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涌风满楼》 楔子+第一卷 第一章 中原地区连年征战,版图四分五裂。终于,烽火连天的大分裂时期走到了尽头,新的一页即将翻开。群雄并起,太祖李翰发动晋城起义,在晋城称帝建立周朝,次年迁都幽州,基本完成大一统局面。太祖、太宗两任皇帝励精图治,给百姓带来了他们渴盼已久的幸福,百姓生活安定和谐,一派太平盛世之景。 此太平盛世维持不过一百年,高宗李适继位,史称周荒帝。好乐怠政,荒废朝业,贪官污吏横行。邪教趁机壮大,勾结某些地方或中央官员在各地大举兴建天王庙,迫使百姓信奉朝拜,强制征收高额赋税及青壮年劳动力,违令者处以极刑,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荒帝年少早逝,世宗李承泰继位后联手各个门派铲除邪教,邪教教主苍鸿率领剩下的残余势力远赴南疆逃避各派追杀,从此中原得以重回宁静与祥和。山河愁云散尽,天下百废待兴。大地满目疮痍,曾经兴旺一时的天王庙已是破砖烂瓦,徒留下断壁残垣和荒村死镇。江河惨遭血洗,无数的尸体堆积成山,死于战乱的百姓不计其数,旧坟、新坟随处可见,一派劫后余生的模样。 历时二十年的人间炼狱终于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邪教暂时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切也都从未发生过一样。时至今日,归真派镇守通天柱。家园重建后,伤痕已经基本被岁月抚平,那段噩梦般的日子也基本被人淡忘。 正下着暴雨,这场雨从早晨一直下到了现在,持续几个时辰仍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变得安安静静、鲜有人烟。此刻正是午后,大概未时的样子,可看天色却一片漆黑,似是半夜三更。突然,一道银白色的闪电迅速划过天空,瞬间把苍穹霹成两半,转眼又消逝在视野中;紧接着雷声响起,震耳欲聋仿佛撼动大地,似有上古猛兽踏雨而来,整个世界愈发阴森恐怖。 大雨倾盆而至,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浇,雨水流进眼睛里有点疼,模糊地看不清道路,用力眨了眨眼,依稀间看到了府门,我狼狈不堪地推开了那扇陈旧的木门,手中的剑无声地掉在了地上,溅成一朵水花。随着厚重的“吱呀”声,屋门随之而动。手臂上沾着泥沙和鲜血,踉跄着走进去,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把门关上。 我不顾因为天寒冻得颤抖的双肩,也不顾从发丝上源源不断留下的雨水。沉静地走到桌前,伸出手,从装着针线的竹篓中翻出一把破剪刀,抬手将烛芯剪了些许,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我搁下剪刀,静静走到窗边抚裙坐在薄尘覆盖的床铺上,从枕下摸出一个系着红绳的玉坠。玉坠冰凉,握在手中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却能抚平我内心的波涛汹涌。心中顿时平静了很多,我紧紧握住它,仿佛握住你温暖的双手,像从前一样躺在你腿上,又像是你抱着我,鼻前氤氲着你身上独有的青竹香。 心中郁郁不能言,不禁露出苦笑,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为何还会记得如此清楚?你还记得吗?你又可会认得我呢? 胸前的伤口有些尖锐的疼,我不禁有些怨怼地想着“死了算了…死了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怨怼些什么,你看,此刻的我竟是一丝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 胸前的伤口殷殷流出血来,好疼啊。我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冷汗和雨水,好像还有眼泪,它们汇成湍流,顺着鬓角淌下来。 一切都是旧景,却又不是;一切都像故人,却也不像。事事变化都好大,你们走的太快,我跑着都跟不上。 胸口流出的鲜血似是把床铺浸湿了,感觉黏黏的。身上愈发地冷,觉得很重又轻飘飘的,这可能就是临死前的征兆吧。手里握着当年你送给我的玉坠,冻得我牙齿咯咯作响。身体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却仍紧攥着不想放手。费力半睁着眼从破旧的窗口向外望,似乎雨已住了。头很晕,眼前混沌发黑,似是石头一样沉重,思绪已经逐渐不清晰,就这样死去罢、离去罢!我好累啊!或许我可以回家了罢!这样想着,我好像都已经可以嗅到爸爸做饭的香气。 意识弥留之际,似是听得一声巨大的“咣铛”用力踹门声。骤然,饭香消失,闻到了淡淡的青竹味道,狠狠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我知道这是谁。 他狠狠地抓着我,在我耳边阴沉地说:“不经我允许,你竟敢离我而去!” 声音不似往日温和,却一样温暖。 第一卷第一章 初秋时候,气候已不似往日般闷热。又逢傍晚,平添许多凉意。宋怀瑾裹着衣服倚在门口哆哆嗦嗦地抖腿,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却还没看见袁姐姐回来。腿站的发麻,紧紧裹了几下宽大的袖子,在阶前坐下,托着腮回想自己这阵子的经历。想到初夏至今,自己已经在这个年代呆了几个月之久,而来这里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一场梦。 仔细回想,记得梦中有个和自己面容极其相似的女子,名苏显。夫君蔚同昔先一步去京城太医院任职,自己本来在家乡等候夫君接自己去京城,没想到遭遇横祸意外身亡。如今她肉身不存,只为一缕幽魂,借月光而生,行动非常受限。希望自己在她修炼出肉身之前,暂时顶替她的位置。 宋怀瑾盯着脚边的一堆落叶发呆,突然伸手从落叶堆中一扫而过,落叶的灵气自动汇聚凝集,抓出一把通身金黄的剑。宋怀瑾握着剑柄用剑尖在地上胡乱地又写又画,打发着时间,思绪却飘走了千里万里,前途一片茫茫然,真不知到怎么走下去,真烦啊,只能就这么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此时的城北善业寺寺内,一男一女隔桌相对。男子身形修长,容貌在昏暗的室内看不清晰,但依稀可以辨出面容冷峻。窗外的女子身着红衣、容貌艳丽、气质张扬,却在男子面前有些紧张局促。 男子着黑衣,把玩着茶杯,一口干尽杯中茶,平平说:“情况有变,你的任务也会有所变化。” 女子低头抱拳:“但凭主上吩咐。”话音已落尚久却未听到男子的吩咐,便轻声问道:“主上可是另有安排?” 男子并未回答,悠悠添上一杯新茶,轻轻吹了吹,小啜一口反问道:“本王听说你几个月前收一名叫宋怀瑾的女孩认作妹妹。”抬头问道:“可有此事?” 袁京墨道:“主上明察秋毫,确有此事。”又补充道:“但是属下公私分明,主上不必忧虑。” 男子说道:“你明日奔赴塞外,可怎么照顾了她?” 袁京墨低头道:“主上不必忧虑,我自会安排好她的去处。此等小事,定不会成为主上成就大业的阻碍。” 男子抚着茶杯笑道:“她怎会是阻碍?明珠蒙尘,璞玉未琢。她有聚气成物的能力,若安排妥当,就会成为本王前进路上的垫脚石。”说着抬眼看袁京墨:“若安排不妥…本王不就生生浪费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璞玉吗?” 男子拍拍衣服,打断洛华想说的话,站起身道:“一切当以大事为重,此事不容你拒绝。” 袁京墨蹙眉默默不语,半晌后应道:“属下听从主上吩咐。” 男子笑问:“你可听过翠屏山?” 袁京墨心中有些疑问:“回主上。据属下了解,翠屏山乃归真派坐落之地。弟子芸芸,当年各个教派联手对抗邪教时,归真派贡献最大,民间地位很高,百姓们都想去此地求仙得道。” 男子点头道:“归真派以三人为首,唯有一人道行最深,你可清楚是谁?” 袁京墨皱眉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男子起身走到窗边,说道:“纳兰卿观。”顿了顿又说:“他可是老前辈了。若被纳兰上仙收做徒弟真是个绝佳的好去处。” 袁京墨心中思量了半晌,无论如何,宋怀瑾也被自己牵扯到了这一潭浑水之中,归真派上拜师修行虽不是绝佳的好去处,但比起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这种安排倒也不错。只是还有点不放心:“属下明白。但收徒之事不知道能否可以顺利通过…” 男子微微一笑:“他欠本王一个人情,是该偿还的时候了。此事你不用担心,明日辰时到翠屏山参加收徒大会便可。” 袁京墨应下来,抱拳说了声“告退”转身出门。 长宁街一座府邸内,宋怀瑾杵着剑坐在阶前叹气,伸手把剑远远地抛向院角,剑扑簌簌地化成一堆落叶落在地上。暮色四合,姐姐还没有回来,不免心中有些担心。坐的太久下半身有点僵硬,拍拍退站起身打开府门向外张望。远远的看见娉娉婷婷一个女子走来,待走近看清一身红衣,正是袁姐姐。宋怀瑾心中欣喜雀跃,蹦跳着迎进门道:“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 袁京墨有些担心,握住宋怀瑾的手训道:“手这么凉!为何不进屋里!霜寒露重可有冻着?” 宋怀瑾摇头嬉笑道:“春捂秋冻嘛,姐姐不用担心啦!” 袁京墨瞪了她一眼,忙拽着她进屋里泡上一杯热茶。看着宋怀瑾小小地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喝茶,心中五味杂陈,良久后看着她说道:“姐姐近些日子不能陪你了,明日就要奔赴塞外了。” 宋怀瑾放下茶,瞪圆眼道:“什么!姐姐明日就走?那我也跟姐姐走吗?” 袁京墨噗嗤一声笑道:“那么远,你去做什么?没事,你的去处姐姐已经帮你想好了。明日早点起,姐姐带你去安排安排。” 宋怀瑾抿着嘴不说话,袁京墨揽着她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姐姐也很难过。”安慰道:“今年翠屏山归真教纳兰上仙收徒,姐姐思来想去,这是唯一的好去处了。生活有人照料,姐姐也就放心了。” 宋怀瑾心中一沉,想到一进山,苏显托付给自己的事情就会很难完成,但自己一人在这住着没办法生活下去,关键是没钱啊,没办法只得应承下来。 入夜,宋怀瑾在房内翻来覆去睡不下,便起身点亮蜡烛收拾东西。想到前途未定,变数太多,心中似乎压了一块石头。突然烛火一闪,噗得灭了,从门外溢进来许多白烟,宋怀瑾转身便看到从烟雾里走出一个人影,在月光照耀下像天外飞仙。身若紫藤,袅袅婷婷,桃花眼隐约含情,唇角上勾露温婉,走路娉婷若踏莲。宋怀瑾坐在床上看着她笑:“我就猜到是你,姐姐你每次来都有这么大阵仗。” 苏显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挥手点亮蜡烛,走到床边坐下问道:“瑾儿,你收拾东西做什么?可要去什么地方吗?” 宋怀瑾扎住包袱放在桌上,坐到床上,看着她叹着气说:“别提了姐姐,明日我要去翠屏山,以后不住在京城内了。但是姐姐你托付给我的事我可没忘。” 苏显笑着说:“我知道你这阵子忙,先安排好自己才是。姐姐的事不急。夫君明日随四皇子去蜀中,他近几年正不会回来呢。” 苏显揽着宋怀瑾肩,轻轻拍了拍叹气道:“姐姐知道自己的的计划有多荒唐,可实在是别无他法。时间很紧张,姐姐正到处找寻可以修炼出肉身的法子。时间很紧,刻不容缓。等事情办妥,姐姐便想办法助你回家。” 宋怀瑾心中想问她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听到可以回家特别激动:“姐姐放心!你交代我的事我会认真对待的。” 苏显笑着点点头相互告别,挥袖化成一缕烟离开。 待到苏显走后,已是深夜,怀瑾骤增许多困意,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第一卷 第二章 待到宋怀瑾再醒时已是卯时的样子。推开屋门,凉意浸满身子,空气湿咸,似乎闻到一股炊烟味道。心情很是爽快,忽然想起今日是袁姐姐离开的日子,自己也要去翠屏山拜师,心情骤然低落下来。想到姐姐的安排已经成为定局,也不好再过多说些什么,只会让姐姐走了都不安心。 后院厨房内,袁京墨正在做饭,前后忙活半天便汗如雨下,心想这秋天虽至,却仍不见显著的凉意。擦擦汗,抬头忽然看见怀瑾着装整齐地立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四目相对半晌无语。袁京墨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擦擦手说道:“瑾儿,收拾好了就赶紧过来吃饭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得早点出发。” 宋怀瑾把饭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问道:“袁姐姐,你何时从塞外回来?” 袁京墨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宋怀瑾碗中,笑道:“瑾儿别担心,回来了我就去山上找你。”袁京墨看着宋怀瑾吃饭,轻声道:“瑾儿,对不起,姐姐连累你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身负重伤,被贼人追杀,是你搭救于我。姐姐这条命都是你给的。” 宋怀瑾搁下筷子:“姐姐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当时四处漂泊,被你收留。姐姐你就是我的至亲,当时咱们义结金兰,这都是过命的好姐妹,不要再说什么‘救不救命’的话。” 袁京墨拉着她的手点点头,眼中含泪,心中是越发的舍不得。 宋怀瑾扒拉了两口饭问道:“姐姐,我这也没什么特殊的本领,单单去找纳兰上仙拜师,人家也不一定收我呀!” 袁京墨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一朋友曾搭救过纳兰上仙,纳兰上仙当时许给朋友一个要求。现在是时候兑现了。” 晨雾散尽,翠屏山巍峨立在云端,远远望去,峰顶笼罩着淡淡的金光。通往仙山只有一条路,名曰霞飞径,傍晚时分映着天边晚霞,此路上景色更甚。须由此路登上面前这座大山的山顶,此时时辰未到,山门紧闭,无数人在门外等候。 数里之外,怀碧峰静渊宫偏殿的钟鼓楼内仙钟长鸣,响彻云霄,此处便是纳兰卿观住处,山中雾霭茫茫,宫外被翠竹团团围住,幽静不可说。 静渊宫主殿内,一白衣男子坐在桌前看书,面若春日四月风,气质如谪仙,恐落俗世沾凡尘。 门外传来扣门音,隔着门隐约可见是一身着灰衣的弟子,灰衣弟子隔门说道:“师伯,殿外有一名叫李广白的男子求见。” 纳兰卿观缓缓睁眼,悠悠道:“请他进来。”声音似寒冬腊梅,飘渺若寒风。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外推开,一锦衣男子步入殿内。纳兰卿观把壶中茶倒入杯中笑言:“荆州一别后,数年未见。” 纳兰卿观把斟满茶的青瓷杯放在男子面前问道:“说吧,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李广白坐在纳兰卿观对面,微笑道:“纳兰,当年你许给我的要求,如今可以兑现了。” 此时宋怀瑾袁京墨二人已到京外翠屏山山脚,时候不早了,袁京墨把上山之后的事情仔仔细细交付了一声便调转马头,快马加鞭扬尘而去。 怀碧峰,文渊宫主殿。纳兰卿观目送李广白离去,轻笑了一声,张口唤道:“子陵。” 灰衣弟子应声推门而入,抱拳道:“师伯,师公和掌门已在玉虚宫等候多时。” 纳兰卿观悠悠道:“告诉他们我稍后便到。”声音似寒冬腊梅,飘渺若寒风。 气候虽已是深秋,奈何烈日当头仍感到些许烦躁。宋怀瑾背着包袱钻进人群中等候,眯着眼四周望了望,大多数都是父母陪着孩子来的,踮脚向远处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心中想:“袁姐姐不是托朋友走了后门吗?怎么这有这么多人?” 正烦躁的时候,突然传来钟声,不多不少刚好十二下,钟声响毕,只听轰隆一声,山门悠悠开启,门内整整齐齐站着一排灰衣弟子。 父母们各个千叮咛万嘱咐,终于把孩子推进门中,然后守着山门向里面紧张地张望着,关注着自己孩子的一言一行,一时乱糟糟成一团。 宋怀瑾随人流迈进山门,步行不远处眼前骤然开阔,刚开始沿着霞飞径一路走来,现在石阶已然不见,脚下是骤然横断的山崖,向下望悬崖看不见底,只见烟雾茫茫深不可测。宋怀瑾透过人群向前看,前方的山壁长满郁郁葱葱的青翠树木,中央一条大道,而架在悬崖之上,连接两座山的竟然只有三条绳子!人群哗然,孩子们吓得面色苍白,有的直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有些孩子见到这种场景掉头就跑,直接跑出山门,在地上打滚,死活都不肯进去,山门口是父母的训骂声,教导声,劝说声,一时乌央乌央一片不绝于耳。 宋怀瑾心想,这应该是幻术吧,只是一次考验罢了,怎么可能伤到孩子们呢。不过,就算知道是幻术,如果想到达对面的目的地也要从这三条绳子上走过去,心中还是怕怕的。 宋怀瑾向前一望已经有些胆大的孩子跃跃欲试了,甚至有的孩子已经踩上了绳子,赶忙紧紧包袱上系的结走了上去。 虽然知道是假的,那说不怕也是鬼话。宋怀瑾小心翼翼地踩在一条粗大的绳子上,双手用力抓着两边的细绳,指关节有点泛白。走走停停,大概挪到绳子中间,风骤然变大,吹得绳桥有些晃荡,一时传来很多惊呼声。 绳桥走过了大半,宋怀瑾踏在硬邦邦的土地上时提起来的心脏终于回到了原位。 翠屏仙山,数千弟子整齐地在宫殿外等候,数十名大弟子立在队首。玉虚宫殿内并排坐着两位仙者。 中间坐着的便是长老张道年,已过耳顺之年,须发皆白,面目和善,手握书卷。 坐在左侧的是虞念白掌门,已近不惑之年,穿一黑色长袍,脸色不佳,紧皱眉头抿唇不语。 右侧的位置一直空着。 殿前的水晶明镜中清晰地映出孩子们通过绳桥的画面,张道年把书卷放到桌子上喝了口茶,瞟了一眼虞念白绷着脸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念白,你这是怎么了?” 虞念白朝张道年诉道:“恩师,你看看我这师兄!这都是第几届收徒大会了,又不来!” 张道年道:“这几年南疆邪教又死灰复燃,他醉心于修行剑术,哪里还有心顾及收徒的事情?” 虞念白气哼哼:“奈何有通天的本领,别到头来连个传承衣钵的都没有,哪像恩师一样桃李满天下。” 宋怀瑾在路前站着有点踌躇,当时还没过绳桥,在桥对岸离远了看,郁郁葱葱的一片没什么不对,可是走近才看清这里的树木异常茂盛,枝条叶片紧密地绞拧在一起,快近午时的阳光本来最盛最娇艳,没想到在这里丝毫投射不下来,里面昏暗阴冷,偶尔一阵凉风吹过。 转身向后看,绳桥已经消失,还原成霞飞径本来石阶的样子,又有一批孩子害怕得不敢进入林中,只是不停地哭叫然后转身奔出山门。 这里又淘汰掉不少人啊,看来这就是第二关。宋怀瑾随着几个为首胆大的男孩抬腿走了进去。走在林间,偶尔能听到风簌簌地从树叶中吹过的声音。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寂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回头向后一看,后面竟然只是稀稀拉拉跟着几个孩子,难以想象早上刚到这里时还是人山人海,而现在还剩不到二十个孩子,男孩为主,而女孩竟然只有她和走在后面的另一个女孩。 宋怀瑾故意拖慢了步伐,等后面的女孩走到她旁边,笑着搭讪道:“小姐姐,你胆子好大呀!” 后面的女孩长相俏丽可人,简单扎着头发,插在发髻的银簪上的蝴蝶随着步伐一颤一颤的。 女孩听见宋怀瑾叫她,转头弯着眼笑道:“我叫李广寒。你呢?” 宋怀瑾笑答:“我叫宋怀瑾,叫我怀瑾便好。” 二人欢天喜地地聊着天,突然,一股狠厉的风从队伍最后方直冲着宋怀瑾身后劈过来,宋怀瑾感觉风中有什么,也是一惊,猛地往旁边一闪,迅速伸手汇聚树叶的灵气成一把通身碧绿的剑抓在手上,跳起来嗖地转身,身后什么也没有。 整个队伍一片哗然,十几个人全都转头向后看,却什么都没有。李广寒抽出一把剑,把宋怀瑾拉向自己身后,挺了挺胸脯说道:“怀瑾妹妹不要怕,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那姐姐肯定要保护你的!” 当时情势紧张,孩子们各个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地没看见宋怀瑾这一出。而玉虚宫本来在喝茶的虞掌门和张长老看着镜中这一幕可是清清楚楚。二人诧异万分,聚气成物?张长老心如明镜,看了一眼虞掌门仍为纳兰卿观不收徒急得跳脚,便安慰道:“念白啊,不用担心。今年他一定收。” 怀碧峰静渊宫主殿内,纳兰卿观看着铜镜内的场面,难辨喜悲,斟满茶的茶杯被自己拂倒而不自知,水滴在衣衫上,渗成小小一滩茶渍。一百二十年前的往事清晰浮现在眼前,有这种能力的人,这世间只有她一人吧。说着扶着桌案站起身,急唤道:“子陵!快随我去玉虚宫。” 宋怀瑾握着青剑,李广寒拉着她,二人一步三回头,互相壮胆往前走,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 远处烟雾升腾,天边有云压城。玉虚宫外的弟子抬头看到天边的人影渐渐变大,再看人影已落在台上。身着白衣,有淡淡雾气笼罩,面容看不真切,风偶尔拂过,飘渺欲乘风归去。正是上仙纳兰卿观。 “纳兰上仙到!”殿内的二人听到大弟子的通传,张道年长老看着一脸懵懂的虞念白笑道:“我就说了,他一定会来的。” 再往前走天空渐渐明朗,一切恢复如常,近午时的阳光灿烂异常,光芒刺目,阳光下是巍峨的宫殿,殿门上挂一木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玉虚宫。 终于走出来了,一行人欢欣雀跃,宋怀瑾左右一看,心下微叹,剩下的不过十二三个孩子而已。 第一卷 第三章 一行人行至玉虚宫前,被大弟子子陵拦下,让他们暂时在此等候。 宋怀瑾一直恍恍惚惚,这才仔细打量这座玉虚宫。殿前是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条主路,路尽头是玉虚宫殿门下的百步石阶,两边是下沉广场,广场中整整齐齐地立着几千名弟子,衣裳颜色不一,所持的法器武器也不一样,甚是庄严肃穆。几个孩子被安排在主路的西南侧的花坛附近等候传唤。宋怀瑾仰望宫殿巍峨,飞檐翘角雕琢地甚是精致,碧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向后望,霞飞径恢复原来的样子,郁郁葱葱的林间小路,弯弯曲曲的石阶一直延伸到山下厚重的朱漆大门。 玉虚殿大门紧闭,虞念白叹道:“恩师,要说您真不愧是待过钦天监的,紫微斗数算的也忒准了。您说来,师兄果然就来了。” 张道年笑着看了纳兰卿观一眼,随即看着镜中场景叹道:“这次终于多出了几个好的。” 虞念白补充道:“应该是说,总算是有女孩了。这女孩胆大的还真不多,你看咱这四百多届,女弟子也将将不过三十余个。咱这里都快成和尚庙了。” 纳兰卿观瞥了眼水晶镜,喝了口茶:“那个背着包袱的小女孩我收了。” 虞念白冷哼一声气道:“你这来了还不如不来!来了就抢人!” 纳兰卿观道:“今日清晨李广白来找过我,当年荆州我许给他一个诺言。他如今来把宋怀瑾托付于我。” 虞念白愣了一下问:“李广白?四皇子?” 张道年点头道:“看到宋怀瑾旁边手握宝剑的女孩了吗?李广白的妹妹。当朝裕阳公主李广寒。” 虞念白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拍在桌上气道:“当然知道她是谁了!你看看这信都送过来了。” 纳兰卿观问:“这信是何人送的?” 虞念白道:“三皇子李文冠啊!”说完叹道:“这俩兄弟争皇位都争到这儿了!咱们堂堂仙门大派!岂是他们胡闹的地方!真是闲着没事干了!往这儿安插什么人!” 张道年劝道:“是安插还是别的目的我们暂时不清楚。好在是通过真本领进来的,若是硬塞进来才是最难办啊!” 李广寒在耳边惊叹:“真美啊!”说着戳了戳宋怀瑾,手一指殿前广场中央的祭台:“怀瑾!看到祭台上的柱子了吗?”宋怀瑾看了一眼柱子,高不见顶,柱身上雕刻了许多云纹和其他不认识的图案。李广寒道:“归真派是众教派中唯一管通天柱的教派,据说道行高达一定程度的可以在此历劫。” “历劫?” 李广寒嗯了一声:“两百年前大败南疆邪教后,纳兰督教就是在此历的劫,因为他的第一个历劫成功的。自此之后就被世人称作纳兰上仙。” “两百年前?” “历劫后会容颜永驻,长生不老。” 宋怀瑾恍然大悟。 忽然,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大开,长老张道年,掌门虞念白和督教纳兰卿观三位尊者款步走出殿门。几个孩子听到声音一惊回头一望,阳光仍然强烈,三位尊者的面容朦朦胧胧看不清晰,但谪仙的气质已经彰显无疑,缥缈若寒风,唯恐惊尘世。 大弟子子陵小跑走过来和颜悦色道:“你们都跟随我过来吧。”说罢带着几个孩子穿过广场中间的大道,在石阶之下停住,小跑上百步石阶,在三位尊者面前抱拳恭敬道:“师公,掌门,师伯。人已带到。” 虞念白点头,向子陵说道:“子陵啊,你也别走了,你是首席大弟子,今年啊你也收个徒弟吧。” 子陵闻言连忙道谢答应下来。 虞念白向前走了一步,朗声念道:“今天,各位的表现我们都已经看到了,留下来的都是精华,一个个的关卡淘汰掉的就是那些不配进入我派的人,淘汰掉的就是贪生怕死平庸之辈!” 宋怀瑾被刺目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谁也看不清谁是谁,只是单凭声音偷偷地小声问站在自己左边的李广寒:“说话的这位是虞掌门吗?” 李广寒虽是公主但也是第一次拜师见到这种大场面也有点紧张,小声道:“对。等会儿说话声音老的就是张道年长老啦。” 此时虞念白已经高谈阔论一番,开始说到正事:“下面点到名字的,走上前来!” 虞念白看了一眼手中的单子,朗声念道:“周子琪!” 站在宋怀瑾右边小男孩大声应了声“到!”说完飞快跑上石阶,跑到三位尊者面前揪着衣角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张道年长老和颜悦色问道:“好孩子,你可愿意拜在大弟子子陵座下?” 小男孩飞快的抬眼看了一眼,哦原来是刚才通传的大哥哥啊。小男孩高兴的应道:“愿意!”语罢手忙脚乱的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拘束地现在子陵身后,团着衣角不知所措。 接下来是子陵又收了三个弟子,张道年挑选了六个弟子。 宋怀瑾亲眼看着身边的孩子一个个的都安排好,台阶下就剩自己还有李广寒两个人了,心中其实有点紧张。突然一只同样冰凉还有点颤抖的手覆在自己手上,是李广寒。李广寒脸色明媚的低声安慰:“妹妹别急,我们都会被安排妥当的!” “李广寒!” 李广寒看着宋怀瑾迟疑不上前去,宋怀瑾赶紧推了推李广寒,李广寒看了一眼宋怀瑾比了个“下一个就是你”的口型赶紧跑到了台阶上。 虞念白笑问:“你可愿意拜在我座下?” 李广寒朗声回到:“愿意!”说着磕了三个头,站在虞念白身后。李广寒站在虞念白身后一双眼滴溜溜乱转,飞快扫了一眼名单上的名字,看到还剩一个名字便是宋怀瑾才总算是安下心来,长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安下心来。 “宋怀瑾!” 纵使宋怀瑾在台阶下已经被烈日晒得发懵,还是听出了这个声音不是来自虞掌门。这个声音很不一样,像从九天之上传来的袅袅仙乐,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仿佛很容易被风吹散又好像悠长地绕梁三日而不绝。像一支安定剂,宋怀瑾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被人唱着摇篮曲抚平。宋怀瑾放平心态,一步一步阔步走上石阶,一步一步走向你,看清你。 声音的主人仿佛不到而立之年,完全看不出已经两百多岁的样子。周身弥漫着青竹香。男子一袭白衣,黑发如墨被一条白丝带简单束在脑后,面容清冷,气质儒雅如谪仙,气场缥缈出凡尘,好似画中仙人。 心脏仿佛瞬间被击中,向四面八方生拉硬拽,又痒又疼。 那仙人道:“你可愿意拜在我座下?” 宋怀瑾答道:“愿意。”说完拜倒在地,安安静静地磕了三个头,起身站在仙人身后。 先前宋怀瑾已经知道身份的虞掌门走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各位既入我派,拜在我四人座下。你们就是我归真派下第四百九十一代弟子,从今往后务必恪守门规,尊师重道,行事光明磊落。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整个归真派!万万不可做出有辱仙门之事!一经发现,绝不轻饶!那么,今日收徒大会就到此圆满结束!” 李广寒为宋怀瑾高兴地快跳起来了,小声给宋怀瑾说:“我就让你不要担心!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你先回去,等我安顿下来就去找你!”说着告别宋怀瑾随虞掌门离去。 那仙人凝云作舟,见宋怀瑾抱着包袱有点犹豫,便伸出手拉住她轻声说道:“别害怕。” 宋怀瑾一路都处于懵懵的状态,仙人手很温润,一路拉着她讲解道:“为师姓纳兰,名卿观,平日独自深居怀碧峰。”宋怀瑾心中恍然,原来这就是袁姐姐说好安排的纳兰上仙。 纳兰卿观拉着她走下云舟,宋怀瑾才开始打量四周的景色。怀碧峰高耸云端,峰巅有一地势平坦宽广的地区,便依山而建一巍峨宫殿,红砖绿瓦,飞檐走壁,宫殿右侧立一石碑,碑上雕刻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静渊”。 纳兰卿观拉着她走上台阶,走入殿内。穿过主殿,走到第一进院的院中,说道:“主殿是为师的居所,平日生活基本都在此。右侧是钟鼓楼,左侧是临安楼,从今往后,你便住在临安楼罢。”语罢便转身往殿内走。 宋怀瑾慌忙轻轻拉住他问道:“师父师父!明日我几时起床呢?” 纳兰卿观微笑道:“舟车劳顿,不必急于一时,明日你且先休息一天罢。”说着转身往殿中走去。 宋怀瑾看出来师父喜静,心想到,以后没有大事就不要去打扰师父了。拜别师父后走上临安楼。 忙了一天,身心俱疲。临安楼是个小阁楼,沿着一楼的竹梯登上二楼,屋外凭栏向远处张望,远处群山绵延,烟云笼罩,近处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看天色已是傍晚,屋外风不止,这才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秋天的气息。清秋的天气倒是应了一句诗“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对着屋门的是一扇窗子,走进屋中,相当于宾馆的大型套间,外面有周身雕刻精致的圆桌圆凳,里面是床和桌案。宋怀瑾只是简单地收拾收拾,铺好被褥,换好衣服躺在床上,不出片刻功夫便沉沉睡去。 第一卷 第四章 夜晚的怀碧峰又是一番景象,风吹竹林沙沙作响,月亮隐进厚重的云中,淡淡的光芒仍时不时地透出来。此时纳兰卿观正在烛光下看书,旁边坐着的张道年和虞念白在默默喝茶。 虞念白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你怎么突然又收徒了呢?” 张道年看了纳兰卿观一眼,放下杯子道:“一百年前,李适昏庸无能,邪教已然非常壮大,当时竟已悄然蔓延到京都附近。当时,邪教徒四处追杀名门大派下山历练的弟子,非常嚣张。你师兄下山巡游历练,当时道行不深,不巧被邪教徒追杀,奄奄一息之时,被一女子舍命相救。那女子有聚气成物的本领。” 虞念白:“这宋怀瑾不过十二三岁,怎么会是一百年前救你的人。” 张道年解释:“这个法术,生生世世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永不离弃。” 纳兰卿观叹:“轮回百年,又是一场转世。” 看时辰不过寅时将末,天色还蒙蒙未亮。此时城中长宁街一处府邸内,院中一位红衣女子细细打量这方寸之地。不过是仅仅离开一日罢了,却仿佛觉得这府内陈设都已落上一层薄薄的尘土。红衣女子转过身,原来是袁京墨。她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而快步走进房内拿上包袱转身出门。 此时院中进来一人,身形修长,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晰。男子着黑衣,看了袁京墨一眼道:“走吧”,便转身出门。 门前拴着一匹马,男子把缰绳递给袁京墨,看着她半晌终说道:“此次塞外之行,乃我师天知远所安排,师父对此行颇为看中,你也切记小心行事,万不可马虎。” 说罢看着前方迎合着如墨的天色,散不去的烟雾笼罩在并不明亮的城门口,叹了口气轻轻道:“此去经年,我不能随行。蜀中一带多染怪病,明日我和蔚太医奉旨前往巡查。路长多艰,任重道远,待到大业重定,便是你归来之日。” 袁京墨垂眸道:“请主上放心,属下一定小心行事。”说完翻身上马向城门方向扬尘而去。 待到宋怀瑾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风吹窗棱“咯咯”声吵醒的。不过卯时前后,睁开眼,入目的是古色古香的房间摆设。风从没关紧的窗缝内漏进来,吹在身上有些凉。坐起得太快,头有些晕沉,提上鞋踩在地上,木质的地板咯吱咯吱作响,穿上外衫,推开屋门。 屋外是远山和竹林,趴在栏杆上探头看外面的天气阴沉,风偶尔吹过,坐在栏杆前的竹椅上吹吹风还真挺舒适的。想着今日难得可以休息一天,但真闲下来才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要不去找师父?看他有没有什么吩咐的事情? 静渊宫主殿纳兰卿观正在桌边看书,突然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门外有个小小的人影来回徘徊,有点好笑,轻声道:“进来。” 宋怀瑾吓了一跳,推门而入站在纳兰卿观面前挠了挠头:“师父,您饿吗?刚才我去厨房看了看想做点饭给您吃,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纳兰卿观其实近几年一直在辟谷修行不用吃饭,便淡淡说道:“为师不饿。” 宋怀瑾小声说:“师父我饿,我想去找李广寒。” 纳兰卿观这才想到徒弟需要吃饭,忙唤道:“子陵,你带宋怀瑾去虞掌门那里。” 灰衣大弟子子陵推门而进,领命后对宋怀瑾笑着招了招手:“小师妹过来吧,我带你去。” 子陵御剑带宋怀瑾往翠屏山飞去。 宋怀瑾看着下面烟云飞逝,问子陵:“师兄,你的徒弟们呢?” 子陵笑道:“他们跟你一样,今天正休息呢。”突然想起什么好笑的说:“你来了之后,纳兰师伯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我也轻松了不少。” “师父之前都很严肃吗?” “是啊。”子陵轻叹:“收了徒弟就是不一样。” 不出片刻,二人轻轻落在翠屏山玉虚宫第三进院落中的偏殿门外。子陵微笑道:“李广寒师妹就在这里住,你敲门便好。我去玉虚宫后面的紫微宫找师公说一些事情,你若好了想回怀碧峰可以来紫微宫找我。” 宋怀瑾连忙道谢。大体打量了一下这座偏殿,虽不富丽堂皇,但又整洁又安静,古色古香。说着抬手敲门。 李广寒被敲门声吵醒,匆忙穿好衣服打开门,看到是宋怀瑾,感到非常惊喜,关心道:“怀瑾你跟着你师父待的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宋怀瑾迎她进屋神秘地笑道:“住的很好,师父待我也好。可唯独…吃的不好。你快起床咱们吃饭去呀!” 辰牌时分的京都,阳光洒下来,姜国皇宫在湛蓝的天空下熠熠生辉,琉璃瓦重檐殿顶,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璀璨夺目。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含元殿金顶红门,古色古香威严大气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殿内金碧辉煌,龙椅之上坐着一位眉目发青,嘴唇发紫,鬓角发白,形容枯槁的中年人,正是玄宗李承恩,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或许是因为常年身体差的缘故似是五十多岁一般。 此时朝堂已经散了,大臣们早就下朝回家去了。而此时,却仍留下了三个人。站在左侧的是三皇子李广白。中间是宰相宋长青,四十多岁的模样。右侧是太医院院使蔚同昔。 皇帝李承恩把狠狠把一折奏章摔到桌案上:“蜀中连发怪病,民心不稳。这都是本月第三次被镇压的起义了,真不知道朕拨的五百万两安抚款都用到了哪里!”话说得急了又有些咳嗽。 旁边站着的大太监赵安立马奉上一杯茶。 李广白急忙说:“父皇一定保重身体。要不今日儿臣便与宋阁老,蔚太医连夜出发,快马加鞭赶赴蜀中?” 皇帝李承恩摆摆手:“事态都发展到都地步了,也不用急于一时。”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怒道:“蜀道艰辛,病症好治,根难除!朕派你们前去,不单是治好病症,安抚民心,还要考查官吏!把五百万两白银的去向查得水落石出!” 巳时三刻,翠屏山后竹林的石桌前,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洒在大地上。宋怀瑾和李广寒正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二人已经很熟了,宋怀瑾问:“刚才从前门走过来的时候,我听着有人叫你公主?” 李广寒正系着剑穗:“裕阳公主,不过我这公主当的也不怎么样,不用管它!别有隔阂啊!” “咱俩这关系怎么可能会有隔阂。”宋怀瑾在二人关系很不错的情况下说话也随意很多:“不过你这好好公主不当,过来拜师学艺干嘛,多累。” 李广寒在石桌上趴着叹着气:“你是不知道我的处境啊!”坦言道:“宫里争端夺势暗涛汹涌,既要防明枪,又要防暗箭。这次还是四皇兄让我来这里的。” “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起码很安静。你四皇兄对你真不错。” 李广寒无所谓地耸耸肩:“或许吧。” 宋怀瑾看着李广寒没什么兴致,突然眼前一亮,建议道:“广寒,你若是不高兴,就不要想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见李广寒懵懂摇头,宋怀瑾一拍大腿差点跳起来:“拜月佳节呀!” 宋怀瑾见李广寒同样眼前一亮建议道:“咱们下山逛一逛吃点东西去怎么样?” 二人相视而笑。 两个人从西侧走小路下山,既兴奋又紧张。走到半路眼看着快到街市了,李广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咱俩不用给师父说一声吗?” 宋怀瑾回头看了看走下来的弯弯曲曲的路:“没事,咱们早点回去就行。” 拜月佳节也称祈神节,这一天,农人祈盼丰收,商人期盼顺利,少女祈求可以许配良人。此时已近傍晚,街市上点亮烛火,流光溢彩。 卖什么的都有,二人各吃了一大碗馄饨,吃饱了在街市中溜达。李广寒也是第一次在街市中好好转转,兴奋地晕头转向地拉着宋怀瑾:“来来来,让我来!妹妹你看中的随便买!姐姐虽在宫中地位不高,钱还是有的。想买啥买啥!我包了!” 宋怀瑾哈哈大笑:“刚才你说你是公主我是真不信,现在看你倒是有点公主的意思了。” 李广寒笑道:“请你吃个馄饨就像公主啦!那现在呢!”说着往宋怀瑾头上插了个云纹式样的玉簪。 宋怀瑾一心想着给师父带点什么吃的回去,看见路边有个卖菜的摊铺,突然一把拉住李广寒:“师父没吃饭,我得买点菜带回去。” 李广寒兴奋地说:“多买点!多买点!难得下山一次呢!” 两个人买了一大包,基本都快把人家整个菜摊包圆了,两个人一手拎着三大包瓜果梨桃蔬菜猪肉,往山上走,累得快喘不上来气了。李广寒喘道:“宋小妹!你觉得!师父不会发现的吧!” 宋怀瑾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会的!师父见到我给他买了菜做了饭也一定会感动哭的!” 子陵正被虞掌门和张长老劈头盖脸地训着,忽然一抬头看到师父背后站着的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姑娘,心中如释重负,指着前面兴奋地叫到:“掌门!师公!回来了!回来了!”说着赶紧迎上去,把两个小姑娘带到虞念白和张道年面前来。 虞念白厉声训道:“李广寒宋怀瑾!给我站过来!当时门规是怎么学的!认真看了吗?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安危的吗!去哪玩了?说!你们干什么去了!” 宋怀瑾摸摸头:“我们下山去买个菜。” 虞念白有点恍惚一时没听清:“买菜?”见宋怀瑾点头又问:“买菜干啥!以后每天晚上回去开小灶?” 宋怀瑾低头说:“我早晨想做饭给师父吃,结果发现厨房什么都没有。现在估计师父还饿着呢,我得以后每顿给师傅做饭吃。” 虞念白吹胡子瞪眼:“你师父他不吃饭!” 宋怀瑾提着菜噘着嘴:“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虞念白无奈:“你师父他辟谷呢!” 看着两个小女孩一脸懵懂的样子,看着一地的蔬菜瓜果,虞念白哭笑不得。 张道年也忍俊不禁,广场中举着火把的弟子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还是虞念白一指怀碧峰,吩咐子陵:“去去去,让她师父领回去” 张道年摇头笑叹:“这俩姑娘简直比新收的那群小子还能折腾。” 第一卷 第五章 纳兰卿观看着宋怀瑾怀中抱着一筐蔬菜,什么也没说,拉着她回了怀碧峰静渊宫。 此时的宋怀瑾正跪坐在桌案前的蒲团上听师父训话。 纳兰卿观道:“我收你为徒,希望你能在此静心修炼,莫要胡为。做事之前务必仔细思虑周到,不要意气用事。从明日起,每日卯正时候到后山竹林找为师修习。不可延误!” 宋怀瑾点头,想到今日之事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对不起师父,今日之事是我做错了。” 纳兰卿观道:“确实该罚。但念在你是初犯,便罚你抄写门规五十遍,外加面壁顶半个时辰的瓷碗罢了。” 宋怀瑾头顶青瓷碗面对墙壁站得笔直,每每想放松一点,就能听见师父警告:“莫松懈!站直些。”仿佛自己肚子中的小蛔虫一样,知道自己的小心思。 站了不过小半会儿,宋怀瑾就开始东倒西歪,赔笑道:“师父,是不是快到时间了?我能休息会儿了吧?师父,这么重的碗顶在头上我会不长个的。” 纳兰卿观正在烛光下看书,闻言瞟了她一眼:“不过才坚持了半柱香的功夫,时间尚早。” 宋怀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师父师父,我真的坚持不了了。我腿好疼!师父师父,我上山又下山的,已经很累了。”见师父抬眼看她,卖乖道:“师父师父,饿了吧?我给您做饭吃吧?” 偷偷瞥了眼师父,见到师父仍然不为所动,干脆心一横说道:“师父,我答应给您做三百次饭还不行吗!” 纳兰卿观其实在其实在找到她的时候心中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事后想起来其实也是自己照顾不周,想一想心中还是有点愧疚的。她还这么小,关心她可能还不够。自己等待了她一百年,如今终于失而复得,只想让她平平安安待在自己身边。今日之事一出不知道心中有多么焦急,怕得到的东西再次失去。如今邪教又有异动,怕她再次遭遇不测,想起来都有点后怕。幸亏没因为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失职而出什么问题,看见她毫发无伤没什么事情,也放下心来。摇摇头无奈说道:“别站着了,明天早晨还要训练,快去休息吧。过两天记着把五十遍门规交上来。” 纳兰卿观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她,从袖中掏出一只水滴形状的玉坠,一只手快速翻掌,不知用什么刺破自己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玉坠上,玉坠原本如白玉一般晶莹剔透突然变得如鲜血一样红,复而颜色又快速淡化,最终变成周身通透的淡粉色。宋怀瑾正看得呆愣愣的,就见纳兰卿观摇腕晃了晃玉坠,瞬间幻化出一条透明的绳子系在玉坠上。 纳兰卿观递给宋怀瑾让她挂在脖子上,见宋怀瑾不肯接受,解释道:“这个玉坠,捏在手里在心中默念你想说的话,为师可以听到,就可以及时去救你。” 宋怀瑾看到师父不训自己,还对自己这么关心,心中有点小愧疚。忙谢过师父,接过玉坠,入手一阵冰凉。挂到脖子上,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淡淡的凉意。 宋怀瑾想了想,看着门口装菜的大竹筐说:“师父等等,我说做饭就一定会做的!我做饭给您吃!”拖着菜筐刚出了殿门又不放心地转头叮嘱:“师傅等我!” 纳兰卿观看着她离开,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不过片刻,宋怀瑾便端着饭菜走进来,在桌上摆放整齐,欢天喜地地说道:“师父师父,你快尝尝!”双眼像朗朗夜空,仿佛有群星闪烁。 纳兰卿观半晌才拿起筷子,看着她的双眼不忍拒绝,细细品尝起来。自己虽然辟谷修行多年,不需要吃什么食物,但是她做的,一定要吃,看着她的眼睛,像一潭深沉的泉水,倒映着天上的星空。透过星辰仿佛看到了一百年前的她,当时的她奄奄一息,眼神仍然闪亮而坚定,用微弱的声音嘱咐自己:不要管我,快走。 宋怀瑾看着师父笑,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纳兰卿观看着她,看着她吃饭,看着她一颦一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自己苦等了一百年的女子,就坐在自己对面。当初她为自己付出生命,如今,她重回自己身边,自己有的是时间好好报恩。这就是上天的恩赐。 吃了饭,宋怀瑾便向师父告退。慢悠悠踱步,玉坠随着步伐摆动,打在锁骨上。回到阁楼中,躺在床上,捏着冰凉的玉坠,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睡着,却有佳人入梦。梦中人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子,目若朗星、气质疏俊,行动做派宛若世外客,袖藏风云,风吹宽袖风云渐消。他张口说着什么,听不清楚,却记得声音似冬日寒潭般暗沉冷淡,云端飘渺钟罄音。 噢,那人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青竹味。真是沁人心脾,使人清爽又让人迷醉。 说起来已经入秋,但天气还是多变,一整天都是阳光灿烂,深夜却突然下起了雨。屋外下着雨,打在竹叶之上噼啪作响。静渊宫主殿内,纳兰卿观和虞念白隔桌相对。 虞念白终于忍不住,看着纳兰卿观问道:“师兄,对于宋怀瑾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纳兰卿观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让她恢复她忘掉的那些记忆。” 虞念白看着他:“师兄,可宋怀瑾和救你的女子不是一个人啊!” 纳兰卿观道:“为何不是?兜兜转转,轮回还是转世一百年也无妨,她们本就是同一人。” 虞念白不知道怎么劝他:“师兄你应该向前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纳兰卿观笑:“我正在向前看,曾经为救我而亡的女子已经转世归来,现在平平安安地待在我的身边。” 虞念白叹了口气,问道:“师兄,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纳兰卿观道:“我很感激她。我会报答她。” 虞念白正色道:“纳兰,你是督教,做事要想清楚,办稳妥。我和师父从不干涉你的私事,哪怕情爱之事我们也不会有想法。但如果让百姓知道…” 纳兰卿观思虑了半晌,道:“不说这个了,近几年邪教在南疆又有异动,你可知道?” 虞念白点头,叹道:“记得高宗李适在位时,邪教教主苍鸿率领教众进攻我派,妄图夺获通天柱,清洗三界。若是成功的话,通天柱被邪恶势力夺得,天门大开之时便是三界遭受血洗之时,万物都会永生永世灭亡,世界一片死寂。现在想想多少有点后怕,幸亏当年咱们胜利了,如今邪教已经败退到南疆。” 纳兰卿观看着窗外没有说话,他知道,苍鸿没有走远,他在舔舐伤口,终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天刚蒙蒙亮,大概不过卯时二刻,宋怀瑾就已经悠悠转醒,看见凳子上搭着的一身白色衣裙,是昨天临别时师父给的。梳洗整齐穿好衣裙,推开门,凉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隔着栏杆可以看到后山的一片竹林。清晨的雨已经停了,步下阁楼向后山走,后山竹林距离阁楼并不远,走到竹林中师父还没有到,心思一动,伸手用竹叶灵气化出一把青剑握在手上,在地上乱戳乱划,心想着应不应该把自己有聚气成物的本领告诉师父呢,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犹豫着,只听身后响起温润的男声:“莫担心,为师都知道了。”看着宋怀瑾杵着剑呆愣愣地看着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掌门和长老早就知道了,还夸你很有天赋呢。” 宋怀瑾听到师父这么说,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纳兰卿观扬袖在竹林间的空地上幻化出两张木台,让宋怀瑾坐在木台上,自己也相对而坐,讲道:“你可以聚气成剑,却没有内功心法,今日便从炼气学起。坐在林中,仔细领悟万物灵气,坐端正,心情和头脑平静下来。呼吸汇聚意识,感受气由头顶到胸腔腹腔,最终沉着下来,将气凝聚于丹田…” 竹叶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在地上,落在木台上,落在师徒二人的身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师父教得专注,徒弟学得专心。待到暮色四合,天色变暗,宋怀瑾才恍然发现已是傍晚。纳兰卿观笑着夸她,让她回去慢慢练习,走得时候递给她一本书,让她回去慢慢领悟。 宋怀瑾拿着一本书往阁楼走,随便翻了翻,大概是教授如何炼气的,都是些内功心法。回到房中,点上烛光细细学习领悟。 两个时辰的苦读,宋怀瑾盘腿坐在床上已经可以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团气了,似大似小,时隐时现,虽然暂时还不会驾驭也不会管理,但今日成果还是不错的。想着到时间该给师父做饭了,推开屋门才发现已是深夜,扶着栏杆探头望一望静渊宫,没有灯火,已是一片漆黑。便转身回屋收拾收拾,准备睡觉。明天还要六点起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