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缘修道只缘君》 序章 公元2008年1月1日,元旦。中国江苏省扬州市郊外观音山。 陈嘉砚正拎着一个大箱子站得远远的看着苏焱趴在地上鬼画符一样画着什么阵型,一边不无担心地开口:“苏焱,你真的决定好了?你确定真的要穿?而且你确定三年后能回得来?” 苏焱头都不抬地拿着青砖继续趴在地上画阵型,过了半天才扔掉砖头爬起来拍拍手,走到陈嘉砚身边,脸上是她一贯满不在乎的表情:“拜托,相信我!我查阅了所有的古代相关文献,确定今天的这个时辰是几十年一见的殊刻,而这个地点,就是殊刻发生的中心!再过半小时,只要在殊刻发生的时候站到那个阵里去,哼哼,绝对能穿到北宋去!而且只要身上带着这个沾了自己血亲的血的玉佩,在三年后的同一时辰去到同一地点就一定能回来!啊,说起来为了得到我妈的血我还特意让我们家猫把她手抓破了呢,想想还真是对不起她啊!不过算了,她女儿我去见识过北宋各位大文学家回来一定帮她要到各路签名报答的!!哎,对了,你是怎么和你爸妈交代后事的?” 嘉砚苦着脸看着她:“求你不要说‘后事’好不好,搞得我们好像(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是去赴死一样。我还能怎么说,就按照你交代的说女儿不孝,为了去寻访高人好在武学上更进一程,决定闭关三年。三年后必将回来,望二老勿忘勿念……什么什么的。” “哈哈哈!!”苏焱听到最后简直要笑得打跌:“你真的按照我说的留的这纸条??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过你放心啦,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只要你跟着我保证吃喝不愁。嗯,当然,只要我身边有你这空手道黑带,就那冷兵器时代我也不用怕什么强人劫财劫色……我们果然是好搭档好朋友,生死与共,富贵同享啊!!” ……其实我是被你强行拖去的吧……嘉砚看着身边笑得一派嚣张的苏焱,只能无奈地摇头,然后拖着装着她们行李的大箱子,在苏焱的带领下站在了阵型的左侧。 “嗯,差不多了。”苏焱站去右侧,然后抬手看腕上的表:“一会应该会发生大规模流星雨的,那瞬间只要我们闭上眼睛拉着手应该就可以顺利穿越,古代文献上是这么讲的……喂,别这么紧张好不好!就算失败大不了也就是回去被爸妈骂一顿,你抖个什么劲啊?” “我不是害怕得发抖,我是冷的啊!!这荒郊野外的,现在又是冬天,又这么晚,这山上阴风一阵一阵的,我能不抖吗??”嘉砚小声抱怨着,还打了个哆嗦,忽然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玉佩ok,配件ok,穿戴ok,防身用品ok……嗯,一切ok!!”就在苏焱低头检查行李的时候,忽然间漫天起了银光,流星雨发生了,而她们脚下的阵型也随之同时泛起了银辉。两人手拉手仰头看着天幕上一颗接一颗划过的流星,一时都没注意到脚底的变化,结果还是苏焱先发现的。 那瞬间她兴奋得甩开了陈嘉砚的手,指着地上泛起的光芒转头向着她又笑又跳:“哇塞!!嘉砚你看啊!!古代文献原来它不是骗人的!!不是骗人的!!哈哈哈,北宋,我来啦!!!” 在越涨越高的银色光圈里,这是陈嘉砚听到的苏焱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章 当苏焱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依然站在那个阵型里,周围的环境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荒郊野外的样子,只是天幕上没了流星雨,而身边……也没了陈嘉砚!! 她顿时一阵恐惧加茫然,自己现在到底是穿了?还是没穿?而嘉砚不见了,那么到底是她穿失败了,还是自己? “喂……有人吗……”茫然中,她做的第一个下意识的行为,就是小声地向周围试探性的叫了叫:“嘉砚,你在吗?”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苏焱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她拿袖子擦了擦,突然发现自己哪何止是出冷汗,简直是汗如雨下!! “妈呀!怎么这么热??”她身上还穿着从古装电视剧里剽窃来的设计、特意找裁缝定做的所谓宋朝女性的服装,等等……刚刚明明同样穿着古装(不过是男装)的嘉砚还说被寒风吹得要打哆嗦呢,那现在一下子变这么热就说明…… “这里难道不是扬州观音山???”这是苏焱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那这里是哪里?如果不是观音山的话,那就只能说明,自己……确实是穿了??!! “可是怎么这么热?我别是穿到了非洲亚马逊了吧……”这是苏焱得出的第二个消极的结论。 苏焱,年方二十,江苏省扬州人氏。生为古城人民,又加上母亲的严加训练,从小被教育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可惜在教育的过程中产生了严重偏差,导致她的性格和她的长相及教育程度显得大相径庭,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她的个性的话,那就是迟钝。这所谓的迟钝并不是说她的智力方面,相反她从小学习什么都极快速,而是表现在她的情感上——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加上对什么事都一付漫不经心的德行,所以即使她外表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女孩了,心理发育程度却和小学生没什么区别。这种个性里最值得夸耀(一般是她自己夸耀)的地方,就是她是个十足的行动派,想到什么马上就要去做,且不做到誓不罢休。就像这次的穿越行动一样,因为嘉砚对她说她很适合穿越,她就立刻头脑发热,并且兴致勃勃地拖着嘉砚一起制定了周详的穿越计划,包括穿到哪个朝代,穿到哪个地方,穿越后靠什么谋生,以及穿了之后如何回来,全部都给她调查了一个遍。然后,在2008年的第一天,她就拖着嘉砚一起走上了穿越的不归路。 “……结果居然只有我一个人穿了过来,怎么会这样……”苏焱无力地坐到了地上,因为周围气温太高,她只得把袖子一并撸起来,然后托着下巴思考接下来的问题。 如果说苏焱性格中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同样是她自己夸耀),那就是对环境的适应程度异常地迅速,或者,你也可以用麻木来形容她。所以就算再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她也总是表现得一副很镇定的样子。就像是现在,她依然能够漫不经心地去想为什么嘉砚穿越失败的问题。 “啊!!!”她忽然跳了起来,然后看向自己的左手。自己确实在那一刻甩开嘉砚的手了,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嘉砚穿越失败的??天哪,古代文献上明明说一定要两人手拉手才能共同穿越的,自己怎么关键时刻一兴奋就忘掉个一干二净??嘉砚估计现在肯定急死了,回去挨她自家爸妈一顿骂不说,还得去苏焱家向她父母做个合理的交代,就她那个一说谎就脸红的家伙,肯定全部穿帮…… “嗯,算了,不管她了,既然只有我穿过来,想回去也得在这时代待三年,那我起码也得好好活过这三年才对。”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接受了现实的苏焱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后,开始根据目前的情况制定下一步计划。 “首先,就是找到有人的地方,搞清楚现在的年代和(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地点……”想起这个,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怎么看都和穿越前的观音山没什么区别,除了很热这一点……等等,谁说没区别,天色现在明显还比较亮堂,且四周的树木明显比观音山葱郁茂盛得多!! “……难道现在是夏天?”歪着脑袋想了想,苏焱一拍手笑道:“反正不是亚马逊就好!!总之,找一条路出去,见了人再说~” 行动派就是行动派,苏焱刚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似的,先赶紧抬手腕看了看一直戴在腕上的手表,上面显示时间是晚上七点五十,苏焱把这个时间记在心里,又在靠近穿越过来的那个阵型附近最大的一棵树下迅速刨了一个土坑,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埋了进去,又重新把土坑填上,最后再在树上用石子仔细地刻了一个苏字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三年后我要回到原地穿回去时,也不会找不到地点啦!哎呀,”自言自语中她忽然得意地笑起来:“亏得我把所有从经营玉器厂的老妈那里偷来,打算穿到宋朝换钱的玉佩都放在自己身上了,要是一起放在嘉砚拎着的那大箱子里的话,身无分文的我还不死定了?明智呀明智!” 于是在一片清朗月色中,苏焱向她的古代之路迈出了第一步。 第二章 行动派的另一种说法就是做事不经过大脑。 所以在苏焱还没走出山上的这片树林、还没反应过来突发的状况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已经被一把月色下也能映出明晃晃剑身的长剑架在脖子上了。 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算苏焱平时再怎么迟钝死到临头的时候她还是吓得跪坐在地上。脖子能够感受到紧贴着她的剑身的冰冷,刚才还觉得热得要命的空气也随之同时降到了冰点,现在完全是一身冷汗了。 冷兵器!这是冷兵器!!被这东西杀死可不像挨枪子那样痛痛快快,疼也能把人活活疼死啊!苏焱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差痛哭流涕了,又不敢回头看个究竟,想开口说话可是剑就抵在喉咙口,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坐在地上发抖。 “什么人?竟敢私闯通判大人的领地!不知道是要下牢狱的么?”身后传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年龄也不是太小……不过现在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吗??他说通判?通判是个什么职业来着……啊啊啊一吓之下脑海里一片混乱完全想不起来!!至于下牢狱……也就是说罪不致死?他不会把自己在这里就地正法?? “我、啊不,那个在下、民女!!对对民女!!民女我无父无母流落他乡,对此地情况丝毫不知,意外之下闯入通判大人的领地,实在是罪该万死!!但有道是不知者不罪,还恳请大人饶了民女一命,民女立刻速速离开此地!永不回头!!” 苏焱几乎是眼都不眨流利非常地说出这番台词,这只是把她在穿越前就想过第一次遇到这个朝代的人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的台词做了一点小改动而已。说完她就把脑袋略微往后挪了挪,死盯着面前的剑看,终于,身后那人沉默了半晌后,把剑放下了。 苏焱在心里大大舒了一口气,但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得继续老实地跪坐在地上。身后的男人绕到她面前来,在她身旁站定。苏焱不敢抬头,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发落。 结果那男人竟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行使她面对着自己。苏焱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同时超级火大,自小时候和家门口小孩打架拉扯过头发以来,这么多年还从没被一个成年男人这么对待过!立刻就想把他的手挥下去,但剩余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但动作虽然控制住了,眼睛里的怒气却抑制不了,于是苏焱就这么皱眉瞪眼和他对视。刚才最后一次看表的时候,发现差不多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天上虽是个下弦月,也没有路灯那些现代照明设备,但可能是古代的天空还没受过污染的缘故,月色格外的明亮,倒也把这一片照了个七七八八。 面前的男人目测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天生一张扑克脸,长相普通,目露凶光,下手狠毒,属于从三岁到八十只要惹到他就不放过的类型——苏焱迅速在心中给他下了个定义。正在这么继续用眼神杀他的过程中,他又开口了: “奇装异服,披头散发,满口胡言!不要以为自己是女人我就会被你蒙骗!说!你是什么地方的刺客,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少爷今晚要夜行狩猎??” 刺客???……难道自己穿到了武侠的时代?苏焱瞬间有点短路,忽然又想起他刚才说什么狩猎……敢情这里是个猎场还是什么原始森林?我的妈呀,自己刚才还浑然不觉地慢慢走,原来差点就成了不知道什么猛兽口中的美餐! “拜托……那个,我,哦民女,民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民女只是纯路过……”苏焱哭丧着脸,这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那些穿越前阅读的对策怎么完全没提过会遇到这类事啊??嘉砚你在哪里!!555你要是在(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这种小喽啰你应该一个过肩摔就能搞定的啊啊啊!! 就在苏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已经决定不顾一切跪地求饶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在此情此景之下简直宛如天籁的声音:“行了,不要为难她了。” “是!少爷!”面前这个死暴力男居然闻言立刻就松开了自己,但显然对自己还是不放心,站立在一旁俯视着她,手也紧紧地按在剑上,似乎只要她有什么轻举妄动他就会立刻砍上来的阵势。 苏焱赶紧摸摸自己的头发,死暴力男下手巨狠,头皮都被揪疼了,完蛋了,也不知道穿到了个什么鬼时代鬼地方,男人对女人居然这么不客气,自己这类没什么实质性防身本事的人还怎么混啊?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着刚才那个温柔声音响起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正是树林的阴影处,月光只能照到边缘,看不太清楚。而那人此时似乎正要向自己这边走过来。结果暴力男一下上前拦住他:“少爷,这个女子的身份还没调查清楚,还请您万事小心,切勿靠近!!” “什么切勿靠近我又不是病菌!再说了,就跟你说我是纯路过……”嘴里嘟哝着,苏焱趁暴力男不在身边看制着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真倒霉,特意换了汉服还被说成是穿奇装异服,这里到底是什么朝代? “姑娘,你是怎么在这种时辰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刚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因为今晚狩猎是背着父亲和大哥出来的,如果出了什么事实在无法交代,所以刚才我的侍卫情急之下下手重了点,你没受伤吧?” 这声音实在是清洌动听,再加上这番说辞简直是温柔至极,而且听起来对方应该还只是个少年。而苏焱还在为这声音心驰神荡的时候,那少年已经不顾侍卫的阻拦走到了她面前。看那身形似乎和自己一般高,但当苏焱的目光触及到他那张正沐浴在月华之下的脸庞时,大脑瞬间呈死机状态了。 人们都常常用目如秋水眉若远山面如冠玉这些词来形容美人,但用来形容他似乎远远不够。眼前的这个少年可能才十五六岁的年龄,却当真是生得粉雕玉琢,丰神俊秀,五官简直精致得到了一个极致,而在这如水月光下他一身白衣胜雪,又衬得他的气质多了几分娇弱。苏焱自认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可好歹也是自小被人夸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小嘴瓜子脸的古典美人长相,可和面前这个少年一比,苏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可就是钻之前也忍不住还想再多看他两眼。 苏焱就这么呆呆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少年见她一直呈现这种木然状态,还以为她出了什么问题,倒有些焦虑起来,便伸出手来想要拍拍她。而恍惚状态中的苏焱见这美少年向自己伸出的手竟然也是那么的雪白粉嫩,下意识地就也向他伸过手去一把握住,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入手光滑柔软……就在苏焱差点就要流着口水问他护手霜买的什么牌子的时候暴力男递到她喉咙口的剑立刻把她打回了现实。 “松开少爷!!!” 第三章 苏焱吓得一把松开了少年的手,顺带着往后倒退三尺,一直退到安全距离后再对着暴力男猛翻白眼。 那美少年对着暴力男皱了皱眉,轻声道:“吴侍卫,说了不要为难她。”便是这样一皱眉,竟也是说不出的万种风情在里面。他转过头来,注视着苏焱的眼睛一会,苏焱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又大又清亮,睫毛也是长而浓密,这么盯着你看的时候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但又并不是那种妖艳的诱惑感,而是……嗯,就是那种云淡风清却又让你无法忘怀的眼神……就在苏焱差点又要陷入自己的妄想时,少年缓缓开口道:“姑娘,你不用害怕,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么?这里是通判大人的领地,入口处一直有人看管的,你一个姑娘家又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 我能怎么说?难道告诉你我是凭空穿过来的?苏焱眨眨眼,立刻做两眼垂泪状,先轻声哀叹,才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民女是今天才从外地来到这里的,人生地不熟,不小心迷失了道路,沿路又一直找不到人家询问,一不小心就走到这里来了,丝毫不知这里是通……通判?大人的领地,若是知道,便是给民女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踏足一步啊!” “这样啊……呵呵,吴侍卫说得严重,其实这里通判大人一年也会为临安百姓开放两次的,不小心踏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姑娘是外地人?从何处来呢?” 临安??那不就是杭州??这里居然是杭州??妈呀,穿越的时候是怎么发生的偏差呀??苏焱有点无语,但是……哎呀,这里果然是古代,那么…… “民女是那个……扬州人氏。”无论怎么样,扬州自隋朝以来在古代历代都是鼎鼎大名,先报出来试探一下对方反应如何。 “原来是自扬州而来,那也算不得很近了,姑娘方才说自己无父无母,那是来临安投奔亲戚了?” 他果然知道扬州!稍微安心一点了,起码这里不是什么奇怪的异空间。……不过这美少年还真八卦……苏焱忽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民女如今已是孤身一人……那个,从前在扬州的时候跟随母亲念过一点诗书,想看看来到临安会不会多一点发展机会,呃……对了!!” 追根究底我应该先搞明白目前是什么朝代再随机应变啊!!苏焱这才想起来这最重要的一点。 那少年听到后面露出茫然的表情,又被苏焱最后那一声大喊吓了一跳,那个暴力男差点又要冲上来,好在少年及时拦住,苏焱定了定神,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民女、民女在来临安的途中发了场高烧,头脑不是太清楚,敢问……现在是何年何月……?” 少年像是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半天才道:“现在是崇熙五年六月二十三日。” 崇熙……苏焱默默在心中复述着宋朝年号,却发现完全没有概念,难道真的穿越错了时代,这里不是北宋?她只得腆着脸继续问下去:“那个……朝代呢?” “连这个也忘记了吗?”少年露出些无奈的神情笑了起来:“当然是西宋啊。” 西宋?……我是不是听错了? “呵呵……你在开玩笑吗?到底现在是北宋还是南宋啦?”苏焱有点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拜托,如果是南宋那自己运气可不太好,正是金人大举南下的时候,到处都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啊! 少年皱了皱眉,似乎对苏焱的话有很大不满似的:“姑娘,你是不是病体未愈?这朝代的话,可不能乱说。西宋就是西宋,我又何必诓你?” 苏焱顿时呆住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却见一片清朗,怎样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西宋。 ohmygod!!!!!!!!!!!!!!! 完蛋了!!!!完蛋了!!!!!! 中国上下五千年,从没听说过一个西宋!!!!! 我怎么会穿来一个架空朝代???我、我可不可以立刻回去啊??? 纵然苏焱有着一向处乱不惊的超大条麻木神经,这个刺激对她而言也太大了,完全没有办法去接受,只能呆立当场,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又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把身体里的盐分都蒸发掉了,硬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只是茫然的重复着:“西宋……西宋……” 少年见她忽然间如遭雷击摇摇欲坠的样子,有些担心的走去她身边扶住她,暴力男侍卫也赶紧跟了上来严密监控。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少年询问了好几声,苏焱也做不出任何反应,少年叹了口气,回过身对暴力男道:“我看她真的只是误闯,是我们今晚私自出来太过敏感了。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先把她带回城里吧。父亲今晚的宴客差不多也要结束了。” 暴力男明显一脸的不情愿,但可能也是刚才对付苏焱的过程中觉得她确实不具备什么威胁,便点了点头道:“是,少爷。”然后便过来拉她:“喂,快走!” 苏焱被他一拉之下才回过神来,可她正是极度心灰意冷的时候,完全没办法想下一步该如何走,便毫无抵抗地木然跟着他们下了山去。 第四章 直到跟着二人走出山门,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苏焱才有点平静下来。之前在山门前守卫的侍卫们见到她的出现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守卫不周,立刻向那个少年下跪。少年只是笑笑摇摇头,示意他们无妨后,便带着苏焱上车去了。 “姑娘在临安可有预备落脚的地方?”本来就狭窄的马车内一下挤了三个人,大家只得紧挨着。这就算了,那个暴力男明显对苏焱的存在极为不满,硬是横在她和美少年之间,害得二人交谈还得偏过身子去。 说实话苏焱从刚才起就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装可怜让这少年把自己拣了回去,他既然是什么通判大人家的少爷,那自己好歹能跟着他混口安稳饭吃。但是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妥当。首先这里居然是啥西宋,那么自己所具备的那些关于历史上宋朝的知识就完全行不通,一下进入侯门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自己,更何况自己根本不愿意去做个丫鬟侍妾什么的。其次自己身上也不是没有可以换钱的东西,就自己穿越前从老妈公司偷来的那一大把雕刻精美的玉佩,拿到这时代来怎么也能换大钱,供自己吃喝三年应该不成问题,而且既然是架空朝代,那么自己大可以卖卖那些背得滚瓜烂熟的诗词,反正又不可能雷同了,搞不好连诗经里的都能抄抄!只要……只要熬过三年,不就是熬个三年就能回去了么??那么管它什么东南西北宋,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这一趟!! 苏焱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接受了现实,立刻振作了精神,冲着美少年笑了笑道:“这位公子,劳烦你们将民女送往城里比较可靠的客栈就行了。” 少年愣了愣:“客栈?你一个姑娘家,独自投宿客栈内么?不妥吧?”他刚想再说什么,却见吴侍卫对自己摇了摇头,心下领会,无奈叹了口气,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因为交谈的不便,苏焱便只能歪着脑袋偷瞄美少年。借着马车内昏暗的灯光,她发现美少年不说话的时候,经常会蹙着眉头露出些许忧郁的表情。随着马车的颠簸,他那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也随之颤动,而原本就白皙的脸庞在灯光的映射下更显苍白。苏焱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直看到他发觉了,也歪过头来问她:“我的脸怎么了吗?” 苏焱赶紧笑嘻嘻地摆手:“没有没有,我想事情的时候经常这样望着人家的脸出神的,民女是乡下人,不懂规矩,还让公子见笑了!”哈哈,我还不是想着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看到你这样的绝色,趁着分别之前赶紧多看几眼么?可惜呀可惜,dc放在嘉砚的箱子里了,否则趁他不留神偷拍一张,留着做个纪念多好啊…… 马车进入城内的时候,苏焱偷偷地瞟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半。这个所谓的西宋看来也和真实历史上的北宋一样不实行宵禁,到了这个时间城内依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苏焱在马车内隔着门帘听到外面的喧嚣声,忍不住就想伸手掀开帘子去看看,但是马上就被暴力男的杀人眼神制止了,只得嘴角抽搐着老实坐好。马车在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苏焱下了马车,看到面前的是一家外观很是朴素的小客栈,招牌上挂着“清秋”二字,倒有个雅致的名字。少年并没有随她一同下车,只是隔着掀开的门帘对她笑了笑说:“听家父和兄长说起过,这里也算临安有不少年历史的客栈了,来往住客并不混乱,你可以安心住下的。” 苏焱点了点头,刚想就此作别,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玉佩递给他道:“多谢公子帮助,民女无以回报,这玉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其实我还有很多),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聊表谢意罢了,还望公子收下。” 少年愣了愣,接过去一看,却是个玲珑剔透的玉牌,镂空的雕刻着喜鹊和梅花,工艺异常精美,那喜鹊的纹理和梅花的花瓣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令人爱不释手,且一看便知道是取“喜上眉梢”的谐音,哪里像苏焱所说的是什么不以为然的小东西。再联想到她的谈吐、穿着、说话间的表情态度,实在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普通乡下女子,忍不住想要再多询问她一些问题的时候,吴侍卫小声劝阻道:“少爷,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少年沉默了会,点点头,又道:“姑娘,那我们就此作别,你多多(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保重。他日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来临安通判府上找子由即可。” 苏焱微笑点头,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去,直到远得再也看不见了,才终于把心里邪恶的笑容扩大到了脸上来。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漂亮的美少年,哪能让他就这么把自己忘记了?哼哼,塞个现代工艺的玉佩给他,就是要让他看到了就不得不想起我!!嗯,他好像说他叫子由?满好听的名字…… 啊!!!!!!!!! 苏焱忽然像泄了气似的惊呼一声:“我,我忘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了呀!!!” 第五章 苏焱的生意在短短三个月内做大了。 她在踏进清秋客栈的当晚,随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给老板看问他值多少钱的时候,老板就呆在当场了。自古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玉的成色温润清透倒在其次,工艺却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精细。 这要换在哪个野店,搞不好苏焱当场就被抢个精光了。好在正如那唤作子由的少年所说,这里的老板是个实在人,他看苏焱虽然衣着有些怪异,头发又随意地披散,但见她面容姣好,眼神清澈,便心下以为她是哪个官员家的大小姐私自离家——这在哪个朝代都是会发生的故事。随后带着她来到了附近的当铺。而当铺的先生一见这块玉佩便连声惊叹,说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也从没见过雕工如此上乘的玉器,于是当价格报出来时,苏焱自己也当场笑得合不拢嘴——居然一块玉佩就够她在清秋客栈包吃包住一年! 有了钱,剩下的自然就是要成名!反正是个架空朝代,怎么改变历史都不会影响到实际上的现代,那不改白不改!带着这种丝毫不负责任想法的苏焱,拿着她换来的钱直接在清秋客栈里包下了一个房间,门口还挂了个金灿灿的大招牌——苏焱星座算命馆,兼营心理相谈及字画买卖。 而说到字画,苏焱在住进客栈一个多星期才渐渐了解了这个让她觉得极其不可思议的现实——这里明明是个架空朝代,但居然之前的历史和正史上记载的完全一样,同样是经历了夏商周、春秋战国、再到秦始皇统一六国,再到汉朝、三国鼎立、魏晋、南北朝、隋唐,甚至西宋之前的五代十国也和苏焱在现代看的历史书上写得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到宋朝建立时才和我知道的历史产生了分歧,也就是说其实这里不是架空,而是平行世界了?” 苏焱在向客栈那后来相处久了便发现实在是人不可貌相、相当博学多才的朱老板打听了好几天的历史概况后,对之进行整理时得出这个结论。而她目前所处的这个西宋,似乎也只是除了朝代的名号外,(一路看小说网,手机站$--.1-6-.c-n)大体方面和北宋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这西宋的首都建立在西京洛阳,天下几个有名的城市什么汴梁啦建康啦长安啦扬州啦也都没差。试探性地问了问,知道了如今还算是太平盛世,也没有什么金人南下的危机。这些消息让苏焱感到放心的同时,又有了很深的失落。 “……没办法抄袭前人的东西,看来只能抄抄我那个世界的北宋文学家们的作品了。” 而就是这个想法,也让她在不久后就彻底打消了。那天苏焱得意洋洋地用她最拿手的颜体字录了一首王安石的《浣溪沙》喜滋滋地拿给朱老板看时,还没来得及夸口说是自己做的,朱老板笑眯眯的一句话就差点让她当场噎死。 “哎哟,苏姑娘,你也知道宰相大人的这首《浣溪沙》啊?” 为什么这个世界居然也有王安石啊?为什么他还是宰相啊??而且为什么他还要写《浣溪沙》啊???苏焱简直都快晕倒了,立刻扔掉笔拖着朱老板在一边坐下继续讨教,问了他一堆问题,什么王安石多大啦,还在搞变法吗,有没听说过欧阳修范仲淹啦,司马光还活着吗,直把朱老板搞得焦头烂额无言以对。最后才让苏焱确信了一件事。 “搞了半天,这个叫西宋的朝代,只是历史完全打乱,而该有的人应该和真正的宋朝是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这些人身上发生的事的时期和契机有所不同,也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吧……” 猛然间她就记起了那个唤作子由的美少年,那位临安通判府的少爷,心里忽然像是觉悟到什么东西似的,虽然在心里叫着“不会吧!不可能吧!!”但越想越觉得就是她所想的那样,她苏焱读了那么多诗书,而记忆中这叫做子由的人想来想去好像也就那么一位,而既然他是通判府的少爷,那么通判府的老爷岂不就是……于是她赶紧咽了咽口水,试着询问朱老板道:“那个,这临安府的通判大人是哪位大人来着?” 朱老板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苏姑娘啊,就算你是从扬州而来,也不会不知道我们临安通判大人的美名吧?” 靠你个死老头就表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他!!!苏焱对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简直好奇得要抓狂了,只得拼命抑制住激动,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问道:“莫非……莫非……真的是苏洵苏大人?!!” “原来你知道啊。正是和苏姑娘你同姓的苏大人,我们临安百姓提起来都觉得自豪的苏洵大人哪!”朱老板摸着胡子笑得叫一个满足。 ohmygod!!!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神奇了!!!苏焱在那瞬间差点高兴得跳起来。脑子里虽然被喜悦冲得有点混乱,但还是勉强理清了几条线。通判通判,自己那个时代的宋朝做这临安通判的人不是苏轼吗?这个世界居然给他老爸苏老泉做了去啊?而那个叫做子由的美少年,那不就是苏子由苏辙了吗??我的天哪……历史上不是说苏轼是个肥头大耳一脸络腮胡子的丑男吗?怎么这里连他的弟弟都美得那么动人心魄啊!!!而且搞了半天我穿过来第一眼见到的居然就是苏辙,我还留了“定情信物”给他!幸福啊,hc啊……(她已经完全把暴力男的事忘记了……) 第六章 但是再怎么样,苏焱她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流落他乡人生地不熟倒还算身上有点钱的小女子。虽然在这个时代她无耻地隐瞒了自己的年龄硬把二十说成十八……不过反正也没人会真的去追究她啦。可苏焱她当初选择穿越北宋最大的目的之一,不就是瞻仰那些著名的文学家们么?更何况是这唐宋八大家里就占了三个席位的苏门三父子!无论怎么样,在现代的时候苏焱最为推崇的便是以豪放派诗词闻名的东坡先生呀!这时候想起来苏焱就后悔得肠子发青!早知如此当初就是爬也要跟在子由后面爬进苏府啊!居然到手的机会就被自己这么白白错过了,虽然子由说过自己有事可以去找他,但实际上自己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女子再想见到他,尤其是他兄长,根本不知道何年何月啊! 既然如此,那更是只有成名一条路了。古代人还是很喜欢才学这东西的,如果能顺利把自己包装成一代才女,也不怕这些名人学士们不找上自己的门来。虽然唐诗宋词是没法抄袭(因为完全拿不准哪一首才是没发表过的==)可元曲啦,明清的佳作也不在少数。再不济,也能先从琴棋书画下手啊。现代的时候自己也算师从书画名家手下十多年,什么颜体柳体行书草书啦,水墨山水工笔花鸟啦还是满拿得出手的。虽然自己讨厌古筝,但被老妈逼着学了这么久也能弹不少首,再加上自己好歹也是来自21世纪先进科学时代的少女,掌握了那么多你们这些土老冒的古代人闻所未闻的知识,蒙蒙你们还不是小事一桩?? 于是行动派再次开始行动了。苏焱先去临安城里最有名的乐器行订做了台古筝搬回客栈,又搞了一堆全是最上等材质的笔墨纸砚。然后在包下做为办公室的那间客房里搞了个竹帘,自己往竹帘的另一边一坐,学《笑傲江湖》里任盈盈隔帘听诊的模样,开始了她的“行骗成名之路”。 其实苏焱一开始只是想搞个星座算命而已。心理相谈诊所的点子来自于某天朱老板和她聊天(苏焱在现代就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孩子,性格虽然有些恶劣但是尤其能讨朱老板这类中年大叔的欢心。这不,没混两天已经把朱老板彻底收服了),朱老板说起他有个心病,就是老是怀疑自己有些事没做完。比如出门了老是怀疑自己房门没锁要反复看个七八次才能走,而就算走了也还是无法完全安心尽管确认过自己确实是锁好门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常常让自己不胜其烦,甚至没法好好做生意。结果苏焱听了,扑哧一笑道:“朱老板,您这不就是典型的强迫症吗?” “强迫……症?”朱老板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对啊,我想想,这种症状属于哪一类来着?嗯……强迫疑虑!对自己的行动是否正确,产生不必要的疑虑,要反复核实。是不是还有强迫联想,比如喜欢反复回忆一系列不幸事件,觉得它们会发生,虽明知不可能,却不能克制,并激起你情绪的紧张和恐惧?” “哎呀,苏姑娘,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朱老板越听越觉得神奇:“你简直说得一点都不错啊!!” “呵呵……”那是因为我曾经也是个严重的强迫症患者啊。苏焱小时候强迫症甚至严重到睡前必须把拖鞋和床列为90度直角,如果脚没能把鞋的角度摆正的话,甚至会用手去放,就差拿量角器量了,不这样做她就一夜别想睡好觉。后来被老妈强行送到心理医生诊所看了两年才看好,所以多少具备些这方面的知识。 “总之,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啦。你就记住‘顺其自然,为所当为’八个字就ok,哦,就行!”苏焱拍拍手,坐到朱老板身边去给他详细讲解了些要点,果然不多时日,朱老板就高兴地告诉她现在心理负担减轻了许多。 哎呀,这不就可以当成卖点之一吗?苏焱在心里哈哈一笑,这些古代人根本不懂什么心理健康,正值得自己来好好调教他们一番。除了强迫症,还有什么神经症、焦虑症、恐怖症、抑郁症……自己都可以胡说八道来为他们化解化解。至于星座算命配对,那就更容易了,自己这种喜欢研究八卦的水瓶座女生,在这种只知道八字算命的古老时代,推出星座配对简直是无敌的大发明啊!其实后来苏焱还很后悔为什么在现代的时候没学会塔罗牌算命,否则就能派上更大的用场了…… 镜头一: 顾客甲:“苏姑娘,我是听了朱老板的介绍慕名前来的,听说您在婚姻八字的配对上另有一套解法,且奇准无比,所以今天特地前来想为我那犬子和李家的二女儿算上一卦……” 苏焱:“简单,来来,把他们的生日告诉我就行了。” 顾客甲:“这个那个……” 苏焱:“嗯,男的是个双子座,女的却是个天蝎座啊……” 顾客甲:“啊?(听不懂)这……到底合不合?” 苏焱:“……不乐观啊。你看你儿子呢,是个双子,能说会道左(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右逢源的那种,而女方的天蝎呢,则情感太过细腻,只能在一旁望着他,虽然也能谈一段值得回忆的恋情,但是很难长相厮守啊。” 顾客甲:“啊!是说婚姻不能到头的意思吗?” 苏焱:“正是……这李家还有大女儿和三女儿吗?我帮你算算她们如何……” 镜头二: 顾客乙:“苏姑娘,听说只要告诉你生日便能知道自己的运程和适合的对象?” 苏焱:“没错!” 顾客乙:“那么,我是那个x月x日出生……” 苏焱:“……狮子座啊?你的优点是胆识过人,为人襟怀坦荡,宽宏大量,热情洋溢,缺点是高傲、过于敏感和坦诚。你今年的运程呢,总体算不错,但切记要防小人。出去游玩是个不错的选择,家里如有种植花草也要记得好好照料。至于你适合的结婚对象么,嗯,最好就是白羊和射手啦,哦,就是……嗯,农历,对,农历三月和十一月出生的人。” 顾客乙:“(听得云里雾里)真是奇妙啊……苏姑娘,能不能把你说的写在纸上让我带回家去好好看看?” 苏焱:“没问题,再加十两~” 镜头三: 顾客丙:“苏姑娘,听说你可以为人宽忧解愁?我有一难言之隐,一直找不到信任的人诉说。近日来在这临安城内,到处都流传这清秋客栈内的苏小姐可以三言两语之间就让人看到人生的希望……” 苏焱:“(隔着竹帘装模作样轻笑)先生哪里话,有什么想找小女子商谈的,但说无妨。” 顾客丙:“这个那个……” 苏焱:“嗯,看来你妻子是更年期发作。” 顾客丙:“更年期?” 苏焱:“对呀,更年期的中年妇女一般都是这样情绪不稳定,稍微刺激一下便肾上腺素分泌过剩大发脾气,甚至要动手打你,这都说明她的内分泌失调呀~” 顾客丙:“(汗)苏姑娘,你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苏焱:“治疗这个的最佳药物就是太太口服液!” 顾客丙:“(茫然)啥?” 苏焱:“(隔着竹帘娇笑)先生,我是说我碰巧倒是知道治疗这个病症的药方的……” 顾客丙:“(急切)那就请苏姑娘快快写予在下!” 苏焱:“很便宜的,二十两~~哦对了,小女子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顾客丙:“什么方法?” 苏焱:“你领你妻子来我这里,我每日弹一个时辰的琴给她听,这是所谓轻音乐治疗法,卓有成效哦!” 顾客丙:“这……什么价钱……” 苏焱:“不贵,五十两!” …………………………………… 第七章 苏焱就这么靠着她的生意拆散了无数佳偶促成了无数怨偶,搞得全临安百姓都人心惶惶的同时,关于她的两个谣言也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苏焱当初本着越神秘才越有吸引力的炒作方式,特意搞了个竹帘把自己和来访的客人们相隔开。同时她还花重金收买了清秋客栈上至朱老板下至扫院子的刘伯等全体员工,叫他们千万不要把自己的相貌透露出去。而这清秋客栈原来就在临安城享有百年声誉,住店的旅客不断,来来往往间更是把苏焱的事迹传得神乎其神远近皆知。而这些人,尤其是男人,无一不对竹帘后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好奇,可是据说花再多的钱,竹帘后的女子都不愿意露一面。 于是,谣言的两个版本便诞生了。 其之一:清秋客栈的苏姑娘是位绝色美人,而且据说还是某位高官家的小姐。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还精通异术。传闻只要男人看了她的容貌一眼便会深深地爱上她,女人看了她的容貌一眼便会羞愧自杀。所以苏姑娘为了免去这付皮相带来的无尽烦恼,才离家出走,遮挡面孔,隐居于这市街之中。 其之二:清秋客栈的苏姑娘是个无敌丑女,但是据说是某位高官家的小姐。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还精通异术。传闻只要男人看了她的容貌一眼便对天下的女人都失去信心,女人看了她的容貌一眼便会因为从此只爱自己的脸而对天下的男人毫无兴趣。所以苏姑娘为了免去这付皮相带来的无尽烦恼,才离家出走,遮挡面孔,隐居于这市街之中。 “这第一个谣言可真不错,哈哈,也不知道是哪个先说的,我真要好好褒奖他,居然把我说成天仙,天仙哎~~”苏焱对着来把传闻汇报给她的朱老板抿嘴一乐,直笑得朱老板心里一颤——这苏姑娘虽然不至于美到天上去,但笑起来时杏仁眼弯成月牙状,还是相当标致的可人儿——但见她转眼间又俏脸一冷,杏眼一瞪,咬牙切齿道:“这第二个谣言又是哪个混账传开的?表被姑娘我逮住!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朱老板赶紧摇头以示清白:“苏姑娘,我们全客栈上下可都是遵照了你的嘱咐,无论客人们如何询问,我们一概笑而不答~” 拜托!!夸我美你们笑笑就算了说我丑你们还笑p啊!苏焱扯着嘴角在心中没好气地骂。转念一想,算了,越是这样这些人才越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嗯,我是不是应该看看涨幅搞个苏焱真面目拍卖会什么的啊…… 结果苏焱的拍卖会美梦还来得及没实现,她的店铺就因为一位客人的到来而突然关闭了。 这天苏焱其实在朱老板领这位客人进来的时候就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平时他都是一边带客一边口若悬河地帮苏焱大做广告,今天却出奇的沉默,似乎连态度也是毕恭毕敬的。苏焱隔着竹帘也看不清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虽然她也一向不怎么关心,只等着对方开口自己再随机应变地“宰客”。 谁知道朱老板竟然把客人带进来后就出去了,他出去就算了,还把平时自己营业时兼职保镖(主要是怕客人要强行掀竹帘)的店小二良子也一起带出去了。苏焱一下慌了,又不能跳出去拉他们回来,只得在心里暗骂,什么等客人走了看姑娘我怎么收拾你们之类的。然后她强自镇定,捏着嗓子轻声问竹帘那边的人道:“这位客人,可有什么事是小女子能帮上忙的么?” 竹帘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才道:“苏姑娘,老夫听闻你精通星座算命一法,尤其是姻缘和命理运程,可是真的?” 苏焱撇撇嘴,一般每个新客人一上来都是问这句。真不真,反正哄你们是绰绰有余,嘿嘿。不过这听起来也不过是中年男子的声音,居然已经自称老夫了? “自然是真的。”苏焱故意用略带高傲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切,人就是这样,你越拽,他们就越服你。 那人再度沉默,半晌后,叹了口气道:“那老夫今日就向姑娘请教了。老夫有二子……” 苏焱不耐烦地打断道:“嗯?他们两人都是问婚姻?” 那人道:“老夫想替长子问婚姻……我大儿今年已过弱冠,这在寻常人家都早已过了婚配年龄。老夫丧妻已久,这些年来父代母职将他们抚养**,大儿却自小一心念书博取功名,每每提到婚姻大事都视如儿戏漫不经心,老夫这些年来为他介绍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他却始终不屑一顾。老夫不忍见他继续蹉跎岁月,自觉百年之后也无脸去见他的亲娘,每念及此,总烦恼伤心不已。近日这临安城内忽然出现姑娘你这样一位奇人,老夫思来想去,也许也只有姑娘你能为我儿指点迷津了……” ……不就是你儿子仗着年轻有才不想过早踏进婚姻的牢笼吗?你着什(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么急啊?苏焱在竹帘背后翻了个白眼,马上又用甜腻的声音笑着回应道:“先生大可不必烦恼,请先将公子的生辰告知小女子。” 那人道:“十二月十九。” “嗯……农历的十二月十九啊,换算成星座就是摩羯座啊。这摩羯座确实是以功名成就优先,儿女私情放诸脑后的星座。一般像贵公子这么出色的人物要到人生的二十四五岁才会觅得真正情投意合的伴侣。他适合的伴侣的星座为巨蟹和天蝎,哦,就是五月和十月出生的女子了。” 那人听了似乎大为高兴,声音里都透着激动:“姑娘是说我儿绝不会孤老一生了?” 反正我三年后闪人,他要是真的孤老一生你也没法找我负责,嘿嘿。苏焱隔着竹帘做了个鬼脸,立刻用相当严肃的声音回答道:“绝对不会,他命中注定有佳偶相伴,且此后前途不可限量。” 那人欣慰道:“那老夫就放心了……放心了!!接下来就是老夫那小儿的事情。不瞒姑娘,内人当初正是因为生育小儿时难产去世,而小儿自出生起身体就极其虚弱,常年卧于病榻之中,这些年也是一直靠药材维持,但病情一直毫无起色。每每看到他流露出痛苦之色老夫便觉得心疼不已,若是不幸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百年之后实在无脸去见他的亲娘。所以想向姑娘咨询一下我儿子由的命数……” 拜托~~苏焱在心中无力的哀叫,我看你儿子就是被你整天这么咒来咒去才咒得命短的吧!这老头也太杞人忧天了,算了,随便敷衍他两句赶紧打发走了吧…… 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 苏焱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向竹帘那边的人道:“先生你刚才说什么?你家小公子……叫、叫什么?” 那人像是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回答道:“我有说他的名字吗……我儿小字子由……” 苏焱只觉血气上涌,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把扯掉了竹帘,万分激动地冲着面前这个正被她突发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的中年美大叔叫道:“你说子由???他是不是苏辙苏子由???难道你……你就是苏洵???” 而这被她认作苏洵、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生得一张温文尔雅俊秀脸庞的美大叔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忽地就流下两行泪来。只见他扑上来一把捉住了苏焱的手,痛哭失声道:“程程!!程程!!!是你回来见我了吗?” 苏焱张大了嘴巴,呆在当场。 第八章 苏焱就这么被他死抓着手,正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的当儿,外面朱老板他们已经听到响动冲进来了。大家进门一见这阵势,也都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们的通判大人捉着苏姑娘的手在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苏焱赶紧冲他们使劲摇头:“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一边喊一边觉得自己也要哭了,而且为什么这句台词非由她来说不可啊,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啊!!“谁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上前询问通判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朱老板不愧是商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生意人,善于察言观色,反应迅速敏捷,只见他立刻冲房内的人们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家不顾苏焱杀人的眼神和苦苦的哀求,径自出了门去,再次只留下他们两人独处一室。 那中年男子情绪依然激动,几次都差点哭得背过气去。苏焱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劝劝他,最后自己也累了,于是便任由他去,自己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顺带在心中问候了朱老板他全家。直到男子哭得差不多了,开始平静下来,苏焱才叹了口气道:“我不过就是问你是不是苏洵,你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苏洵抬起头来,还是两眼泪光,好在他虽上了年纪,面容依然清俊,安静下来之后便恢复了些许端雅气度。他仔细地打量了苏焱半天,喃喃自语道:“像……真是太像了……你真的,真的不是程程吗?” 这程程究竟是哪路神仙?还是我就长得这么大众脸?苏焱郁闷地别过脸去没好气道:“不好意思,本姑娘姓苏名焱,不是什么程程,而且家里死祖宗活亲戚里也没个姓程的……”顿了顿,她又回过脸来,带着复杂的心情把苏洵从头看到脚,心中一声哀叹,不抱希望地问道:“那先生呢?真的就是临安通判苏大人?” 苏洵点了点头,面带愧疚道:“老夫正是。今日在姑娘面前失态了,实在抱歉。只因姑娘长得太像老夫那已去世的亡妻,简直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老夫乍看之下不由大惊,以致情绪失控,还望姑娘海涵……” 苏焱闻言又呆掉了。搞了半天,这大叔嘴里喊的程程,敢情就是史书上写的苏轼他老妈程氏?!拜托!!一大把年纪了不要叫这么肉麻好不好!!而且……而且……居然还是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可能!!!书上说苏轼长得又肥又丑,既然眼前这个苏洵这么帅,那不良的基因肯定遗传自他老妈那边了,我怎么可能和那种女人长得像?!呃……但话说回来苏辙倒是美得不像话,难道……这个世界他俩不是一个娘生的? 就在苏焱胡思乱想的时候,苏洵还在深深地凝望着她。她果然猛地看上去和自己的亡妻无比相似,细细观察就会发现神态完全不同。程氏是那种温柔婉约娴静端庄的女子,面前的少女却明显是活泼好动不安分……这时苏洵才猛然发现自己竟还紧抓着这姑娘的双手,不禁大窘,自夫人十六年前去世以来,这么多年来自己就再没近过女色,今日居然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连续(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失态,实在惭愧之极。他赶紧松开苏焱,强作镇定的咳嗽两声之后,开口道:“今日蒙姑娘指点迷津,又让姑娘受惊,老夫实在过意不去。如姑娘愿意,可否移架老夫寒舍,让老夫设宴款待姑娘聊表谢意,姑娘意下如何?” 而苏焱之前因为被他拽得很紧,猛然一松手之下倒因为惯性向后坐倒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听到面前这大叔忽然说要请自己去他府上做客,脑子里也有些迷糊。半天反应过来后,就见她唰地站了起来,冲到苏洵面前苏洵道:“去!!我去!!!那个,那个,去之前我还有个问题要问!!!” 苏洵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才看着她小心问道:“姑娘有何问题……” 只见苏焱两眼放光,笑得满脸灿烂:“敢问大人,您家大公子今晚可在府上???” 第九章 苏焱坐在了通判府的会客厅中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她一路跟着苏洵的马车过来时就几次差点抑制不住兴奋要笑出来,又怕引起别人疑心,只得强自忍着,其实心里都快憋抽筋了。待到进了苏府,苏洵把她招待进会客厅完毕,留下侍女伺候她茶水自己去更衣后,苏焱终于忍不住坐在宽广的会客厅中仰天大笑三声。 苏轼!苏子瞻!!苏东坡!!! 从小读着他的诗词歌赋长大,一向为他的才能学识折服不已,更因为自己与他同姓而对这九百年前的古人莫名地心生亲近。加上自己和母亲都是不折不扣的豪放派喜好者,纵观全宋词最推崇的也就是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而自己今天竟然能够亲眼看他一眼,这对苏焱而言几乎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妈妈,你没有白生我!!!苏焱在心中向着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呐喊。而她一边欢天喜地一边又有些惴惴不安,如果贸然请苏轼为自己作首词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不肯作的话,签个名总可以的吧??? 正在浮想联翩之际,苏焱猛然想起下午苏洵向自己“咨询”时说到的第二件事,似乎是说子由身体抱恙。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紧。难怪当初看他的时候总觉得他脸色很是苍白,以男孩子的气质来说又过于娇弱,原来是出生的时候就留下的病根?苏焱心中顿时对那多愁多病身、倾国倾城貌的少年更增怜惜,平生最看不得美少年受磨难,况且自己穿越到这里来也多亏遇上了他,算起来他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既然现在都到了他府上来了,岂有不去拜见之理? 只见苏焱“啪”地站起身来,直接走到一旁的侍女身边笑眯眯问道:“敢问子由少爷此时可在府上?民女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听通判大人说少爷身体欠佳,民女想去看望他……” 侍女们相互看看,都露出些为难和诧异之色。通判大人带回来的这位客人,无论是举止还是言谈都有些奇怪(试想一下她们刚刚领教过苏焱的当众狂笑==),更何况哪有到了别人府上做客还想到处乱跑的人?而她居然还说与那几乎足不出户的子由少爷见过面,也着实是不可思议。可是正因为她是那不近女色的通判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女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万一……万一大人是那个意思……万一日后她成了当家主母……万一到时候她因为自己们今日不好好招待于她怪罪下来,那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想到这里,其中一位侍女立刻大着胆子对苏焱道:“小姐,请随我来!” 剩下的几位侍女看着领着兴高采烈的苏焱走出客厅门的她的身影,眼中都喷射出了妒悔交加的火焰…… 那侍女带领着苏焱在府中七拐八弯,走得苏焱问了三次“还没到啊”,才终于在一间厢房前停了下来。侍女刚要开口通报里面的人,却被苏焱拦了下来。只见苏焱冲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挥挥手笑嘻嘻地示意她离开。然后她自己站立于门前定了定神,才故意捏细了声音道:“少爷,大人让奴婢来服侍少爷您更衣,今晚大人要宴客。” 里面传来的果然是那如同泉水般清洌动听的声音:“进来。” 苏焱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少年子由的背影,他正背对着房门坐在圆桌前埋头看书,依然是一身白衣胜雪,只是头发没有挽起来,随意披散在脑后,在房内烛光摇晃之中,更显他的身影纤柔娇弱。就这么样从背后望过去,完全是一副娉婷袅娜的绝代佳人之姿,苏焱不觉看得痴了。 她就这么刚想靠近他,心里想着“让我摸摸他的头发”而挪步的时候,下一刻已经有一把突然出现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这个场景,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苏焱还兀自为这突发的变故弄得有些反应迟钝,同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大胆女子!竟敢闯入少爷的厢房!意图何为?” 这个声音,我怎么觉得也不陌生……苏焱刚想回过头去确认身后那人(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是否就是那个该死的暴力男侍卫时,圆桌边的子由也被这情势惊动得回过身来了,烛光之下,乍见苏焱的脸,他的脸上也是遮不住的讶异:“姑娘,怎么是你?” 那个毫无疑问和苏焱八字犯冲的吴侍卫正站在苏焱身后拿剑抵着她。刚刚进少爷房间的时候就见到这个一看衣着就不是府中侍女的女子,正鬼鬼祟祟地站在少爷身后要有所动作。-a-p.1!6!.&qu;而少爷回过头来竟然是一副认识她的模样,倒让他有些诧异,忙收起剑来,转到这女子的正面,见到苏焱的脸后同样也是吃了一惊,立刻又把剑拔出来指着她怒道:“大胆女子!你今天还敢说你只是路过而已吗?” “吴侍卫!”子由轻声喝住他,走到苏焱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虽然惊讶,又带着些止不住的高兴神色:“姑娘,你今日怎么会到了这里?” 苏焱却只是定定地注视他白衣的腰间,她当日送给他的玉佩,正好好地挂在那里。 “这个……你一直戴着啊?”虽然当初将玉佩送给他的目的就不怎么纯良,但是亲眼看到对方真的很当一回事时,苏焱还是不受控制地有点脸红。 “啊,这个吗?我很喜欢,大哥问我要了很多次,我都没舍得给他呢。”子由笑了起来:“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苏焱这才回过神来,再一眼瞥到子由身边那死暴力男一副你再不招我就杀了你的神情,赶紧摇手解释道:“我今天可不是误闯啊!!今天可是通判大人邀请我来的!!” “父亲大人?”子由闻言不禁秀眉一蹙,讶道:“父亲大人从不曾于家中招待女客,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嗯……说来话长……”总不能告诉你你老爸把我认成你老妈,我又对你的大哥眼巴巴吧?苏焱决定岔开这个让人为难的话题,于是她立刻把子由拉到身边,又绕着他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听通判大人说你常年身体虚弱,现在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适吗?” 子由一愣,随即像是了解了什么似的苦笑起来:“父亲大人告诉你的?原来姑娘是他请上门来为我治病的?” “呃……”苏焱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时候,从门外大步流星地走进一个人来。且那人一进门就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高声道:“子由,听说了吗?父亲今晚的客人你猜是谁?居然就是最近临安的大红人苏姑娘啊!” 第十章 那人进得门来,一眼看到站立在子由身边的苏焱,不禁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出现她这么个不速之客。而此人这一番话,也让在场的人全部呆住了。 子由回过身来看着苏焱,不确定地轻声问道:“难道你就是……?”暴力男侍卫则瞪着眼睛把苏焱上下看看,满脸的不相信。 苏焱却来不及回答他,目光已经完全胶着在了进来的男子身上,脑子里只不停地翻滚着两个字——帅——哥!!而且还是她最喜欢的阳光型帅哥!!!只见来人约莫二十岁年纪,面容俊秀中又带着雅逸,身材高瘦而匀称,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又薄又性感。总而言之,这个人简直英俊得令人发指!!尤其是他刚才进来时那满脸爽朗的笑容,说笑时露出的那口好牙齿即使在这昏黄烛光下也白得耀眼! 男子一开始还带着错愕的表情看着苏焱,这时见她对着自己发呆,干脆把脸凑到她面前,露出一脸戏谑的笑容对着她道:“这是哪位姑娘?好生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说着,还冲苏焱抛了个媚眼。 苏焱忽然见到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就算了,对方还对着自己说出这么老套的搭讪台词,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呀!!!”的大叫一声然后一步跳到了子由身后,再用惊恐而有些生气的眼神瞪着对方。同时心中对这帅哥刚刚建立起来的好印象一落千丈——就算她再怎么欣赏美男子,对这种举止轻佻油嘴滑舌的类型却一向怕而远之。比起眼前这个一副花花公子嘴脸的男人,还是子由那弱气美少年让自己有安全感得多。 男子原本以为她是迷恋自己,女人看到他的这种反应他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谁知苏焱居然退避三舍,让他很有些受打击,不甘心地还想再靠过来,却被子由拦住了。 “子瞻大哥,不要逗她了,这位姑娘就是父亲大人的贵客。”他没注意到说出这话时躲在他身后的苏焱猛地一震。 “啊??”这回换那男子惊讶了:“她就是传闻中不知道是美若天仙还是丑胜无盐的神通广大的苏姑娘?” 还没人来得及回答他,苏焱已经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啊!!!!!!!!”房内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却见她一手拉住子由的袖子,一手直指着面前的男子,磕磕巴巴地问道:“子、子、子瞻???你刚才叫他子瞻???” 子由莫名其妙地点头:“对,他正是家兄。” 苏焱却一个劲地哭丧着脸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男子估计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对自己身为“苏子瞻”的事表示如此强烈的抗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对着苏焱无奈道:“姑娘,在下确实就是子瞻,子由的哥哥,这件事姑娘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谁知道苏焱接下来的话差点让他昏倒。只见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夹(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杂着很多情绪的复杂眼神看着子瞻,然后她用非常无辜的口吻说道:“因为我知道的苏轼苏子瞻,他应该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丑男才对啊!!!!” …………………………众人沉默。 苏子瞻生气了。非常的生气。他打从出生以来就被家里的女眷们宠爱着,少年时代起就迷倒了不知道多少怀春少女。他从老家眉山一直到跟随父亲来到临安,从来都是当地少女们的第一偶像,谁不知道他苏子瞻出了名的风流倜傥才貌双全?哪个少女不做梦都想要嫁给他?他到今天还未娶不就是为了保持自己大众情人的身份免得少女们的美梦破碎?可今天居然被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孩子说成是丑男,让他颜面扫地,简直不可原谅,不可饶恕!!! “这话……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苏子瞻咬牙切齿地瞪着正继续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的苏焱。 “书、书上……”苏焱被他瞪得有点害怕,赶紧往子由背后躲过去。 “什么书???”子瞻不依不饶,居然还有混账写了书污蔑他??? “所有的书上都这么说的……”是真的!!!我发誓我没有骗人!!苏焱咬着下唇悔恨中,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偏差也太大了吧!!啊,对了,难道是因为平行世界的缘故??所以我那个世界的苏轼才是丑男,这个世界的苏轼却是帅哥??? 苏子瞻哪里知道她那些想法,只觉得眼前发黑,已经被她打击得快死过去了。今天从这姑娘处得到的坏消息真是一波胜一波,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天下已经有人写了一堆书去丑化自己了,看来自己最近忙于政务没怎么在临安的市街上现身真是失策,作为一个偶像不经常活动就要被大众淘汰果然是定理!不行!!看来明天就要放出通判府苏大公子近日要游西湖的风声,一定要重塑自己女性杀手的威名!!! 苏焱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也不敢再随便开口,只得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子由。子由领会,便笑道:“好了,大哥,苏姑娘,差不多父亲大人的宴会也该开始了。” 子瞻也回过神来,他做好了近日的打算,心情也终于有点平静了,表情便恢复了他一贯的俊逸,点点头:“那子由你先更衣,我领苏姑娘过去了。”说到这里他才发觉目前为止的不对劲:“说起来,这位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难道你们认识?” “啊,我们……”苏焱刚要回答,子由马上就在背后拉了她一下,她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到连暴力男侍卫都在对自己暗暗摇头,虽然不明所以,但看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让她不要说出去,于是马上讪笑着改口:“不认识……” 子瞻并没放过他们的这些小动作,却也不去追究,只是摸着下巴冲苏焱眨眼笑了笑,直笑得苏焱浑身发毛。 第十一章 苏焱一路上始终让自己和子瞻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这不仅是因为她对子瞻幻想破灭,而且她女性的本能也让她觉得这位苏公子……很危险…… 子瞻也发现了这一点,而且这发现让他很郁闷。平时只要他出现,什么女人不赶紧苏公子苏公子地叫着贴上来,而身后这姑娘说自己是丑男就算了,还一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简直令他男性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偏偏这姑娘好像就是那个最近名动临安的大才女,伤害的程度又要再加一层。况且虽然关于她的相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传言,但今日所见,虽不算国色天香,却也是个清秀佳人,而且……那相貌莫名其妙地就让他觉得很熟悉…… 想到这里,他一下停住脚步,转过身,三两步走到苏焱面前,苏焱吓得赶紧后退,就这么两人一进一退,终于把苏焱逼到了墙角处。 “喂……你、你怎么了……”苏焱下意识地把两臂交叉挡在面前自卫,子瞻却完全无视她的反应,把脸凑到她面前,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 “看、看什么?”这么一张帅得无懈可击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苏焱要说她不心跳肯定是骗人的。只是这心跳中心动的比例少,心慌倒占了一大半。她虽然一贯表面强势,但实质上纯属纸老虎一只,又加上她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只好消极抵抗,目光躲闪。 “姑娘,我们真的没见过?”子瞻说着,一手撑在了苏焱身后的墙上,一手不顾苏焱的挣扎,直接握住她的下巴,使她的脸正对着自己,于是两人之间立刻形成一个非常之暧昧的画面。没错,这正是古装片里风流公子调戏良家少女的标准pose!!! 苏焱又惊又急,同时心里涌起的是那无穷无尽的失望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和她理想中那位才华横溢行事端正的苏东坡完全不一样!!!长得不一样就算了(好吧,苏焱承认这个子瞻帅到没边),但他明显是个花花公子又算怎么回事???亏自己充满了期待的,亏自己还想问他要个签名的,结果他一上来就搞这种老套得一塌糊涂的台词,自己一从平行世界的九百年后穿过来的人,怎么可能和他见过啊???? 啊,等等……他说看自己眼熟,莫非是因为…… “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像你妈啊???”苏焱终于在他的脸再度靠近之前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果然,这句充满轰动效应的发言立刻把他震在当场了,苏焱看他愣在那里,赶紧奋力将他推开,趁机从他的包围圈里逃了出去。 这时候子由他们刚好也过来了,只见苏焱像个惊慌的兔子似的三两下蹦到他身边,而大哥却站在前方的墙角里一动不动,气氛十分之诡异。他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刚想张口询问,却见子瞻掉头就跑,且转眼就没了身影。 这下不但子由纳闷,连苏焱都纳闷了,明明刚才是他调戏自己,自己还没来得及将他的罪行通告天下,他居然拔腿就跑了!妈呀,这个世界的苏轼看来不仅仅是个花花公子,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苏焱心里刚要将他鄙视一记,忽然间恍然大悟——难道是刚才自己那句话对他刺激太大了?也是,没有几个男人能接受调戏的对象长得和自己老娘一模一样的…… 苏焱跟着子由重新来到会客厅的时候,正听到里面的人吵得不可开交,声音就是苏洵和子瞻。侍女们都站在门口,没有一个敢进去的,见他们来了,如蒙大赦。苏焱和子由也站在门口听了会,结果听到的内容让苏焱差点当场吐血。 “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子瞻的声音。 “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洵的声音。 “什么不是?你还不是看到她长得和母亲大人相似,才带她回来的!”子瞻提高了嗓门。 “这我承认,但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洵低声的解释。 “我也知道你想念母亲大人,但是……你不能将对母亲这么多年的思念转嫁到她的身上!她还那么年轻……”子瞻愤怒的声音:“我绝对不会接受她做我和子由的继母的!!” “啪!!”苏焱就差倒地上了,还好子由及时扶住了他。原来刚才子瞻突然跑掉就是为了来和苏洵吵架的?里面的两人这才发现他们就在门口,顿时停止了争吵,脸色都是一阵红一阵白,而苏焱则面如死灰——有没有搞错?听他们的意思,敢情苏老泉是要娶自己当续弦???ohno!!!!! 苏洵忙干咳两声,定了定神,指着面前已放置了菜肴的圆桌略带尴尬地笑道:“苏姑娘,这边请,刚才让你见笑了,还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这位便是老夫那不肖子,子瞻。” 子瞻却只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也不看她,苏焱在心里对他比了个中指,脸上却调整了表情向着苏洵巧笑道:“大人,其实我们刚才已见过了。” “啊,对,对。而且方才听侍女说,苏姑娘与老夫次子子由也曾见过面?”苏洵略带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和还被苏焱抓住袖子而只得紧靠在她身边的子由:“正如老夫所说,子由因身体虚弱,一向足不出户,不知苏姑娘是何时……?” “啊……”苏焱傻眼了,没想到自己已经说漏了嘴。她也马上感觉到身边的子由开始紧张,情急之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装傻道:“我有说过吗?我没说过吧?我只是听大人说起子由少爷的病,到了府上后便想去看望看望他……我们之前,从没见过!!” “哦,原来如此。苏姑娘,请坐,请坐。”苏洵不疑有他,便开始带她入座。苏焱没发现那时子瞻和子由各自用带着不同含义的眼神深深看了她一眼,只忙着赶紧坐下,而且到这时她还不肯松开子由的袖子。在这个陌生的通判府上,苏焱很执着地觉得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身边这个美少年。于是子由也只得挨着她坐下了。苏洵坐在她对面,子瞻则靠子由入座。 席间几乎都是苏洵在询问她问题,苏焱不免第n次地复述(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自己那胡编乱造出的身世。最近这个谎话说得多了,演技也越发的炉火纯青,说起昔日母亲教自己读书时苏焱能露出怀念夹杂着向往的表情,说到父母去世时还能马上流下两行眼泪,直说得苏洵长吁短叹,感慨万千,说到最后连苏焱自己都要相信那是真的了。 而子瞻却只是冷哼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还故意让苏焱听到,搞得她火大得不得了,又不能发作出来,只好在心中用意念杀他泄愤。 “那苏姑娘的才学都是来自于令堂的教诲了?看来令堂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女了……”苏洵正发感慨,子瞻却刺耳地冷笑道:“才女?也不知道是不是沽名钓誉!” 在苏焱要跳起来暴走之前,子由却比她更快一步。只见他“啪”地把酒杯往桌上一顿,神色严肃地看了一眼子瞻道:“大哥,无论如何也说得过分了。” 子瞻一愣,他没想到一向温柔娴雅的小弟居然今天会为了一个女人对自己回嘴,再看到他身边的苏焱在那瞬间流露出的感激眼神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平心而论他和苏焱根本没有仇怨,他对她如此恶言相向完全是为了阻止父亲纳她为妾。现在眼看这个女人不但迷惑了父亲,连弟弟也开始偏向于她,他怎能不急躁? “我怎么过分了,你们一个个都说她是才女,那也要证明给我看啊!”子瞻瞥她一眼,却见对面的女子不但不回避,反而直视着他道:“敢问苏公子想要小女子如何证明?” 苏焱现在已经处在忍耐的极限,她暗暗发誓不管这个苏轼他多帅多有才今天也要和他拼了!!居然敢如此的嚣张,还如此的瞧不起她!不就是自己先前告诉他书上说他是丑男么?他就这么耿耿于怀、处处和她作对!这么小气的男人,还什么日后的豪放派鼻祖?我呸呸呸!!他喵的,大学士了不起啊!!姑娘我知道的诗词不比你多???我就不信琴棋书画你随便出哪项我还真能输给你了!!! 谁知子瞻闻言,英俊的脸上微微一笑(苏焱看在眼里越发觉得他可恶),脑袋向着厅内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歪了歪,用挑衅的语气对着苏焱道:“那就有请苏姑娘以这幅画来即兴作诗一首好了。” 苏焱顿时呆住了。 第十二章 苏焱事先做了各种打算。吟诗作对的内容不外乎是些风花雪月、忧生伤世、闺情哀怨、家仇国恨……这些无论出哪一项自己都能找得出相应的诗词来对付,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最不好投机的看图命题作文。 她此刻的心情好比是自以为准备充分,结果上了考场才发现卷子上的题目一条不会做的考生,而且还是没办法交白卷的那种。于是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苏焱像上刑场一样磨蹭到画前停下,心里还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办,实在不行,就装模作样地在这画面前逗留它个半天,随便凑个五言绝句拉倒?可是对方是苏轼啊,不是自己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对象……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回头,果然那家伙正满脸倨傲一脸坏笑地等着自己出丑,而苏洵和子由却又都是充满了期待的眼神。 妈妈呀……为什么你没有教给我这个呢……苏焱欲哭无泪地抬头看着面前这幅该死的丹青风景画。大致扫了一遍,就是个死鸭子游泳图,想了半天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除了“鸭”再凑不出第二个字来。就这么目光涣散地一路飘到画的落款处时,苏焱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她看到那纂体字的落款正是“惠崇”二字。苏焱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不会吧……难道这是……她再把目光移到落款上方的画名时,那瞬间她差点把脸孔贴到画面上去——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字:《春江晚景图》。 ohmygod!!!!有救了!!!!我有救了!!!!苏焱就差要对这幅画三呼万岁了,她心中一阵兴奋到极点的狂笑,脸上还得拼命忍住,好不容易调整了表情,“严肃”地回过头来直视着子瞻,做最后的确认:“苏公子,这幅画,你可曾也为它题诗过?” 子瞻一愣,摇头道:“没有,怎么?” “没有就好。”没有!!哇哈哈哈原来他还没有!!他还没有写那首《惠崇春江晚景》!!!苏焱觉得自己再忍笑下去就要抽筋了,自己果然够lucy,居然今天能在苏轼本人面前盗用他的诗还不被他发现,估计也算千古第一人了!! “那苏公子,小女子献丑了~”苏焱回过头来甜甜一笑(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张口就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只见厅中先是一阵寂静,然后苏洵第一个击掌叫好:“好!!好!!!好一个‘春江水暖鸭先知’!!真是生动地把这幅画中的春意全部展现出来了!!竹外桃花四个字用得也好,红绿点缀,色彩鲜明,苏姑娘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子由也对着她点头微笑,眼中露出赞许之意轻声道:“最后一句也很妙,引入了画面之外自己的联想,令人叫绝。” 苏焱赶紧做羞涩状回应道:“哪里哪里,大人过奖,公子过奖,小女子随意之作,实在让各位见笑了。”说完故意瞟子瞻一眼,心里再度笑得扭曲,哇哈哈,这可应该是你自己做的诗,现在被我偷了来,难道你还能对自己的诗挑刺?不过就算你挑刺你也是自己骂自己~~哇哈哈哈!! 子瞻哪里知道她这些心思,见她瞟了自己一眼,还以为是她当堂作了首好诗便得意张狂,偏偏这苏姑娘即兴做的这首诗水平还不差,刚才她流利地念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有点服她了,看来她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可是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服输,正想再出个什么题目刁难她时,却见她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道:“苏公子,不嫌弃的话,小女子一并也为这幅图题诗如何?” 原来苏焱早瞄见《春江晚景图鸭戏图》的旁边挂着的就是另一幅《飞雁图》。苏轼当年为这两幅画都曾题过诗,只是为世人所知晓的通常为前一首罢了。好在苏焱在她老妈的严厉教导下,对后四句也是背得滚瓜烂熟——只见她回头对着画没看两眼就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随口念道:“两两归鸿欲破群,依依还似北归人。遥知朔漠多风雪,更待江南半月春。” 这次就连子瞻也愣住了,苏氏父子三人都凝视着苏焱说不出话来。苏洵是为她的才情而激赏,子由想到的却是初见她那晚就感觉到的她的奇异,而子瞻则摸着下巴带着又是好奇又是想不透的神情看着这个此时此刻正以一脸负气表情傲然回望他的少女,忽然就觉得“有这么一个继母,也许也不是坏事……” 就在他正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的时候,苏洵已经起身走到了苏焱的身边,还握住了她的手。苏焱本来正在那里为自己的投机成功而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突然被他把手一握,惊慌地回过头来,却见苏洵正一脸充满**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她马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喂喂,他难道是要当场宣布纳自己为妾??不要啊!!!noway!!!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苏姑娘……”苏洵开口了。 “什、什么事,大人?”苏焱结巴了。 “你既已失去双亲,孤身一人流落他乡,又与我那亡妻长得十足相似,且正好姑娘也姓苏,这便是与我苏家前世有缘。而姑娘的才学也令老夫十分地折服,如果姑娘不嫌弃老夫的话……” “父亲!!”子瞻急了,站起来就要阻止苏洵继续说下去,子由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苏焱一个劲地往后退,怎奈苏洵紧握住她手不放,她只好拼命摇头,充满了恐惧地看着苏洵,心想着只要他出口求婚自己就大喊“不要”。 “……老夫想收苏姑娘为义女,不知苏姑娘意下如何?”苏洵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他继续用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等待着苏焱的答复。 “不~~~~~~~~咦????” 苏焱和子瞻闻言都呆住了,二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皆是五味杂陈,只有子由坐在一边,默默地露出了微笑。 第十三章 于是苏焱在临安通判府的“幸福生活”便从这个夜晚正式开始了。 那天晚上苏焱兴奋得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几次在**笑得坐起来又躺下去——苏洵竟然收了她为义女!!这就意味着她从此不用再在外面招摇撞骗,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通判府里当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了!!而且三年后想要回去也方便——城外那山不就是她自家的狩猎场了么?进出还不就是她一句话?更重要的是,平日里还有子由那无双的美少年陪伴左右!至于另一位…… “焱妹~” 听到这个又是谄媚又是**的声音(苏焱承认这是她的偏见==)忽然于身后响起,苏焱立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头也不回地没好气应道:“不要哥哥妹妹的好不好,肉麻死了!” “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嘛!”身后的男人已经三脚两步地抢到她身前来了,修长的身体挡住了她的去路,英俊的脸上笑得阳光灿烂:“我们现在都已经是兄妹了呀!” 苏焱瞪着他——没错,这个帅得乱七八糟的男人,她曾经的梦中偶像,如今的假想敌——苏子瞻,在那天晚上苏洵宣布了要收她为义女后立刻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之前的倨傲无礼好像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似的,反而一副做了她的义兄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不但对她表现得温柔呵护,还人前人后焱妹长焱妹短,搞得苏焱不胜其烦。 哼,表以为现在对我好我就不记仇了,当初是谁差点把我逼死的?要不是姑娘我自己运气好……苏焱瞪着面前这张俊脸在心中暗骂,一壁伸手就要推开他:“好狗不挡路啊!我要去子由那里了!” 子瞻讨了个没趣,还被她骂成是狗,窝了一肚子的火。他当初对苏焱无礼是怕她会成自己的继母,如今一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便立刻对她的恶感全消,恢复了他对待女性的一贯温柔加风流姿态。可苏焱却完全不吃他这套,还动不动摆出无视或者嫌恶的态度。现在子瞻又看她一副急匆匆赶着去见弟弟的模样,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有那么一点点不是滋味。他偏不放苏焱过去,还伸出手拦住她:“放你过去也可以,但你要答应四日和我一起去游湖。” “游湖?”苏焱狐疑地抬头看着他:“游什么湖?” “当然是西湖啊!”子瞻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那带着疑问神色的杏眼好像也满可爱的。这次游西湖正是他被苏焱说成丑男的第二天就立刻策划的活动,而且他当时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叫上她一起去,要让苏焱用她自己的双眼去亲自验证他苏子瞻在临安女性心目中的魅力!! “义父大人去吗?子由去吗?” “父亲大人那么忙,哪有时间去,子由一向身体不好,不轻易出门的,现在已是深秋了,他受了风寒可不得了。” “那我也不去了。”苏焱一边干脆地拒绝,一边想从子瞻身边找个空隙溜过去。 子瞻一听急了,一手拽住她衣袖:“不行!你必须去!” “为什么啊?”苏焱被他拉住,动弹不得,气急败坏地回过身要抽回自己的袖子,无奈对方就是不松手。 “不为什么,你就是要去,再说父亲收你做义女的事也在临安传开了,你作为临安的才女红人,也该出来亮相才对。”子瞻开始试着从另一个方面说服她。 谁知苏焱一听,头更加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还没做好要在大众面前公布真实相貌的心理准备!!我死也不去,你放开我啊!!”开玩笑!之前两个谣言都传得那么沸沸扬扬,自己怎么也得在这通判府里好吃好(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喝调养它个一年半载才能站出来证明第一个谣言是真的啊! “哎哟,焱妹国色天香,貌美无双!哪还需要什么心理准备?到时候在西湖的游船上你往我身边一站,那更是佳人配才子,绿叶配红花……” “去死!”苏焱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恨不得扑上去扯他那张笑得促狭的脸,可惜这家伙比自己高出不少,她只能用意念加眼神虐待他。 子瞻无奈了,看着苏焱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叹了口气,看来要对付她,只好拿出杀手锏了…… “你真的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不去!” “……哪怕我告诉父亲你其实和子由早就相识?”子瞻故意把嘴凑到她耳边轻轻说出这句话,然后满意地看到她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你、你怎么……?你胡说!我之前根本不认识子由!”苏焱赶紧矢口否认,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来这句。她今天去找子由其实也是想问问这件事,当初子由到底为什么不让她说出来呢?难道那晚他的出行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么? “哼,你以为我没看到那天子由在你背后的小动作?”子瞻向她狡猾地眨眨眼:“如果不想我把你和子由之间的事透露给父亲的话,就和我一起去游湖!” “……”苏焱沉默地看着他,忽然向他皱眉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嗯?”子瞻被她问得一愣:“误会?”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和子由之间是那种关系吧……”苏焱黑线了,听子瞻刚才的口气,他明显是以为抓住了自己与子由早有私情的小辫子,居然还想拿这个来威胁她,卑鄙无耻啊!! “……难道不是吗?”子瞻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早看出子由和苏焱绝非初识,而且苏焱对子由的态度也相当亲密(尤其和对他的态度形成强烈对比)。当初一向足不出户的子由身上突然多出那么一块精美的玉佩他就觉得很奇怪了,几次试探性地询问子由他也只是笑而不答,现在想来,很可能就是这位苏姑娘所赠之物,而两人之间的联系估计就是靠一直伴随子由身边的吴侍卫鱼雁传书吧。年轻男女间的情事他本无意插手,因为身体不好而总是显得孤单落寞的弟弟身边若是有红颜相伴他也觉得是件好事,所以虽然他当初识破了两人的把戏却也绝口不提。要不是现在被苏焱逼急了,他也不愿意用这招数来让她就范的。 苏焱很是无力地叹了口气,和子由那样的美少年传绯闻对自己来说应该是百赚不赔,毕竟美少年人人爱,可是想到子由那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忧郁神色的侧脸,心里总觉得有点难受。子由既然决定要隐瞒这件事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既然已经帮他就要帮到底,不就是和面前这个男人一起游个湖么?他还能把自己吃了?? “我去,我去,行了吧!!”苏焱恨恨地开口,一把扯过了自己的袖子:“你可得守信,绝对不把这件事告诉义父!” 子瞻满意地向她点头微笑,嘴角向上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第十四章 于是几天后,苏焱便有气无力地靠在船舷边坐着,斜眼看着这个站在她身旁,正一脸志得意满地向着岸边人群挥手的男人了。只见他一身青衣,手持折扇,玉树临风地往那里一站,举手投足之间都似足了风流倜傥的佳公子模样。若是自己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真实面目是个什么人,估计她也就和岸边那群花痴的女人们没什么区别,此刻已经在岸边挥着丝帕齐声呐喊着“苏公子苏公子”了吧。只可惜现在……苏焱见他还时不时回过头来对着自己微笑,眼神里写满了“见识到我的魅力没”的德行,就朝他直翻白眼。 说实话刚才真有点把苏焱吓到了。他们乘坐的这艘游船刚行到西湖之上,就见两岸边呼啦啦地突然钻出一群人来,而且瞬间就挤满了堤岸。苏焱眯起眼睛一看,发现基本上来的全是女人,从满脸皱纹的老妪到刚刚牙牙学语的幼女,各个年龄层的都有!且全是一副两眼桃心对着这艘船流口水的模样。今天西湖边的游船生意也特别的好,只见无数女客掏钱雇船,就为了靠近子瞻所在的这艘,好近距离看他一眼。若是子瞻恰好对着她们一笑,当场昏倒的有之,痛哭流涕的有之,呐喊着此生为苏公子守节的也有之……直把苏焱吓得躲在船里大气都不敢出——若是被这些女人发现她们梦寐以求的苏公子身边站了一个女子,估计自己从此上街就被人打死,吃饭就被人毒死,睡觉也会被人下咒咒死…… “喂,你还要戴着那面罩到什么时候?”子瞻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忍不住蹲下身,皱起眉头看她——今早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到她拿了块面巾遮挡在脸上,一开始说是伤风,后来见瞒不过他,就索性死皮赖脸地说不让她遮住脸她就不去游湖。子瞻拿她没办法,只好让她就这么来了,不过她就真的这么怕让大众看到自己的长相吗?明明也算是美人……子瞻摇摇头,女人的心思啊,真是猜不透! “你管我……”苏焱戴着面巾,回答得瓮声瓮气:“你就站在那里继续扮演你的大众情人角色不就好了?切,就为了证明你不是丑男,还特意把我从家里拖出来,真是幼稚的男人!”苏焱没好气地抱怨着,然后把脸埋在膝盖上,小声嘟哝道:“小学生吗……” “你!”子瞻气结,自己虽然确实是为了证明他的魅力才拖她出来游湖,但也是某天无意中听到她和子由说起自己来临安这么久,还没去过西湖,才想说带她来玩的。结果她倒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算了,还说自己幼稚,真是好心没好报! “啊,对了。”苏焱忽然又抬起头来,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子瞻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在她的注视下心里有一瞬间的悸动,可马上就差点被她接下来的话打击死:“什么时候回府啊?” “你就这么急着回去吗?”子瞻生气地别过脸去。 “是啊,昨天和子由的棋还没下完呢。”苏焱说着,打了个哈欠,这船在西湖之上摇啊摇的,自己都快被它摇睡着了。 而且,苏焱很想继续去询问子由。在问出原因之前,她总归对子由的事放心不下。 那天她去了子由处,开门见山地就问他为什么不能说他们曾经见过面,结果子由一下子就沉默了,脸上也是他经常露出的忧郁神情,但无论苏焱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不愿意说出理由,只是微微摇头,然后就拿出围棋转移话题拖苏焱下棋去了。虽然后来苏焱也想过要从吴侍卫那边下手,但是一看到他那张死人扑克脸,她就觉得要他开口根本没戏。 “哎,”苏焱又仰起头看着顶上的青空叹气。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深秋的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似的碧蓝碧蓝。“也不知道子由现在在家里做什么,要是他能一起来就好了,他也没有来过西湖的……” 子瞻见她一副思念子由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一股说不出的不舒服。其实自己明明知道她是和弟弟有私情的,连定情信物都有了,但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坦白地思念别的男人就是高兴不起来。这么在一旁看着她,子瞻眼前浮现出的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副看得入迷的神色;知道自己是苏轼时不敢置信的表情;被自己握住下巴时惊慌失措的眼睛;还有对着自己作诗时,那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喂,我渴了,帮我倒杯茶。”苏焱拽了拽他的衣角,把他从沉思中打断了。 “自己倒!”子瞻负气不理她。 “你离得比较近嘛!倒一下会死啊!”苏焱恨恨地瞪他一眼,小气鬼,倒个茶都不肯,姑娘我哪天一定要把你的这付真面目公诸于世,看到时候还有哪个少女会迷你!! 苏焱怕被围观的人们发现,也不敢贸然站起身走过去,只得小心翼翼地矮着身子往那边挪。但她原本就是在女子里也算得高挑的身材,又穿着古代这活动不便的衣服,终于在挪到桌脚边的时候踩到自己的衣角绊了一下,脑袋立(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刻撞到桌沿,疼得她一下子跳起来:“哎哟!!!” 子瞻一惊,赶紧冲到她身边扶好她,却眼见她额头处都被撞红了一块,心里一疼,便伸出手小心地替她揉揉,嘴里却不饶她道:“笨死了,倒个茶都会撞到头!” “还不是你不肯帮我倒!还敢说风凉话!”苏焱哭丧着脸,一手就要挥开他:“不要你揉!你手这么重想疼死我呀?” 忽然,她就意识到气氛不对了。 苏焱瞬间只觉得芒刺在背,似乎四面八方都有妒恨的目光朝自己这边射过来。她胆战心惊地回过头去一看,果然……围观的人们目光全部盯在自己身上了,周围是一片死寂。而随着她的回头,人群沸腾了,女人们愤怒了…… “苏公子身边有女人!!!!”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站在苏公子身边!!!” “为什么要蒙面?你有种就露出脸给我们看!!” “苏公子竟然还为她揉额头!!我的苏公子啊!!!” “苏公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啊……” 子瞻和苏焱都呆住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很有默契地同时大喊出声:“误会!!这是误会!!!!” 四周的人群再次沉寂下来,每个人都盯着苏焱,等着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啊,那个,这个,我我我,我不是这个苏公子的女人!!!”苏焱喊得声嘶力竭,恨不得手上有个话筒:“这位苏公子是我的义兄,我只是通判大人的义女而已,大家放心,放心!!!” 四周一开始依然是沉寂,然后渐渐开始有了小声的交谈。 “似乎通判大人最近确实收了一位义女……“ “确实这么听说过,好像就是那个谁?” “听说不就是清秋客栈的苏姑娘吗?” “啊!!对啊,原来就是苏姑娘!!” “船上的原来是苏姑娘啊!!” “就是那个无人见过真面目的苏姑娘?看她现在也蒙着脸的样子,搞不好真是她……” “通判大人收了苏姑娘为义女,那苏姑娘不就是苏公子的妹妹……苏小妹了?” “对对,苏小妹!!” “…………………………” 忽然之间人群中就爆发出一声叫喊:“苏小妹!!”随着这声叫喊,周围也是一阵欢笑。而这个称呼,直叫得苏焱惊得睁大了眼,差点就一头栽进西湖的碧波之中…… “ohmygod!!!敢情这西宋历史上的苏小妹就是这么来的???苏小妹居然就是我???” 第十五章 苏焱他们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走到通往会客厅的花园时,看到子由批了件外衣,正站在桂树下抬头仰望挂在天边的新月出神。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笑道:“大哥,焱姐,你们回来了。” “子由,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呢?”苏焱好奇地迎上去,一边伸手替他把衣服整理好:“秋天了,早晚冷得厉害,可别受凉了。” “我没事。”子由微笑摇头,却看着苏焱问道:“焱姐,今天游湖可开心么?” 开心个p!就看你大哥怎么出风头了!苏焱斜了身侧的子瞻一眼,没好气地在心里暗骂。却见他正一脸萧索地看着自己和子由,忽然就有点不忍心,便叹了口气道:“还好吧,就是有点累……不过西湖风光真的不错,待到明年春夏,天气温暖的时候,我们一起去?” 子由笑了笑,不说话。苏焱还想再对他说些什么,子瞻却过来推了她一下,不耐烦地道:“快去吃饭了,你要让父亲等多久?” “我不吃了,今天累死了,我现在只想回房睡觉!”苏焱白他一眼,还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便提起衣裙三脚两步地跑远了。 那天傍晚的小睡中,苏焱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现代了。正坐在自家客厅的饭桌边等着妈妈做的饭菜。妈妈说今晚要做清蒸鳜花鱼、芦蒿炒豆干、银鱼豆腐羹等家乡名菜给她吃。苏焱觉得很奇怪,老妈一向不爱下厨的,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她狐疑地问起来,老妈却笑着说,因为有晚上有贵客要来。 苏焱便坐在饭桌边,无聊的逗弄着家里养的猫儿。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的电脑在下载着新的动画,一会吃完饭就可以去看。睡觉前可以坐在木桶里洗个泡泡浴,啊,对了,还要打个电话给嘉砚……果然还是现代最好了,以后再也不想什么穿越的事了…… 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叮咚一声,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满脸的兴高采烈:“小焱,快去开门,苏先生到了!” “苏先生?”苏焱不解地问道:“我们家的亲戚吗?谁啊?” 妈妈却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道:“这孩子,饿傻了吗?不是你说今晚你男朋友要来拜访的吗?” “啊???”这下轮到苏焱惊得张大了嘴:“我男朋友???老妈你瞎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交往过男朋友啊???” “哎呀这孩子!!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好了好了快点去开门,别让苏先生等急了!!!”老妈明显有点生气了。 苏焱只得满腹疑问地站起来去开门,心里是一万个不解——为什么自己会凭空多出来一个男朋友的……算了,不管那么多,先看看来人到底是谁!居然敢自称是她的男朋友,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她慢吞吞地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却是一大束鲜红欲滴的玫瑰。来人的个子似乎很高,只是对方把脸藏在玫瑰花束之后,只能听得到他的声音:“小焱,送给你!!” 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啊……这个既谄媚又风(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骚的声音……到底是谁……苏焱迷惑地接过花来,然后便看到了那张正对着自己笑得露出那口白得耀眼的牙齿的、帅到令人发指的脸。 “苏子瞻???”苏焱大惊失色地看着面前这个着一身休闲西装、留着一头非常适合他的短发的男人:“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你???我、我现在可是在现代!!!” “哎呀小焱,你真是狠心,这么快就把我抛弃了吗?”对面的现代版子瞻满脸的哀怨,然后忽然又一脸坏笑地托起她的下巴,用非常魅惑的声音低声道:“没关系,让我亲亲你,你很快就会想起一切来了……” 苏焱惊恐地看着他的脸在自己面前逐渐放大,眼看自己辛苦保守二十年的初吻就要失去,苏焱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把子瞻一推,同时大叫一声:“不要啊!!!!!!!!!!!!!!!” “不要啊!!!!!!!!!!!!!!!!”与此同时,苏焱也从梦中惊醒,她“砰”地一下子坐起身来,手还维持着刚才在梦中推开子瞻的姿势,惊魂未定地气喘连连。一摸脑袋,当真是冷汗涔涔,怕是脸都吓白了。 “我靠……真是个噩梦……”苏焱拍拍自己的心口,回想起子瞻那张特写的脸,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摇摇头:“快忘记快忘记!!我要把这个噩梦彻底忘记!!对了,再睡一觉,赶快做个好梦把这个恐怖的梦覆盖掉,快,快!!” 说完她立刻躺下闭眼。结果一闭上眼睛就不由自主想到刚才的梦境,翻来覆去了半天也没能睡着。苏焱只得丧气地重新坐起身来,却忽然听到肚子一阵咕噜噜叫,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饿了。 “估计是没吃晚饭才饿得睡不着……”苏焱摸过枕边的手表,荧光的指针显示是晚上11点。 “这么晚了啊,现在摸去饭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东西吃……”她一边嘟哝着,一边找过衣服套上:“啧啧,还真有点冷……” 苏焱就这么睡眼惺忪地踩着深秋夜晚的霜露向外走去,却才走没几步,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虽然声音很轻微,却也足够把苏焱完全吓醒了。她赶紧往路旁的花丛里一猫,心口砰砰砰地狂跳: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难道是小偷?强盗??杀人犯???若是发现了我,会不会被灭口啊???? 她就这么胆战心惊地透过花丛间的空隙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慢慢地,人影近了,朦胧之下看去似乎对方身材相当高大,苏焱揉揉眼睛仔细看过去,对方也走得更近了些,当她分辨出来人是谁时,当下在心里忍不住的撇嘴。 “切,原来是那个吴侍卫!”苏焱在心里对他做了个鬼脸,正觉无趣时,突然间她计上心头,恶作剧之心登时大起。 哈哈,看他半夜三更走得这么小心,肯定不是干什么好事!哼哼,姑娘我以前被他用剑吓得魂飞魄散过两次,有仇不报可不是本姑娘的风格!今天便让我来吓他一吓……反正我如今身为苏洵的义女,吓死他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嘿嘿!!! 就见苏焱一脸坏笑,迅速伸出手来把自己的长发一阵揉搓,直到把脸完全盖住,再学着《午夜凶铃》中的贞子那样翻着白眼。因为头发挡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她便靠声音来辨别来人的远近。听到他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就和自己隔着个花丛的时候,只听苏焱一声“凄厉”的怪叫:“哇呀!!!!!!!!!!!”然后她猛地从花丛里跳了出来,张牙舞爪地便向来人扑了过去:“吾乃冤死鬼,阁下纳命来!!!!!” 第十六章 苏焱本意只是吓一吓吴侍卫,最好是把他吓得落荒而逃,那从此他就多了个笑柄。可惜她这么叫着台词扑出去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脚下伸出的枝杈,于是下一秒的时候苏焱已经直接撞到来人身上去了,而且由于她用力过猛,来人也被她一并扑倒在了地上。 “哎哟!!”苏焱在倒地的时候还拐到了脚,疼得她一声尖叫,心想今天真tm倒霉,白天是撞到头,晚上又伤到脚。就在她揉着脚踝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一把剑已经横在她脖子上了。 怎么……又是这个熟悉的场景…… “何方妖女!竟敢私闯通判府?!”身后的人虽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惊诧和愤怒,同时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苏焱的头发,疼得她眼泪差点没出来。 可身后这声音,分明是暴力男吴侍卫啊!!那么面前这个被自己扑倒的人,又是谁?! 苏焱不顾被吴侍卫抓着,赶紧把挡在面前的头发拨开,待到看清楚眼前人是谁时,她登时惊得张大了嘴。 而月色下一身白衣胜雪,正坐在地上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人,可不正是子由么? 子由见到是她,同样是满脸的不敢置信,轻声道:“焱姐……怎么是你……” 身后的吴侍卫听到这话,也是大吃一惊,赶紧松开苏焱,跑到面前一看果然是她,又是惶恐又是生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这时忽然远处开始有人声传过来,看来他们之前的喧哗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已经引起**了。 苏焱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两人发愣,兀自混乱地想着为什么明明要吓的是吴侍卫结果却变成了子由的问题。而子由和吴侍卫对看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眼看人声将至,子由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在吴侍卫的扶持下站起身来,再一把拉过苏焱的手,向吴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拖着苏焱飞快地退回了她的房内,又关上了门、吹熄了灯。 苏焱这才反应过来,可还来不及问子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门外已经传来了侍女的声音:“小姐无事吧?府中似乎有人闯入,还请小姐待在房内不要出来!” 苏焱看了子由一眼,见他对着自己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心下领会,便装出一副刚刚睡醒的声音道:“我没事,我知道了。” 一直听到侍女走远的声音,子由才舒了口气,苏焱因为一直被他拉着手,此时觉出他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想是十分紧张所致。苏焱便带他到桌边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这才问道:“子由,你怎么半夜三更出现在那里?” 子由看了看吴侍卫,又看了看苏焱,清秀的脸上眉毛蹙起,咬了咬嘴唇,不答反问道:“那焱姐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呃……”苏焱一时语塞,讪讪笑道:“我、我不是没吃晚饭(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吗?想去饭厅找点东西填肚子而已……” “那小姐又为何扮作鬼怪状扑向少爷?”一直沉默不语的吴侍卫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他正好站在室内幽暗的角落所以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听他语气不善,想必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苏焱不由打了个寒噤,赶紧解释道:“我、我不知道那是子由啊!!我以为是、是……”tmd!!明明之前看到是你这个王八蛋过来我才冲出去的啊!!!哎,结果扑到子由不算还伤到了脚,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扑哧~”子由闻言,心下也大致了然,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本就清秀无匹,只是常常表情忧郁,像这样发自内心的欢笑,当真是少之又少,一时竟如雨后初阳,直看得苏焱呆在那里。 “好了,吴侍卫,焱姐也不是故意的。”子由笑了笑,转过头来,一室清辉正照在他的身上,他一只手抚摩着腰间那块“喜上眉梢”的玉佩,叹口气道:“这是第二次在夜里出行的时候遇到焱姐了吧?看来是瞒不过你了。” “少爷!!”吴侍卫还想劝阻,子由却对他摇了摇头,又看着苏焱道:“只是这件事,我不想让父亲大人和大哥知道,免得徒增他们烦恼,他们为我操的心已经太多了。所以……还希望焱姐能够保密,可好?” 苏焱看着对面那正一脸恳切望向自己的少年,心中一热,便伸出小指勾住子由的小指笑道:“绝对不说,我们拉钩!!” 子由先是一愣,然后也笑了起来,点头道:“好,我们拉钩!” 原来子由自幼身体娇弱,母亲又因为生育自己难产而死,父亲和大哥便愈加紧密看管自己,生怕他也有个三长两短,当真是捧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说让他出门游玩或是狩猎,就是在家跑两步被父兄看到了都要担心半天,所以还特意为子由安排了吴侍卫贴身保护他。可是子由少年人心性,哪里能完全忍得住不去玩乐,便常常在自觉身体状况良好的时日中,央求吴侍卫背着父兄带他出去。吴侍卫常年伴随他左右,也深知子由的痛苦,本就同情于他,有时便拗不过他的请求私自带他出行,而今晚,本也是子由预备出行的日子,吴侍卫在前面望风,见四下无人便示意子由跟上,谁知却歪打正着地被苏焱扮的鬼怪扑倒。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也是类似的情况咯?”苏焱听完子由的讲述,歪着脑袋问道。 “是,那天最后也是要赶在父兄回府前回来,没办法留下好好安顿你……”子由顿了顿,笑道:“结果后来还是又见到了姑娘,而且现在还成了我的姐姐,世事实在是难料……” 我也没想过能够收到你这样的极品美少年当弟弟啊!!!!苏焱在心中呐喊,忽然间她转过头仔细打量子由,又拉着他站起来转了个圈,最后皱眉摸着下巴道:“其实子由,我想你可能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之所以如此娇弱,纯粹是缺乏运动吧?” “嗯?”子由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听苏焱说自己身体好还是很高兴,而且自初识她以来,便不断感受到她的奇异之处,同时又有股奇妙的令人信服的力量。她既然这么说,自己就真的愿意去相信。 “好!我知道了!!”只见苏焱站起身来,双手一拍:“既然义父和子瞻不放心你出门,那么在家里一样能有好玩有趣的运动!!嘿嘿,子由你放心好了,一切包在我身上!!”说完,向着子由露齿一笑,杏眼里满是得意之色。 第十七章 苏焱当晚就为子由量身制定了几个运动计划。既然子由平日少活动,就先从最简单的早操和慢跑开始做起。虽然其实她自己都自高中毕业后就没做过早操了,但还能勉强记得几节,大致凑一凑倒也能够上一套。 从此就见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苏焱便来到子由房前叫他起床,然后两人绕着后花园开始慢跑,吴侍卫则站在门口望风,见到有人来立即通报他们,苏焱和子由便装作一副早起散步的悠闲模样。按照苏焱的话说,他们这叫地下活动,在子由的身体得到明显的改善之前,不宜被上面发现,只有到时候拿事实去说明问题,他们才能心服口服。 然后苏焱让吴侍卫按她画的草图做了个木架子,她自己上厨房顺了个篮子回来把底打通钉在木架顶端,又让吴侍卫出门弄了个蹴鞠回来,然后笑嘻嘻地告诉子由这是在她家乡那边很流行的篮球运动。苏焱还煞有介事地在地下划了线,下午的时候就和子由玩接抛球,最后再练习投篮。按照苏焱的说法,篮球运动不但对锻炼身体有好处,对男孩子长身高也是非常之有益的。 如果遇到下雨天不方便活动,二人又无聊之时,便拿出苏焱裁纸涂鸦制作而成、被她称为扑克的纸牌出来玩耍。据她说这也是在她家乡那边非常受欢迎的娱乐。她前段时间天天陪子由下棋下厌烦了,灵机一动,鼓捣出这副西宋版扑克牌出来,她拿汉字的数字代替了阿拉伯数字,花牌和a她也随便搞了其他的字样代替,然后手把手地教会了子由什么争上游、斗地主甚至抽乌龟的玩法。虽然吴侍卫一开始不肯学,但是禁不起她几次三番的劝诱,最终也加入了战局,而且还玩上了瘾。不过苏焱这家伙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出老千大王,和子由他们玩时,更是欺负他们老实,老千出得不亦乐乎,经常打得他们大败特败,她也算借着这个机会报复了吴侍卫,经常指使他这个输家替她跑腿干各种差事。 就在这些地下活动进行了一个月左右,子由的脸色也逐渐红润了起来。往年这时候入冬,正是子由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一到了冬天几乎连房门都不出地关在室内,苏洵和子瞻生怕他受了风寒,连饭菜都是让侍女端到他房内。子由这么和苏焱说的时候,口气虽是有些无奈,但他一向温柔体谅父兄用心,倒也并无怨言,反而苏焱跳得老高嚷道:“这怎么行?冬天就是要运动出汗才能御寒呀!哎,义父和子瞻真是大错特错,以为这样是为你好,殊不知其实是害了你才是!”这么说着,她又笑眯眯地捧起子由的脸左看右看,最后像是欣赏一件自己制作的艺术品般满意地点点头:“看,现在脸色不是好多了?就说生命在于运动呀!” 子由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他自幼生长在父兄身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又甚少出门,身边几乎没有什么玩伴。幼年时子瞻很爱护他,常常陪伴他玩耍,但子瞻顾忌他身体,大多时候也都是教他读书而已。后来子瞻考取功名,事务日益繁忙,也无暇再像从前般日日前来看望他了。子由虽觉寂寞,但他年少懂事,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妨碍到子瞻的前途,渐渐地也习惯了一个人读书写字。像现在这样日日有人在身边陪自己玩乐,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且子由年纪尚小,又一向深居简出,几乎不谙男女之事,加上苏焱自己也是个迟钝麻木的孩子,她固然喜欢子由这美少年,但内心深处实是把他当作自家弟弟般疼惜的,并不掺杂爱情的成分在里面。两人相处久了,虽然时时会有些类似这样非常亲昵的举动,但二人皆不会往风月方面去想,倒是在一边旁观的吴侍卫常常有些受不了,时不时要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注意影响。 苏焱陪伴子由玩耍,也常常看他吟诗作赋。借着陪伴他读书的期间,苏焱也学会了不少诗词的格式和写作方式。她原本诗词就背诵得极多,现在随子由学了,偶尔便也能自己做一些,常常沾沾自喜。她有时兴致上来,便教子由画画,无耻起来就画一副从前在现代时经常临摹的郑燮的墨竹改名换姓为自己的作品。子由便笑着对她说焱姐这样爱画竹,真该让大哥来看看。苏焱开始不解,子由笑道:“大哥也善画竹,他的宅院内便种满了竹子,他还常常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呢!”苏焱闻言大吃一惊,手中握的笔都掉地上了,叫起来道:“这话原来是子瞻说的?我还以为是郑板桥他老人家说的呢!!” 而子瞻最近经常随父亲出巡,也不怎么待在家中。期间见过苏焱几次,但她每次都拔腿就跑,搞得自己很是郁闷。他哪里知道苏焱是因为看到他的脸就想起那晚的噩梦,只道自己又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细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日正是他休日,恰好朋友来访,便约了一起去子由处探望。今日正是小寒节气,天空阴沉沉的,也许明后日就会降雪。子瞻与友人一路谈笑,走到离子由的厢房还有一段距离时,却隐约听到一阵琴声传来。 这时正是苏焱与子由打篮球结束后不久。眼看今日后天气就会变差,两人便特意多玩了一会,直玩到满身大汗才回房去。子由拿出纸笔来写子瞻交代他的功课,苏焱想找吴侍卫打牌但是他临时有事出去了,百无聊赖之下便借子由房内的古琴来弹。她现在弹的正是动画片《天空之城》的主题曲,子由以前听她弹过一次,觉得十分好听。 苏焱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弹琴,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击掌声,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笑道:“好!好!!在下还是第一次听到风格如此别致的曲子,好技艺!”顿了顿,又道:“子瞻老弟,难怪最近都不怎么去看望琴操姑娘了,原来府上入住了这么一位高明的琴师呀!” 子由听见来人,连忙停下手中的笔去开门,招呼子瞻和他身后的友人进来。子瞻早在门外就料到苏焱也在场,知道她是来和弟弟相会,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别扭,沉着个脸进得门来,见苏焱还坐在那里,也不起来作揖招呼,便冷哼一声道:“真没规矩,见到客人还不招呼么?” 苏焱自刚才听到声音便注视着跟在子瞻身后进来的这位陌生人。他大概和子瞻差不多岁数,中等身材,天生一张温和笑脸,此时进来见到她也是笑吟吟地点头道:“姑娘有礼。敢问这位便是苏大人的义女,近来临安城(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内大名鼎鼎的苏焱苏姑娘么?” “啊……”苏焱心下一沉,完了!!一不小心真面目就暴露在陌生人面前了!!早知道应该准备好面罩的……果然来人接下去道:“在下真是三生有幸,能够亲眼见到传闻中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苏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呀!” 苏焱一阵黑线,心里还在想着对方这句“名不虚传”到底是指哪个谣言的“名不虚传”这种无聊问题,只得木然地点头,回问道:“敢问阁下是?” 对方笑道:“在下黄庭坚,子瞻的朋友。” 他话音刚落,就见苏焱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力道之大,差点把面前放着的古琴掀翻,然后就见她激动万分地冲到了他面前,两眼放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黄庭坚?你就是黄鲁直黄庭坚???” 第十八章 屋中的人们都被苏焱这个突发的举动吓了一跳,而最惊讶的自然莫过于当事人的鲁直。他看着猛地跳到面前来的少女,摸了摸鼻子反问道:“姑娘识得在下的么?” 只见苏焱猛点头,脸颊因为过度的兴奋而潮红,她张口就道:“‘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黄公子这首《清平乐》,小女子可是喜欢得很哪!!” 鲁直听她背诵出这首词,眼睛都有点瞪大了。苏焱见他脸色不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ohmygod!!!眼前的这位黄鲁直他到底写没写这首词根本就不能确定,自己居然就忘乎所以地在他本人面前背了出来,万一他没写,自己可如何是好?? 好在鲁直只是皱眉说道:“哎呀,姑娘竟然知道在下这首拙作,当真让在下吃惊不小。这是在下今年春天才写的,并未发表过,却不知姑娘从何处看得?” 呼~~~~~~~~~苏焱在心中舒了一口气,赶紧胡乱扯道:“啊,这个,小女子陪子由读书时,偶然在他的笔记中翻阅到的,读到的时候便对公子的才华倾慕不已,今日得见真人,小女子才是三生有幸……那个!!!”只见苏焱迅速从子由的书桌上取过纸笔,再递到鲁直面前,一脸急切的表情说道:“请签名!!!!!” 鲁直听她说是在子由处阅读到自己的作品,倒是马上就信了她了。他与苏家兄弟来往甚密,彼此也常常一同填词作赋。他前段时间出门旅行去了,最近一回到临安就听说通判苏大人新收了一位才女做义女,坊间通称其为苏小妹,立刻好奇心大起。可向子瞻调侃他问他忽然间多了个妹妹感觉如何时,却见他叹了口气,一言不发,满脸微妙的表情,这就让他更加心痒难耐了。今日登门,虽是打着看望子由的名号而来,其实目的就是为了亲眼看看传说中的苏姑娘。而根据自己目前看到的情况来判断……面前的这位被称作苏小妹的少女,倒是弹了一手好琴,既然能陪伴子由读书,学问自也是不差,只是行为举止却颇有些怪异,而且为什么……她对自己如此的感兴趣呢…… 而苏焱还在眼巴巴地望着鲁直,天哪,黄庭坚的本尊就在自己面前啊!!这位苏门四学士之一、江西诗派开山之祖,诗与苏轼齐名、词与秦观齐名的书法名家原来就是长这个样子的呀?……不过西宋版的黄庭坚估计和北宋的相比也要帅不少吧,有子瞻这种前车之鉴……啊,总之今天说什么也要劝诱他为自己录这首《清平乐》再签上他的大名盖上他的签章,这样等她穿回去也是大大的纪念品,老妈估计会高兴得哭出来的…… 鲁直被她殷切的眼神看得有点不安,忍不住回过身去看着子瞻,却见他面色铁青。只见子瞻一步上前,拽过苏焱手中的笔没好气道:“别胡言乱语,鲁直都被你吓到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啊!!讨厌!!子瞻你干嘛?笔还给我!!我要让黄公子签名的!!还给我!!还给我!!”眼看自己的计划要被子瞻打乱,苏焱大怒,跳起来就要去夺笔,可惜子瞻比她高出不少,他还故意把笔举得高高的,她够了半天也够不着,最后气得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满脸怨恨地瞪着他。 鲁直在一边看得有趣,他认识子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女子露出这种无礼的态度,而这苏姑娘就更有意思了,又蹦又跳,全然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却很奇怪地并不让人觉得反感。他不禁笑道:“子瞻,你这妹妹果然与众不同,听闻她与令堂的相貌十足相似,可也是真的?” 子瞻斜了苏焱一眼,鼻孔里哼一声道:“开什么玩笑,我母亲大人端庄贤淑,哪是这野丫头可比?” “你!!”苏焱立即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他虽然也经常调笑自己,可今天却莫名其妙地无礼,自己又没得罪他,他这是在生哪门子的气啊? 子瞻确实是在生气。为什么这家伙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能热情成这样啊?一副恨不得扑到鲁直身上的样子,还缠着人家要什么……签名?都是哪里学来的鬼花样!并且还是在子由的面前……子由也真是太宠着她了! 子由却只是在一边给他们沏茶,这时候端上来,微笑道:“好了,大哥,焱姐,不要在客人面前闹别扭啊。鲁直兄,还别见怪,焱姐也没什么恶意的,她也经常问我要签名或是写诗词给她的,她说这是她的爱好,是吧?” 苏焱马上一脸感激的表情望着子由点头,恨不得上去给他个拥抱,再横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子瞻一眼,心道:“明明是两兄弟,性格差别居然这么大,简直一个是恶魔,一个是天使!!” 子瞻闻言心里却是愈加地不痛快,听子由这么说,她怎地却从没向自己要过任何东西?这不是明显地瞧不起他吗?他苏子瞻自小聪明用功,十九岁就高中进士,平日里辞赋书画一样没少作,(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为什么她就从来没念过自己一首诗?? 鲁直听子由这么说,便笑道:“苏姑娘肯赏识在下,这是在下的荣幸,为姑娘录首拙作更是举手之劳,只是在下也有一事相求。方才于门外偶然听到姑娘的琴声,实是无法忘怀,能否劳烦姑娘先为在下弹一曲琴呢?” 苏焱见要签名的事重新有戏,马上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这有何难?只是小女子会弹奏的曲子有限,可要让黄公子见笑了。”说完立刻回到古琴边坐下,望向窗外阴沉天气,略一沉吟,抬手便开始弹奏一首还是她幼年时期便开始经常练习的南朝古曲《出水莲》。此时户外北风呼啸,室内却是温暖如春,茶香四溢,而苏焱使出浑身解数,把一曲《出水莲》奏得空灵飘渺,清丽如水,飘然若云,让三人在这潺潺琴声中,都听得清透心扉。她完毕的时候恨不得自己给自己鼓掌,这绝对是她这么多年学琴生涯中最成功的一次演出!! 鲁直第一个拍手,大笑道:“这首《出水莲》之前也不知道听琴操姑娘奏过多少次,已经以为是天籁之音,怎知经苏姑娘的手弹奏出的曲子却更有出尘之意,当真是‘碧影轻摇步步莲,朱唇小启玉涓涓’。妙极,妙极!” 苏焱给他夸得兴高采烈,这次超水平发挥果然没白费!!好在她得意之余还没忘了自己的初衷,赶紧说道:“小女子一曲已毕,黄公子是否也该动笔了呢? 鲁直笑着点点头,正要拿过纸笔,却又被子瞻一把抢了过去。苏焱气极,就要跳过去破口大骂的时候,却被子由拽住了衣袖。她诧异地回过头来,见到子由抿嘴笑着对自己摇摇头。 只见子瞻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顷刻,已经把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递到了她面前,依然是那副没好气的口吻:“给你!” 苏焱不解地接过来,却见一纸行云流水般的草书,当下在心中赞叹一声,但不愿意在脸上表现出来。她看了子瞻一眼,见他也在盯着自己看,目光里似乎还满含着……期待?对,正是期待的表情!她歪了歪脑袋,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将目光收回纸上,一字一句地读下去:“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这、这、这……苏焱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首诗,又抬起眼睛看看子瞻,不敢相信似地问道:“这不是《琴诗》吗??” 子瞻抬高了下巴,面带得意之色,斜眼看着她道:“是啊,如何?反正,你可得给我好好收着!” 谁知苏焱却摸了摸脑袋,满脸惊奇地望着他,接着说了一句差点把他气吐血的话:“啊?我收着这个干嘛?这不是你写给琴操的吗???” 第十九章 苏焱之所以不要子瞻的书画,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刚进府的时候她就对子瞻印象大坏,想苏轼曾经在她心中那么辉煌崇高的地位,如今都被子瞻这花花大少给毁了个干净,加上后来她又做了那个噩梦,以致她看到子瞻就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张放大的脸,所以别说主动向他要字画签名了,靠近他说两句话苏焱都不情愿。 而子瞻可不知道她是这想法,现在他负气特意为她写了这首《琴诗》硬塞给她,她不要就算了,还说这是自己给别的女人写的,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鲁直和子由的作品她求着要,自己的送上门她却没眼看,这不摆明了就是坦白地瞧不起他么? 苏焱见子瞻站在那里气得身子都有点发抖,一开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会才恍然大悟——敢情是自己又说漏了嘴!她在现代时读过的苏轼的作品以及相关典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忘记自己穿越过来的是西宋这平行世界的事实,之前听鲁直提到琴操,刚才又读到《琴诗》,脑子里马上就联想到北宋时那位临安城著名的琴妓,也就是苏轼的红颜知己。而现在看子瞻气得那样子,原来这首诗是他刚刚才写就,而且还是……特意写给自己的? “呃……”就在苏焱刚要找借口解释好缓和一下这僵硬气氛的时候,子瞻“呼啦”一下把她手中的诗抽了回去,只见他咬了咬下唇,怒道:“不要就不要!但我告诉你,我苏子瞻也不是那么随便就为女人写诗的!”说着抬手就要把纸撕成两半。苏焱想不到他这么激动,大惊失色,扑过去要拦住他,好不容易从他手中抢下来,可纸已经被撕出一个缺口了。 “哎呀!!”苏焱赶紧把这张在争抢中已经揉得有点皱巴巴的宣纸摊在桌子上,小心地用手慢慢抚平,一边埋怨道:“我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你干嘛发这么大火气?写得好好的东西,居然说撕就撕,真是小孩子脾气!”她抬起头来刚要瞪他一眼,却见子瞻赌气地把脸别向一边,眼眶都有点红了。 鲁直和子由也愣在那里,他们与子瞻相处这么久,几时见到一向风雅俊朗的他如此失态过,更何况对象还是一个女子。虽然苏焱的话说得有点奇怪,但仔细想想也有她的道理——临安城里知道子瞻是琴操姑娘座上宾的也不在少数,才子为佳人赋诗几首更是家常便饭的事,苏姑娘要这么以为也无可厚非,子瞻却如此大发脾气就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了。 苏焱扁了扁嘴,又转头看看桌上的诗,叹了口气,想想确实是自己失言在先,辜负了他一番好意。虽然被他吼了几句,但怎么也得自己先道歉才是,只得灰溜溜地靠近他,扯扯他袖子,捏着嗓子嬉皮笑脸道:“子瞻哥哥,别生气嘛!刚才是小妹我不对,小妹这厢给你赔礼了!子瞻哥哥的诗,小妹我一定好好收藏!我明儿就去找画匠做个框把它裱起来挂屋里,每天对着它念十遍,这样你满意了么?”一边说苏焱一边在心里打自己耳光,我靠,这么恶心的话你都说得出来!!算了,人在屋檐下是不得不低头哇,忍了!!! 子瞻先前偷眼看到她很宝贝地在抚平自己的诗,心里已经舒服多了,现在听她说到最后,他就快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住,脸上还装着那副不悦之色,袍袖一拂,哼道:“阿谀之词,令人欲呕!”然后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又道:“不过既然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下次说话可得三思!” 说你胖你还真喘了!!苏焱在心里对他狂翻白眼,脸上却谄媚地笑着赶紧转身要把那首诗折好带回自己房里,子瞻却一下拦住她道:“慢着!先给我!!” 苏焱条件反射般地把诗藏到身后,警惕地看着他:“干嘛?我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撕啊?” 只见子瞻瞪她一眼,伸手“啪”地在她脑袋上轻打了一下,英俊的脸上坏笑着说道:“我还没签名盖章呢!” 这个小风波过去的两天后,临安城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苏焱大早起来,打开房门就看到整个天地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心情说不出的好。她虽然厌恶冬季,却很喜欢雪天。尤其在现代的时候,因为全球温室效应,她身在江南地区几年也看不到一次雪,哪像这九百年前没受过任何工业污染的古代,雪下起来就是纷纷扬扬的够气派! 而既然下了雪,那必须做的事就只有两样——堆雪人,打雪仗!! 所以苏焱这行动派立刻快快乐乐地去找子由了。把她的计划和子由一说,子由也大起兴味。他近来身体好转,对苏焱带来的各种户外活动都跃跃欲试,虽然吴侍卫觉得这大雪天他出去不妥,但禁不起两个人轮着央求,也只好同意,还被迫参战了。三个人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特别是子由,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打雪仗,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他本就爱穿白衣,在这雪地里他一身白衣倒成了绝好的保护色,好几次偷袭苏焱成功,先把雪灌了她一脖子然后马上跑走,气得苏焱在雪地里哇哇大叫,他和吴侍卫则笑得前仰后合。 只可惜乐极生悲,子由当晚就因为受了风寒而发热咳嗽了。 苏焱内疚地坐在他床榻边握着他手,感觉到子由的手心滚烫,自责地说着:“都是我不好,硬拖着你去玩,明明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到这种程度的……义父大人和子瞻知道了一定怪死我了,子由,难受得厉害么?” 子由咳了两声,摇摇头,把脸转向苏焱。他的脸因为发热而显得红彤彤的,却努力向她微笑道:“我没事的,焱姐,这种小病很快就会好,按照你的说法,我的身体抵抗力不是比从前强多了么?而且……”他那清亮的大眼睛里忽然满是笑意:“我真是从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焱姐,等我病好了,你再带我去堆雪人,好不好?” 苏焱被他秀美脸上那满满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嗯,所以现在子由你要安心养病,快点好起来,否则太阳出来了,雪一化,可就堆不了啦!” 子由点头,苏焱喂他喝了点水,服侍他躺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这时她忽然听到子由喃喃的声音:“焱姐,现在我终于知道你送我那块‘喜上眉梢’的含义了……” 苏焱听到这话,却是笑不出来。子由这孩子善良单纯,现在也以为自己当初随手掏给他的那块玉佩是为了让他能够天天开心,真正做到“喜上眉梢”,又哪里知道其实她的本意非常之“邪恶”。现在关上门后还能听到他隐约的咳嗽声传出来,苏焱不禁心中一阵难受,却在这时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每逢感冒咳嗽时老妈就一定会给自己做的治疗咳嗽的“特效药”,当下心念一动,转身就急忙向厨房跑了过去。 第二十章 苏焱捧着她刚刚在厨房做好的“咳嗽治疗秘方”重新赶回子由的厢房时,子瞻刚好也到了。他一进门就直奔弟弟的床榻而去,伸出手去摸了摸他额头,又心疼地看着他道:“怎地突然之间就受了风寒?现在好些了么?” 苏焱走过去刚要开口道歉,子由就撑起身子微笑道:“不碍事,大哥不用担心,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风雪天还出去,以后不会了。”说着抬眼看着苏焱道:“焱姐,怎么又回来了?” 苏焱见他替自己的过错掩饰,心下更是歉疚,赶紧把手上端着的茶碗递到他面前,急切地说道:“子由,赶紧吃点这个,这可是治疗风寒咳嗽的特效药,我小时候每次受凉母亲都一定会做给我吃的。”说着,她把茶碗盖掀开,一阵甜香四溢开来,子瞻也附过去看,不确定地问道:“这是鸡蛋?” “嗯!冰糖鸡蛋,很管用的!”苏焱拿着汤匙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到子由嘴边:“小心烫。”子由很听话地吃下去,苏焱紧张兮兮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样?好吃吗?会不会太甜?” 子由笑着点点头,从她手上接过茶碗道:“很好吃的,没关系,我自己来好了,焱姐,大哥,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焱和子瞻一起退出门来。替子由掩上门之后,苏焱正要离开,子瞻忽然在她身后叫她:“那个冰糖鸡蛋,是你做的?” “是啊,怎么了?”苏焱回过头去看他,走廊里挂着的灯笼在风雪中飘摇,照得子瞻脸上的神色也忽明忽暗。 “……我也想吃。” 苏焱见他憋了半天,终于来了这么一句,不禁失笑道:“你吃什么?你又不咳嗽!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大人看别人有吃的还眼馋么?” 子瞻被她说得脸色发红,赌气道:“难道非要咳嗽才能吃的吗?” 苏焱见他一副又要发怒的样子,心道不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连忙胡乱答应了一声“没错!”就急急忙忙地提着衣裙跑远了,只留下子瞻站在原地,看着她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结果第二天早晨苏焱又捧着一盅刚做好的冰糖鸡蛋来到子由处时,却见他一副正要起身更衣的样子。苏焱赶紧过去拦住他,诧异道:“怎么了?这是要去哪?病还没好呢,现在出去病情加重怎么得了?” 子由摇摇头,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咳嗽了两声才说道:“大哥病了,我得去看看他。” “啊???”苏焱一呆:“子瞻也病了??不会吧??昨晚见他不是还好好的??” “刚父亲大人来看望我时告诉我的,说大哥也受了风寒,现在咳得很厉害,我有些担心,大哥他一向身体很好,极少生病的!”子由说着,又要继续穿戴,苏焱一把从他手里抢过衣服,强行把他赶回**逼他躺下,皱着眉头道:“你现在自己都没完全好,哪是能去看望子瞻的身体?我替你去看好了,回来再把情况告诉你。”说着,把鸡蛋放在子由床榻边的小桌子上:“快点趁热把这吃了。” 子由却摇了摇头:“焱姐,你把这个先带给大哥吃吧,我好多了,一会再吃也不迟的。” 苏焱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我先给他送过去,一会再去厨房给你做,你可得答应我,不要乱跑才是!” 苏焱就这么又捧着鸡蛋到了子瞻的厢房。这还是她入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来子瞻处,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果然如子由所说宅院里栽种了不少竹子。到了子瞻房门前,刚要抬手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苏焱赶紧推门进去,只见子瞻正背对着她朝里侧躺在**。她把碗放在桌上,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一副烧得很厉害的样子,平日里那副趾高气扬的态度此时也完全不见了,咳嗽起来的时候尤其觉得他虚弱。 “你怎么也病了?”苏焱站在他身边忽然开口问道,把子瞻吓得一激灵。他先前听到有人进屋还以为是侍女,此时听到苏焱的声音他猛然翻身,就看到她正站在面前皱眉看着自己。 “冰……”子瞻坐起身,看到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一阵失望,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苏焱要替他拍拍背部顺气,却被他拦住,然后他一副生气的表情看着她道:“冰糖鸡蛋呢?” “桌子上啊,本来做给子由的,结果去了他那里知道你病了,子由就让我先带给你吃。”苏焱说着,指指桌子上的茶碗,又问道:“你怎么病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子瞻却不回答,伸手指着茶碗说:“拿、拿过来。” 苏焱叹了口气:“你就这么饿吗?”说着便把茶碗递到他面前:“那你快吃吧,趁现在还热。” 子瞻却不接,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轻声说道:“喂我。” “啊???”苏焱一呆,没好气道:“你又不是没手!!” 她话音刚落,就见子瞻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眼泪都快咳出来的样子,好不容易止住了,他抬着下巴面带得色地看着她道:“我咳得这么厉害,碗端不稳。” (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啊……”苏焱无奈地看着他,没办法,生病的人最大,可是为什么他病得这么厉害却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啊?真是莫名其妙……然后她只得打开碗盖,舀了勺鸡蛋递给他。 就见子瞻笑眯眯地吃了下去,苏焱随口问他道:“好吃么?” “……难吃!这么甜!你把卖糖的打死了?” “那你别吃了!”苏焱气结,一甩手就要把碗丢下,却又被子瞻拦住,他看了苏焱一眼,哼一声道:“做都做了,难吃也只好吃下去,你不是说对咳嗽有奇效么?” “哼。”苏焱见他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粗暴地舀起一大勺鸡蛋就往他嘴里塞,同时恶声恶气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是怎么病倒的?” 就在这时子瞻门外传来了侍女的说话声。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问道:“大少爷怎地病倒了?” 然后一个年长的声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少爷昨晚着了什么魔,只批单衣在雪地里站了两个时辰,怎么劝都不肯进屋,这不,昨晚上立刻就烧得厉害了!” …………………………………………………… 室内的两人都沉默了。子瞻一阵尴尬,目光赶紧从苏焱处别开。好在他本就因为发热而满脸通红,这时候也不会显得脸色奇怪。 倒是苏焱,只见她把手中的碗放在了一边,然后倾斜了身子靠近子瞻,盯着他的脸研究似的仔细看着。 “看、看什么?”子瞻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瞄她一眼,却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下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悸动。 只见苏焱轻轻摇头,眯着眼睛看着子瞻道:“子瞻,你就真的……” 子瞻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这么……喜欢……”苏焱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子瞻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却见她正低垂着眼睛,姣好的面容上似乎也带了羞赧之色,微微有些泛红。子瞻只觉头脑一热,不由自主就想要伸手握住她那正撑在自己床沿边的左手时,却见她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吃冰糖鸡蛋吗??????”苏焱终于忍不住一阵爆笑,就见她在子瞻床边笑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道:“为了吃个冰糖鸡蛋居然宁可挨冻!!我的妈呀,真是笑死我了!!!天底下居然有你这么馋的人哈哈哈哈!!!亏子由还担心你要过来看,还好他没来,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大哥是为了吃鸡蛋倒下的……啊哈哈哈哈!!!!!” 只有子瞻气得浑身发抖,不想再看苏焱那张笑得都快扭曲的脸,他恨恨地把头蒙进被子里,又叹了口气,偷偷地在心中骂道:“笨蛋!” 第二十一章 结果因为这件事,苏焱忽然不怕子瞻了。而且她还自觉抓住了子瞻的一个大把柄,动不动就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他,或者趁没人注意时,故意用怪腔怪调的语气在子瞻背后说“鸡蛋~~~”气得子瞻要死要活,偏偏还没法发作。 苏焱就这么在通判府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转眼间冬去春来,临安迎来了阳春三月。这正是江南草长莺飞的季节,也是文人们诗兴大发的时候。鲁直就经常上通判府来组织什么诗歌大会。说是大会,其实参加的也就是他和苏家兄弟,再加个滥竽充数的苏焱。苏焱好几次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他们面前提起秦观、晁补之、张耒等其他苏门四学士之名,或者是正史中苏轼的好友佛印,他们不是毫无反应就是茫然不知。于是苏焱只得在心中叹气,看来这些人在西宋估计还没出生……尤其是打听不到秦观的消息让苏焱很有些失望,因为她老妈就姓秦,而且对秦观词极有好感,以前还老说什么秦观和她是本家,苏焱本来还想着如果西宋的秦观已经存在她就去要个签名什么的也好回去让老妈高兴高兴。 这日天气晴好,几人又坐在后花园的凉亭中赏花玩乐。鲁直本就性情开朗,来往多了,早已和苏焱打成一片。这时他本在对着池塘作画,忽然间停下笔来,笑吟吟地向着苏焱道:“说来苏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啊,二……十、十九!!”苏焱没防备他突然问起,差点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吓得在心中乍舌,好险,好险!!其实这时她生日已过,都已经二十一岁了。 鲁直便看着她笑道:“原来苏姑娘已过婚配年龄,苏老伯差不多也要开始为你寻觅好人家了吧?” 他这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呆。片刻,苏焱第一个跳起来,只见她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鲁直兄这是哪里话?苏焱才被义父大人收为义女不久,当多侍奉义父大人他老人家几年才是!!苏焱我父母双亡、流落他乡,若不是义父大人慈悲为怀,收下孤苦伶仃的小女子,搞不好小女子早就亡命天涯……哦、不对不对,是流落街头!如今小女子一心只想着如何报答义父大人的恩情,婚嫁之事,小女子暂且放诸脑后!” 苏焱慷慨激昂地做完这番义正词严的讲演,忙坐下偷瞟其他几个人的神情。她表面镇定,心下却是大惊。鲁直的这番话还真是提醒了她,之前天天跟着子由子瞻吃喝玩乐,完全没想过去考虑这方面的事。在这古代,女子一般十五六岁就嫁人了,更别提她已经“十九岁”高龄,想到自己的真实年龄几乎已经可以送去博物馆当古董时,苏焱不禁一阵黑线,心里暗叹当初隐藏起真实年龄的自己是多么的明智! 子瞻却看她一眼,冷哼一声道:“就她这样的野丫头,(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谁敢娶她?我看她也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苏家嫁不出去了!” 苏焱顿时大怒,她虽然不想嫁,但也容不得子瞻这么轻蔑她,便隔着子由开始向子瞻做“鸡蛋~~~~~”的口型,子瞻愠怒地瞪她一眼,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鲁直却摇头笑道:“子瞻老弟此言差矣!在下倒觉得谁要是娶了苏姑娘,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不仅红袖添香,还兀自平添了许多乐趣,有苏姑娘在身边,这日子一定不会无聊。”说完向着苏焱看去:“可惜在下已经婚配,不然一定求苏老伯将姑娘许配给在下!” 苏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正要开口,却瞥见子瞻笑意尽失,只听他失声道:“鲁直!休得无礼!” 鲁直却微笑以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怎么算无礼呢?” 子瞻脸色更是难看,苏焱见状不对,赶紧打圆场道:“好了鲁直兄,你就别开小女子的玩笑了!苏焱是真的不愿嫁人,不仅要侍奉义父大人,再说,”她转身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子由一眼,笑道:“我可舍不得子由呀!” 子由之前听鲁直说苏焱要嫁人,心下忽然一片茫然。他这些日子以来与苏焱朝夕相处,感情就如同亲姐弟,实在舍不得她就这么离去。这时听苏焱这么说,稍觉安心,便伸过手去拉住她手,同时对她展颜一笑。子由经过这几个月的锻炼和调养,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之前忧郁的气质尽去,这一笑起来更是天真无邪,苏焱只恨在场人多,否则绝对要扑上去拥抱他!! 这二人这厢纯真的亲昵,看在其他两人眼中便不是这么一回事了。鲁直是顿觉心下了然——苏姑娘不愿嫁人,原来是早已与子由情深意笃,那想来子由成年之时,便是迎娶苏焱之日。而子瞻则脸色惨白,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只觉得心中一阵难受,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当晚苏焱又躺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越想越觉得必须找个理由让苏洵彻底打消把她嫁出去的念头,好让她平安地在通判府混过剩下的两年。仔细想想从去年六月穿越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虽然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可也确实不可避免地与这里的人们产生了交集。他日要穿越回去的时候,自己真的能就这么毫无牵挂地走么?与子由他们情感日深,一别此生也不会再有相见之日,而自己一走了之之后,他们是否还会记得自己呢? 苏焱越想越有些哀伤。她绝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想到总有一天要和这些人们离别,心里总归有些悲凉。她坐起身来,看着月亮透过窗户在床前洒下的一片清辉,想起李白诗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还有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心里忽然格外思念起那个世界的父母和朋友,自己当初随随便便地就走掉了,完全没考虑过他们的感受,而嘉砚也不知道好不好,也许她穿越失败倒是件好事,起码到时候不用面临和自己一样的别离…… “啊!!”苏焱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脸:“振作!振作!!这不还没到byebye的时候么?现在就感伤像什么样子?总之,剩下的两年也要开心度过!!”就见她坐在**指着月亮大声道:“以月亮的名义发誓!!!”说完她倒头就要睡,没几秒却忽地又坐了起来,还赤脚下床点燃了烛火,翻箱倒柜地把自己那堆玉佩找了出来。 苏焱先小心翼翼地把那块沾着她老妈血迹的玉佩拿出来对着烛火仔细看看,确认血迹还在,便又万分小心地将它重新放进绒布袋子里。无论如何,这是关系到她能否回到现代的最关键道具,万一玉佩毁损或者血迹消失她可就万劫不复了。 然后只见她又随便在剩下的玉佩中挑拣了一块出来,自言自语地笑道:“鲁直今日不是说他生日将至么?嘿嘿,用这个当生日礼物还是满拿得出手的吧?” 那个时候,她完全没想到这块玉佩将引来一场大风波。 第二十二章 苏焱托人将玉佩送给鲁直的第三天晚上,子瞻突然闯进了她的厢房。 那时她已经准备就寝,上身脱得就快只剩下一件亵衣了。突然之间有人猛地推门进来,吓得她赶紧把领口捂好,再惊慌地转身看向门口时,就见到子瞻正站在那里狠狠瞪着她。 “你搞什么?大半夜地破门而入啊?”苏焱见到是他,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就开始火大:“有事要找我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吗?我已经要睡觉了!” 她说着,就想再抓件外衣披上,却被子瞻走上前一把夺过来扔在地下。苏焱先是一呆,正要发作,却马上就闻到了子瞻身上浓烈的酒气,再抬头看去,发现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苏焱顿时连往后退了三步,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喂喂……你喝多了吗?”苏焱退到安全距离后提心吊胆地问道,同时心里开始有点害怕——子瞻他这么晚闯进来不会是喝多了要酒后乱性吧……呃,这种事他那样的花花公子搞不好还真干得出来……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偷瞟大门,想自己是不是赶紧夺门而逃比较好。 子瞻却根本不给她逃走的机会,直接三两步冲过来,伸出一只手抓住她胳膊,另一只手拿着一样东西递到她眼前,大声问道:“这是你送给鲁直的?” 苏焱定睛一看,他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送给鲁直的那块弥勒佛样式的玉佩,奇道:“对啊,怎么到你手上了?”同时被他抓住的那只胳膊吃痛,想要挣脱,子瞻却毫不松手。 “你为什么要送这个给他?你把子由当成什么了?”他看着苏焱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再加上他眼睛发红,苏焱都有点不敢去回望他,只是一边扯开他的手一边叫道:“这和子由有什么关系啊?” 谁知她这话一出,子瞻火气更大了,他猛地一下把苏焱推到墙边,两只手一齐抓住她的肩膀,怒道:“你回答我!你到底把子由当成什么了?” “苏子瞻!你疯了吗?”苏焱被他抓得肩膀生疼,且自己又完全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到现在为止,他对自己是又推又抓又发火,自己却压根儿不明白原因,太委屈了吧? “你说!!”子瞻却不依不饶,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吼道。 “我、我当然是把子由当成弟弟啊!!!”苏焱也火大了,吼了回去,子瞻听到这句话后却发出一阵让人心寒的冷笑。 “哈哈……弟弟……你居然说你把子由当成弟弟?”他低下头去笑了一阵,又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她:“苏焱,你就只把子由当成弟弟来看?为什么到这种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 苏焱一头雾水地望着他,这不神经病吗?她当然是把子由当弟弟来看,是人都看得出来的吧?子瞻难道在为这件事发火?奇怪死了,完全八杆子打不着啊!啊……苏焱忽然一阵黑线,难道是自己的真实想法被他看出来了?不可能啊……自己明明隐藏得很好的…… “你跟我说实话!!!” 眼看子瞻又要摇晃她,苏焱大惊,赶紧喊道:“好好!!我、我说实话,说实话!!!” 子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苏焱在他的注视下一阵扭捏,目光飘忽,最后终于咬了咬下唇,不顾一切地喊道:“我承认我是把子由当成治愈系小天使看待的!!你满意了吗???”md,老娘我豁出去了!!大不了告诉你实话!!可是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啊?而且问题是,告诉你你能听得懂吗???? 苏焱一边纳闷一边胆战心惊地看向子瞻,却见他先是一阵错愕,然后松开了她的肩膀,无可奈何般地低笑起来:“……够了,你不用再跟我胡说八道!我今天算是看清了你,你就这么随便玩弄子由的感情?你就这么喜欢四处留情?你……你就这么想做鲁直的妾吗??” 苏焱被他吼得莫名其妙,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怒道:“喂!你胡说些什么呢?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我什么时候玩弄过子由?我什么时候四处留情?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鲁直的妾?苏子瞻,你是不是真的喝酒喝多了喝糊涂了啊???” 子瞻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从前他们两人也经常吵架,但都是吵吵闹闹、嬉皮笑脸,像今天这样用如此冰冷的目光注视她的子瞻,苏焱还是第一次见到。 子瞻再次把那块玉佩递到她面前,冷淡地开口:“我说错了吗?这难道不是你送给鲁直的吗?” “是我送给鲁直的,但这和今晚的事有任何联系吗?” “没有联系?……你就把这种东西随便送给男人的吗?!”子瞻终于失去了和她对话下去的耐心,一甩手把那块玉佩狠狠往地上一掼,顿时玉石的碎片散了一地。然后他轻蔑地瞥了苏焱一眼,低声道:“你这滥情、**荡、不守妇道的女人,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到子由的!”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门去。 子由赶到苏焱厢房的时候,就看到她的房门大开,急忙冲进去一看,只见苏焱怔怔地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披散,眼泪还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赶紧捡起地上的衣服给她披起来,握住她手轻声问道:“焱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子由是被侍候苏焱的侍女叫过来的。时辰已晚,她们不敢去惊动苏洵,又见子瞻和苏焱在房内吵得不可开交,情急之下只得去通知了子由。子由当时已就寝了,听到消息赶紧披上外衣就赶过来,却见到这么一副狼藉的景象,当真大吃一惊。 苏焱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到面前子由那张清秀的脸上正满含担忧地注视着自己,鼻子一酸,抱住他就大哭起来,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子由一边拍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轻声安慰她,只听她边哭边叫道: “混账子瞻!!神经病!!居然骂我呜呜呜呜呜……” “我招谁惹谁了呜呜呜呜呜……” “死变态!居然说我**荡,明明他自己最**荡!呜呜呜……”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要被那个只会吃鸡蛋的变态骂成那样啊呜呜呜呜……” “还把我送给鲁直的礼物砸坏了呜呜呜……那一个值多少钱啊呜呜呜呜呜……” 子由就这么坐在地上被她抱着脖子哭,直哭得他肩膀那一处全部湿透了,才勉强从苏焱那里打听出今晚的大概事态。好不容易让苏焱止住了眼泪,他拿了块面巾帮她擦干净了脸,又给她倒了杯水喝,最后扶她去**躺下,帮她掖好了被子才离开。他还是第一次见苏焱哭成这样,心里很是难受,想到她平时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这种时刻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了就更是内疚。 他替苏焱掩上了门。一直在门外等候着他的吴侍卫见到他出来,轻声问道:“小姐情况怎么样?” “嗯,哭得很伤心,大哥这次说得很伤人……”子由叹了口气,看着吴侍卫道:“我要去大哥那里一趟。”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上午,子瞻站在通往苏焱厢房的后花园门口,一肚子的后悔。 昨夜子由到了他处,把事情原原本本和他全部都说了一遍。包括他与苏焱的初识,苏焱送他玉佩的含义,以及这些日子以来苏焱为他的身体所做的全部努力,直听得子瞻愣在那里,心里是百感交集。 昨儿晚上他去鲁直处赴宴,一眼就看到他腰间新挂的玉牌,因为做工的精细和子由那块“喜上眉梢”颇为相似,便随口问起来,结果鲁直告诉他是苏焱托人送来的礼物,当时就把他震在那里。联想到近来这段日子鲁直和苏焱的熟络,以及那天鲁直对她说过的话,子瞻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可她明明已经与子由要好,又送玉佩给鲁直算是什么意思?子瞻越想越气苦,宴会上不顾鲁直劝阻喝得酩酊大醉,末了,还发酒疯一把扯下鲁直的玉佩跑了回来,然后就借着酒劲直接上苏焱房里兴师问罪来了。 可结果闹了半天,完全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妄加猜测,搞得自己狼狈不堪就算了,还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清醒过来之后,子瞻也开始觉得事情的棘手,可是同时,又莫名其妙地有点高兴……原来,她和子由并没有什么…… 就这么踌躇了一夜,子由上午又过来了,还拉起他就往苏焱那边跑,劝他立刻就去和苏焱道歉。可是他们刚走到后花园门口,就被两名侍女拦住了。 子瞻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侍女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带着为难的表情看向他们道:“大少爷,小姐说……她说……” 子瞻一愣:“她说什么?” “她说她不想看到你的脸……所以……所以让奴婢们在这里看着门口……”说完两名侍女又互相看一眼,忍不住低头一阵轻笑。 子瞻一听,火气又有点上来,怒道:“让我过去!我有话要和她说!”说完他就要硬闯,就在这时,园子里传出一声尖厉的叫喊:“谁让他进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子瞻被苏焱的叫声窒在那里,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子由,子由也(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吴侍卫也从园内出来了,站在门口尴尬地对着子瞻道:“对不住,大少爷,小姐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 子瞻又气又急,便站在门口向着里面喊道:“苏焱,你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们伟大的苏大公子有什么话要和苏焱这种滥情、**荡、不守妇道的女人说呀?”苏焱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一边晃着脚荡来荡去一边冲着园外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这种滥情、**荡、不守妇道的女人实在不配和伟大的苏大公子对话,您还是请回吧!!” 她果然没这么容易原谅自己……子瞻丧气地垂下了头。子由大早去告诉苏焱他已经向大哥澄清了误会,一会子瞻就会来道歉,说完掉头就去找子瞻了。结果苏焱一听,赶紧吩咐了人手去看守后花园的门,说绝对不要让子瞻进来,开玩笑,他昨晚擅自怀疑自己和子由鲁直有私情,把她想得那么不堪就算了,言语上还那样侮辱她,是随便道个歉就能原谅的吗? 子由这时也陪在门口说好话道:“焱姐,大哥是来道歉的,你就见他一下嘛!” “子由,你进来!”苏焱在里面叫道:“我们今天来荡秋千!很有意思的,你进来嘛!你不进来我就哭给你看!!” 子由一听,面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来,他看看子瞻,又看看园内,犹豫了半天,终于对子瞻说道:“大哥……我、我进去了……” 子瞻只得眼巴巴地看子由进了园子,耳听得苏焱一阵欢笑,更是心痒难耐,可无奈自己过错在先,若是现在贸然进去只怕更要触怒了她,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苏焱看到子由进来,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坐下,拉着他一起玩秋千,子由却心不在焉,不停地向门外张望,苏焱佯怒道:“子由,若再三心二意,我便从此不理你了。” 子由转过头来看着她,见她的眼睛因为昨晚的大哭现在还有些肿胀,想起肩膀都被她哭得潮湿,心里就很舍不得她。虽然担心大哥,终究还是把心一横,默默在心中对着子瞻的影子道:“大哥,对不住了。”然后便跳下秋千,走到苏焱身后微笑道:“焱姐,我来助你玩。” 苏焱回头看着子由的笑脸,心想他果然是顶级的治愈系小天使!然而想到这件事她又是一阵郁闷,本来自己可以一直偷偷在心里这么想子由的,结果昨晚硬被子瞻那臭家伙逼问了出来,虽然是自己会错了意……但是这笔帐一样要算到他头上!! 苏焱就这么和子由玩得开心,还故意笑得哈哈哈的好让园门外的子瞻听得清楚。子瞻就那么靠墙站着,虽然不让他进去,但他也不愿离开,只是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独自懊悔,偶尔抬头看着廊外的柳树和空中偶然飞过的燕子发呆。侍女们在一边偷偷指点着他说笑,他也无可奈何。 到了下午,侍女们进来向苏焱说道:“小姐,大少爷还在那里站着呢,已经快三个时辰了……是不是也该……?” “三个时辰?”苏焱哼一声,向门口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他为了吃个鸡蛋还能在雪地里站两个时辰呢,现在这春暖花开的大好季节才站三个时辰算得了什么?再说,我又没让他不走,他高兴站就让他站!” 侍女们面面相觑,只得又满脸黑线地回到门口,继续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子瞻…… 就这么和子由又是秋千又是篮球地玩了一下午,最后还拖吴侍卫打了两局牌,今天的户外活动才宣告结束。结果到最后,苏焱也没让子瞻进来见她。为了避免看见他,连晚饭都是让人拿到她屋里和子由他们一起吃的,据送晚饭来的侍女说,那时候子瞻还在门外站着呢。 苏焱扁了扁嘴,心下叹了口气,想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点,但一想到他昨晚对自己的粗暴态度和恶劣的言语立刻又火气上升。心道,反正我不开口,他站累了自然会回去,天色也不早了,他还能站一夜不成? 结果半夜里苏焱睡意朦胧间忽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她揉着眼睛看向门口,却见窗外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把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头蒙在被子里,好半天才敢再伸出来。胆战心惊地再看过去时,人影已经不见了,却多了一张纸夹在门缝里。 她好奇地下床走过去,抽出那张纸,对着窗外月色看去,原来是一纸行云流水的草书,且一看就知道是子瞻的笔迹。 苏焱撇撇嘴,哼,难道是写道歉信来的么?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但想到他在外面站了大半天,又一直忙到现在半夜三更,不禁就有那么一点点可怜他。 她这么想着,把纸展了开来,借着月光读下去。只见开头三个字:《蝶恋花》,后面写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焱读完,捧着纸的手都有点发抖,这首《蝶恋花》是她在现代时最喜欢的苏轼词曲之一,到了这西宋后,虽然后来也看了子瞻不少作品,但可能是年龄和经历的原因,很多东西他还没写到,自己有时也会想象子瞻会在怎样的情形下写出那些诗作来,可万万没想到,这首《蝶恋花》居然是自己让他在门外罚了一天站后憋出来的,当下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终于苏焱独自在屋子里笑出了声。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清晨苏焱照例要去子由处叫他起床慢跑,却在刚踏出后园门口时就被坐在墙角处的一个人影吓了一大跳,定神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子瞻。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的石凳上坐下。这时天还未全亮,晓月将落,借着朦胧晨光看过去,他倒是睡得很熟。头向后斜斜靠在墙上,俊逸的脸上带了疲惫之色,双目紧闭,和子由一般睫毛长得能在眼下形成倒影。 “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才是个赏心悦目的美男子。” 苏焱扯着嘴角轻声道,忽然见子瞻身子动了一下,她吃了一惊,赶紧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站起身来,使劲咳嗽两声。 子瞻迷糊中被她的咳嗽声叫醒,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来,待分辨出是她,赶紧站起身来,讪讪地道:“你……你起来啦?” “哼。”苏焱瞥他一眼,又别过脸去,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专横跋扈的子瞻如此落魄的模样,头发有点蓬乱,脸色也因为一晚没好好睡而略微发白。 子瞻见她态度冷淡,也不敢再开口,只得站在一旁,不时偷眼看她脸色。 非常微妙的……沉默气氛中…… “你……”苏焱终于开口道:“一夜没回房吗?” “啊!”子瞻见她终于肯说话,连忙道:“是!” “苏大公子这又是何苦呢?”苏焱瞟他一眼,心里想笑又可怜他,本以为他半夜偷偷摸摸地塞了首词给她后就回房去了,谁知这呆子竟然还回到原处。这季节早晚还是有点春寒逼人的,也不知道他这一夜有没受了风寒。这样想着,苏焱忽然心里就觉得全部原谅他了,只是嘴上仍不愿意轻易饶过。 “那天……那天是我不好……”子瞻咬咬嘴唇,嗫嚅道:“我以为……以为……但是……后来子由和我说了我才知道……” “哼,子由不和你说你就继续这么看我是吧?我也算是知道了,我在你心中是个什么人!算了,我不在乎,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只是你说我的那些话,我可是这辈子也忘不掉!”苏焱想起那晚他的言语,忍不住还是有些气血上涌,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骂过?说到最后,她眼眶都有些泛红,又不愿意在子瞻面前淌眼泪,只得偏过头去,强自忍住。 子瞻见她又要伤心,心下无限懊悔,他虽然一向受女子欢迎,却从来都是单方面地被追捧,自己并不擅长安慰女孩子,现在见她这样子,也只是干着急,愣愣地站了半天,才轻声道:“不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赔罪,真的!昨晚……昨晚给你的东西,可曾看到?” 苏焱也不看他,只没好气道:“什么东西?” 子瞻见她一副恍然不知的样子,急道:“我塞在你门缝里的纸啊!好不容易等到守园的下人们都去睡了,我才能进去的,难道你没看到?” “哦,你说那个啊?”苏焱回过头来,换上了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看着子瞻慢悠悠地道:“我半夜起来就看到了,吓了一大跳,门缝里突然夹了这么一张纸,我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看也没敢看,就赶紧让人拿去烧掉了,怎么,原来那是你干的?上面写什么了么?” 子瞻一听,真是又气又急,他昨夜花了大心思写好那首词,算是道歉信投给她的,希望她看了能够原谅自己,谁知她压根儿就没看,让他心思枉费,可偏偏还没法和她生气,只得忍气吞声道:“没写什么,没看到就算了!” 苏焱见他那副郁闷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她从衣服里把那首词抽出来,递到他面前笑道:“看在你写我是佳人的份上,这次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勉强原谅了你。但你也太不细心了,我说了多少次了,要签名要盖章,你怎么每次都忘?快拿去,补完了再还给我!” 子瞻见她喜笑颜开地拿出那首词,终于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赶紧喜滋滋地从苏焱手中接过来,忙不迭地道:“我这就去,你等我!!” 他刚拔腿要跑,又被苏焱叫住了:“子瞻,你等等!!” 只见苏焱又掏出两块玉佩来,交到他手上,白他一眼道:“你把我送给(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鲁直的玉佩砸坏了,我看你怎么和他交代!好在我这里还有,你去道歉的时候一并替我再送了给他吧!” 子瞻讪讪地接过来,这才想起那边还有个鲁直没搞定,心里叹了口气,又看着另一块绿莹莹的竹节状玉牌皱眉问道:“那这块呢?” 苏焱撇了撇嘴,哼道:“还不是给你的?我就看出来你这个小孩子毛病,看不得人家有自己没有!我可受不了你整天为这事跟我找茬吵架,算我散财买个耳根清净好了,我可告诉你,弄坏了可没有第二块啊!” 子瞻把那块竹节玉牌握在手心里,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也不去在乎苏焱的刻薄话了,只是刚开心了没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看着苏焱问道:“你到底……有多少这个东西啊?” 苏焱却只向他做了个鬼脸,杏眼里满是得意:“要你管~~~~~~~~~” 好在鲁直豁达宽容,丝毫不计较子瞻这次的过失,一如既往地经常来通判府上游玩。这日他又上府上来,说到不日子瞻将随苏洵前往石钟山一月,提议大家借此机会做些赠别诗。子由和苏焱一个劲地反对,说又不是出去几年不回来,就一个月还搞这么多名堂干嘛,吵到最后鲁直没法,便改口说那就大家说些离别相关的词曲算了,两人这才作罢。 苏焱起初听说他们要去石钟山时,差点一口茶没喷出来,敢情子瞻这回归来便要写《石钟山记》?!想起这篇高中时代让她背得头疼的古文她就恨不得踹子瞻两脚出气。可后来一想不对,苏轼写《石钟山记》时是和他长子苏迈一起去的,目前的子瞻还远未到那个年龄,心下便偷笑不已——实在想象不出身边这个骄傲的家伙也会有为人父的一天…… “你笑什么?”子瞻看到她那满脸掩不住的笑意赌气问道:“知道我要走就高兴成这样么?” “啊?”苏焱被他打断遐想,偷偷吐了吐舌头,马上一脸虚假的笑容看向他道:“我哪有?我可是会很想念义父大人和你的!!” 子瞻没想到她不但不回嘴,还对着他说出这句话,自己倒忍不住脸红起来,赶紧咳嗽两声掩饰道:“鲁直,今天不都是你提议的吗?你倒是先说啊!” 鲁直品了口茶,才悠然笑道:“这离别之词,自是二十年前柳郎中所做《雨霖铃》最好,那句‘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生生表现出一个离别在即的场景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一句更是极尽凄婉,私以为离别的主题,无人能出柳永其右了。” 子瞻点头,应道:“这我亦是同感,柳七还有一曲《少年游》,其中‘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一句,也是讲折柳赠别的情景,一个‘几’字,便写尽了多少人的哀愁!” 子由闻言,望向小池塘岸边柳树,轻声道:“离别之意,人都将之托付于柳枝之上了。昔日寇宰相不也有《阳关引》云‘指青青杨柳,又是轻攀折。动黯然,知有后会甚时节’么?” 说完三人慨叹不已,却只苏焱左顾右盼,最后目光定在子瞻身上,只见她眼珠一转,已然笑道:“大家都在说从前离别诗词,小女子倒知道一首不为人知的好词,绝不亚于柳永寇准之下,各位可有兴趣一听?” 还不等他们答应,苏焱已开口吟道:“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 却在这时,只听坐于她身边的子瞻轻声和道:“……点点是离人泪。” 第二十五章 苏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刚刚吟出这曲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是在确定子瞻尚未写就它的前提下,才故意在众人面前背出来显摆的,却万万没想到子瞻竟然随她和出最后一句,顿时她大脑空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怎么知道……” 鲁直也皱起眉头,看看苏焱,又看看子瞻,说道:“听这格式,正是柳永所创之《水龙吟》,咏的是杨花,叹的却是离人,咏物而不滞于物,实在是不离不即,遗貌取神,仪态万方,柔情无限。苏姑娘,这词是何方高人所做?子瞻,莫非你也读过?” 子瞻却茫然摇头道:“我没有读过,今日也是第一次听到,刚听焱妹吟来,不觉有些入神,尤其那最后一句,忽然就觉得应是如此接续,却没想到碰了个巧,想是偶然。” 呼~~~~~~~~苏焱这才在心中偷偷舒了一口气,暗想道:这哪里是偶然,本来就是你的作品!果然不愧是原作者啊,看来哪怕他还没写,潜意识里也会反应出来,看来以后不能再在他本人面前随便剽窃了……想到这里,她赶紧向着众人巧笑道:“这……这是小女子一位远房亲戚所做,呵呵,呵呵……” 鲁直却好奇地继续追问:“苏姑娘这位亲戚如此好文采,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尊姓大名?” “啊?”苏焱一呆,眼睛不由自主就往子瞻身上瞄过去,却见他和子由都在饶有兴趣地等着自己回答,只得扯着嘴角干笑一阵,最后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呃……他、他叫苏文忠……”(注:文忠为苏轼谥号)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都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这首《水龙吟》却令几人都大为折服,子瞻还立刻提笔将它录了下来,以供日后仔细研究。苏焱坐在一边,看到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忽然就觉得有种罪恶感,偷了他的词不算,特别是自己拿了苏轼的谥号去蒙骗他这件事,总觉得很对不起他。又因为谥号不由自主地就会联想到子瞻百年之后的情景,苏焱心中猛然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哀。 “嗯?焱姐,怎么了?”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她转头过去,正对了子由的温柔笑颜:“怎地看上去闷闷不乐?” 苏焱摇摇头,只是叹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人们,又抬眼望向远处。春日的池塘边上柳絮飞扬,正应了那句“似花还似非花”,而末了那句“离人泪”,又让她想到总有一天会到来的离别。出了会神,她转过脸来对着子由黯然浅笑道:“我只是想,这种日子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不日子瞻就随苏洵前往石钟山去了。出门前他还特意叮嘱苏焱不要趁府上无人之际就无法无天。因为是在苏洵面前,苏焱只得装得很乖巧的点头称是,其实心中却在偷偷暗笑。她早就想好要趁这个机会带子由出门去玩。子由之前将她帮助他锻炼身体的事告诉了子瞻之后,虽然子瞻因为看到弟弟身体好转而对此行为表示默许,但还是不允许他们擅自出门,憋得苏焱都快得忧郁症了。 于是子瞻他们前脚刚走,苏焱后脚已经拉着子由要往外跑,结果刚跑到大厅就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正是扑克脸吴侍卫。 “喂,吴侍卫,你搞什么啊?”苏焱想不到他居然会来阻拦,诧异道:“难道你不是我们这一国的吗??” 吴侍卫面露难色,嗫嚅道:“小姐,少爷,对不住,大少爷走之前吩咐过我,务必要看住你们,不能让小姐擅自带少爷出门去的。” “什么?!”苏焱大怒:“子瞻那个臭家伙,居然敢来这一手?可是你怎么听他的呀?你以前都还偷偷带子由出门去的!” 吴侍卫苦着脸道:“小姐,少爷上次为了你将以前的事都和大少爷交代了,大少爷虽不追究,也狠狠地责备了我,说无论如何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了,我也和大少爷保证过,绝对不再私自带少爷出门的。” “啊??”苏焱一呆,一边在心中狠骂子瞻,一边开始对吴侍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吴侍卫,你看,子瞻和义父大人现在都不在府上不是吗?只要你不说,谁知道我们曾经出过门呢?你看子由,都来临安这么些日子了,却连白天的西湖是个什么样都不知道,这孩子多可怜哪!你就忍心让一个正直韶华年龄的少年天天闷在府上吗?子由不出门看看,不感受一下世情和门外风景,以后怎么写得出好文章啊?难道你要把一个天才活活憋死在世俗的压迫之下吗???…………” 苏焱越说越不靠谱,反正就是一顶顶的大帽子往吴侍卫头上扣,大有(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他不放人他就不是人的架势,可无奈这次吴侍卫固执得很,完全不为所动,反正无论她怎么说,就是不肯让路。 说到最后苏焱都累了,什么招数都使上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不过看吴侍卫今回这阵势,怕是她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也不会允许她带着子由出门的。子由也过来拉拉她,摇头说道:“焱姐,算了,我们在府上也是一样的玩,也免得让父亲和大哥担心了。” 苏焱拍拍他的肩,这孩子实在太懂事,可这么一来反而更让人怜惜他想带他出去了。于是苏焱只得气急败坏地瞪了吴侍卫一眼,跺脚道:“子由,我们走!回房我们玩牌去,以后不带他一起玩了!!” 吴侍卫泪流满面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焱每日都在与吴侍卫打游击战,可无论她起得多早,睡得多晚,动作怎样微小,却每次都功亏一篑被忽然在身边出现的吴侍卫逮个正着。于是苏焱恼羞成怒,整日对其冷嘲热讽。 “哟,吴侍卫,乾坤大挪移练得不错嘛!张无忌是你师父啊?” “这凌波微步哪学来的啊?” “你这样的人才,不去从事情报工作真是可惜了啊!” “咱新中国要是有了你,估计没到1949就解放了啊!” ……………………………… 可吴侍卫却任凭她怎么羞辱也丝毫不动摇(其实是大部分都听不懂==),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十分之高的政治觉悟,苏焱却怀疑他是因为自己最近打牌都不肯叫他而越发地公报私仇。子由虽然也劝她说就这么算了,还是放弃私自出门的念头好了,他出不出去都根本无所谓什么的,苏焱却越挫越勇,拍着胸脯握住他手保证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于是苏焱把自己关在房内闭关一整天研究对策,终于在日落西山之时,给她想出了一个绝妙方案,当时就高兴得在屋子里又蹦又跳。晚上又潜入子由房内把计划对他和盘托出。子由对这个被她称为“靠思扑来”(csly)的行动计划一开始觉得十分的不妥,可禁不起她三劝四劝,加上本身对外面的世界十分的好奇——大白天的去看看临安的风景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最后只得惴惴不安地勉强点头答应了。 于是苏焱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房内,继续挑灯夜战,把该准备的道具全部准备好,顺便模仿鲁直的笔迹伪造了请帖一张,然后钻进被子里兴奋地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十六章 结果苏焱因为太过兴奋一夜没能睡踏实,大早起来她对着铜镜看到自己那两个黑眼圈郁闷得不行,但子由来了之后她就立刻把这事忘一边去了。苏焱拖着子由得意地给他看她准备好的那堆道具,子由心理挣扎了半天,终于把心一横,完全交给苏焱去办了。 于是将近中午的时候,苏焱大大方方地开始往大门口走。果不其然,刚走到大厅又被神出鬼没的吴侍卫拦住了:“小姐,这是要上哪去?” 苏焱白他一眼,从怀里掏出她昨晚准备好的请帖在吴侍卫眼前虚晃一下,哼了一声才道:“鲁直来了帖子,说有急事找我商量,请我速速去他府上一趟。怎么,我又不带子由出去,难道连我自己也没有人身自由的么?” 吴侍卫皱着眉头看着她,子瞻确实交代过他千万不能让苏焱把子由带出去,但并没特别说过连苏焱自己也不能出去,况且是黄公子来的帖子,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理由阻拦她……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呢? 苏焱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都说越是说谎越要眼睛雪亮地盯住对方,这样对方被你的眼神所慑,才会从心理上相信你。果然,吴侍卫被她三百瓦特的眼神电得不安,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我派人随小姐一起去。”说完他转身就要去准备调派人手。 “慢着!!”苏焱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拦住他道:“我已经带了侍女和我一同前去了,只是去个鲁直家,要那么多人跟着干嘛?”说着她回头叫道:“沉鱼,你过来!” 随着苏焱的叫唤,先前那个站得远远的侍女轻轻巧巧地走到她身后,低垂着头,用细细柔柔的声音说道:“吴侍卫,有我跟着小姐一同前去,您大可放心。” 吴侍卫疑惑地看着她,心想着府上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位唤作“沉鱼”的侍女,正想低头细看,苏焱却站过来挡住他的视线,不耐烦道:“有完没完,我这还赶时间呢!”说完拉着沉鱼就往门口急匆匆地走过去,却才走没几步,她忽然又停住脚步,回身对着吴侍卫说道:“对了,子由刚才在我那里忽然说不太舒服,我就让他在我屋里睡了,你先不要去吵他。” 然后她转身对着身边的“沉鱼”挤眼一笑,两人向着停靠在门口的马车走过去,很快地,背影就消失在了依然伫立在原地、带着迷惑的神情注视着门口的吴侍卫眼里。 “呼~~~~~~~~~~”苏焱坐在马车里,夸张地拍着自己的心口,然后笑嘻嘻地向着坐在她身边的沉鱼说道:“吓死我了,想不到这个死吴侍卫疑心还挺重,居然还想仔细看你!不过……”她忽然伸过双手捧起沉鱼的脸蛋,陶醉地看着“她”说道:“就算他看到了,也一定顿时就臣服在你这绝世美貌之下……天哪,我真的没想到你扮女装是如此的漂亮,而且……合适……” 只见她对面的这张少女脸蛋娇艳如花蕊,一双美目又大又清亮,睫毛长而浓密,小巧挺直的鼻子,樱瓣似的粉唇,此时被苏焱这么一说,白皙如玉的两颊上淡淡透出些红晕来,更是艳丽不可方物。只听“她”用泉水般清洌的嗓音问道:“焱姐,刚才你为什么要叫我沉鱼?” “嘿嘿,”苏焱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由她今天一手打造出的“靠思扑来”产物——女佣版子由,深情地说道:“当然是因为子由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呀!!!” 子由黑线了……他上午在苏焱的房里被她半是劝诱半是逼迫地换上了她准备的衣服,又听天由命地任她在自己的脸上涂脂抹粉,他本就与苏焱差不多高,又生得清秀无匹,一切装扮完毕后就看她一副陶醉不已的样子在那里叫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 “天哪,萌啊!!萌死我了,鼻血都要下来了……” “极品!!你绝对是极品萝莉啊子由!!!” “声音又粉嫩,啧啧,你不去靠思小乔真是太可惜了!!” ………………………………………… 不过无论怎么样,这招“靠思扑来”居然真的很管用,就这么轻易地在吴侍卫眼皮子底下混出来了,虽然穿女装有点不太情愿,但是……真的能亲眼看一看白天的临安城了!!子由想到这里,高兴地掀开窗帘向外看去,俏脸上满是期待又兴奋的神色。 苏焱也顺着他一起往外看过去,就在这时,马车正好经过了她曾经十分熟悉的地方——清秋客栈。 “停!!停一下!!!”苏焱急忙冲着车夫叫道,又转身对着子由微微一笑:“还记得这里吗?” 子由看到客栈上挂着的招牌,也点点头笑了起来:“当然了,焱姐要下去看看么?” 苏焱又惊又喜道:“可以吗?你不急着去看西湖?” 子由握住她手,摇头笑道:“又不会耽误多少时间,我也随你一起去。” 两人便下得马车来,子由的绝世美貌一下车就引来不少路人侧目,苏焱在心里偷笑,赶紧拉着他进了客栈内来,一眼就看到柜台前正在算账的朱老板。 苏焱走过去,装腔作势地咳嗽两声,却是满脸掩不住的笑容招呼道:“朱老板,别来无恙啊?” 朱老板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惊,待看清楚是她,当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哎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苏姑娘吗??” “嘘!!”苏焱赶紧冲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道:“别那么大声行不行啊!!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本姑娘还不想公开容貌呢!!” “是是,我明白我明白!”朱老板连忙点头,又向客栈内全体员工使了使眼色,大家马上换上一副“我了解我明白”的表情。 苏焱满意地点点头,却猛然瞥见全客栈的人的目光似乎都胶着在了自己身旁的子由身上,人人都是一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神情,子由却兀自不知,只站在那里好奇地东张西望,直把苏焱暗笑得肠子打结。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她才指着子由对朱老板道:“我想带这位姑娘四下看看,朱老板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您尽管带着这位天仙般的姑娘四处看,嘿嘿,嘿嘿,咱们临安府通判大人的义女大驾光临,是我这客栈的福分哪!来,您楼上请!”说着,朱老板就在前面带路。 苏焱拉着子由的手,随朱老板一起上了二楼,沿途和从前自己在这里结识的老员工们不住点头招呼,他们都还记得当初苏焱的教诲——见到她只称呼“姑娘”,坚决不透露她的身份!! 待到了二楼,苏焱一眼瞥见自己当初挂的那块大招牌竟然还悬在那里,只是旁边又多了一块小招牌,上书“苏大人义女苏小妹昔日占卜之地,入内参观每人十两”,她顿时满脸黑线,有气无力地看着面前正笑得满脸开花的朱老板道:“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以为我已经够奸商的了,想不到和朱老板您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呀!” 朱老板赶紧摇头笑道:“姑娘客气了,这是哪里话?小店承蒙姑娘您住过一段日子,近来生意更是格外火爆,您可不知道有多少客人是冲着您的大名来住店的呢!” 子由也睁大眼睛看着苏焱道:“原来焱姐在临安是如此有名的(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人物啊?说起来,焱姐怎地从来没给我占卜过?” “呃……”苏焱看着正用水汪汪大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子由,心道:我还不是看你太纯洁,不忍心欺骗你么……正要继续开口调笑朱老板两句,却忽然见到店小二良子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来,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地指着楼下道:“不、不、不好了!!!“ “怎么了?”苏焱和朱老板一起诧异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啊?” “楼下、楼下!!!”良子急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好不容易定了神,唾沫横飞地叫道:“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全临安的老百姓都涌到咱们客栈门口来了!!都说要看看苏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啊??????”苏焱当即如五雷轰顶,震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第二十七章 苏焱顿时脑海中一片混乱,随着楼下人潮声的逐渐汹涌,她却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转来转去,想不出任何一个成形的办法来。她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现在就要在大众面前亮相的,特别是今天因为没睡好还顶了两只熊猫眼,现在出去绝对会让关于她相貌谣言的第二个版本传遍全临安的!!怎么办?怎么办?? 朱老板给她倒了杯茶,轻声安慰道:“苏姑娘你如今都身为苏大人的义女了,到底还在怕些什么呀?不就是让百姓们瞻仰一下你的如花美貌,大家看完就满足了啊!” 苏焱瞪他一眼,说得倒轻巧,你不是当事人当然不能理解我的苦恼啊!!一边接过茶杯把水一口气喝干,又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找块布把脸挡起来再从客栈后门杀出重围。 这时子由扯扯她的袖子,又是不解又是担忧地问道:“焱姐,你怎么了?为什么急成这样子?只是让他们看一眼,这也没什么,焱姐本来就是美人。” 苏焱就差感激涕零地抱住他了,子由果然是她的治愈系天使,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还这么动听!她正含泪注视着面前子由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突然间,一个非常邪恶的念头就此诞生了。 只见苏焱一把握住子由的双手,满脸恳切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子由,焱姐平时对你好不好?” 子由一愣,立刻点头道:“好啊!焱姐对我最好了!” “那……”苏焱咽咽口水:“焱姐如今有难,子由帮不帮我?” 子由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但还是立刻点头郑重其事地道:“当然,子由万死不辞。” 苏焱便带着又是感慨又是沉痛的表情拍了拍子由的肩膀,然后她趁子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他的手就往楼下冲了过去。只见她拖着子由飞快地奔向大门口,刷地一下拉开门,然后猛地把还处在迷糊状态中的子由给推了出去。 子由昏头昏脑中就这么踉跄地出现在了清秋客栈门外。而随着他的登场,原本还嘈杂得要命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估计今天真的如良子所说,全临安的八卦民众都拥到了清秋客栈门口,偌大一个广场围得是水泄不通。子由茫然地向四周看过去,只见面前的人们全是一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模样,他又迷惑地回过头去,想找寻苏焱的所在,却在这时从清秋客栈门内传出一声夸张的惊叹。 “哇塞!!!!原来苏姑娘真的是位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啊!!!!!!!!!” 随着这声叫喊,原本寂静的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百姓们都被这位第一次在众人前亮相的“苏姑娘”的花容月貌震慑,看“她”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楚楚动人地往那里一站,尤其是那双略带迷茫的眼睛和有些手足无措的神情最是让人怜爱,姿态却又自然地流露出高贵优雅,一望而知是位典型的千金小姐!! “天仙啊!!苏姑娘简直是天仙转世啊!!” “难怪苏姑娘一向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这等绝世容颜,哪里是凡人们能够奢求看一眼的啊??” “谁若是将来娶到了苏小妹这般的姑娘,那真是修了多少辈的福分!!” “真不敢想象有谁配娶她,我看也只有苏公子那样的大才子能配得上她了吧?可惜两人如今又为兄妹……” …………………………………………………………………… 子由满脸黑线地看向正躲在清秋客栈大门边,又是向他打躬作揖、又是努嘴使眼色的苏焱——刚才那第一声叫喊无疑就是她发出来的,她把他推出来就算了,居然还躲在背后当“托儿”……子由只好哭笑不得地继续站在那里供人们瞻仰,还要按照苏焱的提示或歪一歪脑袋装可爱,或冲着人群嫣然一笑…… “萌啊……子由……这下你就成全民偶像了……你看看你把大家萌得七荤八素的……”苏焱躲在门后擦了擦口水,同时暗自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哇哈哈哈哈!!子由作为她的替身这么一亮相,从此关于她相貌的谣言绝对只会剩下当初那第一个版本了!!!一边想着她一边回头想找朱老板要杯茶,却瞥见他正忙着书写新的招牌——“苏大人义女苏小妹现真身之地,住本店可免费游览”。于是苏焱彻底地僵住了,果然奸商不是一日造就的…… 结果直到下午,围观的人们才渐渐散去,人人脸上都带着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一步三回头,对“苏姑娘”依依不舍、念念不忘。苏焱看人少了,赶紧端着茶杯从客栈里跳出来,冲到子由身旁,一边递给他一边谄媚地笑道:“来来,辛苦了辛苦了,子由喝茶!!” 子由嗔怪地看她一眼,笑着接过茶杯正要喝,却见到身边忽然有人另递过一杯茶道:“这位小姐,请喝我家公子送的茶。还有,我家公子想请小姐去那边茶楼小聚。” 苏焱和子由闻言都是一呆,转过头去,却不知是哪家的侍从,正端着茶杯站在他们身后。 切,登徒子么?看上了我们家子由的倾国倾城貌就想来献殷勤?没门~~~苏焱白他一眼,故意大声对子由说道:“别理他,我们回客栈去,走~” 子由点点头,正要去拉苏焱的手,来人却一下挡在了两人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姐,我家公子一片好意,还请小姐不要辜负了才是。” “喂,你让开啊!”苏焱有点恼火了,平生最讨厌这样纠缠不休的男人,她瞪着面前的人喝道:“我不管你家公子是什么想法,还请别挡了人道路,你没看到‘苏姑娘’她不愿意么?”说完,一把拉过子由就要绕开他往前走,却在下一秒,她的胳膊一下被来人抓住了,且用力极大,疼得她一声惊呼。 “焱姐!”子由听她叫痛,大为焦急,怒道:“你放开她,我去行了吧?” 苏焱被来人扭着胳膊,眼泪都要出来了,却对子由摇头大声道:“你不许去!我就不信了,你们公子难道不知道‘她’是苏大人的义女么?你们这般强迫,就不怕苏大人怪罪下来?” 来人却是一声冷笑,道:“苏大人么?我们王家倒是不怎么惧怕……”他这话没能说完,脸上忽然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抓着苏焱的手也一下子松开了。 苏焱连忙向后看去,却见那个侍从的身边又多了一个男人,应该就是他打了那侍从一耳光,看起来大概是那侍从的主人。此人着一身绛色衣袍,个头很高,如雕塑般英挺的脸上却是寒霜笼罩,此时注视着他们的眼睛里也毫无感情色彩,只是这么冷冷地看着苏焱他们,然后缓缓开口道:“在下的下人们不懂规矩,让两位小姐受惊了。” 啧啧,语气也是这么冷冰冰,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苏焱没好气地斜眼看看他,又看看那个正捂着一边脸的侍从,也用冷淡的语气回敬他道:“这位公子,有时间出来泡mm,不如先回家把自己的下人调教好再说吧~” 那男子闻言眉头一皱,表情更显冷峻:“这位姑娘所言何意?” “哼!”你以为你摆个酷男pose很拽啊,告诉你,老娘早已不是会被你这样的冷酷帅哥迷昏的小女生时代了,老娘现在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类型的!!苏焱在心里骂了半天,才抬起脸来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道:“就是让公子你不要整天忙着勾搭良家少女,还是赶紧回家把你那狗仗人势的仆人好好教导一番才是!”然后她再不看他们一眼,回过身来对着子由点点头,拉起他的手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回家的路上,子由明显闷闷不乐。苏焱几次逗他说话,他都只是沉默不语。苏焱有点急了,认识子由这么长时间,他什么时候给过自己脸色看?不过想想自己今天确实也做得太过分了,明明说好要带他出来游西湖的,结果却自私地只顾着自己了,逼得子由小美人出去抛头露面就算了,还惨遭调戏……苏焱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他,只得坐在一边苦着脸嗫嚅道:“子由,不要生气嘛,都是我不好,害你西湖也没去成……我下次一定不会了!!我们、我们明天再出来嘛!!” 子由这才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我才不是为那种事生气……焱姐照顾(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我这么久,为你做这么一点小事又算得什么?我只是……哎……把你的胳膊给我看看。” 苏焱不解地把胳膊伸过去,子由轻轻捏了一下,顿时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子由见她表情痛苦,赶紧把她的袖子卷起来,果然,之前被那个侍从抓住的地方留下一片青紫的淤痕,映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更是扎眼。苏焱自己看到也愣住了:“我靠!!这是那个混账抓的??有没搞错他用死劲啊??” 子由瞧着她的伤痕内疚道:“如果我过去也许就什么事都没有,焱姐也不会被伤成这样了……” “傻瓜!”苏焱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忍痛笑道:“原来你在为这种事情郁闷啊!吓得我以为你从此要不理我了呢!没关系啦,这么一点小伤,回去涂点药膏不就好了?再说我哪舍得你跟那个冰山面具男跑了?唉,早知道今天这么衰,还不如把吴侍卫一起骗出来呢……啊!!!”忽然间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子由惊慌地说道:“他估计也已经发现你不在府上了吧??我们回去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第二十八章 马车到了通判府门口,苏焱在下车前再次严肃地对着子由说道:“总之,一进门你就跑,我先去和他们周旋,你赶紧去换了衣服,洗掉化妆,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来找我,懂了吗?” 子由点点头。两人下得车来,苏焱走在前面,到了门口,见没什么动静,便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子由头一歪,示意他快点跟上。谁知当她再回过身时,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吓了她一大跳,待定睛细看,只见她对着眼前人奇道:“鲁直?你怎么在这里?” 鲁直苦笑看着她,摇摇头道:“你还来问我?不是你说我请你去我府上有要事相谈的么?” “啊?”苏焱一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只好尴尬地讪笑道:“这个……那个……难道吴侍卫找到你府上去了?” “哎,今天你可是把吴侍卫整惨了。话说回来,子由呢?他没跟你一起出去?”鲁直向她身后看去,这才发现站立在苏焱身后头垂得低低的“姑娘”,便随口问道:“你只带了一个侍女出去的吗?” 苏焱这才想起子由还在这里,急得她赶紧回头冲子由使眼色让他快走。子由刚刚看到鲁直在场,羞得不敢抬头,若是被他看见自己这付打扮,再告诉了大哥……那简直是万劫不复!!这时苏焱提醒了他,于是他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向着门内便跑了进去。 鲁直一愣,不仅是因为这“侍女”奇怪的举动,更是因为“她”刚刚跑动时抬起脸那刹那间的惊鸿一瞥,简直让他惊为天人,却又不知为何觉得那张脸在什么地方见过。鲁直诧异地指着“她”离去的背影对苏焱道:“府上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位佳人?” “啊……啊哈哈哈哈,这个说来话长!”苏焱赶紧打着哈哈转移鲁直的注意力,一边指着门内道:“咱们别站在大门口说话行不行?说起来吴侍卫呢?” “啊,他还在府中到处寻找着子由吧?”鲁直便跟着她一起进了大门往会客厅去,却刚走没两步,就和苏焱一起愣在当场。 只见吴侍卫正面对着他们站在路中央,满脸怒容,似乎身子都在气得微微发抖,而站在他面前低垂着头的,却正是子由。 “呃……”苏焱顿时无语了,子由居然没能逃脱,还被吴侍卫抓了个正着,今天真是衰到家了!看吴侍卫那付德行,怕是心脏病都气出来了,也是,自己把他的宝贝少爷弄成这个样子…… “小姐!!!”吴侍卫看到她进来,抬起脸来怒气冲冲地对着她,又指着面前的子由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焱还没来得及回答,鲁直却八卦兮兮地跑了上去,护着他刚刚看到的“小佳人”道:“吴侍卫,怎么可以为难她呢?她也只是被苏姑娘强行带出去的吧?要怪还是怪到苏姑娘头上吧!” 好你个鲁直!!重色轻友的家伙!!!苏焱在他背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却又见他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子由深情款款地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黄庭坚,不知姑娘可否将芳名告知在下?” 子由尴尬至极,头垂得更低了,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鲁直看了,更是觉得“她”娇羞美丽,还想继续套近乎,却听得身后的苏焱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几个人都朝她看了过去,就见她笑得蹲在了地上,一手还指着鲁直,似乎想要说话,却笑得停不下来。吴侍卫恨恨地看着她,怒道:“小姐你还笑?!你居然把少爷打扮成这个样子?你要我怎么向大人和大少爷交代?!” 鲁直一开始还有点不明所以,待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吃了一大惊,回过头来仔细地端详面前“佳人”的容貌,终于看清楚了“她”是子由时,只发出了一声“啊!!”然后就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苏焱看到他吓成那副样子,笑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就差捶地了。子由抬眼看看鲁直和吴侍卫,又看看瘫在地上笑得不成样子的苏焱,站在那里又是难堪又是无奈,终于后退一步,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的厢房跑了过去。 等到苏焱终于笑完了,老老实实地爬起来,再拖着依然处于恍惚状态的鲁直跟着吴侍卫进了会客厅后,子由也换装完毕,以他一贯的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吴侍卫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坐在一边东张西望满脸无所谓表情的苏焱,气得就快吐血了,偏偏还不能对她发作。他上午眼睁睁地看着苏焱带了子由从自己面前出去却浑然不知,直到下午,记起要去苏焱房里叫子由起床用餐时才发现不对,叫了半天门没人应,壮着胆子进门一看,却见室内根本空无一人。一开始还以为子由是回了他自己的房内,结果最后几乎把整个宅子翻遍了都没看到他人,顿时把吴侍卫急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想起苏焱说过今天要去鲁直府上做客的事,虽然自己完全没有看到子由有出过门,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立刻去了鲁直府上询问。谁知不但子由不在,连苏焱都根本没来过!鲁直看他发急,便也陪着他一起回到通判府继续寻找,最后决定由鲁直站在大门口等着苏焱回来,他则继续在府内进行地毯式搜索。 而如今结论就是,之所以根本找不到子由,就是因为苏焱居然把他打扮成了女子模样,堂而皇之地就这么带他出府去了。 “哎呀,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干嘛生这么大气啊?”苏焱嬉皮笑脸地对着吴侍卫道:“你看,我们毫发无伤呀!再说,还不是你整天把子由看得那么死?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把子由弄成那样吗?” 倒成了我的错了……吴侍卫狠狠瞪她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苏焱估计已经死了一百次了。苏焱见他紧绷着脸,也不吭声,便偷偷吐吐舌头,把头转向一边对着子由挤眉弄眼。 子由扁扁嘴,他与吴侍卫相处多年,深知他性格,便走上前去很是诚恳地对着吴侍卫道:“没打招呼就出门,确实是我们不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吴侍卫无奈地看着他,少爷想出去玩的心情他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只是已经答应了大少爷的事自己就必须做到。更何况他最气的不是这个,而是苏焱把少爷扮成了女人……虽然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少爷扮了女装真的是美若天仙……要不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对苏焱白天带出去的那个唤作“沉鱼”的侍女起了疑心,才在刚才子由往门内跑时把他拦住细看,否则估计还真是分辨不出来…… “行了行了!吴侍卫,只要你不说,大家就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嘛!”苏焱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杏眼弯成月牙状谄媚地笑道:“明天我和子由哪都不去,咱仨就在府上打它一天‘跑得快’!!好不好嘛?” 吴侍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也实在是拿面前这个小姑娘没辙了,哎,从当初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这个姑娘不简单,如今看来她简直就是有着最可怕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还不等他开口,苏焱却已经踱到鲁直身边去了,只听她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奸笑,然后就见她阴险地看着鲁直眨眼道:“我想鲁直兄也不会想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吧?嗯?” 鲁直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看苏焱,又看看子由,想起自己刚刚那愚蠢至极的“英雄救美”行为,脸色是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半晌才苦涩着嗓子道:“在下……在下自会替你们保守秘密的。” “哼哼。”苏焱满意地点点头,笑着拍手道:“鲁直兄果然是靠得住的好人!不过呢,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鲁直兄是否愿意帮苏焱这个忙呢?” 鲁直有些惊慌地看着她,怎么都觉得她在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坏主意,但他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愿闻其详……” 就见苏焱笑得一脸灿烂:“待到子瞻回来,想请鲁直兄出面举办一次游湖,让我和子由跟着一起去!怎么样,这对你可不是什么难题吧?” 第二十九章 而子瞻他们却因为苏洵在石钟山之后又绕到老家眉山一趟,待回到临安时,已经比当初预计的时间过了月余,快到阴历六月了。 这些日子以来,苏焱天天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指望着他们快点回来,因为上次的事件,吴侍卫把她看得更紧了,现在是就算她自己也不能轻易出门,出门就必须他一道跟着,把苏焱弄得是苦不堪言。本来五月的时候算着他们就快回来,苏焱想自己终于可以解放了,结果后来接到了苏洵的信,说是他们又去了眉山,她简直差点当场晕倒,后来在**躺了一天才缓过来,最后只得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所以这日子瞻回来,她简直高兴得跟什么一样,不但起了个大早,还提前去了门口迎接他们。看到远远的他们的马车过来了,苏焱赶紧迎上去又蹦又跳地叫嚷,脸上一副翻身农奴见了毛主席的欢喜神情。 子瞻下得车来,便见到她近在眼前的身影,听到她兴高采烈的声音,心里忽然就觉得这些日子来积累的旅途劳顿全部烟消云散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又何尝不是时刻想着快些回到临安来,快些回到她身边。两个月没有见到她,却每一天都在想着她,游览风景、返乡祭祖,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思,便是夜间做梦,似乎也会见到她在和自己吵嘴,或是含笑薄怒的容颜。他在眉山的时候,因为太过思念她,整日里想着这初夏时节的她在那临安府中会是个什么模样,甚至为那想象写下了一首《阮郎归》:“绿槐高柳咽新蝉,熏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写完了读着它,就好像看到她从午睡中醒来,尽情地领略和享受初夏时节自然风光的姿态,那一刻便似乎满心里都溢了柔情。而他长这么大何曾为一个女子这般牵肠挂肚过。他为这些思绪又是苦恼又是心慌意乱,却在这一刻真正见到她了,子瞻才能够确定,原来自己早已喜爱上她了吧…… 苏焱刚向苏洵问安完毕,这时转身见到子瞻愣愣地看着自己,便笑嘻嘻地走过去,从他手上接过包裹,笑道:“辛苦辛苦!我已经让厨房做好饭菜备着了,对了,还准备了你喜欢的冰糖鸡蛋,哈哈哈,两个月没吃到了吧?我是不是很体贴啊??” 子瞻却只是看着她的笑容不做声,半晌才垂下眼睛轻声道:“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他冒昧地说出这话,心里又是期待她的回答,却又有点害怕她的答案和自己预期的会不一样。 却没想到苏焱睁大眼睛看着他,大声说道:“想!!简直是朝思暮想,望眼欲穿!!你都不知道我们快想你想成什么样了!天哪,你不知道我听说了你和义父大人要去眉山又要过一个月才能回家时,我那个失落呀!!”苏焱想起过去的这一个月禁闭生活就觉得要吐血,赶紧摇摇头,好把这段不愉快的记忆忘掉:“总之,回来就好了,快进来吧,子由还在大厅里等着你们呢!” 子瞻心头一喜,就想要拉她到身边细问,可苏焱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丢下包裹又跑进门去了,子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以为她是女儿家说了那些话便害羞了起来,一时清俊的脸上忍不住的微笑。 而苏焱却是三脚两步地跑进府中,一把拉过吴侍卫就道:“快!快去鲁直府上,告诉他子瞻回来了,叫他赶紧准备游湖事项!!!” 于是子瞻他们回来的第三天,苏焱就带着子由高高兴兴地坐在了鲁直准备好的游船上,大白天的开始游览起西湖风光来了。 鲁直那晚就拜访了通判府,说了自己的游湖饮会计划,既是为子瞻接风,也是趁如今夏季气候好,带着从没游览过西湖的子由一起出来玩乐。苏焱闹着也要来,子瞻事先在府上打听了一遍她在这两个月中的表现,结果人人都郑重点头说小姐十分规矩,无任何不良行为,连吴侍卫都一脸严肃地这么说了,子瞻便信了她,作为褒奖,也带着她一起来了。 因为是鲁直举办的活动,所以也不会像子瞻出游那么大肆宣扬,他们也得了个清静,能够在闲适的心情中饱览西湖风光。这时正是阴历六月初,小暑刚过,天气虽然热,但西湖之上水波荡漾,湖面不时有清风吹过,远处层峦叠嶂,曲折多姿,大家坐在船头看着这湖光山色,更是觉得心旷神怡。 只是这六月天,孩儿脸,中午时还是艳阳高照,一个时辰之后,忽然间就见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一场大雨将至,几人赶紧躲进船舱之中。苏焱有点扫兴,子由却笑道,这西湖太给他面子,知道他今日第一次来,便让他晴天雨天的风景都看了个遍。鲁直在船上准备了好酒,几人便趁着下雨的当回儿边喝酒边赏雨中湖景,见到那方才还如镜的湖面,此时在雨中泛起了大大小小的涟漪,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苏焱本不胜酒力,又因为心情好而多喝了几杯,没多久就开始觉得大脑有点不听使唤,说话开始不受控制了。 而这本就是一场雷阵雨,来得快去得更快,待到雨后放晴,鲁直和子由去了船头垂钓,子瞻却在船尾看着四周风景沉思,忽然间苏焱见他回到船舱拿出纸笔,便又出去坐在船尾处开始写什么了。 苏焱心中好奇,便探头探脑地过去,一边笑嘻嘻地道:“哎哟,苏、苏大公子诗兴大发啦?来来,让、让小妹看看都写什么了?” 子瞻轻笑一声,却不回头,只低声说道:“别心急,等写好了给你看。” 苏焱却已经瞄到他面前纸上的字迹了,只见第一行写着“饮湖上初晴后雨”,后面两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当下她哈哈哈地笑起来,得意洋洋地拍着子瞻肩膀道:“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后面要写什么?” 子瞻也不当回事,只是拿笔蘸了蘸墨,准备继续书写时,却听到苏焱在他身后笑着大声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子瞻简直大吃一惊,拿笔的手都抖了一下,蘸得他面前那张宣纸上一堆墨。苏焱见他惊讶,更是笑得不可抑制,走到他面前拍着手道:“我猜中了,对不对?对不对?哈哈哈,我就说我知道吧?” 子瞻奇异地看着她,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苏焱竟然知道他想要写什么。这首《饮湖上初晴后雨》,分明是他刚刚经历了这一场晴雨变化才忽然间想到的妙句,却为什么她竟然就像知道自己的心思一般一字不差地将他想要写就的后两句说了出来呢? 苏焱却因为酒劲上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还兀自在那边拍着手笑:“你、你想什么,我全都知道!所以、所以……” 子瞻也再没有心思写下去,站起身来,走到她近前,低下头来深深看着她道:“所以……什么?” 他忽然之间靠这么近,近得苏焱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一下子把她的酒吓醒了一半。苏焱赶紧向后退去,略带惊慌地看着他道:“子瞻,你干嘛靠我这么近?” 子瞻却紧跟上来,两眼注视着她轻声道:“你猜啊,你不是说你知道我的心思吗?” 苏焱一呆,猛然想起刚才的事,心里叫苦不迭,自己真是喝了点酒就忘乎所以,这下祸从口出,自己该如何解释才好呢?却在她左思右想之间,子瞻已经欺身上前,一手轻轻抬起她下巴,对着她笑道:“焱妹……” “啊!!”苏焱眼见他那张俊脸就近在眼前,这下酒是全部吓醒了,慌得连声道:“苏轼!苏子瞻!!苏东坡!!!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 子瞻闻言却是一笑,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焱妹你果然是真的懂我心思,这时也知道我想要乱来了……” 苏焱听了他这句,简直眼前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一边后悔自己不该胡言乱语,一边拼命将身子向后倾,一脸讪笑地想要开导他道:“子瞻哥哥!!我、我们可是兄妹啊!!!” (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哦?这时候想起我们是兄妹了?平时不是一听到我叫你妹妹就皱眉头的吗……”子瞻的嘴边泛起玩味的笑容,另一手已扶上她腰。自他回来后还没和苏焱这么亲近过,他看着被自己托起下巴的这张脸,因为喝了酒而两颊酡红,醉态可掬,杏眼里却似带了水雾,媚眼如丝,呼吸似乎也有点急促,神态之间更是诱人。其实自己本意只是想逗弄她一番,被她猜中了心思,便想要反将她一军,可此时竟被她这神情迷惑了住,忍不住真的想要低下头去,一亲芳泽。 苏焱眼看他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眼泪吓得都要夺眶而出了,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拼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猛地将子瞻从面前推了出去。而她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加之本就已经被子瞻逼到了船舷处,所以直接翻出了船舷,一头栽进了西湖碧波之中。 第三十章 子瞻被苏焱推得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眼见苏焱落水,反倒愣在了当场。船头的子由和鲁直听到动静赶过来,一见苏焱正在湖中扑腾,顿时大惊失色,子由满脸惊慌道:“坏了,焱姐不识水性的!” 苏焱本就不会游泳,在现代时虽然她年年夏天都往游泳池跑,但是至今除了狗刨和猫抓二式其他一概不会。如今突然之间落水,更是惊慌失措,连那两招都忘了个干净,只能在水中死命挣扎,叫都叫不出来,一开口就灌一肚子水。 鲁直见状,已经准备下去救人,子瞻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抢在鲁直前面跳下湖去,游去苏焱身边,拽住她的身子就往船上拉。苏焱危急中见子瞻来救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贴着他不放,可这样反倒加重了子瞻的负担,待到两人被鲁直和子由帮忙拉上船时,皆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就见苏焱披头散发,浑身水淋淋地坐在甲板上,目光呆滞了好一会儿,忽然间嘴一扁,放声大哭,把周围人吓了一跳。子瞻这时也为自己刚才的轻薄举动后悔得不得了,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结果差点把命送掉。想到刚才的事,就忍不住一阵后怕。他坐在她身边,看她哭得伤心,有心想好好抚慰她,又怕更加触怒了她,只得轻声道:“焱妹,是我不好……你,你不要哭了啊……” 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须臾之间。子由和鲁直只看到后半场,此时两人面面相觑,都是满脸不解。子由走过去在苏焱身边蹲下,替她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焱姐怎地会掉落湖中的?” 他不问还好,一问苏焱哭得更夸张了。她先前溺水之时,一度消极地以为自己大概就会这么死去了,忍不住一阵的悲哀。那瞬间脑海里仿佛放电影一样出现了自己在那个世界的各位亲朋好友的脸,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就算了,居然还在这平行世界中就这么死掉,还是溺死这种十分难看的死法,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还是自己搞得自己掉下水的,死得未免也太冤枉了!! 大家见她情绪激动,也不敢再问她,便转过来开始询问子瞻。子瞻红了脸,偷眼看了看苏焱,半晌才嗫嚅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想要……” 苏焱却忽然间止了哭,转向子瞻大叫了一声:“不许说!!!!”想起先前她和子瞻之间那股暧昧,她就羞不可抑,本来因为惊吓而发白的脸这时又满布红晕——自己居然因为害怕过度而掉进西湖里,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她苏焱的脸从此往哪搁?况且要是子瞻把她背出那首《饮湖上初晴后雨》的后两句的事说出来,她也根本没法解释。便干脆胡搅蛮缠道:“子瞻你不许说,那件事也绝对不许再提!!!” 子瞻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地问道:“为何?可本来就是我的错……你、你难道不怪我?我那样对你……” “啊!!!!”苏焱惊慌失措地从地上弹起来,扑上去就要捂住子瞻的嘴,自己还一壁嚷着:“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了!!”说完抬起头来满脸恳求状看着子瞻道:“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嘛!” 子瞻被她弄得没法,只得点了点头,这时嘴唇上感受到她因为浸了湖水而冰凉的手指,不禁又是一阵心驰神荡。子由则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看看他们,又抬头看了看鲁直,鲁直却在一边打趣他们笑道:“哎哟,怎么了这是,小两口儿平分了一个秘密么?” 苏焱闻言立刻回过头去对着鲁直阴恻恻地低声道:“鲁直兄,怎么该‘英雄救美’的时候不见你有动静呢?”这话立刻让鲁直闭了嘴,老老实实一边待着去了。只有子瞻,还在为他那句“小两口儿”出神,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情愫漫延开来。 只是苏焱对于子瞻这心境的变化却是浑然不觉。她于这方面本就迟钝,身在现代时就是个恋爱白痴,心思从来也想不到情爱上去。所以子瞻这次对她的暧昧举动,她也只是单纯地觉得花花大少又在恶作剧地欺负她罢了,没多久就不放在心上了。 又过得几日,一天吃饭时苏洵说起,当朝王宰相的儿子上月来访临安,知道他们从外地回来,昨天特意送了帖子来请求拜访。苏焱当时就差点没被一口饭噎死,急得子瞻帮她拍背,子由赶忙倒水,半天才缓了过来。然后就见她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洵道:“王、王宰相??不就是王安石吗??” 苏洵一愣,点了点头,却笑道:“焱儿,这是家里,也就算了,宰相的名讳可是不能直呼的。” “啊……是,女儿知错了……”苏焱赶紧小声道歉,私下里却是一肚子的疑问——正史中王安石推行新政,而苏洵是保守派要员,因此这两人是出了名的政见不和,为什么西宋这里却搞得跟哥俩好一样?居然王安石他儿子来个临安都要特意上门?啊……也保不准是被苏门这几个大文豪所吸引?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王安石他长什么样啊?年纪应该和苏洵差不多大才是……说起来对他的儿子还真是一无所知呢……嗯,不管怎么样,他的散文和诗词自己还是相当欣赏的,那他的儿子估计也不会差,自己就小小地期待一下好了~ 苏焱还在兀自胡思乱想,子瞻却轻拍她脑袋一下,微笑道:“你啊,贵客面前,可得把你平时那些气焰收敛收敛,别让人家回了京城后到处宣传我们苏家有个野丫头才是正经。” “切~”苏焱白他一眼,低头扒饭,心里却满是不服气,不就是装个纯么?也太小看我了!看我那天保管装得你们个个不认识我是苏焱了!! 于是到了那天,苏焱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换了n套衣服才捡出一件颜色明丽而不失优雅的裙子来。又对镜化了半天,娥眉淡扫,薄施粉黛,因为前晚特意睡得早精神也不错,镜子里看上去还真是满有千金小姐味道的。最后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又装模作样地调整了半天音调,总算把自己骨子里所有隐藏的淑女细胞全部调动出来之后才满意地踏出了房门。 在去会客厅的路上苏焱还遇到了子由。她隔得老远就向他颔首打招呼,待子由走近了,见她今天明显不同于往日的姿态,不免吓了一跳,虽然眼前这个淑女版苏焱貌似也有模有样,但他还是打从心眼里觉得平时那个活蹦乱跳的苏焱比较好。至于旁边那被她的“温柔贤淑”和“纤细嗓音”吓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吴侍卫,更是连看都不敢再看她,脸直接别到一边去了。 “切,没见过世面……”苏焱瞪了吴侍卫一眼小声嘟哝着,心道等今天过去了再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边迈着小碎步跟在子由后面往会客厅走,听子由说客人刚刚到了,苏焱顿时又开始在心中幻想对方的长相和才学。毕竟苏洵说过此人和子瞻一般同是未及弱冠便中了进士,不知道有没机会要个签名…… 就这么一行人到了会客厅,却见苏洵和子瞻已经在和客人寒暄。来人正背朝着门口,从后面看去,倒是颇高的身材。子由和苏焱一起站在门口道:“父亲大人……” 随着他们的声音,来客也转过身来。苏洵笑道:“子由,焱儿,来得正好,这位便是王宰相的独子,王雱公子,你们也快来见过。王公子,这便是老夫小儿子由,义女苏焱。” 苏焱和子由却仿佛都被雷击了似的,盯着来客那张脸动都动不了,两人全是面如死灰,下意识地彼此看了一眼,却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难堪和尴尬。来人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如那天般的不动声色。 这来客,居然正是他们偷偷跑出府那天遇到的企图调戏子由的登徒子——冰山面具男!!! 第三十一章 苏焱虽然震惊,但她反应敏捷,心下立时已打定了主意,打算来它个死无对证。便放松了表情,面带微笑,对着王雱轻声细语道:“小女子苏焱见过王公子。早听说王公子天资聪慧,一表人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做呕吐状,看到这叫王雱的家伙这张比吴侍卫还僵尸的脸就感觉浑身不舒服,明明长得还可以,可没事装什么酷啊? 王雱沉默了会,才淡淡开口道:“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与姑娘……还有这位小公子,”他指指子由:“并非初次相见吧?” 一边子瞻见苏焱装腔作势,正觉得好笑,忽然听王雱来了这么一句,不由一愣,皱眉看向苏焱和子由道:“你们见过?何时?” 死~~~~~~~~~苏焱顿时黑线,她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揭穿她,立刻在心里问候了姓王的他全家,连王安石都没放过,脸上却做出天真无辜状,强笑道:“王公子真爱开玩笑,小女子一向足不出户,公子您想必是认错人了吧?” “哦?”王雱冷笑一声,道:“那位在市街之中呵斥在下、令在下回家调教下人的姑娘,难道不是苏姑娘你么?” 这小人……居然这么记仇?!苏焱下意识地就去偷看子瞻的表情,果然见他正对着自己满脸怒容。完了,穿帮了!她平时就老是骂子瞻“欠调教”,他听到这句话基本也能肯定是她苏焱没错了。事到如今,再想掩饰也是白搭,便索性撕破了脸算!反正这里是苏府,是她苏焱的主场,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于是苏焱立时收起满脸温柔笑容,换上一张冷冰冰的嚣张面孔,用睥睨的眼神斜着王雱道:“哼,王公子记性不错嘛,那敢问公子回去调教了没有呢?” 一边苏洵听得是一头雾水,子由则是胆战心惊。子瞻走到苏焱身前,对着王雱道:“王兄,小妹不懂规矩,还让王兄见笑了,似乎王兄和小妹之间有什么误会?可否告知在下经过呢?” “啊!!是他、是他……”苏焱跳起来就想恶人先告状,却立刻被子瞻回头狠瞪了一眼,只见他恨恨地对着苏焱小声说:“一会客人走了再跟你算账!”顿时苏焱熄了气焰,只得嘟着嘴躲在子瞻身后用眼神杀王雱泄恨。 “呵……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雱居然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看着苏焱的眼睛里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只是像令妹这样的姑娘相当少见,令在下印象深刻。” 苏焱听他出言讽刺,一肚子的不爽,但碍于苏洵和子瞻在,她只得忍气吞声去了一边坐下,同时心里开始发愁:好不容易收买人心,瞒了子瞻那么久,想不到不小心坏在这个姓王的手上!子瞻一会问起来自己该编造个什么理由才比较说得过去呢?呃……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将子由扮作女性……苏焱越想越恨,却抬眼看到王雱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莫非她主场就这么认输了不成? 而王雱今日拜访便是为了与苏氏父子讨论文学。他幼时便已甚为聪颖,读书过目不忘,十五六岁时已著书数万言,十八岁时便中头名状元,在京城享有盛誉,王安石也很为这个唯一的儿子骄傲。他于今年清明时节来到王家位于临安的别邸小住,一方面也是为了拜访同样被称为青年才俊的苏轼,结果一经打听,却听说苏轼已随他父亲去了外地,要过得月余才回得来。于是他闲暇之时,便去临安市街上游玩,却碰巧遇到苏焱带着子由出游。他在京城之时,也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一贯受女性青睐,只是他本身恃才傲物,并不将普通女子放诸眼中,一概冷淡相对。那日见子由扮作的“苏姑娘”玲珑可爱,颇有别于一般庸脂俗粉,又见全临安的百姓称之为“才女”,才有心结交一番,却不料被苏焱痛骂了一顿。结果这么一来,反倒是苏焱代替了子由,给他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待到今日得以亲自拜访苏家,他这才发现苏焱当日玩的把戏,心下对这位“与众不同”的正牌苏姑娘大大起了兴趣。 这时子瞻问道:“王公子来临安这些日子,可曾做了些什么诗词?一直听闻王公子善于吟诗填词,可否让在下拜读一首?” 王雱看他一眼,便知他是想试探自己一番,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双手呈给子瞻道:“在下前些日子写就,这里就献丑了。” 子瞻接过去展开,见词牌是《倦寻芳》,后面写道:“露晞向晓,帘幕风轻,小院闲昼。翠径莺来,惊下乱红铺绣。倚危栏,登高榭,海棠著雨胭脂透。算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怅被榆钱,买断两眉长皱。忆得高阳人散后,落花流水还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 苏焱坐在子瞻身边,见他一边读一边点头,颇有赞许之意,便也探过头去看,见这阙词写得笔锋细腻,用语婉媚,韵致翩翩,心中倒有点佩服,但她一抬眼却看到王雱正坐在对面盯着自己,想到这等婉约雅致的好词居然是这个无情当众揭发了她的冰山面具男写出来的,她就决定对人不对事的进行打击报复,便鼻子中哼一声,满脸不屑道:“新奇藻丽有余,含蓄雍容不足,难成大器呀~” 大家都被她这话说得一愣,子瞻正要叱责她无礼,却听得王雱沉声问道:“那敢问姑娘觉得什么人的词做得成大器呢?” 苏焱瞥他一眼,忽然就指着子瞻狡黠地笑道:“那还用问,当然是我们子瞻哥哥呀!你难道没听过‘东坡风骨,豪放与婉约兼济,侠骨共柔情并存’这一说么?” 王雱被她说得怔在那里,这首《倦寻芳》不仅是他最近得意之作,词中也隐含了点点相思之意。却不料这苏姑娘不但不解风情,还批评得一无是处,最后直指苏轼远胜自己,心下又是不服又是郁郁。而子瞻闻言却是惊喜交集,他与苏焱相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坦白地夸赞他,虽然对她的话不甚理解,但她对自己的这份欣赏却是毋庸置疑,当下默默看着她,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苏焱看看他俩的表情,心里笑得那叫一个扭曲呀!哇哈哈,王雱啊王雱,今儿给你打击到了吧?叫你丫上门讨揍!姑娘我主场作战,就没有不赢的道理!!而子瞻那家伙一向吃软不吃硬,虽然他现在离豪放还很遥远……总之先夸他两句,给他点甜头尝尝,这样等会他找自己算账时搞不好能就这么混过去…… 到了下午送客的时候,苏焱跟着父兄把王雱送到大门口,看到他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还在透露出郁闷,更是故意在他面前笑得开心。而且她这记仇的家伙还一眼看到了当日把自己的手臂抓出一块淤青的那个侍从,于是本着有仇不报非君子的精神刻意装作“不小心”地从他脚背上碾过去,直疼得那个侍从龇牙咧嘴。待到他们的马车走远了,她还站在门口为自己今天的报复成功得意,等到回过神来,却见子瞻正站在身边摸着下巴看着她。 苏焱一呆,左顾右盼之间,已然讪笑道:“呵呵……我忽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却马上就被子瞻伸手拦住:“上哪去?你先告诉我你和这位王公子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再说!” “啊……”苏焱见他表情严肃,大有不交代清楚今天就别想过这关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耍无赖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实在很难解释……今天真的太晚了,过两天我再慢慢跟你说,好不好嘛!” 子瞻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忽然轻声道:“你今天怎么那么说我?那话可是真心的?” “嗯?”苏焱眨了眨眼睛,见他突然间转移了话题,有点发愣,待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赶紧点头如捣蒜道:“绝对真心!!!发自肺腑!!!”虽然那并不是我的原话…… “怎的平日里也从没听你说起过我一句好话的……” “当然是因为对着你这张脸我就没办法把我对苏轼的崇敬之情代入进去呀……”苏焱小声嘀咕,见子瞻疑惑地皱眉,她马上换上一副充满仰慕的神情对着他道:“哪能呢!小妹我对子瞻哥哥您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主要是小妹我看大哥你平时低调内敛,必不喜听这类阿谀奉承之词,所以才一直把对你的敬爱深深地埋在心底!可今天小妹一看王雱这小子就这种程度也敢上我们苏家踢馆,和大哥你叫板,小妹我那个不服气呀!!于是情急之下,小妹不小心就真情流露了,还让大哥看了笑话,惭愧、惭愧……”苏焱一边说一边惊讶自己什么时候说谎的本领居然变得这样大,这堆说辞她说得噼里啪啦却连气都不带喘的。 子瞻被她这番话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却最终只是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说道:“你呀,越来越没个正经!我看是得让你嫁人,让你夫君好好管教于你才是。” “啊??”苏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摆手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离开苏家!!” 子瞻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轻声道:“又没说要让你离开苏家。” 苏焱先是一呆,而后放心大笑道:“就是嘛!哎呀,没事不要吓我好不好!好了,我真的还有事,先走一步啦!”说着三脚两步地跑远了,她一心想着趁子瞻还没回到“算账”的话题上,赶紧离开他身边为上。 只留下子瞻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先是叹气,然后微笑摇头,默默地向着自己的厢房踱回去。 第三十二章 而过了没两天,苏家就收到了来自王雱的请帖,贴上写着邀请苏家兄弟和苏焱翌日去王家位于临安的别邸小聚。苏焱一看帖子就直皱眉头,这不明摆着姓王的他上次在苏家输了便欲在他的主场挽回面子么?苏焱不愿意看到他那张一天到晚装酷的脸,就想要称病不去,但不战而退又一向不是她的风格,最后只得一边嘟嘟囔囔着“切,表以为姑娘我客场作战就必输了”,一边跟在子瞻子由后面乘上了往王家去的马车。 偏这天热得要命,苏焱从密不透风的马车上下来时差不多汗流浃背了,心中不断抱怨着没空调没电风扇的古代夏日根本没法活,抬头一看子瞻和子由却是清清爽爽,一丝汗迹也无,子瞻还持着一把折扇轻摇,一副风雅无限的模样。苏焱只得在心中感叹古人的排汗系统真不是盖的…… 王家的侍女却没领他们进客厅,而是径直带了他们穿过花园,往更深处走去。苏焱见王雱是要露天待客,大为不满,这么大太阳,还不给晒化了?可她一肚子的怨气,却在过了后花园的转角看到那一大片连绵的荷塘后,立刻烟消云散了。 只见面前是整片田田的莲叶,之间点缀着或白或粉的花朵,清风过处,花瓣轻颤,微香缕缕,倒是一下子把这盛夏的暑气去了一大半。苏焱欢呼一声,叫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便不顾子瞻的阻拦,跑到荷塘边的小石阶上,撸起袖子就要去够那离岸边最近的一朵莲花。一时间她藕臂如雪,笑颜明媚,处在那如画背景之中,人花相映,竟是说不出的动人,倒把子瞻看得呆了。 苏焱站在岸边努力地去摘那朵白莲,却偏偏就差那么一点。她又不敢下水,毕竟莲花出淤泥,她可不想踩了一脚湿泥上岸,可摘不到又不甘心。正想回身喊子瞻过来帮忙,却从身后伸出一只长臂,轻易就摘到了那花,还顺势递到了她面前。苏焱一阵高兴,正要去接,抬头一看居然面前站的就是王雱那冰山男,还正一脸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一副她摘了他们王家的花要罚款十元的态度,顿时兴致大减,花也不想要了,站在那里和王雱大眼瞪小眼。 王雱见她不动,皱了皱眉头,道:“姑娘不是要花吗?” 苏焱却挑挑眉毛,扯着嘴角笑道:“谁说我要花了?我只是站在岸边想看个仔细罢了。这花本来好好地在水里生着,明明可以再多活好些日子的,公子却这般不知怜香惜玉地兀自摘了,不觉得可惜么?” 王雱被她一番强词夺理的话噎得半天回不出来。他本来在远处见她一心想要摘那朵白莲,才走过去帮她一把,却想不到居然被她倒打一耙,讨了个没趣。但他毕竟名门出身,也不动气,只点了点头,便把花又重新掷回了水中,转身就向子瞻他们走过去寒暄了。 苏焱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心中暗笑:哇哈哈,旗开得胜,这第一回合便是我赢了!不过姓王的那副冷淡的态度还真是让人不爽死了。现在发现男人果然是需要比较的,本来觉得子瞻已经够臭屁的了,现在和这王雱一比,子瞻简直和气得可爱。苏焱平日里身边一直有子由那未来的极品好男人待着,习惯了他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也衬得子瞻那家伙格外的冲动易怒幼稚骄傲。可是宁可像子瞻这样还比较有人情味,王雱这种动不动给人脸色看的冷面男,却是苏焱最反感的类型了。 这样想七想八地在王雱的带领下,苏焱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了位于荷塘中央的一座小亭子中。且亭中已然有一位客人坐在那里了。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冲着他们微笑,正是鲁直。 “哎呀,鲁直,怎么是你?”苏焱惊讶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大喇喇地坐下,鲁直见她衣袖还撸在胳膊上,奇道:“刚刚下河摸鱼了么?怎地这付打扮?”又看了一眼王雱,笑道:“王公子是我旧识,今日知道你们要来,我便也不请自来了,嘿嘿。” “还‘嘿嘿’,你还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啊。”苏焱没好气地回答他,瞟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王雱,心下很奇怪鲁直这样开朗性格的男人是怎么和王雱这种阴沉的恐怖分子结下友谊的。却在这时,忽然闻到一阵异香,她使劲嗅了两下,睁大眼睛看着四周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好闻?” “是贡茶的香气。”王雱淡淡道,苏焱这才发现桌上放着的茶饼,有的还用蜡封得好好的,盖着龙凤图案。旁边是一壶已用碾碎的茶末泡好的茶,悠悠香气正是从那壶中传出。 “这茶是皇上御赐给王宰相,王公子特意从京城带过来的,在下出身修水,已是产茶名地,可这等好茶,却着实没品过几次,苏姑娘也不要错过了。”一边鲁直说着,开始给各人斟茶,子瞻和子由亦好茶,先闻后品,都是赞不绝口。 切,不就是个茶吗,这也要显摆?苏焱不服气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顿时在心中乍舌不下,居然连她这丝毫不懂茶好坏的外行也喝得出今天这茶叶不同凡响,但她死要面子,绝不肯在王雱面前服输,便昂着头做出一副无所谓状。 王雱也不与她计较,只和苏家兄弟、鲁直一道品诗论词,谈话中鲁直拍着王雱肩膀笑道:“从前王兄便绝顶聪慧,读书一遍就了然于胸,这点与子瞻倒是不相上下。” 子瞻笑了笑,还未接口,却听得身边苏焱冷冷开口道:“这有什么稀奇?有谁书要读两遍的呢?不要说子瞻哥哥了,就连小女子我这等平庸之才,却也能做到过目不忘呢。” 子瞻瞪她一眼,轻声警告她不得无礼,苏焱却挑衅地看着王雱道:“王公子,不介意的话,不妨即席与小女子比试一番如何?如果能在这过目不忘上赢过小女子,小女子我便诚心服你文才胜过我家子瞻哥哥!” 子瞻一愣,想不到她擅自下赌局就算了,还把自己也一并押了上去,连忙对她皱眉道:“别胡闹!”苏焱却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没关系,看我的!我若是输了,回家随便你怎么处罚!嘿嘿!” 子瞻见她笑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时间宛然回到了去年初见她那晚,她在自己面前为那两幅画题诗的时候。自己也知她个性,决定了的事不可能再做更改,便只得无奈叹了口气,抬头对着王雱道:“王兄,小妹顽劣,不懂规矩,这便得罪了。” 王雱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看着苏焱道:“却不知姑娘想要如何比法?” 只见苏焱忽然间满脸笑容,眼波流转之间,已经看向鲁直道:“为了证明小女子绝非作弊,便请鲁直兄当众作词一首,你我二人各自取去观看,谁先能把鲁直做的词背出来,谁就算是赢了,如何?” 鲁直一呆,愣在那里道:“怎么你们赌你们的,扯上我做什么?”正要推辞,却见苏焱瞪着杏眼看自己,心下一寒,想到这若是推辞了搞不好她就要把自己当初的那个大笑话到处宣扬出去,只得硬着头皮开始冥思苦想。 苏焱见鲁直果然开始构思,一切都在按照她的剧本发展,心里都快笑抽了。她瞟了王雱一眼,见他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心道马上就叫你出洋相,看你以后还拽不拽!原来她之所以叫鲁直作词,一方面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靠苏家兄弟作弊,另一方面也不过是鲁直的词她从前背得多罢了。而就算鲁直做了首自己根本没见过的词,凭她老妈从前的魔鬼式训练,一分钟内记住一阙词也是小菜一碟,总之无论怎么样,她这场比试都是百分百赢定的了! 就见鲁直转眼间已提起笔来,趴在桌上开始书写。苏焱和王雱都别过头去,等到鲁直说“好了”才又转过身来。然后鲁直递给他们一人一张纸,说道:“开始吧。” 苏焱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一看词牌写着《品令茶词》,当时就心中窃喜,哇哈哈,lucy!!居然真是她背过的!!便展颜一笑,立时又把纸交还给鲁直了。大家都是一怔,那边王雱也才读到个开头,见她已然交卷,也是满腹不解。 鲁直诧异道:“怎么了?这么快就放弃?” 苏焱白他一眼道:“什么放弃,我已经看完了,记住了。” 鲁直大惊道:“你这也太快了吧?我分明见你只看了一个题目而已啊!” 苏焱却得意洋洋地笑道:“你不信?那我背给你听,你可对照着看好了啊。”然后她清清嗓子,张口背诵道:“凤舞团团饼。恨分破,教孤令。金渠体静,只轮慢碾,玉尘光莹。汤响松风,早减了二分酒病。味浓香永。醉乡路,成佳境。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鲁直简直惊得嘴都合不上了,这首《品令》是他刚刚在苏焱的威逼下对着面前茶饼急中生智间作出来的,可就是他这个原作者也不能肯定自己立刻就能把它背得像苏焱这么流利。他与苏焱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素知(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她虽然行为不像一般规规矩矩的女子,却是博闻强记,冰雪聪明,他和苏家兄弟探讨之时她也常常在一边旁征博引,可这般一目十行还过目不忘的本事,今天倒真是第一次见识,便又要对这不同寻常的苏姑娘刮目相看了。 而子瞻在一边见苏焱神气活现,心里赞她聪明,又不好在王雱面前表现,便要来鲁直这首咏茶词细细赏鉴,顷刻间莞尔道:“鲁直这首真乃奇作,开首写茶之名贵,换头处以‘味浓香永’承接前后,正待写茶味之美却又翻空出奇,以如饮醇醪、如对故人来比拟,可见其惬心之极。心里所有而言下所无之意,尽给你写出来了。”说完拿过纸笔,笑看苏焱一眼,便挥毫在旁边另作一首咏茶诗道:“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末匀。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要知冰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而王雱也被苏焱这一番表演惊得怔在那里,过目不忘可谓他最自负的才能,却在今日就被这苏姑娘如此轻易地赢了去,佩服之余,看她的眼神里不禁又多了一层欣赏。苏焱见他发愣,心下更是笑得不能自已,虽然自己根本是投机倒把,可是只要能打击到王雱,让他没办法继续拽,那么使这点小聪明就完全不为过~~一边想着,她已傲然开口道:“王公子,如何?小女子尚如此,子瞻哥哥是如何的才情,王公子也明白了吧?” 王雱默然不语。他见苏轼转眼间已就鲁直的茶词和了一首诗,心下已然十分敬佩。苏轼把茶比作美人本就十分灵动,而那个“戏”字,更是将他的洒脱与从容全部道了出来,尤其他还在诗中暗赞了苏焱的同时又给自己留了情面,就这一点已足够体现他的聪明才智。但王雱心思更放在了苏焱身上,此刻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却被一边鲁直看在眼中。他看看王雱,又看看苏焱,忽然心中便有了主意。 于是到了回府的时候,鲁直故意走在后面,跟在苏焱身边小声道:“苏姑娘,你看王公子如何?” “啊?”苏焱看他一眼,不解道:“什么如何?” 鲁直笑了笑,却不说话,直笑得苏焱鸡皮疙瘩都起了,不耐烦道:“要说快说,卖什么关子啊?” 鲁直看看四周,才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在下看得出王公子很欣赏你,你看他家世、才学、相貌无一不佳,且尚未婚配,而苏姑娘你不也未许配人家么?你二人若是结下良缘,岂非一段佳话?” “啊???”苏焱简直被他这段话气得七窍生烟,这鲁直,就说他八卦吧!而且八卦到她的婚姻上就算了,还乱点鸳鸯谱地把她最讨厌的王雱扯上,还说王雱欣赏她,他明明一天到晚瞪着一双死鱼眼看自己好不好!鲁直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呀?当下她跺脚怒道:“胡说八道!我和他根本水火不容才是吧?就别说八字合不合了,你看看我和他的名字就合不到一块去!焱,火华也,从三火。而雱呢,‘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这种水火不容之势,你怎么都看不出来?” 鲁直正想反驳,二人身后却忽然传出另一个声音道:“那姑娘可知五行之中,却是以水克火呢?” 苏焱回过头去,见身后人正是王雱,显然是他听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正用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她本就被鲁直的话搞得火大,现在当事人送上门来,立时就把所有的火气一齐迁怒到了他身上去了。就见她白他一眼,冷笑一声,朗声道:“有种你就克克看啊!”说完便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第三十三章 两日后的一个下午,苏焱正在子由房里,舒舒服服地枕在子由膝上午睡,子由则靠在椅背上轻声念书给她听。这是苏焱最近想出来的新消遣,用她的话来说,有什么能比美少年的膝枕和轻语更治愈? 而就在苏焱享受得正舒服的时候,吴侍卫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气急败坏地冲着他们叫道:“少爷小姐不好了!大少爷正为婚事和大人吵得不可开交呢!” 苏焱闻言“哦”了一声,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子由也只是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然后继续念着他的书。 子瞻为婚事和苏洵吵,在这个家里简直再正常不过了。自子瞻到了适婚年龄起,苏洵就一直催他娶亲。可子瞻自觉身为一个大众偶像,最令fns们伤心的事是什么?不就是他本身被某个女人栓死了么?所以他一直对每位女性都柔情相待,满足她们所有的梦想(尽管他这么和苏焱吹的时候,苏焱打死都不相信——就看看子瞻平时对她的态度,他什么时候温柔过?)。自苏洵去年为这事向当时还在清秋客栈摆摊算命的苏焱求教,得到子瞻再过几年必定会娶得贤妻的情报之后,苏洵就乐呵呵地不再急着催他了,倒是让子瞻耳根清静了好些时候。结果前些日子他带着子瞻回了一趟眉山,苏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部跳出来质问苏洵为什么到现在都还让大儿子孑然一身形影相吊,这样下去哪里对得起死去的程氏云云,差点逼得苏洵要在程氏墓前下跪痛哭写血书忏悔。于是自老家返回后,苏洵顶不住巨大的压力,便又把催子瞻娶亲的话题提上了日程,三天一大催两天一小催,直催得子瞻动不动就发火发飙。 所以现在苏焱和子由听到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反正吵一吵就过去了,接着还要再进入下一轮呢。 吴侍卫见他们无动于衷,反倒诧异了,摸摸脑袋,奇道:“怎么难道小姐你已经知道王公子来和大人提亲要娶小姐的事了么?” “你说什么??????”苏焱大吃一惊,一下子从子由膝上弹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吴侍卫。子由也惊得手中的书都掉在地上了。 “你不知道啊?王公子上午就来了,现在已经在和大人商议娶小姐的吉日了。大少爷听说了,跑去堂上为这事和大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我外出回来经过堂上,听到了这事,才赶过来告诉小姐和少爷的(一路看小说网,手机站$--.1-6-.c-n),看你们刚才毫无反应,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知情了呢。” “等等等等等等!!!”苏焱眨巴着眼睛瞪着吴侍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对她的冲击太大了,以致完全理不清头绪:“你是说,王公子来求亲?……哪个王公子?” “当然是王宰相家的王公子。” “……和谁求亲?” “和大人。” “他要娶谁……不会是我吧???” “我们府上除了小姐没有其他女眷了。” “…………………………” 苏焱低头站在那里,半天一声不吭,子由和吴侍卫都担心地望着她,也不知道她到底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子由怕她出点什么事,拉拉她袖子,小心翼翼道:“焱姐……” 就见苏焱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怒色,仰天大叫了一声:“王雱你这混蛋!!!!!!”然后她噌一下跳过面前的凳子,拔腿就往门外跑了出去。 王雱这卑鄙下流无耻加三级的混蛋流氓!!他居然用这损招来阴她!!!苏焱跑在往会客厅的路上,气得恨不得手上多把ak47好立刻把他扫成蜂窝才能消心头之恨——就因为她前两天对他说了句“有种你就克克看”,他居然今天就上门用了这最阴毒的一招想来降伏她,他还是不是男人哪??? 她就这么一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杀到现场,却还在门外就听到子瞻愤怒的声音:“我是不会同意的!!这事父亲大人你可有询问过一次焱妹的意见吗?” “焱儿怎么会不同意?王公子一表人才,介甫与我也是老交情了,他的儿子我还不能保证?”苏洵的声音里也带了怒意:“倒是你,你出来瞎胡闹什么?这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怎么和我没关系?她是我妹妹……”子瞻说到后面,声音却小了下去。 “她还是我女儿呢!你自己一直不肯娶亲就算了,现在还来阻拦你妹妹的婚事?你是不是希望我们苏家的儿女都和你一样打一辈子光棍你才舒坦??” “我!!!”子瞻一时气结,想要反驳,似乎几千句话同时都要冲出口来,却最终只是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就在这时,他看到苏焱急匆匆自门外跑了进来,当堂就往地上“扑通”一跪,带着哭腔对着苏洵叫道:“义父大人,女儿不要嫁!!” 堂上众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登场吓了一跳,苏洵和子瞻都愣在了那里,跟在苏焱身后追来的子由气喘吁吁地扶门而立,陪着王雱一同前来提亲的鲁直瞪大了眼睛看她,只有王雱,随着她的出现,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因为惊怒交加而泛红的侧脸。 他上午请了鲁直做媒人,和他一道前来苏府提亲,自己也已经写了信带给远在京城的父亲,希望他能亲笔替自己写封书信寄给苏洵,以表王家欲迎娶苏家女儿的诚意。他昨夜一宿没睡,脑海中尽回忆着这些日子来与苏焱相(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处的情景。他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那双盛满怒意与不屑的眼睛;再次相逢时她装模作样扮作淑女却被自己揭穿后的气急败坏;在绿色的荷塘边对着白莲露出的满脸笑容;还有在比试赢了自己后那得意非凡的神情……这些让他有时叹气,有时却几乎控制不了的哈哈大笑——从没有一个女子让一向波澜不惊的他的内心起过这样的涟漪。“有种你就克克看”,王雱更从没想过会有一个女子对自己说出这种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来,却也正因为这句话让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燃起完全的征服欲。他当然知道此举势必会让她又惊又怒,也许还会恨自己,可是,他顾不得那许多了,现在对他王雱而言,只要能得到她,无论使什么手段都无所谓,反正,他相信以后多的是时间会让她爱上自己。 而事情一开始出乎意料的顺利。苏洵和王雱之父王安石本是旧友,他对于王雱在京城的名声也早有所耳闻,见他亲自上门求亲,当即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口便应承了下来,甚至开始和他商量起大喜之日的日程安排。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长子苏轼却对此事极为反对,王雱见一贯风雅清俊的子瞻不顾他在场也为这事和苏洵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忽然间心念一动,想到他前日即兴创作的咏茶诗那最后一句“从来佳茗似佳人”,以及苏焱几次三番对他的坦白夸赞……莫非,这二个人……可是自己已经向鲁直打听过,他保证苏焱正待字闺中,也无任何心上人的…… 苏洵走到苏焱身边,欲扶起她,皱着眉头道:“焱儿,你这是做什么?” 苏焱却长跪不起,只是抬起头满脸恳切地看着苏洵道:“义父大人,女儿不愿嫁人!女儿才做您的义女不足一年,根本还没来得及敬孝心,万万不能就这么嫁人离您而去!!”苏焱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敲着小鼓——总而言之,先动之以情。记得苏洵当初就是被自己虚构出来的亲情打动才突发奇想收了自己做义女的,这次估计也打亲情牌会比较稳妥……自己是不是应该挤两滴眼泪出来应景一下啊? 苏洵先是一愣,继而长笑,半天才道:“傻女儿,这是说的什么傻话。老夫能见你嫁了好人家,才是你对老夫尽的最大孝心。老夫既收了你做义女,就必须替你在天父母尽这份职责。焱儿你大可放心,王公子他家世才学人品皆为上品,为父又怎么可能会害了你?” 你还说你不是害我???苏焱这下是真的觉得自己要哭了。这王雱什么家世背景相貌都暂且不提,光是这人品二字,就大大的有问题!!不提当初他那侍从态度就恶劣,差点上演强抢民女的戏码,光是他如今对自己有仇恨不敢光明正大地报复而是搞这种低三下四的阴招就足够证明这个人的人品简直坏到了一个境界啊啊啊!!!苏焱在心中拼命呐喊,脸上却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只是抓着苏洵的手反复说着:“可是……可是……可是……”忽然她眼角瞄到子瞻,顿时灵机一动,叫道:“可是子瞻哥哥还未娶,女儿就先嫁人,未免说不过去……”说着,她回身看了子瞻一眼,心里暗道:不好意思啊,拿你当幌子,总之你先帮我挡一挡…… 子瞻见她美目含泪地看向自己,心头一热,便昂着头对着苏洵道:“正是。一家婚嫁也得讲长幼排序,我身为长兄至今未娶,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做妹妹的嫁人了。” 哇塞子瞻!!够意思啊!!!苏焱在心中对他翘起大拇指。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觉得他是这么的可爱,身形是这么的伟岸,说出来的话是这么的正确!对啊!这才像自己崇拜的那个苏轼嘛!! 子瞻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观察她的表情,见她面露喜色,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感激,当下所有的保护欲就全被她引起来了,正想要走到她身边去,却被苏洵一声大吼打断了:“胡闹!!” 苏洵怒气冲冲地瞪着长子道:“你要焱儿等你娶妻再嫁?你是想把她活活逼成老姑娘么?你是不是要子由以后也得等着你排在你后面?你看看你这付样子,成天不定心,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肯娶妻生子?焱儿当初说你二十四五岁必得贤妻,老夫信了,可如今看你老夫却是越来越死心!老夫告诉你,你娶不娶都无所谓了,但是焱儿和子由的事,你可少来插手!!” 子瞻见父亲大发脾气,噼里啪啦把他好一顿骂,却也顾不上去反驳。他只注意到苏洵所说苏焱曾预言他二十四五岁娶妻的那句话,这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小丫头当初居然断言过这种事?怎地从没有人告诉他过?难怪父亲有段时间不再烦着自己娶妻,原来是她搞的鬼? 苏焱见子瞻皱眉看向自己,连忙把脸别了开去。完了,子瞻好像生气了,看来这条路也行不通。也不知道苏洵到底得了王雱什么好处,就这么想把自己嫁了给他么?她忍不住斜了王雱一眼,见他正端坐一边若无其事地捧着茶杯喝茶,跟没事人似的,当下苏焱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索性眼一闭,不顾一切地叫了出来:“可是义父大人,女儿根本不喜欢这位王公子啊!!” 第三十四章 苏焱这句惊世骇俗的话一出,便是王雱再有涵养也坐不住了。他怎样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喜欢不喜欢这种平常女子根本不会提的私房话。在这个男女婚姻完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封建时代里,女子哪里有资格在婚前对男方说什么不喜欢?王雱虽爱她聪慧特别,但这句话也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当下冷冷地皱着眉头看她,不发一言。 苏洵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里又惊又怒,沉声道:“焱儿,不得无礼!你的婚姻大事,老夫怎么可能当作儿戏?你说你不喜欢王公子,那难道你另有其他心仪之人?” 鲁直也睁大眼睛看着她,轻声道:“不会吧,苏姑娘你不是与子由并没什么吗?” 苏焱低垂着眼睛,咬了咬下唇,一时心中又慌又急。她这才发现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这里不是现代,不是自由恋爱的21世纪,父母决定的婚姻不是凭儿女一句“我不喜欢”就能取消的。别说自己并没有心仪之人,便是有,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那自己应该怎么办?坦白告诉他们她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她再过两年便要回到九百年后的现代去了么?可又有谁会信她? 来到西宋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 子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跪在地上的背影,见平日里总是神气活现的她此时竟是说不出的羸弱,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他很喜欢这个姐姐,自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夜晚便将她记在心里,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却成了她的弟弟。她陪着自己念书玩耍,教会了自己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让他对她除了喜欢更多的是感激。子由年纪尚幼,很少会考虑到日后她嫁人之类的假设,只自己单纯希望能一直和她在一起。如今眼见她遭遇这种变故,而父亲几乎又心意已决,心下大是替她着急。 他站在那里,看看苏洵,又看看坐在一边的王雱,终于把心一横,便想要不顾一切上前扶起她去。 却在这时,他看到子瞻忽然间走去了苏焱身边。 只见子瞻同样一下跪倒在了苏洵面前,却昂着头朗声道:“父亲大人,请原谅不肖子子瞻。” 众人都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在那里,苏洵皱眉道:“子瞻,你这又是做什么?” 子瞻侧过脸去看了正以惊讶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苏焱一眼。苏焱那一刻只觉得从没见过他如此温柔的神情,心里却又为他的举动不解,便只是这么愣愣地盯着他看。然后子瞻又看向苏洵,好一会,才大声说道:“子瞻与焱妹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生,还请父亲大人把焱妹许配给子瞻!” 话音刚落,他一把搂过苏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她的唇上吻了过去。 苏焱起初完全地傻在那里了。子瞻这张脸之前也不知道在自己面前放大过多少次,可他每次都只是在戏弄她而已,又何曾如此地接近过?她差点觉得这一刻也一定是在做梦。可是唇上分明感觉到他的柔软,眼前也晃动着他长长的睫毛,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力气大得甚至让她隐隐作痛,这一切都告诉她不是假的——子瞻夺走了她的初吻!!可是,怎么会这样??? 便只在一瞬间,苏焱觉得她全部明白过来了。 子瞻为了帮她,竟做到这种地步。也只有在王雱面前上演这一出,才能让他彻底死心了。真亏子瞻在这种危急时刻想得出这种办法!虽然这是她自己一直很宝贵珍藏着的、想着在未来要送给自己初恋男朋友的初吻,可是比起(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逼着自己在这古代嫁给根本不爱的男人,初吻还算得了什么???虽然有点委屈未来那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飘着的男朋友,演这种戏也很对不起苏洵,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吻……算了,破釜沉舟!!总之先把眼前这个烂摊子解决掉再说!!! 直到子瞻离开了她的嘴唇,再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瓣,接着转身傲然睥睨王雱;王雱脸色发青,愤然离席;苏洵和鲁直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他们,见王雱走了又急匆匆追出去解释;子由悄悄地走出去并替他们掩上门……之后,苏焱依然呆呆地跪在原地,两眼发直地盯着子瞻的侧脸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事。 子瞻转头看到她那双一向顾盼神飞的杏眼此时正木然地凝视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故意倾过身子去,轻声在她耳边道:“怎么?还想再来一次么?” “啊!!!!!!”苏焱这才反应过来,吓得直往后退,同时满脸绯红地别过头去——虽然刚才是在演戏,可是还是很不好意思啊!!怎么办,以后该拿什么脸面对他才好呢??这家伙个性这么恶劣,自己一定会被他笑死的!!可是无论怎么样,他刚刚都是帮了自己大忙,总得感谢一下的…… “那个……”她扭扭捏捏地开口,又偷看了子瞻一眼,见他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心道:“这家伙果然是在笑话我!啊啊啊苏焱你不能害羞不能给他留笑柄!!”,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转过身去,看着他的眼睛道:“刚才,谢谢你啊……” 子瞻倒是一愣,反问道:“你谢我什么?” “咦?”苏焱睁大眼睛瞪着他,抓了抓脑袋,诧异道:“你帮我演戏了不是吗?” “演戏?” “对啊,你……你……你不是那个什么我了……”苏焱说到这里脸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也不敢再看子瞻的脸,低着头小声道:“不过好歹把王雱那家伙给打发走了……可是义父大人看起来很生气,没问题吗?一会等他回来还要和他解释其实我和你根本没什么,刚才都是在演戏……也不知道会不会害你受罚……” 子瞻却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谁说我是在演戏?” “啊?”苏焱一呆,立刻抬起头来看他,却见子瞻正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他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焱妹,嫁给我。” 苏焱茫然地看着他,见他说出这句话后便一副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神情,忽然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伸手就要推开他,嘴里还笑道:“讨厌了吧?义父大人都不在了你还要继续演到什么时候啊?我就知道你从此要取笑于我!我知道我这次欠你一个大人情,可是其实你也没亏啊,我这还是初吻呢!就这么轻易地被你拿走了……”她说着说着看子瞻神情开始不对,连忙又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从此我天天做冰糖鸡蛋给你吃,还你这大人情,这下行了吧??” “苏焱!!!”子瞻简直快被她给气得当场吐血了。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这个笨蛋居然还有心思和他开玩笑?难道她根本看不出自己是在正正经经地向她求婚吗?自己刚才有多着急看来她是一点都不知道!眼看一切都要成定局了他才不顾后果地在众人面前表明心意还亲了她!她倒好,嬉皮笑脸不算,居然还扯什么冰糖鸡蛋!那东西她每次都做得甜得要死还以为他是真的爱吃啊?还不是因为那是她亲手做的!!这个笨蛋,他不把她娶过来好好管教她还不知道以后要怎么为祸人间!! 想到这里,他看着她的神情忽然就流露出宠溺和无奈,他伸出手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的长发轻声低喃道:“笨蛋,我是真的要娶你,你怎么就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苏焱被他抱在怀里,惊恐得连挣扎都忘记了。子瞻的话对她而言不啻于当头给了她一棒,直打得她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内心反反复复只重复着一句话:“这一定不是真的吧????” 第三十五章 子瞻向她求婚比王雱登门求亲更让苏焱觉得匪夷所思和无法接受。 这晚,她躺在**对着黑暗中的床顶发呆。苏洵回来后,只沉着脸叫子瞻留下,苏焱便在一片呆然中麻木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今夜却是怎样也睡不着了,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子瞻的脸,耳旁似乎还在回响着他的话:“嫁给我……” 怎么会这样?子瞻他怎么会、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他不是一向以大众情人自居,有的是女人对他投怀送抱吗?他不是一向喜欢对她恶作剧、动不动就和她吵架的吗?可是他现在却说他喜欢她,可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苏焱回想着这大半年内和他的相处。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被他的俊美攫住,自己看他都看得呆了,可是却又立刻发现他原来是个花花公子的事实;他刁难自己,却被自己投机成功的看图作诗;和他一起游西湖,被群众发现时的惊惶;为了吃冰糖鸡蛋,他在雪地里挨冻直至发烧咳嗽;因为自己送了鲁直玉佩没送他,他就孩子般的大发脾气,那之后却又自愿罚站还为她写了那首《蝶恋花》…… 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焱忽然只觉得心整个地沉了下去。原来那个时候子瞻已经在那首词中写明了他的心迹,为何自己却一直都不曾发现?他在西湖之上曾经想要吻她,可自己竟然一直以为那也是他的恶作剧。 “我看是得让你嫁人,让你夫君好好管教于你才是。” “又没说要让你离开苏家。” 子瞻那时说过的话,自己丝毫没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他每一句话都有其深意。 可为什么她到现在才发现? “嫁给他?”苏焱在一片黑暗中喃喃自语:“做子瞻……做苏轼的妻子?” 她猛地坐起身来,拼命地摇摇头,不可能,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她苏焱注定再过两年就要回到属于她的现代去,她从没想过要留在这个世界之中。况且,她就算再怎样迟钝,这时候却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子瞻的感情和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是一回事。 苏焱叹了口气,下了床。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吹吹夏夜的凉风,也好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轻轻打开房门,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地刺耳。 夏夜沉沉如水,她的厢房门外就是一片小花园,此时苏焱席地坐在石阶上,托着下巴对着天空中的明月出神。耳边是草丛中的虫鸣,凉风吹过,还能闻得到草木散发出的清香。 忽然间有人从身后为她批上了外衣,然后是那个(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清洌如泉水般的声音:“焱姐,怎的还没睡?小心着凉。” 苏焱回过头去,明月正照在那人清秀无匹的脸上,正是子由。 子由挨着她身边坐下,看着她轻声道:“大哥……还跪在父亲大人房里。” “啊……”苏焱一声惊呼,心里一阵难受,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这么怔怔地看着子由的脸。 子由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冰凉,低声道:“焱姐难道不愿意嫁给大哥吗?” 还不等苏焱回答,他又接着说道:“其实如果焱姐成了我的嫂嫂,我会很高兴。”他看着苏焱,眼神里一片清澈:“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和焱姐在一起了。” 苏焱握紧了他的手,几乎要难受得流下泪来。那瞬间她差点就要告诉子由,无论怎样她都没办法一直留在他身边,她早晚要离他而去再也不回来。可是她却只是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笑容对着子由道:“我没办法嫁给他。我……我是很喜欢子瞻,但是,那是对兄长、更是对朋友的喜欢,不是那种……不是那种男女之爱。”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子由你还小,也许你不明白,虽然也许连我自己也根本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焱姐你对大哥有误会。”子由看了她一眼,抬起头来对着空中的皎月轻声道:“大哥虽然看起来那个样子,其实他是对待感情很认真的人……虽然焱姐说我还小,可我也并不是完全不懂。大哥对焱姐的感情,我看得出来……”说到这里,他也微微叹了口气:“为什么我却没能早点发现呢……” “子由……” “大哥他第一次送给女子诗词,对象就是焱姐,焱姐你不知道吧?” “那首《琴诗》?” “嗯。那首咏茶诗其实也是写给你的。我还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他画的《江南可采莲》,他很高兴地笑着对我说画好了就送给你……” 苏焱越听越觉得心下一片悲凉,她不由垂下眼睛,哽咽道:“他对我太好了,可我却到现在才明白。” “大哥……”子由叹了口气道:“其实是很深情的人,焱姐可知道么?” “呵……深情……”苏焱听到这个词,再也忍不住,掩面轻轻而泣。她从小到大读了多少苏轼的诗词,她怎会不知道苏轼的深情,这世上如今又有谁会比她更了解苏轼的深情?可是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的子瞻,其实骨子里也是那样一个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他,子由……”苏焱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却从指缝中不停滴落下来。她啜泣着道:“他不应该遇到我的,他也不应该喜欢我的……我知道他以后一定会有一位好妻子,他还会为他的妻子写一首流传千古的《江城子》,可是,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啊……” 说着,她流着眼泪轻声低吟:“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吟到最后一句,苏焱几乎已泣不成声。子由也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臂轻轻地把她揽进自己怀中。月光无声地倾泻在二人的身上,将他们的身影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 苏焱决定走。 第二天上午,一直服侍她的侍女欢天喜地地跑来告诉她,大少爷在大人房里跪了一夜,终于让大人点头许了他婚事的时候,苏焱心里就知道她只能走。 通判府再也不能待下去了,要走就得赶快,最好就是今晚。自己既然早已下定决心要回去,再拖下去等到举办婚礼就万事休矣。而自己既然不爱子瞻,更不能再待下去折磨他了,不如走得远远地,让他好快快把自己忘了。 这事说起来容易,待到要做起来,即使苏焱她这个一向的行动派,也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哭了好一场才开始动手收拾行李。其实她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当初带过来的那些玉佩,后来在清秋客栈做生意赚的银票,以及这一年来收集的苏家父子和鲁直他们的诗词书画。 苏焱从墙上摘下那幅她后来请人裱的《琴诗》时,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画框上。看到那上面还残留着的褶皱,还有那撕破的一角,似乎和子瞻的争吵就发生在昨天。为什么自己不爱子瞻呢?如果爱他,也许心一横就继续留下来了,就算不可能嫁给他,也能再伴他身旁两年。如果爱他,也许自己还不会走得这么痛苦。如果爱他……为什么自己就不爱他呢…… 她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又摇摇头,努力把这涌起的悲伤强抑下去。抬起手腕看表,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待到子夜以后,府上的守卫应该会减少,后花园那处的矮墙估计可以翻得过去。一路跑到运河边的话,可以搭上清晨前往扬州的第一班船。 扬州。这种时候,可以想到的回得去的地方,只有扬州。 即使这里是九百年前的平行世界,家乡还是家乡,走投无路之时,总会觉得只有家乡才是最可依靠的地方。自己可以在那里隐姓埋名度过剩下的两年,然后再回到临安,回到城外的那个狩猎场,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去。 却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轻轻敲门。苏焱大吃一惊,一时竟不敢做声,直到门外的人低声道:“焱姐,是我,子由。” 第三十六章 苏焱听到是子由的声音,一时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他开门。她原本打算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就走人。从今天白天接到侍女的消息开始,她就回避任何人,子瞻和子由都来找过她,她只推说身体不适,不肯见他们。子瞻原本满腔高兴地来告诉她苏洵终于允了将她许给他,却被她冷淡地说不方便会面,在她门前盘桓半天,最终只得失望地离开了。子由则是因为她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傍晚时便特意带了食物来送给她,苏焱当时也只在房内说自己没有胃口,不曾见他一面。 苏焱不敢看到他们的脸,她怕看到他们便再难鼓起逃走的勇气了。尤其是子瞻的笑脸,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白天他在自己门外说着婚事成了时的开心语气让苏焱在房内把头蒙在被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让他走了之后,苏焱坐在地上发了半天的呆,然后才起身去了桌边写信。信的内容寥寥数语,只说感谢苏洵一家一年来的照顾,她苏焱不配再继续待在他们身边了。信末嘱咐了子由注意锻炼身体,最后还附了冰糖鸡蛋的做法。 可是现在子由在门外,这么晚了他还没睡,想来必定是因为担心她。苏焱又是一阵揪心。她从穿越来到这西宋的第一天就与子由相遇,在通判府的这些日子里两人又几乎形影不离,要说这里她最舍不得的人,毫无疑问便是子由。她想起那少年从来都是用清澈的眼神看着自己,微笑着叫自己“焱姐”的模样,一时竟忍不住哭出声来。 子由在门外听到这微弱的哭泣声,着急起来,便握起拳头使劲敲门:“焱姐,你怎么了?你……在哭吗?你开开门!” 苏焱怕这深夜动静太大引来其他人,无奈之下只得打开了门。子由赶紧进来,借着微弱烛光,看到她满脸泪痕,还有桌上放着的行李,他不禁愣在那里,却马上就明白过来。他走到苏焱面前,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你要走?焱姐你……要走?” 苏焱见已经瞒不过去,便点点头,只轻声道:“今晚就走。子由,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子由却一下子上前拦住她,用力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他看着她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满脸的急切和不敢置信:“就因为大哥要娶你,所以你要走?”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不可能嫁给子瞻的。”苏焱也看着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那我去和大哥说!我求他不要……不要娶你,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走?”子由说着,转身就要往门外跑:“我现在就去找他!我去求他,焱姐你不要走,你等等我!” 苏焱赶紧拉住他,同时眼泪夺眶而出:“子由,不可能的!就算子瞻不娶我,可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你觉得我还能若无其事地待在他身边么?” 子由身子一震,低下头来。苏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微微地发抖,自己却说不出一句话去安慰他。半晌,他才低声道:“那要走多久。” “……” “多久?” “不会……再回来了。” 子由转过身来,看了苏焱半天,才慢慢地道:“就是说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焱姐了?” 苏焱悲哀地看着他,最终也只是点点头。 “可是……可是从前你明明说过,说过希望大家在一起的日子能一直继续下去的……”子由不死心地说道,声音却开始哽咽了。 “可是这希望其实根本不存在。”苏焱想起那时众人还聚在一起讨论着离别诗词,那时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通判府、在苏家兄弟身边再多待两年的,却想不到转眼间就已经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了。 “……那如果不发生这件事,焱姐是不是就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子由沉默了一会,又问道。 “……不能。子由,你不明白我的事……”苏焱说着,叹了口气:“我……根本不属于这里,原谅我,我没办法对你好好解释……这件事也许对你们来说不可思议,但我即使今天不走,再过两年也必须离开的,我根本没办法一直待在你身边。” “焱姐你……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人。”子由说着,落寞的脸上忽然微笑:“焱姐说的,我一向就去信了,这次也不会例外的。你说没办法留下,就一定是真的不行了……”说着,他顿了顿,伸出手去抚摩腰间挂着的那块“喜上眉梢”玉佩,轻声道:“焱姐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苏焱一愣,算了算道:“崇熙六年六月二十三日……啊!!” 她猛地抬起脸来看着子由,子由也深深看着她:“正好是我遇到焱姐一年的日子。一年前我遇到你,一年后,却就要看着你离开了。” 苏焱怔怔无语,只兀自觉得眼眶发热。子由伸出手去为她拭去眼泪,笑着道:“还是那个每天都快快乐乐的焱姐好,眼泪一点也不配你……”说到这里,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闭了闭眼睛:“子由宁可从此被大哥怨恨,也不想看到焱姐你不开心……”说着,他拉起苏焱的手就往外走。 苏焱就这么一路被他拉着,看方向正是往他的厢房而去,夜深人静,她也不敢开口问子由到底要做什么,直到去了他的房间,子由找出几身他自己的衣服递了给她,她这才明白过来。 “换上这个,等天一亮我带你出去。”子由微笑着轻声道:“焱姐教我的‘靠思扑来’,这时候也能派上用场了。我这算不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苏焱捧着他的衣服,心下一阵感激。她原本以女子身份就很难直接出得门去,而若是扮了男装此后便是行路游历也方便许多。可是她此刻更为子由忧虑:“我自己一个人走。你若是带了我出去,被义父大人和子瞻发现,你没办法交代!” “父亲大人和大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事后自会好好和他们解释……”子由说着,向她伸出手去:“而且我只是想去送送你,从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焱姐你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苏焱握紧了他的手,拼命咬着下唇忍住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苏焱换上了子由的衣服,子由又帮她把长发梳成男子式样的书生髻,对着铜镜里她现在的模样笑道:“原来焱姐扮男装也很适合。” 苏焱看着镜中自己模糊的身影,心下忽然间一片怅然。自己穿越到西宋这一年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现在想来只是在自己不经意中伤害了许多人罢了。可是自己后悔认识了他们吗?如果自己不曾遇到他们,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完全不一样呢?如果可能,真希望自己现在就立刻回到属于自己的现代去,然后把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当成是一场美好而难忘的梦。可一想到还有剩下两年要熬,她就觉得漫长得可怕。而且,不知道又要遇到什么人,会不会再卷入这样无能为力的感情漩涡中去呢? 那么就这样维持男装的样子去度过剩下的两年,起码能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吧? 这个时候,苏焱对着自己的身影,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第三十七章 苏焱待在子由的房里直到清晨。天微亮的时候,他们回了她的屋里拿了行李,便由吴侍卫先去门口打发了看守,苏焱站在通判府的大门前最后一次环顾了四周的风景,然后咬咬牙,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子由坐在她身旁,一路握着她手,两人都不说话。夏季天亮得早,这时候路旁已经开始逐渐热闹起来了,苏焱坐在马车内倾听着窗外的声音,想到第一天来到临安的时候也是这般车水马龙的喧嚣,不禁微笑。而她即将去往的那个城市,那个在中国历史上地位无比显赫的扬州,她在现代的家乡,是否比这临安城更繁华呢? 一路马车疾驰,到了运河岸边时,太阳也不过刚刚升起。子由扶了苏焱下车,苏焱转身看到停泊在岸边的客船,盯着出了好一会的神。吴侍卫将她的行李交给她,她回过脸来看着子由,又看了看吴侍卫,然后向他们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走了。” “小姐保重。”吴侍卫只说了这一句,就站到一边别过头去了。他和苏焱可谓不打不相识,是他亲眼看着这个姑娘如何走进他们的生活之中,如何把通判府搅得鸡犬不宁,如何以她那古灵精怪的性格赢得通判府全体上下欢心的。他因为照顾子由,连带着与苏焱相处时候也多,加上她不拘身份小节,情感上便一直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小妹妹看待了,这时候送走她,说实话真有点不舍得。 子由看着苏焱,半晌,才微笑着说:“焱姐,保重了。就算你说从此不会再见,我还是会期待着重逢之日的。” 苏焱鼻子一酸,赶紧吸了吸好忍住眼泪,也笑道:“子由,就算没有我早上去叫你,也要记得晨跑。” “嗯。” “篮球可以让吴侍卫陪你一起玩。” “好。” “扑克也是……还有,我必须告诉你,我以前经常出老千,其实都应该是你赢的。” “我知道,但我喜欢看焱姐赢了以后开心的样子,所以不说。” “啊……你啊……”苏焱先是错愕,然后微笑叹气,又垂下眼睛道:“子瞻的事,就拜托你了。” “嗯,焱姐有苦衷,大哥会理解的。” “嗯,还是让他快快把我忘记了的好……”苏焱抬起眼睛看着子由:“你也是,把我的事都忘记了吧。” 子由闻言却伸出手去,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脸上笑容灿烂:“想忘也忘不了啊。” 这话让苏焱眼泪差点没掉出来,她赶紧抬手抹了抹眼角,说道:“那我就走了,子由,保重了。”说完,便转身向着船上走过去。她想,从她踏上这艘开往扬州的船那一刻起,她也就不再是临安城的苏姑娘、通判府的苏小妹了。她又回到了那个独自一人穿越到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西宋的苏焱了。 子由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看到她上船,靠在船舷边和他挥手。客船起航,他不禁也抬起脚随着船的方向行走。那时他想,如果现在求她留下,她会答应吗?其实自己私心里真希望她能留下的,可是,如果强迫她留下让她郁郁寡欢,那就不是他所喜欢的那个焱姐了……大哥他也一定不希望看到她这个样子的…… 却在此时,前方忽然有奔驰而来的马蹄声,他和吴侍卫都看过去,只见一人骑着马疾驰而来,到了近前,那人翻身下马就匆匆跑向岸边向着客船大叫一声:“苏焱!!!!!” 苏焱顿时愣在那里。岸上那人一身青衣,俊美无伦的脸上此时满是焦急和哀伤的神情,这时船距离岸边不过数丈,甚至能看到他墨色的眼睛里隐隐的泪光。 “子瞻……”苏焱不敢相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同时眼泪再也忍不住,伏在船舷上大哭起来。 子瞻昨夜一宿无眠,想到白天里苏焱的态度,无论如何也(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没法安心。其实他对苏焱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一直没有确定的把握,所以才始终没有勇气去向她挑明。而且她太迟钝了!自己暗示过许多次,可是她却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让自己一人在那边干着急。可是偶尔她又会忽然变得很亲热,看着自己的眼神会很妩媚,那时就会让他觉得她也是喜欢他的。那天终于为情势所逼不顾一切地向她求婚了,不惜在父亲面前跪了一整夜终于能娶到她了,自己兴高采烈地去告诉她的时候,她又忽然变得很冷淡,泼了他一头的冷水。今天早上他放心不下,天一亮就想去她房前看看,轻轻敲门半天也无人答应,心中猛然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强行推开门进去一看,竟是人去楼空,桌上只留下一封书信,当时就让他整个人都傻在那里,她竟然走了!原来她根本不愿意嫁给他,甚至都不愿意再待在他身边。他拿信的手指都开始颤抖,心里苦涩得仿佛呼吸都困难。然后他没办法再想太多,转身就向门口跑过去,向守卫打听了他们去的方向,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来,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要拦住她!! 可是此时见到她在船上大哭的样子,子瞻忽然就觉得对她真的是一点也恨不起来。这一年来自己惹哭过她多少次?此时如果可以真想把她抱在怀里为她拭掉眼泪,发誓再也不会让她哭了,可是她却选择了离开…… “不要哭啊!!!”他使劲地对着船上的苏焱叫道,苏焱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船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了,就在快要看不清表情的时候,子瞻忽然冲她笑了起来。 “是你不要我!!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子瞻……” “笨蛋!!你不要我就算了,居然还要走……我就那么可怕吗??” “子瞻……” “你可别后悔啊!!我这么才貌双全这么受欢迎的男子,错过了我你再也找不到了啊!!” “子瞻……” “……笨蛋……我告诉你!!你以为你走了我就死心了??我会变得越来越好,让你再见到我的时候一定死心塌地地爱上我,那时可就是我考虑还要不要你的时候了!!” “子瞻……”苏焱捂着脸几乎泣不成声。刚看到他出现的时候她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看到他满脸倦容时心里简直揪心地疼,对他的歉意全部涌了上来,几乎要把她击溃,她只能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这种话!!”子瞻红着眼睛看着她在船上远去的身影,已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了。远远传来的她的“对不起”比什么都让他更难受,他吸了口气,对着船上最后一次喊道:“笨蛋!!你要是后悔了,就回来……就回来找我吧!!!” 说完这句,他便抬起一只手来捂住自己的眼睛,竭力好让眼泪不要流出来。她就这么走了,自己虽然只和她相处不到一年,却也深知她个性,知道她这一走便不会再回头,那以后还能再见到她么?原来自己终究是单相思一场,可是绝不后悔爱上她的…… 子由走去子瞻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兄弟二人一起抬眼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船影,久久无言…… 苏焱靠在船边把头埋在腿上哭了很久,脑海里不停回响着刚才子瞻说的那些话。为什么自己做出如此残忍的事他还是这样对她呢?如果他把她大骂一顿叫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也许自己心里还舒服点。一直以来都觉得他任性骄傲,喜欢恶作剧欺负她,一点也不温柔,因为见到他的第一天心里就把他定了性所以从来都认为他就是个花花公子,可是其实自己真的了解他吗…… 但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了。 还有两年,离回家还有两年。 而离扬州,还有多远? 第三十八章 苏焱并没有坐着这条船直接去扬州。她在途经京口(今镇江)的时候下了船,投宿在渡口边的小客栈内过了一夜,结果又因为连日大雨江水暴涨不得不又在京口盘桓了十几天才重新搭上往扬州的船。因为在临安的岸边和子瞻隔岸的对话引起了船老大以及船上一些乘客的注意,一船的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实在让她受不了。虽然也不能怪他们八卦,毕竟那场面看上去确实像是两个男子的感情纠纷…… 想到这里,苏焱坐在这艘正往瓜洲渡口行驶的客船甲板上苦笑。她如今身着子由的男装,头发也梳成男子式样,加上她说话时声音刻意放粗,看上去就是个俊俏的少年,只是个头略为矮小。搭上这艘船后,同船已有好几个少女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低声谈笑。西宋风气开放,女子对男子品头论足之事倒也平常。这时她还能听到身后有少女声音说道:“你们看他,是他还是那船尾着淡色衣衫的公子相貌更英俊些?” “这位公子看起来更俊俏,不过船尾那位公子的儒雅风度却是他所不及。”又一个声音道。 “是么?我倒是更欣赏他多一些,你不觉得他眉宇间的忧郁更动人么?”前一个声音不服气道。 “呵呵,可我认为那淡色衣衫的公子和蔼可亲之处更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后一个声音慢悠悠道。 这事要摆在从前,凭苏焱的性格绝对当时就站起来冲到船尾看个究竟了。只是她如今心事重重,听到这些议论,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看了她们一眼,倒看得那些少女们都飞红了脸低下头去,然后彼此间一阵轻笑。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王安石的《泊船瓜洲》就写明了镇江和扬州之间的距离之近。苏焱在现代的时候也曾经多次在瓜洲坐过汽渡到达隔岸的镇江,大约只要半小时。而随着润扬大桥开通后,汽渡已经逐渐被淘汰了,所以她如今在这古代乘坐渡船去瓜洲颇有些怀旧之感。这艘下午出发的客船到达了瓜洲渡口时刚好是明月初上。这时已近月中,明月将圆未圆,苏焱随着人流下了船,却不急着离开,仰头对着月亮出了好一阵神。只见月光如白霜般从空中流泻而下,随着波浪闪耀千万里,江畔的白沙都被这皓月照得反光。虽然此时是夏季,但对着这样的月亮,身处这样的地方,自然而然便想到唐人张若虚那首号称孤篇盖全唐的名诗《春江花月夜》。加上她如今思绪万千,又身临其境,情不自禁便轻声吟来:“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然后她对月叹息一声,转身欲走,却忽然听见身边一个温和优雅的声音接着她背诵道:“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她惊讶地回过脸去看向身边那人,而那人刚好也转脸向她微笑。月色正照在那人脸庞上,一眼看去是位眉清目朗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身着淡色衣衫,微笑的样子一派儒雅。只见他对着苏焱点点头道:“在下冒犯了。偶然听到兄台吟诗,却正是一般感受,不禁接续了下去,还望兄台原谅在下的鲁莽。” 苏焱摇摇头示意无妨,她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和她一般在这瓜(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洲岸边对着明月想起这首诗来。张若虚和她一样皆是扬州人,她从小母亲就对她说作为扬州人这首诗便是必修课。年幼时她嫌这首乐府诗冗长复杂,不爱去认真背它,还挨过母亲好几顿打,着实把仇恨迁怒到它身上过。可如今身处九百年前的西宋,第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脑海中浮现的第一首诗却居然就是它…… 想到这里,苏焱不禁笑了笑,道:“在下只是回到故乡,一时触景生情。莫非这位公子也是一般?” 那人却摇摇头,道:“在下庐陵人,此次来江南游赏,一路从临安过来扬州。这位兄台说回到故乡?那便是这扬州人氏了?” 苏焱听到“临安”二字,心中一紧,眼前仿佛立时出现了苏家兄弟的身影,心里一阵难受。沉默了半天,她才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道:“在下虽是扬州人氏,此前却一直在……在临安居住,许久未曾踏足故土了。” 那人闻言笑道:“这位兄台好福气。能够生在扬州已是人生一大幸事,长在临安那风景如画的地方更是令人艳羡。都说江南美丽富庶,文人墨客无不流连忘返,这次在临安已深得其感,更不知这“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广陵城会给人怎样的惊喜。” 苏焱听这人说话间也是温文尔雅,态度谦和,心下便对他生出些亲近之感,便微笑道:“在下也是同公子一般心情了。如今这里对在下而言,虽是故乡,却也是陌生之地。” 说完二人相视而笑。那人对着苏焱拱手道:“说了这半天,还忘记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在下庐陵人欧阳修,字永叔。”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不知这几个字听在苏焱耳朵里简直是如雷贯耳,直把她整个人震在那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惊得嘴都合不拢。足足愣了有一分钟之久,她才艰难地开口道:“你……你……你叫……欧阳修……?” 欧阳修略感奇怪地看着她,点了点头。之前看这少年面容俊秀,谈吐不俗,便有心想在这旅途中结交个朋友。却没想到此时告知了他自己姓名之后,他的反应会这么怪异,便轻皱眉头问道:“在下这名字……可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没有没有!”苏焱忙不迭地摇头,只是继续带着憧憬和崇敬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人。欧阳修,欧阳修!六一居士、醉翁、文章太守!!同样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古文运动的领袖!!!她刚穿越到西宋时在清秋客栈就向朱老板打听过这个人,可朱老板完全不知。后来偶然向子瞻提起时,听他说过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似乎同是进士,文采非凡,好像是在洛阳任宣德郎。那时苏焱就知道这西宋的欧阳修和正史中不同,并不是苏轼的恩师了,虽也曾妄想过去结识他,但一想到洛阳路途遥远她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却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瓜洲岸边遇上他,而且对方还是一位如此儒雅俊挺的青年男子! 欧阳修见苏焱依然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一时自感不解,又不知道苏焱想法,顿了顿,只好再次问道:“那……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苏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回答道:“在下苏……”这时她猛地打住,想起自己已决定女扮男装隐姓埋名度过剩下两年的事。况且欧阳修自临安而来,她苏焱先前在临安城也算是赫赫有名,这名字便再用不得。那自己应该起个什么假名好呢?不如从此随了母亲姓吧。而母亲姓秦,那自己既然男装扮相便不如用那个名字好了,反正以前向子瞻问起那个人时,他说完全没听说过的,那么那个人在西宋历史上便一定还没出生…… 主意已定,于是苏焱向着欧阳修笑了笑,缓缓道:“在下姓秦名观,字少游。” 第三十九章 欧阳修微笑道:“原来是秦公子。今日时辰已晚,眼下再去扬州城内投宿恐怕不太实际,在下意欲在这瓜洲口岸寻一处客栈,秦公子可愿意同行?” 苏焱想了想,这时差不多是晚上七点多,要是现在再雇了马车去到扬州城内怎么也得八九点了。这里虽是她的故乡,但对她这来自九百年后平行世界的穿越人类来说根本是人生地不熟,大晚上的实在不知何去何从。而且就算她如今扮了男装,一人夜行也并不安全。 想到这里,她便对欧阳修点点头。两人一起去寻找客栈的路上,说了些彼此情况。苏焱打听到他如今二十四岁,因为仕途不得意,便独自来江南散心。而因为苏焱如今扮了男装,她便也索性不再隐瞒自己岁数,坦白地告诉欧阳修自己的真实年龄二十有一,这反倒让欧阳修有点惊讶,他本来看苏焱外型以男子来说相对娇小,还以为她尚未弱冠。 两人一路谈着,来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朴素的客栈门口,刚进门,老板就苦着脸看着他们道:“二位客官,不巧,小店只剩下一间客房,只可供一位客人留宿……你们看……” 两人一愣,彼此互相看了一眼。欧阳修笑了笑,先她一步道:“秦公子,你住下好了,我再另外寻地方住。老板,这附近还有其他较为可靠干净的客栈吗?” 客栈老板为他指明了方向,欧阳修转过身看着苏焱,带着遗憾的神色轻声道:“那在下先走一步了。不巧,本来还以为能与秦公子多攀谈些的,这一路走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谈得如此投机的对象。那秦公子,后会有期了。”说完,他向着苏焱拱手道别,便转身离开了客栈。 苏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激,又有些怅然若失。按理说他知道扬州是自己故乡,而他一个外地来客,怎样也该是他留下自己去另找住处的。而且他可是欧阳修啊!!自己却连签名都还没来得及要……苏焱回想着初见他的那一幕,皓月之下,长江之岸,他一身淡色衣衫笑容却文雅和煦如春风……她这时忽然记起之前在船上听到的少女谈话,原来她们口中那位着淡色衣衫的儒雅公子就是他!想来这也真是巧合,如果自己没有改搭这艘船,没有在江畔吟那曲《春江花月夜》,也许根本就这么与这位未来的大文豪擦肩而过了…… 夜里苏焱睡在那间小客房里,闻着从没关紧的窗子外飘进来的江水味道,心里又是激动又有那么一点点惆怅。这么一来总算是回到家了,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怎么办呢?自己家在现代的扬州市时就处于那唐朝就建立起来的著名商业街东关街之上,那这东关街在这西宋应该也存在的吧?也不知道九百年前的它是个什么样子,据说杜牧那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写的就是它呢,那难不成一路全是秦楼楚馆?倒也不是没可能,扬州自古便是烟花之地……哎,为什么当初穿越的时候会发生偏差把自己弄到临安去了呢?结果还和嘉砚失散,而自己原本的计划也全部被打乱……说起来,嘉砚当初……真的穿失败了吗…… 苏焱想到这里,突然间只觉得心中一热,猛地坐起身来。对呀!会不会只是她自己发生了偏差而嘉砚却穿到了扬州呢?也许她根本和自己一样处于这个平行世界也不一定!如果她也穿越了那她一定会在观音山上给自己留下些什么讯息的!既然自己如今已经来到扬州了,不如明天大早就赶过去找找看,也许……也许……能够在这里和嘉砚重逢…… 苏焱被自己这个想法激动得脸都有些涨红,她重新躺下,却只觉得满心都是希望,如果顺利找到嘉砚,那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她这里有钱,嘉砚那边则带着她们当初为穿越准备的许多现代道具,那剩下的两年也可以继续按照她最初预定的计划发展!! 苏焱在**翻来覆去,只恨不得现在立刻天就大亮让她能够出发才好。就这么辗转反侧,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她又惦记着去找嘉砚的事,根本没能睡安稳,天一亮,她就匆匆起身结账,又找了辆马车,便急忙向着扬州城外的观音山赶过去了。 观音山位于千年古刹大明寺东侧,当初隋炀帝也曾建行宫“迷楼”于此,宋以后历代建有寺院,有第一灵山之称,是扬州的自然制高点,远眺江南淮北,一览无余。而在现代的时候,苏焱却甚少来到此处,她又不信佛,以她本身个性也不喜欢清幽之地,所以对这座山完全谈不上了解。现在她乘着马车到了西宋的观音山,处处与现代不同,更是一片迷茫,处于这古树蔽日的山间完全不知身在何处。但她怀抱一线希望想要找到嘉砚可能留下的线索,便独自一人从山脚处就开始用尽心力的四下张望。虽然这山上种植着大片的紫竹林,就是这盛夏漫步其间也清爽异常,可苏焱却是心急火燎,找得汗如雨下。结果她从清晨一直找到下午三四点,把这不大的山翻了个遍,还问了附近的人家,却是半点踪迹也没发现,满满的希望顿时完全化为了泡影,让她好生打击,无人之时还坐在地上大哭了一场,最后才不得不死心地离开了。 而连日来的奔波,折腾得苏焱心力交瘁,下了山的时候一时竟呆在那里,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依然是孤身一人留在这西宋的事实,心里一片苦涩。她本是性格开朗天生乐观的人,一向对何事也不放在心上,却因为最近一段日子的遭遇变得有点情绪低沉。 苏焱最终站在路边叹了口气,强自把这阵失望抑制下去,然后去找了辆马车说要去扬州城东关街。马车夫闻言一笑,道:“这位公子也是外地来这扬州寻欢?一开口就说要去东关街,可是好眼光!” 苏焱呆了一呆,反应过来,暗自想到这东关街果然真是烟花聚集之地,可自己的目的只是想去看看现代住的地方在这古代是个什么样罢了,但她也不愿意多说,只是点点头,随口问道:“那里可有什么好客栈么?” “公子您可问对了。这东关街可是扬州最繁华所在,怎会没有上好的客栈?您等着,小人这就带你去一家名为‘月明轩’的客栈,包您住得满意!” 苏焱先听马车夫那口带着淮北方言口音的官话,正自好笑,想这口音还真是一千年不变,这时又听到“月明轩”三字,更是差点没笑喷出来,要知道扬州城在现代同样有这么一家名为“月明轩”的饭店,她还去吃过不少次饭,顿时就觉得一股亲切熟悉之感,之前的抑郁一扫而空,当即笑道:“那就劳驾你带个路了。”同时开始对这即将入住的客栈充满了期待。 马车一路疾驰,驶入扬州城门后,苏焱掀开门帘好奇地向外张望,一路风光直把她看傻了。这扬州果然不愧是当今天下第一繁华之地,这时已近傍晚,路上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商贾如云,热闹非凡。那马车夫以为她是外地人,一路热情地给她介绍这介绍那,苏焱努力地想要把现代的扬州和这九百年前的扬州城版图对上号,却发现基本是徒劳无功,城市规划得完全不一样,直到马车驶进东关街后,她才勉强辨认出依稀的一点影子,兴奋得就像小孩子一样。她在这条现代扬州有名的老街出生长大,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回,真是闭了眼睛都能摸出去,可如今身在西宋的这条街上,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了。看着街两边鳞次栉比的酒楼茶馆、摩肩接踵的来往人群,她忍不住大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原来就是描述的这个景象呀!” 马车夫听不懂她说些什么,只是见她高兴,便也笑道:“这位公子,月明轩就在前面不远处。您看,这两边都是我们扬州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都据说比天仙还漂亮哪!” 苏焱连忙探头看去,果然一家挨着一家。这扬州城自古文人墨客来往之地,留下的诗词歌赋无数,便是青楼名字也起得颇有水平,什么“红袖招”,一看便是取韦庄诗“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之意,或者是“千娇楼”,取自柳永词“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苏焱一路见还有什么“偎红馆”“倚翠阁”,心下乍舌,想当年柳永绝对在这条街上浪荡过,搞得妓院都爱借他的词起名,不禁又是一阵大笑。她在临安的时候,也着实对这古代的青楼好奇不已,可无奈她那时是女儿身,根本无法踏足,且对着子瞻她自从一次无意中流露出对青楼的兴趣被他狠狠说教一番后便连青楼两字都不敢再提,生怕他骂自己。这时想起来,苏焱忍不住在心里对着子瞻的影子做了个鬼脸,想到如今没有他管着,日后想进去也没人能拦得住她了。只是想到子瞻子由,苏焱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招呼道:“公子,到了,这里就是月明轩。” 苏焱下了马车,抬头望着面前的客栈,却是她这一路来看到的建筑中最朴实无华的一家,和周围那些繁华装饰的酒楼显得格格不入。她略感奇怪地皱了皱眉,马车夫似乎看出她的疑问,(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赶紧说道:“公子别看它样子不起眼,里面住过的名人可着实不少。小人要不是看公子仪表非凡,也不会带着公子来这里投宿了,公子尽可放心住下。” 苏焱回过头去笑了笑,她本身倒也没想过要住多么金碧辉煌的大酒楼,虽然身上钱费充足,但她目前只想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就行,这时听马车夫说里面还住过不少名人,心下倒有些高兴,付车费的时候多给了车夫好些,车夫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苏焱谢过车夫,转身便向着客栈内走去,果然里面装修格调高雅,倒很合她的胃口。不过似乎住店客人不是很多,楼下除了有些三三两两的食客在吃饭喝酒,柜台边就一位客人在和老板商议住店事宜。苏焱走了过去,那客人也正好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不觉都是一愣。 只见那人见到她,儒雅俊秀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高兴道:“秦公子,这可真是巧遇了。” 他竟然正是欧阳修。 第四十章 欧阳修走到苏焱身边,笑道:“在下上午还去秦公子投宿的客栈找过你,想和你结伴来这扬州城内,却被告知你一清早就已离开。在下还以为便再见不到秦公子你了,却想不到又在这月明轩中相遇。”说着,他环顾四周,最后向着客栈老板笑道:“好在这里还有的是空房。” 老板大笑:“这位欧阳公子就莫要嘲笑小店生意冷清了。”然后他招呼苏焱道:“这位客官也是要住宿么?” 苏焱点点头,看了欧阳修一眼,说实话她很有些惊喜,虽然昨晚才与他相识,却因为自己在现代便早已知晓他,通读过他的诗词文章,内心里就情不自禁把他当成一位熟人来看待了。而且以她个性,若是还没要到欧阳修的签名就把他放跑了,日后绝对要后悔得肠子发青。 老板将她的客房安排在欧阳修隔壁,一边派小二带了二人上得楼去。他们一看房间布置也是清雅素净,两个人都很满意。卸下行李包袱后,欧阳修便来敲苏焱的房门,邀请她一同下楼吃晚饭。 两人要了些酒菜,边吃边聊些对这扬州城的感受。熟络起来,欧阳修便称呼苏焱为“少游”,而因为他年长苏焱几岁,苏焱则称他为“欧阳兄”。只是她自己盗用秦观的名字还不适应,经常喊她好几声她才反应得过来。欧阳修笑她道:“看少游常常出神,莫非有什么心事?” “啊……没有,没有没有。”苏焱讪笑着解释道:“只是在下很久没有回到家乡,看到物非人也非,有些感慨罢了。” “原来如此。”欧阳修看着她笑道:“这种情况也是常有,日后把这广陵游玩个遍,幼时的记忆自然会找些回来了。少游不介意的话,明日开始与我一同游玩可好?” 苏焱看他正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再想到这是堂堂欧阳修的邀约,哪里还会拒绝。想着也许和他一同游玩的途中还能亲眼见证他会写下那些诗篇辞赋,更是又期待又激动。欧阳修见她应承了下来,也很高兴,便回头吩咐店小二再上一壶好酒。 苏焱赶紧拦住他道:“欧阳兄,你不擅饮,还是少喝些吧。” 欧阳修一愣,诧异道:“少游怎知道在下不擅饮?” 苏焱一呆,她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历史上的欧阳修在他的名篇《醉翁亭记》中写过他“饮少辄醉”。这时候下意识说了出来,她赶紧胡扯一阵掩饰道:“在下稍微会看些面相,而欧阳兄外表文雅谦和,一看便知不是擅饮之人,呵呵,呵呵。” 欧阳修先是错愕,继而失笑道:“少游在说笑了,这擅饮不擅饮哪里是靠外表能看得出来的?照少游这么说,那世上只有关东大汉能喝酒了。可想那李谪仙清瘦风雅,不也有言‘会须一饮三百杯’?况且我也不是天天这么喝法,而是为能在异乡识得少游这么一位朋友而高兴,便不要拦着我了吧。” 苏焱见他兴头上,也不好再阻拦,只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这西宋看来无论人的相貌和性格怎么变,经历怎么变,骨子里有些东西却是和正史相差无几的。 这时候欧阳修又帮她斟满一杯酒,说道:“不过说到这看相算命,我在临安的时候,倒听说那里出了位身怀异能的姑娘,好像是姓苏?据说她能以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方法给人指点迷津,临安百姓都把她当成天仙一样景仰,还被通判府的苏洵大人收为了义女。少游常住临安,可知道这回事么?” 苏焱惊得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惊惶地瞪着欧阳修说不出一句话。欧阳修以为她是呛了酒,赶紧招呼店小二倒杯温水递了给她。 “少游怎地这般惊讶?”欧阳修看她没事了,这才笑着说下去:“莫非少游也识得她?” 苏焱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般道:“不认识不认识!不过倒是听说过这个人……”她满脸黑线地想到,亏得自己的真实相貌全临安也没几个人识得,否则就靠这么一路传下来,自己这男装估计也扮不了几天。 “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欧阳修却似乎兴致颇高的样子,一(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边饮酒一边问道。 “呃……”苏焱垂下眼睛,想了半天,才嗫嚅道:“估计也就是个江湖骗子吧,这类所谓相士,欧阳兄还是不要轻信的好。” “哦?”欧阳修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是这样么?我倒是听说那位苏姑娘看相算命的异能尚在其次,她能被苏洵大人收为义女完全是因为她的博学多才,天下辞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啊?”苏焱想不到自己在外头的名声居然被传得神乎其神到这种地步,脸上一红,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哪有这么夸张啊??” “嗯?”欧阳修闻言奇道:“少游不是不认识她的么?” 苏焱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不过一个女子,能知道多少东西呢?这类事迹,无非是市井中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已经和真实情况相去甚远了,而真人估计也就不过如此。”苏焱这么说的时候,忍不住有点郁闷,想她干嘛非要这么贬低自己啊?可她现在急着要打消欧阳修对这件事的兴趣,只得不择手段了。 “唔。”欧阳修似乎接受了她的这个解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苏焱见险情解决,刚要抹一抹额上的冷汗,却听到他又说道:“话说这次去到临安也有一大遗憾,未能拜访苏洵大人和两位公子。” 苏焱瞬间只觉得心中一紧,抬头愣愣地盯着欧阳修的侧脸,只听他继续说道:“苏轼苏公子的文才在下仰慕已久,苏辙据说虽然尚未考取功名,文思却也不逊于他的兄长。” “啊……”苏焱低下了头,轻声道:“他们……确实是、是十分聪明的……” “少游也这般认为?”欧阳修见她也认同,高兴地道:“我读过苏轼那篇《刑赏忠厚之至论》,文风真可谓华丽绝赞,如此青年才俊,出人头地也是理所当然的!” 苏焱直听得怔在那里。原来即使是在这平行世界,即使欧阳修不是苏轼的恩师,这种惜才之情却和正史一般无二,看来即使他们至今尚未谋面,日后也必将会成为挚友,一起成就他们唐宋八大家的盛名。想到这里,她忽然间心下一片惘然,只喃喃道:“在下……也是这般认为的……” “少游居住临安之时,不曾与他们来往么?”欧阳修忽然问道。 “啊……”苏焱心中一酸,眼圈都有些红了,好在如今天色已晚,烛火摇曳之下,也瞧不清楚她的表情。她强忍了眼泪,轻声道:“在下这种凡夫俗子,哪里配和他们来往。” 欧阳修却摇摇头,笑道:“少游又在说笑了,以我来看,少游也是博闻强记之才。”说完,他向着苏焱举杯道:“敬少游一杯。” 苏焱点了点头,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而欧阳修果然不胜酒力,没多久已有些醉了。苏焱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轻伏桌上,便是喝醉了竟也不失儒雅姿态,想起他自号“醉翁”,写那篇《醉翁亭记》时说他自己“苍颜白发,颓然乎其中”,却实在和眼前人联系不到一起去,又忍不住轻笑出来。她招呼了小二服侍欧阳修回房,自己也洗漱完毕后,躺在**发呆,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心境和以前的差别,又要忍不住长吁短叹的时候,她却一下子从**坐了起来。 “苏焱啊苏焱,你看看你现在这付德行!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离开他们的?如果你不惜抛下子瞻子由跑出来就是为了整天哭哭啼啼唉声叹气,你还不如回去找他们算了!!”苏焱边自言自语边捶着床边:“如果不是每天开开心心地过那你还是你吗??子由不是也说过喜欢看到你开心的样子吗?你不是早就对着月亮发过誓,说过剩下的两年也要开心度过的吗??” 说到这里,她一扭头,对着窗外洒进来的清辉,猛吸一口气,虽然因为夜深人静而不能大喊大叫,也用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勉励自己道:“你给我加油啊!!!” 第四十一章 苏焱名义上是以东道主身份陪着欧阳修逛扬州,而实际上根本是欧阳修领着她在扬州城到处玩才是。虽然她号称自己是扬州人氏,但实际上她对这九百年前的扬州城基本上完全不了解,除了大明寺、东关街、竹西亭这几处现代扬州也依然存在的名胜,就报不出其他地方了。瘦西湖虽然也在,但是西宋时又还不叫瘦西湖,她本来有心想提建议去玩,结果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至于其他古迹,大部分都是明清时才修筑的,这西宋还根本不存在。倒是欧阳修,在来江南之前诸般打听过当地情况,反而比她了解得多。他以为苏焱是少小离家老大回,隔了太久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不介意,拉着她东游西逛了不少地方,也让苏焱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好些。 而他们两人在这东关街上住了一个月,名声却也渐渐传出去了。原因很简单,第一,他们两个外形出色,欧阳修儒雅,苏焱假装的秦少游俊俏,这一静一动的组合走在街上格外地引人注目。不过说到这个苏焱有点郁闷,想她女装的时候何曾到过这种受欢迎程度?结果现在搞个男装就摇身一变成了偶像,看看路上经过的少女见到她就满脸含笑又害羞别过脸去的模样,她的心情就非常的复杂……不过正所谓做人要敬业,她如今扮了男装更是格外的敬业,特别是她跟在子瞻那真正的大众偶像身边一年,把他那副风雅无限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十,动不动就手执折扇左顾右盼,或者是面带微笑挥手示意。 第二,便是他们两人在这条著名的青楼一条街上住了近一个月,居然没有踏足过青楼一步。要知道扬州自古烟花之地,很多文人墨客就是冲着青楼二字赶赴扬州来的。况且古代不比现在,逛青楼对于文人雅士来说是一种非常风雅的活动,绝不仅仅只限“**”二字。更何况古代青楼女子几乎个个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无所不晓,还外加能歌善舞,是完全的偶像兼实力派,看看杜牧柳永他们为歌妓写过多少诗篇就知道青楼女子在这些文豪心目中的地位了。 可是,欧阳修和苏焱每日打这一溜排的秦楼楚馆门前过,居然连大门都没进去过……而且因为他们二人美名在外,每次经过妓院楼下时,楼上的窗户都会一扇接一扇地打开,窗口的歌妓诗妓琴妓们无一不用钦慕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他们却丝毫不为之心动,怎能令人不好奇? 当然,不心动的其实只是欧阳修而已,苏焱却是早已心动到心急火燎了。 苏焱早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欧阳修经过那些青楼,在那些美人们的注视和议论声中还能目不斜视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呢?首先根据他和自己在一起时的情况可以判定他的性取向绝对正常,肯定不是什么同志(虽然苏焱真的一度很不纯洁地怀疑过==)其次他也尚未娶亲(虽然这个时代三妻四妾都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就算娶亲了一样可以夜夜笙歌==),那他到底为什么能做到这么清心寡欲呢? 苏焱有天晚饭时实在是憋不住了,忍不住拐弯抹角地问了一次,结果欧阳修却只是笑了笑,只说对风月场没什么兴趣,然后就不再说下去了。 可是苏焱觉得她不能这么下去。她和欧阳修不一样,(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是必须得进青楼的。她本是女扮男装,虽然相貌秀丽,但因为她原本就举止粗鲁,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一般,所以到现在也尚未被戳穿,但是周围人看她整天和欧阳修两个“男人”腻在一块早就在用怪异的眼神瞄他们了。所以就算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男性兼性取向正常她也必须得进去一趟。其次,她早就认定了,做人要敬业,做男人更要敬业,而她既然如今做了这叫做“秦观”的男人,就必须敬业到底了。秦观是谁?那是宋史上大名鼎鼎的婉约派词家。他的词一般写什么?不都写男女情爱吗?历史上的秦观他累遭贬谪,淡漠了功名,选择流连于秦楼楚馆。他同杜牧柳永一样“拟把疏狂图一醉”“赢得青楼薄幸名”。这样的风流才子,苏焱既然如今冒了他的名,就算厚道地不盗用他的词,总也得帮他留下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美名吧? 苏焱就用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自己其实根本只想踏足青楼开开眼界的真心。可是她又不敢贸然一个人进去。她一个女儿家,对青楼的常识完全来自于古装电视剧,万一进去了不小心被迫开房结果被人发现她是个女的,会不会被什么龟奴老鸨打死都不知道。偏偏欧阳修对此根本不感兴趣。而她一来不想被欧阳修看低,二来又找不到其他能一起进去游玩的同伴,于是她只好一个人在那边对着满大街的烟花之地干着急。 而欧阳修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一日对她笑道:“少游若有兴致寻芳,不妨进去看看也好。” 苏焱一呆,想不到自己这付猴急的德性被他看出来了,不禁有点脸红,赶紧摆手做出义正词严状道:“欧阳兄哪里话,少游对那些莺莺燕燕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呵。”欧阳修轻笑一声。苏焱看着他脸上浮现出的柔和线条,想着当初船上那少女形容得真是贴切,那笑容真的是令人如沐春风。这段日子相处以来,苏焱也知道他这个人温文尔雅,清新淡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似乎连自己那些暴躁易怒的脾性都没了,只觉得非常的安心和舒服。 “说来,少游难道没有过心爱之人?”却在这时候,欧阳修忽然看着她,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啊?”苏焱怔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而且这个问题也难倒了她,仔细想想,自己人生的二十一年来,好像还真的没有爱过什么人。她本就属于智商高情商低的典型,加上小学生性格,到现在也是情窦未开。在现代的时候因为她长得漂亮,也经常会收到情书或是被人表白,可她往往认为别人要么是开玩笑要么是恶作剧,一概毫不留情地统统打回,搞到最后都没什么男生敢再接近她,她倒也乐得清静,丝毫不去在意。跑到古代来后,却又在她自己丝毫没察觉的情形下让子瞻对她动了情,结果还为此深深伤害了子瞻。于是经过这件事,她好好反省了一次之后,就单纯地认为只有扮男装才能远离情感烦恼了。 所以如今被欧阳修问起“爱人”的问题,她也只能茫然摇头。欧阳修看着她,那瞬间苏焱忽然发现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落寞。她有些惊讶,刚想开口,欧阳修却站起身来道:“少游,我明日里有点事,今天早睡了。” “嗯?我也和你一起去么?”苏焱看着他问道。 “嗯……”欧阳修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般,然后他叹了口气,转过脸来对苏焱微笑道:“不用麻烦了。” “哦……”苏焱缓缓地点了点头,一时竟觉得有些寂寞。毕竟这一个月来欧阳修上哪她都跟着,突然说明天让她一个人自由活动,她倒不适应了。没人在身边,她自己一个人该做些什么才好呢? 晚上苏焱躺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她倏地坐起身来,一拍巴掌,满脸得意:“对啊!!趁欧阳修他不在,我明天自己先去青楼探个险!怕什么怕,反正姑娘我身上银票多,实在不行了拿钱办事!!再说只要不开房,和女人搂搂抱抱又不会出什么差错!!”她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秦观啊秦观,你得感谢我,你还没出生呢,我已经替你把风流二字准备好了送给你了啊~” 第四十二章 苏焱第二天一觉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她先去客栈楼下问了掌柜,得知欧阳修早已出门,便回到自己房间去梳洗。她今天刻意打扮,着意修饰,最后决定把自己搞成《绝代双骄》中花无缺的模样,一身轻柔的丝质长衫,对着镜子练习了半天所谓“平和的微笑”,终于调整出一付集子瞻的俊逸,子由的飘逸,欧阳修的文雅再加点鲁直的温和的完美男人形态(以上完全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这才出得门来。 虽说青楼都是晚上生意才开始好,但扬州不一样,东关街更不一样。中午时分已经可以窥见内里是轻歌曼舞,“隐隐笙歌处处随”了。苏焱手执折扇走在路上,东张西望,想着自己到底该进哪家才好呢?一路望过去好像每家都很有看头,名字也都起得很吸引人。最后她停在一家叫做“腻云楼”的青楼门前,站在门口对着招牌摇头。 “啧啧,又是柳三变……”苏焱感叹着这条烟花街受柳永影响之大,眼前这“腻云楼”也是出自他的《定风波》中“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一句。既然如此,其实进哪家都没差,于是她左右看看,然后给自己鼓了最后一把劲,终于一脚踏进门去。 随着她的进门,腻云楼内一室的喧嚣顿时都安静了下来。苏焱抬头一看,只见里面大堂中不分男女都在盯着自己,顿时一阵紧张,差点就想夺路而逃。但她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既然已经进来了,就断没有再退出的道理,只得打起全副精神来,故做深沉状地向四下点了点头。 “哎呦!!!”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叫唤,一只手已经拽住了苏焱的胳膊。苏焱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虽徐娘半老,却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正满脸含笑地望着自己:“这不是我们一个月来都在谈论的少游公子吗?这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腻云楼来啦?” 呃!苏焱看着她,眨巴着眼睛,心下想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妓院老鸨,妈妈桑?可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名字?自己明明从来没踏足过这里半步啊! “呃……为什么……会知道在下?”苏焱挑起眉毛,带着不解的神情让老鸨看得简直入了迷,半天才笑着回答道:“少游公子和欧阳公子可是我们这条街上最近的名人啊!您不知道吗?大家都在猜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来,会进哪一家呢!想不到居然是我们腻云楼,这可真是荣幸之至啊!”老鸨说着,拖着苏焱就到靠窗的一张空桌上坐下,指着不远处那一群女子笑道:“少游公子您看您中意哪一位姑娘?哈哈,只怕是姑娘们都争着来陪您呢!” “啊啊??”苏焱想不到她会受到这等礼遇,倒有些受宠若惊,呆呆地看向她们,果然是个个含笑带羞,满脸期盼,倒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脸红,心想道,哇塞,不是吧,这古代青楼原来真的挑姑娘和买菜似的可以任意让男人选的吗?啧啧,亏得自己生在那男女平等的现代,否则还不疯了啊?而且按她的个性,应该是弄一排美少年出来让她任意挑选才对!啊,想太远了,现在的自己是在扮演风流倜傥的秦观啊!!呃,可是自己这种新手,完全不懂怎么选…… 这么想着,苏焱趁老鸨不注意的时候回首向后面一桌看过去,想找找有没人能给她个参考。不看不知道,一看乖乖不得了,后面那男子正左拥右抱偎红倚翠,陷在温柔乡里快活似神仙呢!苏焱满脸黑线地把目光移到那男人的脸上时,却一下子怔在那里了。 只见那男人天生一张迷死女人不偿命的俊脸,但这个不是最重要的,帅哥苏焱这一年来看得多了去了。重要的是这个人的笑容,带了一股慵懒却又魅力无边,便是不笑时似乎也带了三分笑意。所以以苏焱的眼光来看,虽然这个人俊美不及子瞻,清秀不如子由,儒雅也比不上欧阳修,但是,他却是集以上诸位之大成,而且!!他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居然比这三个人加起来都要散发得多! 尤其他此刻看到苏焱回头,眼睛也朝她看了过去,二人四目相对,那男子忽地牵动嘴角,薄薄的嘴唇边露出一丝玩味笑容,直笑得苏焱打了个冷战,赶紧回过头去,一手还下意识地拍着心口,妈呀,后面那是什么人?当初她第一次遇到子瞻的时候因为他的轻薄举动才让苏焱觉得危险。而后面那个人,居然只是一个眼神就已经让她女性的直觉拉响了警报! “少游公子,您选好了吗?”身边老鸨的声音打断了苏焱的胡思乱想,她赶紧抬头,正打算胡乱指一个时,却见从二楼款款地走下了一位女子。 只见那女子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一身绯色薄纱长衣,虽覆盖了全身也不能掩其美好身段。云鬓微乱,似乎刚起床模样,一双丹凤勾魂眼,这时朝着楼下众宾盈盈看过来,樱桃小嘴便微微地笑了开去,而楼下所有男子在见到她的瞬间,几乎个个都张大了嘴巴,先是目瞪口呆,接着便是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哎呀,红绮姑娘现身了!!” “红绮姑娘你可是出来了,让我们好等啊!!” “果然这条东关街上还属红绮姑娘是花魁啊,红绮一出,众艳失色啊!!” “红绮姑娘今天要出什么题目啊?” ………………………………………… 这女子叫红绮?难道是取自张先《碧牡丹》中“步帐摇红绮。晓月堕,沈烟砌。缓拍香檀,唱彻伊家新制”?苏焱正自顾自地想着,一看全场沸腾了,便偷偷扯着嘴角道:“喂喂,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于是她也伸长了脑袋眯着眼睛打量起这个袅袅婷婷走下楼梯的女子,长得也就这样嘛!她自从见识过子由的女装扮相后便觉得天下女子都不够看了。不过这女子仔细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味道,那可是子由扮的萝莉万万比不上的,似乎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中都带了诱惑,而此时她虽然向着宾客微笑,眼底里却闪烁着挑逗无限的风情,直看得那些男子心如火烧。 以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这个女人是一个极品的御姐,并且浑身散发着女性的荷尔蒙气息!!想到这里,苏焱不禁又往后看了一眼,心想这女人和刚才那男的还真是绝配。结果她一回头,却发现身后那男子竟然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被那女子吸引了目光的人,而且……他怎么反而在盯着自己看啊??? 苏焱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所以地回过身来。只见那女子已笑吟吟地坐在了置于大厅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向着众人巧笑道:“红绮今天给大家出个什么题目好呢?” 苏焱见这个时候,门外还不断有宾客进来,心想到原来这妓院生意这么好,来晚了岂不是连位置都没有得坐?身边老鸨却拉了拉她的袖子,冲她媚笑道:“少游公子今天第一次来,大概还不知道我们腻云楼头牌红绮姑娘的规矩吧?” “啊?”苏焱一呆:“什么规矩?” “我们红绮姑娘可不是随便接客的。她呀,每天都会别出心裁地出一个题目,让大家来回答,谁答了合她的意,谁才能成为她今天的座上宾~~” 喂喂,至于这么复杂吗?苏焱满头黑线地看向红绮,她似乎也感觉到苏焱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然后隔得远远地向苏焱抛了一个媚眼。苏焱便是女人,当下也被那个媚眼电得浑身一阵酥麻,心中乍舌不下,这古代青楼女子果然厉害!! “呵呵,”红绮一阵娇笑,道:“今天有新客人来呀?那红绮就出一个简单的题目好了。谁能够录一首诗来赞扬我容貌,让我开心,让我满意,红绮今天,就归那个人了~” 倒~~~苏焱差点失笑,原来什么女人都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呀!而且听不够,听不腻,还要你写了送给她!那这种事对饱读诗书的她苏焱来说,又有何难?? 当下苏焱已经把什么万一被迫开房被发现身份的顾虑完全抛诸脑后,拿过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纸笔,提笔就写道:“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心想这本就是杜牧赠送青楼女子的诗,这时用来夸她是扬州城第一的美貌,总够贴切够讨她欢心了吧? 她写完之后左顾右盼,发现其他男人大部分都还在冥思苦想,当下不由得意地笑了出来,却没防备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她写诗的纸拿了过去,然后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哦?原来这位公子取杜牧之诗《赠别》啊?” 苏焱头一抬,当时就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拿走她纸的人正是刚才坐在她后面那张桌子的男子。他此时已大喇喇地在苏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两眼看着苏焱,脸上却满是笑容。 “你……你拿我的纸干什么?”苏焱赶紧从他手上把自己写的诗抢过来。虽然她直觉这个男人很危险,但她牢记自己此时是男装,而且是秦观的男装,绝不能泄气给秦观抹黑!便硬着头皮负气道:“那你又写什么了?” 那男子却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写的纸递了给她,苏焱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宠佳丽。算九衢红粉皆难比。天然嫩脸修蛾,不假施朱描翠。盈盈秋水。恣雅态、欲语先娇媚。每相逢、月夕花朝,自有怜才深意。” “切,”苏焱当下不屑地哼了一声,白了那男人一眼道:“公子录柳永《尉迟杯》,只怕欲取的还是那下阙吧?‘绸缪凤枕鸳被。深深处、琼枝玉树相倚。困极欢馀,芙蓉帐暖,别是恼人情味。风流事、难逢双美。况已断、香云为盟誓。且相将、共乐平生,未肯轻分连理。’”她一边说一边鄙夷地摇头,一看这风流男子就是惦记着欢好之事,忍不住低声叹道:“你们这些男人啊……” 她这话一出口,立即意识到不对,而看那男子却只是依旧面带微笑,对这句话也没什么反应,便赶紧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 这时红绮开始收卷了,大家都把写好的纸交了上去,然后屏息凝神地等着红绮宣布今天会被她选为座上宾之人的诗句。苏焱很有把握地坐在那里引颈期盼,身边的男子却靠近她轻声笑道:“这位公子就这么想被选中吗?” 苏焱见他靠过来,下意识地就坐远了一点,一边(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皱着眉头道:“在下只是不想输!” “可公子并不见得会赢啊。”那男子竟也贴着她靠了过来,笑道:“我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呢!” “就凭那艳词?”苏焱又把椅子挪开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这男人一靠近她她就觉得心慌意乱,惴惴不安。 “待看花魁谁属啊。”那男子抿嘴一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之意。苏焱被他笑得眼花,赶紧别过脸去。却在这时,听得红绮一声惊叹。 “这……这是哪位公子写的?红绮真是毕生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妙的诗句!” “啊?”苏焱和那男子都是一愣,赶紧竖起耳朵听她念下去。 只听红绮激动地念道:“‘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这、这究竟是哪位公子所写?红绮今天就属于你了!”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大家都对红绮念的这句诗议论纷纷,说格式奇怪的有之,赞比喻灵动的有之,但几乎所有人都为这句话所倾倒,连苏焱身边的男子也在默默地念着这句诗,不时点头。只苏焱涨红了脸大不服道:“这是作弊呀!!怎么可以偷徐志摩的诗用在这里呢???” 她刚说完这句话,猛然间只觉得脑袋中“嗡”的一下,仿佛被狠狠打了一棒子似的。徐志摩???徐志摩!!!怎么可能???这里不是九百年前吗???不是平行世界的西宋吗???为什么会……会……会有徐志摩的诗出现???!!! 苏焱被这个发现惊得张口结舌,只觉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倏地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四下寻找,是谁?到底是谁?是谁写了这句诗??? 只见前边不远门口处那供后来的宾客们坐的临时位置中站起一个人来,他一手还抓着脑袋,一副满脸不敢相信的样子。那人低头对着身边的同伴笑道:“哎呀!!想不到我赢了??苏焱以前整天跟我说古诗才是王道,新诗完全不够看,我也是无意中才记得这么一句,这不还是派上用场了吗??” 苏焱一眼看到了那人,当下只觉得眼前发黑气血上涌,一时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见她身子摇了摇,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没掉出来。 “陈……陈……陈嘉砚!!!!!!!!!!!!!!” 第四十三章 苏焱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直把堂上所有人都叫得震在了那里,一时室内鸦雀无声。而被她叫做“陈嘉砚”的人听到这个声音,立即转头向她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交接的瞬间,那人猛地张大了嘴巴,直愣愣地看着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苏焱泪眼模糊地看着嘉砚,那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样子,可不正是她么?看到她依然一身男装的打扮,一时仿佛时光都退却到了一年前她们共同穿越的那一天。 “嘉砚……嘉砚……”苏焱抹了把眼泪,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直冲到嘉砚面前,“哇”的一声大哭,就一头扑进了嘉砚的怀里。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苏焱边哭边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以为你失败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到了这里!!!” 嘉砚也是抱着她泪流满面:“我也是我也是!!!我也以为是你没过来!!你……你……我……我……”她本就不善言辞,这时候激动过度,连话都说不连贯了,只能和苏焱站在那里抱头痛哭。 苏焱哭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来,刚想要继续和嘉砚说些什么,却猛然间瞥见四周众人都在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们,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刚才的举动是多么的引人注目。赶紧一擦眼泪,叫过老鸨道:“麻烦给我准备一间上房!我要和嘉砚好好谈谈!”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老鸨迟疑地接过银票,却是满脸疑惑神色地看着她们道:“少游公子……您是说要我为您和……和这位陈公子准备一间房?” “对啊!快,快!!!”苏焱不耐烦地催促着,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对嘉砚说,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要询问她了! “可是……”老鸨苦着脸道:“这位陈公子已经是我们红绮姑娘的嘉宾了呀!!” “啊???”苏焱一呆,往红绮那边看过去,见她也是一副诧异的神情看着自己,这才想起刚才她宣布嘉砚中奖的事。 “哎呀!有什么关系?想要红绮姑娘的人多了去了!”苏焱说着,不以为然地一指窗边。大家都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只见她对着先前那拿她诗的男子昂起下巴傲慢地冷笑道:“你刚才不是很想赢的吗?花魁今儿就让给你了!!”然后她又回过头来对老鸨道:“总之嘉砚今天肯定是归我了!难道开房一张银票不够?”苏焱说着,便又摸出一张递过去:“那就再加一张好了,我现在就要一个房间!!”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把咱们腻云楼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给少游公子您备着!!”老鸨见苏焱出手阔绰,立即见钱眼开,喜滋滋地忙着整理房间去了,留下苏焱和嘉砚站在那里手拉着手,互相看着彼此的脸,两个人都是百感交集。 这时,那坐在嘉砚身边,貌似是她同伴的男子也站起身来,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她们,拉了拉嘉砚的袖子问道:“嘉砚……这位是……” 苏焱这才注意到他,只见此人是个约摸和嘉砚一般年纪的少年,着一身墨色衣衫,个头颇高,生得也是器宇轩昂,一双眼睛尤其神采奕奕。只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似乎又是无奈,又是忧愁,又是不敢置信。 “啊!辛兄,这就是我常常和你提起的苏……”嘉砚笑着拉过苏焱就要对他介绍,却一下子被她打断,只见苏焱赶紧又是摆手又是挤眉弄眼,嘴里还急急嚷道:“哎哎哎哎哎!!!我、我是少游,秦少游!!!” “啊???”嘉砚一愣,满脸不解地看向她道:“你是秦少游??你怎么跟你妈姓了??” 苏焱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哇塞,好险,差点在这里把身份暴露了!她对着嘉砚猛摇头,只低声道:“这事说来话长,一会进了房间我慢慢和你解释!!” 两人正说着,老鸨也从楼上下来了,对着她们笑道:“二位公子,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上来吧!”说完,还很暧昧地扫了她们一眼,谄媚地一笑道:“保证无人打扰!!” 苏焱一听,拖着嘉砚就要上楼去。嘉砚回过头来,对那墨色衣衫的少年抱歉地道:“辛兄,那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苏焱也笑嘻嘻地回过头去对他道:“这位……辛老弟,你先请便,看中了哪位姑娘尽管叫,你的所有消费都由我包了!!哈哈哈哈……” 那少年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苏焱被他那眼神瞪得一窒,这次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敌意,倒让苏焱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自己的话难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不成?这时却见他又蹙着眉头对嘉砚道:“那我……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说完了话就下来找我。” 嘉砚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苏焱已经拉着她直往楼上跑了。老鸨把她们领到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厢房内,又满脸堆笑地冲她们眨了眨眼,便出了门去还轻手轻脚地帮她们把门关上了。 苏焱拉了嘉砚在桌边坐下,仔细地端详着她,她几乎真是和一年前一点也没有变化。苏焱觉得自己有无数个问题要问嘉砚,比如她到底穿到了哪里,这一年是怎么过的,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等等等等,却一时不知道到底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才好。嘴张了半天,她才终于对着嘉砚一挥手道:“从头讲起,坦白从宽!!” “啊?我先开始啊?”嘉砚见苏焱一边点头一边已经给她倒了杯茶,一副等着她长篇大论的样子,只得摸了摸脑袋,开始仔细回忆起她这一年多来的遭遇。 原来当初她与苏焱一同穿越时因为苏焱松手而发生了偏差,结果穿到了山东济南。她可不像苏焱那么幸运,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出现的地点居然是在济南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虽然当时天晚人少没有引起什么大**,但她那副怪异打扮、尤其是拖着一个大箱子的模样也引起不少路人侧目。而且最惨的一点是嘉砚她身无分文,能够换钱的玉佩什么的全在苏焱那里,她身边虽然有一堆现代工具,但是在这古代根本毫无用处,最初几天的生活真可谓风餐露宿幕天席地苦不堪言。那些天她独身一人拖着个箱子也引起了盗匪的窥视,流浪的途中曾遭人抢劫,好在她一身空手道功夫防身不是问题,并且在和盗匪火拼的时候被正好经过的辛家少爷救下,带她回了府中。辛家少爷欣赏她一身武艺,见她为人也颇为豪爽,便留她在身边做了贴身护卫,时间长了,更拿她当了兄弟看待。嘉砚起初得知自己穿到西宋的时候也吃惊得不得了,但她一向老实,只求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便接受了这个现实好好将日子过了下去。 “等等!!”苏焱听到这里,赶紧打断了她,眨巴着杏眼看着她道:“难道你……你这一年多来一直都被人当成男人???” “啊……是啊,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嘉砚点点头。 “哇哈哈哈哈哈!!!”苏焱简直笑得打跌:“有没有搞错,你和那姓辛的小子朝夕相处也没被他识破??” “反正……从来没有人问过……”嘉砚有些脸红,她从小就被父母当成男孩子养,长大了又去学得一身空手道,长相虽然清秀但她眉宇间的英气使她看上去确实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加上她身材高挑,比苏焱假模假样扮出来的美少年有说服力得多。 “妈呀,想不到我们到头来都得扮了男装,这什么世界啊??”苏焱又笑又无奈,叹了口气道:“不过我现在也算是发现了,真的是男装才比较方便,所以你可千万别把我是女儿身的事情说出去呀!咱们就当彼此是男人,等过两年回了咱们的世界再恢复过来吧!” “哦,好啊!”嘉砚很爽快地点头,反正她已经扮男人扮习惯了。但她看着苏焱一身男装,还是不免有些奇怪地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而且,你怎么好好地连名字都改了??” “哎……这个嘛……就听我给你慢慢道来!”苏焱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嘉砚讲述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生活。她一向口才极好,描述起事情来更是绘声绘色,直把嘉砚听得入了迷。当她听到连苏轼都向苏焱求婚的时候简直都快惊叹得昏过去了,又听说她如今和欧阳修混在一起更是不敢置信,最后连连感慨,果然在这古代要想混得好还是得靠文才!! “所以啊,我只好跑到扬州,还改名换姓了,你等无人时再告诉你那辛兄我的真名吧,不过可得让他保密啊!哎~”苏焱又叹了口气,觉得做人真是不容易。 “啊!!!”这时候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嘉砚问道:“那你们怎么又跑到这扬州来了?” “啊,这个嘛……”嘉砚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傻笑道:“你也知道我在穿越前就对妓院什么的很感兴趣,很想来看一看的嘛,可是在济南那里一直都没有机会。最近我看幼安他心情不是很好,便建议他下江南游玩散心。好不容易说动了他,结果看他这一路来好像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我就想男人嘛当然进妓院最开心了,就拖着他进来了,不过也是我自己想见识一下啦……不(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过我倒真没想到原来古代的青楼这么有趣!”她想起自己先前因为想不出什么诗词而随便搞了句徐志摩的诗结果就中了奖的事便兴奋不已,这时却见苏焱朝她翻了个大白眼。 “啧啧,你看看你那点出息!”苏焱一脸鄙视地看着她道:“十八岁的大姑娘,整天就想着逛妓院,还抢花魁!你说说你呀,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要不是我发现了你,难道你还真和花魁去春宵一夜啦?” “……你没有资格说我……不过我本来也是打算把她让给辛兄的……”嘉砚满脸黑线地看着她,明明她也是男装来逛妓院的,为什么就能装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啊? “啊,那这么说来和你在一起的少年就是辛家少爷了?你说他叫幼安?”苏焱想起那个眼神不友好的少年,随口问道:“多大啊他?看起来也就和你差不多嘛!” “哦,幼安比我大一岁,他今年十九了,所以我叫他辛兄嘛!”嘉砚解释道。 “哦,辛幼安啊……”苏焱漫不经心地重复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却在下一秒,她把嘴里的茶全部喷在了对面嘉砚的脸上。 “哇!!!!!”嘉砚来不及躲避,被她喷了一脸热茶,赶紧要拿袖子去擦,却见苏焱“啪”地一声把茶杯掼在了地上。然后她猛地站起身来,上半身越过圆桌伸出两手抓住嘉砚的领口,眼睛瞪得圆圆地望着她,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叫道:“辛辛辛辛辛幼安??他他他他他是辛幼安????” “是啊!!你、你怎、怎么了啊???”嘉砚都快被她拽断气了,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呈一副疯狂模样的苏焱。 “你……你……你还问我???”苏焱看着还处于不明状况中的嘉砚,满脸又是沉痛又是激动的表情叫道:“你和辛弃疾在一起处了一年你居然不知道他是谁???” “啥???”这回连嘉砚都呆掉了,一手指着苏焱一手指着门外,满脸惊诧道:“你说幼安是辛弃疾???那个‘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的辛弃疾???” “辛幼安,济南人,除了他还能是谁???”苏焱为这个发现又惊又喜,忽然她大笑道:“原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真想不到这位南宋最伟大的词人在这西宋居然和苏轼欧阳修他们生在同一个时代!”说到这里,她“啪”地一下敲了嘉砚的脑袋一记,怒道:“为什么你居然不知道???” 嘉砚哭丧着脸道:“因为大家都是叫他幼安的嘛……” 苏焱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这文盲,就知道名,不记得字!亏得高中学了篇《西江月》,否则搞不好告诉你他是辛弃疾你也不认得!!” “原来我居然是做了辛弃疾的兄弟……”嘉砚还没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兀自摸着脑袋缓不过神来。 “没错!!而且,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苏焱想起辛弃疾还在楼下坐着,就不禁满脸黑线:“你居然带了他来逛妓院??亏得这西宋如今是太平盛世,否则一位民族英雄、国家栋梁就这么轻易被你给毁掉了……” 第四十四章 苏焱就这么和嘉砚从下午聊到晚上,秉烛夜谈还不够,两人说到最后累了干脆躺到**继续,中途还叫人进来帮她们加了些茶水。负责加茶水的老鸨进门一看她们俩横七竖八倒在**的样子,当时脸上就露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然后迅速地从她们房中撤退了。 苏焱将自己身边的银票和玉佩分了一半给嘉砚,虽然嘉砚说她如今已经不缺钱了,但苏焱还是坚持塞给了她。而嘉砚出来时却没带什么现代工具在身边,只有一个dc,她在济南的时候一直没机会用,这次南下,想着有机会也许可以拍一拍古代风情才偷偷带在身上。但她个性老实保守,终究是没敢在辛弃疾面前拿出来,结果这时候被苏焱看到,苏焱便毫不犹豫地连同几块电池一起抢走了,顺便还和嘉砚在房间里互相拍了些所谓男装逛妓院留恋照,说什么以后穿回去了还可以作为炫耀的资本。 苏焱问嘉砚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的意思是让嘉砚从此和她在一起,反正现在钱财不是问题,两个人一起也可以有个照应,虽然两年后彼此穿回去的地点不同,但起码在那之前一直在一起的话怎么都好说。 但令苏焱没想到的是,嘉砚对这件事竟然有点犹豫。她吞吞吐吐地说突然做这种决定对辛弃疾那边没法交代,总不能就这么和他没个合理的解释就散伙,毕竟人家养了她一年多。苏焱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了想,觉得也是,当初自己无可奈何之下选择离开苏府时已经伤心得不得了,嘉砚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实则心思比她细腻得多,她也不想让嘉砚难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确定了彼此都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人,并且彼此都过得不错,就算暂时不在一起,起码也能够一直保持联系了。想到这点,两个人就都觉得很安心。 于是她们互相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共同约定分开之后也会书信来往,然后两年后,一起回到属于她们的世界中去。 做出这个伟大的约定之后,两人也早已是疲惫不堪,口干舌燥,便就这么和衣倒在**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苏焱在腻云楼这间华丽的厢房中醒来时一时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到身边还在熟睡的嘉砚才想起原来自己昨晚没回月明轩。 “哇呀!!!!”只听她一声惨叫蹦下床来,满脸焦急神色:完了,完了!!万一被欧阳修知道她昨天不但逛了妓院还在妓院里留宿一晚,肯定会被鄙视死的!!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亏她还在欧阳修面前夸口过什么对烟街柳巷歌妓舞娃丝毫不感兴趣什么的,这下她辛苦建立起来的清白形象可算是彻底地玩完了!!! “苏焱……你怎么了……”嘉砚被她的叫声吵醒,揉着眼睛坐在**迷迷糊糊地问道。 “啊啊啊啊!!!”苏焱烦躁地抓着脑袋也想不出个说得通的理由,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半天,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算了!!反正我现在是秦观又不是苏焱,秦观本来就是这样流连青楼而忘返的!死就死吧!!” 这样一想,她突然就觉得很释然,并且认为自己当初急中生智把自己说成秦观真是极端明智的举措,好像从此干什么坏事都可以往这个秦观身上推脱了,虽然偶尔良心发现一下也会觉得这位还没出生的大才子很无辜…… 待到苏焱和嘉砚洗漱打理完毕后从楼上下来时,却见大堂上老鸨和好几个女子都在围着一张桌子。她们也好奇地挤过去一看,原来中央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人正是辛弃疾。 “啧,”苏焱满脸沉痛地咂嘴,摇头低声道:“稼轩啊稼轩,难道你真的经过昨晚青楼一夜就这么堕落了吗?你不能啊!你以后还要‘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的呀!!”说着,就想要去推醒他,却不想被身后一人扯住了衣袖。 “这位辛公子睡熟了,暂时还是不要动他吧。”身后那人略带着笑意的声音让苏焱回过头去,一看到他的脸,苏焱就有点呆在那里,居然就是昨天那个想和她抢花魁的男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苏焱茫然地问了他一句,话音刚落却立即明白了过来,是了,他肯定是昨天得了花魁接着一夜春宵,当然现在还在这里了。 “哎哟,少游公子,昨晚可是多亏了这位太虚公子了!!”老鸨抢在那男人之前回答苏焱道。她神色暧昧地看了苏焱和嘉砚一眼,才又笑道:“你们两位在楼上是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我就按少游公子您的吩咐,来问这位辛公子,”她指指趴在桌上兀自睡得正香的辛弃疾:“问他可中意哪位姑娘,谁知道他居然什么人都不要,只沉着脸说上酒,结果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怎么劝都劝不住,要不是最后这位太虚公子,”她又指指站在苏焱身后的那位男子:“他来劝住了辛公子,还不知道辛公子要喝成什么样子呢!最后太虚公子也是一晚上没回去,就坐在辛公子身边守了他一夜!” 苏焱听到这里简直要热泪盈眶了,恨不得上去握住这什么太虚公子的手,感谢他守护住了少年辛弃疾的贞操,为以后中华词坛的人文发展间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不过真看不出来这满脸都写着风流二字的男人原来也不是见了美女就不顾一切的类型,他助人为乐得甚至连花魁都放弃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觉得好像对“太虚”二字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呢?到底在哪里看到过还是听到过…… 嘉砚也走过来很不好意思地向那男人道谢,然后把辛弃疾架在肩膀上想把他抬到楼上房间里让他好好睡。老鸨也叫了两个姑娘帮她忙,一行人上得楼去,大堂里便只剩下苏焱和那位太虚公子了。 苏焱回过头来,见那男子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心(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里一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让她不由自主就想逃走。于是她赶紧装模作样地向他作了一揖,嘴里胡乱说道:“昨夜麻烦这位公子,在下感激不尽,多谢多谢,后会有期……”说着就开始往大门外挪步。 那男人却一步上前拦住她去路,笑道:“在下倒很有兴趣和公子交个朋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啊啊??”苏焱一呆,看见他正挑着眉毛对自己微笑,竟是说不出的魅惑,头脑里顿时一片混乱,想走却动不了步。 “呵呵,”那人笑道:“据闻公子最近在这条街上大是有名,在下仰慕不已,便也想在公子的朋友群里凑个数。在下听大家都以少游公子来称呼,却不知公子尊姓?” “……”苏焱虽然真的很想立刻逃跑,但是她这时候被这男人一问,才记起来自己如今是“秦观”的身份,赶紧强自镇定,摸出道具折扇来,扇了两扇,硬着头皮摆出一副风流潇洒玉树临风的姿态,又咳嗽了两声才道:“在下姓秦名观,少游乃是字。这位太虚公子呢?尊姓又为何?” “嗯?”那男人听到她报出自己的姓名反而吃了一惊,看着苏焱的眼中闪烁着又是疑惑又是讶异的神色。他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把苏焱打量着,就在看得苏焱快要发作的时候他忽然拍了拍手,对她笑道:“巧啊,这可真是太巧了!” “啊??”苏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巧什么东西?? “在下也是姓秦名观,字太虚。”那男人看着她,脸上笑意更深:“少游公子你说这还不巧吗?” 第四十五章 如果这男人告诉她他是西宋当今的圣上,只怕苏焱也不会像听到他说他自己是秦观来得更震撼。 因为太震撼了,苏焱反而做不出任何反应,就只是这么面无表情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发愣。 他居然说他是秦观。 难怪她刚刚听到“太虚公子”时会觉得耳熟,这不就是正史上秦观改字“少游”前用的旧字吗?!亏她先前还讥笑嘉砚文盲,结果原来自己比嘉砚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吧,那既然确认他就是秦观了,那么她苏焱现在又算什么东西?明明她以前问子瞻鲁直他们都说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甚至昨日抢花魁之时他也是借了柳永的词!如果他写那什么“绝尘标致,倾城颜色。翠绾垂螺双髻小,柳柔花媚娇无力”之类自己当时倒也就把他认出来了!所以她才以为他没出生,所以她才冒名顶替,所以她才费心尽力自甘堕落不惜踏入青楼也想为他打造出一条光辉灿烂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之路的……结果到头来根本是她自作多情多此一举??原来秦观他根本就是风流到了整日里流连秦楼楚馆、不去填词作赋发表文章考取功名当他的苏门四学士才导致他默默无闻到现在的?? 搞了半天才发现自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而且如今还撞到了他本人面前!!! 苏焱越想越火大,恶狠狠地瞪着还在笑吟吟望着她的秦观,只觉得一肚子的怨气没处发泄,如果可能的话她真的很想把秦观摁在地上暴打一顿,而且一边拳打脚踢一边还要破口大骂:“叫你丫就知道逛妓院!叫你丫不写词不发表!!叫你丫不出名!!!叫你丫害我白费心机!!!!叫你丫……” 可惜这些场景苏焱顶多只能在心中yy,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应该怎么办?她都已经扮了这么长时间的秦少游了,难道因为秦观本尊的出现,自己就要承认其实她是假冒的?? 我不要!!!!!苏焱在心中呐喊,同时她也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做秦观做到她闪人为止!!反正这个西宋的秦观看来只是个普通的风流浪子,什么才气灵气半点都看不见,那么她从此不是可以毫不犹豫地盗用历史上真正的秦观写过的那些缠绵悱恻的诗词了吗?她不但可以利用剩下的两年时间把自己打造成西宋的婉约派大家,而且,她从此做了什么坏事都可以往面前这个死男人身上推了!!反正这一切都是这个死男人自己造成的!!是他自作自受,那就不要怪她苏焱无情!!! 想到这里,苏焱瞪着他的眼神里又开始露出“邪恶”的笑意,秦观在一边见她神色不定,挑了挑眉,问道:“少游公子,是不是因为你我同名同姓让你太惊讶了?” 我tmd何止是惊讶……苏焱没好气地翻了他一个大白眼,她自己一番思量下来已经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失望透顶了。想她苏焱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一向喜好苏轼辛弃疾的豪放派远超柳永秦观的婉约派,但秦观词她还是相当欣赏的,像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或是“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这些词句都让她很陶醉,继而想象能写出这样句子的男人该是多么的温柔浪漫……而结果,结果呢??? 于是苏焱抬起头来,一脸鄙视地斜了他一眼,以倨傲无比的冷淡态度对着秦观道:“不好意思,少游高攀不起阁下这种人。”说完,她懒得再和他啰嗦,头也不回地便向着月明轩走过去了。 苏焱回到月明轩的时候,没敢立刻进去,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看了会,结果正好被刚从外面回来的客栈周掌柜看见,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没把她吓得跳起来。 “少游公子,昨夜一宿未归呀?”周掌柜看着她笑眯眯地道。苏焱出手阔绰,平时对人也和气没架子,周掌柜很喜欢她,常常说这少年不错。 “你要吓死我啊?”苏焱拍拍心口,赶紧把他拖到一边,小声问道:“欧阳兄……还在里面吗?” “哎呀,我还没来得及和少游公子你说呢。”周掌柜伸头往欧阳修的房间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神神秘秘地对苏焱道:“他也一宿没回来!” “什么???”苏焱简直大吃一惊,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了:“你说欧阳修……他、他居然会夜不归宿??”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不过都说人不可貌相,也许一向正人君子的欧阳公子偶尔也会有放浪形骸的时候呢……话说回来,少游公子昨夜又干什么去了?” “啊?”苏焱一呆,想起昨天的事,只得干笑了两声道:“没,我也就是……哎呀周掌柜你也知道的嘛!!男人嘛,还能去哪里??”说到这里,她还故意贼眉鼠眼地坏笑了两声,又赶紧扯扯周掌柜的袖子道:“不过你可得给我保密啊,别让欧阳兄知道了!” 周掌柜看她一眼,笑嘻嘻地点点头,忽然间他脸色一凛,小声道:“说曹操曹操到,欧阳公子回来了!” 苏焱赶紧回头,果然见欧阳修正远远往客栈这边走过来。她赶(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紧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现他一脸憔悴,她心中一惊,道:“欧阳兄……你……你没事吧……” “少游……”欧阳修看着她,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微笑道:“让你担心了吗,抱歉,我昨晚也没和你说一声。” “啊……那没什么……”苏焱暗想亏得如此自己留宿妓院的事才能对他保密,但看他此时精神不济,忍不住很不纯洁地想难道欧阳修他真的像周掌柜说的那样昨夜放浪形骸去了?可是依照自己和他相处这些日子来看他无论如何不是那种人啊,又不是秦观……想到那个男人她差点又要无名火起,好不容易压下火气,她望着欧阳修小心翼翼地问道:“欧阳兄昨夜……去了哪里?” “有旧识从洛阳过来,带了信给我……邀请我去一聚……”欧阳修答道,顿了顿,他又说:“昨夜与旧识谈了一夜没睡,我有点累,少游,我先上去了。” 苏焱看着他上楼去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就是嘛!原来欧阳修和她一样,也是遇到了旧识才夜不归宿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这么一想昨天还真是个好日子,不但重逢了嘉砚,还发现了辛弃疾!……虽然还有秦观那废人……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从怀里摸出那台她从嘉砚处抢得的dc,嘿嘿,第一个要偷拍的对象当然就是欧阳修了!!说起来稼轩那小帅哥也绝对不能放过,在他们回济南之前一定得让嘉砚帮自己要到他的签名!! 翌日早晨苏焱起了个大早,她和欧阳修昨晚约好今天和嘉砚他们一起去郊外游玩。江南的秋天已到了,没几日快到中秋。苏焱告诉他昨日在“扬州大街上”偶遇自己过去的朋友,欧阳修也很为她高兴,便提议不如中秋节也一起过。苏焱当时就大喊赞成,并强烈建议那天一起去江边赏月。她当晚还跑到嘉砚他们投宿的客栈兴冲冲地把这事通知了他们,嘉砚也很兴奋地点头同意了。只是苏焱还想掏出dc偷拍小辛的时候,嘉砚说他依然在昏睡,她便只好略带失望地回去了。 但反正接下来几天的机会多得很!趁辛弃疾不注意,只要不开闪光灯,拍他几张照片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苏焱很得意地想着,一边又不禁悔恨当初这好道具怎么就没带在自己身边呢?否则子瞻子由鲁直甚至苏洵都可以出他们的个人写真集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要笑,却在刚踏下楼梯的第一步,笑容立即凝固在了脸上。 她看到这大清早的,已经有人坐在楼下的桌子边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了。而这个人,可不正是秦观那死男人么! “少游,早啊。”他居然还好整以暇地对她打招呼!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苏焱一时呆在那里,自己昨天那副态度对他,这人怎么还嬉皮笑脸的啊? “我搬过来的啊。” “你……你搬过来?!”苏焱一脸不敢相信地向着周掌柜看过去,见他也对着自己点点头:“这位秦公子大早就来了!原来你们认识的呀?我还说一会一定要告诉你,这位秦公子居然和少游你同名同姓呢!” 苏焱眨巴着眼睛,一时真有点回不过神,她又转向秦观,见他正对着自己微笑。她皱起眉头问道:“你……干嘛搬过来?” “呵呵,”秦观笑得开心:“我不是说过吗,我很想和少游你做个朋友,难道少游你忘记了?” 你不要给我少游少游的叫得这么亲热你这个死风流男!!!苏焱恨恨地瞪着他那副欠扁的笑脸,正想冲下楼去叫他立刻从自己的眼前消失,身后却忽然有个声音道:“少游,怎么了?那位公子是你熟人么?” 原来欧阳修也起身了,正站在她身后看着楼下的秦观。 苏焱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我不认得他!” “哎呀,”秦观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盯着她的脸笑道:“少游真是健忘,昨天我们不还在腻……” “啊啊啊啊啊啊!!!!!”苏焱听他要说出“腻云楼”三个字,顿时大惊失色,就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二楼直冲下来,跑到秦观面前一把抓住他手大声喊道:“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是,我们见过!!我们昨天才在那什么街的那什么酒馆里遇到过!!那酒馆叫什么名字来着的……你看看我这记性!”一边说她一边冲着秦观狂使眼色。 秦观一脸玩味笑容地看着她演戏,倒也不戳穿她,反而很配合地道:“彩衣街的竹西酒家,少游你可记起来了吗?” 呼~~~~~~~~~~苏焱起初紧张得要命,担心他会拆穿她的谎言,这时听他这么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时倒对秦观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改观了——貌似他还算是个知情识趣的男人…… 第四十六章 于是,这天的郊外游玩,就变成五人行了。 而且这一行人走在扬州的路上简直醒目得不得了,过往路人没有一个不向他们行注目礼的。只是苏焱敏锐地发现从东关街开始人们看他们的眼神就和以前不太一样,似乎夹杂着非常复杂的情绪。而她像平时一样对着那些少女们挥手致意的时候,她们也多数是用着哀怨的目光瞄她一眼,然后便迅速低下头快步离去了。 苏焱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并没怎么往心上去,因为她今天心情非常好,一路都跟在辛弃疾身边问七问八。虽然目光不时瞟到靠在她身边的秦观觉得他很碍眼,但是他早上好歹帮自己在欧阳修面前掩饰了过去,自己也就没办法拒绝他想跟着一起来的请求。 只是虽然她对辛弃疾很热情,但小辛却明显不怎么愿意搭理她,只顾着和嘉砚说话,往往她问三句,他才不耐烦地回一句。这要照苏焱本身的性格早暴走了,可谁让对方是“醉里挑灯看剑”的辛稼轩呢?不讨好讨好他跟他要到几首签名的诗词以后穿回去了对老妈也无法交代呀! 而欧阳修倒是和秦观很谈得来。他俩年龄相当,谈笑中得知秦观比欧阳修略为年长,今年虚岁二十五。他起初听到秦观与苏焱盗用的名字一样也是吃惊不小,说这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还开玩笑说不妨让秦观和苏焱结为金兰,直听得苏焱在一边满头黑线,心想打死她也不要和秦观那废人结义,赶紧打着哈哈转移了这个话题。不过为了区分开来他们,欧阳修便称呼秦观为秦公子。虽然按照年龄来说苏焱也应该称呼他为秦兄,但是她满脸冷淡地只肯对秦观连名带姓地直呼,秦观倒也不以为意,对她一口一个“少游”叫得格外亲密。 这时他二人谈到来到这扬州城里逗留的目的。欧阳修说他虽然考取了功名,但仕途不顺,在京城里一直听说江南风景秀丽人文荟萃,便有心来这里住个一两年再回去,权当散心养性。然后他问起秦观,秦观却笑了笑道:“在下从高邮来到扬州,只为了寻芳二字。” 欧阳修闻言眉头轻蹙,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直接。他正要开口说什么,苏焱却一下横在他和秦观之间,一手推开秦观没好气地道:“还真有脸说!你走远点,可别把你那习性传给了欧阳兄!” 秦观对着她笑道:“我怎么了?是男人都宠爱佳丽,有什么不对么?难道少游你不爱美人?” 呃!苏焱一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一个女人,爱什么美人,爱帅哥还来不及!可是这话当然没法说出口……欧阳修见她怔在那里,便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大家方式不同,少游也说过他不爱风月之地……” “哦?是这样的么?”秦观一脸的戏谑,微俯下身靠在她身边问道:“原来少游不喜欢烟花之地啊?那少游又是为什么来扬州的呢?” 苏焱见他明显是为昨天她和他抢花魁的事在嘲笑自己,想到自己明明是为了他才甘愿涉险,冒着不惜被人发现身份暴打一顿的危险也要潜入青楼一窥究竟的,结果如今却陷入这么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偏偏这冤还没处倾诉,她就觉得憋屈得厉害。虽然她昨晚去嘉砚处把这事告诉了她,顺带把秦观骂得狗血淋头,但嘉砚对历史上的文人了解甚少,并不能理解她那一堆所谓的“苦心”,只单纯觉得她倒霉而已。 “我本来就是扬州人,临安住腻了回家乡待几年有什么不对?”苏焱翻他一个白眼,气呼呼地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倖名存’啊?” “嗯?”秦观听她说到最后不觉一愣,皱起眉头道:“少游你刚才说什么?” “啊?”苏焱这才发现自己一怒之下口不择言引用了正史中秦观的《满庭芳》,这时反应过来,赶紧装傻道:“我有说什么吗?不就是杜牧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同时她心下也自疑惑,难道面前的秦观他已经写过那首词?不可能啊!否则他“山抹微云君”的大名肯定早传遍大江南北了……可是,万一他真的写过却只是没发表呢?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都怪这死男人这么不出名,搞得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看来必须得找个机会试试他才行……可是刚才的事他要是追问起来她该怎么解释?算了,目前还是走为上计…… 于是苏焱当下便往嘉砚和辛弃疾身边跑过去,继续开始缠小辛,只留下秦观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 一行人走至城外蜀岗观音山处,苏焱和嘉砚又对着这座她们当初一起穿越时的小山,一时心中都是五味杂陈,两人在山下仰望山顶,然后相视一笑,并肩就先行上去。欧阳修他们也是初到此处,见山上清幽古朴,便也兴致盎然地拾阶而上。 苏焱和嘉砚兴冲冲地走在前头,一路两人还互相偷偷小声说着这山上的风景和现代时都有着什么样的区别,这时嘉砚轻声道:“我记得现代时大明寺附近还有一处建筑吧?也是很有名的,外地游客来扬州必玩的,叫什么来着的?”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苏焱摸着脑袋不以为然道。 “你还是不是扬州人啊?”嘉砚扯着嘴角无奈地看着她:“我一个外地人在扬州待了几年都晓得,不就是那个……平山……平山堂?是吧?” “哦!!对对对,平山堂平山堂!!”苏焱拍着手笑道:“想起来了,我小时候还来过,老妈还说过那堂是谁在扬州做太守时建的呢!不就是那个谁嘛……”说到这里,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满脸不敢置信地向着身后那正轻步上台阶、一脸和煦笑容的欧阳修看了过去。 “就……就是欧阳修建的呀!!!”苏焱又满头黑线地回过脸来,心中登时记起历史上欧阳修离开扬州后所做的那首包含了对平山堂思念之情的《朝中措送刘仲原父出守维扬》:“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樽前看取衰翁。”她因为在现代时极少来到此处,因此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这时历史上欧阳修和扬州的种种渊源都随着“平山堂”三个字在苏焱的记忆中复苏,想到这西宋的欧阳修有一天也要在这里修筑平山堂,种植欧公柳,一时让她对身后的儒雅男子更加生出些亲近之情来。 “啊!!”苏焱想到这里,才记起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偷拍还没达成,她赶紧摸摸怀中的dc,想着自己应该怎样下手才比较自然不会遭到怀疑。不过这事当然需要嘉砚配合,比如小辛只有和她说话才会有笑容,脸一转向苏焱就是面无表情,好像她欠了他一大笔钱没还似的。苏焱对他这种表现非常纳闷,自忖也没招他没惹他呀,她也偷偷地问过嘉砚,但嘉砚也对此摸不着头脑,还说她是神经过敏,说什么幼安一向为人和气豪爽,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所以要偷拍辛弃疾,便只有躲得远远的,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拉近镜头了。而虽然她和欧阳修朝夕相处以后下手机会很多,但是有像今天这样绝佳背景的时机却不多。其实仔细想想,秦观也是很值得拍的,虽然那家伙也许是个绣花枕头,但是好歹脸长得不错,笑容够迷人…… 于是在众人于树荫下休息的时候,苏焱偷偷摸摸地走远了些,见四下无人,赶紧躲在树后摸出dc调整好焦距抖抖索索地准备下手。从屏幕上拉近的图像里看,小辛还真是个器宇轩昂的少年,侧面尤其俊挺,苏焱一边啧啧啧地赞叹一边要按快门,却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少游,你在干什么?” 第四十七章 “唔哇!!”苏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把dc揣回怀中,又惊魂未定地回转头来,就看到秦观紧贴在她身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你干嘛??”苏焱又惊又怒,明明先前还看到他坐在欧阳修身边的,怎地一眨眼就到了自己身后了?他到底什么时候练成的瞬间移动啊?而且自己明明眼看就要捕捉到一张小辛的绝佳角度相片了,现在可好,全被他搅和了!亏得自己处乱不惊,没把dc吓得掉地上摔坏,否则绝对跟他拼命…… 秦观却似乎完全没看出来她在生气一样,走过来和她并排站着,又侧过脸来笑道:“我关心你啊,忽然不见了你人,我担心你出点什么事嘛。” 要你多管闲事!!苏焱恨恨地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四下走走罢了。现在你也看到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吧?”苏焱巴不得他快点离开,好让她重新投入到偷拍的伟大事业中去。 “这里风景不错,我想再多欣赏一下。”秦观却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好……你不走,我走!!苏焱见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逐客令”,兀自纹丝不动,她只得四下看看有没有其他适合偷拍的地点,然后往着远处的一处树丛走了过去。 谁知她刚抬脚,后面秦观就立马跟过来了,苏焱发觉到这一点,火冒三丈地回转身瞪着他道:“你干嘛跟着我?” “我想和少游你待在一起啊。”秦观满脸笑意对着她气得发红的脸:“我不是说过很想和少游你做个朋友嘛,而做朋友总得互相多了解一些吧,对不对啊,少游?” 我tmd不想和你做朋友……苏焱觉得自己都要哭了,她到底是倒了什么霉才会遇到他的啊?现在她收回前言,什么知情识趣,这人根本连最基本的脸色都不会看!而她眼下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只得耐着性子别过脸道:“你要了解些什么东西?问完了快点走啊!” “呵呵,”秦观见她愿意回答,便走到她身边俯身问道:“少游今年二十一岁了?可有娶亲了吗?” 啧,没水平的无聊问题,而且这和做朋友有任何的联系吗?苏焱翻他一个白眼,冷着声道:“没有!” “哦?真的?我也没有!”秦观笑道:“是不是很巧啊?” 巧个p!!你结没结婚关我什么事啊?而且你不是说要做朋友吗?难道结婚了就不能做朋友了?简直莫名其妙!!苏焱看他笑得开心,实在搞不懂他是个什么逻辑,而且这些西宋的男人们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个死拖着不成亲想什么心思啊?就她这一年多来认识的男人里,除了鲁直是老老实实十九岁上就成亲了的,还有子由是年纪尚幼不曾娶亲的,其他宛然一个个都成了不婚主义!子瞻不结婚说是为了保持偶像形象(虽然后来向她求婚被拒),欧阳修说是仕途不顺无心结婚,现在又来个都已经二十五岁还不肯结婚的老男人(相对这个时代而言)!而且不用他说她都能想象得出来他不结婚的理由——无非就是浪荡成性不想被家庭束缚死! 天哪,这还是不是九百年前?这些人的思想怎么和二十一世纪的男人们毫无区别啊??? 结果一下午的时间就在秦观和她的一问一答中度过,苏焱到最后真的佩服他怎么想到的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恨不能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他很适合去当娱记。她本来以为能够早早打发走了他,所以才有问必答,虽然她的答案大部分都是撒谎,但是问题太多到最后要一一圆谎也不是件容易事,她还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来应付。后来发现他根本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可这时天色都晚了,要不是欧阳修走过来叫他们准备回去,这场问答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欧阳修这时见苏焱耷拉着个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微笑道:“少游怎么了?很累么?” 苏焱有气无力地抬头看着他,沙哑着喉咙只回答了四个字:“身心俱疲……” 而两天后就是中秋,嘉砚也告诉苏焱他们预定第二天就回程。所以既是中秋团圆饭又兼为嘉砚他们送行,苏焱在长江边最好的酒楼“望江亭”订了临窗的位置。苏焱为这天早有打算,请客吃饭那是其次,她是要看看这中秋之夜欧阳修和辛弃疾会不会有什么作品问世。特别是辛弃疾,眼看要走了,照片没拍到就算了,连签名都没拿到,而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苏焱决定不顾一切放手一搏! 中秋这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虽然略微有风,偶尔会有浮云遮月,大抵却是一轮皓月满江照。苏焱来到江边时,想到与欧阳修相遇时也是这么样一个月夜,不禁向着他看过去,而欧阳修似乎正和她想到一起去了,也转过脸来向她微笑。 望江亭今晚生意格外地好,楼上楼下全满,苏焱本来订了四个人的位置,但是秦观听说了便死皮赖脸要跟过来。苏焱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一起来。这时大家分别入座,清风从江面上徐徐地吹过来,凭栏看下去,可以看到江边停靠着的渔船上的点点灯火,远远的似乎还有人在江岸边吹着紫竹箫。苏焱看着这风景心头大喜,想今晚一定要诱导在座这几位写出几篇佳作来! 于是酒过三巡,苏焱装模作样地抬头看着天上明月一声长叹,说道大家如今都是身在异乡,而她虽然是回到家乡却也是举目无亲,难免感怀身世,趁此良辰美景大家又都是风雅之人,不妨吟诗作赋,免得辜负了这中秋佳节,且大(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家萍水相逢,也好做个纪念云云。说着赶紧掏出她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一人面前发了一张纸一支笔。嘉砚她当然没发,而发到秦观的时候她有点犹豫,但还是给他了。 欧阳修笑道:“少游这个主意甚好,可你也不能光让我们写,你也得动笔呀。” “啊??”苏焱一呆,正要推辞,却瞄到坐在她身边的秦观,心中一声叹息,想她如今冒名顶替,既然这真正的秦观写不出来,只好由她出面帮他打天下了,于是点了点头,一边开始仔细回忆历史上秦观到底写过哪些和中秋月色有关的词赋。 这时只见辛弃疾转身看向栏杆外的滔滔江水,回转身后略一沉吟,拿过笔来就开始书写。苏焱见他动笔,心下一阵高兴,便也开始抄录她回忆起来的一首秦观词。欧阳修见他们都已胸有成竹,只秦观坐在那里不动,便问道:“秦公子不写吗?” “啊,”秦观笑了笑道:“在下不擅填词。” 苏焱在旁边听得一肚子火,想这西宋的秦观真是毁了,正史中堂堂的婉约派掌门人到这里居然说他不善辞工!!如果她苏焱没有穿过来,没有突发奇想地冒名顶替,那些流传千古的佳作西宋以及此后各朝各代的人民都没办法读到,这是多可惜的事情啊!哎,原来她辛苦穿越敢情就是为了这个吗…… 欧阳修闻言却笑道:“这可不成,随便写一首也行啊,我们也只是即席做些小品,秦公子不必拘束。”一壁说着,他也拿起笔来。 一会大家都已写就,苏焱便兴冲冲地叫着让辛弃疾先读他的词。小辛也不推辞,清了清喉咙道:“在下取《满江红》格式,因中秋身在异乡,思念远在济南的家人,故作中秋寄远。”然后他轻声道:“快上西楼,怕天放、浮云遮月。但唤取、玉纤横笛,一声吹裂。谁做冰壶浮世界,最怜玉斧修时节。问常娥、孤冷有愁无,应华发。云液满,琼杯滑。长袖起,清歌咽。叹十常八九,欲磨还缺。若得长圆如此夜,人情未必看承别。把从前、离恨总成欢,归时说。” 众人都不住点头称赞,尤其是欧阳修,说想不到他一个未曾弱冠的少年写词竟是如此精妙。苏焱看机会来了,赶紧拍手叫好,然后照着她在现代时读过的稼轩词赏析上的内容改名换姓算作自己的意见做深沉状摇头晃脑道:“这首词题为‘中秋寄远’,其主旨无疑是表达佳节思亲之情。上片先以‘快’字点急切之情,又以‘怕’字出担心之意,再以‘怜’字表爱月之心,上片一问妙语双关,明里关怀嫦娥之孤冷,暗中感伤自己之幽独。下片先写赏月之宴之酒之歌,后述赏月之人之叹之想,冀月圆说团圆,情溢字里行间。全词即景生情,借景抒情,有情景交融之妙啊!!” 辛弃疾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一时倒是对她颇有些刮目相看了,不由点头道:“这位……少游公子解析得很是精确,把在下心中所想倒是全说出来了……”说着,还对她笑了一笑。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小辛他第一次叫苏焱的名字,头一回冲她笑,差点把苏焱乐得找不到北!她赶紧递上笔道:“这首词还请辛兄弟签名赏脸送了给少游!” 接下来按顺序轮到欧阳修。他看了看众人笑道:“在下做《渔家傲》格式,可比不得幼安词精致,让大家见笑了。‘八月秋高风历乱。衰兰败芷红莲岸。皓月十分光正满。清光畔。年年常愿琼筵看。社近愁看归去燕。江天空阔云容漫。宋玉当时情不浅。成幽怨。乡关千里危肠断’。” 苏焱一听,原来是正史中欧阳修做那一月到十二月的十二首连章鼓子词其中之一,一如他本人一贯清丽深婉的词风,亦含了浓浓思乡之意。记忆中他一共做过两套连章鼓子词,不知道自己在他身边期间有没有机会看他做完一整套。当下也赶紧拜托他签名盖章好要过来收藏。辛弃疾对这首词爱不释手,也要了过去细细赏鉴。 而欧阳修之后便轮到秦观。他却懒懒地笑了笑道:“我就不用了吧,还是让少游先读好了。” 苏焱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心道他果然废人一个,当下也不再管他,一手拿起自己面前的纸便要开口,却听嘉砚问道:“秦公子你刚才不是也写了么?为什么不读呢?”刚才人人都在埋首写词时只嘉砚一人无所事事,所以把大家的情况都看了个仔细,这时见秦观自动放弃,她一时好奇,便问了出来。 “你写了?写什么了?给我看看!”苏焱一听,便去抽他面前那张纸,果然见上面也写了一首。她张口就读:“《渔家傲》,江上凉飔情绪燠。片云消尽明团玉。水色山光相与绿。烟树簇。移舟旋旁渔灯宿。风外何人吹紫竹。梦中听是飞鸾曲。叶落枫林声蔌蔌。幽兴触。明朝相约……骑黄鹄……” 苏焱读到最后,声音都发抖了,身子更是微微抖动。然后就见她忽地站起身来,把自己面前写词的那张宣纸稀里哗啦撕了个粉碎,冲到栏边直往江中抛散下去。 欧阳修和辛弃疾都觉得秦观这首词文字工巧精细,音律谐美,情韵兼胜,绝不亚于他们所作,正各自赞叹,这时见苏焱莫名其妙撕烂她自己写的东西,大家都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a-p.1!6!.&qu;,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秦观也挑着眉毛问她道:“嗯?少游,你怎么了?还是我这首词怎么了么?我那只是随便乱写的,你要嫌不好撕了它就是了,干嘛撕你自己的?” 我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苏焱简直怒气冲天!因为秦观他刚刚写的那首《渔家傲》,竟然就跟她回忆出来打算冒名顶替发表的那首词一模一样!!!他居然还说是随便乱写!!!亏得她没先读出来,否则肯定要穿帮!!而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根本不是什么废人,他根本能写,他根本就是浪费才华懒散成性!!!亏自己整天恨铁不成钢地一心想助他成名,原来是人家自己根本没那个意思!!自己呕心沥血却根本是被他耍得团团转、被他欺骗了自己纯真美好的感情呀啊啊啊!!! 她真的好想哭啊…… “你……这……混……账……”苏焱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这张脸,恨不得上去扼住他脖子掐死他。只见她好不容易抑制下这阵狂怒,黑着脸沉声问他道:“秦观,你不是整天说想和我做朋友吗?” “嗯?”秦观点头笑道:“对啊。” “那你就给我去写词!!!以后不许逛妓院,全部时间给我去写词!!!什么时候写到我满意了我就和你做朋友!!!” 长江之畔,望江亭上,苏焱彻底地暴走了…… 第四十八章 众人自江边饮毕乘兴归来时已是接近午夜。苏焱发完火后忽觉心情大好,认为自己对西宋的词史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当下不顾其他人的惊讶,端起酒杯喝了个尽兴。只是她酒量不行,酒品又差,嘉砚在现代就见识过不少次,这时怕她喝多了闹事,或许会因此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便看差不多就把她拦住了。倒是秦观,被她下令写词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盯着苏焱的侧脸沉思,嘴角还不时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三人回到月明轩后,正要各自回房休息,忽然周掌柜在楼下轻声叫道:“少游公子!”苏焱糊里糊涂地回过头来,见他一个劲地冲自己努嘴使眼色,似乎有什么话要和自己单独说的样子,便又踉踉跄跄地从楼上下来了:“干嘛?什么事搞这么神秘啊?” 周掌柜看看左右没人,这才附在苏焱耳边道:“少游公子,大事不好啊!” “什么大事?和我……有关系?”苏焱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周掌柜面前的算盘,完全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啧,和你有大大的关系!”周掌柜见她还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一把拿过算盘,皱眉看着她道:“前几天,就是你彻夜不归那天,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啊?哪一天?”苏焱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想了想,才拍手笑道:“哦!那天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嘛,男人,还能上哪?当然是……嘿嘿嘿嘿……” 周掌柜见她还笑得开心,叹了口气道:“腻云楼是吧?我也以为少游公子你是去寻欢了啊,可是我今天上街,满大街听到的都是非常不利于少游公子你的传闻,据说就是从腻云楼传出来的啊!” “啊?又……又有我的传闻?”苏焱一呆,酒也醒了一半,自从当初临安有过她的两大谣言之后,她就变得对谣传这东西非常的敏感,可是现在自己又不是当初遮面算命的苏姑娘了,来到这扬州之后自己又一向低调处事,哪来的什么新传闻啊? “你还不知道是吧?”周掌柜看着她满脸茫然的样子,当下把今天所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据说月明轩的少游公子与欧阳公子在扬州萍水相逢,他俩一见如故,顿时惺惺相惜形影不离,二人居住的东关街上早有传闻说他们有那龙阳之癖,断袖之嫌。而少游公子困于谣言所扰,又不愿伤了欧阳公子的心,便趁着某天欧阳公子外出之时进入青楼寻欢,想借此洗脱他好男色的恶名。谁知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哇,少游公子竟然在腻云楼内遇见了他从前的旧爱陈公子!他不顾陈公子已经获得花魁青睐,竟然横刀夺爱当时就不惜钱财大手笔包下腻云楼一间华丽厢房与陈公子共续前缘,而这事有中途进入亲眼看见他们欢好场面的老鸨作证!其实那陈公子身边近年来也有了新欢辛公子,但是他见到旧爱少游公子时当下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而把辛公子甩在了一边,当晚伤心欲绝的辛公子一人在腻云楼内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啧啧,那个惨哪!世间还有比爱人在楼上和别人欢好,自己却被迫在楼下独守这种事更惨的吗?结果这事被本来在花街中享有盛名的太虚公子见到了,太虚公子他一向怜香惜玉,纵情声色,却不知为什么竟对少游公子一个男子大起兴趣,想必是看腻了女色终于想要转换胃口了。他便借着照顾辛公子的名义趁机接近了少游公子,然后……它居然又是无巧不成书哇!这太虚公子竟与他看中的对象少游公子同名同姓啊!一时太虚公子觉得这简直是天作之合,兴趣更甚,为了接近少游公子他更是立刻搬进了月明轩之中!只可惜少游公子目前只对欧阳公子最为倾心,太虚公子只能望洋兴叹,而同时少游公子还在与陈公子藕断丝连,辛公子又只能在一边郁郁寡欢…… 所以目前这五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已成为扬州城民间茶余饭后的第一谈资,目前大众最认可的关系表就是少游公子爱的是欧阳公子,同时也爱着陈公子;陈公子最爱的是少游公子,其次是辛公子;辛公子爱着陈公子,对少游公子恨之入骨;太虚公子爱的是少游公子,对欧阳公子恨之入骨;欧阳公子……也许他爱的是少游公子,只是他深藏不露,具体感情线路现在还不明朗……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苏焱听到最后简直要吐血而亡:“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头都听晕了!你……你……你是说,现在扬州城内人人都在拿我们当同志看待???” “同志是什么?”周掌柜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却见苏焱满脸欲哭无泪的表情,然后她颓然坐倒在一边的凳子上,双手抱住脑袋开始发愁。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和欧阳修纯洁的江岸相遇,和嘉砚感人的“故乡遇故知”,经过市井的一番演变后竟然会变成了五个男人的情恨史之不得不说的故事???本来以为自己扮了男装后从此可以彻底和乱七八糟的事说byebye了,结果现在这个局面简直比以往任何一个都更令人无法忍受!她苏焱明明是个女孩子,恋爱都没有好好谈过,为什么就要被这么搅和进一群男人中去还变成了一个gy啊?她招谁惹谁了到底??难怪最近走大街上那些少女都不怎么搭理自己了,敢情她们都在拿看gy的眼光在看自己啊?? 苏焱觉得自己简直要死地上了,可是死之前她也一定要为自己正名!!况且这事居然还牵扯到了最无辜的欧阳修,想想都觉得对不起他……目前能想得出来的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必须证明自己绝对不是gy!那么,最简易的一招不就是那个了?正所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只见苏焱猛地站起身来,然后三脚两步地爬上楼去一把推开秦观的房门,冲进去就对着正更衣准备上床睡觉的秦观叫道:“喂!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腻云楼!” 秦观当时正脱着衣服,见她进来,先是一愣,然后他笑了起来,手上脱衣服的动作却不曾停下过,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不要。” 苏焱本来的打算就是拖着他这个青楼达人一起去,也好给自己提点提点浪子都该干点什么,而且以秦观的个性,进青楼简直是求之不得才对,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来一句“不要”,当时就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为……为什么?” 秦观脱了上衣,这才走到她面前,看着烛火摇曳下她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为什么?不是你今天刚对我说过以后不许进妓院,只许好好写词的么?少游,难道你已经忘了?” 苏焱一呆,当时就没好气地撇嘴,这家伙,还真是拿鸡毛当令箭了!看他样子明显就是在嘲笑自己嘛,居然拿她说过的话来噎她!她当即冷哼一声道:“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你跟我去一下!” “不行,我太想和少游你做朋友了,我不能违背你的意思,我得去好好写词。”秦观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来,眼底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次不算!是我让你去的,下次不去就行了!”苏焱气急败坏地瞪着他,觉得他这付样子真是欠扁透了。 “那怎么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秦观说着,躺倒在**,还把两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盯着已经快要气得昏厥过去的她。 ……这贱人!他什么时候和君子挂上关系过?居然挑这种时候来和她装模作样!!苏焱见求助不成,登时恼羞成怒,一甩手道:“不去拉倒!不去我一个人去,哼!我怕什么啊?”说着,扭头就要走,却在这时被秦观叫住:“少游!你等等!” 苏焱心中一喜,嘿嘿,小样,忍不住了吧?就知道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为报复他,也故意不回过身去,只闷声闷气地问他:“怎么了?回心转意了么?” “我想问你,为什么你要这么执着于让我去写词呢?”秦观的声音里忽然没了笑意,只是悠悠地从身后传来,竟是说不出的好听。 这话却把苏焱问得怔在那里,是啊,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让他去写词呢? 其实西宋的秦观他写不写,甚至他是死是活都和她苏焱没半点关系,反正自己一个早晚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迟早要断了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瓜葛,她完全可以冷眼旁观才是。 是因为自己在偶然之中借了他的名字来用的缘故么?阴差阳错之下,她成了秦观。她读过正史中他所有的诗词,她憧憬那个写过“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温柔男子,才会灵机一动,冒了他的名字。所以在看到这个真正的浪荡子秦观的时候她觉得幻想破灭,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因此才拼命想劝服他向着正史中的形象靠拢的么? 可是正史中他的词虽然丽质,却是终伤婉弱,他被后世评论家鉴定为“古之伤心人”,他的词中虽作艳语,终有品格,但也随着他的境遇从凄婉演变为凄厉。而这个世界的秦观他看起来豪放不羁,流连风月却洒脱不拘,起码现在的他看起来还是很开心的,那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让他去写出那些哀伤的句子呢? 苏焱一时竟有些迷茫起来,不知道该从何答起,杵在原地愣了半天,才轻声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和我做朋友呢……” “当然是因为少游你很有趣呀!”忽然在身后出现的声音把苏焱吓得一激灵,回身一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爬起来了,正站在她身后嬉皮笑脸,还伸出一手想搭在她的肩上。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反省完全是在浪费好心,这个没救的家伙就该让他去尝尝伤心的滋味才是! 于是苏焱“啪”地一下打掉他伸过来的手,顺带赏他一个白眼,一把推开门就要出去。忽然她又像想起什么事似的回过头来把他一阵上下打量,半晌之后,她不禁脸红了红,别过头去皱眉问道:“喂,你上衣脱了半天了……你不冷吗?”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答,就径自出了门去,却在这时,听到门内在短暂的静默后,传出的一阵爆笑。 苏焱只得在门外对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摇头叹气:“神经病……” 第四十九章 翌日上午苏焱一行人去了瓜洲渡口送别嘉砚,两人免不了又是一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苏焱哭得尤其伤心,她边抹眼泪边想嘉砚他们倒好,一走了之,从此不用受谣言影响了,就剩下她倒霉,天天要挨千夫指,当下更是扑在嘉砚怀里把鼻涕眼泪擦了她一身。直到船老大不耐烦地再三催促他们上船嘉砚这才能够脱身。 苏焱从嘉砚怀里抬起头的时候,却不经意间看到站立于她身后的辛弃疾投来的怨恨眼神,这时见苏焱看过来,他立刻把头别向了一边,却依然是满脸的不悦之色。那眼神看得苏焱心里一抖,登时就想到那谣言中所说的“辛公子爱的是陈公子,对少游公子恨之入骨”一条,坏了,她怎么觉得这条好像满符合事实的呢…… 客船起程后,苏焱欧阳修和秦观还站在岸边远远地眺望了会。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帆影,苏焱轻声叹了口气,想到从此又和嘉砚分开来,虽然彼此约定了书信来往,但再见面可能就要等到一起穿回去的时候了,不免心中有些怅然。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况且济南并不算路途遥远,他日相逢的机会还有很多,少游也不必太过伤心。”欧阳修见她脸色悲戚,便在她身边轻声安慰,苏焱轻轻点头,转过脸去勉强笑了笑,却看到他满脸关怀神情,忽然就觉得当初能够遇到他真是太好了,起码这种时候还有他这样一位亲切的兄长陪在自己身边…… “对啊,少游,他们走了,你不是还有我在你身边吗?大可不必感到寂寞。”秦观这时也笑嘻嘻地插嘴,正要伸手拍一拍苏焱的肩膀以示亲热,却被她一闪身躲了过去。 “谁要你在我身边?你有多远走多远才好!”苏焱白他一眼,没好气地小声嘀咕道,她这时想起今天自己还有重要的“正事”要做,连忙对着欧阳修作了一揖,讪笑道:“欧阳兄,少游待会有些事要办,这便先赶回城内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秦观却一步上前凑到她身边问道:“你办什么事?是不是要去腻……” “你给我闭嘴!”苏焱恨恨地压低声音道:“我不求你,我自己一个人去!不过你可千万别走漏了风声让欧阳兄知道!” “哦……你就那么怕让他知道吗?”秦观摸着下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管那么多!你回去好好写你的词吧!”苏焱懒得再搭理他,径自上了马车,吩咐马车夫往扬州城内赶了过去。 苏焱到达腻云楼的时候差不多中午时分。她在门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故意咳嗽一声吸引了来往行人的注意,这才踏进门去。她今天本着雪耻的精神前来,自然要让大众亲眼目睹她进了青楼寻欢才能借此洗脱gy的恶名。 她一进大堂内,全场立刻又是一片鸦雀无声,片刻过后便是满场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苏焱觉得她现在完全能够理解现代那些闹了桃色绯闻后召开记者发布会的偶像明星们的心情了,可真叫一个心慌意乱。老鸨见是她来了,脸色一变,磨磨蹭蹭上前来尴尬地笑着招呼道:“哎哟,少游公子您怎么来了……” 苏焱瞪她一眼,想谣言八成就是从这个死八卦的欧巴桑嘴里传出来的,不是还说她亲眼见证她和嘉砚欢好的一幕了么?想到这里苏焱就来火,恨不能扑上去把她的嘴撕烂。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她冷哼一声道:“我今天来,是要见红绮姑娘。” “啊?”老鸨听她这么说,反倒一愣,继而讪讪笑道:“红绮姑娘?她还未到起身接客的时辰呢。而且……少游公子您又不是第一次来,咱们红绮姑娘有规矩您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把这个带给她看,我就不信她会拒绝了我!”苏焱说着,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她昨晚就准备好的纸递给老鸨。老鸨疑惑地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小楷端端正正地写道:“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末了还有龙飞凤舞的“少游”二字。 哼哼~苏焱得意地在心里偷笑。上次看红绮对徐志摩的那首《沙扬娜拉》那么情有独钟,这次就继续抄袭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来打动她的心好了。既然她是来洗刷同志恶名,那自然要搞大点,不找头牌花魁怎么行?看红绮在这东关街红火的程度,今天和她独处完毕,差不多明天谣言就能烟消云散了吧…… 她正得意洋洋地想着,这时见拿她书信给红绮的小丫头从楼上下来了,冲着她就笑道:“少游公子,红绮姑娘有请!” 果然有门!!苏焱心中一阵狂笑,这时又不禁有点悔恨自己新诗读得太少,想不到新诗在古代居然也能吃得开,哎,总之如果这次顺利闯过这关,穿越回现代后一定大大地恶补新诗,就从徐志摩开始看起!! 想到这里,她傲然地睥睨四周,然后又对着老鸨哼了一声,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二楼红绮姑娘的厢房走过去了。 苏焱进到红绮房内,见她正在梳妆镜前坐着,看到苏焱进来,红绮也不转身,而是从梳妆镜内对着她媚笑,娇声道:“少游公子那首诗可真是让红绮看傻了,从没见过这样古怪却又直达人心的诗句!” 苏焱一听,赶紧摸出折扇扇了两下,装出风流倜傥状走到她身边,再收起折扇,拿扇尾轻轻挑起红绮的下巴,使她的脸正对着自己,做出满脸深情状看到她眼睛里去:“红绮姑娘过奖。红绮之于少游,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啊……” 红绮脸上登时飞起两朵红云,作势轻推了苏焱一把,丹凤眼里又是笑意又是媚意,连声道:“讨厌!少游公子就知道取笑人家,上次明明都不正眼看人家的……” 苏焱本见红绮娇羞反应,正陶醉在自己的演技里,想她刚才那副风流样怕是秦观来了也要甘拜下风,这时忽然听她说起上次的事,不由一呆:“啊……上次,上次那是意外,意外!那位陈公子只是在下从前一位好友,多日未见,一时情不自禁才……哎呀,我们不要谈以前的事了,正所谓良辰美景切莫辜负,今日少游蒙红绮姑娘青睐邀请我到了姑娘屋里来,咱们自然该干点正事,不是?”说着,又学秦观样将嘴角上翘,露出一个迷死人的坏笑。 红绮听她这么说,便一阵娇笑,当即站起身来斜倚在苏焱身上,媚若无骨。只听她腻声道:“那少游公子都想做些什么正事呢?” “呃……”苏焱被她这么一问,便抓了抓脑袋开始回忆古装电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憋了半天才道:“红绮姑娘能不能弹首曲子给少游听听?” 红绮听到这话,本来缩在苏焱怀中的身子一僵,回过身来有些诧异地盯着她的脸,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撅着嘴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苏焱在桌边坐下,自己则去了古筝边盈盈而坐,问道:“少游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呢?” “梅花弄就好。”苏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想这首曲子她自己弹时总是有一处弹不好,现在听听别人是怎么弹的,也好跟着学学。 结果琴弹完了苏焱便说要作画,画作完了苏焱便说要对诗,诗对完了苏焱又说要下棋。就这么一直折腾到晚上八点钟,她偷偷看看手表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刚刚和红绮相处期间她豁出去了对其又搂又抱,特别是老鸨进来加茶水时她更是刻意地放浪形骸,高声谈笑,现在她基本上已经很有把握关于她以及她身边的人是gy的谣言可以就此结束了。 “哎哟,这个时辰了。”苏焱一边装作刚刚发现天色已晚,一边搂过红绮笑道:“宝贝儿,少游这便去了,你也早点歇着,少游改日再来看你可好?” 红绮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少游公子便要走了?可……可红绮还不曾服侍少游公子呢!” “啊?”苏焱呆了一呆,诧异道:“服侍?你不是已经服(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侍了我一下午了吗?” 红绮瞥她一眼,叹气道:“少游公子是存心和红绮装傻呢,还是真的不明白?难道一定要人家说出来吗?少游公子你这个坏心肠的男人啊……”说着,她眼波一转,下巴也向着另一个方向点了点,示意苏焱看过去。 苏焱茫然地看了过去,只见她示意处是她的床榻,**桃红幔帐,大红鸳鸯被还铺得好好的。她登时明白过来红绮的意思,吓得瞠目结舌,搂着红绮的手也一下子缩了回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为何?难道少游公子来这腻云楼就为了和红绮讨论琴棋书画?”红绮皱眉看着她:“还是……少游公子你瞧不起红绮?好歹红绮也是这东关街的花魁啊!” “不是不是,红绮姑娘你误会了少游的意思!我是说……这个……那个……”苏焱情急之下眼珠乱转,随口胡扯道:“在下晚上还约了朋友有要事相谈,不是少游不愿意和红绮相好,少游也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但是,总之,今天不行!” 红绮直直地看着她,苏焱在她的怒目注视下心里又慌又乱,担心她万一发飙起来自己不能全身而退。真是奇怪,难道青楼女子很愿意和男人发生关系的吗?还是自己今天扮风流少年扮得太成功了导致她已经对自己情根深种?不是吧苏焱,你又犯罪啦!!! 就在她这么坐立不安的当儿,红绮忽然间嫣然一笑道:“既然少游公子不方便,红绮自然也不能强迫。那今儿红绮便放少游公子回去,只是,走之前希望少游公子能陪红绮喝一杯,如何?” 苏焱一看闪人有门,忙不迭地点头:“别说一杯,一桶少游今天也拼了!哈哈哈,红绮咱们来日方长,下回少游再来一定陪红绮喝它个一醉方休!!” 红绮笑而不语,转过身去倒了一杯酒,再回身翘着兰花指递给苏焱道:“少游公子,请!” 苏焱接过来就直往嘴里倒,喝完嘴一抹,站起身来就笑道:“那少游今天就先走一步了……咦?!” 她忽然觉得脚下有些轻飘飘的,似乎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又重新跌坐回了椅子上。 “呵呵,红绮,你看我,这脚都舍不得离开你屋子了!”苏焱有些尴尬地向她笑了笑,心中略觉奇怪,自己的酒量什么时候差到这种地步了?一边又想起身,却惊恐地发现这回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少游公子,你不是说还有急事吗?怎么不走啊?”红绮这时却从对面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对着她巧笑。 “啊……”苏焱愣愣地看着她,刚想开口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嘴不知道什么时候麻到无法出声了。而且何止是嘴,她全身上下都是麻木无知觉的!! 不会吧???难道刚才那酒被下过药??? 苏焱惊吓无比地向着红绮看过去,这才发现她对着自己露出的笑容里带了一丝寒意。这时红绮见她已经说不出话,才懒洋洋地倚在她身上,两眼冷冷看着她道:“少游公子,你还记得你上次从红绮手中抢走陈公子的事吗?” 她话音刚落,又笑起来:“对了,你现在不能说话了。那你就听着我说好了~我啊,怎么说也是这东关街首屈一指的花魁,我看中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能逃出我红绮的手掌心的……可我中意的那位陈公子,居然被少游公子你抢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自那天后多少人看我的笑话你知道吗?” 红绮一边说着,又伸出一手抚上苏焱的脸颊:“而且还是被你一个男人抢走,我都觉得自己悲哀……而这就算了,少游公子你那天竟然还随便指派了别人给我,而且那位太虚公子竟然也不要我,你们竟然如此待我这个花魁?!” 说到这里她似乎分外激动,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情绪重新平稳下来才继续道:“不过少游公子你今天又来找我了,我还是很高兴的,想原来你终究还是抗拒不了我,却没想到你竟然说走就要走?你把我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多少男人想进来我不让,我垂青你你还不愿意?还是说,少游公子你真的如坊间传言的那样,其实你爱的是男人……?” 红绮忽然在苏焱面前低下头来,两手一起抚摩着她的脸庞微笑道:“仔细看来少游公子你真的是如女子般美貌,你这样的人被男人爱上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是么……” 苏焱因为被她下了麻药,根本动都动不了,声音也发不出,她长这么大何曾遇到过这种事?这时听红绮这一番话说下来,早吓得头都昏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想喊救命可无奈自己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又不知道她到底想把自己怎么样,这情状毫无疑问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红绮见苏焱都快哭出来了,不禁也是一愣,忽然她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哈哈哈一阵狂笑,末了才道:“难道少游公子其实还不曾碰过女色?一直都和男人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吧?哈哈,那今天算红绮心情好,就来教导你一番如何?”说着,她便伸出手去开始解自己的衣扣,还故意在苏焱面前慢慢脱,想要挑逗她的神经,激起她的欲望。 苏焱刚才听到她说的话已经快要眼前一黑昏死在地上了,现在又望着面前这无比诡异的一幕,简直是万念俱灰!她脑中一片混乱,眼看红绮脱得只剩下亵衣,双手开始伸向苏焱要解开她腰间的罗带了,苏焱只能双目一闭,两行眼泪登时夺眶而出。 此番休矣!!! 红绮肯定马上就要发现她其实是个女人了,然后呢?等待着她的是什么?被冲进来的龟奴老鸨暴打一顿?搞不好还要被拖出去游街?她现在是男人身份红绮都这么恨她了,要是被她发现自己是女人来玩弄红绮搞不好当场就被红绮杀掉!!死后还要留下一堆污名,欧阳修他们一定会疯狂地鄙视她的!!而且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难道自己就真的要这么悲惨的、痛苦的、以变态的身份在这九百年前的西宋……死去了吗……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妈妈!!!我对不起你!!! 第五十章 就在苏焱濒临绝望的边缘,已经开始计划着自己下辈子应该投什么胎的时候,红绮的房门外忽然一片嘈杂。 先是老鸨的声音:“不行!公子你不能这么随便闯进去呀!红绮现在还在接客!” 然后一个耳熟的声音带着笑意传进来:“我又不是找她,我是来接少游回去的。” 随着这个声音,门一下子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呈现在门外人眼前的就是一副甚是香艳的画面——已脱得差不多的红绮正要为苏焱宽衣解带。 红绮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这么闯进来,她惊叫了一声,赶紧拾起地上的衣服匆匆忙忙地躲去屏风后穿戴。苏焱则因为全身麻木,头都转不过去,只能拿眼角的余光瞟向门口。 而那个站在门口带着一脸慵懒笑意看着她的男人,可不正是秦观么? 苏焱在看到他的那刹那简直是泪如泉涌,心里喊了一万遍“rp大神保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走上黄泉路了,居然还能被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少游,回去了。”秦观在门口叫她,却见她以一种非常僵硬的姿势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不觉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毛,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苏焱在无声地大哭。他脸色一凛,快步走到她面前,就看到她盯着自己的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秦观仔细观察苏焱的样子,又看看桌上杯盘狼藉,顿时明白过来,满脸忍俊不禁地笑望着她,苏焱见他还有心思嘲笑自己,心里又急又怒,无奈自己依然动都不能动,除了哭也做不了什么其他事了。 然后秦观叹了口气,转脸对着屏风后的红绮冷笑道:“红绮姑娘,这你情我愿的事,可也犯不上对少游使这种招数吧,这可实在有损姑娘你东关街花魁的名号啊。况且难道你没听说过么?” 他说着,忽然伸出手去把苏焱拦腰抱了起来,英俊的脸上看着她笑得魅力无边:“这位少游公子可是我看中的人啊,我可不愿意他被人随便碰了去。”说着,不顾周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他就这么抱着苏焱出了门去。 秦观是一路把苏焱抱回月明轩的。他们回来的路上,整条东关街都沸腾了,路上行人无不侧目,还有人从窗口趴着往下看的。听到外面不知道谁大嗓门叫了一声“太虚公子抱着少游公子啊!!”,青楼的客人们都顾不上陪姑娘了,全部奔到大门口观看,所有人都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秦观走得大大方方若无其事,似乎对那些议论置若罔闻,苏焱则恨不能自己就这么死了算了。这种公主抱曾经是她在现代时非常憧憬的场景,很花痴地觉得被个无敌帅哥这么抱也不枉此生了,将来如果交往了男朋友一定要他这么抱一次自己也好感受一下是个什么滋味……但她从来没想过要在这古代、以男性的身份、还被个风流浪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抱法啊!!要不是她现在全身僵硬她真想从秦观怀里跳下来对着那些八卦民众大骂一顿,告诉他们自己根本不是gy,可是刚刚这个抱着她的男人在腻云楼进行了一番惊世骇俗的宣言,那话只要一传出去怕是从此她真的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她不得不背负着同志的名分在这西宋度过剩下的时间! 明明是为了破除谣言才进腻云楼的,结果从腻云楼出来的时候这个谣言居然已经变成事实了,自己还差点把小命送在里面,甚至差点被女人强暴……这都叫什么事啊?她苏焱究竟倒的是什么霉啊?? 直到秦观在周掌柜惊恐的注视下把苏焱抱回了她的房间,放她在了**,她还在兀自痛哭流涕。这时候药效过去了点,她已经可以出声了,关节也勉强能活动,便索性把头埋在自己腿上哭得死去活来。秦观也不离去,就这么坐在一边看着她哭。直到苏焱终于哭累了,今晚受的刺激和惊吓全部宣泄完毕抬起头来时,就看到他正坐在她身边露出一脸调侃的笑容。 “你、你笑什么啊?”苏焱拿袖子擦了把脸,气呼呼地瞪着他。他今晚是救了她命没错,但是同时又把她推进了另一个深渊!这笔帐还没和他算呢!而且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她为了扮秦观进妓院冒险才导致后续这系列倒霉事件的(唯一的好事是遇到了嘉砚),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在那里笑!! “那少游你又哭什么啊?”秦观看她一眼,又笑道:“我还从没见过有男人从妓院哭着出来的。” “你!!”苏焱气结,想想自己最没出息的一幕全部落在他眼里了,从此真是活活给他落下个大笑柄,顿时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这时她死要面子,不愿意在秦观面前示弱,便昂着头道:“你懂什么?我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哈哈哈哈!”秦观想不到她这时候还这么嘴硬,忍不住笑喷出来:“还英雄!这英雄也该是我才对吧?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少游你现在还能在这坐着?” “……”苏焱扁了扁嘴低下头去,他说得也没错,自己确实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如果不是当时他神兵天降一般地及时出现,自己搞不好现在已经死地上了……可是一想到他在腻云楼里说的那句话她登时气又不打一处来:“你还说!你……你……胡说八道了那些话,你叫别人以后怎么看我们?” “有什么关系,让他们误会好了,我不在乎啊!” “我在乎!!!”苏焱看他满脸无所谓的表情,忽然就觉得非常的无力,和这种浪荡成性的家伙还有什么名誉观可讲的?这时她才想起来问他道:“你……你当时怎么会出现的?你不是说不去的么?”说到这里她又要生气了,如果他愿意陪她一起去那明明今天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我看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永叔又担心你,就和他分头出去找了啊。” “啊???欧、欧阳兄也出去找我了?那他现在人呢?”苏焱一听,脸都吓白了,这件事她最不想被欧阳修知道,虽然仔细想想迟早是纸包不住火…… 秦观看她一眼:“你放心,我说你可能在彩衣街那边的酒馆里喝多了,让他上那边找去了,我一个人去的腻云楼,你还没穿帮。” “啊……”苏焱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全身都快累虚脱了,正想要下床来洗把脸,却没料到本坐在一旁的秦观忽然之间欺身上来,毫无预兆地一下子把她按倒在了**。 苏焱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之间来这手,一时愣在那里,怔怔地盯着他的脸发呆,直到他的嘴角上翘,满脸含笑,对着她轻声道:“少游,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才好?” 苏焱瞬间只觉得头皮都发麻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却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再一看现在他们之间的这种情势,根本不比先前在腻云楼中被红绮推倒好多少!更何况这男人的危险系数可比红绮高得多了,他根本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类型!! “少游,你倒是说话啊,一般这种情形下,被救的人不是都该对救命恩人说从此以身相许,做牛做马吗?”秦观一边说着,也倒在**一手撑起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喂喂,秦观、秦大哥,你你……你有没搞错……”苏焱被他这么盯着,觉得自己仿佛又被下过麻药一般全身僵硬了,当即别过脸去看都不敢看他,脸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我……我可是男人啊!!!” “男人也可以的啊!更何况少游这样的男人……”虽然苏焱竭力不去看他的脸,但秦观的声音里似乎都带了魅惑,又靠她极近,说的话仿佛都随着他的呼吸吹到她耳朵里。而这话让苏焱差点又要痛哭流涕了——万万想不到才离狼穴又入虎口!而最可怕的一点还是,这西宋的秦观不思进取行为不检就算了,居然还是男女通吃的吗??? 就在苏焱为这个发现惊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的厢房门外忽然有人敲门,然后是欧阳修温和却带着些焦急的声音:“少游,你回来了吗?你没事吧?” 苏焱听到是他,腾地一下从**坐了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把秦观推一边去了,连蹦带跳地赶过去给他开门。欧阳修进得门来,见苏焱衣衫不整、满脸憔悴,倒把他吓了一跳,又见秦观在一边笑吟吟坐着,一时让他有些不明所以,顿了顿,才轻轻道:“少游,怎么了吗?” 苏焱看着面前这张温文尔雅又满是关切的脸,仿佛他是一位关心弟弟的兄长。仔细看来,他额头上的汗珠还未干,呼吸也有点急促,想来刚才一定在到处寻找自己。苏焱只觉心头一热,再想到今晚的种种遭遇,若不是碍于自己目前是男性身份,恨不能就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但苏焱终究只是强自忍住,只勉强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就是在外面喝多了,正好遇到秦观就和他一起回来了。欧阳修听她说完点点头,便让她早些更衣休息。秦观这时也懒散地站起身来,苏焱因为刚才的事这时对他格外恐惧,赶紧躲到欧阳修身后去,满脸警戒地瞪着他,却见他对着自己先是眨了眨眼睛,接着一下子哈哈大笑了出来。 苏焱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完全是在逗自己,一时气得简直要爆炸!这个该死的、没节操的男人!亏她之前还真心感激他今晚的救驾有认真想过该怎么还他这个人情的!明明自己这么倒霉全是因他而起,他倒好,一点不知道反省就算了,居然还想着要戏弄她!! 只见苏焱怒得眼睛都发亮,然后她恶狠狠地指着他道:“秦观!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做朋友的!!!” 第五十一章 苏焱通过这件事充分地体会到了扬州城民众八卦的力量,代价是让她整整两个月没敢踏出月明轩一步。别说月明轩了,她甚至连房门都不怎么敢出,否则就会被门外蜂拥进来为了一睹传闻中“双秦恋”主角之一的好奇路人们上上下下打量个仔细,那眼神就仿佛她是什么外星怪物一般。 据周掌柜告诉她,外界经过那晚后传出的最新流言完整版本为:少游公子在旧爱陈公子走后心灵一片荒芜,百无聊赖之下又来到腻云楼寻欢。在得到东关街花魁红绮姑娘的邀请之后,少游公子已下定决心与她共度良宵。谁知关键时刻少游公子依然不能对他的同性恋人们忘情,竟要临阵脱逃!红绮一怒之下决定霸王硬上弓,谁知最后关头一直单恋少游公子的太虚公子独闯腻云楼英雄救美,硬生生把少游公子从红绮身边夺了去,并一路抱回了月明轩,此举无疑是在向世人宣布他对少游公子不渝的爱!而少游公子也因此被他的爱情打动,把对欧阳公子的感情全部转移到了太虚公子身上,据说少游公子现在每日都不出月明轩,就躲在太虚公子的房中与他……(以下情节自行想象)。 苏焱听到后面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也放弃了去辩解,彻底自暴自弃地任凭外界扭曲渲染。她只能自我安慰反正她现在不是苏焱是秦少游,这事和她苏焱没半点关系什么的来勉强让自己心灵平静。但她每天看到秦观那副不但对这个谣言不以为然反而还经常拿这个来调侃她,比如“少游你知道吗?大家都说我们很相配”或者“少游,我今天出去还被人说一定要好好待你”什么的,她就恨不得和他拼个同归于尽,但一想到就算死了搞不好也要被人说成他们是殉情,苏焱只能忍气吞声,继续躲在客栈中采取鸵鸟政策——耳不听为净…… 但这谣言中有一项倒是真的,就是苏焱确实每天都去秦观房里,只不过她是去逼他写词的。她先叫秦观把他这些年来写过的词全部拿出来给她看了一遍。秦观懒洋洋地翻了些出来交到她手上,苏焱一路读下来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写过不少流传后世的名篇,比如“妙手写徽真,水翦双眸点绛唇”的《南乡子》,“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的《浣溪沙》,甚至“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的《春日》都有。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地想原来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家伙骨子里的惊世才华和那片多愁善感还没死掉,虽然平时从他身上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当她翻到那首正史中让秦观享誉盛名的《满庭芳》时,更是连连叹气。 只见苏焱把这首词向着秦观一扬,没好气道:“为什么连这首都不见你发表?” 秦观接过来一看,淡淡道:“为什么要发表?” “啊???”苏焱皱眉瞪他一眼:“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首词对你很重要!发表了你就是‘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了啊!” 秦观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走到她身边低头望着她:“什么‘山抹微云秦学士’?此话怎讲?后面那句柳屯田,难道是在说柳耆卿?” “啊……”苏焱呆了呆,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偷了正史中苏轼戏评秦观和柳永的话,秦观在这阙《满庭芳》开头“山抹微云”的抹字用得新奇新鲜令人叫绝,一个动词写活整个画面,人都说他“文也而通画理”,就是说他写词手法俱是诗中之画,画中之诗,所以他才得了“山抹微云君”这个美名。 可苏焱这时候想改口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道:“这话是我刚刚想出来的啊!就是说,你只要把这词发表了你迟早能当大学士,还能和柳永齐名!如何?前途很辉煌吧?” 秦观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我不想去考什么功名,更不想当什么大学士。” “啊?你傻呀?哪有文人不想考取功名的?”苏焱见他漫不经心的态度,顿时觉得肝火上升,她要不是因为很有良心地想着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所以特意来指点他一条成名捷径,也好让他的才华不致埋没,佳作流传千古……才懒得来搭理他呢! “为什么我要去考取功名,我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又有什么不好?柳永不也说‘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么?永叔还考取了功名呢,却在朝中屡受排挤,你看他就过得很开心么?” “柳永那是‘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罢了,而且他后来过得很好么?而欧阳兄则是……他现在不开心不代表他以后不开心啊!他以后绝对是著名的政治家和文学家!他还要去掀起古文运动的革命呢……”苏焱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吟,呸呸呸!!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又多嘴了呢? 果然秦观诧异地看着她:“你又如何得知?还说得这么肯定?” “啊……那是因为我会看相啊!哈哈,这个,我一看欧阳兄那相貌就知道他绝非池中物!所以……所以才敢这么断言的!”苏焱情急之下,只得又往她从前的老本行上面扯了过去。 “哦?我倒不知道少游还会看相。那你看我呢?我以后又会怎样?”秦观听她这么说,倒是兴致盎然,笑眯眯地问她道。 “你……”苏焱被他这么一问,反倒语塞起来。他以后怎么样?正史中秦观三十六岁才中进士,政治上他与苏轼一般倾向旧党,哲宗时“新党”执政,他被贬为监处州酒税,徏郴州,编管横州,又再贬雷州。宋徽宗即位时天下大赦,命复他宣德郎职务,返回京都,可他却在返京途中经过藤州时就不幸去世了。 这是苏焱在现代读他诗词时,秦观简介中寥寥数笔记述的作者生平。她一向过目不忘,这时也想起上面还写过秦词后期忧伤文风的形成原因是因为他长期的颠沛流离,自然郁结于胸,不得不发之于外。而且后来长期的谪居生涯,也让他看不到希望,为人为文,一任颓废。苏焱她在这里过了一年却也知道西宋尽管历史发展与北宋有所不同,但是该发生的事依然无法避免,这个秦观他(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也终究还是会写下那些感伤阴郁的字句,这个世界也许只是换了个让他成为“伤心人”的方式罢了…… 可是现在坐在面前的他却是这样年少轻狂,写的词里更透着他那独有的纤细婉丽,一时她真无法想象日后他到底会遭遇怎样的变故才会导致心境的巨大改变。看着正带着笑意望向她的这双眼睛,苏焱竟是怔在了那里,心情没来由地低沉下去。 秦观见她发呆,不由笑了出来:“就知道你说不出!想激我去考什么功名也不想个好理由,倒说自己会看相!” 苏焱咬咬下唇,想既然他的命运无法改变,便索性还是在她走之前助他一把,反正出名要趁早,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当下便哼了一声:“谁说我不会看了?我刚刚只是在思考!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知道临安府的苏轼吧?” “名满天下的才俊苏东坡么?倒是想不知道也难。” “就是他。你去到他那里,结识了他,日后自然会对你有利。” 秦观闻言一愣,看着她半晌才道:“这是少游你看相看出来的?” 苏焱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那位苏公子……他、他会很欣赏你的文才,一定会和你成为至交……”既然正史中苏轼是秦观的恩师,那么这个世界他们也必定会以另一种方式交往的吧……而子瞻他爱才惜才,如果认识了秦观必定对二人的文学造诣方面大有好处,他们也将成为这西宋词坛的豪放与婉约派的代表人…… “我不去。”秦观拒绝得叫一个干脆利落。 “啊?为什么啊?”苏焱气结:“你是不相信我?” “不是啊,可是我还没和少游你成为朋友呢,在那之前我就要待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秦观说着,还挪了挪身子坐得离苏焱更近些。 “喂!”苏焱见他靠过来,赶紧往旁边撤退,一边没好气地回道:“我已经说过了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做朋友的!” “那我就在你身边耗一辈子好了。” 天哪!!谁来帮忙把他这块狗皮膏药从她身上揭开吧!!苏焱欲哭无泪地看着身边这个正笑得满面春风的男人,这种时候她不得不怀疑这个家伙难道真的是个gy?!简直对她莫名其妙的执着!!他到底在想什么啊?仔细想想正史里秦观也是二十九岁才拜在苏轼门下的,那难道这个西宋的秦观在那之前就要一直黏着她苏焱不成? 神啊,可不可以明天就让她回家…… 这时身边秦观的声音打断了她诚心的祈祷:“少游,你老是这么让我去写词,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词啊?” “嗯?”苏焱听他这么问,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喜欢是喜欢,不过应该排第四吧。” 秦观闻言一愣:“那前面三位都是谁?” “苏轼欧阳修辛弃疾。”苏焱回答得不假思索,这确实是她从小到大心目中的不可逆排名。 秦观听了却笑出声来,却又带着不服气道:“你此前居住临安,喜爱东坡词不奇怪;和永叔相处甚久,他的词连我也很喜欢,可是幼安……你就读过他一首词而已,怎的就如此偏爱?” “这……这个……”苏焱眨巴着眼睛,想总不能告诉他日后辛弃疾可是“词至东坡,倾荡磊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吧?当下也只能胡扯继续蒙他了:“虽然只读过他一首词,但也够令我倾倒了,幼安他文采斐然,少游断定他将来必为‘人中之杰,词中之龙’!” “这……又是你看相看出来的?”秦观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苏焱还没来得及点头,秦观却叹了口气,别过了脸去,顷刻,他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看来也是非去写词不可了。” 咦?苏焱一愣,之前天天威逼利诱他去写他也总是懒散敷衍,怎地突然之间就开窍了? “少游,”秦观忽然又回过身来,笑看她的眼中盛满了自信:“我要让你最喜欢我的词,秦观我说到做到。” 苏焱顿时黑线了……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啊?且别说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让要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喜欢才有兴致去写,就秦观的词她哪首没读过啊?全部都读了他也就排第四,而这里的这个家伙都没写几首呢,居然还妄图逆转?? 啊……算了,他能肯去写已经不错了…… 于是苏焱只能扯着嘴角干笑,同时心中不由自主地纳闷,她到底为什么要为这个家伙操那么多心呢? 第五十二章 而这次的流言骚乱中让苏焱唯一觉得欣慰的就是欧阳修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她的态度产生什么变化。虽然当他听说苏焱曾经两度踏足青楼的时候而一度表情有些错愕,但之后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反而还安慰苏焱让她不要因为这些无聊的市井谣传而心情受影响。若是看到秦观调侃她时欧阳修也会加以劝阻,让苏焱觉得他简直就是她目前最大的精神支柱,只有和他待在一起自己才能觉得是有所依靠的。 在扬州的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苏焱闭门不出这段时间,若是欧阳修和秦观都在,大家便聚在一起饮酒写诗作画,日子过得倒也清闲风雅。只是这种时候常常让苏焱想起从前和子瞻子由鲁直他们一同作伴的日子。自己离开临安也有了些时日,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样了,离开临安渡口时子瞻的泪眼常常做梦都还会梦见,醒来时她就觉得心情郁郁,同时真心地祈祷子瞻能够早些遇上那位注定属于他的女子。 很快便到了农历新年,秦观因为家乡高邮离扬州极近,便赶回去过年了。走之前他对着苏焱信誓旦旦说一定早日回到她身边,苏焱却巴不得他就这么不要回来了,也好让她从此能得个清静。最近城里关于他们的流言总算是偃旗息鼓了,她出个门也不用再像前些日子般做贼似的遮遮掩掩,但让她相当郁闷的就是似乎全城都已经默认了她作为“少游公子”和秦观的关系,甚至走路上还有少女跑过来笑着对她说“少游公子,我们都希望你和太虚公子永结同心!”这种话,她当时就别过头去用杀人的眼神猛瞪秦观,秦观却对着她笑得无比开心。 所以这家伙回老家去的这段期间,苏焱简直如蒙大赦。虽然知道他那狗皮膏药很快又要重新黏回她身上,但是她能快活一时是一时。像最近这样和欧阳修单独在一起的日子,可真是久违了。 他俩年三十的晚上在一起饮酒吃饭,说起接下来城内将会举行的一系列庆典时,苏焱便手舞足蹈地说她一定要去看扬州城元宵灯会。去年她在临安的时候因为子瞻不许她和子由随便出门,便错过了那次灯会,只能闷在通判府里吃了一碗赤豆桂花元宵,好像还顺便和子瞻大吵了一架。而今年到了扬州,可万万不能再错过了!现代的中国人民对于这些传统节日已经很淡漠了,苏焱小时候还能看到扬州街上会在正月十五那天张灯结彩,自己也曾拖着比她个子还高的大兔子灯沿着东关街一路拉到大马路上,后来因为她跑太快而不小心把大兔子灯翻倒在地烧成灰时还着实趴在地上大哭过一场。而到了二十一世纪,城市中所谓的亮化工程一年到头都搞得很摩登,天天都是不夜城,元夜时该有的那种热闹气氛只能通过天空中绽放的烟火才能略微感受到,至于玩灯的孩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了。 而古代的元夜,那该是什么样子的?这种时候脑中想起的第一个句子便是“东风夜放花千树”。辛弃疾的那首《青玉案》这段日子在苏焱心中简直是千回百转:“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小辛把这九百年前的元夜写得多么繁华热闹!元宵节的路上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满街灯火,满街游人,火树银花,通宵歌舞!还有那些观灯女子的盛装艳服、欢声笑语……想想都令人无限憧憬!苏焱这时只恨自己是男性身份,不能戴着那些元宵时特有的女性头饰什么“蛾儿雪柳黄金缕”去逛灯会,否则自己也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笑语盈盈暗香去”了。 欧阳修见她一派兴奋之色,便也微笑着点了点头,与她约好元夜一起去游玩。这约定让苏焱激动得一晚上几乎没睡好觉——和欧阳修一起逛家乡扬州的灯会!!自从嘉砚处拿回dc以来就因为秦观的阻碍而没能拍成功一次过,这次趁他不在绝对死都要偷拍到!!不仅仅是街上的风景,最重要的是届时可以趁着人多混乱偷拍欧阳修呀!! 苏焱想到这里,趴在被子里摸着枕下的dc忍不住地笑。这样就算以后回去了,也能把欧阳修的相片放在自己的电脑中当桌面,再洗出来放在自己钱包里随身带着,还能天天拿出来看看……嗯……以后要是找男朋友的话也该选这样温厚清雅的类型才对……就在她这么想得正开心的时候,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秦观的笑脸。 “啊!!”苏焱猛地睁开眼睛,一边还伸出手要把那张笑脸从眼前挥开,脸都有点气恼地发红了。真是的,这种时候怎么会想起那个煞风景的家伙来?如果她回到现代后交往男朋友的话当然是拿欧阳修这种亲切的邻家大哥哥作为参考才对,怎么可能选择秦观那种风流多情还死皮赖脸的男人?! “说起来那家伙也回去大半月了,唉,返乡啊……真好,我还有多久才能真正的返乡呢……”苏焱叹了口气,想起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朋友,却又忍不住好一阵的心酸。 终于给她盼到了元宵这天时,虽然不能化妆打扮,但苏焱还是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这时欧阳修在门口叫她,她赶紧开门出去,就见他也是一身淡色衣装,黄昏的余晖从客栈的窗口透进来,正照在他向着她微笑的脸上,他人仿佛也如夕阳般温和,这情景让苏焱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藏在自己怀中的dc,想到今晚的偷拍计划,忍不住脸都有点兴奋地涨红了。 “少游,怎么了么?”欧阳修的声音也如夕阳般温柔:“怎地脸这般红?身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啊?!没有没有!!”苏焱赶紧摆手:“我、我、我只是……”她这么看着他的眼睛说话,脸却愈加因为心虚而发烧了。她当即一个劲地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现在就害羞,等会还怎么下手啊? “真的没事?实在不舒服就不要去了吧,身体要紧。我也不去,留在这里陪你好了。”欧阳修见她神色不自然,反倒更担心了。 “啊?”苏焱一看计划要因为自己无聊的害羞而泡汤,赶紧正色道:“我真的没事!脸红可能……可能是刚才多喝了些热水的缘故!欧阳兄,我们快些出发吧,灯会上人很多,去迟了会挤死人的!”说着,她就带头冲下楼去,欧阳修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的灯会从东关渡口一直延伸到护城河边。苏焱出了客栈门,才发现现实中的情景比之小辛词中所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说全扬州城的人们都出动了,街上一片热闹景象,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表情,尤其是女子们,每个人都是精心修饰过,一眼看下去处处佳丽,让苏焱瞠目结舌地在心中赞叹:“自古都说扬州出美女,这果然不是假的啊!” 他们随着人流一路向前走,见到满街灯火辉煌,沿途还有好些民间艺人们载歌载舞,表演些鱼龙漫衍的社火百戏,不时还能看到仿佛流星雨般自天空中洒落的烟火,直把苏焱看花了眼,一路开心得合不拢嘴。在现代她对这些民间艺术根本毫无兴趣,觉得傻不拉几,蠢得要死,想不到如今身临其境竟就这么轻易地融入了进去。欧阳修见她高兴,轻声问道:“少游这般兴高采烈,莫非以前很少来逛灯会的么?” “第一次看!!”苏焱头也不回地答道,她这时正看到一处精彩处,赶紧拍手鼓掌,正要转过脸去喊欧阳修一起看,却抬头瞥见他一脸落寞之色,不禁一呆。 “欧阳兄……怎地不开心么?”苏焱有些发怔,想起从前似乎也看过他这种神情……那是什么时候呢…… “啊……”欧阳修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我很开心的,少游,我们往前走,似乎前方护城河处有更多东西好看。”一边说着,他便转身向前走去。 苏焱立刻要跟上去,却在这时被对面过来的人流一下子挤到了一边去。她虽然在女子中算得高挑,但在这人群中可就不起眼了,这时候被一冲散,顿时连前方欧阳修的影子都看不见,她拼命地往前挤过去,混在人群中叫了好几声“欧阳兄”都无人回应她。苏焱呆呆地站立在人流之中,猛然间一阵无法形容的孤独包围了她,她茫然地看着来往人群,却觉得似乎全世界忽然之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她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悲伤席卷,一时只觉自己竟要落下泪来。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牵住了她的手,然后身旁一个人影笑着对她说道:“少游,可找到你了!” 苏焱猛地抬起头,看到面前出现的赫然竟是秦观那张熟悉的笑脸:“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和永叔来看灯会了,赶紧出来找你们。本来看人多,还以为肯定没办法和你们会合了,结果这么一抬头,”说着,他向着苏焱微微一笑:“就看到你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前面人群里,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是不是和永叔走丢了?你看,没有我在你身边终归还是不行了吧?” 苏焱看到他突然出现,却是到现在也回不过神来,还这么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出神。秦观却笑嘻嘻地指了指前方的人群:“走!我们去找永叔,你呀,就这样让我拉着你吧,免得再走散了。” 苏焱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他刚刚出现的那个瞬间,似乎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就是现在好像也还在兀自乱跳个不休。她低头看着握住自己左手的这只手,手指修长,手掌柔软而温暖,这是真正文人的手啊,他以后会用这只手持笔写出多少锦绣文章?而自己此时牵住的,对她而言,似乎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苏焱不禁在心中问自己,她到底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与男子牵手,从前在临安时几乎日日与子由拉着手到处游玩,可这样的心境,却似乎从来也不曾有过…… 第五十三章 这天直到他们回到月明轩后,苏焱还沉浸在先前自己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里。其实他们没走多久就看到欧阳修一脸焦急地回来找她了,他看到秦观和苏焱在一起,先是一愣,然后就很不好意思地向苏焱道歉,三人便继续说说笑笑地看灯会。后来到了护城河岸边时她就因为害羞而想偷偷把手松开,但秦观却死不放她,她暗中挣脱好几次都被他把手攥着,还一脸充满了正义感地说什么他全是为了她好,搞得她那之后的什么灯会啊杂耍啊全都看得心不在焉,只是低着头不做声,不时拿眼睛偷瞄他。偏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看灯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苏焱心中又忍不住地窝火,真是的,万一被八卦群众看到他们手拉手又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他是什么都不在乎,反正惨的只有她一个而已……而瞄到另一边的欧阳修时,他那不经意间露出的落寞神情却又让苏焱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就在苏焱准备进房的时候,欧阳修忽然叫住了她:“少游,你……” 苏焱转过脸去看他。他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这时两人也离得不远,昏黄烛光下他斯斯文文的脸庞上,却透着说不出的寂寥。 “嗯?欧阳兄,怎么了?” “不,没什么。”欧阳修冲她笑了笑,只摇摇头:“今天你也玩得累了,早些睡吧。” 苏焱点头,便推门进房去。那瞬间,门外却传来他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微叹息。苏焱站在门口愣了愣,歪歪脑袋想也许自己是听错了。这时她准备更衣睡觉,手忽然触到那台今天压根没使用过的dc,这才想起来今晚居然把这最重要的任务忘了个精光,果然有秦观在场偷拍就别指望成功!苏焱正要在心中对着秦观的影子抱怨,却忽然想起他今晚在她最感无助之时忽然出现在面前,认真算起来的话倒算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一时也不禁摇头微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苏焱起身洗漱完毕,刚从房门出来,就隔着二楼走廊的栏杆看到周掌柜在楼下冲自己招手使眼色。她浑身一寒,最近总觉得只要周掌柜偷偷摸摸地叫她就准没好事,当下只得苦着脸磨磨蹭蹭地下了楼去。 “又怎么啦?”苏焱撇撇嘴,周掌柜正要开口,她忽然又打断他道:“如果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就麻烦你不要告诉我了!我可不想难得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掉!” “哎哟,少游公子,这是哪里话呀!”周掌柜冲她笑笑,把她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道:“昨天秦公子去找你们了吧?少游公子你玩得可开心?” “……”苏焱疑惑地看着他,想起昨晚的事,不由自主就微红了脸:“开心啊……怎么不开心……” “啧,这就怪了啊!”周老板说着抬头看看楼上:“你开心,我先前看秦公子也很开心,那欧阳公子为什么就不开心呢?” “啊?”苏焱被这话问得一愣:“欧阳兄不开心?我怎么不知道?你……你又怎么知道?” “咳!”周掌柜得意地笑了起来:“你昨晚睡觉去了,当然不知道了。昨天欧阳公子回房后,没多久就又下来了。我那时正准备打烊去睡觉,他却问我要了好几瓶酒。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其实不怎么能喝,一下子问我要这么多酒我还真不敢给他,可是他态度可坚决了!客人嘛,我们做生意的也不能得罪了不是?我也就只好给他了,但心里着实纳闷得厉害,所以今天特意留意着他。他不是一向都起身得很早的嘛,往常这会儿他都吃完早饭了,可今天你看他到现在还没下来……” 周掌柜后面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苏焱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抬头看着二楼欧阳修的房间,不解地皱着眉头。欧阳修半夜还要喝酒?为什么?周掌柜说他不开心,可是昨天他明明说他心情很好的啊! 这时她忽然想起灯会上瞥见的他那落寞的侧脸,还有进屋时听到的他发出的那声叹息,忽然她的心就提了起来。苏焱回过脸来对周掌柜说了声:“我上去看看他!”便三脚两步地跑上楼去了。 苏焱到了欧阳修门前,先轻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回应,她便对着里面说道:“欧阳兄,我是少游,我进来啦!”说着,便推开门要进去,却还在门口就闻到房中一阵浓烈的酒气。 苏焱一愣,仔细地看去,才发现房中的桌上一片狼藉,酒瓶堆了好几个,笔墨纸砚也四处散放着,地上还摊着好几张写了字的纸。她赶紧又往他**看过去,果然见他还没起身,正蜷在被子里,脸朝里似乎睡得正沉。 苏焱叹了口气,看看四下,还是决定卷起袖子先把他房间收拾干净,同时心下诧异不已。看这样子,无疑是欧阳修他昨晚真的心情不好借酒浇愁,可实在难以想象一向温文尔雅的他会做出这样颓废的事。再说,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苏焱一边猜度一边去捡起地上四散的宣纸,看去似乎都是他写的词,墨迹有新有旧。苏焱一开始并没在意,以为只是些他这段日子写的新词,那些她都看过。直到她捡起那张离桌子最近,墨迹也是最新的一张纸时,她的目光却一下子定在上面了。 只见那张纸上用狂草写着一首《生查子》。苏焱在看到这词牌名的瞬间脑中就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而一路读下去,心里对昨晚的疑惑也逐渐清明起来。 苏焱跪坐在地上捧着这首词轻轻地念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是啊,这是她在现代读《六一词》时背得最熟的欧阳修词了,因为它朗朗上口,好记得不得了,读一遍已经可以背出来向老妈交差。她幼时还笑着对老妈说为什么宋朝词人不全去写《生查子》《如梦令》之类的短句呢?非要搞出那些《兰陵王》《望海潮》什么的背得人头疼,真是可恶。 可是她怎么就把这首词忘记了呢?这首同样是写元宵夜的词,而且这个写词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为什么她却始终都没想起来呢? 而如今欧阳修在昨晚的元宵之夜写下了这首《生查子》,她现在亲眼看到了它,那一纸潦草的字迹,应是他酒醉之后写下。那么她如今记起来的,仅仅只是这首词而已吗?为什么灯会上欧阳修会露出落寞的神情,为什么他会轻声叹息,为什么他会借酒浇愁……在这首词中不是都写出来了吗?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啊…… 去年的元宵之夜,花市上灯光明亮如同白昼,他还曾与那位女子相约在明月西上的傍晚时分一起携手逛灯会;而今年的元宵夜,月光与灯光与去年无异,但那位去年还相伴他身边的女子却已经不见了…… 苏焱捧着这首词怔了许久,心中想象着那些场景。他是这样儒雅俊美文思满腹的男子,她也必定是位眉目如画气质优雅的佳人,他们携手同游,笑看灯盏,彼此间凝视时眼角眉梢尽是柔情蜜意……便是她这局外人,想象着那些画面都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心酸。忽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去翻了翻其他几首,果然不出她所料,《浪淘沙》和《玉楼春》都出现了。 她把这两首词放在面前的地上,一字一句仔细地读着。《浪淘沙》中欧阳修写道“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那首《玉楼春》则是“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原来他此前于西京洛阳写那首《浪淘沙》时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将会与那位女子离别,《玉楼春》更是写尽了二人分手之时对方的泪脸和他心中的苦痛……苏焱看着这两首她早已烂熟于胸的词,从前几乎都是带着应付的心理去死背那些铅字,很少会去深究其中的含义,而如今,她却是第一次明白了这两首词中的意境……她想起昨晚和他一起游玩灯会的情景,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路上如昼的灯火和如织的行人呢?他一定是在想念着远在洛阳的那位心爱之人吧?而她一直待在他身边,却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难受…… 想到这里,苏焱不禁转头向着欧阳修看过去,他蜷在**的身影看上去说不出的虚弱和寂寞。她轻声叹气摇头,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帮他把屋子里都收拾干净,然后才来到他床边唤他起身。 苏焱唤了好几声,欧阳修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到她正站立在自己床边,先是一愣,才急急坐起来道:“不好意思了,少游,还麻烦到你。”说到这里,他似乎因为宿醉头疼而露出痛苦的表情,苏焱赶紧将沏好的醒酒茶递了给他,欧阳修感激地笑了笑,接过来正要喝,却看见房间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他立刻向着苏焱看过去,眼中又是惭愧,又是忧愁。 苏焱却只是笑了笑道:“欧阳兄感觉好些了么?我让周掌柜吩咐厨房备了饭菜,一会让他给你送到房里来?” “少游……谢谢你……”欧阳修点点头,又看着她,顿了顿才问道:“你……你看到了?” “……嗯,写得真好,很让人感动,真的……”苏焱有些难过地看着他,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把欧阳修看做一位值得尊敬和依靠的兄长,却从不曾发现他的内心深处还藏着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去年我还和她在一起,她在那棵柳树下等着我的样子,我一生也不会忘记……”欧阳修别过脸去轻叹了口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他又低下头,轻声念着他《玉楼春》中的句子,惨淡地笑了笑道:“可惜她已经嫁为他人妇……”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苏焱:“少游,还记得我有一次一夜都没回来吗?” “嗯,你说有旧识从洛阳过来……” “就是那一天,那人告诉我她已经嫁人了……”欧阳修苦笑起来:“少游,我一直告诉你我是因为仕途不顺才离开洛阳,其实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是因为……她吗……” “呵呵,少游真是聪明人。她是朝廷重臣的女儿,我只是洛阳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就算再怎么相爱,她父亲也不会同意将她许给我的。最后我看一切无望,才像个懦夫一样从她的身边逃开,逃到了这风景秀丽的江南来,希望能够寄情于山水,把她给忘记……”欧阳修淡淡地说着:“我也以为我真的忘记了她了,可是直到昨夜元宵,走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似乎一切都恍如昨日,我才知道原来我根本忘不了她……” 苏焱静静地听他叙说,想起他彻夜不归的第二天看到他时他那满脸的憔悴。那夜得知心爱之人已嫁人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呢?《玉楼春》中他还写道“樽前拟把归期说”,却还未待到他归去,洛城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她凝视着面前伤心的男子,想着认识了他这么久,今天第一次窥探到了他的内心,可那里却是一片荒芜。来到这扬州后,她一直把他当作是自己重要的兄长和好友,甚至是精神支柱,而他的精神支柱却早已不复存在,那么自己现在到底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她作为他的好友“少游”,在她离开之前,能够为这位以后的文学巨匠做些什么才好呢…… 第五十四章 下午秦观从外面回来,一进客栈门就看到苏焱正趴在一楼大堂最里侧角落的桌子上,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甚至连他在门口叫她都没听见。 秦观轻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去,再往她身边一坐,伸手就去拍她肩膀,吓得苏焱一激灵,猛地回过头来,便正对上他那双满含笑意的眼。 “怎么了少游?可是在回忆昨晚的灯会?”秦观笑吟吟地看着她:“是不是很喜欢和我牵手?那我们以后出门可以一直拉着的呀!” 苏焱闻言只能皮笑肉不笑,想这家伙最近除了口轻舌薄调笑她外好像就没什么其他乐趣了。亏她昨天看到他出现的时候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呢,现在想来一定是突然受惊之后的错觉!她现在甚至有点后悔当初给秦观下达了不许去逛妓院的命令,可是那时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听话呀!居然除了那次去腻云楼救她外就真的不曾再度踏足过青楼一次。结果这么一来,他就闲得不得了,就天天黏着她,就搞得跟同性恋一样。苏焱有时真的怕再这样下去有一天会给他发现自己是女儿身,或者真的导致他变成了同性恋…… 只是苏焱现在有更让她烦心的事,这时连回嘴都没心思,只是呆呆地看着秦观,又叹了口气,然后便重新趴回桌上去了。 “嗯?”秦观一愣,想不到她今天反应这么消极,平时明明就算不跳起来发火至少也要冷嘲热讽他两句的,这时仔细看她,似乎精神也不是很好,倒有些担心起来:“少游?你没事吧,怎地无精打采?” “嗯……”苏焱枕在自己胳膊上望着秦观,半晌才闷声道:“我问你,如果你有一位心爱的女子,但是你们却无法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在她离开我之前,我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啊。”秦观似乎连想都不想地立刻就回答了她,顿了顿,他又笑起来:“当然,我会尽一切努力让她和我在一起。” 苏焱撇撇嘴,果然不愧是他的答案,很有他的风格,可是欧阳修和秦观不一样,欧阳修遇到这种事只能忧郁地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秦观却能潇洒地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果然性格决定人生啊……不过话说回来秦观到现在都还没写出那首《鹊桥仙》来,也真想像不出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发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感慨。而且被这家伙爱上的女子,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想到这里,她又是轻叹一口气。 秦观见苏焱叹息,便也趴倒在桌上,将脸对着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问道:“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难道少游遇到了这样的事?” “啊?”苏焱一呆,赶紧摇头,她怎么会遇到什么不能在一起的心爱女子,顶多也是遇到不能在一起的心爱男子……思及此处,她心里忽地一颤,“不能在一起的心爱男子”?这个人……会是谁…… 她的目光一时情不自禁地看向秦观去,刚对上他的眼睛,心里就为自己这个举动大吃一惊——拜托!苏焱,你看他做什么???你不要把昨晚的错觉代入到现实中好不好!!!面前这男人和心爱两个字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吧??于是她立刻把脸转向二楼欧阳修的房间。他昨天醒来后很快便又睡去了,他本就不擅饮,前一天晚上又喝得太多太急,加上极度的伤心,最后竟有些低烧迹象。苏焱替他跑药房抓了几味药回来,这时也正请客栈的厨房帮忙煎着,她这时候趴在楼下就是在等药煎完好拿上去让他喝了。 秦观顺着苏焱的目光看去,却像是立即领悟过来似的回过头来挑着眉毛问她道:“难道你是说永叔?他终于把这事说出来了?” “啊?”苏焱被他这句话说得怔住了:“难道你……你知道他有什么事?” 秦观笑了笑道:“我看永叔他总是郁郁寡欢之态,而以他年龄和个性,绝不会是单纯为仕途烦恼的人,那想来自是情伤了。” 苏焱想不到他阅人的眼光如此厉害,倒不禁佩服起来,睁大了眼睛望着他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那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秦观并不立刻回答,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地道:“他自己都不说,我自然也只好装不知道,别人提起,戳到他痛处,总是不好。而且这种事,总是当事人自己说出来,别人才有办法劝慰呀。” “哦……原来如此……”苏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急切地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嗯……”秦观摸摸下巴,看着对面苏焱一脸迫切的神情,倒先忍不住笑起来:“少游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什么为什么?”苏焱见他还要卖关子,便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当然因为我们大家是朋友呀!朋友有难,当然要帮!” “哦?真的?少游真的是这么重视朋友的人?”秦观冲她挤挤眼睛,故意问道:“那我日后有难,少游帮不帮我?” 苏焱看他还在东拉西扯,都快被他急死了:“你还说!我一心要帮你你又不理!” “什么时候啊?”秦观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少游你平时总是叫我什么‘闪远点’、‘滚一边’,态度冷淡得简直让我伤心,何时有帮过我了?” “你!!”苏焱气结,一手指着他怒道:“我叫你去填词去结交苏轼去考功名,哪一条不是为你好???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哈哈哈!那个啊……”秦观大笑起来,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比起那些,我还是比较想待在少游你身边嘛!我只要和少游你做朋友就好了。” 狗皮膏药又回来了……苏焱只能哭笑不得地望着他那张笑得若无其事的脸。认识他以来,真的是服了他这种性格了,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他就有本事折磨得你无可奈何!想想从前都是她苏焱折腾得别人无可奈何啊!!难道这世上真有所谓一物降一物之说?而她苏焱命中注定的魔星就是面前的这个家伙? “我受够了……”苏焱抬头对着客栈的天顶欲哭无泪,这时周掌柜笑眯眯地从厨房出来告诉她药煎好了。她便马上站起身要去拿,却忽然听到秦观在身后问道:“少游说过自己祖籍扬州吧?” “嗯!”苏焱回过身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么?” “那可曾从父辈处得知‘琼花’?” “啊,扬州市市花!我一个扬州人能不知道吗?”苏焱眼都不眨地回答道,却立刻就想咬了自己的舌头……自己又说了多余的话…… “市花?那是什么?”秦观皱着眉头问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琼花是这扬州城的象征?” 这家伙怎么这么聪明啊?市花这种现代词都一听就懂?苏焱满头黑线地看着他,见他已经理解了字面的意思,便索性胡说八道:“是啊,我小时候母亲这么告诉我的,不是说什么‘东风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吗?啧,这话谁说的来着?” “公是先生刘敞,少游果然博学多才,这首诗也知道啊。”秦观深深看着她,嘴角却微微上翘:“这花可只得维扬才有,不日便到花期,届时很多文人墨客都会从外地来到这扬州赏花,正是最好的散心时候。你们去年来到扬州时已过了花季,想必都不曾亲眼目睹过这罕见的名花吧?那何不邀请永叔一起去?” 切,琼花有什么稀奇?现代扬州满大街都是,高中校园还栽了好多棵呢,她都看腻了!还不如扬州的另一名花芍药好看呢!苏焱听他搞了半天才来了这么条听起来没啥建设性意义的提案,顿时有点泄气,正想反驳,却猛然想起正史中欧阳修和无双亭的故事,一时竟愣在了那里。 对啊!欧阳修他极爱琼花!正史中的他任扬州太守时甚至把扬州城的琼花所在地“蕃釐观”改名为“琼花观”,还在花旁筑了一座无双亭呢!扬州城的琼花甚至因为他而更加名噪一时……对啊,对啊!自己真是愧为扬州人,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呢?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比观赏琼花更能让他高兴的??? 只见苏焱兴高采烈地跑回秦观身边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秦大哥这个提案高啊!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少游……少游替欧阳兄感谢你!!哈哈哈哈……” 秦观哪里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只是见她一付高兴神色,脸上便也不觉随她一起露出笑容来。却在这时又看见她急急转身冒冒失失去端药汤的样子,他眉间却是轻轻一皱,继而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第五十五章 接下来在琼花花期到来之前的日子里,苏焱显得格外忙碌。她自己忙不过来,还拖着秦观一起,不过反正他也乐意陪着她。苏焱先是找到蕃釐观所在,然后私人出资聘请了能工巧匠在琼花树边建立了一座可供酒宴之用的亭子。秦观很好奇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不惜工本地建个亭子,苏焱很得意地笑笑说她作为扬州人此举只不过是为家乡发展略尽薄力。秦观又问她为什么建亭子却不起名,上面只挂个无字匾,苏焱则神秘地笑而不答,对他说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这么到花期来临之时,苏焱便盛情邀请欧阳修一起去赏花。自那夜以来,欧阳修对苏焱再没隐瞒,对她比从前更是亲近了许多。而他虽然有伤心往事,但是本身性格终是豁达,对旁人吐露了心声后反倒忧郁的神色减轻了好些。他从前就听说维扬琼花乃天下奇观,这时又听苏焱和秦观吹得神乎其神,更是心向往之。其实苏焱吹的时候心里很没底,因为就她本身来说,她在现代看的琼花根本不符合她的审美观,从来都觉得它其貌不扬,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古时的文人雅士会那么偏爱它,特别是扬州自古以来都有隋炀帝开凿京杭大运河就是为了奔赴扬州一睹琼花容貌一说,至于吗??? 所以到了他们相约看花的这天,苏焱略微有点忐忑不安,虽然她百分之百地肯定欧阳修绝对会为那琼花倾倒还会赋诗赞美它,但是……她比较想不通的是到底哪里值得赞。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把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什么好酒啦,笔墨纸砚啦,都一齐带上了。 结果他们还没走到蕃釐观呢,那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就让苏焱见识到了琼花的魅力了。不但人多,还说什么方言的都有,看来还真是五湖四海的来客都赶到扬州来了,一派“三春爱赏时,车马喧如市”之态。苏焱满头黑线地想着这古代人未免也太没见过世面了,看个花也搞这么夸张,结果到她自己进了观,见到园内流水小桥,水榭亭阁,曲廊相连,碑刻斗胜,正为这景观陶醉不已,再看到那一排的盛开的琼花树时,就彻底地傻在那里了。 只见那一树的叶繁花茂、洁白无暇,当真是“俪靓容于茉莉,笑玫瑰于尘凡,惟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阳春三月里它开得美轮美奂,幽雅绝伦。但令苏焱最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和她在现代看过的琼花完全不一样啊!!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隐约想起来,其实琼花早在大宋亡国的那一年就在扬州绝迹了,所以后来才有琼花乃“有情之花”、“绝世之珍”的说法,现代扬州所谓的琼花都已经是“聚八仙”冒名顶替的了,当下她一个劲地撇嘴,想难怪她一直都觉得琼花不咋样呢,原来真正的实物是美成这个样子的! 欧阳修也在树下看得惊艳不已,只是人潮汹涌,很难占到好位置细细观赏。苏焱这时得意地一笑,拉着他就往前走,直到走到观中最大的一棵琼花树前,指着一旁她找人修筑的亭子时,才对着欧阳修一挥手道:“欧阳兄这边请。” 欧阳修惊讶道:“这亭子……”他又不解地看着来往人群:“怎地这绝佳赏花之地却没人进去?” “嘿嘿,私人领地,非请勿进。”苏焱一边说一边大喇喇地坐了进去,心想自己也太有先见之明了。虽然她本身建这个亭子的目的并不在此,倒也着实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秦观在一旁也忍不住地笑,便推了欧阳修一同进去坐下。三人在亭中坐定,苏焱拿出酒具来,一时畅饮观花,好不悠闲。 席间欧阳修问起这亭子的由来,苏焱转转眼睛,只笑道:“少游虽生在扬州,却自小在临安长大,如今虽不是什么衣锦还乡,倒也想为家乡建设稍微做点贡献。不过在这观中建个亭子罢了,平日里民众来往也方便休憩不是?”不过今天她是绝对不会让座的…… 欧阳修闻言便点点头,感慨道:“少游真是有心人了,却不知为何这亭子只挂了无字匾呢?少游不曾为它起名么?” 啊!!开始步入正题了!!苏焱见他自己把话题引到了这里,顿时来了精神,赶紧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两眼看着欧阳修郑重其事道:“少游是想请欧阳兄为这亭子命名的!” “我?”欧阳修一愣,指了指自己,见苏焱一个劲地点头,倒有些不明所以地笑起来:“为什么一定要我起名呢?我也起不出什么好名字的呀。” “不行!这亭子非得欧阳兄你起名不可!!”苏焱半是恳求半是强迫,她这时无疑是在做推动了西宋历史发展的事,这亭子在正史中可是欧阳修自己建的,她实在是等不了那时候了,便抢先把这事做了,但命名之事却无(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论如何还得他本人自己来的。 欧阳修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推辞,看向四周开始仔细思考。这时他目光落在亭旁那棵正盛放的琼花之上,立时便有了主意。他回首对着苏焱和秦观笑道:“既然这亭建在这天下无双的琼花之旁,那便叫它‘无双亭’吧。” 果然!!苏焱在心里笑开了花,想这事情果然是按照她写的剧本发展的,当下连连拍手,还让欧阳修把这“无双亭”三字写在纸上,说马上就请人拿去做成匾额挂起来。这时她意犹未尽,便又笑嘻嘻地说既然今天看到了这举世无双的琼花,不妨大家借此题目作诗填词也好。 令她惊讶的是,这次秦观不但没推脱,反倒在一旁拿起笔就写。苏焱一看,心中顿时欣慰不少,想他总算是有点进步了,思想觉悟高了知道自觉填词了,她这段日子没白栽培他,便凑过头去看他写了什么,只见词牌“醉蓬莱”三字。苏焱想了想,顿时心中有数,知道他要写的是哪首了。只是见他写字时神态专注,字也写得十分漂亮,一时竟舍不得移开眼去。 秦观写毕,转脸见她对着自己出神,不禁一笑,拿笔作势要点她脸颊道:“少游?你就这般迷恋我么?” “啊!!”苏焱回过神,赶紧一手打开他的笔,没好气地想这家伙不写字的时候就是这付死德行了,一边又扯过他刚刚写好的词:“见扬州独有,天下无双,号为琼树。占断天风,岁花开两次。九朵一苞,攒成环玉,心似珠玑缀。瓣瓣玲珑,枝枝洁净,世上无花类。冷露朝凝,香风远送,信是琼瑶贵。料得天宫有,此地久难留住。翰苑才人,贵家公子,都要看花去。莫吝金钱,好寻诗伴,日日花前醉。” “如何?”秦观见她一边读一边点头,便凑过来问她意见。苏焱笑道:“倒是写出了琼花的神貌,这‘冷露朝凝’四字尤其有你的风格……” “哦?少游如此了解我的风格?”秦观笑起来,一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那我的排名可有提高?” 天哪,你就惦记着这个呀?苏焱白他一眼:“早着呢!现在依然是第四。” 秦观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看着她,正想再说什么,苏焱已经凑到欧阳修面前去了,见他作了首诗,题目却是《题无双亭》,不禁一呆,再看内容,赫然就是正史中他那首《答许发运见寄》:“琼花芍药世无伦,偶不题诗便怨人。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 苏焱看到这里,不由笑出声来。是啊,这本应该是日后欧阳修做了扬州太守时才会写的诗,这时却被她硬生生把时间提前了,题目会产生偏差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这种小事不用介意,只要欧阳修能因为这件事觉得高兴、能够帮他洗脱脸上的阴影就行了…… 想到这里,苏焱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而这念头搅得她一阵兴奋,想她如果在走之前能做成这件事,对欧阳修也许有大帮助,当下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开口便对着他们说道:“两位可知道滁州?” 秦观和欧阳修对看一眼,皆是茫然不知。苏焱望着他们笑道:“其实风景秀丽之处不仅江南,这滁州倒也是处山明水秀之地,据说那里四面环山……呃,滁州西南方向的山峦尤其优美,特别是琅琊山树木茂盛,幽深秀丽……”她一边回忆着欧阳修《醉翁亭记》中的句子一边给他们讲解,记得欧阳修对滁州感情极深,虽然他现在还远未到会去写《醉翁亭记》的年龄和经历,但是,让他去那里游玩一趟必定会是次身心治愈之旅!! 而面前两人都是喜欢游山玩水之人,听苏焱这么一说,顿时都起了兴趣。当下三人便在这无双亭内聊起出游的计划,决定五月夏初之时便前往滁州。苏焱看着欧阳修笑得开怀的侧脸,觉得自己总算也能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好。这时她转脸看到亭外那株在现代时已经消失的琼树,想起自己明年就要回去的事,却又不自禁地惘然起来了…… 第五十六章 说到滁州,苏焱在现代时除了知道它位于安徽省,以及那里有个醉翁亭外其他就一无所知了。而她本身毫无方位感,这古代又不像现代,想去哪里旅游直接报个旅行团,一路还有导游陪同着那么舒服。所以在这次的滁州之旅计划中,她只起了个提议的作用,剩下的路线规划行程安排什么的完全由欧阳修和秦观去负责了。 他们五月初从扬州西下,到滁州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五日。这时是农历五月初,换到现代的公历差不多应该接近六月底了,正是热得要命的时候。虽然这琅琊山目测也就高个两三百米,并且清幽秀丽,四季皆景,但是苏焱在山脚下一眼看过去那些层层向上的石阶还是很想昏倒在地。要知道她平生最恨就是爬山,小时候爬长城是被老妈硬拖上去的,长大了爬泰山爬到一半就放弃死活要坐缆车,这时候大夏天的爬这么一座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的琅琊山,摆明了是活受罪啊! 而站在她两边的欧阳修和秦观就不一样了。两人在山下远眺山上,见山峰俊秀,古树参天,而细听来似乎还有潺潺流水之声,顿时都是兴致勃勃,有说有笑就上了山去。苏焱见他们捷足先登,只得扁扁嘴跟上去,心想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提的建议,就当是在这古代的唯一一次登山运动好了。这时她只恨身上穿得太多,又不能随便卷了袖子,只能暗自祈祷一会儿别热得晕过去出洋相才好。 三人顺着石阶一路向上走。欧阳修和秦观都是关注着沿途风光,苏焱则在心中默背着《醉翁亭记》。这时候她正在念念有词:“‘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这酿泉怎么还没到啊?” 这时走在她前方的欧阳修回过头来,见她落在后面,便停下脚步等她,微笑道:“少游,可是累了?” 苏焱落后他们十几米远,这山才爬了没多久,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正想自己这个算不算亚健康状态。从前在通判府时还每天陪着子由慢跑或是打篮球呢,而到了扬州后基本就没怎么活动过筋骨了,想到自己不久前又刚过了二十二岁生日,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什么的,这时听欧阳修一问,只得强打起精神摆手道:“没、没事……” 秦观见苏焱死撑,忍不住笑了起来,几步就走到她身边去。走近了看,才见到她额上已经满是汗水,便伸出手去替她擦拭。他这动作做得非常自然,一点也没有犹豫,倒是苏焱额上感觉到他凉快的手指,一时禁不住地脸红,连忙把他手挥开去,直说自己没有关系。 秦观好笑地看着她:“还说没有关系?少游啊少游,身体真是如女子般娇弱……” 苏焱一惊,只觉得一身的热汗都化为了冷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声道:“胡说!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像女子???你你……你不要瞧不起我啊!!”说完她就满脸怒气地向前直冲,把恐惧和愤怒全部化为了登山的动力,没一会倒把他们二人甩在身后了。 欧阳修见她忽然之间精神奕奕,颇为不解地看向秦观,秦观却只是微笑,摇摇头也不说什么,跟在她后面继续上了山去。 这么又走了几里路,总算是看到了一股从两山间飞淌下来的水流,苏焱欢喜地跑近去,心想这一定便是那酿泉了,便赶紧招呼他二人过来。三人坐在泉边小憩,苏焱拿出准备好的水罐舀了满满一罐泉水上来,双手递给欧阳修道:“欧阳兄,据说这酿泉之水甘冽味美,你尝尝看?” 欧阳修笑着接过去,浅尝了一口,当下忍不住地赞叹:“真的好喝,清甜凉爽!”说着,又把水罐递回给苏焱:“少游,你也喝一口看看!” 苏焱接过来,反倒迟疑起来,两眼直直地看着水罐边欧阳修刚刚喝过的地方,心想她现在喝算不算间接kiss啊?一时下不去口,心里扭捏了半天,最后忽然想起反正自己初吻都没有了,间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便索性捧起来喝了一大口,只觉那清凉可口的泉水从喉咙口一路凉到心里去,一身的暑气都给它消掉了,说不出的舒服。 苏焱喝完嘴一抹,正要开口说话,水罐却被一直坐在她身旁的秦观一下拿了过去,仰起脖子就在她刚刚喝过的地方饮下去,她拦都来不及。秦观喝完了水,便笑吟吟地把水罐还了给她,这时见她满脸通红地对着自己发呆,笑道:“少游?怎么了么?” 苏焱皱着眉头瞪着他那张笑得开心的脸,忽然就有种自己被他轻薄了的感觉,而且还没有办法发火,只能憋屈地任他轻薄…… 三人休息完毕后继续往山上走去,山势回环,峰回路转,很快便到得一处紧临峭壁的平台。苏焱伫立在那里,想着按照书上所写,将来智仙和尚应该就是在这里为欧阳修建了亭子,一时她流连不已,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欧阳修走过来问道:“少游,你在看什么?” 苏焱侧过脸去看向他,见他正对着自己微笑,心中一热,忍不住便道:“欧阳兄,你说,如果在这一处建一座亭子,是不是很好?” “你还真是建亭子建上瘾了啊?怎么走哪都想着要建亭子?”一旁秦观正打趣她,欧阳修却连连点头笑道:“少游这个主意甚妙,如果在这依山傍水之处建那么一座亭子,那真是古树婆娑,亭台错落,青山如画,碧水潺流。在那亭中饮宴宾客,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正是!所以才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嘛!”苏焱听他这么说来,开心得忘乎所以,正要拍手说笑,却见欧阳修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少游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啊??”苏焱顿时满头黑线,心里把自己大骂了一顿,一路都在不停地警告自己千万别说漏嘴,居然还是防不胜防!当下只好讪讪道:“这个……那个……我随便说说……你们不要当真……” “哪里话!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几个字,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常常想把这游赏山水的乐趣,有感于心而寄托在酒上,却就不曾想到少游刚刚所说的这等妙句……醉翁……醉翁……”说到这里,欧阳修对着山间泉水大笑:“我本也好酒,便不妨取了这两字做了自己的号吧!” “啊???”苏焱被他这席话说得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这西宋欧阳修的“醉翁”之号,居然是她给他的灵感??? “可是永叔还这般年轻呢,怎地就叫自己‘醉翁’了?”一旁秦观却摸着下巴提出异议。欧阳修笑着向他摇摇头:“那也得保留着,等我到了衰翁的年龄,不就能派上用场了?”说完两人相视大笑,只苏焱在一旁哭笑不得,这时,却忽然感到头上有零星水滴落下,且转瞬就有变大的趋势。 “哎呦,糟了,下雨!”苏焱惊慌地叫起来,而这场山雨眼看就下得大了,再往山上去已是不可能,来的路上在临近山脚处似乎看到有可供歇脚的客栈,便赶紧招呼了他们两人急急往山下跑过去。 三人一路小跑,还要小心着沾了雨的石阶湿滑,待他们跑到山脚下那无名的小客栈时,几乎都淋成落汤鸡了。三人在昏暗的客栈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忍不住一阵大笑。 笑声把客栈老板也从里屋吸引了出来,见到他们三位,却是眉头一皱,张口就道:“三位公子,这可来得不巧,这场雨急,怕是时候又长,今天不少客人都投宿在我这小店,现在只剩下两间空房了……” “啊?”苏焱一呆,觉得这场景这对话非常熟悉,马上就想起去年在瓜洲渡口初遇欧阳修那晚的事,那次欧阳修还为了她另行寻找住处……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暖,却在这时,听得那老板继续说道:“……你们两位公子人太高大,一起挤怕是挤不下,不过这位公子身形娇小,他若是愿意和你们二位公子中的一位挤一挤,我们店的床倒是没有问题……” 苏焱这时才发现他在指着自己说话,愣了愣,才眨巴着眼睛道:“你是在说我?” 老板点点头,苏焱茫然地望着欧阳修和秦观,总算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敢情照老板这意思是要她和欧阳修或秦观睡一床???顿时她一身汗都急出来了,加上刚才的雨水,身上又热又湿难受得不得了。只见她涨红了脸大声道:“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叫嚷着又转过头来对他二人急急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再去其他的客栈看看!!” 秦观却走到苏焱身边去,伸出手便揽住她肩膀笑道:“有何不可?哪还需要去另寻住处?少游你看,外面这雨下得又大又急,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上哪找客栈去?而且找到了也未必还有空房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你和我一起睡好了,我不介意呀!” 你去死!!你不介意我介意!!!和你睡一夜,别说我是女人,就算我真是男人怕也过不了今晚!!!苏焱一时又气又急又羞,使劲推开了他,又上前一把抓住老板手带着哭腔道:“真的没空房了吗?真的没有了吗?你们有没有放货物的房间?就是……就是柴房也可以的呀!” 老板却皱眉不解地看着她道:“这位公子真是奇怪,我们店的床足够大的呀!” 老大,这不是床够不够大的问题啊啊啊!!而是……这事关她苏焱(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的名誉啊!!她一个恋爱都没正儿八经谈过的女孩子,虽然初吻是没有了,但**可是一定要奉献给自己未来丈夫的啊!!!虽然挤一张床也可以什么事都不发生……但是她心理上完全过不了这一关啊!!苏焱觉得自己简直快被逼疯了,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当初打死她也不会提议来什么滁州啊!! 这时一直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的欧阳修上前来,拍了拍苏焱的肩膀,苏焱哭丧着脸回过头去,就见他微笑着说道:“少游,要么你和我一起挤一挤好了,秦兄一路照顾我们,还是让他独自睡个安稳觉吧。” 第五十七章 苏焱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秦观却一步横在了她和欧阳修之间,脸上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嘴里却笑道:“我也没什么,永叔才是,这一路旅途劳顿,还是让少游和我一起睡好了!”说着,伸手就去拉苏焱衣袖,顿时吓得她连连倒退。苏焱那瞬间只觉得秦观投过来的视线似乎洞穿了一切,一时方寸大乱,心想今晚若是真的被迫和他一个房间绝对会被发现她其实是女子假扮,顿时她横下一条心不顾一切地对着欧阳修叫道:“欧阳兄!!少游今晚就麻烦你了!!” 起码和欧阳修一个房间的话,她还有办法可以蒙混过去…… 秦观伸过来的手顿了一下,眼睛略微张大地看着苏焱,见她正满脸沉痛表情地对着欧阳修,眉头不自禁地皱了皱,忽然就说道:“那我看我们不如另外找还有三间房的客栈好了。” “啊??”苏焱一呆,想不到他变卦这么快,刚才明明还说了一堆理由劝她死心的,怎地突然之间他就换了主意了? “这不妥吧?”欧阳修也惊讶地看着他:“外面雨可是越下越大了,今晚在这挤一挤也就算了,而且琅琊山也才玩了一半,明天雨停了从这里过去也方便些不是吗?” 虽然苏焱心理上很赞同秦观的意见,巴不得去另寻住处,可她也知道这根本不现实,当下她也差不多想好晚上应该怎么应付了,大不了她趴在桌子上睡一夜,反正欧阳修人老实,相比秦观那家伙好骗得多,她随便找两个借口估计能哄得过,便也对着秦观道:“欧阳兄说得在理,我都妥协了,你还瞎折腾什么?” 秦观看她一眼,苏焱被他那眼神看得又是一阵心慌意乱,赶紧低下头去。他便也不再说什么,半晌才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 欧阳修看着他俩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但马上就笑道:“那既然房间安排妥当,我们也快些问老板借了干净衣服换上,这一身刚刚都被淋得湿透了,大家小心着凉。”说着,他就去问老板借三套干净衣裳。 秦观这时靠近苏焱身边,低声问她道:“少游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一起么?” “啊?”苏焱头都不敢抬,只嗫嚅道:“不是不是,我、我……我是想得和欧阳兄一样,你你……你一路上多方照顾我们应该……应该很疲倦的……所以……所以……” “只是这样?”秦观略带着戏谑的声音让她心里一慌,赶紧调整出一副真心诚意的表情出来,努力对着他眼睛道:“当然,少游绝无虚言!” 秦观也不答话,却只是摸着下巴看着她,苏焱正被他看得心虚,他却忽然凑近了身子附到她耳边轻笑道:“那我晚上房门不关,你要是在永叔那里挤得不舒服,可以随时来我这里呀!”说着,还向她挤挤眼睛:“我会特意为少游你留位置的,如何?” 苏焱只觉得自己简直要昏厥,这个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如果从前只觉得他有30的可能性是gy的话,那么刚刚这可能性已经瞬间飙升到了70!!她现在只谢天谢地这小客栈好歹还有两间空房,若是只有一间怕是她今晚要晚节不保了……想到这里苏焱浑身打了个冷颤,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便快步走去欧阳修身边了。 按照苏焱事先的想法,她很了解欧阳修的为人,知道他是个十分遵守礼仪的正人君子,和他单独共处一夜,别说她现在是男子装扮,就算真以女人身份估计也可以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是真的到了和他一起踏进那狭小客房的时候,苏焱还是不自禁地觉得两腿发软,脸上也开始发红,就算是她从来都一心把欧阳修当作大哥来看,可毕竟还是男女有别啊!!如果他是子由那般年纪自己倒是根本无所谓的,可怎么年龄一上去就别扭得不得了…… 欧阳修丝毫没察觉她的异状,这时把干净衣裳递了给她,笑道:“少游快些换了吧,我一会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去让老板用火烤干。”说着,他自己也开始宽衣解带。 “啊???”苏焱呆住了,慌忙摆手道:“我、我我不用换了!真的!这天这么闷热,我……我穿这湿衣服正好可以降温,哈哈……哈哈……” 欧阳修奇怪地看她一眼,笑道:“少游又说笑话了,赶紧换下吧,虽然是夏天,受了风寒也不好。” 说着,他开始换下身的衣服,苏焱一见,吓得赶紧回过头去,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快超负荷了,脸也烧得滚烫。她在心中暗骂自己,在现代时看那些男性偶像明星们的暴露写真也不知道看过多少,早百毒不侵了,怎么如今跑到古代来看一次现场真人秀就怕成这样?真是没出息到家了…… 欧阳修见她背过身去,不觉愣了愣,忽然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笑道:“少游出身富贵人家,教养严格,想是不适应在人前更衣吧?没关系,我一会出去,你换完了衣服告诉我一声就好。” 苏焱听他这么说,心下又是感激又是如释重负。之后她换上了掌柜拿来的衣服,可实在是太大了,穿上后几乎觉得整个人都在里面晃荡,欧阳修进来后看到她那个样子,也不禁笑了出来。又叫了秦观一同下去吃了些晚饭,大家聊了聊,便各自准备回房睡觉。秦观进房之前,还特意对苏焱做了个不关门的暗示,气得她一跺脚,不再理会他,闪身就进了自己房去。 而接下来就是她今晚面临的最大问题了。苏焱一进门,就赶紧朝房中的桌边一坐,翻出之前问客栈老板要的一册都快翻烂的了书对着烛火做出埋头苦读状来。欧阳修诧异地问她:“少游,你还不睡?明天还要早起呢!” 苏焱头都不抬地回他道:“没关系,欧阳兄你先睡好了,我……我再看会儿书,一会、一会就睡!”这样只要等欧阳修睡着,她也可以趴在桌上睡一觉,这样就算第二天他问起来自己也可以说是看书看太累了不小心就睡着了什么的,这个理由十分的安全并且冠冕堂皇! 欧阳修点点头,关切地说道:“那我先睡了,少游你也不要看书看太晚了。” 苏焱屏息凝神地盯着面前那册不知所云的书出神,直到听见身后的**传来了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敢回过头去。这客栈的房间本就狭小,她坐着看书的桌子离床铺不过一丈距离,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欧阳修在烛光之下平静的睡脸,线条尤其柔和,原来他就是睡着了也是这般文雅姿态。苏焱正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想起这次出游时虽然明知道不会有机会拍照但还是不死心地带出来的dc,现在不就是绝好的时机嘛!! 她咽咽口水,为自己这个念头激动得要命,又要拼命警告自己放轻手脚别弄出太大动静。要是欧阳修醒过来看到她正举着个相机对着他,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苏焱想着,小心地从怀里掏出刚才换衣服时藏在里身的dc,偷偷地对着他就连按快门。从屏幕上看过去,他睡着的侧脸真是说不出的俊挺,哎,他要是生在现代,拥有这样的相貌和才华,真是最理想的男朋友类型了……哼,总比隔壁屋那个没节操的男人好…… 她这么暗自想着,就想要靠近些再拍点特写,却忽然见到身前的欧阳修翻了个身,吓了她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就要把dc收起来,这时只听得欧阳修迷迷糊糊地问她道:“少游……你还醒着啊……” “啊……啊啊,我我我还没看完,一会就睡了!!”苏焱吓得心脏砰砰地跳,一边慌里慌张地去翻那册破书,欧阳修躺在**笑叹口气,轻声道:“什么好书,看得这么入神,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快些休息吧。”说着,他还把身子往床内侧挪了挪,意思是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 苏焱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却见欧阳修侧着身子,也在看着自己微笑,登时她只觉得头皮都发麻了,脑中来来回回只出现了一个字:逃! 于是她“啪”地站起身来,一步走到那床铺边上,咽了咽口水,这才艰难地开口对着欧阳修说道:“欧阳兄……我……我……我热得厉害,先出去乘个凉啊!!!” 说着苏焱就头也不回地奔向门口,转身的刹那她惭愧得眼泪差点没掉出来,苏焱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啊!原来她只能接受和天真无邪的小弟弟一起睡的吗?换了欧阳修这种温和无害的大哥哥她都能吓个半死!亏她还是来自九百年后那观念开放的现代,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一世英名还不都毁了!! 苏焱泪奔出门,惊魂未定地正要把门合上,却不经意间瞥见坐在他们门旁地上的一个身影。这半夜三更的,猛地瞄到一个人跟那坐着,吓得她差点没跳起来。而那人似乎也没想到突然会有人从房中跑出来,正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看清楚是她后,那人惊讶的眼中顿时充满了笑意。 “少游?你果然睡不着要来找我了么?” 这坐在一边的人……他居然是秦观! 第五十八章 苏焱听是他声音,也怔在那里了,半天才愣愣地皱眉问他道:“你怎么还没睡?一个人坐这干什么呢?”说到这里,她忽然忍不住笑起来,弯腰压低了声音道:“你不会要说自己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吧?哈哈哈……” 秦观这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冲她笑道:“那少游呢,怎么也不睡?” 苏焱被他一问,想起先前房内发生的事,脸就开始发红,赶紧咳嗽了两声掩饰道:“我……我是天太热,睡不着,想出来乘个凉!” “哦?这样啊……”秦观看她一眼,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露台处:“外面雨正好停了,我们一起去露台坐坐,可好?” “啊?雨停啦?”苏焱一听赶紧往外面跑去,一到露台就闻到一阵雨后草木所散发出的带着泥土味道的特殊清香,凉风从南方吹过来,抬头看去,刚被雨洗濯过的夜幕之上,星星清晰得似乎就在头顶。 “可惜这里不是高百尺的危楼,否则我就‘手可摘星辰’了!”苏焱笑着回过头去,却见秦观刚刚走过来,手上还拎着两瓶酒和酒杯,原来他方才下去找老板买酒去了。 “少游,一起喝一杯?”秦观说着,率先在露台边的木凳上坐下,一边斟酒,一边向她微笑:“老板说这酒就是那山上酿泉水酿造的,来尝尝?” “真的?‘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那可绝对不能错过了!”苏焱一听,赶紧接过来,正要喝,又似自言自语道:“明天离开之前一定要再买些带回去,欧阳兄一定很喜欢这酒的……” 秦观听到她的话,举杯的动作也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才轻声道:“少游……你为何要为永叔做这么多呢?” “嗯?”苏焱正想着自己的心思,没清楚他的话,愣愣地看着他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少游你在扬州建亭子,策划来这滁州游玩,现在又惦记着买酒……”说到这里,秦观似乎轻声叹了口气,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做这些,不全是为了永叔么?” “是啊!”苏焱坦率地点点头:“我是为了他……”她说着,走到秦观身边坐下:“欧阳兄不该是那种一直消沉下去的人,他日后必定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我,我作为他的友人,这段日子一直受他照顾,也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回报他罢了。” “哦?可是我总觉得少游你就像知道他一定会为这些事高兴一样……” “啊??”苏焱一慌,酒杯都差点没端稳,她别过脸去定了定神才说道:“哈哈……我,我也只是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而已,觉得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会为这些事高兴罢了,如此、如此而已……” “嗯……”秦观听她这么说,却只是笑笑,然后他忽然转过脸去深深看着她,轻声道:“那我换个方式问好了。若少游你身为女子,是否会为永叔倾心呢?” “啊?”苏焱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半天她反应过来后才涨红了脸连声道:“这、这是什么问题啊?我、我可是男人啊!我告诉你啊!我可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的!”她这么说着,却一阵心虚,想想自己好像确实想过要把欧阳修当作择偶标准的,但这也不可能被秦观看出来了吧?她一边心慌意乱地想着,赶紧把手上的酒捧起来一饮而尽,还一把抢过秦观手中的酒瓶,倒满了一杯,又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怎么了?”秦观见她喝得那么急,伸手便要拦住她:“我随便问问罢了,我只是想,我若是身为女子,见永叔他聪明儒雅,一表人才,又是个正人君子,必定也是会倾慕于他的。《诗经》不也有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反正,总不会喜欢上我自己这样的人,不是么?” 苏焱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话说得颇为凄凉落寞,可真不像秦观一贯的风格,明明这家伙前段日子还写什么“料得有心怜宋玉,只应无奈楚襄何”这种妄自尊大得一塌糊涂的句子呢,那时她嘲笑他“把自己比作宋玉,真是不知廉耻”他都笑嘻嘻丝毫不以为意的。而且正史中的秦观也是被很多女人爱慕的,那这里的他也必定更加地要醉死在温柔乡里了,怎的这个时候他倒莫名其妙地心情低落起来了? 想到这里,苏焱忽然只觉得心中一紧,不会吧……难道他……只见她把酒杯往凳上一放,两眼瞪大了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喂喂,难道你……你……不行啊!!我可告诉你这绝对不行!!” 秦观不明所以地皱眉看她:“什么不行?” 苏焱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满脸严肃地盯着他低声道:“你是不是对欧阳兄有了那个意思?我可告诉你,你趁早打消了这个主意啊!欧阳兄他前途大好,可绝对不能再有什么奇怪的谣言缠上他了,你就饶了他吧!!”她说着,又抓了抓脑袋:“我知道了,算我不对,当初胡乱对你说什么不许进青楼,你是不是最近憋坏了……我取消我取消!你还是进青楼吧,别耽误了写词就行,其他时间随便你怎么玩……” “啊哈哈哈哈哈哈!!!”苏焱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秦观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笑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也笑得苏焱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呆地望着他像疯子似的坐在一边捂着肚子笑得不**形,半晌才恢复过来,可只要他一回过头对着她的脸,就又是一阵忍不住的低笑。 苏焱被他笑得发毛,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东西呀?我是说真的!你严肃点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秦观好容易止了笑,却看着她道:“只是少游真的太有意思了,我实在忍不住,我道歉,我自罚一杯!”说着,他就往自己杯中倒酒。 “真是的,我很正经地说话的,一点都不能理解我的苦心……”苏焱闷闷地小声嘀咕,算算时间,她还有一年多就必须回去了,剩下的时间里,她能为他们做的事也就是这些了。欧阳修倒还好,她说什么都能听进去,身边这个家伙就不一样了……哎,怎样才能在她走之前劝服他老老实实地去投奔苏家、去考取功名呢……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睡这么晚?还有,刚刚为什么坐在我们门口?你知不知道晚上那样一声不吭会吓死人的啊?”苏焱忽然想起先前的事,忍不住地抱怨,刚刚她才在欧阳修那里受了刺激,还没缓过劲一出门就又被秦观吓到,她现在不由自主就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就这么一直做了男装打扮,害得她现在非要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嗯……我在等你出来。”秦观沉默了会,忽然一笑,漫天星光下他的笑容竟让苏焱有片刻的失神,只呐呐地问道:“你知道……我会出来?” “其实没什么把握,不过只是想等等看,如果你出来,就叫你一起喝一杯。”秦观笑着又帮她斟满酒:“结果你就真的出来了。” “原来你果然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苏焱不禁笑起来,这时她先前的气恼早消失殆尽了,甚至有点庆幸秦观还醒着,这时候还能和他一起喝酒,让她一直紧绷的情绪轻松了下来。认识他这么久,只有今晚第一次让她觉得他这个人也有温和平静的一面,平时那股子危险气息似乎这时全都收敛起来了。她暗自在心中猜度着他平日里写下那些婉约动人的词赋时的心态,那些词无一不显示出作者的心思之细腻,情感之柔和…… 也许这里的他也真的不是仅凭表面就能判断的人……苏焱这么想着,悄悄瞄他一眼,见他正倚靠在墙上,对着天上的星辰出神地想着什么,不禁偷偷地笑起来,一边将杯中的美酒饮尽。 苏焱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情景一时让她如坠五里雾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只见眼前是一处相当华丽的欧式装修的大厅,天顶上水晶的大吊灯(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周边是高贵而雅致的墙纸,地上还铺着猩红的天鹅绒地毯——怎么看都像是某处大酒店。 大酒店???苏焱顿时傻了,这不是九百年前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房间??? 她“腾”地一下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装扮有些奇怪——白色的……丝质长裙?还到处镶嵌着蕾丝…… “这什么衣服啊?”她奇怪地拎起裙边看着,印象里自己从来没买过这么华丽的衣服……她愣愣地想着,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那里正好是一面穿衣镜。而她一看到镜中自己的样子,登时就呆立在那里了。 镜中的自己,身上穿的,赫然正是婚纱啊啊啊!!! 喂喂!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穿着这种东西??这什么状况?她这到底是在哪里??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苏焱对着镜中的自己歪歪脑袋:“我果然是在做梦……睡觉睡觉,醒了就好了!”说着她就准备躺在地上就地入睡,却在这时候,这大厅的门一下从外面打开了。 “小焱,你在干什么?” 这个声音让她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刹那间她眼泪都出来了:“妈……妈妈!!!” 苏焱跳起来就扑到来人的怀里,张口就要嚎啕大哭。怎么可能!居然是妈妈!!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见到她了,这……这一定不是做梦!!她现在开始祈祷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三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吗?她已经从西宋回到这现代、回到家人朋友身边了吗? ……可是为什么老妈一点都看不出激动的样子啊?难道三年没看到她就不想念她吗?而且为什么老妈还一副生气的样子瞪着自己呢? “你看看你!”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替苏焱把身上的婚纱整理好,嘴里还埋怨着:“马上要结婚的人了,还一点自觉都没有!你刚才是不是要睡地上啊?还好我进来得及时!” “啊???”苏焱被老妈这席话说得傻在那里:“谁……谁要结婚?” “又来了!你这孩子整天脑子里想什么呢?哎,也真亏有人愿意娶你,我还得好好感谢人家,肯把你这个麻烦精娶过去也不容易!”老妈说着,伸手就要拿过散落在沙发上的头纱:“快把这个戴上,婚宴就要开始了!” “喂喂……你开玩笑吗?”苏焱惊慌失措地看着她老妈的脸,却见她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顿时她觉得浑身开始冒冷汗——这什么状况?为什么她刚从西宋回来,就已经要结婚了?她明明恋爱都没谈过一次啊!!! “我不结婚我不结婚我不结婚!!!”苏焱疯了一样地叫喊起来,一边伸手就要去脱身上的礼服。开什么国际玩笑啊!她才二十出头,大好青春还没享受呢,为什么就要跳进婚姻的牢笼里去了?而且根本连结婚对象都不知道是谁! 对了,这一定还是在做梦……还是立刻躺地上睡觉吧!! “你这死孩子,搞什么鬼!”虽然苏焱一再地暗示自己快从这场噩梦中醒来,可是面前老妈生气的脸却让苏焱觉得这一点也不像是在做梦,自己从小到大背不出诗默不出词画不好画弹不来琴时曾经目睹过多少次她这样的怒容?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老妈的表情了…… 天哪,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要从西宋回来了!!苏焱只觉得自己简直快昏倒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会一眨眼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前一刻她明明还坐在九百年前无名小客栈的露台上和秦观喝酒呢!! “怎么了?焱儿,准备好了么?”这时门外传来的男人声音让她和老妈的争执停了下来,两人都朝门口看去,就见老妈瞪了她一眼:“人家都来接你了,你还不快点?”说着,她就要过去开门。 苏焱在那一刻简直紧张到了极点。老妈的意思是说那门外的人就是她要结婚的对象?天哪,到底是谁??而且为什么……那个声音……有点耳熟呢?但总之不管怎么样,她都绝对绝对不会结婚的!!这一定是场天大的误会!! 苏焱想着,负气地把身子转了过去,她要清楚明白地让对方知道,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要结婚的意思,还什么对方愿意娶她,老妈说得好像她没人要似的!哼,居然就这么把她卖了?亏她在西宋时整天想着替老妈搜刮名人字画呢,这下她一张也表想要了!! 这时候门外的男人似乎也进来了。苏焱听着他在绒毯上踏出的轻微脚步声,此时那脚步声就停在了自己身后。然后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她笑道:“焱儿,又怎么了?为什么每次你都要让我为难呢?” 我靠大哥你谁啊??苏焱听他这么说简直火冒三丈,好像和她多熟似的!拜托,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好不好??? 她这么想着,立刻回过身去,瞪着面前的男人张口就道:“这位先生,我想你和我家人一定是搞错什么了吧!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结……婚……” 她说到最后,整个人都彻底地怔在那里,瞠目结舌地瞪着面前那个正带着一脸慵懒而魅力无边的笑容望着她的男人。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秦……秦观???”苏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是他?居然自己的结婚对象就是他? 她一时心乱如麻,只觉得这场景来得未免也太过超现实了,令她完全无法接受。她对着穿了一身白色结婚礼服的秦观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此时她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阵剧痛,继而眼前一黑,身子就向后缓缓倒了下去。 而苏焱在昏倒前那瞬间想的却是——为什么在看到是他的时候,自己心里居然是有那么一点点高兴的呢…… 第五十九章 “哎哟……疼死了……” 苏焱揉着脑袋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摸上去似乎还起了个包,她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好像刚刚是脑袋撞到了床边的柱子上…… ……床? 苏焱猛地一震,赶紧仔细看看,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正坐在**。她又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掀开,发现自己确实也还穿着那身昨天向客栈老板借来的宽大男装。 原来真的是做梦啊…… 苏焱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就是啊,想想也没可能前一刻还和秦观在喝酒,后一刻居然已经和他跑去现代结婚了,这种无厘头的梦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苏焱一时忍不住又有点好笑,可是那梦境仔细想想简直真实得可怕,妈呀,居然梦到自己要嫁给秦观,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吗……而她想到这里,忽然就呆住了。 等等!!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前一刻不是还和他在喝酒,那现在自己怎么又跑到**来了???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她又茫然地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床附近的圆桌上还趴着一个男人。她吓得赶紧从**跳下来,小心地看向他,才发现原来他是秦观,伏在桌上似乎睡得正沉。 苏焱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愣了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看来自己昨晚一定是在外面就喝醉了,然后他把自己送到他房里的**睡觉,自己却伏在桌上将就了一晚? “啊!!”想到这里,她忽然浑身一阵恶寒——是秦观把她抱上床的?妈呀!!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苏焱下意识地就去仔细检查自己的衣服,又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发现确实一切都和昨晚无异,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同时,又开始忍不住地纳闷。 既然没被秦观发现自己是女人,那他为什么只让她睡床,自己却宁可趴一夜桌子?昨晚分房的时候他明明吵着要和她一起睡的啊…… “嗯,看来他果然还是只好女色的,这下我可以放心了……”苏焱望着他还在沉睡中的侧脸,不禁笑了起来,这家伙果然也就是嘴上喜欢跟她开玩笑罢了,不过也多亏了他,让她睡了一夜好觉,就是刚刚醒过来之前做的那个梦大煞风景……想到这里,苏焱便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两眼,奇怪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呢?按理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啊!而她理想丈夫明明是欧阳修那一型的才对,结果偏偏却梦见秦观成了自己夫君? 而且最可怕的一点是,梦中的自己,居然不怎么抵触…… “算了,估计是酒喝糊涂了……酒后乱梦也是有可能的……”苏焱想了半天也不得其解,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好让自己信服,然后她又良心发现地去**拿了条薄被想要披在秦观身上。 “你醒了啊?”就在苏焱轻手轻脚地想要帮他把被子披上时,他却忽然开口问道,吓得苏焱差点没把被子掉地上,这才发现他还趴在那里,眼睛也没睁开,却已是满脸含笑,也不知道他醒了有多久了。 “你……你醒了就说句话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帮他盖被子被他发现,苏焱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她一边把被子抛回**,一边嘟哝着:“既然你醒了,那也不用再睡了,我去看看欧阳兄醒了没……对了……”说到这里,苏焱回过身来,在他身后小声道:“昨晚……谢谢你啊,我大概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还麻烦你……呃……床也让给我了……” “那个啊……我昨晚可是见识了不得了的事呢……”秦观说着,也回过身来,一边打了个哈欠,然后便一脸调侃地笑看着她。 苏焱一听,立刻就紧张了起来,瞪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不得了的事……”不会吧……难道还是被他发现了??? “呵呵,你说呢?”偏偏秦观还要卖关子,漫不经心地一手撑起脑袋冲苏焱挑挑眉毛。 苏焱顿时浑身开始冒冷汗,看他这付表情,也许真的已经被他发现(全文字手机小说阅读$,尽在.16k.(16k..文.学网) 她的秘密了……她这时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咙发紧,咽了咽口水,半天才小声问他:“你……你看到了?” “嗯。”秦观回答得很干脆。 苏焱见他承认,吓得大脑都空白了,倒抽了一口冷气,绝望地喃喃道:“看……看到多少?” 秦观瞥她一眼,只冷静地说出两个字:“全部。” ………………………… 完了,完了!!他居然说全部!!神啊,就知道他不是什么规矩的好人!昨晚在露台上看到的温柔而略带悲伤的他果然是自己酒喝多了造成的错觉!!可也万万没想到他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居然脱她衣服看啊……而且还是全部……她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从此还要不要活了??? 苏焱脸色苍白,呆呆地望着秦观,那瞬间她脑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现在怎么办?哭着求他不要说出去?可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反而要哭求啊?重金收买他?可是自己被他看到了……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仅仅“看”了而已,他不交观赏费就算了她干嘛还要付他钱!要不找根棍子把他打到失忆?可她又不是嘉砚,根本打不过一个男人!或者干脆让他对她负责?难道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睡梦中才会梦见和他结婚的?……喂!!现在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吗??? 她一时心慌意乱,悲愤交加,只觉得所有的情绪都要化成眼泪夺眶而出。苏焱红着眼睛抬头看向秦观,却见他还是那副笑嘻嘻模样,再想象一下他昨晚也许对她做的那些事,心中更是又气又苦,嘴一扁,就想要放声大哭。 就在这时,秦观却悠悠地叹了口气:“唉……少游,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睡相真的很差?”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还在回忆着她昨晚的模样:“我把你放在**后,我是很想一起睡啊,可是你虽然个子小,却非要整个人霸占着一张床,还翻来覆去个不停,被子也被你抱在怀里死不松手,我扒都扒不开。可你抱了被子吧,又不肯好好盖,动不动就把被子踢开,害得我也不能睡,只好在一边看着你,被子一旦滑落就要帮你盖上……但你居然还流口水!我替你盖被子的时候常常流我一手!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熬到大早才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小会,又连个被子都没得盖,没多久就被冻醒了。唉……我真是冤,替永叔挨了这一夜罪,少游,你要怎么赔我才好?” 苏焱先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则是面红耳赤——原来秦观所说的“看到了全部”是说他看了一夜她的全部睡相?原来自己根本没被他发现是女扮男装??天哪,亏自己刚刚吓得都快昏死过去了,可搞了半天结果两人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苏焱满头黑线地低下头去狠狠咬着嘴唇,而一抬眼就见秦观那家伙满脸笑意,让她更加无地自容,恨不能就地挖个洞钻下去。而且听他口气是他好心守了她一夜,结果她先前甚至认为他简直算是半个**犯,想想还真是很对不起他……可是为什么她每次最丢人的一幕全会被他看到啊?她绝对是和这个家伙八字犯冲!还把她的睡相说得那么不堪…… “哼!”想到这里,苏焱只得硬起头皮昂首对着秦观死不服输地回嘴道:“睡相差怎么了?人无完人嘛!再说了,反正我又没打算成亲,我一个人爱怎么睡怎么睡,又不会妨碍着别人!” “原来如此啊,我昨晚可是真心为少游未来那位同床共枕之人担心过呢,想那人可是要遭罪了,没想到少游并没有成亲的打算啊……”秦观说着,凑近了脸笑看着她:“不过少游何必说得这么绝对呢?睡相再差,也肯定有人能忍受的啊。” “要……要你多管闲事!!”苏焱听得恼羞成怒,加上他刚才说什么同床共枕,害她一不小心又想起今早的那个梦……她既然梦见和这个家伙结婚,那他不就成了要和自己同床共枕之人了?妈呀,这联想当时就让她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脸上却又不自禁地发烧。她这时候又气又急,却偏偏毫无办法发作,最终只能冲他吼了一句,然后夺门而逃,只留下秦观在她身后笑得越发开心。 苏焱出得门来,正巧碰见欧阳修也从他房中出来,见苏焱从秦观房中出现,他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少游……昨晚宿在秦兄房内?” “啊?嗯……这、这事说来话长,昨晚、昨晚我喝多了,他、他照顾我……我、我就……”苏焱猛地见到他,莫名其妙就有种局促不安感,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般,话也说得吞吞吐吐的。 “啊,喝酒怎么不叫我一起?”欧阳修却全没在意,只笑了起来:“那少游快些洗漱吧,咱们马上去把剩下的风景看完,这样回来早些,晚上还能再喝上一回,如何?” 还要喝酒啊??苏焱闻言只能欲哭无泪地抬脸看着他,心里反复地叫着:“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第六十章 三人从滁州回扬州的路上,秦观一路借口他没睡好又受了凉,动不动就要靠在苏焱身上补觉。/、qВ5\苏焱自知理亏,虽然他靠过来的时候心里总会别扭那么一两下,但因为欠着他的人情,最后也只好随了他去。 只是狭窄而闷热的马车内,再弄这么一个大男人靠在自己身上她免不了更加心浮气躁,这汗就不住往下淌。说到这个问题她一直非常奇怪,难道人类的身体真的有退化这一说?她这来自九百年后的人类的排汗系统和古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就像现在这么热,她觉得这车厢怎么着也得有个3o度,她自己基本是汗如雨下,但是看她身前的欧阳修和身旁的秦观两人都是干干爽爽的,苏焱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她叹完气,就扭头去看正靠在她肩头,两眼紧闭睡得正舒服的秦观,忍不住悄悄对他做了个挥拳的动作,那瞬间似乎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嘴角也略往上翘。苏焱心里一慌,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他现,赶紧别过头去坐好,过了半天偷眼去看他,现他依然是那副安静的睡脸,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又对着他纳闷地摇头——她自己一身的汗,为什么他还非要凑到她身边来?也不嫌黏腻。而且肩膀被他靠着,她也不得不保持一个非常僵硬的坐姿,一路没法活动,心理上老怀疑自己肩膀那处是不是快脱臼了。 其实秦观一开始笑嘻嘻要求的时候苏焱很不情愿,倒不是说因为对象是秦观而不情愿,而是她本就不适应和男性靠得太近,总会不由自主的脸红心慌。从前她和子由亲昵那是因为子由在她心中就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如果年长个两三岁她肯定不会那么对他了。所以像子瞻或是秦观稍微对她露出那么一点调笑的意思她就吃不消,潜意识里就想逃跑,所以更别提她曾经在秦观房里睡了一夜这件事了,虽然什么都没生,但是一想到他坐在床边看了自己一宿她就觉得头皮炸,然后强迫自己快点把这事忘个干净。 所以她这时候被秦观挨这么近靠着,她一路都在忍受着这份心神不宁的煎熬,虽然一个劲地自我安慰什么我现在是男的,不用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什么的好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但是安静的车厢里他就近在耳旁的轻微呼吸声还是让苏焱觉得头脑有点空白。想起先前自己迫于压力只好点头答应一路做他枕头的时候他笑得开心的模样,她又开始不甘心——最近对于秦观的这些非分要求她好像越来越难拒绝了,无论自己找什么借口出来他好像都能很轻易地化解掉,而最好用的“男女授受不亲”偏偏她又说不出口,一想起来苏焱就郁闷得不行。前面欧阳修也正倚在车厢壁上小睡着,手中还捏了本刚才看累了还未来得及合上的书。她的目光在欧阳修脸上逗留了会,又用余光瞄了瞄秦观,忍不住叹息出声——这两个男人睡得倒舒服,一点不知道她此刻是个什么心情,早知如此,她扮什么男装遭罪啊? “少游怎么叹气?”耳旁传来的轻语吓了苏焱一跳,慌忙转过脸去,就见靠在肩膀上那人眼睛并没睁开,声音里却满是笑意:“我把你肩膀压疼了?那换另一边?” 苏焱扯扯嘴角,这几天她现这家伙装睡功力不是一般的好,就那天她在他房中醒来之后一系列动作她现在吃不准他到底偷偷看到多少,虽然好像真的还没穿帮,但她经过这件事也着实留了个心眼,事后还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两句,见他确实没什么大反应,苏焱这才勉强放下心来,但她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应该快点把他从她身边支走才是上策。 “换另一边我不是一样会疼?你就不能像欧阳兄那样靠着车壁睡吗?”苏焱没好气地嘟囔,看他也醒了,就伸手去推他,一边又揉着自己左肩,再这么被他压下去,怕是得有个两三天抬不起胳膊来了。 “车壁太硬,少游身上好软……”秦观转脸向她笑着,眼睛里的闪烁却看得苏焱一阵心悸,忙别过脸去定了心神,才恶声恶气地道:“软什么软!你倒舒服,把我当靠垫,我又热又坐得难受,被你一靠我又没法睡,我也是很辛苦的好不好!” “那你靠我身上睡好了,反正我见识过你那睡相,不介意你把口水滴到我身上……” 苏焱被他这一说,脸登时红得差点要爆炸,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却见他笑吟吟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一副示意她快过来的模样,她突然间就觉得很泄气——原来被别人握住自己把柄而没法回嘴的憋屈劲儿就是这么个滋味,她这回真的算是领教了…… 三人抵达月明轩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傍晚,苏焱从车上跳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当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欧阳修见状笑道:“怎么了,很累?” 苏焱有气无力地指指正下马车的秦观苦着脸道:“欧阳,尽在兄你这一路也不是没见他怎么折磨我,我晚饭也不想吃了,只想先回床上睡个饱……”一边说着,她就抬脚往客栈内走去。 周掌柜见是他们回来,赶紧上前招呼,手里还拿着一叠什么东西,看到苏焱就赶紧塞给她一份:“少游,陈公子从济南来的信!” “啊!”苏焱一听,赶紧拿过来细看,见信封上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忍不住地撇嘴:“这嘉砚,书法一点进步都没有……” 自嘉砚走后,苏焱就和她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虽说是来往,但在这交通不达的古代,能一个月收到一封信就算不错的了。而且嘉砚不善书法,所以书信是用她从现代带过来的圆珠笔在宣纸上直接书写的,但信封上总不能也用圆珠笔写了,苏焱又特别叮嘱她千万要注明“秦少游”收,结果每次收信时看到这写得极其怪异的三个字苏焱都要黑线一阵。 苏焱一边拆着信一边就往楼上走去,这时又听周掌柜向着刚进门的秦观道:“秦公子你可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些天我这小店快被找你的人踏破了!你看,这些全是找你写词的!”说着,把手里剩下的那一叠信函全部塞了给他。 “啊?”苏焱一惊,转身飞快地从楼上跑下来,从秦观手中扯过那些纸,放在桌上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见有些是来自扬州一些达官贵人府邸的邀请函,还有不少是来自青楼名妓的邀约,细数数不下十张,她有些惊异地抬眼看他:“你……你什么时候……” 秦观淡淡看她一眼:“不是你让我表的么?” “可我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里她忙于欧阳修的事,没怎么去管秦观写词,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竟在这扬州城内已经声名鹊起了。虽然他没有功名,尚未踏入仕途,但就表过的那些词赋看起来却是相当委婉含蓄,清丽雅淡,在城内的文人雅士间深得好评。 苏焱一时有些抑制不住地高兴,很有种多日辛苦没白费的感觉,秦观他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果然还是孺子可教的!她为他操那么多心,现在总算是帮他打开了知名度,接下来只要怂恿他去了子瞻处,他成为那个天下皆知的大词家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在想什么?”秦观见她两眼看着他一副入了神的样子,便伸出手去拍拍她肩膀。 “啊,我在想,你看,你已经这么出名了,不如……” “不去。”苏焱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打断了,一边伸手从她手中拿过那些信函,秦观随手又交还给了周掌柜,依然是那副淡淡的口气:“劳驾周掌柜替我推了吧,词我会写,宴会什么的,就免了吧。” 苏焱有些怔地望着他,本来她是要开口把话题往子瞻处引的,他倒好,不但料到她想说什么,还两个字就把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给堵了。想想明明正史中的秦观对苏轼仰慕到写下“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这种句子的,为什么这里的他却成了“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长伴‘秦少游’”啊?现在还一副对那些可能会对他日后作为大有影响的人物不屑一顾的态度,让她很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询问,却见他已回转头来笑看着她了。 “少游,看到我出名你就这么高兴?” “你要是肯去拜会苏轼我会更高兴。”苏焱望着他,又摇摇头:“你傻呀,把那些宴会推了……还有青楼处……”说到这里,苏焱不自觉地顿了顿,低下眼睛道:“……你也可以去的呀,就和你说了不用再把我的那些话当一回事……”奇怪了,为什么她这句话说得有那么一点点不情愿呢? “我又不是为那些写词的。”秦观看她一眼,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很多东西,可惜苏焱低着脑袋没能看见。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写词啊?”苏焱疑惑地抬脸问道,忽然她又忍不住失笑:“喂,你该不会说就是为了提高在我这里的排名吧?算了吧,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我就是想赌一次。”他说着脸上又带了笑容:“反正少游你就死了心吧,在我能写出那打动到你的词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苏焱黑线了,看着他一脸自信笑容,她忽然真的很想和他说:“我看要死心的人是你才对吧……”(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六十一章 当晚苏焱躲在自己门后,听见隔壁厢房的秦观进去之后,她又等了一会,确定他不会再出来了,才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向着楼下柜台处走去。\、qb5。c0m// 那时周掌柜正做打烊的准备,一回头见苏焱鬼鬼祟祟地过来,吓他一跳,正要开口,却见苏焱伸手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她靠过来,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把找秦观的那些帖子都给我。“ 周掌柜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苏焱等了半天见他没动静,不耐烦地道:“快呀!” 周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回身从台板下拿出那叠帖子,递了给她,也小声问道:“少游,你拿秦公子的帖子要干嘛?” “嘿嘿,我是来替他回复的。”苏焱得意地笑笑,一手拿过柜台上的纸笔,蘸了蘸墨,就准备就第一封请帖做复,却一下子被周掌柜拦住。 “少游,这不妥吧?秦公子的帖子,你哪能擅作主张替他回了?他既然不愿意去,不去就是了,反正他词写得漂亮,那些人求还来不及,再说才子恃才傲物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周掌柜一边说,一边就要把那些信函收回头,苏焱却紧抓住不松手,板着脸道:“我也是为他好呀!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撑的?反正这里头有些地方他总该去一下的……我、我就替他回两三封就是,总行了吧?” “哎呀少游啊,我看你今天就像是吃饱了没事撑的!”周掌柜也板起脸孔来,只是他装得不太像,那副故作姿态的样子让苏焱有点想笑,她反正很无赖地胡搅蛮缠,周掌柜也就拿她没办法了,毕竟一个大主顾,平时小恩小惠地一直受着,拗不过她,最后也只好任她去了。 苏焱把帖子一起拿了过来,一时倒不急着下笔了,先看了看,又挑了几封出来,再把剩下的还给了周掌柜。掌柜接了过去一翻,不禁笑了出来:“哟,少游,这些青楼姑娘们的你怎么就不回了?” 苏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刚才她翻帖子时确实下意识地就把那些来自青楼名妓邀约的帖子都过滤掉了,本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时候被周掌柜一说,抬头再见他一脸暧昧笑容,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便赶紧低下头去写那几封官差家的帖子,嘴里只愤愤地说道:“那些……那些反正我不回他也会去啊!干嘛,我本来就只替他回些重要的而已!” “哎哟,这么晚了,少游你声音可小些!”周掌柜见她忽然带了怒气,先是一愣,又忍不住有些好笑。最近关于他们之间的谣言已经不怎么听到了,不过就他这大半年来的观察,始终还是觉得这三人之间的气氛有种奇怪的暧昧,可真要认真去探究好像又没什么……总之,复杂…… 第二天苏焱怕秦观现她替他偷回了帖子找她算账,一早就溜出了门,心想她反正先斩后奏,到时候人家上门请了他也非去不可,切,还没成名就摆谱,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她独自一人晃悠到一处小茶馆,进去找了个角落呆坐了半天,穷极无聊,便拿出昨天收到的嘉砚的信又看了一遍。 信上嘉砚也只是絮絮叨叨流水账地记载着前一个月的生活。苏焱看着宣纸上蓝色圆珠笔的娟秀字迹,忍不住地有些好笑,想这才是真正的古今结合,末了嘉砚提了一句,说不日要陪幼安启程去京里参加殿试。 看到这里苏焱不禁叹了口气,想想人家辛弃疾多争气,都已经到参加礼部殿试的程度了,自己督促的那位却连个州试都不肯参加,有时候真想就这么放弃他算了,让他自生自灭拉倒,但是……一想到自己读过的那些透着他内心深处哀伤和忧郁的句子,她终究还是放不下。 “我这个人……也太好心了吧……”一直在茶馆胡思乱想到下晚,苏焱才站起身来晃悠回月明轩。进了客栈她就拉住周掌柜,问他秦观知道了这事后是什么反应,现在是不是出去了什么的,掌柜告诉她秦公子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然后把剩下的帖子全部回复答应了后,下午就被人接走了。 苏焱一听,呆了一呆,半晌才问道:“他……他全部都回复了?” 周掌柜点点头,看着她笑道:“那不是吗,青楼来的帖子都一起回了让我找人帮他送去了呢,还跟我说今晚可能晚点回来,要是过了子时还不回来,就不用等他直接关门了……少游,少游?” 苏焱却只是望着他,目光却好像穿透了他看在什么很远的地方,直到周掌柜拉她袖子,她才对着他木木地笑了一下,嘴里胡乱地说道:“啊,这好,挺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好什么呢,少游,你没事吧?”周掌柜见她忽然间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禁有点担心。 “我……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苏焱脸上笑得哈哈哈,心里却是一阵没来由的失落,奇怪了,为什么听到秦观去赴了青楼女子的约自己会觉得失落呢?她最近不是还怂恿秦观去的吗?反正那家伙最喜欢那种地方了……啊!可是那混账昨晚还义正词严地说什么他不是为了那些写词的呢!混账,骗子!就让他醉死在那里算了!省得天天粘着她,搅得她心慌意乱的,现在看来她苏焱总算是可以摆脱他那块狗皮膏药了!哈哈哈,就是啊,她干嘛要生气,应该拍手称庆才对嘛! ………………………… 可结果为什么她却在自己房间里等到眼看十二点了还没睡呢? 苏焱正趴在书桌上,巴巴地盯着面前手表上的指针,眼看还有一刻,尽在钟就到子时了,那家伙竟然真的还没回来!亏自己还想问问他今天宴会有没什么好消息呢,也好向他表功,要不是她灵机一动擅自做主替他回复了,他能有这么多好机会吗? 可结果人家连个表功的机会都不给她……苏焱想到这里一阵窝火,可又找不到泄的对象,直起身来愣了半天,才喃喃地对自己道:“算了,他肯定在妓院喝花酒现在都不知道放浪成什么德行了……我干嘛要等他!睡觉睡觉!” 她边说边站起身来,刚要脱了外衣,却听到楼下客栈大门吱呀一声,像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苏焱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阵加,忙走到门口竖起耳朵,果然听见秦观压低了声音在和掌柜说话,然后就听到他轻轻踩着楼梯上来了。 她赶紧回到书桌边坐好,手里随便抄过本《诗经》装模作样地翻着,想着他一会要是看到自己烛火还未熄肯定要进来调笑一阵的,这也算是自己和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了解的他的老毛病了。哼,居然让她等到现在,一会看她怎么奚落他!花酒喝得快活是吧?左拥右抱很爽是吧?这么大人了整天不干正事…… 这时就见秦观的影子出现在了自己门前,停在了那里,苏焱屏住呼吸看向门口,心中想着他一会进来自己第一句台词应该怎么说,是“哟,秦公子,还知道回来呀?”还是“哎呀秦兄,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呀?”好呢?哪一句更具有讽刺意味?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就只是在她门口顿了一下,然后就这么过去了,压根儿没敲她门进来,而是直接进了他自己房去。听到他关门的声音传过来时,苏焱气得把手里书往桌子上狠狠一掼,偏那页正好是《国风郑风狡童》,她一眼看到上面“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的句子,更是怒从中来,一抬手差点没把那页给撕了。她一时呆坐在椅子里,只觉心中又气又急,却又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事气急,恍了半天的神,她“呼”地一下吹熄了面前的蜡烛。 那之后有好些日子苏焱就没再见过秦观一面。每日里她早出,秦观晚归,彼此间似乎都刻意错过会见面的时辰似的。直到这天晚上她和欧阳修在月明轩里吃晚饭时,欧阳修笑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咱们三人最近好些时候没能一起喝酒了。” 苏焱只低头吃饭,半天才闷声闷气地回道:“也没多久,不就十一天。” 欧阳修看着她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少游啊,秦兄一不在你身边,你话也跟着少了许多。” 苏焱一愣,抬起头刚要说什么,忽然一个人从客栈大门外进来,两人一起看过去,欧阳修就向着来人笑了出来:“说曹操曹操到,秦兄今天回来这么早?” 秦观见到他们,也是一笑,跟着就走了过来,在苏焱对面坐下后对着掌柜叫道:“劳驾再上一付碗筷!”说完就坐在那里,两眼带着笑意看了一眼苏焱,却见她“啪”地站起身来。 “欧阳兄,我吃不下了,头疼,先上楼歇着,你们慢用。”说着她看也不看秦观一眼,回身就往楼上走去。 苏焱回到自己房内,先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去才觉得平心静气了点。刚刚看到秦观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来她登时无名火起,尤其是他那张若无其事的笑脸,简直不想再看第二眼!虽然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有点莫名其妙,明明又没和他吵架,怎地就这么不说话了呢?可是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他应该先向自己道歉!不过到底是为什么事道歉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是秦观带着笑意的声音:“少游,是我。” 苏焱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叫他别进来,可是嘴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情急之下,她干脆就这么和衣躺上床去,然后把自己用被子从头蒙到脚。 她刚把自己蒙好,就听见房门被推开来,当下就在心里抱怨:“混账秦观,擅自进我房间!”可是忽然间又觉得很想笑,赶紧强自忍住,屏息听着他的动静。 “少游,你睡了?”秦观似乎已经走到了她床前,正对着她轻声说道:“真的睡了?” 烦死了,看到我睡了就赶紧出去!什么嘛,十一天没见人影的人现在有什么话要和她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赴他的约喝他的花酒去吧!苏焱在心里没好气地骂着,又听到他道:“既然睡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出去了。”然后就是他向外走去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又被关上了。 随着这个声音,苏焱躲在被子里大大地喘了口气,心里又是放心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在黑暗闷热的被子里了半天呆,她终于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叹了口气,又怅然若失地回过头去看向门口,却一下子怔在那里了。 只见秦观正背靠了门,笑吟吟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她:“怎么,少游,我把你吵醒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六十二章 苏焱先是愣在那里,没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登时脸都涨红了,她恨恨地咬着下唇瞪秦观:“既然知道会扰我休息,你干嘛不走?”她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玩的花招,他显然是故意说那些话把她从被子里骗出来! 秦观一笑,便走到她身边坐下,又转脸向她笑道:“少游既然要休息,为何又和衣而睡?” 感觉到他挨过来的身体,苏焱顿时觉得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地往一边挪了挪,别过脸去哼了一声:“我就爱这么睡,你管那么多!” 秦观好笑地盯着她在烛火映照下生气的侧脸,又故意探过头去促狭地笑道:“是了,少游爱踢被子,和衣而睡夜间也不怕着凉,我说得可对?” “你!”苏焱气结,伸手就要去推开他,一转脸却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满眼的柔和笑意看得她当下就不由自主地心慌,只好又回过身去在心里大骂自己没出息。/.qВ5/可是一想到他这十一天里连个人影都不见,天天只顾赴约喝花酒,写了什么东西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就恨不得把身边这男人摁在地上打一顿才好。 “少游……”这时秦观轻声唤她:“还在生我气?” “我有什么气好生的?”苏焱斜他一眼,冷着声音没好气地嘀咕,却没防备他在身后忽然伸出手,一下拔了她头上书生髻的簪,她一头长顿时倾泻而下,直到腰间。 “你干什么……”苏焱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就想要夺回簪子,却见秦观从一边桌上拿过木梳,对着她笑道:“刚才钻被子钻得头都乱了,我替你梳齐整了不好么?” “要你多管闲事……”苏焱见他握住自己一绺梢轻轻梳理,那副专注的样子却让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他身在青楼之中对了其他女子也是这般姿态,心中一阵别扭,正要伸手格开他,却听他悠然道:“其实本来是我在生气的,不过啊,刚才听到少游从被子里钻出来后那一声叹息,我就什么气都消了。” “你生气?”苏焱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失笑道:“你有什么气好生的?我瞧你天天快活得不得了才是!哼,最近你写的词也不用拿给我看了,不用说我也知道,定是学柳三变填了堆艳词吧!”说到这里,她自己脑中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泛出“丁香笑吐娇无限”“宫腰袅袅翠鬟松”之类的句子来,登时又觉肝火上升,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少游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秦观停下手中动作,转脸认真地看着她,苏焱难得见到他这么严肃的神情,倒有些怔忪,半晌只小声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你为难我,所以我生气了。”秦观望着她的眼睛,见她却是一片茫然,只好笑叹口气:“那些帖子。其实我本不愿意去的,可是少游你却擅自替我复了……” “我只替你复了三张好不好!”他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苏焱就来火,抬手指着他怒道:“我可是一心为你好!再说了……剩下的……那些、那些青楼的,还不是你自己愿意去了?那些也是我逼你的么?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秦观见她气得脸都泛红,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苏焱见他居然还笑得开心,心下更是大怒,伸手就要推开他笑得靠在自己背上的身子,却一下子被他握住了手。 她又惊又急地抬脸,只见秦观笑看着自己的眼睛在烛火的摇,尽在曳下闪烁不定,让她头皮都有点麻,下意识地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牢牢握住,顿时她只觉得自己那只手的手心出了一层汗,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眼睛不敢看他,却偏偏又移不开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和他大眼瞪小眼。 “剩下那些,我是故意的。这些日子不找你,我也是故意的。”秦观看着她,微微一笑:“结果……少游,你说,你是不是很在乎我?” “啊?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在乎你了!”苏焱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还说得如此自然而然,顿时她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胡乱回道:“拜托!我是个男人,又不是你那些青楼的相好,会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还巴不得你不来找我呢!最近我要多清净有多清净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你……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她说完觉得自己都快哭了,为什么这个家伙能这么厚脸皮地说出这种话来呢?而且他们两人目前的气氛也太尴尬了吧?怎么搞得跟外遇的丈夫抚慰怒的妻子似的? “真的?那为什么每天我不回来少游就不熄灯?先前在楼下为什么生气?刚才又为什么叹息?”秦观却不依不饶地逼问她,苏焱躲闪着他的目光,同时心里被他这些问题搅得七上八下,天昏地暗。别说他了,她也很想问自己的啊!她为什么要每天等着他回来?为什么要为他生气?刚才以为他走了为什么又要叹息? ……难道自己真的像他所说的是在乎他?可是自己本来就挺在意他的,不是一天到晚关心他什么时候肯去结交子瞻或是去考功名么? 那说到底她现在这种反应又算什么?这些日子他不在身边,自己难得能和欧阳修独处为什么却不像从前那样心平气和,反而老是不由自主地要想到他秦观身上去?每次欧阳修说自己又心不在焉的时候就现自己都是在想着这个家伙的事…… “少游……你还不承认?”秦观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同时挨近了她去,直到彼此间呼吸可闻。他又一手拨开她颊边垂落的丝,英俊的脸上笑得满是诱惑:“嗯?少游,其实你是……” 苏焱惊恐地瞪着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去听他接下来的话,却无奈一只手依然握在他掌中。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暴露了,包括那些自己都尚未认知清楚的事。而那些是她一直在逃避不敢去想的问题。明明再熬一年就可以和这里的一切彻底断绝了关系,她实在是不想再节外生枝的,可是自从秦观这个变数出现后日子似乎就不按照她的既定轨道前进,反而是自己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就在她已经开始微微抖,无法想象他若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自己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房门却一下子被人推了开来。 “秦兄,少游!好消息啊!”欧阳修笑着走了进来,正要继续说什么,这时见到他们两人的样子却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一副暧昧状态的他们。秦观看了苏焱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转脸笑道:“我听少游说他不舒服,便看看他有没热度,永叔,出了什么事么?” 苏焱简直如蒙大赦,趁此机会赶紧缩回了自己的手,狠狠瞪了秦观一眼又低下头去,只奇怪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为何他们都听不见。而一想到刚才秦观可能会问的那个问题她就浑身冒冷汗,如果他真的已经现了,那自己从此还能继续装死么?或者……就像当初逃离子瞻一般也从他身边逃开……? 欧阳修见她脸色阴晴不定,便走去她身边,俯身关切地看着她问道:“少游,身体无大碍吧?”说着,也伸出手去想要抚她额头。 秦观却笑着拦住他手道:“我方才看了,倒也没什么,永叔,你不是有好消息要说么?” “啊,是了,少游,你听了也保准高兴!”欧阳修见苏焱也好奇地抬起脸来,便笑道:“我刚听楼下客人说,苏轼要来扬州了,就下个月,我仰慕他文才已久,少游不也经常提到他么?那届时我们不妨都去拜会他如何?”(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六十三章 苏焱到达半青阁的时候脚步几乎是在地上拖的。/、qВ5\ 这时是阴历六月中,虽然昨天下了场雨,但到了傍晚天气依然闷热,太阳尚未完全落下,映得天边的云彩红彤彤的。这半青阁是位于瘦西湖畔的一座著名酒楼,今天扬州的文人们要在这里宴请从临安来广陵游赏会文友的苏东坡。 苏焱拖拖拉拉地走到门口,还不死心地回头向着欧阳修和秦观讪笑道:“我……我可不可以回去啊?” 上个月得知子瞻要来扬州的时候,她当时大脑就呈空白状态,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欧阳修以为她是因为有机会能一睹苏轼风采而激动过度,秦观却若有所思地沉默看着她,直到她终于意识到可能会在维扬重逢子瞻时,吓得连连摇头:“我我我……我不去!” “啊?这是为何?”欧阳修看她脸都白了,反应也十分地不合情理,诧异道:“你不是常说苏轼文才天下第一,从来都对他心向往之么?少游你从前居住临安时不曾有机会得见,现在他特意为会文友前来,岂不正是一个难逢的好时机?” “是啊,”秦观也插嘴道:“少游,你这就奇怪了,你整天叫我去拜会苏轼,还一直说苏轼词在你心中地位无人能及,一般来说你不是迫不及待地要冲去了吗?你不是还喜欢跟人家要签名什么的吗,为什么他来了你却避之唯恐不及?莫非……”他说着,看她一眼:“你和这位苏轼公子,之间有什么过节?” 苏焱一惊,脑中顿时浮现出子瞻的脸和他的泪眼,心中不由一阵难过。离开他快一年,说不想念他和子由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始终对他心怀愧疚,觉得自己根本没脸见他,而且,对子瞻来说,应该也是根本不想再看到她了吧,免得让他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想到这里,她只黯然摇头:“我……我哪里配和他有过节,我只是……我又不像欧阳兄你们这样文采斐然,我只不过略通点墨而已,不配去会见他的,还是你们去吧!”她抬起头来很郑重地看向他们:“你们去结交他,对你们三人都……都是很有好处的!” 苏焱本来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结果欧阳修和秦观互相看了一眼,便一起对她连连摇头,一个说少游太过谦虚,且既然大家朋友就该一起去,一个则干脆很无赖地说:“你去我才去,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于是为了欧阳修和苏轼未来的友情,更为了秦观未来的前途,苏焱犹豫再三,心理挣扎了几乎一个月,终于还是被他们两个架着一起来到这半青阁了。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要看到子瞻,她还是禁不住地腿软,这时候也下意识地就想逃走。 却刚抬脚,她就被秦观扯住了袖子:“都到门口了,你怎么还在磨蹭?这可太不像少游你的风格了,还是说……”他俯身在苏焱耳边轻声笑道:“你在怕什么?” 苏焱恨恨地瞪他一眼,心里真是欲哭无泪,要不是为了他,她做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虽然自那晚以来,秦观这家伙对她的态度和以前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每日里照常缠她缠得紧,再来邀约统统回绝,却绝口不提他那晚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但苏焱还是后怕连连,极力避免和他单独相处,想到这次把他引荐给子瞻后,搞不好他就从此投入苏门之下,随了子瞻做学问去,他便能离开她身边,让她恢复从前的平静心态,苏焱才不顾会和子瞻撞个正着的尴尬场面,咬咬牙一狠心还是来了。 “我……我不是怕,我只是……啊!我是那个对偶像有畏惧心态!而且不是有句话叫‘见面不如闻名’嘛!我怕那个万一见到他破坏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那就不太好了,我还是……继续放在心里崇拜他吧!”苏焱左顾右盼东拉西扯,就希望他们两个大慈悲就这么让她回去算了,结果秦观却只是瞄了她一眼,然后捉住她袖袍下的手就一把把她拖进了半青阁中。 rp大神,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拜托你千万不要让子瞻把我认出来……苏焱被他踉踉跄跄地拖进去后,眼看已无力回天,只好一边遮遮掩掩一边在心中对着上苍祈祷…… 今日宴会之所是在半青阁后园举行。那里紧临湖畔,酒桌边的汉白玉栏杆外就是大片莲花,此时夕阳余晖映照得那些花儿之上仿佛都笼了一圈光晕。苏焱被带到那里的时候,对着面前的荷塘了半天的呆,似乎时光一下子倒流到了一年前,那时在临安王雱的别邸中,自己看到的不也是这么一片美得让人惊叹的荷塘么……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喃喃自语着,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仿佛看到去年的自己还在和子瞻子由他们笑闹,那时自己可是在那荷塘中央的小亭子里耍小聪明赢了王雱?“从来佳茗似佳人”,子瞻的那诗到现在也还记忆犹新。可自己在那之后没几天就做了伤透子瞻心的事……而他这一年来,过得可好么? “啊,苏公子来了!”后园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客人,这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大家都站起身来,向着门口看去。子瞻以他的青年才俊闻名天下,在文人雅士中一向颇受敬仰,就听到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各位,苏子瞻今日承蒙各位厚爱了。” 苏焱猛地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眼眶瞬间都有些潮湿。她混在人群中,远远地向他看过去,见子瞻正笑着向人们打招呼,依然是一身青衫,一张俊美无伦的脸,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好牙齿在这昏暗暮色中也白得耀眼。只是他似乎比去年清减了些,眉宇间隐约有些憔悴之色,这一年来,想必他一定很忙碌吧…… “怎么了?看到你的偶像就呆住了?”秦观低头见她默默地凝视着苏轼:“一起上去打个招呼呀?” “啊……我……我不用了,你去吧!”苏焱赶紧摇头,见客人已经纷纷入座,子瞻也快走到自己跟前来了,赶紧对秦观小声说道:“我肚子疼,你和欧阳兄先入座吧,我……我去去就来!!” 说着,她赶紧三脚两步地从人群后绕过去,偷偷躲在她进来的时候就瞄到的一处隐蔽地方,前方有一排矮木,看似来往人少,离酒桌也近,一时半会不容易被现,过会儿等子瞻入座后她跟着混进酒席也方便。而苏焱刚刚猫好,就听到秦观和欧阳修上前向子瞻打招呼的声音了。 子瞻听对方是欧阳修,立刻握住他手笑道:“原来是永叔兄,久仰久仰,永叔兄的《朋党论》在下可是读得不能释卷!《秋声赋》中的各类比喻更是把无形的秋声描摹得生动形象,使人仿佛可闻,今日得见永叔兄真人,苏子瞻真是三生有幸了!” 欧阳修也笑道:“在下对苏公子的文才仰慕已久,去年途经临安时未能拜访一直引为恨事,上月得知苏公子将来这扬州城,在下可是日夜期盼!”他说着,又指向秦观:“苏公子,这位是秦观秦公子,同样也是大才子一名,尤善填词,他词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我们有位通晓诗词的朋友,常常说他最是和婉醇正。” 子瞻闻言却是一愣,看向秦观的眼中闪着疑问,打量了他半天才道:“阁下就是秦观?” 秦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笑道:“苏公子识得在下?” 子瞻皱了皱眉,眼中忽然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来,然后他看着秦观微笑道:“一年以前,就有人向我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哦?”秦观吃了一惊,忍不住追问道:“敢问苏公子是何人向公子提及在下?在下从前并未表过任何文字,若不是这一年来被人强逼着……”说到这里,他不禁莞尔:“应该依然只是默默无闻之辈罢了。” 子瞻也笑起来,只是笑容中带了股淡淡的萧索,他顿了顿,才轻声道:“是在下……小妹,从前一起填词作赋时,她曾经向我问起过你的事,只是在下那时孤陋寡闻,尚不曾听闻秦公子的名字,让你见笑了。” 秦观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许说的是旁人吧,天下姓秦名观的多了去了,在下先前所说那位逼我表词赋的朋友,就是与我同名同姓的……” 他们继续还说着些什么,躲在不远处的苏焱却再也听不进去了。刚刚子瞻的话犹在她耳中盘旋,想不到她当初随口提起的事,他竟是样样都记在心中,想起自己当初辜负他一番心意,苏焱只觉得心中升腾一片苦涩,直逼得眼角也跟着一块酸涩。 不一会众人入座,子瞻作为今日的要嘉宾不免要端了酒杯向众人客气一番,几张酒桌上的来宾一齐站起身子来干杯,一时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苏焱也看了机会,溜回秦观身边那为她留好的位置入座,好在她的位置正好背对了后面那张主桌的子瞻,倒是不怕会被他看见了自己的脸。秦观见她红着眼睛,轻声问她是怎么了,苏焱也只摇头说不碍事,刚刚有小飞虫进了眼,揉了揉就红了什么的搪塞了过去。 这时便听见子瞻那桌有客人询问他最近的情况,苏焱虽背对了他,也凝神倾听。这一年来她虽然想念苏家兄弟,但是因为她自己当初的出逃,心中总归生了歉疚,平日里下意识地就避免去打听他们消息,因此对子瞻这一年来的生活真可谓是一无所知。 却听子瞻笑了笑道:“去年七月就向朝廷请命去了岭南,前些日子舍弟要出前去洛阳应试,这才特意赶了回来。” 岭南?!苏焱大吃一惊,想不到子瞻这一年来竟是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正史中的苏轼明明是中年后政治上遭贬谪才去到那在古代简直是蛮荒僻远而且瘴疫横行的岭南,而这西宋的他却为何自己向朝廷请命?而且就在她走后不久……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紧,猛然醒悟了过来,原来是因为她的逃婚才逼得他不得不自我放逐以远离临安那处伤心地……天啊,她到底对子瞻的人生都做了些什么…… “少游,你在说什么?”秦观附过来皱着眉头问她,苏焱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喃喃背诵着正史中苏轼于岭南所写《惠州一绝》中二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她赶紧抬脸强笑道:“也没什么,想起两句和岭南相关的诗句罢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怎地自从苏公子来了后你就满腹心事的样子?”秦观见她神情萎靡,便认真地看向她眼睛:“真的没事?” “真的,我能有什么事啊,哈哈,我、我大概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亲眼……亲眼见到我的偶像太紧张了吧……哈哈,哈哈……”苏焱躲闪着他的目光,小声地打着哈哈,这时他们这桌有人笑着对子瞻叫道:“原来令弟苏辙公子去了京城赶考啊,可惜了,要不跟着苏公子你一起来,也好让我们见识一下令弟的风采,苏公子不是曾评价令弟之文‘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么?也是让我们憧憬得紧啊。” 子瞻闻言也笑了起来:“这位仁兄见笑了。子由他从前身体娇弱,一直也没去应考。后来……”说到这里他不禁顿了顿:“……去年开始转好后,秋天便去参加了州试,年初时又通过了省试,所以这次他去参加殿试前我才特意回来帮他看看。呵呵,前些日子还收到他书信,说起今年的殿试可谓精英荟萃,他说他在洛城遇到一位同样参加殿试、来自济南的少年英才,唤作辛弃疾,说他行文‘笔势浩荡,智略辐凑,有权书衡论之风’,倒是令我向往不已。” 他这话一出,欧阳修和秦观都是“咦”的一声,苏焱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好在没出声来,这时她才想起嘉砚的信中也说过要陪小辛赶考的事,却不曾想他们竟会遇到子由。她赶紧拿过酒杯正要喝口酒压惊,就听到欧阳修向着子瞻笑道:“这可真是巧了,这位辛弃疾、辛幼安,在下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真是少年英俊,写得一手好词。想不到他在西京竟又与苏公子的弟弟相遇,可见天下之小,缘分之妙了。” 秦观也接口笑道:“既然幼安在,嘉砚必然也在他身侧了,苏公子,令弟的家书中可曾提起这位陈嘉砚陈……公子来?” “陈公子?”子瞻蹙起眉头,似在回忆家书内容,不一会他摇了摇头:“倒是听子由提起那位辛公子身边随侍了一名少女,名字却好像正是你们口中的嘉砚。” “噗”苏焱顿时一口酒喷出老远,紧跟着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她一边抹着咳出来的眼泪一边不敢置信地想着,少女???为什么嘉砚会恢复了女儿身装扮的???(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六十四章 而欧阳修和秦观也是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欧阳修便笑着对子瞻道:“想必那是另一位姑娘了,我们曾经在扬州见过与幼安形影不离的一位陈公子,这会便先入为主,应是认错人了。。qb5\” 秦观却只是不动声色地伸手拍着苏焱的背替她顺气,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而苏焱惊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会咳了半天也停不下,连子瞻都看向她这边来了。 “那位兄台,不要紧吧?”子瞻站起身来,似乎要走过来的样子:“咳得这么厉害,莫非受了风寒?” 苏焱登时紧张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又不敢回头,只连连向着身后摆手,又刻意嘶哑着声音道:“在、在下没事,不劳公、公子费心!”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拼命祈祷子瞻他千万别过来,今晚真是倒霉,躲什么偏来什么,如果这会儿被子瞻现她就躲在这众宾客之中,真吃不准要生什么事了! “看这位兄台声音都哑了,应是风寒导致。”子瞻见她说没事,便点了点头,又重新坐下,然后他笑了笑道:“没关系,在下倒是知道一副止咳秘方,一会宴后在下抄了给你,你回去对照着做,那东西……虽甜了些,倒是有奇效的。” 苏焱听得满头黑线,知道他说的肯定就是自己当初做给他吃的那个“冰糖鸡蛋”,一时又是好笑又是难过,忽然想起他当初为了吃这东西着意受凉的样子,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时忽听周围丝竹声起,随后一位红衣佳丽远远地从荷塘中的石桥上袅袅婷婷而来。今晚宴会的主人,扬州知府张大人见状笑道:“苏公子,今晚为了你老夫特意请了咱们扬州最有名的花魁红绮姑娘前来献艺,这红绮姑娘可谓色艺双全,又对你苏公子倾慕已久,一会请她唱一支曲子,苏公子也听听是否满意?” 子瞻笑了笑,不置可否地抬眼看过去,而周围宾客却是都沸腾起来了。今晚来的皆是男宾,而这扬州城内又有哪个男人不知道腻云楼红绮姑娘的大名?尤其是去年二秦大闹腻云楼一事,曾经在扬州城内引起了多少轩然大波!这会苏焱就见又有宾客开始对着自己和秦观指指点点,顿时她就很想昏死在地——她今天出门怎么就忘记了看黄历?结果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连红绮都冤家路窄地出现了!苏焱自从当初腻云楼惊魂后吓得根本不敢再靠近任何秦楼楚馆一步,这会儿看到红绮的红色影子她心里还不自禁地哆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红绮走到近前,一见子瞻便是满脸媚笑,娇声道:“早听闻苏轼苏公子不仅才高八斗,相貌也是一等一的英俊,今日得见,竟还在传闻之上!”说着,她便向着众宾客略一颔:“今日既然是为了苏公子开这宴会,奴家就为大人们唱支奴家最喜欢的苏公子词吧。” 她说着,轻移莲步,从一旁的乐师手中拿过琵琶,便坐在了子瞻身边,转脸向他盈盈一笑,手持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樱桃小口微微启,婉转唱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红绮歌声停处,四周立时便是一片喝彩之声,人人叫好。而全场之中,却只有两个人坐了不动。一个便是苏焱,她万没想到红绮竟然会唱这曲《蝶恋花》,从她开口的那刻起,苏焱就像被雷击了似的无法动弹,脑中一阵轰鸣,听到最后身子都有些微微抖,那种难以形容的揪心几乎要让她落下泪来。她更不敢去回脸看子瞻的神情,他在这种时候听到这词,真是让他情何以堪! 红绮见子瞻怔怔地看着她,目光却似穿过了她望到远处去,显然已经陷入到自己的沉思之中,她不禁撅了嘴巴娇笑道:“苏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呀,奴家的歌,唱得可好?” “啊……”子瞻这才回过神来,黯然强笑道:“嗯,姑娘唱的,自是好的,在下的词,倒是配不上姑娘的歌喉了……” 红绮作势轻推了他一下,丹凤眼转向他,抿嘴笑了笑,才道:“奴家在苏公子词中,最是喜爱这,只是奴家读来一直好奇,能让苏公子写下‘多情却被无情恼’的女子,真不知是何等样人?” 她此言一出,众宾客也跟着起哄,大家都笑着让子瞻说出他写这词的情由,子瞻再三推辞,大家却都不肯放过,甚至有人喊道:“苏公子不说,便自愿罚酒三杯!” 子瞻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来。他原本听红绮唱词时脸色一度苍白,这会却微微有些泛红,他看了看大家,才缓缓道:“这阙词……确是为一位女子写的,只是……她始终不知我心意,简直……简直是大笨蛋一个!”说到这里,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众宾客都为他最后一句话瞪大了眼睛,他不禁又笑,这次却是满脸的柔和:“……却也是个很可爱的笨蛋……” 红绮一愣,之前一直见他心不在焉,这时却突然温柔一笑,当真令人怦然心动。她不禁轻倚他身旁,一手翘着兰花指端起酒杯对着子瞻道:“苏公子至情至性,红绮敬苏公子一杯!” 子瞻接过去,一饮而尽,周围宾客见状尽是大声笑闹,唯独苏焱,一手轻捂住脸,强抑着不让自己眼泪掉出来。在场这么多人,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刚才子瞻那声笑里含了多少无奈。这时她紧咬了下唇,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却忽然见到一方丝帕递到自己面前。她抬起脸来看向秦观,而他已然背过身去,这行为让她愣了愣,却登时心生感激,果然他已看出自己状态有异,却,尽在并不来追问于她…… 席上一番笑闹完毕,这时便有人开始提议今晚的重点——宴会上即兴填词作诗。这本就是子瞻所好,当下他便一口应承了下来。欧阳修和他一桌,他转头看向湖中连天的荷花,莞尔一笑,指着荷塘对众人道:“在下倒有一个想法,可为这宴会助兴,诸位可愿一听?” 子瞻兴致盎然地看着他笑道:“永叔兄有何高见?” “在下想,不妨摘了那湖中芙蕖来,然后在宾客间传递,接过花的人每人摘下一朵花瓣,无花瓣可摘的人便得作词,做不出便罚酒,诸位以为如何?” 他话音刚落,四周宾客无不称好,子瞻大笑道:“永叔兄妙计,这下可真要尽兴了!”红绮也笑着站起身来:“那就把这摘花的差事让奴家去做了吧。”说着,她就踏上停泊在一旁石阶下的小舟,采下数十朵莲花来分插在画盆之中。 子瞻俯身取过一朵,望着手中所握皎皎白莲,轻声自吟:“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然后他又抬脸向众人笑道:“那今日不如就以这莲花为题,我先开始,永叔,我把你这建议稍作改动,不仅无花瓣可摘者要作诗,摘第一朵花瓣的人同样要作诗一,如何?” 众人无不赞同,就见子瞻闭了双目似在思考,不一会,已睁开眼睛笑道:“在下作一《荷花媚》,先行抛砖引玉了。” 宾客都止了声音,只见他冲众人点了点头,便缓缓吟道:“霞苞霓荷碧。天然地、别是风流标格。重重青盖下,千娇照水,好红红白白。每怅望、明月清风夜,甚低不语,妖邪无力。终须放、船儿去,清香深处住,看伊颜色。” 宾客之间先是静默,然后便是交头接耳的议论,无一不为子瞻这即兴所做的荷花词赞叹。天下皆知东坡词具神仙出世之姿,如今光看这短短时辰之内他就能随口吟出这样一别致却又直切了主题的《荷花媚》来,当真名不虚传,令人拍案叫绝。 子瞻却只淡淡笑笑,便将手中白莲摘下一瓣,转手又递给了下一位宾客。那朵莲花在他们那桌传递着,眼看花瓣越来越少,到了最后无花可摘,偏巧却正是传到了欧阳修手中。 欧阳修接过这朵只剩花心的莲花,抬脸向着对面子瞻苦笑道:“却不曾想在下作茧自缚了,这便要在苏公子面前献丑,可要教大家见笑了。”他略一沉吟,又伸手以指作笔在桌上虚写些什么,便站起身来:“在下做《渔家傲》好了。荷叶田田青照水,孤舟挽在花阴底。昨夜萧萧疏雨坠。愁不寐,朝来又觉西风起。雨摆风摇金蕊碎,合欢枝上香房翠。莲子与人常厮类。无好意,年年苦在中心里。” 他言毕就见子瞻钦佩地看着他,连声赞叹道:“永叔兄好文采!‘莲子与人常厮类。无好意,年年苦在中心里’这句尤其精彩,常见以花喻人,以莲子比作人还比得如此精妙的,就只永叔兄了!在下这次能结识永叔兄,实在是在下的幸运!” 而欧阳修这一年来本就在扬州城内享有声誉,众文人亦是对这词推崇备至,欧阳修却只谦和地笑道:“我这点填词的本事,不过如此而已,苏公子若是看到秦兄的诗词,那可是真要让你赞不绝口了。” “哦?”子瞻闻言便向着前面那桌的秦观看去,却见他正低头凝视着身旁那刚刚咳得死去活来的少年出神,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说话一般。子瞻看了看,当即心生一计,数了数人数,又从身边画盆中取了一朵莲花,数了花瓣,趁无人注视之时摘下几瓣,便递给了欧阳修,示意他继续传递。 欧阳修心下领会,笑着这么传下去,果然,那花瓣摘尽之时,花也如子瞻所愿传到了秦观手上。 秦观呆了一呆,转身笑道:“怎么就到了我手上了?这可真为难我了……哎呀!”他说着,又回过脸去看着正盯着他手中那光秃秃的花柄呆的苏焱,挑了挑眉毛:“少游,连你也要陪了我一起作了,你可想好要做什么诗了么?”(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六十五章 秦观话音刚落,坐在子瞻身侧的红绮却站起身来,隔桌对着他们冷笑道:“哎哟,我说是谁呢,原来少游公子今日也来了呀?” 苏焱本在看着秦观手中的花柄怔,那花传到秦观手上时她就在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临场作以荷花为题的诗词倒在其次,但是要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念出来却很是为难,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会被子瞻现。全本小说网谁知还没来得及想好这事怎么解决,她的老冤家红绮倒率先难了。 红绮自去年秦观从腻云楼中把苏焱带走后,着实挨过一阵子的指责和嘲笑,消沉之下花魁之名也被夺去好几个月,直到最近才靠她的本事又重新赢了回来,但她和苏焱还有秦观的梁子可算是结下了,怨恨还不是一般的深。先前她心思全放在了子瞻身上,不曾注意到坐在另一桌的他俩,现在看见了,顿时就想出言讥讽几句以消心头之恨。今晚宴会的主人张大人反正是她的老相好,而苏焱和秦观虽有名气却不过是一介布衣,她倒也不怕得罪了他们。 于是红绮索性悠闲地走到了苏焱身旁,冷哼了一声,才故意媚笑道:“少游公子好些时日不见,与太虚公子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艳羡呀!不过据说前些日子你们之间生了些误会?有姐妹告诉我太虚公子曾踏足青楼几次,不过倒是不曾留宿,看来太虚公子果然对少游公子情有独钟,不忍让你伤心呀!” 她这番话说完,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虽然如今谣言已少再有人提起,但这毕竟也是去年轰动一时的大新闻,维扬城内人尽皆知。而席上有些外地来的对此不甚明了的客人,已经开始指着他们两人向周围人打听具体内幕了。 这要按照苏焱的性子,她是肯定要站起来飙的了。她平生最受不得侮辱,惹毛了撸袖子掀桌的事她都做得出来。可她这会儿满心顾忌,被红绮一番阴阳怪气的嘲笑却头都不敢抬起,只暗自攥紧了拳头,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务必忍了这口气。 秦观看了她一眼,便抬脸对着红绮微笑:“红绮姑娘,如果还在记恨去年腻云楼我从姑娘你身边抢走少游之事,不妨冲着我来便好,何必为难少游呢?” “你!”红绮俏脸一寒,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太虚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怜香惜玉呀!想当年太虚公子怎么也算是东关街上的常客,却不知这位少游公子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你让你改好了男色?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就像女子一般?”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当着男人的面说他长得像是女子已经不是一般程度的侮辱性言语了,一边张大人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两声,红绮却兀自站在他们身边冷眼相向,而更多的人却是向着苏焱这边伸头观看,都想看清楚这长得像女子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样一张脸。 苏焱脸色一片苍白,头垂得越地低,牙齿咬得下唇都出了一条血痕。就在她几乎就要忍无可忍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伸出拥她入怀,另一手轻抚她后脑让她好把脸埋在他怀中,正是秦观。 苏焱大吃一惊,想要挣扎却被秦观紧抱住不能动弹,她正为秦观这举动惊慌失措的时候,耳边却听得他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喜爱少游的原因可多了,只是在场人多,这等私事不便细说,红绮姑娘若想知道,哪天我去了腻云楼慢慢讲给你听可好?今日这宴会是为苏公子所设,红绮姑娘,你也是仰慕苏公子才华之人,何必因为我们扫了他雅兴呢?” 红绮和其他宾客万没想到秦观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对了一个男人做出这等亲密举动,并且一副落落大方泰然处之的模样,似乎他怀中抱着的不是“少游公子”而是他的爱人宠姬。红绮被他气红了脸,怒瞪着他,却再说不出一句话。而正因为他太大方了,周围群众反倒没有办法去大声议论,只能私下放在心里吃惊。只是在场诸人虽然大部分都听说过二秦之间的若有似无的绯闻,但亲眼看到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亲密举动的毕竟只是极少数,秦观此举无疑是向人们证明他俩之间确有私情。 而苏焱此时伏在他怀中,感觉到他放在自己上轻抚的手,才知他此举目的是为她解围,好把八卦群众对她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去。虽然这举动严重出格,出点倒是好的,而且想想也是他的一贯作风,只是……这局面未免也太让她哭笑不得了…… 子瞻在后面看到现在也是不明所以,这会儿见前方事态似乎有点严峻,便站起身来,一边走过去一边笑道:“红绮姑娘,这是怎么了?秦公子词还未作,你怎么就要过去给他罚酒了?” 红绮和宾客一起为他这句话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好些。只有苏焱,觉察出子瞻已站在自己身后,顿时紧张得从头僵硬到脚,闷在秦观怀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子瞻完全没有觉他面前那正趴在别人怀中之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只对着秦观笑道:“秦公子,还请将这游戏继续进行下去了。”说着,他又略倾了身,对着苏焱说道:“这位……少游公子,也请准备一下了,下一位正是你。”他见秦观将这“少游公子”抱得紧密,心下也以为他二人关系不一般,只是这本是他人私事,再来龙阳之好也不算什么太罕见的事,故他倒也并不如何好奇在意。 秦观笑了笑,一边将苏焱扶好,站起身回过脸去对着子瞻点点头:“苏公子,刚才实在不好意思了,在下这便作小令赔罪。”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荷塘,低声吟来:“柳岸。水清浅。笑折荷花呼女伴。盈盈日照新妆面。水调空传幽怨。扁舟日暮笑声远。对此令人肠断。” 众文人见他谈笑间已在心中做成这清新动人的《调笑令》,顿时都把他刚才的狂放举动放在了一边,只剩止不住的称赞。秦观这一年来在苏焱的威逼利诱之下,他的词也开始在街头巷尾之间流传,虽没有任何功名在身,却也靠一身才气倾倒了不少人,这位张知府也曾下帖子宴请他不少次。如今他即席作了这小令,张知府顿时也与有荣焉,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只子瞻在心中回味着这词,嘴里反复了好几次“扁舟日暮笑,尽在声远。对此令人肠断”,这才看着秦观微笑道:“秦公子果然擅于辞工,这最末句尤其写得情融于景,实在令在下佩服。” 秦观亦微笑以对,欣然入座,而子瞻则踱到一旁画盆边,取了一朵红莲,又走回了他们身边,伸手将这支花递给了正背对着他的苏焱,笑道:“少游公子,便轮到你了。” 苏焱哪里敢回过头去。自从他站在自己身旁后她就整个人呈石化状态,却又如坐针毡,身上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层汗,只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好钻进去。只是如今子瞻花已经递了过来,鸵鸟政策再行不通,她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接过子瞻递来的花。众人见她既不起身,又不回头,就这么低垂着脑袋随随便便地接过大才子苏东坡的花,心里都为她的无礼惊怒。子瞻却不以为意,还以为她是身体不适行动不便,笑道:“这便请了。” 苏焱先前已经在心里想七想八了一堆咏荷诗,反正元朝以前的统统pass,今天在场文人太多,要是背宋诗宋词弄得不好就要穿帮,还是捡后期的安全系数大。同时又要顾虑到目前的场景时间气候季节,排除法到最后,她只得在心中对着纳兰性德苦笑道:“纳兰老前辈,今儿可就得罪了,借你老人家诗一用……” 然后她便继续低垂了头,沙着喉咙,连句开场白都没有,张口就道:“鱼戏叶田田,凫飞唱采莲。白裁肪玉瓣,红翦彩霞笺。出浴亭亭媚,凌波步步妍。美人怜并蒂,常绣枕函边。” 背完她就继续一声不吭,只急急忙忙地把手中的花撕下一瓣再传给身旁的宾客,同时一心期望着子瞻赶紧走开,千万不要再问她任何问题了。苏焱觉得她此时已经到达了她作为人类的极限,坚持不了几分钟了,再多说几句,穿帮早晚的事…… rp大神!!!求你保佑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出门真的没看黄历,而黄历上真的写着她苏焱今日不宜出行,rp大神现在显然是放弃她了。子瞻非但不走,反而俯身击掌笑道:“我们都作词,而这位少游公子却作五律,好生别致!这五律作得也是韵致翩翩,‘亭亭媚’,‘步步妍’,文字中便叫人赏心悦目。在下有心结交了少游公子这位朋友,不知少游公子可愿意么?” 名满天下的苏轼主动要求和她结交做朋友,当下便引得席上人人艳羡,恨不得自己替了苏焱去。只是这话听在苏焱耳里简直如五雷轰顶,恨不能自己立刻化身五更时的鬼影来他个消失不见。她虽低垂了头,眼角却已瞟见子瞻的脸在逐渐靠近,顿时吓得手脚都冰凉了,情急之下,她别无选择,索性拿袖袍捂住了脸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子瞻被她吓了一跳,直起身来,却见她咳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身子都咳颤抖了,当下担忧地道:“少游公子,你没事吧?你这咳嗽太厉害了,你稍等着,我这就去写了方子差这酒楼的厨房替你做了药去。”说着,他就转身去跟人借纸笔。 苏焱见他走远,心中才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刚放下心,就听隔壁桌欧阳修叫她。她转过脸去,见欧阳修一脸关切地问道:“少游,怎地突然咳得这么厉害?昨夜睡觉时受了风寒么?不是先前还好好的?” “啊,我没事!劳欧阳兄关心了,呵呵,呵呵……估计,马上回去就好了!”苏焱一阵讪笑,心想自己现在的演技还真是越来越厉害,连欧阳修都被她骗过去了。其实仔细想想刚才好像演得过了点,是不是有点做作啊?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回过脸时,却正对上了秦观的眼,见他正翘了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似乎早看穿了她的把戏。这笑容让苏焱心中一紧,赶紧别过脸去,只当刚才没看见,好强行让自己心绪平静。 那之后子瞻归来,游戏便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不一会厨房也专门给苏焱端上了那碗治她咳嗽的冰糖鸡蛋。苏焱有苦说不出,只得硬着头皮吃下去,一边吃她还一边想着,当初她给子瞻留的做法是不是写错了,怎么搞得这么甜…… 这场宴会一直到深夜才结束,人人皆是尽兴而归。而子瞻因为结识了欧阳修秦观尤其高兴。这时他意犹未尽,便极力邀请他们几位聊得特别投机的朋友留下来秉烛夜谈。苏焱则巴不得趁子瞻想起她前快点离去,一见他二人要留下,她便附在秦观耳边道:“你们慢谈,我先走一步。” 秦观看她一眼,见她隔得远远地还在偷瞄子瞻,同时神色慌张,满脸的不自然。他眉头皱了皱,轻声道:“我先送你回了月明轩再过来。” “啊?不用不用!”苏焱赶紧推辞,连连摆手道:“你快去和子……和苏轼谈诗论词吧!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又不是不认识路!”说着,她就往半青阁门口撤退。 秦观沉默地看着她,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忽然跟了上来,一把拉住了苏焱的袖子。苏焱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半青阁门前的灯笼下,秦观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嗯?怎……”苏焱刚要问,秦观已低声打断了她的话:“这时候没什么人了,你为什么还不去见他?” “啊?”苏焱一呆,先是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待到明白过来秦观话中的“他”正是指子瞻时,脸登时刷地白了。 “我……我不……”她低下了头,嗫嚅着,心里一片慌乱——秦观果然看出她早就认识子瞻并且还躲着他了……她正踌躇着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这事说圆满,却在这个时候,门内传来一声笑声:“秦兄,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我正要找你,刚刚看到了你这《虞美人》……” 子瞻的话在他走到门口、一眼看到灯笼下苏焱那张苍白的脸时戛然而止。苏焱听到他声音想要转过身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彻彻底底地和他当面对了个正着,两人都在那瞬间瞪大了眼睛,同时“啊”了一声,就此双双怔在了原地。(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六十六章 苏焱目瞪口呆地望着子瞻,看到他在目击自己那瞬间露出的满脸惊讶表情,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就这么和他对视了足足十秒,她终于抢在子瞻之前反应过来,当下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背过身去,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全\本/小\说/网 子瞻原本还沉浸在猛然见到她的震惊与不敢置信中,这会见她突然跑掉,反而半天才回过神来,再看过去时她人影居然已在十丈开外。当下他眉头一皱,“啧”了一声,连手中执着的诗卷都不及放下,随手往怀中一揣,紧跟在后面就追了过去。 两人沿着湖畔一路狂奔。苏焱是玩命地逃,挥出她所有的运动细胞在前面直冲,好在这湖畔沿路都有灯笼照明,这时候又是六月中,圆月当头,她不至于看不清道路导致不小心掉进湖里淹死。只是这皎洁的月色也给她的逃跑带来了很多阻碍,起码子瞻就不会跟丢她,而且眼看越追越近。 子瞻在后面拼命地追。他一口气奔出大半里地,苏焱居然还在前面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跑得飞快。想到她刚刚的举动,子瞻简直气得要吐血,当下心中除了追到她便再没有其他念头,卯足了劲地跟了上去。 就在这月夜无人的湖畔长堤上,只见一前一后两个飞奔的人影,只闻跑步时出的重重喘息,终于子瞻仗着自己人高腿长追上了苏焱,他一个箭步跨过去一把拉住了苏焱的胳膊,尽管自己已是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再也不肯放开。 苏焱被他抓住,心里一片混乱,想不到今天她功亏一篑,宴席上那么危险的局面都给她躲过去了,最后居然在大门口被子瞻逮了个正着。这时胳膊被他扯住,苏焱头都吓昏了,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便正对了子瞻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笨蛋!你居然躲我?!”子瞻见她回头,劈头盖脸地就冲她吼了过去。 明澄的月色之下,他看着苏焱的墨色眸子里,闪过又惊又气又急又怒的种种复杂神色,可更多的……却是欣喜。子瞻就这么深深地凝视着她,直到最后他所有的心绪全部都只化作了万般柔情,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紧紧抱住。 苏焱到现在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伏在子瞻的怀里,感觉到他胸口的激烈心跳,还有他因为快奔跑而炙热的身体。他身上的清新味道混了汗水都很好闻,她忽然想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子瞻流汗。却在这时,她感觉到子瞻把下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拥着她的身子似乎都在微颤,然后就听见他附在自己耳边,梦呓般的喃喃念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苏焱只觉得心头一震,眼泪登时夺眶而出,却无论如何不敢抬头去看子瞻的表情。只听他继续说着,声音里似乎都带了哽咽:“在惠州小山为我做这词时,我还以为再难见到你的……” 苏焱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滚落在子瞻的衣襟上,子瞻感觉到了,连忙把她扶好,月色下见到她满脸眼泪,急道:“你……不许哭!” 苏焱抽了抽鼻子,拿袖子抹掉眼泪,终于抬起脸来看向他,却见他正一脸悲喜交加地注视着自己,心中更是内疚不已:“子瞻,对……” “不许和我说对不起!”子瞻皱着眉头打断她,再度拥她入怀,又长叹口气:“这一年来我夜夜噩梦,日日在你这句对不起中醒来,你现在还要亲口再对我说一次?你……你要怎么折磨我才够……” 苏焱咬着下唇,强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子瞻这些话每她的负罪感就更加一层。她这一年来常常想也许子瞻就会这么把她给忘个干净,他一定会另外觅得心上人什么的来自我安慰好求得心理上的解脱,可如今真见到他人,尤其见他深情丝毫不减,苏焱简直觉得自己可鄙得不成为人。这时她心酸得无以复加,趴在子瞻怀里抽抽噎噎地道:“笨蛋……还说我是笨蛋……你怎么还没有把我给忘了啊!!” 子瞻闻言放开了她,细细看着她的脸,又用手拭去她脸上眼泪,然后他对着她笑了起来:“是啊,我苏子瞻聪明一世,就做了这么一件笨事,我……我怎么就忘不掉你呢?” 苏焱被他说得破涕为笑,抬头见他月华流泻之下那张俊美无伦的脸上虽在微笑,眼瞳里却是掩饰不住的隐约泪光,心中又是一阵难受。子瞻对她的感情,她如今了解得越多,对他的歉意就越深。当初因为无法回报他,所以自己选择了一走了之,留他一人独自痛苦。可如今隔了一年再会,子瞻的痛苦此时却似乎加倍地报应在了自己身上,让她几乎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心疼如割。 苏焱就这么和子瞻彼此凝视着,良久后,她先移开了目光,默默地走到湖畔边的草地上坐下。子瞻也跟过去,坐在她身旁。夜风吹过,平静的湖面起了一层褶皱,苏焱拾起身旁的小土块,向着湖上砸过去,只听“噗通”一声,褶皱中央立刻出现了一圈涟漪。 然后两人便安静地坐着,彼此都不说话。苏焱想起从前和子瞻在一起时,两人几乎每次都是争吵笑闹,这样安静的相处好像还是第一次,一时不禁莞尔。 “义父大人……还好吗?”终于她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 “嗯,身子还好,年初被朝廷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已,尽在经不再是临安通判了。只是临安的府邸还在……父亲大人说,那处府邸得留着,以防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去了,却找不到家……” 苏焱只听得鼻酸眼热。苏洵待她真可谓比亲生女儿还亲了,从前她在临安通判府居住之时也是什么都任着她性子来。她本就是活泼好动不安分,苏洵却从不曾拿义父的身份压制过她,只是待她极亲切,最后虽然想为她主持婚事,却也是一心为了她好的。 “嗯,义父大人身体安好,我就放心了。子由呢?先前听你说他去了京城赶考?” “嗯,你走后不久,他就去参加了州试……这还多亏了你,若不是你一直帮他锻炼身体,他现在哪里能出远门去?……你走后,他很想你……对了,你要是再看到他,也许要不认识他了,他这一年来,可长高了不少!” “真的?”苏焱转脸对着子瞻微笑,她是真的开心,想到子由已经由美少年成长为美青年,她就充满了憧憬:“他果然记得我的话!一定经常打篮球……对了,吴侍卫也还好吧?” “嗯,还是一如既往地陪伴在子由身旁,这次也随他一起去了洛阳。说起来吴侍卫现在打你教的那什么扑克牌,子由写信告诉我说他在我们府上可是无人能敌了,打遍全府无敌手!” “哈哈哈哈!!他还无敌呢!当初和我玩时天天输得家都快不认识了!!”苏焱忍不住对着湖面大笑起来,眼角却瞄到子瞻也正一脸柔和地看着她,她咽了咽口水,赶紧又问道:“那,鲁直呢?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他怎么样了?还留在临安吗?” “不了,鲁直四月赴任北京国子监教授,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啊……鲁直也走了啊……还记得那时我们四人每日里一起吟诗作画,多少逍遥自在……”苏焱轻声叹了口气,又开口道:“那……” “喂!!”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子瞻已经开口打断了她,她惊讶地转过脸去,就见他正皱了眉头,一脸不高兴地盯着她:“你问来问去,怎地……怎地就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苏焱见他一脸不满,眉宇间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副骄傲中夹杂了一点点幼稚的神态,忍不住有些好笑。子瞻见她忽然间眼中含笑地望着自己,倒不禁脸微红起来,负气道:“你笑什么?” 苏焱却只是摇了摇头,又别过脸去,幽幽叹口气道:“我不敢问你……因为我知道你……你过得不好……” 子瞻一怔,这才想起她先前躲在酒宴人群中也听到了自己说起过自我放逐到岭南的事,一时也没了声音。 “子瞻……不要这么委屈自己,从岭南回来吧……”苏焱转脸对着他,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绝世才华,怎能这般埋没自己……我、我哪里值得你这么做?”说着,苏焱又垂下眼去。 子瞻见她一副愧疚的表情,便伸出手去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一下:“笨蛋,我也没有怎么委屈自己,岭南那地方也有很多有趣的事物啊,好吃的水果也多得不得了,你知道吗?我还写了诗专门说这个呢,‘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那你也不能‘不辞长作岭南人’啊!”苏焱急急地打断了他,却见子瞻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她也顾不上刚才她又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道:“回来吧,求你了!” 子瞻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庞,见她的双眸中盛满了月华,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模样,让他忍不住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他叹了口气,向着苏焱苦笑道:“那如果我回来了,你呢?你也会回来吗?”(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番外篇1 子瞻篇 长相思 我决定去岭南的时候,正是临安的七月末,已是夏末初秋季节。/、qΒ5/ 朝廷准了我的自荐。虽然王宰相开始坚决反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从来只有遭贬谪的官员才会沦落那处穷山恶水之地。而我,是名满天下的才子苏轼。 离开临安之前,各方的信像雪花般地飞来府上,有给我的,也有给父亲的,连早已退职的前朝宰相晏殊大人都有急信上门。大家都只围绕一个问题,为什么苏轼居然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甘心跑到岭南那瘟疫横生的蛮荒处去。 我读着这些信,只有苦笑。甘心?我又何尝甘心……我只是无奈,或者说我也在逃避。临安的一草一木我都不忍目睹,家中的每一寸地方似乎都还残存着她的气息。在这个城中,无论我去到哪里,我都无法躲开她的影子,于是我只能像她从我身边逃走一样,选择了从临安逃离,并且越远越好。 出的那天,家人好友都来送我。父亲也不对我多说什么,毕竟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一度很担心我这样的决定会不会让父亲迁怒于焱妹,但当听到父亲说这个家的家门永远会为她打开的时候,我才现我低估了父亲的气量,是啊,他本就把焱妹当作亲生女儿般疼爱的,只是……她是否还会回来呢? 子由沉默地看着我。她离开的那天,子由在岸边问我,他放了她走,我怨不怨恨他,我摇头,我说我和你一样,不愿意看到她不开心。可是因为我决定要走,子由还是觉得内疚。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一年来身体也有了很大好转,如果还像从前般孱弱,我倒是肯定不会离开你的,而如今,我已经可以放心地走了。 子由这才点点头,微笑着告诉我他已决定秋天就去参加州试。他说她从前还在府上的时候,经常对他说他以后会有大出息,说我们苏门三父子会以文才名垂青史。我大笑起来,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根据,就会说这些话让我们开心…… 我把当初她给我的那块竹节玉佩也从脖子上解了下来。这玉佩自从她送给我后我就当成宝贝一般不离身,这时候要拿下它,其实心里是万般不舍的。我将它交给子由的时候,他轻声叹了口气,然后不自觉地握住了他腰间那块“喜上眉梢”。 鲁直是最后来的。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全是歉意,说他太不中用,一直待在我们身边居然看不出我对她的心意,才会自作主张地帮了王雱上门求亲,结果才导致了今天这种局面。我苦笑,这哪里是他的错?别说他看不出,那个家,尽在伙自己不也是浑然不觉么? 我把父亲与子由都拜托他照顾,鲁直的为人我很放心。他也一口应承下来,只是临上船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他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子瞻,你可后悔?” 我平静地看着他,笑了笑道:“你问的是哪件事?” 却还不等他开口,我已经兀自大笑出声:“我都不后悔!鲁直,后会有期!” 可我到了岭南才现自己错了。我本以为走得远了,看不见那些景物想不到她不再睹物思人心自然也就死了。结果却只是比从前想得更多而已,便是吃个荔枝,也会想着要是能带给她一起吃该有多好,那时心中便立刻浮现出她卷起衣袖,指若春葱地剥着这红艳艳荔枝壳的模样。记得以前冬天大家一起吃橘子时她剥给子由吃,我抢了几瓣她还嘟着嘴生气,后来看我不高兴她又赶紧剥了一堆讨好我,那时她杏眼笑得如同月牙般…… 想到这里又是叹息,那笑容,我可还有机会见得到? 而这思念更让我痛苦的却还是夜间。每晚我都怕合眼,生怕又梦见她在对我哭着说对不起的样子,那实在是让我心如刀割,从这样的梦中醒来的时候,枕边往往都是湿的。其实她哪里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了,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罢了。结果逼得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漂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那个家伙,粗枝大叶的,又凡事喜欢乱出头,总觉得她很容易被骗……不过她又那么聪明,应该不会有事的…… 因为担心她,是的,我给自己找了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一直请人在扬州打听她的消息,可是每个月的来信都告诉我,找遍扬州城,也没有这个叫做苏焱的女子,她似乎就像她当初凭空出现一般,又这么凭空消失了。每个月翘期盼的信都是让我一再地失望,她到底去了哪里?难道不是回到她的家乡扬州?或者她会不会……又重新回到了临安呢? 于是我只有投入到政务中去,似乎只有忙碌起来才能让我的注意力不要全部集中在她身上,一旦有了闲暇便要遭受痛苦蚕食,而更多的,还是相思。 一日小山途经岭南便来拜访我,笑言子瞻多日不见,怎地清减忧郁了许多。我笑笑,本不愿多言,却禁不起小山询问,便吐露了一些,这样也好,免得整日里没个倾诉的对象,闷在心里慌。而小山我也知他恋情亦是历经悲欢离合,某种程度上倒是和我同病相怜。 果然小山听后沉默良久,之后也不多说,只与我谈诗论词品酒放歌,两人酒逢知己,倒是喝了个痛快尽兴。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醒来,却见小山已独自离开,酒桌上留下他一阕词,想是刚刚写就,墨迹都还未干。 我拿起来看,原来是《长相思》: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读罢我只觉鼻酸眼热,小山这词竟像是把我的全部心思都写出来了一般,我苦恼了那么久都不得其解,他却告诉我原来能够解决我这番相思的唯一办法,也不过是相见而已,这等痴心痴语,小山竟是认认真真地把它写了下来。而就算我得以相见,纵使把这相思之情对她说了,她又是否能够体会?只是小山说她“浅情人”,却是错了,她必会有深情的对象,只是……不是我罢了…… 那之后这阙《长相思》便成了我最常低吟的句子,而我也越来越想念她,眼看大半年过去,竟是比来的时候还想了许多倍。我不停地骂自己没出息,却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直到子由的信来,上面说他准备去参加殿试,请我回去一趟。 我收到这封信后的第三天就出了。就像当年从临安逃离一般,这会儿也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岭南。亏自己还写什么“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真是自欺欺人。那时我在想,她会不会真的已经回到临安了?虽然明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也忍不住地想象若是在临安的街市上与她重逢会是怎样情状。我被这种妄念缠绕着,重回临安后我常常独自在路上行走,看见身形稍微像她一点的女子便仔细地观察……只是,依然是无穷无尽的失望。 子由出去了赶考之后,我也死了心地打算回去岭南。就在这个时候,扬州有朋友邀请我去一聚。因为我之前一直打听不到她的情况,对她在扬州也就没抱什么希望,但这时候来了这个邀请,还是让我忍不住地有些激动,同时又不断告诫自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是去了她的故乡,我又能如何?只要见不到她,我又怎能从这番相思中解脱? 在往扬州的船上,我苦笑,看着船边滔滔江水,我低声地对着心中她的影子道:“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六十七章 苏焱一愣,看向子瞻的眼睛里顿时蒙了一层阴影,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对他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沉默着微微别过脸去。\、qb5。c0m// 子瞻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是黯然,只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些,惨然一笑,轻声道:“我又让你为难了,是不是?” “子瞻,我……”苏焱涩着嗓子开口,子瞻的这个问题她实在是无法回答。别说她一年后就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就算不离开,她也不能回到他身边去。既然她回报不了子瞻的感情,能做的也只是离他远些,让他看不见自己,让时间来慢慢治愈他……只是,如今对了这样的子瞻,她这些绝情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好了,先不说这个!”子瞻忽然用一种轻松的语调打断了她的冥想:“刚才你问了我那么多,现在换我来问你,这一年来,你过得好吗?” “我……嗯,我就一直在这扬州这么住着……”苏焱点点头,轻声说道,子瞻却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头上的书生髻,失笑道:“难道你就这么扮了一年的男子?就是刚刚席上被人叫成‘少游公子’的?” 苏焱脸红了红,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子瞻又开始生气了:“难怪我和你说话都不怎么搭理我!还一个劲地躲!我问你,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是不是我今天没现你就打算躲我一辈子了??” “我……”苏焱又是内疚又是委屈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眼睛,只嗫嚅道:“我是怕你见了我生气!我想你一定再也不愿意看到我的……” “笨蛋……”子瞻看着她笑了,眼中又是哀伤又是不舍,长叹了一声:“我怎么会生气……我做梦都想见到你,这一年来虽然我远在岭南,却也请人偷偷在这扬州打探你的消息,可一直也杳无音讯。想想自己也真没出息,当初被你那样拒绝居然还不死心……”说到这里,他自嘲般的轻笑一声,却让苏焱不自禁地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 子瞻看她一眼,抿嘴笑了笑,继续说道:“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你,原来你女扮男装改名换姓。却怎么就叫少游了?” “嗯,少游……是我这个假名的字。”苏焱顿了顿,又道:“我用的名字是……是秦观,和你今天见到的那个男人的名字……一样……” 子瞻一愣,顿时记起先前秦观说过的话“在下先前所说那位逼我表词赋的朋友,就是与我同名同姓的”,再想到先前秦观在宴席上搂抱着苏焱的模样,他不禁眉头轻皱:“你在扬州……一直和他在一起?” “……嗯……”苏焱点点头:“我根本没想到会遇到他的……” “你曾经问过我这个名字,指的不是他么?那你又怎会知晓这个名字的?”子瞻疑惑地问她,苏焱略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睛,才道:“我……从前母亲和我提起过,也许我母亲认识他吧,我母亲……也是姓秦的。”说到这里,她忽然转头看向子瞻,一脸恳切地道:“子瞻,你劝劝他,劝他随了你一同学习去,劝他去考了功名,他那么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你也一定会很欣赏他的!” 子瞻也不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很关心他的事吗?” 苏焱被他问得一怔,半晌才点点头道:“他……他也许看起来是放浪不拘了些,但心思可是很细腻的,你也见过他的词赋了是不是?清新妩媚,辞情兼胜,这样的文才不去考取功名太可惜了!我虽然一直游说他,可他总也不听我的……”说到这里她不觉脸微红,小声嘀咕了句:“赶都赶不走,那块揭不开的狗皮膏药……但是子瞻你去说的话一定不一样!而且你们……你们在一起研究学问的话……” “焱妹,”子瞻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又咬了咬下唇,好一会才哑声道:“你……可是喜欢了他?” 苏焱一呆,当下愣愣地望着子瞻,耳中回绕着他这句“你可是喜,尽在欢了他”,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子瞻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可自己在他这一问之下竟是心慌意乱,眼前顿时浮现出秦观那张不笑时也带了三分笑意的脸。她一时涨得满脸通红,对着子瞻连连摇头道:“怎么会,怎么会!我怎么会喜欢了他?他那样四处留情口轻舌薄的男人……我、我讨厌都来不及呢!而且……他、他也不知道我是女子啊!对了!”说到这里,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叫起来:“你是不是看到先前在宴席上他……他抱了我才这么说?哎,那个做不得数,他那个人就是那副德行……” 子瞻看着她忽然之间面红耳赤语无伦次的样子,再回想起先前宴席之上秦观对苏焱的举止神态,还有先前他看到的那词,心中似乎已明白了过来,顿时一股心酸汹涌而上,深吸了口气,却只对着苏焱无奈苦笑道:“笨蛋,你以为你瞒过他的眼睛了?” “嗯?”苏焱先是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待到明白过来子瞻的意思,她脸色一下变了,立即想起上个月秦观在自己房中那句没说完的话“其实你是……”,当时她就已经疑心自己是不是被他看穿了,可是那之后他不再有任何异样的表现,自己还以为又侥幸逃过一劫……可……为什么子瞻会知道他看出来了? 子瞻从怀里取出他先前追苏焱之时随手揣进去的诗稿,拣出一张来,递了给她:“我确实很欣赏秦观的文采。先前在半青阁堂内,他拿给我读他填的词时,我便一眼看到了这,正想去问问他先前匆忙之中加上那行字的缘由之时……就看到了你。不过现在看来,我也不用问他了。” 苏焱心惊胆战地接了过来,却见是一《虞美人》,上面秦观飘逸的字迹写着“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迴,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苏焱见是这词,反倒疑惑地抬眼看向子瞻,想不出这阙《虞美人》和她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她心下一时也有些诧异,因为她这一年来自从逼迫秦观写词后,几乎看过他目前的所有作品,却偏偏不曾见他拿给自己读过这《虞美人》。不过这词她倒并不陌生,算是正史中秦观词里她背得最熟的其中一,甚至里面的小故事都知道一些,好像是他在京师做学士时去贵官府上赴宴,那贵官有位叫做碧桃的宠姬出来劝酒,秦观反劝于她,贵官说碧桃不擅饮,意不欲秦观强之,结果碧桃却说今日为了学士拼了一醉,秦观便即席作了这词赠她……可这西宋的秦观却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写了这阙词的呢? 子瞻见她还不明白,便无奈叹了口气,道:“还没看出来?却见这第一句,已然点出主题来了,应是化用唐诗人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中‘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语。他倒是有心,这般赞扬于你……”说到这里,子瞻顿了顿,一脸不甘心地闷声道:“我都不敢写这么直接的……而‘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这句,意即说你女扮男装,身为佳人,却无人知道欣赏,盈盈如画只是孤独自开……不过后面两句,我就猜不出他是在什么情形之下写的了……” 苏焱眉头紧锁地反复读着它,听子瞻这么解读,似乎真的有点道理,但她还是不死心,像是解释给子瞻听却更像是安慰自己道:“不可能,他肯定不可能是写给我的!我都认识他快一年了,他……他从没有问过我是不是女子的!”除了那一次……可那次他没说完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围绕这件事啊! “就说你是笨蛋!”子瞻轻拍她一下,没好气道:“眼睛长哪了?没看到那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吗?你再好好看看!” 苏焱一呆,再对着月光仔细看去,这才现在纸的最下面真的还有一行蝇头小字,方才正好挡在阴影处,要不是子瞻提醒她还真注意不到。这时她一看过去,心顿时凉了半截,只见下面一行簇新的潦草墨迹写着:“戏赠少游,崇熙七年五月八日夜于滁州”。 五月八日,五月八日……可不正是在滁州那无名小客栈的露台上,她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的那天么?!自己第二天早晨在秦观房中床上醒来,可当时他也只是嘲笑自己睡相差,并没说现她是女子啊!难道……难道他骗了她?他果然还是看到了全部??? 天哪!!! 子瞻见她忽然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以为她是被秦观现了自己是女子而受惊过度,便摸摸她额头柔声道:“没事吧?额上冷汗都出来了,他既然现了,那也没法子,我倒是佩服你,居然过了一年也只被他一人看出你是女子,永叔兄好像也和你们一直在一起吧?他怎么就没看出?” 苏焱欲哭无泪地扁扁嘴,想到秦观一直以来对她的那些异常亲昵的举动她就浑身热。从前以为他对自己搂搂抱抱挨挨靠靠只不过是他的个性使然,大概不怎么在意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所以自己就算被他占了点便宜也一直很想得开的。可现在看来……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知道她是女子了,可他居然还那样对待她……他肯定还在心里偷笑……可恶!坏蛋!!登徒子大淫贼!!! 于是苏焱索性抬头就对着子瞻叫道:“子瞻,你务必带了他去!他,他会听得进你的话,你把他召入苏门之下,然后说服他去考了功名,这事……我也只能求你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六十八章 子瞻听苏焱这般相求,却别过了脸去,盯着面前洒满了月光的湖面出了好一会的神,他忽然仿佛赌气般地开口道:“我不要,为什么我要做提携自己情敌的事?” 苏焱先是一呆,马上脸上也跟着泛红,急道:“什么情敌!我就跟你说他那个人……就算他知道我是女子也不会对我动什么感情,他……他反正以后相好多的是……”说到这句的时候,苏焱心中却是没来由地黯然,语气也随之低落,顿了顿,她才又看着子瞻说道:“子瞻,你信我!秦观他真的需要你的帮助,你……你也一样……千万不能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你们……”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不自觉地低了下去。、qВ五.c0m/ 子瞻回过脸来看她,见苏焱也正直直地对着他,目光中却满是急切,他不禁苦笑道:“你为他着急了。”说着,又叹了口气:“你就不曾为我着急过……” 还不等苏焱说话,他却又笑了起来:“刚才是逗你呢,我先前看了他一些文章,确实写得漂亮,不夸张地说,有屈、宋之才,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不愿意这样一位聪颖秀杰之士埋没草野……这样吧,盘桓扬州的这几日里我会好好游说于他,但是听不听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真的?”苏焱一听子瞻愿意相助,立时喜形于色。她辛苦了几乎一年,这才总算让这件头等大事按照她的计划走上正轨了,而这也全部都要归功于子瞻,若不是他这次造访扬州,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让秦观拜入苏门之下呢……她正这么高兴地兀自想着,却听子瞻在身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可我若是带了他走了,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苏焱抬眼望着他愣愣地反问。 子瞻轻叹一声,无奈地摇头对着她道:“你啊,便是觉察不出别人的心思倒也罢了,怎地连自己的心意也这般后知后觉?平日里那些聪明伶俐这时候全不知道上哪去了……”说着,他又忍不住有些好笑:“我本来还很有些嫉妒秦兄的,现在看来,大概他也快活不到哪里去……” 苏焱这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些什么,羞恼得想要立刻回嘴,却嘴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心里忽然就想到子瞻的那个问题,秦观若是走了,她怎么办?她不是整天想着要快些摆脱他的么,他若是就这么随子瞻走了,自己也算对他做了件大好事,绝对仁至义尽了!而她同时也终于能得个清净,可以安稳地、心平气和地度过在这西宋剩余的时光……可是,前些日子那十一天见不到他人影时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又算是什么呢?那个家伙当时还一口咬定自己是在乎他……啊!!难道说,自己真的如子瞻所说的……喜、喜、喜…… 啊啊啊苏焱你不要胡思乱想!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在那个词要出来前她赶紧闭闭眼睛,像是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赶开似的,忙不迭地转换话题道:“对了对了,我一直忘记了问你,你说子由写给你的信中提到辛弃疾和嘉砚了对吧?” “嗯,永叔兄说你们在扬州也遇到过他们?” “没错,所以我一定要跟你再确认一下!”苏焱瞪着他,又咽了咽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子由信中说嘉砚……那叫做嘉砚的,是个少女?” 子瞻疑惑地挑了挑眉毛,像是又回忆了一遍信的内容,这才肯定地点点头道:“应该没记错,因为很少会看到有人带着女眷去赶考,子由才特别提了这么一句,给我的印象也很深刻……说来那位辛公子倒是悠哉,想必是对金榜题名胜券在握了。” 小辛他能不能金榜题名倒在其次,我关心的是嘉砚究竟为什么会换上了女,尽在装呀!!她明明那时和我约定好了从此一直扮男装扮到走为止,而且去年在扬州时小辛也分明没看出她的性别,就连她之前的来信中也一字没提啊……难道说,在他们进京赶考的途中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苏焱正皱着眉头不得其解,这时子瞻的问话打断了她:“怎么,你认识那位嘉砚姑娘?” “啊,嗯嗯,她是我从前的旧识,”苏焱有些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我们失散了好些日子,我本来还以为短期内再也见不到她的,没想到一年前在扬州的妓院偶遇……”她刚说出这“妓院”二字,登时就倒抽了一口冷气,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同时她立刻敏锐地感觉到身旁子瞻的气息也随着她这两个字改变了。 苏焱这时就算低着头也能觉得子瞻的目光跟针扎似地戳在自己身上,她硬起头皮壮着胆子瞄了子瞻一眼,果然见他正对着自己怒目相视,见她还有胆看他,子瞻咬牙切齿地怒道:“妓院?!你、你……你居然真的去了妓院???” “啊啊啊子瞻大哥你听我解释!!”苏焱哭丧着脸,像是自卫般一手还挡在了自己面前:“我真的不是因为好奇才去的!我是那个……你看我不是扮了男装吗?既然扮了男人我就得让大家都相信不是?但那个时候我现周围已经有人起了疑心,我怕被现身份后添麻烦,思前想后现只有去逛个妓院才能证明我是真正的男人!所以我完全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踏足青楼的啊!我真的是被逼上梁山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完毕,她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状昂头看向子瞻,妄图用自己无辜的眼神使他信服。 谁知子瞻理都不理,一把按下她手,还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皱着眉头狠瞪她:“什么逼上梁山?!又是哪里来的稀奇古怪的说法?你少给我装!我还不知道你?从前在临安的时候就动过这个坏心思,我那时候和你说什么来着?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往那种地方跑?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你倒好啊,离了临安就往里面奔!若早知道你逃走后要去那种地方我当初死都不该放你的!我这时候才想起来先前宴席上那位红绮姑娘也找过你,好像她还和你挺熟啊,嗯?我看你应该也不仅仅是个踏足观光而已吧?啊?给我老实说!去了几次?都去做什么了??” 苏焱欲哭无泪地扁嘴,心里直把自己抽了n个大嘴巴,居然在子瞻的面前一不小心把最不能说的事说出来了,这下好,可给他逮着机会展示做兄长的威严了!怎么一年不见他火气还是这么大……哎,自己刚才也是昏了头,这西宋的林冲估计还不存在,“逼上梁山”的成语还没出现呢自己就乱用了一把,结果不但解释失败,现在子瞻还明显认为她是在掩饰!虽然她也确实是在掩饰没错……那如今怎么办?老花招耍赖不知道还行不行得通…… “我现在可不吃你耍赖那套啊,你给我老实说!”子瞻见她眼睛乱转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一句话就断了苏焱的念想。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苏焱只得吸着鼻子,像挤牙膏般子瞻问一句她勉强地模糊答一句,吞吞吐吐避重就轻地交代了自己的青楼历史问题,当然没敢提她被红绮下了药还差点被她非礼的事,只说自己当时在腻云楼遇到了阶级纠纷,和红绮产生了利益矛盾,自己本事不够没能摆平亏得秦观相救才能全身而退……当然她也没敢说秦观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以及之前之后城里传的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 “总之!!”说到最后苏焱严肃地举手对着天空中的月亮做总结性言:“那都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我自那之后真的再也不曾接近过青楼一步!!我可以向月亮誓我没骗你!!” “你啊!!”子瞻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轻拍她脑袋一下:“哼,说了半天,也不知道里面掺了多少水分,别以为我就这么信了!一会我自会再去询问他人,若是给我现有假话,你可有得瞧!”他见苏焱的脸色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开始白,又忍不住无奈地笑叹口气:“反正我的话你就是不听!好歹我也做了你一年兄长,你这般顽劣,若是让别人知道你是我们苏家的女儿,是我苏轼的妹妹,可还不让人说我们对你教导无方?” 苏焱本还在为子瞻的话愁眉苦脸,听了他最后一句,却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他,又咬了咬下唇,这才嗫嚅着小声道:“子瞻……你……你还当我是……是妹妹?” 子瞻一愣,想起自己刚才的说话,又看向她的眼睛,却见她正一副战战兢兢的神情对着自己,忍不住一阵心酸,良久才长叹口气,柔声道:“怎么,离开一年,便连妹妹也不愿意做了?” 苏焱赶紧摇头,使劲地吸了吸鼻子,眼里却已经起了一层水雾:“怎么会……我从来,从来都是……你、你一直都是我……我最重要的兄长……” 子瞻微笑着看她,又伸出手去替她把一缕丝别到耳后,然后他忽然向着身后的草地上躺去,枕着自己的手臂,对着天幕上的稀稀疏疏的星子轻声道:“我倒是不愿意做你兄长的,只是,我如今便是宁可做你一辈子大哥却也不想再见不到你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六十九章 两人从湖岸边返回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时分。/、qВ5\在那之前苏焱又拖着子瞻串了半天的口供。其实按子瞻最初的意思不如就让她这么恢复了女装和昔日的身份算,但苏焱一听就猛摇头,说什么她要是现在换过来非把扬州城老百姓们吓个半死不可,搞不好还要上了西宋的野史比如什么留宿妓院的女人苏小妹之类,给苏洵一家抹黑,而且从此活动肯定也不方便。子瞻听了觉得她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但是两人串供了半天现有个最严重的问题存在,那便是对其他人怎么都好说,但是对已经觉苏焱与子瞻是旧识,并且眼睁睁看着他俩一前一后奔出去的秦观,怎么编理由都有漏洞存在。 最后两人没法,便决定根据秦观的反应再随机应变。接下来子瞻要送苏焱回月明轩去,他自己是暂时借住在张大人府上的,现在也决定搬到月明轩去了,说是要趁接下来的几天可以就近好好劝说秦观。但苏焱很神经质地认为他的本意其实是来监视并详细了解她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的,登时后脊背就有点冒冷汗。 他二人这么一路谈论着,却在回程的途中再次经过半青阁时,苏焱一眼看见早已打烊的酒楼门口坐了一个人。看到他们回来,那人也悠然自得地站起身来向他们打招呼:“少游,苏公子,回来了?” 苏焱一呆,她完全没想到秦观居然没回去,就这么一直待在半青阁门口等着他们。她和子瞻互相看了一眼,这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啊,”秦观笑了笑道:“苏公子走后,我就告诉其他人说公子你临时有急事,让他们都回去了。至于我么……”他说着,又笑看向苏焱:“当然是在这里等少游你呀。” 苏焱头皮一麻,来了,他果然是要等着问自己昨天生的一系列情况都是怎么回事。虽然已经决定撒谎,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紧张,尤其这家伙很不好骗,露一点马脚都会被现……而且……他、他已经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的了,这事又要怎么解决?难道只要他不主动问起她就继续装死不成?可是在一个已经知道真相的人面前继续演戏不是显得她很白痴?? 苏焱咽了咽口水,抬眼望向秦观,天还未亮,他的眸子在黎明前的灯光下深得似乎看不见底。就在她准备先开口说明一切的时候,却见秦观转脸笑着对子瞻说道:“苏公子,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你先回去休息?我带少游回客栈就好。” 子瞻一愣,先看向苏焱,却见她正一脸紧张地冲他狂使眼色,便知她是怕他走了只留她自己一人回答秦观的问题恐怕应付不过来,便在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笑道:“无妨,反正已是这时候了,也不急在一时,我同你们一起走好了,倒也顺路。” 秦观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又看了苏焱一眼,笑道:“那走吧。”就转身先向前走去。苏焱又是一愣,她本来以为他一定会询问于她,毕竟他早已现她面对子瞻时的不对劲,而且昨晚他们当着他面冲出去后又一直到现在才回来,他要是问起来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问才奇怪。 可居然这秦观就只是这么悠然自得地笑着和子瞻聊天,似乎昨晚什么事都没生过一样。苏焱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忐忑不安,秦观偶尔回头瞄她一眼她就觉得心慌,倒恨不得他问出来自己解释一遍心里还舒坦点,虽然她自问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跟他解释……只是想起先前看到他坐在那里等着她回来的样子,虽然很让她吓了一跳,但是这时候想起来却莫名其妙地有点高兴,说起来以前在滁州那晚他也是这么坐着等她出来……啊!!提到滁州就不由自主想起他那分明是写给她却又从不曾拿给她看过的《虞美人》,现在想来那行字分明是他昨晚刚加上去的……自己有时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焱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回到了月明轩门口,子瞻站在门前转过身来看着她,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晚上再搬过来。你……”他说着,看了一眼正站在他们身边笑吟吟望着他们的秦观,心下也是纳闷不已。这秦观只是和他谈些与昨晚丝毫不相关的物事,甚至就连最起码的他和苏焱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种事都不曾提起。想想他们之前辛苦串供了一大堆,这时候派不上用场反倒让他有些止不住的郁闷。 苏焱向子瞻点点头,她一夜没睡,前一天又提心吊胆了一晚上,这时候困意上来,脑袋也有些昏沉。站在门口看着子瞻的背影消失,她这才转过身去准备进门,却刚一回头,就看到秦观正斜倚在门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苏焱浑身一激灵,登时睡意全无。这回看来是真的来了!原来他是要等到子瞻走后再单独审问她!她顿时一阵紧张,赶紧在肚子里把先前和子瞻的串供拿出来复习了一遍,同时不安地抬脸看向他,就等着听他怎么开口了。 谁知秦观却只是就这么盯着她的眼睛,也不言语,天色逐渐明亮起来,这时候借着晨光也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之色。想到他一夜就这么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等她,心中忽然就有些不忍心,而这不忍心中又夹杂了其他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终于苏焱先耐不住了,她舔了舔嘴唇,嗫嚅着开口道:“秦观,我……” “累了吧?快进去睡了,我昨天已经和永叔说了,你有点事回不来,让他也不用担心。”秦观却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说着还打了个哈欠,又接着笑道:“我也得去睡了,先前在半青阁门口坐得我腰酸背痛,这一觉起码得睡到下晚才起得来。晚上苏公子还要来,看来今晚月明轩里也要热闹了。”说着,他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焱却不挪步,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秦观见她呆,忍不住笑道:“怎么了?” “为什么你……”苏焱看他一眼,才低下头小声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我?” 秦观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你要是愿意说,自然会告诉我,你既然不说,我也就不问啊。” 苏焱咬着下唇看着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似乎又有点怅然若失。听他这么说,她才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他已经看出她是女子却从不曾问过一次,原来也是持的这个态度……那她到底要不要向他挑明?可是真的挑明了的话……他们以后还怎么相处…… “又怎么了?”秦观见她脸上神色不定,便走过来俯下身看她,苏焱没防备他突然靠近,忍不住脸上一红,秦观看在眼里,笑意更深,伸手拽住她胳膊低声道:“累得走不动?要不要我抱你上去呀?” ……这混账!!看准她说不出口就索性不加掩饰地调戏她!!苏焱现在真的明白什么叫做骑虎难下了,不就是她如今这个状态么?她来这西宋两年做过的最错的两件事就是女扮男装和冒名顶替!结果现在被秦观欺负到头上却连脾气都没处…… 妈妈!!苏焱哭丧着脸在心中向着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呐喊:“你为什么要姓秦呢???” 而苏焱这一觉真的睡到傍晚才起来,还是被客栈楼下的嘈杂声吵醒的。她起身洗了把脸,刚换好衣服开门准备下楼,就见子瞻狼狈地直冲过来,见到是她,二话不说就闪进她房里来了。 “我就知道是你来了。”苏焱一边关门一边往楼下瞄了两眼,见周掌柜正对着门口蜂拥而至的人们又是赔笑又是劝慰:“大家行行好!不要妨碍我们做生意呀!苏公子他今晚不会下楼了,大家可以趁早散去了呀!” “啧!”苏焱一边回身一边摇头:“这个周掌柜,真不会做生意,和从前清秋客栈的朱老板相比可差远了!要换了我,肯定写个招牌,什么住本店可免费与苏公子进餐,什么苏公子住过的房间,每晚仅五十两之类之类……”说着,她一抬头,就见子瞻正愠怒地瞪着她:“还笑!我被拉扯得差点楼都上不来!” 苏焱见他那副衣衫不整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帮他倒了杯茶,又笑道:“哎哟,子瞻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不是你最喜欢且最擅长应付的场面么?怎地现在却避之唯恐不及了?” 子瞻喝了口茶压惊,这才没好气地回答道:“别提了,我要从张大人府上搬过来就好说歹说了半天才肯放我走的,又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我要搬到这月明轩,结果就形成了包围之势,而且……”他又苦笑着摇头:“还男女都有!我哪见过这阵势,这扬州城可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哈哈,你还没见识过扬州城百姓的八卦力量呢,那才叫吓死你……苏焱一边干笑一边黑线,忽然想起连子瞻都搬进了这月明轩,外界又不知道要怎样风传了……却在这时,就见子瞻皱起了眉头:“喂,我正要问你,我来的路上,听到周围人群中很多人都在说什么太虚公子和少游公子的感情危机来了,还有说什么苏公子这对手太强大,太虚公子这次恐怕要糟……这都是什么意思啊?” “啊???”苏焱万没想到八卦的力量居然如此生猛,这才过了多久啊?居然已经开始谣言四起了!接下来几天的日子大概又没法过了……想到这里,她只得有气无力地抬眼对着子瞻强笑道:“我……我也不知道……你……你大概是听错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章 子瞻狐疑地看她一眼,正要继续询问,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少游,起身了么,听说苏公子已经到了?”正是欧阳修的声音。全\本\小\说\网 苏焱赶紧去开了门,就见他与秦观都站在门口,欧阳修看到子瞻已经在她房内,先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然后诧异地对着苏焱道:“少游,原来你和苏公子相识的?” 苏焱回过头去看了子瞻一眼,两人交换了“开始串供”的眼色,便一起摇头笑道:“不认识不认识,我们昨晚才第一次见的。” 苏焱因为知道秦观不会说出来,所以这时候便索性无视他,老脸皮厚地说谎。倒是子瞻,不由自主地看了秦观一眼,却见他在一边不动声色地微笑着,似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当下心中更是对他起了疑虑——这个人,不简单…… “哦?看你们这般熟络,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你们是旧识。”欧阳修不疑有他,一边走过来笑道:“从前初识少游之时,因为他也同样来自于临安,曾向他询问起苏公子的事,那时少游也说起过不认识苏公子的,我当初就说以少游这样的文才,不去结识苏公子真是可惜了。” “呃……呵呵,是啊,如今认识了苏公子真好啊,少游我三生有幸啊,呵呵,呵呵……”苏焱只好扯着嘴角干笑,下意识地偷偷瞄一眼子瞻,果然见他脸上怒气隐现,心中顿时叫苦不迭,欧阳修这番话真是把她害惨了——子瞻那家伙,听到她说过什么不认识他,这会肯定生气了…… “哈哈,虽然这位少游公子不认识我,我倒是知道他的。”却不想子瞻嘴角上翘,微笑着开口:“我先前不是说起我听过‘秦观’这名字么,想必我小妹当初提过的‘秦观’秦公子正是这位少游公子了。据我小妹说这位秦公子私下托人捎了书信向她求亲,我小妹却嫌弃他太不稳重,便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听说之后这位秦公子觉得无脸见人,便从临安跑到这扬州来了,少游公子,你身上可生过这种事?” ……好你个子瞻!!这和之前串供时说好的情节根本不一样好不好!!苏焱满头黑线地回身瞪他,就见他在偷偷冲自己挑眉毛,上翘的嘴角也流露出得意,当下她头脑一热,想都不想便回嘴道:“欧阳兄别听他胡说!是我看不上他小妹,他小妹却哭着闹着求我娶,我无奈之下只得背井离乡的!” 苏焱一说完,就见子瞻先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然后他就猛地笑喷了出来,待她反应过来自己也禁不住地脸红——她之前看到子瞻那副欠调教的样子,一时便光顾着回嘴,却没想到这话出口却是拐弯抹角地把自己给骂进去了。她本来又羞又恼,可是看到子瞻笑得开心,好像他们又回到了从前那般肆意玩闹的时光,一时有股说不出的怀念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也跟着他一起笑出声来。 欧阳修本看他们针锋相对,还担心要吵起来,这会又见他们笑成一团,真有点摸不着头脑。秦观却走过来在苏焱桌边坐下,笑道:“好了,今晚该我和永叔做东宴请苏公子,只是楼下大堂怕是下不去了,少游不介意的话今晚就在你房中喝酒如何?” “啊?嗯!好的,那我去楼下找周掌柜点菜!”苏焱点点头,便要下楼去。秦观早晨已经对她明说过会等她自己说出来,虽然还是不明白他的意图,却也让她减轻了不少的心理负担,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既然他乐意奉陪,她也干脆演到底…… 却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子瞻在桌下面拉了拉她的衣袖。苏焱看他一眼,便见他正对着自己露出疑问神色,她知道子瞻是想问她后来事情穿帮了没有,便也悄悄地向他摇摇头,意思是自己目前还安全,倒是子瞻反而皱了眉头,眼里也露出不解,不由自主又瞟了正坐在他身边,若无其事地和欧阳修谈笑风生的秦观一眼,一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苏焱去楼下找周掌柜点菜的时候见到门口还有不少围观群众不死心地滞留,见她下来,也有人在冲她指点,这时就听到有人在说什么苏公子推了今晚花魁红绮的邀约,原来也是冲着少游公子所住的月明轩来了,真不知道这少游公子究竟有什么魅力,不但占了秦观、欧阳修两大才子,这会连闻名天下的苏东坡都一并勾走了。苏焱直听得满头黑线,恶狠狠地瞪了那个说话的人几眼,又愤愤地踢了身边的桌子两脚,想她真是倒霉透顶,为什么明明大家都被流言缠身,却只她一个成了众矢之的,亏得她还是这扬州人呢,家乡的老百姓也太欺负人了! 周掌柜见她满脸不高兴,便在一边赔笑道:“少游啊,你也别生气,我也看你住了一年了,知道你绝不是外面说的那样,啊,少游可绝对是正经人!” 苏焱一听,感动得就差热泪盈眶了,她一把抓住周掌柜的手叫道:“周掌柜,就冲你这句话,少游今天也绝对要报答于你!来来,你这店虽然格调高雅,可生意一直冷清,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今天就让我传授你两招……” 待到苏焱蹲在柜台角落里和周掌柜谈完回到她房间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那三个男人早等不及她,正聚在一起喝酒吃饭聊得欢畅尽兴。见她回来,子瞻一边招手让她在他身边坐下一边笑道:“干什么去了?对不住,看你半天不回来,我就说我们先喝上。” “没事,没事!我就在楼下和掌柜的聊了几句,哈哈,哈哈!”苏焱赶紧摆手,满脸笑嘻嘻地入座,心里却冲子瞻做了个鬼脸——若是被他知道她刚才在楼下是怎么教周掌柜利用子瞻的名气做生意,甚至教他创出招牌菜“东坡肉”来,子瞻非把她拆了不可! 子瞻也不疑有他,正要继续和秦观欧阳修聊先前的话题,却见秦观看了对面苏焱一眼,然后就转头向他笑道:“先前苏公子说少游原来曾经意欲向令妹提亲?” 啊!!苏焱一呆,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秦观,就见他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心里却诧异得厉害——他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为何还要纠缠于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谎言的问题? 子瞻也是一愣,干笑了两声,才道:“啊,嗯,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小妹当初看了少游的书信说他行文华而不实,想必人也不够稳重,便一口回绝了。”子瞻说这话,其实是把当初王雱的事代入了进去。说到最后,他看着苏焱又是生气又是憋屈的侧脸,强忍了才能不笑出来。 哼,你们两个就笑好了!损我很爽是吧?看我以后怎么报复你们!苏,尽在焱恨恨地边在心里泄边瞪着他们,她这时候没办法直接回嘴,便把手中酒杯碗筷弄得山响聊表抗议。 “呵呵,苏小妹也许对少游有点误会,我认识少游一年,倒觉得他天资清和,善解人意,对待朋友也是真诚一片。”坐在苏焱另一侧的欧阳修却看着她说出这番让苏焱差点感激涕零的话——欧阳修果然是她的好兄长,好朋友,讲出来的话就是动听,一点不输给当初最得她心的治愈系小天使子由啊!她正兀自激动,却听到他继续说道:“不过我在临安的时候也听说过苏公子的妹妹,在临安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好像她是苏大人认的义女?” “哦?并不是苏公子的亲妹妹?那我真是有点好奇了,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苏大人那样的人物如此青睐?”秦观放下手中酒杯,兴致勃勃地看着子瞻问道。 “呃……”子瞻不由自主地就看向苏焱,却见她正神色不悦地别过脸去,心里一乐,便笑道:“自家妹妹,我倒也不好说,还是让外人评价来得客观些,你不妨问问少游?” ……这个臭子瞻!看来他今晚是存心打算让她进退两难了!好哇,姑娘我今天就豁出去了!看谁怕谁!苏焱向他横了一眼,便索性一抬头向着秦观道:“那位苏姑娘可不得了,生得美若天仙,偏偏惊世才华,而且还精通异术,性格又活泼可爱,绝对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可谓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子瞻在她身边听她这么不要脸地自我吹嘘,心里笑得都快抽筋了,好容易忍住,见她得意洋洋地在瞄自己,忽然间心中便是一阵悸动,想起从前种种,倒不禁随她的话微微点头,轻声道:“我小妹她……她确实……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子……” 苏焱本以为子瞻必定会挤眉弄眼地嘲笑自己,却没想到他这么说,她反而害羞起来,脸色微红,眼睛也有些不敢看他,这时听到对面秦观笑道:“哦?原来苏公子的小妹是这么样一位别致的姑娘,当真是令人神往。若非在下实在舍不得离开少游身边,可真想前去临安拜访她了。” 苏焱不由一呆,抬眼见他边说边笑吟吟地对着自己,禁不住地脸涨得更红,可当听到他那句“舍不得走”时心里却又有那么一点点舒服,想不到这好色的家伙听自己把那“苏姑娘”吹得如同天仙下凡都不动心……不过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成了在吃她自己的醋?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被这心思吓了一跳,赶紧堆出满脸冷淡来哼一声道:“你爱找谁找谁去!我、我可不用你待在我身边!” 秦观微微一笑,盯着她促狭地眨眨眼:“那怎么成?我走了,谁晚上给少游你盖被子?” “你!!”苏焱登时恼羞成怒,刚要跳起来反驳,就听身边子瞻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她惊慌地向他看去,只见子瞻脸色都苍白了,却并不看她,只控制了声音转脸向着秦观强笑道:“怎么?秦兄晚上经常帮这位少游公子盖被子的么?” “啊,倒也没有经常。”秦观悠然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才笑道:“只是有幸看过少游的睡相……颇令人放心不下呀。” “要你多管闲事!我就爱那么睡!谁要你看了?你看不惯……就离得我远远的好了!哼!”苏焱简直气结,秦观这么说是小,给子瞻那恨不得管死她的兄长听见是大啊!刚才看他那副样子,肯定已经不知道误会到什么地方去了,偏偏现在人多又没法解释……她还想继续骂,却见子瞻已经回过头来看着她了,只见他笑容满面,一副说不出的愉快模样:“少游啊,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是怎么麻烦人家秦兄了?连被子都要秦兄替你盖了?” 苏焱听他这么说,头皮都麻了。依照子瞻的个性,听到这种事毫无疑问要冲她火说教个半天,可现在这种异常的和颜悦色反而更令她胆战心惊。她壮着胆子瞄他一眼,果然见他虽然满脸微笑,可眼底深处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怒气,她顿时打了个寒战——完了,原来子瞻真正生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哈哈……也没,不是,真的……”苏焱哭丧着脸对着他:“是有次我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哦?这样啊,那下次少喝点吧,老是麻烦别人可不好。”子瞻依然是语气温和,只是趁无人注意之时投给她了个“一会找你算账”的凶恶眼神,便又地回过脸去继续和秦观欧阳修谈笑了,只留下苏焱在一边坐立不安,想着待酒宴散了她该怎么解释才能逃过被大骂一顿,一边想着又恨恨地瞪了秦观一眼,都是这家伙不好!一番胡言乱语简直害死她了,居然还在那里笑得开心…… 而他三人倒是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子瞻和秦观聊得尤其投机,只是子瞻每次不着痕迹地建议他出仕的时候,总是会被秦观同样不着痕迹地婉拒,这么一场酒一直喝到午夜时分才要散去。苏焱看子瞻喝得已经快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便也偷偷摸摸地站起身来想要和秦观他们一起混出去,然后去楼下随便问周掌柜再讨一间房临时住了,总之先把今晚这关闯过去再说。 却在她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子瞻忽然坐起身来,微笑着开口道:“少游,你上哪去?” 苏焱一呆,想不到他这么快就醒了酒,吓得头都不敢回,讪讪笑道:“我……我……哈哈!苏公子累了吧?这间房兄弟我就让了给你了,你别客气,赶紧洗洗睡吧,啊?”说着,抬脚就想开溜。 “那怎么行,这可是少游你的房间,哪有我随便占了的道理。而且,少游,我还有事没问你呢,你哪能就这么走了?”子瞻笑着,还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只是他那满脸笑容吓得苏焱腿都有点软,她赶紧回头,见欧阳修和秦观都已各自回了房,便把房门轻轻带上,再回过身来时就见子瞻脸上笑意尽失,正怒不可遏地瞪着她:“秦观先前所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老实说清楚!我……我好歹也是你兄长,这事我可有资格管你!”(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一章 苏焱见躲不过,只得无可奈何地搬了椅子在子瞻身边坐了,耷拉着脑袋把滁州那天晚上的事说了个大概,虽然同样隐瞒了大量细节,但说到最后也够子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了:“你啊!女扮男装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男子了?这么不小心!还好没生什么……” “真的什么都没生!他……他也就是在床边看了我一晚上……”苏焱想到那天晚上的事,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脸红,这会儿和子瞻说着也是一边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全本小说网子瞻抬脸见她那副难得露出的女儿家模样,又是好笑,心中却又是一阵哀伤,忍不住负气道:“哼,当初你在府上住了一年我都没看过一次你的睡相,我好歹还是你哥哥呢,现在倒给一个外人看了去……” 苏焱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只好扯着嘴角干笑道:“你没看到是你的福气!你不知道那家伙把我的睡相形容得如何不堪入目!哼,我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呢!姑娘我平日里就端庄淑女,睡着了肯定也是一般无二的!” 子瞻闻言不由笑出了声,一直紧绷的脸也缓和下来,轻拍她脑袋一下,笑道:“我看你是和以前一般无二,就会吹牛!这事我倒是宁可相信秦兄所说的。只是……”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凛,对着苏焱道:“这样一来,我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带他走的了。” 苏焱一愣,抬眼盯着子瞻,就见他一脸严肃地对着自己道:“焱妹,如果你愿意嫁了他,我自会对他说明一切,告诉他你是我们苏家的女儿,他若是对你有意,就该上我们苏家明媒正娶,总不能这样委屈了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放心他再这样和你一起。他已经知道你是女儿身……你一个女儿家的名誉绝不能这样毁了……” 苏焱只觉心中一酸,子瞻无论什么时候也是一心为了她着想的,就算知道她不能回报他一番心意,却也依然情愿以哥哥的身份继续关心她。想到他昨晚对自己说宁可做她兄长也不愿再见不到她的话,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想他苏轼一代才俊,真是何苦要为她这样委屈自己? “嗯。”于是苏焱对他点点头:“子瞻,你带了秦观走吧,和欧阳兄也要一直保持联系……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这样就好,这不正是她一年来所追求的目标么?而子瞻既然说要带秦观走,助他出仕,他就一定能做到……而自己,也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年的时间了…… 子瞻想不到她几乎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这件事,倒有些怔地看着她,良久才道:“焱妹,对我你并不用隐瞒……你真的不愿意嫁他?你……你当初对我无意,拒绝了我也是情有可原。可你明明喜欢他,为什么依然不愿嫁?” “我……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啊……”苏焱躲闪着子瞻的目光,却被他这个问题问得心乱如麻。说什么嫁给秦观?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别说她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而就算……就算她真的喜欢秦观,爱他爱得疯又能怎样?明明再过一年就要回去了,和这里的人们永世也不会再相见的……想到这里,她忽然一阵悲伤,垂下眼睛,只嗫嚅着说道:“子瞻,子由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我当初……当初离开临安的时候,我和他说……” “他只告诉我你有苦衷,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怎么了?” “原来子由没有告诉你……”一定是子由他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当初所说明年就要彻底离开的事,所以才把自己告诉他的那个秘密埋在心底……苏焱想到当初自己说要走时,子由眼中猛然升起的水雾,忍不住一阵心疼,好容易把这阵悲伤抑制下去,她才抬脸对着子瞻苦笑道:“因为我明年就……” “不要说出来!!”子瞻这时却猛地打断了她。他忽然之间见她满脸悲戚,顿时就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似乎她又要马上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般。这种恐惧让他紧紧握住苏焱的肩膀,哑着声道:“就算我是在做梦好了,求你了,什么都不要告诉我,宁可让我这梦……再做得长久一些……” 苏焱看着他再也开不了口,只默默地伸出手去拉住子瞻的衣袖。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两年来她欠子瞻的情,只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也不会有机会再让她还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子瞻真的用尽心力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地游说秦观出仕,同时自己也上书朝廷请求回调。苏焱看到他出这封书信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无论怎样,只要子瞻愿意回来一切都好说。虽然一度担心过能不能顺利,但子瞻笑着说他身在岭南的时候王宰相等人也去过不少信劝他回心转意,现在他肯回来最高兴的自然莫过于他们了。 只是这些日子里可苦了苏焱,因为新一轮谣言的传播导致她又不得不闷在月明轩里,同时陪她一起倒霉的还有子瞻。子瞻是只要出门必遭群众围观堵截,每回都搞得灰头土脸地溜回来,让苏焱想笑又不敢笑。因为最近子瞻多方,尽在打听了她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结果大为不满,对她基本是三天一大训两天一小骂,只要无人在场子瞻就沉着个脸苦口婆心地教育她,比她老妈还啰嗦。而且无论她耍赖还是撒娇都不管用,只好低眉顺眼跟小媳妇似的受气,比从前在通判府的日子还惨。 而这一天里,月明轩中同时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两份调令。一份自然是子瞻的,朝廷令他替了他父亲苏洵的位置接任临安通判,苏焱极为他高兴。她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比起天子脚下,还是花红柳绿的江南更适合子瞻的性情,在这里可以让他远离一切纷争与尔虞我诈,他在这里不是政客,而只是那个文采无限至情至性的苏东坡。子瞻读着调令的时候,脸上虽然也露出些许欣喜神色,只是他抬眼看向身边喜上眉梢的苏焱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而另一份调令,却是给欧阳修的。他收到这封信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本以为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早已被朝廷遗忘,却想不到来了这样一份命他上任颍州知府的调令。直到看到子瞻满脸微笑地看向他时,他才明白原来是子瞻上书朝廷的同时,也替他向当朝权贵做了推荐,心中顿时感激不已。 “颍州……原来欧阳兄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去到了颍州……”苏焱捧着这封调令微笑着喃喃自语。正史中欧阳修对颍州的情结极深,甚至年老退职时也没回到故里庐陵,而是举家迁到了颍州的西湖之畔,而在颍州西湖,他曾经写下十描写那里优美景色的《采桑子》,那也是苏焱幼年时期背得头疼却又让她对诗中景色产生过无限向往的句子……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她轻声自吟,似乎看到了那些悠然自在的清丽画面,又抬起头来笑看着欧阳修道:“欧阳兄,颍州可是个好去处,那里的西湖与临安齐名,从前晏殊大人也曾经任过颍州知府,而你、你也必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嗯……我很感谢苏公子的提携。”欧阳修点点头,又看了看她和一直在一边淡淡微笑着的秦观,却忽然轻皱了眉头,儒雅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过与不舍,低声道:“只是……竟就要与少游、秦兄就此别离了。” “啊……呵呵,这……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嘛!欧阳兄前途为重……”苏焱听他这么一说,想起这一年来的相处,也是感慨良多。若不是当初于瓜洲渡口遇到了欧阳修,有他陪伴在自己身边度过最初那些孤独难熬的日子,她哪里能那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这一年来他就如邻家大哥般关怀照顾着她,只是她到现在却依然瞒了他很多事,不免对他有些歉疚。而掐指一算,距他们初见竟又几乎是整整一年,苏焱不禁在心中苦笑,看来这几乎是天意了,每隔一年就要让她经历一次离别滋味,去年是和苏家兄弟告别,今年又要送走欧阳修,而明年,是不是就要轮到别人来送别她了呢…… 她又抬眼看向子瞻,见他也正带着伤感的表情注视着自己,便冲他微微一笑,拍着手道:“这样!为了给苏公子和欧阳兄践行,我们晚上去无双亭赏月喝酒好不好?反正晚上没什么人去蕃釐观的,我们出去也不用怕引人注目!”(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二章 晚间的蕃釐观中果然罕有人至,从而也衬得无双亭中正在举行的小聚会更加冷清。全/本\小/说\网 苏焱端着酒杯,一边不停给其他几个人敬酒,一边高声说笑,竭力想把这笼罩了些许离愁的气氛冲淡一些:“欧阳兄,子瞻大哥,你们倒是喝啊!子瞻,这蕃釐观你没来过吧?这无双亭是我建的,名字是欧阳兄题的,等日后春暖花开了,你有机会就来这里,你还没见过琼花吧?” 子瞻端了酒杯,正默不作声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愣,这时听到苏焱叫他,抬起眼睛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见苏焱眼中露出疑问神色,他张了张嘴,却依然没有说出一句话。 苏焱呆了呆,从白天子瞻接到调令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了,有心问他怎么了,但碍于现在人多也不好开口,便只得暗自在心中猜度,这时却听欧阳修笑道:“少游,秦兄,我敬你们一杯。在扬州这段日子是我最快活的时候,自去年我们三人萍水相逢以来,还不曾有过离别……我此次去了,他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到这里来……” 苏焱听他说到最后语气低落,赶紧大笑着打断他:“欧阳兄,少游敬你一杯才是!这一年来多亏了你各方照顾,你去了颍州之后,也要多多保重,平日里酒可得少喝些,可别真这么年轻就成了醉翁了!”说到这里,两人相视而笑,苏焱向他举起酒杯:“少游愿你……前途无量!”说着,她先仰起脖子将酒一饮而尽。 欧阳修也将杯中酒饮尽,落座后便问道:“那少游和秦兄呢?当真依然不打算出仕么?你二人若是愿意去赶考,必定金榜高中的。” 苏焱下意识地看了秦观一眼,见他依然斜倚在一旁悠闲自得的模样,见她向他看过来,也只是微微一笑:“呵呵,在下无拘无束惯了,实在不想涉足官场之中,宁愿一生也就这么闲散过去,倒也不错。” “人各有志,秦兄个性洒脱,却也着实令我羡慕。那少游呢?你一直希望秦兄出仕,却为何自己从不涉足?” “啊?”苏焱一怔,心想别说她身为女子根本没有应考资格,就算她是男子,只凭她死记硬背的那堆古文就算瞎猫逮着死耗子给她撞上榜了也完全不懂为官之道,当下便只好讪笑:“哈哈,我……我可完全不懂政治啊!而且我是除了扬州哪里也不愿意去,只想老实地在家乡待着……”她没注意到说出这话时子瞻猛地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脸色隐没在阴影中,表情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放心,有我陪着你。亏你还老催我去考什么州试,要是连我都走了,你身边马上不就谁都不剩了?”一边秦观笑吟吟地打断了她,却换来苏焱一声叹息——眼看子瞻后天就要出了,可对秦观的游说却依然没有成功,难道真的要让他错过这次绝好的机会么? “这样也好,我们大家日后相聚也方便,颍州、临安离此地都不算远,后天一别,他日定再于这无双亭下一醉方休!”欧阳修笑着举杯,苏焱的眼睛却随之黯淡了下去——他日,她只怕此生是再也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这场酒喝到最后,就苏焱喝得最快最多,子瞻一直心事重重,几乎没怎么沾酒,欧阳修还是老样子,饮了不多已然醉态毕露。秦观拦了苏焱几次都没拦住,到最后她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捧着酒杯迷迷糊糊地笑道:“我……我来到这里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们……看到你们现在终于有所交集……我、我比什么都高兴……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就是这些……也就是这些……” 说到这里,她忽然两眼又噙了眼泪:“你们……你们日后若是现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地方……一定要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我不是存心的,不是存心的……”她把酒杯一丢,伸手捂着脸开始大哭,虽然她脑子里一片混沌,但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地冒出来:像今天这样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剩下清醒的两人听了她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彼此看了一眼,却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解。子瞻看不得她哭泣,刚想站起身来扶住她,秦观已经伸出手去将她揽进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好了,不要哭了,什么都原谅你,什么都……” 一片泪眼模糊中,她最后看到的是秦观温柔的笑脸和子瞻担心的双眼。然后她再也支持不住,伏在秦观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苏焱在自己的床榻上醒来时还觉得头痛欲裂,宿醉的滋味依然是那么不好受,她先闭着眼睛回忆了昨晚的一切,却现自己的记忆到了笑话欧阳修第一个醉倒后就断掉了,之后生了什么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只是半夜朦胧间睁眼似乎看到子瞻和秦观还在她房内看守着她,他们好像还在低声交谈着些什么,可那究竟是真的还是她在做梦呢…… “醒了么?好些了没?”身旁传来的声音吓了苏焱一跳,她惊讶地转脸看去,就见子瞻正坐在桌边,这时见她起身,便端着茶杯走了过来:“要不要喝点茶?你昨晚醉得很厉害。” 苏焱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他一双眼睛里满布血丝,显然一夜没睡,讶道:“怎么还不去睡觉?” “你醉成那样,我哪能安心去睡。”子瞻将茶杯递了给她,又伸手替她,尽在顺了顺略微蓬乱的长,才苦笑道:“不过我倒是真的见识到你的睡相了,秦兄可一点没夸张……” 苏焱顿时涨得满面通红,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昨晚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个不像样法,能把子瞻也折腾成这样,只好把脸藏在氤氲的茶气里不说话。子瞻看她一眼,忽然又笑了起来:“对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秦兄昨夜答应了去洛阳拜入父亲门下,明日就随我一起出。这样也方便他参加考试,运气好的话明年就能直接参加殿试了。” 苏焱一惊,捧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泼出来的滚烫茶水把手背烫红了一大块,她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喃喃问道:“他愿意去了?怎么突然就愿意了?他昨晚不是还……” 子瞻连忙把她手中茶杯夺下,又去盆里倒了冷水湿了手巾,再拿过来有些笨拙地给她敷在手上,一边皱着眉头低声道:“怎么这样不小心!疼得厉害么?” “子瞻,为什么他突然就愿意了?你之前那样劝说他都不为所动……昨晚你和他说了什么?”苏焱却顾不上这些,只是一把拉住了子瞻的衣袖,满脸不解地望着他。 子瞻一愣:“你听到了?”而后又冲着她温柔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又含着些许苦涩,轻声道:“遂了你的心愿,还不好?我既然答应了你助他,自然不会食言……不过,我先前倒是错看他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苏焱怔怔地看着他,实在猜不透子瞻的话里都是什么意思。这样看来,昨晚他们果然有过交谈,她朦胧中看见的是真的,“你们到底……”她还想继续追问,门却忽然间被推开了,秦观走了进来,见她已经坐在床上,便笑道:“醒了么?昨晚叫你不要多喝,把你背回来可不容易,吐了我一身啊。” 苏焱转脸看向他,却见他依然是那张若无其事的笑脸。她很想开口问他为什么突然就决定走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有什么可问的?这样最好了,真的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了,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第二天清晨苏焱去渡口送别子瞻与欧阳修。他们两人分别乘上往不同方向的船。秦观本来说是和子瞻一同走的,但是不知道他和子瞻决定了什么,又多停留了一天。这天正是农历七月初七,也是七夕。 欧阳修笑着向他们拱手道别。自春天以来,他脸上阴霾已极少出现。苏焱也微笑以对,知他这一次去接下来的仕途便该是青云直上,心里也很为他欣慰。而他那场情伤,也许一时还是难以痊愈,但是他终会遇到那个“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的无邪少女,她一定能彻底打开他的心扉的…… 子瞻临上船前,把苏焱拽到一边,拉着她手不住地叮嘱她要好好保重自己,绝对不能和他断了联系,书信每一旬就得写一封,更不允许再踏足她不该去的地方,直到苏焱一个劲地点头保证他才终于舒展了眉头,又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我想带你回去临安的,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可是……我知道你不会答应,这话……我也一直说不出口。这时候再问出来,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想听你的回答才能死心……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子由他……他也很想你……” 苏焱鼻子一酸,抬眼看向子瞻,就见他眼眶也在泛红。原来他自昨天一直说不出口的话就是这些。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回去,最后一年了,她一向爱热闹的人,哪里禁得起如今曲终人散的寂寥。只是回去也只会让她对苏家更增依赖,让子瞻更加痛苦,倒宁可和他保持了距离,这样走的时候才能做到决绝。 这时她想起去年在临安的岸边告别子由时,突然赶来的子瞻眼瞳中的泪光,那泪光她在这一年里梦见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让她难受不已。她本以为自己这样一个人,不过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仿佛雪泥鸿爪,偶然在他们的生活中停留了一下,很快就会消失无踪。可如今却被他们这样记在心里,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又想起当年初见子由那晚,她唯恐他忘了自己,还特意塞给他一个玉佩好叫他看到了就不得不想起她来,可现在,她倒宁可他们再也不记得她这个人…… 在看着欧阳修与子瞻的渡船同时启程时,苏焱怔怔地伫立在岸边,一边向他们挥手,一边轻声低喃:“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她那时并不知道,在子瞻去年前往岭南的途中,路过当年他进京赶考的渑池时,已经写下这诗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三章 回来的途中苏焱心情低落,一直也不说话,秦观陪在她身边也是默不作声。全//本\小//说\网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秦观明天一早就要走,似乎心里就被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却没有办法理清,这种即将孤独的预感一年前她也不是没经历过,可那时自己还是很坚强地觉得能够独自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一年之后却变得这般恐惧明天的来临了呢? “少游。”这个时候,她门外忽然响起了秦观的声音。这是他们今日从江岸返回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话:“睡了么?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也不来和我话别?”说到这里,他声音里开始透了笑意:“我知道你睡不着,起来吧,我在后花园等你。” 苏焱一下坐起身来,扭头就向着门外看去。见那人影已经消失,她却募地眼眶热。真是的,都已经到最后一天了,他居然还要来扰乱她的心绪!凭什么你叫我去我就去?苏焱赌气地又想躺下身去,却终究还是一边叹气一边伸手拿过了椅背上的衫子。 她到了后园时,就见到秦观正悠闲地坐在石阶上对着天上星星出神。听到她的动静,他回过头来微笑,对着她招了招手:“‘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少游,到我身边来。” 苏焱呆了呆,潜意识里她很想后退的,脚却不听使唤似的走去了他身边。秦观笑吟吟地看着她,还把身子往她这边挨了挨。苏焱感觉到他靠过来的身体,却没有像往常一下忙不迭地回避,只是这么沉默地坐在他身旁,想起他那张一向不笑时也带了三分笑意的脸,还有那句不离口的“我要和少游做朋友”,忽然间就觉得很心酸。自己平日里一天到晚嫌他是块撕不掉的狗皮膏药,为什么临到他走时却觉得这般不是滋味呢。 “少游,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一天么?”秦观转了脸看她,那么温柔的声音,让苏焱也转脸看去,漫天星光下他淡淡笑着的脸,让她一下想起两个月前在滁州小客栈的露台上看过的他的模样,这一刻也同样让她失神。 秦观见她不解,便抬起手来指着天幕上的星子,笑道:“因为今天可是七夕。” 苏焱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他对着自己略带无奈地微笑摇头:“这种日子,便是牛郎织女也要见面的,我又怎能撇下你一人离去?” 苏焱瞪大了眼睛,见他向着自己伸出手来,把自己的手握在他掌心里。她习惯性地想挣扎,结果却鬼使神差地反握住了他的手。秦观的手掌依然是那么柔软而温暖,她在那瞬间猛然想起今年元夜时,自己最感寂寞的那一刻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牵起她手的情形,只有那个时候,她似乎完全没想过要让他离开自己身边的…… 可是现在这与秦观相处的最后一晚,他却对着自己说出这仿佛情话一般的句子,而她甚至都不曾亲口对他承认过她本是女子。尽管两人如今心照不宣,可这气氛实在是暧昧得让苏焱浑身热。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出汗,可是却与那次被秦观强行握住又不一样,那时她惊恐万分地想要挣脱,今天却因为知道再不会有这机会而只想紧握…… 秦观忽然低声说道:“我一直无心功名,不过昨夜和子瞻说了那么多,倒也有种顿悟。”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一入仕途从此也不知前方是福是祸,只是……”他微笑着看了苏焱一眼:“如果只有这么一个办法的话,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苏焱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又想起前夜自己朦胧间看到的景象。刚想开口询问他子瞻到底对他说了什么,秦观却定定地盯着她双眼:“明年这时候,我也就回来了。少游,可能等我一年?” 苏焱一怔,握住他的手都僵了一下。她来不及去想秦观对她说等他一年是要做什么,而是她根本就等不了一年了,明年的六月二十三日就是她要彻底返回现代的日子,哪里还能等得到这七月七日的七夕去? 秦观见她低头不语,忍不住轻声笑道:“不答应我可就不走了。”却没想到苏焱听到这句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脱口而出道:“真的?” 她这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意识到她居然流露出了自己的真正心思,愣了半天才满脸通红地别过头去,心口却擂鼓般地跳起来。秦观闻言则是一脸惊喜地看向她,继而大笑:“原来你舍不得我走的?少游,只要你一句话,我可就真的不走了!”他一边笑一边就要伸出手去揽住她肩膀,却被苏焱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了。 苏焱恼秦观调笑自己,可更恨自己居然对他说出这句话来,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她真的是舍不得他走的?可是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如果可以和他分开这应该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他现在要是不走……就凭他这一年已经把她弄得心慌意乱到这种地步,剩下的一年她还过不过了? “谁舍不得你走了?你……你……”你这一去,今生也不会再看到我。我从此老老实实在西宋活过最后一年,运气好的话可以收到你通过省试的消息,而等到你通过殿试成了进士衣锦还乡之时,我早已销声匿迹,,尽在你再也没有机会调笑我,然后再过得几年,你就会把我这个人完全忘记掉…… 苏焱本想像以往一般回嘴的,可这些她无法说出口的句子却让她的心情一再地低沉,几乎要落下泪来,终于她站起身来,哑着声道:“我累了,明早还要起来送你,你也早睡!”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向着屋内走去。 却在这时,她听见秦观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结果这一夜苏焱就再没能睡着,耳边那两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就跟咒文一样不停盘旋。这出自《古诗十九》中的诗那最后两句分明说的是饱含离愁的少女,秦观那时候引了这诗难道也是在暗指她的心绪?那个尽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家伙……苏焱闭上眼睛在心中埋怨,却最终只是听到了眼泪滑落枕上的声音。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苏焱就起了身,站在窗前深呼吸了几口气,暗自叮咛自己今天务必要以平静的心态送走秦观,最好是一副笑嘻嘻若无其事的模样,若是给那家伙看出自己有半分舍不得的意思,还不知道他要得意成什么样子呢! 她这么兀自想着,开了门正要下楼去,却见楼下周掌柜已经在准备开店,苏焱一愣,张口问道:“周掌柜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啊,少游,你也起了啊?刚才秦公子要出去,把我叫起来帮他开门,我想既然起都起了,干脆就开始做生意算了,反正自从苏公子来住了几天之后我们生意好得很……” 苏焱听了这句话,顿时脸都白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她瞪大了眼睛问道:“秦观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周掌柜一愣,皱了皱眉头才回道:“有半个时辰了吧。” 苏焱瞬间只觉得全身气血上涌,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愤怒和悲伤升腾而上——秦观居然招呼都不和她打一声就这么走了?!明明说好要去给他送行的!昨晚还微笑着说要让她等他一年的人今天怎么就这么走了??? 等苏焱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奔出月明轩去了,不顾周掌柜在她身后的叫喊,她急急地拦住路上经过的车夫求人家送她去瓜洲渡口。坐在疾驰颠簸的马车上她依然脸色苍白,脑中却是一片混乱,她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秦观人都走了,她现在这么巴巴地追过去又想怎么样?告别么?他既然一言不地走就说明根本没这个必要!好啊,平常一副离不开她的样子,走的时候居然这么绝情!她才不会在乎呢……那她到底为什么还要追呢?啊,是了,她还有很多问题没问他呢,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瞧出她是女人的!以后都不可能再见了,总不能让她终身抱着这个谜团回去现代吧? 到了长江边上,马车尚未停稳苏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来直往江边冲过去,她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可还是远远地看到那艘船已经起航了。苏焱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边跑一边大叫道:“秦观!你给我回来!!” 她一直跑到岸边都不曾停下来。面前就是滔滔的江水,而她根本就不会游泳的。可是苏焱似乎连这点都忘记了,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了江水里向前走着,很快地,江水就淹到了她的腰。夏天的清晨,江水依然冰冷,而她追到了这里却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艘船越行越远,在视野中渐渐地成了一个小点。 “混账!!”苏焱伸出手捂着脸大哭起来:“秦观你这混账!!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我不会等你的……不会等你的!!”她不断地抽泣着,心里只觉得从来没这么难受过,竟然昨晚就是最后一次和他说话了,那个一向嬉皮笑脸的男人,被她冒充了名字的男人,狗皮膏药一样的男人,却总是在她最失意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总是看到她最狼狈的一面,又总是帮她掩饰一切……而她,却还有很多事不曾告诉他呢…… “只要一年就好了……你回来……就一年……”苏焱哭得身子渐渐低了下去,江水几乎把她的衣衫全部都打湿了,她冷得身子都有点抖,却始终提不起勇气回去岸边,就好像她这样站在这里,秦观还能在那艘已经远去的船上看到她一般:“明明说过和我成为朋友之前要一辈子耗在我身边的,凭什么说走就走了!混账,知道我是女人,占了我那么多便宜就跑了……我自己也是混账……怎么到现在才现……” 原来之前她一直在逃避,可为什么到他走时她才终于肯面对自己的内心了呢?而就算这时真的把他追回来了却又如何?难道要亲手断送掉他的前程么?明明一年后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他就这么走掉对两人都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为什么脑子里这么理智的想了,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让他回来呢…… 却就这么在她哭得正伤心欲绝的时候,身后的岸上忽然响起一个又是惊讶又是焦急的声音:“少游?你做什么呢?快过来!!” 苏焱刹那间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个声音……不、不是秦观吗?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见岸上那人也正淌着江水往她这边过来,平时一贯带着笑意的脸上此时已被一片焦虑之色取代,却不是秦观又是谁? 苏焱直看得整个人怔在那里,为什么他没走?他不是早就出了么?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的?那艘往临安的船不是已经开走了么? 秦观一直到了她身边见她还在呆呆地望着自己。低头看她满头满身都是水,面色被冻得青,同时一脸泪痕。他不禁皱了眉头,刚要开口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她猛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苏焱什么都顾不上了,就这么紧抓着他不放手。经历了刚才那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他的恐惧,这时候再看到他简直比什么都让她更激动:“就一年,就一年好不好?再陪我一年……一年就行了……”说到最后,她已经伏在他怀中哭得泣不成声,却只觉得秦观的手在温柔地抚摩着她的头,同时附在她耳边柔声道:“好了,我不走,哪儿也不去,不要再哭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四章 我看我一定是疯了…… 苏焱躺在月明轩中自己的床上,两眼盯着床顶的白幔呆,心中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 她自江中抱住秦观大哭一场,被他轻声细语安慰半天终于恢复平静之后,才想起来问他为什么他没走这个问题,结果他的回答差点让她当场吐血。全\本\小\说\网 “我只是看今天出得早,来不及在月明轩中吃早饭,便想提前出去街上买些早点回来备着,结果一回去就听周掌柜说你疯了一样地在门外找了马车往渡口赶。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也赶紧跟着过来了,结果……” 说到这里,秦观对着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少游,原来你这般喜欢我的啊。” 苏焱当时真的很想立刻跳进长江里就这么淹死算了。她之前在江水中哭得要多伤心有多伤心,想到他要走自己就跟平生第一次失了恋的少女般痛苦,可结果居然是自己大摆乌龙一场……为什么当时不仔细问问周掌柜呢?明明她冲出去后他还在后面喊什么的,为什么她就不能停下脚步听个仔细呢?为什么到了岸边也不仔细打听一下往临安的船到底是几点出呢?居然只是听说秦观出去了自己就方寸全乱,误以为他就这么舍了自己走了,于是她就傻不拉几地跑到江边又是表白又是号泣,最后还被这人逮了个正着…… 神啊,可不可以让她就这么死在长江里…… 但是秦观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他直接拦腰将她抱起,就像当年从腻云楼中把她救出来那次一样,大大方方地抱着她拦了马车,若无其事地抱着她进了月明轩,一边笑一边将她送回房间,再下去吩咐了掌柜烧了洗澡水给她,待她洗完换了身衣服又从厨房拿了姜汤逼她喝下去,然后就坐在她床边满脸忍俊不禁地笑望着她直到现在。 苏焱觉得自己真的没脸去看他的表情了。一想到自己先前居然主动扑到他怀里,抱着他求他不要离开自己的样子她就夹耳根、连脖子、经背脊红下去直到脚跟。所以自她回来后她就看都不敢再看秦观一眼,也不开口,一直这么对着床顶愣。 忽然间秦观那张脸出现在了她的正上方。苏焱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拿被子把自己头蒙住,却不料被他伸手握住了胳膊动弹不得。然后他俯下身来,细细地看着她开始涨红的脸,又伸另一手拨开她面上垂乱的丝,却也不言语,就这么默默地凝望着她。 苏焱咽了一口口水。她早已别开了眼睛不敢去回望他,却过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终于忍无可忍地偷瞄他一眼,便正对了他那双满是柔情的眼睛。登时她只觉得心都差点跳出来,感觉自己简直要被他那双眼睛逼疯了——再这么被他盯下去,她非昏倒不可! “少游……”秦观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温和又带了一点魅惑:“为什么突然不想让我走了?” 苏焱愣了愣,才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他,这算是突然的决定么?应该是很突然的,如果不是她误会了一下也许今天真的就会那么故作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上了往临安的船也不一定,然后那个独自留下的自己会怎么样呢?现在简直是连想都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可是如果说是突然,但实际上自己根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舍不得他了,可这到底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但这种话……怎么能再让她亲口对他说一次?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我……我……”苏焱扁了扁嘴,又咬了咬下唇,才吸着鼻子道:“我只是想追你回来问问你,到底、到底……”说到这里,她又红着脸别开眼去:“到底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是女子的……” 秦观闻言一下笑出声来。只见他对着苏焱笑得开心无比,苏焱有些气恼地瞪他,刚想伸手去推开他,却被他轻轻捏了捏鼻子。只听他笑道:“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许哭鼻子。” 苏焱一边挥开他手一边怒道:“我干嘛要哭?再说我就那么爱哭么?” “我倒是看过不少次……”秦观说着又笑:“不过之前江边那一场是我看过最可爱的一次。” 这话说得苏焱顿时就羞不可抑,脸是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同时还很憋屈地现自己彻底回不了嘴。秦观坐在一边笑看着她那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又不言语了,这气氛便一时暧昧得无以复加。直到苏焱终于勉强平静了心绪从这股暧昧中拼命挣脱出来,赶紧瞪他一眼道:“你倒是说啊!是……是不是上次滁州那晚上……你……你现的……” 说实话,苏焱还真怕他就这么承认了。如果真的是那一晚被现的,天晓得她醉酒之后被他怎样过……她就这么胆战心惊地看向他,却见秦观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摇头让苏焱一时又是放心又是疑惑。放心的是看来那晚真的没生什么需要让她担心的事,疑惑的是如果不是那晚,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她实在不记得之前有什么机会能被他现的……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秦观看着她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般嘴角微微上翘,只听他悠然道:“少游,还记得你第一次去腻云楼那天,你回头看了我一眼么?” “嗯,怎么了?”苏焱先是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突然之间她脸就白了,然后只见她“砰”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手指着秦观大叫道:“难道你在那时就……?不可能!绝不可能!我那时可连话都不曾和你说过啊!!!” “可是你在看到我的时候脸红了,你自己不知道的么?” 苏焱像被雷击了般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脑中猛然记起那第一次看到秦观时的场景——她当时确实在看到他对着自己笑的时候怔了一下,可是她明明马上就回过头来了啊!但她在那刹那……居然脸红了?! 而最重要的却是——秦观他竟然就通过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表,尽在情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她本是女子了???神啊,原来她来到这西宋做的最大的错事既不是男扮女装也不是冒名顶替,而是一次不经意的回眸和不由自主的脸红??? 苏焱想到这里,眼眶立刻开始泛红,原来这近一年她在秦观面前都像个傻瓜一样,就这么一直被他当成笑话看?想到这里她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地抬眼看向秦观,却见他依然是那副悠然自得的笑脸,一时让她更是大受刺激,钻进被子里就想要蒙头大哭泄一场。 秦观却一下把她被子掀开,又伸手拽过她胳膊笑道:“可答应我不哭的!” “你把我当成笨蛋吗?!”苏焱奋力要挣脱他手,一边叫道,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故意不拆穿我,就这么天天在背地里嘲笑我是不是?你觉得看我笑话很有意思吗?你到底都在心里怎么想我?平时就知道一天到晚戏弄我……亏我还……亏我还……”想到自己如今居然对他动了真情,苏焱又是好一阵伤心。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不如就让他这么走了算了!她使劲地咬了咬下唇,很想有志气的不在他面前哭泣,但眼泪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地流下来了。 秦观见她要哭,脸色一凛,索性强行拉她入怀,一手轻抚她后脑,一边又笑叹口气:“这少游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哪有心思笑话于你?” 苏焱本来在死命挣扎,这时听他这么说,顿时不相信地抬头看他,却见他正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的眼睛:“不拆穿你,是因为你不愿意被拆穿。帮你掩饰,是因为我不希望别人现你是女子……” 秦观见她听到这句话后露出满脸疑惑的神情,顿了顿,抬手替她拭了眼泪,这才无可奈何地轻声说道:“你以为我看你一个人去腻云楼不担心?你为永叔忙前忙后我不妒忌?在滁州我坐你们门口不就是想万一你们房里的烛火灭了我就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后来看到子瞻来了你就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我不难受?”说到最后,他那一向带了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竟也微微有些泛红:“尤其是子瞻的事,一开始我实在拿不准你和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可是,与其看你伤心,我倒宁可你去见了他还好些……” 说到这里,秦观苦笑了一声,两眼温柔地看着她,顿了顿才道:“我当时还不知道原来你就是他……小妹,而我当然不甘心就这么把你让了给他,所以才匆匆在那阙《虞美人》后添了那行小字……否则,”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我本来是想等到你什么时候亲口承认了再给你看的……” 苏焱呆呆地望着他,待到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时顿时整个人都傻在那里——秦观这是在跟她表白吗?!天哪,为什么这个一向流连风月浪荡成性的家伙如今这么样有一点点害羞地在跟她告白的样子简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心动呢?糟了!糟了!!自己的定力真是越来越差了! “那……你那时在半青阁门口坐了一夜也是……” “你可不知道我那一夜受了多少煎熬。”秦观想起来那晚的事,这时还有些自嘲地笑笑:“看着你俩就这么从我面前跑掉,知道我多想一起追上去么?可还得拼命压抑着自己让我相信你……” “你……真的假的……”半晌,苏焱才眨巴着眼睛低喃:“你又在调笑我对不对?说得倒好听……我、我可不会上当的……” 秦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把她搂得更紧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哎呀,这可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了。少游,那你要怎样才相信我?” “你少拿《越人歌》来哄我……”苏焱想起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就那副左拥右抱的德行,结果自己到头来居然好死不死喜欢上这种她一向最鄙视的男人,心中就一阵别扭加郁闷,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抬起头来没好气地瞪他:“你……你明明当初说什么来扬州是来寻芳的!!而且……而且……如果你真的……真的……那你干嘛平时总是一副若无其事云淡风清的样子啊???” 秦观见她生气,不禁心中大乐,捉了她手腕笑道:“我这不是寻到了么?更何况还是株天上碧桃?其实最初我是好奇为什么你一个姑娘家要去逛青楼,并且居然还想要夺花魁!哈哈,而且就连柳永的艳词竟也知晓,实在让我心里吃惊不小,便想着接近你看看到底你在打什么主意……嗯,当然我最惊讶的是为什么你我的名字一样……可后来越接近你就觉得越有意思,我也就越来越舍不得走了。不过有时也真的被你搞得很生气,像上次你私自替我回请帖那事,想到你竟然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心情,好在我这人有的是耐心……”说到这里,秦观故意向她眨眨眼:“再说,我要是不云淡风清,你这性子还不早就吓跑了?所以我只好慢慢来啊,再怎么焦急也只能放在心里,然后等着你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在乎我,舍不得离开我……结果,我不就成功了?” 苏焱听到最后简直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原来秦观这家伙从最初就早已设好了圈套,然后笑眯眯地坐在那里等着自己往下跳。而她居然就真的跟守株待兔那故事里的傻兔子一样蹦跶来蹦跶去可最后还是免不了一头撞他这棵树上了。秦观啊秦观,当初她冒充这名字时可绝绝对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成了自己过不去的情关!可是这个该死的下圈套的家伙居然说他在等待的过程中也是焦躁不安……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就觉得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呢? “那……那你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知道少游不是我的真名,为什么还这么叫我?”苏焱嗫嚅着,又低下头去,心里却不免担忧——如果秦观问起来她到底为什么会选了他的名字来冒充的话,对他本人又该如何解释呢? 秦观笑看她一眼,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是因为我喜欢这么叫你,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叫你焱儿……” 苏焱被他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他声音中满是魅惑,赶紧要挣脱他手,一边面红耳赤地连声道:“你你你你、你还是叫我少游好了!!我我我我、我也习惯你那么叫我……” 秦观笑而不语,半晌才叹口气道:“少游,你让我陪在你身边,我自是高兴不已,可你为何要说就一年?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不好么?还是,这其中还有什么缘故?”他说到这里,握紧她手微笑:“如果还是考取功名这件事的话,你倒不用担心,我既然应了子瞻,就算不拜入苏家,在这扬州也不会耽误了这事。” 苏焱愣了愣,不觉也紧握了他手,睁大眼睛看着他道:“我一直没能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想通了的?到底子瞻他……他那晚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秦观深深看着她:“我若是真对你有意,有心娶你,就该去中了进士,再上苏门求亲。” 苏焱先是呆在那里,然后脸立刻就开始红,窘得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秦观居然是为了娶她才愿意去入仕??这个玩世不恭的家伙……为什么一旦认真起来就不顾一切啊??怎么办?怎么办??而她明明应该高兴才对的,可为什么想到子瞻,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痛苦呢? 那夜的子瞻,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着秦观说出这些话来的呢…… 秦观看她愣在那里,英俊的脸上忍不住笑得促狭:“少游,你现在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可是你自己追回来的,这下便是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苏焱只觉得心中一紧,赶紧垂下了眼睛不再去看他。她这时才意识到她对秦观做了件无比自私的事——亲自把他追回来,却只给了他最后一年都不到的时间,而他本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肯为了自己放弃做苏门四学士的机会,而她却终究还是要走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抬眼,却见他对着自己正是温柔无限的神情,心里又是说不出的苦涩——她在极度冲动下做的这件事,其实仔细想来又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呢?秦观如今留在她身边,她是欢喜,是安心,可是想到明年的六月二十三日她就真的没有一点悔恨?一定只会比现在更痛苦罢了。再如何喜欢他,和他再如何两情相悦,她的恋情却从这一刻起,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五章 苏焱从来都觉得自己聪明过人,现在却现她真的对恋爱一窍不通。//、qb5// 因为她自己先对秦观表白,接下来好几天她都下意识地想躲着他,说话的口气虽然妄图和从前一样强硬,但是在他笑嘻嘻的注视下很容易就会软下来,尤其独处的时候,有时非常暧昧的气氛让她常常面红耳赤,这些都令苏焱感觉非常地挫败。 秦观却不以为意,对她的态度还和从前一般无二,只是偶尔会更亲昵些。他似乎很喜欢看苏焱窘脸红的样子,看到她说不出话的时候他就格外开心。 大半个月后他们收到子瞻自临安的来信,两人各有一封。苏焱捧着子瞻的信时心中惴惴不安,想到当初明明是她求着子瞻带了秦观走,结果子瞻好容易说服了他结果又被她自己给追了回来,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子瞻交代。可拆开信一看,子瞻却在信中笑言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还说他这天资聪颖却心思迟钝的小妹终于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也不是件容易事,最后在信中叮嘱她无论如何要好好保重,绝对不能再生什么醉酒之类的轻佻事,否则他这做兄长的绝不轻饶,看得苏焱好一阵汗颜。 她看完了自己的信就去问秦观子瞻对他说了些什么。秦观笑了笑,说子瞻为他介绍了扬州城内有名的文人,他可以去拜访,也会对他的入仕有所帮助。苏焱心下一片感激,正要说什么,却见秦观看她一眼,微微笑道:“他在信末还对我说……” “嗯?子瞻还说了什么?”苏焱见他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 “他说……他说这一世他输了给我,来生必定赢回你。” “啊……”苏焱一怔,顿时觉得眼眶热,子瞻那个家伙……居然还要说这样的话,她这辈子欠他的情,要怎样才能还得清啊…… “……我还得尽快回复他。”秦观忽然说道,一手拿过桌上纸笔,又笑看苏焱一眼:“便是下一世,我也不愿放你的。” 苏焱顿时红了脸,别过脸去不好意思再看他,心中却是不自禁的惘然——别说下一世,就是下一年,都没办法陪他过完的…… 因为苏焱一直没有恢复女装打扮,平日里和秦观出门时他稍微亲热些苏焱就浑身别扭,很做贼心虚地觉得周围的八卦群众都在盯着他们看。秦观却常常若无其事地捉了她手,一起在外面喝茶吃饭时他也会做些替她拨开丝之类的小动作,苏焱每每抗议无效,而扬州城的老百姓又简直对双秦恋持喜闻乐见的态度,苏焱久而久之倒也开始老脸皮厚地随了他去。 天气好的日子里苏焱陪他醉漾轻舟,阴雨天二人便做戏画堂。远在郊外人少之时,和他玩闹到开心处,那时候苏焱偶尔也会“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在船上或是柳岸,倚在他怀中听他在耳旁窃窃私语,长如瀑般散落他指间,那时对着他的眼睛便似乎天地间也只得他一人,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再长些。而秦观读书写字的时候,苏焱坐在一边,常常不由自主地盯了他脸出神,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一样细细描摹,秦观偶然抬头时见她神色中透着隐隐的哀伤,便笑着打趣她:“怎么?这般信不过我?也就一年的事,明年我中了进士,这时候你可已经是秦夫人了。” 苏焱只得苦笑,换作从前,秦观这样调笑她,她怎样也得跳起来反驳他一两句的。可这时想到这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竟没办法回嘴,沉默了半天,才呐呐地道:“其实……其实,你就算不去入仕,倒也没什么……” 秦观一愣,搁下手中毛笔,走到她面前,轻轻捧起她脸笑道:“怎么了?这可不像少游了,从前不是口口声声催着我去考取功名的么?我好容易下了这决心了,怎地你却要给我打退堂鼓了?” 苏焱躲闪着他的目光,只讪讪道:“可你不是一直说你无心功名的么?我以前……以前只是肤浅地觉得文人不入仕有些可惜罢了。你老说你这性子不适合为官从政,我也觉得……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的……” 秦观却俯身凝视着她,久久才浅笑道:“我若是没,尽在个身份,又怎配娶名满天下的苏家女儿?况且我也与子瞻约定好了的,待礼部大试结束,我中了制科,你就能‘聪明女得聪明婿’,我也方可‘大登科后小登科’呀!” 苏焱那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最近的事让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里常常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当初刚认识秦观时她死活要让他去入仕,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向着正史中的形象靠拢罢了。那时的秦观对她而言,还和她在现代时读的诗书上那个铅字印刷的名字没什么大差别,只是一个她知道的古代文人罢了。那时她想到反正他的命运再怎么与正史不同,却也终归避免不了一个“伤心人”的结局,所以才索性要助他早日成名。可是如今呢?如今他对她来说已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就算她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他,却怎样也不愿意他日后在仕途上不得意,落得“少游醉卧古藤下,谁与愁眉喝一杯”的凄苦。自己明明早就知道他“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知道他一入仕途便要遭遇接连的政治打击,经历人间种种坎坷,他在后来的词作中将无数次写他只想过一种和平宁静的生活却不可得。如果不曾遇到她,秦观至少还能再潇洒地放浪个好几年,如今他却为了她……不对,根本是她一手将他硬生生推上这条不归路! 苏焱想到这里,一阵揪心的疼痛,她忍不住坐起身来望向窗外月光,脑中浮现出的却是正史中秦观那《如梦令》:“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梦破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正史中的秦观他屡遭贬谪,天涯漂泊,岁暮飘零如是,她怎么能够让这个世界的他也遭遇这种事?可如今又怎样才能打消他的念头?自己从前不负责任的劝说如今看起来简直是在开他人生的大玩笑一般……那该怎么办?将所有的一切对他和盘托出?告诉他一入仕途从此永无宁日?还要告诉他……她不久后便要彻底地离开? 苏焱深深吸口气,强抑了涌上来的眼泪。每日里这么和他相处,她总暗暗对自己说要活在当下,快乐地享受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却又在同时深深地自责。听他在耳边说着情话,为她描绘二人美好未来的样子,心里总是极度的不是滋味。明知道不会有那一天的,却还要装出憧憬的笑脸,这种残忍而自私的事她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为止?从前在无意中伤害了子瞻,子瞻苦笑着对她说情有可原。而如今呢?她却是在刻意地伤害着秦观,做着那些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其实她每日里都恨不能对他明说了的,可对了他的笑脸,她只能把话都咽回肚子里去…… 这种罪恶感每一天都在折磨着苏焱,却也让她对秦观有时格外的温柔听话。有时被他逗得着了恼,换作从前必然好几天不理睬他,如今也只是哄两句便消了气。秦观握着她手笑:“怎地少游如今脾气这般好了?我倒有点受宠若惊了。”苏焱也只是抓紧了他手,淡淡一笑道:“这还不好么?以后……我可未必有这好心情的。” 甚至有次秦观笑着说从没看过她做女子装扮的样子,一直都很好奇,苏焱本害羞,不肯应他,后来禁不起他劝说,又想搞不好这辈子他都看不到自己恢复女装的样子也不一定,最后只得红着脸答应在房内换了衣服给他看。秦观大喜,便为她买了衣服来,青色衫子和杏黄色的裙子,一并连着胭脂水粉递了给她。苏焱警告他换好之前都不许进来,看到了也不许笑,直到秦观郑重点头答应,她才关上门慢吞吞地开始换衣服。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曾做女子装扮的缘故,穿上之后在镜中看怎么都觉得别扭。对着镜子化妆也觉得手生,尤其她本就不擅梳头,如今一年多不曾梳女子髻,更是半天都梳不好,到最后气得扔了梳子坐在一边生闷气,直到秦观等不及了进来一看,见她披头散地呆坐一边,忍不住笑了好久。苏焱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推他去门外,却被他按在椅子上坐下,又拣起地上梳子,走去她身后细细替她梳理。完工后就见他微笑而满足地看着自己,眼神里的柔情蜜意简直要把她溶化开去。 “看够了没有?我……我要换回来了!”苏焱禁不起他这样看法,早窘得涨红了脸,伸手就想拖他出去,却不留神一下被他捉了手腕,反被拉进了他怀里。她一时紧张得心砰砰地跳,把脸埋进他怀里硬是不敢抬起头来。 “少游……”苏焱听他在耳边轻声唤她,然后便感觉到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头顶,顿时她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栗。秦观平日里和她相处,虽然也多搂抱,但从不曾更进一步,而苏焱虽然表面强势,天性却是别扭害羞,秦观深知她这毛病,也都是点到即止,这会儿见她恢复了女子打扮后清丽秀美的模样,竟有些不舍得松手。 苏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暧昧气氛弄得手足无措,好容易定了心神,赶紧挣脱了秦观怀抱,绯红着脸就要去拿男子的袍子披在身上,却被秦观抢走,促狭地笑着说:“让我再多看会儿不好么?”苏焱又气又羞,便要去抢夺,秦观偏不给,两人在不大的室内追打成一团,又笑又闹,动静大了些,倒把楼下的周掌柜吸引了上来,推门进来一看,登时傻在当场,直愣愣地盯着苏焱半天缓不过神来。 苏焱也没想到周掌柜会突然间闯进来,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地和他对视,直到周掌柜先反应过来,讪讪地在门口笑道:“少游啊……你这样……其实也、也挺好……”然后就赶紧笑眯眯地把门给关上,独自下楼去了。 那之后秦观笑得前仰后合,苏焱看周掌柜刚才那神态就知道他必定这回误会大了,搞不好就要以为她是有易装癖的人妖,而现在又看秦观这个罪魁祸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简直气得要哭,刚想捶打他,却见秦观提了笔,在面前纸上写道:“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揉蓝衫子杏黄裙,独倚玉阑无语点檀唇。”写完便一手拉苏焱坐在自己腿上,笑看着她道:“这《南歌子》,我暂时只想得出这上阙……” 秦观本想写词来让她消气开心,却不想苏焱盯着这上阙出了神,脸上又浮现出隐隐的哀伤,秦观一愣,刚想问她怎么了,却被她从手中拿过笔,在纸上毫不犹豫地写下:“人去空流水,花飞半掩门。乱山何处觅行云?又是一钩新月照黄昏。” 秦观不由一怔,见苏焱填的这下阙虽然工整,却是一片愁怨,明写着苦苦等待负心人归来的女子。这时却见她回向着自己浅笑道:“你看,我和得可好?”他忍不住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好好的做什么填这个?我又怎会离你而去?还是在你心里,我就这般薄情?” 苏焱只笑着摇头道:“随便胡乱凑一阕罢了!又没说这就是我的心思!切,别臭美,你要是走了,我拍手称庆,才不会想你呢!”说罢,便依偎在他怀里,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升腾起的水雾——这阙《南歌子》她早已背熟于心,而这“人去空流水”一句,此时却让她触景生情,哀伤得不能自已。(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六章 初春的时候,苏焱再次收到嘉砚从洛阳来的信。全//本\小//说\网自去年辛弃疾金榜题名留在京城任职后,嘉砚也一直陪着他待在那里没回济南去。 当初苏焱刚从子瞻处得知嘉砚恢复了女儿身装扮后就立刻去了封信询问具体情况,谁知一直没得到回音,倒让她了好一阵的急。秦观那些天见她心神不宁,问起来,她先不肯说,后来红着脸吞吞吐吐地刚开口,秦观就笑道:“幼安总算是现了,我当时听到的时候可是替他松了一口气。” 苏焱吓了一跳,口吃道:“你、你……你一早就知道了?” 秦观笑看她一眼,伸手捏捏她鼻子,又狡黠地眨眼:“有什么是能瞒得过我的眼睛的?” 苏焱气恼地打掉他手,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盯着他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总是显得她像个傻瓜一样呢? 后来过了好些日子,才收到嘉砚从洛阳写来的信。信中原原本本地叙述了她这几个月来的情况。原来她在伴随小辛进京赶考的途中曾经失足滑落山崖,好几天昏迷不醒,把小辛急得团团转,却也在照顾她的时候无意中现了她的女子身份(嘉砚写到这里的时候含糊其辞,苏焱立刻很不纯洁地想她当时一定被小辛看了个精光,当时就笑得肚肠打结,又想到这种现代看电视时经常看到的狗血戏码居然在嘉砚身上上演,更是笑得昏天黑地)。本来嘉砚以为这事曝光小辛必然很生气,而且一定会把她赶走了,谁知小辛竟然满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这就算了,还立时拍着胸脯说要对她负责!让嘉砚答应他只要他金榜高中就嫁给他做妻子! 苏焱读到这里,总算是搞明白了当初小辛为何总是对自己有敌意,敢情他那时就已经把自己当作了他的情敌!想起当时他那总显得很不友好的眼神,老是看得她心里一抖一抖的,苏焱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赶紧看下去,却见嘉砚在信末很是苦恼地问自己:苏焱,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苏焱对着信末那行字出了好半天的神。怎么办才好?她还想找个人来问问她这种状况又该怎么办才好呢。谈一场预知分手日期的恋爱,这种事她从前想都没想过,便是一年前,刚遇到秦观的时候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啊……可自己一点也不后悔遇到他的,只是……到了分别那一天的时候,他会不会后悔遇到她了呢? 这么呆坐了半天,苏焱终究只是轻叹口气,提起笔来给嘉砚回信。同样的,在信末,她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抛还给了嘉砚。当初她们谁也不会想到,两个共同穿越的好朋友,在这九百年前的平行世界经历了不一样的事,却遇到了一样的问题…… 那之后一次郊外踏青时,两人坐在小河岸边,苏焱装作不经意地问起秦观,如果她有一天离开他再也不回来他会怎么办。秦观看她一眼,伸手捉了她手腕,笑道:“这是要上哪去?还没嫁我就想跑了?” 苏焱笑了笑,却别过头去,闷着声道:“哼,我看就算我走了,你也会就很快把我忘了,早不知道沉浸在哪个温柔乡里,那时哪里还会想得到少游这个人?” 秦观见她忽然间说出这话来,倒不禁笑出声,索性将她揽进怀里,一边笑道:“哎呀,突然间怎么吃这无名醋?我可是很久很久不曾沉浸在温柔乡里了……下一次还要等到和你的洞房花烛夜……” 苏焱听他说到最后,不禁大窘,赶紧伸手将他推开,又红着脸站起身来:“你这人!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不过……”说到这里,她不由顿了顿,看向秦观的眼睛,忽然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我真的离开你,你……你也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说着,她转过身去,望向远处明媚春光之下绿树围绕着的村庄,喃喃地轻声道:“我只愿你永远都‘倚东风、豪兴徜徉’……” 秦观略有些疑惑地听她背这阙他这几日里才作的《行香子》中的句子,抬眼却看到她又一次流露出哀伤的侧脸,不由皱了眉头,刚想要开口询问,却见苏焱又笑着向他伸出手来:“走吧,时候不早了,你晚上不是还有宴会要去?” 秦观拉住她手,借着她力站起身来,却不急着走,只是伸出,尽在去揉揉她脑袋,柔声道:“好了,别瞎想,我现你最近脑子里才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尽说些奇怪的话……” 苏焱却笑嘻嘻地打掉他手,转身就向前大踏步地走去,过了一会儿,就听她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一定要记住啊!” 秦观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和她相处这么久以来,崇熙八年这个春天夜晚的暮色之下,他第一次觉得她的身影有些不真切。 苏焱把秦观送去他赴宴处后便独自一人踱回月明轩去。最近她经常这样陪了他去各处,虽然不进去,但是总要去送送他。秦观常笑她,说她不用这么紧张,他不会在酒宴上和那些歌妓怎么样的,惹得苏焱生气恼火偏又回不了嘴。他不知道苏焱的心思,眼看离别一天近似一天,便是能和他多待一刻也是好的。送他去的路上两人常常愉快谈笑,而苏焱独自一人回来的时候却往往噙了眼泪,想到没几个月便要回去现代,她就心酸得不能自已,有时实在忍不住,便偷偷跑去瘦西湖边上的无人处对着湖面大哭个半天,最后掬一把水把脸洗干净再回去笑脸迎人。 这日她又一边在心里掐算着剩下的时间一边往回走。这时已是四月初,离她走的日子还剩下不到三个月。说实话她也很想念远在现代的父母朋友,已经快三年没回去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也不知道她回去老妈会怎样责罚她,搞不好要关好一阵禁闭也不一定!不过看在她三年来辛苦搜罗的那一堆名人字画的面上,老妈终究还是会饶了自己的吧……哎,居然和他们之间隔了九百年的时间和空间…… 可是她毕竟还有机会能见到自己的父母朋友,而秦观呢,三个月后一别,此生也绝不会再看到他人了。还有子瞻,子由,鲁直,欧阳修……这些她在这个世界结识的人们,从此也会和她隔着九百年的时间和空间,真正是“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想到这里,苏焱忍不住眼睛又开始酸涩,眼看已经快走到月明轩门口了,她赶紧拿袖子擦擦眼睛,又使劲拍拍脸,让自己装出一副精神饱满心情愉悦的样子来,免得一会被周掌柜看到又要问长问短。自她那次穿女装被周掌柜撞个正着之后,他就常常笑眯眯的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苏焱瞪他他就捂着嘴直乐,恶狠狠地问他笑什么他又不肯说。苏焱知道他必定是误会大了,可那事又实在不好解释,跟秦观牢骚他就搂了她笑道:“怕什么?让他误会去!等我娶你那天你大可大大方方地穿了女装走到他面前给他看,再告诉他你是秦夫人,看吓不吓得死他!”于是苏焱只得无奈叹气,以后看到他笑也只好装瞎子当作没看见。 苏焱一脚踏进门去,正要开口和周掌柜打招呼,却见他正忙着接待两位客人。她扫了一眼,见是两位身材颇高的男子,也没往心里去,便转身向着楼梯走过去。却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一个清洌如泉水般的嗓音响起:“敢问掌柜,这客栈可是有一位苏焱苏姑娘入住?” 苏焱的脚步当即顿住了,这个声音……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见那两人中的另一位正开口道:“少爷,大少爷不是说小姐是用了少游这名字的么?” “啊,是了。”先前开口的那人笑了笑,低声道:“是我心急了,把大哥嘱咐的事忘了个干净。”便又向着周掌柜笑道:“不好意思,我是想问……有没有一位秦少游秦公子住在这家客栈?” “这位公子,你到底是找那什么姑娘……还是找少游啊?”周掌柜显然也被弄糊涂了,一边看向苏焱的方向一边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位客人。 “我找……少游公子。”那人温柔的声音里开始夹杂了些紧张:“她不在?难道她搬走了?”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周掌柜说着,往他身后一指:“你要是找少游的话,他现在就在你后面。” 那人猛地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正站在不远处楼梯上的苏焱。在看到她的瞬间,他那清秀无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温柔无限的笑容,一如从前在通判府中执了她手向她微笑的模样。而苏焱却是怔怔地盯着他的脸,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然后她冲下了楼梯直扑进那人的怀里,同时哽咽地叫道:“子由!!!”(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七章 子由安静地任苏焱偎在他怀中,那一刻似乎时光一下倒流到了两年前那个春天的夜晚,她抱着他的脖子大哭的光景。.qΒ5、c0m/ 苏焱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边强忍着即将嚎啕大哭的冲动,一边不停地小声念着:“子由!子由!你怎么会来的?我明明……”直到感觉到子由在自己后脑上轻抚的手,她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高出近一头的子由,又忍不住含着眼泪笑了出来:“居然长这么大了……那时明明还和我一般高的……” 子由微笑看着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吴侍卫却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苏焱这才注意到周掌柜以及一些食客们惊异的眼神,她赶紧转身便拉着子由和吴侍卫上楼。因为过度的高兴和激动,苏焱上楼梯的时候都是三脚两步的,走到最上面的时候差点没摔一跤,亏得子由和吴侍卫一左一右地及时扶住了她。进了她房间后,吴侍卫先叹了口气,又不禁笑道:“隔了这么久没见,小姐也还是老样子,冒冒失失的!唉……不过我倒也放心了。” 苏焱瞪他一眼,也不去忙着回嘴,而是赶紧把子由按在椅子上坐下,又把烛火往他跟前拉了拉。将近两年没见到他了,刚刚猛地看见他时,只是觉得那笑容无比熟悉,让她觉得无论隔了多久也能一眼认出他来。可现在再仔细地端详,就会现子由真的长大了。虽然脸庞一如从前般清秀无匹,眼瞳也依旧纯净无邪,可是颀长的身材,面部的轮廓,还有唇上隐隐泛着的青色,都证明着那个当初在临安的运河岸边依依不舍送走她的孩子如今已经成长为面前这个优雅稳重温润如玉的青年了…… “真是越来越像子瞻了……”苏焱双手捧着他的脸陶醉地低喃着,心想这西宋的造物主也真是太偏爱他苏家兄弟俩了,给了他们绝世的才华还不算,还要送给他们绝世的容颜……她正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子由的手却忽然覆上了她的,然后他微笑了起来,脸在烛火的辉映下有些许泛红:“焱姐,你还在当我是小孩子吗?” 苏焱赶紧摇摇头,笑着弯下腰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长大了,连肩都变宽了……你看,我抱你都比从前吃力!”忽然她又直起身来,像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兮兮地指着自己的脸问道:“那我呢?你这么久没看到我,我是不是也老了?” 子由一愣,和吴侍卫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苏焱被他们笑得脸红,忍不住泄气道:“难道我真的是老了?” 子由笑着摇头,看着苏焱的温柔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点点的狡黠:“怎么会,焱姐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年轻,就像当初遇到我时刚刚二十岁的年龄……” 苏焱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子由果然是她的治愈系小天使!这么久没见说出来的话依然是这么动听这么得她的心!!!她正兀自激动地回味着子由的话,脑中却猛地醒悟了过来——二十岁?!她当初遇见他时明明骗他是十八岁,只比他大两岁的,为什么子由现在竟然知道了她的真实年龄??? “啊!!!”她看着子由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气急败坏道:“嘉砚!!是她对不对?一定是她告诉你的!!该死,我明明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说漏了嘴的!!!” 子由见她怒,赶紧站起身来,像从前一样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又伸手拿过桌上茶壶,给她倒了杯水,这才看着她的眼睛笑叹口气:“焱姐,为什么……”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边吴侍卫倒先语气不善地开口了:“小姐,我倒要替少爷问问你,为什么你要嘉砚姑娘和大少爷都瞒着他和你有联系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少爷和我有多挂念你?少爷这些日子以来有多想念你小姐你知道吗?” 苏焱先是被他吼得缩了身子,到最后则哑口无言地低下了头去。她当初知道嘉砚小辛他们在京城遇到子由并和他成了朋友后就立刻去了一封信叮嘱嘉砚平日和子由谈天千万别漏出苏焱这两个字来。她当然也非常想念子由,可她宁可从嘉砚的回信中得知些他平日里的情况,也不愿意刚刚中了进士开始步入仕途的子由因为她的事而分心。她太了解这个孩子了!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确切,尽在所在,一定马上就会不顾一切地赶过来的……所以后来重逢子瞻时她也这么对他要求了。子瞻当时只轻轻地对她说了一句:“你这残忍的家伙……”最终却也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结果,竟然真的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子由这孩子得知了她的消息,于是就真的这么出现在她面前了……可是其实她真的很感动,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的。本来还以为在她走之前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的。有时她捧着嘉砚的来信,读着信中那些写到子由最近情况的字句,比如他的政务是否忙碌,他闲暇时和小辛游玩一起作了什么诗词,还有他又一次充满了怀念和自豪地提起了他那位姐姐……的时候,总是让苏焱禁不住地鼻酸眼热。在这西宋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子由对她来说一定是非常特别的一位。不仅仅是她第一天来时就遇到的人,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她,而是两人相伴着度过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最是让她怀念。那时他们携手游玩,分别什么的似乎还离他们很遥远…… “……要不是一个月前嘉砚姑娘和辛少爷提起小姐你的名字时被少爷偶然听见,还不知道要被你瞒多久!最过分的是小姐你竟然还让大少爷也一起骗我们?你到底……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吴侍卫还在满腹牢骚地念叨,子由却一下子打断了他:“好了,吴侍卫!不要再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焱姐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理由……”他说着,伸手握住了苏焱的手,从前他这样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时候,总是先执住她手向她微笑:“也是我自己笨,大哥自去年六月后给我的来信里一扫从前的阴霾,我有时写信说很担心你他也回复说什么你一定会过得很好叫我不要多虑……这么明显我竟然都没有起疑心,他若不是遇到了你又怎么可能会写出那么放心的句子来?于是我从嘉砚姑娘那里得知了你的消息后立刻去了一封信向大哥核实,这才晓得原来焱姐真的在这扬州城内,你……你还没走……”说到这里,子由看着她的眼中满是欣慰和欢喜:“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高兴……” “结果你这小笨蛋就放下职务什么的从洛阳跑过来了?”苏焱佯装出生气的面孔,眼瞳里却已经隐约地升腾起水气:“小心上面怪罪下来!有好好说明原因请假吗?哎,你这孩子也不会说谎……真是的,才刚刚在京城任职就这么任性……子瞻也是,前天来的信里也不知会我一声!”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子由温柔地笑看着她,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顽皮:“是我特意让大哥不要说的,想给焱姐一个惊喜……难道焱姐看到我出现……不开心吗?” 苏焱咬了咬下唇,叹了口气,然后她将子由拉了起来,又拽过一边的吴侍卫。两人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苏焱忽然间伸开双臂搂住了他们二人的胳膊,就见她的脸上笑得一片灿烂:“开心!简直开心得不得了!看到你们出现的时候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我感觉自己好久都不曾这样开心过了……” 子由和吴侍卫也和着她笑了,三人互相看着,那一刻他们都感觉到时光如潮水般退却。苏焱走到桌边坐下,又招手让他们坐在她身旁,一边帮他们沏茶一边开始问长问短。其实子由这一年来的生活苏焱从嘉砚那里打听了不少,这时候她很得意地说出来,甚至包括子由一举越王雱成为京城第一偶像、惹得无数待嫁少女春心萌动的事她都知道,这时候说出来打趣他,只有让子由无可奈何地摇头微笑。又聊起从前种种趣事,三人时而大笑出声。说起两年半前在临安城外的狩猎场中第一次遇到他们的那晚苏焱还忍不住地抱怨什么死吴侍卫下手太狠,那一下抓得她头皮都麻了什么的,吴侍卫则吹胡子瞪眼睛地回忆起她三更半夜地扮作妖怪吓唬子由的事,而说到苏焱当初把子由扮作女子私自**府的往事时,三人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苏焱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这才看向子由道:“不成了,不成了!子由如今可是扮不了萝莉了,这么高的个子,从此只能走御姐路线了,可惜呀!脸蛋明明还是这么粉嫩呢!声音也依然是这么地动听……哎,好久没听到子由念书了,一会让我躺你膝上给我念一段可好?” 子由一怔,抬眼向她看去,却见苏焱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抿嘴笑了笑,又忍不住轻叹口气:“焱姐果然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嗯,好,现在就给你念吧,对了,大哥去年中秋时作了词寄给我,焱姐你一定没听过,我就念那个给你听,好不好?”(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八章 苏焱闻言先是略微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她立刻不服气地向着子由得意笑道:“我一定没听过?怎么可能!我可每次写信给子瞻时都叮嘱他务必把最近作的词赋抄录给我一份的!不信我找给你看……”说着,她就要起身去书桌上的那堆信件中翻找,却被子由一下子拉住了手。//、qb5// 子由向着她微笑道:“焱姐还是那么急性子……好好,就当你听过好了,你先听我念嘛!”然后他把椅子往苏焱身边拉了拉,这是以前他们做这种“膝枕”游戏时的准备活动,苏焱一下子笑了起来,就要舒服地躺下去,却在不经意间瞄见吴侍卫皱着眉头看了子由和她一眼,然后又别过脸去微微地叹了口气。 苏焱呆了呆,立刻想到吴侍卫会露出那种表情一定又是看不惯她和子由过分的亲昵。真是的,从前她和子由天天在他面前上演这种姐弟情深的亲热戏码,按理说吴侍卫他也早该麻木不仁了才对呀!难道是因为太久没看过了,现在猛地重新上映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哎,到底是保守的古代人呀……她正胡思乱想,却听得子由清了清嗓子,然后低下头向她微笑道:“焱姐,那我念啦。”说着他便开始轻声吟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苏焱本打算舒服地借着子由那堪称“心灵治愈”的声音闭目养神,子由先前的话她并没很往心里去。自子瞻回去临安后,他们频繁地书信来往中子瞻寄过很多词曲给她,像什么“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的《南歌子》,“渐看远水绿生漪,未放小桃红入萼”的《春日词》等等,还有那她一个月前刚收到的《定风波》。当看到最后那句“回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时候,想象着子瞻在微雨之中看着别人狼狈躲雨,他自己却胜似闲庭信步的悠然自得模样,让苏焱忍不住对着信上他那行云流水的草书笑了很久。想到如今子瞻的胸襟更为阔达脱,已经开始逐渐展现出未来的豪放派创始人的样子来,她就非常高兴,还立刻提笔回信,在信中把这词连同子瞻一起不吝笔墨地大加赞扬了一通。所以在她想来,子瞻到目前为止作过的所有词,她这收藏狂统统都该有收集才是。 可却从子由开口的那刹那她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仰头盯着子由的下巴呆,一直听到他那清泉般的声音悠悠念到最后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她才猛地从子由的膝上弹了起来,一边转过头去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问道:“《水调歌头》?!子瞻他……他居然写了这阙《水调歌头》?!” 子由有些惊讶她过激的反应,却只是伸手扶好她,这才微笑道:“焱姐,我没说错吧?这阙词,你从没有听过,对不对?” 苏焱怔怔地看着子由的眼睛,脑中还在回荡着这她在现代时简,尽在直背得熟得不能再熟的苏轼词。说实话,这阙词就和那《念奴娇赤壁怀古》以及《江城子密州出猎》一样,她从没想过子瞻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能写出来的……啊,是了,一定是因为子由如今任职洛阳,他兄弟分隔两地,又是中秋佳节,他怀念从前兄弟团圆的日子,情思所致之下便得了这等佳句……可他为什么……偏偏从不曾和自己提过? “焱姐?”子由看她还在兀自愣,有些担心地轻声唤她,苏焱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笑道:“原来子瞻去年中秋已经为你写了这阙词!真是的,这家伙,居然还宝贝似的藏起来不让我知道……哼,子瞻这个臭家伙,当初明明和我约好了的,看我回信给他时怎么损他……”说着,她这行动派就撅着嘴要拽过桌上纸笔去讨伐子瞻,却听得子由在耳边惊讶地“咦”了一声。 “焱姐……你……你为什么说这阙词是写给我的?” 子由的声音让苏焱回过头去,看着烛光下他脸上浮现出的疑惑神色,让她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难道子瞻在这《水调歌头》的序中没写吗?什么他中秋时候喝高了,玩了一个通宵,便作了这词,‘兼怀子由’啊!” 子由闻言并不答话,可他那清秀脸上的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苏焱很久,才轻声道:“‘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到此为止,焱姐你都说对了,大哥的序……真的就是这么写的,你果然就像大哥当年说的那样,懂得他的心思……只是那最后一句,不,应该说是那最后两个字,你却猜错了……他并不是写给我的。” 苏焱先是不解地望着他,待到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向子由。果然他对着自己苦笑了起来:“焱姐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大哥的最后一句,写的是‘兼怀焱妹’啊……” 那瞬间苏焱只觉得心猛地提了起来,胸口纠结得疼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耳听得子由继续说了下去:“我去年收到的时候,还不知道大哥他已经与焱姐重逢,看着信上的词句,我心里难受了很久,又一次想着如果我当初没有放你走,对大哥来说是不是就会有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大哥他……他已经不再被这份感情拘束,他现在所想要的,只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只要知道焱姐你还好好地、快乐地生活着,对他来说就很满足了。但是,因为他在信中叮嘱过我万不要把这阙词漏出去,尤其这次我来找你,他也再三让我不要告诉你,说是怕你知道了会增加你的负担,所以我也明白,大哥他对焱姐的感情,却是从来也不曾变过的……” 苏焱怔怔地听他说着,她几次对着子由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沉默着低下头去。子瞻啊子瞻,她怎样也想不到原来这西宋的他竟是为了自己写下这阙词的,就像最初的那《琴诗》,还有那仿佛他们二人之间羁绊般的《蝶恋花》……自从他回去以后,和自己的通信多是轻松愉快的笔调,平日里他心思似乎都扑在了政务上,临安通判一上任就帮助当地修筑堤坝,还得意地告诉她临安的百姓后来都亲切地称呼那条堤坝为“苏堤”,苏焱便回信说他应该在苏堤两边遍植柳树,这样“苏堤春晓”就会成为西湖十景之一。而子瞻看到这提议时当即就拍案叫绝,先是夸她聪明,然后东拉西扯了一堆,却在回信的末尾处期期艾艾地问她,来年的春天愿不愿意回临安去西湖看看这风景……两人有时也会像从前一样在书信中斗嘴,一开始彼此都不肯服输,但最后一定会是子瞻先软下来迁就于她……所以苏焱以为子瞻真的已经走出了她的阴影,却没想到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比从前来得更为深重,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简直让她感动得要落下泪来。可是,如果子瞻知道她很快就要彻底消失,人不会长久,更无法婵娟,此后这西宋的月亮再怎么阴晴圆缺,她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时他又会怎么样呢…… “子由,你明明知道我……我两年前就告诉过你的……”苏焱终于抬起头看着他,那瞬间她看到子由的眼中露出了哀伤,“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很快就要走,你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记……”子由垂下眼睛,清秀无匹的脸孔上笼上了一层阴影:“焱姐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曾忘记。可是只有这句,我是不愿相信的!离开你的这段日子里,我常常在算着时间,你当初说两年后就要走,我有时真的很怕我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所以,知道你还在的消息我是真的很开心!而我也对自己下了决心,如果这次再看到焱姐,我一定要对你说……我……我知道也许我说出来会让你很为难,可是……焱姐难道你真的要走?你真的舍得走?虽然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要去哪里……可你要回去的那个地方真的如此重要?从前鲁直兄说你要嫁人时你都说过舍不得离开我的……而且,除了我……还有大哥啊!他已经别无所求了,只是能时刻知道你的消息他就高兴得不得了……所以我才……我才不顾他的嘱咐也想把这《水调歌头》念给你听!焱姐你也听到大哥在这阙词中都写了什么了……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些家人,你都不能留下吗?” 苏焱呆呆地看着说到最后情绪越来越激动的子由,他望着苏焱的眼睛眨都不眨,那含着隐隐泪光的墨色眸子简直让她有种看到子瞻出现在面前的错觉。而她却不知道应该对面前这个伤心的孩子说些什么才好。苏焱垂下了眼睛,盯着子由腰间那块当初她亲手送的、他从不曾离身的玉佩“喜上眉梢”呆立了半天,最终只能默默地伸出手臂,轻轻地抱住了他。(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七十九章 却在这个时候,苏焱的房门口突然传来了秦观带着急迫和紧张的声音:“少游!你没事吧?”然后房门被猛地从外推了开来。\、qb5\ 房内的三人听到动静,都惊讶地向着门口看过去,而秦观站在那里,却有些怔地盯着面前的一幕。从这里看去,苏焱正伏在她房内那个陌生少年的怀中,她伸开双臂拥抱着他的样子,还有刚刚她脸上流露出的无限温柔的神情,他从来没想过会出现在她对着别的男人的时候…… 苏焱吓了一大跳,赶紧拿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睛,生怕被他看出自己刚刚哭过,声音里却掩不住诧异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晚的宴会结束得这么早?” 她这么和秦观说话的时候,依然牵着子由的手不曾放开。秦观的视线移到他们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便立刻走到了她身边去,一边伸手摸她额头一边关切地问道:“少游,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你没事吧?” “嗯?”苏焱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抬眼见他的脸上还有着密密一层汗珠,似乎是急匆匆赶回来的模样,她这才松开了子由的手,又连忙从衣襟里摸出手帕来替秦观擦拭:“我没事啊,好着呢,为什么这么问?倒是你怎么了?怎么跑得这么气喘吁吁的样子了?” 秦观听她说没事,又见她专心为自己拭汗的可爱模样,方才猛然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些下来——她一向很害羞,从前绝不肯在人前对他有什么亲密举动的,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和他实在是感情深笃,这些小动作她不会做得如此自然。便握了她手笑骂道:“还不是周掌柜!我宴会上酒正喝得好好的,他突然差店里小二来找我,开口就说少游公子出了事,吓得我招呼都来不及和主人家打一声就急忙跑回来了,现在看来……”他说着,转脸看了看正站立在一旁的子由和吴侍卫二人:“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周掌柜呀……” 子由那时正低头对着自己的右手出神。苏焱松开他手的刹那他心中有一瞬的失落和伤感,从前……在通判府中,到哪儿她一直都是拉着自己的手,只要自己牵着她,她总也不会放开的……这时感应到秦观投过来的目光,让他也抬眼向着对方看过去,虽然房内光线黯淡,可对面这个英俊男人眼中藏着的探究意味他还是察觉到了,原来他就是大哥信中提到的秦观,也是焱姐真心喜爱的那个男人啊…… 苏焱闻言却是一愣,猛然想起先前她初见子由时的失态,禁不住脸上一红,这时她往房门口看过去,果然见周掌柜正伸着脑袋往里探头探脑,气得她冲过去就想要找他算账——这个周掌柜!一定是先前见到她纵身投入陌生帅哥的怀抱就八卦起来胡编乱造她出了事喊秦观回来“捉奸”!真是混账透顶!!天哪!眼看还有三个月她就要回到她真正的故乡去了,而这西宋的扬州城百姓居然还不放过她,难道新的谣言要一直传到她闪人为止吗?想想头就疼得厉害……而周掌柜远远地见她面色铁青,赶紧冲她挤眉弄眼地一笑,就脚底抹油地跑下楼去了,苏焱来不及追赶,只好对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比了个中指,又把门关得山响以示严重的抗议。 她回过头来时,就见秦观正站在那里仔细地打量着子由,子由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一拍脑袋,赶紧走过去拉着秦观和子由的手笑道:“瞧我,给周掌柜那臭老头气得都忘记给你们互相介绍了!秦观,这位是……” 秦观却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他看了子由一眼,悠然道:“看这位公子眉宇间与苏轼公子有七八分相似,想必一定是他的弟弟,人称‘小苏’的苏辙苏公子了吧?”说着,又笑吟吟地对了苏焱道:“也就是你常常提到的弟弟,子由了。” 苏焱听秦观说到最后一句时,似乎刻意着重强调了“弟弟”二字,他平日里说话一向语气疏闲,极少会这样着意加重的。但她心里正高兴,丝毫也没往深处想,更没注意到那瞬间子由握住她的手僵了一下,只欢笑着点头:“对,就是子由!子由,他……”她要向子由介绍秦观,可看着秦观,却忍不住地有些脸红:“他是秦观,嗯,是……是……”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观见她害羞,脸上笑意更深了,故意倾过身子道:“告诉子由我是你未来的夫婿又有什么了?大家以后还不都是一家人?” “呸!不害臊!谁和你一家人……”苏焱立时脸红了个透,嗔怪地白他一眼,却见秦观对着自己的眼里满是柔情,这眼神让她挪不开视线,心情却猛然间低沉,想到这眼神再过不久便不复再见,不禁愣愣地对了他脸怔,却忽然听到子由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这位就是秦公子,我来之前,听大哥和嘉砚姑娘都提起过,大哥还说秦公子今年便要迎娶焱姐的。”说着,他向着秦观拱手作揖道:“焱姐这段时间,还麻烦秦公子照顾了,子由作为焱姐的小弟,感激不尽。” “子由!你别听子瞻胡说……哎呀,他怎么和你说这个!我……我……”苏焱大窘,同时却又止不住地惊讶——子由明知她要走,为何还要在她面前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这秘密她当初只模糊地告诉了子由一人,而他却,尽在直保持缄默,连最敬爱的兄长都不曾透露,直到如今他不顾一切地跑到她面前想要挽留她……啊!是了!子由会这么说一定也是在试探,他在试探秦观是否知道这件事…… “你看!”秦观见子由主动提起这件事,英俊的脸上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他作势捏了捏苏焱的鼻子,笑道:“小舅子都承认我这个姐夫了,你还在害羞个什么劲!”说着,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环顾着四周,这才对着苏焱讶道:“子由来了后你就让他们喝茶,也不请人家吃饭?你就这么对待你弟弟?这可不成,我可得好好招待我的未来小舅子的!” 苏焱这才想起子由他们到现在晚膳还不曾用过,赶紧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满是歉意地看着子由和吴侍卫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你们都饿了吧?天哪,我看到你们太高兴了,连晚饭都忘记了……” 子由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的,焱姐,我不饿,我只要和你说说话就足够了……” “真是个傻孩子!”苏焱看他眼神清澈的注视着自己微笑的模样,让她忍不住走去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饭怎么能不吃?仗着现在身体强健了就把我的话都忘记了?你看你,这么瘦,嘴巴上都没几两肉了!若是在我这里饿瘦了,子瞻指不定怎么责怪我呢……” “大哥才不会责怪你呢……”子由习惯性地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这个时候,秦观走过来拍了拍苏焱的肩头。她惊讶地转过脸去,就见他对着自己笑道:“还不和我一起下楼找周掌柜点菜?再磨蹭下去,打烊了我们可就什么都没得吃了,你今天自郊外回来也还什么都没吃吧?饿吗?”说着,又故意凑近了她脸细看:“不过最近好像少游你真的消瘦了些,平日里也没见你少吃啊,难道是有什么心事?” 苏焱心里一慌,马上别过脸去扯着嘴角讪笑道:“哪有啊!我整天和你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心事?”说着,赶紧扯着他胳膊往门外走去:“嗯,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走到门口,她又回身嘱咐子由和吴侍卫稍作休息,她和秦观下去点菜,一会就回来。 听着他们说说笑笑下楼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子由坐在椅子上轻声叹了口气,却在几乎同时,站在他身边的吴侍卫出了一声更重的叹息。 子由转脸向他看过去,就见吴侍卫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低声道:“少爷,这样真的好么?” 自方才秦观进来,吴侍卫就阴着个脸,秦观和他打招呼他也是爱答不理。只是秦观一向笑脸迎人,对他的态度丝毫也不介意,他反而没办法恶劣下去——这点倒是和苏焱差不多,从前他再生气,苏焱一对他嬉皮笑脸他就没辙。可是看着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少爷如今在无人之时才会在脸上流露出的落寞,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这世上,除了他,也许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子由的心事了…… “有什么不好呢?你也看到了,焱姐她很开心……我自信很了解她,她对着秦公子的眼神是我不曾见过的,那里面有对着我和大哥时都不曾有的东西……” “可是……明明是少爷你第一个遇到小姐的!而且小姐她从前最喜欢你……少爷,你为什么不对小姐说出来?你这两年……” 吴侍卫还想说什么,却被子由挥手打断了:“吴侍卫,话不是这么说,感情的事,和先来后到没有任何关系。焱姐是喜欢我,她如今也依然喜欢我……只是我也无可奈何地知道,她还在把我当成孩子,尽管我如今长高了,长大了,可在她眼里,我依然并不是个男人,只是她的小弟,所以她才能对我毫不避讳……说起来,她几乎都没有对着我脸红害羞过……”说到这里,子由仿佛回忆般地轻轻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来,嘴角边流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我只要这样就好了,我来找她也并不是想让她在我和秦公子间做个抉择。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说,那对她不公平,对秦公子也不公平,他们如今彼此喜欢,秦公子对焱姐的感情,大哥也和我提起过,连他都能放手了,我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至于我……我曾经拥有她整整一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只是这点,已经无人可及了……所以如今我只希望她能够留在我们身边就好……但如果我和大哥都不能让她留下,那么秦公子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番外篇2 子由篇 江南可采莲 我在收拾去洛阳的行李时,将那副画也一并带在了身边。.qb5.c0m\\ 那是大哥在六月时作的画,他说要将它题为《江南可采莲》。还记得那一天我去到他房中,就见他正伏在书桌上全神贯注地画画,甚至我走到他身边去他也不曾觉。 我在他身后探头去看,然后我不禁笑了起来,原来他是在画焱姐。前一天我们去王公子府上做客的时候,焱姐在荷塘边上伸手欲摘取那朵白莲,那时她对着一池荷花所绽放的笑容,如今全被大哥的丹青妙笔定格在了画卷之上。 “大哥的画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忍不住赞叹出声,大哥一惊,停下笔来,转头见是我,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哥他自小聪明出众,才华横溢,刚过弱冠已经名满天下,从来都是自信和骄傲的,而他会露出这样略略有些局促的样子,就连我这个弟弟,也是极少见到的。 “子由,”大哥叫我,又转过头去看着桌上那幅尚未完成的画作,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些憧憬的神情道:“你说,她看到这个,会不会高兴?” “焱姐?”我看着画上正对着白莲伸出手去的女子侧影,微笑着点头:“当然,她一定很高兴。” 大哥闻言立刻对着我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欣悦:“嗯!等我画好了,我就送给她去。” 那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接下来生的巨大变故。 后来,焱姐离开了,接着,大哥也远去了岭南。家中忽然间少了两个人,两个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亲人,一下子寂寞了许多。送别大哥后,回到府中,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先去到焱姐的房里,看着已经人去楼空的室内,想起从前多少次在她这里逗留,她坐在那张檀木桌边给我说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奇妙故事,常常逗得我开怀大笑,那时她就会杏眼弯成月牙状笑吟吟地对我说:“子由,你还是这样笑法,我看着最开心。” 焱姐,你可知道,看着你这样对我说笑的时候,我也是很开心的…… 从焱姐的房里出来,我又去到大哥那里。送大哥上船的时候,我依然觉得内疚,我成全了焱姐,却背叛了大哥,他这次选择远走岭南,算起来的话,也是我一手造成……可是他却对着我摇头微笑,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多亏了她,想起来搞什么锻炼身体,结果还真的很有效,如今也让他能够放心地离开…… 可是其实我知道的,大哥他是在逞强。他从脖颈中解下那块焱姐送他的竹节玉佩交到我手上时,眼中满是不舍。我接过尚带着大哥体温的这块绿莹莹的玉佩,另一手却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那自焱姐将它送给我那天起,我就不曾离身的“喜上眉梢”。 我进了大哥的屋子,想要将这块竹节玉佩好好地帮他收藏起来,却在走到他书桌边上的时候,看到了那幅画卷。画上的少女一如那天般的笑颜明媚,可画中之人与作画之人,却已是天各一方了。 我怔怔地对了面前的画呆,好一会儿才现原来这幅画依然尚未完成,自那天我从大哥的书房出来后,接下来生的事便开始不受控制,想来大哥也再没有心思去完成它了。看着画上的空白处,我心念忽起,竟拿过大哥的笔砚颜料,从他来不及完成的地方继续下去。我替他画完了荷塘,画完了那朵焱姐想要摘取的白莲,最终,我还替他把他早已决定的画名题在了上面。 全部完成之后,我颓然坐倒在了椅子上,那刹那想起从前我们几人常在一起玩乐的情景,竟已恍如隔世。焱姐在她走的那天对我说,子由,你不知道我的事,我根本不属于这里,就算我今天不走,再过两年我也必须离开你……这句话,这些日子来不停地萦绕在我心头,我知道焱姐她从来不会骗我,可是只有这句话,我是不愿意相信的……我不信从此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以后,每日里我几乎都去到大哥的书房里看书写字,疲倦的时候略一抬眼,就能看到画上的女子身影,恍惚间似乎还能看到她在对我笑着:“子由,累了吗?要不要出去玩一下?” 来年春天的时候,我也离开了临安,北上赶去洛阳应试。焱姐从前陪我读书时经常煞有介事地对我说,子由,你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不会输给你大哥的。所以虽然我对于功名并没什么奢望,但就因为她这么说了,我便决定去入仕,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去信了。而出的那天,我又一次去了大哥的书房,摘取了那幅《江南可采莲》,一并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行囊之中,似乎这样,焱姐便依然伴随在我身边。 在洛阳,我的应试过程很是顺利,大家知道我是苏洵之子,苏轼之弟,也对我礼遇有加。我真的像焱姐说的那样,不再是当初那个孱弱少年,逐渐在京城闯荡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交往到了越来越多的朋友,见识到了越来越广大的世界……可是,心里的什么地方却似乎总是空了一块,而那处空白,只有当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对着墙上那幅画卷中的女子侧影,才会逐渐填满…… 一日同僚之间饮宴,那时距离我中进士已过去近半年。席间众人聊起新科进士中的青年才俊几乎都与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成了亲,唯独我与幼安兄尚是孑然。这时便有人插话道:“幼安那是早已心有所属,没看人家赶考时都有佳人伴随身侧?而子由你呢?据说你高中进士那会儿可是全洛阳的待嫁少女都对你引颈期盼,更何况你还是苏洵大人之子,大苏公子之弟!可那么多人前来提亲,你都婉言相拒,又是为何?难道你像幼安一样,早有心仪之人?” 我笑看了坐于我身侧的幼安兄一眼,自从我俩相遇以来,便一直言谈甚欢,后来又一同高中,更是从闲暇时的词赋到庙堂上的政见都一致,彼此早已引为知己。平日里我甚爱去他府上找他聊天,幼安性情豪爽,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嘉砚姑娘也从不避讳生人。而说起那位嘉砚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和焱姐很像,比如她们说话的方式,一些新鲜的用词,嘉砚姑娘偶尔也会冒出一两个来,我曾经试探地问过,可是她故里在苏州府,与焱姐并非同乡……而且有一次我兴致勃勃地教幼安从前从焱姐那里学来的牌戏时,嘉砚姑娘在一边惊讶地道:“这不是扑克吗?”反倒让我吃惊了半天,缠着她问这问那,结果幼安后来笑说那天差点要喝我的醋。 嘉砚姑娘有时也会问我问题,比如最近生活如何,身体可好,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她很认真地问,仿佛要做什么记录。我也很认真地回答。因为她身上有和焱姐相似的地方,所以我对她也极信赖,常常不由自主地就和她说些从前和焱姐在一起的琐事。然后她会用一种带着些许莫名内疚的神情对我说:“子由,你那姐姐……她也一定很想你。” 我一愣,心中顿时便有了暖意,微笑着点头:“嗯,我也很想她。” 这时见我向他看去,幼安心领神会,便开口调笑那人道:“怎么?你还不感谢子由?若不是子由拒了亲事,现在哪轮得到你做吕大人的乘龙快婿?” 席间立时笑成一团,那位李公子笑道:“那我还真要感激子由割爱了。说真的,子由,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给兄弟点提示,大家也好帮你看看哪家小姐合你心意不是?” 我只笑着摇了摇头,心仪的女子这种问题,我还真的没怎么想过,先前之所以婉拒那些婚事,也不过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在这时幼安兄也凑过来笑道:“对啊,子由,我也一直很好奇,到底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平日里从你嘴里听到的女子除了你那位姐姐就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我一怔,转脸向他看过去,心里却猛然升腾起那个对着莲花伸出手去的身影,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道:“可以与我携手游玩,陪我读书写字,高兴时能够共我纵声大笑,生气时会立刻跺脚怒,悲伤时愿意伏在我肩头大哭的女子……” 这话一出,却是引得席上人人面面相觑,半晌后,那位李公子才面露难色地苦笑道:“子由,这你可真是难为大家了,听你话里的意思,这佳人既要知书达理,又要活色生香,性情还得不加掩饰,可寻常闺秀哪个不是被教养得低眉顺目?这等妙人儿,只怕是可遇不可求啊……” 那天夜宴结束后我回到房内,点了烛火坐在桌前盯着墙上那幅画出了半天的神,耳畔始终重复着那句“可遇不可求”。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王公子和大哥都喜爱上她,因为他们都不曾遇到过她那样真性情的女子……而我那时,却还是个懵懂的孩子,不曾想过得到她的感情,只是每日里得她在身边便觉得快乐,只想着这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 想到这里我却是一阵茫然,既然如此,为什么今天的席上,我却说出那番话来呢……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吴侍卫的声音:“少爷,怎地夜这么深了还没睡?房门也不关?” 说着,他走进来,看看我,又看了看墙上的画,忽然皱起眉头问我:“少爷,你又在记挂小姐?” 我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吴侍卫却忽然低声问我:“少爷,那你当初……又何苦放了小姐走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有点犹豫,但终于还是对着我说了出来:“自小姐走后,少爷……你……你便再不曾像从前那样笑过了……” 我不由失神。当初在临安的岸边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时,我心里是否真的一点点都不后悔呢?那么如果我当初不曾放焱姐走呢?强她留在我和大哥身边的话,又会怎样呢……她还会……还会露出像这画上一样的笑容吗? 我终究还是希望她快乐的,就像她当初对我说“子由,你这样笑法,我看着最开心”,而我对她也是同样的心思,只要能让她露出像这幅《江南可采莲样无忧无虑的笑容,我就心满意足了。 而那时,我还不曾觉自己心底里对焱姐的感情,在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直到一日幼安来我府中游玩。我一向都是于客厅招待他,而那天他提出去我书房看看。到了书房里,他一眼便看到那幅墙上的画卷,然后他转过脸来惊讶地看着我,笑道:“原来子由你果然有意中人!还亲笔将佳人身影画在画上千里迢迢一路带到洛阳来?你别赖,我认识你时间不算少了,这荷花的笔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嗯……不过……”说着,他又凑过去仔细瞧,忽然眉头皱起,略有些奇怪地道:“只是人物的轮廓下笔飞扬,不怎么像你一贯和婉的画风,想必和当时心境有关?” 我笑了笑,微微摇头,又走去画像边上,伸出手轻抚画面,道:“幼安兄好眼力,我确实是画了那些景物,但……人却不是我画的,是我大哥。”顿了顿,我又道:“而且画上的人……是我姐姐……” “啊?这就是你那姐姐?”幼安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轻声道:“子由,你别诳我,哪有人整天把姐姐的画像挂在墙上看不够的?” 我一怔,抚在画上的手指顿时停了下来,正停在她的上,那一瞬我想起那次她抱着我脖子大哭时我也是这般轻抚她长安慰的。那次她哭得好生伤心,我的肩膀都被她哭湿了,自那之后,我就舍不得再看她哭泣,心想着一定要让她每天都开心地度过…… 我一直以为我对她是弟弟对姐姐的态度,她是今生第一次与我朝夕相处的女子,她在我身边时我仰慕着她,她离开我后我怀念着她,我每日里都在回忆着那些让我感到留恋和幸福的往事,却同时又深深地为也许再见不到她而感到恐惧。我多想要再见她一面,告诉她我长高了,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从前总是让她照顾的病弱孩子,如今我也是可以保护她的男人了。可我却连她在哪里,尽在都不知道,只能天天在这房里对着这幅画睹物思人,逐渐地开始理不清自己的心绪,直到今天被幼安这不经意地一问,才猛地如醍醐灌顶。 也许从我在这幅《江南可采莲》上下笔时起,我对焱姐的感情已经开始有了这样微妙的变化了吧…… 那晚我又坐在书房,手中执着的是大哥于去年中秋时从临安寄给我的信。去年六月他忽然间决定从岭南回调,让我们都欣慰不已。问他原因,他却只说想明白了很多事,然后就在中秋寄给了我这阙《水调歌头》。看到序中他写“兼怀焱妹”,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知道他是多么眷念逝去的往昔。也许对我们兄弟来说,最重要的早已不是去获得她的爱情,而是能够如家人般留她在身边,看着她平安生活,能够继续对着我们露出她那明媚的笑容…… 想到这里,我轻轻放下手中信纸,目光掠过墙上画影,一直残留心底的那处空白忽然之间也像是被这心念完全填满。对着这幅大哥与我共同执笔的《江南可采莲》,一抹自内心的微笑自心头缓缓上升。(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章 苏焱从楼下上来的时候满脸的不高兴,秦观却在她身边笑得颇为开心。/、qВ5\他们刚刚下去找周掌柜点菜的时候,周掌柜居然还敢壮着胆子跟她说什么少游啊,你还是和秦公子最般配啊!说到这里他又向苏焱暧昧地眨眼:“你下次干脆穿了女装和秦公子出去,肯定很轰动!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没见过比你更适合穿女装的少年!”气得苏焱差点没跳过柜台去打他,秦观则在一边笑弯了腰,先是谢谢周掌柜派人叫他回来,然后又故作正经地对她说:“少游,你看,连别人都这么说,你可不能移情别恋。”说得苏焱只能对了他们哭笑不得。 不过她一进房间,看到正站起身来的子由,先前的不快就统统抛到脑后去了。苏焱笑着向子由走过去,一边招呼他和吴侍卫依次坐下,一边把手搭在子由的肩膀上向他说道:“都点了你以前在临安时喜欢吃的菜!现在你长居洛阳,好些江南的菜肴都吃不到了吧?” “焱姐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子由转头向她看过去,见她正歪着脑袋笑对着自己,心里就觉得很温暖。 “当然了!”苏焱相当得意地笑起来,一边就想要靠着子由落座,却不想这时候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袖子。 她有些惊讶地回头,却见到秦观挤了进来,还老实不客气地在子由身边坐下,又偏过头来看着她,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今晚还是和子由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和他很是投缘,不妨让我坐在他身边,聊起来也方便?” “嗯?”苏焱有些奇怪地看看他,又看了看正对着秦观露出友好笑脸的子由,忽然就觉得很高兴。因为她那时想起正史中苏辙和秦观也是很好的朋友,苏辙还写过三《高邮别秦观》的诗作,原来他们在这里也是一见如故的……这样也好,以前子由因为身体关系,朋友就少,现在看他开朗许多,也像嘉砚信中告诉她的那样,他和陌生人的交流很顺利,倒也让她安心不少,嗯……就是怕秦观把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性子传给了子由就不太妙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要傍了秦观入座,这时一直坐在子由身边默不出声的吴侍卫却突然站了起来,一边让座一边对她说道:“小姐,你还是和我换个位置吧!少爷和小姐你好些日子没见,必定也是有许多话要对你说的,还是你坐在他身边比较好!而且……”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瞟了秦观一眼:“从前在府上,小姐你从来都是紧临少爷坐的,如今好不容易团聚,这位置不适合改!”说着,也不等苏焱同意,就走到秦观身边坐下了,见秦观正看着他,吴侍卫也转过脸去,冷着声音对他开口:“秦公子,不介意我这粗人坐你身边吧?” “怎么会,吴先生多虑了!”秦观依然是那张若无其事的笑脸,还端起桌上酒壶帮吴侍卫斟酒,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着苏焱看过去,就见她很是欢欣地在子由身边坐了,还顺势把椅子往他那里挪着,嘴里笑道:“吴侍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哈哈,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又见秦观正在给吴侍卫斟酒,她眉头略皱了皱,就伸手过去很自然地握住了子由的手,看着他眼睛问:“我让嘉砚平时劝你在洛阳饮宴时少喝些,她都叮嘱你了吗?你以前身体弱,遇到应酬虽然无法推脱,也千万别多喝,今天要不我们就以茶代酒吧?” 子由对着她微笑道:“没关系的,焱姐,今天难得大家高兴,我也不要扫了大家兴致吧!平日里同僚间的应酬,幼安兄都会照顾着我的,替我挡了不少酒呢!”说着,他看向苏焱的目光忽然就更多了一层温柔,轻声道:“原来是焱姐写信交代了嘉砚姑娘,我该想到的……” 苏焱便向他颔微笑,却忽然听到吴侍卫不快的声音:“哎呀,秦公子,酒都满出来了!” 两人一起看过去,就见秦观不知怎地,给吴侍卫斟的酒洒了一桌。这时见大家都在看着他,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抱歉抱歉,刚有些不留神!”说着,便要去擦拭-a苏焱诧异地看他一眼,开口问道:“怎么了么?” “也没有,就是刚在想些有的没的。”秦观并不看她,却转头向着子由笑道:“子由,你们以前姐弟感情很好?” “啊……”子由略有些局促,但还是微笑道:“虽然只,尽在做了一年姐弟,但焱姐待我很好。” “哦?”秦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顿了顿,才道:“少游这样的性子,能温柔待人可不容易,她必然是很喜欢你的。” “啊……”子由听他说得郑重,有些不安,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苏焱,却见她正毫无异议地笑眯眯点头:“那可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侍卫打断了,只听他大声说:“可不是么?小姐最喜欢我们少爷了,从前在府中两人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的,小姐还说过,说少爷是她的……” “吴侍卫!!!”苏焱听出他下面要说什么,急得一下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扯着他的衣襟,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下去了,真是的,都是当初被子瞻那个臭家伙逼出了她埋在心底的真心话,结果现在成了大笑话,若是被秦观听了去,肯定要笑话死她了,不知道要怎么揶揄她呢…… 果然秦观很有兴趣般地转脸问吴侍卫道:“哦?她说过什么?子由是她的……什么?”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竟是异常认真的表情。 “哎呀你怎么那么多话?”苏焱见他还在追问,瞪了他一眼,又赶紧拉过吴侍卫打岔,这个时候菜也6续端进来了,苏焱便招呼他们吃饭,一边又拿起筷子夹一些放进子由碗里,笑着对他说:“看,我的记性还不错吧?知道你喜欢这些口味清淡的……” 子由有些惊喜地看着那道红烧鳊鱼道:“鳊鱼?这我可真是有好些日子没吃到了。” “是吧?我特意点给你的,知道你爱吃鱼!”苏焱笑着,却见子由温柔地看她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筷子,伸进盘中,小心翼翼地把这条鳊鱼的脊背处那细长的一块分离出来,最后放进了她面前的碗里。 “咦?”一直看着他们的秦观忍不住出声道:“少游,你不是不爱吃鱼的么?” 却不想苏焱笑了起来,很是感动地望着子由,轻声道:“你连这个都记得……”说着又向秦观看去,解释道:“我是不爱吃鱼,嫌有刺,你看我平时也几乎不碰的,但只有鳊鱼的脊背处这一点点我喜欢吃,从前在临安时吃什么西湖醋鱼之类的菜时,我也就吃这一小块,一直以为没人会注意到我这点怪癖,却没想到子由都记在心里……” 秦观看着她怔了怔,忽然幽幽叹口气:“我却以为你不爱吃这东西,平日里就从不去点的。” 子由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向苏焱的眼神清澈而明亮,脸上的笑容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起身,从他放在一边的行李里拿出一个细长的匣子来,双手递给苏焱,脸上却带着些歉意的神情,轻声道:“焱姐,急着从洛阳赶过来,来不及去仔细挑选礼物了,匆忙之下,只带了这个给你……” “送给我的?”苏焱又惊又喜地接过来,一边打开一边笑道:“子由真是,你只要把你的词赋文章手录一份给我,我就高兴得不得了了……啊!” 匣子打开来,里面原来是一台颇为精致的檀木古琴。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来轻拨了几个弦,古琴随之出了悠悠的乐音,这声音一下让她想起从前在临安陪子由读书时,她常坐在一边弹琴给他听。其实她在现代的时候,对练琴并不会有这么大的耐心,只是她疼惜子由,看他喜欢听自己弹琴,便也乐意为他做些事。后来离开临安她一直做男子打扮,平日里和欧阳修秦观在一起只会听其他乐妓弹琴,自己却再不曾碰过,因为心事重重,也再没有心思去弹,却没想到子由对此念念不忘,来扬州找她还给她带来了这份礼物。 “焱姐……”子由见她对着琴怔,有些紧张地问她:“你不喜欢?” “怎么会?”苏焱抬起头来,眼里都是感激,对着他微笑道:“子由送给我的,我一定好好收藏,就算我……”她想说,就算我将来走的时候,也一定会带着它的,这时顾忌到秦观在身边,说到最后便噤了声,却又听吴侍卫插口道:“小姐,你可别辜负了少爷一番心意,这琴是少爷拿自己的俸禄在洛阳最好的乐行里求来的,因为时间紧急,临行那几天他天天从堂上回来就出去为你觅琴,有时饭都顾不上吃,辛少爷说要帮他一起找,他也没答应,说怕别人选的不合你心意……” “好了,吴侍卫,不要说这些……”子由皱眉对他摇了摇头,吴侍卫看着他们,叹了口气,这才不继续说下去,却见子由微微有些羞赧地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自当初焱姐送我这块玉佩以来,我却不曾送过任何东西给你,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我才……” 苏焱听着他说话,目光渐渐从他的脸庞落到了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上。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月夜,在临安郊外的狩猎场中,她的穿越出了差错,结果就遇到他了。那时他还是个苍白的、略带忧郁的少年,如今他虽然长大了,他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却是丝毫没变。自己当初只是随便拿了一块玉佩送他,从此却换来了他的全心全意……认识他以来,他从来也不曾逆过自己的意思,没有做过任何为难她的事,甚至一句让她会不高兴的话也不曾说过。只有这一次……他亲口说希望她留下,可以想象他为了这句话经历过怎样的矛盾。那她真的能拒绝这个眼神清澈的弟弟么?而秦观那边,她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对他说出口呢…… “说起来,我刚才倒忘记问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其余三人都向秦观看过去,烛光正照在他的脸上。苏焱这才现他的目光也停留在了依然站立在她身边的子由腰间那块“喜上眉梢”上。然后他淡淡看了苏焱一眼,唇边微微一笑,这才云淡风清地开了口:“少游,我回来的时候,你不是正抱着子由么?那时……你们到底生什么事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一章 、 苏焱先是被他问得一怔,有些不明白秦观为什么突然之间问这个。\、qb5。c0m//她愣愣地看向秦观,见他依然是一脸闲适的笑意,只是她隐约觉得那笑容似乎并没有随着他牵动的嘴角一同上升到他幽黑的眼眸中去,这让她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刚刚听到了什么?想到这里,苏焱下意识地看向子由,同时心里开始慌。她很怕子由在秦观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之下就把他们先前的对话都说出来,其实明知道不能再拖了的,但在这种情形下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向秦观解释…… 于是她看向子由的眼神中便更添了一层犹豫,子由见她脸上忽然罩了忧色,曾经的默契让他立时心下了然。他抿了抿嘴,又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抬眼看向秦观,温文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我们……” “只是你们姐弟多日未见,一时情难自禁,便抱头痛哭了?”秦观却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似乎漫不经心般地看向苏焱:“我以前说你爱哭,你还老不服气!今天可不是又被我抓着了?” 苏焱又是一呆,却想不到他只是在说这个,害她白紧张了一阵!心里略一放松,她也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对,就是这样!不过谁爱哭了?我那只是在感动好不好!” “唔。”秦观不置可否地轻点点头,忽然他一手轻抚额头,似乎在回想什么事情,然后就听他仿佛自语般低声道:“说起来,自去年六月你追我回来后,就没再见你哭过一次了……” 苏焱听了却是啼笑皆非,便拿起筷子去敲他的酒杯,嘴里嚷道:“有病!难道你喜欢看我哭么?” 秦观却顺势握住她一并伸过来的右手,对着她微微一笑:“虽然不哭,可总觉得你笑得也不如从前畅快……有时候看你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那时候笑起来倒比哭还难看……” 苏焱心下一惊,赶紧缩回了手,也不敢再看他,只讪讪笑道:“别胡说!我哪里会有什么心事?”一边说着,一边胡乱往秦观面前盘子里夹菜,又高声谈笑劝他们饮酒,着意使气氛热烈,唯恐自己内心的慌乱被他看出端倪来——秦观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些,所以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在他面前把一切悲伤情绪都掩饰得很好,平日两人在一起时尽是谈笑风生,却不想她不经意间的偶尔蹙眉叹息竟都被他瞧在眼里了。 好在秦观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脸和子由聊天去了。虽然吴侍卫不太开口,他倒也能有办法引得吴侍卫不得不回答他的话,看着吴侍卫那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让苏焱也坐在一边禁不住地笑。 这么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这小宴会才告结束,秦观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说要去楼下喊小二上来收拾杯盘。可走到门口,他忽然又回头问道:“子由,你房间向掌柜定好了么?时候不早了,是不是也该歇息?” “啊!”子由说着也站了起来,微笑着说:“还没有,多谢秦兄提醒,我这就去……” 却不想苏焱一下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脸急切地望着他道:“子由,你等等!”然后她看向秦观,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去帮他和掌柜说一声吧,我有些话还要和子由单独说……”她是想趁秦观不在的当儿赶紧交代好子由让他千万不要当着秦观面说出她的秘密,却没想到秦观听了这句话后惊异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因为知道苏焱想要说什么而露出略带踌躇神色的子由,终于,他脸色一凛,快步走回了她的身边。 “怎么了……”苏焱惊讶地问道,左胳膊却一下子被他拽住,还顺势拉得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一时满头雾水地望着他,秦观却不去看她,只是转身对着子由微笑:“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我也有些话私下要和她说,不介意吧?我带她去隔壁我的房间,你们先在这等等,我说完了就让她回来。”说着,也不等他人反应,拉着苏焱就出了她的房门径直往他自己厢房走去。 苏焱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抽回手,但无奈秦观抓得很紧,甚至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疼痛。而她这种情况之下都不忘回头对子由叫道:“子由,你可千万要等我呀!”秦观听了,干脆直接把她拖进房间,转手就把门带上,然后回过身来,一言不地盯着她。 借着房内刚刚点燃的微弱烛光,苏焱忐忑地对着他忽然之间异常严肃的脸,心下惴惴不安地猜测着他将要说的话。难道他到底还是听到了?所以才把她拉出来私下询问?如果他真的问起,那她是不是就该对他和盘托出了呢?难道他自己问起来,她还要继续将这个谎言编织下去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黯然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呐呐地开口:“你……你要和我说什么?” “少游,你……”秦观终于开了口,他蹙着眉头,声音都有些沙哑,似乎说出这话很艰难似的:“我和子由,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嗯……啊???”完全和苏焱想象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问题,于是她顿时傻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秦观,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和子由,你是不是其实更喜欢他?”像是怕她听不清楚,秦观,缓缓而清晰地再度询问。 “这……这是什么问题啊?你为什么这么问?”苏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同时心里迷惑得要命——他刚才把她拖进房里时明显情绪不佳,可现在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扯到子由身上去? “你别管,只要回答我。”秦观盯牢她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眸心中去。 “啊……当然……当然是……”苏焱无奈,只得红着脸回答他,可说到,尽在后却声若蚊吟,实在没法继续说下去了。虽然她和秦观平日里很亲密,但是突然要她这么直接地表白,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秦观见她神色扭捏,话也说得吞吞吐吐,便叹了口气:“你告诉我也没关系……”他说着,略略俯身,看着她的眼里依然温柔:“难怪你今天在郊外的河岸边对我说有一天要离开我……” “啊?……等等!!”苏焱一边努力整理着思路一边向他摆手,莫名其妙地问他:“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鳊鱼的脊背,子由却知道。我不知道你会弹琴,子由却能千里迢迢为你送来。我从来不曾收到过你的玉佩,子由却从不离身……”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我还从没像今晚这般失落过……” 苏焱却只是一声不吭地听他说着,然后又歪着脑袋对他这几句话想了半天,终于她眼睛一亮,然后指着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你难道是在吃醋?” 秦观一愣,之后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才现?” “天哪!!”苏焱抬眼见他满脸的郁闷,又联想到今晚他好几次不寻常的表现,如今总算弄明白了缘由后便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出声:“你……你……你居然吃子由的醋?” “我能不吃吗?”秦观见她一副笑得昏天黑地的样子,便伸手过去捉住她,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你看你,对他又是搂抱又是牵手,但你何曾对我这么主动过?还有你们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小动作,我看了心里能舒服?而且自从和我在一起……”他看着兀自还在笑个不停的苏焱,叹了口气:“总觉得你就没有真正开心的笑过,似乎总有什么心事……但我说过我不会去问你,一切等你自己对我说出来……可你总也不说,我虽然有耐心,但如今看到子由一来你便恢复了从前自内心的快乐和悲伤的样子,我心里当然不好受,当然会去想是不是对你来说,其实子由比我来得更重要?你和他相处起来才更快乐?” 苏焱听他说到最后语气凝重,这才止了笑,也正色看向他。见他烛火下的眼眸幽深,神情虽然温柔却略带悲伤,像极了去年七夕那晚她看到的样子。是啊,他明明对自己说过的,有什么事都会等她自己说出来,但不问并不代表他就不关注自己,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她隐藏起来的情绪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向对面的他伸出手去,与他十指相扣,抬头向他温柔微笑:“怎么会呢?子由是我曾经朝夕相处一年的弟弟,他在我心中位置当然重要,因为他是我在这里的家人,就像子瞻一样,我也非常地喜欢他们……但是,和对你的感情,不一样……” “真的?只是家人?”秦观听她这么说,眼中一丝笑意便浮了出来,却忽然间又隐去,转而换上一副疑惑的神情问道:“那吴侍卫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说什么子由是你的……你当时还不肯说出来!现在还不老实告诉我,到底子由是你的什么?” 苏焱闻言几欲绝倒,那时她想起了从前子瞻大脾气地逼问她这个问题的情景,一时又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天哪,为什么她认识的男人都会在类似的情景下询问她同一个问题呢?真是受不了了,明明说出来他们也根本不会明白的呀!就不能让她把这个想法放在心里好好温存么? “你这人!”她笑着站起身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从前子瞻来的时候还逼着我去见他呢,我和他跑了你都不追问于我,却偏偏对子由这么不放心?他只是个孩子呀!” “孩子?他都十九岁了!再说你有对子瞻主动地去抱他、去拉他手、去搭他肩膀么?”秦观想到今晚他目睹的种种情状,心中便又是一阵郁闷,忽然他低下头看着苏焱,唇角却微微上扬:“你刚才说过更喜欢我对不对?” “啊……能不能不要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了?”苏焱微红了脸,瞥他一眼:“就算我说过,你要怎样?” “那你对我和子由的举动没有半点不同,我怎么知道你是更喜欢我还是他?”他的笑意里渐渐含了一丝暧昧,让苏焱不由自主地觉得心跳加,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那就怎样……”苏焱开始把身体向后倾,一边不着痕迹地想松开他的手,却马上就被他察觉到了,秦观一把反握住,还顺势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一呆,抬眼看向秦观,便见他笑得一副开心无比的样子:“少游,你知不知道,我今晚真的是很生气……虽然现在你解释过了,但我的气也还没全消……” “那……我道歉,我道歉!我以后会注意!秦观,秦大哥,时候不早了,子由还在那边等我呢,我明天再好好给你赔罪,好不好?”苏焱再迟钝也觉了气氛开始不对,又羞又慌,身上也开始出汗,偏偏被他抱得很紧,她尝试着挣扎,却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还提子由!”秦观俯看她在自己怀中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笑道:“这样,你证明给我看,我就放你走。” “证明?证明什么?怎么证明?”苏焱听他这么说,立刻抬起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便见他又对着自己笑了:“当然是证明你喜欢我啊!而且不是对子瞻或子由那种兄长弟弟一样程度的喜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英俊的脸上一时笑得魅力无边:“所以,你亲我一下。”(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二章 秦观冒昧地说出这话,本以为会碰一个软钉子,他其实只是想看苏焱脸红害羞的样子,一向故意装出强势外表的她忽然间露出的娇羞神态会让他心软得没有力量跳跃,所以他爱极了苏焱那副模样。、qВ五.c0m/他对女人并非没有经验,但对她,他却格外地爱惜,有着出奇的耐心去待他。平日里虽然很喜欢接触她,但绝不会过分逾礼。要不是今晚他实在是被这个迟钝得要命的丫头弄得伤心伤神了半天,也不会故意想出这招来看她为难的样子。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先是目瞪口呆,然后脸就开始迅涨红,同时开始拼命地把身子向后赖:“不行!这算什么鬼证明?你根本不安好心!” “哎呀,居然说我不安好心……”秦观也攥住她手不放,脸上却笑得更是愉悦:“那我换个方法好了。我来证明我比你的兄弟都更爱你,所以……我亲你一下。” 苏焱闻言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怎么今晚的秦观又恢复了从前刚刚认识他的时候那副纠缠不休的模样了?偏偏因为他的话使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到他弧线美好的嘴唇,暗自咽了咽口水,腿都有点软了。 “你看,”秦观见她咬着嘴唇沉默,便索性趁她不留神时再挨近些,嘴里一壁笑道:“你的拥抱,牵手,在我之前都给了子由了,那难道你的第一次亲吻,我还不能得到么?” “哎呀!怎么连你也这么小孩子脾气?又不是子瞻……再说什么第一次啊?早就没了……”苏焱听他说起,立即想起当年王雱求婚时被子瞻强吻的往事,便垂着脑袋下意识地嘟哝了这么一句,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无及,赶紧偷眼瞄秦观,希望自己刚才声音轻微让他没能听清楚。 而她只一抬眼,就已经对上了秦观又惊又怒的脸。他平时一贯不笑时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意,先前为了子由的事他就算不高兴,表情也只是严肃冷峻,像这样惊怒交加的表情,倒还真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 “你……你刚才说什么?”秦观两手捧住她脸让她的眼睛正对着自己,急道:“那个人是谁?”和苏焱相处这么久,秦观知道她对男女之间亲热有着本能的害羞和恐惧,而凭他的经验,自然了解她的纯洁无瑕,先前虽然因为她对子由过分的亲昵而让他狠狠地吃了一回醋,但他也因此更知肯定了苏焱对自己的感情,可又不舍得就这么放了她走,便索性继续逗弄她,却万万想不到她说出了这么一个打击死他的消息——居然有人比他捷足先登已得芳泽? 苏焱正在心里狠命地抽自己,自己这个大嘴巴的毛病怎么死也改不掉呢?在谁面前都露陷!以前在子瞻面前亏吃得还不够么?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呢?这时候被秦观追问,她也只好目光躲闪,讪讪地道:“你……你别问了……” “难道是子由?不可能……你说过只把他当弟弟……永叔?可他到现在都还以为你是男人……那么……果然还是子瞻么……”秦观却不依,还在兀自皱着眉头进行着排除法。 “啊啊啊!!我求你了!你看我也从来不问你过去那笔花账,你干嘛要这么在意这个嘛!”苏焱被他逼得恼羞成怒,忽然就想起面前这家伙从前简直是风月场中的常客,红颜知己不知道有过多少个,立刻气就不打一处来,便干脆让自己用羞恼来掩饰心虚,摆出一副绝不示弱的样子来昂头看着他。 她这付死不服输的模样一下让秦观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唇瓣,微笑看着她道:“可我如今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啊!不过少游你肯为我吃醋,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鬼才为你吃醋……”苏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瞥见他脸上逗留的笑意,自己也不禁有些好笑,这个平日里从来都是云淡风清的男人,今天却格外地敏感起来,原来一向表现得成熟淡定的他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但是她这时候不得不在私心里承认,看到面前这个家伙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心里确实有种说不出的愉快。 “好好,你不吃我的醋,可我倒是吃你的醋了,而且现在吃大了,你不告诉我他是谁也就罢了……”秦观说着,捉过她的手,顺势递到唇边轻轻一吻:“但你今天若是不亲我一下,我心里怎么也不会舒服的……连第一次亲你的机会我都失去了,起码第一次被你亲的机会我要得到……这回可是第一次了吧?” 听到秦观说到最后还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苏焱真的很想昏死在地,这时抬眼看到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样子,忽然间就有些心酸——他还能这么愉快地和她调笑,而这日子只剩下三个月都不到了。其实和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与他最亲密的行为也就是那次她换上女装后,秦观的唇轻轻落在她的头顶。牵着他的手,或是依偎在他怀中时,都让苏焱觉得安心而快乐,唯独亲吻,是她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 并不是她保守,她毕竟来自于21世纪的现代,就算她没有丝毫的恋爱经验,也知道亲吻是情侣间再正常不过的亲密行为。而她之所以会觉得害怕,是因为两年前子瞻的那个吻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那个吻之后她立刻离子瞻而去,她追了秦观回来后又时刻被渐近的离别折磨,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亲吻早已和离别密不可分,似乎一旦彼此亲吻,她就必须离他而去。因此苏焱平日里连想都不怎么敢想。在她被秦观吻了头顶的那天,她曾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和幸福包围,可随之而来的,还有同等的恐惧和伤悲,秦观并不知道,那天夜晚她躲在被子里哭得怎样泣不成声。 想到这里,苏焱终于叹了口气,红着脸对他点了点头:“好吧……就这一次!” 秦观一怔,旋即喜出望外:“真的?” “嗯。”她看着他,又点点头:“你……你坐下……还有,把眼睛闭上!” 秦观被她按在椅子上坐着时,还在蹙着眉细细研究着苏焱的神情,只见她脸上飞霞扑面,眼睛对上他就立刻移开,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似乎也在轻微地颤抖——可见她明显紧张得要命。这有趣的现不禁让他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心里却是莫可名状的喜悦,其实本来真的没多大把握她会答应他这个过分的要求的,起先确实只是小小的逗弄,可知道她曾被别的男人得近芳泽时他却一下子认真起来了,平日里和她朝夕相处,他着意怜惜她,加上她人又出奇的迟钝,让他也只得安心做个柳下惠,可天知道坐怀不乱有多困难,有时抱得她香玉满怀时还要生生控制住自己的意志,久而久之秦观觉得自己简直都快成圣人了。只是今晚,这圣人他不做了!反正只是亲吻一下,也算不得违背了当初向子瞻许下的诺言吧…… “看、看什么?”苏焱低头见他还在睁着眼睛,且满脸忍俊不禁的表情盯着自己,不禁一阵羞恼,伸手就要去拂他眼睛:“快点闭上!!” 秦观微笑着点点头,依言闭上了眼睛,这时就感觉到她温热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脸颊。 苏焱的手轻轻地在秦观的脸上游移,以手指仔细描摹过他的轮廓和眉眼。他真的是长得很好看,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秦观时她给他在心中下的定义——哼,俊美不及子瞻,清秀不如子由,儒雅也比不上欧阳修!可他却是俊美中含着清秀,戏谑里带了儒雅,所以她当时还不是一样看得脸红心跳了?可那时自己居然还一点都不知道……想到这里,苏焱不禁微笑,其实就凭他此时即使是闭着眼睛,脸上也带着的那丝隐隐约约的笑意,也已足够让她为之倾心。 这还是第一次抚摩他的脸,她一向不敢太主动地做些亲热的行为,现在能自然地去牵他的手对她这个迟钝成性的人来说已经是长足的进步。其实她平日里悄悄在一边注视着他时常常在心中刻画他的模样,虽然要趁他不注意拿dc也可以拍下他,但是苏焱更愿意把他刻在自己的心里。她有时回到房里偷偷拿出自己的dc翻看上面她从前偷拍的欧阳修和子瞻的相片时,她就会眼角酸涩,也许自己不去拍秦观,就是怕自己回到现代后再看见那些相片会难受得不能自已。 子由今晚对她说过希望她能留下来。其实那一刻她真的有过刹那的犹豫,可这个念头马上就被她硬生生从脑中消除了。这怎么可能呢?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尽管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年,她已经对西宋和这个世界的人们产生了很多眷恋,但是要她割舍下留在现代的父母朋友,割舍下那个自己生活过二十年的高科技的、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终究还是要走的,终究还是要对他不起的,这是她第一次亲他,可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苏炎的心狠狠的紧了一下,旋即又像是有百十只手在争着撕扯似的,疼的几乎让她无法自持,一年来积聚的痛苦和心酸似乎在这个时刻全部都涌了上来……这个时候,苏焱的手指已缓缓拂过秦观的嘴唇,她怔怔地看着他,然后,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她俯身低,柔软的唇随着两滴温热的眼泪同时落在了秦观的脸上。 秦观不由一惊,立刻就想睁眼,可苏焱却用手蒙着他的眼睛,似乎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似的,他诧异地想着,想要开口询问,可是她温柔的唇瓣依然贴在他的唇上。她根本没有技巧,只是笨拙而生涩地亲吻他,她的唇上还残留着今晚喝过的桂酒的清甜醇香。 终于苏焱渐起的哭声让秦观无法再安心地继续坐着,他挣开她依然蒙在他眼上的手,抬头便看见她满脸眼泪,他先前的喜悦一扫而空,心下立刻有些焦急和懊悔,自己这个玩笑还是开得大了些,着实难为她了。便赶紧伸手揽过她温言相慰:“少游,不要哭了,是我不对,我过分了……”说着,又用袖子仔细替她拭去泪水:“好了,去找子由吧,你不是还有话没对他说吗?” 却看见苏焱摇摇头,然后她蹲下身,两手捂住脸,哭得肩膀都开始颤动。自去年在江边以来,秦观再没见她哭过一次,虽然有时清晨看见她,会觉得她双眼略有浮肿,似乎有哭泣的迹象,但试探地问她,她却总是明媚地笑着说怎么可能呢?又没有什么伤心事!他也就不去追究,只是着意地待她更温柔些。可就在之前明明两人还互相调笑,她命令自己闭上眼睛时脸上还残着笑意,为什么现在她却忽然间如此伤心欲绝地哭泣?绝不会仅是这个玩笑伤害了她……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这一年来眉头始终未能完全舒展开来,原因究竟是什么? “少游?少游?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苏焱拿手背抹掉还在继续掉落的眼泪,转过身来,先是面色苍白地对着他惨然一笑。然后她句地说道:“你叫错了,我不是少游。” 秦观怔了怔,却马上微笑起来:“我知道啊,你是……” 苏焱再度坚定地摇头:“不,你不知道,我不是少游。”她抬目看他的眼睛,良久,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地开口,声音虽然带了些微的哭腔,却无比地清晰:“我从来就不是少游,你才是,是我偷了你的字……而现在,我必须得把它还给你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三章 秦观的微笑随着她的话凝滞在了脸上,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苏焱,眉头渐渐蹙起,伸出手去拉过她胳膊,轻声问道:“你在说什么?少游怎么会是我的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字,是太虚。/、qВ5\” “是,你现在是叫太虚,可是你以后总会改字少游的……”苏焱说到这里,忽然像是了然了什么般的“啊”了一声:“原来这个世界的你会改字,竟然也是因我而起,因为我把它还给了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秦观两手捧住她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的眼睛:“什么这个世界?而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字?且为什么要拿你的字?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叫你少游便是,焱儿……” “不,你听我说……”苏焱悲哀地看着他:“我当初用了秦观这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名字,你不是也很惊讶么?而我后来却告诉你,那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而因为我俩用的字不一样,所以你也信我了,但是……我对你说了谎……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说到这里,她垂下了脑袋,又叹了口气:“我用的就是你的名字,因为我早在许多年前就把你的名字记在心里了。” “我的名字?许多年前?” “我没有想到会遇到你的,我刚来到这里时向其他人打听过你,却没有人知道,于是我就想当然地以为你在这西宋还没出生,所以我从子瞻那里逃走的时候才心血来潮地想要来个冒名顶替……而我知道的秦观,他字太虚、少游,号淮海居士,高邮人,是北宋著名的婉约派词人,也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我读过他所有的诗词,他的风格委婉含蓄,清丽淡雅,在我最喜欢的词人中,他排在第四位……”苏焱说着,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又回到从前在现代时,在手中翻阅着的书到那些印刷着关于他的信息的铅字。那时的她只是没心没肺地读着那些伤感的字句,却从不曾想到有一天会在另一个世界爱上那个与正史的记载似是而非的男子…… “你知道的秦观?北宋?苏门四学士?焱儿,我听不明白,你……”秦观看着她再次涌起水雾的眼睛,想到她先前的大哭,忽然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似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带给他无限的冲击,让他本能地不想听下去。可是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从遇到苏焱的那天起,她的身上就有着太多的秘密,也是那些秘密是让他对她起了兴趣,可是他从不追问,只耐心地等着她自己亲口说出来。而一年前,她终于不顾一切地把他从长江岸边追回来的时候,他是那么高兴,以为他们从此两情相悦,不再有任何隔阂,可那之后苏焱对他笑得再开心,眼神里却总有难以言喻的悲哀,他从来都是心思细腻的人,她的那些小动作自然也不会逃过他的眼睛,可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包容她,依然耐心地等着她有一天自己说,直到今晚子由的突然出现,让他忽然就有了很深的危机感,以为她埋在心底深处的心事是和子由有关,一急之下才有些失态,可却万万想不到她却对着他说出了这么一番几乎让他整理不出头绪的事来。 “你是不是恼我今晚为难你,所以故意说出这些让我听不懂的话来蒙我?哎,你只要说我还在你心里排第四就够我郁郁的了,想不到我辛苦在你身边写了一年的词给你,地位却一点都没提高!”秦观说着,替苏焱把被泪痕粘在脸上的碎拨到一旁,又对她微微一笑:“还故意大哭来吓我?亲我一下就真的这么痛苦么?” 苏焱却握住了他的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如果可能,我也真希望自己是在吓你,而不是要告诉你一个对你来说也许根本是不可思议的事实。可是这些事我已经瞒了你们太久太久,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但再不说的话,我怕……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是我对你不起……也对不起子瞻、子由……”说到最后,她咬了咬下唇,又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鼓起全部的勇气好让她把这个纠结于她心底这么久的秘密说出来:“因为我根本不是西宋的人。崇熙五年的六月二十三日,是我穿越时空到达这里的第一天。我来自九百年后,公元纪年的两千零八年,并且,是另一个世界。” 秦观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和脑中忽然一片混乱,只感觉得到她此时握着自己的手指一片冰凉,凉意顺着她的手心一直传递到自己的心上,而与此同时,他的房门被猛地从外面推了开来,子由苍白着脸出现在了那里。 “子由……”苏焱回过头去看着他,先是一愣,之后只得苦笑:“你听到了?” “我……我在隔壁听到你哭了……我只是想来问问焱姐……我并没有想要偷听的……你……焱姐你刚才说的那些,不是真的吧?我、我不想听到那些的……”子由说着,走到她身边去,脸上带着迫切的神色望着她:“焱姐是在开玩笑,对不对?你以前也会说些神神怪怪的故事逗我们开心的……” “子由……这次我没有骗你……”苏焱对他微微一笑,眼泪却已经夺眶而出:“而你和吴侍卫,就是我来到这个西宋第一天遇到的人……”说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你们那天看到我的时候,难道没觉得我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吗?” 子由茫然地望着她,同时脑中浮现出第一次在那临安城外狩猎场的月色下见到她的情景。那晚他瞒着父兄,央求吴侍卫带他去夜猎,没有现猎物,却现了这个奇装异服,说话方式也奇奇怪怪的女孩子。她先是对着自己呆,然后……她问自己这是哪里,还问了一个让他当时十分诧异的问题——现在是什么朝代。 “你想起来了……我问过你,现在是什么朝代,对不对?你告诉我是西宋,我还不敢相信,还以为你是在和我开玩笑……”苏焱回忆起那晚的情景,脸上也露出了带着怀念的笑容,只是声音里却多了哽咽:“其实我根本就没想到会穿越到这里来的,我的目的地是我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所记载的北宋,可是因为我带着嘉砚一起来时不小心生了误差,于是阴差阳错之下才来到你们的世界,可是我竟然现,这个西宋竟也有我熟知的那些历史名人……我第一次看到子瞻的时候,你记不记得我说他是丑男?我告诉他我是在书上看到的,他还生气得不得了,之后就处处刁难我……而我当初听鲁直报出姓名的时候,就激动得跳到他面前背出他的《清平乐》,他很惊讶地问我怎么知道,我便随口骗他说是在你的笔记里翻到的……” 说到这里,苏焱顿了顿,使劲地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说下去:“后来和王雱比试,我轻而易举地赢了他,但其实我是作弊的……鲁直临场做的那《茶词》,我却早在好几年前就倒背如流了……” 苏焱又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到底,我那时都是在凭着记忆力投机取巧罢了……子瞻向我求婚的那晚,我告诉你他不应该喜欢我的,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我,那时,我还背了一《江城子》给你听,不过我并没有告诉你,在我知道的历史中,那是苏轼写给他的亡妻的……”说到这里,苏焱闭了闭眼睛,仿佛又想起那晚的如水月光下,她依偎在子由的怀中哭得怎样不可自抑……“在那之后,我就从你们身边逃走了,在我遇到你的整整一年后,我从临安逃到了这个世界算是我的家乡的扬州来,却想不到在这瓜洲渡口,让我遇见了那位醉翁欧阳修,而更想不到的是……” 她抿了抿嘴唇,转脸看向秦观,恻然一笑:“我会遇见你。” “嗯。”秦观先前一直在沉默地听着她把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脸上的神色不辨悲喜,这时见她转脸,眼神却一下子柔和起来,像是也回忆起了那时的情景,一时脸上还浮现出淡淡笑意:“你只是一次回眸,我却从此对你纠缠不休。” “而你告诉我说你是秦观。” “而你当时也说你是秦观,听到我报出名字时,你是那么的生气。” “嗯,我当时真是很生气……气真正的秦观居然这么不求上进,浪费才华,毫无名气,害我在阴差阳错下冒了你的名。” “中秋大家酒宴即席作诗,你看了我随便写的词,却气得跟我,尽在辈子也不要和我做朋友。” “我还把我写的词撕了个稀烂……那是因为居然我就写了和你一样的《渔家傲》,当时真是危险,如果被现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然后你就开始逼我去写词。” “嗯……我逼着你去写词,还逼着你去见子瞻,甚至逼你去考你根本毫无兴趣的功名,苦口婆心地劝你去入仕,这些全是因为我知道关于秦观的历史……可最后,我却莫名其妙地把你追了回来……” 苏焱说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她渐渐抽噎的哭声甚至让她的话都说不连贯:“我骗了……骗了你们这么久……你们……我早在幼时起就背诵着你们的诗书长大……我是那么憧憬你们……我……我当初选择穿越时空,也只是想要亲眼看看我从小读的书上所记载的你们的真实模样……却没想到会来到这个世界……这里的你们对我来说,熟悉而又陌生,有些和书上写的一样,有些却完全不同……但我真的很庆幸,庆幸能够遇见你们,还能和你们一起生活……可是我毕竟不属于这里啊……九百年后我读过的史书上,根本就不曾记载过这个西宋……我不仅不属于这个时间,甚至都不属于这里的空间……” “所以……你才说你要回去……?” 子由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苏焱抬眼向他看去,泪眼朦胧中,她看见子由忧伤的脸庞,像极了当初她告诉他要离开他身边时的样子,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让她真心疼惜的落寞少年。 “焱姐当初告诉我你再过两年就必须回去……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是要去哪里,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说到要回去的时候会露出那么哀伤的神情,会说再也无法相见……我想到底这世上有哪里是远到再也不能相见的呢?却从不曾想过竟然是这样……”说到这里,子由一声长叹:“‘不可思议’……原来当初焱姐告诉我的‘不可思议’就是指这件事……可是如果焱姐你从前是在骗我,能不能告诉我现在说的也不是真的?你说什么我都信,真的!如果你现在说这只是你在开玩笑,我一定会很高兴……高兴得开怀大笑……焱姐你不是说过你最喜欢看到我那样笑法……” 说到最后,子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而他却不及去擦拭,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苏焱,企盼着看到她能够像从前那样笑着向他点头,可她沉默了半天,终究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那瞬间,子由脸上露出的绝望神情让苏焱简直揪心的疼痛。 “三年是我的期限,我必须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去,你们是我的家人,可那个世界也有我的家人在等着我……我已经整整三年没看到他们了,我想念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们家的猫儿,也许等我回去它都不认识我了……还有我的同学、朋友,我当初那么任性地走掉,他们也一定很担心我……”苏焱走去他身边,仰头看着这个当初曾和她一般高的少年:“是我对不起你,子由……枉你那么信任我,我却一直在骗你……但接下来我说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会有大出息,我读过的书告诉我你会写出《六国论》、《三国论》等名篇……” 子由却连连摇头,一边紧紧握住她手:“我宁可一辈子也写不出那些东西,我只要你留在我们身边……” 苏焱黯然叹息,也回握住他手,继续说下去:“我会向子瞻解释这件事的……子瞻,是我对他不起……他本性豁达乐观,以后他会成为名垂千古的文学家……你们三苏父子,将与汉末三曹父子齐名,九百年后也依然被无数人景仰……” “大哥他不会接受的……他也没办法接受……”子由摇头:“他如今最大的心愿也就是亲眼看着你好好的生活着,你若是走了,去到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他……他……还有我……”说着,他眼泪又落下来,却只顾着和苏焱说话,任泪水在他清秀无匹的脸上渐渐下滑,一滴一滴落于他衣襟之上。 苏焱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替他拭去,这才向他微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眼泪一点也不配我,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然后她轻叹一声,又低下头去:“子由,是我对不起你们,我莫名其妙地闯进了你们的生活,却带给你们这么多痛苦的回忆……也许你们还是不遇见我更好些……” “那,可后悔遇到我吗?”忽然秦观的声音悠悠自身后传来,苏焱回过头去,却见他正微笑看着自己。 “不……”苏焱摇摇头:“能够遇见你是我来到这里最幸运的事……” “那我也不后悔,无论是当初遇见你,纠缠你,还是现在喜爱你,我都不后悔。” 苏焱猛地抬起眼睛看他,见他脸上依然微笑,却并不同于他一贯的带着慵懒的神情,而是温柔而坚定,可这时候听他这么说却更令苏焱难受不已:“但是我将你追回来了啊!我明知会有今天却还是不顾一切地追了你回来,这你也不后悔?你难道不怨我?” “这是你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我怎么会怨你?”秦观说着,轻轻将她揽进怀里,看着她因为今晚的痛哭而殷红肿胀的眼睛,想到她一年来都背负着这种痛苦,常常于夜间独自饮泣,便觉一阵心疼,脸上却微笑道:“你若是当初不追我回来,那我什么都不知道地离开了你身边,就算我考取了功名又怎么样?回来找不到你人,我岂不是就像你当初你替我补完的那阙《南歌子》中的思妇一样只能原地傻等了?我只怨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明知你我时间无多,若是早说给我听,我便哪里都不去,最后这一年里整日里伴在你身边,这样多好……” 苏焱顿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却对着她温柔一笑,右手手指轻点了点她的鼻子:“更怨你居然把这种事放在心里一个人扛着,想到这一年来你独自痛苦,强颜欢笑,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才告诉我,是要心疼死我么?”说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低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况且我对你承诺过,虽然你并不知道……我早在一年前就答应过你,无论你做过什么,我全部都会原谅你……” 秦观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平稳而柔和,却让苏焱把头埋在他怀中哭得泪如决堤。只有子由默默地站立一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到他的眼中悄然滑落晶莹的液体。(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四章 这一夜,诸人都没有睡去,而是在月明轩二楼的露台上凭栏坐着,静静地听苏焱详细地讲述着关于她的事情。。qb五 苏焱伏在秦观怀里大哭完一场,把积压在内心这么久的秘密完全说出来后,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时候也平静下来,正望着楼下依然是灯火通明的东关街,轻声对他们说道:“真是奇妙,在我那个九百年后的现代,这个时候街上都已经没有什么人的了,为什么在这古代这条街竟然能如此热闹……” 说着,她指向不远处,几人随着她的手势看过去,见她指着的地方是一处幽黑深邃的小巷:“你们看那里,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去考察过,嗯,好像我在现代的家大概就是位于这一处的……不过我方向感很差,也不是很有把握啦! “呵呵,这我倒是知道。”坐在她身边的秦观在黑夜中向她伸出手去,一边握住她左手一边低声笑道:“逛个灯会都能迷路……” “啊……”苏焱听他提起那次灯会,不由也笑了起来,转脸向他看去,想起那次他突然就带着一脸微笑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他似乎永远都会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便能扫除她心中所有阴霾,苏焱一时心中生出许多怀念,便也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又叹了口气:“那是我这辈子玩得最开心的一次灯会,哎,九百年后的元宵节反而一点都不热闹……” “真是不可思议……”一直沉默听苏焱说话的子由这时忽然开口:“明明焱姐说你的世界和我们现在所处的不一样,那些九百年后有的事物我也是闻所未闻,可是从这样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过来的焱姐,却从来不令我觉得陌生……” 苏焱笑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夜幕上的星子:“也许是我从小就被我那喜词好赋的老妈逼着去学琴棋书画的缘故,多少总是受了些影响吧,哎,你们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痛恨这些,经常一边背着古人的诗书临摹着古人的字画一边在心里痛骂他们!恨他们没事搞出这么多玩意儿来折磨我!可是长大后再细读古人的文章,才能深切体会到他们的风骨……可惜,在我那个世界的现代,这些美丽的句子却是再没有人能写得出的了……”说到这里,她微微蹙眉,想起同样可以算作是流行歌曲,为什么唐宋的诗词与现代那些俗不可耐的歌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呢?果然人文是随着时代而退步的么?自己在现代读书时总是对着这些文采无限的前人们无限憧憬,可她所在的世界过得千年,又有什么人物是值得后人这般仰慕的呢…… 子由见她忽然间陷入沉思,便轻声问道:“焱姐,在想什么?” 苏焱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正对她露出疑问神色的子由,忽然间就有些忍俊不禁,便笑道:“子由,你知道吗?我那个世界的苏辙也没逃过被我骂哦!哈哈,谁让他写什么《六国论》,可是背死我了!” 子由闻言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真的?我还被焱姐这样恨过?” “才不是呢!”苏焱连忙摇头,正色对他说道:“你是你,苏辙是苏辙,你是这个世界的子由,是我非常重视的弟弟,而我那个世界的苏辙,对我来说……”她说到这里,幽幽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书本上印刷着的、一个同样于九百年前出生的著名文学家罢了……” “可我倒羡慕于他……”子由看了她一眼,微微别过脸去,忽然就露出落寞的神情来:“起码焱姐以后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再翻开书本,还能看到那个人的故事,还有他留下的文字,至于我……” 苏焱一怔,一时也没了声音。她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西宋的时候,看到这些同样出现于正史中的大名鼎鼎的文人们时,还经常会把他们与史书上记载的形象重叠以来,按照自己过往对他们的理解去接触他们。可是越深入地了解他们,反倒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与正史中所记载的那些人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独立人格,虽然一般的才华横溢,可这里的人们却让她更有亲切感,不再像从前那样觉得他们高山仰止,而是和她一样过着平凡而又有趣的生活,她可以和他们一起吟诗作赋,品酒放歌,却也可以和他们吵吵闹闹,携手游玩…… 可是这一切,等她回去之后,便再也无法得知了……子瞻、子由、鲁直、欧阳修……还有秦观,他们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呢……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失落,身后的秦观忽然轻笑道:“少游……啊,不,这个字你已经还给我了,现在开始,我应该叫你焱儿才是……” 苏焱在黑夜里也被他叫得脸红,忍不住一甩手道:“真肉麻……你连名带姓叫我也成啊!” “我不要,我就爱这么叫!”秦观却把她手紧攥住,一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也没多少日子让我叫了,忍耐一下都不行么?” 苏焱被他这话说得呆了一呆,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想到从现在开始,和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包含了离别的味道,只觉一阵揪心的难受,终于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今天这么听你一说,以前很多觉得不解的事情倒是都得到解答了,想来最初见你扮了男装去青楼也是为了满足你那好奇心的了?”秦观看着她笑问,却想不到苏焱忽然间露出生气的表情来,气呼呼地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去那里还不是因为偷了你的名字便想照着书上记载的秦观行径来行事么?” “哦?”秦观见她说得振振有词,倒一时大起兴味,忍不住追问道:“你那个世界的秦观是个什么样的人?和这里的我有什么不同?” “嗯……”苏焱盯着他的脸,星光下他的眸子幽深得看不清,却依然能让她沉醉其中:“按照我读过的他的词赋来看,他应该是个很多愁善感的人……心思细腻,感情脆弱,感觉经常写词写得眼泪哗哗地……所以我猜想他人也一定长得很文弱……嗯……不过……” 秦观正听得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见她忽然停下不说,便忍不住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喜欢逛青楼这点,倒是和你一般无二!你看,我就说这两个世界果然还是有共通点的,而你就这点和他一模一样!”说到最后,苏焱对他做了个鬼脸,便索性背过脸去,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忽然想到,她读过的秦观所有的诗词里,都不曾提到过她的名字,正史中秦观的诗词写给女子的有不少,像是“陶心儿”或者是“楼琬”,他都曾用拆字法让这些女人的名字在他的词中出现过,但却从不曾出现过“焱”这个字,这也就意味着,他总会把自己给完全忘记了的…… 其实明知秦观把自己忘了更好,可是为什么心里却这般不是滋味呢,果然自己是这么自私的人,不能与他长相厮守,却还奢求他把自己记在心里一生不忘,可是她不一样,她就算回去了,也永远不可能把他忘了的…… “又在胡思乱想了?”耳边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苏焱的沉思,她赶紧坐直了身子,勉强对秦观笑道:“才没有呢!我只是在想历史上还说了秦观些什么事罢了……” “原来你那个世界的秦观居然是苏轼的学生,难怪你从前总是动不动就劝我去拜见子瞻,倒是托你的福,我有幸和他成了知交好友,可是永叔在你的世界居然是子瞻的老师?要真按这辈分排起来,这里的我岂不是要成了永叔的徒孙了?”秦观想起先前听苏焱说起的这么已件事,忍不住就有点郁闷,却被苏焱笑着打断:“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不是一样和欧阳兄成了好朋友?不过这你还得感谢我,要不是我,你哪能结交后世万人景仰的欧阳兄了?” “哦?永叔后世万人景仰么?哦,对,你从前还说他会掀起古文运动的革命呢……那么秦观呢?你那个世界的秦观,又是什么样的结局?”说到这里,秦观忽然微微眯起眼睛:“记得你从前胡吹自己会看相时,我就问起过你,你那时就说得含糊不清……现在反正真相大白了,不妨说给我听听?” 苏焱一愣,顿时脑海中浮现出“伤心人”三个字,想起自己曾经力劝他走上那条不归路的仕途,心里便生出无穷无尽的懊悔,沉默了半晌才嗫嚅道:“他……他是婉约派最正宗的词家,后世的评价同样极高,甚至说他的词作情韵兼胜,在苏轼和黄庭坚之上……只是他……”只是他被卷入党争,终生不得志,最后郁郁早逝…… “只是……怎么了?他的结局有什么不好么?说得这么吞吞吐吐的?” “啊……”苏焱别过脸去,怎样也没办法看着他的眼睛说出历史上秦观坎坷的一生。尽管两个世界的历史不尽相同,但她实在很害怕这里的秦观会逃不脱“伤心人”的结局,所以她不想说出来,生怕告诉了他便会一语成谶。这时被秦观追问,她也只得摇了摇头:“后来的……我不记得了,我看书的时候很不仔细的……对了对了,我再给你们说说我那个世界的苏轼和欧阳修的故事好不好?子由,你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子瞻时会说他是丑男吗?哈哈,就因为史书里都称呼苏轼是苏大胡子,不过别看他其貌不扬,凭着非凡的文才可是倾倒了天下文人,连带着女性都一并被倾倒了,历史上的苏轼可是妻妾成群呀!连带着过了九百年、到了我那个时代还有无数女性迷恋他的风采,可见他有多厉害……哦,对了,连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当初会选择穿越宋代,为了一见苏轼真面目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呀!结果真的看到西宋的子瞻时可是把我吓到了……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原来真的有俊美到吓死人的男人存在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焱一直言笑晏晏地给诸人讲述着她所了解的历史上的文人小故事,子由和秦观不时就她所说的话提出各种疑问,时而惊奇,时而又大笑,时而也会慨叹不已。只是这样貌似愉快的时光,并冲不淡那始终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浓重的离愁。 这么一直聊到东方天色白,几人抬眼一起看向远处朝阳缓缓升起,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又过去了一天,而距离苏焱要走的日子又近了一天的时候,子由忽然在苏焱身边轻声道:“焱姐,回去吧。” “嗯?”苏焱惊讶地转过脸去,却见子由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回临安去,好不好?我,你,秦兄,我们一起去临安度过最后的时光……大哥,也在那里等着你……起码在最后的时间里,我们还是家人,不是吗……”(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五章 苏焱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便郑重点头答应了子由的请求。\\。qΒ5、c0m\在她所剩无几的最后的时间里,她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去拒绝面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少年了,况且,她也有责任去给子瞻一个交代。 子由见她答应,大为高兴,一直落寞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丝喜色,便赶紧找了笔墨来写了快信让吴侍卫立刻送去临安,苏焱却有些担忧,一年前子瞻就曾想让她随他一起回去,她没有答应,后来的书信往来中子瞻也时常透露出这个意思,她也只是言辞闪烁地回避,如今她突然说要回去,想必他一定很开心,可是她却要带给他那样一个消息,真不知道那时候该怎么面对他的表情…… “别担心。”在驶往临安的船只上,秦观坐于她身边,看到她迷茫望着远处水面的样子,微笑道:“他会理解你的。别老是这么愁眉苦脸的,好不容易重新恢复女儿装扮了,总这么一副哀戚神色,我日后回想起你来岂不总是一副怨妇模样了?了半天呆也累了吧?要不要靠在我身上睡会儿?”说着,他扑哧一声笑了,递给苏焱一块丝帕,看着她的眼神里露出戏谑的神情来:“流口水也不碍事,我看着你,一定细细替你擦了……” “呸!”苏焱大窘,伸手要格开他身子,却还是被秦观揽进了怀中,她把脑袋搁在他肩上枕了一会儿,忽然微抬起头来偷瞄他,见他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浩渺水烟,神情平静缓和。苏焱见这一幕,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欧阳修为失去爱人而酩酊大醉的那天她和秦观的对话,记得那时她问他:“如果你有一位心爱的女子,但是你们却无法在一起……你会怎么办?”而他那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在她离开我之前,我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啊。” 而他现在果然就是这么做的,只是那时两人都没想到,那貌似玩笑的对话有一天会成真。可是他后面还有一句:“当然,我会尽一切努力让她和我在一起。”现在想来,他却很自然地接受了她要离开的事实,甚至不曾像子由那样开口挽留过她……也许对豪放不羁的他来说,她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日后遇到那个让他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女子时,才能让他“尽一切努力”吧。想到这里,苏焱微觉心酸,略一抬眼,却见到秦观也正转过脸来凝视自己,不由一呆:“你、你看什么?” “你看我,我就不能看你么?”秦观带着笑意的脸上也看不到半点寂寥,苏焱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庞,忽然问道:“你……你就不曾想过……” “什么?”他温和以对,一手替她撩起被江风吹散的头。 苏焱垂下眼睛,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船已经行了三天了,快到临安了吧?”说着,她站起身来,向远处看去,春江岸边已是桃红柳绿,江南再次到了草长莺飞的时候。苏焱默默地凝望着,心中却想起自己刚才差点问出口的话:“你就不曾想过要我留下来么?” 可是问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苏焱啊苏焱,你不要太自私了,既然已经铁了心地要走,又何必再生事端呢?难道听到秦观问出这句话,自己再无情地拒绝他,心里就会舒服一点了么?罢了罢了,剩下的时间里,还是让每个人都能笑着度过吧…… 第二天清早,船行到了临安渡口,远远地在甲板上苏焱就能看到岸边伫立着的人影。船渐行渐近了,那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自去年在瓜洲渡口送别子瞻,虽然平日里信件来往频繁,从不曾断了联系,但也有大半年没亲眼见到他了。 便见他只穿了一身便服也是风姿潇洒地临水而立,当看到苏焱从船上向他挥手时,他那俊美无伦的脸上霎时露出由衷的笑意。松开了牵着的马匹,子瞻迅走到她身边去,伸手将她扶下岸来,扶着她肩仔细端详了她半天,才连连向她点头笑道:“焱妹,你终于回来了。” 苏焱抬头看向子瞻,又是这么久没见,他的样子和去年也没什么大改变,只是依旧清瘦,倒是气色比去年更好些,此时看着她的眼角眉梢都带了欣悦。这现让她略觉得安心,当初求他从岭南回来果然是正确的,还是江南风土最适合子瞻的性子。可同时又让她有些难受,子瞻满腔的喜悦,到她向他开口说明一切的时候,便要消失殆尽了…… “大哥。”子由这时也从船上下来,走到他们身边,子瞻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摇头笑道:“有些时日不见,你又长高了好些。父亲来信时总惦记着你,怕你在洛阳过不习惯又不肯老实告诉他,我还写信劝慰他说,你得了焱妹的教诲,这回儿指不定长得比我还高大,他还不信,你真该去给他看看……”这时,他瞥见正向着他们走来的秦观,脸色忽然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仅仅只是一瞬,苏焱和子由都不曾察觉,秦观却对他微微一笑:“子瞻,别来无恙。” “嗯,你来了,我也正要找你。”子瞻向他说道,然后两人仿佛都心照不宣似的彼此点了点头,却让苏焱在一边看得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子瞻道:“怎么?你找秦观有事么?” 子瞻笑看着她,她这双带着疑问神色的杏眼实在是很可爱,他想起很久以前,她常常会对着他露出这种神情来的,那时他总会因为她这神情而忍不住去逗弄她……子瞻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微笑道:“也没什么,走吧,我们回家去,我请厨房准备了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今天还特意推了公务,难得你回来,等明天我就带你去看苏堤好不好?不过今年的柳树刚刚栽下,还没能够成荫,到了明年才有好景致。但没关系,你反正也回来了,以后去玩赏的日子长着呢……” 苏焱听他说到最后一句,不由心中一紧,忍不住打断他道:“子瞻,我……” “对了,还有灵隐寺,”子瞻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你以前一直吵着要去,我那时不许你和子由擅自出门,焱妹,都是我错了,这次你们一起回来,我带着你们同去好不好?啊,还有十三楼,我不是还写了词寄给你么?‘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就在西湖边上,风景可一点不逊于扬州……” “子瞻……” “怎么了?”子瞻转过脸来,见苏焱正红了眼睛看他,不由眼神一黯,却微笑道:“对不住,我一个人说得太高兴了,也是,日子长着呢,我何必这么急急忙忙地把我为你安排好的节目一股脑地都告诉了你呢?好了,不多说了,我们先回家,哎对了,我还有个请求呢,晚膳我想吃冰糖鸡蛋,虽然最近没受风寒,可也想吃它了,你亲手做了给我,好不好?” 苏焱看着他,见他的墨色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想到子瞻还什么都不知道,还能因为她的归来而表现得这么高兴,这般兴奋地给她说着各种趣事,心里一阵酸楚汹涌而上,却再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打碎他的梦想了,只得强抑了哀伤,也笑着点头道:“好呀,你不怕我做的甜了?一会又要说我把卖糖的打死了……哎,子由还说好吃呢,就你嘴刁……” 子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睛却淡淡地扫了一眼立于苏焱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观,见他投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些微的不解与疑惑,子瞻的嘴角边流露出浅浅的冷笑,却也是瞬间即逝,他重新低下头来看着苏焱的神情里依然是与刚才一般无二的宠溺和温柔。 那晚通判府的家宴上,子瞻尤其高兴,席间谈笑风生,尽管其他几人满怀心事,却也受他的影响,气氛缓和了好些。苏焱亲自下厨,给他们每个人都做了一份冰糖鸡蛋,看着他们吃得苦着脸说“好甜”的样子,让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饭后她有心单独向子瞻道出事情的原委,却想不到子瞻对她说道:“焱妹,今日你旅途劳顿,还是早些睡吧,子由,你带她和秦兄去他们各自的厢房。” “啊……可是……”苏焱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来嗫嚅道:“我……我有些事……要……” “嗯,有什么事他日再说好了,看你,累得脸色都不好看了。我虽然向官府告假,可也有些公文要去看的,你们先早些歇息,明天我不是还要带你们出门游玩么?乖,早些去睡吧。” 说完,子瞻便先出门向着他自己的书房方向走去。苏焱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杵在原地愣了半天,又幽幽叹了口气,忽然听得子由在身旁道:“焱姐,没关系,他日再找机会和大哥说好了,我看他也确实有事……而且,他今天看起来很高兴……今天便还是算了……” 苏焱也只得沉默着点了点头,又回过脸去看了看秦观,他自从到了临安后便一直出奇地沉默,这会也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外。苏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他忽然微笑起来,向她道:“好了,早些休息吧,我和子由一起送你回房。” 秦观在子由带他来到离子由房间不远的他的客房后,也没立刻就寝,而是独自坐在书桌旁盯着跳跃的烛光想着什么心事,半个时辰之后,子瞻沉着脸推开了他的房门,便见到他正伏在案上提笔写着什么。甚至看到他进来,怒气冲冲地立于桌边,秦观也只是抬头看他一眼,便继续书写,直到写完最后一笔,他才搁下笔来,然后便沉默着盯着面前的这张纸,不一言。 子瞻“啪”地一声把一个纸团扔到了秦观的面前,声音里是控制不住的怒气:“你把这封信带给我是什么意思?” 秦观看着那扔到他面前的纸团,伸出手去把它慢慢抚平,上面出现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笔迹。那是子由托吴侍卫带信给子瞻的那天,他同样私下里拜托吴侍卫带给子瞻的信件。这件事子由和苏焱都不知道,他也再三叮嘱吴侍卫不要说出去,只说这是为了他们家小姐好。那信上他详细描述了关于苏焱的一切事情,并在信末说希望子瞻不要因为这件事责怪于她,她已经十分痛苦和自责,只希望剩下的时间里,能够让她开心度过。 而已经得知这件事的子瞻,今天的表现却让秦观心中颇为惊讶,他完全没有任何将失去苏焱的哀伤神色出现,反而意外的镇定,甚至子瞻看他的神色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所以他知道子瞻今晚必定会来找他了。 “正像我信上所写的那样,我希望她最后的时光里能尽量快乐些,可以不留遗憾地离开……”秦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子瞻粗暴地打断了:“最后的时光?离开?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子瞻说着,咬了咬下唇,声音因为激动甚至有些颤抖:“我才不管!我管她是什么人,管她是怎么来的,管她说什么要走!我只知道,她现在是我妹妹!她就哪儿也不能去,她绝对不能离开我!”说到这里,他愤怒地看了秦观一眼:“你居然要眼睁睁地看她走?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当初就不应该放手!我以为你会和她两情相悦和她厮守到老!你当初是怎么和我约定的?你知道我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和你在一起的?你现在居然……” 子瞻的声音里忽然透了哽咽,他想起去年甫见苏焱那晚,那一刻他以为他又重新得到她了,谁知那晚才是真正失去她的开始,可是看到她对着面前这个男人露出娇羞的神情来时,他是真的祝福过他们的,虽然他自那之后也一刻都不曾死心过,可他实在不想再让她难过了,只要能和她书信来往他就心满意足,能听她唤一声“子瞻哥哥”,以兄妹的身份换得与她之间切不断的缘分他已别无所求,却万万想不到一年后得到了这么个让他简直要崩溃的消息。收到吴侍卫带来的两份信简直让他从得知苏焱肯回到临安这个佳音的天堂中瞬间跌落进她还有两个月就要彻底离他而去这噩耗的地狱里。那天他一宿没睡,再三思量之后他对着自己下定了这个决心:“你既然不留她,我来!我便是用尽一切手段也不会再允许她从我面前消失……我从前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过一次,这种事情我绝不会再允许生第二次!秦观,你看着,我会用我的办法留下她,而不是像你这样,知道她都快走了,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写写画画!” 说到最后,子瞻简直怒极,他一手扯过秦观面前方才他写字的纸张,冷瞥一眼,一抬手就想撕个粉碎,却在那瞬间他看到秦观书于上面的句子,忽然就愣在了那里。 “你以为我想让她走么?”秦观的声音响了起来,却不再是他一贯的悠然语调,这些天竭力在苏焱面前隐藏的情绪此时似乎完全坍塌,他只觉得无尽的疲累和伤心。 “可是她哭着对我说她的家不在这里,她有父母有朋友,她的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秦观吸了口气,看着子瞻苦笑:“这种时候你要我怎么开口?让她为难从不是我的本意,我那么喜欢她,只想看她更快乐一些……你也不知道她在回来的路上有多踌躇,她很怕你会接受不了,我还得笑着去安慰她说没关系……你以为我的难受亚于你?你以为我不想让她永远也走不了?可是她,尽在现在已经这么痛苦,你要看她余生全部活在痛苦里么?你受得了她那个样子?我却连想都不敢想……我宁可让她好好地过完剩下的时日,永远都记得我这个人,也不想让她怨恨我一辈子……” 子瞻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和他同样伤心的男人。自认识秦观起,他就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那时他总是神情悠然,仿佛一切事情都了然于胸的自得,向他承诺对苏焱的真心之时却也是一脸认真。作为同样深爱着她的男人,那一刻他终于因为深信这个男人可以给她幸福才决意放手。可这样露出伤心而苦闷样子的秦观,他却是第一次见到,与他为苏焱强忍下自己所有的痛苦,愿意放她走,甚至可以为她“系归舟”而言,自己刚才的愤怒似乎简直幼稚得可笑,而这,就是当初自己错过她的原因么…… 想到这里,子瞻长叹一口气,眼光重又回落到了眼前的纸上,那是一阕秦观刚刚填就的新词,调寄《江城子》:“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六章 苏焱躺在通判府中她从前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三更也没能睡着。全/本\小/说\网 她今天一进来就有点愣住,这房间的布置竟然还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甚至她当初从墙上摘走的那幅《琴诗》,子瞻也重新写了裱在那里。房里更是到处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书架上的书比从前更多了些,她走过去翻看时,从前服侍她的侍女告诉她大少爷平日里无事常来这里看书。 这话让苏焱心头紧,想到白天子瞻那满脸笑容心里就愧疚得无以复加,她怎么就老是在辜负子瞻呢?从认识他到现在,什么都没能为他做过,反倒老是累他牵肠挂肚…… 苏焱叹口气,终究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找了件外衣披上后,她悄悄出了房门,开始漫无目的地四下行走。这时是四月下旬,春夜的风带来小园里种植着的花木香气,苏焱一路走过来,在后花园里她伫立了很久。那秋千她经常和子由一起玩乐,小池塘边鲁直曾经教她钓鱼,凉亭中曾与子瞻对弈,记得那时她输狠了一恼火伸手就把棋局搅了个乱七八糟,气得子瞻直哼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而她却在一旁耍赖皮还笑得前仰后合……这时候再想起来苏焱也忍不住要笑的,而这也不过是两年前的旧事,却仿佛已经恍如隔世…… 忽然阵风吹过,耳边传来竹叶的飒响,苏焱一怔,抬头看到面前的一小片绿竹,这才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步到了子瞻的厢房附近,且还有灯光从他房中透出来,苏焱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地想着,都这个时辰了,他竟然还没睡?他晚上说有公务要忙,真繁忙到这个地步么? 虽然隐隐觉得打扰他不太好,但苏焱终究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伸手在门上敲了两声,轻声道:“子瞻,是我!”等了好一会却无人应她,苏焱皱了皱眉,索性悄悄把门推开,借着房内灯光一看,这才现原来子瞻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真是的……”苏焱捂着嘴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轻声嘀咕着:“累了就好好去上床睡嘛!”便走近去想要叫醒他,心里忽然想到这还是她第二次看到子瞻的睡相。上一回还是两年前和他大吵之后,自己不肯理睬他,他就在她园外守了一夜……那时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丝毫也想不到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那一夜的……还有那阙偷塞进她门缝的《蝶恋花》…… 而子瞻现在正伏在书案上,屋中烛火明亮,苏焱仔细看他,现他双目闭合,却眉头紧锁,白天里见到的那副愉悦舒展的神情此时完全不见了,清俊的脸庞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来,让苏焱心中一惊,怕是他做了什么噩梦,当下便赶紧伸手去推他:“子瞻,醒醒!快醒醒!” 子瞻迷糊中被她推醒,伸手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是她,当即眼中便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坐直了身子向她微笑:“焱妹?!怎么是你?” “哎,还好我没睡四下转悠,否则你不是要趴一夜?”苏焱看着他书案上堆得小山一样的书本和公文,忍不住摇头叹息:“你也不用忙成这样……要是受了风寒怎么办?当真想天天吃冰糖鸡蛋么?” 子瞻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略有些尴尬地理了理鬓。他这一抬手,苏焱才现他刚刚原来是伏在一本书册上,想来就是看书看累了才睡着的。那书看上去比普通书本略厚一些,装订得很整齐,只是封面上很奇怪的没有书名。看起来应该是子瞻很喜欢阅读的书籍,书角都被翻得起了毛边。她一时心中好奇,便伸手过去拿起它来,一边笑道:“什么好书?看得这样着迷?” 她正要随手翻开,却不想子瞻猛地站了起来,“唰”地一下从她手中把这本书册夺了回去。苏焱不由一呆,抬头却见到烛光映照之下子瞻满脸的惊慌表情,那书册也被他两手藏在了身后再不肯拿出来。 “怎、怎么了?”苏焱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有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那、那书……是、是不能随便看的么?” 却见子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直直地看着她,咬了咬下唇,半晌才艰难地点点头:“这……这是公文,不是……不是……所以……所以……”嗫嚅地说着,他的眼神却忽然黯淡了下去。 “啊……那是我不对了。”苏焱吐了吐舌头,自己这大大咧咧的毛病在古代待了三年也还是没能完全改掉,如今子瞻是朝廷命官,政府的机密文件哪是自己这平头百姓小女子能随便看的?便向他做个鬼脸,笑道:“那你也快点歇息吧,时辰可不早了,我也回去啦!”说着,就要转身,却不想又被子瞻叫住:“哎!你等等……” “嗯?怎么了?”她回过头来,见子瞻看着她的眼里忽然闪过难言的忧伤,他垂下眼睛,又抿了抿嘴唇,忽然开口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苏焱被他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谁?” 子瞻略略一笑,只是那笑容透了些许苦涩:“当然是你所知道的……那个苏轼呀……” 苏焱当即震住,不敢相信地“啊”了一声,旋即低下头去,脑中一阵轰鸣,只觉得浑身都开始冒虚汗,在原地杵了好久才敢出声轻问:“你……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我不告诉你,呵呵……反正我现在知道了。来,给我说说,你所了解的历史中的苏轼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好奇呢。” “哎呀……”苏焱有些哭笑不得地抬头看他,她没想到子瞻知道了她的事后最想了解的竟然是这个,虽然说心理上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却也忍不住有些好笑,便看向他眼睛道:“他可是个不得了的人,是宋朝最出色的文学家,文坛领袖,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诗文留传千古,便是到了我那个世界的九百年后,仰慕他的人也不计其数……哦,对了,我那个时代有位叫做林语堂的很有名的文学家,他还写了部《苏东坡传》呢!书中评价他就说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诗人,一个小丑……” “哈哈哈!!!”子瞻听到最后忍不住摇头大笑:“原来还有人为苏轼立传?虽然好多不明白的词,可听上去倒真是不错……不过,他还漏了一句话吧?” “嗯?什么话?”苏焱惊讶地问道,却见他嘴角略略上扬,然后颇有些顽皮地一笑:“他还是个丑男啊!” “扑哧”!苏焱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句,禁不住笑喷出来,瞬间想起当年他们初见的场景,那时她第一次见到面前俊美无伦的男子,却指着他不敢相信地大叫:“这怎么可能?因为我知道的苏轼苏子瞻,他应该是一个丑男才对啊!” “焱妹……”子瞻忽然柔声唤她,苏焱闻声看向他,他的墨色眸子在烛光下闪烁不定,然后他黯然笑道:“那你穿越时空却见到这个我……我可是令你失望了?” 苏焱一怔,随后立即摇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他:“怎么会呢,尽在?你一定比我知道的他更好上百倍千倍!苏轼在我那个时代都那么受欢迎,你知道吗?千年后都还有女孩子说轮回转世也要嫁给他呢!更何况你……你比我知道的他更出色,更完美,更有文采,也更英俊……”说到最后一句,苏焱不禁微笑起来:“这个世界的千年之后,也一定会有人给你立传,梦想嫁你为妻……” 子瞻只是莞尔,听苏焱分外激动地说着,一直沉默地深深凝视着她,这时他却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幽幽叹口气道:“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却也有人怎样都不愿嫁给我呢……” 苏焱霎时噤了声,张口结舌地看着子瞻,在看到他的脸上流露出落寞的神情时,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剩无尽的愧疚和难受要将她淹没。直到子瞻冲她微微一笑:“逗你呢!看你那样子,秦兄看到还要以为我做哥哥的欺负你了……” “子瞻,我……”苏焱张了张口,却现自己依然没办法说下去,她也不敢再去看子瞻的表情,只能垂着脑袋强忍逐渐蓄积起来的眼泪。 “焱妹,我就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我。”子瞻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开口:“你当初不要我,和你知道有关苏轼的历史,有没有关系?” 苏焱一下子怔在那里,这时她的心中才逐渐清明起来,原来子瞻今晚问了这么多的问题,都只是在为铺垫这一句,他想听到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她所知道的历史上的苏东坡,而是她关于这一句问话的答案。那么他的这句话,她又该如何回答呢? 当初确实是因为子瞻与她所熟知的史书中的苏轼有很大不同,也连带着让她对他生出许多误会,她才老是嫌他幼稚,小心眼,脾气暴躁,一点也不温柔,和她理想中那位崇高的苏东坡相去甚远……但是,自己当初选择从他身边逃离时,也受到这些历史的影响了么? 沉默良久,苏焱终于抬起眼睛,然后她对着子瞻轻轻而坚定地摇了摇头,那瞬间她看到子瞻的眼中闪过深重的失望,可旋即他的脸上却又露出了安心而平和的笑容来。 “那就好。原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这样我就终于可以死心了。”他的语调里透着说不出的轻松:“否则如果让我知道我是死在历史这种无聊的事上,我可绝对不会心甘的!”说着,他抬头对着苏焱笑道:“还不快回去睡觉了!我不是还说要带你去西湖看苏堤么?你看,现在西湖边又有白堤又有苏堤,我也能和我崇敬的乐天大人共同留名了……还多亏你,想出什么‘苏堤春晓’来……” “子瞻!”苏焱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不值得你这样!我也只是在我那个时代多读了一些诗书而已……我只是爱耍小聪明,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有才气的女子,就算是我提议什么苏堤春晓,也不过是因为我所在的现代临安就有这景致……你如今已经知道了真相,你难道不对我失望么?” “哎呀,真是个笨蛋!”子瞻见她忽然之间泣不成声,急得赶紧站起身来,直到这时候,他才把先前始终握在手中的那本书册放下。他走到苏焱身边,看着她抽噎的哭泣模样,下意识地就想伸出两手拥她入怀,但触到她衣裳那一刻时他却生生停住,微微叹了口气,子瞻终究只是轻拍了一下苏焱的脑袋,低下头来笑道:“难道你以为我喜欢的是那些么?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啊,笨蛋!” 苏焱闻言完全愣在了那里,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之后更是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累子瞻哄了她半天:“好了好了,不哭了,真是吓死人了!怎么这么久没见还这么能哭?哎,以前那些嬉皮笑脸整我们的劲头都上哪儿去了?哎,算我不对,秦兄就从不惹你哭吧?我果然是不及他……”又搜肠刮肚地说了好几个笑话,直逗得苏焱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抬眼见他在自己眼前笑得灿烂,才忍不住扁扁嘴道:“真是老掉牙笑话,赶明儿我给你说几个我那个时代流行的笑话,才保管笑死你!” “好好,我巴不得笑死呢!”子瞻拍拍她肩,又拿袖子小心替她拭了眼泪,这才笑道:“赶紧回去睡吧,啊,我送你。” 直到把苏焱送回她厢房,看着她屋中灯火熄灭,子瞻才重新踱回自己房内。他并不急着更衣入睡,而是回坐到书案边,伸手拿过那本没有题名的书册,先是怔怔地盯着它了半天呆,然后手指开始无意识地翻动起它来。 随着他翻开的书页,上面出现的是苏焱端庄秀丽的小楷。这么一页页翻过去,每一张都是这一年内她从扬州写来的信。起初信还不多时,子瞻每次看完就把那些来信都一张张地仔细叠好再放回去,渐渐地积攒得多了,他索性把它们按照来信的日期整理好,装订成册,时时带在身边翻看。平日里结束了公务,一人在书房读书时,或是对月独酌时,想起来便打开看两眼。他很喜欢看她秀丽的字体,明明人大大咧咧的,偏偏字倒写得十分好看,只是她写错了字时便喜欢拿墨在错字上涂一个大叉,他看到时总是忍不住微笑,一边想象着她写错字时蹙眉的光景。 逐渐地,书页翻了一半有余,出现在纸上的不再是她的小楷,而是他意态娴雅的行书。那些都是他无人可说,也没有办法说出来的、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平日里给她的回信,多是说一些最近身边生的趣事,或者就是叮嘱她小心保重,唯独相思之意,他万万不敢再写进信里。可是闷在心里怎么办呢?他就想出这么个简直算是自欺欺人的方法来,他将它写在纸上,却不寄给她,而是留在身边只给自己看。那些绮丽的句子,缠绵的情诗,却统统都是他无人可寄托的思慕。 子瞻淡淡看着面前自己的笔迹,不禁自嘲地轻笑出声,若是被小山看见这集子,定要说自己如今和他一般是个“痴人”了吧?自己也真是痴得可以……渐渐地书册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他今晚从秦观处回来,终于接受了她要走的事实后填的一阕词,墨迹还新,这时翻开,还有墨香味道隐隐传来。 那是一阕《沁园春》。其实他很少填这个词牌的,可这一作当时却填得异常顺利,他写完了细细品读,忽然就觉得悲从中来,连带着极度的疲倦涌上来,才终于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也不须惊怪,沈郎易瘦;也不须惊怪,潘鬓先愁。总是难禁,许多魔难,奈好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念前欢杳杳,后会悠悠。凝眸。悔上层楼。谩惹起新愁压旧愁。向彩笺写遍,相思字了,重重封卷,密寄书邮。料到伊行,时时开看,回和泪收。须知道,这般病染,两处心头。” 他的眼前忽然湿润,模糊得那些字迹都看不清楚。像是禁不起蜡烛跳跃的光线,子瞻拿袍袖拂了灯火,周围终于全部隐入了黑暗之中。(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七章 不日子由就启程回了洛阳。全/本/小/说/网走之前他浅笑着对苏焱说道,他把事情处理完毕就一定早日赶回来。苏焱着急他会因此频繁的请假而影响了仕途,子由却摇摇头看着她道,仕途又算什么,以后还可以再取,焱姐……却是无法再见的了,孰轻孰重,根本是一目了然的事。让苏焱只能拍拍他的肩,感动得再说不出话来。 他走的时候,苏焱写了封信托他带给嘉砚。在信中告诉嘉砚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向他们和盘托出,剩下的时间不多,她问嘉砚是不是也该准备离开的事情,差不多也是时候从洛阳动身过来临安,届时和她一起回现代去了。 之后的日子她便与秦观在临安附近四处游玩,子瞻偶尔也会陪他们一起,但大部分时候他似乎都很忙碌,尤其是这段时间他的来往信件相当繁多,有时晚上苏焱去他书房看他,都见他在不停地回复信函。 而秦观依然一如既往地温柔待她,极少对她提起回去的事,有时逗得苏焱开心大笑时,那一刻她似乎真的会把越来越近的离别之日忘诸脑后。只是相比起这件事来,她还有一件事必须对秦观说明,这也是她走之前最放不下的心结了,她必须去解开。 这日二人坐在通判府的小池塘边聊天,苏焱正和秦观聊着东晋陶潜、唐朝孟浩然等隐士的轶闻,这是她竭力引来的话题,反反复复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劝秦观效仿他们,不再意图出仕。 秦观早听出她弦外之音,便看向她笑道:“当初从知道我是秦观起就逼着我去写词拜入苏门考功名的人,何以现在态度这样大转变? 苏焱望着他的眼睛,同时在心中叹了口气,当初因为她对于所知历史的偏执,一再地劝说本无心功名的秦观去入仕,如今他愿意为她舍弃闲适生活去博取功名了,她却又拼命阻止……尽管她至今也无法完全地掌握这个西宋世界到底会和正史中的宋朝有哪些不同,但是对于秦观,哪怕有一点点可能会让他成为“伤心人”的事情她都不愿让他经历了…… “那时还不是被你气昏头了?”苏焱笑了笑:“想到那位敏感而多情的秦少游跑到这里居然成了这么一副浪荡样子,我不知道多伤心呢!所以才恨不得取而代之呀!”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却忽然迷茫起来,喃喃道:“可我怎么就不想想,其实你并不是他呢……你只是和他有同等的才华,未必就要有同样的命运……” “问你好几次,你总也不愿告诉我,你那个世界的秦观,真的就这么让你同情么?” 苏焱一怔,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别过脸去,这是她一直也不忍告诉他的事情,可若是告诉他,能让他就此引以为戒,彻底与那根本不适合他的官场断了瓜葛或许也好。想到这里,她终于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他忧郁、憔悴、哀愁,身为苏轼的学生,被卷入新旧党争,政治上一贬再贬,最后郁结在心,以致英年早逝……他被后世的人称为……‘古之伤心人’……” “古之伤心人?”秦观听得摇头叹息:“这可真是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号……” “对吧?”苏焱急切地握住他手,转脸看向他满脸诚恳地说道:“所以答应我!不要再去入仕了!无论以后为了什么事,都不要去了!甚至那些词……都不要再写了!后世的人看不见就看不见好了,什么婉约派的大家,也不要做了!什么功名,文采,一切都是浮云,我只要你好好地、开心地活着,就好像我那个世界明朝的唐寅,绝意仕途,潜心书画,狂放不羁,自由自在……而你不是也一直在寻找着你的桃花源么? 秦观本在微笑着看她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一直听她说到“桃源”时,眉毛才略略地挑了挑,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却开口问道:“唐寅?明朝?这又是什么人?” “啊,你不知道的,他是我那个世界……嗯……差不多是距今四百年后的一位大才子,号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哈哈,是不是和你有点像?”苏焱笑着回答他,忽然又像是自问自答般地皱了皱眉:“那这个世界以后应该也会有他的吧……哎,总之,比起我那个世界的秦观最终遍寻桃源而不得,贬到天涯海角后一直梦想着回到故乡扬州,还不如学他在苏州桃花坞隐居呢!我在现代时很爱读唐寅唐伯虎的一《桃花庵歌》,他在里面说‘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你看,他过着何等洒脱倜傥的生活!我从前因为这诗还狠狠憧憬过他好长一段时间呢!” “哦?”秦观转脸看她,脸上泛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来:“既然这么憧憬他,当初怎么没想过穿越去那个什么明朝呢?否则你不是就能亲眼看看他了?”嘴里这么说着,他却把苏焱的手握得更紧了。 苏焱感觉到了,知道他又在暗地里吃醋,心里不由一甜,同时握紧他手,却对着他眼睛故意笑道:“可不是么?我若是这次回去了,下次再有机会穿越时空,我就要选择去明朝!亲自会会这位风流倜傥的唐伯虎,哎呀!搞不好我穿过去就成了秋香了,就和到这里成了传说中的苏小妹一样……” “不许。”却忽然听到他郑重其事地打断了她,苏焱一愣,抬眼看他,就见他对着自己一脸的严肃:“不许。”秦观又重复了一遍,凝视她良久,忽然对着她温柔一笑:“再有机会,也一定要再来这里,再来找我。” 苏焱瞬间只觉得心猛地跳了一下,这是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以来,第一次明白地对她说出留恋的话。可是,哪里还会再有什么机会呢?当初那个穿越的时机完全是她撞大运正好逢上这么一个“殊刻”,下一次根本不知道会,尽在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今生也许也就是这么一次机会,更何况,过得许多年再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么? “还回来干什么……”苏焱避开他的目光,苦笑道:“也许我那个时候都已经是老太婆一个了,就算不是,你也早把我给忘记了……” “哎呀,我就现,你怎么老是把我想得这么薄情?”秦观却捏住她的下巴强让她回过脸来,看着她笑道:“就算你是老太婆了,我也还是能一眼认出你来的,那个时候你看到我,就算我已经是老头子了,你也一定还是会脸红的……” “呸!”苏焱被他说得一阵羞恼,伸手便要去推开他,却被他顺势揽进了怀中。她安静地伏在他怀里好一会,忽然幽幽开口道:“你不知道,你真的会忘记我的……我这个苏小妹,正史中就是根本不存在的人物,而在这个世界,我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不仅是你,子瞻子由他们也会把我忘了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在现代时读过秦观的所有诗词,而如果这个世界的你早晚也会写下它们的话,那么,你是从来都不曾提起过我的……” “哦?”秦观闻言松开她,看向她双眸,异常认真地说道:“我不信,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我和你在扬州朝夕相处那么久,怎么可能说把你忘了就忘了呢?” “扬州么……”苏焱脑中瞬间闪过正史中秦观填过的那几与扬州有关的词,最终还是黯然垂下了眼睛:“如果你也会写下那些词的话,那么你以后确实会常常思念扬州,会怀念在那里的生活,只是,单单把我忘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忘了就忘了吧!”说到最后,她故作轻松地一笑:“要是一辈子记得我,我倒要于心不安了,回去再看不得秦观词了,否则一想到你也要为我作它们,我不是要感叹一代风流才子就断送在我手上了?” “我不信,你说给我听。”秦观却不依不饶,态度坚定,凝视她的目光却仍柔情似水:“你随便拣他一写扬州的词背给我听,我就不信真的提不到你。” “哎呀,你这个不是等于作弊?”苏焱被他缠得哭笑不得,最后拗不过他,只得在心中思索。这正是五月下旬的傍晚时分,下午刚下过一场阵雨,如今乌云收起,弯月缓缓西升,小池塘边垂柳摇摆,苏焱一时触景生情,便转脸向他笑了笑道:“那给你背一《梦扬州》好了。”说着,她轻轻吟道:“晚云收。正柳塘、烟雨初休。燕子未归,恻恻轻寒如秋。小阑外、东风软,透绣帏、花蜜香稠。江南远,人何处,鹧鸪啼破春愁。长记曾陪燕游。酬妙舞清歌,丽锦缠头。殢酒为花,十载因谁淹留。醉鞭拂面归来晚,帘卷金钩。佳会阻,离情正乱,频梦扬州……” 像是被这词的纤丽凄婉打动,苏焱背完它后便一直默默不语,却忽然听到秦观在她耳边问道:“这真是我也会写的么?” “嗯……”苏焱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道:“不过我倒宁可你写不出来……” “如果这真是我会写的,那你可就冤枉我了。”秦观笑着看向她,果然见她杏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来:“我怎么冤枉你了?” “你一口咬定说我会把你忘了,可我明明写到你了啊!” “啊?”苏焱被他这话吃了一惊,迅在心中重新默念这阙《梦扬州》一遍,然后她疑惑地皱眉:“哪有?你别瞎说!我背了它无数遍,从来没现过和我有半点关系的句子!” 秦观但笑不语,却站起身从一旁垂柳上折下一根柳条,然后执着它在面前被雨水润湿的泥土上写下一行字。苏焱本一直迷惑地伸头看着,待看明白他写了什么时,她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只见泥土上他清晰的字迹“长记曾陪焱游”,只是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迫得苏焱眼泪瞬间滑落,她不敢相信似地捂住嘴巴,双眸直愣愣地盯着那六个字出神——这词她那么熟悉,却从来也没有往这相同读音的“燕”字上想过……苏焱旋即转过脸去看他,却见他英俊的脸上笑容依旧,可眼底竟也有了隐隐的闪烁:“‘十载因谁淹留’……你看,我明明过了十年,都不曾忘记你的……” “你……你这是牵强附会!什么‘妙舞清歌’、‘丽锦缠头’,指不定是写给哪个相好的歌妓的呢!就会现在说好听的来哄我……”苏焱佯装强硬地转过身去,却又渐渐地在那行字前蹲下身来,盯着那个“焱”字看了半天,忽然转头向秦观笑道:“把它写下来给我,好不好?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因为其他什么让你哀愁的事写它了……” 秦观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忽然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只要按你说的,只要不出仕,一直待在江南,从此就不会再有任何烦心事?” “嗯!”苏焱重重地点头:“我一定不会让你成为‘伤心人’的!” 秦观闻言轻轻笑了笑,却略微地摇了摇头,嘴里似乎低喃了一句什么,正好园中晚风吹过,和着树叶摩挲之声,苏焱没能听清楚,便向他疑惑地扬眉:“你刚刚说什么了么?” “没有,我只是说我信你。”秦观说着,伸手拉起了她,又替她拂去衣衫上掉落的柳叶,这个时候,忽然有侍女进来相告,说子由少爷回来了,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啊!子由回来了!那嘉砚一定也来了!”苏焱一听,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却马上就迅没去,她迟疑地抬头看了秦观一眼,他便向她微微一笑道:“还不快去?” 秦观看着她提起衣裙跑远的背影,心中却在默默念着他先前低语的那句话:“可你不在了,我还怎么开心……”想到这里,他仰头轻叹一声,先前苏焱吟的那《梦扬州》中一句却在此时涌上心头:“江南远,人何处,鹧鸪啼破春愁……”(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八章 “嘉砚!!” 苏焱三脚两步地冲进前厅,脸上带着将要见到阔别已久的好友的喜色,可这神色却在她一脚踏进厅中的瞬间凝固在了脸上。、qΒ5/ 她看到厅中只有子由和子瞻站立在中央,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子由,嘉砚呢?”苏焱愣了愣,走到子由身边去,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便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替他整理衣领,一边皱眉问道:“她没和你一起回来么?” 子由却只是黯然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踌躇了半天,才小声道:“焱姐……嘉砚姑娘她……她不来了。” “啊?”苏焱一怔,立刻抬眼看向子由,同时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咽了咽口水,强笑道:“她是说要晚几天再来么?她是不是舍不下小辛?她……” 子由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道:“不,焱姐,她不会来的,她说她不想离开这里……她让我把这封信带给你,她说你看了就会明白的。” 子由这话说得平缓,听在苏焱耳朵里却如五雷轰顶,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子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见子由从怀中掏出信件来递给她,她也只是木然地接了过来,一眼见到那信封上也是圆珠笔的字迹时,她才略有些缓过神,耳中却依然兀自回响着刚刚子由说过的话。 她不会来的,她说她不想离开这里…… 嘉砚疯了吗?!苏焱颤抖着手撕开信封,因为太过焦急,信封连带着内里的信纸都被她撕出一个大缺口。她急急地展开来,第一眼便看到嘉砚的五个字:“苏焱,对不起。” 她不敢置信地读下去。其实这一年来她与嘉砚的通信中彼此都很少会再提到即将离开的事,也许两个人都在下意识地逃避,可是说到底她从来不曾对这个问题产生怀疑,即使是现在她也没有想过要留在这个世界,她觉得这根本是不现实的,因为自己从来都不属于这里。而嘉砚当然也是一样,况且她们一年多前明明彼此约定好的了,一定要一起回到真正属于她们的那个现代世界去,为什么她如今竟会反悔?她怎么可以反悔?? 嘉砚的信中用充满了抱歉的语气向苏焱叙述了最近一段时间里她的想法,她说她想了很久也困扰了很久,最终现她真是没有办法离开幼安的,他们彼此相爱,幼安早已视她为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她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坦白告诉了幼安,他也表示全部接受,并且哭着对她说求她不要走,所以她说,苏焱,对不起,我还是决定留下来,也许我确实曾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如今我身边有幼安在,一切已和从前不一样。你若是回到现代,请带我向父母道歉,并告知他们我在这里一切安好。 苏焱看到最后只觉得整个心都沉了下去,嘉砚的事她始料未及,简直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本就因为临近离开而痛苦,而嘉砚若是和她一同回去多少也能够让她更加坚决一些……她苍白着脸,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信纸上打转,嘴里只是喃喃地念道:“她要留下……她居然选择留在这里……她居然不和我一起回去……” “焱姐……你……你没事吧……”子由担忧地望着她,伸手想要握住她手,却现她手指冰凉,心里一紧,正想说什么,身边子瞻却忽然上前,看着她道:“焱妹,嘉砚姑娘既然留下了……那,那你呢?” 苏焱一呆,猛地抬头看向子瞻,便见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的神采,虽含了担忧,眼底深处却又有一丝期待,他又看了看那页信纸,就像是已经快要溺水的人忽然间捞到了一块赖以求生的浮木:“难道你……你不能和她一样……?” 苏焱沉默地看着苏家兄弟,却只觉得大脑里一片混乱。嘉砚她疯了,什么都不顾了,选择留在她爱的男人身边,那自己呢?自己难道可以和她一起疯么?苏焱,你真的想过要留在这个世界么?你舍得你的亲朋好友么?那个现代的世界对你来说还有无数的可能性不是么?可是,你又舍得下这里的人们么?难道在这个世界你就不能好好地活下去了么? 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让她做这种选择呢?现在距离她要离开的日子不过还剩一个月,而自己不也早已决定好了要走的了么?嘉砚她不走是她的事,自己的决定为什么要受到她的影响呢? 苏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忽然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头痛,太阳**处突突地跳,耳朵里也是一阵轰鸣,她茫然地看着面前子瞻和子由的脸,却对着他们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前厅。 秦观赶到苏焱厢房的时候,便见她门也没关,借着灯光一瞧,现屋里也被她翻得乱七八糟。 他刚刚听子瞻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正皱眉思索间,子瞻拍拍他肩,让他赶紧过来看看苏焱。秦观看他说话时满脸担忧表情,心知他其实很想自己亲自去的,但如今他却催促着他过来,一方面是因为顾忌到彼此对于苏焱的身份,另一方面,也算是对他的承认。 秦观进到苏焱房里,便见她正呆呆地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听到他进来,她也没有回头,只是身子略略地动了一下。烛火映照中她的背影忽然显得那么虚弱,让秦观心里紧,便快步走去她身边,慢慢蹲下,伸出手去抚着她的长温言道:“怎么了?” 苏焱摇摇头,忽然回过身来,一把拉住他手,呜咽道:“她说她不走……她竟然说要留下……让我一个人走……” 秦观见她说话时声音里一片苦涩,脸上神情凄惶,却因为嘉砚的事让她过度的震惊而流不出一滴眼泪,心里也陪着她难过,便握紧她手,柔声道:“好了,她是她,你不要想那么多……” 苏焱却猛地摇头,把她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东西递到他眼前:“你看!这就是决定我是否能回去的玉佩!上面沾着的是我母亲的血迹!我只有这一块!也就是说嘉砚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她若是一个月后不随我一起回去,她就再也走不掉了!她明明知道的!可是就是这样她居然也能下定决心不走……” 秦观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这块沾染了一小处血迹的玉佩,这还是她第一次把这东西给他看,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只是这样一块看似普通的玉,就能将她从他身边带走,带去和他相隔九百年时间与空间的世界…… “焱儿,”他继续抚慰她:“你也不要怨嘉砚,她和你一样,都是自己做了选择……” “不!我不是怨她!”苏焱却激烈地反对,然后她悲哀地看他一眼,恻然一笑道:“我只是羡慕她……为什么她可以这样轻松地决定留在幼安身边,我却做不到?知道了她的事最让我难过的不是她不走,而是我依然想着要回去……难道是因为我对你们的感情不够么?没有能够强烈到让我也疯一次的地步么?秦观……我是不是不够喜欢你呢?” 随着最后一句,她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伏在秦观怀里哭得,尽在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叫道:“我也不想走啊……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我还有父母家人……为什么我们之间要隔了九百年呢?为什么我当初要穿越呢……” 秦观一直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紧紧拥抱着她,直到她终于哭得累了,倒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于是他轻轻抱起她来,将她好生安置在了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她依然握于手中的那块玉佩之上。 她说这是她能否回去的最关键道具…… 他仔细地审视着它,玉佩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温润的光泽。就在那一瞬,他忽然想到,其实只要现在将它毁了,或者将血迹擦了,她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哪都去不了了。 这个想法让秦观忽然喉咙紧,心跳加快。他忍不住向着玉佩伸出手去,却在指尖触上它的刹那,他忽然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她今晚是真的很痛苦,反复矛盾着的心态甚至也影响到了他。其实自己已经是默认了这个结局的了,再难受也要在她面前露出笑容来,不希望让她有丝毫为难之处……他忽然记起去年的七夕,那时自己决定为了她出仕,并想过要离开她身边一年。可心里总归是不舍的,所以才在那晚向她念“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暗示她只要等一年便可重聚,却没想到这一向迟钝的女子第二天竟然不顾一切把他追了回来,那时他多少惊喜,以至他忽略了她在江边抱着他脖子大哭时说的那句“只要一年就好”。他本以为就此便可朝夕相处,也不用再像牛郎织女般等待一年才能相聚,却万万想不到一年后便要迎来永别。而就算是牛郎织女,尚可一年一度鹊桥相会,可自己和她之间,却竟是天人永隔了。 可叹传说中牛郎尚且有勇气偷了织女的羽衣,让她再无法回归天庭,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狠下心毁了这块该死的、要带她走的玉佩。 秦观终究是苦笑着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回到苏焱的脸上。她今晚是真的身心俱疲,睡相都难得的安稳,脸颊上却犹带着泪水,睡着了也紧皱眉头。他跪在苏焱床边,凝视她良久,然后低头吻她,她的泪水咸涩,吻上她嘴唇时他又不禁笑了,为什么每次亲吻她时她都在哭呢…… 第二天一早,苏焱醒来时还觉得眼睛肿胀得厉害。她昨晚很累,以至睡得很沉,一夜无梦。这时候她躺在床上,揉了半天眼睛才坐起身来,一转脸却见秦观正坐在她书桌前向她微笑。 “你……一夜没睡?”苏焱怔了怔,赶紧下得床来。靠近了他便见他脸上果然满是疲惫之色,当下便有些着急,埋怨道:“怎么不去睡?脸色这样难看……” “我喜欢看你的睡相,你又不是不知道。”秦观却轻巧地向她一笑,满意地看她脸红,然后又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苏焱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在他对面坐下,然后就见他伸开两手,掌心中各现出一个小纸团来。她疑惑地看着它们,又抬起头来望着秦观,正要开口问他这是什么,却见他忽然正色道:“苏焱。” 他很少这样正经地叫她,苏焱不由一怔,耳听得他继续说道:“你不是下不了决心么?那么,不妨让上天决定你的去留好了。” 苏焱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嘴里下意识地重复着:“上天……决定?怎么决定?” 秦观指指那两个纸团,笑道:“我在一张纸上写了‘去’,还有一张写了‘留’,你按照你自己的心思随便选一张好了。如果选到‘去’,你就下定了决心走,不要再有任何愁怨,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度过最后的时间,而如果你选到了‘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一瞬不瞬地看向她眼瞳:“你就把那块玉佩砸了,安心地待在这里,和我厮守到老。” 苏焱怔怔地听他说着,听到最后一句,她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眉头紧锁地低下头去,反复思量半天,她终于抬起头来,咬了咬下唇,坚定地看着他说道:“好。” 秦观闻言,却并不立刻答话,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她,良久,他轻叹口气,微笑着把两个纸团推到她面前,笑道:“选吧。” 苏焱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纸团,眼光从一个转移到另一个,反复看着,心里却忽然一阵悲哀。自己竟然要把这种事交给所谓“上天”去裁定,却始终下不了一个决心,就像这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到底希望自己选中哪一个。可这个办法竟又真的像是让她沉重的心理负担略略减轻了一些,反正,无论选到什么,她都不能再后悔了…… 最后她终于向着左边的纸团伸出手去。秦观见她做了决定,便伸手拿过另一张纸,笑着对她说:“你打开看看。” 苏焱将那小纸团捏在手里,端详许久,终于横下一条心,将它铺展开来。 上面是秦观清清楚楚的笔迹——“去”。 她“啊”地惊呼出声,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随着这个字的出现被抽空了一般,瘫倒在了椅子上,怕得不敢抬头去看秦观的表情,眼泪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而秦观的声音却从她对面悠悠传来。 “原来你要走果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天意如此……”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遥远,在那一刻两人似乎终于都接受了这个现实,苏焱吸了吸鼻子,苦笑着抬脸看他:“秦观,我……” 却见他微笑着对自己摇了摇头。 “不要哭,我们说好的,无论选到什么,大家都不要后悔,也不要埋怨,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开心地度过最后的时间。来,快去洗把脸,换了衣服,我去外面等你,一会我们去郊外游玩。” 秦观从苏焱房中退出来,刚替她掩好房门,转脸便看到子瞻站在不远处。他笑了笑,向子瞻招呼道:“好早。” 子瞻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一言。秦观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便要从他身边走过,却不想一下被子瞻拉住了衣袖,然后子瞻不由分说便从他手上夺过那一直被他捏于手心中的另一个纸团。 秦观一怔,旋即苦笑:“你看到了?” 子瞻依旧沉默,只是快地将那张纸团展开,而在那上面出现的,竟同样是一个“去”字。 子瞻执着它,心里一阵难受,只觉得那个“去”字炙得自己鼻酸眼热,他伫立良久,终于抬眼看他,又长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秦观冲他笑笑,回过头去看向苏焱厢房的目光依然柔和:“我说过,我从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看到她为难……如此……罢了……”(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 第八十九章 那之后苏焱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似乎自己也接受了那场所谓“上天的安排”。全/本/小/说/网那天她便给嘉砚去了封信,在信中真心地祝嘉砚在这古代一切顺利,并告诉嘉砚她还是决心回到现代去。 剩下的日子里苏焱便什么地方也不去了,只每日里与秦观和苏家兄弟待在通判府里,聊天游戏或者是饮酒玩乐,能多聚一刻是一刻。只是子瞻依旧忙碌,常常早出晚归,甚至一连数日不回府中,回来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苏焱好奇地问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他也只是笑而不答。 而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是到了崇熙八年六月二十二日的晚上,苏焱第二天就要回去了,那晚大家都在厅里为她举行别离的小宴会,可几人坐在桌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子瞻却还没有回府。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苏焱站起身往门外张望着,一边问子由道:“他最近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啊,大哥好像近来和几位江南有名的才俊通信相当频繁,但我看他往京中的信件也不少……也许是最近需要往朝堂上报的事多了些吧。”子由想了想,这么回答她,又微笑道:“好了,大哥一会就回来,焱姐,你先坐下吧。”说着,又忍不住地笑:“只这急性子,焱姐什么时候都没变呢。” 苏焱一笑,正作势要回嘴,忽然就见子瞻大踏步地进得门来,手上还抱了好几卷书画。大家都是一愣,赶紧站起身来迎接,却见他径直走到苏焱面前,微笑着把手上东西都递了给她。 苏焱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然后将那些画卷在书桌上铺展开来,随着她一张一张地翻过去,她的眼睛也随之越睁越大,只见那些竟全是当朝名士的画作或题诗,从晏殊父子、王安石、蔡襄、崔白直到他一直往来的鲁直、欧阳修,甚至连同他父亲苏洵的字迹也在里面…… “天哪……竟全都是他们的真迹!这幅崔白的《寒雀图》我只在故宫博物院看到过!还有这幅晏同叔亲笔写的《飞白书赋》,原来他的草篆真的写得如此漂亮!我以前都只能凭想象……”苏焱爱不释手地翻看着,一壁连声地赞叹,忽然她惊讶地回过头来望着子瞻道:“这些……难道全都是你……” 子瞻正低头看她那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也陪着她一起高兴,这时听她问起,便微微一笑:“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以前就记得你整日里爱搜集字画……我便趁着这段时间到处帮你索了些,你喜欢就好了……” 苏焱一怔,登时想到原来他这段期间的忙碌原来都是为她搜集字画,有时他连着几日不回来,想必也是亲自去到外地拜访那些文人雅士去了……想到这里,她只觉鼻子一酸,嗔怪道:“你何必还去找别人的?你只要自己写些送给我,我就笑不动了!” 子瞻却大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我怕我写了给你,害你以后回去了见着还要惦记,到时候又要在你那个世界怨我这做哥哥的了。不过我可得事先和你明说了,你回去再读苏轼词,可不许想着那个丑男,怎么也得记得是我才对,可明白了么?” 苏焱抬头看他那付志得意满的样子,也不由随着他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心中却忽然想起从前第一次随他一起去游西湖时的情景,那时子瞻多少趾高气扬,让她怎么看都不顺眼,动不动就对他冷嘲热讽……而像这样和他斗嘴,今天怕也是最后一次了,眼神便不由一黯。 而那三个男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互相看了看,便赶紧拉她入座,又招呼侍女上酒菜,谈笑着让这最后一夜的晚宴在掩盖了所有离愁的奇异氛围中度过…… 第二天下午,苏焱便动身向着临安城外的狩猎场而去。按照她当初穿越时查阅的古代文献,她离开的时间也该是与来的时候同一个时辰,也就是晚上八点前后。前一晚她已经收拾完了所有的行李,还是和她两年前逃离临安时一样,包裹里几乎都是些字画,以及与友人之间的通信。除了那块沾染了她母亲血迹的玉佩,其余剩下的最后数块她都送给了苏家兄弟,笑着说也算是给他们留个纪念。 秦观和子由分别坐于她身边,子瞻没跟过来,而是在通判府门口送别了她。他笑着对她说他手上还有些公事未能处理完毕,一会自然就会赶过去,苏焱便向他点了点头,抬眼最后细细打量了一遍通判府,就笑着向他挥了挥手,转身乘上了马车。 一路马车缓行,苏焱靠在秦观怀里,透过他手撩起的帘幕看着不断划过眼前的景色,脑海中却渐生出关于这临安城的无数回忆。她想起当初刚来的第一晚,也是这样和子由吴侍卫挤在马车里,那时她听着车外喧嚣,多想掀起窗帘来偷瞄一眼,却被吴侍卫杀人的目光震慑得不敢动作;被子由安排在清秋客栈,在那里开始自己的成名大业,终于引得苏洵前来,却误打误撞地成了他的义女;然后,就是子瞻的出现…… 如今这临安城承载了她这么多快乐和悲伤的回忆,自己若是回到现代,怕是杭州再也不敢踏足了,可是杭州她可以躲着不来,那她的故乡扬州呢?她与秦观在那条东关街上朝夕相处近两年,难道她回去后也能彻底搬离那里,借此逃开对他的思念和内疚么? 马车行到山脚下停住,苏焱他们刚从车上下来,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子由笑道:“应是大哥赶过来了。”几人便一起往后方看过去,却只见吴侍卫一人骑马疾驰而来。 “吴侍卫,你也来送我?”苏焱开心地笑了起来,忽然又皱了皱眉:“子瞻呢?在你后面?” 吴侍卫却摇了摇头,跳下马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到苏焱手上,哑声道:“小姐,大少爷说他不来了……他说……他没办法亲眼看着你离开……” “啊……”苏焱先是一愣,之后心里便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对子瞻她始终是欠他太多了……望着远处沉默了半天,苏焱这才将眼光收回到手中的信上。 她小心地拆开来,里面只薄薄的一张纸,也不知道最后的时候子瞻还会对她说些什么,这么想着,她将信纸展开,只一瞬,苏焱已经惊讶地“啊”出声来。 信上竟是子瞻用他那意态娴雅的行书录的那阙当初他出往石钟山之前,众人于通判府后花园讨论离别诗词时,苏焱当着诸人的面背的那阙《水龙吟》。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苏焱轻声地吟诵着它,眼眶不觉就有些潮湿。想不到她当初当着子瞻的面偷的这正史中苏轼的词,这个世界的子瞻竟终究还是把这叹离人的词写下还赠给了她,就仿佛是他们之间早已注定的一个轮回…… “咦?”忽听身边秦观一声诧异,然后他弯腰从地上拣起了什么东西,苏焱随之看过去,才现原来那是自信封中掉落的一张小小书笺。秦观拾起它来,仔细看了看,嘴角边便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将它递给了苏焱。 苏焱奇怪地接过来,没想到子瞻在信封里还夹了这样一张精致的书笺,她低头一看,才现原来子瞻在这张书笺上也用小楷题了一《木兰花令》。 “知君仙骨无寒暑。qb5相逢犹旦暮。故将别语恼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落花已逐回风去。花本无心莺自诉。明朝归路下塘西,不见莺啼花落处。” “子瞻……”苏焱颤声读着它,仿佛又看到他昨晚的笑脸,那时那家伙还说怕自己惦记他呢,现在居然写这样伤感的句子做别语,真是个笨蛋,还总是骂她笨……她忽然拿袖子一抹已经滑落眼眶的泪水,大声冲着远方叫道:“笨蛋子瞻!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惹我哭!!什么‘要看梨花枝上雨’!我偏不哭!我偏笑给你看!!!” 苏焱虽这么竭力笑着大叫,声音里却已开始掩不住的哽咽,在完全显露出哭腔之前,她最后对着远方叫道:“子瞻!我走了!你一定……一定也要过得好好的!!” 话音刚落,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掩面哭倒在秦观怀中。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子瞻也随着她的呼喊慢慢地坐倒在了地上,一手轻捂住脸,可眼泪已经滑落于衣襟之上。他先前随吴侍卫一同赶来,却在走到近前时实在没有勇气再过去了,他怕到了最后的时候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恳求她留下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又一次选择了逃避。 宁可最后一眼记得的她是昨晚的如花笑颜,也不愿是此刻那真如他词中所写的“梨花带雨”…… 子由与吴侍卫带着秦观和苏焱走进了那个狩猎场。这是自三年前被子由捡到后苏焱第一次回到这里来,也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里的景象,却和三年前也没什么不同。几人都沉默地步行,一直走到一片小丛林之时,子由忽然停下了脚步。 苏焱转过身去,见他正对着自己,指指脚下的土地,脸上露出怀念的微笑,她马上就明白过来,笑着问道:“当年就是在这里吧?第一次遇到你们的时候……” “嗯。”子由点点头,忽然深深看着她道:“焱姐,我也送你到此为止了。大哥没那个勇气看你走,我也同样没有……”说着,他眼中一阵黯然,然后又努力地笑道:“你放心,周围早已清场,一切都是安全的。秦兄,你送焱姐……走后,直接下山便可,我在山下等你。” 秦观沉默地点点头,苏焱却走上前来,用力拍拍他的肩,又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他,含着眼泪笑看着他道:“子由,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嗯!”子由重重点头,也拍着她肩膀笑道:“这回可别再说什么让我忘了你之类的话了,早就跟焱姐你说过,想忘也忘不了的。” 苏焱一怔,顿时想起两年前他们在临安渡口的对话,与子由相视一笑,郑重道:“嗯,子由,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的!”又向吴侍卫点点头:“你们都一定要好好的,嘉砚她……也拜托你们照顾了。” 看着子由他们离开的身影,苏焱轻叹了口气,忽然袖袍下的手却被秦观握住,她一抬头,便正对了秦观的笑脸:“走吧,原来我才是最坚强的一个,能亲眼看着你离开……” 苏焱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些。 两人终于走到当年苏焱穿越过来的那处地点,苏焱抬眼看着四周景色,同样是与三年前一般无二的郁郁葱葱,那棵最大的树也依然能够轻易辨认出,她跑过去一看,当初她拿石子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苏”字,此刻也依然现在那树皮之上。 苏焱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抚摩着那个“苏”字,又蹲下身去拨开一层枯叶和薄土,那块她当初随手放进去当作坐标指示的玉佩很快便显现在了眼前。 终于连最后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小小希望都破灭了。一切全部都已准备好,时间地点甚至道具,已是一样都不差的齐集,她再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留在这个世界。 苏焱转脸向着秦观苦笑道:“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的记忆力不要这么好……” “那怎么行?”秦观拿衣襟替她擦拭干净沾染了尘土的手指,一边笑道:“我可不想你有一天会把我忘掉。” “又说这种话!”苏焱向他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笑道:“明明是个浪荡子,又在我面前装深情,这下我走了,没人管着你,你从此又可以任意出没秦楼楚馆了,是不是觉得轻松好多?” “哎呀,又冤枉我!”秦观轻笑一声,忽然俯身过来,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在她唇上轻吻一下,满意地看着她因为猝不及防而目瞪口呆的表情,故意促狭地笑着:“要不是看在你要走了,就凭你这无数次的冤枉我这对你一片真心的好人,我可要好好惩罚你。” “什么好人!哪有好人这样、这样的……”苏焱被他偷袭之下满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忽然赌气别过脸去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好人的……” 秦观却微微一笑,伸手拦她入怀:“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可是‘不缘修道只缘君’呀!” 苏焱一愣,直直地看向他眼睛,见他也正一副认真无比的表情对着自己,霎时令她好一阵怔忪。犹豫了半天,她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从来不留我?” 秦观却并不立刻回答,只是细细凝视着她,半晌才微微一笑,轻叹口气道:“因为我不忍心为难你……便只好为难我自己了呀。” 苏焱瞬间只觉得如醍醐灌顶,秦观这句话仿佛拨开了那道一直遮于她心间的迷雾,可心情不但没能变轻松,反而紧随这话沉了下去。只来得及“啊”的一声,她便对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里去呢? 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独自在摇摆和痛苦,却忽视了他隐藏在平静笑容下的真实情感,他是那样心思细腻的一个人,自己读了他那么多的词,看到他书于词中那么多的泪和愁,却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离开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呢? 自认识秦观以来她一直都在猜想这个世界的他究竟会因为什么而成为“伤心人”,为了让他避开这个结局她力劝他避开仕途,甚至不惜劝他从此再不作词,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不写下那些凄婉的句子他的命运便会不同于正史而从此过上开心的日子,却直到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原来说到底自己才是让这个世界的他成为“伤心人”的罪魁祸! 而秦观竟为了成全自己,不惜去背负这个结局…… “你……”苏焱抓住他的手,神情一片凄惶,秦观却只微笑着摇头,又抬头看看天色,温言道:“时辰差不多了吧?” 苏焱闻言顿时噤声,继而木然地抬手臂看表,时针指示已经过了晚上七点,离她走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她默默地点头,从怀中将那块染血的玉佩拿出,紧紧攥于手中,又拣起地上的小石子,一声不吭地开始在地上画阵型。 想当初她决心穿越之时是多么欢欣,画阵型的时候一片满不在乎,对未来三年将会遇到的人和事全部充满了憧憬,可那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年后的自己竟是满怀凄楚与不舍在做同样一件事。 秦观始终站于她身后微笑看着她,直到她画完,立于阵型的中央,将那块玉佩置于圆心处,他才悠悠道:“说起来,你都要走了,我却有一个心愿一直不曾达成。” “嗯?是什么?”苏焱惊讶地回过头去,昏暗暮色中他的笑容显得暧昧而模糊。 “你不记得了么?我以前不是说过一定要写出一真正能打动你的词么?哈哈,现在想来我真是不自量力了,原来你早已读过秦观的一切作品,却也不过在你心中排得第四,那我再写什么,岂不都是白费功夫?” 说到这里,他自嘲般地一笑,却忽然又认真望向她道:“可我这时候,还是有词要送你,也许你早就看过,我写什么你都不会觉得惊讶……可是,你要记住,这是我,是这个世界的我为你而写的……”说完这句话,他便悠然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苏焱简直大吃一惊,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承受不了负荷,脑中却是一片轰鸣,来来回回只一句话:鹊桥仙!他竟然在最后写了这《鹊桥仙》给她!!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扬州的妓院中,她只是偶然间的回,却引得他到了自己面前,一手抽取她面前写了诗的纸,随后附在她耳边笑道:“哦?原来这位公子取杜牧之诗《赠别》啊?” 知道自己和他同名同姓,他先是把她上下打量,继而拍手大笑:“巧啊,这可真是太巧了!” 她为挽回名誉独闯腻云楼却遇险,关键时刻他推门而入,横抱起她笑得魅力无边:“这位少游公子可是我看中的人啊,我可不愿意他被人随便碰了去。” 元宵灯会她独自走散,正是泫然欲泣之时,他忽然自身边出现,牵起她手向她微笑:“少游,可找到你了!” ………………………………………………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去年七夕,他留下陪他,指着天上星星对她说:“这种日子,便是牛郎织女也要见面的,我又怎能撇下你一人离去?” 她误以为他已不告而别,在江岸边嚎啕大哭,他焦急来寻她,好生安慰她:“好了,我不走,哪儿也不去,不要再哭了……” 她把一切都对他和盘托出,明说自己要走,他也只是笑:“那我也不后悔,无论是当初遇见你,纠缠你,还是现在喜爱你,我都不后悔。” ………………………………………………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苏焱只觉心痛得无以复加,早已背过身去哭得泣不成声,她跪坐在地,眼泪啪嗒啪嗒地不断滴落在面前地上,连带着那块玉佩上也沾上了她的泪水。那些和秦观相处的片段不停在脑中闪过,似乎闭了眼睛都能看见他在对着自己微笑,而眼中的哀愁却似乎再也藏不住…… 终于,随着秦观吟词的语声停止,“殊刻”也在同时再度降临,阵型隔了三年后又一次泛起了炫目的银光。苏焱泪眼模糊地回过身去,一片朦胧中,她第一次看见了那个此刻只距她咫尺,下一刻却即将远在天涯的男人,自目中掉落了一滴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木兰花令次马中玉韵 苏轼 知君仙骨无寒暑。qb5相逢犹旦暮。故将别语恼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 落花已逐回风去。花本无心莺自诉。明朝归路下塘西,不见莺啼花落处。 ps.这词我不过是在一个多月前刚刚才看到的,当时看到的时候简直眼睛都瞪大了,天哪!天哪!!全词简直和我写的这篇文不谋而合!!一词把子瞻和苏焱三年的感情都全部概括进去了! 且看“qb5相逢犹旦暮”,可不就是说苏焱穿越了千年时光而来么?而三年的时光与子瞻来说也是转瞬即逝,所以才说“犹旦暮”。“落花已逐回风去”可以附会为苏焱即将离开,“花本无心莺自诉”,更是以花比喻苏焱,以莺自喻,阐述自己对苏焱的单相思。 虽然苏轼这词是和的这个叫做马中玉的人的词,马中玉的原词我也没看过,是什么人也搜不到……网上找了一下,倒是现鲁直也和过此人的诗词。但是就撇开所有写这词的来龙去脉来说,光看字面意思……我实在是不得不疑惑了,苏轼,你当年……真的没遇到这么一个让你牵肠挂肚的穿越女子么…… 鹊桥仙 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最关键的一词终于用上了……好累,都是为了它我才拼命把剧情往这里引。 好在下章终结了== 最后申明,这真的是大团圆结局…… ps.关于晏殊的《飞白书赋》,网上就有,大家随便搜搜就能搜到,因为只是随便一提,我就不附录了。 终章 苏焱在那之后一直垂着头跪坐在阵型的圆心,而那片炫目的银光却不知何时已消失殆尽。 终于是回到现代了,这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苏焱擦擦眼睛,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昏暗的天空出神,而脑中却依然是一片混乱。先前看秦观的最后一眼,他落泪的那个场景在苏焱心中始终挥之不去,连带着她的心情完全没有因为回到这个熟悉的世界而轻松起来,反而愈加的沉重…… 但事到如今,想什么都已经迟了,苏焱长叹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景色,夜色之下,一眼看过去倒是也和她穿越回来之前一般无二。不过这里应该是扬州的观音山了吧?反正荒郊野外哪里都是一个样子…… “咦?” 忽然于她身后响起的人声差点把苏焱吓得跳起来,她万没想到这时候在这郊外居然还会有人在,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回过身去。而在看到身后人的刹那,她简直目瞪口呆,伫立当场,张口结舌地瞪着那个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那个人同样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脸上表情却是相当复杂,似乎又是狂喜又是不敢置信,可是……借着月光分明看得清楚,他方才落下的泪迹都还未全干。 “……秦观???”苏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出手去一阵揉搓,力气大得自己眼眶都疼,但是当她把手拿开时,那个男人却依然好端端地在她面前站着。 眼前的不是幻觉……这疼痛也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焱只觉得自己惊讶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一手指着他大叫:“你怎么可能和我一起回到现代???那个时候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可以这样???”她一边说着,一边直冲到他面前,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伸出手去把他上下拍打了一阵,这才真的敢确信,的的确确是他真人站在她面前! 秦观似乎也回不过神来,盯着她脸好一阵愣,半天才摇头道:“我哪儿也没去啊,我也什么都没做。” “啊?”苏焱一呆,却又听他接下去道:“我只是很难过……在光线消失的那一刻我别过脸不忍再看……待得周围暗下来我还坐在那里呆,忽然就听到你叹了声气,我大吃一惊,回过脸才现原来你还在这里……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没走?” “什么?”苏焱听到最后脸都白了,眨巴了半天眼睛,忽然就像是自我安慰般地笑了起来:“别胡说!明明是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和我一起穿越回现代了,我怎么可能没走呢?那时银光都起……”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瞪大了双眼,像活见了鬼一般地死死盯着秦观身后,身子却在同时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月色之下,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在秦观身后那棵树的树干之上,刻着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苏”字。 ohmygod!!! 老天,这一定不是真的吧??? 她怎么会没走?怎么可能没走??她怎么会失败了的??? 这冲击大得简直让她无法接受,大脑一时都空白了,她瞬间颓然坐倒在地,双手抱着脑袋,神经质般地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我怎么会没回去?没有任何理由的……我、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啊!”一边说着,她又转过身去看向地上的阵型,摇着头道:“没错啊!我的记忆不会有错的……所有一切回去的条件我全都准备好了……虽然……虽然我那时真的舍不得你了,但是回去的程序上不可能会出错的啊!”她忽然一眼瞥见犹自摆放于阵型中央的玉佩,赶紧站起身去捡起来,又递到眼前仔细端详着,一边道:“玉佩……玉佩不也好好的……” 她忽然噤声。 不见了。 血迹……不见了。 苏焱惊慌失措地望着手中这块曾经沾染了她母亲血迹的玉佩,就在一刻钟之前血迹还好端端地凝固在上面,可如今却是白玉无暇,一丝痕迹也无。 怎么会这样?她忽然就觉得头疼得厉害,想要仔细地回忆,却无法从脑海中捕捉出一个确切的影子,只隐约记得起最后那一刻自己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眼泪一直往下掉…… 眼泪一直往下掉。 “啊!!”想到这里,她仿佛被电了一下,直蹦起来,脑中只来来回回地想着不会吧!不可能吧!太离谱了吧!……可事实似乎却正是如此——她一泊热泪洗净了能够带她回到现代的最关键道具。 “完蛋了……”苏焱彻底地怔在了那里,两眼直地盯着那块玉佩,没了血迹,她这辈子也别想回去了,什么现代,什么父母朋友,估计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就觉得鼻子一酸,顿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蹲在地上就开始放声大哭——她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居然自己搞得自己再也回不去? 忽然一只手臂将她揽进怀中,另一手则替她拭去眼泪,苏焱正哭得伤心地抬头,却一眼便正对了秦观的满脸笑容。她不由一呆,继而怒道:“你还笑!你还笑!!血迹都没了……你看看我……我现在回不去了啊!!” 秦观却兀自笑得开心无比,伸手捏捏她鼻子,悠然道:“我当然要笑,你留下来我才开心,你走了我才笑不出来呢!而且,”他顿了顿,忽然就忍俊不禁地看着她依然紧握在手中的玉佩道:“这回可是你自己导致自己留下的,可不是我为难你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苏焱顿时傻了眼,心里拼命想,尽在要回嘴,偏偏嘴张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回不出,光觉得心里憋屈得厉害,只好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秦观看她又要哭泣,刚想安慰她,却忽然间又微微一笑道:“哎呀,好了,别哭了,我有办法让你回去。” “啊?”苏焱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顿时抬眼愣愣地盯着他道:“你怎么可能会有办法?你知不知道,这玉佩上沾染的必须是血亲的血呀!我……我在这里上哪找血亲去?”说到这里,,尽在她生气地嘟起嘴巴瞪秦观道:“你又哄我?” “绝对不哄你!”秦观笑看着她,忽然低声道:“不过,你真的还想走么?” 他这话几乎是附在她耳边说的。苏焱先是被他这问题问得怔忪,刚才银光泛起时她是已经彻底绝望了的,已经做好此生永不再见的心理准备的了,却在最后关头因为自己的乌龙导致生了这样巨大的变故,自己一时受到严重刺激以至情绪也极度不稳定,可是此时再被他这么一问,她居然再没办法硬起心肠干脆地答他一个“走”字。 而她这一抬脸,更是看到清辉之下他脸上的笑容也带了魅惑,双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得她一阵心慌意乱,好容易镇定了心神,苏焱赶紧推他一把道:“你……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 难道他真的有办法?而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的办法真的可行,她难道要走第二次? “呵呵,那我说了啊。”秦观瞥她一眼,忽然伸出一手托住她下巴,同时嘴角上扬,眼底含笑,轻声道:“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你不就是想在这个世界也找到血亲么?那你嫁了给我,有了我的孩子,你不就有血亲了?而且你想要多少……我们就可以有多少!” 苏焱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这张此时此刻笑得简直得意非凡的俊脸——他居然能把这种话说得如此义正词严,还脸不红心不跳,好像真是一心想出来要帮助她的!真不敢想象前一刻这口轻舌薄的家伙还为她落了泪!可是为什么她居然只能红着脸干瞪着他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呢?而且……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居然觉得他这话也不无道理呢??? 完了!完了!苏焱,这回不去对你的刺激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秦观低头见苏焱果然被自己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而那副张大了嘴巴愣的样子倒是可爱地诱惑着他,便索性俯身欲去亲吻她,却在即将触上她唇的那一刻,她猛地大叫了一声:“啊!!” 秦观一怔,旋即大笑道:“怎么了?是不是终于想明白了,觉得我这个办法简直妙极呢?” 苏焱咬着下唇白他一眼,忽然狡猾地一笑:“我只是想到,既然我目前……嗯,也走不了,那我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了!” “做什么?”秦观皱眉:“难道不是嫁给我么?” “呸!你想得美!”苏焱红着脸啐他一口,又笑看他一眼,这才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道:“我是要去赶紧默出所有正史中秦观会写给青楼歌妓的诗词,防患于未然,免得你以后会再写出来背着我送人!” (完) ps.关于接下来苏家兄弟的故事会在番外中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说是大团圆结局呀……而且似乎给的线索很明显,大家都看出来了== 这个故事到这里……嗯,其实也没结束,之所以安排这节做终章,算是给秦观和女主一个hyending吧~~当然,其实我觉得秦观的噩梦此时才叫真正的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身为长兄的苏轼,子瞻真的能就这么轻易让秦观把妹妹娶走?当初和他约定也是要秦观中了进士才能娶苏焱吧?现在苏焱让他不要去考功名,但子瞻不会这么干脆地接受的(其实他根本就不想把妹妹嫁出去吧==)……所以,下一章的番外就是《苏子瞻三难秦少游》!! 其实这文最初完全没想过要公开表的,一开始只是纯粹自娱自乐的小品文,写一点就在朋友圈里流传一下,大家笑一笑也就算了,而且我这个人狂没长性,以前从没写过完结的东西,最高纪录6字…… 所以这文后来到**上也是鞭策我能坚持把它写完的很大一个原因……虽然一度也很想弃文,汗…… 现在来曝些关于这文的小内幕: 最初写这文的原因是某天看诗词的时候突然看到欧阳修那《生查子》,前所未有地随便yy了一下,居然觉得这是个穿越文的很好的题材,于是就随手拟了个大纲。而因为我个人最爱苏轼,所以苏家兄弟就一起被牵扯到这个故事里来了,既然他们进来了,女主的身份就一下子想到了苏小妹,而既然有了苏小妹,又怎么能少了秦少游呢? 所以,其实这个故事里最初我就没想把女主配给子瞻的,他们一开始的身份就注定了是兄妹。而男主我本来属意欧阳修的,秦观是后来居上,但是……我现我完全没办法写出欧阳修的剧情来(功力太浅==),以至我一度简直瓶颈得一塌糊涂!最后索性决定把欧阳修戏份全砍了,让秦观上!(永叔我真的对不起你==)而子瞻……小声地说一句,自从女主第一次离开临安后我就没想过要让他再登场的,结果后来因为写不出欧阳修的戏份而决定把子瞻拉出来鞭尸,想不到反而造成了良好的效果……真可谓那个什么有心栽花……无心插柳……==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前十章因为当初没仔细设定,有很多不满的地方,后面的剧情进行得也不尽如人意,我应该以后是会修改的(应该……目前我要忙着去填新坑了……嗯==) 总之,非常感谢一直看文到现在的朋友,辛苦了!!! 番外篇3苏子瞻三难秦少游 “成亲?!” 这夜子瞻原本与子由和吴侍卫一同,怔怔地坐于山脚下的石阶上,等着秦观送别苏焱后再一同回去。万没想到两个时辰后,那个原本他以为今生也再不会见到面的女子,竟然好端端地又从山上下来了,虽然那时她满脸尴尬,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欢喜神情叫他:“子瞻哥哥……” 当时他们三人全都愣住了,回过身去盯着看上去满腹委屈的苏焱和正立于她身边,笑得开心无比的秦观眨巴着眼睛,还不等子由诧异地问出:“焱姐……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子瞻已经起身冲了上去,伸出手去一把将苏焱揽进怀中,紧接着眼泪就落在她上:“你没走!我……我不是在做梦……” 直到秦观咳嗽两声,又不着痕迹地把苏焱从他怀里拉开,子瞻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自己刚才的失态,只自顾自开心得话都快说不连贯,还是子由笑着过来提醒他,说这等大喜事,赶紧回府上好好备上酒菜,昨晚算是告别宴的话,那今夜就绝对可算是为焱姐接风了。 于是那苏焱便硬着头皮满脸黑线地给他们讲述了自己回不去的原因,听得苏家兄弟笑得前仰后合,就连吴侍卫那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都笑得合不拢嘴。苏焱虽然很郁闷,但是看着众人因为自己彻底走不了而这般高兴的模样,自己也和着他们露出了自内心的笑颜。现在想来,若是她真的回去的话,搞不好从此天天以泪洗面,哪能像这时候,还能和这群可爱的人们一同笑闹。 而这夜的酒宴气氛绝对是热闹得不得了,多日来的阴郁全部一扫而空,子瞻更是连连给秦观敬酒,说多亏他最后关头一阕《鹊桥仙》引得苏焱泪如雨下,让这个笨蛋自己导致自己回不去,从此再怨不得别人,简直是头等大功臣。秦观却微微一笑道:“既然焱儿如今也走不了了,那我也该把这事提上日程了。” 子瞻一愣,不解地挑了挑眉毛道:“什么事?”一边子由也停下筷子,望向他这边来。只苏焱一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顿时大窘,伸手就去扯他衣袖,却被他在饭桌下紧握住不放,无奈只得红着脸冲他狂使眼色。 秦观也不看她,只笑着向子瞻道:“自然是与苏公子这位小妹成亲之事啊。” “成亲?!” 子瞻顿时眼睛瞪得老大,张口结舌地看着秦观那张笑得优雅闲适的面孔,本来一团高兴瞬间去了七八分,他呆呆地往椅子上一坐,垂着头盯着面前的酒杯开始愣。 是啊,焱妹是回不去她那个世界了,可是接下来,她却又得嫁人了…… 其实自己早知道她和秦观两情相悦,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理由加以阻拦,况且,他早就以她的幸福视为自己的幸福,只要能让她高兴,怎么样都好……可是,要他亲口说出允她出嫁的话,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啊! 但是真的没有借口留她的……年纪小?她都快二十三了……啊!都是这个家伙最初隐瞒真实年龄!可是就算她当初真的是十八岁现在也有二十一了,这年纪没出嫁的姑娘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那,继续以自己是长兄也至今未娶,妹妹自然该等在后面排队做理由?……完全行不通,父亲知道了肯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而且自己……还会爱上别的什么人么…… 想到这里,子瞻在心中轻声叹气,脑海中却想起去年的七夕前夜,苏焱大醉那晚他和秦观的对话。那时他和秦观约定待他考取功名便可向苏府求亲,可是现在苏焱本身就极力反对秦观入仕,而秦观本身也无心功名,否则还有乡试省试殿试这三大难关等着他的…… ……啊!!对呀!就算这乡试省试殿试秦观可以逃脱,他苏子瞻同样可以出三大难题考考他嘛……哼!本来就是,苏家的女儿,哪能这么容易就被他秦少游娶走的??? 想到这里,子瞻终于抬起头来,俊美无伦的脸上冲着秦观露出一丝微笑,倒看得秦观心中一寒。刚才见子瞻垂头丧气,他虽然也有恻隐之心,但是这关系到心爱的女人的所属权问题,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而且仔细想想,虽然苏焱不走了他开心得不得了,但是再一看目前的形势,其实十分之危险!就拿面前苏家兄弟来说吧,一个是对苏焱早存异心,爱意溢于言表的哥哥苏轼,虽然近来他一直都在拿兄长的身份对待苏焱,但是他看苏焱时那柔情无限同时又哀怨无比的目光,一目了然他对她的感情根本没一刻停止过!而苏焱本身就对子瞻存了深深的愧疚,他要是动作不快点,凭子瞻如此强劲的实力,万一哪一天焱儿对子瞻的感情就由内疚转变为了爱意,那还不把他给急死?况且…… 想到这里,秦观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转向了子由。见他虽然清秀的脸上正带着淡淡笑容注视着苏焱,可眼中也有藏不住的隐隐伤感,这逃不过他的眼睛。相对他兄长子瞻那种汹涌而下的爱情,子由这种如同清泉般潺潺流淌的倾慕其实更加恐怖!倒是焱儿那个小傻瓜丝毫没察觉,单纯以对弟弟的态度看待他……不过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哪天子由真的对苏焱表白,他怎么想都觉得她根本拒绝不了面前这位清秀温柔的少年……啊,说起来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一年中到底都生过什么事?那吴侍卫还经常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说起当初小姐和少爷是如何如何的亲密,什么膝枕,什么耳语……还有那块玉佩!他看在眼里、梗在心里很久了!说起来焱儿到现在都没送过他玉佩……对,一会绝对要跟她把那块原本沾染了她母亲血迹的玉佩要过来…… “嗯……我知道了。”子瞻忽然开口,态度异常地干脆,倒吓了苏焱一跳,惊讶地望着正笑得胸有成竹的子瞻,心中很疑惑他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同时开始急。她虽然因为走不了而很认命地觉得好像自己除了嫁给秦观也没什么第二条路可以走了,但是这现实忽然摆在面前一下子还是很难接受啊啊啊!特别想到身边这个不正经的家伙先前在山上说的那段不正经的说话她就忍不住地面红耳赤,这时候她很有冲动想站起来阻止子瞻允婚,无奈手被那个家伙紧攥着,偷眼看他,见秦观正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同时还在用眼神禁止她说话,她被他那双含了笑意的眼睛一凝视,便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得红着脸垂下头去,丧气地在心里大骂自己没有出息。 “秦公子,”子瞻用一种非常客气的态度开口,秦观便也向他看过去,只见他悠然笑道:“这成亲的事,我做兄长的,自然也没有异议,何况你与焱妹早已是情投意合……”说到这里,他看着秦观脸上露出的喜色,开始在心里偷笑,然后他话锋一转,笑道:“但是去年秦公子分明与子瞻约好,进士及第才可上苏府提亲,秦公子可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秦观一哂:“这事不是令妹……”子由和苏焱也蹙起眉头向着子瞻看过去,秦观已完全放弃仕途的事,大家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子瞻颔,依然微笑:“那是,焱妹早已明说绝对要你放弃入仕,我自然不会再勉强你。只是,你就此避过乡试省试殿试这三大难关,如此轻松地迎娶苏家女儿,我始终觉得不妥……” 来了……这家伙……他果然没安好心……秦观在心中笑叹,面上却依然维持平和的笑容,反问道:“那敢问苏公子希望在下如何做?” 子瞻看他一眼,笑道:“本来这该是父亲大人考虑的事。只是如今父亲大人在外为官,不在这苏府之中,而我既为长兄,便理所当然得替父亲为焱妹好好考虑,毕竟婚姻大事,不同儿戏。嗯,所以我也出三个题目,若是秦公子一一通过,那在下自然二话不说,将小妹嫁予你为妻,若是通不过……”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连刚吃完饭就坚持站去门口守卫的吴侍卫都忍不住探进头来,等着子瞻把这话说完。 “那就只好委屈秦兄再多等几年了。” 子瞻话音刚落,第一个笑出来的就是苏焱。她一边笑一边望着子瞻道:“这个主意好!我赞成!!”若不是手被秦观紧拉不放,她恨不能鼓掌,气得秦观轻捏了她手一下,她便回过脸去,冲他吐舌做个鬼脸笑道:“别想那么容易我就嫁给你了!哼哼!” 秦观却是满不在乎地一笑,便转脸问子瞻道:“那我便想知道都是哪三个题目呢?” 子瞻得意地笑了笑,忽然一指子由:“这第一个,便是和子由比比……那什么来着?篮球?对对,都是焱妹当初教给他的,据说子由在洛阳还组织了队伍进行过比赛,别看子由从前身体娇弱,现在可是主力队员,全洛阳也没几个人玩得过他的,你若是能在这篮球比赛上赢了他,便算通过第一关。当然,你若是不懂规则,可以让焱妹教你……但是,”他忽然很是严肃地看向子由道:“子由,你可绝对不许故意输了比赛。” 子由苦笑着摇头道:“大哥,你这不是为难秦公子么?”刚想代大哥向秦观赔不是,秦观却笑着摇头道:“无妨,这第一关我必定通过。那第二关呢?” 子瞻笑着点头:“秦兄果然志在必得。嗯,第二关也很容易……焱妹在扬州之时也教你玩过牌戏吧?我们府中倒是有一位扑克高手,吴侍卫!” 说着,他回身叫道,吴侍卫立刻进门,一脸严肃地望着子瞻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你的牌技不是全府无敌手么?届时便由你和秦兄一决高下,若是秦兄在牌戏上赢了你,便算他通过第二关,如何?” 吴侍卫立刻冷冷瞥秦观一眼,一向无表情的脸上绽出一个颇为“阴险”的笑容,郑重回应道:“大少爷尽可放心!凭我现在的牌技,就算小姐把她从前所有出老千的花招都教给了秦公子也未必能赢过我!” “哇!!”其他人还没说什么,苏焱先跳了起来,一手指着他怒道:“吴侍卫!什么时候你变这么拽了?居然敢瞧不起我这个把扑克教给你的人?秦观,你别怕!我就不信了!明儿我就好好教你更高级的玩法,哼!绝对打得他家都不认识!” 秦观闻言大笑道:“你看,你还不是急着要嫁给我?”这话说得苏焱顿时熄了气焰,瞪他一眼,只得又重新乖乖坐下身去。秦观看在眼里,心里直乐,便向子瞻点了点头,笑问:“那敢问最后一项呢?”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看向子瞻眼睛道:“想必最后一关如此重要,苏公子必定也是亲自出马了吧?” 子瞻被他说得略觉尴尬,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又露出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道:“待到你通过前两关,你自然会知道最后一关是什么了……” 秦观无奈地摇摇头,环视着身边的苏家三兄妹,半晌苦笑道:“可不带三兄妹联手欺负我的啊!” 苏焱闻言却是扑哧一笑:“我被你欺负了两年,现在好容易有兄弟替我出气,我倒还真想看看你能不能通过这三关呢!” 秦观笑看她一眼,便伸过头去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好,现在你们欺负我,待得我通过三关,抱得美人归之时,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欺负’你吧!” 番外篇4苏子瞻三难秦少游(下) 那天子瞻与秦观约定的比赛时间就是今年的七夕——也就是距离他们打赌(?)之日六月二十三日起,不过还有十数日而已。 “大哥,你这……这不是摆明了为难秦兄?” 那天晚上子由去到子瞻房里,蹙着眉头不安地问道:“要他在短短十数日里……未免也太强人所难。再说……焱姐……她那么喜欢秦兄,大哥你为何……不**之美呢?” “哼!”子瞻哼了一声,又赌气地别过脸去,一肚子不高兴地开口道:“我管那么多!反正……反正要我看着他那么轻易娶走焱妹……我做不到!” 子由闻言只能无奈地看着子瞻,摇头苦笑。他这位一向风雅俊朗的大哥只要一遇到和苏焱有关的事就立马变了个人,有时冲动易怒,有时多愁善感,有时便会像现在这样三岁小孩般蛮不讲理……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笑了起来,也怪不得大哥,他又何尝不是在她面前才会展露全部的真性情来呢…… “那……大哥,那最后一关,你又给秦兄准备了什么样的难关呢?” “嗯……”子瞻忽然回过头来,俊逸的脸上却是一个相当狡黠的笑容,只见他嘴角上扬,一脸的得意非凡:“现在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哼哼,这最后一关……我保证他过不去!” 而时间很快就到了七夕这天。 这段日子以来,秦观一直在进行前两项的特训,自然是拜了苏焱做老师。而苏焱则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教导他——一方面觉得自己确实是得嫁给他,一方面又下意识地怕嫁给他,可到底在怕什么,她又说不清楚——怕生小孩?那未免想得也太远了……怕和他过日子?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其实婚后区别应该也不会很大……那说来说去其实她怕的不就是那个吗啊啊啊!果然稍微想象一下都觉得可怕得不得了…… “又走神!这个同花顺,我应该出什么才能压住它?”这时秦观伸手在她眼前一晃,才终于把苏焱从不纯洁的遐想中召唤了回来,这时秦观抬眼一看见她双颊绯红,还道她是热得厉害,便随口问道:“很热?要不要去换件清凉的衣服?” “啊???不要不要不要!!!”苏焱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又镇定了心神,去看他手中的牌,却不想他把牌一收,然后伸过头来细看着她,又以衣袖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关切地问道:“你真不热?那怎么出这么多汗?”忽然又戏谑地一笑,故意双眼一瞬不瞬地直视她:“怎么?怕我偷看你换衣服?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七夕那天你就是秦夫人了……” “我呸!”苏焱当即恼羞成怒,一甩手把桌上的扑克牌纸搅了个乱七八糟,又站起身来跺脚道:“色鬼!我不教你了!哼,你等着,我子瞻哥哥绝对难死你,你别……别指望……”说到最后,她吐舌冲秦观做个鬼脸,就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去了,只留秦观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看看,绝对不能这么早就嫁了给他!仔细想想子由和吴侍卫都不怎么靠得住,现在只能指望子瞻想出个绝招来了……虽然不得不嫁,但是……能晚一时是一时!!!苏焱气急败坏地冲回自己屋中去,却立刻就开始翻找凉快的衣服——这天,还真是挺热的…… 待到了七夕这日,上午便是子由和秦观的篮球赛。如果秦观赢了,那就中场休息,大家吃个午饭。下午开始秦观与吴侍卫的扑克大战,还是老规矩,前提是他赢了,便再次中场休息,大家再吃晚饭。而晚饭过后,便是子瞻与秦观的最终对决。 而事情果然就如大家心照不宣的预想结果——子由第一场就开始放水。这温柔无比的少年绝对不能眼看他最喜欢的姐姐伤心——尽管之前苏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哭诉求他千万不要故意输给秦观,什么她根本不想这么早嫁给他之类的,但子由怎么都觉得她的话说得极其言不由衷,他实在太了解这个姐姐了,况且只有看她嫁了人他也才能安心回洛阳去。所以球赛放水他简直是志在必行。不过令他惊讶的是,秦观的球技居然很不错,只是特训了半个月,也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所以子由的水也是放得不露痕迹,让观战观得火冒三丈的某两人找不出半点口实,最后秦观以两分之差险胜。 子由擦了擦额上汗水,微笑着对秦观道:“秦兄,是你赢了。” 秦观却是感激地看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道:“子由,承让。” 看着二人一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惺惺相惜模样,苏焱落下了一滴冷汗——秦观第一关居然真给他过去了,自己离嫁给他也就不是很远了……虽然接下来还有吴侍卫那一关,但是谁知道吴侍卫会不会马失前蹄……不过按照她前几天和吴侍卫的实战预演,她万分惊讶地现原来传言不是骗人的,吴侍卫的牌技如今真的是十分高,不但反应敏捷出牌快狠准,就连她从前常玩的那些老千也很容易就被他识破,打得她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战平,所以就秦观这种新手来说,要胜过吴侍卫,基本等于天方夜谭。 可是她又想错了。吴侍卫技术再高,但他是谁的人呀?他是子由的人。他平时最听谁的话呀?当然是子由的话。所以尽管她在中场休息的午膳时间不顾秦观的怒视狠狠地给吴侍卫鼓了一把劲,吴侍卫也只是僵着脸,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实际上……这场牌局的胜负也是早已决定好的了。子由早就叮嘱吴侍卫务必要巧妙地输给秦观。吴侍卫开始死活不肯,说不能让小姐就这样嫁给那个姓秦的,他绝不能做让少爷伤心的事。结果逼得子由和他长谈一夜,说吴侍卫如果真的赢了秦观焱姐才会伤心,焱姐伤心他就更会伤心,去了洛阳他也不能放心,到时候天天长吁短叹吴侍卫看了也要跟着一起伤心。吴侍卫一听当即沉默了,思忖了一晚上,终于沉痛地点了头。 于是这场牌局采取五局三胜制。起初战得是硝烟纷飞,就见吴侍卫大开杀戒,打得秦观灰头土脸,旁边苏焱和子瞻笑得合不拢嘴,子由却气定神闲地立在大家身后默默微笑。果然,从第三局起,情势陡变,秦观手上忽然好牌不断,炸弹狂出,吴侍卫竟然连输两局,一边苏焱和子瞻立刻坐不住了,大声呐喊,为吴侍卫鼓劲,说什么最后一局定江山!吴侍卫出马天下无敌!……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却还是秦观以一个“二”赢了吴侍卫手上的“a”。 苏焱顿时面如土色,眼看秦观回过脸来冲她暧昧地眨眼,她立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转脸殷切地看向子瞻,带着哭腔道:“子瞻哥哥……现在……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子瞻蹙着眉头看完两场战事,这时他也能明白必定子由从中做了手脚,但一来这手脚不明显,二来这是弟弟的一片心意,也实在是责骂不得……哎,但是无论如何叫他苏子瞻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妹妹嫁人,他无论如何也干脆不起来!没关系,没关系,这不还有最后一局吗?最后一场是他花尽心思仔细研究了众人的心理后想出来的绝妙招数,哼哼,肯定能让秦观吃不了兜着走,也肯定让焱妹无法怨恨他……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得意地一笑,脸上却尽量保持平静的神态,淡淡道:“秦兄果然实力群,子瞻佩服得紧。现在还有最后一关,秦兄若得顺利过关,子瞻对嫁妹便再无半点异议。呵呵,不急不急,大家先用晚膳。” 而这晚膳就见秦观吃得津津有味,子由也很高兴,吴侍卫苦着个脸,至于另外两位——苏焱和子瞻,则完全是食不知味,两个人都在怕,虽然怕的事情各不一样…… 饭后本来要再上茶点,子瞻却一挥手,道:“不必了。这最后一关,我就是想请焱妹吃些茶点。当然,这茶点不太一样,是我与秦兄亲自来做。而点心,就是冰糖鸡蛋。” “啊???”众人都是一愣,子由也是第一次听说,想不到大哥想了这么个怪招,却又不知这招能起什么效果? 见众人惊讶,子瞻却依旧笑容满面:“很简单,我与秦兄各自去厨房做了,完毕后由焱妹品尝,若是焱妹分辨出哪碗是秦兄做的,哪碗是我做的,就算我赢了,反之则算秦兄赢了,秦兄意下如何?” 秦观却并不立即回答他,而是深深看他一眼,继而才微笑道:“子瞻这个主意甚妙,我自然没有异议。” “啊???”苏焱反而一呆,眨巴着眼睛向子瞻道:“子瞻,你干嘛……干嘛想出这个来?” 子瞻却笑看她一眼道:“你等着吃完辨别就行了,别问那么多。” 那二人便离席去了膳房,没过多久,就见侍女端了两盅冰糖鸡蛋置于苏焱面前。掀开一看,哎哟,两碗的卖相居然还都很不错,啧啧,想不到这二位大才子连厨房都进得,又要对他们刮目相看了……她正胡思乱想,子瞻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快吃!” “啊……来了来了!”苏焱吐吐舌头,拿起小汤匙便先去舀了左边的那一碗,一口进去,她差点没跳起来!我的妈呀!!甜死个人了!!卖糖的被这人打死了!!!不消说,这碗绝对是子瞻做的,哎,这次回来也忘了问他要以前她开给他的那个方子看看,到底是不是她当初把糖的分量写错了,上次在扬州时他找厨房做的也把她甜了个半死…… 这么想着,她又皱着眉头去尝另一碗,结果一匙入口,当时就忍不住叫出声来:“好吃!”这碗的甜度适中,冰糖和鸡蛋的味道很好地融和在一起,这么一样简单的东西竟然也能做得这么出色……呃……看来婚后可以把家事全部扔给秦观做了…… 这么一来,谁做了哪一碗根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那看来胜负就在于她苏焱的抉择了。选甜死人的那碗,她就可以再过几年单身的逍遥日子……哎呀,继续和秦观这么谈谈精神恋爱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她真的是很恐惧那种事…… 想到这里,她偷偷瞄秦观一眼,见他正一脸悠闲地笑望着她,苏焱当时就有些内疚,便在心里对他赔笑:“对不住……你不要怪我啊……” 然后,她大声宣布:“左边那碗是子瞻做的!右边则是秦观做的!” 她说完,就一脸得意地想看秦观懊丧非常的样子,结果对面的他却一下子站了起来,慢步踱到她面前,然后伸出手指勾住她下巴,使她不得不抬脸直对着他的双眼。 苏焱以为他生气了,自己故意使他输掉,换什么男人怕是都要火的,当下就有点不敢去看他。却不料他对着自己,忽然间那张英俊的脸上就笑得开心无比:“答错了。娘子。” 苏焱当即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而秦观则索性伸出手去,将她拦腰抱起,微笑道:“现在你可不是归我了么?” 苏焱顿时觉得头皮都麻了,不敢相信似的悲呼一声,要从秦观手上跳下来,却被他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她只得扭过头去冲着那呆滞程度不亚于她的子瞻大叫:“子瞻哥哥!怎么会这样?那碗甜死人的……怎么可能不是你做的???” 子瞻本来胸有成竹,他想出这一招真的是考虑到各人的心理状态。他知道若是他做了甜的,苏焱一吃就能吃出来,到时候她肯定毫不犹豫选另一碗了。那他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做了一碗正常味道的来混淆视听。只是他万没想到他这回猜错了苏焱的心理,没想到原来她不是说假的,而是真的想拖个几年再嫁人……而他绞尽脑汁想出的这个妙招,秦观竟然也完美地猜到了他和苏焱两个人的心理,秦观再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做了碗甜的,而他和苏焱两人就这么上了他的当…… 他果然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想到这里,子瞻欲哭无泪,垂头丧气地抬眼,却见苏焱挣扎的身影都已经不见了,秦观抱着她正不知往何处去,远远传来苏焱的哭喊声:“子瞻哥哥!救救我啊!!”让他愣了半天。子瞻猛地醒悟过来,当即吓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直往门外追去:“秦观!你给我回来!!先行婚礼!!必须先行婚礼!!!” 只有子由与吴侍卫坐在原处,看着三人一前一后奔出门去的身影,相视一眼,继而无奈地哈哈大笑起来。(全本小说网)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