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要下山》 第01章 为了变美 阿爹一直都说尽欢是青丘里长得最好看的狐妖。 尽欢在娘胎里气血不足，生下来的时候便是皱巴巴的一个小团子。 娘亲为此哭了三天三夜。 稍微长开了些后，娘亲便也哭得少了，只是对着她唉声叹气：哎，小团子，你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 都说这天下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狐狸精。 尽欢的长相明明不丑，可在青丘这样美人环绕的地方，尽欢这等普通样貌，那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就连隔壁的狐狸精翠花，都长得比她娇柔漂亮。 爹爹总是扯着她的脸蛋说：我家尽欢长得真好看，看，圆嘟嘟的多可爱。 这时候阿姐总会飘来一记白眼：爹爹，你……什么时候瞎的？ 一句话逗得尽欢哇哇大哭。 尽欢哭着问爹：“爹爹，为什么阿姐生得这么漂亮，我却这么丑？” 爹爹左右为难，嗯啊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尽欢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因为尽欢随爹爹！” 随后便引来爹爹的一顿暴揍。 原来，狐狸精都讨厌被人说丑。饶是男狐狸精也不例外。 没错，尽欢是一只小狐狸。 此刻在旁边正吸食人间男子精血的正是她的阿姐天啸。 阿姐原来不叫天啸。 她有一个很温柔的名字，叫冬菊。 可是阿姐嫌弃冬菊太土，说一定要一个霸气侧漏的名字，方能彰显她与众不同的气质。于是阿姐背着爹娘，逆天改命变成了天啸。 当然，这免不了又是爹娘的一顿胖揍。 阿姐可不管。 尽欢记得当时阿姐缺胳膊少腿的从洞口里爬出来，一抹脸上的血迹，豪气万丈道：“团子，以后你阿姐我就是天啸啦。苍天的天，狂笑的笑。” 尽欢好心提醒道：“阿姐，是呼啸的啸……” 阿姐一脸石化，狠狠抽了一口气，“不是吧？我已经在青丘狐仙大人的手札上改了名字——” 尽欢表示头疼。 天啸，天笑，只怕阿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反正都是一个音，没差。 只不过爹娘仍是执意叫她冬菊。 越是人多的地方，便越是叫得大声，像是在挑衅一样。 每次阿姐都气急败坏的狂叫：“我是天啸，不是冬菊！！你们再叫我冬菊，我就自尽给你们看！！” 尽欢唉声叹气。 阿姐的青春可真是叛逆啊。 不像她，老实巴交哆哆嗦嗦，逢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不，在青丘里呆得厌烦了，阿姐便悄悄带着她来到凡间。 凡间可真好，山清水秀，碧波如许，夕阳如金，美人团团。 正是傍晚时分，余晖云霞倒影在河面上，河岸边上洗衣衫的姑娘们，笑声犹如银铃，婉转清丽。 尽欢坐在船舷上，两条腿耷拉在水里。 河水凉悠悠的，不断冲刷她白皙的小腿。 她单手托腮，眼看阿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那个船夫。獠牙一亮，便咬开了那人的脖子。 尽欢面露不忍。 阿姐吸了两口，“呕”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得河面一片红艳艳。 尽欢连忙起身，哒哒的跑了过来，关切问道：“阿姐，你怎么了？！” 阿姐豪气的一抹唇边未干的血迹，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几天没洗澡了，这么咸？！差点被齁死！” 尽欢看着脚边已经半干的船夫，那人脖子上还有一个血窟窿，涓涓细流涌出，打湿了船身。 尽欢犹犹豫豫道：“阿姐，要不咱们吃素吧……吃素多好啊，阿弥陀佛……” 阿姐瞪着她，拔高音量：“吃素？？！！那我得修炼到猴年马月？你看王家村的那个狐狸精，明明比我晚生了一百年，现在道行比我还高！” “阿姐……” “还有我吃的可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渣！这个船夫看本姑奶奶貌美如花就想欺辱我，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我这是替天行道你知道吗？！” 尽欢点头如捣蒜，连忙拍了几句马屁，“是尽欢愚钝，不知阿姐的良苦用心。阿姐这样的天仙人物，人美心善，将来必定能位列仙班享万人朝拜！” 阿姐听得舒服了，“团子，阿姐今儿个是来带你见见世面的。你老是待在青丘吃素，怕是没有尝过人的味道吧？” 人肉？ 尽欢摇头，战战兢兢道：“阿姐……我觉得胡萝卜挺好吃的。” 阿姐一把揪过她的耳朵，疼得尽欢嗷嗷叫，“胡萝卜！胡萝卜！天天都是胡萝卜！后院全是胡萝卜！你再说胡萝卜信不信我一把火把后院给你烧了！！” 尽欢扯着喉哝叫唤：“爹啊娘啊，冬菊打人啦！！！！” 阿姐也气得嗷嗷叫，“死团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看看你那张清汤寡水的脸，那都是吃胡萝卜吃的！你不是想变美吗？男人的精血最是滋补，给你好东西你都不知道要！” 尽欢停下了哀嚎，两眼放光，“吃了男人……真的可以变美？” 阿姐冷笑一声，“你以为西街的周周是怎么变美的？” 尽欢疯狂点头，“对啊，我就记得她以前黑黑瘦瘦的！怎么就突然变得肤白貌美了？” “你说呢？” 尽欢皱眉道：“难道她也吃男人了？” “小傻子哟……”阿姐将她放下来，她瘦瘦小小的，还不到阿姐的肩膀。“只要控制得当，吸**血也不会让人死的。你只要能控制你的法力，吸食一半，给他留条性命就好啦！” “那他会不会很难受？” 阿姐目光躲躲闪闪，“怎么会难受呢？他也就不舒服个一两日，后面再养养就好啦。” 尽欢心动了。 她低下脑袋看了看自己，以及河面上倒影的那张清寡似汤面的脸，就像是没长开的豆芽菜。 她握紧了拳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吧……吃人就吃人吧……但是我有个要求！” 阿姐笑得花枝乱颤，“小团子终于开窍了，说吧，什么要求？” 尽欢鼓圆了腮帮子，“我要挑个长得好看的!” “满足你！”阿姐长袖一挥，面前白光纷纷，犹如星雨。 腰腹上一紧，耳边传来阿姐的笑声，“团子，坐稳了！！” 第02章 被人收了 碧波荡漾，阿姐一身浅绿色的衣衫，衣袖飞舞。她的长发柔顺，像是水底的湖草，飘啊飘，在她脸上挠痒痒。 阿姐，长得真好看。 尽欢有些气馁，要是能有阿姐一半美貌就好了。 一个眨眼，阿姐便已经带着她飞掠过湖面，稳稳落在了一旁的河堤上。 长廊之下，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桃花纷纷，伸出妖娆的身段，抖落无数的花瓣雨来。 青年男女，三两成群，或是吟诗，或是划船。 人间三月芳菲尽，直让人生出几分倦怠来。 阿姐板过她的脑袋，对准了湖岸边的一座八角楼上。檐牙高啄，飞檐拱璧，底下有十几个书生，叽叽喳喳不知在念些什么酸诗。 阿姐恨恨道：“姑奶奶生平最讨厌读书人，团子，挑个书生吃。” 尽欢摸了摸脑袋，“阿姐你干嘛那么讨厌读书人？” “酸得很，磨磨唧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不让人讨厌？” 尽欢了然，“你不就是还记恨爹爹说你脑子不好不会读书吗？” “要你管！”阿姐跺脚。 尽欢迟疑道：“那…那我去了？” “等等！”阿姐拽住了她的衣裙腰带，“可别丢了咱们狐妖的脸。就算被人当做妖怪，你也是最美的妖怪，知道吗？” 尽欢似懂非懂的摇摇头。 眼看阿姐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她连忙点头。 阿姐满意一笑，手上拈了个决，一道柔光洋洋洒洒落在她身上。 尽欢转头往水面上看去。 自己先前的模样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樱桃小口，远山黛眉，眼若秋水，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足以让人丧失理智。 真美。 团子可真美。 团子也要变美！ 尽欢一步三回头，期期艾艾，“阿姐，那这回我…我…真的去了？” “去吧去吧，团子，我在上面等你。” 说罢一阵风，阿姐已经不知去向。 真是战战兢兢啊。 尽欢只觉得脚下沉沉，像是拽了一千斤铁。 对不起啊，后院的胡萝卜，团子为了变美，从今天起要改吃男人了。 男人啊男人，你在哪里。 当尽欢莲步轻挪，缓步移上了二楼，盯着眼前十几个书生模样的男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可是阿姐没有告诉她该怎么吃唉？ 从哪里下手啊？ 怎么才能既让她吸掉精血，但是又不至于谋害性命呢？ 总不能上前问：这位公子，能不能麻烦您把脖子伸过来让我咬一口吧？ 正犹犹豫豫期间，冷不丁看见阿姐躲在人群背后，阴冷冷的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尽欢眉尖轻蹙。 刚巧视线被一白衣书生遮住了。 “这位小姐，在找什么？” 那书生白白净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着便是十分和善。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拱手交叠作揖。 尽欢不懂人间的礼仪，也抱拳回礼道：“我…我就到处看看。” 那书生笑了，“小姐怕是没出过门吧。今日太阳极好，这河堤上桃花开得正好，正是游览的好时候。” 就是，就是。 尽欢盯着那书生，心里却在想：这可是你自己好死不死的找上门来，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想到自己即将干一件坏事，尽欢心头竟然隐隐有些兴奋。 妖怪，可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尽欢学着往日里阿姐勾引男人时候的样子，努力压住了声音，使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又魅又俏。 “我倒真是第一次来这里游玩。公子若是不忙的话，可否带我去下面的河岸边转转？” 那书生一脸喜形于色，似有些激动，却努力把持住了。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姐这边请。” “公子前面带路。” 尽欢跟着那书生缓缓下楼去。 她暗中查看了地形，二楼转角处四面都被遮蔽，十分隐秘。如果她的动作够快，应该能够瞬间吸上一口他的精血。 她眼睛不断往那书生的脖子上瞄。 得看好了位置，免得伤人性命。 尽欢虽然是妖怪，可却有妖怪的准则。她从来不喜滥杀无辜。 两人亦步亦趋的走到了尽欢看好的转角处。 再不迟疑，獠牙一亮，尽欢一个步子上前，书生早已察觉不对，一个猛子回头便看见尽欢那亮闪闪的牙齿。 一声凄厉的尖叫。 把尽欢也吓得不轻。 惊慌失措之下，她显出了原形，身后三条狐狸尾巴。 被人吓出原形的妖怪，尽欢怕是第一个。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那书生吓白了脸，脚下一软，惨呼道：“狐狸……狐狸……精！” 尽欢正要上前，却听见四面八方传来了阿姐的疾呼声，“团子，快跑！！” 尽欢回头，却只看见眼前白光一闪。 漫天飞舞的桃花之中，一张脸自虚无之中而来。 那人眉如剑锋般锐利，眼睛如寒潭般清冽，硬挺的鼻梁，殷红的唇。他的肌肤很白，像是上好的玉石，在落日的余晖之下，泛着隐隐的水泽。 花瓣轻舞，犹如洋洋洒洒的花海。 空气里是淡淡的花香气味，分不清是那男子的香气，还是这桃花的香气。 有几瓣落在他的头顶上，平添一抹妖冶。 尽欢一时看呆，低低叹息一声：“我的苍天，这世上竟有如此俊俏的男人？” 然而下一秒，尽欢只觉得泰山压顶，似有千斤顶在头上。 眼前突然天旋地转了起来，尽欢一声惨呼，随后“咕噜咕噜”几声，便落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咚”的一声。 尽欢不知撞到了什么，疼得她险些哭出了声。 睁眼一看，眼前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半点动静也无。她像是处在一个容器之中，里面放着些乱七糟八的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好像是什么铁器一类。 她…这是在哪儿？ 尽欢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试图用法力逃出去，可是浑身像是被束缚住了，法力竟是半点也使不出来。 只听见一道好听的男声带着轻笑，“小狐狸，我这乾坤袋乃是收妖炼丹的上古法器，就是万年的妖精也无处可逃。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第03章 一碗断头饭 什么？ 收妖炼丹？ 她尽欢才不过活了三四百年，第一次出个青丘竟然就被臭道士给收了？ 冤枉啊，她简直比窦娥还冤啊。 “这位秃驴…啊不…方丈……哦不是……国师啊……民女冤枉啊……民女大大的冤枉啊……” 她听得外面传来动静，似乎是那书生正哭天抢地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不知那道长跟他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外面便安静了下来。 尽欢听见他似乎走在正街上，外面有小摊小贩们叫卖的声音。 尽欢便也扯着喉咙喊，“道长，民女冤枉啊——” “我亲眼看见你想杀那书生，你还敢说冤枉？” “道长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杀那书生了？明明是那书生把我吓出了原形，我才是苦主好不好？” 外面传来一声冷笑。 “狐狸一族，狡猾多变。你好好在我乾坤袋里呆着，等着被炼成丹药吧。” 丹药？？ 尽欢这下哭都哭不出来了。 “不是啊！”尽欢急了，连忙解释道，“是阿姐跟我说，我先天不足，后天又没有营养。若是再不开荤，只怕很快就要死去。” 尽欢做捧心状，“我本来想着死了就死了，可惜家中有上了年纪的父母。若我死了，谁给我父母尽孝。道长大人，我家风良好，爹娘从来不滥杀无辜。你不信问我阿姐，我阿姐吃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渣渣。为民除害……少侠你懂的吧？” 听见那男子一声冷哼，“好个狐狸精，看来吃的人还不少。” 不是啊……怎么越描越黑了呢…… “我冤枉啊……国师大人……”尽欢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一下疼得哭出声来，她抽抽搭搭道，“你抬头看看外面的天，是不是在六月飞雪？……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冤枉啊……你怎么能因为我是一个妖怪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呢……” “冤枉你？”那男子沉声道，“刚才河上小船里的船夫，被人吸干了精血，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啊。”尽欢猛的摇头，指天发誓，“我阿姐就吸了一口就吐了。那船夫很久没洗澡了，把我阿姐熏吐了。” “……” 尽欢隐隐觉得那男子不信，又连忙补了一句：“国师大人，我真的从来没有害过人。我刚才就想着吸一口，我还特意跟阿姐学了不伤人的法术。真的……” 乾坤袋里沉默了半晌。 听见外面那人低低叹息一句，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戏谑：“不伤人的妖怪……我还从未见过……” 尽欢气呼呼道：“国师大人，你这是偏见！我吃人，你说我是妖怪。人吃猪羊牛，那人又是什么？为何人就偏偏高人一等。怎么不见国师大人为了那些个猪牛羊去讨个公道？再说，又不是我想成为妖怪，那我生出来就是妖怪，我能怎么办？妖怪的本性就是要吃人，就好像道士的本能是捉妖怪，都是凭本性做事，凭什么这么看不起我们妖怪？这天底下的是非黑白，凭什么要由你定？” 尽欢这番话掷地有声，回荡在黑乎乎的乾坤袋里。 外面那人似乎当真还思考了片刻，半晌才答：“你的这套胡说八道倒也是有一番道理。” 尽欢“咦”了一声。 爹爹从小就说她满脑子稀奇古怪，难道今天还能凭借这三寸不烂之舌续命？ “不过……我不歧视妖怪。诚如你所说，大家凭本性做事，凭本事吃饭。我既然抓了你，只能证明你技不如人，你又能奈我何？” 啊…… 尽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眼见这臭道士是油盐不进，尽欢只得开始撒泼打滚。 她顺势倒在地上，使出了看家本领，一阵鬼哭狼嚎。她又是对着虚无狠狠踹了几脚，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乾坤袋里的东西东倒西歪，碰撞起来响个没完。 奶奶的，既然这臭道士软硬不吃，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偏偏折腾了许久，也不见那人半点回应。 隐约间感觉到外面有风刮过，他们似乎已经在一朵云上了。 尽欢心道不好，若是走远了她怎么回家啊？ 不知飞了多久，尽欢终于有些害怕了，颤巍巍问道：“国师大人哪……您……您这是要带小的去哪儿啊？” 不会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挖个坑把我给埋了吧？ 可是乾坤袋里一片安静。 外面的人再无应答。 尽欢估摸着大概过了一天了，终于到了一处人声鼎沸处，听见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尽欢猜走到了一处城镇里。 酥油饼滋啦啦下锅的声音，伴随着叫卖糖人的声音，尽欢肚子饿得咕咕叫。 尽欢被饿得没耐性了，对准那乾坤袋口子大喊：“我饿了！！！！给我吃的！！！我要吃最后一顿！！吃了我好上路！麻溜的！！” 原本以为那道士不会理会她。 岂料她直觉眼前一花，随后被颠得七晕八素，一眨眼她已经稳稳落地。 尽欢眨巴了眼。 抬起眼皮四下一看，才发觉自己已经在一处酒楼里。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青衣剑客。那剑客身形绰约，剑眉星目，一双好看的眼睛，似暗藏着刀剑般的锐利和锋芒。 他的衣衫是棉麻做成的，并不华贵。可不知为何穿在他的身上，竟恍惚间有种天神降临的错觉。 此人身上，煞气极重。 尽欢心头哆嗦了一下。 这个青衣剑客，便是她先前遇见的臭道士。 先前的时候咋一看真是个绝世美男。没料到细看之下，更是惊为天人。 此番容貌，怕是青丘的狐帝才能一较高下了。 怪不得自己先前被迷晕了眼，中了他的美男计。 美男此刻看着倒是和蔼可亲，冲她招了招手，“不是饿了吗？要吃什么？” 尽欢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了，“我要吃饼！” 美男皱皱眉头，“狐狸……喜欢吃饼吗？” 尽欢一挺胸脯，“本狐狸喜欢！” 美男低低笑了一下，“吃饼的狐狸……真是少见。” 尽欢不理他，兀自对着店小二指点江山，“对，酱牛肉给我来十斤……肘子五对……熊掌就两只吧……包子来二十个……” 那店小二看着尽欢瘦弱不堪，笑道：“姑娘…本店量大，您…可吃得完这么多？” 第04章 你想成为我的坐骑吗 尽欢怒：“怎的，断头饭都不许我吃好一点？” “笃笃笃”三声，美男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敲桌面，“谁说吃的是断头饭？” 尽欢期期艾艾的看着他，“少侠，你不会连最后一顿都舍不得给我吃吧？被你捉的妖怪也太可怜了吧？你还有没有人性了？我吃你一顿怎么了？我都要死了你还不让我吃？” 终于这叽叽喳喳的声音让美男有些招架不住了。 “够了。” 这一声似乎带着魔力，让尽欢住了嘴。 美男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的。” 尽欢心头抖了一抖，狂喜瞬间蔓过心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不用安慰我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谁让我命不好呢？我这从小到大吧，没吃过一个人，没踏出过青丘一步，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就这么被命运无情的扼住了喉咙。死就死吧，天若有情天亦老，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美男又笑了。 美男就是美男，这一颦一笑之间，就能勾人心魄。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之间，刹那她只觉得眉心又痒又痛。 只听见头顶上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这么纯净的元神，想来平日里做了不少善事。我便姑且信你一回罢了。” 尽欢可得意了，“可不。我平生最爱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平日里做好事从不留名，不信你翻我的记事本。我全都写上了。” 美男呵呵笑了两声。 尽欢表示很高兴。她感觉自己在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脱离被杀的命运。 她要使出浑身解数，逗得美男心情愉悦，这样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谁说狐狸一定要会使美人计？ 尽欢估摸着气氛已经差不多了，压住狂热的内心，平静道：“那少侠我吃了这顿饭就离开。你放心，我知道路的，您别送……您千万别送……别跟我客气。” 岂料刚才还笑颜盈盈的人陡然变得阴沉了一下。 她发现眼前这个人真是千变万化。 笑起来的时候如沐春风。可稍微一冷脸，眉宇之间全是冷冽之气。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只一个笑，便叫人头皮发麻脚下发软。 “你已然动了杀心，再放你回去恐继续祸害人间。反正我近日闲来无事，在凡间办点事情。你这些日子便跟着我。” 尽欢明显捕捉到了关键字。 他说……他今日闲来无事在凡间办事。 那是否意味着他不住在人间？ 莫非此人也是个妖怪不成？ 完了完了，遇见同行了。怪不得他那么生气自己吃人，怕是他也看上了那书生，却被自己半路截胡才恼羞成怒的吧。 还让自己跟在他身边？ 尽欢心头一声冷笑。 妖怪的话有几分可信的？ 唉，等等，自己不也是妖怪吗？ 不管了，不管了，先想个法子从他身边逃脱才是。否则这越走越远，自己怎么能找到回家的路？ 爹娘此刻怕该要急疯了。 “跟着少侠您……怕是不方便吧？”尽欢舌头打结，挖空了心思找理由，“更何况你我一男一女，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一个姑娘家总是要看重名声和贞洁的。” 这一番话似乎让那美男笑了。 他那双淡漠如琥珀一般的眸子，轻飘飘的落在尽欢的身上。他似乎在笑，狭长的眼尾上挑，让人如同泡在软绵绵的春天之中。 “小狐狸，你才多大？” 尽欢一挺胸脯，“足足有四百岁了。” “四百岁？”美男略略低头，唇边笑意不减，“按照凡间的算法，你现在不过是五六岁的稚子。你放心，我不会对你这样的小萝卜头有任何邪念。” 尽欢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可到底大佬在前，不敢放肆。 她双手扒着桌沿，“敢问少侠叫什么名字啊？” 我也好回去扎个小人，保佑你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美男警惕心很挺重的。 尽欢委屈道：“我只是想报答少侠的不杀之恩，知道恩人姓名之后回家做个三丈高的金身佛像，早晚三炷香，日夜参拜。” 美男笑吟吟道：“倒是想不到你这小狐狸还挺有孝心。” “那是那是。” 刚好小二来上菜了，尽欢眼睛一亮，管它什么逃命，管它什么该死的命运，这世上还有比肘子更美妙的事情吗？ 尽欢大快朵颐，吃相粗鲁。左手一个肘子，右手一大块牛肉，左右开弓，好不忙活。 察觉到美男的注视，尽欢缓缓缓缓缓缓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该死，阿姐说了，在男人面前进食一定要温柔可爱。 她从一堆肉中抬起头来，唇边还挂着晶莹剔透的猪肉皮子，尴尬的笑了笑：“让少侠见笑了。阿姐总说我吃饭像是饿死鬼投胎。真是不好意思呢……呵呵……呵呵……” 美男竟然伸出手来摸了她的脑袋，他的笑颜如万千烟花绽放，犹如这世间最烈的骄阳，只让她不能直视。 要死要死要死，这男人竟是该死的甜美。 “啪叽”一声，肘子从她手里滚落，掉在碗里。 她呆呆傻傻的望着他。 他的睫毛真长，眨啊眨。他的眼睛真美，比她见过的星辰还要亮。 “小狐狸……你一直都是这么可爱的吗？” 尽欢脑子里空白了一秒，半晌才缓过呼吸。她郑重其事点头，“既然我这么可爱，少侠要不要考虑放我回家？” “不行。”美男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他又瞬间变脸了。 尽欢怒吼：“为嘛为嘛为嘛为嘛？？” “你这么可爱，我打算收你当坐骑。”美男微微一笑，一副光施恩德的样子，“小狐狸，此乃你狐族毕生修得的恩赐，还不赶紧谢恩？” “坐骑？？”尽欢咬了咬牙，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少侠…快别跟尽欢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啊。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妖怪妄想成为本君的坐骑吗？” 尽欢胸口一阵闷气卡在喉咙之间，“尽欢真是……佩服少侠这份自信……” 第05章 吃了好上路 “好说好说。”美男将所有吃的推到了她的跟前，“小狐狸快吃吧，吃了我们好上路。” 尽欢这一口肘子肉瞬间吞不下去了。 一顿饭吃得是郁郁寡欢心惊胆战。 结了账，两个人走出了酒楼大门。 街面上人来人往，青年男女，卖鲜花果蔬、绸缎纸伞、糖人烙饼的商贩们扯着喉咙吆喝着。 尽欢生怕被抓进乾坤袋里，当下立刻快走两步，故作天真活波样道：“哇，这是什么呀，真是见都没见过呢。” 元朗哪里防她，只见那人三下两下钻进了人群里便没了影。 尽欢个子娇小，脚下生风，犹如一道闪电快步穿梭在人群之中。 呵，臭道士，跟我斗。 姑奶奶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老虎了。 尽欢得意洋洋的回过头去，却只看见重重人头，独独不见那臭道士的身影。她扯了扯唇角，哈哈大笑两声。 然而乐极生悲。 ——咚。 一声巨响。 紧接着一声“哎呀我的妈”，尽欢慌不择路，撞到了一处坚硬的墙面，她整个人被弹了回来，当下摔了个狗吃屎。 痛痛痛。要死要死。 尽欢趴在地上，微抬眼皮，只看见一双黑色的祥云暗纹长靴。 再往上，飘飞的青色衣袂入目。 美男的脸就这么突然在眼前放大。 尽欢倒抽了一口凉气，“嗖嗖嗖”的瞬间坐着后退了大概五米距离。 ……大白天里见了鬼了…… 未等美男开口，尽欢尖叫一声爬起身来，再次跑进了人群之中。 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 她一边跑一边念阿姐教过的口诀，只见青天白日之下，明明先前还是女儿身的尽欢眉目迅速发生变化。 她的身形拉长了，眉峰突出，唇变得红而薄。一个眨眼，竟变成了翩翩公子。 尽欢一边跑一边不断制造骚乱。 “好俊俏的小娘子！来，给大爷我摸一摸！” “前凸后翘，爷喜欢！” “哇，小娘子真是丰满——” “啪——” “啊！！！相公，有人摸我！！” 尽欢所到之处，只听见人群之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女子尖叫。 元朗老远跟在身后，瞧见尽欢化作他的模样之时便觉不好。 果然下一秒尽欢冲他微微一笑，随后犹如狂风一般，将这条街上的妇女都羞辱了个遍。xi胸的，摸tun的，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 偏偏罪魁祸首干完了这些坏事，随后化作了一阵风。 白烟一飘，尽欢化出狐狸原形，爬上了房梁。 微凉的空气之中，传来狐狸“吱吱”的一声讪笑。那狐狸盯着他，似乎十分得意。 “啊，相公就是他！就是这个登徒子！！” “啊啊啊，就是这个人！看着斯斯文文，岂料竟是个斯文败类，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抓采花大盗啊！！” 眼见那美男被街上的一堆妇孺围住，这些凡间的大妈们战斗力可真强，三三两两的将元朗围困在中央，嚷嚷着要将他押去官府。 尽欢本应快速离开，可惜奈何心中恶气未出。 这热闹，谁不爱看啊？ 尽欢就多看了一眼，随后下一秒瞳孔放大，呼吸一窒。 所有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冻住了一般。 云，停下了。 风，也止了。 所有人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拿棒槌的弯着腰，画糖人的油拉成线，卖煎饼的热气凝固，空气之中半点声响也无，一片如坟一般的死寂。 眼前的一切被渲染成了一副水墨画。 天地之中，唯有她头顶放大的乾坤袋是真的。 我的娘啊，这是个什么厉害法术，竟能将活物静止？ 泰山压顶。 尽欢脚下发麻，心道糟了。可惜一切已经太晚，眼前一黑，耳畔呼呼风声刮过，尽欢一滚，又再次被那男子收进了乾坤袋里。 尽欢就这么趴在乾坤袋里，头朝下，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团子啊团子，你怎么回事啊，你说你好端端的看啥热闹啊。 你这生辰八字都报给仇人了，可惜你却连仇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蠢，真是蠢透了。 没脸回去见阿姐了。 元朗晃动了一下乾坤袋，尽欢就像是皮球一样在袋子里滚来滚去。 听见外面传来美男的声音，“小狐狸，可还有其他的招数使？” 尽欢咬牙不语。 她也是有骨气的。既然讨好谄媚都没用，那么她决定装死。 外面的人“咦”了一句，似乎有些好奇一向叽叽喳喳的尽欢为何此刻却没了动静。 “小狐狸，你安心在我乾坤袋里躺着。只要你一心向善，除去杀心，我自会放你回去。” 我信你个大头鬼哦。 尽欢躺在乾坤袋里，决定将装死进行到底。 “你这小东西，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的。”那人摇了摇头，兀自说道，随后将乾坤袋别在腰间。 一阵抖动之后，尽欢感觉他们在飞速往前，估摸着这又是上了祥云了。 不知这道士要去哪儿。 究竟是道士，还是妖怪？尽欢有些泄气，斗了半天，竟连对方真身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眼下离青丘是越来越远，她可怎么办呀。 爹娘不会以为她死了吧？ 阿姐就是个不靠谱的，会不会丢掉她自己跑了。 阿姐总说自己是在青丘的胭脂店里抽奖得来的，不会爹娘也不管她吧？ 尽欢越想越伤心，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起初哭得很小声，随后渐渐嚎啕大哭，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可是不管她怎么哭，外面的人都不为所动。 整个乾坤袋里黑漆漆的，回荡着她尖锐的哭声。 终于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的人终于听烦了。乾坤袋一抖动，尽欢感觉到一道光芒在眼前闪现，她聪明的就地一滚，像是一个肉团子一般滚了出来。 绿茵茵的草坪啊，真香啊。 这许久不见的大太阳啊，真暖啊。 尽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见面就对美男道：“喂，我饿了。” 元朗看见草地上躺着的尽欢。 那人笑眯眯的看着他，脸上哪里有半分泪痕。 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竟然又着了这狐狸的道。 第06章 管我三餐 “都说狐狸狡猾，我算是见识了。” 尽欢也不客气道，“都说臭道士无情，我也算是见识了。” “道士？”美男皱眉，随后看了一眼自己腰间挂着的桃木剑，冷然一笑，“你说我？” 尽欢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了，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白眼一翻：“有病。” 死吧死吧，反正姑奶奶也不想活了。 懒得伺候这尊大佛。 美男抿紧了唇，似乎极为不解明明先前还谄媚讨好的尽欢，怎么突然之间变了脸。 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了。 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喂，我饿了。”尽欢张牙舞爪道。“我要吃饼。” 元朗瞪着她，“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饼？” “我不管。你抓了我来，就得包我食宿。那大牢里还管一日三餐呢。” “……” “还有，你不是说要我当你的坐骑吗？你家遛马不给马吃草啊？” 看着眼前叉着腰恶狠狠的尽欢，元朗有一瞬间的错愕。 不过很快，他唇边漾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他的手缓缓抚上桃木剑，“叽叽喳喳挺烦的，干脆解决了算了。” 尽欢只感觉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绷紧了。 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脸上仍是凶神恶煞的表情，她嘴唇发颤，开始装聋作哑，“你刚才说什么？没有草啊，哦，那没事，我自己来，自己来……” “还吃饼吗？” “不吃，塞牙。” “那吃草吗？” “不吃，塞牙。” “还吃人吗？” “不吃，塞牙。” 美男终于将手从桃木剑上移开。 尽欢后背的凉汗瞬间褪去！ 我的娘啊，减寿十年啊。刺激，太刺激了。 尽欢背过身去，寻了一根树枝，随后用法术将头部削尖了。 她慢条斯理的下水，走到了河中央，手一抬一戳，电光火石之间，只看见她动作快如闪电，随意挥舞了一下，便是一条鱼也没有捞到。 尽欢毫不泄气，对准河水之中游来游去的鱼儿乱戳一顿。 岂料鱼儿灵性十足，滑得像是泥鳅一样，半天硬是一条也没捞着。 不多时，元朗便看见尽欢耸拉着个脑袋慢慢往岸边走。 她手里空空如也，就连刚才那根树枝也丢了。 “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想吃鱼了。走，咱吃饼去！”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去吃饼？我看鱼不错。就吃鱼。” 尽欢道：“你不是道行高深吗？你还用得着吃饭吗？” 靠一口仙气吊着不就行了？ 美男身形一动，脚踏飞元，在河面上如履平地。 “刷”一声，长剑出鞘，泠泠撞击。 衣袍飞舞，剑气如虹，眨眼之间美男的剑上便串上了几条鱼。 簌簌。 美男一甩，鱼儿全都落到了尽欢的脚边。 “烤着吃。” 尽欢点了点头，连忙快手快脚的将鱼收拾利落了，回头才发现美男已经生起了火。 他坐在火堆旁边。 天渐渐暗了下来，火星子兹啦一声，只映得他双颊泛红，一如南海最亮的珍珠。 尽欢现在可不敢造次了。 她觉得这美男油盐不进，似乎颇为棘手。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对付，否则一不小心就客死异乡。 嘴甜话少，活好不粘，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等时机一到，她再另寻他法。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地上，开始吃饭。 尽欢这回老实了，再也不敢跟他较劲了。 两个人一直往前走去。 夜更黑了，斗大的星子在天上闪烁，月亮遮蔽乌云。四下里一片灰蒙蒙的。 山谷里有风吹过，吹得那树叶哗哗作响。 尽欢觉得有些冷。 她跟在那高大的人影身后，亦步亦趋的往前走去。 尽欢这才发现美男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衣衫。 他白日里穿的一件青色的衣衫，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了白色。 那白色也不是纯净的白色，而是象牙白。 淡淡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愈发丰神俊朗。 尽欢忍不住抬眼去看那人，他的肌肤很白，犹如玉石一般，这个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仿佛月色之下，天地之间，只他独行。 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之中。 尽欢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两个人不知走了多久，却走到了一处人声鼎沸之处。 尽欢远远的听见的声音，忍不住抬头去看。 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月光之下，前面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处树林。树林之下有一弯月牙泉。 湖水悠悠倒影着一轮残月。 波光粼粼，冷月无声。 美男突然停下了脚步，尽欢显先撞到了他的背上。 尽欢探出一个脑袋去看，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有几十只长得千奇百怪的妖怪。 这些妖怪长着獠牙和尖长的耳朵。他们面前摆着一些小摊，上面摆着一些新鲜的心肺脾胃。 黑云压月，一阵黑压压的恐怖气氛蔓延。 月色之下，妖怪们各自提着篮子，正在肆意挑选，活得就像是凡间的普通人。 尽欢停住脚步，心想原来自己竟然到了一处鬼市。 他原本以为美男看见了这些妖怪会选择另一条路，可是美男只是盯着那些妖怪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 尽欢心头有些发怵，连忙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美男笑眯眯道：“我以为你看见了你的同类，肯定会想着怎么逃跑。” 尽欢哈哈笑道：“我像是那种人吗？” “你双拳握紧，表示你现在很紧张，你在紧张什么？” 尽欢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臭道士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原本想着，普通的凡人控制不住他，难道妖怪还控制不住他吗？ 眼下就是最好的逃跑的时机！ 尽欢摇头，尽量浮起最甜美的笑，“我没有紧张啊，就是我没出过远门，激动。” 美男转过头去，负剑而立，往前走去。他容貌俊美，身上隐约透露出一种清冷之气，与周围压抑诡谲的环境格格不入，所到之处，皆引得妖怪们侧目。 然而他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旁若无人，径直走过。 好似这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第07章 我爱演戏 尽欢盯着那人背影，心头冷笑：让你装帅，让你装帅。 尽欢脸上的笑意更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左看看，右摸摸，看见新奇玩意儿还冲他招手：“美男快过来呀！” 女孩子脚步轻盈，脸上挂着淡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目舒展，眼睛弯如新月，看起来十分和善可爱。 那一双手却是不安分的到处摸，尽欢从来没有出过青丘，乍一看见这么多新鲜玩意儿，自然是十分好奇。 “小姑娘，不买别到处乱摸。我这珍珠卖相良好，摸脏了可就卖不出去了。”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响起，尽欢扭头一看，却看见一只人形的蚌精。 那蚌精显然修为很低，人的身子，却仍保留着一只圆溜溜的蚌壳脑袋。 脑袋上还有两只大而细长的眼睛，看上去诡异得很。 尽欢低下脑袋，瘪了瘪嘴，“对不起，我没见过这么美的珍珠——” “那你要买吗？” 尽欢看着前面这一排排滚圆饱满的颗颗珍珠，有的串成手链，有的串成耳坠，在盈盈月色下散发出柔美的光。 真漂亮。 尽欢抿了抿唇，有些不舍道：“我现在没有钱，等我下次来你这里，一定买。” “没钱啊。”那蚌精咧嘴笑了，“没钱你看什么摸什么？” 美男听见了这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黄色的符纸，递给尽欢，说道：“拿这个换吧。” 尽欢一看，只见美男尽欢看见那符纸上写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字符和图像。 她虽看不懂，但是却从那蚌精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个冤大头”压抑的狂喜。 尽欢估摸着这个东西应该值不少钱吧。 否则那蚌精怎么会手抖得厉害？ 看来这美男家底殷实。 果然那蚌精欢天喜地的接过了，连带着对尽欢的脸色都好很多了。他一把将那符纸抢了过来，笑呵呵道：“姑娘随便选，随便看，随便摸。” 尽欢一边推辞着，一边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那符纸，她哈喇子都快流下来，还一边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啊？本来应该我来付钱的才对。” 美男犹豫了一下，“也行——” “不不不……”尽欢连忙摇头，见他看过来，绞着手指道，“老板收都收了，让人家还回来，多不合适……” 美男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尽欢连忙顺手抓了一串手链，小心讨好的看着他，自认为露出了一个十分羞赧的笑，“大师，这个送给你。” 不由分说，那小狐狸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然后给他戴上了珍珠手链。 美男有一时间的错愕。 随后见她笑意盈盈的注视着他，目光之中有一丝期待。他抬手，借着月光之下，拨弄了一下手链上串着的一颗颗小珍珠。 尽欢见他喜欢，心头得意，语气却愈发柔弱，“其实本来该我付钱的，只是你也知道我身无分文……” 美男转过头来看着她。他的目光如此通透，似乎看穿了尽欢的小心思，却没有点破。 尽欢被她那清亮的目光看得心头有些发毛，只能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她本打算借花献佛，讨他的欢心。 万万没料到就美男看着道行挺高，脑子却是傻乎乎的。 可真好骗，一个手链就能收买人心。 她见美男将手链戴在手上，连忙上前谄媚的说道：“哇，未免也太过好看了吧？这是一串珍珠手链吗？这分明是如来佛的手串啊！这天下有人能有人把珍珠手链戴得如此好看吗？哦，我的苍天啊……” “够了。”美男盯着她，幽幽一句，“再演，戏就过了。” 尽欢摸着脑袋，“真是的，说几句实话也不可以吗？” “拿我的钱，给我买礼物。小狐狸，你可真会做买卖。” 尽欢摸着脑袋，讪笑着，“我这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吗。我要有钱，我把整条街都盘下来让你选。” “还算你有孝心。”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尽欢余光瞥见他脸色淡淡，似乎也并没有不高兴。 马屁在起作用了。 天花乱坠的马屁，这谁顶得住？ 两个人继续在鬼市里逛了一下。 这鬼市虽名为鬼市，但其实也并不大，只有大约百米的距离，眼看就要走到了头尽欢心里发慌。 若是过了这村，只怕再也没有这店了。 尽欢这样想着，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臣功便成仁。今儿个一定要从这大魔王手里逃出生天！ 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看。 挑来选去，最终视线落在了一个长相狰狞身形高大，看着便十分不好惹的妖怪身上。 尽欢心里冷笑一声，呵呵就是你了。 两个人随后一前一后走过了那摊贩面前。 尽欢的手一挥，眼看就要经过那摊贩面前，她的手心里陡然绽出光芒。 一道细微的火光划过。 火光汇聚，瞬间将那个妖怪面前的符文全都烧了起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符文瞬间被烧成了灰烬，飘荡在半空之中。 尽欢回过头去看，那妖怪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了原地，两只妖大眼对小眼，视线就这么直直撞上。 尽欢一挺胸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露出一个挑衅的神情。 尽欢本来指望那妖怪能跳出来跟她争辩一番，水被搅得越浑，她便越有机会逃跑。 岂料那个妖怪却是看着她。 气氛就这么尴尬了几秒钟。 那妖怪竟然只是看着凶猛而已，实则是个绣花枕头。 那妖怪先是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美男。 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迷惑。 尽欢见他迟迟不向自己发难，便决定主动出击。当下恶狠狠的挥舞着拳头，“妖怪，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只见那妖怪浑身像是没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我的符文法宝，全都没啦！” 尽欢上前一步抢先坏人先告状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些符文吗？烧了就烧了，大不了我赔你十几条就是了。” 第08章 演技高光时刻 那妖怪眼见尽欢不好惹，被气得一下子哭出了声：“你欺负我做什么？你先烧了我的符文，你还恶人先告状？今天你不赔我的东西，你别想走。” 尽欢心头得意，顺势下坡道：“鬼知道你那是符文还是黄纸？现在东西都烧没了，你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动手了？现在死无对证，你还想讹我不成？” 那妖怪却是个软弱的，一看见尽欢这泼妇架势也知尽欢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那妖怪气得龇牙咧嘴，当下呼朋唤友，坐在地上呼天抢地，连连号丧道：“乡亲们，救命啊，这只狐狸精无缘无故烧了我的摊子，还想打我！” 这一吆喝倒好，附近的妖怪们瞬间全都涌了过来，将他们两个围在中央，让他们进退不得。 尽欢一看见这架势心头乐疯了。 这不正中下怀？ 她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恶狠狠道：“你们这帮妖怪想干什么？怎么着，还不让我走是不是？我可警告你们，这位是我相公，专业收妖炼丹一百年。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妖怪，他可都杀过。” 尽欢说这话还把美男拉了拉，让他挡在自己的前面，自己则使劲往他身后躲，“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位可是朝廷认证的国师大人，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们，痴人说梦！” 尽欢这一番胡言乱语，让所有在场的妖怪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们面露惧色，一双双眼睛全都落在了美男的身上。 却见美男不慌不忙，丝毫没有被围攻的惊慌。 他白色的衣衫犹如月之光华，他的三千发丝如墨，飘扬在夜空的微风之中。他的一双凤眸微抬，冷冷一扫四下围攻的妖怪，以及藏在身后的尽欢。 尽欢有些发虚，绞着手指娇滴滴道：“相公……他们欺负人家唉……” 看我做什么，大家倒是动手啊，倒是打起来啊。 眼见这鬼市上所有的妖怪都围了上来，前前后后大约有几十只。 灯笼摇晃，月色愈发肃杀。 美男一扫四下，那殷红而凉薄的唇缓缓道：“妖怪，我确实杀了不少。” 尽欢心头倒抽一口冷气。美男真是好气魄。 眼看都要被人围攻，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放狠话。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还不信了，先前一招让活物静止的法术，也能对付这些道行高深的妖怪？这水要越乱，她才能有逃命的机会！ 尽欢躲在元朗身后，愈发狗仗人势：“你们这帮妖怪根本不知道天师大人的厉害！只要他一拔桃木剑，你们全都要死。天师大人让你们今晚死，你们便活不到明天。” “好大的口气。”只听见其中一个妖怪冷哼了一声，“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又有一个妖怪大声道，“大家小心，这个人身上没有人味，也没有妖的气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一翻话倒是提醒了其他的妖怪，它们生长的鼻子往前嗅了嗅，尽欢吓得直躲。 妖怪们个个面露疑惑附和道：“确实一点味道都没有。” 有妖怪迟疑道：“不会是天上来的吧？” 为首的蟒蛇要大声喝道：“管他是人是妖，咱们妖多势众，先动手为强。他就算再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还能逃了去？” 尽欢摩拳擦掌，这是要开打了？ 她余光却瞥美男的脸色。只见美男就是美男，一点都不慌张。 他抬眼看了一下说话的那个蟒蛇，一声凉如冬日的冷笑，“就凭你？” 蟒蛇吐了吐腥红色的信子，眼睛危险眯起，“老夫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荤了，今天就拿你来打牙祭。” 尽欢听见这话心里怒吼道，你们倒是别顾着说话呀，赶紧打起来呀。 你们不打起来，我怎么才能趁乱逃跑呢？ 尽欢心急，随手捡了地上的一块石头，便朝着那蟒蛇要扔了过去。 谁知准头倒是挺好，正好击中的那个蟒蛇妖的脑袋。只听见“咚”的一声，那蛇妖脑袋上便起了个大包。 尽欢做出一副维护美男的愤恨模样，“蛇妖，休得欺负我夫君！” 蟒蛇恼羞成怒，瞪着尽欢，怒喝一声：“找死！” 眼见就两帮人要开始火拼了，尽欢那是拔腿就跑，像是一只兔子一样“嗖”的一声便躲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尽欢一边跑还一边对美男喊道：“夫君大人接下来就全靠你啦。这么多妖怪我也打不过我也帮不了你，我就先跑为敬啦，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尽欢是头也不回的跑。 管他身后惨叫连连，管他杀个日月无光。 她就要回青丘啦。 风呼呼的刮在脸上打的生疼。她不管不顾。只顾往前跑去。 尽欢心头隐隐总觉得有些不舒坦，美男虽说抓了她，却没伤害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不是恩将仇报了？ 于是她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尽欢便浑身发凉。 白色衣衫的男子手起刀落。 他的身形犹如闪电一般，快速穿越过整个妖群。 所到之处犹如一阵****，伴随着一阵阵凄厉的惨叫。血线绽开，喷溅在他的衣衫之上，犹如一朵朵艳丽的花。 妖怪们在喊着哭着求着。 先前说话的那蟒蛇妖连连后退，却毫无招架之力，元朗长剑如虹，一剑斩断他的头颅。 一颗硕大的圆滚滚的脑袋飞了出去。 那蟒蛇甚至没有断气。 尽欢瞪大了眼睛，只看见那蟒蛇嘴巴一张一合，面上惊惧未褪，仿佛说了一句：“他…他竟是元朗…” 元朗？ 这是他的名字吗？ 那人的神色却是淡淡的。 仿佛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漫不经心的杀意。手起刀落之间，无数个妖怪的头颅便被砍了下来。 那是赤裸裸的杀戮，不带有一丝温情。 他的眼中只有一片冰凉。 仿佛他是天生属于这片修罗场。 尽欢整个人呆在那里，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明明刚才还冲她笑着的男人，此刻却变成了一个杀人狂魔。 尽欢心头发慌，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蔓延至了全身，让她的手脚有些冰凉。 第09章 作天作地 那样铺天盖地的煞气，那样毫不犹豫的杀戮，仿佛从尸体堆中缓步而来。 他，究竟是什么人？ 她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他究竟是人还是妖？ 不，他不是人。 人的眼中不会有那样目空一切的冷漠。 尽欢看着那满地的红色血液，心脏突然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这些妖怪能够困住他，至少为自己拖延一时半刻的时间。 可是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心狠手辣至此。 只在眨眼之间，便将这这些妖怪全部都杀得个片甲不留。 这些妖怪是因她而死。 尽欢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难受。 血液喷在她的脸上，眼前人影交叠，剑光如许。 尽欢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可是一种本能支撑着她往前跑去，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妖，她只知道自己陷入了死局当中，跑是现在她脑子里唯一能想起来的事。 她脚下发软，像是踩在虚无之中，又像是陷在噩梦之中醒不过来一样。 恍惚间她看见那白衣男子手持长剑，整个人腾在半空之中，夜风吹起他的衣袂，飘飞如云。 他浑身煞气，衣裙带血，偏偏整个人美得如梦似幻，却也邪魅非凡。 他提着剑向他缓缓而来。 尽欢只能往前跑。 她除了跑，再也想不起其他。 她隐约看见那只乾坤袋，又在头顶上放大，遮蔽了月光。 眼前是一片黑暗。 尽欢心知无路可逃，她竟然不逃了，反而一个猛子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元朗哪里料到她突然改变了方向，只见那小小的人儿突然向自己疯狂跑了过来，跑到离自己大约十几米的地方。 只听见扑通一声，她跪了下来。 小狐狸哭的是梨花带雨。 她一边拿袖子抹泪一边哭泣道：“国师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跑了，我求你别杀我，也不要拿我炼丹，狐狸肉又糙又厚，炼丹肯定不好吃。” 美男脚下是一片黑色祥云腾在半空之中，他犹如天神降临一般，长发飞扬，月色凄迷落在他的肩头，衬得他的双眸越发清冷，不带有一丝烟火气息。 尽欢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 她哭的愈发楚楚可人：“国师大人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现在还可以有这个荣幸当你的座驾吗？” 美男冷冷开口：“刚才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吗？” “我本来想帮你的，可是尽欢法力低微，只想着赶紧跑了不给国师大人拖后腿。” 尽欢心头又是恐惧，又是后悔。 她呆呆地跪在那里，仰视着那人的天颜。 他是她见过最残忍无情的刽子手。 她跪在那里，声音微微发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眼看那乾坤袋已经压到了尽欢的头顶，下一秒就要将她全部吸了，尽欢急忙大喊：“少侠不要，我不想进乾坤袋。大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整个山林之中回荡着尽欢的一声惨叫。 可是乾坤袋却停了下来，尽欢仰头便看见一片黑兮兮的宇宙。 那乾坤袋犹如一片深不见底的地狱她他袭来，却稳稳地停在了她的头上三尺的地方。 尽欢那一瞬间吓得腿都软了，直接瘫软在地上犹如一堆烂泥。 我的妈呀，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夜风吹拂，四下的树枝哗哗作响，那男子双眸沉沉似乎带着笑，却是一片冰冷。 只见他伸出一只手去收了乾坤袋，眼见那乾坤袋乖乖挂到了他的腰间，尽欢此刻才感觉活了过来。 那男子从祥云之上走了下来。 树枝吱呀几声。 尽欢只看见那白色的衣衫一角上面绣着花鸟的图案，正缓缓向他逼近。 尽欢就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男子扬手，尽欢连忙伸出双手挡住自己的脸大叫道：“别打我脸，我还要靠脸吃饭！！” “谁说我要打你了？”那男子抬起一双凤眸，“你放心，我向来说话算数，既然说了不会杀你，便会留你一条小命。” 尽欢瑟瑟发抖道：“那…那…不会有其他的别的方法来折磨我吧，那如果这样少侠还请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可是美男却只是哼哼冷笑了两声，随后转过身去。 他撇下尽欢独自往前走去。 尽欢在他身后有些莫名其妙，心想难道这人转性了，嗯，居然不带自己走了？ 美男佩剑而行，他的衣衫上有大片红色的血迹。 他走得很慢，配件叮当。 眼见尽欢没有追上来，他回过头来。 他的侧脸拢在淡淡的月色之下，越显锋芒锐利，“还不快跟上来？” 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有享受两秒，尽欢便被他这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祖宗，这大魔头是看上她了还是怎么的，为什么这天下妖怪这么多，偏偏要折磨她？ 尽欢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些妖怪们的尸体，心中只觉悔恨万千。 这些妖怪全都是因为她才遭此厄运。 尽欢心头难受极了，可是却又不敢表露一分。 她脸上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应了两声，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哪知刚走出一步，就感觉脚上一重，感觉像是有蛇缠上了自己的脚。 她奇怪的“咦”了一声，低下头才看见脚上有一根铁链，是纯金色的。 她顺着那镣铐看过去，只见镣铐的另一头却在大魔头手里。 尽欢皱了皱眉，却仍是好脾气道：“大侠，你这是怎么什么意思？” “这镣铐是用千年寒冰做成的，坚不可摧，你只能在我百米范围之内活动。” 元朗扬了扬手中的镣铐，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只要我勾一勾手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将你勾回来。” 尽欢欲哭无泪。 “少侠，你为什么偏要跟我这一只小狐狸过不去？我又不是什么危害人间的千年老妖！你为什么老是抓着我不放！” 尽欢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哭腔喊了出来。 元朗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却见那少女小小的，一张巴掌大的脸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第10章 美男真好看 她长得并不算绝色，在狐妖之中算是普通样貌，可不知为何却总给人一种灵动非凡的感觉。 此刻少女中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眶泛红，似乎极为委屈。 元朗有一瞬间的失神。 尽欢眼见他颜色暗淡了下去，心知苦肉计有一丝丝奏效了，连忙追问道：“少侠你放我回家好不好？我爹娘还等着我呢。” “不可以。” “为什么？” 大魔头沉吟片刻，神色有些恍惚，“因为从来没有一只妖从我手里逃过。” “唉？” “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你。” 尽欢疑惑道：“可你不是已经决定留我一条性命了吗？” “在你之前我从未遇见过一个好妖怪。这世间的妖怪要么面目狰狞，要么祸害人间。可是你却不同，你的元神如此干净，想来你从未干过什么坏事。我若因为你是妖怪就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你，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我又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放了你，你毕竟是妖。” 尽欢一听这话，拍了拍大腿。 敢情这大魔王自己也没有拿定主意，这是纠结症发作了呀。 尽欢指天发誓：“你放心，今天你只要放了我，我保证回去潜心修炼，一辈子吃素。我就关在青丘的狐狸洞里好好修炼，将来位列仙班可好？” “也不太好。” 尽欢拳头握紧，咬着牙齿，“那你想要怎么做嘛？” “你这小狐狸一肚子坏水，虽说无害人之心，可是却屡次三番让我颜面尽失。我若不惩罚惩罚你，你便不知道厉害。” 尽欢连忙叫道：“你都杀了这么多的妖怪，我还不知道你的厉害吗？” 可是大魔头不再跟她争辩，只是转身往前走去。 尽欢呆在原地，赌气不走。 结果过了一会子，两人距离拉远，尽欢只觉得脚腕处传来一阵疼痛，金色镣铐发出淡淡的光芒，不断牵着她往前走。 尽欢终于忍无可忍：“大侠，你是在遛狗吗？” 元朗转头看见一只炸毛的小狐狸，唇角微勾，淡淡一笑：“我是在遛狐狸。” 好吧，好吧，尽欢无奈的垂下脑袋。 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怎么一出青丘就遇上了这种大魔头？ 看来这次自己不在他手里蜕下一层皮来，他是不会放自己回青丘的。 看来得改变策略了。 为了避免自己落得跟刚才那一群妖魔鬼怪一样的下场，尽欢决定一定要好好拍大魔王的马屁。 所谓千穿不穿马屁，她就不信，在她猛烈的糖衣炮弹攻略之下，这大魔王还不乖乖投降？ 这世上谁能拒绝一个可爱的小狐狸呢？ 尽欢一扫心头的阴霾，快步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元朗走在前面，偶尔不放心了，还回头看一眼。 小狐狸低着脑袋，乖巧的跟在身后，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睫毛扑闪扑闪，看上去纯真而无辜。 元朗心头划过一丝疑虑。 这狐狸今天竟然这么乖？凡事反常必有妖啊。 果然安静了没有几秒钟，就听见身后传来尽欢的声音。 “大侠你渴吗？” “我不渴。” “大侠，你冷吗？” “现在是八月人间酷暑。” “哦。那你热吗？” “如果热的话，你可以用你的狐狸毛给我扇风吗？” 这话说完下一秒，元朗便觉得身上一阵凉快，旁边似乎有冷风吹来。 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尽欢不知从哪里摘来了一片大树叶，短腿儿短脚不断晃动。 对上尽欢那张殷勤过头的脸，元朗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尽欢摇晃树叶，给他扇风去暑。 那少女唇边的笑太过谄媚，只让元朗后背有一丝丝发凉的感觉。 尽欢看见他的衣衫上面全是妖怪的血迹，随后好心提议道：“元公子，你衣衫上全是血迹，要不换个衣裳吧。” 大魔王似乎极为爱干净，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裳，两条眉毛皱成一团。 两个人不知走了多久。 夜愈发深了。 两个人走到了一处月牙泉边，泉水涌动，泠泠作响。 前面那人突然停了下来。 尽欢“哎哟”一声，撞了上去。 元朗将手中镣铐栓在一处树干上，然后又施了法。随后大魔王当着尽欢的面，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衣裳。 尽欢呆呆的望着他。 “小狐狸，呆在这里别动。” 尽欢茫然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那人唇边一抹邪魅的笑，眼底暗暗了几分，“你说我要干什么？” 尽欢连忙捂住胸口，戒备道：“你不会想老牛吃嫩草吧？” 果然那人唇角抽动了一下。 随后低声道：“怎么，不可以吗？” 尽欢面有难色：“也不是不可以，能够服侍像少侠这样的人是天下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只不过不过我现在还太小，少侠能不能等我几年，我再发育发育，争取发育成一个肤白貌美前凸后翘的人间精品？” 美男低低的笑了一声。 手上动作却仍然不停，他穿着一件宽大的外袍，顺手将衣带解了下来。 月色之下，那人赤裸着上半身。 他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泛出盈盈的水泽。他的双肩宽厚，肩线极为好看。 尽欢一时看得痴了。 她只顾盯着他看，随后感觉两个鼻孔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了下来。 她狠狠吸了回去。 “滋溜”一声。 美男转过身来。 他那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盯着他，眼底似乎有一丝惊愕。 尽欢问道：“你怎么不继续脱了？” 美男冷笑一声：“你还是先把鼻血擦一擦吧。” “鼻血？”尽欢一时迟疑，抬起手来擦了擦鼻子下面源源涌出的热流。一抹，竟是一团红色。 天呐，太丢人了，她居然流鼻血了。 她简直不配当一个合格的狐狸精。 刚这样想着，头顶上一重。 有一东西，从半空中画出一个好看的弧线，随后重重的搭在了她的头上。 刚好遮住了她的视线。 随后传来大魔王似怒非怒的声音：“非礼勿视的道理不知道吗？” 尽欢委屈巴巴道：“是你自己要脱的，我又不是柳下惠。” 第11章 路遇水鬼 透过这一层薄薄的衣裳看过去，尽欢隐约看见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影。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尽欢一时听得热血沸腾。 无奈她转过身去，为了避免尴尬，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听见刚才那些妖怪叫你元朗，这是你的名字吗？” 大魔头没有做声，尽欢只当他是默认了。 她笑道：“那我可以叫你元少侠吗？” 男子冷冷的说了一句：“随便。” 随后便没有了声音。 尽欢转过头，这才发现刚才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尽欢将头上的衣服给扯了下来，再抬眼去看，只见刚才的草坪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而月色之下，湖水之中，隐约有个人头。 美男入浴。 这大魔头这么爱干净，应该要洗好一会儿吧。 尽欢意识到现在没人看守，她连忙用手去掰开脚上的镣铐，谁知道镣铐却是越掰越紧，越掰越紧。 直勒她脚腕上都有了血痕。 尽欢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劲也不能撼动分毫。 随后她又尝试用法力劈开镣铐。 哪知尽欢在原地哼哼的半天，那镣铐上连半点裂痕都没有。 尽欢一时气馁，难道这当真是千年的寒冰？ 她一个小小的百年狐狸精，怎么能劈开千年的寒冰呢？ 怪不得他能这么放心的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尽欢不肯服输。 她绕着那树干跑了好几圈，可是只要一跑出百米的距离，那铁链就像是有了感应一般，硬生生将她给拖拽了回来。 尽欢气恼不已，心中骂道这该死的臭道士。 臭道士，你给我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有朝一日你落到了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一动一静之下，尽欢累得浑身是汗。 加上方才那些妖怪们的血溅到身上，混合着汗味，尽欢险些被自己熏吐。 尽欢向来爱干净，以前在青丘的时候就要日日沐浴焚香，阿姐经常嘲笑她是丑人多作怪。 尽欢眼看那人越游越远，想来应该不会发现自己吧？ 她慢条斯理的脱下了外衫，一双眼睛戒备的看着那个人影，随后只留了一件里衣和里裤。 这百米的距离刚好足够她走到河水旁边。 夏日的夜，湖水冰凉沁在她的脚踝深处。 她往前走了几步，河水包围，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窜入心间。 尽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向河水中央的位置。 她远远看了大魔王一眼，随后听见“扑通”一声，她整个人潜入了水里。 尽欢如鱼跃水一样自由自在。冰凉的河水让她一扫这几日的阴霾。 只不过每当她稍微游远了一点，脚上的凉镣铐就开始显形，将她拉扯回去。 尽欢只能在百米的距离之内活动。 尽欢也不敢造次，大魔王性子阴晴不定。 尽欢只怕待的久了，又白白招惹他生气，不知道他要想出什么方法来折磨自己。 她只简单将身上的血腥味洗去了。 粗粗洗了一番，尽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随后便走上岸去。 尽欢脑袋浮出水面，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那道士的身影。想来他还在水底下潜着呢。 尽欢游上岸去，一只脚脚刚踩上地面上，便觉脚腕上一重。 随后大力袭来。 尽欢一声尖叫，整个人还来不及反应，随后被狠狠的拖了下去。 咕噜咕噜尽欢狠狠呛了几口冰冷的河水。 尽欢一个猛子回头，却看见阴暗的河水之中，赫然有一只水鬼。 那水鬼长得十分狰狞可怕，双眼血红，似乎要喷了出来。他的手细长干枯，湿冷冷的黏糊糊的，只叫人胃中翻涌。 “竟是只修行百年的狐狸，补啊，大补！” 尽欢心头大骇，许是是自己刚才的动静太大，惊醒了在河底下的水鬼。 阿姐曾说过，这山湖之中的水鬼最是可怕。因为这些妖怪饿极了，一旦咬上了目标，便会死死咬住绝不放手。 尽欢心头害怕极了，一边疯狂踹着那水鬼，一边大声尖叫着：“别吃我，我不好吃！我几天没洗澡啦。” 那水鬼饿得厉害，长长的指甲嵌进她的皮肉，拽住她的腿一直不断的把她往河水深处拖去。 尽欢扑打着水面，不断叫着救命。 那水鬼冷笑了两声，声音尖锐让人毛骨悚然：“这方圆几里全是妖怪。你叫的越厉害，来吃你的妖怪便越多。” 那水鬼亮出了他的獠牙。 狠狠一口咬在了尽欢的脖子上。 尽欢只觉得自己的脖子瞬间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她的身体骤然变得很冷。 尽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靠自己。 只见她捻了一个决，将水汇成一把剑，随后向那水鬼砍去。 尽欢一直住在青丘那里，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变故？她一面哇哇乱叫着，一面疯狂向水鬼砍去。 那水鬼中了几刀，却仍然咬着她不松口。 尽欢又怕又慌，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快被他给抽干了。 慌乱之下她大喊道：“元朗！救命…你再不出现你的坐骑就被人给吃啦！” 可是这关键时候，大魔王却不知游到了哪里，半晌都听不见有人回应。 尽欢心想，难不臣是被谁底下哪个长得好看的水鬼给勾去了？ 尽欢被那水鬼连连咬了好几口，都是在动脉上。血不断涌了出来，染红了小半个河面。 尽欢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没力气，她的呼救声渐渐变小。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重，不断往河底沉去。 今晚的月亮可真大啊。 原来透过水面看月亮，竟是这番美景。 自己可能就要在这里客死他乡了吧。 迷迷糊糊之中，尽欢的意识开始涣散。 她的身体不断往下沉去。 那河底下漆黑一片，恍惚之中犹如下坠到了地狱。只一瞬间，脚上的镣铐开始发光显形，狠狠拖着她不让她沉下去。 那水鬼咦了一声，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尽欢气若游丝道：“土鳖，没见过好东西吧？你给姑奶奶等着，这是我的信号弹，你信不信很快便会有大魔王来救我？” “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 第12章 九重天 尽欢觉得眼前开始旋转，视线开始模糊。 突然，脸上似乎有光袭来。 仿佛撕开这漆黑的河水，光芒万丈之中，有一白色人影靠了过来，犹如天兵降临一般，转瞬便到了跟前。 他的速度极快，犹如离弦之箭。 他的长发在水中飘扬，整个人平添一丝邪魅和张扬。 这男人，真是该死的甜美。 尽欢微微睁开眸子，却听见一声轻笑，“不是平日里横得很吗？怎么竟然连个水鬼都对付不了，你还怎么当我的坐骑？” 不知道为什么尽欢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完全放松了下来。 她蠕动干裂的嘴唇，似乎笑了：“只要元大侠救我一命，别说当你的坐骑，就是当你的宠物也不在话下。” “还有精力贫嘴，看来还没有死。” “废话少说…再不动手我就变成狐狸干了。” 那白衣男子全身笼罩着一层光芒，河水遇见他全都躲了开去，让开一条道来。 他浑身散发着冷冽的光芒。 恍惚间又回到了刚才在鬼市上面的情形。 只不过这次水鬼显然聪明得多，他一看见元朗便知不好对付，连忙松了口往河底跑去。 尽欢只看见元朗挥了挥手。 那白色的光芒从他袖口之中绽出，随后在水下化作了万千利器，剑气如光，化作流失向那水鬼而去。 那水鬼惨叫一声，随后被万箭穿心，不出几秒便变成了云烟。 尽欢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她整个人往下坠去，犹如轻飘飘的浮萍一般，不断向河底深处而去。 她只觉腰腹一紧，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在眼前放大数倍。 那人抱住了她。 尽欢虚虚的睁开眼睛。一片淡淡的光晕之中，她看见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五官犹如刀锋一般锐利，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温柔。 那少女浑身都是血口子，血不断流出，染红了大半个河面，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乌青一片，半点血色影无。 尽欢本能的勾住了他的脖子，此刻尽欢笑得出来：“我还以为你被谁底下哪个长得好看的水鬼给勾了去呢？” “水鬼有什么用？又不能当我的坐骑。不如狐狸来得实在。” 尽欢有气无力的哼哼了两声，“那真是多谢你看得起我。” 元朗抱着她，两个人从河底上慢慢扶起来，随后脚下祥云飞起，稳稳落在地面上。 这一动一静之下，尽欢疼得闷哼的一声，五官皱成一团。 元朗此刻才发现她伤得有多重，她全身被水鬼咬了几处，就连她的三条狐狸尾巴也被那水鬼给咬去了一条。 尽欢只觉得疼，疼得像是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碎了一般，她疼得整个身子微微发抖，额头上不断有细密的冷汗珠留下。 痛到了极致，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身上一重，元朗已经将他的外衫脱下来，将她包裹住。 尽欢声音发颤问道：“元少侠，我是不是该交待…交待一下后事，收拾收拾……去赶下辈子了？” 元朗眉头紧皱，语气却是不慌不乱，“我说过不会让你死，你便不会死。” 尽欢淡淡笑了一下：“元少侠，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顿了一下，她又道：“难道是人妖？” 元朗没有回答她，他眼眸低垂，只看见自己的衣裳全部都被尽欢的血给打湿了。 他的眼底渐渐变得意味深长。 他的声音犹如湖水一般轻轻荡漾在尽欢的心上，“小狐狸，把眼睛闭上。” 尽欢虚无的睁开眼睛，“你不会想要趁机……占我便宜吧？” 眼见大魔头又要变脸色了，尽欢赶忙识相地住嘴。 她躺在大魔头的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随后她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之中看见大魔王指尖光芒硕硕，幽幽光团聚在他的手上，璀璨的灵力注入缓缓她的眉心。 尽欢只觉得身体缺失的部分被慢慢填满，她整个人像是漂浮在温暖的海水上面，又像是坠入了桑拿天里，浑身的毛孔都绽开了。 尽欢惊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力吗？你…你不是人…也不是妖，你是…你是…九重天宫的……” 大魔头紧抿着下唇线，默然不语。衣袖一沉，一双细长的手已经拽住了他。 元朗抬起眸子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告诉我…你是谁？”尽欢迷迷糊糊，似乎在梦呓。 元朗低低叹息了一声，“我是谁…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不然我怎么回家扎小人诅咒你？” 元朗低低笑了一声，“我是元朗。” 尽欢又问：“元朗是谁？” “元朗是我。” “你…你…要跟我玩绕口令吗？八百…八百…标兵…奔北坡…” 元朗哑然失笑，“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即可。” 尽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随着灵力的缓缓注入，尽欢只觉得自己的伤口开始快速的结痂，直到变成浅浅的粉色。 “你伤得太重，我给你找一个客栈，让你好好休息。” 尽欢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元朗将尽欢扶起来，尽欢只觉得脚下发软，人是虚的，她连站也站不稳，一下子倒在了元朗的身上。 元朗一把将她抓住了，问道：“可站得稳？？” 尽欢唇角牵出一抹若有若无虚弱的笑：“若我说…站不稳…你可会背我？” 元朗道：“小狐狸，你可知男女有别？你我若是有了肌肤之亲，你讹上我可怎么办？” 尽欢微微变了脸色，一把甩开他的手，有些恨恨道：“你们九重天宫的人都这么没有侠义心肠吗？” 元朗道：“我们天族见鬼杀鬼，见妖杀妖，心都是冷的，哪里来的侠义心肠？” 尽欢哼了两声，然后兀自往前走去。 她的狐狸尾巴断了一根，脚也是一瘸一拐，走起路来倒是有几分滑稽。 尽欢走了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男声，那声音犹如水击玉石，柔柔软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见这话，尽欢转过身子冲他微微一笑，眼里的得意稍纵即逝。 第13章 抓妖 她摸着脑袋笑呵呵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元少侠怎么能麻烦你呢？” 元朗没有作声，只是快步走到她跟前，弓下身子，亮出他宽阔而厚实的背部。 尽欢呵呵一笑，毫不客气的趴了上去，最后狠狠的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大魔王也不算坏。 可是他却是九重天宫的人。 尽欢从来没有见过九重天的人长什么样子，阿姐都说他们是法力高强且残忍无情，碰见他们一定要绕道走。 可是眼前这元朗也不算是坏人吧。 尽欢此刻却突然想起他先前在鬼市上杀了那些妖怪的场景，她不由得后怕身子打了个寒噤。 她忍不住抬起眼皮去看那人，却只看见他冷冽的侧面，以及高挺的鼻梁。 眼前这个温柔的人，和刚才那个大开杀戒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察觉到尽欢的注视，元朗皱眉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尽欢有些惊慌道:“看你好看呗。” “你们狐妖都这么会勾引男人吗？” “勾引男人是狐妖的本能，就好像人的本能是吃饭睡觉一样。道行越深的狐妖，勾引男人的本事自然是越强，我跟你说我阿姐的道行可高深了，她之前让一个男人为了他茶饭不思日夜不眠。” “这就是你想要修炼的原因吗？为了勾引男人？” 尽欢趴在他的身上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道：“我想要成为我们青丘最厉害的妖。” “那成为妖之后呢？” “当然是吃香喝辣作威作福啦！” “你就不想成仙吗？” “成仙有什么好的？” 元朗沉吟片刻，却只是幽幽道：“这世上的人和妖都想成仙。” 尽欢摇着头道：“成仙那多没意思啊。每天清规戒律，无欲无求，无情无爱，岂不跟一个木头一样？当妖多好，妖做坏事便从来不会有人说什么。累了就困，饿了就吃，痛了就哭。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这世上还有比当妖更好的事吗？” 元朗却是半晌没有说话，寂静的山林之中只听见他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月色淡淡，四下里像是笼罩在一层薄雾当中。 “小狐狸你去过九重天宫吗？” 尽欢摇头：“我们青丘的狐仙大人倒是去过，我听他身边的下人说过。说是九重天宫是天底下最美的地方。银河触手可得，星辰近在眼前，一定美极了。” “那你想去吗？” “我倒是想去。”尽欢顿了一下，“可我是妖。那九重天宫里住的全是神仙，我去了不就是耗子钻进了猫堆里？” “只要你潜心修炼，有朝一日位列仙班，自然也能随意在天宫里走动。” 元朗说着，却听见背后的人没了声音。 她细长的手勾住他的脖子，脸就这么搭在他肩膀上。 她的脸只有一个巴掌大，月色浅淡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睫毛长长，落下一排阴影。 尽欢醒来的时候，入目便是一顶鹅黄色的纱帐。 她坐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客栈里。 身下是一床凉席，房间里放着熏香，四下里空荡荡的，只看见阶前月色如霜，外面树影层层。 尽欢只觉得这仿佛长长地睡了一个觉。 一觉醒来浑身舒畅无比。 她扯开衣衫，只看见自己先前被水鬼咬过的伤口已经不见。 皮肤崭新如初，犹如初生婴儿。 随后她听见微凉的夜空中有阵阵笛声传来。 尽欢随意披了一件衣衫套在外面，赤足而行，推开门扉走了出去。 清越悠扬的笛声顺风飘扬在夜空之中，如泣如诉。犹如飘荡在大海之上的一叶扁舟，又犹如浩瀚沙漠之中独行人，凄冷孤寂。 尽欢随意披散着长发，白色的纱衣飘飞，清冷似水。 她推开门只看见眼前是一片幽幽的竹林。夜风吹拂，竹叶沙沙作响。 尽欢抬起眼皮便看见对面的屋顶之上有一白色人影。 那人身形修长，白色的衣衫犹如月之霜华。 他站在高处，仿佛天神睥睨人间。幽幽天地之间，冷月之下，独他一人。 元朗手中持者一柄长箫，背对着尽欢。 尽欢绽开双臂，脚下腾空，转瞬间便来到了元朗的背后。 箫声戛然而止。 元朗回头便看见月色下的少女。 那少女长发随意披散着，一袭白衣胜雪，灵动之中却带着一丝冷冽的烟火气息。 元朗手指一动，尽欢才看见他的长箫竟然是用空气中的水做成的。 衣袖一挥，那长萧瞬间又变成了水汽。 元朗转过身来，月色笼罩在他半张脸上，只隐约看见他的眼。 “可好些了？”他问道。 尽欢笑道：“这灵力可真是个好东西，我现在浑身不痛不痒不累，感觉耳清目明，浑身是劲儿。” 元朗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给了你百年的灵力，相当于百年的道行。” 尽欢惊道：“一百年的道行？” 她掰着手指头数，语气难掩兴奋，“那我现在不是个四百年的大妖怪了？” “你们青丘的狐仙云笙上神，修行已有十万年。” “那都是老祖宗了，比不得，比不得。”随后她眼睛滴溜溜的转，问道，“元少侠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妖怪。你这一下子给了我百年道行，就不怕我以德报怨吗？” 那男子斜斜睨她一眼，浑身是一股张扬之气，透着一股睥睨天笑的狂妄。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够伤害我的人。” 嚯，好大的口气。 尽欢心头不以为然，只是问道：“你躲在这房檐上面做什么？” 对面那男人却不回答，他转过身子望向城中央的某处别院。 他的凤眸微眯，浑身散发出一种冷冽的肃杀。 “小狐狸，你明日便回青丘吧，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玩了。” 尽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见夜空之下，一排排鳞次栉比的别院和纵横的小巷要道。 尽欢心下奇怪，“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抓妖。” “抓什么妖？” 元朗转过头来，脸上似笑非笑，“说起来巧了，也是一只狐狸精。” 尽欢翻了个白眼：“元少侠，你是不是跟狐狸精杠上了？” “小狐狸，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像你一样。” 第14章 太守府 “像我怎么了？” “也没什么。”元朗回答得模棱两可的，“明日一早你便收拾东西回青丘吧。” 说罢，那人便要离开，却觉衣袖一沉，原来是尽欢拽住了他的衣衫。 “你先告诉我你准备去抓谁？青丘那一片我都熟，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元朗眸光微沉，“青丘的白音，你可认识？” 尽欢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 元朗便道:“此妖你也认识？” 尽欢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都是一个片区的妖，怎么能不认识？” “很熟？” “不太熟。白音是青丘的狐妖大人，修炼万年，就连狐仙也要给她三分薄面。我听爹爹说，近日她雷劫将至，隐有飞升之相。”尽欢有些试探问道，“她犯什么天规戒律了？要让你们九重天宫的人亲自来抓？” 元朗淡淡暼她一眼，语气略带警告，“小狐狸，你有没有听说过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句话吗？” 尽欢吓得一下子缩回了手。 元朗了然，“小狐狸，快些回青丘去吧。你不是说你爹娘等急了吗？趁我改变心意之前，赶紧走得远远的才是。” “大侠，你是非抓她不可吗？” “怎么，你要为她求情？” 尽欢摇头，“我是说，你若诚心抓她，我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元朗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只唇角噙笑，“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你可知道怎么回青丘吗？” “回青丘不重要，关键是我现在要帮你抓住这一只狐妖。” “小狐狸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帮我抓妖怪？更何况此人还是你的同族。” “元少侠，你没听说过大义灭亲这句话吗？” 元朗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看不清楚尽欢这回要玩什么把戏了。 尽欢被元朗那清**人的目光盯得心头有些发毛，她讪讪的摸着脑袋：“元少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此去抓狐妖的路上艰难险阻，若这么就让元公子一个人去，我实在放心不下。” “难得你这么有孝心。” 尽欢低低叹息一声，“其实尽欢此去不仅为元少侠你，也为我自己。” 元朗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尽欢犹豫了一下，方才期期艾艾道：“实不相瞒，此狐妖白音与我爹爹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她想要代替狐仙统治青丘，曾让青丘之中各妖首领臣服于她，我爹爹并不同意。她便一直怀恨在心，想方设法的杀我爹爹。五十年前她曾一剑刺中我爹爹的左胸，险些让我爹爹丧命。少侠要是抓她，我也要去，就当是为爹爹报了这一剑之仇。” 元朗似乎是被尽欢骗得多了，仍是似信非信，“你这小狐狸舌灿莲花，十句话里一句真九句假。我要如何信你？” “元少侠还信不过我吗？难道我会故意拿我爹爹的性命开玩笑吗？” 尽欢一副愤慨的模样，双眼泛红十分委屈。 元朗看见她指天发誓的模样，只差声泪俱下了，总算是信了几分。 他冷冷道：“你若想去那便去吧，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白音乃修行万年的老妖。十分不好对付，若有紧急情况也许我会顾不上你。” 尽欢喜笑颜开，连忙道：“不用，不用，我打不过就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元朗点头，“也省得给我拖后腿。” 尽欢：“……” 翌日醒来的时候，尽欢已经变成了一个凡间最普通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 她身穿一件青色的长衫，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庞。 她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像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 刚走到门口便遇见了元朗，只见元朗今日穿的一件白色玉兰花图案的窄口锦衣，腰间一根玉腰带，整个人英挺绰约。 尽欢连忙快步跑了上去，笑呵呵道：“元少侠，咱们今日去哪里捉妖”？ 元朗道：“昨夜你没有看见城中太守府中妖气冲天吗？” 尽欢摇摇头，“我道行太浅，什么也看不见。” 元朗郑重其事道：“这白音是修行万年的老妖，道行高深无比，你这样的小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尽欢翻了个白眼，说话就说话，干嘛搞人身攻击哦。 尽欢哦哦了两声，又问：“元少侠，你这次下凡间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捉拿这妖怪？” 元朗点了点头。 尽欢又继续问道：“那她到底干了什么事儿？” 元朗瞥她一眼，目光陡然又变得阴森森了：“小狐狸，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最可爱。” 尽欢一下子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 她点点头，“知道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听、不看、不问保平安。” 两个人慢慢的往太守府走去。 太守府可真是金碧辉煌，占地近百亩，青墙红瓦，门口还蹲着两个大狮子，看上去威严无比不可侵犯。 两个人还未走近，便被开门的小厮给拦住了。 那些个小厮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势利眼，见两个人都无随从，愈发趾高气昂道：“来者何人，这里可是太守府。” 尽欢颜见元朗面露不悦，只怕这两个小厮也着了那日鬼市上那些妖怪的下场，连忙圆场道：“两位小哥，我们就是来见见太守的。” 小厮大手一挥，“太守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们可有拜帖？” 尽欢好脾气道：“麻烦两位小哥通融通融，我们有要事见太守。” 话音刚落，便听见旁边元朗的声音冷冷传来：“你们府里近日是不是在闹鬼？” 尽欢明显看见那两个小厮脸色微微一变，“什么闹鬼不闹鬼的？你别胡说，你再胡说打断你的腿。” “这太守府中妖气冲天，里面藏着一只道行高深的老妖，最喜食人精血。你们若是喜欢这么养着她，倒也无妨。狐狸，我们走吧。” 尽欢“咦”了一下，眼见元朗要走，那两个小厮连忙变了脸色，“大师请留步——” 尽欢狗仗人势，她叉着腰恶狠狠道：“你们给我听着，这位是云游民间的国师大人。昨个国师就说你们这太守府中有妖怪作祟。识相的赶紧叫你们太守出来。” 第15章 偷袭 尽欢说着冷哼一声，转身抬腿便要离开。 谁知刚一转身，便听见背后两个小厮“哎哎”了两声。 那两个小厮俨然已经变了脸色，当下对他们作揖行礼道：“两位大人，是小的们有眼无珠不识庐山。您说得对，这几日太守府里确实不安稳，只不过老爷不让我们提起，我们也不敢说啊。您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容小的去禀了老爷来。” 说完那两个小时便关上了门，估估摸着应该是找太守大人去了。 两个人便站在太守府门外等着。 尽欢不由问道：“元少侠可有把握对付这狐妖？” “只要他显出原形来，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可若是他一直藏着不肯现身呢。” “那就逼他现身。” 尽欢点头，“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过了片刻就听见一阵“笃笃笃”，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开门的是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 他有些白白胖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尽欢估摸着应该是管家。 果然那人上前来就冲他们行大礼：“两位大侠，小的们眼拙，怠慢了，怠慢了……” 尽欢打开折扇，遮住面部，笑眯眯道：“大侠不敢当，我们不过是云游的道士罢了。” 那管家暗中瞧见尽欢年纪小，大约有些顾虑。 于是便试探问道：“两位…当真看见我太守府中妖气冲天？” 尽欢道：“那是自然，难道我会诓你不成？” 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自信满满，管家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两位里面请，太守大人已经在府内等候多时了。” 元朗和尽欢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却见那太守府里檐牙高啄，八角飞拱楼奢华无比，府内一条人工渠道，两旁种植了合欢，香气铺面。风一吹，暖帘便啪啪作响。 管家在前面带路，两人走了许久，便看见一处幽静的院落。 那院落之中，但见绿竹深深，深不见底。 丫鬟们退至一侧，管家轻敲门扉后，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 门打开了。 屋内光线很暗，青色的帘子遮住了窗户，昏暗的光线投射进来，屋内似乎有一阵压抑而阴沉的味道。 纱帐屏风后面坐着的便是本地赵太守。 那赵太守年纪约莫四十岁，长得十分精瘦，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颧骨，显出几分刻薄。因常年为官，倒也算是稳重。 他起身迎了迎，“两位便是天师大人吧？” 尽欢想这太守大人真会讲话，一会儿是大师，一会儿是国师，一会儿是天师。 元朗拱了拱手，算是回礼，“太守大人有礼。” “听天师大人说我这府里有妖怪？” 元朗微微一笑，“这府里有没有妖怪，只怕太守大人应该最是清楚。” 那赵太守面露颓然，“不瞒二位说，自我上个月娶了我那四夫人后，这府里就没太平过。” 尽欢来了兴趣，“怎么个不太平法？还请太守详细说来听听。” 太守叹了口气，面有惧色的环顾四下，压低声音道：“说来不怕两位笑话。我那四夫人进了府后，便一直病恹恹的。几个儿子要么病入膏肓，要么疯言疯语，还有几个下人说晚上曾经曾听见惨叫。我这满府的男丁，一个月内已经死了好几个。我已私下派人请了好几拨道士来，法事已经做了好几场，可就是不见效果！” 元朗道：“这妖怪受了伤，自然要吸食男子jing血为生。” 赵太守见元朗器宇轩昂，虽年纪很轻，言谈举止却是不卑不亢，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赵太守大约是觉得比较可靠，连忙问道：“天师大人，敢问这是个什么妖？” “藏在大人家中的，是一只修行万年的狐妖。前些日子此妖和我交手之际，被我打伤，流窜到了这里。她内伤严重，少不得要吃人填补元神。” 尽欢心头一惊，元朗此前便和白音交过手？ 看来这元朗当真是为了白音的事情而入了凡尘。 赵太守听见元朗这番话，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崇敬，“天师大人可有法子抓住这妖怪？” “法子是有。不过还需要等。” 尽欢和太守同时问道：“等什么？” “自然是等那狐妖再次动手的时候。” 太守脸色略略有些失望，却掩藏得极好，“两位天师大人可有什么需要？” 元朗还没有说话，身边的尽欢便颐指气使道：“准备两间上房，再来十斤牛肉和烙饼，有福瑞堂的包子没有，有的话来二十个。再去城南看看那家黄记果脯点关门没有——” 赵太守面露惊愕，“这么多吃食，是为了引诱那狐妖现身吗？” 元朗余光瞥见尽欢慢腾腾变红的脸色，似低低笑了。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夹杂一丝戏谑，“那倒不是，在下养了一只能吃的宠物。” “原来是这样。” 赵太守唤来了两人，吩咐了下去，又道：“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这几日天师大人可以在府中自由活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告诉王管家即可。” “那就多谢赵大人了。” 拜见了太守大人之后，两个人先是回了房间。 两间房间就紧紧挨着，同处一个院落。院子里种着一棵遮天蔽日的黄桷，枝繁叶茂，伸向天际。这八月的天气，站在树下竟一点也不觉得热。 尽欢先是四处转了转，查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 这太守府倒是修得别致，繁华之中却又别有情调。 尽欢在房檐上跑来跑去闲不下来，她见元朗站在院落中央，坏心突起，随后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绕到了他身后。 那人的脖子修长，白白净净，一看就好吃。 尽欢盯着看了几秒钟，“咕噜噜”吞了一口口水，随后亮出她的两颗獠牙。 “嗖”的一声，尽欢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的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元朗的脖子咬了下去。 “哎哟！”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清脆的一声，随后一颗尖锐的牙齿从她的牙床上崩落，并且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弹了出去。 第16章 我的大白牙 “我的大白牙！！！”尽欢捂住嘴巴哭唧唧道。 元朗转过身来，慢条斯理道：“狐狸，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原形？” 尽欢瞪着他，“我知道，你是石头精。” 元朗眼底泛出笑意，“我告诉过你，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伤害我。” “人家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嘛。没意思。没意思。”尽欢气呼呼的坐在石凳上。 “你若有空，不妨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狐妖。” 尽欢斜斜坐着，嘴巴里衔着一根草，颇浪荡不羁，“她眼下肯定附在府里哪个人的身上。我现在腹中空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尽欢说完，手一伸开，隔空取物，屋子中央的包子便“簌簌”的飞到了她的手里。 “传说中的隔空取物！”尽欢笑嘻嘻道，“不愧多了一百年的道行，我真是太厉害啦。” 元朗余光瞥见躺在一侧的尽欢，她两只手里抓着包子，一边一口往嘴里塞，她吃得很香，一脸迷醉。 那模样就像是吸了薄荷的猫儿。 尽欢，大约是他见过最不求上进的妖怪了。 这么傻乎乎的，当个妖，真是可惜了。 尽欢察觉到他的注意，脸慢腾腾的变红了，她顿了一下，手颤巍巍的伸出去，递给他一个包子，“你……你也想吃吗？” 元朗皱了皱眉，似有些犹豫，“这东西……当真那么好吃？” 尽欢大笑，眼睛眯成月牙，“天下第一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元朗皱了皱眉，似乎有一丝嫌弃。 尽欢自讨没趣，心中暗自想到这九重天宫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讲究。 她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见元朗将他腰间的长剑往空中一抛。 那长剑“咻”的一声串上了云霄之中。 尽欢忍不住惊叹一声。 那长剑窜入云霄之中，再也不见。 尽欢仰头只看见那天空中的一个白点，随后那白点逼近，在头顶上空之中化作了万千流失，又仿佛无数的烟花盛开在头顶之上，随后犹如仙女散花一般散成无数条白色的云烟，落在了太守府的周围。 尽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连包子也忘记吃了。 她惊愕的看着元朗，语气之中多了一丝崇敬，“元少侠这是什么厉害的法术？” 元朗语气淡淡，“我在太守府周边读设立了结界，只有人可以自由出入。凡是妖魔鬼怪，一旦碰上这结界便会瞬间显形。” 尽欢刚想麻溜儿的拍几下马屁，转念一想又问道：“那我岂不是也不能进出了？” 元朗略略沉吟了一番，然后皱眉道，“差点忘了你也是妖。” 尽欢：“……” “无妨，我给你留一个进出口便是了。” 听见元朗这样说，尽欢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期待。 随后只见元朗微微一笑，眼底似乎有星河奕奕，手指一抬，在空中划开一道优美的曲线。 尽欢满心期待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墙角处开了一个刚好容她钻身过的小洞。 那口子极窄，刚好就落在墙角处，十分像极了狗洞。 尽欢握紧手中的包子，气呼呼道，“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出入口？” 元朗竟然还拿手比划了一下她的身形大小，默默点头道，“嗯，应该能通过。” 尽欢怒不可遏，扬起手中的宝子便狠狠砸向了元朗。 尽欢本来以为元朗自会躲过，谁知那包子刚好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元朗的后脑勺。 元朗猛地转过身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眼见那人的狭长凤眸微微眯起，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小狐狸，你最近有点嚣张啊。” 她后背一凉，有些结结巴巴道：“元少侠你冷静点。我…我…我这就去捡回来。” 尽欢一整天都是在战战兢兢之中度过的。 她想着以元朗那样锱铢必较的性格，会不会暗中给她小鞋穿？ 一会儿却又想着要尽快找到白音。 入了太守府，没多久天就黑了。 刚入了夜，太守府中的灯笼便依次亮起，犹如珍珠镶嵌在海面之上，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芒。 吃了晚膳没多久，便看见尽欢的房间里“嗖”的一声，一道白烟过去，随后消失在了太守府中。 此刻太守府的书房之中亮着一盏油灯。 此刻赵太守还坐在长几旁边，他身后还有两个婢女。 不多久他批阅文书累了，便挥挥手让那两个婢女退下。 赵太守耳聪目明，听见那两个婢女远去的脚步声，随后站起身来走向窗边。 他立在窗边，双眼看着那一排排被吹得往一边倒去的竹林。 月色森然，烛影横斜，在一片死寂之中，他仿佛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由长廊之下传来。 他双眸眯起，整个人变得警觉无比。 随后眼前有黑影一闪，门吱呀一声，仿佛被风吹开了，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赵太守惊得转身，屋内火光跳动，隐隐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赵太守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只听得一道清清冷冷的女生响起，赵太守面色一变，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突然多了一女子。 那女子身形曼妙，浑身被黑纱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看起来很是年轻，嘴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赵太守故作镇静问道：“你是谁？” 岂料对方却突然扯下了面纱，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那是一张极其素净的脸，脸上的笑意纯真而灵动。 “白音姑姑你不记得我啦？我是尽欢呀。” 赵太守下意识的后退半步，脸上的戒备神情半点不退。 “原来是天师大人，这么晚了到我的书房来做什么？” 尽欢呵呵一笑上前一步，语气十分自然而熟络，“白音姑姑你就不要装了，我早就认出你了。” 赵太守衣袖一拂，脸上似有怒气，“什么白音姑姑，天师大人到底胡言乱语些什么？莫不是中了邪？” 尽欢有些急了，“白音姑姑，我是青丘的狐狸尽欢呀，在我百岁生日的时候你还送了我一对玉如意，你忘了吗？” 尽欢见这赵太守面露疑惑，连忙道：“我爹爹是不臣，我阿姐叫冬菊，我们一家就住在青丘的狐狸洞里。” 第17章 夜神元朗 那赵太守直勾勾的盯着尽欢，听完许久终于连连笑了几声：“尽欢……” 只看见她整个人的脸部开始慢慢有了变化，只在几秒之间她的脸变成了白音姑姑的样貌。 白音姑姑不愧是青丘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这明明修炼了快一万年，可就样貌还如二八少女。 白音姑姑上上下下打量了尽欢，面色疑惑：“小狐狸，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尽欢见这赵太守露出了真面目，当下也不隐瞒了，她摸着脑袋呵呵笑道：“不瞒姑姑，其实尽欢根本没有认出你来。姑姑道行高深，跟我同行的那位都没有看出姑姑的真身，我又如何能看得出来呢？” 白音姑姑愈发疑惑：“那你为何——” 尽欢愈发有些不好意思了，实不相瞒道：“就只是尽欢的一点小聪明罢了。我今天晚上已经走遍了这太守府中所有房间，遇见每个人都叫白音姑姑。若是他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那就证明我肯定认错了人，我便抹去他的记忆。” 说道这里，尽欢笑得愈发腼腆，“而姑姑，是第一个答应我的人。” 白音然大悟，看向尽欢的目光多了一丝赞赏，“没想到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却栽在你这小阴沟里。” “白音姑姑可不要这样说。尽欢也只是歪打正着罢了。说实话，我还真没有看出姑姑真身。更何况姑姑附身在太守身上，这一招着实妙极。” 白音姑姑兀自坐下，然后倒了杯茶给尽欢，冲她招了招手。 尽欢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说罢，费了这么大功夫找我什么事？” “确实找姑姑有一些要紧事。” 尽欢眼见四下无人，随后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白音姑姑，跟我同行的那个是九重天宫的人。他此次特意下凡来，就是为了要抓姑姑。虽不知姑姑是如何招惹上了这大魔王，只是这元朗法术高强不好对付，还是请姑姑想个法子快些离开才是。” 白音姑姑垂下了眸子。 她一双手若有若无的把玩着茶杯，静静听尽欢说完，脸上却丝毫不见惊慌之色。 尽欢当下就反应过来了：“姑姑知道他是来抓你的？” 白音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只是尽欢，你怎么和他走到一起去了？” “阿姐带我出青丘，本来想在凡间吃两个人补补身体。谁知被他抓个正着。他本来准备杀了我，可是后来又说我元神干净不忍杀之，便一直将我锁在乾坤袋里。白音姑姑，且不说这个，此次我特意跟着他，就是想为你通风报信。这元朗修行深不可测，您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白音姑姑面色欣慰，“不臣生了一个好女儿，又聪明又有孝心，真是有福之人。” 尽欢有些不好意思了，“白音姑姑是爹爹的朋友，尽欢看见姑姑有难，断断不能袖手旁观。” 白音姑姑又问：“尽欢，你可知杀我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尽欢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来自天宫，修为深不可测。” 说道这里，尽欢又想起了什么，补道：“对了，先前在鬼市上，他杀了一些妖怪。我听见那些妖怪临死之前叫他元朗。那些妖怪似乎很害怕他的样子。” “元朗…元朗……”白音姑姑低低的念着他的名字，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杀气。“尽欢，你可知天宫夜神元朗？” 尽欢心头猛地一跳，只觉脑子里空白了一秒钟，随后喃喃自语道，“夜神？元朗？” 鬼使神差一般，尽欢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一夜他在鬼市上大开杀戒的场景。 那样的元朗，眼底没有一丝怜悯。 他浑身都是冰冷冷的，犹如高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又如万丈遥遥深渊。 他杀人的时候手起刀落，眼底不曾有半点犹豫。 尽欢有些不可置信道：“夜神？他就是传说中的夜神？” 若说夜神，这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闻他见妖杀妖，见神杀神，他是神，可是却是杀戮之神。 尽欢脚下踉跄，心头竟没来由的发慌。 他竟然是传说中的夜神吗？ 可是为何尽欢觉得他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残暴。杀戮的外表之下，却潜藏着对她的一份温柔。都说他杀人如麻，可他为何没有杀了自己？ 白音姑姑看着尽欢左右为难的脸色，当下语调有些冷，“我瞧着你一脸不信的样子，怎么，莫不是几日的相处，你对他生出了感情？” 尽欢摇摇头，“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暴虐无情。” 白音姑姑冷笑一声，“元朗此人心计颇深，为人最是凉薄无情。五百年前天族与鲛人族大战之时，他借故娶鲛人族的灵汐公主为妻，在大婚当日杀尽鲛人一族，更逼得鲛人族的公主当夜自尽在南海。事后元朗还被天帝嘉奖，并被载入星君史册，从此在四海八荒之中声名大噪。” 尽欢听出白音姑姑语气之中的嘲讽，心中思量也许这白音姑姑跟元朗有什么过节，当下不敢接话。 她只好转了话题问道：“白音姑姑，为何九重天宫要派夜神来抓你？” 白音姑姑冷冷一笑，“尽欢，你可曾听说过长明灯？” “这听起来像个法器。” “不错。这长明灯是元朗五百年前扒了鲛人族王后的尸骨，用她的尸油制成的一盏宫灯。这灯可燃烧数万年不熄，更有修补元神之用。” 尽欢却只听到了前半部分，当下好奇道：“夜神为何要扒鲛人族王后的尸骨？” 白音姑姑面色扭曲，几乎是咬牙切齿，“传闻当年天妃因修行走火入魔，元神有所损伤。元朗为讨好天妃，便派人用鲛人族往后尸油制成了这盏灯，亲自送到了天妃塌前。” 尽欢皱了皱眉。 她想反驳，可是一时却又无从说起。不是的，元朗不是这样的人。 白音姑姑冷哼一声，“此事人人皆知。” 尽欢察觉她语气之中的恨意，不敢与之争辩，又问：“那长明灯跟姑姑又有什么关系？” 第18章 白音姑姑 白音姑姑略略思索了一下，似斟酌了一番，方才缓缓道：“尽欢，你可知我现在已经修行快要万年。若我算得没错，近日便会是我飞升成仙之日。” 尽欢连忙道：“那尽欢就要先恭喜姑姑了。” 白音姑姑却一脸愁容，“有何可喜？尽欢，你可知位列仙班要遭受十八道天雷轰顶？这十八道天雷非同小可，有多少道行高深的妖怪都在都死于惊雷之下？” 尽欢惊道：“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没错。但是此劫也并非是一个死劫。”白音声音轻轻，“若我被雷轰的元神俱散，只要有那长明灯在，我便能重新结成实体，位列仙班，安稳渡过此劫。” 尽欢思来想去，脸色微微变了，“所以姑姑你上天宫偷了那盏长明灯？” “没错。我趁那天妃安睡之时，悄悄潜入她的寝宫，顺走了那长明灯。” 尽欢压下心头的千丝万缕，“所以天宫便派了元朗来抓姑姑？” 白音姑姑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了尽欢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尽欢只觉得那样的目光让她有些后背发凉，仿佛猎物被猎人锁住了一般。 她只觉得白音姑姑仿佛不似在青丘时候那般好相处。 她只当自己是多心了。 随后听见白音姑姑柔声对她道：“尽欢，姑姑想请你帮一个忙。你可愿意？” 尽欢迟疑了一下，她本来想拒绝，可一想到白音姑姑与爹爹的关系，当下又不好拒绝，只好道：“姑姑请说，只要尽欢能够做到。” 白音姑姑往外看了一眼，尽欢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觉得她的目光有些迷离。 随后她收回视线对尽欢道：“你跟那元朗可是很熟？” 尽欢摇摇头，“也不算很熟。” 白音姑姑的眼光有些意味深长，“可他却没有杀你。” 尽欢道：“我没有做过坏事，他为什么要杀我？” 白音姑姑却冷笑道，“神杀一个妖，需要理由吗？更何况这元朗手上沾染了无数妖魔的鲜血，从来还没有一个妖能够从他手底下逃脱。” 尽欢低声道：“其实他也不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 “哦，我说姑姑要我帮什么忙？” 白音姑姑脸色变得郑重其事，她走近了尽欢，一只手重重的搭在她的肩膀上。 “尽欢，此事非同小可。你是我眼下唯一相信的人，姑姑此次在劫难逃，只有你才能帮姑姑。” 尽欢心头沉沉，一时不敢接话了。 白音姑姑继续道：“我在偷长明灯的时候，一不小心惊动了天兵。慌忙逃跑之际，将长明灯藏在了九重天宫上的某处地方。你既然与那元朗关系熟悉，可愿冒为姑姑冒一次险，去九重天宫将那长明灯给姑姑取下？” 尽欢下意识的后退半步，眉头微微皱起，“姑姑是想让我去九重天宫帮你取长明灯？” 白音姑姑静默片刻，柔声道：“此去天宫危险重重，你若不愿意我绝不强求你。更何况你是不臣的女儿，我与不臣已有数千年交情，让你冒险做此事已是十分不妥。你若不愿姑姑也不会强求你。” 尽欢想了想，抬起眼皮看向白音姑姑，郑重问道：“姑姑，若没有长明灯你会怎样？” 白音姑姑的看着窗外沉沉的月色，她微微闭了闭眼睛，“也许会位列仙班修成正果，也许会魂飞魄散元神俱灭。这一切便要看我的造化。” 只听见尽欢爽朗一笑，“既然这长明灯对姑姑如此重要，那么我便冒一次险又有何妨呢？” 白音姑姑听见此话，眼底一抹难言的喜色，不停感叹道：“不臣有个好女儿。他若是看见你现在这般出息，真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 说到爹爹，尽欢一时心头难受，“我已许久不见爹爹，还不知道他们该如何担心我呢。此去天宫不知何时能取到长明灯，还请姑姑回到青丘给爹爹带个信，让他知道我还没死。” 白音姑姑连连点头，“你放心，我回了青丘，定会安抚好他们。九重天宫很是危险，你去了天宫之后，一定要和元朗打好关系。取了长明灯后不要多作停留，我会在青丘的界碑处等你。” 尽欢连连点头，却提醒她道：“姑姑，这太守府已经被设了结界，你要如何出去？” 白音姑姑抬头望了望夜空，尽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漆黑的夜幕之下，太守府的上空却笼罩着一层犹如薄雾的结界。 白音姑姑转头对尽欢道：“我自有办法，只是可能要委屈你了。” 白音姑姑冲他耳语了几番，尽欢点点头。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最终白音姑姑似乎乏了，挥了挥手便让她回去了。 尽欢独自穿梭在太守府中。 夜色低沉，太守府中一片寂静。 偶尔听得远处的狗吠之声，以及丫鬟小厮们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尽欢脚下步子匆匆，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她只怕自己出来的时间太长，引得元朗的猜疑。 还未走到自己的院落中，远远地就看见那棵榕树上立着一个人影。 榕树极高，枝繁叶茂，遮蔽天地，犹如一把利剑狠狠插在太守府中。 顶端之上有一人影，孑影而立。 他脚尖轻点在树枝上，茕茕孑立，睥睨天笑。 夜风吹起他白色的衣袍，他整个人犹如天神一般高贵。 尽欢远远的认出那是元朗的身影。 她不由得想起白音姑姑说过的那些话。 元朗当真如传说中的狠辣无情吗？ 元朗夜神之威名，不仅响彻在九重天宫之上，饶是他们这种住在远山的小妖怪都略有耳闻。 传言夜神元朗有三头六臂，手持铁板大斧，面目狰狞可怕。 这世间的妖怪只要遇上了元朗，便再也不能逃脱。 就连青丘山里的小妖怪吓唬自己的孩子都会说，你若是再不听话，就让天上的夜神来抓你回去。 尽欢轻轻叹息一声，越发觉得自己此行前路艰险。 刚走到院落门口，一个抬头，便看见元朗正看着她。 尽欢这才看见他旁边的树枝上还放着一个小酒壶。 第19章 喝酒 夜色之中，她看见那个人冲她招了招手。 元朗的唇殷红无比，像是朱砂轻点。他的眉峰高挺，愈发显得整个五官深邃而锐利。 他站在那里，犹如站在云端，只让人不敢接近。 她听见他的声音从夜空之中传来，“小狐狸，上来。” 尽欢也不含糊，当下双臂一振，脚下腾空，飞身到了元朗的身边。 她稳稳落在了树枝上，轻轻一点，那树枝竟然一丝都不晃动。 尽欢盯着他身边的酒壶，道：“元少侠这个时候还要喝酒，就不怕妖怪突然显形将你我给吃了？” “我今日在这里布下了结界，已经打草惊蛇，想必这两日那狐妖都会躲在某个角落里疗伤，不会再轻举妄动。” 尽欢顺势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摇晃着双腿，然后将酒壶抱在怀里，自顾自的饮了一口。 一股腥甜又火辣辣的感觉瞬间充满了心尖，像是刀子一样烧她的心。 尽欢忍不住啧嘴，“好辣的酒。” “喝不惯？” 尽欢摇头，“爹爹不许我碰酒。” 说到这里，尽欢脸上泛出柔和的笑意，“但爹爹不知，其实阿姐早就带我喝过了。阿姐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早死晚死都得死。” 元朗微微一笑，“你阿姐听起来，像是个妙人。” 尽欢摇摇头，想起阿姐一贯的做派，后背发凉。 那个没良心的冬菊，也不知道自己走后，她会不会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元朗摇晃着酒杯，“这世间的好酒，当属桃花岛的妙真上神亲手酿制的一朝一夕。” “为何叫一朝一夕？” “因为喝她一杯酒，便要睡上一天一夜。” 尽欢眼睛一亮，“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品尝。” 尽欢很想问他那些传闻是否属实。 可是她又不敢忘记他杀那些妖怪时候的场景。 这个人仿佛长了两张面孔。 一面是温柔仁慈的元朗，一面却是暴虐无情的夜神。 她按住了心中的疑问，却是不敢问。 罢了罢了，反正元朗这样高高在上的上神，也不会和他这青丘的小狐狸成为朋友的。 她若是不知好歹问起鲛人族长明灯的那些事情，元朗恼羞成怒将她给杀了怎么办？ 元朗却已然看见了尽欢的脸色，当下问道：“为何魂不守舍？” 尽欢问道：“听说你逼死了你的妻子灵汐公主。” 元朗瞳孔瞬间缩紧，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渲染出一种阴森之感。 四下的风开始猎猎作响。 仿佛天地感应到了他的心绪，不过一瞬间，他们头顶的夜空便被乌云遮蔽。 黑云压城。 尽欢抱着酒坛子往后退了一步，连忙道：“你若不想说便当我是喝醉了胡言乱语酒后乱性。” 元朗神色转冷，“谁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没有谁。是我刚才突然想起了。” 似乎怕他不相信，尽欢又补了一句，“我先前便觉得元朗这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不敢问罢了。夜神大人威名远播，常被拿来吓唬青丘的小妖怪们。” 元朗听完这话面色稍霁，似乎是信了。 他斜着眼睛看她，“你都听说了什么？” 尽欢面有难色，“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你不知道也罢。” 元朗此刻却不作声了。 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夜风从两人的缝隙之间吹过，风过无痕。 元朗的眼睛里是尽欢看不懂的沉重，“传闻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尽欢当然不能这么傻。 她当下摇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否则我就小命不保了，落得跟那些鬼市上的妖怪一个下场。 元朗的语气不容置疑，“说。” 尽欢认真想了想，在脑子里斟酌了一番才敢开口。 “传闻中你百战百胜，道行高深，暴虐残忍，长着三头六臂，杀妖如麻。” 尽欢本来以为元朗听了这些话会生气，谁知他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尽欢皱了皱眉：“就没了？你都不为自己辩解吗？” 元朗转过头来，唇边挂着一抹似笑非笑，“若传闻都是真的呢。” 尽欢摇摇头，“传闻中只要妖怪落到了你手里，便别想活着回来，可是我还活得好好的。” 元朗道：“我修行有六万年，你是唯一一个从我手里逃过的妖怪。” 尽欢惊讶道：“当真？” 说完这话尽欢自己都还有一丝后怕。 元朗手上杀过妖怪的不说有一千，可至少也有一百。 可只有她尽欢福大命大，到现在还活在这个世上。这可真是他尽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尽欢又问，“可为何人人都说你暴虐无情。” 元朗反问道：“我为何要在乎妖的看法？” 尽欢自讨了个没趣，她暗自嘀咕道：“就算你不在乎，可我还是觉得你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元朗看着她，月色淡淡笼罩在少女的身上。 她的眼睛弯弯，有一分娇媚，一分天真，一分纯净。 风轻轻吹起她的发丝，有一缕长发拂到了他的脸上，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想要伸手去握住她的长发，可是却忍住了。 尽欢问道：“你当真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你的吗？” 元朗反问道：“我应该在乎吗？” 尽欢点头：“当然。” “我在青丘是最丑的小狐狸。每次他们笑话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十分伤心。若别人冤枉了你，误解了你，你都不会伤心的吗？” 元朗竟然还认真的想了一下，随后他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愿意去伤害这样一个纯净的元神。 他只是低声道：“想要成仙，第一步便是舍弃了七情六欲。这七情六欲都没了，谈何伤心？” 尽欢皱了皱眉头，“修仙修仙，就不是把人修成一个木头吗？我看还是当妖怪最好。” “为何？” “因为所有的人都觉得妖怪就该是坏的。如果我们坏事做绝，旁人也无话可说，只会说妖本性如此。可若是我们一心向善别人又会说这妖怪很有悟性。这样说起来，无论妖怪做了什么。旁人都不会说三道四。” 元朗淡淡的嗯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第20章 识破 尽欢又问：“为何他们都说你逼死了自己的妻子？” 元朗却只是淡淡的，“我从不曾成亲，何来妻子？” “可是我听说五百年前你曾和鲛人族的灵汐公主成亲。” “没错，后来她在大婚之日自尽在南海了。” 尽欢想问，可是又怕戳中了他的伤心事之后，搓着手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元朗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尽欢似乎听见了他低声的叹气声。 “当年鲛人族和天族表面联姻，实则早已计划造反。我提前几日得知，于是将计就计，在大婚之日调虎离山，将整个鲛人族一网打尽。鲛人族的王和王后都被天兵天将捉拿至天庭。灵汐主则自尽在南海边上。从此鲛人族退到南海边界线以外，至今再不敢犯。” 尽欢听见他称呼自己的妻子灵汐公主，想必两人之间是半分感情也无。 只是可惜了那灵汐公主。 大婚当日父母双亡，同族几近灭亡。 更何况，她听说那次联姻，还是灵汐公主求来的。想必这灵汐公主对元朗并非无情。 从大喜到大悲，也许自尽才是最好的结局。 尽欢连忙安慰道：“若当真如此，此事也怨不得你。你与那鲛人族公主本就立场不同。你们各自为营守护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只论立场，不论是非。旁人因此就给你定下罪名，对你实属不公。” 元朗看着她眼底泛起丝丝涟漪，“小狐狸，你这到底是天真还是豁达？” 尽欢听见夸奖，笑嘻嘻的摇着尾巴道：“你没听说过大智若愚吗？” 尽欢看见元朗神色稍缓，便趁胜追击问道：“那这样说来，天妃娘娘枕边的那盏长明灯也与你无关了？” 元朗问道：“你说的是由鲛人王后的尸油制成的长明灯？” 尽欢点头，“这世上还有第二件吗？” 元朗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他的目光那样通透清亮，犹如锐利的刀剑一般，“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尽欢只怕他生疑，连忙道：“我只是以前听青丘里的妖怪们议论说，你为了讨天妃欢心，亲自将鲛人族往后的尸骨制作成了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献给天妃。” 尽欢见元朗紧抿着下唇线，默然不语，只怕提到了他的伤心事，便安慰道：“我只是觉得你做不出这些事来。” 尽欢只觉头顶上一重。 元朗那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头上。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头，声音轻柔，“小狐狸不要知道的这么多，否则我就必须杀你了。” 尽欢嗖的一声瞬间远离他两米距离。 树叶哗哗几片，叶子掉了下来，轻轻飘落在地上。 尽欢讪讪笑着，“那啥……酒喝完了，我这就去给夜神大人拿。” 元朗斜斜地躺在树干上，他的衣袍垂下，缠绕在树枝上。 他喝了些酒，往日苍白的肌肤上透出一点点红润来。 长发如墨，在夜风之中缓缓飘飞，端是邪魅非凡，让人不可直视。 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注视着尽欢远去的方向。 那娇小的人影倒影在窗前，只看见她在屋内翻箱倒柜，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元朗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来。 尽欢找了一会儿，随后走了出来。 他看见尽欢仰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声道：“屋子里没酒了，我出去叫人拿一些。” 说完这话尽欢便往外面走。 突然听见元朗道：“慢着。” 空气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似乎有重物袭来，黑影一闪，尽欢回转过身来，手臂一张，将那东西稳稳抓住。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酒壶。 头顶上传来那人的声音，“将这个也装满。” 尽欢神色有些呆呆的，只“哦”了一声便再无其他话。 元朗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闪动着意味不明的目光。 这小狐狸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小狐狸，你刚才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拿鲛人族王后做成长明灯吗？” 那尽欢听见了这话，猛地转过身来。 她眉头紧锁成川字，双眼眯起放出寒光，却只是一闪而过。 她的声音很低。 “为什么？” 元朗却只是道：“等你打满了酒回来，我再告诉你。” 尽欢的手紧紧抓住酒壶边缘，十指森然，隐约可见泛白的骨节。 黑夜之中只听见她低低的声音传来，“好，我等着。” 她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眼看便要走到了那垂花门处，竟是头也不回。 元朗站得高看得远。 他看着尽欢的背影，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的手指轻轻敲在树枝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他慢条斯理高高在上道：“小狐狸。” 尽欢脚步停下，却只是背对着他。 “先前我让你去查这太守府中那生病的四夫人，可查出些什么了？” 尽欢眉头微皱，心中生疑，却只是道：“我道行不够，什么都看不出来。” “哦，看来这妖怪不是附身在他身上。” “应该是吧。” 陡然之间，只听见一阵冷笑，元朗的声音仿佛响彻在耳边。 “那是自然，因为这妖怪现在就在我面前。” 尽欢大骇，脚下退后，却只见那张突然在眼前放大数倍的脸。 整个院落仿佛瞬间起了变化，所有的风开始在他手中变幻，尽欢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压近在眼前。 元朗衣袍飘飞，院里长风在他手中化成利剑向尽欢砍去。 尽欢脚下腾空，身子瞬间飞上夜空。 再不迟疑，两条身影瞬间缠到一起。 只见那尽欢手指之间绽出光芒，以风作为屏，在他面前竖起一座堡垒。 “砰”的一声。 所有的利器在那高墙上被撞得粉碎，随后变成云烟随风飘散。 尽欢并不恋战，眼见略微拖住了元朗，转身便跑。 元朗冷笑一声：“想逃？” 那尽欢跑得又急又快，所到之处，惊起狂风，犹如一道光影在大首府中闪现。 眼看背后那元朗追了上来。 那元朗经过，携风带雨，两侧树木震得哗哗作响。 仿佛****瞬间降临，笼罩在这太守府的上空之中。 尽欢脸色一变，不由的冷笑一声。 第21章 剑不太准 “元朗你看清楚了，现在我用的是尽欢的身体。我若死了她也得死。” 元朗听闻此话，略一犹豫，手上的力道收了一些。 那狐妖看见元朗有所顾忌，当下愈发肆无忌惮。 元朗看见那狐妖往他在太守府结界中留下的唯一出口跑，心知不好。 他从腰间掏出一根捆仙绳，那捆仙绳宽约一个手指。 只听见元朗凌厉一声“去！” 势如闪电，那捆仙绳犹如蟒蛇吐信，便向那狐妖追了去。 白音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捆仙绳就能捆的住我？堂堂夜神大人，不过如此。” 白音姑姑唇角一勾，眼底愈发冰冷。 “夜神大人处处留情，莫不是你爱上了这小狐狸？” 只听见元朗的声音冷冷传来，“放了她，也许我会留你一条性命。” 只见白音身形一转，那捆仙绳险险掠过他的肩头，随后那捆仙绳将一整片房屋刮倒。 只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烟尘四起，太守府顿时惨叫连连。 白音面露得意，“元朗，这些人都因你而死，你若再执意抓我，别怪我大开杀戒。” “你大可一试。” 元朗眼中凝聚杀意，那捆仙绳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煞气，浑身发出剧烈的光芒，不断震动。 元朗口中念念有词，催动法术，那捆仙绳瞬间化作了无数条铁链。 铁链“哐哐”作响，在空中飞舞，朝白音站立的方向而去。 只听见一声惨叫，白音正在逃跑之时便被一条铁链狠狠抽中了。 白音后背被击中，直打得她一个趔趄，整个人狠狠地摔了出去。 这一摔，尽欢的身体也被抽离了出来。 白音恼羞成怒，开始显出原形。 它的獠牙慢慢撑开，犹如利器。白色的毛发从肌肤之下窜了出来，身形开始变得巨大。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怒吼。 整个太守府仿佛抖了几下。 白音终于显出了原形。 一时之间太守府中大乱，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窜。 混乱之中，元朗大声道：“狐狸快到我身后来！” 尽欢显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可一看见这场景便知两人已经斗法许久。 元朗的一声喊，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尽欢连忙慌不择路地往元朗身后跑去。 岂料白音早已察觉到尽欢的举动。 眼见尽欢往元朗身边跑去，白音不由狂笑一声，“我杀不了元朗还杀不了他爱的女人吗？” 尽欢一边抱着头，一边不断乱窜大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他最爱的女人，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个路妖甲！！” 只见一道白光在眼前乍现，尽欢所到之处犹如起了惊雷，噼里啪啦燃烧起来，房屋不断倒塌，截住了尽欢的去路。 尽欢脚下一登，祥云飞来将她托起。 只听见背后传来白音大喝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 尽欢只感觉背后阴风阵阵，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将她给拽住了。 尽欢急得大喊：“元朗救我！” 然而白音动作太快，尽欢被一股大力拖拽了回去，转瞬脖子上一重，尽欢扭头便看见了白音那张脸。 她的爪子已经狠狠扼住了尽欢的脖子。 白音狂笑一声，“元朗，我不过偷了你一盏灯，你便要对我赶尽杀绝！今日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不好过！” 尽欢连蹬带踹，“你想让他不好过你去对付他啊，干嘛来找我的麻烦？！你总不能挑软柿子捏吧。” 白音冷笑，“蠢货才去捏硬柿子。” “你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 而元朗的捆仙绳已经到了眼前！ 那白音拿尽欢当做肉盾，将她挡在自己跟前，挡住元朗的进攻。 元朗顾及伤到尽欢，处处手下留情，不由得受白音限制。 白音见此，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向来无情暴虐的元朗，有朝一日也和为了个女人这般优柔寡断。你既然这般怜香惜玉，怎的当初不见你对灵汐公主手下留情？” 一句话让元朗变了脸色，尽欢只感觉头顶的天空刹那暗了下来，乌云遮蔽月亮，阴风煞煞。 轰隆隆几声，惊雷阵阵。 一道闪电从天空而下，将院落的地面上劈出一个大洞。 一片尘硝之中，白音带着尽欢连连后退几步，只见元朗腾空在半空之中，脚踏黑色祥云，衣袍如雪，眉目清冷，犹如天神下凡，带着凛凛的杀意扑面而来。 有那么一刻，尽欢突然明白为何四海八荒的妖怪如此惧怕夜神之威名。 仿佛一瞬间，元朗整个人都变了。 他薄唇轻启，浑身无尽的杀意，“我本念你即将飞升，想要留你一条性命。既然你不领情，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这话元朗突然动了，尽欢甚至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出招，那人的脸便陡然到了跟前。 长风猎猎吹起她的长发，他整个人都是阴冷冷的。 天空中划过几道白光，长剑如虹，转瞬便到了面前。 白音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尽欢拉扯过来挡在面前。 白音脚下行云流水不断后退，可是元朗太快，他已经看见了尽欢，手上却已来不及收力。 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抬起眼眸之际，只看见一张尽欢的脸。 视线往下，尽欢的胸口上有一个小小的血窟窿，鲜血不断流出，剑的另一端则是他的手。 骨节分明，皮肤白皙。 尽欢眼中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光芒，随后气若游丝道：“元少侠，你……你…这剑不准呢。” 背后传来白音狂妄的笑声，“元朗你也有今日。待我飞升之际，位列仙班之时，必定亲自前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白音的笑声逐渐飘远，她整个人化作一道白烟，消失在了元朗的面前。 尽欢的身子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犹如白色的纸鸢随风飘荡。 元朗哪里顾得了白音，他脚下用力轻轻一点，随后身子腾，空稳稳接住了尽欢。 尽欢的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珠顺流而下，她的嘴唇一点血色全无，似在发颤，她白色的衣裙上全是血迹。 尽欢只觉得身体在慢慢变冷。 元朗抱着她，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第22章 九重天宫 尽欢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她的眼神开始慢慢涣散，却仍是紧紧地抓住了他腰间的剑柄。 “这…这…这叫什么剑？” 元朗低头看了一眼，“他叫长生。” “能死在这样的法器下，也是我的福气。” 元朗的手指紧缩，黑白分明的瞳孔里荡漾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小狐狸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尽欢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次断了一条尾巴，你给了我一百年的灵力，这次你捅伤了我的心脏，怎么也得值一千年的灵力吧。” 元朗的瞳孔里满满都是倒映着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等你醒来，你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 尽欢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似乎还在喃喃自语，“那…那…便太好了。” 刚说完这话，她头一偏，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 尽欢又醒过来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她被元朗给杀了。 然后元朗为了弥补愧疚，一口气给了她好几千年的灵力。 尽欢梦见自己成为了青丘最厉害的妖怪。 她一下子笑出了声。 随后她睁开眼睛，梦醒了。 她坐了起来，有些茫茫然的看着四周。 外面彩霞如金，云飞雾绕，那云层之外仿佛有无数的宫殿，犹如蓬莱仙岛又如天上宫阙，如梦似幻。 尽欢转动脑袋四处看了一下，随后待在床上思考了好几分钟。 她是谁，她在哪？ 这到底是九重天宫还是阴曹地府？ 那长生剑可是兵器谱上排名数一数二的法器，传闻中只要中了那长生剑一剑，伤口久治不愈。 想到这里尽欢连忙扒下了自己胸前的衣衫，却只看见胸口上有一朵小小的伤口。 她想起元朗刺向他的时候，眼底的惊愕和失措。 他明显已经收了力，否则她早就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尽欢只觉得心里有些愧疚，元朗待他不薄，可他要是知道自己和白音姑姑联手坑了他一把，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呢？ 尽欢犹豫了片刻，可又想起白音姑姑的嘱托，一时心中难熬，连连叹息。 一声叹息落下。 尽欢听见门外有阵阵的脚步声，随后门被人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 她长得极美，身段窈窕，梳着一丝不苟的流云髻。 她的衣衫华贵无比，仿佛万千云霞都被绣在了她的裙摆上。 她走起路来珠摇玉动，说不出的高贵典雅。 尽欢不由得痴痴道：“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抿唇笑了一下，连忙走到她面前微微附了身：“尽欢姑娘醒了？” 尽欢指了指自己，“仙女姐姐认识我？” 仙女姐姐微微一笑，“这是当然，您是揽月阁的贵客，夜神仙君亲自吩咐了奴婢，要奴婢好好照顾您。” 尽欢四下看了看，恍恍惚惚道：“那这里就是九重天宫了？” 仙女姐姐被她的娇憨逗乐了，“没错，这里便是九重天宫。” “尽欢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奴婢讲，奴婢名唤锦玉。” 尽欢呆呆的看着她，“那我叫你仙女姐姐可好？” 锦玉摇摇头，脸上始终是淡淡的微笑， 她看着尽欢的时候很是温柔，只让尽欢生出无限的好感来。 “尽欢姑娘，揽月阁中规矩森严，您若是叫我仙女姐姐，只怕夜神大人听到了会觉得奴婢不懂礼数，定会惩罚奴婢的。” 尽欢问道：“你说的是元朗吗？” 锦玉点头：“没错，是夜神大人。” “那这揽月阁便是他住的地方咯。” 锦玉点头，“夜神大人喜爱游历凡间，很少住在这里。” 尽欢茫茫然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锦玉给她指了个方向，“夜神大人现在在书房呢。” 尽欢掀开身上的蚕丝被，翻身下床，锦玉却在背后连连道：“尽欢姑娘您没穿鞋！” 尽欢一边跑，一边笑嘻嘻道：“仙女姐姐，我在青丘的时候从来不穿鞋，你不知道我们狐狸都是光着脚跑吗？” 寂静的揽月阁里，只听见尽欢爽朗的笑声，以及锦玉在后面的嘀嘀咕咕的声音。 尽欢朝着书房的方向跑去。 所到之处，惊得仙娥们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来看着她。 尽欢一边跑一边看，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九重天宫，看看这云霞，看看这花儿，看看这银河。 冷不丁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像是铁一样硬。 尽欢险些被撞的四仰八叉，她后退两步，才发现是元朗。 可是眼前的人仿佛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他的衣衫犹如云霞一般绚丽，他衣摆上面花鸟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要振翅而去。他浑身贵气，犹如天神下凡。 尽欢身后的仙娥宫女们看见元朗，连忙跪了一地。 尽欢只觉得眼前的元朗似乎变了，仿佛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尽欢站在那里，眉眼弯弯，笑道：“国师大人，我又活了！我真的没死！你真的给了我千年的灵力吗？” 元朗神色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高兴，总之却是淡淡的，“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身旁锦玉开口道：“尽欢姑娘先前中了长生剑，在天池里泡了七天七夜，方才醒过来。您睡了七天七夜，夜神大人便守了您七天七夜。” 尽欢听见这话，不知为何心头却有些怪怪的感觉。 “我要是死了，岂不是没人当他的座驾了？” 锦玉姑娘面有一丝惊愕，随后不由得看了元朗，却又收回了视线。 “夜神大人已经有一头灵兽当座驾，怎的还需要尽欢姑娘？再说这天宫里谁有哪个上神把狐狸当成座驾？” 还能为什么，因为元朗是个变态的大魔头。 尽欢在人家的地盘里哪里敢放肆，当下也只能笑呵呵，元朗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退下。 罗裙飘扬，脚步阵阵，尽欢看见左右的人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他们二人。 元朗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他一动尽欢便动。 他停下脚步尽欢便也停下了。 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走到哪里都仿佛身后长了一条尾巴似的。 第23章 独家印记 元朗转过头，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尽欢，似乎有些不耐，“你跟着我做什么？” 尽欢皱了皱眉，“这可是你的地盘。”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委屈了，“是你自己带我上九重天宫，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凶。” 元朗有些无奈，语气却不自主的变得温柔一些，“我什么时候对你凶了？” “从刚才到现在。你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元朗低咳一声，“我这揽月阁里到处都是人，我若对你太好，只怕会给你招来是非。” 尽欢转动的他的眼睛，期期艾艾道：“既然如此，反正我伤也好了，不如我早些离开这里吧。” 元朗却道：“你不是一直想来九重天宫看看吗？” “方才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了，可惜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元朗挑了挑眉：“为何？” 尽欢老实答道：“因为这里都是神仙，只有我才是妖怪，万一你们九重天宫的人都喜欢抓妖怎么办？这里虽好，却不是我的家。” 元朗的声音有些低：“你当真不喜欢这里？” 只听见对面那人突然抚掌一笑，“二傻子，我当然喜欢这里啦。我方才不过是试探你的口风，看你是不是当真希望我留下来。” 元朗心知自己又被她玩弄，只是沉声道：“你这小狐狸满肚子的坏心思。” 尽欢却笑道：“九重天宫这么好的地方我当然要多待几日。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了。” 元朗微微一笑，“你若喜欢，愿意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 尽欢却道，“可我终究是妖，万一出了这个门被人抓住了怎么办？让我成日呆在这揽月阁里，多没意思？” 她还要去外面帮姑姑找长明灯呢。 元朗想了一下。 他思索的时候习惯皱着眉头。 “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你自由出入整个九重天宫。” 尽欢喜道，“当真？” 不知为何，元朗看向尽欢的目光，却有一丝意味深长。 尽欢心头有些发毛，“不会很麻烦吧，还是算了吧，那怎么好意思呢？” “也不麻烦，只是可能有些疼，你且忍一下。” 尽欢心里想到道：只是疼一下，这么简单吗？ 可是看着元朗那略带真诚的目光，她又不好拒绝，于是点头道：“那行，你给我个痛快吧。” 她听见元朗的声音低低地响彻在耳畔，犹如海浪围绕。 “小狐狸，把眼睛闭上。” 尽欢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再把手伸出来。” 尽欢照做了。 随后她听见空气中传来吱吱的声音，手背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却只维持了几秒钟。 尽欢“啊”了一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个桃花型的标记。 那印记呈现艳丽的红色，十分醒目，倒也别致。 尽欢瞪大眼睛看了好几秒钟方才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独有的标记。这九重天宫里的人看见了这标记，自然知道你是我揽月阁的人。” 尽欢喜道：“岂不跟免死金牌一样？” 元朗但笑不语。 尽欢翻来覆去的看手上的印记，越看越满意。 她磨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我现在就去试试，看看有没有人会抓我。” 元朗喊了一声锦玉。 锦玉仙女从门外缓缓而来，“大人唤我何事？” 元朗看了尽欢一眼，随后道：“你陪尽欢在天宫里走走。记住，别让她闯祸。” 尽欢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揽月阁，身后还跟着一个锦玉仙姑。 在揽月阁中沿途所见之人，全都退至两侧，不敢直视尽欢。 尽欢走得愈发嚣张。 她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眼见所有人都躲着她，哈哈笑道：“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锦玉见尽欢朝着门外走，当下多问了一句，“尽欢姑娘要到外面走一走吗？” “来了这么久，怎么能不好好看一看这九重天宫呢？” 更何况她还想看看这九重天宫的布局，这样才能尽快帮白音姑姑找到那长明灯。 走出了揽月阁，尽欢这才看见整个九重天宫的面貌。 这天宫真不愧是天族居住之地。放眼望去，整个天宫仙雾缭绕，如坠云里。此刻正是青天白日，日光照得整个天宫一片金碧辉煌。 沿路随处可见身着薄纱的仙娥。仙娥们肤如凝脂，一水儿着嫩绿色宫装，看着便赏心悦目。 只是这九重天宫戒备森严，到处可见巡逻的天兵天将。 尽欢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只觉得这九重天宫处处都和青丘不一样。 尽欢一边走，一边在心中记着路线， 可惜这九重天宫庞大无比，道路更是错综复杂。 她一时脑子里觉得有些昏沉沉的，走了许久，竟连来时的路也不记得了。 她越看越新奇。 无数的仙娥们看见她手上的印记之后，都不断往两侧退群让开一条道路，神情谦卑而尊敬。 尽欢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愈发觉得这九重天宫好玩。 可是她却总觉得哪里怪。 那仙娥们经过的时候。虽说面上恭敬，可却都唇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尽欢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总觉得心头怪怪的。 眼看两三个仙娥从她身边走过，她干脆换了方向，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们看见她手上的印记没？这个狐妖就是夜神大人下凡的时候新收的坐骑。就是那个在天池里躺了七天七夜的小妖怪。” “这夜神大人怎么糊涂了？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带一个妖怪到九重天宫来。” “那又如何？天族之人的坐骑皆是灵兽，有什么可稀奇的？只要管教得当，最烈的猛兽也能被驯服。” 那瘦高的仙娥四下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道，“可是我听说夜神大人在天池里寸步不离守了她七天七夜。这夜神大人为人冷漠，性子冰冷不近人情，怎的今日为了一个妖怪这般上心？” 旁边那婢女微微一笑，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夜神大人带回来的可是一只狐妖，这见过骑老虎的骑仙鹤的，却从没见过骑狐狸的。还有她手背上的印记可是元朗大人专属的坐骑印记。你们可知狐妖最擅长什么？” 第24章 主仆之约 “那自然是勾引男人了——” 一众仙娥们压低的惊呼声，有人好奇道：“你是说夜神大人的魂儿被她给勾走了？” 仙娥们正议论的热火朝天，冷不丁听见背后成了一道声音。 “仙女们也像凡夫俗子一样，喜欢在背后论人是非吗？” 那些仙娥们脸色一变，惊慌失措的转过身来，才看见刚才走过去的尽欢又折返了回来。 此刻尽欢全然不复方才的兴高采烈，她阴沉着一张脸，莫名看着有些叫人害怕。 她红唇如血，轻启道：“只是夜神大人若是知道你们在背后嚼舌根子，他会怎么处置你们呢？” 几个仙娥连忙朝她行礼，又惊又怕道：“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我们几个…只是…只是……” 尽欢冷冷道：“我知道。只是爱讨论八卦吗？就是不知这天宫里有没有规矩，不得讨论天族之人是非。” 尽欢转头问到身边的锦玉，“锦玉姐姐，你说若是夜神大人人听见这番话会如何。” 锦玉高高在上的俯视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自然是将她们的舌头全部都拔下来。” 尽欢一时冷汗，心道这这元朗也太狠心了吧？ 她刚才不过是个花架子，想吓唬她们一下。这锦玉不会当真把她们抓到元朗面前吧。 尽欢有些于心不忍，看着这些个仙娥们瑟瑟发抖的模样，当下气也消了一半。 “听见没？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拔了你们的舌头！还不快走。” 那几个仙娥感恩戴德，连连朝她行了大礼，随后便逃一般的离开了。 可尽欢听了方才她们的风言风语，心头自然不是滋味。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的桃花印记，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往上涂了一点口水，然后不断地戳来戳去，搓得皮都红了。 身边锦玉连忙阻止她，“尽欢姑娘这是干什么？” 尽欢一边搓一边回答道，“谁要当他的坐骑？这大魔头竟然敢骗我！” 锦玉连忙按住她的手道，“尽欢姑娘，这印记深入骨随。怎可轻易搓得掉？” 尽欢有些惊慌失措道：“你是说就算我把皮搓掉了，新长的皮肤上面还是会有这个印记？” 锦玉点头，有些同情道：“这是灵兽坐骑特有的标记。” 尽欢一下子垮了脸，“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我下半辈子都背着这个印记吧？” 要是爹爹和阿姐发现了她成了别人的坐骑，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不等锦玉回答，尽欢便气呼呼的转身，连九重天宫也不逛了，只是朝揽月阁的书房而去。 走进揽月阁没有多久，便看见一弯硕大的人工湖。 那湖水宽约百丈，波光粼粼，无数条金黄色的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 湖水旁边的凉亭之中，白色纱幔飞舞，隐约可见一青色人影立在朦胧的光晕之中。 尽欢认出那是元朗的身影，连忙大喊道：“元朗！” 她不顾两侧宫娥们的拉扯阻拦，一个箭步冲到了元朗的身边。 元朗转身便看见尽欢意张气呼呼的脸，她似乎跑得急，双颊绯红，额上还有晶莹剔透的汗珠。 那小狐狸此刻双眼瞪得圆溜溜，正怒不可遏的瞪着他。 元朗手中拿着鱼饲。 鱼饲料洋洋洒洒的撒下，锦鲤们全都疯了一般在他脚下的湖水边聚集。 尽欢见他不理，又喊了一声“元朗。” 见他仍是无视于她，尽欢手中拳头握紧，又转到了他的跟前。 “元朗，我在跟你说话。” 元朗身形高大，足足高出她一个头，他身着青色的华服锦衣，看上去犹如高不可攀的神邸。 元朗微微抬起眼皮上下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身后锦玉已经追了上来。 一看元朗的脸色，就连忙冲尽欢道：“尽欢姑娘，这九重天宫还没有人敢直呼大人名讳。您应该称呼主子为夜神大人。” 尽欢好奇的看着锦玉。 锦玉微微一笑，莲步轻挪，上前一步，冲着元朗微微福了福身。 然后对尽欢柔声道：“跟着我做。” 尽欢觉得有趣，学着锦玉的样子，冲元朗福了福身，又娇滴滴道：“夜神大人。” 元朗慢条斯理的将鱼饲料放到旁边，上下打量了一眼尽欢，随后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闺秀的样子。” 尽欢得了夸奖颇有些得意，随后又想到印记的事情。 她变了脸色气呼呼道，“请问夜神大人，我这手上的印记怎么说？” 她抬起手来，手背上那个桃花型的印记赫然在目泛着淡淡的粉色。 元朗眸色暗了一下，“我刚才问你想不想要自由出入这九重天宫，你同意了，我才好心将这印记打在你的手背上。” 尽欢心头冷笑，这还恶人先告状了。 “可你并没有告诉我，这标记意味着我成为你的坐骑。” 元朗微微有些惊愕，“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这件事情吗？我带你上九重天宫，你成为我的坐骑。” 尽欢气道，“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了？” “在你中了我一剑昏迷之前，你说只要我给你灵力，你便替我当牛做马。不然我为何要带你上九重天宫来？” “你不是带我来玩的吗？” “小狐狸，你当我元朗是什么大善人吗？” 元朗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道：“我这九重天宫里全都是得道飞升的神仙，只除了圈养的灵兽和坐骑，以及我这湖水中的鲤鱼是妖怪外，便再也找不出其他妖怪。哦，还有你。” 尽欢心道：该死，竟然着了这大魔王的套路。 她知道跟他争辩不过，只是伸出手道：“那你现在把这个印记给我去掉。” 元朗看了一眼她手背上的印记，然后淡淡道：“这印记无法去除。你一日为我元朗之坐骑，终身便为我圈养的灵兽。” “你说什么？！”尽欢惊得险些都跳了起来。 她后退两步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你说这玩意儿不能去掉？” 元朗点头，眼睛深处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没错，除非你死了。你我主仆之契约自然会消除。” 第25章 动粗 尽欢捂住嘴巴，“可我这样还如何回到青丘去？我爹爹和阿姐见了又该怎么想我？” 元朗道：“你在我打上这印记之前就应该考虑清楚。” “可我怎么知道你这印记去不掉啊？” 元朗眼睛一沉，“那这还怪我了？” 元朗皮笑肉不笑道：“你可知这天底下有多少妖怪想成为我揽月阁的灵兽？” 尽欢看着元朗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得那火气从心口拱上了喉哝。 尽欢恶从胆边生，一字一句道：“元朗，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尽欢陡然间便出了原形，化作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她脚下一动，往上一窜，猛地窜上了元朗的脸上。 爪子一亮。 只听见元朗一声闷哼。 尽欢直撞得元朗手里的杯盏碎裂一地。 变故来得太快，谁都没有料到这尽欢竟然真的敢动手。 只听见锦玉和身后的仙娥们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夜神大人！” 元朗哪里知道这狐狸说变脸就变脸，只看见眼前一黑，一只雪白的狐狸便撞了上来。 尽欢倒是聪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就会使阴招，她混乱之中对着元朗的脸就挠了一下。 她似乎知道元朗要秋后算账，也不敢太过造次，就这一爪子下去，随后便“嗖”的一声跑了个没影。 锦玉连忙冲身后的仙娥们说道：“快去把尽欢姑娘追回来。” 随后她又上前查看了元朗脸上那一道如指甲盖大小的伤痕，一道细密的血线拉开。 倒也伤得不重。 锦玉仍是心惊胆寒，“夜神大人受伤了？” 他本来方才已有察觉，只要一掌尽欢便会元神俱灭员神俱灭，可不知为何到最后他却收了掌。 这狐狸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此刻元朗经锦玉提起，才察觉脸上有一丝疼痛。 元朗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个小伤口。 随后一看手指上有一点血红色的血珠子。 他的眼神暗了一下，似乎生气了，又似乎在笑，他声音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语，“这小狐狸是炸毛了吗？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锦玉看着元朗的脸色试探性的问道：“夜神大人不生气吗？可要奴婢抓了尽欢姑娘回来？” 元朗摇头，“不用。等会儿她自然会回来。” 锦玉又问道，“大人为何不告诉尽欢姑娘，其实她手背上的印记是可以去掉的？” 身边的人却静默无语。 元朗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仿佛回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一样。 他的脸色很淡，良久才道：“这狐狸骗了我这么多次，我骗她一次，公平得很。” 其实尽欢早就后悔了。 她哪里不知道大魔王的厉害？ 要是大魔王刚才真的想动手，她尽欢早就收拾收拾去下辈子了。 可是她心中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笃定——元朗不会对她动手。 于是尽欢强忍着这么多天的怒气，终于全部都在那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她只觉自己从未如此强硬过，竟然连夜神大人都敢叫板。 她既觉得畅快，又有些后悔。 毕竟她在这偌大的九重天宫里，除了元朗，一个人一个妖都不认识。 更何况她还需要元朗的帮助找到白音姑姑的长明灯。 可她已经把元朗的脸给挠了，元朗肯定生气。 指不定元朗现在就在揽月阁里坐着，等着她自投罗网。 尽欢越想越觉得后悔。 她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骂道：“团子啊团子，你究竟在干些什么呀？现在撕破了脸，难不成要灰溜溜的跑回去？也太丢人了。” 其实尽欢离开揽月阁之后并没有走多远，一则是因为她不认识路，二则是这天都快黑了。 这天宫里戒备森严，尽欢虽然手背上顶着元朗的印记，可却不敢造次。 于是她非常没有骨气的在离揽月阁百米之外的距离停下。 她躲在一处墙底下默默的抠着手，等着时间一分一寸地游走。 看到天黑得差不多了，九重天宫里华灯初上。 估摸着这会子元朗应该冷静下来了，她此刻回去也不会觉得太尴尬。 于是尽欢决定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悄咪咪的回到揽月阁中自己的房间。 岂料刚走进揽月阁中，夜色渐黑。尽欢远远的撇见了一个人影站在树下。 那人身着一身白色薄纱，身姿曼妙，手里提着一盏宫灯。 她安静地站在树下，似乎在等人。 尽欢看见那人好像是锦玉。 尽欢心头有些生气。 大魔王可真小气，不就撞了他一下，还让锦玉在这里守株待兔。 她算是看出来了，大魔头锱铢必较。 于是尽欢悄无声息的绕到她背后，试图换一条路回到自己房间。 岂料她那点道行哪里是锦玉的对手？ 这刚走两步呢，就听见锦玉柔柔的唤她：“尽欢姑娘回来了？” 尽欢被抓了个现行，觉得有些尴尬，她摸了摸脑袋，“锦玉姐姐特地在这里等我吗？” 锦玉却只字不提她逃跑的事情，只是笑着问道：“今儿个尽欢姑娘在九重天宫里玩了什么，怎么到这么晚才回来？” 尽欢笑呵呵道：“就到处逛了逛。” 她余光看向元朗书房的方向，却见他的书房之中亮若白昼，显然还没有入睡。 莫不是在等着她？ 尽欢一边看锦玉的脸色一边问道，“夜神大人还没睡吗？” 锦玉摇头，“起先还在等着姑娘，只是方才揽月阁来了客人……” 锦玉却是欲言又止，下意识的看了尽欢的脸色。 尽欢哪里管这些，只听见元朗不再找她算账，便觉逃过一劫。 她兴冲冲的往房间里面赶，余光一瞥，却看见元朗到书房门口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那是个极其年轻的宫娥，提着灯笼，恭顺的站在门口，想是那位客人的婢女？ 尽欢不由地多了个心眼，却看见元朗的书房门窗紧闭。 屋内亮着一盏油灯。 窗户上倒映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身形高大，而另外一个则曼妙多姿。 一看便是个女人。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竟是一点都不避嫌？ 不知为何，尽欢心头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拉扯着他，让她迈不开步子。 第26章 溜溜球 她想了想，只犹豫片刻，随后就地变出原形，变成了一只小狐狸，嗖的一下窜上了房梁，没入了夜空之中。 尽欢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悄悄地来到了元朗的房间。 可是她只觉得很刺激。 她变成了小狐狸，身形娇小犹如白猫一般灵巧。 她先是用隐身术穿过了元朗到房间，随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房梁之上。 她站得高看得远，将地下两人的场景尽收眼底。 她屏住呼吸，靠在几根房梁的交接处，那房梁高大刚好遮蔽住了她的身影。 尽欢好奇的往下看去，只见屋内果然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生的极为好看，一双狭长的凤眸透着娇俏，眉目多情，眼波流转。她的皮肤犹如雪一般润滑，在朦胧的灯火之下，仿佛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泛着水泽。 她穿的衣衫是尽欢从未见过的精致华丽。 锦衣之上绣着大朵大朵暗红色的芙蓉花开，尽显尊荣和华贵。她头上的珠翠看着通透翠亮，愈发显得她整个人高不可攀。 尽欢躲在上面，将下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中暗自疑惑，怎的从前没有看见过这个仙女姐姐？ 倒见元朗像是和她挺熟的样子。 元朗兀自坐得离她大概十米远，眼睛也不抬，只顾翻看着翘头案几上的文书。 尽欢瞧见那仙女姐姐面色阴郁，一双如秋水般的剪瞳，瞪大看着元朗。 却见那元朗稳如泰山，视她无物，仿佛屋子里只他一个人一般。 尽欢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屋里的气氛十分古怪。 尽欢幸灾乐祸的想到，莫不是元朗在外面惹了什么桃花债？ 这仙女姐姐都找上门来寻夫了，说不定是寻仇。 想到这里尽欢竟然莫名其妙有几分兴奋。 她竖起耳朵，不放过屋内的一丝一毫的动静。 良久她听见那仙女姐姐怒道，“夜神大人，当真要将那小妖怪留在九重天宫之中？” 小妖怪？他们在说谁？ 元朗抬起眼皮来，“云霓公主，我做事还是要向你交代吗？” 兴欢心头一凛，忍不住多看了那仙女姐姐两眼。 她便是天妃的次女云霓公主吗？ 尽欢这两日在九重天宫里倒是听过不少仙娥们提起过这云霓公主。 都说这云霓公主长相娇美可人，可因缺乏管束，脾气火爆，向来嚣张惯了。 那仙女姐姐一下子站了起来，拔高声音：“你说她不过是你的坐骑，可你明明待她不一样。她在天池里躺了七天，你便守了七天。堂堂夜神大人事事亲力亲为，就为了这么个畜生，夜神大人就不怕让整个天宫风言风语吗？” 尽欢微微皱眉，云霓公主说的那妖怪便是她？ 元朗抬起眼皮，双眸沉沉，崩裂出寒光来：“风言风语也罢，亲力亲为也罢，这与云霓公主有关系吗？” 仙女姐姐跺了跺脚，“可你什么灵兽不好，非要选一只狐狸！” “狐狸怎么了？” “我看那只狐狸长得貌美如花，分明将你的魂都勾走了！” 元朗不轻不重地将文书放下，只是低声斥了一句：“放肆！” 尽欢忍不住去看元朗的脸色。元朗紧抿着下唇，一言不发。 元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周围人很少可以察觉他的心绪。 可尽欢却直觉到元朗好像是生气了。 尽欢心到道：也是，元朗贵为夜神大人，却和她这狐狸妖到搅和到一起。想来是个神仙都会生气吧？ 只听见元朗道：“尽欢是妖，可这世上的妖也不全是坏的。” 那云霓公主仿佛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身子一颤，满脸不可置信，“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五百年前天族与鲛人族一战，你手上沾染了至少数万妖魔的血。你一把长生剑，令天下多少妖魔鬼怪胆战心惊，你如今却说这世上的妖怪也分好坏？” 元朗往后一靠，整个人斜斜坐在梨花木椅之中。 他浑身散发出一种阴冷至极的气息，薄唇轻启，缓缓道：“云霓，你越界了。” 云霓公主却仍然咄咄逼人道:“夜神大人你可知自从你带回了那狐狸妖之后，整个九重天宫议论纷纷，都说这狐妖勾走了你的魂魄。人妖殊途，你若一意孤行，我只好告诉母后。你应该知道母后有多讨厌这些畜生。” 尽欢心头不悦。 这云霓公主看着甜美可人，可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更何况这云霓公主好像对她有很深的成见。 元朗抬起一双狭长的凤眸，眸底略有凉意，“她有名字，叫尽欢。” 云霓公主双拳紧握，一字一句有如咬牙切齿道：“她不过是个畜生罢了。” 元朗眸子冻结成冰，冷冷道：“有的畜生比人要有慧根。” 云霓公主脸色微微一变，气得衣袖一拂，转身而去。 尽欢盯着云霓公主远去的背影瘪了瘪嘴。 她看见元朗重新坐在那把梨花木椅上。 门开着，夜风呼啸，吹得那烛台上的灯火微微跳动，他的脸隐在一片光晕之中。 尽欢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这云霓公主就这么摔门而去，只怕元朗现在心中也不好过吧。 她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被元朗发现了，迁怒到她身上可如何是好？ 尽欢刚轻轻抬起一只脚，便听见底下传来元朗的声音。 “热闹看够了，准备走了？” 尽欢下意识的转过身子，却看见房间里空无一人。 尽欢后知后觉才发现元朗是在对自己说话。 她垂下眸子看向元朗，冷不丁两个人的眼睛视线触碰到一起，刚好不避不让的撞上。 尽欢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后背的毛都全都竖了起来。 元朗仰头，微微眯着眼睛，透露出一丝丝危险的信号。 “怎么，要我上来抓你？” 尽欢觉得尴尬无比。 她摸着脑袋，讪笑一声，“这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适？而且我有点困了，我需要回房躺着了。” 说完这话尽欢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废话，元朗刚刚跟云霓公主闹了不愉快，此刻谁要去撞他的枪口？ 第27章 平面图 尽欢跑了两步，却“咚”的一声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 她连忙调转方向，朝着另一头跑去。 谁知又是剧烈“咚”的一声。 尽欢一时被撞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她这才看见她的四面八方都结出了结界，那结界是透明色的，却坚硬无比，她已经无处可逃。 眼见元朗衣袍一挥，眼前变幻。 尽欢脚下的木梁瞬间变成了一道虚无，她脚下踩空，整个人狠狠从房梁上坠了下来。 然后像是一个肉团子一般，咕噜咕噜滚到了元朗的脚边。 尽欢抬起眼皮对上一双清冷幽黑的眸子。 元朗高高在上，冷冷开口，“刚才这热闹看得可还行？” 尽欢决定死鸭子嘴硬。 她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夜神大人说什么热闹，我不过方才才跑到你房间来。我们狐狸虽然狡诈狡猾，但是非礼勿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元朗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真是出息了，竟敢对我动手了。” 尽欢知他说的是下午的事情，当下解释，“我没有动手，我动的是爪子。” 元朗斜斜的一记眼刀。 尽欢呵呵笑了两声，“动手动爪子没有区别。” 她话锋一转又道，“堂堂上神怎的气量如此狭小？” 元朗丝毫不在意，狂妄道：“我这人向来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尽欢心头道：这大魔王尽欢知道自己脾气差，看来也不是无药可救。 元朗又问：“你今日下午去哪儿了？” “我就附近看了看。” 尽欢生怕他问起自己为什么还知道回来？那未免也太伤她面子了一些。 好在元朗问了这么一句并没多问些什么。 尽欢见元朗没有生气的样子，当下胆子也大了一些。 她在脑子里斟酌了一番，故意不动声色道：“我瞧着你这书房里有很多的典藏古籍。我无事的时候可以来翻一翻吗？” 其实尽欢刚才躲在房梁上的时候便发现元朗的书架上有一本地图册。 她想着这里也许有九重天宫的平面图。 元朗看她一眼，“你可认字？” 尽欢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恨恨道，“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读唐诗。爹爹自幼便夸我天赋异秉。不信我给你背一首。双姬解罗裙，软榻chi身见。朱粉不深匀，蜜处也着春。细看诸处好，顶折柳腰身。四峰齐摇曳——” 元朗那双清冷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情绪。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一动不动的瞪着尽欢。 终于元朗仿佛再也受不了她魔音灌耳一般，不耐挥手打断了尽欢的yin诗艳曲：“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才富五车。” 尽欢一脸得意，随后将手在背后背起闲庭信步，在他书架面前转了一圈。 尽欢其实在找那本九重天宫的平面图。 她的眼睛飞速一扫，然后停在某处，她伸出手去将一本书抽了出来，笑着对元朗道：“就这本了，我可以拿回房间里看吗？” 元朗也没看她手里是什么书，只是幽幽的盯着她。 尽欢只觉得那一刹那，自己的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她诚惶诚恐，结结巴巴问：“怎怎怎么了？” 元朗似乎欲言又止。 尽欢还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犹豫的脸色。 还未等元朗开口尽欢连忙道：“我错了。” 元朗微微挑了挑眉，眼底泛起融融笑意，“你做错什么了？” 尽欢认真想了一下，老实巴交的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你说我做错什么我就做错什么了吧。” 元朗低咳一声，他脸色划过一丝不自然。 尽欢恍然大悟，随后捂紧了自己的荷包袋。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着元朗，“你吞吞吐吐，不会是想找我借钱吧？” 元朗抿了抿唇，紧绷的下颚线微微缓和。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安慰的味道，“云霓公主是九重天宫中天妃的次女。因为是天族中最小的一个，向来备受宠爱。性子更是不受约束无法无天。她说的那些话你不必太过在意。” 尽欢眨了眨眼，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心中又惊又喜，“夜神大人是在安慰我吗？” 元朗转过身去看着外面的月色，“你若这样想那就是吧。” 尽欢皱了皱眉，她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大魔王会这般扭扭捏捏？ 尽欢摇摇头，“我不介意呀。云霓公主说的都是事实。为何要跟她一般置气？” 元朗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 他叹气道：“小狐狸，你是当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尽欢仍是老实道，“云霓公主说我是妖怪也没错啊。这古往今来，大多神仙都看不起妖怪，谁让妖怪低人一等呢。我不过在九重天宫里待几日，等出了这九重天宫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我干嘛要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置气？更何况我打也打不过她，生气不是自添烦恼？” 元朗轻轻一笑，“难得你年纪不大，却有如此豁达心胸。” 尽欢得了夸奖，笑呵呵道，“过奖，过奖。那我先回房了。” 元朗大手一挥让她下去。 尽欢连忙将那本书揣到了自己的衣袖之中，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回去。 好像生怕他会反悔一样。 尽欢对着那个平面图研究了一晚上。 那平面图画的倒算是详细。 可尽欢却也不敢怠慢。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揣着那平面图四处走动，发现沿途走来基本吻合图上所示。 她想起白音姑姑交代藏长明灯的地方。 她的眼睛落在那平面图上，一处叫做满园春华的宫殿。 随后唇角一扯，微微一笑道：就是你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白天，眼看夜晚将至，尽欢悄咪咪的看着元朗的房间，直到确认他房间里灯火熄灭之后，尽欢才敢外出。 揽月阁的人已经睡下了。 尽欢眼看四下无人，随后变化出了原形，变作了如猫一般大小的白色狐狸，尽情奔跑在月色之下。 她出了揽月阁，便按照那平面图所示的方向，往那满园春华的宫殿跑去。 九重天宫可真美呀！ 满天的星星好像就在眼前，星辉温柔如水，照得四下是一片朦朦胧胧的。 尽欢尽情奔跑在月色之下。 第28章 大白兔子 她凭借着稀薄的月色，依稀辨认方向，很快她就来到了满园春华。 那一片黑漆漆的宫殿，便是白音姑姑藏长明灯的地方。 尽欢躲在宫殿外面的一棵大树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满园春华的动静。 等夜更深些，那宫殿里的仙娥们都依次睡下了，灯火渐熄。尽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麻着胆子往宫殿里面跑。 这满园春华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族中人住的地方，里面庞大无比，错综复杂。 偶有巡夜的天兵经过，铠甲碰撞，发出叮叮的声音。 尽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起十二万分的警觉，穿梭在夜色之中。 她不断躲过巡逻的士兵，最后径直来到白音姑姑所说的那个西北角的房间中。 四下里一片漆黑。 尽欢估摸着方向。 她绕开层层守卫，终于来到西北角的一处偏房外，却看见门卫站着两个仙娥在守夜。 她先是发出了几声吱吱的声音。 这声音虽小，却果然惊醒了守夜的仙娥，只听见其中一个仙娥道：“你们听见有声音吗？” 旁边的人道，“确实听见了，像是灵兽的声音。” “走，去看看。” 那两个仙娥朝着尽欢的方向走来。 尽欢调虎离山，绕到另一侧，使用了穿墙术，悄悄进入了房间之中。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身形，心想着不知道元朗之前给了她几百年的灵力，她只觉得自己法术比之前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如今她竟然能在这守卫重重的九重天宫内自由进出。 尽欢满心欢喜。 随后视线一顿，见屋内的雕花木床上有一拱起的人影。 她倒抽一口凉气，这屋里竟然还住了人？！ 这可难办呢。尽欢有些为难。 她脑子里仔细回忆白音姑姑说过的话。 那长明灯应该就在这屋子里。 尽欢轻手轻脚的在房间里大概走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像是灯的东西。 随后她又绕到了那床头前，定睛一看，却看见那人的床头上摆着一个烛台。 尽欢眼睛一亮，莫不是这就是白音姑姑所说的长明灯？ 尽欢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长明灯，她伸出双手，眼看就要触碰到那烛台灯展的一瞬间，突然空气中有一道叮的声音。 寒芒瞬间在黑夜之中炸开！ 炫目，让人无法直视，险些割伤尽欢的眼睛。 尽欢一骇，后退！ 眼前一花，剑锋凌厉，划破夜空，向她眉间袭来。 此人好强的杀气！ 这听见黑夜之中，一道娇喝：“孽畜，竟敢偷到我的头上，找死！” 眼前薄纱飞舞，凄冷的月色之下，尽欢只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此人不正是之前见过的云霓公主！ 尽欢心道不好，万万没料到偷到这祖宗头上去了。 尽欢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不敢恋战，可这一分心，对方长剑一甩，只听见“刺啦”一声。 尽欢的手臂上中了一剑。 这一剑疼得尽欢是张牙咧嘴。 若是再这样缠斗下去，她尽欢今日还不要死在这里。 尽欢又想到前日里她来找元朗时候的场景。 她猜想着云霓公主大约是喜欢那大魔头的，当下大喊一声“夜神大人！” 正是这一声喊，让云霓公主分了心。 尽欢抓住这时机，“嗖”的一下跑了个没影。 那云霓公主哪里肯放过他，当下连连叫人。 大波天兵天将中涌入了这满园春华。 云霓公主手持长剑，她的衣衫上面有尽欢的血迹。 她凤眸一眯，怒道：“方才有畜生闯进了本公主的卧榻，是一只白色的兔精。你们去将她给本公主抓回来。” 尽欢跑出没多远便发现不对了。 她回头一看，只看见那满园春华之中灯火大亮，脚步声声。 仿佛在一瞬间全部都醒了过来。 难不成是这云霓公主打算派人来追自己？ 刚这样想着，尽欢便看见大批天兵天将从满园春华中涌了出来。 他们个个手持长枪，穿着银色铠甲，动作训练有数，全都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不好。自己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怎么那长明灯就在云霓公主的榻前呢？ 更何况她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就被现场抓到了，这也太不值了吧。 尽欢哪里还来得及想其他？ 眼看那些人朝她方向追了过来，尽欢几乎是拔腿就跑。 尽欢手臂上中了一剑，鲜血淋漓。 这一动一静之下，疼得她脸色苍白。 好在她方才被发现的时候，灵机一动化成了一只兔子精。 那云霓公主只怕以为自己是不知从哪个方向窜出来的小妖，哪里会往她尽欢身上想。 尽欢不敢怠慢，铆足了劲往前跑去。 可是这夜色深深，九重天宫之中地形错综复杂。尽欢只跑了一会儿，便慌不择路，不知到了哪里。 尽欢停下脚步看见眼前的景色。 那是一处别院，幽静无比。 尽欢咬了咬牙，眼见身后追上来的那群天兵天将，她一狠心便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随后她一闪身，穿过了马厩，随意跑进了一间房间内。 谁知脚刚踏入屋子里的灯却亮了。 刚才还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突然变得亮堂堂的起来。 吱呀一声巨响，风把门吹得给关上了。 尽欢心头一跳，整个身子犹如炸毛的猫一样。 她回过头来，却见眼前一花，方才还空空荡荡的，房间内突然多了一条身影。 尽欢脚下一软，险些吓得背过气去。 该死，这九重天宫怎么每个房间都有人？ 尽欢看见那人仪表堂堂，气度非凡，浑身着一件象牙白色的锦袍，举手投足之间皆有气度。 微醺的火光落在他的脸上，光影在他脸上交错，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妖冶。 尽欢想也不想，一边躲还一边叫着，“马倌大人，救我一命！” 听见尽欢唤他，那人明显有些惊愕，随后道，“马倌？你在叫我吗？” 尽欢白他一眼，“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马倌抬起眼来，侧耳听了外面的动静，“外面这些人是来抓你的？” 尽欢快速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一面寻找着适合藏身的地方，一面想着怎么跟这马倌解释。 第29章 受伤 而且对方看起来道行很深的样子，怕是比元朗还不好骗。 不如卖卖乖，装装可怜，也许他还能救自己一命？ 打定主意，尽欢连忙道：“不错，他们是来抓我的。” “你犯什么事儿呀？” “别紧张，就是杀人放火而已。” 尽欢见他眉头皱起，知他当了真，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受人所托来天宫之中找一个东西，谁知东西没找着，却惊动了天族中的人。” 尽欢也不知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会不会答应救自己？ 她决定以利诱之，“马倌大人你若救了我，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人挑了挑眉，兴致盎然道：“哦，你说说有什么好处？” 尽欢一面寻找躲藏的地方，一面漫不经心道：“这深更半夜，你却一个人独自在这里看守天马，一定很孤独寂寞冷吧？要不这样，你若救了我，我以后每天晚上便陪你到这里来聊天，当你的朋友如何？” 那男子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四下看了一眼就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亮着，满是冷清寂寞。 他自嘲的笑了笑，“这样看起来，我倒真像一个孤家寡人。” 尽欢挫折手哀求道，“马倌大人，救妖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千万不要透露我藏在哪里呀。” 尽欢看着这个人眉清目秀，一看便是可以相信的人，眼看云霓公主的人就要追了过来，她只能赌一把。 随后不等那男子回答，便自顾窜到了屋内，藏到了一张雕花大床的床底下。 那男子眼见尽欢动作灵敏，“嗖”一下便藏了个没影。 尽欢刚藏好，便听见外面大批天兵天将涌了进来，将这方小院围了个严严实实。 云霓公主走在最前面，她的珠翠摇动，犹如高不可攀的神女。 她身后是层层叠叠的天兵天将。 云霓公主快步走上前来，冲那男子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过了礼。 那男子站起身来，“这深更半夜，你怎么带这么多人来？” 云霓怒不可遏道：“哥哥有所不知，就在刚才有妖怪传入了我的宫殿之中。那妖怪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干些什么，还好我及时发现，砍伤那孽畜的手臂。我沿着血迹发现她逃到了你这里。皇兄可曾看见一个白色的兔子精？” 此人正是天帝的长子牧原。 那男子视线落在那张雕花木床上，随后随后迅速收回了视线。 他眼底微微一暗，看来这小狐狸倒也没说谎。 不过为何云霓却说看的是一只兔子？ “那你可曾有受伤？” “这倒没有。那兔精显然道行不够高深，刚一出现便被我给发现了，倒没来得及做些什么。” 那男子复又坐了下来，“这九重天宫里戒备森严，怎么会有妖怪放进来？” 云霓公主皱了皱眉，“难道这妖是天宫里的？不说这些，皇兄可曾看见那妖怪的身影？” 牧原随意指了一个方向，“我方才仿佛听见那边有动静。” 云霓公主毫不含糊，对身后人道：“给我追！” 牧原看见云霓带着人撤出了偏院，确定他们走远之后，方才转身朝着那张雕花木床走了去。 随后他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手往空中虚无一抓，一张宣纸从床底下飘飞到了他的手中。 不用再看，牧原已知尽欢已经不在。 他手中拿着她留下的枝条，借着灯火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以后有机会我自会报答的。 牧原淡淡一笑，随后手中升起火焰，将那纸条烧成了灰烬。 而此刻揽月阁中的灯火正依次亮起。 宫女和府兵们全部都醒了。 脚步匆匆人影晃动。 而元朗也已经醒了，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衫，随后走出门去。 他看向外面沉沉的月色，那月色之中有零星的灯火光芒，黑夜之中，不断有动静传来。 随后锦玉缓缓走到他面前，躬身道：“夜神大人，方才听府兵来报，说是云霓公主今夜在自己的宫殿之中遇刺。眼下正派人追查行刺之人的踪影。” 元朗点点头道：“怪不得今夜这九重天宫如此热闹。” 说罢元朗好像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尽欢呢。” 锦玉眉间轻蹙，“还请夜神大人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姑娘房间看看。” 元朗却道：“不用，我亲自过去看看。” 元朗只携了锦玉一人，脚步匆匆往尽欢的房间里去。 锦玉在前面提着宫灯，元朗则在后面。 应欢的房间并不远，只相隔几百米距离。 还未走近元朗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尽欢的门窗紧闭，屋内半点灯火也无。 不对。 那小狐狸向来喜欢凑热闹，眼下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睡得着。 元朗皱了皱眉，这微凉的空气之中仿佛有一丝丝的血腥气味。 他蓦的顿下脚步，对身后的锦玉道：“你下去吧。” 锦玉虽面有疑惑，却仍是低头，微微行礼，随后离开。 元朗大步流星迈开步子，朝着尽欢的房间里走去，他衣袍带风，脚下匆匆。 推门瞬间，元朗只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他衣袖一挥，所到之处全部亮起了油灯。 屋子里瞬间变得亮若白昼。 他的视线变得有些焦急，随后在四下里寻找。 视线一顿，他在墙角中发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人影。 角落里蜷缩着一只白色的狐狸。 他快步走了上去，蹲了下来。只看见那只狐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巴巴的望着他，似乎十分委屈。 元朗轻轻叹息一声，伸出手去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顺着她柔顺的皮毛。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声音浅浅，犹如海浪将尽欢包围。 “狐狸，你今天又闯什么祸了？” 尽欢吱吱叫了两声，却已是奄奄一息。 云霓公主的法器果然厉害。 她先前躲在那那马倌处的时候还能行动，可是一回到揽月阁，伤口发作起来，又疼又痒。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尽欢的伤口愈合极慢。 元朗垂下眸子，只看见地上有一摊暗红色的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第30章 坦白从宽 元朗的瞳孔变得幽冷。 他的声音沉沉，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好了，小狐狸，你回家了。” 元朗蹲下身来，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抱住。 尽欢只觉得他的怀抱又温暖又宽大，仿佛这一瞬间什么都不用想了，她不用去想外面那些还在追她的天兵天将，也不用想白音姑姑交代给他的任务。 她只是觉得躺在元朗的怀里，仿佛一颗心也变得平静了。 元朗将尽欢平放在了床上。 尽欢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微微睁开眸子，只看见微醺的灯火之中，元朗就这么站在她的床前。 随后尽欢只看见一道光芒从他的指尖溢出。 她感觉眉心处有一股热流传的过来，让她本来冰冷的身子渐渐暖和了些。 原来是元朗将他的灵力输送给她。 尽欢心头一热，竟升起一种难言的情愫。 别看这大魔王平日里冷冷清清，可是好像对她挺好的。 尽欢想到自己上这九重天宫来却并不单纯，一时觉得愧疚无比，甚至不敢去看元朗的眼睛。 她只能低下脑袋，娇弱无力的躺在床上。 元朗收了口诀，看见尽欢的脸色仍是苍白。 他眉头微皱道，“已经给了你两百年的灵力，怎的还是如此无精打采？” 尽欢听见这话，一下子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两百年？你给了我两百年的灵力，当真？” 元朗上下盯着她瞧了一眼，慢条斯理道：“方才还病恹恹的，此刻倒来了精神。” 尽欢笑眯眯道：“灵力使人清醒。” 元朗坐在她床头，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她，让她无处可逃，“今日可是又做什么坏事了？” 尽欢连忙委屈道：“我这么浅的道行，能做什么坏事？” 元朗冷冷一笑，“你道行虽浅，花花肠子却多。方才云霓公主的人已经来过了，你若真问心无愧，我便把他们叫回来如何？” 说罢他作势起身，尽欢连忙扯住他的衣袖。 她眼巴巴的望着他，“那多不好……这样也太让云霓公主受累了吧？” 元朗眼睛一眯，“这有什么，我现在就去请她过来。说起来云霓公主找的这妖怪，倒是跟你有几分相像……” 尽欢急道：“哪里像了？她找的是一只白色的兔子——” 说到这里尽欢连忙捂住了嘴巴。 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元朗。 他的面色仍是冷冷的，仿佛化不开的寒冰，“说吧，今天又闯什么祸了？” 尽欢眼见他顺手拿出了纱布和酒，然后手臂上一重。 元朗已经拽住了她的手臂。 他将她手臂往怀里一扯，低声道：“想好怎么敷衍我了吗？” 尽欢笑得愈发尴尬。 手臂上凉凉的触感传来。 元朗动作娴熟替她挽起衣袖，然后用纱布蘸了酒，擦拭她的伤口。 尽欢心头一跳，嚅嗫道：“那我如果说了，你不许生气。” “我尽量吧。” 尽欢不依不饶，“你先发个誓。” 元朗那双淡漠的瞳孔转动，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尽欢的脸上。 尽欢的气势瞬间矮了一大截，只好老实道：“我方才去了云霓公主的房间。” 她一边看着元朗的脸色，一边继续道，“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 元朗道：“所以你就悄悄跑到她的宫殿里去？” 尽欢气呼呼道：“谁让她前日说我是个畜生来着。我尽欢虽然是个妖怪，但是妖怪也知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 元朗愣了一下。 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在淡淡的灯火之下犹如上好的羊脂玉。 他的动作轻柔，将她的伤口给清理，“我还以为你当真那么大度。” “那我不是装的吗？” “倒是小瞧了你这狐狸的志气。” 尽欢点头，“我本来想只是给她一个教训便好，谁知道了她的宫殿里一下子便被她发现了，慌乱之中我只好逃跑。” 尽欢说到这里面露一丝得意，“这云霓公主虽然道行高深，可脑子却挺笨的。我故意化作兔子精的模样逃跑，她以为我便是一只兔子，此刻正满天宫的找大白兔子呢。” 元朗按了一下她的伤口，尽欢一声惨叫，然后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你想谋害我？” “你胆子倒还挺大，你可知道云霓公主修炼已有万年，你一小小百年妖怪竟敢单枪匹马的闯到她的地盘上去。” 尽欢不服气道：“我本来已经修修炼了三四百年，加上你给的道行，我很快便会变成千年狐妖。你休瞧不起人。” 元朗轻轻呵斥了一声：“胆大妄为。” 尽欢背过脸去，不服气的暗自嘀咕道：“我看你是心疼云霓公主罢了。” 元朗伸出一只手来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男子的眸光荡漾犹如春水，“小狐狸，你在说我什么坏话？” 尽欢瘪了瘪嘴，“你若觉得我胆大妄为，给你惹来这无端的是非，我可以现在就走。” 看着尽欢一本正经的模样，元朗微微皱了眉头，“谁说让你走了？” 尽欢道：“我都被她砍伤了手臂，你还凶我？你若当真是我的朋友，就应该和我一起骂她。你要是不和我一起骂她，就证明你对她有别的心思。” 元朗哑然失笑，“我若当真凶你，早就将你给关了起来。只是那云霓公主向来娇生惯养，性格嚣张跋扈，有仇必报。若有朝一日人她知道今夜闯宫的人是你，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尽欢面色一白，强词夺理：“我不管，反正今晚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第三个人知道了，肯定便是你告诉的。” 元朗冷笑一声，“你这小狐狸，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元朗余光瞥见灯火之下，尽欢眉间轻蹙，似乎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 他将包扎伤口的东西放下，沉声道：“在想什么这么？” 尽欢白白得了元朗两百年的灵力，此刻再不复方才的奄奄一息。 她跪坐在床上，显出少女的身形，面上一派疑惑的娇憨，“夜神大人，我方才逃跑的路上看见了一处马厩……” 尽欢欲言又止，“你说这大半夜还待在马厩里的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31章 坦白一回 元朗漫不经心答道：“也许是马倌吧。” 尽欢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可是她在心里却道：这世上哪有如此好看的马倌？ 更何况她当时匆匆逃跑，他回来看见自己不在，想必会失望吧。 尽欢啊尽欢，你现在竟然已经成了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随后她又安慰自己道：自己本来就是妖，言而无信乃妖之本色，大不了以后她找机会去看看他便是了。 只是可惜她在九重天宫里待不了太长的时间，一旦她找到长明灯，就会迅速离开这里。 想到那长明灯，尽欢脑子里突然又浮现起方才在云霓公主寝宫里看见的那盏灯。 当时屋子里很暗，加之她又惊又怕，其实没看清楚那长明灯长什么模。 可是她突然想起云霓公主长剑出鞘，白光一闪之下那惊鸿一瞥。 那盏灯的烛柄很是普通。 可她明明记得白音姑姑说过，那长明灯的长柄上刻着鲛人族王后的模样。 传闻鲛人族的女子都长的灵动貌美，倾国倾城，尤其歌喉婉转动听，犹如海妖一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据说鲛人族的灵汐公主更是沉鱼落雁，艳绝天下。只可惜在大婚当日便自尽在了南海边上。 尽欢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云霓公主床头上的那盏灯根本不是白音姑姑要的长明灯。 难道是白音姑姑藏灯的地方被人发现了？还是那长明灯被人给挪动了？ 尽欢只觉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余光却瞥见元朗还坐在她的床头。 她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想着此事元朗应该知情吧。 于是她试探性地看着元朗的脸色，脸上浮起谄媚讨好的笑：“夜神大人，小女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元朗那双分明黑白分明的瞳孔落在她的身上，“你说。” “先前那青丘的狐妖白音，究竟是干了什么才让你赶尽杀绝？” 元朗心生警觉，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尽欢摸着脑袋，有些心虚道：“都是一个村的妖，想知道一点内幕呗。再说我不久还要回青丘去，万一再遇见了那狐妖。手上总得有点筹码吧？” 果然元朗听见这话不再怀疑，只淡淡道：“那狐妖已经修行了近万年，近日便要飞升成仙，只可惜她心生异端，想出了歪门邪道的办法。” 尽欢故作不知道：“什么办法？” “她偷走了九重天宫里的长明灯。” 尽欢又问道：“那长明灯有什么作用？” “这长明灯是用鲛人族王后的尸油制成，昼夜不息可燃烧几万年。这狐妖若是在飞升之际遭了天劫，此灯可保她元神不灭，凝结出实体来。” 尽欢暗暗吃惊，却又觉得有些恶心，她似自言自语道：“为何要用鲛人族王后的尸油？这用长明灯的人也不怕瘆得慌吗？那跟抱着尸体睡觉又有何区别？虽然说五百年前鲛人族造反也算是罪有应得。可这鲛人族的王后未免也太可怜了吧，就连死后也不得安息。” 尽欢说到这里，余光瞥见元朗的脸色陡然紧绷，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该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白音姑姑曾说元朗亲手剥下了鲛人族王后的尸骨炼制成了长明灯，此刻她却口不择言，往他伤口上撒盐。 尽欢连忙苍白的补了一句，“嗯，其实…其实也不算可怜，鲛人族敢逆天造反，实属罪有应得。” 元朗那双幽深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他仿佛在笑，眉间却是阴郁，“狐狸，你相信外面的那些传闻吗？” 尽欢装傻充楞道：“什么传闻？” 元朗的眸光变得更深了些，跳动的灯火倒映在他的眼底，寒光炸裂，仿佛有无尽的狂风，“这四海八荒之中，人人都知我元朗利用鲛人族公主成亲之时设下天罗地网，杀尽万妖，沾染鲜血。这天下人都尊我怕我，却也唾弃我。” 尽欢的呼吸一重。 她脑子里打起了小算盘。 此情此景之下，元朗愿意敞开心胸，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 她若是答得不好，这大魔王又翻脸怎么办？ 尽欢假装认真的想要一下，然后用十分郑重其事的口吻道，“我相信你…应该…大概…不是这种人吧？” 元朗凤眸一眯。 尽欢连忙改口，“你肯定不是这种人。你看你都没有杀我。你还给了我几百年的灵力。这么好的神仙，这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吧？” 这元朗哪里不知她的小心思，当下冷冷一笑，“你这小狐狸有奶便是娘，狐狸嘴里吐不出象牙。” 尽欢只觉得这话怎么那么怪异，可是却又不敢跟元朗叫板。 尽欢心一横，便道：“夜神大人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你已是这四海八荒中最尊贵的上神，六界高山仰止的威望。宵小之辈只敢在背后议论是非，可又谁敢在你面前说？听不到，便可以当它不存在，不是吗？再说了，你的理想也不是当一个人人称赞的好神仙。怕你尊你，又有何不好？” 元朗听完这话眉梢一扬，竟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 他倒没料到尽欢有如此豁达的心胸。 这小狐狸看着蠢蠢笨笨的，实则大智若愚，这小小年纪竟把什么都看透了。 尽欢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有些发毛。 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胸口，颤巍巍道：“夜神大人你看着我做什么？” 元朗突然伸出了一根食指，然后轻轻抵住她的眉间。 尽欢跟被人定住了，一般瞬间无法动弹，她抬起眼皮看一下那根手指，耳边是他淡淡的笑声。 “小狐狸，每天都在我面前演戏，我看你什么时候才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演什么戏？” 可惜元朗一直没有回答。 尽欢只以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被发现了，谁料元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她伤口包扎好了。 月色如水，轻轻柔柔犹如一笼纱。 他的睫毛长长，落下一排剪影。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似乎有难得的宁静。外面风声轻轻，只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第32章 魔兽 有那么一个瞬间，尽欢很想伸出手去，抚摸他冷峻的眉骨。 以及拔下他的睫毛安在自己眼皮子下。 元朗做完这些事情后，又安排了锦玉照顾，随后自己便走了出去。 等元朗走了之后，尽欢这才想起一件事情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大喝一声：糟了，竟然忘了问他长明灯藏在哪儿了？ 这九重天宫这么大，房间少说也有上千，更别提上万的天兵天将。 她要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尽欢郁郁寡欢，摸着自己手背上的印记，一边骂着元朗，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而此刻云霓公主正带人搜查了整个九重天宫，却依然没有找到那只白色的兔精。 眼看天边便要泛白，漫漫长夜已经过去，云霓公主心生怒火。 派出去搜查的最后一支小队伍回来，领头的天兵冲她拱手面色愧疚，“公主，卑职搜遍了整个天宫，却仍然没有发现那只妖怪。” 云霓公主怒不可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敢放这么大一只妖怪进了这天宫。我瞧着她鬼鬼祟祟，指不定是要行刺哪位上神。” 那天兵面色愈发愧疚，却仍道：“还请公主明察，今日卑职等守住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却并未看见有任何妖怪的踪影。许是这九重天宫里哪位上神豢养的灵兽也未可知。” 云林公主冷笑一声，“谁会养一只兔子作为灵兽？” 话音刚落，只听见云霓公主身后的婢女梦瑶“咦”了一声。 随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公主，夜神大人那里便豢养了一只白色的狐狸。他们两只妖怪都是白色，加之夜色深深，公主会不会误把狐狸看成了兔子？” 云霓公主却斩钉截铁道，“当时那妖怪显出原形的时候就是一只兔精，本宫看得清清楚楚。” 那婢女又道：“公主可是最近在天宫里得罪了什么小妖怪？” 云霓公主沉思片刻，随后眼眸一沉。 那婢女连忙道：“公主可想到什么了？” 云霓公主悄悄对那婢女耳语了几句。 那婢女随后道：“想要辨别真假，如今之计只有逼她现身了。” 云霓公主冷笑道：“昨夜我用长剑砍伤了她的手背。就算她能用灵力修复，短时间内仍会在手臂上留下疤痕。” 那婢女道：“既然如此，只要逼她现身，然后查看她手臂上是否有伤，便知那夜攻击公主的人究竟是不是那孽畜。” 次日一早，元朗便派了锦玉来问她，说是在议政殿中有京禅道人等大师前来讲道布经。天宫之中各大佛法大家及真人都去了，锦玉问尽欢愿不愿意前去听。 尽欢此时还躺在被子里。 她将被子往脑袋上一蒙，瓮声瓮气道：“不去，我这妖怪道行太浅，经不起佛法加身。” 锦玉在门外笑，“夜神大人说了，就是让你多听佛法，一心向善，早日得道成仙。” 尽欢翻了个身继续睡，“多谢夜神大人好意，只是我这小身板，架不住这高深的佛法，只怕被反噬啊。” 锦玉笑了一声，随后听见一阵脚步声，想来是去向元朗回话了。 尽欢听见那脚步声远去，随后又听见婢女们的请安声。 她确定元朗已经出门后，整个身子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摇晃着双腿，眼底划过一丝得意的笑意。 元朗去听佛法了，指不定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那么今天一整天，她尽欢都是自由之身，可以自由出入这九重天宫之内。 尽欢忍不住乐出了声。 她换了一身衣服，等元朗走了之后，径直往房梁上一爬，随后便消失在了揽月阁中。 尽欢喜欢从屋檐上飞檐走壁，她轻手轻脚，只觉得了元朗几百年的灵力之后，法术愈发高深，竟连一般的天兵天将都无法察她。 尽欢在九重天宫的房梁上犹入无人之境一般，自由自在，来去自如。 这九重天宫可真大，她第一天来到这九重天宫的时候，只觉得这九重天宫华丽无比，处处看着都新鲜稀奇精致。 可这看久了，她竟然恍惚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长得一个模样。 要想在这九重天宫之中找到长明灯，无异于大海捞针。 于是尽欢决定白天踩点，先将九重天宫的地形牢记于心，再一一排除看哪些地方适合藏着长明灯。 尽欢不知道走了多远，随后看见不远处的宫殿之中，旌旗飞扬流光阵阵。 祥云环绕在那宫殿之外，紫气东来，一片大吉大利之兆。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可尽欢只觉得心口发闷，犹如泰山压顶。 尽欢估摸着这应该就是元朗所在的诵经阁。 尽欢赶紧逃离了这地方。 她独自在这九重天宫里绕了许久，谁知竟越走越荒凉，逐渐走到了九重天宫的末尾处。 随后只看见前面黑云缠绕，有一方井，那方井之中风声赫赫，黑光直冲云霄，犹如万丈悬崖一般深不见底。 尽欢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却远远的看见那里有天兵天将把守。 尽欢心想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诛仙台？ 尽欢很久之前听爹爹说过，这九重天宫有一处天井，凡是想要历劫的或是被被贬的神仙，都要从这天井跳下。 尽欢心想她这小妖怪若是无意中掉进了这诛仙台，岂不元神俱灭魂飞魄散？ 尽欢想着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于是她趁人不备，转身就跑，不知多久走到一处残垣断壁。 尽欢道没料到这华丽的九重天宫之中也有如此荒凉的地方。 这里应该不会藏着长明灯吧？尽欢刚这样想着，耳朵一动，只觉得仿佛暗处有一双眼睛盯住了自己。 她一个猛子回头，却只看见白云悠悠，天地仙境，仿佛什么也没有。 尽欢眉头微微一皱。 不，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尽欢抬起眼皮，一双眼睛警觉地看着四下。 随后她后背一凉。 她只看见眼前虚无的空中，突然由风慢慢凝结成了一个灵兽的实体。那灵兽长着三个脑袋，獠牙尖锐，身形高大，足足有尽欢十倍大小。 第33章 引祸上身 尽欢仰着头，看见那魔兽慢慢结出实体，却变成了一个三头虎身的妖怪。 尽欢心道不好。 拔腿便跑！ 风声鹤鹤，像是刀子一样打在尽欢的脸上。 她此刻什么都顾不得了，只顾往前冲，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可是那魔兽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气息，瞬间便追了上来。 那魔兽明显道行比她高出许多，尽欢只觉得背后一热，这拉开的几十米的距离瞬间便被追上了。 头顶一黑，一张巨大的爪子从天空拍了下来，溅起无数的尘埃。 尽欢只觉腰腹一重，整个人便被那掌风拍飞。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尽欢撞到了房梁之上，随后滚落在了地上。 一声龙吟虎啸，响彻整个九重天宫。 尽欢只觉得魔音灌耳，心头发闷。 她被那一掌拍得内脏出血，“哇”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尽欢四下一看，却发现此处竟不知何时被人设下了结界，刚好只有她和魔兽困在其中。 那些个天兵天将明明站在不远处，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尽欢心知，今日不管是谁，都是冲着她有备而来。 那魔兽果然认准了她，狂性大发，一掌刚过，另一掌起，径直朝着尽欢的天灵盖而来。 尽欢脑中警铃大作，就地一滚，双手一指，指尖放出光芒，在她头顶上撑开了一道结界。 好在元朗城给了他几百年的道行，尽欢早已不似先前那般不堪一击。 眼见那魔兽发了狂，仿佛受了指使，每一招一式都是冲她而来。 尽欢来不及多想，现在时刻只能保命要紧。 她想起之前在鬼市上看见元朗时用的招数。 尽欢依样画葫芦。 手指一点，将空气中的水全部凝结在手掌之中，随后幻化出一柄长剑来。 尽欢双手一抛，那长剑“咻”的一声窜入天空，化作流星散开了来。 尽欢连连后退躲开了那灵兽的攻击范围之内。 那灵兽虽然体积庞大，动作却有些迟缓。 尽欢全部使用巧劲。 伴随着尽欢的咒语，那长剑瞬间分裂成无数柄长剑，朝着那魔兽而去，只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场呼声，那柄剑的真身径直插入了他的眼珠。 鲜血飙了出来，犹如黄河决堤一般，喷溅到了尽欢的身上。 尽欢喘着粗气，不断往后面退去。 混乱之中，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冷喝：“大胆孽徒，竟敢伤害云霓公主的坐骑！” 尽欢扭头便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那女子手持武器，劈面而来。 尽欢心里一惊，竟什么时候四下藏了人都不知道。 那女子冷冷一笑，随后一声：“定！” 流光落在尽欢身上，尽欢刹那只觉得浑身上下瞬间不能动弹。 她大吃一惊，眼眸瞪大，那刀锋的寒芒在他眼底扩大。 而她被施了定身咒，只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等着那剑落在自己身上。 尽欢卯足了劲，试图挣脱那定身咒，她咬紧牙关，额上冷汗淋漓。 却听见那女子道：“这可是最厉害的定身咒，任凭你有千年的道行也挣脱不过。” 眼见那女子的刀剑便要到了跟前，越来越近，离尽欢不过一米距离。 那女子却只看见尽欢眼中得意一闪而过，唇角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女子心道不好，几乎是连忙收了刀锋。 岂料正在此时尽欢却突然动了，只见她手指联动，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催动咒语。 那女子只觉眼前仿佛有海浪在眼前劈开，山崩地裂，风如刀剑一般向她袭来。 那女子脸色瞬间大变！ 她原本以为尽欢不过百年小妖，能够轻易对付。却没料到她竟另辟新径，先是假意挣脱不过定身咒，却声东击西，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那女子遭了风浪袭击，脚下不稳，直觉心口发闷，似有腥甜涌上喉间。 她步子一乱，随后身子连忙向后退去。 尽欢就瞅准这一个瞬间，得了空隙，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她方才破的乃是天宫中最厉害的定身咒，原本凭她的道行只能眼睁睁的等死，奈何她这几日跟着元朗，看元朗房中的书籍，又得了元朗几次点拨，道行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尽欢刚跑出没两步，就听见半空中中传来云霓公主一声厉喝，“哪里跑！” 尽欢心道不好，这云霓公主有备而来，分明是发现了那一晚的事情。 她心想道，你让我别跑我就不跑，此时不跑的就是傻子。 云霓公主见尽欢视她无物，心下大怒，她从怀里抽出一根玄铁制成的长鞭，长鞭甩动，犹如水蛇吐信，飞速缠绕上了尽欢的方向。 尽欢哪里是云霓公主的对手，她只听见背后风声赫赫，似有重物袭来，随后背部被人击中。 她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滚出了好远。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退无可退。 云霓公主已经带着刚才袭击她的女子缓步走到了跟前。 云霓公主脸上一抹得意而残忍的笑，她眼中是高高在上的蔑视，看着尽欢犹如看着蝼蚁一般，皮笑肉不笑道：“那夜在我寝宫之中袭击我的人可是你？” 尽欢受了惊吓，胸脯不断起伏，只是瞪着她。 在如此情况下，她脑子里却仍然清楚。 这云霓公主既然开口发问，那便是并不确定那晚出现的是究竟是不是她。 此刻若是冒然承认反而引火烧身。 在云霓公主没有拿出证据面前，她就死鸭子嘴硬。 尽欢想了想，摇摇头道：“尽欢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云霓公主冷冷一笑，“前天夜里，有一畜生夜闯我的宫殿，摸到了我的床头，欲行不轨。却被我发现，砍伤了手臂。” 尽欢面色微微一变，却仍是装傻充愣道：“那夜有人袭击公主之事，尽欢略有耳闻。” 云霓公主转过头来，目光幽冷清凉，犹如利剑一般锐利：“可惜却被那畜生逃走了。” 尽欢点点头附和道：“是可惜了。” 云霓公主却笑道：“其实也不尽然。当时我砍伤她用的剑乃清风真人的法器。一剑封喉，锐利无比。我这剑还有个特点，就是只要中了一剑，神仙无大碍，可要是妖魔鬼怪便会留下经久不衰的疤痕。也就是说，谁的手臂有疤痕，谁便是那夜袭击本公主的人。” 第34章 受辱 尽欢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随后又按耐住了。 这云霓公主说的没错，她的手臂上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虽然元朗已经给她止住了血，可那疤痕确实是经久不退。 可尽欢到底是脸皮厚，她脸上露出云淡风轻的笑：“看来云霓公主是怀疑我了。那要不我现在就将衣衫给脱下来，让云霓公主一验真假可好？” 云霓公主淡淡一笑，殷红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 随后她又笑道：“你若不说，我也会命人将你的衣裳给扒了去。” 尽欢心里暗自吃惊，本来还以为这九重天宫的神仙多少会顾及自身的面子，断断不会做出这样自损名誉的事情来。 可没料到这云霓公主性子泼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尽欢笑得勉强，“这九重天宫是何等威严之地，公主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就不怕被其他上神上神们耻笑吗？” 云霓公主唇角一扯，笑得有些阴冷：“这天宫之中谁人敢耻笑我天族中人？” 眼见尽欢犹犹豫豫，云霓公主没了耐心，对身后那婢女道：“将这妖怪的衣裳给扒了。” 尽欢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捂住胸口环抱双臂道：“云霓公主只凭着莫须有的罪名便给我定罪，当庭广众之下要扒了我的衣裳。虽然我是狐妖，可我却仍是清白之身。公主若是就在这里扒了我的衣衫，尽欢也无颜再面对天下，只好以死明志。” 听闻这话，云霓公主的瞳孔里渐渐泛起一丝光彩来。 她幽幽一句，缓缓道：“这世上……会有人在乎一只妖的死活吗？” 云霓公主给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上前一步来。 尽欢瞪大眼珠子，后退半步，一双眼睛四下扫动，只看有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 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身上一沉，云霓公主那根长鞭仿佛有了灵性一般，不断伸长，紧紧缠绕住了尽欢的手臂和双腿。 尽欢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无论她如何挣脱，那长鞭却只会将她越捆越紧。 那婢女上前来，“你们狐妖一族，向来最喜勾引男子，一条玉臂千人枕，想必姑娘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见“兹拉”一声，整条衣袖被她扯了下来。 尽欢怒火中烧，只是冷冷看着她：“云霓公主手段一向都如此下作吗？” 云霓公主不怒反笑，“等我这婢女扒了你的衣裳，看你如何嘴硬。我要是看见你的手臂上有疤痕，我便让我这魔兽吃了你。你倒有几百年的道行，刚好给我这坐骑补补身体。” 尽欢心知不好。 她隐约感觉从开始魔兽现身，到后面这一切都是云霓公主有备而来。 看来云霓公主一早便怀疑上了她。 她甚至感觉云霓公主很是讨厌她，甚至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可两人并无前仇旧怨，这云霓公主为何要抓着她不放？ “公主，好像是另一只手臂。” “给我扒了！” 刚这样想着，尽欢的一侧衣袖被扯狠狠下来了，瞬间露出光滑的手臂。那婢女动作粗鲁，连带着将她的衣裙扯下大半，只露出赤色肚兜。 尽欢心知这婢女是存心捉弄羞辱她。 尽欢却仍然觉得这般羞辱。 以前她在青丘那样群妖盘踞的地方，都不曾遭受到这样的屈辱。 万万没料到上了这九重天宫，满是修成正果的神仙面前，却遭遇此番变故。 这神和妖又有什么区别？！ 那婢女抓着她的手臂一扫，随后冷笑一声，“公主，这小畜生正是那夜逃走的兔精。” 云霓公主抬起眼皮，这才看清尽欢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淡粉色的疤痕。 刚好与他那件法器伤口相匹配。 她眼眸一沉：“当真是你。” 尽欢见已然躲不过去，心头大怒，恶狠狠道：“当然是小爷我，这九重天宫都知你云霓公主凶神恶煞不解风情行若木头，谁敢偷偷溜到你房间去？你还以为是采花大盗吗？就你这样的，扔给采花大盗都不想采！” 云霓公主自幼养尊处优，哪里有人当面这样辱骂过她？ 她脸色发红，勃然大怒道：“畜生住口，竟敢污蔑本公主！” 尽欢挑衅道：“怎么，只允许你们神仙欺负小妖怪，就不允许妖怪反击了？你除了仗势欺人还会什么？要不是看你是个公主，本姑奶奶早就挠花你的脸，叫你一天到晚猖狂！” 那云霓公主已然气得没了神智，冲着尽欢大吼道：“你这孽畜，还不快住嘴？！你既然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就休怪本公主不客气！魔兽，去给我撕了她！！” 这一声令下，只听见云霓公主背后的魔兽怒吼一声，魔性大发。 她猛地跳起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朝着尽欢而来。 而尽欢被那长鞭捆着，动弹不得，眼见黑云压顶，尽欢只以为自己收拾收拾该去下辈子了。 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却觉眼前黑影一闪，空气之中有细微的响动传来。 她蓦的睁开眼睛，却看见眼前多了一道青色人影！ 那人影腾在半空之中，手上光芒四溢，那魔兽在他的光芒覆盖之下逐渐变小，随后慢慢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 那青衣男子背对着尽欢，尽欢只能看见他锦衣一角。 她只听见他喊了一声“收。” 随后那魔兽就听话的躺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尽欢一时震惊无比。 随后那人转过身来，尽欢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正是那日在逃跑途中遇见的马倌大人。 尽欢高兴地冲他嚷嚷：“马倌大人救我！！” 牧原扭头冲她微微一笑，“小狐狸，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在闯祸？” 尽欢讪笑一声，“碰巧罢了。” 随后尽欢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冲那牧原道：“马倌大人，这是云霓公主，你不是她的对手，快跑吧！” 牧原眼底一亮，“你刚才不是让我救你吗？” 尽欢跺了跺脚，“我是让你救我，可不想让你送死啊，好好活着不好吗？我今天真的死在了这里，你记得每天给我三炷香，多烧点纸钱，让我在地下风流快活！” 第35章 我是恶人 一番话逗得那男子轻轻笑了。 那男子生得眉清目秀，肌肤如玉一般白皙，笑起来的时候，凤眸狭长，仿佛春风拂面百花齐开。 他手一挥，尽欢身上的长鞭被依次解开，随后回到了云霓公主的手上。 尽欢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男子能够轻易破解了云霓公主的法术，那么此人的道行绝对不在云霓公主之下。 那云霓公主见此，愈发怒不可遏。 她手里则持着那根长鞭，瞪着那男子，怒道：“兄长，你当真要和我作对？” 兄长？ 尽欢脑子里转呀转，突然想起前几日锦玉姐姐说的那个天帝的长子牧原？ 难道就是眼前的男子？ 尽欢倒抽一口凉气，感情这云霓公主和这弼马温是一家人，那她不是凉凉了？ 那男子对云霓公主道：“你既对她下手，可知她的身份？” 云霓公主瞪了尽欢一眼，随后道：“我当然知道。她不过是元朗从凡间捡回来的一个畜生罢了。” “夜神大人将这狐狸收为坐骑，可你眼下却执意对她动手，难道你不知元朗此人向来护短？” 云霓公主面色划过一丝不自然。 她有些狂妄道：“就算我今日杀了这畜生又怎样，畜生便是畜生，难道他元朗还要为了一个畜生跟我置气吗？” 牧原上神语重心长，“云霓，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 尽欢在后面纠正了一句，“打狐狸也是——” 牧原上神转过身来，眉梢微抬。 尽管摸着脑袋笑得尴尬，“那什么…您继续说……继续说。” 那云霓公主杀心不减，仍道：“这孽畜前夜偷摸到我的房间里，还不知道要对我干些什么。我若就这么放走了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尽欢听了这么久，总算是听出了一些门道。 她想起上次她趴在房梁上，偷听到云霓公主和元朗的对话，那时候便总感觉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脑子里灵光乍现，突然道：“那还不是夜神大人整日念叨着你，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有才情最貌美的女子。我一时好奇才忍不住跑到你的宫殿里，就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竟然能够让夜神大人茶饭不思。” 果然，这句话让云霓公主脸色微微一变。 她整个身子颤了一颤，眼底深处仿佛陡然炸开了光芒，“你说什么？” 尽欢眼见云霓公主面露狂喜，便知自己是猜中了，当下便大着胆子信口胡诌道：“我是说，我就想看看夜神大人心心念念的女子长什么模样。结果你却拿长剑来砍我，夜神大人喜欢的女子也不过如此罢了。” 尽欢嘴上说着负气的话，可那云霓公主明显面色好转，她整个人仿佛又惊又喜，再不复方才的杀气腾腾。 “你来到我的宫殿，只是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尽欢忍住笑意，只觉得一切果然如阿姐所说。 世上的女子一旦陷入爱情都蠢不可及，就连神仙也不能够例外。 她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不然我与你根本不熟，我跑到你的宫殿去做什么？” 那云霓公主垂下眸子，仿佛整个人在瞬间有了生命力一般，她的嘴唇喃喃自语，似乎在说着什么“原来是这样。” 随后她又抬起眼皮看向尽欢。 尽欢被她看的发毛，脸上却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那云霓公主却道：“小妖怪，今日是我错怪你了。既然你那夜无心伤害本公主，那本公主对你犯下的罪过也就不再追究。” 身边的牧原唇角噙笑，对她道：“还不快谢谢公主？” 尽欢脸上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顺势下坡道：“那就多谢云霓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 尽欢还连带拍了个马屁，“不愧是夜神大人心仪的女子，当真是人美心善，怪不得夜神大人心心念念。” 这番话果然说的那云霓公主是心花怒放，喜形于色，她表面淡淡的“嗯”了一声，可尽欢明显感觉到她浑身的煞气在瞬间尽数退下，只留下少女的娇憨温柔。 “小狐狸，别乱说话。” 虽是斥责，却多了两分娇羞。 随后云霓公主便带着那婢女走远了。 等那主仆两人走远之后，牧原上神转过头来，两个人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老半天没有说话。 还是尽欢率先开口，“你就是天帝的大皇子牧原上神？” 牧原点头，“不错。” “那你为何骗我你是马倌大人？” 牧原微微一笑：“我从未说过我的身份，你也从未问起。” 尽欢回想了一下，好像那夜看见他在马厩，她便下意识的认为他是掌管马厩之人。 这天庭里掌管天马的不是弼马温就是马倌大人，总不能称呼他为弼马温吧？ 尽欢咬了咬唇，强词夺理道：“谁让你有事没事儿大半夜的坐在马厩里。” 牧原轻轻叹口气，“不是因为空虚寂寞冷吗？” 这一重重一击，击得尽欢呼吸一窒。 她想起当时求救时自己曾说过，看他空虚寂寞冷要成为他的朋友。 可是后来她却脚底抹油跑了。 她还真是一只有情有义守信诚实的好狐狸。 “小狐狸，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救了你两次了？” 尽欢心生戒备，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瞪着他，“你不会是要我报恩的吧，我先提前跟你说，我们狐妖一族向来有仇必报有恩不报。” 牧原唇角噙笑，“我只是瞧你胡诌的本事不小，方才几句话就扭转了局面，逃过一劫。就跟上次哄骗我救你一样。” 尽欢故作不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骗得了云霓，却骗不了我。云霓对元朗有情不假，可元朗却从未正眼看过云霓。” 尽欢被人拆穿，脸上有些挂不住，“你们这些上神一天都这么八卦的吗？是不是因为你们都不用再修炼了？你们若是不想修炼，大可以把灵力给需要的人。” “小狐狸，你满口谎言，倒还会恶人先告状？” 尽欢双手叉腰恶狠狠道：“我本来就是妖怪，妖怪干坏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牧原微微一愣，眉头轻皱，“你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第36章 成人之美 尽欢捂嘴笑，只觉得这天上的神仙也太好糊弄了些。 “不过我这妹妹，平常虽然嚣张跋扈了些，却断断不是残忍无情之人，我瞧着她对你倒是格外特别，你们之前可有什么过节？” 尽欢摇头道：“没有哇？” 牧原略略思索，“那一夜，你逃到我的马厩之中，刚好云霓公主派人来追，你倒是说说那晚你做了什么坏事？” 尽欢思前想后，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看着倒是挺可靠的，加之那一晚他确实救过自己的性命，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么多底细了，再让他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尽欢这样想着，便半真半假道：“其实我来这九重天宫就是想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知道长明灯吗？” “你是说天妃塌前被盗走的那盏油灯？” 尽欢点头，“你也知道对吧？” “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他前些天为了救人受了重伤，元神破损，我想着偷这盏长明灯给我那朋友续命。” 牧原盯着尽欢，将信将疑道：“什么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怎么会呢？你看我像是撒谎的人吗？更何况偷盗长明灯之事非同小可，一旦被人知道了便是死罪。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 牧原下颚线紧抿，眼神淡淡，似在思考她说的是真是假。 随后听见他道：“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便相信你一次。” 尽欢眨巴了眼睛，心头只觉得不可置信。 她心里想道：这天宫的人都是这么单纯吗？她说什么便信什么？ 牧原上神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淡淡一笑道：“别人说或许不信，但你说我倒是信的。我看你的元神十分干净。想来你平日里做了不少善事，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尽欢有些受宠若惊，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指自己的头顶。 她倒是看不到自己的元神，当真有这么干净纯洁吗？看来平日里做善事总是有好处的。 牧原又问：“那长明灯呢，你偷到了吗？” 尽欢道：“什么偷，说得多难听啊，我这叫借。” 牧原笑眯眯道：“那你借到长明灯了吗？” 尽欢叹口气，“那夜本来以为云霓公主床前的那盏灯是长明灯，本来想拿，结果却被她发现了。后来我几经打听才知道，那长明灯自从上次被青丘的一个狐妖偷了之后，就已经不见了。” 说到这里。尽欢抬起眼皮看着牧原，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滴溜溜的转。 “敢问牧原上神，你可知道这长明灯被藏在了哪里？” 牧原道：“按理说我不应该帮你的。” 尽欢笑呵呵道：“朋友之间不是就应该相互帮助的嘛。” 牧原来了兴趣，“我已是上神之尊，帮你找长明灯，你又能帮我什么呢？” 尽欢这这那那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牧原微微一笑，“罢了，也不和你这小妖怪计较，我原也无聊得紧，帮你一次也无妨。只是据我所知，这长明灯自从上次被盗之后，已经被藏得更隐秘了。你若真想知道长明灯在哪儿，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尽欢满脸崇拜的看着他，“上神请说。” “你大可以回揽月阁里找一找，说不定被元朗就藏在哪个角落里。” 尽欢心想着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欢快地冲着牧原上神说了一句：“多谢牧原上神。下次你来青丘，我请你吃饼！” 说罢这话，尽欢就迈着欢快的步子跑回了揽月阁。 在回来的路上，她一边跑还一边忍不住乐出声来。 如果元朗将长明灯藏在揽月阁里，那么找起来容易多了。 大不了明天抢了锦玉姐姐的活儿，帮她打扫整个揽月阁，岂不手到擒来？ 尽欢越想越乐，急匆匆的跑回了揽月阁。 她直奔元朗的书房，却没有看见人，她只以为元朗还在讲经，没有回来，便压住性子跑回自己的房间，谁知刚一开门，便看见元朗双腿盘坐在自己的床上。 开门瞬间，元朗便睁开了那双如清水荡漾的眸子。 两双眼睛就这么直直的撞上。 大眼对小眼。 尽欢脸色有瞬间的错愕，“你怎么在我房间？” 元朗却只是冷冷盯着她，“你去哪里了？” 尽欢撒谎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就四处走走啊。” 元朗鼻尖动了动，随后眼神变沉，皱眉道：“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 该死，这元朗是属狗的吧？ 尽欢垂下头，闻了闻自己，打着马虎眼：“我是狐狸，狐狸都有体味。” 元朗眼眸沉沉，“小狐狸，我很好骗？” 元朗一抬手，尽欢只觉得从他的手中溢出狂风来，将她瞬间给吸了过去。 尽欢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以飞快的速度往他手掌上去，两个人隔着半米的距离，随后尽欢停下。 元朗嗅了嗅，“果然有其他男人的味道。” 欢笑笑道：“夜神大人，我是狐狸精。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你不知道吗？” 元朗冷冷一笑，“你手背上有我元朗打下的记号，这天宫里的哪个男人敢来勾搭你？” 尽欢也不理会他，连忙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你不是去讲经论道了吗？” 元朗拿眼睛斜着看她，“方才在听清风真人讲大罗经，却听见天宫之中传来异响，似是云霓公主的魔兽出没。我想着这九重天宫上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去招惹云霓公主，这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 尽欢指着自己，“你不会是说我吧？呵呵——” 元朗道：“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尽欢唇角一勾，上前一步，莲步轻挪，“所以你就这么关心我，扔下了清风真人，赶紧来看我？” 元朗面色划过一丝不自然，语气生硬道：“我只是看你今日有没有又闯祸。” “我当然不会闯祸，说起来我今天还成人之美了。” 元朗皱了皱眉，十分不相信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尽欢纠正道：“不是闯祸。是成人之美，跟着我念，成—人—之—美—” 第37章 提大棒打鸳鸯 尽欢点到为止，她暗暗想着等着云霓公主缠上了元朗的时候，她再告诉元朗这一切。 她只是道：“反正我不会害你便是了。” 可她笑得实在太过奸猾，元朗眉头皱得更深。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锦玉的脚步声。 锦玉轻扣门扉，元朗低声道：“进来。” 锦玉上前来，躬身道：“夜神大人，方才云霓公主跟前的仙娥来报，说是请您去她宫殿中一叙。” 元朗的眉头几不可闻的皱起，这云霓公主虽然嚣张拔和，举止却算是进退得宜，从来不会冒然相邀。 可眼下为何？ 元朗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向尽欢。 尽欢视线躲闪，理不直气也壮道：“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请你。” 元朗愈发肯定此事跟尽欢脱不了干系。 尽欢被他清凉幽冷的目光盯得心头发毛，连连伸出手去推他，“美人相邀还不快去赴约？这眼下时候也不早了，赶紧趁天没黑过去吧。” 许是元朗实在不好拉下脸来拒绝，他只是站起身，衣袍一拂，对尽欢恶狠狠道，“小狐狸，等我回来再跟你算总账。” 尽欢微笑着目送他远去，心中却想道：等你回来？呵，你到了美人怀里，只怕是乐不思蜀了吧。 等元朗走了，尽欢才放下心来。 她心头估摸着这云霓公主下午听了自己的胡诌，便以为元朗对他有情，连忙冒然相邀，定要极力挽留元朗，元朗此去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 这揽月阁里没了元朗，便是她尽欢的天下。 这揽月阁中之人都知尽欢眼下是夜神大人的灵兽，哪儿敢怠慢？ 只听见一阵时期彼伏的尖叫声，众人眼前一花，便看见了一只白色狐狸跑了过去。 尽欢趁元朗不在，将整个揽月阁都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有找到长明灯。 她翻箱倒柜，闹得整个揽月阁鸡犬不宁。 就连锦玉都前来过问她在找什么，是否需要帮忙。 尽欢哪里肯，只说在抓蟑螂。 尽欢翻遍了揽月阁，却是一无所获。 也不知道这元朗把这该死的长明灯藏在哪儿了，她怎么遍寻不见？ 尽欢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此刻天色将晚，落霞染红整片天空。飞云如织，众鸟归巢，不久便要天黑了。 尽欢盯着晚霞有些失神，心中想到这元朗也去了太久吧，难不成是被云霓公主给缠上了？ 尽欢越想越觉得可能。 虽然元朗对待妖怪是残忍了一些，可是到底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而且他看起来笨笨的样子，好像不太懂怎么拒绝女子。 都说温柔一刀，这云霓公主来硬的还可，若是哭唧唧绵软无比，来个梨花带雨，是个男人也顶不住啊。 尽欢越发确定元朗是陷入了温柔的泥潭之中，快要淹没窒息，只等着她前去救援。 可那云霓公主也不好惹啊—— 尽欢盘算了一下，元朗算起来救过她好几次，眼下她总该还一次吧？ 她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口中喃喃有词，“元朗，这次可是你求我去的，可不是我主动去的。” 尽欢抿了抿唇，看着屋内被翻得一片狼藉，随后起身化作了一团云烟，朝着云霓公主的寝殿而去。 可惜刚走到门口没多远，便看见她宫殿门口天兵把守。 尽欢想着自己怎么才能进去，又想着既然元朗给了她几百年的灵力，要不今天就来试试？ 她念动咒语，随后将自己化作了云霓公主身边婢女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本来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谁知那两个看门的天兵完全没有认出她，还冲她拱拱手行礼道：“姑娘不是刚才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尽欢拿腔捏调，学着那婢女的声音：“回来帮拿个东西。你二人打起精神来，好好站岗，可别让什么小妖小怪跑了进去。” 那天兵完全没有识破尽欢的真身，只是放了行让她进去。 尽欢心头得意，这灵力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怪不得这世上的妖魔都爱修行。 她眼下不过白白得了元朗几百年的灵力，变身术却已是登峰造极，寻常神仙竟发现不了她。 等她以后回到青丘，可以好好跟阿姐显摆显摆了。 尽欢走进了宫殿，却不敢造次。 她化作一团云烟，慢悠悠的飘啊，飘在宫殿的上空，从上看下去，那宫殿下面房间众多，绿影深深，人工渠道，流水汤汤。 停在一处蟠桃园的上空，尽欢远远瞥见那绿树遮掩之下，似有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尽欢来了精神，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元朗和云霓公主？ 尽欢害怕这两个人法术高强，只担心凑近了被发现。于是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片青幽幽的叶子，飘啊飘，落在了那棵树上。 随后又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桃子，在枝丫上滚动，缓缓靠近两人。 尽欢伸出两只肥硕的手，扒开眼前的桃叶，随后看见底下的场景。 云霓公主似乎正在抚琴。 元朗对坐，只顾喝酒。 云霓公主的琴声真是一绝。低低如诉，扣人心弦，一如清风过境般温柔多情，又如海浪击石激越奋勇。 尽欢趴在那树枝上，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叶看向云霓公主，却见那云霓公主双颊绯红，面色酡红，双目含星，显然一副坠入爱河的小女儿娇羞之态。 再看元朗这边。 尽欢瘪了瘪嘴。 这根木头可真是不解风情，美人在侧，竟然只顾喝酒。 云霓公主频频暗送秋波，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似乎要将元朗给盯出个洞来。 尽欢这旁观者看着都为云霓公主着急了。 云霓公主可真是可怜，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元朗是个大魔头。 这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夜神大人性子孤冷清绝，不近女色，生平最爱就是打打杀杀。 一曲终了。 云霓公主缓缓起身，莲步轻挪走到元朗身边坐下。 她头上的珠翠摇动，更加衬得她双眸澄亮。 她靠近元朗身边坐下了，低声说道，“方才我弹的便是越人歌。据说是凡间女子向男子表白心意的曲子。不知夜神大人以为弹得如何？” 第38章 天降大桃 元朗不咸不淡说了句，“不错。” 尽欢听得着急，这木头，人家云霓公主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可倒好。完全充耳不闻，不解风情。 谁让他点评曲子了？ 看她新戴的头饰啊，夸她的衣衫很美啊—— 可不知为何，云霓公主却也没有生气。她的脸色也是淡淡的，只道：“你说不错，想来便是极好的。” 而看热闹的尽欢显然已经急死了。 照他们的发展速度，等到两个卿卿我我，再来一次盘古开天都够了。 说罢这话云霓公主悄悄低下了头。 她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把玩着茶杯，低低道：“夜神大人向来情绪内敛，云霓一向猜不到上神在想什么。” 元朗抬起眼皮，“不知云霓公主今日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云霓公主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只是觉得你我同住天宫，却甚少来往。夜神大人声名远播，云霓只想多结交结交罢了。” 元朗轻轻放下杯盏，几乎是毫不客气道：“为何公主偏偏选在今日？” “今日怎么了？”云霓公主好奇问道，“莫不是今日夜神大人有要事在身？” 元朗摇头，“那倒也不是。” 他只是突然想起临走之前尽欢说的成人之美。 难道狐狸指的好事就是这个？ 元朗的手指微微握紧了，凤眸微微一眯，他迟早回去把狐狸的皮给扒下来，做成一件狐狸大氅，冬日用来肯定舒服。 躲在树上的尽欢不知为何突然后背一凉，险些打出一个喷嚏来。 只看见那云霓公主慢条斯理地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个乾坤圈来。 那乾坤圈是金色的，通体发亮，一看便是上好的法器，尽欢在上面看得眼睛都直了。 云霓公主将那乾坤圈往元朗怀中一推，“其实今日请夜神大人来，是想给夜神大人赔礼道歉。” 元朗眸子落在那乾坤圈上，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云霓公主连忙解释道：“今日我错怪了你的灵兽尽欢姑娘，险些伤了她。这乾坤圈就当作我的赔礼，还请夜神大人将我的心意带给尽欢姑娘。就说我和她之间，不过误会一场，以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元朗将乾坤圈把玩在手中，他的眼神微微转动，只是问道：“今日你与她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云霓没料到这元朗对这狐狸精还挺上心，原本以为自己略表心意，这件事便能含糊带过，如今见元朗提起，云霓也只好半真半假道：“先前跟尽欢姑娘有些误会。我的魔兽险些伤了她，不过我和她之间，只是误会一场。” 元朗唇角一扯，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他却没有客气，将那乾坤圈收了起来：“我这灵兽见钱眼开，她看见这乾坤圈定然欢喜。” 尽欢眼睛都看直了。 她就想知道元朗会不会私吞她的宝物？ 不过云霓公主也真是的。送给她的礼物，还非得从元朗这里走。 生怕元朗不知道她人美心善。 尽欢心头泛起一种异样的酸酸的感觉，像是喝了一大瓶醋，在心间荡漾发酵。 她看见那云霓公主慢慢往元朗那边靠，两个人越坐越紧，心中警铃大作。 说话就说话，挨这么紧作甚？ 尽欢瞪着那云霓公主，听见云霓公主的声音温温柔柔传来：“听闻下个月北海龙王的儿子满月，邀请了众仙家去赴宴，夜神大人可会前往？” 不等元朗回答，云霓又靠近了一分，满脸皆是温柔的笑意，“说起来我还从未去过北海，若是夜神大人不嫌弃，可否你我同行？” 元朗的声音一如往常一般冰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公主知我素日不喜欢这些聚会。” 云霓公主的脸色微微红，小声道：“我向来很少出九重天，只担心独自前往会迷路。” “本君也没有去过北海。若是你我同去，只怕两人都会迷路，公主不妨找个对北海熟悉的会方便很多。我瞧着狐帝长子封斓上神就不错。” 云霓公主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解。 元朗如此冷漠，可为何那小狐狸口口声声说元朗对自己有情？ 而此刻尽欢胖悠悠的身子挂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她整个身子倾出去了大半，刚好可以将两人的脸色都一览无遗。 她看见云霓公主伤心落寞的脸色，不禁又有些同情她了。 云霓公主的声音有些压抑的情愫，低低开口道：“夜神大人向来性子冷淡，不爱与人言语。我只当夜神大人是天生喜静。可为何——” 云霓公主欲言又止，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元朗，当真是我见犹怜。 元朗盯着云霓公主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道：“其实我也喜欢热闹，喜欢有人叽叽喳喳在我耳边说个不停。” 元朗面色露出一丝笑，眼神变得温柔了一些。 云霓公主眉梢一挑，“夜神大人喜欢…喜欢活泼的？” “若是我喜欢的人，就算她整日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我也觉得可爱。若是我讨厌的人说个不停，我只会想拔掉她的舌头。” 尽欢下意识的捂住嘴巴，后背发凉道：怪不得元朗常常说要拔掉她的舌头，原来是他嫌自己太吵了。 云霓公主瞪大眼睛看着他。 明明他的嘴唇在动，可是她却听不懂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的眼底是一片如水的温柔，微微光晕在他眼中荡漾。 云霓公主微微有些失神。 她几乎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覆盖在元朗的手上。 尽欢看见此番场景，身子往前一探，随后她“哎呦”了一声，整个人从枝头上掉落了下来。 只听见“嗵”的一声巨响。 她刚好不偏不倚的砸落到云霓公主的酒杯之中。 那酒杯噼里啪啦几声，碎成碎片。 尽欢遭此变故，吓得整个人瑟瑟发抖，还好他有元朗给她的几百年灵力，才能让她没有在此刻显出原型，仍然保持着一个圆溜溜的蟠桃的样子。 云霓公主受了惊吓，加之方才她明明准备把那些压在心口的说全部都说出来，酝酿这许久，却活生生被这桃子从天而降打破了气氛。 第39章 小桃儿 云霓公主恼羞成怒，抬起脚便要将尽欢踩得稀巴烂。 云霓公主嗔怒道：“你这该死的蟠桃，也要来欺负本公主。” 谁知云霓公主的脚还未落地，却看见旁边的元朗弯下腰去，他伸出一双细白嫩玉的手，将地上的蟠桃给捡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温柔，用衣袖擦了擦外面的皮毛，尽欢只觉得身上痒痒的。 元朗道：“公主若是不喜欢吃这蟠桃，便给我吧。” 云霓公主又看见元朗的笑颜，有些恍恍惚惚道，“你若喜欢，这满园子的蟠桃，我都可以让他们摘了送到你的府上。” 元朗微微一笑，眼中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他的眼底仿佛有妖娆的雾气，整个人在瞬间变得柔和，“不用了，我就喜欢这一个。” 尽欢虽然知道元朗这话是对着蟠桃说的，可是她的脸却微微红了。 他听见云霓公主上前来，一脸的疑惑不解道：“为何？这一个桃子有什么特别的？” 元朗摇摇头，“并无特别，只是我喜欢。” 元朗这句话，让尽欢和云霓的脸都微微红了。 云霓公主双颊红霞齐飞，犹如二八少女一般。 元朗冲她拱了拱手，“若公主没有其他的事情，本君就先行告退了。” 云霓公主茫茫然的点点头，似乎又不死心问道：“那下月北海之行——” 元朗转头，温暖的霞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睫毛长长，却显冷峻。 他仍是不咸不淡道：“下月再说吧。” 饶是如此，那云霓公主却像是得了天大的喜讯一般，整个人含羞带怯，说不出的小女儿姿态。 尽欢啧啧嘴心想着，云霓公主可真可怜，元朗还没说去呢，就高兴成这样。 可是尽欢转念一想，要是云霓公主哪天发现自己在戏弄她，还不得把自己给剁成狐狸肉酱？ 尽欢躲在元朗的衣袖之中，竟然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元朗的衣袍宽大，她在里面滚来滚去，竟是一阵天旋地转头冒金星。 可她又怕现出了原形，一点也不敢动弹。只能老老实实的一声不吭的藏着，假装自己当真是一个蟠桃。 她现在法力突飞猛进，兴许这元朗根本没有看出她的原形也未可知。 可待会儿万一元朗真把她当桃子给吃了怎么办？ 尽欢一路忐忑不安，直到回到了揽月阁。 她小心翼翼的趴在元朗的衣袖之中，听见锦玉姐姐的声音，“恭迎夜神大人。” 元朗声音淡淡的应了他们一声，随后兀自朝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尽欢心想不好，该不会就是要吃了自己吧？ 那如果当真如此，她要不要显出原形来了？ 可是显出原形那得有多尴尬呀，元朗不就知道自己悄悄偷听他和云霓公主说话了？ 谁知她听见门“吱呀”一声，元朗将门给关上了。 随后衣袍之中狂风大作，尽欢被那狂风吹得咕噜噜的一滚，整个人便从元朗的衣袍之中滚了出去。 随后落在绵软厚实的地毯之上。 尽欢身形变大，显出了她的人形。 还未站稳，便听见元朗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今日的热闹可看够了？” 尽欢心知他早已发现自己，当下准备破罐子破摔道：“当然没有，还差你们两演活春宫呢。” 元朗眉头狠狠皱起，将她衣领一提，这手还没动呢，就听见尽欢抱着脑袋大声嚷嚷道：“夜神大人打人呐，快来看呐！夜神大人打人啦，要打死人啦。” 少女的声音尖锐无比，响彻在整个揽月阁里。 只听见外面阵阵匆忙的脚步声，锦玉等揽月阁中服侍的一众人等，全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瞬间出现在了门口。 门口齐刷刷的一排人影。 随后屋子里的两个人和屋外的一大群人面面相觑。 大家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瞬间安静到了极点。 尽欢甚至听见外面的白鸽展翅停在树枝桠上。 尽欢仍是抱头鼠窜，嗖的一声便穿到了锦玉面前，拽住了她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锦玉姐姐救命啊，你家夜神大人发了狂，要把我打死呢。” 锦玉哪里敢趟这趟浑水，更何况眼见元朗脸色发青，众人可不敢招惹。 锦玉几乎是用尽力气，将进欢的手从她衣袖上给抠了下来。 她只朝元朗行了行礼，“奴婢们什么都没听到，奴婢们什么都没看到。” 说罢这话，她又转身对着尽欢道：“尽欢姑娘，殿下打你骂你都是为了你好。俗话说这打是情骂是爱，您可千万不要叫得太大声了，让这满园的小仙们羡慕啊！” 尽欢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仙娥姐姐们全都脚底抹油跑了出去，临走时还贴心的顺带给她带上房门。 一时之间，所有人作鸟兽散状，房间里徒留两个人。 安静，异常的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尽欢转身，拔腿就跑，才发现门外已经被设了结界，她从里面根本打不开门，她转身背靠着门，只看见元朗坐在那把梨花木椅上。 梨花木椅摇啊摇，吱呀吱呀。 那声音像是一道道闷雷，滚过尽欢心间。 元朗明明脸色铁青，却还带着淡笑，看起来愈发诡异。 他看着尽欢，一字一句道：“方才便是你说的给我安排的好事？” 尽欢此刻很想豪气万丈的甩手走人，最好一溜烟的回到青丘，再也不来这破地方，再也不见这破大魔王。 可是不知为何她脚下发软，她只是颤巍巍道：“我错了。” “你错在哪儿了？” “我哪儿都错了。” 元朗“腾”的一下起身，衣袍一甩，尽欢连忙抱头蹲在角落里大声道：“打人别打脸，我还要靠脸吃饭呢。” 元朗气极反笑：“出息了，竟然还敢安排我的终身大事。” 尽欢连忙解释道：“夜神大人请息怒，你听我细细讲来。” 元朗站在离她一米开外的距离，负手而立，冷冷瞪着她。 “你若说不出个好歹来，可别怪我扒了你的皮毛做大氅！” 尽欢哆哆嗦嗦脑子里飞速转动。 第40章 哭起来有点丑 她皱了皱眉，努力学着方才云霓公主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这眼泪还没下来呢，就听见元朗嘲讽道：“别哭，你哭起来的样子太丑。” 就这么一句话，尽欢的哭腔卡在喉咙里。 尽欢心里恶狠狠的想着：谁要是被这大魔王喜欢上，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她清了清嗓认真道：“夜神大人不是我说你啊，你看你都五六万岁的人了，这终身大事还没有解决，这多让人着急呀，是不是？我也是怕你孤独终老，才出此下策。” 元朗的目光斜斜睨过来，“你也知道是下策。” 尽欢讪笑一声，“你别生气嘛。我看那云霓公主貌美如花，与你是天作之合。更何况她身份显贵，与你更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你也不亏呀。” 元朗的面色紧绷，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牙齿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一样，“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解释你今日的行为，否则我就将你从这九重天宫扔下去。” 尽欢心头狂笑，以她现在的修为，就算从九重天宫扔下去，她也能踏上云霄万里。 心头虽然这样想着，可到底是一点都不敢造次。 她想了想，眼见也躲不过去了，把心一横往地上一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今天云霓公主认出了我就是那夜潜入他宫殿的妖怪，她对我心生杀意，情急之下，我只好告诉她，我是特意跑到她宫殿去看她。” 元朗复又坐下，衣袍一甩。 “你这狐狸满口谎话，云霓公主会信你这些胡言乱语？” 尽欢叉腰道：“怎么不信？我说我是特意来看夜神大人喜欢的女子长什么模样，她就兴高采烈地放了我，还送了我一个乾坤圈。” 说到乾坤圈尽欢的底气更足了，“对了，乾坤圈你还没有给我呢。” 元朗却微微一笑，从他衣袖之中掏出了那金光闪闪的乾坤圈。 然后挑衅似的在尽欢眼前晃动。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丝丝蛊惑，“想要吗？” 尽欢眼睛一亮，哈喇子都快流到了嘴边，她点头如鸡啄米，“想要。” “那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吗？” “管他干什么的，只要是法器不就行了。” 元朗有些恨铁不臣钢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间轻轻弹了一下。 “这平日里看着这么精明的一只狐狸，怎么现在到了我这揽月阁里，就变得如此蠢笨了？” 尽欢摸了摸他弹过的地方，撅了撅嘴，“你可以侮辱我的美貌，但是你不可以侮辱我的智慧。” 元朗看她一眼，眼底带着一丝戏虐和揶揄的笑。 尽欢看见他那一纵即逝的神色，心道不好，好像中了什么圈套一样。 果然，下一秒只见元朗手中传动那乾坤圈，乾坤圈仿佛感应到他的召唤，在他的手心之中旋转，随后不断变大，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伴随着元朗一声“破——” 那乾坤圈飞速朝着尽欢而来，随后从她头顶至下，稳稳的套在了她的脖子里。 尽欢不妨元朗这招，当下惊慌失措的抓着脖子上的乾坤圈，怒道：“元朗，你是遛狗吗？你快给我取下来！” 元朗唇角一勾，眉目舒展，似乎遇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我不是在给你演示怎么用这乾坤圈吗？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东西，我就给你又如何。” 尽欢不断扯着那圈，避之不及道：“我不要，我不要当你的坐骑，我不要给你看家护院。” 元朗唇边笑意不减，“你到了我这九重天宫里，由不得你想不想。” 尽欢大声嚷嚷着，“你拿法器欺负人，有本事咱们单挑啊。” 元朗来了兴趣，他眉梢一挑，语气轻蔑：“凭你？” 尽欢狂妄道：“怎么了？你害怕了，有本事咱们别比法力呀。” 元朗坐下，随后手指一挥，那乾坤圈瞬间从尽欢的脖子上取了下来，乖乖回到他的手中。 尽欢这才喘出一口气来。 他听见元朗的声音，似乎带着隐隐的笑意：“好啊，你说比什么，我全都奉陪到底。” 尽欢眼睛滴溜溜的转。 此刻她充分发挥了狐狸狡诈的特性，当下想也不想道：“咱们就比喝酒。” 尽欢是这么打算的。 她准备撒泼耍诈哄元朗喝醉，趁他喝醉的时候，再套出长明灯藏在哪？ 顺便再挫挫他的锐气，岂不两全其美？ 见元朗半天都不应答，尽欢胸脯一挺，十分挑衅道：“怎么？堂堂夜神大人，竟害怕跟我一区区小女子比酒量？” 元朗眼底似笑非笑，“你确定？” 尽欢没了耐性，“你到底要问几遍，来不来？” 元朗深深一笑，双手拍了一下，随后锦玉便又出现在了房门之外。 他对门外锦玉道：“去取十坛酒来。” 锦玉领命而去。 不多时仙娥们每人手中抱着一个酒坛子，如鱼灌水一般进入，随后拉开一个长桌，将酒坛依次摆放在上面。 尽欢撸起袖子，豪气万千地坐了下来，元朗则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尽欢脑子里已经闪现过至少十个怎么将他干翻的绝顶聪明的主意。 尽欢眼睛微微一眯，唇边泛出笑意，“这么干喝可真没意思。” 元朗盯着她，“你想写诗还是作画，我都奉陪到底，随你挑选。” 尽欢却道：“我生平最讨厌读书写字。不如我们来划酒拳吧。谁输了谁就干完这一坛如何？” 元朗略一思索，沉声道：“可以。” 尽欢连连冷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待会儿别哭。 尽欢将袖子撸得更高了，她双手一拍，变出骰子。 尽欢将骰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意气风发道：“谁怕谁？” 过了没多久，锦玉等人便听见尽欢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隔了没多久，时不时的听见尽欢的惨呼声。 不，应该是从头到尾都只有尽欢的惨呼。 最后便是夜神大人淡淡一句，“你又输了。” 锦玉只听见那骰子撞击发出的声音，她身边那小宫女靠近了些，冲她挤眉弄眼道：“今儿个这尽欢姑娘只怕要输得惨绝人寰！” 第41章 酒后误事 锦玉看见窗台上倒影的那两个人影，微微一笑道：“可不，夜神大人酒量深不可测，尽欢姑娘哪里是他的对手？” 身边那丫头也附和道：“都说这夜神大人千杯不醉呢。” 说到这里，那丫头有些叹息了，“咱们揽月阁中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而里屋的尽欢，已经足足喝了三坛酒。 她这越喝，脑子便越糊涂，出拳便也越慢，到最后她都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出的是什么了。 她只听见元朗一声又一声的“你又输了”回荡在耳边。 尽欢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发麻，意识混乱，眼前不断旋转起来。 她摇摇晃晃，双颊坨红，已经是连站也站不稳了。 尽欢撑住最后的意识，去看元朗。 却见那人坐在他的对面，腰背挺直，灯火之下，他的双眼深陷，深邃而锐利，毫无半分醉酒的迷离。 那一身衣袍华贵无比，只衬得他仿佛比日月星辰还要耀眼。 尽欢舌头都撸不直了。 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了。 玩到最后她开始耍赖，她将眼前酒坛子一推。 “你你…一坛都没有喝，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玩了。” 元朗一副“我果然知道你耍赖”的表情，他整个身子微微往后一靠，唇角噙笑，“看你输得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喝三坛我喝一坛如何？” 尽欢险些忘了，明明一开始就是想要灌醉他，怎么眼下到把自己给灌醉了？ 不等尽欢回答，他兀自拿了一坛酒。 抹脖子一仰头，已经便将整整一坛酒给喝光了。 尽欢瞠目结舌的看着他，然后打了一个酒嗝。 她连连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你老耍赖我不来了。” 元朗冷冷一笑，“你这小狐狸自己输了不够，还要朝我身上泼脏水。” 尽欢此刻哪里还有半分清醒的意识？ 她只觉得眼前的元朗好像变成了无数个光影在她面前交叠。 她脚下发软，浑身发烫，双手扶住桌沿，有些虚弱的坐了下来，连连摇头道：“我不管了…反正我不来了，你赢了。” 元朗见她喝得差不多了，轻轻敲了敲桌子，也不催促她。 尽欢就这么坐在他的对面，下巴搭在桌沿上，懒懒散散。 双颊红透了，像是初日的樱桃。 他竟鬼使神差的，竟觉得她有些可爱。 不，小狐狸好像一直都这么可爱，拿来当宠物养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唯一的缺点便是，话太多。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了食指，然后戳在她的眉心之间，“是真喝醉了，还是在演戏？” 尽欢浑身酒气冲天，似梦似醒，眼皮子半耷拉着，她迷迷糊糊的伸出双手，突然将他的食指给拽住了。 尽欢呵呵笑了两声，随后又拉下脸来沉声道：“狂徒！休得在本姑娘喝醉之时，轻薄于我。”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体香。 元朗闻见她身上那淡淡的栀子花香气，叫他有些迷离。 元朗低低一笑，“倒是很警惕。” 尽欢的眼睛半睁半闭。 她仿佛在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不过瞧你长得这般好看，轻薄一下也没什么的。” 元朗脸一沉，将手给抽了回来。 尽欢整个人啪嗒一声脸放在了桌子上。 元朗只觉得手指有些发麻，许是酒意上头了些，他竟难得有了一分醉意。 他沉声，似在自言自语道：“小狐狸，以后再也不能给你酒喝。”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锦玉轻扣门扉，站在外面却不进来，只是道：“大人，姑娘喝醉了，可要奴婢帮忙？” 元朗看了一眼锦玉，又转回视线看着尽欢。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随后锦玉应了一声，身影消失在外面。 元朗起身，兀自走向尽欢，然后弯下腰去，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放在怀里。 尽欢生得娇小，抱起她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 她仿佛知道是他，只打了几个酒嗝，便往他怀里深处钻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元朗低低一声，“倒知道享受。” 元朗长腿一迈，将她抱起来向床边走去，随后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不料尽欢却突然醒了。 她突然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问道元朗：“大魔头，你究竟把它藏在哪儿了？” 元朗眉梢一挑：“你说什么？” 尽欢的声音仿佛带了一丝哭腔，“你为什么把它藏起来，我怎么都找不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 元朗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瞳孔缩紧，拽住她的手腕问道：“你在找什么？” 手上大力袭来，尽欢一阵吃痛，随后意识醒了。 她的酒意瞬间全无！ 尽欢后知后觉到自己方才醉酒说错了话，几乎是求生的本能促使着她，她睫毛轻颤，继续呓语道：“你的心呐，你的心到底藏在哪里？我怎么怎么都找不到？” 果然对面那男人整个人稍微放松了下来。 他的眼底起初是惊愕，随后泛起柔和的笑意。 尽欢强撑着意识，又低声喃喃道：“你不要和云霓公主一起。” 她听见元朗的声音，又低沉又悦耳，低低的撞在心口，仿佛猫在抓心一样。 “小狐狸，不是你让我去找她的吗？” 尽欢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的意识像是漂浮在大海上，又像是在云端之上，脚下全是柔软的虚无。 “因为你…你太好看了，云霓公主配不上你。” 元朗的唇角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说起来，云霓公主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腰腹上一紧，元朗低头，却只见尽欢拽着他的腰带。 她整个人半坐着，头发柔顺的垂在一侧。 她似乎讨好地在肩膀上供啊供，少女的头发软软的，带着清冽的香，若有若无的擦过他的下巴，酥酥麻麻。 尽欢是喝得醉了，呓语道：“你不要找我算账嘛，我多可怜呀。我一个妖，在九重天宫上无依无靠，做错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你这老神仙都五六万岁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还要跟我一个小妖怪计较。” 第42章 偷你灵力 元朗的脸色终于一寸寸的冻结。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住她的眉心，一字一句道：“老神仙？半截身子快入土？” 尽欢笑得傻乎乎的，并且又往他身边挪动了半公尺。 她往前，元朗便往后。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终于将元朗险些挤到了床边。 他低咳一声，对着还有半分理智的尽欢郑重其事道：“小狐狸，你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尽欢茫然的摇头。 元朗深深呼吸了一口，将她按住，“你是在勾引我吗？” 尽欢又点点头。 元朗被她的坦诚气笑了。 他眉目舒展，笑起来的时候犹如三月春风过境。 “你勾引我做什么？” 尽欢还偏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下，随后老实答道：“勾引你，然后偷你的灵力。” 元朗的脸色僵在那里。 随后尽欢只觉得眼前刮起一阵细风，元朗衣袍一拂，兀自站了起来。 尽欢半眯着眼睛道：“你干什么——” 而元朗却已经独自撇下尽欢，朝着门外走去。 尽欢本来手里还扯着他的腰带，他这一走，尽欢手上未松，整个人便被带了出去。 咕咚—— 尽欢整个人从床上掉了下来。 这一摔倒是清醒了，尽欢揉着脑袋坐在地上，看着元朗决绝远去的背影。 她几乎是吼着道：“你又怎么了？跟个女人似的，又生气了？就这么小气？” 尽欢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她和元朗喝了许多酒。 次日醒来的时候她脑子昏昏沉沉。 她起来的时候酒气未消，外面天空已经是一片大亮。 尽欢就这么呆坐在床上，意识慢慢回收。 她终于渐渐想起昨夜和元朗喝酒的场面。 该死，她明明是想灌醉元朗趁机套取长明灯的消息。 等等——长明灯？ 她昨夜是不是和元朗提到了长明灯？ 尽欢拍了拍自己脑子，大叫一声，她不会当真和元朗提到的长明灯吧？ 尽欢伸出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阵哇哇乱叫后翻身下床。 揽月阁外依旧如常。 仙娥们忙着各自的活计。 尽欢找来了离得最近的一个仙娥，笑嘻嘻问道：“仙女姐姐夜神大人呢？” 那仙娥冲她微微福了福身，算是行了礼，恭敬道：“夜神大人早起去了西王宫。” 尽欢本来想找元朗理论理论，顺便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自己昨晚有没有醉酒说错了话。 眼下倒是没有法子了。 尽欢想着自己在这九重天宫上已经待了数日，只怕再找不到长明灯，白音姑姑的天劫将至，说不定就要香消玉殒。 要是误了白音姑姑的大事，可就坏了。 尽欢又想起了那日在天宫中遇见的牧原上神。 牧原上神既然知道此灯由元朗收藏，也许知道更多？ 再说了牧原大人瞧着比元朗温柔许多，要是她能再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消息—— 反正总比呆坐在这儿强吧。 打定了主意，尽欢便决定去找牧原上神。 她跟锦玉交代了一声，便兴冲冲地出了门。 尽欢连蒙带猜，又问了许多人，才找到那牧原上神的住处。 牧原上神的宫殿地处天宫西南角，倒也偏僻幽静。 尽欢从来不喜跟门口的府兵应付，便径直跳上了房梁，随后悄无声息的进入了他的宫殿之中。 她四下看了看，却没有找到牧原上神的身影。 整个宫殿空旷而清幽，种了许多翠竹。绿竹掩映之下，暖帘纷纷，却无牧原上神。 尽欢在房梁上窜来窜去，走走停停，随后突然脚下一顿。 她嗅了嗅，随后面色微微一变。 好强的妖气！ 尽欢眉头一皱，心想这九重天宫除了她，还有什么其他的妖怪吗？ 说是迟那时快！ 尽欢身子猛地一侧，瓦片掉落，她在房梁上一滚，险险错开铺面而来的刀锋。 “砰砰砰！” 尽欢这才看见三只玄冰做成的暗器，狠狠插入了木桩。 好快的速度！ 尽欢转身，却只看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脚踏两只火圈，手持一对大斧头。 尽欢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那妖怪怒目而视：“你是哪里来的妖怪？为何鬼鬼祟祟在我府中盘旋？” 尽欢有些惊讶，“这是你府中？” 她上下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那少年手背上也有一个印记，只不过是祥云图案。 尽欢一时觉得亲切，便问道：“你也是坐骑吗？你是哪位上神大人的坐骑？” 尽欢后知后觉。 想到这里已是牧原上层的府邸，那么眼前的这个妖怪应该就是上神大人的坐骑了。 “我叫方圆，是牧原上神的坐骑，就住在这里。”那少年又问：“那你是来找牧原上神的？” 尽欢点点头，“对呀！牧原上神可可在府中？麻烦告知他一声，就说揽月阁的尽欢现在来找他。” 那少年摇了摇头，“你来得不巧，今儿个牧原上神有事出去了。” 尽欢有些懊恼嘀咕道：“那可怎么办呀？” 那少年见尽欢同他一样也是这天宫的坐骑，不由生了好感，问道：“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若是十万火急的话，我可以去殿外候着，想个法子告诉牧原上神。” 尽欢摇摇头，“那可太麻烦你了，算了，改日再来找他吧。” 那少年又问：“看你的手背上是一朵桃花花瓣。那你可是元朗夜神大人的坐骑？” 尽欢有些不情不愿道：“算…算…算是吧。” 他那少年是爽朗一笑，他笑起来牙齿明晃晃的，带着少年特有的英气，“什么叫算是啊？不过我瞧着你好像是一只狐狸吧。这古往今来还没有听说过哪位神仙的坐骑是狐狸，狐狸能日行千里吗？” 尽欢说到这个就委屈，“其实我并不想当夜神大人的坐骑，只不过被他强制抓来充了苦力。” 那少年却不认可，“夜神大人威名远播，这天下修行的灵兽，谁不想当他的坐骑？更何况夜神大人拥有五六万年的道行，他随便赏赐一点，也足够你位列仙班了。” 尽欢听的眼睛一亮。 位列仙班？她这样的小妖怪那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当下不可思议道：“这灵力还可以送？” 第43章 三生石 那少年点头，“当然。若是一般灵兽被某位上神看上了，成为坐骑，自然是要被打上印记和传授灵力的。当初我被牧原上神选中之时，他便给了我千年的灵力。当然也需这灵兽自身勤勉修炼。” 听那少年说完，尽欢只觉得更委屈了。 她想到自己被那水鬼咬了一条尾巴，还中了元朗一剑，可元朗才给了自己几百年灵力。 他还用这几百年的灵力诓她成为他的坐骑。 这简直就是比周扒皮还可恶！ 尽欢握紧拳头，恶狠狠道：“夜神大人这个上神小气得很，别看他道行高深，可我成为他坐骑之时，他不过才给了我三百年的灵力。” 那少年似乎也没见过元朗这么抠门儿的，当下微微沉吟一番，随后便替她出了主意。 “我瞧你也不过修炼数百年。道行还浅，你若当真想要灵力，干脆直接开口跟他要吧？” 尽欢越来越觉得这少年说到自己心坎上了，当下视他为知己，她重重点头：“我已经疯狂暗示他好几次了，可是每次说到给我灵力的事情，他就开始转移话题。我跟你说哦，我就没见过这天上还有比元朗更小气的神仙。” 尽欢越说越气，“我就为了这几百年的灵力要当他一辈子的坐骑，我这手背上的印记，一辈子都消不掉！” 那少年听他这样说，眉梢一抬有些不可思议道：“谁跟你说这手背上的印记，是不可以消除的？” 尽欢眨了眨眼，“就是夜神大人啊！” 那少年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指着她大笑道：“小狐狸你被骗啦！这手背上的印记，只要你求了他，让他解除你的坐骑。这手背上的印记自然就会消啦。” 尽欢喜道：“当真？这手背上的印记当真可以消？” 那少年只觉得尽欢傻乎乎的，十分有趣，“当然。你只要去求了夜神大人，他便自有法子消除这印记。” 尽欢听见那少年这样说，越来越觉得自己陷入了元朗的一个圈套里面。 之前自己竟然还为了他那几百年的灵力感恩戴德心生愧疚，如今想起来自己真是跟个大傻狐狸一样。 她尽欢自幼聪明，如今想起来自己还不如青丘的那只大黄狗。 尽欢看着那少年，犹犹豫豫道：“可他不肯给我解除印记。” “那你就让他给你灵力呀。” “他也不肯给我灵力呀。” 那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那可怎么办呀？” 尽欢一时也泄了气，两只坐骑就这样面对面的，陷入了苦恼之中。 尽欢无语，为自己悲痛的命运而静默。 半晌她仍是不死心又问：“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骗他给我灵力？” 那少年认真想了想，“我听说…如果灵修的话会得到对方的部分灵力。” 尽欢想了想，她好像听见爹爹跟娘亲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他每次问爹爹什么是灵修，爹爹就会欲言又止瞪着她，还吼她小孩子知道这么多干什么。 后来尽欢就跟阿姐说，爹爹和娘亲有提升灵力的办法，但是不告诉他们。 阿姐兴冲冲的跑去质问爹爹，结果被爹爹赶了回来。 为此阿姐孜孜不倦的研究了许久，后来有一天兴高采烈的告诉她，说灵修就是一公一母采阳补阴，大家一起修行进步。 尽欢笑道：“这个灵修我知道。就是一起合体修炼嘛。” 那少年认真想了一下，总觉得尽欢哪里说的不对，可是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只好点点头，“反正好像差不多这样吧。” 尽欢又真诚发问：“可是我怎么样才能逼他跟我灵修呢？我总不能将他捆了吧？” 那少年道：“这简单，你去月老的桂花树下求一根红绳。然后一头绑在你手上，另一头绑在他身上，这样他就会心甘情愿的跟你灵修了。” 尽欢抚掌大笑，“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的事情？” 那少年有些羡慕道：“可惜我已修炼出实体，变成了一个公的，不然我就去找牧原上神灵修了。” 尽欢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没关系，等我得到了元朗的灵力，我再来跟你灵修。” 那少年有些欣喜道：“当真？” 尽欢豪迈一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月老的桂花树在哪里？” 那少年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尽欢便兴高采烈地朝人那月老的所在处去了。 尽欢在青丘的时候，便听说这天上的月老掌管人间的姻缘。 她也曾想过，如果冒然去将月老的红线签到她和元朗的手上，那他们会不会就成就了一段姻缘呢？ 尽欢认真的权衡了利弊。 她想到了月老的姻缘只管人间，管不到神仙和妖怪的头上。 而且她只想借月老的红绳一晚，只要她灵修之后得到了元朗的灵力，尽欢就将那红线取下还给月老。 这样一来，兴许元朗自己都不知道呢。 尽欢越想越觉得合理，她哼着小调，愉快的穿梭在了九重天宫中。 她按照那少年所指的方向成功找到了月老庙。 月老殿中的看守极少，只有门口两个石狮子站着。 这月老殿中守卫如此松散，大约是没料到这九重天宫之人还有人需要偷他的月老红线吧？ 尽欢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是这么顺利，仿佛冥冥之中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她成功绕开月老殿中的守卫，径直找到了那颗传说中的桂花树。 那桂花树长得极高，根本看不见顶端在哪里。那桂花树枝开枝散叶，花香四溢，一朵一朵小小的桂花花瓣犹如满天星雨。 那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绳子，又细又长。 风轻轻一吹，红色的绳子飞舞，仿佛漫天都是红。 尽欢一时看得痴了。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刚一回头便看见了桂花树旁边的三生石。 那三生石是一个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一排排的名字。 尽欢一时好奇，不由得停下脚步，她快速一扫，却看见了元朗的名字。 尽欢心头一顿，这元朗也没有成亲，他的姻缘怎么会在三生石上面？ 第44章 偷红线 尽欢来了兴致。 目光横着一扫，只看见灵汐公主四个大字。 只不过其他人的名字都在发着光，唯有灵汐公主的名字黯淡。 尽欢瞬间明白，原来只要死去之人的名字，便会黯淡无光。 她诡使神差一般上前抚摸着灵汐公主那四个字。 不知为何，手指触碰上的瞬间，却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疼痛从指尖传来，瞬间穿过全身，激得她一阵颤立。 尽欢几乎是立刻缩回手来，整个人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尽欢看着那名字有些懵。 随后来不及多想，尽欢不管不顾，赶忙随意扯了一根红线，将绕红线揣在衣袖之中，便往外跑。 她不敢回头，只低着头跑。 尽欢乱了心智，脚下步子匆忙而凌乱。 她慌不择路走在路上，不料却看见一大堆神仙从某处宫殿之中走了出来。 她看见几个穿着道袍的神仙，想着应该就是元朗去参加的那个什么道会？ 尽欢心虚，远远看见元朗的身影，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可不愿被元朗发现月老的红线。 她必须攻其不备，给元朗套上红绳。 谁知刚一转身，迎面便碰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云霓公主身穿白色纱裙，温婉动人，朝她缓缓而来。 尽欢一惊，真是冤家路窄。 她急忙掉头就走，谁知云霓公主身边的婢女却早已看见了，她远远地冲尽欢招手，“诶，那不是夜神大人的坐骑吗？” 云霓公主闻言，抬起眼皮刚好和尽欢四目相对。 尽欢无路可逃，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冲她微微福了福身，算是请过了安。 云霓公主这几日看她顺眼了许多，也不再故意挑刺，只是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尽欢道：“只是瞧着九重天宫精致无比，出来走走见见世面。” ——顺便偷偷东西。 云霓公主道：“这九重天宫富丽堂皇，自然是青丘不可比的。你若喜欢，我可以差人带你参观一番。” 尽欢对云霓公主突如其来的亲切感到十分的不适应，她想起自己暗中坑了云霓公主好几次，不由得心里发麻，连忙道：“怎好麻烦云霓公主？云霓公主人美心善，一番好意尽欢心领了。只是尽欢无拘无束，喜欢一个人四处到处乱走。”。 云霓公主本对尽欢也是客套几句，如今见尽欢不识好歹，便也只得作罢。 她又问道：“你家主人昨日回到揽月阁可有何异常？” 尽欢听着“主人”这两个字，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往心头拱。 她面上不动声色道：“昨天夜神大人回来之时一切如常，不曾见有什么异常。” 说到这里，尽欢似乎害怕云霓公主多心，又跟了一句，“况且昨天我也没怎么看见夜神大人，夜神大人向来潜心修炼，回来便关在自己房间里。” 眼见云霓公主脸上略微露出失望的神情，尽欢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她和元朗饮酒的画面。 她连忙道：“倒是回来的时候看见大人手里拿着一个桃子，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云霓公主明面上放出喜色，却努力平静问道：“那他可曾提及那桃子有什么来历？” 尽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桃子不就是你送的吗？还要再问什么？ 尽欢却道：“我只知道夜神大人似乎很宝贝，至于桃子是怎么来的，这个我倒真不知道了。” 云霓公主满意一笑，低声道：“那桃子，是本公主送给他的。” 尽欢连忙顺势道：“那就怪不得大人如获至宝了。” 云霓公主此刻似乎连带着尽欢都看得顺眼了，声音更不自觉温柔了几分，“我昨日让夜神大人给你带了一个乾坤圈，你可收到了？那乾坤圈可是太乙真人的法器，世间只此一个，你可要好好保管。” 说到这个乾坤圈，尽欢就是一肚子火气，可她又不敢冲云霓公主发火，只道：“可能夜神大人忘记了吧，尽欢还没有收到呢。不过先谢谢云霓公主关爱。” “无妨，你是揽月阁的人，送你一件礼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你日后伺候得夜神大人满意，这珠宝法器自然少不了你的。” 尽欢越越来越觉得，这云霓公主说话像是老鸨似的。 什么伺候，她就是做苦力好嘛。 尽欢微微福了福身，“我看夜神大人已经出来了，我也该回揽月阁了，就不打扰公主了。” 云霓公主挥了挥手，“那你回去吧。” 尽欢转身而去，刚走两步便听见那婢女叫了一声，“诶，这个是什么？” 尽欢脚下一顿，随后眼珠子颤动，瞪大着眼睛，看着从这起衣袖之中牵出的一根红线。 她方才从月老的桂花树上扯下的那根大约一尺长的红线，此刻却已经长得看不见尽头。 红绳一直伸向月老殿的方向。 尽欢大吃一惊，连忙从衣袖之中扯出那红线，却见那红线已经无限延伸，自己竟然还不知道。 她开始往回拉，可是不管怎么拉，那红绳好像怎么也到不了头。 云霓公主身边的那婢女，已经强行从她手中扯过了红线。 随后献宝似的递给了云霓公主。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呼道：“公主，这好像是月老殿的红线。” 尽欢恶狠狠的瞪着那婢女，心中焦急道，“什么月老殿，这分明就是我拿来绑头绳的！” 这死孩子真是太不讨喜了。 可是眼下更让尽欢着急上火的是云霓公主将那红线翻来覆去在手中查看，一脸戒备的瞪着尽欢。 仿佛她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你偷这月老的红线做什么？” “这是我编头发的红绳。” “嘴硬。”云霓公主冷笑一声，“月老殿这红线，乃是织女特意选了晚霞之中的赤色所炼。你却拿来当头绳？你若不从实招来，仔细你的皮！” 尽欢脑子里警铃大作，当下便已经编了无数个理由借口。 谁知到了嘴边却是张嘴胡说，“这是…这是月老送给我的。” 那云霓公主唇角一勾，面露嘲讽，“若是月老送给你的这红线只会一尺宽。可我眼看你这红线从月老殿的方向伸过来，分明是你偷了月老的红线。” 第45章 好姻缘 尽欢心里咯噔一下，不曾想到还有这招。 这月老也太阴险了一些，在月老殿里不设防，引得别人去偷。 怪不得他这月老店里没几个人看守，原来是黄雀在后。 尽欢已然尴尬到了极点，却听得那婢女嘲讽道，“果然狐狸便是狐狸，谎话张口就来，竟敢连公主也骗。” 那云霓公主根本不等她思索，咄咄逼人问道：“你要这红线做什么？” 尽欢只怕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完全不敢提元朗的名字。 她张口胡说道：“我…我…我…我自然是要这红线有用。” 云霓公主道：“你是要给自己还是要给旁人？你可知偷盗月老的红线是大罪？” 尽欢牙齿打颤：“不是吧？我看这月老殿里都没几个人看守，就这么摆在那里，我以为谁都可以拿呢。” 那婢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畜生就是畜生，受不得教化。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尽欢咬牙瞪着那婢女：“我看你这神仙嘴巴也挺臭，是吃了屎吗？” 那婢女完全没料到尽欢如此牙尖嘴利，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尽欢上前一步，扯过云霓公主手中的红线，“我看上了九重天宫的一个人，给自己牵根红线不行吗？” 云霓公主似乎生怕她看上元朗似的，全身都戒备了起来，连连追问道：“是谁？” 尽欢哪里敢提元朗的名字？ 看云霓公主这架势，只要她唇边说出一个“元”字，她就会将她剁成狐狸肉陷儿。 她心中害怕极了，却故作恼羞成怒道：“我看上了牧原上神的身边那叫方圆的坐骑。准备偷条红线给他绑上，跟你们有关系吗？” 尽欢明显看见那云霓公主脸色瞬间放松了下来，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的喘了口气。 她紧绷的脸色瞬间柔和，连口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原来是这样。那方圆虽说还是个妖怪，却也模样周正脾气好，与你倒是般配。” 尽欢劫后余生的喘出了一口气。 刺激，真是太刺激了，差点命就没了。 她脚下有些发软，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含羞带怯的神情。 那云霓公主果然放下心来，还好心提醒她道：“只是你这偷来的红线终究是没有效果的，你若真想和他在一起，得让月老亲手在这根红线上写下你们的名字，然后绑在你俩的手指上方才有效。” 尽欢“咦”了一声，没料到这红绳里面的套路还真多。 那云霓公主眼见尽欢面色疑惑，又好声道：“而且你是元朗的坐骑，那方圆是兄长的坐骑。你二人若想在一起，需经得主人同意，方才能一同灵修。” 尽欢点了点头，只想赶快离开，谁知云霓公主却将红绳拽得很紧。 尽欢眼睁睁的看着，心头焦急得很。 岂料那云霓公主笑了一下，道：“我瞧你年纪还小，必是不懂这些。无妨，本公主成全你们，也算是一段佳话。” 那婢女笑着道：“说起来今日殿上夜神大人和牧原上神都在呢。” 尽欢“啊”了一声，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云霓公主冲她背后道：“夜神大人！” 尽欢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头上的汗毛都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她现在只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赶紧逃离案发现场，可是听见背后那道沉稳的脚步声响起，犹如轻雷在他心头滚过，她腿脚发麻，半分力气也没有。 尽欢回头便看见元朗那张脸在眼前放大数倍。 元朗见她在这里，十分惊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未等尽欢回答，那云霓公主便笑道：“这夜神大人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连自己的坐骑在想什么也不知道。” 元朗忍不住看了一眼尽欢，却见尽欢讨好的看着他。 一看见尽欢那副无辜甜美的表情，元朗便知她肯定又是闯什么祸了。 那云霓公主道：“方才我从这里经过，看见这小妖怪手里拿着月老的红绳，夜神大人可知这红绳是拿来做什么的？” 元朗脸色微微一变，抬起眼皮，看向尽欢一眼。 尽欢心虚得直笑，她只觉两颊都梆硬，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我这小妖怪年纪尚小，懵懂无知，若是有什么冲撞了公主的地方，还请公主不要介意，我自会带回揽月阁里好好教训。” 云霓公主掩唇而笑，那模样说不出的娇媚，“夜神大人还不知你这坐骑chun心泛滥，竟大着胆子去偷了月老殿的红线。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看上了牧原上神身边的坐骑方圆，想要用这红绳套着他。” 尽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哀嚎。 求这云霓公主，赶紧住嘴吧。再多说两句，她就要被元朗的眼刀给砍死了。 尽欢站在那里只觉四肢都僵硬了，她甚至不敢去看元朗。 可饶是如此，她却明显感觉突然之间周遭的空气都凉上了几分。 她麻着胆子，抬起眼皮看了元朗一眼，只见元朗那双眼睛寒气郁结，犹如高山积雪，又如万丈寒潭，只闪着幽幽寒光。 尽欢没出息得脚都吓软了。 偏偏那云霓公主完全看不清她的处境，还在继续添油加醋道，“这尽欢姑娘活泼可爱，方圆也算是一表人才，两个人年龄相仿，又同是这九重天宫的灵兽，真是般配得紧。” 元朗完全不理会云霓公主，只是转过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尽欢。 尽欢耳边响起他冷冷的声音，“哦，当真如此？” 眼下此刻尽欢，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她只恨不得聋了瞎了。 可是元朗哪里肯放过他？ “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和方圆这般交好了？” 尽欢倒也豁出去了，胸脯一挺，道:“夜神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那云霓公主又笑道，“既然尽欢姑娘有心，那我便做了这好事。尽欢姑娘如此情真意切，那我断断不能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云霓公主突然冲着她背后叫了一声，“兄长。” 尽欢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转头便看见牧原上神缓缓走了过来。 第46章 生气 牧原上神还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冲尽欢微微一笑。 尽欢唇角扯了扯，就当是回礼了。 那云霓公主笑道：“兄长，有一好事，想要求了你成全。” 牧原上神一扫这眼下的场景，他只隐约觉得元朗脸色发青，那尽欢也笑得勉强。 他应了一声随口问道：“什么样的好事？” 云霓公主指了指尽欢：“这只小狐狸看上了你家方圆。红线已经偷来了，你看能不能回去跟方圆说一声，结个道侣一起灵修，两人皆能有所进益。” 牧原上神忍不住去看尽欢。 却见尽欢一直冲他使眼色。 牧原上神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唇角一勾，只觉得这小狐狸真是到处惹祸。 牧原上神当下也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还得回去问问我家方圆的意思。那孩子一心一意埋头修炼，不知男女情事，就跟没有开窍的木头一般。” 云霓公主却趁热打铁，“这倒也没什么。这小狐狸聪明可爱，谁见了不喜欢呢？更何况两人灵修更能有所裨益。尽欢姑娘你觉得如何？” 突然被点到名的尽欢，一脸惊愕，她张了张嘴，嘴唇蠕动，那模样说不出的痴呆。 怎么事情朝着越来越奇怪的方向发展呢？ 尽欢琢磨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也许大概仿佛差不多这样？” 云霓公主微微一笑，“这尽欢姑娘怕是害羞了。无妨，此事便交给我吧，夜神大人意下如何？” 尽欢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元朗那灼热的视线给盯出一个洞来。 尽欢的手戳着自己的裙角，低下脑袋，眼睛直盯着自己的鞋面。 却听见头顶上传了一道沉沉的声音，“我不同意。” 未等尽欢发话，那云霓公主脸色微微一变。 尽欢只觉得眼下自己也要快被云霓公主的眼刀给砍成狐狸馅儿。 “凡间有云，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尽欢姑娘年龄也不小了，夜神大人不为姑娘家考虑考虑吗？” 元朗冷冷道：“我这坐骑，刚收上九重天宫还没几天，便一心想着男女之事。我本对她寄予厚望，她若嫁了人，岂不我还要到处去寻找合适的坐骑？” 尽欢恶狠狠地绞着手指头。 这大魔头就是这样，凡事只想着自己。 尽欢转念一想，等等——自己不是也不想跟方圆结亲吗？ 万一当真被云霓公主这么一搅和，她尽欢成了有夫之妇，岂不荒唐透顶？ 那云霓公主脸色稍霁，“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既然夜神大人不想再费功夫到处寻找合适的坐骑，我这里倒有几头灵兽，若是夜神大人不嫌弃的话，就在我的灵兽之中选一头合适的吧。” 谁知那元朗冷然道：“我已经有合适的，为何还要再费功夫？更何况我这个人就偏爱骑狐狸。” 云霓公主不敢跟元朗正面发火，只好掉转火力，对尽欢似笑非笑道：“尽欢姑娘是怎么想的？” 尽欢此刻要是不顺着元朗给的台阶下，只怕她再也回不了揽月阁了。 依照元朗这么小气的性子，她还不得哄上他三天三夜呀？ 可尽欢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兴奋，以免让云霓公主看出了端倪。 她只好面上装出期期艾艾为委屈屈的样子，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看了看元朗，又看了看云霓公主，似乎左右为难。 最后她默默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夜神大人之意，我又如何敢能忤逆？更何况夜神大人说得对，他本提携了我到这九重天宫当了灵兽，这是多少妖怪梦寐以求的事情，我又怎能事事想到自己呢？只可惜我与那方圆，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说到这里尽欢抬了抬衣袖，假意抹了抹眼泪，装出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样。 那云霓公主被怼得无话可说。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全部咽了回去。 元朗冷冷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带尽欢回揽月阁了。” 眼见元朗抬脚就走，尽欢还痴痴呆呆的留在原地。 那元朗转过头来，对着尽欢不耐道：“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尽欢连忙朝云霓公主和牧原上神供了拱手，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啊，夜神大人叫我了，我先走了。” 尽欢迈开小短腿儿，亦步亦趋的跟上了元朗的步伐。 可惜那元朗似乎在跟她赌气似的，走得极快。 完全没有等她的意思。 尽欢得费老大劲，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九重天宫之中。 也不知怎的，尽欢只觉得今天元朗好像是生气了，他独自走在前面，过往的仙娥姐姐们给他请安，他也视而不见。 尽欢看着这架势，就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回到揽月阁里，元朗独自一个人气势腾腾的走回了书房。 就连锦玉也发现了今日元朗黑着脸。 她只好拽住尽欢，惊慌问道：“今儿个夜神大人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么难看。” 尽欢重重的拍了一下锦玉的肩膀，开解道：“不用担心，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等我去哄哄就是了。” 锦玉笑得别有深意，“只有尽欢姑娘有这本事，我家大人一般的人可哄不好。” 尽欢爽朗一笑，“一般的人哪里有我的脸皮厚？” 话音刚落，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 元朗将门狠狠地给关上了。 关门一瞬间，震得整个揽月阁都抖了一抖。 锦玉和尽欢面面相觑。 尽欢有些想开溜了，“算了算了，要不然我等会儿再来吧。” 锦玉却拽住她：“姑娘先告诉我今天出了什么事儿。”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夜神大人只是气我想要跟方圆结成伴侣，他担心以后找不到像我这么优秀的坐骑，故而大发脾气。” 锦玉听完之后，认真想了一会儿，随后笑眯眯的看着尽欢：“那这样说起来，这件事还当真只有尽欢姑娘能够解决。” 尽欢摇头道：“我解决不了，还是等他气消了我再来吧。” 尽欢正要脚底抹油，锦玉却已经拽住了她。 第47章 站着也睡 锦玉劝道：“姑娘若是现在跑了，只怕夜神大人会更生气的。您不如在这儿等着，等他消气了便是。” “我要在这里等着他，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消气呀？” “姑娘只要在这儿等着。我们大人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尽欢疯狂摇头，“不是的，你家夜神大人的心简直是寒冰做的。” 锦玉姐姐笑道，不依不饶的将她给按下了，“我劝您还是在这儿等着，您逃得过初一，哪里逃得过十五。” 尽欢反驳道：“什么初一十五的，我才不会逃呢。” 尽欢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更不敢推门，就这么眼巴巴的站在他门口。 她站了好一会儿，眼见屋里的人没有动静，一直迟迟不肯叫她进屋。 尽欢只觉得无趣得很。 她站在门口，徘徊不定踌躇不前。 不知道站了多久，尽欢耗尽了她的耐心，尽欢只想速战速决。 她干脆一脚猛的踢开了那个门，随后自己故意踉跄几步，假装摔了进去。 她一边走，还一边对着门外频频回头道：“哎呀，锦玉姐姐你推我干什么？” 元朗站在一方书桌后面，手上持着一只狼毫，正在提笔练字。 他不咸不淡的抬起眼皮，淡淡道：“锦玉不在外面，你在演什么戏？” 尽欢被他拆穿，倒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她连忙上前一步，正要张嘴说话，却听见对面那人冷冷的声音道：“闭嘴，否则我就将你丢出去。” 尽欢唇角一抿，听话的住了嘴。 现在元朗正在气头之上，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等他冷静下来再解释不迟。 随后元朗冲她沉声道：“你过来。” 尽欢听话的走了过去。 元朗指了指他书桌面前的砚台，不容抗拒到道：“磨墨。” 尽欢只能卑躬屈膝的走到他身边，替他磨墨。 她正想问磨多久的时候，元朗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不咸不淡道：“我不喊停你不能停。” 尽欢瘪了瘪嘴。行吧，行吧，看来是准备秋后算账动用私刑了。 尽欢老老实实的替他研墨。 她瞧见元朗手指修长骨节泛白，看上去修长有力，笔走龙蛇。 笔墨点缀之间，一朵朵金色的芙蓉花开跃然纸上，栩栩如生。那芙蓉虽然看着端庄秀静，可细看之下，仿佛有凛凛的杀意扑面而来。 看来元朗气还没有消。 尽欢伺候得越发小心了。 外面的日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户投进来，照得屋里面的一切都是隐隐绰绰。 这尽欢站了许久，只听见研磨的声音。 ——嗤嗤嗤嗤，犹如催眠的乐曲。 尽欢只觉得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她脑子里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浑身开始发软，似梦似醒，半睁半闭。 许久，她终于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屋子外面竟然是黑漆漆的，而房间里空无一人。 尽欢吓得险些跳了起来，她一转头看见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月色如霜。 而元朗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完了完了，尽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竟然在研磨的时候睡着了。 这元朗也真是的，竟然完全不理她，就这么自己走了。 尽欢连忙跑出门去，却刚好碰上锦玉。 锦玉一看见她便忧心忡忡道：“哎呦我的好姑娘，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守着殿下吗？怎么还能睡着？” 尽欢一时惊愕，“锦玉姐姐你这么知道我睡着了？” 锦玉有些恨铁不臣钢的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夜神大人已经回房休息了，他临走之前吩咐我们所有人都不准去叫醒你。” 尽欢微微一笑，心中一股暖流涌动，“他竟还这么关心我，没想到夜神大人这么快就原谅我了？” 锦玉抿了抿唇，“看来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夜神大人的原话是谁都不准去叫醒她，就让她睡个够，看她能睡到几时去？” 尽欢唇角抖了抖，“锦玉姐姐，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威胁呢？” 锦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尽欢姑娘可真是福大命大，竟然站着也能睡着。我瞧着方才夜神大人的脸色相当难看。只怕姑娘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尽欢连忙道：“那可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赶快去夜神大人门口等着，无论他如何骂你打你，你都不能还手，哄他开心就是了。” 尽欢在心里哀嚎，我可真是太难了。 这元朗心眼比针还小，要把他哄得喜笑颜开，难。 尽欢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往元朗的寝殿里赶。 还好元朗还没入睡，尽欢远远看见他屋里亮着一盏油灯，窗台上月影横斜，一株玉兰柔美绽开，显然元朗还没有入睡。 尽欢心头一凉，该不会是在等着她秋后算账吧？ 尽欢此刻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 她不过是他的坐骑，就算跟别人好上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生什么气？简直莫名其妙。 尽欢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 她方才的惧怕一扫而光，此刻倒生出了一种蛮横的心理。 尽欢脚下步子加快，也不等元朗回答，连门也不敲，随后便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那可真是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尽欢站在门口，四下一扫，刚好边看见屋子里有一面雕花轻纱屏风。 隔着朦朦胧胧的纱窗看过去，只见元朗斜斜躺在贵妃榻前，单手托腮，双眸紧闭，似在休憩。 尽欢快步绕道屏风后面，刚好看见元朗睁开一双狭长的凤眸。 那双眼睛犹如悠悠寒潭，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此刻那幽冷深处，倒影出尽欢的模样。 此人不愧是九重天宫的夜神大人，更是历经百战的前锋将军，他手上沾满了妖怪的鲜血，浑身皆是冷厉。 这一双利眼之下，犹如夹杂着寒风细雨，向尽欢扑面而来。 尽欢一下子老实了，便不敢造次了。 她甚至差点就跪下叫爹了。 元朗悠悠抬起眼皮，只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问道：“睡醒了？” 尽欢点点头，随后又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睡着的。只是方才研磨的时候有些太累了。” “整日忙着闯祸是挺累的。” 第48章 演技退步 尽欢瘪了瘪嘴，抱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心态缓步走了过去。 她坐在元朗贵妃榻的脚边，这屁股还没挨上呢，便听见元朗冷声道：“谁允许你坐下的？” 尽欢腾的一下弹了起来。 她摸着脑袋，讪笑道：“那我不坐，不坐，总行了吧。” 元朗扯了扯唇角，像是冷笑，又像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那种阴鸷，反而更叫人害怕。 尽欢心头一颤，随后稳了稳心神，变戏法一样的从手中变出了几株木槿花来。 那木槿花开得正好，圆润的几朵浅粉色开放在她的手里。 尽欢献宝似的往前拱了拱，“我刚才经过你花园的时候，看见这木槿花开得正好，想着你肯定喜欢，便摘下了一朵送给你，你可不要再生气了。” 谁知元朗丝毫不动，尽欢看见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木槿花。 不知为何，尽欢总觉得元朗的脸色好像更青了。 他抿了抿唇，下颚线紧绷，一字一句从口中蹦出来，“你竟然摘了我的并蒂双生？” 尽欢愣了一下，随后道：“什么并蒂双生，这就是木槿啊？” 元朗咬着牙瞪着尽欢，“这是我特意从南山配的种，三千年开花一次。你竟然就这么把它给摘了下来。” 气氛一时非常尴尬，屋里一阵难言的死寂。 尽欢手里拿着那木槿花，手僵在半空之中，手是上下不得。 “哈哈…真的吗……哈哈哈。元朗大人，真是太巧了吧？” 尽欢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要不我让锦玉姐姐找个花瓶把它给插上？” 元朗咬牙切齿道：“这并蒂双生离开花盆许久，想必是活不了了。小狐狸，你是嫌在天宫的日子太舒坦了些是吗？” “啊，我没有啊——”尽欢摇头如捣蒜，“这都是误会，我都可以解释。” “好，我现在让你解释。”元朗坐直了身体，“但是你若再敢编些胡话来诓我，你的下场就如这并蒂双生一样。” 尽欢心头一跳，连忙道：“我哪里敢欺骗夜神大人。” 元朗冷冷道：“我瞧着你胆子倒是极大，没什么敢不敢的。以前只当你是年纪小，爱胡闹，没想到今儿个竟然敢偷到月老殿去了？” 尽欢憋红了脸道：“什么偷不偷的，他月老殿门大大开着，又没有人看守。我进去自己拿的，怎么能叫偷呢？” 元朗冷笑一声，“那这么说，只要是摆在路边的没人看守的，都是你的东西了。” 尽欢被他笑的心里发毛，嘴巴打结道：“也…也…不能这么说嘛。你看你说话多难听啊。” “你都偷到月老殿的头上了，还不许我说话难听？” 尽欢自知理亏，低着脑袋看着鞋面不语。 谁知这沉默彻底激怒了元朗。 他眼底微微一暗，仿佛有一瞬间的失控，尽欢只觉得下颚一痛，被他紧紧捏住。 元朗强迫她抬头仰视着他。 男人的双眸清亮，一字一句道：“小狐狸，你是在激怒我？” 尽欢吃痛，有些害怕，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嘴一咬，便咬在了元朗的虎口上。元朗被她咬得是鲜血淋漓，猛地缩回了手去。 元朗闷哼一声，眉宇之间阴寒阵阵，“你属狗还是属狐狸？” 尽欢那模样说不出的得意和挑衅，“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动手动脚，休怪狐狸翻脸！” 元朗的你话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好，很好。看来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将来只会越发无法无天。” 尽欢一愣，知道自己真的激怒元朗了，她当下是拔腿就跑。 她一边跑，还一边道：“元朗你冷静，你不要冲动，不要闹出妖命。我先走为敬了，免得你发起疯来连我也打。” 尽欢还没跑到门口，却突然听见砰砰砰几声，屋子里所有的窗户和门全都给关上了。 尽欢连忙摇动了几下，却怎么都打不开。 她只感觉背后一道大力袭来，仿佛元朗的手里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给狠狠吸了过去。 紧接着尽欢只觉得手臂上一重。 元朗整个人已经逼了过来，将她逼到门边。 两个人刚好面对面。 距离之近，险些贴到鼻尖。 尽欢几乎闻见元朗身上那沐浴之后淡淡的香气。元朗居高临下，手臂长长，将她圈在一隅，让她无处可逃。 尽欢忍不住心头一跳，仿佛乱了一拍。 “这房子已被我设了结界，你还想跑到哪里去？”男子的声音犹如水击玉石，泠泠动听，将她整个人都给包围住了。 尽欢一边挣扎一边有些害怕道：“元朗你不要仗势欺人。” “我仗谁的势？” “我不管，反正你要欺负我，我就大叫。我要毁了你的名声，反正我是妖怪。没什么名声可言。” 元朗早已猜到她会如此，当下衣袍一挥，有淡淡光晕从他手指之间溢出，随后蔓延到了整个屋内。 只看见那人冷冷一笑，“眼下这屋子里无论发生了什么，外人都不会知道，你叫吧，你随便叫吧。” 尽欢瞪他一眼，“你让我叫我就叫？我偏不叫。” 元朗眯起眼睛，“我看我是太宠你了。我得去问问厨房，看看狐狸肉怎么煮才好吃。” 尽欢吓得毛骨悚然，连忙摇头道：“狐狸肉不好吃，又酸又涩，吃了又塞牙，还没二两肉。” “你这倒提醒我了，等我将你养得膘肥体壮，过年的时候再将你拖去御膳房。” 尽欢吓得脚下一软，当下瘫坐在地上，她抱着元朗的腿不撒手。 “你怎么能吃你的坐骑呢？你吃了我谁驮着你啊？” 元朗瞧见尽欢哭得倒是伤心，可是干嚎了半天，连半滴眼泪也没有。 元朗唇边的笑压得极低，目光不自觉变得温柔，语气却仍是严厉：“我看你如今干嚎半天半滴眼泪也没用，这演技真是江河日下。” 尽欢及时住了口，她微张着嘴巴，那模样有几分说不出的滑稽。 元朗衣袖一拂，又坐了回去，冷声道：“等你想好了怎么回答我，再开口不迟。” 尽欢呆坐在原地，眼看着元朗又坐回了他那张贵妃榻前。 第49章 看家本事 他斜斜的躺在上面，发丝低垂，只穿一件白色的丝质寝衣，整个人说不出的邪魅妖冶。 他的双眸微闭，在明灭的光影之下，睫毛常常落下一段剪影。 元朗微微眯开一条线，却只看见那狐狸在地上坐着，自己搓着自己的手玩。 一股火，就这么压在心头。 就连元朗自己都说不清，就没来由的怒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他仿佛失控了一般。 底下的尽欢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似乎还在想着怎么才能糊弄他。 他面色发青，这只小狐狸满肚子的鬼心眼，十句话里九句假来一句真。 可不知为何自己每次都会着了她的道。 只听见一阵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 元朗微微睁开眸子，只看见尽欢，不断往他这边移动。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扯了扯，心底仿佛有个地方慢慢变得温柔。 他干脆闭上眼睛，任凭尽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随后他只觉得手指被人轻轻勾起。 他忍不住睁眼，却见尽欢正拽着他的手拿出红线，一头将他的食指给捆住。 那少女动作温柔，眉眼弯弯似新月，整个人说不出的灵动和娇媚。 元朗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尽欢叹息一声，“也不枉费了今日费了好大功夫，从月老殿里偷出这根红线。” 元欢食指勾了勾，红线抖动了一下。 他的眼睛黑如曜石，沉如幽潭，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根红绳道：“你到月老殿偷这根红线不是为了那——” 不等元朗说完，尽欢便抢白道：“难道你当真以为我是要拿着红线捆住方圆吗？我与方圆不过一面之交，怎么可能为了他如此冒险？” 不知为何，尽欢只觉得元朗仿佛在某个瞬间释然。 他整个人敛了冷意，眉目微微舒展，仿佛冰雪融尽。 尽欢微微一笑道：“我本想偷了这红，线绑在你的手上。只是刚出来便被云霓公主给发现了，我又不能当着云霓公主的面说是给你我求的，否则她还不把我剁成狐狸馅儿。” 尽欢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食指，讨好地笑道：“这下你不生气了吧？” 元朗作势取下那红绳，放在她的手心里，声音里有压抑的情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尽欢脸色微微一变，该死，这元朗今日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尽欢不依不饶地又将那红绳给他套了上去，还暗中按住了他的手，不许他动弹。 “夜神大人，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偷来的红绳，你若取下来就是不给我尽欢面子，你不给我尽欢面子，就是不给整个青丘面子。” 元朗眉目几不可闻的扬了一下，夹杂着淡淡笑意。 “你这小妖怪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你可知这红绳到底是什么用途，也敢随意给人套上？” 尽欢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知道啊，否则我偷它做什么？” 元朗来了兴趣，“那你说这红绳是干什么用的？” 尽欢如数家珍道：“凡间传闻，这红线牵的是一对男女的姻缘，但凡牵上了这红绳的男女，那都是有缘之人，是注定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尽欢说完却觉得头顶上的人呼吸微微重了。 她仰头，刚好撞进一双幽黑的眸子里，那眸子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深深将她给吸了进去。 元朗的声音一字一句，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可怕平静，“你既知道，为何还要给我戴上？难道你想生生世世和我纠缠在一起吗？” 尽欢心里想到：不是吧，我就骗个灵力，怎么还要生生世世呢？那方圆说这红绳对一般的神仙不起作用，她应该用不着生生世世跟元朗捆绑在一起吧。 可是看眼下元朗这般郑重其事的神色，好像如果不顺着他的话说，尽欢会死得很惨。 更何况他的声音太过好听。 隐隐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蛊惑的力量，不断引诱着她往那漆黑的深渊里走去。 尽欢脑子里混混沉沉，只点头道：“当然。” 尽欢说完这话，又扯出红线的另一头绑在自己的手指上。 她视线低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盯着那红绳笑嘻嘻道，“这样你就跑不掉啦。” 这样我就可以悄悄偷你的灵力了。 尽欢抬起眼睛看着元朗心头忍不住狂笑。 接下去只要骗元朗，跟他一起灵修就可以了。 可是要如何开口才显得不那么突兀呢？ 难道直接问他要不要跟他灵修吗？ 还是循序渐进，千万别把他给吓跑了。 不就是勾引男人吗？这可是他们狐狸精的看家本事啊。 尽欢脑子里突然想起以前阿姐教他的勾引男人的秘诀，阿姐曾说勾引男人一定要有耐心，而且一定不能冒然进攻，从最初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开始，再到眼神接触，一定要含羞带怯，万万不可饿虎扑食。 尽欢在心中默念了阿姐交给她的诀窍，决定现学现卖。 饶是如此，可她心中依然隐隐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蔓延，叫她有些酥酥麻麻的。 尽欢抬起头来，仰视着元朗。 元朗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衬得他的眉目愈发深邃。 尽欢自认为露出了一个非常甜美的微笑。 很好，眼神接触完成。 第二步，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 尽欢微微靠近了元朗，她的手慢慢伸向元朗的眉毛。 少女的手有些冰冰凉，温柔的抚过他的眉间，元朗听见她的声音温柔如水，“你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她的手猛然被人给握住了，男人的手宽大而温暖，像是火一般炽热，要将她整个人给燃烧了起来。 尽欢忍不住身子一颤。 他的力气极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分毫。 他的眼睛里仿佛大海之前的平静，压抑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小狐狸，从哪里学来的本事？” 尽欢挑衅的扬了扬眉，“怎么，怕我吃了你？” 元朗眼睛一沉，眸色幽暗，仿佛有一团暗火。 他的视线落在少女白皙的脸色上，“狐狸，你是在勾引我吗？” 耳边传来尽欢那银铃般婉转的笑声，“勾引自己喜欢的男人有什么不对吗？” 元朗眼睛一亮，仿佛要将尽欢整个人都燃烧成灰烬。 第50章 灵修 一道大力袭来。 元朗抓住她的双臂，将她一抬，她整个人顺势坐在了他的大tui上。 尽欢的身子软绵绵的依附在他身上。 元朗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在他耳边火热非凡。“小狐狸，可不要后悔。” 尽欢抓住他的双肩，狠狠把他往榻上一推，她唇角一扯，笑得十分得意，“谁后悔，谁就是孙子。” 尽欢美美的想着只要灵修了，她的灵力就会大增。 谁知一场惊天动地的灵修过后，两人双双疲累倒在床上。 而尽欢呆坐在床上，试图唤醒体内的灵力，可无论她再怎么使劲儿，她只觉自己身体跟先前无恙。 难不成是灵修的姿势不太对？ 而元朗此刻躺在她的身边，不着寸缕，双眸微微闭着。 尽欢轻轻的捅了捅他的手臂。 她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元朗…你…你确定我们刚才灵修的姿势是对的吗？” 元朗眼睛一眯，透露出一种危险的信号，“你……是在怀疑什么吗？” 尽欢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第一次灵修没什么经验，要不咱们再来一次？” 元朗：“……” 一个夜晚就这么反反复复来了四五次。 可尽欢总觉得身体里的灵力并没有增加。 直到第五次的时候，她终于恶狠狠的抓着元朗的衣领道：“骗子，不是说灵修之后灵力会大涨吗？为何我的灵力不见增长？” 元朗将她往怀里一带，瞬间擒住她的下颚。 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有些后知后觉道：“原来你跟我灵修是为了得到我的灵力？” 尽欢赶忙摇头，“不是啊——” 她的表情如此真诚而自然。 可元朗已然知道了答案。 他脸色微微一变，翻身下床，手一挥，衣衫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尽欢趴在床上，扯住了他的衣衫，不让他穿上。 元朗回头瞪着尽欢。 尽欢死也不撒手，她开始撒泼耍无赖：“不行，你跟我都已经灵修了，你必须给我灵力，否则我就大喊大叫。” 元朗冷声道：“你长出息了，竟然敢利用本君。” 尽欢道：“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说得那么难听。反正我不管。你都吃干抹净了，总不能翻脸不认账了吧？” 灯火之下，那少女肤如凝脂，皮肤白皙泛着莹莹的水泽，她的勃颈修长，犹如三月湖边垂柳，叫他有些爱不释手。 可一想起昨夜的温存，他明知尽欢是为了灵力，可他却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 他只是弹了弹尽欢的脑门，不咸不淡道：“听你这意思，你是准备讹上我了？” 尽欢道：“我听方圆说，他成为牧原上神的坐骑之时，牧原上神就给了他千年的灵力，你才给我区区三百年，就想诓骗我当你的坐骑。你也太小气了吧？” 元朗被她这番话气笑了。 他抿了抿唇角，“那你想怎么样？” 尽欢以为目的达成，当下眉开眼笑道：“简单，只要我们灵修一次，你便给我一千年的灵力如何？” 元朗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尽欢，可语气却是丝毫不让，“我给你一百年。” 尽欢失望的哦了一声，随后讨价还价道：“一百年？也太小气了吧，你不知道灵修有多费体力，我辛辛苦苦跟你灵修一次，才获得一百年的灵力？” “两百年。” “八百年。” “三百年——不要就算了。” 尽欢连忙讨好地从背后抱住他，不断拿下巴去蹭他的耳朵，“行，行行，三百年我也不嫌弃，蚊子腿也是肉嘛。” 说罢这话，尽欢又自己一个人嘀咕道：“要不然再多找几个人来灵修？” 冷不丁元朗凑了过来，他脸上仍是笑着，眼底却是冷的，尽欢只觉得他眼底的寒意可以冻结周边的空气。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尽欢连忙哈哈笑了一声，拍了拍手，“我是说跟你灵修真好。真的太有意思啦！” 元朗盯着她冷冷一笑，随后又开始脱掉刚才才穿上的衣衫。 尽欢眼睁睁看着他脱掉了外衫，只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他的肩线极为好看，双肩宽阔，充满了力量感。 尽欢不由自主的往床脚缩了一下，“你又脱衣服，要干什么？” 元朗往床上一躺，随后伸出一只手臂来压着她。“还能做什么？睡觉！” 尽欢险些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正要动，那个人的手臂却已经紧紧的箍住了他。 他十分强势的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像是哄小孩儿一般，不断拍打着她的后背。 他微微闭着眼睛，语气却很温柔，“好了，别闹了，睡觉吧。” 尽欢在他怀里拱啊拱啊拱啊拱，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唉声叹气翻来覆去，还是耿耿于怀。 元朗只给她三百年的灵力。 假如灵修一次可以得到三百年灵力的话，那么她现在已经跟他灵修四次，不就是一千两百年？ 那她尽欢岂不成了千年狐妖呢？ 怎么想起来还有点激动呢？ 这样算下来她也不吃亏呀。 尽欢竟然越想越高兴，这一高兴吧，她就笑呵呵的在元朗唇边啄了好几下。 元朗微微睁开眸子，一双犹如黑夜一般深沉的眸子里，此刻泛起点点涟漪。 他唇角扬起一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弧度，看着眼前笑盈盈盯着他的尽欢，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尽欢乐呵呵的说道：“没什么，就是看你好看。” 尽欢只觉得身上一重。 元朗的眸子里仿佛起了变化，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眸危险一眯，“好看就可以非礼我了？” 尽欢生怕他兽性大发，又再来灵修，连忙指着床头的那盏燃烧着的油灯道：“你看那是什么？” 元朗转头低声道，“长明灯啊。” 尽欢脸色微微一变，连带着呼吸都重了几分。 摆在元朗床头上的灯，竟然就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长明灯？ 就是她翻遍了整个揽月阁都没有找到的长明灯？ 尽欢努力克制住自己，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就是那狐妖白音一直寻找的长明灯？” 第51章 乾坤圈 见尽欢来了兴趣，元朗起身将那长明灯拿了过来，随后递给尽欢。 尽欢心虚，哪里敢接，“这样不好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给我呢？” 元朗弹了弹她的脑袋，“谁说要给你了？只是让你看看。” 尽欢淡淡“哦”了一声，随后接过了那长明灯。 她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却见那灯柄上没有白音姑姑所说的祥云图案。 尽欢一时觉得有些古怪，可是又不敢问元朗。 于是她旁敲侧击问道，“这就是长明灯，怎么看着很是普通啊？” 元朗道：“这东西本来就普通。只是因这油比较特别，能够长久燃烧不灭，故常被人用作指引亡魂回家之用。” 尽欢连忙道，“怪不得那狐妖想要偷这宝物。” 冷不丁听见元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吐气如兰，“这东西这么好，小狐狸想不想要一个？” 尽欢瞬间下的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她脑中警铃大作，不停揣测着元朗说这话的意思。 难道是她的演技太过拙劣，元朗早就知道她来九重天宫是为了偷着长明灯？ 还是说元朗只是在试探她罢了？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叫尽欢瞬间慌了手脚。 她不退反进道：“你给个灵力都这么小气，这么好的宝物，你肯舍得给我？” 元朗听闻这话微微皱了皱眉，“我什么时候小气了？” “你什么时候不小气了？” “我哪里小气？” “你哪里都小气。” 想到这里尽欢更是一肚子气。 她坐在床上，手交叠在胸前，一副问罪的架势：“上次云霓公主托你给我带了一个乾坤圈，你都悄悄扣下了不给我，你还说你不小气？” “你说这个？” 只见元朗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个金色的圈圈，在她眼前晃动了一下。 “我已经将这乾坤圈重新改造过，它会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法器。” 元朗给她示范了一下。 随后尽欢只看见那乾坤圈在他手掌之上瞬间变成了千万个小圈。 光芒阵阵，炫彩夺目，只让她睁不开眼来。 “这乾坤圈可以变成数千数万个，能困住道行万年的妖怪。” 尽欢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去夺。 岂料元朗动作更快，他收回了乾坤圈，冷道：“方才还骂我小气，现在便想抢我的东西。只听说过白眼狼，倒没听说过白眼狐。” 看来这是不肯轻易给她的意思了。 尽欢眼珠子转动，随后半跪在他跟前，只见那少女突然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随后她低头。 元朗唇上一阵温热的辗转反复，少女的唇齿之间有着清冽的香气。几乎是瞬间哦，元朗便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反客为主。 不料尽欢却突然往后一扬。 元朗只觉自己的衣袍扯了扯。 尽欢已经抢过他衣袖之中的乾坤圈，瞬间离他好几米远，得意洋洋的扬着手中的乾坤圈。 那少女长发随意披散着，只着一件很薄的里衣。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看起来妩媚勾人。 只听见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耳边，“二傻子，多谢你的乾坤圈啊。” 说罢这话，尽欢“嗖”的一下跑了出去。 而身后的元朗坐在床上，慢条斯理的穿上了外衫。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十分温柔而宠溺的笑。 而尽欢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似的，一直不敢回头，疯狂跑回了自己的卧房之中。 她一跑进房间之后，就将门窗全部给关上了。 眼见元朗没有追上来，她才放心。 尽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掏出怀中的乾坤圈，定定的看着。 乾坤圈上面一层厚重的金色，该不会是纯金的吧？ 尽欢将乾坤全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下，险些磕掉了她的大牙。 是金的！ 尽欢心满意足的抱着乾坤圈发呆，看来这元朗是真心实意的要把这东西给她，那她就勉勉强强的接受吧。 尽欢就这么兴高采烈地抱着那乾坤圈睡着了。 尽欢睡得沉，加之又累了一天，那可真是倒床就睡。 她是睡得不知天昏地暗，只是手里还紧紧地拽着那乾坤圈。 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 元朗的脚步声很轻，他提着一盏宫灯，推开尽欢房间的门，缓缓走了进去。 他只着一件白色的外衫，走起路来飘逸非凡，真真是宛若天神下凡一般。 他的脚踩在绵软的地毯之上，半点声响也无。 他将宫灯放下，挥一挥衣袖，尽欢屋内的油灯全部点亮。 随后他又轻手轻脚地走向尽欢，却只看见尽欢已经睡得四仰八叉。 伴随着一阵轻轻的鼾声，元朗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很宁静。 他见尽欢手中紧紧拽着那乾坤圈，想要给她取下来，谁知这一动才知尽欢气力之大，却是怎么都拽不出来。 为了不惊醒尽欢，元朗只得作罢。 他盯着床上那双眸紧闭，睡得香甜的尽欢，低声骂了一句：“这小狐狸，可真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尽欢第二天是被锦玉给吵醒的。 以前总听阿姐说灵修耗费体力，她还不以为然。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尽欢是腰酸背痛，险些下不来床。 偏偏锦玉姐姐一直催着她，“尽欢姑娘您快一些，牧原上神身边的那个方圆来了，说要见你呢。” 尽欢一下子没了睡意，几乎是“砰”的一下从床上给弹了。 方圆来了？ 尽欢这一早起来就遭受了强大的暴击。 方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红线被云霓公主发现的第二天来。这可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尽欢利索的穿上了衣衫，随后便往外跑去。 锦玉一直在她身后冲她嚷嚷，“尽欢姑娘您慢点。” 尽欢连忙对她挥手，“锦玉姐姐你不用跟着我，我跟方圆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你去帮我盯着一下夜神大人，万万别让他发现了我和方圆的事情。” 尽欢说完便撒丫子往揽月阁外跑。 果然在揽月阁门外见到了方圆，今日方圆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袍。 这少年生得唇红齿白，虽不如一般男子高大威猛，却是少年气十足，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第52章 情敌见面 尽欢连忙跑上去，故作不知道：“方圆你怎么来了？” 那方圆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很难启齿道：“本来我不该上来找你的，只是有些事想要找你问明白。” 尽欢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可是她觉得太过尴尬，仍然装傻充愣道：“什么事你说。” “昨天云霓公主来牧原大人府上给我讲了一门亲事。这事你可知道？” 尽欢眼见躲不过了，只得连连叹息道：“云霓公主是不是说我偷了月老殿的红线，想要跟你共结连理？” 方圆微微吃了一惊，“我本还以为云霓公主是在说笑，原来当真如此啊！” 尽欢连忙解释道：“这件事情是个误会，你听我一一跟你讲来。你昨日不是告诉我说，让我从元朗那里偷点灵力吗？” 方圆点点头。 “于是我就按照你的提点，去月老殿偷了一根红线来，想要绑在元朗的身上。可是这刚一出门，便被云霓公主给撞上了。” 说到这里，尽欢警觉地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没人之后方才道：“我听说云霓公主对夜神大人有情，只怕她误会，我哪里敢跟她说这红线是给夜神大人准备的？于是我便谎称说我是要跟你结成连理，她才放我一马。” 方圆摸着脑袋呵呵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个误会，昨天听云霓公主提起的时候，我还十分吃惊。想着你不是打算要和夜神大人灵修吗？怎么转眼又将我给扯进去了？” 尽欢心道这云霓公主也真是个坏心眼。 明明这件事还没有敲定下来，便大张旗鼓的帮她准备着，仿佛十分防备她。 方圆好奇道：“那你后来呢，可有骗到夜神大人的灵力？” 尽欢只觉得告诉方圆这些事情不妥，毕竟堂堂夜神大人，却沦落到跟一个小妖怪灵修，想必是十分丢脸的。 她已经骗了元朗的灵力，怎么可以再毁掉他的名声？ 于是尽欢打了个马虎眼，“就这样吧，反正差不多。” 方圆笑道：“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你我同为天宫灵兽，理应互相帮助才是。” 尽欢这回真是心头有些感动了，“这是自然。” 她又有些惋惜道：“可是九重天宫毕竟不是我久留之地，我终有一日是要回到青丘去的。” “青丘？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尽欢笑道：“可不。青丘的山美水美，你若得空可以到青丘来找我。我请你吃我们青丘最好吃的饼。” 方圆道：“那就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要说起青丘的饼，那就当属狐狸馅儿的饼最好吃。” 尽欢听见那个声音便觉得后背发凉。 转身便看见元朗领着锦玉走了过来。 元朗衣袍带风，簌簌作响，而脸色却十分发青，皮笑肉不笑的，只让人心惊肉跳。 方圆连忙行了礼，抱拳道：“见过夜神大人。” 元朗冷冷的目光落在方圆的脸上，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你是？” 方圆道：“夜神大人，我是牧原上神的坐骑，你我见过面的。” “哦，是吗？” 元朗唇角噙笑，尽欢却只觉得心口发麻，下意识的想要跑。 说跑就跑。 尽欢转身便准备溜走，谁知手臂上一重，人却被元朗狠狠给拽住了。 他那双狭长的凤眸似乎夹杂着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要去哪里？” 尽欢很没出息道：“我尿急。” 元朗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忍着吧，这牧原上神的坐骑好不容易来我这揽月阁一趟，怎能不好好招待呢？你说是吧，狐狸？” 尽欢哪里敢点头，她连忙轻轻推了方元一下，“那啥今天太晚了，你快回去吃早饭吧。” “我揽月阁中早餐样式众多。方圆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到我揽月阁中一坐。” 尽欢疯狂在暗中给方圆使眼色，方圆再蠢笨，此刻也察觉气氛有些微妙，一种强大的求生欲让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他摇着头道：“多谢夜神大人盛情，只是牧原上神今个儿有事，特意注意嘱咐了我，不要在外面多做停留。要没什么事儿的话，方圆先告退了。” 说罢这话，那方圆仿佛逃一般地离开了揽月阁。 尽欢此刻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整个人都重新活了回来。 元朗转过头来瞪着她。 尽欢哆哆嗦嗦道：“又…又…又怎么了？” 元朗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尽欢身上，慢条斯理道：“我瞧着这天气转凉，是时候做一件狐狸大氅来御寒了，你说是不是？” 尽欢讪笑一声，“夜神大人可真是个天才，这样精妙的主意都能想的出来。” 尽欢想着，既然已经知道了长明灯在哪里，那么她不能再在九重天宫久久地待下去。 白音姑姑的天劫将至，她必须赶紧按照与白音姑姑的约定，将长明灯送到她的手上。 可是尽欢发现书房被元朗严密的看守起来。 元朗的书房被他设立的结界拦着，只要元朗他人不在书房之中，尽欢就无法进去。 尽欢想了好几个方案，可是最后都给否定了。 她想着只要元朗睡熟了，就悄悄起床将长明灯藏起来不就好了？ 于是尽欢跑到元朗的书房，骗他灵修之后，两人交颈而卧同眠共枕。 等到深更半夜，揽月阁里的人都睡熟了之后，尽欢估摸着他睡着了之后，轻手轻脚的起身。 正要跨过他的时候，却看见元朗突然幽幽的睁开眼睛。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 黑漆漆的空间里，有一种微妙的尴尬在蔓延。 元朗突然伸出手将她给拽住了，声音干哑而暗沉，“你去哪里？” 尽欢讪笑一声，“我尿急。” “又？” “我肾不好。” 元朗这才放开手，对她道：“早去早回。” 第一个方案就这么被元朗给破解了。 尽欢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第二个方案。 既然他书房之中设立了结界，她只要让元朗把结界撤去不就行了？ 第53章 大老鼠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尽欢特意从小厨房端来了一碗酒酿圆子，亲自送到了元朗手中，元朗睡醒刚睁开朦胧的眼睛，便看见尽欢圆溜溜的脑袋。 尽欢单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他。 元朗眉头皱的很深，神情戒备，“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夜神大人醒了，你饿吗？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酒酿丸子，你赶紧趁热尝一尝。” 元朗显然对这样殷勤的尽欢显得无所适从。 只要这小狐狸摆出这样亲切热情的嘴脸，必是有求于他。 元朗低头看向那圆溜溜的酒酿丸子，幽幽道：“你想对我下毒。” 尽欢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元朗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伸出手来将那酒酿丸子推开，正色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便说吧。” 这也太直接了吧，尽欢心里想到。 “你能不能把书房的结界给撤了？” 元朗盯着她，似笑非笑道：“这书房里全是我收集的法器珍宝，设置结界也是为了防止这些法器珍宝被偷。” 尽欢打断他道：“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是九重天宫，谁敢偷夜神大人的东西？” 元朗淡淡一笑，一双淡漠的瞳孔里泛起暖阳般的笑意，“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总有些人喜欢惦记别人的法器。” 尽欢被他笑得心虚，“我瞧你这揽月阁立规矩甚严，想来没有那手脚不干净的小仙吧？” “小仙没有，说不定有小妖呢，你说对吧，小狐狸？” 尽欢一时答不上来，只顾呵呵笑。 元朗穿上外衫，拿眼睛去瞥她，“你今日为何突然想起要让我撤掉结界？” 尽欢“嗯嗯啊啊”了半天，脑子像是短路了，一时半晌舌头打结，说不出个理由来。 元朗眉头微蹙，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连个正经理由都想不出来。莫不是心虚了？” 尽欢却突然扑了上去，将他扑个满怀。 两个人顺势滚到了床边。 尽欢将他压在身下，又连连亲了他好几下。 元朗被她亲得晕头转向，只觉满香扑鼻，头晕目眩。 元朗很快反客为主，双手箍住她的双肩，将她反压在自己身下。 他的眼睛犹如浩瀚的深海，又如深不见底的悬崖，“小狐狸，你一天到晚都吃不够吗？” 尽欢微微一笑，“你喂多少我吃多少。” 尽欢心底得意，这元朗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可是只要她一用美人计，这人立刻就像是二傻子一般。 尽欢每每做了坏事，便用这招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事实证明，此招数真是百发百中。 只不过就是有些累，像是被人榨干了一样。 某天夜里。 尽欢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远远看见元朗的书房里还亮着灯火。 元朗常有熬夜看书的习惯，碰见自己喜欢的书，便会废寝忘食的地看完。 尽欢盯着那窗户上的倒影看了许久。 她悄悄的躲在了院子里的灌木丛里，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半晌却没有听见元朗走动的声音。 她估摸着元朗许是看书看得太累了，直接就在书房里睡着了。 尽欢心头一喜，机会来了。 可她却不敢大意，她的对手是堂堂夜神大人。 尽欢不敢露出原形，便用幻化术将自己化作了一只老鼠。 她悄悄潜进了书房，果然因为元朗在里面的缘故，出入完全感觉不到结界的存在。 她悄咪咪的爬进了屋子里，果然看见元朗斜斜的躺在贵妃榻上。 他单手托腮，长发就这么垂在一侧，身上随意穿了一件外衫，衣袂飘飞，闲散飘逸。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卷书籍。 夜风轻拂，吹的那纸张哗哗作响。 尽欢眼看那人是睡着了，心知今晚是最好的时机。 她犹豫了许久，小心谨慎的看了元朗一会儿，又轻轻叫了他几声，却没有回应。 真是天助我也。 她麻着胆子，小心地爬上了床头，轻轻一跳，便跳到了烛台旁边。 尽欢眼睁睁的看着那长明灯就在眼前，她不由得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这长明灯究竟长什么样子。 尽欢伸出手去抚摸那长明灯，却在触碰的瞬间，突然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袭来。 直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尽欢有些疑惑，莫不是这长明灯乃仙家法器，寻常小妖连碰也碰不得？ 尽欢又伸出手去试了试，却感觉指尖移到刺痛传来，仿佛整个人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样。 强烈的疼痛犹如电流，穿过尽欢的身体，尽欢忍不住“啊”了一声。 谁知这细微的动静却惊醒了榻前睡着的元朗。 只听见元朗幽幽睁开了眼睛。 尽欢真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拔腿就跑。 尽欢跑时还不忘记将那长明灯揽在自己怀中，随后变成了一只老鼠，疯狂往门外窜去。 可谁知元朗已经完全醒了过来。 “哪里跑？！” 他翻身下了塌，尽欢只感觉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仿佛一个看不见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她给反吸了回去。 尽欢脸色大变，生怕就此被元朗给抓住，要是被他给抓住了，自己还不得被扒下几层皮来。 只听见元朗冷笑一声，“偷了我的东西还想跑，胆子倒是挺大的。” 尽欢手里拽着那长明灯，被那股强大的吸力吸到了元朗的手中。 眼看尽欢就要被他抓住，她突然转过身，来朝着元朗的虎口狠狠张嘴咬了下去。 元朗哪里防她这下三滥的招数，当下闷哼一声，手一甩开尽欢整个身子飞了出去，头刚好“咚”的一声巨响，撞在了门上。 尽欢直撞得眼冒金星，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还给你！” 尽欢将那长明灯往空中一抛，砸向元朗的脸。 元朗衣袍一挥，便将长明灯放在手中，再抬眼一看，哪里还有那小老鼠的踪影。 元朗凤眸微微眯起。 这小妖怪反应倒还挺快。 然而此刻屋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揽月阁里的其他人。 锦玉率先走了过来，慌乱问道：“夜神大人，发生何事？” 元朗慢条斯理的将那长明灯放在榻前，沉声道：“方才有人进我的房间，想要偷走这长明灯。” 第54章 夜半闯入 锦玉惊呼一声，“竟然有人敢擅闯揽月阁。夜神大人可看清来人面貌了？” 元朗唇角一扯，眼中闪动着意味深长的寒芒，“我知道是谁。” 锦玉一惊，“夜神大人知道？” 元朗却默不作声，他看着窗外沉沉的月色，薄唇轻启，声音轻得仿佛像是在自言自语：“还以为老鼠爱偷东西，原来狐狸也爱偷东西。” 而尽欢早已溜了出去。 她生怕元朗追上来，于是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跑去。 她不知跑了多久，等停下来的时候却只看见漫天的星子和一望无际的宫殿。 她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揽月阁的八角飞檐已经在夜色之中若隐若现。 她一定跑出了很远。 她害怕元朗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此刻正在守株待兔等着她回去。 她倒不敢回去了。 尽欢浑浑噩噩的走在九重天宫之中，不断有来回巡夜的天兵天将经过，尽欢是边走边躲慌不择路。 想到这偌大的天宫，她竟然没几个可以投奔的人。 她只认识方园和牧原上神，方圆和她同为坐骑，自然是肯帮她的。 要不然先去方圆那里躲躲？ 否则她再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在天宫里，只怕会被天兵天当做小妖怪处理了。 于是尽欢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向往牧原上神的宫殿里面跑去。 还好牧原上神也没有入睡。 尽欢远远的看见他的宫殿里面还亮着灯，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她看见门口还有守夜的宫女，不敢走正门而入，只好翻墙。 谁知牧原上神倒是警觉的很，尽欢刚上了墙，便听见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谁在外面？” 尽欢连忙挥手：“是我。” 尽欢化出人形，提着裙摆，朝屋内走去。 那牧原起身，借着柔弱的光线看过去，只见月色温柔，仿佛在地面铺上了一层白霜。 月色之下，有一白衣女子款步而来。 那女子身着白纱，头发随意披散着，犹如月下仙子。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仿佛这满园月色，在她的容貌之下也黯然无光。 牧原上神微微皱眉，只觉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有些熟悉。可他却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人。 他有些迟疑道：“敢问仙子是——” 尽欢有些奇怪，“牧原上神是我呀，我是小狐狸尽欢。” “尽欢？” 那两个字在他的口中拉长，带着意味深长的疑惑。 尽欢有些急了，“你忘了，我是揽月阁里夜神大人的坐骑？” 不知为何，尽欢只觉得那牧原上神脸色十分奇怪，她仿佛不认识自己般，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尽欢皱眉道：“牧原上神可真有意思，明明咱们之前见了好几次，你如今却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难道你真的怕我讹上你不成？” 牧原上神回过神来，连连冲她行礼。 “原来是尽欢姑娘。如此深更半夜，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又是偷什么东西了？” 尽欢插着腰气呼呼道：“谁偷东西了？” 那牧原上神微微一笑，开了门，尽欢也毫不客气的走了进去。 牧原上神问道：“看你如此狼狈，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尽欢瘪了瘪嘴道：“方才跟元朗吵了一架，便跑了出来。我到你这里来躲躲，等他气消了我再悄悄回去。” 牧原上神笑道：“这夜神大人向来性子冷清，要跟他吵起来可不太容易。” 尽欢却道：“我却觉着挺容易的。我们每天都要吵一架，不吵的话就动手，但是每次都是他打我。” “夜神大人怎么会跟你动手？” “怎么不会？你别看他在你们神仙面前撞得道貌岸然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尽欢撩起额前的头发，露出被撞的额头，可怜巴巴道，“你看，他方才将我甩到了墙上，给我撞的。” 牧原上神脸上笑意更甚，“可我瞧着尽欢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还是不是朋友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尽欢抬眼，却看见牧原上神正盯着她的脸看。 他的神情专注，眼底似有一抹意味深长。 桌上的灯火幽幽，一如他眼底的暗火。 尽欢眉头微皱，当下多问一句：“牧原上神今日好奇怪，老是盯着我的脸看。怎的，这九重天宫没有我这样的美人吗？” 那牧原上神轻笑一声，连道一声：“失礼了。” 随后又却仍是不断拿眼睛瞄她。 那牧原上线上上下下瞧了她一眼，似乎小心翼翼探寻道：“尽欢姑娘出门的时候可掉了什么东西？” 尽欢气道：“你为何这样问。” 那牧原上神指着她的头发道：“我依稀记得，之前看见你的头发上插着一根银簪。” 尽欢后知后觉的抚上自己的发间，不由得脸上微微一变：“糟了，我的簪子不见了。”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当时自己一口咬在元朗的手上，元朗甩开她的时候，她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莫不是那根簪子掉在地上了？ 牧原上神瞧她惊慌失措，问道：“那根簪子对姑娘来说很重要吗？” “当然了，这簪子比我小命还重要。爹爹说这是我的外祖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再三交代让我好好保管，要是敢取下来就把我的皮给扒了。完了完了，小狐狸要被剥皮了——” 那牧原上神眼神暗了一分，平静之下却仿佛有一抹意味深长。 他安慰道：“无妨。你先想想你的簪子丢在了什么地方？” 尽欢想也不想便答道：“好像是在揽月阁的书房之中。” “你别着急，先在我这里休息片刻，我让方圆去取你的银簪来。” 尽欢觉得有些奇怪，这牧原上神竟如此热心？ “也没什么要紧的，要不然我待会儿自己去取吧，怎好麻烦方圆走一趟？” 那牧原上神却坚持，“你方才与元朗起了争执，最好现在不要再去招惹他。我这里离揽月阁不远，就让方圆去吧。” 尽欢见他坚持，也不再推辞，“那就多谢牧原上神了。” 牧原上神走出门去，对守在门外的方圆低语了几句。 第55章 一根银簪 随后牧原上神走了回来，笑吟吟对她道：“方圆去了，你在这里等等。” “既然牧原上神都这样说了，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屋子里烛火深深，犹如一片朦胧的月色，牧原上神请她坐下之后，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 尽欢四处看看，一片静默之中，倒也生出了几分尴尬。 好在牧原上神也不多话，兀自翻看手里的书，尽欢呼出一口气来。 不用无话找话，真好。 尽欢坐了一会儿，只觉得牧原上神这里的毯子真绵软，熏香真好闻，让人晕乎乎的。 尽欢单手托腮，不自主的打了一个哈欠，只觉得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阖上了眼皮。 眼前是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人在瞬间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尽欢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又觉得自己脑子里很清楚。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尽欢却看见红衣女人。 那是一个极其年轻的女子，大约二十岁左右，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她的头发像是海藻一般顺滑，她的肌肤犹如南海珍珠一般白皙透亮，她的眼睛像是秋水濛濛，清澈而透亮。 她身着大红色的喜服，那嫁衣之上绣着朵朵金色的芙蓉。 她跪坐在黑暗之中，娇弱无骨，双目泣血字字句句。 尽欢听见她的呜咽和哭泣。 她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她连连后退几步忍不住，啊啊啊的尖叫了起来。 眼前又仿佛燃烧了起来，烧得四下一片大亮，火焰灼烧肌肤疼痛入骨，让她整个身子开始发起抖来。 那女子同她一样，被烈火焚身。火光四溢，照得她的脸颊如红云，她的衣袍缭绕，仿佛要和这火融为一体。 她想要尖叫，想要呼喊，仿佛她的整个身子都被放在火上烤一样。 耳畔传来那女子决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 她问：你可有一点对我动情？ 尽欢心惊肉跳，只觉瞬间一阵难以言说的痛苦袭上心头。 她忍不住尖叫一声。 突然之间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尽欢蓦的睁开了眸子，却只看见了牧原上神的眼睛。 尽欢大骇，一摸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呼吸急促，不住地喘息着，冷空气大口进入肺间，一阵阵的抽疼。 尽欢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牧原上神目光关切问道：“怎么了？是做噩梦了？” 尽欢此刻冷静下来了，她惊魂未定道：“刚才梦见了一个红衣女子，面目绝美，却十分可怕。” 牧原上神拍了拍她的头，“许是你遭遇了梦魇神兽吧？” 尽欢道：“什么是梦魇神兽？” 牧原上神道：“是夜神大人身边的灵兽，平日里最是调皮，经常窜入别人的梦境之中吓唬别人。” 尽欢此刻才缓过气来，“难道是元朗指使的？” “你今日和元朗吵架了？” 尽欢抿了抿唇，“谁敢跟夜神大人吵架？” 牧原上神微微一笑，“我瞧你胆子就挺大。前两日云霓公主来给我说情，还说你看上了我的方圆，胆子还不大？” 尽欢一时犹豫，顾及牧原上神和云霓公主的关系，不知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牧原上神微微一惊，“你不会真喜欢上方圆了吧？” 尽欢却反问道：“我看方圆率真无比，喜欢他又怎么了？” 那牧原上神笑得颇有深意，“你喜欢方圆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就怕元朗不同意。” 尽欢不服道：“我喜欢什么人还要告诉他不成？” “也不是非告诉他不可，只是我瞧着那夜神大人待你不同常人，想必你在他心中必是特别，若是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你二人有私情。” 尽欢被他说得心头一跳，几乎是不敢接话了。 她再无知，却也知道这天宫之中戒备森严，规矩甚多，其中首当其冲便是神仙不得和凡人妖怪私通。 她虽利用元朗的灵力，可却万万没有胆子承认。 她很怂。 那牧原上神盯着尽欢的脸色，似轻轻叹息，语重心长：“尽欢姑娘，九重天宫规矩森严，你若是对元朗有私情，只怕下场会是无比惨烈。我倒宁愿你喜欢方圆，也比过喜欢元朗。” 尽欢眸光一颤，抬起眼皮去看他，“你为何跟我说起这些？” 牧原上神的手重重往她肩头上一放，面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可眼底却有灼灼锋芒，“小狐狸，听我一句劝，别对元朗动情，尽快回到你的青丘去，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尽欢眨了眨眼，有些恍然的看着他。 牧原上神微微一笑，“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朋友的话，自该提醒才是。” 尽欢面色愧疚，搅着手指，“其实…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 “无妨，我的朋友都是些得道飞升的老家伙，无趣得很。交你一个小妖怪做朋友，应该有趣。” 刚说着话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动静。 原来是方圆取了她的银簪回来。 尽欢正要上前，那牧原上神却已经抢先一步快步走到了门口。 他将尽欢拦在身后，只将门拉开一条缝隙，他身形高大，尽欢半点也看不到方圆的样子。 尽欢只看见他的后背以及方圆的身影，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牧原上神很快打发了方圆离开。 尽欢盯着他的背影道：“方圆怎么走了？我还打算跟他说两句话呢。” 牧原上神道：“如此深更半夜，你二人本来就已成为九重天宫众矢之的的人物，还是不要接触为好，喏，这是你的簪子。” 尽欢觉得有理，她伸手如释重负一般接过了簪子。 那是她外祖母给她的。 那是一只通透翠绿的翠玉簪子。 阿爹将这东西插在她发间的时候，曾让她发誓这辈子都不得取下这根簪子。 阿姐想要这根簪子许久，曾经悄悄地趁她睡着了来取。可是却被爹爹打得险些断气，还说如果下次再想触碰她的簪子，便和她恩断义绝。 阿姐吓得不轻，从此再也不敢碰她的簪子。 尽欢嘟哝了一句：“爹爹还说这簪子里寓意美好，可以保她逢凶化吉。一旦簪子掉落，便会有厄运降临。还好找回来了，否则我就死透了。” 第56章 抓现行 尽欢重新拿到了簪子，像是劫后余生又重新活了过来一样。 她的手拿着簪子，有些哆哆嗦嗦的往头发里插。 她心里想着，阿爹要是知道她不小心掉了簪子，还不知道将她打成什么样呢？ 这么一紧张，她的手连续插了几次，却怎么也插不进去。 手上一暖，她的手被牧原上神给握住了。 牧原上神取过了她的簪子，他的神情宁静，仿佛一座雕像一般俊美。 他的声音很低，环绕着她的四周。 “我来吧。” 尽欢任由他去了。 牧原上神手里拿着簪子，动作轻柔而又娴熟，将发簪插进了她的头发之间。 牧原上神盯着她，随后轻轻一笑，“当真倾国倾城之绝色。” 尽欢生平第一次得了夸奖，面上一红，“哪里有上神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是寻常绝色罢了。” 牧原上神眼睛一顿，随后微笑道：“我说的是你这个簪子，你脸红什么？” 尽欢身子一僵，连忙笑呵呵道：“我说的也是簪子，真巧。” 牧原上神盯着她的脸色，似笑非笑，却没再说话。 尽欢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今日多谢牧原上神解围，我先回揽月阁去了。” 牧原上神送她出了门口。 垂花门处葡萄架下，一阵桂花香气，与这夜风相互交缠。 “你阿爹说得对，这簪子确有吉祥美好之意。你若取下，定会大难临头。若有下次，我可帮不了你了，听清楚了？” 尽欢只觉得他话中有话。 可再去看时，他面色沉静，仿佛不过是寻常。 尽欢就这么心怀疑窦缓步走了回去。 她走出十几米距离之后，回头看见这宫殿之中百花竞开，露珠如水，薄雾徐徐，眼看天边就要大亮。 她看见牧原上神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 他的白衣如雪，整个人出尘俊秀，可目光却是难以言说的凝重。 见她回头，牧原上神展颜，随后冲她挥了挥手。 尽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那根簪子，心里却愈发好奇。 这根簪子到底有什么魔力？ 为何今晚牧原上神如此奇怪？ 尽欢打定主意，回到青丘一定要好好问问阿爹，这簪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尽欢一边往揽月阁走，一边想着怎么才能不被元朗给发现。 若是元朗知道她昨晚试图偷走长明灯，只怕要将她生吞活剥。 眼看这天马上要大亮，尽欢步子加快，想着要是能趁元朗没有醒来之前回到自己的卧榻，他应该不会发现。 若是被他发现了，便说昨夜自己睡不着，出来逛逛。 总之不能让他知道昨晚那只老鼠是自己变的。 尽欢远远看见揽月阁，她不敢从正面走，只好“嗖”的一声窜上了房梁，沿着房檐走。 尽欢远远观望了一眼揽月阁，却见揽月阁中一片寂静。 清晨的霞光落在地面上，宛如抖了一地的金穗。 尽欢大致判断了一下，估摸着元朗应该还在房间里睡觉，便也胆子大了，窜上房梁。 谁知尽欢刚一走进揽月阁中，便看见锦玉等几个仙娥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等着。 尽欢吃了一惊，调转方向便跑。 锦玉却已经发现了她，远远的叫了一声：“尽欢姑娘！” 尽欢心头呜呼哀哉，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落在地面上。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挨骂的时候，锦玉却已经快步上前来，脸上还带着泪痕道：“尽欢姑娘，你可回来了。” 尽欢惊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锦玉连忙道：“今儿个不知怎么了，夜神大人发了好大火，现下几个宫人正受罚呢。姑娘快去劝劝吧。” 尽欢本就心虚，这样一听锦玉说，哪里还敢去劝。 她只怕惹祸上身，却又担心那几个受罚的宫娥。 揽月阁里的仙女姐姐们都待她不薄，从不因她是个妖怪就对她另眼相待。 尽欢想了想，多问了一句：“是哪几个仙娥在受罚？” 锦玉报了几个名字，尽欢越听心越寒，这几个仙娥姐姐先前都是伺候她的。 完了完了，这完全是冲着她来的。 难道元朗已经发现自己昨晚偷走了长明灯？ 元朗盛怒之下已经找这几个仙娥开刀，自己此刻若是再撞到枪口上岂不是自寻死路？ 尽欢慌忙对锦玉道：“你在这里，我去看看。” 尽欢却不让锦玉跟上来，说罢便快步走了。 她自己先回了房间，然后四下翻箱倒柜收拾行李。 她手脚麻利，只装了几件衣服和元朗给她的东西。 尽欢又慌又乱，想着若是让元朗知道自己一开始来九重天宫的目的就不单纯，并日日将他玩弄于手掌之间，她狐狸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尽欢哆哆嗦嗦地收拾着东西。 随后她又把墙角里的暗格抽开。 她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无人之后，才将东西给拿了出来。 淡淡的日光笼罩着尽欢的半张脸，那少女手中把玩着一盏明灯，随后唇角一勾轻轻笑了。 这夜神大人看起来聪明，可再聪明的神仙又哪里斗得过狐狸？ 其实昨日她偷灯是假，偷天换日是真。 在这之前，她早已暗中将长明灯的模样记在心中，随后用法器变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灯来，混乱之下真假兑换偷天换日。 昨夜她将长明灯藏在了揽月阁中，随后做出溃败之势，逃出揽月阁。 就算元朗疑她是来偷长明灯的，可见她没有成功，也必然不会起疑。 如今她尽欢长明灯在手，更不能在这样的地方多做停留。 尽欢将长明灯藏在衣袖之中。 不过转眼之间，尽欢便将自己的所有的东西全都给收拾妥当了。 她打开房门瞬间，半只脚正要跨出去，随后却僵在半空之中。 而离她十米开外距离的花圃之中，元朗着一身玄色衣衫，衣袍宽大，低垂飘逸，腰间一根玉带。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尽欢的脸上。 风过无声，乌鸦乱叫。 随后尽欢听见他死亡般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尽欢面色一骇，几乎是本能的将身后的小包袱给藏了起来。 第57章 开溜 这细微的动作哪里能逃过元朗的眼睛，他凤眸危险的一眯，眼中似有寒芒聚集。 “你要去哪里？” 尽欢底气不足道：“叨扰了夜神大人许久，家中父母亲挂念，尽欢也该回去了。” 空气之中似乎有一种死寂的沉默在蔓延。 尽欢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要跳出喉咙来，她甚至不敢去看元朗的眼睛。 她做错了事情，欺骗了元朗。 可是她是妖，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好妖怪？ 想到这里尽欢抬起头来，坚定道：“夜神大人，我该回青丘去了，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你若以后有空，便来青丘，我自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一番。” 元朗盯着她身后的包袱，眼底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他的唇殷红无比，好似诱人的曼陀罗。 他一字一句，像是从齿间蹦出来的一样。 “你便再没有其他话同我讲了吗？” 尽欢摸着脑袋呵呵笑了一声，“聚散终有时。夜神大人又何必强留。” 尽欢明显的察觉到元朗的脸色变了。 他的眉宇之间仿佛凝聚出了无数的煞气，直让人不敢直视。 “我偏要强留，你又如何？” 话音刚落，元朗衣袖一挥，尽欢只觉得眼前是刺目的白，她连忙用衣袖遮挡住，后退两步。 她只觉得揽月阁仿佛刮起了狂风。 等那狂风和光芒散去之后，尽欢这才看见她所在的房间外，设下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刚好将她围困住。 尽欢脸色微微一变，怒道：“夜神大人这是何意？” 元朗上神淡淡一笑，眼底凉薄冷厉，“你既成为了我元朗的坐骑，便一辈子是我的人。生老病死，聚散消亡，皆由我元朗做主。” 尽欢心头一惊。 元朗此刻的样子，像极了那夜在鬼市之中。 浑身煞气无人可挡！ 尽欢心头发杵，却仍是道：“只要去掉了这标记，我便不再是你的灵兽。夜神大人难道还要继续骗我这标记去不掉吗？” 元朗的视线落在她手背上的桃花花瓣印记处。 他下颚线紧绷，显然是在极力在克制自己。 “是方圆告诉你这标记可以去掉的吗？” “是方圆又如何？不是方圆又如何？这与你给我去掉印记有和关系吗？” “你昨晚是不是去找他了？” 尽欢吃了一惊，心道元朗怎么知道这事？ 尽欢不愿跟他多做纠缠，她长明灯已经到手，现在只要离开这揽月阁，便能完成白音姑姑交代的任务。 尽欢有些没了耐性，“我与夜神大人不过萍水相逢，浅交如水，无论我宿在谁哪里，都与夜神大人无关吧？更何况尽欢与夜神大人人妖殊途，本就不该在一起，还请夜神大人忘了这几日露水情缘，放尽欢回家吧。” “露水情缘？”元朗的脸色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浮出苦笑，自嘲道，“我已对你动了情，你却说是露水情缘？” 尽欢心头狂跳，整个身子一抖：“你说什么？” 元朗抬起眼睛，那双淡漠如琥珀色的瞳孔之中倒映出尽欢的模样。 少女的衣袍缱绻如云，眉眼浅淡。 尽欢听见元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得深沉，“小狐狸，怎么办呢，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尽欢呆愣了足足好几秒钟，随后茫茫然地张开嘴唇，一字一句道：“元朗你疯了，你怎么可以喜欢一个妖怪？” “妖怪、凡人、神仙，重要吗？” “当然重要。” “为何重要？” 尽欢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随后尽欢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冲他道：“夜神大人，其实我从一开始到九重天宫来就是为了帮白音姑姑找到长明灯。你看我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你怎么可以喜欢我？” 元朗低低叹息一声，似乎有似笑非笑的无奈：“小狐狸，你以为你做什么能够逃得过我的眼睛？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你来天宫是为了长明灯。” 尽欢心头大骇，“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元朗低低一笑，浑身迸裂出一种难以直视的狂妄，“长明灯而已，你若想要，给你就是了。” “给我？”尽欢下意识的拽紧了包袱里的长明灯。 元朗越是这样无所谓，她便越是害怕。 这世上哪里有免费的午餐？ 尽欢不避不让的迎上他的视线，“那代价是什么？” 元朗轻轻一笑，他眼尾微微上挑，冷光凝聚，似有咄咄逼人的决绝，“长明灯换一个你，可好？” 尽欢看着元朗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不知自己心头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酸酸的，甜甜的却又很痛。 这样的情愫让她有些迷茫，甚至有些害怕，她下意识的想要逃。 可是元朗仍在步步逼近，他走得极慢，衣袍带风，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小狐狸，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但是留下，如何？” 话虽是商量的语气，可那人眼底锋芒冷冽，竟不给她一丝退路。 尽欢仍是一字一句道：“我只想要离开这里。” 元朗面色凝固了些许，他唇边那笑意缓缓冻结成冰，“留在我身边，当真让你这么痛苦？” “你若强留便是痛苦，你若现在放我离去，我便只会记得你的好。青丘很大很空，我以后会有很多时间想你。” “抱歉，我元朗从来不相信以后。” 尽欢一惊，抬眼却觉那人眼底有凉薄的笑意。 却见元朗衣袍一挥，周围气压猛地增强，只让尽欢心头喘不过气来，整个结界慢慢缩紧。 尽欢心道不好，那结界不断逼近，将她逼到墙角。 她看出元朗是想将她困在这揽月阁的一角。 她身形一动，化作一道云烟，向那结界的缝隙之中逃去。 谁知那结界迅速合围，缝隙越来越小，尽欢叫了一声，整个人却撞在结界之上被弹了回来。 结界在瞬间发挥作用，将她整个房间团团围绕住。 尽欢只觉得泰山压顶，法力尽失，半点也使不出来。 她脸色微微一变，不由得又惊又怕，大喊一声：“元朗你做什么？” 第58章 吃软 外面传来元朗冷笑声，“我这揽月阁什么时候成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地方？等你想清楚了，我自会放你出来。” 尽欢听见元朗拂袖而去的脚步声。 她哀怨的趴在窗口上透过纸糊的窗户看去，只看见元朗决绝的背影。 尽欢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 完了，她是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个大魔头？ 眼下长明灯虽然拿到手，可是人却出不了这九重天宫。 尽欢脑子里回想起方才元朗那句“狐狸，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她心头微微发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 她只觉得心头一阵乱哄哄的，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尽欢就这么被元朗给软禁了起来，能活动的地方只有这间屋子。 揽月阁中的仙女们仿佛受了他的指使，一个个全都不见了，只有锦玉按时来给她送吃的。 锦玉看着她哎声叹气道：“姑娘和夜神大人怎么了？这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变成这样了？” 尽欢心头有气，连带对锦玉也没了好脸色，“你将这些东西拿走，我才不吃你们揽月阁的东西。” 锦玉笑道：“姑娘难道准备绝食吗？” “士可杀不可辱，我宁死也不受嗟来之食。你去告诉你们夜神大人，他一日不放我出去，我便一日不吃不喝。我要是死在了揽月阁，看这四海八荒的人怎么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锦玉面色有些无奈，“姑娘何必跟夜神大人过不去呢？” “这话你转告给元朗，问他堂堂夜神大人为何要跟我一个小狐狸过不去？” 锦玉唉声叹气的退下了。 随后她走向元朗的书房。 元郎此刻正站在书房门口，仿佛在等着她。 锦玉连忙快步上前冲他微微行礼，“夜神大人，尽欢姑娘已经两日不吃不喝了。” 元朗看着锦玉原封不动的将那些吃食端了出来，眼神微微一暗，却仍是道：“她不吃就算了，看能犟到几时。”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元朗到底是心有挂念。 锦玉走后，徒留他一人站在那里。 清风吹拂，他的衣袍宽大，轻轻飘扬，整个人仿佛要羽化登仙，显出几分清冷之感。 一声轻轻的叹息。 没过多久他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朝着尽欢的房间走去。 岂料尽欢耳聪目明，还未等元朗走进，便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她靠在门口，远远看着元朗朝她款步而来。 尽欢唇角一扯露出冷笑，隔着门道：“夜神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元朗立在房间几米开外的距离之外停下脚步。 他看向那少女。 那少女一双眼睛，闪动着狡黠的光。 他本想来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可一接触到那少女冷冷的目光，他便清醒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我不过是饿了两天怎么就死了？更何况我还有灵气吊着。” “那更好，我可以跟你慢慢磨，直到你回心转意。” 尽欢一动不动的盯着元朗的眼睛，毫不避让，“我要离开这里。” 元郎盯着她看了许久。 他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浩瀚大海。 许久，他唇角一勾，仿佛是笑了又仿佛是空无。 他只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休想。” 尽欢气急了，眼见元朗转身便走，她随意操起就近窗台上的小花盆，朝着元朗的后脑勺给扔了过去。 谁知元朗不避让那花盆，刚好正正的砸中了他的脑袋。 只听见哐当一声，花盆碎裂。碎片裂开，弹向四面八方。 元朗白色的衣衫上全是泥土，看上去狼狈不堪。 那背影瞬间顿住了。 元朗一个回头，眼睛锐利如刀，“我看你还挺有力气，不妨再饿你个几十年。” 尽欢哪里知道他竟躲也不躲，方才一时冲动，此刻已经后怕了。 她身子微微颤了颤，连忙道：“我饿了，我要吃饼。” 元朗冷冷一笑：“你背后袭击了我还想吃饼？你不是自诩灵力过多吗？那你就用灵力吊着吧。” 说罢这话，元朗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背后尽欢气得哇哇直叫，这坐牢还管一日三餐啊，她都被关在了揽月阁里，还不许她吃东西。 周扒皮，小气鬼！！ 其实她并不是怄气才不吃锦玉送来的东西，更不是有什么风骨气节。 只是锦玉送的都是些蔬菜瓜果，清汤寡水的，看着便倒胃口。 她想吃肉啊。 她只想吃白花花的，肥得流油的大肉啊。 尽欢自讨了个没趣。 她摸到自己衣袖之中的长明灯，倒是松了一口气，好歹算是完成了任务。 可是一想到白音姑姑大劫将至，还在等她回去。 若是回去晚了，万一白音姑姑撑不过升天的雷劫—— 不行。 尽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不能将此事给办砸了。 她决定转换路线。 大魔王向来吃软不吃硬，要不然拉下面子，先服个软？ 想必只要她甜言蜜语几句，元朗还不是被她掌控在手掌之间？ 尽欢决定不跟大魔王一般置气，先逃出九重天宫才是首要任务。 而此刻走出的元朗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尽欢算计上了。 锦玉已经候在面前等他，见他面色阴郁走了过来。想他与尽欢姑娘必又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岂料元朗只是走过来，冲她低低嘱咐了一声：“去拿几个饼来。再做几斤酱牛肉给她送过去。” 锦玉笑着应了一声，随后走了出去。 锦玉动作倒是挺快，没过多久便将几斤新鲜的牛肉做好，端到了尽欢的房间里。 她本来以为尽欢当真准备绝食饿死自己，岂料尽欢看见她手中的酱牛肉，便一把抢了过去狼吞虎咽。 锦玉见她吃得香，随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喜欢大荤之物，您应该早些告诉我才是。” 尽欢吃得香，连连打了几个饱嗝，总算是吃饱了。 她吃饱了，也有力气将盘子递回给了锦玉，然后才道：“大魔王呢？” 锦玉当然知道尽欢问的是元朗，当下如实道：“夜神大人在书房里。” 眼见尽欢不知又打些什么歪主意，脸色已不如先前一般难看。 第59章 愿者上钩 她生怕再生出什么事端，赶紧劝道：“尽欢姑娘，虽然不知您和夜神大人到底怎么了，但是我们夜神大人向来最疼你了，只要您肯服个软，夜神大人肯定会原谅你的。” 尽欢豪气万千的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油。 “锦玉姐姐，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管，你先帮我个忙，你去我房间将凤尾焦琴给我拿来。” 锦玉好奇道：“姑娘想做什么？” 尽欢呵呵一笑，“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那元朗刚回书房没多久，屋里的下人们知道他今儿个心情不好，伺候的越发小心翼翼。 他们在屋内点上了焚香，香气徐徐，阳光正好，只留一片娴静舒适。 只要不去想尽欢，元朗便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可惜刚刚走到屋内，他的目光便顿在那张书桌上。 他还记得就是在这里，尽欢将那根红线缠绕在了他的手上。 那一晚的她，温柔如水，依附在他身上。 他甚至可以听见她的娇笑和喘息。 元朗凤眸一眯，眼底略略有了冷意。 他大手一挥，衣袖翻飞白光溢出，那张书桌瞬间化成了灰烬，飘散在空中。 屋内的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却听见元朗沉声吩咐道：“再给我换一张书桌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房间传来一阵阵古琴之声。 古琴声清越幽冷，穿透力极强，一声一声犹如低诉。 随后他听见了婉转的歌声。 少女的声音婉转悠扬，穿过微凉的空气，穿过揽月阁的上空。 元朗的唇边不自觉的扯开一抹浅淡的弧度。 随后却听见那人语调忽然一转。 古琴之声变得刚硬冰冷。 仿佛在瞬间万箭穿心，忽高忽低，忽强忽弱，直抓的人心头难受。 简直没有比这更难听的古琴音了。 元朗转身看向那声源之处，却只看见他揽月阁中的仙娥们纷纷捂住了耳朵，面露痛苦之色，仿佛魔音灌耳一般。 他听见廊下有宫女窃窃私语。 “这揽月阁中到底是谁在弹琴？” “快别说了，是夜神大人豢养的那灵兽。尽欢姑娘不知为什么发了狂，眼下突然弹起了古琴来。” “可是…可是…这也太难听了吧，我这辈子就没有听见过这么难听的古琴声，简直就像是百爪挠心魔音灌耳。” “快别说了，夜神大人向来最喜这只灵兽。若是这话被夜神大人听见了，少不得一顿责骂。” 元朗凤眸一眯下，颚线紧抿，脸上有紧绷的怒气。 这只狐狸，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随后窗外人影一闪，元朗看见锦玉朝他而来，她面上有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元朗不耐烦的大手一挥：“说。” 锦玉只好道：“夜神大人，方才尽欢姑娘让奴取了凤尾焦琴与她。奴婢没有想到尽欢姑娘竟然发了狂，在屋内乱弹一气，奴婢好说歹说，可尽欢姑娘就是不肯将凤尾焦琴还给奴婢。” 元朗听完不怒反笑，“随她去，我看她能有多大的本事，能将我揽月阁掀个天翻地覆来。” 尽欢弹了许久。 她虽有灵力护体，可这凤尾焦琴到底也不是省油的，尽欢弹得手指一阵阵钻心的疼，险些磨破了皮。 她看着外面守着她的仙娥们，全都捂着耳朵后退去，随后便不知了踪影。 她心头愈发得意，叫你们关姑奶奶，姑奶奶在一天，谁也别想要好日子过。 手上不停一直弹啊，弹了一个下午。 她还就不信了，这元朗这么爱清静的人，能够受得了她这魔音灌耳？ 待一会等他厌烦了，还不得乖乖来找自己？ 这样自己既不用低头求他，还能趁他来了之后好言好语一番，再让他放自己自由，岂不两全其美？ 尽欢攒着一口气，一直从天亮弹到了夜幕低垂。 只等那九重天宫陷入了无尽的夜色之中，尽欢越弹越欢。 古琴之声响彻整个九重天宫，吱吱呀呀，像是刀割在人心头上。 简直就是凌迟处死。 那锦玉仙姑再也受不了了，遥遥冲着她微微福了福身，沉声道：“姑娘得罪了。” 随后锦玉衣袖一挥，设立了双重结界，倒什么也听不到了。 尽欢气得牙痒痒，大声道：“锦玉姐姐你干什么，还不快将这结界撤去？” 锦玉摇头道：“姑娘你已经弹了一个下午了，这满园子的小仙们全都逃了，您若是再继续弹下去，只怕这满园的花花草草都该枯萎了。” 尽欢道：“我可不管这些。他既然将我关在这里，我便搅他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锦玉连连叹气，“姑娘您到底要做什么？” 尽欢心想道：她想既不伤她面子，又能让元朗主动过来。 可尽欢又不好意思对锦玉这样说，一时觉得心口又闷又气。 “你别管我，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 尽欢都弹了一个下午，元朗竟然沉得住气不来找她。 可见她尽欢在元朗心中半分份量也无。 尽欢觉得没劲儿到了极点。 她将凤尾焦琴一拂，那凤尾焦琴飘在空中，随后稳稳地落到了锦玉的脚边。 尽欢负气的转过身子：“你们都不想让我弹，我不弹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这般余音绕梁的琴音，怎么不继续弹了？” 尽欢已经听出那是元朗的声音，可却故意背过身子。 “本姑娘弹累了，没力气。” “哦，怎么没力气了？你今儿个已经吃了三张大饼，五斤牛肉还没力气？” 尽欢脸色微微一变，咬牙切齿道：“就算是大牢里也要管犯人一日三餐，怎么夜神大人这么小气？” 尽欢仿佛看见元朗笑了。 他眼底的笑一闪而过，随后又绷着脸道：“你折腾了一个下午，应该是饿了，想吃点什么？” 尽欢面色一喜，“蒸羊羔，蒸鹿蹄，蒸熊掌，四喜丸子白油肚条……卤猪蹄” 元朗静静的听他说完这一大长串菜名之后，他微微一笑，缓缓道：“你说的这些东西——” 眼见尽欢略带期望的目光投过来，元朗话锋一转：“一样都没有。” 尽欢气得牙痒痒，大声道：“你这个周扒皮，抠死你算了。士可杀不可辱，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第60章 七夕 说罢这话，尽欢往后大退几步，随后身子腾空以头撞向结界。 ——咚。 一声巨响。 整个房间仿佛抖了一抖。 随后是一声惨叫。 尽欢人还未落地，便只感觉到面前白光一闪，她整个人便稳稳地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尽欢睁开眼睛，便看见元朗那英俊的面容。 他的眼睛仿佛星辰银河一般绚丽，那眼睛深处仿佛有一湾浅浅涌动的湖水。 两个人稳稳落地，原来元朗在瞬间冲破了结界，将她抱住。 尽欢眼底的得意稍纵即逝，她伸出手轻轻勾住他的指头。 那根月老的红绳开始慢慢显出刺目的红色。 红绳的两头牵着他和尽欢，尽欢得意地勾了勾手指，唇边的笑极为狡黠。 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我抓到你了——” 在那一个瞬间，尽欢仿佛看见有无数的星火在元朗的眼底燃烧，仿佛要将她烧成灰烬。 他的笑容里仿佛带着一种心甘情愿的认命，似笑非笑：“小狐狸，你又骗了我一次。” 尽欢得意的笑容掩饰不住，“世人都说夜神大人聪明绝顶，法术高强，我看也不过如此。这不，又落在我的掌中啦。” “世人都说狐狸是最狡诈的，今日，我也领教了。” 两个人稳稳落在地面上。 而元朗还紧紧将她横抱着不肯放手。 尽欢回头望去，却已不见锦玉和其他仙娥的身影。 少女的声音娇媚轻柔，仿佛春风拂柳，在他心上不断的挠啊挠。 “夜神大人不是说要带我到九重天宫玩吗？听闻九重天宫夜色迷人，夜神大人何不带我去看看？” 元朗紧抿下唇，眼底变幻莫测：“当真只是想去看景色？没有其他目的？” “我说有的话，夜神大人是不是怕了？” “我不信你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尽欢笑，勾紧了他的脖子，“夜神大人英明。” 元朗低下头去：“小狐狸抓稳了。” 话音刚落，元朗腾云驾雾。 犹如白烟移到瞬间，移形换影出了揽月阁。 尽欢躺在他怀中，只觉风声鹤鹤，不断吹打她的脸颊。 元朗的速度极快，一路上躲过无数警戒，可她仍觉安心无比。 尽欢一边笑一边大叫着：“再快一点。” 两个人迅速腾空，以元朗的修为，抱着一个小小的尽欢不费吹灰之力。 那天兵天将甚至无法察觉，身边一道风过，再去看是，却是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飞到了天宫的尽头之处。 最终停在了一处残垣断壁。 四下无人，略显荒败。 可是院子里桃树深深，桃花瓣飞舞，犹如心雨，其间有一高高拱起的飞桥。 尽欢远远看见了，快步跑过去。随后冲着元朗兴奋地招手：“快看！这里有银河！” 尽欢听见背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元朗身上那醉人清冷的桃花香窜入了鼻尖。 元朗身形高大，衣袍宽大，从背后将她抱住。 尽欢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她仰头，刚好触碰到他的下巴。 他的声音犹如海浪击石，轻轻将她包围，“小狐狸，九重天宫这么美，要不要考虑留下来？” “留下来？”尽欢面上显出一种茫然之色，“可是这九重天宫自古以来便没有妖的位置。” “你若潜心修炼，以你之资质，肯定很快得道飞升。” “可我志不在此，当神仙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了。” “当神仙哪里无聊？” “那么多的教条教规，这个不许，那个不让，还清心寡欲？那我不如出家算了？” “可这四海八荒的人都想得道飞升。” “所有人都喜欢的，那我就必须喜欢吗？” 背后的人默然不语。 他那冰冷的鼻息呼在她的耳侧，一深一浅。 尽欢听见他又问：“九重天宫比之青丘如何？” 尽欢认真想了一下，老实答道：“各有千秋。” “想必青丘风景如画，风水宜人，才能养出你这样的小怪物。” 尽欢听见他低低的叹息声，仿佛带着一丝无奈，他声音缱绻如水，有着让她无法理解的情愫，“想必青丘也是一个好去处。” 尽欢不察他语气中的凝重，反而笑道：“青丘当然好啦。” 可是这银河这么美。 万千的星星汇成了一条河，就在她的脚下涌动。 星星的光芒柔弱却又耀眼，一闪一闪，在无尽的苍穹之中仿佛燎原的星星之火，又仿佛明灯点缀在苍茫的海洋之中。 尽欢一时看得痴了，她伸手扑腾了一下，随手抓了一颗星星紧紧握在手中。 可是那星星却是滚烫无比，险些将她的手灼出一个洞来。 尽欢叫了一声，随后将那颗星星给甩了出去。那星星瞬间没入了苍穹之中。 耳旁传来元朗嗤嗤的笑声，“傻狐狸。” 尽欢不服道：“说我傻，你还不是被我骗了好几次？” 元朗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那好吧，算你聪明。” “当然，我是我们青丘里最聪明的！” 元郎偏头，唇角漾起若有若无的一抹笑意，“今日正是七夕节，凡间此刻定然热闹无比，你想要下去看看？” 尽欢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道：“可以吗？” 元朗握住她的手。 尽欢只觉得眼前一亮，随后只在眨眼之间，他们便到了一处高阁之上。 这是一处鼓楼，底下摆着一口大钟。 耳边瞬间传来人声鼎沸和敲锣打鼓的声音。 尽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城市的最高处，刚好可以将底下的景色全部纳入眼底。 七夕节果然热闹。 尽欢欢喜的探出半个身子看去，只见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夜空之中，可是家家户户都挂满了彩灯，却犹如明珠一般璀璨夺目，照得整个城市犹如白昼。 街道上的人群摩肩接踵，男女老幼，三五成群。 正街之上还有舞狮舞龙表演，猜灯谜等等。 尽欢哪里看见过这么多的人？ 她兴奋地尖叫一声，拉着元朗的袖子便往人群中跑去。 两个人边走边看，混着人群顺流而下，走走停停。 尽欢极少来凡间，更何况是这么热闹的时候，一路上看什么都新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第61章 最后一面 元朗始终笑着听着，偶尔也回上一两句。 刚一出神，脑袋上一重，元朗抬起头来便看见尽欢笑嘻嘻的看着他。 她手里拿着花环，一个给他，一个挂在了自己的头上。 尽欢笑眯眯的盯着他，“夜神大人真乃人间绝色。” 就连那卖花的小姑娘也打趣道：“公子和夫人戴这个真是太好看啦。” 尽欢却道：“小姑娘，我和他不是——” 谁知元朗上前，走到她跟前，随手掏出了一粒滚圆的夜明珠来，给了那卖花的小姑娘。 卖花的小姑娘受宠若惊，千恩万谢，又是说了好一会儿吉祥话。 “多谢公子，多谢夫人，祝公子夫人百年好合。” 尽欢本想解释，可看着元朗在旁边将头上的花环扶正，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尽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元朗皱眉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太好看了。” “我当然好看，我乃仙君仙娥们投票选出来的天庭第一美男。” “……” 突然之间，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 城市上空霹雳啪啦的声音传来，将整个夜空炸开。 尽欢吓了一跳。 两只耳朵却突然暖暖的。 尽欢回头，却看见元朗伸出双手将她的耳朵捂住了。 那瞬间，满天的烟花尽数绽放，噼里啪啦的响彻在天空之上。 那满天的焰火倒影，犹如天女散花，不同颜色的光影交叠在元朗的脸上。 她似乎这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见他的轮廓。 他鼻翼高耸，孤绝如峰。 他的嘴唇很薄，殷红如珊瑚。 他的皮肤很白，略有清冷。 尽欢仿佛痴了傻了一般，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他。 不知为何，她心底仿佛有个地方，柔软得一塌糊涂。 尽欢不由得低声喃喃道：“其实…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你。” 元朗低下头去，却只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嘴唇。 尽欢仿佛在跟他说着什么，可是他只听见那欢闹的人群和漫天的烟火。 “你说什么？” 尽欢笑着摇摇头，“我说这烟火好漂亮。” 元朗也笑，“我还见过更美的地方。” “哪里？” “桃花岛去过吗？” 尽欢眼底有光，“就是你说酿酒酿得特别好的那个。” 元朗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若是我们现在前去，趁桃花岛的仙子们都都睡着了，也许还能偷一两壶酒喝。” 尽欢大笑一声：“还不快走？” 话音刚落，尽欢只觉得眼前一白，随后身子一重，险些跌在地上，还好元朗及时拉住了她。 “这桃花岛上有结界，你小心一些。” 尽欢吓得直往他身后躲，“夜神大人，你是男人，有什么危险你在前面。” 元朗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小狐狸可真会使唤人。” 尽欢呵呵一笑，“夜神大人修为高超，自然是什么妖魔鬼怪结界障碍你都不怕。” 元朗哼哼了两声，“马屁精。” 元郎引着她到了桃花深处。 这桃花岛上此刻入夜时分，半分人影也无，四下里一片黑漆漆的。 一轮冷月当头，月色迷离，照亮着桃花岛。 尽欢踩在桃花瓣上，只觉得脚下绵软无比。 元朗引着她走到桃花深处，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穿梭在一片花海之中。 元朗示意她停下，“你在这里等着。” 尽欢面露期待搓着手道：“你现在就要去偷他的酒吗？” 元朗低咳一声，“什么偷不偷的，我这叫借。” 尽欢道：“那你多借点。” 元朗捻了个口诀，随后瞬间消失在原地。 尽欢眼看四下无人，随后“噌噌噌”地爬上了一棵桃花树上，她摇晃着双腿，看向元朗离开的方向。 那是一座小木屋，应是酿酒的地方。 尽欢确认元朗走远了，唇边的笑慢慢凝结变冷。 随后她掏出衣袖中的一粒药丸含在口中。 这药丸乃是牧原上神所赐，她先前找了个借口向牧原上神要来了这粒药丸。 据说这药丸就是大罗神仙吞了下去，也得足足昏睡好几日。 尽欢早已料到自己将来会困在九重天宫之中，只怕元朗不会轻易放他离去，早早地做足了准备，将这药丸藏在了凤尾焦琴之中。 她拿到凤尾焦琴的时候，便从琴尾之中抽出了这药。 她看见元朗从那屋子里走出朝他而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头发苦。 尽欢微微眯了眯眼，元朗虽从未对不起自己，可自己却只负了他。这人妖殊途的道理，她一个几百年的狐妖都懂，可是为什么元朗却不懂？ 阿姐曾经说她看似纯真热情，实则内心凉薄。她当时不懂。 可眼下，她却突然有些懂了。 她与元朗此生此世都不会修成正果。 这倒真应了她先前说的那番话。 露水情缘，倒也够了。 刚这样想着，元朗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的手里还提着两坛酒。 元朗刚放下酒便看见空中一黑，一道重物向他袭来。 他唇边扯开一抹浅淡的弧度，随后大大的张开双臂，将扑面而来的尽欢抱了个满怀。 两个人顺势一滚滚到了草丛深处。 尽欢在上，元朗在下，少女在笑，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夜神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叫什么？” 元朗含笑，随后挑眉。 尽欢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的唇瓣上。 月色之下，那少女说不出的娇媚。 “我们这叫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元朗双眸一眯，沉声问道：“说起孤男寡女，你那一晚是不是去找方圆了？” 尽欢“啊”了一声，有些负气道：“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抓着不放？” “你若不肯回答我，便天天问你。我乃是仙君仙娥们投票选出来的天庭第一小气的神仙。” 尽欢痛苦地捂住脑袋：“师父饶了我吧，别念了！” 元朗翻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他的眼睛深处泛起情su，一字一句道：“为师今日偏要扒了你的皮，看看你到底是白骨还是狐狸。” 尽欢连忙惨呼求饶，“师父饶命，徒儿再也不敢——” 第62章 回青丘 余音却淹没在口齿之间，元朗的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尽欢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法呼吸。 树枝掩映，花飞如雨，洋洋洒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元朗的声音低低沉沉在她的耳边环绕，“小狐狸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已是孤家寡人了几万年，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你便忍心看着我孤苦伶仃？” 尽欢被他吻得迷迷糊糊，险些丧失了理智，“可是我阿爹阿娘还在等我。” “只要你点头，什么都不是问题，你什么都不需要想，一切交给我。” 尽欢的三千发丝尽数散落，半遮半掩。 她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玉石，在月色之下发出柔和的光芒。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美梦之中，周遭都是不真实的感觉，只觉得暖洋洋的，仿佛什么都不要去想，只这一刻，她只想和元朗片刻欢愉。 尽欢听见自己的声音，柔弱无骨，“我总是相信你的。” 话音刚落，元朗的头便重重的倒在了她的肩窝处。 尽欢轻轻动了动他，那人纹丝不动。 尽欢轻轻的叹息一声，几片桃花花瓣飘落至她的脸上，清冽的桃花香气让她从方才的美貌之中清醒。 她轻轻在他的头上落下一吻，似乎在笑又仿佛在什么都没有。 少女的声音低低，“夜神大人可不要忘了我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青丘。 青丘地处南面，气候温和，此刻正是人间夏季，暑热难当。 可青丘里却枝繁叶茂，绿树成荫，走在路上一点也察觉不到暑气。 尽欢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身着白纱面戴斗笠，腰间还别着一柄长剑。 这件衣衫是锦玉先前特意为她缝制的。 裙摆上面绣了星月图案，据说走起路来步步生辉，飘逸摇曳，犹如走在云端之上。 尽欢特意戴了斗笠，然后以白纱遮面，刚好将她整个面部遮住。 远远看去，倒更像是一名蒙着面巾误闯青丘的剑客。 白音姑姑先前在太守府的时候特意交代过她，此事只能够他们二人知道，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尽欢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后来一想兴许是白音姑姑眼看就要飞升修成正果，怕偷盗长明灯之事成为她的污点。 这些个神仙都极其爱惜自己的羽毛，想来白音姑姑也不例外。 尽欢全身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自从在桃花岛上，尽欢与元朗不告而别之后，尽欢走走停停，一边走一边打听青丘的位置。 她年龄尚浅，以前阿姐去凡间的时候来从来不带她。 是以她并不知道青丘到底在哪个方向。 一路上问了许多妖魔鬼怪，花费了数十日的路程才终于找到青丘的入口。 当看见青丘那熟悉的一草一木，尽欢不由得叉着腰仰天狂笑一声，“青丘我回来了！” 随后她听见草丛里有压低的声音咋咋呼呼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我青丘门口乱吼乱叫？” 尽欢蹲下身，扒开草丛，却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蟋蟀。 那蟋蟀大约跟她指头差不多长，胡须长长，两个硕大的眼睛正瞪着她。 尽欢认出这是青丘的看门小妖蟋蟀大仙。 “你这妖精看什么看，你要到哪里去？你从哪里来？要找什么人？快一一一报给本仙人听听。”蟋蟀大仙嘴唇一张一和，瞪着尽欢。 尽欢早就看这蟋蟀于大仙不顺眼。 当年爹娘为了阻拦她出青丘，便暗地里和这蟋蟀大仙打了招呼，只要在青丘门房处看见尽欢，蟋蟀大仙定然跑去跟爹爹告状。 尽欢眼下蒙着面，想来没有人能认出她，并狠狠一脚踩了上去。 好你个蟋蟀妖，平日里老是告我的黑状，今儿个我便新仇旧恨一起算。 只听见脚下惨叫连连，伴随着滋啦的声音，仿佛脑浆子都被踩了出来。 她听见蟋蟀大仙连连大叫：“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妖怪，竟敢对本先动手？！等本仙人腾出手来，定将你打个魂飞魄散。” 尽欢冷冷一笑，脚下还扭动了几下，“不过区区一个蟋蟀小妖，也敢跟本上神动手。” “什么上神，你这浑身妖气，老远就看见了。” 那蟋蟀饶是被踩成了一大片浆糊，嘴巴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尽欢才不理他，得意道：“我乃修行千年的狐妖，尔等小妖，休在本姑奶奶面前放肆！” “救命呐，救命呐——” 那蟋蟀大仙呼朋唤友，惨呼连连。 尽欢抬起脚来，那蟋蟀大仙五脏六腑都在一瞬间回归到了原位。 竟在一瞬间回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不死的小强。 蟋蟀大仙捂住了胸口，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他眼珠子转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道：“等等，你这小妖怪声音倒挺熟悉，听起来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尽欢生怕自己露馅儿，想到自己大仇得报，不能再多做停留，赶忙转身压低了声音道：“你这小妖休要胡说，你怎么会认识我这样尊贵的妖怪？” 眼见尽欢要逃，那蟋蟀大仙在他背后连连叫道：“哎，哎，我想起来了，你这声音好像那个青丘洞里的小狐狸团子啊？哎，怎么跑了？” 尽欢哪里还敢跟他较劲，连忙跑了个无影无踪。 好险好险，好在蟋蟀大仙没有认出自己。 尽欢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妥之后，回去拜见阿爹阿娘。 她脚下不停，径直朝着和白音姑姑约定的地方走。 先前在太守府的时候，白音姑姑让她偷了长明灯之后，去青丘后山界碑之外一个荒废的狐狸洞里面碰头。 那个地方尽欢也去过。 说是个狐狸洞，其实是很久以前青丘还住着凡人的时候，这些凡人们挖了一个特别大的山洞，里面供奉的一些弥勒佛像等。 后来青丘妖怪盛行，凡人们也退出了青丘山，那个佛洞没了凡人供养，也就渐渐衰败了。 青丘里面的小妖自然受不了这金身佛法的威力，那地方荒败以，后便再也没有妖怪去过。 尽欢很快走到了后山和白音姑姑见面的地方。 那是一处十分荒败的庙堂。 尽欢推门而入，便闻见一股强烈的腐臭气息。 昏暗的光线投了进来，照得庙堂之中一片晦暗。 第63章 杀妖灭口 那金身佛像上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墙面上到处都是剥落的金漆。 尽欢一脚踩进去，却是四下无人。 她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白音姑姑。” 尽欢的声音回荡在这山洞之中，却只听见回音。 尽欢往前走了几步，随后看见屋内有一块玉石。 那玉石大约巴掌大，上面清晰地倒影出尽欢的模样。 尽欢一时好奇，不由得伸手拍了拍那块玉石。 谁知背后却突然传来白音姑姑的声音：“尽欢，你回来了。” 尽欢转过身去，却看见山洞之中赫然站着一条白色人影。 尽欢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先前在太守府分别的白音姑姑？ 尽欢高兴地扑了过去，叫了一声：“白音姑姑总算是找到你了。” 白音姑姑见了她，似乎也有些惊愕，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尽欢，唇边一抹淡笑，“本以为你这一去便没了踪影，我心中十分挂念，只怕你遭受了不测。你当真去了九重天宫？” 尽欢笑着点头，“尽欢答应姑姑的事便一定会做到。” “真是难为你这么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尽欢腼腆的笑了，她想起方才在青丘之中，却没有看见爹娘的身影，便多问了一句，“白音姑姑可告诉爹娘尽欢的下落了？” 白音姑姑微微一笑：“这是自然。你爹娘十分挂念你，我只说你去替我办事，怕他们担心，却并未告诉他们你去了九重天宫。” 尽欢点头，“还是姑姑思虑周全。” 白音姑姑衣袖一挥，将那灰尘摊开，随后变出了桌椅板凳。 她让尽欢坐下了，随后一双眼睛警觉地看了看四下，方才问道：“尽欢，姑姑的东西可带来了？” 尽欢微微一笑，从衣袖之中掏出了长明灯放在方桌上，“姑姑你看，这是不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 白音姑姑面色一顿，视线落在那长明灯上。 她眼中渐渐放出狂喜，伸出手抓住那长明灯，仿佛要将它捏碎了一般。 她的嘴唇微微发颤，有些不可思议道：“没错，就是它。” 随后她抬起眼皮看向尽欢，“原本以为你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但没想到你真能把长明灯给姑姑带来。尽欢，你可真有本事，姑姑没有看错你。” 尽欢得了夸奖，憨厚一笑，“姑姑说的哪里话，姑姑在青丘德高望重，又是我爹爹的朋友。姑姑有难，尽欢自当全力以赴。” 白音姑姑将长明灯放下，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尽欢，这长明灯非比寻常，你来的路上可有被什么人看到？” 尽欢想起方才遇见的那只蟋蟀大仙。 那个修行不足百年的小妖怪应该也算不得什么人吧？ 尽欢摇头道：“我这一路上十分谨慎，又用头纱遮面，就算是有人看见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尽欢。” 白音姑姑唇边的笑压得极低，似乎带着一种阴冷的杀气，“没人看见你就好。尽欢为姑姑办的好差事，姑姑本该重重的奖赏你才是。” 尽欢总觉得这白音姑姑面色看着不似先前温柔，反而有些阴沉。 她眼睛一扫，看见四下无人，不知为何心头却升起一阵慌乱，那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尽欢不动声色，微微后退半步，笑道：“白音姑姑既然得了长明灯，想必是飞升在望，尽欢先在此恭喜白音姑姑了。只是白音姑姑，尽欢许久不见爹娘，若是姑姑没有其他的吩咐尽欢就先行回家了。” 白音姑姑微微一笑，“你离家许久，也该早些回去看看。” 尽欢冲她微微福了福身：“多谢姑姑。” 随后她转身离开。 可就在与白音姑姑擦肩的瞬间，尽欢只感觉身边的人动了。 肩膀上一重。 扭头，白音姑姑的脸赫然放大在眼前。 说是迟那时快，尽欢只感觉到面前一股强大的气压。 白光乍现，杀机满溢！ 尽欢几乎是下意识的双臂一震，脚下飞点，退出一丈之外。 而白音姑姑的手掌，刚好落在尽欢额前一厘米的距离开外。 只差毫米之距，尽欢的元神便被白音姑姑震碎。 尽欢脸色大变，问道：“白音姑姑这是何意？” 白音姑姑衣袍一拂，冷声笑道：“你为姑姑办了差，姑姑本该奖赏你才对。只是偷走长明灯一事非同小可，若是被天族的人知道，我必定逃不过。你既然偷走了长明灯，不如好事做到底，替姑姑担了这罪名。姑姑飞升之后，必念你恩德。” 尽欢抿唇，不怒而笑，“姑姑这是想杀人灭口栽赃陷害？” 白音姑姑手上不停，双臂一展，移形换影，瞬间到了尽欢面前。 微凉的空气中，仿佛一瞬间，四面八方都是白音姑姑的身影。 “没错，只有你死，才能让姑姑彻底安心！” 狭小的山洞之中，陡然杀气凛凛。 尽欢没有武器，只能按照元朗教的招数，她随手捻了一个决，将空气中的风凝聚在手掌之中，化作一柄长剑。 她提气凝神，向白音姑姑迎面砍去。 白音姑姑冷冷一笑，“就凭你也想和我斗？你不过百年道行，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尽欢定定的看着那长剑向白音姑姑砍去，那长剑到了白音姑姑面前，瞬间被白音姑姑的灵力给震碎。 剑身破裂，剑光四起，亮若白昼。 尽欢瞅准了这一间隙，飞身至白光中来，用双掌劈开，随后向白音双眼袭去。 尽欢知道自己不是白音姑姑的对手，更何况白音姑姑运筹帷幄心机极深，一开始便将她引来这荒无人烟的山洞之中，必是对她有杀心。 她只能借用巧劲儿，讨得一些好。 唯一之计，是寻找机会逃跑。 尽欢的衣袍飞起，猎猎作响，将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一颗珠子，随后狠狠射入了白音的双眼之中，只听见一声惨叫，白音姑姑的一只眼睛被她击中。 正是现在！ 尽欢几乎拔腿就跑！ “小狐狸，倒是从元朗那里学了不少本事。” 白音姑姑受了这刺激，整个人狂笑一声，狭小的山洞之中，狂风突起，卷起地上的尘埃。 尽欢心道不好，果然回头一看，却见那白音姑姑已经变出了原形。 第64章 临死 那是一头巨大的狐狸，高约整个山洞长，九条尾巴犹如滕蔓一般。 她的双目赤红，闪着锐利的光芒，浑身毛发浓密，犹如妖王出动。 只听见她一声冷喝，“找死！” 刹那之间屋内的气压陡然变强。 狂风呼啸将整个山洞的顶层全部掀开来。 尽欢顶着狂风奔跑，却只感觉身后的人影就快追上了她。 眼前似有白影飘过，尽欢的背部被它的尾巴狠狠击中。 风声鹤鹤，瞬间打在尽欢的脸上，尾巴一卷，将尽欢整个人缠绕了起来。 缩紧，犹如蟒蛇缠绕，只让尽欢喘不过气来。 尽欢的脸色一下子变青。 她狠狠咳嗽了几声。 下一秒，整个人被送到了白音姑姑面前。 白音姑姑面色冷厉，杀气凛凛，“本念在你为我偷长明灯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你竟然不肯领情，就别怪姑姑我不客气了。” 那白音姑姑来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尽欢只觉得一阵黏糊糊臭烘烘的感觉袭来。 她听见白音姑姑“咦”了一声，随后低低笑道：“没想到你去九重天宫一趟，元朗却给了你几百年灵力。正好将你炼成丹药，等我遭受雷击之后用来补补身体。” 尽欢被那尾巴越缠越紧，无法挣脱也无法呼吸。 万万没料到，自己九重天宫都挨过来了，却会死在青丘之中。 她真是后悔极了，早知如此，她就乖乖的在九重天宫里当元朗的坐骑，每日有吃有喝，还能偷他的灵力。 不过也好死在青丘，也算没有客死他乡。 只是爹娘还不知道她就这么死了。 阿姐以后没人跟她拌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想她。 尽欢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她只觉眼前的景物越来越黑，耳边仿佛还传来了幻觉。 该死，怎么临死之前还隐隐约约听见阿姐骂声？ 死之前都不能让她清净清净吗？ “团子你先别死，给我把眼睛睁开！你要是敢就这么死了，我非把你的祖坟给刨了。” 尽欢隐隐约约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 是谁这么狂妄嚣张，竟然要刨她的祖坟？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尽欢心头压着一股火，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随后她整个人一顿。 只看见那天空之中，一团青色人影速度极快，飞了过来。 尽欢定睛一看，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人不是阿姐是谁？ 阿姐提着长剑，脚踏祥云，朝着白音姑姑砍去。 白音姑姑勃然大怒，瞬间松开尽欢，与阿姐缠斗在了一起。 阿姐修为比她高上许多，勉强能和白音姑姑战上一会儿。 尽欢只看见两条身影缠绕在了一起，半空之中还传来阿姐愤怒的狂叫声：“团子你去哪里了？你现在年龄大了，翅膀硬了还敢离家出走了？你知不知道，阿娘为了你快把眼睛给哭瞎了。你知不知道本姑奶奶为了你受了多少鸟气？！” 尽欢虚弱的趴在地上，气若游丝道：“阿姐，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这该死的老妖怪想要杀我，你小心对付不要分神。” “你管得着吗？姑奶奶就爱一边说话一边打架。” 那白音姑姑见他们两人竟趁打斗间隙，攀谈了起来。 白音姑姑不由得勃然大怒，“真是姐妹情深，你愿意来送死我，便送你们两姐妹一起上西天。” 尽欢怒火中烧，骂道：“你这老妖怪，老不死的白眼狼。姑奶奶为你辛辛苦苦勾引男人，偷了长明灯，你却恩将仇报，想要杀了你的救命恩人。” 混乱之中传来阿姐的怒吼声，“你废话什么？你要是没死就赶紧起来跟我一起打这老妖婆。” 尽欢捂着胸口。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我骂她骂得太高兴了，就忘了你。” 阿姐咬咬牙道：“赶紧的，别废话，老娘快支撑不住啦！你是想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那白音姑姑冷笑一声，“凭你们俩也配？老身不陪你们玩儿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空中传来一道龙吟虎啸响彻四野。 天空之中仿佛瞬间惊雷阵阵。 白音姑姑唇角一抹冷笑，惊雷在她手中形成一个雷团，对准尽欢。 尽欢蓦然睁开眼睛，耳边传来阿姐的呼叫声，“团子小心！” 尽欢呆愣地站在原地，眼中惊雷光芒逼近，尽欢只看见空中一条青色的身影瞬间移形换影到了她的跟前。 随后空中一声巨响，伴随着烧焦的气味。 尽欢被大力袭来，整个人连连后退。 那惊雷炸得地上一道宽约一丈的窟窿。 而尽欢面前是中了惊雷的阿姐。 阿姐倒在尽欢的怀中，面色惨白，随后“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尽欢心中一痛，双目泛红，嘶哑着声音大叫一声：“阿姐！！” 阿姐握住她的手，险些将她的指甲给抠下来，她气若游丝，一字一句道：“团子，你不是她的对手，快跑！” 尽欢只觉四肢百害都是冷意。 刺骨的凉仿佛要钻入她的骨髓。 她的衣衫上全是阿姐的血，红成一片，刺目无比。 她摇着头道：“阿姐在哪里，团子便在哪里，团子绝不会扔下阿姐一个人逃跑。要死，我们一起死。” 脸上一阵跟挠痒痒似的，阿姐抬起右臂，想要狠狠打她一个巴掌，却因为没有力气，不轻不重的打在她的脸上。 她恶狠狠道：“姑奶奶才不会死。你先走，去叫阿爹阿娘来救我。我先拖住这老妖婆一会儿。” 尽欢摇着头，双目泣血，字字句句道：“团子不走，要走阿姐走。” 阿姐连骂她都已经有气无力，“死到临头，你跟我演什么姐妹情深？快去搬救兵。否则我要是死了，就在奈何桥上等你，然后把你掐死。” “想走？！没那么容易！” 白音姑姑眨眼便到了两人，她的狐狸尾巴长长，一甩犹如千军万马过境，瞬间将整个山洞捣毁。 尽欢只觉得身子一重，便被白音的狐尾给缠住了。 尽欢看着同样被缠住的阿姐，阿姐已经脸色泛青，整个人晕死了过去，她额前的元神若隐若现。 那是很漂亮的紫色。 第65章 关于一根簪子 尽欢记得阿姐以前说过，只有要死的时候，妖的元神才会出现。 那么阿姐是要死了吗？ 尽欢痛呼一声。 那白音发了狂，狐狸尾巴一甩，尽欢和阿姐两人便被狠狠甩了出去。 一片混乱之中山洞倒塌，扬尘四起，眼看尽欢就要坠地，却被一人给接住了。 尽欢睁开眼睛，便看见漫天烟雾之中爹爹的脸。 尽欢一喜，连忙叫道：“爹爹！” 爹爹衣袖一拂，尽欢便看见阿姐身下被什么东西托着一样，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尽欢见爹爹来了，一下子来了底气，连忙告状道：“爹爹，就是这个老妖怪想要杀我，她还骗我去帮她取长明灯。” 谁知爹爹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先在这里待着，待会儿我再来找你算账。” 尽欢委屈地瘪了瘪嘴，心想今天这事完全就是白音姑姑忘恩负义，怎么爹爹还把个账算到她头上了？ 那白音看见爹爹，面色有些许不自然，许是自知理亏，那白音姑姑收了妖怪原形，转而化成了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妇人。 尽欢看见爹爹走上前去，对白音姑姑道：“姑姑为何要对我儿尽欢下手？” 白音姑姑背过身去，“你这孩子聪明孝顺，倒是随了你。” 爹爹下颚线紧抿，眼中闪动着滔天的怒意，只是压着性子一字一句问道：“不臣倒想问问姑姑，我儿尽欢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不顾你我两家几千年的情谊，对她痛下杀手？” 尽欢心头一惊，却没料到爹爹与白音姑姑倒是有几千年的交情。 白音姑姑微微一怔，“既然你都知道了，告诉你也无妨。你这丫头，倒是有孝心，愿意为了我去九重天宫偷长明灯。如今我这长明灯已到手，自然断断留不得她。” 尽欢听到这里不由的愤愤骂了一句无耻。 爹爹也不看她，只是对白音道：“听闻你近日就要飞升成仙，我还担心你遭受十八道雷击，却不料你早已想好了退路。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独独不该对尽欢下手。” 白音姑姑盯着爹爹，随后沉沉笑了，他面色阴冷，“偷走长明灯一事非同小可，若是将来天族追究下来，终究是她的过错。” 尽欢气得牙痒痒，可奈何爹爹瞪她一眼，她也不敢说话。 爹爹负手而立，丝毫不退让，“白音姑姑，你身上煞气极重，按理本不配成仙。我儿偷走的长明灯已经到了你的手里，我一家也算是对得起你。你若再对尽欢纠缠不放，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白音姑姑转过头来，一双厉眼一扫爹爹和她，许是那人的目光太过阴冷和煞气，尽欢吓得后背一凉，赶紧往爹爹身后钻。 只听见白音姑姑声音冷冷传来：“你不过数千年道行，却敢跟我叫嚣？若是惹的老身不快，将你们全都杀了也不是难事。” 爹爹大声道，“你不能杀尽欢。” “我杀他犹如捏死蝼蚁一般，更何况她知道我如此重要的秘密，难道你让老身上了天庭之后还被人指指点点吗？” “你若杀了他，你一定会后悔的。” 爹爹脸色灰白，随后转过头来看了尽欢一眼。 他后退两步，衣袖轻轻一动。 淡淡的水雾从他衣袖之间溢了出来，形成一个屏障，将尽欢和他们隔绝开来。 尽欢用手戳了戳那个透明的结界，皱着眉头道：“爹爹你要做什么？” 可是爹爹好像听不到一样，转身冲着白音姑姑福了福身。 尽欢只看见他们两个人嘴唇在动，可是什么也听不见。 她敲了敲那个结界，爹爹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心头焦急，更是十分疑惑。 爹爹为何独独将她给关起来？ 难道爹爹和白音姑姑之间有什么？ 而结界之外的白音姑姑看见他这样的举动，当下也是微微一愣，眼底一股惊愕之色，“你要说什么？” 不臣缓缓走近，衣袍沾地，靠近白音。 他面色凝重，只轻轻问道：“白音姑姑已经在青丘住了数快万年，你可还记得逸风？” 只一个名字，便让白音姑姑脸色大变。 仿佛在一瞬间，脸上的血色全都退了下去，惨白如纸。 她面色阴冷，“你最好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怕白音姑姑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白音姑姑既然要杀尽欢，那么我便只问一句，你可还记得逸风？” 白音姑姑勃然大怒，“逸风乃我亡夫名讳，你若再敢随意提起，我定将你们三人全都扒皮抽筋。” 不臣淡淡一笑，脸上半分惧色也无。 “白音姑姑对逸风上神深意重，逸风上神已经死了五百年，虽说已元神俱灭，可他若是知道你杀了他唯一的胞妹，只怕会恨你入骨吧。” 白音姑姑脸色陡然大变，“你说什么？” 白音姑姑整个人出现一种癫狂之态，“咻”的一声便到了不臣的面前。 两个人贴得如此之近，白音姑姑居高临下，眸色狠厉，嘴唇却在轻轻发颤，“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臣毫不退让，一字一句，“我说若是白音姑姑执意要杀尽欢，可对得起死去的逸风上仙？” 白音姑姑大怒，面色扭曲，额上青筋爆出，“小妹已死五百年，你若知道他们对我意味着什么，便知道若你今日胡言乱语会是怎样的下场。” 不臣只是淡淡道，“昭然王后的锁元簪，可将神仙的容貌身形，甚至元神全都重新塑造。其以假乱真的程度可叫这大罗神仙也查辨不出。白音姑姑和昭然王后生活了几千年，难道一点也没察觉我儿尽欢头上戴的那根簪子眼熟吗？” 尽欢站在结界之中，虽然不知道爹爹和白音姑姑说了些什么，可她却明显感觉在一个刹那白音姑姑的脸色变了。 她浑身的煞气在瞬间全都褪去，往日那双冰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睛，此刻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许是她的幻觉，她竟隐约察觉白音姑姑身上有一股悲凉之气。 第66章 身世 尽欢被她看得发毛，当下做了一个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她。 白音姑姑收回视线，她胸脯不断起伏，衣袍之下的手在微微发颤。 “我怎么确认你不是说这些话来诓我？当年母后逃亡路上，情形混乱，这锁元簪掉落，被有心之人捡去也不一定。” 不臣负手而立，“当年王后自知逃不过元朗的追杀，临死之前将锁元簪给了我，并让我拿着锁元簪去找到灵汐公主。” “我如何知道真假？” “很简单，你只要趁尽欢睡着之后取下她的簪子，便可看见她原来的容貌。是真是假，姑姑一验便知。” 白音姑姑思虑良久。 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 可是她就这么看着尽欢，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嘴唇嚅嗫了半天，只是喃喃地重复道：“没想到王族之中还有人活着，我还以为这世上只剩了我一个……” 不臣道：“当年王后于我有救命之恩，承蒙王后信任，临死前将灵汐公主托付给了我。王后还对我说，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叫灵汐公主什么都不要想起，更不要想着报仇。” 白音姑姑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灭族之仇怎能不报？” 不臣视线落在那长明灯上，“所以姑姑要偷这盏灯，是想要让王后不再受折磨吗？” 白音姑姑面色转为阴冷，“这元朗好歹毒的心肠，我母后已经死了五百年，却不让她安稳，还将她禁锢在这灯里，日日夜夜饱受折磨。我毁了这灯，母后便也能安息了。” 不臣看了一眼白音，轻轻叹息道：“元朗作恶多端，屠尽鲛人族一脉，可这件事他却没有做过。” “什么？”白音问道。 “将王后的尸骨做成长明灯，并非元朗所为。” “不是他还是谁，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歹毒的心肠？” 不臣脸上浮起淡淡的嘲弄，“昭然王后年轻时貌美异常，轰动整个四海八荒，这天下的男子无一不仰望她的美貌，而天帝便是其中之一。” 白音姑姑屏住呼吸，听得不臣继续道：“当年天帝用尽手段，想要将王后纳入自己宫中。可天帝当时已有天妃，天妃自是不许天帝这般荒唐举动，便想方设法将王后嫁给了鲛人族的王。五百年前鲛人族覆灭之后，天妃带着一列天兵混乱之中劫持了王后。天妃本该向天庭复命，却滥用私刑，将王后尸骨尽毁，做成了这盏长明灯。” “你说此事是王后为报私仇？可为何这天下所有人都说是元朗所作？” 不臣叹口气，“难道姑姑不知天妃是元朗的姑姑？” “什么？” “天妃向来便有温柔娴淑的名头，纵然坏事做尽，却独独不想担这罪名。元朗幼时曾被她抚养过一段时间，而元朗本就性情暴虐，想必当时也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因此便替他姑姑背了这罪名。” 白音姑姑朗声大笑，嘲讽道：“无论是谁做的，元朗都脱不了干系。若没有他，鲛人族又怎会全族覆灭？若没有他，我夫君逸风又怎会战死在南海？他临死之前满脸是血，身中数刀，却还惦记着让我逃命……” 白音姑姑有些哽咽了，随后她又看向不臣，咬唇道：“我与尽欢乃是同族亲人，你却将她藏起来几百年，你是何居心？” 不臣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白音姑姑杀心不除，一心想着为鲛人族报仇。若将尽欢交给你，你可会带她复仇？” “那是自然，她身负血海深仇，怎能躲避到世外桃源，懵懂无知便也算了，还与仇人有了勾结？” 不臣吃了一斤，“与仇人有了勾结？” 白音姑姑冷冷一笑，“你还不知道吧？你抹去了尽欢的记忆，叫她犹如白痴一般，连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都不认。她此去九重天宫为我取灯，你以为是何人保她平安归来？” 不臣脸色微微一变，“难道是……” “他二人在凡间时候就认识了，且情愫不浅。若是有朝一日尽欢回想起了所有记忆，只怕会恨死了自己，也恨毒了你。” 不臣呼吸一重，怒声道：“那就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白音姑姑冷声大笑，“难道你就让她失去记忆，背负血海深仇，却还要不明不白的活着？” “那要如何？眼下鲛人族只剩了你二人。你们要拿什么跟天族斗？她容貌已改，身份已改，为的可不是跟你一起去报仇！” “你！”白音姑姑十指纤纤，几乎要戳到不臣的脸上。 不臣不避不让继续道：“更何况王后临死之前，再三交代要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切莫再想报仇之事。逸风上仙豁出性命保住了你，难道是让你二人五百年之后去送命的吗？” 白音姑姑面色一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心中一痛，良久才喃喃道：“可是就让我们这么苟活于世吗？若当真如此，我还不如五百年前就随他们而去——” “还请姑姑看在王后的份上，不要在将尽欢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可尽欢早已是局中人，如何远离？” “我回去便将她关起来，不会让她再见元朗。从此以后她只会是青丘的狐狸尽欢，她会平安喜乐过完这生。” 白音姑姑微微闭上双眼，睫毛轻轻颤动。 她仿佛在思考这些什么。 她的面色有些白，像是玉石一样，光笼罩在她的脸上，却仍是一片冰凉。 半晌，她郑重其事朝着不臣行了大礼。 不臣微微后退，连忙扶起她，“姑姑这是何意？” “你救了我的小妹，护她几百年周全，我该谢你。” 不臣看着她决绝的脸色，心知再劝无望，轻轻叹息一声，“姑姑可还想着报仇？” 白云姑姑面色狠厉，“不报此仇，昼夜难安。只是我不会再将尽欢卷入这些是非之中。活着的人是该好好活着，可我却早已死了。我的夫君和阿笙都不在了，报仇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不臣听出他语气之中的异样，连忙问道：“姑姑是打算一个人——” 第67章 缘分 白音姑姑挥了挥手，阻止了他。 她微微一笑面色凄然，“总要留一个血脉才好。” 尽欢这边将耳朵靠近结界之上，可听了半天却是什么也听不出来。 她只好看向爹爹。 可是爹爹背对着她，她什么也看不到。 无奈她只能看到白音姑姑的唇形。 她隐约感觉到两个人商谈之事跟她有关。 因为她好像看见白音姑姑说了她的名字。 尽欢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爹爹跟白音姑姑有私情吧？ 尽欢被自己心头的想法吓了一跳，越想越觉得可疑。 这白音姑姑方才还想杀了她，可眼下看着她温柔如水，再不复往常的杀气。 尽欢心头猛跳，难不成自己是爹爹和这白音姑姑乱来生下的孽子？ 尽欢整个人后背一凉，前前后后捋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可能。 白音姑姑因爱生恨嫉妒阿娘，便处处为难她还想要的她的性命，结果爹爹一赶到，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白音姑姑又哭又笑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完了完了，她团子难道不是娘亲亲生的吗？ 等等，白音姑姑难道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 好像不太对—— 刚这样想着，爹爹转过身来。 尽欢只看见他衣袖一拂，随后结界全部碎裂开来。 尽欢急忙迎上前去，问道：“爹爹和白音姑姑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不让尽欢听见？” 爹爹瞪了她一眼，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掺和。” 尽欢余光撇过去，却见白音姑姑那道灼热的视线一直粘在自己的脸上。 她瞪着白音姑姑，那白音姑姑却背过身去。 尽欢心里憋着一股火，冲她的背影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得我还叫你一声白音姑姑，你根本不配做我爹爹的朋友。” “好了，走吧。”爹爹斥了她一声，随后将阿姐抱了起来。 阿姐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好像没了生气。 尽欢的心思全都在阿姐身上。 爹爹带着他们急忙赶回狐狸洞。 路上尽欢一直死死拽着阿姐的手，好像生怕一松手阿姐就会不见，她从来没有见过阿姐受这么重的伤。 阿姐道行比她高上许多，从来只有阿姐帮着她对付青丘里欺负她的妖怪。 什么时候见过阿姐这么虚弱过？ 她的心中，阿姐永远都是最厉害的那个狐狸。 可是眼下她伤得这么重，都是为了救她。 尽欢险些落下泪来，她手上一重，阿姐用力，指甲深深地嵌入她的皮肤。 尽欢不由得惨叫一声。 抬起眼来，只看见阿姐突然睁开一双死不瞑目的眸子。 “死团子，老娘为了救你，损失了好几百年的道行。老娘要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尽欢惨呼连连，“阿姐疼！你放手。” 阿姐面目狰狞，“我疼，我也要让你疼，这样才公平。” 尽欢只得跟爹爹告状，委屈巴巴道：“爹爹，冬菊她又欺负我。” 可是爹爹却不像往常一样同她嬉戏打闹。 尽欢看见爹爹的脸色，心里一下沉了下去，难道是阿姐的伤很重吗？ 否则为何爹爹一路沉默寡言，脸色发青？ 尽欢心头没来由的慌乱起来。 她只是紧紧拽住了阿姐的手，却再不敢搭话。 两个人走得又急又快，走回了青丘的狐狸洞里，阿娘早就迎了上来。 爹爹将阿姐交给阿娘，急声道：“这孩子受了重伤，需要赶紧医治，先用灵力替她止住血。” 阿娘先带着阿姐下去疗伤，尽欢急忙跟了上去，却被爹爹给拽住了。 尽欢一边挣脱一边道：“爹爹，我想去看阿姐。” 爹爹哪里理会？ 他拽着她的后衣领，一路将她连拖带拽到了一处密室之中。 这密室是爹爹悄悄挖的。 爹爹总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总得时时防范。 是以自她出生起，爹爹便一直在挖密道，这密室里面有许多机关暗道，还放了许多伤人的法器。 尽欢眼见爹爹脸色不好，连忙解释道：“爹爹，是尽欢不好，是尽欢害得阿姐受了这样重的伤。” 这密室之中黑漆漆的，爹爹用法力点亮了一盏油灯。 随后才听见他问道：“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那日你阿姐回来说你被一个道士抓走了，我们沿途寻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发现你的身影。” 尽欢便一五一实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包括她是如何认识了元朗，如何受白音姑姑所托，又如何在九重天宫偷得了长明灯。 爹爹听完长久不语，面色灰白，叹息道：“那长明灯是天妃心爱之物，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将长明灯从天宫之中偷出来。若是天族中人发现是你动的手脚，那对整个青丘都将是灭顶之灾。” 尽欢连连摆手：“不会的。根本没有人知道我偷走了长明灯。” 爹爹冷冷一笑，“那元朗来是响彻四海八荒的战神，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你以为你在他跟前做的这些小动作不会被他发现吗？” 尽欢却道，“就算被他发现，他也断断不会带着天兵天将来寻我。” 爹爹的一双厉眼犹如锋利的刀剑一般，直直的插向她的心口。 “元朗手上沾满了鲜血，为人最是残忍无情，你为何这般笃定他会放你一马？” 尽欢被爹爹这掷地有声的疑问问得心头一乱。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却只是道：“我觉得元朗上神不像外界传说那般狠辣无情，爹爹也不是曾经教过我，不能人云亦云，做人要有自己的判断吗？” 爹爹的呼吸明显一重。 他的眉头紧锁成“川”字，似要发火。 尽欢只能连忙安慰道，“爹爹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是我盗走了长明灯。既然长明灯已经给了白音姑姑，那就再和我们没有关系。” 爹爹却失落的摇头，仿佛中了邪一般，不断喃喃自语着：“孽缘呐，真是孽缘。” 尽欢却道：“什么孽缘？” 阿爹的手重重的放在她的肩头，他的眼底仿佛隐隐有泪光，一字一句道：“尽欢，我要你答应爹爹一件事情。” 第68章 装傻 尽欢眨巴了眼，一颗心仿佛落到了最深处。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爹爹要说什么，可是却又是一头雾水。 爹爹缓缓道：“我要你从今以后忘记去过九重天宫，对谁都不能提起你认识元朗。” 尽欢心头一乱，连忙问道：“为何？” 爹爹衣袍一甩，仿佛没了耐心一般，“我说的话你照做即可。” 尽欢拦下爹爹，“爹爹若是说的有理，尽欢自然照做。” 可是爹爹却道：“你以为那元朗是什么人？他可是天下闻名的夜神大人。他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还要残忍无情。他做事全凭自己喜好，皆有目的。你以为他放了你就是对你好吗？” 尽欢却反驳道：“可是我与他在一起数月，他从未伤我半分。若他当真如传闻中那么残忍暴虐，为何我这小妖还能从他手中逃脱？” 爹爹的眼神犹如刀锋一般锐利，只压得尽欢心头沉沉喘不过气来。 阿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你若再执迷不悟为他说话，那么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孰轻孰重你自行掂量吧。” 尽欢被阿爹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 爹爹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 难道爹爹和元朗之间有什么仇恨？ 尽欢心头不服，可是又不想惹的爹爹伤心生气。 她只好先应了：“爹爹的话……尽欢记住了。” 爹爹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来，眼色柔和了许多，轻声道：“长明灯被盗走，天庭的人肯定要四处寻找，你这几日便躲在狐狸洞中不要外出，以免招惹是非。” 尽欢点了点头。 爹爹面露满意之色，又安慰了她几句，方才走了出去。 尽欢就这么被爹爹关了禁闭。 爹爹让她这几日待在屋里不要随意走动，一则是害把天兵天将寻找长明灯找到这里来，二则是害怕白音姑姑杀心未除，会找她的麻烦。 爹爹虽未用绳索将她囚禁，可是每次当她走出密室的时候，便看见阿娘端着一条长板凳坐在门口嗑瓜子。 阿娘会笑嘻嘻试探她道：“要出去？” 尽欢疯狂摇摇头：“没有啊！你别胡说哟！” 尽欢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她只能收了心思，好好在家照顾阿姐。 阿姐足足昏睡了两三日才醒过来。 阿姐一醒过来便说要吃肘子。 阿爹拗不过阿姐，只能出门去肉铺里买肘子。 而阿娘跟门口的胡大娘又干起架来。 阿姐趁机拉着她的手，让尽欢将她为何被白音姑姑追杀的事情从头讲到尾讲一下。 尽欢记得爹爹说过的警告，不敢将认识元朗的事情说给阿姐听。 她随便糊弄了阿姐，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断断续续，拖到爹爹回来。 等爹爹一回来，尽欢就溜到了密室之中，将自己给藏了起来。 她听见阿姐在外面中气十足的骂，说她一个人在家担心得要死，她却跑去逍遥，还不带她。 直到最后阿爹听烦了，便将阿姐的嘴给捂上了。 后来不知为何，爹爹出去了几次后，反而对她愈发严厉起来。 不知阿爹跟阿娘和阿姐说了什么，总之家人都不许她踏出密室一步。 密室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阿爹细心体贴，特意用法术在她头上设置了一片假的星空。 一片朦朦胧胧的光，照得密室里犹如一方枯井。 尽欢就像是躺在星空的草地之上。 渐渐的她开始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只知道外面没了动静，阿姐也不再鬼哭狼嚎，便知他们是睡下了。 她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躺在竹席上，仰头看着这一大片虚假的星空，却发现那星空之中仿佛慢慢形成了一个人影。 起初尽欢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头顶的星星移动，黑影逐渐拼凑完整。 那衣袍上的花纹开始变得栩栩如生，一张人脸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那长发酥酥麻麻的落在她的脸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尽欢倒抽一口凉气，吓得连忙后退几步，蜷缩到角落里。 她麻着胆子大喝一声：“什么妖怪？报上名来！” 那人生着一身象牙白色的锦袍，逆光而来。 尽欢只隐约看见他冷峻的眉眼。 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彻在头顶之上，“偷了我的东西便想跑？” 尽欢只觉得这声音耳熟，随后看清那人模样之后，兴奋得跳起身来，几乎是扑到那个人身上。 元朗被她扑了个满怀，两个人顺势滚到地上。 少女的笑犹如银铃一般，“是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元朗眼睛一眯，紧紧抱住她的腰。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响彻在这密室之中，犹如细密的鼓点敲打在尽欢的心上。 “有只狐狸偷走了我的宝贝，我自要来寻他。” 尽欢笑，“你是来寻我还是寻你的宝贝？” “有区别吗？” 不知为何，尽欢只觉得自己心口小鹿乱撞，脸上发烫。 她坐起身来，理好了衣衫正襟危坐，倒是端起了小女儿矜持的架子。 “你寻我做什么？长明灯又不是我偷的。” 元朗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唇边一抹笑压得极低，“我又没说那宝贝是长明灯。” 尽欢一时无言。 她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是狐狸，还是元朗才是老狐狸。 怎的比她还要狡诈。 她故作正经道：“我前几日听青丘里面的人议论说天宫里的长明灯丢了，夜神大人正派人四处找呢。” 元朗坐在她的竹席床上，人微微往后一靠，低声道：“又错。我根本没有将此事上报给天庭。” 尽欢瞪大了眼睛：“不可能。长明灯可是顶厉害的法器，这东西丢了你都不找吗？” 元朗笑：“我这不是找来了吗？” 尽欢有些紧张兮兮道：“那你找错地方了，东西不在我这里。” “我知道。你不是给白音了吗？” 尽欢皱着眉头心道，这元朗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 “你既然知道还找我做什么？” “找你算账。” “算什么账？” “不如先从你找牧原上神拿的药丸开始算？” 尽欢慌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69章 取灵力 “将药藏在凤尾焦琴里，趁我不备给我下毒，小狐狸，倒是小看你了。” 元朗是来找她算账的吗？ 尽欢听着他像是生气了，可去看那人的脸色，又仿佛没生气。 元朗抬起眸子，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她住的地方，随后有些奇道：“你在青丘，就住这样的地方？” 尽欢摇摇头，“我爹爹生我气，正关我禁闭呢。” “哦……为何？” 尽欢不愿将爹爹跟她说过的话告诉元朗，只是含含糊糊道：“爹爹觉得我不应该帮白音姑姑偷灯。” 元朗竟还点了点头：“你爹爹说得没错。” 尽欢抿了抿唇，没说话。 手上一热，才发现元朗握住了自己的手。 影影绰绰的密室之中，尽欢看见他的双眸闪亮，犹如浩瀚星辰。 元朗的眉头轻轻皱起，柔声道：“受伤了？” 尽欢抽过手去，“一点小伤不碍事。” 元朗却又抓住了她，他手劲极大，让她不可动弹。 尽欢眉头紧皱，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元朗有些不耐道：“别动。” 尽欢当真不动了。 “你受了伤，需要灵力调养。” 尽欢这才想起来，拽着他的腰带恶狠狠道：“上次灵修你还欠我几百年的灵力没给呢。大骗子！” 眼见元朗的眼神变得讳莫如深，眼底仿佛有幽幽的暗火在燃烧。 尽欢心头有些发怵，挺了挺胸膛道：“夜神大人一诺千金，怎么着？还想赖账不成？” 元朗淡淡一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有万千光彩。 “我今日来就是想要将欠你的灵力给你。只不过我将灵力练成了灵丸，你更好吸收。” 尽欢面色一喜道：“当真？” 元朗的脸色意味深长，“自然。灵丸现在就在我的体中，你自行来取。” 尽欢眨了眨眼，有些迷惑道：“怎么取？” 随后她认真想了一下，喃喃自语道：“要不试试扒皮抽筋？” 话音刚落，尽欢便觉得自己的脸被人捏了起来。 元朗冷笑一声：“你这小妖精心倒挺黑。” 尽欢有些急了，“那你说到底要怎么取吗？你不会是故意为难我吧？” 元朗突然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住，随后将她的手指轻轻压在自己的唇瓣上。 他的眼神魅惑，看上去有几分邪气，“就在这里，你来取便是。” 话音刚落，尽欢已经凑上前来。 她半跪在凉席上，居高临下，狠狠压上了他的唇。 最开始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随后便变成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汲取。 这只小狐狸，好像从来就不知道矜持是什么东西。 元朗的口中吐出一颗颗灵丸，尽欢全都一一吃下了。 不知是灵丸的作用还是其他，尽欢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元朗很快反客为主，将她狠狠抵在墙角。 尽欢被他吻得天旋地转，忍不住嘤ning一声。 尽欢只觉得越来越不对。 她脑子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他，然后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唇角。 “够了够了。我若是一时之间吸收了太多的灵力，无法消化就会爆炸啦。” 元朗就这么靠在墙角。 他的面色微微发红，仿佛喝了酒一样，半醉半熏。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尽欢，眼中似有幽幽燃烧的暗火。那男子邪魅非凡，一张脸隐在光影变幻之中。 他慢条斯理的拿衣袖擦了擦唇边的口水，云淡风轻道：“也好，留着明日再给你。” 不知为何，尽欢听的是面红心跳。 她喃喃问道，“你明天还来？” 元朗低低一笑，“你不是喜欢灵力吗？你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 尽欢这么喜欢灵力的人，此刻却突然有些害怕了。 这元朗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凡事反常必有妖。 尽欢下意识的往后靠了一点，讪笑一声：“怎么好意思麻烦夜神大人呢？” 元朗看见她退回的那一步，眼睛微微暗了一分。 他冷冷一笑道：“你才收了我的灵力，这是准备翻脸不认账了？更何况你的手背上还有我的桃花印记。无论你走到哪里，旁人都知道，你是我元朗揽月阁的坐骑。” 尽欢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印记，随后将手伸到他的跟前，怒气冲冲道：“还请夜神大人将这个印记给我去掉。” 元朗撇过头去淡淡道：“你吸了我几百年的灵力，我现在没有精神，没有气力。” 尽欢明知他在死缠烂打，可偏偏心底就是生不起气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一切行为都无法按照常理解释。 她只是盯着印记道：“这印记不除会给我带来麻烦？你树敌太多，满地都是仇人，要是被这青丘里的妖怪们知道了，还不来找我麻烦？” 元朗竟还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抓起她的手。 尽欢一喜，以为元朗要将这印记除去，谁知他只是勾了勾他的指头。 两根红线若隐若现。 这红绳仿佛融进了血脉之中，此刻突然长了出来，将两人的手指缠绕在了一起。 元朗轻轻道：“你若有事，我自会感应得到。” 尽欢惊呼一声，“你就是凭着这根红线找到我的吗？” 元郎狂妄一笑，“你这青丘拦不住我，我想要什么，这天下人也拦不住我。” 尽欢心头发甜，可是想到爹爹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又有一丝罪恶感。 她明明已经答应了爹爹不再和元朗见面。 尽欢勾了勾手指，就是无意问道：“你可认识我爹爹？” 元朗的眼神里似乎万千光芒瞬间点亮，“你要带我去见他？” 尽欢心里想到爹爹这么讨厌你，要是让你见了爹爹，爹爹还不把你剁成蒜泥白肉？ 尽欢摇摇头道：“只是无意听爹爹提起过你的名字，好像是认识你的。” 元朗来了兴趣，“你阿爹叫什么名字？” 尽欢说了爹爹的名字，可元朗却摇摇头。 尽欢心头叹息，想到元朗常年身居高位，自然不认识青丘里的这些妖怪。 真不知道爹爹为何这般厌恶元朗？ 刚这样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簌簌的声响，尽欢隐隐约约看见是爹爹走了过来。 她脸色一变，连忙去推元朗：“完了，我爹爹醒了，你快走。” 第70章 有女初长成 元朗面色发青，皱眉道：“本仙君此生坦坦荡荡，才不会做这荒唐落跑的小人。” 尽欢才不管，连推带踹，“你不知道我们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不等元朗回答，尽欢自问自答道：“我们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奸夫yin妇，等爹爹来了，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元朗抿了抿唇，“你若说不清楚我去说。” 尽欢连连呼道：“你快别添乱了，我可不想被拉去浸猪笼，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爹爹看了定要乱棍将你打死。” 元朗好大不情愿，他紧绷着一张脸，奈何尽欢此刻张牙舞爪，只恨不得用法术将他给送走。 元朗叹口气，“小狐狸，今天放你一马。” 临走之前，元朗还在她唇边啄了一下，随后方才消失。 爹爹走了进来。 他一扫四下，随后才落在角落里的尽欢脸上。 尽欢假意酣睡，连连打呼，尽欢只以为爹爹便会离开，谁知爹爹竟然走进了密室，走到她的床边。 爹爹坐在她的床头。 尽欢双眸紧闭，只感觉爹爹火热的视线粘在自己脸上。 尽欢心头又惊又怕，生怕爹爹发现自己的雕虫小技。 她一点都不敢睁眼，可是隐隐约约感觉爹爹看了她许久，耳边传来爹爹轻轻的叹息声，一声一声犹如沉闷的鼓点敲打在尽欢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爹爹好像看得累了，便走了出去。 尽欢这才敢睁开眼睛。 朦朦胧胧的月色下，爹爹远去的背影清冷孤绝。 尽欢皱了皱眉，只觉得爹爹好像有心事。 尽欢想着大约是阿姐受伤太重，爹爹太过忧心吧。等明日一早，她便将从元朗那里骗来的灵丸尽数过给阿姐，想必阿姐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到时候爹爹也不必唉声叹气了。 第二天一大早，爹爹便去青丘狐妖大人那里去了。 而阿娘则去青丘赶集。 尽欢悄咪咪的摸到了阿姐的床头。 阿姐这几日一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过来也是在骂她。 谁让尽欢理亏呢？ 阿姐再骂她，她也得受着，毕竟阿姐为她折损了四百多年的修为。 阿姐这么爱惜修为的人，还好没有一怒之下将她做成狐狸肉馅的饼。 她远远看见阿姐躺在床上，便以为阿姐还在昏迷之中，随后轻手轻脚的摸到阿姐的床沿，刚露出半个脑袋，便看见阿姐突然睁开眼睛。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的望着。 阿姐瞪着她，“你想谋害朕？” 尽欢很是配合道：“皇上冤枉啊，奴婢…奴婢…只是想来给皇上送些丹药。” 阿姐一下来了兴趣，挣扎着坐了起来，“你从外面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尽欢呵呵一笑，面露高深之色，神秘兮兮道：“阿姐，我有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我得了四百年的灵丸，你要不要？” 阿姐眼睛都亮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抓着尽欢的肩膀，摇得尽欢是眼冒金星。 “好兄弟，你是哪里得来的灵丸？” 尽欢回答得含含糊糊，“反正就是我在外面的时候无意中砍了几个小妖怪得到的，你问这么多干嘛？你要不要？不要算了。” 尽欢假装转身而去，却被阿姐一把拽住。 “呀，小狐狸还生气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要呢？” 尽欢想到昨晚元朗给自己过渡灵丸的样子，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对阿姐嘟嘟嘴道：“灵丸就在我体内，你自己来取。” 谁知头上一重。 尽欢惨叫一声，捂住脑袋。 原来是阿姐直接给了她后脑勺一下。 尽欢委屈得不得了，“你干什么？” 阿姐似笑非笑，“谁跟你说灵丸要这么取的？” 尽欢的脸一下就像是熟透了的虾。 她脸颊发热，慌乱无比，微微侧过身子怒道：“我在凡间的时候，看见妖怪们取灵丸就是这么取的。爹爹都没管我，你怎么管这么宽？” 阿姐眼底变幻莫测，唇边带笑，“小色坯怕是春心萌动，喜欢上男人了？” 尽欢又羞又恼，只怕爹娘回家听见了，她急忙抓住无阿姐的双肩，整个人扑了上去，将她给按住了，照着阿姐的脸和嘴疯狂亲了好几下，顺便三下五除二将灵丸度给了她。 阿姐气得嗷嗷叫唤，一直不停踹她，“死团子不要拿你的脏手碰我，啊——我要剁了你！” 尽欢洋洋得意，邪魅一笑，“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理你的。” 谁知看见阿姐脸色泛白，随后转为青乌，只听见“呕”的一声，阿姐吐出一口黑血来。 尽欢脸色一变，大叫一声：“阿姐你怎么了？！” 阿姐身体抖如筛子，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她紧紧拽住尽欢的手腕，气若游丝道：“好厉害的灵丸…你是想要…要把我给补死？” 尽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姐你别死啊，你先撑着，我现在就去找爹爹回来。” 可是阿姐已经没了力气，她瘫在尽欢的怀里，仿佛油尽灯枯般，只是拽着尽欢的袖子。 “没用的，我快死了，临死之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阿姐快别说了，我现在就去找爹爹！” 阿姐拽住她，一字一句道：“你…你…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咳咳……到底是谁？” “……” 时间静止。 尽欢顿了一下。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将阿姐狠狠一甩开。 阿姐手捂着胸口，连连咳嗽：“我不过是问你两句，你竟然对我动手？” 尽欢气得哇哇直叫，叉着腰叫道：“东菊东菊冬菊！！！” 阿姐坐起身来，长发一甩，擦干嘴角的血迹，哪里有半分受伤的迹象？ 阿姐笑意盈盈道：“你看你这个人真是小气，不就逗你玩嘛，干嘛这样，一点都没意思。” 尽欢气得牙痒痒，恶狠狠道：“以后再也不给你灵丸吃！” 背后阿姐盘坐在床上，盯着尽欢远去的背影，笑得分外妖娆道：“我家团子长大啦，喜欢男人呐？说说那男人叫什么名字，阿姐帮你去提亲。” 第71章 图你年纪大 话音刚落，眼前一物袭来。 阿姐顺手抓住了。 原来是尽欢的鞋子—— 阿姐万分嫌弃的扔了尽欢的鞋子，皱着眉道：“这小团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看来是缺少我这个阿姐的毒打。” 尽欢躲在密室里，她蜷缩在角落之中，想着阿姐方才说过的话，不由得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觉得在发烫一样。 尽欢想着自己这是不是生病了？ 为何每次提到元朗的名字便觉脸红心跳？ 可是一想到爹爹说过的话，尽欢那颗跳动的心又冷却了下来，她一面希望这元朗来看她，一面又害怕被爹爹发现。 不曾想过了几日，果然元朗又来看她了。 此时尽欢睡得前迷迷糊糊，却总感觉睡梦之中有人在看自己，她睁开眼便看见元朗的脸。 尽欢一下子惊醒了，急忙坐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元郎道：“上次无意被人当成了奸夫**，就想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浸猪笼。” 尽欢知道他还在生气，连忙讨好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我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同处一室，要是被爹爹看到了，我的清白就全毁了。” 元老眯着眼睛看她，好心提醒道：“你的清白早就被我毁了。” 尽欢不服气道：“你的清白也被我给毁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说话，突然听见元朗轻轻叹息一声，“怎么办呢小狐狸，没有你的日子，好像真的很无聊。” 尽欢认真的想了一下，随后看着元朗迟疑道：“要不你留在青丘？” 元朗轻轻敲了一下她脑袋：“我留在青丘做什么？” “随便做什么呀，夜神大人不是号称才情艳绝吗？难道离开天宫连一份养活自己的差事都找不到吗？” 元朗来了兴趣，笑眯眯地盯着尽欢问道：“那依你看我能做些什么呢？” 尽欢上下看了他一眼，认真道：“你道行挺高，可以做我看家护院。” 眼见元朗面露不悦，尽欢连忙道：“我看你抓鱼抓得挺好的，要不你给我们青丘的黑熊精抓鱼？” 元朗的脸色越来越青，尽欢犹犹豫豫道：“我看你出身尊贵，想必没有什么干过什么粗活，要不然咱们合伙在青丘开一家妓院，你当个头牌怎么样？” 元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想的倒是挺周到。” 尽欢笑眯眯道：“你若真做了头牌，我便夜夜来照顾你生意如何？” 元朗真是哭笑不得，“也只有你敢对我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 尽欢笑了一下，却咳嗽了起来。 元朗见她脸色不好，顺势摸了摸她的脉。 随后他眉头轻皱：“我前几日给了你三颗灵丸，为何吃了还不见好？” 尽欢不敢告诉元朗自己已经把灵丸给了阿姐，她只能哼哼了两声，“我比一般要怪能吃，寻常妖怪吃一个饼，我得吃三个才够，灵丸也是如此。” 不知元朗当真是这么好骗还是怎么，尽欢只觉得他好像是信了，竟还点头道：“以前在凡间的时候就看你胃口挺好，想必你是比一般的小妖怪能吃一些。” 尽欢心中狂喜，面上却欲拒还迎道：“其实也没关系，你不用给我，更何况灵丸这东西异常珍贵……” 元朗却笑道：“你吃多少我都养得起。” 看吧，就知道元朗好面子，经不起激。 这暴发户时刻要证明自己有多少身家，拦也拦不住。 话虽如此，可尽欢觉得这话怎么那么怪。 她想起阿姐嘲笑她的事情，尽欢身子止不住的往后仰，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元朗那嫣红的唇瓣，“你不会……又要骗我亲你吧？” 元朗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她的脸上，那人神情自若，竟看不出一丝一毫被人拆穿的恼怒。 “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女子满心盼望着我能够骗她一次？” 尽欢冷冷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以为这天下女子都是仰慕你吗？他们不过是贪图你夜神大人的名号罢了。” 元朗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尽欢，随后低低问道：“那你呢？” 尽欢被他看得心头小鹿乱撞，下意识的拉开一段距离，笑嘻嘻道：“我自然是图你的灵力。” 元朗却伸出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头顶，他的动作很是温柔，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脑袋。 就好像她是他的宠物。 他低低叹息一声，“小狐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骗到我的灵力的。” 尽欢一心牵挂着他给自己灵丸的事情，理不直气也壮的解释道：“我没有骗你的灵丸，我都是凭自己的本事要过来的。” 元朗笑得宠溺而温柔，“好。都是你凭自己的本事要的。” 尽欢满意一笑，“那是自然。” 随后她又靠近了元朗，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今日不会空手而来吧？”不等元朗说话，她又继续道：“我们青丘走个亲戚串个门户都还要拿点东西呢，夜神大人不远万里空手而来，只怕是不合适吧。” 元朗盯着她，一双浅淡如水的眸子里似泛起笑意，“你想要我带什么东西来？” 尽欢还没有说出灵丸二字，元朗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伸出三个手指问道：“三个够不够？” 尽欢急忙握住了他三根手指，随后笑眯眯的将他五根手指全部展开。 元朗眉头微皱，“你这是想掏空我？” 尽欢有些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随后在他唇上反复碾压，狠狠一吸，五六个灵丸尽数到了她身体之中。 尽欢一时之间浑身燥热，双颊泛红，险些流出鼻血来。 她的呼吸像是有火一般。 她吃得有些发饭晕了。 元朗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小狐狸，你要灵丸尽管来找我。若是你敢找别人要，我便打断你的腿，听清楚了？” 尽欢有些茫茫然的点头。 元朗满意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 岂料尽欢不知是因为一时间大补，身体受不了遭了反噬，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元郎脸色大变，急忙探她的脉搏。 尽欢道：“这灵丸大补，你是想要把我补死……” 第72章 真身 元朗脸色极为难看，眉头紧皱，不住的摸着她的脉。 半晌，元朗抬起头来，眉宇之间阴寒阵阵。 尽欢面露尴尬之色，随后抬起手来，擦了擦唇边的血，尴尬笑了一声：“本想跟你开个玩笑，好笑吧，哈哈……” 元朗阴沉沉道：“我瞧着寒冬将至，还缺一身大氅御寒，不如做一身雪白的狐狸毛大氅如何？” 尽欢摸了摸脑袋，故作不懂道：“狐狸毛太白不耐脏。” “无妨，我做个短点的。” “短的显人矮，不好看。” 突然之间，元朗微微变了脸色。 尽欢明显看到元朗瞬间变得郑重其事，他稍微理了理衣袖，随后扭头看向密室的外侧，声音沉沉道：“既然在外面听了许久，何不进来？” 尽欢微微一愣，随后才转过身去，只看见密室外面隐隐绰绰站着一条人影。 尽欢借着月色一看，才发现是爹爹站在那里。 他不知站在那里多久，只面色灰白的盯着他们二人。 尽欢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腾的站了起来。 元朗下意识的站在他身前，将小小的尽欢拦在身后。 尽欢只想躲在元朗背后当一只鸵鸟，她实在不敢去看爹爹的脸色。 爹爹肯定是生气了。 元朗遥遥冲他拱了拱手，算是行礼。 爹爹却是冷笑一声，“我不过是青丘的一个狐妖，哪里敢受夜神大人的礼？” 元朗对于爹爹的挑衅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他面色丝毫不见愠色，只是缓缓道：“不臣先生是尽欢的父亲。这礼，担得。” 不料爹爹脸色愈发难看，“不知我儿与夜神大人是什么样的交情？竟让夜神大人屈尊向一介小妖行礼。更何况夜神大人身份尊贵非凡，怎会将我们这些妖怪放在眼中？” 尽欢此刻站出身来，“爹爹，夜神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爹爹的视线方才落在她的身上。 尽欢只瞧着爹爹仿佛要发怒，却忍住了。 爹爹只是冲她招了招手，语气里却有狂风暴雨之前的宁静，“过来！！” 尽欢被那声音震得吓了一跳，她面有惧色，脚下却迈不开步子。 元朗将尽欢护在身前，对爹爹道：“不臣先生好像对我有些意见，你若有意见冲我来便是，又何必吓着了尽欢。” 爹爹狂笑两声，语气之中满是嘲弄，“我教育我儿，还轮不到夜神大人置喙。” 尽欢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元朗的衣袖，几乎是带着祈求的声音：“你还是先回去吧。” 元朗眉头轻皱，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尽欢摇了摇头，轻声道：“夜神大人，莫要叫我为难。” 爹爹却突然大声道：“恭送夜神大人。” 尽欢只以为元朗会发难，岂料元朗竟当真如她所愿，只是轻声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这话，元朗化作了一道青烟飘了出去。 尽欢愣在原地，只听见背后脚步声传来，爹爹已经走到了她的背后，尽欢转过身来，迎面却是“啪”的一声，爹爹一个耳光打得她险些站也站不稳。 尽欢唇角溢出一丝血来。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爹爹。 往日爹爹脾气再大，却也从不曾打过她。 尽欢只觉得面颊火辣辣的疼，半晌反应不过来。 爹爹的声音似乎压抑着痛楚，只一字一句问她：“先前你答应过爹爹什么？” 尽欢咬了咬唇，垂下脑袋静默不语。 “你为何要跟他纠缠不清？你可知他是——” 尽欢仰头，瞪大一双眼睛看着爹爹。 爹爹抿了抿唇，方才道：“你可知他是九重天宫的夜神大人，与你是云泥之别，你为何执迷不悟？” 尽欢又惊又恼，“爹爹为何这般厌恶夜神大人？难道他与我们有什么过节？” 爹爹道：“仅凭他是天宫的人，便与我们不共戴天。” 尽欢红着脸问道：“为何？” 爹爹面色发青，胸膛起伏，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 他的每一个字像是从牙齿缝中蹦出来一样，“尽欢，你会后悔的。” “爹爹只有说清楚，尽欢才会知道自己到底以后不会后悔。” 爹爹只是望着她，语气决绝道：“尽欢，总有一日，你会感谢爹爹今日之举。” 尽欢皱了皱眉，听出爹爹语气之中隐隐有决绝之意，随后眼前白光乍现。 那光芒夺目，刺的尽欢睁不开眼。 耳旁有呼呼风声刮过，尽欢感觉眼前日月星辰变幻，转瞬之间，爹爹用移形换影之术，将她带到了一处高塔之下。 那塔足有九层楼高，周边雾气萦绕，塔尖顶上一轮残月，犹如镰刀般锋利。凄冷的月光洋洋洒洒犹如给这铁塔，镀上一层银辉。 而四下全是深不见底的丛林，半点声响也无，只有旷野上的风呼呼吹过。 尽欢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更从未听说过青丘有这样的地方。 爹爹衣袖一拂，以尽欢为中心，一张距离外形成一个光圈，渐渐将她给包围了。 尽欢感觉不妙，正要踏出去，却听得头顶上爹爹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若踩上这根线，浑身便会有灼热疼痛之感。” 尽欢一下收了脚，她委屈巴巴的望着爹爹，“爹爹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是哪里？” 爹爹却只是道：“你在这里等着。” 说罢爹爹转身而去，朝着那塔的底层走去。 尽欢连连呼唤了爹爹好几声，可爹爹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径直朝着那朱门深处走去。 塔的底部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屋子，里面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门口两座石狮瞪着大眼睛发出幽幽的寒光，只让人觉得阴沉无比。 尽快眼见四下无人，风声呜咽，不由得有些害怕。 她下意识的抱住双手，缓缓往前面走去，却一不小心踩到了那光圈之上。 刹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脚底瞬间传遍了全身。 嘶—— 她不由得闷哼一声，连忙拔脚。 好厉害的结界。 尽欢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看向爹爹的身影，那人已经消失在浓浓的月色之下，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 爹爹，很是反常。 一层的窗台上映出两条人影。 第73章 被关 尽欢只隐约觉得另一个人有些眼熟，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不臣轻轻推开那扇屋子的门，冷夜的长风狠狠地灌了进去，吹得那经文一阵噼里啪啦翻动。 而白音早已看见了他。 她从案几之上起身，几乎是下意识的，眼睛抬起来看向窗外，却看见了尽欢的身影。 白音姑姑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却听见不臣开门见山道：“姑姑，元朗来找过她了。” 白音姑姑“嗯”了一声，收回视线。 她抿了抿唇，语气淡淡，却难掩冷意：“元朗对她动了情。” 不臣却并不反驳，只是道：“他二人之间有血海深仇，万万不能让尽欢重蹈覆辙。” 白音姑姑冷笑一声，“昔年元朗从不曾正眼看过灵汐，没想到重活一世，这万年的寒冰也动了凡心，真是孽缘。” 不臣道：“尽欢失了记忆，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若有朝一日记忆恢复，定会生不如死。” 白音姑姑忍不住抬眼看向外面的尽欢。 她似乎想到了很久之前的往事，面露痛苦之色，“小妹为了他，已经死过一次。若有重生的机会，只怕情意全无，只剩不可化解的血仇。” “所以尽欢不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二人此生此世都不能相认。” 白音姑姑垂下眸子，“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眼下该怎么办？” 不臣抬起头来，望向那九层妖塔的最高处。 那深不见底的顶端，被匠人画上了佛心莲花，红绿交相辉映。 不臣缓缓道，“听闻姑姑的这九层妖塔可以锁住世上最厉害的妖怪。” 白音姑姑点了点头，已然明白，“你若不好出马，便由我去。总不能叫她恨你，你养育她五百年，不能再叫她恩将仇报。” 不臣脸上变幻莫测，随后重重叹息一声，“这坏人，还是由我来当吧。前些日子，她已经因为长明灯的事情恨上了你。你是她在这世上仅留里一个亲人，总不能叫你们亲人反目。” 白音姑姑良久不语，最后才道：“不臣，是我欠了你。” 不臣却道：“先年王后于我有大恩，更何况你我都是为了尽欢好。” 白音姑姑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尽欢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爹爹出来。 她开始还有些害怕，可等了一会儿，竟觉得无聊起来。 她干脆盘腿而坐，嘴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双眼睛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爹爹和里面的人。 她虽听不见里面说了些什么，可一想到爹爹今晚的怪异举动，心下隐隐不安。 好像只要涉及到了元朗，爹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其实爹爹完全不必太过紧张，她自己心里清楚的知道，她和元朗不会有任何结果。 仙妖有别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爹爹却是多虑了。 她想着好好跟爹爹谈一谈这个问题，爹爹却已经走了出来。 尽欢急忙站了起来。 爹爹率先开口道，“尽欢，神妖有别，那元朗更不是普通神仙。为了避免青丘遭受灭顶之灾，为父只能将你关起来。你…不要怪爹爹狠心。” 尽欢皱了皱眉，正要解释，可爹爹的动作更快。 他衣袖一拂，尽欢只觉得眨眼之间，自己便挪动了位置。 天上星云不在，自己周身一重，已是镣铐加身。 尽欢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塔的顶端。 这是一方狭小阴暗的房间，面积不足三尺。 四面都是墙，只有一处开着小孔，隐约可见淡淡星云。 她身上绑着两条沉甸甸的铁链，无法挣脱。 尽欢脸色微微一变，万万没想到爹爹竟是如此绝情。 她连忙大呼道：“爹爹不想尽欢跟元朗见面，尽欢便不再跟他见面就是了。爹爹为何将我锁起来？” 可是爹爹面色冷漠，再无往日半点温情，“可若是他一直来找你怎么办？” 尽欢想了一下，“我跟他说清楚就是了。” “你当真以为他无欲无求？若真无欲无求，他能潜心修行五六万年？越是修行得到的上神，越是偏执成性。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爹爹完全充耳不闻，只是道：“先委屈你一些时日。你在这锁妖塔呆上一段时间，等那元朗没了兴趣，自然会忘了你。” 元朗会忘了他？ 不知为何，尽欢心口突然一疼。 元朗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忘记青丘里还有一只小狐狸吗？ 光是想到这里，尽欢便觉得心如刀绞。 这一失神片刻，爹爹却早已远去。 尽欢望着窗外面黑沉沉的天，心中叹道：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见到传说中的锁妖塔。 传闻这锁妖塔什么样的妖怪都能锁住。一旦妖怪被锁在锁妖塔内，便会法力全无，且外界根本探寻不到，就像是从六界之中蒸发了一样。 爹爹这是打算将她藏起来。 尽欢在黑夜之中连连叹气。 爹爹将她藏起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用铁链将她锁住？ 本来这锁妖塔就已经让她法力全无，再加上这么两条铁链，无论她走到哪里，便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尽欢想起元朗说过几日来看自己，要是他发现自己不见会如何？ 还是说他当真如爹爹所说的一样，完全忘了她？ 尽欢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是前所未有过的矛盾和纠结。 她既希望元朗忘了她，可是又不甘心他忘了。 她尽欢从来便不是这样扭扭捏捏的女子，怎么现在脱泥带水的？ 尽欢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个晚上。 她想起爹爹那张冷冰冰的脸，又想起和元朗初次见面，以及在九重天宫的场景。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分裂成无数个。 直到清晨，她才勉强入睡。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见了那楼梯口处传来一阵声音。 她睡得浅，一下子就醒了。 都说这锁妖塔只闻其名不见其形，一般寻常小妖根本不知这锁妖塔究竟在哪里。 难道是爹爹来了？ 尽欢面色一喜，却看见一条清瘦的人影在她眼前一晃，随后伴随着一声惊呼：“团子！” 尽欢看清楚来人，方才叫了一声：“阿姐，你怎么来了？” 第74章 锁妖塔 阿姐连忙跑过来，“昨夜我隐约听见你跟爹爹吵架，后来又看见爹爹打了你。我本来想看热闹，谁知爹爹带着你来到了这里。我便悄悄地藏在草丛里，等爹爹走了之后才敢过来。” 说罢这话，阿姐摇了一下那铁链，试图用法力将她挣开。 谁知尽欢只觉得那铁链越缠越紧，险些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尽欢连忙阻止道：“阿姐…住手，我快被勒死了。” 阿姐这才收了手，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道：“这什么破链子？怎么还越缠越紧了？” “爹爹说这铁链子是越挣扎便锁得越紧。” 阿姐连连叹气，又问道：“你到底闯什么祸了？让爹爹生这么大气。” 尽欢一听阿姐问她，便觉委屈得很，正要哭出来，阿姐连忙后退半步，“你别哭！本来就丑，一哭更丑。” 尽欢本来挤出的眼泪，此刻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骂了一声没良心！ 阿姐催促道：“继续说你怎么得罪爹爹了？” 尽欢被逼到这个份上，只能据实相告。 她便将那日跟阿姐分开之后，遇见元朗和白音姑姑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阿姐听得目瞪口呆，直呼道：“你这一天天过得也太精彩了吧？” 瞧见尽欢瞪她，阿姐连忙改口道：“这白音姑姑也太不是人了吧？这是要过河拆桥，还要杀人灭口啊。怪不得那天她一副非要杀了你的样子。” 尽欢也连连叹气，随后又问道：“爹爹是不是跟天族的人有过节？我一提到元朗，爹爹便跟我翻脸，他为了不让我和元朗见面，还将我锁在了这里。” 阿姐却笑眯眯的盯着她：“团子，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尽欢流利答道：“爱过。” “不是这个。我想问你，你喜欢夜神大人吗？” 尽欢沉思许久，随后摇头：“我不知道。” 阿姐有些恨铁不臣钢，“亏得我是千年的狐狸精，怎么有你这么蠢笨的妹妹。那我问你，如果你看见他跟其他的女人走得近呢？会不会莫名其妙就觉得生气？” 尽欢想起元朗那日和云霓公主的事情。 她愤愤的点了点头。 阿姐脸上笑意更深，“那你有没有时常想起他？” 尽欢却反问道，“如此——就是喜欢吗？” 阿姐语重心长，“团子，情之一字，非得要经历了方才明白个中滋味。我瞧你已是局中人，为何你自己却看不透呢？” 尽欢老实答道：“我不如阿姐聪明。” 阿姐却笑，十指尖尖，戳在她的脑门上，“你是什么都看的透彻。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说起来你比谁也无情。” 尽欢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我什么时候无情了？” “你什么时候不无情？” “我哪里无情？” “你哪里不无情？” “我哪里无情？” “……”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的重复了这段对话大概一百遍之后，阿姐终于沙哑着嗓音挥了挥手，“我不来了，你赢了。” 尽欢声音也沙哑了，“阿姐，你去求求爹爹，让他把我给放出来吧。” 谁知阿姐毫不留情的甩开她，“我来看你已经冒了天大的风险，你没看见昨夜爹爹那脸色吗？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爹爹这么凶。虽说不知元朗跟我们家有什么过节，可是有你这个前车之鉴，我才不要去惹爹爹生气呢。难道你想我们两个都关到这里来？” 尽欢正要撒泼撒娇，谁知阿姐又继续道：“你乖乖呆在这里，也许过几日爹爹气消了就会放你出来。” 尽欢问道：“那爹爹什么时候气才会消？” 阿姐摊手：“你闯的祸我怎么知道？” 尽欢郁郁寡欢。 阿姐又安慰她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也许爹爹是觉得你和元朗两人有缘无分，不想你去攀他的高枝罢了。” 尽欢低声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要攀什么高枝儿。九重天宫的日子，虽然不错，可不比在青丘自由自在。” 阿姐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出息，这九重天空可是四海八荒人人向往之地，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尽欢不知想到了什么叹息一声：“其实这些修成正果的神仙，也不过是些道貌岸然的假君子罢了，倒还不如我们这些真妖怪活得潇洒。” 阿姐笑得乐不可支，“就去了一趟九重天宫，说话倒变得文邹邹的。” 尽欢抿了抿唇，没说话。 阿姐便劝慰她道：“你放心好了，如果元朗当真来找你，我便想个法子将他打发了。你若觉得无聊，大不了我每日悄悄来看你就是了。” 尽欢本想说些什么，可脑子里全是爹爹临走时那满脸怒气的样子。 她再也不能叫爹爹伤心失望。 她心中一痛，面上却笑着对阿姐道：“阿姐阅男无数，一定知道怎么让一个男人彻底忘了自己。阿姐尽管挑些绝情的话来说，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便是了。” 阿姐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阿姐却并未点破，只是道：“你二人神妖殊途，早些决断倒也更好。” 阿姐就这么走了，留下尽欢一个人。 这锁妖塔，可真安静呢。 日月星辰，斗转星移，不停在尽欢的头顶的那不足一尺的上空中变幻。 每逢夜里，她便听见风声呼呼穿过田野，锁妖塔上最高的钟吱呀作响，悠远深长，响彻四野。 尽欢觉得闷得慌，还好阿姐隔三差五的来找她，给她讲些青丘里发生的趣事儿。 阿姐说，爹爹看起来气消了，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放她出去。 阿姐说，以前青丘里老欺负她的那个狐狸精终于出嫁了。 阿姐说，团子团子你再忍忍。 阿姐给她带来了青丘里她最喜欢的饼。 尽欢却有些食不下咽，只觉得这饼仿佛也变了味道，不再和从前一样。 尽欢对阿姐道：“阿姐，我不现在不喜欢吃饼呢。” 阿姐一脸震惊到：“不喜欢吃饼，你怎么了？” 尽欢心头发苦，“我想吃甜的酸的。” 阿姐果然依然每日给她带来其他吃的。 第75章 杀入青丘 尽欢都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她最开始还能记着天数，可是后来久了，她也觉得无聊，只看见黑夜白天在自己头上变换，投下一排光影。 尽欢心中微微叹息。 也不知爹爹气消了没有？ 爹爹要锁她到什么时候？ 可尽欢有时候觉得这锁妖塔里不止她一个妖怪。 她虽然闻不见对方身上的气息，可每逢夜深人静之时，她偶尔听得细微的喘息声，以及轻轻的叹息声。 她想着也许是附近借住的妖怪，便也没放在心上。 大约过去了一两个月之后，某天阿姐心急火燎的跑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 人还没看见，便听见阿姐的尖叫声。 她一边跑一边尖叫着，“团子团子，你快出来！你家夜神大人发狂了，杀进青丘了！” 尽欢骤然之间听见元朗的名字，心头一颤。 随后几乎是下意识的脚下一动，只听见“哐当”几声巨响。 那铁链又将她给拉了回来。 尽欢急得大喊，“阿姐怎么了？” 话音刚落，尽欢便听见远远的天空之中，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烟尘滚滚，隐隐约约的惨呼声。 尽欢只觉得眼前的天仿佛黑了一黑。 而阿姐已经快步跑了过来，通风报信道：“团子，你男人杀过来了！” 尽欢瞪着她，“什么男人？” “就是九重天宫的那位夜神大人。” 尽欢吃了一惊，“他怎么来了？” 阿姐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这一个多月来，夜神大人每天都来青丘寻找你的下落，只不过每次都被爹爹给拦了回去。我按照你的吩咐，今儿个干脆给了他痛快，就说你早被爹爹嫁到隔壁村去了，这会子说不定都有孩子了。谁知夜神大人听了这话瞬间发了狂，谁也拦不住，眼下这是要血洗青丘啊！” 尽欢此时心头说不出什么感受，仿佛又酸又甜。 她很想问阿姐些什么，可是又问不出口。 许久她才道：“现在什么情况？” 阿姐声音又急又快，“眼下他已经伤了青丘的几个元老。爹爹和娘亲哪里是他的对手，眼下已经已经派人去请青丘狐帝了。” 尽欢脸色微微一变，元朗竟伤了青丘的几个元老？ 阿姐一边说一边扯着她身上的铁链，那铁链却仿佛有灵性一般，死死的箍住了尽欢的手臂。 她越是用力便箍得越紧，直到将尽欢的手臂都箍出了血痕来。 尽欢脸色惨白，闷哼一声，显然已是受不了这剧痛。 阿姐气急败坏的踹了那铁链几脚，“该死的，你要再不出去整个青丘就完了。” 尽欢远远看见外面腾空的风沙，急忙对阿姐道：“阿姐你去外面看着情况。” 阿姐见对这铁链没有办法，只能死心，她连忙趴在那窗户边上，对尽欢现场讲解道：“夜神大人已经快杀到锁妖塔了，眼下白音姑姑正在对付他。只见白音姑姑使了一招双龙出海，这眼前是白雾茫茫，夜神大人后退半部手持长剑，往空中一砍，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说到激动处，阿姐甚至拍起了手，对着底下的人大声道：“夜神大人加油！” 而底下，元朗已经杀到了锁妖塔底下。 锁妖塔的底层有白音、不臣等青丘老妖守护。 那不臣先前已经被他伤了一剑，手臂上鲜血淋淋。 他横在最前面，沉声道：“夜神大人今日非要见小女不可？” 那元朗一身白袍，上面不见一丝鲜血，于烟火尘埃之中渲染出一种凄凉的绝美之感。 他如清晨的薄雾，江上的微风一般不可琢磨清冷非凡。 那人薄唇轻启，只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那不臣哈哈大笑，嘲讽道：“小女不过是青丘的一只小妖怪，哪里敢劳动九重天宫的夜神大人？今日夜神大人若是执意要见小女，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岂料那元朗半垂着脸，唇角竟是凉薄，“也不是不能杀你。” 那语调之中的凉意，只让在场所有人如临大敌一般。 话锋一转，元朗淡淡道：“若我杀了你只会叫尽欢伤心，毕竟你是她的父亲。我已对你手下留情，你今日若再敢拦我，我便屠尽整个青丘，只留一个你。” 元朗那双淡漠的眼珠，微微抬起，环视一下四周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妖怪。 他淡淡一笑，眼中似有妖娆的雾气，“其他人全都要死。” 不臣微微变了脸色，他手举起长剑，剑锋反射出冷冷的寒光。 白音姑姑上前一步道：“夜神大人今日见不了尽欢。” “为何？”他一抬眉梢，眼尾却夹杂冷意。 白音姑姑微微一笑，“因为尽欢是心甘情愿被我所在锁妖塔。锁妖塔中可以锁住妖怪的气息，就算你用追魂术也查不到她的存在。夜神大人有没有想过自己拼了性命要见的人，却根本不想见你？” 元朗的眸子略略黯淡了几分。 他的长剑上还有滴水成河的血。 他整个人立在青丘的万千妖怪之中，长风吹过，他的衣袍翻飞，清冷如雪。 随后，他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她想不想见……我说了算。” 说到这里，元朗却轻轻笑了，他盯着白音姑姑道：“今日你若让这些人不再阻拦我，我便将你想要的东西都送给你。” 白音姑姑微微一愣，“你说什么东西？” 元朗面上笑意更深，声音蛊惑，“你让尽欢偷来的东西，这么快便忘了吗？那里面应该有你想要见的人吧。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法术，便能让锁在长明灯里的英魂永久安息。” 白音姑姑面色一遍，衣袍之下的手紧紧握成拳。 她是拿到了长明灯，可是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将王后的英魂尘归尘，土归土，只能任她在长明灯里饱受真火的燃烧。 她的下唇紧抿，随后在青丘层层叠叠妖怪的注视之下，微微侧身，让开一步。 “也许夜神大人见了反而会后悔。” 元朗却道：“那是我的事。” 不臣见白音姑姑让道，有些不可思议道：“姑姑你为何——” 第76章 看热闹 白音姑姑微微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话，“让他去吧。若他当真动手，你我都阻拦不了他。” 上面的尽欢听见阿姐轻呼了一声，“白音姑姑怎么放他进来了？怎么不打起来呀？你们倒是打起来呀！” 尽欢还没发问，就听见阿姐在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夜神大人上来了。” 她慌忙转过头对尽欢道：“团子我就先走了，待会儿我再过来给你收尸。” 尽欢却不依不饶，要不是被铁锁锁住，她只想拽住阿姐的裙子，“求你了，阿姐不要走。” 阿姐瞪她一眼，“你的男人上来找你，难道我还要留下来看你们演活春宫？” 尽欢呸了她一声，随后又讨好道：“阿姐，你不要走，我害怕。” 阿姐奇道：“你怕什么？” 尽欢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 “傻团子，夜神大人是特意来找你的。你不是也想见他吗？怎么临到头来反而害怕了？” 阿姐似懂非懂的点头，有些揶揄道，“我看你这不是害怕，是兴奋吧。” 尽欢怒目圆瞪，“呸！滚！” 阿姐“嗖”的一声窜了个没影。 尽欢只听见沉沉的脚步声自楼梯口处传来，犹如闷雷滚过她的心间。 每一下，深深浅浅，只让她心跳加快。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门口，终于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双黑色长靴。 抬起头来，刚好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撞上。 尽欢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明明才一个多月没见，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而元朗那双眸子里，煞气渐退，温柔浅淡如水波荡漾的眸子里，此刻只倒影出她的模样。 元朗缓缓的逼近了。 尽欢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坐了一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干又哑，带着一丝惊慌失措，“你怎么来了？” 一声轻轻的叹息，响彻在尽欢的头顶上。 眼前阳光遮蔽，阴影袭来，元朗蹲下半蹲在地，视线与她平齐。 随后，他缓缓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是在九重天宫之中一样。 她听见元朗的声音低低，如海浪包围。 “小狐狸许久不见，可曾想我了？” 尽欢咬了咬下唇，随后摇头。 元朗却微微一笑，“你如果没有想我，怎么会夜夜到我的梦里来？” 尽欢却反问道：“那不是刚好证明你在想我？” 元朗“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你虽没有想我，我却时时刻刻都在想你，真是不公平。” 尽欢皱了皱眉，“是你自己想我的，我又没有让你想我。” 元朗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不怒不喜，一如往常一般平静。 他低低的咒骂了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 话音刚落，尽欢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寒芒乍现。 元朗长剑出鞘，落在她的脖子上，尽欢的脖子瞬间一阵凉飕飕的。 尽欢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瞪着元朗。 元朗居高临下，一身白袍纯净如雪，他眼底的光芒，如外面的烈阳一般刺目，“小狐狸，你喜欢我吗？” 尽欢垂下眼皮，看了看自己脖子间的长剑，她认出那是元朗随身携带的长生。 据说寻常妖怪被砍上一剑，便会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尽欢喉头一滚，“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她点头如鸡啄米，“夜神大人风姿卓绝，天下女子，无一不仰慕大人风采。就连尽欢也不能免俗。” 元朗眼底有压低的笑意，他继续缓缓道：“你既然仰慕我的风采，那么我便怜你一片痴心，允许你嫁于我为妻如何？” 尽欢的嘴一下子张得老大。 这剧情发展太快，她有些跟不上了，元朗这是在向她求婚吗？ 高高在上的夜神大人居然向她求婚？ 尽欢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听见元朗的声音继续道：“看你，都高兴得痴傻了。” 尽欢再次“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如果我说不同意的话，会怎样？” 元朗唇边的笑意绽开，只让尽欢后背一凉。 “我寻了你快两个月。天上地下，黄泉碧落，这世间的山水我已经踏遍，方才找到了你。你花尽了我这么多的心力，若是不肯，只好杀之，方能维护我的颜面。” 尽欢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那男人的脸处在逆光处，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却只有漫不经心的杀意。 尽欢，只听见那句“黄泉碧落”，只觉得心口有处地方在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仿佛一脚踏进了流沙之中，无论怎么挣扎，却只能越陷越深。 元朗，是真心在问。 尽欢终于敛了神色，只是一字一句道：“神妖通婚，乃是重罪。” 元朗却道，“我来青丘之前，已经想了千遍万遍。我到现在还清楚的知道此事不可为，可我还是来了。狐狸，你在这里，我不能不来。” “神妖通婚，这与规矩不合。” “谁定的规矩？” “老天。” 元朗狂妄一笑，“那我偏要逆天而为。” 尽欢抿了抿唇。 她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是个傻子一般，轻轻问道：“你什么都想好了？” 元朗轻轻点头，“一切有我。” 尽欢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丝炫目的神采来。 无需多说什么。 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抬眸，一个笃定的语气，她便什么都知道了。 尽欢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手上的镣铐，“可是眼下我出不去这锁妖塔。” 话音刚落，元朗衣袖一挥，长生挥剑直下。 哐—— 镣铐竟被那长生砍得一分为二。 视线低垂，尽欢只看见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那是元朗的手。 皮肤白净如玉，骨节修长如竹。 他伸过来的手，仿佛将整个世界也递了过来。 尽欢唇边漾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的笑容很轻，薄如蝉翼。 随后缓缓伸出手去，两只手交叠。 元朗手上用力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尽欢探出半个身子，看见锁妖塔下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妖怪。 元朗今日在这里大开杀戒，想必已经惊动了整个青丘。 第77章 逼迫 尽欢以前只在说书的嘴里听说过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句子。 如今元朗为了她不惜得罪整个青丘，她心里竟像是漂浮在大海上的浮木，一上一下。 许是发觉尽欢的惊慌失措，元朗缓缓走过来靠在她背后，在她耳边低声道：“狐狸别怕。” 怎能不怕。 前路漫漫，逆天而为。 尽欢看见爹爹瞪着自己，面露失望之色。 她心头一动，不自觉的握紧了衣袍之下的手。 她什么都不怕，却独独害怕看见爹爹那眼中的失望。 背后元朗的声音传来，“狐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尽欢转过头来，唇边的笑有些凄然，“若是爹爹打我怎么办？” 元朗说道：“我替你受着。” 说到这里，元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少女小小的一团，因在锁妖塔里关押了好些日子，看上去形容憔悴，大大的眼睛深处仿佛藏着一丝不安。 往日的灵动狡黠不见，如今只剩恐惧。 他们，终究是到了这一步。 元朗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若是实在害怕，便躲到我身后。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 尽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柔弱得像是他窗台上的玉兰花，柔美却坚强。 “我总不能凡事都让你出头，更何况我既然做了选择，便绝不后退。你休要小瞧了我。” 元朗却微微一笑，“我从未觉得你胆小，以前只觉得你胆大包天，眼下看来，果然如此。” 元朗握着尽欢的手，男人的掌心是热的，仿佛要将她的手心灼烧出一个洞来。 前路艰险，可是仿佛有元朗在身边，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大不了入地狱。 锁妖塔上面一片安静，走在木质楼梯上，能清楚地听见那嘎吱的晃悠。 她走得急慢，亦步亦趋的跟着元朗的身后。 她心里想了千遍万遍，想到爹爹的反应，又想到元朗对她的好。 最后想起元朗在她耳边的那句话。 既然做了选择，便不再东想西想。 尽欢跟着元朗一直往下面走去。 远远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得底下一片大亮。 尽欢许久不见阳光，竟觉得今日的阳光分外刺眼。 透过一层的门窗看过去，外面围聚着青丘大部分的妖怪，尽欢认得一些。 卖饼的李三娘，买胭脂水粉的周晓晓，平日里爱欺负她的黑熊精…… 这些人全都围在锁妖塔面前，伴随着元朗的缓缓逼近，死寂的沉默之中，所有人缓缓的后退半步。 恐惧、杀戮、愤怒在无声蔓延。 所有人都怒目圆瞪的看着他们二人，皆面露惧色，不敢直视元朗。 元朗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冰凉一片。 而爹爹站在群妖面前，盯着尽欢。 尽欢不敢去看爹爹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绸缎鞋面儿不停地往前走去。 而爹爹身边的白音姑姑衣袍一挥，只听见一道道惊呼声，眨眼之间所有的妖怪瞬间消失不见。 平原上、旷野间、只剩下浩浩风声。 尽欢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白音姑姑看着元朗，眼睛里只剩一片凌厉的杀气。 元朗却是冲着爹爹拱了拱手道，“今日事出有因，我本无心伤人，这些灵丸便分发给刚才受伤的妖怪。” 说完这话，燕回手里变出了一袋子灵丸，小小的晶莹剔透的一颗颗，随后腾空扔给了爹爹。 爹爹接住了。 他脸上冷意不退，只顾盯着尽欢看，“夜神大人这是准备将小女带去哪里？” 元朗衣袍一弹，随后竟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他冲着爹爹行了大礼，低声道：“今日元朗向青丘求娶尽欢，还望不臣先生能够割爱。” 元朗掷地有声，干脆利落，虽然不大，却足以叫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楚。 爹爹狂笑一声，“高高在上的夜神大人，今日却向我一介小妖下跪，真是滑天笑之大稽。夜神大人修行五万多年，难道不知神妖通婚乃是重罪？” 爹爹的声音转为凌厉，带着扑面而来的杀气，“寻常神仙和小妖通婚，轻则数十道惊雷加身，重则抽去仙骨仙筋，撤去仙籍。难道夜神大人愿意为了小女放弃这满身的荣华？” 元朗静静的跪在地上。 他的背影刚绝，犹如磐石一般不可动摇，“我既已然决定，便绝不会后悔。” 爹爹脸色微微一变，“夜神大人今日势在必行，若我不同意你会怎样？” “正如我方才所言，屠尽青丘，我也会带尽欢走。” 爹爹突然朗声大笑，“好一个屠尽青丘，不愧是九重天宫的夜神大人。” 说完这话，爹爹目光转向尽欢的方向，居高临下道：“尽欢，夜神大人今日执意要带你走，你跟他去吗？” 尽欢面色为难，看了看元朗，又看了看爹爹。 她握紧了手掌，手心里已是一片冷汗。 随后她款步向前，与元朗并列而跪，声音清脆，多了一丝决绝：“他今日什么都舍弃了，我总不能叫他空手而归。” 爹爹面色恍然，听到尽欢这句话后，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连站也站不稳。 他面色一白，一字一句道：“若我说你要选择了他，从此我便不认你做我的女儿，你也要跟他走吗？” 尽欢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她从未见过爹爹如此严厉绝情的模样。 她不由得凄厉的大喊了一声“爹爹。” 爹爹半点也不肯相让，只道：“你若选择了他，便从此和青丘一刀两断。” 尽欢眼眶一红，随后“哐哐哐”几声，她的额头重重撞击地面，连连给爹爹磕头行礼。 尽欢的额头瞬间一片鲜血，绽开出一朵艳丽的红梅。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爹爹为何要逼我做选择，尽欢贪心，元朗也想要，爹爹也想要，阿娘也想要。爹爹一直就说尽欢的福气大，为何尽欢就不能人生圆满，想要什么便什么都有吗？” 爹爹仿佛突然老了十岁，他微微叹口气，面上却是一片凄然之色。 “尽欢，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都可以，独独这元朗不可以。” 尽欢问道，“为何？” “爹爹今**你，是为你好。” 第78章 远走高飞 “爹爹为何处处针对元朗，就因为他是神而我是妖吗？” 白音姑姑时刻冷冷一笑，“尽欢，难道你以为神妖通婚，天庭只会处置元朗一个人吗？届时整个青丘都要为你陪葬。你若今日及时痛改前非，浪子回头，我就算你对得起你的族人和爹娘！” 尽欢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褪去。 她苍白着一张脸，咬住下唇，颤声道：“爹爹当真要逼尽欢做这样的选择？” 爹爹却道：“是你在逼我，而非我在逼你。” 尽欢戚然一笑，眼中隐有泪光闪动，“爹爹是想第一个外孙，便见不到他的祖父吗？”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死寂。 白音姑姑脸色已然大变，斥声问道：“你说什么？” 尽欢的手下意识的覆在小腹上，她脸上的惊惧之色褪去，是一片平静的坚强。 “我腹中已有了元朗的骨肉。” “不可能！”爹爹大喝一声。 而元朗却是一惊，满脸不可置信。 尽欢给他使了个脸色。 此话当然是信口胡诌，爹爹正在盛怒之下，她必须先想个办法让爹爹冷静下来才是。 “这怎么可能呢？”白音姑姑摇着头，脸色竟比尽欢还要苍白。 尽欢只觉得手腕上一重，一根如鱼线般大小的银线便缠上了自己的手腕。 白音姑姑用银线搭脉。 尽欢连忙往后退。 怎么也没料到白音姑姑竟然会来把脉。 她不过是方才激动胡言乱语罢了，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白音姑姑沉吟片刻，眉头渐渐皱起，面上是一片死寂之色，她的唇瓣微微抖动，“你竟然…你竟然…和他有了孩子。” 尽欢一愣，和元朗面面相觑。 元朗的动作更快。 他手指一拂，将那银线斩断，手指搭上尽欢的脉搏。 只不过片刻，元朗的脸上放出一种难言的喜色。 尽欢从未见过元朗这般温柔的样子。 尽欢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如坠海里。 元朗脸上是压抑的喜悦，他语气淡淡，可手却在微微发颤，“狐狸，我要做阿爹了。” 尽欢茫然道：“你说什么？” 而爹爹和白音姑姑还在震惊之中，两个人只顾盯着尽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元朗已经将她扶了起来。 随后他上前一步，将尽欢拦在身后，沉声对爹爹道：“今日我必带尽欢，谁若阻拦，别怪我遇佛杀佛。” 爹爹就这么看着尽欢，他的目光之中隐有泪光闪闪，凄凉如斯。 他微微闭了闭眼，随后睁开，问道：“我该做的已经都做了。你今日随他而去，将来万万不要为今日之选择而后悔。” 白音姑姑却大喝一声，“不可！” 尽欢眼见白音姑姑阻拦，当下火气更甚，“这是我家家务事，容不得外人插手。” 不臣抬手阻止了白音姑姑的话，“姑姑，此事已无力回天，让他们去吧。” 白音姑姑胸脯起伏，面色发红，盯着尽欢的时候仿佛盯着仇人一般。 可是那愤怒之下却隐有悲泣之色。 爹爹只是看她一眼，万分无奈道：“她心意已决，我们又能奈她如何？是打断她的腿还是抹去她的记忆？” 白音姑姑咬了咬下唇，却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爹爹却已经背过身去，他负手而立，对尽欢到：“白音姑姑的法术只能困住这些妖怪一会儿。在过半柱香时间，这青丘的妖怪们都会往这里聚集。你二人就趁现在离开吧。从今以后，就算你五雷轰顶元神俱灭，我和你娘，断断不会相帮。” 尽欢泪眼婆娑，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音姑姑冷笑一声，“既然已经选择了他，又何苦惺惺作态？只盼望你有朝一日不会后悔今日之选择。” 说罢这话白音姑姑衣袍一挥，一阵狂风呼啸而来。 尽欢和元朗脚下不稳，被那大风刮出了数米远。 元朗唤来祥云踩在脚下，将她扶起，两个人顺风飘了好远。 随后落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小岛之上。 尽欢此刻却还懵懵懂懂。 只不过看着眼前被海水包围的孤岛，岛上绿意盎然，花红柳绿。 细软如银的沙滩长长一线，在阳光下发出柔和的光芒来。 脚踩着沙滩上的细沙，恍惚之中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元朗盯着她脸看了许久，他的眼睛深处黯淡了一分，轻轻问道：“可是后悔了？” 尽欢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悔无用。只是你呢？我们眼下一时安生了，可天族的人不会放过你的。若真是雷刑加身，抽去仙筋仙骨，你要如何？” 尽欢低下头，目光闪躲，“为了我值得吗？” 元朗微微一笑，将她搂在怀里，“我本想回到天庭大方认了这罪，你我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可是眼下你怀有身孕，我是一步也错不得，现在什么事都不如你和孩子重要。” 尽欢茫然的看着他，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竟也没了主意。 元朗道：“这里是离青丘不远的一处孤岛。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如何？至少等着你安全把孩子生下。” 说到这里，尽欢视线下垂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仍有些恍然道：“我方才不过是随便编的谎话，想要骗爹爹，难道我真的——” 元朗的脸上浮起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方才以为你把脉过了，千真万确，我要养小狐狸了。” 可是不知为何，尽欢只觉得心头沉沉。 她的手落在小腹上，一时之间心头百味杂陈。 她声音低低道：“可眼下终究不是好时机。” 元朗却道，“我觉得挺好。他既然是我元朗的骨血，那什么时候来都是好时机。” 尽欢心口发闷，问：“要是天族的人追到了这里该如何？” “我会在这里设下一个结界。这六界之中，无人可查询到你我的气息。只是要委屈你跟我过一段躲躲藏藏的时间。” 尽欢道：“那我们要一直住在这个岛上吗？” 元朗点头不错，“直到你安全的生下孩子。” 尽欢抓住了他的衣袖，惶然问道：“那之后呢，今后我们会如何？” 第79章 孤岛 元朗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老是操心这些事，生出来的孩子就不漂亮了，别担心。” 可话这么说，尽欢怎能不担心？ 她过得提心吊胆。 好在元朗温柔体贴，在这孤岛上建了一座茅草屋。 那是一个两进两出的大院子，门前种了几棵桃树，也不知是他从哪里移形换物给偷过来的。 栽种下去的时候，那桃树便已经郁郁葱葱，桃花瓣纷飞如雨，美轮美奂。 他又用法术引来了一条人工渠道，倒灌了些许海水，这小院子里立刻就鲜活了起来。 院子中央还有一处凉亭，四下里摆放着玉兰和海棠，竟比青丘的狐狸洞还要好看上百倍。 元朗让她在凉亭之中坐下，笑道：“这里是简陋了些，不过胜在安静。” 尽欢此刻心中阴霾驱散不少，也笑道：“那如此，我们岂不就像凡间的普通夫妇一样？” “没错，就像是凡间的普通男女，男耕女织，春种秋收。” 尽欢笑：“我可不会织布，我能不能就躺在床上，等着你喂我吃饭？” “也好，其实现在想想养狐狸挺简单的，就跟养猪差不多。” “……” 尽欢从未离开过父母生活，唯一一段时间还是在九重天宫上跟元朗一起生活。 可到底揽月阁里仙娥众多，她自不必时时刻刻苦跟元朗两人相处。 可眼下到了这荒岛之上，只有他二人，尽欢原本以为日子会很无聊，可是没想到这样安静的生活倒也挺舒适。 每日晨起元朗便已将饭菜端了过来。 当真如他所讲，他还当真每日将饭菜端来，不许她下床。 这不是养猪是什么？ 元朗竟还会劈柴做饭这些生活杂事。 她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元朗见此解释道：“我曾在凡间历劫数年，这些事情我都会做。” 尽欢啪啪啪给他鼓掌。 “那以后家里的事情都让你做吧。” 元朗点头道：“你怀孕辛苦，本也应该我照顾你。” 可尽欢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辛苦，她怀孕不过几个月，半点反应也无，自觉跟正常人没有两样。 可元朗体贴什么都不让她碰，她本身也懒，便笑眯眯的受了。 有时待得烦了，她便趁元朗干活的时候，悄悄爬到树的顶端去看海。 她和元朗两个人像是落入了一番世外桃源之中。 不用去理会外面的血雨腥风，什么都不想，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是这荒岛被元朗设立了结界，只能出不能进。 尽欢日子过的倒是无聊。 闲暇时便去海边踩踩沙子或是看看夕阳。 云琅总是叮嘱她不要踏出结界外一步，否则便会被天庭的人抓住。 尽欢也知他们眼下处境。 他一直在想元朗所说的，等他还将孩子平安生下来，那之后呢，他会向天庭请罪，天庭会饶过他们吗？ 尽欢越想越觉得气馁。 好在她生性乐观，想来想去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便也不想了，反正过好眼前便是。 夕阳西下，海边的云霞犹如五颜六色的织锦一样，红的蓝的紫的白的，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盒子，晕染成一片。 远方落霞与孤鹜齐飞，海天相接。 尽欢慢悠悠的往草茅草屋走去，远远的却看见结界之外的地方，有个人影一闪。 她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随后转过身去却不见了身影，地上只留下了一摊东西。 尽欢连忙上前一看，竟是她往日里最爱吃的胡萝卜和油饼。 那油饼还是热乎的，显然是刚出锅不久的。 尽欢心下诧异，可也没见着人影。 她咬了一口，发现竟是熟悉的味道。 尽欢将这件事讲给了元朗听。 元朗却说，自他走后天庭和青丘肯定忙作一团，四处寻他。不过拿饼这事，应是熟人所为。 她和元朗并排躺在凉席之上。 那凉席是元朗亲手做的，尽欢从来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夜神大人却是个心灵手巧的，他的手像是一把工具一样，什么东西都可以从他手里变出来。 元朗趴在她的小腹上，装模做样的道：“狐狸，你说他是男是女？”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照的台阶上一片如水的白霜。 尽欢看得痴了，顺口答道：“现在还这么小，哪里知道他是男是女。” 元朗不死心，又问道：“那你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尽欢想了想，“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元朗却道：“我倒是想要个女儿，聪明伶俐，古灵精怪，像你一样。” 尽欢却道：“我有什么好的。”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尽欢的眼底有些黯然。 “像我这样只会惹爹娘伤心的女儿不要也罢。” 元朗便会从后面伸出双臂将她环抱，尽欢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他的怀里，像是小动物一样。 元朗的声音在她耳边，酥酥麻麻，“你怀着孩子，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我听人说若是怀孕的时候天天愁眉苦脸，生出的孩子可不好看！” 尽欢转过身来抱着他。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问声瓮气道：“元朗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走去哪里，我现在就在这里。” “那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呢，你不是说要去向天庭请罪吗？天庭会饶过你吗？” 元朗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他的声音听起来便叫她安心。 “狐狸，我好歹也是夜神大人，就算犯错也不过几道雷刑。倒是你要藏好了，千万不要露出一点气息来。” 尽欢小心翼翼的揪住他的袖口，她的眼眶里有扁藏不住的泪痕。 “你可以不要回天庭吗？如果我们两个，一直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元朗伸出手去擦了擦她睫毛上的泪水。 “狐狸我要是不回去的话，天庭会惩罚你的爹娘，很多无辜的人将会受牵连。你放心，以我的身份和地位，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尽欢仰着头问道：“当真？” 元朗笑道：“难道我会放下你和孩子自己去自首？” 尽欢想了想，随后点点头。 元朗轻轻抱着她，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尽欢不依，“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第80章 探望 男人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尽欢问道：“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她感觉头顶上的人轻轻一笑，胸脯震动，“原来狐狸这么聪明，也会有犯傻的时候。” 尽欢仰起头来瞪着他。 元朗低低一笑，却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尽欢想了一下，却死鸭子嘴硬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之后，我就喜欢上你了。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这么有眼光的人？” 尽欢继续嘟哝道：“我才不会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呢。” 元朗眉头微微皱起，“你这算是什么答案，耍赖。” 尽欢不依不饶的拽着他的衣袖，“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元郎眼波一暗，思绪似乎飘到了很久之前，他第一次看见尽欢的时候。 其实当时在那阁楼上，他早就看见尽欢的原形。 他知道尽欢想要对那个书生下手，很明显她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竟然比那书生还要紧张。 他还从没见过哪个猎人被自己的猎物吓出了原形。 当时他便在想，这只小狐狸没有杀过生，模样看起来倒挺可爱。 元朗想了许久，垂下眸子看见正一脸期待看着他的尽欢。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第一面便对她生出了情愫，还不知道被她嘲笑到什么时候去呢？ 元朗低咳了一声，缓缓道：“我记不得了。” 尽欢微微一愣，不服气道：“你这又算是什么答案？” 元朗强行按住她的脑袋，“快睡！” 尽欢却一动不动的瞪着元朗，元朗被她盯得脸色有些不自然，可是声音仍是宠溺，“又怎么了？” 尽欢却是问道：“那你跟灵汐公主呢？我看见月老殿里的三生石上你的名字旁边写着灵汐二字。” 元朗眼神微微一暗，似有万千情绪涌动。 尽欢见此，背过身去，有些负气道：“你若不说，我自不会强求你。” 耳边传来元朗轻轻的叹息，“不是不愿说，只是我从未跟人说过这些事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尽欢转过身来，拿鼻子去磨蹭他的下巴，“你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头顶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尽欢就这么靠在他的胸口之上，两个人紧紧贴着，就好像他们真的融为一体似的。 她听见元朗的声音轻轻的，犹如海浪袭来。 “灵汐公主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和我终究没有缘分吧。” 尽欢问：“那你和灵汐公主的婚约，是你求来的还是天帝赐婚的？” 元朗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缓缓道：“我那时一心修行，并未对男女之事留意。印象之中，也只见过灵汐公主几次。也不知为何，那鲛人族的王竟然向天帝联姻，指名道姓要我和灵汐公主完婚。天帝当时虽顾及我的感受，却也不好明面驳回了他。天帝指婚之前曾问过我的意见，我想着那灵汐公主看起来温柔可人，倒是适合做妻子的人选。” 尽欢皱着眉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灵汐公主单方面的对你有情了？” 元朗面色有些灰白，“我潜心修炼，并不知她的情意。这些事情还是从旁人口中听说了，后来才发现灵汐公主待我确实与旁人不同。” “那你既然不喜欢人家，为何还要答应同她成亲？” 元朗唇边是淡淡的笑，声音却有一种莫名的绝情，“我总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见一个有趣的人。既然如此，为何不挑一个有用的人？” 尽欢喃喃道：“有用的人？” “我娶了灵汐公主，便能平息蠢蠢欲动的鲛人族。这对于四海八荒，乃是功德一件。” 尽欢却道：“可对灵汐公主却不公平。” 元朗低低叹气了一声，“确实是这样。可我当时亦别无选择。鲛人族一脉野心勃勃，天族一忍再忍，若不斩草除根，对天下是祸患一件。世人都道我绝情，可我既一开始便无情，又何必留情？” 尽欢却恍恍惚惚道：“只是可惜了那灵汐公主，传闻那可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可不如我养的狐狸可爱。” 话音刚落，尽欢只觉得眼前一片温热传来。 元朗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眼睑上，另一条手臂搭在她身上，“小狐狸快点睡吧！” 尽欢自怀孕以来确实贪睡，没过多久她便在元朗的怀里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尽欢就醒了，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褥是冷的。 而元朗已经不见踪影。 灶台上的火还在燃烧着，锅里煮着粥，腾腾的热气冒了出来，整个岛上充满了烟火气息。 尽欢懒洋洋的翻身下床，却看见不远处的地方，隔着层层叠叠的竹林之外，有一条熟悉的身影。 而元朗正和那个人说着话。 尽欢定睛一看，好像看见了阿姐的身影。 阿姐怎么到了这里？ 她一边跑一边叫着：“阿姐，阿姐！” 阿姐连忙扶住她，笑道：“都是快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她看着元朗手里面的东西都是些米面，还有她爱吃的鱼。 元朗见尽欢看过来，便解释道：“阿姐本来是想给我们送东西来的。” 尽欢又问道：“那阿姐为什么要悄悄的来？都不告诉我一声，若是我再睡一会儿，阿姐是不是又要悄悄不见了？” 元朗瞧见尽欢赤着一双脚，他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沉声道：“你先和你阿姐说一会儿话，我去帮你拿鞋过来。” 尽欢点了点头，阿姐扶她就近坐下，尽欢便急忙问道：“阿姐，爹爹和娘怎么样了？” 阿姐唉声叹气，“团子你可真是能干了，你这回可把爹娘气得不轻。爹娘说要跟你断绝关系，不许任何人来探望你，我都是悄悄来的。” 尽欢抹了一把眼泪，“爹爹当真是再也不原谅我了吗？” 阿姐却笑嘻嘻道：“你做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爹爹自觉脸面无存，自然不肯原谅你。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虽说神妖有别，可到底是这夜神大人先招惹了你，又不是你主动勾引的。而且夜神大人一表人才，又英俊又潇洒，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想攀他的高枝儿。怎么爹爹就跟他过不去呢？” 第81章 觉醒 尽欢道：“其实爹爹是为了我着想。我和元朗究竟是一个妖一个神，更何况元朗在天族位分不低。” 阿姐满不在乎的笑笑，“那又如何？这世界这么大，你俩要是真心想在一起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就完事儿了。” 尽欢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元朗这个人高傲得很，不喜欢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 阿姐唉声叹气，“算了，不说这个了。” 说罢这话，他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个虎面的拨浪鼓，拿在手中摇了几下又递给尽欢，“我刚才从集市上经过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卖这个，特意买了来送给我小侄子。” 尽欢愣愣道：“是小侄子还是小外甥？” 阿姐又不在乎：“管他这做什么。只要是我家的孩子，叫什么都无所谓啦。” 尽欢仍是放心不下爹娘，问道：“阿姐，你说我要不要悄悄回去看看爹娘？” 阿姐级忙抬手阻止了她，“你还是别去了吧。那日夜神大人在青丘里大开杀戒，眼下爹娘日子本就难过。你若现在去了，若是被青丘里的人给看见了，只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眼下爹娘不重要，元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尽欢下意识的将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阿姐笑眯眯道：“其他的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反正天塌下来有你家男人给你顶着。” 说到这里，阿姐指了指她身后，“说曹操曹操到。你家夜神大人来了，我就先回去了，要是让爹娘发现我来了这里，只怕要把我打成残废。” 阿姐说完这话“咻”的一声没了踪影。 而背后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尽欢转头便看见元朗手里提着她的鞋缓步走了过来。 绿竹深深，他的身影修长如竹，仿佛要被这绿色给渲染了一般。 随后走到她跟前半蹲，他一只手握住她的脚，一只手提着鞋子，然后轻巧地给她穿上了鞋子。 倒是没料到，元朗做这些事竟是如此得心应手。 元朗问道：“阿姐走了？” 尽欢点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发了一会儿的呆。 许久听见元朗轻声道：“我瞧见阿姐送来的东西里有你最爱吃的饼，你现在饿不饿？” 尽欢摇摇头，随后又点头。 元朗微微一笑，他的手腾空一抓，那些饼从屋内飞了过来，落在他的手上，用一圆盘装着。 元朗盯着那饼突然笑了，说道：“你这么爱吃不如就叫这小东西肉饼吧。”尽欢皱眉道：“会不会太随意了一些。” 元朗似笑非笑，“我听凡间的人说，小名取得越是低贱便越好养活。还有人把自己孩子叫什么狗蛋翠花。” 尽欢摇了摇头，“那还不如油饼呢。” 尽欢抓起那油饼大快朵颐，她咬了几口，只觉着油饼的味道有些熟悉。 恍惚间像是娘亲的手艺。 她一口撕开，却看见油饼里面夹着一个鸡蛋。 这是娘亲一贯的做法。 尽欢呆愣在原地，眼眶一红，眼泪就下来了。 元朗急忙哄她，“这是怎么了？” 尽欢低声道：“方才阿姐来的时候，说爹娘还在生我的气，可是这油饼分明是娘亲手给我做的。” 元朗道：“这世上没有哪一个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现在也做了娘亲，可有这些体会？” 尽欢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做娘亲的自然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肯叫孩子苦了一分。” 月色凄凄，犹如水一般盈盈撒在台阶之上。 破败的茅草屋中，尽欢和元朗相依偎睡在一张竹床上。 许久，尽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轻轻叫了元朗两声，却没有回应。 尽欢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 她拿起竹竿上的衣衫，随意披了一件白色的外衣穿在身上。 随后推开了门，迎着月色赤足而行。 走出许久之后，视线之中只剩那一茅草屋。 尽欢衣袖一挥，那空气仿佛有了灵气一般在她的衣袖之中转动，随后她挥了挥衣袍，一道柔弱的光将茅草屋给包围了起来。 尽欢悄无声息的做完了这些，随后踏着月色走向海边。 冷月无声，压得极低，天边零星散落着星星。 虽是夜晚，可这岛上有许多萤火虫围绕着这一片竹林飞。 她借着萤火虫的微光，一直走向海边。 轻而绵软的沙滩上，一步一下留下了她的脚印。 尽欢走到一处，看见那沙滩上有一条直线，便知已经到了元朗设下的结界处。 尽欢站在原地，没有再走出去一步。 海风肆意吹起她的长发，宛如竹林之间的精灵一般。身着白衣，纯洁而又邪魅。她坐在一块礁石上，萤火虫在她手指间飞舞，她的神态安静而祥和。 等了一会儿，夜空深处飘来了一个白影，随后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白音姑姑站在她面前。 两个人隔了大约一米的距离，就这么安静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还是尽欢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微微一笑道：“姐姐这是生我气了？” 白音皱着眉头，抿唇不语，“既然你早已经恢复了记忆，为什么要跟他一起走？” 海风突然袭来，吹起了她衣衫一角，她的脸色很淡，轻轻开口：“姐姐难道不想报仇吗？” 白音姑姑脸色一白，上前来抓住她的衣袖，神情有些激动道：“灵汐，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母后保全你一条性命，是希望你快快乐乐的活着。” 尽欢的脸上稚气褪去，她柔柔一笑，“音姐姐倒是活下来了，你快乐吗？” 白音抿唇不语，眼底却有悲痛。 尽欢声音很淡，“我的家人全都惨死在元朗手下，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快快乐乐的活着？” 白音姑姑恍然的看着她，有些颓然道：“我宁愿你没有恢复记忆，继续做青丘里那个快乐单纯的尽欢。” 尽欢半蹲下去，将白音姑姑扶了起来。 她唇边的笑压得极低，语气是如此的云淡风轻，吐出的话却最是残忍无情，“音姐姐知道怎么才能让我快乐吗？” 白音姑姑看着她。 尽欢一字一句道，“亲手杀了元朗，我此生才能快乐。” 第82章 杀你 白音姑姑有些痛苦道：“可你如今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稚子无辜，你为何要折磨你自己？” “据我所知，音姐姐自从从南海逃到了青丘之后，从未放弃过复仇。既然姐姐都无法放弃，为何要执意劝我放弃？” 白音泣不臣声道：“鲛人一族只剩下你一脉，杀掉元朗，你也再无后路可退。我只怕这将来无颜面对父王母后。” “父王和母后早就被元朗给杀了！”尽欢冷笑，“凡人一死，还能入阴曹地府等着轮回。可父王和母后，死了便是死了。” “可是……可是你肚子里……” 尽欢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喃喃自语道：“音姐姐，我别无选择。” 白音姑姑大喊道：“你是有选择的，我可以抹去你的记忆，让你继续做青丘里的一只小狐狸。” 尽欢摇了摇头，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随后缓缓道：“音姐姐来不及了，我在锁妖塔的时候记忆便全部恢复了。我想起元朗是多么的残忍无情，想到我是如何跪在他的脚边，求他放过父王母后一马。我一睁开眼，便全部是这些画面。你知道我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我只恨不得自尽。我没有想到重活一世，竟然又爱上了他。” 尽欢抓住她的手，面色有些许的扭曲，却仍在笑：“音姐姐若是还记得我哥哥当年对你的好，你就别再劝我，否则你也会变成我的仇人。” 白音姑姑面色骇然，“可是要怎么做？” 尽欢的视线飘缘落在那冰冷的海面之上。 月色凄美，犹如散落一地的银灰，在海面上散发着粼粼波光。 尽欢收回视线轻声道：“元朗道行高深，并非你我能够对付。你去九重天宫一趟，告诉满园春华的云霓公主，就说夜神大人与青丘小妖相爱，违反天规戒律，让她带人来抓。” 白音姑姑有些惊愕，“可这样不会连累你吗？” 尽欢却摇头，“你放心，元朗在天宫里肯定有眼线，他既然这么爱我，必须要付出一点代价。” “什么代价？” “你觉得天宫发现我和元朗的事情之后，元朗会怎么做？” “他会保你。” “没错。”白音姑姑微微低头半晌才道，“你当真决定了，不会后悔？” 尽欢语气决绝，“元朗亲手杀了我的爹娘和长兄，我和他之间，没有情分，只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且先去天宫送信，其他事情我自有安排。” 白音姑姑应了一声，随后离开。 尽欢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走入了竹林深处。 她没有立刻回到茅草屋里，自从她在锁妖塔中想起从前种种之后，脑子里曾经那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如今渐渐变得愈发清楚。 她记得第一次遇见元朗的样子。 记得她满心欢喜求爹爹嫁给元朗的样子。 记得出嫁那天，她那一身的大红喜袍。 记得从霞帔下面看过去，他那清瘦而威严的身形。 尽欢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拖一袭白衣缓缓穿行在月色之下。 萤火虫似乎感应到了她身上的气息，纷纷落在她的裙上，将她的裙子染上了一团光晕。 尽欢没有直接回到茅草屋，在离茅草屋不远的凉亭之中坐下。 她微微闭上眼睛，凑耳听着蝉鸣之声，只觉一片花好月圆。 好久没有这般宁静过了。 寂静的海岛之上，那少女一袭出尘的白衣，萤火虫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 秋千沙哑，随风摇动，少女靠在一侧，长发披散，竟看不清眼眸。 背后有脚步声响起。 身上一重，元朗手里拿着一件外衫给她披上。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怎么出来了？” 尽欢歪着头浅浅一笑，“有些睡不着，出来走走。” “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沉。” “这岛上虽然被我设立了结界，可难保被天庭的人给找到。你要是想去哪里，记得跟我说。” 尽欢点点头，“我知道了。” 元朗顺势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尽欢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元朗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一片冰凉。 他总觉得尽欢仿佛变了，又仿佛没变。 从前的尽欢总是热情单纯，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可是眼下的她，多了一分娴静和温柔。 月色清明，落在她的脸颊上，只显出如水的温柔来。 元朗忍不住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尽欢推了推他却没有反抗。 元朗沉声道，“外面凉我们进去吧。” 说完这话，元朗一把将她抱起。 尽欢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将头一偏，乖巧的靠在他怀里。 “小狐狸，继续睡。” 尽欢听话的往他胸口一靠，随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尽欢醒来的时候却见身边空空。 元朗的被褥都是冷的。 她翻身下床，穿上鞋子，只见桌面上已经摆好早餐。 尽欢看着眼前这一桌子的东西，随后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 一抬头，却看见院子里的元朗。 他站在枯井旁边，手里拿着一封雷信。 他看的很是入迷，就连尽欢靠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直到尽欢不小心一脚踩在了枯枝上面，发出“嘎吱”一声。 元朗回过头来，这才看见他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尽欢。 元朗淡淡一笑，瞬间眼底的煞气和冷意全部都退了。 随后他手心里燃烧火焰，将雷信烧了。 “我给你做的早饭可吃了？” 尽欢摇头，“起床不见你，有些担心，便出来找。” 元朗缓步向她走来，“不过是想在这里修炼一下罢了。” 尽欢却皱眉问道，“是天庭来的雷信？” 元朗扶着她，面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只是道：“眼下天庭正派了一些人四处寻找我们的下路。锦玉给我报信，让我行事小心一些。” 尽欢点头“哦”了两声，随后撒娇般的扯着他的衣袖道：“那你陪我用早餐。” 元朗点了点她的额头。 尽欢侧过头去，唇角牵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她昔日在南海修行上万年，雷信上的内容早已看见。 那是云霓公主的手书。 信上说她已知晓他们的藏身之地，若是元朗愿意将尽欢交出去，那她便可以既往不究。 第83章 成亲 若是元朗执意不肯，她就会亲自禀报天帝他们的藏身之所。 尽欢有些好奇，元朗究竟会怎么选。 吃过午饭之后，尽欢每日照常都要午睡，自从怀孕之后她便愈发困倦。 等她睡熟之后，元朗方才起身离开，他招来一朵祥云，随后飘向天宫。 确定元朗走远了之后，尽欢也坐了起来。 她看着元朗消失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发呆。 她单手撑腮，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是冷的。 等元朗走远了，尽欢腾云驾雾，驶向了青丘的方向。 青丘却没什么变化，只不过以前尽欢不会腾云驾雾的法术，而自从她恢复了灵汐的记忆之后，便什么高深的法术都会了。 只不过…… 尽欢坐在祥云之上，慢悠悠的飘在青丘的天空上，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间的锁元簪。 一旦取下锁元簪，她的容貌便会彻底变成灵汐公主。 而天下人便会知道，那个本该死在南海的鲛人族公主又活了过来。 眼下还不是时候。 一朵云，悠悠的飘在了往日熟悉的狐狸洞口上空。 尽欢远远的看见阿姐在院子里给她的胡萝卜浇水。 阿姐一边浇水一边自言自语的骂着：“该死的小团子，天天要吃这胡萝卜，偏生这胡萝卜好娇气！” 尽欢唇角一扯，随后悄无声息的落在阿姐身后。 “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 阿姐吓得不轻，转过头来才看见是尽欢，大叫道：“你怎么来了？” 随后她又压低声音，四下看了一眼，一把将她拽进了狐狸洞：“你疯了，你现在怎么能出那个海岛呢？你就不怕被人撞见。” 尽欢笑道：“我很小心，应该不会有人看见吧。” 阿姐有些恨铁不成刚敲了她的脑袋，“你道行这么浅，要是被人给抓住了，爹爹和娘可救不了你。” 尽欢连忙点头，又问：“爹爹和娘去哪儿了？” 阿姐戒备的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尽欢莞尔一笑，“有件事想找爹娘商量一下。” 阿姐来了兴趣，“什么事你先跟我说。” 尽欢却道：“我还是等爹娘回来吧，等他们回来之后我再一起告诉你们。” 阿姐哼了一声，“什么事情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饶是如此，阿姐还是让她坐下，又出门买了好些她爱吃的东西摆在跟前。 阿姐像是变戏法一般地从衣袖里掏出了近一座小山一样高的零嘴。 最后她拍了拍尽欢的肩语重心长道：“这些都是我给小侄女买的。” 尽欢拿起其中的一个小风车，哈出一口气来，风车咕噜噜的转动起来，五颜六色格外好看。 阿姐献宝似的道：“风车可是最后一件被我抢来的，以后留给小侄子玩儿。” 尽欢微微一笑，眼底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喃喃自语道：“其实不必准备这些。” 阿姐却道：“当然要准备别人家有的我家小侄子也要有。” 尽欢又问道：“到底是小侄子还是小外甥？” 阿姐然仍是大大咧咧的样子，“你管他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是我们家的血脉不就好啦。”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爹娘的影子一晃而过。 尽欢急忙站了起来。 爹爹看见尽欢，显然很是吃惊，他灰白的脸颊微微抖动，先是惊愕，随后却转为愤怒。 他冷冷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尽欢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爹爹的脚边，凄然道：“尽欢深知罪不可赦，今日特来向爹爹请罪。” 爹爹冷声一笑，“你有什么罪可言？你当日既然已经做了，选了元朗，那便是便断了你我的父女情分。” 尽欢道：“可尽欢贪心什么都想要。既想要元朗常伴身边，也想在爹爹膝下敬敬孝道。” 爹爹却道：“这世上的事哪里全如你所愿。你既然选择了燕回，便知你心中并无这个家。你今日不请自来，必是有什么事想要求我吧。你大可以明说，不必拐弯抹角耽误你我的时间。” 娘亲急忙打圆场，扶起尽欢，“好歹团子也是为人母亲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娘亲扶起她坐下，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那夜神大人欺负你了。还是说遇见什么困难了？” 尽欢听见娘温柔的声音，有些想哭。 她抿了抿唇，对娘亲道：“娘亲今日尽欢，却有一事相求。” “你且说来听听。” “我这肚子会越来越大，我不想他成为一个私生子。我想求娘亲办一场婚礼，至少让我这个孩子有个名分。” 爹爹勃然大怒：“什么名分，他不过是个孽种罢了。” 尽欢咬了咬下唇，却没有说话。 阿姐哈哈笑了两声，“爹爹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小侄子有爹有娘，怎么就成了孽种了？” 爹爹怒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阿姐面色一白，不服的哼哼了两声，却也不敢跟爹爹正面交锋。 她只是跟尽欢使了个眼色，示意尽欢自求多福。 尽欢护住自己的小腹，一字一句道：“这孩子是我的骨血，并非孽种。” 爹爹却冷笑道：“当日我便已经告诉过你，你若跟元朗走，你我父女便恩断义绝。眼下这青丘里，还有不少妖怪寻元朗报仇，你不要逼我将你扔出洞口之外。更何况你们眼下躲躲藏藏，还妄想大张旗鼓告知天下，就不怕天庭的人抓了你们回去问罪吗？” 尽欢面色微微一白，睫毛轻颤，再睁眼时却是一片决绝。 “我只想在青丘办一场隆重的婚礼，让我腹中的孩儿有名有份。若是爹爹不同意，我会和白音姑姑说。这婚礼，无论爹爹来与不来，都会照常举行。” 爹爹大怒，衣袖衣服满屋杯盏落地，噼里啪啦。 “你若执意如此，从此以后我就当你死了！” 尽欢却继续道：“今日元朗便会来青丘寻我，我相信他已经给了天族的人交代。还希望爹爹能够成全。” 爹爹背对她而立，不言不语。 尽欢明白爹爹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她走到门口，随后停下，转过头来。 第84章 蛮荒 尽欢唇边带笑，眼底却是一抹凄然，她轻声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爹爹和娘亲能够出现。爹爹养育我近四百年，待我恩重如山，我希望临走之前，能够见爹爹最后一面。” 娘亲闻言一凛，“你…二人要去哪里？” 尽欢微微一笑，“天高海阔，自然是去想去的地方。” 爹爹背对而立，背影决绝。 尽欢就这么走了。 她径直走向锁妖塔的方向。 自从恢复了灵汐的记忆之后，她也拥有了数万年的法力。 青丘里的小妖们自然认不出她的真身，隐约只看见一道闪光过去，没入云端，再也不见踪影。 白音姑姑向来喜欢安静，独自住在青丘的锁妖塔里。 那锁妖塔妖气极重，青丘里的小妖们都不敢前来打扰。 尽欢走了许久，方才看见锁妖塔的一角。 而白音姑姑正在山洞里修炼。 白音姑姑正在双腿盘坐在床上，正在打坐，却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她蓦地睁开一双冰冷的眸子，随后在一片光影之中看见了尽欢的身影。 两人相见无言。 尽欢开门见山道：“元朗回九重天宫了。” 白音姑姑略有些惊愕道：“这么快。” “今早他收到了云霓公主的雷信，信上逼他现身。元郎此去应是认罪伏法去了。” “那依你看，天庭会如何处置他？” “十八道雷刑是逃不过去的。” 白音姑姑面色微凛，“这样一来，势必会让元朗重伤。” “依照元朗的脾气，他应该会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白音姑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随后扶她坐下。 “云霓公主只怕是没有想到，元朗竟为了保护你不惜独自抗下天君之怒。若真是十八道惊雷加身，就是修行万年的上神，也得好好将养上半年。” 尽欢坐在那里，姿态娴静，一片悠然自得。 她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道，“他是九重天宫的夜神大人，身份尊贵，又有天妃从中斡旋，十八道惊雷，也只是不痛不痒罢了，根本伤不了他根基。” “那你为何还要让我去给云霓公主报信？” 尽欢眼底一抹冷意，“元朗修行已有五六万年，就算你我联手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十八道惊雷之后，他必身体虚弱。” 白音姑姑抿了抿唇，小心地看着尽欢的脸色，问道：“妹妹想怎么做？” 尽欢唇角轻轻一扯，看着却有几分阴冷，“自然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他当年怎么对付我鲛人族，我便十倍百倍、千倍的奉还。” “你当真这样决定了？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我还有什么退路可言？” 尽欢有些痛苦的闭口了闭眼睛，随后双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的太阳穴。 她的声音轻得下一秒便融化在这冰凉的空气之中。 “竟没有想到，一晃便是五百年过去了。” 白音姑姑微微叹口气，眼底有几分酸涩的雾气，“这五百年来我每每入睡便听见阿笙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唤我娘亲。” 说到这里白音姑姑哽咽了一下，“她死的时候不过几岁……” 尽欢微微笑了，眼底却有泪痕，“阿笙最喜看花灯。以前小的时候总是吵着闹着要我带她去凡间游玩。尤其是上元佳节之时，她更是时时来唠我。她总是问我，姑姑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花灯？她六岁那年，我悄悄带着她出了紫明宫。我还记得你和兄长满世界的找她，结果最后却在一艘画舫上找到我们。” 白音姑姑微微一笑，似乎回忆起了很久远的时光。 “阿笙喜欢家里有很多人，跟他爹爹一样爱热闹，是个闲不住的。她当年就死在我怀里，临死的时候被紫明宫的火烧得皮肤溃烂，尸骨枯焦……” 清泪“滴答”一声，手上一重，尽欢轻轻覆盖在白音姑姑的手上。 她轻轻一笑，眼神之中却是一片冰凉的坚决，“音姐姐，为了阿笙，我一定要报仇。” 白音姑姑道：“那你想怎么做？” 尽欢绽开笑颜，犹如窗台上的玉兰一般柔美，她的眉，她的眼，尽在昏暗的阳光之下，显出几分清冷之感。 恍惚间白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紫明宫。 灵汐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就连路过的牛鬼蛇神都要停下脚步，多看她一眼。 她当年是何等的风姿。 传闻她的发犹如海藻一般柔软，眼睛像海水一样湛蓝，身段如蒲柳一般盈盈。传闻只要她落泪滴金，声如海妖，这世间的女子，不及她一半风华。 她笑得犹如当年一般纯碎而柔美，手落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轻声道：“这孩子三个多月，快要成型。他是元朗的骨血，叫两生相融。” —————————————————— 到底是没忍心，爹爹晚上借口有友人相约，只留下了阿姐和娘亲。 阿姐早早的就找到了尽欢，将她接到狐狸洞里来住。 月圆之时，尽欢便听见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闻见那熟悉的香气微微睁开眸子，刚好看见元朗在她眼前化出身形。 元朗修为甚高，向来来去无声，可此番却被尽欢听到了动静，想来伤得不轻。 抬眸，看见元朗略苍白的脸色。 他整个脸通透如玉，透着病态的青白，一缕青丝斜斜垂下，添一抹颓态的绝美。可他身上，却再不见最初的清冷孤绝之感。 见尽欢盘腿坐在床上，元朗微微一愣，“为何还没睡？” 尽欢下床，她如今有些显怀，动作显出几分笨拙。元朗忙迎上去，见尽欢笑意盈盈道：“我在等你。你今日去了哪里，为何发雷信让我回青丘求爹爹办婚礼？” 尽欢满脸愁容，又继续道：“这般大张旗鼓，难道就不怕天庭追究下来？” 元朗笑得温柔，见她赤脚，便用手握住她冰冷的脚，一面笑道：“我今日去和天君说清楚了，天君默许了你我的婚事。” 尽欢惊讶道：“怎么会？天庭戒条森严，为何会允许……” 元朗一边将她的脚塞进被窝，一边笑着盯着她道：“狐狸，你可愿意随我去蛮荒守山？” 第85章 婚礼 “蛮荒？”尽欢微微吃了一惊，“传闻那里是万妖聚集之地，六界之荒，进出无门，你去那里做什么？” 元朗脱去外衣，躺在尽欢身侧，他轻轻点了一下尽欢的鼻尖，下颚线紧抿，略显一丝沉重，“我去蛮荒守山，什么时候将那地方的妖怪全都收了，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天庭。” 尽欢哑然，半晌才道：“算是惩罚？” 元朗含笑，目光温柔，“若与你同去，便不算惩罚。只不过得日日杀妖降魔，手上倒是多了许多血债。” “你也会怕这个？” 元朗的手缓缓往下，落在她的小腹上。他的目光是如水一般的温柔，眼底似乎有光芒，他轻声道：“以前是不怕的。可现在有了小小狐狸，总是不想多见血腥。” 尽欢的身体一僵。 她脑子里突然鬼使神差想起那一夜紫明宫的大火。 她跪在元朗脚下，却只触碰到他冰冷的衣角一侧。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啊，他是无欲无求的神啊，他不懂情爱，不懂怜悯，他将七情六欲全都隔绝在外。 她曾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哪怕是块寒冰，也会有捂热的一天。 可是她错了。 她看见他将长矛捅入兄长的喉咙，动作干脆利落，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变化，那血，甚至都不曾溅脏他的衣袂。 她便知道，元朗，只是个没有心的怪物，怪物修炼，也会成神。 可是，为什么他会对尽欢动情？ 她是灵汐的时候，是名动四海八荒的美人，又是鲛人族的公主。论身份地位，性情才貌，绝不委屈元朗。 而尽欢不过是青丘里修行的一只小妖而已。 可元朗却愿为了这样的尽欢放弃所有。 尽欢心头只觉得嘲讽无比，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和恨意，瞬间涌上心头。 身子一暖，元朗已经抱住了她。 他只穿一件白色的睡衣，紧贴着她的后背，从身后环住她。他的下颚落在她的后颈，有些温热。 “尽欢，不要担心。我不会让小小狐狸没名没分的出生，我虽不在乎这些东西，可也不愿他为此遭人冷眼。” 元朗的气息喷薄在她的后颈，痒痒的，麻麻的。 见尽欢不语，元朗自顾自道：“要是生个女儿怎么办，爱哭又爱闹，平日里少不得要惹祸。可是儿子，似乎也不让人省心。我那揽月阁里向来清静惯了，以后怕是要吵吵闹闹的。狐狸，你说你想要儿子还是姑娘？” 尽欢没有说话，佯装入睡。 她紧闭着眼睛，假装不去听他的话。 她怕，怕自己改变心意，更怕自己不再恨他。 她这辈子除了恨他，杀他，仿佛再没了别的活法。 她和元朗之间，只能是一场同亡的死局。 —————————————————— 青丘里已经许久没有办过这么隆重的婚礼了。 白音姑姑在此虽说不过住了五百年，可道行却是妖怪之中最高的。 只除了青丘狐帝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人是她对手。 妖怪们皆以白音姑姑为首，听她号令，尊称她一声姑姑。 白音姑姑前几日便下令青丘之中的花妖们全部出动，整个青丘百花齐放。宛如一夜春风袭来，遍地野花盛开。 这青丘之中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连绵的红毯铺了接近十里地。一眼望不到头，犹如掉进了红色的海洋之中。 而尽欢从锁妖塔中出嫁。 爹爹执意不肯来参加尽欢婚礼，连带着不许娘亲也来。 元朗曾去请过好几次，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尽欢便只能随他去了。 青丘里有不少待嫁的姑娘，白音姑姑请了她们前来帮忙。 吉日当天，尽欢身着一身大红喜服。喜服上面绣着大朵的金色芙蓉，一朵一朵绽开在衣裙之上。里衣之外，是红色笼纱罩衣，水袖飘飞。红色喜庆，金色贵气，芙蓉则象征着美好如意。 她耳垂上缀着银线珍珠，滚圆雪白。头上插着一支镂金步摇，眉不描而青，唇不点而红，倒多了几分少妇的柔美。 尽欢呆坐在镜子面前，看着所有人簇拥着她。 欢声笑语一片。 她恍惚的看着镜中之人。 那仿佛是她的样子，又仿佛不是她的样子。 依稀之间，她又回到了五百年前出嫁的样子。 只不过那时，镜中人眉眼之间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她满心期待着余生，心中欢喜，双颊红晕不曾褪过。 身边那小妖看着尽欢出神的样子笑道：“这就要嫁给夜神大人，只怕是欢喜的傻了吧？” 另一个小妖道：“夜神大人丰神俊朗，这天下女子谁不仰慕他的风采？你要是嫁给夜神大人，还不知道兴奋成什么样子呢？” “就是，这神妖结合，乃四海八荒头一遭，都被咱们青丘给赶上了！你说说，咱们尽欢是什么富贵命啊！” 一群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混合着外面的爆竹声，姑娘们尖锐的笑声，丝竹礼乐之声渐渐逼近。 尽欢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气闷胸短。 她只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团子！” 尽欢转头却看见阿姐走了过来。 青丘里的妖怪大多互相认识，阿姐跟他们一一打过了招呼才走过来。 尽欢惊道：“姐你怎么来了？” 阿姐笑道，“你结婚我怎么能不来？” 尽欢神色黯然道：“爹爹——” 阿姐摸了摸脑袋上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爹那个臭脾气。他也是担心你跟着元朗受苦。他本来都不许我和娘来，是娘转移了爹爹的注意，我才得空溜了出来。” 尽欢道：“爹爹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不原谅就算了，反正你都有元朗大人了。不用理他那个糟老头子。” 尽欢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阿姐给按住了。 她手里变出一把梳子来，笑呵呵道：“我听闻凡间嫁娶都要由新娘子母亲来梳头，意味着白头到老。娘今天是来不了了，不过都说长姐为母，我给你梳，你也算是圆满啦。” 尽欢一时感动。 她看着阿姐有些笨拙的掏出梳子，从她头顶上慢慢梳开。 第86章 血色 她动作轻柔，一边梳头，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朝天角，咿呀语成行。二梳羊角丫，负笈入学堂。三梳麻花辫，嬉闹无常样。四梳马尾髻，低眉嗔爷娘。五梳发如水，落笔出华章。六梳风月结，心事绕丝长。” 阿姐的声音温柔无比，眉眼之间，笑意无法褪去。 她半嗔半怒，却有些伤感：“小团子竟然也要出嫁了。感觉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尽欢抿唇不语。 今日之后，这青丘里所有人，她都要负了。 阿姐拍着她的肩膀，强忍眼中酸涩，笑道：“我已经帮你梳了头，你和元朗肯定会白头到老的。” 尽欢唇边的笑微微冻结，只是低声道：“阿姐，今日可要多喝两杯喜酒。” 阿姐笑道：“那是自然。” 阿姐又好奇的看了看外面的阵仗，有些好奇地凑近尽欢身边道：“这白音姑姑怎么回事，前几日还要杀了我们两灭口，眼下怎么还帮着你办这些事情？” 尽欢道：“也许是顾着爹爹的颜面吧。” 阿姐却道：“那可真是奇怪。白音姑姑这个人向来横行霸道，哪里会听爹爹的话，我看她怕是有什么把柄被你给捏住了。” 尽欢笑道：“既然是把柄，怎么能随意告诉你了？” 阿姐戳着她的脑袋，“小气鬼，从小就古灵精怪。小时候就知道东西藏起来不给我吃。” 阿姐说完这话，尽欢已经抱住了她。 只听见她问声瓮气道：“这辈子让你当我的姐姐，真是辛苦你了。” 阿姐面色一顿，随后弹了弹她的额头，咋呼道：“你干什么这么煽情？老娘最讨厌煽情了。我当然辛苦啦，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下辈子再也不要当姐妹。” 尽欢微微一笑，“下辈子当兄弟吧。” “神仙妖怪哪里有下辈子，死了就死了，又不入轮回。”阿姐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呸呸呸，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昏话干什么？” 尽欢抿了抿唇，唇角是晦涩的笑，“阿姐以后想听这些昏话，怕也是听不着了。” 阿姐哼哼了两声，“你都要跟夜神大人去守蛮荒了，是起码得几百年听不着这些昏话了。” 尽欢摇了摇头，却没再说话。 尽欢在阿姐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锁妖塔的大门。 尽欢从来没觉得在锁妖塔出嫁的女子晦气。 她曾经从紫明宫的正堂出嫁，四海八荒的神仙汇聚一堂，可谓风光无限。 可最后还是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耳边，丝竹礼乐声起。 烟火起。 震满天，花齐放，人潮如浪一般涌来。 尽欢听见耳边爆发的欢呼声。 几个还未修炼成型的小树精，不断扭动身体，洋洋洒洒的花瓣雨栖落在她的红盖头上。 她凤冠霞帔，脚踏花瓣，朝着红毯尽头走去。 视线所到之处，她只看见脚下绵软的红色地毯，以及两侧如浪的人潮。 她听见锣鼓喧天的声音。 百鸟振翅，鼓声齐鸣。 犹如她当年在紫明宫出嫁的场景。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阿姐牵着她，只觉得她的手是冰凉一片。 她打趣道：“怎么，紧张了？” 尽快却只是紧紧拽着她的手。 力气之大，仿佛要捏碎了她一般。 阿姐垂下视线，却看见尽欢的五根手指，骨节泛白。比比电子书 嫁衣之下，尽欢仿佛在发抖。 阿姐只道她是紧张，连忙扶稳了，轻声在她耳边道：“乖团子，别怕，夜神大人就在前面等着你。” ——咚咚咚！！！ 天上流光溢彩，祥云纷纷，烟火笼罩。 风起了，火烧了。 痛苦的惨叫，凄厉的奔走，炽热的鲜血。 血，染红了紫明宫。 火，点亮了夜空。 她所到之处，只有累累的尸骨和无尽的大火，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炼狱。 那火，烧了她大红的喜服，灼干她的眼泪，仿佛要将她燃烧殆尽。 她跪在地上，双目泣血，一步一步，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移去。 她记得自己的声音平静而绝望，她努力忍住哭泣，可眼泪不止。她喜服上的鸟儿，跟着她身子一起发颤。 她伸出手去，却只能触碰到他冰冷的衣袂一角。 他的眼睛，在被大火点亮的夜晚之中格外美，也格外冷。 她一个一个的给他磕头，磕进了尘土里，磕出了一个血窟窿。 血，流进眼睛里，有种刺痛感。 “夜神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肖想你，我不该逼你成亲，我不该喜欢你。我真的错了，我只求你放我族人一马，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不敢想了，我求你——” 声嘶力竭，她的喉咙仿佛有碎片在割。 他只斜斜睨她一眼，眼睛里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只是冷冷道：“公主何必为难本君。这一切都是天君的旨意，你要怪，就只能怪你父君！”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一片平静的决绝。 “元朗，你当真要杀光我的族人？” “鲛人族非我同类，亡我之心不死，只能杀光以谢天下。” “你……当真……对我不曾动情？” “我只知你是鲛人族的公主。这身份对我而言有用，其余，不感兴趣。” 她仰头大笑，双目血泪，只凄厉一声。 “好一个绝情绝义的夜神大人！” ——哄！ 鞭炮齐鸣！欢笑声、尖叫声、起哄声，混做一片。 尽欢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每一步，代表着离他更近。 她看不见元朗的样子，只能惶然的向命运的深渊走去。 心，终于一点一点的冷却。 阿姐抓住她的手，随后慢慢停下。 “夜神大人，我家团子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阿姐的声音带着期盼。 尽欢垂下眼眸，透过大红的盖头看过去，只看见他黑色的长靴。 一双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尽欢的手覆了上去。 她的手冰凉的像是寒冰。 元朗的声音透过人潮的欢呼声，清楚的传到耳朵里，“小狐狸，别怕。” 尽欢握紧了他的手，轻轻道：“我什么也不怕。” 他们手紧紧握着，学着凡间普通夫妇的模样，拜了黄天厚土，拜了日月星辰。 第87章 惊变 夫妻对拜之后，尽欢立在原地，隔着盖头问道元朗：“元朗你是上神，可如今你眼前这所有的都是妖，你可后悔今日的选择？” 元朗握紧她的手。 他着一身暗红色的喜服，衬得他眉目如画，多了几分缱绻的温柔。 他眼底似乎有无法消融笑意，“尽欢，你也是妖。” 尽欢轻轻一笑，声音里似乎有压抑的情感，“你当真为了尽欢，竟是什么都愿意舍弃？” 元朗道：“我本来也只有夜神大人这一个虚名。我已修行五六万年，人生漫漫而无趣，长长久久也是一生，朝生暮死也是一生。若是没有你，我能做不死不灭的夜神大人。可有了你，我也想做朝闻道夕暮死的蜉蝣。” 眼前的热闹仿佛在瞬间褪去。 尽欢的视线只落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她认识他近数千年，可是却从未敢上前一步。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神仙，白衣如雪，眉目清冷，不染半点尘埃，光是看一眼都是亵渎。 曾经在群仙宴上因他一句话而泛起红晕的自己，曾经趴在窗外偷看元朗看书的自己，曾经那个天真率直的自己，全都死在了他的无情之下。 尽欢轻轻笑了一声，双眼之中却有泪光涌动，随后“滴答”一声落在衣裙上。 泪点芙蓉，泛起杀意。 “命运可真是弄人。” 尽欢说着，却突然伸手掀开了红盖头。 众人一惊。 阿姐连忙惊慌道：“你怎么将红盖头给掀开了呢？哎呀，不吉利的呀！” 阿姐试图给她盖回去，可是在接触到尽欢那瞬间变冷的目光之后缩回手去。 阿姐呐呐地收回了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样的尽欢，她从来没有见过。 她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生冷而不可靠近，眼尾深处都夹带着斜风细雨，只令人生寒。 阿姐皱眉，下意识的一声：“尽欢……” 尽欢站起身来面对元朗。 她唇角噙笑，却是冷的，“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夜神大人。还请夜神大人知无不尽。” 元朗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你说。” “五百年前，你可曾有一丁点喜欢过灵汐公主？” 元朗微微一愣，一双凤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尽欢，似乎想从她的脸色探寻一二。 随后他一字一句道：“今日是你我成亲的日子。” “那你可知道你的三生石上刻着的还是灵汐公主的名字？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何要答应和灵汐公主的婚约？以你之能，完全可以寻个借口拒绝便是。” 元朗抿了抿唇，视线飘忽，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 “我若娶了灵汐公主，能换得天下太平，何乐而不为？”7问 尽欢恍然，唇角一勾，似是凄然和解脱。 仿佛一瞬间，她整个眼睛之中的神采全部退去，转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她似笑非笑，眼底却有清泪，“可你知道她为了与你成亲，跪在紫明宫外三天三夜，受尽嘲笑，才逼着爹爹去换了一纸婚约来。到头来…你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元朗眼中惊愕更甚，“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尽欢脸上笑意更甚，一字一句转为冰冷，“我还知道，她爱你爱到发疯。她喜欢了你两千年才敢让父王提亲。原本以为婚礼之后，她只要勤勤恳恳，待你真诚，总有一日你会给她回应。元朗，你手上沾满她父母鲜血的时候，可有一丝一毫想过她的处境？” 元朗衣袍之下的手微微缩紧，他的面色转为青白，抿唇道：“我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他爹娘的罪过与她无关，她既然嫁给了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尽欢冷笑一声，“你残害了她的父母，杀光她的族人，却还让她守在你身边。元朗，这就是你的仁慈吗？” 元朗一双淡漠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尽欢，他的每一个字像是从牙缝之中深深硬挤出来的一样，“尽欢，你到底想说什么？” 正在此时，刚刚还晴朗的天气突然转阴，仿佛瞬间有风袭来，阴冷刺骨。 尽欢看着天边突然滚滚而来的黑云，唇边的笑压得极低，眼中透出一种残忍的决绝来，她仰头淡淡道：“是时候了。” 只听见“轰隆”一声，天边惊雷滚滚。 云霓公主乘着他的魔兽从天边飞速而来。 那魔兽速度极快，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掀起一阵惊呼来。 青丘里的小妖们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看这架势不对，全都往后退去，做鸟兽散状。 一时之间，狂风突起，尖叫不止。 那魔兽感应到了妖魔的气息，张开大嘴，见着一个抓一个连忙往嘴里塞。 刚才还热闹的婚礼现场，瞬间变得冷清起来。 云霓公主着一身红色的宫装，衣带飘飞，手里持着长剑飞升而来。 她瞪着底下身着喜服的元朗，大喝一声道：“元朗你负我！” 说是迟那时快，尽欢只觉得云霓公主手中的剑生出花来，耳边一阵“泠泠泠”的响声，眼前白光闪闪，剑锋扑面而来。 云霓公主手中的剑竟是朝着她而来。 元朗惊道：“你怎么会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抱住尽欢，两个人连连往后退去，随后稳稳落在地上。 元朗立在她身前，衣袖一拂，脸色已是不耐：“云霓公主，你若是我的朋友，我请你留下来喝一杯喜酒，你要是今日故意来搅乱我的婚礼，恕我翻脸不认人！” 云霓公主显然发了狂，面色赤红，双目呲裂，“元朗，你这狐狸精分明是迷了你的心窍。你是堂堂的夜神大人，怎么能和一个卑贱的妖族通婚？我今日便杀了她，再将你抓回去天庭认罪！” 元郎冷然一笑，浑身迸裂出冷冽之气，“要想杀她，我便杀了你。” 说罢这话，元朗腾空而起，两条身影迅速缠绕到了一起。 尽欢看着旁边还没有撤离的小妖，她冷然道：“愣着做什么？在这里等死吗？” 吓得那几个小妖赶紧逃了出去。 一时之间，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婚礼现场只剩下了几人。 第88章 杀尽 阿姐已经跑过来，抓住她的手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道：“团子啊，你情敌来了赶紧躲躲，让夜神大人对付去。你先保命要紧！” 岂料她只看见尽欢衣袖一挥，随后自己浑身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再也无法动弹。 阿姐被定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有些恨铁不臣钢道：“你要干什么？你的法术还想去救元朗不成？你放心好了，这云霓公主不是夜神大人的对手，你还是赶紧跟着我藏起来再说。” 说到这里，阿姐像是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一样，她眉头一皱：“你怎么能把我给定住呢？你偷偷学了什么厉害的法术吗？怎么道行比我还高了？”尽欢微微一笑，她脸上散发出一种温柔而娴静的神色。 她脸上虽笑着，天笑却总觉得眼前的人是哪里不一样了。 尽欢伸出手去，像是哄小孩一样拍了拍阿姐的脑袋，阿姐下意识的往后缩，瞪圆了一双眼睛，不解的看着她。 眼前的尽欢，她仿佛不认识了。 从前尽欢的眼睛总是坦率的，甚至带着一种傻气和娇憨。 可眼前的人，只剩冰凉的决绝。 尽欢轻轻一笑，眼底有温柔，道：“阿姐，这四百年来辛苦你照顾我了。以后不要太想我呀。” 天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面色渐渐变得扭曲和惊恐，几乎是扯着声音道：“尽欢，你想干什么？” 随后她想到了什么，摇着脑袋惊恐道：“不对，尽欢不会有你这么高深的道行。你不是尽欢，你到底是谁？” 尽欢脸上仍是柔柔的笑着。 她的声音很软，“阿姐，这是你最后一次见我，你要记清楚我的样子。” 说完这话，尽欢伸手将头上的锁元簪取下。 长发飘飞，缠绕如织。 天笑盯着她，只在几秒之间她的容貌发生变化，轮廓渐渐变深，显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美，若盛夏之阳，让人无法直视。 沉鱼落雁，难及万分。 可却不是尽欢。 阿姐吓得面色一白，她呆呆的定在原地，声音有几分扭曲的恐惧：“你不是团子！团子在哪儿？！！” 尽欢浅浅一笑，“阿姐，尽欢是我，灵汐公主也是我。只不过我再也不能当青丘里的小狐狸尽欢。时间到了，我要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阿姐试图伸出手来抓住她，可却是徒劳，强烈的不安在心中扩散。天笑几乎是声泪俱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阿姐，元朗欠我的，我要拿回来。” 尽欢却不再理会她，她转身，凤眸一抬，只看见空中那两条缠绕的身影。 随后她脚下一点，飞身至了半空之中。 而云霓公主见此，娇喝一声：“贱人，今日我便杀了你，看你拿什么勾引夜神大人！” 云霓公主手指间溢出黑色的光芒，引了天上惊雷，朝着尽欢的方向狠狠劈来。 而尽欢不避不让，竟是直直朝着那道光亮深处而去，耳边传来元朗一声惊呼：“尽欢！！” 而元朗的动作显然更快。 他脚下一点，犹如一道闪电一般，飞身到了尽欢的跟前。 ——轰隆隆！ 一道惊雷从他身体之中而过。 地面撕开一个地缝般大小的窟窿。 而耳边传来阿姐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一片尘土飞扬之中，尘埃落定。开心 尽欢和元朗两人稳稳落在地上。 等那烟雾散去，云霓公主这才看见两人的场景。 元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一柄短刀从他心脏刺过，几滴鲜红刺目的血滴，滴答滴答顺着剑锋而下。 而他的心脏位置正好有他元神结珠。 结珠一破，便是灰飞烟灭！！ 云霓公主一声暴喝，面色扭曲，声嘶力竭：“元朗！！！” 而元朗看着自己胸口的那刀，愣了几秒，随后缓缓的转过身子，看着背后的尽欢。 那人仍就是一身红得刺目的喜服，那衣摆之上的芙蓉栩栩如生，尽数炸开在眼底之中。 她的长发垂落在一侧，三千发丝飞扬在半空之中，眉眼清冽如雪，眼底没有半分情绪，恍惚间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绝美。 可是她是尽欢，又不是尽欢。 不，那不是尽欢。 尽欢的眼底深处，从来没有这样残忍而无情的杀意。 尽欢不会看着他的时候，眼底是一片空荡荡的。 他的尽欢已经不在这世上。 留下的只剩那个鲛人族的灵汐公主。 至此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他耳边传来尽欢清清冷冷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看来夜神大人当真很喜欢尽欢。” 元朗喉头一滚，唇边逸出血丝，“是。” “五百年前夜神大人精心为我准备的婚礼，我今日如数奉还。” 元朗凄然一笑，视线落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刀上，“这把刀和我元神属性相克，你是怎么找到的？” 尽欢的脸上仿佛有淡淡的嘲弄，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不是相克，而是相融。刀上有剧毒，相融会让毒性发作得更快。” “相融？” 似乎想到了什么，元朗看向她的小腹，随后身子微微一晃，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仿佛再也撑不住一般，他想笑，可只觉得身体是冰冷冷的，仿佛血液正从四面八方流失。 “你就这么恨我，竟连小小狐狸也不肯放过？” “留下他，也是孽种。” 元朗吐出一口血来，身子再也承受不了似的半跪在地。他伸了伸手，却只摸到她冰冷的红色喜袍。 他声音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风里，“尽欢，你从前不是这么狠心的。” “尽欢是尽欢，灵汐是灵汐，尽欢可以做青丘里无忧无虑的小狐狸，可灵汐却注定背负血海深仇，永生活在地狱之中。这一切皆半夜神大人所赐，夜神大人不记得了吗？” 元朗凄然一笑，“看来…你真是…恨毒了我。” 说罢这话，元朗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了，他的元神结珠开始慢慢碎裂。 “扑通”一声，元朗半跪在尽欢跟前。 大滴大滴的血液从那刀柄之间流出，浸湿了他整个胸前的衣衫。 元朗伸出手去，他只看见她喜服之上的芙蓉花开得正好。 第89章 复仇 就仿佛他在凡间初见她时那般绚烂。 他记得那是个天气极好的日子，有只小狐狸第一次出来食人精血，却被人吓得显出原形。 他当时在想，这小狐狸倒是挺可爱。 他浑身开始慢慢变得透明，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尽欢，有些不甘的气若游丝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尽欢脸上仍是淡淡笑着，殷红的唇，吐出的却是最凉薄的话。 “一开始。” 元朗放声大笑，两行眼泪从他眼眶之中而出。 他似乎很是欣慰，又仿佛在笑，扑通一声匍匐在她的脚下。 “尽欢，你有没有……有没有对我一点……动心？” 尽欢缓缓蹲下，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只知你是天族的夜神大人。这身份对我而言有用，其余，不感兴趣。” 元朗脸上笑意更深，他的声音很轻，“我的小狐狸长大了，变聪明了呢，竟连我也骗过去了。” 尽欢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元朗，你我之间情义两清。你不欠我，我不欠你。” 元朗只拽到她衣裙一角，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越来越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中一样。 他蠕动了干裂的嘴唇，分明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的眼睛深处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尽欢靠近了，才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小狐狸…快跑……你杀了我，天庭的人不会放过你的……找个地方藏起来……好好活着…” 尽欢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她感觉她的身子是僵硬的，仿佛被定在原地了一般。 她强迫自己看着。 随后，元朗化作了一道白色的烟雾飘散在空气之中。 尽欢颓然地站在原地。 元朗死了。 她应该开心的。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是空的，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心底深处，仿佛疯狂长出了什么东西，瞬间缠上了她的脖子，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只听见耳边传来阿姐的呼喊声：“尽欢，小心！” 云霓公主满脸血红，提剑而来：“贱人，我要杀了你偿命！！！” 话音刚落，云霓公主的剑气已经到了跟前。 这一招夹杂着她满腔怒火和悲鸣。 所到之处，皆是凌厉的剑气。 草木摇动，山崩地裂。 尽欢茫茫然地站在原地，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眼前只剩下这凛凛的剑光。 阿姐急得险些哭出声来，“尽欢快躲开！！！” 云霓公主的剑气太快，一剑砍在了尽欢的胸前。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尽欢的手指微屈。 她睁大了眼睛低下脑袋，看着自己胸前瞬间被鲜血浸染，开出一大片艳丽的红梅。 意识，终于慢慢回来。城 抬眸对上云霓公主那满是泪痕的眼眶。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你就这么喜欢他？” 云霓公主双目血红，她一字一句道：“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消我心头之恨。” 尽欢茫然道：“他都这般伤你，你竟还喜欢他？” “喜欢他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云霓公主，他…不值得。” “天笑，赶紧带尽欢离开！” 只见阴沉沉的天空外，迅速飞来一道白色的身影。 说是迟那时快，白音姑姑已然到了眼前。 而尽欢的手臂上一重，阿姐拉着他便跑。 “哪里跑？”云霓公主一声厉喝，提剑便要追上来，哪知却被白音姑姑缠上。 白音姑姑浑身散发出冷冽之气，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天笑和尽欢两人远远隔在身后。 白音姑姑的声音遥遥传来，“尽欢，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地方吗？离开青丘，永生永世都不要再回来！！” 尽欢却像是毫无反应的布偶一般，神色痴痴，毫无反应。 倒是天笑哭着应了一声，大声道：“姑姑保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尽欢的！” 呼呼的风声打在尽欢的脸上。 她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人抽走了一般，双颊又冷又硬，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只能本能跟着阿姐，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的计划里是元朗死，却从没想过自己怎么活。 阿姐中途在青丘停了下来，好不容易在一堆草丛之中找到了蟋蟀大仙。 那蟋蟀大仙本来趁着今日青丘大乱，躲在那树木里看热闹，谁知却被阿姐一把给揪了出来。 阿姐焦急道：“蟋蟀大仙，求你给我爹娘带个话。就说今日青丘大乱，让他们赶紧藏起来，千万不要被天兵天将给找到了。” 蟋蟀大仙哪里见过天笑这样的神色，他往后一看，又看见尽欢。 想起先前的大乱，蟋蟀大仙忍不住一个寒噤。 蟋蟀大仙本欲拒绝掺和到这对烂摊子里，可瞧见天笑的神色，只得应了。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阿姐瞪着眼睛催他，“还不快点？” 蟋蟀大仙被她严厉的口气吓了一跳，赶忙扒开几只腿，往丛林深处狐狸洞的方向跑去。 阿姐转过头来，对尽欢问道：“尽欢，白音姑姑让你去哪里？” 尽欢摇头道：“阿姐要跟我一起走吗？” 阿姐却没有说话，尽欢继续道：“可你要是走了爹娘怎么办？” 阿姐笑了笑，“爹娘法术比你我高超许多，只要跑得快，应该能够保全自身。” 尽欢盯着她，“我自刎于此，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阿姐瞪着她，“你在胡说些什么！” 尽欢脸上浮起一抹苍白的笑，“你应该知道，你我并无血缘关系，没必要为了我一辈子躲躲藏藏。” 阿姐手叉腰气势汹汹道，“谁允许你是灵汐公主了？我说你是尽欢，你就是尽欢。”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一阵狂风，天边瞬间黑云滚滚，仿佛一鼎巨大的黑伞，压住了整个青丘的苍穹。 惊雷电光之中，是层层叠叠的天兵天将。 由远及近，向青丘的方向袭来。 阿姐脸色微微一变，急道：“一定是夜神大人的事惊动了天庭，我听闻他们上神都有一个专门供奉的玉牌，玉牌一碎便代表此人元神俱灭。” 第90章 逃离 阿姐转过头来，急声道：“尽欢，白音姑姑说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尽欢却盯着天边的黑云，她唇边一抹压得极低的笑，似凄然，似解脱，“终于来了。” “尽欢！！”似乎想到了什么，阿姐脸色大变。 尽欢并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她的原本计划就是杀了元朗后，再自尽。 尽欢扭过头，深深看了一眼阿姐。 她的长发飞扬，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色喜袍，眉眼冷得犹如锐利飞雪，眼底却只剩平静的决绝。 “阿姐，我累了，我不想逃了。” “尽欢！！”阿姐一下子哭出声来，她手指一点，变幻出利器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尽欢唇边一抹凄苦的笑，“阿姐，你这又是何必。” “尽欢我知你心如死灰，可是你相信我，死了就是死了，活着比什么都好。你只要活着，阿姐会带你走遍这世间山山水水，吃遍天下的美食。”阿姐双眼泛红，眼泪摇摇欲坠，“尽欢，你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别为了元朗什么都弃了。你想想我们的爹娘，想想我，想想白音姑姑——尽欢，这世上不止有恨，还有爱……” “阿姐……” 阿姐气急了，猛烈摇晃着她的双肩道：“尽欢，你清醒一点，就算你想死，也要等到爹娘安全之后！” 爹娘二字，总算让尽欢神色有了一点变化。 爹爹养了她数百年，如今却因为她的事情而被牵连。 她就算去意已决，却也不能让爹娘受罪。 尽欢抿了抿唇，神色终于有所动容，半晌方才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蛮荒。” “蛮荒？”阿姐神色慌乱，“传闻蛮荒在六界之外，你我怎么能进得去？” 尽欢伸出手去，她的眼神沉沉，低声道：“这天下的人，只有一个人知道怎么去。” “谁。” “元朗。”提到这两个字，尽欢心头竟是空的，“他被天君派去蛮荒驻守妖山，他将地方告诉了我。” “那要如何去？” “你抓紧我。” 尽欢这样说着，随后眼前白光一闪。 尽欢手上绽出无数道光芒，那光芒冲破天际形成一道光路。 两人身子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阿姐的尖叫声响彻在耳边，盘旋云霄，却死死抱住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的速度缓缓变慢，眼前渐渐有光亮出现，随后两人一群飘飞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等阿姐睁开眼睛看时，却好像是到了不真实的人间仙境。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着，万物都包裹在一片沙衣之中，朦朦胧胧，犹如白霜遮面，却只隐约看见枝繁叶茂的几棵树木。 阿姐眉头一皱，“这就是蛮荒？” 尽欢轻声道，“这是虚无。” “虚无又是哪里？” “若想进蛮荒必须先过虚无。再往前走，你便会看见蛮荒。” 阿姐欲言又止，“既然夜深大人知道去蛮荒的路，那天族的人也会知道，当真安全？” “天族的人并不知晓进入虚无的咒语。他们也不会想到我会去蛮荒。” 天笑自然不敢问这话是否也是元朗告诉她的。 五百年前夜神大人灭鲛人族一脉之事，整个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闻灵汐公主在出嫁当日，鲛人族一脉被元朗带领的一万天兵天将围杀堵截。紫明宫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鲜血将整个南海海面染红。 那是何等凄惨。 眼前红袍一闪，尽欢已经换了衣衫。 一身缟素，白如雪，冷如霜，浑身无半点修饰，散发出死寂之气。 尽欢迈开步子往虚无之中走去。 天笑急忙跟上。 两人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之中走了许久。 天笑左看右看，却只觉眼前的景色半点变化。 像是行走在一团迷雾之中，周围没有半点其他东西，看不见来路看不见归处，更看不见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开始变得难行，而白雾渐渐散去，露出蛮荒的真容一角。 那是一处断壁悬崖，崖下约深千尺，峭壁而立，陡然将道路劈断。 他们二人居高临下，却只看见漫天的黄沙和戈壁。 这里的天是阴沉沉的。 既没有日光也没有月光，只有肆虐的风沙和无尽的阴云，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笑曾在青海的宁古塔附近，看见过这般荒凉到极致的景象。 这里没有昼夜更替，刺骨的寒风呼呼，吹得黄沙漫天。 笼罩在蛮荒上面的是一股黑色的妖气，盘旋在上空，同那黑云缠绕。 这里仿佛是世界的尽头。 阿姐的声音有些颤抖，“这里便是蛮荒了吗？” 尽欢点了点头，“我看下面妖气冲天，只怕不好对付。” “蛮荒里都是些被天庭追杀的妖魔鬼怪，他们盘踞在此处，逐渐强大，互相厮杀。这里是妖怪的地狱。” 阿姐听得心头发颤。 尽欢转过头来，神色戚戚道：“阿姐，你不必陪着我。元朗是我一人所杀，与爹娘没有关系。你可以回到青丘，继续从前的生活。” 阿姐有些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眼眶微微红了，厉声道：“青丘都没有了你，我还怎么过以前的生活？” 尽欢眼睛里空荡荡的，像是一团深不见底的寒泉，“阿姐，这些事我必须做，自我恢复了记忆之后，我便没有了退路。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想不起来，一辈子当个傻子。可是阿姐，我怎么办呢，我一闭上眼睛，看见的全是那日血流成河的样子——” 阿姐突然上前抱住了她，她的眼泪冰冷落在尽欢的衣领之中。 “尽欢，我不怪你。你要报仇，我依着你。我只是怪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把什么都压在心里。” 尽欢却道，“我不想将你们牵扯进来，你们已经做得够多了。” 阿姐却嚎啕大哭道：“什么你们你们，你要是再这么见外，我就把你后院儿的胡萝卜全给你拔掉。” 尽欢微微笑了，她轻轻地摸了摸阿姐的脑袋，就好像小时候阿姐对她做过的一样。 她轻声安慰道：“阿姐快别哭了，你不必跟着我过这躲躲藏藏的日子。你要知道，一旦入了蛮荒，想要再出去，那是极难的事。” 第91章 入蛮荒 阿姐却摇着头道：“我不管。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阿姐想好了？” 天笑泪眼婆娑的盯着她，随后重重的点头。 尽欢微微一笑，伸出手去，“阿姐，抓住我。” 天笑听话的抱住了她。 尽欢往前走了两步，只看见眼前有一汪湖水清澈逼人。阴沉沉的天气倒映在湖水上，像是一面毫无波澜的黑镜子。 再往前走两步，天笑只看见那湖水中央有一宽约百丈的巨大漩涡。 那漩涡犹如流沙一样，不断转动，仿佛可以吞没天地。 阿姐心有戚戚道：“咱们不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去吗？” 尽欢看着那漩涡深处道：“阿姐，崖下沉睡的是一头万年巨兽。若是跳崖，定然惊醒妖兽，被那妖兽给吃掉。” 两人纵身一跃，朝着那湖水之中的漩涡深处而去。 仿佛一瞬间，湖水像是发了狂一样搅动起来。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们伴随着那漩涡，被吸入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天笑只感觉眼前狂风大作，她下意识的抱紧了尽欢。 不知过了多久。 漩涡的力道减弱，两人下坠速度变慢，两旁景致渐渐清晰。 尽欢衣袖一拂，将空气之中的水分凝结成祥云，落在脚底，两人便稳稳落在了地面之上。 他们已经到了蛮荒。 这蛮荒就仿佛是人间炼狱一般，只剩下黑云压城的阴沉，天边几道惊雷滚滚，照得蛮荒一片大亮。 这蛮荒里就是一片荒芜，仿佛什么都没有。 路边骸骨森然，不知是哪个可怜的妖怪被吃了，只留下头骨。 蛮荒之中寸草不生，全是看不到头的戈壁滩。 然而他们刚落在地面上，便碰上了麻烦。 本聚集在此处的妖怪，早已闻见他们的气味，顺着味道找到了他们。 天笑刚一睁眼，便看见面前站着几个长相狰狞的妖怪。 最前面的妖怪长着三个脑袋，背上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獠牙森森，唇边吊着墨绿色的哈喇子。 “好新鲜的妖怪。老夫饿了许久，正到处觅食，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个细皮嫩肉的。” 天笑上前将尽欢拦在身后。 她冷冷一笑，手覆在剑柄上，“就这么想死？” “你这小妖怪，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那领头的妖怪用眼色示意周围，妖怪就此绕开一个圈，将她们两人团团围住，形成夹角之势。 那妖怪用它不男不女的声音阴沉沉道：“管你是什么妖怪，只要入了这蛮荒，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弱肉强食，这就是蛮荒的生存法则。” 天笑冷然一笑，拔剑而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今儿个姑奶奶够憋屈了，就拿你来出出气。” 话音刚落，只见阿姐双臂一震，长剑出鞘。 一道森然的寒光划破天际。 那领头的妖怪却不慌不忙道：“不过一只千年的小狐妖，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他朗声一笑，笑声震耳，仿佛要震碎五脏六腑一般。 天笑只觉得那笑声仿佛带着强大的气压一样，直压得她心头喘不过气来。 只不过几秒，天笑还未近身，便觉手中没了力气。 “尝尝老夫的魔音灌耳！” 天笑长剑脱落。 身后那几个妖怪，见她落了下风，赶忙缠上了她。 也不知她们到底是什么妖，只瞬间便长出了无数只手，像是藤蔓一般缠住天笑。 天笑脸色微微一变，万万没料到这蛮荒卧虎藏龙，这些妖怪的道行竟都不比她低。 藤蔓箍紧，天笑闷哼一声，细白的手臂上被缠出了条条血痕。 她扭头冲尽欢道：“团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要一起死吗？！” 那领头人这才想起天笑身边还有一个女的。 可惜模样有些痴傻。 他闻着那人的气味，又仿佛有些不同。 他一时好奇，“你又是个什么妖怪？” 尽欢却只顾盯着天笑，沉声道：“你最爱逞能。” 那领头的妖怪见尽欢无视他，怒道：“老夫说话，你听不见吗？既然耳朵无用，就让我吃了算了。” 尽欢这才转过头来，淡淡瞥他一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带着漫不经心的杀意，却又有一丝悲悯。 寒气如丝，丝丝传来。 那三头妖心头一凛，瞬间多了两分戒备，上前一步用它长长的鼻子闻了闻。 随后他脸色微微一变，瞪着尽欢道：“你到底是妖还是仙？” 尽欢微抬下颚。 她的下颚线犹如三月湖边的垂柳，她的红唇好似最艳的血。 半晌，她薄唇轻启缓缓道：“是神是妖，重要吗？” 听着这似是而非的答案，那三头妖面上疑惑更甚。 这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妖气，可妖气之下又仿佛有蓬勃的仙气在迸发。 蛮荒的妖怪们从来都是穷凶恶极的魔道或是妖道中人，何曾见过什么神仙？ 三头妖如临大敌一般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旁边有一小妖笑嘻嘻道：“老大别跟他胡扯这么多，我瞧着这小狐狸细皮嫩肉的，吃起来一定爽口。” 而另一只妖怪，摸了摸天笑的脸，又嗅了嗅她的头发，唇边留着青色的哈喇子，色眯眯道：“老大，我想要把这个女人抢回我洞里。” 然而此刻，尽欢耳廓一动，她仿佛听见四下荒漠之中，隐隐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们身上生人的的气味太过新鲜和强烈，必是吸引了周围的其他妖怪。 而那三头妖也明显发现了其他妖怪，愈发蠢蠢欲动，当下也顾不得了，大手一挥，“兄弟们生吃！喝光她们的精血！” 说是迟那时快，几只妖怪得了命令，呼啦一声全部都涌了上来。 天笑尖叫一声，随后只感觉身边的尽欢仿佛动了一下。 快得几乎让她看不清楚，耳边传来血肉模糊的声音，随后便是温热的血喷射到自己的脸前。 耳边一阵压低的惨呼，带着一股腐臭之气。 天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却只看见尽欢一人。 荒漠之中，她的白衣仿佛比太阳还要耀眼。 第92章 女妖怪 她身边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全部都被砍下了脑袋。一刀致命，干脆利落，可见下手之人无半分犹豫。 饶是杀过许多人的天笑，此刻看着眼前尸首分离的群妖们，一时也有些不适。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只觉喉咙上涌出一阵腥甜。 她险些吐了一地。 而尽欢，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 风姿绰约，衣带飘飞，白色的衣裙之上，半点血迹也无。 尽欢转过头来，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缓缓道：“阿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 阿姐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仿佛再也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这一刻她心里清楚的知道，曾经那个在青丘里无忧无虑的小狐狸尽欢已经死了。 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尽欢就已经死在血海深仇之中。 阿姐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只是蠕了蠕唇，什么都说不出来，正在出神之间，余光一瞥看见尽欢已经向荒芜深处走去。 天笑急忙跟了上去。 这荒芜里除了漫天的黄沙，便是戈壁，气候极其恶劣。 竟是许久也不见活物。 他们二人走了许久，方才在戈壁滩中找到一处洞穴。 此处不远处便是湖泊，只不过那水却是黑色的，偶有水鬼浮出水面休憩。缠绕的枯枝水草之下，隐藏着黑色的人头，看上去分外骇人。 好在尽欢修为高，并无人敢来骚扰，这洞穴勉强算是容身之所。 天笑不知道自己落入这蛮荒之后，以后的路该去往哪里。 从现在开始，他们便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至少要等天庭忘了这件事之后。 也许是永远。 天笑手脚勤快，在附近逛了一圈，找到了一些破布，将这山洞装饰了一番，勉强算是有个家的样子。 夜渐渐黑了。 天笑和尽欢两人合衣躺下。 尽欢用法术点燃了一堆火，经久不灭，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尽欢背对着天笑，只是望着外面的夜空发呆。 不远处，有狼嚎之声。 天笑躺在她身边，怎么也睡不着。 许是蛮荒过于阴冷，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天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她坐起身来，见尽欢就那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神思恍惚。 她微微叹口气，心头有酸涩涌了上来，轻声道：“尽欢，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今日我手刃仇人，应是大快之事，我为何要哭？”尽欢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眼底清冷，“只可惜没酒。” 阿姐拍了拍腰间挂着的酒馕，“我这里还有半壶，是从婚宴上偷的。” 听到婚宴两个字，尽欢微微有些失神。 天笑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连忙取下了酒囊，递给尽欢，“给你。好好的大醉一场，明天起来就会什么都忘了。” 尽欢压低了唇边苦涩的笑意，点了点头，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她从来没有觉得酒是这么辛辣的东西。 从喉间灌下去的时候，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割自己的五脏六腑。 第二口下去的时候，心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 阿姐在旁边拍着她的背道：“别喝这么急。” 可尽欢哪里听她，只三下两下便将满满的半壶酒给灌了下去。 没过多久她便觉得四肢发热头脑不清，身体轻飘飘的。 似梦似醒之间，她仿佛看见了元朗的样子。 当时他们在揽月阁里喝酒，只喝了个天昏地暗。 她伸出手去，胡乱的抓了一把，随后却看见眼前的元朗变成了阿姐的样子。 阿姐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尽欢微微一笑，可只觉得眼眶又酸又涩，她喃喃自语道：“原来…竟是幻梦一场。” 尽欢就这么倒下了。 天笑连忙将她扶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又将火堆移到她身边去。 这蛮荒里瘴气很深，入了夜更是阴冷无比。 天笑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给尽欢披上，随后从她手里扯出了酒囊。 尽欢抓得紧，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取出来。 酒囊里还剩最后几滴酒。 天笑摇晃了一下，仰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随后她抬起衣袖，擦干唇边的酒，转过头去却看见火光映射在尽欢的脸上。 尽欢双眸紧闭，显然已是昏睡了过去。 淡淡的灯火之下，有两行清泪从她紧闭的眼眶之中缓缓滑落。 她仿佛醒着，又好像醉了。 仿佛还活着，却又仿佛已经死了。 天笑轻笑一声，随后却是重重的叹息，“傻狐狸，你爱上元朗了，你知不知道？” 天笑半夜醒来，却发现身边的尽欢不见了。 她初到虚无，加之担心尽欢，本就睡得浅。 这一转身，便摸到尽欢的床铺是冷的。 天笑一下子惊醒了。 她连忙坐起身来，看见洞穴空无一人，而自己身上还披着天笑的外衫。 天笑心道不好，连忙披上，快步走了出去。 尽欢并没有走远。 天笑只走了几步，便看见湖边石头上坐着一个少女。 触目惊心的白，素衣如雪，在阴沉沉的夜色之中格外清晰。 她身边有几只跃跃欲试的水鬼，藏在略黑的湖水之下，远远看去，几颗人头时隐时现，格外恐怖阴森。 可惜那水鬼还未靠近，便被尽欢的结界所伤。 一声惨叫，所有水鬼全都心有余悸的缩了回去。 这蛮荒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女妖怪？ 尽欢安静的坐在那里，仿佛将将万事万物全部隔绝开来，浑身上下只剩下一片冷厉之气。 夜色凄凄，四下里只有风声，她独自一人。 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尽欢回过头，随后叫了一声：“阿姐。” 而天笑脚下一顿，明显有半分的惊愕。 眼前的尽欢取下了头上全部的珠翠和头饰，只剩下乌黑如墨的头发倾泻而下。 可是那张脸却是完全陌生。 天笑愣在那里。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容貌。 美得摄人心魄，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屏住气息，不敢呼吸，月下之人，仿佛天女。 原来灵汐公主长这个样子。 天笑有些迟疑，甚至不敢靠近尽欢。 眼前的人不是尽欢。 第93章 从前有一条鱼 尽欢的身上从来都是充满了生气，眉眼之间总是含着笑意，眼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而眼前的人虽美到极致，却也清冷到了极致。 如烟，如雾，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在这荒原之上。 她听见尽欢低低叫了她一声阿姐。 天笑回过神来，往前走去，随后坐在她身边，“怎么，睡不着？” 尽欢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湖水发呆。 天笑心中一痛，对她道：“尽欢，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宁愿你疯了傻了，也好过现在这样冷静。” 尽欢微微抬了抬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许久，唇边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 “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今日大仇得报，手刃仇人，乃生平最快意之事，我为何要哭？” “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不信你不曾对元朗动情。” 尽欢垂下视线，她的眼神有一瞬的黯淡，“我对他是有情，可是那也只是在我没有恢复记忆之前。那时候我可以做一只快乐无忧无虑的小狐狸。阿姐你可知当我恢复记忆的一瞬间，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天笑摇了摇头。 尽欢轻轻一笑，眼中似有酸涩，“我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仇人之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自尽。” 天笑的脸色瞬间冻结。 可尽欢仍是低低的笑着，“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你曾经为了一个人，什么不该做的都做了，放下你的骄傲和自尊，只为了留在他的身边。可他却杀害了你的爹娘，屠尽了你的族人。重活一世之后，你发现你自己竟然又爱上了他。如果是这样，你可会原谅你自己？” 天笑却伸出手去紧紧地抱着她。 她的脸靠在尽欢的脖颈处，声音似乎有压抑的哭腔，“尽欢，你既然已经报了仇，那就将他忘了吧。我们都已经躲到了这六界之外，为何不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尽欢的声音轻得像是下一秒便会消失在空气之中，她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阿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元朗。他是我的仇人。我怎么会爱上自己的仇人呢？我杀了他，那是因果报应，又怎会不开心？” 她神色有些呆滞，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阿姐，我不伤心，一点也不。” 天笑听完长久不语。 尽欢却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淡得几乎透明，“阿姐，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故事吧。” 天笑却摇头，“我不管你以前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小跟屁虫尽欢。” “可是阿姐……”尽欢定定的看着她，“尽欢已经死了。我是灵汐，鲛人族最尊贵的公主。” 阿姐眼巴巴的看着她，老半天才说道：“做鲛人族的公主有什么好的？你只会记得那些仇恨和杀戮。” “可我若是都记不得这些，那谁来记得呢？” 天笑却道：“尽欢，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更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承担。” 尽欢面上有凄楚之色，“当年若不是我先爱上了元朗，苦苦求着爹爹向天庭求了那一道圣旨，又怎会给鲛人族一脉带来这灭顶之灾？其实当年元朗对我无情，是我一厢情愿，强行逼着爹爹请旨。元朗虽未抗旨，答应娶我，可他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娶我？我常常想，当年我爹在是否造反并不重要。也许整件事情都是元朗为了摆脱我而设下的一道局。我现在突然想起出嫁那晚爹爹跟我说过的话，他说元朗这个人，虽是得道上神，不死不灭，可却更是无欲无求，无情无爱。” 尽欢顿了一下，声音里有压抑的恨意：“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五百年前我爹娘的死怪我，五百年后的现在我竟然又爱上了他。” 天笑双眼泛红，涌出清泪来，一字一句道：“尽欢，这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你要是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会折磨死你自己的。” 尽欢却笑着继续道：“阿姐，我有一个小侄女叫阿笙。她最喜欢我了，总是跟在我身后叫我姑姑。我总是梦见她，趴在窗台上问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不带她去看凡间上元节的灯火表演。她扎着两个很可爱的小辫，跑得满脸是汗，就像是年画里的小娃娃。” 尽欢满脸是泪，似梦似醒，仿佛坠入了噩梦之中一般喃喃自语，“我的阿笙，她还那么小，她最喜欢的兔子灯我给她买了，可是怎么就不在了。阿姐，阿笙死得很惨，被烧得尸骨无存——” 尽欢又笑了，她的笑容很浅，恍惚间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阿姐竟然哭得比她还要厉害，她不断重复着：“尽欢，把那些都忘了吧。忘了关于元朗的一切，忘了关于你在南海的一切，忘了五百年前的一切。” 尽欢却只是看着她，眼底却是一片绝望的凄楚，“阿姐，我如何能忘？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阿笙……” “可是尽欢你已经杀了元朗，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如果杀了元朗之后你仍然是这般痛苦，那你为何还要杀了他？” 尽欢痛苦地摇摇头，“阿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要杀了他。” “尽欢，你这是在逼你自己啊！你明明…你明明喜欢元朗啊！” “喜欢吗？”尽欢低垂着脑袋，她的头发全部散落了下来，遮住她半张清丽的脸庞，“可我更恨他。” 可是既然恨，为何杀了元朗之后，心头并没有报复的快感。 心里面，好像是空的。 阿姐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尽欢，别怕，以后阿姐陪着你。没有了元朗，你还有我。从此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下去好吗？” 尽欢轻轻地伏在阿姐的膝头，她的眼睛微微闭着，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 她眼睛里是空的。 阿姐只觉得尽欢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去到了一个她伸手不可触摸的深渊之中。 她一句又一句的说着，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尽欢听。 “尽欢，好好活下去。阿姐需要你爹娘也需要你。” 尽欢轻轻的“嗯”了一声。 随后，两行清泪从眼眶里缓缓滑落。 第94章 杀戮 一个月后，蛮荒之地。 这里盘旋着万年不变的黄沙，天上永远都是阴霾，仿佛是耄耋老人垂暮之际。天边黑云滚滚，只人生出几分压抑之感来。 天笑独立在洞口前。 她着一袭白衣，目不转睛盯着四下。 一片死寂，像掀不起半点涟漪的湖。 枯枝之上，连乌鸦也无，只剩呜咽的风，增几抹孤寂。 太安静了。 天笑唇角轻抿，发现自己洞口周围的活物渐少。 刚来的时候，她还能听见周围的小妖怪们压低声音说话的声音。 可是渐渐的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渐渐的，周围散发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他们所住的地方，半个活物也无。 耳廓一动，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细微的惨叫声。 她轻轻叹口气。 已有一月，尽欢连续每日出去，回来时仍是一身白净，可鞋面上却有鲜血。 天笑身子一动，脚下一蹬，腾云驾雾，飞身到了一处最高的山坡之上。 放眼望去黄沙漫天，却无什么妖魔鬼怪，仿佛天地之中只剩了她和尽欢两人。 远方白衣一闪，隐隐约约像是尽欢的影子。 天笑急忙跟上。 不知跟了多久，她落在一颗枯树之上，四下全是灌木丛。 耳廓一动，便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再往南走。就是蛮荒三怪的地方了。那蛮荒三块最喜欢就是生吃油炸……”其中一个小妖精欲言又止。 一片寂静之后，唉声叹气的声音响起。 “要不咱们就在这儿吧，也好过被那女魔头生吃了好。” “那女魔头究竟是什么来历？身上有妖气，又好像有仙气。” “诶诶诶！我见过。那女魔头长得特别美，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倾国倾城——” 那小妖刚说完，便被人打断了，“什么倾国倾城？我瞧着就是一般清秀模样，跟寻常小妖并没有什么区别呀！” 有人嘘了一声，“我听其他妖怪说那女魔头有两张面孔。有的人说她倾国倾城，有的人却说她长相普通。” 又是一片唉声叹气。 “蛮荒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就连前几日蟒蛇妖都被她练成丹药给吃了。” “唉，自从那女魔头来了之后，浅水湖附近的妖怪全都被她给吃了个精光。眼下这里的妖怪都赶着往四处逃生，咱们也赶快走吧，要是被她抓住了可还得了。” “可不。我听说那女魔头杀人不眨眼，比蛮荒三怪还要厉害许多。” 此时听见背后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说什么女魔头？” 几个长得千奇百怪的妖精，回头一看，却只能看见一个二八女子模样。 那女子生得面红齿白，笑眼盈盈。 看上去倒生出了几分亲和之感。 其中有个妖精麻着胆子问道：“你是什么妖怪？怎的如此面生？” 天笑答道：“我也是刚坠入蛮荒不久，刚才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女魔头——” 众人放下心来，连忙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女魔头你都不知道？她是一个月前到这浅水湖附近，不知道真身是个什么妖怪。但法术相当厉害，就连咱们这里万年老妖都打不过，被她给一刀咔擦，炼成了丹药。” “而且这女魔头心狠手辣，凡是妖怪都不放过，浅水湖这一片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妖怪住了。” 浅水湖？ 天笑眉头微微一皱，“你们说的可是像月牙形状的湖水。湖水是黑色的，里面还住着几个水鬼？” “就是啊，浅水湖旁边还有个洞，里面住着两个妖怪。那女魔头倒是经常出来，身边那个妖怪倒是极少见到的，怕是被他给吃了吧。” 天笑心头一凛。 尽欢…什么时候开始吃妖怪了？ 尽欢从来不杀生，可为何在蛮荒里大开杀戒？ 天秀心头发闷，连忙告别了几个小妖怪，快步往回走去。 谁知刚走几步，便听见远处的黄沙坡之间传来了一阵惨叫。 她脚下步子加快，整个人躲在山坡后面，刚好可以将眼前的景致一览无遗。 那是一头有三头六臂的鱼精，半跪在一个人的面前。 他的头被人割了下来，一道白色刺眼的光芒过后，他整个身子不断缩小，直到在那人的手心之中变成了一枚丹药。 浅浅的光晕之中，天笑看见了那人的脸。 那人眼底淡雅如雾，却仿佛没有半分生气，犹如十八层地狱之中行走的鬼魅。 天笑心头大骇，此人不是尽欢是谁。 为何，尽欢要在蛮荒里大开杀戒？ 可尽欢，从来不是杀戮之人。 天笑从未见过这样的尽欢，她心中发颤，手脚冰凉，一时竟对她升起了一种惧意。 随后，尽欢动了。 她看见尽欢继续往前走去。 天笑微微一惊，眼下正午时分，尽欢是要去哪里？ 见尽欢走了，天笑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苍茫茫的戈壁滩上，世界尽头，却突然凭空出现了千厦大楼。那高楼大厦仿佛隐藏在一片黑色的瘴气之中，若隐若现，似真似假。蛮荒的天空是黑的，照得那楼也是黑的，仿佛萦绕在一团朦胧之中。 走近了才发现，凭空出现的大楼竟是真的，门口还站着几个妖怪守着。 见尽欢毫无阻拦的走进了那座建筑之中，天笑连忙跟了上去，却被那小鬼给拦下，“来者何人！” 那两个小兵哪里是天笑的对手？ 天笑一挥衣袖，迷香从她衣袖之中溢出。 几个妖怪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天笑冷笑一声，她衣袖里藏着的可是青丘最贵的迷香，那是爹爹买来给她防身用的。说是实在打不过，只好使些下作手段，保住性命再说。 也是这几个妖怪傻，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藏迷香的妖精，这才着了天笑的道。 事不宜迟，天笑见尽欢已经没了身影，一时着急，跟了上去。 天笑进去之后，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宫殿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没有点灯，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甬道尽头有风，吹在脸上却有些湿热。 她脚步轻轻，看见眼前尽欢人影一闪而过，她便轻手轻脚的跟上去。 狭长安静的甬道里，半点声响也无，静谧无声。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些许亮光，原来是甬道两侧点上了灯火 第95章 离开 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晕之中，天笑抬眼一看，却看见这偌大的宫殿之中并无其他东西，就这一条甬道走到底。 天笑不由觉得奇怪，明明这楼从外面看过去高大巍峨，为何里面却是虚无，就只有一条甬道？ 前面的尽欢脚下一顿。 天笑停下脚步，身子一侧，贴近黑暗之中的墙壁上。 她探出半个身子，隐隐约约看见尽欢和另一个人在说话。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戴着斗笠，身形十分清瘦，却看不出样貌。 不过他手里提着一盏人皮灯笼，灯笼上面雕刻着一个骷髅人头，十分醒目，看上去显得诡异而阴森。 天笑不由奇道：这蛮荒已是六界之外，难道尽欢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吗？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俩人。 尽欢从衣袖之中掏出了用那些妖怪练成的丹药，那丹药一颗颗，如同夜明珠般大小。光泽璀璨，一看便是上好的炼丹术制成。 可是尽欢并不会炼丹。 天笑随后又想起，尽欢已不是从前的尽欢，她是鲛人族的公主灵汐。 传闻那灵汐公主，炼丹制药天下一绝。如此想来，也不奇怪。 她听见尽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之感，“这些可够了？” 尽欢将那些丹药递给了那黑衣人。 黑衣人只看了一眼，随后用雌雄莫辨的声音，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不错，这炼丹手艺果然是天下一绝。” “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可以。” 尽欢正欲往前走，却突然又往回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跟那黑衣人道：“我身后还跟了一人，她会和我一起离开。” 那黑衣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像是烟雾一般散在原地，甬道之中只留下一片死寂。 天笑当然听不见尽欢的低语。 她只看见那黑衣人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见尽欢离开，天笑急忙跟上。 两个人走过了一段路之后隐约看见一条极浅的地下河流，那水却是黑色的，上面零星飘散着发光的物体，随波逐流，像是银河抖落进了黑色的夜空之中。 诡异，却又绝美。 尽欢站在那地下湖道旁边，衣袖如雪，在这黑漆漆的甬道之中十分显眼。 随后她听见尽欢的声音传来，“这是无望河，底下水鬼无数。你若是继续跟着我，凭你的道行，只怕会被他们吃个一干二净。” 天笑倒抽一口凉气，随后缓缓从阴影之中站出来。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尽欢转过身来半侧着身子，“阿姐，你别忘了，我如今已有万年修行。” 天秀抿了抿唇，上前几步，一双眼睛不安的瞪着她，“你这是要去哪里？” 尽欢微微颔首，“阿姐，我厌倦了躲在这里。” 天笑面色一凛，“你要离开蛮荒吗？那我呢，我抛下一切陪你到了这里，你却又要走？” 尽欢却盯着她微微一笑，“阿姐这不是已经跟上来了么？” 天笑心口发闷，只说道：“你可知道元朗一死，外面无数天兵天将都在找你，一旦你现身后果是什么？你有想过吗？” 尽欢那双好看的眼睛变成了淡淡的琥珀色，又仿佛是她，又仿佛变成了灵汐公主，天笑眼下已经分不清了。 尽欢却迟迟没有回答，天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道：“你若一心求死，为何一开始又要躲到这蛮荒里来？” 尽欢唇边的笑淡的像是一团云雾，“阿姐，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你想看什么？” 尽欢视线低垂，“我想回青丘看看爹娘。” “然后呢？然后你会怎样？” “然后我会去求白音姑姑，让她赐我一碗忘尘。从此以后忘了这些事情，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 天笑微微一惊，却听见那人低着头自言自语，“这样是最好的不是吗？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才对。” 天笑一喜，以为尽欢想通了，连忙道：“活着的人是该活下去。尽欢，忘了这一切吧。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我们一家人寻个山清水秀的隐蔽地方，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尽欢脸上总算是绽开一丝笑颜，她沉声道：“好。” 这一句“好”，让天笑放下心来，只觉心中阴霾全部散去。 天笑拉着她的手，与她并排而立，只看着眼前就一条地下水道，“可眼下我们怎么过去？” 尽欢只道：“你抓紧我便是。” 天笑依言抓住了庆欢，两个人脚下腾空，犹如飞燕一般，飘浮在那地下河道上空。 然而当她们一出现在了河道上，方才还平静的河道，突然变得湍急了起来。仿佛一瞬间脚下绽放出了无数个漩涡，犹如猛兽苏醒，开始疯狂的攫取食物。 天笑忍不住往下一看，却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一张张人脸漂浮在河道下面。那一双双瘦骨嶙峋的手不断往天空抓着，试图来抓住她们衣裙一角。 伴随着一声声低沉而凄惨，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耳畔传来尽欢的声音，“不要往下看。” 天笑不敢再看，连忙抓住尽欢的衣角，两个人腾云驾雾，缓步行走在那暗河之上。 随后天笑想起了方才在门边看见那个全身戴斗笠的黑衣男子，问道：“你交给那个黑衣人的是什么东西？” 尽欢微微愣了一下，方才答道：“是元神珠。” 天笑吃了一惊，她分明看见尽欢当时手中有几十个珠子。 元神珠是杀了妖怪之后取其元神修炼成丹药，那么这意味着尽欢在蛮荒里大开杀戒。 “你为什么要杀了这么多妖怪？” “那黑老鬼需要一些丹药来提升灵力，我给了他丹药他便会放行。” 天笑心头一凛，“你很早就在计划着出蛮荒了？” 尽欢不语。 天笑继续道：“可你杀了这么多的妖怪，我们还怎么回来？他们不会来找你报仇吗？” 尽欢抿着唇，两个人像是幽灵一般漂浮在暗河的上面。 天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由自主地去打量尽欢的神色，难道尽欢，从来没有想过再回到这里？ 第96章 万水千山 可天大地大，他们要去哪里找一个比蛮荒更安全的地方？ 尽欢如此决绝斩断了后路，莫不是—— 想到这里天笑不免心惊，如果尽欢真不打算回到这里，那么她们此去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回青丘见见爹娘？ 她猜不透尽欢的心思。 她终于发现，元朗死后，尽欢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的冷静，她的杀意，她的无情，她的深不可测。 她们，回不去了吗？ 刚这样想着，耳边便传来了尽欢的声音，“到了。” 原来他们已经顺着暗河顺流而下到了一处铁门。 这里仿佛是整个世界的尽头。 湍急的地下河流到了这里也不再往前，只剩下一盏孤零零的铁门。 那铁门高约数十米宽，头上密密麻麻的蝙蝠盘旋，半点光亮也无，莫名给人阴森之感。 天笑看了一眼，四周却没有发现出口，“我们怎么出去？” 尽欢道：“方才那守门老怪已经给了我出去的法子。” 只见尽欢快步走上前去，在那铁制的门柄之上，轻轻划下了一串符号。 那门柄突然变软，随后像是被化开了一般，水波荡漾不断往四周而去。 尽欢抬脚走向了那铁门之中，天笑急忙跟了过去，她只感觉走进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隐约听见尽欢的呼吸之声。 传闻这蛮荒没有出口，可尽欢怎么知道从这里离开？ 元朗当真是对尽欢毫无保留。 两个人走了许久。只看见眼前仿佛走进了一个洞里。 洞里有小瀑布悬挂，滴滴答答水深渐响。 钻入那比人形稍大一点的洞子里，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尽欢突然停下脚步，在她衣袖上挥了挥，一道金光笼罩天笑，随后她身边结成了透明色的结界。 尽欢道：“阿姐我们马上就要出海了。” “出海？”天笑愣了一下，“我们不是在蛮荒里吗？” “蛮荒出口与南海相接，再往前走便是南海的地界。” 天笑有些害怕道，“那咱们会不会被抓住？” “南海面积广阔。人烟稀少，你我小心谨慎一些，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见尽欢笃定，天笑也不再多说。 尽欢需要她保护，可灵汐公主却不需要她。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跟着尽欢。 尽欢和天笑腾云驾雾，游走在凡间的天穹之上。尽欢速度极快，赫赫烈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疼。 天笑不由得想起她第一次带尽欢出青丘的样子。 那个时候尽欢对什么都好奇，眉眼之间，尽是蓬勃的生气。 可天笑感觉到，越是靠近青丘，尽欢便越是沉默。 那是难以形容的沉默，让天笑心中不安。 祥云化散，两人在距离青丘还有几十公里外的小镇客栈中落地。刚落地瞬间，天笑便察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因为她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尽欢出去了，不知去做什么了。没多久又折身返回。 手指一点，天笑整个人飘了起来，随后稳稳落在了床上。 天笑此刻发觉，她浑身都不能动了，就连舌头也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她想要大叫，想要质问尽欢，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渐渐扩大，似乎想到了什么，尽欢瞳孔缩紧，不断有眼泪流出来。 可是，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尽欢站在她床头。 许久，她开口说话了。 “阿姐，这里离青丘不过几十公里，想来你应该能安全回到青丘。房间里我也已经布下了结界，你放心。” 天笑瞪着她，眼中似乎有万千情绪在崩裂。 “阿姐，这世上的人都只以为是尽欢杀了元朗，而不是灵汐。天帝并不推崇连坐之法，我若死了，爹娘和你，应该无虞。” 女子的声音很轻很淡，犹如外面的云烟，带着一丝决绝的悲怆之意。 “爹爹拼死救我一命，养了我几百年，我无颜去见他，更不敢去见他。只怕一见了他，便心生眷念。我也怕，怕娘要骂我，怕娘对着我哭。所以阿姐，我便不陪你去了。” “阿姐，我要走了。”她轻轻的自言自语着，脸上闪动着平静而安详的神色，“我厌倦了，我真的厌倦了……” “我想去看看他。” “其实，我挺喜欢他的。” “可是我不后悔。如果再重新选一次，我仍然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女孩子仍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阿姐，这个剧的结局，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是我和他一起死。” 尽欢轻轻叹了口气，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落在天笑的脸上。她似乎有很多没说完的话，可是却也只到了这里。 天笑只觉得耳边一麻，传来尽欢压低的声音，“阿姐，对不起，我走了。” 说罢，余音袅袅，可人却已经不见。 而眼泪，从天笑眼中汹涌而出。 元朗葬在了九幽山。 九幽山是一座连绵不绝的群山，坐落在南边，尽头便是海。 尽欢走得很慢，她并没有腾云驾雾，而是像凡人一样或是骑马，或是走路，一路上山山水水，民情风貌，倒也轻松自在。 走到九幽山，已是初春。 山上桃花盛开，渲染一片，粉的白的，风一吹来，花瓣四下飘落，碾落成泥。 她站在山脚之下，仰头看向那巍峨群山之巅，心中却愈发平静。 这里，便是埋葬元朗的地方。 她当初利用腹中孩子作为法器，以血染毒，两相相融，击中元朗元神珠。如今这里埋葬的也不过是他的肉身。 人死了，还有来生。可神仙死了，便是死了。化作云烟，化作雨雾，滋养大地，消失在天地宇宙之中。 她看着那座山，脸上露出一丝平静的笑来。随后脚尖一点，窜入云霄之中，落地。 不过一息时间。 “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尽欢站定，这才看见那结界之外，有一白色人影。他双腿盘坐，面相群山，似在打坐。听见动静后，微微睁开一双凤眸。 尽欢许久，方才拱手，沉声道：“牧原上神。” 牧原上神站起身来，他一袭白袍，除尘飘逸，在这山林之中如风幻影。 两相对看，风过无声，却是无言。 终究还是牧原上神先开口了，“你来看他？” 第97章 一劫 尽欢点了点头，“你要抓我？” “不，我在等你。” 尽欢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你是来替他报仇？” 牧原上神抿了抿唇，又看了她一眼，“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来，所以在这里等着。报仇倒也谈不上，他杀过你，你也杀了他，你二人纠缠了几千年，其中是非对错，谁又能说个清楚？” 尽欢目光微微一颤，“你知道我的身份？” 可是她从未在人前取下过锁元簪，世人从未见过她真正的容貌。六界皆以为是尽欢杀了元朗，可是牧原上神却说他们纠缠了几千年，分明是知道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一旦暴露，首先遭殃的便是爹爹。 光是隐瞒她身份这一条，爹娘都难逃罪过。 似是看透尽欢的顾虑，牧原上神道：“你还记得上次你和元朗吵架，跑出了揽月阁，却掉了你的簪子？” 尽欢略一思忖，想起那夜牧原上神曾派方圆去寻簪子回来。 想必是那时自己露了马脚。 怪不得，那一晚牧原上神看着她的时候，神色古怪。 尽欢道：“那你今日来……” 牧原上神看着远方群山，视线有些飘忽，“我只是觉得他死得有些委屈，故而在这里等你。” 尽欢抿唇，却有不悦，“因何委屈？” 牧原上神面露一丝嘲弄的微笑，“本来之前打定主意见了你一定要说。可真当见了你，却不知该不该说了。” “牧原上神做事何时这般犹犹豫豫了？” “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后悔杀了他怎么办？” 尽欢瞳孔微微缩紧，寒声道：“他死之后，我从未有过片刻的后悔。” 牧原上神看着她，一双眼睛幽幽。良久，他薄唇轻启。 “他…很早便知道了你的身份。” 尽欢一愣，转过头去看着他。 半晌，她才沉声道：“不可能。” “我告诉他的。”牧原上神目光之中有些悲悯，“那一晚我认出了你之后，犹豫许久，只担心他泥足深陷酿下大祸，因此你还在九重天的时候，我就告诉了他。” 尽欢的脑子里突然空白了好久。 心底，仿佛有个地方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种又麻又痛的感觉瞬间奔向了全身每一处角落，她的手指卷曲，握成拳。 她有些想逃，她不想听，可是牧原上神的声音淡淡的，却似乎有着将她万箭穿心的力量。 “他寄希望于你的那根簪子能永远保住你的身份。他说他愿意赌一把。” ——轰。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炸裂开了一样，尽欢只觉得脚下一软，险些连站也站不稳。 她似乎只剩下了一句话，嘴唇发抖，不停重复着：“这不可能。” “天帝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交出你，要么承受十八道荒雷，并贬去蛮荒守山千年。我提醒过他，你来势汹汹，恐非善类。可他一意孤行，终究是命丧于此。” 狂野上的风，仿佛猛烈了许多。 夹杂着寒冰细雨，吹在她的脸上。 她似乎想起了第一次见元朗的样子。 他破光而来，手持一柄长剑，一双眼睛清冷孤绝。三月桃花纷飞，有那么一片落在他的眉上点缀。 少女的脸上是悲恸、决绝、最终全部归于平静。 她轻轻道：“那又如何。” 牧原上神盯着她，半晌才叹口气，“我竟不知，原来公主是如此绝情之人。” 尽欢不语。 说罢这话，牧原上神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早些离开，好好活着。” 尽欢下颚一点，算是应了。 她徒步走上了山巅。 山上云雾蔼蔼，一片朦胧，犹如踏入了仙境之中。随后，她衣袖一拂，毫不犹豫的破开了结界。 结界的金光瞬间消散。 牧原上神远远的看见山巅之上金光散去，埋葬元朗的神庙褪去面纱，赫然显现在世俗面前。那神庙周围原本被施了结界，凡身肉眼无法看到，可眼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现世。 似想到了什么，牧原上神的脸色微微一变。 结界一破，天庭的人很快便会察觉。 他在云端站了许久，眼见金光散，眼见神庙出，眼见尽欢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终于，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轻声道：“一个傻，一个疯。真是……” 最后一句话，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转身而去。 元朗埋葬的地方是山巅上的一处神庙，巍峨而神圣。一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满墙佛像壁画，金光闪闪，只隐约看见房梁上的朵朵佛莲。 佛法无边，沉沉如海，此刻却让尽欢格外清醒。 她衣袖一挥，一道金光从手指之间倾泻而出，随后她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往下坠去，直到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元朗的肉身，便葬在这山脉底下。 尽欢一落地，整个地底下瞬间大亮。 这底下竟是一个偌大的宫殿，其间金碧辉煌，雕梁画柱，小桥流水，无一不设计得精巧典雅。尤其是正中央的大堂，用纯净的大理石铺就，石柱为金，顶上雕刻神兽等物，栩栩如生。 整个底下宫殿安静无声，偶有涓涓的底下流水冲击着石壁，带来一丝生气。 尽欢一愣，竟觉得此处十分眼熟，随后才想起这里竟和揽月阁一模一样。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尽欢很确定自己还在山脉底下，可却又好像是走出了黑暗。眼前突然大亮，日光正好，一处宽阔的草原赫然出现在眼前。风吹树摇，绿草茵茵，广阔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片绿。 万里无边，只剩了绿。中间一点，便是一处庭院。 尽欢缓步走了过去。 她自认平静，可脚步却有些蹒跚。她走得很慢，一点一点，靠近庭院之中。 一具棺木出现了。 天地怆然，只他一人安静躺在这里。 尽欢全身有些发冷。 一步，便更近了。 那人的容颜便这样出现在眼前。 锋利的眉，硬挺的鼻，薄红的唇，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他双眸紧闭，睫毛长长，仿佛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尽欢长长久久的盯着他。 那只是一副躯壳，不过是用元神珠结出来的幻象而已，保留了他的一缕气息。 第98章 最好的结局 可是他依然是他。 闭着眼的时候，都是这般清冷俊贵，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原谅你了。”少女轻轻开口，唇角噙笑，“我也…原谅我自己了。” 可是棺木之中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回答。 尽欢衣袖一挥，棺木打开，元朗安静躺在其中，仍如往常模样。她握住了他的手，却是一片冰冷。 她动作很慢，小心翼翼的替他将额前的发捋到一侧，又停留在他的眉间。 “孩子的事情…我很抱歉。可是他生下来没有了爹娘，似乎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其他事情…我都原谅你了。”尽欢轻轻一笑，“毕竟我都杀了你，再恨你，似乎有点不公平。” 尽欢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远处的绿草，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极浅的笑，“元朗，你带我去过的地方，我都去过了。第一次相遇的茶楼，我又看到了那个险些被我**血的书生。” 说到这里，尽欢哑然失笑。 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尽欢的眼底有一抹平静的决绝。 “元朗，虽说你我这样的成仙之人，死了便是死了，魂归苍穹，无声无息。可我仍奢望着，如果有来生，你我做一对最平凡的世间男女。” 话音刚落，抬头，一张脸陡然出现在眼前。 来势汹汹，凶神恶煞，惊得狂野上一阵罡风。 一袭红衣入目，艳丽如火，灼人眼睛。 “你竟还敢出现在这里？！！”一声娇喝，长剑出鞘，剑光如雷，闪过尽欢双眼。 尽欢脚下一点，人已飞身后退。 云霓公主手持长剑，面色扭曲的瞪着她。 尽欢冷冷一笑，“我为何不敢出现在这里？” 云霓脸色涨得绯红，面上有悲恸之色，却是冷冷一笑，“你杀了他，我便要你偿命！”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尽欢冷笑出声，衣袖一挥，在她面前陡然出现了一面空气墙，高约数丈，将两人完全隔绝开来。 云霓公主暴喝一声，提剑劈面而来。 这一剑，汇聚了她全部的灵力，带着巨大的悲痛，恍惚有开天辟地之势，直袭尽欢面部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云霓公主一面砍着，一面带着哭腔，“他为了你抛弃了夜神大人的高贵身份，为了你承受十八道荒雷，为了你甚至愿意去蛮荒守山。可为什么…你却要了他的命？！你要是不喜欢他，大可以跟他说清楚，为什么！！” 云霓公主双目泣血，整个人面色发红，似乎已经杀红了眼。 尽欢一边往后避让，一边冷冷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关你何事？他活着的时候就只爱过我一个女人，就算你杀了我，他元朗爱过的女人也只有我一个。云霓公主，你这辈子都无法赢了我。” “住口！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云霓公主已然发了狂，她不断用灵力催动长剑，那长剑似承受不住她的怒意，发出滋滋的声音。 狂野之上，长剑分裂成无数，瞬间形成黑压压的一片剑阵，将整个狂野笼罩。 在这幻境之中，狂风四起，旋转犹如巨大的漩涡。 剑气如虹，发出耀眼的金光，照得狂野上一片大亮！ 云霓公主双目充血，声嘶力竭，“去——” 这一剑，从天而来，犹如盘古开天，劈开这万世的混沌！ 这一剑，汇聚了云霓公主所有的灵力。 这一剑，犹如黄河之水，势不可挡。 万道剑光之中，她只隐约看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灵巧如燕，幻如白烟，轻飘飘的，瞬间穿越了所有的光亮到了云霓公主的身旁。她只挥一挥衣袖，那些幻剑便像是雨水落在了地上，无声无息的便没了。 她的元神珠，正闪闪发亮，犹如黑夜之中的火。 尽欢眼底一抹冷笑，“就凭你？” 云霓公主眼底一抹决绝的杀意凛然。 就是现在！ 长剑刺出，一剑正中，不多不少。 尽欢的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轻飘飘的坠落在地。 两人的距离不过一丈，近得可以看见一清二楚的看见对方的脸色。 于是，云霓看见了尽欢脸上的平静。 她怆然的收回了手。 那把剑，穿胸而过，正好刺中尽欢的元神珠。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方才尽欢明明准备全力一击的，她明明可以躲开的…… 云霓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见了一双清澈纯净的眸子。 是释然，是平静，却也是决绝。 尽欢声音很轻，“抱歉，我怕痛，实在是对自己下不了手。” 云霓抿了抿唇，“所以…你故意破开神庙结界，引我前来杀你。” 尽欢点点头。 云霓的声音在发颤，“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尽欢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可脸上却始终闪动着淡然平静的微笑，“总觉得…似乎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想和他死在一起？” 尽欢淡笑，不语。 云霓上前一步，拔剑。 元神珠瞬间在尽欢体内碎裂。 云霓面无表情，眼底却隐有恨意，“你放心。你死之后，与他天南地北，我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尽欢觉得全身发冷。 像是冬日里赤脚行走在冰面之上，寒气如刀，从脚底下而来。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体内快速的流失。 她的身体渐渐变淡，直至透明。 少女的脸色始终是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她抬眼望了望天，死前能够看到这般绝美的幻境，也算是值了。 收回视线，落在元朗身上，少女轻声一叹，“死在这样的日子里，很值。” ———————————————————— 翠绿的山间道路上，正是三月春日，两侧全是野花。道路掩映在一片花海之中，隐有人头攒动。 来人身形瘦小，走得很急，一步数里，不断使用灵力开路。 显然此人修为不够，一路风尘仆仆，灵力早已穷尽。此刻眼看要到了山顶，灵力已然耗尽，动作只能越来越慢。 少女着一袭浅绿色的薄衫，似要与山脉融为一体。她额前有滚滚而下的汗珠，面露焦急之色。 她仰头，看见神庙远远伫立在云雾之中。 第99章 抢人 一咬牙，她再度使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随后她原地化作一场烟云消失。 一跃数里，眼前景物飞速后退！ 刚好要到了山巅，天笑体内一空，身子一软，脚已经踩上了地面。 可就差了那么一点距离。 天笑整个人身体往后仰去。 山林之中，传来一声穿透云霄的尖叫。 一道清风如有灵气一般，飞速托住了她的后背，将她一推，她踉跄两步，险些没站稳。 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长靴。 抬眼，却撞进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竟是个极好看的男子。 这孤山野林之中，男子一袭白衣，站在山巅，隐有孤清之感。 可天笑却直觉这男人修为深不可测。 她抱了抱拳，“多谢。” 正要离开，却被他拦下。 “这山上是埋葬夜神大人的地方。尔等小妖，怕是镇不住里面的道法。还是快些离去吧。” “埋葬夜神大人的地方？”天笑低头喃喃重复了一声，随后沉声道，“那我更要去了。” 那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眼，有些试探性道：“你是…天笑？” 天笑眉梢一挑，一双眼睛戒备的看着他。 那男子叹口气，他今天好像叹了很多口气，为了元朗，为了尽欢。 “我是牧原。我在这里等你了三天三夜。” “你等我？”天笑惊道，再次多看了他一眼，脑子里飞速转动。 “你应该不认识我。我是尽欢…在九重天的朋友。” 说到九重天三个字，天笑也明白了，当下郑重其事的行了礼，“牧原上神。” 随后她就这么看着他。 他说在这里等她。 他说她等了三天三夜。 而三天之前，正是尽欢离开的时间。 也就是说，牧原上神定是为了尽欢在等她。 心底的不安正在疯狂的扩大，天笑的手在衣袖之下微微发抖。她很想知道，却又隐隐的不想他开口。 好像一旦他开口，整个天地都将四分五裂。 不等他开口，天笑喉头一滚，双眼涌出泪泪。她声音沙哑，语气却是笃定，“她…死了是不是？” 牧原上神微微一惊，随后脸色一暗，点头。 天笑身子一软，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空白了许久。 风过无声，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睛是红的，沉得像是浩瀚深沉的海。 “来的路上，我就隐约有这样的预感。”天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可是心底有个地方在疯狂的咆哮着，她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了，快要被撕裂开来。 “元朗死了以后，她很痛苦。她总说自己不后悔，可是她仍然很痛苦。我还指望她为家人报了仇，就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天笑哑然失笑，眼泪簌簌，“早知如此，便该一碗忘尘给她灌下去，叫她什么都不记得。” 牧原上神淡淡道：“她从一开始，便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是啊。从一开始，她就打算杀了元朗之后自尽。她的亲人早已横死，元朗也已经魂归天穹，她活着，也不过是行尸一具。”三月中文 “你能这样想，很好。”牧原上神多看了天笑一眼。 他只怕她崩溃大哭，他向来不会安慰姑娘。 还好，她情绪看起来还是很稳定。 “也许……这真的是她最好的结局。” 天笑这样说着，随后又笑开，“可是怎么办，我心里还是想怪她气她。你说，我若强行让她行尸走肉般活着，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你只是很爱她。” 天笑点点头，擦了擦眼泪，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边一抹淡笑，“嗯，我很爱她。” 她只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还是一坨肉团的尽欢。 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打转的尽欢。 总是“阿姐阿姐”唤她的尽欢。 总是胆小如鼠，爱吃胡萝卜爱吃饼的尽欢。 他从怀里掏出一物，天笑认出是元神珠的些许碎片，如今已然黯淡无光，牧原上神递给她，“这是她最后的一缕气息。” 天笑看着他手心里的元神珠碎片，抿了抿唇，问：“她……是怎么死的？” “她打破了神庙结界，引来了云霓公主，死在云霓公主剑下。” 天笑喉头一滚。 牧原上神继续道：“她做这些都是故意的。她明知只要神庙结界一破，九重天的人便会感应。可她仍是这样做了。云霓公主原本不是她的对手，可她频频用言语激怒，只一心求死。” 天笑接过了元神珠，小心翼翼的用绢帕包好放入怀中。 她看了一眼神庙，问道：“元朗呢？还在那里吗？” “尽欢死后，云霓也发了狂，抢走了元朗的气息，现下不知所踪。” “那我也没有必要再进神庙。”天笑冲牧原上神郑重行礼，“多谢上神。” 牧原上神受了她一拜，见她要离开，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回青丘。”天笑的语气很轻，眼色黯淡，“爹娘…还在青丘等着尽欢回去。” 牧原上神愣了许久，方才问道：“你要将她埋在哪里？” 可佳人已去，听不到回音。 只有山巅之上的风，无尽。 ———————————————————— 一年后，天笑终于第三十六次在九重天被牧原上神给逮住了。 一张网从天而降，将她网了个严严实实。 她无法挣脱，哭爹喊娘了接近半个时辰，才听见一道少年气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狐狸姑娘，你别喊了。上神今日去苍山听真人讲经去了，你就是喊破了天，他也不会回来。不过你放心，上神临走之前，特意交代了我好好招呼你。” 天笑的手脚都被捆住，像是一只蠕动的毛毛虫，女孩子的声音一边疯狂蠕动着，一边破口大骂，很是尖锐，“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招呼？” “没办法。上神说了，狐狸姑娘太狡猾了，必须得用仙绳捆住。” 方圆靠在门边，拉开门，挤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 “狐狸姑娘，你别挣扎了。你再等两个时辰，我家上神就回来了。你要是有什么手段，尽管朝上神使，可别再对付我了。” 方圆想起上次狐狸姑娘不知修的什么法术，竟生生困住了他，还让他变出了原形。 然后他的毛，险些被她给撸秃噜皮了。 这个女人，是魔鬼。 第100章 大结局 天笑羞赧一笑，“上次是见你可爱想摸摸你而已。不过这次不一样，好方圆，你先放了我，我想如厕！” 方圆的声音掷地有声，“狐狸姑娘，我们上神说了。管你这次是要如厕还是要吃屎，都不能放了你。否则回来要把我给烤了吃了。” 天笑又蠕动了一下，两根眉毛往上挑，“你放屁。牧原上神怎么可能说出吃屎这样不斯文的话？” 方圆抱胸而立，一脸嫌弃的看着她在院子里蠕动，一字一句道：“近墨者黑。狐狸姑娘骂人的花样太多，我家上神殿下也跟着学了不少。” “还有，上神殿下还说了，狐狸姑娘巧舌如簧花招百出，我不是你的对手，让我活捉了你之后不要跟你多言，只管在屋里修行就是了。”方圆说完这话，竟果然“哐”的一声关上了门，不再理会院子里的天笑。 天笑被捆得严严实实，躺在地上，看着最后一丝门缝被关上之后，终于破口骂了一句。 “你奶奶个熊。” 那方圆果然听牧原的话，说去修行，愣是半晌不见人。 等到四下夜幕初上，九重天华灯初上，天穹银河散辉，星光熠熠，院子里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天笑孤零零的坐在院子的地板上，一直抠着手，低着脑袋，口里念念有词。若是靠近了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牧原上神，你大爷的第一千零六十九遍。” “牧原上神，你大爷的第一千零七十遍。” “牧原上神，你大爷的第一千零七十一遍。” “你骂人倒是能持之以恒，怎么修炼就吵累？”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随后天笑眼前人影一闪，朦胧的夜色之中便出现了牧原的身影。 他一袭白衣如雪，行走在黑夜之中，所到之处，皆亮起了灯火。 如今，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天笑不满的仰头瞪着他，“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牧原上神负手而立，“你的意思是……你闯入九重天被我抓了，还怪我了？” 天笑理直气壮道：“当然。以我现在的修行，只要你不抓我，就没人能抓我。你是故意的——” “我当然是故意的。”牧原上神微微一笑，“你应该感谢我。擅闯天宫是死罪，你说说，我救了你多少回了？” 牧原上神略想了一下，“我救了你三十六次。” “你明明知道我闯天宫是为了什么！” “你想找到元朗的一缕气息跟尽欢合葬。” 天笑泄气，瘫坐在地，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你知道还次次拦我？” “你当真以为凭你的修为能自由进出九重天宫？” 天笑虽然被捆着，但是气势仍然不减分毫，“那是自然！！” 牧原上神冷笑一声，“你一入宫门就被人发现了。要不是我提前打了招呼，你早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天笑微微愣了一下，秀气的眉头轻蹙。 怪不得她总是纳闷，九重天的守卫为何如此松散，她不过千年道行的狐狸，怎么就能瞒住那些守卫者的眼睛。 想到这里，她更生气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瞪着他，“这就是你抓我三十六次的原因？想要当面侮辱我？” “那我第三十六次告诉你，元朗的气息不在天宫。” “我知道，在云霓公主身上。可是天下人都说云霓公主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我怎么找得到她？再说了，你和云霓是亲兄妹，鬼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饶是牧原上神修养良好，此刻也差点被她给气得面色发黑。 他抬起手来，捆仙绳立刻缩紧！ 天笑一声惨叫，随即天宫之上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杀人啦，牧原上神强bao不成要灭口啦！大家快来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而门后面的方圆捂着耳朵走出来，十分冷静道：“殿下，这附近早已设下结界，放心，没有人听到。” 这一下天笑也不嚎了。 牧原上神道：“怎么不嚎了？” “干嚎费嗓子，再说又没有人听得到。”天笑站起身来，往他跟前凑，“麻烦解开？” 牧原上神抿唇不语。 “你又不准备私设刑堂，抓了我之后也只能放了我。” “绳子可以给你解开。但是你必须保证以后别再来九重天宫。” “那怎么行？”天笑呵呵笑道，“方圆想我了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想你的。”方圆的声音幽幽传来。 天笑的眼睛一弯，来回在他们主仆二人身上打量，随后笑嘻嘻道：“你不想，总会有人想，是吧殿下？” 岂料方圆却突然道：“殿下小心，她又准备勾引人了——” 牧原上神手一挥，捆仙绳掉落瞬间，那人“嗖”的一下，那人已经窜上了房梁。 “多谢殿下，我走啦——”天笑微微一眯眼，“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这话，人已不见踪影。 方圆有些气呼呼道：“殿下就不该放她走。” “她说得很对，我又不准备对她用私刑，不放她走又能如何？” “那殿下为何每次还要费那么大劲儿抓她？” 牧原上神看着天笑远去的背影，眼底似有淡淡的暖阳，“太无聊了，养一只狐狸来遛遛。” 一百年以后，传闻云霓公主在凡间现行，还不惜当着万千百姓动用法术，引起凡人一阵惊慌。 好在牧原上神及时赶到，将云霓公主带回了九重天宫。 四海八荒留言四起。 传闻那云霓公主带着元朗的气息去凡间历劫，历经三世，最后却爱上了一个凡人。 又有说，那凡人跟当初的夜神殿下长得一模一样。 云霓公主纵然失忆，却仍旧与那凡人厮守。 谁知那凡人竟一夜暴毙，云霓公主受了寺庙里的老道蛊惑，取下半碗心头血给他服下，想要让他重新活过来。 谁知，云霓公主在凡间的肉身就这么死了。回归仙班，方才后知后觉那老道是一妖精所扮。目的便是为了她的那碗心头血。 而元朗的最后一缕气息，便藏在她心头之中。 云霓公主狂性大发，亲自杀到了寺庙之中，当着一众祭天祈福的凡人化身凤凰，玉碎之鸣，响彻山野，火焰燃烧，将寺庙所在的山脉几乎夷为平地。 而云霓公主也因此事，被天帝罚关禁闭千年。 此时，青丘不远处的一处孤岛上。 四面都是海水，蓝天金沙，通透纯净。海鸟飞过，孤岛空而静。 天笑此刻很得意。 她虽然修为不高，可是她聪明。在寻找云霓公主百年后，她终于找到了元朗气息的藏身之处。 “啊呸，不要脸。把我妹夫藏在你心上，呕——”尽欢一边亲自用手扒拉开土挖出一个洞来，一面骂着。 她就这么随意的坐在地上，短胳膊短腿儿，干起活儿却干脆利落。 “团子和我妹夫爱得惊天动地，生死纠缠。你算哪根胡萝卜，敢夹在他们中间？哼，最后还不是栽到我手里。” “我现在就让他们两个团聚，你一个人在天上关禁闭吧。” 天笑顺手将元朗的气息放在了那个大约半尺的洞里，随后又看着旁边尽欢破碎的元神珠。 不知为何，天笑的眼眶红了。 “团子，我把你男人给你抢回来了。不用谢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坐在那里，对着一个洞自言自语着。 海风吹来，凉爽无比。太阳暖洋洋的，照得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她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个人影。 那种熟悉的淡雅的香气窜入鼻尖，天笑脸色一变，随后猛地转头。 随后，她微微一笑，“牧原上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天笑随手丢了一颗烟雾弹便跑。 “嗖”的一下，人又窜没了影儿。 她的速度太快，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竟让牧原上神对着一个洞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只狐狸，可真是身强力壮。 要是每天牵着绳，遛上好几圈，他至少能多活好几万年。 牧原上神也不急，反而蹲下了，他盯着天笑挖的那个洞好一会儿，陷入沉思。 没过多久，便看见一个人影慢腾腾的回来了。 两个人隔着数十米遥遥望着。 天笑瞪着他，“你要是敢动里面的东西，我把你剁成龙肉馅包饺子。” 牧原上神微微皱眉，看向天边，“听你这么一说，突然有点想吃饺子了？” “真的？”天笑跃跃欲试的靠近了两步，“你要是不动里面的东西，我可以带你去凡间吃饺子。管够那种——” 牧原上神笑了，他本来便亲和，如今一笑更是温柔。 “元朗的气息，就值几个饺子？” 天笑又靠近了一步，浑身戒备，却没说话，一双眼睛只瞪着他的手。 她发誓，他要是敢拿走她辛辛苦苦从云霓那里骗来的元朗气息，她一定要将他剁成饺子馅。 “狐狸，你好大的胆子啊。连云霓也敢骗，你可知道这四海八荒之中，敢骗到她头上的，你还是第一人。” 天笑哼了一声，“还好吧，没你说得那么优秀。” 牧原上神也坐下了。 他的衣袍如雪，很是干净。可他却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瞥她一眼，“你说她出来之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天笑满不在乎道：“天帝老儿要关她一千年，等她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牧原上神也不知是嘲讽还是真心赞赏，“你胆子还真是大。” “怎么，今日上神是来说教的？”天笑双手捂住胸前，“你不会是来替云霓公主报仇的吧？” 牧原上神看她一眼，随后冲她招手，“你过来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天笑面色戒备，“我才不过去。这岛上人烟稀少，我怕你见本姑娘貌美，把持不住。” 牧原上神被她气笑了，“本君见过的美人，比你吃的饭都多。” 天笑笃定的摇头，“你怕是没见过我吃饭。” 牧原上神笑了，“忘了，上次你一个人就吃下了一只烧鸡、半只烤乳猪、五碗米饭。” “你废话少说。”饶是牧原上神笑着，可天笑心中戒备不见分毫，她可是从云霓公主身上生生骗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指不定牧原上神就是来灭口的。“你有事说事，没事别到处溜达。” “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元朗的气息偷走的？要知道，云霓藏的地方，我都找不到。” 天笑面露得意，“这个嘛，需要动脑子。脑子，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天笑说着说着便靠近了。 两个人并肩而坐。 “其实很简单嘛，凡人也是我变的，老道也是我变的。你那妹妹变成凡人之后，脑子也不太好使，我说啥她都相信。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是不是？” 女孩子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将土全部拢了回去填满方才的洞。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很自然。 很自然的填着土，很自然的聊着天。 夕阳西下，斜阳幽幽，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晒得她的脸绯红一片。 她说话不停，叽叽喳喳像只麻雀。牧原上神甚至怀疑，她根本不需要自己搭话，也能说上一整天。 这点，倒是跟尽欢很像。 也只有这样的姐姐，才会有那样的妹妹吧。 拢好了土，天笑又不知从何处引来了水。埋葬尽欢和元朗土地上的半尺空间内，突然下起了雨。 雨水唰唰，落在泥土里。 天笑拍着手笑，自我夸赞道：“不愧是我，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隔空取物。” 背后牧原上神道：“我从未见过哪个人像你一样自信。” 天笑扭头。 两个人的眼睛刚好撞上。 那是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让她想起了青丘里的湖。 她在心中叹道：原来他长这个样子。 正发愣间，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天笑扭头一看，才发现尽欢和元朗埋葬的地方，泥土裂开，一缕绿色冲破大地，不断往上，不断延展。 从一颗种子变成了树苗，从树苗变成了苍天大树。 只一息时间，一棵树，枝繁叶茂，伸向天穹，仿佛无穷无尽。绿叶森森，海风吹拂，发出沙沙之声。 他们，迎风而立，孤独的长在海岛之上。 天笑仰头，微微一笑，“这个结局不错，我喜欢。” 牧原上神余光一瞥，看见那少女温柔的侧脸，不咸不淡道了一句：“我也喜欢。”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