开大嘴仰起头哈哈大笑,笑的快要岔了气才抚着胸口直起腰来,“这个彭踬,大字不识一枚,竟然把王写成了鲁,果真是羞了中尸神的名声!” “就是你了!”陆判官大手一挥,“王子默,你阴德败坏,自有业力定夺。” 却见陆判官身后顿时开启一门,门内哀鸿遍野,血光冲天。四层血湖地狱、九层九幽地狱、十八层泰山地狱、二十四层酆都地狱、三十六层女青地狱,逐一显现,最终定在酆都二十四层地狱门前。 酆都地狱二十四层,站在门外王子默就感觉到其内的血腥严刑,他看到镁汤煮人,刀山铜柱,更有鬼差拉着铁梨在耕一条拉的很长很长的舌头,铁齿挫身,毒蛇食身,铁轮滚石,炉炭熔铜,一个个地狱之门开开合合,最终停在了寒冰地狱门前。 “竟然是寒冰地狱,你生前到底造了多大的孽!”陆判官摇头叹气。 这寒冰地狱虽然不是最恐怖的,却是二十四地狱中最消磨意志的,那种冰原上的恐怖不比镁汤铜柱轻多少。 “去吧,王子默。当你从寒冰地狱中找到生门,再回这里领一碗孟婆汤,忘掉前生,再入轮回,重新来过。”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寒冰三日 刺骨的寒风锋利如刃。 割着王子默刀削般的脸颊,促使他不得不紧缩着脖子,颤抖的伸出苍白的手指,把双折衣领竖起来,裹在脸上抵御强风。 即便如此,王子默的眉毛上,眼睑上,嘴唇上,鼻孔上还是结了一层冰枷,他伸手去揩,哆哆嗦嗦,手指冻得失去知觉,脸上顿时撕裂般的疼痛。 王子默不敢咧嘴,生怕嘴唇在极寒下裂开。甚至嘴唇都不敢随着打颤的牙关抖动。 他只能抱着膀子忍受着,迈着沉重的步子亦步亦趋,在一望无际的白色中寻找陆判官口中的生门。 寒冰地狱。 无昼夜之分,无四季轮回,茫茫雪原亮白孤寂。 行走在坚冰上,双脚早已没了感觉,却又像是杵在木头棍子上,后脚跟传来深入骨髓的痛楚。 这种痛不断冲击着麻木的脑仁,让他时刻清醒,不能倒下去。 他前所未有的求生,想要活下去。 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 “若这天地无风还能撑住,可这风比奈何桥下黄泉里的阴风还要烈,白冰刺的双眼越来越看不清,照此下去,哪能找到生门?” 坚持! 第一天,王子默不知道走了多远,身后没有地标,根本无从辩解。 他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失去了对方向的选择。 只能沿着一开始选择的直线往前走,迎着风,去往吹起狂风的地方。 第二天,王子默饥寒交迫,饿的前胸贴后背,冻得嘴唇发紫手脚淤青。 按理说,即便不吃不喝,辰星初境的他坚持三五个月完全没有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进入寒冰地狱的第二天他竟然有了饥饿感。 身子越来越沉,王子默几次想要放弃,却感觉到飓风越来越烈,温度也越来越低。 他忍不住趴在地上,张大嘴巴努力呼吸。 凛冽狂风灌进嘴巴里,不仅没把气喘进去反而带走了肚子里仅存的那点气息。 他把鼻子贴在地面上,鼻孔早已被寒冰堵住,唯有嘴巴,将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 刹那间,肚子里好像戳了一根树枝,怎么动都是疼。 第三天,王子默意识渐渐消弭奄奄一息,双眼早已看不见东西,靠着微乎其微的感觉,他历尽艰辛万苦终于爬上一座小雪山。 他忽然感觉全身燥热,忍不住剥开衣襟露出青紫色的胸膛。 这是在极寒下,身体失去了对温度的判断,是濒临死亡的征兆! 手指冻得血肉模糊,褐红的血冰碴与鲜肉接在一起,觉不出疼痛,只有那股坚强的倔强的毅力苦苦支撑。 王子默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吃力地扣着冰雪往前爬,在身后留下一趟血红的痕迹。 狂风从山顶呼啸着,沿着山坡如洪水般浇灌下来。 王子默急忙匍匐在地,歪着脑袋躲避狂风暴雪。 须臾,他抬起头,赫然发现眼前多出一堵冰墙! 三尺的高的冰墙只需抬脚就可以迈过去,但在此时从王子默眼里却仿佛难以逾越的壁垒,让他气馁,让他绝望。 他试探着转动身子,想要绕过这堵冰墙,却发现四周皆是三尺高的寒冰,而他竟然被围困在冰坑中。 劲风继续吹着,不知疲惫,从王子默头顶慢慢盖上一层薄冰。 这薄冰越来越厚,好像特意给王子默准备了一口冰棺,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把他赤红的身体盖冰坑中。 “啊,终于要结束了吗?” 王子默感觉到四周躺满了跟他一样的亡魂,他们被冰封在山丘上。 或许这座山丘就是这样一层一层积累起来,或许若干年后,它会变成一座冰山,一座埋葬了无数亡魂的巨大冰棺。 渐渐地,王子默感觉到空气越发稀薄,他吃力地抬起脚把盖在上面的薄冰踹开,不等他积蓄好下次破冰的力量,那层薄冰继续覆盖,越来越厚。 这就是我最后的归宿吗? 阿爸,阿妈,默儿再也不能见到你们了;大桀,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让弟弟跟你一块儿,替你分忧;若彤,来到九黎还没来得及找你;婆婆,默儿无才,不能回去再当神教少主;穆太师,苏三婆,明宝…… “夫君,你在哪里?” 王子默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黛小沫的甜美容颜,一袭白色长裙,一柄油纸伞,调皮,痴情,为他做了太多太多,唯一的小缺点是个子有点矮,好像永远长不大的豆子。 对,是豆子,是红豆,是相思豆! “夫君,你在哪儿啊!” 王子默恍恍惚惚,悠然感觉黛小沫的声音越来越近,轻盈的脚步从身上的坚冰上走过。 他心有灵犀,睁开眼睛,忍者针扎似的剧痛努力往外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夫君,你到底在哪儿?” 听清了,这一次王子默听得清清楚楚,黛小沫就在附近。 他想叫。 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双眼粗暴地肿胀着,依稀看到一抹阴影折返而回,又渐行渐远。 意识渐渐模糊,失去对亲人的思念,失去对求生的渴望。 王子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两行猩红的血泪沿着眼角溢出,瞬间冰封,化作思念。 兆鲁郡,鲁家府邸。 巍峨的宫殿错落成群,琉璃砖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滚滚热浪在盛夏放肆地奔跑,蒸的鸟雀禁声缩在树冠下的阴凉中抬不起头来。 一缕阳光穿过重重柳叶落在窗前,恰好被放在梳妆台上的镜子折射,落在一张俏丽紧致的脸上,恰好显出她嘟起红唇生气的样子。 那女子着一身胭脂色的轻纱衣裙,衣料柔顺丝滑,轻纱薄如蝉翼,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到腰间,隐隐露出挂在水蓝色丝带上的翠色玉牌。 此女小家碧玉,看似二八年华,清秀的脸庞上一对大大的眼睛气鼓鼓地瞪着,小脸因为生气的原因红彤彤的像个大苹果。 她坐在金丝楠木打造的美人床榻上,小巧的玉足时不时探出裙外,一双小手将腰间的束带揉搓的不成样子。 “糟老头,邋遢老头,说带我出来玩儿,却把我带到这里来。我在这儿住了十五年,好不容易搬到东曲,还没新鲜够又把我骗回来,气死本公……本姑娘了!” 女孩叫鲁芷蝶,是鲁家现任家主鲁珂的掌上明珠。 被曾太祖爷拐回兆鲁郡,在汉王的严密监视下竟然从虎口走了一圈,又回到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闺阁中。 他倒是逍遥自在去了,把自己丢在这空落落的宅院中,还丢下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满身是血的人,说这人什么时候醒了就什么时候带她回家。 算一算,已经过去半月了。 明天便是立秋,燥热的天却一点儿变凉的迹象也没有,倒是大雨刚停,给浮躁的空气带来丝丝凉意。 整天面对窗前的大柳树,听着蝉鸣,鲁芷蝶快要憋疯掉,她每日都跑到隔壁房间,怔怔地看着床上纹丝不动的人。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惊动曾太祖爷搭救,而且太祖爷也受了不轻的伤。他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幅自个逍遥快活的样子,其实鲁芷蝶心里明白,太祖爷是去找邕太医疗伤了。 “你到底是谁?” “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鲁芷蝶再次来到隔壁房间,那对如灵猫般的眸子痴痴望着,樱桃小口一张一合,似是在问床上的人,又似是在问自己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章 芈水宫 京州大地。 普天同庆的日子刚刚过去,在所有人以为魔头王默尸骨无存的时候,兆鲁郡的鲁家府邸中,王子默忽然幽幽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 灵魂的记忆潮水般涌进脑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寒冰地狱逃出生天的,只知道是黛小沫再次救了他,嫣红的唇是被鲜血染红,虽然黛小沫极力掩盖,却还是逃不过王子默激动的目光。 这激动并非高兴,并非因为重获生机而兴奋。 他亏欠黛小沫太多,这条波浪线不求回报的围着他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这份感激让王子默激动,这份恩情让王子默激动。 “呀!你终于醒了!” 鲁芷蝶一脸兴奋,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带着香风跳到王子默跟前。 “走,快跟我去找曾太祖爷,我们好回家!” “什么?回家?” 看到王子默眼角含着泪,晶莹的光泽充满忧伤,鲁芷蝶旋即黯然失色,悉心解释一番。 原来那天在猿人谷,最后关头是鲁芷蝶的曾太祖爷救了他一命。 “鲁家?” 王子默苦笑,打断骨头连着筋儿,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残破的身子到处是伤,王子默得知是鲁芷蝶给他每日敷药后腾的红了脸,却看鲁芷蝶倒是若无其事,医者仁心,司空见惯了一样。 “我……” 感受了一下恢复如初的身子,王子默想了想,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太说不过去。 可是奉天神教上上下下都以为自己死了,他必须送信回去,避免婆婆太过担忧而伤了身子。 “我还有事情没做,你,你跟曾太祖爷先回家吧!” 王子默说完不等鲁芷蝶反应过来,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了。 兆鲁郡就在京州旁边,离京都也就半天日程。 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王子默思来想去。 京州是穆浅语的地盘,她虽然是鲁都天的亲娘,却现在成了婆婆的敌人,现在去找她等于自寻死路。 可是在京州又没有认识的人,总不能站在大街上喊“我魔头又回来了”吧。 “对了!还有一处可去!” 思来想去,王子默想到了芈水宫。 婆婆曾说过让他去芈水宫挑选小祭司,这样就直接有了自己的势力,可以传信给婆婆。 并不是王子默不想自己回去,而是他确实想去鲁家一趟。 算是寻祖问宗,给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一个交代。 芈水宫在京都东北,王子默站在芈水宫外时已是深夜。 圆月十五,照得大街上清清爽爽,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又黑又长。 王子默盯着朱阁门匾上的“芈水宫”三个字,沉思许久。 终于,他下定决心,提一口气纵身一跃来到房顶。 盯着站在宫门口值守的两名女子,王子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挑选小祭司,总不能见人就问:“这二位小姐姐,你们想不想做我奉天神教的小祭司呢?” 怎么感觉跟坏蜀黍哄骗小萝莉似的…… 蹲在屋檐上,王子默感觉自己跟个刺客似的,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趴在房顶看别人的房子,看别人的一举一动。 这种感觉…… 嗯,很刺激! “公子?” 就在王子默想着怎么挑选小祭司忘乎所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你在我芈水宫房顶上偷看,就不怕姐妹们把你丢进鱼池,喂了那龟吗?” 那女子裹一身红色衣裙,妖娆迷人的身段在细纱下若隐若现,胸前片片凝脂般玉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明媚如珠,若即若离,声音清脆悦耳,两条胳膊白净细滑,却是让王子默心头一秉,默默地低下头去。 “姑娘,你……” 王子默竟是紧张起来,胸中鼓得难受,许久后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到那女子万千青丝下绝美的脸庞上那半片铜面具后,心里顿时生出惊艳的感觉。 “姑娘,你……你想做我奉天神教的小祭司吗?”王子默忍不住脱口而出。 “呵,呵呵呵……”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女子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笑的花枝乱颤。 站在芈水宫门口值守的两名弟子听到这方动静,赶紧跑过来,却见宫主正和一男子聊得甚是欢畅,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这女子正是芈水宫宫主薛青衣。 王子默还蒙在鼓里,不知为什么眼前芳华绝代的女人笑的如此不雅。 他深吸一口气,勇敢的迎上薛青衣的眼睛,再次问道:“姑娘,你想做我奉天神教的小祭司吗?” “你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薛青衣半片朱唇勾起,笑的桃花绽放。 “我是奉天神教少主!” 王子默说完左右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听了去,把事情传扬开,再次深陷万劫不复之地。 “嗷~!我又怎么相信你是奉天神教少主呢?整个京都都知道,那魔头已经死无全尸,你个小骗子!” 薛青衣说完抬起右手,在王子默身前划了半圈,只闻香风铺面,眼前一闪竟是站在了闺阁中。 一只牛犊大小的青狼瞪着王子默,芈水宫从来不接见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出现在宫主的寝宫里。 嗜血猩红的目光锁定王子默,它呲着獠牙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把这个可恶的男人撕成碎片。 “出去!” 薛青衣抬脚踹在青狼的脑袋上,那青狼顿时如狼狗般夹着尾巴“呜呜”悲鸣,贴着墙根灰溜溜的走到门口,又恶狠狠地瞪了王子默一眼,才依依不舍的跑了出去。 “姑娘不妨考虑一下,奉天神教名冠天下,做我神教小祭司那是人人羡慕的,到时候姑娘前路定当顺风顺水。这样,你是我第一个挑选的对象,我封你为祭司厅舵主,如何?” 看到薛青衣想要松口,王子默急忙抛出了大诱饵。 薛青衣不说话,歪在美人榻上单手托着脑袋,看着王子默笑而不语。 片刻后,一行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们刚想行礼便被薛青衣一个眼神止住,看到王子默后顿时皱起眉,不知此人是何许人也? 魔头威名天下知。 然而真正见过魔头长什么样的却为数不多。 薛青衣知道王子默是真的,刚才故意刁难,就是为了剔除他的防备心理。 却见薛青衣莞尔一笑,指着王子默身后的十七八个女孩说道:“这些都是我的姐妹们,肯定也会对公子的话感兴趣,公子不妨和她们也说说,或许她们会同意的。” “姑娘人缘真棒!” 王子默竖起大拇指,一脸诚恳,转身把刚才说的天花乱坠的话冲着那些女孩又说了一遍。 “各位小姐姐们,可愿意做我奉天神教的小祭司?” 这些女子在芈水宫个个身兼要职,虽然人人向往成为奉天神教的祭司,却当着宫主的面不好表露出来。 而且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神教的人挖墙脚挖到地基儿上,惹怒了宫主拧下脑袋是幸运,若是被丢进龟池可就惨了。 须臾,门外又走进来三个人。 她们低着头不敢直视薛青衣的目光。王子默却看的清清楚楚,这三人恰是那天在凤鸣城城主府他放走的五名小祭司中的三人。 没想到她们又回到芈水宫,再次相见,王子默很是欣慰,至少和她们不是敌人。 剩下的两个呢? 王子默很想过去问问,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再傻感觉出事情不一般。 这些人一个个都站着,只有那个戴着铜面具的女人躺在美人榻上…… 此时,远在兆鲁郡的鲁府上,鲁芷蝶哭的梨花带雨。 她刚刚被曾太祖爷训斥一番,说她不该把王子默放走。可是那人溜得比泥鳅都快,当她追出鲁府的时候,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臭骗子,死骗子!” 鲁芷蝶像个受到欺负的小怨妇,一片一片揪着地上的玫瑰花瓣,一边哭一边骂着王子默。 王子默在芈水宫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悻悻地看向薛青衣,迟疑地问道:“姑娘是……是薛青衣?” “大胆,竟敢直呼宫主名讳!” 众人把王子默包围的时候,三个小祭司才抬起头来,看到王子默后顿时惊掉了下巴,好像三尊雕塑站在那里,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一章 要做就做大祭司 京州大地。 普天同庆的日子刚刚过去,在所有人以为魔头王默尸骨无存的时候,兆鲁郡的鲁家府邸中,王子默忽然幽幽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 灵魂的记忆潮水般涌进脑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寒冰地狱逃出生天的,只知道是黛小沫再次救了他,嫣红的唇是被鲜血染红,虽然黛小沫极力掩盖,却还是逃不过王子默激动的目光。 这激动并非高兴,并非因为重获生机而兴奋。 他亏欠黛小沫太多,这条波浪线不求回报的围着他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这份感激让王子默激动,这份恩情让王子默激动。 “呀!你终于醒了!” 鲁芷蝶一脸兴奋,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带着香风跳到王子默跟前。 “走,快跟我去找曾太祖爷,我们好回家!” “什么?回家?” 看到王子默眼角含着泪,晶莹的光泽充满忧伤,鲁芷蝶旋即黯然失色,悉心解释一番。 原来那天在猿人谷,最后关头是鲁芷蝶的曾太祖爷救了他一命。 “鲁家?” 王子默苦笑,打断骨头连着筋儿,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残破的身子到处是伤,王子默得知是鲁芷蝶给他每日敷药后腾的红了脸,却看鲁芷蝶倒是若无其事,医者仁心,司空见惯了一样。 “我……” 感受了一下恢复如初的身子,王子默想了想,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太说不过去。 可是奉天神教上上下下都以为自己死了,他必须送信回去,避免婆婆太过担忧而伤了身子。 “我还有事情没做,你,你跟曾太祖爷先回家吧!” 王子默说完不等鲁芷蝶反应过来,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了。 兆鲁郡就在京州旁边,离京都也就半天日程。 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王子默思来想去。 京州是穆浅语的地盘,她虽然是鲁都天的亲娘,却现在成了婆婆的敌人,现在去找她等于自寻死路。 可是在京州又没有认识的人,总不能站在大街上喊“我魔头又回来了”吧。 “对了!还有一处可去!” 思来想去,王子默想到了芈水宫。 婆婆曾说过让他去芈水宫挑选小祭司,这样就直接有了自己的势力,可以传信给婆婆。 并不是王子默不想自己回去,而是他确实想去鲁家一趟。 算是寻祖问宗,给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一个交代。 芈水宫在京都东北,王子默站在芈水宫外时已是深夜。 圆月十五,照得大街上清清爽爽,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又黑又长。 王子默盯着朱阁门匾上的“芈水宫”三个字,沉思许久。 终于,他下定决心,提一口气纵身一跃来到房顶。 盯着站在宫门口值守的两名女子,王子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挑选小祭司,总不能见人就问:“这二位小姐姐,你们想不想做我奉天神教的小祭司呢?” 怎么感觉跟坏蜀黍哄骗小萝莉似的…… 蹲在屋檐上,王子默感觉自己跟个刺客似的,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趴在房顶看别人的房子,看别人的一举一动。 这种感觉…… 嗯,很刺激! “公子?” 就在王子默想着怎么挑选小祭司忘乎所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你在我芈水宫房顶上偷看,就不怕姐妹们把你丢进鱼池,喂了那龟吗?” 那女子裹一身红色衣裙,妖娆迷人的身段在细纱下若隐若现,胸前片片凝脂般玉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明媚如珠,若即若离,声音清脆悦耳,两条胳膊白净细滑,却是让王子默心头一秉,默默地低下头去。 “姑娘,你……” 王子默竟是紧张起来,胸中鼓得难受,许久后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到那女子万千青丝下绝美的脸庞上那半片铜面具后,心里顿时生出惊艳的感觉。 “姑娘,你……你想做我奉天神教的小祭司吗?”王子默忍不住脱口而出。 “呵,呵呵呵……”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女子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笑的花枝乱颤。 站在芈水宫门口值守的两名弟子听到这方动静,赶紧跑过来,却见宫主正和一男子聊得甚是欢畅,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这女子正是芈水宫宫主薛青衣。 王子默还蒙在鼓里,不知为什么眼前芳华绝代的女人笑的如此不雅。 他深吸一口气,勇敢的迎上薛青衣的眼睛,再次问道:“姑娘,你想做我奉天神教的小祭司吗?” “你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薛青衣半片朱唇勾起,笑的桃花绽放。 “我是奉天神教少主!” 王子默说完左右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听了去,把事情传扬开,再次深陷万劫不复之地。 “嗷~!我又怎么相信你是奉天神教少主呢?整个京都都知道,那魔头已经死无全尸,你个小骗子!” 薛青衣说完抬起右手,在王子默身前划了半圈,只闻香风铺面,眼前一闪竟是站在了闺阁中。 一只牛犊大小的青狼瞪着王子默,芈水宫从来不接见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出现在宫主的寝宫里。 嗜血猩红的目光锁定王子默,它呲着獠牙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把这个可恶的男人撕成碎片。 “出去!” 薛青衣抬脚踹在青狼的脑袋上,那青狼顿时如狼狗般夹着尾巴“呜呜”悲鸣,贴着墙根灰溜溜的走到门口,又恶狠狠地瞪了王子默一眼,才依依不舍的跑了出去。 “姑娘不妨考虑一下,奉天神教名冠天下,做我神教小祭司那是人人羡慕的,到时候姑娘前路定当顺风顺水。这样,你是我第一个挑选的对象,我封你为祭司厅舵主,如何?” 看到薛青衣想要松口,王子默急忙抛出了大诱饵。 薛青衣不说话,歪在美人榻上单手托着脑袋,看着王子默笑而不语。 片刻后,一行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们刚想行礼便被薛青衣一个眼神止住,看到王子默后顿时皱起眉,不知此人是何许人也? 魔头威名天下知。 然而真正见过魔头长什么样的却为数不多。 薛青衣知道王子默是真的,刚才故意刁难,就是为了剔除他的防备心理。 却见薛青衣莞尔一笑,指着王子默身后的十七八个女孩说道:“这些都是我的姐妹们,肯定也会对公子的话感兴趣,公子不妨和她们也说说,或许她们会同意的。” “姑娘人缘真棒!” 王子默竖起大拇指,一脸诚恳,转身把刚才说的天花乱坠的话冲着那些女孩又说了一遍。 “各位小姐姐们,可愿意做我奉天神教的小祭司?” 这些女子在芈水宫个个身兼要职,虽然人人向往成为奉天神教的祭司,却当着宫主的面不好表露出来。 而且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神教的人挖墙脚挖到地基儿上,惹怒了宫主拧下脑袋是幸运,若是被丢进龟池可就惨了。 须臾,门外又走进来三个人。 她们低着头不敢直视薛青衣的目光。王子默却看的清清楚楚,这三人恰是那天在凤鸣城城主府他放走的五名小祭司中的三人。 没想到她们又回到芈水宫,再次相见,王子默很是欣慰,至少和她们不是敌人。 剩下的两个呢? 王子默很想过去问问,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再傻感觉出事情不一般。 这些人一个个都站着,只有那个戴着铜面具的女人躺在美人榻上…… 此时,远在兆鲁郡的鲁府上,鲁芷蝶哭的梨花带雨。 她刚刚被曾太祖爷训斥一番,说她不该把王子默放走。可是那人溜得比泥鳅都快,当她追出鲁府的时候,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臭骗子,死骗子!” 鲁芷蝶像个受到欺负的小怨妇,一片一片揪着地上的玫瑰花瓣,一边哭一边骂着王子默。 王子默在芈水宫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悻悻地看向薛青衣,迟疑地问道:“姑娘是……是薛青衣?” “大胆,竟敢直呼宫主名讳!” 众人把王子默包围的时候,三个小祭司才抬起头来,看到王子默后顿时惊掉了下巴,好像三尊雕塑站在那里,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战! 翌日清晨,王子默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婆婆!” 王子默一声惊呼,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他梦到薛怜珠被一群秃鹫叼到了天上,从一只秃鹫的嘴里甩到另外一只嘴里,十几只猎隼翱翔在更高的蓝天上,在秃鹫上方转着圈,等待致命一搏。 突然,一只隼飞扑下来,啄下薛怜珠的眼睛,带着鲜血迅速飞离。 王子默在地上跑呀跑,他恨自己不能飞上去与秃鹫搏斗,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婆婆,让她被秃鹫叼走。 眼泪蒙住了视线,王子默深一脚浅一脚,眼睁睁地看着婆婆被隼啄成碎片。 他跑…… 却追赶不上秃鹫的速度,更别提蓝天的王者游隼。 它们带着薛怜珠飞过凤鸣关,掠过西域,飞向更遥远的昆虚。 这是一家酒楼,叫奉天楼,原本是奉天神教在京州的产业,如今被穆浅语掌控,变成了所谓的天神教。 王子默推开扇窗,清风徐徐,拂面而来。 他和薛怜珠还有白素没有急着回凤鸣城,而是住在了这家酒楼里。 他忽然紧张起来,急忙推开薛怜珠的房间,却看到整洁的被褥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顿时呼吸急促,抖着双唇,鼻头一酸双眸湿润。 “婆婆!” 王子默寻遍奉天楼也没找到薛怜珠的影子,他带着白素在大街上寻找,忽然看到薛青衣急匆匆地朝着他们走过来。 薛青衣当上大祭司的消息很快在奉天神教内部传开,继而落到穆浅语的耳朵里。她深深地抬起双眸,盯着轻松红油的圆桌上那朵刚刚盛开的小茉莉露出一抹微笑。 王子默跟薛怜珠出现在奉天楼的消息逃不出她的耳目,素手微抬轻轻一勾,那朵小茉莉花出现在手心里,穆浅语双唇轻启,粉色的脂膏均匀的涂抹在嘴唇上,妖娆而又妩媚。 她一口将洁白的小茉莉花整个吞下,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但是心里却难以平静下来。 奉天神教分三阁,八卦阁尽数叛变,如今掌握在穆浅语手里的只有济世阁和祈天阁。 八卦阁战力最强,不过与剩下的两阁加起来也算势力相当,严格比较还落了下风。 穆浅语本来有必胜的把握,她千算万算,没想到当初离开神教的芈水阁又回来了,而且芈水宫宫主薛青衣竟然坐上了大祭司的位置。 这让她始料未及,心中顿时没了底。 “大祭司不死,中祭司不继,难道薛怜珠她……” 穆浅语心中不知是喜是悲,白净的瓜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窗外,阳光明媚,天空依然是安详的蓝色。 一只黑色的朱纹凤尾蝶翩翩来到门前的百枝莲上,收起翅膀小憩。那朵朵白红相间一圈一圈环绕的百枝莲竞相绽放。 穆浅语低头瞧着自己与百枝莲花色一样的指甲,余光中闪过黒黑的影子,再看窗外一头棕熊薅下大把百枝莲放在鼻子上,她顿时气结,忽然觉得这头胆大包天的熊很是熟悉。 “你还没死!” 穆浅语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 朱红白窗的双扇门突然被人推开,薛怜珠颤巍巍地走进来,昏黄的双眼看着穆浅语。 “快了,跟我回昆虚吧孩子,太师很想你,都天也很想你!” “都天去了昆虚?” …… “婆婆呢?” 王子默见到薛青衣,那张脸阴的很沉很沉。 他知道了眼前这个叫薛青衣的女子是婆婆的亲妹妹,却没想到她这么年轻。 “跟我走!” 薛青衣拉着王子默就走,她看了白素一眼,沉声说道:“教母先去我芈水宫躲一躲,待会儿我怕控制不住局势!” “到底怎么了?” “不,白素要跟哥哥一起!” 从薛青衣眼里,王子默看出事态不善,随即明白她是为了保护白素的安危,随即转过身蹲下身子,捏着白素不再胖嘟嘟的脸颊,心疼地说道:“素素乖,先去芈水宫跟小祭司们玩一会儿,哥哥保证,中午的时候就回去跟素素一块儿吃饭!” “真的?” “当然!”王子默笑着说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白素跟着一名小祭司走了,一步三回头,她看到王子默刀眉蹙起,顿时知道又被骗了。 可是白素知道,自己若是回去只会成为哥哥的累赘,不仅帮不上忙还会让哥哥分心保护自己。 “我要变大,这样就可以嫁给哥哥啦!”白素天真的腆着笑脸看向身边的小祭司,问道:“姐姐好面熟,是那天在城主府见过面吗?” 奉天楼座落在京州最繁华的街道上,却离皇城相隔遥远。京都皇城座落在城外,一片宛如仙境的青山碧水间。 而此时,在奉天楼。 王子默终于见到了薛怜珠,与她在一起的还有一名陌生女子,从眉眼间不难分辨,她就是鲁都天的亲娘——穆浅语。 “还是按照老规矩,八卦阁我不管,济世阁和祈天阁共七舵三百堂,三日之内他可以去任意一堂挑战,三日之后除挑战成功的堂主被踢出,剩余的堂主联手诛杀。当初仙师也是这么做的!不过仙师只用了两天,挑战的是全神教的十五舵六百堂主。” 薛怜珠看向八卦阁剩下的七位舵主,却见他们沉吟片刻,刑舵舵主邢断天隐在黑袍下开口说道:“我八卦阁保持中立,三天过后不参与追杀,不保护少主。” 穆浅语松了口气,笑着说道:“若是他赢了,我便随你回昆虚。不过今日传来消息,仙师不久将会从昆虚回来,到时候他恐怕就是赢了,也过不了仙师这一关。” 三天,三百堂主。 平均一天王子默要挑战一百个阴阳大境的修者。 这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倒不如直接逃跑,还能有一线生机,保住性命。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死局。 面对这个死局,薛怜珠她无能为力。因为只有这样,王子默才能在奉天神教立住脚跟,才能让列位堂主信服。 “默儿,若是感到为难,就跟婆婆回昆虚,这奉天神教交给仙师也罢!” 薛怜珠叹了口气,在王子默和奉天神教面前,她选择了王子默。 “不!” 王子默突然抬起头对上了穆浅语那双迷离的眼睛,她是穆太师的女儿,他是穆太师的门生,况且穆太师为了他不惜与天神作对,为了穆太师,为了薛怜珠的心血,他王子默不能退缩! “我战!从明日开始!”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三章 香,真是香! 为了不惊动汉王,王子默的挑战都在暗中进行。 公平起见,刑舵舵主刑断天与王子默当日切磋,确定王子默的实力隐隐突破五行巅峰达到阴阳初期,所以三百堂主须压制修为到阴阳初期。 这则规定跟没规定差不多,济世阁堂主二百七十人皆阴阳初期,唯有祈天阁三十堂主处于阴阳中后期,也就意味着大多数人可以全力发挥,根本不需有任何顾忌。 王子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阴阳初期,可能是吸纳了壬水舵舵主吕曼寒的道盘后提升的吧。 是夜,王子默盘膝打坐,冷静的分析着自己的实力。 法则的力量出其不备,用在群战上倒是可以,这一天要单挑一百堂主,要是全用法则之力,架还没打,自己先玩完了。 穆太师的起剑式跟自己的神天诀太过招摇,在京城打起来肯定会被汉王发现,倒是神天诀的前两式可以运用,只要不唤出金剑,闹出来的响声没有那么大。 看来只能用武技对决了,说道武技,王子默不禁想起韩都督的“只身单刀入敌营”和“千军横扫无影拳”。 这两式战技经过改编可以作为单打独斗的招式,却也不尽人意,总不能相同的招式翻过来覆过去,迟早会被人发现破绽的。 也是,既然我担心这个问题,那三百堂主肯定也有所顾忌。 “哎!” 思来想去,只能靠它能带来奇迹了。 王子默偷偷摸了摸被元神死死攥着的玄爻棍,这根黑铁棍子自从被元神发现后就据为己有,跟个宝贝似的死活不撒手。 “你的呗,我的呗,咱俩还分什么彼此!矫情!” 东方天空渐渐现出一抹鱼肚白,清露披着朝霞映出半轮似娇似火通红如铁汁的太阳。 王子默彻夜未眠,好不容易盼到天亮,突然打了个哈欠,抻抻腿只觉得略带疲惫。 再看天空时已然跃出整轮红日,在笔直的街道尽头,唤醒一扇扇门铺。 “该干活了!” 王子默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三百个堂主,三天三百场战斗,每一场都有可能死掉。 这些堂主听从穆浅语,真个交起手来没有一个会手下留情。 这是一条崛起的路,同样也是一条充满死亡威胁的路。 王子默释然,至少现在还活着,更应该做一些想做的事,有意义的事情。 从奉天楼往东,沿着这条街道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直到京都城外官道旁的凉亭茶馆,都是奉天神教的产业。 在汉王眼里,这是一个长在喉咙上随时会破的毒瘤,他把九个神行学堂中的六个安排在东城,就是为了随时动手,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第一站,百草堂。 一味草药悬在药堂正中,黄纸包裹,贴着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红纸,上书一个“草”字。 进门便嗅到百草芳香,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紫檀木方格药柜。 有个蓄着山羊胡的花甲夫子抬起头来,拿起枕木压住手里的药方,瞥了王子默一眼,指了指柜台上的药丸道:“少主可看,可嗅,不可品,不可触碰,能正确说出这粒药丸的品阶,药效,药理便可获胜。济世阁百草堂救死扶伤,与敌人作战的武器便是这天下百草。” “不打架?” 王子默铆足的劲儿瞬间卸了下去,眼珠子一转,从储物袋里掏出个金色的木椟,随手甩到姚永年面前,说道:“既是挑战,当双方出题,你对我错则输,你错我对则赢,其余为平手,姚堂主只需三日后安静地待在百草堂抓你的药,不击杀王某便可。” “这……” 姚永年满脑袋黑线,上次仙师挑战,只需轻轻一嗅便猜出药理,况且奉天神教有挑战的规矩,却没安排说明具体细节。 少主这么说…… 好像也未尝不可! 秉着多年行医的经验,姚永年对自己相当有信心,想都没想随口就答应了。 他接过金色木椟,小心翼翼地打开机关,只听“咔嚓”一声,迷人的香气顿时飘满堂,他并没有观看药品的成色,闭上眼睛仔细品味这股芬芳。 清香诱人,让姚永年垂涎三尺,仿佛眼前摆着的不是丹药,而是一桌子山珍海味。 王子默悄悄地退出百草堂走向下一站,那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丹药,而是一粒被蜡丸包裹着的迷魂丹。若是姚堂主全神戒备肯定会发现端倪,可那个傻老头子闭上眼睛就趴过去嗅,当时就着了道,恐怕等他醒过来这天就黑了。 第二站,万华堂。 从百草堂出来,王子默就开始思索。 济世阁济世安民,门下二百七十堂肯定都跟和衷共济有关。 这么说起来,这济世堂倒是最好挑战的,幸亏八卦阁保持中立,也多亏了刑断天。 否则别说是三天,就是三年也不够他挑战的。 实则王子默不知,仙师挑战八卦阁只用了半天时间,剩余的一天半全都耗在了济世阁论道上。 万华堂,从名字上王子默判断不出这一堂是干什么。他仰头望着门匾,索性直接走进去,便看到万华堂堂主宋正阳早已恭候多时。 见王子默这么快就从百草堂走出来,他很是诧异,当年仙师虽然很快就说出药理,却被姚永年那个黏人的疯子缠着论医道,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才肯认输。 这些王子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当更是庆幸把傻老头直接干昏过去。 “万华堂劫富济贫,富家门第守备森严,多少人拿了银子却逃不出追捕,所以公子要挑战的是速度,只要能追上我,便是公子赢!” 跟我比速度? 王子默顿时两眼放光,“一苇渡江”是孙小圣的独门绝技,师承贼王。 贼王,那是贼中的老祖宗,敢从金圣国皇库里把龙息岩偷出来,这天底下还有哪儿不敢去的? 却见宋正阳脚尖连点,踩出奇特的阵法,他身形微动,在外人眼里还站在原地,身子却早已经站在了门口。 看到堵在面前的王子默,宋正阳差点儿惊掉下巴。再看看王子默手里,竟然捏着一块儿红色肚兜。 淡淡的金兰花香从肚兜上飘进王子默鼻孔里,上面还用金色丝线绣着一只懒洋洋的橘猫。 女人的亵衣竟然被宋正阳贴身存放。 不用多说,肯定肯定有问题呀! 王子默摇着脑袋猛吸一口气,唇角邪恶的勾起来,转身跑出万华堂高举着红肚兜招摇过市。 这块红肚兜是宋正阳劫富济贫时偷的,当时那富家小姐正在沐浴,宋正阳忍不住看直了眼,手指不受控制地就摸了上去。 王子默那抹邪笑让宋正阳心里咯噔一下。 看到这小子转身跑出万华堂才反应过来。当追出去后赫然发现这混蛋早已跑到长街那头,手中那片鲜红仿佛床榻上那富家小姐身下的斑斑点点,让宋正阳顿时气血燥热,眼前一红,急忙追了出去。 “公子,等等我!” 宋正阳方才知道踢铁板上了,这王子默的速度竟然比他快出三倍不止,放眼整个奉天神教,能在速度上超过他的不出双手之数,能像王子默这样甩他九条街的,只有大祭司跟刑舵舵主刑断天。 却见王子默在大街上突然停下脚步,舞着手里的红肚兜围着宋正阳转来转去。 “宋堂主,你给我说说济世阁二百七十堂都考些什么?” 宋正阳臊的老脸涨得黑红,他秉着脸闭口不语,这是教里的规矩,他不能坏了。 却见王子默更加放浪起来,竟然开始举着红肚兜走街串巷,从一个个堂主面前飘过去,更是把红肚兜塞到高满文鼻子下,问他:“香不香?” 那高满文一介书生,哪里见过这等放肆的事情,还没开始训诫,便见王子默一溜烟儿地跑了,怔怔地眼神中充满愕然,摇头笑道:“香,真是香!” 这句话恰好被宋正阳听到,他顿时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发脾气,只能跟着王子默冲出城,求饶道:“公子,我说,我什么都说!”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四章 香从何处来? 宋正阳只知道与他亲近的八名堂主的考核内容,其余的也不是很清楚。 见再也榨不出油水来,王子默把红肚兜还给宋堂主,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又笑了笑。 宋正阳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却听王子默幽幽问道:“香吗?真是香!可这香从何处来?” 宋正阳一脸尴尬,咧咧嘴,干瞪着眼,目送王子默笑盈盈地走进玉兰堂。 踏进门,王子默便嗅到一股清香,兰花胭脂比那红肚兜上的还要浓郁。 不需明言王子默就猜到了,这位女堂主定是那块红肚兜的女主人。 “公子可真调皮!奴家的亵衣也敢拿来玩耍,就不怕奴家翻脸吗?” 玉兰堂堂主潘鱼馥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却藏不住内心的愠怒,她杏眼圆瞪,一双纤细的眉毛仿佛轻盈的燕子,玲珑身段燕肥环瘦,怪不得宋正阳身为万华堂的堂主会把持不住呢,换做他人肯定会更疯狂。 “公子若是不急,可在奴家这儿一直坐到天黑,想看多久都行。” 潘鱼馥美的并不出众,身上却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魅力。 这股魅力与生俱来,早已融入到她的声音里,举手投足间都发挥的淋漓尽致。 王子默顿感失态,他不是被潘鱼馥的美色迷惑,而是忽然想起了韩雪玲。在雪玲姐的身上,也有这样的魅力,王子默此时只不过是睹物思人,爱屋及乌罢了。 “呃……抱歉,开始吧!” 没过多解释。 “已经开始了呢!”潘鱼馥噘着嘴很是不乐意,伸出素手指着王子默跟前早已凉透的那盏茶,幽怨地看了一眼门外扒着半个脑袋偷看的宋正阳。 她这儿考核的是茶道,而王子默跟前的那盏茶早已冰凉,难不成再给他换上一盏? 想了想,潘鱼馥挺直了腰板无奈地说道:“这样吧公子,奴家出一题,若是公子答上来就算公子赢。时间不限,公子可在这儿想到晚上,也可直接放弃,那样公子可就输了。三天后奴家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请!” 王子默摊开右手做出请的姿势。 “公子听好了,奴家的题可不好猜的。”潘鱼馥白了宋正阳一眼,望着墙上那支从《寒冬梅花图》上伸出来的点点红梅,咬着唇思索片刻,轻吟道:“珠月云中藏君怀,假抱鳞茎数朵开。妾怕相思悄悄至,却问香从何处来。” 这玉兰堂与万华堂一样,以善行天下。不过一个在暗一个在明。 万华堂夜里撬开富家银库,散财给穷苦百姓。玉兰堂白日笑迎千金名媛,以香水高价卖出,赚取俸禄接济贫穷子弟。 王子默站起身来,对潘鱼馥拱手作揖。 这等胸怀出现在一女子身上,他很是感动。这种感动发自心底,与职业,收入没有任何关系,只在一颗行善的心。 “答案就在门外,留步!” 王子默转身就走,却被潘鱼馥追到前面伸手拦住。 丰腴的胸脯剧烈起伏,潘鱼馥急声问道:“奴家愚钝,还请公子明示。” 都这么直白了,还要我说什么? 珠月云中藏君怀,不就是说那晚你和宋堂主的巫山云雨之事吗?假抱鳞茎数朵开,这……姑娘也太直率了,这等暗示还真的说不出口。妾怕相思悄悄至,意思明摆着呢,他跑了,你的心也跟着飞走了,偷偷摸摸的找上门,却被人家问你是哪位? 多尴尬! 说出来面子往哪儿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本名应该叫潘珠月吧!” 看到潘鱼馥惊讶地张开小嘴,闪烁的眸子充满哀伤,王子默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想必宋正阳也不知道同床共枕的人儿真名叫什么。 “你偷偷背着家人来到奉天神教,一别数载,若是思念父母,大可不必担心过往是对是错,大胆的回家探望。养育之恩不能忘,莫等尽孝迟悲伤!” 宋正阳羞愧地低下头,这么多年来他竟没读懂眼前的妻子,若不是被王子默点破,恐怕他还蒙在鼓里。 “养育之恩不能忘,莫等尽孝迟悲伤!” 潘鱼馥双眼雾蒙蒙,喃喃自语,不断重复这句话。“养育之恩不能忘,莫等尽孝迟悲伤!” 这句话仿佛在说给自己,又恰似在说给天下人。 谁人无父母,年轻时我行我素,等到想起家中还有年迈的老父老母,他们或许已经老去。 尽孝迟,迟悲伤,白了少年头,换不回,慈母的笑,严父的爱。 莫等……莫等…… “多谢公子!” 宋正阳从门外走进来,伸出强有力的大手搂住潘鱼馥颤抖的肩膀,“明日我便和鱼馥一同回家探望老人,不,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样的!”王子默竖起大拇指。 “多谢公子!”潘鱼馥郑重地行了一礼。 夫妻本该如此,既然选择在一起,就该敞开心扉,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 人家潘鱼馥千里迢迢奔着宋堂主来,一别亲人就是几十载,怎能不思念自己的衣食父母? 若真个不想,这妻子不要也罢! 一时间,王子默对亲情有了新的感悟,这感悟继续升华,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卫国候与鲁太傅博弈,以鲁家的血脉做赌注,不知现在阿爸阿妈过得怎么样了,若有能力,定要把他们接到身边,尽一尽孝心!让他们安享晚年! 整整一上午,王子默走过三十堂,一堂失败,三堂平手,其余皆胜。 若单纯的考核倒是简单快速,让王子默应接不暇的是一桩桩私事。 列位堂主把他当成了情感圣手,纷纷站在门口翘着脑袋迎接,有的甚至硬生生的把王子默抢拉过去,考核不要了,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哭诉。 吃着薛怜珠精心准备的可口饭菜,王子默如同嚼蜡,食之乏味。 他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信息,有很大一部分是对奉天神教的不满。这种情绪压在列位堂主心底积怨已久,若不解决迟早会成为大麻烦。 三天时间眨眼过去,济世阁和祈天阁三百堂主联名请愿,延长考核时间。 最终穆浅语和薛青衣决定,为王子默开设门铺,专门处理列位堂主的心理问题,此段时间不算在考核时间内,待到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再开始计时。 这样的决定让王子默始料未及,他被赶鸭子上架,每天有人抬来轿子,从奉天楼一路送到…… 呃! “窥心懂你楼” 这是谁起的破名字,下了轿王子默就看到蓝底金边的门匾上写了“窥心懂你”四个大字,末了那个“楼”小之又小。他左看看右看看,好巧不巧的是左边临着澡堂右边靠着青楼,什么“窥心懂你”,左边窥右边懂的,越看越不舒服。 “把那个宝盖去掉,把懂你两个字给我扣下来!”王子默有模有样的抬起手中的折扇指了指。 这把折扇是潘鱼馥送给王子默的谢礼,扇骨乃是采用南泽珍贵的沉香木,每片扇骨上都雕制了浮云祥纹,扇面是白纸,白纸上绘兰石图,云:手摇清风怀中入。落款印章王子默琢磨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规心楼,嗯,这样就舒服多了!” 规心,不仅要读懂你的内心,还要给你规划,按照王子默拟定的路线规划,如此奉天神教想四分五裂都难。 望着排队等候的长龙,王子默顿时感觉自己像个神棍,啧啧舌,摇头走进屋内,便有丫头端来茶水,送上墨宝,随后那丫头守在门口维持秩序,等候王子默开工。 “情感圣手”的名字很快传的人尽皆知,但凡有拌嘴的事情发生,便有人送上门号。 不出半日,规心楼就成了京城旺铺,不仅有三百堂主在排队,就连八卦阁的堂主舵主也开始排起队来,更甚者京城商贾,百姓,都来凑热闹,开始有黄牛倒卖排队从中牟利。 为了制止这一现象的发生,王子默让奇门堂定制了叫号系统,一号分两份,王子默手里一份,客人手里一份,如果王子默将手里的号码捏碎,那么客人手里的号码会变成红色,这样客人只需在家里等着,不需要辛苦地排队了。 “怎么确定公子是按顺序叫的号码呢?”李志文提出了心中的疑问:“万一公子挑着自己喜欢的来,那岂不是有人要等到很久?”他悄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号码,已经排到七天之后。 这还是保守估计,如果王子默遇到难题,恐怕十天也轮不到他。 “这个问题问的好,容我好好想一想!” 李志文的担忧恰恰是所有人的担忧,人有亲朋远近,就怕辛辛苦苦排的队不如别人走后门来的快。 “你在每张玉牌的背面显示出正在进行的号码,这样不就清楚了吗?” “万一,我是说万一,公子别介意。万一有人不取令牌,直接进去了呢?” 王子默黑下脸来,这是明摆着不信任他。 “那就让信不过我的人拿着令牌每天在门口守着,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信不过我,既然信不过,那也就没有帮他的必要了!” 是呀,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感情? 李志文心虚,生怕王子默看出什么来,“嘿嘿”赔着笑,道:“城中的公主可多的是,她们才不会去排队叫号,到时候公子自己斟酌。在下先忙去了,忙去了,哈!” 王子默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仅是他,薛怜珠也没想到,薛青衣也没想到,穆浅语更是没想到。王子默这么受欢迎,眼看这队伍拖个十天半月,这考核还怎么进行? “要不,浅语先跟我回昆虚?” 薛怜珠笑呵呵的说道:“没想到默儿威望这么高,你看这些堂主,保不准默儿考核的时候他们就放了水。” “哼!明天考核继续,三天后再开规心楼!”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杀的就是你! 得知继续考核,王子默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并非什么“情感圣手”,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判断。 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对与错,是与非,只不过不同的人所站的立场不同,思索事情的起始点便不同,所以才会深陷泥潭,与最开始的那个“点”渐行渐远。 而王子默所能做的,就是拨开重重迷雾,寻找到那一个“点”,那个最最原始的,能够触动人心的起点。 真正的选择还在他们自己手中。 想通了这些王子默决定不再耽搁时间。 清晨第一站,他直接来到祈天阁,诸天堂。 长街十里不见人影,青树葱郁,在初秋没了烈日的灼烧显得更加浓绿。倒是知了仿佛知道寒意将至,齐齐鸣叫声声刺耳。 列位堂主镇守各分堂,谁也不知道王子默将要挑战的是哪一堂。 此时,薛怜珠、薛青衣和穆浅语三人正站在奉天楼顶楼的观望台上,眼看着王子默走进诸天堂纷纷诧异。 “浅语,派你的人把汉王的眼线清理掉!” 此时的薛怜珠已经不是大祭司,她苍老迟暮,仿佛两人的长辈,浑然忘却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风华正茂,穆浅语已是和她平起平坐。 “这种事情不是青衣的八卦阁更专业吗?” 穆浅语看着王子默心里“咯噔”一下,自知大势已去,不管结果如何,三天后其余的堂主肯定是去规心楼排队,而非是一起诛杀王子默。 “还是我亲自去吧,总感觉今天会有大事发生。”薛青衣隐在铜面具下的半张脸猛地抽动几下,她蹙起眉看着诸天堂,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轰!” 不等薛青衣离去,突然,诸天堂的屋顶被炸出个大窟窿,琉璃瓦片四处飞溅,顿时引得无数人围观。 接着王子默和诸天堂堂主叶剑温从祠堂里飞向高空。 两人剑拔弩张,怒目而视,却听叶剑温用双锏指着王子默张口暴喝:“逆子,毁我诸天堂牌位,当真没人敢杀你不成?” “哼!” 王子默怒而不语,他在等着,等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最好是把薛怜珠她们仨也引过来。 “既是挑战,直接完成我的题目便可,老子看你有点儿能耐,早就放了水,你这畜生却不识抬举,动手就毁我诸天堂,当真不知道诸天堂是干什么的吗?” 叶剑温越说越过分,他一直在喝问,而王子默却只是冷哼什么也不说。 他想激怒王子默,却发现无论说的话多么难听,对方就跟练了厚脸皮功一样,两眼看向一边,充耳不闻。 “怎么回事?” 有个白衣中年男子乘着飞剑迅速赶来。 叶剑温终于找到了伸冤的地方,赶紧转移目标,毕恭毕敬地回道:“启禀阁主,这逆子仗着有人撑腰,竟然毁了诸天牌位!当真不把我们祈天阁放在眼里!” “你先退下,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阁主,他……” “退下!” 这时,薛怜珠三人也从奉天楼赶过来,叶剑温气不过,愤恨地瞪了一眼王子默转身退下去。这里的事情很快传到汉王耳朵里,他自是知道王子默没死,在顺安宫摆驾,竟是御驾亲征,想要看一看这个命硬的魔头到底想干什么。 奉天神教,神教奉天。 这诸天堂便是供奉三十六重天的地方。人人知道寓意何在。就连汉王也不敢胡作非为。 这个王子默所作所为,无疑落在众人眼里实属大不敬。 刚刚积攒的人气瞬间人设崩塌,沦为众夫所指。 “默儿,你在做什么?”这个时候,就是薛怜珠也保不住他了。 “婆婆,可先问问这位阁主,他在诸天堂做了什么?”王子默二话不说,将手中的一尊紫金牌位高高举过头顶。 “大家可去诸天堂里看一看,这三十六重天,都供奉的是谁?” 诸天堂中的牌位被偷偷调换是宋正阳告诉他的,平日里没有人去在意牌位上的名字,那天要不是潘鱼馥肚子痛非说自己被吓着了,要他去诸天堂求个平安,宋正阳也不会念叨上面的名字。后来才发现是潘鱼馥怀了他的孩子,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螃蟹,没能及时就医导致孩子早夭。 诸天堂牌位被掉包的事情他没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潘鱼馥也没说,在他看来,是天神没有保佑好鱼馥,导致孩子流产。所以一直怀恨在心,直到遇见王子默,才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神霄雷公!” 薛怜珠看到王子默手里的牌位顿时阴下脸来,扫了穆浅语一眼,冷声呵斥:“朱启青,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启青便是祈天阁的阁主,这时,刑舵刑断天悄然站在朱启青身后,刑断天身兼八卦阁阁主,在朱启青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近身,其实力不容小觑。 这刑断天果然隐藏了实力,那天在城主府他面对两位舵主竟然负伤,肯定是故意为之。日后与他交往必须谨慎。王子默暗暗观察着众人。 须臾,金光一闪,一尊巍峨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不需明说,只从哪强烈的气场上就能断定,此人就是汉王。 “朕听闻奉天神教有新教主诞生,特来道贺!” 汉王着龙袍戴金冠,身形魁梧,红光满面。 看到诸天堂屋顶的大窟窿时,他瞪大眼睛,故作惊讶道:“众爱卿这是怎么了?怎么高兴地把房顶都给掀了?” 没人搭理他。 汉王沉下脸,越发觉得这个奉天神教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找个机会必须将它连根拔起,以雪今日无颜之羞。 “叶剑温!怎么回事?” “阁主,我……” 叶剑温顶着莫大的压力,支支吾吾,他只感觉胸中“噗通,噗通”的乱跳。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向来忠于职守,却真的不知道这牌位什么时候被偷偷调换的。 但是不管他知不知道,这诸天堂由他掌管,肯定要受到责罚。 奉天神教供奉三十六道天,而在诸天堂里竟然偷梁换柱变成了天神的牌位。薛怜珠看向穆浅语,她当上大祭司后,京州的奉天神教就变成了天神教,看来这件事情跟穆浅语是脱不了关系的了。 “看我做什么?” 穆浅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刹那间脸色由白转红,又幽红变白。 “朱启青说这九黎不尊天神只尊苍天,苍天便是天神,奉天神教太过咬口,才改成天神教的。” “浅语,我说什么了吗?你心虚了!”薛怜珠意味深长的说道。 平民百姓或许不知道怎么回事,甚至列位堂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舵主以上的高层才知道,如今昆虚的变故跟天神脱不了关系。 奉天神教捅出这么大的窟窿,就是汉王也坐不住了。 如果九黎真的变成昆虚那样,到处都是废墟,百姓疾苦,城池被破,城外更是鬼哭狼嚎,民无地可耕,那个时候才是灾难的开始。更何况九黎地广,并非就他自己一个王,在自己的地盘上捅出篓子,传进其他王的耳朵里,定会大肆宣扬,继而举兵压境,这是国难,是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 “叶剑温,到底怎么回事?” 朱启青还在装无辜。叶剑温哭丧着脸,看了看穆浅语,又看了看朱启青,他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还没开口便被朱启青脚下的飞剑刺穿喉咙。汩汩鲜血喷溅而出,叶剑温的话没说出来就死于非命! 他干瞪着眼死不瞑目,到死也没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王子默冷冷的看着,在朱启青出手的时候,他迅速祭出平幽,不等朱启青的飞剑回到身边,平幽凌空下劈,顺着朱启青的脑门就斩了下去。 那朱启青阴阳后期趋于圆满,岂能是王子默劈地着的。 他一边后退一边暴喝:“杀我做什么,叶剑温才是罪魁祸首,他勾结天神,我已经斩了!” “杀的就是你!” 王子默瞬息移动,手腕翻转将平幽收起,同时双手一拍,直接使出“过江千尺化神龙”。 就这么一瞬,汉王还是看清楚了,王子默收起来的是魔刀平幽。 魔刀! 没错! 经过王子默不断淬炼,此时他身后的道盘虚影中已经可以第一次就结出了十把金色巨剑。他双手再拍,十把巨剑迅速融合,在道盘里继续炼化,竟然直接变成了五把。 五只蛟龙昂首高吟,眨眼间便缠在了金色巨剑上。 王子默快速出手,从背后抽出一柄巨剑,冲着朱启青就劈了过去。 “这第一剑是替叶剑温报仇!他区区一堂主,怎么会落入天神的眼中?” 朱启青接连后退,却被刑断天一双大手推到前面。刚想躲避,突然脚底下变得泥泞不堪,他顿时色变,却见一只只长满獠牙的大蟾蜍蹦过来。 朱启青毕竟是阴阳后期的修者,他奋起抵抗,顿时挣脱泥潭。一只只大蟾蜍尚未近身便分崩离析,裂成无数碎片。 王子默顿时感觉气血翻滚,单手抚胸,忍不住突出一口鲜血。 他依然执拗,不等第一剑落下,便抽出第二剑,仿佛每一剑都会带走他的力量般,却见王子默越发吃力,举起第二剑晃晃悠悠,平稳后找准时机快速甩了出去。 “第二剑,朱启青勾结天神,当诛!” “你胡说八道!” 朱启青的脸涨成猪肝色,却见王子默再次出手,抽出第三剑。 与前两剑不同,这第三剑像是卡在了剑鞘里,任由王子默怎么使劲儿也拔不出。他能凝聚出五神剑,却只能驾驭两剑。 “可恶,怎么会这样?” 之前王子默从没把金剑炼化到五把过,也就没有感觉到自己拔剑还需要这么费事。没想到五把蛟龙神剑,只需把剑拔出来就耗掉了他的所有功力。 汉王开始的笑意渐渐冷却,盯着王子默道盘中的蛟龙神剑内心震撼。 “这,竟然是玄阳剑法!” 汉王不由得皱起龙眉,细细思索。 记得国库中有一本古籍,里面详细描写了玄阳剑的事情。若将这五把蛟龙神剑合至一把,便是玄阳剑!他是怎么得到的剑法,难道是奉天神教的《神天诀》?若真如此,那奉天神教的祖师到底是谁? “啊,穆祭司救我!”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你杀了我吧 “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穆浅语恼羞成怒,抬起素手催动真元幻化出一尊龟首四足方鼎,冲着朱启青就要砸下去。 龟首四足方鼎迎风见长,眨眼间就从人头大小变成四方桌大。 四只青铜蛇龟高昂着头张开獠牙,把放放正正的鼎身高高拱起,鼎内像是盛满了淡黄色的液体,光芒内敛,在外看不出分毫。 “嗡!” 阵阵嗡嗡声传进王子默耳朵里。 “极品灵器!” 王子默顿时惊愕万分。 要知道极品灵器比初阶圣器还要珍贵,虽然是灵器,一旦迈入极品,杀伤力呈几何倍增长。 相传若是机缘巧合,极品灵器还会升阶为圣器,直接变成仅次于神器的极品圣器! 所以,很多人宁愿选择极品灵器,甚至是宝器来培养,也不愿选择初阶的圣器。 龟首四足方鼎悬在半空,却被薛青衣伸手拦住。 “你们不要相信他,家父在昆虚与天神为敌,我又岂能和他们为伍呢?”穆浅语慌不择口,越说越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从昆虚来的?” “骗子,穆浅语你个大骗子!” “奉天神教与昆虚不共戴天,岂能由她做大祭司?” “不,我不是骗子,我不是骗子!” 穆浅语双目赤红,摇着头极力解释。奈何下方人声鼎沸,她急忙催动真元,大声怒吼:“住口!” “我虽是从昆虚来,却与中原鲁家鲁子昂成亲,我丈夫是九黎人,我儿鲁都天是鲁家血脉,也是九黎人,我岂能做出勾结天神的事情,置亲人于不顾?” “你是鲁家的人?” 汉王笑了,眯起眼睛,龙威不怒已发。“鲁氏叛国,当诛!” 这穆浅语,感情是里外不是人。 “汉王,这是我奉天神教的内部事务,还请汉王旁观。” 薛怜珠与汉王对视不卑不亢。 “薛青衣,大祭司!” 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下面人声鼎沸,像是煮开了的油锅喧闹起来:“薛青衣,大祭司!薛青衣,大祭司!” ………… 朱启青眼看着大势已去,想要做垂死挣扎。 奈何前有薛氏姐妹,后有刑断天,汉王虽然暂未开口,但肯定不会容忍眼皮子底下出现投靠天神人。 他在心里默默衡量着,衡量着自己有几分把握能逃出生天。 但朱启青绝望了。 他越衡量越觉得机会渺茫。 奉天神教所有高手都聚集于此,恶虎架不住群狼,况且他还算不上一只饿虎。 真个斗起法来,他充其量是一只饿狼斗不过群虎。 横竖都是一死,要死索性大家一块儿死。 他眯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穆浅语说道:“穆祭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丈夫自不量力去挑战天神,却败北而归,如今魂魄还攥在天神手里,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换回亡夫的残魂!” “朱启青,你给我闭嘴,休得栽赃!” 穆浅语挥舞着龟首四足方鼎就要砸下去,却有人比她还快。 “轰!” 恰逢此时,王子默的第一把剑从高空落下,朱启青抬手掐住蛟龙的脖子,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裂开,一根根血管粗的裂痕沿着手掌直接蔓延到胳膊上。 “妈的,刑断天,你敢给老子使阴的!” 直到这时,朱启青才发现自己被刑断天用刑舵特有功法封住半数修为。 这半数修为还在他的丹田里,并非不能动用。 而是若强行施展超过五成的功力,将会遭到封元术的反噬,将功力强行降至五成,多出的功力将会作用在自己身上,越是反抗,封元术的反噬越厉害。 “穆祭司,你和我早就站在了一条船上,我死了,船就翻了,你也逃不掉!” “轰……!” 这时,第二把蛟龙神剑接踵而至。 朱启青急忙用左手去接。抗住一把蛟龙神剑已经调动了他三成功力,若是再抗住第二把,势必要遭到封元术的反噬。 朱启青不敢尝试反噬的后果,只能用两成功力去硬抗这第二把金剑。 剑手相碰,朱启青瞬间半边身子塌了下去,他吃力地撑着第一把剑,张开嘴巴看向穆浅语,刚开口,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顿时卸掉浑身元力,右边肩膀也跟着“咔嚓”一声塌陷下去。 “噗!” 朱启青又喷出一口淤血,裂开嘴巴露出惨笑:“穆祭司想必是不知道吧,你的亡夫残魂早就被天神捏死。” “你胡说!” 朱启青看着穆浅语脸上的表情变化,待到那张俊俏脸露出惊慌,他又狞笑起来。 “哈哈哈……” “天神已经找到降临九黎的方法,不久的将来,秩序将重新洗牌,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会改变!我死不了,即使你们把我的肉身磨灭又如何,天神会给我找一幅更好的身子,我只不过是换张脸罢了,哈哈哈……” 朱启青越说越兴奋,“倒是你穆浅语,你死了能得到什么?不如早听了我的话,跟着本尊亏不了你!哈哈哈哈,来吧,来呀!杀了我吧,杀了我,很快我就会再回来的!” “不,不可能,子昂还活着!他在鲁家,他还活着!” 穆浅语歇斯底里,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俏丽的脸蛋变得惨白,声嘶力竭道:“子昂还活着!” “哈哈哈,他死了,来吧!用你的龟首鼎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杀了你算是便宜你了!” 听完朱启青的话后王子默果断放弃拔出第三把蛟龙神剑的想法。 他用孝鞭把朱启青捆起来,交给刑断天扭头说道:“每天用这鞭子抽他一百下,封住他的所有修为,防止自刎。还有,不能让他死了,抽鞭子之前喂他一粒金疮药丸,要百草堂见效最快的灵药!天神不来,他不能死!” 一百下,对于阴阳大境淬过体的修者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朱启青噱笑。 “老子不需要金疮药,还不如给老子塞个糖丸吃!” 他想激怒王子默,但是错了,还错的很彻底。 却听王子默不温不火的说道:“既然你嘴巴不干净,那金疮药丸就没必要干净了。把药丸裹上蜂蜡,喂给他自己吃,什么时候从他肚子里拉出来,什么时候再去掉蜂蜡塞他嘴里!” “公子,恐怕那个时候就没有蜡膜了,金疮药也已经被他吸收大半,只能拉出一小半。” “一小半就一小半,你们不会把蜂蜡加厚一点吗?” “呕~!你!啊……!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呕……!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 朱启青彻底被王子默折磨疯掉,“穆祭司,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穆浅语自身难保,冷着脸看向王子默。这个当初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小孩子,没想到成长如此之快,不仅修为上增长迅速,更是在心眼上让人惧怕。他总会抓住别人的软肋,给予心灵上重击! 情感圣手,名不虚传! 确实如此,朱启青有重度洁癖,白衣一尘不染。 刚才王子默发现,即便在最危险的时候,他都忘不了拂去嘴角的污血,便因此判断他很爱干净。 爱干净的人,别说是看见,就是听到描述很脏的事情时也忍不住干呕。 蓝蓝的天空一碧如洗。 金色步辇随着头顶的骄阳渐行渐远。 汉王悄悄的走了,临走之前传音给王子默:“今日,子揭开天神阴谋,朕甚感欣慰,明日在永安宫设一等国宴,款待奉天神教众英雄!” “鸿门宴!”王子默撇嘴。 “青衣,默儿,浅语是穆太师的独女,她不能死在九黎!” 穆浅语大祭司的职位眼看着是保不住了。 薛青衣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任大祭司,王子默终于坐稳了少主的位子。即便仙师回来,他也奈何不了。除非把王子默和薛青衣都杀了,但那个时候仙师就成了奉天神教的罪人,永远不会当上教主。 这里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昆虚,被仙师知晓。 他想不到,想不到当初那个坐在房顶上不敢迎战的孩子,竟然这么快就成为教主,而他这个神教护法见了面还要行礼。 昆虚人皇镜的争夺已经接近尾声,殷都的穆太师带着那帮老家伙竟然也去了人皇故里凑热闹,一帮不出世的老骨头相继冒出来,他竟然插不上手,眼睁睁地看着人皇镜落入穆太师手中,被他送给了鲁都天。 新的人皇从昆虚诞生,却城池破败,子民哀鸿遍野。 一切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但归朝途中,在金城仙师却遇到了白云观的一帮身世诡异的暴徒。 神兽攻城的速度越发加快,殷都已经被破,唯有皇城还在苦苦支撑着。 薛怜珠带着穆浅语去了昆虚,她们不知道殷都消亡,皇城孤立无援四处都是天神的地盘,两人穿过裂天痕必然会被天神发现。 谁也不知道天神统治的新秩序是什么样子,或许,苏三婆和即将进入昆虚的薛怜珠跟穆浅语会知道。 黎民百姓不会去关心谁来统治。 在他们眼里,生存,活着,做人,繁衍,这便是大多数人应该去做的。 那些打打杀杀的修士,他们看来就是无事可做,好好活着岂不是更美好? 此间事了,又是一个新王朝罢了! 殊不知,在他们眼中疯狂的人,恰是看透了这世间险恶,不甘于被剥削,才会奋起反抗,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天下苍生不被奴役。 这时,远在九黎的王子默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倚窗凭栏而立,望着秋风中渐渐盛开的菊花,似有所感。 那一条一条淡黄色的花瓣互不干涉,各自吐着芬芳向外伸展着。朵朵菊花如丝,恰似那安于现状的黎民百姓,殊不知有人正拿着剪刀,悄悄地从根端剪下。 等到它们枯萎了,便又觉得应该叶落归根。丝毫想不到为什么会枯萎,甚至在它们的世界里,根本不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这便是格局! 拥有大格局的人会看到更多的真相。而格局小的人只会看到眼前,被生活的琐事纠缠的不可开交。 或许这就是鸿沟,一条不能逾越的鸿沟!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赴宴 “小兔崽子,你跑的挺快!走,跟我回家!” 王子默感慨苍生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体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是境界上的升华,好像是即将蜕去凡胎的征兆。 不等他去查探,便看到一老一少从大街上来到奉天楼下。 老的极其邋遢,满脸的白胡子遮住本来样子,上面还沾着大米粒儿。唯独从他通红的鼻子以及额头上可以看出来,这人虽老,却红光满面,显然跟大街上的叫花子不可同语。 而跟在邋遢老头身后的女孩王子默认识,正是鲁府中照顾他半月的鲁芷蝶。 今天鲁芷蝶穿了一身杏黄色的翠色束腰华服,浅蓝色的襟带从鹅颈沿着胸脯系在腰间,那蓝色很浅很浅,浅的就跟天空一般。 将两人让进屋,王子默盯着邋遢老头看了半天。 他不开口,并不是不想开口,相反,在王子默肚子里有着太多的话要说。自己到底姓王还是姓鲁,应该叫王默还是鲁默? 这样的问题在心里憋了很久。 每个少年的心中都有寻根问祖的想法,他们思索人生,思索根源,又该如何定义自己,在祖辈中寻找榜样,驱使自己砥砺前行,用祖辈的光辉照亮前进的方向。 此时,王子默是迷茫的。 陆判官说他母亲姓鲁父亲姓王,阴册上写着鲁子默,而鲁太傅却说他是鲁家的人,体内流淌着鲁家的血脉。说他出生那天帝星临建,还卜得卦象水雷屯。 为什么自己的人生被别人贴上了这么多标签? 他很想问问眼前的老头,却难以启齿。这种私密性的问题属于个人心理,跟别人半点儿关系没有。 “我姓王!” “你姓鲁!” “我父亲姓王,母亲姓鲁!” “无所谓,鲁家的血脉不管男传还是女传,庞杂血脉是无法改变的!” “不,我只有一半的鲁家血脉!” 邋遢老头突然目光如炬,盯着王子默漆黑如墨的双眸,猛地探出双手,像是鹰爪一样钳住王子默虎口。 磅礴的血脉冲击着老头的手指,那比鲁家还要旺盛的血脉力量在前,引着鲁家独特的血脉周而复始。 老头惊愕,竟然还有比鲁家更盛的传承存在。 “你父亲叫什么?” “王绛!” “王绛?” 邋遢老头皱起白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个王绛是谁。 或许他隐藏了真名。 不过在昆虚,王家不是大姓,有数的那么几家也没听说谁家有这么强壮的血脉。竟然把鲁家的血脉给比了下去。 “跟我回鲁家吧,那里你能拥有所有的资源,成长迅速,前路一片光芒。” 邋遢老头说完摊开手,撇撇嘴吹着胡子继续说道:“你看看这里,打打杀杀,保不准哪天你就嗝屁了。” “乌鸦嘴,你才嗝屁呢!”王子默白了他一眼。 “他是你曾太祖爷,你怎么说话呢!” 鲁芷蝶虽然自己经常“邋遢老头”的叫着,听到王子默这么说心里顿时觉得别扭。好像自己的专利一般,别人都必须恭恭敬敬,只有自己可以呼来喝去。 “我不回去,明天还要去永安宫吃一等国宴呢!” “你呀!真是怕命短!” 邋遢老头带着鲁芷蝶走了,在长街上,他问鲁芷蝶:“这个人做你的如意郎君怎么样?” “太爷爷!” 鲁芷蝶嗔怪一声,顿时羞红了脸,像是西边的落日,红的美不胜收。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王子默让简歆把各位舵主和薛青衣请到奉天楼。 简歆是芈水宫的小祭司,是王子默放过的五人中的一个,最近跟白素玩的很不错。 从简歆口中,王子默得知没有回芈水宫的那两个小祭司选择了归隐回家,既然平安,王子默也就放心了。 简歆很是聪明伶俐,被薛青衣留在王子默身边,有什么事情都是她打理,特意升为中祭司。 不一会儿,奉天楼聚满了人,形形色色,有王子默认识的,不认识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对王子默恭敬有加,而且王子默能感觉到他们是发自内心的。 如今大祭司薛青衣和八卦阁六位舵主一位阁主王子默早就认识了,祈天阁一位舵主和济世阁一位阁主五位舵主还有一位中祭司还很面生。 报了名讳,王子默说明情况,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城北仙境中的汉王宫走去。 站在永安宫前,王子默顿时感觉自己一群人跟要饭的差不多,这种感觉不需要别人去说,自己就心里不舒服。 汉王坐在龙椅上俯视众臣,他颔首示意便有宫女忙活起来,不一会儿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端上桌。 美酒佳肴,此为一等国宴。 王子默发现这些饭菜有许多是天地灵粹雕刻而成,取其最精华的部分,单单雕刻的形状就让人眼花缭乱,有雏凤,有祥龙,有鹰隼,有饕餮…… 这些尚且是凉菜,至于热菜则更复杂,精美的摆盘,丰富的食材,皆是九黎不可多得之物,却大量的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饭菜汉王是不可能下毒的,暴殄天物的事情任何人都做不出来。 “今日宴请众爱卿,原因有三!” 待饭菜上齐汉王巍巍开口:“一则是为了恭贺王子默成为奉天神教新任教主。” 汉王举杯,众人同饮。 美酒入口绵柔,王子默瞬间想起了婆婆的口嚼酒,偷偷瞥了眼薛青衣,不知她有没有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 却见薛青衣也看向他,似是知道王子默心中所想,勾起红唇,微微一笑。 这笑容顿时让王子默想要摘下她那半片铜面具,一堵绝美容颜。 “二则是教主揭穿天神阴谋,福泽苍生功不可没!” 汉王再举杯,众人再同饮。 王子默又看了薛青衣一眼,却见她点点头,终于回答了王子默的问题。 “三则,朕决定册封王子默为奉天王,奉天神教为我汉唐国国教,教国同心,共抵天神!” 众人不知汉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举杯同饮。 王子默又看向薛青衣,不知她那面具下到底是何其容貌。薛青衣也在看着他,笑意盈盈,抬起葱白玉手摸了摸冰冷的铜面。 却见汉王扬了扬乌黑的眉毛,白了王子默一眼,举着酒杯又说了句:“奉天王!” “奉天王?” 见王子默依然不理不睬,他略带愠怒,压低声音,直接传进王子默耳朵里:“爱卿!不要在朕的面前谈情说爱了,还不快接旨?” 王子默惶恐,看了汉王一眼,急忙起身说道:“臣接旨,谢主隆恩!” 接下来就开始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王子默大口大口吃着天地灵粹,他深深地感觉自己有即将突破的迹象,不仅仅是境界上,还有修为上。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只能用吃来充实自己。 一时间,这个毫无吃相的教主成为一等国宴上的奇葩,汉王只能尴尬地笑,老狐狸的尾巴还没露出来。 “小子,吃吧,吃吧,撑死你!” 汉王邪恶的想着,虽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在心里想想,还是很痛快。突然,汉王眯起眼睛,怔怔地看着王子默,这混球,竟然扫空了满桌子的天地灵粹,正抬起脑袋眼巴巴的望着他。 国宴,而且是一等国宴。 看王子默的眼神好像是没吃饱的样子,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落得汉王一个小气的名声? 虽然心痛,汉王还是命人又准备一桌子同等规格的饭菜。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傻了眼,追悔莫及,恨不得把王子默掐死,提起他的脚丫子倒着让他全吐出来! 又一桌。 再一桌。 还一桌。 所有人都不吃了,就那么盯着王子默大吃特吃,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 就这么,王子默吃了满满五桌子山珍海味,虽然一桌比一桌缩水,但汉王还是心痛不已。 好不容易盼到王子默停止,却见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个饱嗝,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他在玩什么? 是修炼吗? 汉王的那张国字脸越发阴沉。 这…… 太放肆了,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一旁的公公们挤眉弄眼,却也不敢先汉王一步吱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子默的身体越来越亮。 汉王不说散席,谁也不敢走。 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王子默从天明练到天黑,再到太阳升起,又落下。 如是过了三日,熬得众人东倒西歪睁不开眼,王子默才抻了个懒腰,抬头便看到汉王贴着脸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看毛线……” 王子默吓了一跳,差点儿一拳轰过去。 向后挪了挪身子,汉王不动,王子默摆摆手,汉王还是不动。 终于王子默确定汉王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王子默舒服的在汉王面前扭扭屁股,伸出那根手指摆出一个极其粗暴的手势,扭头一溜烟儿跑了。 汉王虽然脑子睡着了,但眼睛却将王子默的行为写到记忆里。这也成了日后汉王要挟王子默的把柄,逼着王子默告诉他两仪之上到底是什么境界。 “少主,这些天你干什么去了,规心楼的那边的门都快被人给拆了!” 王子默刚走出皇宫便看到李志文迎上来,他身后几百堂主严阵以待,大有冲进皇宫抢人的架势。 “我……嗝!” 还没开口,王子默就打了个饱嗝,一股发酵的血参味抢得李志文一个趔趄,“汉王太热情了,足足上了五桌子菜,吃不完还不让走!哎,太热情了,太见外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什么叫恬不知耻,这就是好不要脸! 他告诉李志文,让各位堂主先在皇宫外守着,等到大祭司和舵主们都出来再回奉天神教。 一边往规心楼走,王子默一边分出神识查探现在的境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极柱的变化,此时极柱已经冲出丹田,将变成少年样貌的元神送到中丹田膻中穴。 这便是蜕去凡胎进入圣境的征兆。 若是元神变得与自己一样,被极柱送入上丹田印堂穴,当是神境! 不知道这次汉王的心痛不痛? 王子默邪恶的想着,看到规心楼人山人海,跟赶庙会似的,他咧着嘴揶揄道:“此时我的心很痛!”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双重待遇 “公子口谕,规心楼自今日起实行双重叫号制度,奉天神教弟子内部排队,每五名神教弟子加一名非神教弟子!” 简歆站在规心楼门外,说的很是心虚。 这个小教主,每次都能搞出花样来。让简歆怎么说出口? 望着越来越燥的门客,简歆额头直冒汗。 虽然觉得太不公平了些,但王子默做出决定后确实感觉轻松许多。 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他真的感觉力不从心,与其跟那些大妈们纠缠,不如把精力放在奉天神教内部。 隐隐的,王子默生出一股危机感,这股危机感来自汉王。 教大于国和国大于教的问题自古就有而且纠缠不清。 两者之间的矛盾很难平衡。 汉王心机狡诈,早些时候还派人追杀王子默,现在竟然不计前嫌摆设国宴,而且还是一等国宴! 这份心胸,这份气度…… 肯定是假的! 王子默躺在太师椅中打着饱嗝,捧着圆滚滚的肚子,舌尖剔着牙缝里残存的美味,意犹未尽。 然而此时,简歆在外面却被一群大妈围起来。 有个油光满面臀肥肚圆的中年妇女,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指着门匾上的“规心楼”不依不饶。 “小姑娘咾,我给你说个,大妈在这里等了六天咾哈,咋个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咾呵,我家儿子天天梦见有个小妖精要带他走唻,这么给你说吧,我家儿子以前跟大妈一样胖,现在瘦的跟葡萄干似的咧,小姑娘行行好不啦,让大妈进去,大妈儿子的命就是你行善咾,大妈求求你咾!” 圆圆的两个尖角发髻下,简歆不胖不瘦的小脸一幅愁大苦深的样子,耸起的鼻子上写满为难两个字。 这样的事情不止她一个,每个人都有不能推迟的理由。 而新教主却在屋里优哉悠哉,这苦差,她一个姑娘家,而且从芈水宫长大,哪里受得了? “公子~!” 简歆飘着颤音,跺着小脚甩着胳膊跑进来,幽怨的像个小媳妇似的撅着小嘴,万分不情愿的指着外面埋怨道:“公子,简歆,简歆做不了这活,要不公子换个人吧!” 看到简歆捉襟见肘的样子,王子默“噗嗤”一笑,这一笑顿时急得简歆掉下泪来。 他起身走到门外,清了清嗓子,回头看了简歆一眼,然后大声对那些大妈们说道:“我是神教的教主,自然要先处理教内的事务。奉天神教弟子优先,奉天神教弟子优先!” 王子默接连说了两遍,第二遍在“弟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不一会儿,围在门口的大妈们像是水里受惊的鱼儿,不言不语一哄而散,只有刚才那位哭哭啼啼的大妈还倔强的站在原地。 “走,都走了?” 简歆跟个小呆瓜一样,瞪着小眼直接怔住。 “大娘,奉天神教弟子优先!” “求求公子,求求公子开开恩,救救我家儿子吧!那仡佬妖精昨晚托梦给我咾喝,今晚就来要了我家儿子的命的呀!” 说着说着,那妇女竟然跪了下去,眼泪决堤而出,她肥硕的手背擦了又擦,还是赶不上泪水流出的速度。 王子默急忙把妇女搀扶起来,“大娘,你该去找个方士!他们比我更专业!我神教弟子皆修士,被尸鬼所克,只有达到阴阳大境修了元神才敢与尸鬼斗法。这样的人我神教弟子都在皇都睡大觉呢,要不你去皇都守着,他们要是出来你随便找一个,就说是我让他们帮忙的。” “来不及了呀!” 妇女哭的更甚,“今早出来的时候咧,我家儿子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咾,,公子刚才提到的方士请了一大堆,都带着钱物跑路唻,那仡佬妖精知道我们请了方士,更加变本加厉,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儿子吧!” “这……” 王子默犹豫了,他刚刚修出元神,虽然早就接触过尸鬼,却还没真正的和鬼修交过手。 “公子,你就救救大妈的儿子吧!” 简歆站在王子默后边抹着眼泪,听到妇女的哭诉更是触动怜悯之心,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公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就救救她家儿子吧!简歆求您了!” 不是他不想救,而是王子默知道尸鬼有多难对付。 在昆虚两年,他自然见识到尸鬼的厉害,没有元神坐镇道盘,道修在厉鬼面前犹如丧家之犬。只有方士不修丹田,用自身精元辅以术法趋避邪秽之物。 除非…… 除非修者率先自封丹田! 修者自封丹田,尚且不说跟普通人没有区别,万一半路遇到敌人,那简直是羊入虎口,抻着脖子往人家刀刃上蹭。 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况且简歆哭的昏天黑地,竟然抱着大妈哭了起来。 “哎!” 王子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无奈的说道:“好……好吧!” 他不是英雄,更不想去做什么英雄。只想安安静静的过生活。 来到京州本来打算着先去看看殷箬彤,却被扯进了奉天神教,还稀里糊涂的当上了少主。 这两个月来也没好好休息过。 事情跟割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牵着他不断往前走。 “啊!”王子默打了个哈欠,暗下决定:“等这边事情放下,先去殷家看看。婆婆说在殷家有奉天神教的眼线,可是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路上简歆还是控制不住好奇心,问王子默:“公子,那些大妈们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你只是说了两遍“神教弟子优先”她们就跑了,我说了无数遍,就是把嗓子都喊破了她们也不走?” 王子默笑了笑,“我把你的活交给了神教育英堂,要不你去孙堂主那帮帮忙?” 简歆还是不明白,路过育英堂的时候踮起脚尖看了一眼,那些大妈果然把孙堂主围的里三圈外三圈,忙的孙堂主满头大汗。这才恍然大悟,那些大妈们正给自己的孩子报名加入奉天神教! “公子好厉害!” 简歆明亮的小眼睛中顿时放出崇拜的小星星:“这样不仅从排队的人中抽出了非神教弟子,而且还壮大了我神教的势力,一石两鸟,公子果真是情感圣手!” “呃,算不上,算不上……” 做人要谦虚,王子默明白这个道理。 去往李大妈家的路上王子默得知缠着她儿子的女妖精是她邻居家太奶奶的三闺女,死了几十年,虽然死的时候还没成家,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还阴魂不散,竟然缠上自家儿子。 李大妈一路骂骂咧咧,把邻居家的祖祖辈辈问候了个遍。 须臾,从京都西南的小巷里,王子默看到了李大妈家那扇朱红的大门。 “公子,那些去了育英堂的大妈们好像又追回来了!” 简歆疾步追上王子默小声说道。惶恐的眼神不时地瞥向气势汹汹的大妈们,小心脏“怦怦”跳,当真是被吓怕了。 “公子,留步!” 那些大妈们吱咯乱叫,“我已经替孩子们报上名了,明天便去神教报道,我们要去哪儿取号?” “奇门堂,找李志文!” 奇门堂本来在凤鸣城,为了便于管理,王子默就把李志文拽到了京州,教母圣地只留下燕回台坐镇,有柳香香守着,他倒不怕出什么事。 简歆终于舒了口气,对王子默更加崇拜起来。 王子默这一决策瞬间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汉王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奉天神教一众高层,狠狠地眯起眼睛,听到京都竟然掀起了加入神教的浪潮后更是杀心四起,恨不得现在就把桌子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脑袋砍下来。 京都有四分之一的地盘被奉天神教掌控,其余四分之三皆是皇族产业。这现象像是一条铁律经年不变,没想到换了新教主后却打破了! 国必须大于教,否则他这个汉王迟早成为奉天神教的傀儡。 他确实想过要把奉天神教高层一锅端了,而且也在设宴中加入了专门封锁修为的迷药。没想到这个小教主吃的比谁都欢,足足吃了五倍剂量的迷药也没出问题,而且还当着他的面修炼起来。 跟熬鹰一样,把所有人熬倒,连汉王也不例外,睁着眼睛就睡着了了。 “有意思!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在李大妈的家中,王子默看到瘦成风干鸡的秦淮生心中顿时生出丝丝不详的预感。 这种感觉乍一出现便迅速爬满全身,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哆嗦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看到秦淮生后的本能反应。 “简歆,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子默一边翻看着秦淮生的眼皮一边问。 对于记住日期,简歆好像并不在意,倒是李大妈颤巍巍地说道:“七月初一,再有半月便是中元节。” 中元节! 王子默抬起头来,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中元节是鬼节,七月初一鬼门开,大鬼小鬼都会到人间吃血食,直至持续到七月廿九才会关闭鬼门关。 这些常识还是在昆虚的时候婆婆告诉他的。 中元节又称鬼节、孟兰节。 其间生人应该特别注意,不要剪指甲,不要说“鬼”字,不要直呼别人名讳和拍别人肩膀,更不要踩地上捎给鬼的纸钱。 恰逢此时,简歆突然瞪大眼睛盯着秦淮生床榻角落里那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拍着王子默的肩膀寒毛悚起,她张开殷红的小嘴露出两颗洁白的贝齿,轻声唤道:“公子!” 王子默顿时被简歆吓了一跳,他刚刚想到不要拍别人的肩膀简歆就犯了大忌。瞬间,王子默脑袋就“轰”的崩开,全身的弦儿跟着紧了起来。 “简歆,不要在后面拍人肩膀,那样会灭掉别人的阳灯!” “公子,你看那里!”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六十九章 秦淮生 顺着简歆略带婴儿肥的手指看去,王子默不禁皱起眉头。 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却感觉到有股很强烈的阴气聚集,而且好像不止一股。 王子默看向李大妈,张口问道:“为什么把卧室安排在背阳的地方?而且还这么潮湿,进屋就闻到一股酸臭味儿,很容易招惹阴邪的。” 听到这里,李大妈忽然哭了,她捧着秦淮生的脸哭的越发伤心,过了半晌儿才放下儿子削瘦的脸颊,抬起头来时双眼已然红肿。 “淮生的卧房不在这里,自从出了事,每天晚上不知怎么就跑到这里来睡觉。一开始淮生自己也很纳闷,到了后来他索性就搬了过来。有个方士说这屋像棺材,又长又窄,南高北低,是死人住的地方。可那个时候淮生已经下不来床,我们把淮生又抬出去,可是即便把他绑住,第二天还是会睡在这屋。就是日夜不合眼守着也不顶用。” “把这房子拆了!” 王子默说完忽然感觉背后一冷,汩汩凉气沿着尾骨窜到后脖颈。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封住丹田,转念一想自己的丹田有孙小圣送的护甲守着,又撤了封印。 我虽然有了元神,却还没坐镇灵台,更无法返回道盘。只有坐镇灵台的元神突破自身的那层泥胎才能在上中下三丹田里自由穿梭。 “少主也感觉到了,最后一个方士也说过拆房子,可是还没行动就疯疯癫癫的跑掉了,哎……秦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李大妈转身走了出去,这种地方她不能呆的太久,否则不沾染上重疾也会因为阴气太重而减少寿元。 王子默让还没塑造道盘的简歆先回去,自个儿找了把椅子,关上门坐在秦淮生对面,闭上眼睛仔细思索。 屋里瞬间暗了下来。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云,遮住了惨淡的阳光,不一会儿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雨水敲打着门板,越来越大,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天就彻底黑下来,跟夜晚一样。 密雨滂沱,大风掀地门板“哐哐”响,晃来晃去,却怎么也吹不开半掩着的门双扇。 “吱咯,吱咯!” 忽然,秦淮生身下的床板跟着门扇吱咯响了起来。 听到这响声,李大妈迈着小脚尖叫着从北屋跑到院子里,暴雨从头顶灌下来,浇得头发贴在胖墩墩的脸上。 她深一脚浅一脚,竟是光着脚丫子,腿上沾满湿泥。 从北屋到南屋也就十几米,李大妈好像跑在翻滚的皮球上,最终又被推回到北屋门口。 她瘫在门槛上拍着满是雨水的地面,一个劲儿地苦苦哀求:“放过我儿子吧,我求求你们了,有什么恩怨你们来找我,要什么都给你们,我儿子他还年轻,还要给秦家留后啊!” 秦淮生似是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吃力地睁开眼睛。 那双阴沉的眼睛充满死寂,隔着门窗他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突然死寂中燃烧起渴望。奈何身子被吸在床板上,不管秦淮生怎么挣扎,始终挣脱不开。 慢慢地,那股渴望变成了绝望,希冀的目光再次布满阴沉。 王子默急忙起身,从腰间储物袋里取出红线、糯米、黄豆、还有一根桃木枝。匆匆将东西摆好,接着,他在秦淮生头顶上打了三支贡香,又在脚底打上三支。 这些东西都是王子默在白云观时,从明宝给他的《册天录》上学的。 那时候他并没有阴阳眼,也没有元神道盘。 现在自然与往日不可同语。 元神在中丹田中赫然发现秦淮生头顶上的贡香与他身上的的精气连接在一起,使他羸弱的精元稳定下来。而脚底的三支贡香却从屋里扩散开来,左边一支告诉孤魂野鬼这里正在作法无事远离,右边一支通告与此事有关系的鬼物前来解决恩怨,中间一炷香直抵苍天,被神鬼所监督,做到公平公正。 原来,这便是香语。 王子默看了眼聚集在墙角的阴气,此时那股阴气渐渐稀薄,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做完这些,王子默拉开红线催动元力注入红线上。 王子默以红线为引,辅以元力催动,在秦淮生的身上摆出一座守灵阵。 守灵阵为修士守住灵识的阵法,为必修课程。 在昆虚的时候,王子默跟苏三婆学阵法,比如缠指七步越鱼绝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虽然王子默没研究懂其中的原理,但却会运用。 这守灵阵就是越鱼绝上的一小部分,用以锁住阵内的灵识。 此时王子默用守灵阵来护住秦淮生的魂魄,不知能不能凑效。 暴雨如注,从门缝里像瀑布一样灌进来。 “咔嚓!” 电闪雷鸣,裂开黑暗瞬间照亮天空。 王子默盯着疯狂晃动的门扇,忽然看见有个乌黑的影子站在门口。他急忙撤去封住门板的元力,狂风“嘭”地将门扇撞开,裹挟着拇指粗的雨柱冲进屋里。 那个黑影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王子默急忙追出去,顿时闻到一股新翻泥土的味道还有阵阵极其恶心的腐臭味在暴雨中迟迟散不去,顶的肺腑十分难受。 他急忙屏住呼吸,怕被人调虎离山,便没追上去。 再回头,赫然看见秦淮生在床上恐怖地张开眼睛,十根手指像鸡爪一样扭曲起来,“嘭嘭嘭嘭”用骨瘦如柴的身子撞着守灵阵。 须臾,秦淮生突然转过脑袋,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王子默,仿佛要把他吃掉一般,咬着牙裂开嘴,露出两排苍白的牙床。 “呃,呃呃……” 从秦淮生绷紧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兽吼,那双手指抽搐的更加厉害,不一会儿竟然从嘴巴里吐出白沫,白沫吐尽竟是七窍流血。 王子默急忙跑过去,却猛地被关在门外。 从门缝里,他看到一张惨白的脸慢慢转过来,那双极其妖红的眸子淌出两行血泪,那血泪又仿佛鲜红的油漆在毫无光色的白纸般的脸上流淌,而那墨色的嘴唇里竟然长出狸猫一样尖锐的獠牙。 王子默顿时怔住,因为他从那两行血泪里看到了无数个哀嚎的鬼魂被一只红衣女鬼驱赶着,在长满七尺宽背长刀的刀山上行走。 她们嘶吼,她们怯懦,无论怎么求饶也不能换来那红衣女鬼的怜悯。 “茉红颜!”王子默越发觉得惊慌。 怎么会是茉红颜? 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驱赶鬼魂上刀山? 陡然间,王子默想起在昆虚的时候,她们曾经和大桀一起驱赶死僵。其目的便是通过强大的压力和恐惧感促使死僵中产生尸王。 难道这次又和上次一样? 王子默陷入迷茫,突然瞳孔猛地一缩,看到门缝里,就贴着自己的脸,那双妖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王子默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就这一瞬间,紧关着的门“轰”地被掀飞,那张惨白的脸厉声尖啸,张开大嘴撑着尖锐的獠牙就咬向王子默脖子。 “死僵?” 王子默翻身站到雨幕中,他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死僵,的确是鬼,可是鬼怎么会用死僵的攻击方式?难道九黎的鬼就这个样子?要真如此,那就太弱了!” 这也仅仅是王子默做做美梦罢了。 却见那只鬼突然张开十指,乌黑的指甲瞬间暴涨,互相纠缠着,犹如十条小指头粗的细蛇,转着圈封住了王子默的所有退路。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七十章 风雨前夕 面对纠缠在一起好像藤蔓一样抓向胸口的黑指甲王子默临危不惧。 他目光笃定,信手抓住那股指甲用力一拽,顿时感觉手心火辣辣的生疼。 王子默急忙松开手,只见掌心乌青,五条抓痕像八爪鱼一样从中间的黑点蔓延开,深深地嵌在掌心里。 “糟糕,竟是尸毒!” 他没想到在鬼的身上会存在尸毒,急忙运功想要将尸毒逼出来。 糯米在屋里,此时王子默的储物袋里已经没有抑制尸毒的东西,他想去取,那只鬼仿佛知道王子默心中的想法,堵在门口,苍白的脸上乌黑的嘴唇慢慢勾起来,妖红的眼中充满嘲弄。 “呜——!” 狂风暴雨也遮不住凄厉的鬼哭声。 王子默只能锁住整条右胳膊的经脉,防止尸毒向全身扩散。 簌簌雨滴落在掌心,而那尸毒仿佛得到了滋润,竟然不断冲击着王子默在经脉中设下的封锁,一股股钻心的疼。 他咧着嘴强忍着,尸毒必须用糯米拔出,王子默必须尽快找到糯米,否则会在右臂留下暗伤。 “呜——呜呜!” 那只鬼围着王子默不断转圈,她又像是不知道王子默心中的想法,幽幽飘到王子默身后,尖锐的指甲再次伸出去。 “哼!” 王子默心中冷哼,一个箭步冲进屋里。却见那只鬼竟然比王子默速度还要快,整个身子横了过来,收起沾满尸毒的指甲用自己鹰爪般的手指抓向王子默丹田。 鬼克道修,她们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入道修丹田,轻而易举地坏掉修为。 这并不意味着鬼魅就可以对道修为所欲为,她们在坏掉道修的修为时,自身阴德也会成几何倍的受到损坏。 道修长生,鬼修阴德。 一只阴德沾染了血腥的鬼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阴差击杀。 所万事平衡,一切又仿佛被刻意安排好的,无形的手拨弄着芸芸众生,周而复始,阴阳循环。 “轰!” 却见那只鬼突然被一道亮光掀飞出去,在王子默的丹田处刹那间凝聚出无数把闪着金光的细剑,这些细剑齐刷刷的调转剑尖,呼啸一声,冲着那只惊慌失措的鬼就刺了过去。 天空电闪雷鸣,重重云朵间竟然现出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睛。 那眼睛诧异地看了王子默一眼,旋即大手一挥将那只鬼捞了上去。 “茉红颜,你给我出来!” 那只手纤细晶莹,平滑的肌肤上闪着玉一样的光泽。 王子默一眼认出,这只手属于茉红颜,没想到秦淮生的事情还和茉红颜扯上了关系。 茉红颜辅佐黛小沫,那也就意味着黛小沫也参与了此事。 她到底在干什么? “嘻嘻,主公,我还有要职在身,有机会在跟主公细说!” 茉红颜说完看了李大妈一眼。 从李大妈那愤怒的眼神里不难看出,她肯定误会主公跟她们是一伙的了。 茉红颜凌空轻轻一抹,李大妈突然翻着白眼昏睡过去,醒来后当是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大雨散尽,蓝蓝的天空一碧如洗。骄阳高挂,竟是在身旁照出一弯美丽的彩虹。 乌云变成朵朵白云,被风儿赶着原来越远。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有地上的片片水渍提醒着王子默,刚才的事情如此真实。 不知不觉已是午后。 王子默取来糯米沾了些水敷在掌心,不需要运功逼出,再烈的尸毒也会被糯米一点点儿拔出来。 直到掌心再也看不到黑点,王子默已经换了五次糯米,看着地上乌黑的米粒,他指尖一点,火灵珠急速旋转,簇簇离火从指尖冒出来,眨眼将那些糯米烧成灰烬。 这时,李大妈幽幽转醒。 她坐在门槛上睡了一觉,揉着酸涩的脖颈来到南屋,看了看秦淮生,又看了看王子默,总是感觉这一觉好像丢掉了什么。 “公子,淮生他怎么样了?好了吗?”李大妈一脸担心。 王子默摇摇头,探手抓在秦淮生的手腕上。那紧缩的跟鸡爪一样的手指还没松开,他不能确定秦淮生是否真的没事了。 李大妈却不知道王子默摇头是什么意思,肥油油的身子瞬间垮掉,瘫坐在地上,仿佛丢了魂儿一样,双眼无神,精神崩溃。 王子默并不会医术,他只是装模作样给李大妈看罢了。 不过王子默并非一无所获,他感觉到秦淮生脉象紊乱,那层缠绕在眉心的阴气还迟迟不散。所以王子默笃定,刚才那只鬼并非真正致使秦淮生病倒的鬼,而是被茉红颜派来想要半路截胡的差遣罢了。 三柱神香,直通苍天。 茉红颜在诸天神鬼的眼皮子地下顶风作案,还将与秦淮生有关系的那人吓得再也不敢出来。 这并非好事,纠缠秦淮生的那只鬼不现身,秦淮生的病情就会永远拖下去,直到他精元耗尽,油尽灯枯。 “这可怎么是好?” 王子默犯了难,皱着眉松盯着秦淮生头顶的三炷香。 这是燃灯香,与精元相通,比普通香烧的慢一些。秦淮生脚底的三炷香早已烧完,而燃灯香才烧了不到三分之一。 现在必须做的就是要找到那只鬼藏身何处。 鬼门开启,来到人间吃血食的鬼将会越来越多,到时候阴间的鬼和躲在阳间孤魂野鬼鱼龙混杂,想要寻找会变得更加麻烦。 天渐渐暗下来,简歆其间来过一趟,告诉王子默大祭司以及舵主们已经从皇宫回来。还告诉他汉王在饭菜里下了药,他们的修为暂时被压制在七成左右。薛青衣还捎了话,让王子默最近不要太过招摇,以免引起汉王不满招来杀身之祸,尤其是杀人夺道盘的事情,不过最好还是别杀人! 他们全都封了修为? 为什么我没事,不光没事,还突破了境界。 想到这里,王子默看了看丹田内璀璨的星空,茫茫混沌中有一片星空光华耀眼,他能感觉到丝丝星辰之力与自己联系在一起,此时就是与刑断天交手,王子默也感觉能全身而退,只是受多重的伤就不得而知了。 王子默此时渴望战斗,只有在战斗中才能找到自己的定位。只是薛青衣严词警告让他收敛,王子默只能与鬼斗,可跟鬼斗又是另外一回事,一身本领无法施展,只能用捉鬼的术法来。 “哎,要是学了搜魂的法术就好了!” 王子默猛然间想起大雨中那个充满尸臭的黑影,他是谁?为什么会站在门外盯着屋里看? 他把内心的疑问说出来,却见李大妈突然像是受了惊的猫一样从地上蹦起来,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往外跑。 她粗鲁的踹开西屋的木门,从屋里拿了把锄头,全身的肥肉都跟着情绪哆嗦起来,扛在肩膀上就出了门。 王子默一路跟着李大妈来到城西的荒山上,看着她一撅一撅刨开泥土。 经过大雨的冲刷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坟头是否翻开过,却见李大妈虽然胖,却行动起来一点儿也不马虎,不一会儿便听“铛”的一声,锄头捯在木板上。 李大妈也不让王子默帮忙,自己跳下坑里,撸起袖子掀开棺盖。 清油杨木棺材已经腐烂大半,“咔嚓”一声棺盖断为两截,只看到棺材里面灌满了雨水。李大妈也不嫌臭,拾起锄头就在棺材里搅了起来。 “没……没了!” 清澈的雨水被李大妈搅浑,她深吸口气,从棺材里感觉不出有任何东西,那张刚才因为劳作而红扑扑的脸蛋瞬间吓得煞白,绝望地看着王子默,抖着嗓子仰头望天,尖声嚎叫:“秦江生,你这混账!” 夕阳惨红惨红,照得李大妈身后的山林昏昏。 北方的天空阴的更沉,刚刚过去的大雨还没散去腥味,又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 王子默忽然感觉这件事情跟自己有联系,但想不出联系在哪儿。 秦淮生和李大妈跟他萍水相逢素未谋面,但这件事却和黛小沫扯在一起。 刚才的那些想法只是自己的猜测,他不知道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但心底有个声音在一直诉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在那!快追,他要去抢淮生!” 李大妈突然干嚎一声,肥硕的身子纵身从坑里爬出来,救子心切,她竟然比王子默跑的还要快。 王子默施展“一苇渡江”瞬间从李大妈身边冲出去,眨眼间挡在秦江生跟前。 阵阵浓郁的腐臭熏得王子默睁不开眼,却听“噗通”一声,秦江生跪在地上,从胸口发出沉闷的声音:“快回去救淮生!”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七十一章 黑白无常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 王子默返回李大妈家时南屋中已经不见秦淮生的影子。 那对又窄又旧的双扇门不知所踪,幽幽明月在快速飘飞的乌云间偶尔照出一缕月光,暗淡昏黄,不比夜明珠亮出多少。 仅仅这一缕月光也让王子默看的清清楚楚,他用红线在秦淮生身上罩住的守灵阵被人破坏掉,数尺红绳乱糟糟的丢在床下,围绕着秦淮生撒的一圈黄豆也被人踢散,这绝非冤魂所为,定是有修士插手此事。 守灵阵从背面无懈可击,它不知是何人所创,即便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正着用是把灵识守在灵台中,不受外界打扰,可从里边触动机关,守灵阵便会自行解开。 王子默把守灵阵反过来,用固若金汤的一面把秦淮生守住,生怕他乱动的情况下触动机关。却没想到竟然被修士破了。 每座阵法都只有一把钥匙,这把解开阵法的钥匙只有布阵的人知晓。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开王子默布下的守灵阵,这人的修为定在王子默之上,而且还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与其盲目的去满城找秦淮生,不如静下心来寻找线索。 门双扇是被那只鬼掀飞的,齐刷刷的从折页那断掉,唯一奇怪的地方是秦淮生躺着的那张床。 在王子默印象中,床上的褥单是粗布蓝格棉麻衬单,上面满是尿渍、汗渍、还有精斑,而此时那张褥单竟跟着秦淮生一起卷走,若是无缘无故,掠走秦淮生的人大可以把他装进麻袋里,而不是用臭烘烘的褥单把他裹起来。 王子默凑近那张老槐木打的板床,褥单下就是硬邦邦的床板。 这李大妈疼儿子疼的恨不得掏出心肝儿来,怎么就舍得秦淮生睡床板呢?这么说来那人办的很彻底,连着被褥一块儿卷走,差点儿就把床也搬走了。 “青天神罗眼,开!” 夜色越来越沉,王子默悄悄睁开青天神罗眼,散开灵识仔细搜索,赫然发现有一排极轻的脚印从门口延伸到木床边上。 王子默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这人的步法非常玄妙。 他卯足精神提了口气,轻轻走到门口,抬起双脚踩在那些脚印上。 突然整个身子就飞了出去,直接撞在了木板床上。 “竟然比一苇渡江还快!” 那层脚印是元力的残留,并非真正的脚印。王子默这么一折腾顿时将元力冲淡。 他急忙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一个个亮闪闪的脚印顿时出现在脑海中。 “呼!还好记住了!只是这步法只有往前走的,没有转弯的和后退的。而那个人似乎回去的时候隐藏了步法,这些脚印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 想到这里,王子默神色一秉,急忙催动青霄神罗眼,脚踏“一苇渡江”冲到空荡荡的皇都中。 凌空俯视,皇城寂静。 原本喧嚣的人们似乎在躲避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纷纷从家里探出头来仰望天空。唯有做饭的妇女依旧擦着汗珠站在灶台边上。 王子默仔细辨别,终于在西边的城墙脚下寻到一丝元力残留。 他猜的没错,那人掠走秦淮生后没有施展步法,而是一路扛着小跑出城,直到城门口才现出步法疾驰而出。 外面不比屋里,元力凝聚的脚印很快消散,王子默再想记住步法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循着元力残留再次追到城西的荒山上。 在秦江生坟坑右边几十丈远的地方,王子默发现了胡乱堆砌的被褥。 他看了阴气森森的荒山一眼,犹豫片刻,调转方向冲着那堆被褥狂奔过去。 越往前王子默越心惊,因为那排脚印还未消散在空中,而且越来越凝实。 王子默看到有个漆黑的影子站在被褥旁,浅色系的被褥在深夜里很是耀眼,而那个黑色的影子若不是王子默开了神罗眼根本觉察不到。 那黑影见有人过来,急忙打出一道绿色的元力光束没入被褥中,只见被褥上绿光一闪,上面顿时腾起一座乌黑的阵法,这阵法被绿光一击即碎。等到王子默冲过去的时候,黑影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一堆又骚又臭的被褥堆在地上。 “这被褥果然有问题,被人设下了阵法。看来秦淮生并不是被冤魂纠缠,而是有人故意要他的命!” 王子默遥遥望向天空。 簇簇乌云聚集在荒山上,不一会儿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荒山被茂密的山林覆盖,因无人耕种,且多坟墓,故被称作“西荒岭”。在西荒岭的北边是一片山清水秀的林地,那是皇族的墓葬地。 侧目回首,王子默突然看见李大妈目光呆滞地僵立在原地,身上湿漉漉的,就那么被雨水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须臾,夜空中破开一条裂口,接着从裂口里走出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却见黑无常伸出锁魂钩勾住李大妈的脖子,张嘴吸掉李大妈的阳魄,顺手甩给白无常,再由白无常散掉李大妈的阴魄,轻轻一拽便把她剩下的一魂两魄拽进地府中。 “黑白无常!” 王子默在奈何桥前与黑白无常打过照面。此时亲眼见他们从地府出来勾魂,亦是非常震惊。 那只锁魂钩带着让人惧怕的死气,一吸一散便将七魄去掉,任何人见了都要忍不住收起脖子,浑身直哆嗦。 “必安,那边好像也有一只,这只是我抓的,那只你去吧!” 白无常名为谢必安,属阳,满面笑容,身材高瘦,脸色惨白,口吐长舌,身穿白衣,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白色官帽,上写“一见生财”四字,寓意感谢并对恭敬神明之人以好运。他对男性吸其阴魂,对女性散其阴魄。 说话的是黑无常,叫范无赦,属阴,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着一身黑衣,戴一顶黑色官帽,上写“天下太平”四字,寓意对违抗法令身负罪过者一概无赦。他对女性吸其阳魂,对男性散其阳魄。 人有三魂七魄,天魂地魂常在外,命魂居人身,天地命三魂不常聚首,唯有大能者方可寻回天地二魂,做到与天地齐寿。而七魄从不分,其中两魄为阴两魄为阳,剩余三魄属阳间,为气力中枢三魄。 人若死去,天魂升天,黑白无常取其地魂,男性地魂为阴女性地魂为阳,无常取走一魂只剩命魂受轮回之苦。七魄散去阳间三魄,再由黑白无常散去男性阳魄女性阴魄,故此进入阴府的魂魄,男性保留其阳魂阴魄,女性保留其阴魂阳魄。 阴阳相生相克,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王子默亲眼看到黑白无常的锁魂过程,不禁惊愕,当初他去阴府排队喝孟婆汤的时候,肯定也被两位无常吸掉了阴魂散掉了阳魄,而黛小沫把他从寒冰地狱救出来,又是怎么从黑白无常那把阴魂阳魄要回来的呢? 一开始,他只是简单的认为把灵魂送回身体就没事了。 现在看来,人的三魂七魄都不能少,肯定给黛小沫没少添麻烦。 殊不知这不仅仅是麻烦,而是差点儿惹怒阎君毁掉黛小沫的阴德。 想到这里,王子默忽然想起黛小沫曾经说过,他命魂缺失,还猜测被送到了九黎的鲁家。 如此看来,鲁家是不得不去了! 白无常看了西荒岭一眼,两人对视而笑,仿佛勾魂的事情只是随手之劳,却在世人眼里便是生死离别。 突然,白无常高挑的眉毛抖了抖双眼眯成一条缝,接着黑无常宽厚的鼻子猛吸一口气嗅了嗅,两人同时冷下脸来,盯着王子默的藏身地慢慢走过去。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寒冰旧疾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子默啊!” 黑无常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远远地便看到王子默弓着身子准备随时跑路。 “来,陪哥俩聊聊!” “哎,别跑!” 白无常虽然又高又瘦还耷拉着长长的舌头,却笑容满面,指着黑无常不断揶揄:“瞧你一脸横肉,把他给吓跑了,比兔子还快!作为惩罚,那个秦淮生你去抓吧!” “嘿,我又不是抓他的!跑什么跑!” 黑白无常站在细雨中,他们仿佛天生自带避水神器,淅淅沥沥的雨珠竟然绕着两只鬼差落在地上。 “倒是那个叫黛小沫的女修,竟然为了他跟阎君作对。” 白无常意味深长地盯着王子默的背影,“鬼修注重阴德,她却有一半阴德坏掉,没个百八十年是修不回来的。可惜,可惜呀!” 白无常撇着嘴摇着头,只见黑无常影子一闪便拘来秦淮生的魂魄,吸掉阴魂再交给白无常散去阳魄,随手甩进阴府中。 “这个黛小沫与生人纠缠不休,迟早会跌入深渊无法自拔,坏掉阴德是小事,若是变成……” “不会的!” 白无常闻言一脸惶恐,随即笃定道:“阎君已经吃过一次亏,必然不会再让它出现。这次恐怕阎君会提早出手,除掉黛小沫以防万一。倒是刀山地狱里频频出现有一红衣女鬼接连越矩,抢夺他人阴德炼化阴德圣丹,阎君怕她和那个黛小沫有关,已经派崔判官去核实身份去了。” “这小子也挺有意思,竟然和那边的功法相似。” “噢?无赦见过那边的人?”白无常顿时来了兴趣,缠着黑无常给他讲。 “我没去过,不过阎君去过。听说那边的人相当厉害,一个结丹期的修士就能在我们这边称神,甚至能毁灭整个世界。据说它就是阎君从那边带过来的。” 黑白无常的话王子默没有听到,从两只鬼差对他的态度上看,在阴府中他已经相安无事了。 即便如此,在人间近距离接触黑白无常,王子默还是心有余悸。 那不需要多言便自身携带的死气是任何人模仿不出来的。 黑白双煞,勾魂的时候更是眼都不眨一下,仿佛在稻田里收割熟透来了稻谷,那种对生命的蔑视,是经过无数次的操作而形成的习惯。 这种习惯继而又会与言行相融合,一个眼神便让你胆战心惊。 王子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奉天楼的,脑子里满是黑白无常吓人的样子。 看到新教主回来,简歆急忙寻过去,一脸焦急地问道:“公子去哪儿了?” 看她欲言又止,王子默感觉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不等他去问,便见简歆蹙着黛眉踱着碎步,两只裹在白丝绣花鞋中的小脚在牡丹色的百褶裙下若隐若现,看着王子默的脸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 隐隐的,王子默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 简歆咬着下唇,恨声说道:“殷家有消息了,三日后殷家大小姐要和汉王的第六阿哥完婚。” 王子默“噌”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门外就走,撞得简歆一个趔趄差点儿墩地上。 她急忙拉住王子默,单手摁着被撞得生疼的右肩膀,一脸委屈地说道:“公子,完婚的地点在皇宫,你要去哪里?” “殷家!” “还有一事,是跟公子有关的。” 看王子默这么着急,简歆小嘴像吐钢珠似的一溜烟说了出来:“东曲鲁家也放出消息,鲁家的大小姐也即将完婚。” “谁?” “鲁芷蝶!” “什么时候?”王子默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鲁芷蝶与王子默有着一面之缘,刚才简歆说还有一事跟自己有关,难不成? “也是三天之后!” “跟谁?” “跟……公子!” 简歆盯着王子默皱起的眉梢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殷家与皇家喜结连理是他们的事,自己商量好的。可是鲁家也没经过公子同意,竟然自作主张,还布告天下,这等厚脸皮的事情,真是…… 她的小脑袋中不断搜索者关于无耻的近义词。 “公子,公子?” 简歆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公子答不答应?” “不答应!” 不需要多想,用脚指头都能猜到,鲁家这是把王子默当成了棋子,当成了筹码,在毫无感情可言的基础上,强行将鲁芷蝶和王子默两人捆绑在一起,包办婚姻,简直粗鲁至极! 这个时候王子默反倒冷静下来,他坐回椅子仔细分析。 殷家与皇室,还有鲁家像是商量好似的,同时对外宣布婚事。 这看似巧合的事情实际上充满了挑衅的韵味。 就好像一潭平静的水面,平静的样子能够映出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却谁也不知道这潭水深达千尺,潭底暗流涌动,有两条大鱼在争夺能够产软的石穴,把潭底搅得浑浊呛人。 相信不止是殷家,接下来各大世家都会暗中操作,站好队伍以应对接下来的龙虎相争。 天降大雨,谁又能保证不湿身呢? 殷家,他必须要去一趟。 只听闻殷家的大小姐要嫁给六阿哥,却不知这位大小姐是谁。探子传来的密报上说这位大小姐自小从外地亲戚家长大,刚不久才被接回殷家。算算时间应该跟殷箬彤极其吻合。 王子默惆怅,岁月让两颗彼此相近的心产生隔阂。继而给了黛小沫可乘之机,偷偷地,一次次地钻进王子默心底。用她毫无保留的身心将王子默融化。 可她毕竟不是人! 一段未知的姻缘,被鲁太傅强行拧在一起,只为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卦象。 水雷屯! 这样真的好吗? 反倒让人觉得殷箬彤成了中间的闯入者。 而鲁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先是利用黛小沫保住了王子默的命格,等到王子默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后竟然过河拆桥,毅然抛弃黛小沫,又强行插入一段毫无感情的姻缘。 这等家族,不要也罢! “简歆,告诉大祭司,再给他们两天时间恢复功力,两天之后聚集所有堂主,我要给汉王一份大礼!” “公子要……” “抢亲!” 无论如何,殷箬彤决不能嫁给汉王第六子! 他来皇都时间虽短,却对第六子的秉性早有耳闻。这人荒淫无耻,强迫民女无数,更是心狠手辣之徒,死在他手上的亡魂不计其数。箬彤即便与自己没有姻缘,也决不成为殷家攀附皇室的牺牲品! 简歆退下,王子默急忙调息打坐。 刚才与黑白无常对视,他顿时感觉丹田中的道盘好像被冰封住一般。与简歆聊天时一直刻意压制着,这会儿终于压制不住,浑身冷的直哆嗦。 一层冰枷慢慢把王子默冰封,来自灵魂的冰封,那是寒冰地狱残留的极冷,被王子默带到人间,顿时被黑白无常不经意地给引了出来。 此时王子默的丹田里犹如进入了冰川时代。 八道盘上挂满了冰锥,甚至一条条注入主道盘的元力也被冻结住。 主道盘更是被完全冰封,露草色的青蓝坚冰沿着极柱直接冲进中丹田,将端坐在极柱顶端的元神冻得瑟瑟发抖。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王子默就已经变成个冰人。 如此又过了半宿。 整个奉天楼凉意湛湛,熟睡中的人们纷纷裹紧单被,以为秋凉来的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咔嚓!” 坚冰上突然出现一条极细的裂痕。 这条裂痕沿着王子默的右臂直达腰间,瞬间一条肉眼难寻的极红丝线在坚冰中蔓延,像是丝状的根须攀爬,不一会儿就冻成了鲜红的冰晶。 这并非是王子默运功破开了冰枷,而是本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寒冰地狱极寒在自己慢慢破碎。 而被冰封在其中的王子默如果破不开坚冰的枷锁,也终将与这寒冰一样,碎成一地冰晶,最终化为乌有。 王子默在寒冰中丧失掉所有知觉,他恰如在寒冰地狱那般,坚韧的意志被一点点磨灭掉。 他疯狂地用身子撞击越来越厚的坚冰,奈何坚冰来的太快,还没来得及破开即将碎裂的冰甲,却又在外面裹了一层更厚的。 这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希望的绝望不断折磨着王子默的意志。 眼前仿佛再次出现那朵纯洁的白莲花,她强行耗费自己所剩不多的阴德,隔着重重坚冰和锁住一方天地的储物袋,与雕刻着白莲花的玉纸联系在一起。 是黛小沫,真的是黛小沫! 模模糊糊的眼中映出黛小沫苍白的脸颊。 她苍白的唇角带着猩红血迹,将干涩的嘴唇染得血红。 但她依然甜甜笑着,即使白玉般的指甲渗出丝丝暗红色,仿佛朵朵寒梅绽放,她还是坚持着。 “啊!” 王子默猛地睁开眼睛。 黛小沫苍白的脸颊深深地印在了心底,与寒冰旧疾一起冰封。若不是黑白无常不经意地引发这寒冰旧疾,王子默还不知道黛小沫是怎么从寒冰地狱把他拉出来的。 那是以命相抵! 在寒冰地狱,黛小沫同样承受着极寒与煞白,孤寂与绝望。 但她却不离不弃,凭着那份痴心终于寻到王子默。 寒冰,苦寒! 王子默忍不住热泪盈眶,这份热泪包涵了人间满满的温情。 热泪滴入寒冰,仿佛在冰面上浇上滚烫的开水,不一会儿,寒冰融化,王子默的脑袋露了出来。 他大口呼吸,再也憋不住对黛小沫的那份温情,竟是裂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在感情面前,黛小沫已经深深地在王子默心底埋下了种子。 如今契机已成,这份种子被王子默的泪水浇灌,生根发芽,转眼间变成一瓣一瓣嫩绿的枝丫。 黛小沫! 殷箬彤! 鲁芷蝶! 三个名字,三张精致的脸蛋。 一个是为了自己可以牺牲掉所有的黛小沫,一个是青梅竹马私定终身的殷箬彤,一个是萍水相逢却在将死关头悉心照料半月的鲁芷蝶。 王子默首先放弃鲁芷蝶,在黛小沫和殷箬彤之间难以抉择。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七十三章 殷家 殷家。 在京城东南,依山而建,亭台楼阁,鸟语花香。 走在秀丽的山林间,一路庭院林立,到处草木葱翠,俨然一副世外桃源之景色,与皇宫相比只差了气势上的恢弘,却多出田园的雅致。 王子默无心欣赏美景。 阴霾的天空迟迟不见晴天,恰如此时的心情。 经过宿雨的冲刷,山间的空气格外清新,踏着青山上的绿苔小石路,王子默终于寻到简歆说的那处别院。 “王默!” 远远地,殷箬彤便看到王子默刚毅的身影。跟他哥哥一样,脊背挺得笔直,双肩宽阔,身材修长。 他穿着淡琥珀色如昙花一般颜色的长衫,袖口刺着奉天神教特有的紫色螺旋纹,高高的领口上,那张脸不再稚嫩,龙眉大眼,一头乌发束于脑后,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带子盘起,脚踏祥云靴由远及近,与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判若两人。 殷箬彤痴痴凝凝,不知不觉双眼竟是湿润。 她亦是不再像少时那般天真。 朱红的唇角丢掉青涩,绣眉刻意勾出完美的弧线,在平展的额头仿若画中的美人。 那对标志性的傻傻的双马尾不见了,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悬于腰际,及笄之年,尚未盘发,静等明天着上婚衣盘起秀发,盖上红盖头,去嫁给从未见过面的六阿哥。 眼泪为谁流? 思君千日不见君来,酌红唇,施粉黛,绘柳眉,点朱砂。 明日我便出嫁,那即将同床共枕的人,却不是心中碎碎念的人儿。 “你回去吧!” 不等王子默开口,殷箬彤便下了逐客令。 她轻倚在窗前看向屋内,双手环胸,纤细的双肩微微颤抖,眼泪早已湿透紫玉兰花色的衣襟。 山间的风迎着山坡吹得窗前的粉色百合花折弯了腰,诱人的清香贴着殷箬彤削瘦的脖颈撩起一缕秀发。 王子默脑袋“轰”的一声响,如晴天霹雳般。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走。 “走!” 殷箬彤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生怕惊动殷家的其他人,再招惹来无谓的戏弄与谩骂。 那些从殷家长大的花骨朵,个个带着毒刺,却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父亲被关在禁闭崖,她这个殷家的长公主便成了一个笑柄。 现在殷家倒是看到了她的价值,把她当做商品一样送给汉王的六阿哥。 说是成亲,说是名门正娶。 其实只有殷箬彤自己知道,她嫁过去不是去做夫人,不是去做小妾,而是沦为六阿哥的掌中玩物。 厌了,倦了,便连厕所里的苍蝇都不如。 “吆喝,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长公主在私会小情郎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殷箬彤话音刚落地,便听到山间的小路上传来带着公主脾气还装出娇滴滴的声音。 “怪不得你对六阿哥的婚事以死相逼呢,原来早就在外边有了野汉子呀,姐妹们,哈哈哈,你看看,长公主以死相逼却舍不得去死,就是等着她的野汉子,再柔情私会一番!” 那个女孩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却如毒蛇一般。 王子默闭上眼睛,手指忍不出颤抖。 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这里毕竟是在殷家,他不能再给殷箬彤徒增麻烦。 “怎么不说话了?” 那个女孩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是不是我们打扰了二位的缠绵?春宵一刻值千金,姐妹们,我就说咱们先自个去玩耍,不要打扰长公主,你们偏不听,这下好了,搅了长公主的好事,多讨人嫌烦呐!” 那个女孩一脸打扰的样子,脚却带着身子来到王子默跟前。 她故作婀娜地围着王子默转了两圈,伸出手指头戳着王子默的胸脯笑道:“长得怪好看!” 那女孩拾起王子默的衣袖看了看又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来,脸色顿时变得难堪,接连后退两步,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是奉天神教的少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殷佳钰,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根本没有和王子默私会!” 殷箬彤转过脸来,那双明媚的大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她摇着头急忙跑到那个叫殷佳钰的女孩旁边,拉着她的衣袖不断解释:“你不要告诉家主,他只是我的一位故人,得知我明天便成亲,特意赶过来道贺的。是不是呀王子默,你说,是不是呀!” “故人?” 见王子默抖着嘴唇,一幅伤心至极的样子,殷佳钰反而不再害怕。 她一把将殷箬彤甩开,尖牙利齿道:“故人见了面自当高兴才是,你俩在这儿哭哭啼啼,不是缅怀私情又是什么?” “就是!大小姐说的没错,你俩就是趁着六阿哥的花轿到之前在偷腥!” “还不承认!” “简直是败坏家风,不知廉耻!呸!” 跟着殷佳钰的那些女孩们纷纷唾弃。指着殷箬彤泼脏水:“明天你就嫁给汉王的六阿哥了,现在却还想着和野汉子私会,要是传到了汉王的耳朵里,你这是有辱殷家的名声,你担待的起吗?” “对!你担待的起吗?” “啪!” 殷佳钰一把抓住殷箬彤的手腕,用力一拉便将她抓过来,然后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 那张白皙俊俏的脸颊上瞬间跳起五个手指印。殷箬彤咬着嘴唇,许久没缓过神儿来。 曾几何时,她受过这样的羞辱! 曾几何时,谁敢这样对她? “打回去,打回去!把那个贱女人踩在脚下,抽烂她的嘴巴!” 殷箬彤低着头,一头秀发被殷佳钰採得乱糟糟的。嘴唇都咬破了,她还是没能抬起头来,只能忍着,对无休止的谩骂一忍再忍。 眼泪掉在地上,被青石溅的四分五裂。 这一切,落在王子默眼里,顿时燃起愤怒的火焰! “她们不说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万一汉王迁怒下来,你一百条狗命都不够给殷家赔罪!贱女人,你这个不知羞耻,不知女德的骚蹄子!还不给我跪下!” “闭嘴!” 王子默胸膛剧烈起伏,还没走过去便见殷箬彤瞪着他苦苦哀求:“你走!这儿跟你没关系,我也和你没关系,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殷佳钰刚开始被王子默的杀气吓了一跳,见殷箬彤这般胆小如鼠,随即昂起头一脸不屑,还一边打一边骂,“我这就去告诉父亲,让她杖罚你这贱人!” “佳钰,大小姐,求求你了!” 殷箬彤含着眼泪死死拽住殷佳钰的胳膊,犹豫片刻,看了王子默一眼,竟真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跪顿时丢了所有的尊严。 这一跪彻底让王子默疯了头脑! 他默默祭出平幽,刀尖抵在殷佳钰的胸口。像头狮子一样低声咆哮:“去死!” 那殷佳钰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张着嘴缩着脖子,怔了半天不敢动。 “你这狂徒,竟然在殷家对大小姐不敬!” 其余的几个丫头畏畏缩缩,还说着狠话。她们各怀鬼胎,巴不得王子默把刀插进殷佳钰的胸口,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好从中显现出自己来,却还必须装装样子。 “王默!你走!你快走!” 殷箬彤哭的睁不开眼,她急忙挡在王子默和殷佳钰之间,提着嗓子喊得声音沙哑,可是无论她怎么喊破嗓子,都没能让王子默收起平幽。 “你走呀!别在这添乱了,走!” 望着殷箬彤裂开嘴伤心流泪的样子,王子默顿时心如刀割。 他不知道殷箬彤到底受了多少刁难,竟然将一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变得如此怯懦。 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为了他不顾一切,奋不顾身跑去昆虚的女孩,那时的她是那么坚强,那么勇敢,可是自从离开三合庄回到殷家,一切都没了,一切都变了。 变得让王子默措手不及。 “走呀!” “不要再回来,我不想见到你!” “明天我就要成为六阿哥的妻室,一步登天,享受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而你能给我什么?整天提心吊胆的流浪吗?” 殷箬彤越是歇斯底里,王子默越是坚定了抢亲的决心。 不管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他必将倾尽全力将这个曾经为了自己不顾一切女孩抢回来,倾尽所有! 王子默手指颤抖,紧紧咬着牙关,默默的将平幽放下。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世人谁不知道六阿哥放荡不羁,整日寻花问柳,早些年就染了杨梅 疮,迟早鼻烂足穿,积疾而终。 而殷箬彤不过是汉王给他找的一个替死鬼罢了,能救活六阿哥皆大欢喜,若是救不活,殷箬彤也会给六阿哥陪葬! 熟知那殷佳钰突然在殷箬彤身后用力推了一把,王子默手中尚未放下的平幽直接刺穿殷箬彤的小腹。 “不!” 在王子默心底一直憋着怒火瞬间燃爆,他紧紧将殷箬彤抱在怀里,看都不看一眼,随手甩出平幽,直接将那颗张着嘴娇笑窃喜的脑袋给削飞出去。 那些跟随殷佳钰的女孩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尖叫着四散而逃。 “箬彤,我带你走!” 殷箬彤捂着肚子吃力的推开王子默,她看了看殷佳钰犹带着笑容的脑袋,顿时尖叫着捶打王子默的胸口。 “干什么!干什么你!” 沙哑的声音失了调,殷箬彤端是急了,梨花带雨的脸庞顿时吓得煞白。 那双眼睛花容失色,望着王子默满是担心,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用力推着王子默下山。 “快走!你杀了殷家家主的小女儿,他不会放过你的,赶走,快呀!”殷箬彤推推搡搡,小腹的血口顿时裂开,汩汩鲜血染红了紫玉兰花色的衣裙,猩红可怖。 “我带你走!” 王子默泪如雨下,倔强地将殷箬彤抱住,他低声咆哮,掏出一粒还原丹在掌心捏碎后捂在殷箬彤的小腹上。 “今生,不再让你受苦!” 铮铮誓言瞬间融化了殷箬彤那颗冰封的心,她娇躯酸软,痴痴凝望着王子默,咬着嘴唇破涕为笑。 殷箬彤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那张刚毅的脸庞,看了许久,许久,仿佛要把所有的相思全都填入那双眼睛中,一直到永远。 她把头伏在王子默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呼吸,听着他的心跳。 “待你想我时,若眼中有泪,此生足矣!”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就想杀人 殷佳钰的死很快在殷家传开。 而此时王子默和殷箬彤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久久不能分开。 直到殷家的家主带着一群人把他们包围起来,殷箬彤才慢慢睁开眼睛。 刚才的还原丹促使她沉睡过去。 这一睡不知道多久,睁开眼时便发现周围站满了人。殷箬彤顿时吓得惊慌失措,急忙抬头望了王子默一眼,却见他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虎目圆瞪与家主对视了不知多久。 这种感觉很是温暖,不管外面如何腥风血雨,只要伏在你怀里,便可安心睡去。 殷箬彤竟是又痴了。 “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殷家的家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用眼神给镇住。 乍一开始他认为是王子默劫持了殷箬彤做人质,当他看到殷箬彤醒过来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气急败坏,指着殷箬彤气的浑身颤抖,厉声咆哮。 “你个野种,竟然指使他杀了钰儿,把她给我一起杀了,杀了!” “家主,明天是她跟六阿哥的大婚之日,若是杀了,定会让汉王不高兴的!” 丧失爱女的殷家家主突然打了个激灵,他铁青着脸,瞪着殷箬彤,吃人的目光恨不得杀她千百回。 “把殷玉杰的野种给我留着,但是他必须死!” 既然这样,王子默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他把殷箬彤送到战场外,然后又回来,高高举起平幽,遥遥指向殷家家主殷玉刚的鼻尖,挑衅的歪着脑袋,大声喊道:“今天我就想杀人,让你们殷家知道对她不仁不义的后果!” “一苇渡江”虽然灵活多变,但在冲刺上却是下成。王子默瞬间踩出刚学到的诡异步法,眨眼间与殷玉刚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那颗肥硕的脑袋刚才还提醒殷玉刚,此时此刻在王子默冲出三丈后才歪在一旁,股股热血喷溅出来,喷的殷玉刚满脸都是。 于此同时,所有人都看到王子默手里多出个道盘,那颗道盘呈锐金色,在王子默手里轻轻一捏便抹去上面的烙印,张口吸进肚子里。 “是他,竟然是那个魔头!” 那个人刚刚张开嘴巴喊出来,便觉得胸口热乎乎的,低头看去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而心脏却没有把血泵到全身各处,而是径直向前喷出,溅的全身都是。 他在惊恐中倒下,亲眼看着王子默抹掉道盘上的烙印,一张口又是吞了下去。 阴阳大境初期,即便是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让人近身,而且一击毙命,还被掏走道盘。 王子默境界蜕凡后修为也跟着提升,此时已经是辰星初期,虽然还没破开那层障壁,无法催动辰星的力量,却将两仪修至圆满,与九黎阴阳大境的修者一战毫不弱下风。 而此时王子默的目标是阴阳后期的修士。 短短一息之间,王子默竟然在殷玉刚的眼皮子底下接连杀掉两个人,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吞掉道盘。 霎时间在场的人个个心神慌慌,纷纷提起精神戒备。 “给我杀了他!” 殷玉刚指着王子默浑身颤抖,他暴喝一声,阴阳圆满的修为顿时爆发出来,眨眼间将王子默锁定。 若非王子默欺人太甚,他断然不会亲自动手。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殷玉刚在殷家是家主,与他同辈之人皆顾及到王子默是奉天神教教主的身份,所以迟迟不肯出手。 不仅如此,他们竟然悄悄后退。 一时间,殷玉刚被推上风口浪尖,进退两难。 他自然知道那些后退的人在想什么,可是死的人是自己的女儿,无论有什么理由,他都不能后退半步! 却见殷玉刚暴喝一声,身形微动天地裂开。 再睁眼时他已经站在了王子默身后。一双大手直接掐住王子默的脖子,像捏小鸡子似的一边猛力摇晃一边怒吼:“别以为你是魔教教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今天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这魔头!” “好强!” 此时王子默在心里默默衡量自己与殷玉刚之间的差距,若说王子默是一碗水,那殷玉刚便是一口七寸大锅。 其中的差距显而易见。 况且在九黎阴阳圆满便是巅峰,他们苦于无功可修,便不断积蓄着自己的修为,渴望水到渠成,量变引起质变。 所以同为阴阳圆满的修士,其战斗力也各不相同。 到了阴阳后期,修者们便很少参与打打杀杀的事情。相比起来,他们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知道岁月虽漫长却得来不易。 然而此时,王子默便和他们一样,修满了道盘却破不开那层壁障。与他们不同的是王子默丹田里出现了下一层境界,而且这层境界在持续提高,只需王子默突破那层壁障,便会一路飙升,直接到达辰星境界。 万千修者苦苦等待,只为在茫茫白雾中寻找那片星空。 殊不知他们距离那片星空相隔千万里。 这便是丹田内与生俱来的混沌,他们需将自身丹田混沌完全炼化方能感悟下一境界。而王子默丹田里没有混沌,便能仰望星空,窥探日月。 这就是命运! “我今天就是想杀人!” 王子默盯着殷玉刚丝毫不惧。 虽然被锁住咽喉,但尚不致命。王子默随手将平幽甩出去,指尖元力钩在刀柄上,一个回旋擦着殷家一名修者的脖子飞过去,回来时平幽的刀尖上赫然托着一只道盘。 “我就是想杀人!” 王子默嘴唇勾起,顺手捏住道盘抹去上面的烙印,捏碎之后拍进丹田里。 “今天我就杀给你看!” “你用箬彤的性命换取殷家的苟且,我便用殷家的性命来赎回箬彤的尊严!” 王子默一边说一边捏碎一个个道盘,那些殷家阴阳大境的修士,许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竟然在王子默刁钻的战术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是呀! 同为老虎,笼子里被喂养的老虎又怎么能和野生的雄虎相比呢? 这些人都是殷家位高权重的人,却不是中坚力量。只不过仗着血缘关系在殷家呼风唤雨,是被用灵丹妙药催出来的道盘。 所以看着他们死去殷玉刚也不心疼,因为殷家的力量在北漠,那里常年征战,他们经过血腥的洗礼,自然战斗经验丰富。 “一群废物!还不快滚!” 殷玉刚双手死死掐着王子默的脖子,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眼前这个如蟑螂般的杂虫竟然捏不死。 他不能松开手,因为一旦松手殷家将会死更多人。所以他只能从王子默的脖子上寻找突破口。 终于,他看到王子默脖子上闪过一抹红光,随即循着那道红光寻到根源所在,当即大惊:“鲁家的离乾钟!你竟也是鲁家的人!” 想到这里,殷玉刚突然笑了。 他知道了王子默是谁,而且还想起来明天王子默便会跟鲁家的长公主成亲。即便今天杀不死他,也坏不了自己的计划了。 待到殷玉刚眼里的那些蛀虫逃干净,他突然松了手上的力道,大脚抬起,猛地将王子默踹飞出去。 “咔嚓!” 手臂粗的槐树被直接从腰部撞断,王子默顿时觉得两眼冒金星,腹中翻滚忍不住干呕,像是肚子里蛰伏着一条十寸长的蜈蚣一样。 他闭上眼睛极力思索,忽然想起这是殷家的秘术“断骨七绝步!” 当初在三合庄后山的石洞里,王子默曾经在殷箬彤给他的玉简中看过这步法,由于太过深奥,而且时间仓促便没有去记忆。 这断骨七绝步被列为殷家的秘术,排在阴阳法则的后面。 其杀伤力可见绝不一般。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断骨七绝步 所谓秘术,便是在玉简中再加入一道禁制。 开眼法只是能够阅览相对应的玉简中的内容,而秘术在玉简中则犹如被打上了马赛克,需要家主告知密钥才能观摩。 “第一步,踏断阴阳!” 阴阳即生死,生者在阳间死者在阴间,这一步踏出,当是断了绝路,即便是死在这一步下,也不会往生。 王子默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淤血猩红,显然腹中遭到重创。 他撞断槐树,撞开殷箬彤屋舍的门板,直接将正对着门口靠墙放置的八仙桌撞得粉碎。 “嘭!” 王子默倒退的身躯直接撞在墙壁上,顿时感觉全身撕裂般的痛,灵魂飘荡,差点儿离体而出。 他急忙稳固心神,元神从中丹田里张口吐出股股纯白色的乳汁一样的精 元,不断修复受创的灵识。 “王默!” 殷箬彤张嘴惊呼,却被殷玉刚瞪了回去:“若想救你的父亲,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殷玉刚一脸煞气,身后无形中现出一尊魔神。 那是殷家的先祖,魁梧的身躯完全由煞气凝结而成,肌肉虬结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单单是往那一站,便吓得殷箬彤瑟瑟发抖。 “第二步,铁血炼狱!” 先祖的虚影高高昂起头无声咆哮,周身魔气 猎猎生风。他空洞的眼神锁定王子默,随着殷玉刚第二步迈出,天地黯然失色,竟是踏出了哀嚎,在天空裂开一条狭长痕迹,一双青色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下方。 那是殷家先祖的双眸,从高处俯瞰芸芸众生,蔑视王子默,将第二步的力量直接穿透虚无,踏在王子默剧烈起伏的胸口上。 “啊——!” 王子默刚刚站起身子,便迎来致命的打击。 顿时感觉胸骨碎裂,肋骨折断,根根戳进肺里,呼吸霎时变得困难起来。 他大张着嘴巴艰难的呼吸,开始后悔当初不该激怒殷玉刚。 没想到自己道盘圆满,却和阴阳大境圆满的修士差距如此悬殊,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自信。 自信过了头便是自大! 胸腔里的积血像铁水一样炽热,灼烧着肺腑,跟炼狱差不多。 这第二步竟然开始焚烧王子默身体里的血液,他只感觉全身燥热,而体表却冷得直冒虚汗。恨不得用手指扒开胸腹,把内脏全部掏出来才痛快。 王子默躺在地上大口呼吸,任由全身血脉冲撞。 从鼻孔间冒出蒸腾的热气,王子默的身子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瘦下去,皮肤被铁血灼烧成暗红色,一根根血管凸在表皮下,隐隐可以看到血管里快速流动的沸腾铁血。 这是灵魂和身体上双重折磨,面对来自自身的攻击,王子默束手无策,只能咬牙忍着,希冀能活着熬过去。 两步,便已经决定胜负。 殷玉刚大可以出手直接抹掉王子默的性命,但他没有,他必须让王子默承受炼狱之苦,以解心头之愤。 殷佳钰是她的宝贝闺女。 早上还蹦蹦跳跳地给他请安,没想到一个时辰不见,竟然……身首异处!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他要让王子默尝尽世间疾苦,用断骨七绝步将他折磨致死!殷玉刚老泪纵横,作为父亲没能保护好心爱的女儿,这是他一声的耻辱! “不!” 殷箬彤想要上前,却见殷玉刚大手一挥,直接把她扇飞出去。 “第三步,踏碎虚空!” 却见殷家先祖突然张开双臂,用力在虚空一扯,那双青色的眼睛顿时回归魔体,与此同时满天的星辰簌簌陨落,划破虚空径直砸向殷箬彤的小院。 王子默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他忍者浑身的剧痛抬起头来,赫然对上殷家先祖的那双青眼。 “竟然是这样!” 王子默顿时心神剧震。 殷家的先祖绝非九黎原民,他跟无面虚冥一样皆来自另外一片天地。 难道殷家的先祖便是追杀项冥的十八个帝月七星的神级高手之一? 如果照此推断,那十八人显然在这片天地中留下了传承。 人皇、仙帝、鬼圣、殷家、鲁家、还有奉天神教的祖师,这些人都有可能是来自外域。 他们只传下了太衍真经的前篇,亦或者是其他功法的前半部分,却未将完善的修行之路留下。 或许…… 他们也没想到这片地域的人们会修到如此地步,亦或者在他们眼里,这样就足够了,足够将项冥继续镇压下去。 那么在这片天地中,还有十二个传承没有显露出来! 王子默的脑子飞快思索,手上却没闲着。 他高举平幽用力抛向从天而降的陨石,重伤之躯强行使出“云开无影落龙吟”。 “昂~!” 瞬时,平幽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声,化作银色神龙猛地与天外陨石撞在一起。 “轰!” 平幽越飞越高,在空中一分为二,接着两条神龙继续分裂,二生四、四生八……不一会儿天上竟是飞满了银色神龙,仿佛一朵银光闪闪的云彩冉冉升上高空,将陨石托起来竟然补住了裂开的虚空。 殷玉刚顿时眯起眼睛,他断然没想到王子默不仅能够撑到第三步,而且还将天外陨石给挡了回去。 “第四步,七星魂引!” 话音落地,从山底下竟然蒸腾上股股黑压压的阴气。这些阴气被殷家先祖大口吸进肚子里,竟是嚼了起来。 须臾,殷家先祖张嘴吐出七颗珠子,接着阵阵黑色阴气从殷家先祖的鼻孔中喷出来,眨眼间遮天蔽日。 七颗珠子宛如北斗七星在阴雾中指明了方向,王子默刚刚稳固的魂魄突然再次松动,元神不受控制地从中丹田里飘出来,回头看了王子默一眼,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七星魂引。 王子默顿时觉得身上一松,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去。 黑暗笼罩大地,天空中突然传出七声爆响。 王子默心神感应,趁此空当急忙掏出一把培元丹塞进嘴巴里,迅速开启神罗眼遥遥望向天空。 青天神罗眼不足以穿透浓浓的阴雾,却也将天上的事情看的七七八八。 却见王子默的元神拿着玄爻棍大杀四方,七颗引魂珠被他用棍子追赶着敲打,而笼罩在天上的阴雾竟然快速没入玄爻棍中,不一会儿蓝天重现,外面竟是晴了天。 王子默和殷玉刚同时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烈日下,头顶七颗引魂珠,手拿一根黑铁棍子,披靡天下。 阳光刺眼,耀地看不清小人的样子。 却见那小人悠地飘向王子默,拐着七颗引魂珠一起遁入王子默的中丹田。 “这是我的元神么?” 王子默愕然,他不知道别人的元神是什么样子,只感觉自己的元神和自己仿佛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那种感觉就像是个被人操纵的傀儡,一言一行皆被小小的元神掌控。 蓦地,王子默冷下脸来。 他看到殷玉刚突然大踏步到殷箬彤身边,抬起手掐住殷箬彤纤细的脖颈,竟然把她给提了起来。 “把引魂珠给我交出来!” 这七颗引魂珠是先祖留下的圣器,一直镇守在殷家。 若在殷家之外施展“第四步,七星魂引”,那么天上的七星便是幻象。但现在是在殷家施展,那七颗珠子是实打实的真玩意儿。 而此时王子默竟然把七颗真正的引魂珠给偷走,这就意味着殷家的“断骨七绝步”将会永远少去一步,从第三步直接迈到第五步,在殷家恐怕没人能做到,也就是说七绝步只剩下了三步! 所以殷玉刚急了,比杀他的女儿还急。 他用力掐着殷箬彤的脖子,掐的那张白皙的小脸涨成青紫色。 殷箬彤绝望的闭上眼睛,眼泪无声的流出来,顺着细滑的下巴滴在殷玉刚的虎口上。她在殷家受苦受难,到头来随时都会被抛弃。 这便是殷家吗? 多么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三合庄啊! “你放开她,我给你!” 王子默不知道能不能说服自己的元神再把引魂珠还回去。 他尝试着与元神沟通,赫然发现小家伙正闭着眼睛将七颗引魂珠已经炼化了三颗,第四颗也已经到了末期。照此速度,再跟殷玉刚说几句话,那边就完活了。 王子默沟通元神,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急得满脸冒汗,却听中丹田里传出阵阵仙音:“以你修为本不该生出元神,我提前醒来,自不受控制。待你修成帝月,你我方能融为一体。” “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的元神竟然不跟自己一心!还说什么到了帝月才能融为一体……” 王子默暗暗咋舌,突然想起自己尚在辰星初境,距离帝月还差的远呢! “帝月!这么久!” 这就尴尬了,辰星之上是帝星,帝星之上是皓月,皓月之上才是帝月。却听那仙音从王子默的元神嘴里冒出来:“废话,你增长修为时我也在成长,若是你现在修为达到帝星,便可与我融为一体。” “那我岂不是成了精神分裂!” 王子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装出痛苦的表情给殷玉刚看。七星引魂珠再还回去是不可能了,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把殷箬彤从殷玉刚手里骗出来。 “圣旨到!” 在王子默冥思苦想的时候,天上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人狠狠地瞪了王子默一眼,展开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日六阿哥与殷氏箬彤大婚,特批金银万两江锦十尺,命殷氏今日以江锦为材为福晋做嫁衣!接旨!” 殷玉刚急忙松开殷箬彤,双膝跪地,双臂高举过头,匍匐而下,沉声说道:“臣接旨,谢主隆恩!” 宣读完圣旨,那人又瞥了殷箬彤一眼,“啧啧”几声,不满地说道:“她毕竟是嫁给了皇室,岂能在大婚前如此落魄?殷家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啊!” 这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传进殷玉刚的耳朵里。 他急忙送些金银细软过去,愧疚地说道:“是微臣考虑不周,还望公公多多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 那公公又瞥向王子默,用鼻子哼哼着:“皇上口谕,六阿哥明日大婚,奉天王不可缺席!” 送走了宣旨公公,殷玉刚顿时气得吐出一口黑血。 “你!” 他指着王子默,“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又吐出一口黑血方才咳嗽起来,喘着粗气,像是破风箱一样,“你是奉天王?” 奉天王,奉天神教! 殷玉刚原本以为王子默只是奉天神教的新教主,杀了他顶多得罪奉天神教。万万没想到这混蛋竟然还跟朝廷扯上关系,被封为奉天王。 如此,事情就不好办了。 奉天神教他敢去碰一碰,但汉王的龙威,他断然不敢尝试。 “正是在下!” 王子默忽然笑了,他抹掉嘴角的淤血,走向殷箬彤,突然眼皮子跳了跳,却见从山顶急速飞下来一男子,扶着殷玉刚焦急地问道:“姑父,钰儿她真的……?” 殷玉刚平复的气血再次翻滚,竟是从嘴里喷出鲜红的血沫。他气急攻心,指着王子默就昏了过去。 “是你!”那名男子死死盯着王子默。 “江承子!”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七十六章 婚礼 “江承子!” 王子默吓了一跳,眯起眼睛看对方的反映。 在昆虚的时候,江承子已经被婆婆杀掉,而且还被婆婆以神通复活,被自己又杀了一次。 他早就死的不能再透了! 眼前的这个人肯定是和江承子长得有些相仿罢了。 “王默!鲁氏余孽!” 江承子咬着牙,一语道出王子默的身份。 “果然是你,没想到你还活着!”王子默万万没想到在九黎会再次遇到江承子,而且他还成了殷家家主的外侄。 从江承子愤怒的眼神里,王子默知道他对自己可谓是恨之入骨。 不管是在昆虚的杀身之祸也好,还是此时杀了他的堂妹也好,总之两人的恩怨已经无从化解,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承子……” 殷玉刚缓过一口气,扶着江承子站了起来。 他盯着王子默看了很久,很久!犀利的眼神直接将王子默的样子刻在了心尖上。 曾经那个位置充满了甜蜜和幸福,那个位置住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而今那狭窄的地方被仇恨霸占,却刻上了杀死女儿的仇人,王子默! “明天汉王还要见到他,等过了六阿哥大婚,我必会取他狗头!” 殷玉刚说完看了殷箬彤一眼,冷哼道:“你要是敢跟他走,就再也别想见到殷玉杰了!” “你等着,迟早我会杀了你的!”江承子临走前回过头盯着王子默放下了狠话。 “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王子默噱笑:“不过你现在简直是弱爆了,再杀你一次我都不好意思了!” 堂而皇之的嘲讽顿时让江承子红了眼,此时此刻他确实已经不是王子默的对手。虽然被姑父强行拘回魂魄,但这身子却是东拼西凑做成的,只不过照喵画虎弄了张一样的脸唬唬人罢了。 “等着我,明天我便先那六阿哥一步娶你!” 古历七月初五,这一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在皇宫门外,一排莽汉光着膀子,扛着两人长的铜管号角,在号角的另一边由另外一名莽汉鼓着腮帮子吹响。 “唔盎——!” 辰时,便看到京都东南的官道上一行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过来。 八个方阵的卫兵,全都穿上统一制式的鲜红的似锦官服,腰间带着佩刀,用红绸子裹住,显然汉王早已听到了风声。 四个方阵在前,四个方阵在后。 中间一顶房屋大小的轿子由四十六人共抬,东西南北,不管从哪个方向看每排都是十个人,寓意十全十美。 这迎亲的队伍好像是去打仗,一个个绷着脸严阵以待,从他们身上散发着肃杀之气,是汉王特意从北疆的战场调回来的卫队。 宽敞的轿中只坐着殷箬彤一人。 她此时梳起发髻,露出月华般靓丽的鹅颈,黛眉弯弯,明眸皓齿,腮红一点点,晕开了脸上的甜甜笑意。 她知道,这支队伍将会从京都穿过,接受黎民礼拜,到了巳时才会从北门出去,到达皇宫。 她还知道,王子默在京都等着。 奉天神教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轿子进了城门,她便是王子默的女人。 管它什么殷家汉王,今生便是死了,只要能做一回王子默的新娘子,她此生无悔! 此生,无悔! 此时此刻殷箬彤的心是忐忑的,同样也是充满甜蜜幸福的。 “唔盎……!” 迎亲的队伍敲开城门,唢呐锣鼓响了起来。 殷箬彤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那颗心小鹿般乱撞,心儿早已飞到了奉天楼,等着王子默把红盖头揭开…… 她甜美的笑着,痴痴的等着。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在遥远的东曲,鲁家人山人海。 王子默像木头一样,干瞪着眼,被人摁着,与鲁芷蝶跪拜天地。 “二拜高堂!” 殷箬彤那张欣喜的笑脸渐渐凝固,迎亲的队伍敲开了京都北门。 她听到号角的威鸣声,一声一声,低沉地让她喘不过气来。但她依然坚信,坚信王子默会像故事里一样,骑着白马从天而降。 “夫妻对拜!” 王子默咬着牙,被人摁着狠狠地跟鲁芷蝶的小脑袋撞在一起,身边顿时传来哄堂大笑。 眼泪止不住留下来。 他心中悲鸣!万分恼火! 奈何被封了修为,被点了穴道,他被那个邋遢老头子扛回鲁家,逼迫完婚。 “送入洞房!” 一抹胭脂红色从殷箬彤的唇角溢出,顺着洁白的下巴落在轿子上。她依然带着笑意,脑海中已经与王子默跪拜过天地,由王子默引着走入洞房。 洞房花烛夜,王子默用连理枝挑开殷箬彤的红盖头。 她还是甜甜的笑着,慢慢闭上眼睛,仿佛伏在王子默胸口般,苍白的嘴唇喃喃呓语:“待你想我时,若眼中有泪,此生足矣!” 一只花剪刀插在了胸口。 这是殷箬彤为对六阿哥生死相逼而准备的,是王子默给了她希望,给了她幻想,却未曾真的给过她什么。 殷箬彤想之又想。 但她很满足,走的很安详。 没有送葬的队伍,殷箬彤甚至连皇宫的城门也没进便被退了回去。 殷家的大门更是不为其开,迎亲的队伍变成了报丧,只能将她那嫣红的身影丢在西荒岭的杂草丛里,各自分散回家了。 西荒岭…… 那是个横尸遍野的地方,穷苦人家尚知道打副棺材,以防夜里豺狼野狗刨开坟土糟蹋了故人。 而她,那个犹带着笑意的女子,就那么沐浴在夕阳下,沉睡在月光中。 天边的云彩很淡很轻。 微风传递着花香,燕儿在空中扑闪着翅膀。 仲秋的气息从北方慢慢走过来,赶走了长夏的燥热,带来阵阵清凉。 当王子默从鲁家赶回京城时,已经是一个月后。 京都繁华,市井喧嚣。 人们似乎早已忘却六阿哥的那场婚变,而是更加津津乐道一个新的话题,六阿哥死了,他最终还是死在青楼女子的床上。这看似偶然却带着必然的事情有很多疑点。 验尸的邕太医说六阿哥是被活活吓死的,并非杨柳病复发。而且他还从六阿哥的指甲里抠出腐烂的泥土,这足以说明六阿哥死在了野外。从土质上分析,他断定案发地点是在西荒岭。六阿哥是死了之后才被人放到青楼女子的床上。而且更可疑的是,青楼的这间房已经空了三个月,之前住的女子也是因杨柳病死去的。还有一句话邕太医没说,便是这青楼,乃是奉天神教的产业。 他没说,但汉王眼里比谁都清楚。 派出去的探子传回消息,西荒岭的深处有一座茅屋,里面吊满了尸骨,男女老幼,经过调查走访,已经确认死者的身份,都是京都失踪的人口,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阴时出声的火命人! 汉王一听便知道是六阿哥在用邪术续命。 找到第一案发现场,种种罪证指向王子默,但汉王却把这件事情给压了下去。 他有奉天神教撑腰,六阿哥大婚那天,虽然王子默没出现,但神教弟子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八队卫兵拼抵抗,才将那具尸体护送回宫。 八个方阵,能站着回来的不足两个方阵。 汉王肉痛,足足损失了六个方阵,却换回一具冰冷的死尸! 那一役奉天神教也损失惨重,六百堂主只剩下二百,还牺牲掉一名舵主。刚刚掀起的加入神教热潮瞬间被泼了冷水。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加入邪教,与朝廷抗争。 在尊严面前,汉王罕见地选择了让步。 他抛出橄榄枝给王子默,不计较皇子的死,希望能够国教联手。 但这一切并不能平息王子默心中的怒火,这股邪火无从宣泄,殷家,皇家,鲁家,他们共同策划了这场婚礼。 是殷家逼死了箬彤,却是鲁家将他掠走,以至于策划的极其周密的抢亲全盘皆输。 整件事情似乎与皇家没有半点儿关系,他们也是受害者,媳妇儿还没进门就自杀在轿子里,此等羞耻,已经让汉王颜面扫地。 站在奉天楼瞭望台上。 北边仙境的是皇宫,东南桃源之地是殷家。 若是没有这场婚变,他或许已经和殷箬彤走出京都,向着三合庄远走高飞,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谈情说爱。 每当心里想起这个名字,王子默便忍不住哀伤,心底空落落的,酸涩的泪水衔在眼角,止不住,也不想止住,任由它流淌出来,化作相思,化作殷箬彤纯洁的双眸。 他忘不掉那天在殷家,殷箬彤伏在怀里,轻声呓语:“待你想我时,若眼中有泪,此生足矣!” “箬彤,你在哪儿!” 王子默喃喃自语,随即面向蓝天大声嘶吼:“箬彤,你在哪儿——!” 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生前为了懵懂的爱孤身前往昆虚。回到殷家后又备受屈辱,好不容易有了希望,那希望却在眼前破碎。死后抛尸荒野,最终落得尸骨无存,王子默寻遍整个西荒岭也没能找到哪怕半点儿遗物。 “箬彤还没死,她肯定在另外一个地方等着我!” 王子默消沉了足足两年。 这两年他每日守在规心楼,笑看他人纠缠不休。 这两年奉天神教完全交给薛青衣打理,她亲自酿造的口嚼酒揭开泥封,溢出股股清香。 “少主,你再这般颓废下去,我便把你换了!” 在奉天楼观望台,薛青衣寻到王子默。他抱着酒坛独自买醉。 “大祭司可曾有喜欢的人?” 王子默头也不回,这样的话她说了上百遍,他也听了上百遍。可薛青衣却迟迟没换掉他这个少主,反而每天送上口嚼酒,让他在醉中保持着清醒。 薛青衣铜色面具下藏不住哀伤,“都过去的事了,若是每日挂在嘴边岂不是要整日以泪洗面?” 她似是在劝告王子默,又似是在劝告自己。 “你的脸……”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结丹 薛青衣当着王子默的面轻轻揭下面具,露出另外半张绝美的容颜。 这张脸,王子默见过。在昆虚的时候雪娇娘曾经有段时间就是这个样子。 朱红的唇,标志的鹅蛋脸,眉骨稍突上面浮着像百灵鸟一样的柳叶画眉,天生媚骨,相貌绝美,似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不食人间烟火。 这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美的一张脸! 见王子默一幅痴呆样,薛青衣急忙戴回面具,“当年姐姐并非真的毁去我的容貌,而是在我脸上贴了一层黏胶。半年洗不掉,我便戴了铜面具,从那以后再也没摘下来过。” 说完薛青衣接过王子默手里的酒坛晃了晃,不知什么时候酒坛就空了,她莞尔一笑,道:“奴家做的口嚼酒可还合公子的口味?” 王子默望着天边的夕阳不语。 薛青衣又问:“这两年公子可是想明白了什么?” “结丹!” 这两个字一直堵在王子默心里,不吐不快。 今天终于把它说出来,顿时长长的舒了口气。在他心底始终有一个信念,殷箬彤还活着,而且就在将来的某个时刻等着他,所以王子默把精力放在了思考上。 夕阳拉长了王子默的影子,半边落在薛青衣脚下。微风徐徐,扬起他鬓角的发丝,随着古兰色的衣袂在风中飘摇。 “结丹?” 薛青衣隐隐觉出了什么,但还不是很确定。 “对,就是结丹!” 正所谓:一叶障目释浊邪,世人知鬼不识仙! 王子默从瞭望台的护栏上跳下来。 再看薛青衣时早已收起了痴呆样,沉稳而又笃定地说道:“两仪圆满便是结丹,丹外有星空,辰星,帝星,皓月,帝月,都是结丹期的境界,而你们,天下所有人,连结丹都不到!结丹之上有元婴,元婴之上为洞虚,渡劫飞升便是仙人!” 夜色弥漫,天空星斗闪烁。 王子默说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听得薛青衣瞠目结舌,以为王子默这两年脑子坏掉了。 “阴阳圆满不就是仙人了吗?还搞什么结丹元婴的!什么东东,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薛青衣没见过无面虚冥,自然不知道其中隐情。 她确实分不清是王子默脑子坏了还是自脑子不好使,旋即抿起朱唇目光游离,开始怀疑起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确。 “你在凡人眼里是仙人,那你扪心自问,你算得上仙人吗?” 王子默双眸闪烁,转过身去指着茫茫星空说道:“仙人与天地齐寿,而你的寿元不过十甲子罢了,区区六百年,怎能比得上山川河流?甚至永江改道就需要上千年!” 薛青衣不语了,她不知道王子默是否达到了他所说的境界,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境界,那么自己的寿元又会增长许多。 天妒红颜,上天给了她一幅美貌,却只留给她四百年的寿元,如今只剩下一个甲子,她怎能不着急。 修真无时间,一个甲子或许转眼就过。 “那,公子可是到了结丹期?” 王子默点点头,这两年他每日都观察包裹在道盘外的那层膜,原本以为是破入辰星境界的障壁,没想到这层膜越来越厚,直到现在远远看去像颗闪亮的珍珠一样嵌在星空中,里面的道盘早已看不清楚,只有一尊道盘的虚影在丹珠下忽明忽暗。 丹成! 由此王子默断定,这不是辰星壁障,而是一个全新的修炼体系,结丹! 而那辰星,帝星,皓月,帝月之境,都是结丹期的境界划分,抛出结丹这个说法,便是从两仪之上是辰星,根本无从五行跟六神的说法。 “公子可否明示?” 王子默摇摇头,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自己也没搞明白,这世间的众多修者,丹田里都充满了混沌灵气,也就是无极灵气。这天生就阻碍了道盘的扩展,空间受到限制,也就不能出现星空图,更说不上去结丹了。 薛青衣神色黯然。 忽然听王子默说道:“暂时还没有系统功法,等想出来再告诉你!” 旋即薛青衣脸上露出勾魂的笑容,她从储物袋里又取出一坛口嚼酒,递给王子默说道:“姐姐在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私藏口嚼酒,这坛酒是我私藏的,公子拿去喝吧!” 就这样,大祭司的口嚼酒从每月一坛变成了每月两坛,弄得薛青衣愣是后悔把私藏口嚼酒的秘密说出去,嘴馋了就死皮赖脸地找王子默讨酒喝。 如是又过了一个春秋。 这一年来薛青衣对王子默可谓是随叫随到,笑脸相迎,失望而归。 为了能够让王子默找出根源所在,她更是放弃了自己的矜持,把丹田完全敞开,任由王子默的元神像魔鬼一样挥舞着黑铁棒子自由出入。 而她的元神却不能进入王子默的丹田里观摩一番。 这点儿让她很是郁闷,好像吃了大亏似的,见了王子默就开始数落。 第一次被无数把飞剑追出来的场景历历在目,像针一样扎在心窝子里,要不是王子默及时收手,恐怕自己的元神就彻底废了。 倒是王子默“嘿嘿嘿嘿”笑个不停,还告诉她已经是第四个被飞剑追的了。 “此等殊荣,不要也罢!” 薛青衣噘着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京城,依山傍水。 东西宽三百里,南北深二百八十里。 王子默从奉天楼往北走了十四条街,来到北城门口,遥遥望着远方如仙境般的山色,心中忐忑不宁。 奉天神教与汉王亲兵一战后在京城大失民意,那些为了在规心楼排队而新加入的弟子纷纷退出,让王子默措手不及。 汉王虽损失了亲兵,却得到了民心,可谓是因祸得福,而王子默将奉天神教至于绝地,他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来。 是归顺,还是在消弭中走向陌路? 薛青衣虽然没埋怨他,但从京城一路走过来,王子默听到了太多太多关于奉天神教的流言蜚语。 魔教之名,众人口舌。 如不做出抉择,婆婆的心血迟早败在自己手中。 “奉天王?” 汉王高坐龙椅,对王子默的到访并不感到意外。 “给奉天王赐座,看茶!” 落座后,王子默看着汉王沉默不语,汉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品着雪山茗茶,吹着茶烟,不急不缓地摆摆手。 身旁的公公侍卫尽数退下,只留下他和王子默在这偌大的养心殿。 “奉天神教教主,你是来求朕的吧!” 汉王开门见山:“这些日子神教恐怕不好过!朕也不好过,这一年来朕还没从痛失爱子的悲切中走出来。” 汉王说的很伤心,做的样子也很伤心,落在王子默眼里却是一幅幸灾乐祸,丢了一个不成器的皇子,却狠狠地打压了奉天神教的势力。张场战斗,他是胜者。 “六阿哥是我杀的,跟神教无关!” 王子默坦言。 “你终于承认了!”汉王眯起眼睛,上身前倾盯着王子默,狭窄的眼缝里藏不住深深地杀机。 他随后靠在龙椅上,轻松地说道:“爱卿就不怕朕命人取了你的脑袋吗?” “要杀汉王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王子默丝毫不惧,放下茶杯幽幽说道:“王某的项上人头,汉王是给殷家留着呢吧!” “是呀,爱卿的脑袋可值钱的很,不仅朕想要,殷家也想要,全天下人都想要!一座城池的承诺朕还没收回,杀你又何必朕亲自动手呢?” “这茶入口清香,回味无穷,却少了一丝甘甜。” “深井咸水泡出的茶在舌尖是香的,舌根是甜的。”汉王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噱笑,这套仙师的理论他早就知道了,“爱卿来见朕只是来论茶的吗?” 终究还是汉王沉不住气,王子默挺直身子,看了眼养心殿门外,蓝蓝的天空中有个黑点越来越大。 “有客人来了,汉王不让人再看一盏茗茶吗?” 话音落地,唐王走进养心殿,他很是怀念这里的每一根龙柱,每一块地砖。“老哥哥,好久不见,这皇位可还坐的舒服?” “哼,托贤弟的福,舒服着呢!” 汉王看向王子默的眼神中杀机更甚,他没想到王子默会把唐王搬出来,两人轮流 执政汉唐国,每届一甲子。如今他离届满还有十五年,“虽然还剩下十五年,但这十五年我就能让奉天神教从汉唐国消失!” 汉王在心里想着,从他那沉冷的目光中王子默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 待到唐王入座,王子默突然站起来,张嘴吐出一颗亮如白日的珠子。 汉王和唐王几乎同时站起来,盯着王子默面前的珠子面露疑色。 “奉天王,你竟然跟妖兽学了结丹?” 唐王不知道王子默想干什么,妖兽结丹,以妖丹攻击,难道他想在这里篡位? “爱卿这是急着做到朕的龙椅上来呀!” 汉王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自古汉唐国由汉王与唐王两家执政,王子默要想篡位必须打败汉唐两帝。所以他不怕,唐王虽然和他争争夺夺,但在大局面前两人是一家。 “这是结丹不错,但不是妖丹!” 看到两人如此戒备,王子默忽然笑了,“想必汉唐两帝早已知晓这片天地有十八大世家传承的事情,而且两位也是世家,先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最低等的修士在我们这里也可称神。” “你的意思是天神?” 王子默摇摇头,他猜测天神也是十八大世家中的一支,只不过他们善于操纵天象,自称为神。人皇、仙帝、鬼圣、汉氏、殷氏、鲁氏,加上王子默刚刚想起的唐氏还是天神一支,已经浮现出八大世家,还有十支始终隐藏。 王子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却见唐王摇着头否定道:“据族谱记载,当年先祖与十七人从天外而来,追杀一名魔头。那一战死掉六人,也就是说还有四支世家隐藏着。” “西域有金发碧眼的祷告者,雪遗千雪玲有尖耳朵的精灵,云幽有龙族,南泽有牧尸人。”汉王似是自言自语,似是说给王子默听。他那两条又粗又长的刀眉竖起来,竟然一口气说出了四个世家。 “西域的祷告者或许是一支传承,其余的不是。精灵和龙族算不上传承,应该是十八个天人带来的宠物。” 宠物…… 拿龙做宠物! 王子默闻所未闻,想也不敢去想。 唐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过我倒听说昆虚的太阳 城有一支传承,对阵法造诣如神,以给死人做衣服隐于市井中。” “苏三婆,苏梦姬!” 王子默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他对唐王漫不经心的话端是瞠目结舌,以龙做宠物,这是何等叱咤风云的事情。 “所以,爱卿是找到了突破的方法了?” 结丹期,王子默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汉王和唐王,他猜测天神们已经进入结丹期,而且还有一些家族寻到了进入结丹期的功法。 昆虚的灾变与天神有着不可逃脱的关系,甚至那些步入新境界的家族已经联合起来,准备对世界洗牌,建立新的秩序。 汉王和唐王同时沉默。 王子默进入结丹期,他完全有实力与天神分一杯羹。却站在这里,难道仅仅是立威挑衅吗? “九黎,乃至昆虚的人,丹田里天生被混沌灵气阻碍修为突破。九黎逆修道盘,昆虚顺修道盘。我从昆虚来,却流淌着九黎的血脉,所以我想回昆虚一探究竟,查明原因,寻找突破结丹期的办法。” 汉唐两帝双目放光,王子默不是挑衅,是在帮他们。 二人老脸一红,顿时内心羞愧。 “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二位,奉天神教不是汉唐国的敌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那些有野心的世家。” 一叶障目释浊邪 世人知鬼不识仙 第九章 骗天骗地骗萝莉 “你叫什么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琳琅才冷静下来,确认老树桩的确不见了,那头火红的小辫子由鲜红逐渐变成褐红,仿佛能够随着心情的变化而变化似的。 王子默对此很是好奇,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眯起眼睛仔细端详。 “看什么看!” 琳琅撅起嫣红的小嘴,鼓着腮帮子气愤愤的说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老树桩子去哪儿了?” 王子默笑而不语。 他轻轻向前迈出一小步,多次试探后终于找到一个即在琳琅的攻击范围之外,又不被极光所威胁的地方。 挥手间雾蒙蒙的天空中浮现出一个碧绿碧绿的星球。 整个星球完全被绿色覆盖,琳琅歪着脑袋看了又看,最后砸吧着小嘴嘟囔道:“幻术谁不会,姑奶奶玩儿幻术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小丫头片子口气倒是不小,姑奶奶姑奶奶的称呼自己,不怕真的变成老妖婆?” “你……!气死本姑……姑娘了!” 琳琅顿时被王子默气的花枝乱颤,那颗玲珑心因为害怕变老而乱了方寸,不知不觉便掉进王子默的圈套里。 她虽然觉得老树桩突然变成个大星球有点儿不靠谱,但看到那个石头做的花盆被顶在树冠上晒太阳后,就身不由己得相信了王子默。 为了防止石头花盆潮湿长毛,老树桩总是用树冠把花盆顶到九霄云外去晒太阳。 他这个陋习只有琳琅知道,是两人之间不外露的秘密。 因为这个花盆是老树桩的根基所在,里面的泥土虽然时间古老,却凝聚了他大半的生机。上次琳琅因为亵渎三清神像差点儿被打死,就是老树桩把她埋在花盆里只露出个脑袋才救活的。 “这就对了嘛,小姑娘家的多好?怎么样,要不要去找老树桩?我这就带起去见他。” 王子默裂开嘴露出一个自认为很纯的笑容,落在琳琅眼里却成了大灰狼。 “他在哪里?你告诉我,我自己会找!”不知什么原因,琳琅就是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家伙。可能是他亵渎神像的原因吧,琳琅不想行宫里再多一个护法。 “没我你找不到他!” 王子默挥手撤掉幻象,仅这瞬间,琳琅忽然看到了老树桩在不断摇摆,似乎在告诉她不要相信这个人。 “你个骗天骗地骗萝莉的大骗子,老树桩怎么会那么大?我相信你才见鬼了呢!” “那明明就是老树桩呀,你过来,再仔细看看!” 王子默再次展开丹田域,诚恳地邀请琳琅观摩,望着鼻尖高耸一脸迟疑不定的琳琅慢慢走过来,王子默忍不住又想偷笑,憋了好久才把这股窃喜压下去,在心中暗暗笃定:只要琳琅再靠近一点儿,就顺手把她塞进去。 “哼!天生就长着一副骗子样!” 琳琅嘴上说着,小脚丫还是不由自主地迈过去。她对王子默很陌生,况且洋溢在王子默脸上的微笑虽然看起来很和谐,却让她深深地感到不安。 “喂,你叫什么名字?”琳琅随口问道。 “王子默!”王子默脱口而出。 “王子默?哼哼……露馅了吧!”琳琅犟着小鼻子看向老树桩,听到王子默的回答后突然停下来,还往后退了两步与王子默保持安全距离。 小丫头顿时提高警觉,一对尖尖的耳朵抖了抖,半边嘴角向上扬起,用鼻子哼哼两声,极其不屑的白了王子默一眼,双手环胸说道:“我说你是大骗子吧,还不承认!看,撒谎都不带想的,张口就来!” “你这小丫头片子,口口声声说我是大骗子,我哪儿句话骗你了?”王子默也是恼火,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狠狠的搓了搓。 他就只是想把小丫头骗进丹田域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还被她一口一个大骗子,说的自己都以为自己长着一副骗子嘴脸了。 “你!你就是个大骗子,明明姓鲁,偏说姓王,你哥哥前脚刚走,他跟老树桩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说你七岁才断奶,十足的一个奶娃!” “大桀?” 王子默没把琳琅后面的话放心上,一心想着哥哥两眼放光,像老虎一样盯着琳琅大声问道:“他去哪儿了?” “我偏不告诉你,大骗纸!”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王子默被琳琅骗子来骗子去,顿时窝了一肚子火,他上下打量着琳琅的小身板,没好气地说道:“我是骗你钱了,骗你吃了,骗你喝了……就你丫那前后没肉的身子,我总不能骗你色吧!” “你……,气死本姑奶奶了!” “又来!”王子默不屑的撇撇嘴,突然感觉浑身一冷。再看琳琅时,那头褐红色的头发再次染上一层霞红继而燃烧成火红色。 “真……真生气了。” 这一次,琳琅彻底被王子默激怒,小脸涨得铁青,一双杏眼爆出愤怒的火焰。 她突然勾起小手握成爪状,锋利的指甲闪着寒芒,周身再次笼上翠绿的光色,纵身一跃扑向王子默,欲要将那张气死人的嘴巴撕烂。 暴虐的妖气排山倒海般迎面扑来。 王子默依旧笔挺地站着,就那么负手而立,脸上带着邪邪的微笑。在他身后的手心里,藏着敞开的丹田域,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将手心照得透亮。只等琳琅靠近,他便将丹田域扣过去,直接将小丫头掠走。 琳琅碧绿的身影落在王子默眼中,仿佛一颗坚韧的竹子,头上顶着一朵红色的扶桑花,像风一样飘了过来。 “吼~!” 琳琅仰头怒吼。小巧玲珑的身子发出与之极不相称的声音。 她瞬息而至,五根修长的指甲距离王子默嘲弄的笑脸只有半尺之遥。 但她似是在担心着什么,不断回头看向三清行宫。直到临近王子默才咬着贝齿脚下突然发力,小巧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冲,尖锐的指甲尖擦着王子默的唇划了过去。 清凉的风夹着琳琅指尖的暗香从王子默眼皮子底下飘过去,那颗噱笑的脑袋下意识的向后仰了仰,抡起胳膊急忙将身后的丹田域扣了出来。 “哈……哈哈!”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手心里的丹田域就要扣在琳琅的小脑袋上,王子默双眼眯成了月牙,忍不住大笑起来。 突然,一条紫金色的链子从地下弹起来,将四周的泥地炸的翻飞四溅,崩出一条深深地,触目惊心的沟壑。将眼看着就要被王子默拐走的琳琅又给拽了回去。 紫金色的链子一端系在琳琅的脖子上,一端伸进了三清行宫里。 巨大的力量直接把琳琅瘦小的身子弹到三清行宫门口。 小丫头虽然懊恼,却一点儿也没表现出奇怪的样子。她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唯一在意料之外的是,王子默手里尴尬地抓着的丹田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正在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杵在那里。 “你个大骗子!” 琳琅尤为恼怒,小山眉挑了起来,竟然伸长到尖尖的耳朵后面,飘在空中的那缕眉毛是紫红色调,配上那双渐渐便红的杏眼外慢慢浮现的玫色眼影,刹那间像是变了个样子,亭亭玉立,极其妩媚。 “你把老树桩拐走了,又想来骗我!大骗子!” 此时王子默的目光完全被那条链子吸引,它由能量所化,细看之下竟是由红黄紫三色环环相扣而成。每一环都由拇指粗细不知材质的东西环扣,上面布满玄奥的阵纹。 虽然不懂,但王子默知道那是大道的痕迹,是三清尊者所参悟的道法所化。 “哎~!” 王子默叹了口气,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骗天骗地骗萝莉……” 王子默苦笑。 第一章 裂天痕 橙黄色的天空距离神像山越来越近,在那片天空下,一层游离着七彩光晕的结界将三合庄与昆虚隔绝。 三合庄本属于昆虚地界,却因濒临裂天痕而被天神遗忘。 而在三合庄上空,同样有个乳白的罩子。 这层结界不被凡人所知,乃是卫国候与鲁太傅博弈而成。 如今在巴掌大的村子里,王氏血脉渐渐稀薄,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足五十人。鲁太傅终究是比卫国候落后一步,他端坐在三合庄池塘边旁边的一盘棋前面面露难色。 “黑子先手,太傅本就失了先机!” 卫国候虽为沙场将军,对道的造诣一点儿也不差。他顺手捏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这枚黑子在外人眼里看似普普通通,落在鲁太傅眼前,却变成被黑夜蚕食的落日。从黎明开始便注定太阳会从西边落下,诸事兴衰,循环往复。而卫国候所做的便是加快这循环的速度,不论鲁太傅如何抵抗,他是不可能逆转乾坤的。 鲁太傅手执白子,眼角低垂下去。 他想之又想,若是将这黑夜变成白天,当化解了卫国候的道法。但这白天是明天永远不可能是昨天,如此便是着了卫国候的道,加速了因果循环。 而他能做的,只能是拖延! 拖延到鲁氏血脉在三合庄不再流淌,他便解脱了。若真是这样,一颗道心将会瓦解,再难震崛。 十年,鲁太傅与卫国候在池塘边一坐就是十年。 他们两个如雕塑般一动不动。而在村民眼里,他俩就是一尊雕塑,十年前突然从天而降的雕塑,中间还夹带着一盘黑白棋。 有个小孩大概十岁左右,每天蹲在棋盘前看看卫国候摸摸鲁太傅,有时还胡乱的偷几颗棋盘上的黑白子放进兜里带回家,在没人的时候就脱下裤子冲着卫国候的鼻子放个臭屁。好像是做了什么十分伟大的事情,喜的他“咯咯”直笑。 他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村里人都叫他“夜”。因为他是夜里循着月色来到三合庄的,孤苦伶仃,吃百家饭。没人知道这个孩子从哪儿来,父母又是谁。 “阿夜!来吃饭啦!” 从三合庄西南角那扇崩了皮的红漆大门里走出个老妇人,她虽然容颜苍老,却腰背笔挺,丝毫看不出与那张脸相吻合的龙钟老态。 村里人都知道,她家老两口没了孩子,便同意他们收养无父无母的夜。 “来啦!” 夜发出一声欢呼,张着胳膊踩在池塘里,溅起的水花湿了裤脚,随手把鲁太傅刚刚放下的白子揣进兜里,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池塘的水并没有因为夜的踩踏而变得浑浊。 清澈的水纹下各色的鹅软石圆润如玉,仿佛天空中徐徐吹来的微风,裹带着水汽,湿滑扑面。 蜿蜒的小溪像玉带一样静静流淌,爬过骆驼峰,游过雾蒙蒙的瘴地,进入裂天痕的那一刻,陡然奔腾咆哮,犹如一支洪荒巨兽组成的队伍,轰鸣声不绝于耳。 此时此刻,在裂天痕中的九天玄瀑中,王子默仿佛一粒芝麻,小心翼翼的躲着滔天巨浪。 他把白素带到凤鸣城,交给城主府下的雨斓教母照顾。还让阿古玛每天抽出时间陪陪小丫头。她的哥哥塔库塔在京城跟随李志文做事,在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前夕,王子默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回草原? 塔库塔坚定地摇摇头,同样的问题在阿古玛那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倒是在凤鸣城遇到了故人,王子默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他再见面。后来从柳香香那得知,韩天弘是被人从城主府的地牢里发现的,那时他就已经神志不清,奄奄一息。救出来后就变成了疯疯癫癫的样子,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着:“我要渡了你这魔头!” 王子默在凤鸣城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韩天弘。昔日的风华早已不复存在,他像个乞丐一样,在墙角瑟瑟发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不清王子默,却在王子默离去的时候突的站起来,高声吼道:“我要渡了你这魔头!” “我带你回家!” 在裂天痕边上王子默没有找到虫洞,却寻到永江源头,顺着永江逆流而上,便是九天玄瀑。 韩天弘像是呆子一样跟着王子默,喊着“我要渡了你这魔头”的同时还笑着,嘴里一个劲儿地重复:“回家,我要回家!” 望着头顶上高达数百丈的天玄瀑,王子默不禁面露难色。 这是他遇到的第三个天玄瀑了。 九天玄瀑共分九阶,越往后越高,最后一个高达万丈。而且在裂天痕中不能御空飞行,王子默只能攀着岩石迎着瀑布逆流而上,还要不断躲避从天玄瀑上掉下来的比人还大的怪鱼。 王子默深吸一口气,将韩天弘绑在腰间,气运丹田,那颗丹珠顿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在漫漫星河中仿佛灿烂的骄阳,瞬间照得丹田域亮如白昼。 他的丹田里同样注满混沌灵气,但这些混沌灵气与其他人丹田里的混沌灵气不同。他们是先天的,王子默是后天的。这先天与后天的区别,便在于可控性。 而在裂天痕中,王子默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混沌。 天上悬浮着巨大的尸块,胳膊,头颅,神兽的半截尸体,残破的古战车,甚至还有遮天蔽日般的庞大城池。单单是刚刚从眼前飘过的那颗牙齿就比王子默还要大上些许。 “抓好了,我们要飞了!” “飞咾,飞咾,回家咾,回家咾——!” 王子默无奈的笑了笑,提起韩天弘攀着岩石逆流而上。 这一次,天玄瀑出奇的平静,没有怪鱼,没有被冲刷下来的碎尸块。这反其道而行的宁静反倒让王子默心神不安。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水汽蒸腾的天玄瀑,又抬头仰望混沌不分的头顶。那座巨大的城池越来越近,与其它一闪而过的东西格格不入。 “怎么回事?” 王子默皱起龙眉,眼中露出深深的惧怕。 这城池是要撞过来的节奏! 按照它越来越快的速度推算,不等攀上天玄瀑就会被城池砸飞。跌入水里倒是不怕,万一被砸进混沌中,就糟糕了! 没有韩天弘这个累赘王子默可以快速爬上去,现在他不仅不配合,反而望着城池剧烈挣扎起来。 “掉下来,掉下来了!天掉下来了,天掉下来了,快跑!” 韩天弘掐着王子默的胳膊胡乱嚎叫,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竟然抓住王子默的头发使劲儿地薅起来。 “快下去,放我下去!” 他突然解开缠在腰上的系带,不等王子默抓住就“噗通”被水柱冲了下去。 潭底猛地迸出一捧鲜红,随即这捧红色被大水冲淡。 王子默看到九天玄瀑的水底下突然翻滚起巨大的浪花,一只青蓝色的龙头从水里冒出来,张口把韩天弘吞了下去。 那条龙有眼无珠,拳头大的眼眶深深地陷进脑袋里。 它昂起脑袋,空洞的眼神扫向王子默,突然龙躯剧震,张开嘴巴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 “昂~!” 紧跟着,天玄瀑上方传来回应,一声比刚才更响的龙吟声震得王子默耳膜撕裂,瞬间失聪。接着眼前一暗,有个硕大的脑袋从天玄瀑上冒出来,它也是被人挖去了眼睛,深深地注视着王子默。 “轰!” 这么一耽搁,混沌中的城池翻滚过来,已经近在咫尺。王子默甚至能够看到城池中在大街上奔走的同样惊慌失措的人流。 危在旦夕,千钧一发。 王子默猛地感觉到压力陡然袭来,巨大的城池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城池中的人有的飞了出去,还没跑出百丈便被裂天痕中的混沌搅成一滩血雾,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昂!” 两条神龙突然齐声悲鸣,上方的那条龙探出爪子抓住王子默,贴着水面就飞了出去。 瞎眼龙? 王子默忽然想起来,这两条龙是殷墟祭坛边上,半截尸棺材上的锁龙阵,他炼化半截尸的时候破掉阵法,四条瞎眼龙便一飞冲天。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见其中的两只! 第二章 苏岑城 巨大的城池像乌云一样压下来,却又像皮球一样弹飞出去。 九天玄瀑瞬间沸腾起来,洪浪涛涛震向天空,再落地时竟然被混沌冻住,像一支支锋利的,排列整齐的箭矢,齐刷刷地对准了河床,“轰”的一声巨响,纷纷坠落下来。 朱红色的瞎眼龙抓着王子默潜入水里,此时此刻却像条爬虫一样尴尬地趴在干涸的河床上,瞬间成了众矢之地。 面对从天而降的冰雨,朱龙竟然吓得瑟瑟发抖。它突然兴奋起来,似有所感,像是寻到家乡的孩子昂头看向渐渐远去的城池。 “昂!” 青龙一飞冲天,朱龙紧跟而至。 离开九天玄瀑后王子默顿时感觉到四周传来巨大的撕扯力,好像五马分尸似的,欲要将他四分五裂。 “轰——!” 正在这时,数不清的冰锥插进河床里,接着第一批冰锥被后续落下的冰棱撞得碎冰四溅,宛如一朵朵绽放的冰玫瑰,美丽而又圣洁,却带着气势恢宏的威压。 不消片刻,九天玄瀑竟然变成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铂金项链,须臾上游的河水再次浇灌下来,慢慢地将冰棱融化,在九天玄瀑上空笼罩上一层冰冷的水雾。 王子默在混沌中咬着牙极力坚持,那头狂发被汗水湿成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遮住了双眼。 他想要用手去把头发捋顺,看一看这裂天痕中到底是什么样子,希冀能够找到央池的位置。奈何身子被朱龙握在爪子里,粗糙的爪纹恰好把胳膊挤在背后。 突然,一片窗户那么大的青色龙鳞掀飞过来。 便听冲在前方的青龙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鲜血飞溅,巴掌大的血珠直接拍在王子默头顶,恰逢他抬头去看,一捧鲜血猛地呼在脸上,差点儿把王子默噎得背过气去。 王子默内心剧震,伸长脖子咽了口唾沫,嘴巴里,鼻子里,甚至是眼睛跟耳朵里,都被灌满了腥臭的血水。 青龙的鳞片正在被裂天痕中的混沌剥离,然后像锯末一样被急速旋转的锯齿甩向四周。 它像是砧板上的鲤鱼,睁着惶恐的眼睛,望着无形的双手将自己剥的寸甲不留,但它又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 那片青色的龙鳞还没近身便被搅成碎片。 王子默看到冲在前面的青龙好像剥了皮的泥鳅,满身是血,却又在死亡面前极力挣扎。它砥砺前行,竟是散掉一身精元为朱龙挡住大部分挤压。 “昂!” 青龙忽然停住身子,回头看了一眼。 硕大的龙头冲着王子默点了点,那双空荡荡的眼睛里充满决绝。却见青龙突然拱起身子来到朱龙身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在朱龙背上。 “昂——!” 虚无中,朱龙发出一声悲切的鸣叫,眼睁睁地看着青龙在混沌中化为血雾,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到。 它倒卷着撞进城池中,两行血泪从瞎掉的眼眶里淌出来。 两条龙一朱一青,生死相依。 小时候它们便被挖去双眼,镇压在锁龙阵中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 是王子默让它俩重获自由。 然而昆虚的天被一群天神霸占,两条龙不甘被天神奴役,便躲进裂天痕的九天玄瀑中。 没想到竟再次与王子默相遇。 它们想报恩,便带着王子默冲出九天玄瀑,躲开被无数冰刺穿成筛子的命运。但它们知道,裂天痕中的混沌充满了混沌压力。它们还做不到如那悬浮的鹿首般,即便是死了也肉身坚硬。 所以,从冲出九天玄瀑的那一刻起,它们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明知必死,依旧坚持! 朱龙伏在地上大口呼吸。它身上亦是沾满血污,鳞片掉了大半,受了致命的伤。但这伤又算得了什么?最难治愈的是心伤! “神龙!神龙来了!” 城池中顿时充满欢呼,人们纷纷把朱龙围起来,查探它的伤势。 “这是谁家的孩子,被神龙给砸死了。快去叫他家大人来!” 百八十个人围着王子默左看右瞧,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是谁家的孩子。 他满身是血,全身肌肤寸寸龟裂,却在众人的眼皮子地下放出金芒,眨眼间又粘合在一块儿。 那是苏三婆在王子默体表种下的阵法,正是这连环阵法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直至过了五日,王子默才醒过来。 他被一名中年妇人领着,来到一处较大的宅院里。偌大的城池空荡荡的没个人影,街上到处是血渍,那名妇人告诉他:“五天前,苏岑城与一块陌生的大陆相撞,城里的人死伤大半。城中无处掩埋,那些死去的人已经被丢到了防护阵外的混沌里。” “苏岑城?” 这个名字很是陌生,王子默闻所未闻。 踏上苏岑城王子默才知道这座城池与九黎的京都相比丝毫不让。宽敞的街道全是用平滑的方石铺成,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一条一条纵横交错,好像砧板上切的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这里的人长相与九黎相差不大,就是嘴巴稍微大了点儿,眼睛稍微小了点儿。他们居住的房子四四方方,没有尖尖的房顶,仿佛这里永远不会下雨似的,全是清一色的平顶。 听到王子默和那妇人的谈话声,从房顶上陆续探出一个个脑袋,匆匆看了一眼随后就缩了回去。他们忙着各自的事情,将一块块巴掌大的石头砸碎后吞进嘴里,然后吐出一条极细极细的丝线,注入苏岑城上空的防护阵法中。 没有这座防护阵法,苏岑城在混沌中会瞬间化成蔫粉。 “年轻人,你来自哪里?和神龙是什么关系?” 从中年妇人的口中,王子默得知这座城池来自于一片叫做清漓的地方,那片古域历史悠久,却天降横祸突然碎裂,一柄巨大的黄金戟插着一颗太阳从天而降,将清漓古域撞的四分五裂。 从此苏岑城就开始了流浪之旅。 中年妇人还告诉他,眼前的这名老者叫申中吉,是幸存者中年龄最大见识最广的了。 王子默看了看城池外。 望着那条像蚯蚓一样的九天玄瀑,伸手指了指,一脸无奈的说道:“那里!” 他本来想穿过九天玄瀑去三合庄,没想到半路被两条瞎眼龙带到混沌中游离的苏岑城里。 这四周都是茫茫混沌,该怎么回去? 总不能一直跟着苏岑城飘荡吧! 须臾,院子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高矮胖瘦,男女老幼,王子默大概数了数不下二三百人。 申中吉见多识广,对王子默的回答并不惊讶,他淡定自若地拄着拐杖回到屋里,咳嗽一声,喘了口气粗气,说道:“进来吧!”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只有那名妇人带着王子默走进屋,其余人还是站在院子里。一柄两指宽的金丝花纹细剑悬于门后,除此之外正屋里就只剩下一只方桌,两把太师椅了。 申中吉兀自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三个龟甲,闭上眼睛念念有词。须臾,他将龟甲从手心里轻轻甩在桌子上,三个全是正面,第二次又得到一正两背,如是反复又算了四次,依次为一正两背、一正两背、两正一背、一正两背。 众人堵在门口紧张地看着,谁也不敢吱声。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申中吉方才睁开眼睛,捋着山羊胡慢悠悠地说道:“比卦变屯卦,水地比变水雷屯,吉上加吉,吉上加吉呀!” 申中吉裂开嘴盯着王子默笑了起来,那双眼中放着精光。仿佛王子默是救世主般,众人蜂拥进屋子里,把王子默高高举过头顶传到院子里,高高抛向空中。 “又是水雷屯!” 卦象是什么意思王子默不知道,但他知道众人把他抛向空中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混沌中有个又细又长的漩涡。 王子默笃定,那就是虫洞,是雪娇娘带他穿越裂天痕的捷径。只需要从混沌里进入虫洞便能去往昆虚。 “万万不可!” 知道王子默的想法后申中吉吓得老脸苍白。 “苏岑城每过百年便接近一次混沌漩涡,有一次大家亲眼看到一座城池被卷进漩涡中,再也没有出来!你这是在赌,在冒险,不行,不行!” “刚才你不是算得吉上加吉吗,这会儿又否定了?”王子默拿定了主意,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自己是肯定要进入虫洞的。 前路未知,王子默确实在赌。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住进入虫洞时的撕扯之力。但是他必须赌一把,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就必须再等百年。百年对于修士来说或许只是生命的几分之一,但对九黎来说却是三代人的交叠,足以发生不可挽救的事情。 王子默在赌,申中吉何尝不是在赌。。 苏岑城在这混沌中不知漂泊了多少岁月,从他小时候见过一次混沌漩涡,这是第二次见。 他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见过混沌漩涡。 苏岑城在茫茫混沌中世代繁衍,城中的灵石越来越匮乏,迟早有一天会维持不住防护阵法,与上次遇到的那座城池一样,在混沌中变成蔫粉。 “可是……” 申中吉还是犹豫,他的性命可以自己做主,跟着王子默赌一把。但是他不能拿着整个苏岑城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 “城池是进不了混沌漩涡的,我必须和其他街道的坊主商量商量!” “要快点儿,时间不多了!” 站在苏岑城最高的那座屋顶上,王子默躺下来望着远处那根像针一样细的虫洞心中兴奋。 这座房子说是最高的一幢,也就是比旁边的高出半丈左右,整个苏岑城就像一个扁扁的长方体,游荡在裂天痕中。 王子默又看到了那只硕大的鹿首,那是五年前他在瘴地深处,被神榕树送出来的时候见到的。 他忽然想起那双眼睛,巨大的眼睛透过裂天痕直视昆虚,炽热的目光犹如火山爆发,带着无比的热量。 “千万不要被那双眼睛看到!” 王子默在心底祈祷。 第三章 丹田育生机 这是一片原始的星域,天空中只有一颗太阳,还有一轮尚未成型的月亮。半片星河暗淡,只有零星几颗闪着明亮的光芒。 在其中一颗星辰上,王子默与申中吉以及诸位坊主游览着大好山河。 一旦众人敲定,那么接下来王子默便敞开自己的丹田域,让苏岑城剩余的几的千人口聚居在此。 “公子的丹田域竟然如此豁达,比老身的要大上数万倍不止!果真是后生可畏吾衰矣!” 申中吉顿时老泪纵横,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清漓古域,颤巍巍的说道:“各位老街坊们,这里的气息跟清漓很像,不管你们怎么选择,我申中吉决定就此住下了,申家街的上百号人以此为家,不再颠沛流离。” “我孟家村一千八百人决定住下!” “我九七场七百人决定住下!” “我也是!” “我也是……” 他们在裂天痕漂泊了太久,渴望有一个栖身之所。苏岑城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偶有一些修士还没到结丹期。修为再高些的都去了清漓古战场,与天外敌人交战,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回来的。 可以说苏岑城就是一座被留守的城池。 如今寻到一处山河秀丽的地方做歇脚地,他们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不管在哪里,只要王子默不死,他们便可以长久居住下去,苏岑城的香火便会传承下去。 甚至王子默突然死了,丹田破碎,他们同样可以走出来,那个时候已经到了一片新的大陆,随处可以安家。 况且苏岑城在裂天痕中不知流浪了多久,这种机会实在难得。 不过更让他们义无反顾的是城中的灵石所剩不多,到时候防护阵法后继无力,迟早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远处的虫洞已经有手臂粗细,整个苏岑城人去楼空,只有王子默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最高的那座平顶楼上,望着虫洞略有所思。 苏岑城来自清漓古域,从申中吉口中得知,那里的人们修行方式便是王子默猜测的那样,先是结丹,然后是元婴,洞虚,大乘。不过在结丹之前统称为练气,也就是说昆虚跟九黎的修士还是练气水准,找到方法才能结丹。但像他这样仅仅结丹初期就形成自己丹田域的,绝无仅有。一般修士只有到了大乘才敢扩展自己的丹田域,若说让外人住进去,那更是天方夜谭想都别想。 若真个自己肚子里修出个比自己还厉害的狠角色,被夺了舍那是小事,整天提心吊胆才是大事,说不定哪天睡着觉就死翘翘了。 王子默之所以对苏岑城的人放心,除了自己的丹田域足够大外,还有孙小圣给他的那副丹田护甲。没有他的许可,谁也无法出入。当初在京都不让薛青衣进去,只是单纯的想捉弄她罢了,并非真的进不去。 况且丹田域里还有一条朱红色的神龙,这条瞎眼龙被苏岑城人奉为神龙,有它守着,王子默更加放心。 想到这里王子默断然起身,望着眼前犹如龙卷风般不断蠕动的虫洞,他屏气凝神,满脸都是肃穆之色。 虫洞无比漫长,一眼望不到尽头,这等天象只能在裂天痕中一睹风采。 忽然间,王子默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某个巨人的体内,而眼前的虫洞便是粗壮的血管。这条血管连接着两块断裂的肢体,一端是昆虚,一端是九黎。 这不足为奇,他曾经在裂天痕中看到一颗比自己还大牙齿。 城池移动的速度很快,眨眼间虫洞在王子默面前便如一座通天塔般,比九黎京州外的永江还要宽阔。 他提一口气,绷紧全身的肌肉,特别是腿部和腰部的力量,已经达到最强水准。 平展的额角泌满汗珠,和那双清澈的双眸一起被虫洞映成幽蓝色。 “成败在此一举!” 王子默给自己打着气。 在苏岑城距离虫洞最近的时候,王子默找准机会一跃而起。黑色的身影像一支离弦的弓箭,在裂天痕中划出一道沟壑。 那条沟壑是王子默冲击的力量,劈开混沌,全速前进。 他将所有的元力全部注入脚下的步法中,在此关头王子默没有用孙小圣的“一苇渡江”,而是踏出了在李大妈家偷学的半式步法。 刹那间,那种五马分尸的感觉再次袭遍全身,痛的他忍不住哆嗦起来。 从头皮开始,剧痛难忍,那种痛跟牙痛很像,王子默恨不得把脑袋锤爆只为稍微缓解一下痛楚。这种痛又像蜘蛛网一样从脸上一直延伸到胸口,再到小腹,双腿…… 皮肤寸寸龟裂,渗出猩红的血水。 王子默好像一只被剥了皮的青蛙,艰难地在混沌中前进。满身的猩红突然变成金色,露出苏三婆在王子默体内布下的金色连环阵法。 趁着阵法保护,王子默咬紧牙关奋力前行。 他虽然免于被混沌搅碎的命运,却承受着数倍的痛楚。这种痛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只有那咬的出血的牙龈以及深陷手掌的指甲清楚。 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王子默在心里默默数着,远远看去,他像棵胡萝卜一样尖端顶着红色的气浪,迅速冲向虫洞。 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红雾蒙蒙模糊一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回家的希望。 十丈! 五丈! 一丈! 王子默只需要再迈一步便能冲进虫洞里,但这一步仿佛咫尺天涯。 他一遍遍在心里鼓舞自己不能放弃,但这最后一步确实很难,很难! 王子默仰躺在虚无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咸涩的汗水顺着龟裂的皮肤钻进血肉里,顿时煞痛地他龇牙咧嘴。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能站起来。 丹田内的元力早已枯竭,此时此刻王子默端是后悔没有在嘴里含一颗培元丹。 太轻敌了。 王子默太过自信,误以为自己可以冲过去。 失去元力的支撑,体表那一层层金色的连环阵逐渐暗淡。剧烈的撕扯力量开始分裂王子默的内脏。 不能死! 决不能死! 若是死在这里,苏岑城的几千百姓没有一个能逃脱被混沌搅碎的命运。 他们是那么信任我。 灿烂的笑容,幸福的歌声…… 我不能死! 王子默突然人立而起,咬破牙根拼尽全身的最后一点力量,向着虫洞扑了过去。 奈何时间拖得太久,王子默的身体在虚空中一点点破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接触虫洞的刹那碎裂,继而是自己的手掌,胳膊…… 似乎上天故意开了个玩笑,他给你最后的希望,却在希望马上就实现的时候像泡沫一样碎掉。 “就这样……结束了吗?” 王子默摇头苦笑,嘴角慢慢裂开。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从裂天痕外伸了进来,抓起王子默残破的身体快速缩了回去。几乎同时,在裂天痕顶端出现一双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慢慢眯起,数到凌厉的光芒穿过重重空间直接在那双大手上灼烧出两个窟窿。 “吼~!” 裂天痕内的瘴地中传出一声怒吼,只见无数片叶子从那只大手上飞出,猛地扑向那只眼睛。 然而此时,裂天痕外的虚空竟然再次裂开。 一重,两重,三重,四重,算上裂天痕,天空竟然裂开五重缺口。 突然,从第五重天外伸出一根晶莹如玉的食指,轻轻一点,那遮天蔽日的树叶瞬间燃烧起来。 趁着短暂的停滞,那只抓着王子默的大手急忙退回瘴地中。 第四章 白云道馆 磅礴的生机如潮水般从那双大手中注入王子默体内,不断修复着他那副残破不全的身子。 霎时间,王子默感觉自己仿佛沐浴在母亲的羊水里,四周充斥着暖洋洋的如实质般的纯绿色生机。 他碎掉的手臂在慢慢生出新的肉芽,皴裂的皮肉快速愈合,王子默甚至感觉到丹田里那颗暗淡的道珠重新焕发光辉,隐隐开始反哺星辰,使那片暗淡的星河焕然一新。 “你这娃子太贪心了!” “他向来就这样,小时候就贪吃,七岁才断奶!” “……” 王子默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窗帘,甚至那床板因为翻身而发出的“咯吱”声都是那么熟悉。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被瞬间勾起,奔波劳碌中逐渐淡忘的那段时光漫漫注入心田。 这是白云观,王子默住了两年的房间! 王子默亦步亦趋,闪烁的双眸竟是湿了眼眶,打量着屋内原封未动的一桌一椅,眼神中充满了回忆。他走到窗前,摸摸一尘不染的青石窗台,上面陈设的那株蝴蝶兰开的那么鲜艳。他又走到门前,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推开白纸蜡封的朱红门扇。 刹那间,狂风卷着极其浓郁的潮腐气味推搡着王子默涌进屋子里。 那干净整洁的被褥瞬间变得污浊不堪,上面竟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可是王子默刚刚还睡在上面,柔软的衬单带着清新皂角的香气…… 随着外面空气的涌入,屋内白色的墙皮簌簌剥落,露出青色的被岁月风化了的砖块。 那一对桌椅早就生满虫蠹,蛛网密布上面还蛰伏着一只鸭蛋大小的狼蛛。窗前的蝴蝶兰也早已随着花盆化作蔫粉,那白纸蜡封的门双扇歪斜在一边,折页脱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一切都变了,就在王子默眼前,变得如此之快。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插在门梁上的那柄玄阳剑,依旧银光闪烁,剑尖锋利,从剑身上王子默感觉到莫大的威压,这是有别于金城白云观内的那柄仿制品。 这不是白云观,也不是黑森林里的白云观,这是真真正正的白云观! 白云道馆。 踏着湿腐的有半尺厚的落叶,王子默来到白云观外,仰头望着“白云道馆”四个大字心神剧震。 原来白云观真正的名字叫白云道馆,并非是静心修道之所,而是天下道修论道之处。 “白路自踏行万里,云中术法化千般,道者怡然怅愁孤,馆立中原友相传。” 此为白云道馆! 王子默盯着门两侧的诗句细细呢喃,他仿佛看到天下百家争鸣的画面。 那白茫茫的世界中本没有路,万千不甘于平凡的修者自行寻找摸索。云雨风雷,各种术法应运而生,变化万千,威震八方。然而道者的路是孤独的,他们虽然孤独却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于是便在中原立下“白云道馆”,以道会友! 以道会友! 这是何等的辉煌。 中原,原来九黎不是中原,昆虚也不是中原。真真正正的中原在瘴地!竟是为了封印无面虚冥,中原这片广袤的沃土被外域修士折腾成废墟一样的恶地。 那个时候昆虚和九黎还没彻底分离,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有了土生土长的修炼体系。 自从十七个帝月七星级的高手追杀项冥至此后,便慢慢废掉这里的苗基,留下各自传承,便不知所踪。 这是外来修炼体系的入侵,更可悲的是他们只留下了练气阶段的法门。本土道法没落,外来体系断章,共同铸就了现在这片残破世界的混乱。 “你所指的本土体系并未没落!昆虚的人皇、仙帝、鬼圣便是本土体系,还有南域的佛系,九黎的鲁家,雪遗之地的妖灵,等等等等,也是本土体系。只不过他们与外系传承早已融汇,从表面上分不清楚罢了!” “谁?” 低沉浑厚的声音出现在王子默心底,他四下张望,这里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却没有瘴地中那经年不散的毒雾。 “我的声音都忘记了!哎,两年生机已经如数奉还,你小子七岁才断奶,还白白嘬走了我的半年生机,这是赔本的买卖啊!” “神树阿公!” 神榕树! 瘴地的主宰,古木参天树冠直达九霄云外。 这片没有毒雾的地方,所有的树木都是他的根须所化,白云道馆便在神榕树的内部,不被外人所知。 “九黎并非仙帝斩去的,他还没那个本事。” 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神榕树瓮声瓮气,须臾竟在王子默眼前出现一座盆景,里面种着一株枝干遒劲的老树桩。 他兀自说着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当年仙帝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真正出手的是裂天痕五重天外的那双眼睛,如果按照外系划分,他应该是元婴后期。那时是七朝十二国的混乱年代,仙王勾结外域修士,将九黎斩去,只因为九黎中有大部分的外域传承。” “都有谁?” 到此为止王子默还不确定到底哪些是外域的传承,他开始以为鲁家也是,仙王、人皇和鬼圣也是,没想到这四家都是本土体系。 “汉氏、唐氏、殷氏、云幽梅氏,鬼巫的姚氏和洛氏,奉天神教的教主与教母,外域修士十七人,战死六人,剩余的十一支传承中有八支在九黎,你说仙帝为什么非要斩去九黎?”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真正出手的也是外域修士吗?他怎么会如了仙帝的愿望?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哈哈哈……” 神榕树闻言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样不就更好的保护了外域的传承了吗?况且……” 神榕树说道这里突然声音冷下来:“况且仙帝本意不是如此,那双眼出手,只不过是假借仙帝之意,真正地目的是想要把我给杀死,想要把白云道馆给除掉!” “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王子默挠着头不明所以。 “入侵九州!” 神榕树语不惊人死不休。 “九黎便是九州中的一州,如今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现在正在昆虚准备灭掉剩余的其他八州,迎接五重天内的那名元婴修士。” “不懂!” 王子默更加糊涂起来,“在自己家呆着不是更好吗?干嘛非要去抢夺人家的地方?” 王子默是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 可以说他很懒,很会享受安逸的时光。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被一无形的手牵着鼻子走到现在的。 若是没有与黛小沫的一纸婚约,他或许还在三合庄继续吃奶,直到卫国候跟鲁太傅博弈,鲁氏血脉完全被稀释掉,他也就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但这一切似乎是巧合,又似乎是必然。 鲁太傅只是单纯的想要保住鲁家这条具有帝王星象的命,却也没预料到王子默会遇到这么多腥风血雨的坎坷。 如果按照神榕树所说,汉王宣旨鲁氏叛国,其终究目的便是本土体系与外域传承的交锋,奉天神教与汉王本是同根生,只不过因为眼前的利益闹出一点儿小矛盾。他还为了奉天神教去傻不拉几的跟汉王交涉,如此想来,当真是跳梁小丑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走了一遭。 现在昆虚的天神恐怕已经知道他回来了,必须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才能应对接下来更加棘手的难题。 不! 奉天神教跟世家传承不一样! 王子默双眼突然焕发光彩,奉天神教的弟子都是九州黎民,而世家是外域修士的血脉传承。对!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运用好了,奉天神教就是一颗潜在的暗棋! “那些外域修士是不是来自清漓古域?” 王子默担心自己丹田里的苏岑城百姓是和外域修士一伙的,万一他们在自己大后方来一支冷箭,那就大事不妙了! “清漓?” 神榕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随即摇头否决道:“五重天是仲座星系,他们的卫星系突然坍塌,父星不足以支撑庞大的能量撞击,逐渐老去。所以他们要尽快找到可以立足的地方。” 对于神榕树说的这些星系云云,王子默闻所未闻,听得也是稀里糊涂。 他只知道天分三十六重,却不知道还有星系一说,更不知道星系还会灭亡,那里生活的人们便无家可归,继而入侵其他的世界,比如九州。 渐渐地,王子默的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思索事情的角度慢慢转变,不再局限于眼前的假象,而是直接透过虚伪看清事情的本质。 陡然间,王子默的双眼突然迸发出碧绿的光芒,那层碧绿的犹如秋水般的双眸忽然一分为二,一黑一白,竟然生出双瞳。 第五章 碧天神罗眼 那双漆黑的瞳孔突然变成了白色,在王子默眨眼间又变成了黑色。 如此循环往复,王子默的双瞳越变越快,到了最后竟然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在昏暗的瘴地中犹如两颗明亮的新星爆发。 即便是王子默紧闭着双眼,神榕树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双闪亮的眸子在快速变化,宛如日月轮回,昼夜交替,眼睑开阖间便是岁月年轮的碾压! 如是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黑瞳旁边突然伴生出白色的双瞳。 一黑一白,黑白分明。 那对白瞳比眼白更明亮,与黑瞳之间隔着一条极细的金色细线。 须臾,黑瞳与白瞳互相撞击,仿佛要破开那条金色细线融合在一起。很快,王子默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并不是融合,而是水火不容! 渐渐地,黑白双瞳的撞击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王子默只感觉双眼胀涩,像是被风吹进一粒带着棱角的沙子一样,眼角的泪腺承受不住这种感觉,涌出大量的泪水。 滚烫的泪珠流到脸上,如沸水一般烫的脸颊印出两条醒目的红痕。 “噗通!噗通!” 炽热的高温灼烧着王子默的心脏剧烈颤抖起来,他大张着干裂的嘴唇大口大口急促呼吸,喉咙里呼出的热气竟是比炎炎夏日还要热上许多。嗓子眼像是被篝火烟熏火燎一般。 此时此刻,在王子默的双眼中已经看不清那个是黑瞳那个是白瞳,他们撞击的时候急速旋转起来,不一会儿竟然抱合在一起,形成一幅旋转的阴阳图。 这时,双眼的胀涩感才稍稍舒缓一些。 一股清凉从头顶流下,浇灭王子默体内的燥热,带来丝丝舒爽。 是神榕树再次伸出援助之手,帮助王子默化掉双目爆裂的危机。 他竟然如此大胆,不着只字片语就开始修炼开眼法,这是何等危险的事情。稍有疏忽便落得双目失明,严重者甚至紊乱的元力会冲击灵台,轻者痴癫,重者当即丧命! 有了神榕树的帮忙,王子默快速调息打坐,急忙梳理体内紊乱的元力。 时间悄然而逝,昆虚外橙黄的天空渐渐变成青黑色,一轮圆月挂上高空,在圆月的背后还有一弯浅浅的月牙被抹去了光辉。 直到子时瘴地深处传来各种声音,王子默才悠悠睁开眼睛。 碧绿的水色清澈透明,一层一层荡漾开来。 王子默眼前豁然开朗,他看到瘴地的夜色中,数不清的奇花异草各自守着一方空间,在里面嗯咛呓语,诉说着从闯入者那偷偷窃取的记忆。 怪不得神榕树如此博识,王子默看到数不清的软根像渔网一样密密麻麻,越往中间来越是粗壮,到了脚底下竟然有数十人合抱那么粗。 这是神榕树的神经,一条条神经电流传到神榕树的识海里。 在地上的那盆老树桩上,王子默看到了一个世界。那是神榕树的识海,里面记载了自他诞生以来所有的记忆,简直是一座天然宝库! “碧天神罗眼!”王子默笑了。 从青天神罗眼往上便需要阵法的加持,而且这种阵法是极其特殊和复杂的开眼术法。 殷家的玉简中有详细的记载。 令王子默想不到的是,开眼法从青天神罗眼止步五年之久,甚至他自己都已经忘掉青天之上还有碧天。 这次竟然没有在双瞳中刻入阵法便突破了青天的极限,那么看来真正的开眼法并不需要阵法,而阵法开启天眼又像是揠苗助长,借助外力强行将视力提高罢了。 就是不知用阵法开启的天眼有没有副作用。 王子默闭上眼睛仔细回想殷家秘术中的开眼法阵,如果真的从其中发现破绽,定能给对方的视力造成干扰,甚至毁掉对方的视觉。 殷家,殷家的大家主! 王子默越来越有紧迫感。 层层鳞片状的金纹从王子默那对阴阳环抱的瞳孔中时隐时现,此时双瞳已经合二为一,他不需要再刻意的运功去开启天眼,而是达到了神眼与心念同步的境界。 心念所致神眼开! 这对阴阳鱼是王子默在昆虚通天塔偷学时为了强行记忆而刻在双瞳上的,没想到此时竟是活了,而且还帮助王子默将开眼法提升了一个境界。 他对阵法的造诣不深,所以想了半天,殷家的开眼法在脑子里过了数十遍也没找出破绽来。 “哎,有机会遇到三婆一定要让她教会阵法,孙小圣也可以!” 王子默一边想着,一边盯着地上老神在在的老树桩看了又看,捏了又捏,最后捧起花盆怪笑道:“我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很适合你!” “不去!” 神榕树看到王子默阴笑的贱样就知道没好事。 谁知他刚说完便觉得眼前一黑。不等他挣扎,就被王子默塞进丹田域里,随便找了颗星辰就甩了过去。 “你这是绑架!” “你这是非人道的虐待!我要控告你!” 神榕树在虚空中翻着跟头,顿时觉得头晕脑胀,老眼昏花,转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干嚎着一头栽进泥土里,花盆不知被震到了哪里,两根稍粗点儿树根像小脚丫一样乱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树顶从软泥里拔出来,树枝掐着腰,指着头顶上的虚无大声吼道:“你虐待老人,你心术不正!” 说完神榕树扎根地下,不到半个时辰一颗碧绿碧绿的星球呈现在王子默眼前。 王子默看到神榕树一脸幽怨地撇着嘴,从某个角落里找到那个石头做的花盆,跟宝贝似的搂在怀里,心里有苦说不出,堵得很是难受,竟是老泪纵横,悲呛而泣道:“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没了神榕树的庇护,瘴地变得更加危险。 从丹田域收回神识,王子默毅然踏入白云道馆。从神榕树那里得知,这所道馆建立在七朝十二国时期,非元婴级别的修士根本连门都找不到。 元婴期,那是神一样的存在,能够破开天地,直接斩敌于无形之中。 王子默一脸神往,却又内心疑惑。 既然九州建有白云道馆,那么肯定有元婴级别的修士。那么为什么在外域修士入侵的时候他们不反抗呢?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不在家! 既然不在家,又去了哪里呢? 到现在还一去不返? 猛然间,王子默想起了苏岑城,那座城池也是没有修为很厉害的人。申中吉说他们清漓古域的每一所城池都是这样,那些神一样的修士为城池布下防护阵法,然后便踏着祥云飞往天外,一去不归。 九州是不是也是这样? 那个年代在天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竟引得不同地域的修士同时消失。 神榕树的记忆里没有关于元婴级别修士去向的记载,他只知道七朝十二国虽然是个混乱的年代,但在那个时候人才辈出,元婴期只是中等水准,洞虚、大乘级别的能者不在少数。 “既然他们在此论道,那么白云道馆中肯定会有道法痕迹。希望能从中寻到结丹期的修炼功法,实在不行只能再去找无面虚冥聊聊天了……” “再再不行,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把白云道馆搬到丹田域里去了。” 王子默望着“白云道馆”四个大字,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这是一座道法宝库,里面暗藏了九州的无数传承,却在此蒙尘。 如若重见天日,必会重现九州辉煌! 第六章 三清行宫 夜,黑的仿佛撞翻了墨水瓶。 即便王子默开启碧天神罗眼也只是能够看到眼前三丈的范围。 瘴地的白云道馆与金城的白云观布局相同,大大小小屋舍有四十九所,取大衍之数五十遁去其一的说法。 不同的是白云道馆没有圣母祠,而是另立一门,扁曰:“三清行宫”。 三清乃: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当初太上老君为制衡西域祷告者和南疆佛教的力量一气化三清,从此天下道修便开始共同供奉三清上神。 站在三清行宫门前,王子默缓缓闭上眼睛,那双唇瓣轻轻开合欲言又止。 沉凝片刻后他猛地睁开双眼。 刹那间那对漆黑的瞳孔居然变成了两幅阴阳图,而王子默的眼睑却被映成了水绿色。 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轻轻划着毫无轨迹的弧线,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抬头仰望门匾上的“三清行宫”四个大字。 “这里的夜之所以浓郁,竟然是因为充沛的元力!”王子默内心震颤。 这瘴地的毒雾并非是雾,而是这三清行宫散发的黑色元力! 普通修士根本无法驾驭这种元力,所以才会被其反噬,造成中毒之象。 王子默能发现,那些比他厉害的修者肯定也能发现,只是他们不知道瘴地深处有座白云道馆,白云道馆旁边有间三清行宫罢了。 所以便不会去想。 我的元力是无色的,透明的。 林玉娥的元力是绿色的,穆太师的元力是青色的,苏三婆的元力是乳白色的,婆婆的元力的鹅黄色的,仿佛冬天盖在身上的棉被温暖而又轻柔。姬允兮的元力是紫色的,像是妖媚的紫罗兰神秘而又诱人。 每当想起这个名字,王子默的眼角便隐藏不住一抹哀伤。 至于黑色元力,他闻所未闻! 而且更让王子默想不透的是,三清行宫只是一处居所,怎么会修出元力呢? 若说是散发灵气还到让人信服,可这元力乃是凌驾于灵气之上,是被修者提纯后能够直接驱使的灵力,又被叫做元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里面的三清神像有了神识,开始修炼起来? 王子默没敢直接去三清行宫,他内心生出强烈的直觉,三清行宫虽然表面上看似平淡,里面却充满了危险。 “若是在白云道馆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当去三清行宫内看一看,或者直接去找无面虚冥问一问。” 沿着青石苔藓小路,王子默踏过白云道馆那块始终光滑如玉的门槛。 曾几何时,这里非元婴级别的修者不得入内,如今却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与荒山野岭为伍。 走在道馆内,王子默仿佛置身于历史的长河中,明宝居、静心阁、上元楼、斋戒所…… 一边走着王子默一边东瞧西看,回忆着两年来在白云观的点点滴滴。 当他再次站在明宝居的门口时突然怔住,硕大的眼睛突然瞪起来,毫不夸张地伸长了脖子,像只抻着脑袋的乌龟一样不可思议的凝视着门匾。 明宝居依然和他住过的清明居相对。 整个白云道馆四十九所房屋都是以道法自然而命名,只有明宝的房子书以“明宝行宫”四个大字。 这明宝果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无面虚冥说明宝是他无聊的时候捏的几个傀儡分身,现在想来他肯定是在骗自己。 “吱嘎!” 推开明宝行宫朱红色是屋门,王子默再次惊愕,以至于手还僵在半空保持着推门的动作。 不管是在金城的白云观也好,还是在黑森林里的白云观也好,加上此处的白云道馆,三处明宝居,里面居然清一色的干净,一尘不染,仿佛还有人居住般时时打扫。 王子默瞬间想起了韩天弘疯癫前时常叨念的话,除了“我要渡了你这魔头”外还有一句话让他时常告警自己:“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了错误的东西!” 他不勉强,随即退了出去。 关上房门走遍剩余的四十八所房屋,里面皆腐败不堪,充斥着呛鼻的潮腐气味。 四十八间房屋,像是旅馆一样人走楼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再次站到明宝行宫跟前瞭望许久,抿着唇暗自点点头,最后下定决心,在明宝行宫外深深地行了一礼,做到无愧于心。 没了神榕树的庇护,瘴地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王子默可以长期开启碧天神罗眼,才能在白云道馆中行走自如。 “吱嘎!” 不等王子默上前,明宝居的屋门突然自行打开。 这反常的现象顿时吓得王子默后退两步,头皮都炸了起来。 他瞪着大眼伸长脖子,碧天神罗眼开到极限,在夜色中宛如两条幽绿的荧光棒直接穿进屋子里。 正门迎着三清神像,长条桌子上放着着四盘贡品,葡萄、苹果、香蕉、罗汉饼。 在四样贡品和神像之间还打上了三柱清香。烟熏袅袅,瞬间檀香味扑鼻而来。 除此之外檀木桌椅摆放整齐,榻上轻帐已经放下,看不清里面是否真的有人入睡。 王子默不确定刚才是否看到了贡品,但他肯定没有嗅到檀香的味道。 “这里果然有古怪!” 王子默在心里默默想着,他不断环视四周,生怕在黑暗中突然窜出个什么来。 想了想,王子默还是没有踏进明宝居,他再次深深鞠躬,抬起头赫然看到一双精湛的眼睛在明宝居中注视着自己,接着便听到“嘭”的一声,那双扇门猛地关死。 “噗通!噗通!” 王子默心里“噗通”乱跳,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提着嗓子眼屏住呼吸,顿时打消了把白云道馆搬到丹田域里的想法。 思来想去,还是身后清明居里的无面项冥最好说话了,虽然他来自外域。 王子默祭出平幽挑起门窗上的蛛网,纵身一跃跨入屋内。 堂堂魔刀平幽竟然被他用来跳蜘蛛网,而且一坨乌黑蓬松的蛛网絮絮粘在刀刃上,若是让外人看到,定会指着王子默的鼻子大骂暴殄天物。 道盘和金木水火土五行灵珠虽然被封在了道丹里,却一点儿也不妨碍王子默运用五行灵珠的元力。 刹那间一捧赤红色的火苗在平幽刀尖冒出,眨眼便把那层蜘蛛网焚成灰烬。 “你终于找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在王子默踏进清明居的时候,西面正对着床榻的那堵墙壁忽然变得透明,从里面站着一人,那人一袭白衣风度翩翩,腰间束一条黑色宝石细腰带,将修长的身材衬地更加笔挺。 此人正是无面虚冥,不过他的脸已经完全长出来,不应再称无面,而该叫做项冥! “本魔天又是饿了,喂,小家伙,那些浆果还有没有?细细想来已经五年未见,果真是时间如梭岁月易老啊!” 项冥转过身来,把脸贴在墙壁上,高高的鹰钩鼻撑起大半壁障,瞬时间王子默都呆了,不由得感叹:好俊的一张脸,我若是女人定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他是男人,男人对男人没有兴趣。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王子默只是在心里想了想便收回了思绪。 那些浆果早在五年前就被神榕树偷得一个不留。 但他想了想,还是点点头,直白说道:“你有结丹期的功法,可与我交换!” 到此为止,王子默虽然突破来了结丹期,但却还是用着两仪时候的功法,与日间壮大的消耗量相比,越来越觉得后继乏力。 特别是与殷家家主交手的时候,他脖子被那殷玉刚掐着,便极力催动离乾钟反抗,与结丹前相比,催动离乾钟所消耗的元力成几何倍增长。 实力有所提升,但是苦于功法落后,元力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所以得到结丹期的功法,王子默迫在眉睫。 第七章 琳琅 “你到了结丹期?” 项冥突然皱起乌眉,硕大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王子默。 他仿佛听到了十分难以置信的事情,猛地背过身去。修长的背影剧烈抖擞着,斟酌片刻竟是撇下王子默匆匆而去。 看着眼前渐渐凝实的一堵斑驳陆离的青砖墙壁,王子默顿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就是结丹了么,有必要跑的那么快吗?” 王子默撇起唇角极其费解,却是项冥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他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岁月,修为竟然从帝月八星跌落到辰星境界。那柄可恶的玄阳剑,历经万载依然坚挺,犹如被时间遗忘在角落里。要知道它可是一名修士的元力所化,那是元力,天底下没有不会消散的元力。 可是玄阳剑却越来越精纯。 不,不是玄阳剑在变化! 项冥盯着玄阳剑想了许久,许久…… 直到吃了王子默给他的浆果才确定,是自己的修为竟然实现了跨境界的跌落。 从帝月八星,跨过皓月、帝星两个大境界,竟然直接跌落到辰星之境! 项冥心里苦涩,此时竟然跟外面的小家伙是一个菜包子样。 他找不到境界跌落的原因,最终确认为年轻的时候风流惯了,留下不少种却没有一个被生下来,欠了阴间的孩子们一屁股阴债,导致阴德受损,才会遭到恶报。 “哎!” 项冥摇着头,重新回到王子默跟前,抬起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功法我可以给你,从辰星到紫府元婴,一套完整的功法。但有个前提条件,你必须把那柄玄阳剑拔出来!” 项冥知道,在这个异域世界中所有的修者都不过练气水准,有那么几个结丹的,都是他敌人的传承。历经万载岁月,那些传承早就忘了自己该干什么,所以项冥决定走出去,找那些追杀他的人,逐个击破。拿回他应有的一切! “好!” 王子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不管能不能拔出玄阳剑,先稳住项冥的情绪再说。看他情绪低落的样子,像只斗败了的大公鸡,走起路来脚下无跟,仿佛随时都会倒的样子。 “我还没说完呐!” 项冥暴躁地在阵法后面拽着头发,扯乱发冠,急忙说道:“我对这九州大陆还不熟悉,出去之后你必须帮我,给我做向导,等本魔天找到那十七个贱人的后代,夺回修为,再给你结丹期的功法。” “不行!” 卧槽,说来说去,还是骗老子! 即便王子默在心里把项冥骂个满堂红,还是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挠挠头辩解道:“等你找回修为自己跑了,我岂不是白忙活?况且你说的那十七个传承已经有的到了结丹期,我遇到他们简直是去送死。你能斗得过他们吗?” 王子默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触动了项冥的自尊心。 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斗不过他们。 当初他堂堂帝月八星,再差一级便九星圆满,破丹结婴,证道就在眼前。可是现在,竟然落得连一个练气修士都随便欺负,这简直是他帝魔天的耻辱! “你小子知道的倒是不少啊!” 项冥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手里的底牌。 要是王子默转身就走,他这辈子别想出去了。“别忘了没有功法,你还是个练气的小毛孩。有什么资格跟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项冥的话说到一半,便看到王子默这混球竟然扭头走了。而且走的很彻底,连给自己说话的机会都没留下。 他本来想先说几句狠话,给自己涨涨面子,然后顺势借坡下驴,给王子默一半的功法。 “你先好好想想吧!明天我再过来!”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蹦出一缕耀眼的光芒,接着数不清的七彩霞光在头顶咆哮,将来不及归巢的夜行鸟撕成碎片。 这是瘴地的白天,从裂天痕中甩出来的极光充斥着天空,把黑暗驱走,却带来数不尽的血腥。 王子默走出清明居,抬头仰望七彩色的天空。 美丽的背后是充满危险的杀戮,这片杀戮之光盘旋在白云道馆上方,被一层淡淡的黑色元力阻住脚步。 这里是安全的! 王子默左手捂着丹田,右手捏着最后一粒培元丹长长舒了口气。 哎,婆婆去了昆虚,是时候该自己炼一炉培元丹了。 正所谓:温饱思淫欲。 王子默从一开始储物袋的丹药就没断过,跟吃糖豆似的,一把一把往嘴里塞。 先是薛怜珠给他炼丹,到了九黎后整个奉天神教的丹药随他取。 现在单枪匹马,真是后悔没有在奉天神教把补给准备好,好在他跟着薛怜珠学了怎么炼丹,而且储物袋里也有一只印满丹诀的精铜棺做丹炉。 想到这里,王子默四下看了看。 在神榕树的庇护下,瘴地可谓是应有尽有,简直是一个天然的药园子。 瞬时间,王子默又萌生出把瘴地搬到丹田域里的想法。 瘴地深处极光肆虐。 王子默围着白云道馆转了一圈,只找到几株可做药引的益生草,炼制培元丹共需要八味药草,还有七味…… 哎,看来还是有机会再说吧! 强行压制住内心对炼丹的渴望,王子默重新站在三清行宫外面,探着脑袋往里瞧。 他看到三清行宫里摆满了巴掌大的玉石,每一块儿玉石都散发着不同颜色的能量。这种能量互相融合,最终汇聚成黑色的元力,充满整个行宫。 原来是这样! 这黑色的元力竟是无数颜色各异的元力混合而成! 就像一缸清水,你倒入红色的染汁,清水就变成了红色,你再倒入黄色染汁,清水又变成了橙色,往缸里倒进所有颜色的染汁,则清水最终会变成黑色,再也不会改变,黑色便是终点。 王子默豁然开朗,手指抬起,溢出一股清澈的透明的元力,内心暗道:“难道我的元力便是那一缸清水?” 突然,一道强烈的意念将他探入三清行宫内的神识斩断。 王子默猝不及防,神识顿遭重创。 中丹田中的元神忽然捧着肚子翻起跟头来,王子默胸口胀涩,忍不住喷出一股腥血。 他单手抚胸,颓然地抬起头,猩红的眼中充满愤怒。 刚才探出一半的神识,没想到竟然被瞬息斩断。如今那半神识还留在三清行宫里,王子默能清楚地感觉它被禁锢在三清脚下,瑟瑟发抖。 “行宫之内禁止窥探,还不快进去谢罪!” 这时王子默的心底突然冒出神榕树无奈而又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 “就是本树神也不敢如此张狂,赶紧去向三清天尊磕个头忏悔忏悔,只要你内心虔诚,天尊会原谅你的,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再用仇视的眼神去看天尊,那样只会让你在行宫里死的更惨!” 神尊不可亵,即便是神灵不去计较,神灵的护法也会实施小小的惩戒。 王子默按照神榕树说的,低着头内心忏悔。 他嘴里嘟囔着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舌头像是打了结,竟然因为失去一半神识而语言受损。 踏进三清行宫,王子默顿时感觉数千道凌厉的目光扫向自己,从头到尾,他好像是只剥了皮的香蕉,在那些目光下无所遁形。 这些目光来自于一块块颜色各异的玉石。 他们仿佛活物,在王子默踏进来的瞬间活跃起来,形形色色的声音忽然充斥在王子默脑袋里,差点儿把他残缺的神识撑爆。 面对强烈的威压,王子默双腿发软,看到三清神像前方的蒲团,好像看到了救星般扑过去,左手抚胸,右手扶着蒲团,双膝跪地,左手至于右手之上,面向三清尊者深深一拜。 额头伏在左手背上,王子默施礼三跪九叩,这是道教最高礼节。 礼毕后威压顿减,王子默刚想起身,突然那些玉石再次躁动起来,竟然胁迫王子默向他们施礼。 巨大的压力犹如泰山压顶,王子默刚刚撑起的小腿突然被人用棒子敲下去,便看到有个小女孩笑嘻嘻地绕到面前,用手里的龙头杖勾着自己被斩断的那半神识,很是自然地接受王子默跪拜。 那小女孩机灵古怪,穿着一身碧绿色的丝仙裙,腰间系着桃色束带,在左侧打了个蝴蝶结,还缠着一只玉如意。绾纱半透,长袖阔口,依稀可以看到洁白的藕臂以及轻纱下鱼白色的碎花底衣。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头火红的小辫子,一茬一茬编的很是精细,像鱼骨一样,把鲜白的头皮分成一条一条,最后编成一大股束于小脑袋瓜后面。 他剧烈挣扎,却被小女孩轻轻用龙头杖压在肩膀上。那看似轻盈的举动落在王子默身上却重达千钧。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这等羞辱顿时让王子默尤为恼怒,他咧着嘴咬着牙吃力地抬起头来,根根青筋暴起,肉眼便可看到那一条条如蚯蚓般的血管变地越来越粗、越来越大。 从王子默的脖颈开始一直向下,尤其是双腿上,暴起的血管好像在里面游走着一只只吸血蚂蟥,时而缩成个球,时而拉长身子,穿梭在血管中,几欲将青色的血管壁撑爆。 “啊——!” 王子默昂起脑袋,仰头咆哮。 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涨成血红色。一头黑亮的头发根根垂下来,盖住了脖子上跳起的青筋,却挡不住脸上突然冒出的深色纹理。 从王子默的下巴上,突然冒出阵阵黑雾,宛如被墨色渲染,朵朵乌黑的藤花纹理在白皙的尖下巴上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王子默知道,这是元神动用了玄爻棍的力量,借助头顶的七颗引魂珠将滔滔魔气输送给王子默。 元神愤怒了,失去一半神识元神直接受损。 刹那间,王子默的灵识被元神吸入体内,竟是在外压下提前融合。 说时迟,那时快! 灵识与元神的融合只在电光火石间。 而王子默却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无比。再睁眼,顿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充沛的精神力量反哺着停滞的修为,他竟是看出道珠上附着了一层灰色的阵法。 这阵法天然而成,承运大道。 如那未被打磨光滑的金刚菩提,浑然天成,只需要王子默寻到法门,道丹便彻底开启,上面的阵法便会訇然运转,永不停歇。 王子默并没有沉浸在身体的变化中,来自小女孩的压力时刻提醒着他,决不能屈服! “啊,啊——!给我开!” 低沉的闷吼从王子默鼓动的喉头传出来,他蓄满全身的力量猛地站起来,将小女孩的龙头杖直接顶飞,在那双错愕的眼神下迅速探出右手抓回神识塞进中丹田里。 直到这时,元神才稳定下来,小脸红扑扑地端坐在极柱上闭目调息。 “呼~!” 小女孩吓得脸蛋苍白,拍着胸口眼中含着泪,洁白的贝齿咬着唇角那双大眼睛中,泪珠说掉就掉,扑簌扑簌的就流满了洁白的脸蛋。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幽怨地白了王子默一眼,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哭着喊道:“你嚎那么大声干什么?吓死琳琅了!” 第八章 要打架吗? 琳琅? 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王子默原本憋着一肚子怒火,但看到那个自称琳琅的小丫头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白皙微瘦的菱形脸蛋上那双惊慌失措的大眼睛被小山眉带起,让王子默顿时想起了白素,泛滥的爱心像是一盆温水将怒火瞬间浇灭。 “为什么拘我神识?” 虽说是消了气,王子默却还是佯装出生气的样子。 毕竟被小丫头整的不轻,要不是神识受创让元神愤怒,或许这个时候他还跪在地上。 细细说来却也因祸得福,元神损失掉一半,恰好与王子默此时的境界匹配,在巨大的压力下元神与身体快速融合,其实是王子默沾光了。 而且是莫大的光! “谁让你对三清尊者不敬啦!” 琳琅撅着殷红的小嘴,大眼睛向上用力翻起来,脆声说道:“活该!” “你是谁?”王子默有点儿心虚。 “琳琅呀!刚才不是说了嘛!”琳琅大眼睛翻过来,当着王子默的面郑重其事地又白了他一眼,一幅你真是笨到家要死的样子。 “人老了,记性还不好!还没有礼貌,你这种人就该去瘴地被极光穿死!” “哎,你这小丫头片子,说谁没礼貌?你才没礼貌呢!” 王子默本来想说你和三清神像什么关系,手未免伸的太长,管的太宽了。却没想到劈头盖脸被小丫头一阵数落,到嘴的话又被噎了回去,想之又想竟是忘了自己要表达什么。 他黑着脸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是老了吗?怎么记性忽然变得这么差?” 这记性差倒不是因为不记得琳琅的名字,相反这个名字很特别,也很好记,王子默根本没忘。他觉得自己记忆变差是完全因为忘了刚才到嘴边的话。 “哎,可能是这些天事情太多了,忙的脑子都没空闲去想那些琐碎的事情了。” 王子默自言自语为自己开脱。 熟知琳琅这时候不干了,小身子轻盈地从案台上跳下来,踮着脚尖气的浑身颤抖,小手指头向上翘着,指着王子默的鼻子,那又尖又细像弯弯月牙的指甲差点儿戳在王子默鼻头上。 “你说谁是丫头片子,说谁丫头片子?本姑奶奶比你年纪都大,你个小屁孩,没老没少,敢说本姑奶奶丫头片子!气死我了!” 琳琅单手掐腰,火红的一头小辫子甩起来,细细的手指略带婴儿肥,把腰间碧绿色的丝仙裙攥得褶出无数细纹。 见王子默向后缩了缩脖子躲开自己的手指,急忙向前迈着小碎步,咄咄逼人道:“你才没礼貌,你才没礼貌!要打架吗?” “打……打架?” 王子默顿时瞠目结舌,忽然感觉自己竟真是老了,竟然一点儿也跟不上年轻孩子的步伐了。 是了,奉天神教有个琳琅护法,不过自己当上教主后,这个护法便被李志文给处理了,连提都没提一句。 怪不得觉得耳熟呢,原来是重名! “对,打架!要打架吗?走,咱们出去打!” 不等王子默反应过来,琳琅就昂着头挺着胸,气冲冲地出去了。 看到原本古木参天的三清行宫外面忽然变得空旷如荒野,琳琅顿时惊掉了下巴,摸着脑门不解的回过头问王子默。 “那……那个蔫坏蔫坏的老树桩子去哪儿了?你来时候看见了吗?” 这时,琳琅才开始想王子默的出身问题。 整个瘴地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是老树桩的地盘。白天只有它才能挡住裂天痕外闯进来的极光,保护这里的一切生命。到了晚上,那些被神榕树庇护一天的生灵顿时成了精,若是遇到外人定会百般刁难,非死也得退层皮。 可是这个又老又丑还没礼貌的小屁孩是怎么进来的呢? 如果王子默知道琳琅在心里这么想他,肯定会气急败坏地捏着她的脸蛋,狠狠地,狠狠地,给那张粉雕玉琢的精致的不像话地菱形脸蛋上捏出两个红印来才肯罢休。 “呆瓜,姑奶奶问你话呢!” 琳琅围着王子默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着,确定他只是结丹初期,还没里面关着的那位厉害后,才长长舒了口气,生怕自己说了大话,啪啪打脸。 “怎么,不是你说要打架吗?又怕本姑奶奶了不成?” 琳琅在心里拿王子默与项冥做着对比,越对比越觉得王子默奇丑无比,没有一个地方能拿出 台面。 “我……我说要打架?” 王子默一边和丹田域里的神榕树神聊,一边指着自己的鼻子无奈地咽了口唾沫:“我什么时候说过了?不是你说要打架吗?” 从老树桩嘴里得知,这个蛮不讲理还有暴力倾向的琳琅是个小狐狸精,有五百年修为,古灵精怪,深得神榕树的喜爱。这点儿不用神榕树明说,单从他提起琳琅就乐开了花的树冠上就看的出。 “算了算了,不管是谁说的,总之出来了就要打架!”琳琅满不在乎的摆着小手。 这时,老树桩告诉王子默,琳琅这个小丫头仗着神榕树对她的溺爱,在瘴地无法无天,还把三清行宫里的三千七百块儿玉石欺负了个遍。 神榕树再三警告,但琳琅还是胆大包天,终于有一天背着神榕树偷偷跑到三清神像头上撒野。神威不可亵,小丫头终于知道厉害,被三清神像收了三成功力,永世做护法,不得离开三清行宫。 “居然是这样……” 王子默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在琳琅尚未明白过来的眼神里,突然跑到白云道馆外围,一边滑稽地躲着如快刃般飞驰的极光,一边无比嘚瑟的说道:“打,谁说不打了,要打就来点儿刺激的,在这里打才算本事!” “你!”琳琅气的直跺脚,指着王子默大呼小叫:“你给我过来!” “怎么可能?要打架的人是你,但打架的地方由我选。要我过去,你想多了。” 王子默一脸傲气,曾几何时,他经历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斗,又有多少次被人家指着鼻子约战。王子默有个脾气,有约必战,绝不退缩。 但要打架的是你,地点必须我来决定! “那你知道本姑奶奶是谁么?”琳琅顿时气结,咬着牙气的小脸通红,“在这儿还没有人敢跟我讨价还价!” “你是琳琅呀!”王子默答非所问,“刚才你老人家不是说了嘛,真是健忘了!哦,人老了记性不好,还没有礼貌,你这种人就该跟我一样,现在就来这里被极光给穿死!” “你……你你,你欺负人!” 王子默把琳琅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小丫头气个半死,酡红着脸,跺着小脚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老家伙,你死哪儿去了,有人欺负琳琅呀!呜呜……你快出来弄死他呀!” “我知道他在哪儿,你要不要去找他?” 叮咚,王子默瞬间开启了诓骗模式。 “在哪儿?”豆大的泪珠说收就收,琳琅半信半疑,却见王子默像猴子一样踩着蹩脚的步法躲避四处乱窜的极光,噗嗤笑了,“你个大骗子,我才不会相信你呢!” “你不能离开三清行宫十丈。” 王子默盯着琳琅,看着她小脸忽然秉了起来,憋着笑意急忙向左转过身子,接着腰间后仰,差点儿被一束极光把脸皮给穿破。 “呼,好险!” “你怎么知道?” 琳琅不再咋咋呼呼,死死盯着王子默,想要从那张古井无波的厚脸皮上看出什么。 但她还是失败了。 这个丑到爆表的讨厌鬼竟然别过脸去偷笑,虽然看不到他猥琐的样子,但从那上下颤动的双肩就能看出,他就是在偷笑! 而且一点儿也不掩饰! 哼! “你是一个修行了五百年的小狐狸精!” “谁告诉你的!” “你猜?” 王子默收起笑意转过身来,挺直腰板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旋即岔开腿躲着极光说道:“我还知道你被三清尊者扣押了三成修为,永世作护法!” “是老树桩子告诉你的?” 琳琅像受到惊吓的猫咪一样弓着腰跳起来,她围着三清行宫转着圈,四处寻找神榕树的下落。 “别找了,他早就不要你了!” 十丈,恰好是三清行宫的保护范围。十丈之外极光如梭,十丈之内原本是风平浪静,此时此刻却被琳琅搅得风生水起。 “你骗人!” “我没骗你呀,刚才那些都是神榕树告诉我的。否则你以为呢?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对你的事情如此了解?要是还不信,你去找老树桩亲自问问?” 王子默话音刚落地,识海里顿时浮现出老树桩的声音。 “你个大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一声不吭就把我骗进来,还想打着我的旗号把琳琅给骗进来。那丫头精明的很,肯定不会上你当的!” “老家伙在哪儿,你说!我今天非问清楚不可!” “……”王子默阴笑。 “……”老树桩啪啪打脸,瞬间无语。 第十章 借你宝盆一用 紫金色的光芒犹如微风中摇曳的粼粼波纹,一层一层围绕着中央的链子荡漾开来。 “真是个宝贝!” 王子默托下巴躬下身子,盯着地上半人深的大沟咋吧着舌头,两只眼睛被琳琅的妖力映成了绿色,“可惜用来拴住你,真是大材小用了!” “你给我闭嘴!” 王子默的话像梦魇一样回荡在琳琅的脑子里,小丫头心中极其不甘,小脚再次发力,双手合十于胸前,突然昂起小脑袋暴喝一声:“呔!” 霎时间,一圈一圈碧绿色的妖力从琳琅掌心荡漾开来。 王子默顿时目瞪口呆,他想不通,为什么琳琅有着一头火红的头发,而妖力却是碧绿色的,就像平静的湖水,将那双小手染成了翡翠。 在王子默遐想的时候,绿色的妖力已经将琳全身包裹,犹如旋转的绿丝带环绕在周身,瞬间将功力开启到七成。 七成,是她能发挥的所有功力。 看着眼前越来越癫狂的小丫头,王子默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急忙后退半步踏出十丈范围。 背后是穿梭的极光,稍有不慎就会去见阎王。 却见琳琅吃力地往前探着身子,那条紫金色的链子抻地笔直。她洁白纤细的脖子上与紫金色链子接触的地方突然长出一撮一撮红色的绒毛,随着功力的不断的提升,那撮绒毛越来越长,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便覆满全身。 “吼~!” 琳琅幼小的身子发出一声与之极不匹配怒吼,仿佛体内藏着一只猛兽般,小身板突然胀大,在王子默惶恐的目光下突然变成一只人高的三尾灵狐,抬起爪子拍向匆忙躲避的王子默。 “小子,恭喜你,成功的把它给激怒了。那丫头修行五百年却还是一幅小女孩的样子,很是苦恼,最讨厌别人说她身材不怎样了……啧啧啧,你,嘿嘿……就自求多福吧!” 脑海中再次回荡起神榕树极其兴奋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很是幸灾乐祸,让王子默心底不由得生出不好的预感。 “老树椰子,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看着越来越近的三尾灵狐,王子默整个人都不好过了。 五百年的妖狐,实力直逼练气巅峰。 王子默虽然处于结丹初期,那只是境界上的超越,在修为上远远不及阴阳大境圆满的修者。加上他对道的领悟肤浅,就是从娘胎里开始练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几年,怎么能跟修了上百年的老妖怪相提并论? 况且结丹期在九州来说可以算是一个全新的境界,王子默另辟蹊径快速结丹,上次与刑断天练手,直到对方把修为压制在阴阳中期才勉强一战。 “又掉链子了!”王子默无语。 那边神榕树说完话就跟个哑巴似的没了声音。 只见琳琅化成火红色的三尾灵狐后突然全身冒出碧绿色的火焰。那层火焰犹如狂风中摇曳的树浪,不断溶解着锁在脖子上的紫金色链子。 那根锁链环节有拇指粗细,环扣起来则有婴儿的手臂那么粗,此时被琳琅撑得笔直,环扣处竟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王子默不敢靠近,只能在三清行宫十丈范围外一边躲着极光一边绕着圈,还在心里不断祈祷,希望琳琅能够平息怒火。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灵啊!” 这不绕圈还好,绕起圈来更加让琳琅愤怒。 她认为王子默在挑衅自己,那眼神就好像是看一只被拴住脖子的狗。 “吼!” 琳琅完全失去理智,突然转过脑袋,张开大口咬向紫金链子。尖锐的牙齿闪着幽森的寒光与紫金色链子擦出串串火星,将穿梭在瘴地上方的极光映成了红色。 “临!” 忽然间,王子默听到三清行宫里传出阵阵呢喃。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歪着脖子掏掏耳朵,竟然看到一层层黑色的元力将紫金色链子包裹,一瞬间就变成一条乌黑的鞭子拖着琳琅的脖子把她给拽了回去。 “啊~呀!气死我了!今天非吃了你不可!” 三尾灵狐重新变回琳琅的样子,小丫头赤红着双眼,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 她气呼呼的瞪着杏眼,小山眉倒竖起来,伸出小手指头指着王子默说道:“看本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话音落地便见琳琅突然飞到半空中,小脸紧绷着,张嘴吐出一颗翠绿的妖丹,小手快速结印,一道道碧绿色的法印打向妖丹,接着化作一只大手挖向三清行宫的地基。 “还能做么操作!” 王子默顿时惊呆了,他看到随着琳琅手印的落下,那三清行宫竟然被大手挖了起来。 “不好!” 王子默心中一秉暗道不妙,这小丫头果真是疯了,居然想拖着行宫追杀他。“老树椰子,你怎么没告诉我这茬!” “你又没问,我也没想起来呀!” “我……” 王子默在心底狠狠地问候了老树桩一番。 “那怎么才能让她停下来?” “??” “老树椰子?” “喂,说呀,哑巴了?” 三清行宫越来越高,不一会儿便离地三尺,整个地基都被琳琅拔了起来。 小丫头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小脸铆足了劲儿涨得通红,双手甩在身后,拉着三清行宫就朝着王子默跑过去,呃,姑且算是跑吧。 因为琳琅的两条小腿确实是在跑,但前进的速度却让人不敢恭维。 “蜗牛!” 看到琳琅费劲儿的样子后王子默不害怕了,反而站在原地等着琳琅。只不过让王子默感到害怕的是那头妖红色的头发,已经脱离了火红的范畴,如同深夜里的幽光,只是看一眼便胆战心惊。 “我要吃了你!” 那颗妖丹化作大手托住行宫,仅仅将行宫托起力就耗掉她的五成功力。琳琅脸蛋憋得通红,像只蚂蚁,吃力地负着比自己重千倍的房子。 “喂,喂喂,别费事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你就是个大骗子!”琳琅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忽然……发现功力居然有力不从心的迹象。 “糟糕!三清神像又开始捣乱了!” 她咬着牙继续坚持,吐出一口血剑射入妖丹,心里越是着急越感觉后继乏力。 “咦?” 看到小丫头开始干一会儿歇一会儿,王子默“噗嗤”笑了,而且笑的很是邪恶。 他早就有把白云道馆给搬到丹田域里去的想法,却苦于没有办法只能搁浅了。 现在看到琳琅把三清行宫给抬起来,这种想法顿时死灰复燃,那双炽热的眼睛像是看到香喷喷的烤鹅肉,毫不掩饰住心底的贪婪,笑呵呵地向着琳琅走去。 “你……别过来!” 这会儿又轮到琳琅害怕了。 她现在处于关键时期,把妖丹吐出来后,自己身子简直是一具空壳。 看王子默那奸笑吟吟的样子,肯定又憋了一肚子坏水。 “你个大骗子,别过来!老树桩子呢?快出来!有人要欺负我!呜呜!” “哎,又让你捡便宜了!” 神榕树疯狂抖着树叶仰头干嚎:“苍天呀,你怎么就不把这混球给劈死呢?这种人留在世上迟早是祸害,劈死他吧——!” “闭嘴!” 王子默的声音回档在丹田域里,犹如滔滔闷雷瞬间把神榕树的声音给盖了下去。 他盯着老树桩看了又看,心里琢磨着怎么把琳琅给骗进来。这小丫头已经有了戒心,一点儿也不好玩儿了。 “借你的宝盆用一用!” “什么?” 突然,一只大手从虚空中探进来,冲着神榕树顶上沐浴着阳光的花盆就抓过去。 神榕树急忙抱紧花盆,却觉得怀里空空的,再抬头赫然发现王子默正抛着花盆把玩,一颗老树心顿时提了起来,特别是王子默刚才差点儿没接住时,老树心简直蹦到了嗓子口。 “哎,小心呀!” “你个挨千刀的混蛋,干嘛总是打我的主意!” “我不光打你的主意,我还打琳琅和三清行宫的主意呢!等着吧,一会儿你们就相聚了!到时候爷孙抱头痛哭一场,岂不是煽情的很! “滚!”老树桩仰头咆哮:“你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骗子!” 王子默翻着眼摸了摸鼻头,砸吧着嘴吧内心腹诽:我堂堂一奉天神教少主,站的直行的正,怎么就成大骗子了? 还十恶不赦…… 第十一章 再遇那双眼 自从失去神榕树作妖,瘴地的傍晚就变得异常安静。 裂天痕中的极光似是遵从着古老的法训,每到酉时过一刻便升上高空,此时外面还是橘色的黄昏,而瘴地深处却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王子默刚收回神识,便看到三清行宫上方突然出现一个偌大的漩涡。整个漩涡绵延万里,绕着三清行宫上空的中心沿着顺时针缓缓转动,数不清的黑色迷雾蒸腾而上,被吸入漩涡中,组成一条条巨大的旋臂继续转动。 直至瘴地变得清澈,漩涡才慢慢停止。 站在大地上仰望高空,那完全由黑色元气形成的漩涡仿佛厚重的乌云,不消片刻竟真的降下蚕豆大的雨点。 黑色的,犹如泼洒的墨汁,落地开花。 刹那间,死气沉沉的瘴地活跃起来。 黑色元力所化的雨点落在地上,瞬间被干涸的泥土吸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满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古木葱郁。 “浪费,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圣所哀啊!” 王子默顿时把心揪揪起来,他知道黑色的元力意味着什么,那是无数修者元力的精华混合后形成的最终极元力。 他本来野心勃勃,想把这些黑色元力连同三清行宫一起搬到丹田域中去。 刚才元力凝聚,他尤为兴奋,内心期盼着,希望它最好凝聚出一颗珠子,那样就省去很多麻烦,不用跑到天上去收漩涡了。 熟知事与愿违,这天空竟然下起雨来。 琳琅还在倔强地拖着三清行宫向王子默走过来,看到他手里突然多出个花盆,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树桩子肯定被他弄到封境中去了,现在又想骗我进去,姑奶奶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哼!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只猜对了一半,却没想到王子默开启的不是封境,而是更广阔的的丹田域。 其实王子默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三清行宫作为奉天神教的机缘阁,与八卦阁、济世阁和祈天阁并列。三清行宫里有三千七百块玉石,每块玉石都包涵了一名元婴期甚至是大乘期修者的毕生感悟。 有这等强大的宝库,就是用人海战术也能撬开几个玉石,把功法传承下去。 王子默越想越兴奋,眼角眯出细碎的线痕。 他双眸闪烁,像头蛰伏起来的猎豹,盯着即将成为猎物的琳琅,静静地等待时机。 而琳琅也在等待时机。 这场雨来的太突然,琳琅被关在行宫里五百年,从来没见过这黑色的雾气还会升上天空,降下暴雨。 而这雨却又不泥泞,落地开花,遍地翠绿,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呔,给姑奶奶纳命来!” 琳琅距离王子默只有三丈,小丫头突然发疯似的张开胳膊,一头小辫子自然散开,像火一样披在雪白的香肩上。翡翠色的丝仙裙被滂沱的妖力撑成无数碎屑,小丫头衣着亵衣,白嫩嫩的肚皮、纤细的胳膊和笔直的铅腿上竟然生出半尺长的狐狸毛,在她身后还有一根又粗又长的毛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来回摆动。 “你……狐……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王子默裂开嘴,向左侧倾了倾身子歪着脖子往琳琅身后看。 游离的目光从琳琅头顶上尖尖的双耳落在蓬松的狐狸尾巴上,小丫头赶紧用大尾巴把自己裹起来,随手一甩,三清行宫如流星锤般,猛地砸向王子默歪着的脑门。 “我去你个丫头片子,居然隐藏了实力!” 王子默被迎面飞来的大房子吓了一跳,急忙向旁边躲去。 转念一想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伴随着王子默的奸笑,他赶紧敞开丹田域,“嗖!”地把三清行宫收了进去。 而琳琅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那条紫金色的链子拽着脖子,像火箭一样跟着数不尽的黑色元力一起被拽进王子默的丹田域里。 “哎!” 遥远的星空中传来一声叹息。 天地清澈,再无黑色的元力阻挡视线。 王子默看到裂天痕罂粟色的极光慢慢游弋,像面巨大的红色绸缎,将混沌与九州隔绝开来。 须臾,裂天痕里再次出现那双眼睛。 它那金色的目光如炬般穿透妖艳的极光直接扫向大地,来回转了三圈,始终没发现三清行宫和神榕树的影子。 最终,那双眼将目光落在王子默身上。 面对如此威压,王子默只能僵硬着身子站着不动,仿佛他只要心里闪过一个念想都会被对方炽热的目光焚烧成灰烬。 王子默永远也忘不掉五年前被那双目光追着逃跑的狼狈样,修为越高,这种濒死的感觉越是强烈。 他屏住呼吸心里直打鼓,只能希望对方认不出来。 这又怎么可能呢? 那双眼睛盯着王子默看了许久,从王子默身上对方感觉到了神天诀的气息,它又看了看插在清明居门梁的上的玄阳剑,随即收回目光消失在茫茫天际。 王子默顿时如释重负,一屁股墩坐在地上,随即张开双臂仰躺下去。 他大口大口呼吸,胸膛剧烈起伏,根根肋骨被心脏撞的绞痛,忍不住双手抱住胸口,狠狠地往下压了呀,如是反复又压了三次方才吐出一口浊气。 “他到底是谁?从五重天外看过来,仅仅一个眼神便差点儿让我爆体而亡。这就是神树说的元婴期修为吗?” 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王子默忍不住浑身颤抖,他遐想非非,“我什么时候才能到元婴期呢?” 第一次,王子默对力量前所未有的渴望! 这一次有别于五年前在三合庄看到大桀与茉红颜斗法,那个时候他因为帮不上忙而懊恼,对强大的渴望可以说是被动的。 而这次,切身体会到能者的力量,那种披靡天下的眼神,深深地触动了王子默。 什么魑魅魍魉、什么妖魔鬼怪、在元婴修者面前如那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即破。 他朱唇抿成一线,抬起头凝望天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与这天争一争! 即便做不到最强,也要在别人面前不被欺负! “对了,该去找项冥要功法了!” 想到这里,王子默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顿时感觉身子骨像散了架一样难受,差点儿一个趔趄又趴地上。 腰痛,腿痛,胳膊痛,脖子痛…… 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 王子默咬着牙挺直身子,又看了看白云道馆前被琳琅挖出来的大坑,内心顿时窃喜,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想好了没有,我可没闲工夫在这里跟你耗着!” 王子默站在清明居门口,背对着屋内望向明宝行宫。他的目光穿越裂天痕,穿过浩渺京州,落在东曲的鲁家宫殿群里。 这个时候,鲁家应该已经出手了。 五年前王子默与鲁芷蝶大婚,约定五年后鲁家出兵中原,夺回应有的土地。这五年,王子默努力壮大奉天神教的势力,不期望为汉唐国出什么力,只希望在乱世中能够自保。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 项冥屁颠屁颠地从墙壁后面跑过来,“早就想清楚了,我先给你一半功法,然后跟着你争霸天下!” 王子默不与其废话,三清行宫内有的是传承玉石,大不了自己费点儿时间去领悟。 倒是琳琅那个小丫头不好搞罢了。 不过也不麻烦,在他的丹田域里,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之所以给项冥机会,就是不想浪费时间罢了。 “哎,你别走,别走!”项冥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给,我都给你,我把给自己准备的紫府期功法一并给你还不行嘛!” 第十二章 大人参娃娃 “把功法拿来吧!” 王子默背对着项冥,抬起左手与肩齐平。 “你先把玄阳剑拔出来!” 喔搓!项冥刚说完顿时后悔。 不知不觉间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很不舒服的拧了拧脖子,筋骨舒展后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抬起头再看王子默,项冥顿时慌了神。 “喂!回来!我给,这次真的给你!” 这混蛋,竟然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项冥赶紧取出一枚玉简,从上次王子默在黑森林白云观戳出的老鼠洞里把玉简传了出去。 这家伙不知道修炼了什么功法,竟然能把玄阳剑布下的结界给捅了个巴掌大的窟窿,而且持续了十年还没消散。 两座白云观皆与这座白云道馆息息相关。 外界为什么会出现雷同的白云观,至今项冥也没弄清楚,只是在心底隐隐猜测,可能和对面的明宝行宫有关联。 项冥在心里想着,他完全可以把身子缩小到老鼠洞大小,从缺口里钻出去。 但他绝不会那么做,一个堂堂清漓帝魔天,虽然修为不是最巅峰的,却名声打的响亮,万万不能做出钻老鼠洞的事情。 那方玉简刚刚伸出洞口,这边王子默就风一样跨进屋子,捡起玉简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当即盘膝打坐,一屁股坐在老鼠洞上,就地开启碧天神罗眼向巴掌大小瓦灰色的玉简扫去。 项冥之所以如此放心,就是有着后手。 万一王子默出尔反尔,他就是再把脸皮扯掉也要从老鼠洞钻出去,跟这混蛋势不两立。 孰知,他好死不死,竟然一屁股把老鼠洞给堵住了。 “喂,功法给你了!” “不过需要特殊的开眼法才能获得。” “别浪费时间了,你那开眼法充其量能看清这片大陆上的玉简,我这玉简可是经过多重加密的!” 项冥抱着膀子背着身倚在阵法上,一圈圈如茶烟状的阵纹流光溢彩,在他那白色的长衫上映得如梦似幻。 “你打算什么时候拔出玄阳剑?” 说了半天不见王子默应答,项冥转过身去赫然看到王子默静坐调息,居然说练就练上了。 若是王子默的开眼法还处在青天,那么这片玉简上的文字他一点儿也看不清。 但他的碧天神罗眼并非刻画阵法提升的,而是被神榕树点化后自然而然提升的。 世人只知道开眼法三层以上必须刻画阵法,殊不知只要境界达到,双眼自然会开,而且比刻画阵法的开眼法更加犀利。 “他……怎么做到的?” 项冥搓着牙花子后悔万分。 他本以为可以用开眼法要挟王子默拔出玄阳剑,没想到玉简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而且人家根本不需要开眼法。 “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 “闭嘴!” 此时王子默正处于临摹阶段,他必须静下心来把玉简上的功法完全领会,才能按照行功图彻底激活道丹。 谁知那个项冥跟母鸭子丢了鸭蛋似的,“呱呱呱呱”叫个不停,每当聚起精神去临摹就被他打断。 “我说过的事情肯定会做到,你觉得是我丹成前把握大还是丹成后把握大?” 项冥不语了,挑起眉毛突然心虚地说道:“那个,你把行功图倒过来看!” 听到这句话王子默差点儿被他气死,急忙深吸口气,强行停住逆转的元气,过了半晌儿才松了口气,瞪着项冥恶狠狠地说道:“我戳死你!” 正准备把玉简倒过来看,王子默突然转过脑袋,盯着项冥那双闪闪躲躲的眼睛,又问了句:“还有吗?我要是死了,你这辈子别想看太阳!” 别想看太阳倒是不至于,大不了我不要脸了去钻老鼠洞。 项冥心中腹诽,可还是吱唔道:“有……还有那么几个地方。” “几个?” “不多,好像是五六个吧!都过去了好几百年了,我哪儿全部记得住?要不你再把玉简给我塞进来,我给你校对校对?” 这一次项冥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却被王子默当场拒绝。 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煮熟的鸭子岂能在飞了? 玉简送回去,谁知道你还给不给?即使是给了,要是再在上面弄出个什么阵法来,我岂不是又要被你牵着鼻子走? 大骗子! 我看你才是个骗天骗地骗萝莉的老骗子! 王子默在心里想人家,人家也在这么想他。 项冥打定主意不再做手脚,谁知王子默一点儿也不领情,反而将玉简搂在怀里,退到墙角装出一副戒备的样子。 他明明知道我不能从阵法里出来,还装的那么可怜,跟小松鼠遇到大灰狼似的,假惺惺! 两只狐狸互相斗着心眼,到嘴的肉说什么也不会再还回去。 正当僵持不下的时候,项冥忽然看到王子默从腰间的储物袋里倒出上百个各式各样的储物袋,蓝的绿的粉红的,绣龙绣凤绣麒麟,竟然还有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纳戒,咕噜噜滚到了桌子底下。 接着,便看到王子默一只一只扒翻起来。 每个储物袋都有主人设下的阵法,项冥看着王子默轻轻一拍阵法便破裂,顿时惊掉了下巴。 他知道,那不是王子默对阵法的造诣有多强,而是储物袋的主人已经死掉,维持阵法的元力随之而衰。 这混蛋,还是个杀人狂魔!有当年本魔天的风范。 项冥摸着下巴静静等待。 虽然项冥很是欣赏王子默,但看到他如此嚣张地摆弄储物袋,还是忍不住咋舌。 这得杀多少人才能积攒如此多的储物袋。 项冥不知道魔名王默在九黎有多么遭人怯恨,他肩膀上抗的脑袋有多少人惦记着,惦记着去汉王那换一座城池。 “我竟然开始同情起被杀的人来了,难道本尊被关的时间太久了,心都软化了?” 项冥在这边想着,王子默在那边剥开一只只储物袋。 约莫过了三炷香的功夫,他终于从满地的储物袋和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扬起脑袋,高举着一片奶白色的玉简兴奋地喊道:“把行功图再重新给我画一遍!” 啥? 他刚才说啥? 这个挨千刀的! 项冥无语凝噎。 “别别别,不用那么麻烦,用不到你的,我有!” 不等王子默把空白玉简塞进来,项冥急忙摆手止住,然后自己掏出个空白玉简,说道:“这玩意儿我有的是,何必大费周章塞来塞去的?” “我戳死你!” 王子默咬着牙发着狠,看着地上满满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是很无奈。 这些东西都是五年前从那些杀他的屠魔小分队身上夺来的,被他丢在储物袋的角落里,现在看来才知道开启储物袋还需要阵法。 他摸了摸鲁都天的储物袋,自己一拍就开,难道这个鲁都天已经狂妄到如此地步? 实则不然,鲁家的储物袋都是大炼器师鲁遆央亲手炼制,只有鲁家的血脉才能开启。 这种限制,比阵法还要毒,试想下鲁家人又不会自相残杀,别人就是夺了去也打不开,形同鸡肋。 趁着项冥在白板上刻画行功图的功夫,王子默快速清理了一下储物袋。 他弯着腰趴在地上,吃力地从桌子底下躲避着蜘蛛网,憋红了脸才掏出那颗嵌着大概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纳戒。 “呋!” 王子默撅起嘴巴吹掉纳戒上的蛛网,伸出手指搓了搓那颗大红宝石,顿时觉得股股清流仿佛触电般钻进胳膊里。 接着便听到“咔嚓”一声,从红宝石里钻出个叼着奶嘴的小脑袋,歪着头看了看王子默,突然甩掉奶嘴张开水晶晶的小嘴巴“哇哇”哭了起来。 “这是谁的纳戒?” 王子默极力思索,奈何时间过去太久了,而且当时杀的人太多,根本不走心。 王子默伸出食指想要摸一摸从宝石里钻出的小娃娃,谁知还没碰到,小娃娃就呲溜钻了回去。 无奈之下,王子默把纳戒从每个手指头上都试了一遍,只有左手食指正合适,而且纳戒好像认主般,又是“咔嚓”一声,竟然锁住,不管王子默怎么摘都摘不下来。 须臾,纳戒上的大红宝石颜色慢慢变淡,一盏茶过后居然变得透明。 不管王子默怎么摆弄,就是打不开纳戒的空间。 这时项冥已经基本完活,看到王子默对着一颗大戒指研究来研究去,弱弱地提醒道:“哥们,那叫探灵戒,不是纳戒,是反映元力修为的法器。你现在是练气九级,已经圆满,而且你的元力是透明的。透明,明的?” 项冥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张大嘴巴,半天不吭声。 “那这岂不是把自己暴露了?” 闻言王子默越发想把探灵戒摘下来,奈何这破戒指像是长在了骨头上,用力掰,牵动着整根手指疼。 “别费事了,想要摘下来除非你死了,或者是把手指砍下来。” “谁他妈没事发明了这破玩意来显摆自己,修为高也就罢了,修为低岂不是丢人现眼?” 王子默思来想去,还是没想起来这探灵戒是从那根手指头摘下来的。 “你说的对,这玩意儿就是显摆用的,元力是什么颜色,它就什么颜色,识货的一眼能看出你的修为,不识货的就以为你是个老鳖土豪。” 项冥一边揶揄着王子默,一边把行功图从老鼠洞里传出来,“居然是透明的元力!罕见,罕见!小子,你是一个大人参娃娃知道不?” “你才是大人参娃娃呢!” 王子默捡起玉简与之前的行功图一一对比。随即将开始时项冥给的玉简收了起来留作后用。 “你别不信,在清漓透明的元力可是大补之物,任何修者不需炼化就可以吞掉你的功力。”项冥越说越激动,“不过凡事都有相对面,你也可以吞掉别人的元力不需要炼化。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已经杀了不少人,吞了他们的道盘了吧!不过只有九州的人修道盘,清漓人都是直接修丹的。” 项冥的话别的王子默没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落进耳朵里。 “哦?你是清漓人?” “你知道清漓?” “何止知道,我还知道清漓古域已经破碎,被一柄硕大无朋的黄金戟插着太阳给撞碎了。”王子默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清漓没了……” 项冥顿时双眼无神整个身子顺着阵法滑下去,嘴里喃喃自语:“清漓没了,清漓没了……那沐雨歌去了哪里?” 第十三章 你知道个蛋蛋 “把你炼气期的功法给我,我带你回家!” 前脚刚刚要完结丹期功法,王子默又打起了炼气期功法的主意。 既然项冥从清漓古域而来,那么苏岑城里的人肯定能用他的功法修炼。 唯一遗憾的就是不知道追杀他的那些人来自哪里,是清漓古域,还是五重天仲座星系里的那双眼睛所在的世界。 “你又要干什么?” 项冥把手揣进白袍的兜里,用力裹紧瘦骨嶙峋的身子,像个受欺负的小女孩一样。 “嘿嘿……” 王子默挠了挠脑袋,憨笑道:“我要快速造出一批结丹修士来!” “为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追杀你的十七名帝月七星修者应该是来自仲座星系。” “你还知道仲座星系?” 项冥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较有兴趣的看向王子默。 “当然!” 王子默以为项冥默认了,见他一副呆样,瞪着眼泡木讷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而清漓古域的破碎也跟仲座星系有关。他们那里有元婴期的修士,而你们没有!” “你放狗屁!” 项冥瞬间荣誉感爆棚,昂着头跳起来,指着王子默大声说道:“你知道个蛋蛋!” “清漓古域历史悠久,别说是元婴修士,就是就是渡劫期的修者都数不胜数。加上渡劫后的仙人,虽然渡劫九死一生,但经过亿万年的积累,怎么着也得有万儿八千个吧!” “仙人?” 听闻仙人二字,王子默忽然想起了鲁都天说过的仙帝。 九州昆虚也有仙人,他们很久以前渡劫飞升,后来不知怎的就被天神撤去了劫雷,从此再无人成仙。 项冥似是猜到了王子默的想法,撇着嘴说道:“别听那些人瞎忽悠,九州的仙充其量是个劣质种族,只不过是一群基因不好,长得奇怪点儿的人靠着相貌招摇撞骗罢了。”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骄傲的下巴快要翘到上天去了。 “那些狗屁天神更是扯淡,从仲座星系过来的奴仆而已,十几条狗,在这儿装什么十三,耀武扬威,本尊出去后迟早收拾掉他们!” 王子默认真听着,却见项冥顿了顿,高傲的脸上露出一丝忌惮:“不过九州本土真的有很多厉害的人,倒不是仙族,而是外面三清行宫里的那些家伙。” “他们去哪儿了?” 这句话王子默也问过神榕树,却没有得到答案。 穆太师口中那个七朝十二国的年代,混乱当中英雄辈出,就连神榕树也不知晓。 不过貌似穆太师知道什么。 “他们去了天外,三十六重天外!” 项冥幽幽说道:“听说那些人中有个人跟你一样,也是透明的元力。他被万人尊敬,在有人受伤的时候便用自己的元力去为他们疗伤,而那些不治身亡的修者甘愿把自己的元力渡给他,去救济更多的人。” “你到底是谁?帝月八星应该还没到元婴期,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项冥说的话神榕树也不知道,刚才老树桩传声给王子默,说项冥这个人应该背景很深,让王子默问问他知不知道五重天里的那个元婴修士是谁,为什么总跟它过不去。 王子默这么一问,项冥直接把脸腆到天上去了。 “我无面虚冥,天知地知!” “呃,好像是知天知地吧。” “一样,一样……”项冥抓着后脑勺嘿嘿笑。 “少废话,对了,刚才某人还说要给我紫府期的功法来着……” 如此看来,这个项冥不仅有紫府期的修炼功法,还有更往后的高级法门。 嘿嘿…… 迟早要榨干这座宝库! 王子默也跟着嘿嘿笑着,他越笑越开心,到了后来竟然出了声。要不是老树椰子提醒,这家伙就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贪婪,吓得项冥再也不敢露富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笑什么?真荡!” “啊,没……” 好菜慢慢品,好狗慢慢遛。 王子默心虚的看了一眼项冥,知道一次从这个金盆子嘴里掏出太多,肯定会被他提防。 老椰子树的事情先放一放,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炼气期的功法给撬出来。 至于紫府期的功法…… 呃,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不迟,不迟! 王子默把手心盖在老鼠洞上,对项冥说道:“先把功法给我,我也好巩固巩固练气期的修为,万一你这结丹期功法我驾驭不住,遭到反噬了岂不捉鸡不成蚀把米?” “对!你也就配当只鸡!” 项冥嘴上逞强,还是乖乖地送出两枚玉简。 王子默手腕反转,定睛一看,差点儿笑岔气。 这呆子果然一根筋好糊弄,没想到还把紫府期的一并给送了出来。 匆匆收起玉简,他并没有检比练气的意思,反而又是堵住老鼠洞开始参悟起道丹来。 “哎,你…!我靠!这就炼上了。” 修者无时间,项冥深深地知道这一点,白皙的脸上挂满了懊恼。 眼看着王子默又坐下去,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 等! 还要等! 等了上千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哎,算了,上千年都等了,再等一等又如何,这混蛋也不笨,大不了再等上个三五十天。 项冥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长指甲,两只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瞥王子默食指上的那枚透明大钻戒。 “土包子!” 却见大钻戒忽明忽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竟然连续变了十二种颜色。 项冥目不转睛,直到钻戒变成橙黄色,便听“咔嚓”一声,仿佛从上面镀了一层水凝膜,竟再也看不透王子默的修为来。 “又搞什么鬼?” 不等项冥运行开眼神术,王子默忽然起身,凌空旋转,宛如跳舞的芭蕾,上身一倾便向着清明居门外飘了出去。 “握草,搞什么,嫦娥奔月么!” “这家伙,结丹了?而且,还,还把探灵戒给贿赂了。这货要是故意展示低阶修为……你妹的,阴,果真是阴!” 项冥目瞪口呆,想归想,但是嘴上却没闲着: “你小子倒是给我把玄阳剑拔出来呀!” “哧!” 话音落地,眼前剑光如瀑,顿时耀地项冥睁不开眼。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儿出来!” 门外传来王子默粗重的喘息声,“吾乃结丹修士,这玄阳剑最起码得元婴修士才能掌控!” 项冥说追杀他的那些人都是帝月级别的修者,甚至连圆满都不到。 这玄阳剑是元力所化,没想到其威力如此强横无匹,外人操纵起来没有元婴修为,根本不要妄想。 这功法,肯定是极品。 王子默咬牙坚持着。 他双手紧紧握住鱼皮剑柄,似乎在和一股大力抗争,堪堪将玄阳剑完全剥离门框一尺。 一尺,已经是他的极限所在。 若是再强行往后拉,必会遭到玄阳剑的反噬。 到时候,剑尖冲着的就不是清明居门框,而是王子默的心窝了。 “快呀!我快支撑不住了!” 王子默整张脸憋得通红,低头看去,项冥跟要出门的小媳妇似的,磨磨唧唧,拿起这个放下那个,真想冲上去在他屁股上踹他两脚。 “哧!” 玄阳剑突然发出微鸣,刹那间,王子默心神剧震,仿佛胸口被大石头砸瘪似的,忍不住喷出一口血剑。 “哧!” 血剑喷出,半点儿也没浪费,直接被手里的玄阳剑吸收掉。 明亮的剑身陡然变成血红色,项冥前脚刚刚迈出门槛,便听“哐当”一声,身后的清明居在玄阳剑下瞬间化成蔫粉。 “你他娘的磨磨唧唧!” 王子默破口大骂,撒开脚丫子就跑。项冥紧跟其后,屁股上着火一样,连蹦带跳地追了上去。 “别跟着我!” “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只要跑的比你快就行了!”项冥咧嘴歪笑,追上王子默后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冒着赤红火焰的玄阳剑。 “下作!” 两人你追我赶,不一会儿就冲出黑森林来到三合庄上空。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道赤色长虹,像条尾巴,拖出漫长的轨迹。 “什么人,好强的力量!” 韩都督望着玄阳剑砸吧着嘴,他现在只能感觉到有强者靠近,却无法感知对方什么修为。 这也难怪。 五行巅峰的他依旧没能破开两仪,怎么能感知到已经结丹了的王子默呢? 更何况是项冥! 他唯一觉察到的是玄阳剑,滔滔杀气犹如魔云,铺天盖地向着卫国候跟鲁太傅博弈所形成的结印扑了过去。 第十四章 灾星没死 “轰!” 王子默犹如从天而降的流星,双脚猛地踏在结印上,整个身子顿时“啵”的一声就没了进去。 紧跟着,项冥也大呼小叫着冲进三合庄。 “你丫给我滚出去!” 王子默回头怒吼,半途中他便知道,这玄阳剑追的是项冥而不是自己。 奈何这夯货老是追着自己跑,玄阳剑像是疯狗一样,炽热的剑芒半丈外都能感觉到灼烧。他只需跟项冥保持半丈距离就够了,可是不管怎么跑,就是甩不掉这厮。 “咔嚓!” 带着凛冽的气势,玄阳剑猛地刺破结印穹顶。 卫国候跟鲁太傅同时负伤,一口腥血喷在棋盘上,两眼一翻径直歪躺下去。 来自帝月八星的修者,其元气化作的玄阳剑,即便经过万载岁月,依然强横无匹。 按理说,元气一旦离开修者本身,会慢慢消散,可这玄阳剑却悖其道而行,不仅没有削弱,反而越来越强。 现在的破坏力已经达到了元婴期水准。 到底怎么回事呢? 这也是王子默所想不明白的地方。 “呼,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你丫快想想怎么办?不被戳死也被累死了!从娘胎里生下来,本魔天还真没这么孙子过!” 玄阳剑追的人是项冥,他急得满头大汗。 帝月七星的修为跌落到帝星境界,虽然比王子默高出一个境界,却被玄阳剑压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关我屁事!” “我的好弟弟哎,就算哥哥求求你了,这玩意儿只有你能动,要不我在前面引着它,你去后面看看能不能把它拖住。” “信了你的鬼!” 此时此刻,在三合庄的溪水边,有个小男孩正托着腮帮子蹲在棋盘边考虑接下来该偷拿哪一颗棋子。 这男孩便是夜。 他突然看到黑白分明的棋盘上褐际斑斑,“妈呀!”一声大叫,“哇哇”哭着就往村东南跑。 他一边跑还一边喊:“见鬼啦,石像吐血啦!见鬼啦!” 安逸多年的村民们相继从院子里跑到大街上,还没搞清楚状况,突然感觉空中划过妖异的血红色。 这抹血红越来越大,瞬间将结印点燃。 从里面看,天空犹如染血,吓得人们纷纷匍匐跪地,祈求上苍平安。 “灭世啦!天魔灭世啦!” 夜挥着胳膊大呼小叫,大街上唯有他的身影跑来跑去,漆黑的双瞳时不时抬起,看向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的王子默。 “哥哥!” 夜清脆的的声音像是白素的呼唤,深深地扎进王子默的耳朵里。 猛然间,王子默清醒过来。 自己落地后大可以快速离去,躲避玄阳剑的追袭,但是底下的人们呢? 他们匍匐在地,像敬畏神明一样。 如此引着玄阳剑下去,三合庄必将生灵涂炭。 来不及细想,王子默急忙止住身形,探手抓住项冥的衣领,调转方向,猛回头,赫然看到玄阳剑赤红的剑尖就在眼前。 若是再跑的话,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王子默毅然伸出右手迎了上去。 漆黑的漩涡仿佛来自幽冥。 却见玄阳剑在王子默掌心越来越小,眨眼间竟然没了进去。 项冥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只吐出两个字:“牛鼻!” 接着便看到王子默白皙的脸庞突然涨红,在转向蜡黄之际,他突然张开嘴,“噗”地喷出一口猩红的血水。 “砰!” 削瘦的身子直接倒载在地上,溅起灰尘,惊醒了跪地祈祷的村民。 项冥抻着双手僵在半空,相接却没接住。 清醒过来的三合庄村民纷纷把王子默围住,越看越是眼熟,直到王氏大家长王汉江挤进人群,才指着王子默手指颤抖结结巴巴地狐疑道:“是……是那孽畜!” “他还没死!” “果然是个灾星,这次又想什么幺蛾子,竟然引来一柄魔剑要把整个村子毁掉吗?” “杀了他!这次一定不能让他再跑了!” “对!杀了他,杀了他!” …… 这时,项冥反应过来,急忙遁下虚空来到王子默跟前,还没开口,便见有位女子挡在身前,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上仙相助,三合庄才幸免于难!” 此女子是王汉江之女王雪莉,她微微颔首,落落大方,一头乌发挽成灵蛇髻,顿时迷得项冥神魂颠倒。 加上一句上仙拍上去,项冥更是找不着北,“嗯”了一声,指着王子默说道:“先把他关起来,等醒了,本仙亲自审问!那玄阳剑非凡,切不可冒失行事!” “可是上仙,此子妖孽的很,万一醒了控制不住怎么办?”王怀锦攥着拳头,死死盯着王子默,生怕他就此跑掉。 倒是韩氏大家长不急不缓地走上前,佝偻的身躯转向项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泣不成声道:“上仙为草民做主啊!这孽徒杀我次子,离去后我长子便不知所踪,求上仙,求求上仙等他醒来问一问,我家长子到底去哪儿了?” 韩氏大家长与王汉江年纪相仿,此时看起来犹如迟暮的老人,沧桑而又悲凉。 “还有这等事!那就更杀不得!等他醒来,本仙问问便知!” 玄阳剑虽然被王子默收入丹田域,其威力依然给宁静的村子带来损坏。 烈烈余虹擦着三合庄西头快速而过,在地上撞出一道三丈深的沟壑。 沟壑绵延至神像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托起,在神像背后渐行渐远。 三合庄的祠堂里。 王子默像条死狗一样被丢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韩氏的老祖韩都督曾经出现过一次,他双眼眯起面露杀机。 但这抹杀机一闪而过,急忙缩着脑袋藏回封境去了。 外面的事情他当然一清二楚,项冥的实力更是看不透,那种滔滔威压他从未遇到过,在项冥面前韩都督如三岁小孩般,生不出半点儿反抗的想法。 让他更加惊慌的是眼前的王子默。 这孽徒竟然也看不透修为,难道……难道这世道果真是变了? 他一个小屁孩,几年前还在自己的手指间想杀就杀,哎!果真是“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啊! 项冥在王氏大家长家花天酒地的时候,王子默正紧闭着眼危在旦夕。 若是项冥在祠堂的话,肯定能从探灵戒上看清楚王子默的修为一落千丈。 探灵戒上的水凝膜早已压不住,透明的大钻石中有一颗珠子几乎看不到。 这是修为跌落结丹的迹象。 王子默端是懊恼,后悔不该引着项冥来三合庄,若是直接冲到金城,冲到白马亭,冲到杀死熙梦的那个黑衣女子的面前,他必会毫不含糊地撞过去。 然而,一切都不曾实现! 三合庄是他从小生养的地方,于情于理,王子默都不忍心看到它被自己所毁。 唯有自己承受! 丹田域内,星河暗淡。 即便那些点亮的星辰,也被玄阳剑撞碎。王子默唯一担心的是安放苏岑城居民的那座星辰是否毁灭,万一被玄阳剑击碎,他将永远生活在愧疚当中。 玄阳剑像是一片刀锯,分割着道丹外的星辰,将暗淡的星辰粉碎,把点亮的辰星击毁。 它毫无规律的横冲直撞,幸亏王子默及时入定,寻到老树桩,在它的帮助下暂时将玄阳剑稳住。 “你不是奉天神教教主吗?怎么还要老夫帮忙控制玄阳剑?” “玄阳剑关奉天神教教主什么事?” 在一棵碧绿碧绿的星球上,王子默半截身子埋在石质花盆里,探着脑袋仰望头顶那株老桩。 “你能不能下来说话,我脖子疼!” 王子默白了老树桩一眼,继而将目光看向不远处坐在三清行宫屋顶上,正怒目而视的琳琅。 “玄阳剑是奉天神教祖师的元气所化,被神教弟子加持,你到底是不是教主?” “呃……!” 感情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怪不得我能拔出玄阳剑,而且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惊愕之余,王子默更多的是惊讶! “该怎么去控制?” 想了半天王子默还是问了出来,闻言老树桩一个趔趄差点儿倒栽葱跌下来,晃了两晃,才抖着满头的绿叶子吼道:“我哪儿知道!去死!又浪费我生机!” 第十五章 苏家二少爷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 王子默打了个哈欠,忽然感觉被玄阳剑折腾的千疮百孔的身躯像是沐浴在冬日的骄阳下。 花盆内满是乌黑的泥土,不仅没有腐臭味,反而充斥着淡淡的幽香。 这香味很特别,并非花香,亦非胭脂香味。 细细辨别,更像是充斥在婴儿身上的奶香! 埋在里面全身舒泰不说,那种仿佛扎根于地下的安全感深深地让王子默体会到什么叫做安逸。 对! 老树桩子太特么安逸了! 一时间,王子默很是羡慕它。 曾几何时,自己也像他这样无忧无虑。自从接触了黛小沫,生活像是插了翅膀,一飞冲天,再也没有年少时的潇洒自若。 虽然他的童年是在鄙夷中度过。 即便是同伴眼中的窝囊废,但那也比现在安全多了,不是吗? 如是又过了盏茶的时间,王子默双目凝神,突然破土而出。 刹那间,石质花盆泥土四溅,恨得老树桩一边小心地把黑泥灰收起来一边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下次别想再来!” “下次还来!” 王子默伸了个懒腰哈哈笑着离去,路过琳琅头顶时,刻意顿了一下,直到小丫头满头的小辫子变成火红色,他才得意的离开。 虽然没找到控制玄阳剑的方法,但他想到了怎么保护苏岑城原民的办法。 老树椰子不是说奉天神教弟子供养玄阳剑吗? 那就让整个苏岑城加入奉天神教,做我神教弟子。 这样玄阳剑就不好意思去伤害他们了。 转念间,王子默来到苏岑城脚下。 望着漫天暗淡的星辰,他百感焦急。石质花盆虽然能恢复身体的创伤,却无法恢复修为。 如今他刚刚积累的星辰之力支离破碎,从辰星中期跌落到初期,跟项冥在伯仲之间。 万幸的是道丹没有受损。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储物袋中找出件不显眼的衣服,王子默换下教主服,走到路旁的小河边,蹲下身子仔细瞧了瞧。 这身衣服虽然有点儿旧,却很干净。 而且闻起来满是皂角香味。显然原来的主人很爱干净。 “哎!” 盯着水面上那张略带沧桑的面孔,王子默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爱干净的人竟然也跟着瞎闹,害的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整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王子默伸出双手捧了一捧河水洗了把脸。 河水清凉,有几滴顺着唇角溜进嘴巴里,入口甘甜。王子默忍不住啧啧舌,又捧了一捧,撅起嘴巴一口气喝光。 “哈!” 起身瞭望这座扁平的城池。 苏岑城。 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尚未踏入城池,王子默便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波动从城中传来。 是瞎眼龙! 王默急忙收敛气息。 在他的丹田域里,气息可以收敛自如。即便对气息最是敏感的龙族,也觉察不到。 “噗!” 瞎眼朱龙高高昂起的头颅黯然失色,打了个响鼻又兀自趴下身子,蜷在城中央休养生息。 今日恰逢古历七月初七。 对苏岑城来说是个非常盛重的日子。 不用打听,王子默心念一想,便知道这是苏岑城特有的“赶花节”。 所谓赶花节,其实是少男少女的交友庙会。 这天俊男靓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为了吸引异性的目光。 为了避免尴尬,更多的是为了子女的安全着想,这起盛会被伪装成庙会,男女老幼全都从家里涌了出来。 “我要吃这个!” “回家吃!” “不嘛!我就要吃,就要吃!” “听话,乖!” “不乖,我就要吃!呜啊,我就要吃嘛!” “欠揍了是不是?” 走在大街上,到处是叫买叫卖声和孩童的吵闹声以及大人的安抚声。 王子默瞬间想起小时候大桀带他去金城赶庙会的场景。 “大桀,给我来个糖人儿呗!” 年幼的王子默被哥哥拽着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疾驰。 “回家我给你做!” 鼻尖挤满了各种香味,一路上嘴馋的他不断嚷嚷,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望着眼花缭乱的吃食咽口水。 直到撞在王桀的屁股上才停下来望着“圣母祠”门口的大戏台瞠目结舌。 “朱家庄弟子朱明远捐神戏三十场;林庙弟子林玉……大桀,那个字念什么?” “卉(hui)!” 王桀抬头瞥了一眼,吐出个“卉”字,踮起脚尖继续寻找起来。 “林玉卉,捐神戏二十场;三合庄信徒韩伟信捐神戏十场。三合庄信徒刘……” 那时候,他仰头望着戏篷上高高挂起的大字逐个念着。火红的朱砂汁在白布上泼墨挥毫,字字遒劲,格外醒目。 “咚咚锵……” 锣鼓喧天,如雷震耳。 站在戏台下王子默竟是听不到戏台上半点仙音。只看到上面有个穿着白色戏服,脸上精细妆扮的仙女儿,舞姿缥缈,痴痴梦梦。 凝望着戏台上的仙女儿王子默亦是痴了。 耳朵里突然“嗡”的一声,四周禁音。只有台上的仙女莺莺伊伊,袅袅仙音仿佛就在眼前,不断呢喃细语。 看清楚了! 当仙女儿抬头的瞬间,王子默瞳孔一缩,猛地惊醒。 “箬彤!” 王子默瞬间清醒,这时便看到戏台上那女孩卷着兰花指,宛若一股春风般回到后台。 刚想过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呵斥。 “瞎了眼了,往爷身上撞!” 说话的人虽然是个男子,却披金戴银,右手拇指上还带着个翠色的大扳指,显然价格不菲。 “对,对不起二少爷!小老这就给您擦干净了!” 说完话,那老者急忙俯下身子,黑瘦的手指攥着袖口,吃力地伸长胳膊想要去给年轻人擦干鞋上的脚印。 “啐!” 年轻人一脚把那老者踹开,紧跟着一口唾沫啐到了他那花白的头发上。 “你家死了女人?这么没眼!滚开,别耽误小爷去找白萱姑娘!” 那老人敢怒不敢言,低着头,直到年轻人跑远了才颤巍巍地伸出老手,用袖口抹掉头顶的唾沫。 “嘿!瞎了老眼了!” 老人家并没有因为年轻人的跋扈而愤慨,相反,他竟然拍着脑袋狠狠地自责起来。 明明是年轻人撞的他。 “孟老伯,是又苏家的杂碎,我这就去教训他!” 有个壮小伙把老人家扶起来,还没冲出去便被老人家抱住大腿,跪在地上哀嚎道:“七娃子,别去!算老头子求求你了!” 王子默叹了口气。 这种市井琐事他在九黎京都的时候经常的遇到。从皇城里走出来的皇子皇孙们,比这还要目中无人。 他知道,老人家不敢去反抗,就是怕招来更严苛的报复。他之所以自责,就料到那个杜家的二公子若是不如意,肯定还会找茬上门的。 帮? 还是不帮? 奴到骨子里,就是帮,也会像壮小伙儿那样遭人埋怨。 这是病。 是软骨头病! 他王子默能帮得了一个,却帮不了所有。 收起心神,王子默再次将目光转向戏台。 刚才的女子换下青衣着上一身花衫,戏服好像是大了一号,那女子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儿摔倒。 “不是箬彤!” 王子默很是失望,嶙峋的眼角再次衔上思念的泪珠。 “待你想我时,若眼中有泪,此生足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王子默沉寂两载,颓废两载。 他虽然只杀了六皇子,却对殷家也是恨之入骨。奈何自己太弱,又不想将私人恩怨扯进奉天神教,便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 殷箬彤是殷家和皇城联手逼死的,一个六皇子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像两年前那样,王子默心中的怒火再次点燃,不过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要去昆虚深处。 他要人皇镜! 像大桀一样,他要找到人皇镜! 苏岑城中央,瞎眼龙再次疑惑地抬起脑袋,望向城东庙会的方向。 它看了许久,庞大的神识从人们身上一一扫过,又是失望而归。 王子默再次望向戏台,手指轻轻一弹,台上那女子的戏服瞬时合身。 她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玲珑身段顿时彰显无余。 却看后台,刚才那个富家公子正一脸猥琐地盯着台上女子,在他手心里还攥着放了蒙汗药的白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