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书》 第1章 序章 午后的森林里,阳光渗入树叶间,留下斑驳的光点。可是,越走进森林深处,树林就越发茂盛,太阳照下来的黄亮色斑点渐渐稀少。 森林里到处都是难闻的气味:动物粪便的酸臭味、鸟兽尸体的腐臭味、枯枝败叶散发的泥土味、人身上的汗臭味、奇怪花朵的香味等等。 索恩用力吸了吸鼻子,进入森林时间长了,他的嗅觉从麻木变得渐渐能分辨出较为浓烈的气味。 奥托这个家伙一马当先,说是要在这森林里比一比谁速度快。索恩并不同意。因为这是加斯加尼克有名的迷雾森林。 加斯加尼克位于东大陆的西部,满是山脉、沼泽和森林。它的北部山脉可通往塔斯克西部,穿过森林就是罗德斯。 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构成了加斯加尼克辽阔的版图,以及温暖湿润的气候。 旧历6799年,罗德斯·鲁道夫打败了吕贝克·劳伦兹,建立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罗德斯帝国,将旧历6800年改为帝国历元年。 帝国历5年,罗德斯皇帝挥军西进,绕道南下进攻梅诺王国,传说在森林里,大军一度迷路。罗德斯一怒之下,下令火烧森林,想烧出一条道路。不料天降豪雨,伴随雷声,一道闪电劈开一片树木,环绕在森林里的雾气顿时散开,出现一头红眼睛、浑身雪白的雄鹿。 罗德斯顿觉惊奇,驱马追赶。当雄鹿停下,罗德斯追上它时,眼前一亮,发现自己出了森林。再回头看那雄鹿,踏云而去。 罗德斯帝国的史官和民间对这个传说有着不同的注解。 官方的说法是:雷神加斯加尼克化身雄鹿,带着罗德斯穿过迷雾森林,为了感激雷神,罗德斯将穿越迷雾森林发现的新地区命名为加斯加尼克。 民间的传说认为:森林之神不让罗德斯毁坏森林,于是化身雄鹿引他出森林。总之不管怎么说,罗德斯穿越迷雾森林得到新的版图,又攻占了梅诺王国,一直挥军至无人区森林,足见老天对他的关爱。 帝国历11年,罗德斯帝国攻占了东大陆东部的旭日帝国,东大陆的一半被其收入囊中。之后,罗德斯设立了东南西北四境守护,自己任全境守护。加斯加尼克被西境守护拜耳家族世代管辖。 也许是为了防止北方塔斯克行省叛变,加斯加尼克在北部山脉一直派驻游骑兵驻扎,奥托和索恩就是游骑兵。 迷雾森林只有在午后2个小时内没有雾,谁都说不清这雾从哪里来,所以即使是游骑兵,也仅仅是在森林的边缘地带巡逻。 “传说皇帝在里面不但遇到了雄鹿,还有大堆的宝藏呢。”奥托穿着熟皮制成的胸甲,背上箭袋,拍拍挂在腰间的短剑,说道,“胆小鬼索恩,我可是要去当皇帝咧。” “别到森林深处去。”索恩戴着打着补丁的高帽子,这让他看起来像是老奶奶故事里的魔法师,而不是一个勇敢的游骑兵。 索恩瘦瘦的,他穿着一件染成褐色的亚麻衣服。只有有钱老爷或是游骑兵的高官才配穿皮甲、锁甲、羊毛衣服。穷苦人只能什么暖和穿什么。庆幸的是加斯加尼克的气候温暖,只是迷雾森林里日照时间短,所以温度要比外面低很多。 奥托大笑着,那声音仿佛要穿透森林,他策马扬鞭,直奔森林深处。索恩原本不想管他,心想着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打消念头返回来,可是过了半个多小时,仍不见奥托的身影。 “我不该来找他。”索恩嘀咕道。原本奥托就把他叫做“胆小鬼”,如今看到大如拳头的蜘蛛被比木盆还大的鲜红色的花吞吃,索恩越发觉得自己该逃,反正胆小鬼逃跑,顶多换来奥托的嘲笑罢了。可是,游骑兵强烈的荣誉感又让他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我们是雷神的长矛,黑暗中的闪电,我等皆为兄弟,不离不弃,守护帝国,至死方休。”索恩念叨着游骑兵的入队誓言,给自己壮胆。 “我等皆为兄弟,不离不弃……”索恩深吸一口气,他的马突然人立起来,不愿向前。 “你干什么呢?”索恩抓紧缰绳,待马四蹄着地,他用力踢了踢马肚子,“你这畜生是想摔死我吗?” 这是一匹被阉割的矮种马,索恩本来就长得矮,矮种马刚好适合他,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矮种马执意不肯向前,索恩只好自己下马一看究竟。 索恩拿着短剑,拨开灌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30米开外的树木上绑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皮甲,耷拉着脑袋,浑身被手臂粗的草绳绑得结结实实。 “奥托!”索恩握紧短剑,四下张望,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到了地上巨大的脚印。天,那脚印足有普通成年人的三倍大,深深地陷入泥土里。 不一会儿,树林里走出一个巨人,那巨人足有3米多高,穿着巨大黄牛皮做的短衫,皮肤如犀牛皮一般,灰色而有褶皱。那眼睛大得像铜铃,浓密的毛发披到肩膀上,宽大的嘴上全是胡子。 另一处也出现了一个巨人,第二个巨人约2米高,也同样是犀牛皮一般的皮肤,只用了一张猎豹皮裹在腰间,看起来像是第一个巨人的孩子。第一个巨人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那也许是一种语言,索恩感觉巨人说话时,周边的树枝都在抖动。 第二个巨人拿出一把石斧,走近奥托。 “别过来!七神啊!救救我!”奥托嘶声力竭地喊了起来。 “不离不弃。”索恩想着这个誓言,但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冲过去他的下场和奥托一样。 巨人的石斧一挥,奥托的头顶裂开了一个血口。 “啊啊啊啊!”奥托狂叫着,血顿时流满了他的整张脸,但他并没有死。 大巨人又呜呜哇哇地说了一通,小巨人扔掉石斧,拿出一根木头做的勺子,把那勺子插进奥托头顶的血口子,搅动一番。小巨人拿出勺子,那里面是白色、红色的脑子,他张开口,吃得很美味。 奥托在勺子插进脑壳的时候大叫一声,之后昏了过去。他的脑子被当甜点一般吞吃。索恩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吐了。 小巨人似乎听到了什么,走了过来,大巨人也跟了上来,索恩连滚带爬往灌木外跑,那匹矮种马吓得跪了下来。 “畜生!”索恩使劲拍打那匹马,但那马浑身发抖。索恩只能扔下马,撒开退跑。 不一会儿,他听到马的嘶鸣声,索恩回头一看,那马被大巨人双手抱起,抗在肩膀上,往奥托遇害的方向回去。 索恩又哭又叫,往树林的外围跑。 第2章 凛冽的寒风 白雪皑皑的山脉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刺眼,卡修拉起白色斗篷的兜帽,遮挡刺入眼睛的阳光。周围一切都是白色,大片大片的白色,夹着黑色,那是群山被雪覆盖的样子,地面的雪漫过了小腿,就连空气中,都飘着白色雪花。卡修哈了口气,刺骨的寒风夹带着雪花,吹开他的兜帽,他缩了缩脖子,双手环抱在肩,牙齿直打架。 “我们不该离开奥尔雪山要塞。”卡修抱怨道,他在法袍外穿着厚厚的熊皮大衣,那种塔克斯行省北部独有的白熊,白色法袍、白色熊皮大衣,还有纯白的盾牌,让他看起来与四周融为一体。 “别抱怨,卡修,我们是来侦查的,一会儿就回去。”古林浩上下打量卡修,“你看起来像头白熊,真有那么冷?” “你是冰魔法师哎,光着身子冰天雪地跑步不是你的长项嘛。”卡修举起纯白的盾牌,拍拍自己的剑,拉开熊皮大衣,里面还穿着锁甲,“在冰天雪地里我穿着锁甲、带着冷兵器,真是自作孽。嘿,伙计,嘲笑我一个铁系魔法师,太不厚道了。” 胖胖的威尔逊穿着黑色绒毛大衣,笑起来像头小黑熊,他拍拍卡修的肩膀,问道:“我给你放一把火如何?”说完,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小的火焰浮在卡修面前。 古林浩立即板下脸,压低声音道:“收起你的小杂耍,胖子,这里是战场,帝国的北部。你知道我们要对付什么?别暴露自己。” “知道,知道,我们对付极地人,那些身形庞大的怪物。”威尔逊耸耸肩,指了指身后的10个士兵,“说实话,我觉得有点不服气,为什么侦查这种小事情,还要出动三个魔法师?后面的10个士兵足够了。” 古林浩抬头看了看高耸的悬崖,卡修抬头看去,那悬崖足足有几百米高,陡峭异常,上面结了冰,太阳照射下,冰柱闪着七彩的光。 “爬上去,极地人在上面建立了碉堡,我们得找到越过冰神峰的路,给大部队拿下碉堡探路。”古林浩一脸严肃,回头看了看大家,“都准备好了,拿出锤子、钉子、绳子,摔下来,死无葬身之地。”他一挥手,山上的冰轰隆隆作响,那些冰变成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台阶,古林浩手脚并用,先爬了上去。 “嘿,我觉得军部该派一个小队的冰系魔法师,用冰把这悬崖变成山坡,大部队冲上去不就完啦?”威尔逊眨眨眼,抬头看了看古林浩。 卡修哆嗦着,小心翼翼踩上台阶,冰有点湿滑,他一锤将钉子钉在悬崖上,在自己腰间扎好绳子,将绳子的另一头交给威尔逊。“你当魔法师也是量产的?还是想让极地人在山坡上溜冰溜下来,给我们来个大冲锋?该死,你怎么那么沉?叫你少吃点,太胖了!” 风越来越大,呼呼地吹个不停。雪花飘落在卡修的鼻子上。卡修唯一还觉得自己活着的证明是不断打架的牙齿。他爬上峭壁,四脚朝天躺了下来。 冰神峰上,让卡修惊讶的是居然还长着树,那树上全是雪和下落的冰柱,绵延起伏,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头。从这里望下山,山峦层层叠叠,白雪皑皑下,隐约听到些响动。 “那是冷杉,不像你,那么怕冷。”一个奥尔雪山要塞的当地士兵微微一笑,看了看卡修,“长官,你的鼻子像胡萝卜,千万别睡着,这里的小动物会把它吃个干净。” 卡修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混账,卡修是白色法袍拥有者,相当于少佐。有这么和长官说话的吗?”古林浩是唯一没有笑的人,他板下脸来。 士兵当即羞红了脸,站直身体,行了军礼:“对不起!少佐阁下!” 卡修吸吸鼻子,呵出热气,拍拍士兵的肩膀:“别学古林浩中尉,一脸严肃容易起皱纹。” 古林浩龇牙咧嘴,他提高音量:“在军队里就该有军纪……” “对,所以,我是少佐,你是中尉,你听我的,”卡修顿了一下,“古林浩中尉,我命令你笑一个。” “少佐……”古林浩一脸窘迫,他挠挠脸。 “算了,卡修,认真一点,我们正在敌人的碉堡区域侦查。”威尔逊阻止了卡修的恶作剧,末了又添了一句,“古林浩中尉笑起来有抬头纹,看起来更老。”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古林浩气鼓鼓地顾自走向前方。 卡修虽说爱开玩笑,但他心里有素,纯粹是调节气氛。精疲力尽地爬上悬崖,现在一行人暴露在白雪与树林中,如果不缓解紧张的话,他怕士兵们会失去应有的判断力。 脚下的雪沙沙作响,每踩一步,雪都被压实了。他们已进入了冷杉林的深处,看到了前几天大战的结果:地上到处是散乱的武器,威尔逊失去了刚才的幽默,皱着眉,跨过一具尸体,确切地说,是一个士兵上半身,地上的血迹被白雪覆盖,内脏已经被动物啃食了大半。一匹马被倒下的冷杉压住,早就断了气。 “长官,实在太冷了,傍晚前,我们必须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一个士兵说道,指了指那匹被冷杉压死的马,“我去看看,也许可以割一点马肉。” 威尔逊与士兵一起过去,卡修命令其他人四周警戒。 “白熊!”古林浩喊道。 “别这么叫我。”卡修将盾牌拿在左臂上,抽出腰上的长剑。 “是白熊!”士兵们指着威尔逊的那个方向,只见一只白色的熊瞪着威尔逊,大吼一声,奔跑过来。 威尔逊念动火焰魔法,突然,一根有成年男人手臂那么粗的长矛刺穿了白熊的身体,白熊怒吼着,扑腾着四肢,血喷涌得更厉害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在白熊的右侧响起,一个身高约3米的极地人,穿着毛皮和锁甲,他的鼻子有牛鼻子那么大,眼睛大得像铜铃,皮肤呈现微微的青色,怒吼着跑来,一斧头将威尔逊身边的士兵从上往下斜着劈开。 “极地人!”卡修大喊,心知不妙。 士兵们怒吼着,冲向那个极地人。巨斧与短剑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回荡在林间。一个士兵绕到极地人背后,将剑刺进极地人的膝盖内侧,极地人大吼一声,左手抓住士兵的脖子,拎起士兵,当作盾牌,可怜的士兵被同伴的剑从后背刺穿,而那个同伴则被巨斧砍断了左脚。 “去死吧!”威尔逊伸出双手,念动魔法,“火球术!”火球呼啸着,砸到极地人的脸上,火焰立即包围了他的脸,他吼叫着,扑打着火焰,士兵们合力将剑从不同方向刺进他的身体。 “嘿!看看,这就是带魔法师的好处!”威尔逊挥舞双手,沾沾自喜。 “趴下!”卡修飞奔过去,甩出盾牌,但已来不及,另一方向扔来的长矛,从背后贯穿了威尔逊的身体,一截内脏挂在长矛顶端,冒着热气。威尔逊嘴里嘟囔着什么,颓然倒下。 3个极地人怒吼着,他们一个比一个愤怒,人类需要双手拿的剑在他们手里变成了单手剑,他们每跑一步,雪都陷进去进半米。 “快跑!”古林浩大喊道,“我们没法对付那么多极地人!”他发动冰霜魔法,将地面变得湿滑,减缓极地人的奔跑速度。一个人类士兵哭喊着,向后跑,弓箭贯穿了他的胸膛。 “那里还有!”古林浩指着9点方向,“快撤!去悬崖!我发动魔法制造陡坡滑下去!” “我掩护你!”卡修一个翻身捡起盾牌,巨剑劈头盖脸砸来,他下意识去挡,咚一声,他的头被猛烈撞击,极地人对着他的胸膛,插进巨剑。 咚——卡修身子一歪,发现自己摔倒在地,椅子、桌上的文件散落在地。 副官敲门进来,惊讶地看着卡修:“大佐阁下,您好像一直在喊叫……” 卡修站起身来,摸摸额头,不动声色地擦掉桌上的口水,回答道:“是的,我在练嗓子。” “练嗓子?”副官看着一地的文件,疑惑地重复道。 “嗯。再过一个多月,帝国要举行百年的庆典,我在想要不要弄个合唱节目。”卡修转移了话题,“有问题吗?副官?” “波多里克少佐已经出发,去接新一届的帝国魔法学院毕业生奔赴各地。”副官抬头挺胸,认真汇报道。 “好的。嗯……出去吧,我还想……继续练嗓子。”卡修挥挥手,副官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锁上了门。 帝国历96年,身形巨大的极地人分别在帝国北部和东部大举入侵,北部入侵的极地人被巍峨的奥尔雪山挡住了前进的道路。帝国历97年春,僵持了几个月后,极地人暂停了大规模入侵。帝国历96-97年,史称“一年战争”。人类以三十万将士的鲜血换来短暂的和平。 “离一年战争结束,都3年了啊。”卡修推开窗,帝国历100年4月初,帝国的中部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第二批魔法毕业生,真希望他们永远别上战场了。”卡修想起刚才的梦,一年战争时期投入的20多个魔法毕业生,所剩寥寥,威尔逊是第一个被杀的魔法师毕业生。 他突然觉得很冷,急忙关上窗,仿佛凛冽的寒风依然未停。 第3章 帝国万岁 麒麟街上,华灯初上,灯笼挂满街头,与天上繁星争光夺目。金发碧眼的罗德斯人,坐着马车,趾高气昂地吆喝,车夫一鞭子打在黄皮肤的旭日帝国遗民身上,吼着让他们滚开。 孙光龙看在眼里,捏紧拳头,换在以前,他拔出祖传宝刀苍月,一刀砍向马匹,叫那车夫还敢狗仗人势。但时至今日,他不会那么做。 “要我说,敢挡路的帝国遗民们,就该让他们跪着,目送罗德斯人离开后才能起来。”罗伯特·迪特里希拍拍孙光龙的肩膀,“你说是不是啊?孙光龙?” 我给你一刀子,问你行不行?孙光龙强压怒火,挤出笑容:“一切听你的,长官。” “恩,你在魔法学院的时候,就很乖呢。”罗伯特拍拍孙光龙的脸,“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条好狗。” 孙光龙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低声骂道:“畜生。” 酒楼里充满形形色色的人。罗德斯人聚集在一起,喝着酒,吹着牛,内容不外乎得到总督大人、领主大人们的赏赐、得到哪个贵族小姐的青睐。旭日帝国的遗民们聚在一起,他们划着拳,互相比酒量。 吆喝声、笑声将孙光龙的骂声掩盖了。 一个罗德斯人将碗一摔,破口大骂:“这是落日行省,这酒楼就该罗德斯人优先选座位!” “先到先得!”一个年轻的遗民毫不示弱,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家说,是不是啊?” 帝国遗民们有的选择看热闹,有的假装没听到,有的躲在角落里。孙光龙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都是懦夫! “一个战败国的遗民,也敢顶嘴?!”罗德斯人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年轻人嘴角流血,“你们一条命,不如一头牛值钱。” “说得好!”角落里的罗德斯人喝得醉醺醺,举起酒杯,一口喝下,“他们没资格与我们平起平坐,凭什么坐在酒楼里?” 年轻的遗民趁对方不注意,一拳打中对方的太阳穴,紧接着又一拳,打中对方的左脸。 “他不想活了?!”角落里站出来5个罗德斯人,握着短剑。 年轻的遗民拿出放在凳子下的棍子,二话不说抡了过去。刚才手无寸铁抢座位的罗德斯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角落里的5个罗德斯人冲了上来。 一时间,酒楼大堂里尖叫声、喊声乱作一团。年轻人用棍子挡住一人的短剑,一脚踢开对方,同时被另一人划破手臂衣服。他弯腰躲过一把短剑的偷袭,反手一击,棍子扫到对方的脚,打得对方龇牙咧嘴。 “别打啦!别打啦!”店家挥舞着毛巾,急白了脸,却不敢靠近劝架。 “罗德斯人不过如此。”年轻遗民棍棒挥舞间,对同胞们吼道,“你们都是狗吗?没人敢当个人?” 被他这么一说,几个帝国遗民拿起条凳、砸碎碗,准备加入战斗。 突然,年轻的遗民惨叫一声,他的肩膀燃起火焰,火焰燃烧着衣服,他扔掉棍棒,用另一只袖子拍打。正在动手的人都停下手,对突然出现的火焰感到茫然。 孙光龙转头看了看罗伯特,罗伯特挥了挥手,念出法术“灼烧”,年轻的遗民的绑腿也燃烧起来。 “哈哈哈。罗德斯人不过如此?”罗伯特得意洋洋,拉了拉身上的紫色法袍,法袍的胸口和背部绣着罗德斯帝国的标志:狮子的侧面像的下方是交叉的战锤和法杖,狮子象征着王者,是人类荣誉的象征,战锤和法杖象征着帝国最强的军队即骑士团和法师部队。 “妖术师!”几个帝国遗民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罗伯特。 “是魔术师!”那5个罗德斯人哈哈大笑,“帝国的荣耀!” 店小二给年轻遗民劈头盖脸浇了一桶水,将火焰浇灭。 一个罗德斯人一把抓住年轻遗民的头发,踢了他一脚,遗民跪在地上。 “小子,知道和罗德斯人对抗的下场了吧?”罗伯特一把扯开身边的孙光龙的外衣,露出红色的肚兜。 孙光龙的脸羞得通红,他感到四周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他。 “我叫他扮女人,他就得扮女人。”罗伯特抓了孙光龙的屁股,“还得学会做女人。好狗,就是条好狗。” 孙光龙咬了咬嘴唇,不敢吭声,在学院,他就被罗伯特羞辱。 一个罗德斯人一脚踩到年轻遗民的背上,那个遗民的肩膀、脚上都烧伤了,血肉模糊。 “说得对,狗就不该对着主人狂叫。”另一个罗德斯人也将脚踏在遗民的腰上,举起短剑,“快道歉,不然就是死。” 店家跪在罗伯特旁,双手作揖哀求道:“求求你,大人,放过他吧,我们做买卖的,最忌讳店里杀人。” “他挑事的!”争抢座位的罗德斯人捂着头,反咬一口,“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捡起短剑,一剑砍掉遗民右手的五根手指。 “啊啊啊啊!”年轻遗民趴在地上,左手捂着右手掌,声嘶力竭。 “杀人啦!”其余的旭日帝国遗民们拼命往门口跑。 罗伯特一挥手,木头做的桌腿、椅子变成一个个障碍物,绊倒了一群遗民:“都老老实实看着!” “干得漂亮!”5个罗德斯人在罗伯特的撑腰下,越发肆无忌惮,拉开裤子,往倒在地上的年轻遗民身上撒尿。 “罗伯特!”孙光龙提高声音,瞪着罗伯特。 “好狗,你想说什么?”罗伯特眯起眼睛,拉出孙光龙的肚兜,“刚才你直呼我名字了?” 我得忍耐。孙光龙把屈辱、痛苦、泪花强压下去。他挤出笑容:“长官,别让请客的等急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罗伯特哈哈大笑,松开手,说道:“对,好狗,我们走。” 酒楼的包间里,主座上坐着一个黄皮肤的帝国遗民,他50多岁,面色红润,身穿丝绸长袍,看到罗伯特,站起来迎接:“哎呀呀,贵客啊,贵客,久闻迪特里希家族富可敌国,其长子罗伯特一表人才,今日相见,三生有幸啊。” 罗伯特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水,骂道:“说个屁的黄龙语,你们旭日帝国早灭亡了,旭日语演变来的黄龙语,就像狗叫。” “大胆!”一旁的护卫拔出短刀,“你知道他是谁吗?” “管他是谁。说通用语,否则我不客气。”罗伯特举起一只手,想要念动法术。 “哎呀,通用语比较普及,大家都听得懂嘛!”孙光龙连忙打圆场,“徐大人,我们年轻人,学通用语的多。” “鄙人是玉华城北街的徐荣,一个商人,能请到帝国的魔法师,激动万分,连话都说不好了。”主人连忙作揖赔礼,向孙光龙使了个眼色。 罗伯特摇晃着酒杯,闻了闻,点点头:“多歌自由贸易城邦的葡萄酒,算你还识相。说吧,找我什么事?” “听说你是帝国的第二批魔法师毕业生,刚来行省,家底殷实,所以我特地来给你接风洗尘,攀个高枝。”徐荣举起酒杯,说道,“希望生意上得到贵人相助,你在行省,当我的靠山。” “迪特里希家族掌控富黄金矿,连御前会议都忌惮三分。”罗伯特喝了一口葡萄酒,“你有什么资格来谈判?” 徐荣的眼光变得冷峻,冷笑道:“我不是来谈判的,我来确认下,你死后,会怎么样?” 罗伯特站起来,突然捂住头,声音变轻:“你!你在酒里下药……”他举起手,要释放魔法。 孙光龙将宝刀苍月狠狠地插进罗伯特的胸膛,感受肌肉在刀的拉伸下收缩:“罗德斯人不过如此,对我来说,就像杀一条狗。” “你……”罗伯特吐出一口血,喷在孙光龙脸上。 孙光龙推开罗伯特,用自己的法袍擦了擦脸,宝刀滴着血。痛快!他冷冷地看着横在地上的罗伯特的尸体。喜悦油然而生。他想狂喊,三年的屈辱,终于报仇了。 徐荣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孙光龙,干得不错。委屈你了,三年来在魔法学院,潜伏至今。” “愿为光复大业,万死不辞!”孙光龙下跪道。光复旭日帝国,是我们复国派的毕生追求。 “很好,你也成为了魔法师。那就有很多计划可以实施。”徐荣拍拍手,厚重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他的胸前挂着狼头坠饰。 “战狼小队!”孙光龙惊讶地看着来人,战狼小队是处置魔法师特殊事件的战队。 “是自己人。”徐荣咳嗽一声,“听着,你和罗伯特在酒楼喝酒,发生争执,你一怒之下,杀了他。你逃走了,被战狼小队抓获。魔法师有死刑豁免权,你将被投入鬼泣山监狱。” 孙光龙摸了摸脑袋,疑惑道:“我还以为你只是要我杀罗伯特。” “笑话,这种废物算什么。”徐荣哼了一声,“你记住,进入那里后,想办法被押进地牢,那里有个罪犯,被人称为h先生。” “接近他,也有可能让你送命。但如果成功……”银色长发的男子眯起眼睛,“游戏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战狼小队会帮助复国派?为什么要我接近重犯?孙光龙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为了旭日帝国,你愿意吗?”徐荣再问了一遍,“你的母亲和族人,我们会照顾好的。” “光复帝国,万死不辞!”孙光龙郑重其事地跪下来。“帝国万岁!” 第4章 毕业典礼 说是开学典礼,其实与第二批魔法师毕业典礼是合在一起的。 作为新生,阿斯特兰和哥哥被安排在台下的最后一排座位。 前面几排的人都穿着深蓝色的法袍,法袍背后除了帝国标志外,还有自己的名字。而最后一排大约20人都没法袍。 “为什么我们没法袍呢?”阿斯特兰故意问道。 还没等别人回答,哥哥一抬眉毛,抢答道:“看起来迟到的不只是我们俩,所以都来不及发法袍就来了。” 旁边的一个男生用手拍了下脑门,然后强忍住笑说道:“天哪,你们真的对魔法学院一点都不知道吗?这样怎么能来呢?” 他指了指台上的29人:“魔法学院毕业生在考试合格后,就发初级魔法师的紫色法袍。根据魔法能力评定结果,魔法师等级用法袍颜色区分,由下往上分别紫色、黑色、灰色、纯白,白银,最高等级是金黄色!蓝色只是魔法学院在读生的校服,用于正规场合穿。我们新生的衣服还没到呢。”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阿斯特兰继续把自己伪装成魔法白痴,假装羡慕地问。 那个男孩又是一拍脑门,非常无奈地说道:“老兄,这是魔法界的常识好不好?!你连这都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呢?” “我叫爱德华,他是我弟弟阿斯特兰,比较单纯的弟弟,不好意思。”哥哥连忙插嘴道,“对于这样的弟弟,我也经常感到羞耻。” 难道是自己假装过头了?阿斯特兰正想着接下去的说辞,前面穿蓝色法袍的人转过头来:“新生安静点!” 身边的男孩和哥哥吐吐舌头,阿斯特兰正好找个台阶下。 男孩向阿斯特兰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我叫亚瑟,目标是拥有黄金法袍!哈哈!” 这个时候,台上一位老者把一面旗帜交给穿黑色法袍的人,那是一面绣着帝国标志的旗帜,边上绣着代表水和火的波纹及线条,黑色法袍的人把旗帜高高举起,28个穿着紫色法袍的毕业生高呼:“为了帝国的荣耀!”台下掌声雷动。 “前面的大哥,能免费解说下吗?”哥哥拍了拍前面那男生的肩膀,阿斯特兰注意到刚才打断他们谈话的男孩叫武仁,看来是旭日帝国的遗民。 武仁小声解释道:“台上那位就是西恩院长,他把代表法师部队的旗帜交给毕业生代表,标志着毕业生将开赴战场。” 原来他就是西恩院长。阿斯特兰努力去记住这个人的模样,啧啧赞叹道:“院长的等级一定很高!不知道法袍是什么颜色的!” 武仁摇摇头,说道:“错,他不会魔法,你没看他穿的是普通的礼服吗?院长主要管学院的运营以及与帝国高层的沟通,并不一定要会魔法,政治影响力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看到过穿金黄色法袍的人吗?”亚瑟忙不迭地问。 武仁摇摇头,回答道:“听说最初的院长就是黄金法袍的拥有者——霍兰,第一任院长在3年前被杀了。” 阿斯特兰心里一紧,帝国历97年,妈妈委托村里的罗兰婶婶把他和哥哥送到孤儿院,然后妈妈就病故了。他抽动了下嘴角:“3年前……” 哥哥暗中拍了下他的手,然后向台上抬了抬下巴:“台上那边在干什么?” 阿斯特兰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也向台上看去,只见29个人排成5排,然后都用小刀把食指割一道小伤口,把血滴在一个金色的圆球上。一个身穿白银法袍的中年人站在他们面前,念动咒语。 “天哪!白银法袍!”亚瑟兴奋起来,“他是谁啊?” 武仁很尊敬地回答道:“他是教导主任艾尔夫曼,现在在举行毕业生的魔法授权仪式。你们就看着吧。” 只见台上29人手拿滴着血的金色圆球,阿斯特兰注意到那金色中透着一股红光。 “你们身为魔法学院骄傲的毕业生,都掌握着魔法的奥秘,并且在帝国的旗帜下发誓效忠。现在,我代表魔法评议会,向各位的魔法水晶进行了授权,今后这个魔法水晶就将伴随你们奔赴战场,人在水晶在,人亡水晶亡,愿魔法与你们同在!”艾尔夫曼说道。 艾尔夫曼的两鬓有点微白,也许魔法的深造使他花费很多精力吧,这个男人长着三角眼,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阿斯特兰心里顿时觉得害怕,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气场吧。 “他说的魔法授权就是刚才的咒语。”武仁小声解释道,“魔法学院在新生入学两年后,会发放给学生水晶球,由于缺乏评议委员会的授权,魔法水晶里只能装三个练习用魔法。学习期间的学生所掌握的魔法威力很弱,主要是练习为主。” “那授权是什么意思啊?”阿斯特兰赶紧追问。 “魔法评议会资格考试认定合格的人,会得到一个授权的魔法水晶,这个水晶是个人专用的,刻有使用人的名字。”武仁小声说,“刚才艾尔夫曼主任用咒语,让毕业生用自己的血和水晶结下契约,水晶就真正变成个人专用了。” “怪不得说人在水晶在,人亡水晶亡。”哥哥调侃道,“简单来说就是一次性的货色啦。” “被授权的魔法水晶里封装战斗用初级魔法,魔法封装数量理论上是无限的,但实际上不能同时装备属性相克的魔法,比如水魔法和火魔法不能同时装备,所以能选择的魔法也就比较少。但是即使是获得授权的魔法,威力的提升也只能靠个人今后的努力练习。”武仁啧啧赞叹道,“穿黑色法袍的毕业生叫希洛克,这届毕业生中最优秀的魔法师。” 亚瑟哼了一声:“看吧,我会在毕业时穿比黑色更高级的法袍!” “我相信毕业的时候你的吹牛能力一定能穿上黄金法袍的。”哥哥立即讥讽道。 阿斯特兰觉得这个瘦弱的男孩很机灵,而且看起来是喜欢魔法才来的,但那爱吹牛的个性真是让人想笑,不过哥哥这样爱调侃人可真是不礼貌。 “可恶!你等着瞧!”亚瑟提高了音量,引来了大家的目光。 “安静!”威廉教官威严地直视过来,阿斯特兰赶快把身子弓起来,躲到武仁身后,他看见亚瑟急忙缩着脑袋,而哥哥吐了吐舌头。 “魔法水晶里封装着毕业生自己选择的专精魔法和备用魔法,一般来说其实也就是我们平时练习用魔法的升级版。”武仁小声补充道,“忘记介绍了,水晶球最终只能配给给毕业生” 艾尔夫曼完成授权仪式后,对毕业生们说道:“如果你们把水晶球弄丢了,那么除非回学院申请,否则就只能用最后装备的魔法,一旦取下没地方放,1小时候后魔法就消散了。当然,如果有这样的笨蛋的话,我想他也不配做一个魔法师。” 艾尔夫曼向院长鞠躬:“报告院长,帝国历100年,全体毕业生魔法授权仪式完成。” 西恩院长点点头,向身边的一个军人立正,鞠躬道:“尊敬的波多里克少佐,剩余的第二批魔法学院的毕业生集结在此,听从军部的调遣。” 波多里克少佐长着胖乎乎的脑袋,一副臃肿的身材,他打了个哈欠,摸摸自己的八字胡,向西恩院长恭维了几句,说道:“哎呀呀,难为你了。不过那个罗伯特·迪特里希,还真是胡闹,一个人先获得授权,独自去了塔克斯行省。” 他转过身,宣布毕业生的分配情况。29人被分为5队,其中a队前往罗德斯首都,驻守帝都塞尔威斯;b队奔赴塔克斯行省,支援奥尔雪山前线;c队奔赴梅诺行省,d队奔赴落日行省;最后一队是希洛克带领的,波多里克摸了摸胡子,转了转眼珠,说:“为了保存帝国宝贵的法师部队,最后一队就留在我这里吧。” “这家伙令人不爽。”阿斯特兰看到波多里克的神情,就觉得他如果是院长,肯定想办法教训他一下。 随后就是西恩对新生的鼓励,新生入学典礼就算是结束了。 “今天晚上将举行毕业生欢送晚会,”波多里克嘿嘿笑着,对西恩说,“院长大人一定藏有上好的葡萄酒,可别小气啊。” 西恩摸了摸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欢送会?”阿斯特兰听到这个单词,“我们能参加吗?” “全院师生都参加的。”武仁回答道。 哥哥拍拍他的脑袋:“你可别贪吃啊,到时候晚上又叫肚子疼。” “哥哥!”他的脸立即害羞得发烫,哥哥哈哈大笑起来。 第5章 初识孙光龙 新生由学长带领去熟悉学院环境,并到安排的宿舍休息,武仁走到阿斯特兰面前:“真没想到我带的是你们两个啊,一直在后面喋喋不休的家伙。” “武仁哥哥,你是落日行省的?”阿斯特兰的表情很意外。 “很惊讶?”武仁呵呵一笑,“魔法不分人种呢。”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学院里除了你,还有其他落日行省的人吗?”阿斯特兰眨眨眼,好奇地问。 “有的,叫孙光龙。不过他说回老家探亲了。”武仁微微叹了口气,“他妈妈的身体不好。” “哦……”阿斯特兰突然低下眼睑,情绪有所低落。 武仁没有问阿斯特兰和爱德华两兄弟的具体情况。他们想说什么,自然会说。落日行省的黄种人与罗德斯人之间,总隔着点什么。 带着新生逛校园,武仁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遇到孙光龙的时候。 那次他还是新生,和学长们逛校园。 “你看到我们这些罗德斯人还不下跪?!”只见一个身强体壮的男生一脚踢向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男生。 那个男生灵活地跳开了,回嘴道:“你神气什么,我也是魔法师。” 希洛克嘀咕了一声:“遭了,是罗伯特,他又在欺负人了。” 只见罗伯特在几个学生的拥簇下走过来,他左手轻触地面,地面上拢起一个小土包,男孩被绊了一下,摔了个嘴啃泥。 “哈哈哈!”罗伯特与学生们大笑起来,“土包子,你以为谁都能毕业?你还赖在学院里干什么?浪费粮食吗?” 魔法学院因为是国立军事学院,食宿之类的自然是学院包的。 “你认识那个男孩吗?”武仁指了指那个男孩。他注意到那个男孩手拿一把奇怪的刀,头发有点自然卷,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是混血儿。 “孙光龙,虽然他出生在帝都,但祖籍在玉华城。和你是老乡呢。”希洛克叹了口气,“罗伯特·迪特里希,家族拥有富黄金矿,御前会议都忌惮他们家族三分。” 孙光龙抹掉嘴上的呢,撇了罗伯特一眼,刚要走,面前的树弯下来,挡住了他的路。 “你不要欺人太甚。”孙光龙皱紧眉头。 “人家罗伯特陪你玩是看得起你!”“就是!”几个学生起哄道。 孙光龙刚要离开,一把剑飞着,直插进树里,拦在他的面前。 “毕业考试的时候剑术也要考,要不我陪你练练?”罗伯特双手抱在胸前。学生们哈哈大笑。 武仁不明白为什么孙光龙拿着那把奇怪的刀,现在不管是考试还是流行的,都是罗德斯的击剑术,好奇心战胜了害怕,他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不等孙光龙说话,罗伯特拔出树上的剑就直击过来,孙光龙侧身一闪,地上拢起一个包,把他绊了个踉跄,剑又刺过来,他翻滚躲开了。 “不会是真的剑吧?!”武仁感觉心跳到喉咙口了,谁来劝架啊,会不会出人命啊! “干得漂亮!”学长们还在起哄,孙光龙靠在树下,喘了口气,拔出了那把刀,那刀有着细长的刀身,微微弯曲的弧度,透出寒光。 “天!他要杀人吗!”学长们惊叫起来,“快去叫教官!” “罗伯特快跑,他要杀人啦!” 罗伯特冷笑道:“那么今天由我来惩罚杀人凶手。”他快速冲刺过来,树木弯下来压住孙光龙的左肩,土包把孙光龙的脚围住。 武仁觉得既害怕又新奇,他从玉华城郊外的偏僻山村里出来,一心想为落日行省的人做些什么。他觉得,成为魔法师,获得尊敬,是最快的途径。 孙光龙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持刀,向冲过去的罗伯特快速横斩,罗伯特的剑应声落地,罗伯特快速捡起剑,让压住孙光龙左肩的树木烧了起来,接着孙光龙的衣服燃烧起来,他赶快右手去拍打。 “救命啊!”武仁忍不住大喊起来。 罗伯特狠狠地向这里看了看。 他觉得手臂一阵疼,是希洛克掐的。希洛克轻声说道:“躲到我后面去,别让他看到你,他们一群坏小子,人多势众。” “都住手!”武仁听到身后一声大喝,他看到剑术教官威廉快步跑了过来。 教官喝道:“不管谁先挑衅的,都互相道歉!” 分明是罗伯特挑衅的!武仁想告诉威廉教官,但是一想到希洛克刚才掐他,他知道自己得低调一点,连御前会议都怕的人,惹不起只能躲。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像条狗,用点土系魔法,你就要和大地母亲亲吻,想****?哈哈。”罗伯特一点都没道歉的意思。 “你呢?”威廉教官看着孙光龙。孙光龙涨红着脸,手中仍拿着刀。 不行啊,再这样下去,孙光龙要吃眼前亏。武仁走过去,按住他的头:“对不起,教官,给您添麻烦了。” 孙光龙不肯低头,甩开武仁的手:“是他找茬,为什么我要道歉?!” 威廉用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掉了罗伯特的剑,然后回头看了看孙光龙:“这下你可以道歉了。对同胞拔刀,我可以给你更严厉的处罚。” 孙光龙还要争辩,武仁用手强按他的头,自己也鞠躬:“对不起了,请原谅他的冲动。” “都退下。”威廉教官的命令下,两边人都各自离开。 “落日行省的贱民应该下跪,他们对长官不都这样吗?”见威廉教官走远,罗伯特手一挥,树木横过来,绊了孙光龙一下,他赶紧用手撑住,半跪下来。 “我要杀了你!”孙光龙站起来,再次要冲上去,希洛克和武仁都拉住他。 “够了,罗伯特。教官生气起来,很可怕的。”希洛克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你那里也有条狗嘛。”罗伯特抬了抬下巴,看着武仁。 我不是狗。武仁捏紧拳头。 希洛克悄悄按住武仁的手,说道:“差不多就行了。” “去你的希洛克,你一个骑士世家的人,学什么魔法?”罗伯特耸了耸鼻子。 他害怕希洛克。武仁凭直觉猜到,也许他打不过希洛克。 “大家都听到啦,如果我有不测,就是这个贱民干的。”罗伯特轻蔑地向孙光龙竖起大拇指,然后向下一指,“恐怕这辈子你都达不成心愿,可悲啊。哈哈……”然后一群人扬长而去。 武仁和希洛克强拉住孙光龙,等罗伯特等人远去才放手。 “你为什么要拉住我,难道你不是落日行省,不,旭日帝国的子民吗?”孙光龙瞪大眼睛,铁青着脸,质问武仁。 武仁苦笑着,拍拍孙光龙的头:“孙光龙,我们落日行省从成立以来都80多年了,现在还有多少人会想起自己应当是旭日帝国的子民?大家说着罗德斯语、大陆通用语,100年前的古籍你还能看懂吗?” “我只知道我手中的刀从未生锈过!”孙光龙把头一扭,“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反正80多年过去了,只要我们现在有吃有穿,生活安稳,不管是谁统治我们,我们都无所谓。” 天!原来是复国派的!武仁叹了口气:“可是你认为凭你那么冲动杀一个罗伯特,就能改变现状吗?忍耐,一定要忍耐。凡事多想想。” 孙光龙哼了一声,对着希洛克拔出刀来:“我们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武仁挡在孙光龙面前:“你给我适可而止!难道你真想变成杀人犯吗!” 被武仁一说,孙光龙耷拉下脑袋,慢慢把刀收回去,叹了口气。 “武仁哥哥!看,有河哎!”爱德华的叫声,将武仁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阿斯特兰轻轻摸着河水,感受那冰冷的触感,说道:“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先学水系魔法。” 亚瑟哼了一声,说道:“幼稚。水魔法的攻击性太依赖水源。我选火系魔法。喂,爱德华,你学什么?” 爱德华趴在岸边,惊喜地瞪大眼睛:“哇塞!有鱼哎!以后可以每天钓鱼开开荤啦!” “哥哥!”阿斯特兰气得跺脚。 亚瑟一拍脑袋:“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来学魔法的。” 看着充满朝气的新生,武仁浮出微笑,他抬头望向东边的天空。从入学后,孙光龙被罗伯特当狗一样欺负了三年。 罗伯特毕业后去了落日行省,哎,冤家路窄啊。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一股不安油然而生。千万别冲动啊,孙光龙。 第6章 夜入迷雾谷 希洛克与班杜鲁同坐一辆马车,两小时前大家还在学院的大厅里开毕业晚会,没想宴会还没结束,他还搂着心上人爱丽丝的时候,波多里克少佐命令毕业生连夜立即启程。 希洛克来自梅诺行省,帝国历94年,第一批魔法学院的学生毕业,紧接着爆发了一年战争。由于战争的爆发,魔法学院在帝国历94年招收第二批学生后,紧急补充招收新生。帝国历95年4月,帝国里的许多骑兵上了前线后有去无回,按理他到了16岁该是成为见习骑士了,但他拒绝了家族的安排,参加了魔法学院的招生。 “骑士,生于光明,死于沙场,守护荣耀,至死方休。”这是梅诺行省多少男孩子向往的生活。 当他选择了魔法师的道路时,家父艾林伯爵当即拍了桌子:“在古代,我们是骑士的王国,如今这一传统仍未改变!我们理当用骑士的作战方式去迎击外敌,怎么能走些旁门左道?!” “希洛克,亲爱的孩子,进入骑士团,你靠自己的努力,一样可以杀敌,而且也能建立功勋,这才是梅诺王国子民应该走的正道。”母亲也在一旁劝说。 “多少骑士上了战场,父母接到了鸽子传来的噩耗,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仅仅依靠骑士、弓箭手、步兵的阵容是无法打败极地人的吗?”希洛克反驳道,“我选择了魔法师的道路,不等于我没有荣誉心,父亲。” 艾林伯爵手握着家传的佩剑,那是一把剑鞘部分用黄金雕刻的狮子头像,名为“狮心”。“我原本想等我老了,你来继承我的爵位,来当这片领地的领主。可惜的是,看来这把狮心该是考虑传给你弟弟了。” 弟弟艾德姆当年14岁,骑术和剑术得到了师傅的肯定。把狮心传给弟弟,意味着自己失去了继承领地和爵位的资格,即使魔法师考试失败自己回到家中,今后也只能当弟弟的封臣。 “为了帝国。”希洛克咬咬牙,“我希望能探索打败外敌的更有效的途径,这与骑士出征的目的殊途同归。”这一走就是四年,希洛克凭着天赋,用四年时间学完了五年的课程。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一阵雷鸣,把希洛克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根据波多里克少佐的介绍,他接到了卡修大佐的急件,大意是前线补给吃紧,让波多里克少佐连夜护送魔法师毕业生到达罗德斯首都。之后,少佐率领400名步兵加上e队、b队共12名魔法师毕业生的部队赶往塔克斯行省护送补给。 于是,波多里克少佐不得不连夜召集法师部队启程,不过对他来说,离开魔法师被杀的学院也是件幸事。18名魔法师由少佐带领100名士兵亲自护送,剩余的11名学生分成两队:5人从学院所在的罗德斯欧普奥山往东走前往落日行省,由埃文少尉带领50名士兵护送;剩余6人由古利特少尉带领50名士兵护送,往南去往梅诺行省。 希洛克所在的a队共6名魔法师,将到罗德斯驻军部队中央陆军408军团报到,虽然不是去梅诺,但信鸽飞去家中,定能将自己穿上黑色法袍的消息告诉家父,若能建立战功,必将赢得自己本该有的荣誉和赞扬。 想到这里,马车外的滂沱大雨和雷声不再让他心烦。 波多里克少佐的队伍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30名士兵打先锋,中间部分由40名士兵分成四队前后左右,将他和18位魔法师毕业生乘坐的10辆马车围在中间,30名运送物资的士兵殿后。在希洛克看来,这样的阵容足以见得少佐对于魔法师部队的重视:无论前面还是后面,或是四周,万一出现敌袭都有士兵帮他们挡着,但这让希洛克的自尊心稍微有点受挫。 闪电不时划破夜幕。 希洛克想到了另一件事:多年来波多里克少佐从没上过前线,而这次整支中央陆军306军团被调去奥尔雪山要塞,实在出乎大家的意料,少佐不是有“不倒翁”之称吗——不论前线多艰苦,少佐从没被军部调去过前线,这样一来,希洛克倒是觉得好笑了:少佐和魔法师毕业生们都是第一次面对极地人,谁先建立军功还真不好说。 “少佐,穿过木桥就是迷雾谷了。”旁边的卫兵骑着马,跑到少佐的马车旁说道,“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差了。” 这里在白天经常起雾,据说里面有吃人的怪物,但是当雾散开,大家看到的是一片绿色大峡谷,“迷雾谷”之名由此而来。茂密的丛林中时常传来鸟叫和猴子的叫声,罗德斯人在峡谷上方建了木桥,这样减少了从这里去首都需要的时间。 部队快速地在木桥上前进,木桥发出咯吱声。这样的雨天其实不该快速前进,雨把木桥弄得很湿滑,马有些不安。因为木桥窄,马车只能两辆并行穿过木桥,这样就变成30名士兵开路、10辆马车在第二方阵、70人在马车后面跟随的过桥队形。当10辆马车穿过木桥后,希洛克感觉到马蹄声少了起来,他掀开帘子一看,前方30名士兵失去了踪影。 “该死的,他们去哪里了?”他不安地嘀咕道。闪电从天而降,让人觉得刺眼。这时,后面传来马的嘶叫声和人的尖叫声,桥瞬间断了,从迷雾谷这头开始断裂,由于上面有40人及40匹马的重量,木桥顿时往谷底掉落,人和马被深谷吞没,已经过桥的10辆马车上的20人惊慌失措地走出来。 少佐命令手下点火把,火把能照到的范围太小了。“到底怎么回事?!”他急切地问道,希洛克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回答:“少佐,我们身后的很多士兵都掉下去了,桥断了!不知还有多少人没能过桥。” “该死!”少佐的表情看起来既无可奈何又害怕,他跺着脚,嚷道。 “少佐,恕我直言,我们还是在这里就地休息,等天亮再赶路吧。”副官贾巴尔向少佐建议道,“前面就是迷雾谷,前面的30名士兵还不知道去了哪里,身后的人只能在白天绕道赶过来,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不进去比较好,请允许我们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希洛克看了看四周,漆黑的夜幕下就剩下少佐、贾巴尔和18个魔法师了,这20个人有的因恐惧而蜷缩着,有的因大雨淋着而瑟瑟发抖。再往远处看,迷雾谷就在前方,丛林里此刻只有零星的鸟的惊叫声,闪电过后,瞬间可以看到迷雾谷的入口像个狮子的大嘴,时刻要把人吞了。 “也只能这样吧。卡修大佐那里我只能请求原谅了。”少佐叹了口气,希洛克看了看断裂的桥,庆幸18名魔法师都健在。由于运送物资的是后面30人的队伍,现在隔着20米宽的鸿沟,缺乏食物和帐篷,部队也走不远,恐怕只有等天亮汇合补给队伍后才能赶路了,副官的建议的确很明智。在饥寒交迫中,少佐下令全体魔法师毕业生在马车内过夜,并实行2小时轮换站岗。 希洛克在这样的环境里根本不敢入睡,心里一直在想30名士兵在前面失踪的问题。迷迷糊糊地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先是听到了尖叫声,接着是少佐和贾巴尔掀开他的马车帘子,把他叫出来帮忙清点人数,结果他发现少了托尼和贾斯丁。 “不会是临阵逃跑了吧?”不知谁提出这样的想法。 希洛克深吸一口气,来到少佐的面前,提议道:“少佐,我率领几个人去寻找他们吧。”他一直有不详的预感,既然自己是毕业生中最厉害的黑色法袍拥有者,应当在此刻站出来,何况他的家族本身就有骑士的荣誉心。 “塔克斯的b队6人去森林里寻找,其余10名魔法师原地待命。”少佐没有理睬希洛克的提议,命令道,留10人在身边。 6名魔法师叫着托尼和贾斯丁的名字,回答他们的只有雨声和鸟的惊叫声,魔法师们消失在森林深处。 第7章 死神来了 “我说,太诡异了吧?”皮特对队长安杰说道,“我们被丢弃在这里,却要去寻找两个逃兵,他们却在马车里等天亮,不如我们也逃走吧!” 安杰听了这话,晃动手中的佩剑:“我们都是军人,谁再说逃跑,”他斩断身边的树枝,“我按照《战时军队管理办法》将他就地正法!” 皮特没有被吓到,争论道:“我们都是紫色法袍拥有者,军衔相同,你有什么权利来处罚?这样的情况下,至少…”他话还没说完,接着就瞪大了眼睛,指着安杰的后面,那被安杰斩断树枝的地方,慢慢出现一个人影,披着斗篷,拿着镰刀样的武器,全身上下都是漆黑的,没等安杰向后张望,他的头颅在众人眼前飞了起来,然后滚落在本杰米的脚下! “死神来啦!”剩下5人都惊恐起来,有的人当场尿了裤子,只见安杰的身体倒下来,死神的身影却不见了。 “我们还是回到大部队去!”皮特撒腿就跑,不料被树枝绊倒,当他回头看,只见已吓傻的本杰米还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一旁的福特去拉本杰米,却发现他就这么倒了下来,一摸胸口,都是血,早断了气。 “妈妈救我!”福特等人都开始呼天喊地,跌跌撞撞地跑起来,才跑了几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只见眼前站着一堆人影,却看起来都不像人。 “我们是魔法师,别怕!”佐德拼命冷静下来,向旁边的树木使用火焰魔法,树木燃烧起来,这也算是求救信号吧。 火光中福特等人却没看到前方恐怖的人影,他们安静下来,看着两个莫名死去的同学,不禁又恐慌起来。“希望大部队能看到火光!”佐德让大家能用火焰魔法的都用起来,清点了下只有三个人装备了火焰魔法。 “我们把自己周围画一个火圈,这样野兽什么的也不敢入内。”佐德的提议很快变成了悲剧,火圈能把野兽阻止在外面,同样也就等于把4人限制在里面。火光中大家看到树林里又出现了可怕的身影,皮特哭喊起来,向身影的方向使用火焰魔法:“怪物,我烧死你!”但点燃的只有树木,突然火焰变大,向他们靠拢。 “混蛋,你会造成火灾的!”佐德的话还没说完,皮特先燃烧起来,他痛苦地叫喊着,抱住身边的福特,福特也烧了起来, “死神,死神真的来了!”奇诺往佐德身后躲,佐德拔出剑,斩下皮特和福特的头,又迅速跳开,痛苦地说道:“这样能减轻他们的痛苦…”话音刚落,他感到背后刺来尖锐硬物,低头一看,是一把刀直插自己的心脏,奇诺哭喊着,眼睛里充满着恐惧和疯狂:“死神,死神来了,你杀了他们,你就是死神,我杀了死神,我就得救了,哈哈哈哈…” 火越来越大,奇诺在大火中跳着、翻滚着,蜷缩起来,成为一个火球,然后咽了气。 滂沱的大雨终于把火浇灭,一个人影在尸体身上搜索了几下,然后把魔法水晶装入自己的袋子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看着他们深入丛林,波多里克少佐在马车里瑟瑟发抖。“这鬼天气!”他骂道,“还有这该死的地方。” “少佐,我们有魔法师在,不会有事的。”贾巴尔安慰少佐,似乎也是安慰剩下的人。希洛克嗯了一声,三到五人的魔法师小队在前线可以应战10人编制的极地人小队。 不一会儿,少佐最先看到远处森林里的火光,欣喜若狂地说道:“一定是前面离开的那些士兵在做饭,他们回来啦!” “恕我直言,少佐,前方森林可能是火灾,闪电把树木劈断,引起大火,这在森林里是时常会有的情况。”贾巴尔劝道,“我们还是等6个魔法师回来再说吧。”少佐眯着眼看着副官。 希洛克的心此刻很焦躁,他不禁插话道:“大人,那边正是魔法师小队前去的方向,我怕有不测,还是我带人去看看吧!” “不,也许真是森林大火。”少佐转了转眼珠,“副官说得对,年轻人要沉住气。”少佐拍拍他的肩膀,他只好回到马车上,不知不觉他又睡了过去。 希洛克突然听到马的嘶叫声,走出马车一看,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依稀看见四周有奇怪的身影,或大或小的身影,有的看起来是头上长角的人,有的看起来是长着翅膀的狮子,但具体的面貌是看不清的。 “到底怎么回事?该死!迷雾谷,这里果然是不祥之地!”少佐骂骂咧咧地拔出佩剑,躲在马车里,“你们不是魔法师吗,上啊!” 有魔法师用了火焰魔法,附近的树燃烧起来,但还是无法看清那些身影究竟是什么,希洛克感到心里有一丝寒意,接着是不详的预感,突然,一个魔法师什么都没说就倒了下来,借着火光,他壮着胆子跑过去看,只见那魔法师的脖子被锋利的物体切开,因为是气管被割断,所以那个魔法师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这么断了气。 “可恶,这不是和罗伯特一样,一击毙命吗!”希洛克握紧拳头,下令道,“所有会火焰魔法的,全部用起来,把周围的树木燃烧起来,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怪物!”于是在前方的树木都被燃烧起来,可以听到丛林里的动物尖叫着,乱跑起来。可是,在火光下却什么怪物都没看到。 眼见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少佐疯狂地叫道:“天哪,你们难道要烧死我吗!快点保护我!”9个魔法师背靠马车,把他的马车围在中间,说实话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没遇到过,刚才那些可怕的人影全都不见了,而一个同学却死在大家的眼皮底下。马儿们被吓得四处乱跑,魔法师们赶快拉住几匹马,最后只剩下5辆马车留在原地。 因为大雨,火焰魔法的威力减弱了,树木这些易燃物因受潮很难燃烧。待大雨把树木浇灭了,都没看到怪物的身影。正当大家以为没事时,塔克斯小队前进的方向又有火光,这时希洛克再也忍不住了,带着他的小队擅自去了森林里。 “混账!高傲的魔法师!”他听到少佐在背后这么骂着,但他此刻心急如焚,已经顾不上什么军队纪律的问题了,那些死去的可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啊! 黑暗的树林透着阴森的气息,火把的光芒很微弱,照着的距离很近,但至少让人感觉一丝光明和温暖。如果愿意,希洛克完全可以边走边让树木燃烧起来,虽然他仅仅是黑色法袍的等级,但让十多棵树同时燃烧起来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这样非常消耗精神力。 所谓的精神力,是人的一种集中意志力,这是希洛克进了学校后首先学习的一个概念。人靠着集中的意志力和元素沟通,如果元素感应到自己,那么就能为自己所用。他的精神力与火元素、土元素产生了共鸣,于是他选修专精火系和土系法术。据秋山老师说,一般的学生在学徒阶段、甚至是熟练的魔法师也只能与一种元素产生共鸣,也就是只能选一种专精魔法,所以他作为魔法师可谓是前途无量。 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让他看到了希望,也正是于此,坚定了他走魔法师的道路的决心。 大家循着火光前去,却发觉始终无法到达目的地,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在变化,但似乎就在原地走动。“希洛克,你看,这棵树,我刚才用剑砍了个口子,”班杜鲁指着一棵树,对希洛克说道。虽然天黑,但树因为被砍了口子,白白的树干显露出来,让人一看就印象深刻。 希洛克使劲甩了甩脑袋,眼下的情况太诡异了,如果班杜鲁说的是真的,那么迷雾谷真的太可怕了,恐怕前方30名士兵也是如此迷路的,说不定正是在哪里打转。 “以法师的荣耀起誓,我们与帝国同在!”希洛克记得刚通过魔法师初级考试的时候立下的誓言。与帝国同在,自然是法师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可是眼前这个情景,他不禁开始发抖,虽然从接触魔法后让他有了对神秘力量的见识,但学院里学习的更多的是针对看得到的敌人的战斗技巧,刚才火烧树林时看到的怪物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得到的敌人。 不远处闪现着火光,接着9个黑影在火把的照耀下现身。希洛克抓紧佩剑,看到来人,松了口气,是少佐的士兵。 “希洛克!”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开口道,希洛克一身黑色法袍,使他很容易被人从这些毕业生中区分开来。 来人拔出了剑,对着几名魔法师,队长模样的人的说话声中带着紧张:“别过来!” 第8章 魂断迷雾谷 希洛克这才看清,9人的后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但那没被烧到的布条是蓝色的,这让他心里一惊,拔出佩剑,随时准备发动魔法:“不许过来,我们的同学,是你们杀的吧!”被他这么一喊,其他魔法师也迅速排好阵型,准备与9名士兵战斗。 “能够在人数相等的情况下杀害魔法师的人,只有魔法师吧?”对方提出自己的质疑,声音颤抖着。 “我们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同学?”希洛克用剑指着对方,“倒是你们,军部中也有对魔法师不满的,谁知道你们的立场呢。” “笑话,谁会笨到在军部的护送命令下冒死杀18名魔法师?”那个队长模样的人向地上啐了口唾沫,“你们魔法师素来高傲,互相看不起,互相起冲突也是可能的。” “都冷静点,我们还是都说下自己的情况。”士兵中有一名叫汤姆的副队长提议道,“我们30人只剩下了9人,那你们呢?”双方把情况都说了下,听到的都是难以置信的情况:30名士兵正如希洛克所猜的,他们走过大桥,一直觉得身后有马车等大部队跟着,但没声音,当他们走进森林一段时间后,士兵们觉得后面的部队实在是太安静了,回头一看,后面黑压压的好多人影,喊话过去,却没人回答他们,走过去看,不由得吓得人汗毛竖起:那些看起来是跟在自己后面的大部队,只有身影,却没有实体!士兵们大叫起来,四散逃窜,不少士兵或掉进洞穴,或遇到狼群被狼群分食。 魔法师们也遇到过可怕的身影,那些身影看得到,接近了却什么都没有。眼下死去的福特等人,也是死得诡异。迷雾谷,真的是那么可怕吗? 众人决定还是先回到波多里克少佐那里从长计议,于是15人按希洛克等人来的原路返回,遇到了波多里克的马车和他的尸体,少佐的腹部被横切一刀,血流满一地。 希洛克瞪大了眼睛,刚想开口,刀子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士兵们纷纷拔出了剑,架在魔法师的脖子上,“按你们说的,只有你们和波多里克少佐在一起,如今他也死了,你们必须有合理解释!”“说不定那些鬼影子就是你们魔法师的诡异法术!”“杀了魔法师!”有的士兵冲动起来,一刀砍掉了一个魔法师的脑袋。 希洛克深知再也无法退让了,在这里被士兵杀死,或是被诡异的影子杀死,都是死,不如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一声令下,魔法师们使用魔法来扭转自己在人数上的劣势,但被刀架着的魔法师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有的手快的还能释放魔法或躲闪反击,反应慢的已人头落地。 火焰在士兵们身上起舞,魔法师们也伤亡惨重,一番搏斗后,只剩下希洛克和卫兵队长弗兰克、副队长汤姆。 “我们没有杀人,现在是你们逼我的!”希洛克手一挥,在弗兰克和汤姆四周出现土墙,弗兰克和汤姆拼尽全力,趁土墙还没超过自己的高度时,翻越土墙,一人把剑架在希洛克脖子上,一人夺下了希洛克的剑。 “对不起,希洛克,如果你要再反抗,我们只能杀了你。相反,也许等天亮,我们会把你押回魔法学院,让战狼小队处置你。”弗兰克无奈地说道。 希洛克的脑子转得飞快,目前自己是这18名毕业生中目前唯一健在的,如果自己死了,今夜的谜团就没人可以解开了,但如果被押回魔法学院,凭借院长、教官等人的阅历和经验,也许能破解今晚诡异杀戮的谜团,那么自己还有生的希望。而换句话说,自己一旦死去,弗兰克和汤姆也脱离不了杀害波多里克等人的嫌疑,他断定弗兰克不会下手杀他,于是举起了双手:“好吧,我愿意跟你们回魔法学院去。” 这时,远处射来利箭,正中弗兰克的面门,看着弗兰克倒下,希洛克赶快蹲了下来,并后滚翻,尽快调整位置。 汤姆举着剑,紧张地看着四周,接着就被丛林里出来的5个士兵围住,汤姆的脖子上被架上了剑,他高举双手叫喊起来:“自己人!是自己人!” 新来的5个士兵就是汤姆他们走失的30人中的成员,有人认出是汤姆,然后看着地上一堆尸体,做了下祷告。大家坐下来,各自说明了情况。30人在丛林中四散逃窜后,有的被野兽抓住成了食物,有的跌进沼泽再也无法上来,这5个士兵跌跌撞撞地回到原路,看到魔法师与人战斗,以为遇到了山贼,当弗兰克倒地后,他们才确认安全,走了出来。 “这么黑,你们谁的箭术那么高超?”汤姆奇怪地问,现在大约是凌晨四点,雨已经小了,再过半小时,天就会慢慢亮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5个士兵都否认向弗兰克射出了箭。因为他们都是步兵,这次又仅仅是护送魔法师到首都,所以都没带弓箭。 希洛克砸了下地面,禁不住流下眼泪来,在一个夜晚的时间,近50个人的生命就这么在眼前消失,而自己还亲手去杀了几个卫兵。真的是太疯狂了,同学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为什么在学院学习了5年的魔法,却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这时丛林里再次出现奇怪的身影,6个士兵把希洛克围在中间,各自朝一个方向,握紧剑。“你们?!”希洛克惊讶地看着这些士兵。汤姆背对希洛克,笑道:“你是我们护送的唯一剩余的魔法师,绝不能让你死了,嘿嘿。”希洛克的眼泪夺眶而出,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杀害了保护自己的士兵们?! 正当希洛克沉浸在痛苦和懊恼中,丛林里射来箭,一个士兵倒下了。没人退缩,剩下的人又把人墙缩小了。 第二个、第三个,又倒下了两个士兵,汤姆终于忍不住,冲向奇怪的人影,叫喊着,然后倒了下来,临死前抓住一个人影,喊道:“是人!抓住他!”剩下的士兵冲了过来,黑暗里的人影把刀从汤姆胸膛里拔出,汤姆的手还抓着人影,人影一挥刀,斩断了汤姆的手,汤姆再大叫一声,抓着断了的手腕,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希洛克被汤姆的叫喊声拉回到现实,跟着士兵冲进丛林,但他们看到的只有树木。 不一会儿,远处的树林里出现一个身影,跃上空中,手握镰刀,披风在黑夜中展开,然后身影远去…… “死神,死神来了!”2个士兵惊恐地叫喊着,向后跑,其中一人失足跌入了谷底,另一名士兵奔跑着,消失在丛林中。 希洛克也看到了死神的身影,但再也接受不了:一个晚上,过了桥的人里,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人在迷雾谷,他疯狂地使用火焰魔法,把周围的树木全烧着了,然后在大火中狂笑起来,瘫坐在地上…… 第9章 爱德华的回忆 回到宿舍的爱德华心中难以平静,今天新生入学和毕业生毕业宴会一起,让他分外激动。只是没想到,少佐让毕业生们提前启程,他有点意犹未尽。 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走廊上的火把发出的光是背光,所以看不清人脸。 “谁!”他和弟弟同时从床上跳起,摆出搏斗的架势。 “哎呀呀,是我,别紧张。”来人把桌子上的灯点上,“亚瑟。”他和弟弟长出了口气。 亚瑟关上门。 “你干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哈?这里是我的寝室啊。”亚瑟大大咧咧地爬上上铺,整理棉被,“还是上铺好啊,地震的话压下去有人垫着。” 下铺的弟弟一脸囧样,爱德华指了指弟弟的头上:“小心他尿床啊,阿斯特兰。” “哥哥!你们都欺负我!”三人都笑了起来,缓解下紧张的气氛。 笑过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外面的雨还是很大,这里是三楼,在夜色笼罩下,窗外因为没有灯光,什么都看不到。 “我说,毕业生为什么急着走?”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亚瑟双手抱着后脑勺,仰卧着,说道:“魔法师毕竟是军人。” 阿斯特兰疑惑地问道:“什么情况?” 亚瑟一拍脑袋,叹了口气:“魔法师属于军部管理,这你都不知道?” 爱德华不服气地回敬道:“可是魔法师不该由魔法评议会管吗?” 打雷了,弟弟看了看窗外,闪电瞬间照亮天际,可以在刹那间看到窗外的树木在风雨中摇摆。 “好黑啊,什么都看不到。”弟弟嘀咕道,“不知道雨下到什么时候。” 亚瑟摆摆手:“小哥,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3年前,霍兰院长在的时候,魔法评议会如日中天。现在嘛,哎,睡觉睡觉。” 当弟弟和亚瑟睡着打起呼噜时,爱德华却久久不能入睡,今天能到这里来,让他激动万分,这可是自己的叔叔霍兰创建的学院。 4岁的时候,他站在村口,妈妈一手抱着3岁的弟弟,一手牵着他的手,面前站着的是自己叫做“爸爸”的豪森。爸爸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扎着马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黄金一般,碧绿的眼睛威严地看他,让他觉得害怕,不禁躲在妈妈身后。叔叔笑眯眯地跑过来,把一根项链套在他的脖子上,项链上有红色的石头,漂亮的石头闪闪发光,他开心地笑了,这一刻他宁愿把叔叔霍兰叫成“爸爸”——反正两个人是孪生兄弟,只不过是发型不同。 “喂!霍兰!”爸爸一把夺过项链,“把你这玩意儿收回去。我可是想让我们的孩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哎呀呀,哥哥,你不要那么严肃好不好,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孩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叔叔挠挠脑袋,收回那项链。 “所以就让那石头离我们的孩子远一点吧。”爸爸还是一脸严肃,然后看着妈妈:“我们走了,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千万记住别让孩子走上魔法师的道路。” “哎呀呀,偶尔学点魔法,到马戏团赚点外快也是不错的嘛!”叔叔哈哈大笑起来,“嫂子,两位小朋友,我们走啦。”叔叔突然也严肃起来:“希望我们回来后,能得到真正的和平。” 两个金色头发的高大身影消失在村道上,这一消失就再也没见过。 帝国历97年3月,爱德华13岁,弟弟阿斯特兰12岁,村里突然热闹起来,人们奔跑着,流传着这么一个消息:帝都魔法学院院长霍兰被哥哥豪森杀害! “天哪,真是恶心,弟弟当上了院长,哥哥怀恨在心就动了杀心。”“权力这玩意儿确实是诱人啊,手握权力的人还要担心自己能握多久。”“据说豪森被关了起来,永久监禁。”“照我看该杀,以命抵命!” 这样的流言下,妈妈带着他和弟弟搬走了,三个人拿着为数不多的家当,到了罗德斯镇的不知名村子。 帝国历97年5月,在即将到来的初夏时,他和弟弟抱着妈妈哭,妈妈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隔壁的罗兰婶婶把哭喊的他和弟弟拖进了孤儿院。 两兄弟在孤儿院平静地待到去年,也就是帝国历99年,爱德华15岁时,按照罗兰婶婶的交待,孤儿院的院长将妈妈的遗物交给两人,其中一封是遗书,已经识字读书的爱德华看懂了遗书的内容。 帝国历87年,叔叔霍兰组建的魔法评议会在龙湾大胜极地人入侵者,捷报传来,帝国提出要创建一所魔法师培养学校。帝国历88年,为了组建学院,叔叔和爸爸两人奔赴罗德斯的郊区。 第二年,魔法学院成立,叔叔成了第一任院长,爸爸是副院长。爸爸希望他和弟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一方面是祈祷和平的到来,另一方面,魔法的修行的艰苦的,魔法师的工作是危险的,战场上随时会丢命。 妈妈谨记爸爸的话,含辛茹苦把他和弟弟送进村里的小学堂,想通过知识的学习来获得生存的本领,做普通孩子都该做的事,比如做作业,而不要记住自己的父亲是魔法师。可是3年前,学院传来了叔叔被爸爸杀害的消息。 妈妈不相信,换成爱德华也不会相信,他难以想象自己被阿斯特兰杀害的事情,那可是手足啊,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眼睛里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怎么可能自己杀自己呢?为了一个院长的称呼?为了所谓的权力? 不久,妈妈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一病不起。妈妈打破了与爸爸的约定,希望爱德华与阿斯特兰能调查事情的真相,而最接近爸爸的地方,就是魔法学院。要进入魔法学院,最快速的方法就是设法进入学院学习,成为魔法师。 于是,他和弟弟这一年来除了锻炼身体,还翻阅了大量魔法书,多亏了罗德斯的帝都图书馆馆长,他是孤儿院院长的朋友,得知两个孤儿要当魔法师,破例让他们翻阅资料——当然爱德华与弟弟有个约定:对自己是豪森的孩子这件事必须守口如瓶。 现在是顺利考进这个学院了,但该从哪个方面着手调查呢?自己才16岁啊,很多事情该如何判断真伪?魔法界有名的人的名字他早已倒背如流,旧十圣杰、新十圣杰、白色恶魔卡修的由来……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会起疑心?这些他都要担心,更担心单纯的弟弟把秘密说出来,那么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第10章 噩耗传来 当天快亮的时候,爱德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尖锐的哨声响彻整个宿舍,把学生们都吵醒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爱德华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 亚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爱德华你还真厉害,立即就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爱德华打开门,走廊里已经陆续有学生出来了,飞跑着。 “这里是军事学院,当然是晨练了。”亚瑟懒洋洋地从上铺下来,“你们真的是来学习当魔法师的吗,学院的手册仔细看了吗?” “喂!起床啦!”亚瑟对着阿斯特兰的耳朵叫,阿斯特兰把身子一转,背对亚瑟,用被子蒙住头:“让我再睡会儿。” 亚瑟一拍脑门:“天,这里可是军事学院,晨练迟到会被罚的。” “阿斯特兰,饭快没啦!”爱德华走过来喊了一声,阿斯特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给我留点!” 爱德华对着亚瑟指指阿斯特兰:“记住,让他没饭吃,他就能爆发潜力了。” 亚瑟叹了口气:“哎,真是没想到你们这样的人也能进魔法学院,太神奇了。” 玩笑归玩笑,三人急匆匆地赶到学生食堂吃了饭,休息了半小时,开始了魔法学院第一天的晨练。绕着操场跑步时,大概是6点钟半。 “我说,跑步也太早了吧,我们5点起床洗漱、6点用完早餐,然后6点半开始跑步,那接下来一天不是很漫长吗?”爱德华有点气喘吁吁了。 “我说你不是刚吃了饭吗?怎么现在就没力气了?”亚瑟带点嘲笑的口吻说道,“体力不足在战场上是不能杀敌的哦。” “我一夜没睡好。”爱德华揉揉眼睛,一夜没睡,一运动就感觉头有点晕晕的。 爱德华跑着跑着连打哈欠,被教官训了一顿,因为是新生,所以只被加罚跑了一圈,跑完后,爱德华几乎要昏睡过去。 7点,新生们开始了第一节文化课。由秋山担任主讲魔法的历史课。 “帝国历41年,麦迪逊完成魔法著作《物质与虚无》,这是已知最早的魔法理论。”秋山大师翻阅着厚厚的《魔法历史详解》,“《奥术水晶结构分析》,这本书的作者和定性都有争议,有的认为应该定义为矿业类书籍,但魔法评议会坚持那书有足够的魔法理论研究价值。” 爱德华睡了过去。 “爱德华!”秋山大师一声叫,爱德华擦擦嘴角的口水,引来同学们的笑声。 “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掌握水元素魔法的人是谁?”秋山大师拿着教鞭,爱德华估计如果回答错误,那就是狠狠一棍打在肩膀上。 “我不知道!”他假装是个魔法小白。 “是奥德赛之子伊利修斯,帝国历71年,他还写作了《元素在我手中》!”果然,秋山大师那一教鞭打得他龇牙咧嘴,“这些是常识,都给我记住了!” “当然,根据现有资料记载,人类研究魔法也就是这两百年左右的时间,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比如魔法稳定性问题:曾经出现过面对极地人部队,魔法师的攻击性魔法释放不出来而惨遭杀戮的情况,所以学院从那以后教授剑术,以防魔法师在近战中吃亏。”秋山叹了口气,每次说到这个话题,脑海里总浮现出死去的战友的身影。 秋山看了一眼台下的20名新生,说道:“不是我打击你们,你们今天进了这个学院,但最终并不一定能成为合格的魔法师。” “啊!”亚瑟一声怪叫,“我可是想当黄金法袍拥有者的呢!”然后就被台下的笑声淹没。 爱德华用手遮住脸,拉过弟弟小声说道:“千万别和人说我们和这个笨蛋一个寝室!” 秋山摸了摸胡子,呵呵笑了起来,在台上写了“3”这个数字:“虽说拥有正常智能的成年人类理论上能装备3个魔法,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为魔法师的资质的,魔法对于没有领悟能力的人而言,只能是神秘的东西,所以在入学考试时很多人都被刷了下来。同时,在毕业考试前还有人不能装备3个魔法。” “只有能装备3个魔法的人才能算得上魔法师吗?”亚瑟急切地问道。 秋山摇摇头:“能装备3个魔法,只是数量,在接下去的漫长学习中,你们将选择一个魔法种类,作为自己的专精魔法。只有专精魔法熟练运用,另外2种魔法的中级阶段也能运用,我们才能让你们去前线战斗,不然只是送去做炮灰。” “专精魔法?”爱德华重复了一句,“老师您的专精魔法是什么呢?” 秋山笑了笑,讲台突然变成了木制的花,引来了学生们啧啧的赞叹声。 亚瑟此刻却并不兴奋,在他看来,只有攻击性的魔法才值得花精力去专修。 “老师,请问,魔法是怎么来的?”爱德华举手问了这个大家觉得很怪的问题。 “呵呵,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魔法领悟的问题。”秋山点点头,示意爱德华坐下,“火系魔法、冰系魔法据说都是早期的先知们领悟的,但为什么能够领悟,却没有详细记载。至少目前的史料记载实在太少了。一年战争期间,十圣杰们使用的魔法很多也是他们个人领悟的。有的魔法能领悟,能提取出来量产,比如火系魔法和水系魔法,有的却不能量产。至今都是谜。提取出来量产的魔法,都存储在今后给你们的魔法水晶里。” “不知道装备魔法会不会疼。”阿斯特兰嘀咕了一句。 秋山哈哈大笑起来:“放心,你会感觉大脑里有空间,只不过被装进一个物品而已。” “老师,给我装备一个吧!”亚瑟这个心急鬼等不及学习了,现在就想装备个魔法耍酷。 秋山自然是摇头:“我说过,对于没有天赋的人而言,魔法只是神秘的东西,现在阶段的你们,还没有学会和元素对话,大脑里自然没有腾出空间来装备魔法。” “啊!好神秘啊!真难理解。”爱德华叹了口气,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门被推开,威廉教官脸色惨白,跑了进来,在秋山身边耳语几句,秋山一听,一个踉跄,急忙扶住讲台,然后匆忙宣布下课,跟着威廉走出教室。 学院的卫兵把一个浑身泥泞的老兵押到行政楼,那个老兵精疲力尽,眼睛肿胀,眼神飘忽不定,充满了恐惧,鞋子只剩下一只,裸露的脚流着血。 秋山和威廉赶到行政了楼的接待大厅,艾尔夫曼和雨果已经在了。 “怎么可能!”雨果瞪大眼睛,“迷雾谷出现死神!那些魔法师呢?!”老兵叹了口气:“我们逃回来的时候,魔法师们正在燃烧树木,但凶多吉少。” 这个老兵正是没过桥的士兵约翰,马匹四散逃走,他是死命徒步跑回来的,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找到学院搬救兵。 “雨果,你和夏洛特和带一队卫兵去迷雾谷,调查完毕后书面报告给我!艾尔夫曼当机立断,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秋山的胡子抖动着,看得出他在担心,对于秋山而言,这些毕业生犹如与自己相处5年的孙子,如果在前线牺牲也算是英雄,如果在迷雾谷出意外,真的是屈死。 第11章 无果的调查 雨果没享用完早餐,卫兵快步走来,向他汇报一件紧急事情,说是一个自称是波多里克少佐的士兵的人浑身是伤、疲惫不堪地倒在学院门口,说要见他。 当他来到行政楼议事厅,艾尔夫曼主任正坐在沙发上,紧皱着眉头,两鬓的头发似乎更白了,秋山大师正拄着拐杖,不安地看着来人。来人是个50岁左右的老兵,见到他,立即诉说起昨晚的事情。 “雨稍微小了点。帐篷里的30个士兵此刻也睡得不安稳,眼前就消失了40个兄弟,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大家有的醒着,听着雨声,有的从梦中惊醒。突然大家听到对岸的马嘶叫起来……”老兵咳嗽了几声,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很害怕回忆,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大家出来一看,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只见四周虽然漆黑,但能依稀看见奇怪的身影,或大或小的身影,有的看起来是头上长角的人,有的看起来是带着翅膀的狮子,但具体的面貌是看不清的,30个士兵惊恐起来,纷纷拔出佩剑,这才意识到桥已经断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简直是瞎扯。雨果在心里嘀咕道。 “我们虽然看不清细节,但大火还是把我们吓坏了。我扯着嗓子向对面喊话,但隔20米宽的沟,又是大家七嘴八舌的情况下,声音很难传过去。”老兵喝了口水,皱着眉头,看起来又不像是胡扯,“看到恐怖的身影,有的士兵偷偷逃跑,有的还坚守物资。我在大雨中尝试与少佐对话保持联系,但雨声和雷声实在太大,只能让大家回到帐篷里,等待对岸少佐他们的动静。但很快马车燃烧起来,剩余的马都惊慌失措,到处乱跑,有的直接掉进谷底。” “少佐他们死啦?魔法师们呢?”威廉插嘴道,雨果看了看威廉,看得出来威廉相信老兵的话。可笑,根本没这个魔法,再说有哪个魔法师会有能力袭击这么一支庞大的部队?动机又是什么? “接下去看到的景象谁都不会忘记:10辆马车有的跌入谷底,有的窜着火苗飞奔着进入森林,森林也燃烧起来,而火光中,出现一个身影,全身漆黑,穿着斗篷,手握镰刀,身影高高跃起,在森林上空,斗篷飞舞着,然后消失在森林深处。”老兵说完后双手捂脸,“死神,死神来了!救命啊!——大家这样喊着,四散逃跑,马匹更是惊恐得乱奔,士兵们有的被践踏致死,有的被推落谷底,受伤的更是比比皆是。我在混乱中躲了起来,当确认无事后,摸索着从原路跑了回来。” 老兵看起来很累,也很害怕,在艾尔夫曼主任的授意下,老兵被送去医务室,当然,对雨果来说,老兵是个重要的证人和幸存者。 “雨果,你和夏洛特和带一队卫兵去迷雾谷,调查完毕后书面报告给我!艾尔夫曼主任当机立断,不用他说,雨果虽然不信,但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雨果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雨果和夏洛特带一队卫兵,快马加鞭,大约2小时后来到桥断的地方。 断桥处四散着物资,遍布着杂乱的脚印,有人的脚印,也有马的蹄印,还有12具尸体,已经被踩踏得血肉模糊,足见当时未过桥的士兵在逃跑时是多么混乱。对面就是迷雾谷,只能绕道前行。 此刻的迷雾谷如其名,即使是上午九点了,仍被淡淡的雾气包围着,丛林里传来鸟叫声,白天的迷雾谷很少有猛兽出现,宛如仙境。 战狼小队经过谷底,再从谷底爬上对面,中途检查了掉落谷底的人和马匹,无一生还。雨果一路不说话,来到波多里克少佐停军休息的地方,这里离桥大约10米,可见如果桥早断一分钟,魔法师中也有人会掉进谷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有士兵的,也有魔法师的。四周烧焦的树木和尸体发散着难闻的焦味。 “四处检查下,小心行事!”雨果命令道,他走到桥边,仔细端详桥断掉的木头和绳索的部分,几个支撑点的切面平整,无疑是人为破坏的,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断桥事件! “队长,发现一个活人!”卫兵们从烧焦的树林中发现一个黑衣人,他昏倒在树林中的空地里,周围是烧焦的树木和尸体。当卫兵把他身体翻过来,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这个人的手和脸被烧伤了,头发眉毛被烧光,从他残破的黑衣的面料上看得出是法袍。“希洛克!”雨果还是认出了这个人,他立即命令卫兵把希洛克抬上马车。此时,夏洛特带着卫兵从森林深处赶来:“雨果队长,看来除了这个幸运儿,其他人都死了,大部分的魔法师的水晶不见了。” 夏洛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另外,从波多里克少佐的口袋里发现了这封信,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夜间急着赶路了。” 雨果拿过信,瞪大了眼睛:信的末尾署名“卡修”。 搜查无果,雨果下令将希洛克护送至学院,就近在学院的医院里急救。 议事厅内,西恩院长、艾尔夫曼教导主任、秋山大师三人已等待多时,雨果进来后行了礼,将搜查的情况简单说了下。西恩皱着眉头,艾尔夫曼则一眼不发,唯有秋山大师抹着泪,算是最动情的人。 见过现场惨状的雨果在心里自然是震惊万分,如此众多的魔法师仅有一人奄奄一息地回来,除了害怕那种力量,更是对学弟们的死亡的哀悼和痛惜,但此刻他必须表现得坚强和无畏。 “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迷雾谷惨案,波多里克少佐是个带来厄运的不倒翁。”西恩终于开口了,“眼下面临诸多棘手的问题:一是要向御前会议报告,魔法师和军官的部队都被杀害,前线的战力补充成了问题。二是要想办法给罗伯特的家族一个交待,迪特里希家族可是控制着罗德斯帝国的很多金矿,为了帝国的稳定,至少要安抚对方。” “罗伯特怎么了?”雨果问道。 “基尔罗德写信过来,孙光龙在酒楼里遇到了罗伯特·迪特里希,你知道,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罗伯特把孙光龙当狗一样欺负。”威廉解释道,“两人发生冲突,孙光龙杀了罗伯特,后来被基尔罗德抓到了。” 艾尔夫曼哼了一声,插话道:“那简单,汇报军部,孙光龙嘛,本来成绩就差,给迪特里希家族一个交待。战狼小队这次破案神速。” 破案神速?雨果感觉被打了脸。这是战狼小队成立后,破的第一个案件,又是魔法师的自相残杀。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北郡镇噩梦”。 “还有一个问题。”西恩倒上一杯水,“自从那个老兵来了之后,学院里的卫兵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现在‘迷雾谷出现死神’这样的流言在学院传开了。魔法师连自己都无法保护、魔法师在国境内部被群体杀戮,这会大大打击到学员们的自信心。” “那就找个理由让他们信服。”门被推开了,银色短发的基尔罗德身穿一身黑色的皮衣,腰配长剑,优雅地走了进来,行了礼,“各位大人们,我姗姗来迟,听闻噩耗,实在震惊。” 雨果松了口气,小队的智囊基尔罗德前来,必将给自己分担一些压力。 为了消除流言,当天晚上,学院召集了所有在校生,由基尔罗德向学生们公布了初步调查情况:迷雾谷事件是意外,桥被闪电打断,波多里克的部队坠落山谷,闪电引发森林大火,魔法师部队不能后退,又遇到森林野兽,苦战后全灭。 雨果伫立在礼堂的高台上,俯视下方,人群中一阵骚动,他清晰地看到学生们松了口气的神情,当然,还有悲伤。看着基尔罗德游刃有余地回答学生的疑问,把调查结果说得绘声绘色,雨果越加确信说谎这样的事,还是交给基尔罗德比较好。 4月17日,战狼小队兵分两路,一路由夏洛特带队,随战狼小队调查迷雾谷事件的十名卫兵被调往罗德斯帝国的南部边境赛维安,去看管奥术水晶矿,这也是基尔罗德的主意:与其让卫兵管不住嘴巴,不如让他们去一个永远都传不出消息的地方;另一路是雨果带队,护送西恩去罗德斯首都,向御前会议汇报情况。 第12章 皇帝陛下 4月的风吹过坎布尔平原,带来丝丝绿意。帝都塞尔威斯,由皇帝所在的雷霆堡和其他大大小小的领主的领地组成的首都。从君临大道一直走,就可以到达雷霆堡。整个城堡分为外城和内城两大部分。 外城有城墙、护城河,若干箭楼、小型要塞和军部司令塔组成。内城分为三个小型城区,贵族、贫民生活区、商业区、大教堂集中在内城南面,驻扎着都城守备军维持着治安。这些守备军披着红色袍子,身着黑色锁甲,被戏称为“红袍子”。 内城西面是行政区,君望塔、首相塔犹如一高一矮两个泰坦巨人,伫立于此,非常显眼。首相、法务大臣、财政大臣等一干政要居住于此。君望塔里设置了若干会议厅和皇帝的休息处,主要用于皇帝召开御前会议;首相塔用于首相居住,首相也在此处理日常行政事务。 内城的东面一面临悬崖,依山建一座小型的小城堡,叫君守城,里面住着当今的皇帝奥古斯特·鲁道夫及诸多的宫廷人员。内城由近卫军守卫。 塞巴斯蒂安·海因里希站在君望塔的第10层御前会议室的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晴天时,这里视线极好,他看到生活区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小贩沿街叫卖着,酒馆在白天则门户紧闭,贵族们的马车不时穿过人群。大教堂的钟声响起,一些白鸽受了惊,扑啦啦飞过城市天空。 外城门的吊桥此时放下,内城门打开了,一辆马车急速穿过吊桥,险些撞到另一辆马车,恰好装运石材和木头的车队也要进城,一时堵塞了交通。 城堡的建设还需要更多的完善,不论交通还是排水工程。塞巴斯蒂安看到略显拥堵的城内道路,习惯性地抚摸着挂在胸前的独角兽坠饰,决定在即将开始的御前会议上提出来。 塞巴斯蒂安·海因里希,现年40岁,来自奥兰多行省的名门望族,以精于城市规划闻名,奥兰多本来就多金矿,有钱加合理的规划,使得奥兰多行省的城市规划不但井井有条,而且风格独特。因此一旦到了帝都塞尔威斯,他总是出于职业习惯,对城市的建设挑毛病。这一点导致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经常对他吹胡子瞪眼,奚落他首相夺工匠的活。 塞巴斯蒂安·海因里希想起被皇帝召见的那一刻。 那一天,皇帝奥古斯特·鲁道夫在御花园召见了他,皇帝清退了随从,让皇家卫队长安德烈斯和几名卫士站得远远的。皇帝与塞巴斯蒂安走在郁金香花丛中,那些郁金香只有几朵花蕾,天气还有些寒冷。 “塞巴斯蒂安,那些郁金香,你觉得如何?”皇帝随手指了指几朵花蕾。 面对花丛,塞巴斯蒂安的脸上依然是刻板的表情,灰色的眼睛盯着花丛,摸了摸独角兽坠饰,回答道:“陛下,我对园林设计并不在行,这些花打理得不错,但我建议能挪一挪位置,显得视线可以……” “我对你那些建议没兴趣!该死的,你那些建议对大学士和大工匠去说去。”皇帝举起右手阻止了他的回答。 塞巴斯蒂安选择低头沉默。 皇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容,说道:“你没发现,那些花,每年都开?长势喜人?就像我的帝国,罗德斯帝国长久不衰。初代皇帝罗德斯·鲁道夫一统东部大陆,我的父亲,同样伟大的尼克劳斯·鲁道夫下令西征,在西方大陆建立了殖民地,帝国的太阳从不落下,帝国的皇帝神圣伟大。” “不落的帝国,伟大的皇帝。”塞巴斯蒂安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抑扬顿挫。陛下回避了暴君尤迪特·鲁道夫,还有自己的爷爷弑君者、弑亲者彼德·鲁道夫。 “就在这之前,我结束了一年战争,那些极地人被打退去了北方和海上。”皇帝举起双手,面向御花园里的湖泊,向着太阳的方向,“迎来了帝国的百年!”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咯噔,他猜到了一点,但没猜中全部。皇帝转过身,因为兴奋而脸颊通红,对塞巴斯蒂安说道:“我要举办庆典!全国同庆,扩建都城,而你,我授权你担任总指挥,没错,你就是首相!” 塞巴斯蒂安摇摇头,皱着眉,说道:“陛下,如果要扩建都城,我愿意贡献一点绵薄之力,但是当首相……” “去你的塞巴斯蒂安!别不识抬举!”皇帝大笑着,拍拍塞巴斯蒂安的肩膀,“你知道我看中你什么了?你这双眼睛,总是能挑出毛病,一砖一瓦的施工误差、一草一木的排列错误,全逃不过你的眼睛。我相信你看人、看事都很准,就这么定了!” “陛下,可是……” “闭嘴,幸运儿,成为帝国的首相,是多少人的梦想。该死的,给我跪下,我要授权给你!” 塞巴斯蒂安就这么被硬塞了首相印章,硬搬进了首相塔。他一直想告诉皇帝,他对政治不适应,但每次被皇帝搪塞过去,说找到下一任合适人选再说。出于责任心,塞巴斯蒂安不得不开始首相的工作,而这一做就是1个半月。 老人的轻咳打破了塞巴斯蒂安的思绪,他转过身,向老人行礼:“尊敬的温斯顿·格鲁姆大学士,您身体可好?” 大学士拽了拽脖子上粗硬的项链,那些项链是用粗绳子穿起金属片制成,每一片金属片上刻有图案,代表学士通过了一门科目,大学士的项链上有十多片金属片,压得他的背都弯了。大学士早就谢了顶,他把白色的胡子与项链分开,那些胡子经常缠住项链,弄得他下巴很疼。他开口道:“谢谢首相大人关心,我毕竟68岁了,眼睛花了,最近肺也不太舒服,我甚至以为自己熬不过去年冬天,不过托陛下洪福,我又看到了今年春天的播种。” 大学士微微颤颤地拉出椅子,自顾自坐下:“抱歉,我的腿有风湿,不能久站。皇帝陛下和其他人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塞巴斯蒂安看向门口,“尊敬的威金斯大人已经来了。” 克劳泽·威金斯,现年38岁,现任财政大臣,他一身深褐色细麻布衣服,裹着轻薄灰色羊毛斗篷,快步走来。他一走进来,就愁眉苦脸地说道:“首相大人,御前会议要讨论庆典的事对不对?天哪,国库空虚啊,结束一年战争才不到3年,叫我去哪儿弄钱。” “弄钱不是你财政大臣的职责吗?”说话轻快,又尖酸的是情报总管比尔·牛顿,现年33岁的他身材发福,穿着丝质布衣,扎着宽大的花边腰带,拉过椅子,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坐了下来。 克劳泽的眼睛盯着比尔的衣服,小声对塞巴斯蒂安说道:“天杀的,看到那身丝质布衣了吗?落日行省出产的丝绸,贵的要死。情报头子不知道哪儿弄来的钱。” “我不聋,克劳泽,”比尔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你最好说话更小声点,最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否则怎么样?你的一年俸禄我清楚得很。”财政大臣不甘示弱。 “伟大的古塞尔威斯王国正统继承人、不落的罗德斯帝国,伟大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驾到!”传令官敲了敲木杖,扯着嗓子,打断了两位大臣一触即发的唇枪舌战。 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扶了扶歪了的皇冠,皇冠上刻着雄鹿,雄鹿的眼睛用红宝石雕刻,雄鹿脚下的闪电用白银制成。他大大咧咧坐到会议桌前,将一只脚搁在桌上。 “见了鬼,那些行省的总督啰啰嗦嗦半天、哪个我记不住名的贵族、还有那谁,反正在我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接见他们用了我整整一个上午,屁股都坐疼了。”皇帝大声抱怨道,随手拿起一瓶桌上的红酒。 “陛下,下午还有接见,而且现在马上要开御前会议。”塞巴斯蒂安盯着红酒瓶,暗示皇帝别喝酒。上次皇帝喝醉了酒,听着下面的汇报睡了过去,吓得汇报的加斯加尼克总督修·托雷斯长跪不起,不敢吭声,当皇帝睡醒时,修连站都站不起来。 皇帝给自己满上一杯上好的来自自由贸易城邦多歌城的红葡萄酒,喝上一口,咂咂嘴:“去你的,我突然想到一个折磨犯人的办法,就是每天给他开会,好让他屁股坐烂。哈哈哈哈。” 御前会议的成员们互相对视,塞巴斯蒂安露出无奈的表情,克劳泽依然皱着眉头,愁眉苦脸,比尔眼睛瞟向皇帝,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法务大臣弗雷德·曼早习惯了皇帝的醉话,摸着自己的鹅毛笔的鹅毛部分,无所事事。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这次缺席,原因是为了扩建城市而赶工。大学士温斯顿则低着头,流着口水,塞巴斯蒂安怀疑老人已经睡了过去。 “开会开会!御前会议,等等,下午的接见我不去了,塞巴斯蒂安,你出面就行了。”皇帝给空了三分之一的酒杯添满,看了看会议桌,骂道,“军部司令怎么还没到?该死的塞巴斯蒂安,那你急着召集开会干嘛?比尔,陪我先喝一杯,时间多的是。” 第13章 御前会议 “庆典的预算才300万帝国马克?你当我是啥?乞丐皇帝?随便打发?”皇帝喝干酒杯里的红酒,大声询问财政大臣克劳泽,然后响亮地打了个嗝。 克劳泽搓着手,脸色略微苍白地说道:“陛下,帝国刚经历了战争,召集部队、维持补给、拨付魔法评议会研究费……这些都要花钱……” “你说得对,帝国刚经历了战争,我们打赢了极地人,所以我们要举办庆典!帝国的子民要从悲伤中恢复过来,所以我们要举办庆典!今年是帝国历100年,所以我们要举办庆典!”皇帝打断了克劳泽的话,“所以你要给我增加预算!” 伟大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酒量同样伟大,半瓶红酒下肚,简直诗兴大发,发言对仗工整。塞巴斯蒂安不禁苦笑,他与克劳泽对视,对方向他发出求助的目光。 “如今物价飞涨,战争和饥荒,导致了人力的缺乏、原料的稀缺。陛下,举例来说,我们扩建城市用的花岗岩,价格已经翻了一番。”塞巴斯蒂安劝说道,“钱要用在刀刃上,我建议预算不变,调整支出项目。” “我不管!既然物价翻一番,那就预算翻两番。”皇帝拍了下桌子,“帝国100年,伟大的100年、神圣的100年、荣耀的100年!该死的,克劳泽,你该想办法赚钱,帝国的国库由你管,你就管做账?” “陛下所言极是。据我所知,2个月前,天气倒春寒,当时就该由国库收购加斯加尼克行省的草药,到现在就可以高价卖出。”情报总管比尔·牛顿落井下石,说完话,抚摸着自己的丝绸布衣,冷笑着看着克劳泽。 皇帝哈哈大笑,把酒杯倒满,说道:“敬未来的财政大臣比尔·牛顿。克劳泽,我可不是找一个会计和出纳,那样的人,帝国比比兼是。” 会识字算数的人本来就不多,哪来的比比皆是。塞巴斯蒂安刚想说这句话,看到皇帝逐渐红润的脸颊,把话咽了回去,皇帝喝醉时,谁顶撞谁受苦。 这时,传令官喊了起来:“军部司令路德维希·冯·希姆莱大人到!” 55岁的路德维希司令一改往日的威严,面色苍白,脚步匆匆,人还没坐下,先喊了起来:“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闭嘴!谁说我不好了?”皇帝打了个嗝,“开会迟到,罚酒三杯!” 到达君望塔的御前会议室要走1010级台阶,看起来司令是跑上来的,他拉了拉金色的羊毛袍子,大口呼吸,嘴唇发白,过了好一会儿,喊道:“出大事了,新一批魔法学院毕业生几乎全军覆没!” 塞巴斯蒂安的心突然往下沉,感觉手脚顿时冰凉。克劳泽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闭上,比尔·牛顿手一滑,摔碎了酒杯,法务大臣弗雷德·曼原本用鹅毛笔在纸上涂鸦,听到这消息,把画像上的小人儿的脸都画歪了,就连一直打盹的大学士温斯顿·格鲁姆都惊醒了。 司令花了一番时间,把事情说了一遍。 学士喘着气,连续咳嗽一番,重复道:“魔法学院的毕业生在迷雾谷全军覆没。” “我不像你,我没聋!”皇帝的酒似乎醒了一半,脸上的青筋暴突,“这不可能!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听西恩院长和雨果队长说,迷雾谷的事件非常怪异,恐怕和魔法有关。”路德维希皱了皱眉,“不仅如此,落日行省里也发生了魔法师被杀的事件,罗伯特·迪特里希,就是奥兰多行省那个富金矿的领主——的儿子,被低年级的学生杀死了。这件事属于斗殴。” “大家怎么看?”皇帝盯着路德维希,问道。 路德维希苍白的脸上冒着汗珠,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因为惊吓过度,他支支吾吾道:“我提议这件事情,委托给魔法评议会去处理。” “陛下,魔法师们背叛过帝国,让他们查魔法师被杀的事,犹如贼喊捉贼。”大学士温斯顿插话道,一阵咳嗽,然后继续说道,“这件事还是需要军部调查。” “那是超自然的事件!”路德维希急得尖叫一声,“大学士,我知道你们学城与魔法评议会不和,那也不能牵扯到军部,我们军部只管打仗。” 大学士瞪大眼睛:“我的谏言不掺杂个人因素,我对众神发誓。魔法师归军部指挥。” “大学士说得对,从法律规定上,魔法师部队系帝国特殊部队,从属于军部,由军部魔法师部队管理处负责。”法务大臣弗雷德·曼咬文嚼字,盯着皇帝,解释道,“依据是《帝国军队建制修订案》……” “闭嘴!弗雷德!鬼知道你们法务部起草了多少法律文件,又有多少条规与实际操作冲突。”路德维希对法务大臣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给我查!路德维希,你必须给我查清楚!”皇帝一拍桌子,眼睛里仿佛要喷出怒火,他大吼道,“这是对帝国的挑战!路德维希,战狼小队归你指挥,负责调查,半个月内我要看到凶手的首级!” 可怜的路德维希司令,手哆嗦着几乎拿不住手绢,胡乱擦着脸上的汗珠:“只有半个月……” “别讨价还价,路德维希,事实上,我很震惊,在帝国的心脏位置,帝国未来的精英部队全军覆没,这让我很受伤!”皇帝大口喝完大半杯红酒。 塞巴斯蒂安指着地图说道:“陛下,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在奥尔雪山、落实行省的滨海一带还严防死守,谨防极地人卷土重来;我们打算派驻梅诺行省的魔法师,用于镇压那些攘夷势力,如今,全成了空。纸包不住火,消息传出去,会极大地影响了士气,造成恐慌。” “那就塞钱,让那些魔法师的家属闭嘴!然后告诉他们,如果还想活命,就乖乖就范,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或女儿。该死的,这是帝国的耻辱!”皇帝用手指关节敲打着桌子,“大学士,给我听仔细了,漏一个字,我要你命!”皇帝转过头,对一旁的大学士说道,“我会签署文件,路德维希,你们负责将抚恤金发放给那些死去的魔法师的家属。” “每位多少钱?恕我冒昧,陛下,魔法师在学院里的一切开支、家庭的补贴都是帝国承担,再发抚恤金,恐怕普通士兵会不满。”克劳泽一提到钱,就苦着脸。 “你拿那些田里耕种的民兵、没有封地的流浪骑士和帝国的精英比较?”皇帝怒不可歇,反问克劳泽,“每个魔法师毕业生的抚恤金3万帝国马克!” 克劳泽倒抽一口冷气,小声说道:“乖乖,18个死亡,54万帝国马克!还有1个重伤还活着,不然又是3万。” 路德维希提醒道:“陛下,那些死亡的人,少数是名门望族,其中一个是罗伯特·迪特里希,就是奥兰多行省那个富金矿的领主——的儿子。3万帝国马克,迪特里希家族根本看不上眼。” “为国捐躯,一年战争期间,多少领主的儿子、侄子、孙子死了?多一个有什么区别?”皇帝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3万帝国马克不够?那就30万,用钱砸晕他,叫他闭嘴!然后我们提高黄金开采税、黄金加工税、黄金饰品营业税,给他的那些钱叫他们乖乖吐出来!” “陛下,提高那些税费,与基本税法冲突……”法务大臣的话立即遭到了皇帝的咆哮。 “我的话就是法!”皇帝一拳砸在桌子上。 路德维希摇了摇头,叹气道:“陛下,不过,杀罗伯特的疑犯好像抓住了,一个落日行省的魔法师……” “落日行省的?那命不值钱,宰了那小崽子,再给30万帝国马克,叫迪特里希家族闭嘴!比尔,你帮着司令找线索,反正我要半个月内看到凶手的首级,就当庆典的献礼。”皇帝转移了话题,指了指地图,“奥尔雪山、落日行省那里,抽调高年级的魔法学院在校生,作为替换死去的毕业生,支援那里。至于梅诺行省,去他的攘夷势力,叫卡伦·麦迪逊自己去处理!极地人被打退后,我还去招惹他们干嘛?谁要再提攘夷,就把他们抓去充军!” 大学士叹了口气,问道:“陛下,我耳朵不好使,您刚才说啥?” 塞巴斯蒂安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路德维希,心想,魔法师毕业生在迷雾谷被杀害,这事不简单,半个月抓住凶手,办不到的。 “我说你的项链重不重?脖子都被压弯了。”皇帝瞪着大学士。 “谢谢陛下,项链对学士来说很重要……” 大学士话还没说完,皇帝吼道:“那就是说你的脑袋不重要!小心我砍下你的脑袋!给我记好了!”皇帝转过头,对发呆出神的克劳泽说道:“庆典预算翻两番!一分不得少!” 皇帝匆匆结束了御前会议。路德维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扶着桌子站起来,又重重坐到椅子上,抓着头发,盯着地图,接着狠狠地把桌上的东西全扔到了地上:“该死的!陛下的心思全在庆典上!”骂完之后,站了起来,重重地摔上了门。 情报总管向塞巴斯蒂安欠了欠身,告退:“我相信又是我忙碌的时刻了,当然,我无时不刻都在忙碌。” 克劳泽嘟囔着:“300万翻两番,外加54万抚恤金,不对,罗伯特是30万,天哪,我上哪儿去筹集那么多钱?”他哀嚎着,急匆匆地走出了会议室大门。 书呆子、法务大臣弗雷德·曼折断了鹅毛笔,扔下一句话:“针对一个家族来增收税费,这条款在税法里加上去,笑掉大牙。”语毕,摇头叹气地离开会议室。 简直一团糟。塞巴斯蒂安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袖子被人扯住,回头一看,大学士拉住了他。 “首相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大学士眨眨眼。 第14章 言语就像风 君望塔的台阶虽然不算陡峭,但因为风化的缘故,有几块作为台阶的岩石踩上去有点摇晃。修复这台阶,又是一笔钱。塞巴斯蒂安一想到这些,不禁苦笑起来。 大学士走得很慢,他不得不按照老人的节奏,缓缓走下去。两人走了很长时间,都保持沉默。 “陛下的性情越来越难以捉摸,自负、嗜酒、缺乏耐心,甚至有点喜怒无常。”老人等到四下没人,打破沉默,“我侍奉过尼克劳斯·鲁道夫皇帝,先皇睿智、宽容,又富有战略眼光。” “先皇创下了西征西大陆的伟大壮举,建立了殖民地。”塞巴斯蒂安简单地回应着,他知道老人爱说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也就是废话。 “有人说,性格部分遗传自父母,教育和后天环境影响性格。”老学士眨眨眼,“我教过当今的皇帝——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但我不承认我的教育是失败的。也许遗传因素太过强大。” 塞巴斯蒂安不明白老人为什么提起教育,也许他又在回忆自己的青春时光。 “性格真是捉摸不透。尤迪特·鲁道夫登基时,史书记载他聪明、机敏、勇敢,但没想到不久之后,下令屠杀所有犯人,连小偷都不放过。”老人摸了摸胡子,“法令太严,民愤四起,对于尤迪特的性情变化,至今是个迷。” 塞巴斯蒂安小声说道:“学士,陛下对暴君的事迹,非常反感,甚至回避不谈。我们少谈为妙。” 大学士略微浑浊的眼睛看着塞巴斯蒂安,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道:“首相大人,你是皇帝陛下信赖的人,与我这种老态龙钟的人不同,你有的是时间。” “有的是时间?要我做什么?”塞巴斯蒂安不解,老人今天的话特别多。 “调查、倾听,维持帝国的安稳。”老人把头转向内城出口处,“向历史学教训,向书本要经验,为未来埋下希望的种子。” 塞巴斯蒂讨厌猜谜语,他耐不住,语气有点强硬:“大学士,有话就直截了当说。” “我们的皇帝都太依赖魔法。”老人指了指内城入口处,塞巴斯蒂安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内城入口两边,伫立着巨大的雕像,左边那个大骑士巴克·勃朗宁,右手拿着巨大的战锤,左手拿着菱形盾牌,盾牌上刻着狮子头纹章,右边是先知米歇尔·冯·克莱德曼,左手拿一块椭圆形物体,右手拿着法杖。再往里走,中间位置的巨大雕像是初代皇帝罗德斯·鲁道夫,他右手握长剑,剑指苍天,左肩上停着一只鹰,是他那著名的飞禽挚友“流星”。 “大骑士巴克·勃朗宁帮助罗德斯皇帝,立下赫赫战功,可惜在攻入旭日帝国的永安宫时,壮烈牺牲。”大学士眯起眼睛。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传说是旭日帝国发动了巨大的魔法阵,整个首都四圣城全部被毁,死难者无数,旭日帝国想同归于尽,罗德斯皇帝没去亲征,逃过一劫。” 大学士摸了摸项链,那重量让他难受,他迈开腿,继续下行:“于是初代皇帝迷上了魔法,穷尽一辈子都要解开四圣城魔法阵的秘密。米歇尔·冯·克莱德曼发现了奥术水晶,类似于雕像上的椭圆形的玩意儿,这让皇帝兴奋异常。” “学城承认这些传说?”塞巴斯蒂安看了一眼内城的城墙,城垛上有几个缺口。 大学士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很不屑,但没有表露得很明显:“我们相信科学,就像首相你,相信用杠杆原理,可以搬运巨石。但魔法评议会不同,他们认为土元素可以被掌控。对于魔法有关的历史与帝国的历史,我相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垄断了这些研究,拒绝学城的参与。” “你想让我做什么?颁布法令,让魔法评议会开放研究领域?”塞巴斯蒂安摇摇头,“这不可能,初代皇帝定下的规矩:帝国大力支持魔法研究,任何人不得干涉、阻挠、窃密。” “不,我是担心,首相大人,我在学城学习的漫长时期,研究过历史,皇家史官的一些记载语焉不详,或者说,故意有所遗漏。”老人扶着石头做的扶手,突然手一滑,塞巴斯蒂安赶紧扶住他。 “但不得不承认,魔法师在一年战争的牺牲,他们货真价实。”塞巴斯蒂安摸了摸扶手,上面一层石灰有松动了。这里也要修,克劳泽会疯的。 “也许魔法评议会不是骗子,魔法师也的确有用——除了被杀的那些。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首相大人,你是个正直的、理性的人。听听我的话,皇帝们对魔法师太过依赖。”老人盯着塞巴斯蒂安的眼睛,“接下去我要说的话,请你发誓绝不泄露。” 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耐不住好奇,也是出于对帝国的责任,举起右手,庄重发誓。 大学士满意地点点头,把目光放在罗德斯皇帝的雕像上:“你知道,学城被废弃过吗?我在学生时期,曾找到过一卷破碎的羊皮书,上面的记载非常惊人。罗德斯皇帝要先知默罕默德研究长生不老的药,结果临死都没拿到这种药。怎么可能有呢?”大学士叹了口气,摇摇头,“皇帝临死前,下令处死先知默罕默德,先知预言帝国会被毁灭。” 塞巴斯蒂安背脊一凉,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他生怕情报总管的爪牙躲在暗处偷听。四下无人。他疑惑道:“魔法师免除死刑。我记得初代皇帝定的是这个法令,法务大臣也可以作证,法务部编制的《帝国刑法》有对魔法师的免除死刑条款。” “言语就像风,无色无味,吹过即散。首相大人,初代皇帝下的不是法令,是对魔法师的承诺。他违背了承诺。” “预言怎么说?” “当太阳从西边升起,南面的海逆流北上,当月亮从东边落下,北面的风吹倒皑皑白雪。帝国百年,永不复还。”大学士摸了摸胡子,眯起眼睛,“先知的预言匪夷所思。” 塞巴斯蒂安看了看高挂天空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你一直在装糊涂,要么就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那预言毫无科学依据,大学士,我们信奉科学。” “年轻时,我花了漫长的时间,找寻预言发生的蛛丝马迹,极地人入侵,但被击退了。魔法评议会崛起,魔法师立下战功。科学还有很多未知的现象无法解释。”老人转过头,老泪纵横,“今年是帝国100年,我一直在担心,首相,一切小心。” 塞巴斯蒂安对大学士说道:“预言里说的现象根本不会发生,毫无自然规律。”他语气坚定地发誓道:“只要我还是首相,我会为帝国竭尽全力。” 首相塔的客厅内,油灯把房间照得雪亮,此时已是深夜。塞巴斯蒂安用了整整一下午,接见了许多人,还向他们撒了皇帝外出的谎。鬼知道下午时皇帝在哪里醉倒了。到了晚上,他处理白天积压的文件,还向皇家图书馆借了大量书籍。自从当了首相后,他发觉自己的知识越来越不够,仅仅是《纹章学》、《帝国编年史》之类的就让他头疼。他专注于死记硬背那些贵族们的家纹,记住帝国百年来的大小事迹。 帝国历25年冬,尤迪特·鲁道夫登基,时年29岁,火红色头发让他看起来像一头周身环绕火焰的猛狮,举国上下都看好他,成为第二个开辟帝国新历史的皇帝。然而帝国历33年,尤迪特·鲁道夫皇帝突然性情大变,嗜血成性,下令屠杀全国罪犯,大到杀人犯、小到偷一块面包的小偷,无一幸免。帝国历36年秋,尤迪特·鲁道夫的长子,彼得·鲁道夫在皇帝议事厅举起宝剑,斩杀尤迪特于雷霆宝座上,后世称彼得·鲁道夫为弑君者、弑亲皇帝。 塞巴斯蒂安在《皇家族谱》里翻阅着,尽管对老学士说不要提起暴君和弑亲皇帝,但在心里,他自己也想好好读一读那段历史,一窥究竟。 “彼得·鲁道夫弑君、弑亲后,与他结婚多年的皇后安娜·鲁道夫终于怀孕,次年,尼克劳斯·鲁道夫出生。上天给了他皇位,还给了他渴望多年的子嗣。从那之后直到终老,皇后未有生育,”塞巴斯蒂安逐字逐句地读道,“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尼克劳斯·鲁道夫从小天资异常聪慧,登基后更是指挥西征,为帝国开辟了新大陆殖民地。” 塞巴斯蒂安觉得坐得不舒服,移动了下书,一份文件掉到了地上。他小心翼翼捡起来,吹了口气,解开封蜡,读道:“加斯加尼克迷雾森林失踪游骑兵2名。” “修·托雷斯总督,恨不得事无巨细都报上来,失踪2人正常不过。”塞巴斯蒂安苦笑着摇摇头,随手将文件放在一边,站起来,盯着窗外。 首相塔的卧室正对内城区的内河,夜晚只要有星光,河水波光粼粼,巨大的罗德斯皇帝雕像倒印在水中。 对于大学士白天的话,塞巴斯蒂安的心内久久不能释怀。 言语就像风,风吹过海,激起浪潮。 第15章 审问或求教 路德维希·冯·希姆莱司令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在会议桌前来回踱步,脸色苍白,眼神浑浊,语气却冲得很。 “陛下很愤怒,说这是帝国的耻辱!就我看来,也是军部的耻辱!”司令一拳砸在桌子上,盯着负责魔法师特殊部队管理处的马赫大将,“陛下要我半个月内把凶手送到他的面前!” 雨果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你有本事面见皇帝陛下,当面和他去说,看他可不可能砍你的脑袋!”司令瞪了雨果一眼,灰白胡子气得发抖,“你知道为什么是半个月?他要把抓获凶手当帝国庆典的献礼!他的心思全在庆典上!无视本案件的特殊性、无视帝国部队的士气问题。” 司令坐了下来,对雨果说道:“你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陛下要你负责调查本案,是你的光荣。我宣布:即日起,解除卡修大佐的魔法师特殊部队管理处负责人职务,由战狼小队负责审讯他。” 司令说完就把雨果赶出了会议室,随手扔给雨果皇帝和军部颁发的授权书,雨果觉得司令扔来的是烫手山芋,看似权好大,实则要你命。 鬼才觉得这差事很光荣。雨果叫苦不迭。 “卡修大佐,相信您一定知道我们战狼小队,不受军衔和行政职务高低的束缚,所以希望您能配合我的工作。”如果一定要按军衔计算,卡修是大佐,雨果仅仅是白银法袍拥有者,相当于少佐。 雨果选用这样的开场白,与其说是怕同学感到愤懑,倒不如说雨果这个前军人还有军衔意识,审问上级多少有点让他觉得不自在,更何况提出建立战狼小队、推荐自己当队长的正是自己的同学、眼前的卡修。 卡修比雨果年轻得多。第一批魔法学院学生招募时,由于缺乏实践检验,学生的年龄相差较大,雨果参加学院培训时是24岁,当时卡修是18岁,所以论年龄卡修还要叫雨果为兄长。 一年战争的洗礼下,卡修的天赋展露出来,6年来,他成为了大佐,这点让雨果很佩服。现年24岁的卡修眉目清秀,金发碧眼,体格强健,这与他是剑士不无关系,卡修在18岁加入魔法学院时已经是初级剑士,当时魔法学院并未开设剑术课,他只是在课后默默地练习剑术,到毕业时,已是中级剑士了。 一年战争时期,发生过魔法师部队临阵脱逃的事件,魔法师部队逃跑时大量士兵奉命追捕,魔法师部队与士兵进行了交火,后被镇压,但士兵们伤亡很大。之后,为了维护魔法师部队秩序、追捕魔法师叛逃者,卡修提出了组建一支由白色法袍等级或以上的魔法师为主的特殊部队,直接对军部、魔法评议会负责,如果魔法师的问题军方无法处理,就由这支队伍出面解决。 “你为人正直。”卡修以这样赞扬的口吻把战狼小队的队长职务丢给了雨果,却没想到现在却被雨果审问。 卡修被解除了武器和装备,懒洋洋地看着雨果,抬了抬下巴。雨果回头看了下,示意两个卫兵出去。 他再次开口道:“老同学,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卡修笑了笑,回答道:“我让波多里克在两天内把魔法师接到首都,而不是当晚出发。这一点波多里克知道,当然,是他出发前我口头告诉他的。” “那你又为什么改变命令了?口头告诉的话,现在死无对证了!”雨果显然不信。 卡修摊开双手:“是的,人死了,但是你又怎么认定急件上的字是我写的呢?” 雨果哼了一声:“跟你同窗五年,当然认得!” 卡修瞪大眼睛,惊讶地叹道:“这么说,那个人是有意模仿我的笔迹,而且模仿水平很高啊!” 雨果突然觉得卡修简直是在耍他,不禁拍了下桌子:“你还真会说笑,有人模仿你笔迹让波多里克提前回程?!当我是傻子?” 卡修也拍起桌子:“你这头犟驴,难道还是那么死脑筋吗?你就认定急件上一定是我的签字、军部的图章?” 雨果一愣,他仔细品味卡修的话,说道:“如果你的假设成立,意味着有人布置好了一切,一开始就要杀害魔法师!” 卡修交叉着双手,托住下巴,碧绿的眼睛盯着雨果:“我不关心目的,那是你要负责查清的事。我感兴趣的是手段,迷雾谷的死神?恐怖的怪物?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雨果从心底并不认为卡修有罪,他支开卫兵,也是为了与卡修能畅聊。 “那个逃出来的士兵描述的,我觉得像暗影魔法。黑暗中的奇怪幻象,你不觉得是‘暗影幻象’?”窗外的光线越来越强,太阳光照射到卡修的脸上,卡修举起手,在桌上做出不同的手势,那些手势在桌上的投影,一会儿变成狗,一会儿变成鸭子。 “暗影幻象:人天生害怕黑暗,黑暗源于未知,将阴影生成恐怖的生物,让人在幻象中迷失、疯狂。暗影幻象带来未知的恐惧,对人的心理产生伤害。”雨果摇了摇头,反驳卡修,“维纶·麦迪逊已经死了,一年战争时,我接到了他的死讯,军部还授予他儿子新十圣杰的位置。” “十圣杰真是廉价得一塌糊涂了。”卡修的第一个反应是嘲笑,“旧十圣杰,各个都是魔法师中的精英,如今呢,十圣杰变成了爵位,儿子不懂魔法,居然继承老子的称号。” 雨果苦笑起来:“卡修,你是军人,发牢骚也要适可而止。” “我本来就不是传统的军人。”卡修狡黠地眨眨眼,打趣道,“我觉得你可以往这方面去查。” “该死的,暗影魔法又不是量产型魔法,要靠个人……”雨果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他如同醍醐灌顶,跳了起来,“你叫我去挖维纶·麦迪逊的坟墓?看看他是不是真死了?” 卡修站起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死脑筋,我是要你去查,除了维纶·麦迪逊,还有谁能领悟到暗影幻象,去评议会查,他们总该有些记录。还有,那封急件真不是我写的。但得知毕业生被军部接走的事,多得很。一切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深夜,雨果细细琢磨卡修的建议和他说的每一个字。这让他背脊发凉。在帝国,魔法师受到的待遇人人羡慕,魔法学院的学生在校期间享受帝国的全额资助,在校期间还给予列兵待遇的帝国马克,作为补贴,发放给魔法师的家庭。魔法师毕业后,按法袍等级免缴相应的个人所得税,就算魔法师死了,抚恤金也大大高于同等级别的士官。 优厚的待遇,让很多人羡慕、嫉妒,“北郡镇噩梦”事件后,魔法师背叛帝国的消息传了出去,让人越加仇恨魔法师。如果说要找敌人的话,除了极地人,在帝国内部,魔法师处处都有危险、处处都有敌人。因此如果要查“迷雾谷魔法毕业生全灭事件”的凶手和幕后主使,恐怕如同大海捞针。加上卡修的分析,这里可能还牵扯到暗影魔法,也就是有魔法师参与其中。 窗外下起了雨,春雨加雷声。门敲得更响了,雷声掩盖了一开始的敲门声。雨果打开门,看到西恩院长忿忿不平的神情。 西恩偷偷把他拉到房间角落里,确保没有眼线,把一张撕了一半的军部决议展现给雨果看:根据伟大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的直接指示精神,军部大将级别会议决定:命令魔法学院立即再补充19名魔法师到前线。 “不是死了18名吗?”雨果不解道。 “还有一个要填补罗伯特的空缺。”西恩把那决议折叠起来,放进袖口,“人选我已定了,那个武仁回故乡去。” “孙光龙怎么办?”他心里一沉。 “军部下令,你继续调查卡修,孙光龙……皇帝陛下在会上,听说是要宰了那小崽子,以安抚迪特里希家族。”西恩颤抖地说,“幸好首相大人及时赶到,说根据《帝国刑法》,魔法师免除死刑。” “什么时候军部成了法庭?”雨果嘲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即使是高年级学生,又如何能比得上死去的19名合格毕业生呢?这不是要他们去送死吗?”雨果质疑道,“培养一个魔法师是多么的不容易。” “秋山大师一定会拼了老命反对。”西恩点点头,“大人物关心的是魔法师到了部队后可以提升士气,魔法师被杀害的消息不能外传,如此而已。至于魔法师上战场后的死活,这是个人命运的事。” 西恩耸耸肩:“雨果,你觉得我这个院长是不是很窝囊?” 雨果愣了,他猜不出西恩的话中含义,这个院长身上围绕着神秘的气息,他称自己不会魔法,却被御前会议指定为接任霍兰的人选。 “哈哈哈。”不等雨果回答,西恩苦笑着挥手告别。 “对了!”雨果叫住西恩,“孙光龙免除死刑,然后呢?” “和死了没区别。去鬼泣山监狱。”西恩扔下一句话,上了马车。 鬼泣山监狱,连鬼都要哭的地方。雨果苦笑着,远处,闪电撕开夜幕。 第16章 元素实践课 4月30日,学院里又送走了一批学生,那些学生大多是四年级,有的甚至是三年级的,他们被提前获得授权,奔赴前线。这次改由水路绕道去罗德斯首都塞尔维斯,武仁在罗德斯首都中转后,将赶赴落日行省海边防线。 本来学生就不多的学院,一下子走了三分之一,变得冷清了不少。爱德华等新生还是一如既往地练习剑术和体能,由沃特上魔法基础课。 “哥哥,小心!”亚瑟把练习剑刺过来,阿斯特兰喊了一声,爱德华回过头来,急忙闪开,一个招架,把剑弹了回去。亚瑟啧啧赞叹道:“哎,偷袭都不行,话说你发什么呆啊。” 爱德华坐了下来,亚瑟只好跟着休息。爱德华拿着剑,上下看着。 “这种剑在罗德斯很普通啊。”亚瑟用毛巾擦了擦汗。 爱德华不作声,想的却是武仁离开的情景。 能去前线,这让武仁非常激动。临行前的晚上,他特地来到爱德华的寝室,把他叫了出来。 “爱德华,看得出你是个善良的人。”武仁拍拍爱德华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听我说,我即将回老家,去前线作战,对于我这样的人——生活方式上被罗德斯同化的落日行省人,在家乡被不同的眼光看着。有的人觉得能到魔法学院学习,是光荣,有的人觉得是去当帝国的炮灰。但我下定决心用魔法去杀敌,去换得真正属于旭日帝国后代的尊严!” 爱德华呵呵傻笑道,心里想这些话和自己说没什么必要吧。 武仁拔出了剑,爱德华连忙后退一步。 “同样是剑,罗德斯的剑术、落日行省的刀棍,应当都是用来驱赶入侵者的。”武仁把剑收了回去,爱德华暗自松了口气。 “爱德华,只可惜那孙光龙……”武仁叹了口气。 学院对学生宣传的口径是:经调查,武仁与杀害罗伯特无关,武仁去落日行省奔赴前线,而孙光龙就是杀害罗伯特的凶手,已被开除,同时将移交罗德斯首都的军部审判,关到鬼泣山监狱。 武仁坚定地说道:“我们被冤枉、被误解、被轻视,但我们绝不出卖自己的良心。孙光龙一定是被逼的,被激怒后冲动杀人。” “你叫我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爱德华疑惑地问道。 武仁想了想,咬咬牙,说道:“为了求证一件事,罗德斯人并不都是混蛋,落日行省的人,应当用自己的双手来获得尊重。谢谢你能尊重我。”说完他鞠躬行礼,抬起头,添了一句:“看着吧,几年后,我会改变帝国对落日行省的看法。” “爱德华,你在听我说话吗?”亚瑟的话打断了爱德华的回想,“真是的,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爱德华抬起头,深呼吸,说道:“我们继续练剑吧。” 阿斯特兰与爱德华一攻一守,攻守转换之间,爱德华挑开了阿斯特兰的剑,把剑架在阿斯特兰的脖子上。 “又输了。”阿斯特兰嘟囔着,随手扔掉剑,“饿死了。” 爱德华耸耸肩,说道:“你这家伙,按落日行省的人说起来,怎么像是饿死鬼投胎的啊。” 阿斯特兰瞪大眼睛,紧张地瞧了瞧四周,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哥哥,你小声点!我可不想因为过于接近落日行省的人,害的自己被其他人当作异类。” 爱德华心里一听不舒服了,他躺下来,看着天空,天空瓦蓝瓦蓝的,一丝云朵飘过。他伸出手,想象着自己抓住那多云,手掌的阴影覆盖在他的脸上。 “阿斯特兰,你说,为什么人要分等次?罗德斯人看不起落日行省的人,觉得战败国的国民理当被奴役。这一定是正确的吗?就算是帝国内部,贵族、封地骑士、流亡骑士、农民、商人,大家也被分了等级。”爱德华心里流过一个想法,“我忽然觉得,魔法是众神给予人们平等的一种权利。你看,不论你来自哪个行省,只要你有天赋,就能进学院学习魔法。” “你想说什么?”阿斯特兰不解道。 爱德华摇摇头,他年纪还小,刚才的想法转瞬即逝,无法表达,他站了起来:“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没有魔法天赋,那是不是变成流浪儿,同样被人看不起。哈哈,算了,也许我想多了,我们去上元素实践课吧。” “我走不动了。哥哥背我吧。”阿斯特兰喘着气。爱德华打了阿斯特兰后脑一下:“你这家伙,叫你平时坚持锻炼,现在知道锻炼的重要性了吧!自己走!又不是小孩子!” 元素实践课,贯穿了魔法师学习的整个生涯。从魔法学院的新生训练开始,到毕业结束,都会有相应等级和难度的课程。 爱德华与阿斯特兰赶到训练场时,三年级2班和一年级1班正在进行练习。 “看!哇哦!”爱德华张大嘴巴,指着远处的一个女生,她的栗色头发披在肩上,苍白的脸,细长的手举在半空。离女生不远处,一堆土滚来滚去,慢慢变成一个小球,土球圆鼓鼓的,越滚越大。 “住手!爱丽丝!”秋山大师大声喝道。 土球越来越大,足以大过爱德华的脑袋。土球腾空了,没错,爱德华揉揉眼睛,土球悬在空中,慢慢地往他的方向移动。 爱丽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栗色头发贴在脸颊上,湿哒哒的,显然,她流了不少汗。她皱着眉,艰难地说道:“我不,我可以……” “住手!爱丽丝,你不能……”秋山大师拄着拐杖,喊道:“大家趴下!” 土球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爱德华直觉不对,赶紧趴下,但已经来不及了,土球就像炸裂的西瓜,泥土砸向四面八方,随着同学们的尖叫,爱德华被一块泥土直中面门,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亚瑟摇晃着爱德华,爱德华吐了几口口水,嘴里夹带着泥土味,鼻子、耳朵都是。 “你信不信,我第一个要征服的就是土元素!”爱德华怒气冲冲道,“看它再敢砸我!” 见他没事,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爱丽丝被扶在树荫底下,女生们围着她,秋山大师一脸严肃,告诫道:“听着,魔法是很消耗精力的,你不能勉强自己,你刚才想召唤土元素对不对?以你目前的魔法力量,你办不到的。还好刚才没被召唤出来,否则它会暴走。” “我不甘心……我要为希洛克报仇!”爱丽丝哭了起来,抓了抓头发,“可我没用,我真没用……” 几个女生扶着爱丽丝回寝室休息,秋山大师望着女生们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说道:“你们都记住,不要做超越自己极限的魔法尝试。”他看了看爱德华,指了指训练场的一块区域:“你刚才说要征服土元素,那就先和土元素建立联系吧。坐下来,静下心,感受大地的气息。” 爱德华拍拍身上的泥土,盘腿坐着。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他感受到地面的潮湿,那是前几天刚下过的雨,屁股那里不好受,裤子有点贴住了皮肤。他感受到太阳的毒辣,雨过天晴后的日子,太阳像出狱放风一般,尽情发挥热度。他感受到汗水滴了下来,脖子那里痒痒的。他歪了歪脖子。 “集中注意力!”秋山大师的声音传进耳朵,“好好感受,土元素是相对温和的,它愿意亲近人。” 爱德华再次集中注意力,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周围的流水声、同学们的说话声渐渐远去,他仿佛进入了一个空间,四周依然漆黑,但声音…… “哥哥,别睡觉!”阿斯特兰推了他一把。 “别吵!”爱德华气冲冲地向阿斯特兰喊道。 他再次闭上眼睛,感受土地的温度。来了!有东西爬上了他的背脊,一点一点,慢慢往上爬。很好,一点点泥土听从我的召唤,再上来,到我肩膀上。他睁开眼,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尖叫起来:“哇!有虫子!” 谁说土元素愿意亲近人嘛!爱德华气鼓鼓地擦擦鼻子,呸,他吐出一点嘴里残留的泥土,泄气一般,歪着身子,无聊地看着学长们的练习。 第17章 独臂斯派克 所谓鬼泣山,如其名,满山的森林包裹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显得阴森森的,让人背后一阵寒意。森林中,乌鸦因为人的到来,怪叫几声,飞了起来,让人觉得不祥。 来到监狱门口,孙光龙抬头看去,只见巨大的监狱大门口对称着伫立两座石狮子,漆黑的大门上是两个恐怖的长角的鬼脸图案。 “这里不像监狱,像是地狱。”孙光龙自言自语道。 牢房分两排延伸到深处,互相之间用墙隔成房间,用铁栅栏当门,孙光龙被单独关押在一个房间内。 狱卒手拿着火把巡查,钥匙在他的腰间发出叮当声。 “我没杀人!”孙光龙伸出手,去抓狱卒,狱卒的棍子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背上,他条件反射般地将手抽了回去。 “我没杀人!”孙光龙对着狱卒喊道。我得装成冤枉的。徐大人说,我接近豪森,然后再想办法回玉华城。 “闭嘴!谁管你那么多啊。”狱卒用火把照着孙光龙的牢房。 孙光龙抓着铁栅栏,用力摇晃:“我真的没杀人!” “叫吧,喊吧,看你能折腾到什么时候。”狱卒索性不理他,管自己巡查去了。 “新来的,别喊了。”隔壁传来声音。牢房之间隔着墙,虽然看不到人,但能听到声音。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孙光龙问道。 “鬼泣山监狱关押的都是帝国的要犯,地牢最里面,据说还关押着超a级的危险人物呢。”隔壁的犯人充当起解说员来,“换句话说,新来的,你能被关在这里,还是要有资格呢。” 听声音隔壁是个大叔,孙光龙追问道:“那大叔你犯了什么罪?” 隔壁的大叔大笑起来:“我吗?我不过是在梅诺行省里发动了一场起义而已。” 孙光龙心里一惊,这算是政治重犯啊。 “起义?” “对,就是起义。帝国的税赋越来越离谱,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原本我以为,那些钱都被当作军费,用于和极地人的作战。我一开始还傻乎乎地劝说那些愤怒的村民,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皇帝扩建都城的通告。”斯派克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扩建都城?” “对,如今的皇帝只关心两件事,一是魔法有关的事物,二是帝国的庆典活动。”大叔哼了一声,“魔法师、魔法评议会、魔法学院,帝国调动大量的资源,将魔法用于军事领域。普通民兵牺牲后一无所获,有编制的普通帝国士兵,牺牲后才得到500帝国马克的抚恤金,魔法师的抚恤金是3万。不仅如此,魔法师们活着时,收入颇丰,学生时就有一部分补贴送到家中。” 我的补贴都邮寄到家里了吧。孙光龙突然鼻子一算,想起了卧病在床的母亲。落日行省的人工资待遇比罗德斯人低一个等级,孙光龙不得不咬牙努力学习魔法。因为他知道,除了学习魔法,没有另外一条路,能够让他更快出人头地,赚更多的钱给母亲治病。 “看来你很不爽魔法师。”孙光龙自嘲地笑了笑,试探对方的口气。 大叔咂咂嘴,回答道:“那也不尽然。一年战争时期,死了那么多魔法师,包括很多十圣杰,当时的魔法评议会,真是帝国的救星。不过如今嘛,一旦帝国和军部染指魔法评议会,就带来了腐败和官僚主义。” 孙光龙耸耸肩,他才19岁,听不懂什么叫官僚主义。 大叔继续讲道:“我更不爽的是帝国扩建都城。据说,那完全是陛下为了庆祝帝国100年,想出来的花招。他想要留下一座更雄伟的都城,全然不顾帝国刚刚从一年战争中走过来。荒芜的田地等待被开垦、庄稼等着播种,心里的伤疤等着修复。那些百姓,刚接到亲人在前线牺牲的消息,还没缓过劲,接到了提高税赋的通知。” “可恶的皇帝!”孙光龙不禁抓紧栅栏,咬牙切齿地骂道。 “有一天,领主催收税赋,可以用粮食充抵,一对母子,家里的男人阵亡,田地的收成很差,交不出他要的小麦,他公然抢走母亲,叫嚣着要让她用身体补偿。我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大叔举起右手,“当时我吓呆了,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村民攻进了领主的小城堡。” “切,你可真大胆啊,在那个以骑士部队闻名天下的行省里领导起义。”孙光龙嘿嘿笑道。 “隔壁的小鬼,你要知道,我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关心帝国的呢。”隔壁的大叔哼了一声,“方便称呼,我叫斯派克。” “我叫孙光龙。” “落日行省的人啊。”斯派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容易,你们的人比我们这些人活得更不容易。” 孙光龙心里一动,他凭直觉,对方没有恶意。他把自己入狱的原因说了一遍。 “哦,罗伯特,迪特里希家族的长子吗?那个家族在罗德斯帝国还是很有名的,不但是贵族,还掌握着富金矿。居然会想到让长子去学魔法,想进一步投靠帝国高层、掌握军权吗?”斯派克冷笑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 “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孙光龙握紧拳头。 斯派克问道:“那罗伯特身上的刀伤你又怎么解释呢,你在酒楼里,发现了他,而你刚好拿着传统刀。” 刀插进罗伯特的胸口,那滋味真爽。孙光龙嗯了一声:“我缺乏人证。该死的。” “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斯派克躺了下来,“好好休息吧。” 鬼泣山监狱,孙光龙被送进来的第三天,终于得到放风的机会。 在一块空地上,犯人们能见到久违的太阳。孙光龙偷偷看了看四周。周围的高墙上是铁丝网,高墙四周各有一座哨塔,上面站两个狱卒,哨塔上有钟,如果有情况狱卒将敲钟。如果到了晚上,这里四周点起火把,让哨塔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犯人们懒洋洋地伸手伸腿,活动筋骨,长时间在阴暗的牢里,太阳光照得孙光龙赶紧遮住眼睛。 “哟,你就是孙光龙吧。”走过来一个大叔,茶色的头发,茶色的胡子,空空荡荡的左臂格外醒目,“我就是斯派克。”斯派克伸出右手,和孙光龙互相握手。 见孙光龙注意自己的左臂,他哈哈笑了起来:“托维蕾塔的福,我丢了左臂,保住了命,哈哈。” “维蕾塔?”孙光龙重复了这个名字。 斯派克哼了一声:“那小姑娘可是骑士队的队长。你身为魔法师,不会不知道当今十圣杰之一的大卫·布莱恩吧?维蕾塔就是他的女儿。” 孙光龙瞪大了眼睛:“魔法师的女儿是骑士?” 斯派克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你不过是个小鬼啊,很多事情都还不知道。布莱恩正是凭借骑士团副团长的身份入选十圣杰。真是虎父无犬子。” 孙光龙茅塞顿开:“怪不得秋山老师经常说世道变了,武人也成了十圣杰,原来说的不止是威廉教官。” 正当两人聊得正欢,孙光龙听见一阵骚动。 第18章 监狱暴动 “打!打死他!”一群狱卒、犯人围在一起,孙光龙挤进去看,只见人群围成圆圈里,两个犯人正在互殴。一个高约1.8米,浑身肌肉健硕,光头,另一人齐耳的黑发,胡子的长度到了脖子,比对方矮一个头。 肌肉男冲上前,对准黑胡子太阳穴挥拳,黑胡子一弯腰,躲了过去,用左斜勾拳击中肌肉男的下巴。 “嘿!伙计,小有小的好。”黑胡子讽刺道,他又躲过了肌肉男的几次攻击,“个头大,没什么了不起。”他一个翻滚,躲到肌肉男的侧面,一拳打中肌肉男的左后腰。 大家哄堂大笑。 “小矮子!”肌肉男随即转身,打出右直拳,黑胡子一个下蹲,猛击对方腹部,肌肉男捂着腹部,倒退几步,“你……” “永远不要小看矮子。”黑胡子得意洋洋,摸了摸自以为傲的胡子。 肌肉男恼羞成怒,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冲向一个狱卒,迅速夺走了狱卒的剑。 “该死,把剑放下!”狱卒话音刚落,剑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痕迹,血喷了出来。 “杀人啦!”犯人们尖叫起来,四散逃跑,狱卒们纷纷抽出剑,冲了上去。 原本还是对手的黑胡子,绊倒一个狱卒,抓起狱卒的头发,把他的脑袋砸向地面,砸晕狱卒后,抢走了剑。 “走啦!”黑胡子大叫道,“准备开溜!见鬼,别让他们锁门!” 2个犯人冲向正在锁门的狱卒,对方已经在捆扎链条。 孙光龙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被押进地牢的机会。他迅速看了四周,除了三面高墙、四座哨塔外,一面墙上有4扇门,其中1扇门是通向牢房的门,而另1扇门那里,1个狱卒敲响了铃铛,狱卒正在不断增援,1扇门通向监狱的行政楼,1扇通向大厅。 孙光龙被一个犯人撞到,他的肩膀火辣辣的疼,接着又被一个犯人绊倒,摔在地上。 “冲!”黑胡子挥剑挑开狱卒的攻击,刺向狱卒,狱卒的胸口衣服被划破,但黑胡子没想打倒对方,而是选择了拔腿就跑。 肌肉男的左拳狠狠砸在一个狱卒的脸上,右手的剑格挡住另一个狱卒的攻击,随后左手腾出空闲,抓住对方的右手臂,生生折断对方的肘关节。 “别让他们关门!该死!”黑胡子将剑刺进一个狱卒的身体,一脚踢开他,吼道。 孙光龙顾不得那么多,他一挥手,锁门的狱卒的肩膀上,衣服燃烧起来。狱卒扔掉锁链,又跳又叫。 另一扇门里又出来4个狱卒,孙光龙双手按在地上,地面隆起高出地面10厘米左右的土墙,狱卒摔了个嘴啃泥。 “干得漂亮!”黑胡子惊喜地转过头,看了看孙光龙,“魔法师!” 这时,东面哨塔上射出箭,冲在最前面的2个犯人倒在地上,紧接着,西面哨塔上也射出箭,1个犯人被射中了肩膀,还要往前跑,随即而来的2箭射穿了他的身体。 “小子!用魔法啊!”黑胡子冲孙光龙大喊道,“毁掉哨塔!烧弓箭手也行!” 我办不到,学院装备的初级火焰魔法没法烧哨塔,这个位置我也够不着弓箭手。孙光龙迅速判断后,跑向东边的哨塔。我要更近的距离才能灼烧到弓箭手。 弓箭拉满弦,箭尖刺破空气,飞向孙光龙。 “趴下!”一个人从旁边冲了出来,扑倒了孙光龙,箭刺进两人身边的地面。 四周响起剑碰撞的声音,孙光龙抬起头,抢到剑的犯人纷纷举手投降。这场暴动中,死了3个犯人、5个狱卒,8个犯人、4个狱卒受伤。除了通向牢房的门和狱卒增援的门外,2两扇门都关上了。 扑倒他的人爬起来,孙光龙这才看清,是个女孩。女孩的红色头发盘起来,穿着红色亚麻布衣,黑色长裤。 活着的犯人们被围在一起,黑胡子骂骂咧咧道:“该死,失败了!” 狱卒们让出一条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摸着山羊胡子,一手背在身后,走到1个犯人面前,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一挥,鞭子抽在犯人身上。 “监狱长巴顿·鲁道夫。”女孩小声说道。 “想跑?呸!”监狱长向着地上的尸体吐了吐口水,傲慢地说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转过身子,对着犯人们扬了扬手上的皮鞭,“这里是鬼泣山监狱!看到四周的哨塔了吗?弓箭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我告诉他们,先射箭,后问结果,是死是活,全看对方运气。” 他走到黑胡子面前,一鞭子抽到黑胡子身上,骂道:“你想试试运气?黑胡子,嗯?活得不耐烦?” 黑胡子二话不说,用头部狠狠撞击监狱长的鼻子。监狱长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他一抹鼻子,手上一抹血。 “要不是陛下有令,我早杀了你!”监狱长暴跳如雷,指着黑胡子、肌肉男人,“他、他,都给我绑起来,绑在院子里!” 他走到孙光龙面前,指了指地上的小土墙,问道:“你的杰作?你是魔法师?” 孙光龙不回答,他不想那么快承认,立即被押进地牢。他想接近黑胡子等几个人,为今后的越狱做准备。 “我会调查清楚的。小鬼。把他们绑在院子里。”监狱长一挥手,孙光龙和女孩都被拖走,“晒一下午太阳,让他们晒个够!” “小哥,新来的吧?”红发女孩被绑在孙光龙的左边,小声问,“犯了什么罪?” “我没罪……”孙光龙咬了咬嘴唇。装被冤枉,他的演技越来越纯熟。 “你没罪能进鬼泣山监狱?”女孩子吐了吐舌头,“不过无所谓,这里都是臭烘烘的男人,你这样的帅哥还真难得。我叫瑟琳娜,人称‘红发义贼’。” “义贼?”孙光龙上下打量女孩,“那就是贼了。” “混帐,我们和普通的小贼可是天壤之别!我们专偷富人官员的不义之财,接济穷人,我们偷了将近十多万的帝国马克给穷人,那也算是贼?”瑟琳娜反驳道,“他们根本不问官员那些巨额财产怎么来的。” 没被绑的斯派克慢悠悠走过来,嘴里衔着一根稻草,到孙光龙的面前:“哎呀,其实无所谓,帝国要你死,你就得死。”斯派克无奈地举起右手 黑胡子哼了一声,露出嘲笑的表情:“帝国想你什么时候死,你就要什么时候死。 孙光龙疑惑道:“刚才监狱长说,陛下有令,是什么意思?” “还没死的原因,就是为了帝国的庆典。”斯派克耸耸肩。 “帝国的庆典?”孙光龙想不通这和庆典有什么关系。 “去他的鸟庆典!”黑胡子向地上吐了口水。 斯派克向他看了看,继续说道:“听监狱长说,在帝国的庆典上,在首都塞尔威斯的广场上,a级罪犯将被送到绞刑架上。我,作为煽动暴民的代表,被绞死,以震慑那些想要反抗帝国统治的人们。瑟琳娜,作为盗窃官员财产的大盗,被绞死,以警告那些敢于冒犯官员的人们。至于那个黑胡子……” 黑胡子哈哈大笑,声音抑扬顿挫,看了孙光龙一眼:“鄙人肖恩·伯纳德从自由贸易城走私了加斯加尼克的附子草,那玩意儿有麻醉作用,用于医疗。帝国打仗,伤者无数,附子草价格暴涨。我赚了一笔,然后进了这里。” “作为扰乱帝国经济的要犯,以警告胆敢走私的海盗们。”斯派克举起右手,“伟大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为庆典花尽心思。” 肌肉男抬起头,瞪着黑胡子:“我不该听你的,肖恩,假装和你打架,夺取狱卒的武器,然后逃出去。你怎么有那么傻的想法?就算逃出监狱,鬼泣山里有猛兽毒蛇,离城市远得很,能活着出山?” “妈的!说我傻?那相信我的人不是更傻?”肖恩反唇相讥,他转过头,看了看孙光龙,“魔法师,该死的小鬼,你刚才为什么不听我的,烧掉哨塔?” “这小子是魔法师?”肌肉男摇摇头,“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落日行省的人是魔法师。” “汉斯,你以为我没把握能提出越狱?黑胡子肖恩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肖恩得意洋洋,嘿嘿一笑,吹牛道,“这小子就是魔法师,为什么不能冒险试一试越狱?” 别期待我,别对我期待那么高。我做不到的。刚才的土系中级魔法没有施展成功,孙光龙原本想竖起高墙,挡住弓箭,但他的魔法能力不足以释放完整的中级魔法。他咬咬牙,说道:“别指望我。我做不到的。” 肌肉男汉斯哼了一声:“你瞧瞧,黑胡子,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肯定是冒牌的。” “孬种。”黑胡子骂道。 “汉斯也是被当作庆典的献礼?”孙光龙转移话题。 汉斯哈哈大笑:“献礼?你很开心?你这混蛋冒牌货。真正的魔法师才不会那点小火焰、小土堆。” “我才三年级!”孙光龙提高音量。 瑟琳娜嘿嘿一笑:“原来是学院的,怪不得水灵灵的。”她舔了舔嘴唇。 汉斯插话道:“瑟琳娜,该死,瞧你那样,多久没碰男人?我们何不趁还有时间,找个地方好好乐一乐?” “说得对。小哥,我们该好好乐一乐。”瑟琳娜没理会汉斯,“不如今晚到我牢房来吧。” 孙光龙红着脸,吼道:“你们就这么想死?就想死前享受够?我不想死!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 斯派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算哪门子的魔法师?魔法师有死刑豁免权,你连这都不知道?” “所以是冒牌货。”汉斯补充了一句。 “我不会死?”孙光龙眼睛一亮。白痴,我早知道这一点。 这时,监狱长背着双手走过来,指了指孙光龙,对狱卒说道:“把魔法师押进地牢。” 成功了!孙光龙的嘴角浮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19章 疯老头 地牢深处的门打开了,孙光龙被押着进了门。门里是长长的地道,很宽阔,足以容纳一支20人的小队两人一组并排通过。火把闪烁着,让人觉得有点闷热。穿过地道,来到一座大桥,这里四周都被挖空,大桥对面还有扇门。 没想到这地牢下面还有那么宽敞的空间!孙光龙禁不住停下脚步。狱卒踢了他一脚:“快走!” 穿过大桥,打开门,门里是一排狱卒,大约有10人,他们的脸色苍白,也许是太久没见太阳的缘故,皮肤也是苍白的。 “疯老头情况怎么样?”带孙光龙来的狱卒问道,一个年龄大点的狱卒一个立正,回答道“现在没有动静。” “你,今天开始就关这里了。”狱卒打开一道厚实的铁门,里面一片漆黑。 孙光龙摸黑走了进去,立刻被一股刺鼻的气味熏得捂住口鼻,几乎要呕吐起来。走到尽头,出现了灯光,微弱的灯光下,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约成人两根手指加起来那么粗的铁链捆绑着,地上散发着粪便和食物残渣发酵后的恶臭,孙光龙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双手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铁链发出声响。他头发披着,胡子和眉毛也是长长的,苍白的脸被毛发覆盖,很难看清他的脸。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孙光龙后退了几步,说道:“我……我是新来的。”说完,他战战兢兢地把包裹放到另一张床上。 那人突然扑向孙光龙,一把抓住他的手。 “放开!”孙光龙用力踢向那人的胸口。 那人死死抓住孙光龙的手,往嘴里塞,笑道:“呵呵,好吃,好吃。” “啊啊啊!”孙光龙觉得手背上一阵刺痛,疯子的尖牙咬住了他。他两手使劲用力,一手扳开那人的手指,一手用力往外挣脱。 孙光龙挣脱后往后退了一步,那人站了起来,走下床,试图接近孙光龙,他歪着脑袋,口中喊着“好吃、好饿”,不料铁链限制了他行动的距离,他用力挣扎几下,弄得铁链哗哗作响。 “疼,疼…”他缓缓地说道,然后坐在床沿上。 见到疯子这副模样,孙光龙突然心里一阵收缩:“好可怜啊!老爷爷,别打我啊,我是你的朋友。” 看那人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声不吭,孙光龙又叫了他一声,见没反应,孙光龙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那人突然大叫一声,孙光龙“啊”地叫了起来,跌坐在地上。 “好玩,好玩,哈哈!”那人又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 孙光龙看着自己满手的污物,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叹了口气:“好可怜啊。” 疯子见孙光龙走神,一把抓住孙光龙脖子上挂的坠饰,那是块血红色的小拇指盖大小的石头,不太规则,但大致像一个爱心形状。 “好看,好看!!”疯子握住石头,孙光龙只好跟过去,说道:“这可不能给你,这是母亲给我的。所以呢,不是给老爷爷的,好吗,还给我吧。” 疯子握住石头,看着孙光龙:“爸爸…” “不,不是爸爸,是妈妈…”孙光龙低下头。 一时间,孙光龙突然想起了家里。听母亲孙氏说,孙家在古代,是名门望族,旭日帝国被灭后,家族毁于一旦。到了外公那一辈,靠卖点小商品、种地为生。十多年前,孙光龙尚未谋面的父亲离开孙氏,留下母子二人。父亲只留下了一封信,信里说他时刻面临危险,必须走很艰难的道路。他必须让家人远离风险,自己才能安心干事业。 外公暴跳如雷,骂女儿瞎了眼,嫁给一个罗德斯人,而且以看似冠冕堂皇实则不知所云的理由,在孙氏怀孕后不辞而别,孙氏不过是被人玩弄罢了。 可怜的孙氏执意生下这男孩。听说,孙光龙诞生那一天,忽然雷雨大作,干涸的田地久逢甘霖,外公喜出望外,给外孙取名叫孙光龙。 小光龙自小正义感强,又对传统的文化感兴趣,外公田间劳作回来,常常教他传统的刀法。临死前,外公将祖传的名刀苍月托付给孙光龙。 由于孙光龙是混血的,留着一半罗德斯人的血,孙家在缴税和读书费用上获得比其他落日行省的人更多的优惠。但外公去世后,原本靠着小生意、田间劳作还能维持的家庭,雪上加霜。叔叔作为长子继承孙家,借了很多钱,开茶馆和当铺。 当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不料爆发了一年战争,税赋加重。此时母亲得了肺病,孙光龙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报名参加了帝都魔法学院的招生。孙光龙想去罗德斯,一方面是因为魔法师在读期间学费等全免,而且根据规定军衔为曹长,每月还能往家里寄补贴,另一方面想在罗德斯一边打听父亲的下落,一边寻找好的医生给母亲看病。而且,复国派也要他潜入魔法学院,当个魔法师。 “我该怎么办……”孙光龙看着漆黑的四面墙壁,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流。他想到母亲卧病在床,想到家里的一切都要指望他支撑下去,想到没见过面的父亲。 “爸爸…我要!”疯子死拽着吊坠,把孙光龙的思绪拉了回来。 “放开!”孙光龙吼道,整个吊坠被疯子握在手里。 看来不来点硬的不行了,孙光龙想如果手上有刀,绝对会拔出来吓唬他,可眼下没有能吓他的东西。火把发出的光照在疯子脸上,眉毛下那眼睛直勾勾盯着孙光龙看,看得孙光龙心里发毛。 孙光龙灵机一动,疯子的裤子冒出火来,疯子赶紧用手去拍打,孙光龙趁机脱身。 疯子裤子上的火很小,孙光龙对于初级火焰魔法的掌握已经很熟练,可以掌握火焰的大小。大火焰的可以灼烧对手,小的火焰可以吓唬人。 “看到没有,下次再抢我东西,我就再让你裤子着火。”孙光龙故意装作生气。 “别过来!”疯子双手抱头,在床上后退到墙边。 孙光龙呵呵笑着,蹲下来,手按在地上,地上出现北斗七星样子排列的土包。疯子盯着土包,拍手道:“好玩,哈哈,好玩!” “好可怜啊,像个小孩一样,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孙光龙心想。 第一天晚上,地牢里的臭气熏得孙光龙难以入睡,他辗转反侧,拍打着跳到身上的虱子,抓着被虫咬的肿块,当眼皮沉重得终于支撑不住时,他倒头睡着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响,地动山摇。山谷里灰尘漫天,当杂乱的马蹄声出现在下方,孙光龙睁开了眼。只见一群人,穿着白色盔甲,那盔甲从头到脚全副武装,马也被穿上盔甲。这些人穿过山谷,马蹄声回荡在山间。 他讨厌被吵醒,甩了甩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爪子,他尖叫一声,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骑士们停在山谷里,抬头仰望天空,脸上的充满疑惑、恐惧、紧张。 他低头看身体,却只看到自己长长的嘴巴,上面有长长的胡须,随风飘动。 “妈妈!”他大喊,嘴里却发出尖锐的吼声。 “怪物!山上有怪物!”一个骑士拿剑指着他,惊叫道。 “射箭!弓箭手射箭!”骑士长对着他,挥出剑,弓箭手们慌忙地搭弓,箭像雨一样飞来。 “我不是怪物!”他大喊,吼声发出的震荡波吹断了几根箭,有1、2根箭射中了他,但他不觉得疼,像挠痒。 “跑!”骑士长大喊道。 “我不是怪物!”他大喊,骑士们越发慌张,马鸣叫着,跑散开来。 他挪动身体,巨大的石头被轻易推到了山下,压死了好多人。 不,我不想杀人!我没杀人! 他慌了神。“妈妈!”他大喊一声。 “嘿嘿,妈妈。”疯老头的声音传了到耳边,啪!谁在打我脸? 孙光龙艰难地睁开眼睛,疯老头又给了他一巴掌。他的头像裂开一般疼,身上又痛又痒,那些虫子肯定在他身上开大餐。 “叫什么叫!”狱卒拉开牢房,骂骂咧咧,“叫了一晚上的妈妈,小鬼就是小鬼。拿去,饭和水。” 狱卒提进来一个桶,还没等孙光龙站起来,牢门关上了。 疯老头扑向木桶,用手抓起里面的面包,拿起瓢子喝水。 孙光龙一想到身上的污秽,就觉得恶心,他决定不吃饭,又倒头睡去。 第20章 微服私访 奥拉夫·克鲁格看了看自己的粗布长衣,灰色的长衣上面故意打了2个白色的补丁,他还是不满意,拿出剪刀,在袖口上胡乱剪了几下,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人有一头蜂蜜色卷发,挺直的鼻梁,湛蓝色的眼睛如同蓝宝石,白皙的肌肤让女人都羡慕,嘴唇微微翘起,带着一丝性感。 不行,一看就不像个贫民。奥拉夫拿出墨汁,在布衣上滴了几滴,又从地上的铜制盆子里捡起一小块烧焦的碳,用手沾了点黑色的碳,抹在脸上,以遮盖皮肤,这才心满意足,将短剑藏进腰间,用长衣遮盖,轻手轻脚地从后院翻墙,离开总督府。 当东方出现鱼肚白时,城楼上的大钟发出响亮的钟声,卫兵的一声吆喝打破城市的宁静,城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打开。高矮不一的窗户纷纷打开,露出人脸,燕子在黑瓦上跳来跳去,看到阁楼窗户里的人露脸,扑啦啦飞上天空。 雨后的城市里,空气非常湿润,青石板铺成的道路由不太规则的石头组成,泥土里蹦出的嫩草含着露珠。奥拉夫很喜欢这个城市,气候宜人,白墙黑瓦的房子与帝国的其他行省大不相同。夹杂在白墙黑瓦房屋之间,偶尔有些琉璃作为窗户的高耸的教堂,那是罗德斯帝国入侵后建造的。当年,万骑士长巴克·勃朗宁攻破玉华城后,对城市进行了一些调整,其中之一就是建造教堂,逼迫旭日帝国的人信仰光之神。同时带领士兵、后勤部队以玉华城为根据地,准备与旭日帝国在四圣城决战。罗德斯皇帝大为高兴,封巴克·勃朗宁为大骑士,成为全帝国骑士部队的最高统帅。 然而时过境迁,巴克·勃朗宁死于四圣城之战,玉华城的教堂过了50年才造完,旭日帝国的遗民也未必都信仰光之神。与巴克·勃朗宁不同,奥拉夫·克鲁格童年时在玉华城生活过,少年时去了首都塞尔威斯,辗转又回到了这里,33岁的年纪成为了落日行省的总督。 不同于其他同僚,奥拉夫喜欢这座城市,也喜欢融入这城市的生活。他花了2枚分币,买了煎饼,大口嚼着里面的葱和荷包蛋,品味着面粉做成的皮的细腻嚼劲,开始了一天的微服私访。 麒麟街是玉华城最大的商业街,那些旭日帝国遗民们卖的东西,很多别具特色,比如蓑衣,雨天时,罗德斯人往往淋雨或打雨伞,而一些遗民穿着蓑衣在田里干活,里面的衣服不会被淋湿。奥拉夫挺喜欢这些古怪的发明,他时而摸摸团扇,时而闻闻香袋。他注意到,有些遗民的眼里充满警惕,有些对身边出现的这个脏兮兮的罗德斯人不以为然。 我的装扮很成功。奥拉夫洋洋得意,他打算今天好好考察城里的物价情况。 “这多少钱?”奥拉夫拿起一把梳子,那是用牛角做成的,掂在手里分量十足。 “10枚铜币。”卖家是个老人,操着生疏的通用语。 “铜币?不不,那虽然是铜做的,但叫作分币,100帝国分币,等于1帝国马克。”奥拉夫纠正道。 “就是铜币!”老人气冲冲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分币,我的那个年代,这个就是值10枚铜币!用黄铜制作的刻着朱雀的铜币!” 奥拉夫缩了缩脖子,他知道自己问错了人,一个对旭日帝国充满感情的遗民,至今仍在用旧的货币衡量物价。他知道有些地方,落日行省的遗民们私下交易仍在使用铜制朱雀币、银制白虎币和黄金做的金龙币,以此逃避税收。财政大臣克劳泽·威金斯在雷霆王座前抱怨这事情,换来的是奥古斯特皇帝的大发雷霆,下令全行省搜没旧货币,搞得行省鸡飞狗跳。 奥拉夫听到一声呵斥,他闻声望去,只见2个官差模样的罗德斯人拦住了一个旭日帝国遗民,那是一个妇人,大约27岁,缠着头巾,身着亚麻衣服,身边站着一个大约8岁的男孩。 “喂,你啊,这个月的税呢?80帝国马克。”收税人伸出右手,左手插着腰,厉声喝道。 “我……求求你,我凑不到那么多钱。”妇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子,哀求道,“我卖儿子,我的儿子又健康又聪明,如果卖了他,我一定交税。” 奥拉夫的心为之一沉,那男孩目光呆滞,面黄肌瘦,对于母亲卖掉自己的事,一点反应都没。 “就这么个傻子,能卖什么钱?给我搜!”收税人一声令下,身边的官差抓住妇人的手,妇人尖叫着,引来众人的围观。官差趁机对妇人上下其手,妇人抓着官差的手,挣脱不开。 “看什么看?帝国交税的日子,没有按时交税的人,都要付出代价!”收税人抬起下巴,拿出鞭子,在手里扬了扬,趾高气昂地对周围的人叫道。 “救命!救救我!”妇人哀求道,“我真的没那么多钱。” “上个月60马克,这个月又加了20马克,帝国当我们是什么?”有人高喊一声,立即得到旁人的响应。 收税人一鞭子抽在妇人的肚子上,对着人群叫道:“谁?谁敢挑战陛下的规定?落日行省的人税费多收30%!这是明文规定!” 税赋越来越重,即使是每月60马克,让这些贫苦的人怎么受得了。奥拉夫苦笑,落日行省每月上交的税费是加斯加尼克行省的1.2倍。 “本月帝国庆典,20马克是帝国的庆典特殊税,不交税就是叛国!”税务官信口胡诌。 他在火上浇油。奥拉夫微微摇了摇头。 有人在人群了喊道:“罗德斯人滚出去!” “滚出去!”有人应和。 1个中年人、2个小伙子冲出人群,中年人一拳挥向收税人,收税人反应极快,躲开这一拳后,鞭子抽在中年人的背上。1个小伙子拔出了刀,人群里尖叫起来,人们互相推搡,想要逃离。 卫兵听到动静,拔出短剑,拨开人群,冲了进来,小伙子各拿一把刀,短剑与刀互相碰撞,金属声音清脆有力,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小伙子一个转身,刀砍进卫兵的肩膀,卫兵惨叫一声,奋力用剑捅进小伙子的腹部。 治安官哈灵顿带着一队宪兵赶来,包围了他们,中年人见势不妙,一把拉过奥拉夫,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中年人的手微微发抖,气息紊乱,奥拉夫的脑中一片空白,一瞬间他从旁观者变成了人质。 “你们被包围了!放人!”哈灵顿的握着短剑的剑柄,剑未出鞘,奥拉夫知道,一旦哈灵顿的剑出鞘,宪兵队就会不顾人质安危,强行捉拿犯人。 该死!我是总督!奥拉夫差点吼出来,他没那么傻,他清楚地记得上一任总督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地带着一队卫兵穿越麒麟街时,被弓箭射中胸口,当场身亡。 “别过来!”中年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奥拉夫甚至担心他手一抖,在自己的脖子抹上一刀。 “你缺什么?缺钱?还是缺工作?”奥拉夫轻声问道,“谈判,和他们谈判,也许你能得到回报。”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你不傻,你不是一般的罗德斯农夫。” 该死,我那口吻就是变不了。奥拉夫的手偷偷身进长衣,摸到自己的短剑,他思考着如何拔出短剑的同时,不让对方砍到自己。 哈灵顿动了动手指,将短剑拔出了剑鞘。 完蛋了!白痴哈灵顿!宪兵们一拥而上,中年人一用力,奥拉夫闭上了眼睛。 “啊啊啊!”他先是听到中年人的惨叫声,接着脚旁的大地裂开来,地面上升起了高墙,拦住了一拥而上的宪兵。他拔出短剑,准备自卫,中年人拍打着肩膀上的火焰,早已无法顾及奥拉夫。 奥拉夫犹豫了,他抹了抹脸,哈灵顿尖叫道:“总督!是总督!快保护总督!” 宪兵们将奥拉夫团团围住,这时,四面八方冲出7、8个落日行省的人,他们头上绑着黄色头巾,拿着长枪、刀、斧,街上大乱。 哈灵顿大吼一声,短剑格挡住砍刀,用盾牌砸对方的脸,奥拉夫背靠哈灵顿,短剑挑开长枪的枪头,1个宪兵受了伤,1个宪兵被刺破了肚子,另1个宪兵被斧子砍断了手臂。 “阻止他们!”远处一声大喝,为首的人一挥手,2个暴民脚下的水变成了冰,他们滑倒了,2个暴民拍打着身上的火焰,3个暴民受伤倒在地上,惊恐地爬着,想逃走,宪兵的短剑刺进其中一个背脊。 “不要!不要杀!”奥拉夫大喊道,他不想点起更多火焰,那些人们心中的火焰。 “别杀人!”有人同样大喊,路旁的榆树倒在宪兵与暴民之间,暴民逃之夭夭。 “混蛋!我就知道落日行省的人不是好东西!”奥拉夫先是听到吼声,接着看到一个金发年轻人扇了身边一个黑发年轻人的脸。打人的穿着紫色法袍,黑发年轻人穿着蓝色法袍。 “你们是帝国的魔法师?”奥拉夫注意到黑发年轻人是黄皮肤的落日行省的人。 “是的,大人,在下米勒,紫色法袍拥有者。”金发年轻人看了看周围,惊恐的百姓四散逃跑,周围已经空荡荡——除了几个伤者。 “你叫什么名字?”奥拉夫对米勒只是微微点头,盯着黑发年轻人问道。 “回大人,我叫武仁。”武仁一脸严肃,那层严肃地表情下,眼里透着紧张,还有一丝坚毅。 第21章 归乡 奥拉夫换上了紫色丝绸长袍,外面套上灰色羊毛做的马甲,映衬出白皙的皮肤,洗澡后的蜂蜜色卷发呈现原有的色泽,此刻的他坐在宽大的橡木椅子上,显露出高贵的气质。 武仁是第一次进总督府,这个象征着罗德斯帝国皇权的代表建筑,时刻提醒旭日帝国遗民,到底谁是主人。与他想象的不同,总督府按照古塞尔维斯风格建造,高高的塔楼里藏着弓箭手,门口站着卫兵,但一走进里面,却发现到处都有旭日帝国的痕迹:总督府的绿植中,竹子、牡丹占据较大比例,花园的水池中间还有睡莲,总督办公室更是别具特色:塔克斯行省特产的橡木桌椅上,摆放着旭日帝国流传至今的陶瓷茶杯,里面泡着加斯加尼克盛产的红茶,办公室最大的一面墙上挂着帝国的雷霆狮子旗,对面的墙上却挂着旭日帝国的水墨画。 “很杂乱,对不对?”奥拉夫挠挠蜂蜜色卷发,笑了笑,随手指了指办公室里的陈列物,“一些同僚常常嘲笑我的品位,我总是看到喜欢的就收藏,不讲究什么风格。塔克斯行省的总督办公室里,橡木桌椅、灰白色墙壁和黑白色地毯是迪奥·文斯卡特的最爱,如果到了塔克斯领主的城堡,我的天,你会被满目的黑白、灰白色调淹没。” 武仁摇摇头,小声答道:“在我看来,大人的收藏品别具地域特色。” 奥拉夫哈哈大笑,拍拍橡木桌子:“我也这么觉得,各个行省的女人别有韵味,涉猎广泛,开开眼界。收藏品就像女人,对不对?” 这么一个吊儿郎当、好色的人,居然是行省的总督。武仁面无表情,内心却在苦笑。 奥拉夫摆摆手:“算了算了,提到女人,你的脸都红了。别总是摆出那副苦大仇深的脸,简直像个40岁小老头。”他收敛起笑容,不再东拉西扯:“今天谢谢你,武仁。那几个黄巾暴民,你怎么看?” “复国派。”武仁内心一紧。小心,他在试探你。 奥拉夫一手托腮,一手的手指轻轻叩击桌子:“你怎么看?” 武仁咽了下口水,捏了捏拳头,一滴汗水流下了脸颊。我该怎么回答?他在试探我站的阵营。他选择了说废话,慢慢吐词:“我觉得,复国派对帝国的统治有威胁。” 奥拉夫闭上一只眼睛,看着武仁:“我现在用左眼看你,只要你移动,我看不到你右半边的身体动作,用右眼看,同样如此。用两只眼睛看,你的动作逃不出我的眼睛。知道我想说什么吗?看问题,角度不同,结论不同。” 他站起来,背着手,看着办公室里的陈列物:“各个行省的收藏品,单独来看,都觉得别致,可摆在一起,就被人说是杂乱。帝国也是如此,武仁,落日行省尤其如此。” 武仁默默地点点头。 奥拉夫双手抱在胸前,说道:“复国派几十年来对孙氏帝国很忠诚,对他们而言,大陆只有一个帝国。对罗德斯帝国看,他们就是战败国的一点遗留的星火,威胁不算大,但很招烦。” 星火可以燎原。武仁眨眨眼,他没有说出这句话。 奥拉夫品上一口冒着热气的红茶,满意地咂咂嘴,继续说道:“可是在保守派看来,当孙氏王朝覆灭后,统治这个广大地域的是罗德斯帝国,几十年来,帝国给予落日行省足够的宽容,目前旭日帝国的遗民们,他们的生活依旧继续。” 武仁脱口而出:“不,他们低人一等。”话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在反驳总督。 奥拉夫摇摇头:“事实上,四圣城毁灭后,帝国派驻的人帮着你们重建家园。” “那是……”武仁赶紧闭嘴。 奥拉夫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为了巩固帝国的统治。但我认为,不同的文化、信仰并不是一种你死我活的取代关系。就像我用落日行省的陶瓷茶杯,泡着加斯加尼克的红茶。就像你,小子,身为旭日帝国的遗民,却是罗德斯帝国的魔法师。我看好你,小子。” “看好我?”武仁疑惑道。 “我与前面几任总督不同,我出生在落日行省。我也喜欢孙氏王朝遗留的精华。”奥拉夫指了指墙上的水墨画,“我想找到一条路,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让那些复国派乖乖闭嘴。我想到的,就是放权给你们这些孙氏王朝的遗民,让你们真正融入到帝国。” “我不明白,大人……你找我来的目的是谈你的理想?”武仁皱了皱眉,奥拉夫的理想让他心里一动。 “我会写一份信,向驻扎在行省的101军团戴肯中将推荐你,让他重用你。好好干,小子。”奥拉夫拍拍武仁的肩膀,“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 蜿蜒细长的村道似乎比以前更窄了,村道旁是大片大片的田地,田地里有零星的几间屋子,或是草屋,或是泥块和稻草混合砌筑的低矮屋子。遥望不远的山顶,山顶上的樱桃树已陆续结果,漫山遍野的绿色中,夹带数不尽的星星点点的红色。 武仁舒展眉头,加快脚步。 半山腰里,一个男孩头上扎着褐色头带,卷起袖子,脚上绑着绑腿,正爬在一棵树上,卖力地采着樱桃。听到脚步声,瞪大眼睛,惊喜地叫道:“武仁,是武仁哥哥回来啦!啊啊!”他大叫一声,双手悬空,滑向地面,樱桃树的树干往下垂,将他稳稳托住,轻轻放下。 “魔法!是魔法!”男孩欢快地叫道,又蹦又跳,“武仁哥哥,你真的学会了魔法!” 随着他一喊,半山腰大大小小的七八间房子里,涌出了一波人,武仁对好多人都很熟悉。 “真的是武仁,长这么大了。”牛伯揉了揉眼睛,拄着拐杖,“三年,三年了啊。” “魔法!他会魔法!”男孩指着樱桃树,“武仁哥哥刚才用魔法救了我!” 听到他这么说,乡亲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打量武仁,有的哼了一声,有的将信将疑。 二叔母叉着腰,上下端详武仁:“你回来啦,钱呢?” “钱?什么钱?”武仁糊涂了。 二叔母瞪着眼睛,指着武仁骂道:“你爸爸说你在蛮子的学院里,每个月有钱寄回来。你家别提多神气了,一看到那寄钱的信封,收税的都让你家三分。” 武仁明白了二叔母的话,每个月帝国给家里邮寄的是魔法师补贴,他摸摸后脑勺:“这是好事啊,你骂我干什么?” “还不是你的赌鬼爸爸,说你在学院赚了大钱,骗我们说要进城去做大买卖,本钱不够,向我们借,我们想想收税的都让你们家三分,而且每个月都有钱寄过来,就让你二叔父跟着他去城里,结果呢,他把钱赌个精光,两个人被打了一顿,现在好了,你二叔父不能下地干活,还欠了一屁股债!”二叔母一口气说完,嗓门越来越大,唾沫不断飞溅到武仁的脸上,最后手一伸,“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乡亲们一开始还指指点点,被二叔母一说,各个涌了过来,这个说还钱、那个说还钱。 “我……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武仁急白了脸,连连摆手道。 “不还钱是吧?揍他!”有人吼道。 村民们围住了他,拳头从四面八方过来,武仁用手挡着,他下意识地扶住一棵樱桃树。樱桃树弯下枝条,拦腰抱住了二叔母。一旁的樱桃树突然燃烧起来,吓得村民们目瞪口呆,当他们反应过来时,有的高声呼喊:“怪物!他是怪物啊!” “打死怪物!”“打死他!” 地面拢起土墙,樱桃树有的燃烧,有的像活人一样摇摆。 “怪物,逃啊!快逃!”人们四散逃走。 不行,我控制不住魔法。武仁呆呆地看着手,意识到,学院强制授权给我中级魔法,我没法控制。 当火焰熄灭后,樱桃树林损失了20%,一见到武仁,大家像躲瘟疫一般,紧闭门户。 武仁沮丧着,刚要抬腿跨进家门,父亲拿着一把棍子砸到他脑门上,顿时血流如注。 “你这个怪物!你学了蛮子的妖术!”父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母亲吓得躲在身后,还有呆呆地看着他的妹妹。 “是魔法。”武仁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挡下棍子,木棍在手上弯成90度,“我是魔法师,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滚!”母亲尖叫起来,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你不是我的孩子!滚!” 没人认同我,连父母都不想认我。魔法师就是异类。罗德斯人不认同我的落日行省的出身,家乡人不认同我是魔法师。 武仁怀着沮丧、失望、悲愤的性情,含着泪,看着眼前的家人。走前人未走的路。他突然想起奥拉夫总督的话。 “父亲、母亲,孩儿一定会回来,光宗耀祖地回来。”武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滚!怪物!”母亲声嘶力竭。 “滚!”父亲不敢再用木棍,打了他一个巴掌。 武仁站起来,转身跨出门槛,背后父亲一声喝:“钱!把钱留下!” 武仁咬咬牙,从怀里摸出所有的帝国马克,整整1000元的帝国马克,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走前人未走的路。头上的血还在流,心里的血已汇流成河。 第22章 初战 海岸线很长,蓝色的海水卷起白色的浪花,拍打着海滩。海滩上残留着大量破碎的箱子、露出半截的货船,另一半埋在水里,但可以猜想,里面的货物早已被扫荡一空。地上还残留着十多具尸体,有的人断肢残臂,有的人被撕碎不成人样,还有的人手里握着剑,头颅不翼而飞。 这里一览无余,今天晴空万里,视线出奇地好。士兵们看到海滩上的惨状,有的瑟瑟发抖,有的牙齿打架。他们排成方阵,等待上尉的指示。 上尉左手绑着圆盾,右手拿着短剑,穿着一身皮甲,清了清嗓子:“几天前,极地人偷袭了我们的海岸线,他们袭击了货船,抢走了大量物资。这些狗娘养的怪物,自从一年战争结束后,只会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海面上刮起了风,风吹向海岸,士兵们听到上尉慷慨激昂的战前讲话:“今天,我们集结了100人,我的半个兵团都在这里,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有士兵跟着喊道,以此壮胆。 “为了帝国的荣耀!” “为了帝国的荣耀!愿雷神保佑我们!” 武仁站在队伍的后方,看着士兵们举着短剑,互相鼓舞士气。大规模战争停止后,处于滨海一带的地方,仍受到极地人的骚扰。戴肯中将极为重视,指派了霍顿上尉负责海岸线的防卫工作。在缺乏海军的情况下,上尉只能用步兵阻止极地人登岸后接近海滨城市。 在帝国,上尉可以统领连同后勤补给在内的200人。今天,得到情报的霍顿上尉抽调了100人,在海岸上等待极地人的到来。 “他们排成方阵,真是壮观。对不对,武仁副队长?”米勒双手抱胸,阴阳怪气地问道。 武仁不作声,他双手握拳,手心都是汗。 “武仁副队长,我们等着你的指示。”米勒继续挑衅般地怪声怪气,不时向同伴眨眨眼。 戴肯中将直接任命武仁为陆军101军团魔法师小队副队长,米勒为队长,这让米勒很不爽。武仁知道原因,奥拉夫的信起的作用,那些被抽调到前线的魔法师们都不服气。 “听上尉的命令。”武仁深呼吸,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小黑点,起先还只是像原点,之后越来越大。 “极地人的船!他们来了!”有人叫了起来。人群里一阵骚动。 天空出现黑压压的箭,弓箭手们拉满了弓,向海上的船放箭。海风吹得更猛了,天空的箭多数掉落在近处海面,少数射到甲板。 “风向不对!”霍顿上尉反应过来,“等一等,再近一些放箭。”他抬起头,看到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还有燃烧的油桶。 石头、油桶砸到方阵里,士兵们乱作一团,他们有的被瞬间砸成肉泥,有的被点燃,尖叫着跑向人群,风刮得很猛,又是吹向海滩的,火焰瞬间包围了整个人体。 “该死,他们的船上有投掷器!”霍顿上尉扯着嗓子,大喊道,“向后撤退!” 人群像海浪一样涌向沙丘,人推人、人踩人,霍顿的部队里有些新兵,还没与敌人交战,就在撤退中被同伴踩死,或踩死同伴。 武仁被人推挤着,他看到那些从天而降的石块和燃烧的油桶时,整个人呆住了。这就是战场,鲜活的生命,一瞬间变成尸体。他看着面目全非的士兵,腿不听使唤。他任由人群像海浪一样推到沙丘。没人理会他,没人拉他一把,撤退时,米勒指挥其他4个魔法师跑向沙丘,唯独撇下他。 极地人在石块和燃油桶的掩护下登上海滩,他们从巨大的黑色的船上下来,嚎叫着,冲向人类的阵型。 “稳住!都稳住!”霍顿上尉损失了一部分人,终于成功将士兵们撤退到离海滩1公里处的沙丘,这里土壤坚固,适合阵地战。 极地人越来越近。武仁瞪大眼睛,终于看到了真实的极地人。他们的身形巨大,每一个都有2米多高,他们有的穿着厚厚的皮甲,有的批着黑色的兽皮,看不出是什么动物毛皮,他们有的拿着石头做的斧子,有的拿着石头做的锤子,蜂拥而来。 “放箭!”霍顿上尉站在队伍的中央区域下令,弓箭手们在第二方阵,朝天放箭,箭如雨下。因为步伐大,极地人的推进速度很快,他们冒着箭雨,有的被射中肩膀,有的被射中胸口,但满不在乎。 “第一方阵,稳住!准备接近战!”霍顿上尉下完命令,转头对魔法师们说道,“魔法师们,你们拿出本事来!” 武仁瞪大眼睛,看着极地人闯进第一方阵,步兵们蜂拥着,挥舞着短剑,与极地人发生肉搏战。1个极地人挥舞着战斧,活生生将1个人类步兵拦腰劈开,1个极地人用战锤横扫,1个人类步兵被撞飞出去。3个步兵围攻1个极地人,极地人一锤砸碎1个步兵的脑袋,另1个步兵砍到他的左手臂,剩下1个步兵绕到极地人背后,将短剑插进他的小腿,极地人惨叫一声,继而变成吼叫,左臂一挥,挥倒左手边的步兵,转过身,战锤砸向身后的步兵,步兵用圆盾挡了一下,仍然被击飞出去,断掉的左臂变了形。 “稳住!稳住!”霍顿上尉吼道,弓箭手将3个极地人射成刺猬,在倒地前,极地人一锤扫倒2个步兵。第一方阵已经快顶不住了。 “魔法师们!你们快想想办法!”霍顿上尉推了一把米勒,米勒呆呆地看着极地人碾压人类步兵,不知所措。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魔法师和新兵没有区别!”霍顿上尉咬牙切齿,“根本就不能指望你们!第三方阵的预备队,准备上去迎战!” 极地人只有大约30个,他们在人数占绝大多数优势的人类军队面前,逐渐出现败退的迹象。 “胜利就在眼前!冲啊,兄弟们!”霍顿上尉拔出短剑,见极地人逐渐退回海滩,发起了冲锋命令。 武仁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魔法师们大多不知所措,任由普通士兵推开他们,冲向前方。 巨石、燃烧的油桶再次从天而降,冲锋的人类步兵们在石雨与火焰中驱赶极地人,想把他们彻底赶回海里。 “看!海上!”有人大喊一声,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海面上出现数十艘战船,其中有一艘足足有四层楼高,与它比起来,其他的船如同玩具。 “援军!是极地人的援军!”人类的步兵们尖声叫嚷,原本退到海滩的极地人先锋部队重整队形,奋力砍杀。 极地人的援军从海滩上登陆,他们的装备比先锋部队更精良,有的甚至穿着铁甲,他们足足有40多个,斧头和巨锤挥舞着,人类步兵们人数虽然占多数,但多数是皮甲,经不起斧头砍和巨锤砸。 “我们逃吧。”朱迪最先反应过来,“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魔法师们,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弓箭手射出手里的箭,跑过来,揪住武仁的法袍,喝道,“我们全指望着你们,你们一直在观战?!” “兄弟们!杀啊!”霍顿上尉将剑砍进一个极地人的膝盖,对方一个锤子挥来,他放弃短剑,向前翻滚,绕到极地人的身后,跳起来,用盾牌砸他的头,另1个步兵赶来,将短剑插进极地人的胸膛,极地人口吐鲜血,跪倒在地,霍顿上尉拔出短剑,插进极地人的眼睛里,终于结果了他。 这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足足有6米高的极地人,他穿着厚厚的板甲,一手拿巨剑,一手拿巨锤,每走一步,地面都要抖动。他一剑将1个人类步兵拦腰砍断,一锤砸飞1个人类步兵。弓箭手们射出箭,弓箭没法穿透那板甲。 “怪物!怪物啊!”人类的部队开始奔溃。 “不要逃!”霍顿上尉大喊着,无济于事。逃跑的人死得更快,那些极地人像狼进了羊群一般,乱砍乱砸。 “挺不住了,他们挺不住了!”朱迪拔腿就跑。 拉住武仁的弓箭手追上朱迪,抽出弓箭,将箭头插进朱迪的腹部:“你们这群懦夫!我们相信你们,结果害了我们!你们都去死!” 米勒瞪大眼睛,拔出腰里的剑,刺进弓箭手,吼道:“你敢杀朱迪!” 弓箭手吐出鲜血,笑着,那笑容里充满讥讽:“你们算什么帝国精英?凭什么要我们给你们当炮灰?你们到底算什么?!” 弓箭手的呐喊惊醒了武仁。他看到6米高的巨人率领活着的50多人的极地人,追杀人类的逃兵。他的声音颤抖着,但已经清醒过来,喊道:“我们撤退到小树林!” 米勒吼道:“你算什么东西?” “我们没人会沙系魔法,这里离水源又远,水魔法没有媒介。”武仁喊道,他的话得到了凯文的赞同,“去小树林,我们用木系和火系魔法打退他们!” 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霍顿上尉的整个作战方案中,只是把魔法师小队当作不确定因素,在沙丘上打阵地战,那是把魔法师当会火球的弓箭手用。武仁反应过来,走前人未走的路,魔法师才是这次作战的核心。 第23章 爆发 小树林里,动物被惊扰得四处逃散,霍顿上尉的圆盾被砸烂了,他的左臂一直在流血,但万幸保住一条命。在撤退中,弓箭和魔法师的火球术阻挡了极地人的进攻速度,尽可能确保更多人撤退。 士兵们有的头上流血,有的断了一只手,不少精疲力竭,恐惧加剧了疲劳。霍顿上尉看了看后方,对武仁说道:“我们没法后退,如果这里拦不住他们,滨河镇会遭殃的。” 武仁看了看周围,士兵们都看着他。走前人未走的路。他提醒自己,我没有后退的可能。 “会木系中级魔法的出列!”他吼道,他要把恐惧吓跑。 凯文、安杰尼亚站了出来。“我们3个都会中级木系魔法,等他们进树林,我们用树木、藤蔓困住他们,步兵击杀被困住的人,弓箭手掩护!”武仁在脑海里不停构思战术,“会火焰魔法的,不管是初级的‘灼烧’还是中级的‘火球术’,都用上去!” 极地人杀红了眼,他们吼叫着,声音震耳欲聋,他们挥舞着战斧、战锤,毫不顾忌地冲进树林。 近一点,再近一点。极地人越来越近,凯文一挥手,树木的枝条变得柔软,围在树上的藤蔓仿佛蛇一般,缠住了冲在前面的3个极地人,弓箭手射出弓箭,步兵们迫不及待,对着困在树木里的极地人一顿疯砍,极地人大吼着,战锤砸倒一个步兵,肩膀上中箭,三把短剑同时刺进他的胸膛,轰然倒地。 “我们上!”霍顿上尉惊喜地叫道,“不放过一个敌人!”被围困的极地人吼叫着,即使被树枝、藤蔓困住,他仍用牙齿咬、用头撞,弄伤好几个步兵。 一个极地人大吼一声,他们说的不是通用语,武仁听不懂,他集中精神,挥手,树木纹丝不动。不对劲,再挥手,极地人冲过树木,向他这里跑来。 火球砸中他的左臂,左臂瞬间燃烧起来,他吼叫一声,冲向米勒,米勒惊恐地盯着冲过来的极地人,迈不开腿。 “米勒!”武仁一挥手,他觉得胸口发闷,身体发热,可火元素好像不听他的。 “吼吼吼!”冲向米勒的极地人再次发出吼叫,他的右手冒出烟来,烧焦的蛋白质气味扩散开来。他用力挥出战斧,战斧砸在米勒身边的地上。 “米勒!”托曼叫喊着,他念动法术,灼烧着极地人,米勒清醒过来,逃离战斧旁,念动法术,极地人被2个火球砸中,轰然倒地。 武仁觉得身体越来越热,他想念动灼烧,火元素却不理会他。不可能,我连初级火焰魔法都用不了。他的心里一惊。 极地人的大部队赶了过来,树枝、藤蔓虽然限制了他们的移动速度,但显然他们杀红了眼,砍断树枝、扯断藤蔓,与人类的步兵们厮杀。凯文的脸色苍白,他扶着树,树弯曲下来,一个极地人越过倒下的树,吼叫着将战斧对准他砍了下去。 一个步兵惨叫一声,他用短剑硬生生地接住战斧,整个人倒在地上,凯文跑到后面时,步兵被战斧砍中胸口。 凯文哭喊着,扶着树木,跑向步兵那里。极地人追了上来,步兵们一拥而上,战斧与短剑互相碰撞。 武仁的头越来越疼,他靠在一棵树上,右手扶着脑袋,伸出左手,火焰在极地人的黑毛皮上跳跃。成功了!他喜上心头,可还没怎么高兴,火焰熄灭了。不对!火元素不听我的。 这时,武仁听到一声怒吼,那吼声响彻树林,连树木都摇晃起来。那个6米高的怪物走进了树林,弓箭射不进他的板甲,火球砸到板甲上只留下黑色的烧伤金属色,他用巨剑砍断缠住他的藤蔓,一抬腿,折断了树枝。3个步兵怒吼着,刺向他,板甲上连个坑都没有,他一挥战斧,2个步兵被开膛破肚,巨剑挡住另1个步兵的短剑,使劲一砍,步兵被从上到下劈开。 “射!射他的眼睛!”霍顿上尉对弓箭手下令。 巨人用巨剑和战斧挡住脸,一阵箭雨过后,他愤怒地拔起地上的几颗矮树,砸向弓箭手们。受到鼓舞的普通极地人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人类的步兵们死伤无数,弓箭手的箭都快用完了。 “我们撤退吧!”安杰尼亚喘着气,对霍顿上尉提议道,“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没法后退!”霍顿上尉声嘶力竭,他用短剑撑住身体,“后面就是河滨镇,这群狗娘养的,冲进镇里我们就完了!整个镇子完了!” “我们集中起来!”凯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水湿透他的蓝色法袍,他对武仁、安杰尼亚说道,“我们用树木和藤蔓,尽可能地制造障碍,掩护大家撤退,我们该找大部队来增援!” 武仁的耳朵开始鸣叫,他听不清凯文在说什么,他只感受到凯文拉住他的手冰冷、汗津津,安杰尼亚的手热得发烫。凯文的法力快用完了,他的体力消耗很大,需要休息。他想说出这些话,但口干舌燥。安杰尼亚念动法术,他身边的树木纷纷倒下,凯文那里倒下的树木数量少于安杰尼亚这边,而武仁面前的树木纹丝不动。 “武仁!你集中精神!”安杰尼亚尖叫道。 集中精神!就像学院里练习时一样。武仁咬了咬嘴唇。巨人越来越近,他砍倒2个弓箭手,向着武仁这里走来。 “该死!他的目标是我们!”安杰尼亚松开武仁的手,“上吧,灼烧!”他使出初级火焰魔法,巨人的头发烧了起来,他满不在乎,用铁手套拍打掉那零星火焰。他笑着,露出不整齐的牙齿,那牙齿足有普通人类成人的食指那么大。 米勒已经不再使用魔法,他拔出短剑,与一个极地人交战,接近战对于布衣的法师来说,随时有生命危险。凯文已倒在地上,他几乎无法动弹,大量的使用魔法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 “拦住他!”霍顿上尉的左手臂已经断了,他用右手举着剑,带头冲了上去。 巨人将巨剑背在背后,战斧挡住霍顿上尉的短剑,轻轻一推,将上尉推得四脚朝天。又一个步兵冲上去,巨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拎起步兵的身子,砸向一旁的树木。 “他的目标是魔法师!”安杰尼亚拖着凯文,“快跑!” 米勒和托曼联手杀死一个极地人,他们也开始后退。 人类的士兵们死伤殆尽,极地人用40多人的代价,打得100人的霍顿兵团几乎全部阵亡。 武仁的头越来越痛,他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热得像是体内有火山喷发。法力在涌动,他一直在念咒语,但法力没出去。强制被授权中级的木系魔法和火系魔法,他控制不了这些元素。 巨人大笑着,用手抓住他的腰,将他举在空中。他没有力气,他不想输,不想连一个魔法都没释放出来的情况下,被极地人杀死。对,这场战斗中,他连一个极地人都没杀死。他不甘心,但来自外部的压力告诉他,只要巨人一用力,他就会被拦腰扯断。 走前人未走的路。第一个被巨人拦腰扯断的魔法师三年级毕业生?这倒是前所未有。他冷笑着,越来越觉得讽刺,他狂笑起来,体内仿佛有泉水喷涌。他失去了知觉。 “武仁!武仁!天哪!他醒了!”他听到有人喊他,是托曼的声音,他动了动,浑身疼痛,他努力睁开眼,一丝阳光刺进他眼里,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 戴肯中将快步走来,激动地握着他的手:“奇迹!你真是个奇迹,武仁!” “我还活着?”武仁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微弱,头还隐隐作痛。 “当然还活着!”托曼欢快地叫道。 “发生了什么事?”他疑惑道,看了看四周,这里是兵营,一旁躺着凯文。 “你发动了木系终极魔法!天啊!你召唤了3个树人!那巨人有6米高对不对?但那树人更高!他们狠狠地揍了巨人一顿,他们像大人打小孩一样,把极地人扔来扔去!他们愤怒,因为极地人伤害了那么多小树木!”托曼的眼睛里充满惊讶和崇拜,“戴肯中将的增援赶到时,巨人正抵挡着树人的攻击,掩护极地人撤退!我们赢啦!” 第24章 征服土元素的男人 爱德华打了个哈欠,他的手都酸了,鱼竿纹丝不动。河水很清,近岸的地方清澈见底。在河中央的一块石头上,阿斯特兰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裤衩,盘腿坐着,手轻轻触碰水面。 一条小鱼游了过来,轻轻碰了碰鱼饵,那鱼饵是爱德华从昨晚的晚餐里省下来的。上钩了,爱德华心里一动,屏住呼吸,感受鱼竿微微地抖动。再等一会,等它咬紧了。 “你们又逃课!”背后传来一声吼。 爱德华的手一抖,鱼逃走了,阿斯特兰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哈哈哈哈!”亚瑟一会儿捂着肚子,一会儿指着爱德华兄弟俩,哈哈大笑,“这就叫做贼心虚。” 爱德华板着脸,气鼓鼓的,走到亚瑟面前,用两只手分别拉住亚瑟的脸颊两侧,吼道:“你这小混蛋!你赔我的鱼!” “干嘛!逃课钓鱼还有理了。”亚瑟含含糊糊说道,“哎呦,放手,痛的哎!” 爱德华一使劲,见亚瑟哇哇大叫,他才气呼呼地松开手:“这是对你的惩罚,你还叫那么大声,想把教官引来?” 阿斯特兰打了个喷嚏,抱怨道:“亚瑟你害我落水了,阿嚏!” 亚瑟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双手抱胸:“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可是给你们带吃的了。” 一听到吃的,阿斯特兰两眼放光,扑向篮子,闻了闻,一会儿摸摸梨,一会儿摸摸苹果,啧啧赞道:“哥,你看,这梨个头好大,苹果红扑扑的,啊,好香,嘿!底下还有三明治!看在食物的份上,我原谅你了,亚瑟。” 三个少年席地而坐,大快朵颐。 亚瑟一口咬掉小半个苹果,含糊地抱怨道:“其实我也想逃课,魔法历史课好无聊的。那些玩意儿我早倒背如流了。” “就是就是,魔法理论课也很无聊,《物质与虚无》,我完全像听天书。”爱德华拍拍脑袋,“在我看来,还是魔法实践课比较有趣。” 亚瑟嘿嘿一笑,眨眨眼:“爱德华,你和土元素对上话了吗?” 爱德华哼了一声,说道:“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自己还不是一见到火就吓得缩回手指,你明明说火魔法厉害,自己要学的。” 亚瑟的脸刷地红了,急忙扯开话题,看着穿着裤衩的阿斯特兰,问道:“阿斯特兰,你在干嘛?游泳?” “我在学着和水元素对话。”阿斯特兰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嚏!训练场里的人太多了,水池就那么点水,我没法集中精力。” 亚瑟一口咬掉一块三明治,竖起大拇指:“比你哥哥强多了,你至少比他认真。” “你就负责吃!多嘴什么!”爱德华左手托住亚瑟的后脑勺,右手按住亚瑟含在嘴里的一半的三明治,塞进亚瑟嘴里。 “咳咳咳……”亚瑟翻着白眼,“阿斯特兰……你哥欺负我……” “啊啊啊啊!”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阿斯特兰转过头,狐疑地问道。 亚瑟一口喝掉大半瓶水,深呼吸,骂道:“别打岔,你哥……” “啊啊啊啊——” “是后山!后山上传来的!”阿斯特兰与爱德华同时站了起来,拉着亚瑟冲上山去。 后山上的山路被人为修过台阶,当三个少年气喘吁吁跑上去时,顿时目瞪口呆,只见一个大圆球,直径足有半间教室那么大,圆球的下方是比它更大的圆球,两边还有椭圆形的球状物体,它把下方的圆球当作脚,在山上跑来跑去。 “土元素!是土元素啊!”亚瑟指着那个圆球,尖叫起来。 阿斯特兰指着离土元素不远的一棵树下,叫道:“是爱丽丝!” 土元素用两个椭圆形的“手”,砸着地面,走向爱丽丝。 “救命!”爱丽丝的声音尖锐刺耳,她扶着树,脸色苍白。 土元素听到爱丽丝的声音,发出咕咕的声音,两只手挥动着。 “天哪!快想想办法!”爱德华看了看四周,“亚瑟,有什么办法对付土元素?” “沙化魔法可以将它变得蓬松,土元素的召唤者可以驾驭它……”亚瑟挠挠脑袋,“可是……” “可是你说的都是废话!”爱德华急得跺脚,指着爱丽丝,“爱丽丝显然没法驾驭它。我跑得比较快,我去想办法引开它,你和阿斯特兰救爱丽丝!” 爱德华挥舞着双手:“嘿!丑八怪!大呆瓜!”他高喊着,土元素咕咕叫着,看了看爱德华,挥倒一棵树,向着爱丽丝跑。 “大南瓜!大土豆!”阿斯特兰的想象力总是和吃的联系在一起,他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土元素。 土元素停下来,挠挠被砸到的地方,爱德华跑向爱丽丝,听到动静的土元素又动了起来,转过身子,扑向爱德华。 “哇啊——”爱德华在土元素砸到他的前一刻跳了起来,向后撤步,土元素继续砸地,泥土翻飞。爱德华拍拍脸上的土,他捡起一根树枝,挑衅道:“大胖子!吃我一剑!”他跑到土元素的侧面,土元素一挥手,他一个翻滚,躲过那一击,树枝打在土元素的屁股上。 另一边,阿斯特兰和亚瑟扶起爱丽丝,向山的另一条下山的路逃走。 土元素双手砸地,爱德华一个翻滚,又一个翻滚,躲过两次从上而下的砸地攻击。 “好险,如果晚一点,我会被砸烂哦。”爱德华看到弟弟和亚瑟扶起了爱丽丝,拔腿就往上山时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叫,“大胖子!大呆瓜!来追我啊!” 土元素愤怒地砸着地,它打不到爱德华,下半部分的大圆球分散开来,变成了一圈互相连接的小圆球,就像有好多小轮子,加快速度冲向爱德华。 “啊啊啊!作弊啊!”爱德华飞奔在台阶上,土元素飞扑过来,突然停下。 “嘿嘿,怕了吧?”爱德华扮了个鬼脸。我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 土元素抖动起来,转过身,去追爱丽丝他们。 “不是吧!”爱德华追着土元素跑,“我在这里啊!” 阿斯特兰听到后面的声音,大叫起来:“亚瑟,快点,再快点啊!”他和亚瑟扶着爱丽丝,已经昏倒的爱丽丝变得十分沉重,三个人举步维艰。 “你背着她。”亚瑟提议道,“我来帮你。” “为什么是我?”阿斯特兰哭丧着脸,“她好重的。” “吃得最多的就是你,你还好意思嫌姑娘胖!”亚瑟大吼一声,把爱丽丝整个人推到阿斯特兰背上,“跑啊!不然都被砸死!” 阿斯特兰背上爱丽丝,一步一喘气。 不行啊,阿斯特兰他们的速度太慢了。爱德华追上土元素,用树枝抽它:“我在这里啊!大胖子!” 土元素根本不理会爱德华,似乎它对召唤者铁了心,要一追到底。 爱德华咬咬牙,踩到小圆球上,抓到上半部分大圆球突起的石块,踩着不平整的凸起部分,风在耳边吹,土元素在台阶上靠着地下的小圆球行走,一个台阶一个趔趄,爱德华感觉像是坐在马上。 对了,骑马,我把它当马骑。爱德华知道,要拉住发狂的马,必须紧紧拉住缰绳,直到马没力气才行。骑士们征服自己的第一匹马好像就是这样。爱德华死死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块,往上爬。 土元素不乐意了,它用手去拍,又圆又短的手拍到爱德华的身旁。 “哈哈,你打不到我。”爱德华哈哈大笑,“给我停下来!” 土元素原地打转,想要甩掉爱德华,爱德华的脚已经悬空了,整个人旋转起来,他死死抓住凸起的石块。土元素停下来,爱德华趁机踩到一块凹进去的缺口,气喘吁吁。 阿斯特兰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般,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爱丽丝倒在地上,呻吟一声。土元素听到爱丽丝的声音,不顾爱德华在身上,又开始追上来。 “爱德华!快下来!很危险的!啊啊啊,不,阿斯特兰,快起来,要被压死了!”亚瑟一会儿看爱德华,一会儿拉着阿斯特兰,又叫又跳。 “如果土元素停不下来怎么办?”阿斯特兰重新背上爱丽丝,咬紧牙关。 亚瑟急得搓手:“要么等它自己消失,召唤出来总有时间限制。” “你自己都说土元素失控了!”阿斯特兰白了亚瑟一眼。 爱德华爬上土元素的头顶,土元素用手拍打头顶,爱德华一侧身,躲过一击。他嚷道:“不能让他进学院,河,带它进河里!” 亚瑟一拍脑袋:“对哦!让石头沉到河里!” 阿斯特兰一咬牙:“那就跑!哇啊啊啊——” “哇啊啊啊——”阿斯特兰边跑边叫,爱德华趴在土元素上也跟着叫,他一边叫,一边拍打土元素的脑袋,土元素恼羞成怒,速度越来越快。 “让开!”爱德华大叫一声,阿斯特兰一侧身,土元素从身边跑过,轰一声,水花四溅。 闻声赶来的秋山大师、威廉教官和一些学长们看到了这个场景,目瞪口呆: “还好没死。”亚瑟四脚朝天,仰面倒在岸边,气喘吁吁。 “咳咳咳。”爱丽丝被水泼醒了,睁开眼,看到穿着裤衩的阿斯特兰,尖叫一声,捂着脸。 阿斯特兰尖叫一声,脸红到了脖子,一头扎进水里。他的身后突然冒出水花,水花溅得他又是一阵咳。 “哈哈哈哈!”爱德华坐在一块土元素的头上,河水比较浅,可以看到水底下,作为土元素的脚的部分,小圆球在河床上打转,河底的鹅卵石、泥土掐住了它。 “请叫我征服土元素的男人!”爱德华拍拍土元素的脑袋,双手叉腰,突然,土元素一哆嗦,散架了,他扑通掉进水里。 第25章 无论什么代价 “我跟你们说啊,那土元素有这么大,不不不,有半间教室那么大。”爱德华用手比划着,“我抓着它,它拍打我,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它拍到。” “哇哦——”一旁的听众倒吸一口冷气。 “骑士们都骑过马,可没人骑过土元素。”爱德华用食指摸摸鼻尖,“嘿嘿,我是第一个骑土元素的男人。” “你真勇敢!”艾薇儿是个扎着麻花辫的16岁女孩,脸上有淡淡的雀斑,听到爱德华的故事,眼里充满了崇拜。 亚瑟在一旁盘腿坐着,一手托腮,歪着脑袋,哼了一声:“吹吧吹吧,继续吹牛吧。靠吹牛骗姑娘的芳心,到头来元素训练课上照样还是零分。啊!痛!”他的大腿上被爱德华拧了一下。 阿斯特兰嘿嘿一笑:“结果我们四个人都被关了一天禁闭。” 爱丽丝红着脸,微微弯下腰:“抱歉,都是我不好。” 这时,沃特老师挥舞着一封信,连跑带跳,冲进学校的花园里,大喊道:“同学们!捷报啊!落日行省的滨海镇一战,魔法师立下战功!” “哇哦——”学生们齐声叫道。 “武仁,那个落日行省的三年级生,在战场上召唤出3个树人!”沃特老师读了信,两眼放光,声音提高八度,“极地人被打得落花流水!” “真的假的?”亚瑟以为自己听错了。 “树人!木系的终极魔法!”沃特老师看了看信,“千真万确!戴肯中将给他颁发了奖章!” 亚瑟咂咂嘴,摇摇头:“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 “同学们,我们倍受鼓舞,对不对,我们应该勤奋练习,对不对?下午的元素训练,时间延长十分钟。”沃特老师眉飞色舞,末了补充了一句,“嘿!爱德华!不准逃课。” 爱德华苦着脸,盘腿坐在一个小土堆面前。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周围一片黑暗,凝听元素的声音。 “土元素对人有好感。”沃特老师走过他身后,“它们很容易亲近。亚瑟,该死的,你怕什么?蜡烛的火焰不会伤害到你。” 土元素一点都不容易亲近,它简直要砸掉我半条命。没关系,我是骑过土元素的男人。爱德华撇撇嘴,抽了抽鼻子,集中精力……“该死的!阿斯特兰,你放了个屁,抽死了!”他叫道,“中午就不该给你吃土豆泥!” “哈哈哈哈……”全场爆笑。 “不是我,哥哥。”阿斯特兰哭丧着脸,跺着脚,“不理你了,我去水池那里。” “随便你啦,一会儿土系练习,一会儿水系练习,三心二意。”爱德华轻轻摸摸小土堆,闭上眼睛。 突然,他感到有人拉他的衣角,睁开眼,是爱丽丝。 “爱德华,我求你一件事。”爱丽丝贴着爱德华的耳朵,轻声说道,爱德华闻到了爱丽丝嘴里的薄荷味。 “客气什么?”爱德华刚要大大咧咧说,爱丽丝拉了下他的衣角,使了个眼神,“求求你,帮我引开守卫,我想去见希洛克。” 爱德华瞪大眼睛,偷偷看了看走远的沃特老师,小声说道:“你还没关够紧闭?” 爱丽丝拽进了爱德华的手臂,央求道:“求求你,我快疯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我每天晚上睡觉都梦见他,我每天都想着他。” 爱德华叹了口气,说道:“这就叫爱吧。可你干嘛找我?” 爱丽丝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楚楚动人,又显得可怜巴巴:“你够勇敢,你连土元素都敢骑。” 爱德华得意洋洋,擦擦鼻子:“好的,包在我身上。” 帝国魔法学院是一个巨大的建筑群,除了行政楼、教学楼、训练场,在封闭式的学习生涯中,不得不考虑学生生病或受伤的可能,帝国在此还建了一座教堂兼护理所,由神父和学士对病人进行治疗。 进了教堂,爱丽丝奔跑起来,她心急如焚,她迫不及待,她穿过一排排圆形装饰石柱支撑的长廊,穿过鸟语花香的中庭,跑到教堂的后院,那是一座三层楼的房子,2个卫兵拿着短剑,站在门口。 “站住!”卫兵按住剑柄,“叫你站住!” 爱丽丝喘着气,问道:“希洛克是不是在这里?” 卫兵互相对视一眼,说道:“没这个人。” “我知道,他就在这里。”爱丽丝尖叫道。 “再不走开,我就不客气了!”卫兵上前一步。 爱德华追上爱丽丝,捂着肚子:“爱丽丝,你慢点,好疼,啊呀呀,好疼,嘿!这姑娘在问学士是不是在这里?” “你们捣什么乱?”卫兵皱了皱眉,“施耐德学士正在休息,卡尔神父在祭坛祈祷,小姑娘,随便你,可以去前厅,也可以去祭坛,学士或神父,随便你找一个,别到这里来。” 爱德华捂着肚子,挥手道:“谢谢!谢谢!”他使劲一拉爱丽丝的手肘,把爱丽丝拖回中庭。 爱德华躲在花坛后面,伸出脑袋,然后缩回去,说道:“看卫兵守着,希洛克肯定在那里。我们没法硬闯,爱丽丝,别傻乎乎地冲。” 爱丽丝摇摇头:“我要见他,我必须见他。无论什么代价!” 爱德华灵机一动:“无论什么代价对不对?” “哇哈哈哈哈!”爱德华坐在一根树干上,那是庭院里最大的一棵橡树,树干向着希洛克所在的房子的楼顶,越变越长。爱德华觉得两耳边生风,低头瞥一眼脚下,我的天!到底是谁无论什么代价?!他想哭,他提出自己当诱饵,爱丽丝发动木系魔法,可当他的脚离地面越来越高,他不得不死死抓住树枝。不能哭!我是男子汉!他告诉自己,于是那笑声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让人觉得装腔作势。 卫兵抬起头,眼看着爱德华落在楼顶。 “那白痴在干嘛!抓住他!”卫兵冲上了楼。 爱德华站天台上,看到卫兵上来,大呼小叫。卫兵冲上来,他就往远处跑,带着卫兵绕圈子。 “抓住你了,小崽子!”卫兵拉住他的衣领,他一个挣脱,脱掉蓝色法袍,跑到了天台边沿。 “这下你没地方跑了!”卫兵气喘吁吁,“你要是够聪明,乖乖束手就擒。” “我就不!”爱德华扮了个鬼脸,一脚踩到树枝上,双手伸展,保持平衡,小心翼翼地踩着树枝逃跑。 “嘿!我最讨厌魔法师!”卫兵抱怨道,“他们淘气起来简直要拆了房子!” 无论什么代价,到底是谁在付出代价啊!爱德华哭丧着脸,嘴里却发出大笑。该死,爱丽丝,你一定要成功,我可是在玩命啊。 爱丽丝趁着爱德华吸引卫兵,找到了希洛克的房间。 希洛克包着绷带,只露出2只眼睛,听到动静,他欠了欠身,见到是爱丽丝,大喊道:“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爱丽丝的眼泪蹦了出来:“是我!希洛克!我是爱丽丝!”她不顾希洛克扔过来的碗、杯子,跑到希洛克身旁,紧紧抱住他。 希洛克用尽力气,推开她,吼道:“滚!”他的声音不再动听悦耳,语气不再温柔体贴,那声音像是破掉的钟,像叫声最难听的鸭子嘎嘎叫。 爱丽丝愣了,她端详着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在舞会上搂抱着她的手缠着绷带,指尖发黑,他的脸上只露出了眼睛。 “你别怕,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爱丽丝喃喃道。 希洛克哈哈大笑,那笑声异常可怕,仿佛来自地狱的吼声,他的肩膀耸动着,问:“你爱我吗?” “爱!”爱丽丝点点头,“我每日每夜、无时不刻都在想你。你还活着,太好了!” “太好了?现在告诉我,你还爱我吗?”希洛克解开一层层的绷带。 当希洛克露出脸的时候,爱丽丝惊恐地瞪大眼睛,昏了过去。 “逃课、骚扰大教堂,最严重的,是协助爱丽丝去看重要的人证。”艾尔夫曼教导主任摔破了一只杯子,“你真是够大胆的,学院里从没像你这样的。” 爱德华背着手,低着头,他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无论什么代价,关禁闭、饿肚子、绕操场跑,反正答应爱丽丝的,他都做到了。 “你被退学了。”艾尔夫曼主任轻声说道。 爱德华摇摇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无论什么代价,他绝想不到是这个。 “不要啊!主任!”爱德华拉住艾尔夫曼主任,喊道,“我答应你,不再逃课、不再捣乱了!” 艾尔夫曼主任冷冷地看着他,想要推开他,他拉住主任的衣服。 “主任……他也是一片好心……”秋山大师在一旁劝到。 “闭嘴,秋山大师。”艾尔夫曼主任打断了秋山大师的话,“就是你平时把这些小鬼当孙子,太宠了的缘故。没得商量。” 爱德华抽出威廉教官腰间的短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发誓,如果你赶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我绝不能离开学院,霍兰与豪森兄弟互残的事件,我要查下去。 “嘿!”沃特老师尖叫道,“威廉教官,你怎么配了长剑?不对,这孩子,是这孩子把剑变长了!” 第26章 庆典在即 东方鱼露出肚白时,内城的贫民区最先热闹起来,车轮声打破清晨的寂静,清道夫拉着粪车走街串巷,收集粪便,倒进排污渠。 一只猫趴在屋檐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个贫民区的孩子捉住一只老鼠,原本是它的食物。他们把老鼠杀掉放汤,肉汤香气扑鼻,引得孩子之间大打出手。汤倒翻在地,它纵身一跃,叼起老鼠肉,飞奔逃走。 大街上人逐渐多了起来,猫穿过一只只脚,这些脚有的光脚,有的穿着袜子,它从一只铁脚上跳过,引来一阵骂声。 “算了,一只猫而已。”塞巴斯蒂安揉了揉眉头,他几乎一夜没合眼,他对卫兵说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离庆典还剩下10天,各项准备工作本该早就展开,如今却遇到各种麻烦。 一大早,他匆匆喝完仆人送来的燕麦粥、火腿和面包,披上天鹅绒披风,带上5个他从奥兰多行省带来卫兵,来到内城门口。 “这花岗岩重得要命,也硬得要命。”大鼻子工匠抱怨道,“要俺说,这石头那么贵,铺在这城墙上,太浪费。” “那你说怎么弄?”另一个矮个子工匠问道,“千里迢迢从河里运来的花岗岩,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大人亲自吩咐,要用在城墙上,说是首相大人说的。” “去他的首相大人。”大鼻子工匠摇摇头,“你要知道这城墙多高?你知道这城墙多长?城市每扩建一次,城墙就要扩大一些。以前就用些石头和水泥,这次换了个首相,说是用花岗岩。我敢说,首相脑子进水了。” “要我说,首相大人脑子没进水。花岗岩耐磨、耐腐蚀,风吹雨打都不怕。”塞巴斯蒂安走到两人面前,插嘴道。 “这位大人,您说话不腰疼。”大鼻子工匠拍拍地上的花岗岩,“这玩意贵得要死,那要花多少帝国马克?这块石头的钱,足够一个穷人家的1星期的生活开支。您知道有多少穷人家都吃上了老鼠?有的还和狗抢一块骨头。”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沉,他的心隐隐作痛。就在昨晚,皇帝喝得烂醉如泥,还把一大锅野猪肉吐得一塌糊涂,不得不倒掉。 “该死的首相大人这是用穷人的命在搭城墙。”大鼻子工匠刚说完,塞巴斯蒂安身边的一个卫兵抽出了剑。 “你是谁?”大鼻子工匠盯着卫兵手里的剑,狐疑地看了看塞巴斯蒂安,“管你是谁,帝国庆典在即,达官贵人多的是。要俺说,俺就是发发牢骚,别到时候又被大工匠扣了工钱。” 塞巴斯蒂安摸摸花岗岩,拿出随身带的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大鼻子工匠:“等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大人来时,告诉他,是我说的。” “说啥?俺不识字。”大鼻子工匠把那张纸举在空中,左看右看。 “把花岗岩压碎,掺进水泥里,别整块都当城墙砖用。那样会省很多钱,还有,不准克扣工钱。”塞巴斯蒂安拿过那张纸,盖上纹章,还给工匠。 “你是谁?”大鼻子工匠皱了皱眉,问道。 “我是该死的首相大人。”塞巴斯蒂安挥手,示意卫兵跟着离开。 塞巴斯蒂安来到帝国斗技场,这里是圆形的建筑,里面可以容纳3000人,中央巨大的圆形空地,作为比赛场地。 “大人,这里一定万无一失。”斗技场的经营者麦肯锡·博德见到塞巴斯蒂安,鞠躬道,“皇帝陛下要举办盛大的庆典,这是在下的荣幸。” “必须万无一失。”塞巴斯蒂安用手按了下栅栏,“这里有盛大的骑士比武大赛,我需要你确保足够安全,所有的达官贵人、包括皇帝、皇后和两位皇子,都将到场。” “那是当然。”麦肯锡迟疑了下,说道,“不过,3000人的会场,难免有些安全隐患,大人,您懂的。”他在塞巴斯蒂安耳边轻声说道:“仅仅靠红袍子,没法维护秩序,就怕骚乱或是……” 塞巴斯蒂安明白麦肯锡的担忧,他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我懂。”我该把奥兰多行省带来的亲兵也派出去,安全第一。 中午时,塞巴斯蒂安回到君望塔,皇帝很难得地亲自在君望塔第3层的皇帝议事厅接见前来谒见的官员们。 皇帝坐在雷霆王座上,那把椅子据说用旭日帝国出产的整块玉石当座椅,椅子的两边扶手上用黄金各打造了一个狮子头像,狮子的眼睛来自梅诺出产的红宝石。椅背及其夸张,用整块玉石制成,并用翡翠雕刻成三道闪电,作为饰面。 “哦,我亲爱的首相大人,一大早就听说你不在首相塔。”皇帝见到塞巴斯蒂安,惊喜地叫道,“该死,快站到我身边,听听奥拉夫总督的汇报。” “陛下、首相大人,”奥拉夫的蜂蜜色头发洗得干干净净,白净的脸上嘴唇红润,宫女看的两眼冒光,“微臣带来好消息,落日行省的魔法师部队打退了100人的极地人的海上登陆。托陛下的洪福,连日来,滨海一带无战事。” “听到没?塞巴斯蒂安,这是喜报,是捷报!”皇帝眉开眼笑,“帝国的庆典在即,这开了好头!不过……”皇帝话锋一转,“奥拉夫,听说你重用落日行省的人?” “正是如此。”奥拉夫眨眨眼,看了看塞巴斯蒂安。 “混账!你要知道,那些人生来低人一等,你居然敢重用?!”皇帝一拍黄金狮子扶手,转喜为怒。 奥拉夫面不改色,问道:“陛下喜欢酒吗?” “废话!你带来什么了?玉华城的高粱酒?多歌城的葡萄酒?还是蓝烟镇的麦芽酒?”皇帝舔了舔嘴唇。 奥拉夫耸耸肩:“陛下,您对落日行省的酒倒是来者不拒。” “你什么意思?敢耍我?”皇帝看了看奥拉夫的身后,“你没带酒?” 大厅里就嚷嚷着喝酒,奥古斯特·鲁道夫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塞巴斯蒂安轻咳了一声。 奥拉夫摇摇头,说道:“我怎么敢耍陛下。我的意思是,美酒和美人一样,多多益善,就像我,各大行省的美女,来者不拒。”他瞥了一眼宫女,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皇帝的问题:“在微臣看来,只要是有利于帝国的,只要是人才,就该来者不拒。这和美酒美女一个道理。” “不一样!该死的,奥拉夫,你和其他总督不同。其他总督不干涉领主的事,你不同,落日行省没有领主,你就是行政长官,你该对帝国负责,对我负责。听着,重用罗德斯人,不准重用落日行省的人,他们就像堤坝里的蚂蚁,你要是重用他们,他们会弄毁堤坝。” 奥拉夫轻轻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满吗?”皇帝皱了皱眉头,“等等,10天后的帝国庆典,你给我带十车好酒来!你可以退下了!” “陛下,您交待的事正在办……”路德维希·冯·希姆莱司令擦擦汗,汇报御前会议时大家都知晓的事。 “闭嘴!路德维希。”塞巴斯蒂安插嘴阻止了路德维希继续汇报,皇帝议事厅不是御前会议,魔法师部队被灭的事是帝国秘密,“你是列席,皇帝没问你话,有事御前会议上我会安排。” 皇帝看了一眼塞巴斯蒂安,咆哮道:“还要开会?!该死的塞巴斯蒂安,我受够了一天到晚的会议!” 你明明中午才起床开始接见的。塞巴斯蒂安不作声。 “路德维希,我告诉你,还有10天,你自己看着办。”皇帝挥挥手,示意路德维希闭嘴,“那人叫什么?卡修?停职怎么够?发配到加斯加尼克,当个游骑兵。” “陛下!”塞巴斯蒂安急得暗自跺脚,他在皇帝身边耳语,“他是一年战争时的功臣,‘白色恶魔’卡修。” 皇帝一拍黄金狮子扶手:“首相大人说得对,我向来赏罚分明,那就给他个游骑兵副队长当当,就这么定了。” “陛下,参加庆典的人的名单非常长……”大学士温斯顿·格鲁姆微微颤颤,像是站都站不稳,“我已派人日夜赶工,写邀请函。” “很好,大学士!你说了我最想听的部分。”皇帝龙颜大悦,“我想好了,庆典要分好几个部分,先要将帝国最好的戏剧团请来,演出史诗剧《帝国的光辉》,把帝国百年的历史中最精华、最激动人心、最鼓舞人心的部分演出来!然后把鬼泣山监狱的几个要犯给宰了,告诉大家,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罗德斯帝国永不落,别跟帝国作对。最后,就是庆典的高潮——骑士比武大赛。” “陛下,微臣以为,庆典杀人不吉利。”奥兰多总督卡介伦·杨素来以直言相告闻名。 “我呸!卡介伦,你敢诅咒帝国的庆典,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皇帝破口大骂,“你敢质疑我的权威,反对我的决定,来人啊,给我拖出去,先打一顿。” 卡介伦·杨惊恐地看着身为同一行省来的同僚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撇过脸去,听到卡介伦杀猪般的嚎叫声回荡在议事厅外。 “好了,我累了。就这么定了。”皇帝打了个哈欠,“塞巴斯蒂安,下午不许给我安排会议!我有重要工作!” 不是喝酒就是打猎。塞巴斯蒂安心知肚明:“是的,陛下,一切听您的吩咐。” 第27章 夜访好友 外面天色渐暗,塞巴斯蒂安打了个哈欠,由于实在太困,他有一半时间睡倒在文件堆里,现在醒来,看看还有一半的文件没处理,揉揉眉头,准备饭后再对付它们。 侍从敲开了门,送来一封信,塞巴斯蒂安阅后,穿上绿色镶边天鹅绒外套,带上一件丝质披风,借着夜色,出了首相塔。 夜晚凉风习习,风吹来内河的潮气,带来青草味道。塞巴斯蒂安吸吸鼻子,他喜欢这种感觉,在家乡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拿着画板,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麦田、平原、微微隆起的山丘,画上一整天。来到雷霆堡,他每天处理文件、巡查工程、周旋在皇帝与大臣之间,有时担心绘画技巧都生疏了。 今晚的月亮呈弯刀状,很亮,内河上有几艘大船,船上灯火通明,传来吆喝声和浪笑声。塞巴斯蒂安眯起眼睛,寻找信里写的标志物。 “尊敬的首相大人,换上便装真是认不出你了,感觉……”一个身穿亚麻色罩衫的男人,扎着头发,嘴上留着八字胡,然而那蜂蜜色的发色和白皙的皮肤还是出卖了他。 “感觉什么?”塞巴斯蒂安紧张不安,轻易便被人认了出来。 “感觉像是三流画家。” “去你的,就你那审美,也好意思评判我的画。瞧瞧你染指的那些所谓的美女,就知道你的品位和审美有多遭,奥拉夫总督。”塞巴斯蒂安佯装生气,板下脸来。 “胡扯,我的品位包容性一向很强,所以才能包容你那蹩脚的画。”奥拉夫从头到脚打量塞巴斯蒂安的打扮,“你的穿衣打扮越来越像加斯加尼克的领主穆迪·拜耳,人家66岁,你几岁?别那么老气横秋。” 他拉了拉塞巴斯蒂安的手,快速看了下四周,耳语道:“跟我来,记住,等会儿你就是个风流的蹩脚三流画家巴斯,一切听我安排。” 塞巴斯蒂安很后悔听奥拉夫的安排,他原本以为奥拉夫会找一家酒馆,吵吵闹闹的酒馆人很多,两人谈话没人注意,或是直接上内河里的船,租一间包厢,那里既安全又隐蔽,没想到—— “嘿,姑娘们,我的酒杯空啦!哦,给我们的画家巴斯也倒满。”奥拉夫故意高八度说话,摸摸那假的八字胡,左手搂住一个大约16岁的黑皮肤女孩,女孩身材娇小,右手抚摸着一个20岁的罗德斯姑娘,姑娘身材丰腴,一黑一白、一瘦一丰满,足见奥拉夫的“品味”包容性多强。 然而塞巴斯蒂安很不自在,他出身贵族,教育良好,绝不会来这种风流之地。奥拉夫却是熟门熟路,姑娘们见到他,就一拥而上,奥拉夫自称流浪诗人克里夫,随手拿起门厅里挂着的鲁特琴,边弹边唱。 他先是高歌一曲《蓝山小调》,那些姑娘们并不喜欢,于是他干脆唱了几首乡野曲子,内容低俗,反而引得姑娘们拍手浪笑。 真是受够了!塞巴斯蒂安推开罗德斯姑娘的手,自己接过杯子,往嘴里送,幸好这酒还不算差。 “我们的巴斯画家,最擅长就是素描,安妮,等会儿你就脱个精光,让巴斯画家给你画个素描如何?”奥拉夫亲吻黑人女孩的肚脐,坏笑道,“姿势随画家选。” 塞巴斯蒂安“噗”一声,将酒喷了出来,然后拼命咳嗽。 “哦,我亲爱的画家,你画美人无数,有什么好害羞的?”奥拉夫眨眨眼,“我的天,你那天鹅绒外套上都是酒,干脆脱掉算了,反正等下也要脱的嘛。” “闭嘴!奥……哦,该死的克里夫,你再这样我翻脸了。”塞巴斯蒂安故意重重放下杯子,“我有一大堆工作要做,我在研究新的绘画艺术……” “好了好了,姑娘们,让我们暂时歇会儿,等晚些时候再来叫你们,奋战到天明。”奥拉夫拨弄一下鲁特琴,遣走了2个姑娘。 “嘿嘿嘿,别摆出那副臭脸,快乐的地方就该快乐一点。”奥拉夫向姑娘们挥手后,转过头,指着塞巴斯蒂安说道。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简直是羞辱我!”塞巴斯蒂安愤愤不平道,“该死的,我不是你!” 奥拉夫右手托着头,左手拿起酒瓶,眯起一只眼睛,看看酒还剩多少,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我可是独一无二的。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叫来这里?别装清高,你都是40岁的人了,敢说没想过女人、没碰过女人?” “该死,我以为你叫我出来……” “当然是谈正事,伙计。在你看来这里肮脏、低俗,可爱的姑娘们不懂城市规划、色彩素描,但恰恰相反,很多贵族、官员都来光顾。”奥拉夫斜着眼看了看塞巴斯蒂安,“他们都道貌岸然,是人皮野兽,除了你,你是个异类。” 塞巴斯蒂安瞬间听懂了奥拉夫的潜台词,安静下来:“你的姑娘们听到了些什么?” 奥拉夫嘿嘿一笑:“想听哪些?温斯顿·格鲁姆的持久战?克劳泽·威金斯的一毛不拔?还是大工匠与名称不符的小弟弟?” 塞巴斯蒂安脸一黑:“正经一点。你说的都是朝廷重臣。” “全是御前会议的人。”奥拉夫伸出舌头,将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酒滴到舌头上,咂咂嘴,“大学士老当益壮,不像表面,风一吹就倒,财政大臣花自己的钱像没了命根子,大工匠关心的是如何满足女人,至于钉子能不能钉到城墙,与他无关。” 塞巴斯蒂安倒抽一口冷气,背脊一阵冒汗,那些在御前会议上正襟危坐的人,背地里全是他感到恶心的嘴脸。他突然想到一个人,问道:“情报总管呢?” “你尤其该小心比尔·牛顿。”奥拉夫抓起一块甜瓜,塞进嘴里,“口蜜腹剑,深得陛下欢心。最大的问题在于,我打探不到他的情报。” 塞巴斯蒂安的心往下一沉,他本来就不喜欢情报总管,最近皇帝陛下不是打猎就是举办酒会,比尔好像个陪酒的,紧随其后,而且千杯不醉。 “亲爱的好友,我真没想到,陛下居然请你当首相。”奥拉夫又抓起一串葡萄,往嘴里塞,“嗯,南方的水果就是独特,这叫葡萄,来自自由贸易城。” “我也没想到。我只想当个建筑师和画家。”塞巴斯蒂安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要扩建都城,我可以设计城市规划,但当首相,真不是我想干的。” “别提你的蹩脚画了。” “你的品位对不起艺术。” 奥拉夫耸耸肩:“怎么说呢,你理性、冷静,和皇帝陛下刚好相反。你有没有觉得,陛下越来越像脱缰的野马?” 塞巴斯蒂安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我正是担心这个。他要么把国事扔一边,要么任着性子定夺。” 奥拉夫点点头:“我见识到了。卡介伦·杨说得没错,庆典不该杀犯人,那不吉利,但陛下偏偏要这么做。要我说,还不如他撒开喝酒、只管打猎,把国事都交给你。” “不行!”塞巴斯蒂安急切地说道,“你这是大逆不道的话,我当没听到。” 奥拉夫叹了口气,摇摇头:“好友,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正直善良,成天对着建筑图,还有那可怜的等着你蹂躏的画板,过了40年与世无争的日子。但这是雷霆堡,不是奥兰多行省那片一望无际的麦田。听说前任首相怎么死的?” “病死的。年老体弱,受不了风寒。”塞巴斯蒂安眯起眼睛,“你这该死的花花公子,远在落日行省,你打听到了什么?” 奥拉夫耸耸肩:“我又不是情报总管,包打听。前首相是皇子布兰德特·鲁道夫的老师,和你一样,为人刚正不阿。真是可惜。要么逃、要么活下去,好友,首相位子不好坐。” 塞巴斯蒂安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可能,奥拉夫,陛下亲自邀请了我。帝国的庆典在即,就算我要辞职,也不该现在离开。”陛下在御花园说过他信任我。 “好吧,一切小心。”奥拉夫说这话时,塞巴斯蒂安想起大学士说了同样的话,帝国百年,不再复还。一切小心。 门外传来敲门声,两个姑娘换了衣服,改穿着薄纱,胴体若隐若现,她们大笑着走进来,安妮挑逗般地看了看塞巴斯蒂安:“画家,今晚准备画什么?” 塞巴斯蒂安又羞红了脸。 “哦,不,我们的画家,只是三流水平。”奥拉夫摸出两枚面值100的帝国马克,放在女孩的胸口,“而且他喝醉了,别为难他了,姑娘们。” 他向塞巴斯蒂安眨眨眼,示意塞巴斯蒂安开溜:“我才是真正的画家,今晚你们两个都留下,我要在你们身上撒满颜料。” 塞巴斯蒂安重重一扔酒杯:“去你的公鸭嗓子、末流诗人,恕不奉陪!”说完,假装气呼呼地夺门而去。不过他真有点生气,奥拉夫,你一晚上说了多少次三流画家,我全记着! 第28章 花园倾诉 布兰德特·鲁道夫转动手腕,钝剑在手里呼呼生风,剑术师将剑从斜上方劈下来,布兰德特用剑招架后,用力推开剑术师。 “不对,殿下,用巧劲,你太用力了。”剑术师做了个示范,他在布兰德特的剑劈下来时,借着左脚为重心,一个巧妙的转身,躲过剑锋,一剑砍在布兰德特的锁甲上。 布兰德特平砍出去,剑术师用剑格挡,侧身后立即用剑反击,布兰德特将剑尖朝地,挡住这一击。 “很好,殿下,就是这样,用巧劲,哦哦哦。”剑术师连续招架布兰德特的攻击,“休息下吧,我累了。” “我不累!”布兰德特嚷道,他闷闷不乐,扔下钝剑,解开锁甲,跑到亭子里,喝起梅子汁。 “哥哥,你好厉害!”凯撒·鲁道夫瞪大眼睛,坐在石凳上,穿着褐色丝绸长袖衣服,外套一件白色羊绒夹克,微微喘着气,然后转头对伊凡娜·鲁道夫问道,“妈妈,我能像哥哥一样,也去练剑吗?” 伊凡娜不假思索地回绝道:“不行!” 剑术师走过来,鞠躬请安,赞叹道:“皇后陛下、二皇子殿下,午安。哦,不得不说,大皇子真是块练剑的好料子,力气大、悟性高,不知疲倦。” “胡扯,那剑轻飘飘的。”布兰德特喝着酸酸甜甜的梅子汁,抱怨道,“剑术不如长枪好玩。” “大师,我能练剑吗?”凯撒拉着剑术师的手,眨眨眼,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伊凡娜。 剑术师看着皇后,伊凡娜冷冷地瞪着剑术师。剑术师清了清嗓子:“不,殿下,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些。” “我都12岁了!”凯撒撅起嘴,用手拍着桌子,“我不!绝不!我要练!现在就练!” “凯撒!”伊凡娜提高声音,“你还小,剑术师说得对,练剑很危险。” “哥哥从小就练,6岁的时候就练,他说的,6岁时他就能拿木剑了!”凯撒也提高音量,“可你都不让我拿木剑!我发誓,我能拿得动!” 这时,伊凡娜听到脚步声,首相塞巴斯蒂安缓缓走来。今天他穿着黑色金色镶边长袍,浓密的亚麻色披肩卷发在脑后扎了一条麻花辫,让人觉得他看起来温文尔雅。 剑术师很识趣地行礼退下。伊凡娜没搭理剑术师,盯着塞巴斯蒂安,她喜欢他的棱角分明的脸,还有一本正经的样子,那让人有安全感。 “皇后陛下、两位殿下,午安。”塞巴斯蒂安鞠躬,行礼标准,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首相叔叔!”凯撒欢叫着,走下凳子,拉过塞巴斯蒂安的手,嚷嚷道,“今天你也给我讲故事好吗?那天的还没讲完呢。” “关于罗德斯皇帝?哦,那可真是七天七夜都讲不完。他天生神力,剑术高超、意志坚强。当年在温泉堡,叛党围困了他,他硬是靠着吃老鼠、啃稻草,等到了下雪的日子,当敌人以为他会被围困得饿死时,他主动打开城门,将陷在雪地里的敌人全部打败。”塞巴斯蒂安沾了点水,在桌子上比划。 “哦,吃老鼠,该死,塞巴斯蒂安你能不能别说那么恶心的事。”布兰德特皱了皱鼻子,扔下杯子,“我再去练剑。” “我也要去!”凯撒嚷道。 “不准!布兰德特,照顾好你弟弟,带他去御花园水池玩水、采花,随便什么,但不准出很多汗,尤其不准练剑!”伊凡娜瞪着眼睛,警告两个孩子。 布兰德特白了伊凡娜一眼:“遵命。”拉着凯撒离开。 “两位皇子感情真不错。”塞巴斯蒂安赞道,“陛下不在御花园?” 伊凡娜嗯了一声,抱怨道:“你是为了找陛下?这个时间你不该来这里找,去野猪林,也许他又在打猎。” 塞巴斯蒂安摇摇头:“哦,又在打猎啊。” 伊凡娜皱着眉,说道:“我烦透了他,塞巴斯蒂安,别人都叫我皇后,天知道我过的是什么生活。你来了也好,陪我说说话。” 她站起来,走在小道上,两边的郁金香快谢了,花匠们过几天会来换其他花种。但她无所谓,十多年来看得腻了。 “我真希望早一点嫁给他,塞巴斯蒂安,早几年嫁他,也许他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伊凡娜摸摸一片残留的郁金香花瓣,“记得陛下20岁那年,那是帝国历81年,我父亲带着我观看帝国的骑士比武大赛,当时还是太子的奥古斯特有着壮实的身板,紧致的肌肉,一头枣红色短发浓密又性感,每个姑娘都动心。” 塞巴斯蒂安摸摸胡子:“好像我也参观了那次比武大赛,不不不,皇后陛下,别这么看我,我对比武其实没什么兴趣,家父带着我去,然后我对斗技场的结构更敢兴趣。不过我记得那次比赛,太子奥古斯特横枪立马,大战三个回合,最后找准间隙,一枪将加斯加尼克的游骑兵副队长‘丛林游侠’奥尔丁顿·弗朗西斯刺下马。” “精彩的比赛!”伊凡娜觉得那时的比赛历历在目,“我当时16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懂得情事。我爱上了太子,当他骑马路过时,我自信地抛出我的手绢,但他却将橄榄枝头环戴在一旁的多萝西的头上!” 塞巴斯蒂安抬起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喷水池,像个老年人一样背着双手:“25岁时,太子奥古斯特登基,一年后,皇后多萝西逝世,留下了4岁的大皇子布兰德特。” 伊凡娜看着远处的两个孩子,叹了口气,说道:“2年后,我如愿嫁入皇宫,嫁给了梦寐以求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然而,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勇武少年。多萝西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成天酗酒。一开始连碰都不碰我。直到有一天,他喝醉酒,强行压在我的身上,我激动得要死,但他嘴里喊的是多萝西。” 塞巴斯蒂安缩了缩脖子,伊凡娜不在乎,她需要倾诉的对象,塞巴斯蒂安看起来很适合倾诉。 “别难为情,我都不觉得难为情。首相大人,认真听。”伊凡娜继续说道,“酒精毁了他,也毁了凯撒。凯撒出生时就身体羸弱,一点都不像奥古斯特和布兰德特。” 凯撒在花丛里跑来跑去,布兰德特举起他,转圈圈。伊凡娜尖叫道:“住手!布兰德特,你会弄伤凯撒!” 塞巴斯蒂安摸摸颈部挂着的项链,那是用玛瑙雕刻的海因里希家族的纹章——双塔和波纹。他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皇后,相信凯撒皇子今后能强壮起来,他不过是年纪小。对了,想问下,我作为首相,与前任首相比起来如何?” 伊凡娜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花:“前任首相?干嘛问起他?那个又老又丑,还有眼疾的家伙。他怎么能与你比?你正当壮年,英俊潇洒,儒雅又知识渊博。” 塞巴斯蒂安欠了欠身:“不,陛下,您过奖了。我已40岁,论知识也不如学士渊博。我的意思是,陛下觉得我做首相三个月了,如何?” 伊凡娜眨眨眼:“与那喝酒打猎、身材走样的醉鬼比起来,你更对得起帝国。” 塞巴斯蒂安摸摸项链,鞠躬道:“您实在过奖,我实在是……前任首相服侍过先皇尼克劳斯·鲁道夫,还是大皇子的老师,我每次到了夜晚,总不能安睡,生怕做不好。” 伊凡娜摸摸塞巴斯蒂安的肩膀,那肩膀虽然不如当年的奥古斯特肌肉横生,但也算精干有力:“不,没有那回事。别再提那老头子。他教导布兰德特要像彼得·鲁道夫学习,那个老疯子,彼得·鲁道夫是谁?弑亲皇帝,难道他要叫布兰德特杀了奥古斯特?” 伊凡娜将手放在塞巴斯蒂安的胸口,感受胸前的温度。她太想要爱抚,塞巴斯蒂安比奥古斯特文雅得多。她想象着塞巴斯蒂安温柔地将她拥入床,而不是奥古斯特那样的醉鬼直接在她熟睡时像对待母狗一样对她。 “皇后陛下,”塞巴斯蒂安局促地告退,“既然皇帝不在,那我先告退了,公务繁忙。很荣幸能分享您的快乐……与忧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落的罗德斯帝国万岁!” 伊凡娜自知失态,望着匆匆离开的首相的背影,发觉心扑通跳得厉害。 “妈妈、妈妈,首相叔叔走了?”凯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她一跳。她转过身子,看着满头大汗的凯撒,孩子的脸红扑扑的,都是汗水。 “我说过,别让他出汗!布兰德特!你想害弟弟生病吗?!”伊凡娜尖声吼道,厌恶地看着强壮的布兰德特。众神真不公平,将奥古斯特所有的优点都遗传给了布兰德特。 布兰德特白了她一眼,这一次她看得真切,这孩子看了看远去的塞巴斯蒂安,又看了看她,问道:“塞巴斯蒂安来干嘛?” “找你那酒鬼父亲!”伊凡娜忍无可忍,对着布兰德特大吼。 第29章 越狱计划 哨塔上的弓箭手站在高处,神情紧张,揉揉眉头,眨眨眼,与交接的人对话几句,然后离开。地面上的狱卒拿着棍子,站在角落里。 “嘿!叫我说,见到那狗皇帝,我一定会把他绑结实了,在城墙上放一块甲板,叫他从最高的城墙那里跳下内河。”黑胡子肖恩·伯纳德坐在太阳底下,手里绑着锁链,说话时,他挥动双手,锁链哗哗作响。 汉斯懒洋洋地靠坐在墙上,周围围着几个犯人。他嘲笑道:“你就吹牛吧,狗皇帝根本不会见你,你会直接被绑在绞刑架,绳子一圈又一圈绕在你的脖子上。” 肖恩吹胡子瞪眼:“你有啥本事?我黑胡子好歹也是能上帝国庆典的海盗。” 汉斯哈哈大笑,举起手臂,显示自己强壮的肱二头肌:“我在一场战斗中杀了13人,外号13。” “一群躲在稻草堆里偷袭你的民兵、被你先奸后杀的女人,这就是你所谓的13人。”黑胡子哼了一声,“然后你在酒馆里被全副武装的卫兵抓个正着。” 周围的犯人跟着笑。汉斯一把掐住其中一个,对方翻起了白眼。 “嘿!汉斯,把手放下!”狱卒将手按在木棍上,冲汉斯叫道。 汉斯松开手,对方喘着气。 “我说的千真万确,黑胡子,不是民兵和女人,我杀了13个全副武装的帝国士兵。”汉斯一本正经道,“我们在山里打游击,叛徒出卖了我。” 黑胡子耸耸鼻子:“打游击?你和斯派克是一伙的?号称为了帝国的受苦百姓,高举义旗?” 汉斯冷冷地看着黑胡子,摇摇头:“不,我和那傻子不同,带一群民兵起义,然后被梅诺行省的骑士团围捕。我在树林里、山里不断骚扰帝国的补给线。” “我的娘啊!你这是叛国,该直接绞死,为啥还在这里活蹦乱跳!”黑胡子挥舞镣铐,“该死的,我倒卖点草药算个啥?嘿!给你黑胡子爷爷松绑!放我出去!” 汉斯哈哈大笑起来:“别瞎嚷嚷了,黑胡子,你知道啥?我祖上那辈,侍奉的是亲王吕贝克·劳伦兹。” 黑胡子上下打量汉斯:“我的娘啊,那是多久远的事情了,旧历的时候了。吕贝克·劳伦兹?古塞尔维斯王国的克里斯蒂安·劳伦兹国王授予他亲王的爵位,叫他当摄政王,结果他跑去塔克斯创立自己的王国。” 汉斯冷冷地看着黑胡子,说道:“你懂啥。古塞尔维斯王国遭受了瘟疫,亲王率子民北上,王后的弟弟罗德斯·鲁道夫坚持南下。等瘟疫结束后,罗德斯·鲁道夫攻占古塞尔维斯都城布鲁姆,自己称王。真正的篡位者是罗德斯!” 黑胡子摸摸自己漂亮的齐脖子的柔软胡子,嘿嘿一笑:“哦,这故事让人耳目一新,贵族的老奶妈跟你说的?” 汉斯叹了口气,不理会黑胡子的嘲讽,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仿佛回到一百多年前,说道:“塔克斯王国的雪天即将到来,罗德斯攻进温泉堡,亲王下令围攻他,只等他断了补给。没想到那狗娘养的,把城堡里能吃的都吃了干净,连老鼠都不放过。亲王的队伍在城堡外被雪困住,他打开城门,趁着雪天夜袭,打得亲王措手不及。” 黑胡子啧啧叹道:“罗德斯皇帝有点意思。成王败寇,无论是海盗王还是皇帝,都一样,你那亲王臣服于罗得斯,那就是认输。你们这群人,多少年的事了,自己顽固不化,还在反抗帝国。” 汉斯咬牙切齿:“罗德斯进了塔克斯王都,同意放过百姓,对亲王一家可没说放过,亲王被逼服毒自杀,王后被奸杀,至于王子,被当祭奠克里斯蒂安·劳伦兹的祭品,活活烧死。” 肖恩狐疑道:“你咋了解那么多?” 汉斯咆哮道:“罗德斯干那些兽行时,我的爷爷的爷爷就在一旁!” “吹吧,吹吧,吹牛不用交税。反正都是要死的人。”黑胡子“噗”一声笑了出来。 汉斯一把拉住黑胡子的衣领,拔出拳头,黑胡子不甘示弱,双手掐住汉斯的脖子,瞪着眼睛。 瑟琳娜与斯派克走过来,分别拉住一方。 “你们想吸引狱卒的注意?”瑟琳娜使了个眼色,哨塔上的弓箭手向这里张望,然后打了个哈欠。 斯派克嘿嘿一笑,拦在黑胡子与汉斯之间,问道:“你的先辈在一旁?怎么证明?” 汉斯捏紧拳头:“我爷爷的爷爷,是吕贝克·劳伦兹的铁卫之一!你这傻子。罗德斯杀掉劳伦兹一家后,要对铁卫动手,铁卫们进行了抵抗,但很不幸,失败了,有的就逃了。” “哦,那你就是铁卫的后代?”黑胡子上下打量汉斯,“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有点相信了。传说铁卫是劳伦兹王族卫队里精英中的精英,当年吕贝克·劳伦兹带子民北上,带走了一部分铁卫。” 斯派克挠挠头,说道:“于是,塔克斯的领主改为了麦亚·冯·吕贝克。现在塔斯克行省的领主文森特·冯·吕贝克,世袭管理行省。” 汉斯白了斯派克一眼:“傻子,你自己都说了,他姓吕贝克,不姓劳伦兹。那杂种就是个当年罗德斯安插在塔克斯的傀儡的后代。在我看来,他算个球!” 斯派克吹了声口哨:“精彩的故事!汉斯,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庆典的时候,直接推翻奥古斯特·鲁道夫的统治。” 黑胡子皱了皱眉:“我的娘啊,快要死了,吹吧,吹牛吧,做梦吧。” 瑟琳娜从阴影处走出来,压低声音道:“我们被绑着上绞刑架,当然就不能做那梦了,不过要是上绞刑架的是别人,我们在暗处呢?” 黑胡子刚要大声说话,瑟琳娜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安静点。她看了看周围,狱卒们有的打哈欠,有的拿着木棍左顾右盼,离放风结束的时间已不多了。 “我这边调查清楚了:到了晚上,监狱里的狱卒整晚值班,到第二天早上换班;食堂、前厅、行政楼的固定岗哨是三个人,每四个小时轮班,交接时间5分钟;流动巡逻的大约有3支队伍,每四小时换班,交接时间1分钟;放风场地、监狱门口的哨塔上是两个人一组,每四小时轮班,交接时间2分钟。”瑟琳娜一口气说完,边说边拿着小树枝在地上画。 黑胡子倒抽一口冷气:“你们想越狱?要不是狗皇帝要我这条命,上次就被杀了。” “你怂了?上次骗我强行越狱的是谁?”汉斯向地上吐口口水,“不会你一开始就想着拿别人当炮灰吧,黑胡子?” 黑胡子刚要大声反驳,瑟琳娜一把抓住他的胡子,抓得他哇哇大叫,说不出话来。 斯派克扫了一眼狱卒,小声说道:“小声点,别搞得越狱像是去旅行,众人皆知。” 瑟琳娜松开肖恩的黑胡子:“我们该拼一拼,上次你自己傻乎乎地硬来。这次不一样。” 斯派克拿着树枝比划着:“我们该团结起来。瑟琳娜负责偷到监狱的钥匙,放出我们几个,然后黑胡子、汉斯抢到武器,我们进入地牢,放出孙光龙……” “等等,我以为该潜行出去,人少就行,杀几个巡逻的,干几个固定岗哨,然后逃出去。”汉斯瞪大眼睛,摇摇头,“傻子,你要我们去救那冒牌魔法师?” 斯派克拿起树枝,对着汉斯的鼻子指指点点:“首先,我不傻,其次,那不是冒牌魔法师。” 黑胡子看了看汉斯,转头对斯派克说道:“但我觉得汉斯说得对,我以为你带着我们越狱,没想到是劫狱。那小子说自己是什么二年级生,那就是个菜鸟魔法师,顶屁用!” 斯派克摇摇头:“孙光龙是落日行省的,我们该拉拢他,要杀皇帝,多一个魔法师多一份机会。” “我的娘啊,又是劫狱又是越狱?”黑胡子眨眨眼,“这把玩儿大了。” “赌一把,对不对,反正横竖都是死。难道你真想在帝国的庆典上,让台下的观众们看着你翻白眼、伸舌头、蹬腿?”瑟琳娜压低声音,“黑胡子,你小声点,别大嘴巴嚷嚷。” 狱卒们走了过来,大喊道:“不准聚众,你们在干嘛?” “激动个啥?就不许吹吹牛?”黑胡子的嗓门比狱卒还大,“他奶奶的,黑胡子爷爷都快上绞刑架了,吹牛不犯法吧?” 斯派克用脚在地上拖了拖,把那些示意图擦掉,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在瑟琳娜的搀扶下站起来。 “就算我们真越狱了,要在庆典的时候赶到雷霆堡,恐怕也来不及。”瑟琳娜小声说道,“你就这么忽悠黑胡子和汉斯?” “我就没打算去雷霆堡刺杀皇帝,”斯派克嘿嘿一笑:“他们想送死,我可不拦着他们。不过孙光龙,我倒是想拉拢他,慢慢来,瑟琳娜,既然上次失去了左臂,我吃够了教训。来日方长,从长计议。” 第30章 豪森 远方的敌人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越来越近,那脚步声震天动地,每踏一步,仿佛地动山摇。他们穿着灰色的锁甲,举着盾牌,拿着长矛,他们的眼神里充满杀戮、冷酷。 大将军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遮天蔽日。敌人举起盾牌,遮挡箭雨。一阵箭雨之后,倒下一些人,但他们无所谓,继续迈着整齐的步伐,一点一点接近。 又是一声令下,箭雨倾泻而下,这次,敌人恼怒万分,他们举起盾牌,遮挡这一波箭雨之后,不再踏步前进,而是发起了冲锋。 大将军在坐骑上一挥长枪,冲锋号角吹响,骑兵们身着金色的板甲,脚下披着战甲的战马扬起灰尘,骑兵们怒吼着,冲向敌人。 长矛与长枪碰擦火花,战马又踢又踏,落地的骑兵拔出弯刀,与敌人殊死肉搏。 鲜血染红大地,到处断肢残臂。当太阳从发白的圆盘变成如鲜血一样红时,战斗依然继续。这时,左翼那里一声震破耳膜的怒吼,山顶上出现一头怪物,那怪物有着椭圆形的脑袋,绿豆般的眼睛,黏糊糊的身子靠着强壮的四肢支撑起来,怪物张开翅膀,遮住了太阳。 大将军大喊一声,弓箭手调转方向,射向左翼上空。怪物毫不在乎,箭尖碰到它黏糊糊的身体,身体表面陷下去,靠着弹性,缓冲了箭的冲击力,身体迅速恢复原状,箭纷纷掉落。怪物飞下山来,弓箭手们被怪物的四肢、翅膀扫过,像是稻草一般,四处飞散,落到地上时,弓箭手们非死重伤。 大将军拍马前进,步兵冲了上去,不料前方的敌人又发起了冲锋。 它等的就是这一刻,它早已不耐烦,爪子陷入泥土,翅膀全力张开,怒吼着,那吼声回荡在山谷,仿佛要震碎山石。它全力俯冲,敌人将长矛投向它,它毫不在意,鳞片像盔甲一样包裹着他的身体,长矛刺不穿它。它落到地上,又是用尾巴甩、又是用前爪扫,敌人像秋后的落叶,飘在空中,不断落下。 怪物看到了它,咆哮着,它毫不示弱,发出更大的吼声,两边的士兵纷纷捂住耳朵。怪物展开翅膀,它也展开翅膀,冲向对方,它们在空中相遇,猛烈地撞击,怪物的身体缩了进去,又弹了出来,它被弹开,扇动翅膀,怪物飞到它的右侧,它甩了下尾巴,调整平衡,向着飞扑而来的怪物狠狠抓去,怪物的弹性身体被抓破块皮。怪物嘶叫一声,从左侧又出现一只同样的怪物,飞扑上来,撞到它的后背,前面那只怪物伸出椭圆形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 “啊啊啊啊!”孙光龙挥舞着双手,尖叫着,睁开眼睛,不停喘气。 又是梦。几天来,他经常做噩梦,每次都是汗津津地醒来。疯老头也被吵醒了,坐起来,向他眨眨眼。 塌鼻子的狱卒飞快地打开牢门,捂着鼻子,破口大骂:“小疯子,关这里的都变成疯子。再叫小心我揍你!” 孙光龙喘着气,地牢又热又闷,还很潮湿。他问道:“能让我出去,打点水,洗个澡吗?” 塌鼻子扔进来一个桶,骂道:“顺便把牢房也打扫了。” 孙光龙来了之后,狱卒们就把打扫地牢的工作扔给了他,给他上了脚链,防止逃跑。孙光龙默默接下这些工作,他表面上顺从,在这过程中,寻找逃跑的机会。 孙光龙来到一块空地。这里虽然在地底,但能听到哗哗的水流声。他循声望去,地下河的水流很急,拍打在空地边缘泛起水花,空地的一边是岩石壁,被凿出几个洞用来装火把,因为火把照明范围有限,水流的尽头一片漆黑,仿佛一个大怪兽张大嘴,把水喝进去。 空地上是一座木屋,孙光龙走了进去,里面是个浴室。这里是给狱卒用的,为了图方便,狱卒允许孙光龙在这里取水。木屋内用木板隔成一个个小房间,推开小房间的门,里面摆放着木桶,房间下面有个水槽,水槽顺着地势造,洗澡清扫后的污水通过水槽流到地下河的反方向,以确保水源不被污染。 如果我当初装备了水系魔法就好了,淹死他们。孙光龙时常这么想。地牢的狱卒共有6个,每天轮换3人,自从孙光龙打扫地牢后,他们又清闲了不少,成天吹牛、玩罗斯特象棋。 孙光龙打满一桶水,2个狱卒正在玩罗德斯象棋,塌鼻子狱卒在一旁观战。他塌鼻子捂着口鼻,冲孙光龙嚷道:“臭死了!快点打扫!” 孙光龙呵呵笑道:“好的,遵命。” 刀疤脸狱卒挥挥手:“你该早点来,这样我们就轻松多了。”矮个子狱卒耸耸肩,冷笑道:“你千万别像他那样发疯,不然我们又苦了。”“小疯子照顾老疯子。”塌鼻子狱卒最后说了一句,3人哈哈大笑。 孙光龙拿着水桶冲洗地面,边冲洗边对坐在床上的疯老头说:“老爷爷,你别乱走动,我先把房间打扫完,再给你擦身子。那么脏的房间,他们真不人道!” 疯老头只是在那里傻笑,看着污水流向房间的排水沟,嘴里嘟囔着:“好玩,哈哈,好玩!” “唉,真可怜。”孙光龙叹了口气,默默打扫完房间。 当孙光龙再次走进房间,他拎着木桶,拿着布,小心翼翼地走到疯老头身边,说道:“老爷爷,你放心,水桶和布我都清洗过了,我来帮你擦洗身子吧。” 疯老头坐在那里,一股恶臭熏得孙光龙想吐。他刷洗疯老头的背脊,上面的泥垢和污物积了厚厚一层。 “那群罗德斯疯狗,简直不把你当人看。”孙光龙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用力擦洗,疯老头沉默着不搭理他。 “对了,我又做梦了。这几天都在做可怕的梦。”孙光龙在疯老头安静的时候,把他当作倾诉对象。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对他来说,那些梦实在诡异,诡异得真实。有时候他醒来时,甚至觉得自己嘴里有血腥味。小疯子照顾老疯子。他想起塌鼻子狱卒的话。他需要有人倾诉,他下决心,绝不能发疯。 “在梦里,我不是我自己,我有了翅膀、厚厚的鳞片,我的叫声震天动地。”孙光龙回忆着梦,说道,“对了,今天的梦里,有好多骑兵、弓箭手,黑压压的,他们的盔甲我都没见过,但他们的脸都和我一样,是黄皮肤。他们拿着弯刀,我见过那弯刀,在老家,有些人还在用。” 疯老头抓抓头发,那里面跳动着虱子。孙光龙抓抓皮肤上的红点,他被虱子咬了。 “来,把手给我。”他拉过疯老头的手,镣铐叮当作响。他仔细擦洗着疯老头的手臂。 “你几岁了?”疯老头突然说话,但没有看孙光龙。 “你在和我说吗?19岁了。”孙光龙拧干布,他不知道疯老头是自言自语还是真的和自己在说话。 “魔龙狂舞,青龙升天。”疯老头说出这句话,依然不看孙光龙。 孙光龙停下手里的擦洗工作,蹲在疯老头的身前,用一只手在疯老头眼前晃:“到底疯没疯啊?喂,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你的吊坠是你妈妈给你的?”疯老头的眼睛突然闪出锐利的光,孙光龙从这眼神中,感受到一种压迫力。 “你来自落日行省,你是魔法师。”疯老头的话逻辑清晰,与在污物里睡觉吃饭时疯疯癫癫完全不同。 孙光龙瞪大眼睛:“你到底是谁?” 疯老头突然抓过孙光龙的手,反拧到背后,一脚将他踢倒在床沿上,踩住他的背。 “你干什么?!”孙光龙大叫起来,“你在装疯?” “没错!装疯卖傻3年了。老爷爷?我有那么老吗?”疯老头把空余的手按在孙光龙的脑门上。 孙光龙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有水在沸腾,头越来越痛,又昏昏沉沉,他的喉咙发干,他想喊,却喊不出来。一会儿他又觉得发冷,身体微微颤抖,浑身的力气像逐渐被抽干。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是谁?”孙光龙的身体瘫软下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我只不过夺取了你的两个魔法,没打算杀你。”疯老头松开孙光龙的手,任其瘫倒在地,他一挥手,原本固定镣铐的墙面直接脱落一块,他站了起来,“没想到,你去学习魔法,更没想到你会关进来。” 他回头看了看孙光龙:“也许这就是命运。你命不该绝,你遇到了我。不过,听着,警告你,今后不准再学魔法,去找个地方隐居吧。” 孙光龙突然很想笑,一个装疯卖傻的老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被关在地牢,却叫我找地方隐居? “你谁啊?”孙光龙冷笑一声,“利用了我,好歹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豪森。”疯老头吐字清晰。 豪森?孙光龙在昏倒前,听到了这个名字。3年前杀害霍兰院长的豪森?他的脑袋已无法运作,他无力思考。 第31章 越狱 夜晚的鬼泣山监狱更像地狱,周围漆黑一片,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鸟的怪叫声。哨塔上、大院和放风处的火把都被点亮,从远处看星星点点,像是漂浮的鬼火。 “这里又冷又偏僻,一到晚上,风吹过树林,鸟虫野兽怪叫,阴森得可怕。”柯恩拨弄着亚麻兜帽,将亚麻长衫的下摆系到裤子里,以免下摆空荡荡的,肚子着凉,“冻死了,这是五月初啊!” “山里的五月和山下当然不能比,”费舍尔将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又拿出一瓶朗姆酒,“来,喝一点,去去寒。” “你疯啦?”柯恩瞪大眼睛,舔了舔嘴唇,“居然把酒带进来了,让监狱长知道的话……” “让监狱长去死!”费舍尔忿忿不平,打开瓶塞,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一杯,“我们每晚听着怪叫声,瑟瑟发抖,他在温暖的天鹅绒被窝里,搂着女人睡觉。” 柯恩闻到了酒香,他咽了下口水。 “怕啥?那些犯人跑不出去的。”费舍尔拍拍自己的腰间,一串钥匙叮当作响。 牢房的深处,传来黑胡子肖恩的大嗓门:“嘿!黑胡子闻到了朗姆酒的味道。这是大海的味道,让我尝尝!” 柯恩与费舍尔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饮上一杯。 “嘿!说你哪,朗姆酒的味道让黑胡子的肚子咕咕直叫唤。别想骗过我的鼻子。”肖恩的嗓门在牢房的走道里回荡。 汉斯抓住铁栅栏,隔着墙骂道:“你这又矮又丑的海盗,大晚上的说什么疯话?哪儿来的酒?狱卒值班能喝酒?别吵我睡觉!” 肖恩狠狠地拍打铁栅栏:“去你的大块头,敢说我矮,敢说我丑?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黑胡子爷爷在基罗群岛上,有多少女人争破头要和我睡一晚上。” “哈哈哈,吹吧吹吧,反正吹牛不用上税。”汉斯的笑声响彻走道。 “别学我说话,白痴。嘿!给你黑胡子爷爷来点儿酒,不然明天我向监狱长告发你们!”黑胡子将铁栅栏拍得啪啪作响。 柯恩忍无可忍,他站了起来,拿起杯子,一手拿着棍子,气冲冲地走到黑胡子面前。 “嘿,大块头,我说啥来着,朗姆酒,来啊,给你黑胡子爷爷一杯。”肖恩得意洋洋,露出镶金的大牙,伸出一只手。 柯恩对着黑胡子的手狠狠砸去,黑胡子条件反射般地将手缩回去,大骂道:“去死!原来是你,柯恩,你这个吝啬鬼,敢打我,你相不相信明天监狱长直接给你吃饱鞭子。” 柯恩眯起眼睛,他将棍子捅进栅栏的缝隙里,戳到肖恩的肚子上,拿着酒杯,在肖恩眼前晃了晃:“大海的味道对不对?” “对,”肖恩眯起眼睛,用力吸吸鼻子,“熟悉的味道。” “可惜你尝不到。”柯恩得意洋洋,抿上一口,然后板下脸来,威胁道,“你要是敢说出去,小心你的舌头,黑胡子。” 突然,黑胡子一把抓住铁棍,柯恩的脸重重地撞在铁栅栏上,这一撞他眼冒金星。 现在换成黑胡子得意洋洋:“小子,这铁棍在我手里,你明天怎么交待?” 柯恩这下急了,哭喊道:“费舍尔,打开门,把剑拿来!我要杀了他!” 费舍尔重重地放下酒杯,骂骂咧咧,从一旁的角落里拿起一把短剑,一边走,一边掏钥匙。走到瑟琳娜与汉斯之间的隔墙时,汉斯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想造反?!”费舍尔用力挣扎,举起拿短剑,威胁道,“汉斯,放手,柯恩,去喊人,白痴。” 汉斯松开手,举起双手,笑道:“别叫人,费舍尔,其实我建议让柯恩与黑胡子来一场公平的决斗,给大家添点乐子。” “去你的,大块头,我不过是要杯酒!”黑胡子嚷嚷道。 “你们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瑟琳娜尖叫道,“一晚上折腾到现在!” 汉斯哈哈大笑:“折腾得还不够。瑟琳娜,我想一晚上折腾你呢。” “就你?我觉得柯恩才更对我胃口。”瑟琳娜趴在铁栅栏上,解开腰带,上衣里的胴体半遮半掩。 柯恩对着牢房里的几个人怒气冲冲地说道:“都给我记着,尤其是你,黑胡子。”他看到瑟琳娜,不禁咽了下口水。 费舍尔推了他一把,说道:“没事,黑胡子活得不耐烦,明天拖出来先打一顿。今晚还是好好喝一杯。” “其实我也想喝一杯。”等费舍尔往前走,柯恩的手被瑟琳娜拉住,他看着俯身半跪着的瑟琳娜,充满线条美的胴体隐隐若现。 瑟琳娜轻声说道:“我都快被送帝国首都绞死了,让我喝一杯,大家一起快活一下如何?” 柯恩的心扑通直跳,身子燥热起来,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多久没碰女人的缘故。他舔了舔嘴唇,有什么不可以?监狱长盖天鹅绒被子搂女人睡觉,凭什么我柯恩不能快活快活? 突然,他感到一阵刺痛,胸口热乎乎、湿哒哒的,低头一看,热血喷涌而出。转过头,他看到汉斯从牢房里走了出来,黑胡子一用力,朝他笑笑,将铁棍捅进他的背后,刺穿了胸口。 “红发义贼是我的女人,你敢碰她?”汉斯一把掐住柯恩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然后将柯恩的脑袋重重地砸向栅栏。 柯恩哭着,想喊,但嘴里喷出鲜血,他的意识模糊了。他倒地时,看到瑟琳娜拿着钥匙,就是费舍尔身上的那串,正在给斯派克开门,汉斯小跑着,追上费舍尔,将短剑夺下,砍了费舍尔的脖子。 汉斯掂量着手里的短剑,黑胡子拿着费舍尔的铁棍,瑟琳娜拿到了费舍尔的匕首,斯派克无奈地自嘲:“一只手的只能拿钥匙。” 地牢的门被打开了。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里,依靠墙上每一段距离的油灯进行照明。汉斯打头阵,黑胡子断后,四人摸索着前进。 “乖乖,没想到地底下还有这么大的地方。”黑胡子咂舌道。推开拱形的门,一座大桥出现在众人眼前,大桥的尽头,亮着火把。桥下依稀传来流水声。 “地下河。等下我们救出孙光龙,瑟琳娜去找找,有没有可以漂浮在水里的竹筏,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地下河到外面。”斯派克看了看桥下。 “笑死人了,这里哪里会有船。我敢以我漂亮的胡子发誓,地下河里蜿蜒曲折,暗流涌动,你们这群没见过海的人懂个啥,我才是专家。”黑胡子大笑起来。 “你白痴吗?笑那么大声!”汉斯低吼道,“照我说该潜行出去。” 一个狱卒打着哈欠,迎面走来,见到四人,揉揉眼,大喊起来:“救命!来人啊!” 汉斯迈着大步冲上去,一剑刺穿他的胸口,狱卒重重摔在地上。 转角处响起了喊声和脚步声。 第32章 鬼泣山炼狱事件 转角处冲出2个狱卒,桥那头也冲出来2个,汉斯的剑格挡住1个狱卒的攻击,用肩膀撞开他,左侧又一剑刺来,他调转身体,借用惯性,手腕一转,用剑挑开对方的一剑。 “你还别说,大个子原来不笨重。”黑胡子嘿嘿一笑,一棍子扫在冲上来的狱卒脚上,对方摔了个嘴啃泥,“你黑胡子爷爷早就手痒痒了。”他一棍子敲在对方的头上。 第4个狱卒冲上来,瑟琳娜一个翻滚,躲过剑锋,匕首划开狱卒的手臂。 “哎呀呀,原来都那么能打啊。”斯派克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左肩,“动静闹那么大,等下怎么办呢。” 汉斯抓住一个狱卒的手,拧到其后背,一剑刺破他的喉咙。黑胡子砸破了狱卒的头,对方求着喊饶命。 剩下2个狱卒挣扎着往桥那里跑,四个人追上了桥。 “快!他们在那里!”背后传来喊声,10多个狱卒拿着短剑、铁棍蜂拥而来。 黑胡子向手里吐了口唾沫:“这下玩大了,斯派克,你这狗娘养的,要不是为了找菜鸟魔法师,我们这会儿都潜行出去了。” 瑟琳娜捡起死去的狱卒的短剑,挡住2个狱卒的攻击,说道:“反正玩大的,多杀几个算了。” 黑胡子一个翻滚,躲开2把剑的攻击,挑开第3把剑,一棍子砸在一个狱卒的腹部,说道:“让你男人去打,他不是号称铁卫的后代,外号13吗?这里差不多13个,他一个人足够了。” 汉斯躲开狱卒从刁钻的角度砍来的剑,把他推下桥,过了好一会儿,桥底传来重物掉落的水花声。他格挡住另一把剑,一脚绊倒对方,用手肘砸了对方的后脑。第3个人冲过来,他一个躲闪,对方刺了空,汉斯的剑让他的脖子开了花。 “看到没有,他一个人足够了。”黑胡子一棍在打在偷袭瑟琳娜的狱卒的后脑上,“你男人真能打。” 瑟琳娜一剑砍在狱卒的肩上,恶狠狠地说道:“他不是我男人!闭嘴!黑胡子,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汉斯后退到黑胡子身边,格挡住2个狱卒的剑,推开他们,说道:“瑟琳娜,你别那么绝情好不好,说得我都不想打了。” 黑胡子用铁棍拨开狱卒的剑,一棍砸在对方脸上:“拜托,你们吵架别害了我!基罗群岛上一大堆姑娘等着我呢。独臂人在干吗?” 斯派克摸索着,找牢房,笑道:“你们还真是轻松啊,我一只手找起牢房来也慢一半速度呢。” “抓住他们!”桥那头又冲上来一波狱卒。 “怎么办?他们太多了。”黑胡子骂骂咧咧,“我就说不该来找菜鸟法师。” 狱卒们的数量越来越多,汉斯逐渐只有招架的份,瑟琳娜那里险象环生。 “要么跳桥!”瑟琳娜说道。 “你当我白痴吗?跳下去死和被砍死有什么区别?”黑胡子喘着气。 “我们被包围了。”汉斯大骂道,“我就不该听你们的,一群傻子!” 这时,他们的背后传来轰隆一声,其中一面墙破了个洞,墙砖倒了下来,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头发上沾着褐色、黑色的污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那人冷笑着,一步步走过来。 “我的娘啊,那菜鸟魔法师怎么变得那么老、那么脏了?”黑胡子瞪大眼睛。 在桥上的狱卒大惊失色,叫道:“超a级罪犯!h先生越狱啦!” 斯派克拍拍后脑勺:“嘿嘿,原来地牢里关的不止一个人哪。喂!看到孙光龙了吗?” 汉斯一剑刺穿一个狱卒,说道:“找到那小子,想办法出去。” 那披头散发的人不声不响,站着不动。瑟琳娜等人穿过他,从地牢里找到了躺着的孙光龙。 “小哥,你怎么了?”瑟琳娜拍拍孙光龙的脸。 “喂,你对他做了什么?”黑胡子对这那人吼道。 那人头都不回,说道:“你们是孙光龙的同伙?他昏过去了。” 这时,桥上冲过来一群狱卒。 “我的天,都怪你,斯派克!现在我们怎么出去?”汉斯一把揪住斯派克的衣领,“都要陪着冒牌魔法师死在这儿了!” 瑟琳娜摇晃着孙光龙:“我叫不醒他。” “背上他。”h先生像是说给瑟琳娜等人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从哪边出去呢?还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去吧!” “快报告监狱长大人!”狱卒们有人叫道,后面的几个人开始往外面跑,剩下的狱卒面面相觑。h先生一挥手,一个狱卒燃烧起来,惨叫着、翻滚着,被他碰到的人也燃烧起来,狱卒们四下逃散。 “乖乖,这就是魔法师?!”黑胡子瞪大眼睛,咂舌道。斯派克吹了声口哨,汉斯把孙光龙扛在肩上,瑟琳娜站在最后面。 “走吧,算你们运气好,我捎带上你们几个出去。”h先生心定气闲地带着一行人走过大桥,右手一挥,大桥坍塌了,巨大的桥梁跌进地下深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有必要搞那么大动静嘛!”黑胡子看着深谷,“玩大了,这把真玩大了。” 一行人跟着h先生走,他一挥手,地牢所在的地面上出现缺口和阶梯,他们直接进入了放风区。 “我的娘啊,太牛了,我黑胡子和超级魔法师一起越狱,做梦都想不到。”肖恩摸摸自己的胡子。 “别人会说你吹牛。”瑟琳娜踢开一块石头,打趣道。 “又来一波。”汉斯抬了抬下巴。 h先生一挥手,地面塌陷了,10人的巡逻队全掉进了地沟里。 这时,监狱长巴顿带领大约100个守卫赶来,但地沟横在面前,他和守卫队没法过来。 “豪森,你束手就擒吧!”巴顿一挥手,一排守卫拉满弓,对准豪森,“还有你们几个,哨塔上也有弓箭手,不想变成刺猬的话,还是乖乖投降。” 黑胡子吼道:“他们人太多了。” 豪森什么也不说,轰隆一声,地面上瞬间升起高墙,对面射来的弓箭全射进了墙里。他一挥手,身后的哨塔倒了下来。 高墙消失的同时,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地面大面积塌陷,100人的守卫队伍中,有部分人掉进深坑,火把也随之掉落,深坑里,守卫们拍打着身上的火焰,互相践踏着。 豪森一挥手,火焰迅速蔓延开来,深坑里的人惨叫着,却无法爬上来,有的被烧死,更多的是被同伴践踏而死。没掉下去的人纷纷四下逃散。 “哼!”豪森冷笑着,“一群乌合之众。” 豪森看了看眼前挣扎的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迈步。随着他的脚步,地面合拢出现一座桥,一行人大大咧咧地走出放风区,脚底下的深坑传来一片哀号声。 斯派克干笑道:“真不愧是超a级罪犯,比一般的魔法师强太多了。” 他们来到行政区时,守卫们有的徒步逃跑,有的为争夺马匹互相大开杀戒,黑胡子和瑟琳娜打倒一些狱卒,抢了四匹马。 豪森抓住一匹马的缰绳,说道:“都跟上,这里荒山野岭。保护好那小子。”豪森拍了下马背,策马远去,鬼泣山的大门前的石狮子瞬间掉了头——这算是豪森临走时给鬼泣山监狱留下的纪念。 五人骑着四匹马,从鬼泣山监狱的大门冲了出去。在他们身后,倒塌的哨塔、燃烧的房子、惨叫的人群,构成了真正的地狱。 在多年后的史书上将此事件的真实情况还原,被称为“鬼泣山炼狱事件。” 帝国历100年5月2日夜,瑟琳娜等人打开了地牢,无意间也翻开了历史的一页。 第33章 游骑兵 雨,又是雨,下了整整三天。木屋里潮湿得很,茅草屋顶漏雨,雨水滴下来,顺着地势向门口流走。卡修打了个喷嚏,低气压加湿气,让他觉得又闷又汗津津的,即使是丝质的白色法袍,衣料贴住皮肤让他也感到难受。难受的不仅仅是皮肤,他感到一切都不适应。在首都军部的时候,一大早,他可以享用到厨房里端出来的美味早餐,荷包蛋、小麦面包、红茶、葡萄干。但这里不行,他啃着冷冰冰的硬面包,就着蘑菇汤,算是早餐。他讨厌蘑菇的味道。他的手臂、腿上奇痒难忍,山里的蚊子大得出奇,一晚上嗡嗡叫,还把他咬得浑身是包。 他抚摸着法袍,推开门,前往巨像堡的大厅。 冒着雨,吹着阴冷的风,踩着泥泞的路,每走一步,他都在咒骂,咒骂命运、咒骂不公。他是“白色恶魔”,穿着白色法袍大败极地人的英雄,在与他无关的魔法师被杀事件后,他成了皇帝的出气筒、军部的替罪羊。 更糟糕的是,游骑兵们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他空降于此地,凭什么领导他们。 他推开木门,大家正围坐在壁炉旁,他们都穿着绿色的游骑兵衣服,不是春天的嫩绿,而是杂乱的绿,深绿、浅绿、灰绿、黄绿,就连兜帽都是绿色的。那些人一脸冷漠地看了看他,没人和他打招呼。游骑兵队长奥尔丁顿坐在长椅上,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皱了皱眉。 奥尔丁顿清了清嗓子,语气冷得像山里阴冷的风:“今天有3位兄弟加入游骑兵,你到底宣不宣誓?” “不。”卡修坚决地摇头。 “去他的,他要不愿意,可以让他滚。”艾德斜着眼看了看卡修,“没人欢迎他。” 格兰特靠着墙,把短剑的剑尖朝地,歪着脑袋:“他还不肯脱掉那白袍子,脏兮兮的白袍子。” 卡修咆哮道:“这是法袍!白色法袍!” “白色法袍顶个球用!少拿帝国军部的军衔压人!”马龙提高音量,用咆哮回敬卡修,“这里是游骑兵!” 奥尔丁顿哼了一声:“都说魔法师高傲、冷漠,他们看不起其他人,说的就是这么回事。你可以滚。” 卡修想迈开脚离开,但他不能。他被皇帝任命为游骑兵副队长,他无处可去。 “我是魔法师。”卡修咬咬牙,“我也是皇帝御封的游骑兵副队长。” “早在旧历时代,群星山脉就有了最早的守卫者。”奥尔丁顿冷笑一声,“那些守卫者抵挡着敢于擅自闯入的外来者。直到罗德斯国王的到来。他一挥剑,下令要火烧迷雾森林,一阵豪雨,电闪雷鸣,雷神加斯加尼克化作雄鹿,指引他离开迷雾森林,直接到达梅诺王国西北边境。” “守卫者们认为那是雷神的宠爱。”山姆拉了拉绿色的斗篷。 “魔法师,我们游骑兵效忠于罗德斯皇帝,以及他的血脉。近百年来,我们一代又一代游骑兵守卫着群星山脉,抵挡异族的入侵。”艾德端着一只破碗,喝着水,说道,“梅诺王国曾派出800名骑兵,结果在这里,300名游骑兵打得那些贵族骑兵屁滚尿流。” 山姆指了指奥尔丁顿:“远的不说,19年前,奥尔丁顿参加了帝国的骑士比赛,与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大战三回合,赢得亚军。之后他受到尼克劳斯皇帝的接见,成为了游骑兵,后来他有了外号,叫‘丛林游侠’。” 格兰特补充道:“所以别拿你的‘白色恶魔’来吓唬人,游骑兵不是被吓大的。” 奥尔丁顿站起来:“你拿着皇帝签发的委任状来,我们认可皇帝的安排。但你不肯发誓,脱掉法袍,换上游骑兵衣服。我们可以视为你抗命,砍下你的脑袋。但我决定不那么做。一年战争爆发后,全国死了太多的人,缺乏兵源,我们游骑兵的人数不足百人,我们需要人,特别是号称一个人相当于小队的‘白色恶魔’。我决定拿你试试我的耐心,我的耐心有限。” 卡修摇摇头:“我是魔法师,我不会穿那衣服。对你们来说,那是荣誉,对我来说,法袍也是荣誉。我可以加入游骑兵的工作,但必须穿着法袍。” “该死,随他吧,队长,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做。奥托的尸体被发现了,在迷雾森林的一棵树干上,鲜血染红了他的游骑兵衣服,半个脑袋没了,脑浆全被挖走了。”格兰特摇摇头,叹了口气,“索恩估计也死了。” “警惕起来,兄弟们。巨人族苏醒了。”奥尔丁顿擦着短剑,说道。 “巨人族?我见过3米高的极地人,他们力大无穷……”卡修的脑海里闪过极地人的模样。 “不是你说的极地人。极地人身形高大,智力与我们差不多,他们文明程度也与我们差不多。巨人族不同,他们的皮肤像犀牛皮那么厚,他们以兽皮为衣服,敲骨吸髓。”布兰德解释道,“你以为游骑兵就防止帝国的人类敌人?不,卡修,游骑兵真正抵御的,是迷雾森林里的恶魔。” “每800年醒来一次,上一次醒来,尚在旧历,森林守卫们在夜之游侠的带领下,浴血奋战,将他们赶回了地底。”山姆轻声说道,“800年转眼即逝,他们再度醒来。” 奥尔丁顿将剑入鞘,看了一眼围坐在壁炉旁的游骑兵们,说道:“我决定进森林,去找索恩。” 马龙摇摇头:“太危险了,队长,从奥托死亡的时间推断,至少一个月了,索恩凶多吉少。” “我等皆为兄弟,不离不弃。”奥尔丁顿的眼睛里闪着冰蓝色的光,“只要有心,森林里有吃有穿,我认为索恩是迷路了。” “也许是逃走了,逃兵而已。背弃誓言的逃兵。”马龙眯起眼睛,“也许是被巨人捉了,也许逃了。” 奥尔丁顿没理会马龙,说道:“谁愿意与我去,去找索恩,如果我不去找他,我们就是背弃誓言,逝者应当得到安葬。找索恩的途中,我们要调查巨人族的情况。” 格兰特、艾德站了起来,山姆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马龙依然坐着,卡修本来就没坐下,他们没人让坐给他。 奥尔丁顿冷冷地说道:“格兰特、艾德,你们各自带上自己的小队,半天后出发,做好充足准备。山姆,马龙说得对,这次去太危险了,我也怕巨人族袭击巨像堡,你们好好留守。” 奥尔丁顿宣布散会,没人搭理卡修,他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是空气。 雨终于停了,卡修走出大厅时,深呼吸,这里的空气新鲜而湿润。他尽情舒展身体,决定在巨像堡里逛逛。 卡修借着升降机,登到巨像堡上方的城墙上,极目远望。 巨像堡依山而建,巨大而蜿蜒曲折的城墙构成了一道防线,城墙的宽度大得夸张,上面足以策马扬鞭。每各100公里,就有一处瞭望塔,城墙外广袤的森林里,雾气弥漫,这雾气终年不散,因而得名迷雾森林。 有人拍拍他的肩膀,是瘦瘦的山姆。他的嘴上的胡子还很软,棕色的头发也是软软的。 “你在看迷雾森林?”山姆顺着卡修看的方向,问道。 “山姆,多给我讲讲游骑兵和迷雾森林的事。”卡修打了个喷嚏,说道。 “你想听?阴雨连绵,终于放晴,我们可以顺路走上一段,舒展下身体。”山姆紧了紧腰间的长剑,说道。 “传说在上古世纪,巨人族统治着世界,山地巨人喜欢造高塔,森林巨人残暴卑劣,他们互相争夺领地。他们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万物陷入灾难,惊动了众神。雷神加斯加尼克率领森林之子,帮助山地巨人力挽狂澜,打败了森林巨人。最后一个山地巨人倒下时,化为群星山脉。为了防止森林巨人卷土重来,森林之子在群星山脉进行驻扎,他们依靠山地巨人流传的智慧,建造了这巨大的长城。”山姆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娓娓道来。 “这么说,这长城不是人类建的?”卡修摸摸城墙,石块光滑,石块之间用不知名的材料粘合。 “人类崛起后,开垦荒地、焚烧森林,与森林之子交战。”山姆耸耸肩,“是不是很讽刺?森林之子敌不过拿着铁器的人类,逐渐消亡。” 卡修呵呵一笑:“然后人类把长城据为己有?” “结果发现森林巨人卷土重来。人类组织起了最早的游骑兵,加斯加尼克,哦,这是罗德斯皇帝给这片土地起的名字,但在这之前,这里叫作尼姆亚加达。”山姆指着远处的迷雾森林,“游骑兵们浴血奋战,击退了森林巨人。于是,一代又一代游骑兵守卫于此。” “据我所知,穿过迷雾森林、跨越苏滩长河,再越过阿斯纳山脉,就是塔克斯王国,也就是现在的塔克斯行省。为什么森林巨人不在那里出现?”卡修疑惑道。 “那里太寒冷。奥尔雪山大部分都是积雪,塔克斯,无论叫王国还是行省,那里的气候,森林巨人不适应。”山姆眨眨眼,看了看卡修。 卡修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喷嚏:“就像我不适应这里,阿嚏!” 山姆笑了,笑得仿佛瘦瘦的身体要散架:“卡修……大人,我该怎么称呼你?其实奥尔丁顿队长不像你想的那样,他嘴硬心软。” 卡修点点头:“我懂,他下令搜索失踪一个月的游骑兵时,我就知道他是好人。” 山姆跳上城墙,身轻如燕,走在墙垛上,伸开双手。 “你小心掉下去。”卡修担心道。 “没事,我喜欢爬城墙。这里很高,视线很好,还能锻炼我的胆量。”山姆说道,“你也是好人,我一看就知道。不过我要请求你一件事,跟着奥尔丁顿队长去迷雾森林。” 第34章 迷雾森林 长城高约100米,城墙上的风很大,吹得法袍下摆飘了起来。卡修缩了缩脖子,疑惑道:“为什么要叫我去?” 山姆跳下城垛,搓了搓手,指着前方的瞭望塔。卡修抬头看去,瞭望塔用石头砌成,上面四面有瞭望孔,最顶上是平顶。山姆说道:“这样的瞭望塔有80座,游骑兵鼎盛时期,每座塔都开启。一旦有情况,点燃烽烟。如今,游骑兵不足百人,很多瞭望塔年久失修,都弃用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巨人族入侵,警报难以传达。”卡修原本就是军人,这问题难不倒他。 山姆点点头:“所以奥尔丁顿队长想在巨人族刚苏醒时,找到他们的沉睡之地,来个迎头痛击,把他们抵御在长城外。问题在于,他的人太少,而你,号称一人顶得上一支小队。” 卡修耸耸肩,说道:“可是山姆,你说的都是些上古世纪的传说,谁能证明有巨人族?除了我亲眼所见的极地人,我想不到还有巨人族,而且还分山地巨人、森林巨人。也许你们说的游骑兵是被偷猎者抓住砍了脑袋。” 山姆眨眨眼:“在见到你之前,我也不信有魔法师。” 卡修沉默片刻,哈哈大笑:“嘿,我有点喜欢你了。你为什么了解那么多?” “我只不过是个事务官,”山姆拉起兜帽,“我是这里少数认识字的人,我从长城的旧图书馆里,找到了破旧的羊皮书,那些传说都记载在上面。800年苏醒一次的巨人族,也许世人早就遗忘,但游骑兵不会。走吧,大人,外面风太大了,别让队长等急了。” 卡修会心一笑。 搜索队出发时,已经是下午,格兰特、艾德各带了10人,每个人都有1匹马,奥尔丁顿吩咐厨房备足了干粮,所有人在城堡门口集合。 “队长,为什么要带他去?”格兰特上下打量卡修,“他还穿着那脏兮兮的法袍。” 奥尔丁顿的冰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把一匹矮种马的缰绳递给卡修,说道:“游骑兵有3种武器,长剑杀巨人,短剑杀人类,十字弓远程攻击。你呢?魔法师?” 卡修拍拍腰间的长剑,那剑上有紫金色暗纹:“我有我的武器,队长。” 奥尔丁顿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兄弟们,800年转瞬即逝,巨人族已经苏醒。这次,我们既没有300人、也没有80座瞭望塔,‘夜之游侠’已经长眠。但是,我们无所畏惧!我们这次主动出击,寻找索恩,我们要找到森林巨人的沉睡之地,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如果有谁不愿意去的,我绝不勉强。你们可以牵着马,回到温暖的巨像堡。” “队长,我们誓死跟随你!”格兰特举起长剑,喊道,“我们是雷神的长矛,黑暗中的闪电,我等皆为兄弟,不离不弃,守护帝国,至死方休。” “我们是雷神的长矛,黑暗中的闪电,我等皆为兄弟,不离不弃,守护帝国,至死方休。”其余人的喊声震天。 卡修想起来魔法师学院毕业的那一刻。雨果、沃特、古林浩等20人的首批魔法师毕业生,年纪跨度也很大,毕业即将上战场时,高呼魔法师的誓言。看到游骑兵们喊着誓言,他突然觉得很温暖。 “我们是帝国的利刃,以法杖为武器,以元素为力量,驱散黑暗、斩尽邪恶,穷尽一生,守护帝国!愿法师的荣耀与你同在!”他高喊誓言,引来游骑兵们诧异的眼神。 “魔法师,森林里冷得很,希望你的法袍不会冻死你。”奥尔丁顿冰蓝色的眼睛盯着卡修,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兄弟们,让我们饮巨人之血,啖巨人之肉,帝国长城,永世不倒!出发!” 一行人沉默不语,行走在森林里,阳光洒在树叶上,形成斑点。午后的森林里,雾气稀薄,能见度较佳,奥尔丁顿下令尽快赶路。 卡修第一次进迷雾森林,一路左顾右盼。森林充满着泥土的气息、枯枝败叶、动物尸体腐烂的恶臭,卡修一开始捂着鼻子,游骑兵们习以为常,他深吸一口气,碍于面子,不再捂着鼻子。他看到巨大的榆树,那直径比首相塔还大,最细的树枝都有他的身体那么粗。 他们来到一条小河旁休息,卡修在河里洗脸时,见到了一只拳头大的青蛙,那只青蛙傲慢地盯着他,不理不睬,等到他扑过去,青蛙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湿了他一脸,引来游骑兵们的嘲笑。 “笑什么?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青蛙。”卡修用袖子擦了擦脸,说道。 “少见多怪。”安德森是个50岁的老游骑兵,精干的脸,嘴里经常嚼着烟叶,弄得牙齿又烂又黄。 “队长,穿过河,我们就要去发现奥托的地方了。”格兰特指了指前方。 “该死,他们为什么要去森林深处?我们日常巡逻的路线从不过河。”队长说道,“你们怎么发现了他?” “马蹄印,我们在一次巡逻时,马在河边饮水,我看到游骑兵的水壶在河岸上。渡过河,我们发现了杂乱的马蹄印。”格兰特拉了拉腰带,说道,“我敢说,那断裂的手臂粗的绳子,就是巨人的。” 奥尔丁顿拍拍格兰特的肩膀,指挥队伍到河的上游,让马踩着河面上露出的石头过河。 森林的深处,树冠越发茂密,淡淡的雾气弥漫着,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树枝上不断跳动,卡修惊奇地瞪大眼睛,那是一只只猴子,白色、棕色的皮毛,它们瞪着游骑兵,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那动物叫猴子。”安德森拉了拉背包,“你没见过?” “在首都,有来自多歌城的杂耍人,他们带着猴子在街头卖艺。”卡修盯着那些猴子,“但这些猴子与卖艺人的不同,它们的耳朵特别大。” “这里的猴子耳朵大,各个都是招风耳。”安德森哈哈笑道,“管好你的背包,别看他们长得可爱,各个都是小偷。” 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天空,那些原本在树上嬉戏打闹、休息的猴子突然变得惊恐起来,咋咋乱叫,它们以最快的速度在树上跳跃,寻找巨大的树冠。 “小心天空!”奥尔丁顿拔出长剑,格兰特搭上十字弓的弦,紧张地看着天空。卡修也同样拔出了他的剑,但他不知所措。 尖锐的叫声越来越近,卡修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只巨大的鸟,灰色的羽毛,它震动翅膀,卡修感受到气流扑面而来。 格兰特瞄准那只鸟,待鸟接近时,大喊一声:“射!” 十字弓射向天空,那只鸟在空中盘旋飞翔,俯冲下来,翅膀扇动造成的气流让弓箭偏离的方向,奥尔丁顿夹着马肚,高举长剑,挥向大鸟。大鸟尖叫一声,掉落好多羽毛,它不甘心,它恼怒着,冲向另一名游骑兵加利亚尔迪,加利亚尔迪捂着脸,胡乱挥舞着剑,鸟猛地一啄,扑拉着翅膀逃离,加利亚尔迪惨叫着摔下了马。 “加利亚尔迪!”奥尔丁顿迅速下马,格兰特举着十字弓继续盯着天空。 “眼睛!我的眼睛!”加利亚尔迪的指缝里流出鲜血,“我看不见了!” “别急,孩子,别急!”奥尔丁顿示意安德森按住加利亚尔迪的肩膀,慢慢挪开他的手,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加利亚尔迪的左眼上是个血淋淋的洞。 卡修心里一紧,闭上眼睛。 “啊啊啊!”加利亚尔迪大喊着,“告诉我,我的眼睛还在!我的眼睛还在!” 奥尔丁顿叹了口气,摇摇头:“孩子,冷静点,安静点,你的命还在。” 加利亚尔迪哭泣着,因疼痛而昏了过去。 “刚才那个是什么?”卡修心有余悸地问道。 “捕猴雕。吃那些猴子、蛇等等它能抓住的地面动物。”艾德在给昏过去的加利亚尔迪包扎,“该死的,他的伤口会感染的。” “他很强壮,能挺得过去。”奥尔丁顿看了看四周,“我们在此安营,小心警戒。” 森林里的夜晚比长城内来得更早,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心情都很遭。 “我们该早点射十字弓,”格兰特抚摸着脸,垂头丧气地说道,“就算射不中,也不会让它接近。” “它的速度太快。”艾德安慰道,“你们尽力了。” “不,该死的,别安慰我!”格兰特甩开艾德放在他肩上的手,“我不是女人!我知道这责任在我!我负责空中防御。” “如果他没法醒来,我们该怎么办?”胖胖的威廉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朗姆酒,森林里入夜后寒气逼人。 “他还活着!”格兰特怒吼道。 奥尔丁顿咬咬牙:“他有这个觉悟,从一开始出长城时,他就做好牺牲的觉悟。” 卡修坐在一块断木上,他插嘴道:“在战场上见过被箭射中眼睛的人,他们有的活了下来。” 格兰特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卡修的法袍:“狗娘养的,你不是魔法师吗?为什么不用你的魔法?” 卡修挣脱格兰特的手:“我根本来不及,那雕的速度太快,他离加利亚尔迪太近,火焰魔法会误伤他!” “废物!”格兰特一拳打在卡修的脸上。 这时,一声惨叫传来,营地附近警戒的游骑兵发出哭喊声。 “是安德森!”奥尔丁顿拿起长剑,卡修擦了擦嘴角上的血丝,跟上大部队。 第35章 夜战石蟒 卡修惊呆了,营地的前方是块平地,白天时检查过,除了树叶和蚂蚁外,很安全,但眼前却有一条巨蟒盘在平地的中央。它用身体紧紧盘住安德森,越收越紧,强大的肌肉卷得安德森的叫声逐渐微弱。 “石蟒!是石蟒!”格兰特尖叫着,举着火把,拿着长剑,他把长剑刺向石蟒的身体,坚硬的蛇鳞片擦出火花。 奥尔丁顿一个箭步,剑尖刺向石蟒的眼睛,石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开剑尖,一头撞击奥尔丁顿,奥尔丁顿被撞飞了出去。 艾德尖叫着,想用火把去烧石蟒,石蟒吐着信子,张开巨大的嘴。 “不能拖下去!安德森会被卷得窒息!”威廉大喊着,“快想想办法,打它的肚子、打它的七寸!” 卡修念动火焰魔法“灼烧”,一挥手,石蟒雪白的肚子上冒出烟来,它条件反射般地更加收缩身体。安德森已经昏厥了。 “你想害死安德森?!”格兰特怒吼道,“你这小崽子,算什么魔法师!” 石蟒见被人围在中间,越发凶残,试图用头撞击一人,逃出去。随着它的蠕动,安德森被拖行在地上。 “别让他跑了!”奥尔丁顿喊道。 卡修一按地面,石蟒的面前出现一道土墙,它用力撞去,土墙被撞开个洞,它再用力,发现土墙越来越厚,最终超过了它能爬的极限。 格兰特一拳打在卡修脸上,然后用剑尖对着卡修的胸膛:“你把石蟒和安德森都关在四面土墙围成的建筑里,你究竟想干什么?!” 艾德拦住格兰特,对卡修说道:“快打开土墙!” “它会带着安德森跑。那条石蟒一定是饿坏了,那么多人围攻都不肯松开猎物。”奥尔丁顿抚摸着肋骨,说道,“但眼下怎么救安德森?那建筑太高,我们要爬到树上,再跳下去?” 卡修咬咬牙,他的手心出汗,他的心扑通直跳,但他别无选择。他抽出自己的剑,那剑发出紫色的暗纹,说道:“我去。” 土墙出现一个缺口,在石蟒转动身体前,卡修走了进去,土墙的缺口瞬间被填满。 借着微弱的星光,卡修试图看清石蟒的全貌,他想过找到安德森,然后立即退出土墙的方案,但漆黑一片。他感到左边一阵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重物击倒,他倒在地上,肋骨撞到了石块,隐隐作痛。 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有光滑的柔软物体环绕住他的脚。不好!他意识到那是蛇想卷紧他。他举起剑,胡乱砍,剑打在土墙上,无声无息,打在石蟒的鳞片上,仿佛打在石头上,碰出火花。 石蟒猛地收缩,卡修感到双腿被瞬间卷入,仿佛被巨大的漩涡吸入一般,他用剑尖去刺,发出沉闷的声音,那是剑尖碰触鳞片的声音。 灼烧!对,用灼烧!他念动魔法,微弱的光在鳞片上闪动,转瞬即逝。石头上没法燃烧火焰。石蟒的鳞片就像岩石。他意识到。 我得碰到它的肚子。他把手指伸向缠住他脚的蛇身,感到蛇身上的触感,就像他初次接触冰元素的感觉,冰冷而湿漉漉,他感到一阵风,下意识地往右闪了闪上半身,听到土墙被重物撞击。是石蟒想用头撞他。 他终于摸到蛇的肚子,感觉蛇的皮肤下不断收缩的肌肉,他念动魔法,感到手上火热,蛇的肌肉迅速收缩,他的胳膊和腿咯吱作响。他听到右边有声音,下意识躲开,蛇的头似乎又扑了空。 不行,如果用灼烧,我会把自己灼伤。他努力抽动身体,蛇的身体越来越紧,在快要围住他的腰的前一刻,他抽出了左手。现在,他一手拿剑,另一只手终于能腾出来施法。他点燃了一点小小的火元素,土墙内的上方,有杂草的地方燃起小火苗,借着火光,他终于看到了现状:石蟒的下半身紧紧缠住他的腰,强劲的肌肉要把他的骨头都快弄断了,石蟒的全身看起来足足有5米多长,它对挑战它的卡修感到愤怒,它不想慢慢缠死他,而是用嘴去咬。 蛇头迅速靠近卡修的脸,卡修躲闪不及,用手去挡,左手被死死咬住。 “啊啊啊!”卡修惨叫着,但他发现石蟒的蛇牙并没咬到它,由于蛇的嘴实在巨大,卡修的左手卡在了蛇嘴的嘴里面靠近喉咙部位,蛇用力收缩颈部肌肉,想调整位置,吞下横着的手臂,这给了卡修灵感。 威廉说过打蛇打七寸。他挥动右手的剑,那把剑变得柔软,比蛇更柔软,剑缠住了蛇的七寸,然后慢慢收紧。 石蟒感到难受,它松开嘴,想要咬卡修,卡修腾出了左手,双手紧握剑柄,石蟒甩动颈部,一蛇一人开始了拔河。但身为人类,卡修的手臂力量敌不过蛇,他放弃了与蛇角力,收紧七寸的剑身出现了刺,扎进蛇柔软的颈部皮肤。 石蟒挣扎着,想要卷死猎物,卡修的骨头嘎吱作响。他后悔没穿上奥术盔甲,那是用黑铁、白银、奥术水晶碎片打造的他的独有战甲,因为群星山脉的气候原因,他懒得穿。 卡修放开双手,用力去掰石蟒的身体,他可不想半身不遂。缠住石蟒的剑变成了柔软而坚韧的铁链,里面带着尖刺,刺破了石蟒的颈部,那里流出了鲜血。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该死的,白色恶魔?顶得上一支小队?结果在迷雾森林里被一条蟒蛇缠死。卡修自嘲地笑了笑。他在一年战争中经历过大大小小20多场战斗,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个死法。 突然,他看到头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拿着细长的剑。 “去死吧!”头顶上方的人从土墙上跳下,跌落在石蟒的身上,石蟒甩过头,但颈部的压力迫使它放弃了用嘴去攻击第三个猎物。来人踩在蛇身上,躲开蛇信子,用力刺进蛇的七寸处,石蟒张大嘴,发疯般地甩动尾巴和头颅,身体渐渐松开卡修。 那人跳下蛇身,将卡修从蛇的身体里拖出来,卡修才看清,是奥尔丁顿。 卡修念动魔法,铁鞭变成了尖棒,刺穿了蛇的颈部。那条石蟒的生命力异常强盛,当卡修挥手取消土墙后,十多个游骑兵一拥而上,将它的腹部刺成马蜂窝才停止挣扎。 “队长……”卡修感到疲惫涌上来。奥尔丁顿拍拍他的肩膀。 当卡修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营地的帐篷里,他挣扎着起来,浑身酸痛,他动了动脚趾头,发现脚趾头能动,不禁松了一口气。 “嘿!他醒了!”艾德拉开帐篷时,惊喜地叫道。 游骑兵们一拥而入,将卡修团团围住。 “小子,好样的。”格兰特第一个赞扬他,拍拍他的肩膀,拉拉他的手臂,“你和老练的游骑兵一样勇敢。” 威廉端上热水,笑道:“我脱掉了你的法袍,你不会骂我吧?艾德说要给你治疗,我的天,你浑身都是淤青。” 奥尔丁顿披着游骑兵的斗篷,那也是绿色镶边的,说道:“你好好休息,安德森已经醒来,加利亚尔迪还无法接受独眼龙的事实。我们需要休整,但提高警惕,巨人族在苏醒,他们会越来越多,我们得抓紧时间。” 三天后,奥尔丁顿下令继续赶路,安德森已没什么大碍,加利亚尔迪用布条当绷带,他很不适应看不到左边,但奥尔丁顿要他回去,他却严词拒绝了。 “我回去,告诉大家,我被捕猴雕抓掉了眼睛,于是退出队伍?”加利亚尔迪摇摇头,“游骑兵不是懦夫。” 这次卡修穿上了自己的战甲。那战甲是白色,镶嵌的紫色花边,引来游骑兵们的嘲笑。 “喂,魔法师,你这硬邦邦的战甲,穿在身上不重吗?”艾德哈哈大笑,“我很好奇,你怎么撒尿?” 卡修笑了笑,战甲的下摆自动分开,又随即合拢:“我可以控制战甲。” “我敢打赌,谁要和他一起逛窑子,”格兰特喝了一口朗姆酒,“这小子穿着战甲,战甲下摆变得很长,姑娘们都以为他那玩意儿很厉害呢。简直是作弊。” 低俗的玩笑引来游骑兵们哈哈大笑,卡修无奈地耸耸肩。他的法袍被洗过了,加上夜战石蟒的经历,让他不得不选择穿上白色战甲,战甲的背上还扛着盾。在森林里行走,被蚂蚁咬、被蚊子咬,可怜他身上奇痒无比,却无法隔着战甲抓痒,看到艾德轻松掀起下摆,抓了抓身上的红包,他自嘲地笑了笑。白色恶魔连自己抓痒都办不到。 沿着林间小路,再走了一天一夜,在离开巨像堡的第五天,他们终于找到了捆绑奥托的那棵树。树上的血渍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只有那条手臂粗的绳子还在地上。那绳子是用动物的皮做成,格兰特说当时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割断了绳子,带回了奥托的身体。 奥尔丁顿蹲在地上,仔细看着地上的脚印,叹了口气:“人类和马的脚印基本上全被雨水冲刷掉了。看那里,巨人的脚印。” “这不是水坑吗?”卡修看了看基本成椭圆形的水坑,里面飞出几只蚊子。 奥尔丁顿指了指“水坑”的前方,仔细看有浅的凹痕:“是巨人族,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个小巨人。” “大家提高警惕,我们快接近巨人的领地了。”奥尔丁顿拔出长剑,游骑兵们四下张望,纷纷拔出武器。 第36章 寻访舒尔茨 雨下了整整一周,地上泥泞不堪,车轮陷在泥地里,半个车身歪了,时刻有翻车的危险。商贩拉着缰绳,狠狠地给了马一鞭子,那匹马嘶叫着,前蹄用力,腿陷得更深。要命的是,这车占据了大半个车道,导致后方的人和马都没法前进。 连哨卡的卫兵都不耐烦了,冒着雨,大声咒骂:“你要么找几个人推车,要么把货卸掉,否则车只会陷在泥地了。” 雨声哗哗作响,商贩扯着嗓子,雨果听到他喊道:“不能卸货!油布盖着的是帝国庆典准备的货物,全是上等的小麦、面粉,还有几桶金枪鱼。” “该死,你是今天第几个自称给皇帝庆典置办货物的?第10个?第11个?”卫兵挥了挥手,“前面有几个撒了谎,拿不出证明,我给他们吃了鞭子。” “我有证明,帝国内务府的通行证,还有税务部的免税证明。”商贩哆哆嗦嗦,从怀里小心翼翼捧出2张纸,随从打着雨伞,卫兵看了下,挥了挥手:“那你该死的赶快想办法把车弄出来。” 商贩给了马一鞭子,马眨着眼睛,迈着前蹄,停滞不前。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雨果不想耽搁时间,他走了过去,按住地面,水坑旁出现一道沟渠,泥水流向沟渠后,他再施法,让土坑周围的土形成斜坡,马嘶叫一声,一用力,马车冲出了斜坡,奔驰而去。 “他是魔法师?”“真的有魔法。” “哇哦,叔叔,你能让雨停下吗?” “怪胎,魔法师都是怪胎。” “小心,他的耳朵灵敏得像蝙蝠。” 听到那些窃窃私语,雨果只能在心里苦笑。他已习以为常。 “你是魔法师?”卫兵看了一眼雨果,狐疑道,“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干嘛?” 雨果跨上马,抬头看了看远方的群山,回答道:“别担心,卫兵,这里没有极地人,也没超自然的现象,我不过是恰巧路过而已。” “都听你的,魔法师,帝国以你为荣。”卫兵向哨卡示意放行。 山路不好走,下雨路滑,马走得很慢,遇到一些路坑坑洼洼的地方,雨果施法将地面弄平整,但他不想浪费太多法力。白头翁山海拔2000米,他才走了半山腰。这座山位于梅诺行省的边境,山上与山下的气候不同,当春天来临时,山顶还积雪,因而得名白头翁山。 越往上走,风越大,越阴冷。雨不停地下,走了三分之二时,雨一边下一边凝结雾气。雨果呼出气,起了白雾。他打了个哆嗦,拍马前进。大约走了一个小时,依稀可见山顶的高塔,他拍马前行,马在悬崖边徘徊不前。白头翁山有好几座山峰,最高的山峰高耸入云,在两座山峰之间的悬崖上,有一座木头做的桥,在风的吹动下,轻微摆动。 “别怕,兔子。”雨果抚摸这匹灰色母马的鬃毛,安慰它。他懒得取名字,遇到这匹灰色母马时,卡修要他取名字,雨果挠挠脑袋,看着在烤架上的兔肉,就说这母马叫“兔子”。卡修哈哈大笑,问雨果今晚要不要吃兔子。 “卡修,你这混蛋小子,在游骑兵那里过得怎么样了?”雨果对着空气说道,他走下马,牵着缰绳,带着兔子一起过桥。桥下深不见底,依稀听见水流声,水很急。兔子甩了甩头,雨果不得不抚摸着它的鼻子,加快步伐过了桥。 过桥之后就是另一座山峰,地势相对平稳,他策马前行,终于来到位于白头翁山最高山峰的一座高塔。这座高塔用白色象牙色作为外墙颜色,塔的尖顶用红色涂料。 “像个白萝卜。”雨果拍拍马的额头,打趣道。 他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个15岁左右的男孩,穿着亚麻兜帽,手里拿着法杖,问道:“你是谁?” “雨果。魔法师。”雨果解开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法袍。 “舒尔茨大师不见客。”男孩随即要关门。 雨果拉住门上铜制铁环,说道:“我有急事,非常要紧的事,麻烦你通报下。” “那你要回答三个问题。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到哪儿去?”男孩眨眨眼,问道,“大师说了,回答不出,谁都不准进。” 雨果撇了撇嘴,耐住性子,一字一句回答道:“我叫雨果,是个魔法师,我从塞尔威斯来,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小男孩二话不说,就要关门。 “嘿!小鬼!没时间和你猜谜语!”雨果亮出脖子上的狼头银制坠饰,“我是战狼小队的雨果,来找舒尔茨大师,事关帝国命运。” “命运?”小男孩身后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你在这里,拿着那该死的狼头,威胁一个孩子。” 小男孩转过头,随后让出空当。魔法评议会委员舒尔茨大师穿着洁白的法袍,灰白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他的胡子也是灰白,长度超过了脖子,他拿着榆木做的法杖,慢慢走来。 雨果微微欠身,点头致意道:“舒尔茨大师,好久不见。” “最好别见。从你挂着那狼头后,我可不想见你。”大师冷冷地回敬道,“我怕万一说错话,办错事,遭到你的逮捕。” 该死的卡修,为什么要我做战狼小队队长。雨果咽了下口水,他小心遣词:“大师,我不是来……事实上,我是来寻求帮助的,事关……” “命运。”舒尔茨大师挥挥手,示意雨果进来,“帝国的命运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把老骨头。” 高塔内比雨果想象得要宽敞,塔的中央部分楼梯盘旋而上,连接着每一层的房间。雨果注意到第一层摆放着简单的家具,餐桌和六把椅子,上面被擦得油亮,但大师没有让他坐下,而是带着他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每个房间都摆放着满满的书籍,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羊毛地毯上还散落着不少,这些书有的关于草药,比如《植物药性论》,有的关于炼金,比如《硝酸分解研究》。雨果觉得头大,在学院时他就不擅长读书。 “坐下。我这把老骨头没法长时间站着。”大师在一张安乐椅上半躺下来,将法杖放在一边,支开了男孩,“说吧。” 雨果闻到满屋子墨水味,他咳嗽了声,说道:“今年的魔法师毕业生被杀了,不止一个。” 大师静静地听着,随手拿起一本《帝国周游记》翻阅,当雨果说完时,他啧啧赞道:“年轻时,我也想周游全国,踏遍每一寸土地,研究每一种草药,试一遍每一种矿石。” 雨果尴尬地坐在对面,搓着双手。他知道舒尔茨大师脾气古怪。我必须耐着性子。 “雨果,你可以试着读读这本,《帝国生物典藏》,哦,该死,这书太旧了,也不知道谁写的,石化蜥蜴根本不在塔克斯王国,他一定弄错了,偏冷地带怎么会有蜥蜴?”舒尔茨大师扔掉这本,“对了,那本也不错,《帝国编年史》,皇家史官编撰,就是老了一点,还是帝国历30年编的,尤迪特·鲁道夫皇帝的时候。” “大师,我刚才说的……”雨果小心翼翼地问道。 舒尔茨大师笑了笑:“我知道你不爱读书,学院里读书的成绩就不好。在这图书馆里,油墨味道让你作呕?这样你才会急着离开。” 老头子下逐客令?雨果捏了捏拳头,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问出点线索。 舒尔茨大师站起来,拿着法杖,伸直了腰,说道:“过去、现在、未来,我们无法割舍之间的联系。从先知默罕默德与罗德斯皇帝相遇时,就埋下了未来的种子。” 他指了指刚才叫雨果看的书:“世界很大,时光漫长,未知的事物让我们着迷和恐惧。雨果,暗影魔法尤其如此。早在差不多10年前,我就拒绝认同维伦·麦迪逊,他不该去练习暗影魔法。” 雨果眨眨眼,他喝了口男孩递上来的茶,那茶叶清香四溢,带着几片白色花瓣。 “维伦·麦迪逊已经死了。”雨果放下杯子,“一年战争就死了。” “我说过,未来的种子,埋藏在过去当中。”舒尔茨大师转过身,望着窗外,“从霍兰默许他专研暗影魔法时就错了,错得离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维伦会习得暗影魔法,操控阴影。评议会对此争论不休。” 雨果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白头翁山的半山腰雾气茫茫,天色渐渐暗了,雨声依然。 “评议会负责评议魔法等级、魔法危险性,研究魔法历史、专研魔法教学。7人的评议会,遇到争端时,一般举手表决,但在复杂问题上,则吵得不可开交,恨不得给对方一个火球,或者让对方站着的地面陷下去。”舒尔茨大师点上一根卷烟,吹出个圈。 雨果担心他把书都烧了。 “杰森,就是旧十圣杰之一的那个,他坚决反对将维伦纳入十圣杰,詹姆斯·布莱伍德,就是卡修的老师,他也反对,他认为维伦一定是向恶魔出卖了灵魂。布莱尔·梅,那个阴气沉沉的家伙说,极地人大敌当前,暗影魔法强大而稀有,多一份战力,对帝国多一份保险。”舒尔茨大师轻轻哼了一声,仿佛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最可恶的是霍兰,他太急于组建魔法师部队,他总幻想着极地人第二天就攻进皇都,他不把伟大的骑兵、神勇的游骑兵、帝国的海军当回事。高傲自负,痴情于魔法。身为评议会会长的他点了头,结果,维伦成了十圣杰,被授予了最高等级的奥术水晶,至纯奥术水晶。于是,埋下了祸根。” 第37章 暴走维伦 帝国历96年7月,一年战争进入僵持阶段。极地人登陆塔克斯行省最北部的无人区,跨过苏布鲁河,突袭了丹伦城,帝国集结30万部队,誓要夺回丹伦城。 7月7日,艳阳高照,帝国的最北部依然被白色覆盖。地上、树上、山上全是白雪,但温度不再吓人。舒尔茨精炼着草药,那些前次战斗中负伤的人,急需要草药和医护。 “10名万骑士长,各带1万名骑兵而来,他们在梅诺行省温暖的气候呆惯了,看看那些骑兵,冻得东倒西歪。”霍兰打开帐篷,搓了搓手,吸了吸鼻子,“舒尔茨,你在精炼什么药?” “驱寒的药,会长阁下。”舒尔茨看了看霍兰,霍兰穿着厚厚的貂绒大衣,里面依稀可见的金黄色法袍的衣领,“还有冻伤的药。5月时,那些骑士从梅诺行省出发赶来这里,经历了帝国中部温暖的春天,却一下子又回到了刺骨严寒中。他们不像你,会长阁下,你动动手指头,火元素环绕着你。” 霍兰将草药拿在手里,问道:“你的研究中,有没有稳定魔法水平的药剂?” 舒尔茨皱了皱眉,回答道:“我不明白。猫头鹰药剂可以让人的心率降低,稳定情绪,海鸥药剂可以消除焦虑。如果魔法师要集中精力,我觉得那两个药剂可以试试。” 霍兰摇摇头,说道:“不,我说的是稳定魔法水平。就像魔法的释放范围或强度,可以保持稳定。你知道,魔法要消耗魔法师的精神力,我要追求最高效率的魔法输出。” 舒尔茨摇摇头,叹了口气:“阁下,当今还没有这种药剂。” 雨果打断舒尔茨的回忆,插话道:“院长当时是什么想法?真的没这种药剂?” 舒尔茨挥了挥手:“我当时很震惊,在魔法实战的初期,有的魔法师毕业生在战场上因为紧张或其他原因,释放不出魔法,或者没法将魔法维持在正常水平。” 雨果点点头:“我理解,比如原本可以释放一个大火球,结果却变成了微弱的火苗。” 舒尔茨的卷烟燃烧了一半,他吐了口烟圈,继续说道:“我明白会长阁下的担忧,大战将至,骑士团、步兵团、弓箭兵团无不摩拳擦掌,他不想让他们看笑话。但靠药剂维持作战水平,那犹如毒药,无论是普通士兵或是魔法师,都不能依靠那种手段。否则,一旦战争结束,他们会变成废人。” 雨果猜测舒尔茨的潜台词:“那就是说,为了士兵和魔法师的健康,你欺骗了院长。” 舒尔茨不置可否,挥了挥手,说道:“别插嘴,让我继续说。” 极地人在丹伦城外摆出方阵,他们穿着板甲、兽皮做的衣服,拿着斧头、钉锤,足足有20万。人类的部队由瓦列大将指挥,但霍兰拒绝听从瓦列的指挥,带着魔法师们上了山头,想作为别动队,直捣敌人本阵。 7月7日中午1点,战斗正式打响。人类的弓箭遮天蔽日,2名万骑长率骑兵在左翼攻击极地人,3万名骑士、5万步兵们冲了上去。极地人吼叫着,战斧与短剑、钉锤与战锤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极地人耍了花招,我们以为他们的右翼没有动静,事实上他们借着地形的掩护,将攻城的投石车推到了山上,巨石铺天盖地,砸得我们的左翼措手不及。霍兰他们正是在那里,遭遇了极地人的这支奇袭队。”舒尔茨皱了皱眉,将卷烟掐灭,坐回安乐椅上,“极地人发现了手无寸铁的魔法师们,他们派出了小队人马冲了上来,魔法师毕业生们有的逃跑,有的吓得站在那里发抖。” 我当时也一样。在奥兰多行省的沙漠中遇到极地人时,只会释放土地沙化魔法,将自己隐藏在沙粒中。雨果回想起自己的初战。 “结果还是要靠十圣杰,霍华德释放了烈阳光芒,致盲了最先冲上来的极地人,霍兰释放了冰墙,争取逃跑的时间。”舒尔茨叹了口气,“但是你要知道,手无寸铁又极具威胁的魔法师,极地人恨不得先杀为先,几个力气大的极地人撞破了冰墙,他们穷追不舍。在逃回人类部队本阵的半山腰时,霍兰耗尽所有法力,冰封住3个极地人。”舒尔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本阵的预备骑兵团发现了霍华德发出的求救信号,他们冲锋去救。这时,发生了悲剧。” 雨果喝了口茶,他不安地抚摸着狼头坠饰,仿佛自己也投身于那场战斗。 “维伦发动了暗影幻象,那些骑兵们以为是极地人驱使的怪物,他们纷纷后退,撤退及其混乱,造成了大量的伤亡。可笑的是,那些极地人也怕了,他们也逃了。”舒尔茨苦笑一声,“维伦无法停止释放魔法,暗影幻象越来越多,直到侵入瓦列大将的本阵。大家都以为本阵受袭,乱了阵脚。” “极地人呢?他们什么反应?”雨果好奇地问。 “极地人?也许他们以为人类本阵那里出现了援军,当时他们犹豫了。可是暗影幻象无法消除。霍兰、霍华德决定进入幻象中,找到维伦。”舒尔茨将一本书上的灰尘吹去,轻轻放在桌上,“极地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吼叫着,发起了疯狂地冲锋。没有处在暗影幻象的人类士兵们拼死抵抗。当暗影幻象消失后,人类本阵损失了三分之二的部队。瓦列大将被乱军踩死。” “……这……与官方说法不同。”雨果摇摇头。 “霍兰指挥了撤退战,他命令霍华德耗尽所有法力,制造了大量的海市蜃楼,拖延了极地人的追击。讽刺的是,他成了撤退战的英雄。”舒尔茨叹了口气,“维伦死了,我在他身上发现的伤口,是被匕首之类的插进了心脏。然而霍兰威胁我,逼我隐瞒了真相。我当时害怕极了,发誓绝不说出来。” “那你现在为什么说出来?”雨果疑惑道,“你不就背弃了誓言?” 舒尔茨咳嗽一声:“撤退战后,霍兰逼我研制出了一种遗忘药剂,掺在士兵的晚餐中。于是你们听到的,都是霍兰说的官方版本。至于我,他逼我直接喝一整瓶遗忘药剂,要我忘得更彻底,他显然不信我,我看到了他的法袍的袖口里,隐藏着金属,也许是匕首。我害怕极了,当着他的面,喝下自己研制的隐身药水,逃走了,从此隐居,直到他被豪森杀死,豪森入狱,我才在西恩的邀请下,重新担任评议会的委员。” 雨果摇摇头:“这不可能。这简直匪夷所思。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对我说?” “你很正直。正直容易被人利用,被人当枪使。”舒尔茨站起来,在书架上翻找,“这是我对你的忠告。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放你进来?我不认同战狼小队,因为它简直是臭不可闻的特务机构,把所有魔法师当作潜在的叛徒。但我认同你。你正直,追求公正。我要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雨果吼道:“可你说的与霍兰院长说的完全不同!怎么证明你没撒谎?” 舒尔茨突然屏息凝神,他急切地说道:“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法力,充满威胁,像复仇的恶鬼。你带着这书,逃吧。”他把一本书塞进雨果的怀里。 雨果疑惑道:“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没法感觉到别人的法力?” 舒尔茨嘿嘿一笑:“你以为我一个成天专研炼金、历史的老头子,凭什么能进魔法评议会?” 这时,高塔剧烈晃动了一下,一楼发生巨大的响声。 “你是谁?啊啊啊啊啊!”楼下的传来男孩的声音。 雨果拔出剑,要冲下去,舒尔茨拉住了他,语速变得飞快:“听着,带上这本书,还有我的奥术水晶。” “你想干什么?”雨果疑惑道。 “舒尔茨,出来吧,你这帝国的走狗。”楼下的人声音低沉,每一个语调都充满愤怒。 “我耗尽所有法力,开一道传送门,时间紧迫,我没法确定传送方向,然后我会把传送魔法强制取出来,放进奥术水晶。你把它带上,砸碎、扔进海里,随便你。”舒尔茨说道,“传送门只允许1人通过,你走吧。” “到底是谁?”雨果捏住短剑的剑柄,“我来保护你。” “不,目前你没法和他对抗。”舒尔茨大喊一声,雨果的身后出现一道传送门,那传送门是长方形的,外围一圈是白色,里面旋转着蓝色的波纹。 当入侵者进入图书室时,雨果震惊了。入侵者金黄色的披肩长发中,夹带着丝丝白发,络腮胡依然是金黄色,苍白的皮肤下,瘦得颧骨突出,那眼神充满复仇的火焰。 舒尔茨推了一把雨果,传送门吞噬了雨果的身体。雨果大喊着舒尔茨的名字,他不明白,为什么他逃出来了,为什么他要杀舒尔茨,那个杀掉他尊敬的霍兰的人,也同样是他尊敬的——豪森。 第38章 咆哮的首相 天空瓦蓝瓦蓝的,几朵白云飘在空中,温度适宜,5月初雨季结束,塞尔威斯的气温迅速升高。塞巴斯蒂安终于脱掉了羊绒披风,穿上了毛料混纺套装。他站在首相塔的窗前,松了一口气。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近半个月来的雨导致雷霆堡的扩建工程工期延误,如今可以进入收尾阶段。 门外有敲门声,他转身应了一声,财务大臣克劳泽·威金斯一脸凝重,欠了欠身,慢慢走来。 “尊敬的威金斯大人,欢迎来我这里。”塞巴斯蒂安故作轻松,给威金斯倒上一杯鲜榨的草莓汁,“这里有果汁,抱歉,我白天一般不喝酒。”一看到克劳泽的脸,他就想起奥拉夫说的,花自己的钱像没了命根子。 “首相大人,没想到你的口味如此特别。”克劳泽抿了一口草莓汁,脸上勉强浮现出笑容。 “新鲜草莓,有助于健康。你有心事?”塞巴斯蒂安试探着问。 克劳泽捏了捏眉心:“不瞒你说,还不是因为钱的事。连年战争,加上帝国庆典,还有那魔法师的抚慰金,我被钱搞得焦头烂额。我不知道前任财务大臣是如何做到的,好像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搞来很多钱。结果轮到我,国库空虚得一塌糊涂。” 塞巴斯蒂安假装不知情,问道:“国库空虚得一塌糊涂?” “是的,大人。我不得不到处借债。多歌自由贸易城,商人协会同意提供500万帝国马克的贷款,利息高得吓人。我以雷霆王座的信用去谈判,经过几番讨价还价,利息打了3折。”克劳泽伸出3根手指,“每年帝国国库要还他们14%的利息,直到本金还清。” 塞巴斯蒂安一头冒火,脱口而出:“简直是抢劫。” “我们别无选择。奥兰多行省的贵族们大多都有钱,但法务部为了公平执法,修改了黄金有关的税法,按照皇帝陛下的要求,提高了黄金开采税、黄金饰品加工税、黄金营业税,这项税法的实施对象包括所有金矿持有者。他们非常不满,尤其是迪特里希家族,他们刚死了罗伯特·迪特里希,30万帝国马克的抚恤金还没捂热,就不停交税。迪特里希家族带头,拒绝向国库借款。”克劳泽叹了口气,摇摇头,“如果要怪,首相大人可以去怪弗雷德·曼。” “他就是个书呆子!”塞巴斯蒂安重重放下杯子,草莓汁在杯子里晃来晃去,“听说庆典预算又超支了?” “首相大人,庆典迫在眉睫,皇帝陛下不肯削减预算。预算之外还有意外发生,比如你的城市扩建方案,说实话,工程量大、用料太好。”克劳泽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工程的增加项目又多,仅城市扩建工程,预算频频超额。” 你倒打一耙的本事不小。塞巴斯蒂安摇摇头,忍住心里的冲动,解释道:“雷霆堡的规模必须扩大,平民足足有20万,无论是道路还是排水设施,都跟不上。如果要扩建,材料当然要选好,克劳泽,我要做良心工程,到下一个帝国的百年,雷霆堡依然坚若磐石。” 克劳泽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草莓汁:“你是个完美主义者,首相大人。换作和平年代,你那些想法无可厚非。不过一年战争结束不久,人口骤减,如今材料和人工都在涨。” “闭嘴!克劳泽!”塞巴斯蒂安忍无可忍,“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在虚报工程量!他在克扣工钱!而你,你们财政部的官员审核时全在装聋作哑!” 他狠狠地拍了桌子,站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一叠图纸:“这些工程量我心中有素,我还让工人把花岗岩打碎掺进水泥里,削减预算。但他报上来的,和你们审核的,却是金额超过我原来的方案预算。” 克劳泽一脸无辜:“首相大人,你可以去问问大工匠,何必责难我?市场行情就是如此,你的预算跟不上市场行情。那些材料商和工匠,听说是雷霆堡的扩建,坐地起价的都有,他们知道工程急、必须完成。” “那就给他们一鞭子!”塞巴斯蒂安咆哮道,“那些卑劣的奸商小人,敢敲诈到皇帝陛下头上来了!还有你,克劳泽,你也在装聋作哑?老实说,你有没有中饱私囊?!” 克劳泽脸红到脖子,拍了下桌子,装草莓汁的杯子被撞倒,草莓汁犹如淡淡的鲜血流了一桌。 “塞巴斯蒂安!闭上你的嘴!你这是诽谤!”克劳泽咆哮道,“小心的你的措词!” 塞巴斯蒂安眯起眼睛:“我会查的。” “查吧,你查吧!塞巴斯蒂安,我不怕你!”克劳泽站了起来,摔门而去。 塞巴斯蒂安难以抑制心里的恶心和愤怒,他将桌上的杯子全砸到了地上。 法务大臣弗雷德·曼从首相会客室的后面一道门进来,他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安慰道:“首相大人,你是不是太过于激动,对身体不好。” 塞巴斯蒂安拍了下桌子:“给我查!法务大臣,我要你立即启动对大工匠和财务大臣的调查。” 弗雷德·曼眨眨眼,一脸发呆:“可是没有皇帝陛下签署的文件,我没法动用权力去调查他们。” “该死的,我叫你暗中调查!收集证据。”塞巴斯蒂安瞪着弗雷德·曼。奥拉夫提醒他注意的人里面,没有法务大臣,这个书呆子看起来老实,也许可以成为自己的臂膀。他需要盟友。 法务大臣咂咂嘴:“在我看来,那是比尔·牛顿的工作。” 塞巴斯蒂安再次咆哮:“我需要的是证据确凿!不是情报头子的小道消息!我警告你,弗雷德·曼,别告诉比尔,也别叫他帮忙,我看好你,别让我失望。” “我只能……尽力。”弗雷德·曼一脸尴尬,抓了抓头发,鞠躬告辞。 送走法务大臣,塞巴斯蒂安瘫坐在椅子上。他的头又痛了,自从担任首相以来,他的睡眠越来越少,精神紧绷。他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没法活到前首相的岁数。 下午的御前会议上,皇帝陛下不出意外的又缺席。大工匠瓦尔泽照旧请假,说工程扫尾迫在眉睫。 塞巴斯蒂安坐在座位上。财务大臣白了他一眼。弗雷德·曼一会儿看着财务大臣,一会儿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在纸上涂鸦。大学士温斯顿·格鲁姆昏昏欲睡。军部司令路德维希·冯·希姆莱绷着脸,脸色苍白。意外的是情报总管比尔·牛顿居然出席了这次会议。 “庆典在即,我想再理一理准备工作。”塞巴斯蒂安拿出鹅毛笔,对着一叠纸,问道,“大学士,邀请的总督、领主、贵族们反馈情况如何?” 大学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缓缓说道:“回大人,所有的总督和各行省的领主都会出席,那些有名望的贵族们纷至沓来,内务部正在加紧核对出席人员。我敢说,声势浩大,帝国庆典,举世瞩目。” 越多的人,隐患越多。塞巴斯蒂安心里想,他点点头,继而问财务大臣:“我最头疼的是钱。帝国庆典的经费筹措得如何?” 克劳泽白了塞巴斯蒂安一眼,他似乎听出了塞巴斯蒂安的潜台词,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在质疑我。陛下说过庆典预算翻两番,我努力达到要求,做到本分,希望钱用在刀刃上。” “对,希望钱用在刀刃上,结余部分一律存在国库。”塞巴斯蒂安轻咳了一下,“庆典之后,法务部介入进去,好好算算钱。” 弗雷德·曼缩了缩脖子,不作声。 他看了看路德维希,可怜的司令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卡修已经被开除军籍,去了加斯加尼克的游骑兵。雨果一直在调查‘迷雾谷事件’,但……要我说,首相大人,陛下要的就是个庆典献礼。找几个人,编个好故事,送上绞刑架就行。” “大胆!路德维希!”塞巴斯蒂安拍了桌子,“收回你的话!” 弗雷德·曼瞪大眼睛,说道:“你这是欺君!天哪!” 比尔·牛顿眨眨眼,看了看塞巴斯蒂安:“首相大人,其实我觉得司令大人说得没错。找几个本该绞死的犯人就行,你不必处处较真。陛下要的是‘庆典献礼’,到时候一高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军部可以暗中继续调查。” 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他的头越来越痛,他受不了御前会议这些人。陛下身边全是这种人,帝国会垮的。 他叹气道:“的确,半个月不行。我甚至觉得卡介伦·杨说得没错,庆典不该流血。既然抓不到凶手,干脆就取消处死犯人这个环节。” “小心,首相大人,卡介伦挨了鞭子,能不能参加庆典都是问题。你作为总负责人,该不会想要躺在床上度过庆典吧?”比尔·牛顿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的头好痛。”塞巴斯蒂安晃了晃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咆哮道:“你们都给我滚!”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咆哮。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再也受不了了。 第39章 皇帝来访 晴空万里,几朵白云飘过一望无际绿油油的麦田,少年拿着画架,涂抹着颜料,他伸直手臂,将笔竖放在眼前,眯起一只眼睛,仔细端详麦田上的一架风车。突然,少年的眼睛被一双纤细的手蒙住,那双手十分温暖。 “猜猜我是谁?”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让他甜在心头。 “丽塔!”他迫不及待地喊出少女的名字,拉开少女的手,给了他一个拥抱。 “讨厌!每次都猜中!”少女穿着普通的亚麻色长裙,扎着两支麻花辫,打扮得并不如那些贵族小姐时尚,但在少年看来,她比那些骄纵的、柔弱的贵族千金们美丽百倍。 “你的手有茉莉花的香味。”少年嘿嘿一笑,“逃不过我的鼻子的。” 少女娇羞着,闭上眼睛,给了少年一个香甜的吻,少年从少女温润的唇上尝到了茉莉花的清香。 “嘿,丽塔,给你看,我在画那风车。”少年指着画板,又指了指远方的风车。 “你画得太棒了!塞巴斯蒂安!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画家!”丽塔惊喜地说道,她轻轻抚摸画板的边缘,怕弄脏颜料。 少年将少女拉到画板前,眯起眼睛,说道:“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你能站在这个位置吗?我想好了,这幅画的题目就叫《风车少女》。” 少女羞红了脸,拉了拉亚麻色长裙,低声说道:“可是我的打扮……” “不,你很美!”少年坚定地赞扬道,“你就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其他星星在你面前都黯淡无光!” “真的吗?”少女的脸红得像苹果。 “当然!”少年拿起笔,进行构图。 “可是……你觉得我们会有结果吗?”少女突然低下头,脸由晴转阴。 少年点点头,缓慢而有力:“会的。丽塔,我发誓,家父别想阻止我们,任何人都别想阻止我们在一起!” “塞巴斯蒂安!”少年的背后有人叫。 “塞巴斯蒂安!你这混蛋!”叫他的人声音很大,似乎有点粗野。 “塞巴斯蒂安!该死的,睡得那么沉,你这是有多久没睡过?”塞巴斯蒂安的眼前一片漆黑,当他渐渐睁开眼睛,意识跟着他回到现实。 “上好的野猪肉,你有口福了,该死的家伙!”这声音显得说话的人豪爽又有点粗鲁,等等,还有一股酒味。 眼前的人有一头枣红色头发,头发蓬松披散,那脸的颜色和头发颜色也快差不多了,肥胖的肚子压在塞巴斯蒂安的手臂上。 “皇帝陛下!”塞巴斯蒂安心里一惊,支撑着要坐起来。 “你这该死的家伙,终于醒了。”奥古斯特皇帝独自一人来到首相塔,看到塞巴斯蒂安醒过来,哈哈大笑,“快起来吧,晚餐时间都过了。” 塞巴斯蒂安连滚带爬地钻出被窝,胡乱套上外套,他看到皇帝坐在他卧室的长椅上,书桌上放着一盘野猪肉,按照惯例,还有2瓶红酒。 “陛下,我真该死,让您看到我一副窘境。”他胡乱抹了抹脸,跪在皇帝面前。 “起来起来!听说你生病了。”皇帝一挥手,拍拍桌子,示意塞巴斯蒂安坐下说话。 “回陛下,也许是长期睡眠不足。”塞巴斯蒂安慢慢坐在皇帝对面,用外套裹紧身体。 “睡眠不足?”皇帝环顾四周,“哦,我明白了,没有女人,当然睡不着。等你在她身上忙活累了,我保证你会睡得像头猪。说到这个,塞巴斯蒂安,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没带夫人来?自从你搬进首相塔,就一直独身一人出入。” “回陛下,我至今……单身。”塞巴斯蒂安说完话,就知道会遭来皇帝陛下的嘲笑。 “哈哈哈,你在逗我,塞巴斯蒂安,你出生高贵,长得也不算差,又博学多才。我敢说,那些贵族们恨不得把女儿都往你家里送。”皇帝陛下哈哈大笑,“你怎么可能单身?莫非你的眼光特别挑剔,就像挑剔一排砖头没有砌齐一样,没有一个女人让你满意?难道你喜欢男人?” “不是。陛下。”塞巴斯蒂安咽了下口水,“16岁时,我喜欢上了一位女孩。” “哦,那看来你的性取向很正常。”皇帝舔舔嘴唇,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 “我们几乎一见钟情,她很欣赏我的画,以及我的才学,我也从她那里看到了单纯、善良,以及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美好事物的珍惜。”塞巴斯蒂安眨眨眼睛,刚才的梦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皇帝喝了口酒,抓起一块猪肉往嘴里塞:“我懂。当年我参加骑士大赛,坐在高高的马鞍上,一眼就看到了多萝西。那女孩的肌肤白得像雪,嘴唇娇滴滴的像樱桃。我一眼就看上了她。我发誓,我要拿到冠军,将橄榄枝头环亲手戴在她的头上。我做到了。” 塞巴斯蒂安给自己倒上小半杯红酒:“可是家父不允许。她出身低微,是个花匠的女儿。他逼我放弃继承他的爵位,要将我扫地出门,我决定不顾一切地与她一起私奔。” “哦!真是感人。”皇帝捧起一块猪蹄,不顾形象,塞进嘴里。 “我们逃了,结果在逃跑中,她中了强盗射出的箭,我奋力拼杀,家父派出的军队找到我时,我负伤了,而她已……”塞巴斯蒂安欠了欠身:“抱歉,陛下,我不该在吃饭时提起那么伤心的往事。” 皇帝抹了一把泪,举起酒杯:“该死的,你让我想起了死去的多萝西。我们两个多么相似,痴情而悲情,来干杯!有理由喝一杯,致我们逝去的爱人!致我们逝去的爱情!致我们逝去的青春!” 皇帝连干三杯,塞巴斯蒂安皱着眉头,也痛饮三杯,红酒下肚,头晕晕的。 “陛下,众神眷顾您,大皇子强健如年轻时候的你,皇后陛下深爱着你,给您添了二皇子,二皇子十分乖巧。”塞巴斯蒂安放下酒杯,拿起刀叉,仔细地切着一片猪肉。 皇帝一手撕开一块猪肉,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说伊凡娜?去他娘的,欲望强得很。我不是指那方面。她常常在枕边吹风,要把她家族的人弄进御前会议。” “但她深爱着您。有一次在御花园,她说她恨没能早点嫁给您。而且,她对大皇子也很不错。”塞巴斯蒂安用叉子叉起猪肉,塞进嘴里。 “是啊,她恨自己没早点嫁给我,不然她生的孩子就会是大皇子,拥有第一继承权。”皇帝喝上一杯酒,“这就是她说这话的潜台词。我还没那么糊涂。” 塞巴斯蒂安不作声,他不敢随便评价,何况皇帝的脸红得像猪肝,明天一醒来,他会当什么都没说过。 皇帝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窗前,眺望内城。塞巴斯蒂安也站到窗前,看到了内城里的三尊雕像。 “听说你今天在御前会议发脾气了?”皇帝随口问道。 谁在告密?比尔·牛顿,他和皇帝最亲近,情报总管适合这阴暗的勾当。塞巴斯蒂安点点头:“他们让我生气,我怀疑大工匠和财务大臣一起贪污了城市扩建工程的资金。账目有问题,我让法务部介入工程决算。” 皇帝眯起眼睛,转过头,看着塞巴斯蒂安:“首相,你在玩火。在没有确切证据前,你不该这么暴露自己。” 塞巴斯蒂安咬咬牙:“我不怕,陛下,我孑然一身,家父剥夺了我的爵位,我没有爱人、孩子。除了工作,我一无所有。为了帝国,我不怕失去什么。”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可我怕失去你。那群御前会议的成员,有的是老油条,有的握着军权,有的口蜜腹剑。连我都要处处提防。”皇帝看了看远处的雕像,继续说道:“我没有初代皇帝那种才能,我清楚得很。所以我需要自己的人。塞巴斯蒂安,记住,身在皇宫,你就得玩权力的游戏,你不但得玩,还要精通游戏规则。最基本的规则就是,不要暴露自己,敌明我暗。” 塞巴斯蒂安摇摇头:“陛下,我想在庆典后……周游帝国,潜心画画。” “你要辞职?!”皇帝瞪大眼睛,“我不准!你知道为什么叫你做首相?你为人刚正不阿,严于律己,值得信赖,首相如此,就是百官的榜样。” “可是……我觉得我比不上前任首相。”塞巴斯蒂安捏了捏眉心,“尤其是玩弄权术,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精通。” “去你的塞巴斯蒂安!”皇帝板下脸来,“你要我坐在雷霆王座上,成天开会,把屁股坐烂?你要我成天面对那群老油条、老滑头?有你在,我才能潜心……你懂的,敌明我暗。”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才能潜心打猎喝酒。塞巴斯蒂安突然明白,皇帝是装醉,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需要一个人冲锋在前,而自己在后面运筹帷幄。 “前任首相活到80岁,我希望我也能活到那时。”塞巴斯蒂安说道,“他毕生都侍奉皇室,直到最后。听说他是大皇子的老师?” “他是布兰德特的老师,”皇帝点点头,“10年前就开始老年痴呆发作了,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在找到你做后继者前,我实在快被政务弄疯了。还有那该死的战争。所以,塞巴斯蒂安,不准走,不准逃,你要像老首相那样,辅佐我和布兰德特。来,为了帝国,为了你的健康长寿,干杯!” 塞巴斯蒂安饮完杯中酒,又苦又涩。 第40章 情书邮差爱德华 爱德华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支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他很无聊,那个名叫阿斯特兰的傻弟弟,又盘坐在河上的石头里,闭着眼睛,双手浸泡在水里。他打了个哈欠,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到水面上,看石头在水面上能跳几次。 “爱德华!爱德华!”亚瑟捧着一大堆书,那些书都已经遮盖住他的脸了,他歪着腿,歪歪扭扭地走着,爱德华刚要站起来,成堆的书不停掉落到他的头上。 “啊!啊!啊!”头上每掉落一本书,爱德华就惨叫一声。他站直后,气鼓鼓地吼道,“亚瑟,你想砸死我吗?” 亚瑟一脸无辜地说道:“我都喊着叫你让开了,那里有个陡坡,我几乎是冲下来的。” “你一直在喊我名字!”爱德华一把揪住亚瑟的脸,“你这家伙,早点学会土系魔法,弄几个土包缓冲下不就好了嘛。” 亚瑟抽了抽鼻子:“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得意什么?你不是也没学会土系魔法吗?” 爱德华用手指擦擦鼻子:“嘿嘿,我可是征服土元素的男人。再说了,艾尔夫曼主任说,我可以抛开普通的土系、水系、火系魔法,试着和铁元素对话。懂不懂?就是说你们这些凡人没法和我比!” “我呸!”亚瑟没好气地回敬道,“有本事你把《元素在我手》通篇背出来,魔法历史考试和理论考试,你哪一门及格过?” “你敢哪壶不开提哪壶?”爱德华一把拉住亚瑟的脸,气鼓鼓地说道,“魔法当然是实战最重要。” 亚瑟也不甘示弱,一把拉住爱德华的脸。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拉扯对方的脸颊,将脸皮扯得发红。 这时,阿斯特兰将水泼到他们身上,他恼怒地吼道:“你们两个家伙!从宿舍吵到这里,有完没完?别打扰我练习!” 爱德华回敬道:“你这家伙,练了一个多月的水魔法,人家水元素理都不理你!你还是换个练习方向吧。” 亚瑟也毫不客气:“阿斯特兰,你神气什么?魔法历史和魔法理论考试成绩,你从没超过我!论理论你不如我,论实战你不如爱德华,你就别浪费时间了。” 阿斯特兰哭笑不得:“你们两个对付我倒是矛头一致。” 三个少年哈哈大笑起来。阿斯特兰回到岸上,三人席地而坐。 “你带那么多书来干嘛?书呆子?看书还没看够?”爱德华随手翻了翻亚瑟带来的书,“《帝国周游记》、《上古世纪传说考证》,原来你看的是闲书啊。装得自己多爱学习似的。” 亚瑟哼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本《上古世纪传说考证》,说道:“你不懂,作为一个魔法师,应该什么都学一点。这本书上说,上古世纪,雷神加斯加尼克打败了巨人族。森林之子建造了长城。嘿,我觉得有道理,迷雾森林那里的确有长城,据说那长城高百米。我好想上去看看。”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看看。成天被关在学院里,简直无聊死了。”爱德华双手抱住后脑,躺在地上,“我觉得要我在这里呆五年,简直是要被逼疯的。”找到豪森杀害霍兰的蛛丝马迹,我就逃出学院。 “我听说帝国庆典的时候,全国都会欢庆,学院会放假,还会召开庆典舞会。”亚瑟眨眨眼睛,脸微微泛红,“放假哎。” “《贵族礼仪及服装搭配》,亚瑟,你在看这种书?”阿斯特兰拿着一本书,大声地读了出来,“还有这本,《致豆蔻年华》,哦,是爱情诗。” 亚瑟的脸一下子变得跟苹果一样红,他几乎跳了起来:“阿斯特兰,别乱翻我的东西,该死!” 爱德华打开《致豆蔻年华》,读了出来:“黑夜中繁星点点,最明亮的是你;春天中百花朵朵,最夺目的是你。哦,我的天,好恶心,文绉绉的。” 亚瑟推了一把爱德华:“你懂什么?这叫修辞!学士们难道不教你?” 爱德华无奈地吐了口气:“孤儿院从不教这些,能识字就不错了。” 亚瑟突然意识到什么,低下头:“对不起。” “哎呀!没什么对不起。”爱德华拍拍亚瑟的肩膀,“看上学院里的某个贵族小姐了?我帮你追。” 亚瑟气鼓鼓地说道:“哦哦,你靠吹牛吸引好多女孩的关注吧。征服土元素的男人。” “干嘛!有意见嘛?我就是征服土元素了。”爱德华不服气地说道。 阿斯特兰一拍脑袋:“哥哥,你明显搞错重点了。亚瑟,快说,你看上了谁?” “哎呀呀,羞死了。”亚瑟拿着一本书挡住脸。 爱德华一把扯掉那本书:“别装了,人家贵族老爷早的16岁都成婚了,你还在这里装纯!快说!” 亚瑟支支吾吾道:“是艾薇儿。” “艾薇儿,哦,我想起来了,满脸麻子那个。”爱德华一拍脑门。 “白痴!那是淡淡的雀斑!”亚瑟吼道。 阿斯特兰插嘴道:“亚瑟刚才说,学院要放假,还要开舞会?那是个好机会!” 亚瑟耷拉着脑袋:“可是我,一个来自加斯加尼克的小村子的男孩,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地主,拥有一个庄园而已。艾薇儿不同,他来自首都塞尔威斯,他的父亲是个子爵。” 爱德华嘿嘿一笑:“怕什么?她又不能继承爵位,她还有个哥哥,他老爹不怕你抢爵位。把那爱情诗抄一抄,我帮你送情书去。” “真的?!”亚瑟眼睛一亮。 片刻后,爱德华反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走到花园里。学院里的女生并不多,5、6个女孩年纪大的如爱丽丝19岁,年纪小的如卓雅14岁,他们围坐在草地上,叽叽喳喳地聊天。 爱德华轻轻咳嗽一声,爱丽丝向他看了看,低下了头。 “爱德华,我们刚才还在讨论呢。”卓雅的声音稚嫩,听起来像个8岁女孩,她身材娇小,身高和10岁孩子差不多,“学院要举办庆典舞会,舞会前要表演节目,我们想请你参加。” “参加什么?”爱德华狐疑道。 “参加表演节目呀。我提议表演《青蛙王子》。”卓雅眨眨眼睛,看了看爱丽丝。 “幼稚。”爱德华不屑一顾。我还想趁着庆典舞会,偷偷摸进行政楼去查查呢。 “你敢说我幼稚!”卓雅要冲上来捶打爱德华,爱德华举起右手,按住卓雅的脑袋,卓雅的小短手够不到他,气愤地用手在空中轮圈圈。她突然眼睛一亮:“你手里拿着什么?” “没什么。”爱德华大声说道,“跟你没关系啦。” “真冷淡。”卓雅哼了一声,“我就要看!” “不给!”爱德华后退一步,卓雅一挥小手,爱德华身后的树枝挂在地上,爱德华仰面摔倒在地。 “哈哈!给我!” “就不给!啊!” 一声纸张撕碎的声音,让其他女孩都把注意力放了过来。 “黑夜中繁星点点,最明亮的是你;春天中百花朵朵,最夺目的是你……哇哦,是情书!”卓雅将爱德华压在身下,手舞足蹈。 爱德华推开娇小的卓雅,愤愤不平道:“你就会用魔法欺负人!阴险小人,拿来!”他拍拍身上的土,走向其他女孩。 爱丽丝看到爱德华走过来,转过脸去。 爱德华大步流星走到艾薇儿面前:“这是给你的啦。”末了,说了一句:“作者你自己看信的末尾,反正是抄……哦,超级用心的。” 说完,他撇开艾薇儿,走到爱丽丝面前:“爱丽丝……” 爱丽丝转身就跑。 “喂!爱丽丝,我哪里得罪你了?!”爱德华摸摸后脑勺,“早知道不帮你去看希洛克了。” 卓雅拍拍爱德华的肩膀,说道:“爱丽丝最近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提希洛克的事。” 爱德华叹了口气,摇摇头:“哎,他们两个怪可怜的。” 卓雅瞪大眼睛:“爱德华,你到底演不演《青蛙王子》?” 爱德华嘟囔着:“你看我哪一点长得像青蛙?” “你白痴啊!当然是要穿上戏服的啊!”卓雅嘿嘿一笑,用手摸摸鼻子,“本小姐亲自设计的,青蛙服装,等到公主亲吻你的时候,你从服装里钻出来,我会释放魔法,漂亮的小焰火,给你营造气氛。” “切,你其实是想炫耀自己的魔法能力吧。”爱德华用手摸摸鼻子。 “那你答应了?”卓雅把艾薇儿推到爱德华面前,“公主就由艾薇儿扮演,怎么样?” 站在一旁的艾薇儿羞红了脸,双手拉着裙摆。 “好啊,就这么定了。”爱德华拍拍卓雅的脑袋,“一定要轰动全学院,就看你的了。”他突然灵机一动,只要骗亚瑟钻进青蛙服装里,在表演期间,他和阿斯特兰有的是时间去行政楼查查。亚瑟也能和艾薇儿一吻定情。 啧啧,我是有多聪明啊,征服土元素的男人就是牛。 第41章 铁之鸣动 “嘿嘿,亚瑟,告诉你哦,我帮你把情书送给艾薇儿了。”爱德华双手叉腰,得意洋洋。 “真的吗?”亚瑟咽了下口水,眼睛里充满期待,脸上却写着不安。 “放心放心。对了,姑娘们在准备节目《青蛙王子》,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扮演青蛙,也就是王子。艾薇儿演公主。”爱德华摸摸鼻子,“厉害吧?” “艾薇儿是公主?!”亚瑟双手捧着脸颊,“哦,不行,我要晕了。” “你是男人啊,别像个贵族少女,有点男人样。”爱德华拍拍亚瑟的肩膀,“等到了后台,我先钻进青蛙服,趁他们不注意,你和我换一换。等到青蛙变成王子的时候,你钻出来,艾薇儿和你亲吻,魔法学院优等生卓雅亲自给你们用魔法点燃焰火,全校师生见证!” 亚瑟拍着脑门:“哦,天哪,我不能呼吸了。等等,为什么你先钻青蛙服?” 爱德华面不改色,拍着胸脯说道:“卓雅来找我,说要我扮演王子,我一听扮演公主的是艾薇儿,就先答应下来了。你也知道卓雅的脾气,个子小、脾气大,爱指挥人。再说了,艾薇儿看到你的情书后,你再从青蛙服里蹦出来,给她一个爱的吻,这就告白成功了。相信我,没错的。” 亚瑟皱了皱眉,怀疑道:“真的?你敢说没骗我?” “没有,绝对没有。不过有个条件,”爱德华拿起《帝国魔法简史考证》,“当天的期中考试你得帮我。否则我自己演王子。” “你敢!”亚瑟哼了一声,“帮就帮。” 爱德华要急哭了,说好的学院庆典,结果与期中考试合二为一,上午魔法历史和魔法理论考试,下午魔法实践考试,晚上才是学院庆典。对他来说,没有比考试更让他揪心的。更糟糕的是,他考试作弊被抓了。 艾尔夫曼教导主任背着双手,三角眼发出冷冷的光,他皱了皱眉:“又是你?擅闯教堂的是你,魔法实践全部不及格的是你,现在连魔法理论考试都作弊?” “我才没全不及格。我变长了教官的短剑。”爱德华嘀咕道。 “你说什么?”艾尔夫曼主任的脸越发严肃,“关你一天禁闭。” “啊?!”爱德华仿佛被人用冷水从头泼到脚,“不是,主任,我……没必要关我禁闭啊?” 艾尔夫曼主任面色冷峻:“我说错了,关一星期。” 秋山大师在一边叹气,说道:“哎,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为什么要作弊呢。” 沃特老师则更一本正经,把考试作弊上升到魔法师生死存亡上:“如果一个木匠学艺不精,最多只是没活干,转行而已。你是魔法师,如果连基本的魔法知识都不愿意学,在今后怎么提高自己的魔法能力?如果到了战场上,被敌人杀死了,你就后悔作弊了。” 临死前谁会后悔考试作弊啊。爱德华没敢说出口。 “你走吧,禁闭一星期,再多说一个字,多关一天。”艾尔夫曼主任冷冷地看着他,他不敢多说一个字,垂头丧气地走向行政楼里的禁闭室。他突然想到,这不是光明正大进了行政楼了嘛。早知道这样,就不用大费周章骗亚瑟了,争取来个关禁闭不就好了。 “喂,亚瑟,凭什么你帮哥哥作弊,你没被关禁闭。”阿斯特兰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上一口。 亚瑟得意洋洋:“我这种优等生,说我抄爱德华的答案,谁信啊?” 阿斯特兰反唇相讥:“优等生?那才叫优等生。”他指指训练场中央。 卓雅穿着蓝色法袍,那娇小的身体迈出轻盈的步伐,只见她一挥手,眼前的火盆里串出火苗,熊熊燃烧。她再一挥手,火苗越来越旺,引得同学们尖声惊叫。她满脸自信,轻轻打了个响指,火苗冲向天空,在空中时又分裂成好多火花。同学们连连惊叹。 “卓雅!你是来学魔法的,不是来学杂耍的。”向来严肃的沃特老师嘴角微翘,掩盖不住笑意。 “看看,这才是优等生。”阿斯特兰哼了一声。 “切。卓雅无非是运气好,她脾气大,火元素跟她合得来。”亚瑟打死不承认自己的魔法实践分是零分的现实,“我不过是在与各种元素对话中。” 他一拍手,惊喜地说道:“对了,爱德华关禁闭了,我名正言顺可以当青蛙王子了。嘿嘿嘿。” “好好好,祝你表白成功。”阿斯特兰一口咬完三明治,他的水魔法测试又是零分。 当太阳快要下山时,学院的大礼堂里热闹非常。由于上个月的迷雾谷事件和后来的魔法师增补调令,目前学院里学生大多数是一、二年级的学生,少数三年级的学生如爱丽丝没有被增补入魔法师部队,继续留在学院学习,这样加起来,约50名学生。结束了魔法实践考试后,学生们按照各自的分工,有的在后台排练节目,有的在打扫装扮礼堂。 “阿斯特兰,看到爱德华了吗?”卓雅环顾四周,“下午的魔法实践考试就没看到他。不会是抱着反正考不过,干脆自暴自弃,又逃走钓鱼了吧?” “你放心啦,卓雅,他说过等开场表演前,准时会到的。”亚瑟偷偷拉了拉阿斯特兰的衣角,眨眨眼。 “对,我哥哥肯定是为了晚上的表演,在哪里睡觉养精蓄锐呢。”阿斯特兰撒谎道。天真的卓雅毕竟才14岁,信以为真,蹦蹦跳跳去练习火焰魔法了,她决定制造足够的烟火。 晚上5点,学院庆典正式开始。西恩院长发表了漫长的讲话,内容围绕帝国百年历史、魔法师的荣耀、魔法学习的重要性等。阿斯特兰在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此时的行政楼里空空荡荡,昏暗的油灯在走廊里忽明忽暗。禁闭室在一楼转角的最里面一间,阿斯特兰蹑手蹑脚,来到禁闭室门口,拍拍铁门:“哥哥!” “阿斯特兰?是你?快点,去艾尔夫曼主任办公室找找钥匙。”爱德华在门背后说道。 不一会儿,阿斯特兰回来了,情绪低落:“我连主任的办公室都进不去,办公室锁上了。” 爱德华用力砸门,他懊悔自己考试作弊扰乱了自己的计划,嘴里却说:“该死的艾尔夫曼!不就是考试作弊嘛!有必要关我一星期嘛!”他砸得铁门咚咚响。 阿斯特兰在外面看了看锁,怏怏道:“别踢了,铁门、铁锁,你砸得那么大声,小心把学院的巡逻卫兵引来。” “铁门、铁锁,简直是把我当犯人!铁……铁……对了!”爱德华一拍脑袋,他兴奋地说道,“阿斯特兰,你找个地方躲好,帮我把风。” 他把双手按在铁门上,屏息凝视。铁门冰冷的触感传递到他的掌心,他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他感到一阵空气的波动,借着闻到一股铁锈般的味道。“来者何人?”冷冰冰声音,语气硬邦邦,讲的还是古老的塞尔维斯语。 他觉得自己嘴唇没动过,但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去:“我叫爱德华,帝国的魔法师,我在与铁元素对话。” “何事?在下便是。”冷冰冰的声音回答他。 他的心跳得飞快,他从没想过,铁元素能那么快回答他。 “我想成为铁之魔法师,操纵铁元素。”他诚实地回答道。 “操纵?吾从不臣服于人。” “我不是普通人,我把短剑变长过。”他强调道,“土、火、水、沙,这些元素我都不理会他们。我觉得铁元素才是和我有缘。” “有缘?吾喜欢这词。多年前,曾有一人,与吾达成契约。” “卡修,是不是白色恶魔卡修?”爱德华脑海里浮现出卡修的名字,脱口而出。 “与吾达成契约者,须誓吾为唯一契约者。”铁元素没有正面回答,自顾自说道,“汝可知否?” “麻烦你说通用语好不好。”爱德华哭笑不得,“上古语和古塞尔维斯语,我考试从没及格过。” “与吾达成契约者,无法驾驭其他元素。” 爱德华依然是双手按在铁门上,他的意识游离出身体,但他居然能思考。也就是说我无法再学习其他魔法了。喂喂,爱德华,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关系到你的魔法师生涯啊。等等,我的目的是调查霍兰被杀事件,魔法师学习本来就是顺带的事情啊。再说了,其他元素本来就不理我,我干嘛理它们? “好啊!那就达成契约吧。我,爱德华,发誓与铁元素达成契约,成为铁之魔法师!”爱德华点点头。 “善!吾与汝,契约达成之日,永不分离。”铁元素的声音变得柔和。 阿斯特兰在门外张望,他深怕有巡逻卫兵过来。门里的哥哥一直都没动静。 “哥哥。”他小声说道,“你睡着了?” 突然,铁锁变得越来越细,从锁环上掉落,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到处都能倒头就睡的是你吧。”爱德华摸摸鼻子,“哈哈哈,铁之魔法师爱德华,在此!” “什么乱七八糟的?”阿斯特兰疑惑道,“你!天哪!哥哥,铁锁变成铁棍了!喂喂喂,你怎么在铁门上写字啊,‘笨蛋艾尔夫曼’,你简直是要死了你!” “啰嗦什么,走吧,我们去院长办公室。嘿嘿,没有铁锁能阻止我,我不需要钥匙。”爱德华得意洋洋地说道。 第42章 一声叹息 爱德华在操场上跑圈。阿斯特兰托着下巴看。 亚瑟在一旁,摸摸脸。 “活该!跑死他!”亚瑟恨意满满地说道,“叫他欺骗我!” “喂,我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斯特兰斜着眼,看了看亚瑟的脸颊,那脸颊上还残留着手印。 亚瑟转过头,眼里居然有泪水:“我很卖力地表演《青蛙王子》,当结局时,我脱掉戏服,正美滋滋地等着艾薇儿吻我,结果她尖叫一声,当着全学院的师生的面,给了我一巴掌。” 阿斯特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为什么?” “她说她满心以为是爱德华。”亚瑟抽了抽鼻子,吼道,“你哥哥是混蛋啊!他用我写的情书,追了我的女人!” “不可能的!”阿斯特兰语气坚定,“我哥哥不会做这种事,你知道他对那情诗,一向是感到恶心的,更何况他在感情方面,一向迟钝。” “胡扯!那是修辞!”亚瑟抹了抹眼泪,“他把信末尾有我名字的地方撕掉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搭理他了。绝交!” 阿斯特兰无奈地耸耸肩。 “等等,难道你没看到……那一幕?”亚瑟上下打量阿斯特兰,“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我正好上厕所去了。”阿斯特兰撒谎道。 昨天夜里。 爱德华与他闯进了院长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里,放着三排书架,上面的书满满当当。办公桌上放着一盘水果,办公桌的后面,挂着帝国的国旗和法师的纹章旗。 “看!是霍兰!”爱德华指指墙上挂着的画像。 阿斯特兰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霍兰的模样。一头金色的头发如秋天里成熟的麦穗,被整齐地梳理着,褐色的眼睛里闪耀着睿智的光芒,与头发相称的黄金镶边法袍显得他高贵而气宇轩昂。 “原来霍兰叔叔长这样。”阿斯特兰对叔叔一点印象都没有,“爸爸长什么样子?” “说起来,爸爸的眼睛是绿色的。”爱德华眨眨眼,他看了看阿斯特兰,“他们就像我和你,哥哥是碧绿的眼瞳,弟弟是褐色的眼瞳。都是金色的头发。” 阿斯特兰深呼吸,说道:“我们快找找,有什么线索吧。” 爱德华翻遍了办公桌的每一个角落,阿斯特兰把羊毛地毯从桌子下拉了出来,仔细检查每一块地面。 “我早该想到,3年过去了,办公室的摆设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呢。”爱德华叹了口气,“就算是霍兰叔叔有什么日记、书信,恐怕也早就被扔掉了。” “也许书里有,那些书落满了灰尘。”阿斯特兰眼前一亮,他指了指一个书架。 两人搬来椅子,在书架上胡乱翻阅。 “都是些无聊的书。哦,看,大部头的《满月集》,哦,我的天,根本就不想翻。”爱德华摇摇头,把那些大部头的书移开。 阿斯特兰看了看窗外,行政楼院长办公室的窗口正对大礼堂,大礼堂里现在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笑声。 “不好,他们好像快结束了。”阿斯特兰说道,“我们得快点走。” 爱德华咬紧牙关,绷着脸,用力扳一本书:“这是什么书啊?那么重,快来帮忙!” 阿斯特兰爬上梯子,看到爱德华说的书,有着黑色的封面,他仔细摸着书脊,说道:“好像这书是假的。书脊怎么可能和书架贴得那么紧?” 爱德华两眼一亮:“肯定有问题!用力推啊!”两人一人拿着书的边沿,但始终拿不动那书。 这时,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不好!”爱德华压低声音,“把书整理下,赶快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斯特兰碰倒了梯子。他吓出了冷汗。 “喵呜——”爱德华赶紧学猫叫了一声。 “来不及了!”爱德华扶起梯子,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没了声音。 “奇怪,为什么门上的锁会自己掉落?”是西恩院长的声音。他推门而入。 爱德华与阿斯特兰躲在书架后面,看着西恩院长走了进来。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过了好一会儿,走到一排书架旁,自言自语道:“哎,年纪大了,看完的书都不知道摆回原位。这书原来放哪里的?” 爱德华的背脊、手心都出了汗。阿斯特兰拉着他的手臂,手心全是汗。 西恩院长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一个苹果,狐疑道:“奇怪了,我怎么会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扔在盘子里?哎,年纪大了,记性差了,牙齿也不好。” 爱德华瞪大眼睛,看着阿斯特兰,阿斯特兰的嘴角还残留着苹果皮。他简直要疯了,贪吃的弟弟、爱睡觉的弟弟,终于尝到了贪吃的下场。 西恩院长转过身,面对窗户,晚上凉风习习,他咳嗽了一声。 爱德华与阿斯特兰蹑手蹑脚,调整躲藏的地方,以躲避院长的视线。 “该死的爱德华!”门口响起声音,吓得爱德华哇一声,跳了起来。 “你在这里?”艾尔夫曼主任惊叫一声,“你给我过来!” 爱德华手里拿着铁棒,嘿嘿一笑。 “艾尔夫曼,等等,是我叫他来的。”西恩院长挥了挥手,“门就开着吧,门锁坏了。” 趁着爱德华与艾尔夫曼主任站在西恩院长办公桌前的时候,阿斯特兰溜出了院长办公室。 爱德华跑圈回来时,满头大汗。亚瑟看到他,扭过头去,转身就走。 “身心舒畅。阿斯特兰你该跟我一起跑啊。”爱德华抹了抹汗水,坐下来。 “一早上跟你跑那么多,我会死的。”阿斯特兰摇摇头,皱着眉说道。 “你要再不跑,会肥死的。”爱德华一拍阿斯特兰的脑门,“居然连院长的苹果都敢偷吃。” “我饿嘛。庆典开始的时候,有自助餐。我不是为了你嘛。”阿斯特兰委屈地说道,“哥哥,你快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 爱德华哈哈大笑:“院长对艾尔夫曼主任说,他早就注意到我的与众不同,所以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他批评艾尔夫曼主任不该因为考试作弊就把我关一星期禁闭。然后说,从今天开始,给我特训。” 阿斯特兰眨眨眼:“就是跑步?” “当然不是。他说我既然领会了铁系魔法,就向白色恶魔卡修学习,做个操纵铁元素的剑士吧。”爱德华洋洋得意,“今天开始,我免除普通的元素召唤魔法测评,空出更多的时间,向威廉教官学剑术。哇哈哈,我再也不用看沃特教官的苦瓜脸了。” 阿斯特兰仰面躺在地上,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像你这样,早点领悟与众不同的魔法就好了。” “在那之前,你的胃口别与众不同就好了。”爱德华伸展手臂,看来看自己的肱二头肌。 阿斯特兰不理哥哥的调侃,一脸严肃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西恩院长替你打掩护?” 爱德华皱着眉头,一手托腮:“的确很奇怪。首先,他进门后看到书被乱放、苹果被吃了,那些自言自语,我觉得他是说给我们听的。你想,在这之前,书排列得整整齐齐,怎么可能回到办公室,书的顺序就乱了?还有苹果,刚被咬过的苹果,果肉是白色的,早就被咬过的苹果,果肉的颜色变得发黄。而且咬痕也能看出不同。” “对不起……”阿斯特兰低下头,“我下次注意。” 爱德华一拍阿斯特兰的脑门:“下次不准偷吃!” 阿斯特兰一脸严肃:“我更在意的是,他既然知道我们在,为什么要替我们打掩护,还放跑我。他说门就开着,门锁坏了,其实是说给我听的。” 爱德华摸摸下巴,想了想,说道:“还有那本我们始终无法搬动的书。” 阿斯特兰甩了甩手:“说起这个,昨天我就觉得那书不正常,肯定是假。我的手都疼了。感觉那书硬邦邦的。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爱德华眼睛一亮:“我是铁之魔法师爱德华!当然是学魔法了啊。” 阿斯特兰摇摇头:“你好像搞错重点了啊。爸爸和叔叔的事情怎么办?” 爱德华打了个响指:“我们是魔法师的孩子,成为魔法师也是继承他们的想法啊。何况我现在和铁元素签订契约了。爸爸和叔叔的事情嘛,西恩院长既然给我们打掩护,说明他对我们有好感。那我好好学魔法,接近院长。” 阿斯特兰双手托腮:“你说得对,看来我也该好好学魔法。” “对了,亚瑟为什么看到我就跑?”爱德华突然想到。 阿斯特兰深深地叹了口气:“艾薇儿当着全学院师生的面,打了他一巴掌。就在他脱掉青蛙戏服的时候。” 爱德华双手叉腰:“好险啊,原来他们演的是独创版本的《青蛙王子》,如果我演的话,挨巴掌的就是我了。我去向亚瑟道歉吧。哎,卓雅那小混蛋哦,骗了我。” 阿斯特兰一歪脑袋,垂下头,嘀咕道:“为什么我会输给那么迟钝的哥哥……” 第43章 命运之子 孙光龙的眼前一片漆黑,仿佛陷入深渊。他动了动手指,用力睁开眼睛,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他赶紧转过头,闭上眼。 “要我说,带着他就是个累赘。” “我可是要去取狗皇帝的性命的,绝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们答应过超级魔法师,要保护他。” “去他的超级魔法师,他自己怎么不留在我们这里。” 他听到四个人在争论,挣扎着,摔下床,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发现黑胡子等人正围坐在树桩上。 “嘿!他醒了!”他看到了瑟琳娜年轻的脸庞,那红色的头发被剪成了精干短发。 “终于醒了,我的娘啊,他可真能睡。”黑胡子肖恩洗干净了头发,胡子黑得发亮。 他浑身酸痛,四肢无力,靠在门上,斯派克、瑟琳娜赶快过来扶着他。 “我睡了多久?”他口干舌燥,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一天一夜。”斯派克拿来一碗水,递给孙光龙。孙光龙的喉咙干渴,捧起碗仰头就喝,那架势想把碗吞下去,他咳嗽几声,水从下巴那里流出来。 “慢点喝。”瑟琳娜轻轻拍着孙光龙的背。 “对我就没那么温柔。哼!”汉斯哼了一声,白了一眼。 孙光龙恢复了些力气,看了看四周:“我们在哪儿?” “那个超级强悍的魔法师,带着我们从正面突破鬼泣山监狱,我们逃出来了。”瑟琳娜一说起这个,手舞足蹈,“那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 “正面突破?我看应该叫饶他们一命。”黑胡子粗声粗气地说道,“实在太强悍了,我黑胡子当了那么多年的海盗,游历各国,从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人。” “游历各国?”汉斯哑然失笑,“大陆只有一个帝国。吹牛不上税。” 肖恩白了汉斯一眼,黑胡子翘得老高:“茫茫大海,大陆的面积只是全世界的冰山一角。你懂啥。” 孙光龙晃了晃脑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地牢的情景。豪森?他说夺取了我的魔法。我的魔法! 他屏住呼吸,集中精力,对一旁的泥地轻轻挥了挥手。地面毫无反应。他慌了神,再用力挥手,地面纹丝不动。 “你在干嘛?”瑟琳娜跟着他挥手,“你放心,你的腿脚没问题,我全检查过了。确切地说,全身都检查过了。” “你简直是不害臊!”汉斯气鼓鼓地说道。 瑟琳娜白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个子,这么大块的肌肉,动不动就吃醋。难怪我看不上你。” “看不上我?我迟早有一天要你跪着求我娶你。”汉斯哼了一声。 瑟琳娜没理会他。 “刚好,你小子醒了。我们刚才在争论,现在赶去雷霆堡,也许还有时间。我们有马。”汉斯看着孙光龙,说道,“但斯派克他们不同意。你怎么说?” “乖乖,斯派克,你说这小子也是魔法师,他如果能像那个家伙一样厉害……”黑胡子看了看孙光龙,眼睛里充满期待。 斯派克哈哈大笑:“别做梦了,就算是他有那么厉害,能一个人杀进雷霆堡?” 孙光龙完全听不进他们的话,他仔细聆听,没有元素回应他。 “我……我……”他看了看双手,大叫起来,“我失去魔法了!” 大家先是一愣,汉斯最先笑道:“我就说,他是冒牌魔法师。” 黑胡子眨眨眼:“啥意思?魔法还能丢失?” 斯派克的脸都变了,他皱了皱眉:“安静,让他说。” 孙光龙挥动双手,晃晃脑袋,他心烦意乱,他的脑海都是豪森,他吼道:“我的魔法被豪森夺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斯派克打破沉默:“你是说,那个超级魔法师,是豪森?我听说过这事。” “我也听说过,全大陆的人都听说过,10年前,魔法学院院长霍兰被哥哥豪森杀死。”肖恩摸摸自己的胡子,“坊间传闻好多版本,说豪森是为了女人和霍兰起了争执,也有说是霍兰当上了学院院长,豪森不肯屈居人下。” “如果是豪森的话,我就相信了。”瑟琳娜安慰道,“孙光龙,你别急,魔法既然能被夺走,也能找回来,对不对?” 孙光龙摇摇头:“不,我没有学院发给毕业生的奥术水晶,没有多余的魔法。我……又是普通人了!我变回普通人了!” “普通人?我们都是普通人。”黑胡子说道,“说得自己很了不起似的,你从一开始就是个菜鸟魔法师。” “冒牌魔法师。”汉斯补充了一句。 “现在好了,他没魔法了,你们还想着取狗皇帝的命?!”瑟琳娜吼道,“清醒一点吧。” 黑胡子瞪大眼睛:“吼我干啥?” 汉斯咬咬牙:“该死的,浪费了一天一夜陪着他。黑胡子,我们走。” “真去?你有啥计划?”黑胡子舔舔嘴唇,“说实话,我黑胡子更想念基罗群岛的妞儿。” “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赶到那里,我们总有办法能在庆典上见到狗皇帝。”汉斯说道,他骑上一旁的马,“我没那么傻,当然不会白白送死。你怂了?” “胡扯!我黑胡子怕过啥?”肖恩哼了一声,随即也上了马,“去就去。” “最后问你们一遍,去不去?反正这小子是没指望了。”汉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我现在就恨不得让奥古斯特尝尝当年吕贝克亲王遭遇的一切。” “嘿,说好了,皇后归我。”黑胡子嘿嘿一笑。 斯派克摇摇头,看了看瑟琳娜。瑟琳娜回绝道:“要去你们去。我们答应过豪森,要保护他。” “我们走。”汉斯一拍马的脖子,回头对瑟琳娜说道,“我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到时候看你还敢瞧不起我。” “走喽。首都的姑娘们,我黑胡子爷爷来啦。”黑胡子粗野地吹了声口哨,“弄一打首都白白嫩嫩的姑娘卖去自由贸易城邦,嘿嘿,赚大发了。” 两人策马扬鞭而去。 瑟琳娜朝两人远去的方向吐了口水:“两个白痴!” “告诉我,当晚,豪森杀了多少人?”孙光龙问道。 斯派克回答道:“不清楚,很多敌人是被自己人踩死的。他们在逃跑时,互相踩踏。” 孙光龙双手打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徐大人让我接近的人居然是豪森,他根本没说接近豪森是为了给他夺取我的魔法来越狱!他还问我怕不怕死,我还傻乎乎地说万死不辞!我是不怕死,但那些平民是无辜的! 斯派克拉住孙光龙的手,向瑟琳娜使了眼色:“那些都是帝国的走狗。” 孙光龙摇摇头:“不,如果我不会魔法,如果我的魔法不被豪森夺走……” “如果豪森没有你的魔法,大家都出不来。”瑟琳娜安慰道,“事物总有好坏两面。那些帝国的走狗,死有余辜。” 孙光龙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不,在我看来,打败旭日帝国的是罗德斯和他的军队,那些平民是无辜的。豪森越狱后,如果他伤害无辜的人……” 斯派克哈哈大笑起来,瑟琳娜也哈哈大笑,两人这一笑,让孙光龙摸不着头脑。 斯派克拍拍孙光龙的肩膀,说道:“豪森在临走前,说他和鲁道夫家族、帝国走狗们还有帐要算。我看,他的目标不是那些平民。反倒是你,他说,如果你醒来,不提那些死伤的狱卒,或者对可能发生的平民被杀害觉得活该、麻木、冷漠,那我们没必要和你说以下的话,直接捅死你。” 孙光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立即觉得头晕。他的力气还没回复。 “如果你自责,那说明你是值得期待的人。”瑟琳娜接下话茬,“他就是这么说的。如果确定你值得期待,他嘱托我们要保护好你。” “保护我?”孙光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不明白。” “他说,你学会魔法是命运的安排,你与他相遇也是命运。”瑟琳娜抬了抬下巴,“哎呦,斯派克,你不是有东西要给他。” 斯派克接下话茬:“他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你回家乡后,把这个交给你的母亲。” “母亲,对了,我要回家。”孙光龙接过斯派克手里的东西,是自己原本挂在脖子上的坠饰,他一愣,这坠饰原本是椭圆形,现在里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东西,“等等,他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魔龙狂舞,青龙升天。”斯派克回忆道,“他说,你是命运之子。” “这话在地牢里,他也说过。”孙光龙突然想起在地牢里,他做的那些梦。命运之子?豪森为什么不直接了当全说出来?如今看来,有必要回去一趟。 “我的天,不管怎么说,他为什么那么在意你?你来鬼泣山监狱前,都干了些什么?”瑟琳娜从上到下打量孙光龙。 “我在帝国魔法学院学魔法。”孙光龙说道。 “这我知道,关键是,你学会魔法后,想干些什么?有没有想干一番大事业?”斯派克用唯一的手托着下巴,摸了摸日渐增多的胡子。 “我想光复旭日帝国。”孙光龙斩钉截铁地说道,“但不是靠阴谋诡计,也不是靠越狱的豪森。在此之前,我有事情要找复国派问问清楚。” 斯派克与瑟琳娜对视一眼,斯派克哈哈大笑:“有趣,真是有趣。我倒要看看,命运之子怎么书写两个帝国的命运。” 第44章 归于平凡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出现时,露珠挂在树叶上,孙光龙趴在树干上,用力抓过树枝,伸出舌头,去接树叶上滴落的露珠。突然,他手一滑,整个人翻下树干,他凭着本能,双手抓住树干,双脚凌空。 “天啊!小心点!”瑟琳娜尖叫一声,跑过去,抱住孙光龙的腿,“你可以松手了。” 孙光龙一松手,两人一齐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孙光龙站起身来,拉起瑟琳娜。 瑟琳娜拍怕身上的泥土,自嘲道:“都饿成前胸贴后背了,也不怕你压我身上了。” 孙光龙舔了舔嘴唇,他又渴又饿,胃部袭来阵阵疼痛。 斯派克站在另一棵树旁,挥挥手,说道:“你们谁来帮我?这里有好多果子。” 孙光龙蹲在地上,瑟琳娜骑在他的脖子上,摘下来的果子,由斯派克用衣服兜着。 “总算能有点吃的了。”三人围坐在一起,拼命啃着果子。 孙光龙看着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可恶,如果我还有魔法,只需要一挥手,树枝就会自己弯下来。” 斯派克咬下一口果子,发出清脆的咀嚼声,他含含糊糊地说道:“慢慢你会习惯失去东西的感觉。比如我的左臂,一开始我一直觉得左臂还在,右手拿不动东西时,左肩膀下意识凑过去,才发现左肩膀以下的手臂全被砍了。” 瑟琳娜一口吃掉一个果子,说道:“与这相比,我觉得失去魔法不算什么。全帝国会魔法的人,算是这10年间死去的魔法师们,也不会超过200人。更多的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呢。” 孙光龙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自从发现自己有魔法天赋后,他欢喜雀跃,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换句话说,他以自己不是凡人自居。到了魔法学院后,每个人都会一点魔法,似乎魔法是习以为常的东西。 “我们上路吧。”孙光龙把最后的一颗果子塞进嘴里,跨上马。斯派克与他同坐一匹马,瑟琳娜单独骑一匹马。 离开破弃的村子已三天了,一路上,孙光龙等人在山洞里、大树下过夜。他们又冷又饿,渴了喝露水、找山间泉水,饿了吃浆果甚至树叶。他们从梅诺行省的边境出发,计划穿越梅诺行省,去奥兰多行省,最后到落日行省。之所以不从梅诺行省的市区经过,是怕斯派克被认出。 梅诺行省的边境是山区,好在大部分的山的海拔不过1000多米。5月初,雨下了一周,如今总算是停了。 瑟琳娜拉了拉缰绳,她不想马跑得太快,没有换乘的马,催这匹马快跑是欲速则不达。 “雨总算停了。”瑟琳娜举起手臂,闻了闻,“衣服上还是湿漉漉的,难受死了。好想洗个澡,把衣服晒干。” 斯派克用唯一的手握住缰绳,说道:“雨季应该过去了。毕竟是5月初了。说起来,黑胡子他们走了三天了,快马加鞭,估计还真能赶上帝国的庆典。” 瑟琳娜哼了一声:“我觉得他们就是送死去的。想在庆典上杀皇帝?鬼知道他们脑子是什么。” 孙光龙轻轻抚摸马的鬃毛,问道:“我们该劝他们一起走。不该让他们送死。” 斯派克摇摇头:“黑胡子精明得很,他吹牛而已,才不会干傻事。至于汉斯,他也不是笨蛋。如果他是铁卫的后代,我觉得他能与御前骑士干一仗,不过势单力薄,他有自知之明。” 瑟琳娜歪着脑袋:“那就是说,两个人……” “应该不会傻到鸡蛋碰石头。”斯派克一语道破,“走吧,前面是哨卡。” 哨卡那里排着很长的队伍,有的商贩靠在车上打着盹,有的商贩无所事事,手搭凉棚,看着前方。 “哇塞,看那里,一整车的橡木桶,我敢打赌,那是红酒。”瑟琳娜舔了舔嘴唇。 “尊贵的……女士……”商贩打量瑟琳娜的短发,看到她高耸的胸脯后,说道,“我这里全是来自多歌的葡萄酒,不过你猜错了,我这些是白葡萄酒。” “哇!那可是极品,甘甜爽口,又不涩。”瑟琳娜抹了抹口水。 葡萄酒商贩啧啧赞叹:“真是一个识货的,我这一桶酒价值20帝国马克。” 瑟琳娜吓得目瞪口呆,摸了摸肚子,尴尬地笑道:“真是好货好价格。可惜……” 葡萄酒商贩立即翻了脸:“没钱?没钱你瞎问什么,滚滚滚。” 斯派克插话道:“20帝国马克,那可相当于落日行省一户人家一个月一半的税费了。这酒可真贵得值那个价?” “笑话。你恐怕不知道,落日行省一户人家,现在的每月税费是80帝国马克。”葡萄酒商贩冷笑一声,“你关心落日行省的税费干什么?”他看到了孙光龙,仔细端详孙光龙的脸,说道:“这位小哥,黑头发、黄皮肤,但脸却有罗德斯人的样貌,你是混血的?” 孙光龙没回答他的问题,开口道:“你刚才说,现在落日行省一户人家每月80帝国马克的税费?凭什么那么高?” “你们的消息真落后,从哪儿来的?”葡萄酒商贩看了看三人,“3月份,帝国规定的是60帝国马克,4月份,说临时增加20帝国马克,理由是帝国庆典税。他奶奶的,帝国庆典不应该减税吗?” 一旁的商贩苦着脸:“喂,你小声点,叫卫兵听见了,小心拔掉你的舌头。” “老兄,你是卖什么的?”斯派克抬起头,看了看,“丝绸?” “对,就是该死的丝绸。羊毛出在羊身上,每个商人都懂。”丝绸商贩开始倒苦水,“这玩意儿,只有落日行省有,帝国增加了他们的税费,他们就提高了商品的价格。” “你这是打算去哪儿?”斯派克问道,“这些丝绸贵得要命。” “去奥兰多行省,或者坐船去自由贸易城邦,那里的达官贵人和富商们才消费得起。”丝绸商贩苦着脸,“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实别说是落日行省的税,听说奥兰多行省的金矿主们也在闹。” 前方的马车好不容易通过了,漫长的等待人群向前挪动一点。 “可不是嘛。财务大臣的脑子估计被驴踢了,想钱想疯了,提高黄金开采税、黄金饰品加工税、黄金营业税。”葡萄酒商贩拍拍驴的脖子,催着驴往前走。 “要我说,是法务大臣的脑子坏了。”丝绸商贩叹了口气,“他们的税法朝令夕改。” 没人敢说皇帝的不是。孙光龙想。这一切,恐怕都是皇帝的旨意。 人和马车就像水流,又想前涌动一点。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慢?”斯派克问道。 “听说,前几天,白头翁山上发生了惨案,最高的山峰上,高塔里死了一老、一少。起先大家都不知道,直到气温上升,积雪融化后有人上山,才发现的。”丝绸商贩诉说听来的消息,“听说在高塔里,发现了大量与魔法有关的书籍,还有炼金的药材和器材。” 一队卫兵拿着长矛走过来,大呼小叫:“有通行证的商贩,都把通行证拿出来,我们另开一条道,放你们走。” “我有!”葡萄酒商贩从怀里摸出一张张纸,“帝国内务府的通行证,还有税务部的免税证明。”他得意洋洋,看了孙光龙他们一眼,“我就不陪你们耗时间了。” 丝绸商贩一脸嫉妒,叹了口气:“我也许该转行卖葡萄酒。该死的,当今的皇帝陛下最爱喝酒,内务府和税务部优先给酒贩子发通行证。” “然后呢?白头翁山的惨案后来怎么样?”孙光龙问道。 “卫兵们怀疑是魔法师之间的斗争,听说在这之前,有个魔法师用魔法抬高了地面,让马车能走出泥坑。之后就发生了惨案。”丝绸商贩努努嘴,“所以他们在查有没有魔法师,听说那个什么部队也来了。就是魔法师的什么……” “战狼小队。”孙光龙轻声说道。 “对,就是战狼小队。”丝绸商贩给了驴一鞭子,催促它往前赶。 卫兵们来到孙光龙等人面前,看了看。 “你是魔法师?”卫兵们操起了长矛,对准孙光龙。 孙光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蓝色法袍。他挥了挥手:“不,我不是魔法师。” “搜!”卫兵把孙光龙拖下马,没有搜到任何东西。 “没有那个圆球,奥术水晶。”卫兵嘀咕道,他一脚踢向孙光龙,“滚!” “等等。”后面走来一人,孙光龙一看,并不认识。 那人走到孙光龙面前,仔细端详,拉过蓝色法袍,正反两面看。 “你从哪里来?”他的脖子上挂着狼头徽章。 斯派克一脸苦相:“官老爷,1个残废带2个小鬼,投奔亲戚去。” 三个人又脏又臭,几天忍饥挨饿,形容枯槁,面黄肌瘦。 “这像是法袍。”那人拿出一个水晶球,放在孙光龙身旁,“但是法力探测水晶没反应,也许只是这衣服像而已。你们走吧。” 孙光龙暗自松了口气。 “小哥,普通人的感觉怎么样?”瑟琳娜俏皮地眨眨眼。 “归于平凡,就当个普通人活下去吧。”斯派克替孙光龙回答道。 第45章 庆典序幕 君临大道最近几天被挤得水泄不通。各地的贵族拖家带口,乘着马车,由自己家族的卫兵护送,那些卫兵们举着绣有象征贵族家族的纹章的旗帜,带着辎重车,浩浩荡荡。一些贵族互相认识,交汇时互相打个招呼,寒暄几句,造成拥堵,有的贵族互相不认识,互不相让,结果交汇时差点由争吵变成拔刀一战,也造成拥堵。还有那些来自各地参加骑士大赛的骑士们,享有大片封地的骑士们带着侍从、换乘马匹、驮马,有的甚至带上家眷,那些封地较小的骑士们不带家眷,但也会带上侍从和驮马,流浪骑士最寒碜,盔甲破破烂烂,能有个人当侍从跟着就算不错了。 这么一大批人陆续赶来雷霆堡,旅店早就被挤满,有的领主在雷霆堡外的平原上扎下帐篷,于是又发生争夺地盘的冲突。一时间,从首相塔上可以看见雷霆堡周围被五颜六色的帐篷和旗帜包围,那些纹章让塞巴斯蒂安看得头疼,他恨透《纹章学》了。 更令塞巴斯蒂安在意的是治安和卫生,当第一批贵族和骑士们到来时,他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为此他动用了外城的红袍子卫兵去维持秩序,下令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赶紧召集人手,在雷霆堡外临时挖排污渠。 “为那些贵族老爷和骑士挖小便池和粪坑?你把我当什么了?”菲利普·瓦尔泽两手一摊,愤愤不平道。 “在那些人的大小便包围雷霆堡前,你最好动作快,皇帝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塞巴斯蒂安懒得费口舌。 菲利普红着脖子:“早干嘛去了,城市扩建时你就没考虑这些?” “来的人数超出了预期。”塞巴斯蒂安苦涩地说道,“我没想到他们会在外面搭帐篷。” “没想到?你一句没想到让我去临时挖小便池和粪坑?”菲利普喘着粗气,“简直让我丢人丢到家了,而你,还拿皇帝陛下来压我。” 塞巴斯蒂安解释道:“各大行省的总督、领主、有邀请函的贵族们,我们都尽量安排了住处,但还有那些没受到邀请的,以及那些来参加骑士比赛的,我没法一一安排。” “这也说明,举办帝国庆典深得人心。”大学士温斯顿赶紧打圆场,“为帝国服务,万死不辞。内务府最近已经连轴转了,大工匠也一定以维护帝国利益为己任。” “好了好了。我派人去。”菲利普白了塞巴斯蒂安一眼,他也知道大学士在给他台阶下。 塞巴斯蒂安揉揉眉头,除了这些,他更担心城内的治安。他命令内城的金袍子去维持内城的治安,但这远远不够,于是他把自己家带来的卫兵也派了出去。 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时,时间来到5月15日,帝国的庆典终于拉开序幕。 清晨,金袍子们从君守城到大教堂的一路上,组成了人墙,用长矛挡住围观的人群。皇帝、皇后、两位皇子、御前会议的成员们,各自坐着四人轿子,从君守城出发,沿路穿过内城的主干道,去往大教堂。随轿子一起的走还有12位御前近卫骑士,今天的他们依然穿着白袍子、抛釉的紫色盔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保护皇帝一家。 塞巴斯蒂安轻轻撩开轿子的帘子,看了看四周,出了君守城后,队伍来到了内城区,那些平民们、外地来的客人们挤作一团,金袍子将他们拦在外围。 当轿子停下时,塞巴斯蒂安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他看到教会的那些高阶教徒们并排站在教堂外,皇帝走在最前面,皇后与两位皇子在后,再这之后是御前会议的成员们。各大行省的总督早已在教会前等待,看到塞巴斯蒂安,奥拉夫给了他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注意到,奥拉夫今天穿着金色镶边的丝质长袍,与他的蜂蜜色发色相匹配。 大主教站在教堂的中央,穿着一身红袍,看到皇帝,微微鞠躬。 这恐怕是全国为数不多的见到皇帝不用下跪的人。塞巴斯蒂安抬眼看了看教堂,大教堂的顶端是圆形,上面有彩色琉璃装饰,在礼拜堂的正前方,摆放着众神像。 “天上众神,他们无所不知。”大主教拿着陶瓷鹅颈瓶,用嫩橄榄枝沾上圣水,在皇帝头顶轻轻一点,“你祈求什么?” “我祈求帝国富足安康,祈求帝国战无不胜,祈求基业千秋万世。”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今天没有一早喝得醉醺醺,他红光满面,走形的身材用金色长袍遮盖,头戴金色皇冠,那皇冠上用翡翠雕刻成雄鹿,那标志着官方认可雷神加斯加尼克化身雄鹿,指引罗德斯·鲁道夫走出迷雾森林的传说。 “全体向众神祈祷。”大主教声音洪亮。 塞巴斯蒂安闭上眼睛,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庆典一切顺利。 “你为什么不祈祷?”大主教的声音里带有恼怒。 塞巴斯蒂安睁开眼,向身后看去,只见文森特·冯·吕贝克,塔克斯的领主并没有与其他人一样,将右手握拳放在胸前,闭紧眼睛祈祷。 “我不信仰新神。”文森特咬咬牙,回答道,“我来这里,仅仅是尽一份领主的职责。但没人可以强迫我信仰你们的神。” 大主教厉声道:“你在亵渎神灵……” 皇帝没等大主教把话说完,吼道:“去你的文森特,你问问你家祖先,到底是谁给了你们领主的地位。” “是的陛下,吕贝克家族时刻谨记。”文森特微微欠身。 “记住个屁!”皇帝大发雷霆,“去你的旧神!我告诉你,帝国只有七神!” “尊贵的皇帝陛下,大教堂不允许异教徒的亵渎。”大主教威严地说道,“按照教规,异教徒不能参加祭拜活动。” “来人,把文森特拖出去!”皇帝一挥手,金袍子把长矛拦在文森特的面前。 “我会走。”文森特·冯·吕贝克的眼光与塔克斯行省的雪山一样寒冷,他扫视了一眼,与塞巴斯蒂安的目光对视,“我本来就不想进来。” “在帝国神圣的庆典祈福上,你再多说一个字,”皇帝咆哮道,“我叫你后悔进来!” 文森特拂袖而去。 这个骚动后,大主教继续主持庆典祈福。皇帝在他的指引下,对众神一一祭拜。 “天上众神聆听你的祈祷,伟大的古塞尔威斯王国正统继承人、不落的罗德斯帝国,伟大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愿光明之神赐予你勇气与信念,愿智慧女神赐予你睿智与公正,愿爱神赐予你仁爱与宽容,愿战神赐予你战无不胜,愿青春女神赐予你健康长寿,愿丰收女神赐予帝国富饶多产,愿雷神赐予帝国永恒基业!”主教流畅地诵读了祝词。 “众神与我同在!”塞巴斯蒂安与众人齐声说道。 结束了庆典前为帝国祈福,奥古斯特皇帝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红光满面,喜笑颜开地带头走出大教堂。 走出大教堂后,不再乘坐轿子,皇帝一家和御前会议成员、各大行省的总督、领主们骑马前行。12名御前近卫骑士、2队金袍子分成两边,护送皇帝和政要们,从大教堂出发,一路走向大广场。 塞巴斯蒂安坐在马上,紧张地环顾四周,他总幻想着哪里射出一支箭,射中皇帝、皇后或皇子们,他劝过皇帝坐轿子,必要时皇帝一家与御前会议成员换乘轿子,即使有人想暗杀,也猜不透皇帝坐哪一顶轿子里。但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向来豪迈和自信(自负?),一出教堂就迫不及待上马。 那些围观的人被金袍子们用长矛戳,命令他们下跪。在皇帝队伍前进的路上,一时间,人潮像海浪一般起伏。 塞巴斯蒂安看到奥拉夫·克鲁格坐在白色母马上,眼睛扫视着人群,奥拉夫不时向人群挥手、眨眼。他多半是在勾引人群中的青涩少女。塞巴斯蒂安心想。 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法务大臣弗雷德·曼一身黑袍,书呆子的穿着让他看起来像本历史书,沉闷得要死。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反倒穿着鹅黄色长袍,但粗壮的手臂与秀气的长袍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是奥拉夫来评判,会说一头牛穿上了华服。财务大臣克劳泽·威金斯戴着红宝石戒指,头发两鬓微白,眼袋浮肿,看起来他的睡眠与塞巴斯蒂安一样糟糕,不知道是为了庆典的经费筹措,还是担心之后的经费决算。情报总管比尔·牛顿的肚子快赶上皇帝了,依然是穿着昂贵的丝绸褂子,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最惨的是大学士,今天他挂满了所有的项链,足足有4条,那重量让他几乎要趴在马背上了。 塞巴斯蒂安看向人潮,那些人,不管平民还是一般的小贵族,或是骑士,都跪在地上,头都不能抬起来,不能出声。他这才明白,皇帝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真正的万人跪拜的感觉。 皇帝的队伍来到大广场时,已经是快中午,临时搭建的看台高高耸立,一行人走上看台,皇帝入座后,广场另一侧的舞台上,史诗剧《帝国的光辉》即将上演。 第46章 帝国的光辉 大广场上,有两处巨大的临时建筑,一处是皇帝、御前会议成员、总督、各行省领主的看台,金袍子护送他们上台,普通的民众只能站在看台下,被金袍子拦在外围观看。好在舞台同样巨大,底下半层悬空,上面一层面向看台的部分用于表演,后半部分作为后台。 奥古斯特皇帝刚入座,就对侍女嚷道:“拿酒来,拿上好的多歌自由贸易城邦的白葡萄酒。” “皇帝等着这一刻好久了。”奥拉夫坐在塞巴斯蒂安的身后,轻声耳语道。塞巴斯蒂安苦笑着,摸了摸胸前的坠饰。 不一会儿,侍女们带来多歌的葡萄酒、加斯加尼克的红茶、落日行省的绿茶、各地的糕点。塞巴斯蒂安拿了一杯红茶,他看到二皇子喜笑颜开地抓起一块奶油蛋糕,伊凡娜掐了二皇子的腿,小鬼头的脸由晴转阴。大皇子拿起一块杏仁蛋糕,就着红茶喝上一口,显得比小鬼头成熟得多。至于皇帝陛下,猴急地开了一桶白葡萄酒,一时间酒香四溢,他命人倒满一杯白葡萄酒,要来一盘蛋糕和香蕉。坐他身后的奥拉夫照旧坚持“独特”的包容性,选了落日行省的针叶状绿茶和自由城邦的甜瓜,末了还要了一杯麦芽酒,将麦芽酒倒进绿茶里,轻轻晃动杯子。 随着幕布的拉开,第一幕开演了。 舞台上飘落白色的棉絮状物体,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扎着古老的发型,留着小胡子。 “冷,好冷。塔克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男人双手交叉抱在肩上,双腿奇怪地交叉,“我为什么会那么傻缺,带着民众北上?” “吕贝克!”舞台上跑出来一个女人,穿着薄纱,一走出来就给了男人一巴掌,“你这个傻子!塞尔威斯的那些瘟疫怎么没把你带走?伟大的罗德斯去玛拉赞湖区,那里温暖富饶,而你,选择一路北上,一路只有白雪和霜冻!” 台上演的一个是吕贝克·劳伦兹,另一个是他的妻子丽莎娜·劳伦兹。“伟大的罗德斯”,丽莎娜绝不会这么称呼罗德斯。演员在讨好皇帝。塞巴斯蒂安回头看了看文森特,文森特一脸阴沉。 “报——罗德斯已达到温泉堡。”舞台上响起画外音。 男人惊恐万分:“哦,不,伟大的罗德斯到达了温泉堡,他马上会攻进白霜宫。” “闭嘴!吕贝克,你该像个男人。温泉堡,你该在那里围死他!”女人又是一巴掌打了男人。那耳光响亮得要命。 “哈哈哈哈。”皇帝刚喝了一口白葡萄酒,噗地笑了出来。 扮演吕贝克的男人一把拉掉女人胸前的衣服,观众们发出惊叫,女演员尖叫一声,捂住胸口。 “温泉堡围死他?很好,让我先热热身。”那男人将女人扛在肩上, 两人走下舞台,幕布合上。 皇帝哈哈大笑,拍着手,随手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 低俗而谄媚。这就是皇帝钦点的帝国最好的剧团的演出。塞巴斯蒂安在心里叹了口气。 幕布再次拉开。 一个侏儒,套上灰色的戏服,鬼头鬼脑地四下张望。扮演吕贝克的男人再次出现,拿着长枪道具,冲了出来:“老鼠你别跑!快到我碗里来!” 扮演老鼠的侏儒双手叉腰:“就不,就不,你那小短腿,抓得到我吗?” 两人在舞台上小跑一段,吕贝克追不上老鼠,累得气喘吁吁。 “啊——”侏儒胸前中箭,尖叫一声,“是罗德斯,最好的猎手……”随即仰面倒下,被人拖下舞台。 舞台上棉絮越来越多,吕贝克拼命跺脚:“饿死我了,冻死我了。” 扮演罗德斯的演员显然精心挑选,身材高大,那张脸棱角分明,他头戴道具的皇冠,拿着长剑,一拉披风,喊道:“敌人就在温泉堡外,杀!” 梅诺行省的总督舒马赫·冯·弗格特轻声说道:“这与史实不符。温泉堡里又饿又冻的是罗德斯,那时他只是自封古塞尔维斯的国王,称帝是吞并旭日帝国之后。” 皇帝陛下兴致勃勃,挥手道:“干死他!” 奥拉夫咳嗽一声,缀了口绿茶加麦芽酒:“弗格特大人恐怕不想被拖到舞台上挨鞭子给几万人看吧。” 卡介伦·杨的脸色发白,他前几天得罪了陛下,今天又不敢请假,一瘸一拐地跟在队伍里,坐在座位上时龇牙咧嘴。显然鞭子打得他够呛。 台上,吕贝克跪在罗德斯的面前,脖子上被套上了项圈。 “吕贝克,你臣服于我,塔克斯将成为帝国的行省。而你,将成为领主。”罗德斯拿着剑,说道。 “遵命,陛下。”吕贝克点点头。 “不是你,我叫它。”罗德斯用剑指了指吕贝克的另一边,台上的一个侏儒牵着一条狗,说道:“从今天起,乖狗狗,你就叫吕贝克。” 广场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皇帝站起来,挥手道:“对,就是这样!哈哈哈哈” 在后排的一群人哈哈大笑。比尔·牛顿的大肚子笑得发颤,大学士露出缺了一颗牙的嘴,跟着笑,同坐一排的塔克斯行省的总督迪奥·文斯卡特看见其他人看文森特·冯·吕贝克,赶快低下头假装喝水,塞巴斯蒂安看到后者捏碎了一只香蕉。 陛下不该这样,对敌人的尊敬是骑士的美德。皇帝尤其该如此。塞巴斯蒂安把手绢塞到文森特手里,轻声说道:“别介意。” “别冲动。你捏香蕉就像捏碎某人的命根子一样。”奥拉夫又往绿茶里加了一点麦芽酒,塞巴斯蒂安怀疑他会不会喝得和皇帝一样醉。 幕布合上,休息后,第三幕随着幕布拉开,舞台上放满了薄木板做的风景,上面用白色留白代表雾气,绿色和黑色代表森林。 “这才叫画,三流画家,好好学学。”奥拉夫趴在塞巴斯蒂安耳边,轻声说道,他嘴里有麦芽酒的清香和甜瓜的果香。 “滚。”塞巴斯蒂安回答他只需要一个字。 一个穿着破烂废铁的男人,拿着烧火棍,在森林后面手舞足蹈,边跳边叫:“迷雾森林,天然屏障,万名骑士,驻守北部,梅诺王国,固若金汤。” 扮演罗德斯的男人穿上白银锁甲,头上依然戴着金色皇冠,高举长剑,喊道:“大雾困了我三天三夜,来人,烧了它!就算倾盆大雨,也浇不灭我前进的火焰!” 这时,舞台上响起雷声,一头驯鹿出现在舞台上。塞巴斯蒂安眨眨眼睛,仔细一看,那是一头幼年的驯鹿,5月份正是气温升高时,冬毛稍淡灰褐色的皮毛正在脱落,舞台上不时有些鹿毛飞过。 “哦,鹿!这里怎么会有鹿?”罗德斯惊喜地叫道,“哦,那里的树林,被雷击中,有条道路!” 驯鹿往木板断开的地方走,在舞台上看起来,是树林被劈开了。 “一定是雷神加斯加尼克,他在指引我!”罗德斯跟上驯鹿的步伐,“这里怎么有长城?” 舞台上又出现一块巨幅的木板,上面画着绵延起伏的群星山脉,山脉上用灰色长线条表示长城。 这时,驯鹿后面走出来一个侏儒,由于身材矮小,他比幼年驯鹿看起来更小。怪不得驯鹿那么听话,原来侏儒牵着它。塞巴斯蒂安恍然大悟。 侏儒跪下来:“尊敬的罗德斯皇帝,我,守卫长城的游骑兵,誓死效忠于您。我的后方,有成片的土地,同样属于您。” “那片土地,就叫作加斯加尼克吧。”罗德斯摸摸胡子,说道,“游骑兵,给我上!杀掉梅诺王国的骑士!” 侏儒跨上幼年驯鹿,一挥缰绳,驯鹿慢慢地走向穿着废铜烂铁的男人。 “我,梅诺王国的国王,大陆最伟大的骑士……哦,那是什么?罗德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投降!我投降!”那男人被驯鹿用角轻轻碰触,他夸张地尖叫,每撞一下,他后退一步,伴随着尖叫,身上的废铜烂铁叮当作响。 看台下的人潮再次发出巨浪般的笑声。皇帝笑得前俯后仰。塞巴斯蒂安偷偷看了一眼卡伦·麦迪逊,他居然在笑。小鬼头果然还是太年轻,小小的17岁领主,脸上还透着稚气,对历史更是认识模糊。 “你的祖先,当年梅诺王国的麦迪逊国王可不是被侏儒和驯鹿打败的。”舒马赫·冯·弗格特的脸变得铁青。 接下去,是最后一幕,按时间线,应当是罗德斯国王入侵旭日帝国,四圣城被毁,大骑士巴克·勃朗宁战死的史诗般的剧情。塞巴斯蒂安坐直身子,他期待《帝国的光辉》能迎来史诗般的结局。不料,大幕还没拉开,就听到舞台上的女人的娇喘声。 当大幕拉开时,塞巴斯蒂安与所有人一样目瞪口呆。 10个落日行省的女孩,穿着极其暴露,躺在舞台上。 看台上的贵族女人们尖叫着、捂着脸,皇后遮住了二皇子的眼睛。 3个落日行省的女孩站在舞台上,分别穿着青色、红色、灰色的抹胸,下穿布料遮不住膝盖。舞台上出现第4个落日行省的女孩,女孩穿着白色的抹胸,跪在地上,用手脚跪着前行,侏儒骑在她的身上。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旭日帝国,不过如此,旭日帝国的女人,全是我的。”。 罗德斯手持长剑,站在侏儒面前:“不,今后这里不叫旭日帝国,太阳只照耀一个帝国,那就是罗德斯。” “您说得对,这里的太阳已经落下,那是帝国的行省。”侏儒说道,“请皇帝陛下指定这里的领主。” 罗德斯冷笑道:“孙明权已死在四圣城,这里不配保留领主。你就当总督兼任领主的职责吧。” “嘿,奥拉夫,那侏儒和你很像,就喜欢女人。”加斯加尼克行省总督修·托雷斯的话引来大家哈哈大笑。 塞巴斯蒂安咬了咬牙,他没有笑,他快被这低俗、恶心的《帝国的光辉》气疯了。 奥拉夫一口咬下甜瓜,面不改色,嘴里含含糊糊回答道:“不,我骑在女孩身上时,比那侏儒帅多了。”他的话引来大笑,他还不忘加一句:“上面那些女孩的演技太差,应该叫真正的姑娘们来演,那才熟门熟路。”众人又是大笑。 “陛下,奥兰多行省也立下了战功。”画外音响起,“旭日帝国版图太大……” 一只狗跑上台,罗德斯一拉红色、灰色抹胸的女孩的项圈上的链条,女孩们跪着来到小狗面前。 “旭日帝国的一些地域就给你吧,这就是奥兰多行省的新版图,你就是领主。”罗德斯说道,那只小狗恰到好处地叫了几声。 帕克·布鲁姆气得脸色惨白,将手里的蛋糕砸到了地上。 “我宣布,罗德斯帝国正式建立,从此,大陆只有一个帝国!大陆只有一个皇帝,从古塞尔威斯到罗德斯帝国,伟大的罗德斯皇帝迈出了前所未有的步伐,写下了前所未有的篇章!”扮演罗德斯的演员站在舞台前,抑扬顿挫地说道,“帝国的太阳,永远不落,帝国的基业,永恒至久!大家,尽情欢呼,尽情享乐吧!” 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娇喘声,大幕徐徐落下。 “太好了,太好了,塞巴斯蒂安!”皇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的脸红得像猪肝,拍着手,“我很满意,非常满意!” 塞巴斯蒂安看到同僚们异样的眼光,那些目光里充满冷酷和仇恨。该死的,又不是我安排的演出,你满意了,我四面树敌。 “您满意就好。”塞巴斯蒂安下跪行礼道,“明天的环节更加精彩。帝国的庆典大宴,希望也能让您满意。”他咽了下口水,活生生把一句话吞下,帝国的庆典行刑,希望您也能满意。 第47章 宴会前夜 文森特·冯·吕贝克换上轻薄的长袍,即便如此,他依然流着汗。5月的帝国北部,奥尔雪山尚有冰雪覆盖,塔克斯行省在奥尔雪山南面,尽管北风被山脉阻挡,但气温也低于帝国中部,因此他看起来有点水土不服。 今晚凉风习习,他推开窗户,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窗外正对内城区的商业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嘈杂,他皱了皱眉,又关上窗户。 索罗斯看出眼前这位领主内心的烦躁,小心翼翼地端上一盘甜瓜和一瓶麦芽发酵的啤酒。 “谢谢,索罗斯,但我吃不下。”文森特挥挥手,“甜瓜太甜,啤酒不如威士忌。” “大人想家了。”索罗斯微笑着,给文森特倒上一杯红茶,“这里气温比家乡高,天气炎热,如果大人觉得甜瓜和啤酒不合口味,小的推荐喝红茶。” 文森特端上杯子,抿了一口茶,说道:“你不是侍从,索罗斯,你是我的顾问,坐下。” 这时,门口的卫兵敲门进来,说道:“禀大人,首相大人来访。” 文森特与索罗斯对视一眼,索罗斯站到文森特的身后。 塞巴斯蒂安穿着米黄色的亚麻长衫,披着轻质亚麻斗篷,头发披散,脑后扎着一小束麻花辫。他鞠躬道:“文森特公爵大人,索罗斯伯爵大人,各位晚上好。” “首相大人,晚上好,您能来我这里,是我的荣幸。”文森特走过去,握住塞巴斯蒂安的手,拉他坐下。 塞巴斯蒂安不肯就坐,板着脸,说道:“今天白天,让大人感到不愉快,实在是我的失责,特地登门道歉。” 文森特摸了摸后脑:“我不愉快?没有的事啊?” 塞巴斯蒂安依然板着脸,说道:“我不想推卸责任,虽然《帝国的光辉》不是我安排的,但我事先没有亲自审核节目,造成了不愉快,我作为首相,应当负有主要责任。”说完,他深深鞠躬。 文森特与索罗斯对视一眼,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回过头,走过去,扶起塞巴斯蒂安:“首相大人,何必这样认真,一场戏剧而已。” 戏如人生。皇帝陛下掩藏不住对各大行省领主和总督的蔑视。索罗斯心里想。 塞巴斯蒂安略微松了口气,这才肯坐下。 “冒昧问一句,首相大人难道想一一登门道歉?”文森特给塞巴斯蒂安倒上一杯啤酒。 塞巴斯蒂安微微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为了消除误会,避免大家不愉快,皇帝陛下命我一一登门道歉,我也有此意。” “皇帝陛下的意思?”文森特大惊失色,“哪里的话,一场戏剧而已,我对皇帝、对帝国忠心耿耿。” “不,陛下对各位的忠心当然非常信任。正因为此,所以才命我事后道歉。毕竟在庆典上,当着几万民众的面,他也不可能叫停表演,那意味着庆典的失败。”塞巴斯蒂安想了想,回答道,“我这里有一些家乡带来的白兰地,不知道是否对公爵大人的口味,只当赔罪。”说完,他递上2瓶白兰地,寒暄几句后告辞。 文森特转过头,示意索罗斯坐下,问道:“你怎么看塞巴斯蒂安?” “严肃、刻板、心细,是个老实人。”索罗斯细细品味刚才塞巴斯蒂安拜访的每一个细节,“他还是去画画比较好,连说谎都不会。” 文森特哈哈大笑:“皇帝怎么可能觉得愧疚而来道歉。他的脾气我想你最了解,顾问,不,皇后的父亲大人?” 索罗斯微微欠了欠身:“大人见笑了。他那句‘皇帝陛下命我一一登门道歉’,潜台词是‘皇帝让我来看看各位的反应,警告你们别妄动。’但是皇帝陛下既不会让首相来做这件事,也不会觉得上午的戏剧愧对各大领主和总督。而且,我觉得,这句话不是塞巴斯蒂安自己想出来的,有人在给他出点子。” 文森特给索罗斯倒上一杯白兰地,酒香四溢。索罗斯欠了欠身,抿了一口,奥兰多行省用葡萄发酵后制作白兰地,想出这种酿造手法的地方,果然多出艺术家。 文森特笑着摇摇头:“索罗斯大人,其实,坐首相位置的该是你。这与我们的计划不一样,皇帝显然不相信北方人。” 索罗斯抹了抹眼角:“小女伊凡娜十多年前,对还是太子的奥古斯特·鲁道夫一见钟情,发誓非他不嫁。真是家门不幸。” 文森特端起酒杯,闻了闻,喝了一口:“所以你只能让舒尔茨出马,毒死多萝西。” 索罗斯压低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 “不用怕,窗外的声音像北风呼啸,听不清我们的谈话。”文森特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也是我选这个地方入住的原因。舒尔茨在草药学方面天赋异禀。” “无色无味,非常珍贵的药。大学士根本无法知晓多萝西真正的病因。可惜那药的配方,只有舒尔茨知道。”索罗斯摸摸胡子道。 “我听说前首相曾找过舒尔茨。”文森特眯起眼睛,“也许他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那药连学城的大学士都没察觉。而且,不久后,前首相就患上了老年痴呆。”索罗斯意味声长地说道,“舒尔茨在一年战争爆发后,自告奋勇去了前线,以魔法评议会的委员身份出现时,我大吃一惊。但很快他就不知所踪。” 文森特往嘴里塞进一颗橄榄,说道:“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到活人,让他变成尸体。” 窗外传来鲁特琴声、女人的浪笑声。文森特站起来,推开窗户,看到商业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今晚的月色很美,因为帝国庆典的关系,宵禁的时间推迟了,商业街上灯火通明。就在文森特的窗前不远处,人们围在一起。一个长相还算英俊的、留着小胡子的吟游诗人,戴着插着羽毛的礼帽,穿着紫红色礼服,拨弄鲁特琴,正在高歌《雨季过后》。悠扬的琴声节奏欢快,闭起眼睛,文森特的脑海里浮现出塔克斯行省在帝国雨季后融化的积雪、嫩绿树叶冒上树枝的景象,北方的农夫往往在雨季后、积雪消融时忙着播种,以备漫长冬季的到来。 《雨季过后》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吟游诗人的周围响起掌声,他摘下礼帽,礼帽里叮叮当当立即响起铜板声。 这时,街上又传来吵闹声,几个骑士哈哈大笑,穿着漂亮白色锁甲,镶边的部分居然镀金。 “那些骑士应该来自奥兰多行省,盔甲色彩夸张,黄金跟不要钱一样。真不愧是有钱的地方,黄金遍地。”文森特笑道,“但我打赌,他们打不过后面那个家伙。” 索罗斯随着文森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背着长剑,穿着不合身的盔甲,那胸甲上有个凹槽,左手的护臂甲是黑色,右手的护臂甲是白色,而护手甲是锁甲。在他身旁跟着一个矮个子,胡子漆黑如夜,抢了那高个子的一瓶酒,两人互相争吵几句。 “大人对骑士比赛感兴趣?”索罗斯疑惑道,印象中的文森特更多时间忙于政务。 文森特转头看了看索罗斯,笑道:“说起骑士比赛,皇后给陛下生了个儿子,你就是二皇子的爷爷。你说你是不是该感谢骑士比赛?” 索罗斯心里一惊,连忙跪下来,低着头,声音颤抖:“大人,我誓死效忠劳伦兹家族。” 文森特扶起他:“你这是干什么?我和你都一样,都效忠劳伦兹。只不过本来想让皇后陛下吹吹枕头风,让你当首相。没想到塞巴斯蒂安冒了出来。” 索罗斯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不作声。 “你还别说,在帝国庆典期间,雷霆堡热闹非凡,百姓欢乐。”文森特扶着窗口,随口说道。 索罗斯看到一群男人们喝得东倒西歪,走过窗前,骂着粗言秽语。吟游诗人再次拨弄鲁特琴,开始演奏《蓝山小调》。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统治者该是谁。”索罗斯淡淡地说道,“他们向来愚昧、无知。” “我要你寻找的人找到了吗?”文森特按着《蓝山小调》的节奏,轻轻拍打窗沿。 索罗斯回答道:“当年的铁卫大多死去,只有部分逃出来。幸好那些铁卫放弃誓言,出逃后娶妻生子,我才能从铁卫的后代了解到,铁卫队长克里斯在罗德斯清洗劳伦兹家族时,抱着私生子逃走了。这事情沦为笑柄,铁卫队长无视誓言,诞下私生子,还临阵脱逃。” “不可能。”文森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铁卫发誓不娶妻、不生子,终身为劳伦兹家族服务。如果不是罗德斯大清洗,你连铁卫的后代都找不到。但是根据记载,当时的克里斯至少60岁,他哪里还能生孩子?” 索罗斯微微一笑:“我也觉得奇怪,那私生子的年纪与吕贝克·劳伦兹的儿子相仿。” 文森特的脸变得发红,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兴奋,说道:“继续查,索罗斯。你提醒了我,罗德斯从未见过劳伦兹的儿子。克里斯带走的孩子,一定是吕贝克·劳伦兹的儿子,而那孩子的血脉,才是古塞尔威斯真正的继承者,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者!” 第48章 庆典阅兵 太阳升到天空的东半边时,昨晚的凉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奥拉夫·克鲁格打了个哈欠,引得身边的塔克斯行省总督迪奥·文斯卡特、奥兰多行省总督卡介伦·杨也接连打了哈欠。 “正经一点,你们几个。”塞巴斯蒂安回过头,小声说道。 “又不是我第一个打哈欠的。我是被奥拉夫传染的。”迪奥歪着眉头,委屈地说道。 卡介伦·杨打趣道:“喂,奥拉夫,我真惊奇,你今天一早还能起得了床,直得起腰来。阅兵式的时间可够长的,小心腿软。” 奥拉夫看了看塞巴斯蒂安,挤眉弄眼:“那要感谢首相大人,《帝国的光辉》最后一幕让人亢奋、激情四射。首相大人又把宵禁时间推迟了,真是贴心。说实话,我是奋战一夜,根本没睡。放心,卡介伦,我挨过女孩的皮鞭,比你挨的温柔多了。” “不要脸!”卡介伦·杨的脸一红,“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当总督?” “因为我太帅了。”奥拉夫嘿嘿一笑,“如果当了首相,全国美女都跟过来,塞巴斯蒂安又要为城堡扩建发愁了。所以我还是去落日行省,那里离海近,多少美女都够塞得下。” 塞巴斯蒂安苦笑,打断卡介伦他们的谈话:“别理他,他的脸皮比花岗岩城墙还厚。”谢谢你,好友,昨晚我一一拜访皇帝陛下得罪的人,你扮吟游诗人暗中保护我。 皇帝陛下昨晚还算克制,据比尔·牛顿说,陛下“只”喝了半桶白葡萄酒,“只”吃了小半只烤乳猪,说是为今天的庆典宴会,给胃留点空间。眼下,皇帝陛下站在广场临时搭建的看台中间,左手边是皇后陛下,皇后的左手边是二皇子,她紧紧握着二皇子的手,大皇子站在皇帝的右边。在皇帝一家的两侧,分别站着3位御前近卫骑士,他们的身后,军部总司令、六大军区的大将站在第二排,其他的朝廷重臣站在后面几排。6位御前近卫骑士各带一队金袍子,列在看台的两侧。 上午10点左右,阅兵式终于开始。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最先走过广场的是帝国的步兵,100名步兵排成方阵,他们穿着崭新的锁甲,那些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们腰间挂着短剑,手臂上缠着圆盾,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同一人,但声音震天动地。来到看台前时,他们立正,转身。 “皇帝陛下,皇家步兵团,准备就绪,接受您的检阅。”总司令路德维希高声说道。 皇帝陛下举起右手:“皇家步兵团,骁勇善战,帝国以你们为荣!” “为了帝国的荣耀!”步兵们拔出短剑,整齐划一地敲击三下小圆盾,转身,走出广场。 随着马蹄声和马的嘶叫声,100名帝国的皇家骑士出现在人们眼前。他们穿着厚重的板甲,那些板甲的胸甲上雕刻着闪电,胯下的马也披着全身甲,他们握着长枪,缓缓经过广场,引来围观人群的尖叫。 他们来到看台前,勒马停下。 “皇家骑士团把最好的装备都拿出来了。”奥拉夫笑着说道,“克劳泽大人怎么愁眉苦脸的?” 塞巴斯蒂安听到财政大臣皱着眉头,轻声嘀咕:“都是钱哪,全是白花花的帝国马克。” “我们全国上缴的税费,有一大笔花在这些昂贵的战甲上。”卡伦·麦迪逊的语气忿忿不平,“结果战时皇帝陛下除了调动皇家军队,还征用各行省的部队,梅诺行省的骑士如果有那精良的装备,可以一个打两个。” “你是在质疑帝国的征兵制吗?”法务大臣眨眨眼,书呆子不适时宜地问道,塞巴斯蒂安觉得书呆子脑子里总想着法律条款,按奥拉夫的说法,是不是书呆子和妻子上床时都会先念一遍相关的法律条款。 “不,他在抱怨800名骑士输给了300名游骑兵。”加斯加尼克的领主,现年66岁的穆迪·拜耳的语气中充满自豪。 “那些狗娘养的,在骑马对战时用弓箭,根本就是卑劣!”卡伦·麦迪逊尖叫道。舒马赫·冯·弗格特安慰道:“大人,你说的已经非常久远的战役了,现在我们同在一个帝国下。” “是他先挑起的。”卡伦不依不饶。 奥拉夫拍拍卡伦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算了,大人,他的年纪足够当你的爷爷,和他斗气,小心他得中风,那就是66岁的输给22岁的了,你也不想这么卑劣吧。”说完他还向不明所以的穆迪·拜耳微笑、点头致意。塞巴斯蒂安直想笑。 “那些卑劣的家伙也来参加阅兵式了。”舒马赫抬了抬下巴,塞巴斯蒂安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皇家骑士团离开广场后,100名穿着绿色皮甲的人,他们脸上涂着绿色的油彩,背着弓箭,腰上挂着长剑和一把短剑,骑着没有战甲的马,慢慢走进广场。 “游骑兵根本不属于帝国军部指挥。皇家军队才有资格参加阅兵式。塞巴斯蒂安,这是你的主意?。”卡介伦·杨摇摇头,“简直乱套。” 塞巴斯蒂安还没开口,穆迪·拜耳插嘴道:“世道在变,杨总督。游骑兵驻守长城,是罗德斯皇帝最忠诚的盟友,是鲁道夫家族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游骑兵不是骑士,没人可以非议他们卓越有效的作战方式。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 卡介伦·杨不甘示弱,回敬道:“据我所知,游骑兵数量大不如前……” 奥拉夫拍拍卡介伦的肩膀,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杨总督说得对,帝国的军力大不如前,就以海军来说,一年战争期间海军几乎全军覆没。让游骑兵参加阅兵式,既是对游骑兵的肯定,也是对重塑海军,不,重建帝国军力的鼓励。”说完,他用力按了下卡介伦的肩膀。 拜耳公爵听到奥拉夫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还是克鲁格总督,既懂事理,又会说话。”说完他抬头挺胸,仿佛自己年轻了几十岁。 游骑兵走出广场后,塞巴斯蒂安伸了伸腿,想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没想到马赫大将转过头,低声说道:“严肃点,阅兵式还有压轴戏。” 塞巴斯蒂安狐疑地看了看广场,金袍子依然拦着观看的人群,但有的人已经开始散了。突然,广场的喷泉水花四溅,溅到人群中,引来尖叫,三座雕塑那里,火花四溅,火花冲向天空,四散开来,人群一阵欢叫,就像见到了烟火,而操纵烟火的人,站在地面上,地面正慢慢上升。 “是魔法师!”人群叫了起来,惊讶声此起彼伏。 10名魔法师穿着颜色不一的法袍,灰色、白色、银色,塞巴斯蒂安记得这些法袍拥有者的等级都很高。 “皇帝陛下,帝国魔法师部队,请您检阅。”路德维希一脸不安地说道。 “精英!这才是帝国的精英!帝国的王牌!”皇帝陛下龙颜大悦,“10人,抵得上前面所有的普通士兵。”路德维希松了口气。 皇帝陛下这么一说,拜耳拉下了脸,卡伦阴沉着脸。 陛下的脾气就是改不了,无形之中贬低了别人。塞巴斯蒂安向两位领主苦笑。 “我还以为喷泉坏了,大工匠弄豆腐渣工程呢。”奥拉夫拍拍胸口,轻声说道,“原来马戏团杂耍呢。”见马赫大将阴沉着脸转过头,奥拉夫耸耸肩:“惊喜,魔法处处给人惊喜。不愧是压轴戏。”马赫大将看了看奥拉夫,不再说什么,回过头。奥拉夫顽皮地向两位领主眨眨眼,换来两位领主的心领神会的微笑。 当魔法师退散后,阅兵式终于结束了。 塞巴斯蒂安看了看时间,快要中午了,这时,皇帝举起手,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他。 “帝国历经百年屹立不倒,原因有三:我们有伟大的统治者、睿智的御前会议、强大的军队和严明的法律。”皇帝的口才在没喝酒前也十分了得,“法律代表帝国的意志,法律代表皇帝的权威,法律维护帝国的利益,法律维持帝国的秩序。昨天和刚刚过去的阅兵式,我们回顾了帝国光辉的历史,欣赏了帝国荣耀的利刃,下面,让我们见证法律的制裁。” 广场上,拉来三辆囚车,每辆囚车上的十字架捆着三个人,其中一个男人的左手臂袖子空空荡荡,一个矮个子的胡子长到胸口,胡子黝黑,最后一个是个红发的女人。他们身形枯槁,看起来衰弱得要命。 行刑手在看台下方搭建起绞刑架,把那三个人从十字架上拖下来,将他们的脖子套上绳圈。 “斯派克,煽动暴民,被梅诺行省骑士团抓获,抓获前,他煽动的暴民袭击了4处村庄,杀害了帝国至少10名官员。”法务大臣弗雷德·曼指着没有左手臂的男人。 “绞死他,谁要胆敢暴动,下场一个样。”皇帝高声说道。 “肖恩·伯纳德,外号‘黑胡子’,臭名昭著的海盗,在帝国战争时期,囤积附子草,扰乱帝国的经济,危害帝国的军事行动。”弗雷德·曼宣布黑胡子的罪状。 “每一个海盗,都是帝国的敌人。在帝国最需要海军的时候,他们像老鼠一样躲了起来,又像老鼠一样,挖帝国的墙脚。绞死他,让那些海盗下地狱去!”皇帝声音洪亮,用上了比喻句。 “瑟琳娜,在奥兰多行省大肆偷盗官员的财产,并将那些财产转售销赃。”弗雷德·曼一字一句读着,“销赃的财产价值估值达100万帝国马克。” 看台上下的人群都发出惊叹声。 “100万帝国马克,我的乖乖,财政大臣要知道的话,眼睛都绿了。”奥拉夫啧啧叹道。 “冒犯帝国官员,即使是女人也不可饶恕!”皇帝陛下一挥手,“帝国绝不宽恕这些暴徒、海盗、大盗。每一个人都要牢记,危害帝国,死路一条!绞死他们!” 行刑手一拉绳子,绞刑架底层的木板被打开,橡木桶掉了下去,三人的双脚悬空,他们拼命挣扎,口吐白沫、翻着白眼,舌头吐得很长,双脚拼命挣扎,越来越无力,最后两腿笔直,失去生命的身体随着惯性轻轻摆动。 全场鸦雀无声。皇帝大喊:“帝国万岁!”一时间,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呼喊声此起彼伏。 除了这3人,秘密处决的还有2人,比尔·牛顿找来冒充杀害魔法师的凶手,被皇帝当猎物猎杀了。 庆典杀人不吉利,卡介伦说得对,陛下完全不听。塞巴斯蒂安的心在流血,他有不妙的预感。 第49章 流血的宴会 当太阳高挂天空,正午时分到来时,在金袍子守卫的护送下,皇帝一家、宫廷高官、所有总督、行省领主、受邀贵族从广场回到了君守城。君守城建在内城区的东侧,依山而建,山上风景秀丽,一面悬崖可以远眺内陆的运河。 帝国庆典宴会在御花园举行。那些贵族们一进入御花园,就目瞪口呆。御花园的入口处,多色玫瑰插在绿植墙上,构成帝国的标志:狮子的侧面像,下方是交叉的战锤和法杖。走在过道上,颜色不一的矮牵牛花、雏菊点缀于绿色灌木中。 听着贵客们的啧啧赞叹,塞巴斯蒂安心情由阴转晴,他终于露出笑容。 “听说这些花卉是你吩咐调整的?”奥拉夫走过来,轻声问道,“真看不出来。” “很漂亮,对不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塞巴斯蒂安指了指多色玫瑰绿植墙,“我的创意。” “真看不出来,你的审美终于有了提高。也许你该当花匠,这样可以不用糟蹋画板。”奥拉夫微笑着。 “滚。”塞巴斯蒂安报以微笑,拍拍奥拉夫的肩膀,“滚去花园中央,别让皇帝等太急。” 皇帝陛下早早来到花园中央的草坪,这里用桌子围成巨大的半月形,皇帝南向坐,御前会议成员、各位总督、军部大将们在皇帝的左手边入座,各行省领主、受邀贵族在皇帝的右手边入座。 半月形的内弯处,杂耍艺人正卖力地表演。 开胃菜非常丰富,第一道便是鹅肝酱,餐盘里一小块鹅肝酱,用小块胡萝卜、苹果切片点缀,塞巴斯蒂安拿起甜酒抿上一口,用刀小心切开鹅肝酱,用叉子送进嘴里,鹅肝酱入口即化,甜酒芬芳洋溢在嘴里。 “上好的鹅肝,我吃得出来,美味新鲜。”比尔·牛顿赞扬道,“厨师手艺不错。” “牛顿大人是个美食家?”费雷德·曼问道,“这些鹅肝酱都是今晨制作。” “啧啧,贵得很。”克劳泽·威金斯小心翼翼地切出一片鹅肝酱,闻了闻,“那些鹅都是从运河快船运来,成本高的很。” “帝国庆典,难得能吃得上,不要提钱的事了。”比尔·牛顿闻了闻甜酒,“我敢说这酒来自首相大人的故乡。” 塞巴斯蒂安懒得搭理情报总管,他更想坐到奥拉夫那里,但根据席位,他只能坐皇子旁边。 舞台上,杂耍艺人抛着3个火炬,火炬在空中画圈,始终有1个在手上。当他结束表演时,引来一群叫好声。 “如果魔法师来表演,控制10个火球都没问题。”比尔·牛顿向塞巴斯蒂安举起杯子,轻声说道。 塞巴斯蒂安不得不举杯还礼:“魔法师不是杂耍艺人,你可别让他们听到。” “在我看来都一样,都效忠于陛下,而那些心怀鬼胎的,倒是要处处提防。”比尔向对面抬了抬下巴,眨眨眼。 第二道开胃菜是烟熏三文鱼,三文鱼被卷成花朵状,色泽红润,塞巴斯蒂安拿起一片柠檬片,用力将柠檬汁淋在上面。 “还没到主菜?”皇帝陛下一口将烟熏三文鱼塞进嘴里,大口喝下半杯甜酒,他的嘴角还有鹅肝酱末,转过头,问塞巴斯蒂安。 “还有一道开胃菜后,就上主菜了。”塞巴斯蒂安顺着比尔的视线,看了看坐在皇帝右边的各大行省领主们,他们拿着刀叉的样子看得出每个人的教养:穆迪·拜耳虽然来自加斯加尼克,但66岁的他经历过足够多的风雨,切鹅肝酱时刀法纯熟;卡伦·麦迪逊年仅22岁,他闭上嘴,小口喝甜酒,此刻的他安静得像个淑女,但塞巴斯蒂安猜想他是不想和穆迪·拜耳搭话;帕克·布鲁姆来自奥兰多行省,塞巴斯蒂安对他相对熟悉,只见他张开嘴,不料鲑鱼片掉到了桌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来塞进嘴里,不动声色;文森特·冯·吕贝克的脸一直看不出喜怒哀乐,所有领主中,他被安排的位置离皇帝最远,他细细品味甜酒,见到塞巴斯蒂安的目光,举了举酒杯示意,塞巴斯蒂安只能还礼,举杯后抿了一口甜酒。 “这玩意儿在玉华城外随处可见。他们从不当食物。”奥拉夫瞪大眼睛,用手拨弄,将里面的肉用力扣出来,塞进嘴里,皱了皱眉,“肉质挺嫩的。” “你又不是落日行省的人,别告诉我你没吃过焗蜗牛。”卡介伦·杨摆出大惊小怪地表情,“帝国的很多农民都在吃。” “因为雷霆堡外面有很多野生蜗牛,所以我想到了这道菜。降低成本。”克劳泽解释道,“不过听说皇帝庆典要用,很多人出城抓蜗牛,敢于坐地起价的,被我派人打了一顿。” 塞巴斯蒂安用特制的钩子钩出蜗牛肉,话中带刺道:“对,把钱花在刀刃上,开胃菜而已。”多报预算,又降低成本,继而揩油,克劳泽精通这些。 “骗子!这哪是主菜?”皇帝陛下拿着刀叉,瞪大眼睛,看着盘子里的牛尾清汤,“快点,叫他们上葡萄酒、白兰地、威士忌。” 塞巴斯蒂安哭笑不得,轻声对皇帝陛下说道:“陛下,各大贵族在,是否……” “说得对,”皇帝陛下提高嗓门:“来,满上杯中的酒,该死的,不是甜酒,拿白兰地来,敬我们来自各大行省的贵客!”皇帝一说,侍从们手忙脚乱,将原本准备在主菜时上的酒水慌乱端上来。 “古往今来,帝国的基石有几部分组成,你们是不可或缺的部分!”皇帝陛下舔了舔嘴唇,“我认得你们,河安区的瓦格纳家族、贝克尔家族,你们在帝国内乱时,勇敢地支持了正义的一方。” 暴君尤迪特被儿子杀死后,曾发生过内乱,奥兰多行省的茨迈尔曼家族发起联军,要替尤迪特报仇,讨伐逆子,瓦格纳家族、贝克尔家族在河安区的沼泽地里拖住了联军,为帝国军部调动军队镇压争取了时间。 这时,皇帝身边动都没动的副菜被撤了下去,终于等来了他心心念的主菜。牛排发出滋滋声,上面还冒着泡。 “这才像话,塞巴斯蒂安,肉和酒,才是美味。”皇帝陛下给自己倒满白兰地,推开牛尾清汤。他切开牛排,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哦,我也认识你,迪特里希家族,黄金富矿让你们富得流油,听说你的床都是黄金做的?” 陛下不该那么不礼貌,对方富可敌国。塞巴斯蒂安不安地看了看对话的双方。 “回陛下,没那么夸张。我们只是小本生意,加上最近成本高企,日子也不好过。”格罗斯·迪特里希穿着华美的镶金边长袍,话中带话,透着不满。 “所以我们要举办庆典,喜气洋洋迎接下一个一百年,为我们子孙后代的美好未来干杯。”皇帝陛下一口气喝下半杯白兰地,吃掉大半块牛排。 格罗斯·迪特里希的脸几乎快要扭曲了,皇帝陛下的话像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前不久,迪特里希家族刚死了长子罗伯特。他尴尬地举起杯子,闪着泪花,一口喝下半杯白兰地,重重放下杯子。 双方都绵里藏针。塞巴斯蒂安心想,去猜想潜台词实在是太累了。庆典结束,我至少该给自己放个大假。 这时,舞台上响起号角声,雄壮的号角声伴随着悠扬的鲁特琴声,《苏鲁士运河》缓缓入耳,一位吟游诗人唱着高音,另一位女吟游诗人和着中音。 “哦,看哪,真正的盛宴,鸽子派!”皇帝陛下的注意力回到了美味佳肴上。 6个人抬着巨大的馅饼,馅饼的表面在微微地动。塞巴斯蒂安能听到里面的鸟叫声。 皇帝陛下兴致勃勃,手提弯刀,切开馅饼,里面扑啦啦飞出约百只小鸽子,它们冲向天空,落下羽毛,以及—— “我呸!鸟屎拉我头上了!哪个白痴放的鸽子?!看我不杀了他!”一个略微醉醺醺的男人开口大骂道。 “我放的鸽子,怎么了?”皇帝陛下的脸也已经红了,他抓起一块馅饼,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大学士眨眨眼,小声说道:“不好,那是库恩男爵,来自梅诺行省的贵族,卡伦·麦迪逊的远房叔叔,脾气臭得像烈马。” 库恩男爵醉眼朦胧:“白痴,鸽子派是最脏的玩意儿,馅饼里全是鸟屎。傻子才吃。” 皇帝陛下一手拿着弯刀,一手拿着馅饼,来到库恩男爵面前:“你给我吃!” 库恩男爵的脸变得惨白,他急忙跪下来:“陛下,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陛下,我叔叔年老眼花,酒量又差,醉酒的话不能当真。”卡伦·麦迪逊跪在皇帝面前,“请陛下息怒。” “吃!”皇帝拿着馅饼。 库恩男爵哆哆嗦嗦,接过馅饼,塞巴斯蒂安看到那上面的确有白花花的鸟屎,顿觉恶心,连牛排都想吐出来。 “每一个人都给我吃!鸽子派,历史悠久,象征帝国的历史源远流长。”皇帝挥了挥弯刀,指着在场所有用餐者。 塞巴斯蒂安分到了一小块,他看了看,他那块没鸟屎,但有微微的臭味。 库恩男爵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将馅饼死命塞满嘴巴,剧烈咳嗽起来,馅饼喷了出来,全喷在皇帝脚下。 “你敢反抗皇帝?”皇帝陛下将弯刀架在库恩男爵的脖子上。 “不,我噎着了。”男爵辩解道。 卡伦依然跪着:“陛下息怒,帝国的庆典,叔叔太高兴,喝醉了。” 皇帝挥了挥手:“不,他还没喝够。”两名金袍子搬来一个橡木桶。 “把他捆起来!”皇帝走路摇摇晃晃,“刚才的绞刑还没让你学会吗?我就是帝国的权威!你敢反抗我!骂鸽子派、向我喷馅饼。宰了!” 卡介伦·杨急得吼道:“陛下,庆典杀人不吉利啊!万万三思!” 皇帝眯起眼睛,声音比卡介伦还响亮,他吼道:“又是你!好,我不杀人。” 塞巴斯蒂安松了口气。 “来人,拿漏斗,卡介伦、库恩各一个,我不杀人,我请你们喝酒,把橡木桶里的酒喝光!”皇帝陛下话音刚落,塞巴斯蒂安的手脚变得冰凉。他不知所措。 库恩男爵、卡介伦·杨总督在御花园,被困在橡树上,金袍子在他们嘴里各塞一个漏斗,橡木桶里的红酒洒满他俩全身。塞巴斯蒂安看到他俩的胃越来越大。 所有人不敢吭声,他们挣扎着,踢着双腿,脚下的泥土被踢出深坑,最终,他们不再挣扎。 “这就是反抗帝国权威的下场!”皇帝陛下哈哈大笑。 《苏鲁士运河》结束最后一个音符,两位吟游诗人声音高亢,拖着尾音:“帝国犹如运河,源远流长,运河贯穿南北,恩泽四方……” 第50章 暴雨 夜晚的雷霆堡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酒馆里,人们喝酒、吹牛,不时有几个醉汉打闹起来,这些声音突然被吟游诗人的歌声压制,吟游诗人拨弄琴弦,歌声高亢嘹亮,琴声悠扬。大街上,小贩们穿梭在人群中,高声叫卖,他们卖五月盛开的鲜花,雏菊、满天星、野玫瑰。 整个雷霆堡都陷入庆典的气氛中,欢声笑语随处飘荡。人们仿佛都忘记了广场的绞刑,或者说,他人的死与自己无关。但对于塞巴斯蒂安来说,宴会上库恩男爵、卡介伦·杨总督的死,让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了看一旁的红酒杯,想到卡介伦的惨状,打消了借酒消愁的念头。可忧伤像苏鲁士运河一般,奔流不息。奥拉夫·克鲁格不知去哪儿鬼混了,他想找他诉说,却不见末流吟游诗人的影子。他只能站在首相塔的窗前,任夜晚的凉风吹拂脸庞,顺便吹干他的眼泪。 有人敲门,他抹了抹脸,吸了吸鼻子,不想让人看出他哭过。他理了理黑色长袍,应了一声,侍从打开了门。 比尔·牛顿穿着黑色丝绸长衫,使了眼色,侍从关上了门。 “首相大人,这么晚还没睡?”比尔·牛顿看了看塞巴斯蒂安的衣服,“你也穿黑衣服?看来今晚很流行黑色。” 塞巴斯蒂安厌恶地看了看情报总管,他搪塞道:“黑色更衬托我的肤色。衣服的质地一看就是你的好,上等丝绸。” 比尔笑了笑,走到塞巴斯蒂安跟前,轻声说道:“黑色正好适合夜行,请大人跟我来。” “去哪儿?”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我从不偷偷摸摸。” “我知道大人光明磊落,就像某个前任总督。”比尔拉了拉他的衣角,“不妨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紧。这是个陷阱。他首先想到,卡介伦·杨被处死,谁敢吊唁他,谁就是与皇帝陛下为敌。陛下让比尔·牛顿将想去吊唁的人聚集起来,以便一网打尽。 “不,我很累,庆典事务繁忙。”塞巴斯蒂安艰难地摇摇头,说道,“我想早点休息。明天将有骑士比赛,求求你快走吧,让我能多睡会儿。” 比尔拉了拉衣服上的褶皱,轻轻抚平,轻声说道:“首相大人,我敢说,你若不去,今晚睡不着。你若去,即使睡不着,也不会感到心不安。” 该死的,他说得对。塞巴斯蒂安不得不承认,情报总管对付人心很有一套。 “如果我去,你打算怎么样?”塞巴斯蒂安干脆把话挑明,他讨厌猜谜语。 “我带你去。我们一同前往,见老朋友。”比尔叹了口气,“我是情报总管,工作让我待在阴影里,而我向往光明。” 塞巴斯蒂安咬咬牙,他眯起眼睛,看着情报总管。比尔·牛顿才33岁,却城府极深,奥拉夫说他甚至查不到比尔的把柄。 “还有谁前往?”塞巴斯蒂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比尔微笑着说:“你不信任我。” “对待在阴影里的人,我很难看清他的脸,更别说他的心。”塞巴斯蒂安反驳道,“我跟你并不熟悉。” 比尔摇摇头:“你错了,就算在太阳底下的人,你同样看不到他的心。首相大人,我不妨直说了。你在御前会议成员里,得罪的人太多。大工匠、财务大臣你得罪得太深,至于法务大臣,你认为凭你首相的权力,他就会乖乖介入城市扩建计划的审计?” 塞巴斯蒂安不作声,比尔说得对,法务大臣完全可以与两个重臣串通一气,然后提供假账、假的审计结果。 “首相大人,你需要帮助。你没发现,其实我一直在暗中帮助你?”比尔顾自坐下来,微笑道。 “你帮我?”塞巴斯蒂安不解,“请指点我。” “就拿庆典前几天来说,路德维希总司令为找‘迷雾谷事件’的凶手焦头烂额,近乎绝望。我提议找替代的死刑犯,应付过去。你却说是欺君。”比尔举例道,“我赶紧把话说圆,以帮助你解决潜在的敌人。事实上,如果你坚持己见甚至告发我们,司令恐怕不会坐以待毙。” “难道他想造反?”塞巴斯蒂安心里一惊。 “他会认为你借此想找人替代他、弄死他。就算不造反,难道你认为他不会联合其他几个你得罪的人,弄死你?”比尔反问道。 “这么说来,御前会议成员里,我就差大学士和你没算得罪了。”塞巴斯蒂安苦笑道。 “所以,既然不是敌人,又何必心里防备那么深?杨总督的朋友有很多,包括很多领主、总督在内。”比尔眨眨眼,“年纪相仿的他们惺惺相惜。” 塞巴斯蒂安拿过一件薄外套,轻声说道:“带路。” 在旧城区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到处堆放着垃圾,几只野猫看着在场的人,弓着背,伸了伸懒腰,怏怏地离开。被撑大肚子而死的杨总督身体浮肿,身上还有前几天遭受鞭刑留下的伤疤,浑身依然散发着酒精味。他默默地躺着,禁闭双眼,全身冰凉,无法再直言相谏。 比尔没有骗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卡介伦·杨的朋友:塔克斯行省总督迪奥·文斯卡特、梅诺行省总督舒马赫·冯·弗格特、奥兰多行省领主帕克·布鲁姆,以及卡介伦·杨的夫人、孩子。 “杨总督正直果敢、心地善良。在我经济困难的时候,曾接济过我。”迪奥将一束雏菊放到杨总督的身上,“再无法听到你的笑声,再无法紧握你的双手,感受那亲切的温暖,愿你安息。” 卡介伦的孩子只有8岁,哇哇大哭起来,他的夫人噙着泪水,赶紧捂住孩子的嘴,轻声说道:“别哭,孩子,千万别哭。” “爸爸做错什么了?”孩子眨眨眼,他的问题犹如鞭子,抽打在塞巴斯蒂安的心上。 是啊,卡介伦做错什么了?当场忤逆皇帝陛下,挑战帝国权威?如果连他都被杀,今后还有谁敢直言? 舒马赫·冯·弗格特是在场年纪最大的人,他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肩,仿佛苍老了许多。他在卡介伦身上放上一束雏菊,说道:“我与你共事多年,却没有你的勇气。坚持真理,往往要付出代价,而你无所畏惧,直至献出生命。皇帝陛下终会理解你的苦心。” 庆典杀人不吉利。塞巴斯蒂安确信卡介伦·杨说得没错,除非是那些海盗、强盗,出征之前杀人祭旗,愚昧无知、暴力血腥。他的眼皮在跳,他依然有不详的预感。远处,雷声阵阵,快下雨了。 帕克·布鲁姆皱着眉头,泪花在眼角闪烁:“我与你共事多年,你敢于直言、为人清廉、做事勤勉。今天枉死,阴阳相隔,只愿众神怜惜你,让你不再受苦。” “快下雨了,得抓紧时间。”比尔插话道,“等下我派人,将夫人与孩子送出城。” “卡伦伯爵已经准备好马车。”舒马赫·冯·弗格特点点头,“梅诺的骑士护送他们回家乡,同行的还有库恩男爵的家人。”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作为官职最高的人,他强忍悲痛,点燃了火把,火焰瞬间包围了卡介伦·杨的身体,弥漫在空气中的酒精味顿时化为蛋白质的臭味。 火焰熊熊燃烧,没人注意这里,一群重臣送走一个共同的朋友、帝国的忠臣。旧城区的垃圾堆、野猫见证这一切。卡介伦曾笑称如果他管不住嘴,迟早被皇帝陛下打死,奥拉夫开玩笑说在这之前请所有的美女陪伴卡介伦,这种玩笑话被塞巴斯蒂安吼了回去。 塞巴斯蒂安没想到玩笑话会成真,卡介伦会这么凄惨悲凉。该死的,奥拉夫·克鲁格,你在哪儿? 安排妥当后,塞巴斯蒂安与比尔走在鼹鼠街上,这里都是穷人,没钱享受庆典的欢愉,早早关上门休息。 “感谢你,比尔。”塞巴斯蒂安说道,“你冒着生命危险,安排了这一切。” 情报总管耸耸肩:“你不信任我是对的,大人。我提醒你,在雷霆堡,你不该信任任何人。” “你的话让我难以理解。”塞巴斯蒂安狐疑道,“别让我猜谜语。” “大人,皇帝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暴躁。帝国需要你,但你要学会玩权力的游戏,才能保住你首相的位置。”情报总管鞠躬道,“不信任别人,是你要学会的第一课。” “还有第二课?”塞巴斯蒂安问道。 “学会观察、倾听。卡伦·麦迪逊派人送走了库恩男爵和卡介伦总督的家属,梅诺骑士护送,你认为他会动用自己的骑士仅仅是护送远房亲戚和不算关系密切的同僚遗孀?”比尔拍拍塞巴斯蒂安的肩膀,“据可靠情报,卡伦自己也回去了,走掉的还有迪特里希家族。” 他们对陛下失望透了。塞巴斯蒂安心想。 这时,雷声大作,闪电划破天际,雨终于下大了。 “五月难得有暴雨。”比尔抬起头,看着厚厚的云层,然后看了看塞巴斯蒂安,“帝国的暴雨真大。” 塞巴斯蒂安细细品味比尔的话,心中的不安就像云团,越来越大。 第51章 骑士比赛开始 一大清早,帝国竞技场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想看骑士比武,无奈竞技场只能容纳3000名观众。金袍子、红袍子出动了好多,他们用长枪和身体组成人墙,驱赶着围上来的民众,以清空道路。塞巴斯蒂安最怕这种大型的活动,如果要对皇帝和重臣下手,这种场面非常合适。他抽调三分之二的内城的金袍子卫兵、调动三分之一的外城的红袍子,用以维持秩序和警戒,并对进入竞技场的每一个观众进行搜身。 昨夜他辗转反侧,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被火焰包围的卡介伦·杨。当暴雨停歇时,已是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睡着。大清早,他被侍从叫醒,草草吃了煎荷包蛋、火腿、面包,外加一个苹果,匆匆赶到竞技场。 今天的阳光不刺眼,温度适宜,因昨晚下雨的缘故,空气湿润。当塞巴斯蒂安来到竞技场宽敞的包间时,御前会议成员、各大行省的领主、总督、大将们或坐或站,等待皇帝一家的到来。 “首相大人,眼圈有点黑,昨晚睡得不好?”大学士温斯顿·格鲁姆见到塞巴斯蒂安时,转过头,寒暄道,今天他只挂了一条学士项链,看起来不再像前几天那么驼背。 塞巴斯蒂安看了看比尔·牛顿,比尔正与施耐德大将侃侃而谈,遇到塞巴斯蒂安的目光,他微微点点头。 “昨晚雨太大,我真担心今天不能比赛。”他搪塞道,“骑士比赛是整个庆典的高潮,陛下非常重视。” 大学士点点头,摸了摸项链:“你说得对,不过我更担心你,这几天你看起来很憔悴,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调制安神的药剂。” 整天担心治安、担心庆典的食物里被人下毒、死了杨总督,我怎么可能不憔悴。在庆典之后我一定要辞职,去游览帝国的山川江河,好好给自己放个长假。塞巴斯蒂安礼貌地点点头:“谢谢大学士的关心,我觉得等庆典过后,我就能好好睡一觉,这段时间你也很操劳,注意身体。”他看到了奥拉夫,于是告别大学士,走了过去。 奥拉夫穿着亚麻色粗布罩衫,看起来毫不起眼。见到塞巴斯蒂安,他报以微笑。 “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想都找不到人陪喝酒。”塞巴斯蒂安看了看四周,大工匠正在与财务大臣窃窃私语。 “昨晚的商业街可真热闹,那些贵族们出手阔绰,我在街头小歌几曲,帝国马克哗哗扔进我的礼帽。”奥拉夫嘿嘿一笑,“首相大人,我发觉我能开辟第二职业,赚点外快。” “该死的,你当吟游诗人去算了。”塞巴斯蒂安压低声音道,语气中透着恼怒。卡介伦·杨死了,你还寻欢作乐。 “没办法,谁叫总督里,我的收入最低呢。落日行省的税收大部分归皇帝所有。”奥拉夫耸耸肩。 “你在质疑帝国的税收政策?还是抱怨总督的报酬制度的不平衡?”法务大臣弗雷德·曼眨眨眼,呆头呆脑地插话道。 奥拉夫吐了口气,拍拍弗雷德·曼的肩膀:“法务大臣就是厉害,什么都能联想到法律、政策、制度。我在抱怨我自己,收入那么低,偏偏花销那么大。哎,雷霆堡的姑娘们价格昂贵,一夜花掉的帝国马克,让我的心隐隐作痛。不赚点外快,囊中羞涩的我怎么能让姑娘们开心呢?” 弗雷德·曼皱了皱鼻子,对奥拉夫表现出一种明显的厌恶,他耸了耸肩膀,推开奥拉夫的手,向瓦格纳男爵走去。 奥拉夫歪过头,靠近塞巴斯蒂安,轻声说道:“前几天赚的外快,我都给了杨总督的夫人,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动,眼眶一热,他几乎要叫起来,奥拉夫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却是最值得信赖的。 比尔向他们看了看,转身又向路德维希司令打招呼。 “昨晚我真没想到……” “我都知道。杨夫人都说了。”奥拉夫轻轻摇头,打断塞巴斯蒂安的话,压低声音道,“胖子总管的行为有点反常,你还是小心点。” 连比尔自己都说叫我不要相信他。塞巴斯蒂安点点头。 这时,传令官的手杖重重敲击三下,喊道:“伟大的古塞尔威斯王国正统继承人、不落的罗德斯帝国,伟大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驾到!”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向包间入口处,跪在地上。 在御前护卫骑士的护送下,皇帝一家从君守城出发,终于按时赶到竞技场。皇帝扶了扶歪戴的皇冠,面色红润。他入座后,所有人坐到位子上。 怎么没见大皇子?塞巴斯蒂安心生疑惑,尚武的大皇子不会错过骑士比赛。 皇帝站起来,举起右手,看台顿时鸦雀无声:“骑士,是帝国的骄傲。南方的梅诺行省,是传统的盛产骑士的地方,那里的骑士团战技精湛;东方的奥兰多行省,黄金富矿遍地开花,黄金骑士装备精良;帝国皇家骑士团,骑士中的精英,威震四方。” 奥拉夫轻声说道:“当皇帝的口才都很了得。遍地开花的黄金富矿?啧啧,我觉得我该去挖矿。” “别纠结修辞手法,奥拉夫,你真想当挖矿的?”帕克·布鲁姆笑着反驳道,“到我这里来,包管你挖得过瘾、皮糙肉厚,一星期下来就没女人喜欢你了。” “哦,那还是算了,没有美女我没法活。”奥拉夫耸耸肩。 皇帝陛下的情绪越来越亢奋,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些骑士们,都是帝国的骄傲,然而,谁才是精英中的精英?谁,在今天收获荣耀、爵位、贵妇人的垂爱?男子汉,在战场上杀敌,英雄豪迈,在比赛场上斗技,方显高下。骑士们,你们敢拼一拼吗?” 站在场地内的骑士们,大约有50人,有一批人全套板甲锃亮,花纹极其复杂,还有金黄色镶边,一看就是来自奥兰多行省,被人称为“黄金骑士”的家伙,有一批人穿银白色锁甲,戴锁甲头盔,拿方形橡木盾和钉头锤,那是梅诺行省的传统骑士装备;一批人穿着抛釉白色板甲,胸甲上刻着金黄色闪电,那是帝国皇家骑士;最后一批人则来自各地,大多数是流浪骑士,装备参差不齐。 “敢!陛下!”骑士们齐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亢奋。 “骑士比赛,源远流长,帝国光辉的传统。在帝国百年之际,我,伟大的古塞尔威斯王国正统继承人、不落的罗德斯帝国,伟大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在此宣布:这次的冠军头彩是100万帝国马克!”他的话音刚落,看台上一片惊呼,“以及,雷霆堡最美的费尔南夫人!” 奥拉夫一拍脸:“哦,该死,那是商业区最好的妓院的头牌。我干嘛不去当个骑士?做个冠军,又能拿钱又抱得美人归?” 看台上的观众们、骑士们都疯狂起来,仿佛每个人都能得到这笔奖赏似的。 “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建议你还是来我这里挖矿。”帕克·布鲁姆打趣道。 财务大臣克劳泽·威金斯一听皇帝陛下的话,脸变得惨白:“乖乖!100万帝国马克……” 首先是骑士一对一比赛,各自抽签,选择对手。 第一场比赛是梅诺行省的一个骑士对战黄金骑士,他躲过对方的长矛,轻轻转动身体,在对方转身后,一击将他打下马,双方到了地面,扔下长矛,黄金骑士拿出钝剑,梅诺骑士也拿出钝剑找准间隙,用力一击,黄金骑士的头盔被砸了巨大的凹坑,一声不吭倒在地上。 第二场比赛毫无悬念,帝国皇家骑士像抓小鸡一般,将一个无名之辈的流浪骑士,从马鞍上拽了下来,那瘦小的流浪骑士丢掉了长矛,举手投降。 就这样,比赛持续到第12场,那些一对一比赛被击败的人被集中在场地里的赏金区,只等胜利者来索要赏金。败者如果没钱,只能用武器和身上的装备抵押,但这样一来,由于没装备,他们只能放弃后面的团体大战,也有一些在一对一比赛中受伤的,则由家人交赏金,自动退出后面的比赛。 奥拉夫对几个大臣说道:“嘿,今天我觉得我手气不错,要不要赌一赌,玩几把?” “你确信你赌得起?”塞巴斯蒂安担心地问道,“别把明年的俸禄都输光了。” 奥拉夫嘿嘿一笑:“我最喜欢以小搏大。我就把赌注压在……那人身上。” 塞巴斯蒂安顺着奥拉夫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的盔甲简直可以用破铜烂铁来形容,头盔是圆形,上面有个小凹坑, 胸口的锁甲灰色发暗,腰部只扎着皮带,护手是褐色皮甲,没有护喉甲和护膝甲。 “喂喂喂,我觉得你在自暴自弃啊。”迪奥·文斯卡特拿出一张纸,“我赌100枚帝国马克,押他的对手赢。” 第13场,破铜烂铁骑士骑着一匹褐色的马,握着长枪,他对战的是来自奥兰多行省的黄金骑士。 “快点下注,我都等不及收钱了。”奥拉夫拉了拉衣服,说道,“我该穿大一点的长袍,就像胖子总管那样的大衣服,不然装不下钱。” “我赌100枚帝国马克,我跟迪奥。”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将100枚帝国马克装进布袋,扔到众人中间的银盘中,那是临时的奖池。 文森特·冯·吕贝克出乎意料地走进来,扔出100枚帝国马克:“我也跟,我跟……奥拉夫。” 第52章 破烂骑士 被奥拉夫戏称为“破烂骑士”的家伙,端直长矛,褐色母马甩了甩脑袋,慢慢加速,黄金骑士骑着高头大马,两人的坐骑大小不一,但身高差弥补了出手位置的高度差。 两人冲刺,黄金骑士的出手位置正对“破烂骑士”的喉咙,那里没有护喉甲。 “他想杀了他!”菲利普惊叫道,“一击必杀。” “破烂骑士”在长矛刺来前,用马镫控制母马略微偏移了前进的方向,在瞬间调整姿势,对方的长矛擦过他的橡木盾,而他的长矛找准黄金骑士盾牌的间隙,刺中黄金骑士的腹部,幸好对方有板甲,又是钝器,黄金骑士在马上失去平衡,又因为板甲太重,难以调整姿势,像个穿着钢铁的木头人,哐当一声,摔倒在地。 “这才叫一击必杀。”奥拉夫吹了声口哨,伸出手来,迪奥怏怏地说道:“那是运气,我敢赌他进不了冠军赛。” 文森特·冯·吕贝克笑而不语,他从奖池中拿走菲利普的布袋时,大工匠吹胡子瞪眼。 后面几场晋级赛也相当精彩,不过从整体情况看,装备精良的黄金骑士们在技术上略微粗糙,但胜在板甲厚实,因此在下地比剑时,更耐打一些,而梅诺行省的传统骑士经验丰富,往往在马上比枪时,就能占得上风,帝国皇家骑士并没有皇帝吹嘘的那么厉害,而最惨的是流浪骑士,除了那些技艺精湛的,好多都被淘汰了。 “破烂骑士”成了很多人关注的焦点,他在第二轮比赛中,对阵的是梅诺行省的传统骑士,他没有换马,其实他也没得换。但是那匹马似乎跟他很熟,在他的控制下,马的进行速度控制得很好,他用盾牌挡开了对手的长矛,那橡木盾非常厚实,对手的长矛爆裂。双方转过身子,他待对方冲刺时,再催马加速,避开了马匹的对撞,双方的盾牌撞在一起,而“破烂骑士”显然有备而来,厚实的橡木盾撞烂了对方的小圆盾,还把对方推下了马,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这叫长矛比赛?简直像小孩子拿盾牌互推!”皇帝陛下抓起一杯白葡萄酒就往嘴里送,“我当年可比这威武多了。连胜好几个。” 对于皇帝年轻时的比武大赛,塞巴斯蒂安在皇后的御花园谈话中,想了起来。年轻时的皇帝英气逼人,而现在,酗酒、暴躁、自负,偶尔闪现出的清醒,让塞巴斯蒂安怀疑他是不是装醉。究竟是雷霆王座改变了他,还是他成年后暴露了本性?塞巴斯蒂安苦笑。 另一个骑士引来观众们的注意,他在晋级比赛的后半程出现,他穿着的板甲一看就是上等钢铁打造,面甲下面露出一截,是巨大的锁甲构成的护喉甲,面甲的造型及其复杂,两侧还有翅膀形状。他的全身板甲都上成了红色,格外醒目。 红骑士一出场,就引来观众尤其是贵妇人们的欢叫,没人知道面甲后面的面孔,那夸张的板甲用色就足以让人觉得他非同一般。 “我的天,这么夸张的用色,我敢说也就你能用。”奥拉夫轻声对塞巴斯蒂安说道,“中看不中用,在战场上就是个活靶子,告诉所有人他是指挥官。” 塞巴斯蒂安不理会奥拉夫的吐槽,问道:“你觉得谁会进决赛?我觉得是红骑士。” 红骑士的马全身套上了锁甲,他一踢马刺,坐骑喷着鼻息,开始慢慢冲刺,速度越来越快。对手是个全身板甲的黄金骑士,拿着圆盾,红骑士用自己的盾牌挡开对手刺来的长矛,一枪刺中黄金骑士的胸甲,长矛爆裂,黄金骑士摇摇晃晃,身子一歪,倒挂在马镫上,被自己的马拖出去好远。 “潜力不错。我觉得我该押冠军争夺赛赛程的时候了。”帕克·布鲁姆向奥拉夫眨眨眼,“玩不玩?” 奥拉夫2次都押“破烂骑士”,狠狠地赚了一笔。他摸摸刮过胡子的下巴,略微思考,说:“玩。我继续压我的宝贝骑士。” 冠军争夺赛由晋级赛的胜利者参加,再一对一决出最后2名,争夺冠军。 “破烂骑士”再度登场,他与来自梅诺的传统骑士互相撞在一起,各自落在地上。两名骑士都不示弱,都站起来,拔出钝剑。塞巴斯蒂安这才看清楚,“破烂骑士”身形高大,比梅诺行省的那个传统骑士高几乎一个头。剑与剑擦出火花,“破烂骑士”侧身闪过对方一击,手腕一转,钝剑势大力沉,结结实实地砸在对方的锅盔上,对方摇摇晃晃,用剑支撑自己,“破烂骑士”大步流星走过去,把对方扛在肩上,又狠狠砸到地上,用剑尖对准对方的护喉甲,膝盖抵住对方的胸口。 “厉害!我的宝贝!”奥拉夫眉飞色舞,吹了声口哨,那口吻像是对着一个舞姿迷人的姑娘。 菲利普无奈地叹了口气,摊开双手:“简直是废物,什么梅诺的骑士战技精湛,骗人。”他乖乖把布袋扔给奥拉夫,怏怏地看着舒马赫·冯·弗格特。 “哦,你别看我,大人,又不是我训练了那帮骑士。”舒马赫火上浇油,“愿赌服输,还好我囊中羞涩,玩不起就不玩。” “卡伦伯爵去哪儿了?他在的话,梅诺行省的骑士们士气会高很多吧。”弗雷德·曼四下张望,书呆子这才发现领主里少了人,他眯起眼睛,让人觉得他近视得厉害。 舒马赫摸摸鼻子,回答道:“卡伦伯爵公务繁忙。行省里最近不太平,那些攘夷势力叫嚣得厉害,有些人借着攘夷,想推翻伯爵的统治。” “哦,那可真是不幸。年轻人压不住那些老人啊。那些大小家族,不会都买账。”比尔·牛顿走过来,与塞巴斯蒂安交换了下眼神,“我也来参加下,我下一场押‘红骑士’赢。” 这一场红骑士可不幸运,对方是皇家骑士,装备不比他差,两人对冲了3个回合,折断了6根长矛,依然稳坐在马上。 “该死的!快点决出胜负!”皇帝陛下打了个嗝,大吼道,“刺穿他的护喉甲、刺穿他的盾牌!” “皇帝在给皇家骑士加油呢。”比尔耸耸肩,“他看起来,这似乎事关……皇家荣誉。” 红骑士再次发起攻击,长矛扎进了对方的胸甲,从枪顶端爆裂,对方的长矛扎向红骑士的护喉甲,皇帝陛下惊叫一声,站了起来。红骑士往后侧身,躲开长矛,重心不稳,摔下马来。 皇家骑士接过钝剑,大步流星走来,红骑士挥了挥手,两名侍从抬着一把巨大的双手剑走来,引来观众的惊呼。红骑士拿起双手剑,一挥剑,皇家骑士刚好直向刺过来,钝剑被砸飞出去,双手剑借着惯性,砸在了皇家骑士的头盔上,那撞击声连看台上的塞巴斯蒂安都听到。皇家骑士瘫坐在地上,头盔变了形,他举手投降,却怎么也拿不出头盔,只好被人扶着,晃晃悠悠找铁匠。 “哈哈哈哈!好样的!”皇帝陛下向红骑士举起酒杯,一干而尽。 众大臣面面相觑。比尔拍拍自己的大肚子,说道:“看来陛下也看好红骑士。” “那巨剑要是砸在锁甲上,恐怕对方早就被砸得头破血流了。”大工匠菲利普啧啧赞道,“那一身好力气,简直像头牛。” 很快两个被观众们看好的骑士在决赛时相遇了。“破烂骑士”与红骑士战绩相当,都是4连胜。他们各自的对手分别是皇家骑士和梅诺骑士。 “我觉得不公平。应该给每个人都发一套同样的锁甲,防护装备的不同给骑士们带来的心理影响不同。”书呆子法务大臣拿了一串葡萄,发表“高论”,“骑士比赛应该注重于战技,而不是比装备。板甲的防护力高得多。这对流浪骑士不公平。” “是啊,那你赶快修订比赛规则,然后再颁布个什么破法规,说所有参赛的骑士都必须买大赛的指定锁甲,费用自理。”克劳泽立即反驳道,“国库没那么多钱免费打装备。我的天哪,这次的冠军奖金是100万帝国马克,陛下不是说笑吧?预算何止翻了两番。” “帝国的百年、光辉的百年、荣耀的百年,100万,数字吉利,意义重大。”奥拉夫的口吻活像个喝醉酒的陛下,“与这非凡意义相比,债务算个屁。” 克劳泽可怜巴巴地望着奥拉夫,又看了看兴致勃勃的皇帝陛下。 “我敢打赌,你刚才的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他反驳你时会再加一句:要你这个会计出纳何用?给我筹钱去。”奥拉夫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唯独克劳泽羞红了脸。 帕克·布鲁姆怏怏地说道:“别提了,我的黄金骑士全军覆没,都成了俘虏。该死的,我还赔了那么多钱,奥拉夫,你该请客。装备好顶个屁用。看那‘破烂骑士’,穷得连马都没得换。” 决赛开始了。 第53章 意料之外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骑士单体比赛打了2小时后,晴空万里,昨晚被暴雨打湿的地面已经基本上不再泥泞。这种气候和地面很适合骑士比赛,随着决赛的临近,观众们越来越亢奋。 4进2的比赛,第一场由破烂骑士对决皇家骑士,他依然骑着那匹母马,那匹马有点微微喘气。破烂骑士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根长矛,那侍从用一块褐色亚麻布当作头巾,包住头,漆黑的胡子到了胸口,虽然矮了点,但看起来还算壮实。 “你那宝贝骑士真够穷酸的,看看他的侍从,年纪一大把,根本就是个农民。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帕克·布鲁姆抬了抬下巴,对奥拉夫说道,“不过那样的人才,就算输了这次比赛,也是值得尊敬的。他已经走得够远了。” 皇家骑士的马起跑,冲刺,他稳稳得拿住长矛,对准“破烂骑士”的胸口。“破烂骑士”的母马晃晃悠悠,它从体型上就不如皇家的战马,更别提速度了。“破烂骑士”待对方快冲上前时,调整姿势,用橡木盾接住了这一击。皇家骑士的长矛断了,他又换了一根,第二次发起冲击,“破烂骑士”故伎重演,并没有催马全力冲刺,而是用盾牌格挡开刺来的长矛。 “他在干什么?似乎一直都在防御?”克劳泽拿起一杯葡萄酒,疑惑道。 “上啊!该死的,那穿着一身废铜烂铁的家伙已经怂了,皇家骑士给我上啊,白痴,刺破他的胸甲!”皇帝陛下重重地放下酒杯,脸颊微红,扯着嗓子吼道。 “奥拉夫,你小子连本带利给我还回来。我再押100枚帝国马克,皇家骑士赢。今天我就不信邪了。”大工匠菲利普摸出一个布袋。 “你到底今天带了多少钱?”奥拉夫向塞巴斯蒂安眨眨眼,“该不会是连私房钱都拿出来了吧?” “要你管!”菲利普红着脸,吼道,“我的老婆要是敢多嘴,我就给她一锤子。” “那你倒适合参加骑士比赛,战锤对榔头,那也是装备的差距用实力弥补呢。”奥拉夫调侃道,“好了,买定离手!” 这家伙真把这里当赌场了。塞巴斯蒂安觉得惊奇,奥拉夫一直押“破烂骑士”,每次都赢,而文森特·冯·吕贝克则举棋不定,赌注经常在“破烂骑士”和他的对手之间换,输赢之间,反而没赚没亏。 皇家骑士向“破烂骑士”发起第三次冲锋,那匹战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破烂骑士”催马前进,盾牌挡住长矛,只一回合,他的长矛刺中皇家骑士柳木盾的铆钉部分,只听见皇家骑士一声惨叫,摔下马来,捂着左手在地上打滚。 观众们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哇哦——”奥拉夫喜笑颜开,抓起一把帝国马克撒向半空,“我赚翻啦!” 菲利普抓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都拔光。迪奥垂头丧气,早就没了一开始的自信,尴尬地摸摸口袋。只有富得流油的帕克·布鲁姆公爵满不在乎,耸耸肩,表示要压决赛。 塞巴斯蒂安向“破烂骑士”投去敬佩的眼光,他开口道:“我觉得弗雷德·曼说得有道理,装备相同的情况下,更能看出骑士的本领。”“反过来说,马匹、装备都不如别人的情况下,流浪骑士靠着技术打倒对手,然后赢得荣誉、赏金、少女的心,哦,天啊,这真是吟游诗人的最爱!我敢打赌,今天的‘破烂骑士’已经名声大振,明天,不今晚就会有吟游诗人给他谱写《破烂骑士之歌》。”奥拉夫滔滔不绝,兴奋得手舞足蹈。 那个吟游诗人就是你吧。塞巴斯蒂安想笑出来。他觉得奥拉夫说得对,他佩服强者,但更佩服不服输的弱者。 红骑士不出意外,他用精钢盾牌挡住了长矛,对方的长矛被折断,他仅仅用了一枪,对准对方的护喉甲刺了过去,长矛刺进了可怜的梅诺骑士的脖子,引来一阵尖叫。梅诺骑士的死结束了4进2的比赛。 决赛的骑士在整备区休息时,安全区的战败骑士们被战胜者带走时,,大多哭丧着脸,他们损失的东西很多,赏金、装备、武器、荣誉、前途。“破烂骑士”的侍从喜笑颜开,拖着一大堆装备,向“破烂骑士”打招呼。 “最后的押注了,奥拉夫,你押谁?”帕克·布鲁姆拍拍自己的钱袋子,“喂,你们还玩不玩?” “玩!我就不信邪,就那废铜烂铁的家伙,还能打赢红骑士。”大工匠摸遍浑身口袋,咬咬牙,把自己的金戒指摘下来,“我就押红骑士。” 奥拉夫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好为难啊,我不太想玩,见好就收。” “我也押红骑士,200枚帝国马克,赔率1赔10。”帕克·布鲁姆微笑着,“谁跟?” “别当缩头乌龟。”大工匠双手叉腰,“1赔10,我那戒指还有这些零钱,足够抵得上200枚帝国马克了,还有谁要玩?” “1赔10?你要是输了,可就得付2000帝国马克,戒指都没了,你拿什么还?”法务大臣瞄了一眼大工匠的翡翠戒指和金项链,“你老婆非宰了你。” “去你的乌鸦嘴、书呆子!以弱胜强都是极少数的,更何况是一对一的骑士比赛。”大工匠吼道。 奥拉夫数了数钱袋里白花花的帝国马克,摇了摇头:“钱不够我赔的。” “等等,你真的要押‘破烂骑士’?”文森特·冯·吕贝克惊讶地看着奥拉夫,“见好就收吧,以弱胜强,打仗的时候靠奇袭也许可以,一对一比赛,够悬。” “我可以借你。”塞巴斯蒂安说道,“差多少?” “差500多枚帝国马克。”奥拉夫晃了晃钱袋,回答道。 塞巴斯蒂安拿出钱袋,抓了一大把钱,说道:“算我借你的。” 比尔·牛顿看着两人,凑到塞巴斯蒂安跟前,耳语道:“如果我是你,劝奥拉夫押红骑士,那这一次就赌不成了,你们还能有点小钱花花。”他拿出200枚帝国马克,扔进奖池:“我赌平局。” 此话一出,大家都爆笑了。 红骑士再次出战,他的那些侍从们各个年轻、富有活力,每个侍从都拿着一捆长矛,每一捆长矛都有5支。 “真是壮观。你们说,红骑士来自哪里?他一直没脱下面甲。”帕克·布鲁姆摸摸后脑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的骑士。不知道他背后的支持者是谁。” “等他得了冠军,他就该摘掉面甲,向陛下下跪了。你猴急什么。”菲利普不屑一顾地说道,“我更关心奥拉夫怎么哭着回去。” “破烂骑士”此刻换上了新的装备——那些从战败者身上脱下来的板甲、锁甲,他终于有了锁甲做的护喉甲,胸甲换上了板甲。那些被缴获的长矛到了他手里,他掂量了下,挑了一支。 “我的天,看他那穷酸样,说不定打到最后,连长矛都没了,直接投降。”迪奥指着整备区,“破烂骑士”只有一捆长矛,他的侍从憋红了脸,连拖带抱,把长矛放到地上。 冠军赛终于开始了。观众们的呼喊声像潮水一般。 红骑士胯下的马训练有素,起跑、加速、冲刺,“破烂骑士”催马加速,两人的速度都很快,红骑士的长矛刺中“破烂骑士”的橡木盾,“破烂骑士”的长矛刺中了红骑士的精钢盾,长矛纷纷断裂。两人调整姿势,分别从侍从那里拿来新长矛,发动第二次冲击。这一次红骑士刺中橡木盾,橡木盾和长矛同时爆裂,而“破烂骑士”的长矛穿过精钢盾的间隙,刺中红骑士的胸甲。 “该死的!”皇帝陛下大叫一声,站了起来。 “哦,一个流浪骑士与一个神秘富豪骑士,足够让吟游诗人歌颂好久了。”奥拉夫看到红骑士被刺中胸甲,拍手道,“我赢啦!”但他没高兴得太早,“破烂骑士”的母马前蹄跪在地上,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调整身位,说不定腿就被压在马的身子下了。而另一边,红骑士在马上失去平衡,也摔倒在地。 红骑士的侍从们惊恐地跑过来,红骑士却挥挥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站了起来。 “嘿!1赔10,我赢啦!”大工匠菲利普去拿奖池里的赌注,被塞巴斯蒂安拉住了。塞巴斯蒂安抬了抬下巴:“还没完。” “破烂骑士”也爬了起来,晃了晃脑袋,他的那匹母马艰难地站起来,他拍拍马背,让马自己回去。 “他的马终于精疲力竭了。”迪奥说道,“要不是他技艺精湛,往往一两个回合就获得胜利,他的马早就累趴了。” 红骑士拔出钝剑,冲了上来。“破烂骑士”躲过一击,剑砍在红骑士的肩甲上,对方毫不示弱,立即回击,一剑砍过去,“破烂骑士”下蹲躲过一击。两人的剑互相碰撞,时而板甲被剑尖划过,发出可怕刺耳的声音。“破烂骑士”的剑法更为老辣,他一剑砍到红骑士的面甲,红骑士晃了晃身体,他一剑再砍,红骑士用铁护手挡住这一击。红骑士刺向“破烂骑士”的胸甲,板甲被钝剑刮擦,“破烂骑士”顺手用铁护手抓住剑,用钝剑敲击红骑士的膝盖部位,红骑士跪倒在地。 “起来!该死的!”皇帝陛下的脸色变得异样。 “皇帝陛下压红骑士赢了?”奥拉夫狐疑道。众人摇摇头。 “他不会派御前护卫骑士,假扮红骑士参赛吧?100万最后给不给,都是他说了算。”迪奥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推论。 “破烂骑士”用剑再砍红骑士的面甲,红骑士放弃自己的剑,铁护手抓住“破烂骑士”的钝剑,随后撞了上去,两人的剑都飞了出去。红骑士趴在地上,“破烂骑士”躺在地上。 “看来我赢了。”比尔·牛顿开怀大笑,其他人的脸比哭还难看。 红骑士站了起来,“破烂骑士”翻身躲过红骑士的一拳,观众们开始发出嘘声。 “他不该对躺在地上的对手追加攻击,那不符合骑士比赛精神。”文森特·冯·吕贝克摇摇头。 “好样的!干翻他!”皇帝陛下双手握拳,激动得要命。 “破烂骑士”用铁护手挡住红骑士的攻击,在观众的嘘声中,红骑士并没罢手,“破烂骑士”一脚踢翻红骑士,爬了起来,等红骑士刚要起身,他一拳砸在红骑士的面甲侧面,再一拳砸在面甲正面。 “以你们皇帝的名义!给我都住手!”皇帝陛下的大嗓门,加上身边的御前护卫骑士、金袍子的声音,终于压过了观众的嘘声与喝彩声。 “破烂骑士”停下手,向皇帝下跪。红骑士终于站起来,侍从们摘下他的面甲以检查伤势,所有人都惊呆了:红骑士拥有一头枣红色的头发,还有略显稚嫩的脸——大皇子布兰德特·鲁道夫。 第54章 父与子 蔚蓝的天空飘动着大片白色的云层,竞技场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待皇帝裁判。塞巴斯蒂安只听见停在竞技场外树梢上一群乌鸦,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大皇子推开侍从,瞪了“破烂骑士”一眼,向皇帝陛下单膝跪地。 “怪不得今天没看见大皇子。”弗雷德·曼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我就在想他怎么愿意错过骑士比赛。” “他的技艺真是精湛,真叫人惊讶。”路德维希司令发出啧啧赞叹声,“他是第一次打比赛,完全把那些大人打趴下了。” 皇帝陛下清了清嗓子,问“破烂骑士”道:“你,来自哪里?报上名字。” “破烂骑士”摘下锅盔,露出一头精干的鹅黄色短发,他抬起头,目光似乎有点冰冷,一字一句回答道:“回陛下,小人汉斯·巴顿,来自白塔镇一个小村庄,在一次战斗中,被一个骑士册封,之后我流浪各处。今日参加比赛,侥幸能打到冠军决赛。” “很好。我现在宣布,骑士单体比赛冠军是——来自白塔镇的汉斯·巴顿,他的奖金是50万帝国马克、费尔南夫人。另一位冠军是大皇子布兰德特·鲁道夫,他的奖金是50万帝国马克。对,我判定,比赛平局!”皇帝说的时候,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大皇子。 观众们鼓掌、欢叫。汉斯·巴顿单膝跪地,鞠躬致谢,而大皇子则气呼呼地草率行了礼,匆匆退下。 比尔·牛顿似乎比拿到奖金一半的汉斯·巴顿都高兴,一群同僚们垂头丧气,无论是奥拉夫,还是菲利普等人,都要给情报总管1赔10的赌资。 “我的天,胖子总管,该死,我这大半天全白高兴了。”奥拉夫数了数钱袋里的钱,垂头丧气,转头对塞巴斯蒂安说道,“我该见好就收,这下欠你的钱了。” 帕克·布鲁姆无奈地耸耸肩,将银盘里的钱袋如数交出:“今天我们全给你打工了,比尔,你该请客。” 情报总管哈哈大笑。 “我该怎么和老婆交待啊。”大工匠摘下项链给比尔后,离开时的自言自语被塞巴斯蒂安听到了。 塞巴斯蒂安笑了笑,他揣测情报总管提前知道了红骑士就是大皇子的秘密,也许他还提前知道皇帝陛下会判定比赛结果,比尔常说他用信息发财,恐怕这次也是如此。所有人全上了他的套。 午间休息时,内务府已在君望塔的前庭搭设好帐篷,皇帝一家在最大的帐篷、其他政要、贵族们在周围的小帐篷里分别用餐。这一餐塞巴斯蒂安吃得很舒心,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鱼,金枪鱼、鳟鱼、鲶鱼、还有一条大得出奇的六须鲇,他品尝了各种各样的派,苹果派、草莓派、芒果派等等。当烤乳猪上来后,他又撕下一块猪腿肉,趁着热气,切片吃。他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天气,已经由阴转晴,近几个月来筹备庆典,几乎压榨了他所有的精力,等中午的箭术比赛结束,就只有骑士团体大赛一个环节了,届时庆典正式宣告结束。 “首相大人,皇帝陛下与大皇子吵起来了。”一个侍从奔跑着,挤开人群,在一堆餐桌前,找到正在品尝基围虾的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陛下与大皇子吵架,为什么找我?”他大为不解。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皇后陛下让我来找你的,她说,也许你能帮助劝得动他们。”侍从可怜巴巴地回答道。 塞巴斯蒂安还没走进皇帝的帐篷,就听到皇帝陛下的咆哮声:“闭嘴!我说不准就不准!” 他走进帐篷,发现情报总管、大学士也在。地上铺着的羊毛地毯被倒翻的汤汁、肉糜弄脏,杯子、盘子碎了一地。 “皇子殿下,这茶有镇痛、去热作用,请您务必喝下。”温斯顿·格鲁姆端着杯子,微微颤颤地劝说道。 “我不喝!”大皇子的脸颊略微浮肿,左下角的嘴角破了皮,他一脸怒气,推开大学士递上来的茶,抬起下巴,对皇帝陛下吼道,“为什么?父皇你为什么要判我和那穷鬼平手?” 皇帝陛下一手拿着角杯,里面装着啤酒,一抬手就给了大皇子一个耳光:“蠢材!你原本可以得到冠军,但你在最后做错了事!你在对方倒地后,应该用膝盖压住他的胸口,死死压住!你的力量大得很,足够让对方喘不过气,直到他表示投降。这样你既能赢得比赛,也显示出骑士风度。可你呢?你直接跑过去,对着躺在地上的他一顿老拳,这不是打架,是比赛。你听到那些嘘声了吗?” “他也打了我!”大皇子不依不饶,强调道。 “你这白痴!在马下比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的剑术不如他,他比你有经验得多。我原本以为你要输了,但那无所谓,区区100万帝国马克,我给得起。”皇帝用手指戳戳大皇子的胸口,“但你居然幸运得很,与他进入了摔跤阶段,那已经让我喜出望外。记住我说的,是摔跤,不是格斗!他打你,是因为你先不遵守骑士之道!” 说得好,区区100万帝国马克,克劳泽听到后估计又要哭了。塞巴斯蒂安不禁苦笑。他看到躲在角落里的皇后,皇后正抱着二皇子的肩膀,看着两人吵架。 路德维希司令轻轻咳嗽一声,插话道:“陛下,我觉得大皇子不熟悉骑士比赛的规则,毕竟他是第一次参加……” “闭嘴!”皇帝打断路德维希的话,“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布兰德特没教养?不懂骑士精神?你拐外抹角说我教育不当?” 可怜的路德维希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地看了看塞巴斯蒂安和皇后,不再作声。 “我要当冠军!”大皇子不依不饶,“就像父皇当年三个回合,打败‘丛林游侠’那样,只有一个冠军,我不要与别人共享。” “闭嘴,我判了的结果,不会改变。照顾了你的面子,照顾了皇家的面子,还显得公正。”皇帝陛下显然没喝醉,他的思路非常清晰。 “那就再赛一场!”大皇子不依不饶。 “你再多说一句,我叫御前护卫骑士把你绑走!”皇帝的语气不容争辩,“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单体比赛已经结束了,只能等明年!” “皇子殿下,皇帝陛下说得没错,单体比赛结束了。如果当时他判加赛,你未必能打成平手。”比尔·牛顿说话小心翼翼,不时看了看皇帝,“加赛的时候,你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输了,人家就会说,嗯……你别生气,会说,皇子毕竟还是嫩了点,技艺差点火候。” 比尔你哪里是劝架,简直是火上浇油。塞巴斯蒂安看到皇子的脸变得通红,他推开御前护卫骑士, “你这死胖子、阴暗的胖子,滚开!”大皇子向比尔吼道,比尔苦笑着,向塞巴斯蒂安投来无奈的眼光。 “你可以等明年……”塞巴斯蒂安轻声说道,“等你的剑术更厉害的时候……” “不!我不想等明年,一天都不想等!”大皇子摸摸伤口,挺直胸膛,“我要参加下午的团体比赛,拿团体比赛冠军。我要拿双料冠军,我要比父皇年轻时更早拿冠军,还要拿双料冠军!” “不准!那太危险!”皇后尖叫道,“连你父亲当初都没参加团体比赛。” 皇帝陛下将角杯扔向伊凡娜皇后,啤酒洒了她和二皇子一身:“闭嘴,你敢多嘴,我就叫你尝尝我的拳头!”他 “可是太危险了,皇后说得没错。”塞巴斯蒂安背脊发寒,他一想到一团乱哄哄的场面,就心里不安。 皇帝转怒为喜,笑声如雷,他拍拍大皇子的肩膀,对塞巴斯蒂安等人说道:“看看,这才是我儿子!鲁道夫家族的人都不是怂包!你要参加团体比赛,要超越我,没门!我也参加!”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惊,他失声尖叫:“皇帝陛下、大皇子殿下,太危险了,你们两人的安全事关帝国前途,请三思!” 大学士也跪下来,微微颤颤地劝道:“皇后、首相大人说得对……” “对个屁!”皇帝陛下打了个饱嗝,“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皇家的人参加团体赛,没有出现过皇帝、皇子参加同一场骑士比赛的场面过,帝国的百年,辉煌的百年,我和布兰德特一起创造历史!至于团体赛的冠军,他想得美!给我拿战锤来!还有我的板甲!” 比尔摇摇头,叹了口气,小声对塞巴斯蒂安说道:“首相大人,这时候再怎么劝都是徒劳。父子俩的脾气如此相像,谁都不让谁,谁也劝不住的。既然他们参加,我叫几个御前护卫骑士,暗中保护他们。” 塞巴斯蒂安欠了欠身。皇帝陛下叫退了所有人,叫塞巴斯蒂安陪他喝一杯。 “啤酒,我今天特地选了黑啤酒。”皇帝陛下给塞巴斯蒂安一个角杯,“你尝尝。” 塞巴斯蒂安看到啤酒很黑,上面覆盖着白色泡沫,他喝了一口,有点涩,有点苦。 皇帝陛下摸摸自己的啤酒肚,抓起一块猪蹄,闻了闻,犹豫了会儿,放下了。 “布兰德特像我,脾气、身板、相貌,都像极了年轻时的我。”皇帝陛下说话间充满自豪,又有点无奈,“固执也像我。” 你知道自己固执就好。塞巴斯蒂安拿着角杯,小声说道:“我觉得团体比赛太危险了。陛下还是三思。” “告诉你,我还真喜欢这孩子。多萝西死得早,要是看到他现在这么英姿飒爽,多开心啊。”说话间,皇帝抹了抹眼角,“我从心里羡慕那些流浪骑士或是吟游诗人,管他是谁,他们比我自由多了。我坐在雷霆王座上,每天面对那些文武百官,回到君守城,见到伊凡娜和她那弱不禁风的儿子就嫌烦。要不是当初前首相告诉我,为了帝国的血脉,我要考虑大皇子会遭遇不测,必须再续个婚姻,生一堆孩子,以防万一。去他的,结果他把伊凡娜介绍给我,北方人,索罗斯伯爵的女儿,据说从小就爱慕我。我想拒绝,但前首相又说,索罗斯伯爵是塔克斯行省的大家族,与伊凡娜结婚,有助于巩固北方。天杀的,我连选择婚姻的权利都没,叫哪门子的皇帝?结果她给我就生了一个,还是个病秧子。” 伊凡娜说你饮酒过度。塞巴斯蒂安这么一想,把角杯轻轻放在桌上:“既然如此,陛下,团体比赛太危险了……” “我知道危险。”皇帝陛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那孩子的脾气劝不住。我只能参加比赛,以防他经验不足受伤或……而且,皇帝在,没人敢动真格,到时候我假装输给他,让他拿个冠军。” 第55章 无人夺冠 箭术比赛一直持续到下午一点,一个来自加斯加尼克的小村子的无名小子拿下了百步射靶的冠军。穆迪·拜耳派人去问他要不要在领主侍卫队里谋个差事,那小子沉浸在美酒、美女和意外获得的荣誉、大笔赏金的惊喜中,断然拒绝这份差事。穆迪·拜耳没好气地让侍从退下,对塞巴斯蒂安等人说,加斯加尼克行省里比那小子更好的射手都有,只不过没来参赛而已,比如游骑兵。 文森特·冯·吕贝克耸耸肩,对穆迪·拜耳的说辞不置可否,奥拉夫则点头附和说那无名小子太目中无人,拜耳公爵没必要生气。 比尔嘿嘿一笑,对塞巴斯蒂安说游骑兵不会来参加这种比赛,那简直是大人跟小孩比,何况他们要守卫长城。 塞巴斯蒂安这才想起前几天庆典阅兵过后,奥拉夫说那些参加典阅兵的游骑兵都是冒牌货,他当时阻止卡介伦·杨揭穿这一点。如果卡介伦·杨当场揭穿冒牌游骑兵的事,陛下会勃然大怒,阅兵式后会以欺君之罪宰了穆迪·拜耳,那会引发战争。或者说还有一种可能,皇帝陛下知道游骑兵是假的,用来撑场面,到时候苦的还是卡介伦·杨。无论如何,卡介伦·杨总督已入了土,而塞巴斯蒂安私下觉得,奥拉夫更适合当首相。 骑士团体比赛参加的共约40余人,上午那个“破烂骑士”汉斯·巴顿没来参加,塞巴斯蒂安觉得汉斯的决定更明智,当下他肯定去哪儿快活了。 团体比赛的规则很简单:比赛时,参赛者可以用钝剑、长矛、平头战锤,这些武器可以大幅减少伤亡事件的发生。战斗到只剩一人为止,这人就是团体比赛冠军。 团体赛进行了两个半小时,这期间塞巴斯蒂安一直提心吊胆。参加团体赛的大多数是流浪骑士、自由骑手、刚从侍从册封上来的见习骑士,另有一部分是没参加单体比赛的册封骑士,他们每一个人只求功名。他们各自组成联盟,分成阵营厮杀,皇帝陛下指挥着一批零散的册封骑士们,突破那些混合骑士的包围,他在战场上发挥出卓越的指挥才能。 “集合!正面举矛冲刺!”皇帝陛下天生有一副适合当指挥官的好嗓子,他一挥战锤,那些正式骑士拍马前进。正式骑士们挺直长矛,分三支队伍,一支队伍正面冲进混合骑士中,另两支队伍分别攻击混合骑士团的左翼和右翼。 “皇帝陛下天生是个打仗的好手。”比尔·牛顿换了一件衣服,上面还有淡淡的薄荷香料味。 伊凡娜皇后的脸微微发红,漂亮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她对塞巴斯蒂安轻声说道:“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现在好像回到了年轻时,那么勇猛、霸气。” “父皇和哥哥好厉害。”二皇子干巴巴地说道,然后咳嗽一声,抬起头对皇后说,“母后,我也要练剑。” 伊凡娜皇后出乎意料地没有恼怒,摸摸二皇子的头,把注意力放回到场地内。 皇帝陛下穿着纯白色全身盔甲,还夸张地披着纯白色斗篷,问题在于他那发福的肚子,刚才找铁匠把胸甲撑开后,才死活套进去,又用皮带绑好,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头白熊。他吼叫着,冲到一名自由骑手前,战锤与钝剑碰撞,他瞅准对方攻击的间隙,一锤打在对方胸口,把对方打得坠下马。 大皇子仍穿着红骑士的装备,披着红色斗篷,他用长矛的技艺不输于老练的骑士,他一击刺中一个流浪骑士,调转马头,冲向另一个敌人。 “父子两个真像,相貌像、身材嘛,陛下年轻时也是很健硕的,他们的力气都很大。”奥拉夫啧啧赞叹。 场地里泥土飞溅,喊杀声此起彼伏。那些混合骑士组成的联盟一会儿一齐抗敌,一会儿闹内讧,那些册封骑士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都打红了眼。有的骑手的脚被卡在马镫上,倒挂在地上,被自己的马拖着跑,有不少人被打落在地,能动的拿出钝剑、战锤,在地面搏杀。马儿四散逃跑,不时发出嘶叫。皇帝陛下吼声依旧,他的一手持盾,战锤虽然是平头的,但他的蛮力之下,被那战锤打到的人也足够惨的。一个自由骑手偷袭皇帝陛下,身边的册封骑士替皇帝挡下攻击,自由骑手的头盔上结结实实挨了战锤,歪着身子瘫软下去。大皇子也学父亲,一边吼叫,手持巨大的钝剑,毫不畏惧。一个骑士冲上来,大皇子躲开骑士的长矛后,高高跃起,巨剑将对方砸下马来。 “看,陛下在笑!陛下笑得好开心!”大学士温斯顿指着场地内,赞叹道,“陛下的威风不减当年,他在享受战斗的乐趣!” “这让我想起帝国内乱时,那是帝国历多少年来着,先皇尼克劳斯在旧城镇平定叛军,叛军占据了山头,帝国军队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先皇冲锋在前,那战锤,舞得生风,几锤打死叛军的首领,士气大振。”路德维希总司令眯起眼睛,“皇帝陛下也是用战锤的好手。” “说得对,陛下和大皇子,他们是帝国的象征,”这时,皇后起身,举起双手,说道:“他们强壮如巨人,他们勇猛如雄狮!我们给他们呐喊助威!” 众人大喊起来,随着他们的带动,整个竞技场的观众都在欢叫、狂吼,犹如看皇帝与皇子的杀敌表演。 大皇子的巨剑舞得生风,他用剑招架住2人的攻击。皇帝陛下一锤打翻其中1人,大笑着,大皇子也大笑起来。场地里,皇帝和皇子互为敌人,两人分别组织人手互攻。 快结束了,场内的人越来越少。塞巴斯蒂安发现自己的手好痛,他不知什么时候握拳至今,手心全是汗。他跟着众人呐喊,但那不是加油,更多的是祈祷。战神,请你庇护陛下和皇子战无不胜! 2个自由骑手冲向皇帝,一人在皇帝的左侧攻击,皇帝用盾牌挡住那一剑,另1人在皇帝的右侧攻击,皇帝用战锤招架。皇帝用盾牌推倒1人。这时,大皇子砍倒皇帝身边的册封骑士,巨剑砍向皇帝。皇帝与大皇子直接交锋,巨剑与战锤迸发出耀眼的火花,武器碰撞声让塞巴斯蒂安毛骨悚然。 巨剑砍在皇帝的头盔上,塞巴斯蒂安注意到,大皇子每次都避开没有头盔保护的部分,皇帝陛下用盾牌不断格挡,用战锤招架,他突然跪倒在地,巨剑砍中他的胸甲,皇帝仰面倒下,大皇子随即冲上去,用膝盖压住皇帝。 随着皇帝陛下的倒下,周围的人都停止了攻击。塞巴斯蒂安松了口气。 大皇子赢了!大皇子赢了,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团体赛冠军的皇室成员!皇帝陛下故意露出破绽,输给大皇子。他要给宝贝儿子荣誉。塞巴斯蒂安心知肚明,这是最好的结果:皇帝陛下想要的结果、大皇子想要的结果。帝国又涌现出一个少年英雄,一个创造新历史的皇室成员。陛下一定会加倍疼爱他,册封他为皇太子,以后,伟大的古塞尔威斯王国正统继承人、不落的罗德斯帝国,伟大的布兰德特·鲁道夫皇帝的丰功伟绩中将记载这么一笔:16岁参加帝国百年的庆典骑士比赛,以红盔甲、红斗篷遮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化身红骑士,成为单人和团体比赛的双料冠军。 塞巴斯蒂安与奥拉夫相视一笑。对,吟游诗人爱死这样的故事,当然,千万别让奥拉夫这样的三流诗人编曲写词。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大皇子扔掉巨剑,双手紧握双拳,伸向天空,向观众们呼喊。观众们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口哨和欢呼。 结束了,都结束了,庆典结束了。塞巴斯蒂安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几个月来提心吊胆的他,终于像耗尽灯油的灯一般,无力地坐了下来。尽管身心很累,喜悦依然涌上心头。我要向陛下请长假,去哪儿写生呢? 这时,欢呼声突然变成了惊叫声。一个自由骑手骑着马,那马受了惊,脱缰一般,冲向大皇子,把他撞飞了好几米远。自由骑手从马上摔下来,被马蹄子踏中腹部,当场毙命。皇帝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颓然倒下,他的胸甲原本就用铁钳子撑开、用皮带固定,不知什么时候,皮带断了,胸甲挂在胸前,大皇子的那一剑挥击,砍中了皇帝没有胸甲保护的腹部,此时的腹部正汩汩流血。 伊凡娜皇后惊叫一声,昏了过去,二皇子不知所措,又哭又叫,大学士紧紧抱住二皇子。竞技场乱成一锅粥,哭声、喊声、尖叫声、马匹的嘶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人流像洪水一般,从竞技场的各个门口涌出去,被踩踏的人数不胜数。 塞巴斯蒂安脑子一片空白,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救驾——” 第56章 托孤 不知过了多久,塞巴斯蒂安恢复了意识,他发现自己浑身火辣辣的疼,头一阵一阵的疼,他的耳旁还嗡嗡作响。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奥拉夫坐在他身边,说道:“首相大人醒了。” 侍从急急忙忙端着一杯水过来,奥拉夫扶他起来,他用手支撑身体,手肘、肩膀好痛,他的舌头干得像沙土,没有一点口水,他拼命喝水,嘴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皱了皱眉,硬生生喝下滚烫的开水。 “我这是怎么了?”许久,他缓缓地问道。 奥拉夫叹了口气,扶了扶他背后的枕头,回答道:“皇帝陛下被大皇子砍中腹部,大皇子本人被受惊的马撞飞,所有人都吓傻了,很多观众选择逃离,人流像洪水一般,跑得慢的被后面的人流吞噬,人们互相踩踏,死伤情况不容乐观。我看到你喊了一声,然后栽倒在地上,又滚下台阶,撞到了头。金袍子、红袍子们组成人墙,护送皇后、二皇子以及大臣们离开,御前护卫骑士们带着武士们逆向冲开人群,去救皇帝和大皇子。”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紧,他用力支撑身体,想要起来:“皇帝陛下、大皇子殿下怎么样了?” “陛下的腹部被大皇子的双手巨剑划开了,口子很深,内脏都出来了。”奥拉夫皱了皱眉,“大皇子被马撞飞后,一直昏迷。大学士说,他可能终身残废,能醒来算不错了。” 塞巴斯蒂安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心像被撕裂一般,又像做噩梦。他一直努力避免出意外,他让大工匠在城外修建排污渠,防止卫生状况恶化,他抽调红袍子进内城,协助金袍子维持治安和维持秩序,他反复让人检查竞技场的一切设施。当庆典到了最后环节,他都快松一口气时,皇帝、大皇子的意外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告诉他,他所谓的一切平安无事,都是水中倒影,一触即破。 他后悔万分,应该全力支持伊凡娜皇后,即使绑,都要把大皇子绑在座位上,不准他参加骑士团体大赛,他更不应该在皇帝陛下和他密谈的时候,默许皇帝参加团体大赛。如果卡介伦·杨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堵在门口,除非皇帝踏着自己身体过去。 这时,传令官急匆匆地拿着权杖,一路小跑,说道:“首相大人,皇帝陛下有请。” “陛下怎么样了?”他轻声说道。 “……总之陛下在等你,十万火急。”传令官看了一眼奥拉夫,回答道。 塞巴斯蒂安在侍从的搀扶下,坐上轿子,他靠在轿子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随着轿子的晃动,身体左右摇摆。轿子每一次晃动,都让他的胃翻江倒海。 君守城。皇帝陛下的寝宫里,伊凡娜皇后、二皇子凯撒、大学士温斯顿、情报总管比尔、法务大臣弗雷德·曼都在。塞巴斯蒂安刚跨进寝宫,就听到皇帝陛下的咆哮。 “陛下,罂.粟.花奶有助于镇痛和睡眠……”大学士微微颤颤地说道,手里端着一杯白色的奶。 “去你的镇痛和睡眠!给我拿白兰地、威士忌!酒也能镇痛!”皇帝陛下扯着嗓子。 “陛下,你不能喝酒……” “闭嘴!我一个快死的人,喝点酒都不行?”皇帝陛下怒目而视,吓得大学士弓着背,不知所措。 “给他拿酒,上好的白兰地,但是,亲爱的,你只能喝一点点。”伊凡娜皇后对侍从说道,然后柔声细语,握着皇帝陛下的手,说道。 塞巴斯蒂安一瘸一拐,每走一步,脚腕就痛,一定是摔下台阶时被扭到了。他看见皇帝陛下躺在床上,脸上冒汗,嘴唇发白,早就没了竞技场上的霸气。他强忍着悲伤,背上似乎要撕裂一般,他努力弯下腰来,但膝盖怎么也弯不下去。 见到站立不稳、因疼痛龇牙咧嘴的塞巴斯蒂安,皇帝陛下喜笑颜开,大笑起来:“首相,你比我好不了多少,别跪了,你跪下去就站不起来了。” 塞巴斯蒂安噙着泪花,与他比起来,陛下的伤势严重得多,他看到被子上,正渗出血来。 “布兰德特怎么样了?”皇帝陛下问大学士,“不许撒谎,否则我拧下你的脑袋。” “陛下……大皇子被马撞倒后,一直昏迷不醒,多处骨折,微臣怕……”大学士吞吞吐吐,然后跪了下来,“恕我无能,恐怕陛下和大皇子的伤势,只有舒尔茨才能有办法……” “不许撒谎,我等不到他来。”皇帝陛下深深地叹了口气,陷入短暂的沉默,他抬头看着天花板,许久,说了一句,“我害了布兰德特……” 伊凡娜皇后一言不发,低着头啜泣。 皇帝陛下将手从伊凡娜皇后的手里抽出来,看都不看皇后一眼,挥手叫塞巴斯蒂安走到床边。 “塞巴斯蒂安,我快死了。有几件事拜托你,听说你画画不错,到时候给我画幅的肖像画,挂在历代皇帝的画像上,该怎么画你懂的。”皇帝陛下嘿嘿一笑,接过角杯,喝上一口白兰地,立即咳嗽起来,还咳出了血。 塞巴斯蒂安咬着嘴唇,心如刀绞:“陛下,我一定尽全力画……画完给你看……” “看个屁,别蒙我,我心里有素,雷神要召唤我回去。”皇帝陛下转头看了看大学士、情报总管和法务大臣,“大学士,给我记好了,漏一个字,我拧下你的脑袋。你们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 他咳嗽几声,又喝了一口带血的白兰地:“白兰地好东西,有助于我……保持清醒。都听好了:我,伟大的古塞尔维斯王国的正统继承人……去他的头衔,头衔自己加,学士,我说重点:任命首相塞巴斯蒂安,为摄政王,代理管理帝国一切事务,拥有最高的帝国军队统治权,直到……大皇子康复,”他犹豫了一下,“或二皇子成年。” 塞巴斯蒂安心里大惊,他扑通一声,连摔带跪,跪倒在陛下床前:“万万不能,我……” “去你的,塞巴斯蒂安,我说你能你就能。”皇帝陛下拿过大学士写的遗书,在上面签了字。 “陛下……”塞巴斯蒂安顿时觉得如临深渊,他从没想过要执掌帝国大权,只想当个画家,陛下的遗言,将千斤重担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别让我失望。来,陪我最后喝一杯。”皇帝陛下将角杯递给塞巴斯蒂安,眼角洋溢笑容,和晶莹的泪花。陛下拿角杯的手瑟瑟发抖。 塞巴斯蒂安接过角杯,血腥味、酒精味冲鼻而来。他不想让陛下再伤心,不想让陛下到死都不安心,他喝了一口白兰地,原本甜美醇厚的白兰地被血腥味冲走,他咬咬牙,将白兰地吞进肚子里。 “呵呵……让我喝一点……”陛下微笑着,接过角杯。他的手在空中突然变得无力,角杯掉落在地,当塞巴斯蒂安抬起头来时,发现皇帝陛下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眼角含着泪花。 帝国历100年5月17日,伟大的古塞尔威斯王国正统继承人、不落的罗德斯帝国,伟大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因参加帝国庆典骑士团体比赛发生意外,重伤不治,享年39岁。 几天后,皇帝陛下的灵柩安放在大教堂里,主教主持了遗体告别仪式。前来送行的有各大行省的领主、总督、稍有名气的贵族,君守城里的人潮占满了长街。灵柩由马车拉着,穿过长街,人们呼啦啦跪下,人潮就像海浪,齐刷刷矮下去。 塞巴斯蒂安作为摄政王,陪同皇后、二皇子,目送教会的安葬队伍,将陛下的灵柩存放在皇家陵墓。 那一天,雷霆堡上方云层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斜而下,这在5月中旬的帝国中部,极为罕见。 “雷神将陛下召唤回去了。”大学士抹了抹鼻涕和眼泪,老迈的身躯靠着拐杖支撑,他轻声说道。 塞巴斯蒂安悲痛欲绝,他几乎快哭昏过去。尽管陛下嗜酒、脾气不怎么好,但细节当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政治智慧和作为一个父亲的父爱。塞巴斯蒂安回想起来到雷霆堡的时候,那时正是春天,赏识他的是皇帝陛下,提拔他的也是皇帝陛下。雷霆堡里他最信赖的人,如今一个都没了。心里的暴雨吞噬了他的身体,他又冷又怕,身体微微发抖。他突然想起大学士说的,先知默罕默德的预言: 当太阳从西边升起,南面的海逆流北上,当月亮从东边落下,北面的风吹倒皑皑白雪。帝国百年,永不复还。 不,这不可能。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心里的闪电划破天空,暴雨仍在下,他忍受着寒冷和疼痛,目视远方。 暴雨之下,苏鲁士运河水位上涨,在皇家陵墓都能看见这贯穿帝国大陆的人工运河。帝国就像苏鲁士运河,源远流长。突然闪电划破天空,运河上划过白光,暴雨更猛了。 第57章 初战巨人族 5月中旬的迷雾森林里充满着生机,卡修发现这里有好多从未见过的动物,有的动物表面上看起来很可爱,比如大耳猴,它们会在树上盯着你,大眼睛水汪汪的,可如果你放松警惕,那就做好干粮被偷的准备。有的动物看起来很凶猛,比如火红色的杜杜鸟,其实很胆小,身体肥得跟鸡一样,安德森用弓箭射中过一只,卡修尝过那味道,比鸡肉更结实,但有点微酸。不过奥尔丁顿队长说,游骑兵在森林里算得上幸福了,有时候吃鸟蛋,有时候吃蛇肉,总比沙漠里什么都没得吃要好得多。于是卡修不再幻想杜杜鸟配培根和柠檬汁了。 进入巨人领地一周了,卡修见识了迷雾森林里的种种动物,但除了巨人的粪便外,他连巨人的毛都没见到,不知道是幸运抑或不幸。救了安德森后,游骑兵们对卡修的态度好了很多,阴冷的艾德说话依然尖酸,但至少不再夹带着蔑视。卡修与游骑兵们混熟了,知道了他们的一些经历。 阴冷的艾德是他的绰号,艾德今年38岁,18岁时,迫于生计,在山上当了强盗,不料被捉,领主见他还有点战斗本事,要他发誓加入游骑兵,否则就一刀砍了他。艾德说话尖酸刻薄,似乎对什么都不满,他的抱怨包含很多内容,大到帝国税赋太重、小到山姆做的咸牛肉汤太稀,要么就挖苦游骑兵的新人迟钝得像个木头。 安德森年纪最大,50岁了,倚老卖老,嘲笑艾德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如今轮到他挖苦新人了。安德森是土生土长的加斯加尼克行省东部一个小城堡的村民,领主间的纷争挑起了小范围的争端,他拿起剑参加了战斗,结果自己的领主被杀,他逃进了群星山脉,不敢回去,就宣誓加入了游骑兵。 格兰特今年40岁,最喜欢展示自己强大的肌肉,他在闲暇时,喜欢抓住树干练引体向上,艾德说格兰特想当大耳猴。格兰特当过步兵,参加过梅诺行省讨伐叛军的战斗。那是帝国历78年,22岁的格兰特血气方刚,在战斗中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干翻了3个敌人,缴获了一匹马与一些装备,荣升为军曹,结果下士怕他立功太多,威胁自己的仕途,想方设法污蔑他贪污军饷,格兰特一气之下离开,被冠上逃兵的罪名。与其他人相比,格兰特的经历与卡修最为相像,他坦承说,见到卡修时他对卡修的大佐军衔感到厌恶,就是因为当年下士给了他帝国军队的阴影。卡修对格兰特表示同情,并充分理解了他。 加利亚尔迪性格要强,已经是独眼龙的他,坚持负责守卫队伍的右方——他只有右眼了。他曾经只是个矿工,受不了剥削,杀了矿上的一个监工,逃了出来。 威廉今年才20岁,懂点草药和医术,但家里没钱让他去学城继续深造。他与镇上的小伙伴合不来,别的男孩舞刀弄枪,老是欺负他,他一气之下,说要当个最勇敢的游骑兵。结果夸下的海口覆水难收,硬着头皮上了群星山脉。 奥尔丁顿队长现年40岁,21岁时,参加了帝国的骑士大赛。“嘿,伙计,我从小就骑马长大,骑马翻山越岭、练习马上攻击。论骑术,梅诺行省的那群娘们儿骑士只能算游行。”奥尔丁顿队长冰蓝色的眼睛笑盈盈,他吹嘘道,“当年要不是怕伤了太子,就是当今的皇帝,我肯定拿冠军。” “切,谁都没看到。”阴冷的艾德反驳他,“我听说当年的奥古斯特太子力大无穷,一把战锤轮得呼呼生风,你能伤得了他?” “队长,你是骑士?”卡修打断他们的对话。 奥尔丁顿队长的冰蓝色眼睛暗淡了许多,迟疑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曾经是。直到后来被教会发现,我信的是旧神,他们剥夺了我的骑士资格,为了保住我的家人和领地,我宣誓加入游骑兵,将继承权给了弟弟。” 卡修不想再挖伤疤,每一个游骑兵,心里都有一块伤疤,你傻不傻?卡修,你像个长舌妇,挖人家隐私。他转移了话题:“当年的奥古斯特太子,如今成了皇帝,他集结了百万大军,赢得了一年战争。迎来了帝国的百年。” “听说他成了酒鬼。我们这些被冤枉的、被剥削的、被剥夺骑士资格的,到头来在为酒鬼卖命。”阴冷的艾德一肚子的怨气。 “闭嘴!艾德,游骑兵发誓忠于鲁道夫家族。”队长不悦,冰蓝色眼睛比艾德的脸更阴冷,“我们只管守好长城……” “吼吼吼……”森林不远处传来可怕的吼叫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游骑兵们,准备战斗!”奥尔丁顿回头看了看卡修,“魔法师,躲后面,先保护好自己再说。” 森林里冲出一个约4米高的巨人,穿着兽皮,头发长过肩膀,皮肤灰色而多褶皱,他拿着石斧,嘴里叫喊着,惊起树上的鸟扑啦啦飞走。 格兰特射出弓箭,箭头扎在巨人胸口,他毫不在意,全速跑过来,一个跳劈,地面被砸出大坑,停顿一番,再一个横劈,格兰特的马吓得人立起来。卡修努力拉住自己的马,一踢马刺,绕开巨人的正面。 “散开!”奥尔丁顿、格兰特从左侧驱马上前,艾德从右侧出击,独眼的加利亚尔迪怒吼道:“威廉躲我后面!”他疯狂射箭,牵制巨人。 巨人从上到下劈下巨斧,格兰特双手持剑,硬生生接下这一斧,失去平衡,摔下马。巨人的左手抓住马的脖子,再劈一斧,将整个马头砍了下来。血腥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艾德的马吓得跪倒在地,将艾德摔下马,艾德咒骂着,提着长剑继续往前冲。 巨人对不断射箭的加利亚尔迪十分恼怒,推开艾德,艾德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巨人冲向加利亚尔迪,加利亚尔迪一踢马刺,一拉缰绳,扭转马头,巨人抓住马的后蹄,活生生将马的右后蹄扯了下来,加利亚尔迪摔倒在地,巨人一斧子劈断了他的腿。 不行!我究竟在干什么?卡修驱马上前,念动法术,一团火焰包围了巨人的肩膀,他痛苦哀嚎,向卡修挥出石斧,卡修的纯白盾牌挡住那一击时,他感到左臂一阵麻木。 奥尔丁顿驱马赶到,一剑砍在巨人的膝盖内侧,巨人惨叫一声,向后挥出石斧。 “打关节部位!”奥尔丁顿的吼叫着,一拉缰绳调整马的位置,避开石斧的第二次攻击。 “去死!大怪物!”格兰特跳起来,将剑狠狠插进巨人的腰部。巨人惨叫一声,一拳击飞格兰特,格兰特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被一棵树挡住才停下来。 巨人发出咆哮,他身上多处插着弓箭,腰上插着长剑,血流满大腿,但他越加愤怒,扑向吓尿的威廉。 卡修一挥手,地面隆起土墙,巨人疑惑一下,一拳打在土墙上,再一撞,土墙破裂时,卡修的火球扑向他的脸。他惨叫着,捂着脸,胡乱向一处跑。 “杀了他!”奥尔丁顿一拉缰绳,一马当先,一剑刺进巨人的另一侧腰部,巨人一转身,打飞了奥尔丁顿后,终于轰然倒下。 周围陷入死寂般的沉默。艾德扶起格兰特,卡修扶起奥尔丁顿,来到加利亚尔迪身边,威廉正哭泣着坐在他身边。加利亚尔迪的右小腿被生生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血肉模糊的肌肉滴着血,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该死小混蛋要跟来!”格兰特一拳打在威廉的脸上,“你明明可以射箭,替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威廉抽搐着嘴角,抓着头发,哭泣着一言不发。 格兰特拿起长剑,奥尔丁顿拉住了他的手。 “我要杀了他!”格兰特怒吼道,用力挣脱奥尔丁顿的手,一剑砍下去,卡修的长剑挡住了这一击。 卡修按自己的理解,劝说道:“漫长的命运里,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威廉虽然加入游骑兵,但战斗不是他的强项,医术才是。” “那就医好他!”艾德阴沉沉地说道。 “命运也给每个人找到自己的归宿。”卡修蹲下来,抚摸着加利亚尔迪的额头,“加利亚尔迪死得光荣。” “好一句死得光荣,你怎么不去死!”格兰特推了一把卡修,“他是我兄弟!” 卡修咬咬嘴唇,叹了口气:“一年战争时期,死了百万人。我每天看着我的兄弟死去。” “所以你习以为常?”艾德哼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你这种首都军部来的,肯定是那种官僚做派,百万人的生命逝去,活着的官僚升官发财。” “闭嘴!艾德!”奥尔丁顿吼道,“加利亚尔迪想说什么。” 每个人都安静下来,加利亚尔迪气若游丝,但语气坚定:“回去告诉兄弟们,我死得光荣。别为我悲伤,兄弟们,当巨人族入侵帝国内,才是游骑兵的悲哀。” 奥尔丁顿点点头,冰蓝色的眼睛充满怒火:“说得好,兄弟。”他还想说什么,加利亚尔迪已经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所有人围在加利亚尔迪的墓地前,一人洒一堆土,覆盖在墓地上,他们重复着游骑兵的誓言:“我们是雷神的长矛,黑暗中的闪电,我等皆为兄弟,不离不弃,守护帝国,至死方休。” 卡修忽然想起一年战争时期,在冰神峰第一次遇到极地人的时候,似曾相似的悲伤和愤怒涌上心头。我该早点出手,我比他们更有对付体型巨大的敌人的经验和优势。 卡修,你这混蛋,你算什么“白色恶魔”? 第58章 单挑花豹 夜幕降临时,奥尔丁顿队长带着卡修等人,与另一批负责侦查的游骑兵汇合。巨像堡出发时,格兰特、艾德各带了10人,加上奥尔丁顿、卡修,共22人,在一周多的时间内,因被猛兽咬死、被毒蛇咬死、森林热病夺走了6人的生命,加利亚尔迪是第7个,也是讨伐队伍里第一个被巨人杀死的游骑兵。 当天夜里,大家沉浸在悲痛中,越是悲痛,越是想要复仇。一周来第一次正面遭遇林地巨人,说明这里已经越来越接近他们的领地。但眼下,少了马匹,奥尔丁顿、格兰特、艾德都受了伤,队长下令休整。威廉给他们绑了绷带,又调配了草药,卡修庆幸格兰特没杀掉威廉。 为防万一,奥尔丁顿将露营地选在一条小溪旁,这里有饮用水,树林可以遮挡巨人进攻的速度,他还安排了人值夜。 卡修坚决要求值夜,白天的经历让他难以入眠。为什么你不早点出手?他的心里自责道。 与他值夜的有4人,按队长说的,都是经验老道的游骑兵。他们各守一个方向,卡修一个人定时巡逻每个方向点位上的游骑兵。 夜晚的迷雾森林里,宁静中潜伏着危险,地面的落叶下发出沙沙声,也许是石蟒,也许是蜥蜴,或是血蜘蛛。游骑兵们在营地外围挖了沟渠,点燃几个火堆,用来驱赶野兽。尽管如此,卡修心里仍惴惴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6点钟方向响起沉闷的声音,守卫那个方向的游骑兵尖叫一声,马吓得又叫又踢。卡修急忙跑过去,一个黑影扑向了他,他本能地拿起盾牌,却被扑了个仰面朝天。黑影咬向他的脖子,他用盾牌挡住那满是胡须的嘴,板甲救了他的命,那黑影的爪子在他身上抓出声响,却没伤到他。他只觉得身上压着个重物,看形体像是猫。怎么可能有那么大、那么凶猛的猫?他默念法术,身上的板甲长出几个凸起的尖刺,那大猫低吼一声,放开卡修,银色的眼睛瞪着它,低吼着,爪子摩擦地面。 帐篷里能动的人都跑了出来,威廉拿来火把,大家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花豹!”威廉大喊一声,“快操家伙!” 卡修这才看清叫作花豹的动物,它浑身灰金色皮毛上布满斑点,看到那么多人举着火把出来,它眨眨眼睛,缓慢地后退。 那些游骑兵们举着火把,大声吼叫,有的用短剑和长剑互相击打,发出响声。花豹退缩到躺在地上的游骑兵那里,一口叼住游骑兵的脖子,转身飞奔着离开,突然,它摔倒在地,不知所措地回头看自己的后腿,卡修的长剑变成了带刺的鞭子,缠住了它的后腿。它猛地一抬后腿,巨大的力量将卡修拖到身边。 花豹站起来,左后腿的刺伤让它非常恼怒,它猛扑向卡修,卡修一个翻滚,躲开这一扑,花豹怒了,怒吼一声,翻身又一扑,卡修手里原本菱形的纯白盾牌变成了圆形,凸起一个尖刺,卡修硬生生顶住花豹的一扑,尖刺插进了它的左前爪内侧。花豹哀嚎一声,前爪死命爪卡修的肩膀,卡修只觉得骨头咯吱响,身体快被压散架了。 游骑兵们拿着火把追来,诺亚拿着十字弓,射中了花豹的右侧后腿。它猛地跳开,一瘸一拐,向游骑兵们怒吼,身子却慢慢往后退。卡修从地上爬起来,去抓黑暗中发着暗紫色光的长剑,却发现一个矮小、瘦弱的黑影站在他的面前,那黑影的眼睛闪着翠绿色的光,抓起长剑转身就跑。 “嘿!”卡修大喊一声。花豹回过头来,咬向卡修,卡修纵身跃起,在花豹落地时,跳到它的背上。花豹在原地甩动身体,想要甩开卡修,他将盾牌变成锁链,套在花豹的脖子上。花豹急了,回头去咬,却发现自己咬不到,拼命甩动脖子和身体。卡修只觉得身体左摇右晃,胃都快被搅翻了,他用脚死死贴住花豹的腹部,那柔软温热的腹部成了它的软肋。 “你再嚣张啊!”卡修喘着气,大吼道,“你有本事把我颠下来啊?”他的手臂感觉快要被撕裂了,但如果他松手,花豹会把他甩下来,一口咬住他的头。 我死都不放手!卡修弓起背,贴住花豹的背脊,让锁链越变越紧。花豹见游骑兵们越来越接近它,索性跑起来。每跑一步,花豹都喘着粗气,前爪内侧、后腿上的伤让它奔跑不稳,每跑一步就疼痛难忍,锁链卡着它的喉咙,它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跑啊!你有本事再跑!”卡修只觉得风从两耳边吹过,花豹背着他穿梭在森林,他已经迷路了。 花豹终于跑不动了,多处的伤外加越来越急的呼吸让它哀叫一声,瘫软下来,卡修死死抓住锁链,一脚踏在地上,一脚死死踩住花豹的背脊。花豹疯狂甩动脖子,它在作最后的挣扎,卡修被甩来甩去,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扭断了。 这时,他突然听到两耳边的风声,凭借多年战场的经验,他直觉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他翻身躲开,从花豹身上跳下,坐到一棵树的后面。 “别射箭!我是卡修!”他喊道,游骑兵们终于找到我了。 没有人回答他,黑暗中紫色的长条状物体从侧面劈来,他躲开后,发现那个矮小瘦弱的黑影手里拿着暗紫色的物体,正是他的长剑。 “把剑还我!”卡修话音刚落,长剑再次从斜下方刺来,他翻了个身,躲开那一刺击。他念动火焰法术“灼烧”,黑影的身上冒出火星,卡修突然觉得肩膀好热,转头一看,自己的左肩上燃烧里火苗,他用力扑打。长剑再次刺来,卡修躲开后,跑向花豹,花豹躺在地上,有气无力,他抓住那锁链,锁链瞬间变成长剑,接住对方的挥击。 “你是谁?!”卡修愤怒地问道,他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现在却有一个奇怪的人,拿着他的魔法长剑与他击剑。 黑影虽然看起来矮小瘦弱,力气却不小,让卡修觉得是与理查德爵士在比剑,作为御前护卫骑士之一的理查德爵士经常与卡修切磋剑术,爵士的攻击力道极猛,卡修为了从正面接下爵士的劈砍,偷偷作弊,用魔法改动了爵士的剑的重心。 黑影再次挥剑下来,卡修用铁护手抓住了剑身,黑影十分恼怒,推了他一下,他痛苦地捂着肚子,但仍死死抓住长剑。黑影一拳打在他的面甲上,他咬破了舌头,再一拳,他眼冒金星。长剑终于变成了软趴趴的丝带状,黑影极度失望,拽拉铁丝带,铁丝带突然缠住他的身体,他又叫又跳,像个失望的小偷。 这时,游骑兵们的喊声越来越近,黑影使出全身力气,打在卡修的额头上,卡修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听到溪水潺潺声,以及威廉惊喜的喊声,大家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你打死了一只花豹!一个人打死一只花豹!”安东尼一脸崇拜地看着卡修,抓着卡修的肩膀,卡修抽搐着脸,他的肩膀好疼。 “轻一点,他好几处都挫伤了。该死,你的脸又肿又红,现在消退了一点。”威廉检查卡修的眼睑,又左右端详他的脸。 “我没想到那只大猫那么厉害,它的力量那么大,跑起来比马还快。”卡修心有余悸地说道,“下次再遇上,我就直接一个火球招呼过去。” “你这个疯子!”艾德阴郁地说道,“你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听说你骑在花豹身上,又喊又叫,简直像个马戏团的小丑。” “行了,艾德,别讥讽他了,帝国的雷霆堡没有花豹,不知者不怪。游骑兵都没做到过只身打死花豹。他值得尊敬。花豹是大型的猫科动物,你如果要叫它大猫,随便你。”奥尔丁顿队长拍拍卡修的肩膀,“你那神奇的盾牌和长剑,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卡修咳嗽一声,他被殷勤的安东尼猛灌草药汤水,他推开碗,向他们诉说了当晚与黑影剑斗的事。 “不可能。”奥尔丁顿的突然板下脸,斩钉截铁道,“不怕魔法,矮小、力气大,你的描述很像山姆说的森林之子,但他们早就灭绝了。” 卡修不甘心,他拉开衣服,给大家看自己的左肩,左肩还有烫伤的水泡:“我用了‘灼烧’,想让他燃烧起来,可我自己的衣服烧了起来。” “那一定是你对自己用了魔法。”格兰特分析道。 “我又不傻。你看我的脸,哪个白痴会把自己的脸打成这副样子?”卡修拍拍自己的脸,龇牙咧嘴,又吐出舌头,含含糊糊道,“还咬破自己的舌头。” “也许是你从花豹背上摔下来时撞的,咬破了舌头。”安东尼拿过汤碗,“我们发现你时,你昏倒在地上,身边躺着那只死豹子,两把武器都在你手上。” “是梦吧。”奥尔丁顿总结道,“森林里待得时间长了,神经紧张过度,外加单挑花豹受了惊。” 卡修晃了晃脑袋,头依然晕晕乎乎,他没法证明森林之子的存在。他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临睡前他发誓,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单挑花豹了。 也许队长说得对,山姆也说过,人类崛起后,就把森林之子赶尽杀绝了。 第59章 花神节 五月的微风中带着一丝夏天的味道,气温不算高,但清爽宜人。一大清早,布谷鸟的叫声吵醒了武仁,睁开眼,他便闻到沁人心脾的芬芳。他披了件长衫,推开窗,粉红的月季、紫色的鸢尾、白色的玫瑰、黄色的雏菊映入眼帘。 奥拉夫·克鲁格总督将各地的花收集在总督府的中庭,使那里变成花园。只是那种颜色搭配实在让人难以苟同,花匠说,那是总督自己设计的,还说自己对花卉的色调搭配比某个三流画家的艺术画精致得多。 “就像一道菜,酸甜苦辣都全了。”武仁苦笑着,吸了吸鼻子,“味觉嗅觉都麻木了。” 侍从端上今天的早餐,炸面包、香蕉、鸡蛋、葡萄干,听到武仁的这句话,惶恐地看着他:“大人,小的是不是做错什么了?饭菜不对口味?” 武仁看了看惶恐的侍从,论年纪,他比侍从小得多,这个侍从是罗德斯人,老实巴交。武仁看了看早饭,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拼命忍住笑,摇了摇头:“不,饭菜很合我胃口。”如果来一碗粥,给我来一个葱油大饼就好了。 总督府的很多行政官员、厨师都是罗德斯人,没人会做落日行省特色菜。好在学院里待得时间久了,武仁渐渐习惯了帝国的饮食习惯。他匆匆吃完早餐,出了门。一路上,与送菜的侍从不同,那些卫兵见到他时,行礼很敷衍。他习以为常,罗德斯人看不惯他,他们更想不通,为什么奥拉夫·克鲁格总督会邀请他搬进总督府。 “从今天开始,武仁,101军团的帝国魔法师,击退极地人登陆的英雄,正式加入我总督府,担任治安副官,兼行政顾问。”奥拉夫总督一只脚架在桌子上,端着陶瓷茶杯,喝上一口上好的红茶,在会议上就这么吊儿郎当地宣布任命决定。在那之后,总督赶往雷霆堡,参加帝国庆典。 武仁推开门,会议厅里坐着5个人,他们都是总督府的行政官员:治安官哈灵顿喝着花茶,大胡子上沾着玫瑰花瓣碎末,内务官保罗正打着哈欠,奥拉夫总督不在,他想尽办法偷懒,税务官鲍尔拿着一叠厚厚的账本,用鹅毛笔涂改着什么,首席工匠胡伯尔看到武仁来,看了他一眼挪了挪椅子,似乎不愿意坐武仁身边,只有卡尔学士向他点了点头。 “哦,我们的顾问,总督的宠儿来了。”哈灵顿阴阳怪气地说道,“一个玩弄元素的英雄。” 保罗连抬头看武仁一眼的兴致都没有,肥大的肚子陷进桌子底下,低着脑袋继续睡。 “好了,人都到齐了,安静。”卡尔学士拿出一张纸,在手里挥了挥,“有紧急的事,由不得我们浪费时间。帝国的庆典在首都举行,内务府送出书信,皇帝陛下有令,全国各大行省都要举办庆祝活动,不得怠慢。” 学士的话音刚落,税务官鲍尔重重地合上账本,忧心忡忡地说道:“雷霆堡的预算听说一开始是300万帝国马克,皇帝要求翻两番。天哪,我们行省的财政吃紧得很,100万帝国马克举办庆典都很奢侈了,什么叫不得怠慢?钱方面就是大问题。喂!保罗,别睡了,这是你内务厅的事吧?” 保罗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将包袱推了回去:“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所以源头还是在税务官这里。” “前段时间已经征用了一笔庆典专用税,要再以这个名义去收税,恐怕不仅仅是几个收税员被打的事件了。”鲍尔用鹅毛笔挠挠额头,额头上布满了抬头纹。 治安官哈灵顿梳理着大胡子,想把上面的玫瑰花瓣末弄干净,他的语气依然阴阳怪气:“去他娘的,其他行省办庆典活动没那么多麻烦,那些遗民们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罗德斯帝国成立100年,不就等于旭日帝国灭亡89年吗?”说完,他还意味声长地看了一眼武仁,问道:“你说对吧?顾问阁下?” 说得对,等于往老百姓心上撒盐。武仁心里一紧,复国派会疯狂行动,鬼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 武仁注意到同僚们的眼神里含着讥讽,但他不想和他们起冲突。他点点头,缓慢地说道:“哈灵顿大人说得对,在玉华城举办庆典,风险太大。这无异于给他们心里撒盐,让更多的中间观望派、维持现状的保守派站到复国派的一方。” “你说‘他们’?”哈林顿上下打量武仁,“魔法师学院果真厉害,待了3年后,你觉得你是高贵的罗德斯人?” “嘿!治安官阁下,我提醒你,武仁是帝国的魔法师,戴肯中将亲自给他颁发了奖章。”卡尔学士敲了敲桌子。 哈灵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我都记得,他是总督的宠儿,就是条好狗。让旭日帝国的遗民欢天喜地参加亡国89年庆典?这真是比让人放弃光之神,改信七神更难。” “说得对,大骑士巴克·勃朗宁为光之神建造教堂,但罗德斯皇帝很快放弃旧神,改信七神。教堂里砸掉旧神雕像,换七神雕像,倒也方便。”首席工匠把改变人的思想比作改建教堂,“可那群遗民,冥顽不灵,89年的时间都没法让他们放弃复国的痴心妄想。” 保罗打了个哈欠,他终于睡饱了:“换我说,鲍尔拿出100万帝国马克,我们几个分了,然后学士写一封信,向总督大人汇报庆典情况。编嘛,等他回来,庆典都过去了,他应付了皇帝陛下,我们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混账!说的什么鬼话!”卡尔学士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保罗,比尔·牛顿的爪牙遍布帝国。” “你是说那小丑?比我更胖的胖子?”保罗挥了挥手,“该死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干嘛那么怕他?” “他外号‘变色龙’,善于察言观色,更善于阴暗处打探消息。”卡尔学士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想被告发,你就管住你的舌头。” “我倒是想问问,有没有魔法可以改变那些遗民的思想?”哈灵顿哼了一声,问武仁,“英雄?有这样的魔法吗?” 武仁小心翼翼选择措词,奥拉夫总督对他寄予厚望,他不想与同僚发生冲突,相对的,他觉得有他在,他就有责任避免显而易见的悲剧。他提议道:“我们可以选择大家都接受的方式,比如举办花神节。我们可以在公园里,举办传统的花神节,省钱、喜庆。大家能赏花、郊游,即使总督大人问起来,我们也可以说是为了帝国庆典举办的。” 武仁的提议被采纳了,5月15日,首都举办帝国庆典的当天,玉华城的公园,举办了热闹的花神节。 这个公园是帝国历26年建造完成的,由奥兰多行省的海因里希家族参与设计,将夸张的高耸如云的尖顶与彩色琉璃瓦结合起来,建成一个教堂,周围种满四季开花的不同树种,一年四季可以欣赏到不同的花。开阔的道路和巨大的喷水池,以及碧绿的草地,构成了公园的休闲特色,吸引很多人来郊游。 当天,公园里吸引了大批的人,无论是旭日帝国的遗民,还是在行省生活、工作的罗德斯人,都被满世界的鲜花包围起来。小孩子在成片的玫瑰花中奔跑,掀起的白色、大红色、黄色的玫瑰花瓣迎风飘散。紫色的鸢尾花丛里,不时有猫、狗探出头来。樱花树下,人们三五成群,把酒言欢。旭日帝国的遗民女孩大多淡妆素抹,罗德斯的女人往往红妆娇艳,在花丛中争奇斗艳,引得男人们流下口水。 武仁穿着灰白色棉质长袍,混迹在人群中。为了减少老百姓的反感,他提议大部分宪兵微服执勤。 公园的湖边,湖面波光粼粼,柳树下,围着好多人,他们有的伸长脖子,有的怀揣帝国马克,咂咂嘴。武仁兴致勃勃,来到人群外围。 “卖花糕!百花糕!”一位老人带着一个男孩,那男孩大约9岁,涨红了脸,一边吆喝,待老人收了钱,将百花糕递给顾客。 “好怀念啊,今天这日子,真是难得。”一个老妇拄着拐杖,微笑着,“花神节,打百花糕、赏花、拜花神,这些旭日帝国的节日传统,我还以为都被遗忘了。” “怎么可能遗忘,他们灭了我们的国家,灭不了我们的传统、我们的文化!”一个男人穿着体面的丝质长衫,拿着扇子,“我们的民族精神是灭不掉的!” 他的声音激昂,充满鼓动性,引来人们拍手叫好。 “总督府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举办花神节,感觉像是有什么阴谋。”一个精瘦的青年人,嘴角向上斜,毫不掩饰对总督府的怀疑。 武仁苦笑着摇摇头。他们说得对,花神节只是个幌子,帝国的********,这才是罗德斯人想要的。 武仁轻轻叹了口气。 “罗德斯人?不卖!”老人亮起嗓子,“花糕数量有限,不卖异国人。” “滚吧,罗德斯人。”周围的人起哄到。 “嘿,我是友好的,又不是所有罗德斯人都凶神恶煞。”那个人委屈地摊开双手,“我只不过想尝尝花糕。” “下一个。”老人向后面的人说道。那个罗德斯人被推了出来。 武仁一愣,是卡尔学士。卡尔学士看到武仁,羞红了脸。武仁使了个眼色,过了会儿,他刚买的花糕到了卡尔学士手里。 两人走在林荫路上,身边欢声笑语。卡尔学士将花糕捧在手心,眯起眼睛,闻了闻:“真香,玫瑰、雏菊,嗯,还有些香味我说不出来。”他舔了舔,然后大咬一口,含糊地说道:“谢谢你,顾问大人,这花糕真好吃。” “你觉得举办花神节的主意怎么样?”武仁试探地问道。 “嘿,说实话,效果出乎意料。”学士舔了舔嘴唇,“鲍尔税务官喜笑颜开,公园是免费的,意味着场地是免费的,听了你的话,公园里划出了售卖区,不管是罗德斯人,还是遗民们,经过审批,都能做生意,这等于增加了税收。我们仅仅是出了花卉和花匠的钱。看,喜气洋洋。” 武仁看了看四周,整个公园里,大部分的人洋溢着笑容,罗德斯人穿插在遗民中,对着商品讨价还价。大人们喝酒、对诗、赏花,小孩在湖边放风筝,女孩们祭拜花神,将绸带、五色纸挂在花枝上。 无论国家、人种、肤色,每一个人都在欢笑。走前人未走过的路。武仁想起奥拉夫总督的话。对,我要找到让每个人真正发自内心欢笑的道路。 第60章 邂逅 湖面上波光粼粼,微风拂面,送来暖意。卡尔学士今天口福不浅,尝过花糕、猫耳朵、馄饨后,眼下又舔着一串糖葫芦。 “嘿,顾问大人,你真是慷慨。”卡尔学士咬下一颗山楂,对武仁竖起大拇指,“以前我还偷偷笑话总督大人的品位,现在看来,我是愚昧无知。我想等我有空的时候,写一本关于旭日帝国的传统小吃的书。” 武仁哈哈大笑,说道:“你说的叫食谱,旭日帝国百年前就有人做过这事。不过由你来撰写,一定有新的见解。” 这时,一个小女孩抬着头,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奶声奶气地说:“风筝、风筝。”武仁抬头望去,一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在空中打了个滚,飘来飘去,挂到了树上。 小女孩跌跌撞撞,眼巴巴地看着风筝,伸出稚嫩的小手,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哇——” 武仁俯下身子,轻轻抚摸小女孩的后脑勺,小女孩也是帝国遗民,黄皮肤,眼睛圆滚滚的,漆黑的眼瞳,看着武仁。 “怎么了?小妹妹?这是你的风筝?”武仁柔声细语地问道,指了指树上的风筝。 小女孩抹了抹眼泪,点点头。 “我帮你拿下来,不哭,好吗?”武仁拍拍孩子的肩膀。他抓起一根树枝,双腿夹住树干,手一用力,支撑身体往上移。他踩在一根稍粗的树枝上,左手扶着另一根树枝,右手努力伸出去,抓住了风筝的边沿。 “哥哥好棒!”小女孩边跳边笑,拍着手。 武仁哈哈大笑,突然,脚下的树枝嘎吱一声断裂,他从树上摔了下来。情急之下,他挥了挥手,底下的树枝往外伸展,他先掉在树枝上,缓冲后,掉到了草地上。 “顾问大人,你没事吧?”卡尔学士大惊失色,扶起武仁。 武仁揉了揉腰,看了看手臂,说道:“一点擦伤而已。” 小女孩吓坏了,目瞪口呆,看着武仁。武仁挣扎着起来,将风筝递给她,才发现风筝破了。 “哇——我的风筝——”小女孩号啕大哭。 武仁挠挠脑袋,轻轻抓住小女孩的肩膀,说道:“不哭,不哭,哥哥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小女孩继续哭,小小的拳头打在武仁的肩膀上:“你赔我风筝!” “我赔、我赔。喏,给你,看看这是什么?”武仁递给小女孩一串糖葫芦。 “大人,那原本是我要吃的第二串……”卡尔学士可怜巴巴地看着手里吃剩的第一串糖葫芦,上面的山楂所剩无几,他无奈地摊了摊双手,“好吧,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小女孩乐滋滋地舔着糖葫芦,早就忘记了风筝的事。她那小小的手拽着武仁的大手,小而温暖。武仁向卡尔学士微笑着,跟着小女孩的速度慢慢走。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刚才你明明可以用魔法,听说你的木系魔法很厉害,让几根树枝弯下来,拿到风筝,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卡尔学士将手伸进袖子,环抱于身前,疑惑道。 武仁竖起食指,示意卡尔学士小声点:“今天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做个普通人,找个好女人,生一个……对,就像这个小女孩一样的小宝贝。 “小妹妹,你的家人呢?”武仁突然想到,这孩子的家人该急了。 小女孩摸摸后脑勺,想了半天,指了指花丛:“姐姐在祭拜花神。” 武仁抱起小女孩,与卡尔学士一同前往公园的凉亭。凉亭的四周有好多花,火红的牡丹、淡黄色的百子莲、紫色的鸢尾,黄皮肤的少女们穿着传统的长衫罗裙,在花间穿梭,将五彩纸、绸带绑在花枝上。白皮肤的罗德斯少女穿着露出半胸的长裙,拿着扇子,或低声细语,或爽朗大笑。 “姐姐!”小女孩指着花丛中急得跺脚的少女,那个少女穿着大白色丝绸罗裙,看到小女孩跑去,又气又急,又喜出望外,一把抱住小女孩:“若琳!若琳!你去哪儿了!” “我去追风筝了。”小女孩回头向武仁招手,“大哥哥带我回来的。” 她抬起头,看到武仁和卡尔学士,微微屈膝,行了礼。 “小女子多谢先生。小女子名叫韩嫣,小妹韩若琳承蒙先生关照。”韩嫣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眼睫毛弯弯,朱唇微翘,把武仁看呆了。 见武仁盯着自己,韩嫣脸一红,低下了头。 “大小姐!”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年纪比少女更小一些,气喘吁吁跑过来,“我找不到二小姐……呀!二小姐!真的是你!我的天哪!” “萍儿,”韩嫣介绍道,“快来谢谢这位先生,是他找到了若琳。” “哦!小人拜谢先生!”萍儿双手作揖,武仁赶紧还礼。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韩嫣举手投足间,端庄贤淑。 “我叫武仁。”武仁摸摸后脑勺,他的脸发烫,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武先生能否告诉府上地址?他日登门拜谢。”韩嫣看了看卡尔学士。 武仁犹豫了,他想不出该怎么说。总督府?101军团? “这位先生是总督大人的治安副官,兼顾问。”卡尔学士插话道,“听几位姑娘说话文质彬彬,定是大户人家。” 萍儿双手叉腰,上下打量卡尔学士:“你是谁?听你口气,你的黄龙语学得不错。” 卡尔学士耸耸肩:“多谢夸奖。在落日行省里工作,除了通用语外,总该学会黄龙语,毕竟,用得人多嘛。” 萍儿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 “不得无礼!”韩嫣阻止了萍儿的反驳,行礼道,“丫鬟不懂事,大人多包涵。刚才这位先生所说总督府?武先生为总督工作?” 武仁见卡尔先行一步说了出来,心想也瞒不过去,说道:“是的。我现在在总督府,当顾问。” “现任的总督真是有趣的人。”韩嫣抿嘴笑了。 “何止有趣,他可喜欢旭日帝国的东西了,书画、竹子、牡丹、绿茶,样样收藏。”一说起奥拉夫总督,武仁打开了话匣子。 花丛中,五个人边走边聊。武仁隐瞒了自己魔法师的身份,卡尔隐瞒自己学士的身份,韩嫣对自己的身份没有过多提起,武仁也不好刨根问底,但他们聊得十分愉快。下午两点时,在教堂附近分别。 “哥哥!”若琳奶声奶气,踮起脚,示意武仁蹲下来。 武仁按若琳的吩咐,伸出左手,若琳将一条红色绸带绑在武仁手上。 “若琳!这孩子,你当武先生是花神吗?”韩嫣红着脸,对武仁说道,“抱歉,这孩子不懂事。” “哪里哪里,这孩子与我有缘。”武仁笑着,向韩嫣展示左手的绸带,“若琳绑得不错呢。” 这时,教堂里响起了颂歌,童声合着女中音,曲调悠扬,意境恬静。在红花绿叶中,仿佛来到七神统御的神堂。 “《七神之光》。”卡尔学士点点头,“哦,请允许我离开会儿,我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武仁提议道:“教堂里在做祷告,韩小姐有兴趣去看看吗?” “我家小姐又不信这个。”萍儿立即跳了起来。 “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韩嫣对萍儿说道,“你抱着若琳,她要在教堂里哭闹,对他们的神不敬。我去去就来。” “小姐……”萍儿无奈地抱着若琳,“萍儿不能丢下小姐。” “乖,我有……武先生在。不会有事。”韩嫣说完话,脸红了。 机灵的萍儿嘿嘿一笑:“遵命,萍儿不会丢下二小姐的。” 武仁与韩嫣走进教堂,里面有好多虔诚的教徒,老人、青年恋人、小孩安静地坐在台下。台上站着三排人,第一排全是男孩,第二排全是女孩,第三排是年轻女人。他们合着声,歌唱着《七神之光》: 光明之神,战矛刺破,无尽黑夜,拂晓之光;捎来希望; 智慧女神,左持天秤,右持圣书,目光如炬,睿智公正; 爱之女神,玫瑰天堂,欢愉激荡,神鹰环绕,仁爱慈祥; 不败战神,骏马跨过,银河万丈,巨剑所指,攻无不克; 青春女神,圣山起舞,悠悠泉水,若取一瓢,安康寿长; 丰收女神,调风顺雨,泽福四方,五谷丰登,儿孙满堂; 至高雷神,战锤挥动,闪耀星空,雄鹿宝冠,谁与争锋! “哦,请仔细聆听,大人,你会感到心底宁静。”卡尔学士睁开眼睛,对武仁微笑道,“七神与我们同在,大人。” 韩嫣若有所思,说道:“大人,我觉得,你们的七神,和我们的神有好多相似之处。” “说得没错,尊贵的小姐,神明带给我们勇气、信念和智慧,我们在神的关照下,追求公正,期待健康和青春,收获爱情。”卡尔学士看了看武仁和韩嫣。 武仁看了看韩嫣,韩嫣羞红了脸。 “大人,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勇气。”卡尔学士眨眨眼。 武仁鼓起勇气,抓住了韩嫣的玉手,韩嫣掩住嘴,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脸红到耳根。 “韩嫣,你真好看,面若桃花,娇艳欲滴,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你……”武仁满脑子搜刮词汇,他庆幸自己在学院时,学士教过他修辞学。 “我……”韩嫣握住武仁的双手,明眸闪动。 “这叫一见钟情。”卡尔学士嘿嘿一笑,“嘿!在七神的照耀下,让我们祝福这对年轻人,一见倾心、收获爱情!” 教堂里的罗德斯人、信奉七神的遗民都鼓起掌来。 武仁觉得,韩嫣比花神更美。 突然,教堂外响起了喊杀声,琉璃窗户外飘进浓烟。 第61章 花红玉华城 黑烟像蛇一般,通过窗户,盘踞在教堂内的屋顶,熏黑了彩色玻璃上的绘画。黑烟越来越低,一股呛人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老人们瑟瑟发抖,微微颤颤地坐在长椅上,不敢动弹,女人们搂着孩子啜泣,孩子们哇哇大哭。年轻的男人们四处拍打门,想要寻找出口。教堂的礼拜堂有三扇门,其中一扇门被锁住了,另一扇门打开后,熊熊火焰扑了进来。 被火苗第一个烧到的人,惨叫着,手在空中挥舞,扑倒在长椅上,引燃了长椅,坐在长椅上的一位老人未能幸免,老人拍打着身上的火苗。 “着火啦!教堂着火啦!”人群中发出尖叫声、哭泣声、吼声。 “侧门关了,走正门!”有人喊了一声,人潮向正门涌动。 “外面,外面有喊杀声啊!若琳和萍儿在外面!”韩嫣脸色发白,她不顾一切向正门跑。 武仁拉住了她,对卡尔学士说道:“保护好她!” 卡尔学士躲在长椅旁,对韩嫣说道:“相信他,他是魔法师。” 人潮涌向正门,有的人被推倒,立即被后面的人接连踩踏,有的老人心脏受不了,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侧门那里的火势正蔓延到长椅的第一排,武仁先想到的是灭火。 他努力集中精神,对着火焰挥了挥手,火元素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它烧掉了长椅,品尝着滋滋的烤肉,对武仁的声音置若罔闻。 “停下来!”武仁大吼着,对着火焰施展法力,他能感觉到火元素迟疑了一会儿,后退了一小步。加油,把火焰逼回去,至少让它回到教堂外。 一个孩子撞到他的身上,又一个老人跌跌撞撞,拉着他的手借力,以免自己摔倒。火势再度变强。 不行,我必须找一个没有干扰的地方。武仁看了下四周,咬咬牙,决定冲到最前面。他逆向前行,推开人群,被尸体绊倒,一只脚踩过他的背,又一只脚踩到他的手。他没有吭声,浓烟越来越多,匍匐在地反而让他呼吸到了残留的新鲜空气。 他爬过第四排长椅,刚才还在台上洋溢笑容的男孩倒在长椅的下方,他是被推倒后踩死的,武仁看不到他的表情,那张原本的笑脸已血肉模糊。他爬过一具女人的尸体,身上还带着温柔,但多处骨折,手脚摆出奇怪的形状。他心里一酸,泪不禁流了下来。 “停下来!”武仁从第二排的长椅背后探出脑袋,四周已没有了活人,他伸出右手,怒吼道,“给我停下来!” 火元素冷冷地看着他,一个被强制装备中级火焰魔法的菜鸟魔法师,想要命令火元素,禁止它大快朵颐?笑话!它烧着七神的雕像,就像给武仁一个嘲笑。 法力不够,我没法驾驭火元素。木系魔法被火系的克制,土系,我只能用土系。他双手放在地面,土元素在地下涌动,一声声震动从地底传来,土墙越来越高,高过长椅、高过舞台。武仁的脸上满是汗水,热气让他的汗水浸湿了长袍,法力抽取着他的精神力,他咬咬牙,大喝一声,土墙再次升高,超过了七神的雕像高度。 火元素十分愤怒,七神的雕像发出噼啪声,但它没法越过厚实的土墙。 “魔法师!他是帝国的魔法师!”人群欢呼起来,笑容再次浮现在人们的脸上。 卡尔学士向武仁挥挥手,韩嫣已急得心急如焚。他在人们的注视下,回到韩嫣身边:“我们出去,找若琳他们。” 正门吱呀打开,十多个头上包着黄丝巾的青壮年冲了进来,他们吼叫着,拿着刀,见到罗德斯人就砍:“杀光罗德斯人!杀光罗德斯狗!” 他们嘴里称的“罗德斯狗”,是指在教堂里信仰七神的旭日帝国遗民。 武仁从长袍里拔出短剑,护着韩嫣,卡尔学士跪倒在地,祈求七神的保佑。 教堂里的年轻人中已女人居多,她们手无缚鸡之力,见到寒光闪闪的刀,早就吓得不敢动弹,复国派像杀鸡一样,抓住一人,脖子上抹一刀,拉过一个,肚子上捅一刀。顿时血流成河。 “住手!我叫你们住手!”武仁大吼道,短剑招架住一个复国派的刀,救下一个男孩。 “你这条罗德斯狗!”复国派挥舞手里的刀,左劈右砍。 武仁的剑术并不算出色,但对付单个复国派绰绰有余,他一剑砍在对方的肩膀上,对方扔掉了刀,但他不想杀人,见对方捂着右肩膀抽搐,他转移方向,去救其他人。 他一剑划破一个复国派的脸,对方尖叫一声,疯狂反击,旭日帝国的刀刀身厚实、重量不轻,武仁每次招架都觉得手心发麻。 周围的喊杀声依然很多,不断有被害人倒在血泊中。不行,我这样救人效率太低。他挥了挥手,念动“灼烧”,三、四个复国派拍打着身上的火焰。 “是他!叛徒!罗德斯人的魔法师!”有人认出了武仁,“杀了他!”复国派们冲上来,武仁一挥手,木制的长椅绊倒了他们,一个复国派倒在卡尔学士身边,卡尔学士尖叫着,跳了起来。那个复古派站起来,举起刀,看到了韩嫣。 “大……大小姐!”复国派目瞪口呆。 “是你们!都滚出去!不得伤害无辜!”韩嫣一改柔弱的模样,神情冷峻,愤怒已经冲破了她的胸口,她竭嘶底里,“滚出去——” 武仁拿着短剑,站在韩嫣身边。复国派们互相看了看,迟疑了一下,纷纷往外撤。 教堂里血流成河,被杀害、受伤的人遍地都是。 “你到底是谁?”武仁愤怒地看着韩嫣,看似柔弱的女子,却能命令复国派,他已经猜到了半分:韩嫣与复国派有关。 韩嫣咬咬牙,噙着泪水:“我……我是前朝大臣,韩玄林的玄孙女,玉华城内的大户,韩贤望的女儿。” 武仁倒抽一口冷气,他居然向玉华城赫赫有名的望族韩府的女儿表白,这是有多不自量力。 “大人,复国派出去了,我们快逃出去吧。”卡尔学士拉了拉武仁的衣袖。 “若琳他们还在外面!”韩嫣想起教堂外的若琳和萍儿,冲了出去。 教堂外一片狼藉,复国派在侧门那里点燃了火焰,此刻熊熊大火依然燃烧着,浓烟随风飘散,空气中呛人的烟味让武仁咳嗽起来。更糟糕的是,教堂外也有不少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草皮、染红了水池。 “若琳!”韩嫣跨过一具具尸体,四下寻找,喊道。 “若琳!萍儿!”武仁提着短剑,看着周围的一切。疯了,复国派疯了,他们连花神节的普通百姓都不放过! “姐姐!姐姐!”远处传来小女孩的哭叫声。“在那里!”卡尔学士指着若琳在的方向,那是教堂的一个花坛边。 武仁定睛一看,萍儿倒在血泊中,临死前死死抱住若琳,将若琳压在身下保护她。 “若琳!”韩嫣抹着泪,跑过去,武仁紧跟上前。 小若琳挣扎着,又踢又推,挣脱开萍儿软绵绵的双手,爬了出来。 “她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七神保佑!”卡尔学士向七神祷告,喜极而涕。 这时,喊杀声从教堂外传来,逃跑的复国派们被打了回来。他们用力拼杀,武仁一看,哈灵顿治安官带着一队骑马的宪兵杀到,马撞开几个复国派,调转方向后,他又拿剑杀回去。 “住手,都住手啊!”武仁叫喊着,加快脚步,跑向若琳。 复国派们有的砍马腿,有的被马撞,有的被马上的宪兵砍中脖子,有的跳起来,将宪兵拉下来,在地上肉搏。咬耳朵、捅刀子、插眼睛,所有交战的人疯了一般,使出浑身的解数,要置对方于死地。 “姐姐……姐姐……”小若琳摔倒了,她哭喊着,再次爬起来,蹒跚着,向韩嫣走去。 哈灵顿治安官高举短剑,吼道:“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宪兵们的长枪刺穿复国派的身体,拔出短剑,又寻找下一个目标。 “停下,都停下啊!”武仁的声音淹没在喊杀声中。 “若琳!”武仁冲上前去,比韩嫣跑得更快。 一个宪兵骑马而来,复国派将他拉下马,砍刀砍断了宪兵的脖子。还没等复国派寻找下一个目标,哈灵顿治安官的长枪刺穿了他。 “杀!全部杀光!”哈灵顿治安官一踢马刺,追赶一个逃向若琳方向的复国派。 “别!别过来啊!”武仁将手按在地面,复国派被隆起的地面绊倒在地,哈灵顿的坐骑人立起来,马蹄踩踏在复国派身上。 “快去若琳那里!”韩嫣被一具尸体绊倒,大喊道。 武仁叫喊着若琳的名字,若琳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武仁,奶声奶气地哭喊道:“哥哥——” 突然,一把短剑刺穿了小若琳娇小的身体。若琳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腹部,剑抽出去时,血喷涌而出。 “若琳——”韩嫣捂着嘴,瞪大眼睛,她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爬起来。 不!不要!武仁跌跌撞撞跑过去。 若琳的小手在空中抽动几下,没能抓住他的手,小女孩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不要——”武仁的血全部沸腾起来,他怒吼着,愤怒已经完全包围了他,法力全部喷涌而出。 三个巨大的树人出现在教堂附近,愤怒地砸倒教堂的尖顶…… 武仁突然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倒地时,看到了左手上的红色绸带,那是若琳给她绑的。 一片牡丹花瓣飘落到他的手指旁,如血一般鲜红。 那一天,花红玉华城。 第62章 韩府吊唁 意识渐渐恢复,武仁首先感到浑身疼痛,肩膀、手、膝盖,全是刺痛,他的喉咙干得冒烟。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那张瓜子脸的肌肤白皙,眼睛是灰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有一头银色短发。这个男人穿着黑色长衫,把玩着手里的短剑,说话声带着冰冷的语调:“呦,你醒啦。” 你是谁?我在哪里?武仁想问他,却发现嗓子又痛又干,说不出话来。 “大人您醒了?太好了。”他的侍从一脸局促,将武仁扶起来,递上一杯水,“要喝水吗?” 武仁几乎是抢过杯子,他一口气将水喝得底朝天,不禁咳嗽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上绑着一副手铐,左手腕上还绑着红绸带。 “若琳!若琳!”武仁想起了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却使不出力气,一骨碌翻下了床。 “别乱叫,我是基尔罗德,战狼小队的。”基尔罗德用剑指了指武仁,“那是魔法抑制手铐,我的新发明,喜欢吗?” 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踩着优雅的步伐,背着双手,低下身子,将脸凑到武仁面前。武仁认出了他,战狼小队的夏洛特。 “又臭又脏。基尔罗德,你说就这么一个下床靠滚的人,真能召唤3个树人?”夏洛特用手捂着鼻子,站起身,走到座位上,右手托腮,翘起二郎腿。 侍从替他裹上一件外套,将他扶到椅子上。 树人?他的头昏昏沉沉,他想起倒下时,掉落在手边的牡丹花瓣,当时感觉自己的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卡尔学士闻讯敢来,推开门,惊讶地叫道:“哦,顾问大人,你终于醒了。我的天,看来我的治疗起效了。” “我到底怎么了?”武仁吐出几个字,感觉喉咙好费力,又喝干了一杯水。 “复国派,他们在花神节袭击了在教堂做祷告的人们。众神啊,他们杀的可都是些老人、女人和孩子。”卡尔学士皱着眉,倒抽一口冷气,“复国派杀进教堂,但被那个叫韩嫣的女孩喝退,哈灵顿治安官赶来,追杀逃出教堂的复国派。这时你召唤了3个树人,我们都吓坏了,树人把教堂砸了稀巴烂。” “韩嫣呢?若琳呢?”武仁急着问道,他终于想起了一切。 卡尔学士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说道:“韩嫣被遗民救走,若琳……小女孩当场就死了。” 武仁抱头痛哭起来,他心如刀绞。哈灵顿说举办庆典怕复国派报复,他努力办成花神节,寻找谁都能接受的方式。事实上复国派袭击教堂前,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喜气。 “我……我要去见韩嫣和若琳……”武仁站了起来,头一昏,腿一软,又重重坐了下去。 基尔罗德将短剑放在阳光下,眯起一只眼睛,仔细端详:“小子,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戴魔法抑制手铐?你得乖乖跟我们走一趟,递交魔法评议会,以评估你的情况。” 武仁呆呆地看着手上的手铐,手铐漆黑,像是铁做的,与红绸带对比鲜明。他缓缓抬起头:“我同意,不过在跟你们走之前,我有个请求:我要去玉华城的韩府,去见一见韩嫣。” “不行。战狼小队没功夫和你讨价还价。”基尔罗德将短剑放进剑鞘,一口回绝道。 “求求你,我……” “顾问大人要去见心上人,两位大人,也许,抱歉,我不懂魔法的事,看他的样子,见一面,更愿意与你们走。就当……最后的告别。”卡尔学士从中调解道。 “喂,夏洛特,你觉得怎么样?”基尔罗德转过头,问在一旁整理头发的夏洛特。 “要去你去,看这天要下雨,头发弄脏了怎么办?”夏洛特将发梢剪齐,头也不回地拒绝道。 “乖,路上给你买甜点怎么样?百花糕、糯米团子、糖葫芦,在其他行省吃不到的。”基尔罗德的语气变得温柔,像哄小孩子。 夏洛特站起身来,看了看武仁:“小子,你别想耍花招,如果你敢用魔法,正好测试下魔法抑制手铐的效果。”他转过头,对基尔罗德说道:“我要每一种甜点都来一份。不,糖葫芦要5串。” 卡尔学士盯着这两个银发男人目瞪口呆。 韩府的房子是百年前的老建筑,白墙青色琉璃瓦,屋顶曲线恰倒好处,斗拱雄健,整个房子简洁而富有气势。 武仁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哭声一片。他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故友武先生特来看望韩嫣小姐。”卡尔学士说着黄龙语,家丁面面相觑,觉得奇怪,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全身白衣的家丁将卡尔学士和夏洛特等人拦在外面,将武仁请了进去。 韩府里上上下下都满面泪容,见到武仁,韩贤望夫妇作揖行礼,韩嫣则泣不成声。武仁早已热泪盈眶。 正房前,摆放着若琳的灵柩。小女孩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般。 “若琳,哥哥来看你了。”武仁扶在灵柩边沿,伸了伸手,“看,你绑的绸带,多漂亮。快起来,哥哥给你买风筝,对了,哥哥给你买糖葫芦,你要什么,哥哥给你买什么……求求你……快睁开眼看看啊……” “武先生,切莫悲痛,小心伤身。听长女言,前日幸得有你,长女韩嫣才保住性命。”韩贤望的黄龙语字正腔圆,言语中压抑悲痛,他皱着眉,拍拍武仁的肩膀,“小女若琳,哎……命比纸薄,此乃天意。” “天意?若不是当日你允她俩去那花神节,怎会如此?”韩夫人抹着眼泪,怒斥道,“蛮族侵我怏怏大国,总督府办花神节,怎能安好心?” “我……我若知此,断不会允她二人前去。”韩贤望叹了口气。 “说起这,父亲,当日我见复国派中有我府上之人。”韩嫣的眼里充满震惊和愤怒,“此事与我府上可有干系?” “哎……”韩贤望看了一眼武仁,“家中不少家丁,都被蛮族斩杀,头包黄巾,身上刺着‘光复旭日’。都怪我……都怪我管教无方……” “韩大人……”武仁想起韩嫣说过韩氏祖先是前朝大臣,仔细揣摩对方的立场,“听大人之言,对下人参加复国派一事并不认同?” “当然不。”韩贤望看了看武仁,“复国派犯下之事,至今恶果累累,远的不说,花神节屠杀平民,纵使蛮族,也有无辜,何况他们连同为帝国遗民的同族都不放过。” 韩贤望在夫人搀扶下,回到正房的大堂,请武仁坐下,命下人上茶。 “恕在下冒昧,韩大人祖上乃前朝大臣,难道不想复国?”武仁小心试探。 韩贤望叹了口气,看了看韩嫣,回答道:“先祖韩玄林乃户部侍郎,蛮族入侵四圣城时,先祖在紫云山征钱粮,逃过一劫。听闻先祖说,蛮族大骑士长巴克·勃朗宁率十万大军,与关将军决战,将军不敌,城破,先帝孙明权引蛮族入永宁宫,召唤四圣兽,与蛮族同归于尽,只可惜那蛮族首领罗德斯未来参战。” “哎……89年前的事了。”武仁对这历史耳熟能详,罗德斯皇帝当天没能参战,逃过一劫,从此大陆只有一个帝国。 “先祖也曾想复国,家父也曾参加复国派。但与复国派起了争执,皇帝血脉恐怕早在四圣城殆尽,即使复国,又谁可称帝?”韩贤望深深地叹了口气。 武仁明白了韩贤望的意思:就算真的复国了,没有孙氏皇帝的血脉,谁能领导新的旭日帝国? “先生所言极是。若无孙氏血脉,群雄混战,帝国军队前来镇压,恐怕……”武仁不禁打了个寒颤。到头来,还是群雄混战,胜者为王。整个行省都将掀起腥风血雨,而罗德斯帝国将派出军队镇压暴乱,花神节的悲剧将不断上演。 “哎……到头来,还是苦了黎民百姓。”韩贤望摸了摸胡子,看着武仁,“先生,此话就此罢了。长女韩嫣得先生相救,在此拜谢。” 武仁赶快起身,扶起韩贤望:“大人万万不可。” “韩嫣每每提起你,心神不定。今日见你无恙,她精神许多。”韩夫人看了下女儿,韩嫣脸色微微泛红。 还没等武仁高兴一点,韩贤望奇怪地问道:“先生,手上这铁环?” 武仁心里一惊,夏洛特坚持不给他松开手铐,他原本用宽大的长衫衣袖遮掩,下人端上茶水后,他为显客道,喝茶水时无意间露出了红绸带和魔法抑制手铐。 武仁咬咬牙,看了一眼韩嫣:“不瞒大人,当日召唤树人的,正是在下。为防我魔法失控,被人戴此手铐。” “魔法?妖术?!”韩夫人先跳了起来,“你竟然学蛮族的妖术!滚!滚出去!” “混账!韩嫣,你怎结交此等怪人!”韩贤望脸色一变,使劲一拍桌子。 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武仁痛苦地看了一眼韩嫣。 “来人啊!把这怪物拉出去!”韩夫人大喊起来,推了一把武仁,“出去!出去!” “父亲、母亲,当日若不是他在教堂施法,女儿早已葬身火海。”韩嫣跑过来,挡在父母与武仁之间。 “你还去那蛮族的教堂?”韩夫人捶胸顿足,“你若不去那里,怎会遇到复国派?是你!是你害了若琳!” 韩嫣听到这话,眼泪哗哗的流。武仁拉开韩嫣,痛苦地说道:“当日小姐本要带着二小姐离开,在下拉住说同去一睹教堂风光……” 一个响亮的耳光。武仁的脸火辣辣的疼。 “来人,把他押下去,祭奠若琳!”韩夫人大喊一声,冲进一批家丁来。 第63章 他是个英雄 韩夫人话音刚落,一大批家丁冲了进来,将武仁团团围住,其中2人按住他的肩膀,发现武仁的双手已被拷上,踢了他一脚,武仁跪倒在地。 “义父、义母!孩儿烈风来晚了!”一个男人穿一身白色衣物,连绑腿都是白色的,他走进正房,单膝跪地,双手作揖行礼。 “烈风,请起来吧。”韩贤望抬了抬手,示意烈风起来。 韩夫人对烈风说道:“你得正好,杀害你妹妹若琳的凶手,正是此人。”她指了指武仁。 武仁看了看来人,这人大约20岁,三角眼,眉宇间隐约有一股杀气。全身白色让这人看起来脸色也是苍白。 “好,正好祭奠我的若琳妹妹!”烈风抓住武仁的衣角,咬牙切齿道,“血债血偿!” 韩嫣拉住烈风,跪倒在地:“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亲眼所见,杀害若琳的不是武先生,是宪兵。” “又是宪兵!”烈风暴跳起来,“前些日子,邻村张家交不起税,打了收税人,治安官派了一队宪兵,将张家老大抓去,送回来时奄奄一息。” “纵使非他亲手所杀,若他不带你们去蛮族教堂,若琳怎会遭此毒手?”韩夫人抹着眼泪,说道。 烈风拉起武仁的衣领,对着脸就是一拳:“你这混蛋!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嫣抽泣说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然我早死在烈火中。要怪,只怪复国派,在花神节袭击教堂。” 烈风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成了你的救命恩人?” “他拉着你的两个妹妹去教堂,遇到复国派袭击,救出教堂里在一起的韩嫣,我们出了教堂后,复国派与宪兵发生战斗,若琳被宪兵误杀。”不知什么时候,卡尔学士走了进来,随同进来的还有夏洛特与基尔罗德。 “你们是什么人!”韩贤望大惊失色,“门外的家丁呢?” 烈风带着家丁,拔出长刀,对准进来的三个罗德斯人。 基尔罗德一手扶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声音冷冰冰:“我想武仁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出来,原来在这里跪着呢。喂喂,你们几个,真的认为那种长刀能拦得住我们?” “别动手!他们是战狼小队啊!”武仁尖叫起来。 “什么土狗小队,敢到韩府撒野!”烈风一挥手,“给我上!” 家丁们一拥而上。基尔罗德用剑挑开第一个家丁劈来的刀,同时一个滑步,绊倒第二个家丁,他弯腰躲过第三个家丁挥来的棍子,用拳头击中对方的腹部,第四个家丁冲上来,基尔罗德侧身闪过刀劈,一脚踢翻对方。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棍棒和刀之间跳舞。 卡尔学士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要啊!”武仁跪在地上,喊道,“基尔罗德大人,不要伤人!” “喂喂,夏洛特,我很忙的,帮个忙嘛。”基尔罗德的嘴角浮出浅浅的笑容。 夏洛特舔了一口糖葫芦,说道:“好麻烦的。我才不要。” “两位大人,都住手啊!”武仁将双手放在地面,他想召唤土墙,挡开争斗的几人,可他刚一用法力,手指就传来刺痛,脑袋像被劈开一样剧痛。 “啊……”武仁捂着头,倒在地上。 “武先生、武先生你怎么了?”韩嫣冲上前去,扶住武仁。 烈风看到家丁被打,大喝一声,提着长刀,一个跨步,一刀砍在基尔罗德的剑上。 “有意思。”基尔罗德舔了舔嘴唇,“夏洛特,你还有几颗糖葫芦?” “三颗。”夏洛特嘴里含含糊糊道。 “吃完三颗前,我搞定他们。”基尔罗德的剑与烈风的长刀擦出火花,两人谁都不让谁,烈风的长刀凭着重量,不落下风,然而基尔罗德一直在冷笑。 “住手!都住手!”韩贤望扶着韩夫人,躲在桌边,“怎么会这样?外面的家丁呢?” 武仁勉强站了起来,拿起茶杯,丢向基尔罗德。基尔罗德侧身一闪,烈风的长刀对着基尔罗德的肩膀劈下去,突然,他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前臂上出现白色冰霜,冰霜很快变成了冰块,他的手腕被无法动弹。 家丁们刚要冲上去砍基尔罗德,脚下一滑,全部趴在地上,冰块包围了他们,让他们不能动弹。 这冰系法术的释放只是在一瞬间。夏洛特咬掉最后一颗糖葫芦,含含糊糊地说道:“最后还是要我动手。” “喂喂,你吃完了?还没和他分出胜负呢。”基尔罗德饶有兴趣地看着烈风,“难得有个对手,而且是遗民的刀术对我的剑术,你别插手多好。” “流血很麻烦的,会弄脏我的衣服。”夏洛特背着双手,哼着曲调,来到武仁面前,笑道:“哎呀呀,看武仁的样子,刚才想用魔法?” “我叫你们住手!”武仁向夏洛特吼道,他感觉到夏洛特的周围十分冰冷,他不禁牙齿打颤,但不完全是因为冷。他被战狼小队副队长、冰霜魔法师、白色法袍的夏洛特的实力深深震撼。 而另一位副队长基尔罗德,刚才的打斗完全就是在陪小孩练剑,按他的身手,家丁们早就血溅当场了。基尔罗德的剑术与威廉教官不相上下。学院里早就有这传闻。 “喂,基尔罗德,你的新发明好像有用哦。”夏洛特用剑尖轻轻触碰魔法抑制手铐,原本玄铁一样黑的手铐,正微微发着绿光。 “不准你们碰他!”韩嫣挡在武仁与夏洛特之间。 “你们别过来!”韩夫人大喊道,“韩嫣!韩嫣快过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韩贤望吓得腿发抖,“怪物!都是怪物!” 卡尔学士咳嗽几声,缓解气氛道:“想必是韩大人、韩夫人。我是总督府的学士,卡尔·罗本,这两位,短发的是战狼小队副队长基尔罗德,长发那位是副队长夏洛特。嗯,怎么说呢,魔法师比较稀有罢了,倒也不必那么害怕。” “是银发飘逸的夏洛特。”夏洛特摸摸自己的头发,强调道。 卡尔学士鞠躬道:“至于武仁,他是总督的顾问、治安副官,也是魔法师。花神节的惨案,我也在现场,深表遗憾。当天教堂里的,有罗德斯人的平民百姓,也有信奉七神的遗民。那些虔诚善良的信徒,大多是老人、妇女、小孩。” “那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若琳?”韩贤望压着悲痛和害怕,问道。 卡尔学士叹了口气:“那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教堂里那些无辜的老人、妇孺?大人,当天惨死的无辜的人们,都是受害者。眼下,整个玉华城都沉浸在悲痛中。复国派是罪魁祸首。” “胡说!如果不是你们侵略了旭日帝国,怎么会有复国派?”烈风的手依然举在空中,他怒瞪着卡尔学士,反驳道。 卡尔学士耸耸肩:“我不想与你争辩,这位勇士。我们整个国家,都面临更大的危机。团结才是最重要的。” “更大的危机?”烈风哼了一声,对学士的言辞不屑一顾。 “一年战争后,极地人一直不安分,就在前一个月,他们登陆海滩作战,被击退,但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卡尔学士指了指三位魔法师,“抵御极地人,既要靠普通的士兵,也要靠魔法师,既要靠罗德斯人,也要靠遗民们。而武仁大人,就是前一个月击退极地人的英雄。” “英雄?”韩贤望看着武仁,重复道。 “武仁大人,既是旭日帝国的遗民,也是罗德斯帝国的魔法师。”卡尔学士点点头,扶着站立不稳的武仁,“在军团节节败退时,他指挥了战斗,召唤了树人,打退了那100多个极地人。在教堂里,复国派烧教堂,如果不是他发动魔法,挡住火焰,死的人更多,包括韩嫣小姐,也恐怕会遭难。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武仁先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他是团结一致抗敌的象征。” 韩贤望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说道:“哎,罢了,人死不能复生。那门外的家丁?” “哦,那些人啊,都和他们一样,被冻住呢。”夏洛特抓起桌上的一块薄荷糕,闻了闻,咬上一口,“等我们安全离开后,我就会释放他们。” 这是多么强大的法力。武仁不禁打了个寒颤。 韩贤望作揖道:“不,老夫送你们出去。” 武仁向若琳的遗体告别后,与夏洛特等人离开。 离开韩府时,韩夫人的态度虽然缓和了些,但一把拉过韩嫣,轻声对武仁说道:“你死心吧,我不会允许嫣儿与妖术师交往。” 到头来,我不过是个韩夫人眼中的妖术师。武仁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韩嫣,韩嫣的目光与武仁对视时,眼神里充满泪水。他咬咬牙,说道:“我没想过要高攀小姐,只是请小姐,今后保重身体,武仁就此告别。” “讨厌,下雨了。”夏洛特沮丧着脸,把手遮挡在头上,“我就说不要来的。” 基尔罗德抬了抬下巴:“看看谁来了。” 101军团的霍顿上尉骑着马,带着一队魔法师过来。 “嘿!两位大人,带武仁去哪里?”霍顿上尉挥挥手,“戴肯中将有令,急召武仁回部队,极地人又不安分了。” 基尔罗德哼了一声:“一上来就拿中将的命令压我们?” “你的意思是中将级别不够?”霍顿上尉板下脸来。 “注意你的口气,上尉,别狐假虎威。我可是白色法袍,相当于少佐。”基尔罗德强调道,“武仁的魔法很不稳定,我们把他带给魔法评议会做评估。” “不行,军情紧急,多一份力量也是多。”上尉坚决不同意,“极地人很快又要登陆了。” 夏洛特插话道:“其实吧,我觉得,在战场测试武仁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喂喂,夏洛特,你就不嫌麻烦、不怕弄脏自己吗?”基尔罗德疑惑道。 “毕竟我也想近距离看看极地人,以及魔法师的实战嘛。”夏洛特挠挠脑袋,“来一趟也不容易,到时候,我们就在一边看着好了。” “真是的,你真的是由着性子来。”基尔罗德哈哈大笑起来,“好吧,上尉,武仁交给你们,不过,我们就作为观察员吧。一旦遇到严重问题,比如他暴走的话,我们就杀了他。” 5月17日,玉华城外哭声一片,受害者被掩埋,雨越来越大,武仁再次跟随部队去前线。 “顾问大人,恕我自作主张,总督大人关照过,如果大人有麻烦,就让我写信给戴肯中将。”临走前,卡尔学士小声对武仁说道,“在部队里,由不得战狼小队胡来吧,那两人,我总觉得不正常。” 第64章 金沙城海滩防卫战 夏洛特左手托腮,打了个哈欠,思考了一会儿,拿起黑色的皇后,移动位置,想了想,将黑色的皇后扔到棋盘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气死我啦!基尔罗德!你就不能让我赢一局开心一下?” “哈哈哈哈,这怪你自己嘛,由着性子来,看不清棋局。”基尔罗德哈哈大笑,刮了夏洛特的鼻子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动动脑子。” “动脑子很麻烦的嘛。”夏洛特拨开一根香蕉,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道,“我不管,再来一局。哎,无聊死了,还没开战。” 米勒抬起头,看了看山上的夏洛特和基尔罗德,抱怨道:“他们没毛病吧?我们的战士在等着极地人上岸,他们在山上下棋?” 凯文挠挠头,叹了口气:“战狼小队在魔法界的名声不算太好,成立至今都没抓过什么魔法师叛徒。难道他们来,等着我们这些人叛变?” “胡扯!”米勒看了一眼武仁,“霍顿上尉说,他们是来督战的。” 武仁对米勒的眼神不作回应,他的心还停留在玉华城。临走前,韩嫣哭个不停,取下自己的戒指,塞到武仁的手心里。武仁拒绝了,他不想让韩嫣痛苦,韩夫人已经明确他和韩嫣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不想耽误韩嫣一辈子。可是,才离开玉华城七天,他对韩嫣的思念越发强烈。她身体还好吗?心情怎么样?若琳离开后,她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她吃得下饭吗?只要一闭上眼睛,武仁的脑海里全是韩嫣。那一颦一笑,那羞红了脸的模样,那梨花带雨的娇柔模样,没有一刻不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每次想起她,武仁的心就像飞到了玉华城。 霍顿上尉的马慢慢在步兵前停下。他扯着嗓子,作最后的战斗动员:“一个月前,我们在滨海一带,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击退了登陆的极地人。根据情报,那群狗娘养的怪物在海上集结,准备在这里登陆。” 霍顿上尉指了指这里,这里的海峡多山而狭长,上了海滩后,敌人需要爬上山,才能算真正的登陆。 “这里往西100公里,是金沙城,多年来一直靠着这里的陡峭山脉和狭长海岸,形成天然的防御屏障。这里易守难攻。”霍顿上尉哈哈大笑,“极地人肯定认为,他们偷袭这里,会打得我们措手不及,但他们庞大的战船,出卖了他们的目的。” 夏洛特打了个哈欠,移动棋子,单手托腮,看了看战前动员的霍顿上尉。那表情就像一只猫,对人不屑一顾地打个哈欠顾自走开一样。 “武仁!”霍顿上尉叫了一声。 米勒推了一下武仁,武仁的思绪从玉华城回到战场上。 “你心不在焉。”霍顿上尉说道,“你和米勒,各自带几个魔法师,我另外各给你们调遣5名步兵、4名弓兵,由你们指挥。其余的部队作为预备队。” “兄弟们!这里易守难攻,我们占尽天时地利!我们准备充足,只要敌人上岸,我们就在山上阻击他们!”霍顿上尉举起短剑,“帝国必胜!愿雷神保佑我们!” 霍顿上尉的部队,在上次战斗中损失惨重,这次中将调给他的战士中,有三分之一是新兵。 “害怕吗?”武仁看到一个新兵,他身材瘦小,瑟瑟发抖。 “不怕,长官。”新兵咬咬牙,摇了摇头。 武仁拍拍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回长官,我叫罗宾,16岁。” “很好,罗宾。今天的地形对我们防守有利。”武仁指着海面,“敌人的战舰只要出现在海面,就一览无余,我们在山上,居高临下。我保证,我们能打败他们。” 罗宾舔了舔嘴唇,战战兢兢说道:“长官,我只想战斗结束后,我还活着。我的弟弟还小,妹妹才3岁。” “为什么参军?”武仁看了看罗宾的装备,浑身的护具只有胸部、脚上的皮甲。帝国的军队,越是低级兵种,装备越差,军费常年不足,真正的大规模战斗时,皇帝要召集各行省的领主,临时征用领主的部队参战。但落日行省没有管辖一个行省的大领主,帝国遗民们也不被允许养私人军队。 武仁心里一紧,他想起了若琳。他深呼吸后,神情凝重:“战斗时跟着我,孩子。” 上午10点左右,海面上出现好多黑点,越来越近。 “做好准备,兄弟们,狗娘养的极地人,准备上来送死啦!”霍顿上尉极力鼓动士气。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安静地下棋了。”夏洛特白了霍顿上尉一眼,看了看海面,“基尔罗德,飞龙过河,吃掉你的兵。” 基尔罗德看了看海面,说道:“战斗结束后,看你能输我几盘。” 极地人的战船上放下好多快船,极地人两人一组,逐渐的海岸上集结。 “投石车准备,等他们近一点的时候,对,就是现在!”霍顿上尉一声令下,山上的4辆投石车同时发射碎铁片、石块,将海滩砸得坑坑洼洼。极地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一些人才刚上岸,就被石块、碎铁片砸中脑袋,看着那些捂着脑袋的极地人,霍顿上尉哈哈大笑。 极地人退了回去。 “就这么结束了?”基尔罗德移动马,“跳马吃龙。你的意图太明显了。” “我的飞龙!该死的!”夏洛特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的意图暴露得太明显。” 武仁担心极地人会放弃这次进攻,霍顿上尉太急于把敌人阻挡在海滩,暴露了自己的防守据点。如果极地人放弃了登陆,那么下一次会在哪里、在哪个地方登陆?我们得到的情报来之不易,他太急于报仇,我们本来该等着敌人爬山时痛打他们。 “上尉兴奋得要死,我们打退他们了?”罗宾问武仁,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么简单就赢了?” “不,他们又来了。”武仁指着远方。极地人举着大盾牌,那盾牌的高度足足有2米至3米,石块、碎铁片打在盾牌上,有的石块较大,打破了盾牌,但大多数极地人冲到了山下。 “嘿!打起精神来,兄弟们!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霍顿上尉在预备队中,高举短剑。 武仁的队伍防守的地方山势略微平坦,10多个极地人举着盾牌冲上来,另一处,10多个极地人抓着石头和粗壮的树枝,一步一步往上爬。他命令弓箭兵上前,对着往上爬的极地人射箭。一时间,箭如雨下,攀爬的极地人中,有的被射成刺猬,有的没抓住树枝,摔了下去。 “别让他们冲上来!”武仁喊道,和他一起的是托曼与凯文,托曼点点头,念动火焰法术,对准一个极地人扔去一个火球,那巨大的盾牌是木制的,突然燃烧起来,那个极地人扔掉盾牌,提着单手斧,大吼着,跨上一步,被山上的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弓箭手,别停下!”武仁指挥道,“步兵,准备用石头砸他们!”一时间,靠攀爬的极地人被箭雨击退,从山坡上来的极地人则被山上的石头、托曼的火球术打退。米勒那边情况也差不多,占尽地利的人类靠着充足的准备,击退了3次极地人的登山。 基尔罗德打了个哈欠,说道:“无聊死了,又赢了。” 夏洛特气鼓鼓地,将白色的飞龙棋子翻转过来,仔细端详,挠挠后脑,说道:“奇怪啊,你用的棋子就是颜色和我的不一样,没区别啊?” 基尔罗德耸耸肩:“你的进攻套路就那么一种,我都觉得无聊了。每次都是步兵傻乎乎往前冲。” 看着第三次被打退的极地人,武仁松了口气,他的手心都是汗。这次防守战比他想象得要简单得多,人类的部队几乎没什么损失,而极地人那里却是多了好多伤兵,摔死的、被砸死、弓箭射死的也有。 “我敢发誓,这是我见过的极地人最狼狈的战斗,只要借助地利,极地人不足为惧。奥尔雪山要塞久攻不破,就是明证。”霍顿上尉心情大好,他对士兵们说道,“他们以为没有积雪的山好攻?那些傻大个就知道往前冲,哈哈!” 他的话音刚落,巨石砸中山坡,接二连三的巨石,将山坡砸出大坑,巨石滚落到山下。 “他们在海岸边搭建了投石车!”霍顿上尉的马人立起来,他赶紧拉住缰绳,“都别慌!别慌!投石车没法抛那么高、那么远,我们很安全。” 武仁觉得山摇地动,巨石接二连三地砸过来,扬起灰尘,他和其他士兵一样捂着口鼻。霍顿上尉说得对,那些石头威胁不到山上的人类士兵,但他们不可能那么傻。 当投石车停止攻击时,灰尘渐渐散去。人类士兵们目瞪口呆:巨石砸的地方非常集中,山坡被砸后掉落的山体覆盖在巨石堆上,巨石堆的高度拉近了山坡之间的高度差,一大堆极地人冲上巨石堆,向山坡处冲锋过来。 “快!射箭!步兵准备!”武仁反应过来,极地人把巨石堆成小山,试图通过小山攀上人类士兵的阵地。 “步兵准备,别让他们上来,弓箭手,有多少弓箭,全射出去!”霍顿上尉的脸涨得通红,他的手微微发抖,“预备队准备随时出击!” 基尔罗德哈哈大笑,指着棋盘,说道:“夏洛特,你终于改变进攻套路了,有趣,好有趣。” “去死。我的头发被弄脏了,我没心情了。”夏洛特站了起来,恼怒地看着冲上来的极地人。 “哎呀,继续下棋,你的开局不错,让我吓了一跳呢。”基尔罗德拉住夏洛特,“别生气,如果你赢我了,给你个意外的奖励。” 两个变态!武仁差点骂过去。罗宾的腿在发抖,他咽了下口水,问道:“长官,我会不会死?” “不!我不会让你死!”武仁斩钉截铁道,他挥了挥手,“我们绝不退缩!托曼,我们上!” 第65章 血腥攻防战 托曼发动了火球术,一个极地人的盾牌烧了起来,极地人将盾牌砸在人类步兵身上,人类步兵被砸下巨石堆,盾牌烧得更猛了,他拉过一个人类步兵,将盾牌按在步兵身上,步兵被火焰烧着,发出惨叫。巨石堆上,极地人越来越多,他们举着攻城用的大盾,对弓箭手的攻击毫不在乎。人类的步兵们不得不冒险冲上去,阻止对方推进。 托曼的火球术、武仁的灼烧穿插在弓箭中,但两人的攻击频率和攻击的范围毕竟有限。更可怕的是,盾牌兵极地人的身后,一群极地人手持成年人类手臂粗的长矛,盾牌挡住弓箭,长矛从盾牌后面刺出,人类的步兵猝不及防。 第一队极地人靠着这个配合,冲上了山顶。人类步兵围了上去,极地人配合默契,站在前面的将盾牌当作攻击武器,砸倒一个人类步兵后腾出位置,身后的极地人将长矛刺穿一个人类步兵后,拔出单手斧,撕开了防线。 武仁挥了挥手,山顶处出现土墙,他想给人类的士兵争取重整阵型的时间。但那些新兵们吓得四散逃散,几个极地人合力撞开土墙,用盾牌、单手剑、双手斧、单手斧追杀人类的逃兵。一时间,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鲜血染红了土地。 “都别逃!回去!都回去!”霍顿上尉急着大吼,他一踢马刺,带头冲了上去。他的长矛刺中一个极地人的胸口,接着调转马头,拔出短剑,对着一个追杀逃兵的极地人砍去,对方大吼一声,单手斧招架住攻击,死死拽住马的缰绳,马人立起来,踢中他的胸口,他后退几步,三个老练的人类步兵一拥而上,合力击倒了他。 “重整阵型!”霍顿上尉拉住缰绳,对士兵们吼道,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士兵的叫喊声中。他骑马拦住一个年轻士兵,一剑砍在他的肩膀上,预备队的老兵们纷纷效仿,砍死几个逃跑的新兵。 “谁要再跑,当场斩杀!”霍顿上尉怒吼道,“我们是帝国的军人,只能战死,不当逃兵!” 听到他这么说,一些新兵面面相觑,转过身,重新加入队伍。 “太残忍了,我们只想活下去……”罗宾摇了摇头,捏紧自己手里的短剑。 “我们都想活下去。孩子,可是,逃兵就是耻辱。你想让你的弟弟妹妹被人耻笑吗?”武仁想起家人,他不想死,但更不想让父母们被村里人耻笑。 罗宾想了想,点点头:“荣誉,我重视荣誉,长官。我相信你,你是帝国的魔法师。” 武仁苦笑着,强打精神,他一挥手,一个极地人被四面土墙包围。当极地人突破土墙时,罗宾和其他步兵早已准备好,短剑砍在极地人的四肢、腹部。武仁发现,用土系魔法在山上制造土墙、土坑,可以当作陷阱,再由普通士兵负责最后的围杀,这种战术可以减少人类步兵硬碰硬的伤亡,就像先用渔网网住鱼,渔夫再用鱼叉插穿鱼身一样。但这种战术对他的精神力带来极大的负担,不多久,他就觉得有点头晕。 “嘿,夏洛特,你变聪明了,连环设局。”基尔罗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吃掉你的兵,你的马就会吃掉我的战象,要是我的战象不动,你的弓箭兵又会杀掉它。” “跟你学的,这叫兵种配合,步步为营。”夏洛特得意洋洋,“用兵换战象,怎么样都划算。”他抬了抬下巴,说道:“那个武仁挺有一套,自己制造陷阱,士兵们配合击杀,比那一边的要好得多。” 基尔罗德看了看米勒那一边,米勒不断挥舞双手,火球术接连爆发,凯文擅长的是中级木系法术,但这里的山上树木稀少,他只能躲在士兵后面,释放低等级的“灼烧”,安杰尼亚虽然会中级的土系魔法,但那里的地势极不平坦,不允许他像武仁那样制造陷阱。 米勒这里的极地人伤亡也很惨重,在巨石堆上强行推进时,遭受了米勒的火攻以及弓箭的射杀,但那些极地人并没有退缩,当穿着板甲的极地人冲进阵型时,屠杀开始了。霍顿上尉重整阵型后,最先支援的就是米勒那里。 那些新兵抱着必死的决心,围攻极地人,有的被斧子砍断了手,有的被砍出了内脏。但他们极少有人退缩,因为退缩同样是死。战况非常惨烈,极地人的身高、力量远比那些瘦弱的人类要强得多,偏偏新兵们又缺乏足够的战斗经验,战斗技巧也粗糙,伤亡很快扩大开来。 武仁看到,为了阻止极地人,有的两三个人类士兵抱住一个极地人,一起跌落到山下,非死重伤;有的人类士兵被砍断了手,用脚缠住极地人的脚,又被砍断脚,同伴靠着这个机会,刺杀极地人;有的人类士兵绕到极地人背后,跳起来,掐住对方脖子,用牙齿咬掉对方的耳朵,被对方一个过肩摔,砸在石头上。 不该是这样,霍顿上尉信誓旦旦地说,金沙城海滩的防守战有着地利,易守难攻,那些新兵正好练练守城战。可对方的巨石堆瞬间弥补了地形高低差。对了,投石车! 武仁对托曼喊道:“你还有力气吗?我和你杀出去,我们得集结所有的魔法师,想办法把投石车弄掉,阻止极地人的增援!” 罗宾拉了拉武仁衣角:“我也去,长官,你需要人保护。” “不,那太危险。”武仁回绝道,“魔法师们必须靠投石车足够近,而且,我不确定能成功。” “没时间争论了,武仁,你说怎么样做我都照办。”托曼喘着气,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长时间释放中级火焰魔法,让他的精神负担很大,法力消耗很快。 武仁咬咬牙,说道:“罗宾,如果你够勇敢,我要拜托你一个重要的任务,跑去霍顿上尉那里,将我的计划告诉他,让他务必坚持到我们回来。” 过了会儿,武仁、托曼、安杰尼亚、米勒、凯文,一共5人魔法小队全部集中在武仁处。 “霍顿上尉说,胜败都押在我们身上,他会尽量顶住,他还给我们提供足够的支援。”米勒指了指一起跟过来的50名老兵,“他最后还说,‘去他娘的武仁,我要是战死了,你来当上尉。’” 武仁捏紧拳头,看着这些别动队,吼道:“大家打起精神来,胜败在此一举!” 半个小时后,半山腰的战斗仍在持续,利用山坡的高度差,霍顿上尉重整阵型,步兵们顶着盾,全力防守,弓箭手在后面不断射箭。半山腰、山下堆积的尸体无数,极地人的伤亡也很惨重,但那些极地人像是准备赴死一般,一个劲地冲锋,他们仗着身强力壮,不断撕开步兵的防御阵线,受到弓箭后,也不退缩。而霍顿上尉的士兵们也像不怕死一般,那些步兵们,不论新兵、老兵,同伴死了之后,立即补充到防线的缺口上去。惨叫声、吼叫声、怒骂声,不断从半山腰上传来。武仁的别动队趁着上尉吸引敌人注意的时间,利用木系魔法、土系魔法制造下山的台阶,利用山崖之间的间隙躲过敌人的视线,终于安全到达了海滩上。 敌人的5架投石车仍在投掷巨石,试图在另一处山崖前制造巨石堆,增加一座小山,以便让更多的极地人士兵通过。每辆投石车都有6名极地人士兵守着。海面上,敌人的快船还在运送士兵过来。 “他们为什么那么执着,要从这里登陆?”米勒百思不得其解,“其他的海岸线没有这些山崖形成的屏障,他们为什么不选择那里?” “也许他们认为其他海岸线容易登陆,所以帝国军队会派重兵把守,而这里是遗漏的地方。”托曼猜测道,“结果我们先布置了防御,他们不得不硬来。” “硬仗。他们要看看谁的拳头更硬,我们就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武仁拔出短剑,看着50多人的别动队,“我们的别动队,关系到这次战斗的胜败,就算我们死了,帝国会以我们为荣。但我知道,很多人有家人,现在想离开的我不阻拦。”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的士兵,他穿着皮甲,一把短剑上布满缺口,就像他的牙齿,他挺起胸膛,回答道:“长官!下命令吧!我们绝不怕死,帝国以我们为荣!” 武仁看了看一副副视死如归的脸庞,那些脸庞有不少饱经风霜,有的还缺耳朵、歪鼻子,但每个人目光坚毅。他有了底气。 海上的快船渐渐少了,看起来极地人的兵力也快捉襟见肘了,霍顿上尉那里的喊杀声震天,不断有人从山上掉下来。 他们全相信我。武仁点点头,拍拍士兵的肩膀,说道:“好,跟我一起上!” “喂,等一等。”夏洛特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们怎么跟来了?”米勒的语气中透着厌恶。 “上面吵死,让我没法安静下棋,不然我就赢基尔罗德了。”按照潜台词,夏洛特又输,但他嘴不饶人,看了看武仁。 “下棋太久,该活动活动。”基尔罗德拉伸手臂,冷笑道。 第66章 那个男人的真意 海面翻卷着白色浪花,冲刷着海滩。战士们怒吼着,冲向极地人。最左侧的投石车附近的极地人发现了他们。极地人靠着盾牌挡住弓箭,大吼着,拔出武器迎战。 那些老兵们训练有素,他们分散开来,从各个角度出击,极地人用盾牌格挡、用长剑招架,他们同样训练有素,长剑划破人类士兵的肚子,单手斧砍下人类的半个脑袋,武仁、凯文都念动“灼烧”,加入了战斗。他们的出现,使得极地人极为愤怒。3个极地人冲开人类士兵的围攻,直奔两个魔法师而来。 武仁挥动手臂,土元素听不到召唤,那些海滩上厚厚的沙子,将最里面的岩石层的土壤全部包裹住。果然,只有沙系魔法才能操纵沙子。 “跑!”凯文拉了拉武仁的衣角,他们拼命跑着。武仁听到极地人的喘气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敢回头,回头会减慢速度。他的心跳飞快,开战前,基尔罗德的出现,让原本打算孤注一投的武仁抱着一点希望,他努力执行基尔罗德的战术。 他听到背后有风声,本能地向左侧翻滚,长剑砸在海滩上,他摔倒在地。面前的极地人足足有3米多高,他抓起一把沙子,扔向对方的眼睛,不料却才扔到对方的胸口。极地人的长剑再次砍来,他翻身躲开,却被对方一脚踢飞出去。顿时,他觉得腹部剧痛,好像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出来,他的眼前一黑,头撞到小石块上,火辣辣地疼。 极地人追着他冲来,一个人类步兵大叫着,从极地人的侧面冲来,极地人用盾牌格挡住,一刀砍掉他的左臂,他倒在地上,捂着断臂痛苦地翻滚,极地人没理他,继续向武仁走来。 武仁昏昏沉沉,他摇了摇头,眼前不再模糊,他看到断了左臂的士兵咬着牙,站了起来,怒吼着冲向极地人,极地人躲闪开去,盾牌砸中士兵的后背,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声响,好像砸断了士兵的脊椎,那个可怜的士兵哼了一声,瘫软在地上。 武仁连为士兵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他爬了起来,念动魔法,极地人的拍着脸上的火焰,几个士兵冲上来围杀了他。他喘着气,他的体力渐渐不支,灼烧产生的火焰越来越小,这意味着,他的法力也快耗尽了。 “跑!往海里跑!”凯文喊道,那些原本与极地人搏斗的士兵们且战且退,武仁的头昏昏沉沉,他挥了挥手,连初级火焰魔法“灼烧”都释放不出了。基尔罗德说,按照他的棋局来走,该死,我们都是他的棋子。眼下只能听他的。 脚下被海浪冲刷,沙地湿漉漉的,拖慢了撤退的速度,一个步兵被抓住,长剑从他背后穿出。见到夺命而逃的魔法师,那些极地人像打了鸡血一般,他们吼叫着,不顾一切跟着冲进海里。 海水逐渐淹没了武仁的膝盖,因为裤子被打湿的关系,他觉得移动速度更慢了。继续走,直到海水淹没你的腰。他记得基尔罗德这么说。那些步兵们也在海水里,5个极地人身高都达3米,对武仁来说齐腰高的海水,才没过他们的膝盖。 武仁突然觉得冷,海水里、空气中都冷得要命,他打了个寒颤,眨眨眼,看到夏洛特左手拿着剑,缓缓走在海水凝结的冰面上! “帝国象棋对战告诫第一条,兵种相克,不要找死。”夏洛特一挥手,海面上迅速变成白色,一会儿工夫,靠近海滩的海面凝结成厚厚的冰层,5个极地人的膝盖都被冰层牢牢卡住。他们用盾牌和剑砸冰层。 “别管他们!”武仁喊道,原本逃跑的人类步兵们趟过海水,回到沙滩上,去支援投石车附近的托曼和米勒。 看到被困在冰层里的同伴,快船上下来的6个极地人也赶来支援,他们砍翻几个人类步兵后,冲向夏洛特。 一把长剑飞向夏洛特,夏洛特侧身闪开,脸颊上留下一条轻微的伤,流出一点血。 “竟然敢弄伤我!”夏洛特拔出短剑,冲向那个极地人,那个极地人用盾牌砸向夏洛特,夏洛特侧身闪过,用短剑插进他的右侧腰部。 “小心!”安杰尼亚大喊,“大人,你的左侧!” 另一个极地人从夏洛特的左侧偷袭,夏洛特举起左手,左手出现巨大的冰盾,当极地人的剑砍进冰盾的同时,夏洛特的右手产生的冰剑刺穿了极地人没有护喉甲保护的喉咙。 “帝国象棋对战告诫第二条,注意距离,不要找死。”夏洛特一挥手,发出了无数的冰箭,剩余4个极地人拿着巨盾阻挡冰箭,不知不觉中,脚下的海水开始结冰。他们一跃而上,跳出薄冰,夏洛特打了个响指,海水冲天而起,变成了冰墙,当冰墙被极地人敲开的瞬间,安杰尼亚率领的10个兵拉满弓箭,射向他们。 “天啊!夏洛特大人帮助我们牵制了11个极地人!”凯文目瞪口呆,“这就是战狼小队的实力!” 投石车附近,武仁带着为数不多的士兵增援过去,那里有20个极地人,他们守着投石车,与不到20个人类士兵搏杀。 “捂住眼睛!”基尔罗德大喊一声,武仁不明就里,但还是闭上了眼睛。他听到极地人的吼叫声、金属碰撞声、人类士兵的惊叫声。当他睁开眼,惊讶地看到基尔罗德的身边已倒下1个极地人。 基尔罗德正在与第2个极地人对战,极地人挥出剑,他灵巧地躲过,刺中极地人的膝盖内侧,极地人大吼,挥出盾牌,基尔罗德侧身滑步,来到极地人的右侧,砍下了极地人的右手。 “捂住眼睛!”基尔罗德再次大喊,武仁想弄个究竟,偏偏睁大眼睛,一道刺眼的白光后,他的眼前一片白色。 “我……我看不见啦!”武仁挥舞着双手,他站在原地,耳边只有金属的碰撞声和周围人的吼声、叫声。渐渐地,他不知所措,胡乱挥出剑,生怕四面八方随时会有敌人刺穿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从未离死亡那么近过,失去视觉,身在战斗的第一线,连自己怎么死都看不到。 “成功啦!”他听到托曼的欢叫声,闻到木头燃烧的气味,渐渐地,他的眼前视线模糊起来,他努力揉揉眼睛,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清晰,他看到地上的尸体,那些极地人刚才还活蹦乱跳,眼下全倒在血泊中。托曼和米勒用尽最后的法力,焚烧了所有的投石车。 “叫你闭上眼睛。我的‘烈阳光芒’会致盲对手20秒钟。”基尔罗德看了看武仁,说道。 “看半山腰!”凯文指着上面,人类的喊叫声已经全听不到了,大约20多个极地人冲下巨石堆成的小山,向投石车这里奔来。 “怎么办?我们的法力都耗尽了。”凯文的脸色苍白,“士兵也不到20个,夏洛特大人那里虽然牵制住了11个,但我们没法击杀他们所有人。” “看!山上!还有那里!”托曼欢叫到,“是援军!” 只见半山腰上出现大批的人类士兵,他们有的骑着马,有的拿着长矛,在海滩的一处,一大批骑兵正赶来。 “我们撤退,按原路返回!”基尔罗德说道。 那些剩余的极地人逃进快船,逃回了海上的战舰。 “我们赢啦!我们赢啦!”武仁兴奋地喊道,当他爬上山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几乎200名人类士兵都损伤殆尽,极地人的尸体也遍布山野,断肢、头颅随处可见,血染红了整个半山腰的土地。 “怎么会这样!”武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那些增援呢?!” “海滩上的骑兵呢?”米勒疑惑道,“我们的大部队增援呢?” 基尔罗德哼了一声:“幻象而已,我发动了‘海市蜃楼’,吓跑了他们。” “不可能,我们的部队几乎全死光了……”武仁找了一具又一具尸体,“霍顿上尉呢?” “看!我们的旗帜!那里还有个人!”随着安杰尼亚手指的方向,武仁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半跪在地上,用旗杆支撑身体,想要站起来,那面帝国纹章的旗帜上满是鲜血和泥土。 “罗宾!是你!”武仁跑到支撑旗帜的人面前,才认出眼前这个头破血流的男孩是罗宾。罗宾的眼睛肿胀着,看着武仁,哭了出来:“长官……大家都……” 武仁一把抱住罗宾,泣不成声:“活着,我还活着,你也活着……” “上尉!”米勒找到了躺在马背旁的上尉,那匹可怜的马,马头从脖子的部位被极地人的斧子砍了下来,上尉咳嗽几声,左手因为骨折严重变形。 “去他娘的,白头佬,你骗了我,为什么不带他们走!”上尉用尽力气,瞪着基尔罗德,怒吼道。 基尔罗德从上衣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看了看大家,读道:“上尉在你们下山后,找到了我。在那之前,他接到了来自金沙城的飞鸽传书:我们上当了,上尉,我们在金沙城东面的狭长海岸线布防,但极地人真正的大部队从平坦的马尔加海滩登陆。收到这封信时,也许我已经战死,也许我们还在抵抗,无论如何,请你的部队赶快撤退,保存实力,尤其是保护好魔法师们。帝国万岁!愿雷神保佑你们!——戴肯·安德森。” “这不可能!”武仁不相信这一切,大家的死战,却中了敌人的圈套。 上尉呵呵笑了笑,吐出一口鲜血:“就是这样,我们上当了……” “还是我来说吧。”基尔罗德说道,“上尉想掩护你们撤退,但他知道你们谁都不会走,所以答应了你们的奇袭战术。之后找到我和夏洛特,一旦你们奇袭失败,要我们保护你们离开。” “白发佬,结果你骗了我!”霍顿上尉的声音越来越弱。“你们成功了。去你娘的武仁,把我埋了,你当上尉吧。” “去你娘的霍顿!你不准死!”武仁拉住上尉的衣领,哭喊道,“醒来!你给我醒来啊!”上尉的身体越来越冷,对武仁的哭喊和拽拉毫无反应。 “为什么你们一开始不出手!”武仁揪住基尔罗德的衣领,质问道。 基尔罗德推开武仁的手,冷冷地说道:“烈阳光芒会致盲我周围10码半径内的所有人,在半山腰释放,风险太大。” 夏洛特一把掐住武仁的脖子,掐得他喘不过气来,恶狠狠地说道:“注意你的言行,我们都是少佐级别,小鬼。我们的任务是防止魔法师暴走或叛变,你想死的话,我现在可以给你一刀。” “大人,武仁不是有意顶撞你们的。”凯文求饶道。 “算了,夏洛特。”基尔罗德拉了拉法袍。 夏洛特松开武仁的脖子时,武仁剧烈咳嗽起来。 一只信鸽飞了过来,基尔罗德抓过信,读了出来:“狗娘养的,我几乎拼光了三分之二的部队,结果金沙城的城主打开城门跑了。我也只能突围,现在我在回玉华城的途中。上尉,你带着部队回玉华城,我们再作打算,但愿你能收到我的信。皇帝陛下绝饶不了金沙城的叛徒、懦夫!——戴肯·安德森。” 武仁已经欲哭无泪了。 第67章 毫无威信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出现时,天空的云层变成淡黄色,太阳露出脸来。塞巴斯蒂安站在君望塔的阳台上,注视着那轮朝阳,若有所思。皇帝陛下驾崩一周来,帝都下了一周的雨,苏鲁士运河的河水漫过了警戒线,他下令大工匠,组织水利专家,尽快拿出方案。然而雨势太大,雷霆堡的排水渠来不及排水,加上河水倒灌,地势低洼的贫民区遭了秧。 塞巴斯蒂安下令连夜抢险,大工匠骂骂咧咧,抱怨又冷又湿。他一怒之下,命令御前护卫骑士把大工匠押到贫民区。走在路上,倒灌的水淹没了人的膝盖,水面上到处漂浮着死老鼠、死猫、垃圾,水面下,脚时刻会陷进泥沙、垃圾堆里。 当塞巴斯蒂安推开一扇门时,惊讶地发现一个母亲在家中的床上放着凳子,坐在凳子上,怀抱着婴儿瑟瑟发抖,水已漫过床沿。见到御前护卫骑士,母亲痛哭起来。那一夜,塞巴斯蒂安不眠不休,他命令大工匠挖新的排水渠、他命令金袍子一起跟着贫民堵沙包。 “摄政王陛下,天终于放晴了。”温斯顿大学士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听说前夜你不眠不休,在贫民区组织抢险。” 你的耳朵倒很灵。塞巴斯蒂安捏了捏眉心:“是的,职责所在,学士大人,就算陛下在,也会这么做,保护子民是皇帝的职责。”他还不习惯被人叫“摄政王陛下”。 “不,皇帝陛下不会自己去抢修堤坝。他会给大工匠一鞭子,然后大吼着叫大工匠连夜抢险,要是水漫过贵族区,他会勃然大怒,发誓水漫过大工匠的身体的哪个位置,就把水里的身体部分砍掉。”大学士摸了摸胡子,盯着塞巴斯蒂安的脸,“摄政王陛下,你的脸色很差。我不是说皇帝陛下的坏话,我的意思是,你与往日不同,你的健康是帝国的福气。作为我的谏言:你不必都事必躬亲。” 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摄政王。塞巴斯蒂安叹了口气,沉默了。学士说得对,我也没法全事必躬亲。 情报总管比尔·牛顿姗姗来迟,他穿着宽大的紫金色长袍,将手放进袖子里,鞠躬道:“摄政王陛下,今天的御前会议开得真早。” “灾情不等人。”塞巴斯蒂安看着情报头子动不动就穿高级丝绸面料的衣服,不禁为他的家产咂舌。也许我该让比尔·牛顿去当财政大臣。 过了会儿,法务大臣弗雷德·曼穿着黑色的长衫,打着哈欠,走进御前会议室,拉开椅子,向大家欠了欠身,坐下。 路德维希司令喘着粗气,抱怨道:“该死的,塞巴斯蒂安,那么早你就急着开会,出什么大事了?” 塞巴斯蒂安坐在会议桌的主席位上,他看了看参会人员,对传令官喊道:“去催下克劳泽大人和菲利普大人。” 传令官咽了下口水,尴尬地回答道:“克劳泽大人一早随皇后陛下出去了,菲利普大人说他生病了,没法来。” “怎么没酒?哦,我忘了,摄政王陛下办公事时不喝酒。”比尔·牛顿嬉皮笑脸,看了看桌上,“我以为你知道呢,皇后陛下一大早,就拉着他去慰问灾民,财政大臣恐怕一大早就哭鼻子了。” “皇后陛下去了贫民区?”塞巴斯蒂安首先想到的就是皇后的安危,“她带了多少护卫?” “放心,5名御前护卫骑士、一队金袍子跟着,何况她是去送钱送粮食。”比尔舔了舔嘴唇,看来跟着皇帝陛下开会喝酒的习惯,他还没改过来。 大学士赞赏道:“皇后陛下真是美丽又善良,摄政王陛下连夜抢修堤坝、指挥排涝,第二天皇后陛下送钱送粮食,你们的爱民之心,一定会被传为佳话。” 路德维希司令打了个哈欠,转头问道:“塞巴斯蒂安,哦,不,摄政王陛下,有人缺席,我们还开会吗?”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拿出鹅毛笔,看了看记事本,说道:“我们现在就开。皇帝陛下驾崩后,帝国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费雷德大人,帝国庆典的决算审计,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大人,不,陛下,这该问克劳泽大人,他管钱。”法务大臣弗雷德缩了缩脖子,“根据行政分工,我只管帝国法律文书” “闭嘴!我记得很清楚,叫你介入决算审计,你给我照做!”塞巴斯蒂安的心里被点燃一把火,“我告诉你,你要严格审计,如果被我找出问题,我拿你试问!” “我……陛下,你不该这样。”弗雷德当场抗议,“你不该作有罪推定,你在假设我不按帝国律法办事,毕竟隔行如隔山,有纰漏在所难免。” “你!”塞巴斯蒂安仿佛被书呆子打了个耳光,连看起来最老实的书呆子都敢当场反驳他。 “注意你的语气,你在和摄政王陛下说话。”大学士转过头,咳嗽一声,“法务大臣应当深知规矩。” 弗雷德一副哭腔:“学士大人,我无意冒犯,我只是怕做不好,让陛下失望。” 软中带硬。塞巴斯蒂安捏紧了鹅毛笔,看了看比尔。 比尔摸了摸鼻子,说道:“弗雷德大人,我觉得陛下请你介入审计,是对法务部的信任,帝国人才济济,你会找到合适的人去做。”他把“请”字加重了语气,书呆子听出了弦外之音,闭了嘴。 “司令,你手上还有件事没办妥,杀害魔法师的凶手,请你继续去办。”塞巴斯蒂安提出下一个议题。 路德维希司令喘着粗气,哼了一声:“这可真是笑话。我记得庆典前的一次御前会议,大家都同意找几个死刑犯,宰了就行。大家都同意这么办,皇帝陛下也很高兴。卡修还被发配去了长城,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听到魔法师被杀的消息,我以为都结束了。” “那是两码事……”塞巴斯蒂安听出司令的话中带刺,言下之意,大家都在欺君,“为了魔法师的安危,为了帝国的稳固,继续找凶手。但我希望下次是真正的凶手。” 比尔插话道:“说起这,听说鬼泣山监狱发生了大事?” 弗雷德·曼的脸色立即变得灰白,缩了缩脖子:“你怎么知道?” 居然还有大事瞒我!塞巴斯蒂安拍了桌子,厉声质问:“弗雷德大人!你隐瞒了什么?!” 书呆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冤枉啊,鬼泣山监狱发生了大火,死了好多人,好像是厨房用火不当。消息传来时,正是庆典举办的时候,卡介伦总督说,庆典杀人不吉利,那庆典时告诉皇帝陛下,死了好多人,我不是自己找死?我又不是想隐瞒,一周内大家都在为陛下哀悼,比尔大人先说出来了而已。” 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到底死了多少人?该死的,大学士,记下来,让大工匠派出人手,去修好鬼泣山监狱,法务部负责调查以及后继的监狱人事工作。” “遵命,陛下。”大学士揉了揉眼睛,鹅毛笔在纸上发出沙沙声。 他咽了下口水,艰难地说出第三个议题:“卡介伦总督死了,帝国需要找新的总督。你们有什么建议?” 法务大臣看了一眼比尔,说道:“总管大人消息灵通,人脉又广,相信一定有合适的人选。”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比尔放下手里的柠檬水,耸耸肩,撇了撇嘴:“别这么看我,我不过做的是老鼠般的工作,怎么会认识当得了总督的人才?” 说得好,就算你推荐,我也不会采用。塞巴斯蒂安看向大学士,问道:“学城人才济济,大学士能否推荐些人选?” 大学士想了想,说道:“陛下,学士只能为领主服务,做总督恐怕没有这能力。” 路德维希司令大声说道:“我有个人选,贝克尔·韦伯伯爵,他出身高贵,在梅诺行省很有威望,他要是做总督,想必也没人敢吭声。” “他为人怎么样?”塞巴斯蒂安问道。 比尔轻轻摇了摇头。 “放心,他秉公执法,严于律己。”路德维希司令看了看塞巴斯蒂安,“就像你。” “还有其他人选吗?”塞巴斯蒂安没有点头。 “河安地区的里希特家族,他们占据河安地区,有着占据三河流域的堡垒,势力庞大。”法务大臣提议道,“我们需要尽快有一个人去填补杨总督的空位,奥兰多行省总督府离他老家距离又近,可以很快上任。” 比尔轻轻咳了一声,抬起头:“抱歉,吓到各位了,我被柠檬水呛到了。这玩意儿不如红酒润口。” 大学士直起身子,建议道:“陛下,我建议找一个熟悉行省的人,比如当地人。” 塞巴斯蒂安坚决摇头:“不,当地人当总督,会偏袒当地,我需要对帝国忠心又公正的人。” “那韦伯伯爵……”路德维希司令急忙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韦伯伯爵年事已高。”塞巴斯蒂安想起《帝国纹章学》里记载的家族纹章,韦伯家族的纹章是吊死鬼之树,让他不寒而栗,“再说吧。这事情今天也没定论。” “去你娘的塞巴斯蒂安,一大早赶过来,讨论没个结果,就听你的骂声。”路德维希司令破口大骂,“我军务繁忙,不陪你了。”说完他拂袖而去。 法务大臣一身黑衣,阴沉着脸,脸色灰白,让他看起来像个活死人,他瞥了一眼塞巴斯蒂安,低下头快步走出会议室。 大学士叹了口气,向塞巴斯蒂安跪安。 塞巴斯蒂安看着他慢吞吞地走出会议室,回头看到比尔正拿出一瓶红酒,笑道:“陛下,现在我能喝一杯了吧?要不要一起干杯?” 第68章 寝宫密谈 正午的太阳白得晃眼,温度急速上升。塞巴斯蒂安觉得身上的亚麻衣服穿着有点闷热,他不知道是喝了红酒的关系,还是天气本该如此。贫民区的烂泥地表面还有点湿滑,大工匠派人新挖的排水渠里还有积水,但不会威胁到城里。 “这才是五月真正的温度,陛下,您穿得有点厚,前夜着凉了?”情报总管换上灰色的棉制轻薄罩衫,与他一起走在贫民区。 “不,我没事。”塞巴斯蒂安环顾四周,大街上遍地垃圾,贫民们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倒头睡着。昨晚他们抢险,累坏了。有的贫民衣衫褴褛,为抢一块面包,大打出手,从塞巴斯蒂安身边经过时,差点一拳误打到他。那贫民瞪了一眼塞巴斯蒂安,恰巧一个金袍子路过,他低头离开。 “没人认出我们。”情报总管得意洋洋,“微服私访,陛下真是体恤百姓。” “有什么话就说吧。”塞巴斯蒂安看到一个母亲将面包轻轻塞进小女孩的嘴里,他向她微笑。 “陛下,您的决定是对的。关于总督的人选,的确要慎重。”比尔·牛顿跨过一堆看起来像是石块与食物残渣混在一起的垃圾,“您知道为什么路德维希司令会生气?韦伯侯爵是他的亲戚,他的二女儿嫁给了侯爵的一个侄子,而那侄子据说会得到侯爵的一处封地。送个总督位置给侯爵,保不定老爷子给侄子一块肥沃的土地。” 塞巴斯蒂安差点笑出声,他说道:“韦伯家族的纹章是吊死鬼之树,司令与韦伯侯爵的脾气合得来?” “只要利益合得来,脾气合不来又如何?”比尔反问塞巴斯蒂安,“您拒绝里希特家族也是对的,总督府不能成为河安地区的后花园。” “那你的意见?”塞巴斯蒂安盯着比尔,他猜不透情报总管的意图。你要敢说个老鼠当总督,我就撕烂你的嘴。 比尔挠挠头:“我只有建议,陛下。奥兰多行省十分富有,气候宜人,总督位置是个肥缺。您要选您信得过的人,对帝国忠心的人。这个人不能毫无威望,否则压不住阵脚,但也不能是太有势力。否则,一旦有一天……您知道,大皇子至今昏迷,二皇子还没成年。” “平衡。”塞巴斯蒂安总结道,“就像称,我要保持砝码的重量相等。” “太对了。”比尔微笑着,将手放进袖子里,“还有一点,您说话的语气和用词,该更威严一些。您知道在御前会议上,对着那些人说了多少次‘请’。又说了多少次‘大人’?” 塞巴斯蒂安眨眨眼,茫然地摇头。他哪记得那些,三个月前,他连做梦都想不到坐在御前会议桌上,更别提现在要居高临下说话。 “您可以学学皇帝陛下的口气,直呼其名,声音比他们更大,拍桌子比他们拍得更响。” 虚张声势。他们从骨子里看不起我。“皇帝陛下有一副指挥官的好嗓子,力气大到可以拍烂桌子。”塞巴斯蒂安摇摇头,“我不行。” “您必须行。”比尔摇摇头,叹了口气,“要在雷霆堡有一席之地,得学会强硬。” 塞巴斯蒂安不作声。这时,他听到轻柔的女声,抬头望去,只见依山而建的道路上,伊凡娜皇后正在将面包分发给贫民们。她穿着朴素,只有后冠才显示出她的身份,然而玲珑的曲线和雪白的肌肤,依然让她在贫民中鹤立鸡群。她微笑着,一个贫民拉住了她的手,跪拜答谢,她毫不在意对方的手脏得发黑,金袍子要拉开那个贫民时,她摇了摇头,请对方站起来,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每个仆人都拿着篮子,将里面的面包片分给贫民们,塞巴斯蒂安看到,每个贫民还拿到了一枚帝国马克,看那钱币的颜色,像是10元面值的。拿到帝国马克的贫民每笑一次,财政大臣的脸就抽搐一次。 “皇后陛下真了不起。”塞巴斯蒂安对比尔说道,“她先我一步,想到了发放食物和钱,那是眼下灾民们最需要的。” 比尔给了塞巴斯蒂安一个浅浅的微笑,抬了抬下巴,说道:“我还有事,您正好去打个招呼。” 塞巴斯蒂安走到皇后面前时,被金袍子拦住,伊凡娜皇后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出来。阳光下,她的美艳红唇闪着亮光,牙齿像皓月一般洁白,她的笑容很迷人,具有亲和力。 “谢谢皇后陛下。”“谢谢二皇子殿下。”走下台阶时,那些贫民们纷纷跪下,送皇后离开。 “皇后陛下,您让我有点吃惊。”塞巴斯蒂安与伊凡娜皇后肩并肩走着,他注意到那些贫民嘴里说的“谢谢二皇子殿下。” “你原本以为我不会来贫民区?”皇后微笑着,看着塞巴斯蒂安,“不,摄政王连夜带头抢险,给大家带了好头,我只不过,尽一点绵薄之力。” 伊凡娜皇后叹了口气,不禁挽住塞巴斯蒂安的手臂,说道:“帝国多灾多难,我和你,应该携手站出来。” 帝国百年,不复再还。塞巴斯蒂安的心里滑过一丝寒意,他不禁想到先知的预言。 “你有心事?”伊凡娜皇后抬起头看着塞巴斯蒂安,胸部轻轻触碰到他的手臂。 “很多烦心事。御前会议不顺利。”塞巴斯蒂安将手臂从皇后的手中抽出来。 “我也有烦心事。不如午后晚一点,你到我这里来。”伊凡娜皇后回头看了看财政大臣,“这里说话不方便。” 太阳晒得他的头晕晕的,亚麻长衫扎得他皮肤痒。塞巴斯蒂安有点恍惚,午后睡一觉也许会舒服些,他点点头,坚持自己走回首相塔。 今天的阳光很好,天瓦蓝瓦蓝的,看起来天彻底放晴了。睡足之后,塞巴斯蒂安清醒了很多,他换了件轻薄棉质长衫,走进君守城的皇帝寝宫。 侍女向他鞠躬后,轻轻关上门。皇后陛下背对着门,坐在窗前,暗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塞巴斯蒂安鞠躬请安,皇后陛下转过脸,微笑着,阳光在她的脸上洒下淡淡的光晕。 “皇后陛下,二皇子呢?”塞巴斯蒂安走到皇后身边,他这才发现,皇后穿着宽松的银色丝绸长袍,衣领开到胸口,居高临下,雪白的双峰隐约可见。塞巴斯蒂安的脸一热,侧过脸,假装找二皇子。 “最近给凯撒找了一个画家,他喜欢上了画画,正在学习呢。”伊凡娜皇后抬起头,看了看他,“坐下说吧,摄政王。多歌城的红葡萄酒,来一杯如何?” “谢谢。”塞巴斯蒂安赶紧坐下,倒上一杯红酒,陷入了沉默。他从没在寝宫单独见皇后。 “摄政王的眉头一直紧皱,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吗?”伊凡娜淡淡地笑道,“还是说,你有点紧张?” 塞巴斯蒂安欠了欠身,回答道:“谢谢皇后陛下的关心。皇帝陛下驾崩后,我的压力很大。” “可以想象。夫君有你辅佐,而你没有。”伊凡娜眨眨眼,“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依然坚持住首相塔,你大可以搬去住君望塔,你是摄政王。” “我同时也是首相。”塞巴斯蒂安强调道,“君望塔,应该让未来的皇帝作为临时寝宫住。” 伊凡娜盯着塞巴斯蒂安的脸,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你很正直,也很高尚,很多人当了摄政王,巴不得取代皇帝。”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惊,急忙跪下身来,板着脸,发誓道:“皇后陛下,我发誓,对皇帝一家绝无二心。” 伊凡娜看到塞巴斯蒂安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她俯下身子,将塞巴斯蒂安扶起来:“摄政王你想多了。” 塞巴斯蒂安惊出冷汗,他的眼角余光看了看,没有御前护卫骑士或其他任何人。 “我的意思是,摄政王需要帮手。”伊凡娜直言不讳,“你觉得当首相时,为什么他们怕你?因为你背后有皇帝撑腰。” 一点没错,我背后画着一只老虎。塞巴斯蒂安坐回到椅子上,说道:“我不过是个画家、建筑设计师,一个被海因里希家族剥夺继承权的人。得到皇帝的青睐,坐到这个位置,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 “很好。至于我呢,现在不过是个寡妇。到头来,我们都承认,那个酒鬼的重要性。”伊凡娜抿了一口酒,看了看塞巴斯蒂安,“等皇子能独当一面,岁月还很漫长。我们得联手,巩固我们的势力,确保皇室血脉源远流长。” “皇后陛下有什么想法?”比尔说得对,我需要盟友。我必须得到皇后的支持。塞巴斯蒂安问道。 皇后陛下一手托腮,看着塞巴斯蒂安,不经意间领口大开:“我希望摄政王把首相的位置,让给家父索罗斯·格拉芙伯爵。” 塞巴斯蒂安赶紧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风景,这里正对着苏鲁士运河,河面上漂着白帆。到头来要削我权,架空我。 仿佛看出塞巴斯蒂安的心思,皇后继续说道:“摄政王不妨听听我的理由:家父是皇子的外公,于公于私,都会忠于鲁道夫家族。格拉芙家族在塔克斯行省很有威望,有助于巩固北方。” 巩固北方?这话很耳熟,塞巴斯蒂安想起来了,在团体大赛前,皇帝陛下曾说过,前首相劝他娶伊凡娜,有利于巩固北方。陛下从一开始就提防她,他还说皇后吹枕头风,要把家人弄进御前会议。 “皇后陛下的建议,我会仔细考虑。”塞巴斯蒂安仔细揣摩接下去的话,他突然有个想法,试探道,“眼下最头疼的,倒是奥兰多行省的总督人选没有着落。” “卡介伦的位置确实急需人填上。你有意向人选吗?”皇后晃了晃酒杯。 “还没有,但我想需要一个对帝国忠心的人,而且,要有足够的威望。”塞巴斯蒂安按照比尔说的原则,说道,“最好不要当地人,当地人容易站在自己的立场,有失公允。” “一时之间确实难选。”皇后点点头,“不如再找找。” 皇后此话一出,塞巴斯蒂安听出弦外之音:他本想接着皇后陛下的意思,送个奥兰多总督的位置给索罗斯伯爵。远离北方,气候宜人、富饶的奥兰多行省适合养老,而且索罗斯伯爵正好符合他说的条件。但显然,皇后的胃口大得很,她才不会让父亲仅仅做个总督,听御前会议的调遣。 “我觉得你该多考虑你自己,你的脸色不好。”皇后陛下走到塞巴斯蒂安的背后,左手搂住他的脖子,右手按在塞巴斯蒂安的肩上,俯下身子,“听说你至今单身,你没考虑过娶个老婆照顾你?” 塞巴斯蒂安轻易就能看见皇后的胸口的深沟,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丁香味香料。他咳了一声:“皇后陛下,我公务繁忙,很抱歉,我该走了。”他欠了欠身,压抑住自己狂跳的心。 他几乎是逃出寝宫。伊凡娜皇后在今早给他留下的好印象,就像被打碎的镜子,支离破碎。 第69章 嘿!黑胡子肖恩! 黑胡子肖恩睁着眼睛,美滋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被子底下的女人光着身子,睡得正香甜,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他轻轻抚摸她的富有弹性的肌肤,捏了捏柔软的屁股,女人翻了个身,继续睡。 肖恩做梦都想不到,半个多月前,他在鬼泣山监狱,吹嘘着基罗群岛的女人争着要他宠爱,天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矮个子海盗肖恩能被几个女人看上。半个多月前,他幻想着自己在帝都雷霆堡的大广场上,向着数万人吐着舌头、扑腾着四肢,以奇怪的方式和可怕的表情作为他一生的谢幕,历史学家顶多在史书上记载:帝国历100年5月16日,在帝国百年的庆典上,阅兵之后,伟大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下令处死了三名囚犯,其中一名是臭名昭著的海盗、走私者。对,就是这样。 可如今呢?肖恩亲吻着女人光滑的肩膀,又浓又密的黑胡子扎着女人,女人笑了笑,转过头吻了下肖恩的脸,继续睡。她漂亮得像个贵妇,皇帝陛下叫她“雷霆堡最美的费南尔夫人”。听说她是雷霆堡商业街最好的妓院的头牌。 那原本是赏给汉斯·巴顿的,这个幸运儿,铁卫的后代,技惊四座,赢得了100万帝国马克的支票,还有这个小美人儿。啧啧,100万帝国马克啊。肖恩做梦都无法想象那些钱币如何数得过来,幸好是支票。有了钱,他提议住帝都最好的酒店、最好的套房,汉斯满口答应。对于这个费南尔夫人,汉斯却碰都不碰,送给了肖恩。这可把肖恩乐坏了,“费南尔夫人”其实名字叫卓雅·卡桑德拉,来自多歌的自由贸易城邦。据说那里有个奴隶城邦,从小训练女孩做床奴,卓雅是最棒的,于是被卖到了雷霆堡。肖恩无所谓,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活着,还能抱得美人,他要享受当下。 “开门,肖恩。”一大早,汉斯就急匆匆地敲门。 肖恩还想与卓雅缠绵,被扰了兴致,裹上长袍,气冲冲地打开门,吼道:“我还没聋,我的娘啊,你的敲门声能把死人吓醒。该死的,一大早想干嘛?” 汉斯撇了一眼正在穿衣服的卓雅,说道:“让那女人在这里等着。你陪我去铁匠铺,现在。”骑士比赛后,汉斯找了雷霆堡最好的防具铁匠,打一副锁甲、一副板甲,一面精钢盾牌,又找了最好的武器铁匠,打一把趁手的长剑和短剑。 “该死的,就为这事儿?下了一周的暴雨,贫民区都被淹了。难得有好天气,让我多睡会儿不行?”肖恩打了个哈欠,不满道,“铁匠跑不了,你才付了定金。嘿嘿嘿,别拉我的胡子。” 肖恩被汉斯拉住胡子,不得不跟着他跑出旅馆。 今天天气晴朗,几个金袍子骑着马,慢悠悠地巡逻。内城的城门早已打开,各地的商贩用牛车、驴车、马车,拉着各种货物,有玉华城的丝绸、多歌自由贸易城邦的香料、坎塔尔的优质羊毛挂毯、布伦达特的草药、峡海的三文鱼、扇贝等等。商业街上,小贩们摆出摊子,卖各地风味的小吃、手工艺品。一些贵妇人开始穿起长裙,胸衣下的腰细得让她们看起来像蜜蜂。 “哦,真是热闹,不愧是帝都。”肖恩抓起一串珍珠项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汉斯,你说这项链配卓雅如何?”他又抓起一块翡翠,问道:“这块翡翠呢?成色如何?” “嘿!你别乱碰,碰坏了你赔得起吗?”珠宝商一把抢过项链和翡翠,警惕地上下打量肖恩。 “别狗眼看人低,我当然买得起,”他转过头,对汉斯说道,“看看这位……嘿嘿嘿,别拉我胡子!” 汉斯俯下身子,瞪着肖恩,低声说道:“第一,你要买任何东西给卓雅,我都无所谓,但我不会为你花一分钱。第二,不准到处宣扬我的冠军头衔。我不想引人注意。”说完,放开手,顾自往前走。 肖恩心疼地摸着自己的胡子,怏怏地跟上汉斯的脚步:“我的娘啊,没见过你这么吝啬的。你买武器和防具、买马倒是不吝啬。我也有苦劳,该死的,我做了你的骑士侍从,谁见过这么老的侍从?别人对我指指点点,仿佛在说,看,这家伙一把年纪连个见习骑士都不是,眼里全是蔑视。” 汉斯回敬道:“武器、防具、马匹,可以保命。你也赚了,卓雅归你了。但要讨好他,你得花自己的钱。” 肖恩耸耸肩,接下话茬:“我搞不懂,你可以要赏金,为啥不要卓雅?人家又漂亮又性感,技术也好,还是说,你有心上人了?” 汉斯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瞪他:“老子要去玉华城!” 肖恩突然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我的娘啊,喜欢瑟琳娜?还记着她呢,那婆娘又凶又彪悍……说不定这些日子都跟那孙光龙好上了!我的胡子!我的天!能不能别拉我胡子!” 这次汉斯没松手,冷笑道:“黑胡子,你是不是特别珍惜你的胡子?你要敢说瑟琳娜的坏话,敢咒我追不到她,我就割掉你的胡子,让你看起来像个太监。” 肖恩咳嗽几声:“你要喜欢人家就追嘛。你说我讨好卓雅,那你会讨好瑟琳娜吗?我帮你追她怎么样?别看我矮,基罗群岛那些女人,哭着喊着要服侍我黑胡子呢。” 汉斯转过身,一本正经道:“你是认真的?帮我追到瑟琳娜?” “我对天发誓!”肖恩扯谎道,“不过得有条件。你得借我一笔钱当本金,我要做买卖。” “做啥买卖?”汉斯上下打量肖恩,“不许耍花招。” 肖恩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小子,别以为你的100万帝国马克是座金山银山,你的几套装备得维护、马匹得养,要再养个瑟琳娜,啧啧,坐吃山空。你得学会钱生钱。” “有点道理。”汉斯走过一个水果摊,拿起一个苹果,扔给小贩2枚帝国分币,“但我不懂那些。” “不懂没关系,你可以投资我啊。”肖恩抓起一把草药,看了看,拿到鼻子前闻了闻,“鼠尾草,这玩意儿,学士用来当药,镇痛、消毒,有些炼金术里当辅助药剂。记得我上次进的一批附子草吗?” “当然记得,黑胡子,你把我的一大批附子草骗走了,分文未给,告诉我那是狗尾巴草,拿来喂猪的。”一个肖恩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 肖恩打了个寒颤,转过身,挤出微笑:“嘿!沃尔夫!好久不见!看我多想你,一眼就认出了你,我的朋友!” “是啊,我的朋友,”被肖恩称作沃尔夫的男人长着一张黝黑的脸,光头、胡子花白,他从货车下抽出一把长刀,“狗娘养的,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嘿!别这样!这里是帝都,你想打架?”肖恩虚张声势,“更何况我也没赚到什么钱。” “你当我傻?”沃尔夫恶狠狠地说道,“要么给钱,要么我大喊一声,让金袍子来抓你。” “嘿!好好谈谈,我现在穷得很。”肖恩拉了拉汉斯的衣角,轻声说道,“你得先给我一笔钱,汉斯。” 汉斯轻声说道:“你这骗子,我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你和你的朋友好好谈谈。”他说完管自己离开。 沃尔夫的眼睛越瞪越大,太阳穴上青筋暴突,他绕过货车,拿着长刀就向肖恩砍来:“黑胡子肖恩!你纳命来!小的们,给我上!”沃尔夫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保镖抽出短剑,冲了上来。 “我的娘啊!汉斯,快跑!”肖恩大喊一声,拉着汉斯,往人多的地方冲。 肖恩推开人群,他踢翻了一坛醋,醋味弥漫在商业街的空气中,一辆马车飞奔而来,见到他时,马夫勒紧缰绳,直到马人立起来,肖恩一个翻滚,从马肚子下翻过,爬起来继续跑。要说黑胡子肖恩有啥本事,那就是逃! “你干嘛拉着我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汉斯一边回头,一边跟上肖恩,问道。 肖恩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个十字路口,他凭直觉,选择了右边,继续跑:“你傻啊,忘记我们从哪里来的?沃尔夫抓到我,金袍子发现你和我的真实身份,还不把你和我抓起来,再来个绞刑?” “你活该,谁叫你骗人家说是狗尾巴草,你拿来喂猪的。”汉斯高高跳起,跨过一个卖肉摊,肖恩腿短,他钻过摊子上的隔板,跳上一张凳子,踩过一块猪肉,差点滑倒,踉跄落地,还没等猪肉贩子拿起刀子追他,他拔腿就跑。 “娘的,那叫谈判技巧。”肖恩回头看了看沃尔夫和他的保镖们,他们紧追不舍,“我要说那玩意儿黑市上价格高昂,他肯卖我?” “结果你进了鬼泣山监狱。”汉斯指了指巷子,“去巷子里。” “别说得自己多高尚,小子,结果你遇到了我,幸运地逃出来了。”肖恩反唇相讥。 “我是被瑟琳娜救的。”汉斯念念不忘红发义贼的好。 肖恩哈哈大笑:“去你的,这话你该拿去哄义贼。所以说,咱俩是一条船上的,你当我的保镖,冠军。” “闭嘴,快跑!他们追上来了!”汉斯拔出短剑,恶狠狠地说道。 肖恩赶紧减速,还是撞上了一堆空酒桶,他磕到了下巴,骂骂咧咧道:“你这傻子,你的直觉什么时候准过?我就知道不该听你的,这里是条死路。” 第70章 小巷奇遇 “宰了他们!”沃尔夫一挥手,五个保镖冲了上来。汉斯用短剑招架住一个保镖从右侧挥来的剑,用肩膀撞得对方一个踉跄,另一个保镖挥剑而来,他侧身闪开,紧接着第三个保镖的攻击也跟了上来。 肖恩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蹲下身子,蹲得比酒桶还要低,保镖的剑砍到酒桶盖上,肖恩一脚踢翻空酒桶,对方摔了个嘴啃泥。他捡起酒桶盖,砸了对方的脸,还没砸第二下,听到背后有声响,他举起盖子,挡住从上往下挥击的剑,嚷道:“嘿!这不公平,你们该跟我的保镖打,保镖对保镖。” 他跳上一个酒桶堆,对方的剑挥过来,他在酒桶上抬起一只脚,躲过一把剑,又抬起另一只脚,躲过另一把剑。 “肖恩,看看你,现在活像个在滚烫的铁板上跳着脚的小丑。”沃尔夫双手抱在胸前,哈哈大笑,“敢骗我,你就是在玩火。” 肖恩脚下的酒桶突然一歪,原本堆好的酒桶接二连三滚落下来,肖恩脚下生风,从一处酒桶跑到另一处酒桶,而沃尔夫的两个保镖跳开不断下落的酒桶,那场面活像马戏团里的动物跑着圆筒。一把短剑劈过来,肖恩脚下一滑,摔进横七竖八的酒桶堆里,他刚好避开。砰的一声,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一看,一个保镖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他的身旁。他踩到那个保镖的脸上,捡起掉落的短剑,招架住身后一个保镖的攻击。 “该死!别磨磨蹭蹭!宰了他!”沃尔夫的奚落声变成咒骂。肖恩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汉斯躲过一个保镖的攻击,左手拽住保镖拿剑的手臂,右手的短剑柄猛击保镖的喉咙,保镖张大嘴,瞬间变得脸色发白。另一个保镖从汉斯的背后攻击,肖恩将短剑狠狠掷出,正中偷袭者的背脊,汉斯反应过来,一剑过后,随着血花飞舞,偷袭者颓然倒地。 原本追肖恩的保镖看情势不对,放过肖恩,跨过酒桶,去对付汉斯。肖恩打呼一声:“嘿!我才是你们的对手!别小看我!嘿!别走啊!”他爬上一堆酒桶,挥了挥手:“打他!汉斯!好样的,左边!招架!刺他!” 沃尔夫看到了肖恩,长刀霍霍,冲了上来。肖恩踢倒一个酒桶,酒桶翻滚着,沃尔夫躲开了,往酒桶堆顶上爬。肖恩抓起一个空酒桶砸过去,沃尔夫翻滚身子,躲了过去。 “你就会那几招?就扔酒桶?”沃尔夫踩到一处稳固的酒桶上,说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肖恩咬紧牙关,推一个酒桶,却发现酒桶纹丝不动。这酒桶满的!沃尔夫越爬越高,快要到达他那里了。他跳到另一个酒桶堆,一脚踢向酒桶堆,痛得自己咬牙切齿,又是满的。他意识到,底下几层也许都是未开封的酒桶。 肖恩连滚带爬,跑下这处酒桶堆,他喘着气,观察四周,这里是条死胡同,也许是个酒店的后门。突然,他眼前一亮。 沃尔夫骂骂咧咧,喘着气,爬上了酒桶堆,居高临下,看着被墙、酒桶围成的区域。 “怎么样,你这小矮子,小骗子!”沃尔夫卷着袖子,提着长刀,“说,要钱还是要命。出来!你躲哪儿了?” 沃尔夫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下酒桶堆。肖恩看到沃尔夫的长刀在太阳底下闪着寒光,刀刃锋利得很。他躲在酒桶堆的空隙处,用空酒桶遮挡住自己的身体,只有眼睛在酒桶之间的缝隙观察。 沃尔夫吼道:“那么多的附子草,黑市价,加上利息,一分不能少。全给我,也许我考虑给你留条活路。” 该死的,你再大声嚷嚷,足够把金袍子全引过来。肖恩大气都不敢出。 沃尔夫四下张望,喊道:“我知道你躲在什么地方。你这小矮子,小骗子,快出来,我看见你了。” 虚张声势。我黑胡子又不是被吓大的。肖恩看到沃尔夫朝他对面的方向走去。话虽如此,手无寸铁的他现在只能祈求汉斯能尽快放倒剩下的保镖,来救救可怜的黑胡子。 当沃尔夫走出他的视线时,他偷偷松了口气,试着推开酒桶。突然,一把长刀插进他身边的酒桶,吓得他差点失声叫出来。长刀拔出来时,红色的葡萄酒喷了出来。 “别躲了,我看到你了。”沃尔夫喊道,他踢了踢每一个酒桶,突然一用力,肖恩面前的酒桶被推到最里面,死死压住他的胸口,他翻着白眼,几乎不能呼吸。 “你的个子那么矮,肯定躲在酒桶堆里。你不出来,我就把酒桶一个个推到底,挤死你。”沃尔夫再一用力,肖恩用力按住酒桶,他觉得胸闷,头顶是酒桶,背后是墙壁,身体两侧也是酒桶。七神啊,海盗肖恩没被酒鬼皇帝吊死,被酒鬼皇帝最爱的葡萄酒桶挤死?真是讽刺。 长刀从酒桶的缝隙里穿过,插到肖恩的眼前,只差几厘米,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喊不出来。长刀抽了回去。 “哦!啊!”沃尔夫得意洋洋的叫声变成了惨叫,“饶命!饶命!” 是汉斯!他来了!肖恩深吸一口气,他推了推酒桶,从酒桶堆里爬出来。 沃尔夫被汉斯拎住衣领,提了起来,他的长刀掉到地上。 “嘿!沃尔夫!我都说了,你别得意。”肖恩抬了抬下巴,“我的保镖厉害着呢。” “求求你饶了我,肖恩,让你的保镖把我放下来。”沃尔夫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两只手抓住汉斯粗大的手臂,哀求道。 肖恩双手插腰:“你得发誓,不准再找我的麻烦。附子草的事情,一笔勾销,对任何人都不准提起看到过我。” “我答应!我答应!该死,我什么都答应……” “还有,不准骂我矮!”肖恩气呼呼地推来空酒桶,放到沃尔夫的下方。 “哦,肖恩,你是我见过的最高大的人。” “你说什么?”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不对,我认错人了,我喝醉酒了,看,我浑身都是酒,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肖恩点点头,汉斯将沃尔夫放了下来。沃尔夫掉进了空酒桶。 “看,你矮得要命,半个身子全在酒桶里!”肖恩和汉斯推倒酒桶,他再狠狠一踢,装着沃尔夫的酒桶掉进排水沟,只听到沃尔夫的喊声越来越远。 “就这么算了?”汉斯指了指周围,横七竖八的酒桶、红葡萄酒流满地,3个保镖趴在地上,2个保镖倒栽葱倒在空酒桶里。 “废话!难道你还要赔酒的钱?跑!”肖恩甩甩胡子,他的身上全是红色的葡萄酒,浑身都是酒味。 两人刚冲出巷子,6个黑衣服、黑裤子,连锁甲都是黑色的男人拦住了他们。 肖恩眨眨眼,说道:“我的天哪,又来一批保镖?嘿!那些酒桶不是我弄坏的,你们可以去商业街,找卖草药的沃尔夫。” 那些黑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盯着汉斯,其中1人拔出了剑。 汉斯眼疾手快,他的剑招架住对方的猛劈,步伐配合呼吸,调整身位,对方又砍了过来,两人的剑发出金属的碰撞声。汉斯没有穿任何防具,他小心回避对方的刺、砍,用剑防御,配合脚步,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肖恩瞪大眼睛,他从没见过汉斯一对一被人压制过。在鬼泣山监狱里,汉斯几个回合干翻一个敌人,刚才更是一对三搞定沃尔夫的保镖。但这群人,看起来就不一般。围观的5人都默不作声,将右手搭在剑柄上,眼睛死死盯着汉斯。 汉斯一个后侧步,故意露出破绽,对方一剑刺来,他往右一躲,一个跨步,将剑刺向对方心窝。刹那之间,对方一挥右手,剑砍向汉斯的脑袋。汉斯弓起背,剑擦过了他的头发,而他的剑因为动作变形,刺到了对方的锁甲时,没了力度。 五个黑衣人上前一步。 “喂喂喂!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肖恩急了,就一个人都和汉斯打得难解难分,那六个人一起上,肖恩怎么死都不知道。他高举双手,喊道:“投降!我投降,不就是酒桶被弄坏了嘛!赔!我赔!” 五个黑衣人齐刷刷排成一排,让出位置。与汉斯对战的黑衣人挡住汉斯的剑,后退一步,鞠躬后,也站直了。 “你们这是干嘛?”肖恩百思不得其解。 从那五个黑衣人的一旁,走来一个人,他的头发稀疏,脸微胖,眼睛却炯炯有神。这个人穿着灰色的棉麻长袍,长袍上绣着纹章,是头雪豹的头像。 肖恩看得出来,那身长袍的质料上乘,绣着的雪豹栩栩如生,但他想不出这是哪个家族的纹章。管他呢,全帝国的贵族多的是。 “嘿!你是不是酒店老板?我的天哪!就几个酒桶的钱,有必要动刀动枪吗?”肖恩叹了口气,假装可怜,“我可是被打劫了,酒桶也不是我弄坏的。” 汉斯哼了一声,“雪豹纹章,如果我没猜错,你是索罗斯·格拉芙。” “混账!叫索罗斯伯爵!”其中一人喝道。 “正是在下,”索罗斯点点头,举起一只手,示意身后的黑衣人闭嘴,“刚才你们的打斗,惊扰了主人。主人从窗外看到了一切,你的身手足以匹敌铁卫。” “那又怎么样?”汉斯哼了一声。 “铁卫?汉斯,你不是铁卫的后代吗?算你有眼光,但你们的老板晚了一步,他是我的保镖,我不准他跳槽,开多高价格都不准。”肖恩的话音刚落,汉斯掐住他的喉咙。 肖恩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汉斯的手像铁钳一般,他挥舞着双手,他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我的主人要见你,现在。”说完,索罗斯伯爵对汉斯鞠躬道,“请吧,神奇的冠军汉斯·巴顿。” 第71章 北风萧萧(卷末) 白色的云团飘过蔚蓝的天空,空气中的温度直线上升,索罗斯打开窗户,让微风吹进来。文森特公爵怕热,一早就穿上轻薄的长衫,此刻坐在酒店套房的椅子上,品尝着索罗斯推荐的甜酒。 文森特·冯·吕贝克公爵参加完皇帝陛下的葬礼后,没有选择即可启程。他让索罗斯在城里寻找骑士单体比赛冠军汉斯·巴顿。一周来,索罗斯派出所有值得信赖的手下,多方寻找,落日行省有句话,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当他苦恼的时候,酒店后面的打斗让他激动万分。 公爵向他点点头,他站在公爵身后,咳嗽了几声,2名铁卫带着汉斯进了套房。 索罗斯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骑士单体冠军。汉斯·巴顿的身高约1.8米,肌肉健硕,他的褐色短发让他看起来非常精干。 “汉斯·巴顿,骑士冠军,欢迎你来到我这里。”公爵的笑容里藏着寒冰,索罗斯感觉得出来,公爵从不对陌生人真心地笑。 “你是谁?”汉斯看了索罗斯一眼,又看了看公爵。 “你在骑士决赛上,说你来自白塔镇的小村庄?”公爵没有回答汉斯的问题,转而直接抛出他想问的,“是什么村庄?授予你的骑士是谁?” “不知名的村庄,一个流浪骑士被强盗袭击,我救了他。临死前,他封我当了骑士。”汉斯昂起头,不下跪。 “你的一身本领从哪儿学来的?”公爵双手十字交叉,托住下巴。 汉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流浪骑士教我的。” “真是个厉害的流浪骑士。”公爵的语气里透着不信任,连铁卫都互相看了看,揣摩公爵的下一步命令。 汉斯点点头:“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不,不可以。”公爵抬了抬下巴,“听我的人说,你的同伴说你是铁卫的后代?” 汉斯哈哈大笑:“他在吹牛,大人。肖恩就喜欢吹牛,他吹牛就像人要吃饭一样正常,我也很为他的行为感到头疼。” 公爵抬起头,看了看索罗斯,说道:“既然汉斯不喜欢他的朋友,我们不妨把他的朋友的舌头割下来,那他永远不会吹牛了。” 索罗斯向铁卫点点头,一个铁卫刚跨出脚步,汉斯叫了起来:“等等,该死的,我可没说要割他的舌头。” 公爵抿了一口甜酒,说道:“那要取决于你,汉斯。你没说实话。白塔镇在我的管辖地,我从没听到过有这么厉害的流浪骑士,更没听说过你。但是,你的身手与我的铁卫们相当。” 索罗斯侧过脸,看了看公爵。吕贝克公爵故意说漏嘴,想要试探对方。果然,汉斯的反应出乎意料。 “你的手下是铁卫?”汉斯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一名铁卫的短剑,一个跨步刺向公爵。 另一名铁卫反应极快,跟上脚步,拔出短剑,拨开汉斯的剑。索罗斯刚要拿起桌上的酒杯扔过去,公爵拦住了他。 汉斯从上往下斜着攻击铁卫,力道大到铁卫必须用双手拿剑才能招架住他的攻击。汉斯也用双手持剑,铁卫大喊一声,挡住汉斯的劈斩,汉斯后退一步,横向挥剑,铁卫侧身转移身位,挡住这致命一击。汉斯一脚踢翻了他,向他的身体刺过去,被夺去短剑的铁卫用剑鞘弹开汉斯的剑,加入战斗。 汉斯一步步向公爵方向退。他拼了命要杀公爵。索罗斯意识到,他将手伸进袖子,握着藏在袖口里的防身匕首,紧张得手心出汗。 汉斯侧身闪过一个铁卫的攻击,一剑划破对方没有锁甲保护的手臂,铁卫的右前臂鲜血淋淋。他迈出一步,架开另一个铁卫的剑鞘,折断了对方的手臂。汉斯转过身,这时,门口进来4个铁卫,将他团团围住,他大喝一声,将短剑投向公爵,短剑擦过索罗斯的手臂,扎进木头隔墙。 “啊啊啊啊!”汉斯被2个铁卫押着,强行跪倒在地。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身手不错。”公爵转过头,看了看捂着手臂的索罗斯,“你没事吧?” 索罗斯挪开手掌,右手臂上流着血,他松了口气:“没事,大人,皮肉伤而已。”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么激动?”公爵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索罗斯不禁为公爵的定力折服。 “最纯正的铁卫,早在100年前就死了!”汉斯看了看几个铁卫,“穿着黑衣服、黑锁甲、黑鞋子,就当自己是铁卫?” 公爵微笑着,饶有兴趣地说道:“那你承认自己是铁卫的后代?” “是又怎么样?!我爷爷的爷爷,是铁卫队长克里斯·哈特曼!”汉斯大吼道,“吕贝克·劳伦兹亲王的铁卫队长!” 索罗斯心里一震,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心越跳越快,几乎要跳出喉咙。 “罗德斯在温泉堡赢得了整个战争。吕贝克·劳伦兹亲王臣服于他,但他却逼亲王服毒自杀,回过头,在亲王的尸体旁,命令手下奸杀了王后。”公爵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掌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索罗斯注意到公爵没有用“罗德斯皇帝”、“初代皇帝”这样的词语。 汉斯一愣,他盯着公爵:“文森特·冯·吕贝克,你怎么知道这些?”他猜出了公爵的身份。 公爵继续说道:“几天后,罗德斯烧死了一个男孩。” “亲王唯一的儿子,被当祭奠克里斯蒂安·劳伦兹的祭品,活活烧死。”汉斯咬牙切齿,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而默默无闻的小贵族麦亚,获得了篡位者给他的封姓,摇身一变,变成了塔克斯行省领主麦亚·冯·吕贝克。你的祖先就是个小丑!” 索罗斯转头看着公爵,公爵没有震怒,他挥了挥手,让人拔掉汉斯的衣服,露出上半身。 “大人,他的背上刺着白熊。”铁卫的话证实了文森特和索罗斯的猜想。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姓巴顿?”文森特公爵的语气变得激动,“你说你的爷爷的爷爷,是铁卫队长克里斯·哈特曼。为什么你不叫汉斯·哈特曼?” 汉斯不回答,他的额头上出现细汗。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克里斯队长逃出塔克斯王都巴兰多时,带走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的真名叫巴顿·劳伦兹!”公爵看着汉斯,“你真正的名字,是汉斯·劳伦兹!” 汉斯哈哈大笑:“是又怎么样?来啊,杀我啊!你这走狗!” 公爵扑通一声,单膝下跪,索罗斯、铁卫们齐声下跪。 “吕贝克·劳伦兹国王的玄孙,汉斯·劳伦兹王子殿下,”公爵的声音颤抖,“我们忍辱负重一百年,终于找到你了,古塞尔威斯王国、塔克斯王国的正统继承人!” 汉斯瞪大眼睛,站了起来,疑惑道:“你说什么?你一直在找我?” “是的。殿下。你以为,北方人会那么容易被篡位者征服?铁卫出逃的消息不胫而走,麦亚,我的先祖为等东山再起,接受了冯·吕贝克这个屈辱的封姓。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人稳固北方,等待时机,那古塞尔威斯王国真正的继承者将无法坐上雷霆王座。”公爵的眼里含着泪水,他抬起头,看着汉斯。 汉斯张大嘴巴,摇着头:“不,这不可能,这是圈套!”他抽出短剑,架在公爵的脖子上。 公爵纹丝不动:“殿下,我死不足惜。只要殿下回塔克斯王国,回到巴兰多,整个北方都将为你掀起战旗!” 索罗斯清了清嗓子,小心揣摩用词:“殿下,奥古斯特·鲁道夫死了,布兰德特·鲁道夫成了废人,凯撒·鲁道夫年纪尚幼,雷霆王座只剩下了摄政王塞巴斯蒂安。” “还有皇后伊凡娜·鲁道夫。”汉斯眯起眼,看着索罗斯。 索罗斯咽了下口水,喉头苦涩。我发誓效忠于劳伦兹家族。他艰难地点点头:“推翻罗德斯帝国的时机,快要成熟了。” 汉斯示意众人起来说话。他的目光像要喷出烈火,说道:“那你们有什么打算?我跟着你们回巴兰多,然后立即举起旗帜,南下进攻?” 公爵摇摇头:“不,我们还需要等待时机。各大行省都还拥戴着鲁道夫家族,我们还需要等。” “等了一百年了!”汉斯一拳砸在桌子上,“我爷爷的爷爷,也就是巴顿·劳伦兹,临死都不瞑目!要等到什么时候?” 公爵看了一眼索罗斯,说道:“坊间流传着一首诗歌:当太阳从西边升起,南面的海逆流北上,当月亮从东边落下,北面的风吹倒皑皑白雪。帝国百年,永不复还。” “胡扯,这说得都不可能成真!”汉斯摇摇头,“帝都空虚,现在正是时候。” “不,殿下,”索罗斯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从诗歌中读到了某种象征意味,“北面的风吹倒皑皑白雪,塔克斯王国在帝都的北面,北面的风象征着您,吹倒皑皑白雪,那就是指您要南下。也就是说,在您南下之前,还有其他的状况发生,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这也许不是诗歌,而是预言。”公爵再次跪拜汉斯王子,“殿下,北风萧萧,已然吹起,欢迎回家。” (第一卷完) 第72章 序章 酒店里的空气有些潮湿,炉子里烧着干草,男孩呛到了喉咙。他的动作还不熟练,加上天气潮湿,干草燃烧并不充分。 “阿蒙,再加点儿火。”泰伦斯·霍华德咳嗽几声,挥了挥手。 几天前,三个人面容枯槁,敲开了狮王酒店的门,其中一个30多岁的人,缺了一条左胳膊,自称斯蒂芬。男孩阿蒙的面貌清秀,高耸的鼻梁,具有罗德斯人的部分特征,头发却是漆黑,是个混血儿,然而他是个哑巴,能听懂话,却不会说,他的蓝色袍子上都是破洞,被雨淋湿后,冻得瑟瑟发抖。红发女孩阿莎的身材纤细,来到酒店时饿得快站不稳了。 斯蒂芬对泰伦斯说,梅诺的边境治安极差,他们投奔亲戚时,遭到了强盗的袭击,扔下了身上所有的钱,冒死逃出来。他求泰伦斯给点吃的,答应靠打工偿还。当时皇帝要开帝国庆典,在梅诺行省和奥兰多行省的交叉大道上,车流不息、人来人往,狮王酒店忙不过来,泰伦斯正为找临时帮工发愁,见三人不像坏人,他答应了下来。他找了一件亚麻罩衫,让阿蒙换上,又烧了好多菜,少女阿莎饿坏了,一口气吃了两只鸡蛋、半吃烤鸡、一片切片面包,还喝了一壶果酒,让他大为惊讶。 “好了,你把菜端上去。”泰伦斯抬了抬下巴,阿莎端着一碗牛肉炖土豆、一碗烤腊肠,走到客人那里。 虽然到了中午时候,今天来的客人不多,一大早,自称是学城学徒的年轻人拖着斯蒂芬玩帝国象棋,前天入住酒店后,学徒和斯蒂芬较上了劲,一有空闲就拉着他玩。阿莎来到一张桌子前,那里坐着4个人,各个不像善类,他们扔了一袋子帝国马克,点了好多菜,泰伦斯虽然烧着菜,却心神有点不宁。 “呦,小妞,身材不错。”其中一人穿着锁甲,拍了拍阿莎的屁股,“老板,你的女儿?” 泰伦斯摇摇头,说道:“诸位,我酒菜管饱,不提供其他服务。” “去你的,别不识抬举。”另一人骂了一句,拉过阿莎,“我们给了钱,老板,你就该乖乖闭嘴。知道你在和谁说话?穿锁甲的这位,枯树湾的瓦里安爵士,看得起你的女儿,算你运气。如果嫌钱不够,再给你一袋帝国马克。” 泰伦斯咂咂嘴,他不想惹麻烦,但阿莎受侵犯,他于心不忍。阿蒙怒瞪着4人,拿着菜刀,挪了一步,泰伦斯用手拦着他。 “大人……”泰伦斯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长剑和盾牌,那原本是装饰用的,长剑是钝剑,他好久没练剑了,他寻思着怎么打得过对方4人,除非……不,我不想惹麻烦。 “各位大人,不要猴急嘛。”阿莎将杯子放在桌上,倒上酒,坐在瓦里安爵士的腿上,动作娴熟。 “嘿,老板,你女儿比你主动。”瓦里安爵士一把搂过阿莎的腰,“我会让她见识,谁才是大陆最好的骑士。” “哦,天哪,爵士,你弄疼我了。”阿莎娇声道,“我觉得,你们几个都不错,不过,我只选酒量最好的。” 阿莎轻易就把气氛缓和下来,她挑动4个男人拼酒,一时间,划拳声、吆喝声、咒骂声、笑声不断。 “四位大人,你们沿途而来,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吗?说来让我们开开眼界。”阿莎给瓦里安爵士又满上一杯酒。 爵士嘿嘿一笑,将杯子推给阿莎,说道:“你喝一杯,我讲一件事,喝多少杯,我就讲多少事,包管你开眼界。” 阿莎哈哈大笑,拿起杯子:“那就是说,爵士想跟我拼酒了?如果我觉得故事不过瘾,你就罚三杯。” “有趣!”爵士看阿莎仰头将酒一口闷,鼓掌道,“痛快,老板,你女儿我要定了。”他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前几天,白头翁山那里被人发现了一老一少,死在山顶的白塔里,男孩被火烧死,老头的头被削去半个。在白塔里,士兵发现了大量的书籍,以及炼金用的器具。” 泰伦斯竖起耳朵,仔细听每一个细节。 “那士兵们发现谁杀的?凶手去哪儿了?”阿莎将手搭在爵士的腰上,问道。 “哦,那可是另一个故事了。”爵士抬手,指了指倒满的酒杯。 阿莎仰头一口喝干杯中酒。 该死,她这样会喝醉的。泰伦斯看了看角落里的斯蒂芬,斯蒂芬和学徒依然下着帝国象棋,不时看着阿莎,他的目光与泰伦斯对视,轻轻摇了摇头。 “有人说是炼金术失败,那老头是引火烧身,死了活该。”爵士继续开口道,“你也知道,那些炼金术师爱捣鼓些奇怪的东西,玻璃瓶爆炸,烧死男孩,炸掉老头半个脑袋,这很正常。但是魔法师的那个什么狗屁小队来了,在大路上的哨卡,搜索可疑的人呢,不过好像他们反而拖慢了过哨卡的速度,士兵们和过路人敢怒不敢言。” 死的是谁?魔法师成立了什么小队?泰伦斯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阿蒙拉了拉泰伦斯的衣角,泰伦斯顺着阿蒙的眼光一看,急忙把快要炖焦的鱼捞起来。 “那就是说没抓到喽。”阿莎将杯子倒满酒,“一点都没让我开眼界。罚酒罚酒。” “好好好。”爵士乐意显示自己的酒量,干下三杯,“下一个故事,关于帝国庆典的,你想听哪一个?” 阿莎连干三杯。要命,她的脸发红了。泰伦斯将鱼放在桌上。 “再来一壶!”爵士对面的男人吼道,“我绝对要拼过爵士的酒量!” 泰伦斯点点头,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醉了。阿莎向他眨眨眼。泰伦斯惊讶阿莎的酒量。 “玉华城办了个花神节,庆祝帝国庆典。”爵士哼了一声,“结果呢,死了好多人。” 阿蒙的表情呆住了,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泰伦斯注意到阿蒙的异样。对,这混血儿也许是落日行省的人。 “要我说,这都怪皇帝在庆典杀人,不吉利啊。听说了没?”另一个穿着皮甲的男人插话道,“库恩男爵死了,被皇帝在宴会上用酒活活灌死。” “哦,那卡伦公爵没反应?男爵是他的叔叔啊。”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疑惑道,“为啥灌死他?” “那小子,乳臭未干。他敢吭声?他老爸是个疯子,去了北方参加狗屁战争,死在了北方。”爵士哼了一声,“结果呢,一个臭小子成了公爵,怕得跟狗一样。” 这时,坐在墙脚里的人从阴影里站了出来。她穿着亮白色板甲,胸甲上绣着一朵红玫瑰,将手搭在剑柄上,皱着眉,说道:“收回你的话,道歉。爵士,为你的言行道歉。” “你是谁?妈的,看看你那样子,一个女人,穿着绣有红玫瑰的板甲就以为自己的是骑士?”爵士拍拍阿莎的屁股,阿莎识趣地躲到一边,“你的剑好使吗?还是我来让你尝尝什么叫骑士吧,包管叫你爽。” “爵士,我只说这最后一遍:为你的言行道歉,向卡伦公爵道歉。”女骑士说完后,手指在剑柄上动了动。 爵士拔出了短剑,骂道:“去他的公爵,你为卡伦卖命?等我们几个把你打趴在地,轮了你,你就为你的言行道歉吧。哈哈!” 话音刚落,女骑士的剑砍了过来,爵士用剑招架后,一脚踢了过去,女骑士被踢中腹部,后退几步,爵士的剑再次刺来,胸甲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女骑士挥击一剑,爵士用剑挡住,骑士的铁手套狠狠挥来,爵士倒在了桌子上,土豆汤浸湿了爵士的头发,腊肠掉在地上,小狗眼疾嘴快,叼了过去。 “上啊!看什么!人家穿板甲!”爵士一挥手,碗、杯子全掉在地上。他的三个手下大吼大叫,拿起短剑、斧头冲了上去。 女骑士挡住一把短剑,侧身闪过斧头的挥击,被爵士砍中肩膀,板甲发出可怕的响声,她惨叫一声,被从背后踢了一脚,滚到原本学徒坐着的位置。学徒早已逃之夭夭。 女骑士一个翻滚,躲过斧头,一拳砸在男人的脸上,铁手套砸得男人吐出鲜血和半颗碎掉的牙齿。一个男人吼叫着冲过来,她站起来,抱住对方的腰,重重地砸在椅子上,椅子被砸得粉碎。她用抢过来的剑,挡住爵士的偷袭,但没挡住爵士的拳头,她被砸倒在地。 该死!四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还把我的酒店砸烂了。泰伦斯抱着头,看到了墙上的盾和剑。不,我已经隐退了。他告诉自己。这时,阿蒙取下了墙上的剑,他大吼一声,将剑插进一个男人的小腿。那个男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阿蒙会发出声音?泰伦斯惊讶地看着阿蒙。这时,爵士将女骑士压在身下,剑刺向女骑士的脸,女骑士用铁手套牢牢抓住剑刃。 我不能连个孩子都不如。泰伦斯咬咬牙,他下定决心,默念魔法。一道白光闪过,趁着所有人捂住眼睛时,来到爵士旁边。爵士正捂着眼睛,他将爵士的剑塞进女骑士的手里,刺进爵士的腹部。 白光过后,酒店里多了一具尸体、三个重伤的男人。女骑士惊讶地看着趴在她身上的爵士,皱了皱眉,推开了他的尸体,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尊敬的骑士大人,谢谢你拯救了我的酒店。”泰伦斯毕恭毕敬,跪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女骑士看了看四周,疑惑道。 “您与爵士争夺剑的时候,剑插进了爵士的腹部。您英勇奋战,让我铭记于心。请问尊姓大名?”泰伦斯扯开话题。 “维蕾塔·布莱恩,卡伦公爵的玫瑰骑士。”女骑士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以七神的名义发誓,狮王酒店将得到足够的赔偿。” 泰伦斯再次跪谢,当他站起身时,发现斯蒂芬、阿蒙、阿莎都不见了,柜台上放着一个灰色钱袋,上面绣着爵士的名字。泰伦斯敢打赌,那原本是放在爵士的内衬口袋里的。 第73章 绿色法袍 风在耳边呼啸,身下的骟马越过一根横倒在地的枯树,卡修拉紧缰绳,双腿用力夹紧马的肚子,骟马腾空而起,瞬间落地,他深呼吸,大喝一声,继续向前。 “很好!卡修!”奥尔丁顿队长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命令道,“游骑兵们,保持队形,都跟上。” 几天前,游骑兵的先遣队进入了迷雾森林的深处,这里到处是巨大的生物:比拳头还大的蜘蛛、比木盆还大的食肉花、和猫一样大的蜥蜴等等。队长说,巨人族苏醒时,饿得像从地狱回来,他们会吃空周围一切可吃的,那些巨大的生物,仿佛是大自然给巨人族搭配的开胃菜,能帮助巨人族苏醒后恢复过来。队长说,这意味着先遣队已进入巨人族沉睡之地。 没过多久,他们遇到了一个巨人,当时巨人正在吞吃一只蜥蜴,格兰特耐不住,向他的背后射了一箭,巨人转过头,发现了先遣队,扔掉蜥蜴,吼叫着跑来。 “兵分两路!”队长指了指左方,“艾德队,去左边,埋伏到那片树林,我和卡修当诱饵,格兰特去右边的平地,巨人达到平地后,你和艾德从两边杀出。” 巨人轻易跨过那根倒地的树干,吼叫着追上来。 “我们的马速度比他快,为什么不能用速度拖死他?”卡修回头看了看那巨人,质疑道,“他背上中了箭,又刚苏醒,我们先用速度拖垮他,然后击杀。” “森林里能策马奔腾的地方太少。”奥尔丁顿回答道,他一拉缰绳,转过马头,面对巨人,拔出长剑。 格兰特的小队从巨人的右后方出现,他们各个拿着十字弓,随着飕飕声,十字弓发出箭矢,巨人惨叫一声,右臂、右肩中了箭,他转过身子,对着格兰特队冲过去。 “艾德!”队长看了看森林方向,艾德队毫无踪迹。 “艾德他们呢?”卡修看了看,森林里虽然有淡淡的雾气,但能见度并不差,艾德他们应该不会迷路。 格兰特队发出第二波十字弓箭,巨人跑出了十多步,踉踉跄跄,跪倒在地。 “散开!长剑攻击!”格兰特一声令下,小队分散开来,将巨人团团围住,一人一剑,砍向巨人。 巨人的皮肤如犀牛皮一般,被十字弓箭射中的地方流出暗红色的血,皮肤被长剑划出横七竖八好多的割伤。 “看,这就是游骑兵真正的实力。”队长指着轮番进攻的格兰特队,“我们用的十字弓,可以贯穿锁甲,足够巨人受的。只要有足够的地方策马奔腾,我们就有办法打死巨人。” “所以游骑兵能用300人打败800人的梅诺骑兵,骑士们不屑于用弓箭、十字弓。”说出这话时,卡修就有点懊悔了,奥尔丁顿队长原本是个骑士,他这么说,等于在煽风点火。 队长的冰蓝色眼睛盯着卡修,语调冰冷,回答道:“在长城,什么有效就选什么。游骑兵们只知道,战斗就是你死我活。黑暗降临,处处险恶,你别无选择。魔法师,你得真正融入游骑兵,懂吗?” 格兰特队的游骑兵们举着长剑,跨下的马喘着粗气,他们高声呼喊,宣泄愤怒、兴奋、紧张。 卡修沉默了。你不该这样,卡修,来到长城后,你不断挖人伤疤,像个长舌妇。黑暗降临,处处险恶。队长说得对,游骑兵真正的敌人是巨人族。我不该用骑士精神来衡量游骑兵,用那些骑士比赛的美德来绑架游骑兵。 巨人大吼着,那吼声震耳欲聋,让卡修从沉思中惊醒,只见那个巨人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天空吼叫。格兰特壮着胆子,用尽全力,将长剑插入巨人的喉头。巨人呜咽着,颓然倒地。 “艾德!艾德他们!天哪!他们的后面!”安东尼惊恐地瞪大眼睛,指着艾德小队进去的森林处。 艾德的脸上流着血,他的小队只剩下了3人。在他们的背后,3个巨人紧追不舍,他们的身高足有6米多,拿着巨大的石斧,冲了过来。 格兰特队调整队形,排成一排,十字弓上箭。 “等等,别伤了艾德!”队长吼道,“换成长剑,我们上!” 不行,我绝不能再当看客。卡修一踢马刺,大吼一声:“我去救艾德,队长,你们从侧面迂回!” “你疯啦!”奥尔丁顿怒吼着,卡修置之不理。 艾德的马被石头绊倒,艾德被掀翻在地,巨人追至跟前,石斧劈了下来,艾德的马被拦腰劈开,鲜血溅射了艾德全身,巨人拔出石斧,对准被马压在身下的艾德,劈了下来,卡修手里的长剑变成了长矛,招架住了这一击。 “他的力气可真大!”格兰特咂咂嘴,“正面抗住巨人的劈斩。” 奥尔丁顿喝道:“愣什么!去支援!” 与卡修对战的巨人目测有6米多高,犀牛皮一般褶皱的皮肤有点发白,巨人的犬齿突出在外,大吼一声,口水滴了下来。他拿着石斧,盯着卡修。 “来啊!大块头!”卡修放低铁制长矛,向巨人挑衅道。奥尔丁顿和格兰特正在牵制另2个巨人,他只能独自对战。 不怕,我可是一人抵得上一个小队的“白色恶魔”。卡修告诉自己,他挥动长矛,烈焰包围着长矛尖端,他向巨人发起了冲锋。 巨人侧身闪过了冲锋的马匹!卡修心里一惊,当他调转马头时,石斧对着他的脑门砍来,他下意识地用盾牌去挡,手臂几乎快失去知觉。然而更惨的是,他的马受不了冲击,哀嚎着,前蹄跪在地上。卡修被甩出了马背,左脚还挂在马镫上。这一甩救了他的命,巨斧再次挥来。几乎把整个马头砍下来,巨斧陷进了马脖子里。 卡修的左脚从马镫上下来时,巨人一拳打到他的胸口,他被击飞出去,那感觉就像被教堂的撞钟撞到一般。他咳嗽几声,将肺里的空气咳出来,每次呼吸,胸口就扩张肌肉,传来一阵疼痛。如果不是战甲保护,我的肋骨肯定断光了。 巨人拔出石斧,冲了过来,卡修侧身闪开,努力爬了起来。他的长矛掉在了马的旁边,只能用绑在左手的盾牌格挡住攻击。 “去死!”安东尼向巨人射出十字弓,巨人的背上被射中了,他转过头,冲了过去。 “安东尼!逃!”卡修大喊一声,他将手按在地上,巨人的面前出现了土墙,巨人撞了上去,土墙被压倒,安东尼被压在了巨人身下。 卡修跌跌撞撞,挥了挥手,巨人的头发着了火。巨人哀嚎着,扔掉石斧,拍打着脑袋。 突然,卡修觉得呼吸困难,他不知道是被胸口被击出内伤,还是他最怕的那个情况出现。千万别,不要是现在。 他咳嗽着,捂着胸口,挥了挥手,奥尔丁顿率队牵制的巨人也燃烧起来,他再挥手,格兰特队牵制的巨人面前出现了土墙,土墙慢慢升高,速度出乎他的意外,突然,土墙升到2米时停下了。 不要!不要是现在!卡修的心里一紧,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杀了他!”格兰特大吼着,双手持剑,砍进巨人的小腿后侧,游骑兵们一拥而上,巨人一挥斧头,血花飞溅,一个游骑兵的头当场飞出。 “啊啊啊啊!”格兰特的眼睛血红,将剑狠狠插入巨人的腰部,巨人跪了下来。游骑兵们轮番攻击,巨人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头发着火的巨人惨叫着,火焰迅速包围了他的脸,他横冲直撞,吼叫不止,撞到了树,倒在地上翻滚。 “射箭!”奥尔丁顿队长下令道。卡修只听到十字弓的飕飕声。 我们赢了。他意识到,浮出笑容,眼前一黑。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嘴里感到很苦,他的意识渐渐恢复,咳嗽了几声,睁开眼。 “他醒了!”胖威廉高兴地叫道,“嘿,卡修,你没事,你还活着。” 格兰特扶着卡修的身子,让他坐起来,赞道:“魔法师,你这家伙简直深藏不露,你的力气比我还大?单手接住巨人的猛劈!” 胖威廉摸摸卡修的胸口:“你看,你的胸骨没有骨折,你的战甲防御力那么厉害!他们到底是什么做的?” 卡修深吸一口气,发现胸口虽然疼痛,但肋骨似乎没事。他的气力还没恢复,声音有点轻:“我的武器和战甲,都掺杂着奥术水晶。魔法师的专用水晶。我是铁系魔法师。” “管你是什么系的魔法师。”奥尔丁顿队长的冰蓝色眼睛充满笑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单挑巨人族的家伙。哦,对了,还有单挑花豹的家伙,都是你,白色恶魔。” “安东尼呢?其他人呢?”卡修不理会那些赞美,他发现人越来越少。 奥尔丁顿队长的脸立即变得凝重:“艾德的队伍进入森林后,遇到了那三个巨人,他们为了确保我们能杀掉森林外的那一个,努力牵制他们,最后只有3人逃出来,艾德还被马压断了腿。至于安东尼……” 卡修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在前几天,他单挑花豹后,安东尼像个小孩子一般,看着卡修时,眼里充满崇拜。眼下,却为了救卡修,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片刻后,3个游骑兵被埋葬在一处地势平坦处。 卡修脸色凝重,咬咬牙,说道:“队长,我发誓加入游骑兵,我愿意说出誓言。” “你是魔法师。”威廉提醒道,“你原本的军衔是大佐,即使被发配到游骑兵,只要你白色法袍在身,就是少佐军衔。可如果你发誓,你将失去军衔……” “山姆说得对,我既是游骑兵,也是魔法师,”卡修狡黠一笑,“游骑兵的衣服是绿色的,法袍等级里没有绿色,等回到长城,我把法袍染绿了。绿色法袍,独一无二。” “军衔……”威廉咂咂嘴。 “去他的军衔,我是游骑兵副队长,皇帝陛下御封的!”卡修板下脸,严肃地说道,“我是绿色法袍拥有者、游骑兵副队长——卡修!” 奥尔丁顿队长的冰蓝色眼睛充满笑意,他点点头:“欢迎我们的副队长!不过,没时间庆祝了,艾德进去的森林那里,发现了巨大的洞口,那也许就是巨人族沉睡的地方。你们怕吗?” “不怕!”卡修忍着胸闷,跟着游骑兵们念出誓言,“我们是雷神的长矛,黑暗中的闪电,我等皆为兄弟,不离不弃,守护帝国,至死方休。” 出发时22人的先遣队,如今只剩下了12人,终于进入巨人沉睡之地。 第74章 巨人沉睡之地 洞穴里非常潮湿,还有腥臭味,地上偶尔有动物的残肢断骨,有的血迹已干涸,有的血迹还很粘稠。卡修闻了闻沾着血迹的手指,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点点头,队长示意大家跟上。由于艾德被压断了腿,奥尔丁顿队长决定胖威廉、乔纳森留下照看艾德,先遣队的9人进入了巨大洞穴。 进来之后,游骑兵们发现洞里越往下越宽阔,神奇的是,洞里并不黑,像萤火虫一样的虫子趴在洞的岩壁上,给洞里带来光亮。一开始只有一条路,再往下走,出现了十字路口,为了防止危险,队长决定所有人一起行动。 “我的天,巨人们可真会挖洞,他们从哪儿找来这些虫子?”格兰特惊讶地瞪大眼睛,这里的四壁都很潮湿,萤火虫那样的虫子鼓动身子,黑暗的地下洞穴到处布满蓝绿色的斑斑点点。 安德森嚼着烟叶,抬头看了看那些斑斑点点,打了个哆嗦:“我只想知道这道路通向哪里?那些巨人睡在什么地方,早点杀了他们,早点出去。那些虫子让人肉麻。” “我要是告诉艾德,老练的安德森,经常嘲笑艾德的安德森看到千万只萤火虫,害怕了,看艾德怎么嘲笑你。”格兰特抓了一把虫子,那些虫子在他的手臂上爬来爬去,“看,它们不咬人。” “该死!放下那些恶心玩意儿!”安德森跳了起来,骂道,“去你的格兰特,你敢把那玩意儿撒我身上!” 格兰特哈哈大笑,安德森高声咒骂。 奥尔丁顿队长低声喝道:“都安静,有声音!” 卡修没心情开玩笑,他一直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在洞穴外恶战三巨人时,他胸闷气短,游骑兵们以为他是被巨人打晕的。他隐瞒了这一点。这里的环境,我没法用火焰魔法,火焰会消耗空气,土系魔法也许能用,但为防万一,我只用铁系魔法。 大家蹑手蹑脚,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拐过弯,见到了巨大的地下河,水声滔天。 “我的天哪,这地下河比苏滩长河更宽阔。”比约恩咂咂嘴,他率先走了过去,将长剑插进河里,“还很深呢。” “快跑!”奥尔丁顿喊道,话音刚落,水花四溅,水里出现一条大蛇,它一口咬住比约恩的脚,将他拖进水里。比约恩扑腾着双手,才喊了一声救命,整个身子就沉进水里。 游骑兵们冲了过去,卡修将长剑变成长矛,刺进水里,但长矛没有扎到任何东西。水里很快连波纹都没了。 “我下去找他!”格兰特跨出一步,安德森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奥尔丁顿拉住了格兰特的手臂,说道:“不准下去!这是命令!都远离这里!” 格兰特急红了脸,捏着长剑的手,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又死了一个兄弟。卡修的心一紧。 “马龙说得对,这次先遣队进入巨人沉睡之地,太危险了。”艾利夫瑟瑟发抖,“我们几乎快走了大半个月了,没有找到索恩,死了一半的兄弟。” 格兰特拉住艾利夫的衣领,骂道:“你可以现在就走,没人拦着你。” “我们死去一半的兄弟,终于来到这里,这个机会不会再来。”奥尔丁顿拔出长剑,“看,我确信,我们来对了地方。” 一个光着身子的巨人蹲在河边,用手掬水,浑身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背上。 “光着身子,嘿,我希望是个女巨人。”安德森吐掉烟叶,取出十字弓,瞄准对方,“至少可以大饱眼福。” “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格兰特低声说道,他拿出十字弓,看了看其他游骑兵,说道,“射箭!” 两枝弓箭射进巨人的背脊,他惨叫一声,转过头来,看到了游骑兵们。他吼叫着,赤手空拳冲了上来。 “跟他拼了!”奥尔丁顿率先冲了上去,巨人弯下腰,一拳挥来,奥尔丁顿一个翻滚,躲过攻击。格兰特随后赶到,巨人一拳砸下来,他跳开拳头砸下的土坑,绕到巨人背后。 “脚踝!膝盖后侧!”奥尔丁顿指挥游骑兵们分散攻击,卡修将盾和剑合并成巨盾,替安德森挡住了巨人的一脚踢击,巨盾发出沉闷的声音。 “幸好有魔法师在。”安德森射出新搭好的十字弓,正中巨人的腹部,“该死,看不出他是男是女,巨人没性别?” 巨人捂着腹部,跪倒在地,游骑兵们配合默契,有的砍手肘,有的砍脚,巨人哀嚎一声,奥尔丁顿将剑插进他的眼睛,鲜血喷了队长一身。 卡修将武器变回盾和剑,说道:“为什么他是光着身子的?” “和人类一样,他们也要洗澡。”安德森跑到巨人尸体后面,“奇怪,看不出性别,巨人一群又一群的出现,他们怎么繁殖?” “我觉得这问题你该让山姆来研究。”格兰特甩掉剑上的鲜血,说道,“我建议我们继续往里面走。” 一路上,大家都默不作声,越是往里面走,湿气越重。空气里掺杂着腥臭味、腐臭味。地面还有巨大的脚印,有的还有水坑。 “我怎么感觉在巨人的屎尿堆里行走。”安德森打破沉默,说道,“太恶心了。” “无所谓,反正你出去也找不到女人,长城上只有男人,谁会在乎你,嗯?”奥尔丁顿抬头看了看四周,说道,“看这些四周的墙壁,这些土里好像是……树根?” 卡修用剑碰了碰,墙壁上的土有点松软,土里有盘根错杂的东西像是树杈,他说道:“不,不是树根,这些像树杈,但又不像,我搞不懂,我们在树的底下?” “巨人!”艾利夫尖叫一声,大家拔出剑来,才发现,一个巨人的骨头露在泥土外,白森森的骨头上没有一丁点肉。 “那里还有!”格兰特叫道。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们所在的地方相对地势较高,再往前走,有一个深达50多米的巨大的深坑里,一根直径大约有50米的树根贯穿上下土层,树根的周围有好多土包,然而土包没有将巨人尸体覆盖好,看起来有的尸体完整,有的则七零八落。巨人的头骨、胸骨洒落在深坑上。有些完好的胸骨弯在地上,像一道拱门,有的腿骨长一米多,有的眼眶的洞足以让成年人的手臂伸进去。 “像是个坟墓。”奥尔丁顿总结道,“这里阴森得可怕,也安静得很。那个树根……” “不,那不像树根。”安德森眯起眼,他抬了抬下巴,“那里有叶子,七神啊,那叶子像船那么大。” 一个巨人出现在众人对面的洞口,他显得很苍老,步履蹒跚,同样没穿衣服。 “干掉他,一个老巨人。”格兰特压低声音道。 “等等,他有点奇怪。”奥尔丁顿挥了挥手,游骑兵们拿着十字弓,几乎要屏住呼吸。 老巨人几乎是摔进深坑的,他爬到树根状物体的旁边,捡起一根腿骨,嚎叫一声,将腿骨插进自己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浸透了树根状物体,他再将腿骨插进自己的腹部,将内脏拉了出来。 血腥味弥漫开来,卡修觉得难以呼吸,胃里翻江倒海。 “他为什么自杀?”格兰特疑惑道,“不过看来不用我们动手了。”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卡修提议道,大家选择从老巨人出现的洞穴里走。 走过长长的通道,里面四通八达,为了防止迷路,安德森提议一直笔直走,遇到岔路一律向左,并用剑在墙壁上做了记号。 当走过通道时,他们听到了滴答声。一个巨大的像桃子一样的东西,但那东西像是活物,像跳动的心脏一样收缩。它的底部裂开了一个口子,粘稠的白色汁液滴在地上。 “真恶心死了。那是什么?”艾利夫踩到白色的汁液,差点滑倒,“不像食人花。” 艾利夫的话音刚落,一个游骑兵射出了十字弓箭,那东西不断晃动,收缩得更厉害了,底下的裂口越来越大,白色汁液哗哗地流。 “拿剑,准备战斗!”队长下令道。卡修深吸一口气,他挥动魔法长剑,左手的盾举在面前。 “脚!是脚!”格兰特眼尖,他叫道,“那玩意儿的里面是巨人!” 只听到哗啦一声,左前方先是有东西滑落的声音,然后有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卡修向那里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沾满白色汁液的巨人蜷缩着躺在地上,桃子一样的物体完全裂开。 被射中十字弓箭的“桃子”不断晃动,最终裂了开来,里面掉出来一个相对矮一点的巨人,十字弓箭正中了他的腰部,汩汩鲜血流淌下来。 “杀!”队长下令道,还没等那个巨人站起来,7个游骑兵就将中箭的巨人割得全身是伤。 “队长!看来我们找到巨人沉睡之地的核心了。”卡修的心里涌起兴奋和紧张,半个多月,死了10个兄弟,终于如队长期望的,在巨人沉睡时,来个迎头痛击。 “那些桃子一样的东西里,一定全是巨人!”格兰特兴奋地喊道,“趁他们睡着,我们就射死他们!不要吝啬弓箭,伙计们!到里面找找,应该有更多‘桃子’!” 这时,右前方原本蜷缩躺着的巨人,现在正半跪着,看到了艾利夫,伸出手,艾利夫将剑刺进他的右手掌,巨人大叫一声,左手抓住艾利夫,将他的头送进嘴里。 卡修只听到骨头的脆响,巨人的嘴里喷出鲜血。巨人站了起来,扔掉艾利夫没有头颅的尸体,舔了舔嘴唇,大声吼叫。 卡修似乎听懂了,巨人饿坏了。 滴答、滴答,远处的滴答声不断响起。 第75章 绝不后退 巨人浑身沾着白色汁液,他吼叫着,站了起来,一只脚是瘸的,一瘸一拐走来。游骑兵们拉动十字弓,一箭射中他的腹部,一箭射中他的肩膀。他加快脚步,受伤的右手掌上还插着短剑,他挥动两手,安德森后退几步,避开攻击,给十字弓再次上箭,巨人抓住了他。 “安德森!”奥尔丁顿大叫一声,他一剑刺进巨人的脚背,巨人惨叫着,扔掉安德森,扑向奥尔丁顿,奥尔丁顿一个翻滚,避开巨人的一扑,绕到巨人背后,用力砍巨人的小腿。 “这家伙是个残废!”队长喊道,“交给我,你们快找其他的巨人果实。”队长把包裹巨人的东西叫作“巨人果实”。 游骑兵们心领神会,分散去找。 格兰特找到一个巨大的巨人果实,用力砍去,果实纹丝不动。他再用力刺,听到沉闷的声音,长剑从果实表皮上滑过。他喊道:“我这里的果实砍不开、刺不穿!” “我这里也是!”“我这里的也刺不开!”四处的游骑兵陆续回应道。 安德森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嘿嘿一笑:“看我的,看来还是要靠十字弓。”他捡起十字弓,重新上箭,瞄准一个果实,弓箭碰到果实表面,断成两截。 奥尔丁顿将剑插进巨人的后背,巨人惨叫着挺直身子,用手去拍打后背,奥尔丁顿死死抓住剑柄,脚踩着巨人的背脊上的褶皱,避开一击。卡修看到后,冲了上去,在巨人的膝盖内侧刺进长矛,巨人跪倒在地,奥尔丁顿趁机跳下来,巨人一挥手,将他击飞出去。卡修跳上巨人的腹部,躲过拍下来的手掌,长矛刺进巨人的喉咙,鲜血喷了他一身。 “这些果实,我们没法打破它们!”格兰特的话让大家的心凉了一大半,“剑和十字弓都没用。” 奥尔丁顿召集大家,仔细观察挂着的6、7个果实,每一个果实他都用长剑去刺,然而果实硬得像石头。 卡修突然有个想法,他说道:“如果把这个叫作‘巨人果实’,没有成熟的果子很坚硬,对,就像桃子,青色的桃子硬得很,成熟的红桃子软绵绵。” 奥尔丁顿点点头,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去找找,有没有其他更多的巨人果实。去那个方向,那里有滴答声。” 游骑兵们找到了一条通道,那通道口大得足以让8个游骑兵并排穿过。通道的地势一直是往下的,越往下走,滴答声越大。当走出通道时,卡修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通道下面,有个巨大的树根状物体,上面挂满了巨人果实,滴答声就是那里传来的,白色的汁液顺着地势,往更深处流去。 “那里的巨人果实太多了,我们没法每一个都试过去。”格兰特提议道,“我们用火烧。” 一个游骑兵点燃了火把,突然,在墙上的萤火虫一样的虫子蜂拥过来,扑向火把,虫子不断掉落,游骑兵瞬间被虫子包围。他惨叫起来,挥动火把。 “嘿!嘿!这不对劲!”格兰特喊道,“把火把扔了!” 游骑兵连动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火把掉落在地,照亮周围。那个游骑兵瞬间被吸干了身上的血液、体液,变成了一具皱巴巴的干尸。那些原本发着蓝绿色光的飞虫,因为吸了血,变得通体发红,它们飞离游骑兵,扑向火把,如飞蛾扑火一般,连续不断,虫子遇到火,身子发出嘭一声,炸裂,发出腥臭味。虫子越来越多,整个墙壁、天花板上的虫子都飞了过来。 “把火把踩灭!”格兰特喊道,他拼命用脚踩火把,突然叫了起来,“我的脚!啊啊啊啊!” 游骑兵们拉着格兰特后退,卡修发动土系魔法,形成土墙,遮蔽了通道。他咳嗽着,头有点发晕。不要,现在千万不要倒下。他哀求道,铁元素,请你息怒。 游骑兵们拍打掉格兰特右小腿上的虫子。格兰特哆嗦着,其他人解开他的绑腿。绑腿早就被虫子刺得千疮百孔。卡修看到格兰特的右小腿已干瘪,就像得了小儿麻痹症一般。 洞穴四周的墙壁上依然有星星一样密密麻麻的蓝绿色亮点,卡修觉得头皮发麻。 “看起来,这些虫子在保护这里,一遇到火的亮度和温度,就极具攻击性。”卡修咬咬牙,说道,“来的路被堵死了。” “现在怎么办?”安德森问道,“我们进入了这个巨大的树的附近,这里的巨人果实像秋天挂满枝头的鸭梨。” “继续前进。”奥尔丁顿说道,“扶着格兰特,我们去找找,有没有像刚才那种可以被刺穿的巨人果实。” “撤退,我们得找其他的路出去。”卡修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提出反对的意见,“那些巨人果实太多了,不能用火攻,我们的人太少,没法一个个试过去。”失败了。卡修的心情低落到谷底。死了大半的先遣队,最后不得不面临数量上的差异。他想到了撤退。我得保住这些游骑兵。 “不!”格兰特向卡修吐了口水,咒骂道,“你这个懦夫!我们在这里,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就算死都要死在这里!” 奥尔丁顿看了看游骑兵们,进洞时有9人,现在只剩下8人,其中格兰特已经残废了。洞穴外,还有胖威廉、乔纳森、摔断腿骨的艾德。 “我们能多杀一个是一个。”队长点点头,“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 卡修拦住了奥尔丁顿,说道:“这个地方的巨人果实,目测超过100个以上,我们还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巨人果实。” “所以我们得多杀几个。”队长推开卡修,冰蓝色的眼睛让坚毅地表情看起来更为冰冷。 他已经疯了,不顾手下人的命。卡修意识道。 这时,某处响起了沉闷的响声,就在前方,一个被白色汁液裹满全身的巨人躺在地上,他睁开眼,好奇地看了看四周。 “就是现在!”奥尔丁顿拔出长剑,带头冲了上去。 格兰特躺在地上,冷笑着,质问卡修:“你为什么不去?怕死?” “不,我不怕。”卡修咬咬嘴唇,他将长剑变化为长矛,冲了上去。我得确保队长他们的安全。 巨人趴在地上,他的眼睛被队长刺中,发出刺耳的叫声,他疯狂地抽搐身体,手扫过地面,将2个游骑兵扫飞。队长拔出剑,躲过手的横扫,跳到巨人的肩膀上,来到巨人的后背,他用力将剑插进巨人后脑,巨人抽动几下身子,没了呼吸。 “干得漂亮!”安德森拍拍卡修的肩膀,“看到没,这就是‘丛林游侠’的本事,敏捷、有力。” “小心后面!”卡修投出长矛,奥尔丁顿趴下身子,长矛刺进新出现的巨人的额头,那巨人原本趴在地上,想抓起奥尔丁顿,此刻却被击穿额头,轰然倒下。 “七神啊,你简直是巨人克星。”安德森瞪大眼睛,“队长说得对,有你和队长在,我们应该多杀几个。” “不,我们得撤退。”卡修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跑过去,拔出长矛,听到了更多的滴答声。 几声沉闷的响声,又有3个巨人从果实里掉落,躺在前方。左边传来脚步声。 “我们得撤退!”卡修拉住奥尔丁顿,“我们的人太少了,这样杀不完。” “那就死之前多杀几个!”奥尔丁顿吼道,“要逃你自己逃!” 疯了,都疯了。卡修摇摇头,他看到了左边的巨人,那巨人显然已经苏醒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白色汁液基本上都流干了。巨人大吼着,奥尔丁顿率领游骑兵冲了上去。巨人一拳砸地,泥土飞溅,他再一脚踢出去,踢中一个游骑兵。奥尔丁顿挥剑过去,巨人用拳头挡格,剑刃砍进犀牛皮般的皮肤,巨人怒吼一声,用另一只手抓起队长,扔了出去。队长被扔到半空,撞到巨人果实上,又掉到地上。 2个游骑兵绕到巨人背后,巨人转动腰,向后方挥出拳头,一个游骑兵被击飞,剩下那个将剑刺入巨人的左小腿。巨人抓起那个游骑兵,硬生生将他拦腰折断,可怜的游骑兵脊椎骨发出可怕的响声,尸体向后折成40度,软绵绵地被扔在地上。 卡修大喊一声,将盾和长矛组合起来,变化成一把巨大的双手剑,冲了上去。 另一边,刚才躺在地上的3个巨人站了起来。 “来啊!你们来啊!”一个游骑兵对着3个巨人吼叫道,他的身后再远一点,格兰特躺在地上。 “别管我!快跑!”格兰特向前爬,他吼道,“快逃!” 卡修躲过巨人的挥击,他用力挥动巨剑,将巨人的右脚砍断,巨人哀嚎着,向卡修那里扑过来,卡修一个翻身,巨人倒下时,泥土溅到卡修脸上,他抹掉土,拔出巨剑,回头一看,失声大叫:“不要——” 第76章 巨人之王 挡在格兰特身前的游骑兵点燃了火把,一个巨人抓起了他,他用火把烧巨人的皮肤,巨人身上的白色汁液如同煤油被点燃,火焰将巨人和游骑兵包围起来,原本静静盘踞在洞穴墙面、天花板的虫子铺天盖地飞来,飞向燃烧的巨人。巨人和游骑兵一起惨叫,地上的汁液也燃烧起来,点燃了另外2个巨人,虫子包裹住他们全身。 3个大火团撞得巨人果实晃来晃去,但巨人果实没有燃烧。不一会儿,铺天盖地的虫子将巨人身上的空气隔绝,火焰熄灭了,留下4具烧焦的尸体,以及数不清的黑色虫子尸体。 空气里弥漫着蛋白质的臭味、虫子尸体炸裂的腥臭味。 “不——”格兰特大叫着,他用拳头击打自己的脑袋,“他是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 卡修扶起奥尔丁顿,眼下只剩下6个游骑兵,其中格兰特还残废了。 安德森抬头看了看四周,一切归于寂静,滴答声再次响起。他咳嗽着,检查了箭袋和补给袋,说道:“我们的十字弓箭和粮食都不多了。队长,我们没法支撑得更久。” “继续战斗。”奥尔丁顿咬咬牙,“直到弹尽粮绝,直到战斗到最后一人,多杀一个是一个。” “听我说,队长,我们必须撤退。”卡修盯着奥尔丁顿冰蓝色的眼瞳,那眼瞳燃烧着冰蓝色的火焰。 “不,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巨人沉睡之地,这个机会来之不易。”队长摇摇头,推开卡修,“我们先遣队,没人是懦夫,你可以自己逃。” 话音刚落,卡修一拳打在奥尔丁顿的脸上,悲愤像洪水一般,涌上心头,化作泪水,倾斜而下:“你醒醒吧!奥尔丁顿!你的身后还有那么兄弟的命!” “我用不着你提醒!”队长一拳打在卡修的脸上,质问道,“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你叫我放弃?”他拿起短剑,转动手腕,说道:“你要打是吧?如果要劝阻我,除非你杀了我。” 卡修举起左手的盾牌,举起手里的长剑,一挥手,长剑变成了铁鞭,缠住奥尔丁顿的左脚,他用力一拉,奥尔丁顿仰面摔倒。 奥尔丁顿坐起来,卡修的盾牌击中他的脸,他吐出血沫,咒骂道:“狗娘养的魔法师,你作弊!” 卡修跨前一步,单膝压在奥尔丁顿胸口,左手的盾牌变出尖刺,对住奥尔丁顿,他骂道:“你是自己不甘心!你只是心里放不下!你清醒一点吧!我们的背后,还有长城、还有帝国,我们死在这里,谁去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格兰特哭了出来,一个强壮的肌肉男,右腿瞬间变成了残废,他都没有哭,眼下却痛哭流涕。他不甘心。 不甘心,谁都不甘心,大家都哭了。大半个月来,历经千辛,却功败垂成。 奥尔丁顿的冰蓝色眼睛里,流出热泪。他默不作声。 安德森走过来,拉住卡修的手,对奥尔丁顿说道:“队长,出发时,你说过,要给巨人迎头痛击,我们找到了他们的老巢,杀了好几个巨人,我们已经做到了。卡修说得对,我们不是来自杀的,外面有艾德、胖威廉他们,索恩也没有找到,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他们怎么办?关键的问题是,那些巨人果实,不怕火烧,大多数刀枪不入,就算我们死光了,也杀不完他们。” 卡修擦了擦眼泪,脑海里构筑着新的想法:“我们谁都不是懦夫。可是,我们必须活着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更多的人。长城也许可以抵御巨人的攻击,但我们的人太少,出去后,我要发信给皇帝陛下,召集足够多的军队和魔法师来。” 许久,奥尔丁顿摇摇头,叹了口气,“卡修说得对,撤退,这是命令。” 游骑兵们检查装备和补给。据卡修估算,这是进入洞穴的第三天,很多游骑兵的长剑有了缺口,干粮所剩无几,不等杀光巨人,他们迟早会饿死。 恢复冷静的游骑兵们,带着回到长城的强烈愿望,沿着巨大的树根,在巨人果实的外围,找到了一条路。 两个巨人徘徊在路口,他们左顾右盼。 “真该死!”奥尔丁顿咬牙切齿道,“好像就这一条出口。”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快走。”卡修站了起来。他将盾牌变成长剑,双手持两把长剑,冲向了巨人。 第一个巨人率先发现了卡修,他低吼一声,冲向卡修。 “该死,另一个没引到!”卡修嘀咕一声。巨人的右手挥向他,他跑向巨人的右侧,巨人往回扫击,他被打飞出去。 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奥尔丁顿跳到另一个巨人的小腿内侧。对,我也可以!他站起来,巨人一脚踩下来,他干脆往前跑,绕到巨人的身后,将右手的剑变成钉锤,一锤砸进巨人的脚踝。 巨人惨叫一声,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受伤的脚踝。 卡修的钉锤牢牢钉在巨人的脚踝里,他觉得两耳生风,瞬间被抬高到离地面一米多高的位置。他将左手的剑刺进巨人的小腿,以稳固自己的身体,果然不出所料,巨人坐倒在地,卡修在将要被巨人脚踝压住的前一秒,放弃武器,跳到地面上,一个翻滚,躲开了巨大的脚踝。 巨人转过头,看到了卡修,右手挥击而来,卡修被打翻在地。 卡修的头晕晕的,恍惚之间,巨人用双手抓起他,捏得他骨头咯吱作响,如果不是穿着板甲,他浑身的骨头估计会被捏碎了。 “卡修!”安德森大喊一声,他举起十字弓,弓箭射进了巨人的眼睛里,巨人扔掉卡修,捂住眼睛,没有受伤的左脚不断砸地。 卡修掉到地上,勉强站起来,他壮着胆子,跑到巨人的右脚踝处,将两把钉锤变成两根鞭子,用力拔出来,带出了一块巨人的肉。 “跑吧。他失去战斗力了。”卡修将武器变回盾牌和剑,说道,“不要纠缠太久。” 奥尔丁顿那里,几个游骑兵已将剩下的巨人砍断了腿部关节。 “就是这样,我们的目标是突围。”卡修深吸一口气,浑身疼痛,但他必须忍耐。 走出了这个巨人果实林,通道足够宽敞,还有微风吹来。 “是空气流动,我们走对了方向。”安德森惊喜地叫道,他率先走出通道,“这里,我的天,这里居然有个地下宫殿!” 游骑兵们走出通道,惊讶到目瞪口呆。 这个地下宫殿用水泥、岩石堆成道路,道路两边的地面的面积,足足有雷霆堡区域那么大,宫殿的四周用巨大的石柱作为承重梁,石柱上雕刻着奇特的花纹,非常精美。更让游骑兵们疑惑的是,这里的四周还有铁链当围栏,地下河哗哗地流向深处。 “这里是谁打造的?”卡修知道没人能回答,但他依然问了出来。 “天杀的,巨人的手艺有那么好?”安德森指了指远处,“看,这里的墙面四周,没有那些恶心的虫子。” 卡修摇摇头,说道:“看墙上,那些光亮,是火吗?” “是火把!”奥尔丁顿确信道,“有人建造了这里,还有通风系统,所以这里有火把照明。” 游骑兵们小心翼翼地走在通往宫殿尽头的路上。这里的台阶非常宽,成年男人要走四、五步,才能走完一个台阶,每上一个台阶,都必须攀爬。卡修将盾牌变成担架,2名游骑兵将格兰特抬上去,格兰特央求放下他,让他死在这里,奥尔丁顿给了他一拳,告诉他游骑兵不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当游骑兵们千辛万苦,爬到台阶的最上方时,他们合力推开了大门。 “七神啊!这……是……”安德森瞪大眼睛,指着前方,只见一个巨大的岩石做的椅子,那椅子足有3层楼高,椅背上雕刻着巨大的王冠。 一个超大型巨人坐在岩石椅子上,他的衣服用好几张动物皮缝制而成,他拿着巨大的石锤,中央站着两排巨人,但那些巨人只有6至8米高,在超大型巨人面前,就像小孩子。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巨人之王。”卡修小声说道,“我们沿着外围走,别惊动他们。” 巨人们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他们的说话声就像打雷。没人能听懂他们的话。他们分成两派,怒目而视,继而动了手。一个巨人一拳将同伴打翻在地,他马上被另一人殴打。他拿起一边的石斧头,劈开对手的肩膀。这下巨人们乱作一团,互相推搡变成互相拿着武器砍。 “我还以为就我们人类会吵架,原来巨人族也差不多。”安德森笑道,“打吧,互相打死最好。” 这时,地面强烈地震动,几乎让卡修站不稳,他转头看去,只见巨人之王拿着石锤,猛击地面,巨人们吵得不可开交,巨人之王站了起来,身高是其他巨人的两倍多,几乎有15米高,他挥出巨锤,打飞两个巨人,又挥出一击,打飞另三个巨人。他吼叫起来,声音几乎要穿破卡修的耳膜。 其他巨人们安静下来,巨人之王说了什么,他的宫殿左侧打开了大门,互相争吵的巨人们拿着武器,呼喊着冲出去。 游骑兵们来到那门前,太阳光照射进来。 “原来这里才是正门,我们一直在后门转悠。”奥尔丁顿叹了口气,“走吧。那巨人之王坐椅子上,好像没什么反应了。” 通往正门的台阶依然宽阔,必须攀爬。游骑兵们终于快要走出地下。 “我们出来了!”安德森挥了挥手,他转过头,2个巨人从上方的路上走下来,一斧头将他的上半身斜着劈开,安德森连话都来不及说,倒在地上。 第77章 徒劳无功 两个巨人看到了即将到达正门口的五个游骑兵们,他们挥动石斧,大吼着,人类必须攀爬才能登上的台阶,在他们的脚下完全不是障碍。他们冲下来,游骑兵的十字弓射中其中一个巨人,鲜血反而激怒了他,他来到跟前,横扫一斧头,几个游骑兵赶快散开,换为长剑攻击。另一个巨人随后而来,加入战斗。 “该死!这里的台阶太高了,我们施展不开队形!”奥尔丁顿翻身躲开巨人的石斧挥击,还没站稳,巨人的脚踩了下来,他被逼到了角落里。 “跑啊!跑出去!”卡修站起来,将长剑变成长矛,刺进巨人的小腿,对奥尔丁顿他们喊道,“我来牵制他们!” 巨人大吼一声,伸手去抓卡修。卡修将盾牌变出尖刺,狠狠地扎了巨人的左手掌。那巨人气得发疯,石斧、左手轮番攻击。 卡修将盾牌与长矛合二为一,变成巨盾,虽然挡住了巨人的频繁攻击,但巨大的力量逼得他连连后退。他一个踉跄,翻滚落到下一个台阶。 “跑!都跑出去!”奥尔丁顿点点头,捡起安德森遗留的十字弓,对游骑兵们喊道,“把格兰特拖出去!” 格兰特大吼着,甩开两个游骑兵的手,坐在台阶上,拿出十字弓,咒骂道:“你们跑!我来掩护你们!” 游骑兵面面相觑。 “跑啊!”格兰特射出一发弓箭。 那个巨人正追着卡修,肩膀被射中十字弓箭后,他转过身子,走向格兰特。 两个游骑兵噙着泪水,转身跑向大门。 奥尔丁顿躲开另一个巨人的攻击,扶起卡修。卡修眼疾手快,用巨盾挡住巨人的石斧劈斩,巨盾发出巨大的回声,卡修只觉得手都快断了。奥尔丁顿的十字弓射进巨人的胸口。巨人咆哮着,嘴里喷出鲜血,洒了卡修和奥尔丁顿一身。 原本追着卡修的巨人走向格兰特,格兰特又射了一发十字弓,巨人晃了晃身子。 “快走!”格兰特对两个游骑兵喊道,“这是命令!格兰特小队最后的命令:你们两人,立即撤退!” “啊啊啊啊!”卡修将巨盾变成双手巨剑,用力斩断面前的巨人的右脚,巨人轰然倒下。 被格兰特射中2箭的巨人吼叫着,叫声中充满痛苦、愤怒,随着他艰难地迈出一步,血不停地流淌在地上。 “去救格兰特!”奥尔丁顿爬上台阶,率先冲了上去。 卡修将巨剑变回盾和短剑,他的法力不多了。他咳嗽几声,爬上台阶。与法力一样,他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浑身疼痛。 奥尔丁顿来到格兰特身旁,大吼着:“来啊!来打我!” “你快走!”格兰特摸了摸箭袋,十字弓箭已用完了。 “不!我要救你!”奥尔丁顿一剑挥向巨人,不料被血滑倒。 巨人看到了摔倒的奥尔丁顿,石斧狠狠砸下来。 格兰特用右手拿着剑柄,左手握住剑身,硬生生接下了巨人的攻击。躺在一边的奥尔丁顿站起来,他的剑刺进巨人的脚背,巨人一脚踢开了奥尔丁顿。奥尔丁顿被踢向门口,翻滚几圈,躺在离门口几步的台阶上。 卡修在巨人再次砸向格兰特的同时,发动剩余的法力,变出长矛,用尽全力,将长矛投进巨人的左后背,巨人颓然倒下时,格兰特惨叫一声。 卡修翻过台阶,看到了被巨人的肩膀压住半个身子的格兰特。 “魔法师……”格兰特看到卡修,苦笑道,“你肯定作弊了,巨斧劈斩你为什么能接得住?”他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两只手全断了,左手扶着剑身接住巨斧攻击,手掌全是血,手指被剑刃割断,露出白骨。 “别说话,我拖你出来。”卡修从格兰特的背后抱住他,咬紧牙关,却发不出力气。 格兰特惨叫一声,咒骂道:“快滚!看看我的下半身,全被压碎了……”巨人的尸体下,鲜血和肌肉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血,但那些肌肉下的腿骨尺寸来看,是格兰特的。 这时,宫殿那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抱歉,当初看错你,找你茬……”格兰特看着卡修,“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死在兄弟手里,别让巨人把我扯碎……” “不……”卡修摇摇头,“我做不到……” 格兰特吐出血沫,流下眼泪,闭上眼睛:“这是我最后的恳求……给我个痛快……卡修副队长……” 卡修擦了擦眼泪,捡起格兰特的剑,刺穿了格兰特的心脏位置。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卡修拔出长矛,连爬带摔,来到奥尔丁顿和两个游骑兵面前,连站都站不稳。这个巨大洞穴的外面就是迷雾森林,空气比洞穴里要清新得多。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 奥尔丁顿队长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怒火,他二话不说,一剑刺进卡修没有护甲保护的腋下。他的语气冰冷:“我看到了,你杀了格兰特。” “你杀了格兰特。”“我也看到了。”两个游骑兵合力将卡修推下台阶。 卡修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呼吸越来越急,意识模糊前,他想起队长在出发前说的话:游骑兵用长剑杀巨人,短剑杀人。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最后看到的是离开他的奥尔丁顿等三人,以及近在咫尺的迷雾森林。 白乌鸦在笼子里狂叫,山姆撒了一把玉米,它们争夺着食物。帝国南方的区域,尤其是学城,喜欢用信鸽传递书信,但游骑兵更喜欢用白乌鸦。它们比信鸽更强壮,更适应巨像堡区域的气候。 奥尔丁顿队长非常重视这些游骑兵的信使,时常亲自喂养它们。队长带着先遣队离开后,山姆每天照料那些它们。 马龙敲开了游骑兵队长的房间大门。他捂着耳朵,吼道:“这些鸟,吵死了!” 山姆撒完最后一把玉米,拍了拍手,笑道:“我觉得它们挺可爱的。看,我把这只最强壮的,叫作多利。” “多利?你几岁了?8岁小孩?天真得要死。”马龙捡起一旁的竹棍,敲击鸟笼,白乌鸦们叫得更起劲了。 “不准叫!”马龙吼道,一把拉过椅子,坐在奥尔丁顿的座位上。 山姆咽了下口水,说道:“那是队长的位置。” 马龙拍拍椅子的扶手,说道:“是的,我知道。前队长走了大半个月了。” “不是前队长,是队长。”山姆强调道,“奥尔丁顿队长他们去了巨人沉睡之地。” “去找死。”马龙哼了一声,竖起2个手指头,“带走了20个兄弟。” “还有卡修副队长。”山姆补充道。 马龙将两只脚放在桌上,冷笑一声:“副队长个屁!来到巨像堡就感冒的家伙,有几斤几两?还不是靠皇帝陛下的册封?” 山姆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马龙眯起眼睛,盯着山姆,说道:“事务官,我有个重要的建议:鉴于队长失踪了那么久,我们需要选出新队长。” “队长只是还没回来。”山姆心想坏了。 马龙狠狠地砸了桌子,站了起来:“由不得你说。”他一把拎起文弱的山姆,将他拖到巨像堡的会议厅。 会议厅里,几乎所有的游骑兵都在了,他们有的脸色阴冷,有的一脸迷茫。 马龙将山姆拖到主席台前,主席台上坐着哈特曼。 “兄弟们!”哈特曼的声音洪亮,响彻会议厅,“今天,我们需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需要选出新一任的队长。连同奥尔丁顿在内,22个人走了大半个月,扔下了我们。” 山姆摇摇头,壮着胆子,插嘴道:“队长他们去巨人沉睡之地,花大半个月是很正常的事。他们会成功的。” “奥尔丁顿失败了。”马龙给了山姆一个耳光,“前几天,哈特曼在接近长城十几公里的地方巡逻,发现了巨人的脚印。巨人们越来越近了。” 山姆哆嗦着,脸颊火辣辣地疼。他看了看哈特曼。他知道,哈特曼和马龙早就不满奥尔丁顿、格兰特他们了。在奥尔丁顿走之前,他曾找队长提过,让格兰特或安德森留下,但队长说,格兰特与安德森是经验丰富的游骑兵,他更需要他们。 半个多月来,山姆处处提防马龙和哈特曼,不想他们终于耐不住性子,选择了谋权篡位。 “我们需要新队长,领导我们守住长城。”马龙提议道,“我提议,新队长就由哈特曼担任。” 底下的游骑兵有的沉默,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面面相觑。 “我们相信奥尔丁顿队长!”有人喊道,紧接着又有人跟着喊道:“马龙、哈特曼,你们滚下来!” “没有先遣队的消息,你们凭什么提议选新队长?”朗格人如其名,他的身高达到了1.8米,强壮的他是游骑兵里的铁匠。 山姆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队长临走前,自信地说,将巨像堡、长城交给山姆。山姆一直以为自己孤立无援,他只是个事务官,但没想到,一些游骑兵们都和他一样,坚信队长会成功。 这时,一只白乌鸦飞进巨像堡的会议室,它认出了山姆,飞到他的面前。山姆取下白乌鸦脚上绑着的信,他哆嗦着读完信,失声痛哭起来。 哈特曼是这里少数能识字的人,他抢过信,洪亮的声音响彻会议厅:“失败了,我们失败了。奥尔丁顿队长、艾德都受了重伤,我和乔纳森,以及另外两个游骑兵护送他们,正在赶回来。其他人都死了,队长说卡修杀死了格兰特!队长杀了那魔法师,给格兰特报了仇。这些都不重要。山姆,巨人沉睡之地比我们想象得更可怕,回来再说。请你立即写信给雷霆堡,让御前会议和军部派军队来帮我们守卫长城。——威廉。” 游骑兵们乱作一团,会议厅变得吵吵嚷嚷。 马龙与哈特曼用力砸桌子,底下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马龙吼道:“奥尔丁顿就是个傻子,他葬送了四分之一的兄弟。他没有资格当队长!至于那个魔法师,去他娘的副队长,就是个叛徒!” 哈特曼看了一眼山姆,语气中充满嘲笑:“事务官,你还有什么话说?论资格,我就是新队长。” “队长还没死。”山姆强调道。 哈特曼扇了山姆一个耳光:“队长重伤了,也许他们在回来的路上死了。就算能回来,起码也要半个月,你这个白痴!” 马龙喊道:“把山姆押下去!哈曼特是队长,还有谁不服?!” 游骑兵们互相看了看,有人举起手来:“哈特曼队长!”于是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 山姆的两侧脸颊都火辣辣地疼,他的心更痛,半个多月提防马龙和哈特曼,到头来,一场空。 第78章 沙漠独行 雨果被热浪烤醒。他费力地睁开眼,觉得浑身酸痛。他用手肘支撑身体,倒抽一口冷气,发现自己的手肘有血痂,刚才一用力,又渗出血来。 他勉强坐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太阳光带给他眼前一片白。他下意识地手搭凉棚,碰到额头,发现额头上也有血痂。 我在哪儿?他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边有一块灰白色的岩石,岩石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这是我的血。 他极目远眺,眼前是一片荒凉的沙漠,灰白色的岩石零星地点缀其中。一切似乎都很熟悉:沙漠,我第一次与极地人作战的战场。这里是奥兰多行省吗?雨果仔细观察,除了灰白色岩石外,还有平坦的红色石地,太阳像个金黄色的圆盘,发出骇人的热量。他热得胸口发闷,他的眼前一阵眩晕,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果渐渐醒过来。他费力地坐起来,靠到岩石上,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身子。太烫了。他回过头一看,这块巨大的岩石像个斜放的鸡蛋,一面又白又烫,另一面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阴影。雨果挪动身体,躲到阴影里。 他检查了下自己当前的状况,除浑身酸痛之外,手肘、额头擦破了皮,已结成了血痂。他活动双手,动了动脚趾头。幸好我没骨折。他松了口气。他发现腰部的剑、脖子上的狼头坠饰都在,但是没有了马、水壶、干粮。还有2个奥术水晶球。 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他晃晃脑袋,努力想起一切。他响起些什么,他记得自己进了一个空间,里面漆黑一片,他的整个身子浮在半空,飞速移动。当他看到光时,感到一阵疼痛,失去了意识。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砂砾,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但没多久,他就憋不住了,他张大嘴呼吸,结果嘴里灌进了好多砂砾。他用力咳嗽,却发现咳不出那些砂子,咽了下口水,嘴里干得像沙漠,舌头上又苦又涩。 干渴。他意识到,我需要水,否则我会渴死的。 他拔出剑,在阴影里拨开表面的沙子,发现了一本书,褐色的硬皮封面,上面连个名称都没。他试着翻开书,却发现书页纹丝不动。奇怪的书。 他想起来了。他去白头翁山的白色的塔里,找到了魔法评议会的舒尔茨。舒尔茨说了好多,暴走维伦的事件、霍兰逼着舒尔茨给士兵的食物里放遗忘药剂、霍兰要杀舒尔茨。当他和舒尔茨谈话时,舒尔茨塞给他一本书,以及舒尔茨本人的奥术水晶球,里面装着传送法术。而雨果最后见到的人,是怒发冲冠的豪森。 为什么豪森会出现在那里?他不是被关在鬼泣山监狱吗?为什么豪森要杀舒尔茨?雨果的脑袋里连续蹦出几个问题。他的思维逐渐清晰了。 阴影越来越短,这意味着太阳升到了天空正中央,正午时分的沙漠,太阳最毒辣。雨果不断蜷缩身子,但阴影还是完全消失了。他连躲太阳的地方都没了。 我得节省体力,正午的时候,我没法走,那会加速我的死亡。雨果判断后,选择了蜷缩身子睡觉,不禁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他浑身颤抖地醒来。太阳变成了橘黄色,正逐渐西斜。热气退散,天空变得钴蓝。雨果知道,夜幕很快就会降临。 我必须离开这里。饥饿感和喉咙的干渴,逼得他站起来,努力往前走。沙漠里唯一能判断方向的,就是太阳和北极星。 雨果决定往北走,如果他判断没错,自己是在奥兰多行省的沙漠里,这片沙漠狭长,南北距离最短。如果往北,可以去往北部的沙漠重镇,期间还能遇到绿洲。 最初的地貌没有根本性的变化,灰白色岩石夹杂在红色平坦石地上,几株矮小的灌木从石头缝隙里伸出来。雨果用短剑挖那些灌木,试图挖出水来,手指却被扎出血来。 他贪婪地吮吸手指,尝到了血的滋味。血也能喝。他不舍得将手指拿出来。不!理智告诉他不准那么做。他后悔自己没选择水系魔法。他的奥术水晶里,有备用的沙化魔法、火焰魔法。一般魔法师毕业生可以装备3个魔法,他空出了一个魔法位置。 对了,我可以试着装备传送门法术,然后把自己传送出去。雨果突发奇想,掏出了舒尔茨的奥术水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魔法评议会成员的奥术水晶,水晶是浑圆的球,被打磨得十分光滑,里面渗透着淡淡的红色。哦,不行,奥术水晶与魔法使用者签订契约,人亡水晶亡,我没法从与舒尔茨签订契约的水晶里取出魔法。更何况,我都不知道怎么用传送门魔法。 舒尔茨说过,他的魔法水晶,要砸毁、要埋入地下、沉入海底,随雨果的心意。雨果决定留下那魔法水晶,凭着直觉,他觉得传送门法术很宝贵。 在挖开灌木,发现底下没有水后,他不得不继续前进。天空浮现出黄色和紫色的光,太阳迅速下沉。他欢天喜地,终于不用忍受酷热了,他舔了舔嘴唇,却很快就沮丧起来。黑夜迅速降临,周围越来越冷。 沙漠里,到了晚上围着篝火吃西瓜。他记起来了,一年战争时,沙漠里的当地人当向导,带着雨果的队伍来到绿洲,他们围在篝火前,感受那温度,咬一口刚摘下来的西瓜,瓜果的清香扑鼻,汁水顺着下巴流下来。 雨果一想到西瓜就快发疯了,他又饿又渴,如今寒冷包裹着他。他跌跌撞撞,轻声喊道:“水……我要水……” 实在太冷了,也太累了,他躺在一块岩石上,白天滚烫的岩石,现在变得冰冷。他挥动一只手,一旁的灌木燃烧起来,微弱的火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他哈着气,跺着脚。突然,一条长长的东西绕过他的右脚。借着火光,他看到了一条蛇,蛇的背部和身体两侧呈不显眼的斑点,侧向盘绕前进到雨果面前,正吐着信子,尾巴发出嘶嘶声。 角响尾蛇!他立即反应过来,在沙漠战斗期间,曾有战士被它咬过,后来学士不得不给战士截肢,以保住性命。 雨果打了个响指,角响尾蛇的头部燃烧起来,它的身体扑向雨果,雨果侧身闪开,看到火焰向下蔓延,蛇身疯狂甩动着。一旁的岩石那里,出现更多的嘶嘶声,看来刚才是遇到了蛇窝。雨果挥动手臂,岩石那里燃烧起来,灌木中,窜出几条燃烧的蛇身,蜷缩着,疯狂扭动。 跑!雨果感到恶心,他拔腿就跑,尽管又饿又冷,但肾上腺素激发下,他的神经紧绷,不知跑了多远,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他大口喘气,心快要跳出心脏。胃疼席卷而来,干渴更是让他喉咙发痒。他突然后悔了,早知道就烧光那些蛇,然后找几片蛇肉吃。被毒死或饿死,都是死,有什么区别? 他苦笑着。突然,他身子下方的沙子流动起来。是流沙!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跑。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下子滑倒了,两条腿陷在沙子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子不断下沉,不一会儿,他的半个腰部都陷在在沙子里。流沙下面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轻微摆动双腿,想让流沙底下的身子捣出一些真空区域,让水和沙子灌进来,以减少压力。他努力让四肢尽量分开,增加浮力,防止进一步下落。但他不敢用力,渐渐地,他的力量越来越弱,他早就困得要命,疲惫感涌上心头。 不行,我不能睡啊。他告诉自己。但无济于事,眼皮越来越重。沙系魔法师死在沙漠的流沙里,真是绝妙的死法。卡修肯定会笑话他。有什么关系?孤独地死去,卡修肯定不知道我死在沙漠里。 雨果几乎要放弃了。这时,一滴水滴在他的脸上。是雨!他几乎要欢叫起来,雨越来越大,他贪婪地张开嘴,品尝着水的甘甜。 身子下面的沙子遇到水,结成了块。雨果喝饱水,来了精神,他念动魔法,覆盖在下半身的沙子与暴雨混在一起,像泥石流一般流走,他双手用力,爬出了流沙区域。 他笑了,抬起头,伸展双臂,雷声阵阵,沙漠里罕见的雨救了他。休息了会儿,他冒着雨,继续前进。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时,他愣住了。他走了一晚上,遇到响尾蛇后乱了阵脚,胡乱跑了之后,失去了方向。 平坦红色石地上,点缀着灰白色的岩石,地貌与出发前一模一样。他意识到,整整一晚上,他兜了一大圈,回到了原点。 雨果想哭。不行,被卡修知道了,我笑死我的。40多岁的男人,哭鼻子。等等,这里没别人,也许我可以尽情哭…… 他很快抛弃了这念头,抹了一把脸,将手上残余的雨滴舔干净,那是他得到的最后一点水。 太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酷热的白天即将到来。 第79章 千里之外 炙热的太阳烤着地面,沙子的热度从鞋底传来,被晒伤的额头火辣辣地疼。为了避开昨天的流沙,今天雨果决定往东走。奥兰多行省的沙漠,东西狭长,但如果我在靠近东边那一头,应该很快会达到山脉,那里会有水和树,树叶也能吃。如果是在靠近西边那一头,而我往东走,那等于横穿整个沙漠……不管了,只能碰碰运气。 他跋涉了整整一上午,嘴唇干裂,脚上起泡,终于累倒在一块岩石旁。巨大的岩石斜在地面上,他躲到阴影处。 突然听到嘶嘶声,他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随时准备施法。 一只蜥蜴坐在岩石上,甩动尾巴,瞪着眼睛看着雨果,发出威胁般的嘶嘶声。雨果捡起一块石头,丢了出去,喊道:“你也敢嘲笑我?” 蜥蜴跳开了,爬进岩石缝隙里。 雨果又后悔了,早知道给它个法术“灼烧”,烤蜥蜴肉的滋味还没尝过呢。他趴到红色的岩石上,往缝隙里看去,眼前一亮:缝隙里有一窝白色的蛋。他抓起一枚蛋,晃了晃,敲破皮革般的蛋壳,里面的蛋黄、蛋液流了下来,他贪婪地吮吸,连同手掌里的砂砾一起吃进肚子里。他吃光了所有的蛋,期间观察了岩石周围,确信那不是蛇窝后,疲惫地躺倒在阴影中。 他梦见了魔法学院。学院的后山有条河,河面泛起白色的水花,沃特一脸严肃,坐在河里的石块上,一动不动,与水元素对话。 卡修惊喜地大吼大叫,甩动鱼竿,一条鱼被拉了上来,鱼尾擦过沃特的鼻尖。 “嘿!卡修,你别打扰我练习!”沃特皱着眉,将手放进河里,“我刚和水元素对上话。” 卡修耸耸肩,对雨果眨眨眼,抬了抬下巴:“喂,雨果,动用你的一点小魔法,我们烤鱼吃,馋死沃特。” 雨果打了个响指,土坑里的树枝燃烧起来。卡修翻烤着钓上来的鱼,一时间鱼香四溢。 卡修轻手轻脚地走到沃特面前,把烤好的鱼放在沃特鼻子前。 沃特正闭着眼睛,他抽了抽鼻子,睁开眼,吼道:“该死的!你就能不能安静点?多大的人了?19岁了!” “你吃不吃?”卡修装作没听到沃特的抱怨。 “不吃!”沃特双手砸在水里,溅起水花。 “雨果,我们吃。瞧他一副苦瓜脸。水元素好比柔情似水的女人,这样的好女人会喜欢苦瓜脸?”卡修又搬出元素等于女人的理论,将鱼放到雨果面前。 雨果舔了舔嘴唇,刚要伸手去拿鱼,看到沃特坐着的石头附近,河流改变了方向,水旋转起来,漩涡越来越大。 “我成功了!我掌控了水元素!”沃特惊喜地叫了起来,他将双手伸出河里,漩涡里的水失去了控制,扑向雨果,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水,好多的水,甘甜的水。 雨果叫喊着,饥饿与干渴驱赶走了睡意。烤鱼、河流全不见了,眼前又是一片荒凉的沙漠。 热浪开始消退,又一个傍晚来临。 他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夜晚即将来临,寒冷即将包裹着他。但他必须走,他要尽早走出沙漠,去警告魔法评议会,豪森越狱了。 他打了个响指,一小团火焰在指尖舞动,作为照明,也给他提供一点点温暖。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了夜晚沙漠里的种种动物。毛腿的大蜘蛛在岩石上飞快爬动。一只老鼠看到他,迅速躲回地洞,连抓它的机会都没。他又找到了一个蜥蜴窝,蜥蜴跳到他身上,他挥手赶走,蜥蜴爬进了沙底,于是他享用了三枚蜥蜴蛋。 黏糊糊的蛋黄粘在牙齿上、手指上、袖子上,他又脏又臭,走了没多久,倒在沙漠上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梦见了奥尔雪山要塞。 冰柱挂在要塞指挥塔的屋檐下。卡修与大家打赌,看谁吃的冰柱多。最先尝试的是威尔逊,胖子向来贪吃,将冰柱塞进嘴里,两腮变得僵硬,他支支吾吾发出声音,大家爆笑,胖子的舌头被冰柱粘住了。 古林浩折下三根冰柱,像吃甘蔗一样,嚼得起劲。轮到卡修时,卡修耍赖了,说古林浩是冰系魔法师,不该参加赌局,于是邀请雨果参加。雨果抓过冰凉的冰柱,晶莹剔透的冰柱在阳光下像水晶,塞进嘴里开始融化,冰冷爽口的水,冻得他蛀牙疼痛,他知道自己上了卡修的当,但他强作享受,可口绝妙的冰水啊…… 他又醒了。初晨的太阳冉冉升起。他发现放在岩石上的短剑,表面沾满露珠。他急不可耐,将短剑舔了一遍。短剑划破了手指,红色的血液让他咽了下口水。 血液是液体,喝吧。给手臂划上一刀,足够你喝饱。 他摇了摇头,驱赶这幻想,继续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力地倒在地上。怀里的奥术水晶、神秘的书掉了出来。舒尔茨说,他的奥术水晶随我处置。把奥术水晶埋进沙漠又如何?把这本打不开的书埋进沙漠,又如何?包括战狼小队,我不做队长又如何? 他哭了,尽管流不出多少眼泪,喉咙也发不出大的声音。他颤抖着,抱着头痛哭。卡修在军部当着官,此刻应当在享受美酒,沉浸在帝国庆典中,他才是有能力的人。古林浩当独角兽小队队长,驻守奥术水晶矿,简直大材小用。沃特恨死我了,为什么要我当战狼小队的队长?至于威尔逊,胖子早已死了,第一个被极地人杀死的魔法师,胖子好歹在史册上还留下名字。 他盯着短剑,白晃晃的阳光反射到他的眼睛。给自己脖子上来一刀,多简单?何必受苦?第一批毕业生里,或高升,或死亡,少一个雨果又如何?责任在肩,该卸下了。 两只秃鹫在天空盘旋。来吧,给自己一刀,让秃鹫有顿肉吃。尘归尘、土归土。不再受白眼,不必忍受夏洛特和基尔罗德的任性,不必忍受太阳的炙烤。 他哭得更厉害了。他发现,连自行了断的决心都没有。我是个懦夫。“北郡镇噩梦”时,我杀了魔法师叛徒,可对自己动刀子,却连抬起手的勇气都没有。叛徒,豪森是个叛徒,他叫我学火焰魔法,我尊敬他,结果他把霍兰杀了。他背叛了兄弟,背叛了信任他的所有人。 不行,我得活下去。我要亲自抓住豪森,问个究竟。小小的沙漠,没法难倒我。我不会放弃的。 他又站了起来,继续往东走。他靠吃老鼠、吃虫子、喝露水,又挨过两、三天。 太阳依旧毒辣,几天没下雨。今天一无所获,连蜥蜴蛋都找不到。他倒在岩石上,管它有多烫。他仰面朝天,将剑举在眼前时,连手都发抖了。很快我连自我了断的力气都没了。还谈什么抓住豪森?要么我启动沙化魔法,把自己埋进沙子里,窒息而死?白痴,那你死命逃出流沙干什么?要么放把火,把自己也烧着?反正都是死,何必选最痛苦的?不如晒死。 嗯,睡一觉,然后睡不醒,那样不会有太大痛苦。他放下剑,闭上眼睛,任凭太阳炙烤。秃鹫的叫声在天空回荡。是时候了,追随死去的战友们而去,我就不会孤独了。他的内心反而平静了。 有东西摩擦他的脸,还有他的手。温热的鼻息,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匹马。他伸出手,摸了摸马鼻子。这不是幻象。 “他还活着。”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离死不远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尖锐刺耳,“看看他有什么宝贝。” “水,我要水。”他轻声说道。 他感到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胡乱翻找。 “两只水晶球,当个摆设品不错。这本是书?为什么打不开?”尖锐刺耳的男人叹了口气,“一把短剑,一个狼头的项链,看起来也就这些还值钱。” “不要,别拿走我的东西。”他摇了摇头,轻微地抖动手,想要给强盗来个法术“灼烧”,然而火元素对他置之不理。连法力都干涸了。 “水晶、狼头、短剑。他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另一个男人将水壶塞进雨果的嘴里,“我想起来了,罗德斯帝国的魔法师带着水晶。” 他贪婪地喝着水,没有被呛到。 说话声尖锐的男人哈哈大笑:“就是死了皇帝的那个国家?” 皇帝陛下死了?雨果的心里升起疑团。不可能,我离开雷霆堡时,皇帝还嚷着要举办帝国庆典呢。等等,他说“那个国家”,那我是在哪儿? 他睁开眼睛,看到两个侏儒。其中一个棕色卷发,脸上有一道伤疤,另一个头发谢了顶,年纪更大一些。 他问道:“我在哪儿?” “欢迎来到奴隶湾,伟大的自由贸易城邦——格斯瓦纳。”谢顶的侏儒收回水壶,拉过马,回答道。 舒尔茨将我传送到了自由贸易城邦!这里离帝国最南部的梅诺行省,都有1个多月的骑程!雨果震惊地看着舒尔茨的奥术水晶。 第80章 按耐不住 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空,云层像一朵朵金黄的面包,橘黄色的太阳躲在云朵后面,露出半张脸。宽阔的苏鲁士运河上,飘着白帆,那是来往的商船。两岸的码头、街道看起来狭长,人们穿梭其中,忙于生计。 凯撒的脸上沾着颜料,他眨着眼睛,歪着脑袋,问道:“塞巴斯蒂安叔叔,我画得怎么样?” 画架上铺开一张纸,凯撒画画时很用心,但笔法稚嫩,将眼前的美景画得歪七扭八。塞巴斯蒂安略微沉思,说道:“殿下画得真不错。” “真的?”凯撒的眼睛里充满惊喜。 “是的,殿下可以……当个印象派画家。”塞巴斯蒂安点点头,端详着凯撒的画作。 “不准骗人!”凯撒将手指上的颜料抹到塞巴斯蒂安的鼻子上,一脸颜色。 “我不骗人。假以时日。”塞巴斯蒂安的鼻子上是红色的,让他看起来像个马戏团的小丑。 伊凡娜出神的望着他们。凯撒喜欢塞巴斯蒂安,如果塞巴斯蒂安能当他的父亲多好。一想到这点,她的心跳得飞快,脸颊发烫。 “哇哦——母后大人,听到没?塞巴斯蒂安叔叔说我可以当画家!”凯撒欢叫着,跑到伊凡娜身边,打断伊凡娜的思绪。他拍着手,颜料洒到了地上、衣服上,欢天喜地。 “真的吗?凯撒真了不起。历代皇帝都有特长,你可以选择绘画。”天真的孩子。伊凡娜看着凯撒稚嫩的笑容,心里隐隐作痛。这孩子太天真,连塞巴斯蒂安那么客套的话都当真,将来怎么当皇帝? “父皇的特长是用战锤,哥哥是用双手剑,我是拿画笔,拿的东西越来越小。”凯撒撅起嘴,“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学剑?单手剑也可以。” “不准!剑太危险。”伊凡娜心里一紧,这孩子身子太弱。 凯撒的脸立即拉长了,情绪低落。他怏怏地反背双手,好像自己犯了错。 你根本没错,孩子。错的是你的酒鬼父亲,酒精害了他,更害了你。伊凡娜蹲下来,摸了摸凯撒的脸颊,小鬼头别过脸去,不让她抚摸。12岁,开始叛逆了。 “丽莎,带皇子去洗个澡,等下准备吃饭。”伊凡娜遣走了侍女和儿子。 内城华灯初上,与晚霞相映成趣。伊凡娜叫住想要离开的塞巴斯蒂安,心扑通直跳。 “摄政王大人,感谢你百忙之中,来陪皇子。”伊凡娜压住嗓子,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威严。 塞巴斯蒂安微微欠了欠身,说道:“二皇子殿下喜欢画画,我觉得他有这天赋。” 二皇子、二皇子!凯撒一出生就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下。伊凡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该骗他,他画得一塌糊涂。” 塞巴斯蒂安挠挠脸,笑了笑:“皇后陛下,孩子的想象力是非常宝贵的创造力。他陶醉在绘画中,陶醉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得到快乐。” “不,他应该知道真相,明白自己不是画画的料。”伊凡娜一说起这个就生气,“想象力?他将来要治理国家,必须懂得审视自己,更要学会辨别谎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塞巴斯蒂安一脸尴尬,他道歉道:“对不起,皇后陛下,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凯撒要当皇帝?伊凡娜脱口而出:“你该现实一点,塞巴斯蒂安,大皇子至今昏迷不醒,就算醒了,也是个残废。” 塞巴斯蒂安惊讶地看着她,脸色变得刷白,嘴唇蠕动几下,接不下话。 “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不是吗?”伊凡娜赶紧把语气软下来。塞巴斯蒂安是那酒鬼的心腹,我不该那么冲动说出真心话。 诚实的摄政王低着头,垂下眼睑,沉思了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皇后陛下,先皇陛下的遗言是:我做摄政王,直到大皇子康复或二皇子成年。大皇子拥有第一继承顺位,这是无可争辩的。我们既要做最好的打算,大学士正努力治疗大皇子。” 该死的,他的第一继承顺位毫无意义,国家不能让一个残废、昏迷的人执政。你也别想独揽大权。伊凡娜轻咳一声,回敬道:“你不过是个摄政王,只是代理管理国家。请你清楚自己的地位、责任。”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我很清楚,皇后陛下,我也没想着独揽大权。事实上……我更想早点卸下重担,去周游帝国,写生绘画。” “哎,你也很艰难。”伊凡娜心头一喜,软下语气,她不想与摄政王翻脸,“请你想一想:如果布兰德特一直没能康复,等到凯撒成年了,他又没做好当皇帝的准备,到时候如何是好?凯撒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天真稚嫩,这样的他没法治理国家。我们得悉心培养他。” 她把手搭在塞巴斯蒂安的肩膀上,感受那衣料底下传来的温度,她靠近他,说道:“培养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继承人。” 塞巴斯蒂安沉默不语。 晚霞已彻底消失,黑夜如同拉开在天空的幕布,将太阳彻底遮住。晚上起了风,微风吹起塞巴斯蒂安的亚麻色头发,轻抚伊凡娜的脸庞,她闻到了茉莉花的清香。摄政王洗澡时爱用茉莉花香味的香料,她记下了。 许久,塞巴斯蒂安点点头,表情有些痛苦:“是的,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二皇子需要更好的老师,学习绘画当然可以,但要学的有很多。” “对,有很多。你有什么好的老师推荐吗?”伊凡娜故意让塞巴斯蒂安推荐人选。 塞巴斯蒂安微微皱着眉,说道:“不如我们换个角度思考。就像造城堡,你需要登高,所以你需要建造足够宽的楼梯,于是延伸开来,楼梯的材质,决定用什么材料,选择谁施工。同样的道理,二皇子需要什么样的品质和才能,需要学什么,然后再来选什么样的老师。” 伊凡娜点点头,问道:“你觉得凯撒需要学什么?” 塞巴斯蒂安微微欠了欠身,说道:“陛下,恕我直言。一个受人爱戴的皇帝,首先具备高贵的品格,能懂得体恤民情,仁爱、宽恕。我觉得他学画画很好,画画可以让人的眼睛发现美,用心灵感受美。如果他对建筑有兴趣,也可以学学建筑学,很多建筑都是力与美的表现,让他能懂得万事万物的规律。可以聘请学城的学士来教他。” 该死的,凯撒不是去当学士,也不是去当建筑师。伊凡娜对塞巴斯蒂安的答案感到不满,但她耐着性子,轻声说道:“他还需要学什么?” “我觉得二皇子可以去普通农民家里,学个一年半载。体验民生疾苦。”塞巴斯蒂安眨眨眼睛,“让他走出君守城,去看看这个世界。” 他不是放牧的,也不是插秧的。“继续说。”伊凡娜的语气有点变得不满。 塞巴斯蒂安似乎没察觉出来,说出了伊凡娜最不想听的话:“让他学剑。学习剑术,可以让他保护自己。” “去你的塞巴斯蒂安!你想害死他!”伊凡娜终于忍不住,尖叫道,她挥舞着手,说道,“你让他学画画,我没意见,但他不能进而去学建筑。塞巴斯蒂安,他不是你的孩子,他不能以成为建筑师的目标而培养!” 塞巴斯蒂安单膝跪地,低着头,忍着她的咆哮。 “让他离开君守城?去普通农民家体验一年半载?不行!农活会伤害他的健康!体验民生疾苦?难道要他跟着乞丐睡树底下、跟着羊群跑上山,变得像个呆头呆脑的农民?”她指着塞巴斯蒂安的额头,继续痛骂,“让他晒得皮肤粗糙、浑身黝黑,坐在雷霆王座上,跟文武百官讨论母羊怎么下崽?” 她坐到座位上,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剑,气呼呼地把剑摘下来,扔在地上,又踩上几脚:“你还让他学剑!你明明知道他身子弱!难道想让他和那个酒鬼,以及布兰德特一样?他有御前骑士保护!”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气不打一处来。她来回踱步,像头母狮子。塞巴斯蒂安一言不发,抿紧嘴唇,任凭她发飙。 过了好久,她撒够了气,看着低头不语的摄政王,说道:“凯撒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皇子。他需要高瞻远瞩的政治智慧;他需要辨别谎言、洞察真相的能力;他需要懂得肩负责任,而不是一心沉醉在印象派;他需要足够狠,狠到那群老奸巨猾的家伙害怕他!对,他需要有一个具有足够政治头脑的人引领他,需要一个具有魄力的人指引他!我要让他的外公进宫!” “皇后陛下,请你三思。”摄政王咬咬嘴唇,看起来说这话很艰难,“索罗斯伯爵辅佐着文森特公爵管辖北方。我们需要稳固的北方,而伯爵是文森特公爵的左右臂膀。” “你什么意思?我也来自北方,那个酒鬼要你提防北方,连皇子的外公都要提防?连我都要提防?”伊凡娜感到屈辱,到头来,她深爱过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却是时刻提防着她,换句话说,他从没爱过她! “我的心意已决。摄政王,你只是皇室的代理人,我才是皇后!”伊凡娜挥了挥手,“不管你肯不肯交出首相的位置,我的父亲都必须进宫!在御前会议上,都必须有一个位置!” “滚吧!”她下了逐客令。 塞巴斯蒂安默不作声,鞠躬后,依然是一言不发地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伊凡娜的后悔油然而生。奥古斯特对凯撒从来都不闻不问,更别提为培养凯撒的事而争吵。 他才像个父亲,亲爱的塞巴斯蒂安。 第81章 暗流 今天天气晴朗,对于来自南方的塞巴斯蒂安来说,6月初的雷霆堡气候宜人。天气条件适合,皇家猎场里的树木越发郁郁葱葱,空气中充满着植物芳香。一头梅花鹿远远地看着走进树林的两人,耳朵扇动几下,跳跃着离开。 “一头幼梅花鹿,真是可爱,对不对?”情报总管比尔·牛顿换上了杏黄色的棉质长衫,一到夏天,更藏不住他的大肚腩了。 塞巴斯蒂安微微点点头,目送幼梅花鹿一步三回头,看着他。绘画时的凯撒,他的眼神与幼梅花鹿的别无二致,清澈天真。伊凡娜不该这样,凯撒是个善良的孩子。也许伊凡娜说的有道理,权力的游戏中,该提防敌人,该狠一点,但真正受到爱戴的皇帝,必须有高贵的品格。仁君才能得到拥护,暴君尤迪特·鲁道夫,连他的后代都羞于提及。凯撒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比尔耸耸肩:“看来那小美人儿看上摄政王了。” 不,我有心上人。伊凡娜是奥古斯特的妻子,我也不喜欢这女人。塞巴斯蒂安漠然地摇头道:“不,我不喜欢。” 比尔挠挠脸:“那就射它一弓箭,可惜,我没带弓箭来。” 塞巴斯蒂安这才回过神来,比尔说的是那头幼梅花鹿。 “摄政王陛下有心事?”比尔微笑着,问道,“你说不喜欢啥?” “我是说……我不喜欢打猎。”塞巴斯蒂安赶紧把话说圆,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太残忍。” 比尔盯着塞巴斯蒂安,说道:“幸好今天我们不打猎,只是闲逛。” 塞巴斯蒂安心里无奈地苦笑,在雷霆堡,他如今只能拉拢御前会议上少数没有和他起冲突的情报总管。而在几个月前,他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情报总管好拍马屁、阴暗狡诈。 微风吹过,脚下的树叶沙沙作响。一只野兔看到塞巴斯蒂安,飞快地逃走,躲进哪个洞穴里。 “摄政王陛下的心情好像一直不太好。有什么可以效劳的?”比尔打破沉默,语气恭敬。 塞巴斯蒂安摸了摸胸前的吊坠,想了想,回答道:“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法务部的帝国庆典资金用款审计报告出来了,水份不少。” 比尔拍拍肚子,笑道:“比我的肚子油水还多?” “不开玩笑。比尔,法务大臣、财政大臣和大工匠,把我当傻子。”塞巴斯蒂安咽了下口水,嘴里一股苦涩,“我很心痛,财政大臣和大工匠中饱私囊,我可以让法务部查办他们,可连法务大臣都……”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比尔抬了抬下巴,塞巴斯蒂安看到一头枣红色的马,没有马鞍,低着头正在吃草。 “落日行省有句谚语:马不吃夜草不肥。他们不捞点油水,怎么能穿金戴银?”比尔眨眨眼,“记得骑士比赛上,大工匠把翡翠戒指和金项链都输给我了吗?” 我只记得骑士比赛的最后一团糟,陛下死了、大皇子重伤。就你还记得赌局。塞巴斯蒂安摇摇头。 “菲利普出了名的怕老婆,输了翡翠戒指和金项链之后,跑进银行,要把它们赎回去。”比尔伸出两根手指头,“于是我加倍收了赎金,他毫不犹豫地付了款。” “你那是敲诈。七神啊,大工匠的钱真多。”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比尔。看得出来,比尔也是捞油水的主,但奥拉夫说,找不出有关比尔罪行的蛛丝马迹。更何况,送别卡介伦那晚,多亏了比尔。我暂且放过你,情报总管。 “恕我直言,只要是好马,吃得多又何妨?”比尔嘿嘿一笑,把手伸进袖子里,摸出一把橄榄,请塞巴斯蒂安吃,“举国上下,能进御前会议的就他们几个,先皇陛下一定也有所察觉,但他没动手除掉他们。给点好处,让他们办事,就这么简单。” 他要我在前,他在后,敌明我暗。还没来得急除掉他们,自己先走一步。塞巴斯蒂安将一颗橄榄拿在手心,说道:“你的意思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尔微笑着,看了看塞巴斯蒂安,回答道:“摄政王的眼睛明亮如炬。我先声明,我不是为他们求情的。只是先皇陛下刚驾崩半个月,你就拿御前会议的人开刀,先不说别人怎么看你,你根基不稳啊。” 我本来就没什么根基,一个画家、建筑师,被硬提拔为首相,又被硬塞了摄政王的头衔。 “不行,比尔,我不允许他们贪赃枉法。在贫民区,有的人为了抢一碗老鼠肉汤打架,而他们……”塞巴斯蒂安咬咬牙,下定决心,“我铲除帝国的蛀虫,警告百官。我带头廉洁奉公,爱惜子民。我只有伸张正义、得到百姓的拥护,才能稳固我的根基。” 比尔摇了摇头,劝道:“美好的愿望。陛下,可是你想过没?除掉他们之后,让谁进御前会议?” 塞巴斯蒂安一愣。他对三个混蛋恨之入骨,却没想过找谁替代他们。 比尔似乎看出了塞巴斯蒂安的心思,转移了话题:“说起人选问题,奥兰多行省的总督,您打算怎么办?拖了半个月了。” 又是一件烦心事。塞巴斯蒂安吐出橄榄核,轻轻扔到草丛里,说道:“很难找。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我听说,海因里希家族的人在奥兰多行省很有威望?”比尔将橄榄核向一只野兔扔去,野兔飞快逃走。 “家父写信来,推荐我的堂弟。”情报头子打听到了什么?我照实说好了。 “那是好事啊。海因里希伯爵虽然剥夺了你的爵位,但没想到你当了摄政王。陛下,我觉得你应该答应下来。一来,你需要有个自己人,二来,做了这个人情,正好与你的父亲冰释前嫌。”比尔认真分析道。 “我拒绝了。”塞巴斯蒂安说出这话时,比尔瞪大了眼睛。 他解释道:“我很想与家父和解,但我不会拿总督的位置去换他的认可。更何况……”家父至今对丽塔的死不感到愧疚。他拆散了我们,害她与我私奔时,被强盗杀死。 “更何况,我不想让人说是任人唯亲。”塞巴斯蒂安选择不告诉比尔关于丽塔的事。我不是伊凡娜皇后,哭着喊着要父亲进御前会议。 比尔一拍脑门:“我的天哪!摄政王陛下,你这是有多天真?如果你的家族里确实有那么一个治理国家的奇才,就因为和你一个姓,你就不任用他?你这不叫廉洁公正,你那叫迂腐。” “我了解那个堂弟,他的能力平平。”塞巴斯蒂安想了想,“我得对帝国负责。” “千斤重担哪!”比尔把橄榄核都扔进草丛,拍了拍手,“你该找人分担。” “我更希望大皇子能康复。”塞巴斯蒂安伸展手臂,伸了个懒腰,长期伏案办公,让他背疼。 比尔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关于这一点,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塞巴斯蒂安心里打鼓,他看了看四周,几只松鼠从树枝上跳过,没有其他人。“这不就是你让我到猎场来的原因吗?”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情报总管前面一些话东拉西扯,无非是找话题。 “现在证据还不足。那天冲撞大皇子的马,被人在臀部狠狠扎了一刀,所以突然发疯。”比尔说完,眨眨眼。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惊,他合不拢嘴:“你的意思是,这是场蓄意谋杀?” “不止这些。记得皇帝陛下的胸甲吗?他的身材发福,用铁钳撑开、用绳子固定。但后来铁匠发现,那绳子不是散开的,是被割断的。”比尔继续说道,语气平缓,句句惊人。 塞巴斯蒂安揪住比尔的衣领,压低声音,但语气充满愤怒:“你为什么不早说?!” 比尔无奈地皱了皱眉:“摄政王陛下,调查需要时间,何况当时现场这么乱。骑士团体比赛,本来场面就乱,先皇陛下和大皇子就不该参加。有人想蓄意谋杀,但把这装成意外。” “那些活着的参加骑士比赛的人呢?”塞巴斯蒂安咬牙切齿地问道。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谁管他们啊?”比尔摇了摇头,“骑马冲撞大皇子的骑士,当场死亡,我怀疑他是故意摔下马自杀。其他人嘛,早就逃走了,天下之大,也许有人用的还是化名,没法找。”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塞巴斯蒂安将比尔的衣领拽得紧紧的。 “只能继续查。所以我说了,现在不一定合适说。”比尔解释道,“我知道你的脾气,你恨不得今天就抓到凶手。但我还是说了出来,就是想警告你:我们的对手并非普通的杀人犯,是个熟练玩权力的游戏的老手。万事小心。” 塞巴斯蒂安松开了比尔的衣领,深深地叹了口气,蹲坐在地上,抓着头发。都是我不好,如果当时我学卡介伦·杨,以死相谏,成功阻止陛下和大皇子参加团体比赛的话……就算我死了都值。 这时,一个首相塔的侍从跑了过来,满头大汗,说道:“陛下,您的信,来自长城的。” “滚!”塞巴斯蒂安怒吼道。 侍从吓得摔了一跤,赶快爬起来,连信都没捡起来,跑走了。 “给我查!比尔!我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塞巴斯蒂安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第82章 直面院长 威廉教官的短剑从斜上方劈下来,爱德华用短剑招架后,调整呼吸,一个后撤步,腾出空间,反击刺去。 “别低头,别看我的腹部!”威廉教官将左手背在身后,仅仅用右手挥舞短剑,用力一拨,将爱德华的攻击轻松化解。爱德华胸前出现破绽,教官跨前一步,将剑停留在爱德华的喉咙前。 爱德华咽了下口水,一滴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肩膀的衣服上。他撇了撇嘴,叹气道:“又输了。教官,你太厉害了。” “胡扯,我才用了一只手。你的速度不够快,你的眼睛出卖了攻击意图。”威廉教官用短剑轻轻碰触爱德华的腰,“腰太硬,软一点,步伐轻松一点,这样你的躲闪会更灵活。” “啊——爱德华——”几个女生一跑过来,就大呼小叫。 卓雅双手插腰,哼了一声:“左边,哎呀,笨死了,打腹部,哎呦,剑又被拨开了。” 听到女生大呼小叫的爱德华,步法越加凌乱。他的手一松,短剑被挑向天空。他跌坐在地上,剑落到地上时,剑尖插进离他胯部5厘米的地面。 “哇——”爱德华惊叫一声,“教官,你太狠了吧。” 教官拉起爱德华,说道:“你的注意力太不集中了。” 爱德华鼓起腮帮,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女孩子们面前。 “他过来了!天哪!”弥赛亚拉住艾薇儿的手,“嘿嘿,艾薇儿,他过来了哦。” 艾薇儿的脸跟苹果一样红,下意识地搓着手。 “都是你们大呼小叫,害我输了!”爱德华吼道,“气死我了,都走开啊!” 卓雅用手指按住爱德华的胸口:“你这叫召唤不出元素,嫌元素难伺候。天分啊,你没有剑术的天分。” 爱德华拍拍卓雅的脑门:“小鬼头你懂什么?我可是铁之魔法师爱德华。” “你神气什么?”卓雅打了个响指,火苗在指尖舞动,“你能召唤火元素吗?” “你能让铁棍变软吗?”爱德华反驳道。 “可以,用高温融化。”卓雅双手抱胸,问一旁的亚瑟,“对不对,理论王,足够的高温可以融化铁。” 亚瑟瞥了一眼爱德华,哼了一声,顾自离开。 弥赛亚踮起脚尖,看着默默离开的亚瑟,问道:“你们怎么了?自从学院的帝国庆典晚会后,两个人就一直没说过话。” 爱德华哼了一声:“他发神经啊。突然就不理我了,我又没得罪他。” 站在一旁的阿斯特兰一拍脑袋,叹了口气。 “你头疼?”爱德华关心地问,“昨晚去厨房偷吃的时候没穿上衣服,着凉发烧了?” “哥哥!”阿斯特兰羞红了脸,“我根本没偷吃。不对,我没头疼。” “那就是说偷吃了?”爱德华咂咂嘴,“哎,我怎么会有这么个贪吃鬼弟弟。” “哎呀,被你绕进去了。”阿斯特兰扯开话题,“我说,大家帮帮亚瑟吧。他很努力地学习魔法理论知识,但至今魔法实践课都是零分,他快急疯了。” “哦!懂了,他在嫉妒我!”爱德华一拍手,恍然大悟,“早说嘛,我好好劝他就行了嘛。” “你真的懂了?”阿斯特兰看了看艾薇儿,回过头,问爱德华。 “懂了,我劝他想开点,我是天才,铁之魔法师,征服土元素的男人。”爱德华认真地点点头,“凡人不能与天才比的,他和自己怄什么气啊。” 阿斯特兰白了爱德华一眼,眼神里彻底绝望了。他转过头,问卓雅:“卓雅,你帮帮亚瑟吧。” 卓雅一歪脑袋,将食指放在唇边,喃喃道:“理论王熟读魔法理论,《元素在我手》、《奥术水晶结构分析》,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不像某人纯粹靠运气。” 爱德华正喝着艾薇儿递来的水,听到这话,一口喷了出来:“混蛋,你说谁靠运气?!” “就是你!谁回答就是谁。”卓雅向爱德华吐了吐舌头。 “你那是嫉妒天才!成天凶巴巴的,你该学学艾薇儿这样的……”爱德华回过头,看了看艾薇儿。“淑女……我的天哪!” 艾薇儿的脸上、胸口的衣服上湿漉漉的,她抿紧嘴唇,在眼泪快要涌出来时,转头跑走。 个子小小的卓雅跳起来,用手狠狠地打了爱德华的脑门:“你这白痴!” 看着三个女孩离开,爱德华叹了口气:“又不是我的错!” “哥哥!”阿斯特兰脱口而出,“我问你,你是装傻还是白痴?” 爱德华看着阿斯特兰的模样,他觉得弟弟和几个女孩今天有点古怪,他疑惑道:“到底怎么了?” 天瓦蓝瓦蓝的,爱德华伸出手,想象自己抓住一朵云团。 阿斯特兰把一切都告诉他了,情书的事情,以及艾薇儿暗恋自己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对躺在草坪上的弟弟说道:“我没想过那么复杂。都是误会一场,我去和亚瑟说清楚。” “你怎么说?亚瑟你放心吧,你没喜欢过艾薇儿。然后艾薇儿大哭特哭?”阿斯特兰转过头,问道,“你忍心让艾薇儿伤心?” 爱德华用力摇了摇头:“在找出爸爸杀害叔叔的真相前,我不会恋爱。我不想让心爱的人伤心,也许在查找真相的时候,我遭遇不测呢?” 阿斯特兰用力捶了爱德华的胸口,打得爱德华胸闷气短。 “混蛋哥哥!”阿斯特兰说道,“你能不能别说丧气话!” 爱德华咳嗽几声,深呼吸,总算缓过劲来。他坐起来,吼道:“你要谋杀我啊。”他一愣,意识到什么,垂下头。 “哥哥,谈谈其他的事吧。”阿斯特兰转移话题,“我的元素实践课也是零分,如果10月份的时候还是不合格,那可是会被列入淘汰者观察名单的。” 爱德华倒抽一口冷气。在魔法学院有条规定:入学半年的学生,即使魔法理论课拿a,元素实践课是零分,也是要被列入淘汰者观察名单,等满一年,还是如此,那就被迫退学。 “现在才6月份嘛,还有4个月呢。”爱德华故作轻松道,“再说了,皇帝陛下刚驾崩半个月,院长们还没心思管我们呢。” 阿斯特兰也坐了起来,双手托腮,苦笑道:“该说你迟钝,还是乐观呢?对了,哥哥,后来你进过院长的房间对不对,发现了什么吗?” 爱德华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 那天,爱德华撒谎要努力学习书本知识,向院长借书,趁机进了院长的办公室。他爬上梯子,故意说要自己找书看。 “院长大人,你这里藏书好多。”爱德华的视线所有扫视,他注意到被他和弟弟乱放的书,依旧放在原位。 西恩院长坐在座位上,看着爱德华:“那些都是旧书了,你别乱翻,会把他们弄破的。你想找什么?” “关于铁元素的。”爱德华随口瞎编,“我想更多地了解它们。” 院长哈哈大笑:“那就你左手拿一本。” 爱德华故意拿当时搬不动的书,这次他看清了,那本书是黑色的封面,书籍上没有书名。 “是这本书?”爱德华用力将书往外推,那书依然纹丝不动。 西恩院长走过来,爱德华注意到院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面不改色心不跳。 院长笑了笑,说道:“你要是拿得动,你就拿去看吧。这本书,来自落日行省,据说用玄铁制作。” 拿就拿!爱德华用出吃奶的力气,一会儿用双手抱,一会儿用力推,书才移动了一点点。他累得满头大汗,哭丧着脸:“到底是谁把这书搬过来的嘛!” 西恩指了指墙上的画像:“我猜,是霍兰院长,要么就是豪森副院长。至少在我之前,这书就放这里了。” 爱德华看了看画像。 “说起来,你和霍兰很像。金色头发、褐色眼眸。”西恩院长眯起眼睛,“阿斯特兰与豪森很像,金色头发,绿色眼眸。” 糟糕,露陷了吗?爱德华手一滑,一本书掉到了地上。 “怎么可能吗?我要是有那么厉害的爸爸,我还会魔法理论考试不及格?”爱德华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心虚。 西恩院长板下脸来:“别装了,小鬼,从你们进入我的办公室时,我就注意到你们了。爱德华·弗里德里希,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替你们打掩护,放走你们吗?”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把话都挑明了吧。”爱德华站在梯子上,居高临下看着西恩院长,“我和弟弟阿斯特兰,就是来查爸爸杀害叔叔霍兰的真相的。”他打算跳下去,就算摔断腿也要压死院长。 “好的,你可以下来慢慢听。”西恩院长摸了摸胡子,“我也算……你的盟友。” 第83章 魔法野史 白色高塔里,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台阶、白色的砖墙,这让白塔在白头翁山上无法一眼识别。纯白象征纯洁,在选择魔法评议会办公地址时,霍兰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这里。 这里堆放着各种书籍,从帝国的官方史书、野史,到魔法历史、魔法理论,甚至还有草药学、炼金术专著。舒尔茨是个书虫,大家都知道,只是当看到那么多藏品时,每个人还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些?不,这些只是开胃菜。看看这些。”舒尔茨推开一道巨大的木头拱门,里面是长长的走廊。白色的走廊延绵不绝,环绕一圈,上面的油画格外让人注目。 “你对艺术也有研究?”西恩摸了摸脑袋,他为眼前这个评议会成员的兴趣和财力大为惊讶,甚至羡慕不已。 舒尔茨拄着法杖,缓步前行。他在一副油画前停下,抬了抬下巴:“这副油画,你觉得如何?” 油画上是皑皑白雪,主人公穿着锁甲,披着金色的袍子,胯下坐骑黑色战马,战马人立,主人公一手握着缰绳,一手高举战锤。他的身后是虚化的骑兵、步兵。 “这人是谁?”西恩觉得哪里见过,他仔细看盾牌上的纹章,“想起来了,大骑士巴克·勃朗宁。雷霆堡的三大雕像之一。” 舒尔茨点点头,说道:“初代皇帝的左右臂膀之一,一生的好友。当时的罗德斯占领了古塞尔威斯首都,自封为王。吕贝克·劳伦兹指责他是偷窃古塞尔威斯王位的贼。罗德斯指责吕贝克亲王北上去塔克斯区域,自立为王。两人互不相让,罗德斯年轻气盛,北上讨伐吕贝克。结果被吕贝克·劳伦兹困于温泉堡,吃光了城堡里的草木和老鼠,几乎快要人吃人了。” “我知道,结果下了几天的雪,劳伦兹在城堡外缺乏应对,很多人冻得睡过去,疏忽大意,没想到罗德斯会反过来突袭。”西恩接下话茬。 “这副油画里记叙的就是巴克·勃朗宁带着队伍,第一个冲出温泉堡。”舒尔茨拄着法杖,继续向前。 第二幅油画用大片红色作为主色调,左下角的建筑不同于罗德斯帝国的建筑风格,不远处有片灰色、白色,细看像是骑兵。整幅油画的用色让人感觉不舒服。 “四圣城攻坚战。原本巴克·勃朗宁奉命等待罗德斯皇帝亲征,但中途他顺利攻进了应天城,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罗德斯皇帝又正好与梅诺王国谈判,大骑士等不及了。”舒尔茨对帝国历史如数家珍,他指了指那片建筑上方的红色,“四圣城出现了巨大的魔法阵,整个城市与巴克·勃朗宁的主力部队同归于尽。” 西恩咂咂嘴,深深叹了口气:“旭日帝国早那么多年就学会了使用魔法。” 舒尔茨眯起眼睛,摇了摇头:“初代皇帝悲痛欲绝。大骑士是他的挚友,你知道为什么内城守卫披金袍子?就是为了纪念大骑士。这一战改变了历史。听闻巴克·勃朗宁战死,初代皇帝居然迁怒于梅诺王国,于是谈判破裂,两国开战。” 西恩唏嘘不已,如果初代皇帝与大骑士一起,亲征四圣城,那梅诺王国就可以长驱直入没有皇帝的罗德斯帝国。如果巴克·勃朗宁没有战死,也许初代皇帝与梅诺王国的攸伦·麦迪逊国王不会开战,如今的罗德斯帝国就不会有梅诺行省。 “初代皇帝南下时,受到激烈抵抗,他不得不选择西进,穿越迷雾森林,结果大家都知道那传说,雷神指引他走出了迷雾森林,获得了新的加斯加尼克行省。”舒尔茨耸了耸肩,“历史居然被巴克·勃朗宁一个人改变。” 两人继续前进,走到第三幅油画面前。油画采用冷色调,其中一人头带王冠,坐在椅子上,那把椅子的两边扶手是黄色的狮子头像,椅背是冰冷的白色,上面隐约有3道黄色的斜线。 “这是雷霆王座!”西恩惊叫道,“画得可真细致。” “在下面站着的是先知米歇尔·冯·克莱德曼。”舒尔茨指着画上的另一个人,“这幅画记录的是初代皇帝与先知米歇尔的初次见面,当时初代皇帝已经47岁,先知只有17岁。见到皇帝,先知拒绝下跪。” 西恩插嘴道:“这是帝国史上第一个先知。为了解开四圣城魔法阵的谜团,初代皇帝请先知研究魔法。3年后,米歇尔发现了奥术水晶。” 舒尔茨轻蔑地笑了笑,不作回答。他继续向前走,第四幅油画的内容西恩一眼就认出来了,油画里的人蹲在河边,河水的流向是反的。他抢先说道:“年轻先知阿诺尔德在旅行中找到一块奥术水晶残片,他在洗那片水晶残片时,无意之间,短时间内改变了水流方向。” “但是阿诺尔德仅仅是做到这一步罢了。后来他转为文学创作,写下了《神曲》。”舒尔茨叹了口气,“只可惜,我这里只有《神曲》的残本。” “结果他写了一本传播七神之光的宗教作品。”西恩对《神曲》的内容倒背如流,“里面讲述的内容可以概括为:世界由世界之树支撑,人类先知默罕默德顺着树枝,爬上天域,拜见了七神。雷神命他传播神谕,于是七神信仰遍布帝国。” “不,不是传播宗教的文学作品。”舒尔茨坚决摇了摇头,“听说霍兰和豪森两兄弟,发现了一本古籍,他们作了多方考证,确认那是先知奥德赛的真迹,书名叫做《人类与魔法》。” “他们两兄弟?真是魔法迷啊。”西恩对霍兰和豪森的事迹有所耳闻,两人掌握了魔法,并组建了魔法评议会。舒尔茨这个老书虫就是被霍兰任命的魔法评议会成员之一,保管各种珍惜书籍。 “他们把《人类与魔法》交给你了?”西恩兴奋地搓了搓手,“我能看看吗?” “不,豪森把书烧了。”舒尔茨摇摇头,“霍兰与豪森两人发生了争执。” 西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豪森为什么把书烧了?” 舒尔茨指了指第三幅油画:“你刚才说,米歇尔·冯·克莱德曼是第一个人类先知?错了,默罕默德才是。” “不可能,魔法历史书、帝国历史书上都没有他的记载。”西恩也算是个书虫,因此他才能与舒尔茨意气相投,“默罕默德是《神曲》里虚构的人物。” “不,”舒尔茨从袖口里拿出几张羊皮纸,一部分被烧焦,另一部分还能清晰可见。 西恩拿来一看,上面记载着让他震惊的事:罗德斯皇帝要先知默罕默德拿出长生不老的药,结果临死前,都没得到那种药。初代皇帝下令杀了默罕默德。先知在赴死前,写下了预言: 当太阳从西边升起,南面的海逆流北上,当月亮从东边落下,北面的风吹倒皑皑白雪。帝国百年,永不复还。 “这不可能。学城的学士们看到会笑掉大牙,那些自然现象亘古不变。”西恩摇了摇头。 “但霍兰相信那是真的。他认为,极地人从北方来,所以叫作‘北面的风吹倒皑皑白雪’,他担心三年后,帝国百年之际,极地人攻破雷霆堡,‘帝国百年,永不复还’。第一批学生毕业了,他急着让他们奔赴战场。”舒尔茨说道,“霍兰变了,他还给维伦授权成为了十圣杰。西恩,霍兰对我说,要我也参加战争,作为草药师。” 爱德华打断了西恩的回忆,急不可耐地问道:“院长,我来这里,是来找寻豪森,也就是我的爸爸,杀害霍兰叔叔的真相的。不是来听你讲魔法历史的,请直接告诉我真相。” 西恩院长看了看爱德华,摇了摇头:“你的脾气像谁?像豪森?有点儿,有点急性子。你还没听懂?豪森和霍兰原本是好兄弟,因为《人类与魔法》这本书起了争执。豪森烧掉了书,霍兰在看到书之后,渐渐变得疯狂。” 爱德华坐了下来,他问道:“继续说,院长。” “霍兰的疯狂让豪森很担心。于是在三年前,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西恩说道,“当我带着卫兵赶过去时,看到豪森用刀割开了霍兰的喉咙。” “我不信。”爱德华站起来,尖叫道,他突然想起什么,反问道,“那为什么你说你是我和阿斯特兰的盟友,还给我们打掩护?” “豪森被抓了,临走前,他叫住了我,说:命运不可违背。巴克·勃朗宁的死改变了几个国家的命运。他告诉我,要找到命运之子。”西恩站起来,从书架上找出一卷羊皮纸,上面写着《神曲》,“如果《人类与魔法》说的是真的,《神曲》不是虚构的,那么《神曲》里同样有另一段记载:诸神黄昏,黑暗降临,万物湮灭。命运之子,破晓之矛,苏醒之时,百废待兴。” 西恩盯着爱德华的眼睛:“知道为什么我会提出魔法学生的最低入学年龄是15岁?这时候的孩子进入青春发育期,与元素最能产生共鸣。我在找寻命运之子。而你和阿斯特兰,都是十圣杰的孩子,你们值得期待。” 第84章 去往长城 西恩院长的说法简直匪夷所思,爱德华不断过滤院长说的每一句话,在头脑里理出脉络: 霍兰和豪森得到了《人类与魔法》,这本书分析认为:《神曲》不是叙事诗,而是一段不被帝国官方提及的历史。 豪森烧毁了这本书,但霍兰对书里写的预言、先知默罕默德的真实性深信不疑。 不久后,霍兰召集十圣杰、魔法学院毕业生、舒尔茨,参加了一年战争。战争结束后,霍兰越加疯狂。从战场归来,豪森与霍兰又发生争执,西恩恰巧看到了豪森杀了霍兰。 豪森被抓的时候,关照西恩要找到“命运之子”,“命运之子”事关帝国的存亡。西恩院长以招收魔法学生为渠道,寻找可能存在的“命运之子”。 千辛万苦进入魔法学院,结果想要的答案得来全不费功夫。爱德华觉得像是在做梦,一切都太不真实。 “我简直被绕晕了。”爱德华皱了皱眉,“叔叔陷入疯狂,是因为对《人类与魔法》深信不疑,爸爸对《神曲》的记载也深信不疑,于是要你寻找命运之子。那就是说,爸爸和叔叔都对《人类与魔法》深信不疑,那为什么爸爸要烧书?” 西恩院长抓起桌上的烟斗,点燃烟叶,吸了一口,吐出烟圈。他的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你很聪明,我很喜欢你,孩子。” “既然都认同《人类与魔法》,他们在争执什么?有什么分歧让亲兄弟之间动刀子?”爱德华继续说道,他的脑海里,疑团越来越多,目前得到的信息,逻辑上有点说不通。 “那得问他们。”西恩院长耸耸肩。 “我想见见你说的壁画。”爱德华的目光闪烁,“我想见见舒尔茨。” “想求证我是否撒谎?”西恩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打着节拍,“你还是太年轻。如果我在撒谎,你觉得舒尔茨会指出来?你就没想过舒尔茨与我是一伙的?” 他在试探我。该死,我一开始就中了圈套。他没证据确定我和阿斯特兰是豪森的孩子,讲了一番逻辑不通的故事,结果我的表现暴露了我和弟弟的身份。 爱德华的脸上滴下一滴冷汗。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爱德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院长桌上的水果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跨步冲到院长的桌前,抢过水果刀,刺了过去。他的身体被桌子挡住,手臂无法伸得更长,他暗中施放魔法,让水果刀变长,以弥补攻击距离的不足。 水果刀的尺寸或长度都没有变化,在院长的胸前10厘米处停下来。爱德华惊讶地看着水果刀,无论他怎么施放魔法,铁元素像睡着一般,就是不理他。 院长吸了一口烟,淡然地看着爱德华,左手狠狠捏住他的手腕。 院长的手劲大得出乎意料,爱德华疼得龇牙咧嘴,他尖叫一声,松开手,水果刀掉到了地上。 “你的攻击意图太明显了。眼睛扫视水果刀,又看了下我的胸口。”西恩院长的手越抓越紧,爱德华试图用左手去扳开他的手指,但那手指像铁钳一般。 “我虽然没有魔法,但我好歹有强健的体魄。”院长冷笑一声,“徒手格斗,你毫无胜算。”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你对爸爸做了什么?”爱德华吼叫道,“你说的我都不信!你说的魔法历史、帝国历史,都是书上没的、课堂上没教过的。” “嗯,于是你打算去问秋山大师?”西恩院长轻蔑地一笑,“小鬼,你连是敌是友都还没分清。你带着弟弟跑进我的办公室,我替你们打了掩护,隐瞒你们的身份。如果我真要害你们,在你们入学时,就能杀掉你们。” 爱德华心里一惊,不管对方是敌是友,西恩说得对,我和弟弟太莽撞了。 “你只是不甘心。你以为豪森杀了霍兰,背后隐藏着大阴谋。结果呢?获得真相太容易,反而让你起疑心。”西恩眯起眼睛,“你觉得,一本被豪森烧毁的书,疯了霍兰、害了豪森,这样的事情公布出去,会有好处?更何况书里还预言:‘帝国百年,不再复还。’皇帝陛下不砍了我们的头?” 爱德华无言以对。他的心思都被西恩猜中了。是的,他不甘心,他总认为爸爸杀叔叔是假消息,来到学校查真相。结果院长告诉他,这是现实:豪森是弑亲者。 “好吧,你继续说。”爱德华龇牙咧嘴,“把手松开。” 西恩松开了手,看着捂着手腕的爱德华,说道:“在北郡镇,发生了魔法师背叛的事件,死了200多个士兵,雨果杀了对方。就是你们知道的‘北郡镇噩梦’。如果魔法评议会公布有《人类与魔法》这么一本书,你觉得魔法界还能太平?帝国还能太平?” 爱德华觉得西恩说的在理。他反问:“那本书不是被烧了吗?” “那是霍兰说给舒尔茨听的。真相谁又知道?也许豪森烧的是另一本文学书呢?或是另一本手抄本?”西恩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动动脑子,如果不怀好意的魔法师认为豪森有那本书呢?豪森不是很危险?” “爸爸还活着?”爱德华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死没什么两样。魔法师有死刑豁免权。”西恩敲了敲烟斗,“他被押进了鬼泣山监狱,终身监禁,自生自灭。亲属不得探视。” 爱德华嘿嘿一笑:“那就是说,只要我能进那里,就能见到爸爸了。” “你是个聪明人,不会想出那么蠢的主意吧?”西恩把烟斗放在桌上,“进了那里等于陪葬,你的弟弟怎么办?” 爱德华无语了。他承认自己太莽撞,无论什么都是一股热血冲头。 “那你说怎么办?我要救出爸爸。”爱德华看着西恩的眼睛,院长的灰色眼瞳里,有着锐利的目光。 “往上爬。”院长看了看墙上的画,“豪森与霍兰组建了魔法评议会,当时的权势可谓如日中天。如果不是他们自相残杀,评议会在御前会议该有一席之地,评议会委员长应当与军部司令平起平坐。而不是像现在这么窝囊。” “投身政治?”爱德华背脊冒出冷汗,他最不适应的就是面对达官贵人。 “你得有话语权。就像巴克·勃朗宁,他的死左右了陛下的判断,决定了帝国的命运。”西恩点点头,“你若是想救出豪森,就要进御前会议,让皇帝赦免他。我听说现在的摄政王塞巴斯蒂安是个好人,通情达理。” “那我现在就去雷霆堡!”爱德华站了起来。 西恩哈哈大笑:“你太天真,孩子。几岁了?16岁?不行啊,你得成熟起来。你认为一个自称豪森的小鬼,能面见摄政王?你认为御前会议会认可你转述的关于《人类与魔法》的事?你说霍兰已疯,豪森是为帝国除害,而非夺权弑亲,他们会信?” “那你说怎么办?别打谜语!”爱德华气呼呼地,他讨厌西恩居高临下的眼神。 “你必须强大得足够领导魔法评议会,与军部抗衡。”西恩的话如同雷声,惊得爱德华合不拢嘴,“命运之子不一定就是魔法师:巴克·勃朗宁就不是魔法师,初代皇帝也不是魔法师。但你不同,你是十圣杰之子,是铁之魔法师。” “哎呀呀,吓死我了,命运之子,我可承受不起帝国的命运。”爱德华吐出一口气,干笑几声,“院长大人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嘛。远的不说,新十圣杰已经选出来了,评议会那些人都还在,我一个16岁的小鬼,就因为是豪森的儿子,就领导评议会?” 西恩摇了摇头:“小鬼?不,孩子,你得成为男人。” “我……”爱德华的脸发烫,“我还没女朋友呢。” “你在想什么呢?”西恩一脸严肃,“说到底,你想不想救出豪森?” “当然!”爱德华咬咬牙,“我现在就想。” “现在不行。你得强大起来,小子。这条路充满荆棘,但你得走下去,你得杀死心中的男孩。”西恩院长指了指墙上的地图,“去长城。” “去长城?”爱德华看了看地图,加斯加尼克与塔克斯交界处,一条弯弯曲曲的线。那里离雷霆堡十万八千里,与进入御前会议毫无关系。 “白色恶魔卡修被发配去了长城,当了游骑兵的副队长。事实上,他是当世唯一能教你铁系魔法的人了。”西恩院长点点头,“卡修·乔恩,18岁进入魔法学院,毕业时已经是白色法袍,并且是中级剑士。我毫不客气地说,你跟他学,比跟威廉教官学,进步会更快,更能磨炼你的魔法。怎么样?” 爱德华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的浑身情不自禁地颤抖,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的血已经沸腾了,铁之魔法师爱德华,与白色恶魔卡修,这样的组合,我现在就想出发。” “记住,杀死心中的男孩,成为男人。”西恩点点头。 “哥哥!”阿斯特兰的圆脸出现在爱德华的面前,他推了推爱德华,“你在想什么?睡过去了?” “听着,阿斯特兰,我准备去长城。”爱德华睁开眼睛,从回忆中回来。弟弟最近肯定又偷吃了,不然脸不会那么圆。爱德华一想到要与弟弟分别,鼻子就发酸。 “你要离开?那我怎么办?爸爸怎么办?”阿斯特兰的脸都急白了。 “院长说,我得去长城,和卡修大人学习铁系魔法,他是当世唯一能教授我铁系魔法的人。”爱德华咬咬牙,他没法告诉弟弟全部的实情。 “不要!你不要离开我!”阿斯特兰果然哭了。 爱德华抱住弟弟,摸摸弟弟的脑袋,他的心里快被洪水淹没了,他也想哭,心里的堤坝快拦不住泪水了。你得杀死心中的男孩。是的,男人不轻易流泪。 “听着,只有我们强大了,才能做更多的事,保护自己,查出真相。”爱德华轻声对弟弟说道,“分别是暂时的。我去长城学习,你可以换其他的元素试试。” 爱德华离开时,几个女孩子,卓雅、爱丽丝、艾薇儿都哭了。亚瑟也来了,给了爱德华一个大大的拥抱。 爱德华咬紧嘴唇,不让他们看到眼泪流出来。事实上,他对西恩的话半信半疑。但西恩说得对,只要变得强大,他能做更多的事。 也许到那时,他以魔法评议会会长的身份,去见豪森。 第85章 痛下决心 天阴沉沉的。风轻轻吹过,树叶哗哗作响,队伍里很少有人说话。 奥拉夫·克鲁格穿着黑色长袍,金黄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头微皱,眼睑低垂,满怀悲痛。他缓缓走上台阶,每一步都显得步履沉重,每一步都显得撕心裂肺。 “这不吉利。”内务官保罗不安地搓了搓手,轻声说道,“我不喜欢这里,阴森森的。” “没人喜欢这里。”税务官鲍尔的眼睛里充满惊恐,他左右张望,“这些人眼里充满仇恨。他们中有好几个我都见过。看,那个人,带头拒绝交税,煽动了全村的人。脸上有疤的那个,我发誓他打断过收税官的一条腿。” 卡尔学士的嘴微微撅起,看得出来他有点紧张,眼睛四下张望。 “那是因为你的收税官太恶毒,收税时揩油、受贿、贪污,甚至强抢民女。”武仁毫不客气地回敬税务官。 “你敢污蔑帝国的官员!”鲍尔提高声音,瞪大眼睛。 “注意你的言辞。”武仁低声说道,“你该闭嘴,看一下场合。” 在总督府一行官员的身后,同行的有玉华城的几位名门望族:旭日帝国前户部侍郎韩玄林的后代韩玄望、横跨粮食、酒类两个行业的富商徐荣、丝绸富商方德瑞、同文武馆馆长仇啸天,以及这几个人的随从。 在这些人的身后,还有一些自发而来的百姓,他们被治安官诺灵顿派人拦下,但奥拉夫却下令让他们跟来。 当队伍走到半山腰宽阔的平台上,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墓碑。这是玉华城外的公墓,旭日帝国的遗民崇山陵墓的风水,依山修建墓地。 “漫山遍野的墓碑。真不舒服。”保罗打了个哆嗦。 李烈风插嘴道:“你敢多说一个字,小心你的舌头。” 武仁拉住了李烈风,李烈风甩开武仁的手,白了武仁一眼。 “烈风,休得无礼。”韩贤望轻咳一声。 奥拉夫总督站在半山腰,其他人跟在后面,一起对着墓碑深深鞠躬。 武仁的心隐隐作痛,那些躺在地里的,其中一个就是幼小的韩若琳,而同样在玉华城花神节惨案里死去的旭日帝国遗民们,都已无声无息。 默哀一分钟后,奥拉夫总督转过身子,面朝大家,脸上已挂满泪珠。 “真会演戏。”李烈风冷笑一声,说话声很轻,但武仁依然听得清晰,“假仁假义。就像你,武仁,韩大人可以饶恕你,我可不会。” 武仁默不作声。他一直没敢说,是他提议开办花神节。他不怕死,即使韩贤望要他的命,他掏心窝都可以。但极地人已经入侵行省,他不能死在同胞的手里。他不会受李烈风的挑衅。就算烈风赢了又如何?若琳无法复生。打赢烈风又如何?自己的罪孽无法洗清。 “诸位,今天,我迈着沉重的步伐,怀着悲痛的心情,向花神节惨案的逝者们送上鲜花,鞠躬默哀。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奥拉夫总督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帝国的百年,神圣的百年、光荣的百年,在我看来,是充满血与火的百年。” “简直是胆大包天。”保罗惊讶地张了张嘴,“他有本事在皇帝陛下面前说。” 奥拉夫总督在演讲时,故意在通用语里夹杂部分黄龙语:“古老的旭日帝国有句哲言:‘天下之势分久必合’,罗德斯帝国成为大陆唯一的帝国,正是应了这句话。” “去他娘的,还有下一句,合久必分呢。”李烈风捏了捏拳头,“他当所有人都没文化?这里可都是名门望族。” 武仁的心里直打鼓。 在这之前,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反对总督举办悼念活动。治安官哈灵顿第一个反对,直言他可不想见到一年内第三个总督被杀。卡尔学士的反对显得文绉绉,理由是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总督不该揭开伤疤。税务官鲍尔和内务官保罗是因为害怕自己被杀,但嘴上说请总督考虑个人安危。武仁也反对,他认为过了一个多月,总督不该再提及这件伤心事,那会激化矛盾。另一方面,极地人已攻破了金沙城,行省的防务更为要紧。 但奥拉夫总督向来有我行我素的风格,他本来就通晓黄龙语,绕开卡尔学士,自己写了邀请信,将玉华城的几大名门望族都邀请来参加悼念活动。 如果复国派混在队伍里,将这里的人斩杀,可真是要把玉华城翻天了。武仁的手心都出了汗,他四下张望,面色凝重。 “然而,两个帝国的战争已经过去80多年,两国的百姓却没有真正融合在一起。历史的仇恨、文化的差异、语言的差异等等,像一条看不见的绳子,将行省的百姓截然分开。”奥拉夫总督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花神节,是旭日帝国的传统节日,是喜庆的日子。帝国百年的庆典,也是喜庆的日子。如何让大家都皆大欢喜?举办花神节,是总督府的决定。我们想释放一个信号:希望罗德斯人与遗民们能互相包容,忘记仇恨。” 李烈风哼了一声,台阶最下面跟上来的百姓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冷冷地看着奥拉夫。 奥拉夫总督捏着拳头,声音微微颤抖,说道:“然而,这种美好的想法,被复国派利用,他们发动了恐怖的袭击。他们屠杀那些平民,在教堂里向七神虔诚祈祷的普通人,不论人种、不论年龄,手无寸铁的老人、孩子、女人,全部死在他们的屠刀下。他们是行省的毒瘤!” “你们这些攻占旭日帝国的强盗!你们才是毒瘤!”台阶下有人反驳道。 “猫哭耗子假慈悲!”“滚出这里!”“罗德斯人滚出去!” 场面开始失控。那些百姓,原本奥拉夫总督网开一面,让他们参加悼念活动,眼下却堵在台阶上,大有逼迫罗德斯人以死谢罪的意思。他们有的与卫兵扭打在一起,有的手在腰间摸索,有的已经夺走了卫兵的剑。有的捡起石块砸向半山腰的达官贵人们。 仇啸天是个武人,躲过几块飞来的石头,大吼大叫。方德瑞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瑟瑟发抖。李烈风护着韩贤望,命令护卫们准备突围。卡尔学士躲在了卫兵的身后,鲍尔和保罗躲到墓碑后面。 只有奥拉夫站在半山腰上,一动不动,任凭小石块砸到身上。 “总督大人,小心!”武仁伸开双臂,站在奥拉夫面前。我得阻止他们。他看着四周,想找土堆或树木,召唤出障碍物,让双方冷静。 “都住手!谁敢再动粗,别怪我徐荣不客气!”徐荣的声音盖过了喧闹声,他的嗓门足够大,语气强硬。 被徐荣一说,那些遗民们愣了下,停止了骚动。 卫兵们拔出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把剑收起来。”奥拉夫总督呵斥道,“这里是无数人安息的地方,打扰逝者的,斩!” 双方都冷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盯着总督。 奥拉夫的黑色长袍上沾满了尘土、泥块,他轻轻拍了下袍子,目光炙热:“花神节的悲剧,让我深感痛心的同时,也让我痛下决心:从今天开始,总督府欢迎有才能的人,不论你是罗德斯人,还是旭日帝国的遗民,都可以通过自荐、推荐,来总督府任职。” 台阶下响起一片交头接耳声,原本就是总督府的官员们各个面面相觑。很多人都和武仁一样,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奥拉夫·克鲁格,以落日行省总督的身份,在此宣布:行省总督府敞开大门:能者上、庸者下。只要有才能,无论出身、年龄、籍贯,都为我所用。”奥拉夫强调道。 他将武仁拉到身边,“他叫武仁,率领军队两次击退极地人的登陆。他是帝国的魔法师,同时也是帝国遗民,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融合的可能性。我任命他为:总督助理。几位名门望族,只要愿意,我愿意给几位留下席位,协助我一同管理行省。” 韩贤望、徐荣等人目瞪口呆。至于武仁,感觉几十双眼睛将他浑身扫了个遍,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86章 计划之内 一双玉手端起长颈酒壶,壶嘴里的透明液体流入白玉色的酒杯,一时间,带着谷物清香的浓烈酒香溢满房间,沁人心脾。隔壁传来男人的嬉笑声、女人的浪笑声,声声入耳,害得武仁心跳不止,浑身燥热。 “大人……”武仁轻声对眼前的奥拉夫总督说道,“大人请听我说……”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是帝国里长相最俊美、歌喉最动听、谱曲最悦耳的吟游诗人——克里夫。”眼前的总督摸了摸假八字胡,插着羽毛的红色帽子分外显眼,“小子,今天能遇到我,算你的福气,嘿,姑娘们,把小伙子的酒满上。” 武仁面前走来三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她们看起来和他同龄,走路时扭动腰肢,一人娴熟地搂住武仁的脖子,一人娴熟地倒酒,一人拿起酒杯往武仁的嘴里灌。 “自己来,我自己来,咳咳。”武仁连连摆手,却被灌上一杯,浓烈的酒香钻进鼻子,顿时喉咙火烧一般。他咳嗽了好几声,顿时浑身出汗。 “真是爽快,一口闷。再给他满上,小子,姑娘们很喜欢你。”奥拉夫总督向武仁眨眨眼。 “克里夫……大人,不是说来体察民情的吗?”武仁很不习惯叫眼前的人为“克里夫”。 总督晃了晃酒杯,皱了皱鼻子:“你从哪儿学来的词?对,一定是从那些官僚们嘴里听来的。拜托,他们走马观花、揩油搜刮,美其名曰‘体察民情’。我可不同,我这叫‘诗歌采风’。” 武仁推开一个女孩的手,苦笑道:“可是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呦,这位小哥,来这里,两个大男人还聊什么天?”一个女孩动作娴熟,拨弄武仁的衣领扣子,“把我们姐妹晾在一边?那多无聊。” 奥拉夫装作恍然大悟,他抚摸着一个女孩的手:“哎,我连小玉的手都没摸热。好吧,姑娘们,我和他有点私事要谈。” “讨厌,”名叫小玉的女孩子白了武仁一眼,然后向奥拉夫挥手道,“克里夫,等会儿记得来找我。” 包间的门关上后,武仁隐约听到隔壁的嬉笑声、浪笑声。他叹了口气:“大人,我真以为你是来体察民情的。结果……” “这里也有民情。”奥拉夫总督拿着酒杯,晃了晃,“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不雅之地,不雅之事。”武仁的脸发烫,他的心扑通直跳。 奥拉夫一歪脑袋,叹气道:“眼睛会欺骗人,你得用心看。在我看来,这里的旭日帝国遗民们,这些可爱的姑娘,与雷霆堡妓院的白皮肤女人别无二致。她们卖笑卖肉,内心悲苦。她们没有能力靠其他手段养活自己,生活所迫,别无选择。” 武仁一愣,他以为奥拉夫总督会说黄皮肤女孩娇小柔嫩、白皮肤女孩丰满有力之类的荤话。 “她们别无选择,”奥拉夫抬了抬下巴,“不像你,你是魔法师。也不像那些名门望族,要么有权、要么有钱。” 武仁看着奥拉夫,今天的总督一反常态。 “其他行省的总督是监察员,他们将看到的、听到的关于行省的事汇报皇帝陛下和御前会议,行省治理不好是领主的责任。而我不同,”奥拉夫将自己的酒杯添满,“我虽是总督,但也承担领主的职责。穷苦人数量多是我的耻辱。” “大人,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能叫齐那么多的名门望族参加悼念活动,又怎么知道举办活动时闹不起骚乱?”武仁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个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奥拉夫抬了抬眉毛:“我亲自写信给韩贤望,信中深表哀悼,称行省总督要祭奠若琳,以及其他的受害者。韩贤望重情重义,自然会参加;我在给徐荣的信里说,如果他不参加,我就查他的偷税漏税,罚得他倾家荡产,反之,他在悼念活动上捐款捐物,我就既往不咎;我夸方德瑞的丝绸是珍品,皇后陛下很喜欢,暗示他徐荣也参加。” “这不是挑起徐荣和方德瑞的矛盾吗?”武仁摸摸脑袋,“他们为了商会会长的位置一直明争暗斗。” “所以啊,他们在悼念活动的捐款捐物环节拼足了劲,把捐款变成拍卖似的。”奥拉夫耸耸肩,“有什么不可以,反正受益的是那些穷人。” 武仁为奥拉夫骨子里的正义感深深折服:“那你怎么拉拢仇啸天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悼念活动引不起大骚乱?你不怕复国派混在里面刺杀你?” 奥拉夫哈哈大笑,他拿起一只鸡腿,咬一口,含含糊糊地说道:“仇啸天是个粗人,我就告诉他,如果他不怕复国派,就一起来吧。他当然要面子,受了激将法,急匆匆赶来。至于复国派,如果在公墓里、悼念活动时发生流血刺杀事件,他们在行省里还能有支持者?” 武仁站起身来,跪倒在地:“全在您的计划之内。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大人为什么选我当助理?您这样做,相当于直接在军队里调动我,您越权了,戴肯中将不会大发雷霆?” 奥拉夫拨动琴弦,出现一个颤音,他闭上眼睛,仔细聆听,摇了摇头,说道:“看来这琴还需要调音。小子,你得看全局,就像鲁特琴,一根琴弦再好,其他琴弦音不准,又怎么弹出美妙的曲子?” 武仁窘迫地笑了笑,回到座位上:“大人,我很笨,您能明说吗?” “金沙城的城主开城投降说明什么?真正可怕的敌人在内部。”奥拉夫的手指在琴弦上滑过,带来一个滑音,“我们得团结遗民们与罗德斯人,治理好行省,巩固后方。” 他把琴扶正,放在腿上:“花神节给了提示,大家沉浸在七神之光下,无论人种、无论老幼。对于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大家都一样。” 武仁仔细回味奥拉夫的话,用力点点头。 “让戴肯中将来找我好了。少一个前线的魔法师,多一个政治上的标志性人物,巩固后方,让他自己选。”奥拉夫清了清嗓子,“动动脑子,助理。这是政治,比打仗更难。你得学会玩这游戏。” 武仁拿起酒杯:“大人,今天听你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我先干为敬!”说实话,他不喜欢喝酒,但奥拉夫又给他满上一杯,他想都没想,仰起脖子就喝。 “都怪我自己,下令总督府官员在悼念活动后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为期三天。闷死我了。”奥拉夫拨弄琴弦,说道,“我怎么没看到你说的大人?这里只有吟游诗人克里夫。” 武仁会意地笑了笑。 吟游诗人克里夫帽子上的白色羽毛整洁如初雪,他的手指滑过琴弦,唱道:“清晨微风习习,蓝山雾霭蒙蒙。姑娘白衣飘飘,我心已然荡漾……” 《蓝山小调》,帝国的流行曲。在克里夫婉转悠扬的琴声中,武仁想起了与韩嫣的初次邂逅。他的心里一阵悸动。 “我的娘啊,哪个破嗓子在唱?是那房间里传来的?黑胡子爷爷就要那间包间。”楼下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这位客官,那包间已经被包下了,吟游诗人克里夫花了100帝国马克呢。”是妓院老板的声音。 “100帝国马克?算个啥?你黑胡子爷爷给你再加10枚,让那诗人滚蛋。”声音越来越近。 “大人……”武仁轻声说道,“来者不善……” 克里夫竖起食指,继续高唱:“山间流水潺潺,山花灼灼其华。姑娘娇艳欲滴……” 门被推开了,一个矮个子的男人,脖子粗、腰板滚圆,黑色油亮的胡子打理十分干净,垂在胸前:“别喊啦,公鸭嗓子。” “鄙人是帝国里长相最俊美、歌喉最动听、谱曲最悦耳的吟游诗人克里夫。”克里夫站起来,鞠躬道。 “啥?就你?”黑胡子的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看你是帝国里长相最臭美、歌喉最糟心、谱曲最刺耳的破烂诗人克里夫。” 武仁想站起来,克里夫制止了他。 “原本我想把包间让给你,反正我也快享用完了。现在嘛,我不走了。先到先得,这是规矩。”克里夫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看了一眼妓院老板。 “价高者得,这是规矩。我出110枚帝国马克。”黑胡子对老板说道。 “120。”克里夫头都不抬,抿上一口酒。 “150。”黑胡子报价眼睛都不眨一下。 “两位客官,今天实在是生意红火,包间全满了,可否各退一步,一起用包间?”老板呵呵一笑,“反正现在只是吃饭。” “不行!”克里夫与黑胡子齐声说道。 “160!”克里夫拉开钱袋子,向里张望。 “188!这数字吉利!”黑胡子拍拍老板的肩膀,“对不对?” “200。双百,好事成双,吉利!”克里夫摇了摇钱袋子,抬起下巴,看了看黑胡子。 “跟你黑胡子爷爷比钱多?”黑胡子哈哈大笑,往老板手里扔下钱袋,“250!” “成交!”克里夫一拍桌子。 “啥?”黑胡子转过头,打量克里夫,“你说啥?” 克里夫收好钱袋子,对武仁说道:“价高者得,这是规矩。我们走,愿赌服输。” 武仁刚走出门外,吟游诗人克里夫,即奥拉夫总督向大堂的小门后面走去。 “今天这黑胡子请客。”奥拉夫得意地眨眨眼,“老板的回扣够我们这顿酒菜钱了。” 武仁嘿嘿一笑:“全在计划之内。” 第87章 各打算盘 “尊敬的皇后陛下,请允许我献上一份薄礼。”大工匠瓦尔泽恭恭敬敬地端上一个红色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串黑珍珠项链。黑珍珠闪耀着耀眼的光芒,色泽温润,漆黑通透。 瓦尔泽的嘴巴像抹了蜜一般:“白珍珠习以为常,让人厌倦。皇后陛下的肤色雪白,黑珍珠让您显得越加光彩夺目,更显高贵。” 伊凡娜坐在座位上,左手支撑着下巴,嘴角上扬,她打心眼里喜欢那串质地纯正的黑珍珠项链。 瓦尔泽说得没错,皇后的首饰应该与众不同。但她将心里翻腾的喜悦硬生生压下去,冷冷地说道:“大工匠,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怕老婆出了名,这样的好东西不想着孝敬她?” “不不不,那黄脸婆怎么能配得上这宝贝,只有皇后您才有资格。”瓦尔泽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送给她,简直是暴殄天物。” 伊凡娜伸出手指,看了看自己的翡翠戒指,“你说这翡翠戒指好看,还是黑珍珠项链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瓦尔兹连连点头,连伊凡娜都惊讶他的短脖子居然如此灵活,瞬间从摇头变成了点头。 “必须选出一件,说,哪个好看?”伊凡娜将手指伸展开,翡翠戒指与黑珍珠项链并排展示在瓦尔泽的面前。 瓦尔泽流下了汗珠,他眨眨眼,挠挠头,显然被伊凡娜弄糊涂了。一个怕老婆、好面子、只知道贪污工程款的家伙,显然在应对皇帝、皇后时,不如巧舌如簧的情报总管那么机敏。 “皇后陛下,依我看,这两件宝贝没有可比性,一个是翡翠,一个是黑珍珠,搭配在您身上,总还缺点什么。”财政大臣克劳泽·威金斯将另一个红盒子打开,“一款黑珍珠戒指,来自奥兰多行省博罗伦珠宝行的手工定制限量版。” 伊凡娜眼前一亮,她微微点点头,幅度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发觉。 这两人今天有事求我。她嗯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全国行省送的贡品,都够我穿戴了。财政大臣多年来从没送东西给我过,我也能体谅。毕竟你一直手头拮据。买这珍珠戒指,恐怕把你几年的血本都下光了吧?” “我……我多年来的确没送过皇后陛下东西……”克劳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转了转眼珠子,“所以显得这珍珠项链尤其值得纪念。” “纪念什么?”伊凡娜伸手拉了拉白色的长裙,长裙开叉,大腿曲线毕露,“黑色,悲伤的颜色,纪念我失去丈夫?” 克劳泽与瓦尔泽两人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伊凡娜脚下。 这两人够弱,酒鬼皇帝说得没错,都是怂包。伊凡娜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品尝着葡萄酒。 “纪念……纪念友谊天长地久。不对,该死的,哦,也不对……”克劳泽抓耳挠腮,快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 伊凡娜忍住笑,正色道:“说吧,你们一个个都下了血本,有什么事求我?” 瓦尔泽与克劳泽面面相觑,互相推让。 “没事的话,就下去吧。”伊凡娜将黑珍珠项链、戒指往外推,“顺便把这些拿走。” 瓦尔泽叫了起来:“哦,不!我们只求皇后陛下能救我们一命。” 伊凡娜瞪大眼睛,故作惊讶,示意瓦尔泽说下去。 “塞巴斯蒂安,他口血喷人,他诬陷我和财政大臣贪污城市扩建的工程款。”瓦尔泽抹了一把泪,“我千辛万苦,没日没夜地操劳,结果他过河拆桥。” 克劳泽吸了吸鼻涕,擦了擦眼泪:“塞巴斯蒂安硬说我对工程决算审核把关不严,上报款项注水。天杀的,连商业区卖蔬菜的小贩都知道,所有的材料、人工都在涨,他的判断力连小贩都不如。” “然后呢?他想干嘛?”伊凡娜不动声色,露出迷惑的表情。 “他要杀了我们!肯定的,他不止一次在法务大臣面前说,要严查严办!”克劳泽哭喊道,“严办,杀头、绞刑!反正就是死!” “他早就看我不顺眼,对我的工程横挑鼻子竖挑眼。”瓦尔泽信誓旦旦地说,“我敢说,他是公报私仇,我有几次没按他的设计要求,天杀的,按他的要求,成本更加翻倍。” 换句话说你承认自己偷工减料。伊凡娜皱了皱眉,问道:“塞巴斯蒂安是这种人?” “人心隔肚皮。”克劳泽点点头,“他就是这种人。从他当首相开始,每次御前会议都刁难我们,嫌瓦尔泽工程进度慢、工程质量差,笑我只是会计和出纳,说大学士老眼昏花老糊涂,情报总管阴暗狡诈,军部司令十分自负,其实是个大草包。” “哦,那可真糟糕,他把御前会议成员全骂了个遍。”伊凡娜倒抽一口冷气。说得对,他句句切中要害。 瓦尔泽摇摇头,叹气道:“这都不算遭。他在背后说您哪,孤家寡人,寂寞难耐,早晚出事。”他盯着皇后陛下的大腿,舔了舔嘴唇。 “放肆!”伊凡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真这么说?传令官,把摄政王叫来!你们先退下。” 片刻后,塞巴斯蒂安匆匆赶来,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眉头紧皱,亚麻色长发有些蓬乱。 “皇后陛下,您有急事找我?”塞巴斯蒂安欠了欠身,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的坠饰。 伊凡娜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心生怜爱,轻声说道:“你瘦了,摄政王,你该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她坐到座位上,翘起二郎腿,雪白的大腿露了出来。 “谢谢皇后陛下关心。”塞巴斯蒂安站在原地,与伊凡娜保持距离,眼睛看着地面。 他在害羞?伊凡娜的嘴角浮出戏谑般的笑容。 “听说瓦尔泽和克劳泽大人,犯了严重的错误,你要责罚他们?”伊凡娜假装不知,疑惑道。 塞巴斯蒂安轻轻摇了摇头:“不,他们犯了罪。帝国首都的城市扩建工程款,大工匠起码虚报20%的工程量。财政大臣拨了款。” “被你查实了?”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法务部查出来的。” 她晃了晃红酒杯,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押入大牢。他们这么干肯定不止一年两年,我要一查到底。”塞巴斯蒂安脸色铁青,嘴唇抿得很紧,“这些帝国的大蛀虫,不得好死。” “你要杀了他们?”伊凡娜冷冷地说道,“你得三思。” “皇后陛下想替他们求情?”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 我可不想让你把我当成同伙。伊凡娜拢了拢头发,打量塞巴斯蒂安:“我是替你担心。你在玩火,他们两人在御前会议多年,底下的同伙肯定不少。你斩了他们两个,不怕底下的人群起反抗?” “不怕。贪污腐败,就像蛀虫,把帝国这棵大树蛀空,必须除害。”塞巴斯蒂安认真地摇摇头,“擒贼先擒王,杀鸡儆猴。杀了他们,看谁还敢继续犯罪。” “你杀了他们,然后呢?找谁去顶替?”伊凡娜示意塞巴斯蒂安坐下。 塞巴斯蒂安坐在伊凡娜的左边,那里看不到她的大腿。 果然他在害羞。不像瓦尔泽,死盯着我的大腿不放。天哪,塞巴斯蒂安,你真是个绅士! “总有人可以顶替他们。”塞巴斯蒂安轻轻哼了一声,“帝国那么大,人才多得是。” “说得好!”伊凡娜拍了拍扶手,“我支持你。” 塞巴斯蒂安惊讶地瞪大眼睛:“我以为您要替他们求情……” 白痴才替他们求情。伊凡娜咬牙切齿道:“贪污、渎职,这些蛀虫就该杀。我是替你担心,怕你被报复。”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我不怕,皇后陛下,我没什么好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就这么办吧。押下去,然后好好查,家产充公,封地嘛,再好好研究给谁。”伊凡娜露出笑容,“帝国有你真好。” 当塞巴斯蒂安的脚步远去后,大厅的另一处门打开了。一个同样是暗金色头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缓缓走来,给了伊凡娜一个拥抱,亲吻她的脸颊。 “嘿!堂姐,他走了?”年轻人的眼里充满喜悦,他充满活力,来到雷霆堡后,一直陪凯撒玩,精力十足。 “是的,伊萨克,你觉得他怎么样?”伊凡娜的心扑通直跳。 “英俊,有教养。他的正义感让人钦佩。”伊萨克啧啧赞叹,“摄政王是个好人。” 太好了,堂弟喜欢他,凯撒也喜欢他。假以时日,我会让父亲大人也喜欢他。 “堂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哦,葡萄酒有点让人头晕。”伊凡娜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收到我的信,父亲大人怎么说?为什么他自己不来雷霆堡?” 伊萨克挠挠脸,变得局促不安:“索罗斯伯父说,有重要的事情处理,他不在期间,由弟弟马文·格拉芙伯爵代理,全权管理灰堡及其他辖区。” “别绕弯子。父亲大人不在灰堡了?叔父是代理城主?”伊凡娜百思不得其解,“父亲大人在巴兰多吗?辅佐文森特公爵?” 伊萨克摇摇头,说道:“不,伯父不在塔克斯行省。他没告诉我们行踪。你也知道,我们不能多问。” “于是马文叔父就让你进雷霆堡了?”伊凡娜有些生气,她写信给索罗斯伯爵,告诉他在君守城,她孤立无援,她尽可能把自己说得无比可怜,地位岌岌可危,凯撒面临危险,但等来的却是稚气未脱的堂弟。 “……我做错什么了吗?父亲大人说,要我进宫,尽可能帮助你。”伊萨克窘迫地说道,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也好,御前会议马上会空出两个位置,伊萨克当财政大臣好了。那样皇家的钱,就该真正归皇家的人管了。而且,他比克劳泽容易掌控得多。 “是的,你做错了。”伊凡娜轻轻抚摸堂弟的脸庞,“你该来得更早一些。” 她不理会堂弟的面红耳赤,将视线停在两个红盒子上。 黑珍珠项链、黑珍珠戒指,都是我的了。很快,整个御前会议都是我的人。 第88章 决裂 清晨的空气略微湿润,太阳在云端露出半张脸。 码头上,卫兵的吆喝声、商贩的叫卖声、船工的号子声,此起彼伏。苏鲁士运河连接帝国南北,雷霆堡有一个巨大的码头,南来北往的商船在此停靠。 塞巴斯蒂安穿着灰色的短袍,腰上插着短剑,行走在码头旁的贩卖区。 “新鲜的蛤蜊!”一个女孩扎着羊角辫,提着一个木桶,清脆的声音响起,吸引不少买家的注意。塞巴斯蒂安凑上前去。 “老爷,这蛤蜊可新鲜了,刚下船呢。”女孩用小刀撬开蛤蜊,娴熟地拿出一小瓶醋,洒在蛤蜊柔软的肉上,递给塞巴斯蒂安,“您可以尝尝。” 塞巴斯蒂安接过蛤蜊,用舌头舔了舔。 “一口吃下去,包管你满意。”女孩盯着塞巴斯蒂安,“老爷没吃过生蛤蜊?” 吃生蛤蜊容易得病,在雷霆堡,贵族和富人都吃煮蛤蜊汤,穷人才没那么多讲究。塞巴斯蒂安皱了皱鼻子,一口吸进蛤蜊肉,柔嫩的肉滑落食道,留下鲜美和醋味。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说道:“好吃。多少钱?” “10枚帝国分币买1斤,价廉物美。”女孩眨眨眼,期待地看着塞巴斯蒂安。 “很便宜。我等下让人来买。”塞巴斯蒂安说道。物价还算平稳,帝国的庆典之后,各种物资的价格都在恢复正常的市场水平。 他才刚转身,就听到女孩在背后小声骂道:“穷鬼,买不起别试吃。” 他转过身想解释自己没带钱,女孩假装没看到他,快步走到码头的另一端去招揽生意。 首相塔里的一切都不需要花我自己的钱,我不过是换了件衣服,习惯性地没拿钱袋。我越来越像官僚了。塞巴斯蒂安苦笑着摇头,继续微服私访。 胖胖的仆人波比面色红润,他大步流星地走来,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问道:“大人,接下去您想逛哪里?” “去贫民区,旧城那里。”塞巴斯蒂安不假思索道。 旧城的砖瓦都很旧,有的瓦片已风化,有的砖块之间的泥浆稀疏。塞巴斯蒂安又开始习惯性地找这些建筑上的缺陷。 这些都得修,大工匠只做新城的扩建,远远不够。他突然一愣,瓦尔泽·菲利普恐怕没法当大工匠了。 帝国之大,能工巧匠总会有的。不能让蛀虫爬在顶端,帝国的大厦会崩塌的。他安慰自己。 “大人……”波比拉了拉塞巴斯蒂安的衣袖。 塞巴斯蒂安回过神来,一看,自己和波比被三个人包围了。他们拿着木棍、铁棍、匕首,恶狠狠地看着他。 “波比,你身上还有钱吗?”塞巴斯蒂安轻声问道。 “没了。”波比翻了翻口袋。 “该死的,你也忘记拿钱袋了?” “不是,我吃了2个甜甜圈、1个苹果、1个热狗,花完了。”波比眨巴着眼睛,打了个饱嗝。 塞巴斯蒂安叹了口气,说道:“跑!” 他转身冲向巷口,面前又出现2个人。 一把短剑挥来,塞巴斯蒂安侧身躲了过去。他拔出短剑,招架住短剑的第二次挥击。 “大人!”波比大喊一声,他爬上一个木箱子,捡起木板,挡住铁棍。 斩击、招架、躲闪,塞巴斯蒂安虽然不是剑士,但也修炼过几年剑技,这些动作娴熟。 “跑!”他双手持剑,替波比挡住偷袭的叉子,一脚踢开对方。 “大人!后面!”波比尖叫道。 突然,他感到后脑一阵剧痛,眼冒金星。一个黑色布袋套住了他的头,眼前顿时全黑。 “大人!哦!啊!”波比的惨叫声、摔打声、周围杂物的掉落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跑!波比!”他的声音闷在布袋里,模模糊糊。他突然被抬了起来,尽管他大喊大叫、又踢又撞,但无济于事。 他先是被押着走,凭感觉他觉得拐了几个弯,然后上了马车。马车轮子发出骨碌碌的响声,一路上没人说话。 他们不是普通的流氓、强盗?塞巴斯蒂安仔细聆听,他记得听到了水声、叫卖声、号子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押下马车,又走了一段路,身后的门关上了。当布袋被拿走后,他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看了看四周,愣了。 眼前坐着的人,穿着一身暗绿色轻质棉衣,胸前的翠绿色双塔波纹坠饰与衣服颜色相配,亚麻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一脸冷漠。 “是你?”塞巴斯蒂安疑惑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我还没死呢。”那人咬牙切齿道,“但恐怕你当了摄政王,忘记我这个父亲,年迈的雷曼·海因里希。”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绑架了我?”塞巴斯蒂安看了看四周的人,那些袭击他的人,有的胸口露出了锁甲。 “我不这么做,你还能理我?”雷曼伯爵的语气冰冷,“我给你写了信,推荐你的堂弟来首相塔谋职,你拒绝了我。我只能亲自来。” 塞巴斯蒂安哼了一声,苦笑着摇头:“于是你不惜把我绑架,威胁我,好让我答应你?绝不!” “有什么不可以?海因里希家族,是奥兰多行省的名门望族。你的堂弟自幼聪敏,懂得礼数,还有荣誉心。”雷曼伯爵的语气不容争辩,“在雷霆堡,你需要自己的人。” 塞巴斯蒂安哈哈大笑:“绑架我换取一官半职?这就是荣誉心?” “放肆!你在和谁说话?”雷曼伯爵怒瞪着他,“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儿子。” “哦,是吗?你剥夺我的继承权时,你想过我是长子?你拆散我和丽塔时,当我是你的儿子?”塞巴斯蒂安反问道,语气同样毫不客气。 “丽塔是个花匠的女儿,出身低微,配不上你。”雷曼伯爵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这问题二十几年前就盖棺定论了。” “我只爱她。”塞巴斯蒂安咬咬牙,“这回答二十几年来从未改变。” “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讨论这个老掉牙的问题。”雷曼伯爵摸了摸胡子,盯着塞巴斯蒂安,“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塞巴斯蒂安糊涂了,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确信刚才是他们袭击了自己。 “放心,他们都是我的人。从你拒绝我信里的要求时,我就担心你,到现在当面详谈,越发确信:你不是当摄政王的料。”雷曼伯爵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塞巴斯蒂安的心,“当摄政王,你得够狠,将游戏规则熟记于心,玩转他们。但你不行。” 塞巴斯蒂安从内心里对父亲的定论非常赞同,但他没法承认。他低声说道:“我是皇帝陛下册封的摄政王兼全境守护,兼首相。我是合法的。” “但不是合适的。”雷曼伯爵一语中的。 “我得留在雷霆堡,留在君守城,直到大皇子康复……或二皇子成年。”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 “听着,我知道先皇陛下对你有知遇之恩。我也感激他能抬爱你。但是,你不合适,你只适合对着图纸画画。”雷曼伯爵眯起眼睛,盯着塞巴斯蒂安胸前的坠饰,“我看着你长大,心知肚明。血脉相连,我知道你有几斤几两。” 塞巴斯蒂安不作声。胸前的坠饰,双塔波纹,是海因里希家族的纹章,小小的坠饰挂在对话的两人胸前。血脉相连。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发色、脾气,和他一样。 雷曼伯爵抚摸着胸前的坠饰,说道:“你有荣誉心,儿子,你的荣誉心高过骑士。若非达成你说的两个条件,你不会退出摄政王的位置。但大皇子是个废人,二皇子尚年幼,而你,随时有杀身之祸。” “我被你绑架,以为被强盗杀了。”塞巴斯蒂安讥讽道,“死在父亲手里,真是意外的惊喜。” “闭嘴。你的胖仆人看到你被绑架了,回去报告。皇后陛下与御前会议急坏了,装模作样派人搜索一周后,宣布摄政王下落不明或许被杀。然后过不了多久,索罗斯伯爵进驻首相塔,担任摄政王兼全境守护、兼任首相。”雷曼伯爵的脸上浮出笑容,“而你,我的儿子,从此隐姓埋名,周游帝国,到处写生,自由快活。多好的结局?皆大欢喜。” 塞巴斯蒂安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感到心里发寒,质问道:“是不是皇后陛下,或是索罗斯伯爵与你交涉了?你们策划了这一切?”对,皇后陛下哭着喊着要索罗斯伯爵进御前会议。他们威胁了我的父亲。 “我只想告诉你,今天还好是你落在我的手里。这种棋局,索罗斯·格拉芙娴熟得很。他绝不会手软,到时候你就真的死了。”雷曼伯爵没有正面回答,“卸下重担吧,儿子,没必要硬抗着。帝国里能取代你的人,多得很,帝国没了你,照样运转。”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沉默像一湖水,表面上一片平静,底下暗流涌动。 塞巴斯蒂安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的心思,他的压力,全被父亲一语道破。 雷曼伯爵打破沉默,说道:“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答应你……回到家乡,为丽塔的事,向你道歉……” 塞巴斯蒂安的身体瑟瑟发抖,他等了这句话,等了二十多年。离开雷霆堡,当个画家,接受父亲的道歉,父子和解。我还有什么要求?离开吧,塞巴斯蒂安,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见塞巴斯蒂安沉默不语,雷曼伯爵站起来:“我就当你同意了。” 雷曼伯爵招了招手:“去收拾下行礼,接塞巴斯蒂安回去。” 一个40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左耳下方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行了礼,说道:“是,大人。” 当男人与塞巴斯蒂安面对面时,塞巴斯蒂安瞪大了眼睛。 二十多年前,一个阴冷的下午,丽塔哭喊着,跑向塞巴斯蒂安,一支弓箭穿过她的胸口。塞巴斯蒂安怒吼着,转过身,看到一个强盗拿着弓,他一剑砍去,强盗的左耳下方被划开口子,强盗惨叫一声,塞巴斯蒂安踢开他,转身冲向丽塔。 “是你!你杀了丽塔!”塞巴斯蒂安跳了起来,一把揪住男人的衣服,“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强盗!”他突然醒悟过来,从一开始,就没有强盗。 “雷曼·海因里希!”他如同火山爆发,拔出侍从的剑,架在父亲的脖子上。 “为了一个低贱的女人,你要当弑亲者?”雷曼伯爵轻蔑地笑道,“摄政王是弑亲者,明天全帝国都知道。” 塞巴斯蒂安狠狠扯下胸前的双塔波纹坠饰,扔在雷曼伯爵的脸上,又将短剑扔在地上。转身离开前,他决定对父亲说最后一句话: “你的儿子已经死了。” 第89章 灵光一现 雷霆王座几乎用整面玉石做主材,两边的狮子头像扶手用黄金制作。玉石的触感冰冷,扶手上的狮子毛发有些扎手。每一天,当塞巴斯蒂安坐在上面时,总会感到一股寒意袭身,他总巴望着自己能早点离开。但自从与父亲雷曼·海因里希伯爵决裂后,他发誓要一直坐在这雷霆王座上,直到大皇子康复或二皇子成年。 今天是6月25日,御前会议成员、各大行省的总督等官员前来君望塔,觐见摄政王,当他们跪在下面,叫塞巴斯蒂安“摄政王陛下”时,他暗暗发誓:我要向先皇陛下尽忠,治理好帝国。我已一无所有,我已无所畏惧。 各行省总督逐一汇报近一个月来行省内的重要事务,当塔克斯行省总督迪奥·文斯卡特汇报完后,众人进入短暂的沉默。 五大行省,唯独缺了奥兰多行省总督卡介伦·杨的身影。每次卡介伦·杨汇报完,总会提出一大堆意见,免不了遭受奥古斯特皇帝的咆哮、戏谑或鞭子。如今斯人已逝,皇帝与杨总督的争论不会再现。 塞巴斯蒂安鼻子发酸,他的眼眶发热,用力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 “奥拉夫总督,有人控告你,你在落日行省大量录用旭日帝国的遗民。”法务大臣弗雷德·曼打破了沉默,他的话语激起了千层浪,众官员议论纷纷。 “安静!”传令官拿着权杖,用力敲击地面。 “我的天哪,你大量录用战败国的遗民,奥拉夫,你这是叛国!”大工匠的大嗓门足以让所有人听到,“陛下,该把他免职、押入大牢!” “没错!奥拉夫,你怎么做,叫奥兰多行省怎么办?”加斯加尼克总督修·托雷斯指了指原本属于卡介伦·杨的空位,“旭日帝国有三分之一划入奥兰多行省,落日行省的遗民受到这种待遇,你是要让奥兰多行省的遗民跟着造反?” 大学士向来在朝廷上微微颤颤,今天却精神抖擞,他瞪大眼睛,拐杖顿地,说话带着颤音:“你在撼动帝国的根基。” “安静!安静!”传令官用力敲击地面,权杖上面的装饰环哗哗作响。塞巴斯蒂安庆幸传令官有一副好嗓子,现场终于安静下来。 塞巴斯蒂安知道奥拉夫虽然看似生性风流,头脑却很清醒。但眼下,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在斥责他、否定他。 奥拉夫哈哈大笑起来,他原本标榜自己是帝国歌声最动听的流浪诗人,那副夜莺般的嗓子,如今却笑得所有人毛骨悚然。 “弗雷德·曼大人,请问落日行省是不是帝国的一部分?”奥拉夫优雅地拉了拉衣摆,站直后,发问道。 奥拉夫的反问遭到法务大臣的咆哮:“你在说废话!落日行省是帝国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 奥拉夫转身反问大学士:“帝国的根基是什么?” 大学士气得发抖:“当然是罗德斯人的统治,罗德斯人拥有高人一等的统治权。” “统治谁?”奥拉夫狡黠地一笑,“没错,统治着同为罗德斯人的平民、旭日帝国的遗民,那些遗民,不论高低贵贱,都被我统治。而我,是罗德斯人。所以,我既没有分裂帝国,也没有动摇帝国的根基。” 法务大臣的嘴蠕动了几下,他无法反驳。大学士哼了一声,干瞪眼。 “至于奥兰多行省的遗民们,我也欢迎他们来落日行省,帮帕克·布鲁姆公爵分担点重任,”奥拉夫哈哈大笑,“摄政王陛下如果同意重新划分封地,我也没什么意见。我记得那里有几座富黄金矿呢。哦,对了,还有美女,奥兰多行省的美女我也照单全收。” 修·托雷斯白了奥拉夫一眼。 塞巴斯蒂安在心里偷笑,奥拉夫三言两语,说得其他人哑口无言。 “奥拉夫,但你终究有错,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事先向摄政王兼首相汇报。”财政大臣克劳泽看了一眼塞巴斯蒂安,“你把摄政王的权威当什么了?” “没错!”大工匠挥舞双手,“把我们御前会议当什么了?” 克劳泽与瓦尔泽在挑起我和奥拉夫的矛盾。不对,他们在嘲笑我,当着百官嘲笑我。 “按我说,给奥拉夫一顿鞭刑,然后废除他的胡作非为。”军部司令路德维希·冯·希姆莱对法务大臣说道,“对不对,弗雷德大人,他那属于先斩后奏,无视皇权。” 法务大臣重重地点点头:“对,奥拉夫,你该先请示摄政王陛下。” 他们趁机借题发挥。他们看不惯奥拉夫,奥拉夫出生和成长在落日行省,与他们不同。他们更想拉我下水,让我和奥拉夫对立。 塞巴斯蒂安拍了拍扶手,扶手扎着他的掌心,他说道:“奥拉夫,你说说你的想法。” “陛下,一年战争过去三年,如今百废待兴,既然大家都承认,遗民们是帝国的一部分,理当让他们为帝国效力。”奥拉夫看了看大工匠,“他们中有能工巧匠,远的不说,雷霆王座,就是遗民的工匠雕刻制作的。” 塞巴斯蒂安眼前一亮,大工匠的人选多得是。 奥拉夫看了看财政大臣和法务大臣,说道:“遗民们有很多人是成功的商人,用他们的话说,富甲一方。这些能人,与其被复国派利用,不如拉拢过来,为帝国所用。我放出一些官职给他们一定的权力,但他们依然在帝国的统治之下,既符合帝国法律,也符合帝国利益。” 奥拉夫看了看路德维希司令:“我这是在帮你,总司令,你的军队,面对的敌人越少越好。” “说得好!奥拉夫是落日行省的总督,兼行省最高行政长官,他有权选择治理方式,只要合法,只要符合帝国利益。我都同意,大家不用再多议论。”塞巴斯蒂安用力拍了拍扶手。奥拉夫,你该来当首相,替我分忧。 见朝廷上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塞巴斯蒂安的脑海里火花四射,他从奥拉夫的做法中汲取到了灵感。 “与奥拉夫相比,有的人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损害帝国的利益。”他指了指财政大臣克劳泽·威金斯、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来人,把他们两个罪人抓起来!” 克劳泽的脸变得刷白,他挣扎着,叫道:“我没有罪!你不能乱抓人!” “去你娘的塞巴斯蒂安,你敢动我试试?”瓦尔泽破口大骂,大工匠力气大,一把推开一个卫兵,又一拳打到另一个卫兵的鼻子上,“我是大工匠!” 塞巴斯蒂安挥了挥手,更多的卫兵冲了上去。他看着台下被卫兵押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说道:“瓦尔泽·菲利普,你在帝国都城扩建工程中,虚报工程量25%,骗取工程款。克劳泽,你身为财政大臣,审核不严,有共谋涉嫌贪污的嫌疑。” “去你的!塞巴斯蒂安,连卖菜的都知道,物价、人工全在涨!”瓦尔泽看了一眼一旁列席的皇后陛下,“你的设计预算没那么多,增加工程量得到了先皇陛下的允许,皇后陛下可以作证,你那烂图纸,被先皇陛下撕得粉碎。” 子虚乌有。塞巴斯蒂安心知肚明。每一张图纸,都由他把关,先皇陛下全权委托他负责。更何况,先皇陛下才懒得对图纸,他对美酒打猎更感兴趣。 “没错!御前会议的其他人都能证明,先皇陛下说,帝国庆典的预算翻两番,原因就是人工、材料价格翻了一番。”克劳泽的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尖声尖气。 “我清晰地记得,先皇陛下说克劳泽大人对帝国财政的打理……怪我说不出口,就像吃饭和拉屎,一进一出,无法计数,一笔糊涂账。哦,这是先皇陛下的原话。”情报总管比尔·牛顿趁机把昔日同僚踩上一脚,顺便溜须拍马,“摄政王陛下是帝国上下妇孺皆知的一流建筑师,亲手设计了奥兰多行省的白金大圣堂、诺德大广场等精品建筑,你们在质疑摄政王的专业性?” “你这小人!全帝国都知道你是小人!”克劳泽向比尔吐口水。 “法务大臣,法务部介入了最后的决算,由你来说明。”塞巴斯蒂安有了底气,前几日,他找到书呆子,严重警告了他,提醒他翻一翻帝国法典,什么叫包庇罪、渎职罪。胆小的书呆子当场噤若寒蝉。 弗雷德·曼轻咳一声,对所以官员们说道:“比尔总管说得对,摄政王陛下非常专业。法务部的审计结果表明:扩建工程虚账较多,钱款下落不明。” “你这叛徒!弗雷德·曼,你吃了我的10万帝国马克,给我吐出来!”瓦尔泽又踢又叫,无奈卫兵架着他的双手,他踢不到法务大臣。 “你血口喷人!我作为法务大臣,会知法犯法?”弗雷德·曼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被塞巴斯蒂安看在眼里。 “皇后陛下!我瓦尔泽·菲利普向皇室效力十多年,对皇室忠心耿耿!”瓦尔泽看向皇后陛下,“塞巴斯蒂安才来了4个月,他是想夺权啊!” “没错!他在借机扫清御前会议的老人,好培植自己的势力!”克劳泽的话引起台下轩然大波,“皇后陛下,你别被他迷惑了!” 皇后陛下原本只是列席,她今天穿着大红色长裙,戴着黑珍珠项链,显得气质高贵。她摸了摸手指上的黑珍珠戒指,那戒指与项链刚好匹配,看得出她精心打扮过。 “他来雷霆堡只有4个月,却比你们十多年来对皇室贡献更多。”皇后陛下向塞巴斯蒂安点了点头,“他扩建都城、操劳庆典、抗击内涝。他公正无私,勤政廉洁,深得帝国上下所有人的尊敬。摄政王陛下受先皇陛下授权治理帝国,他的话就是法。” 瓦尔泽与克劳泽的脸色变得毫无血色。 “押进地牢,等待审判。再多说一个字,御前骑士,拔掉你们的舌头。”皇后陛下恶狠狠地说道,“帝国不需要蛀虫。” 太好了,皇后陛下站在我这里。塞巴斯蒂安松了口气,他担心两人事先买通了皇后身边的人,吹了风。 按理皇后是列席,不该说话,但今天的场合皇后不得不表态。如果皇后与他意见相左,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御前会议空出的两个位置……”塞巴斯蒂安扫视了台下的百官。 他们有的露出兴奋的目光,有的舔了舔嘴唇,有的搓了搓手,有的向他微笑。 “公开竞选,能者上,庸者下。有才能、品行端正的人,才适合进御前会议。你们可以推荐人选,也可以自荐。”塞巴斯蒂安灵光一现,奥拉夫的做法给了他灵感,“对于贪污腐败的,瓦尔泽与克劳泽就是对你们的警告。皇后陛下说得对,我是摄政王,我的话,就是法。” 我该硬一点,狠一点。塞巴斯蒂安看到台下那些人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合不拢嘴,有的面面相觑。他看到了左边坐着的皇后陛下。 皇后陛下向塞巴斯蒂安微笑致意,眼睛里却快要冒出火来。 第90章 谏言 午后的流水花园里,树木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在道路的两边留下斑斑点点。空气中透着暑气,7月即将来临。 “最近学城来信了,学士们观察夜空星象,达成共识,今年的夏天会比以前更漫长,也许会长达6个月。”大学士温斯顿·格鲁姆的头发看起来更稀疏了,他穿着轻质短袍,脖子上挂着学士项链,走起路来,项链上的各色的铁片发出叮当声。 “不可能,到12月还这么热?”塞巴斯蒂安咬了咬头,“这不符合常理。” “自从帝国出现了魔法师,我就质疑常理。”温斯顿叹了口气,“没有常理的事情,近几年多的是呢。” 塞巴斯蒂安看到一片蓝色、紫色的飞燕草上,蜜蜂飞舞。 “你话中有话,大学士,有话直说。”塞巴斯蒂安抚摸一朵飞燕草的花瓣,蓝色的花瓣成五星状,花瓣柔软。 大学士轻咳一声,说道:“摄政王陛下,您可知道,我在国王塔长厅里为什么要说,奥拉夫总督在动摇帝国的根基吗?” “奥拉夫总督已经说服了所有人,包括你,当时都哑口无言。”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他想结束这个话题,语气略微冰冷。 大学士摇了摇头:“有些话,我在长厅里不能说。摄政王陛下,还记得我们上一次的单独谈话吗?在国王塔的长长的台阶上,那时,先皇陛下咆哮着要增加帝国庆典预算。” 塞巴斯蒂安依稀记得那是4月份,当时的克劳泽·威金斯为预算翻两番简直要愁白头了。他撇了撇嘴,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克劳泽和瓦尔泽?” “不敢。陛下,帝国预算和贪污,这是两回事。”大学士摸了摸项链,“就算预算翻两番,也不等于工程量增加,我懂。” 塞巴斯蒂安略微吃惊地看着大学士。在长厅里经常站都站不稳、御前会议里经常打瞌睡流口水的温斯顿,现在却表现得头脑清晰,富有逻辑。他在装糊涂。 大学士走过一片飞燕草,飞燕草花枝摇曳,洒下一些花瓣。他说道:“您还记得先知的预言吗?” “违背常理,印象深刻。”塞巴斯蒂安想起那预言,心里滑过不安,但又觉得不真实。 “当太阳从西边升起,南面的海逆流北上,当月亮从东边落下,北面的风吹倒皑皑白雪。帝国百年,永不复还。”大学士喃喃重复,“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预言在雷霆堡里传开了。” 塞巴斯蒂安对此略有所闻,苏鲁士运河河水倒灌贫民区时,有些被救的贫民们就在说,皇帝驾崩,连天都哭泣,运河倒灌,不祥之兆。 塞巴斯蒂安走到花园中的凉亭里,侍从早已摆上了柠檬汁、瓜果。他坐下来,挥手遣走侍从,说道:“我确实听到街头的儿童在唱,他们只当预言是押韵的歌谣,而且他们不敢唱最后一句。” “落日行省在帝国的东边,既然落日于东,当然朝阳于西。既然先知的预言里,那些自然现象反常,我们不妨反过来理解。”大学士眯起眼睛,拨开桃子的皮,咬上一口,桃子的汁水从他的胡子上流下来。 塞巴斯蒂安对大学士越发刮目相看,看起来微微颤颤,却说话条理清楚。 “那么预言的第一句话,其实说的是落日行省在东边升起。摄政王陛下,这下你该懂了吧?”大学士眨眨眼,“奥拉夫总督在催生一个新的威胁。” 塞巴斯蒂安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柠檬汁晃了出来,洒到他的袖口:“荒唐!牵强附会!大学士,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他气不打一处来,老头子罗里吧嗦,最后却说出一个毫无逻辑的理由。 “摄政王陛下……” “你不用说了。如果我把加斯加尼克行省叫作落日行省,你的意思是穆迪·拜耳要造反?”塞巴斯蒂安冷笑道,语气中透着不屑,“你是大学士,不是贫民区里目不识丁的穷人,也不是天真的儿童。” 大学士低下头,仿佛做错什么,沉默了。他舔了舔嘴唇,桃子汁水在衣服上留下痕迹。 “除了这疯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塞巴斯蒂安打破沉默,“比如这次的御前会议成员公开竞选?” 大学士抬起头,露出苦笑:“恕我直言,陛下,您不该那么做。” “初代皇帝的御前会议成员,从各个开国功臣里选,他们跟随初代皇帝南征北战,在众人里脱颖而出。”塞巴斯蒂安拨开李子,塞进嘴里,“既然御前会议成员不是世袭的,我为什么不在帝国人才里挑?” 大学士摇了摇头,他摸出项链上一块石片:“这片石片,标志着我通过了帝国历史的考试,并取得优异成绩。我敢保证,关于帝国历史,我研究得透彻。” “哦?你研究出什么了?”塞巴斯蒂安微笑着,他将柠檬汁在杯子里晃了晃。 “帝国历史,就是一部血与火的曲子,永远不会停歇。权力的斗争,就是曲子的主题。”大学士用了多个比喻句,听得出他在修辞学上也有造诣,“帝国自上而下,构成一个金字塔,皇帝陛下在金字塔的顶端,首相、御前会议、各级官员,构成了金字塔的每一层,每一层越往下,人数越多,万民在最下面。” “我听得懂。”塞巴斯蒂安点点头,“在我看来,建造金字塔的石块,恰好是从千百万块石块里挑选的,最上面几层的石块,打磨最精细、雕刻最精致,帝国的人才也是如此,越是人中之龙,越应该往上来。” 大学士笑了,他的牙齿数量稀少,空洞的牙床上还残留着桃子皮。他说道:“摄政王陛下是建筑师,您想一想,建造金字塔的要诀是什么?力量的平衡。从下到上,力量始终平衡,石块才不会掉落,金字塔才不会倒塌。御前会议成员的空位,不仅仅是砖块,还是平衡各方势力的筹码。” 塞巴斯蒂安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学士继续说下去。 “初代皇帝不得不挑选那些开国重臣进御前会议,因为他们有的封地丰饶,有的兵强马壮,有的确实才能非凡。”大学士解释道,“历代皇帝都是如此。除了彼得·鲁道夫皇帝。” 弑亲者、弑君者皇帝。连皇室都不愿提及他。塞巴斯蒂安不明白大学士为什么要提彼得皇帝。 “尤迪特·鲁道夫皇帝,人称暴君,屠杀了无数人,连偷一块面包的孩童都不放过。人人都可以举报别人,只要你与某个人稍有芥蒂,也许转眼对方就以荒唐的罪名举报了你。到后来,连教会都懒得审判,连主教都怕担上包庇罪。”大学士的话让塞巴斯蒂安打了个寒颤。 “暴君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但金字塔底盘却极不稳当,连皇子彼得·鲁道夫都看不下去,一刀砍了他。”大学士继续比喻道,“即便如此,他依然将御前会议的席位,当作平衡各方势力的筹码,尽管有的倒霉鬼白天还坐在财政大臣位置上,下午就被举报,上了断头台。” “靠坑害他人上位,毫无荣誉,毫不可怜。”塞巴斯蒂安说道,“从一定意义上说,彼得皇帝拯救了帝国,拯救了万民。” “尤迪特皇帝为了巩固权力,走向极端,然而彼得皇帝走的是另一个极端。”大学士接下话茬,说道,“他允许教会传播七神信仰,组建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帮助镇压暴乱。放权导致了皇室处处受到教会的制约,直到尼克劳斯皇帝镇压教会,逼迫教会放弃武装,才真正巩固了皇权。维系权力的平衡,不可走极端啊。” “我没走极端,我清醒得很。”塞巴斯蒂安气呼呼地说道,“我只是希望更多有才能、品行端正的人进御前会议。” “因为屠杀,朝廷缺少人才,彼得皇帝和你想的一样,公开竞选,广纳贤才。结果呢?”大学士转过头,看着塞巴斯蒂安,神秘一笑。 “你都老态龙钟了,别摆出那副恶心的笑容。”塞巴斯蒂安不知何时学会了奥拉夫·克鲁格的毒舌,“快说下去。” “有几个太能干,威胁到了他的统治,有几个靠着裙带关系进去,碌碌无为。”大学士将桃核放在桌子上,“如今太平盛世,我劝摄政王陛下收回成命。两个御前成员席位、一个总督职位在各行省的名门望族里挑选,只要让他们满意,他们就会安心治理领地,帝国的金字塔底层才能稳固。” “不,朝令夕改,只会削弱我的威信。”塞巴斯蒂安轻轻拍了拍桌子:“这个问题不必讨论了。是金子总会发光,就像彼得皇帝的御前护卫骑士队长,‘威严的’奥尔巴赫来自伯伦堡的铁匠铺,铁匠的儿子。” 塞巴斯蒂安示意想要告辞的大学士继续坐着,转移了话题:“我更关心大皇子的病情。” 大学士深深叹了口气:“大皇子昏迷一个多月了,毫无醒来的迹象。” “这才是帝国的头等大事,你得写信给学城,让医术最出众的学士过来,也可以写给教会,教会的教士也许有办法。”塞巴斯蒂安下意识捏了捏拳头,“全帝国人才济济,你把他们都找来。” 大学士摇了摇头,眉头紧皱:“我记得当时我就说过,论草药学,魔法评议会的舒尔茨委员在帝国内无人出其右。” “那为什么一个多月了都不找他?”塞巴斯蒂安愤怒地吼道,“给我找来!向魔法评议会要人!如果需要军部允许,我就找路德维希要人!” “您还不知道?”大学士的眼里充满困惑,“舒尔茨一个多月前死了。白头翁山的白塔上,发现了他和学徒的尸体,战狼小队的信姗姗来迟,断言是他杀。我以为路德维希司令向您汇报过。” “没有!”塞巴斯蒂安一拳砸在桌子上,盘子都震动了,上面的小番茄滚落在地。 他气得肺都快炸了,路德维希对调查迷雾谷法师被杀事件一直遮遮掩掩,现在连魔法评议会委员被杀都隐瞒。该死的比尔·牛顿,你不是号称情报总管吗?为什么不说? “肯定还有办法治疗大皇子!学城、魔法评议会,都干什么吃的?”塞巴斯蒂安瞪着大学士。 “有倒是有,就是风险太大。舒尔茨曾经用过一个配方,救活过受伤的十圣杰之一的泰伦斯·霍华德。但他声称那配方很危险,不能轻易尝试。”大学士略微颤抖地说道,“我不敢……” “你必须尝试,无论什么代价,你必须成功!”塞巴斯蒂安几乎要掀翻大理石桌子,大学士拖了一个多月,却因为怕担责任而隐瞒救治大皇子的希望。 不是贪污犯,就是怕担责任,要么欺上瞒下。这些人,我迟早全部换掉。塞巴斯蒂安暗暗发誓。等大皇子醒来,我要给他一个强有力的御前会议阵容。 第91章 森林之子 周围的一切都是冷的,地面湿冷、战甲冰冷,就连手指都没有温度。暴雪下了一晚上,呵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人类的骑兵、步兵、魔法师们踏着积雪,队伍漫长,每个人都没精神,垂头丧气,向南方撤退。 “维伦·麦迪逊死了!我早说过,暗影魔法极不可靠。”霍华德踢踢马刺,催马上前,来到队伍前面的霍兰旁边,说道,“詹姆斯·布莱伍德说得对,维伦出卖灵魂,习得暗影魔法,你就不该给他十圣杰的称号,授予他至纯奥术水晶。” 霍兰看着身着破皮甲的步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说道:“我别无选择,霍华德,都怪豪森,他将《人类与魔法》烧毁了。那书里对《神曲》做了详细的分析,还讲述了帝国隐瞒的历史。” “我听说过,先知默罕默德的预言。但这与维伦有什么关系?”霍华德搓了搓手,呵出热气。 “北面的风吹倒皑皑白雪,那些极地人自北而来,奥尔雪山终年积雪,他们就是断送帝国的威胁。”霍兰喝了一口酒,“我别无选择,我本想找寻破解的方法,但豪森烧了书。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阻止帝国被毁灭。维伦的力量是我需要的。” 霍华德的眼睛里充满怨恨,反驳道:“你的方式?你不听瓦列大将的命令,擅自出动魔法师,葬送了魔法师别动队的大部分人。” 霍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愿意听军部的指挥?你记得第一个魔法师毕业生怎么死的?是奥尔雪山要塞的指挥官派出去的,他把三个魔法师当作侦查兵。” 他们说的是威尔逊。威尔逊就死在我面前。卡修站在山顶上,看着雪白的大平原上的人们。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听到那么远的声音,看到那些人。 “而你更狠,你把魔法师当敢死队。”霍华德的脸色铁青,“是你杀了他们。”他不再说话,踢了马刺,掉头回到队伍里。 霍兰低着头,骑在马上,看着前面被积雪覆盖的道路。许久,他对舒尔茨说道:“在此安营扎寨,舒尔茨,等下到我的帐篷里来,我有事找你。” 大家在此安营扎寨,士兵们有的围成一圈,升起篝火,有的在挖污水沟。大平原的东侧山坡上,一个极地人斥候骑着白色的雪豹,拉了拉缰绳,拿起红色的旗帜,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队极地人骑兵。 平原上的士兵们又困又冷,马匹在雪地里寻找积雪下的干草,对此毫不知情。 “有埋伏!”卡修喊道。没人听到他的声音。他向山下跑去,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肩膀。他猛一回头,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 四周的光线很微弱,盘根错枝从地面墙壁里穿出来,他躺在地上,感受到了地面的湿冷。他浑身疼痛,头仿佛快裂开一般,特别是腋下的疼痛,每次呼吸,都让他快昏过去。 一张娇小的脸出现在卡修的面前,她有一头乱发,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绿色的光。她把手搭在卡修的肩膀上,沉默不语。 “谁?”呼吸的疼痛让卡修不得不说话极为简短。 她不理他,拉开他的手臂,检查伤口,又将卡修翻过身去,检查背部。卡修这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怪不得我冷得要命。 “啊……”卡修发出呻吟,“疼,小鬼。” 她向他发出呲的一声,像蛇的声音,透着威胁。 “谁?”卡修再次发问。小鬼将他的身子翻回来,让他继续平躺在冰冷的地上。 小鬼没理他,顾自己跑了。 卡修又冷又饿,浑身疼痛,他只能转头脖子,观察四周,这里的四壁没有那种骇人的虫子,枯叶铺满一地,每一张叶子都有手掌那么大。他想翻身爬起来,腋下和肋骨的疼痛让他放弃了这个举动。 我在哪儿?我怎么了?他努力回忆,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吼声、叫声、金属碰撞声。让他再次昏睡过去。 长毛象的腿踏进冰冷的河水里,一个极地人坐在巨大的长毛象上,背着钢斧。他的身后,浩浩荡荡的极地人步兵们各个精神抖擞,在他们中间,有一个身高约15米的超大型巨人,穿着浑身板甲,背着巨剑,每走一步,地面都要颤抖。 “让我们一直往南,开拓新领地,为了酋长,为了复仇!”长毛象上的极地人高喊着,身后的步兵们齐声附和。那个超大型巨人拍拍自己的胸膛,铁拳砸得胸甲咚咚作响。 复仇?他们和谁有仇?往南?我在哪儿?卡修低头,看到自己的脚正淹没在冰冷的河水中。 一个极地人踏进河里,溅起水花,卡修下意识用手去挡,却发现水花穿过了他的身体,落进河里。 为什么我的身体是透明的?卡修想跑上前,一探究竟,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四周的一切又消失了。 小鬼出现在他的面前,绿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 “谁?!”卡修加重了语气,他的嗓子干渴,但仍然用尽全力问道。 另一个脚步声响起,这个人的头顶尖得要命,居然还是三角形的。他披头散发,伸出手,骨瘦嶙峋。他用手摸了摸卡修的额头,松了口气,沙哑的声音响起:“没发烧,真是万幸。” 是人类。卡修说道:“水……” 水壶递到他的面前,他急切地喝了起来,呛到了,咳了出来。 “你的脸色比之前看起来好一点。”成年人坐下来,“一周前,诺拉发现了你,把你拖了进来。我叫索恩。” 索恩?卡修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奥尔丁顿队长出发前,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就是寻找失踪的游骑兵索恩! “游骑兵?!”卡修强忍疼痛,脱口而出。 “你是谁?”索恩仔细端详卡修的脸,“在长城我没见过你。” “副队长卡修。”卡修咳嗽几声,深呼吸,腋下隐隐作痛。 “不可能。奥尔丁顿队长的手下我全认识。”索恩后退几步,警觉地说道,“你有白色的袍子、白色的盔甲,还有一把长矛,那些都不是游骑兵的装备。” 长矛?卡修不记得自己有长矛。 “说来话长。至少我们出发时,目的之一就是找到你。”卡修苦笑着。 “不,你们不该来找我。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巨人沉睡之地。”索恩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小鬼,“奥托被森林巨人残害后,我当了逃兵,逃跑时,我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洞,差点摔成了残废。诺拉发现了我,救了我。” “小鬼到底是谁?”卡修捂住伤口,他的浑身都疼,“尽管说,我没力气插嘴。” “小鬼?我比你想的年纪大多了。”小鬼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道。她的通用语说得有些生疏。 索恩摇摇头,说道:“不,她是森林之子,最后的森林之子。” 诺拉推开索恩,盘腿坐在卡修的身边,说道:“你就是骑着花豹的家伙,我认得你。” 卡修晃了晃头,他记起来了,进入巨人洞穴前,他单挑花豹,有个小孩身高的人与他争夺武器。 “哦,我也认得你,力气大得很。”卡修苦笑道,“别人都说我眼花了。” “好吧,你受伤严重,还是我来说吧。”索恩让卡修躺下,诉说起来。 “不,我自己说,我的通用语学得够好了。”诺拉举起手,阻止索恩,说道,“我们原本有好多,最早的森林之子与雷神加斯加尼克并肩作战,我们帮助山地巨人打败了森林巨人。我们建造长城,防止森林巨人入侵我们的领地。但那些森林巨人800年才出现一次,所以我们都很无聊,去长城以西瞧瞧外面的世界。最早走出去的森林之子,被人类发现,人类将他们抓了起来,随意糟蹋、贩卖。” “真不幸。”卡修摇了摇头。 “森林之子与人类爆发了战争,他们要争夺我们的领地,大量的树木被砍伐,建造了城池,我们步步后退,在长城,终于敌不过,只好退到森林里。”诺拉捏了捏拳头,“人类的数量多得像蚂蚁,武器又好。族长知道大势已去,让我们躲到迷雾森林。” “继续说。”索恩给卡修的头下垫上点东西,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但森林巨人苏醒了,我们不得不单独迎战。几乎死伤殆尽。”诺拉眨眨眼,有些消沉,“那是800年前,我才刚出生不久。” “这不可能。”卡修瞪大眼睛,“你有800多岁了?可你看起来……” “像个人类8岁小孩。我们只能长那么高,能怪谁?”诺拉哼了一声,“我们的寿命长得很,足以见证2次巨人族的苏醒。” “天杀的……难以置信。”卡修苦笑道。 “按人类年龄计算,我现在20岁。”诺拉给卡修解释道。 “那我年纪比你大。”卡修打趣道,“我24岁了。” “我的父母当时与我一起,躲到了这里。”诺拉轻轻挥了卡修一拳,“别占我便宜,我年纪最大。” “结果发现与巨人族当了邻居。”索恩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卡修想大笑,躺了那么长时间,他还在原地打转。 第92章 执念 索恩搓了搓手,呵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果子,塞给卡修。卡修又饿又渴,问都不问,一口咬下去,多汁的果肉有些甜中带酸,刺激了他的食欲,他贪婪地吮吸果汁,几口就吃完果肉。 “你最好再睡,多睡对你恢复健康有好处。”索恩为卡修盖好法袍,“这里很安全,我在这里呆了2个多月?还是多长时间,反正没被森林巨人发现过。” 卡修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次他睡得很香甜,他梦见了小时候,在白金大圣堂,参加了姐姐的婚礼。娶她的奥斯贝尔男爵很爱她,愿意与新娘皈依七神,于是两人在白金大圣堂举办了神圣的婚礼。卡修当时还小,在圣堂里跑来跑去,为洁白如玉的地砖和屋顶的彩色琉璃吸引,被那些七神的灰色雕像震惊。 当卡修再次醒来,为刚才的梦境魂牵梦绕。离开家乡学习魔法、成为剑士,之后经历了一年战争,继而在帝都军部服役,想来好多年没有回家乡去。时过境迁,设计白金大圣堂的塞巴斯蒂安成为了首相,而当年在圣堂里奔跑着男孩,变成了游骑兵的副队长。 “你想回家。”诺拉坐在卡修的身边,突然说道,“白色的大房子,真漂亮。” 卡修一惊,皱了皱眉,转过头,看着诺拉,森林之子的头发蓬松,散发着一股臭味。 “profeten。”森林之子吐出一个单词,指了指自己。 “抱歉,我听不懂。”卡修摇了摇头。 “drom,besog”森林之子挥舞着双手,盯着卡修。 “她在说上古语。我花了好久时间向她学上古语,然而总学不好。”索恩不知何时回来了,带来一只死掉的兔子,“但她不同,她学通用语进步很快,只是有时候,她不屑于说通用语。” “哦,我的天,当年我父母要我送我去学城做学士,结果我拿着剑和盘缠,去了长桥那里,拜一个剑士为师。”卡修想耸耸肩,身上的疼痛让他放弃了这个举动,他自嘲地笑笑,“这就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说自己是先知,造访过你的梦境。”索恩翻译道,他剥开兔子的皮,一股血腥味散了出来。 “skrid!”诺拉发出嗞嗞声,瞪着索恩。 “好,好,我离远一点,你讨厌我杀小动物。但如果不吃,我们都会饿死。”索恩离开时说道,“你尽量说通用语,这位仁兄书没读好。” 卡修笑了笑,他转过头,问道:“你造访了我的梦?怎么做到的?” “森林之子并不都是战士,有学者、有战士、有工匠……”诺拉改为通用语,娓娓道来,“在人类征服大地前,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你是先知?”卡修看着诺拉,对方的绿眼睛眨了眨。 “对,每个森林之子的先知都有独特的天赋,当索恩掉进洞穴,我本想杀了他。我碰触到了他的头,发现我进入了他的梦里。”诺拉点点头,“他当时噩梦连连,森林巨人绑了他的同伴,敲骨吸髓、开颅挖脑。”诺拉轻轻说着,似乎怕索恩听见,“我从梦境里嗅到了危险,森林巨人再次醒来了。” 卡修大惑不解,他仔细回忆之前的噩梦,问道:“前两次的梦,里面发生的场景我都没亲身经历过,毫无缘由,每次我要呐喊,都被拉回来一般。是你干的?” “梦有好多种,有些来自自身经历,有些来自耳听目染,有些来自神灵的启示,而有些,是你的灵魂穿越到了时空里。”诺拉说得神神叨叨,她的声音稚嫩,却活像个老巫婆在念叨,“你在生死边缘,灵魂穿越了时空。” 卡修吹了一声口哨,结果换来的是腋下、肋骨的疼痛。 他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说道:“幸好我没做春梦。那我在生死边缘看到的,意味着什么?” 诺拉摸了摸杂草般的头发,回答道:“信息。梦境传递信息,你穿越到了过去,看到了你没看到的事,发现了什么?” 卡修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说道,“书,对了,霍兰说豪森烧掉了一本书,书名叫……该死,我忘记了。” “《人类与魔法》。”诺拉淡淡地说道,“烧掉一本书而已。” “不,这很重要。在我们魔法学院学习时,我从没听说过这本书。”卡修仔细想了想,“也许当时的魔法评议会对我们隐瞒了什么。第二个梦呢?极地人踏着冰冷的河水,我看到了一个超大型的巨人。” 诺拉的绿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未来,也许是过去,也许正在发生。那巨大的人型生物,与森林巨人长得不一样,我没见过。” 卡修支撑着想起来,他让诺拉扶着他的背:“他们是极地人,来自帝国的北方,天杀的,那家伙看起来与巨人之王差不多。小鬼,你算哪门子的先知啊,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诺拉白了卡修一眼,将卡修重重放回地面,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卡修,临走时吐出一个词:“skrid。” 卡修笑了笑,他猜出这个单词的意思是“滚开”。 我得回长城。卡修想到,我必须告诉他们真相:格兰特求我给他痛快,以免遭到巨人的毒手。我得向御前会议和魔法评议会发出警告,远古的敌人来袭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没什么力气,哀叹一声,只好放弃。 “你在干吗?该死的,诺拉给你缝合的伤口,你别弄崩裂了。”索恩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肉,塞到卡修的嘴里。 “我呸!”卡修条件反射般地吐了出来,“这是生的。” “是生肉,但吃不死人。”索恩将肉捡起来,在袖子上擦了擦,“我们在巨人的沉睡之地,我们没法生火,这个地下空间虽然大,但火焰万一把树根烧着怎么办?” 卡修看了看在墙壁里的盘枝错节,他想起了巨人果实里的一切。巨人果实树不怕火,但如果有火焰和烟引来巨人或那种恶心的绿色虫子,那就太危险了。 他抓住索恩的手臂,说道:“索恩,我们得赶快回长城。” “我们?”索恩拼命摇头,“不,我不回去。我是个逃兵,我放弃了奥托,逃回去也是死。这里很安全。有诺拉在,我们很安全。” “该死的,你是游骑兵!我们牺牲了先遣队的大部分人,找到了这里,却不得不撤退。如果当时你能早点回来,告诉我这里的情况,我们会谨慎评估状况。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卡修厉声说道。在他的手下,触碰到索恩的手臂上满是皱纹。 索恩拿开皱巴巴的手,说道:“不,一旦我回去,马龙会砍我的头,他残暴自私,正好拿这事来针对奥尔丁顿队长。当时我要加入游骑兵,奥尔丁顿队长力排众议,马龙不会放过让队长下台的机会的。” “别说得你那么高尚!你就是个胆小鬼!”卡修吼道,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索恩坐到地上,摇了摇头:“对,我是胆小鬼!我不回去。诺拉也不会。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没人想去送死。” “奥尔丁顿队长不该下令先遣队来找你。”卡修冷笑道,他摇了摇头,“安德森、格兰特、加利亚尔迪,他们都死了。” 索恩打了个哆嗦,他沉默不语。 “你这个胆小鬼、懦夫,你记得游骑兵的誓言吗?”卡修质问道,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说道,“我们是雷神的长矛,黑暗中的闪电,我等皆为兄弟,不离不弃……”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会回去的,你没看到奥托是怎么死的,我不想死!”索恩抱住头,他哆嗦着,扔给卡修一块生肉,连滚带爬地离开。 黑暗中,卡修一时醒来,一时睡着,他的梦断断续续,大多是小时候的事。他梦见自己在长桥学剑,起初被打得满地找牙。他梦见魔法学院的河水,河水清澈见底,他钓鱼,雨果生火,沃特则在大吼大叫,嫌弃他们打扰了他的水魔法练习。 饥饿像绞肉机一般,搅动了他的胃,让他醒来。周围只有他一个人,他看到地上的生肉,上面沾着土,他不想吃那玩意儿。他动了动胳膊,发现手臂已经可以自由活动,腋下的疼痛已经减轻了。 “我得去长城。”他用手肘支撑着想起来,肋骨、腰部、背部、腿部的疼痛不停刺激他的大脑,他冒出冷汗,身体瑟瑟发抖,爬了一点点,失望地叫了一声,不得不放弃。 胃疼得让他蜷缩起来,让他无法入睡,因为不吃东西,他浑身没劲。他又看到了那块生肉,红色的精肉夹带着白花花的肥肉。 我得活下去。他抓起那块生肉,带着泥土,咬了下去。又冷又滑的生肉充满韧劲,让他牙床酸痛,肉质带着腥味,还带着沙土的苦涩。他费力地吞下去。 吃完生肉,他又睡了过去。他决定多睡觉,早点恢复身体。但过了没多久,他被腹部的卷痛惊醒,他蜷缩起来,胃也翻江倒海。他拉肚子了,还吐了。他不习惯吃生肉。 他哭了。“白色恶魔”卡修,让极地人害怕的一年战争英雄,到了长城就感冒发烧,水土不服,眼下连一块生兔肉都欺负他。 他笑了。他想起了小时候,奶妈时刻护他左右,就连吃苹果都亲自将果核挖出来,说怕他被果核呛着。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学了剑,学了魔法,上了战场,就以为自己是男子汉了。结果呢?被大家知道我因为吃生肉拉肚子哭,他们都会笑死我了。 他突然一愣。不,我一直错了。真正厉害的不是我卡修。“白色恶魔”背后是无数的普通士兵和魔法师们,我们一起赢得了一年战争。他们将我呵护备至。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得回去,我要回长城,奥尔丁顿队长他们需要援手,长城的守备力量太少,我必须回去。 他拿起地上的半块肉,上面沾着泥土。他深吸一口气,死命咬下去,泥土的苦涩、生肉的冰凉刺激他的舌头,他将生肉与残留在嘴里的呕吐物一起,毫不犹豫地吞下肚。 不准哭!不准吐!我必须适应这一切,我得真正像个男子汉。 第93章 酒楼商谈 黑胡子肖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仔细观察手里的玩意儿。这玩意儿呈圆形扁平状、外表黄色、质地松软,上面还有一些绿色的碎末,散发着一股肖恩不习惯的气味。 他仔细闻了闻,小心翼翼地舔了舔,转头看了看汉斯。 “吃不死你。这叫大饼,遗民们的早餐,他们不习惯吃面包。”汉斯右手拿着所谓的大饼,一口咬掉小半个,他的左手拿着烤着金黄色的长条状物体,那物体有点脆,一碰就掉皮。 “鬼扯,我肖恩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会不知道?”肖恩反驳道,他一口咬掉小半个饼,碎末掉到他的黑胡子上,“我是在仔细品尝。我肖恩可喜欢尝试各种新玩意儿了,吃饼就吃饼,不像你,拿个长条面包,就怕自己吃不惯。” 汉斯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左手的长条状物体,说道:“这叫油条。” 肖恩眨巴着眼睛,他赶紧转移话题:“我小看你了,汉斯,你在落日行省里适应得挺快。” 汉斯给一辆驴车让路,那驴车上载着大包小包的物品。他身后的2个保镖一言不发,侧身让开驴车,赶紧跟上汉斯的脚步。 “我不像你,在山上,我有啥吃啥,从不挑食。大饼、油条,比树皮、草根好吃得多。”汉斯接下肖恩的话茬,“在这里讨生活,就该适应这里。” “嘿,你少看不起我,在海上,我也有啥吃啥,海带鱼、金枪鱼,有啥吃啥。”肖恩拍掉胡子上的大饼碎末,“我呸,这玩意儿我真吃不惯。” 今天的天气好得很,万里无云。自从城门开了之后,玉华城的几条主干道上一直川流不息。宪兵们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在街上巡逻。旭日帝国的遗民们看到宪兵,自觉地让出路来。 麒麟街上热闹非凡,商业区里,商贩们沿街摆放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 “发簪,漂亮的发簪,先生,买一个吧。”小贩是个遗民,吆喝着,他的摊位上摆放着好多精致的小玩意儿,黑胡子看都没看到过。 黑胡子拿过发簪,在太阳底下仔细端详,又细又长的铜棍,上面的装饰是个浅粉色的牡丹花。 “嘿,真精致,汉斯,你说这玩意儿,小可爱戴着好看吗?”肖恩转过头,问汉斯。近来他与卓雅·卡桑德拉的感情越来越好,他开始习惯叫她“小可爱”。 汉斯与两个保镖站在一起,望着街上,头都不回,回答道:“随便你,你喜欢就行。” 肖恩将发簪装进兜里,来到汉斯身边,问道:“自从酒馆里遇到塞万提斯之后,我就觉得你一直怪怪的,有什么心事?” 肖恩记得很清楚,他与汉斯被沃尔夫的保镖追得满大街跑,好不容易打败了沃尔夫,汉斯被塞万提斯请去商谈,而他在酒馆里被请喝酒。出来之后,汉斯告诉肖恩,要去落日行省,随行的还有商人塞万提斯和他的6个保镖。 他们通过苏鲁士运河一路往南,在逸林城上岸,租马车,走了好几天,终于来到玉华城。 汉斯的眼睛盯着路上的罗德斯女人,不作声。 “哦,我懂了,想女人了。”肖恩摸了摸胡子,“那天我竞价250枚帝国马克,包了那么大的房间。谈判结束时,我想找几个遗民小妞,你却拉着我离开。后悔了?” 汉斯白了肖恩一眼,狠狠地说道:“你不提也就算了,我问你:为什么你将谈判地点选择妓院?为什么乱花钱?” 肖恩一听来气了,他吼道:“投其所好懂不懂?那个姓包的茶叶商就好这一口。谈成之后我还想点那里的头牌,以表示我的诚意。结果呢?谈崩了。鬼知道塞万提斯怎么谈的。” 汉斯抓起肖恩的胡子:“你吼啥,想让满大街的人都听到?” 该死的,别拉我的胡子,说多少次了。”肖恩心疼地抚摸胡子,“乱花钱?不下成本怎么赚钱。该死的,你在质疑我的专业性。”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本行不是商人吧。”汉斯轻蔑地一笑,将手搭在短剑的剑柄上,盯着路过的罗德斯女人看。 “每一个航海家都是天生的商人。”肖恩刻意把海盗隐晦地叫成航海家,“喂,我说,为什么你选择与塞万提斯一起合伙做生意?他有什么好的,我不喜欢他。他总是阴沉着脸,问他做什么生意,他说啥赚钱就做啥。” 汉斯不回答,顾自往前走。 肖恩跟上去,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2个保镖。他说道:“塞万提斯的2个保镖总是跟着你,肯定是怕你跑了。你有钱,他就想着亏的算你的,赚的大家分。” 汉斯停下来,看了看四周。肖恩顾自说话,差点撞上去。 “嘿,你听我在说吗?”肖恩皱了皱眉,“你有那么多钱做成本,要想赚钱还不容易?有我这个谈判专家在,低价吃货,哄抬价格,趁机抛售。我们只要找到合适的货品。还要塞万提斯干嘛?” 汉斯急匆匆上前,推开路人,拉过一个枣红色头发的女人,对方转过脸,他连忙道歉。 “哦,我明白了,你为了瑟琳娜。”肖恩茅塞顿开,“小子,你全为了这女贼。啊呀呀,别拉我胡子!” “是,我来这里的确为了找她,她说和独臂人一起护送那冒牌魔法师回落日行省。”汉斯用力扯了扯肖恩的胡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不准这么叫她!明白了吗?” 肖恩连连点头,他心疼地摸着自己的胡子,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冒牌魔法师说回落日行省,不等于回玉华城。期间我们又去雷霆堡转了一圈,茫茫人海,怎么找?” “动动脑经,谈判专家。”汉斯的语气中带着戏谑,“你以为我跟着塞万提斯就为了谈生意?玉华城的名门望族那么多,结识几个这样的朋友,请他们帮忙找孙光龙。” 肖恩哼了一声,他不敢反驳,怕胡子被拉断。他看了看这里,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酒楼,饿了?” “塞万提斯与玉华城有名的商人徐荣约好,在这里谈生意。”汉斯与2个保镖仔细查看四周,确认无情况后,走了进去。 “几位客官,今日生意好,大堂已满,是否可等候片刻?”店小二看到汉斯等人,双手作揖道。 黑胡子看了看四周,这里坐着多是些遗民,他们有的在喝酒划拳,有的围坐在一起,看到汉斯等人,露出厌恶的表情。 “这里翻修过?”黑胡子眼尖,他看到大堂柱子上新刷的油漆,颜色通红,与柱子底端的暗红色形成鲜明对比。 “对,4月份的时候翻新过。客官好眼力。”店小二点头道,“等那一桌子吃完,就安排你们。” “干嘛?想赶我们走?急着翻桌?”一个大约40多岁的遗民,敞开着褂子,背靠墙上,一脚踏在条凳上,“我们还真不走了。” “对,我们也不走,就让罗德斯人等着。”另一桌的人哈哈大笑,“继续,把酒干了。” 肖恩眨眨眼,小声对汉斯说道:“不对劲啊,听说落日行省里,遗民们走路都躲着罗德斯人,现在倒好,老鼠欺负到猫头上来了。” “去你的,你说谁老鼠?”一个醉汉的脸、鼻子都红通通的,将碗砸到桌上,酒溅了他自己一身。 “对,你说谁是老鼠?”另一个瘦高个也站了起来,指着黑胡子吆喝,“你不打听打听,武大人可是总督助理,总督的红人。” 肖恩与汉斯大眼瞪小眼。 “我没听错吧?”肖恩摸摸耳朵,“遗民当总督助理?奥拉夫·克鲁格脑子想什么呢?” 店小二拉过肖恩,轻声说道:“两位客官,要不你们找其他地方吧?” 肖恩哼了一声,扯着嗓子道:“你黑胡子爷爷才懒得和你们吵呢。这里有包间吗?给我挑间最大的、最亮堂的。” 角落里的几个遗民互相看了看,眼珠子发绿。 汉斯一把拉住肖恩,低声说道:“你给我闭嘴!大嘴巴,你想告诉这里的人,我兜里有的是钱,快来抢?” 肖恩打了个激灵,小声说道:“宪兵又不是吃干饭的。哦,该死,我的胡子!” 汉斯一把拽住肖恩的胡子,说道:“对不住,各位,我的下人缺乏管教。你们慢用,我们慢慢等。” 肖恩气得跳脚,他轻轻踢了下汉斯,小声说道:“胡扯,我怎么成你的下人了。” 这时,楼梯上走下一个男子,身穿褐色短衫,问道:“二位,看相貌,这位可是汉斯?而这位是黑胡子肖恩?” “是你黑胡子爷爷。”肖恩没好气地说道,“我的保镖队长汉斯,还有2个保镖在后面,敢动我试试。” 男子露出笑容,他对店小二使了个眼色,说道:“二位,抱歉我迎接晚了。我家主人可把你们盼来了。楼上雅间,请。” “你家主人?谁啊?”黑胡子疑惑道。 “徐荣,徐大人。”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的朋友,塞万提斯大人早就到了。” 肖恩跟着来人,与汉斯一起上楼,路过大堂中间的过道时,他对着角落里的遗民耸耸鼻子,伸出小手指比划。 “塞万提斯大人?我的娘啊,不就一个啥都不懂的投机商嘛。”肖恩不满地说道,“他要能谈生意,还要你黑胡子爷爷来干嘛?” 第94章 论酒观天下 包间很大,进深够长,一张10人桌的圆桌摆在包间的中间。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有红烧肘子、糖醋带鱼、火腿炖鸡、清炒白菜等等,全是落日行省的特色菜。 徐荣靠着窗,正对着门坐,他的右手边起,坐的都是他带来的人,看起来各个衣着华贵。索罗斯坐在他的左侧,汉斯、黑胡子肖恩依次就座。 “我的娘啊,真有钱,全是高等面料,看看那丝绸。雷霆堡里可以卖高价。”肖恩小声对汉斯说道,“我们或许可以进丝绸,然后通过运河卖进雷霆堡。” “闭嘴,吃你的。”汉斯瞪了他一眼。 肖恩用双手分别拿起两根筷子,插进红烧肘子上,肘子酥软无比,透着肉香,他舔了舔嘴唇,一用力,筷子滑出肘子,汤汁溅了出来。 “哎,肖恩,不得无礼。这肘子,哪是你一个人独享的?”索罗斯叹了口气,皱了皱眉,“看洒了一桌子汤汁。” “你说啥?”黑胡子肖恩瞪了索罗斯一眼,他拿着筷子比划,“他们诚心要我们出丑。罗德斯人都用刀叉,他们拿这两根棍子。” 徐荣举起酒杯,尴尬地笑道:“失礼失礼,我一心想请贵客品尝特色菜,忘记了你们不习惯用筷子,考虑不周。伙计,拿刀叉,将菜分一分。” 店里伙计给索罗斯等人换上刀叉,把肘子按人数切块,分到各人的餐盘里。 “我就说,吃这玩意儿,该和吃牛扒一样,一手拿刀子、一手拿叉。”肖恩切下一小块肘子,叉子在餐盘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汉斯用手肘推了推肖恩,肖恩气呼呼地,扔下刀叉,将肘子肉塞进嘴里,咀嚼时发出响声。 “我这朋友粗野了点,真是惭愧。失礼失礼。”索罗斯举起酒杯,敬了徐荣一杯。 徐荣抿了一口酒,笑了笑:“哪里的话,你的朋友很有趣,一看就是豪爽的人。我反而惊讶,塞万提斯先生的黄龙语,为何说得这般好?” 在语言学习上,我向来天赋异禀。索罗斯笑了笑,说道:“做生意没办法,走南闯北,不学点南腔北调,怎么谈得来?” 徐荣哈哈大笑,摇了摇头,赞叹道:“佩服,真是佩服。我徐某经营多年,黄龙语说得好的罗德斯人,我敢说凤毛麟角。奥拉夫总督算上一个。” 索罗斯不动声色,问道:“听说这总督很怪异?” “他自称出生、成长在落日行省,那黄龙语,说得字正腔圆,那黄龙体,也算看得懂。”徐荣摸了摸胡子,“他与前两任总督不同,玉华城的花神节,死了好多人,他从帝都回来,就办了悼念活动。” “怎么会死很多人?”索罗斯明知故问,在来到玉华城时,他寻找下榻的旅店,听到了禁止娱乐三天的命令。 “还不是那复国派!花神节本来是欢庆的节日,正好罗德斯帝国庆典,他们杀进教堂,屠杀百姓!”李纯自称是个丝绸商人,他身上的衣服质地看起来用料上好,他插嘴道。 徐荣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摆摆手:“不提这伤心事。” “真是体恤民情,深爱子民。”索罗斯啧啧赞叹,他拿起叉子,将一小块鸡肉送进嘴里。奥拉夫收买人心的手段倒不错。 肖恩把鸡腿塞进嘴里,喝上一口高粱酒,咂咂嘴,转过头,瞪着索罗斯:“看啥?你们说的那鸟语,我都听不懂。我只管吃饱喝足。” 很好,听不懂就对了。索罗斯假装漫不经心,问道:“怪不得全城禁止一切娱乐活动三天,害我都找不到酒楼喝酒。” 徐荣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与索罗斯碰了碰:“塞万提斯先生,你说找我有大生意,可否请教,我徐某人经营的都是些粮食、酒,认识几个做药材的、做丝绸,不知先生看中了什么?” 索罗斯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写了个“天”,问道:“这普天之下,美酒众多,好酒之人,芸芸众生。先生经营酒业多年,可否告知,普天之下,各酒的优劣?” 徐荣看了看桌上的字迹,摸了摸胡子:“先生看起来,对酒非常喜欢。那一一说来。先生来自?” “我从南方来。”索罗斯说黄龙语,为的就是隐藏自己的北方口音。 “南方?多歌自由贸易城邦的白葡萄酒、红葡萄酒,举世闻名。那里少雨,气温又高,葡萄大而甜,酿出的葡萄酒,大多甜腻。”徐荣摇了摇头,“只可惜,价格太贵,商船运来,又沿运河北上,大多卖给贵族。帝国庆典时,价格飞涨,如今回落不少。” “想必徐先生赚了不少。”索罗斯点点头,“帝国庆典,皇帝陛下最爱的就是葡萄酒了。当时,酒贩子都可优先通过哨卡。” 徐荣摇了摇头:“成本太高,一路上从南往北,万一遇到不测,风险也太高。多歌自由贸易城邦的酒,不足以撼动整个帝国的酒类市场,偶尔赚个差价,赚点短期利润,长期可不行。” 这时,店小二拿来一盘醋鱼,黑胡子苦着脸,嘀咕道:“又是特色菜,要我黑胡子说,这么大条鱼,拿来煮汤,一人一条。” 索罗斯没理会黑胡子,继续说道:“先生,你看这梅诺行省的酒,可好?” “那里可都是平原啊,种植小麦倒是不错。连片的麦田,成本低,麦子产量大。”徐荣咂咂嘴,“我倒也喜欢那玩意儿,看起来酒精度低,口感舒适,穷人、富人都喜欢。做生意嘛,薄利多销是一种方法。” 梅诺王国的时候,800名骑兵被300名游骑兵打得落花流水。到了现在,梅诺行省的骑士越加没落。骑士在一场战斗中册封一个能打的侍从,于是又产生一个新的骑士。就像廉价的小麦,看起来铺天盖地阵势吓人,其实成本低得很,多数号称的骑士,穿着半锁甲、链甲甚至皮甲,拿着破剑上阵。索罗斯品了一口高粱酒,听出徐荣的话。 徐荣将鱼刺拿出来,放进盘子里,说道:“只不过,别小看麦芽啤酒,喝多了照样醉人,还让你不停撒尿。哎呀,说得粗野了,失礼。” “哪里哪里,徐先生很风趣。”索罗斯哈哈大笑。听得出来,徐荣对梅诺行省的领主,暗影魔法师维伦·麦迪逊之子,卡伦·麦迪逊有所戒备。帝国庆典宴会上,皇帝杀了他的叔叔,他连夜逃回行省。这种小鬼有什么可怕的? 肖恩死命咳嗽,一手捂着脖子,翻着白眼,终于缓过气来:“塞万提斯!你笑个屁!我不就是被鱼刺卡住了吗?”他推开面前的鱼,抓起一只鸡腿,塞进嘴里,“我就不信,会被鸡骨头噎着。” “大人觉得果酒如何?各种果子酿造的。”索罗斯将青菜送进嘴里,他在努力适应遗民们的厨艺,尽量表现得吃得满意。 “女人喝的,不带劲儿。”徐荣挥了挥手,“先生若是想卖,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果酒,也就贵族女人喜欢。雷霆堡倒是不错的销售市场,那里贵族多。麦芽啤酒加果酒,这两种酒一起卖也无妨。” 加斯加尼克的游骑兵数量少,但他们对罗德斯家族发誓效忠。徐荣说得对,挑起游骑兵与梅诺的骑士的矛盾,让他们再打起来,对我们来说,反而有利。 “你们又笑啥?”肖恩拿出鸡骨头,“看,我可没被卡住喉咙。” 汉斯用手肘击中肖恩的胸口:“闭嘴!” 肖恩咳嗽起来,对着汉斯吹胡子瞪眼。 “白兰地如何?”索罗斯暗指盛产白兰地的奥兰多行省。 “那是艺术的酒!醇香、口感润滑!”徐荣啧啧赞叹,“芳香浓郁,但喝进嘴里,喉咙火烧似的。别被假象迷惑啊。” 摄政王连撒谎都不会。塞巴斯蒂安就像白兰地,享誉帝国。他在提醒我别被假象迷惑。近来好像听到塞巴斯蒂安在民众心里的威望在上升。他说得对,奥兰多行省表面上是个艺术气息浓厚的行省,但他们富可敌国,骑士比赛上那些黄金骑士,缺的是训练。如果奥兰多行省与梅诺行省联合…… 索罗斯打了个寒颤。 “先生发冷?”徐荣伸出手,按在索罗斯的右手上,“威士忌可以驱寒,烈得很,我们的高粱酒,也很烈。先生可以试试。” 他真是个可怕的人,居然发现我其实是北方人? 索罗斯的手上汗津津的,他抽出手,说道:“没有,只是气候不适应罢了。高粱酒,颜色透明,却很烈。” “掺进水里,你就不会觉得烈了。”徐荣举起杯子,晃了晃,透明的液体如水一般,“但喝多了,还是会头痛的。所以,先生切莫贪杯。” 他在说,复国派混在遗民里,就像高粱酒混进水里,你分不清威胁来自哪里。他还威胁我,不要贪杯,意思是我别想灭掉复国派。他还没搞清我的真实身份,但他暗示了他是复国派。 索罗斯笑了笑,说道:“听大人一席话,我如醍醐灌顶。威士忌、高粱酒,都是我的最爱。威士忌御寒、性子烈,高粱酒看似普通,也烈得很。不如这样,我们互相照应,一起垄断帝国的酒类市场?” 徐荣眯起眼睛,他故作沉思。 索罗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些声称是丝绸商、小麦商的家伙,从桌子底下捡起亮闪闪的东西,散发金属的光泽。 徐荣伸出右手。 索罗斯打算摔杯子,让铁卫破门而入。 “做生意,讲究诚信。”徐荣握住索罗斯的手,“一言为定。” 索罗斯的手汗津津的,他用力捏了捏徐荣的右手,说道:“互惠互利,大家都有钱赚。成交。” 高粱酒让肖恩的鼻子喝得通红,他瞪大朦胧的双眼,喊道:“我的娘啊,你们谈成生意啦?没我这谈判专家,你居然成功了?塞万提斯,你这幸运儿!投机商!” 第95章 裂痕 夕阳的红色染红了原本灰色的地面。阳光透过高窗,将地面分割成一排排格子。结束了一天的皇帝议事厅接见、裁决,结束掉御前会议,塞巴斯蒂安躲进了阁楼里。 近段时间,塞巴斯蒂安喜欢上了阁楼。他在街头微服私访时,看到一只猫趴在高高的阁楼窗户边沿,向他傲慢地打哈欠。他很羡慕那只猫。 从那以后,他一有空,就会爬进首相塔的阁楼,享受自己的世界。 有时候他读《帝国贵族及重要家族族谱》,这本书与《纹章学》一样让他昏昏欲睡,但他觉得对治理国家有好处;有时他会选《帝国古生物考证》,沙漠里的蜥蜴、迷雾森林里的大耳猴、大洋里的乌贼王,都让他着迷,勾起了他周游帝国的愿望。 窗外的一抹夕阳,将内城印染成一片通红。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仿佛拿着油画笔,在看不见的画布上涂抹。 他苦笑了下,好久都没碰过画笔。他叹了口气,想起父亲的话。 雷曼伯爵让他假装被绑架,然后隐姓埋名,到时候就能到帝国各地采风。他很愤怒,这与逃兵无异,这等于让他背叛皇帝,这等于叛国。 毫无荣誉。他从心里厌恶父亲的行为,更何况父亲设计杀了他的初恋,一个花匠的纯真女儿。他下意识地去摸胸前的坠饰,才发现胸前空空荡荡,家族的双塔波纹坠饰被他扔了。 对,塞巴斯蒂安·海因里希已经死了。 他孤身一人,面对夕阳。黑夜即将到来,他又将在星夜下,点上油灯,孤独地看一本枯燥的书,等睡醒后,去面对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天下的权力在手,他却觉得在坐牢。 他拿出《帝国简史》,这本书快被翻烂了。他始终对书中关于暴君皇帝和弑亲者皇帝的记录耿耿于怀。尤迪特·鲁道夫登基时并不疯,为什么后来疯狂了?彼得·鲁道夫杀了自己的父亲,却面临帝国崩溃的边缘。在整本《帝国简史》里,很多书页被虫蛀了,而关于这两位国王的纸张,则是被翻烂的。前首相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他正想再读一遍已经滚瓜烂熟的章节,阁楼下响起了脚步声。侍从波比在楼下喊了一声。 他下了阁楼,见到了奥拉夫·克鲁格那张戏谑的笑脸。 “摄政王陛下,听说最近你喜欢上了住阁楼?你终于开窍了,金屋藏娇?”奥拉夫伸长脖子,向通往阁楼的洞口张望,“是哪个千金?还是哪家的头牌?” “闭嘴,我不像你,总想着女人。”塞巴斯蒂安说话阴沉,“读书,奥拉夫,你该像我一样,多读书,长点知识。” 奥拉夫左手拿一瓶果酒,挥了挥右手,苦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三流画家,我不像你,需要靠读书学习绘画技巧。我是天才,全凭才情歌唱,就足以享誉全国。” 塞巴斯蒂安皱了皱鼻子,瞪着奥拉夫。两人沉默片刻,哈哈大笑,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夜晚彻底降临,凉风吹过窗帘,送来一丝清凉。 塞巴斯蒂安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理解你,奥拉夫,落日行省的总督不好当。复国派,简直是帝国的毒瘤。我明天召开御前会议,让军部调动军队,加强玉华城的守备。” 奥拉夫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地图:“该加强守备的不是玉华城。金沙城被攻破了,极地人把那里当大本营。戴肯中将撤退到玉华城后,正在整编残余的军队。” 塞巴斯蒂安一愣,他极为愤怒,怒气快要撑破他的肺,他狠狠地砸了下桌子,咒骂着路德维希司令:“他疯了,魔法评议会的舒尔茨被杀,他不告诉我,金沙城被攻破,他也不告诉我,他把我当什么?” “什么都不是。”奥拉夫的目光冷冷的,语气平静,“他根本不把你当回事。” 塞巴斯蒂安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伊凡娜皇后说得对,我以前背后画着一只老虎,他们才怕我。” 奥拉夫点点头,笑着抿了一口酒:“你一直在狐假虎威。” “笑什么?奥拉夫?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一个画家、建筑师,本来就不该被选上当首相,更别提被托付帝国的未来。”塞巴斯蒂安有点恼怒,换在平时,他不介意奥拉夫的玩笑,但现在,他快被气炸肺了。 “我笑你现在才发现,你连聪明的狐狸都不是。”奥拉夫回答道。 奥拉夫的回答让塞巴斯蒂安更加恼怒,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连你也嘲笑我,当我傻瓜!” 奥拉夫撇了撇嘴,他耸耸肩:“你让我怎么办?提醒你,人家不是怕你,是怕你背后的皇帝。你受不了,提出辞职,皇帝不肯,一怒之下砍你的头?帝国庆典在即,你敢辞职?” 塞巴斯蒂安被奥拉夫三言两语说得无力反驳。他沉默了好久,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奥拉夫,你过来当首相。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你帮帮我。我实在快支撑不下去了。” 出乎塞巴斯蒂安的意料,奥拉夫毫不犹豫地摇头了。 “我没法当首相。我要是长期在雷霆堡,那些爱慕我的女孩怎么办?”奥拉夫反问道,“你知道我的包容性一向很强,落日行省的女孩、多歌自由贸易城邦的女孩,我向来不挑人种、肤色。我的天,他们成群结队哭喊着,把首相塔层层包围?那不是成帝国最大的笑话了?” “严肃一点!”塞巴斯蒂安没心情开玩笑。 奥拉夫耸耸肩:“你没听懂?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塞巴斯蒂安喝干杯子里的果酒,甜腻的果酒让他的感到舌头酸甜,略带苦涩。 奥拉夫坐到塞巴斯蒂安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小心隔墙有耳。看到在那边窗户的守卫没?他曾多次去过胖子总管那里。还有台阶上那个,他也不是你的人。” 塞巴斯蒂安一惊,他一直提防那些重臣,却没想到身边的守卫都是别人的爪牙。 “那你更该过来,我需要自己的人。”塞巴斯蒂安压低声音道。 奥拉夫晃了晃酒杯:“不。你没听懂我刚才说的。” “那些女孩舍不得你,会围攻首相塔。别自恋了。”塞巴斯蒂安苦笑道,“严肃一点。”他突然一愣,他说出了“围攻”这个词。 奥拉夫点点头:“如果你和我都在雷霆堡,敌人的目标就非常明确,我们会死得很惨。落日行省的局势够复杂的了,一年死两个总督。你想派谁去当第三个?谁都会拒绝去,你给自己又出了一道难题。” 塞巴斯蒂安关上窗户,示意奥拉夫继续说。 “与所有的重臣相比,你没有封地、没有爵位、没有城堡、没有自己的军队。”奥拉夫分析道,“你只有皇帝的一张遗书,一把人人垂涎的椅子。” 塞巴斯蒂安给奥拉夫添上一杯酒。 “我在落日行省,下决心招收遗民中的人才,为帝国服务。你知道为什么?”奥拉夫自问自答,“表面上是帮戴肯中将稳固后方,其实也是为你经营地盘。一旦有风吹草动,你还有退路。” “遗民们不会那么轻易帮我。他们最希望的就是帝国陷入纷争。复国派等着这一刻。”塞巴斯蒂安对这一点很清楚。 “不,关键在于利益。我给出一些价码,罗德斯人与遗民们利益互惠。”奥拉夫眯起眼睛,盯着地图,“这是一石二鸟:已经尝到甜头的人,肯定不愿意复国派搞破坏,他们会自发维护帝国的统治。等于我分化了他们,从法理上、利益上,削弱复国派。” “那还有一鸟呢?”塞巴斯蒂安疑惑道,他抓起盘子里的桃子,咬开之后,汁水流了出来。 “如果帝国发生纷争,你我退守落日行省,那里有帝国庞大的港湾和众多的码头,我们可以建立海军。遗民们只有落日行省可以保卫,他们会抵挡敌人。” 奥拉夫指了指地图上落日行省的下方:“卡介伦·杨的空缺,你得给自己人。你本来就是奥兰多行省的人……” “不,我不会去求他。”塞巴斯蒂安知道奥拉夫想说的人的名字,“绝不。” “别意气用事,别像个孩子。”奥拉夫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求他。想都别想。”塞巴斯蒂安斩钉截铁地说,“你就当海因里希家族死了。” 奥拉夫一愣,玩弄着手里的葡萄,耸耸肩:“黄金家族对奥古斯特皇帝不满,但不等于对你不满。奥兰多行省有一部分人都是旭日帝国的遗民,血缘上讲,他们不会放任落日行省不管。这意味着,一旦帝国陷入纷争,有两个行省可以为你效劳。” “为我?我只效劳于罗德斯家族,皇室。”塞巴斯蒂安阴沉着脸,“你最好闭嘴,奥拉夫,你在唆使我叛国。” “不,我在提醒你以防万一。”奥拉夫摇摇头,“在你退下摄政王位置,将权力交接给皇子前,你要熬过漫长的时间。记得暴君死后的帝国内乱吗?河安地区的瓦格纳家族、贝尔克家族抵挡了奥兰多行省的领主联军。你也应该培植这样的势力。” 塞巴斯蒂安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防止内乱?” “以防万一,伙计。你模仿我发起了公开竞选御前会议,我敢打赌,现在很多人正挤破头,打听测试题目和考官。”奥拉夫点点头,我劝你走走形式,趁机安排自己的人进去。” “不,这不公平,也不荣誉。”塞巴斯蒂安坚决摇头,“如果是那样,我不如直接选人。” “别逗了,直接选人,你难以摆平各个势力。公开竞选,正好走个形式。”奥拉夫站起身来告辞,“我不便久留。考虑下我的意见,这是政治,为了帝国的稳定和平,荣誉这件破衣服,不要也罢。” 塞巴斯蒂安挥了挥手:“不,我要给未来的皇帝留下真正的人才,强力的御前会议。你走吧,奥拉夫,关于荣誉……我想你从妓院里永远学不会。” 看着奥拉夫气呼呼地离开,塞巴斯蒂安感到心里隐隐作痛。 他想透透气,推开窗户,对面窗台上的守卫正看着他。他向守卫挤出笑容,道了一声晚安。 第96章 花落谁家 桌上的信堆积如山,沉默的大厅里,只有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偶尔有信封被撕开的脆响声。所有人都在忙着看自荐信或推荐信。塞巴斯蒂安、御前会议现任成员、各大行省总督都被选为评审官,筛选入围面试的竞选人名单。 塞巴斯蒂安注意到,有的信里笔迹相同,说不清是谁抄谁的,有的信里把竞选者捧到了天上,有的信里直接露骨地表示给考官好处。他皱了皱眉,对表示要行贿的信揉作一团,扔到一边,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对方。 “哦,我的天,看这位,来自清泉镇,专业打铁三十年。”比尔·牛顿高声朗读,声音亢奋,“他还以为大工匠是打铁的。” “你那个算不错了,看看我这个,如果当选财政大臣,就全国减税20%,庆贺新的御前会议诞生。”加斯加尼克行省总督修·托雷斯摇了摇头,“克劳泽大人听到了,会气疯的。” 大家哈哈大笑。塞巴斯蒂安却笑不出来。他们看的每一封信,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在瞬间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决定帝国的命运。 他清咳了一声,说道:“严肃一点,你们在为帝国遴选人才。” 塔克斯行省总督迪奥·文斯卡特耸耸肩,拉伸双手,说道:“摄政王陛下,要我说,我们就是在浪费时间。进御前会议的人选,该直接从财政部、工匠事务部提拔。” 路德维希司令向迪奥总督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法务大臣弗雷德·曼轻轻咳了一声,将鹅毛笔拿在手上玩弄:“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摄政王陛下已经公布了公开竞选的所有方案,推倒重来?朝令夕改?” “有什么不可以?”迪奥愣头愣脑地接下话茬,“财政部、工匠事务部里的人来接班,业务精通、情况熟悉。” 克劳泽和瓦尔泽带头贪污腐败,底下的人我还没全面铺开去查呢。塞巴斯蒂安看了看迪奥。迪奥才30岁,精力充沛,性格有点像孩子,历练不足。他不明白奥古斯特皇帝为什么选这么个人当总督。 奥拉夫·克鲁格将手里的信折成花朵,在手上把玩:“如果妓院的头牌走了,你从一堆姿色平平的姑娘里挑不算丑的,也算头牌?不倒闭才怪。” 迪奥羞红了脸,咳嗽几声。 大学士温斯顿·格鲁姆白了奥拉夫一眼,苍老的声音响起:“奥拉夫总督,请自重,这是帝国的人才选拔。” 比尔·牛顿看了一眼塞巴斯蒂安:“奥拉夫总督话糙理不糙。常言道,透过窗户看外面,你只能看到与窗户同样大小的天空。走出门,你可以迎接整个世界。帝国人才选拔,应该扩大范围。” 塞巴斯蒂安对他们的插科打诨不敢兴趣,一封自荐信吸引了他的注意。自荐者抗诉了帝国税制的种种罪状,批判中怀着心痛和爱国心。 “经过筛选,入围面试的有八个人。”大学士将八封信整理起来。 “还有一个。”塞巴斯蒂安扬了扬手里的信,“来自青亭群岛的亚当斯·布拉德利。” 面试很快在长厅里举行,竞选者逐一进来,接受谈话。 大工匠的职位专业性太强,导致竞争者寥寥。塞巴斯蒂安的提问多涉及施工用材、施工工艺、工程管理等方面。 他提问时,比尔·牛顿拿着杯子不停喝水,法务大臣在纸上涂鸦蹩脚的图画,大学士睡了过去,奥拉夫·克鲁格像猫一样打了个哈欠,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他尽量微笑,表现得具有亲和力,然而一些竞选者仍然牙齿打架,紧张得站都站不稳,还有一些则回答漏洞百出,于是他将那些夸夸其谈的信封连同竞选者的前途,一起扔进了垃圾堆。 最终,来自梅诺行省的工匠协会会长安东尼·贝尔脱颖而出,他参与建造过卡伦·麦迪逊的都城雄狮堡,舒马赫·冯·弗格特总督证实了这一点。路德维希司令看好的军部负责后勤保障的中将只知道建造工事,塞巴斯蒂安直接打了不合格。路德维希当即脸色铁青。 财政大臣的竞选颇为激烈,而参加评选的考官也是热衷于不断发问。奥拉夫·克鲁格三句话不离女人,他提出怎么才能用最少的钱泡得雷霆堡最好的妓院的头牌,并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一道严肃的考题。塞巴斯蒂安不得不喝止他的胡闹,才让整个竞选气氛严肃起来。 最终,两人入选第二轮面试,皇后的堂弟伊萨克·格拉芙是个年轻的男子,26岁,相貌堂堂,他的对答一直四平八稳,御前会议和总督们一路给他打高分。 青亭群岛的亚当斯凭借出色的口才和应变能力,在众多竞选者中脱颖而出。他说奥拉夫·克鲁格的提问非常严肃,帝国资金紧张的时候,必须考虑成本最低的情况下,力争获得最大的收益。这让奥拉夫惊喜万分,直接给亚当斯打了满分。 “一年战争才过去三年,帝国庆典花费巨大。请问未来的财政大臣,你该怎么应对?”塞巴斯蒂安看着面前的两人。 伊萨克想了想,回答道:“摄政王陛下,随着和平的到来,收成会慢慢好起来。那些贵族、商人们,花同样的钱可以囤积更多的货物,我建议保持税率,甚至逐年递增。” “为什么?”塞巴斯蒂安疑惑道。 伊萨克挠挠脑袋,羞红了脸:“原本他们有10枚帝国马克,只能买100袋小麦,随着收成好了,同样的钱可以买150袋小麦。我们应该多征税,让他们的钱在一段时间内只能买到105袋小麦。” “这又是为什么?”塞巴斯蒂安不解。 “让那些贵族、有产骑士、商人保持收入略涨,让他们看到提高封地收入的希望,就不会闹腾。他们会更拼命赚钱,国库的收入就会不断增加。”伊萨克解释道,“如果他们的收入高于国库,比如奥兰多行省的黄金家族们,他们就会在经济上压制皇室,进而威胁到帝国的安危。” 果然是皇后的堂弟,一出口就是想到怎么保住皇位。塞巴斯蒂安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许是皇后教的,说这话时,他羞红了脸,稚气未脱。 塞巴斯蒂安看了看大学士与迪奥总督,大学士假装睡觉,抖动的脚出卖了他,迪奥总督一脸笑意,与塞巴斯蒂安对视时,耸耸肩。 “我有不同的想法。帝国庆典临时增税,民怨四起,此刻应当先免除临时税种。”亚当斯的声音响亮,他环顾四周,“威胁帝国安危的不是贵族,而是民心。降低税率,给他们减轻负担,他们在劳作时,会感恩,在交税时,心甘情愿。” “你在质疑帝国法律的权威性。”弗雷德·曼先跳了起来,“这些税种、税率,都是先皇陛下颁布的,所有御前会议成员都能证明。没有那些税费,帝国庆典将会让陛下大失所望,让百姓耻笑。” “所以我说现在到了取消临时税的时候了。”亚当斯对弗雷德·曼毫不畏惧,仿佛他已经身为财政大臣,“帝国减税后,那些工匠、商人们降低了做买卖的成本,有助于他们提供更好的商品,帝国的经济才会逐步恢复。百姓富裕了,帝国民心所向,国库自然就会增长。” 说得好!塞巴斯蒂安拿起笔,他看到了奥拉夫向他看了一眼,偷偷竖起了一根食指,摇了摇。 “你胡扯!帝国的国库空虚,你又知道多少?”伊萨克质问道,“多歌贸易城邦的利息高达14%!”他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闭嘴。 看来御前会议成员向他透露了不少信息。塞巴斯蒂安突然想到:前一轮面试,伊萨克的回答滴水不漏,有点像在背书。该死的,一定是有人泄露考题。 “我通过市场的行情就能推测出来。”亚当斯高傲地说道,“帝国庆典前,贵重的首饰、名贵酒类、丝绸、香料,大批运进城,商贩坐地起价,现在呢,价格拦腰斩了。这说明需求不旺盛,没更多的钱购买了。” 比尔·牛顿碰倒了杯子,红色的酒渍沾上丝质短袍,他惊叫一声:“我的天!哦,该死,我的短袍不值钱了?” 塞巴斯蒂安气得想发火,比尔在当考官时偷偷喝酒。 “够了!现场打分!现场评审!”塞巴斯蒂安吼道。 御前会议成员们一致给伊萨克打了高分。 大学士的理由是伊萨克风度翩翩,有贵族血统,理当加分。弗雷德·曼的理由是伊萨克的经济政策符合当前法律条文,有法律支撑。路德维希司令沉默不语,直接给了满分。 比尔·牛顿赞扬伊萨克具有政治智慧,时刻为皇室着想。唯独塞巴斯蒂安给伊萨克打了6分,给亚当斯打了9分。 他打出分数时,看到奥拉夫失望的眼神。 几位总督纷纷打分,伊萨克一路领先,当选为新的财政大臣。 亚当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伊萨克赢得毫无荣誉。他凭借皇后堂弟的身份,事先得到了考题和答案。考官们照顾皇后的面子,一路高分将伊萨克送进御前会议。 他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帝国需要真正的人才。圈套,他们让我以为公开竞选很公平,暗地里内定了人选,还让我哑口无言。 看着台下的考官和竞选者们,塞巴斯蒂安捏紧了雷霆王座的狮子头像扶手,提高音量:“我宣布,根据公开竞选,新的大工匠为来自雄狮堡的安东尼·贝尔,新的财政大臣为伊萨克·格拉芙,伊凡娜皇后的堂弟。” 这话一出,其他的落选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伊萨克的脸变得通红。弗雷德·曼目瞪口呆活像个呆子,大学士剧烈咳嗽,假装没听到。比尔·牛顿顾自擦着衣服上的酒渍,偷偷看路德维希司令。司令的脸色铁青,瞪着塞巴斯蒂安。 我扯掉了他们的遮羞布。塞巴斯蒂安还不够解气,他等传令官敲击权杖,让全场安静后,宣布另一个决定:“奥兰多行省的总督,由来自青亭群岛的亚当斯·布拉德利担任。” 一时间雷霆王座下鸦雀无声,就连亚当斯本人都惊掉了下巴。 塞巴斯蒂安得意洋洋,他喜欢看那些丑角们意外的神情。 他的目光与奥拉夫·克鲁格相遇,奥拉夫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第97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男孩屏住呼吸,将手里的小石头扔向湖里,小石头在湖面上跳跃着,每次跳跃都溅起小水花,水花随着波纹散开,湖面归于平静。 孩子们喜欢玩打水漂游戏,看谁的石头在水里飘得更远,击出的水波更多。 凯撒憋红脸,捡起一块石头,费力地扔进湖里,水花大得溅到脸上。他的脸红扑扑的像苹果,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有点玩累了。 他拉着塞巴斯蒂安的手,说道:“塞巴斯蒂安叔叔,你教教我怎么打水漂。” 塞巴斯蒂安蹲下来,擦了擦凯撒脸上的水。他捡起一块薄石片,用拇指和食指形成的半圆弧边握住,中指在下面托住,用手腕的力量将石片旋转着平贴水面打出。 “6、7、8……我的天哪!10下!叔叔,你打出了10下!”孩子们尖叫着,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欣喜拍手。这些马童、学徒、骑士侍从们陪伴着凯撒,尽管身份、地位不同,在玩游戏时,显露出同样的纯真眼神。 塞巴斯蒂安喜欢这些孩子。他们没有大人的复杂,纯真可爱。他希望凯撒能记得这一刻。 “一石激起千层浪哦。”比尔·牛顿打趣道,向塞巴斯蒂安眨眨眼。 伊萨克拿着一篮苹果派,对孩子大呼小叫,孩子们的注意力被水果、点心吸引过去。 “摄政王陛下、比尔大人,来尝尝苹果派。”伊萨克笑着挥挥手。阳光照射在他那仿佛雕刻过的脸庞,他与伊凡娜皇后在外貌上有些相像,但性格上要阳光得多。 “不,我不饿。”塞巴斯蒂安摇摇头,向湖的另一端走去。 比尔拿着一块苹果派,小跑着跟上塞巴斯蒂安,说道:“闻着挺香,摄政王陛下,您不想尝尝?” 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看着湖面上漂浮的落叶,说道:“不,我没胃口。” “您不喜欢伊萨克,御前会议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比尔一口咬下苹果派,“但我觉得那男孩挺招人喜爱。” 塞巴斯蒂安回头看了看伊萨克,一群孩子围着他,要他讲故事、分糖果,年轻的财政大臣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模样。但一想到他通过皇后堂弟的身份,通过不公正的手段进入御前会议,塞巴斯蒂安的心里就犯恶心。 “是的,他挺招孩子喜欢。毕竟孩子们与他没权力之争。看他,多像个孩子王。”塞巴斯蒂安话里带刺,“一旦有利害冲突,他面带微笑,背后耍手段。” 比尔舔了舔嘴唇,抹掉嘴角残留的苹果派碎末,说道:“有些话,不知道我该不该说。” 见塞巴斯蒂安点头允许,比尔来到湖边,眺望远方。他说道:“您事先就知道伊萨克是皇后陛下的堂弟。在他的名字出现在竞选者名单上时,您就该知道财政大臣就是他,竞选就是走走形式。皇后没向您关照过?” 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她没提起过。我也不认为他能胜任。”皇后的胃口更大,她要父亲索罗斯伯爵当首相,而我拒绝了。 “您对亚当斯倒是情有独钟。”比尔嘿嘿一笑,“一石激起千层浪哦。”他捡起石块,扔进水里,石块才漂了两下,就掉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伊萨克赢得毫不荣誉。御前会议、总督们在竞选者中威信扫地。”塞巴斯蒂安每次闭上眼睛,一想到公布结果时,那些落选者的眼神就浮现在脑海里。 那些落选者,有的干巴巴地望着伊萨克,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有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就知道是场戏”,眼神淡然却充满讥讽;有的眼神充满愤怒。 比尔咂咂嘴,说道:“要我说,您的提问,答案根本没有对错。伊萨克站在保卫皇权的角度思考,削弱潜在的威胁,又让对方感到生活有奔头,不会造反。我们该承认他有点政治智慧。” 塞巴斯蒂安冷笑一声。他想起了伊凡娜皇后。奥古斯特皇帝说伊凡娜的权力欲很强,伊萨克也是如此,看来格拉芙家族的血统对权力如饥似渴。 “您笑什么?记得迪特里希家族吗?他们死了长子罗伯特,先皇陛下为了安抚他们,单独特批抚恤金30万帝国马克。抚恤金是其他遇难魔法师的10倍。”比尔看了看冷笑的塞巴斯蒂安,举例道,“如果黄金家族们没有富可敌国,先皇陛下何必如此?他不怕其他遇难魔法师的家族不满,就是因为想拉拢一头熊,吓跑一堆野猪。” “但我认为亚当斯说得没错。”塞巴斯蒂安指了指那些马童、骑士侍从,“那些孩子吃饱穿暖,才能更好地服侍二皇子。” “所以我说,您提的问题,答案的本身没有对错,只有角度不同。亚当斯不过是换了个你更喜欢的角度来说同样的道理。他先把百姓放第一位,但目的还是维护皇权。”比尔耸耸肩,撇撇嘴,“伊萨克说得比较直白,让您觉得他一心想保住皇室的权力,过于自私。要我说他有点傻气,好听一点叫单纯,这种话怎么能在场面上说。” “所以……”塞巴斯蒂安看到湖中的鲤鱼游过来,一甩尾巴,进入水底。 “亚当斯有些城府,他说了漂亮话,哄得百姓和摄政王都开心,到头来结果都一样。”比尔的话捅破了窗户纸,“所以御前会议成员都希望伊萨克进来,比较容易……对付。” 塞巴斯蒂安心里咯噔一下,他反复琢磨比尔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摄政王陛下,您是没听到近期贫民区的那些议论,他们说您公正、守信。一个青亭群岛默默无闻的小子,凭借才能当上了奥兰多行省的总督。”比尔的嘴角浮现出笑容,说不出是讥讽还是赞扬,“您让各个阶层的孩子梦想着走进国王塔,他们必将发愤图强。” 情报总管捡起一片薄石块,打起水漂:“5、6……6个!一石激起千层浪哦,您树立了威信、建立良好的口碑。” 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他总觉得比尔的话中有话:“你的意思,伊萨克进御前会议对我也有好处?” “当然,皆大欢喜。皇后陛下感激您。伊萨克年轻单纯,您再拉他一把,让他成为您的人。”比尔点点头,“路德维希司令的脸肯定会更青了。但是谁在乎他呢?也许有朝一日,他被查出贪污军饷,锒铛入狱呢?财政部、工匠事务部又逃走了一些人,他们怕受到克劳泽、瓦尔泽的牵连。您的权威像清晨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 “他们肯定有共犯,法务部正在全力调查搜捕嫌犯。”塞巴斯蒂安眯起眼睛,看了看情报总管身上的丝绸短衫,上面绣着布谷鸟。下一个入狱的也许是路德维希。慢慢来,一个个扫清他们。 “您向湖里扔了块大石头,摄政王陛下,”比尔倒抽一口冷气,“小心自己被打湿了身。” “你在威胁我?”塞巴斯蒂安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道。 比尔耸耸肩,摸了摸头,笑道:“我在提醒您。您该打水漂,不是扔石头。打水漂浪花小,湖面起不了大的波澜。您别太急着掀起大的风浪,毕竟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别后院起火。” 塞巴斯蒂安疑惑道:“别打谜语,我讨厌文字游戏。” 比尔看了看天上的云,云朵遮住了太阳。他的语速缓慢,声音刻意压低:“撞残大皇子的马、骑手的尸体被找到,挖了出来。那骑手穿着的内衬衣服上,绣着纹章,图案是半人马拿着长枪。”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惊,他张了张嘴,仿佛自己听错了:“艾林家族?梅诺行省卡伦·麦迪逊公爵的封臣?” “摄政王的《纹章学》没白看。就是霍斯特·艾林。老伯爵的长子希洛克·艾林是魔法师毕业生,就是被烧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个。”比尔微笑着,仿佛是在说一件平常事。 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不可能,艾林伯爵与大皇子无冤无仇。证据呢?” 比尔哈哈大笑,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缓慢地回答道:“希洛克·艾林在迷雾谷事件中,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却人不人鬼不鬼。军部一直不肯放人,说他是重要的证人。” “军部这么考虑也不能说错。”塞巴斯蒂安评价道,“只是战狼小队的调查未免太慢了。” “我打听到霍斯特伯爵对儿子学魔法大为光火,甚至剥夺了希洛克的继承权,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比尔说这话时,看着塞巴斯蒂安的眼睛,他眨眨眼,“如今明知儿子苟活,却不能相见,凶手又迟迟找不到,凭这一点,他就怀恨在心。” 比某个叫海因里希伯爵的人好得多。他亲手杀掉了他的儿子。塞巴斯蒂安没有回避比尔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这够不上证据,继续说。” “艾林伯爵与库恩男爵是亲戚,库恩男爵又是卡伦·麦迪逊的远房亲戚。”比尔扳着手指头,说道,“这样算来,艾林伯爵不但是卡伦·麦迪逊公爵的封臣,也能沾亲带故。可怜库恩男爵被先皇陛下用酒活活灌死,卡伦公爵下跪恳求都没用。” 流血的宴会。一同死去的还有卡介伦·杨。塞巴斯蒂安的心里蒙上阴影,他不想回忆那场帝国庆典宴会。 “您想想,儿子被帝国军部扣押,不人不鬼,亲戚被皇帝活活灌死,封君被当众羞辱。”比尔添油加醋般说道,“艾林伯爵的自尊心堪比摄政王的荣誉心,他能忍得了?” 塞巴斯蒂安不作声,他假装没听见比尔的最后一句话。 “卡伦公爵连夜回了行省。第二天皇帝陛下和大皇子就在骑士团体比赛中发生了所谓的意外。”比尔咂咂嘴,“这可真说不上是巧合。关键在于,吓呆的侍从、马房伙计、铁匠都能证明,那个骑手就是艾林家族的,那匹马就是他的,刺马的匕首也是他的。” “那些证人呢?”塞巴斯蒂安问道。 “证人等着您审问呢。”比尔终于玩够了打水漂,“只等您一声令下,都城守备队就会将他们抓到您的面前。” 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我得派人把艾林伯爵请来,当面对质。” “怎么请呢?写一封信?会打草惊蛇。”比尔迈开脚步,与塞巴斯蒂安一起回孩子们那里。 “直接派人去请。但我不想让军队去,那会引发不必要的流血冲突。”塞巴斯蒂安想了想,“都城守备队也不行,他们的人手不能被抽调走。” “我倒有个建议,”比尔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远处的伊萨克,“皇后陛下娘家的卫队去邀请艾林伯爵,就说皇后想找伯爵叙叙旧。他们如果反抗,您再派军队也不迟。” 塞巴斯蒂安顺水推舟,他点点头:“就听你的,让伊萨克带卫队去,皇后的堂弟去,更为适合。” 比尔嘿嘿一笑,眼神意味深长。 凯撒的打水漂技术有了长进,石块在水面上跳了7下,才沉到水里。马童、骑士侍从、学徒们拍手尖叫。 一石激起千层浪,千万要谨慎。塞巴斯蒂安看着水里的浪花,告诫自己。 第98章 目击 灰色母马喘着粗气,每一次鞭子打在身上,都刺激它往前冲。它越过平原,越过山路,披星戴月,眼下已精疲力尽。 “驾!驾!”孙光龙握紧缰绳,踢了踢马刺,又甩下一鞭。 “慢点,小子,我只有一只手臂,可不想再失去另一只。”斯派克用唯一的右手抓住孙光龙的腰带,声音里透着不安。 孙光龙心急如焚。自从在狮王酒店得知玉华城发生惨案后,他恨不得飞回去。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徐荣,所有的疑团仿佛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孙光龙!慢一点!”瑟琳娜骑着一匹黑色骟马,追上了孙光龙,调整马的前进方向,想逼迫灰色母马减速。 孙光龙吼道:“让开!”他一抽鞭子,母马前腿一软,跪倒在地。 黑色骟马人立起来,瑟琳娜死死抓住缰绳,双腿夹住马肚子,避免自己摔下来。 由于惯性,孙光龙的身子撞在了母马的后脖子上,他瞬间向前翻滚出去,狠狠摔倒在地。斯宾塞被甩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灰色母马躺在地上,哀叫着,口吐泡沫。 “哦,七神啊!”瑟琳娜倒抽一口冷气。 孙光龙浑身疼痛,他的手臂、腿擦破了皮,他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瑟琳娜来到他的面前,他蠕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打了一个耳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个耳光招呼过来。 “你给我清醒一点!搞清楚情况行不行!”瑟琳娜抓住他的衣领,他想挣扎,却浑身无力,他的体力已经透支了。 “自从上个月我们离开狮王酒店,你就一直马不停蹄。该死的,我们有三个人,只有两匹马,没有多余的马换乘!”瑟琳娜咒骂道,“就算人不累死,马受得了吗?” 斯派克艰难地用单只右手撑起身子,咬牙切齿道:“嘿,帮我一把,可怜可怜我这个残疾人。” 瑟琳娜恶狠狠地瞪着孙光龙,将斯派克搀扶起来。 孙光龙躺在地上,两眼迷离。他看到发白的太阳,一只乌鸦飞过,黑色的翅膀,不详的象征。 他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他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疲惫像海浪一样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当他醒来,发现头顶不再是白日,亭亭树冠遮盖了烈日。 他闻到一股肉香,流出了口水,饥饿随即而来。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勉强爬起身,看到瑟琳娜正在用匕首切开一块肉,斯派克正在摇动一根树枝,上面的肉发出滋滋声。 “你醒了?”瑟琳娜冷冷地看着他,用匕首扎着肉,递给他。 他咽了下口水,肉香让他的精神一振,他迫不及待地将肉塞进嘴里。这肉带着浓浓的腥味,他皱了皱鼻子,饥饿让他顾不了那么多,囫囵吞下。 “这是什么肉?”孙光龙舔了舔嘴唇,问道。 “马肉。”瑟琳娜的语气冰冷,“就是你骑的那匹母马。” 孙光龙心里一惊,他蹭一下坐起身来,惊叫道:“我的马!” “不是你的马。狮王酒店里闹腾的那群人的马。”斯派克纠正道,“别惊讶,小鬼,我们都还活着,足够幸运了。” “但你不该杀那匹马,我们怎么回去?”孙光龙反问道,“靠走?” “还不是因为你!”瑟琳娜将马肉扔到孙光龙面前,“你把灰色母马活活跑死!” 孙光龙哑口无言,他低头看着手里被烤得金黄色的马肉,感觉烤肉的温度,心情跌到了低谷。他推开那块肉,说道:“我没胃口。” “小鬼,听着,我们从狮王酒店里匆忙逃出来,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既然马被你跑死了,就算是它最后给我们做点贡献吧。”斯派克安慰道,“我们原地休整一天,明天再出发。” “我同意。我可不想活活跑死。”瑟琳娜坐在地上,背靠着树,“我们在哪儿?” 斯派克仔细观察四周,说道:“我们从十字路口出来后,一路往东北走,这里应该是在奥兰多行省的中西部的边境。” “你说,霍华德老板和女骑士,还活着吗?”瑟琳娜抽了抽鼻子,“你还别说,我有点想念他。” “维蕾塔·布莱恩。”斯派克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膀,“那女骑士是卡伦公爵麾下的。” “也是砍断你左臂的人。”孙光龙想起斯派克在狱中的话。 瑟琳娜瞪大眼睛,说道:“怪不得你要跑。原来就是那妞儿,嘿,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女骑士吗?我以为女骑士都是虎背熊腰,除了胸前的两坨肉,看不出男女区别。” 斯派克哈哈笑了起来:“她是卡伦公爵正式册封的,抹过圣油、发过誓言的骑士。从没见过她那样的女人,一脸严肃,漂亮的脸冷冰冰,活像有人欠她几百万帝国马克。” “你对她挺熟悉。”瑟琳娜眨眨眼,意味声长地说道。 “七神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斯派克挥了挥手,“她捉住我时,跟我说了一大堆话,内容大致是‘嘿!别小看女人。我是卡伦公爵的玫瑰骑士,帝国独一无二的女骑士’。” “她把这当作荣耀。”孙光龙眯起眼睛,回想狮王酒店的战斗,“有人出口伤害公爵,她单枪匹马,拔剑就上。” “说起这一点,你和她挺像。你当时怎么想的?拿了剑就上?”斯派克皱了皱眉。 “四个男人打一个女人。”孙光龙愤愤不平道,“而且他们还趁机对瑟琳娜揩油。” “哇!孙光龙!是真的吗?你为我挥剑!”瑟琳娜瞪大眼睛,喜出望外,“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你想多了……”孙光龙抓抓卷发,不好意思起来。 “真是个热血的小子,满怀正义。”斯派克吹了声口哨,“我相信你肯定没杀罗伯特。你是被冤枉的。” 罗伯特该杀。孙光龙没说出口。 这时,瑟琳娜警觉地环顾四周,说道:“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三个旭日帝国的遗民沿着山坡跑上来,一个个神色慌张,灰头土脸。其中一个人回头张望,喊道:“快跑!他们追上来了!” 五个穿着锁甲的骑手,骑着马,手里拿着长剑、长枪,他们的马一跃而上,冲上山坡,追上了三个遗民。 一个骑手二话不说,一剑砍在一个遗民的肩膀上。遗民惨叫着,捂着肩膀,踉踉跄跄往前冲。另一个骑手从这个遗民的正面冲过来,马匹没有减速,直接将遗民撞飞。 五个骑手将剩下两个围在中间。 “求求你们,我们想回家,我们不干了。”一个遗民跪在地上,哀求道。 “你们这些矿工,给你们好吃好喝,却要罢工?”一个年长一点的骑手一鞭子抽在遗民身上。 “好吃好喝?我们一个个骨瘦如柴,矿上病死累死的人不计其数。你们的领主卖出去的黄金饰品,全是我们的血汗换来的。”另一个遗民站直身子,对骑手们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 “老爷说得对,这些旭日帝国的遗民,都是刁民,不打不服气。”另一个骑手用长枪挑起站着的遗民,长枪插进他的腹部。 “你们这群畜生!”年轻的遗民抓住长枪,吐出鲜血,“我跟你们拼了!” “来啊,来试试啊!”骑手一踢马刺,马向前冲,长枪先是严重弯曲,当马的速度上去后,遗民的身体被长枪刺穿,被拖在地上活活拖死。山坡上留下弯弯曲曲的血迹。 孙光龙趴在另一处山坡上,看到了一切。他的眼睛冒火,刚要起身,被瑟琳娜牢牢按住。 斯派克捂住孙光龙的嘴,轻声说道:“一个女人、一个残废、一个失去魔法的小鬼,我们去了只能送死。” “求求你们别杀我,放我走吧。”跪在地上的遗民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钱袋,“这里有2枚帝国马克,是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 老骑手接过钱袋,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你们!”遗民磕头如捣葱,他站起身来,向孙光龙这个方向跑。 孙光龙被捂着嘴,什么都不能喊,他眼睁睁地看着跑上来的遗民被长枪刺穿。 “喂,你疯了吗?”一旁的骑手对老骑手说道,“你可是收了钱的。” 老骑手慢悠悠地拔出长枪,说道:“区区2枚帝国马克,就想让我背叛老爷?老爷说了,不肯回来就统统杀死。” 孙光龙的心如刀绞,他的两只手将面前的草和土抓得死死的。他想冲上去,但理智告诉他,斯派克说得对。 骑手吹了声口哨。他听到黑色骟马的叫声,叫道:“嘿,半山腰上有人!” “不好!”瑟琳娜抽出匕首,“我去引开他们。” “等等!”斯派克抬了抬下巴。 山坡下又上来二十多个人,为首的格外引人瞩目,因为他全身穿着镀金的板甲。 “你们是谁?”老骑手拉过马头,放低长枪,“这里是迪特里希家族的地盘,我没见过你们。” “我们是伦德施泰特伯爵的人。”黄金骑士的声音低沉,他身后的人穿着普通的锁甲,拿精钢长剑。 “伦德施泰特伯爵?黄金家族之一,我们的好朋友。”老骑手收起长枪,驱马上前,他的四名骑手也收起了武器。 黄金骑士一踢马刺,拔出剑,砍飞了老骑手的头颅。一时间,刚才还虐杀旭日帝国遗民的骑手全部身首异处。 黄金骑士甩掉剑上的鲜血,众人收起武器,向东边绝尘而去。 “我的天,简直难以置信。”斯派克站起身来,他拉过一匹孤零零的马,“黄金家族居然反目了?” “看来这里离迪特里希家族的矿区很近,黄金矿哦。”瑟琳娜翻找着骑手的尸体,搜刮些食物和钱,“接下去我们怎么走?” “我要去矿区看看。”孙光龙咬牙切齿道。 斯派克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断了手臂之后,才明白,在自己强大以前,不要与比自己强大的人硬拼。我们先回玉华城。” 孙光龙骑上另一匹马,看着地上的同胞尸体,捏了捏拳头。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所有的旭日帝国的遗民抬起头来做人。 第99章 队长归来 一大清早,白鸦在笼子里哇哇地叫。它们扇动翅膀,跳来跳去。 山姆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穿上亚麻短衫,挣扎着起床。他抓起一把玉米,扔进笼子里,白鸦们争夺食物,发出刺耳的叫声。 “多利,嘿,多利,来。”山姆伸出手掌,对个头较大的白鸦说道。那只白鸦蹦跳着,小眼睛看着山姆,尖锐地叫了一声:“玉米。” “乖,玉米在这里呢。”山姆用右手指了指左手掌上的玉米粒,笑道。多利啄了他的手,将玉米粒吞下。 山姆喂完白鸦,再次翻开桌上的书。这本破了封面的羊皮书上,写了关于巨人族和长城的诞生,只可惜书的大部分内容都用上古语写作,他没法读懂。 “树,沃土。”山姆用食指按着书本,他尽力去翻译,但大段大段的陌生单词和古老的修饰手法,让他心烦意乱。 “玉米。”多利在笼子边缘擦了擦喙,尖叫一声。 山姆抓了抓头发,长出一口气。自从哈特曼当上队长后,他派人将白鸦送进了山姆的居室。山姆无法想象奥尔丁顿队长是如何在乌鸦的吵闹声中办公的。 饥饿与烦躁让他不得不放弃翻译那本上古语编写的书。他栓上门,去往长厅用餐。 长厅里有10多人,大多数人的面孔都显得阴沉。他们都是些新手游骑兵,一个个在练习场上挂了彩。他们的眼神呆滞,脸色都不太好。 自从接到威廉的信,哈特曼加紧对游骑兵的训练。马龙的脾气本来就火爆,稍有不满就向被训练者甩上一鞭。近一个月来,训练时受伤的人不断增加。 山姆要了一碗甜豆、一个烤洋葱卷、一盘水果沙拉、两片面包、一块培根,再配了一碗土豆汤。今周是艾斯本负责烧饭,他的厨艺日益见长,山姆考虑是否该让艾斯本专职当厨师。 “山姆,天杀的,你的脸色苍白。”朗格坐到了山姆的旁边,他要了两大块黑麦面包、一块培根,外加豌豆汤。 “没什么,比起那些人来,我幸运得多。”山姆抬了抬下巴,指着那些垂头丧气的新手们。 朗格抓起黑麦面包,撕下一片,塞进嘴里,说道:“黑皮去行省各地招募新人,看看他招来的,一批不如一批。上一批有不少是农夫,最勇猛的人是拿着叉子赶走过野猪的,而这一批干脆是小偷和强奸犯,一群人渣。” 山姆看着角落里的一群人,他们有的面露凶光,有的眼睛贼溜溜的。都不是善类。黑皮也许去了监狱招的人。 “能招到人算不错了。一旦他们发誓成为游骑兵,既往不咎。黑皮肯定这样承诺过,这些人不想被砍去手指、砍掉脑袋,被骗了进来。”山姆用勺子盛起一块土豆片,轻声说道。 朗格嘿嘿一笑:“说得好,被骗了进来。哈特曼恨不得一周内把他们训练成老练的游骑兵,马龙拿着鞭子,像训马戏团野兽一样训练他们。结果大多数挂了彩,逃走的被抓回来砍脑袋。” 山姆吃掉手里的水果沙拉,抹了抹嘴,说道:“我听说了,马龙昨天又处决了一个逃兵。我真担心他把人都杀光了。” “奥尔丁顿队长在的时候,绝不会这么对待新人。格兰特也很严厉,但训练时还把新手当人看。”朗格低声说道,他把黑麦面包吃了干净,又拿过豌豆汤。 “时间紧迫。我们的先遣队几乎都是老手,结果呢?全军覆没。”山姆苦涩地说道,“我们缺人手,朗格,一旦巨人族攻进长城,我们都得死,帝国全完蛋了。哈特曼清楚这一点。” “你真是伟大,帝国的长城。”朗格嘲笑着,将培根切开,“你现在站在哈特曼一边了?” 山姆痛苦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们别无选择。巨像塔里有游骑兵,也有修建长城、修理兵器的工匠,负责耕地、缝补衣服、照料马匹的事务官。奥尔丁顿出发时,带走了四分之一的游骑兵,很多都是老手。现在能领导作战的,恐怕只有哈特曼他们几个了。” “你寄出去的信有回复吗?”朗格将最后一点汤喝完,抹了抹嘴。 山姆叹了口气,回答道:“我给首相、军部司令、魔法学院都写了信,没有人回复我。” 朗格哼了一声,说道:“你的那些白鸦,全都白养了。说不定飞出去就溜走了。” 山姆吃完烤洋葱卷,打了个嗝,回答道:“不,白鸦都很强壮,也很聪明。它们肯定把信带到了。” “大人物们只关心权力和女人。”朗格踢了踢山姆的脚,抓起叉子,站了起来,“我们还是要靠自救。” 山姆抬起头,看到面前走来三个男人,都是生面孔。 一个刀疤脸的男人一声不吭,向朗格刺去,手里的物体闪着寒光。朗格侧身躲过,左手捏住对方的手腕,右手的叉子插进对方的眼睛。 另一个男人从怀里拔出匕首,跳上桌子,借着桌子的高度,从上往下刺向朗格的脑门。朗格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对方一记猛踢,踢中朗格的下巴,高大的铁匠仰面倒地,将对方拽回地面。 “逃!逃出去!”朗格高喊着,“他们暴动了!” 一时间,长厅里的人混战在一起山姆躲在桌子底下,向门口爬去。他看到一个游骑兵被杀,倒在离他一只手不到的距离。椅子被推倒、餐盘摔地上,碎片飞溅起来,划破了他的手。他手脚并用,不断向前爬,一头撞在桌沿上。 “下面还有一个。”一个络腮胡男人,散发着酸臭味,大笑着看着山姆,他手里拿着匕首,说道,“出来吧,乖乖的。” 山姆爬出桌底,站起来时,双手被绑在身后。他看到长厅里一片狼藉,铁匠倒在血泊中。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那么做?”山姆尖叫着,声音颤抖。 络腮胡男人用匕首的尖端拍拍山姆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的人骗我们来,说当游骑兵,好吃好喝,有地方住,以前的罪,可以一笔勾销。结果呢,把我们当畜生一样训练。” “汤米,那个男孩,才16岁,受不了虐待,跑了,被抓回来,当众砍头。”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拉了拉山姆的衣领,“我们可不是小孩子,我们要离开这鬼地方。至于你,就是我们的人质。” 那些人,足足有10多个,二话不说,将几个游骑兵、山姆、厨师艾斯本当作人质,拖出长厅。 哈特曼与马龙闻讯,带着一群游骑兵赶来,他们各个拿着短剑,背着十字弓。 “别过来!”络腮胡男人大吼着,“我们只想出去。打开门,别想耍花招,否则他们都得死。” 哈特曼举起左手,游骑兵们拿起了十字弓。 “等一等,哈特曼,他们手里有游骑兵,还有几个事务官。”马龙阻止道。 “不,他们都得死。”哈特曼咆哮道,“他们敢绑架游骑兵!每一个都得死!” 尖嘴男人用匕首抵住山姆的下巴,尖叫道:“我们可以谈谈,我们手里有你们的5个人,打开大门,给我们一人一匹马、足够的补给。” 十字弓发出飕飕声,射倒了三个新手。 络腮胡用匕首划开一个游骑兵的脖子,那个可怜的游骑兵抽搐着,倒在地上,血渗进地面。 “来啊,你们想以命抵命?”络腮胡挥舞双手,叫喊着,“我们这些杀人犯、小偷、强奸犯、农夫,都是低贱的命。换几个游骑兵的命,你们换得起吗?” 马龙阻止游骑兵们的第二次十字弓射击,他喊道:“可以,你们得说话算话。马与补给,一样不少。打开门。” 这些都是游骑兵的马,宝贵得很。山姆对马龙有了新看法,他原以为马龙脾气暴躁,会选择以命换命。 那些黑皮招来的新手拉过马匹,骑了上去。 “抱歉,我们得确保安全离开。”络腮胡一把拉住山姆的腰带,“到了山下,我们就把人质放掉。” 络腮胡将山姆放在马背上,策马跑向大门口。其他新手跟着争先恐后逃向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 这时,大门口出现一小队人。其中一人的马匹驮着一个巨大的手掌,那手掌足有骟马的脸那么长。 “七神啊!”络腮胡惊叹一声,拉住马匹。新手们都是错愕的表情。 “奥尔丁顿队长回来啦!”山姆听到胖威廉的尖叫声。 第100章 做好准备 巨像堡的练习场上,聚集着50多个游骑兵,20多个事务官、20多个工匠、10多个新手,他们围成一圈。 “奥尔丁顿没有资格当队长,他的决策失误,损失了18名游骑兵!”哈特曼扯着大嗓门,指着巨像堡的队长房间,“他不配再住在队长卧室,也不配再使用队长办公室。” “那由不得你说。你上次说,队长身负重伤,也许回不来。”朗格强调道,“但现在,队长回来了。” “哦,朗格,你一个铁匠,想造反吗?”哈特曼高傲地抬起下巴,他的双下巴有着淡黄色的胡子。 “哈特曼是大家选出来的新队长。”马龙双手抱胸,“有谁不服?” “我不服。”朗格硬气地说道,“你们欺骗了大家,你们欺负别人不识字。” 哈特曼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瞪着朗格:“我们都是游骑兵的汉子。有本事我们打一架,打到你服气为止。” 哈特曼话音刚落,就拔出拳头,猛击铁匠的下颚,铁匠晃了晃脑袋,一个勾拳打向哈特曼,哈特曼用左手挡住攻击,右拳打向铁匠的腹部。 铁匠抓住了哈特曼的右手,将他的右手扭转到背后,哈特曼惨叫一声。 “就这点本事,还当队长?”铁匠冷笑道,“你算什么?就因为资格老?” 哈曼特用后脑猛击铁匠的鼻子,铁匠松开手,鼻子流出鲜血。哈曼特大吼一声:“来啊!” 铁匠冲了上去,抱住哈特曼的腰,将他整个人撞倒在地。 “快阻止他们!”山姆尖叫道,“马龙,阻止他们,别让他们受伤。” “去你的,事务官,这事关尊严。”马龙叉着腰,回敬道。 乔纳森按住山姆的肩膀,摇了摇头。 哈特曼用双手护住脸,抬起膝盖,猛踢铁匠的背部。铁匠晃了晃身子,露出破绽,哈特曼猛击铁匠的腹部,从铁匠身子底下翻滚出来,拔出了随身的小刀。 “住手!”乔纳森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哈特曼的手腕。 “你想杀我!”铁匠彻底怒了,他发怒时像头公牛,他随手拿起长凳,砸向哈特曼。 “快拦住他们两个!”艾德喝了一声,游骑兵们一拥而上,将两人分开。 络腮胡名叫欧文,他摸了摸胡子,笑道:“有意思。” “你觉得很有趣?!”山姆瞪了欧文一眼,“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巨人族!” 欧文摊开双手:“嘿,事务官,你觉得为什么我带人留下来了?就是因为那巨大的手掌。” 欧文走到朗格与哈特曼之间,说道:“这才叫男人,拳拳到肉,富有激情。” “前几天你还哭着要逃。”山姆拉了拉腰带。 “不一样了。我从没说过我是懦夫。我只是以为我们上当了。”欧文回答道,“黑皮说游骑兵有吃有睡,但他没说游骑兵对付的是巨人族。我理解了马龙,还有这位……受铁匠挑战的队长。” “他算个屁的队长!”朗格抹了摸嘴角的血,“真正的队长在威廉那里躺着,身负重伤。” “铁匠,我有我的立场。我们就不该主动出击,更别提主动去巨人沉睡之地。”哈特曼喘着气,解释道,“有人把马龙的主张当成龟缩在长城,但奥尔丁顿带来什么?” “鲜血、死亡。”马龙接下话茬,“我们没有800名游骑兵,我们能依靠的只有长城。我比奥尔丁顿看得更现实一点。他原本是个骑士,总想着冲锋获得荣誉,但这里是长城。” “很好,你教会了我,什么叫现实。”胖威廉从塔里走出来,“奥尔丁顿队长这么说的。他躺在床上,没法下地,让我转告:游骑兵比以往更需要团结。他愿意让出队长的位置。新队长的人选——” “当然是我,大家都选了我。”哈特曼叉着腰,说道。 胖威廉拿出一张纸,上面盖着奥尔丁顿的手印,以及队长的印章:“根据《游骑兵大典》,现任队长可将职务通过任免方式,转给下一任人选。或队长未作出任免决定时,通过投票产生。皇帝直接任命的情形除外。” “别卖关子。”艾德似乎早就知道些什么,“说大声一点。” “新队长是山姆·亨利克。”胖威廉看着山姆。 所有人都看着山姆。 “这是游骑兵的法律,人人都要遵守。”艾德提高嗓门,让练习场上的人都听到,“新队长是山姆·亨利克。” 哈特曼与马龙气愤地拂袖离开。 几天后,游骑兵们恢复了日常的工作。 瘸腿的艾德坐在椅子上,指导游骑兵们上马,练习如何刺杀巨人。乔纳森负责指导新手做基础的格斗、剑术练习。朗格体格强壮,伤口已基本不碍事,他指挥工匠们修理武器和防具。 山姆站在长城的墙垛上,极目远眺。远处的迷雾森林郁郁葱葱。 “山姆,我就猜你在这里。”威廉抬头看了看太阳,说道,“6月底了,天气越来越热。你小心晒晕。” “威廉,来得正好。”山姆招了招手,“我在想好多事情。你说,卡修真的杀了格兰特?” 威廉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队长和乔纳森坚持这么说。” 山姆摇了摇头,神情黯然,说道:“我不信卡修会叛变。他与游骑兵无冤无仇。在这里,长城的墙垛上,我和卡修谈过。他是个风趣、乐观的人。而且,他在一年战争存活下来,得到‘白色恶魔’的称号,他肯定深得手下的信赖。” “一切已随风飘散。”威廉长叹一口气,“我更担心的是,当巨人族来袭,我们能不能守得住。” 山姆走到另一边城墙上,这里可以看到训练场。几个游骑兵一踢马刺,举剑冲向巨大的稻草人。艾德咒骂着,拿着树枝指指点点。 威廉把薄荷叶递给山姆,说道:“你在看艾德?艾德的腿……时间拖得太久,我没法让他像以往那样活蹦乱跳了。一旦发生战斗,他没法在前线指挥。” “乔纳森也许可以。”山姆苦涩地说道。 威廉摇了摇头:“不,乔纳森只适合当游骑兵,不适合做指挥官。哈特曼与马龙,自从你当了队长后,他们很受伤,没人搭理他们。天知道打起来,有多少愿意听他们指挥。” 山姆捶了下墙垛,他在脑海里不断过滤可以参战的指挥官人选,浮现的都是逝去的先遣队成员。 “我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山姆叹了口气,对威廉说道,“当务之急,让朗格带着工匠,三班倒,夜以继日加固长城,特别是那些城门。黑皮又去招募人手了,这一次我让他带上我的信,沿途交给那些领主老爷们,如果足够幸运,也许会有哪个领主发慈悲,给我们带些兵来。” 威廉伸了个懒腰,笑道:“嘿嘿,遵命,山姆。” 山姆看着微笑的威廉,将薄荷叶放进嘴里,清凉的香味溢满口腔,沁入心脾。我该想一想,新队长山姆。他几乎快被这称号压弯了腰。 午餐时候,大多数人都聚在长厅。前几天的新手暴乱似乎已经过去,一切变得平静。 “威廉,你们带回来的巨人的手掌,你想做什么?”朗格的食量惊人,午餐时要了两份牛排、一份蘑菇浓汤、一份长面包。 “我想做研究,看看巨人的身体结构。”威廉皱了皱眉,“可是已经开始腐烂了。至少从现状看,身体结构和我们人类没什么大的区别。” 山姆想了想,说道:“我原以为这些巨人智力低下,但按乔纳森说的,他们有巨人之王,有宏伟的宫殿,说话像吼。换句话说,除了装备、智力不如我们,他们也有完善的领导组织,也有语言。” 艾德费力地将右腿拖到左脚边,让自己坐得更舒服:“意外的惊喜,对不对?难道你要与巨人之王谈判?” 乔纳森接下话茬:“那些新手都没法用。黑皮招人饥不择食。” “愿意当游骑兵的人原本就越来越少。”艾德的话尖酸刻薄,“我们拼死拼活,不如骑士比赛加官进爵来得风光,有钱有美女有封地,谁还会当苦哈哈的游骑兵?哦,别这么看着我,奥尔丁顿队长是个例外。” “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山姆想了想,他在长城上就思考了很多,也许是薄荷叶让他提神醒脑,“威廉,把那巨人的手掌上的手指都砍下来,涂上防腐药剂,挑一些头脑清晰、说得清话的人,新手也可以,将巨人的手指带到首相塔和每个行省的领主那里。” “你疯了?”威廉咂咂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有战争中才给敌人送断肢残臂。” “意味着警告。如果说我的信他们当垃圾处理掉,那么实打实的巨人手指,足够让他们信服。”山姆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得赌一赌。” 他转过头,对乔纳森说道:“朗格会三班倒,负责加固长城,特别是城门等薄弱的地方,但远远不够。乔纳森,你带人准备城防的装备,装满油的木桶、投石车、巨弩。” 艾德吹了声口哨:“你从哪儿学来的?” “书上。”山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帝国历37年,帝国发生内乱,河安地区的谢尔顿发生过攻城战。” 威廉笑了,艾德也笑了。 朗格拍拍山姆的肩膀:“没有比你更适合守城战。你在书上看到的世界,比我们任何人经历过的世界都大得多。” 威廉笑道:“你知道奥尔丁顿为什么信任你?你有大局观,胆子也不小。只是你没发现自己的优点而已。” 第101章 意外出洞 短剑在手,挥击时呼呼生风。挪动左脚,后撤步,招架,转身,举起盾牌,挡格。下蹲,向前翻滚,剑刺前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卡修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周围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楚,掺杂奥术水晶的短剑、盾牌、盔甲,在黑暗中隐约发出幽幽紫光。 “厉害,真厉害。”索恩啧啧赞叹道,“卡修,你把长矛变成了盾牌和剑,你怎么做到的?” “我是铁系魔法师,变化铁的形态,对应不同的情况。”卡修将短剑插入剑鞘,回答道,“巨剑拥有最大的攻击力,长矛拥有最长的攻击距离,短剑和盾牌攻守最平衡,双短剑攻击频率最高,双盾牌或巨盾防御力最高。” 森林之子诺拉蹲在地上,看卡修打完一整套动作,眨眨眼,说道:“你的武器和盔甲,不是用纯铁打造的。” “对,它们在打造时,掺进了奥术水晶。”卡修拍拍诺拉的脑袋,“你观察得很仔细。” 诺拉推开卡修的手,撅起嘴:“把手拿开,我不是小孩。” “哦,不好意思,习惯了。”卡修的身体恢复后,幽默感也恢复了。 诺拉站起身来,摸了摸卡修的盾牌,她闭上眼睛,竖起耳朵,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不,你们人类叫奥术水晶,在我们这里,把这叫苦痛精华。” “阴森森的名字。”索恩插嘴道,他站起身来,“我去拿点吃的,卡修,真佩服你,现在已经习惯吃生肉了。” 卡修的喉头滑过一丝苦涩,他强迫自己吃生肉,在经历了长达一周的拉肚子、呕吐、高烧后,虚脱的身体居然适应了环境。此后,他专注于恢复四肢的运动能力。 “索恩……”卡修看了看诺拉,叫住索恩,“我在这里呆了多久?” 索恩走到靠墙的树根旁,他数了数积攒的树叶,说道:“如果我没数错,今天是6月28日,从诺拉将你带回来那天算起,刚好一个月。” 也就是说,5月28日时,我们逃出巨人洞穴,我被游骑兵们刺成重伤。卡修估算了下,如果不出意外,威廉他们应该到达了长城。 “诺拉、索恩,谢谢你们照顾我。”卡修看了看这两个朝夕相处的伙伴,“我必须出发了,回长城。” 索恩拼命摇头:“不,你不该回去!”索恩拿起自己的短剑,向卡修刺来。 卡修大吃一惊,黑暗中寒光一闪,他用盾牌格挡。索恩的力气并不大,动作也慢,如果卡修认真一点,他完全可以在三个回合内摆平索恩。 “你不准出去!他们会杀了你,他们会找到我,杀了我!”索恩的声音颤抖,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卡修用盾牌挡住索恩的攻击,他喊道:“停下!索恩!我必须回去,巨人族苏醒了,我必须回去帮助他们。” 索恩停止攻击,他摇了摇头:“不,他们杀了你,以为你死了。为什么你要去帮他们?” “误会,都是误会。”卡修调整身位,回答道,“巨人正步步紧逼,格兰特不想痛苦死去,要我给他痛快。我必须和他们说清楚,我不是叛徒。” 索恩瞪大眼睛,他再次发起攻击:“你要出卖我!” 这次的攻击比刚才更猛,但对卡修而言,如同瘙痒,他用力挥击盾牌,打掉索恩的短剑,喝道:“够了!索恩,你该清醒一点:奥托的死你无能为力,别再责备自己。说清楚后,没人会认为你是逃兵。” 诺拉走到卡修身边,拉了拉卡修的衣服,问:“你们都要离开我?” 卡修蹲下来,一手按在诺拉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我必须走,诺拉。巨人族醒来了,帝国受到威胁。” “不要……”诺拉低下头,啜泣道,“我不要你走。索恩和你闯进了我的世界,我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世界。” 卡修抚摸着诺拉的头发,稻草般杂乱的头发有点刺手,他已经习惯了诺拉身上的臭味。一个多月来,诺拉每天过来陪他聊天,逗他笑,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诺拉,卡修早就死在了巨人洞穴门口。 卡修突然想起一年战争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拉着他的手,不想让他离开,因为整个村子里,只剩下了她。极地人破坏了一切,而她是唯一被救出来的人。 卡修抱住了诺拉,就像当年抱住那个小女孩一样。他的嘴角尝到苦涩的滋味。他轻声说道:“很多年前,我救过一个小女孩,和你差不多大。她一定要跟着我,愿意在军营里给我洗衣服。我犯了混,选择留下她。” 卡修抽泣着,轻轻拍拍诺拉的后背:“结果在我出征回来时,发现她被一群恶棍侵犯,变成了赤条条的尸体。我忘不了她临死前的那双眼睛,充满恐惧、悲伤、无助、愤恨。” 诺拉忽闪着翠绿色的眼睛,替卡修抹掉眼泪。 “听懂了吗?人类中有我和索恩这样的好人,也有一些恶人,他们无恶不作。”卡修擦了擦眼泪,“你这样的小女孩遇到他们,等于羊入虎口。更别提,你是世上唯一的森林之子。” 诺拉给了卡修一个耳光,咒骂道:“我不是小女孩!我是森林之子怎么了?” “他们会把你送给学城当研究品,魔法师协会会解剖你。”索恩插嘴道,“卡修说得对,你是世上唯一的森林之子,你不能去人类的地方冒险。” 诺拉愤怒了,她龇牙咧嘴,大吼大叫:“我不是小女孩!我不想一个人!如果这样,谁都不准走!” 突然,巨大的锤子砸破墙壁,洞穴晃了晃,掉下好多土。 卡修与索恩扶住墙壁,看到墙洞上透出光线。墙壁外是火光,一双眼睛看进洞穴。 “是巨人!他听到了我们的说话声!”卡修轻声说道,“快点,诺拉,快躲过来。” 巨人的眼睛向洞穴里张望,卡修躲在死角,躲过了巨人的视线。 “我们一直在巨人之王宫殿里?”卡修看到熟悉的火把和精美的墙上雕刻的花纹。 “是的,就在巨人之王座位的后方。”索恩点点头,“出其不意对不对?”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点没错。”卡修苦笑着,去拿短剑,却发现剑鞘空了。 诺拉咬牙切齿,举起卡修的短剑,恶狠狠地说道:“我的家被毁了!”她冲向伸进来的巨人的手臂,狠狠刺去。 巨人惨叫一声,一挥手,诺拉被甩到墙上,卡修扶起诺拉,对索恩说道:“我们跑出去!” “跑?能跑哪儿?”索恩的话音未落,巨锤砸破洞穴的墙壁。 “你从哪儿进出的?”卡修大声说道,“带我们出去。” “不可能。出去的路被砸断了。”索恩缩在墙角,“我们要死了。” 洞穴的墙壁上,裂口越来越大,石锤的每一次挥击,都溅起泥土和断掉的树枝。光线越来越亮。卡修能看到巨人的脸,那张丑陋的脸犬齿暴突,眼睛如铜铃一般大。 “诺拉,拿好我的剑!索恩,拿起剑,保护好诺拉!我先下去!”卡修将盾牌变成短剑,巨人的手挥来,他看准时机,第一个跳出洞穴。 他的双手握住短剑,插进了巨人的肩膀上。 巨人惨叫一声,右手拍打过来,他将剑变成了鞭子,脚踩巨人的背。鞭子的尖端仍陷在肩膀里,卡修顺势滑下去,躲过了巨人拍打肩膀的那一击。 巨人拉住鞭子,将它们拔了出来,连带着肩膀上的肌肉。巨人痛苦地吼叫着,用力将鞭子甩向地面。卡修在快要到地面时,放弃鞭子,蜷缩身子,落了地。 “来啊!丑八怪!”卡修祈祷不要被其他的巨人听到,他现在手无寸铁,巨人将他的鞭子扔得很远。 右肩膀肌肉和软骨被拉出来后,巨人的右手废了。卡修向巨人的右侧跑去,他躲过巨人的脚踩。 巨人转过身子,追了上来。当卡修离鞭子还有一段距离时,巨人的左手拿着石锤,砸了下来。冲击波将卡修冲倒在地。 “卡修!”诺拉大喊一声,跳了下来。她灵巧地跳到巨人的肩膀上,将剑刺进巨人的脖子。当剑拔出来时,鲜血喷了她一身。 巨人捂住脖子时,诺拉跳到巨人的后背,抓住巨人的头发,用剑插进巨人的后腰。巨人又跳又叫,诺拉死死抓住剑,整个身体在空中荡悠。 卡修捡起鞭子,将鞭子变回短剑,说道:“小心点!诺拉!”他冲上前,向巨人的脚腕砍去。巨人一脚踢飞了他。 卡修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他艰难地站起来,看到诺拉的脸色苍白,正闭着眼睛。 那孩子在害怕。卡修的脑海里想起了多年前惨死的小女孩。不,我不会让诺拉死的。他大喊一声,强制召唤土元素,地面隆起了小山坡:“快跳下来!” 诺拉从那山坡上滑下来,翻滚了几圈,回到地面。 那个巨人已经血流满身,他惨叫着,跪倒在地,重重地躺在了地上。 索恩从隆起的山坡上冲下来,与卡修、诺拉汇合。 卡修拔出巨人身上的短剑,喘着气,说道:“孩子,我发誓,我不会让你死的。” 诺拉给了卡修一个耳光:“我不是孩子!”打完之后,诺拉给了卡修一个拥抱。 这时,巨人之王的宫殿里传来脚步声。吵吵嚷嚷的。 “我们得快走!”卡修熟悉这里,“从那大门出去,上楼梯,出去之后就是外面。” “那些追兵怎么办?”索恩问道。 卡修看了看四周,宫殿门口的火把闪着火光。这里没那种虫子。他有了主意。他催促索恩与诺拉来到楼梯口,将楼梯变成了斜坡,这样一来,不必像上次那样靠攀爬上楼。 如果上次我的法力足够,如果上次我鼓起勇气,也许可以救更多的人。卡修心生悔意,但他来不及多想,他将两把短剑变成巨剑,砍断了火把的下端,巨大的火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他又强制召唤了火元素,靠近楼梯口的位置,一时燃起大火。 “跑!沿着陡坡出去!”他发现自己的法力依然还有,“我断后!” 突然,他眼前一黑,一时间失去了意识。诺拉扶住了他,说道:“我也不会抛下你的!” 卡修终于见识到,诺拉的力气大得要命,她把巨人洞穴虚掩的大门推开一条缝,刚好让他们侧身出去。 闻到久违的新鲜空气,看到漆黑的夜空,听到不知名的鸟叫,卡修确信,他终于走出巨人洞穴了。 第102章 玫瑰骑士 绿油油广阔的平原上点缀着一些农田、农舍、酒店、风车,弯曲的河道在阳光下泛着白色、黄色的光,蜿蜒地穿过整个平原。蔚蓝的天空上,白云随风缓缓飘动。 在这宛如油彩风景画的美景中,一匹白色母马,载着身穿白色板甲的骑士,跑过平原。白色母马的后面,跟着10多个穿着锁甲的骑手,队伍里举着两面旗帜:一面旗帜上绣着卡伦·麦迪逊公爵的家纹,对称直立的两头雄狮,环抱中间的十字剑,十字剑上方的冠饰为金色宝冠,另一面旗帜上绣着交叉的红色玫瑰与骑士剑。 白色母马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两边风光如画。维蕾塔·布莱恩的心思却不在看风景上,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在出发前,维蕾塔让侍女用裹胸将胸缠得紧紧的,遮盖掉她的女性特征,尽管胸甲足够容纳她的胸围。 梅诺王国拥有大量的平原、湖泊、丘陵,劳伦斯河、威斯纳河、布莱顿河汇聚于此。这里土地肥沃,气候宜人,除了农耕外,平原也适合放牧,催生了很多优秀的骑手。随着阶层的细分,有些骑手逐渐变成了有产骑士。 布莱恩家族在200多年前,就一直效忠于麦迪逊国王。在麦迪逊的雄狮骑士团里,布莱恩家族的骑士总占据一席之地。攸伦·麦迪逊向罗德斯俯首称臣后,梅诺王国变成了梅诺行省,但布莱恩家族始终对麦迪逊家族不离不弃。 大卫·布莱恩是雄狮骑士团的团长,膝下有三个子女,维蕾塔·布莱恩是他唯一的女儿。在梅诺行省,由于放牧的传统,女骑手并不鲜见。自从懂事起,维蕾塔的童年玩伴就是木剑、小母马。在布莱恩家族,女人骑马成为习以为常,大卫·布莱恩并不在意。 一切在维蕾塔遇到卡伦·麦迪逊那一刻发生改变。维蕾塔被卡伦的气质所折服,她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卡伦秀气的脸上带着一丝忧郁,让她萌生保护卡伦的想法。 卡伦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在卡伦继承公爵爵位,成为南境守护后,册封了一批骑士。其中之一,就是维蕾塔·布莱恩。维蕾塔宣誓效忠,成为帝国第一位女骑士,她选择了交叉的红玫瑰与骑士剑作为自己的盾牌纹章。 然而维蕾塔并没有受到其他人的尊重。私下里,那些男性骑士对她嗤之以鼻。维蕾塔睡了卡伦·麦迪逊,人家不肯娶她,又甩不掉她,于是选择让她当个骑士。维蕾塔甚至听到过这种流言。起初她找到几个传流言的人决斗,但最终没有阻止流言的扩散。 她只能选择沉默,期盼在骑士比赛或战斗中证明自己。 “爵士?小姐?”侍从波顿踢着马刺,追上维蕾塔。波顿的骑术、剑术都差,过了16岁还是骑士侍从,没有骑士肯要他,维蕾塔选择了波顿。“我没有爵位,我也不是娇滴滴的小姐。”维蕾塔看了一眼波顿,男孩有着漆黑的卷发,因为肥胖,骑马时胸脯上下抖动。维蕾塔下意识地深呼吸,裹胸还是太紧了点。 “大人……看那边,那个村子在冒烟。”波顿指着远处。 “那是瓦尔德村,拜伦子爵的领地。”维蕾塔看到了风车,瓦尔德村的标志,“都跟上,看看能不能帮忙。” 路上一片狼藉。被踩烂的土豆、卷心菜叶、撕碎的女人衣服随意抛弃在路边,一只公鸡看到维蕾塔的队伍,咯咯哒叫着,扑腾着翅膀逃走。几间木屋的门都敞开着,有的台阶还有血迹。 “那里有人。”骑手摸了摸那个农夫的鼻息,“死了。” “大人,有点不对劲。”波顿皱了皱眉,“会不会是强盗?” 维蕾塔拔出短剑,咬了咬牙关,说道:“准备战斗。”她率先向冒烟的地方进发。 木头仓库火光四起,不断冒出浓烟。在另一边的石头塔外,几个人在堆放稻草、木头。在他们的不远处,十多个人拉满了弓箭。 木头仓库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跌跌撞撞跑出来,一脸灰不溜秋,他惨叫一声,一支弓箭射中了他的心脏。又一个老人跑出来,弓箭射中了他的头。 “嘿,我射得比你准。一箭爆头。”灰色头发的弓箭手吹了声口哨,对一旁的同伴说道。 “胡扯,老头跑得慢,换我也可以。”短发的弓箭手再次搭上弓箭,“再来一个。” 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孩跑了出来,见到弓箭手,尖叫着跑回去,背部中了箭,摔倒在门口。 “白痴!那是个年轻女孩!”褐色头发的骑手恼怒道,“谁射的箭?女孩不能浪费,这样死了太可惜。” 一群人发出淫笑。 “等仓库烧完,谁出来射死谁,这是谁下的命令?”灰发弓箭手反问道,“你可没说放过谁。” 骑手指了指石头塔,说道:“我改主意了,把那里点上火,用烟把他们熏出来。” 波顿紧张地看了看维蕾塔:“大人……好像不是强盗,他们的装备……” 维蕾塔一踢马刺,母马冲锋上前,大喝一声:“给我杀!” 她一马当先,挥剑砍掉一个弓箭手的手臂,跟着她的骑手们叫喊着,冲了上来。 两群人杀成一团。步兵在骑兵面前总是呈现弱势,被近身的弓箭手换上短剑,有的被撞飞,有的被骑手砍翻。 “抓几个活的!”维蕾塔喊着,她拉住缰绳,母马在一个倒地的弓箭手身边停下,“你们是谁?” 她的话音未落,村子的另一处出现了十多个骑手,为首的是个骑士,穿着黄金板甲,手持长枪,向她冲了过来。 “保持队形!”维蕾塔大喊着,她紧锁眉头,带队冲向对方。 黄金骑士的长枪刺向维蕾塔,维蕾塔贴在马背上,躲过了这一击。她调转马头时,手下的骑手与对方的锁甲骑手已经混战在一起。剑与剑擦出火花,马的嘶叫声、伤员的惨叫声、骑手的怒吼声,混在一起。 黄金骑士扔掉长枪,拔出精钢长剑,指了指维蕾塔。维蕾塔一踢马刺,迎战第二回合。 她的剑与精钢长剑发生猛烈的碰撞,她的手臂发麻。调整马匹的角度后,她接住黄金骑士的劈斩。黄金骑士快速发动第二击,这一剑砍在维蕾塔的胸甲上。板甲发出刺耳的声音,维蕾塔庆幸有胸甲保护,而这板甲强度牢固。 “啊啊!”她大喊着,布莱恩家族的骑士从不退缩。她冲向黄金骑士,半路杀出个锁甲骑手,将她砍翻在地。 她艰难地爬向长剑,一个步兵狠狠地踢了她的肚子,她惨叫一声,抓住剑柄,在步兵将剑刺向她时,她翻滚躲开,砍断了步兵的脚。她站起身来,面前又有一个步兵挥舞着长剑。她右手持剑接住对方的劈砍,左手的铁手套握拳猛击对方脸部,对方头晕目眩,她转到对方背后,用剑割开了他的喉咙。 黄金骑士骑马冲向了她。在马快要撞到她的前几秒钟,她侧身让开,飞扑上去,将黄金骑士扑倒在地。两人摔在了一起。 黄金骑士右拳砸向维蕾塔,维蕾塔用左手挡住脸部,右拳还击。她打中了那黄金面甲,对方摇晃了几下,她趁机脱开身,捡起长剑。 两个板甲骑士在地上再次对战。对女人而言,黄金骑士的攻击势大力沉,维蕾塔不敢再硬接对方的攻击,她选择了依靠步法躲闪,用长剑招架。 “女人?有两下子。”黄金骑士的声音瓮声瓮气,他一脚绊倒维蕾塔。 维蕾塔躺在地上,高举着剑刺去,黄金骑士打飞了她的剑,用膝盖压住维蕾塔的胸口。 “你是谁?!”维蕾塔不害怕死亡,她怒吼着,右拳挥向黄金骑士。黄金骑士用左手抓住维蕾塔的右手,将剑架在维蕾塔的脖子上。 “伦德斯泰特伯爵向你问好。”黄金骑士的声音清晰,他嘿嘿一笑。 “大人!”波顿大喊一声,冲了过来,高举长剑劈斩下来。 黄金骑士用剑格挡,站起来,甩动手腕,长剑挥舞着劈向波顿,波顿不断招架,一步步后退。 维蕾塔爬起来,捡起长剑,大喝着劈向黄金骑士的背部,板甲发出嗡嗡声,剑被弹了回来。 黄金骑士后退几步,双手握剑,与波顿、维蕾塔对峙。波顿着急动了手,黄金骑士闪过劈砍后,用剑柄砸了波顿的脸,波顿重重地摔倒在地,翻滚了几圈。 “援军!”有人喊道。 维蕾塔看到了荆棘花环绕天秤座的旗帜。拜伦男爵的人,自己人。维蕾塔有了底气,她怒吼着,上前一步,举起长剑挥击,黄金骑士招架后,一脚踢开维蕾塔,抓住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一个长发、偏瘦的中年男人下了马,伸出手:“听说你们解决了村民。你是……女骑士,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维蕾塔甩开对方的手,瞪着对方,站起来:“玫瑰骑士,我是卡伦公爵的玫瑰骑士,维蕾塔·布莱恩。” 中年男人耸耸肩,尴尬地收回右手:“好吧,我是安东尼奥·拜伦。尊敬的……玫瑰骑士,可否与我同行,面见艾林爵士?这次事态严重,他们不像是普通强盗。” “伦德斯泰特伯爵的人。”维蕾塔咬牙切齿道,“他们想挑起战争。” 第103章 夜赴雷霆堡 格拉斯堡的长厅里灯火通明。墙上挂着巨大的旗帜,上面绣着半人马手持长枪的纹章。霍斯特·艾林伯爵坐在旗帜下方的主桌上,他的头发已花白,鹰钩鼻和锐利的三角眼让老人看起来依然威严。 次子布鲁克·艾林坐在他的左侧,之后依次坐着封臣安东尼奥·拜伦子爵、亚历山大·阿尔弗雷德子爵、查尔斯·张伯伦男爵,右侧坐着玫瑰骑士维蕾塔·布莱恩。 阿尔弗雷德子爵、张伯伦男爵是前几天听到瓦德尔村发生了惨案,他们几乎与拜伦子爵同一天赶到了格拉斯堡。 “他们对村民进行了虐杀、烧毁房屋。”拜伦子爵站起身,向维蕾塔鞠躬,“幸亏玫瑰骑士维蕾塔·布莱恩路过,奋力反击,为我争取了救援的时机。” 艾林伯爵举起酒杯,向维蕾塔致意:“敬我们尊贵的客人,玫瑰骑士维蕾塔!” 维蕾塔礼貌地举杯,喝下一杯麦芽啤酒。桌上放着面包、盐、熏鱼,伯爵将她奉为上宾。 “和伦德斯泰特那杂碎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他要战争,我们就给他战争!”阿尔弗雷德子爵的嗓门大得很,身高马大,他用力捶了捶桌子,“伯爵大人,我愿意征召我领地的骑士,作为先锋,让他们血债血偿!” “安静,阿尔弗雷德子爵,没人质疑你的勇敢。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张伯伦男爵大约50岁,干瘦的身子欠了欠身,劝道,“那个黄金骑士带着弓箭手、骑手,他们显然有备而来。” “你怂了?”拜伦子爵瞥了一眼张伯伦男爵,嘲笑道,“那群挖矿的,200多年前就时常侵犯我们的领地。不给点教训,他们不长记性。” 艾林伯爵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张伯伦说得对,这事没那么简单。梅诺王国的时候,穷困潦倒的伦德斯泰特、迪特里希、伯格曼家族翻山越岭,时常侵犯我们的子民,掠夺我们的财物,梅诺王国与奥兰多王国打了好多年的仗。罗德斯皇帝统一大陆后,两个王国都成了帝国的行省,这事得禀告卡伦公爵,请示摄政王陛下。” “去他的请示摄政王!”阿尔弗雷德子爵提高了嗓门,他狠狠地砸了桌子,震得桌上的碟子砰砰作响,“你忘记了?库恩男爵怎么死的?高高兴兴参加帝国庆典,宴会上被皇帝绑在树上灌酒,活活灌死。库恩男爵是你的侄女的夫君!” 艾林伯爵盯着阿尔弗雷德子爵,默不作声。 “放肆!你在与你的封君说话。”张伯伦男爵厉声喝道,“注意你的语气。” 阿尔弗雷德站起身来,斜着眼看了看张伯伦,转头对艾林伯爵吼道:“库恩是你的亲戚,也是卡伦的远房亲戚,卡伦·麦迪逊那小鬼吓傻了,连夜逃回雄狮堡,看来你也老了,怂得像小鬼。” 维蕾塔火冒三丈,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收回你的话,子爵,你在对公爵大放厥词。” “去你的公爵。艾林伯爵是卡伦的封臣,可我不是。”阿尔弗雷德子爵打量了维蕾塔,“女人,我记起来了,听说有个女人睡了卡伦,卡伦不要她,又甩不掉她,于是给她封了个骑士。娘炮的名称:玫瑰骑士。” 维蕾塔站起身来,她紧握剑鞘,理智让她尽量克制。但阿尔弗雷德子爵却没那么好脾气,他拔出了自己的剑。 “嘿!你想干什么?”拜伦子爵站起身来,话音刚落,被阿尔弗雷德一掌推倒,盘子、碗随之掉落在地。 艾林伯爵的卫队纷纷拔出剑来,逼近阿尔弗雷德。 “父亲!”布鲁克·艾林单膝跪地,说道,“我觉得阿尔弗雷德叔叔说得对,我们不能一再忍让。我们该让伦德斯泰特血债血偿。” 老伯爵从布鲁克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剑,剑柄的护手是黄金色,双面开刃。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阿尔弗雷德,跪下,不要逼我动手。你侮辱了我的封君,侮辱了我的贵客,如果你敢反抗,我视同你对我拔剑。” “对自己的封君拔剑,那可是死罪啊。”张伯伦男爵从中调解道,“阿尔弗雷德子爵,没有人质疑你的勇猛,但你的勇猛不应该在这里发挥。” 阿尔弗雷德咬咬牙,沉默片刻,哼了一声,终于选择了下跪,收起了剑。 一场虚惊后,大家重新回到座位上。 艾林伯爵锐利的眼睛扫视桌上每一个人,在沉默中享用完面包后,他开口道:“艾林家族与各位能延续几百年,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政治智慧和公正心。我们总能放眼大局,顺势而为。梅诺王国遭到奥兰多王国侵略时,我们英勇作战,保家卫国。所以百姓爱戴我们,国王赏识我们。” “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爱戴!我们的百姓在受苦!”阿尔弗雷德子爵接下话茬。 “当麦迪逊国王向罗德斯皇帝俯首称臣,我们顺势而为,保全了家族。”艾林伯爵瞪大眼睛,“懂了吗?在该强硬的时候,我比在座的每一个都强硬,但我们不是靠匹夫之勇存活的。” 维蕾塔离伯爵很近,她感受到伯爵干瘪的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强悍的霸气,这种霸气来自于内心的自信。伯爵一语中的,让阿尔弗雷德闭了嘴。 “在帝国里,我们有帝国的法律,我们请求摄政王伸张正义,得到公正的裁决,”艾林伯爵摸了摸胡子,“他会让伦德斯泰特赔偿我们。如果他偏袒黄金家族,我们再发兵不迟。” “为什么?”布鲁克疑惑道,“那不就等于让伦德斯泰特有时间做好打仗的准备?” 艾林伯爵瞪大眼睛:“你真该跟你哥哥学。布鲁克,艾林家族从不侵犯别人,也不会让别人侵犯,我们打仗,从来都举着正义的旗帜。” 布鲁克一听到这话,涨红了脸。 伯爵站起身来:“库恩的死,也有他自己的责任。如果为这事发兵,那等于与全帝国为敌。这次却不同,正义在我们这里。摄政王哪怕偏袒黄金家族,其他行省也会站在我们这里。我累了,散会。” 夜晚的格林斯堡,可以听到劳伦兹河的流水声。月色下的劳伦兹河,波光凌凌,安静而美丽。微风拂过远处的小树林,沙沙作响。 维蕾塔站在长厅的阳台上,微风拂面,带来夜晚的清凉。她已脱掉板甲,换上长裤、长衫,扯掉了裹胸,胸口不再紧绷绷的,她尽情呼吸夜晚湿润的空气,让自己的心能平静下来。 “夜色很美,对不对?”艾林伯爵缓缓走来,说道。 维蕾塔回过头,行了礼,回答道:“宁静安详,美不胜收。” 艾林伯爵将手放在阳台边沿,出神地望着劳伦兹河,轻声说道:“200多年来,我的家族一直保护着这里的子民、这里的领土。” 维蕾塔眨眨眼睛,她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农舍:“艾林家族与伦德斯泰特家族积怨已久。我原以为他们发现金矿后,不会再觊觎您的领地。” “贪婪是人的本性,强盗尤其如此。”伯爵轻蔑地笑了笑,“他们即使衣着光鲜,穿金戴银,依然还是强盗。” 伯爵转过身,看了看维蕾塔,赞道:“布莱恩的女儿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孩子,你拿着木剑,骑在你爸爸的脖子上。” 维蕾塔羞涩地笑了笑,说道:“我也记得,希洛克骑在您的脖子上,我们两人比剑。您和父亲大吼大叫,当时好开心啊。” 伯爵的的表情有些黯然,“时光流逝,我们都老了。” “不,您与我的父亲同岁,身子骨也很硬朗。”维蕾塔摇了摇头。 “大卫还在干骑士团长的活。而我担心领主后继无人。”伯爵叹了口气,“希洛克去学了魔法,被烧得人不人鬼不鬼。” 维蕾塔心里滑过苦涩,问道:“您见到他了?” “不,军部不让我探视,也不肯把他放回来。”伯爵的手情不自禁扣紧阳台上的砖块,“说他是重要的幸存者。我不懂魔法界的事,我当初就反对他去学魔法。” “于是您剥夺了他的继承权,将宝剑狮心传给了布鲁克。”维蕾塔安慰道,“布鲁克很有朝气,是个好孩子。” 伯爵摇了摇头,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布鲁克太不成熟,阿尔弗雷德脾气暴躁,三言两语,就把布鲁克激得要发兵。” “布鲁克年纪还小,才16岁。”维蕾塔说道,“他还在学习。” 艾林伯爵眺望远方,月光下几叶扁舟划过水面:“作为封臣,就要为封君分忧。作为封君,要把封臣的性命当成自己的性命,不能轻易让他们送死。” “您是位好领主,也是位好封臣。”维蕾塔脱口而出。 伯爵笑了笑:“你的口气越来越像公爵身边的人了,玫瑰骑士,谢谢你的夸奖。” 维蕾塔微微鞠躬:“原谅我的失礼,我只是……” 伯爵摆摆手:“你在公爵身边,用这口气说话也是难免的。站得高就得看得远,我希望今后你能拉一把布鲁克,帮一帮艾林家族。” 这时管家和几个卫兵急匆匆跑来,说道:“伯爵大人,不好了,财政大臣带着卫队来了。” 年轻的男人,金色长发翩翩,他穿着丝质长衣,带着10名卫兵闯进来,卫兵的盾牌上涂着雪豹纹章。 布鲁克带着几个卫兵赶来,阿尔弗雷德、拜伦、张伯伦披着衣服从客房出来。 “格拉芙家族的卫队?”伯爵摸了摸胡子,“为什么北方人会来我这里?” 年轻人优雅地鞠躬道:“鄙人伊萨克·格拉芙,新任财政大臣。不过这一次,是代表我堂姐邀请伯爵去叙叙旧。” 伯爵眯起眼睛:“叙旧?我与格拉芙家族没什么交集吧?你的堂姐是?” “伊凡娜·格拉芙,不,伊凡娜·鲁道夫。”伊萨克指了指身后的卫队,“为了不惊动宫里的其他人,堂姐特地让娘家的卫队护送我来。对了,这也是摄政王的命令,似乎,他也想找你。” 伯爵轻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去吧。” “我也去。”拜伦子爵说道,“请摄政王主持公道。” “不,拜伦,我不在期间,请你辅佐布鲁克。你和阿尔弗雷德子爵、张伯伦男爵召集军队,如果伦德斯泰特再敢来犯,就驱逐出去。听着,只能自卫。”伯爵说道,“拜伦,另外你帮我找一些受害的村民” “我跟您去雷霆堡,我来做证人。”维蕾塔说道。 第104章 伸张正义 7月初的太阳下山晚,气温陡然上升。阳光透过君望塔的长厅窗户射进来,在墙上挂上金色的条纹。石墙上挂着挂毯,来自北方的黑白相间羊毛挂毯,织得非常精美。 自从奥古斯特皇帝驾崩后,皇后陛下命人取下了好多皇帝陛下喜欢的装饰物,换上北方风格的挂毯、实木桌椅。在塞巴斯蒂安看来,那些色彩略显单调,尤其在非纯白的房间内,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最近他听到一些流言,那些仆人们说皇后陛下要把整个雷霆堡变成格拉芙家的。睹物思人,我不想总沉浸在悲伤中。皇后陛下这么说。装饰成北方的风格,也许是皇后陛下想家了,也许是皇后陛下的审美情趣就是如此。塞巴斯蒂安安慰自己,他不想往坏的地方想。 幸好雷霆王座不会被更换。鬼知道初代皇帝怎么想的。他用旭日帝国的玉石做基材,扶手的材质来自奥兰多王国的黄金,打造的扶手却是梅诺王国的象征——狮子。也许他想以此昭告天下:我就是皇帝,旭日帝国、所有王国都只配让我坐在上面、让我掌控在手里。 玉石总是冰凉,冬天冻得让人屁股着凉,夏天却温度刚好。塞巴斯蒂安坐在雷霆王座上,扶着黄金做的狮子头像扶手,那些鬃毛扎得他手疼。 今天的请愿人数不少,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霍斯特·艾林伯爵才被安排到。塞巴斯蒂安诧异为什么伊萨克将霍斯特·艾林接到雷霆堡后,没有立即禀告他。现在看来,是艾林伯爵有事要摄政王及御前会议主持公道。 “你确信不是强盗?”法务大臣弗雷德·曼皱了皱眉,在前面的请愿期间,他一直在纸上涂鸦。情报总管打着哈欠,似乎酒还没醒,大学士微微颤颤,拿着笔不断记录。路德维希司令眉头紧锁。 王座下方的仪式桌上坐着的重臣们,在打盹、画画开小差一下午后,终于提起精神,认真倾听艾林伯爵的控诉。 跪在底下的那些村民有男有女,一个男人拍着胸脯,说道:“绝不是强盗。摄政王陛下,他们进了村,什么都没抢,就知道放火烧房子、杀人。” “陛下,他们用的可都是好武器啊。他们用精钢剑,砍了我们好几个村民,他们用长枪,像赶鸭子一样把我们的人赶进木仓库。”一旁的老女人哭哭啼啼,“然后他们放了火,我的孙子,逃出来时被射死。” “我的天,残忍啊。”比尔·牛顿倒抽一口冷气,“不论老少,通通杀死。” “他们杀了我的爸爸、哥哥,还把我……把我……”女孩用双手环抱肩膀,不禁抽泣起来。 “我们逃进了石头做的塔里,火烧不了,他们就想用烟把我们熏出来。”一个老头指着另一旁的短发女人,“幸好这位大人及时赶到。” “他们不是强盗。”跪在地上的短发女人,穿着白色的板甲,胸甲上雕刻着红色玫瑰,她的嘴唇朱红,脸长得很标致。 塞巴斯蒂安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是个骑士。 “我与他们交战过,我还损失了些人马。”女骑士开口道,“他们训练有素,我与其中一个人交战,他穿着浑身黄金色的板甲。” 黄金骑士。塞巴斯蒂安想起了骑士比赛,华美的板甲,粗糙的技艺。 “我向七神,乃至新旧诸神发誓,黄金骑士逃走前跟我说,伦德斯泰特伯爵向我问好。”女骑士紧绷着脸,举起右手发誓。 “你叫什么?帝国的女骑士可不多见。”大学士打岔道。 “维蕾塔·布莱恩,卡伦公爵的玫瑰骑士。”维蕾塔微微欠身,语气中透着自豪。 “事实就是这样。摄政王陛下,各位重臣们。我恳请为我主持公道。”艾林伯爵的声音洪亮,“伦德斯泰特伯爵该为此事负责。” “哦,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那些强盗打劫伦德斯泰特的队伍,然后又冒充他,打着他的旗号四处掠夺。”路德维希司令抓抓头发,“梅诺行省的边境不太平。” 是不太平,连隐居的舒尔茨都死了。塞巴斯蒂安冷冷地看着路德维希司令。司令至今都没说舒尔茨被杀的事。 “有这种可能。”奥兰多行省驻帝都办事处的官员,斯蒂芬·提塔斯爵士立即附和道,“毕竟疑点太多。伦德斯泰特伯爵富得流油,他何必派人去骚扰瓦尔德村?” “贪婪成性,领地不嫌多。”艾林伯爵反驳道,“自古以来,伦德斯泰特家族就是山里的强盗,觊觎我们丰饶的土地。我们与他们战斗了两百年。” “那是以前,梅诺王国与奥兰多王国之间的纷争。”法务大臣强调道,“帝国成立后,这种行为就是破坏帝国和平,伦德斯泰特伯爵没那么蠢。” “女骑士,你看到他们打着什么旗帜?”斯蒂芬爵士转头问维蕾塔。 维蕾塔想了想,摇了摇头。 “摄政王陛下,您都听见了,他们没打旗帜,仅凭黄金板甲和女骑士的一面之词,怎么能判定伦德斯泰特伯爵有罪?”斯蒂芬爵士巧舌如簧,“我敢说,如果有钱,打造一副黄金板甲也不成问题。” “斯蒂芬爵士说得对。”大学士插话道,“帝国庆典上,黄金骑士有一大堆,我们不能断定那位黄金骑士就是伦德斯泰特伯爵家的。” “你什么意思?”维蕾塔吼道,“我发誓,绝无虚言。” “这没用,发誓代替不了证据。”斯蒂芬爵士摊开双手,无奈地叹气,“我们都知道,伦德斯泰特伯爵发现金矿后,成为了黄金家族,觊觎他的财富的人多得很。” 艾林伯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瞪着斯蒂芬爵士,正色道:“把话挑明了说。” “要我说,有人想要伯爵的黄金富矿。强取豪夺当然行不通,但杀几个自己的村民,要求赔偿,最好把黄金富矿划给他。”斯蒂芬爵士的脸上浮现轻蔑的笑容,“演得一番好戏。” “闭上你的嘴,你在污蔑卡伦公爵的封臣,以正直闻名的霍斯特·艾林伯爵。”新任大工匠安东尼·贝尔喝道,“艾林伯爵从不侵犯别人领土。”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给卡伦公爵修建雄狮堡的工匠大人。”斯蒂芬爵士反应很快,“您的立场值得怀疑。” 塞巴斯蒂安觉得斯蒂芬爵士的口才可以与比尔·牛顿相比了。 “血口喷人!”维蕾塔怒吼着,“整个长厅,就听到一只鸟在花言巧语。” “我的村民们,请原谅我,千里迢迢来到雷霆堡,我原以为摄政王陛下和御前会议能给我们一个公道。”艾林伯爵尖声说道。 “伯爵大人,请问,我和你们出发前,可有人再次骚扰你们的领地?”财政大臣伊萨克说话时,眼睛却不时瞟向维蕾塔。 “没有,但我的封臣们早已做好准备。”艾林伯爵高声嚷道,“阿尔弗雷德男爵当时就叫着要让狗杂碎血债血偿,而我坚持要觐见摄政王陛下,得到他的允许。看起来,我想得太天真了。他一直默不作声,任由一只乌鸦在长厅哇哇叫。” 塞巴斯蒂安仿佛被伯爵当众打了耳光。他向来维护荣誉,更以主持公道为摄政王的己任。 他咳了咳嗓子,说道:“路德维希司令,听我的命令,派出军队,火速赶往劳伦兹河畔。艾林家族与伦德斯泰特家族的任何一方如果动手,军队立即阻止他们。谁向军队挥剑,就以破坏帝国和平的罪名,当场镇压。” “真是个好差事。”路德维希司令皮笑肉不笑,“遵命,全境守护,摄政王陛下。” 他把目光转向法务大臣:“弗雷德·曼,你以我的名义,立即派20人的宪兵队,请伦德斯泰特伯爵来雷霆堡接受调查。” 他站起来,对着所有人说道:“村民们,我无法归还你们的土地,无法归还你们被烧掉的房屋,愿死者安息。但我,摄政王兼全境守护,相信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给你们一个迟到的公道。现在,请愿结束。伯爵大人,请你到给你安排的住处等候,接受进一步的调查。” 国王塔的阶梯十分漫长,走着走着,天色就开始暗下来。 “摄政王陛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比尔·牛顿轻轻拍着石头扶手,赞叹道,“我原以为,艾林伯爵让您下不了台,但您处理得很冷静。” “从艾林伯爵与维蕾塔骑士的神情看,他们不像撒谎。”塞巴斯蒂安解释道,“如果斯蒂芬爵士有意激怒艾林伯爵,逼艾林家族先进攻,到时候挑起战争的罪名就会定在艾林家族头上。” “不过您可别忘记了,艾林伯爵还涉嫌谋害皇帝陛下与大皇子。”比尔提醒道,“他老奸巨猾,您没发现吗?他在绑架您的荣誉心,希望您偏袒他的一方,最好允许他发兵。” “我才不会这么做。比尔,即使他指控我的仇人,我也不会借刀杀人。”塞巴斯蒂安正色道,“他说得对,村民们需要公道。帝国也需要公道。自从把克劳泽与瓦尔兹抓起来后,我觉得公道慢慢会回到御前会议。新任的大工匠安东尼·贝尔兢兢业业,干得不错。” “恕我直言,那是他还没尝到权力的滋味。”比尔撇撇嘴,耸耸肩,“当他发觉手里的权力可以变成白花花的帝国马克时,你再评价也不迟。” 塞巴斯蒂安默不作声,他仔细琢磨比尔的话。 “路德维希司令皮笑肉不笑,您看到了没?他对您安排的差事可不会甘之如饴。”比尔说道,“法务大臣派20名宪兵去请伦德斯泰特伯爵。摄政王陛下的处理非常谨慎。” “路德维希那家伙……”塞巴斯蒂安差点脱口而出,他想换掉军部司令,“谅他也不敢阳奉阴违。”也许我该想好下一任军部司令的人选。 “倒是财政大臣那里,皇后陛下为你派她的堂弟去请艾林伯爵来,还动用她娘家的军队,大为光火。您该想好如何解释。”比尔走完最后一步台阶。 “没什么好解释的,等艾林伯爵招供后,水落石出,再说不迟。”塞巴斯蒂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第105章 胁迫 伊凡娜在君守城的阳台上来回踱步,她无心欣赏窗外的美景。 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又是一声猫叫。伊萨克那张充满朝气的脸出现在门外,顺带出现的是他怀里的一只猫。 “嘿,亲爱的堂姐!”伊萨克走进房间,抚摸着猫的脑袋,“可爱吗?我叫它露娜,它可粘人了,叫声撩人。” 被叫作露娜的猫有一对鸳鸯眼,一红一绿,浑身雪白。它向伊凡娜眨眨眼,叫了一声。 伊凡娜瞪了那只猫,冷冷地坐下,劈头盖脸地说道:“你现在胆子大了,敢带着娘家的军队,去梅诺行省了。” 伊萨克将露娜放在地上,一脸委屈地说道:“摄政王陛下的命令,堂姐,他说你要与艾林伯爵叙旧,所以请格拉芙家族的卫队去比较妥当。嗯,我不是以财政大臣的身份去的,以皇后陛下的堂弟身份去的。” “你还知道我是皇后!”伊凡娜白了伊萨克一眼,吼道,“塞巴斯蒂安动用我的军队,用我的名义,派我的堂弟跑腿,让堂弟陷入那个陷入纠纷的格拉斯堡……” 伊萨克走到伊凡娜面前,给了她大大的拥抱,吻了她的脸颊:“哦,亲爱的堂姐,我听出来了,你在担心我。” 我更担心我自己。伊凡娜拍拍伊萨克的肩膀:“当然了,伊萨克,雷霆堡里,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啊。” 伊萨克给自己倒上一杯果酒,眉飞色舞:“我还以为你最信任的是塞巴斯蒂安。堂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摄政王陛下表白?” 我暗示过,他无动于衷。伊凡娜拉了拉裙摆,说道:“我是皇后。我才不会低声下气去表白。” “哦,好吧。毕竟那后冠沉重得很,低下头会掉地上。”伊萨克笑了笑,“什么香味?茉莉花?堂姐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茉莉花香料了?” “你敢消遣我?香料名贵着呢,多歌贸易城邦的香料很好闻。”伊凡娜扯开话题,“你一路平安归来,实在太好了。” “嘿,堂姐,我以前住惯了北方,趁这次去了南方,才发现——”伊萨克夸张地伸出双臂,瞪大眼睛,那样子活像个大孩子,“七神啊,南方真温暖,南方的色彩真丰富。相比之下,北方太寒冷,装饰只有黑白、灰白的单调。” 伊凡娜用手腕托起下巴,微笑着看着堂弟。从小时候开始,伊萨克就阳光四溢,他不像北方男人那么冷峻,冷得像寒风,他更像南方的男人,热情洋溢,如同温暖的阳光。奶妈说也许伊萨克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出生的。 “嘿!堂姐,女孩子就更别提了。北方的女孩子,皮肤冻得满脸通红,浑身裹了一层又一层衣料,死气沉沉。”伊萨克舔了舔嘴唇,“哦,别这么看我,我的堂姐是个例外。” 伊凡娜哈哈大笑,她感到安心和放松,伊萨克还像小时候那样喜欢逗她开心。此时此刻,她怀念起在灰堡的日子。围着壁炉,父亲大人举办家庭聚餐,她和一群同龄人追逐打闹,听奶妈讲故事。 生活都变了,自从16岁时南下观看骑士比赛,看到威武的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子开始,她的心留在了雷霆堡。多年之后,却发现奥古斯特让她伤透了心。 “嘿!堂姐,南方的贵族女孩穿着艳丽的衣服。哪怕是农家的女孩,穿着短衫,胴体若隐若现。”伊萨克眉飞色舞,脸颊通红。 “你南下时搞出一堆私生子了?”伊凡娜打趣道,“不像你的作风啊。” 伊萨克站起身来,双手做出射箭的动作:“哦,并没有。我的心已经被一个女孩射中了。堂姐,你知道的,我第一次恋爱是在灰堡。” “是的,无疾而终。”伊凡娜笑道,“马文叔父给你安排了婚姻,结果你见到那个麻子脸的贵族小姐,撒开腿就跑。害得联姻失败。” “我的天!我满心幻想对方是个白皙高贵的女孩,就像堂姐你。”伊萨克可怜巴巴地咂咂嘴,“见面时才发现,画像上的脸少了麻子,也许是画师的颜料没了。” 伊凡娜笑得前俯后仰。 “但现在不同。我亲眼看到了那女孩,朝夕相处。”伊萨克的脸变得通红,“她霸气十足,强硬果敢。” “等等,你朝夕相处的人?霸气十足?强硬果敢?你确信你爱上的是个女孩?”伊凡娜疑惑道。 “对!我尊贵的玫瑰骑士!维蕾塔·布莱恩!”伊萨克将右拳按在胸口,“堂姐,这才是真正的恋爱!怦然心动,任她打骂,我都高兴。” 伊凡娜的心里忽然冒起火来,她站了起来,说道:“见鬼!伊萨克,我以为你爱上了谁,原来是那个不男不女的!” “不,不是不男不女,她只不过剪短了头发,穿着板甲。”伊萨克反驳道,“她的眼睛明媚动人,她的嘴唇像红玫瑰一样娇艳,更重要的是,她不娇气。” “但她的身份!她不过是个骑士,还是个女骑士,天晓得她怎么获得了册封。”伊凡娜挥手道,“马文叔父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传出去就是个笑话。” 伊萨克咂咂嘴,他瞪大眼睛,突然恼羞地说道:“骑士怎么了?塞巴斯蒂安没有爵位,没有海因里希家族的继承权,除了摄政王的头衔,什么都不是。你还不是照样爱他?” 伊凡娜突然被刺中了心,她咆哮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一旦皇帝产生,塞巴斯蒂安什么都不是,而你是太后!”伊萨克用尖叫回敬道,“我纠正下,塞巴斯蒂安还没与你相恋呢。” “滚!”伊凡娜彻底被激怒了,她狠狠甩掉伊萨克的杯子,杯子摔得粉碎。 伊萨克红着脸,像要哭一般,他忍住泪水,默不作声跑了出去。 伊凡娜站在阳台上,看着苏鲁士运河上的星光点点,沿河岸上灯火通明。后冠太沉重,表白时后冠会掉下来。伊萨克的玩笑话让她五味杂陈。如果我不当皇后,塞巴斯蒂安不当摄政王,我们是否会幸福地在一起? 除了摄政王头衔,他什么都不是。伊萨克的气话又回荡在她的耳边。不,他是我心爱的人。伊凡娜握紧阳台的栏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还回来干嘛?”她嘴上这么说,却希望堂弟能回来,毕竟在雷霆堡,他是自己少数的亲人。 “皇后陛下。”沙哑而粗野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到了一张黝黑的脸,上面已有了皱纹,那双眼睛贪婪地在她的身上漂移。 “路德维希司令,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凯撒。”伊凡娜暗暗深呼吸,调整语调,“我叫他早点去睡觉,你知道,这孩子身子弱,白天玩累了,该早点休息。” 路德维希司令接下话茬,说道:“哦,二皇子毕竟年纪还小,只等他再长大些。大学士说有的孩子发育时加强锻炼,会把一些小时候的病带走。” “我想那么晚来,你不是来讨论二皇子的发育的。”伊凡娜扯开话题,她当然希望学士说的是真的,但在路德维希司令面前,她不想多提二皇子的羸弱。 路德维希司令顾自坐下,面露难色:“情况紧急啊,皇后陛下。塞巴斯蒂安在培植自己的势力。” 伊凡娜露出冷笑,眼前不断搓手的路德维希没有了御前会议上的不可一世。他原来是只纸老虎。 “他把克劳泽与瓦尔泽抓了之后,又开始查内务部与工匠事务部的官员。抓一批,再提拔另一批。”路德维希司令说道,“我担心,他很快会查军部。” “你的意思,他在假借抓贪腐,安插自己的人?”伊凡娜顺着路德维希的话,说道,“你有把柄被他抓了?” 路德维希一愣,他很快恢复神色,说道:“伊萨克当了财政大臣,靠的是我们御前会议的鼎力相助,我想皇后陛下不会忘记吧?” “那你现在又想怎么样?”伊凡娜听出路德维希在要挟她。她皱了皱眉,但她不想与路德维希翻脸。司令握着军权。 “请皇后陛下命令摄政王停手。”路德维希直截了当地说道,“再这样下去,上到御前会议,下到底层官员,都是他的势力了。” “我没法命令他,皇后不干涉摄政王的管辖事务。”伊凡娜摇了摇头,“而且依照他的个性,越是阻止,他越会前进。”我早该想到这个方法,安插我自己的人。 “塞巴斯蒂安在雷霆堡,除了皇帝陛下的遗书,顶着摄政王、全境守护的头衔,他还有什么?”路德维希继续说道,“那就给他点苦头吃,把他那头衔给摘掉。” 伊凡娜心里一惊,正色道:“你在说的可是叛国的事。他是皇帝陛下册封的。” 路德维希司令站起身来,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皇帝陛下?你什么时候那么尊敬那个酒鬼了?” “你想干什么?”伊凡娜看到路德维希步步紧逼,一眨眼就把她按在椅子上。 “我想当摄政王。”路德维希一把抓住伊凡娜的胸,“娶皇后。” “滚开!”伊凡娜给了路德维希一个耳光,“我叫御前护卫骑士了!” 路德维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冷笑一声,说道:“你别忘记了,你早就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了。谋害皇帝,你也有份。你找到我,要我在团体大赛上做手脚,我满口答应。” 伊凡娜缩了缩身子,她惊恐地看着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嘿嘿一笑:“你恨那个酒鬼。而我爱你,伊凡娜。我原以为做掉了酒鬼皇帝,我手握军权,由我当摄政王,然后我娶你。北方势力加上我的军队实力,我们会再造一个盛世。” 一个从军队到行政全面腐败的假盛世。他想靠军队和北方的势力,镇压其他行省。伊凡娜闻到路德维希身上的臭味,她厌恶地推开他。 “不,一辈子休想。”她高傲地抬起头,就像一头发怒的雪豹,“我警告你,不准再提起皇帝的事,作为交换,我保住你的司令位置。否则我现在就尖叫,让御前护卫骑士砍了你的脑袋。” 路德维希慢慢地整理了衣服,脸上恢复司令的威严,鞠躬道:“愉快的交谈。皇后陛下,祝您晚安。” 第106章 偶遇 黑胡子肖恩非常生气。他狠狠地踢中一块石头,转眼之间,他捂着受伤的脚趾,在广场上单脚跳。 “看啥!这叫锻炼身体!”肖恩白了周围的人一眼。遗民们有的笑了笑,有的看着他,不屑一顾地走开。 他龇牙咧嘴,找到一张长椅,坐了下来。 “我的娘啊,喝水都塞牙缝,我总算知道落日行省这句话的意思了。”肖恩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抬起头,看向深邃的夜空。 一个月前,塞万提斯与徐荣达成了生意合作,从那之后,肖恩感觉汉斯对他的态度有了180度转弯,终于在7月中旬,汉斯摊了牌。 “我呸!”肖恩向地上狠狠地吐了吐口水,“汉斯,你是有大树抱了,就嫌我这棵小树苗太瘦了。忘恩负义!” “谁给的钱多,我就给谁干活。塞万提斯与徐荣达成了战略合作,要垄断帝国的酒类市场。”汉斯双手抱胸,“更重要的是,他认为你碍手碍脚,毫无用处。” “你这呆子!你才是老板,你有100万帝国马克!”肖恩挥舞着双手,“告诉你,塞万提斯就是个投机商!奸商!他用你的钱,画一个大饼给你,让你觉得100万可以赚1000万,甚至更多。到头来亏了,他逃之夭夭。” “他不会。”汉斯摇了摇头,“如果他敢,我就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拉倒吧。沃尔夫还说要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呢。”肖恩哈哈大笑,“结果被你、我在雷霆堡打得落花流水。”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骗子、奸商了?”汉斯问道。 “不!没有!我是谈判专家!”肖恩来回踱步,“你不该听信他,你认识他多久?我呢?我和你从那啥的地方就认识。” 汉斯玩弄手里的匕首:“从那啥的地方认识第一天起,你就坑我。” 肖恩瞪大眼睛,正色道:“嘿!汉斯,我说正经的,真的要分道扬镳?” 汉斯缓缓地点头,扔给肖恩一张支票:“我不吝啬,肖恩。这是你的本钱,你说你有的是本事钱生钱。” 肖恩拿过支票,在烛光下数着后面有几个零,破口大骂:“这么点钱,怎么养活我和小可爱?” “自己想办法。”汉斯冷冷地说道,“你被解雇了。就这么简单。旅店的客房时间已到,走吧,立即,现在。” 肖恩长叹一口气,他回想着汉斯的那副嘴脸。该死的,墙头草!可是肖恩能做些什么呢?他只有10万帝国马克,不,刚才给小可爱卓雅定了房间,连10万帝国马克都不到了。 肖恩望着人来人往的麒麟街,这里的遗民们摆着各种摊位,还有卖艺的、耍猴的,热闹非凡。 “哎,我该做啥生意好呢?”肖恩长叹一口气,“人生地不熟的。” 突然,一个遗民女孩行色匆匆地在肖恩面前走过。那女孩神色略微慌张,穿着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她差点撞到坐着的肖恩,慌乱中连声道歉,急匆匆离开。 “真是漂亮,别有风味。”肖恩吹了声口哨。他站起身,发现身上掉了个耳环,那耳环用红色宝石做成眼泪状,宝石的外围用黄金勾边。 肖恩抬起头,向女孩跑走的方向看去,几个穿着镶金边黑衣男人拿着短刀跑了过去。 凭直觉,肖恩觉得不对劲,他摸了摸身上的匕首,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女孩拐过几个弯,走过小桥,不时回头张望,她加快脚步,走进一条巷子里。 “不,不要,你们想干什么?”她后退几步,哀求道,“你们要钱对吗?” “我们要钱,也要人。”黑衣人嘿嘿淫笑着。 肖恩看到对方有三人,各个拿着寒光闪闪的短刀。 “我的娘啊,劫财劫色。”肖恩咂咂嘴,“看这耳环,价格不菲,我要是英雄救美,说不定能捞一笔酬劳呢。运气好一点,那姑娘的人也是我的了。” 肖恩看了看四周,两侧都是白墙黑瓦的房子,巷子只能容纳3个人并排进出。他爬上一棵树,看到女孩被三人团团围住。 “别动!要是喊一声,就是一个窟窿。”黑衣人从背后拦腰抱住女孩,上下其手。 “救命……”女孩的叫声微弱,她显然被吓坏了。 “我去你的!”肖恩将手里的石头狠狠砸向一个黑衣人。 “谁?!”黑衣人站在巷子里,向屋顶张望,“出来!” “喵呜。”肖恩叫了一声,跳到离树较近的屋顶上,屋顶的瓦片发出踩踏声,他赶紧弯下腰来。 “是猫。”一个黑衣人说道,“也许是只老猫踢中了碎瓦片。” “有叫声那么难听的猫吗?” “没听到刚才屋顶上的瓦片声?肯定是又肥又老又丑的猫。” “管猫干什么?我们还是好好享受这小妞。” 肖恩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抓起一块瓦片,扔向黑衣人,瓦片碎了一地。黑衣人吓得跳了起来。 “屋顶有人!” “我们怎么办?” “把这妞抓走,到其他地方把她办了。” 一个黑衣人敲晕了那女孩,将她扛在肩上。另两人张望四周。 肖恩从屋顶上绕下来,悄悄地走近一个黑衣人,将匕首扎进他的腰,夺过短刀:“黑胡子爷爷在此!” “是个矮子!”黑衣人二话不说,短刀劈斩下来。 肖恩掂量着短刀的重量,他双手持刀,招架住劈斩后,用短刀横扫。黑衣人缩了缩肚子,后退几步,拉出距离,向肖恩头上横劈过来。 肖恩蹲下身子,听得头顶掠过一阵风,寒光一闪。 “矮有矮的好。小子。”肖恩猫着腰跨上一步,双手持刀用力击中对方的膝盖,对方摔了个嘴啃泥。 “嘿嘿,跟你黑胡子爷爷比剑?”肖恩哈哈大笑,指着扛着女孩的黑衣人说道,“就剩你一个了。” 那个黑衣人放下女孩,甩动手腕,将短刀挥舞得哗哗作响。刚被摔嘴啃泥的黑衣人也站了起来。 “我不是砍中你膝盖了嘛?”肖恩干瞪眼。 “你把刀拿反了。”两个黑衣人的刀一齐向肖恩挥来。 肖恩用刀架住对方的攻击。他借着月光,才发现这短刀是有弧度的,单面开刃,眼下刀刃正对着自己。 “嘿!我觉得我们该谈谈,动刀动枪多伤和气。”肖恩用力推开两人的刀,一猫腰躲过再次劈来的攻击,迈开腿跑向巷子口。 “他要跑!”黑衣人说道,“杀了他!” “哇——”肖恩大喊大叫,“杀人啦!” 他一边喊,背对巷子口,后退着,他架开一把刀,被另一个黑衣人踢翻在地。 寒光一闪,肖恩只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再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长袍的遗民拿着罗德斯的细剑,架开了短刀。 “2对2,干得漂亮!”肖恩哈哈大笑,看了看自己的短刀,“这次我没把刀拿反,谁还敢跟你黑胡子爷爷打?” “杀一个也是杀!”黑衣人的短刀随即而来,劈、刺、扫,每个招式都透着杀气。 遗民的罗德斯剑用得不错,格挡、刺,转身躲闪,招架,将对方的攻势逐一化解。 “嘿!”肖恩用短刀挡住一个黑衣人的攻击,喊道,“咱俩换个武器,这玩意儿,不趁手。” 遗民挑飞了黑衣人的短刀,一剑刺中对方的小腿。 “救命!”肖恩的短刀脱手,抱着脑袋。追杀他的黑衣人被土堆绊倒,又要冲上去,被土墙拦住。 “乖乖,魔法师!”肖恩目瞪口呆,“孙光龙?” “他是魔法师!”黑衣人对同伙叫道,“他……他是武仁!逃!快逃!” “休想!”武仁大喝一声,他挥了挥手,巨大的土墙将黑衣人围在中间。 “我的娘啊,比孙光龙厉害多了。”肖恩眨眨眼,看得目瞪口呆。 武仁走到肖恩面前,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你刚才说孙光龙?” “哎呀!”肖恩扯开话题,“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他转身向小巷里跑去。 女孩正躺在地上,肖恩一把扶起女孩,闻到女孩身上的体香。他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姑娘,你没事吧?”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尖叫一声:“强盗!” 一个耳光响亮地打过来,打得肖恩眼冒金星。迷迷糊糊中,他被女孩一把推开,跌坐到地上。 “韩嫣!”武仁冲了上来,抱起女孩。 “武仁!”叫作韩嫣的女孩抱紧武仁,抽泣起来,“他带着三个歹人,想……他想……” 肖恩揉了揉被打肿的脸,吼道:“鬼扯!要没你黑胡子爷爷,你早被劫财劫色了!我的娘啊,英雄救美不成,还被赖是坏人!” 看着眼前抱着双方的年轻人,肖恩抽了抽鼻子,心里酸酸的。他掏出兜里的耳环,说道:“这是你掉的吧,还你。” 韩嫣拿起耳环,点了点头:“对不起,看来我错怪你了。” “走了,哎,冒那么大风险,结果救了别人的心上人。”肖恩打了个哈欠,“我还是回家抱我的小可爱去。” “等等!”武仁一把拉住肖恩的衣领,说道,“你说了两次孙光龙。” 肖恩心里一惊。他仔细打量武仁,看了看土墙。土墙里的歹人在鬼哭狼嚎。 “谁?你说谁?”他装糊涂,暂且不说面前的武仁与孙光龙是否有仇,单凭孙光龙与肖恩越狱的事,就够肖恩吃不了兜着走了。 武仁拦住肖恩,一脸严肃地说道:“孙光龙是我的同学,帝国魔法学院的学生。他被关进了鬼泣山监狱,你见过他?” “没,没有。”肖恩摸摸胡子,“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和监狱之类的毫无瓜葛。” 韩嫣拉了拉武仁,说道:“也许你听错了。哎,孙光龙的事过去三个月了,忘了他吧。” 武仁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也罢。都怪他一时冲动,杀了罗伯特·迪特里希。” 肖恩与武仁、韩嫣走回到大街上。大街上灯火通明。谁能想到漆黑的小巷子里会出现打斗。 他转过头,向武仁告别,灯光下的武仁的脸分外清晰。 肖恩失声叫道:“我的娘啊,你不就是那个小跟班嘛!喂!上次在妓院,你和那公鸭嗓子吟游诗人故意哄抬价格,害我出了不少钱吧!没错,就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妓院!?”韩嫣瞪着武仁,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的娘啊!”肖恩仿佛自己被打一般,捂住了脸。 第107章 一见如故 可怜的奥拉夫·克鲁格总督,他披着褐色的睡袍,头发蓬松,打着哈欠,盘腿坐在椅子上。 “就是这样?”韩嫣咬了咬嘴唇。 “当然是这样!体察民情!”奥拉夫挥舞着手,“我,身为一个堂堂帝国任命的总督,当然要走到民间,才能体察真正的民生疾苦。” “我的娘啊,逛窑子就逛窑子,还往脸上贴金。”肖恩哼了一声,“公鸭嗓子唱《蓝山小调》,我听得一清二楚。” “闭嘴!你懂什么?”武仁急红了脸,“我和总督只是喝酒,根本没做任何对不起韩嫣的事!” 肖恩哈哈大笑:“你们只是喝酒?你们两个男人在房间里还想干啥?嘿嘿嘿,我的胡子啊!” 肖恩的胡子被武仁抓住了。 武仁恶狠狠地说道:“你要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的胡子全割了!” 奥拉夫总督站起身,走到肖恩面前,露出笑容:“第一,我不是公鸭嗓子,这点很重要。第二,我觉得你很面熟。” “废话,跟我竞价,让我花了250枚帝国马克,抢到那包间。天杀的,正常价格只要60枚帝国马克。”肖恩狠狠地瞪了奥拉夫,“你没了胡子,但公鸭嗓子还在,我认得出。黑胡子爷爷纵横海上十多年,看人很准。” 奥拉夫拍拍肖恩的脸,示意韩嫣关上门窗。他小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 该死的。多嘴的肖恩,你干嘛提纵横海上十多年?表明了自己的海盗身份。肖恩捂住自己的嘴。 “天哪!你不就是骑士单体比赛亚军,汉斯的骑士侍从嘛!年纪一大把的侍从!”奥拉夫惊喜地拍拍肖恩的肩膀,“怪不得那么有钱,100万帝国马克啊!汉斯赢得了100万帝国马克,还有费南尔夫人!” “啥?你咋知道?”肖恩脱口而出。 “我当然知道,我在台上看得清清楚楚。费南尔夫人,雷霆堡最好的妓院的头牌!”奥拉夫叹了口气,“天杀的,被汉斯独占了。” “嘿嘿,错,小可爱是我的人,她真正的名字叫卓雅。”肖恩一得意,双手叉腰,“卓雅宝贝是黑胡子的!” 奥拉夫眉飞色舞:“她的身段婀娜多姿,她的舞姿让所有人着迷。” “当然!她的技术,你懂的,一流!”肖恩哈哈大笑,“但可惜,你没福气享受啦。” “肖恩,肖恩,求求你,让我一睹卓雅的芳容。”奥拉夫拉着肖恩的手,央求道,“哦,我的天,一想到在我的歌声与琴声中,卓雅翩翩起舞,我的热血就开始沸腾。” “想都别想,公鸭嗓子!” “我发誓不碰她!嘿!我是歌声最优美的!” 韩嫣怒瞪着武仁,满脸通红:“你确信这里是总督府?” “嘿,别这么看我。我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武仁委屈地说道,他回头看了看奥拉夫与肖恩,“但我敢保证,他们心眼不坏。” 一番闹腾之后,奥拉夫与肖恩、武仁与韩嫣同在桌上,共享夜宵。 “肖恩,我的总督府正在招募能人,明天你带我去见汉斯,我想招募他。”奥拉夫拿起酒杯,与肖恩碰杯。 肖恩摸摸胡子,往嘴里塞进鸡腿,哼了一声:“拉倒吧,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得了冠军,当了塞万提斯的合伙人,把我踢了出来。” “合伙人?”奥拉夫给面包涂上花生酱。 “那个奸商!投机客!塞万提斯与徐荣说好,要垄断酒类市场。”肖恩气呼呼地说道,“原本我与汉斯情比金坚,不对,友谊比精钢盾还牢固。可那奸商忽悠汉斯。” “徐荣?!”奥拉夫、武仁、韩嫣异口同声道。 肖恩眨眨眼,胡子上油亮油亮的,他抬起头,看了看三人:“干啥?你们都认识?” 武仁点点头:“徐荣是行省里数一数二的商人,经营粮食、酒类。这次总督府不拘一格降人才,徐荣出了不少力,出钱、出人。” 肖恩摸摸胡子,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喜欢他。” 韩嫣笑道:“你那是恨屋及乌。”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奥拉夫问道,“说实话,我还真求贤若渴,想把汉斯挖过来。” “挖过来也就一个莽夫。”肖恩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你黑胡子爷爷,能识字会算术,能谈判会打架,还能钱生钱。” “钱生钱?”奥拉夫抬起眉毛,感兴趣地问。 “就是做生意。塞万提斯这种奸商怎么能和我比。”肖恩拍拍胸脯,“只要有本钱,我连徐荣都打趴下。附子草,懂吗?医疗用的,我靠那玩意儿发了一笔横财,成本极低。” 奥拉夫点点头,说道:“天色不早了。武仁,你先送韩嫣回去吧。祝你们……你懂得。” 武仁与韩嫣羞红了脸,告辞。 “真是一对儿啊,”肖恩咂咂嘴,滋溜喝下一杯酒,“郎才女貌,遗民魔法师,少见。” “黑胡子肖恩。”奥拉夫总督叫道。 “干啥?”肖恩转过头,看到奥拉夫那张白皙的脸。奥拉夫抬起眉毛,看了看桌子。 “我的娘啊,什么时候你把我的左手绑桌腿了?”肖恩闭了嘴,他看到奥拉夫总督的匕首伸到了他的下巴。 “你想干嘛?杀掉我,独占卓雅?”肖恩拿起桌上的叉子,抓在手里,问道。 “别紧张,伙计。如果我要抓你,刚才武仁在,你跑得掉吗?”奥拉夫笑道,将匕首收了起来,“帝国的庆典上,处决了几个犯人,其中之一,就是海盗黑胡子肖恩。你是他兄弟呢,还是他本人?” “我……”肖恩眨眨眼,“你胡扯啥呢?我是良心商人黑胡子肖恩。” “都一样。刚才你说附子草,捞了一笔。你还说自己纵横海上十多年。”奥拉夫用匕首切开鸡肉,“海盗黑胡子肖恩就是倒卖附子草,被抓后处以绞刑的。” 肖恩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这该死的大嘴巴。 “海盗黑胡子肖恩已经死在了帝国庆典的绞刑上。”奥拉夫笑了笑,说道,“根据帝国法律,肖恩已经伏法。我面前的是另一个肖恩,就这么简单。” 肖恩转了转眼珠子,哈哈大笑:“对嘛,我就说我是良心商人肖恩。” 奥拉夫将鸡肉塞进嘴里,问道:“你有了新身份,总督府的内务部官员,看仓库。” “啥?叫我看仓库?”肖恩不乐意了,“我就一看仓库的?” “别激动。你能看仓库,说明我对你信任。谁会把钱粮交给一个刚认识的人来看管?”奥拉夫将酒杯举高,“一见如故,我的朋友。” “说得对!一见如故!”肖恩举起酒杯。那意味着我可以趁机揩油。 一番酒足饭饱后,奥拉夫将一张地图摊开,对肖恩说道:“肖恩,你走南闯北,一定见多识广。听说最近发生了好多事,奥兰多行省的伦德斯泰特家族闯进了梅诺行省的艾林家族的封地,烧杀掠夺。你怎么看?” “我呸!跟他们比起来,我倒卖点附子草算个啥。”肖恩咬牙切齿道,“统统该绞刑。” “我是认真的。”奥拉夫收敛起笑容,“我不开玩笑。奥兰多中西部的迪特里希家族,矿山跑了些人,都是旭日帝国遗民。最近治安官哈灵顿在抱怨,从奥兰多行省跑来投奔落日行省的遗民越来越多。” 肖恩摸摸胡子,说道:“我对政治不感兴趣,伦德斯泰特想挑起战争?说起来,总督大人,遗民们在你手里得到了重用。奥兰多行省的遗民要投奔过来,全是对你的肯定。” 奥拉夫的脸上没了笑容:“落日行省没法容纳那么多的遗民来投奔。” 肖恩点点头:“我不懂政治,但还懂点生意经。越来越多的遗民过来了,冲击本行省的就业、经济,对,还有粮食也会存在缺口。嘿!我们该趁机收点金条!” 见奥拉夫疑惑地看着自己,肖恩说道:“因为矿工的逃跑,影响了黄金的产出,两个行省之间的紧张气氛,必将导致人心惶惶。我们趁现在收金条,到时候,这些硬通货就能卖个好价钱。” “继续说,肖恩。”奥拉夫眼睛里闪出光亮,颇有兴趣地看着肖恩。 肖恩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把玉华城周围的几个城市扩大,让他们有活干,再开垦些荒山,让他们种粮食。”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奥拉夫摇了摇头,“城市建设与粮食供应的数量,跟不上逃过来的遗民增加的速度。” “我懂,头儿不是那么好当的,每天一睁眼,底下那群小弟的吃喝拉撒,全要你管。”肖恩抓起一把花生,在手里拨开,“别看现在他们叫你头儿,等吃不饱穿不暖,给你一刀子。” 奥拉夫抱着蓬乱的头发,坐在那里愁眉苦脸:“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重用遗民们?让他们的利益与帝国的利益绑在一起,这样他们才安稳。” 肖恩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问道:“你在担心啥?” 奥拉夫抬了抬下巴:“旭日帝国的版图,历史上三分之一划入了奥兰多行省,罗德斯皇帝认可了这一事实。” “对皇帝来说,全天下都是他的。”肖恩摸摸胡子,“我懂了,你担心奥兰多行省的遗民们全涌进来?” “我在落日行省发起了改革,想寻求帝国的稳定与和平。但奥兰多行省不归我管。”奥拉夫说道,“遗民们觉得待遇不一致,有了落差。” “怕啥,到时候让御前会议把那三分之一版图划过来。”肖恩指了指地图,“既然水手觉得你这个船长好,就把舰队吞并掉。” “这正是我担心的。”奥拉夫抬起头,盯着黑胡子,“复国派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就做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黑胡子肖恩抓起一把花生,塞进嘴里,“分化他们,各个击破。” 管他呢,越乱越有赚钱的机会。你黑胡子爷爷捞一票走人。这一句话,肖恩没说出来。 第108章 春心萌动 清晨,大教堂里传来洪亮的钟声,一群白鸽飞向天空。 人群像流水一般,涌入大教堂里,虔诚地向七神祈祷。大主教站在台上,宣讲七神的旨意。 一大清早,维蕾塔就被伊萨克拽着来到大教堂,参加礼拜。她连板甲都来不及穿,只穿着短衫、长裤,腰间插着一把防身的匕首。 伊萨克兴趣盎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大主教,以及修女们。 唱诗班的修女们站成三排,她们在悠扬的琴声中,高歌《七神之光》: 光明之神,战矛刺破,无尽黑夜,拂晓之光;捎来希望; 智慧女神,左持天秤,右持圣书,目光如炬,睿智公正; 爱之女神,玫瑰天堂,欢愉激荡,神鹰环绕,仁爱慈祥; 不败战神,骏马跨过,银河万丈,巨剑所指,攻无不克; 青春女神,圣山起舞,悠悠泉水,若取一瓢,安康寿长; 丰收女神,调风顺雨,泽福四方,五谷丰登,儿孙满堂; 至高雷神,战锤挥动,闪耀星空,雄鹿宝冠,谁与争锋! 那些百姓们轻声跟着歌唱,各个一脸虔诚。 伊萨克轻轻跟着哼,显得小心翼翼。 “你不会唱?”维蕾塔转头问伊萨克,“还是怕唱错?” 伊萨克眨眨眼,轻声说道:“其实,我信仰的是旧神。” 维蕾塔一听,还没等修女们唱完《七神之光》的最后一章,就转身气呼呼地离开。 “嘿!维蕾塔,你走那么匆忙干什么?”伊萨克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他走过长长的台阶,终于追上步子较快的维蕾塔。 “你信仰的是旧神,却在大教堂里跟着做礼拜。这是亵渎神灵!”维蕾塔狠狠地瞪了伊萨克一眼,“做人该诚实点。” 伊萨克叹了口气:“在旧历,古塞尔维斯王国的人都信仰旧神,也就是光之神。罗德斯皇帝得到雷神的帮助,攻占了梅诺王国后,他才开始改信七神。” 维蕾塔转过头,看都不看伊萨克一眼,挤开人群,顾自往前走。 波顿捅了捅伊萨克,轻声说:“大人,您忘记了?她是梅诺行省的人。您提王国被灭的事干嘛?” 伊萨克吐了吐舌头,再次追上维蕾塔,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不好,维蕾塔。塔克斯王国、梅诺王国、奥兰多王国,都成了罗德斯帝国的一部分。那都是100多年前的事了。别生我的气好吗?” “那时候连你老爸都没出生呢,我干嘛要生你的气?”维蕾塔白了伊萨克一眼,“我以为你信仰的是七神,所以陪你去的。” 伊萨克摸了摸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波顿悄悄说道:“维蕾塔大人信仰的是旧神。” “波顿!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维蕾塔甩了甩手,指着商业街:“我想去那里看看。” 伊萨克转忧为喜,一拍手,笑道:“太好了,就请让我为你带路。” 雷霆堡的商业区、贵族区的街道都很整洁,两边的建筑或雄伟壮观或精美华丽,高耸的君望塔、首相塔像两座泰坦巨人,让维蕾塔叹为观止。 维蕾塔看到了苏鲁士运河,这条人工运河,从罗德斯皇帝登基开始,从北往南挖,现在已经成为帝国的一条黄金水道。 苏鲁士运河给雷霆堡带来无限的商机,各种颜色的船帆在河中张开,随船上岸的商人们,带来遍布全国各地的商品:多歌自由贸易城邦的名贵香料、西瓜、红葡萄酒、荆棘湾的淡水鱼、东海岸的大马哈鱼、玉华城的玉器、瓷器、丝绸、奥兰多行省各大珠宝行打造的珠宝及黄金饰品。 在梅诺行省,维蕾塔见过雄狮堡、格林斯堡,但没有任何一座城堡,像雷霆堡那么大,那么繁华。人流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维蕾塔的心不禁砰砰直跳,除了骑士团集结时,她在梅诺行省时从没见过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 “看,那城墙是今年刚砌筑的,城市扩大了。”伊萨克指着城墙上的砖块,“摄政王陛下下令把花岗岩打碎,混在里面,这样可以让城墙非常牢固,又降低成本。我是听工地的工匠说的。” 伊萨克蹦蹦跳跳,站在三座巨大的雕像前。 维蕾塔抬头望去,左边那个雕像右手拿着巨大的战锤,左手拿着菱形盾牌,盾牌上刻着狮子头纹章。 “大骑士巴克·勃朗宁!”伊萨克指着雕像说道,“你知道他的故事吗?” “耳熟能详。”维蕾塔不禁浑身发热,从小她就幻想自己是男儿身,与木剑和小母马为童年玩伴。她幻想自己能像大骑士那样,统领几万骑兵,为国效劳。 “哦,对,你是骑士呢,独一无二的女骑士。”伊萨克眨了下单眼,俏皮地说,“哪一天我为你刻个雕像,你的身姿动人,一定很美。” “哼。”维蕾塔哼了一声,伊萨克的话让她耳根发烫,好像她的心思被伊萨克猜中一样。 “那是先知米歇尔·冯·克莱德曼。”伊萨克指着右边的雕像。 维蕾塔看到先知的左手拿一块椭圆形物体,右手拿着法杖。她忽然想到希洛克·艾林,自从魔法师出现后,梅诺行省的一些孩子放弃了骑士的传统,幻想动一动手,就能驾驭元素。 维蕾塔一脸厌恶地看了看先知的雕像,迅速把目光停留在初代皇帝罗德斯·鲁道夫的雕像上。这座雕像将初代皇帝刻画得栩栩如生,他右手握长剑,剑指苍天,左肩上停着一只鹰,是他那著名的飞禽挚友“流星”。 “初代皇帝。”伊萨克说道,“帝国庆典前,摄政王陛下曾让石匠们对雕像进行了修补和清洗。” 维蕾塔问道:“你好像挺喜欢摄政王陛下?” “是的。塞巴斯蒂安温文尔雅,为人正直。”伊萨克一说到塞巴斯蒂安,语气就变得尊敬,“他在当首相的时候,在底层百姓中就很有口碑,我刚来雷霆堡时,就听到工匠们夸他设计城市精细富有特色,听到贫民区的老妪夸他体恤民情。” “哦?”维蕾塔跟着伊萨克,走进商业街的水果区。 “五月份,苏鲁士运河闹水灾,河水倒灌入贫民区,你猜怎么样?摄政王陛下连夜亲自带头抢险。”伊萨克啧啧赞叹道,“亲自带队!” “他真是个有趣的人。”维蕾塔对塞巴斯蒂安的印象,仅限于上次的请愿。坐在雷霆王座上的那个亚麻色长发的男人,说话彬彬有礼,思路清晰。 “有趣?就这么个词?”伊萨克歪了歪眉毛,“我觉得他正直、公正、廉洁。嗯,如果真要说有趣的话,40岁了还单身。” 维蕾塔拧紧眉头,说道:“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摄政王正直、公正。” 伊萨克收敛起笑容,说道:“我向旧神发誓,摄政王是个好人,对于伦德斯泰特家族的行为,他会给一个公道的。” “你说皇后陛下找伯爵叙旧?”维蕾塔忍不住问道,“摄政王也说有事要找伯爵谈,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伊萨克挠挠脑袋,说道:“这个嘛,我真的不知道。也许他们以前认识呢?反正等伦德斯泰特伯爵赶来前,艾林伯爵和你恐怕还真没办法离开了。” 维蕾塔默不作声。伊萨克说得对,她现在只能写信给卡伦公爵,汇报情况,然后静等摄政王陛下的裁决了。 “嘿!高兴一点。看,苹果!”伊萨克欢叫着,冲到苹果摊位前。 维蕾塔看着活蹦乱跳的伊萨克。 伊萨克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笑容也像阳光一样灿烂。他身为马文·格拉芙伯爵的长子,现任财政大臣,却没有一点贵族高高在上的架子。 “维蕾塔,看我的。”伊萨克将三个苹果抛向空中,接住一个,快速扔出去,又接住下一个,三个苹果在空中形成一个圈。 波顿目瞪口呆:“大人,您真厉害。” 维蕾塔双手抱胸,看着像个杂耍艺人一般的伊萨克。在雷霆堡的路上,在来雷霆堡的路上,伊萨克就时不时找话题与维蕾塔聊。她对伊萨克冷若冰霜。她知道这个大男孩没有恶意,但她并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 “啊!哦!啊!”伊萨克一失手,一个苹果掉到他的头上,他弯腰去捡,另一个苹果又掉到他的头上。 维蕾塔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来雷霆堡的路上,她不愿说话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她紧张。 身为骑士,她恪尽职守,以剑与战马为友,父亲告诉她,沉默似金,在公爵身边尤其如此,公爵问话时才能说话,不要随意发表自己的意见。 身为女骑士,她遭到那些男性贵族、骑士的奚落,有的甚至想对她******,她用剑狠狠回击他们。她越发不愿多说话,冷得像冰,拒人于千里之外。波顿说她浑身就像披了一层无形的冰甲。 伊萨克羞红了脸,小跑过来,说道:“失手了,真是丢脸。” 维蕾塔看着伊萨克,她闻到了好闻的薄荷味,伊萨克洒了香料。 “维蕾塔,你笑了,笑起来真好看。”伊萨克轻声耳语,他托起她的下巴,双唇紧贴着她的唇。 伊萨克的嘴唇里也有薄荷味。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任凭伊萨克的手扶着她的腰。 不,不行!她突然意识到。我是玫瑰骑士,卡伦公爵的玫瑰骑士,我发誓守护公爵,至死方休。她推开了他。 “怎么了?”伊萨克抚摸着她的脸,轻声问道。他的动作轻柔,仔细看着她。 “我来这里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她的心狂乱地跳,她不敢正视伊萨克的视线。 “有什么关系?等待摄政王的裁决,和我恋爱,不冲突啊。”伊萨克抚摸着她的肩膀,“还是你心里……有人了?”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骑士,而他是财政大臣。我配不上他。 “滚。”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吐出这一个词。 波顿与伊萨克耳语了几句,伊萨克红着脸告别。 “你和他说什么了?波顿?”她瞪着波顿,咬了咬嘴唇。 “爵士?小姐?”波顿一时语塞,他转移话题,“你怎么哭了?” 第109章 拨云见日 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户时,塞巴斯蒂安醒了,确切地说,昨夜他几乎没睡。他花了一夜的时间,翻阅了《帝国贵族及重要家族族谱》,仔细阅读关于艾林家族的内容。 早在旧历,一批游牧民族来到现在的波塔尼亚平原。这些游牧民族逐渐定居,成为了农耕民族,但没抛弃放牧这一传统产业,骑马作战的传统得到了保留。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建成了梅诺王国,有的骑手成为了有产骑士。 200多年前,在梅诺王国东部地区,艾林家族逐渐崛起,他们拥有大片的平原、耕地,劳伦兹河贯穿领地。 艾林家族与奥兰多王国的伦德斯泰特家族可谓是世仇。没有发现黄金矿前,伦德斯泰特家族翻过山脊,侵略梅诺王国的东部,艾林家族的领地频遭入侵。 他披上衣服,继续翻阅昨天没看完的部分。 “怪不得,艾林伯爵对伦德斯泰特家族的态度,就像对待山贼土匪一般,一点都不尊敬。”塞巴斯蒂安玩弄着手里的鹅毛笔。 抵抗入侵时,一些骑士骁勇善战,艾林伯爵将自己的领地划出一部分,作为他们的封地。阿尔弗雷德家族、拜伦家族、张伯伦家族成了艾林伯爵的封臣。 “艾林家族纹章是半人马手持长枪,家族箴言是:荣誉高于生命。”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艾林家族搬进格林斯堡后,从未主动侵占过其他家族的领地。” 他对书里的记载半信半疑。艾林家族如果那么高尚,怎么会去杀害二皇子? 他穿上轻薄短衫,在腰间插了一把短剑,用披风遮住,匆匆离开首相塔。 雷霆堡的后山,有一处墓地,当塞巴斯蒂安赶到时,艾林伯爵已在那里。 “摄政王陛下,一大清早你就让我到这里来?”艾林伯爵的语气中透着不快,“还让我看这个?” 塞巴斯蒂安走到跟前,闻到一股尸臭味。守墓人挖开的墓穴中,躺着一具尸体,已经肿胀腐烂。尸体穿着的衣服上,有半人马手持长枪的纹章,尸体头骨、腿骨断了。 “你的家族的骑手?”塞巴斯蒂安明知故问。 艾林伯爵捂着鼻子,摇了摇头:“我的骑手太多,他的脸也腐烂了,我认不出来。但是看衣服,应该是。有什么问题?” 塞巴斯蒂安不作声,带着艾林伯爵离开墓地。两人一路沿着台阶走下山,远处的教堂里传来钟声,一群白鸽飞向天空。 山脚下的空气清新很多,塞巴斯蒂安调整呼吸,说道:“刚才的骑手,参加了骑士团体大赛,他用剑或匕首狠狠刺了马,那匹马疯了,冲撞了大皇子,骑手摔下马,摔断了脖子当场毙命。” 艾林伯爵皱着眉,眼神里充满惊讶,他张了张嘴,显然他明白塞巴斯蒂安说的事情的严重性。 他摇了摇头,说道:“摄政王陛下,你在怀疑?不,不可能。” “马房小弟可以作证,那匹马确实属于那个骑手。当时场面混乱,但那匹马因为受伤无法走远,反而被找到了。”比尔·牛顿在山下的凉亭里,桌子上摆着面包、葡萄干、培根。 天杀的,居然还有葡萄酒。塞巴斯蒂安走进凉亭,他因为一早要看尸体,为防自己呕吐,选择下山后再吃饭。 艾林伯爵看着情报总管,语气冰冷:“摄政王陛下,昨天我以为,你是个公正、明事理的人。今天,我对此表示怀疑。马房小弟的话是真是假,现在恐怕已经无法核实了。” 比尔抓起面包,咬了一口,抬了抬眉毛:“艾林伯爵的意思是?” 艾林伯爵看了一眼塞巴斯蒂安,目光冰冷:“摄政王就凭一面之词,想给我定叛国罪?你收了伦德斯泰特家族的好处?” 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不,伯爵,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与你请愿的事无关。” “那你们什么意思?”艾林伯爵的脸上青筋暴突,他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我们是想问一问,艾林伯爵是否有印象,可曾暗中派人谋害大皇子。”比尔喝下一杯葡萄酒,说话轻描淡写,“毕竟,骑士比赛前,伯爵的亲戚,库恩男爵死了。” “比尔·牛顿!”艾林伯爵将桌上的面包、酒水全部扫到地上。 “哎呀,我的酒啊。”比尔·牛顿皱了皱眉,红酒瓶应声碎裂。 塞巴斯蒂安站在比尔·牛顿的身前,挡住了艾林伯爵。他喝道:“严肃一点!比尔!别像个酒鬼!” 他转过身子,与艾林伯爵对视。 教堂里响起了钟声,接着隐约传来《七神之光》的歌唱声。 “伯爵,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你当作嫌犯。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派格拉芙的军队来请你。”塞巴斯蒂安斟酌措词。 “哼,不过是骗我来雷霆堡而已。”艾林伯爵嘴不饶人,“真巧,刚好伦德斯泰特的人侵犯我的领地,我不得不来雷霆堡。” 比尔将双手放进袖子里,插嘴道:“请自重,伯爵。你是有身份的人,不要像个街头吵架的混混,满嘴喷粪。如果摄政王陛下下令让你来,你能不来吗?” “你!”艾林伯爵瞪了比尔一眼。 “我们是想暗中调查,以免惊动太多的人。万一大皇子的事纯属意外,到时候损害了你的名誉,也损害了摄政王陛下的英明形象,双方多尴尬?”比尔的话听着有些道理,但塞巴斯蒂安总觉得有点别扭。 “第一,那个人虽然穿着我的家族纹章的衣服,但不能证明是我家族的人。脸已经高度腐烂,假如把情报总管的衣服穿他身上,我能说,情报总管已经死了吗?”伯爵虽近50岁,但思路清晰。 比尔蠕动着嘴巴:“七神啊,这张嘴真能说。” 塞巴斯蒂安一愣,他用眼色示意比尔闭嘴。他拉过椅子,抬起手:“请伯爵慢慢说。” 艾林伯爵挺直了胸膛,他丝毫不理会塞巴斯蒂安的客气,对椅子看都不看一眼。他站得笔直,说道:“第二,那匹马不是关键。塞点钱,马房小弟会照着给钱人的话说。退一步讲,这个人事先谋害了我的骑手,换上衣服,然后故意告诉马房小弟,他是艾林家族的骑手。” “有人栽赃给你?”塞巴斯蒂安摸了摸胸前,他只摸到了空气。双塔波纹坠饰已经被我扔了。 “不,只是随便挑了我的人下手罢了。”艾林伯爵摇了摇头,“如果找的是其他家族的骑手下手,比如换上绣有迪特里希、伦德斯泰特家族的纹章的衣服呢?” “哦,伯爵对黄金家族真是深恶痛绝。”比尔插话道,他抬了抬眉毛,“别这么看我,我觉得伯爵说得有道理。” “伯爵为什么这么说?”塞巴斯蒂安疑惑道,“你的意思,这个人并非是为了嫁祸某个家族,仅仅是为了获得……” “团体比赛的资格。”比尔与艾林伯爵异口同声。 塞巴斯蒂安恼怒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该死,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我只是个建筑师和画家,对查案子并不在行。 艾林伯爵摸了摸胡子,说道:“摄政王陛下,事先得知大皇子参加团体大赛的,都有谁?说实话,当时看到他与皇帝陛下出现在团体比赛,我惊讶万分。” 塞巴斯蒂安如同醍醐灌顶,艾林伯爵的话仿佛拨云见日。如果要谋害皇帝陛下与大皇子,必须先得知他们参加团体比赛。 他努力回想,得知皇帝陛下与大皇子要参赛的人,包括皇后陛下、二皇子、路德维希司令、温斯顿大学士、比尔·牛顿,还有一些侍从、几个御前护卫骑士。 “太多了,那时皇帝陛下与二皇子任谁都劝不住。”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 比尔撇了撇嘴,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 艾林伯爵缓缓问道:“摄政王陛下,请问你信七神,还是信旧神?” 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都不信。如果诸神有灵,他们不会让皇帝陛下撒手而去,留下我一个画家、建筑师当摄政王。” “哦,七神啊。”比尔倒抽一口冷气,“摄政王陛下,人要有信仰。” “库恩男爵的死有他的责任,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更不可能对一个孩子下毒手。”艾林伯爵举起右手,“艾林家族的箴言是荣誉高于生命。我以新旧诸神的名义发誓,霍斯特·艾林从未想过要谋害大皇子。” “谢谢你,艾林伯爵。你的一席话,让我受益匪浅。”塞巴斯蒂安欠了欠身,“请耐心等待,我以摄政王、全境守护者的名义发誓,等伦德斯泰特伯爵来,一定还你公道。” 看着艾林伯爵离去,塞巴斯蒂安若有所思。 “哎,这酒都没喝上几口。太可惜了。”比尔摇头晃脑,啧啧叹道。 “你别像个酒鬼!”塞巴斯蒂安再次警告比尔,“酒烧坏了你的脑子?伯爵说的这些,你没想到?” “哦,七神啊,先皇陛下要我陪他喝酒,我的酒瘾哪里能说戒就戒呢。”比尔悄悄说道,“我们刚才一直没提皇帝陛下的胸甲束带被割断的事。伯爵一直关注的是大皇子,看样子,他不知道皇帝陛下被谋害。” “换句话说,艾林伯爵不是谋害皇帝陛下的人。”塞巴斯蒂安看着远处的风景。 苏鲁士运河上波光粼粼,各色的船帆在河面上浮动。雷霆堡依然繁华似锦,全国各地的商人汇集于此。教堂里的歌声已经结束。 “比尔,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信诸神?因为我宁愿相信证据。”塞巴斯蒂安握了握拳头。 “那就继续查喽。”比尔耸耸肩,“不过我更祈祷诸神能帮我们更快找到真凶。” 第110章 四面树敌 一丝风都没有,树叶一动不动。几只不知名的鸟儿站在树枝上,张大嘴巴,盯着伊萨克。 “嘿,过来,小鸟儿。”伊萨克将手伸出窗外,他的手里拿着一个苹果。 “财政大臣很有童趣。”比尔给自己倒上一杯果汁,笑道。 情报总管终于开会不喝酒了。塞巴斯蒂安的眼睛扫过那杯果汁,又看了看伊萨克。 起初,塞巴斯蒂安觉得伊萨克靠着裙带关系成为财政大臣,先入为主地认为这男孩的人品不好。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伊萨克个性乐观,甚至还带着点童真。 伊萨克耸耸肩,将苹果抛向天空,接住,咬了一口,说道:“御前会议?又是开会?哦,我的天,会议多得像海水源源不断。长年累月,你们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开会是朝廷重臣的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人要空气,不可或缺。”比尔·牛顿打趣道,“长年累月,你不知道我们坐坏了多少椅子。” 这时法务大臣抱着书姗姗来迟,塞巴斯蒂安下令会议开始。 “摄政王陛下,学城又来信,学士们一致认为,今年的夏天不但很热,而且会很长。”大学士温斯顿·格鲁姆换上了短衫,干巴巴的手臂上皮肤满是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 “你上次跟我说过,也许会到12月,难以置信。”塞巴斯蒂安点点头,他不想在重复的话题上浪费时间。 “哦,我的天,那就是说,还有整整五个月。”伊萨克看了看比尔,“那些姑娘们穿着短衫,曲线毕露,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一饱眼福。和姑娘们在水里嬉戏,乐趣无穷,对不对?比尔大人?” “伊萨克,别学奥拉夫·克鲁格说话,更别学他吊儿郎当。”塞巴斯蒂安制止道,“你该有个正形。” “天哪,摄政王陛下,别那么严肃。夏日炎炎,财政大臣年轻气盛,心系姑娘们,很正常。”比尔嘿嘿一笑,“毕竟除了工作,年轻人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忙。” 我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塞巴斯蒂安感觉喉咙干渴,他给自己倒了杯果汁,润了润嗓子,说道:“不过伊萨克提醒了我,如果长期这么热,我们该想到抗旱,以及秋天的收成问题。” “摄政王陛下,雷霆堡一带,我已经下令抓紧挖掘新的蓄水池。”安东尼·贝尔接下话茬,“我还有个建议,希望能通过减税或补贴的方式,鼓励各大行省的农民,改善农田灌溉系统。” “很好的建议!贝尔,你很用心!如果需要,帝国的工匠事务部派人前去指导。”塞巴斯蒂安对新任的大工匠非常满意,贝尔经常能够和塞巴斯蒂安想到一起,甚至想得更长远、更周到。 伊萨克目瞪口呆,他看了看大工匠,又看了看比尔,问道:“我没听错吧?减税、补贴?这可都是钱啊!国库空虚得很,还欠了一大笔债,到哪儿弄钱?”在这种时候,伊萨克像极了前财政大臣克劳泽·威金斯。 “这是你的问题。”塞巴斯蒂安平静地说道。 伊萨克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哦,我的天,前任财政大臣借了大笔的债,还有很多坏账,另外,财政部最近又有人不干了。” 所有人都看向塞巴斯蒂安。他们都懂。 塞巴斯蒂安用力抓着椅子扶手,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伊萨克,你竞选上任前,就该知道这些问题都要你来解决。财政部有人不干,那就另外找人干。但在那之前,弗雷德·曼,将财政部走的人控制住,查一查有没有问题。” “离职审计。新花样,摄政王陛下,您总是用您管理工程的思维来看问题。”法务大臣当场抱怨,“事情办完要审计,重要的岗位,任职者离开岗位也要审计。法务部精力有限,而且,这些新玩意儿于法无据。” “那就写进帝国法典!”塞巴斯蒂安加重语气道,“如果你觉得精力有限,那就分一部分人出来,单独成立一个部门,御前会议再增加一个席位。对,就这么办!” 大学士蠕动了嘴,看着弗雷德·曼,说道:“冒昧问一句,对于前财政大臣与前大工匠,摄政王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比尔皱了皱眉,看着塞巴斯蒂安。 “弗雷德·曼,查得怎么样了?”塞巴斯蒂安伸出一个指头,“还有一周,我限定你的时间只剩一周了。” 话音刚落,法务大臣白了大学士一眼。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取决于摄政王陛下想要什么效果?想没收他们的封地并取消他们的爵位?想把他们关进鬼泣山监狱,关到死?还是要砍头?” 塞巴斯蒂安听出了法务大臣的弦外之意。最近他也听到一些流言,说他借着查贪污问题,按上罪名逮捕一批人,在财政部、工匠事务部安插自己的人。 “笑话!什么叫我要什么效果?”塞巴斯蒂安喝道,“我从没想过借此机会排除异己!” 路德维希司令铁青着脸,默不作声,伊萨克顾自喝果汁,眼睛却扫视其他人。 “我可没这么说。”弗雷德·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在传这些话:说法务部现在就是摄政王的剑,看谁不顺眼,就砍了谁。七神啊,我可是冒着危险在帮您哪。” “不是帮我。你该为帝国忠于职守。”塞巴斯蒂安纠正道,“在座的各位都听好了:如果我们御前会议的重臣能做到清正廉洁,那些百官们看在眼里,自然能上行下效,为帝国殚精竭虑,克己奉公。” “啧啧。真是会说大话。”路德维希司令终于开口了,“我的那些士官、兵士,如果不额外给点好处,谁给帝国卖命?” 那意味着你不打自招,军部也已经堕落了。塞巴斯蒂安冷冷地看着路德维希司令,说道:“靠对荣誉的渴求,靠对帝国的忠诚,靠对军人职责的敬畏。司令,这些不该我来教你。” “去你的塞巴斯蒂安!”路德维希狠狠地砸了桌子,大吼着,“我带兵打仗那么多年,一年战争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画你的蹩脚画呢!” 塞巴斯蒂安火冒三丈,他已经容忍路德维希很长时间了。他也拍了桌子,声音比路德维希更响:“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道理在哪里都一样!路德维希,如果你觉得手下那些将士难以管理,那我再找其他人当司令。”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七神哦,摄政王陛下,路德维希司令可是打赢一年战争的功臣。”比尔喝了口果酒,打圆场道,“天气炎热,要不要来点果汁?” 伊萨克吓白了脸,他又拿过一杯果汁,咕咚咕咚一口喝下。他拿杯子的手都在抖。 大学士拉了拉胸前的学士项链,缓缓说道:“摄政王陛下,人无完人,就像你永远都无法确保建筑不存在误差。我们这些重臣与先皇陛下经历了多少年风风雨雨?您对帝国一片忠心,但对人太严,却伤和气啊。” 伊凡娜说得对,你们这些重臣干了十多年,都不如我四个月干得出色。 塞巴斯蒂安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说道:“经历了多少年风风雨雨?你们纵容了奥古斯特皇帝酗酒、自负、暴躁,看着他沉迷于打猎不知道劝止。”你们几个人操纵了国事,遇到了我,寝食难安、坐如针毡。 “七神哦,可怜我,才33岁,因为陪先皇陛下喝酒,肚子跟他一样大了。”比尔皱着眉,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啤酒肚,“先皇陛下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谁敢说个不字哦。” “摄政王陛下,您这么说太过分了。”弗雷德·曼皱着眉,手里的鹅毛笔转着圈,“比尔大人说得对,没人敢对陛下说个不字。在帝国庆典的宴会上,他要灌死卡介伦·杨总督,您劝过吗?他要参加骑士团体大赛,您劝住了吗?” 塞巴斯蒂安一时语塞。法务大臣的话让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悔意再次袭来。在整个庆典上,敢于说不的,敢于以死相谏的,只有卡介伦。我当时该站出来的。 “说得对,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路德维希司令挥舞双手,看到其他人都站在他一边,他的声音越发响亮,“塞巴斯蒂安,你才来雷霆堡半年,你懂什么?维护帝国,靠的是智慧,而你,呆头呆脑,只有一件荣誉的破衣服,和一张先皇陛下留下的遗书。” 塞巴斯蒂安舔了舔残留在嘴角的果汁,他尝到苦涩,此刻,大部分御前会议成员跟他唱反调——除了吓得说不出话的伊萨克和新来的大工匠。 “算了,大家都是为了帝国。”比尔话锋一转,晃了晃空了的瓶子,“我就说果汁不解暑嘛。大家要不要来一杯红酒?我请客?” 大学士微微颤颤地站起来,他盯着塞巴斯蒂安,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觉得我没用?嗯?大皇子,今天早晨刚醒,我原本想一早通知你,但听说你不在。” 一早我带着艾林伯爵看尸体去了。塞巴斯蒂安想起,早些时候,他让大学士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救治大皇子。 “大皇子醒了?!”比尔尖叫着重复道,仿佛所有人都聋了似的,“七神保佑啊!” 第111章 密谋 御花园里的植物郁郁葱葱,花匠对这些花草打理得很好,坐在树荫下,看着在湖边玩耍的凯撒,伊凡娜的心情却不能平静。 不久前,布兰德特苏醒了。大学士红光满面,仿佛年轻了十几岁,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他第一时间通知了伊凡娜,然后又去找塞巴斯蒂安,估计是去报功劳。 大皇子布兰德特苏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君守城。 凯撒开心得很,他拽着伊凡娜的手,蹦蹦跳跳地去见他的布兰德特哥哥。伊凡娜见到了苏醒的大皇子,面色苍白、脸庞消瘦,除了头发颜色与先前相同外,几乎变了人。 “皇后陛下。”塞巴斯蒂安穿着一件短衫,脖子上的双塔波纹坠饰不知所踪。他露出的两个手臂看起来结实有力,看得出平时有在锻炼。 “摄政王陛下。”伊凡娜站起身来,心跳微微加速,她抬了抬头,寒暄道,“天气炎热,屋里太闷热,我只好带着凯撒来湖边纳凉。” 湖边的凯撒正在侍女的陪伴下玩水。他欢笑着,看起来无忧无虑。 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太阳,说道:“大学士说今年会迎来长夏,从6月算起,足足有6个月的时间,都像现在这么炎热。” “我的天,难以想象。”伊凡娜摇了摇头,她拉了拉衣领,露出雪白的脖子和半球,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 塞巴斯蒂安看着湖边的凯撒,盯了好久。 凯撒拍着手,往水里放进两只小鸭子,他正在给它们举办“游泳比赛”。 “凯撒玩得很开心。”伊凡娜打破沉默。自从上次吵架后,塞巴斯蒂安很少与她交谈。她知道他不满,因为她动了手脚,让伊萨克进了御前会议。 “大皇子醒了。”塞巴斯蒂安喃喃地说道。 “我知道。他不言不语,整天盯着天花板发呆。他不吃不喝,面色苍白越发消瘦。”伊凡娜回想起见到布兰德特的时候,任凭凯撒怎么喊,布兰德特毫无反应,大学士将药端到他的面前,他抿着嘴,药水从唇边流到脖子上。 塞巴斯蒂安沉重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皱,说道:“他没法接受现实。一醒来,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停使唤,腰部以下全瘫痪了。” “他哭喊着找皇帝陛下,却得知自己误伤了父亲,皇帝陛下重伤不治身亡。”伊凡娜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塞巴斯蒂安接下话茬,似乎像随口一说:“皇帝陛下的胸甲断了束带,谁都想不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我的错,当时如果我拼命阻止大皇子参加团体比赛就好了。”伊凡娜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蚂蚁。路德维希刚好有机可乘。 塞巴斯蒂安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太巧了。” 伊凡娜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茬。塞巴斯蒂安发现了什么?他是在试探我? “是啊,太巧了,两个人的脾气那么相像。我当时说太危险,不要参赛,皇帝陛下当着你们那么多人的面打了我,还将角杯扔到我和凯撒身上,洒了我们一身的啤酒。”伊凡娜摇了摇头,咬咬嘴唇,“他们根本听不进劝,父子一个德性。” 塞巴斯蒂安看着伊凡娜,灰色的眼眸里透着悲伤,还有一点点愤怒?“我宁愿死的是我。”他吐出一句话,她听出来了,他在自责,他怒的是自己。 伊凡娜看着眼前的心上人,几个月来,他苍老了许多,皮肤粗糙了,眼袋也有了,因为睡眠不足,面色苍白,嘴唇略微发紫。 她心疼地想抱住他,她冲动地张开双手,却只是替他整理了下褶皱的衣摆,手缓缓放下。她怕他敏感地躲开她。 她站累了,迈开脚步,走在小道上,两边的飞燕草有不少开始枯萎,花匠给它们晒干脱粒。 “不,摄政王陛下,别那么想。也许都是七神的旨意。”她转移话题,“我们得往前看。人死不能复生,河水无法逆流。” “我听说过魔法师倒是可以让河水逆流。”塞巴斯蒂安苦笑着,“你说得对,皇后陛下,我们只能往前看,踏着荆棘上路。” “踏着荆棘?摄政王陛下遇到了难题?”她明知故问。 塞巴斯蒂安的目光变得坚毅,他斩钉截铁道:“御前会议上我和重臣们吵了一架。十多年来,他们舒服惯了,学会了奉承、中饱私囊,唯独没有学会如何尽忠职守。我狠狠地骂了他们。” “我的天哪!”伊凡娜惊讶道,“你越来越像个统治者了。你说得对,但……我觉得你该刚柔并济。” 塞巴斯蒂安笑了笑:“我以前太软了。大皇子醒了,无论如何,我要给他一个强有力的御前会议。” 你的心里依然只有大皇子。伊凡娜疑惑道:“你想怎么做?” “该换的都换了。”塞巴斯蒂安咬牙切齿道,“御前会议不需要蛀虫。” 伊凡娜心里一惊,她失声叫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你在引火烧身!这些人,连奥古斯特都不敢随便动。” “情报头子是皇帝陛下的红人。大学士老态龙钟,但毕竟学识渊博,而且,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学士从进入学城起,就发誓为将来的领主服务。”塞巴斯蒂安抚摸着那些尚未枯萎的飞燕草,“而且,不得不说,大学士立了功,他救醒了大皇子。” “克劳泽与瓦尔泽大人另当别论,毕竟他们中饱私囊,被你查办了。但也请从轻发落,别杀头。”伊凡娜提醒道,“你没收了他们的封地,没收了他们的财产。留一条命吧。”我赶他们下台,空出御前会议的席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在为他们求情?”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仿佛要看透伊凡娜的心。 “瓦尔泽大人为什么怕他老婆?听说过‘风暴伯爵’吗?风怒之地的领主路易斯·桑德罗的女儿。”伊凡娜抬头挺胸,她冷静地说道,“帝国历86年,领地内发生暴乱,农民围攻风怒堡,伯爵带领手下坚守一周,直到儿子带着部队杀进城堡解围。之后他像暴风席卷大地一般,处决了大批的农民。” “他们该定什么罪,按照帝国法典的规定来。”塞巴斯蒂安铁青着脸,“我在御前会议上教过弗雷德·曼。” 潜台词是叫我别多嘴。“摄政王陛下知道飞燕草的花语吗?”伊凡娜摘下一株尚未枯萎的飞燕草,“清静、轻盈、正义、自由。很像你。你渴求正义。” “孑然一身,够轻盈的。”塞巴斯蒂安说着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首相塔一到晚上,也足够清静。” “那听你的意思,下一步想查军部?军部司令……他可是……”伊凡娜看到了塞巴斯蒂安的眼神,心生寒意。路德维希如果狗急跳墙,我也完了。 “他是一年战争的功臣。”塞巴斯蒂安打断她的话,“御前会议上比尔提醒过我。但是军部如果腐烂了,再发生战争,我们能找得出谁保卫帝国?” 伊凡娜沉默了。于情于理,塞巴斯蒂安做的都是对的。但路德维希威胁过她,说参与谋害皇帝的,她也有份。她百口莫辩。 一想到路德维希,她心里更害怕,炎热天气里,她居然打了个寒颤。她一想到路德维希抓着她的胸,臭烘烘地嘴在她耳边威胁她,她就感到害怕和恶心。 为什么不借此除掉路德维希?伊凡娜心里一动,既然路德维希威胁过我,他也想把塞巴斯蒂安拉下位,那就…… “说得对,摄政王陛下,我觉得你说的都没错。但他手握军权。”伊凡娜看了看湖边玩耍的凯撒,故意不让塞巴斯蒂安看到她闪烁不定的眼神,“你不怕他造反?”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说道:“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没有军队。” “我娘家在雷霆堡的卫队,只有200人。”伊凡娜摇了摇头,“根本不够。雷霆堡附近,国库供养的帝国中央军,足足有1万,还有一支魔法师小队。” “那就别给他那么快的反应时间。”塞巴斯蒂安说道,“都城守备队有2000人,还有20万的民众。” “天哪!难道你想让雷霆堡陷入血与火之中?”伊凡娜惊讶地张了张嘴。 “不,一旦查证他有罪,我会马上逮捕他。”塞巴斯蒂安捏了捏拳头,“我坚信不是所有的军部大将都与他同流合污,要指挥1万人的大军攻打雷霆堡,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 看着塞巴斯蒂安坚毅的眼神,伊凡娜感到一股勇气注入体内。她想除掉路德维希,让皇帝陛下被谋害的事永远无人知晓。她想与塞巴斯蒂安结合。对,那就必须除掉路德维希。 “摄政王陛下,我的娘家的队伍一定是你的坚强后盾。”她情不自禁地抓住塞巴斯蒂安的手,“只是一切小心。这些话,你别再对其它人说起了。” 塞巴斯蒂安抽出了手,点点头,说道:“谢谢你,皇后陛下。愿七神保佑帝国越来越好,愿七神保佑大皇子能快点走出阴影,愿七神保佑二皇子能健康成长。” “你什么时候信仰七神了?”伊凡娜露齿微笑,掩盖被塞巴斯蒂安甩开手的尴尬。 “从大皇子醒来那一刻。”塞巴斯蒂安回答道,“等他康复了,我就卸下重任了。” “他瘫痪了。”伊凡娜提醒道。 “不会走路而已。”塞巴斯蒂安回答道,“但不妨碍他的判断与下令。从法律上说,他依然拥有第一继承权。” “说得对。”伊凡娜微笑着点头,“七神会保佑我们的。” 除非大皇子放弃继承权。她想到,一个不愿喝药水的废人,撑不了多久。 她不恨大皇子。她只是嫉妒布兰德特是奥古斯特与多萝西的爱情结晶。而凯撒,是奥古斯特喝醉酒后玩弄我的产物,与爱情无关。 第112章 风乍起时 七月底的太阳白花花的让人睁不开眼,大街上的树,有好多叶子都晒蔫了。 索罗斯擦了擦汗,一身短衫早已湿透。他觉得有点闷,打开窗户,热浪扑面而来。他喝下第三杯绿茶,嗓子依然像冒烟似的。 他开始想念北方的清爽了。冬天,奥尔雪山挡住了北面的寒风,到了夏天,南风吹过,半山腰的雪水流淌,汇聚成奔腾的奥维斯特河,带来清凉与甘甜。七月底的巴兰多盆地,空气清爽,气温宜人,万物茁壮成长,一派欣欣向荣。 一到夏天,文森特·冯·吕贝克公爵总是带着一大堆人,上山打猎。索罗斯也参加过打猎,那时候伊凡娜还小,吵着要去,他板着脸,叫她跟着修女学女红。那一天,他与弟弟马文·格拉芙打了好多猎物,灰狼、兔子,公爵夸赞他们是个好猎手。就在那时,伊萨克·格拉芙,那个阳光灿烂的男孩诞生了。 这是多久的事了?26年前了。 索罗斯看了看汉斯。汉斯抿着嘴,看着街上的行人。那时的索罗斯与吕贝克,与现在的汉斯差不多年纪,他们喜欢打猎,但都很有默契,不会去猎杀白熊。白熊是劳伦兹家族的纹章。 “汉斯,把衣服穿上。”索罗斯盯着汉斯的背脊,“白熊的刺青,别轻易露出来。” “有什么好怕的?”汉斯头也不回,回嘴道,“在山上打游击的时候、在鬼泣山监狱,看过我刺青的人多得去了。再说,这里是落日行省。” 索罗斯清了清嗓子,喝下一口绿茶。他对汉斯的倔强有些无奈,毕竟他是劳伦兹家族的后人。 在雷霆堡的酒店里,吕贝克公爵和他都劝汉斯回巴兰多,在塔克斯行省的都城里隐藏起来,以观局势。但汉斯拒绝了,拒绝得很彻底,他要来落日行省,说要找朋友。 无奈之下,他只能跟着汉斯,带上六个铁卫,以防万一。 “你的朋友呢?那个矮个子、说话粗鲁的那个。”索罗斯已经好几天没看到肖恩了。 “走了。他说,气不过你和徐荣做生意,说我忽略了他,分道扬镳。”汉斯依然不回头,盯着窗外看。 索罗斯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微笑。在雷霆堡,他就想暗中除掉这个大嘴巴。看起来傻乎乎的黑胡子,其实有着几分精明。汉斯却不同意,并称在鬼泣山监狱时,得到过黑胡子的照顾。 走了更好。肖恩与汉斯形影不离,对索罗斯来说,肖恩大嘴巴哪天说漏了什么,反而碍手碍脚。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徐荣带着李烈风走了进来。 他与徐荣寒暄几句,坐下一同饮茶。 “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徐荣看了看汉斯,点了点头。 对外,汉斯是索罗斯的保镖,只能站着。 等汉斯坐上雷霆王座,我要你徐荣跪着行礼。索罗斯向李烈风点点头。 “奥拉夫·克鲁格广泛招募遗民,趁此机会,我这里很多人在总督府谋职,眼下,那些人口登记、收税的活,都是遗民在做。”徐荣摸了摸胡子,“总督府的几个罗德斯人官员懒得要命,我看,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实质性地掌握了行省的行政、民生、经济各方面大权了。” 索罗斯挤出笑容:“徐大人真是厉害,短短半个多月,你们就能渗透到如此地步。”奥拉夫给了复国派机会。 “只是我这里也有许多难处。”徐荣摇了摇头,“有些人是我安排进去的,有些人却是真心跟着奥拉夫干。” “你是指武仁?那个魔法师?”索罗斯想起了武仁,在玉华城一带赫赫有名。 “不仅是他,还有韩贤望、仇啸天等一大批人。”徐荣看了一眼李烈风,“他们安心做罗德斯帝国的走狗,为得到奥拉夫的赏识感恩戴德。” 李烈风双手环抱在胸,哼了一声:“要我说,直接杀进总督府,把那风流总督的脑袋拧下来。” “哎,烈风,不可冲动。说说,你在韩贤望那里听到些什么?”徐荣摆了摆手,拿起茶杯,吹了口气,说道。 李烈风眯着眼睛,说道:“义父他年纪大昏了头,前几日召集几个富商、官员,说现在的奥拉夫总督看得起遗民们,应当竭尽所能,管理好行省,为百姓造福。” “忠心耿耿。”索罗斯故意说道,“可他的祖上韩玄林,不是孙氏王朝的尚书吗?难道就不想复国?” 李烈风脱口而出:“他常说,孙氏已亡,旭日已落。” 索罗斯一听就明白了。复国派与罗德斯帝国明争暗斗80多年,逐渐式微。语言、文化、思想,都被同化了。就拿文化来说,一些遗民改信七神。语言上更是别提了,黄龙语由通用语、旭日语演化而来,年轻的遗民大多难以读懂旭日帝国的古籍。 群龙无首。他们不但没有实质上可以团结所有遗民的领袖,就是在文化上、语言上、精神上都缺少共同的归属感。索罗斯意识到。这个盟友唯一能帮忙的,就是在汉斯坐上雷霆王座的前不给北方人捣乱。 索罗斯笑道:“徐大人,这里离雷霆堡远,恐怕是韩贤望等人没听到一首童谣。自从奥古斯特皇帝驾崩后,雷霆堡四处传唱一首歌谣:当太阳从西边升起,南面的海逆流北上,当月亮从东边落下,北面的风吹倒皑皑白雪。帝国百年,永不复还。” 徐荣瞪大眼睛,嘴里轻轻重复这首歌谣。 “落日行省在帝国的东边,月亮从东边落下,那就是说,要换天了啊。”索罗斯深知,这些旭日帝国的遗民相信预兆。他研究过旭日帝国的历史,每当旭日帝国有农民暴动,总会出现一些预兆,比如在河里捞上鱼,鱼肚子里有纸条之类的,实际上是与人故意塞进了纸条,给暴动造势。 “塞万提斯大人,此话当真?”至始至终,徐荣都以为塞万提斯是索罗斯的真名。 “这还有假?你可以派人去雷霆堡打听打听。皇帝驾崩后,苏鲁士运河水都倒灌雷霆堡呢。”索罗斯一脸严肃道,“机不可失。至于这位小兄弟说,杀了奥拉夫,我倒觉得万万不可。他开放权限给遗民,如果杀了他,换了总督,全面压制遗民,那不是前功尽弃?” 李烈风双手作揖,鞠躬道:“烈风惭愧,大人果然深谋远虑。只是依两位大人之见,下一步如何是好?” 徐荣喝了一口茶,说道:“还是要请塞万提斯大人指点迷津。” “听说梅诺行省的艾林家族集结了封臣的军队,随时准备与伦德斯泰特家族一战。”索罗斯故意说道,“我看,他们是世仇,最好打起来。” “他们打起来,御前会议恐怕坐不住。”徐荣点点头,他看着窗外,仿佛在头脑里构思打仗的场景,“帝国的军队,无论帮谁,都是难办。” “对,这就叫南面的海逆流而上。”索罗斯添油加醋地说道,“这也说明,这非童谣,而是预言。” “妙!妙!我们坐山观虎斗。”徐荣轻轻拍手,“而我们这里,则要对付韩贤望他们。烈风,叫手下的人,将这童谣传播出去。” 李烈风心领神会:“是,大人。” 索罗斯微笑着给徐荣满上一杯茶。 打吧。最好韩贤望与徐荣打起来。然而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自己可以当旭日帝国的皇帝,看你们怎么复国。等你们两败俱伤,我北方的军队再来收拾你们。 这时,楼下响起了脚步声,一个黑色卷发的青年铁青着脸,闯了进来。 李烈风挡在来人面前,卷发青年推了李烈风一把,李烈风借势后退几步,拔出手里的短刀。 “孙光龙。”徐荣摸了摸胡子,“你怎么在这里?” “徐荣,你果然在这里。”叫孙光龙的卷发青年哼了一声,“我有好多话要问你。” “孙光龙!”楼下上来的女人叫道,她有一头醒目的枣红色头发。 “汉斯!?”女人疑惑地看着房间内的人,“怎么回事?” “瑟琳娜!”汉斯惊喜地叫道,“你终于来了!” “嘿嘿,真是热闹,没想到啊,大家都聚到一块儿了。”一个独臂男人走在最后,他一脸淡然,露出微笑,说道。 “起风了,看来要下雨,不妨坐下来,叙叙旧。”徐荣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抬了抬下巴,外面的树枝摇曳,树叶沙沙作响。 索罗斯惊讶地合不拢嘴,看汉斯的样子,他认识孙光龙与瑟琳娜,而这几个人互相认识。也就是说,汉斯一直等的是一个狱友。 一个女人。英雄难过美人关。索罗斯有不好的预感。 第113章 徐荣的谋略 窗外的风刮得越来越大,树冠哗哗作响,枯叶散落一地。 李烈风收刀入鞘,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徐荣一侧。 徐荣淡然地吹开杯子里的茶叶,喝了一口茶水,瞥了孙光龙一眼:“烈风是自己人。让你办的事,你都办完了?” 孙光龙站在徐荣的对面,脸色铁青,问道:“你让我接近的人是豪森!他夺取了我的魔法。越狱时,豪森造成了鬼泣山监狱200多人的死伤。” 李烈风张了张嘴,瞪大眼睛,说道:“这不可能!他怎么做到的?” “哎,烈风,没有不可能。”徐荣举手阻止李烈风插话,“豪森是十圣杰之一,前魔法学院的院长,多年前杀了自己的弟弟,被关进鬼泣山监狱。” “你早就知道?”孙光龙心里一沉,疑惑道。 徐荣笑了笑:“让你进魔法学院的人是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事?只不过h先生就是豪森,这一点我没和你明说罢了。” 孙光龙想起来了,战狼小队的那个银色短发的男人,也是和徐荣一起的。看来徐荣策划已久。 “那我问你,为什么要帮助豪森越狱?又为什么选我?”孙光龙问道。 “我问你,你觉得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徐荣往杯子里加了一点水,笑问。 孙光龙一时摸不着头脑。一直以来,他听命于徐荣,去魔法学院,忍辱负重,学习魔法,杀罗伯特进鬼泣山监狱,他都二话不说。直到豪森越狱,造成200多人伤亡,他的心才动摇。越狱后,他甚至想飞回玉华城,当面向徐荣问个究竟。他根本没想过这种问题。 “别绕弯子!我不懂这些。”孙光龙的语气中透着不快。 “大胆!你敢这么跟徐大人说话!”李烈风喝道。 徐荣摆了摆手,看着孙光龙,笑道:“你想光复旭日帝国吗?” “当然!”孙光龙咬牙切齿,“我恨不得现在就起义,打进雷霆堡!” “光复大业,怎么能操之过急?”徐荣转头对李烈风说道,“烈风,放心吧,孙光龙是自己人。” 听徐荣一说,李烈风不再双手抱胸,解除了防御姿势。 “从古至今,旭日帝国的军队来自农民,平时务农,战时由朝廷征兵。所征兵力,由朝廷的武将指挥。我们这些文臣、富人,没有自己的军队。这是与其他王国最大的不同。”徐荣喝了口茶,娓娓道来,“那些王国的领主有自己的军队,国王不一定能号令得了所有领主。” 孙光龙摇了摇头:“这我知道,但我不明白这区别又会如何?” “梅诺王国、奥兰多王国,都是原来的国王臣服后,成为行省的领主。他们有自己的封臣,封臣有军队。”徐荣拿过一块丝绢,擦了擦汗,“旭日帝国与罗德斯帝国的战争,拼尽了多数的武将和兵力,四圣城一战,先帝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不久,罗德斯的军队驻扎落日行省,不允许我们拥有军队,也不允许我们接受他们的军事教育。” “其他行省的领主至今都有自己的军队。”孙光龙说道,“一年战争期间,除了国库供养的帝国军队,奥古斯特皇帝还发起征召,领主和封臣派兵,参加了对极地人的作战。” 徐荣叹看口气,说道:“灭国后,我们的先辈何尝不想复国,但举国兵力所剩无几,良将尽捐躯。我们叫着要光复旭日帝国,可良将何在?军队何在?” 孙光龙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徐荣说得对。 “在那之后,罗德斯帝国又出现了魔法师。你见识过豪森的实力。想一想,魔法师与罗德斯的帝国军队如同狮子和老虎,何况还有其他行省听令皇帝。”徐荣用食指指了指脑子,“我们只能靠谋略。幸而极地人入侵,帝国缺少魔法师,你才能进学院,学习魔法。” 孙光龙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武仁呢?武仁也是你安排的?” 徐荣摇了摇头:“他是自己去的。武仁现在是总督助理。” 孙光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了张嘴,看到徐荣点头确认。 “换句话说,他站在罗德斯人一边。”徐荣挥了挥手,“暂且不说他。要想瓦解罗德斯帝国,只能从他们的内部着手。原本我想派更多的人去学魔法,但并非所有人都适合学魔法。何况,帝国怎么会允许大量的遗民学习魔法呢?要不是一年战争所迫,你和武仁虽有天赋,都进不去魔法学院。这就叫时势造英雄。” 孙光龙恍然大悟。现在想来,徐荣的一切安排,都是在魔法学院成立时开始策划的。 “魔法师的厉害,你亲眼看到了。但要在落日行省靠你偷偷将魔法奥秘传授给其他人,组建遗民魔法师军队,要等到何年何月?更何况要成为十圣杰那样的人,更是难上加难。”徐荣继续说道,“豪森入狱后,我得知,他与帝国似乎有仇,我觉得可以放他出来,让他去大闹。根据我的线报,豪森的技能是魔法夺取,所以我派你去,给他提供魔法。” 孙光龙听完徐荣的这席话,感到浑身颤抖。他连忙下跪:“大人深谋远虑,孙光龙刚才多有冒犯,请大人恕罪。” “哎,免礼,免礼。”徐荣啧啧赞道,“我很意外,你与豪森一同越狱,还带了几个朋友出来。” 孙光龙将鬼泣山监狱发生的事全盘托出。李烈风听得目瞪口呆。 风刮得更猛了,吹得窗户摇曳作响。天空中乌云密布,半边天都黑了。 “这么说来,斯派克、瑟琳娜、汉斯都是反抗帝国的人。我们倒是可以争取过来。”徐荣摸了摸胡子,“塞万提斯是北方人,照我猜测,来头不小,至少是北方的某个领主的人。” “斯派克组建过起义军,瑟琳娜的盗贼团也许也能派上用场。”孙光龙想了想,建议道。 徐荣频频点头。 “还有一件事。玉华城的花神节上,复国派酿了惨案……”孙光龙一想到花神节惨案,心里惴惴不安。 徐荣轻描淡写,他挥了挥手:“几个复国派的年轻人,年轻气盛,擅自行动。有的当场被宪兵队斩杀,活着的人,我已派人处理了。” 孙光龙心里一惊。但他不再多说什么。 天空越来越暗,乌云密布,就像一个锅盖,把玉华城上方的天空盖住。 回到刚才的房间时,房间里居然点起了灯。 见到徐荣等人出来,塞万提斯站了起来。 徐荣双手作揖,大笑起来:“让塞万提斯大人久等。我与孙光龙乃旧相识,叙旧多时,抱歉抱歉。大人放心,自己人。” 塞万提斯鞠躬后,重新坐了下来。他指了指斯派克与瑟琳娜,说道:“这两位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已听孙光龙说了,两位都是反抗帝国的豪杰。”徐荣点点头,“良将难得,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斯派克用右手挠挠脑袋:“我嘛,只想看看帝国的命运怎么被改变,相对来说,我喜欢站在弱者的一方。看着你们慢慢变强,与罗德斯帝国抗衡,这可真是非常有趣的事。” 瑟琳娜嘿嘿一笑,拉住孙光龙的手,说道:“豪杰倒是谈不上,不过嘛,对我来说,孙光龙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汉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塞万提斯扫了汉斯一眼,说道:“看来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机。不知道豪森去了哪儿,他如果闹起来,可就热闹了。” “还有艾林家族与伦德斯泰特家族,他们打起来才好。”徐荣伸出第二根手指,接着伸出第三根手指,“奥拉夫总督府的遗民官员越来越多,我们终将掌握实权。三样因素加起来,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那是柴火准备好了,火没烧起来而已。”塞万提斯眯起眼睛,“就看雷霆堡怎么处理了。” “塞万提斯大人对当今的摄政王,评价如何?”徐荣话音刚落,天空忽然闪过亮光,紧接着,雷声滚滚而来。 塞万提斯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摄政王塞巴斯蒂安原为海因里希家族的长子,被剥夺爵位,是个画家、建筑师。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徐荣眯起眼睛,咂咂嘴,他想了片刻,说道:“那就是说,他没什么根基,如果不懂政治……” 塞万提斯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天空,忽然,闪电划破乌云组成的黑幕,雷声震耳欲聋。 “电闪雷鸣,终究会来。”塞万提斯长出一口气,“今晚,我能睡个安稳觉了。这天气,真的太热了。” 徐荣笑了起来,大家心领神会。 所有人都站在窗前,呼吸着湿润和新鲜的空气。 雷雨带来丝丝凉意,孙光龙看着雨中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柳树,若有所思。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徐荣,徐荣皮笑肉不笑。 徐荣把花神节惨案中,逃脱宪兵追捕的复国派处理掉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孙光龙的背脊冒出寒意。 突然,瑟琳娜环抱住孙光龙的手臂,她踮起脚尖,耳语道:“嘿嘿,孙光龙,这雨来得及时,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仲夏节。” “仲夏节?”孙光龙看着瑟琳娜。 枣红色头发的瑟琳娜身材娇小,她调皮地眨眨眼睛,轻声说道:“明天你一定要来,仲夏节,会让你爽翻的。” 说完,瑟琳娜舔了舔嘴唇。 第114章 欢乐仲夏节 初晨的阳光和煦温暖。空气中充满着清新的湿润,还有甜腻的丁香花味道。一夜时间,整个雷霆堡区域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不管是贵族还是贫民,家家户户都用白桦树枝、紫丁香装点家居,整个雷霆堡就像个丁香花海。 “维蕾塔!来,快来!”伊萨克挥舞双手,大笑着,露出好看的牙齿。 维蕾塔穿着薄衫和长裤,手脚并用,爬上一座红色圆顶建筑的顶部,脚下的琉璃瓦发出清脆的响声。 清晨的钟声响起,内城的四处城门大开,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形成人潮,汇聚在主干道的两侧,金袍子排成两排,挥舞着长枪,给游行队伍清出道路。 从大教堂里,走出一支小小的队伍,打头的是个美丽的少女,她有着蓝宝石般闪闪发亮的眸子,在阳光下,一头棕色长发闪亮柔顺,披在肩上。她头戴黄色花冠,身穿结白的古塞尔维斯长裙,披上一件七彩披肩。她的身材撩人,开叉的长裙前襟处露出饱满的半球,性感却不妖艳。她肌肤白皙,每跨出一步,开叉的长裙下,雪白的长腿优雅前行,仿佛精灵一般。 “嘿,看,是丰收女神!”伊萨克兴奋地指着那个少女,他舔了舔嘴唇,叹道,“好美!” 维蕾塔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她的长发早已被剪去。我从小就喜欢木剑和骑马,我什么时候真正女孩子过?除了月事来的那几天,腹部疼痛难忍。她低头看了看棉质薄衫,哦,对,还有这碍事的双峰,打仗时我不得不裹胸。 伊萨克挠了挠头,笑道:“维蕾塔,你也很美。” 维蕾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怕伊萨克再给她一吻。不过伊萨克后面那句话让她差点昏倒:“你穿板甲的时候,我以为战神是女的。” 丰收女神从大教堂出发,缓缓走向内城的主街道,她的身后有两个同样穿白色长裙的女孩,一人手捧瓷壶,里面是大主教赏赐的圣水,一人手捧一束紫丁香,再后面,是脸上涂着油彩,身穿奇装异服的游行队伍。 他们每走到一个地方,就有新的游行者加入,来到商业街时,队伍已浩浩荡荡。 “丰收女神,调风顺雨,泽福四方,五谷丰登,儿孙满堂。”当丰收女神走进人群,人群齐刷刷地跪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虔诚万分,每一个人都喊出颂词。 “你知道吗?”伊萨克手搭凉棚,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北方,我们也有仲夏节。我们在巴兰多的大圣堂,歌颂光之神。我们那里也有游行,游行的队伍浩浩荡荡,走上圣山,焚烧稻草做的邪神,意味着驱散邪恶。” 丰收女神身后的游行者们载歌载舞,不时向人群洒出花瓣。乐者在队伍里吹着喇叭、敲着小鼓,长龙缓缓走到商业街的核心区,也就是维蕾塔他们站着的沿街屋顶处。 这里遍布银行、酒店、旅店、杂货店、水果贩卖区,是商业街最繁华的一段。 “仲夏节,每个王国都有。”维蕾塔蹲在屋顶上,嘴里嚼着一根稻草,“我们在广阔的平原上,划出赛道,举办赛马比赛,领主会奖励最好的骑手,赐给最好的骑手一瓶上好的名酒、一袋金币,那叮当声让人羡慕得心痒痒。即使现在,依然如此。” “光之神是万能的神,他化作春风,化作润雨,同样带来丰收多产。”伊萨克若有所思,他似乎有点想念家乡,“我们在夜晚,燃起篝火,因为长夜漫漫,处处险恶。唯有光之普照,驱散黑暗。” 维蕾塔看到游行的队伍穿过商业街,向东门远去。 伊萨克走到屋顶的边沿,说道,“快下来,我们去看看,他们游行到哪里。” 伊萨克对城区已经非常熟悉,他一路小跑,带着维蕾塔绕开长龙般的队伍,他们穿过寂静的小巷,惊起一群争夺谷粒的鸽子,他们跳过一堆酒桶,一只黑猫跳开后,竖起尾巴,向他们发出不满的低吼。 “懒猫!快去抓老鼠!”伊萨克对那只黑猫做了个鬼脸。那只猫不屑一顾地对伊萨克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维蕾塔发现,伊萨克跑起步来,步履轻快,身手矫健。 “你一点都不像个贵族。我以为那些贵族青年,弱不禁风,要么枯燥无味。”维蕾塔一手撑着横在小巷的树干,跨越过去,说道,“你活蹦乱跳,就像……” “就像个飞檐走壁的小偷。”伊萨克哈哈大笑,他跳开一堆牛粪,“谁踩到牛粪就走大运,噢噢噢噢!”他双脚不断踩着地面,避开那些牛粪,仿佛在玩躲避游戏。 维蕾塔顺利地穿过“牛粪路”,追上伊萨克的步伐。 “真难得,我以为你会摔一跤。”伊萨克低头看了看维蕾塔的鞋子,“结果连一堆牛粪都没踩到。真让我刮目相看。” “这种玩意儿,我练剑时,训练自己的步法,在地上放了好多木头,碰倒就重来。早就练出反应速度了。”维蕾塔哼了一声,“你最好我摔个狗吃屎?” “你生气啦?嘿,我只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伊萨克嘿嘿一笑,“你与众不同,维蕾塔,那些娇滴滴的、面色苍白的贵族小姐,根本比不上你。” 比不上我的健壮,比不上我的凶悍。维蕾塔不作声。 游行队伍在丰收女神的率领下,浩浩荡荡走出东门,来到一片即将开镰收割的麦田。阳光下的麦田金灿灿的,麦穗沉甸甸的,微风拂过,掀起金色的海浪,吹起一阵麦香。 游行者将丰收女神围在中间,一时间,鼓乐齐鸣,欢声四起。不少围观的民众也加入到舞蹈者的队伍中,他们或环抱在一起,跳着罗德斯人的民族舞蹈,或和着鼓点,拍手顿脚。完全沉浸在一片丰收的喜悦之中。 欢乐的庆典才刚刚开始。游行结束后,商业街热闹非凡。鱼贩们将新鲜的水产品送岸,立即被抢购一空。 今天由国库出资补贴,各大酒馆的酒类打折出售。一时间,街头的空气中,夹杂着啤酒的麦芽香味、白兰地的沁人芬芳、甜酒的果香,以及甜腻的丁香花味道。 “嘿!维蕾塔!干一杯!”伊萨克找到一间铺子,这里的食物价格略微昂贵,但食料新鲜,而且来的大多数是贵族青年和富人阶层。 “为了什么?”维蕾塔看着冒着白色泡沫的啤酒,她想起了家乡,骑马比赛后,梅诺王国举办啤酒节,啤酒商们的啤酒是免费的。 伊萨克笑道:“为了你赢得牛粪跳跳乐的冠军!” 维蕾塔不禁哑然失笑,她举杯道:“为了你没有摔成狗吃屎。” 她和伊萨克都出了一身的汗,啤酒下肚,清凉舒爽。这时,一盘手撕龙虾肉上来了,她撕开结实的龙虾肉,塞进嘴里。龙虾肉鲜美而有嚼头。 “问个问题,为什么你这么能跑,这么能爬?”维蕾塔始终好奇,伊萨克不像一些贵族青年,看似文质彬彬却弱不禁风,也不像那些领主的继承人,把责任、荣誉挂在脸上,成天板着脸。 “巴兰多位于盆地,四面都是山脉。”伊萨克扒开一个鸡腿,塞给维蕾塔,“小的时候起,我就喜欢爬山,不过与其说是爬山,不如说是跑。我喜欢冲刺到山上,又冲刺下来。但是我不满足于跑城堡附近的小山了,我就跑屋顶。” “跑屋顶?”维蕾塔惊讶地看着伊萨克。 “城堡依山而建,连绵起伏,你没看到过上面的风景。在城堡的屋顶上,可以看到远处的山顶。我带着玉米,那些乌鸦就会飞过来。”伊萨克若有所思,“我的奶妈担心死了,我的父亲大人更是骂我像个飞檐走壁的小偷。因为我趴在窗口,看到了……咳咳……你懂的。” 维蕾塔疑惑地看着伊萨克,鸡腿沾了她一手的油腻,问道:“我不懂,你看到了什么?” “哦,我的天,每个男孩在青春期都好奇的。”伊萨克突然羞红了脸,“屋顶很高,有的地方能看到底下的窗户,也能看到窗户里的人。我看到了老姐换衣服。” “流氓!”维蕾塔羞红了脸,愤愤道,她狠狠咬了一口鸡腿肉,心扑通直跳。 “嘿!你小声点,别人都看着我呢。”伊萨克委屈道,“我那时才14岁,老姐18岁。啧啧。我又不是故意的。” “闭嘴!”维蕾塔下意识地拉了拉胸口的衣襟,尽管她一直把自己当作骑士,但脱掉板甲后,她的少女心仿佛又在萌动。 下午时,维蕾塔美美地睡了一觉。 当傍晚来临时,雷霆堡内的巨大湖泊边再次人山人海。金袍子用巨大的旧船、树木将湖泊边分成贵族、富人区、贫民区,在贵族、富人区,搭着花花绿绿的帐篷,贫民区的帐篷寒酸得多,但丝毫不影响欢乐的气氛。 人们簇拥着许多小篝火,载歌载舞。篝火上烤着各色的东西,烤鱼、烤鸭、烤猪腿、烤兔肉,一时间烟味和肉香扑鼻。 “财政大臣真是慷慨,酒水补贴商家,打折卖。”比尔·牛顿大人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他举起啤酒杯,“让我们谢谢伊萨克大人!” 一时间,周围的贵族们举起酒杯,碰杯声此起彼伏。 乐手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卖力地演出,他们一会儿弹着鲁特琴,一会儿吹着笛子。几个杂耍艺人轮流上台,表演喷火、吞剑之类吓人的技艺,引得人们尖声惊叫,掌声雷动。 夜幕降临,人们借着酒兴,又开始了集体舞蹈。 伊萨克拉着她,走进舞蹈者的队伍里。 “我不会跳舞。”维蕾塔轻声说道,“我可不是贵族小姐。” “没事!我教你!”伊萨克大声说道,怕她听不见。他的左手轻轻托住维蕾塔的腰,右手与她的手十指紧扣,“跟着我的脚步。” 维蕾塔又喝了不少酒,浑身燥热,她跟着伊萨克的脚步,时而旋转,时而踩着鼓点。 “跳得不错!你很有天赋!哦,别踩我!”伊萨克倒抽一口冷气,笑着说道。 维蕾塔的头有点晕,她被喜庆的节日感染了,她从没那么开心过。 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带着,一早爬上屋顶,又跑着穿过大街小巷;她像个酒豪似得狂灌啤酒,现在又像个贵族少女一般翩翩起舞。她甚至有点天旋地转。 伊萨克一把将她拉出人群,两人欢叫着跑进一旁的小树林。 她靠在一棵小树旁,大声笑着,伊萨克又逗得她大笑起来。 “天哪,维蕾塔,你真是独一无二!”伊萨克一把搂住她的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双唇已紧紧地贴着她的唇。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她闻到了伊萨克嘴里的酒味,甚至还有一丝烤肉的香味。她不在乎。她被伊萨克按倒在地,她的心砰砰直跳,她头晕,也许是酒,但也许是快乐。对,她被快乐冲晕了头。 他再次吻了她,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她任由他抚摸自己的双峰,他的动作轻柔,手指滑过她的肚脐,解开她的腰带。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脸烫得要命。管他呢,我浑身都热。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玫瑰骑士,少女心撞击着她的胸膛。她抚摸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 今天是仲夏节,贫民们自由恋爱,我为什么不能假装成一个贫民,接受他的爱抚?她告诉自己。 她任由长裤滑落,任由他紧贴自己的肌肤。他的手指继续下滑,抚摸她的双腿。 来吧,轻一点。她闭上眼睛。过了今天,我就是真正的女人了。 “出事了!”她听到一声吼叫,仿佛一把匕首刮擦耳朵,惊扰了甜甜的美梦。 她看到御前护卫骑士之一的本杰明冲过来,她赶紧用手护住胸,躲在伊萨克的怀里。 本杰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对伊萨克说道:“大皇子被刺杀了!” 第115章 征兆 黑胡子肖恩最喜欢过节。 看!杂耍艺人蒙上眼睛,向搭档的头顶甩出飞镖,飞镖正中搭档头顶的苹果。引得人们齐声惊叫,继而欢声、掌声雷动。 “换成我,练多了我也会。”肖恩吹牛从不用打草稿,“我把俘虏绑在船的桅杆上,用他们练投掷匕首,赢了好多钱。” 看!两个侏儒,他们长得就像皇帝陛下的弄臣,一个耳朵大得出奇,一个鼻子塌得像猪鼻子。他们骑在猪上,拿着扫帚,表演“骑士比武”。招风耳的侏儒一踢猪的腹部,那头黑斑纹的猪哼了几声,冲锋向前,突然前腿跪地,扑向塌鼻子侏儒洒下的猪食,招风耳侏儒被甩了个嘴啃泥。观众们笑得前俯后仰。 “你作弊,毫无荣誉。” “鬼扯,这叫以智取胜。” 两个侏儒又开始耍起贫嘴,说起了相声。人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看!七神啊,琳琅满目的好酒好菜。麦芽啤酒、红葡萄酒成桶成桶地运过来,瞬间被抢购一空。每一堆篝火旁,总围着人群,他们流下的口水可以汇聚成河。烤全羊、烤乳猪、烤鸭在篝火上不断翻滚,发出滋滋的响声,烤得金黄发亮。而那些摆在餐桌上的烟熏三文鱼、大龙虾、蛤蜊、海带被人们洗劫一空。 人人欢笑,人人吹牛,歌声嘹亮,曲声悠扬。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黑胡子肖恩今天赚到了第一桶金!就在一周前,肖恩花了一万帝国马克,把玉华城周边的紫丁香全部预订完了。前天开始,当人们要用白桦树枝和紫丁香装点家居的时候,发现必须向同一家花卉店购买。不用说,那是黑胡子的代销点。扣除成本,他整整赚了2千帝国马克!20%的利润啊! 肖恩再接再厉,他一口气买下一大批麦芽啤酒、高粱酒,他将那些酒全部藏着不卖。看着人们享受这折扣酒类,欢笑的时候,肖恩在一边啃着猪蹄偷着乐。 为啥?因为仲夏节的时候,朝廷有酒类销售补贴,商家们打折促销,试图薄利多销,肖恩趁机逢低购入,等过一段时间,再按正常价格卖出,毛利起码15%。一想到白花花的帝国马克源源不断滚入钱袋,肖恩心情大好。 “原来你在这里,哦,猪蹄真香。”卡尔学士拿着一串烤香肠,嘴上满是油腻,他说道,“真是热闹对不对?快乐总是一贴良药,看每个人的脸上,他们都在笑,完全忘记了花神节的惨案。” 肖恩将猪骨头扔出老远,一只黄狗摇着尾巴,立即将骨头叼走。他抹了抹嘴,接下话茬:“笑吧,闹吧,人总要向前看,对不对?” “哦,说得真棒!肖恩。我们的总督大人胆识过人,诺灵顿大人害怕再发生不幸,建议取消仲夏节,”卡尔学士看着欢乐的人海,“但总督大人反问:嘿!诺灵顿,你害怕断命根子吗?那就别玩女人了。” 肖恩哈哈大笑,他笑得肚子都痛了:“很有总督大人的风格啊。” 卡尔叹了口气,说道:“他人心地不错,但就是太不像个总督了。简直是个浪荡子。我敢说,今天的仲夏节,他又去追女孩子了。” 这时,远处的篝火堆旁响起了女孩们的尖叫声,她们各个欢叫着,脸上泛着红晕。 “克里夫!唱一首!”“克里夫!我爱你!”“克里夫!我的最爱!” 悠扬的鲁特琴声响起,俊美的吟游诗人摸了摸八字胡子,露出浅浅的笑容,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唱起一首叙事诗《神的欢愉》,大致的内容是丰收女神与青春女神同时爱慕战神,战神爱的是丰收女神。战神的好友光明之神迷恋着青春女神。 为了赢得心上人,青春女神向爱之女神求助。爱之女神给了她爱情药水,只需洒到心上人身上,就能让对方爱上自己。 一日,丰收女神与战神去了爱之女神的神谕花园,情到深处,花丛中奋战后,纷纷睡着。青春女神伤心万分,手捧爱情药水,要将药水洒到战神身上。不料她心虚之下,撞倒光明之神。 爱情药水洒了三个神的身上。光明之神爱上了丰收女神,战神爱上了青春女神。丰收女神失去了爱,向青春女神发出决斗,光明之神与战神反目,认为战神朝秦暮楚,也向战神决斗。 丰收女神与青春女神的决斗引发了暴雨、狂风、粮食歉收,陆地上不断有年轻人提前衰老。光明之神无暇顾及驱动太阳,地面被黑暗笼罩,天空因为两个男性神邸的武器碰撞,终日电闪雷鸣。 雷神大发雷霆,让智慧女神公正裁决。在智慧女神的斡旋下,爱神解除爱情药水的魔力,有情人终成眷属,好友和好如初。 “唱得真棒!”卡尔学士啧啧赞叹道,“多处使用押韵,诙谐幽默。我听说克里夫是帝国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之一。” “啥?就那公鸭嗓子?我告诉你,他……”肖恩转了转眼珠,他差点脱口而出,说奥拉夫就是克里夫,但他狠狠地灌上一口麦芽啤酒,硬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他怎么了?”卡尔学士疑惑道,“我觉得他的嗓子挺动听的。” “他唱歌时,眼睛都往那些妞儿身上瞟,你没发觉,他向那边那个大胸****的抛了眉眼,又向那边看起来情窦初开的少女,对,就是满脸红晕的那个,在唱丰收女神与战神奋战的时候,他对着那少女目不转睛。”肖恩摸摸自己自豪的黑胡子,“我敢说,等到夜深,他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如狼似虎啊。” 卡尔学士撅起嘴巴,说道:“这一点让我想起了某人。看,仲夏节虽然不是旭日帝国的传统,但今天来了不少遗民。仲夏节里,自由恋爱的男女互找伴侣,遗民男女青年也开始大胆追逐爱情。” “我的娘啊,包办婚姻,只有那些脑子进水的贵族才喜欢。那叫联姻,与爱情无关。”黑胡子抬了抬下巴,“瞧,我们的总督助理,他拉着那小情人的手,进了小树林。” “希望你不要偷窥才好。”卡尔学士看到又一推车的美食运了上来,他大步向前去夺基围虾,留下这么一句话。 黑胡子嘿嘿一笑:“抢基围虾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个文质彬彬的学士。总督像花花公子,学士像流氓,我黑胡子喜欢这里!” 要说黑胡子肖恩有啥特点,那就是好奇心胜,卡尔学士禁止的,他偏偏要去……哦,用他的话来说,他是给总督助理保驾护航,如有必要,进行指导。 小树林里聚集着不少年轻男女。虽然光线暗淡,但肖恩从他们的言行打扮,就能区分出罗德斯人与遗民。罗德斯人的年轻男女奔放得多,他们在一起大杯喝酒,高声谈笑,情到深处,或翩翩起舞,摔得七荤八素,然后在地上打滚、热吻,旁若无人。遗民们则含蓄得多,他们或低头细语,或牵手漫步,更有甚者吟诗作对。 “念啥诗啊,酸不拉几的。”肖恩看到武仁牵着韩嫣的手,缓缓漫步林间。韩嫣不时念出几句诗,要武仁对下半句。 “武仁,阔别多日,我每次想起,都寝食难安。如今你回来,我也放心不少。”韩嫣的黄龙语夹带通用语,黑胡子听得明白。 “你可知,我在前线,对韩小姐也是朝思暮想。”武仁低下头,似乎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个鬼啊!上啊!抱她!亲她!”肖恩轻轻说道,给武仁鼓劲儿。看武仁动作文雅,他比武仁还急。 “只是韩大人与韩夫人……”武仁叹了口气。 “父亲倒是开明。他嘴上说我们不是门当户对,但他说每每想起当年祖上寒门苦读,对你倍加赏识。”韩嫣拉过武仁的手,“母亲怪你是魔法师,起先反对,但得知你是大战的英雄,最近虽说板着脸,但不像以前那样的态度。” 肖恩咂咂嘴:“自由恋爱,怕个鬼啊!亲她!抱紧了!哎,这就对了!” 武仁与韩嫣抱在一起,突然身旁不远处有个人影,狠狠砸了树干,树叶哗哗作响。 “谁!?”武仁与韩嫣一惊。 肖恩才顾不上另一个偷窥者呢,他悄无声息地跑了。要说黑胡子肖恩有啥特长,那就是逃! 他跑进小树林深处,不禁捶胸顿足。都怪那偷窥者,砸什么树啊,后面的好戏看不到了! 他听到树林深处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女人的娇喘声。他像打了鸡血一般,循着声音而去。 突然,他听到人们此起彼伏的叫声,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本一轮圆月,正在被黑暗吞没。 月食?仲夏节怎么可能出现月食?肖恩百思不得其解。 “凶兆啊!”有遗民小声说道,“月亮原本在东边,天狗吞了它。” “没听说吗?最近城里传唱一首童谣,其中一句就是‘当月亮从东边落下’,凶兆啊,帝国百年不复再还。” “鬼扯!”肖恩才不信呢,不过他寻思着如果真出乱象,他那堆酒会不会积压。 “啊啊啊啊!”肖恩听到女人的叫声,起初他以为是刚才那女人达到了欢愉的顶点,却看到一束青色的光冲天而起。 “我的娘啊!凶兆啊!”肖恩与其他人一样,拔腿就跑。 第116章 因为爱情 她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她的内心翻腾着五味杂陈的滋味,她不得不求他。求他放过她的心上人。她看着他走近身前,闻到了他身上的臭味。她几乎想屏住呼吸。但她不能。 他的手滑过她的头发,动作轻柔。但她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的手继续往下滑,落在她裸露的双肩。他凑过脸,贴着她的耳边,亲吻她的脖子。她几乎想吐出来,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放开她,嘴角上扬,浮现出胜利者独有的笑容:轻蔑、高傲、狂喜。 “你害了他。”她轻轻说道。 “哪一个?酒鬼皇帝?”路德维希假装糊涂,他双手抱胸,坐在桌上,抬起一条腿。 “你杀了大皇子,我清楚得很,你害了塞巴斯蒂安。”她冷冷地说道,“你也承认你杀了奥古斯特。” “伊凡娜,这对你来说,是个解脱。你自由了,对不对?”路德维希笑着,伸出两根指头,一一道来,“你说你恨那酒鬼,我帮你做了他。至于他的残废儿子,他醒来了,这意味着什么?凯撒没法当皇帝了。我帮你解决了这个难题。” 伊凡娜捏了捏拳头,她摇了摇头:“我恨奥古斯特,是因为他从没爱过我。他几次三番打了我,甚至当着你们的面打得我鼻青脸肿。” 路德维希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都记得,亲爱的,他因为你插嘴他对宝贝儿子的教育,打了你的左脸。哦,当然,是布兰德特那个残废,他从没爱过凯撒。” 他说得对,奥古斯特从没爱过我,也没爱过凯撒。她无力反驳这一点。 “更早的时候,他因为打猎时让一头鹿逃走了,回来后大发雷霆,又打了你,甚至把你推倒在地。那次我记得很清楚,你怀了凯撒,大学士好不容易保住了你肚子里的二皇子。”路德维希啧啧嘴,“别告诉我你爱他。” 伊凡娜的心仿佛被割开,她深爱过奥古斯特,19岁的奥古斯特,永远活在她的心中。 “与你无关。”伊凡娜叹了口气,泪角闪过泪花,“这不该是你杀他的理由。” 路德维希哈哈大笑,他给自己倒上一杯红葡萄酒,反问道:“与我无关?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倾诉?说恨死奥古斯特那个混蛋酒鬼了?” “那次我喝醉了酒!”伊凡娜提高音量,“我只想找个人倾诉,而你正好闯了进来。” “哦,是啊,然后呢,你抱紧我。你哭得那么伤心,仿佛青春女神失去了生命活力。”路德维希解开自己胸前的纽扣,“再然后呢?我们做了。” “闭嘴!求求你别说了!”伊凡娜咬咬嘴唇,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我根本就失去了理智!这事情只有你和我知道,不准再提起!” 路德维希抿了一口酒,说道:“纠正你,还有布兰德特知道。” “什么?!”她大惊失色,她摇了摇头,“怎么会?” “我和你玩得正爽的时候,他进来过,踢翻了椅子,我转过头,看到他一头漂亮的枣红色头发。”路德维希哈哈大笑,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到羞耻,“我在他老子的床上,搞了他的继母。哦,当时你昏厥过去了,我宝刀未老呢。” 伊凡娜狠狠抽了他一嘴巴,吼道:“闭嘴!闭嘴!我当时喝醉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担心得要命,甚至不敢参加御前会议,不过那酒鬼成天打猎,我的心暂时放下了。”路德维希摸了摸嘴角,他的脸上有鲜红的手指印,“不久后,他们两个傻子争着参加骑士团体大赛……” 都是我的错。她苦涩地咽了咽口水。 路德维希搂着她的肩膀,说道:“布兰德特的运气太好了,没被马撞死。一个多月来,他昏睡不醒,塞巴斯蒂安派御前护卫骑士守卫在他的房间门口。我没机会动手。” 她推开他的手,示意他继续说。 “他应该昏睡不醒的。结果害了他自己,帮了我。”路德维希得意洋洋,他拍拍腰间的匕首,“塞巴斯蒂安那个混蛋,他威胁要调查军部,要撤我的职,我敢说,他会像对待克劳泽、瓦尔泽那样对我。既然这样,我就来个一箭双雕。” “你买通了御前护卫骑士。”她说出这话时,背脊发凉。 “哦,天真的伊凡娜。荣誉和誓言,不值一文。只有塞巴斯蒂安那个傻子,把荣誉当衣服穿。”路德维希挥了挥手,“安德烈斯队长,血气方刚,年轻气盛,这意味着他需要女人。比尔大人的小老鼠们,在妓院里发现了他,在一间农民的房屋里,发现了他的私生子。” 七神啊。御前护卫骑士队长都堕落了。她意识到。 “你陷害了塞巴斯蒂安。”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这是自保。”路德维希哼了一声,“我警告过他多次,适可而止。他装什么清高,非要把雷霆堡翻个底朝天?” 他想撤换掉所有的御前会议成员。他预见了你要造反,但他没想到你不是发动军变,而是用如此肮脏的手段。 她叹了口气:“你想对他怎么样?” “你很关心他?哦!我明白了,你一进门就说‘你害了他’,我还以为你说的是酒鬼和残废。”路德维希装作恍然大悟,“原来你只关系塞巴斯蒂安!你爱上他了,对不对?” 我绝不能承认我爱他,否则路德维希会杀了他。伊凡娜摇了摇头,她艰难地说道:“不,摄政王杀大皇子,没人相信的。” 路德维希摸了摸下巴下的短胡子,那些胡子有些已花白。他点点头:“有意思,你提醒了我。大家都知道,摄政王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他根据皇帝遗嘱执政,直到大皇子康复或二皇子成年。” “问题是大皇子是个残废,他有必要杀大皇子吗?如果要杀,为什么不在大皇子昏迷的时候下毒药?”她不得不装出站在他的那一边,她的眼睛的余光落在路德维希腰上的匕首处。 路德维希打了个响指,摸了摸伊凡娜的脸蛋:“真不愧是皇后陛下,玩权力的游戏,实在很有天赋!你说得对,得让人心服口服。”他把手移到伊凡娜的后背,解开衣服后背处的蝴蝶结。 长裙掉落在地,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哦,美极了。”路德维希赞叹道,“就像青春女神的雕像。就该这样,少提那些不开心的。我们该想一想未来:我当摄政王,我和你结婚,然后等凯撒当皇帝,皆大欢喜。” 他的手在她的胸前揉捏,忍不住一把抱住她。 她奋力抽出他腰间的匕首,狠狠向他的腹部刺去。她的手腕快要断了,疼痛让她的脸都扭曲了。 “我可是司令。玩美人计?”路德维希将她的手扭到她的身后,夺下了匕首,“看来你真的爱塞巴斯蒂安。” “你不准碰他!我警告你!啊!”她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路德维希提了她的膝盖后侧,她跪倒在地,手腕似乎快断了。 “还是我来警告你吧。”她看不到路德维希,只听到他在后面粗声粗气地说道,“和我结婚,我有军权,你有皇后的头衔,就这么办。如果我开心,让凯撒当皇帝,如果我不开心……” 她咬紧牙关,她强忍着疼痛,但眼泪已止不住流出来。路德维希让她想起喝醉酒的奥古斯特,像对待母狗一样对她。 “我就让我们的孩子当皇帝。”路德维希拉起她的头发,让她的侧脸对着他,“来,给我笑一个,我们可是在做快乐的事呢。” 她的目光停留在地上的长裙。她觉得自己被脱下长裙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头衔、光环都丢了。皇后陛下,这个称呼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份屈辱、一个破碎的痴人说梦、一个威胁她和她真正爱的人的毒药。 我当了皇后,失去了奥古斯特的爱情,当了皇后,凯撒被卷入权力斗争的核心,当了皇后,他玷污了我。 她说道:“审判,让教堂审判裁定塞巴斯蒂安的罪孽。” “什么?”路德维希拍了拍她的腰部,“说大声点。” “教堂审判!七神目光如炬,由他们来判定塞巴斯蒂安是否有罪。”她叫道。 “好,就依你的。”路德维希将她翻过身,“我警告你,再耍花样,下一个就是凯撒。” 她闭上眼睛,任由路德维希折腾。她的心已不再滴血,她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逆转的希望。 第117章 寻求帮助 艾林伯爵的脸上棱角分明,硬朗的嘴角线条让他看起来刚毅,花白的头发极短,让他看起来非常精干。伯爵上穿金色镶边的黑色短衫,下穿黑色长裤。眼下,大皇子的尸体还在大教堂,所有的贵族都在服丧。 见到她,伯爵跪下行礼,然后站起来,将身子挺得笔直。 一举一动,显示出他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骑士。伊凡娜整理了下衣服,向艾林伯爵点点头。 “皇后陛下,摄政王陛下的事让我震惊万分。”艾林伯爵开口道,他紧皱眉头,“这简直太耸人听闻。”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伊凡娜现在已经疑神疑鬼,她知道安德烈斯堕落了,但她不得不继续让他留在御前护卫骑士里。她不知道除了伊萨克,雷霆堡里还有多少人可以让她值得信任。 “你怎么看?”伊凡娜试探道。 “我担心,等到伦德斯泰特赶到君望塔时,还有谁给我的家族伸张正义?”伯爵叹了口气,他再次欠了欠身,坐到伊凡娜的左侧。 他在答非所问。伊凡娜身穿黑色长裙,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以皇室的尊严和信誉向你发誓,你的遭遇,依然会得到公正的裁决。” “这正是我担心的。如今皇帝的正统继承人,凯撒皇子,他尚未成年……”伯爵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裁决缺乏合法性……” “是的,但可以以皇帝的名义进行审判,皇帝可以不参加。”伊凡娜将话题转移到审判,“大主教、御前会议成员及部分德高望重的贵族参加的审判,依然具有合法性,裁决会生效。” 艾林伯爵摇了摇头,提醒道:“那必须有首相才行。” “但愿在伦德斯泰特赶到前,会有新首相。”伊凡娜笑了笑。 “谢谢皇后陛下,您的话让我感到安心。但愿新任首相对皇帝忠心耿耿。”艾林伯爵点点头,“那换句话说,塞巴斯蒂安的罪孽也得等到新首相来了才能定。” “不,不会。”伊凡娜摇了摇头,“他将接受教会审判。”路德维希等不了那么久。他一旦知道我在拖延时间,随时会兵变。 “愿七神之光洗涤他的灵魂。”艾林伯爵点点头。 “在审判有罪之前,他不是罪人。”伊凡娜暗示道,“你说呢?伯爵?” “皇后陛下的说法非常理性严谨。”艾林伯爵赞叹道。 “如果他无罪的话,他依然是摄政王。”伊凡娜继续暗示,“对皇室而言,必须做两手准备,对艾林伯爵而言,也是煎熬的等待。”但愿父亲收到我的信,带兵尽快赶来。 “谁知道呢,只有七神才是睿智公正的。”艾林伯爵的回答依然滴水不漏,鞠躬后告辞。 她不得不放弃。艾林伯爵老练沉稳,把他自己置身于事外。 在此之前,她说服了大学士,大学士以学士项链发誓,担当证人。但她依然感到不安。法务大臣、军部司令、情报总管都会想尽办法让塞巴斯蒂安死。她原本想让艾林伯爵担任证人,伯爵具有强烈的荣誉心,但他似乎怀有戒心,又或许伯爵不想趟这趟浑水。 伊凡娜面见艾林伯爵后,匆匆赶到教堂。 她凝视着巨大的七神雕像。智慧女神右手拿着圣书,左手拿着天平秤,威严地看着她。 “智慧女神,目光如炬。”大主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个又肥又老的男人,穿着红色的袍子,白发白须,“睿智公正。” “但愿如此。”伊凡娜叹了口气,“世间有太多的不公。” “你在质疑七神,皇后陛下。”大主教看着智慧女神手里的天平称,“诸神总是公平的,称的一端下沉,另一端一定上扬。” “公平?我的凯撒天生羸弱,布兰德特强壮有力,而他们的父亲是同一个。”伊凡娜讥讽道。 “你的凯撒活着,而他们死了。”大主教反唇相讥,“你高高在上,体会失去家人的痛苦,贫民区的某个家庭低贱卑微,但其乐融融。众神不会把所有好的都给你,也不会把坏的都给你。” “这就是你说的公平?我原以为,教会主张的是正义。”伊凡娜讥讽道,“人们前来祈祷,寻求正义和庇护。” “还有宽恕和慈爱。”大主教接下话茬,“有罪的人,承认罪孽,接受惩罚,得到众神的宽恕。” “如果这个人被冤枉呢?”伊凡娜试探道,“被陷害的人,可否得到公正的审判?” “当然,七神总是公正的。”大主教一语道破,“我知道,前摄政王将选择教会审判。他可以选比武审判,我很高兴他愿意相信七神。” 路德维希会让御前护卫骑士担任代理人,塞巴斯蒂安身边连个代理人都没,选比武审判,路德维希做梦都笑醒了。伊凡娜微笑着,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琉璃窗户,说道:“在奥兰多行省,塞巴斯蒂安设计建造了大圣堂,他相信七神,也希望七神给予他公正的裁决。” “皇后陛下,恕我冒昧,你在暗示我?”大主教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如果塞巴斯蒂安要害大皇子,何必等到现在,你说呢?”天杀的,他终于挑明了,回应了我的暗示。伊凡娜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有道理。请继续说。”大主教将双手抱在胸前,他似乎很感兴趣。 “如果他是被陷害的,没有了大皇子,二皇子未成年,帝国一下子失去了摄政王兼首相……”伊凡娜故意说一半,“谁还能保护我们的百姓?” “真是可怕。”大主教倒抽一口冷气,“军部或许可以。” “如果军部叛变呢?雷霆堡首当其冲受害。”她继续暗示,她灵光一现,借着审判,将路德维希拉下来。 “1万人的军队驻扎在雷霆堡附近,我们都清楚都城守备队的数量有多少。”大主教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喜欢塞巴斯蒂安,他在贫民那里声望很高。他带着大家抗内涝的情景,历历在目。” “是的,所以你得帮我。”伊凡娜恳求道,“我知道七神公正,但审判的大法官是你。” “皇后陛下,我有个建议,但希望你不会认为是交易。”大主教举起双手,挥舞了一下,“我们得做好准备。如果真的有人要军变,他根本不在乎审判结果。” 伊凡娜一愣,大主教说得对。一旦塞巴斯蒂安被宣判无罪,路德维希一定恼羞成怒,立即军变。 “你的建议呢?”伊凡娜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慌。 “请你代表皇室,同意恢复教会的武装。”大主教指了指后排的空着的座位,“我们的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足够抵抗1万人的军队,直到其他行省的支援赶快来,里应外合。” “不,不行。”伊凡娜摇了摇头。 “我已经猜到了,可能军变的人是谁。我也猜到你现在无力掌控局面。”大主教失望地摇了摇头,“皇后陛下,我相信七神会公正的裁决。至于后面的结果,恐怕只能皇室承担。” “你在威胁我?!”伊凡娜懊恼地挑起眉毛。 “我是在提醒你。”大主教反唇相讥,“20万的民众,他们的生命不是儿戏,没必要为了皇室与军部的争斗,成为殉葬品。他们如果没有领导者,人心惶惶。说不定军变的当天,就有民众杀掉守卫,打开了城门。” 伊凡娜沉默了。她的心里不断挣扎,最后她发现,她别无选择。塞巴斯蒂安也曾说过,都城守备队有2000人,还有20万的民众。可如果失去塞巴斯蒂安,还有谁能同时领导都城守备队和20万民众呢? 她选择了赌。飞鸽传书,父亲的军队也许会火速赶来,到时候再找个理由将刚组建起来的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打垮。 “好的,大主教。我,伊凡娜·鲁道夫,罗德斯帝国凯撒·鲁道夫一世的监护人,在此宣誓,以皇室的名义,同意教会恢复武装,为抵御潜在的威胁。”她点了点头,装作郑重其事的样子,举起了右手。 大主教满意地点点头:“这不是交易,皇后陛下,这是共赢。” 见到她时,他睁大右眼,左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左眼浮肿,眼角处有淤伤。他蠕动着嘴唇,她发现他的门牙断了半颗。原本漂亮的亚麻色的长发,像干枯的稻草窝一样胡乱顶在头上。 伊凡娜的心被撕裂了,滴着鲜血。 “皇后陛下……”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蜷缩在稻草堆里,双手和双脚都被戴着镣铐。 她蹲下来,轻轻抚摸他的肩膀,他的右手臂在肘关节处扭曲了。他的额头微微发烫。 “我都听说了。仲夏节的晚上,你独自进了大皇子的房间,你用匕首切开大皇子的喉咙,血溅了你一脸。当你逃离时,御前护卫骑士的安德烈斯队长、护卫骑士诺依曼走了进来。你试图强行逃走,被他们制服。”伊凡娜缓缓说道,她的心在滴血,她震惊得瑟瑟发抖,她害怕得背脊发凉。到底还有多少御前护卫骑士,是路德维希的人? 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他的嘴唇肿胀,吐词不清:“不系我……” 当然不是你。伊凡娜拉着塞巴斯蒂安的手,他的右手因为骨折,手指僵硬,毫无知觉,他的左手冰凉无力。 “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伊凡娜抱紧塞巴斯蒂安,滚烫的热泪滴在他的脸上。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躲着她的拥抱和拉手,他的表情木讷,眼神黯淡无光。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被冤枉受罪的。”伊凡娜轻声说道。 塞巴斯蒂安沉默了好久。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傻笑。 第118章 爱如泡影 维蕾塔拿着剑,在练习场上挥汗如雨。她对着波顿挥出一击,波顿双手持剑,咬牙接住,她的剑尖一转,打在波顿的腿上。波顿尖叫一声。 “叫什么叫,如果在战场上,你的腿就断了。”维蕾塔厉声喝道。她与波顿都后退几步,重新开始对攻练习。 “大人,你好像有心事。”波顿壮着胆子说道,他一个滑步,将剑刺过来。 维蕾塔将波顿的剑弹开后,呼吸一口气,借势上前,手肘打在波顿的鼻子上。波顿踉跄着向后退,摸了摸鼻子,出血了。 “我能有什么心事?在雷霆堡呆了那么久,无聊透顶。”维蕾塔将剑收起来,“你去把鼻血擦干净,休息会儿。” 维蕾塔看着远去的波顿,喘着气,用力劈斩稻草人靶子,她的劈斩越是用力,心里却越是感到无力。发泄完一通,她扔掉了钝剑,坐到地上。 仲夏节的当晚,她差一点就和伊萨克做了。她记得当时半醉半醒,为自己即将成为真正的女人欣喜若狂。然而御前护卫骑士带来黑色的消息,中断了她和伊萨克的欢愉。只差一步,离她成为真正的女人只差一步。 酒醒之后,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全然不顾屋内闷热的空气,用毯子将全身包裹住。她的心跳得飞快,好像要撞开胸膛。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与伊萨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的爽朗的微笑、他飞奔在街上的矫健的身姿、他嘴里淡淡的薄荷味,还有他指尖的温暖。 你是卡伦公爵的玫瑰骑士,你的首要职责是为公爵效劳。不,我是女人,我想要爱情。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像个女人?与伊萨克在一起的时候。你痴心妄想,他是御前会议成员、新任财政大臣,你算什么? 她蜷缩在毯子里,瑟瑟发抖,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声音不停的争吵。 就这样过了两天,她快被自己脑子里的两个声音吵到崩溃。她决定不去想伊萨克,转而把精力放在练剑上。一旦她握起剑,就把力气和怨气撒在对手上,波顿成了出气筒。 波顿擦完鼻血回来,左右活动脖子,甩了甩手,说道:“大人,我可以继续。” “啊!”她大吼一声,用力劈砍波顿,波顿用剑招架,后退好几步。 “嘿!你认真一点!”她朝波顿大吼大叫,“别那么没用!”这句话仿佛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可怜的波顿调整呼吸,继续拿剑,头转向另一处,说道:“大人?” “认真一点!”她一剑打在波顿的手臂上,波顿龇牙咧嘴。 “嘿,你这不是练剑,你在打人。”伊萨克缓缓走来,他挥了挥手,“可怜的波顿,你该去找学士检查下你的手臂。” “我没事。”波顿鞠躬后,回答道。 她的心怦然一动,继而收紧。她看到他明媚的笑容,他今天穿着黑色丧服,大皇子的葬礼后天举行。黑色的衣服,衬托得他金色的头发越发闪亮。 “哦,波顿,你有事。”伊萨克向波顿眨了眨眼睛,使了个眼色。 波顿轻声呻吟道:“哦,您说得对,伊萨克大人,我的手臂不舒服,鼻子流过血,我想最好找学士看看。谢谢大人的提醒。” “回来!波顿!”她的大吼唤不回小跑离开的波顿。这小子练剑骑马不行,在这方面倒是机灵。 她冷冰冰地看着伊萨克,继而将剑狠狠甩到地上。她背对着伊萨克,顾自己解开护具,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突然,伊萨克的手从背后伸过来,他一手抱着她的小腹,一手解开她****护具的绑绳。 “嘿,你心情不好?谁欺负你了?”伊萨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脱掉她的胸甲护具,将脸贴在她的脸颊上,下巴压着她的右肩膀,他轻吻了她的脖子。 “别这样。”她抓住伊萨克的手,扭动身体,她浑身燥热,急于挣脱他。 “别怎么样?”伊萨克的动作轻柔,拉开她的衣服下摆,轻轻用手抚摸她的后背。她的后背全是汗,湿漉漉的。 “现在是白天,我都是汗。”她说道。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将伊萨克的手扭转过来,将他摔倒在地,但她不忍心这么对他,反而随着他的抚摸,感觉浑身的力气在丧失。 “香汗淋漓,就是指这个吧。”伊萨克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让她正对着他,他给了她一吻,飞快地一吻。 她条件反射般地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消气了吗?”伊萨克揉着脸,微笑着,“如果还不解气,再打几拳吧。” 该死,我在干什么……她咬紧嘴唇,默不作声。 她沉默了好久,伊萨克帮她捡起剑和护具,陪她坐在树荫下。 “我们不可能的。”她决定回绝他,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那天你明明要和我做……”伊萨克惊讶地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那天喝醉了。”撒谎,全是撒谎。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和他身份悬殊?你为何不告诉他,你是卡伦公爵的玫瑰骑士,发誓自己洁白如玫瑰,直到鲜血将白玫瑰染红? “我不信!”伊萨克握住她的手,不停地摇头,“你在撒谎,我们在一起明明那么快乐。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我快离开雷霆堡了。”她说出一部分事实,“艾林伯爵说,塞巴斯蒂安被抓了,封地的纷争,只能等下一任首相来了之后再裁决。他决定先回雄狮堡,而我也要回雄狮堡,向卡伦公爵报到。” “哦,天哪,现在整个君守城、内城都在说,塞巴斯蒂安刺杀了大皇子。但这怎么可能?”伊萨克挥舞着双手,低声说道,“如果他要刺杀,为什么要趁仲夏节?大皇子昏迷了一个月,他有的是机会。反正我不信。” 维蕾塔盯着伊萨克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如水,灼热如烈日。 “你真这么觉得?”她盯着他的面部表情。 伊萨克苦笑道:“我承认,来到雷霆堡,我就喜欢上了这位摄政王。他正直、善良,对凯撒也很好。而且……总之,我觉得大皇子不是他杀。” 维蕾塔想起了前日,艾林伯爵叫她进屋说的话。 当天中午,艾林伯爵让波顿将她叫进屋子,她见到艾林伯爵时,伯爵正在叫侍从整理衣物,他让侍从退下后,脸色凝重,眉头紧皱。 “出事了,维蕾塔。塞巴斯蒂安……”艾林伯爵警觉地关上窗户。 “刺杀了大皇子,大家都在传。”维蕾塔接下话茬,“仲夏节的当夜,当时大家都沉浸在欢乐中。” 艾林伯爵轻蔑地笑了笑:“动动脑子,维蕾塔。如果真是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他为什么用匕首?他完全可以让大学士灌毒药给大皇子,神不知鬼不觉。然后再用毒药灌死大学士,人不知鬼不觉。” 维蕾塔心里一沉,摄政王遭到了陷害。 “今天一早,皇后陛下叫我去,问我对这事的看法。该死的,她不停地试探我,我怀疑是伊凡娜叫人动的手脚。”艾林伯爵进一步压低声音道。 维蕾塔惊得目瞪口呆,她见过一次皇后陛下,金色的长发,俊俏的脸蛋,很难将她与蛇蝎美人联系起来。伊萨克说伊凡娜是他的堂姐,摄政王救灾,伊凡娜赈灾,两人一齐应对了雷霆堡的内涝。 “你的嘴里可以塞进一个苹果了。别惊讶,正常得很。”艾林伯爵说道,“谁都知道,皇帝陛下的遗书明确摄政王在大皇子康复或二皇子成年时退位,除掉这两人,凯撒就能登基。现在,大皇子刚醒来,摄政王被陷害是凶手。凯撒的登基仪式将在大皇子葬礼之后,伊凡娜如愿以偿。” 维蕾塔感觉到,在言语中,艾林伯爵直呼伊凡娜的姓名,他对皇后陛下好不尊敬,甚至心生厌恶。 “我们得马上走。”艾林伯爵说道,“你,快点收拾,后天出发。我们得回雄狮堡,从长计议。” 伊萨克的说法,与艾林伯爵相同。伊萨克与这一切无关?维蕾塔突然意识到。会不会姐弟俩都在试探艾林伯爵?可他们试探艾林伯爵干什么? “我不想讨论这个。正义会得到伸张。”维蕾塔站起身来,转移话题,“总之,我下午就出发了。我想……”后面的话她哽咽了。该死,维蕾塔·布莱恩,你是玫瑰骑士,不是贵族小姐。 “你就不能留下来?”伊萨克拉着她的手,“老姐说,等新任首相来了之后,就召开法庭审判,艾林伯爵可以多等会儿。” “等多久都得走。”维蕾塔摇了摇头,“我不属于这里,我是卡伦公爵的玫瑰骑士,我得回雄狮堡。” “你可以宣誓效忠皇室。”伊萨克说道,“可以成为凯撒皇帝的玫瑰骑士。不,你可以褪下战甲,成为我的新娘。” “不,不可能。”她艰难地摇了摇头,努力摆出一副坚毅和决绝的表情,连再见都不说,转身离开,留下伊萨克一脸哀伤地站在原地。 她听到他哭了,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她再也走不了。 下午三点左右,波顿已经将所有的行李装上了马车,艾林伯爵骑着灰色战马,她骑着白色母马,随行的还有十个骑手、二十个侍从、侍女。这支队伍顶着白花花的太阳,向雷霆堡的内城区的东门出发。 御前护卫骑士队长安德烈斯、御前护卫骑士诺依曼、施密特带着二十多个骑手将他们团团围住。 “御前护卫骑士找我有什么事?”艾林伯爵高傲地抬起下巴,“而且一下子出动了三位?” “霍斯特·艾林伯爵,你可知罪?”安德烈斯眯起眼睛,微笑着,“你急着逃出城?阵仗可真不小。” “伯爵有什么罪?”维蕾塔疑惑道,“他千里迢迢前来寻求公正的裁决,到头来只能等待,眼下当然只能先回去。” 安德烈斯看了一眼维蕾塔,说道:“霍斯特·艾林,你涉嫌谋害皇帝陛下及大皇子,如果你珍惜你的侍从和骑手们,就乖乖投降吧。” 艾林伯爵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伊凡娜·格拉芙这么快就想找替罪羊了?你以为我相信你的话?在我投降后你会放过他们?不,要么我带人杀出去,要么你们杀了我。” 安德烈斯抽出了剑,他身后的骑士、骑手全都全副武装,握剑在手。他冷冷地说道:“关上城门,一个都不准放走,除了伯爵,都杀了。” 他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出城?维蕾塔震惊地看着对方,他们全都全副武装,显然有备而来。 “波顿,出发时间,你还告诉过谁?”维蕾塔轻声问道。 “大人,伊萨克大人问过我,我想他一定会来送行。”波顿咽了下口水。 伊萨克泄密了。她意识到。一时间,愤怒涌上心头,她拔出了剑。 第119章 去而复还 维蕾塔一踢马刺,母马载着她冲向一个骑手,她挥击长剑精准地砍中骑手的脖子,骑手哼都没哼一声,摔倒在地。她没有片刻喘息,另一个骑手挥剑而来,她用剑招架,剑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她调整马的位置,骑手连续挥击,她不断招架,架开骑手的剑,一击刺中他的腹部,骑手后仰着身子倒地。 四周响起侍女的哭喊声,她们蜷缩成一团,侍从们将侍女们围在一起,艾林伯爵的骑手将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们围在中间。他们是十二对二十五,如果突围,并非没有可能,但这些侍从、侍女将被屠杀。 波顿将长剑举在面前,骑手三下挥击,都被他挡了下来。 “就这么防御,波顿!”维蕾塔大喊着,她寻找下一个敌人。她看到诺依曼站在地上,将剑插进艾林伯爵的骑手的肚子里。她大喝一声,驱马上前,踩到一个跌坐在地上的敌人。 诺依曼看到维蕾塔冲向他,侧身一闪,将她拉下马。 维蕾塔惨叫一声,她仰卧在地,深吸一口气,背脊传来一阵疼痛。她翻转身子,抓住面前的长剑,诺依曼冷笑着,一脚重踢,她顿时觉得腹部绞痛,她叫了一声,左手按住地面,右手挡住诺依曼的挥剑,她调整身位,来开距离。 “女人?嗯?长得还不错。”诺依曼调笑着,双手挥剑画出弧度,维蕾塔缩着腹部后退一步,避开这一击。 诺依曼的剑在空中划出多道白光,维蕾塔双手持剑,不断招架,她的剑抵住诺依曼的剑身,两人比拼力气,都试图把对方的剑压下去。 “个子大,力气也大,妞儿,有没有人说你壮得像男人?”诺依曼嘲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维蕾塔后退一步,她的剑离开诺依曼的剑,让诺依曼失去重心,往前冲。她瞅准诺依曼的破绽,高高跃起,将长剑狠狠地砍进诺依曼的头盔,那精美的御前护卫骑士头盔裂开,鲜血汩汩地从诺依曼的脸庞流下来。 她再挥出一剑,诺依曼挡住了,他的视线被鲜血模糊,维蕾塔抽出一只脚,绊倒了他,用剑刺进了他的皮甲。她喘着气,转过身,看到波顿终于将剑砍进敌人的肩膀。波顿干得不坏。 她看到了内城墙上的金袍子,他们把东大门关了起来,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战斗。都城守备队也是帮凶。她看到了临街的那些窗户,后面有一双双眼睛,那些眼睛里透露着恐惧。没有民众肯帮忙呼救。 她看到安德烈斯剑术高超,他砍翻了几个骑手,逼近艾林伯爵。艾林伯爵举起剑,接下安德烈斯的一击,巨大的冲力让老伯爵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 维蕾塔疾步走上前,一个雷霆堡的骑手向她飞驰而来。她大喊一声,使出浑身力气,拽住那家伙的袍子,巨大的惯性让那匹马摔倒在地,那个骑手与维蕾塔一同跌倒在地,马的重量压住了他的大腿,双脚卡在了脚蹬里。维蕾塔一剑划开了他的脖子。 “快走!”艾林伯爵大喊道。他接住安德烈斯的又一轮攻击。维蕾塔看得出来,安德烈斯年轻力壮,他并没有用尽全力对付老伯爵。他想留活口。 她看到伯爵的骑手们一个个倒下,原本保护侍女、侍从的圆圈出现了缺口,那些哭泣的侍女、捡起长剑却不知所措的侍从迎接着又一轮的屠杀。 她大喝一声,冲向安德烈斯,伯爵却拉过马,用马的身躯挡住了她。伯爵挥出一剑,安德烈斯单手持剑偏转伯爵的剑尖。安德烈斯的身后走来几个步行的武士,他们穿着皮甲,手里的剑发出寒光。 “快走!”伯爵右手持剑,左手拉住缰绳,轻声说道,“冲出城,赶快去找卡伦公爵。” “不,应该你逃走。”维蕾塔说道,“我来掩护你!” “再晚的话谁都走不了。”伯爵笑了笑,“我的腿受伤了,而且他们这么折腾,想留我的活口,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伯爵的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刺伤了。 “可是……” “波顿,把维蕾塔弄走!”伯爵大喊一声,“这是命令!” “大人,快上马!”波顿一踢马刺,他将马在维蕾塔面前停下,“那些侍从用命在帮我们阻挡敌人,你不想让他们白死对不对?” 维蕾塔摇了摇头:“我是玫瑰骑士,直到鲜血染红玫瑰,战死沙场。” 话音刚落,伯爵的肩膀敲了她的后脑勺,她顿时头晕目眩。 “玫瑰还不到凋零的时候。弄走她,波顿。”她听到伯爵发出最后的命令,她感到自己被波顿抱上马,死胖子力气倒挺大。她趴在马背上,波顿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马向着伯爵的背后方向离开。 她看到伯爵的一个骑手拉住对方武士的手,对方正拉着他的腰带,他用力挥剑,长枪却从身后贯穿了他。他看到一个伯爵的侍从双脚发软,手里的长剑被打落在地,侍从跪了下来,施密特的剑毫不留情地划开了侍从的喉咙。 她看到伯爵冲向包围圈,他的马像他一样骁勇善战,踩倒了一个敌人,伯爵的剑砍进一个武士的肩膀。然而那些徒步的武士们将剑对着伯爵的马又刺又砍,直到马跪倒在地。伯爵摔了下来。 波顿带着她穿过东大街,她听到路人的尖叫声,她听到有人在叫“都城守备队”,她听到耳边的飕飕声。 “抓紧了,我要冲出去了!”波顿压低身子,整个身子和马背成为45度角,压住维蕾塔的身子,以防她摔下马。她听到波顿大喝一声,马蹄扬起灰尘,城门越来越远。 傍晚时,两人远离的雷霆堡,波顿累得几乎跌下马,他将维蕾塔扶下马后,整个人仰卧在地,大口喘气。 维蕾塔无助地躺在地上,后脑勺隐隐作痛,手臂、脚更是酸痛不止,疲惫感涌了上来,头昏昏沉沉,她沉沉地睡去。 当夜幕降临,她醒来时,波顿正蜷缩着坐在地上,看着她。 “大人,你终于醒了。”胖男孩半跪着过来,月色渐浓,他的脸上已没了血污,“那里有条河,大人可以去洗一洗脸。嗯……不过大人浑身都是血污。” “伯爵被抓了!”维蕾塔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来,说道,“我们得救他。” 男孩摇了摇头,沮丧地说道:“艾林伯爵被御前护卫骑士们抓了,我猜想,他们要他活口,不会伤害他。” “他们已经伤害了他!他受伤了!他的其他骑手、侍从,全部死了!”维蕾塔尖叫起来,她发现自己的喉咙渴得要命,大概在战斗中,她拼命喊叫的缘故,现在她喉咙沙哑。 男孩站起身来,抚摸着灰色战马,说道,“是的,大人,他们都死了。敌人太多,他们连侍从和侍女都不放过。” “我得救伯爵。”维蕾塔用剑支撑自己站起来,她借着月光低头一看,便装上沾满血污。下午出发时,她甚至连板甲都没穿。谁能想到雷霆堡的内城,会出现这么大规模的战斗,而且对手是御前护卫骑士领队的武士团。 “波顿,你活了下来。”维蕾塔拍拍男孩的肩膀,“你比我想象得要厉害,无论是剑术还是骑术。” 波顿挠挠头,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说道:“我只是不断防御,寻找破绽,我只杀了1人,而大人你连御前护卫骑士都打赢了,诺依曼的叫声好惨。” 维蕾塔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她摇了摇头:“这不是骑士比赛,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是,大人。”波顿急忙换上严肃的表情,“只不过,伯爵要我们赶快逃回雄狮堡,去向卡伦公爵求救。” “不,你听到安德烈斯说什么了?他说伯爵涉嫌谋害皇帝陛下及大皇子!他们说摄政王塞巴斯蒂安刺杀大皇子。”维蕾塔想了想,她回想起伯爵与她的密谈,说道,“这是阴谋,伯爵说得对,他们在寻找替罪羊。摄政王现在被关起来等待审判,那么伯爵的遭遇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波顿打了个寒颤,他瞪大眼睛,问道:“那大人的意思,艾林伯爵与摄政王都会被一起审判?那些人是谁?” “还能是谁?!想一想谁会登基!他们不会等太久!”维蕾塔忍不住说了出来。 波顿瘫坐在地上,倒抽一口冷气,说道:“我的天哪!这……这不可能……” “艾林伯爵说过,伊凡娜皇后还试探过他。”维蕾塔一跺脚,“该死的,伊萨克肯定是来试探我的,你还告诉他我们出发的时间和地点!” “那我们该怎么办?”波顿指了指马,“我们只有一匹马、上面有你的一套盔甲,你和我只有2人,怎么救?” 维蕾塔一想到伊萨克来看她,就越觉得可疑。越觉得他可疑,一想到他对她的抚摸、亲吻,她从心里感到恶心。 她的火气越来越大,叫嚷道:“我们天亮后,回雷霆堡,你想办法,把伊萨克叫到我这里!” 波顿挠挠脸,问道:“大人想要和皇后陛下谈判?交换人质?” “不,不是我,是让卡伦公爵与皇后陛下谈判。”维蕾塔说道,她脱掉腰带,“我现在去河里洗澡。明早出发。” 河水有些冰凉,水不算很深,这里四周无人。维蕾塔将大半个身子浸没在水里,洗刷自己身上的血污。她触摸着自己的身体,想到了仲夏节的夜晚。 我居然还想着要和他合为一体!我简直蠢透了!她用力击打水面,击起水花。 第120章 彷徨 广袤的平原像一张绿油油的画布,上面的河流、湖泊、水塘,在阳光下波光粼粼。远处响起如滚雷般的声音,一群骏马,白色、棕色、黑色、枣红、灰色,足足有20多匹,它们奔腾而来,仿佛从天而下。领头的白马鬃毛也是纯白色,四肢健壮。 塞巴斯蒂安停下手里的画笔,惊得目瞪口呆。他的画布上,只有辽阔的平原和天空的蓝天白云,虽然他努力用光影表现白云的立体感和随风飘动的动态,但他总觉得少一些生气。奔驰在平原上的骏马犹如神来一笔,他的灵感顿时如泉涌,他抓过一支铅笔,在原本的油画上打起草稿。 “嘿,你该在旁边画个猎人,外加几条猎狗。猎人身形魁梧,左手拿酒,右手拿弩,一声响,射中一匹马。这才带劲。”背后的声音吓了塞巴斯蒂安一跳,他转过身,惊得脸都变了形。 “皇帝陛下……”他赶紧跪了下来。 “去他的头衔,叫我奥古斯特就好。”奥古斯特·鲁道夫扶起塞巴斯蒂安,“那些头衔压得我脖子酸痛。摘掉之后,身轻如燕,该死,别质疑我的啤酒肚,跑起来照样比你快。” “陛下,你怎么在这里?”他疑惑道,上下打量奥古斯特,他穿着宽大的布衣,枣红色的头发依然醒目,他肥头大耳,红光满面。 奥古斯特哈哈大笑,说道:“我在哪儿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坐在雷霆王座上开会受罪就好。继续画,我的画家,你尽管画。至于我,青亭岛的红葡萄酒足足有一桶,够我消遣一下午了。” 塞巴斯蒂安满心奇怪,皇帝陛下张开两腿,坐在地上,让他顾自画画。他看着远处的骏马,那些骏马停了下来,或低头吃草,或依偎在一起。 过了好久,他画了八匹马,显得整个画面干净而聚焦点集中。他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心想着给这幅画取个好听的名字。 “领头的马不是白色,是棕色。”沉默了好久的皇帝陛下开口道,“撞残布兰德特的那匹马是棕色的。” 塞巴斯蒂安一惊,他转头看去,皇帝陛下的腹部全是红葡萄酒,陛下端着酒杯,大大咧咧地喝上一口,问:“你要不要来一点,还热着呢。” 葡萄酒怎么是热的?他刚想问,发现奥古斯特皇帝的腹部正汩汩流出鲜血,那不是葡萄酒!陛下的腹部被划开了,他在喝自己的血! 塞巴斯蒂安大叫起来,他提到了什么,抬头一看,是黑乎乎的墙壁。 是梦。他意识到。他大口呼吸,浑身都是汗水。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只有墙上的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草席上都是跳蚤,蛰得他浑身又疼又痒。他的左眼已经能完全睁开了,眼角不再疼痛。他摸了摸鼻子,鼻梁歪了,他用舌头舔了舔门牙,舔到了一个洞,他的上门牙掉了半颗,说话漏风。他的右手骨折了,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现在的右手指依然没有反应。 我成了残废,别说拿画笔,就连穿衣服都得找人帮忙。他苦笑一声。他清晰地记得,仲夏节的当夜,一个侍从跑过来,叫他赶去大皇子的卧室,说大皇子有话要对他说。他急匆匆赶去,发现大皇子的卧室门口连护卫都没有。 “今天是仲夏节,御前护卫骑士和武士们,去平原的帐篷那里,保护那些重臣。”侍从不安地说道,生怕塞巴斯蒂安向他发火。 塞巴斯蒂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大皇子安静地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窗外依稀可以听到商业街的吵闹声。 “等殿下的身体好了,我带殿下去逛商业街,吃最新鲜的蛤蜊,挖开之后,蘸上特制的醋,肉质鲜美。”塞巴斯蒂安想起上次微服私访时吃到的新鲜蛤蜊,安慰道。 大皇子沉默不语。 哎,他的腿已经瘫痪了,无法行走。塞巴斯蒂安努力搜刮脑海里的那些身残志坚的英雄或名人。 “旧历时,古塞尔维斯王国有个年轻人,他天生患小儿麻痹症,他的父亲放弃了他,他的母亲带他投奔了外祖父家。他受尽欺负,尤其是那些身体健全的男孩的棍棒。”塞巴斯蒂安慢慢走上前,“他没有放弃自己,努力读书,后来去了达纳城,你猜后来怎么样?他聚集了王国的最优秀的知识分子,在达纳城办学,于是,就有了学城。” 他拍拍大皇子的肩膀:“殿下,别气馁,好吗?”他觉得不对劲,一用力,大皇子翻过身,眼睛瞪得逼铜铃还大,他的脸、脖子、胸口,全是血迹,他的咽喉被划开,心脏上插着匕首。 “啊——大皇子被杀啦!”侍从尖叫着,打开门冲了出去。 塞巴斯蒂安慌了神,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发现疼得要命。不是梦!他彻底慌了,转过身去,看到了御前护卫骑士队长安德烈斯、护卫骑士诺依曼。 “快!封锁这里!找学士来!找一切与这有关的人来!”他喊道,“这是谋杀!” “这是谋权篡位!你这个凶手!”安德烈斯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他眼冒金星。他突然想到,安德烈斯说得对,这是谋权篡位,他背脊发凉。 谁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后的人。这个人是谁?伊凡娜?他吼道:“闭嘴!安德烈斯,凶手不是我!” 诺依曼一拳打在他的嘴上,他的嘴巴火辣辣地疼,他好像咬到了什么硬东西,吐了出来,是带血的半颗牙齿,他还要说什么,安德烈斯一拳打到他的左眼眶上。 他们想栽赃嫁祸!他反应过来,拿起床边的椅子,挥向两人。诺依曼闪开了椅子,上前一步,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他痛苦地紧皱眉头,扔掉了椅子,捂住腹部。 这时,比尔·牛顿匆匆赶来,他尖叫一声,说道:“我的天哪!天要塌啦!把他带下去!” 诺依曼将他的右手臂拧在身后,他被架出大皇子卧室时,满嘴是血,头晕目眩,诺依曼一用力,他听到咔擦一声,右手先是麻木,之后剧痛难忍,他惨叫一声,发现右手指不会动了。 看守打开铁栏杆下的小门,塞进食物。他已记不清这是午餐还是晚餐。有什么区别?周围一片漆黑。几天来,他喝着清汤,里面只有几片菜叶,他吃着发酸的面包,然后翻着白眼,肚子绞痛,在地牢里就地解决。草席旁就是自己的排泄物,老鼠、跳蚤就是他的伙伴。 这段时间,他做了很多梦。他梦见小时候,自己在纸上涂鸦,看到远处的太阳和画布上的圆圈,他开心得笑了,他爱上了画画。他梦见了花匠女孩丽塔,他和她依偎在一起。 一开始的梦让他在疼痛中还有所安慰,然而最近几天,他开始不断做噩梦,丽塔吻了他,让他帮忙系身后的衣服绳子,她转过身,后背上插着箭。刚才梦见了皇帝陛下,居然喝着血。 这几天,他醒着的时候,也想了很多。 他不明白自己会落到这个下场。在这之前,包括大学士温斯顿、情报总管比尔·牛顿、好友奥拉夫·克鲁格都提醒他,要学会妥协,把那些重臣的席位当作利益交换的筹码,换取自己统治的根基稳固。他不想听他们的,他认为席位就是席位,坐在席位上的人,该是真正有才能的人,愿意为帝国殚精竭虑、克己奉公。 他知道自己将克劳泽、瓦尔兹革职查办,让财政部、大工匠事务部发生地震一般。伊凡娜、路德维希或劝说或威胁,叫他收手停止查办。但他更清楚,与那些自己辞职准备脚底抹油的人相比,新任的大工匠和新进的工作人员要好得多。帝国庆典之后、皇帝驾崩之后的很多事务刚有了起色,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 他想过谋害大皇子、陷害他的人究竟是谁。一开始他认为是伊凡娜。大皇子醒来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奥古斯特皇帝说她恨不得凯撒是长子,就有第一继承权。但如果是伊凡娜,她早就可以动手,何必等到现在?她可以暗中让大学士给大皇子灌毒药,哪怕消极治疗,让大皇子自然死亡,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这样一想,他觉得幕后的黑手不是皇后。可他想不通御前护卫骑士为什么会参与这件事,他们只听命于皇帝。这一点变得自相矛盾。 他想到过路德维希。路德维希威胁过他,叫他的查办适可而止,不要触及军部。可路德维希杀大皇子干什么?如果要把摄政王拉下马,只要冲着他来就可以了。 他想过如果当初拒绝当首相,该有多好?如果当初听父亲的,假装被绑架,消失在权力的中心,该有多好?但他很快被憎恨这些想法,因为他的荣誉心和责任感告诉他,他不是个逃兵。他不明白他到底错在哪里,难道向黑暗的势力妥协,反而是光荣? 这几天,那些围着他的重臣们全跑了一干二净。比尔·牛顿自不必说,大学士连起码的治疗都不给他,任他的右臂落下终生残疾,就连大工匠,他提拔上来的安东尼·贝尔都没看他一眼。他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反而是伊凡娜的举动让他出乎意料。 前几天,伊凡娜跑了进来,抱着他,好像哭了。她说要他等着,她知道他不是凶手。那她一定知道什么,却又不说。他知道她对他有好感,但他同样知道,奥古斯特说她不简单。究竟是鳄鱼的眼泪,还是真心流泪? 门被打开了,进来两个看守,架着他出去。 “区哪儿?”他的吐词不清。 “大教堂。大皇子的葬礼结束了,该轮到对你的审判了。”其中一个说到。 教堂审判,原来伊凡娜说的是这个。他明白了,他是摄政王兼首相,他倒下后,没法举行法庭裁决。 该死的奥拉夫·克鲁格,当初为什么不愿当我的首相啊。 他叹了口气。想起刚才的梦。他不知道看到皇帝和骏马的兆头是好是坏。他苦笑了下,堂堂建筑师,最近越来越迷信了。 管他是好是坏,我绝不向黑暗势力低头。 第121章 审判开始 天空清澈蔚蓝,万里无云。朝阳呈淡黄色,在大地上洒下光辉。大教堂的金色圆顶在阳光下发出金闪闪的光泽。阳光斜照,白色的墙壁、支撑用的白色石柱上则呈现出淡黄色和清冷的灰白色,让整个大教堂看起来神圣而庄严。 一队金袍子身着锁甲,手持长枪,在教堂外的台阶上站成两排,微风扬起他们的袍子,看起来像是大教堂外的守护雕像。 轿子在台阶上停下,伊凡娜缓缓走出轿子。一身洁白的长裙勾勒出伊凡娜曲线毕露的身材,黑珍珠项链衬托得她姣好的面容越发显得气质高贵。 “皇后陛下,哦,天哪,您这一身打扮,真是光彩夺目。”比尔·牛顿站在台阶上,双手放在宽大的丝绸长袍袖子里,微微鞠躬道,“怪不得今天的大教堂显得那么蓬荜生辉。” 安德烈斯队长,血气方刚,年轻气盛,这意味着他需要女人。比尔大人的小老鼠们,在妓院里发现了他,在一间农民的房屋里,发现了他的私生子。伊凡娜想起路德维希的话。她提醒自己:比尔那胖嘟嘟的身材里装着一肚子的坏水,和善的笑容里藏着锋利的刀。 “你的嘴真甜,比尔。不过你说反了,是大教堂的神圣庄严,让我看起来光彩夺目。”伊凡娜露出迷人的笑容,“更何况,今天是正义得到伸张的日子,更应该盛装出席审判会。” 比尔露出微笑,点了点头:“皇后陛下说得真是句句在理。当正义得到伸张,凶手得到严惩,哦,我已迫不及待想举杯庆祝。” 我看你到时候为谁庆祝。伊凡娜微笑着,与比尔一起进入大教堂。 大教堂里已塞进不少人,雷霆堡附近的大小贵族坐满了一半的旁听席,重臣们被安排在旁听席的第一排。 伊凡娜注意到伊萨克没来。听说塞巴斯蒂安被抓,伊萨克激动地跑到她那里,问长问短。当时伊萨克衣衫不整,她听说御前护卫骑士找到伊萨克时,他正在和一个大个子女孩缠绵。 “不可能的!摄政王陛下怎么可能去害大皇子?”伊萨克满脸通红,眉头紧皱,“我不信。” “我也很疑惑,伊萨克,但御前护卫骑士队长亲手抓住了他。”她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她根本起不来。” “反正我不信。他那么善良、正直,如果要害大皇子,他早就可以下手了。”伊萨克摇了摇头,“我要去问问他。” “不准去!”伊凡娜尖叫道。 “为什么?”伊萨克疑惑道,他脱口而出,“是你陷害他?” 伊凡娜这时意识到,伊萨克无意之间说的话,提醒了她。早些时候,路德维希就暗示她,叫塞巴斯蒂安适可而止,停止对军部的查处。 伊凡娜抓着衣襟,她不敢说,她更不能让伊萨克卷进去。她摇了摇头,只回答了三个字:“我爱他。” 伊萨克气得要死,说她不可理喻,既然爱塞巴斯蒂安,为什么不肯做些什么。看得出来,伊萨克真心喜欢塞巴斯蒂安。 几天之后,她在路德维希那里得到了证实,也受到了威胁。她寻求大主教、大学士的帮助,始终未对任何人提起。她从前几天开始,就没见到伊萨克。 伊凡娜坐到自己的席位上,几位重臣向她行礼。 新任大工匠安东尼·贝尔面色凝重,他打招呼时,声音微弱。在所有重臣中,他是最没有根基的:因为塞巴斯蒂安的任人唯贤式选拔,让他一飞冲天,列为重臣。上任半个多月来,大工匠事务部的人员因为前任工匠贪腐案的牵连,抓的抓、辞职的辞职,他本人因为这事,听说也被下面的人排挤。这次塞巴斯蒂安被抓,安东尼似乎越发站不稳脚跟。 大学士的脖子上戴满学士项链,他的面色红润,看到伊凡娜,原本似睡非睡的眼睛一下子炯炯有神。伊凡娜向他微笑,意味深长,他微微鞠躬,眨了眨眼睛。 路德维希坐在弗雷德·曼的身边,他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他看到伊凡娜时,眼神一变,伊凡娜在他眼里看到了****。当他向伊凡娜深深鞠躬,露出笑容,伊凡娜皱了皱眉,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书呆子弗雷德·曼穿着一身黑服,天杀的,鬼知道他怎么想的。大皇子的葬礼已过,法务大臣依然穿着死气沉沉的颜色。 这时,大主教缓缓走进教堂,他穿着华丽的教袍,走上主审判席。 塞巴斯蒂安被一名教会审问官押着,他被拷着脚铐,每走一步,脚铐叮当作响。他看到了大教堂里黑压压的一片人,金袍子驻守着入口和重臣,旁听席的后面,他看到了那些雷霆堡附近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在几个月前,他为了让他们参加帝国庆典,下令大工匠在城外挖排污渠,那些贵族们接受了他的方案,并表示支持。如今,他们看着他的眼神与当时截然不同。他感受得到,即使尚未宣判,他们已经在用眼神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他的右臂只能以奇怪的角度弯曲着,他看到了大学士,至始至终,大学士连最人道的治疗都没有给他。比尔·牛顿看到他,目光冷淡,仿佛不认识他。弗雷德·曼,天杀的,他穿着黑衣,那是葬礼的颜色啊!他心里一沉。他与路德维希对视几秒,对方的眼神里透着轻蔑。他看到了伊凡娜,几天前,她只身来到地牢,拥抱他,告诉他,她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今天,她与弗雷德·曼截然相反,穿得好像是要参加盛大的庆典。 丧钟为谁而鸣响?华服为谁而庆祝?他苦笑着,听到了旁听席最近一排人的惊呼。哦,他的门牙掉了。他像个乞丐。他听到那些声音。 脱下华美的衣服,抛去头衔,他们觉得他不名一文。他深深地感到心寒。他站在被告席,尽量昂起头,他忍受着背部、腿部的疼痛,站直身子。 “今天,我们在七神的注视下,进行一场庄严而神圣的审判。这场审判,关系到帝国的未来。”大主教一字一句,表情严肃,“在下面接受审判的可是塞巴斯蒂安·迪特里希?” “是的。”塞巴斯蒂安努力吐词清晰。 “你愿意在七神的注视下,发誓今天审判的每一句话,绝无虚言吗?”大主教问道,他示意手下给塞巴斯蒂安一本《七神启示录》。 塞巴斯蒂安看了一眼伊凡娜,伊凡娜微微点了点头。教堂审判,她让我等待的机会就是指这个。我得把握机会。 “我,塞巴斯蒂安·迪特里希,在此发誓,今天审判的每一句话,绝无虚言,句句真心。”他不得不将左手按在《七神启示录》上,高声宣誓。 “很好。下面,我宣布,审判开始。”大主教环顾四周,四下安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这时,在雷霆堡的东大门,一辆马车夹杂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个胖呼呼的车夫,一甩鞭子,马车扬起灰尘,慢慢走出雷霆堡。马车的车厢里,维蕾塔紧挨着伊萨克,她用匕首顶着伊萨克的脖子。伊萨克的眼神里透着不解和不安,他被绑着双手和双脚,嘴里绑着布条。 “大人,我们出城了。”充当车夫的波顿说道,“我们现在正在赶往前天的落脚点,希望我们的马和藏好的板甲都还在。” “没有哪个男人会穿女人的板甲。”维蕾塔自嘲道,她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伊萨克,说道,“很好,你配合得很好。就这么安静地跟着我去雄狮堡。” “呜呜呜。”伊萨克发出声音,想说什么。维蕾塔拉掉他嘴里的布条。 “维蕾塔,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绑架我?”伊萨克尖叫道,“波顿找到我,说你要见我,我欢天喜地,以为你决定留在雷霆堡了。” “我留在雷霆堡的唯一原因就是要把你绑到雄狮堡。”维蕾塔恶狠狠地说道,“你堂姐派出御前护卫骑士,将艾林伯爵的骑手和侍从们杀得一个不剩,嫁祸艾林伯爵是杀害皇帝陛下和大皇子的嫌犯。” “我的天!”伊萨克蹬着腿,想坐起来,“他们说杀害大皇子的嫌犯是塞巴斯蒂安,我就说不信。” “那你的意思是艾林伯爵才是真正的凶手!?”维蕾塔按住伊萨克,“躺好,不准动。” “……今天是审判日,我可以把你带进去,看审判结果。”伊萨克提议道,“如果艾林伯爵无罪,会当场被释放。” “艾林伯爵说得对,皇后想要嫁祸他。”维蕾塔冷笑一声,“你你忽悠我进去,好让御前护卫骑士和金袍子抓我,一网打尽?” “我没想这样……我爱你……”伊萨克的眼神很受伤,“我从没想过害你。” “闭嘴!少说恶心的话。”维蕾塔将绳子绑在伊萨克的嘴里,“我不可能释放你,伊萨克,一切只能等卡伦公爵决断。” 过了一会儿,维蕾塔坐上自己的母马,穿上自己的板甲,掀开马车的帘子,补充了一句:“你最好祈祷你堂姐在审判上别做手脚,现在,闭嘴,如果再说那恶心的三个字,我打烂你的嘴。” 第122章 全面倒戈 大主教敲了敲木槌,问道:“塞巴斯蒂安,你必须老实回答,是否谋害了大皇子布兰德特?” “不系我。”塞巴斯蒂安说话漏风,他努力摇了摇头。 “传证人。”大主教敲了敲木槌,审问官带上来几个人。当他们走进来时,塞巴斯蒂安的眼里冒出火来。 第一个被问话的是个侍从。当初就是他带着塞巴斯蒂安去大皇子的卧室。 “仲夏节当夜,你是怎么发现大皇子的尸体的?”大主教看了看七神的雕像,问道,“七神在上,不得撒谎。” “主教大人,当夜我去给大皇子擦洗身子,我一般都准时去的。当天我到了门口,发现居然没有御前护卫骑士守卫。我觉得好奇,推门进去,发现摄政王大人站在那里。”侍从的眼睛不敢看塞巴斯蒂安,回答道,“我叫了他一声,他转过身,我吓了一大跳,他满身是血,向我冲了过来。” “撒谎!是你说大皇子找我。我和你一起进房间时,他已经死了。”塞巴斯蒂安插嘴道,“全是撒谎!” “不!我没有!”侍从瑟瑟发抖,“这时我尖叫着要逃走,安德烈斯大人赶到,救了我,制服了他。可大皇子,大皇子他……”他抽动肩膀,哭了起来。 “哦,真是哀伤啊。我又想哭了,好不容易醒来的大皇子哦。”比尔用手擦了擦鼻尖。 伊凡娜清咳了一声,向比尔投出鄙夷的眼神。比尔假装没看见。 “我们刚送走了大皇子,大家都很悲痛。”大主教打断侍从的哭泣,挥手道,“传下一位证人。” 御前护卫骑士安德烈斯走到证人席,他举起右手,左手按在《七神启示录》上,神情庄重。 伊凡娜冷冷地看着安德烈斯,安德烈斯已背叛了御前护卫骑士的誓言,有了私生子。在七神面前庄严撒谎,一定也是习以为常。 “当我与诺依曼冲进大皇子的卧室,发现这位可怜的侍从向门口逃,塞巴斯蒂安拿着匕首,刺向侍从的后背。我与诺依曼上前与他厮打。”安德烈斯面无表情,目光冷冷的,“我们制服了他,救下了宝贵的证人。” “和你一起制服嫌犯的诺依曼呢?”大主教问道。 大主教没有将塞巴斯蒂安说成是“凶手”,坚持称他为“嫌犯”。伊凡娜注意到这一点。 安德烈斯叹了口气,说道:“就在前几天,诺依曼和我奉命去捉拿塞巴斯蒂安的共犯,诺依曼不幸重伤,现无法动弹。” “共犯?!”大主教疑惑道,“杀害大皇子的还有一人?” “是的,主教大人。”安德烈斯说道,“他们蓄谋已久,这个人被我们捉拿,为防止串供,请稍后再审判他。” 伊凡娜疑惑地看了看路德维希,路德维希目不转睛盯着审判席,嘴角扬起笑容。 他们在捏造伪证。希望我的安排都顺利。伊凡娜深吸一口气,默默祈祷。 “好。嫌犯塞巴斯蒂安,你有什么要说的?”大主教转向塞巴斯蒂安,问道。 “撒谎,都是撒谎!”塞巴斯蒂安尖叫道,“他们作伪证!我进大皇子的房间时,匕首已经插在大皇子的胸口!他早就死了!” 台下一阵交头接耳。 “带物证,审问官,将那把匕首带上来。”大主教示意道。 审问官将一把匕首放在托盘里,沿途路过几个证人,在塞巴斯蒂安面前停下。 伊凡娜看清了那把匕首的样子,那是一把雕刻精美的、末端镀金的匕首,恐怕不是普通的贵族所拥有的。 “是这把匕首,对吗?”大主教问道。塞巴斯蒂安与几个证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好的,这把匕首刺杀了大皇子。又被拔出来,刺杀侍从。”大主教点点头,不动声色。 “对,他就是用这把匕首来杀我的!”侍从大叫道,“精美的匕首!” 塞巴斯蒂安哼了一声,反问道:“毫无逻辑。你们声称我用这把匕首杀了大皇子,我还说你们联合起来做伪证呢。七神在上,你们在亵渎神灵。” “哦,我的天!这把匕首,啧啧。”比尔·牛顿突然插话,大家都看着他,“塞巴斯蒂安,你不记得了?这把匕首是骑士比赛上你赢来的啊。4进2的比赛时,破烂骑士对战皇家骑士的时候。” 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当天他的确陪奥拉夫等人玩,押了2场比赛,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赢的是哪一场,骑士团体大赛出事后,他的记忆也混乱了,更别提记得自己赢了什么。 “比尔!”伊凡娜冲口而出,“大主教没问你话,七神面前,不说假话,你可要看清楚了。”她立即意识到,情报总管靠谎言过活。 “千真万确。我只证明那匕首是塞巴斯蒂安的,以及这匕首的来源。”比尔一本正经地说道,“当时我进去时,他们已经制服了他。” 伊凡娜的心往下一沉。比尔,你到底站哪一边? 塞巴斯蒂安轻蔑地笑了笑,反问道:“动机呢?” “谁都知道,皇帝陛下的遗嘱是,塞巴斯蒂安担任摄政王、全境守护,直到大皇子康复或二皇子成年。”安德烈斯哼了一声,“如果大皇子一直昏睡不醒,二皇子还有四年才成年,摄政王就能把二皇子培养成自己的傀儡。大皇子的苏醒,打乱了他的计划。” “胡扯!”塞巴斯蒂安吼道。 “证人、证据。”大主教摇了摇头,反驳安德烈斯,“推测不能算数。” 好极了,他们找不到塞巴斯蒂安的杀人动机。伊凡娜对路德维希笑了笑,路德维希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伊凡娜。 “大皇子一直由大学士进行治疗,可以请大学士说一说大皇子的康复情况。”安德烈斯看向大学士温斯顿。 伊凡娜看了看大学士,会心一笑。温斯顿大学士发誓说,毕生服务于皇室。他不会背叛我。 “说得对!大学士可以作证,我从未想过要加害大皇子。”塞巴斯蒂安对着安德烈斯张大缺了门牙的嘴,嘲笑道,“你认为我会傻到用匕首刺杀,还被捉?我如果真要那么做,何必要等到大皇子醒来?何况我可以让大学士给大皇子一杯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傻到用匕首去刺杀,还被你们捉?” 旁听席后面的贵族的议论声更响了。 说得好!伊凡娜向塞巴斯蒂安微微点头。 地牢里见到塞巴斯蒂安时,她担心他已经疯了。现在看来,塞巴斯蒂安已从最初的刺激中走了出来。他的灰色头发杂乱得如同稻草,但在她看来,此刻的塞巴斯蒂安活像一头雄狮。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利齿,撕破对方用伪证、谎言编织的表象。 “塞巴斯蒂安,你可不能这么说我,我发誓毕生为皇室服务。”大学士惊恐地瞪大眼睛。 很好,大学士,你记得你的誓言,请你说出真相。伊凡娜期待大学士说出他的观点。 “事实上,塞巴斯蒂安之前暗示我,不惜一切代价要我救治大皇子。”大学士叹了口气,“我告诉他,我用的是魔法评议会舒尔茨的配方,那配方曾救活过魔法师,但风险非常大,要么救活,要么直接弄死被治疗者。请大家记住,他说的是不惜一切代价。” 伊凡娜心里一沉,大学士临阵倒戈。她轻轻拉了拉大学士的袖子,说道:“大学士,请你尊重你的学士项链,你是学城的人,怎么会去用魔法界的配方?” “我对七神发誓,句句属实。”大学士向伊凡娜鞠躬,又面向大主教,说道,“我承认我依靠了魔法界的力量,学城与魔法评议会素来不和,全帝国都知道。但塞巴斯蒂安坚持要我用我本不熟悉的魔法评议会的配方救治大皇子,换句话说,如果救治失败,责任都是我背。” “胡扯!”塞巴斯蒂安吼道,他的脸涨得通红,“你明知道舒尔茨可能有把握救治大皇子,你也曾说过,草药学方面,他在你之上,而你迟迟不愿意请舒尔茨来!” “七神在上。”比尔·牛顿倒抽一口冷气,摇了摇头,“舒尔茨死了,塞巴斯蒂安,在大皇子出意外后不久就死了。” “你隐瞒了这个消息!比尔!”塞巴斯蒂安吼道,“大学士跟我提起这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是的,在御花园。”大学士点点头,“所以你承认知道舒尔茨死了。我没有把握,你却硬逼着我用舒尔茨遗留的配方。” “你们……”塞巴斯蒂安一时语塞。他气得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塞巴斯蒂安!大学士说的是真的?”大主教敲了敲木槌,问道。 “我说的是不惜一切代价救醒大皇子!”塞巴斯蒂安强调道,他的左手握拳,砸了面前的台子。 “不,你的说法值得怀疑。我认可大学士的说法。”大主教摇了摇头,“你想暗示大学士弄死大皇子,没想到反而救醒了他。于是你情急之下,用匕首刺杀。” “不!根本不是这样!我是被冤枉的!”塞巴斯蒂安盯着伊凡娜。 伊凡娜心急如焚,她恨不得撕烂大学士嘴。她看到路德维希微笑着,似乎觉得胜利在望。 她看了看比尔,比尔向她眨了眨眼。 比尔清了清嗓子:“大主教,刚才安德烈斯说,塞巴斯蒂安还有共犯,不妨带上来,听听他怎么说。也许能佐证到底谁在撒谎。” 大主教点点头,审问官押着一个短发的中年人,中年人的脸色铁青,身上穿着的镶边长袍上满是血污。 艾林伯爵!伊凡娜捂住嘴,她差点失声尖叫。眼前的艾林伯爵高昂着头,瞥了旁听席上的她,露出冷笑。 “霍斯特·艾林伯爵,指控你的罪名是……”大主教打开审问官递上来的状纸,“谋杀皇帝陛下及大皇子。” 伊凡娜仿佛跌入冰窖,她知道一切真相,然而她却不能说。她看到路德维希得意的笑容,几乎快昏过去。 “艾林伯爵,你可以向七神发誓,在审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属实吗?”大主教问道。审问官将《七神启示录》放到艾林伯爵的手边。 艾林伯爵将《七神启示录》推到地上,嘲笑道:“我可以向光之神发誓。而你,你敢对着七神发誓,正义能得到伸张吗?大主教?” “不是我发誓,七神很公正。”大主教气定神闲,回答道,“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将仔细聆听,异教徒。” 第123章 全面反击 马车飞驰在国王大道上,波顿拉了拉缰绳,减慢马车的行进速度,维蕾塔拉住母马的缰绳,母马嘶叫一声,喷了喷鼻息。 国王大道从北向南,贯穿整个塞尔威斯区域。在古塞尔威斯王国时,它是国王出行的御道。宽阔的国王大道,此刻却显得拥挤不堪。一队骑手不紧不慢地游荡在队伍前方,骑手的中间,还有三个穿着紫色法袍的魔法师并驾齐驱,他们的后面绵长的队伍,都是些拿着圆盾、精钢剑的步兵。 “我们绕道走。”维蕾塔说道,她一踢马刺,调转马头,离开宽阔的国王大道。 “我的天,大人,这些人是干嘛的?”波顿咂咂嘴,“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装备整齐。” “这附近是帝国的陆军中央军区。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就是其中的一支队伍。”维蕾塔仔细端详那些人,“看到了吗?那个旗手的旗帜上的标志是闪电雄鹰,没错,是中央陆军。” 话音刚落,马车里响起踢车厢的沉闷声音。 “真不幸,他们一路北上,可惜你一路南下。”维蕾塔对车厢里的伊萨克冷嘲热讽道,“别指望军队救你,在他们赶过来前,我有的是时间给你脖子上来一刀,鱼死网破。” 波顿看了看天空,扬起鞭子,催马前进,说道:“大人,天色不太好。我们得尽快找个落脚点。” “只管向南前进,波顿,离雷霆堡越远越好。”维蕾塔摇了摇头。 雷霆堡的上空,天空渐渐变得阴沉,原本还是纯白色的云朵,底部逐渐变成了灰色。大街上的人们生活依旧:贫民区的孩子们追逐着鸽子、老鼠,商业区的小贩喉咙嘶哑,高声叫卖。这些看着天色变化的平民们无从知晓,在大教堂里,同样风云变幻。 艾林伯爵站在被告席上,昂首挺胸。他对着安德烈斯怒目而视,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还没等大主教问话,他嘲笑道:“主教大人,我要控告安德烈斯,以及他的帮凶,在雷霆堡东大门,他们屠杀了我的骑手、侍从,足足20多人。这也算御前护卫骑士?” 话音刚落,旁听席里一片惊呼声。 “你拒捕,就这么简单。”安德烈斯轻蔑一笑,“我的武士团还有伤亡呢。逮捕一个谋害皇帝陛下和大皇子的凶手,这点代价值得。” 大主教用力敲击木槌,大吼道:“安静!安静!证人呢?证据呢?审问官,不要浪费时间。” 审问官带上来一个脏兮兮的男孩,黑发乱得如同稻草一般,鼻梁上都是雀斑。 “这个男孩是马房小弟,他是负责照看骑士比赛上骑士们马匹的一群马房小弟之一。告诉他们,你在骑士大赛前,看到了什么?”安德烈斯说道,“别怕。” “我当时在给马喂饲料。两个人冲了进来,叫我出去。我说我快来不及了,下午快要比赛了,如果不把马喂饱,骑士大人们会打断我的腿。”马房小弟看了看艾林伯爵,说道,“其中一个人,他向我挥了挥拳头,说如果我不离开,马上就打断我的腿。他穿着漂亮的灰色亚麻衣服,胸前绣着艾林家族的纹章。” 艾林伯爵哈哈大笑,嘲笑道:“哦,真了不起,马房小弟,你对《帝国纹章学》了如指掌吗?告诉我,安柏家族的纹章是什么?金枪射日纹章的是哪个家族?” 马房小弟抽动了嘴巴,哑口无言。 “你说不出来?小骗子,这套把戏骗不了我的。”艾林伯爵哈哈大笑,“马房小弟,你不如说说,是谁让你小小年纪在七神面前撒谎的?你不怕遭七神的责罚?” “主教大人,艾林伯爵在威胁证人!”比尔·牛顿一脸严肃,他走上前,说道,“我抗议!” 伊凡娜惊讶地看着比尔。在审判前,比尔·牛顿找到了她。 当夜,凉风习习。一想到审判即将开始,伊凡娜的心悬在半空,坐立不安。突然,门外有人敲了敲门,侍女打开门之后,来人让侍女退下。 “皇后陛下,这么晚还没休息?”比尔·牛顿肥胖的手搭在丝绸长袍的袖子上,缓步走进来,“今晚有些凉意,似乎要变天了。” 变天,比喻得好,比尔,你是来嘲笑我,看我如何坐如针毡的吧。 “明天依然是晴天。大学士占星时,预测过。”伊凡娜话里有话,暗示比尔大学士站在自己这里,“比尔大人那么晚来见我,不是为了讨论天气的吧?” “哦,皇后陛下真是明察秋毫。”比尔啧啧赞叹道,“明天的审判,让我寝食难安啊。一想到正义即将得到伸张,大皇子可以瞑目,我别提多高兴了。” “希望你说的对,正义一定会得到伸张。”伊凡娜一字一句地说道。塞巴斯蒂安如果死了,你们的阴谋得逞了,你别提多高兴了。 “皇后陛下,在雷霆堡,我们都认为您和塞巴斯蒂安是天生一对。他勤政廉洁,你待百姓暖如阳光。”比尔摇了摇头,“如今见您孤零零地坐在这里,真让人潸然泪下。” 你们认为我和塞巴斯蒂安是天生一对?这是暗示路德维希连我也要排除?伊凡娜眯起眼睛,默不作声。她仔细回味情报总管说的每一个字,小心斟酌措词:“哎,比尔大人,我这是为帝国担心哪。当前,摄政王被审判、大皇子死了,凯撒年幼,帝国如风中鸟巢,覆巢之下无完卵,御前会议恐怕……” 比尔四下张望,确信没有其他人后,压低声音,说道:“皇后陛下,您真是真知灼见。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您,我想出一份力。不瞒您说,我可真是喜欢塞巴斯蒂安呢,摄政王是个好人。” “比尔大人,这话可别乱说,他是个杀害大皇子的嫌犯。”伊凡娜一脸错愕,她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小心你也牵连进去。” 比尔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皇后陛下,我说过正义会得到伸张。只不过,需要付出代价。” 伊凡娜疑惑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在御前会议成员里,我是最落魄的,没封地、没爵位。”比尔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一想到我为皇室奉献一生,到头来连养老的地方都没,想想就背脊发凉啊。” 伊凡娜的心里乐开了花,比尔在索要封地,那意味着,他准备反抗路德维希。对,情报总管肯定知道一切。 “说得对。比尔大人,我可以代凯撒皇子承诺,等审判结束,一切平定下来,论功行赏。”伊凡娜点点头,“功劳越大,封地、金银珠宝就赏得越多。” “明天的审判,就像皇帝陛下打猎。猎物都在,刚好一网打尽。”比尔笑了笑,“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就不打扰皇后陛下休息了。” 比尔·牛顿!我就不该信一个靠谎言度日的情报总管!伊凡娜快崩溃了。大学士临时倒戈,比尔像耍猴子一般耍了她,堂弟伊萨克脚底抹油不知去向,大工匠贝尔没根基,弗雷德·曼,得了吧,书呆子能不倒戈就已经很好了。她不知道御前会议成员里还能信谁。 她看着审判席,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主教了,毕竟,恢复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这个宝押到了主教的心坎里。 比尔站到证人席旁,继续他的那套耍猴戏:“请问艾林伯爵,你难道对《帝国纹章学》倒背如流?请问哪个家族的纹章是金边黑底,白色章鱼图案?” 艾林伯爵翻了翻白眼:“黑底章鱼,恐怕只有海岸边的家族会用吧。这是在法庭辩论,不是考《帝国纹章学》。” “错,那不是家族纹章,是基罗群岛海盗的旗帜。连你50多岁、受过良好教育的伯爵都不能熟记各大贵族的纹章,你又怎么能强求一个马房小弟说出你说的纹章学的问题?”比尔转向主教,说道,“马房小弟记得艾林家族纹章,这很正常。艾林家族声势显赫,骑士大赛上,他的骑手打败了黄金骑士,半人马手持长枪纹章让人印象深刻。马房小弟认识一两个显贵的家族纹章,也是正常。” 主教点点头,说道:“有道理,抗议有效。伯爵,不要拖延时间,这没意义。马房小弟,继续说。” “我被赶出来后,非常好奇,就躲在门口偷听。我承认偷听不对。我听到他们说,要在团体比赛上搞点大事情。我以为是他们要赢得比赛,也就没在意。”马房小弟的眼神里透着恐惧,“没想到那个骑手骑马冲撞大皇子,还当场死亡了。” 旁听席一片惊呼,顿时如同煮沸的一锅汤,沸沸扬扬。 “安静!安静!”主教用力捶木槌,金袍子们用长矛顿地,好一会儿才让全场安静下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蓄意谋害大皇子?”主教一字一句地问道。 “大人,我敢作证,撞死大皇子的,就是艾林家族的骑手。那匹可怜的马,被狠狠地插了一刀,我猜想一定是马受惊了。”马房小弟点点头,擦了擦鼻涕,“其他的我不懂,但我敢肯定,就是那匹马,我喂它时,它很健康,被插一刀后,不久死了。” 话音刚落,艾林伯爵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响遍大教堂。他说道:“比尔,在仲夏节前,塞巴斯蒂安就带我去看过那具尸体,之后与你碰面。我当时就说得很清楚:有人要混进骑士团体大赛,谋害皇帝陛下和大皇子。凶手根本不在乎穿的是哪个家族的骑手的衣服。在看人只看纹章的当今,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你穿得像乞丐就是乞丐,你穿得像贵族,就是贵族。比尔,你穿了那骑手的衣服,那你就是凶手喽?” 塞巴斯蒂安在暗中调查皇帝与大皇子被害的事?他居然还和比尔联手?伊凡娜心里一沉。 “狡辩!十足的狡辩!”比尔跺了跺脚,“主教大人,艾林伯爵同样没法证明,那个骑手不是他的人。事实上,他可是库恩男爵的亲戚啊,皇帝陛下在宴会上灌死了库恩男爵,他有动机啊!” 此话一出,旁听席再次炸开了锅。当教堂安静下来后,主教清了清嗓子,说道:“艾林伯爵,比尔大人说得对。你有动机,你没有证据证明,那凶手不是你的骑手。” 艾林伯爵涨红了脸,怒吼道:“去你的,你算什么大主教?!就凭马房小鬼的虚假证词、靠谎话度日的情报总管的猜想,就想判我有罪?” 主教用力捶了捶木槌:“我宣判,你有罪!罪名:谋害皇帝和大皇子,以及,亵渎七神。” “我呸!让你的神下地狱吧!”艾林伯爵向大主教吐口水,立即被审问官当众打了耳光。 “啧啧啧,伯爵,认罪吧。”比尔摇了摇头。 皇帝陛下和大皇子,都是路德维希害的。比尔却把罪名完美地加在伯爵身上。伊凡娜坐在旁听席上,害怕得瑟瑟发抖,七月底的热天,她却背脊发凉。 “那对于塞巴斯蒂安的指控?”主教大人问道,“比尔大人有什么想说的?” “我这里有几个证人,愿意出庭。”比尔向伊凡娜看了一眼。 第124章 七神的旨意 伊凡娜看到了比尔的眼神。他想干什么?她疑惑不解。 “大学士,你能说说发现大皇子尸体的情况吗?”比尔转过身,对大学士说道,“不要遗漏细节。” 大学士混浊的眼睛瞪了比尔一眼,说道:“大皇子死得真惨啊,他的胸口插着匕首,脸上的无关痛苦地扭曲到了一起,估计插进匕首时,他还挣扎着,为了防止他叫出声,凶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他的脸色都是发紫的。” 旁听席上一阵窃窃私语。 “哎呦,真是惨啊。”比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学士可记得那把匕首是什么模样?是这把吗?” 大学士看到盘子里的那把精美的匕首,连连点头:“是的。” “确定是的?”比尔再次发问,“你敢发誓,没有眼花?” 大学士满脸通红,身子微微发抖,说道:“你在质疑我的专业性,比尔大人,其他我不敢说,对大皇子我是忠心耿耿,对杀害他的凶器,我当然记得一清二楚。何况就这么插在他的胸口,露出镀金的匕首尾端,印象深刻。” 比尔笑了笑,提高嗓门:“主教大人,刚才侍从说,塞巴斯蒂安用这把匕首刺杀大皇子,又用这把匕首刺侍从,被安德烈斯队长制服了。之后我刚好赶到,看到匕首插在大皇子的胸口,大学士证明我所言不虚。那么请问这位侍从,难道有谁制服塞巴斯蒂安后,把匕首插回去了?” 侍从的脸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 “我没有杀大皇子!那把匕首,从进门时已经插在他的胸口了!”塞巴斯蒂安吼道,他感激地看着比尔,“比尔大人说得对,侍从在撒谎!” “不!我没撒谎,我……”侍从还想狡辩,他吓得腿瑟瑟发抖,他突然指着安德烈斯,“是安德烈斯大人,他要我把摄政王陛下叫去大皇子卧室的。在那之后,他要我在庭上这么说。如果不,他就杀掉我。” “鬼扯!我是御前护卫骑士!”安德烈斯急得将手搭在剑上,被审问官拦住了。 “啧啧,你刚才还说呢,塞巴斯蒂安刺杀侍从,你和诺依曼制服了他。”比尔摇了摇头,竖起食指,指着安德烈斯,“七神面前,撒谎是不对的啊。” “我没撒谎!”安德烈斯斩钉截铁道,“大学士年纪大,昏了头。这个侍从,你老实交待,你是谁的人?要泼脏水到我身上?!” 比尔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大主教说道:“事实很明显,塞巴斯蒂安、大学士和我,都看到匕首始终插在大皇子胸口,安德烈斯和侍从坚持那把匕首被拔了出来,刺杀侍从。那有一方就是在撒谎。” “那你如何戳破其中一方的谎言呢?”主教心领神会。 比尔神秘一笑。伊凡娜看到教堂的侧门被推开了,审问官带上来一个孩子,瘦小得很,棕色头发与安德烈斯别无二致。 一见到安德烈斯,孩子就欢叫一声:“爸爸!” 安德烈斯的嘴角一抽,脸变得惨白。路德维希目瞪口呆。 “滚开!我是御前护卫骑士,我不是你的爸爸。”安德烈斯推开那个男孩,吼道。 “这个孩子叫作伊林·史东。私生子的名字。”比尔指着男孩,又指了指安德烈斯,“他的母亲来自妓院。父亲就是我们的御前护卫骑士队长。” “比尔·牛顿!你这是在侮辱御前护卫骑士!”安德烈斯拔出短剑,旁听席上一片惊叫声。 审问官挡在了安德烈斯的身前。 “队长,你看谁来了?”比尔挥了挥手。 一个黑色卷发的女人,长发披肩,身穿薄短衣,她一走进教堂,就惊讶地瞪大眼睛,看了看四周的旁听席的贵族们,又看了看七神的雕像。她看到了安德烈斯,惊喜地叫道:“安德烈斯大人,有人说,你要在教堂宣布和我结婚,以及赐给我们的孩子你的姓氏?他以后不再叫伊林·史东了!你真厉害,这些贵族老爷们都来了。” 安德烈斯推开审问官,短剑刺进女人的腹部,恶狠狠地说道:“哪里来的野女人!” 旁听席上的女人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那些贵族们不由自主向后退。 “他在杀人灭口!”比尔后退一步,尖叫一声。 伊凡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勃然大怒:“抓住他!” 安德烈斯挥舞着短剑,劈开一个审问官的肩膀。金袍子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用长枪将安德烈斯逼得缴械投降。 “抓住他!”主教一声令下,审问官将安德烈斯五花大绑。 “比尔·牛顿!你在诬陷我!”安德烈斯吼道。 “如果你拒绝承认这个男孩是你生的,那好办,直接杀掉好了。”比尔指了指趴在母亲身上哭泣的男孩,“啧啧,弑亲哦,安德烈斯大人,你可想清楚了,你已经是个背誓者,还想连后代都没吗?” 伊凡娜心中暗喜,她努力挺起胸膛,高声说道:“安德烈斯,我宣布,就地解除你的御前护卫骑士队长职位,贬为平民。” “主教大人,安德烈斯可是在七神面前杀人啊。”比尔摇了摇头,“一个背誓者的话,很难相信他说的证词也是真的。” 主教点点头,他摸了摸胡子,说道:“你说得对,他对塞巴斯蒂安指控所做的证词,我不会相信的。我宣布,安德烈斯犯杀人罪、亵渎神灵罪、伪证罪,处以……” “啧啧,安德烈斯,你还是想好了,把幕后黑手交待出来,争取当个污点证人。”比尔咂咂嘴,说道。 “等等,我说,我都说!”安德烈斯跪地求饶,“是路德维希!他说塞巴斯蒂安打击御前会议成员,培植自己的势力。他说大皇子反正是个废人,就要我杀了大皇子,嫁祸给塞巴斯蒂安!他找到了我的私生子,以此威胁我!” 旁听席上一片惊呼。伊凡娜的手心全是汗,她率先一步,喊道:“抓住路德维希!” 在路德维希还没反应过来前,金袍子和审问官将他牢牢按倒在地上。 路德维希瞪大眼睛,他满脸通红,破口大骂:“他在胡扯!竟敢污蔑朝廷重臣!” “干得漂亮!好一出反转剧。比尔,我对你刮目相看。”艾林伯爵哈哈大笑。 看着路德维希、安德烈斯被押到被告席,伊凡娜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向比尔投去感激的目光,比尔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放开我!我是被冤枉的。”路德维希大吼大叫,用力踢打身边的椅子。 “关于那把匕首,路德维希司令,我记得那原本就是你的哦。”比尔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了进出帐目,说道,“塞巴斯蒂安赢得了那把匕首,你又拿钱赎回去了。这是收藏店的证词,证明你曾经拿着那把匕首估价过,然后你用低于市场价的赎金,要回了这匕首。” “污蔑!全是污蔑!”路德维希抗议道,“主教大人,你没发觉,整场审判,都是情报总管一个人在左右你的判断吗?要知道,他可是玩伪证的高手。” “哎呦,司令,工作让我站在阴影里,可我内心崇尚光明哦。”比尔文绉绉地说道,“工作让我用谎言诱使敌人露出破绽,也让我善于辨别谎言。然而我对皇室可是忠心耿耿。安德烈斯把你的动机都说了,匕首证明也是你的。啧啧,人证物证全在。” 太好了,全解决了。就像比尔说的,今天的审判就是陛下打猎,猎物都在一起,刚好一网打尽。伊凡娜松了口气。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路德维希?”主教拿起锤子,准备宣判。 “等等,我也是受害者,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伊凡娜!”路德维希大叫道,“你想想,大皇子被杀、塞巴斯蒂安当替罪羊,谁得到的利益最大?当然是二皇子和皇后了!” 此言一出,伊凡娜整个人仿佛冻在原地,手脚变得冰凉。 “你胡说!”伊凡娜尖声惊叫,“我才不会害布兰德特!” “皇后还引诱我!她的大腿根部内侧有块椭圆形的胎记!”路德维希闹个鱼死网破,“脱掉她的裙子,你们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 一时间旁听席乱成一锅粥。 “哦,帝国最好的剧团都比不上你们的演出!”艾林伯爵嗤之以鼻,“欲望、权斗、栽赃。我敢打赌,贫民区的乞丐都不如你们坑脏。” 伊凡娜哭泣着,说道:“你胡说!” 当全场再次安静下来时,比尔笑了笑,说道:“主教大人,只要买通皇后陛下的贴身侍女,就能知道皇后身体的特征哦。皇后陛下如果要害大皇子,就像塞巴斯蒂安说的,为何非要等大皇子醒来呢?事实上,骑士团体比赛前,皇后陛下劝大皇子不要参加团体赛,她还被皇帝陛下打了呢。这可是当时在帐篷里人人皆知的事。” “我可以证明。”塞巴斯蒂安说道,“皇帝陛下用角杯砸她,啤酒洒了她和二皇子一身。至于路德维希,他威胁我,叫我对军部的贪污问题,不要过问。” “我也能证明。”大学士说道,“可怜的母子俩哦。” “说得对。”主教点点头,“路德维希,我不采信你的话。本庭宣判,谋杀大皇子的主谋是路德维希,帮凶是安德烈斯。” “嘿!那就是说,我和塞巴斯蒂安都是无罪的了!”艾林伯爵哈哈大笑,“主教,公正的判决!” 伊凡娜激动得哭了,比尔这次像智慧女神附身,洞察了一切。 “可是,我也没说你们没罪啊。”比尔抬了抬下巴,“用匕首杀大皇子的是路德维希主使的,动机是栽赃塞巴斯蒂安。但撞残大皇子的可是你的人哦,你有动机、有证词、有骑手和马的尸体在。对了,皇帝陛下的胸甲束带是被割开的,胸甲掉落,刚好被大皇子砍中腹部。那个割开胸甲束带的骑士,胸前的纹章,恰好也是半人马手持长枪哦。” 不对,不是他。伊凡娜不敢说,她如果说路德维希强奸了她,又谋害皇帝和大皇子,那她的名誉全没了。 “我呸!”艾林伯爵向比尔吐口水,“血口喷人。” “我的天哪!”主教倒吸一口冷气,“艾林伯爵,你不必再狡辩了。你说的,我全部不会采信。” 也许比尔在维护我的名誉?伊凡娜看着比尔。他在闹哪一出? 比尔看了看塞巴斯蒂安,对主教说道:“主教大人,作伪证当然是罪,那么对七神发誓,却立下假的誓言,是不是同样有罪?” “罪不可恕!”主教点点头。 “塞巴斯蒂安亲口说过,他不信七神,却拿着《七神启示录》发誓,这是亵渎七神、蔑视法庭啊。”比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第125章 教会审判 旁听席里鸦雀无声。那些贵族们各个目瞪口呆,他们在一大早经历了堪称帝国最佳戏剧的审判:作为控方的路德维希等人,眼看着快要将塞巴斯蒂安和艾林伯爵送上断头台时,比尔像智慧女神附体,仿佛知晓一切,接连抛出重磅的证据,揭开了路德维希、安德烈斯这些重量级人物的真实面目。 当大家都以为塞巴斯蒂安无罪时,比尔却抛出了惊人的话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比尔左右审判,仿佛他才是大法官。 伊凡娜对比尔的行为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比尔,你这是什么意思?”塞巴斯蒂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他不信七神的事是真的。 “我只不过是说出真相啊。”比尔的眼神很受伤,“我可是个虔诚的信徒哦。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卑劣,然而我的心渴望正义得到伸张。不然我为什么冒死站出来,揪出了真正的凶手?” “我没杀大皇子!”塞巴斯蒂安吼道,“这已经一清二楚。” “原本呢,我也觉得你是被冤枉的。可是你对着七神撒谎,让我起了疑心。”比尔摇了摇头,他转过身,对大主教说道,“塞巴斯蒂安当上了摄政王,大皇子醒来,他就必须让位。他深知这一点。于是他就逼迫大学士用舒尔茨的配方,美其名曰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害死大皇子,责任推给大学士,就这么简单。” “比尔!你这是污蔑!”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苦笑着,“你这是臆想。” 比尔哼了一声:“你想害死大皇子,结果呢,大学士救醒了他。刚好,路德维希要嫁祸于你,设了这个局。换句话说,想谋害大皇子的,可是有路德维希、塞巴斯蒂安、霍斯特·艾林三个人哦。” “你下七层地狱去吧!”艾林伯爵恶狠狠地说道,“情报头子,你也配谈正义?” “闭嘴!”审问官给了艾林伯爵一个耳光。 伯爵向审问官吐了口带血的口水,又挨了一记耳光。 “证据呢?比尔大人,塞巴斯蒂安说得对,与安德烈斯一样,你的推测需要证据来证明。” “可惜,塞巴斯蒂安做的几乎天衣无缝,除了大学士的证言,我没证据。”比尔耸耸肩,回答道,“只不过,他亵渎七神,他的话能信吗?” “情报头子,我坦言自己信光之神,拒绝向七神发誓,你还不是照样给我泼脏水?”艾林伯爵冷嘲热讽,“这算什么审判?一个大主教,活像个扯线的木偶,任由一个情报总管左右审判。他的职业就是拷问和欺骗。我真是替你们的七神悲哀。” 啪啪啪,审问官连续打耳光,艾林伯爵吐出血水,一颗牙齿掉落在地。 “好了,够了!”大主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我宣判:路德维希·冯·希姆莱、安德烈斯·温特、霍斯特·艾林,因谋杀皇室成员,以叛国罪论处,择日斩首。现在,押下去。” 路德维希司令、艾林伯爵高声叫嚷、又踢又打,审问官对着他们就是一顿棍棒,将他们五花大绑押走。 大主教与伊凡娜的眼神相遇。伊凡娜向大主教使了眼色,做了口型:“够了。” “塞巴斯蒂安,你涉嫌谋害大皇子,但没有证据。”大主教看了看四下旁听席,教堂里静得吓人。 释放塞巴斯蒂安,让这场闹剧收场吧。伊凡娜在心里默念。 “你当众亵渎七神,欺骗七神。只有七神才能审判你。”大主教一敲木槌,“对你,立即进行教会审判!” 不一会儿,所有人被安排到教堂的中庭继续观看审判。 中庭足够大,审问官在地面上摆放着铁块,那些铁块发出滋滋声,被烧得通红。 “哎呦,是火刑裁决法哦。”比尔皱了皱眉,轻声说道。 伊凡娜捂住了嘴,她的心被拎在半空。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背。 塞巴斯蒂安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时,他的眼睛被黑布条蒙上了。 “你发誓你是清白的,对不对?”大主教一字一句地问道。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他侧过脸,耳朵倾听声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汗如雨下。 “赤脚踩过去,如果你是清白的,烧红的铁块无法伤害你。”大主教站到一旁,“去吧,如果七神眷顾你,会原谅你的无礼。” 塞巴斯蒂安踏出一步,踩到了空地。他再踏出一步,跨过了第二块铁块。他每走一步,伊凡娜的心就提起来,她捂着嘴,她害怕,但又忍不住睁大眼看。她祈祷着奇迹发生,祈祷七神眷顾清白之人。 她曾想过高声叫喊“塞巴斯蒂安是清白的”,可是证据呢?她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就连塞巴斯蒂安本人都承认,的确逼迫大学士用风险极高的魔法配方救大皇子。他做出这种决定的真实目的,一张嘴两张皮,上下一翻嘴皮子,谁都说不清。 也许对于此,只有教会审判才能证明清白。伊凡娜以为大主教会选用十字架神裁法,塞巴斯蒂安在两根木棍中二选一,只要抽中刻有十字架的木棍,就是清白的。她以为向大主教打过招呼、使了眼色,大主教会拿两根都刻有十字架的木棍糊弄过去,让教会审判走过场,确保塞巴斯蒂安百分百是清白的。 一切都失去控制。伊凡娜深深地感到这一点。她看了看胖乎乎的比尔·牛顿,想起了艾林伯爵的话。整场审判,比尔左右了一切。也许塞巴斯蒂安隐瞒信仰,向七神发誓,惹恼了大主教。然而控告塞巴斯蒂安亵渎七神的,正是口口声声说塞巴斯蒂安是好人的情报总管。 比尔看到了伊凡娜的目光,他向伊凡娜微微鞠躬,笑了笑。 他究竟打什么算盘?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来这么一手?他究竟还掌握多少帝国的秘密?伊凡娜感到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塞巴斯蒂安跨过了整条审判路的三分之二,也许真是众神眷顾,也许蒙着双眼的黑布条够薄,他居然没有踩到铁块。 “他是清白的。”人群窃窃私语。 大主教目不转睛,盯着审判路,剩余的路上,还有五块铁块。 塞巴斯蒂安一扭身子,脚崴了一下,他踢到了一块铁块,但面不改色。他跨过了它!五、四、三…… 伊凡娜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嗓子眼。他是清白的,七神啊,他是无辜的。她向大主教投去感激的目光。她看到周围的那些贵族们,有的拍着胸口,和她一样,松了口气,有的透出虔诚的眼神,有的伸长脖子,等待最后一刻。 “啊!”一个皮肤白皙的贵族妇女尖叫一声,双手捂住嘴。 伊凡娜赶紧将视线落到塞巴斯蒂安的身上,只见他的左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倒数第二块的铁块上,铁块发出滋滋声,他的脚顿时变得通红,伊凡娜甚至问道一股烤肉的味道。 伊凡娜的心被撕裂了,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激动得咬破了嘴唇。塞巴斯蒂安没叫!他没哭,也没叫!他的浑身都是汗,但他没有吭声! 塞巴斯蒂安飞快地踏出右脚,左脚离开铁块时,血肉模糊,但不幸的是,他的右脚踩到了最后一块铁块上。他再也忍不住,惨叫着摔倒在地,满地打滚。 他的惨叫声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女人们大多捂住了眼睛、转过头,靠在男人肩上。更多的人深深地叹气。 “七神判定,你有罪。塞巴斯蒂安·海因里希,你的罪名是叛国,择日斩首。”大主教抬了抬下巴,审问官架着塞巴斯蒂安,将昏过去的他拖离中庭。 伊凡娜觉得天旋地转,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皇后陛下,七神很公正。”大主教摸了摸胡子,松了口气,“今天的审判,我的压力很大,幸好七神眷顾。” “啧啧,凶手一网打尽哦。”比尔随声附和道,“大主教真是英明。皇后陛下,恭喜您。” 恭喜我?伊凡娜用尽浑身力气,瞪着比尔。 “二皇子的潜在威胁都没了,威胁帝国唯一合法统治者的那些人,都将被送上断头台。”比尔伸出胖乎乎的手鼓鼓掌,笑嘻嘻地说道,“我有个提议,请二皇子立即登基,由他宣布对凶手们斩首。这可是树立二皇子威信的好机会哦。” 我只想要塞巴斯蒂安活着。她在心里咒骂,浑身却力气尽失,她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26章 心灰意冷 寂静的议事厅十分昏暗,墙上只有几盏油灯亮着。灯火摇曳,在地面投下阴影和光晕,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让人不寒而栗。 伊凡娜穿着薄衣和长裙,坐在雷霆王座上,修长的腿落在王座前,双手扶着黄金狮子扶手。雷霆王座的玉石触感冰冷,让她感觉整个大厅越发冷清。 她长久地俯视王座的前方。王座下宽敞的大厅里,由阴影和光晕组成的怪物,无声无息,它们见证了帝国的历史。她注意到油灯旁斑驳的墙壁。帝国的辉煌岁月,如同议事厅上的墙壁斑驳脱落,被苔藓、爬山虎遮盖,让人忘记了曾经的光辉。 一个身影从墙脚里走了出来,白白胖胖,在昏暗的灯光下,丝绸的质感让人感觉很舒服。 “比尔·牛顿?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诧异地看着情报总管,他的脚步轻柔,几乎听不出声音。 “皇后陛下,我吓到您了?真是抱歉。”比尔鞠躬行礼道,他看了看大厅,说道,“这么晚了,您还在这里?” “这句话该我问你。”伊凡娜不快道。比尔左右了审判的走向,她对他感到害怕,见到他甚至有些背脊发凉。 比尔笑了笑:“睡不着嘛,工作繁重,日夜颠倒。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胖?不是吃胖的,这叫过劳肥。”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么快就想索要报酬?”伊凡娜看了看四周,守卫站在长厅的最远处的门口,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我的天,皇后陛下,我是堂堂正正的御前会议成员,可不是佣兵。”比尔咂咂嘴,“我是想来问问,路德维希、安德烈斯、诺依曼入狱,可让您满意?” “大主教对他们的裁决很公正。”伊凡娜话锋一转,“问题在于你,比尔,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一开始你为什么帮着路德维希?你为什么到最后来这么一手?塞巴斯蒂安怎么得罪你了?” 比尔瞪大眼睛,眼神看起来很受伤:“敬爱的皇后陛下,看您说的,我可是御前会议成员哦。当然是站在帝国这一边,为皇帝考虑了。帮路德维希?不,我不麻痹他,怎么让他手足无措?” “为皇帝着想?”伊凡娜疑惑地看着比尔,“塞巴斯蒂安是摄政王,他应该恢复身份,辅佐凯撒皇帝,直到他成年。如今呢?你害了塞巴斯蒂安,皇帝没人辅佐。” 比尔缓缓踱步,娓娓道来:“帝国历元年,初代皇帝罗德斯·鲁道夫在这里登基,当时的帝国,人才济济,大骑士巴克·勃朗宁的骁勇善战举世闻名,梅诺的雄狮骑士团的团长安迪与巴克虽为敌人,惺惺相惜。学城派出了施耐德大学士,担任国师,意味着学城认可罗德斯·鲁道夫。当时,并没有设置首相。” 他抬了抬下巴,继续说道:“帝国历13年,攸伦·麦迪逊向皇帝俯首称臣,皇帝册封攸伦为公爵,治理梅诺行省。当时,雷霆王座制作完成,皇帝坐在这把玉石、黄金制成的椅子上,宣布了大陆全面统一的消息。” “当时在场的御前会议成员各个声名显赫,施耐德大学士学识丰富,著有《帝国动植物考古》、《帝国地理》等跨越多个领域的著作;大工匠韦伯主持扩建了君守城、规划了雷霆堡的外城;财政大臣来自奥兰多行省,天生的商人,帝国的国库在几年后变得充盈。”伊凡娜换了个坐姿,接下话茬。 比尔笑了,赞扬道:“皇后陛下对帝国的历史了如指掌。” 伊凡娜换了个坐姿,叹了口气,历经岁月,雷霆王座的扶手锋利不再。 比尔抬了抬下巴,说道:“那张椅子不好坐。暴君尤迪特·鲁道夫曾被扶手割伤了手指,迁怒于工匠,将工匠的手指全部砍去。大皇子彼得·鲁道夫抽出了佩剑,将父亲当场刺杀。御前会议深明大义,一致认可彼得·鲁道夫,第一位‘弑亲者皇帝’登基,当时依然没有首相。” 御前会议一代不如一代。伊凡娜看着比尔胖头胖脑的样子,露出轻蔑的微笑:“你的意思是,首相不是自古就有?” 比尔微微撅起嘴,摇摇头:“那倒不是。据我所知,很多王国都有首相。旭日帝国的孙氏皇帝,设有宰相。不过嘛,首相和国王争权的事,从古至今都有。恐怕是因为那个原因,初代皇帝和尤迪特皇帝都没有设置首相。” 伊凡娜翘起二郎腿,抚平裙子的褶皱,问道:“有话直说吧。比尔,别绕弯子了。” “塞巴斯蒂安当了摄政王兼全境守护,不肯把首相的位置让出来。他想独揽大权哪。”比尔挥手,说道,“照我的想法,他并不是一个治国的人才,当大工匠更合适。奥古斯特皇帝硬是把他摆在首相的位置,到最后还托孤给他,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你是说夫君识人用人错误?”伊凡娜反问道,“塞巴斯蒂安在御前会议几个月的时间,为帝国贡献的都要大过克劳泽、瓦尔泽。” 比尔哈哈大笑:“皇后陛下,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伊凡娜心里一惊。她爱慕塞巴斯蒂安,除了对塞巴斯蒂安本人、伊萨克说起过外,对其他人绝不提起。 “别惊讶,皇后陛下,您看塞巴斯蒂安的眼神不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比尔这番话,让伊凡娜觉得脸颊发烫、浑身发热。 比尔坐到议事厅的重臣议事桌上,说道:“请您仔细想一想,塞巴斯蒂安来到御前会议,做的最大的贡献是什么?就是举办了帝国庆典,结果呢?把皇帝和大皇子的事放一边。他当摄政王后,搅得御前会议天翻地覆。” “他要给凯撒一个强有力的御前会议。”伊凡娜反驳道,“克劳泽、瓦尔泽、路德维希全部有罪,事实胜于雄辩。” “哦,这说法,他也对我说过。”比尔啧啧嘴,摇了摇头,“但财政部、大工匠事务部人心惶惶。他在没有足够把握的情况下,大刀阔斧地借着各种名头换人,难保不让人起疑他是为了安插自己的势力。” “不,他不是这种人。”伊凡娜摇了摇头。 “古塞尔威斯王国的时候,摄政王是吕贝克·劳伦兹亲王,结果他跑去塔克斯建立了自己的王国。”比尔提醒道,“您别忘记了,他可是当着七神撒谎哪。七神判他有罪,也是事实胜于雄辩。” 伊凡娜苦笑着不作声。提出教会审判的是她。 比尔耸耸肩,继续说道:“退一步讲,他为什么不能放弃首相位置呢?比如,请索罗斯大人来担任首相?” 伊凡娜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是比尔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纯粹在挑她想听的说。 “塞巴斯蒂安没有治国的才能,凯撒皇帝跟着他,学不到什么。”比尔补充了一句,“除了绘画和建筑。但我们的凯撒皇帝要描绘的是帝国的宏伟蓝图,建造的是辉煌的帝国大厦,这么一想,塞巴斯蒂安连这都教不了。” 伊凡娜深深地叹了口气。比尔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全部挖了出来。她无力反驳,事实上,对凯撒的培养问题,她与塞巴斯蒂安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他早该选择让索罗斯大人当首相,自己去游山玩水和写生。七神判他有罪,如今我也无可奈何。”比尔抬头看了看窗外。 伊凡娜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拍打窗户,给死气沉沉的议事厅带来一丝生气。 “听说最近有骑士开始使用七神徽章,还有些武士在头上纹了七芒星。”比尔意味声长地说道,“请您想一想:凯撒皇帝登基后,以叛国罪,将塞巴斯蒂安、路德维希、霍斯特·艾林、安德烈斯、诺依曼问斩,这表明皇室对教会审判结果的认同。大主教会拥护皇室。” 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大主教生怕我的允诺作废。 “克劳泽、瓦尔泽,以贪污罪、渎职罪,问斩。您就说这是凯撒皇帝授意查办,法务部会站在凯撒皇帝一边。”比尔露出狡黠的笑容,“凯撒皇帝在民众的形象会立即显得高大上,这算是塞巴斯蒂安为帝国做的最大的贡献吧。” 他在暗示,塞巴斯蒂安必须死。伊凡娜感觉心被捅了一刀。 “下雨了,晚上降温了。皇后陛下,早点休息吧。”比尔鞠躬告辞,离开前,他抬了抬下巴,“那把玉石椅子可不好坐,冰冷刺骨,初代皇帝说,就是要让坐在上面的人知道,什么叫‘如履薄冰’。” 说得好,如履薄冰。伊凡娜不作声,注视着胖子总管的身影消失在议事厅门外。 许久,她站了起来。雨越来越大,黑夜中,她披着斗篷,撑着伞,走在君望塔的台阶上。 内城的几处屋子里还亮着灯光,依稀可见首相塔伫立在君望塔的旁边,首相卧室漆黑一片。 塞巴斯蒂安必须死。心灰意冷下,她作出了一个决定。 第127章 塞巴斯蒂安的微笑 塞巴斯蒂安的脚底全是水泡,左脚伤得更厉害,整个脚底的皮肉都被撕开了。小腿因为疼痛而经常抽筋,这疼痛从脚心一直往上走,直达大脑,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这份屈辱,叛国者塞巴斯蒂安。 整场审判几乎花了一上午,塞巴斯蒂安站在被告席上,强打精神,然而虚弱的身体让他禁不住浑身发冷,背脊全是汗。在路德维希他们被抓时,他松了口气,以为正义得到了伸张,但比尔,那个情报总管却将矛头对准了他和艾林伯爵。 艾林伯爵在坟场时,就矢口否认派人害皇帝陛下与大皇子,提出有人杀掉了他的骑手,混进了骑士团体大赛。当时比尔也在场。没人能反驳艾林伯爵的假设,但伯爵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的假设成立。 塞巴斯蒂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我不一样,他们没证据证明我要杀大皇子。不,比尔知道,大学士也知道,他们都知道我根本没想害大皇子。大学士如果是年老糊涂,那比尔呢? 塞巴斯蒂安仔细回想,疼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比尔向大主教揭发了我不信七神的事实。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撒了谎,我不该对着《七神启示录》发誓。可当时我已经快被宣布无罪了,比尔为什么不能为帝国着想?他到底想干什么? 脚底传来钻心的疼痛,他龇牙咧嘴,爬向门口。守卫从小门里拿来今天的晚餐。他看到了一块发霉的面包、一碗蘑菇汤。他饥肠辘辘,伸出手去。突然,有东西飞快地踩过他的手,冲向面包,借着灯光,他看到了一只老鼠。 “滚开!”他竭力喊道。那是我的面包!他手和膝盖并用,加快速度爬去。他的右手已残废,他将右侧身子躺在地上,用右手肘和左手掌支撑身体,努力往前挪。他没法站起来,每一次稻草碰到脚心,又疼又痒。 老鼠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又一只老鼠出现,咬了一口面包,这促动了第一只老鼠,它们将那块面包分了,逃得无影无踪。 塞巴斯蒂安欲哭无泪,他大喝一声,声音沙哑,而老鼠对他置之不理。摄政王沦落到老鼠都欺负他的地步。他发出冷笑。 他终于爬到蘑菇汤面前,喉咙已火烧火燎,他努力喝下去,汤汁流到他的胡子上。根本不够喝,他饥肠辘辘,浑身无力。饥饿与病痛让他无法入睡,他感到浑身冰冷。我在发烧,他意识到。 大学士从我被抓入狱后,就一直没来看我,更别提对我进行治疗。今天的审判,大学士反戈一击,说我暗示大学士要毒杀大皇子。记得奥拉夫说过,老头不像表面上那么弱不禁风。连学士都不诚实,还能指望什么呢?他苦笑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一闭上眼,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场景、各种声音。 他想起了奥古斯特皇帝初次找到他的情景,当时,他正在研究诺顿河周边的地貌,打算在那里建一个村落。 “哦,塞巴斯蒂安就是你?灰色头发、灰色眼眸,双塔波纹坠饰,没错,就是你。”一个枣红色头发的大胖子大大咧咧地闯进他的客房,他说话声音洪亮,简直要吵醒隔壁的客人。 “你是谁?”塞巴斯蒂安注意到大胖子的头发,红色头发在帝国非常罕见,大胖子穿着一身貂皮绒毛大衣,金色的腰带挂在肚脐下方的位置。 “你在干什么?哦,这是你画的?”大胖子不理会他,看着画板,“画得不错,还有那些堆积如山的草稿。” “对不起,请问你是谁?为什么擅自闯进我的客房?”塞巴斯蒂安带着不悦的语气,问道。 “全天下都是我的。”大胖子哼了一声,“这图里的河流、山川,全是我的。为啥我不能进来找我要找的人?” “全天下都是你的,你是太阳吗?普照大地?”塞巴斯蒂安讥讽道,“就算你是皇帝,也该敲门,得到允许再进来。在奥兰多……” “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该死的,我懂。”大胖子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皇帝陛下,您没必要为一个没有礼数的人,纠正自己的行为。”一旁的侍从说道。 皇帝陛下!塞巴斯蒂安心里一惊。他张大嘴,看着眼前的大胖子。 “闭嘴!没礼数的是我!”大胖子向侍从吼道。 “皇帝陛下!”塞巴斯蒂安急忙下跪。 他转过头,拍拍塞巴斯蒂安的肩膀,笑得肩膀乱晃:“站起来,塞巴斯蒂安,不知者无罪。我敢说,在帝国,很少有人敢这么当面指出我的错,卡介伦·杨是一个,你是算一个。” 豪爽的奥古斯特,假装一本正经,看手下手忙脚乱,自己哈哈大笑的皇帝。这是塞巴斯蒂安对皇帝的初次印象。在不久后他被召进御花园,皇帝硬将首相的徽章塞给了他。 我没有对不起皇帝陛下。塞巴斯蒂安睁开眼睛,深深地呼吸。我不是叛国者。 突然,门打开了,来人脱掉湿哒哒的斗篷,头发披散在肩,雨水顺着她头发滴落在地。她遣走了看守。 伊凡娜皇后?塞巴斯蒂安支撑着想要坐起身。 “塞巴斯蒂安!”皇后扶着他坐起来。 他背靠墙壁,无力地耷拉着肩膀。他抬了抬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皇后陛下……原谅我不能跪下行礼……” “别说话。”皇后掀起塞巴斯蒂安的长裤,皱着眉头,倒抽一口冷气,“天哪,你的脚……” “我不想被判有罪,我让左脚长时间站在烧红的铁块上。”塞巴斯蒂安强忍疼痛,苦笑道,“我原以为七神会原谅我,结果……” “你本来就没罪!”伊凡娜提高声音,“该死的比尔,他不该揭穿你。” “他说得没错,我不信七神。”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我更不该信比尔。 “听着,你本来就是被冤枉的。”皇后的眼神里透着异样。 她知道一切。塞巴斯蒂安顿时明白了一切。审判就是个局。路德维希、安德烈斯、诺依曼,她要把她的敌人都消灭掉,而他和艾林伯爵是诱饵。比尔,不过是猎人手底下的一条好狗。 “你什么意思?”他的语气里透着不满,他的胸腔里燃起愤恨的火焰。 “教会审判,我提出来的。但我没法控制一切。”伊凡娜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也知道幕后的凶手是路德维希。但我斗不过他,凯撒未成年,我只能找大主教,进行教会审判。” “你知道一切对不对?你该把路德维希抓起来。”塞巴斯蒂安哼了一声,笑了起来,“你该释放我。” “我不能。安德烈斯、诺依曼这样的御前护卫骑士都是他的爪牙,艾林伯爵的骑手和侍从,都是他们屠杀的。”伊凡娜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后怕,“我不知道身边还能信谁。连伊萨克都脚底抹油不知所踪。我写信给我的父亲,早在几个月前,他不在灰堡,我不清楚他是否回到了灰堡,是否收到了我的信。” “于是你只能把赌注押在教会审判。”塞巴斯蒂安嘲讽道,忍着疼痛晃动脚,“让我靠自己的运气证明清白。哦,这句话被大主教听到,他会发疯的,管他呢,在他眼里,我是快被问斩的异教徒。” “原谅我,我以为是十字架裁决,只要大主教做点手脚,你就是清白的。”伊凡娜叹了口气,轻轻碰触他的脚,结果他皱了皱眉,轻声叫了出来。 “我懂,别以为我对教会审判一无所知。”塞巴斯蒂安哈哈大笑,“大主教如果真要走过场,他可以把铁块涂成红色,让我踩在冰冷的铁块上。但他没有,这意味着什么?” “我被耍了。”伊凡娜咬牙切齿道,“我暗示了他路德维希要造反,答应了他,同意恢复教会武装,结果他没放过你。” “恢复教会武装?!”塞巴斯蒂安震惊地看着伊凡娜,吼道,“你这个蠢女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彼得皇帝同意教会武装,结果四处圣殿骑士和圣堂武士成了帝国的不安定因素,直到尼克劳斯皇帝执政时,才镇压了教会,解除了他们的武装。” “是的,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我是蠢,但我……”伊凡娜抱住了他,哭了出来,“我爱你!” 塞巴斯蒂安心里一沉。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内疚油然而生。 “不,你错了。你不该把个人的感情凌驾在帝国的安危上。”他的语气沉重,他心如刀割。 “不,我没错,我只要你。”伊凡娜吻了他,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他尝到了她泪水的咸味,品尝出了苦涩。 他推开了她,问道:“凯撒呢?他是未来的皇帝,你该考虑他。” 伊凡娜抹着泪,沉默了好久,说道:“我放你走。塞巴斯蒂安,你最想要的就是卸下重担,周游帝国去画画,对不对?我答应你,给你自由。” 自由!我渴望的自由!在牢里,我终于得到承诺,周游帝国,当个单纯的画家!塞巴斯蒂安笑了,他的肩膀剧烈抖动,即使连疼痛都无法让他停止大笑,他在嘲笑命运。 “别一错再错了。你放走了我,大主教会怎么样?蔑视七神的旨意,皇室会被教会武装包围。”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都城守备队只有2000人,路德维希被问斩后,外面伺机造反的军队如果攻打雷霆堡,你又该怎么办?” “我不管!我和你带着凯撒逃走!”伊凡娜提议道,“人不知鬼不觉,我们永远都不回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她的泪水湿润了眼眶,眼里充满了期待。奥古斯特说,伊凡娜的权力欲强得很,她甚至在皇帝死后不久就提出让父亲索罗斯·格拉芙担任首相。她安排伊萨克进了御前会议。她怎么可能放弃权力?逃走?她在拿20万雷霆堡的百姓的命开玩笑? 这是个陷阱。他突然想到,不禁毛骨悚然。大皇子死了,我也死了,凯撒就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七神审判,让我蒙上冤屈,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她怕我行刑时不屈不挠,想骗我逃走,将我抓回来,坐实我的罪名。 他笑了,这一次他连肺里的空气都要笑出来了。他嘲笑她的自作聪明。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辈子只爱丽塔,我的初恋。” “你骗我!”伊凡娜摇晃他的肩膀,“这不是真的!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滚吧,伊凡娜,”他的语气近乎咆哮,“我不怕死!” “你不该这样,你是被冤枉的!”伊凡娜摇了摇头,拉着他,“站起来,我们走。” 他抬起左手就是一个耳光。看着呆呆的伊凡娜,他笑道:“她是花匠的女儿。听懂了吗?在我眼里,你连花匠的女儿都不如。” 伊凡娜的眼神变得灰暗,他看到她眼里的希望之光灭了。嘿嘿,想设陷阱陷害我,门都没有。他在心里发笑,他的左手印留在了伊凡娜的脸上。除了皇帝,我也是敢打皇后的人呢。贱人,别想玷污我的名誉。 “好吧。”伊凡娜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她拉了拉裙子,“你一心求死。塞巴斯蒂安,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记住你所做的一切,谢谢你。” 他懒得理她。最后三个字让他觉得恶心。谢谢我?谢我让出了位置给凯撒?雷霆王座,冰冷刺骨,我才不要坐呢。很好,我很快就不用遭罪了。 他的困意上来了,终于沉沉地睡去。这一次,他梦见了丽塔,他的脚步轻快,与心爱的丽塔奔跑在海滩上。他的脚不再疼痛,他的右手健全有力,一把将丽塔抱了起来。 睡梦中,他笑了,甜蜜的微笑。 第128章 恶斗群狼 天色渐渐暗下来,树上的大耳猴们上蹿下跳,纷纷回归自己的躲藏处。风吹过后,地面的树叶沙沙作响。索恩将手搭在剑柄上,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那堆树叶,树叶晃动了几下,一只蜥蜴爬出来,向索恩吐了吐舌头,飞快地爬向地底。 索恩松了口气,他的手离开剑柄,眼睛仍警惕地看着四周。他皱着眉头,说道:“卡修大人,我们离开巨人洞穴多久了?” “一周左右。”卡修迈开腿,跨过一根枯萎的树枝,他依然穿着战甲,左手绑着盾牌,剑挂在腰间。 “一周来我们没遇到巨人的追兵。我们还需要白天睡觉,晚上赶路吗?”索恩用剑拨开一堆灌木,小心翼翼地跨过后,让诺拉跟上来。 “我知道你怕什么,石蟒、毒蜘蛛、花豹、狼,夜里是这些动物的天下。”卡修转过头,看了看停在一棵树上的大耳猴,那只大耳猴好奇地看着三个人走在树下,直到它的母亲龇牙咧嘴地吼叫,它才离开。 索恩点点头,赞叹道:“大人,你太厉害了,你打过石蟒、单挑花豹,但说实话,我是普通人,我不想夜晚赶路,晚上视线不好,危机四伏。” “我的视力可没有魔法。”卡修笑了笑,他指了指前方,“白天巨人活动较多,你记得我们逃出洞穴后,遇到的那两个巨人吗?” “当然记得,他们在分享一头鹿的尸体,可怜的鹿。”索恩咂咂嘴,“我想不通,他们怎么会追得上一头鹿?” 诺拉蹦蹦跳跳,讥讽道:“胆小鬼索恩,你以为那是巨人的杰作?不,那是狼咬的,鹿的脖子上有咬痕,那是狼的牙齿留下的。” 索恩瞪大眼睛,惊讶地说道:“你敢确信?就那么会儿功夫,你能确信是狼?” 诺拉哼了一声,反驳道:“森林之子从上古世纪起,就生活在迷雾森林。这些动物,我了如指掌。” “别岔开话题,诺拉。”卡修打断诺拉的话,对索恩说道,“那两个巨人分享了鹿的尸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身后,那里有兽皮制成的袋子。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在囤积粮食。” 索恩打了个哆嗦,问道:“你的意思是……” “随着巨人醒来,巨人洞穴周围的动植物日渐稀少,他们的食物摄取范围在扩大。”卡修捅了捅挡在路边的树干,从里面跑出一只老鼠,飞快地逃走了。 “嘿,你们闻到什么了吗?”诺拉的眼睛在黑夜里更明亮,她的瞳孔有节奏地收缩,她吸了吸鼻子,笑了,向前方跑去。 “小鬼!”卡修轻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诺拉背对卡修,竖起了中指,消失在卡修眼前。 “该死的!索恩,你干什么教会她这个手势?”卡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小鬼头该好好教育。” “大人,我发誓,我没有教她粗鲁的手势。”索恩可怜巴巴地眨眨眼,“我第一次醒来时,她就对我竖中指,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她把那手势当作了‘你好’。” “哈!你的意思是,她在向我问好?”卡修哼了一声,加快脚步,追诺拉。 “不,我告诉她,那是看到对方不爽,侮辱人的手势。”索恩眨眨眼,“显然,她看你不爽,你从出洞开始,就一直叫她小鬼。” “那她看起来就像个八岁小孩。”卡修耸耸肩,“走吧,别把小鬼跟丢了。” 追上诺拉时,卡修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他眼前是一片白色,黑夜中,那些白色散发出幽幽的光。偌大的森林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成片的花,那些花的花瓣是白色的,花蕾含苞待放,香气扑鼻。 “这些是什么花?”卡修话音刚落,诺拉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卡修轻声说话。 “她在干嘛?”索恩疑惑地问卡修。 诺拉闭上眼睛,将左手放在左耳前,耳朵微微扇动。她抽了抽鼻子,露出微笑:“它们在唱歌。” “什么?花在唱歌?”卡修蹲下来,仔细看面前的花朵,这朵花的花蕾慢慢张开,嘭一声,花瓣彻底展开,花粉飞扬起来,粘在了卡修的脸上。 “咳咳咳。”卡修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胡扯,花怎么会唱歌!” “嘭嘭嘭……”接二连三地声响,那些花一一绽放,淡黄色的花粉散发着光,飘散在空中。风一吹,白色的花朵轻轻摇曳。 “好美。”索恩赞叹道,“真的太美了。这些是什么花?” “反正我讨厌它们,阿嚏。”卡修抢答道,继而摇了摇头,“花粉让我鼻子过敏。” “嘿嘿,夜啼花。”诺拉拍着手,笑了出来,“在上古传说里,遇到夜啼花绽放,会带来好运。” “哦,希望如此。阿嚏!”卡修擦了擦鼻子,“走吧,小鬼,如果愿意,你可以摘一朵戴头上。” “好主意!”诺拉三下五除二,摘下几朵,一朵插在自己的头上,一朵花拿在手里,往卡修头上插。 “嘿!你干什么?”卡修躲闪道。 诺拉踮起脚尖,够不到,尖叫道,“蹲下来!卡修!” “不!绝不!”卡修摇摇头,“女孩子才在头上插花。” “带来好运的。”诺拉不依不饶。 索恩站在一处,拔出短剑,大吼声打断了卡修和诺拉的笑声,他吼道:“喂!有狼啊!” 一头灰狼瞪着绿幽幽的眼睛,它发出低吼声,弓起背,盯着索恩。在它的另一边,又出现一头狼,身材瘦小,但看起来狡诈无比。 灰狼扑了上来,索恩大叫一声,向后退。卡修跑了过去,手里的盾瞬间变大,挡住了灰狼的一扑,爪子在金属盾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灰狼的两只前爪按在盾牌上,伸出脖子,咬向卡修,卡修用剑挡住了灰狼的致命撕咬。索恩跌坐在地上,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保护诺拉!”卡修大声喊道。灰狼一甩头,他赶紧松手,短剑被灰狼甩落一边。 瘦小的那头狼冲向卡修,它们想合力打倒卡修。卡修挥了挥手,火元素却对他置之不理。当小狼咬到他的一瞬间,他将右手臂的护甲变成了另一面盾,小狼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的右手盾牌上。 两头狼的这一波攻击落空后,弓着背,眼睛死死盯着卡修。 “它们为什么就盯着我?”卡修喘着气,自嘲道,“我比较帅?” “不是,是它们在牵制你。”索恩指了指自己的左侧,“该死的,又是两头狼!” 卡修高举两块盾牌,两头狼各自从左右两个方向扑来,他将盾牌变成巨大的长方形盾,挡住了第二波的攻击。他压低了腰,整个身子差点被扑倒。 “和巨人比起来,你们的力气太小了。”卡修挑衅道,他管它们能不能听懂。 一头狼扑向了索恩,索恩下意识地举起左手去挡,右手将剑刺向狼。那头狼扑到了索恩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前爪按在了索恩的肩上。 “该死的!”卡修飞出圆盾,盾牌击中狼的脑袋,狼呜咽一声,跳开了。 两头狼一起扑向了卡修。卡修大吼一声,全身战甲脱离身体,变成了两把长剑,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剑砍进灰狼的腹部,瘦小的狼扑了空,他一剑砍进小狼的脖子,血溅了他一身。 索恩捡起卡修的盾牌,挡住了第三头狼的扑咬,第四头狼朝天大啸,一时间,狼叫声此起彼伏。 “我们被狼群包围了!”诺拉尖叫道,“我们得逃出去!” 卡修的战甲重新恢复原状,回到到他的身上,他捡起地上的短剑,冲向第三头狼。那头狼见势不妙,放弃索恩,跑出好远。 “树!我们得上树!”索恩提议道。 三头狼出现在卡修的视野里,他将手里的武器变成带尖刺的盾牌,说道:“我断后!你们找最近的树,跑!” 他挡住了一头狼的扑咬,尖刺让狼的下巴血流如注,另一头狼扑了上来,他右手猛地挥击,盾牌砸中了狼的鼻子。他庆幸身上穿的战甲、手里的防具都是用奥术水晶和精钢混合打造的,蕴藏在金属战甲和防具的魔法力量,足以减轻外界对他的身体的伤害。 第三头狼咬住了他的腿,尽管战甲能保护他不被咬穿肌肉,但狼巨大的咬合力拉扯着他的肌肉和关节,他赶紧一盾牌砸去,那头狼紧咬不放。 “放开啊!”卡修怒吼着,他可不想左腿被咬断了,他用尽上半身的力量,将右手的盾牌变成短剑,刺进了狼的腹部。狼惨叫一声,松开了口。 “卡修!卡修!”索恩死命叫喊。 “我没事!”卡修的眼睛上是狼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几头狼,连他自己都惊讶,与巨人战斗后,他的力量、技巧都比以前更强大了。 他松了口气,活动手脚,发现没有伤筋动骨,不禁哈哈大笑:“我没事,索恩,我还活着,好得很呢。” 索恩趴在树枝上,战战兢兢地指着远方:“不是你,是诺拉,她被狼叼走了。” 第129章 狼王诺拉 空气中掺杂着动物粪便的臭味、枯枝败叶的腐烂味,不久前,卡修看到过一头小鹿尸体,鲜血已凝固在皮毛上,苍蝇围着它转。 他吸了吸鼻子,忍住腐臭味,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的小山坡地势略微陡峭,上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你确信该走这条路?”卡修质疑道,他四下张望,周围一片沉寂。 索恩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地面,说道:“大人,别人都叫我胆小鬼索恩。但事实上,我的祖上是猎人,我的父亲在平原上捕猎,遭遇过平原狼。” “所以你想说……”卡修拔出短剑,举起盾牌,警惕地看着小树林。 “大人出生在大城市,对森林里的一切,知道得很少呢。”索恩随口一说,他摸了摸地面,“看,这些脚印,是狼群留下的。” 卡修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上一片杂乱的脚印,延续到远方。 “那你为什么会被叫作胆小鬼?”卡修跟着索恩,沿着狼群的脚印一直往前走。 索恩羞红了脸:“并不是每一个猎人的孩子,都适合当猎人。当领主老爷们砍伐树林扩大领地,我们家除了父亲健在时还坚持去更远的树林打猎外,母亲、姐姐和我都成了农民。那些坚持猎人传统的同龄人,就取笑我是胆小鬼。” “那就是说,你对森林里的一切,知道得也不多?”卡修露出笑容,“五十步笑百步。” “但对于狼,我比你更熟悉一点。”索恩认真地查看地面,接下话茬,“在加斯加尼克的平原和森林,都有狼群出没,加斯加尼克人与狼斗了几辈子。传说在上古世纪,尼姆亚加达的英雄卓尔坦,还养了五头狼,打仗的时候,那五头狼凶猛异常,咬得敌人开膛破腹、哭爹喊娘。” 卡修咂咂嘴,他与索恩来到一处高地,索恩示意他趴下来。 高地下方是深谷,深谷入口处,一头灰色幼狼依偎在灰白色毛的母狼身旁。 “如果没猜错,进了深谷,能找到狼窝。”索恩打了个哆嗦,“你说诺拉会不会被吃了?” “闭嘴!”卡修斩钉截铁地说道,“她是森林之子,别看个子小,力气大得很,也很机灵。”我有战甲辅助的情况下,与她争夺奥术水晶剑,她赤手空拳,拼力气和我不相上下。 索恩指了指远处的狼:“那怎么办?你就这么杀进去?狼群如果全冲向你,大的狼群,可是有数十头狼啊。” 卡修吹了一声口哨,说道:“我可是单挑花豹的男人。等我清空了前面的道路,再跟上。” “我不!”索恩后退几步,摇了摇头,“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出来。我不想冒险,我没你厉害。” 卡修拎起索恩的衣领,眼露凶光:“我们都欠诺拉一条命。” 索恩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好吧,你说得对。但你得保证,不管诺拉是死是活,你必须活着进去,活着出来。保护好我,也许我能帮你更快找到狼窝。” 卡修的右手轻轻挥舞短剑,左手举起盾牌,他小心翼翼地走下高地,母狼发现了他。 母狼站了起来,弓着背,龇牙咧嘴,发出低吼。小狼发出呜咽声,母狼看了看小狼,小狼后退到一边。 卡修大喝一声,用短剑打击盾牌,他发现这头母狼的左后腿瘸了,鲜血淋淋。 “快滚吧!别找死!”卡修大喊道,他用力敲击短剑,想吓怕母狼。没必要浪费时间,我要找的是诺拉。 母狼一瘸一拐,随着卡修的步法移动身体,它始终用身体将小狼挡在身后。 “卡修大人,我觉得它想保护狼崽。”索恩从高地上下来,说道,“有点不对劲,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卡修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这时,深谷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叫声,不一会儿,咆哮声、狼的嚎叫声、哀叫声不断响起。 “里面发生什么?”卡修说道,“我们不能浪费时间,等我杀掉它。” 索恩摇了摇头,指着深谷那里,说道:“看,我的天,快逃!” 卡修一看,远处的深谷入口处,扬起了灰尘,灰蒙蒙黑乎乎的一片,脚步声杂乱无章。当他看到那景象后,毛骨悚然:一群狼,浑身血污的狼从深谷那里奔跑过来,一些狼的嘴里叼着刚出生的小狼,有的小狼已经能跑,跑在了中间。 “跑!”卡修和索恩发疯般地往回跑。 他将短剑变成鞭子,缠住一根粗大的树枝,爬了上去。当索恩顺着鞭子爬上树时,深谷那里鱼贯而出十多头,它们根本不理会卡修和索恩,跑出深谷时,它们不时往回望。刚才瘸腿的母狼用嘴顶了顶小狼,小狼呜咽着,母狼轻轻咬了它一口。小狼依依不舍,留在原地。 “不对劲,它们是在逃离深谷。”索恩抓住树枝,瞪大眼睛,惊讶地说道,“它们好像是带着幼小的狼崽逃跑。” 这时,深谷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声,一群不知名的鸟儿飞向天空。 “诺拉,哦,不,诺拉如果在里面……”卡修与索恩爬下树,再次来到深谷入口。 那头母狼踉踉跄跄地想站起来,但没有成功,它向卡修大吼,左腿下方一滩鲜血。小狼对母狼寸步不离,看到卡修来,露出小小的犬牙。 “它在保护小狼,它们没法跟大部队走。”卡修说道,他读懂了母狼的眼神,那眼神里透着愤怒、绝望、不舍。 “嘿,我们……没有恶意。”索恩举起手,说道,“卡修,我们和它们保持距离,我想我们最好快点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担心诺拉。” 深谷里的景象让卡修毛骨悚然,到处都是鲜血、狼的断肢残腿,一头狼的腹部被扯开,肠子流了一地,一头狼的脖子断了,以奇怪的角度歪倒在石头上,一头狼的右后腿被扯断,露出森森白骨,它哀嚎着,无力地躺在地上。 “这里发生了什么?狼群大战?”索恩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我们不会是遇到两个大的狼群争夺领地吧?” 这时,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响起。卡修这次听得真切,那吼声低沉而愤怒,他喊道:“是巨人!” 卡修将索恩留在原地,他向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巨人,一个拿着石斧,大吼大叫。地面上,一个巨人的脖子、胸口、手臂、大腿皮绽肉开,腹部被咬穿了一个洞,流出半截肠子,地面上血流成河,第三个巨人手里抓着一条断掉的狼腿,匍匐在地,鲜血染满了他的全身。在巨人的周围躺着七、八头狼的尸体。 七头狼还活着,它们弓着身子,游荡在巨人的身边。三头狼从巨人的右侧游荡,巨人晃了晃右手的石斧。两头狼出现在巨人的左侧,巨人警惕地看了看,第六头狼沉不住气,向巨人的身后冲了过去,一口咬在了巨人的小腿上。 巨人大吼一声,侧过身子,左手抓住了狼的脖子,第七头狼冲了过去,咬住巨人的左手,刚才在巨人两侧的五头狼围攻上去。巨人愤怒地用斧子劈开咬住自己左手的狼的脖子,那头狼连吭都没吭一声,身体瘫软下来。 “打吧,打吧。你们打完了,我找诺拉。”卡修躲在一边,轻声自言自语。 “上吧!咬死他!”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森林之子站在不远处,身边有一头巨大的白狼。 “诺拉!”卡修大吃一惊。 巨人一斧子横扫,右侧的狼急忙闪开。他的左手上有狼的牙齿咬出的洞,汩汩流出鲜血,但他愤怒至极,刚才咬住他小腿的狼后退几步,他一个跨步上去,踢到了狼的脑袋。那头狼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和巨人之间的距离。 巨人冲向了诺拉。白狼大吼一声,没有受伤的五头狼跟上巨人的脚步。 “诺拉!”卡修大喝一声,他顾不得那么多,抬起手,短剑变成长枪,直插巨人的背部。 巨人晃了晃身子,哀叫一声,跌跌撞撞继续往前冲。 他的目标是诺拉!卡修意识到。他将手里的盾变成短剑,从狼群中间跑过。他顾不得那么多,他在赌,赌那些狼不会攻击他。 一头狼咬向了他,他用左臂的战甲变成盾,挡住狼的扑咬。 “拉格纳!那是我的朋友!”诺拉站在小山丘上,又蹦又跳。 白狼吼了一声,那头狼放过卡修,将目标转向巨人。一头狼咬向巨人的右腿,巨人踢了过去,狼被踢出好远,在地上翻滚一圈。 卡修将左手的新盾变回臂甲,将剑变成顶上带刺的鞭子,甩到巨人的身上。巨人剧烈地晃动身子,卡修拉住鞭子,像登山一样,一步一步往上爬。 巨人伸出手抓向后背,卡修躲过了左手,两头狼趁着间隙,咬住了巨人的左腿,再次受伤的左腿让巨人跪倒在地。 卡修被甩到地面。他调整呼吸,没有武器的他选择将腿部战甲变成双手剑,巨人胡乱挥动石斧,狼躲开了,绕着他不动。 卡修再次冲了上去,将双手剑插进巨人的后背,巨人惨叫一声,声音震耳欲聋。但这叫声没持续多久,白狼纵身一跃,咬住了巨人抬起头时露出的脖子,白狼在巨人抓住他的前一刻,灵巧地跳开。 巨人的脖子上,鲜血澎涌而出,他发出嘶嘶声,颓然到底,不断抽搐。卡修将插在巨人背上的所有武器合在一起,变成一把双手巨剑,砍断了巨人的脖子。 “天哪!卡修,你好厉害!”诺拉啧啧赞叹道,竖起中指,“简直太棒了!” 那几头狼围在白狼和诺拉身边,警惕地看着卡修。 “你能解释到底怎么回事吗?”卡修看着毫发无损的诺拉。 “拉格纳,它小时候我就见过它,如今长那么大了。它成了阿克塞尔的副官。”诺拉指了指刚才咬卡修的黑狼。 “副官?”卡修皱了皱眉。 “阿克塞尔,这头白狼,是它们的头狼。”诺拉轻轻拍拍白狼的脑袋,“灰灰抓住了我,我释放了魔法,浑身变得像石头那么硬。它咬不动我,我觉得灰灰眼熟,就告诉它,带我去见它的头儿。巨人发现了我和它们,发动了攻击。” “我知道,深谷外面好多狼带着狼崽逃出去。”索恩出现在卡修身后,“那些死去的大多数是成年的公狼,它们在保护族群中弱小的母狼还幼狼撤离。” “等等,你是说,你能与狼沟通?”卡修觉得好神奇,“这又不是老奶妈讲的睡前童话!” “不,你以为老奶妈讲的是睡前故事?”索恩露出戏谑的笑容,“大人,你对森林一无所知。在尼姆亚加达的传说里,狼和人类曾是朋友。” “与森林之子更是挚友。”诺拉拍拍胸脯,“怎么样?卡修,我厉害吧?” “好吧,小鬼,你厉害。但如果再对我竖中指,小心我把你的手指剁下来。”卡修愤愤不平道,“你就不能当个小淑女?” “嘿!你敢威胁我?”诺拉双手叉腰,“记住,我已经800多岁了!放尊重点!” “是!老奶奶!”卡修无奈地叹了口气。 “卡修……” “干嘛?” “你还是叫我小鬼吧……” 第130章 被打乱的布局 索罗斯紧皱着眉头,心里七上八下,他喝了一口茶,吐了吐舌头,茶水烫到了舌头,他怏怏地放下杯子,来到窗边。窗外是一片白墙黑瓦,远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白色缎带般的内河蜿蜒曲折,波光粼粼。 然而他无心欣赏异国风情。就在前天,他收到了伊凡娜的信。这封信先是送到了灰堡,弟弟马文·格拉芙伯爵让学士派出了乌鸦,送出这封未拆封的信,上面印有皇家封蜡。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大皇子被杀、塞巴斯蒂安被陷害入狱,路德维希试图军变直捣君守城。 索罗斯宣誓效忠吕贝克·劳伦兹家族。他从不认为奥古斯特·鲁道夫家族是统治者,私下里,他直呼其为篡位者。奥古斯特身亡、布兰德特被撞后,他幸运地找到了汉斯·劳伦兹。 他与文森特一致认为,塞巴斯蒂安缺乏政治头脑,但他们同时明白,其他行省的公爵不容易对付。 如果北方贸然进攻雷霆堡,且不说雷霆堡的1万人帝国军队、2000人的都城守备队是个硬骨头,就算拿下雷霆堡,也要对付南面的两个有钱又有兵力的行省。东边的落日行省也有帝国的驻军可以救援雷霆堡,加斯加尼克行省的军队可以绕道袭击北方的都城。 换句话说,北方起兵就要面对帝国的其余军力,这样看来,塞巴斯蒂安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但摄政期间,却不缺乏军力维持政权。 汉斯·劳伦兹是古塞尔维斯王国正统继承人,但把汉斯推出来,又有多少人会倒戈站到劳伦兹家族一边?文森特公爵不会冒这个险。挑起战乱,坐收渔利,是文森特公爵定下的战略。 汉斯不愿意回北方韬光养晦,执意来落日行省。无奈之下,索罗斯受命一路保护汉斯。他觉得命运又一次眷顾劳伦兹家族。他在落日行省,嗅到了复国派蠢蠢欲动的气息。 奥拉夫总督的改革拉拢了一部分旭日帝国遗民的人心,也给了复国派可乘之机。索罗斯敏锐地察觉到,复国派就像披着羊皮的狼,偷偷钻进了羊圈。当牧羊人挥舞鞭子驱赶羊群时,迟早有一天,会被从羊群里跳出来的狼咬断脖子。 索罗斯抓住了机会,他找到了头狼。徐荣表面是从事正经生意的富商,背地里却是个野心十足的复国派头领。 他与徐荣初次见面时,论酒观天下,徐荣给了他很多灵感,让他一步一步将文森特的战略实施下去。 首先,要让落日行省的帝国军队自顾不暇。复国派登上行省的政治舞台,发动武装叛变时,行省的总督府会成为首个目标,行省的帝国军队自然会去营救,这就牵制住了罗德斯帝国东方的军力。 索罗斯与徐荣达成了战略默契:北方势力不参与镇压复国派,如果今后北方势力进驻雷霆堡,也不干涉今后复国派的内政。同样,复国派执掌行省大权后,也不参与镇压北方势力。 在交涉中,索罗斯故意说是复国派的内政,而不是新生旭日帝国的内政。汉斯夺得雷霆王座后,再镇压复国派,也就不会有新生旭日帝国一说了。 梅诺行省与奥兰多行省,一个自古多骑兵,一个发现黄金富矿后,成了黄金之城。在古代各自都为王国,且相互交战多年,直到被罗德斯·鲁道夫征服。索罗斯耍了点小手段,让伦德斯泰特家族与霍斯特家族再次起了摩擦。他收到的消息是,霍斯特·艾林亲自去雷霆堡,请求摄政王主持公道。原本那小村子就不是伦德斯泰特家族袭击的,伦德斯泰特自然不会承认。塞巴斯蒂安处置一旦失当,将挑起两个行省的纷争。 一旦复国派在落日行省起兵,南部两个行省互相交战,帝国的军队势必要进行干预,雷霆堡的防卫力量将会被削弱。一旦上述时机一到,北方举兵南下,攻占雷霆堡。加斯加尼克行省的游骑兵少得可怜,只要在塔克斯行省边界加强防御,就无忧患。 这就是索罗斯在心中谋划的战略实施方案。 “哎,全乱了。”索罗斯倚在窗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布兰德特和塞巴斯蒂安,索罗斯完全不放在心上,却不料路德维希杀了出来。伊凡娜在信中直言路德维希才是真凶,但她在雷霆堡孤立无援。 索罗斯轻轻拍着窗台,仔细分析着伊凡娜所说的每一个字句。他爱女儿,伊凡娜·格拉芙是他的掌上明珠。多年来,他的内心饱受煎熬。伊凡娜执意嫁给奥古斯特·鲁道夫,而他却效忠于劳伦兹家族。当文森特·冯·吕贝克公爵试探他的忠诚时,他赶紧下跪称为了劳伦兹家族的回归,愿意牺牲雷霆堡的女儿和外甥。 文森特不傻,他说相信我的忠诚,却派了六个铁卫,保护汉斯的同时,实则也监视我。 路德维希占据了主动。他有1万人的帝都驻军,他陷害了塞巴斯蒂安,反而成了抓住杀害大皇子凶手的英雄。他逼迫凯撒册封他为摄政王,至此军权、政权于一身。他比塞巴斯蒂安难对付得多,他贵为御前会议成员,却寡廉鲜耻,如果他占有了我的宝贝女儿…… 索罗斯打了个哆嗦。我得回灰堡,越快越好。 “大人,徐荣大人在楼下等候。”铁卫敲开门,说道。 索罗斯点点头,用手抹了抹脸,收拾心情,下了楼。 “青光冲天起,翔龙遨天际,白光林间跃,猛虎疾如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在地上绕圈跑。 小女孩身后,光头的小男孩挥舞着树枝,接下去唱道:“红光映满天,朱雀浴火生,万般皆不动,玄武稳如山。” 徐荣漫步在街上,摸了摸胡子,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问道:“二位小朋友,你们刚才唱得真好听,请问唱的是什么?”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索罗斯,小男孩干脆躲到了女孩的身后。 “哦,不怕,这位老爷爷是朋友。”徐荣转头看了看索罗斯,对孩子们说道。 索罗斯反背双手,露出和蔼的笑容。 “是儿歌。仲夏节那天,有人看到青光从树林里冲天而起。”女孩回答道,“当时天狗吃了月亮。” “不对不对,是青光把月亮遮住了。”小男孩摇头晃脑。 “你说得不对,当时天狗一口一口吃掉月亮,”小女孩坚持自己的说法,“当月亮没了的时候,青光‘嘭’地从树林里出现,直冲云间。好多人都看到了,然后他们从树林里逃了出来。” “这首儿歌是谁教你们的?”徐荣笑呵呵地赞叹道,“你们记住的可真多。” “不知道,”小女孩警觉地看了看索罗斯,“仲夏节之后,大家都在唱。” “这首歌是不是没唱完?”索罗斯凭着记忆,重复哼唱那首儿歌的旋律。 “待到圣兽齐,旭日东方出。”小男孩向索罗斯吐了吐舌头,手舞足蹈地唱完最后一句。 “原来如此。”徐荣与索罗斯的眼神交汇,两人会意一笑。 “爷爷说,四圣兽要回来了。”光头男孩用红肚兜擦了擦鼻涕。 “你别乱说!”小女孩急红了脸,“快走!他是罗德斯人!”小女孩看了看索罗斯,推着小男孩离开。 看着两个小孩子消失在眼前,徐荣说道:“塞万提斯先生,你怎么看?” “记得我说的雷霆堡流行的那首歌吗?”索罗斯淡淡一笑,“旭日东升,对徐大人来说,这是好兆头哦。” 徐荣的脸上抽搐几下,警觉地看了看拿着短剑和盾路过的宪兵。待宪兵走远,他扯开话题道:“塞万提斯先生,你说要离开这里了?” 索罗斯笑了笑,看着路边行色匆匆的遗民们、慵懒的罗德斯人,回答道:“商人嘛,走南闯北,没个固定的落脚点。” 徐荣收敛起笑容:“听闻最近到处不安定,梅诺行省和奥兰多行省边境起了冲突,奥兰多行省北部的帝国遗民都在往我们这里逃。就连雷霆堡都……,塞万提斯先生可是要想好,下一步去往何处。” 他听到了什么风声?索罗斯盯着徐荣那张充满横肉的脸,许久,说道:“徐大人说得对,还是回家避一避得好。只是我在发愁,汉斯不肯与我回去。” “汉斯看上了瑟琳娜,明眼人都看得出。然而瑟琳娜喜欢的是孙光龙。”徐荣冷笑一声,“儿女情长,怕坏大事啊。” “那依徐大人的意思?”索罗斯故意不说自己的想法。 “自古红颜多祸水。”徐荣眯起眼睛,哼了一声,“塞万提斯先生尽管放心。今夜9点,你安排汉斯经过瑟琳娜入住的旅店。我自有安排。” 第131章 归乡之龙 身上又疼又痒,手上的皮肤外层出现了坚硬的菱形状物体,有点像鱼鳞,但又厚又硬。他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鼻子上都是褶皱,鼻子变得很长,上面还有迎风飘荡的两根长长的胡须。 “天哪!我这是怎么了?!”他大喊一声,喉咙里发出的却是隆隆作响的吼声。这吼声惊起一群鸟从林间飞起。 他抬头望去,山上一轮弯月,皓月如霜,在地上洒下结白的光。他借着月色,想看清四周的状况,惊讶地发现,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碰到百米高的松树树冠。他一低头,发现自己正匍匐在山顶,山谷下流水潺潺,水清澈见底,小溪里的鱼正随着水流甩动尾巴。 不可能!山顶到山谷,足有300米的高度差,我怎么可能看得到水里的鱼在甩尾?梦,一定是梦! 他不想匍匐在地上,站了起来,却发现两只手变成了爪子,上面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青冷色的光。他抬起右脚,却发现自己的肚子依然触碰到地面。 为什么我的身体无法直立?他转过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脖子变得好长,足以让他看到后背。他的身子变得修长,一眼看不到头,他扭动腰肢,看到一根长长的尾巴抽打到一块巨石,巨石像小孩手里的皮球一样,咕噜噜滚下山谷。 “我这是怎么了!”他大喊大叫,树叶被震落,树林里的动物们,哪怕连凶猛的狼群都发疯般地远离他。 一定是梦!他对着山谷纵身一跃。他的身体撞到了山崖上横生出来的松树,松树发出脆响,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挂住他的身体,而是断成两截。他继续往下掉,身体碰触到山体,山体上掉落泥土和石块。 他掉进了山谷里,溅起水花。眼前一黑。 有人摇动他的身体。我还没死?他紧闭双眼,满腹狐疑。 “孙光龙!”摇动他肩膀的手纤细却有力。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头枣红色的头发,女孩躺在在他的身旁,毛毯裹住了大部分身子,露出浑圆的肩膀。 “孙光龙!你又做梦了?!”女孩将手按在他的额头,“出汗了,烧好像退了。” “瑟琳娜,是你……我怎么在这里……”孙光龙费力地想支撑自己坐起来,但瑟琳娜按住了他。 “你!”瑟琳娜红着脸,轻轻刮了他的鼻子,“你真不记得还是装糊涂?” “我……”孙光龙晃了晃脑袋,努力去回想,他的手触碰到了毛毯底下光滑的皮肤,那物体圆圆的,像猫的脚底的肉垫,软软的。他惊叫道,“你……我……” 瑟琳娜拉开毛毯,又立即合上,红着脸,说道:“讨厌!你别装啦!仲夏节的那天夜晚,我们合为一体了。” “合为一体?”孙光龙的脸颊发烫,模模糊糊间他想了起来,仲夏节当夜,瑟琳娜拉他进了小树林。 “结果呢,出现了月蚀,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进入我身体的时候,肚子上出现了青色的光。”瑟琳娜压低声音道,“不一会儿,青色的光包围了你,冲天而起。接着你就晕过去了。” “这不可能。”孙光龙摇了摇头,“青色的光包围我?” “怎么不可能?”瑟琳娜撅起嘴,“青光冲天而起呢。” 这时,窗外响起清脆的童声:“青光冲天起,翔龙遨天际,白光林间跃……” “听到了没?仲夏节后,城里就流传开了这首儿歌。”瑟琳娜指了指窗外,轻声说道,“幸好当时在树林里的人都吓跑了。如果他们壮着胆子过来,我和你光溜溜的样子可就尴尬了。我把你又是拖,又是背的,拖回了旅店。后来你就一直发烧。” 发烧、昏迷,奇怪的梦。孙光龙想起来了,在鬼泣山监狱的地牢,他也发生过这种事。 “瑟琳娜……其实,在地牢时,我也昏迷过好几天。”孙光龙描述那些奇怪的梦,每一次回忆梦境,都仿佛亲身经历一般,每一次回忆梦境,他都感到困惑。 “魔龙狂舞,青龙升天。”瑟琳娜喃喃道,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说道,“豪森!豪森说过这句话。你这样子,不就是青龙升天吗?” “豪森……可他扔下神神叨叨的几句话,我到哪儿找他?”孙光龙皱了皱眉。 瑟琳娜套上短衫,看了看孙光龙,她一把抓住孙光龙脖子上挂着的吊坠,问道:“你的吊坠是谁给你的?好像不对劲?” 圆形的吊坠上,弯弯曲曲的线条变粗了,隐约可见有四个条短线从弯曲的长线中伸出来。 “这吊坠是母亲家传的……”孙光龙起身道,“我得回去,对,也许母亲知道些什么。” 瑟琳娜扔给孙光龙一件干净的短衫,说道:“那我陪你去。” “不,我自己去。”孙光龙摇了摇头。 “干什么?我现在是你的人了。”瑟琳娜一把抓住孙光龙的手,将短袖的袖子套进孙光龙的手臂,“你想玩过之后就甩了我?” 孙光龙的脸颊又发烫了,喃喃道:“我不是这种人,如果我真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 “你想怎么样?”瑟琳娜板起脸,问道。 “我会对你负责的。”孙光龙咬咬牙,将短袖穿好。 瑟琳娜飞快地在他唇上一吻,眉飞色舞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不过,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们是恋人。嗯,事不宜迟,现在出发。很快就能见到婆婆了,我好紧张啊。” 孙光龙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满头红发的梅诺王国血统的瑟琳娜,惴惴不安。 大半天后,马车在一个山前停下。孙光龙与瑟琳娜选择步行进山。 绿水环绕青山,山头雾霭茫茫。踏步前行,可见山头梯田上有零星的人影在耕种忙碌。山清水秀,各种鸟儿欢叫不停。 瑟琳娜好奇地瞪大眼,忽而指着梯田大喊大叫:“快看快看!一块块的面包,好大的面包摊在山上哦。” “那是梯田。”孙光龙不得不解释道,“我们这里的山上,土地肥沃,山顶的泉水喷涌不断,引流到半山腰,我们在这里就开垦了田地。” “哇哦——”瑟琳娜深深地吸气,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呼气,“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哇!什么东西在我肩上!” 孙光龙笑了出来,说道:“是一直松鼠,它跳到你的肩头,喂,小家伙。”他伸出手,松鼠的眼睛看了看孙光龙,用细小的爪子摸了摸孙光龙的手指。 “这里又安静,又美丽。”瑟琳娜抬起手指,轻轻抚摸小松鼠的脑袋,“孙光龙,我好喜欢这里。” 孙光龙会心一笑。但很快,他又变得惴惴不安。遇到他的人,警惕地看着瑟琳娜,警觉地拿起锄头。 经过好几个弯,他终于在一个山坡上停了下来。 “真没想到,你的老家在这种群山之中。”瑟琳娜用手掬起水,洗了把脸。 孙光龙环顾四周,一切都没发生变化。山间罕见人烟,这里似乎与世无争。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等下见到我的家人,你不能提起我进了鬼泣山监狱。” “知道,我也不说我是义贼。”瑟琳娜舔干净唇边的水珠,“你的家里人介意你找个梅诺王国的女孩吗?” 孙光龙愣了一下,咬牙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瑟琳娜眨眨眼,脸上泛起红晕。此刻的她一点都不像个义贼,像个待嫁的普通女孩。 当他们走到下午,终于来到了孙光龙的外祖父家。 开门的是孙光龙的表嫂,她瞪大眼睛,失声尖叫道:“快来啊!小龙回来啦!” 一时间,院子里像变魔术一般,窜出表哥家的三个孩子。小孩子们又叫又笑,看到瑟琳娜时,最小的阿清哇哇大哭。 “我……”瑟琳娜尴尬地拉了拉衣角。 “小龙,你怎么把罗德斯人带了进来!”舅父拿起一把剑,挥舞过来。 孙光龙挡在瑟琳娜身前,说道:“舅父,等等,她是梅诺王国的人!” “梅诺行省?”舅父再次挥剑,“又是异族人!” 孙光龙拿起自己从徐荣那里得到的佩剑,用剑鞘挡住了叔叔的斩击。 舅父的剑风迅猛,出剑角度刁钻,孙光龙用剑鞘招架、格挡,用步法闪避。 三个孩子哭着喊爷爷,表嫂护着三个孩子,蜷缩在一旁。 孙光龙的剑鞘与舅父的剑刃擦出火花,他躲过从上往下劈下来的剑刃,却被舅父一脚踢中腹部,摔了个仰面朝天。 舅父看都不看孙光龙一眼,抬起腿,奔向瑟琳娜,孙光龙抱住了舅父的腿,喊道:“舅父,她是我的……” “龙儿。”客堂里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她披着一件亚麻色厚衣,扶着门框,轻声说道。 “我是他的妻子!”瑟琳娜尖叫一声,拍拍胸口,说道。 舅父重重地扔掉剑,叹了口气,对扶着门框的女人说道:“你们娘儿俩都一样。哎……” 第132章 夜遇奇人 孙光龙搀扶着母亲进了屋,舅父孙浩将三个孩子和自己的儿媳赶进了厢房,关上了门。瑟琳娜被安排在大堂里等候。 孙光龙将母亲孙洁搀扶到卧房,替母亲倒上茶。几番寒暄后,母子俩拥抱着哭泣了好一会儿。 孙洁的脸色苍白,脸颊消瘦,握着孙光龙的手,她的双手粗糙,然而柳叶眉透着温婉,杏仁眼充满温柔,让她看起来不像平常农妇。 “龙儿,你不得撒谎。大堂外的女人,不像等闲之辈。”孙洁向大堂方向努努嘴,“你在玉华城究竟做何差事?” 孙光龙避重就轻,只说在玉华城找了一份差事,替富商徐荣跑腿打杂。“她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她在梅诺王国,从小闯荡。”孙光龙没有说出瑟琳娜“荒野的义贼”的身份,“她既不像贵族小姐娇生惯养、弱不禁风,也不像普通农妇无知粗鲁。她豪爽洒脱,对我也不错。” “哦。”孙洁哦了一声,仿佛陷入了沉思。 “母亲,请问我的祖上到底是什么来头?”孙光龙忍不住问道,“自今年4月起,我就经常做奇怪的梦。” 孙洁的脸色略微一变,却挤出笑容:“梦而已,又有什么可记挂在心的。” “不,那些梦好真实的。”孙光龙将自己做的奇怪的梦都一一道来。孙洁边听边喝茶,却不为所动。 “你呀,一定是太累了。你说你做梦的时候,还发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看看我,咳咳咳。”孙洁努力屏住呼吸,还是咳嗽了起来。 孙光龙轻轻拍着母亲的背,摇了摇头:“不,母亲,你看,你给我的吊坠。”他从脖子里掏出吊坠,上面的弯曲长线有着4根弯曲的短线。 孙洁抚摸着吊坠,叹了口气,说道:“这吊坠看来坏了啊。毕竟年久了。” 她在隐瞒什么。孙光龙意识到,他拉住母亲的手,说道:“龙儿每次做梦,都很痛苦,这吊坠,我不曾摔过。母亲,请告诉龙儿实情:我究竟怎么了?” 孙洁将茶杯往床头柜上一放,说道:“你呀,要么找郎中,要么找蛮子的学士,替你治治病。再不济,找个算命的给你解解梦。” “大婶,不瞒你说,我和他……”瑟琳娜忍不住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仲夏节当夜,青光从他腹部蔓延,包裹住他,冲天而起。这是我亲眼所见,树林里逃出去的人都看见了那道青光。” 孙洁蠕动了嘴唇,呆呆地看着瑟琳娜,沉默许久,说道:“树林里……龙儿,你们……好不知羞耻的东西!” 孙光龙的脸颊烫得要命,他站起来,轻轻推了推瑟琳娜,说道:“你进来干什么?让我们母子两个好好叙叙旧。” 瑟琳娜推开孙光龙,说道:“大婶,在那之后,孙光龙连续发烧昏过去好几天。你不为自己的儿子担心?你可听过‘魔龙狂舞,青龙升天’?” “瑟琳娜!”孙光龙急了,他动手准备关门。 “龙儿……”孙洁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她挥了挥手,示意瑟琳娜坐一旁。 沉默许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天意啊。龙儿,我本想瞒着你,但恐怕,你已遇到了命中之人。” 语毕,孙洁整理了下衣服,娓娓道来。 帝国历79年,5月的一天夜晚,闪电不断撕开夜幕,雷声阵阵,大雨滂沱。 “都快五月底了,这雨何时是个尽头啊。”孙洁的手上下翻飞,穿针引线,仔细缝补一件灰色长衫。 哥哥孙浩咳嗽一声,抬头看了看窗外,说道:“连年战乱,连天都哭个不停。小妹,你真不该跟着我来威尔士。” “我要不跟着来,你的衣服破了,谁缝?你早出晚归,家里的锅都是冷的。”孙洁笑了笑,用牙齿咬断线头,反驳道。 孙浩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不该偷偷跑出来,父亲年迈,你该在家照顾他。” 孙洁撅起嘴,将衣服展开,让孙浩站起来试穿。她纠正道:“我没偷偷跑出来。我留了家书给父亲,说一路上跟着你,互相有个照应,也好让他老人家放心。” “你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能出来抛头露面?”孙浩穿上衣服,满意地点点头。 孙洁哼了一声:“哥,你说我们家祖上,到底是怎么样的大户人家?父亲一直不愿多提。” “父亲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孙浩的话让孙洁一听就觉得想糊弄过去。 她一把扯掉披在孙浩身上的衣服,气呼呼地说道:“你看看玉华城里的那些富商、贵人,房子气派、家丁兴旺,那才叫大户人家。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自己给哥哥缝衣服、做饭?我们家是何时家道中落的?” 孙浩打了个喷嚏,扯开话题:“夜里凉了。照我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阿嚏。” 孙洁皱了皱鼻子,来到窗前。暴雨滂沱,电闪雷鸣,屋檐上的雨水如同小溪,哗哗流了下来。风吹窗户,窗户仿佛要摇摇欲坠。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向院门口跑来。他撞开了门,四下张望。 “哥哥,有贼!”孙洁压低声音,指着门口。 闪电照耀天空,只见那人的左手搭起凉棚,遮住刺眼的强光。 孙浩拿起刀,戴上斗笠就冲了出去。 院子门口进来了4个人,都是一身铁衣,手里拿着罗德斯细剑。他们在院子里,与孙浩交谈几番,3个人绕过孙浩,冲向屋子里来。 孙浩哪里肯作罢,立即拔出了刀。夜雨飘飘,闪电时而划破天际,刀剑闪着寒光,碰撞出火花。孙浩砍倒一人,在地上翻滚,起身时,抓起一把泥扔向其中一人,对方下意识地用手去挡,露出破绽,被孙浩砍断了脚,摔倒在地。 “哥哥!”孙洁心急如焚,大雨声盖过了她的声音,也盖过了刀剑声。黑夜里,刀剑无眼,借着时不时出现的闪电,她看到孙浩被一个铁衣人踢翻在地,铁衣人举起剑,向孙浩刺去。 “不——”她捂住眼睛,一阵雷声过后,她睁开眼,四下漆黑,她什么都看不清。她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院子里,雨水把地面浇得湿滑,她摔倒了三次,叫喊着哥哥。 闪电过后,她看到哥哥搀扶着一个人,她急忙迎了上去。 “我在……”孙浩叫了一声,“回屋子里说。” 片刻后,那人躺在床上,醒了过来。他有一头漂亮的金色披肩长发,褐色的眼睛迷离地看着天花板,转过头,看到孙浩和孙洁。 “你们……我在哪儿?”他开口道。 “你闯进了我们的院子,把那些人引进来,你说,你是谁?他们又是谁?”孙浩双手抱胸,问道。 那人张了张嘴,孙洁递给他一碗温水,他三下五除二将碗喝个底朝天。喝完之后,他喘了口气,看了看孙洁,说道:“谢谢你们。那些人是圣殿骑士团的,教会的武装分子。彼得皇帝留下的宝贵‘遗产’呢。” 他的话中带着嘲笑。看到孙洁和孙浩一脸茫然,他解释道:“彼得皇帝允许教会传播七神信仰,允许教会拥有自己的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结果教会势力影响了皇权。” “这不关我们的事。”孙浩冷冷地说道,“你闯进了我们的院子,那些人不听我的劝,执意要进来,与我发生了打斗。你救了我,我们也救了你。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耸耸肩,说道:“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明天一早恐怕就会找到这里来。不如一起逃走吧。” “哥哥,他说得对。此地不宜久留。”孙洁插话道,她抬头看向窗外,雨声渐渐小了。 “嘿嘿,你们兄妹真是有趣。”金发男子向孙洁露出笑容,“你的哥哥,恐怕是为了保护你,与圣殿骑士开战。而你,一般来说,看到战斗,女人会哭喊尖叫或者逃之夭夭,你以为哥哥遭遇不幸,惊慌失措之外,对院子里躺着的一具尸体却像是习以为常。” “你最好闭嘴,那人是你杀的。”孙浩拎起那人的衣领,哼了一声,“我现在就可以报官。” “哦,你打算将我交给谁?圣殿骑士和尼克劳斯皇帝的总督们打得不可开交呢。”他说道,笑了笑,“你说我杀了圣殿骑士,也许奥兰多总督府会给我点嘉奖呢。或者等圣殿骑士明天杀到,你把我交出去?可别忘记了,那群狂热的信徒已经抛弃了七神,他们做的和强盗没区别,你就不担心你可爱漂亮的妹妹?” “你……”孙浩哑口无言。 来人的伶牙俐齿,让孙洁越发觉得好奇。她指了指桌上的包裹,问道:“里面是什么?” “谢天谢地。用防水油纸包裹的宝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伸长脖子,说道,“《奥术水晶的结构分析》、《元素在我手》,全是珍贵的手抄本。” “那是啥玩意儿?”孙浩与孙洁面面相觑。 “魔法。帝国的魔法界的理论著作。”他说出来的词汇,让孙洁觉得新鲜,“教会认为魔法是异教,学城不认可魔法的价值。然而……” 他看了看孙浩与孙洁,压低声音道:“魔法贯穿古今。我是干大事的人,带上我走吧。” “你到底是谁啊?”孙洁忍不住问道。 “我叫霍兰。我和哥哥走散了。”霍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怎么说呢,我和哥哥也许今后会成为帝国的大名人吧。” 第133章 青龙血脉 “霍兰!”瑟琳娜目瞪口呆,惊叫道,“魔法学院的院长?!” 孙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她的双手抓紧了盖在膝盖上的棉被,默默点头。 孙光龙与瑟琳娜面面相觑,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呢?” “霍兰跟着我和你舅父,一路摆脱圣殿骑士团和圣堂武士团的追击,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从奥兰多的边陲小镇,辗转逃回了落日行省。” 孙洁示意瑟琳娜离开,让孙光龙与她单独继续谈话。 “当时,尼克劳斯皇帝对教会武装的镇压还没有结束,帝国军四处奔波,忙于平定暴乱,你的外公被复国派推上了盟主的位置。”孙洁叹了口气,看着孙光龙,说道,“复国派开始了行动,攻占了很多城市。” 孙光龙咽了下口水,说起复国派,他第一反应是徐荣这样白白胖胖的谋略者、冷峻精干的李烈风。他印象中的外公身形干瘦,皮肤黝黑,像个农夫,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复国派的盟主。 “可是,外公怎么都不像是个当盟主的人啊。”孙光龙百思不得其解。 孙洁笑了笑:“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山野农夫一般的父亲,会被按在盟主的位置。” “复国派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帝国历79年夏天时,帝国军对教会武装的镇压,实际上已经到了尾声。”孙洁将枕头垫在背后,换了更舒服的坐姿,“尼克劳斯皇帝要的是加强皇权,他的目的不是消灭代表七神的教会。削弱教会武装的同时,他与教会的谈判取得了胜利。皇帝在平息教会武装后,集中全力对付复国派。” 孙光龙咂咂嘴,他的心一沉,他想到了徐荣的谋略。徐荣对形势的判断稳重得多。 “当时帝国军正攻打佩林城,复国派抵挡了三天三夜。这时,我和你舅父带着霍兰来到玉华城,投奔你的外公。”孙洁眨眨眼,“我们原本以为,霍兰只是一个平民,落日行省的罗德斯人并不算少,而且离教会武装的据点很远,应该很安全,我们深夜进了你外公的院子,让霍兰偷偷住了一夜。但不料被人看到。” 孙光龙歪着脑袋,问道:“结果呢?” “现实比想象得更残酷。复国派的人见罗德斯人就杀。”孙洁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胸,仿佛阴影未曾远去,“佩林城的罗德斯人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要么被抓,要么被杀,玉华城的气氛也很紧张。” “那霍兰不就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孙光龙脱口而出,仔细回味却觉得把自己外公的复国派比作狼窝又不恰当。 “复国派的几个头领认为盟主叛变,上门讨伐你的外公。”孙洁苦笑道,“你外公自然是百口莫辩,而我恰巧又放跑了霍兰。他们找不到霍兰,但不肯放过你外公和我。我们只能东躲西藏。” 孙光龙给孙洁满上一杯茶,轻轻放在她手上。 “盟主叛变的消息不胫而走,佩林城的守城军开城投降。复国派、帝国军都在追杀你外公,你外公带着几名亲信、带着亲兵,逃出玉华城。”孙洁苦笑道,“也许是命运安排,在城外,我们又遇到了霍兰,霍兰发疯般地追上我,夺下一匹马,执意跟着我们逃。” “外公还不把他杀了?”孙光龙不解道,“按理他不是该抓住霍兰,向复国派们解释清楚吗?” “我们在郊外相遇时,你外公的确对霍兰动手,但霍兰他……”孙洁的眼睛里闪出亮光,“他手掌上燃起火焰,火球击飞了前来暗杀的复国派杀手。” “我的天,火球术,霍兰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学会了火焰魔法!”孙光龙咂咂嘴,不禁赞叹一声。 孙洁看着孙光龙,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霍兰一路上用魔法保护我们安全撤离,你外公对他也就下不去手了。更重要的是,从复国派的追兵那里得知,因为起兵失利,他们早就想将盟主换掉,霍兰只是他们的借口而已。你外公心灰意冷。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帝国历80年春。” “霍兰见多识广,更是救了我们好几次,你外公与霍兰越来越投机。”孙洁笑了笑,“他对罗德斯人有了改观,并深深懊悔,没有阻止复国派对佩林城的罗德斯人大屠杀。” 孙光龙深深叹了口气,他想到了豪森大闹鬼泣山监狱的恐怖景象。 “霍兰对魔法非常痴迷,我们沿途路过四圣城,他在四圣城久久不愿离开。”孙洁咬了咬嘴唇,“你外公也不愿离开,那里是以前的皇城,在他的血管里,毕竟流淌着旭日帝国子民的鲜血。原本我们想在四圣城定居,但帝国军发现了你外公,我们只能再次逃走。” “霍兰后来怎么样了?” 孙洁再次陷入回忆,她痛苦地皱了皱眉,“后来,我们相爱了。” 孙光龙突然意识到什么,摇了摇头,说:“不,不可能的。” 孙洁叹了口气,艰难地摇了摇头:“是真的,龙儿,霍兰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可能,从我出生起,你一直就说我的父亲是罗德斯人,但姓什么名什么,干什么的,你都不肯说。”孙光龙拉住孙洁的手,眼里闪出泪光,“村里的人都笑你、骂你,说你被罗德斯人玩弄后丢弃……” “苦的是你,龙儿,他们骂你是野种。”孙洁抚摸着孙光龙的头,轻声说道,“事实并非如此。” “可霍兰为什么又抛弃了你?”孙光龙尖叫道,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碰到桌子,顺势坐在椅子上。 “不,他从没抛弃我。在应天城,我怀孕了。”孙洁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怀孕时,偶尔会发烧,也会做你说的那些奇怪的梦。” “究竟是怎么回事?”孙光龙皱着眉,“母亲也做同样的梦?” “霍兰在应天城偷偷找学士给我看病,但无济于事。梦越来越真实,做梦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孙洁咳嗽一声,说道,“后来,他决定自己钻研草药学。你的外公当然不愿意让他拿不知名的草药来给我做试验,于是说出了实情。” 孙光龙一听,打了个激灵,他觉得呼吸急促,越来越接近真相。 “旭日帝国的首都叫四圣城,来源于四圣兽的传说。”孙洁看着孙光龙,“你记得那首诗吗?你外公教你的?” 孙光龙不假思索地朗诵起来:“天地崩,四极废,恶虫凶,灾祸起。青龙鳞,白虎须,朱雀羽,玄武甲,古圣兽,杀恶虫,平灾祸,瑞民生。母亲,这不是上古传说吗?” 孙洁点点头:“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但直到你外公告诉我,四圣兽是真的,旭日帝国的孙氏皇朝,就是青龙的子孙。” “我的天……”孙光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青龙化为人形,让女人怀孕,诞生了旭日帝国最早的皇帝。”孙洁示意孙光龙走近床前,抚摸着他的头,“皇帝生了好多孩子,但唯独一人能继位。在众多的孩子中,只有在年满二十岁前,发烧、梦见青龙、浑身闪青光,才是真正的青龙血脉。” “母亲,难道你是……”孙光龙浑身颤抖。 孙洁微笑着,杏仁眼眯成缝:“不是我,是你,龙儿。我的状况只是怀上青龙血脉的现象。” 孙光龙顿时茅塞大开,他想起了外公对他的悉心教导,按理被罗德斯人抛弃的野种,怎么可能被外公当孙子一般爱护:外公教会了他刀法,还把祖传的宝刀苍月传给他。 “那霍兰知道了这一切?他什么反应?”他还不习惯称霍兰为父亲。 “霍兰毕竟不同于常人。他试图从你外公的书籍和诗歌中找到医治我的方法,想减轻我的痛苦。事实上,他是做无用功。”孙洁笑道,“当你诞生后,我就再也没做过那些梦。” “那霍兰……他为什么要离开你?”孙光龙不解道,“按你说的,当时你身怀六甲,他又要找医治你的方法。” “你外公将最隐秘的身世告诉了他,他却像个傻子一样到处翻找书籍要治疗我。你外公怕他不经意间造成我流产,你可是青龙血脉啊。”孙洁叹了口气,“你外公带着我隐居山林,逃离了他。” 孙光龙不禁愕然。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说不出是恨外公,还是恨自己。造成霍兰妻离子散、母亲孙洁孤苦伶仃的正是外公,而核心在于孙光龙的身世。 “那你为什么要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孙光龙问道。 孙洁盯着孙光龙的眼睛,说道:“你不像历史上的一些皇子,他们在七、八岁时就天赋异禀,或能文或能武,而你直到十五岁时,依然是呆头呆脑,除了刀法不错,生性单纯,且也没出现过青龙显身的迹象。我甚至以为是我拥有稀少的青龙血脉,因为身子弱所以青龙显身迹象延后了。我自然对此不提起了。” “……”孙光龙无言以对,十五岁时他的确呆头呆脑。 “直到你这次回来,我才确信,你的血脉强大到让怀孕的我梦见了青龙。”孙洁抚摸孙光龙的脸,“现在,龙儿,你可以老实说了吧?‘魔龙狂舞,青龙升天’这句话,你是听谁说的?这几年,你干了些什么?你怎么对魔法的事那么了解?” “我……”孙光龙搪塞道,“又不是十几、二十年前了,霍兰建立魔法学院……” “不准说谎。”孙洁正色道,“你是不是遇到了霍兰?” 我遇到了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孙光龙咽了下口水,意识到。 第134章 过去的种子 整整大半个下午,孙光龙向母亲讲述山外近二十年发生的变化:从尼克劳斯皇帝驾崩讲到塞巴斯蒂安摄政;从魔法评议会成立讲到一年战争结束;从落日行省三任总督连续被复国派刺杀,讲到好色鬼奥拉夫总督向帝国遗民开放总督府职位;当听到魔法师们在龙湾初次战胜极地人时,孙洁像个崇拜英雄的孩子一般,激动得握紧拳头,连连点头。当听到奥古斯特皇帝参加团体大赛被自己儿子害死时,她满脸错愕;当听到魔法学院成立,豪森杀害霍兰时,她脸色苍白,将嘴唇咬得发白,却愣是不流一滴眼泪;当听到孙光龙参加了复国派,进入鬼泣山监狱,遇到豪森,被夺去魔法,又回到落日行省,青龙显身现象越来越厉害时,她长吁短叹,连连摇头。 之后,母子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孙洁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窗外,夕阳的余晖染红远方的天空,将山林染成橘黄色。山间小路上,山民驱赶着耕牛,从漫山的梯田上走回家。山歌合着山泉的潺潺流水声,在山间回荡。 “母亲,难道这些年,你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你就没想过要去找霍兰?”孙光龙不解地问道。 孙洁喃喃道:“二十年来,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我心如止水。” “撒谎!你若心如止水,怎么会对初次见到霍兰至今记忆犹新,仿佛昨日?”孙光龙激动地反问道,“你们可是相爱之人。” “这就是命,龙儿,有些人命中可遇但不能终老一生。”孙洁挤出微笑,抚摸着孙光龙的脸庞,“但至少我生下了你。”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和父亲也不会分离。”孙光龙愤愤说道,“都怪我。”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这都是命啊。”孙洁摇了摇头,反而安慰孙光龙,“你可知道,你是旭日帝国最后一位皇帝孙明权的儿子——孙哲的后代。你有青龙血脉,如果旭日帝国尚存,你可就是皇帝。” 孙光龙的心里一震,皇帝?我是皇帝?也就是说,鲁道夫家族是我的仇敌。也就是说,徐荣应该为我卖命,而不是反过来我对徐荣言听计从? “可我一开始说我做奇怪的梦,给你看吊坠,你为什么要瞒我?”孙光龙皱眉反问道,“如果不是瑟琳娜说‘魔龙狂舞,青龙升天’,你恐怕还是坚持叫我找郎中、找算命的解梦吧?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豪森说我是命运之子。” “也罢,都和你说吧。”孙洁盯着孙光龙,许久,叹了口气,“其实,霍兰得知我怀了青龙血脉后,找了很多魔法类、草药学类的书籍,你外公担心他对我做魔法实验。” “魔法实验?”孙光龙目瞪口呆,“他居然拿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做实验?” “四圣城一战,旭日帝国的大军抵挡不住巴克·勃朗宁的骑兵,城破。相传末代皇帝孙明权召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府,集齐四印,召唤了四圣兽。”孙洁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以为罗德斯·鲁道夫也在敌军中,想来个同归于尽,全城尽毁,死伤无数。” 孙光龙打了个寒颤,问道:“先祖皇帝就没想过全城百姓的性命?” “国将破,家何在?”孙洁摇了摇头,“难道你想看着敌人铁蹄踏破四圣城,烧杀辱掠?” 孙光龙想起了落日行省里遗民的境遇,想起了自己在魔法学院三年期间受到的侮辱。他点点头,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孙洁笑了笑,意味声长。她继续说道:“罗德斯人并不知道召唤四圣兽这个秘密,他们一直认为那是魔法。霍兰更是想解开这个谜团。” “那换句话说,他起先与你真心相爱,你怀孕后,他的初衷就变了?”孙光龙哼了一声,“那外公做得对,绝不能让他解开我们旭日帝国的秘密。” “不,霍兰与我真心相爱,他想减轻我怀孕的痛苦,也是真心的。”孙洁摇摇头,“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我。” “霍兰做了大量的研究,”孙洁重复了那首《四圣记》,“远古时记载,天崩地裂,凶恶的怪兽到处肆虐,青龙是最早站出来对抗邪恶的怪兽的。霍兰称之为‘魔龙狂舞,青龙升天’。” “我梦见的那种怪物,浑身软绵绵的,会飞的巨兽。”孙光龙回想起自己的梦,“也许就是恶虫!” “霍兰坚持认为,既然青龙是真的,那么魔龙也是真的。他转而研究更多的大陆的历史,想找蛛丝马迹,他认为青龙血脉存在于世,说不定恶虫潜伏着,他想依靠研究魔法,来应对这潜在的危机。”孙洁看着孙光龙,“霍兰不想让我再成为对抗恶虫的人。其实,拥有青龙血脉的人是你。” 孙光龙倒抽一口冷气,他恍然大悟,豪森那些神神叨叨的话,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所以豪森说我是命运之子。可是,他说我学会魔法是命运的安排,与他相遇也是命运的安排,还说将吊坠拿给你看。” “对了,他还说,如果我醒来,对平民的伤亡无所谓的话,就让瑟琳娜他们刺杀我,反过来,就认为我值得期待。但他又警告我,不准再学魔法,要我找个地方隐居。”孙光龙双手托腮,“这些又变得解释不通了。” 孙洁紧皱眉头,她抿紧嘴唇,想了好一阵子,说道:“那吊坠是我家祖传的,原本就是你挂在脖子上的。青龙显身现象出现时,吊坠上出现幼龙的图案,豪森也许想告诉我这个。看起来,霍兰告诉豪森好多关于我和你的事。但你后面说的,我也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了。” 孙光龙站起来,给母亲倒上热水,窗外变得越来越昏暗。 “龙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孙洁向努努嘴。 “我想光复旭日帝国。”孙光龙斩钉截铁道,“既然鲁道夫家族夺走了我的国家,我就要拿回来。” “龙儿,听娘一句,算了吧。”孙洁的话让孙光龙大为震惊。 “母亲,这……鲁道夫夺走了我的家、我的国家,也是夺走了几十万遗民的国家啊。”孙光龙诧异道。 “八十多年过去了,复国一日未曾停歇,从未成功。”孙洁看向窗外。 “不,复国派在行省的势力越来越大,我相信,只要我亮明身份,追随我的人会越来越多。”孙光龙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仅为我自己的家,我还为了几十万遗民啊,他们一直受罗德斯人的欺侮。” “然后呢?你与梅诺王国的女孩结婚?新生旭日帝国的皇帝,皇妃是梅诺王国的女孩,你觉得大臣们、百姓们会接受?”孙洁看了看门口,也不知道瑟琳娜这会儿跑去哪儿了。 “……”孙光龙哑口无言。 “你得了皇位,就失去美人。”孙洁苦笑道,“你也不想像我和你父亲一样的结局吧?” 孙光龙抓着头发,他承诺过要对瑟琳娜负责。 “你能接受光复旭日帝国而引发战争,造成大量流血牺牲吗?”孙洁追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遗民们,你有能力治理国家吗?你能保证他们比现在过得更好吗?” 孙光龙一愣,原先他总是替徐荣办事,这些大事他从不思考。母亲连珠炮般地发问,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身为青龙血脉,他的每一个决定,也许都会影响到遗民们的命运。 “青龙血脉只是你成为天下人的资格。”孙洁一针见血地说道,“要做天下人,还得有这个能力。我这二十年隐居山林,早已想透了:更何况,二十年隐居山林,我也悟透了:日升日落,天地间哪有永远的帝国,百姓过得好,谁坐位置上,不都一样吗?归隐山林吧,孩子,我的日子不多了,陪着我,陪着那女孩,与世无争,多好?” 孙光龙哭笑不得,像泄了气的皮球,沉默着瘫坐在地上。与世无争?隐居山林?豪森和母亲都这么说。他心里举棋不定。 原本,过去的历史埋下的种子,在他心里发芽,萌生出光复帝国的新叶。当他真正面对历史抉择时,意识到:青龙血脉,意味着责任和担当。青龙血脉,意味着国仇家恨。一时间,他被沉重的担子压得心里堵塞,喘不过起来。 第135章 心如烈风 今夜皓月当空,麒麟街上华灯初上,就像繁星坠落在地面。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打闹声、马车的车轮声,声声入耳,这些帝国遗民讲着黄龙语、通用语,让李烈风倍感亲切。 一个小女孩将风车举在面前,小嘴吹着风,风车慢慢转动,她笑了笑,小跑起来。风车越转越快,小女孩喜笑颜开。 “哥,你在笑什么?”李少峰轻轻捅了捅烈风的手臂,好奇地问道。 烈风努努嘴,回答道:“少峰,你看那女孩,多可爱,扎着羊角辫,眼睛大大的。” “真是个小美人啊。”少峰嘿嘿一笑,轻咳一声,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哥,你说她像不像大小姐?你要和大小姐生这么个娃,多好啊。” 少峰看似不经意的话,抓得烈风心里痒痒的,继而脸颊、耳朵、背脊热得发烫。向韩嫣告白?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往下一沉,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我没这福气。 “别瞎说,少峰,大小姐是我义妹。”烈风抬了抬下巴,“再说了,那孩子怎么说也是像二小姐。” 一提到若琳,烈风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尽管过去两个多月了,他依然难以释怀。可爱的若琳妹妹,奶声奶气,就像眼前那个吹风车的女孩,不,比她更小,惨死在罗德斯人的宪兵屠刀下。 花神节之后的一段时间,烈风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有时他梦见血泊里的尸体站了起来,向他招手,有时他梦见若琳向他笑,低头抱她时,发现她的下半身弯成奇怪的角度,有时他更是梦见自己被罗德斯人宪兵追杀。 每当被噩梦惊醒时,他辗转反侧,彻夜不眠。他的脑海里,深深地刻着花神节当天,徐荣安排了袭击教堂行动的情景。 “花神节,是我们旭日帝国的传统节日,千百年来,我们的祖先在花神节上祭拜花神、结识相爱,这构成了我们的历史、浓缩在我们的记忆里、刻在我们的心间。”徐荣站在空旷的山坡上,每一句话都充满对旭日帝国的向往,每一个词都透着对旧日时光的怀念。 “但是,罗德斯人在他们的帝国庆典时,举办我们的花神节。这是对我们的侮辱!”徐荣话锋一转,眉头紧皱,怒目而视,“他们将他们的快乐,建立在我们亡国的痛苦上!他们的男人,在花神节上对我们的女人动手动脚!诸位,你们怎么看?” “复国!我们要复国!”山坡下站着几十个青年人,绑着黄色头巾,拿着自己熟悉的武器,吼声一个赛一个响。 “勇士们,我宣布,我们的目标是:大教堂。”徐荣眯起眼睛,冷笑一声。 一些青年人摩拳擦掌,少数人窃窃私语。 “大人,教堂里不都是写妇孺老人吗?而且,还有我们的人。”一个青年人壮着胆子问道。 “教堂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徐荣瞪着那青年,然后扫视所有人,“圣兽!远古时,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拯救万民,我们尊青龙为帝,万民无不祭拜圣兽。七神算什么?那些信仰七神的遗民,算不得自己人!” 大家面面相觑。李烈风身在这群人的中间,看着他们犹豫不决,大吼道:“徐大人说得对,我们不该忘记亡国之耻,更不该让我们的孩子遗忘圣兽。我们不需要七神,我们不当走狗!光复帝国,万死不辞!” “光复帝国,万死不辞!”一时间,那些青年们热血冲脑,拉开左肩膀的衣服,露出左肩膀,齐声喊道。 可曾想,嫣儿与若琳都在教堂。李烈风擦了擦潮湿的眼角。 突然,李烈风听到一声尖叫,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小女孩在路上蹲下身,去捡地上的风车。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李烈风扔下怀中的刀,一个飞扑,抱住小女孩的腰,就势在地上翻滚,肩膀上撞到了石头,他咬牙忍住痛,将女孩死死抱在怀里。 拉车的马人立起来,嘶叫着,拉扯的人拉紧缰绳,他穿着墨绿色的短衫、墨绿色的马裤,鼻梁断了,上下两片嘴唇厚得像贴在脸上的两根香肠。他用细小的眼睛瞪着李烈风,骂骂咧咧道:“好狗不挡道!找死吗!” 烈风将大声哭泣的女孩扶到一旁,站起身,转向那人。 “你给我下来。”烈风咬紧牙关,站在马车前。 “你想干什么?”那人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他的背上背着一长一短两把剑。 “道歉。向小姑娘道歉。”烈风握紧拳头。 “道歉?挡我的路,还要我道歉?”那人大笑起来,“我可是游骑兵,小子,别不识抬举,我没功夫和你瞎扯。”说完,他一踢马刺,马向前走了几步。 烈风拉住了缰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将他拽下马来。 “我黑皮的剑从没杀过落日行省的小崽子呢。”黑皮拔出短剑,“长剑杀怪物,短剑杀人,我的短剑好久没尝到血的滋味了。”说完,他一剑刺过来。 烈风侧身闪过黑皮的几次挥击,接过李少峰扔来的刀。李少峰一把抱开小女孩,让烈风能专心迎战。 人们尖叫起来,好事者自动围成一圈观战,遗民们缩成在一起,几个罗德斯人拿着酒壶,喝着彩。 黑皮的挥击角度刁钻,几次挥向烈风没有武器招架的左侧,烈风不得不依靠步法,靠着躲闪,避开多次刺向要害的攻击。 “哦,小子,你有一套。”黑皮哈哈大笑,“来当游骑兵吧,帝国需要你。” 烈风找准机会,猛地一击,刀与剑碰撞出火花,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他抬起一脚,绊倒黑皮,黑皮仰面倒下。 黑皮一个翻滚,拔出长剑,挡住刀,一脚踢到烈风的膝盖处,烈风单膝跪地。黑皮双手握着长剑,向着烈风的脖子砍去。烈风缩了缩身子,听到金属碰撞声,李少峰的刀挡住了黑皮的长剑,一拳打到黑皮的嘴角。 “二打一?哦,遗民毫无荣誉。”黑皮向地上吐出血沫,长剑一挥,少峰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让开,少峰。让我来。”烈风站了起来,他的肩膀火辣辣的疼,刚才被石头撞到了,他决定速战速决。 黑皮的长剑与烈风的刀激烈的碰撞在一起,这一次,烈风明显感到长剑的沉甸甸的重量。他们交战几个回合,互不相让。 “杀掉他!”“杀掉这个遗民!”罗德斯人放肆大笑,看到烈风步步后退,就喝倒彩。 黑皮用力一砍,烈风后退几步,长剑砍进了马的鼻子,马受了惊,人立起来,落地时,烈风的刀砍进马的左前蹄,马跪了下来。黑皮躲闪不及,被自己的马压在身下。 众人无不掩鼻。翻倒的马车上掉落一个巨大的物体,看起来像手指,但粗大得像猪腿,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腐臭味,苍蝇在上面乱飞,发出嗡嗡声。 “这是什么啊?”有人反了胃,当场干呕起来。 “嘿嘿,去他娘的,我一个游骑兵,被自己的马压倒。”黑皮自嘲地笑了笑,看了看众人,“那是巨人的手指,老子来,就是告诉你们,帝国要完蛋啦。告诉我,总督府在哪儿?” “这是个疯子吧?”有人大笑起来,也有人讥讽道:“卖猪腿的,总督府缺肉呢。” 这时,一股浓烟在远处升起。人们尖叫起来:“失火啦——” 一时间,没人再搭理叫黑皮的疯子,人们有的逃、有的四下找水源。 “烈风!”李少峰拉住烈风,轻声说道,“看来成了!” “你去死吧!”烈风趁乱,将刀架在黑皮的脖子上,一抹刀子,鲜血喷涌而出。烈风推开人群,疾步离开。 整条麒麟街乱作一团,旅店的火越烧越旺。大火烧了整整三个小时,连旁边的店铺都被殃及。逃出来的几个人嚎啕大哭,而在一旁围观的人群中,烈风看到了被人拦腰抱着,哭喊不止的汉斯。在汉斯的面前,有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蜷缩着躺在地上。 “哥,徐大人交待的事,成了。”李少峰看着哭泣的汉斯,疑惑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徐大人要烧旅馆?殃及那么多店家和人,这真是……” “少峰,不得多嘴。大人自然有他的想法,你照做便是。”烈风歪着头,冷冷地看着汉斯,冷笑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是,我照做便是。”李少峰嘿嘿一笑,“哥,你在说你自己吧?仲夏节那天,你没去向大小姐说喜欢她?” “闭嘴!”烈风的心像被捅了一刀。他想起了在树林里见到韩嫣与武仁手拉手的情景,心在流血,仿佛一股猛烈的冷风包裹住他,他的手脚变得冰凉。 烧死的为什么不是武仁?他有什么资格追求嫣儿? 一时间,他心中燃起妒火,随着心中刮起的烈风,火越烧越旺。 第136章 丧钟为谁而鸣 昏暗的地牢里,潮湿阴冷。 塞巴斯蒂安蜷缩在稻草堆上,一动不动。教会审判后,他一直发着烧,脚底钻心的疼。裸露的手臂、小腿、脚腕、脚背上都是红色的小包子,那是跳蚤的杰作。 一只老鼠探头探脑,用鼻子碰触他的头发,他发出轻微的叹息声,老鼠飞快地逃走。他身上的小红包又痛又痒,一开始他还伸手去抓一抓,现在他都懒得抬一下手。 都快死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我会怎么死?送上绞刑架,脖子上套着绳子,呼吸越来越困难,蹬着腿、瞪着眼?就像帝国庆典上被绞死的犯人一样?还是被砍下头,几天后,头颅被长矛刺穿,插在城墙上? 面对即将到来的行刑,塞巴斯蒂安的内心却越来越平静。这几天他想了好多,他听到守卫说,凯撒皇帝登基了。 哦,那个12岁的小男孩,嫩得像春天的草。小鬼头坐在雷霆王座上,身披绣着七只闪电神鹰和七头雪豹的披风,接受朝拜、请愿。 少了我,帝国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塞巴斯蒂安冷笑一声。摄政王、全境守护、首相,我原以为那些光鲜的头衔隐含着权力,是一把可以生杀予夺的屠刀。一直以来,我谨慎地用着权力,如履薄冰,生怕错怪了好人、放跑了恶人。到头来,我才知道,这些头衔更像漂亮的衣服,每个野心家都想把坐在雷霆王座上的人扒个精光。 带血的华服,怪不得奥古斯特临终前骂“去他的头衔”。哦,人快死了,皇帝和阶下囚有什么分别?老鼠、跳蚤、蟑螂、蚊子,它们才不挑食呢,细皮嫩肉的贵族更让它们觉得可口。 塞巴斯蒂安伸了伸手臂,右手已弯曲得无法伸直,他蹬了蹬腿,脚底有的地方溃烂,有的地方结痂,碰到稻草,刺痒难忍。无所谓了,这副身子,很快就报废了。 塞巴斯蒂安想起了路德维希的嘴脸。前军部司令趾高气昂地在御前会议桌上索取奥兰多行省总督的职位,被我拒绝了。他威胁我,不准我查军部,继而铤而走险。离开了司令的职位,他也不过如此。 塞巴斯蒂安哈哈大笑起来。这时,门开了,守卫拿来今天的饭菜。在地牢里,他无法得知是白天还是晚上,守卫拿来冷汤、腐败的面包时,他知道开饭了,吃一顿少一顿。 他瞪大了眼睛,今天的饭菜十分丰盛:烟熏三文鱼、三明治、蘑菇汤,居然还有一小杯芳香扑鼻的麦芽酒。 “请问现在是几点?白天还是晚上?”塞巴斯蒂安看了看头发稀疏的守卫,问道。 “凌晨五点。”情报总管穿着灰色的短袍,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皱了皱眉,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哦,这里臭不可闻。” “比尔·牛顿?”塞巴斯蒂安冷笑一声,“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嘛,毕竟,你我曾是朋友。”比尔耸耸肩,“大学士对你真够狠,一点人道的救治都没有。还是我,至少在你被押上断头台前,再来陪你说说话。”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塞巴斯蒂安冷冷地说道,“伊凡娜告诉了我一切。” 比尔踢开一堆干草,站在较为干净一点的空地上,双手放进袖子里,接下话茬:“皇后陛下来看你过了啊。我就说嘛,她放不下你。” “她是放心不下我呢,”塞巴斯蒂安轻蔑一笑,“怕我在行刑时大喊冤枉,大吵着让她难堪。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是无辜的。” 比尔的嘴角浮起浅浅的笑容,说道:“那倒不尽然。皇后陛下是真心喜欢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少恶心我。我宁愿当个瞎子。”塞巴斯蒂安哈哈大笑起来,“你来干什么?又来充当皇后的说客?劝我行刑的时候闭上嘴,反正手起刀落,几秒钟的事,别给你们这些阴谋家添乱?” “哎呀呀,塞巴斯蒂安,我的好朋友,你到现在才变得像头刺猬,已经太晚了。”比尔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在雷霆堡,你得学会生存的本事。老学士呢,选择当棵狗尾草,哪里刮风都能摇动尾巴,看起来那么不起眼,谁会弯下腰,费力去拔一棵不起眼的草呢?刚来雷霆堡的你,根基不稳,我多次提醒你,得培植自己势力,再来拔草、打猎。” “哦,比喻句连用。比尔,我真小看了你,你的修辞学很不错。”塞巴斯蒂安耸了耸肩,他抽动了腿,一只跳蚤咬了他受伤的脚底。 “在没有自己的势力前,你被硬逼着坐在摄政王的位置上。其实你可以选择当刺猬,看起来无从下嘴,至少让别人不敢惹你。”比尔没理会塞巴斯蒂安的讽刺,“可你偏偏当一头羚羊,顶着角死命往前冲,目标大、耐力差。遇到狼群、猎豹,死得好惨。” “我没想到羚羊会死在老鼠手里。”塞巴斯蒂安指了指角落里,“听到那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吗?那就是你,比尔。” 比尔耸耸肩,对这比喻没有感到一丝愤怒:“我早说过,我躲在阴影里,却向往光明。” “我呸!”塞巴斯蒂安讽刺道,“你少来那一套,你操纵了整场审判。”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棋子,一种是棋手。”比尔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你当摄政王的时候,完全有很多棋子可以用,但你下了盘臭棋,自己被将军,还差点把帝国葬送给了路德维希。” “我本来就不适合玩权力的游戏。”塞巴斯蒂安苦笑了下,“你以为我愿意陪你们下棋?” “这说明奥古斯特皇帝是个臭棋手。”比尔嘿嘿一笑,“你的一切遭遇,只能归罪于皇帝陛下。” “放尊重点,皇帝陛下对你不薄。”塞巴斯蒂安板下脸来。 “这是两回事。”比尔反驳道,他又踢开一堆稻草,让自己有更大的空间可以走动,“他对我不薄,但不等于我不能指出他的错误。” “你该在骑士团体比赛上,更严厉地指出他的错误!”塞巴斯蒂安想起了团体比赛前,“你简直是火上浇油,你哪里是劝架,大皇子听了你的话,越发想上团体大赛证明自己!” “哎……”比尔摇摇头,说道,“世界上呢,棋子和棋手的身份是紧密结合的,就像硬币的两面。你是摄政王,我们都是你的棋子,而你呢,是皇帝陛下的棋子。那皇帝陛下是谁的棋子呢?” 塞巴斯蒂安一时语塞。全大陆最高的统治者,他还能是谁的棋子? “人性。他虽然刚愎自用、嗜酒成性,但也深爱着多萝西皇后和大皇子。”比尔伸出一根手指,仿佛自己在演讲,“他是他那多面的、悲剧性格的棋子。” 塞巴斯蒂安无言以对。他沉默了好久,仔细回味比尔说的每一句话。胖子总管说得不无道理,但他没有表示赞同。对他来说,讨论这些毫无意义。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讨论这些?” 比尔露出友善的笑容:“就是想和你聊聊,有时候,你没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也算是,宽你的心:毕竟牺牲了你,挖出了帝国的野心家,你也算对得起奥古斯特皇帝和布兰德特殿下了。” 塞巴斯蒂安噗嗤一笑,听到比尔这么一说,他仿佛如释重负。他笑道:“无论如何,我不是个好棋手,但也算是好棋子了。谢谢,我真是感到肩头轻松不少。” “那就好好享用吧。”比尔朝丰盛的菜肴嘟嘟嘴,“别浪费了。” 塞巴斯蒂安大口朵颐起来,烟熏三文鱼的肉质鲜嫩,三明治里还夹带着火腿。他饿坏了,腐烂的面包和冷水,让他拉肚子和牙疼,他原本就打算不吃烂食物,饿死也算是死,没想到比尔亲自送来了最后一餐。 “哎呦呦,慢点喝。”比尔咂咂嘴,“看你在吃,我都饿了,麦芽酒,上好的麦芽酒哦。” “哈哈,要不要来一口?”塞巴斯蒂安举起酒杯,问道。 “哦,这可不行,毕竟是你的最后一餐。”比尔挠挠脸,露出尴尬的表情,“我这么一说,打扰了你吃饭的心情了吗?” “一点都不。”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好酒留到最后吃。哦,鲜美的蘑菇汤,你真该来一口。” 比尔满意地看着塞巴斯蒂安喝着蘑菇汤,他笑了笑,说道:“其实呢,你也想开一点,清晨响起的丧钟,还不知道为谁而鸣呢。” “对哦,我、路德维希、克劳泽、瓦尔泽、安德烈斯,四个御前会议成员、一个御前护卫骑士队长,都得死。”塞巴斯蒂安哈哈大笑,“明天敲钟的一定忙死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你要害艾林伯爵?你我都知道,他是无罪的,也不在你们的棋局里。” 比尔嘿嘿一笑,这一次他笑得很神秘:“我还以为你把正义的艾林伯爵忘记了呢。‘你们’是指谁?伊凡娜皇后、我、路德维希、大主教?” 塞巴斯蒂安闻了闻麦芽酒,芳香四溢。他点点头,反问道:“还能是谁?你们这几个,不是擅长玩权力的游戏吗?大主教再一次获得了教会武装呢,你们都是杰出的玩家。” “教会武装是那个蠢女人的杰作,老实说,她给了我一个惊喜。路德维希的军变被打压的话,帝国就闹不起什么内乱,这可不行,没内乱,主人不高兴。”比尔伸出手指,指着塞巴斯蒂安的鼻尖,“你必须死,因为你活着,雷霆堡又会稳定一阵子。艾林伯爵必须死,因为只有他死了,梅诺王国才能有理由出兵。” 塞巴斯蒂安打了个激灵,问道:“你说你的主人?你究竟为谁服务?” 比尔拍了拍手:“我喜欢你,塞巴斯蒂安。就凭这一点,我透露你:我的主人才是大陆真正的棋手。这下,你告诉我,丧钟究竟为谁而鸣?” 全是阴谋,整个雷霆堡,都被比尔玩弄在股掌中。 塞巴斯蒂安打了个寒颤,麦芽酒杯倒在地上。他喊守卫抓住比尔,话到口中,却发现,他哑了。 第137章 反咬一口 8月初的夜晚,微风扑面,带来苏鲁士运河的凉意,然而微风过后,闷热立即将人紧紧包裹住。为了解暑,士兵们有的聚在一起喝果酒、啤酒,有的脱得只剩下裤衩,将整桶水从头顶往下倒。 “清道夫”弗朗兹·格林穿着板甲,闷热的空气将他捂得汗流浃背。他带着自己的人,穿过那些属于巴雷特中将管辖的区域,来到中央军指挥部。他看到了指挥部的警卫队,衣着整齐,精神抖擞。马赫大将直属的警卫队,与巴雷特中将的士兵相比,更像正规军。 今晨,马赫大将紧急召集了他。 “小子,今天我给你安排的任务,事关帝国命运。”马赫大将开场就抛出吓死人的说法,“路德维希司令被捕,我得到了雷霆堡传来的消息,他在被捕前,曾打算军变。我不知道追随他的人有哪些,我得先下手。今天我会召集中将和少将们商议,直接扣押住他们,稳住中央军,之后再等凯撒皇帝的指示。你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听我的信号行动。记住,要挑手脚麻利、嘴巴严实的。” 眼下,那些大人物们陆续走进中央陆军的指挥部大厅。 欧根·伯特中将、让·弗朗西斯·米勒少将、凯恩·克莱因少将走进大厅时,都穿着锁甲,手里捧着头盔,他们落座在右侧的长凳上。 艾尔玛·巴雷特中将巨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门框,他一进来就大声嚷嚷:“欧根,你知道老东西这么晚急匆匆的找我们做什么?” 还不等欧根中将回答,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长凳左侧的最靠近主座的位置,将衣服的扣子解开,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大口喝起来。 欧根中将十指交叉,哼了一声:“我哪儿知道,我们几个正在训练场,结果被急匆匆叫来。” “啊哈!真是勤奋,这么晚还在训练?”巴雷特中将哈哈大笑,“看看我的那些士兵们,天杀的,天气那么热,你该让他们快活快活,才肯跟着你干。” 科尔·本杰明少将一头灰白的头发,清瘦的身子上披着一件亚麻披风,向两位中将鞠躬后,坐在离主座最远的长凳尾端。 “科尔,你这是在打摆子,还是在发烧?这么热的天还披披风?”巴雷特大将转头看了看四周,“就我们几个?查尔斯·韦伯少将呢?阿尔伯特·马赫那老东西呢?” “老东西好得很。”马赫大将站在门口,一脸凝重,他全部的头发都白了,白色的山羊胡挂在胸前,老人穿着锁甲,健步如飞,坐到主座上。 “中央军1个大将、2个中将到齐了,4个少将还有1个没来?查尔斯·韦伯呢?”马赫大将当即责骂巴雷特中将,“巴雷特,你的下属去了哪儿?看看你的部队,军纪散漫,这军营里就像赌场、妓院、酒馆。” “老东西,你真是过奖了。”巴雷塔中将指了指欧根中将,“在我看来,我的部队是人间天堂,看看欧根,今晚还在训练,人间地狱啊,喂,欧根,啤酒来一杯如何?别热得脱水了。” 让·弗朗西斯·米勒少将、凯恩·克莱因少将面面相觑,欧根中将拿过一杯水,理都不理巴雷特中将,淡淡地说道:“大将,我们还等不等查尔斯?” “不等了。”马赫大将挥了挥手,说道,“司令被捕了,罪名是谋杀大皇子、叛国,明天一早问斩。” 巴雷特中将扯着嗓子喊道:“这是旧闻啦。” “严肃一点。”欧根中将紧绷着脸,“他是军部的耻辱。我们怎么会被这样的人指挥?” “你好像第一次才知道路德维希的为人似的。”巴雷特中将哈哈大笑,“波多里克少佐,那个在迷雾谷事件里被杀的‘不倒翁’,曾经告诉我很多关于路德维希的逸闻趣事呢。” “你说那个买官的‘不倒翁’?”欧根中将双手十指交叉,眼睛里冒出怒火,“军队就是被这种人搞坏的,买官、卖官,少佐军衔价值5万帝国马克呢,他为了不去前线,又不断贿赂高层。” “不知道他贿赂的是谁。”巴雷特中将嘿嘿一笑,“我倒是听到风声,说摄政王塞巴斯蒂安接下去要查军部的贪腐问题。” “塞巴斯蒂安不再是摄政王了。”马赫大将板着脸,看着在座的将官们,“至于你,巴雷特,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东西你什么意思?”巴雷特中将一愣,咆哮道,“你想干什么?” “波多里克贿赂的是你!”马赫大将哼了一声,“原本路德维希给你撑腰,动不了你,现在……束手就擒吧!”大将一摔酒杯,杯子砰然碎了一地。 信号!弗朗兹拔出短剑,疾步从阴影中走出来。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让·弗朗西斯·米勒少将拔出短剑,割开了欧根中将的脖子。凯恩·克莱因少将眼疾手快,将背后弗朗兹安排的一个人就地斩杀。 科尔少将颤抖着跌坐在地上,巴雷特的短剑砍翻了弗朗兹的另一个人。 “你们!”马赫大将后退几步,将短剑举在面前,“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路德维希司令被捕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中央军。这里离雷霆堡,毕竟只有2天骑程,消息传得飞快呢。”让·弗朗西斯·米勒少将把弗朗兹安排的第三个人打翻在地,砍断了他的手臂。 “你以为我们会傻到坐以待毙?”凯恩·克莱因一剑刺向马赫大将,“我们不过是将计就计。” 弗朗兹一个跨步,双手剑招架住巴雷特中将势大力沉的一击,接着他手腕一转,退出身位,向巴雷特中将反击。 “来人!来人!”马赫大将大喊着,他虽然老当益壮,但凯恩·克莱因的手速飞快,老人只能全力防守。 门内涌进一批警卫兵,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欧根中将、吓得瘫软在地的科尔少将,不知所措。 “抓住他们!他们要造反!”弗朗兹的身上被砍中一剑,板甲发出刺耳的声音。 “抓住叛贼!”马赫大将涨红了脸,大吼道。 警卫兵们一拥而上,将巴雷特中将、两位少将团团围住。 凯恩·克莱因一剑挑飞一个士兵的剑,左脚一转,闪过另一个士兵的刺击,手起剑落,划破士兵的喉咙。 巴雷特中将大吼一声,震耳欲聋,士兵们面面相觑。中将巨大的身躯由于没有穿任何盔甲,反而显得灵活。他那猛烈的斩击斩断了一个警卫兵的手腕,他夺路而逃。 “追!”弗朗兹指挥警卫兵追击,他本人则保护着马赫大将,逃出指挥部大厅。 “没想到他们敢造反。”马赫大将喘着气,每走一步,胸脯剧烈起伏。 “幸好我们有足够的警卫兵。”弗朗兹扶着大将,拉过一匹马,“大将,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如果巴雷特逃出去,他的部队会打过来。” “不,他逃不出的。我们带来的警卫兵足足有30人。”马赫大将骑上马,“我们去看看。” 他们还没骑马走多远,指挥部到处着火,一时间,指挥部的警卫兵哭声、叫声四起。 “大人们急着去哪儿?”一个男人穿着紫色法袍,他一挥手,一个警卫兵浑身燃烧起来,又叫又跳。 “你是……查尔斯·韦伯麾下的魔法师!”马赫大将拉住缰绳,“查尔斯·韦伯也叛变了!?” “韦伯少将身体欠佳,说大将正在开重要会议。”魔法师眯着眼睛,露出笑容,“我没迟到吧?” “你有什么资格代会?”马赫大将气得胡子都翘起了,“把他拿下!”。 警卫兵们哆嗦着,面面相觑。 “哈哈哈。给我杀!”魔法师一挥手,查尔斯的士兵们挥剑冲了上来。 “保护大将!”弗朗兹对马赫大将说道:“大将,往东门逃,我们得去雷霆堡。” “说得对。”马赫大将痛苦地摇摇头,一拉缰绳,战马向东门飞奔。 弗朗兹坐在战马上,他冲开一群围攻的敌人,拉过缰绳,调转马头,短剑斩进一个敌人的脖子。两个敌人冲了上来,战马人立起来,撞飞一个敌人。弗朗兹的背部被砍中了一剑,板甲挡住了这一次攻击。他庆幸今天穿着板甲,那些敌人的劣质短剑伤不了他。 他向着一个敌人冲去,对方赶紧逃开。很好,我拖住他们,大将安全撤退后,我再突围。 “帮马赫大将争取时间!给我杀!”弗朗兹高举短剑,身边仅有五个警卫兵跟着。警卫兵穿着轻质皮甲,裸露着双臂,他们靠着小圆盾和短剑,抵挡着穿着锁甲、鳞甲的查尔斯少将的士兵。 头颅飞起、血花飞溅,弗朗兹的战马又踢又咬,他本人则仿佛如“清道夫”的绰号一般,硬生生用短剑劈开突围的路。 东门!弗朗兹大喊一声:“我们向东门突围!”剩余的两名警卫兵小跑在后面。 突然,他的面前出现土墙,他的战马嘶叫着,结结实实撞到了墙上。土墙坍塌的同时,弗朗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这会儿他后悔穿板甲了,他整个人就像一个铁皮罐头,掉在地上的声音可不怎么好听。他艰难地爬起来,捡起短剑。战马的脖子都撞断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弗朗兹大吼着,拿着短剑,大喊道:“来啊,谁敢来?” 他砍倒一个敌人,短剑卡在了对方的骨头里。另一个敌人向他的脸上挥出猛烈的一击,他用护手甲挡住了那一击,一拳打碎对方的牙齿,夺下了剑。 两个警卫兵,一个被数把短剑砍成肉泥,最后一个跑向他时,浑身燃烧起来。 “哈哈哈哈。”魔法师大笑着,笑声阴郁而疯狂,“你就是‘清道夫’弗朗兹·格林中尉吧?” “有本事你和我单挑!”弗朗兹大吼着。差不多了,就剩我一人了。再拖延一会儿,让马赫大将有更多的时间甩开他们。 “单挑?魔法学院倒是教过剑术。”魔法师拔出短剑,笑道,“可我是魔法师,我何必要和穿板甲的人比剑呢?你今天像个铁皮罐头,做成烤肉味道应该不错。”魔法师挥了挥手。 弗朗兹下意识举起手挡住视线。眼前突然出现巨大的土墙。 他想困住我。他恼羞成怒,他像被围困的猛兽,任人玩弄。 一声战马的嘶叫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紫色法袍的金发男人伸出手。 “快点!”金发男人催促道,“我们得追上大将。” 是西蒙·弗里曼!弗朗兹心里一喜,是马赫大将直属的魔法师。他骑上西蒙的战马,西蒙再度挥手,土墙层层叠叠地出现,阻挡住敌人的追击。 “西蒙!”身后传来火焰魔法师懊恼的吼叫声。 第138章 正义的悲歌(末) 8月8日的清晨,钟楼敲响第六声时,都城守备队打开了城门。等在城门口的小贩、农民、工匠等等,拉着载有货物的牛车、驴车,鱼贯而入。高矮不一的房子里,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人群,迅速与那些进城的人汇成人潮。一时间,整个雷霆堡从沉睡的寂静中苏醒过来。 今天的人潮涌动的方向非常集中,一大早,人们就涌向皇冠大街,金袍子早已站成两排,拿着长枪,组成人墙,将涌动的人潮隔开,空出囚车行驶的路线。 塞巴斯蒂安被绑着手,脚上戴着镣铐,站在木栅栏围成的囚笼里,脖子以上的部分露出在囚笼外,他不得不尽力站直了身子。囚笼的木制底板粗糙带刺,伴随每一次囚车的行驶,脚底的皮肤摩擦在底板上,木头上的刺刺进新长出来的粉红色的肉,加上原本的烫伤,让他的脚火烧火燎地疼。 他看到前面一辆囚车,站着的是路德维希。前军部司令披头散发,虽然衣服还是参加教会审判时华丽的长袍,上面却满是黄色的粪便。微风吹来,塞巴斯蒂安闻到屎尿的臭味。 遗臭万年的路德维希。塞巴斯蒂安心里发笑。他不想对着路德维希的背影,费力地转过头,想再看一看雷霆堡。 皇冠大街连接内城区与外城,两边高矮不一的房子参差不齐地耸立在大街上,有的房子用瓦片做屋顶,有的则是高档的琉璃瓦。这里该好好规划下,把道路拉直,让人流和车流进出更顺畅。更糟糕的是,一旦发生火灾,影响救援。塞巴斯蒂安想到。 囚车拐了弯,来到皇冠大街的一条支路,金袍子组成的人墙不断推挤人潮。塞巴斯蒂安看到了满大街的人潮。房子的平顶、阳台、银行的前门台阶上,到处都是人。那些人有的面色饥黄,有的皮肤黝黑,有的目光冷漠,有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他们大多数穿粗布短衣,也有来自妓院的女人衣着暴露。他看到一个小偷将手伸进一个老人的口袋,一个壮汉趁机在一个年轻村妇身上揩油。 这些人大多来自贫民区。他想起了五月中旬的暴雨,他看到了好多看似熟悉的面孔,那时候,他与他们一起抗击内涝。我走了之后,希望安东尼·贝尔能把排水渠彻底修好。哦,不,我走了之后,伊凡娜会很快撤换大工匠,她急着安排自己人进御前会议呢。 “叛国者!”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凶手!”“败类!”更多的人喊了起来。 路德维希与人群对骂,塞巴斯蒂安听不清他在骂什么,只见他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怒骂。有人向囚车扔烂菜叶,立即有人纷纷效仿,将臭鸡蛋、烂番茄朝几辆囚车扔过来。 塞巴斯蒂安的脸上挂着蛋清、菜叶,番茄汁从脸上流到脖子上。我是被陷害的!他想大喊,声音却无论如何发不出来。比尔·牛顿的最后一餐让他哑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警告他们,比尔·牛顿操控了整个审判,他背后的势力要帝国灭亡。到时候,雷霆堡里的这些不明真相的人们,将无一幸免,陷入战火。 金袍子用木棍殴打了几个冲进囚车行驶路线的人,然而还是漏了几个。一个一头乱发、微胖的男人,相貌猥琐,冲到塞巴斯蒂安的面前,猥琐一笑,将一团东西扔向塞巴斯蒂安的脸。塞巴斯蒂安本能地想转过身子躲闪,脖子被囚笼卡住,他的右侧脖子擦破了皮,左侧的脸颊被扔到一团湿漉漉、土黄色的东西。粪便。他意识到。 哈哈哈哈。人潮发出震耳欲聋的嘲笑声。 囚车在广场停下。伊凡娜苦笑着。她对这里熟悉得很,几个月前,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在帝国庆典上,处死了三个来自鬼泣山监狱的重犯。 法务部在广场上搭建了宽大的平台,平台上,坐着凯撒皇帝、伊凡娜皇后、大主教,以及除了伊萨克之外的现任御前会议成员,四位御前护卫骑士保护着他们。 平台下方,来自雷霆堡内外的贵族们受邀坐在离平台最近的区域,他们的背后站着身披绣有格拉芙家族雪豹纹章披风的格拉芙家族卫队,在外面一层,红袍子组成人墙,将围观的人群挡在外面。 我必须确保凯撒的安全。伊凡娜看着四周的人山人海。 “真是热闹啊!大家都来看戏,看一场由黑白不分的大主教操纵的、颠倒是非、毫无荣誉的戏剧。”霍斯特·艾林伯爵对着大主教大吼大叫,转过头,对台下的人们说道,“嘿!观众们,你们以为在座的人都代表公平、正义?****!” 处刑官给了他一拳,伊凡娜看到掉落在地的半颗门牙,上面还带着血。台下一阵叫骂。 大主教站起身来,挥了挥手,那些叫骂声瞬间停了。通过举世瞩目的教会审判,大主教赚足了人望,拥有了武装。看着吧,我慢慢收拾你,我绝不会让你夺取凯撒的权威。 “七神庄严而公正的审判,判定了这些人的罪。我作为七神的代言人,宣布审判结果真实可信。”大主教声音洪亮。 “你以七神的名义,混淆事实、侮辱正义。”艾林伯爵朝大主教吐口水,处刑官又给了他一拳,这一次打得他踉踉跄跄,若没有人扶着,他肯定摔倒在地。 “下面,有请伟大的古塞尔威斯王国正统继承人、不落的罗德斯帝国,伟大的凯撒·鲁道夫皇帝,宣布处决犯人。”传令官的大嗓门比得上奥古斯特·鲁道夫皇帝。 12岁男孩披着绣有七头闪电雄鹰和七头雪豹披风,穿着轻薄棉质长袖衣服,站到台前。 塞巴斯蒂安挪动脚步,想冲向凯撒,处刑官带着铁手套,打到他的胃部,他顿时眼冒金星,剧烈咳嗽起来。 他想伤害我的凯撒!伊凡娜心里一惊,尖叫道:“把他绑起来!” 任由塞巴斯蒂安又踢又咬,处刑官将他五花大绑,并用绳子卡住他的上下牙齿之间。塞巴斯蒂安盯着比尔·牛顿,扭动身体,处刑官又给了他一拳,将他绑在平台的立柱上。 凯撒脸色苍白,咳嗽一声,看了看伊凡娜。伊凡娜轻声说道:“去吧,你是皇帝,你得展现你的威严。” 凯撒小心翼翼地走到前任财政大臣克劳泽·威金斯、前任大工匠菲利普·瓦尔泽面前。 “两位前御前会议成员,被英明的凯撒皇帝查证,存在巨大的贪污问题,侵吞帝国的国库,克扣工匠的报酬。”法务大臣弗雷德·曼依然如书呆子一般,左手拿着《帝国法典》,将查证克劳泽与瓦尔泽的功劳揽在了凯撒皇帝的身上。 “我宣布,处以绞刑。你们可有遗言?”凯撒皇帝咬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男孩经过了排练,他必须镇住场面。伊凡娜盯着凯撒,手心微微出汗。 “不,我是被冤枉的……”“塞巴斯蒂安冤枉了我……” “行刑!”凯撒说出简短的词。 弗雷德·曼点点头,处刑人将绳套套住两位前御前会议成员的脖子上,踢翻了木桶。 伊凡娜看着两个贪污犯的脸变红、变紫,两腿在半空乱蹬。 “凯撒皇帝英明!”比尔·牛顿喊了一声,底下的人潮里有人跟着喊了一句,紧接着,“凯撒皇帝英明!”这句话此起彼伏。 塞巴斯蒂安与伊凡娜的目光相遇,他瞪着她。伊凡娜的目光冷冷的,心里却如刀绞。塞巴斯蒂安浑身满是粪便、臭鸡蛋清、番茄汁,头上还挂着烂菜叶。 塞巴斯蒂安,我给了你逃跑的机会,我甚至为了你,想放弃雷霆王座,带着凯撒与你一起跑。伊凡娜的眼睛发酸,她抽了抽鼻子。 “在我眼里,你连花匠的女儿都不如。”她想起塞巴斯蒂安的嘲笑。自作自受,现在求我也没用。伊凡娜撇过脸。 “路德维希,你可有遗言?”凯撒皇帝站在高大的前军部司令面前,问道。 “哦!你们谁尝过皇后的滋味?!”路德维希哈哈大笑,“白花花的大腿,圆润坚挺的胸脯,我玩得可爽了!” 此话一出,全场发出惊叹声。 伊凡娜的心一惊,脸上一阵燥热,她早该想到,路德维希会破罐子破摔。她的****剧烈起伏,她快气晕过去。 “我……”路德维希话音未落,刀斧手一刀砍掉了他的头颅。 凯撒跳了起来,后退一步,呆呆地看着路德维希的人头在地上滚了一圈。 不要哭出来!见凯撒看向她,她竖起眉毛,摇了摇头。你是皇帝,你必须展现你的威武,而不是懦弱。 安德烈斯与诺夫曼的人头相继落地。这一次,凯撒没有表现出胆怯。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凯撒站在塞巴斯蒂安、霍斯特·艾林伯爵面前。 几周前,凯撒还吵着要塞巴斯蒂安陪他画画、玩打水漂。布兰德特被杀后,凯撒将自己整整关了一周,直到教会审判结果出来,他才哇地大哭一声,整个人瘫软下来。 凯撒爱布兰德特,更甚爱塞巴斯蒂安。如果布兰德特健在,即使半身不遂,凯撒也绝不会夺权。伊凡娜意识道。她不知道布兰德特的死对凯撒心理上产生什么坏的影响,但无疑,不得不提前将凯撒推到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位置上。 你必须像个皇帝。伊凡娜向凯撒点点头。 “你们可有遗言?”凯撒的目光冰冷,他恨死了“杀害”父亲与哥哥的两人,询问遗言,只是履行行刑者的义务。 “我是被冤枉的,我不信七神也不算错。”霍斯特·艾林伯爵冷笑一声,“小鬼,你要杀就杀,不过,我得站着死,我绝不下跪。” 塞巴斯蒂安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来。他似乎有话,却急得面红耳赤。 “别和他们多废话了,塞巴斯蒂安,他们本来就是玩权力的游戏的高手。”艾林伯爵叹了口气,“看看底下那些人,有多少是你从贫民区救出来的?他们有谁敢出来,说你一声好?喂,你们都被愚弄了!” 伊凡娜看向台下,她想起了贫民区进水的几天,塞巴斯蒂安带头抗击内涝,她向灾民分发食物时,遇到了疲惫不堪的新任摄政王,那一刻,她彻底爱上了她。 “你们拒不认罪、亵渎七神。”大主教插话道,“凯撒皇帝,他们必须受到严惩。” “你们想站着死……”凯撒抬了抬下巴,眼睛冒出火来,“塞巴斯蒂安,你很会打水漂是不是?” 他转过身子,对着台下的人群说道:“这两人拒不认罪、亵渎七神。我命令你们,拿起石头,砸死他们!” 一块石头扔到了平台上,紧接着,又一块石头,这次扔到了艾林伯爵的胸口。人们怒骂着,捡起身边的石头、臭鸡蛋,如雨点一般,砸向被绑着的两人。 疯了,他们疯了。凯撒,我的孩子!伊凡娜跑过去,拉住凯撒,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红袍子、格拉芙卫队护送着伊凡娜、凯撒及重臣们离开刑场。 那一天,前摄政王、全境守护、前首相塞巴斯蒂安被绑在立柱上,被他深爱的雷霆堡的民众们,用石头活活砸死,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天空灰蒙蒙的,首相塔的顶上,一只乌鸦叫声凄惨。 (第二卷完) 第139章 序章 两边巨大的山崖遮挡了阳光,形成一个背阴的山谷。山风夹带尘土迎面吹来,尼古拉斯·迪特里希虽然捂住了鼻子,浓重的血腥味被山风带来,直钻鼻孔里。山谷里一片狼藉,运送矿石的独轮车翻到在地,矿石、开采工具随意丢弃在山路上。 他顺着山谷,逆风而行,血腥味越来越重。他跨过一块矿石时,踩到了一截左手臂,他打了个踉跄,站稳之后,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地上躺着十多具尸体像被小孩扯碎的洋娃娃,断肢残臂散落在草地里、大树下、石头缝间,石头上、灌木上残留着喷溅的鲜血,尸体下的土地更是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3个黄金骑士、20多个骑手们包围了一批矿工。尼古拉斯带着卫兵走上前,骑士和骑手们向他鞠躬行礼。他铁青着脸,冷冷地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矿工们。他们就像被狼群包围的羊,软趴趴的跪在地上求饶。尼古拉斯向矿工们投去轻蔑的目光。 “我叫你们跑!一群好吃懒做的猪!”他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循声望去,在跪地的矿工的左侧不远处,一个奄奄一息的矿工靠坐在树旁,身上被剑割开好几处伤口,最致命的是锁骨下方的一处,刺穿了肺部。监工亚当·德利亚扬起鞭子,重重地抽在濒死的矿工身上,不断咒骂。 看到尼古拉斯·迪特里希走来,亚当·德利亚原本凶神恶煞的脸立即嘴角上扬,眉开眼笑。那张满是麻子的脸、塌陷的鼻子、肿胀的眼皮,让尼古拉斯想到了巴哥犬。 “大、大人,您怎么来了?”亚当·德利亚跪在地上行礼,发觉自己手里拿着鞭子行礼,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扔掉鞭子。 尼古拉斯冷冷地看着监工,紧绷着脸,走到一个矿工的面前,问道:“说说情况。今天逃走几个?” “大人,今天一早,又懒又蠢的矿工又开始闹事,他们拿着采矿镐与我们的监工对抗,”亚当点头哈腰道,“我敲响了警钟,监工们阻止矿工逃跑时,死了5个、7个受伤。后来,黄金骑士……” 亚当·德利亚用罗圈腿踩着轻巧的步伐,走到一位黄金骑士的身边,夸张地伸出双臂:“黄金骑士克罗夫特爵士、伊林爵士、冈特爵士,带着他们的骑手们赶到,杀掉了30多个矿工,剩下20多个都在这里。” “有多少人逃走?”尼古拉斯盯着亚当那张丑脸,打断他的趁机邀功。 亚当皱了皱眉,一时语塞,他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大人,负责追击的是伊林爵士……” 伊林爵士恶狠狠地看了看亚当,压低声音道:“跑了大概10多个,大人……我们得知时,已经有一大批矿工逃走了……” “够了!”尼古拉斯举起右手,阻止伊林爵士说下去,他不想听他们互相指责推卸责任。一个多月来,越来越多的矿工想方设法逃走。这些旭日帝国的遗民们,原本属于同一个旭日帝国,罗德斯历5年,旭日帝国被罗德斯帝国灭国后,三分之一划给了奥兰多行省。 迪特里希家族在奥兰多行省的北部,占据着大量的山脉,当发现黄金矿时,先祖盖伊·迪特里希招募大量帝国遗民开采黄金。到了尼古拉斯这一代,奥兰多行省三大黄金家族的财富、威名响彻罗德斯帝国。 “矿工就是迪特里希家族的财产。”盖伊·迪特里希告诫过家族的人,“像保护财产一样保护矿工。” 叛徒,全是叛徒!尼古拉斯·迪特里希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盖伊·迪特里希善待矿工,大量旭日帝国的遗民前来谋生,促成了迪特里希啊家族挖到了第一桶金。然而现在,这些矿工因为落日行省某个蠢材总督的政策,纷纷想逃去落日行省。 他们就像一群麻雀,哪里有丰收的麦田,就飞向哪里。毫无廉耻。尼古拉斯恨某个蠢材总督,但他更恨帝国的遗民。因为他们总是挖他的心:一个叫孙光龙的遗民,杀害了他的长子,罗伯特·迪特里希。军部送来了30万帝国马克的抚恤金。 区区30万帝国马克,我的儿子,迪特里希家族的长子,才值30万帝国马克!他当着那个军官的面,推倒箱子,那些帝国马克撒了一地。从那时起,他对待矿工的态度越来越差。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大人,您不妨行行好,就放我们走吧。”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矿工,满脸褶皱,壮着胆子,说道,“我们已经挖得够深了,可是根本没挖到金矿,我们很多人怕矿塌方了。” “胡扯!我有黄金富矿!”尼古拉斯扯着嗓门大喊大叫,他抢过亚当的鞭子,一鞭子打在老矿工身上,“你们出工不出力!” “挖了几十年了,黄金矿只会越挖越少……”老矿工咬咬牙,反驳道。 “放我们走吧,大人。”“让我们走吧,反正没有矿了,给我们一条生路吧。”那些矿工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尼古拉斯的肺快气炸了,他用鞭子不断抽着这些矿工,那些矿工用手护头,惨叫着,却依然喊着他最不愿意听到的“黄金矿”挖完了。 骗人!都是骗人!你们这些叛徒!尼古拉斯扔掉鞭子,气喘吁吁。亚当捡起鞭子,刚要继续抽打,尼古拉斯阻止了他。 “你的胆子很大。”尼古拉斯抬了抬下巴,对老矿工说道,“你走吧,这是你应得的,你比他们勇敢。” 老矿工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骑手们让开了一条路。老矿工磕头拜谢,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临走时,再次向尼古拉斯双手作揖。 尼古拉斯拿过弓箭手的弓,搭上箭,拉满弓。 “快跑!”有矿工在背后叫了一声。老矿工一回头,惊恐地赶紧迈开腿。 尼古拉斯不会允许猎物从他手里溜走,他站在的地方顺风,风向刚好,他射出的箭正中老矿工的后背,老矿工靠着惯性跑出几步,踉踉跄跄摔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谁再跑,这就是下场!”尼古拉斯将弓箭还给弓箭手,怒气冲冲地说道。 “大人,伦德斯泰特伯爵约好下午三点见面。”侍从海伍德·布朗提醒道,“别让伯爵等太久,这些猪交给亚当这条狗就行了。” 片刻后,尼古拉斯洗浴完毕,穿上华丽的丝绸长袍,脖子上戴上玛瑙项链,手指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戒指,他还往身上擦了多歌贸易城邦的肉桂香料,迎接他的“老朋友”。 “哦,伦德斯泰特伯爵,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尼古拉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奥兰多西部之狼,山岭里的猎物把你喂得脑满肠肥。” “去你的,别耍贫嘴。”尤金·冯·伦德斯泰特伯爵穿着一身翠绿色丝质短袖,下穿黑色长裤,手指上戴着墨绿色的翡翠戒指,脖子上戴着堪比学士项链那么粗的金项链,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次有何贵干?要求我高抬贵手,分一点市场份额给你?”尼古拉斯抬了抬下巴,让侍从倒满青亭群岛的优质白葡萄酒,价格不菲的白葡萄酒,打开后立即芳香四溢。 “拜托,老朋友,博罗伦珠宝行、亚修珠宝行全是我的老客户,你别想打他们的主意。”尼古拉斯摸了摸八字胡,得意洋洋得笑道,“我的黄金饰品供不应求。你还是多想想,该怎么提高你的眼光,啧啧,黄金富矿啊,别让冒牌设计师害了你,黄金到你的手上,被设计成一坨屎。” 伦德斯泰特伯爵根本不理会尼古拉斯的戏谑,他挥了挥手,让侍从们退下。他压低声音道:“老朋友,我们该团结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比如该死的黄金开采税、黄金饰品加工税、黄金饰品交易税……” “那些临时的税种,七七八八,拿走了我的20%的利润!”尼古拉斯一说就来气,“奥古斯特死了,但那些税还活着!” “我决定了,不交税了。”伦德斯泰特哼了一声。 “你想让雷霆堡封锁你的业务?”尼古拉斯皱了皱眉,“除了奥兰多行省,你的业务也遍及帝国的其他行省吧?” “雷霆堡惹恼了我!”伦德斯泰特一拳砸在桌子上,葡萄酒晃出了杯子,“霍斯特·艾林那个狗贼!他污蔑我,说我的黄金骑士们越过领地,在瓦尔德村烧杀!去他的,他自导自演,还去了雷霆堡告状!” 尼古拉斯耸耸肩:“你真的管好你的手下了?你敢确信没人私自越过边界去干强盗的勾当?” “当然!我让手下查过每一个黄金骑士!”伦德斯泰特伯爵信誓旦旦地说道,“绝对没有!” “你的时间还真空闲,查了每一个黄金骑士。”尼古拉斯嘿嘿一笑,“雷霆堡惹恼的是你,不是我。谁和钱过不去?” “雷霆堡杀了你的儿子!”伦德斯泰特伯爵的喉咙喊得震天响。 “闭嘴!”尼古拉斯脸色一变,他立即铁青着脸,“我警告你,不许再提罗伯特的事一个字。” “他们安排你的儿子去了落日行省!这就是关键!如果给他安排在军部混个美差,你儿子会死?”伦德斯泰特伯爵不依不饶,“他们用区区30万帝国马克,来换取你的怒气,你的儿子就值30万帝国马克?” “闭嘴!闭嘴!闭嘴!”尼古拉斯将桌上的葡萄酒瓶砸成两截,用残破的一截酒瓶指着伦德斯泰特,“我警告过你!” “醒醒吧,尼古拉斯!”伦德斯泰特冷冷地看着酒瓶,“据可靠消息,你的黄金富矿越来越少了,黄金的产量日渐萎缩……” “你胡说!”尼古拉斯暗地里倒抽一口冷气。谁在泄密? “不,尼古拉斯,我们遇到的问题相同。”伦德斯泰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受伤,“就在上周,我发现我的矿,挖不出黄金了。” 尼古拉斯心里一震,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想怎么办?我可不会让你夺走我的矿山!” “老朋友,团结起来。我们得拓展新的业务。”伦德斯泰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帝国地图,“比如去梅诺行省发展下畜牧业……艾林家族既然说我掠夺了他的土地,那我就如他所愿。” “你疯了?”尼古拉斯惊叫一声,“同在一个帝国,帕克·布鲁姆公爵会允许你这么干?放在以前,你的行为也是挑起奥兰多王国与梅诺王国的战争!” “我没疯,老朋友。我的黄金矿快没了,但我得生存,就这么简单。”伦德斯泰特摇了摇头,“塞巴斯蒂安死了,海因里希伯爵不会罢休,他的长子被凯撒·鲁道夫定了叛国罪。全天下都知道,他儿子就是个拿着画笔的骑士。叛国?这种冤罪,海因里希不会忍受的!” “那与你、我有什么关系?”尼古拉斯疑惑道,“你担心的黄金产量,我过我的逍遥日子,海因里希为儿子复仇。” “混乱、战争。”伦德斯泰特露出冷笑,“霍斯特·艾林也死了,叛国罪,懂吗?趁机扩大我们的领地,黄金家族有机会拓展新业务、获得新领地。你儿子没了,你不亏欠帝国,帝国欠你的太多。” 尼古拉斯·迪特里希的心又被刺了一刀,但他会心一笑:“那你愿意为我们的合作支付定金吗?” “亚当斯·布拉德利,靠着塞巴斯蒂安,鸡犬升天的小子。”伦德斯泰特的右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把他带来了,确切的说,是他的头。我们把亚当斯的头颅捎给海因里希伯爵,并在他的嘴里塞了一封匿名信,大意是与塞巴斯蒂安一起的,都得死。” 第140章 事关帝国命运 清晨,阳光透过窗口栅栏之间的缝隙,在起居室的地面留下一条条光柱。苏鲁士运河上,船只穿梭,商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整个城市在沉睡中醒来。 伊凡娜推开窗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一整晚都睡不着。她的脑海里晃动的都是塞巴斯蒂安,他温文尔雅的笑容、他被大雨打湿的面庞、他端坐在雷霆王座上的身姿,都让她久久无法忘怀。但只要闭上眼,她的眼前就会出现铺天盖地的石块,以及血肉模糊的前摄政王的尸体。 她哭了整整一晚。她恨不得泪水多得像苏鲁士运河的水,连绵不绝。奥古斯特·鲁道夫、塞巴斯蒂安,都因她而死。她的心因爱而生,却永远得不到心爱的人,她的心因爱而死。 当天亮时,她站在起居室的窗前,看到窗外的一切,她五味杂陈。太阳照常升起,苏鲁士运河的河水照常流动。对那些高声叫卖的小贩、抓老鼠炖汤的贫民而言,鲁道夫皇帝逝世也好,摄政王被处决也好,那些统治者的名字不会在他们心中停留太久。睁开眼睛时,他们更关心的三餐吃什么。 是历代皇帝给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帝国,是摄政王替他们挡住了倒灌的河水。但他们可以通通忘得一干二净。想到这里,伊凡娜的背脊发凉,打了个寒颤,转悲为怒。 她咬紧嘴唇,暗暗发誓。我绝不会让凯撒遭遇塞巴斯蒂安所遭受的一切!那些健忘的、低贱的人,我不会让他们伤害我的凯撒!在雷霆堡,我要让他们为凯撒竖起雕像!我要让凯撒·鲁道夫皇帝的名字,刻在他们的心里! 她转过身时,发现传令官站在门口。他微微鞠躬,吞吞吐吐道:“太后陛下,很抱歉那么早打扰您。大学士说,最好请您去君望塔一趟……我们遇到些奇怪的事。” 君望塔的议事厅里,金袍子站在两边,凯撒与寥寥可数的重臣围在议事厅的中间,他们的身旁,是个全身绿色衣裤的男人,在往后,等待请愿的人伸长了脖子,被金袍子拦在外面。 “太后陛下,您可来了。”大学士温斯顿一身灰色亚麻短袍,白须白发,挂着学士项链,鞠躬后,开口道,“很抱歉那么早打扰您……” “妈妈!”凯撒尖叫一声,像小猫一样扑进她的怀里。 你该像个皇帝的样子。伊凡娜后退一步,躲开凯撒撒娇的一扑,说道:“皇帝陛下,早安。你一早就开始了接见请愿?真是勤快。” “妈妈,你来看!”凯撒拉过伊凡娜的手,重臣们让开一条道。 “太后陛下,您得做好心理准备……”比尔的话音未落,伊凡娜倒抽一口冷气,她庆幸自己还没吃早饭。映入她眼帘的是如同盾牌般大小的肉团,已腐烂得可见森森白骨。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伊凡娜后退一步,尖叫道。 “太后陛下,这是巨人族的手掌。”请愿的绿衣人跪在地上,“这些巨人族来自迷雾森林深处。” “巨人族?我以为是极地人的别称。”大工匠安东尼·贝尔目测那肉团,“从比例上来看,如果这真是手掌,他的身高起码有5米。” “瞎编乱造。这是手掌?手指呢?”法务大臣弗雷德·曼反驳道,他皱了皱鼻子,“快把这脏东西拿开。” 绿衣人保持下跪的姿势,回答道:“回大人,我是长城的事务官,我们游骑兵从古代起,守卫长城,防御巨人族。” “哦,我的天,我以为你们从古代起,就是守卫罗得斯帝国的西部加斯加尼克行省。”比尔的话语中带着讽刺,“看来效忠皇室只是你们的附带工作。” 事务官咬咬牙,辩解道:“大人,我不开玩笑。早在近一个半月前,奥尔丁顿队长率领先遣队,在巨人沉睡之地迎击巨人族,但是惨败而归。” 此话一出,重臣们面面相觑。 大学士摸了摸胡子,摇了摇头,说道:“年轻人,你怎么证明?在我所知的学城的图书馆里的藏书,都没有提及过巨人族。你们遇到的会不会是极地人?” “极地人已经被父皇打败了。”凯撒皇帝尖叫一声,他强调道,“一年战争已经结束了三年!” “不,大学士阁下,巨人族与极地人不同。这一点,卡修副队长在世时,提及过。”事务官肯定地摇摇头,“巨人族的智力水平、装备都不如极地人。” “等等,你刚才说卡修在世时?卡修死了?”比尔·牛顿打断事务官的陈述,“先皇派去当游骑兵副队长的白色恶魔?他怎么死的?” 事务官迟疑了一下,带着不安,回答道:“他参加了先遣队,死在了巨人之王的宫殿。” “哦!不!这不可能!”凯撒皇帝拼命摇头,“你在撒谎!他那么厉害,不会死的!” “凯撒,别扯开话题。事务官,继续说。”伊凡娜扶住凯撒的肩膀,她感到孩子在瑟瑟发抖。凯撒崇拜卡修,一年战争时,凯撒还小,他最喜欢听的就是前方关于白色恶魔取得胜利的消息。 “队长冒死杀掉巨人,砍下了手掌。新任队长山姆·亨利克说,把手指、手掌分别送给雷霆堡和各个行省,作为巨人族存在的证据。” 比尔·牛顿的话里依然透着讥讽,说道:“你的意思是,雷霆堡最尊贵,所以送来的是手掌,其余行省拿到的是手指?哦,你们的新队长还挺懂礼数。” 大学士仔细盯着肉团,捂着鼻子,摇了摇头:“我坚信学城的学士们,就算是研究帝国古生物的,都没见过巨人族的记载。” “大学士阁下,巨人族每800年苏醒一次。”事务官摇了摇头,解释道,“上一个800年时,加斯加尼克行省还没并入帝国,原来的名称是尼姆亚加达。而帝国的学城,在800年前建立了吗?” “嘿!你敢用这种口气对大学士说话?”比尔·牛顿今天的话特别多,“胆子不小。” 安东尼·贝尔却持不同的意见,他向伊凡娜谏言道:“太后陛下,我觉得,学城没记载不等于就没有巨人族。就像在花岗岩被发现前,谁都不知道有这种材料可以用于建筑。” “那你什么意思?”法务大臣弗雷德·曼反唇相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今天来,肯定不是给我们上历史课的。事务官,直接说你的请愿内容。” 事务官向安东尼·贝尔投去感激的目光,继而向伊凡娜和凯撒请求道:“我代表游骑兵,特向雷霆堡请求派出部队,人数越多越好、出发时间越快越好。” 部队?我哪来的部队?伊凡娜只能苦笑。整个雷霆堡有2000名都城守备队,没法动,老家的200卫队,更不能动。更糟糕的是,在请愿的途中,这个游骑兵来要兵,这本该是在御前会议讨论的事情,却被那么多人听到。 “今天的请愿到此结束。”伊凡娜转过头,对传令官说道,“凯撒皇帝累了。”她暗中用力按了下凯撒的肩膀,小鬼头狐疑地看着她,脸色潮红。这孩子的身子依然羸弱。 “太后陛下、皇帝陛下,事关帝国命运啊。”事务官急了,他不依不饶,跪在地上。金袍子去拉他,他推开金袍子的手。 “天杀的,‘事关帝国命运’,这句话近来很流行?”比尔·牛顿讽刺道,“事务官,你用腐烂的肉团和一堆无法获得学城证明的言辞,要求帝国出兵?中央陆军、西部行省的驻军?随便你挑行吗?”说完,他向伊凡娜眨眨眼。 比尔在提醒我。是的,中央陆军的动向,该死,这才是重要的事。军部司令,我得赶快让御前会议选出一个军部司令才行。军权,军权才是重要的事。 伊凡娜心领神会,安慰道:“事务官,你也说事关帝国命运,我们需要召开御前会议,所以,请愿到此结束。” 这时,议事厅的大门口传来咆哮声,拦着请愿人群的金袍子后退几步,他们罕见地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穿着锁甲,满头银发,他喘着气,腰间挂着短剑,跟在他身后的是个金发的男人,褐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紫色的法袍非常醒目。 “太后陛下、皇帝陛下,”老人声如洪钟,“我不是来请愿的。” “不是请愿的来议事厅干什么?”法务大臣反驳道,盯着老人的打扮,“还带剑上朝?” “我是中央陆军阿尔伯特·马赫大将,这位是我直属部队的魔法师西蒙·弗里曼中士。”马赫大将开门见山,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我请求立即召开御前会议,我有要事禀报,事关帝国命运。” “天杀的,又是这句话。”比尔·牛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 伊凡娜从看到马赫大将那一刻起,心里就掠过不安,她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第141章 AB计划 战马的奔袭速度、耐力远高于一般的马匹,中央陆军的装备、马匹都是帝国军队里中上等的,即使这样,从中央陆军驻军地赶往雷霆堡,也需要两天的骑程。但眼下的情况更遭:国王大道上到处坑坑洼洼,大道有些地方出现了土丘,这延缓了战马的奔袭速度。 “该死的,一定是西蒙·弗里曼搞的鬼!一定是!”火焰魔法师布兰卡·吉尔伯特一拉缰绳,他的战马差点撞到土墙,马嘶叫着,好不容易缓冲下来,调整前进的方向,却发现前方坑坑洼洼。 凯恩·克莱因看着仿佛被千百个铁锤锤出洞的路面,不禁露出苦笑。他问道:“布兰卡中士,如果再次与西蒙相遇,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那还用问。”布兰卡一点都不把他这个少将放在眼里,身为中士,语气里却对中将毫无尊敬之意。 凯恩·克莱因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眼前的魔法师。 布兰卡有一双上吊眼,蓬乱的头发发尖倒竖,如同一只刺猬。让凯恩觉得布兰卡有着一股自大的气质。 凯恩心里也有个疙瘩:布兰卡原本是查尔斯·韦伯少将麾下的魔法师,巴雷特中将叛变时,布兰卡杀掉了忠于马赫大将的查尔斯·韦伯,赶来增援巴雷特中将。现如今,巴雷特中将把布兰卡调至凯恩麾下,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也许是巴雷特提防着我,找布兰卡监视我?凯恩心想着,夹紧马肚子,催马前进。 凯恩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近日的事。 前几天,夜已深,凯恩在熟睡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当他打开大门,不禁差点失声叫出声来,巴雷特中将穿着一身黑服,巨大身躯隐藏在夜色中,只有那颗同样硕大的光头,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光。 “中将大人,为什么你会……”凯恩打了个哈欠,关上门,入座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会深夜来访?你以为我愿意穿得像个奔丧的?一身漆黑、鬼鬼祟祟?”巴雷特中将尽量压低他的大嗓门,“小子,听仔细了,别吓得尿裤子,路德维希司令死定了。” 凯恩失声尖叫道:“胡说八道!这不可能!” “小声点!”巴雷特瞪大眼睛,黑暗中越发显得凶神恶煞。 “他玩过了头。上次大皇子的葬礼上,他找到我,告诉我他的计划。”巴雷特警惕地看了看窗外,“大皇子是他派人杀的,嫁祸给了塞巴斯蒂安。他原本打算,宰了那画家之后,自己当摄政王。” 凯恩惊得瑟瑟发抖,他站了起来。 巴雷特中将站起身,迅速将手搭在剑柄上,冷笑一声:“你的剑挂在那面墙上,在你拿到剑之前,你觉得在你走几步之前,我能宰了你?” “你说的可是叛国的重罪,你、你该在大皇子的葬礼上揭发他!”凯恩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墙上的剑,还有在墙脚边的盾。他寻思着走几步可以拿到盾,又不被巴雷特砍到。 “揭发?!我怎么没想到。”巴雷特挖苦道,手却没离开剑柄,“我揭发成功,然后塞巴斯蒂安重新当摄政王。你觉得就凭这一点,他会让我当司令?一码归一码,小子,塞巴斯蒂安只会把我当污点证人,逮捕司令后,来查军部贪腐的问题。” 凯恩打了个哆嗦。塞巴斯蒂安担任摄政王之后,做了很多让人意外的事,其中之一,就是以贪污、渎职的罪名,让法务部批捕了大工匠瓦尔泽、财政大臣克劳泽。 下一个就是军部司令。军部将沦为大工匠事务部、财政部一样的下场。凯恩不知道这个消息的来源,但最接近雷霆堡的中央陆军,其职责就是守卫雷霆堡,自然得到的消息较为迅速和可靠。 “于是你选择了沉默,让司令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凯恩不解地问道,“那现在出了什么问题?” “教会审判上,鬼知道比尔·牛顿用了什么手段,教会挖出了路德维希、安德烈斯一群谋害大皇子的同党。”巴雷特中将咬牙切齿道,“择日问斩。” “七神啊!”凯恩倒抽一口冷气,“塞巴斯蒂安重掌大权了?” “不,他被教会审判有罪,欺骗七神、叛国,一同问斩。”巴雷特中将抬了抬下巴,“明白了吗?” 凯恩蠕动了嘴唇,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沉默了半天,他问道:“我不明白。这样一来,不是等同于军部的敌人塞巴斯蒂安也消失了吗?” 巴雷特像是自问自答,又像是反问凯恩:“你以为,我、你、让·弗朗西斯·米勒,包括死掉的波多里克,以及其他涉及贪腐问题的人,为什么至今没事?有路德维希给我们撑腰!” 凯恩顿时明白了,他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马赫大将……” “阿尔伯特·马赫!”巴雷特中将龇牙咧嘴,低声咆哮道,“老东西是掌管中央陆军的大将,他很有可能成为军部司令。老东西以前动不了我们,现在有的是机会。” 凯恩举起双手,慢慢回到座位旁:“我想我们没必要站着聊一整晚。” 巴雷特中将的手从剑柄上挪开,回到了座位上。他借着油灯,指了指地图:“我不得不用司令告诉我的b计划。” “他有多少套计划?”凯恩好奇地问。 巴雷特中将伸出两根手指,“a计划,买通御前护卫骑士,让塞巴斯蒂安背负杀害大皇子的罪名。如你所知,他玩坏了,搞成了同归于尽。b计划,由我率军队进入雷霆堡,杀进君守城,控制都城守备队,逼迫凯撒任命路德维希为摄政王、处死塞巴斯蒂安。” “我的天,这不就是军变?”凯恩惊得下巴都合不拢嘴。 “是又怎么样?”巴雷特中将冷笑一声,“只要皇帝下了命令,路德维希成了摄政王,一切都好办,越加没人敢动我们。” “可路德维希已经关了地牢。”凯恩挠挠头,“你打算继续执行b计划,先救出路德维希?” “白痴,有更好的机会。”巴雷特中将哈哈大笑,“b计划继续执行,让凯撒任命我来当摄政王,不是更好?” 凯恩的脑中一片空白。军变,在巴雷特中将的嘴里,只不过是几套计划而已。 “你打算怎么做?你就不怕我叫士兵来,把你绑了?”凯恩试探着巴雷特。此刻,他并没有起身去找盾牌,他相信巴雷特懂他的潜台词。 “你想要个好处,对不对?”巴雷特的嘴角上扬,“事成之后,一切好说。我知道你,小子,你出身贫寒,有大将之才,却一直当个少将。” 凯恩吞咽了下口水。他渴望出人头地,他想要爵位、封地,而不仅仅靠军饷过日子。当他发觉自己难以从那些世袭的贵族高级军官中脱颖而出时,他很难再奢望自己当中将,更别提大将。于是他想到了获得更多的钱。自从他收下第一笔贿赂时,他知道自己没法回头了。 “只要我当上摄政王,可以任命你当中将。如果你的表现足够出色,比如第一个杀进君守城,给你弄个爵位和封地。”巴雷特拍拍胸膛,“怎么样,我够慷慨吧?” “可如果失败呢?我们只有区区几个人,有多少士兵会听我们呢?”凯恩的思考更为现实一些。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只身来到你这里,对你说这些话?”巴雷特中将得意地露出微笑,“你的那些士兵们,错,欧根手下的大部分士兵,都是我的人。” 凯恩心里一阵悸动,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没叫士兵来宰巴雷特,还是该同情欧根中将。 “欧根是个白痴,他告诉士兵们要忠诚,要守护荣誉,笑话,对士兵来说,金钱和美女才是他们想要的。”巴雷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马赫会有所行动,到时候,我们在会议桌上,斩杀掉老东西和欧根,控制中央陆军。然后,给你个机会,当先锋,直取君守城。” “喂喂,少将,我说,你打算怎么打这一仗?”布兰卡的话打断了凯恩的回忆。 凯恩一路上寻思这件事。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伍,骑兵600人、步兵1200人、弓箭手200人,刚好2000人。为了全速前进,他抛弃了部分速度较慢的老弱残兵,连补给部队都没带。 “速战速决。”凯恩咬咬牙,“我们的人数与都城守备队一样,攻城只会对我们不利。” “不等巴雷特中将的大部队赶来?”布兰卡疑惑地看着凯恩,“不打攻城战,你打算怎么打?” “攻城战会拖几周甚至一个多月。到时候其他行省的驻军赶回来救援,我们就会被当成猎物围剿。”凯恩摸了摸络腮胡,“希望阿尔伯特·马赫没下令关上城门。我们直接冲进城,直捣君守城。” “哇哦,拿皇帝当挡箭牌?这可真是赌注极大的战术。”布兰卡哈哈大笑,“有趣,实在有趣。” “这不是战术,是战略。”凯恩踢了马刺,催马前进,“内有我们攻占君守城,外有巴雷特大将的近7000人的大部队围城。三天之内,攻下整个雷霆堡。” 第142章 雷霆堡的外城。阳光下的护城河河面波光粼粼,城墙上竖着帝国的宝冠雄鹿旗帜和皇家的闪电神鹰旗帜。守备队零零散散地在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 “哦,空空如也的司令塔,司令的脑袋已搬家。”杰克·吉伦瞥了一眼弗朗兹,继续挖苦道,“司令塔上没司令,挖粪小兵来当家。” 弗朗兹对都城守备队队长的挖苦,报以冷峻的微笑。 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弗朗兹早先是挖排污渠的一个小兵,他身强力壮,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阿尔伯特·马赫大将看中了他,一步步培养和提拔他。作战中他经常干最脏最累的活,比如打先锋、断后掩护撤退。在战斗中,鼻子被打断了三次,让他原本就颧骨突出的脸看起来越加恐怖,于是大家不敢再叫他“挖粪工”,转而叫他“清道夫”。但从人们的骨子里,依然记得他曾是挖粪小兵。 “队长阁下,无论攻城战还是守城战,弗朗兹中尉都参加过。”西蒙·弗里曼中士沉不住气,他反驳道,“恐怕在实战经验上,他比你更适合这次作战的指挥。” 杰克·吉伦羞红了脸,他翻了翻白眼,引开话题:“外城有三个城门,每个城门外,都有护城河,城门里面,有不少箭塔。我们升起吊桥,打一场守城战。我的守备队对外城熟悉得很,我们能守得住。” “我们来不及作守城战的准备。无论是武器、粮食,还是都城守备队的训练。”弗朗兹毫不客气的指出问题的所在。 杰克·吉伦在平坦的司令塔的塔顶走动,高高的塔顶上风力强劲,他的红袍子在身后翻飞:“苏鲁士运河会运来补给,等到其他行省的军队来支援,叛军就会作鸟兽散。就这么简单。” “2000人的都城守备队,如果同时分散去守三个城门,军力就会分散。对方可能是6000人的部队,三个城门同时强攻,你觉得守得住?”西蒙摇了摇头,他拉紧法袍的束带,“没等援军到来,我们的主力就耗光在了城墙上。” 杰克·吉伦发出冷笑:“我真想不通,为什么皇帝和御前会议会把指挥权交给阿尔伯特·马赫,而马赫大将的作战方案与投降无异。他们一定是瞎了眼,你们就是叛徒的内应!” “那你去御前会议揭发我们啊。”西蒙微笑着,抬了抬下巴,“不过好像你没时间了。看,南面的城外,那里的乌压压一片,是我们的叛军们?” 弗朗兹拽紧剑鞘,咬牙切齿道:“恐怕是的,队长阁下,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拼。” 骑兵的战马嘶鸣着,马蹄声如滚滚雷声。凯恩·克莱因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雷霆堡。雷霆堡的城门大开,城墙上的守备队只有寥寥数人,有的打着哈欠,有的漫步在城墙上,完全看不出应战的态势。 “怎么回事?”布兰卡手搭凉棚,看着外城,问道,“按理他们应该关闭城门,准备守城战。” “除非有一个原因:马赫他们还没赶到雷霆堡,或者雷霆堡根本不信他们的说法。”凯恩抬头看了看旗帜,又回头看了看骑兵们,说道,“我们打着帝国中央军的旗帜,就这么冲进去吧!” “喂!”布兰卡催马上前,“你的作战计划呢?” “小子,我们只有云梯可以攻城,但那样的话,损失会很大。而现在,城门大开,机不可失!”凯恩指着北方,“骑兵们,冲进去,直接冲到君守城!” 凯恩策马扬鞭,然而他很快就放弃了冲刺。外城的建筑高矮不一,加上宽度不一的道路,将外城分成大小不一的区域。600名骑兵根本无法集中在一起全力冲刺。 “分散开来!”凯恩大喊着,对传令兵说道,“让骑兵们分成小队,在内城入口处集合!”末了他补充了一句:“让步兵和弓箭手跟上。” 他选择走雄鹰大道,这条道路只能容纳5匹马并排通过,他的骑兵队约有50人,在进入道路口时,两个骑手撞在了一起。 “真是该死!”他咒骂一句,“就像训练时那样组队!” “真是神奇啊,我还以为,你只关心钱,对于训练,应付应付。”布兰卡勒住缰绳,让骑手们先通过,挖苦道。 凯恩狠狠地瞪了一眼布兰卡,强调道:“欧根中将训练起来士兵时像魔鬼,而我至少是他麾下的少将,你以为巴雷特中将为什么选择我当先锋?” “你觉得很自豪?”布兰卡哼了一声,“巴雷特中将保存自己的队伍,拿欧根中将的队伍当炮灰,对,你就是炮灰。” “闭嘴!”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荣誉感突然被激活了,凯恩想起了魔鬼训练的****夜夜,“他的队伍根本拿不出手!我的是精英部队!”我当先锋,我占领君守城,无论皇家还是巴雷特军,进退都取决于我。我才是关键人物。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整个帝国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心。他的心扑通直跳,自豪感从心中溢出来,包裹着他的全身。他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一踢马刺,催马前行。 突然,前面的骑手尖叫起来,他们的马前蹄一歪,跪倒在地,骑手们有的被甩了出去,有的被压在马的身下。在他们后面的骑手拉住缰绳,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凯恩厉声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道路两旁高大的房子里,突然出现了人影,那些红袍子站在窗前,向凯恩的小队射箭。 凯恩眼看着几个骑手被弓箭射中,倒下身子来,他举起盾牌,挡住飞来的弓箭:“突破过去!” 前方因为摔倒的马匹和骑手,导致这条路无法让马通过。他不得不改变命令,变成了绕开那些房子,强行突破。 “你为什么要突破过去?”布兰卡一挥手,房子里的一个红袍子尖叫着,浑身着火,从窗户上摔了下来,“我们不该把后背暴露给他们。” “窗户就那么大,只要从盲区突破,我们可以不必搭理那些放冷箭的家伙。”凯恩回答道,他看着自己身边仅有的十多个骑手们,“我们的目标是君守城,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布兰卡露出冷峻的笑容,嘲讽道:“我敢说,从一开始我们就进入了圈套。” “该死!看!”一个骑手指着前方。在外城的北面,是通过内城的城门,现在,那扇城门紧紧地关闭着。 “凯恩少将!”一个传令兵骑着马,他的肩上中了一箭,沮丧地说道,“我们在东边遭到埋伏……敌人设置了绳子,绊倒我们的骑手。然后冲出了一批红袍子,我们与他们杀作一团。” “少将阁下!不好了!”又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跑来,他的身上染着鲜血,“西面,西面出现了大批的红袍子,我们损失了50多个骑手。” “步兵呢?弓箭手呢?!”凯恩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都城守备队就是一群对付贫民的治安队,怕他们干什么?” 这时,南面的入城口传来喊杀声,伴随着隆隆的声音,吊桥正缓缓升起。 “不好!他们在升起吊桥!”一个骑手提醒道,“失去吊桥,我们的大部队没法过护城河!” 他的骑手们有的被几个红袍子围住,被砍下马,有的被弓箭射中,仍坚持战斗。布兰卡挥舞着双手,左右开弓,制造了火墙,拦住了从小巷里冲出来的红袍子,又点燃2个红袍子的衣服。 “老东西把战场选在外城,真是出乎意料,你有什么计划吗?”布兰卡拔出短剑,格挡住一个红袍子的挥剑,左手一挥,红袍子的身子燃烧起来,他一剑插进对方的腹部。 “占领南面入城口,等待我的步兵、弓箭手全部到位。我们坚守入城口,等待巴雷特大将的援军的到来。”他砍翻一个红袍子,清出一条突破的道路。 “我还以为你会说,就这么杀进君守城呢。”布兰卡的话里听不出带有多少讽刺的意味,他忙着用火焰魔法对付红袍子们。 凯恩环视四周。他的耳边环绕着喊杀声,四面八方都冲刺着咒骂声、咆哮声、弓箭的飕飕声、马的嘶叫声、伤兵的哀嚎声。他不清楚有多少人跟着他进了外城,他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红袍子留在外城,里面到底还有多少红袍子等着他。 “你,带队去支援东面,你,去召集更多附近的人手,我们先把南面入城口占领住!”凯恩指着几个骑手,迅速下令道。他的心感到刺痛,他中计了,他被阿尔伯特·马赫大将用计,关在了外城,阻断了援军。 “老东西!他想在外城来个关门打狗!都跟上,我要让他后悔放我们进来!”凯恩的马撞飞了一个红袍子,他掉转马头,用剑挡开一根长矛,他的盾牌挡住了偷袭他的短剑。他的马人立起来,前蹄踢中一个红袍子,又重重地踩在那可怜的家伙身上。 第143章 战至黎明 黑夜像幕布一般,遮盖了太阳的余晖。外城的战斗依然在继续。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蛋白质烧焦味、干草燃烧的烟熏味。喊杀声、哀嚎声、惨叫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一队巴雷特叛军行走在狭长的小巷里,他们拿着剑,脸上充满了不安,仔细查看小巷子的每一个窗口。突然,一幢房子的二楼窗口上闪出人影。 “举起盾牌!小心放箭!”叛军下意识地将盾牌举在头顶。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劈头盖脸的液体。 “我受够了!先是箭,现在是……是油!快跑!”叛军话音未落,火把从房顶扔了下来。一瞬间,火苗变成了熊熊大火,被点燃的叛军哭喊着,有的四处逃散,越跑,身上的火越大,有的在地上打滚,想扑灭火,箭射中了他们。 “够了,别浪费箭。”弗朗兹伸手拦住刚拉满弓的红袍子,他冷冷地看着被火焰包围的叛军。 “长官,我们接下去去哪里?”在场的6个红袍子看着弗朗兹,他们喘着气,有的脸上惴惴不安,有的显得亢奋。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楼下的哭喊声、火焰的温度,让站在楼里的弗朗兹感觉像在地狱。 “别怕,小子们。”弗朗兹尽力安慰他们,“你们做得很好,想一想他们有火焰魔法师,烧死了你们的兄弟,我们这么做,不过分。”在两天前,叛军中的某些人也许还和他勾肩搭背喝过酒,他这么说,他一半是安慰红袍子,一半是宽慰自己。 他在房间里走动,在四周的窗户边张望。他不熟悉外城,他和叛军一样,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 “听着,清道夫、西蒙,这一招风险很大。你们也许认为我是老糊涂了,但我不这么认为。”出战前,马赫大将在司令塔的塔顶解释道,“我不清楚巴雷特能收买多少中央陆军,五千?六千?甚至更多?但他清楚,都城守备队只有两千人。” “太后说,温斯顿大学士已经向各行省驻军放出乌鸦,送出急信。”西蒙插话道,紫色法袍显得他的肤色越加苍白。 “远水救不了近火。”马赫大将摸了摸胡子,“我估算着,巴雷特也很着急,他怕各大行省的救兵到来,所以他不会打算打持久的攻城战,他的攻城势头会很猛。” “他不打算打持久的攻城战,那我们就偏偏打守城战,逼着他盘踞在城外的大平原如何?”弗朗兹指着城墙,“塞巴斯蒂安监督修葺的城墙够牢固,听工匠说,掺进了花岗岩。” “城墙足够牢固,人心也牢不可破吗?”马赫大将看了一眼城墙上的红袍子,反问道,“都城守备队的守城战经验几乎为零,如果巴雷特全力攻打三个外城的城门,且不说人数上我们消耗不起,如果有守备队开城投降呢?” 弗朗兹远眺城墙。都城守备队装备精良,但大将说得对,他们多数时候面对的是贵族、贫民、商人。 “把他们的先头部队引进外城,然后关闭城门、升起吊桥,人为减少进城的敌人数量。在外城,敌人骑兵的优势没法发挥出来。”马赫大将无奈地拍怕弗朗兹的肩膀,叹气道:“小子,我这么做,是为了提升都城守备队的士气和作战经验。也是给巴雷特一个警告,进入外城,他将面临地狱。” “我更担心没进城的那些敌人,”弗朗兹深深地叹了口气,“当我们打巷战时,城门被攻破……” “坚持24小时,小子,太后和我将尽量争取援军。”马赫大将临走时,拍拍弗朗兹的肩膀。 当天空的黑布被星光点缀时,地面的火光甚至盖过了星光。 弗朗兹抬头看了看天空,24小时,等明天太阳升起,希望太后和马赫大将能带着援军到来。 “我们去南面增援,别让他们打开城门!”弗朗兹咬咬牙,对6个红袍子说道,“至少在消灭完外城里的敌人前,我可不想看到新的敌人。” 弗朗兹带着6名红袍子,穿过外城中央大街。 大街上,被砍断前蹄的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尸体,有的肚子被长矛刺穿,有的耳朵被咬掉,有的身中数箭。 “巴雷特叛军都该下地狱!”一个红袍子挥动手里的短剑,恶狠狠地说道,“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说话间,迎面冲上来三个叛军的骑手,他们挥舞着短剑,策马前冲。一个骑手的剑砍进了一个红袍子的肩膀,一个骑手撞飞了另一个红袍子。 “散开!”弗朗兹大喊一声。他后退几步,双手紧握剑柄,格挡住第三个骑手的劈砍。骑手调转马头,继续将目标对准他,冲刺而来。 弗朗兹侧身闪过,高高跳起,将对方从马上拉了下来,两人倒在地上,同时起身。他捡起剑,格挡住对方的攻击。 骑手冷笑着,他再次劈来,剑发出碰撞的刺耳金属声。 弗朗兹看得出,欧根中将的手下训练得不错。他弹开对方的剑,大吼着,骂道:“为什么要当叛军?” “穷怕了。”骑手淡淡地说道,“巴雷特答应给我们更多的钱。” “毫无荣誉,你们与佣兵有什么区别?”弗朗兹的剑划破对方的皮甲,对方手腕一转,将剑刺来,他赶紧闪开。 “荣誉值多少钱?都说塞巴斯蒂安的下一个目标是军部。”骑手挥剑从左上方斜劈下来,“想想欧根吧,我们拿不到更多的钱养家,他还对我们魔鬼训练。巴雷特确实贪污了,可他懂得体恤士兵,他的营地里夜夜笙歌,士兵好不快活。” “真是颠倒黑白。”弗朗兹讥讽道,“当敌人来犯时,巴雷特打算用钱砸晕他们?” “巴雷特说,如果欧根、阿尔伯特·马赫上位,一大批人都会和路德维希一样,脑袋搬家。”骑手举起剑,招架住弗朗兹的攻击。 “巴雷特挺有一套,钱和威胁对你们很有效。”弗朗兹侧身闪过骑手的劈斩,讥讽道,“没有欧根的训练,你能在今天活到现在?” “没有欧根,我能活得更滋润!”骑手喘着气,一剑劈来。 弗朗兹找准破绽,将剑刺进了对方的喉咙。他推开瞪大眼睛的骑手,叹了口气。 另一边,两个红袍子合力将剑砍进马的后半身,马嘶叫着,抬起后退,踢飞了其中一个红袍子。骑手翻滚着下地,与红袍子刀剑相向。弗朗兹从背后刺穿了骑手的胸膛。 “大人,我们又损失了三人。”红袍子抹了抹嘴角的血。 “我的眼睛没瞎。”弗朗兹看着跟着自己的三名红袍子,气喘如牛,他已精疲力尽,但神经紧绷着,毫无睡意,“但愿敌人比我们损失得更大。我们去南面的城楼,去看看,一下午外面都没动静,反倒让我觉得奇怪。” 一个红袍子惨叫一声,捂着汩汩流血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轰然倒下。凯恩甩掉剑上的血水,胸脯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他环顾四周,身边还有20多人。 进入外城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四周的喊杀声变得稀稀落落。凯恩知道,这时候,敌我双方都到了体力和精神的极限。在能见度极低的黑夜进行战斗,对于不熟悉地形的凯恩军而言,非常不利。他选择了休息。 他们经过狭长的小巷,那里残留着烧焦的尸体;他们经过一处箭塔,红袍子的尸体堆在了箭塔的门口。双方的损失都很大。他意识到。 “我们就在这箭塔里休息,把他们的尸体堆起来,堵住门。”凯恩指挥道,“弓箭手在箭塔上轮流驻守,近战的轮流休息。等到天亮,我们再作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布兰卡早就没了开战前的精神,在整个下午,他用魔法和剑战斗,眼下耗尽了精神力,说话间眼皮直打架。 凯恩闭着眼睛,努力思索。他分析道:“被引诱进内城的人,包括了几乎全部的骑手,还有一部分弓箭手和步兵。城外的那些部队,他们应该会等巴雷特中将的援军。我们只要熬到天亮,根据我的推算,援军会在明天一早到。” “那就保存实力,来个里应外合。”布兰卡打了个哈欠,他冷笑一声,“我得早点睡,毕竟,今天一整天,我都没看到西蒙呢。”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他?”凯恩忍不住,疑惑道。 “他成绩比我好,还抢了我的女人。”布兰卡的眼睛里突然闪现出一丝怒火,“从小到大,他都是我的对手。” 凯恩嗤之以鼻。毛头小子。他没说出来,倒头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听到远处沉闷的声响,还有急促的钟声。那钟声敲得急促,让人心烦意乱。 “是南面!”步兵指着远处,说道,“看,南面城墙上的火把好多,七神啊,他们还有那么多人吗?” “不对,”凯恩兴奋起来,他的视力向来出众,“是援军在攻城!” 第144章 目标城门 黑夜笼罩下坎贝尔平原上,数不清的火把散发的光亮,甚至让星光都黯然失色。火把不断向雷霆堡的南面城门推进。 敌人排成纵队,拿着石块、木头、沙袋,轮流向护城河冲。 “他们在填平护城河!”西蒙指着护城河的方向,“该死,怪不得白天都没动静,原来他们在做准备!” “科尔少将的旗帜,那个病秧子。”弗朗兹拍了拍城垛,说道,“他擅长攻城战。” “放箭!放箭!”杰克·吉伦大喊大叫,“别让他们靠近护城河!” 城墙上的红袍子们纷纷拿起弓,那些靠近护城河的人影倒下一批,但有更多的人冲了上来。这一次,敌人的填河工作组织得更好,他们组成队伍,分工明确:外围的人举起盾牌,抵挡弓箭,尽可能地保护中间搬运物品的人。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南面城门外的护城河有一大段被填平了,敌人高喊着,冲向城门。 “放箭!放箭!”杰克·吉伦指着拿着云梯的敌人,“别让他们靠近!该死!他们的人太多了!” 敌人在城墙下顶起盾牌,接受一波弓箭的攻击后,沿着云梯往上爬。他们在城墙下搭设了八部云梯。 “趴下!”西蒙按倒杰克·吉伦,敌人的弓箭手向城墙上射来弓箭,身边的一个红袍子尖叫着,从墙上掉了下去。 “他们的人多得像蚂蚁,守不住!”杰克·吉伦大吼大叫。 “这下你知道了吧,马赫大将为什么要打巷战。”弗朗兹指着那些多如蚂蚁的敌人,“敌人的数量是我们的两倍,这还不算今天白天死在城里的那些先头部队。我们没法阻止他们进城,守城时,我们会损失很多人。” 西蒙挥剑砍向一个爬上城垛的敌人,帮腔道:“你该庆幸,大部分的都城守备队都打了巷战!” 弗朗兹拔出短剑,向刚爬上城垛的一个敌人狠狠砍去,那人尖叫着,摔了下去。 “为什么这么说?”杰克·吉伦双手持剑,劈开爬上来的敌人的肩膀,他踢开对方,迎战第二个敌人。 云梯靠近的城垛上,攻防双方展开激战,有的云梯被红袍子推了下去,有的云梯那里,攻方将弓箭射向城墙上,掩护着爬云梯的士兵登上了城墙。 “城墙挡住了守备队的视线,他们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敌人。”弗朗兹用剑格挡住一个敌人的攻击,左拳打到他的脸上,对方尖叫一声,捂住眼睛,他按住对方的脑袋,狠狠地砸向城墙,鲜血溅了他一脸。他招架住第二个敌人的攻击,手腕一转,对方一个踉跄,他的剑刺穿了对方的胸口。 西蒙的剑术也不算差,他砍翻了第三个敌人:“巷战时,他们每次面对的只是一小股敌人,抱着自己会赢的希望,拼命战斗。如果看到了真实的人数差距,难保投降逃跑。” “好吧,我无力反驳。”杰克·吉伦苦笑着,侧身闪开一支飞来的弓箭,“西蒙,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把城墙变得更高?” 西蒙笑了笑,调侃道:“你觉得我一个紫色法袍等级的魔法师,能操控坚硬的石头和花岗岩?更何况,城墙变高,就得变薄,总的质量是不变的。”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魔法师,全是吹牛的货!”杰克·吉伦气急败坏地吼道,他的剑划开一个敌人的肚子,指着城门下,说道,“该死,攻城锤来了!” 城门下的敌人推动着巨大的木车,车上有巨大的横梁,下面挂着攻城锤,那锤头部分闪着寒光。他们一步一步逼近填平的护城河。 “别急,队长阁下。”西蒙一挥手,护城河旁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土元素。敌人拿着剑,砍不动土元素,却被土元素砸倒。 “你早干嘛不召唤这石头人?”杰克·吉伦推开一个红袍子的尸体,质问道。 “我今天可是给外城新建了好多土墙,限制了那些骑手、围困住了一些敌人。”西蒙指了指外城的中部,“你以为我的法力像苏鲁士运河,源源不断?我需要休息,打退这一波进攻,我真想睡个好觉。” “都一样,西蒙,大家都很累。但看看那些蚂蚁一样多的敌人,他们打算强攻。”弗朗兹摇了摇头,振作精神,“如果想休息,死了之后你再好好休息吧。” “看那里!”一个红袍子指着外城的中部,那里的箭塔燃烧起来。 “巷战还在发生。西蒙,你多带几个人跟上我,我有个主意。”弗朗兹看向那里,捏紧短剑。离开时,他回头说道,“队长,尽力而为,实在不行的话,退回到内城入口附近继续打巷战,别死在城墙上。” 凯恩听出来了,南面的沉闷响声是攻城锤撞击吊桥的声音。吊桥后面有铁门,攻城锤还得捶很长时间。但每一记撞击,都让凯恩觉得声音悦耳动听,攻占雷霆堡的希望越来越大。 “冲上去,我们要占领铁门那里,我们要升起铁门!”凯恩举起短剑,高喊着,“跟我来!” 他的20多人的小队显得激动万分,他们摸黑踏过尸体、血河、石碓,突然他听到嗖嗖声,2个步兵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他顿时反应过来,那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举起盾牌!散开前进!”他高喊着,一支弓箭插在他的橡木菱形盾上,他听到另一支箭从他的耳边飞过。他的队伍分散开靠近前方的建筑物,才发现,他们来到了两个箭塔的中间。 弓箭从黑暗处射来,又有一个步兵倒下。 “贴着箭塔走,躲到死角走!”他挥了挥手,“别和他们纠缠!” 他的话音未落,黑暗中,箭塔的底端闪现出寒光,靠近箭塔门口的步兵被长枪刺穿。 “为了皇帝陛下!”里面涌出几个人影,他们的短剑随之砍来。 “有埋伏!”凯恩大喝着,接住对方的劈砍,后退几步,借着星光和箭塔上微弱的火把光线,他向人影虚晃一剑,对方劈斩过来,他侧身一闪,听到自己的短剑划破衣服的声音。 箭塔底下的战斗持续没多久,那些红袍子见人数敌不过凯恩,又逃回到箭塔里。 “可恶!”凯恩大喝一声,举起盾牌,只听到又有士兵惨叫着。 “去死!去死!”布兰卡尖叫着,他施法点燃了箭塔的木门。里面的人咳嗽着,冒着火冲了出来。 “杀了红袍子!”凯恩杀红了眼,他手起刀落,砍翻了一个头发着火扑向他的红袍子。 “我们夺下了箭塔!”弓箭手欢呼雀跃道,“现在轮到我们阻击敌人了。” “不!我们应该直接夺下铁门的控制权,伸起铁门。”凯恩不假思索道,他指着南面,“听,攻城锤的声音,还有城墙上的喊杀声。我们就快夺下外城了。” “不,我们不能就这么冲向铁门那里。”一个骑手摇了摇头,他的头盔凹陷,是被敌人用剑砸的,“我们不知道有多少红袍子守着那里。我们的人太少了。” “那你说怎么办?”凯恩怒吼着,他又累又饿,他的所有骑兵、少量步兵和弓箭手进入了外城,战斗打了整整一天一夜。整个外城就像巨大的笼子,红袍子躲在小巷里、箭塔上、房间里,他们放冷箭、撒油点火,杀得凯恩的部队心惊胆战。他受够了这样的折磨,他精神时刻紧绷。 “我们在这箭塔上,可以观察到附近的区域。我们继续休息,等着援军进来,也可以守在这里,等天亮时,继续找更多我们的人。”布兰卡建议道,“敌人肯定派重兵把守着城门,少将阁下,我们的人太少了。” “不,我一刻都不想等。”凯恩摇了摇头。 “你到底在想什么?”布兰卡提高音量,“我们先进了外城,我们奋战了一天一夜,我们不能白白再去送死,今天我们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懦夫才怕死。”凯恩大吼着,他恶狠狠地说道,“谁要不往前冲,我就杀了谁!” “别让你的虚荣心害了我们。”布兰卡眯起眼睛,冷冷地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想立功。你死了那么多的士兵,如果是你第一个打开城门,你将成为英雄,对不对?” 被布兰卡一说,凯恩的心突然被刺痛一般。他发觉布兰卡说得对,在潜意识里,他想由他打开城门,迎接巴雷特中将。身处中央陆军,他很少有机会在战场立功,他甚至羡慕那些在一年战争中死去的将士。 “闭嘴!”他只能下令道。他的心思被布兰卡猜中了。他渴望战斗成就自我,渴望荣誉。 “我的天哪!”一个骑手惊叹一声。 凯恩顺着骑手手指的方向,站在箭塔上向城门口望去,不禁愕然:南城门口的铁门附近竖起了高高的土墙,土墙只有铁门的一半高,但令人错愕的是,无数的尸体堆在土墙上。换句话说,由尸体和泥土构成了第三道门,阻挡着巴雷特军的进城。 “是西蒙!”布兰卡咬牙切齿道,他变得不冷静起来,“我们杀过去如何?” 第122章 宴会前夜 文森特·冯·吕贝克换上轻薄的长袍,即便如此,他依然流着汗。5月的帝国北部,奥尔雪山尚有冰雪覆盖,塔克斯行省在奥尔雪山南面,尽管北风被山脉阻挡,但气温也低于帝国中部,因此他看起来有点水土不服。 今晚凉风习习,他推开窗户,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窗外正对内城区的商业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嘈杂,他皱了皱眉,又关上窗户。 索罗斯看出眼前这位领主内心的烦躁,小心翼翼地端上一盘甜瓜和一瓶麦芽发酵的啤酒。 “谢谢,索罗斯,但我吃不下。”文森特挥挥手,“甜瓜太甜,啤酒不如威士忌。” “大人想家了。”索罗斯微笑着,给文森特倒上一杯红茶,“这里气温比家乡高,天气炎热,如果大人觉得甜瓜和啤酒不合口味,小的推荐喝红茶。” 文森特端上杯子,抿了一口茶,说道:“你不是侍从,索罗斯,你是我的顾问,坐下。” 这时,门口的卫兵敲门进来,说道:“禀大人,首相大人来访。” 文森特与索罗斯对视一眼,索罗斯站到文森特的身后。 塞巴斯蒂安穿着米黄色的亚麻长衫,披着轻质亚麻斗篷,头发披散,脑后扎着一小束麻花辫。他鞠躬道:“文森特公爵大人,索罗斯伯爵大人,各位晚上好。” “首相大人,晚上好,您能来我这里,是我的荣幸。”文森特走过去,握住塞巴斯蒂安的手,拉他坐下。 塞巴斯蒂安不肯就坐,板着脸,说道:“今天白天,让大人感到不愉快,实在是我的失责,特地登门道歉。” 文森特摸了摸后脑:“我不愉快?没有的事啊?” 塞巴斯蒂安依然板着脸,说道:“我不想推卸责任,虽然《帝国的光辉》不是我安排的,但我事先没有亲自审核节目,造成了不愉快,我作为首相,应当负有主要责任。”说完,他深深鞠躬。 文森特与索罗斯对视一眼,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回过头,走过去,扶起塞巴斯蒂安:“首相大人,何必这样认真,一场戏剧而已。” 戏如人生。皇帝陛下掩藏不住对各大行省领主和总督的蔑视。索罗斯心里想。 塞巴斯蒂安略微松了口气,这才肯坐下。 “冒昧问一句,首相大人难道想一一登门道歉?”文森特给塞巴斯蒂安倒上一杯啤酒。 塞巴斯蒂安微微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为了消除误会,避免大家不愉快,皇帝陛下命我一一登门道歉,我也有此意。” “皇帝陛下的意思?”文森特大惊失色,“哪里的话,一场戏剧而已,我对皇帝、对帝国忠心耿耿。” “不,陛下对各位的忠心当然非常信任。正因为此,所以才命我事后道歉。毕竟在庆典上,当着几万民众的面,他也不可能叫停表演,那意味着庆典的失败。”塞巴斯蒂安想了想,回答道,“我这里有一些家乡带来的白兰地,不知道是否对公爵大人的口味,只当赔罪。”说完,他递上2瓶白兰地,寒暄几句后告辞。 文森特转过头,示意索罗斯坐下,问道:“你怎么看塞巴斯蒂安?” “严肃、刻板、心细,是个老实人。”索罗斯细细品味刚才塞巴斯蒂安拜访的每一个细节,“他还是去画画比较好,连说谎都不会。” 文森特哈哈大笑:“皇帝怎么可能觉得愧疚而来道歉。他的脾气我想你最了解,顾问,不,皇后的父亲大人?” 索罗斯微微欠了欠身:“大人见笑了。他那句‘皇帝陛下命我一一登门道歉’,潜台词是‘皇帝让我来看看各位的反应,警告你们别妄动。’但是皇帝陛下既不会让首相来做这件事,也不会觉得上午的戏剧愧对各大领主和总督。而且,我觉得,这句话不是塞巴斯蒂安自己想出来的,有人在给他出点子。” 文森特给索罗斯倒上一杯白兰地,酒香四溢。索罗斯欠了欠身,抿了一口,奥兰多行省用葡萄发酵后制作白兰地,想出这种酿造手法的地方,果然多出艺术家。 文森特笑着摇摇头:“索罗斯大人,其实,坐首相位置的该是你。这与我们的计划不一样,皇帝显然不相信北方人。” 索罗斯抹了抹眼角:“小女伊凡娜十多年前,对还是太子的奥古斯特·鲁道夫一见钟情,发誓非他不嫁。真是家门不幸。” 文森特端起酒杯,闻了闻,喝了一口:“所以你只能让舒尔茨出马,毒死多萝西。” 索罗斯压低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 “不用怕,窗外的声音像北风呼啸,听不清我们的谈话。”文森特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也是我选这个地方入住的原因。舒尔茨在草药学方面天赋异禀。” “无色无味,非常珍贵的药。大学士根本无法知晓多萝西真正的病因。可惜那药的配方,只有舒尔茨知道。”索罗斯摸摸胡子道。 “我听说前首相曾找过舒尔茨。”文森特眯起眼睛,“也许他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那药连学城的大学士都没察觉。而且,不久后,前首相就患上了老年痴呆。”索罗斯意味声长地说道,“舒尔茨在一年战争爆发后,自告奋勇去了前线,以魔法评议会的委员身份出现时,我大吃一惊。但很快他就不知所踪。” 文森特往嘴里塞进一颗橄榄,说道:“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到活人,让他变成尸体。” 窗外传来鲁特琴声、女人的浪笑声。文森特站起来,推开窗户,看到商业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今晚的月色很美,因为帝国庆典的关系,宵禁的时间推迟了,商业街上灯火通明。就在文森特的窗前不远处,人们围在一起。一个长相还算英俊的、留着小胡子的吟游诗人,戴着插着羽毛的礼帽,穿着紫红色礼服,拨弄鲁特琴,正在高歌《雨季过后》。悠扬的琴声节奏欢快,闭起眼睛,文森特的脑海里浮现出塔克斯行省在帝国雨季后融化的积雪、嫩绿树叶冒上树枝的景象,北方的农夫往往在雨季后、积雪消融时忙着播种,以备漫长冬季的到来。 《雨季过后》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吟游诗人的周围响起掌声,他摘下礼帽,礼帽里叮叮当当立即响起铜板声。 这时,街上又传来吵闹声,几个骑士哈哈大笑,穿着漂亮白色锁甲,镶边的部分居然镀金。 “那些骑士应该来自奥兰多行省,盔甲色彩夸张,黄金跟不要钱一样。真不愧是有钱的地方,黄金遍地。”文森特笑道,“但我打赌,他们打不过后面那个家伙。” 索罗斯随着文森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背着长剑,穿着不合身的盔甲,那胸甲上有个凹槽,左手的护臂甲是黑色,右手的护臂甲是白色,而护手甲是锁甲。在他身旁跟着一个矮个子,胡子漆黑如夜,抢了那高个子的一瓶酒,两人互相争吵几句。 “大人对骑士比赛感兴趣?”索罗斯疑惑道,印象中的文森特更多时间忙于政务。 文森特转头看了看索罗斯,笑道:“说起骑士比赛,皇后给陛下生了个儿子,你就是二皇子的爷爷。你说你是不是该感谢骑士比赛?” 索罗斯心里一惊,连忙跪下来,低着头,声音颤抖:“大人,我誓死效忠劳伦兹家族。” 文森特扶起他:“你这是干什么?我和你都一样,都效忠劳伦兹。只不过本来想让皇后陛下吹吹枕头风,让你当首相。没想到塞巴斯蒂安冒了出来。” 索罗斯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不作声。 “你还别说,在帝国庆典期间,雷霆堡热闹非凡,百姓欢乐。”文森特扶着窗口,随口说道。 索罗斯看到一群男人们喝得东倒西歪,走过窗前,骂着粗言秽语。吟游诗人再次拨弄鲁特琴,开始演奏《蓝山小调》。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统治者该是谁。”索罗斯淡淡地说道,“他们向来愚昧、无知。” “我要你寻找的人找到了吗?”文森特按着《蓝山小调》的节奏,轻轻拍打窗沿。 索罗斯回答道:“当年的铁卫大多死去,只有部分逃出来。幸好那些铁卫放弃誓言,出逃后娶妻生子,我才能从铁卫的后代了解到,铁卫队长克里斯在罗德斯清洗劳伦兹家族时,抱着私生子逃走了。这事情沦为笑柄,铁卫队长无视誓言,诞下私生子,还临阵脱逃。” “不可能。”文森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铁卫发誓不娶妻、不生子,终身为劳伦兹家族服务。如果不是罗德斯大清洗,你连铁卫的后代都找不到。但是根据记载,当时的克里斯至少60岁,他哪里还能生孩子?” 索罗斯微微一笑:“我也觉得奇怪,那私生子的年纪与吕贝克·劳伦兹的儿子相仿。” 文森特的脸变得发红,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兴奋,说道:“继续查,索罗斯。你提醒了我,罗德斯从未见过劳伦兹的儿子。克里斯带走的孩子,一定是吕贝克·劳伦兹的儿子,而那孩子的血脉,才是古塞尔威斯真正的继承者,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