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债》 【楔子上】 清晨,阳光自窗口投射进来。安夏张开双眼,伸展一下酸痛的颈骨,就听见厨房里已有叮当的锅铲碰撞的声音响起。 她呆一呆,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 父亲自狱中出来这些日子,对着她的时候,依旧板着面孔似无话可说,可是生活中却全然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每日里早早起床,轻手轻脚的做好两份早餐。等安夏起来,才转身将温在锅里的一份端上餐桌,悄然走开。 有时候下雨,安夏忘记带伞。心底郁闷自公司出来,就看见父亲被雨幕包裹起来,瘦而佝偻的背,灰灰的就似一个薄薄的剪影,站在马路对面手上拎着雨伞焦急的冲她这边张望。 这让安夏觉得又心酸又惶恐陌生。 面前的父亲,和她儿时记忆中的样子有太多的偏差。 那时候的父亲高大冷峻,看到她时,眼底总似有一种莫名的厌恶和冰冷。偶尔向她伸手,也是抽在她脸上的巴掌。 她曾在幼年的时候,那样激烈的和他对屹。想要反叛。却从未真真恨过他,也从未想过那样高大伟岸的父亲,会在今天,变成现在这样一个看起来瘦小凄惶的老人。 如果说生活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浅斑驳的痕迹,那么父亲就是在她儿时,给她太多划痕的人 “他再没来找过你吧?”安伯松自门背后拿下那件深蓝色的工作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沉声问了女儿一句。他自狱中出来,在小区谋得一份清洁的工作。 安夏嘴里刚含进一口稀饭,闻言,愣一下,才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安伯松亦没在多话,只将一份包好的便当放在了桌上。沉着声音嘱咐一句“你胃不好,外面的饭还是少吃比较好。” 安夏手上端着半碗稀饭,目送着父亲离开,视线却依旧怔怔的望着窗外。 他——是再也没有找过我了。 心底突兀的升起一阵莫名的痛恨和酸楚。不知道是为了他翻手云,覆手雨之间的篡改了自己的命运,还是今日的寂寂一隅,再也不见。 出门上班,一上公车,安夏就觉得困倦。 昨夜为了赶设计图,一直 忙到凌晨,她揉一揉发涩的双眼,缩了缩了肩,闭目假瞑起来。 车子到站,有人上车,贴住她的肩,站在了她的身边。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身体向后微缩,可是依旧没有睁开双眼。 坐公车多年,她已练就了一种隐而不发的定力。 对方看她似小白兔一样的乖顺胆怯,脸上即刻挂起一抹得意而猥琐的笑,身体更靠近一些,居然开始在她肩头来回的蹭。安夏身体向后缩一下,他便向前靠一点。睨着一双贼贼的眼睛,盯住安夏莹润如玉的脸。 安夏眉头皱一皱睁开双眼,警告的瞥他一眼,那人却似没有看见。她突然“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只听那人“嗷——”的一声怪叫,突然加紧双腿,目光惊秫的望一眼安夏,猛然向后倒退两步跌坐在过道里,手上拿着的当日晨报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安夏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是不是我的铁尺撞到了你?”她将怀里抱着的,卷在图纸里的一把铁尺抽出来,一脸‘歉意’的问。 那人已憋的满脸紫青,旁边有好心人伸手拽他起来。只见他浑身打颤,双腿软软打着摆子似无法站稳。 安夏偷偷吐舌,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弯腰替他捡地上的报纸,刚捡起一张,脸便刷的一下白了。 报纸头版醒目大标,《地产巨头林啸 巡视建筑情况时失事 生命危在旦夕》。 她脑袋似一下空了,手底下却依旧缓缓的将那几页薄薄的报纸捡起来,细细的抚平,按照顺序叠放整齐。 她如常的下车,走进公司。如常的和周围的同事微笑着打招呼,说“早。” 看见迎面走来的主任,她还笑嘻嘻说“主任,图纸。”见主任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并没有抬手来接的意思。她诧异的低头才发觉自己卷在怀里的,是一叠报纸…… 她的镇定,在此刻,才似被内心的惊惧担忧冲破一个缺口,探出头来。 一个转身,在同事莫名的目光中飞奔着出门。 车子很快到了,她望着眼前这座古旧而熟悉的老宅,记忆似潮水一般扑打上来。理智回来,人便清醒起来,想要飞奔进 去的脚步顿了下来。 刚要转身走开,却有人已看见了她,惊喜的叫着“安夏,安夏,真是你呀!” 是刘嫂。她在这里工作多年,早已熟悉安夏。 “先生在医院,不在这里。”她说着,一张温厚的大手落在安夏纤巧冰凉的手背上,眼里噙着泪光说“我虽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你若能早些来看他,大约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他,他,现在到底情况怎么样?”安夏只觉得喉咙间被什么塞住了,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哽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依旧昏迷,医生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刘嫂说着摸起了眼泪。 “来,跟我来。去见见他,或者,或者……”刘嫂说着已开始低低抽泣起来。 “不——”安夏无意识的低低喊出一声。 他怎么能死,他还欠我那么多债,怎么能死。 她狠狠的想。这种狠劲儿逼的她眼眶泛起泪光来。 医院里静的出奇,他被隔离在重病室里,嘴里插着氧气管子。整个人安静的就似熟睡一般的平和,原本金桐一般的脸色此刻却白的透亮,使得他深浓俊挺的眉目更加凸显。长长的睫毛低覆,在他吃力的呼吸下一颤一颤的动。青青的胡茬毛起,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出一种别样的生机。 安夏穿着消毒服,坐在他的身畔注视着他。 这样近距离的看他,似乎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总是一副清洌淡漠的样子。眼光似刀片一样锋利。只有在念起江雨杏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温柔的笑。 “你个懦夫!”安夏在他耳畔说。“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抵还清楚?” “不,我不要你死,那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着接受惩罚。听到没有,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恨你一辈子。” “你有什么资格选择死亡?你欠我那么多,区区你的一条命怎可能抵还清楚?” “我还没有让你去死,你要敢死了,我就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 安夏之前的厉声诅咒,到最后却变成一句一句低回的喑泣。 (本章完) 【楔子下】 那天,看着钢架将要倒塌的瞬间,别人都惊呼着拼命往外跑,只有林啸,忽然翻身跑了回去。一把揪了还在埋头分拣废料的老人推了出去。 仿佛只在他一回身的刹那,头顶的钢筋便伴着咔嚓嚓的巨响垮塌下来,他只觉得肩膀一沉,人整个向前扑了下去。还未及多想,只觉得后背猛然掉下来的钢筋连连击中,胸口一闷,一股咸腥还未出口人就昏厥了过去。 那一霎,死亡靠近,他突然觉得轻松、释然…… 这些年过的太累太辛苦,他才知道,一个人背负无尽的愧疚和深不见底的寂寞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就这样沉睡过去也好。他想。 隐约听见耳边有人惊呼,有人喊叫,有冰冷的器械在自己身体上穿梭来回。他只是不想睁开眼睛,他想对大家说,大家别在费事徒劳。可是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开口。那么累,一点劲儿都没有。 等周边一切声音渐渐越来越远,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那么轻,像羽毛一样,似乎随时都能漂浮起来。 是已在黄泉路上吗?那多好,终于可以和见到雨杏,向她说句对不起。 不,不对,我这样的人肯定是要下地狱的,而雨杏,她那么善良,一定是在天堂。他突然弯弯唇,嘴角似挂了一抹笑意。 “别以为死了,你就可以见到你的雨杏。你这样的人,死了也是要下地狱的。”耳边的声音那么熟悉,是谁?谁在和我说话。 “你活着的时候和她阴阳相隔,死后依旧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你今天要是真的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安夏嘴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眼泪却止不住扑唰唰的流下来。 林啸突觉得又**,一滴一滴不止的滴落在他的脸颊上,缓缓的滑唇边。 是了,和我说话的人是安夏。她那么恨我,曾诅咒我孤老终生。而现在,她依旧那样恨我,希望我死后也是孤魂野鬼。 越来越多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想擦可是怎么都抬不起手来。她怎么哭了? 他心底有些着急起来,她那么倔强好强的女子,很少哭,至少很少在自己面前这样哭泣。一定有什么事情,让她伤心至极。 他想起那一年,她才十六岁,怀中抱着奶奶的骨灰坛子坐在他新购来的旧宅花园里。也是那样无助的缩着肩膀,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你给我起来,别以为你死了,我就能原谅你所做过的一切。我要你活着受惩罚受折磨,我要你活着赎罪!!”安夏突然崩溃的揪住他的衣服大哭起来。 她要我活着,接受惩罚…… “水……”有个微弱的声音艰涩的叫,“水——” 安夏猛然低头,见林啸微睁着双眼,目光似孩童一般的纯净微弱。嘴唇干裂了,低低的声音说“水,不想我这么快就死的话,快给我一口水喝。” 安夏脸上的泪珠还没有摸净,眼底却溢出惊喜的笑意。猛然从椅子里弹跳起来,慌乱的找水给他眼睛定定的注视着他。他却只微微抿了一口,似扯到了某处的伤口,皱一下眉,摇头不喝了。 “别哭。”他看她小小的脸上,那双红肿了的双眼觉得心疼,手抬一抬,又无力的落下去。 安夏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一般的汹涌着上来,慌忙间转了身,匆匆往外走,说“我去叫医生。” 林啸手伸着,想抓住她,可是她已经走远了。 医生又是一阵忙乱,帮他做着各类的检查,又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他一一配合,眼睛却始终望着窗外,她走了吗? 他活过来,她便连多一眼都不愿意看他。可是她要他活着,接受惩罚,他便回来了。 他悲悯的笑。 之后,安夏再也没有来过,连一通问候的电话都没有。 林啸在医院住不下去,觉得闷。总觉得闲下来的人,大脑就似回放电影一样,想起很久远的事情。他讨厌那些记忆,也讨厌记忆中的自己。 他这半生始终在奔跑,似乎只有不断的向前,向前,才有活路。 他向医院要求搬回家去静养。医院做了系统的安排,同意了。 车子驶进老宅,烦乱无依的心便安宁下来。车子停住,就见公司的两个副总早已侯在门口。他皱一皱眉,被人搀扶着进了房间。 斜斜躺下,问“资料带过来了?”那人便负手将一叠资料递到他的眼前,小心翼翼,一页一页的翻给他看。 “最近,因为您病危的消息曝出,公司股票下跌严重。” “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会出席。”他分明感受到了身体的巨疼,眉头紧锁着,声音却依旧端的平缓沉稳。话音落下,额上已是一层密密细汗。抬眼,目光却瞥见了立在门口,愤愤盯住他的安夏。心底有喜悦突然涌现,闭了嘴,收了声。静静和她对视半天,才摆手说“你们先下去。” “这么拼命,真的那么想死?”安夏走过来,声音里满是讥诮,一把夺了他手上的资料拍到桌上去。 林啸被她用力一拽,扯痛了肩伤,呲一呲牙,轻声说“疼——” 安夏咬着唇,眼圈红了,瞪视着他。 “我以后都会好好静养,再也不看了。”林啸斜躺着,声音很低,似很开心,柔声讨好的望住安夏说。 或者,身体的病痛更容易让人卸下面具,心生软弱。安夏想。她没有吱声,他就伸手来拽她,将她的小手捏在自己温厚的掌心里。她也没有挣开,只是静静的看他。 他此刻的样子那么乖那么无辜,亮晶晶的目光望住她,让她有些恍惚。这个人,还是那个被时间雕琢被社会打磨,带着一身凌冽气质的林啸吗? “你记着,你欠我的多了,区区一条命怎么抵还清楚!”安夏猛然抽手,她要自己狠下心来,要自己不被这个男人再次迷惑。要自己记住他所有所有的罪孽,以冲减自己内心深处的柔情。 果然,他的手缓缓的垂落下去,柔柔的目光透出一丝悲哀,续而是漠然。背转了身躺回去,便开始剧烈的咳嗽。咳的整个身体都在抽 动。 (本章完) 【一章】离她远点 上海的夏天,总让人觉得闷而粘腻,似乎连呼吸都不能够舒畅。而在这座古旧的欧式别墅里,绿荫葱茏,将整个屋舍包裹其中,有风似游丝般带着花的清香飘送过来。时有不知名的鸟儿啾的一声,自头顶扑棱棱飞过。让置身于此的人,心底陡升宁静。 林啸坐在庇荫的露台上,抿一口咖啡,微微闭起双眼,突然莫名的忆起六年前准备买下这里的时候。那也是个夏天,很热,心底因为惧怕而焦躁难安,想要寻求一所安放心身的去处。 他记得第一次站在栏杆外面望进来,只见廊间庭院绿植繁茂闹杂,欧式低矮的楼身似要被这绿淹没吞噬了。楼台的四周爬山虎长势凶猛,攀爬自廊间垂挂下下来。高处,楼身的墙皮脱落,露出斑驳的灰褐色。原本该是水蓝色的尖尖楼顶,亦被历年的雨水冲刷变成满是沧桑的灰色。 那时候他觉得这里很像一座久不住人的古旧城堡,周身散发着传奇的气息,带着一些莫名的阴森感。 而在当时,这里胜在价格低廉…… 搬进来后,偶有客人来访,总会惊道“你住的地方,简直就似历史博物馆。” 再后来,在这里遇到安夏,在她的指引下渐渐对这个地方熟悉。开始喜欢上这个满是故事的地方。似只有走进这里,整个身心才能从外面世界的厮杀争夺中跳脱出来,心底安宁柔软。 他有时候会莫名觉得,在这里的自己,就似活在世界的另一个次元。会敛去身上的锋利刺刃变的温柔善良起 来。 这天,他始终保持着眺望的姿态,等待在露台上。直到宋中禹走近,沉默着坐在他的身侧。 他才似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过许久才回头问“请你帮我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有了些眉目。”宋中禹面色肃然,将一叠文件递到他的眼底。又说“你猜的对,当年那件事情确有司立兴的参与。” “只是……”宋中禹一边打量着林啸的脸色,一边字斟句酌,似想要找出更为合适的语言。 林啸回头,目光落在宋中禹的身上让他兀自一凛,只觉得那目光似刀锋般薄利。 “只是什么?”林啸问,声音却是平日一般的温淡。 “我想说司立兴现在位高权重,而且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事不及己,我们又何必去开罪于他?” “真的事不及己吗?”林啸脸上扯过一抹自嘲的笑,忽而又低了头没有说下去。 “安泊松那边什么情况?”他伸手去拿早已冷了的咖啡时似突然想起,问。 “已经托人着手在办,不过这回大约不会如前两次顺利。因为针对他的减刑次数太多,已经引起了别人怀疑。”“哦”林啸轻轻应了一声。目光里有了一抹警醒的苍然,抿了一口咖啡,才发觉咖啡早已冷了,苦的入心入肺,抬头皱眉瞥向远处。 宋中禹便垂首立在一侧,嗫嗫许久,说“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那就别说。”林啸想都没想,直接说 。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说着站起身来,独自走进了书房。过一会,手上拿了一张支票和一张写了字的便签走出来。递到对方的眼前,声音里有些关切,说“给你地址,听说这家医院有个不错的肿瘤专家,你带嫂子去看看。” 宋中禹抬手,眼底满是感激,接了林啸递过来的便签,却将支票推了回去。 “这个不用,”他说“我们一家受你太多恩惠。” “别和我客气。”他一回手,已将支票握进了他的掌心。“中禹,当初若不是你,我哪里会有今天。” 说到当初,两人都沉默了,面色一样的黯淡。过许久,宋中禹无奈,只得将支票和便签一起收在公文夹里。抬脚走出两步,又回了头,似下定决心,回头望住身后的林啸,说“林啸,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听我一句劝。商场如战场,当年你做的也是形式之下必须做的,并无过错。现在我并不反对你暗中帮助安家父女,可是别和那姑娘走的太近……” 话还没有说完,见林啸脸色已变,便叹息着收了声,摇头退了出去。 当初?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那个当时庆幸,以为绝处逢生了的当初。 林啸静静的坐在露台的竹椅里,撇开一双长腿,仰着脸双目微闭,一张冷俊锋棱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无奈和伤感。 今天,就今天吧。他想,她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会知道,等她质问上来,还不如今天就将一切告诉她。让她给一个决断。他想。 (本章完) 【二章】突生温柔 安夏低着头闷闷的自打工的面包房出来,投身走进这熔炉一般焦灼的街道上,只觉得似一头扎进了蒸笼,心头似被塞上了浸了水的棉花。闷而烦。 才向前走了几步,鬓角的头发就被汗水浸湿了,贴在了面颊上。伸手胡乱在脸上抹一把,不过一会的功夫,额头又有一层细汗密密冒出来。 这天可真热,她想。远远望住公车站前,一群神情漠然的人,个个似被太阳晒蔫了,耷拉着脑袋,一边摇手扇着风,一边嘴巴里嘀咕抱怨着。见公车自身后缓缓驶来,又似突然来了精神头儿,迅速汇聚,人挨人挤立马冲向徐徐停下的公车。 那车子似魔法盒,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一点一点,居然全部都被塞了进去。有人抻着脖子,领带都被挤歪了,双手撑着以一个十分尴尬精妙的姿势贴在窗口。 人人都这样急切着回家。安夏叹息着,突然就退缩了。 她讨厌靠不近走不远的距离。讨厌别人早已转身,而自己还傻子一样立在原地没有限期的等。 一个人,静静立在太阳下似忘记了它的炽烈。眼前突然又出现了那双,并排放置在林啸卧室门前的红色高跟鞋。那颜色鲜亮饱满,就似它的主人,成熟而妩媚。 赵芸,安夏见过那个女人。身材窈窕,凸凹有致。面容精致,说话的声音婉转悦耳。偏偏又非常精炼聪明。在林啸的身侧每个细小的动作微笑都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又舒服又妥帖。 想到这些,安夏就有些泄气,一双手捞住肩头的书包带发怔,身边却有一辆车子徐徐滑行过来,擦着她的身体,叱的一声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到车窗里探出头来的人,微微有些诧异。不由的“呃——”了一声。 “上车。”他说。温和的笑意使得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些,看起来没有以往那么锋棱拒人千里。安夏微微迟疑,想一下,退到车子后面拉开了车门坐到了后面。林啸一晒,眼底的笑似乎更浓了些,嘴角都有些弯弯翘起。 他这样子,让安夏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如此认真的和他较劲儿,他却一副全然无知的样子,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自倒车镜里瞅她一眼。发动了 车子。 他平日就少言少语,这个时候,更似没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目光静静注视着前方,似并不准备和她交谈。 安夏扭头望着窗外,看着急速后退的人群和车流,突然觉得自己又傻气又好笑。 “谢谢你来接我,麻烦到前面地铁站停车。”她说。刻意想将一把声音控制的板板正正,却无意间透漏出一丝自以为是的倔强来。 “丫头大了,居然学会和我客气上了。”他哂笑一声,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的敲动着。 “今天的兼职工作不是都已做完了吗?”他忽的皱眉。他已在面包店门口等了两个小时,看她磨磨唧唧的收拾完毕,又磨磨蹭蹭的换好衣服,又望住公车在大太阳下面发呆许久。 “你一个大学学生,搞的怎么比我这个上市公司的老板还忙?大半个月不见回家闪个面儿。” “那里早已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安夏在后面轻声嘀咕了一句,心里却为着他这样一句半似疑问半似嗔怪的话暗暗喜悦起来。 林啸的脸色刷的变了一下,脸上原本温和的笑消失了。回身扫她一眼“你这么着急这是要干嘛呀?” 要干嘛?有时候安夏也会这样问自己。爸爸入狱,奶奶去世前卖掉了自己珍留的几件首饰,给她留了一笔数额不小的款子,足够她安心度过学生时代。而且,她学习成绩优异,年年有数额不菲的奖学金拿。 可是她自十八岁起,便开始忙于各色的兼职工作,将自己的空余时间填充的满满当当,生怕空出某段时间来让自己孤单到无措。 自十一岁,爸爸将她带离奶奶身边开始,她便懂得了孤单。那时候她已清楚的知晓,爸爸并不喜欢她,而且时时忙于工作,应酬经常在外。很少在家,偶尔回来也很少和她交谈。 有时候父亲说下午会早点回家,她会担心许久,害怕看到父亲冰冷审视的目光。所以便会在放学后去搭环城中巴,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投向远处。直到华灯初上,车子又绕回远处。她才磨蹭回家。 家里的司机、保姆也因着没有女主人的督促而常常躲懒。她便会在放学后拖了司晨一起在校园附近人多 的地方闲逛,叽叽喳喳对他絮叨许多话。有时候司晨被父母勒令在家学习,她便独自溜去学画的画室,那里阳光充沛,色彩明艳温暖,她便躲在阁楼上打盹或者翻一翻楼上的藏书。 那里的书多而杂,她却独独喜欢古龙的武侠。每次沉迷其中,被主人公仗剑走天涯的气势所吸引,常常梦想自己也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可以快意恩仇。而不是那样幼小无力的自己…… 车子开进老宅,安夏的目光扫过立在一侧的木架垃圾箱,脸唰的红了一下,目光偷偷扫视一眼专注于前方的林啸。心底暗自庆幸一下,还好,他并没有觉察,是我偷偷丢掉了他的鞋子。 林啸想起那天,自窗口望见安夏,气呼呼拎着赵芸一双红色鞋子丢进垃圾箱的样子,就忍不住要笑。 车子停好,安夏刚自车内探出身来,就听他在身后说“咱这老宅真是个好地方,连垃圾箱内都会出产本季全新的christian dior 女鞋。” 安夏闻言,扬起的撞上车门的手就僵在空中。一时觉得自己被戏弄的如此难堪。 他看着安夏支楞着脖子的样子,低低的笑了起来,走向前来,带着一点点溺爱,伸手揉弄一下她的头发,轻声说“丫头片子。” 安夏身体一僵,一张脸憋的通红,觉得又委屈又羞愤,真的恼了。伸手挥开他的手臂,径直往前走,匆匆走了两步,又突然立住了,回身望住跟在自己身后的林啸,恶声恶气说“我回去了。”又转身往回走。 林啸歪着头看她,又笑了很温柔。伸手将她给拽了回来。说“为了陪你吃长寿面,我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他今天的样子,让安夏觉得又难堪又惊慌。 如果是往日,她说走,他眼睛都不会抬的淡淡说“好。” 而今天,他话太多,又太温柔,像是变了一个人,像是从他冰冷的躯壳中钻出了另一个柔软的他。同她玩笑,又似试探着,用只属于他的方式说牵挂。 安夏的目光带着征询审视,恣意落在他的脸上。他有一瞬的窘迫,低了眼眉不再看她,说“刘嫂在等,我们进去。”扭身走人,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淡。 (本章完) 【三章】失措背影 刘嫂将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送上来时,林啸正好走到一边去讲电话。 “先生自早晨就开始念叨,今天是你生日。一直等着你来,直到中午不见你来,又说开车去接你……” 刘嫂的话还没有说完,林啸就已走了过来,轻轻的咳了一声,扫了刘嫂一眼,刘嫂便闭上了嘴低了头退了下去。 听到这些话,安夏原本别扭着的心情突然就敞亮了。一边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一边抬头冲林啸狡黠一笑。筷子一时没有拿稳,拨的汤汁溅到自己的脸上去。她便呀呀呀的叫着放下筷子傻笑着开始摸脸。 林啸终于抬头看她一眼,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言语却十分温和“你的筷子功夫还真不咋地。”说着避开她的视线,将她手下的一碗面接过来,用自己的筷子帮她调均了,才又推到她的眼前去。静静抬头,匆匆瞥她一眼。 “……吃完饭,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林啸低着头,捞起一筷子面,目光低垂,突然很严肃说了一句。 “呃——什么事啊?”安夏刚稀溜溜吃下一口面,掩了嘴巴说“刘嫂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正要再次追问。刘嫂就走了过来,眼底有些无奈,说“先生,赵小姐来了在客厅吵着要见你。” 林啸突然站起身来,带的小小的藤编圆桌晃动一下,碗里的汤汁都泼洒出来。溅到安夏的身上,他扭头匆匆扫了一眼,丢一句“我过去一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赵小姐?赵芸吗?听到她来,他便这样急不可待,连一句等我回来的话都没有,起身就走。 安夏怔怔的,一手捏着纸巾,狠力的擦拭着溅在裙摆上的油点子,一边扭了头捞起放在身边的背包起身走。 刘嫂赶过来,说“赵小姐不经常来,来了也会很快走。你等等先生马上回来的。” 安夏黑白分明的眼里仓促扬起笑来,推着刘嫂探过来挽留的手臂,说“我就是馋刘嫂你的阳春面,现在面已吃过了,我也该回去了。” 转身走,脚步匆匆,有些无措。 又为自己如此的慌张失笑,背着身冲刘嫂挥手,扬声说“帮我告诉你们先生,我怕打扰到他们,所以没向他道别先走了。” 走出老宅,整个人一下投身进火辣辣的世界,浑身冒出细汗,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她再也不想等谁,再也不想让谁看到她苦苦等待的姿势。如果对方要走,那她愿意做那个最先起身离席的人。 她不想再看别人的背影。每一个让她刚刚感受到温情的人,总会走。母亲、奶奶仓促离世。还有司晨的不告而别。一个一个的走了,不留只言片语,走的杳无信息 。剩她一个人带着那些回忆,孤单无依的活。 她突然想起江子博曾开玩笑同她解字,说孤单的‘孤’字,拆开来,就是‘子、爪、点’。意思就是说,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挠墙。你如果不想天天挠墙的话,可以来画室找我,我带你玩。江子博大她四岁,她十一岁,进了这个画室便认识他。他少年时候,也和她一样,不喜欢回家。他有很高的艺术天赋,总有大把的时间耗在画室里,临窗而立,远眺临摹。 安夏并没有太多画画的潜质,所以很多的时间,不是站在一边看他作画,就是静静坐在地板上读书。看到好笑处,便会咯咯笑出声音来。江子博会回头挑眉看她一眼,放下画笔坐过来和她讨论书中的故事。也有时候,她靠着墙沉在阳光里睡着了。等睁开双眼,江子博就坐在一侧,一边翻看着她的书籍,一边说,“要喝果汁吗?冰箱里有。” 这个人,就似一直站在原地。在她伤心无助的时候,在她仓皇回头的时候。他总在哪里,没有走远。 思绪被粘热的空气搅乱,脚步踩在被阳光炙烤过的土地上,人都似要被风干了一样,汗水自皮肤内兹兹涌现出来,内心却是湿哒哒黏糊糊的闷。 突然背包里的电话响起来,她一惊,心下却不由的一喜。以为是林啸,看她走了,电话追上来。 电话号码却很陌生,她接起来,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喂——” 对方到似愣了一下,说“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安夏怔住了,内心迅速有失望一闪而过,续而,真的雀跃起来“子博哥,是子博哥吗?” “恭喜你答对了。”对方轻轻的笑,说“在哪里?听你很开心的样子。” “你回国了?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今天才给我电话。”她连连的发问让对方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你这样子问,我到底先回答那一句好。” 安夏捧着电话,亦不由咯咯笑起来。 “我在画室,你要不要过来。” “当然。”她雀跃的声音,让电话一端的江子博也似感染到了她的欢喜。笑着说“那我等你来。” 林啸眉心紧锁,快步向客厅走去。他知道,在这里唯一会被大家称为赵小姐的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此刻在这里出现,让他一时惊慌。 “你怎会跑来这里,难道中禹没有向你账户定期存款?”坐在大厅里的人,果然是赵凤仪。 高翘着二郎腿儿,一只脚尖上悬着高跟凉拖鞋,一抖一抖,跟着轻轻的音乐打着节拍。肥胖的身体深深陷进沙发里,因为太胖,脸上的肉横过来,原本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时时似没有睡醒半眯着,举着一双涂了艳 红指甲的手,像是在慢慢欣赏。 “刚才陪你坐在廊间的女子是谁,不会是我花了眼吧,难道是安夏,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赵凤仪挪动着肥胖的身体,回头,望住林啸的脸。细细的眼睛似被嫉恨烧红了,像要喷出火来。 “警告过你的,以后不许再到这里来。”林啸对她已是多一句的话都没有。转身对身边的佣人说“叫小吴来,送她回去。”林啸声音冷硬,梗着脖子,转身欲走 “吆,凭什么呀?你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我就该在那种鬼地方营营役役不见天日?” “姓林的,你可记得,当初不是我,哪有你的今天。你到好利用完了,转身就想将我踢开。”林啸闻言,嘴边挂起一抹冷笑。 这些年,人人都揪着当初不放,仿若他真是整个事件中获利的人。一个个如同水蛭,吸附上来,用此事威逼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 “你可真会算计啊,想的可真够美的。如今金钱名利尽收,现在连安家未开化的小美人儿也想收入怀里是不是?” 林啸的脸霎间有些发白。却突的冷笑一声,望住赵凤仪那一张肥嘟嘟,已看不出昔日清秀妩媚的脸。轻缓的语调,散漫的姿态,却有一份说不上来的压迫“我的事情还论不到你操心,还有以后少拿这事来威胁我。” 他看起来是真的动了气,对她原有的一点怜悯都淡了。言语间更是多了一份薄利,说“以后再敢踏入这里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落下,赵凤仪肥胖的身体不由一震。看向林啸的目光中有了怯意,她知道林啸并不是个害怕威胁的人,说的出做的到。而自己这些年,一无所学,除了依附于各色男人之外,她一无长处。此生唯一的理想就是得到稳定的婚姻,衣食无忧安然生活。而此刻的自己就似昨日黄花,早已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娇软柔媚。变得肥胖、臃肿、唠叨、怨恨。连那个唯一的理想都跟着破灭了。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无力对生活十分沮丧。遂收敛了身上的怨气,垂了眼,叹息一声,伸手去拉站在一边一脸痴呆,吃吃舔嗦着手中棒棒糖的孩子。 “我让人帮忙联系了医院,过些日子会有人带冬冬过去做系列检查。”林啸看住小男孩的脸,眼里的冰冷消减了,伸手帮他拨顺了头发,擦净他脸颊上沾上的糖屑。 赵凤仪不语,静静的,注视着林啸的一举一动。说实话,这些年,林啸待他们母子已算不薄。如果不是今日在这里看到安夏的话…… 每次看到她,赵凤仪都会觉得自己似被放在了照妖镜下,看到卑微的,低贱龌龊的自己。 “叫小吴来,送他们回去。”林啸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 (本章完) 【四章】如若有情 目送着载着赵凤仪的车子走远,林啸才深深的叹出一口气来。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害怕的,害怕在掀开旧事的瞬间,无法去看安夏的脸。 车子一路奔驰,赵凤仪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致,回想自己这短短三十几年来的人生。 她曾有个单亲妈妈,很小的时候母亲为了结婚,将她遗弃在了这个城市。她便跟在比自己大两岁的同是弃儿的林啸身后一路乞讨。后来经人指点,两人一起寻到了孤儿院。 她小时长相清秀,性格乖顺,到孤儿院不久,就被一对夫妇收养,带离上海。同林啸断了联系。 只是她的运气实在太坏,收养她的那对夫妻在她十二岁的时候离婚,她又成了多余。 赵凤仪突然难过,一双细长眼睑溢出泪光。 那些年,她一无所学,只会辗转在人屋檐下乞讨生活。十七岁,她第一次从陌生男人口中知道自己长相不错,跟着一个愿意给他衣食的男人来到上海。 十九岁,她被他送到了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床榻。她看着那个酒醉中皱眉缩肩的高大俊朗的男子,突然心生怜惜。绞了毛巾给他擦拭手脸。看他眉头一点点舒缓,忍不住,用手指一点一点触摸他微微隆起的眉峰。他却突然睁眼,目光无限温柔望住她喃喃叫“玉吉——” 她觉得自己似要融化在他的目光里。第一次,心被牵动。 晨起,一名女子站在他们床前,目光冷冽,越过她望住他身侧男子的脸。 男子自梦中惊起,似厌恶的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样子。姿态却无限低微,连声祈求的叫“玉吉,玉吉。” 原来她就是他口中的玉吉,他的妻子。赵凤仪不敢正视她的脸,只是瑟缩着肩膀,目光偷偷飘上去看她。她是那种很淡很干净的美,娟秀中带着一抹倨傲。身材清瘦高挑,身上的衣服阔阔挂在肩头,十分仙逸。眼底,却似山崩地裂般的决绝痛楚。咬住的唇已兹兹流出血液,脸上却似风平浪静,一句话都没有,转身就走。 她那么高傲,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床榻一侧的赵凤仪看在眼底。 男子惊呼着,胡乱将衣服套上身追了出去。而她则怔怔的,依旧缩在床尾。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无视是才最大的羞辱。 自卑,这份羞耻就像刺入她心头的麦芒。 安泊松再次找她,已是一年之后。他变的那样憔悴沧桑,一脸的胡茬。沉默着带她来到这座古旧的欧式别墅。见到老太太,和小安夏。 第一次看到安夏,她就十分讨厌她。那么小,竟已有了她母亲那般高傲不屑的姿态。 即使之后,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许久,渐渐长大的安夏,也不曾正眼看过她。 为了求得生活安稳,她收敛了身上的风尘气息,从读书认字开始,学茶道插花,学做人妻人母。期望能够靠近安泊松的圈子。 可是后来,她才发觉安泊松对她没有期望,从未想过给她名分。 婚姻在她,是心祈之求不得。尖尖变成怨恨。 正好,这时将她送给安泊松的男人又来找她…… 大约因为幼年时期的颠沛、一无所依,心底似有了一个永远无法填充的黑洞。成年之后,生活中无论得到多么丰裕富足的物质,不论多么想要清洗掉身上以往的印记,都无法摆脱对童年对流离失所、饥寒贫瘠的恐惧。那是一种深入骨血的疾病,无法根除。 如果身边的男人无法给予自己安宁人生,她便想要抓住大把大把的钱,只有它才会真正忠实于自己,不会说谎,不会虚情假意。 如果之后,安泊松待她有那么一点点尊重,那么一丝丝感情的话,大约他们两人都不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本章完) 【五章】命运承转 那一天,她陪同自己的雇主去见一个人。 矛盾、害怕、焦躁,心里诸般滋味无法言明。待对方款款前来,她才清楚,走到这一步,她已无退路可走。 她定定看住施施然落座的人,突然开口说“啊,是你。”心底突生出一点点安全感来。 几天前,她服侍安泊松起来时,看到他财经杂志上关于林啸的访谈,一眼便认出他来。 林啸眉头轻轻簇起,冷眼看住这个妖娆的女子许久,才约略有了概念。说“你,小凤?”惊异的声调里,有一丝遇见故人的欢喜。 “是我。”她笑的时候,看起来无比风尘像个混迹风月场所多年的女人。只有耳边的那颗朱砂痣比儿时更加鲜明。 林啸没有想到,会在和安氏副总密谈的时候遇见故人。 “那天在杂志上看到关于你的访谈,才知道你已不再是原来那个小林,成为如今这般光鲜的风云人物。”赵凤仪嘴角抿着笑,眉眼之间皆是风尘中打滚女子的轻浮。让林啸一时有些无言。 他目光落在对面这对男女的身上,想要从他们语言和举动中猜度出他们的身份和关系。 赵凤仪毕竟是看人眼色求生多年的女子,所以很快自林啸的眼底读出了他的心思。低头掩嘴笑。说“想知道我现在所处的身份吧?!” 林啸没有说话,给自己斟上一杯茶,端起来轻轻抿一口。 “我是安泊松身边的女人!”她说,眉目间多了一份自嘲的笑,抬眼瞥了林啸一眼。“这之前所有的铺垫工作,许多都出自我手。”坐在她身侧的肥胖男人,安氏的副总,突然一脸笑,兴趣盈然的样子,等待她继续叙述下去。 “只是手段不够纯熟,所做铺垫漏洞太多,无法轻易安全收场,求你帮 助。”她抬眼看住林啸。 林啸再次轻轻簇眉,削薄的唇边挂起一抹笑意。却并不给出任何答复。只探身自男人手中拿过资料,姿态傲慢,略略翻阅。 赵凤仪说的对,这所有铺垫,手段实在拙略粗陋。太过昭著。他实在无法想象,安泊松这样一个驰骋商界多年的人,怎会犯下如此幼稚错误,被人利用,夺取家财。 他目光暼过去,轻轻抖动着手上的资料,望住男人的脸,缓缓说“就这资金去向一块,足够让你在监狱度过余生。” 男人大约有四五十岁,矮小肥胖。眉眼被脸上的赘肉挤压,缩做一团。让人觉得猥琐不堪。目光中却有一种洞悉事实的狡猾之光,心底早已明白,这个叫做林啸的青年男子,总有手段抹平这许多拙略漏洞。他确信他会出手相帮。所以嘴边扬起一抹讪讪笑意,只说“就因如此才会主动找您,将安氏拱手相让。” 林啸说,“只怕是颗炸弹,没有拆弹能力,怎么敢接。”两只狐狸各怀心事,相对而笑。 “我先仔细看下资料。”林啸说着,将资料收进手袋。转而望住赵凤仪的脸。肥胖男人知趣,笑着起身离席。对赵凤仪挥手,说“完了我派车接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安家。”她说,头也没抬。 林啸淡淡看住赵凤仪,相隔十几年,两人当年的亲密友好一时难以找回。剩下的只有这些年来,生活予以他们身上不同的烙印痕迹。亦不想叙旧,旧日的颠沛流离在他们各自心底,都是暗伤,不愿提及。 两人相对,沉默着饮茶。许久赵凤仪才开口说“林啸,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但是我不想一一解释。我只想以此得到一笔钱财用以傍身。”她说,暗红的口红印在薄细景泰蓝的瓷杯上,触目惊心。 林啸微微颌首,说“如若想要将这一切抹平,做到看似正常合法,那么安泊松最终将要背负数千万银行贷款,大约永远无法翻身。”他慎重说,期望她能做出最终决定。 她微微沉吟之后,撇过头,冷冷说“与我何干?”狭长的眉峰眼角,带出一抹美艳的冷笑。 抬头望见林啸冷冷凝视的双眼,又说“小林别这样看住我,我莫过寻常女人。只想用这样的手段,保全自己。” 她又低头饮茶。只是心底亦有动摇,唇齿轻轻咬住杯沿。 忽而抬头,无意识的转动着手指上大颗的钻戒,说“我跟着他时才十九岁。在他酒醉的时候,被派去做他的女人。直到今天,我二十五岁,已有年老色衰的迹象,却依旧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他妻子活着的时候,我不逼迫他,他妻子死后依旧没有我的位置。他当我也莫过是个如同家中桌椅的摆设,旧了,过时了随时会换,会丢弃。而我何须这样战战兢兢,有一日没一日的陪他走下去?” “他是付出过代价,金钱,珠宝,锦衣玉食。那些只是筹码,换取我的青春肉体。他对我,没有一丝感情。”说到这里,她突然伤感,抬头望住林啸棱角分明的脸,说“小林,我这一生运气太坏。经历过太多颠沛流离,太多贫瘠心酸,见过太多自私自保之人。我现在只能相信我自己。相信抓在自己手里的钱,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她说,笑容自眉角飞出,带出骨子里风尘的媚劲儿。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帮你。”林啸起身淡淡应了一句,转身离开。 大约每个人的命运,起转承接,早有定局。 如若,当初找他帮忙的人不是和他走过心酸童年的赵凤仪。如若,当初的林啸不是被江家逼迫止走投无路的话…… (本章完) 【六章】只因当年 林啸回到廊间,安夏早已离开。虽然知道她从不愿等人的习惯,可是心底依旧有一丝失落伴着躲过一场劫难般的暗喜。这样矛盾的心情。 阳光西斜,空气里有股暖融融草木的味道。竹椅落在阳光下,被晒的滚烫。 他默默自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盒子,是一枚白金镶嵌的翠绿宝石戒指。款式有些老旧,看起来不够玲珑精致。可是宝石却发着幽幽的碧光,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戒指内壁有小小的刻字,a&c是两人姓氏的简写字母。看来安夏的奶奶曾经也是个十分烂漫的女人。 两年前,安夏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无意间提起奶奶的这枚戒指。笑说,很小的时候奶奶曾许诺,在她出嫁的时候送她那枚她最喜欢的戒指作为礼物。 他问,什么样的好东西,你竟早早预订下来要当嫁妆。安夏就白他一眼,凭着记忆描述。 他就留心,将她的描述细细记在了心上,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它。原本准备在今天,将它送还给她的…… 如果今天,他什么都不说,将这枚戒指给她。她大概会雀跃会激动会受宠若惊的说,你怎么找到它的?也或者会说,这个应该很贵的,你先帮我保管,等我攒够了钱,再找你拿回去。 他太知道她。看似聪明伶俐,其实心思异常单纯。还是个小小的孩子。 他曾几次试探,说“你怎么不好奇,我当初为什么会买下你家的旧宅?” 她嘻嘻笑,似一点都不关心这个,说“这有什么好奇。当初不是你也会有别人买下这里。再说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不是吗?” 这里曾有她敬爱的奶奶生活,有她美好童年的记忆,所以她以为别人也会当这里是天堂。 他又说“你怎从不关心我做什么事业?” 她说“反正不是非法经营就好。我又不是工商税务,知道那么多有什么好处。” 她一向,只看自己愿意看的,只听自己愿意听的。看似豁然开朗,其实心思**,自我保护意识过强,落在别人眼里却是一种刻意的落落大方。 和她相处越久,越发纠结矛盾,急着想要将往事全盘端出和她坦白,又似刻意闪避着怕被她看出一点端倪来。 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他说不清楚。 大约是那年,她十六岁,他再一次看到这个女子无助哭泣的样子,内心涌现的愧疚。也或者是之后日日相处,渐渐被她带进一个温暖柔软世界之后。他不知道。 自雨杏之后,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不设防的靠近,不自觉的疼惜想要呵护。 …… 他靠在散着余热的竹椅里跌入回忆。 那时安夏十六岁。那天大雨。她怀里抱着奶奶的骨灰坛子,一个人瑟缩在被爬山虎掩映起来的廊檐下。脸色苍白,碎而软的头发,被雨水浸湿贴在她的眉头脸颊。她对着骨灰坛子轻声说话,语调温软。没有泣声,眼泪却一串一串自脸颊流下来。让他心底莫名抽过一丝疼。 那天他正好自雨杏的葬礼回来,脸上带着淤青,一个人在大雨里茫然的走。脑海里全是和雨杏一起时候的片段。满心的凄苦悔疚无处言说,闷闷的憋在胸口。生疼。 走过去,坐在她的一侧,也不看她,没有语言。只是一脸枉然悲伤,望着灰暗的天空。 她终于哭累了,发现了身边的他。目光里有些许惊慌警觉。说“我,我是原来……”说到这里又迅速停住了。慌张站起身来,身体太过虚弱,脚下一个趔趄 ,林啸伸手扶了她一把。说“不必急着走。” 两个同样悲伤的人。相对无言。 他说“要吃吗?”在她眼前展开掌心,手心里握着的是两颗醉妃酒芯糖。那曾是雨杏的最爱。也是他认识雨杏的第一天,她曾送过他的礼物。 他将酒芯糖装在口袋等,日日徘徊在医院门口,期望还有机会剥给她吃。可是她走了,再也不会一脸飞扬的笑,叫他“林啸,林啸,你过来。” 林啸本以为自己已经过千锤百炼,不会轻言悲伤。久已消失的眼泪,此刻却突兀的流淌下来。在一个十几岁小孩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安夏看住他,一脸惊慌莫名。声音里有一丝纳罕还有一丝怯意说“我吃。”剥开一颗对着他匆匆放进嘴巴。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被安夏涣散目光一脸红肿的样子从悲伤中惊醒过来。匆匆送往医院,才知道她有酒精过敏症。再迟一步,大约会窒息而死。 可见,甲之熊掌,乙之砒霜。雨杏最爱的蜜糖,在她却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可以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他一直伴她床前,大约久已没有好好睡眠,此刻在药物的作用下眉头微蹙,沉沉睡去。他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却被她偶尔在梦中一脸的惊怕,低低饮泣留住。 不是个温暖贴心的人,而在此刻却有了些怜己及人的了然,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其实早已清楚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安泊松的女儿。可是却还是不由的靠近。说“这里原来是你家,现在你依旧可以当做你家。随时可以过来。” 过些日子,安夏真的来,带她前厅后院的走。说“你看这里曾是我的秘密基地。” 又在年关除夕说“我也是孤身一人,你若愿意就过来一起过年。” (本章完) 【七章】凄惶记忆 画室距市区较远。安夏跳下公车的时候,天边已有了金红色霞光,红彤彤的夕阳担在天际。晚间大约有雨,风先到了,呼的一声吹的林荫道旁的梧桐莎啦啦响。闷热的空气打个漩涡将人包裹起来。 安夏摸着额角的细汗,伸手抖一抖被汗濡湿了的棉布裙,抬头看向画室。 说是画室,其实是一幢掩在林荫深处,独具规格的小楼。安夏小的时候曾经在这里跟着青年女画家苏曼学画。当年苏曼已在艺术界有些名气。父亲安泊松就是听了她的名儿才决定送她到这里来。江子博是苏曼的师弟,也会时常过来,要么作画,要么指点他们这些小孩两句。 真是岁月如梭,物是人非。 楼身四周,是几年前他们同期学画的孩子一起画上去的图案,带着眼睛的小猪,穿着靴子的猫……原原本稚嫩的构图和明艳温暖的色彩渐渐消退显得暗淡。褐红色木质的楼梯,双开的白色木门,大大的乳色窗户,宽敞而阳光充沛的阳台。 江子博面容清朗,身材修长,一身随意的亚麻白色衫裤。衣襟上有星星点点的水彩,衣袖高高挽在臂肘上。姿态慵懒站在画架前,微微颔首临摹。偶尔抬眼,望向来路。风呼的过来,白衣阔阔随风而动,头顶的风铃叮咚碎响。这样子,已是一副画。安 夏看的愣神,他比两年前更富清朗神韵,多了一份成熟男子的成竹泰然。心底不由叹息,也难怪这些年来,卓琳那么痴迷与他,居然追他去了法国。 见安夏摸着汗,呼哧呼哧上了楼来,江子博唇边抿起一抹笑。起身帮她拿了一杯冰镇的果汁,随手递过去。说“偷懒了吧,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看起来很少过来打扫。” 安夏迅速卸下背包,蹬下凉鞋,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仰首喝完果汁,才四肢舒展,“哈——”的长舒一口气。说“终于活过来了。” 江子博笑着揉弄一下她的头发。低头上下打量她,说“长高了一点 ,不过还老样子,一点淑女气质都没有。”安夏挥开他的手,说“头发已经够乱了。”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住了,牵着江子博的手说。“子博哥,你再拨一下我的头发,就像刚才那样拨一下。”她认真的看住江子博的脸说。江子博一脸莫名,笑着伸手将她一头柔软的短发三下两下拨乱,说“这样吗?” 抬眼却见安夏一脸疑惑不明。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沉吟着幽暗的光,唇角微翘,迟迟看住他。 ‘为什么子博哥动我头发,牵我手的时候,我心底一点异样都没有。不会心跳加快,不会脸红躲闪,不会偷偷喜悦亦不会暗自羞涩?’她想。 江子博被她看的垂下眼帘轻笑起来,润泽的面颊上闪过一丝少见的红晕。说“怎么,不认识我了,这样看?再被你看下去脸都要融化了。”声音温和柔软。 安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的笑。凑过去挽他的胳膊,歪着脑袋看他手底下的画儿。 又是一惊,说“这个,这个是我。”手指指着画架,眼睛望住江子博的脸。说“可惜是十四五岁时我最丑的样子。”她憋着嘴巴,手指触摸上去,眼底有了一抹枉然。 画的色彩,层次有些奇怪。有些部分似完成许久,色泽有些浅淡了。而那双眼睛,似刚刚点上去一般。 画中,她一头短发凌乱低低伏在眉梢,抿着的唇角看起来无比倔强,可是仰望着天空的眼睛里似有许多故事。纤细的身体,粉蓝的及膝短裙飞扬。整个人沉在金红色的夕阳中,那么温暖的色调,却让人无端觉得忧伤。 安夏对自己的十四五岁,心存恐惧凄惶,所以不愿回望。 那一年,母亲客死他乡。父亲生意失败,银行收了他们的房子车子。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他们和奶奶一起搬到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寓所。亲人朋友突然疏远,连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司晨也似刻意和她拉开距离。 父亲一蹶不振,夜夜酗酒。终于在一 家简陋的酒吧酒醉,失手杀人被判入狱。雪上添霜,奶奶一病不起。在她十六岁的夏天苍然辞世…… 那段时光,在她的记忆里是沉闷而压抑的灰色。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原来的亲朋友好友,卸下面具,露出狰狞可耻的脸孔来冷眼相向。 她在极度无助悲伤的时候,总喜欢仰望天空,将自己整个投身在阳光下。想要将那样湿漉漉的悲伤晾晒干净。 “你小的时候,腼腆、柔软。很乖。别人声音大点,你都要兀自惊一下,眼神慌张。却始终抿着嘴唇冷眼看人,似要拒人千里。像只警醒戒备的小猫。”江子博拉她坐在洒满余晖的台阶上回忆说。 “记得有一次,我在储物柜里找到你,蜷缩着身体,睡的很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脸颊上带着笑,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她一眼,眼底带着温柔的笑。 安夏有些茫然,他记忆中那个乖巧少言的女孩,她似从未认识过。而他确信那是十四五岁她的模样。 大约是时光重塑了他记忆中的影子。也或者人们总喜欢将记忆里的东西美化了,然后津津乐道拿来安慰此刻的自己。那时候,那段时光,那段记忆里的人。总带着一种理想的光芒。被时光和记忆重新描摹有了新的样子,用来怀念恰到好处。 安夏耸肩笑,说“我记忆中的自己,倔强、寡言、孤清。并不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孩子。小时候一直讨厌自己性格里刺一样的执拗。以为被时光淘洗,长大后会变的优雅,亲和婉转。像古装戏中走出的女子,微微昂首,脚步轻盈眼波柔和笃定。是一种千帆过尽,大雅气度处之泰然的气场。” 她又是那种他所熟悉的姿态,微微仰首望住夕阳。脸颊上被余晖抹上红晕,一双眼睛明亮幽深,似一波宁静湖水。目光柔软温暖,身体上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水蜜桃一样的甜。他忍不住,想要在她清透的脸颊上碰触一下。 (本章完) 【八章】纠结交错 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伸了上去,刚要碰到她的面颊。她却突然回头,笑嘻嘻问“卓琳呢卓琳呢。不是跟你去了法国吗?是不是也追随着你回国了?” 江子博的手又无声无息的讪讪落下。眼底有一抹失望,一闪而过。 随即站起身来背对了安夏,一边将画架上的画儿卸下来,一边说“卓琳怎么样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她的监护人。”说话的语调却明显冷了下来。 这些年,他们总似三人行。无论他和安夏说什么做什么,到最后话题都能莫名绕到卓琳身上去。他有些无奈的沉默了,过一会,才将手上的画递到安夏眼前, “虽然画的不好,不过是我一份心意。生日快乐。”他说,脸上带着一抹暖似春风的笑。 只是许多话,搁在心底,似说不出来。 人活止成年,大约都多少学会了些伪装。想要摆起一个姿态,来维护自尊。 这幅画,是他在法国许多个念及她的时候,一点点斟酌描摹出来。每一笔,都能让他忆起那个时间里她倔强而悲伤的样子。微仰着头,将眼泪憋进眼眶。 他心疼那个那个时候的她,那么小,用那样纤薄的身体,倔强的面对生活带给她的种种离别伤痛。因而也早早看清世态炎凉。 他曾在她父亲被捕的那天,悄悄尾随着失魂落魄的她,陪她走过许多个陌生闹杂的街道,然后看她一身疲倦,走回画室,将自己藏进储物柜里沉沉睡去。大约做了好梦,嘴角溢出笑来。 她不想别人看到她悲伤的样子。所以他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微笑陪伴。 那时候,小小柔软怯懦的她,总让他忍不住,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用力的拥抱。想要照顾她,保护她。 “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的生日礼物。”安夏萧萧然自嘲说,将画卷往怀里一收,走过来嘟唇仰脸,扯住江子博的衣袖轻轻的摇“今天是我生日,你要请我吃好吃的。” 安夏自小,待人总是客气,礼数周全,让人觉得疏远。又时时觉得离开不如从未靠近,所以警醒防备,从不主动靠近别人。 可是在他面前一直似小孩一样,举动熟稔亲密,从不避讳。江子博想自己在她心底还是有些不同。 刚才那点枉然的心思突然就消散了,伸手在她额上轻点一下,说“好好好。今天都听你的,要吃什么随便点。我上去换件衣服下来。” 他转身上楼,安夏的目光就跟随着他的背影上去。 这些年,她一直叫他哥哥,渐渐学会,坦然接受他的友好庇护,对他撒娇耍赖就像拥有被他照顾疼爱的特权。这份感觉,连在司晨和林啸面前都不曾有过。 林啸沉默着坐在窗前,伸手拿过桌上的醉妃酒芯糖,剥开一颗放进嘴巴里。却寻不回记忆中的味道。可是时时在身边备下几颗酒芯糖的习惯,却自认识江雨杏直到现在,依旧如影相随。 他记得最初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候,他被江陆成从孤儿院带出来。他默默跟在江陆成的身后,听见江陆成对妻子说“我收养了这个孩子。”语气简洁扼要。 阿姨闻言,弯腰打量他。看他身上穿着不知谁人捐赠而来的衣服。上衣太过宽大,裤子太短,就像皮影戏里的角色,高高吊起。脚上,是一双 发黄开胶了的球鞋,鞋带断开的地方被笨拙的打了个结。看起来滑稽异常。 十一岁,已懂得羞耻,在别人目光的注视下,窘迫的无处可藏,却依旧期望将自己的穷囧样儿藏起来。双脚不由自主的向后收一收。 “我叫江雨杏。” 站在阿姨身侧,好奇打量他半天的漂亮似安琪儿一样的女孩,向他走近一步说。又伸手牵他,歪着小小脑袋仰脸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声音甜暖友好。 他垂目抿一抿唇,轻声说“肖林(小林)” 她的小手暖暖的很软,摊开掌心,像变戏法一样,将一颗酒芯糖握进他的手里,冲他调皮的眨眨眼。说“为什么叫小林呢?那不是大人们上班之后才叫的名字吗?” 她大约听见父母周遭的同事,常常被称之为小某,小某。以为这是成人之后的特权或者新型名字。 “那你为什么不叫林啸呢?”她歪着脑袋,大眼忽闪着问。很天真没有一丝歧意。他心底暖暖,急于想要说点什么,却无法开口回答。 “你这孩子。”阿姨伸手将她从他的眼前拽回来,笑着点她额头,说“尽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她吐吐舌,站在一边好奇的细细看他的脸。 之后,注册户口,学校报名,他执意要用林啸这个名字。 “这是子博,雨杏的弟弟。”阿姨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抱在怀里向他介绍。 小男孩大约有三岁左右,长的虎头虎脑,憨实可爱。双眼向他好奇张望一阵,见他亦悄然打量他,便嘻嘻笑着,挥舞着胖胖手臂,羞涩躲进母亲怀里。 她们姐弟出生优渥环境,有慈母疼爱呵护,塑造了他们纯真友善的性格。 在之后的时日里,他总在努力进取,而江家兄妹都是散漫成长。不似他一般的激进紧张。 他们身有所依,所以无所畏惧。而自己太过清楚自己眼前这所有,都来自于江陆成的赐予。他要自己抓住所有机会,使自己变的强壮有力,走出弱小无助的阴影。 之后,江陆成偶尔和家人一起用餐的时候,会细细打量他。然后说“家里三个孩子,唯有林啸性格像我。你们两个,全没一点我的样子。” 他闻言,紧张看向阿姨、子博他们的脸,可是他们半点妒忌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面带笑容看住他。真心诚意,为他的优秀开心。 阿姨是个心思醇厚的人,大度且博爱。对他很好,虽然她偶尔会嫌他太过少年老成,说他不够可爱。但是她依旧维护他,看他如此优秀亦诚心为他高兴。 之后雨杏嫁做他人妇抑郁而逝。他以为自己亦随之心死,总以为那些有她陪伴的岁月,是他人生中最为幸福美好的时光。那酒芯糖醉心的甜,是人间至高的美味。他以为自己将在对她的怀念和忏悔中,孤独度过自己沉长的余生。 可是自遇见安夏,他才发觉,自己原来对生活依旧心存奢望,也依旧会爱上别人…… 原本想要掀开自己的面具,让安夏看清楚,这才是我,并不似你看到的那般纯善。可是心底却在排斥,怕被她看清的那一天。那样矛盾纠结。 他皱眉,轻轻揉一揉太阳穴,然后拨出一通电话。 “用赵凤仪的身份在西安买套小公寓,再帮她开间易于经营的小店 。过些时送她过去。”林啸对电话一端的宋中禹说。 “你要她离开上海,去西安独立生活?”宋中禹有些惊讶,这些年,赵凤仪不论做出多么出格混账的事情,林啸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担负着她和那个痴呆孩子的生活。 他见过几年前的赵凤仪,那时候的她美艳娇媚,是许多男人垂怜的可人儿。他曾一直疑惑觉得林啸和她的关系,除了幼时的牵绊和安氏一事还有些什么联系,不然凭他的个性怎会轻易受她摆布。 ……或者,是哪个孩子。 “她该早点学会独立生活,这些年没有教会她任何生活技能,是我的过错。” 近日的林啸,一反常态,总似有许多感慨唏嘘。 “那,孩子呢?”宋中禹小心问。 “我联系了一家医院,可以接纳他去治疗。不过……这孩子先天痴呆,治疗大概也没有什么效果。”林啸说着,突然似明白了宋中禹言语中的意思。想解释一句,却终归懒于应对,只是沉默了。 过一会,只丢一句“早点去办吧。”就挂上了电话。宋中禹有些呆,总觉得这些年,林啸身上,有时候会浮现出当年江陆成的影子。沉默、冷硬、偶尔还有些专横。 他记得林啸读大学的时候,他已在江陆成身边做事多年,已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后来江陆成将自己的养子林啸交给他,让他带着做事。 那时候,他对还是少年的林啸十分不屑。只觉得他为人冷淡寡言,姿态甚高。以为他亦是个被骄纵坏了的贵族公子哥儿。可是一起共事之后,才发觉,他聪敏好学,行事刚绝激进手腕灵活。林啸大学毕业,已在商界小有声名。江陆成又送他留洋学习商管。 两年之后,他才正式入行,代江陆成打理集团各类事务。 那几年,江陆成春风得意马蹄急。企业迅速扩张,自原来的化工业跨入地产和酒店行业。收购吞并许多小型公司企业。一时成为商界神话。 可是大约不是自己亲生,心终归隔着一层。林啸越是卖力,出色,江陆成越是心有顾忌。暗中布下眼线约束监视。 自己那时候,就沦为江陆成的探子。直到有一天,江陆成冷酷着脸说,我要林啸自这个世界上消失,你去安排像上次一样,制造一起意外事故…… 他辗转一夜,入梦总梦见那个被自己设计而死的人。头颅被卡车碾碎了,脑浆合着血液崩裂出来,涂满他一身一脸。他自梦中惊醒呕吐。犹豫许久,拨了一通电话给林啸“你有危险,快走。” 他背叛了江陆成,江陆成当然不会放过他。那个时候,林啸已找到退路,瞄准了当时建筑业很是出名的安氏。请他过去帮忙。 这些年,他越是走进林啸,越是看不清这个人。 他每年将公司盈利的百分之一捐献给孤儿院,却从不像其他名人义士以自己的名义收养任何孩子。他照顾朋友,提携有志青年,却从不接受这些人的回报。他为人谨慎高傲,却在女人面前似十分随便…… 他曾经婉言劝诫过林啸,可是他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中还似有些无法参透的伤感。 之后行事依旧。只是这两年他似渐渐收心,走的近的女人只有赵芸一个。可是现在,他居然莫名开始关注起安夏那个丫头来。 (本章完) 【九章】不愿转身 “你不喝点酒吗?”安夏一副惰赖的样子,身体微微前倾看住点餐的江子博说。 “你不能喝,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江子博淡淡笑。点完餐,又伸手将蛋糕上的蜡烛准备一一插起来,抬眼看她懒猫一样缩着身体,说“喂,懒猫你也该动动手不是,总不会想一直如此袖手旁观吧。”他顺手塞来几只蜡烛给她。 安夏吐吐舌,一边插蜡烛一边说“子博哥你为什么不留胡须?” “呃?”江子博被她跳跃的思绪带的不知该如何回答,直愣着眼看住她。 “我要是男的就好了,不高兴的时候,可以酩酊大醉,长长长的胡须,调笑名妓。落魄江湖载酒行,赢得薄幸名。”她手上端着蜡烛做一个酒醉摇晃的样子,说。 江子博看住她,微微笑着调侃一句,说“那你也该是个红头涨脸,有酒精过敏症的江湖浪子吧。”又一手扶住下颌。沉吟一下,扫她一眼问“我给你过生日,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安夏慌忙接口,又似心虚嘻嘻的笑。低了头说“我觉得这句话好玩,就随口说着玩呢。” 江子博也不追问,只将蛋糕上的蜡烛一一点燃了。说“记得许愿哦。” “嗯。”安夏刚刚鼓起腮帮子,就听江子博轻声说“今天你许什么愿,我都会尽力帮你实现。” “什么啊,你又不是神。”安夏笑。 “不是你说我是天使吗?也勉强算是一种神灵了。”江子博说。 安夏瞪他一眼,低头十分虔诚,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脸上的笑由灿烂变的忧伤。默了两分钟,呼的一声吹熄蜡烛。 “哎,对我许愿不讲出来,我怎么帮你实现?” “咦,愿望不讲出来才能灵验嘛。”安夏觉得今日的子博哥有些不同,话中总有机锋。遂躲闪着他的目光笑说。 “但愿这个愿望和我有关。”他的视线围追着她的目光,轻声说。安夏“嗯?”了一声,慌慌避开来,只做没有听见。 心底却有些说不出的内疚。 “先生,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去呀?”刘嫂见林啸书房的灯还亮着,就冲了杯咖啡,刚端出去就迎面撞到快步自书房走出来的林啸。见他剑眉紧锁,脸色暗沉。脚步急忙收住,一愣慌忙问到。 “嗯。”他手上捏着车钥匙,脚步急速大步跨出门去 。 车子“叱——”的一声飙出去,耳边却莫名响起雨杏的声音。 “林啸,我妈叫你这个周末回来吃饭。” “林啸,请你帮我翻译这个进口药品说明。” “林啸,我好像被人跟踪,你来接我。” “林啸,快来科技馆……”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勇敢决断一点。如果,那一天,他同以往一样相信她,及时赶到她的身边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就不会离开,就不会用放逐自己的生命来惩罚他? 仲夏,夜风也是暖的。可是林啸浑身开始不由自主的发冷,冷汗涔涔自额上冒出。脑海里,雨杏青肿着脸,褴褛的难以蔽体的衣衫,看向他时眼底是无尽的不屑和轻蔑。 车子驶进这条熟悉的胡同,缓缓停住了,仰脸望上去。窗口黑着灯,心底的焦躁更加浓烈。 安夏出去了吗?和谁?或者是不是早已睡下?!他想,又缓缓退回车内,摇下车窗,吸一支烟。用力的吞吐,烟雾入心入肺,却使得内心的焦灼更加强烈。烟雾飘渺,在眼前弥漫散开。心底却依旧不能够平静,狠狠的将手上还没有燃尽的烟湮灭了,再次走下车来,投身进这样的昏暗里。 胡同很深来往行人稀少。对面的小楼上有晾晒在竹竿上的衣服随风轻轻的飘起。暗淡的光线下,依稀看见杂乱陈列在窗口的盆栽。有几处灯光自破旧窗口投射出来,淹没在混沌的黑暗里。偶尔有孩子的啼哭和女人的责骂声,自某个窗口传出来。空气里混合着食物的味道…… 这一切,静静的却有一种力量,散发着世俗世界的真实和温暖。 原来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羡慕这样平淡琐碎的生活。林啸感叹着想。 有人骑着自行车自巷子深处而来,铃铛摇的叮铃铃响,自他身边蹿过去,又回头带着一脸艳慕莫名上下打量他。看他的衣着架势,不应该是在这里生活的人。又将视线自他身后的车上扫过去,哗的一惊。撇撇嘴巴轻声说,“原来这个世界,四处上演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 王子?!他隐约听到这个词,先是一愣,然后怔怔的笑了。 啊,自己原来已经自仆役升止王子?!不,不是王子,王子是延续下来的高贵血统。 记得有一次,他走进江陆成的房间,看他手中握着个放大镜,微微弯腰,细细的查 验着手底下的一个古董瓷瓶。 “又收到了好东西?”他说。 “唐朝的,据说是皇上曾经用过的东西,稀罕着呢。”江陆成说,用白色棉布在瓷瓶的细颈上哈口气蹭一蹭。 “咱们中国人,自古以来,三教九流身份明确,就连使用的器皿式样颜色都不能同君主相同。否则以犯上论处!”他说着,自瓷瓶上抬起目光来,犀利的目光望住林啸的脸。脸上有一抹薄薄的洞穿对方心思的笑。 “林啸,你爱看童话吗?”有一天,一向苛于言笑的江陆成突然这样问他。 “我想你大概不怎么看童话故事,因为你不懂得,所有公主只会嫁给王子。那才是她该有的幸福生活。”他嘴角挂着一抹笑,望住林啸的脸“从来没有一个故事里说,公主许配给仆人,会有好的结果。” 为着这个他一路打拼攀爬,踩着许多人的肩膀,收揽掠夺了他们的果实财富,作为基石才有今天。现在他已站在了高处,却不胜寒。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因他受到伤害。只剩他还在这里,衣着光鲜,扮演着从草根到成功人士的传奇。 太多的遗憾愧疚,压着他。思绪纷杂,脚步沉沉走出去,一节两节。似气都要喘不上来,他伸手拉松领带,又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 这楼道窄而长,他走的异常的慢。就像这些天来,自己的心境。 终于站在安夏的门口,手伸出去,却又无端落下。 来到这里,站在她的门口,究竟能说些什么?想要怎么样?他问自己。 为自己心底对安夏依旧心存奢望,越来越觉得不耻,可是依旧不愿意转身。 寥寥,又在她的门口燃起一支烟来,噗嗤噗嗤的吸。这样的心慌交错。 就像曾经每一次,她说“走。”,他都会想她这次转身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回来了?可是面上依旧端着一副十分无谓的样子。说“好,你走。”声音端的清冷,似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她那样**倔强,走出去,从不主动回望。每一次忍不住给她电话,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就像真的一样,从来未曾刻意冷落或者疏远过她。 看她沉默,认真同他闹别扭,他都觉得又幸福又惶恐。这样的日子会有多久?每一次这样问自己,每一次下决心就此打住。这样,当她看清我的时候,才不至于太过伤心失望。 (本章完) 【十章】回到当初 这楼年久失修,楼道里的灯早就坏了。借着窗口投来的一点点光线,昏昏暗暗,隐约能看出人的影子。 门敲了又敲,安夏的门没有敲开,对面的门却哐啷一声猛然打开了,一束光迅速自门后涌出来。一个烫着爆炸头的中年女人,嘴巴上还带着一抹残留的口红印子,自门后探出头来,半眯着一双睡眼,刚要开口大骂,可是抬眼迎上林啸那张冷飕飕没有表情的脸,一下就禁了声。一箩筐的脏话生生被咽了下去,只匆匆横了他一眼,又哐一声摔上铁门。 在门内喃喃咒骂“对门这小狐狸精,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大半夜寻上门来,连累老娘受罪。” 烟不知道吸了多少根,电话不知道拨了多少通。林啸依旧在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就像那一天…… 接到阿姨电话,一向从容的她突然哭泣,却语不成声。断断续续,说“雨杏,雨杏出事了,在警察,警察局。” 他一路飙车过去,三十分钟的路程,他觉得这一生再也没有那么长的路。 到警局,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雨杏,身上的衣服已被撕扯的不像样子,一脸淤青。环抱着自己,依旧恐惧,瑟瑟发抖。那一刻时间也是这样清晰的,曾曾曾伴着心跳而过。 他突然想要大哭大叫。想要将过去的那两个小时追回来,摔回去。回到当初,回到刚刚认识她的时候。那样,一切都还来得及重新来过…… 心底焦急似着了火,所有的动作反而安静下来。靠了墙,一支一支的吸烟。 夜色越来越浓,人声渐渐寂寥。在这样的静寂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他似听见了安夏的声音,不知道在和谁告别,声音轻快,说“拜拜——”过一会,又说“快回去吧。” 踏踏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过来。林啸目光就静静望住昏暗的楼道,等待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突然脚步声就顿住了,他以为她看到了楼道里等待着她的自己 。可是,却听见她又咚咚咚奔下楼去,扬着声音说“我已经到了,你也赶快回去休息吧。”声音里说不出的亲昵关切。 有一把干净的男声,十分温柔,说“看你上去了,就走的。”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这是谁?居然如此的难分难舍? 林啸突然有想要走过去看个究竟的冲动。脚步抬起来,却生生收住了。 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过,每次走出去,从不回头…… 那人大约走了。他才又听见楼道里踢踢踏踏,有急促奔跑上来的声音。 怕吓到她想要掏出手机来摁亮,手却一滑,手机咚一声掉在地上。寂静的楼道里咚咚咚的声音一时听起来无比响亮岑人。 “谁?”安夏声音一紧,人明显向后退了两步,却依旧壮着胆子问。 “是我,是我。吓到你了吗?”林啸慌忙向前靠近一点说。 安夏立在距他三米远的台阶下,仰着头,在黑暗里辨别着。林啸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安夏马步半蹲,两手向前双举以一个奇怪的动作站在那里。 “你?!”她一脸的惊讶,不可置信。又回头冲楼下看一眼,回过头来,又说一句“你?!!”这次口气里有了些无法掩饰的欢喜。 “是我。”他温和重复一句,目光在她身上扫一眼,脸上有了一点笑意说“你这是要耍段醉拳吗?” “不,这是降狗十八式。”她说,淡着脸,收拢了双手双脚。一双手悄然背在身后,仰脸打量他,也不走上来。也不说话。 “这是骂我呢?”林啸将烟蒂在墙面上湮灭。 “……”安夏低了头,走上来,背对着林啸,在包里摸钥匙。摸了半天,摸不出来,突然开始急,一脑门的汗。她索性将包一提,哗啦一声所有东西跌了出来。她自当啷声中寻去,在一堆东西里刨出钥匙来,开了门。伸手摁亮了门灯,又开始蹲下身来整理倒在地上的东西。 林啸依旧站在那里,静静的看她。 “你走的太急,生日蛋糕都没吃。而且我连生日礼物都没有来及给你。”他自衣服口袋里掏出那个很旧的丝绒盒子,向她眼前推过来。 安夏仰脸看他,然后低头看一眼腕上的表,说“来这里等,就为了送我这份生日礼物。” “我想它值得。”他打开盒子给她看。 “哇喔。”安夏低头,轻呼出声,抬眼又看他的脸。微微颤动的睫毛,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振动。小心翼翼的研究的看他。 “礼物送到了,我该回去了。”林啸向屋内望一眼说。脚步却没有挪动半步。 自认识安夏起,她就住在这里,可是他从未走进过这个房间一步。不知道为什么,大约从心里有些抗拒,抗拒靠近她,抗拒她一点一点将他自雨杏的往事中拖出来,抗拒自己内心因她渐渐变得不可控制和柔软。 见她始终挡在门口,望住他,一双眼睛静静在他脸上逡巡,似要从他的脸上寻到想要的答应。不说话。林啸淡笑一下,像是一个嘲讽。说“还好没有错过……” “没想到你匆匆跑掉是为了赶赴另一场生日会,看来玩的很开心。”他说,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深刻了些。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泛出飘渺而让人虚妄的漠然。 安夏抬手,就将那枚戒指塞回他的口袋里去。亦是笑意殷殷,说“您的礼物太过贵重,我怎么敢收。再见!” 抬手,碰一声撞上门,将他搁在门外。 光线倏然消失,林啸觉得自己似跌入了深渊,这样浓烈的黑暗。 为他自己刚才那满是嫉妒的语言而感觉脸红可笑。 “你根本就是个不够坦诚的懦夫,连做场美梦的资格都不配有。” 车子在夜风里疾驰,林啸想起江子博在雨杏的葬礼上,送给他的这句话。唇边弯起一抹苍凉笑意。 自己的人生已是如此,走出来这一步,就已注定,何必挣扎? (本章完) 【十一章】无意受伤 日子风一样的过去。安夏每天自打工的面包店出来,都会站在车站前发呆,望着开往旧宅的车子徐徐开来,又缓缓开走。直到最后一辆亦消失在夜色里。 想起长久以来做过的梦,一个人行走。路又长又窄,空气潮湿昏暗,四周空寂,只听见自己急速而紧张的呼吸声,风尖尖扫过面颊,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心底的惧怕凝结,死死堵在胸口,却拼命想要做出一副并不害怕的模样儿走。抻着脖子,挺直脊背。每一步都似慎重其事,无所畏惧。 遥遥望见远处的灯光,印在夜空中,就像突然投入她心底的一个希望。 她拼命的想要走向那抹光,可是不论脚步如何急速,那抹光都遥遥站在远处,越追越远。 曾经的期望渐渐变成害怕,失望,沮丧。不敢再前进半步…… 夜空,霓虹初上。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人声闹杂。一个个面容模糊,自四处奔来,又走向远方。明明在人群里穿行,内心却似走在空寂的荒野,就像行在梦中那条又长又黑的路上。 已和林啸有一个月没有联系。这一次,大约触到他的底线,他站在远处,不准备原谅。 想到这里,安夏不由眼底氤氲有了泪意。后悔自己不该越过距离想要走的更近,后悔自己装做并不介意不害怕的样子看他转身离开。 过十字路口,昏头涨脑没有注意一脚踏出去,已是红灯。见路上的车子突然似离玄之箭,只觉得自己要被这黑压压一片的车辆前后左右围击,心底突然恐惧莫名,转身飞奔。有车子猛然开来,自她身边擦过,尖锐的鸣笛声,还有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吃啦的声音…… 车子极速侧转,擦着她的身体停下来。她已惊的双腿一软,彻底坐到路中央。 后面的车子眼看又拥挤上来,她心底又急又怕。突然身后伸出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自地上捞起,半搂半抱的迅速拖到人行道上。路上的车子被扰乱了行迹,后面的司机也在驾驶座上低声咒骂着,慌忙打转方向盘。叱的一声停下来。惊魂未定,自车窗内探出头来,冲安夏吼骂“册那,侬色三滴呐!”(操,你十三点啊。) 安夏呆呆看着路口的车子突然七横八竖,塞成一团,身体开始刷刷的抖。许久,才像灵魂归窍,慌忙直起身来,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忍着疼,颤着声音和站在身边的人道谢“谢谢,谢谢你。” 身后的人一声没吭,却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似的,猛然放开扶在她腰上的 双手。似乎很紧张,声音发干,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受伤没有?” 安夏茫然看看自己,然后摇头。摇着摇着,莫名摇下许多眼泪来。慌忙伸手去抹,说“我没事。谢谢你。” 那人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或者更小。一张大方盘的脸,面色黑红。身上穿一件皱巴巴廉价的黑色棉布衬衫,十分沉闷。看人的眼神并不友好,让人觉得有些凶悍。 可是带着浓重异乡口音的声音却十分温厚,说“给,擦——擦擦脸。”他递上一块捏皱了的纸巾,目光落在别处说。他的样子,让安夏莫名觉得他似乎很紧张。 安夏接过纸巾,擦抹着额头上的汗,抬眼注视着他,他却不自在起来。猛然蹙眉,尖利的目光自安夏的脸上匆匆扫过去。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又猛然回过头来问“你姓安?” 安夏一愣,望住他茫然点头,这个人是谁?她在脑海里努力搜索许久,却没有任何结果。 待她回过神儿来,他已行迹匆匆消失在人群里了。 “派去调查的人回来了,说李家三口几天前就突然自村子里搬走了,谁都不知道他们搬去了那里。”宋中禹呷一口茶说,抬头看了林啸一眼,“你说司立兴会不会觉察到什么了?”他轻声问。 林啸身体半靠在椅子里,微低着头,一双剑眉锁起,一只手轻轻的拨转着桌上的细瓷茶杯。沉吟着,忽的抬头说“按照常理,若当初他真和李家做了交易,为什么不在四年前就安排他们搬家,隐匿起来而在今天突然这样做?” 宋中禹微微点头,说“是呀,我也觉得奇怪。现在将他们藏起来,不就等于承认了当年的事情确有蹊跷?”他眉头挑一下,又到“难道除了我们,还另外有人在查这件事情?” “很有可能。” 话刚说完,林啸突然想到安夏,眉头猛然拧起。慌忙自桌上拿起电话,微微一顿,拨出去。 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 心底焦虑似火苗燃烧起来。“这丫头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他一边嘀咕,一边已站起身来捞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奔出门去。 宋中禹目光复杂的望住林啸奔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作茧自缚。”他叹口气说。 江子博黑着脸,下车,走到安夏面前,一句话都没有,拉开车门,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上了楼。 “难道不是送我回家?”她左右张望一下,才看清楚,这里是画室 ,江子博现在住的地方。 他一句话都没有,开了门,将她往沙发上一放。蹲下身来,伸手准备替她脱掉鞋袜。 安夏心底有些别扭,受伤的脚往一边挪了一下,慌忙说“我自己来——”刚一弯腰伸手,就听啪的一声,手背上重重挨了一下。江子博手上用了劲儿,拍的安夏惊住了。脸色都变了,心底的委屈害怕,此刻沉沉压在胸口。目光怯怯落在他的脸上,撅着嘴巴看他。 “脚都肿成这样了,你还敢走那么远的路?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他嘴巴里怒声斥责着,手指却异常轻柔的,缓缓将她的鞋袜脱下来。 一只脚,脚背青紫,肿起来的地方被鞋带勒出深深几道青痕。 江子博将那只脚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握住脚踝。抬头,眼底满是心疼,依旧一脸愤怒的样子,皱眉看她。“你带了手机是当摆设的吗,打死都不知道接电话?如果我今天不是给你工作的地方打了电话,你就这样走回去?”手指轻轻在她受伤的脚踝处触碰一下,看她疼的猛吸一口气,咬住嘴唇。皱了眉头,又心疼又气恼,声音依旧凶巴巴的“这会知道疼了?!!” 看来并没有伤到骨头,他才稍稍放下心来。起身移了一个矮凳子过来,将那只受伤的脚垫起来。转身准备去找冰块,一扭头,见安夏憋着嘴巴抹眼泪。 他又好气又好笑,弯腰看住她,递了盒纸巾,声音这才温和一些,说“很疼吧?冰敷一下会慢慢好点。” “你知道我很疼还骂我,”原本安夏只是像个委屈的小孩一样,低着头抹眼泪,这会却变成了呜呜的泣声。一边哭,一边控诉“还打我。”她抬起手来,手背上一块清晰可见的红痕。 “还有,我不是不接电话,电话找不见了。我疼的要命,想找人帮忙,都没人理我。你还,你还又骂我又打我。”她呜呜的哭。心底压抑了长久的害怕、委屈,和这一路走来的疼痛,全都融进了哭声。越哭越伤心。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错了。”看到那只被自己生气,打红的手,江子博真的开始自责起来。伸手帮她抹一下眼泪,声音温柔,又将她那只手牵到唇下轻轻吻了一下。 “呜——”安夏的哭声突然卡在了喉咙里,一双储满泪光的双眼,惊讶的盯住江子博的脸。 “我去拿冰块,不要乱动。”他嘱咐一句,慌忙转身。 安夏无意识的,蹭摸着手背上,刚才被他亲吻过的地方。子博哥哥居然…… (本章完) 【十二章】亦兄亦父 安夏心底有些说不出异样。想,大约是自己之前对子博哥太过亲密、随意了,才使他误会。 这样想着,江子博已拿了冰袋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修长的手指轻柔,将冰袋轻轻覆在她红肿起来的脚面上。 抬眼看她,随意坐在她对面的地板上,双手撑在身后,回头静静细扫一眼这个让他肆意过完青春的地方,口气有些沉重,说“以后大约不会再有这样轻松安宁的时光。” 安夏看他,莫名觉得他的眼底,有些说不出的枉然无奈。 他这个样子,让安夏觉得陌生。一直以来,他在她的眼里,就像阳光。从容自信,谈笑间,让人忘记忧烦。 “过些时,这地方就要拆了,这里将要建起一栋栋豪宅别墅。以后,这里就没有这些了,放眼过去,能看到的只剩汽车洋房,私人泳池,健身房,私家花园……”他手指横指过去,口气里有豪迈,眼底却是无奈。 安夏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引看过去。窗外昏黄的路灯下,小楼,以及小楼四周低矮的民居建筑,小楼外那条长长的林荫道,道路两旁林立的梧桐。 目光收回,小楼内,橙黄色旧的桃木储物柜,乳色的木质地板,旧旧的浅蓝色的布艺沙发,以及四散在地板上的蒲团,搁置在角落里的画架上还有他未完的画作,墙壁上还挂着他们十几岁时画下的稚嫩作品。 这一切都被时光晕染了,有了旧旧的昏黄的暖意。这两年,在她精心打理下保存完好。 她心底轻轻叹息,这里,收纳了她太多的记忆。无处言说的惊惧悲伤,不愿示人的眼泪。还有会包容她,将她包裹起来的暖融融的阳光。 “拆?!”她惊叫“这小楼不是两年前你就购置下来了吗?” 她还记得,两年前,苏曼突然宣布要将这间画室出售。她和江子博得知消息,急匆匆寻上她的门去。苏曼看向江子博的目光躲闪恐惧,很怪异。到今天,她都无法忘记。 “是,其实之前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有跟你说过。”江子博伸手拽了一个蒲团来,收起双腿,坐的更舒服一些,做出一副要讲很长故事的样子。又是以往那个清俊阳光的他,唇角弯弯,脸颊上露出浅浅一个酒窝。 “这是我给父亲的一个承诺,是我向生活妥协的第一步,也是我的责任……” “你知道江恒集团不?”他突然问。 安夏茫然点头的瞬间,电石火光突然明白了,抬起头来看他。江子博轻笑一下,微微点头“我就是江恒集团总裁,江陆成的儿子。不然两年前,就凭我那点能耐,想要购置这间小楼简直就是神话。” 他们认识许久,在少年时光里,几乎有大把的时间默默相处。可是彼此之间似有一个不言而语的默契,都不曾讲过自己的家庭背景。她害怕看到别人惊诧、怜悯的目光,而他则不愿别人看到他就提到他的父 亲,对他仰视…… “开发这里,将是我步入江恒的第一步行动。”他目光坚毅望向远处,让人觉得决绝清冷。安夏又一次侧目,心底有些惊动。他原本那么念旧的一个人,曾经用过的各类画笔工具还都好好收留在阁楼里。而对这个地方,这个储满他们回忆的据点,说拆也就这么低低一个叹息罢了。 “当时苏曼之所以不愿意将画室转给我,是因为——因为她和我姐夫佟城有染。这地方最初也是佟城的,后来送给她。她以为我姐的死,是因为她。”他淡淡说。 “我这一生,十分感激一个人。不是他,我的少年时光,不会过的那么流光溢彩、惬意散漫。同时也痛恨他,不是他,我姐就不会身患抑郁,二十几岁就告别人世。”他说着扬起头来,眼底泛起一抹冷峻的光。 “父亲对事业,对钱财、地位都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也很专横,在家里,他的话就是圣旨,我们谁都不敢违逆。而我是个散漫的人,喜欢画画,音乐。和他的期望大相径庭,他对我失望,说我玩物丧志,没有远大志向。自我懂事开始,我们常常三句话没有说完,就开始争吵。幸好,大哥一直很出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底的哀伤弥漫开来。“你知道我有个姐姐,几年前就病逝了。其实,我还有个没有血缘的大哥,父亲将他从孤儿院带回来的时候,我才三四岁大,对血缘几乎没有什么概念。很开心,突然有个哥哥。” “他很聪明,会做许多我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也很爱学习,懂得很多知识。我有段时间简直崇拜他,觉得他有无所不能的魔力。常常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他去学习泰拳、击剑我也去。其实那些东西,我一点都不喜欢,看起来那么暴力、阴冷。只是喜欢跟在他身后。看他那么厉害,就觉得又开心又自豪。他是我大哥啊。他也是真的很疼我,维护我,常常在父亲面前替我说话。”他眼里,浮出暖暖的光。 “父亲在我记忆里总是很忙,也很严厉。所以,许多男孩子和父亲玩的游戏,都是他陪着我。第一个足球是他送给我的,第一场球赛是他带我去看的。那时候真感激他,让我的童年一点都不孤单。事实上他大我许多,又是个十分努力激进的人,像是有什么在他身后追赶,总似奔跑,时间被他分分秒秒填充的满满当当,学习各类技艺。可是依旧会留出大把时间来,陪我。” “他待家里所有人都好,总是面面俱到、小心翼翼,好的让人觉得疏离。只有在我和姐姐面前,他才不会全身戒备。有时候,也会被姐姐的恶作剧整治烦了,冲她生气大吼。” “姐姐小时候很淘,嫌他木,老捉弄他。长大之后,反而爱上他,爱的不可自拔。只是大哥迫于我父亲的压力,也或者在他眼里,更加看重其他,比如金钱、地位、名誉什么的。毕竟这一切对他来说,来之不易。所以更怕失去。因而 对我姐,总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感情不够坚定。之后,不知他怎么突然的,就开始变了一个人的样子,和外面许多莺莺燕燕传出绯闻,姐姐绝望嫁给佟城。成就了他们三个人的悲剧。” “他后来突然离开江恒,独立门户。”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住安夏。 “姐姐被病魔缠身几年,他却从未前来探望过她。可是在姐姐的葬礼上,他却恸哭,说爱她。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她活着的时候,那么期待听到的话,直到死后,他才说出口。有什么用?”他说着垂下眼睑。 “姐姐去世后,父亲一病不起,母亲一夜白头,我不得不弃了自己的爱好遵从父亲的意愿,学习商管投资。担负一个做儿子的责任。”他疲惫抿唇笑一下。 “他原本在我心里,代表着一种力量的,是我的理想。可我从未想过他会那么懦弱无情又那么可悲……” 他说到这里,突然有些烦躁似的站起身来,“我去拿点果汁来。” 过很久,他才走回来。递一瓶果汁给她。 “为什么突然给我讲这些?”安夏望着他,看他眼底深埋的伤感有些不忍,问。 “我怕你会觉得,以后的我让你陌生。”他说。“我只是被生活绑架了,不得不开始站在这个位置上,履行我的责任义务。”他苦笑。 “另外我期望你更加了解我,我的家庭、过去、背景——以及我的心思。”他的目光柔柔覆上来,让安夏突然惊慌,失措间别开双眼。 “你是否财团总裁的儿子,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你是我从小认识的江子博,你一直对我很好,是我的子博哥哥。”安夏不敢抬头迎视他热烈的目光。只是加重了哥哥两个字。说完,双手捧住果汁的瓶子,大大喝下一口。她在紧张的时候,就会如此,一直不停的喝水。 “安夏,叫一声我的名字。”江子博突然要求。声音温柔,像要融化人心。 他那样深浓黝黑的眸子,柔软的目光盈盈望住安夏,像是蛊惑,让人无法拒绝。 “子博——”安夏有些恍惚了,轻声叫。突然之间,脑海里闪出一双清冷的挑立的眼眸,褐色的瞳孔,目光静似幽暗湖水,像是审视着她。“子博哥……”她又慌忙叫了一声。 “我要回去了。”她说着,惶惶想要站起身来。 “你这一星期都要暂住在这里,”江子博不容她开口分辨,张开双手将她重新按回在沙发上去。背过了身,声音恢复以往的平和淡然说。“只是不放心你而已,你暂时不能走动太多。回去,也没有人能够照顾你。” “过了这个星期,我也没有时间再来照顾你。”说完,他转身上楼,“我去拿条薄被。”走上几节楼梯,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问“安夏,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安夏心里惊慌难受,枉然低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本章完) 【十三章】笨蛋喜欢你 刘嫂捧着一杯清茶出来,看林啸书房内黑着灯,门虚掩着,他单臂支着身体背对着门坐在窗前吸烟,淡蓝的烟雾缭绕,将他包裹起来。在暗淡的夜色里微躬着身体,看起来有些孤独。 “先生,茶。”刘嫂进门,顺手摁亮了灯,将茶杯放在桌上轻声说。 林啸伸手在自己眼前,掩一下光,这才皱眉转过身来。声音有些沙哑问“还没有她的消息?” “是。”刘嫂小声应道。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向整洁一丝不苟的他,此刻却异常潦草。白色的衬衣,衣领被扯的半敞着,衣袖胡乱撸上小臂,衣襟上压出错综的折痕。下巴上毛起青青一圈胡茬,目光低垂,看起来异常疲惫。 “让人准备车子。”他说着低头抿一口茶站起身来,挺一挺腰背。 刘嫂立在原地,欲言又止,忽又叹一口气退出门来。回头看他快步向外走,无奈的摇一摇头。 这三天来,他几乎每天如此。匆匆的自外面回来,吸一口烟,喝一杯茶,又匆匆的转身出去。 听见有人进门,开口第一句话就问“有没有她的消息。” 刘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这个一向不喜形于色的男人如此着急难安。 车子开出车库,他跨身上去,轻揉着太阳穴,说“去省委大院。” 车子刚开出大门,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自他眼前闪过。 “停车。”他慌忙叫。司机小吴一愣,他刚不是说要去省委大院见司立兴么?不知所以,叱的一脚踩了刹车,车身晃一晃,还没有停稳,林啸已拉开车门奔了下去。 站在灯光下的,是安夏。纤细的身体融在灯光里,正一脸迷茫的双手捞着双肩包的带子,向这边张望。 看到他,有一瞬的慌,微低着头,说“下午去面包店,听他们说你在找我。”声音有些嗫嗫,不敢看他。林啸原本急切的姿态,突然就缓了。目光静静上下打量她一圈,说“去了那里?电话也不接。”很平淡的声音,似乎这些天,他并没有那么急切着想要找到她。 “电话丢了。”她小声说。微倾着身体,点着一只脚,偷眼看他。 原本,下午在面包店听到他找她好多次,心底还泛出一丝欢喜来。可是看他这个淡淡的表情,心底又凉了,生怕自己又说错一句什么,他又翻了脸,转身走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没事——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她点着一只脚,声音很小,口气里满是期待,却向前走了两步,“看你好像有急事,要出门。” “你脚怎么了?”他脸上这才有了一点急切的表情,一个箭步,跨到她的身边来,拉起她一只手,搭在他的小臂上扶住她。 “扭伤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她一怔,言语突然轻快。说着,像是害怕他不相信的样子。还拎起那只受伤的脚,龇牙咧嘴的扭动一下。“你看现在都敢这样动一动了。” “小笨蛋。”他有些无奈,在她小巧的鼻子上重重的揪了一把,说“扭伤还敢这样乱动。”斜她一眼,目光却轻柔了,小心的扶着她往里面走。 “你不是有事要出门吗?”安夏望一眼停在身后的车子问。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说,头都没抬。 进了屋子,他将安夏安置在沙发里,目光落在那只打着绷带的脚上,问“到医院处理过了?” “不是,是……”安夏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介绍江子博。她想一想说“是朋友帮忙处理的,他怕我一个人不太方便,就留我在他那里呆了几天。” 林啸一愣,想起那天晚上,在楼道里听到那把温柔宠溺的声音。 “还疼吗?”他问。安夏摇一摇头,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笑。 “还笑。”他嗔怪的看她一眼,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抚上去,过很久才说“这人的技术还不赖,绷带打的很整齐。” 站起身来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他千年不变的淡然。身体后退,和她悄然拉开距离,转身给她一个坚硬挺直的背影。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有了这段恒定的距离。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她向前一步,他马上后退一步。中间似永远隔着无法逾越的沟壑。 安夏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盛放,就已缓缓的缓缓的变冷,落下来。 都要怀疑曾经的那些时光里,他们是否有过那样亲密无间。 她说,看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小时候,难过的时候,不想看见别人的时候,我就将自己藏在这里面。她说着俯身钻进去,仰躺在席子上对他眨眨眼。他从垂挂下来的藤蔓中拉开缝隙,惊讶的看住她。突然笑,说,这真是个好地方。亦缩着高大的身体钻进来,学着她的样子,和她并排躺在席子上。鼻息间有隐隐的花香,她突然手指轻点到他蹙起的眉间,说“放松,什么都不要想。”他微怔,还是缓缓闭起双眼,双肩放松下来。过许久才叹息一样的说“从未体会过,这样避开外界所有,卸下盔甲。”他那一刻是感动的吧,那么温柔的声音都是假的么? 除夕,刘嫂、小吴他们全部回家过年。整个房子里,只有她和他。她学着奶奶的样子,做了点心和红茶,端出去,见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捧着个醉妃巧克力的盒子发呆,样子那么哀伤。她从他身后跳出来,扯着他的衣袖,说“我们也做好吃的吧。”他被她拽出去,套上围裙。他总是笨手笨脚,打翻这个弄乱那个,她受不了的叫,“算了算了 ,还是我来。”他就淡着脸,袖手站在一边。她从烤箱里拽出屉子,一屉子金灿灿的小饼干。她便咯咯笑着,捻一块冷不丁的塞到他的嘴巴里去,说“别成天冷着脸。奶奶说,爱笑,才会有好事发生。” 他静静的凝视她,脸上真的盛开一个硕大的笑。像云开日出般的灿烂,轻点她的鼻子,说“真的吗?”满眼的期待和柔情是假的吗? 她在学校跟别人打架。他接她回来,皱眉看她一脸灰污,轻声问“为什么打架。”她倔强别过头去说“我讨厌别人窥探我的家事。”他伸出大手,揉一揉她蓬乱了的头发,说“不是窥探,是关心。只是他并不知道,关于家庭的所有都是你的心病。”她鼻头发酸,他说“你要学会打开心门,接纳朋友。”声音里是鼓励、劝告,没有让她害怕的怜悯。他大她许多,却时时站在和她对等的位置上,和她谈天说话。 每一次她心怀期待又无比忐忑,去狱中探望父亲,每一次都是预料之中的不见。她被狱警婉言劝回的时候,心底那么难过那么难过。她坐着车子一路哭回老宅,他就坐在廊下手上翻着书,看她进来,就静静走向她,说“要我抱你一下吗?”说着,真的将她拥进怀里。 那样的了然温暖,都是假的吗? 司晨离开了,她突觉得身边唯一的依赖坍塌了。他却说“没事儿,还有我。”这承诺也是假的么? 往事漫上来,让她觉得自己更加的可怜。她不要自己做出这样可怜的姿态,像是逼迫,寻求别人的怜悯。 她猛然站起身来,说“没什么事儿的话,我要回去了。”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难过,仓皇转身,“咚——”的一声,膝盖撞上实木茶几。尖锐而迅疾的疼,让她身体突的**一下,身体失衡猛然向前扑倒下去。 “小心。”在她扑向地板之前,林啸一把拦腰抱住了她,手臂圈在她的腰上,眉头紧皱着声音很燥说“就不能小心一点吗?”。 安夏双手扶住撞痛的膝盖,回头,咧咧嘴想给他一个笑却没有成功。突然觉得心酸,挣扎着,要自他的手臂掌控中挣脱出来。他却凝视着她,看到她眼底点点的泪光,突的手臂上用了力,将她身体扳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说“你是笨蛋吗?”将她紧紧拥进自己怀里。 安夏安静了,心底原本鼓着的劲儿一松,眼眶就红了。在他胸前,瓮声瓮气说“是,只有笨蛋才会这样喜欢你。” 他闻声身体兀的僵直,手臂上松了劲儿,像是要推开她。可是又轻轻的笑,无比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我对你来说,太老了。有太多过去……” “我不介意。”安夏飞快说。 “是吗?”他问,像是一个重重的叹息。 (本章完) 【十四章】雨杏是谁 因为脚伤,安夏几乎被林啸禁足。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廊间花园,更多的时候,就是坐在椅子里看看书,望着天空发呆,等他回来。这样的日子,虽然也很甜蜜,却也无聊。 这天清晨,安夏偷偷自屋内溜出来,左右张望一下,准备溜去打工的地方。刚溜出花园,就被身后晨跑回来的林啸一把拎了回去。丢在沙发上,回头对刘嫂说,“看住她,别让她跟个猴子似的窜来窜去,脚伤又复发了。”刘嫂点头,抿嘴站在一边笑。许久没有见过先生这样开心。 安夏皱眉撇嘴抗议,说“脚伤早就好了。”还在他眼前扭动下脚脖子。 林啸理都不理,一边捞起毛巾擦汗,一边往楼上走。说“你那几份兼职我早就帮你辞掉了。去也是白去。没你的事儿了。你要么呆家里乖乖看书养伤,要么去公司在我监视范围内活动,等我下班。” 安夏闻言,脑袋就耷拉下了。撅着嘴巴,看他将自己收拾妥帖了自楼上噔噔下来。 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在他身上,清泉映月似的,被他穿出炫目的卓越姿态来。走近她,俯身,伸手在她小脑瓜子上拨弄一下,温柔说“乖乖在家,我下班会早点回来。” 她仰望着他,那张被世事打磨,时光雕刻的脸上,每一处小小隐约的皱纹里,都似潜藏着智慧和力量。 她望着他傻笑,忽而手指轻软,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峰上,说“不要皱眉,容易老。你要多笑,爱笑才会有好事发生。” 他突觉得内心柔软。她距他那么近,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忽闪着,满含深情的望住他。少女水蜜桃一样的香甜在他鼻息间袭扰,他似不受控制,缓缓俯下身去。她长长的睫毛,惊慌忽闪着,扫过他的皮肤,他才猛然无措间偏过头去,唇瓣擦过她细嫩的脸颊,带出一片沁香。 她双颊微红,眼底的慌乱变作一瞬的失望,忽的抬头目光匆匆扫过他的双眼,一仰脸,双唇飞快的在他唇齿间印了一下。缩了回去。 他一愣,面部坚硬的线条柔化了,眼底溢出笑。无意识的舌尖轻轻滑过唇齿,伸出一只手指,在她额头轻轻戳一下,说“你个小狐狸。”声音那么柔软。 “等我回来。”他起身 走,脚步轻快。 下午,怕安夏一个人呆的无聊。林啸早早自公司回来,吃过饭,林啸陪安夏坐沙发里看电影。《爱再来一次》很烂俗的名字,他嘴角噙一抹笑,手边拿着书,偶尔瞅一眼屏幕,看的三心二意。 电影讲的是一对平凡的情侣,每天忙着自己的生活,很少有时间独处。一次争吵过后,男孩前来道歉,犹豫着要不要上女孩坐着的出租车。因为这份犹豫,女孩选择离开。车子驶出去,不到一分钟,出租车就和一辆客车相撞。女孩在男友的惊呼声中死去。 男孩悲痛万分在次日清晨醒来,却发现女友安然无恙的在自己身边。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就像梦境。可是这天开始,一切又按照既定的步骤开始发展。 男孩心怀忐忑惊惧,放下一切业务,陪女友登山、散步、倾诉、缠绵。 他把这一天,当做他们一起的最后一天,来爱。 听见安夏的哽咽声,林啸才自书本上抬起头来,宠溺的目光望住她红红的兔子一样的双眼,说“真是个小孩子。”说着丢了一盒纸巾给她。 牵过她的手亲一下,说“这故事有这么好看吗?” “我看不下去,男主知道一切事情都会在既定中发生,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的日子,却对自己的爱人无法述之于口。太揪心了,我都不敢看男主的眼睛。”她双手捧着脸,目光自手缝隙中挣出来。 林啸目光扫上屏幕。正在这时,男主说‘如果为了某种原因,你觉得自己所剩时间无几。如果只剩一天可活,你会怎么做?’ 林啸突然就僵住了,似被人临头抽了一鞭子。 放开安夏的手,说“我去拿杯喝的。”起身走到冰箱前,突然觉得自己无比虚弱。 ‘如果为了某种原因,你觉得自己时日无多……’ 这些天,太过甜蜜的生活,让他忘记了,他们一起时日本就无多。他比谁都清楚,她总会有一天,看清他,离开他。他却在这样的幸福中,突然忘乎所以了。 “我要果汁。”安夏扬声叫,他才调整了下自己的思绪,自一边走过来。 安夏半躺在沙发里,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果汁。情绪依旧沉在电影里,拉 起他的袖子,将他的胳膊拽到自己眼前,下巴舒服的搁在上面。说“如果只是感情的一种考验,我宁愿两人平淡的过,争吵、琐碎、忙碌、互不相让。也不要知道什么最后一天。” 林啸突然说“好。”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望住她,双眼亦红红的。安夏抬头,呼的又扭过头去,说“你怎么了,被男主传染了,也是这样绝望悲悯的眼神。”她一双小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又扑哧的笑,“嘿嘿,没想到,你看电影也哭鼻子。” 林啸只将她抱在怀里,不说话。 晚上,安夏睡了。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又将这部片子看了一遍。看着男主在最后一刻,毫不犹豫的俯身保护住了女主,代女主离开了世界。他突然落下眼泪来。 如果,生活也给他这样一次机会。让他一觉醒来,发觉那个有着飞扬笑容的女孩,就在他扭头的地方冲他招手叫“林啸,林啸……”他也会用生命去爱她,带她去做她想做的每件事情,不让她在为自己留一滴眼泪。感激她,感激她教会自己什么是爱情,感激她给予他的爱。 可是生活里从未有如果。她死了,永远的离开了他。他压抑着自己的泣声,双肩耸动。 突然有人自身后悄然抱住了他,他就像恍惚跌入梦境的人,手指颤抖着覆盖住那双温热的小手,摸索着,让它敷在子i家流泪的双眼上,喃喃的叫“雨杏,雨杏是你吗?” 身后的人似被什么电到了,突然一抖,双手倏然从他的掌心中挣出来。他说“雨杏,别离开我。”他抓着她的指尖,仓皇回头。电脑蓝色的荧光下站着的,是睁着一双疑惑大眼的安夏,惊疑不安的看住他。他淡淡放手,她慌张将双手藏在身后,目光在他脸上巡视着。 林啸目光朦胧,幽幽看住她,许久猛然转过脸,问“为什么不敲门。”声音那么冷。“我——看你书房亮着灯,以为你在工作,所以,我——”安夏企图解释,却语无伦次又无端的难过。 “对不起。”她慌张说完,转身跑了出去,脚踝的伤没有全好,跑的急,人就似醉酒似的有些趔趄。 雨杏,雨杏是谁?他陪自己看着电影,却悲伤着他和别人的故事,在寂静的深夜里恸哭。 (本章完) 【十五章】那个女子,不是我 他说“我对于你来说太老了,还有许多过去……” 她说“我不介意。” “我不介意。”说出来的时候,是多么豪迈轻松。而他那一刻近似叹息的“是吗?”此刻想来,却似一个嘲笑。 清晨,安夏以为自己起的够早了。可是下了楼来,看见林啸已用过早餐,扯下餐巾,转身离席。刘嫂见她出来,回头问“你也要烤面包吗?”她茫然点头,目光迎上他,期望他能说点什么。可是他只是直直穿过她,走上楼去,始终没有回头。 安夏低头咬着涂满草莓酱的面包,一口一口味同嚼蜡,耳朵却异常敏锐始终听着楼上的动静。 听见噔噔噔下楼来了的脚步声,猛然抬头。目光和他仓皇相撞,他淡淡的避开来。 今天的他依旧一身的白衣黑裤,可是此刻看来却是这样的生硬清冷。 “我想回去。”安夏说,又怕这样的自己,落在他的眼里又可怜又小气。“脚伤全好了。”她堆起一脸的笑,急急的又要解释“快开学了,我……” “让刘嫂跟你过去。” 一个完整的理由,还未及她表述完,林啸就静静说。“等下,让小吴送你们过去。” 这句话接的太快,就像在等,等她说这句要离开的话。 安夏有一瞬的难看,脸上的笑僵僵凝结,低垂了头,眼圈都红了,捏在手上的面包片跟着刷刷的抖。 “帮你买了部手机,号码已补办好了,还是原来的。有事打电话给我。”他说着走过来,声音清淡,将电话轻轻放在餐桌上。靠近她,手扬了扬,似要像往常一样在她脑袋上拨弄一下,可是愣一下又悄然落下了。 “我,我给你钱。谢谢。”安夏慌忙说。 林啸转身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过一会才说“随便你。”平淡的口气中婉转出一丝讥诮。 安夏有些茫然,有些讶异。一夜的辗转,在脑海里假设了许多他和她面面相对时会说的话,会有的表情。唯独没有想到,此刻的他还可以如此的笃定淡然。而自己是如此的措手不及,姿态难看。 当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身边就有许多女子。他似从不知避讳,向世人敞开他的生活。 而那时候的她,不论他的身边是谁,她都从未有过如此怅惘难过的心情。他只是她眼里的林啸,这样冷静自持,聪明笃定的一个人。 她曾见过许多的女子在他身边来去,美艳的、清丽的、脱俗的、性感的。每一个都似 走马灯似的来了又去了。到最后只剩一个玲珑精致,长袖善舞的赵芸始终留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那个时候,看见的都像没看见。可以那么自然的和他相处,打闹,争论。 那时候,她还没有爱上他…… 拒绝了刘嫂和小吴的帮忙,安夏早早从老宅出来。坐上公车,心情就似十几岁时,不愿回家面对父亲的冷漠独自坐了环城中巴,在这个城市兜圈子似的空茫。 奶奶说,每个人生来都是孤单的,所以在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学会独处,享受生活。这些年,她一直努力让自己活的看似阳光热闹。积极交接朋友,在人群里大笑。可是内心的孤单被自己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么清晰的让她难过。 回到家,看到门口那堆还未来及清理的烟蒂,想起那个晚上。林啸等在她的门口。她想象着他站在门外,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心底不知婉转出什么样的情绪。掏出钥匙开门,见门缝里掉出一张小小的便签。 是江子博留的,“看到请回电话给我。”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她离开画室已有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她都忙着为另一个人的笑容、目光暗喜甜蜜。却忘掉了这个始终站在自己身边,关心自己的人。 心底突然生出内疚来,掏出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驾鹤仙游去了?”电话里江子博的声音压的很小,似有一点埋怨。 “刚刚看到你的留言。”安夏说。那边的人沉默着,她想一下说“是不是不方便接电话啊,那我一会再打给你。” 那边声音温厚,很简短的一个“好”字。电话却依旧通着,能听见他轻轻的呼吸声,有人似在分析市场动向,声音模糊自电话一端传过来。 “你在开会吧,我挂了啊。”安夏又说一句,那边又轻轻“嗯。”了一声,她才挂上了电话。 辞去了几份兼职,她突然闲了下来。不知道拿这些空闲的时间来做什么,只能拉出皮箱来整理行李。 其实每次暑假寒假,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上海。这里已没有她的家,没有等待她回来的人。可是每次放假,她都会在第一时间里,拎着大包回到这里。 盘腿坐在地上,望着奶奶的遗像和她聊天。告诉她这一个学期内她所做过的事情和得到的成绩。虽然对生活没有什么期望,却依旧喜欢将事情做到更好。 行李很少,很快就收拾好了。又闲下来,心底似又无法填满的空洞,枉 然的张着嘴,让人觉得恐慌。。 中午一个人,寥寥吃了点面条。翻了几页书,心一直静不下来。脑海里一直都是林啸恸哭的样子,触手冰凉的眼泪。雨杏?!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那个七情不上面的林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痛苦出声。 突然电话响,是林啸。 安夏望着电话,想一想接起来。 “为什么不让刘嫂过去照顾你。”他声音有些软软的责怪。 “我什么都能做,脚伤已完全好了。”她说。 “我买了吃的东西过来,开门。”她迟疑着,走上前去拉开屋门。 见林啸手上拎着几个简餐袋子站在门口,看到她,眼底涌出温暖笑意。欠身进门说“还没吃吧。” 安夏有些恍惚,他的感情情绪,怎么可以如此收放自如?跟在他身后进门,他第一次进来这里,目光在四下里打量。 旧的筒子楼,有些阴暗,采光不好。屋内,墙壁上有因为潮湿泛起的霉点。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沙发、一张茶几。茶几上打斜铺了一块浅蓝方格的手织布,上面有个透明细颈的瓶子里插着几只碎碎的浅紫色绢花。使得昏暗古旧的房间,突然又了复古的味道。 “房子很小,”安夏说着将他手上的食物接过来,拿去厨房分装在盘子里端出来。 林啸背着手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的看,“收拾的很温馨。”他说着目光落在那张祭桌上,神色暗了一下。 转身走到安夏身边,看到她立在衣柜边的行李。神色有些黯然,说“距开学不是还有些日子吗?这么早收拾行李。” “我想早点过去,”安夏低着头,始终不看他。“老师说有个设计大赛想让我参加试试。” “哦。”林啸应着,坐到她的对面,将她面前的盘子挪到自己眼前。“你是该参加这个设计大赛的。这次的大赛规模很大,是几家大型地产商合作举办的,参加的人数和作品的质量都不会太低。你借此可以衡量下自己的能力。” 他说着,很自然的将盘子里细细的洋葱丝儿一根一根挑出来,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又将盘子推到安夏眼前去。 扬扬筷子,对住她笑说“尝尝看,他们家菜味道很鲜的。”眼睛里有些宠溺有些期待。 安夏握在手上的筷子扬在空里,眼睛里的疑惑慢慢变成寂静的荒寒。抿着嘴,夹一筷子,又缓缓放下来。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说“林啸,讨厌吃洋葱的那个女子,不是我。” (本章完) 【十六章】有情,无情 “啊,啊,我不要洋葱。”雨杏皱眉叫,娇俏的脸上带着一丝憨然的恼意。 “不要洋葱就让阿姨做饭的时候别放。”他头都不抬的说。 那时候,先生和阿姨都很忙。每天晚餐,家里几乎都是他们三个人。 “要借个味儿嘛,不然菜味儿不对。”她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却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望住他,苦着脸。见他不理,又回头笑眯眯看住静静坐在一边吃饭的弟弟子博。 “别看我,我才不要吃你盘子里的东西。”子博断然拒绝,伸手遮住自己的餐盘说。 他只得暗叹。不说话,接过她眼前的餐盘,将洋葱丝儿一根一根挑出来,放进自己盘子里。 气氛突然僵着了,林啸手里捏着筷子,指节上泛出白色来。记忆里的女子清灵灵的笑“林啸,林啸,帮我捡了洋葱。” “对不起,”他说。 “没关系,”她说。 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晚上,安夏给江子博打电话告别。电话刚拨通,他清朗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刚准备给你去电话呢,你的电话就来了。真巧……” 他好像很忙,身边有嗡嗡的人语声,他还似不时掩住电话和身边的人嘱咐几句。 “你在忙?”她问。 “嗯,有点。对了,晚上一起吃饭。你要去学校了,我又忙,大概又是很久见不到你。”他语声柔软,似情意绵绵。 晚上接到江子博的电话,说有点事拖住了,不能过去接她,让她自己打车过去。 安夏倒了几站地铁寻过去,才发现他说的这家餐厅这么正式、高档。 有印度的门童弯腰帮她拉开门,门内,一派旧上海的璀璨奢靡样子,侯在一边穿着卡身艳色旗袍的女子已迎上来,声音娇而嗲,说“是安小姐吗?这边请。” 安夏悄悄低头看一眼自己,一件随身的白t,藕荷色棉布长裙,往这里一站,简直像个穿越过来的人。 她拘谨的跟在女子身后,眼睛四处打量着这个四处流光,暗香低回的地方,想江子博什么时候喜欢上来这种地方吃饭了?有些诧异。 前面领路的女子敲了敲门,轻轻推开,身体让在一边请她进去。安夏刚说着“谢谢”,往进走,迎面就有一个摩登女郎尖叫着,向她冲过来。 “安夏,终于见到你了。姥姥个腿儿的,你有多久没给过我一点信息了。” “卓琳?!!!”安夏这才看清冲到自己面前的人,一脸惊喜的笑。 两年不见,她是更加的美艳了。蜜汁色的皮肤,一头长发染了浅栗色烫成一丝一丝的,披散在腰际,黑色蚕丝短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凸凹的完美身姿。 安夏和她轻轻拥抱,不由的啧啧出声。目光落在她的腰身上,说“你这两年是不是进了盘丝洞,真是越发的妖异了。” “还说我,你丫的是不是 吃了天山童姥的仙丹,还是那张娃娃脸。”她说着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伸手捏住她的面颊。 “子博哥一回来,我就知道你的归期不远了。”安夏笑着拍开她涂了丹蔻的双手,斜睨着她,啧啧的叹息说“追君千里,是情痴……” “你们挡在门口别光顾着闲扯了,把国际友人凉在一边。”江子博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浅笑着似无意,低头淡淡扫了安夏一眼,一手落在她的肩头,似要推她入席。自己却转了身,直直走向那个被凉在一边的漂亮金发男子。 安夏这才注意到角落里静静注视着他们微笑的男子,突然有些赧然,冲卓琳吐舌瞪了一眼。 抬眼向那人打量。大概是个法籍男子,金色微微蜷曲的头发,发梢扫过眉目,眼眶很深,唇边有一圈微微冒起的胡茬。碧蓝色眼睛,看人的时候似深情又似羞涩。身上是一件浅色花衬衫,半敞着衣领,露出胸口一片结实的肌肤,看起来漂亮性感。 “jones,法国人,我的现任男友。”卓琳一边介绍,一边眉目飞挑,和安夏对了一眼。意思是“怎么样,帅吧?” 安夏飞快回瞪她一下,嘴角一抿,扫了低头和jones寒暄的江子博一眼。意思是说“漂亮有什么用,在这位神人面前不过是个花瓶。” 卓琳悻悻的咬住红唇,欠身坐回男友身边,无所顾忌,在他脸颊上“啵——”的一声,印下响亮的一吻。 扭头说“这位,安夏。是我在上海的唯一朋友。这位,江子博,你早认识了的。是……”她目光匆匆扫过安夏的脸,落到江子博的身上,没有再说下去。 jones姿态自然,冲安夏和江子博点头问好,又将卓琳一只手牵在手心,放在唇边亲吻一下,回头微笑着看她,用十分蹩脚的中文和她说“很高兴见到你的漂亮朋友。” 一顿饭,基本成了卓琳和男友的亲密表演。安夏尴尬不愿抬头,江子博到是处之泰然,对他们的亲密举动一概视而不见。和jones法语夹杂着中文,依旧谈笑风生,还不忘帮安夏布菜,低头询问两句校园的事情。 安夏刚说起参加设计大赛,电话突然响了。 她低头看,是林啸的号码,迟疑着不想接,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刚想要不要摁断,或者卸了电池,抬头却迎上江子博含笑审视的目光,只得冲大家笑一下说“接个电话。” “你在哪里?”他问。 “外面。” “一个人?” “和朋友。” 长长的一段沉默,她都以为那边挂上了,拿下耳边的电话放在眼前看一下,依旧通着。 问“有事?” “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他问,口气不大好。 又是沉默。 “吃饭没有?”他问。 “正在吃。” “那好,不打扰你吃饭了。 ”他说着似要挂断。安夏刚将电话拿离耳边,就听电话那头急急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安夏一愣,莫名慌张抬头看了坐在一侧的江子博一眼。他依旧一脸笑意,似低头聆听着jones说话,手下一点一点,将她盘子里的牛扒帮她细细切开来。 “不知道。”她现在有点害怕和林啸单独相处,因为不知道在他突然失神想念别人的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 “那,好。”他说,挂断了电话。 安夏迟迟望着手上的电话,目中涔出无妄的笑,又抬头掩饰的说“卓琳这次回来准备长待吗?” “看情况。”她说,目光流转,扫过江子博的脸。又失神的笑,疯起来说“你姐姐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走哪里都能快活似神仙。” 安夏也笑,说“是,是,是。”目光落在江子博的脸上,看他泰山崩于眼前,面色不变的脸,在心底轻轻叹息又是一个‘妾有情君无意’的故事。 吃饭的时候,卓琳一直拉着江子博和jones两个碰杯,张扬的笑,已是微醺,嘻嘻指着安夏的鼻子说“你丫的喝口酒都会要了小命,真没意思。” 安夏也笑,说“我也想啊,”又捏着声音吟唱“愿与侬把酒饮呀,唱一曲吆,共一杯,又一杯,再一杯。” 卓琳哈哈笑倒在男友身上,目光蒙蒙忽抬起头来,对男友遥遥指着安夏,目光却怔怔盯住江子博,说“真是个可人儿,不然这两年来艳色当前,他怎只记得她这清水映月的娃娃脸呢。” 她醉了,说完这句话,眼角带着一抹泪光,人已软软倒下。 jones大约没听懂这句复杂的中文,只是慌忙将卓琳抱在怀中,抬头焦虑的目光,询问的看住江子博和安夏的脸。 安夏不知所措的目光匆匆扫过江子博的脸。江子博依旧的泰然,只说一句“她醉了,送她回去。”便起身搭一把手,将卓琳带出了饭店。 卓琳家的车子在外面等,看她出去,司机已经侯在一边打开了车门。送走卓琳,江子博一反常态的静默了,陪住安夏走了几步,问“我送你回去方不方便?” “那个……”安夏本想解释一句,却又顿住了。要误解,就误解吧,她想。她这一句没有下文的话和这语气的一顿,让江子博恍然一笑,说“那你自己打车回,小心点,注意安全。” “嗯”她应了一声。江子博再不说话,转身帮她招手打车,面色静静的,让人有些不安。 “子博哥,”安夏小心叫他,他回头,转出一抹笑,说“到北京了要常打电话,我现在忙,去北京看你的机会估计会很少。” 安夏觉得窝心,小声“嗯。”了一声。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无赖扮乖,拽他胳膊边摇边说“你一定要来北京看我,忙也要来,我不管。”可是此刻,这句话似哽在喉咙的麦芒,让她疼痛难过。 (本章完) 【十七章】无法守住的承诺 在回去的路上,安夏心底有怯怯的期望,期望林啸还会有电话来,或者像那天一样,静静的在门口等她回来。 带着这样的期望,一个人慢慢的走上楼去,楼道里昏暗一片,她目光急切的四下寻找查看。可,他不在!心底的失望又缓慢爬上来。 她有些鄙视自己。进了屋盘腿席地而坐,在奶奶的遗像前上了香,和她慢慢的说话。 “奶奶,人生为什么要许下那么多无法守住的诺言?爸爸是,妈妈是,司晨也是。一个一个的,都说要我幸福,可是一个一个的走了。我的幸福与否从此和他们再无关系。”安夏双手支着下颌慢慢说。 “我也是,明明无法做到真正的不介意,为什么要许下那样的诺言?我和不守承诺的爸爸、妈妈、司晨又有什么区别呢?都一样的,是骗子。” 奶奶已经离世四年,再也没有一个人用慈爱的目光望住她,说“安夏,勇敢点,走过去没有那么难。”她慢慢的将头垂下来,垂在双膝间,埋得的深深的静静的流眼泪。 一个晚上的絮絮叨叨,一个晚上都企图解开自己心底的结。 清晨自地板上爬起来,发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鼻头也有些发酸似有些感冒。安夏揉着鼻子,扭动一下脖子,冲奶奶的遗像做个鬼脸,说“和奶奶聊天,忘乎所以,居然在地板上睡着了。” 转身往浴室走,却听到了一阵大力的敲门声。她一愣,心下一喜。慌忙跑到镜子前想要整理下自己的仪容,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人又突然顿下来。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遂悻悻的捋了捋睡乱的头发,去开门。 打开门,她愣住了,刚才的喜悦变成了惊讶。 站在门口的人是卓琳,蓬乱的头发,肿胀起来的双眼,还有唇上残留的口红。身上依旧穿着那件黑丝的薄裙。看到安夏,有些愤愤的,伸手将她拨到一边说“你丫的,家里是不是藏男人了?敲了半天不开门。” 扯身就往屋内走,安夏还没弄清状况她已进门,咚一身躺在沙发上。闭上眼问“有没有烟?” “没有。”安夏说,站在她的面前研究着她的脸。 “我和老头子吵翻了,离家出走,没地儿去,就到你这里来了。”她说的十分简单。 又仰头叫她“帮我买包烟去行不?” “不抽不行吗?”安夏这样问着,已经开始在包里翻找零钱。 “有句名言,叫不在寂寞中变坏,就在寂寞中变态。我不想看到自己变态,所以就变坏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她坐起身来,胡乱的抓一抓蓬乱的长发十分自嘲的说。 “还好不是吃喝嫖赌毒。”安夏静静说。转身出门。 她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也曾学人抽烟,打架,说脏话。她能理解现在的卓琳,就像原谅了那个年龄里自己的放肆。知道每个人都需要一个释解的出口。大概不那么高尚漂亮,但至少会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刚走到门口,卓琳突然站起身来,从后面拥住安夏的肩说“安夏,谢谢你。真心的。”大约又觉得她们彼此间的友情还不及此,又觉得自己十分肉麻,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嘻嘻笑着放开了手。 安夏转身,和她拥抱,她才安静了。说“我是不是十分可笑?” 安夏说“不,你只是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 安夏下楼向便利店走,想起往事,那一年,她也是因了内心无法排解的伤痛,想要学习抽烟…… 那天她将头低低的埋在双腿间。一头被自己剪的,层次不齐的短发胡乱蓬在脑袋上。身上一件海蓝色的抓绒衫,身体微微的**着。 司晨知道她在哭,可什么都不说。他知道她的脾气,这个时候安慰她还不如静静的看她哭泣来的明智。他知道她哭够了自然会讲,所以他一直安心的等在一旁。 四月的天气还微微的清冷,加上丝丝飘落的细雨更觉出几分寒意来。司晨就这样陪着她坐在教学楼的楼梯上,等她哭完回家。因为是中午放学时间,教学楼里空荡荡的似乎掉一枚针都能听出声响来。 “你说他们会结婚吗? ”安夏抬头问。圆而黑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上依旧湿漉漉的,抿着嘴巴注视着司晨。 “或许吧!”司晨说。 “唔……”安夏应着声站起来说“我不想回家。” 司晨望着安夏,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说“我有五十元,中午请你吃串串香吧。”“好。”她拖着浓浓的鼻音说。 世界似乎才才被一夜细雨唤醒,伸展开来。绿的枝叶,黄的槐花,和浅浅藏在枝头的芍药花苞。她就在这样的细雨里突然奔跑起来。帆布鞋,牛仔裤,灰色的大t,海蓝的抓绒衫。乱蓬蓬层次不清的短发,胡乱的用双手抓了几下,想要给它理出一点纹路来。 她拼命地摇摇脑袋,脑海里全是母亲离开的背影。全是。她难过的不能自己。 自母亲逝去,赵凤仪便迫不及待的搬进了家来,她赌气般的换了所有家具,将所有母亲使用过的东西统统丢弃。 安夏想,她大概最想打包丢掉的就是我吧。想到这里她突然莞尔一笑。冲司晨说“我们买包烟吧。” “烟?!”司晨惊讶的说,虽然平日里安夏不论如何乖张,他都没觉得奇怪。他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释解的方式。比如安夏,她偶尔会用脏话和别人对骂,会粗鲁的和男同学厮打,会在难过的时候去坐环城中巴在这个城市一圈一圈的兜,会在想哭的时候将脑袋垂在双腿间很久…… 可是她从来都不会逃学、抽烟、酗酒。学习成绩从来都很优秀。 “是啊,烟!”安夏坚持的说。 司晨注视着安夏明亮而渴求的眼睛,终于妥协,说“就一次!!”对于安夏,他从来都没有拒绝的勇气。她咧嘴冲他笑了笑表示回应。 司晨在超市的柜台边转了一圈,又退了出来。说“要什么烟?”“随便!”“随便要什么烟?”“就随便买个好了,只要是烟就行啊!”安夏突然很大声的说。 “阿姨,要一盒中华”司晨低声说。 “中华?!谁抽?你抽中华?”收银的女人皱着眉头一连问了几句。胖胖的双手似乎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栗。“现在的孩子不得了了,这么小小点抽烟不说,开口还是中华!” 司晨窘迫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他只知道父亲抽中华,其它,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烟名。安夏看司晨涨红的脸,跑过去声音冷冷的对收银的女人说“哪个烟最便宜,要一包。” 女人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两个瘦小的孩子,看他们莫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内心震撼而又轻蔑无奈的撇了撇嘴,丢了一包芙蓉给她。 安夏拿上烟,迅速的放进书包里。看身后的司晨依旧尴尬的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说“我们还是回家吧。今天是我爸爸生日……” “哦。”司晨应了一声。两个人淋着雨,慢慢的走了回去。 家里已是面目全非,之前敞亮而温馨的家,似乎一瞬间变成幽暗的茶楼。 之前米色的沙发不知丢去那里,取而代之的是油光锃亮的红木家具。之前苹果绿的墙纸,被换上了暗红的压纹格子纸。她怔怔的站在客厅,一寸一寸地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家。 陌生的如同走进了别人的城堡。惊慌失措。 “吆,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看看这都几点了?”突然赵凤从卧室一步三扭的走了出来,做出一副家庭女主人的样子,冲安夏嚷嚷着。 安夏看都没看她一眼,抖了抖身上的湿衣,转身上楼。 “你去那里了,怎么才回来。”父亲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夏愣了愣,停了下来说“在学校写作业了。” “你撒什么谎啊,和司家那小子出去鬼混别人又不是不知道……”赵凤仪一句话还没讲完,抬头望见安泊松瞪视的目光,生生的将下面的半句吞进了肚子。 “鬼混?讲起这个词,我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前辈么?”不知道安夏什么时候从楼梯上退了下来,冷笑的目光直直的瞪视着赵凤仪说。 安泊松被女儿的话惊猛然打个激灵,待明白了她言语里的意思,恼羞成怒的瞪大了双眼。扬起手“啪!”的一声 打在了安夏的脸上。安夏怔怔的,被打歪的脑袋半天没有回转过来。 空气似要停滞了一般的安静,赵凤仪惊的也捂上了嘴巴。 安泊松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眼里迅速的闪过一丝疼痛。欲言又止的伸了伸手,可是最终还是默默地收了回去。 安夏狠命的咬着嘴唇将眼里的泪水逼了回去,抬起头一副麻木而无谓的表情,将书包重新甩在肩上,准备出门。 “站住!”安泊松呵斥一声。 安夏稍稍愣了一下,回头用挑衅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父亲,因为眼里依旧储着泪水,使得眼睛看起来更加明亮清澈。 安泊松看着女儿脸上的指印,在她粉嫩的皮肤上慢慢红肿起来,他自责的转过了头,放低了口气说“才回来,又要去那里。” “我要去那里你还会关心吗?”安夏嘲弄的盯着他的眼睛问。明明似在微笑的脸上突然落下一串眼泪来。 赵凤仪慌忙扯了一把安夏的胳膊,娇声喊道“这孩子太没教养了,怎么和你爸爸说话呢。”安夏猛的从赵凤仪眼前躲开,轻蔑的拍了拍被赵凤仪抓过的地方,说“有没有教养你得问我的父亲。” 安泊松本已平静的心突然又被点燃一般,重又抡起了胳膊,大大的巴掌落在了空中,却又颓然的落了下来。 “给我滚回房间去!”他怒喝着。 安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三个人就那样僵立着。赵凤仪偷偷望了一眼安泊松暴怒的脸,伸手扯了一把安夏的书包,安夏不注意,书包从背上扯了下来,“哗啦”一声,书包里的东西都撒在了地上。那包芙蓉烟正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安泊松的脚下。 他震惊的,缓缓地弯腰捡起那包还没来及拆封的芙蓉,一霎那似乎突然苍老了一般,动作缓慢的将目光投向安夏。将那那包芙蓉轻轻的拿在安夏眼前晃了晃。 安夏瞟了一眼,依旧倔强的抬着头不吭一声。 好一会,房子里安静的都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安泊松突然悲哀的趿拉了双肩,手里紧紧的握着那包芙蓉走去了卧室。赵凤仪用锐利的眼光挖了安夏一眼,扭着她那小蛮腰追了过去,“砰……”她刚赶到门口,门就被猛然的碰上。 安夏拉开门跑进了雨里。 是夜,安夏静静的坐在司晨的房间里。司晨望着她那红肿的五指印,手指轻轻的抚过,问“还疼吗?” 她突然红了眼睛,憋了半天才轻轻的说了句“疼。”然后伸手抓了个抱枕捂在脸上。 司晨的母亲敲敲门送进一盘水果来,看安夏用抱枕捂着脸抽噎着,她使了个眼色让儿子出去。然后走过来坐在床边,用手指帮她轻轻的梳理着蓬乱的头发,柔声说“安夏,起来让阿姨看看。” 她从安夏手里接过抱枕,看她皱着鼻子哭红了眼。脸蛋上红肿的厉害。惊痛的一把将安夏拉进怀里。 “我想妈妈。”突然安夏嘤嘤的伏在司晨母亲的怀里啼哭起来…… “安夏我送你回去,我要和你爸爸谈谈。”司晨的母亲随手抓了一件衣服,阴沉着脸不置可否的说。 “不,阿姨。我自己回去就行。”安夏急忙说。 “不行,我要找你爸爸好好谈谈,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阿姨,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安夏急急的说,“今天是我爸爸生日,我不想他在为此生气。”她嗫嗫的继续说。 司晨的母亲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那我送你到你家门口好了。” 家里的灯暗着,没有谁要等她回来。她难过的想,这里没有妈妈,她也从未得到过父亲的爱。她缩着肩,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一步一步走向楼去。 安夏走进自己的卧室,开了灯,看到桌上的芙蓉烟和它下面压着的纸条。‘爸爸希望你能快乐健康的成长’ 望着纸条,眼泪就浮出了眼睑,嗓子里似哽上了东西让她剧烈的抽泣起来。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挨打,只记得母亲去世后,父亲就没有对她讲过一句暖心的话。 门外有脚步声轻轻的走近,然后又慢慢的走远。 (本章完) 【十八章】父亲的老朋友 从便利店出来,安夏低头正要上楼,被人迎面拦了一下,说“是安夏,安小姐吗?” 安夏一愣,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站在眼前的人。 三十来岁的样子,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恭敬,望住安夏问。 “我是。你是那位?”安夏迟疑而警戒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并不像是什么可疑的人。身上是一件很清爽的蓝白条纹衬衫,黑色西装裤,温润的笑看起来随和儒雅。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他微微笑着递过来一张名片,说“我是司书记的秘书小何。是他让我请你过去一趟。” “司书记?!”安夏疑惑的问了一句,扫了一眼手上的名片,一愣。这头衔也挺吓人的。她想着又抬起头来看对方一眼。 “司立兴,司书记!”姓何的男子似乎也愣了一下,歪头笑着解释,好像没有想到安夏不清楚司书记是谁而觉得奇怪。 “哦——原来是司叔叔。他,要见我?”安夏轻轻蹙了一下眉头,不确定的问。 “是,你这会如果方便的话……” “对不起,请稍微等我一下。”安夏说着,扬扬手上的购物袋子,笑一下转身上了楼。 四五年了,这四五年来,他们两家几乎一夜之间断了联系。怎么会在今天,当年所有纷呈旧事落地的今天,司叔叔会突然想要见我?! 安夏沉思着推门进去,见卓琳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丝丝缕缕的长发纠纠扰扰的贴在她脸颊脖颈上。 身体太过修长,沙发太短,她蜷缩着身体似睡的并不舒服。熟睡中的她,张扬的气焰不见,那张微微蹙眉的脸,到像个寂寞无助的孩子。 安夏转身拿了毛巾被来轻轻搭在她的身上,顺手扯过一张纸巾,留了言,转身下了楼。 姓安的男子依旧一副恭敬的样子,妥帖的笑,负手站在一边等她。见她出来,转身引她走向车子。 “太阳这么毒,出门应该打把伞。”他说着,扬手在车门前掩了一下,很绅士。安夏笑一笑,好个八面玲珑的人,没有应声。心底却一直在想,司叔叔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见我?在这个时候? 车子一路开到省委大院,安夏无端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小时候,司叔叔刚刚调到这边来时,莫过政府一个小小职员。到她十二 三岁的时候,他已成为规划局局长。而现在…… “紧张?”姓何的男子看安夏一眼笑着问。安夏笑着点头,回头手指向着门口的牌子虚指一下,说“大概是这几个字让我紧张了。”那人一副了然的样子微笑着点头。 刚刚上了楼,安夏就已看到了侯在门口,向楼下张望的司立兴的妻子。嗫嗫叫了一声“阿姨。”女人脸上立刻显出一个硕大的笑,向前赶了两步,抓了安夏的手就往里面走,说“让阿姨看看——长大了。”又伸手帮她轻轻捋顺了鬓间的头发,样子亲密,就像没有这几年来的嫌隙疏远。 安夏被她的亲热弄的有一瞬的无措,很别扭,脸上依旧笑着。手却悄然已从她的手心里抽出来。说“司叔叔找我?” “小夏,怪叔叔阿姨了吧?”女人轻声问着,欠身坐在了安夏的一侧,手指轻轻从眼角拭过,挥手让小何去叫司立兴出来。 安夏悄然的四处打量。房间很宽敞,却简洁,除了必备的家具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墙面雪白,没有字画装点,让人觉得有些清寒。 不一会,司立兴自书房踱了出来。方正的脸,饱满的额头,鬓间有了错杂的白发。一身简单的家居服饰,威严隐现。看到安夏眼底露出一抹笑,到是比小时候见到的他,少了一份严厉慈祥了许多。安夏觉得。 他手上还握着毛笔,大概是在练字,目光上下审视一圈安夏,像是十分满意笑着点头。 说“小夏长大了,越发的标志了。你先和你阿姨聊聊天,等叔叔写完这几个字马上过来。”说着又转身进了书房。 其实,在安夏年幼的时候,也不曾和司叔叔有多么亲厚。他人及严肃又不大和小孩子说话,安夏记忆中很少和他有什么接触。 “四五年未见,叔叔和阿姨都没怎么变,还是很年轻。”安夏笑着找寻话题说。 “怎么没变,你看鬓角全是白发。你司叔叔更是,这些年太过操劳,身体糟糕透了。”阿姨说着,目光温柔细细的自安夏的脸上审视过去,手轻轻抚摸她的头。 这个时候,安夏才似隐约找到了那个亲如母亲的人,浑身的戒备不自觉的收敛,人也放松下来。 “当年的事情,我和你叔叔都很自责。如果早一点……”她刚说着,见司立兴一边擦着手一边向这边走过来,就站起身来 ,说“我去拿点水果。” 司立兴在安夏对面坐下来,随口说“今年大三了吧,明年就要开始考虑就业或者深造的问题。我看你成绩不错,设计方面又有你母亲的遗传,很有才华。听学校似乎想要给你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他口气缓慢,看安夏的目光自惊讶渐渐转至复杂。 “以为叔叔阿姨这两年真的忘了你?”他突然重重叹息,说“许多事情,你们小孩子无法理解。就像当初,小晨以为我没有出手帮助你家和我闹的天翻地覆,最后还来个离家去国外求学。哪知那个时候我亦如履薄冰,一步错便全盘输。” 安夏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垂了头,抿了一口茶。 茶是奶奶最喜欢的 茉 莉 花茶,嫩黄的花瓣在滚水间一过,香气溢出。安夏有一刻微微的震动。 “当初你父亲公司出事,各方都伺机而动。墙倒众人推,我这个土地规划局局长也因和你父亲关系亲密而被秘密审查。若那时候我出手,别说相救,就是递根针都有罪名等着。不但帮不了他,大概还会害他牵出更多事情……”他苦笑着抬眼,亦端起了手边的茶杯,轻轻摇晃一下,说“老太太最喜欢花草茶,为了能够自制花草茶,还配备了全套的蒸馏机和烘焙机器。”说到这里,眼底留露出一些伤感“那时候最喜欢喝着她做的花茶,吃她老人家做的栗子蛋糕……” “哎,老了,常常回忆起过去。”他叹息一声。看住安夏红了的眼圈笑的意味深长。 “原本想等事件稍微平息在做打算,谁知你父亲的暴躁脾气……” “前面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杀人的罪名却坐实了,任谁都已无能为力。这两年,我渐渐有了能力帮他周旋,也只能做到减少刑期。”他一脸自责无奈,到让安夏有些不安了。 说“我听到父亲减刑的事情,还以为是他在狱中表现良好。” “傻孩子,杀人罪的量刑标准是从重从快严惩。表现在好也是背着杀人的罪名。哪里有两年连续减刑四次的。” “你父亲什么都好,就是被自己的脾气害了……”他重重的叹息。 安夏眼底氤氲出雾气,心底有了感激。此刻她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不是什么司书记,而是多年前那个一脸关切的父亲的老朋友,自己的司叔叔,是关心爱护自己的长辈。 (本章完) 【十九章】落幕的绮梦 自省委大院出来,已是下午。原本清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密布,阴云沉沉压下来,空气中已隐约有了湿气。莫名的一阵风卷过来,氤氲的热气混着阴湿,向人没头没脸的扑过来。 安夏拒绝不了阿姨的盛情,只得答应她,由她驾车送自己回去。 暴雨袭来前的上海,人群车辆各自张皇失措。想要从密密的缝隙中寻出一条通畅道路来。车鸣人怨各自四下里奔走。 阿姨坐在驾驶座上反而显得十分安然。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安夏的脸,神思恍惚,说“你的眉目越来越像你妈妈。” 又是长长的一段沉默。安夏总觉得阿姨心底有事,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记忆中,虽然依旧清晰记得她怀抱的温暖,和低低安慰的细语,但中间毕竟已隔了几年的时月。原本的那份亲厚,让两个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相对沉默的人,有了更加伤感难看的局促、尴尬。 安夏心底正盘算着,想要追问一句司晨的消息,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 像是少年时候那个没有清醒过来却愕然而止的绮丽飘渺的梦。 他在夏夜,在踟蹰回头的瞬间,突然顿足,颤声问“小夏,我,我能抱你一下吗?” 两个十六岁的孩子,身体似初初萌芽,男孩、女孩渐渐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她惶惶低头羞涩的笑,向后退几步,又犹豫着向前进一步。看他颤颤的双手小心翼翼穿过她的胳膊,紧紧筛住她纤薄的身体。“你的身体软绵绵的,真好。”轻轻的语声,似乎声音大一点,就能惊醒的一场梦。 带着秘密的喜悦分开,回家的脚步轻快。 “小夏——”他望住她的背影突然大叫,她回头。他问“你会不会忘了我?” 梦醒了,他走了。没有说过再见,过后无痕。 等他 的消息,一天,一个月,一年。 直到适应了这个常伴自己身边的人,真的离开了自己。 她对自己说,这一辈子再也不要尝试等待的滋味。小时候等妈妈,时时爬在老宅的窗口向外望,从晨起到黄昏。后来等爸爸,听见夜晚里他叹息的脚步声自门前走过,期望他能走进来,给自己一个拥抱,说安夏,别怕还有爸爸在…… 等待不论心底存了多么甜蜜温暖的期望,终究姿态卑微,内心凄凉。 “小晨因为当年的事情和你叔叔闹的很凶。原本那么温良懂事的孩子,那段时间却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和你叔叔争锋相对,一点不懂得体谅。”阿姨竟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像自言自语的说。唇间带着一抹苦涩的笑“又天天喊着无颜见你,你司叔叔想了法子送他去了国外。几年时间,你家的事情渐渐平息,他在更加缤纷的世界里交接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只是和他父亲的关系依旧僵持着,似没有办法修复……” 安夏说不出心底的滋味,喜悦仰或苦涩?更多的,大约是恍然了悟后的若失。 在垂目回首的瞬间,天空有一道惊雷闪过,刺亮的,在暗沉的天际划开一道裂痕。阿姨的目光一闪,那眉目中隐隐的怨恨就像是闪过脑海的一道幻影。等安夏再次回头想要捕捉,阿姨已是一脸沉静,唇间带着笑,说“大概暴雨要来了。” 送她到了小巷,安夏下车道谢。阿姨亦下车,抓牢了她的双手,眼底全是柔情,脉脉的,说“安夏,我和你司叔叔都当你是自己的女儿疼。记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还有我们在。” 安夏点头,心底有一股暖意氤氲升腾起来。开口安抚起这个曾经细语抚慰过自己多次的女人。“阿姨,不要担心我。最坏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会好好的,也会经常给你们打电话。”她说着,在阿姨的 手背上拍一拍。 阿姨抬头看她,眉目间总有些无法道明的情绪,愁或是怨?安夏看不清楚,只以为她是为自己担心,又冲她笑着,保证自己真的会常常同她联系,向她报告平安。 雨滴无声无息的落下来,她急急催着阿姨上车。自己亦转身向巷子里奔跑,不期然,有把伞遮在了她的头顶。 “她?!!”卓琳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说。 安夏一愣,抬头看她。 卓琳懒懒说“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事儿的——”她迟疑着说“我在法国,见过你那小男朋友。叫司晨的那个。刚才那位是他母亲吧,有一年圣诞节她来法国,给我们这一群中国留学生做过许多好吃的。” “哦,”安夏轻轻应声。 “刚开始我没有认出他来,直到第二天,他一个人找到我的宿舍来,向我拐弯抹角的打听你的消息,我才肯定了,那小子是当年常常跟在你的身边,影子一样的孩子。” 卓琳比安夏大两岁,说话的时候总喜欢装出一派成熟的样子。 安夏愣一下,没有说话。“不过后来见我和你联系并不多,知道的情况很少,渐渐就不在找我了。后来见他,带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 “你不会到现在还喜欢他吧?!找到人家家里去了?”卓琳一副见到鬼的样子,抓住安夏的胳膊摇晃着说。 大雨随着惊雷泼洒下来,她们两个惊叫着,在惨白的闪电中奔进楼道里。喘息间安夏说“都多久的事情了,那时候才多大,懂得什么。只是小时候的一个玩笑罢了。” 没有告别的仪式,却在这个时候内心深处突然清明。原谅了那个没有只言片语转身离开的青涩少年。对那个时候的懵懂情怀和那个时日里的司晨和自己轻轻挥手,说了再见。真正放下了,关于他的期待、怨念、失望。 (本章完) 【二十章】若不能全心相待 墓地,漓漓细雨飘洒开来。四周森木葱葱,十分静怡,只听见雨丝结珠,“嘀嗒……”跌落的声响。 林啸从车上走下来,远远的看住那座静立在雨雾中的墓碑。旁边已有被雨打湿了的一把百合,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看来,佟诚早已来过。林啸想。不知道是默契,还是刻意,他们每年都会在这天来到这个地方,祭奠同一个女人,可是从未碰面。 他向墓碑走过去,似怕被雨水打到一般,将捧在怀里的一束白色的玫瑰往自己身边收了收,随行急急打了伞遮在他的头顶,被他冷冷横过一眼,喝令开来。 白玫瑰,依旧是十五朵。 如若是以前,无论雨杏为什么生他的气,闷几天得不到他的回应后,总会突然蹦到他的面前,凶巴巴的要求他送十五朵白色的玫瑰给她。之后,便像一切都未发生,莫名的原谅了他。 很久之后,直到她逝去,他才懂得,十五朵白玫瑰的花语是“对不起。” 他一直无心,用这种方式对她说过许多次许多次的抱歉,而她一直都用灿烂的笑和热烈的爱给他回应。 但是这一次,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一句“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 安夏曾说过,人这一生,最可笑可怜的,便是无妄的后悔和追忆。而在认识安夏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将会在这回忆中过完自己寥寥的余生,只等和雨杏重逢。可是他踟蹰了…… 他将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躬身说话“雨杏,这一生,我对你说过太多次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我知道今生所做,不论如何后悔内疚都已来不及,原本我该用自己的余生来祭奠的,可是我踟蹰了。”他停顿一下,“她是很好的女孩子……” “我想姐姐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子博并排站在了他的身边,身长玉立,已和他有了一般的身高。欠身将一束百合放在石碑前,躬身静默了几秒钟。 “子博!!”林啸有些讶异的惊喜,目光温温上下打量他。 像以前一样,一只手不自觉的落在他的肩头,说“几年没见,你都快要比我高了。”他感叹的说。记忆中的子博,还是那个喜欢跟在他的身后的清洌少年…… “我想姐姐并不期望你自虐式的赎罪方式,况且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江子博若有所思的说,这些话,大约是自己先有了体会,才更加的了解了,当初姐姐突然要嫁给佟城的决定。 因为看清,自己得不到,所以心死。 “她从答应嫁给佟城的那天,就已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也给了你百分之百的自由。不过算我多事提醒一句,你若不能全心待她,就不要开始,祸害另一个女子。” 林啸微怔着苦笑,想:子博,这个自己一直当做弟弟 的人真的长大了。说出一字一句都似真理。 “拿你的余生祭奠?!”江子博冷笑一下,“你是想把自己弄的惨兮兮的,让自己内心舒服点而已罢了。别拿她作为借口,她现在已远离尘世喜怒哀乐,不需要听任何人说对不起,亦听不到任何人说爱,或者放弃。”江子博说着准备转身离开。 自姐姐离世,他对这个敬仰多年的大哥,始终怀有特殊的感情。怪责?可怜?怨恨?或者是深深的失望。 林啸有一刻失神,又悲悯的笑。 “什么时候回国的?学业完成了?”林啸侧了身和他站了对面。 江子博离开的脚步顿住了,在细雨中抬头看他一眼,说“有些时间了,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我回来接手公司的事情。”说的简缓。 “看吧,我跳腾这么多年,以为自己终于挣脱了束缚,可是还不是依旧要向生活缴械投降了。”他自嘲的笑。“有空的话过来看看父亲吧。”江子博说着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 林啸感激江子博在这个时候,依旧当他是自家人。说“有空看看父亲。”虽然他从未有机会,称呼江陆成一声爸爸…… 车子开出去,雨却在轰隆隆的雷声中瓢泼开来。 你若不能全心相待,就不要试着开始,去祸害另一个女子。 林啸想着这句话,想起那个晚上,他在屋内恸哭出声,身后的安夏那双软玉的手伸过来,想要给他温暖,他却叫出雨杏的名字…… 越是想要闪避,越是在那个时间里清晰的忆起。 安夏坐在出租车内,目光时不时落在手里的电话上。手上捏着电话,都捏出汗纹来。可是电话躺在她的手心里纹丝不动,就像坏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卓琳坐在她的身侧,瞥眼看她,踟蹰着,问“等江子博电话?” “呃——”“不是。”安夏叹息着笑,将手机收进了包里。 “安夏,我问你句话,请你老实回答我。”其实自卓琳敲开她的屋门,安夏就想到了,卓琳来这里真正的目的,只是她不问,她亦不好开口说。 见卓琳欲言又止的样子,安夏抬头冲她了然的笑,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不是他。我叫了他那么多年的哥哥,我们彼此就像亲人一样,怎么可能。”安夏低头笑,笑的歉疚而无奈。 卓琳看住她的眼睛,也叹息了,这次叹息是为江子博。“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能够拒绝江子博。” 卓琳幽幽叹惋。她自十几岁一次家庭聚会,就开始暗恋这个人。知道他经常去一个远郊的地方教小孩画画,她这个一点艺术潜力都没有的人,也报名去学。知道他在每个周末骑单车去城市周边写生,她也买了单车,软磨硬泡的一起。知道他和那个瘦小沉默的安夏亲厚,她也主动走近她,努力和她成为朋友。 直到很多次,看到他垂目望住安夏的温柔目光时,她才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太过虚妄。 他要去国外求学,她也央了父亲送她出国。她一心想,少年时候的情动都是刹那间的事情,过去,就像做了一场梦。她要守在他的身边,期望他能在回头落目的时候也能偶尔看到她的美好。 可是没有,她每一次的靠近,他都那么清晰明了的斩断她的希望。 开始汹酒抽烟,和漂亮的法国男子玩暧昧。她的好,他看不到。她的坏,他亦装作看不到。或者从一开始,她这个人,他都不曾看到眼里。 在一次酒醉的时候,在他面前耍酒疯,蛮狠的夺过他的速写本。一整本,都是一个纤细少女的侧面,微微仰首的样子。构图简单,但人物清丽、纯洁、忧伤。原来安夏在他的眼里是这样美好的存在。 法国几年的时间,她知道他和安夏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而他待她像任何一个旧朋友,关心、照顾却距离明晰。从未用那样温柔的目光注视过她。 他回国,她在辗转几夜之后,也跟随回来。心底对自己一遍一遍说,我是为自己回国,是想要留在渐渐年老的父亲身边。 可是回来了,却没有留在北京的家,而是追随着他跑来上海。父亲大怒的跑来上海捉人,碰见她带了法籍男子在家,挥手给了她一个巴掌。说她敢交外籍男朋友,就削了她的头发,送去山上尼姑庵里算数。 她自家里出来,才知道,在上海,她除了他的背影,什么都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愚蠢?”卓琳甩甩头发问安夏。 安夏不语,只是伸手帮她拨顺头发。又自嘲的莞尔一笑,垂目说“你在子博哥面前如此。我在别人面前如此。我们彼此彼此。” 说着,安夏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似被电到了,人猛然一缩,才缓缓拿出包里的电话。卓琳看着她,心里在想,这又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安夏看似爱惨了他。 电话拿出来,失望漫上来。 “喂。”她声音低缓。 江子博轻笑着,不知道是自嘲,还是真的并不介意,说“失望了吧,听到我的声音。” “……”安夏没有接话,看卓琳别过头去。 “坐上车了没有。” “还没有,刚到车站。”安夏说。 “今天是我姐的忌日,不能送你。你自己一个人,要多小心。”他轻声嘱咐。 “我知道。” “到了电话我,”江子博顿一下,“报声平安。” 两人中间,终究生出了一丝尴尬。安夏说“当然会。”语气尽量明快。 挂了电话,卓琳唇边挂上一抹笑,说“又多一个聪明的傻子。” 上了火车,一夜的颠簸,始终没有接到她期待的那个电话。 (本章完) 【二十一】我想你了 到校。打工、学习,在老师指点和启发下开始绘制参赛的设计图。 安夏觉得自己把所有的时间都填充满当了,可是心依旧会在某个晃神的时间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难受。 忍不住,给林啸发短信。她说“我到北京了。”他说“嗯。”她说“在忙吗?”他说“没。”他每一句都似回答,却每一句都在拒绝说话。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莫名回想起最初认识的时光。 那个时候因为觉得亲近,觉得他是自己人。反而待他有点鲁莽,有点蛮横,有点不知分寸。 她打工、上学总是没头没脑的忙。有时候很长时间不去老宅,他打电话过来询问,她便开心的絮絮叨叨,向他讲述学校里碰到的各类趣事。他说“嗯嗯嗯,好笑,嗯,真的挺好笑,嗯嗯嗯。” 然后掩住电话给别人吩咐两句。又开始嗯嗯作答,之后实在无奈说“我挂电话了。”啪真的挂了电话。她也不生气,晚一点他总会再打电话过来,解释说“中午开会,挂了你的电话。生气了没?” 又有时候,她在老宅里侍弄花圃里的花草,他坐在廊间看书。看着看着发起呆来,她便使坏,捏一把泥土冲他撒过去,说“哎,装什么样子,不如过来一起修剪花枝。” 那个时候为什么一点都不怕他,和他争锋相对,玩笑,嬉闹。从未当他是大自己许多的人。可是现在却开始怕他,开始畏手畏脚,思前想后。开始不那么容易坦露自己心声。开始面对他委屈不说委屈,难过不说难过。就像现在,想念说不出想念来…… 这种感觉真是寥寥。她亦开始沉默,将时间填充的满的都要喘不过气儿来。 这天,她兼职做东田集团的会议招待人员。 由于这次会议有许多投资的外商前来参加,所以东田公司花了价钱,请了十几名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前来妆点门面,参与会议的接待以及服务工作。 在东田商洽会上,安夏穿着职业的套裙、高跟鞋,笔挺的站在前台接待处。脖子上挂着东田集团印制的会议服务人员名卡,脸上是标准的微笑,笑露八齿。 早晨八点半后,就有人陆续入场。安夏就对着每一个走近的人微笑,眉眼弯弯似月亮一般,清甜的笑浸在小小的酒窝中。弯腰递上签字笔,说“先生,请在这里签名。”遇到外宾还会特别用英文再说一遍。 会议定在九点钟开始,可是九点之后,依旧有不守时的人陆续前来。让人十分无奈。 安夏因为脚上穿着从同学那里借来的三寸的高跟鞋,有些小,又穿不太习惯。脚脖子似断了一样的疼,脚趾头也被挤压麻了。 会议进行到十点钟的样子,她抬头向空荡的走廊里张望一下,想此刻大约不会再有人来。便迅速坐下来伸手握住脚踝活动一下筋骨,又悄悄脱下鞋子,将一只脚伸进签名桌的布帘 下面,赤脚踩在瓷板地上。瓷板上嗖嗖的凉意迅速传遍她身体的每个神经,凉凉的风扫过红肿起来的脚面,真是舒服。她俯身爬下来休息。 正偷喜的当儿,有脚步声突然靠近,沉声问“在这里签到?”那声音太过熟悉让她猛然惊起。 林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她的面前。锋棱的面部线条,一脸沉静的颜色,眼底却含着一抹诧异而戏谑的笑,抬头扫她一眼,伸手自发呆的安夏手中接过签字笔。俯身签上:林啸。 苍劲的笔迹,就似他的人一般干净利落中时时透出冷意。 安夏就在他俯身拢起的阴影里,暗自仓皇摸索那只被她脱下的鞋子。 他却突然仰首,说“东田集团的迎客方式可真够特别,”说完走出了两步,似意犹未尽脚步又突然回转了,悠然对住一脸恍惚失措的安夏说“需要打赤脚……”。目光又在签字台下轻飘飘扫过一眼,安夏身体一晃,正好看见被她踢出布帘下的那只高跟鞋子。 这个人!!真是,连损人的时候都要做出一幅君临天下的样子?她懊恼的想,掩饰着自己的窘迫,底下头,做出一副从容的样子穿鞋。等她再次抬头时,他早已进了会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上午十一点钟,安夏几个兼职的会议服务人员,都以漂亮的丁字步站姿,站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准备随时待命。 安夏好巧不巧的被指派在林啸的左侧。 这使得安夏在整个会议中,心底如同小鹿乱撞,踹踹难安。又得尽量集中精神,支楞着耳朵听从‘总管’号令。整个人神经紧绷快要崩溃。 可是整个会议过程,他都目不斜视,似乎很专注的样子在听。偶尔站起身来,目光淡漠,直直自她身边走过。出去抽根烟,或同别人闲聊两句,再擦着她的肩走过去。 自始至终,他再也没有一次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去。 凭什么我要这样畏畏缩缩,怕他?可是刚这样想的时候,见他突然侧过头来,心似被人一把揪起,惊出一身汗来。 是怕被他看到吗?还是怕他目光留在自己的脸上,心底牵念着另一个女人? 安夏想着,不自主的向后缩一缩,再缩一缩,期望这样就能逃出他的视线范围,虽然他并没有一次将视线投射过来。 下午三点左右,林啸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再也没有回来。 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待客人离去,安夏她们快速整理打扫,又做了第二天工作内容的分配。 会议选在距离市区遥远的生态园内举行,所以他们一行工作人员亦入住于此。 由于女性工作人员单数,又无人同安夏相熟,做伴。所以她便得到实惠,单独住了一个标间。 自会议厅中走出来,已是凌晨。 月亮高高挂在枝头,月光似水一般泼洒下来 ,落在人的身上脸上,似有奇特的冰凉气息。 矗立在回廊两侧的灯,灯光被夜色稀释了,变成小小一片一片的昏黄。脚底下,池塘中,荷叶伴着声声不绝于耳的蛙鸣婆娑。 因为一整天的挺胸收腹,笑露八齿,安夏觉得自己都快面瘫,连身体都跟着僵硬起来。她鼓一鼓腮帮子,伸手在自己脸蛋上捏一捏,拍一拍。又扭动一下脖子。用力做个伸展的动作,这才似上了油的机器,动作渐渐灵光。 她弯腰脱下那双借来的鞋子,赤脚走在木质的亭榭回廊上,踩着银色的月光。 夜风吹拂,心若这一湖被吹皱了的湖水,微微荡漾。 拖着一身的疲惫,缓缓走向自己住的那栋楼。 已经深夜,楼道里的灯光被调的十分昏暗。她便尽量放轻脚步,细细辨识着门牌号,正要掏出磁卡开门,却发觉,那门是开着的,半掩着,有淡淡的灯光自门缝中窜出来,落在她赤 裸的脚背上。 安夏一惊,微微怔住,借着走廊中的微光反复的辨别着门上的号码。 这里是分派给她的房间,一点错都没有。安夏心底咚咚的跳,单手握拳,伸手轻轻推开屋门。屋内亮着一盏地灯,灯光幽暗。窗户大开着,风扬起薄薄一层纱帘。 林啸撇开一双长腿赤然坐在那里,单手支着头,微闭着双眼。 她驻足在门口,惊得嘴巴半天无法合拢。 他大约听到了安夏的动静,猛然惊醒过来,朦胧着双眼,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孩童般欣喜的笑。那笑容悠忽不见,只是静静的望着安夏的脸,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辨别。 好半天,才抬腕看了看时间,说“这么晚。”清醒中,依旧是他自若疏淡的语气。 安夏皱着眉,凝神望着他。想,他方才的欢喜,大约是自关于那个女人的梦境中醒来,一时恍惚,误以为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是他一直等待却无法相见的人。 “跑这么远来打工?”他闲闲的问着站起身来,低头整理着衣服上被压出来的褶皱。像是要抚平心底那刹那闪现的热切震动。 见安夏依旧愣愣的看住自己,他才又唏嘘一句“这么晚了。”伸手挽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向门外走。 “院子里的白兰花开了有些日子了,你再不回来,它就要全部凋谢了。”他说着人已走到了门口于安夏面对面的立住。 安夏轻声“哦——”了一下,歪了头想,他来这里,来到北京,在她打工的地方出现,在她的房间等了那么久难道就为了告诉她,上海老宅里的花圃中,白兰花开了,快要凋谢? 她唇边突兀的挂起一抹笑,一副惘然无谓的样子,低头送他,侧身让了他出门。看他脚步挪动,抬手就要掩门,他却突的伸手挡了一下。有点急切有点粗鲁,将她一把拽到自己眼前来,直直看住她的双眼,说“我想你了。” (本章完) 【二十二】赠她利刃的人是自己 我想你了。多么甜蜜的一句话,可是这个时候,却让安夏觉得又惶恐又心酸。 她缓缓的抬头,唇边慢慢溢出一丝笑,说“林啸,你是不是刚刚在房间里睡迷糊了。你看,我是安夏,是安夏。”她身体自他手底下移开,站在灯光下,扬着脸给他看。姿态端的镇定,声音却开始抖了。 林啸缓缓蹙眉,先是一脸的错愕。然后那张棱角锋棱的脸,在她预料之中的一恸。她以为他会猛然转身,像每一次,假装一切都未发生过的离开。 可是他却突的展开双臂,将她轻轻拥进了怀里。低了头,将脸深深埋进她的发丝。轻轻的声音近似低喃,说“安夏,我只有你。” 一个月,在林啸的时刻表里,从未这样长过。 有时候期待安夏的信息,正想着,真的就有她的短信进来。他满怀欣喜的看,却是几个不含任何感情的字,他又觉得无措又觉得失落。 三十几年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像个情犊初开的少年,对一个女子,惶惶不安。 又在突然想念她,想要冲过去见她的时候,想起江子博的话“如若不能全心相待,就不要尝试开始,祸害另一个女子。”因为心底对雨杏有太多的愧疚,知道自己这一生对她将永远无法忘怀。在自己感觉幸福的时候,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想到她。那个曾经很爱很爱自己的女子。 想要放下,可是心底的愧疚那么明晰。这些年,他还好好的活着,而她却已逝去,什么都不留,这样的愧疚如何放得下来。 总是带着这样那种沉重的情绪,踟蹰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安夏却在这一个月里突然无比静寂下去,不再给他一点信息。突然惧怕,她这次转身之后,再也不会回头。 正自烦闷,就接到东田集团的会议邀请函,原本没什么参加的必要,可是知道安夏在哪里兼职,突然就决定下来要参加。私人助理赵芸无比惊异的看住他,问,确定推掉巴黎行业研讨会去参加东田集团的会议? 就这样来了,看到她,才知道自己比想象中更加渴望见她。想要靠近她。 下定决心要给自己的人生一点奢望,在这样了无生趣的人生里恣意一把。不论这样的幸福,会在自己的生命里存在多少时间…… 安夏曾说,“我宁愿两人平淡的过。争吵、琐碎、忙碌、互不相让。也不要知道什么最后一天。” 那么他就做哪个知道一切的人,心怀悲切、感激,在惶惶不安的情绪里用尽全力去爱,把每一天当成他们的最后一天去爱的人。 林啸低头久久凝视着静静伏在他怀里的人儿,看见她眼底的不确定和退缩,心就跟着柔柔的疼。深褐色的眼睛,目光里慢慢涔出绵绵柔情来,说“这一个月,可真长——” 叹息声,随着他低低压下来的气息,轻轻扑在安夏的脸上。他低头,唇落下来,舌头蛮狠启开她紧紧咬合的牙齿。口腔中淡淡烟草的味道,混着一点点薄荷的清新,在她唇齿间流连。牵引着茫然无措的她,在这样温暖甜蜜里缠绵。 突然,空荡荡的走廊里发出“吱呀”一声轻 响。安夏从痴迷中惊醒过来,喘息着,猛然推开他,摆脱开他纠缠不休的唇,一抬头,咚一声闷响,林啸吃痛的皱皱鼻子。 安夏向前后张望一下,慌忙拽了他的衣袖将他拉进房间来。抬头瞅他一下,心依旧咚咚跳个不止,小脸通红,目光无措的躲闪着他,却依旧低头在那里吃吃的笑。 “故意的?”林啸伸手拨弄着她圆圆小巧的耳朵,宠溺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哑然的欲望。 安夏跳着躲开来。说“前面住着东田的行政主任呢。” “那有什么?”林啸无谓的说着,抚着额,似很累的样子说“我在这里眯一会?”征询的口吻,人却已大刺刺跌上了床。 “还想在东田兼职更多的工作呢,他们机会多,待遇又好……” “安夏,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林啸双手枕在脑后,望住坐在一侧,微微有些局促的安夏问。 他不想她在未来,在知晓一切之后痛恨无措,束手无策。如果之后,她恨他。想报复,想夺回,他宁愿自己是赠与她利刃,赋予她能力的那个人。 “规划?”安夏有些茫然。这一路走来,她觉得自己总似被生活推着走,推着成长,推着面对许多自己从未想过的事情。在失去亲人这些年,她只知道每一天都该认真的努力的活。不悲戚不自怜。不消沉不堕落。 这才不辜负奶奶在闭目之前,混沌的眼神里凝结的担忧。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未来有个期望,你的呢?”林啸侧了身看她。 “未来?不确定的事情太多。我只想过好眼下。”安夏淡淡说。因为无人期待,无人分享,所以对自己的未来亦失去了期待和兴致。 小时候唯一的期望就是,家庭和睦父母相爱,自己亦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在他们面前撒娇耍赖。可是渐渐成长,知道许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有时候成年人又比小孩更要任性自私。 林啸见她眼底慢慢涔出的枉然,伸手将她拉过来躺在自己的身侧。说“每个人对未来有了期望,才能活的更加努力,幸福。”他顿一下说“你难道对你父亲曾经的事业一点都不好奇?曾经金鼎一样的安氏一夜倒塌?” “我不崇拜父亲的事业,连同他曾经得到和失去的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她说。林啸心下微微一惊,又莫名生出一点点喜悦,侧头看她。 她一脸肃然,接着说“他一生只懂得工作工作,为了工作在光怪陆离,声色犬马的场所游走,结识各色能人,却一点不懂得善待家人。得来许多身外之物,认识这样那样的朋友,可是到最后依旧无人出面保他周全。许多东西也被四下里瓜分了,亲人却落个无处藏身,有什么用!我只愿自己的一生,平淡琐碎烟火重生。” 林啸不知道是惊动,还是心疼,只是无言展臂,将她瘦瘦的身体圈在自己怀里,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知道我小时候的宏远吗?”林啸说着,下巴轻轻的磨蹭着她头顶的头发说“我小时候想要建个属于自己的城堡,里面堆满食物和衣服。永远不挨饿受冻,遭人白眼受人欺辱。后来有了能力,真的建起了属于自 己的经济王国,有了永远吃不完的食物,穿不完的锦衣华服,再也没有谁敢轻易对我皱眉翻白眼儿。可是我发觉这样的自己一点都不快乐。大约因为初建城堡的时候太过急功近利,许多人都不愿意与我同行。而同我并肩前行而来的人,一个一个的看过我的阴冷决断,个个做出提防的姿态。所以城堡里只剩我一个,太孤单了。” 他低头,轻轻亲吻她的头发。 “有些东西,要比想象中更容易得到,比如金钱、权势。而有些东西,要比想象中更容易失去,比如纯真,情感。”他说的有些伤感。安夏听的怔怔的。 “安夏,我觉得你很有建筑设计方面的才华,你该好好向这个方向努力。闲时如果愿意,可以到公司来,学习一点公司管理方面的东西,不要在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精力。” 两人絮絮的说着话,已到凌晨,安夏困顿的抬不起头来,林啸却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容我在这里将就一宿?”林啸浅笑着,展开身体,就将安夏卷进自己怀里。安夏紧张的身体都绷紧了,他却静静闭了眼,唇边挂一抹浅笑,轻声说“睡吧。”安夏这才安下心来。 一整天的奔波,身体太过疲累,有人在侧,居然还能睡的比往日更加深沉香甜,居然没有做梦。 待醒来,林啸早已不在**。天空微明,洗浴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安夏卷缩在薄被里失神,门铃突然响起,她莫名的看住屋门。林啸的声音自洗浴间传出来“吵醒你了吧,去帮我开下门。” 安夏跳下床去开门,门一拉开,就怔住了。见赵芸婷婷立在门口。一只手上抱了一套熨烫整齐的黑色衣裤,一只手上拎着一台轻便的笔记本电脑。精神飒爽的样子,脸上依旧是浅淡妥帖的笑,看到安夏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依然的微笑着冲她点头问好。 欠身进来,很自然的将衣服交到安夏手上,看安夏有些不自在,便说“我去大厅等。” “不用。”安夏慌忙说,“他进去一会了,应该马上就好。” 安夏说完这句,又是满脸通红。林啸在洗浴间叫“安夏,帮我把衣服递进来。” 安夏皱眉,目光莫名扫过赵芸的脸,迎上她的,依旧是一脸毫无破绽的笑, 她抱着林啸的衣服到洗浴间门口,拉开一条缝说“给。”门却被林啸一把拉开了,一把将她拽了进去。他身上穿着浴袍,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鬓间还挂着水滴,低头看住她笑。将一块大毛巾交到她的手上,低了头,示意让她帮忙擦干头发。 又扬声对外面的赵芸说“帮我把发言词拷贝出来,你就先去楼下吃早餐,我们晚些在大厅碰面。” 赵芸应一声“好。”已迅速将手提电脑打开来,低头噼里啪啦一阵,又抬头,将自己不太确定的几段地方说出来,大声和林啸讨论。字正腔圆、条理清楚,态度不卑不亢。安夏在一边看的呆住了。 原以为赵芸是个妆点门面的花瓶,此刻看来却更像是个玲珑剔透的古董玉器。真是不可多得。 心底又暗暗为这样的女子叫好,觉得这样的精练玲珑,真是又潇洒又漂亮。 (本章完) 【二十三】殃及池鱼 “哦,对了,林总前些日子交代我照应一下的那个李姓小孩,我已安排到……”赵芸将手上拷贝好的东西放在桌上,一边说着。刚一抬头迎上林啸的目光,声音就似突然被掐断了一般,愕然而止。 匆匆丢了一句“我先下楼了,”便退了出去。 林啸站在镜子前系领带,手搭在领带上顿一下,见安夏仰脸看他,蹙起的眉头又舒展了。 “你平时在公司都这么厉害?一个眼神儿,赵芸就吓成这样了。”安夏望住赵芸逃一样的背影,整理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往洗浴间走。莫名觉得林啸似有什么对自己隐瞒,躲闪着不想让她知道。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多心,他能有什么事情隐瞒自己的。心底笑一下就略过去了。 林啸脸上的笑容一滞,说“是啊,因此没人愿意靠近我。” “赵芸不都是你的绯闻女友了嘛,还不够靠近?”安夏笑嘻嘻挪揄他。林啸故意冲她皱眉,一脸无奈委屈。转身又笑着捏一下她的鼻子,说“在别人面前懒得解释,但你小脑瓜子可别瞎转,她就我的私人助理。” 安夏吐吐舌,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没有应答。 其实比起赵芸来,她更想知道雨杏,这个神秘的女子对他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好了,看你还是很困的样子,要不要让赵芸和东田的人打个招呼,你先在房间休息,等我忙完……” “不,”安夏含着一口牙膏沫子飞快说。 林啸站在屋子中间,无奈摇头轻笑,说“那下午你几点忙完,我还在这里等你?” “大概三点吧,你不回去上海?” “你这么着急着让我走?”林啸故意做个生气的样子,又说“不如你旷课,我翘班。我们一起出去玩几天?” 安夏快速收拾停当,跑到会议厅的时候,已是七点钟,有几个早到的已经扎在一起叽叽喳喳聊起天来。等着东田的行政 主任分派工作,安夏亦坐在椅子里等。 东田的行政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待人态度温和,面相和蔼。他低头进门,目光莫名先向安夏这边扫了一眼。安夏缩了一下,心想不好,昨晚大概被他看见了。这样想着,脸先红了起来。 大家的工作都分派完了,一个两个的离开会议室去准备。只有安夏,还低着头,等他发号施令呢,可是等了一会,只见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让人觉得黏糊难受,就是不说话。 心底的疑虑更胜起来。嗫嗫说“主任,我的工作还没分派呢。” “小夏啊,你真是个努力的姑娘。”他说着,向安夏走近了几步,一只大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安夏脸上挂着敷衍的笑,心底不安的想,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啊。 “现在外面看似有很多兼职的机会。可是如我们公司这样,机会多,报酬高,又不是很脏很累的活儿倒是很少哇。”他说着,又试探的向前靠近一步。 安夏不由的倒退一步,皱起了眉。 “你今年大三了吧?也是该为将来打算的年龄了。像你们这些没靠山没背景的女孩子,长的好看也算是一种原始资源。你又这么懂事。”他说着,裂嘴笑,眼中的温和不见,唯有一脸** 荡的笑。 安夏这才意识到他想要说什么,目光在四下里打量一下。空荡荡的会议室,一个人都没有。大家大概都被故意分派去了别的地方,各自忙碌去了。 她心下一慌,转身要走。那人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子。 安夏就像被烫到了,条件反射的猛力去甩。 “别给我他妈装清纯了,我都观察你一段时间了。昨晚大半夜的你伺候谁呢,那么大动静。这会就不行了?”他阴阴的声音,在安夏耳边低低咬牙说了一句。又自齿间发出吱吱的笑。让人觉得害怕。 安夏被他大力一扯,拽到了身边。欺身抵上来,安夏慌 忙倒退,咚的一声,身体被推搡着靠到了门上,双手又被他乘机摁住无法动弹。 她想要扬声大喊,那人一惊,慌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贴上身来,说“妈的,不就玩玩嘛……” 话还没有说完,安夏借机抬腿击向他的要害。 那人“啊——”一声惨叫,身体弯下的瞬间,扬手啪的一声在安夏的脸上甩了一巴掌,颤着声儿骂。“婊 子养的。” 安夏从会议室逃出来,慌不择路,一直跑到会议室的尽头。伸手一把推开逃生通道的门,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响,关上了。她只觉得浑身被抓过的地方脏的无法触碰。又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事事要和父亲作对,没听他的话学几招跆拳道什么的。刚才就能一脚踢费那个老王八。真是身处底层,别人才敢来轻贱。 不觉眼睛湿湿的,挥手摸了几下。站起身来往回去走。 这会会议室应该有人了,他也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再说,还有林啸在。想到这里,安夏摸摸被打肿起来的面颊,嘶的倒吸一口气,疼疼疼。 怕林啸看不到自己,会担心。又悄悄溜去卫生间里,用冷水敷了一下。那红色的指印总算不太明显了。 进了会议室,安夏目光瞥到黑沉着脸,站在一边轻声呵斥两个同是前来兼职的女孩的行政主任。安夏无奈的想殃及池鱼。一脸漠然,走过去,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来,说“吴主任,我还是负责接待?” 那人看到她先是一惊眼神慌乱,又见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神色又松弛下来。从鼻子里低低“嗯”了一声。 刚往出走,就有人陆续进入会场。她匆匆往接待处走,和林啸撞了个迎面,目光相对,匆匆冲他笑一下,撇过脸,转身就走。 林啸有些莫名,刚回过头来,目光突然扫到吴姓男子望住安夏背影的眼神,痛恨且惶恐的。眉头兀自皱了一下…… (本章完) 【二十四】黑暗记忆(1) 林啸落座,悄然招手叫过坐在后排的赵芸,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冰冷的目光往一边动作怪异的吴姓男子扫过一眼,微微点头。 赵芸自会议室里退出来,在走廊上拨电话,抬头,瞥见在大厅里微微侧身对人的安夏。又凝神一会,才发觉她一侧脸颊微微肿起…… 几个电话的功夫,她又悄然进了会场,坐在了林啸身后,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只见林啸的眉头缓缓拧起,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轻轻敲击。 会议开始,他简略结束发言,自台上下来,就转身出了会议厅。在门口吸着烟,目光瞥出去,望见微微侧身依旧站在接待处,笔挺微笑的安夏。 心下的恨意更浓了些,拨出一个电话。“帮我个忙,”他说“帮我把东田行政主任……”话说到这里,脑海里闪电般的出现那张霸道阴冷而笑的脸,还有那张在他手底下轻轻叩响的报纸。 “算了,没什么事儿。”他啪一声挂上电话,胸膛已微微起伏。 当初因着他的阴冷残忍,自己才自他的身边退离出来。今天,自己差点就成为另一个他。 “林啸,我妈叫你这个周末回来吃饭。” “林啸,请你帮我翻译这个进口药品说明。” “林啸,我好像被人跟踪,你来接我。” “……” 刚开始,林啸总被江雨杏的各种借口骗到,虽然嘴上会埋怨她太烦人,但是不论身在何处总会火急火燎赶到她的身边去。 像小时候,她嫌他太‘木’太‘冷’,总能想出许多奇怪的诡计捉弄他。 比如她一副焦灼的样子,跑到他的教室门口不顾其他同学的目光,大喊“林啸林啸,你出来一下。”等他在同学们的笑闹声中,阴沉着脸走出去,跟她走到教室一侧,她才摆出一副笑嘻嘻娇俏的模样儿,要么塞给他一块巧克力。要么展开手心给他看一只翩然飞走的蝴蝶。 他每次骂她无聊,可是每次转身回去的时候,唇间都会莫名的挂上一抹笑意。 成年之后,她居然还是如此单纯,他无奈。 看过她几次诡计得逞后的得意摸样之后,他开始对她这样孩子气的方式不做回应。 这天开会,他又收到江雨杏短信,“林啸,快来科技馆……” 林啸皱眉盯着短信半天,心想:这次到好,连个理由都懒得编了。嘴角弯出一抹笑意,遂将手机重新放进衣服口袋继续开会。 会议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结束。林啸刚到办公室坐下,便接到江母的电话。她声音颤抖哽咽,不够连贯。说“林啸快回来陪我去公安局,雨杏,雨杏她出事了。” 他心底咯噔一声,整个人懵了半晌之后,才飞奔出去。 车子开的很快,一路狂飙。到警局,看到垂首瑟瑟缩在椅子里的江雨杏,环臂抱住双肩,不住的抖。身上的衣服被人撕扯,褴褛不堪,一脸泪迹。 有女警坐在她的身边,轻声安抚她。“凶手很快会被抓获……” “雨杏!!”江母惊叫着冲到女儿面前,抱住她 瑟瑟的身体,手指轻轻抚过她青肿起来的脸蛋,和撕裂流出殷红血液的唇。心碎不已,语不成声。 这个衣服被撕的褴褛难以蔽体,眼神惊惧,身体不住发抖,面庞青肿却沉没在那惊恐的世界里,尚且不自知的江雨杏让林啸一时不忍再看。 “她遭到强暴……”有个女警将同情的目光投向江雨杏,轻轻对旁边的同事说了一句。 林啸大脑闷响一声,瞬时如遭五雷轰顶,脚步趔趄一下。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握拳,身体跟着紧绷起来,似乎稍一挣扎体内细胞就要爆裂开来。 “我们已经对案件做了笔录,正做进一步调查,请您在这里签字,带她回去好好休息。案子一有情况我们会尽快同你们联系。”有人向他推过来一个文件轻轻说。 他伸手麻木的签上名字。转头,见江母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女儿伤累累累的身体,他才快步走过去,伸手扶她。 江雨杏被他半搂半抱的带出警局,刚伸手帮她拉开车门,她却兀的皱眉,恍惚的神情里依旧有着一丝惊惧,伸手拂落他的手臂。目光里,是静静冰冷的质问和鄙夷。 他的心似被刚刚炙烤之后,又迅速丢入寒冰,无法言明。只得黯然放手,看她自己身体轻轻摇晃着钻进车里。 这个原本天真骄纵的女子,让他不忍在看一眼。内心对自己的拷问和自责蔓延开来,似滚过心底的火山岩浆,过处全无生机。 “林啸,最近你江叔叔不在家,这事还得让你出面处理。子博他还小,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江母抚着额疲惫的说。微微停顿一下,又说“还有,一切遵循法律,切记不要私自妄行。”说到这句的时候,她目光特意在林啸的脸上停留一阵,“虽然,我也恨不得将那王八蛋碎尸万段……” 江母虽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可是看到自己女儿遭到如此伤害已是心碎。到家,只略略安顿了林啸几句,便退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林啸点头应允,转去雨杏房间。 在黑暗里,他静静的注视着这张总是挂着嫣然笑意的脸,这个曾经给过他无数鼓励和欣赏的女子。总是调皮的望住他,用无比甜暖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叫“林啸,林啸……” 心疼的无法自己。 在黑暗中,林啸听到自己犹如受伤的野兽般,低低的发出呜咽之声。 “林啸,你爱看童话故事吗?”有一天,一向苛于言笑的江陆成突然这样问他。 “我想你大概不怎么看童话故事,因为你不懂得,公主只会嫁给王子。那样才是她的幸福生活。”他嘴角挂着一抹笑,犀利的目光望住林啸的脸“从来没有一个故事里说,公主会许配给仆人!” 林啸静候在一边,等着他的下文。 “林啸,你很聪明。我想你懂得我的意思。”他说完,一脸肃容,挥手让他离开。 公主、仆人。这就是他和雨杏的距离。 所以之后,为了让江陆成安心,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着雨杏,对她的情感选择视而不见。和许多名门女子约会,调情,拥抱, 亲吻。花花公子的样子做的就和真的一样。 可是此刻,看着躺在**在噩梦中惊恐哭泣的雨杏的脸,他才看清自己。看清自己内心深处,对以往的流离贫穷的恐惧。看清自己的卑琐、自私和无能。 他狠狠的攥住拳头,狠狠的,几乎要捏断自己的骨头一般用力。 事发之后,林啸搬回了江家别墅。减少了在公司里的停留,抽出许多时间来陪伴照顾雨杏。 雨杏突然变的十分安静,就像影子般来去。偶尔同他目光相接,也会淡淡避开。 “雨杏——”林啸将削好的苹果轻轻递到她的手前,轻声的叫她。她回头,看住他的双眼,十分淡漠,看不出一丝情感或者怨恨。 “你可以打我骂我。雨杏那天,我以为……” “大哥,我困了。”她伸展一下身体,做一个无比困倦的姿态,一脸歉意的说。 之前,只要他们两人独自相处的时候,她从不叫他大哥,只会一遍一遍的叫他“林啸,林啸——” “雨杏,给我机会,给我机会补偿。我——” “大哥有事明天再说?”她清甜疏远的笑,欠身躺进床内,背对了他。 林啸在地上怔怔站过几分钟之后,上前帮她盖好被子,退出门来。 平日里很少抽烟的他,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开始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抽的很猛烈,觉得每一口都烧的胃里难受。 等先生回来,我要求他。他想着狠狠的湮灭烟蒂。 半月之后,江陆成自美国回来,叫他去书房谈话。 “林啸,我大概没有说过吧,我为什么会在那么多孩子中间选择收养你?”他背对着他,声音异常的低沉阴冷。 “没有。” “哦——”他轻轻吟哦一句,接着说下去“那天,其实我丢掉一笔很大的生意,投入进去的资本几乎血本无归。心情很差,我将车子开过你们孤儿院门口时,看见你和一个大你好几岁的男孩打架,他一遍一遍推倒你,你一遍一遍的站起来撕咬他。很执拗的样子,我停下车子看着你们。看着那个男孩因为你不要命似的厮打而丢开了捏在掌心的糖果。看到你小心翼翼将糖果捡起,交给旁边轻声哭泣的瘦小孩子。” “我记得。”林啸想起自己童年的时光,不觉有些心酸。对眼前改变了他生活的人,更加恭敬几分。 “我当时很感动,买了饼干给你们吃。那小孩接过饼干立马塞进嘴里,而你,却看住我,向我微微鞠躬。林啸,我知道你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说着猛然转过身来,望住林啸的双眼,“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林啸茫然的抬头,却听见“哐!”的一声猛然叩击,让他内心肃然一惊。江陆成突然转过身来,眼神冷酷。 说“居然敢伤害我江陆成的女儿!”压在他手底的是一张当日的报纸,林啸欠身去看,他手落下的地方,是占据版面很小的一块车祸报道“逃犯**在警方追捕过程中车祸身亡”。 林啸不由面色一暗,抬头看江陆成一眼。 (本章完) 【二十五】黑暗记忆(2) 这天,林啸依照行程参加一个业界晚宴。 商业会所,来人众多,许多相熟面孔,远远看见,便遥遥举一举手上的杯盏算是招呼。 眩光的水晶灯下,衣香鬓影。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远远站在一端,手上持着酒杯,慢慢的啜饮。 这次前来,原本是为了和安氏地产旗下的一个副总碰面,接洽收购事宜。因着这次收购有巨大法律风险,且有许多无法放上台面的铺垫过程,所以接洽商谈的方式便十分隐匿。 他无聊的靠在一侧等待,有人前来招呼问候,他便挂起一个浅淡的笑,算做回应。 等过十几分钟,那人始终没有出现。他转身准备离开,一个回头,就看见了远远和人牵手走来的江雨杏。 几个月的修养,她似完全康复,面色红润,笑容甘淡。 着一件小小粉紫的晚礼服,拢住她娇俏的身体,一把如云的黑发盘成时兴的松落发髻。大颗光润的珍珠项链,映衬着她粉嫩的皮肤更加水灵。 她一只小手落在身边男子的掌心,姿态亲昵,倾身靠近同他说话。嘴角带着一抹淡笑。依旧是纯真无邪的样子。 犹如清水芙蓉,风过花瓣颤动,只觉得清新可人惹人怜惜。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锋利,她终于抬头,远远同他目光相接,先是无比诧异震动,可是迅速平静下来,淡然转出一个浅笑冲他微微点头。又同身边的人低语,牵手走向另一个角落。 终究是个自尊傲气的人。不愿低伏,不愿轻易坦露心机。大厅里弥漫着各色香水混合酒水食物的气味,让人头脑浑胀。 雨杏一脸的怅惘,伸手扯一扯紧束身上的礼服,快步自厅中踱步出来。 “为什么?雨杏,告诉我为什么?”林啸环臂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并不看她,语气轻缓自持,可是肩头却分明因为刻意压制而轻微颤动。 江雨杏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慌忙间准备转身离开。被林啸伸手一把拽回到眼前。手上力气很重,捏疼了她。 “我说过的,先生若真想要佟家的家业,我会不择手段慢慢帮他谋得,无须拿你作为代价!”林啸望住江雨杏躲闪而惊扰不定的双眼,突然伸手抓住她的双肩,双眼逼视过去。 她沉默许久,才扬起脸来,盯住他,慢慢开口。 说的无比郑重“是你想多了,我父亲想要的,莫过是让我幸福。” “幸福??!佟诚会给你怎样的幸福?雨杏,你对幸福的理解是什么?全天侯的保姆照顾,华服披身,高额的金卡,出门名车带步……”他突然紧锁眉头,“你若真的在意这些,那么这些与我,也不过时间问题,你何须……” “不,林啸。他能给我的,你给不了。”她的语气很轻,却让林啸为之突然震动放手。“并且,你没有义务承诺担负我的人生。”说着淡淡笑一下,转身要走。 这个在他眼里如同公主一般高洁而美好,有着纯真执着个性的女子。自小缠在他身侧,讨好追逐,直到被他长久的退避伤的体无完肤,终于心灰意冷决心放弃。 “雨杏,别这样。我知道,你并不爱他。这些天,我一直在找机会,找机会同先生说明我们的关系,求他——”林啸原本激昂的语调突然哀软,变作祈求。 “我们,关系?大哥,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你糊涂了吧。”她姿态和缓,嘴角挂上一抹冷笑,紧紧盯住林啸的双眼。 看着林啸失去力气的身体,缓缓放开她的双臂,双肩趿拉下去。双目失去神采,嘴角挂一抹自嘲的笑,伸手扯掉脖子上的领带,她似终于有些不忍“你没必要自责林啸,你并不欠我什么。”她说完,不待眼泪流出来,慌忙转身快步离开。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林啸无意间看到了已经和雨杏谈婚论嫁的佟诚,手臂揽在一个陌生女子的腰肢上,招摇着,走进一家西餐厅。 他眉头忽的皱起,车子尾随过去,停在那家餐厅的门口。看着佟诚一脸轻薄殷勤的笑,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了女子的脸颊。 雨杏为什么要选他?!!! 他狠狠的握拳,车子猛然打个拐弯,顺着来路一路开到了江城别墅。 夜色降下来。在霓虹点点的夜色中,远远看到那座灯光明亮的别墅,就似远离人世的无人城堡,让人觉得有些清冷阴森。他能够想象,房子里水晶灯折射出来刺眼的光,空调打到适宜的凉爽温度。家里除了保姆的脚步声,在听不到任何响动。 那栋房子,自他搬离。子博离开,雨杏病愈之后更加寂静的让人觉得压抑。 他将车子开进车库,看到江陆成的车子已经停在那里。他在车 子里为自己点上一支烟,扯松了脖子上的领带,慢慢的吞吐。车子里是静静流淌的钢琴曲。心却在燃烧的烟雾中得不到平静。 房子里果然空无一人。大概雨杏出门去见朋友了,阿姨参加某个慈善宴会之类。他目光瞥向江陆成的书房,看到书房中,他背对着门的宽实背影。心底又是一颤。 “先生!”他敲门进去,态度恭敬。 “有事?”江陆成手中握着个放大镜,微微弯腰,细细的查验着手底下的一个古董瓷瓶。 “又收到了好东西?”林啸试图唤起江陆成的注意所以说的声音较大。 “唐朝的,据说是皇上曾经用过的东西,稀罕着呢。”他说着,用白色棉布在瓷瓶的细颈上哈口气蹭一蹭。 “古代人,三教九流身份明确,就连使用的器皿式样颜色都不能同君主相似。否则以犯上论处!”他说着,自瓷瓶上抬起目光来,犀利的目光望住林啸的脸。脸上有一抹薄薄的笑意,似乎心底早已了然,他要说什么。 “先生,关于佟诚……佟家现有的家业,只要您说要,我都会千方百计帮你拿回来,请您不要逼迫雨杏嫁他。不值得!!”林啸一时情急,说话失去分准。 “逼迫??!!”江陆成声如洪钟,沉声重复了一句,浓眉立起,目光似利剑一般穿刺过来。 “先生,我真心喜欢雨杏,求你成全!我会好好待她珍视她,给她幸福。” “林啸,你是糊涂了吧。我好像早已给你讲过王子公主的故事吧。”他眼睛死死盯了林啸一眼,气息突然短促,急急别过身去,叹一口气。 “林啸,你让我失望。”他自抽屉里拿出小小一个药瓶,迅速吞下两颗药粒说。 “我供你吃穿用度,不惜千金培养你成才。可是从没想过,你会将手伸到我的家里来。”他倾身坐进大转椅中,又伸手自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这是我在英国的产业文件,都已做过赠与手续。” 他将文件推到林啸面前,“我当你是我的孩子一样养大你,不想看你和我作对,你去吧,去英国开拓自己的新天地。雨杏,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你大约是没有机会参加她的婚礼了。”他说完,悠然转过身去,不在理他。 当天夜里,他就接到宋中禹的电话,让他快走,江陆成准备对他下手…… (本章完) 【二十六】幸福的味道 下午,会议结束,安夏的兼职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几个兼职的姑娘一起在会议室里,等东田的人给她们发放兼职的薪金。 平时,都是一个姓蔡的小出纳给他们发,可是这次居然是姓吴的过来。手里薄薄捏着几只信封袋。 安夏心里打个突,目光狠狠盯了姓吴的一眼。 那人就似压根没看到安夏,依旧笑眯眯的脸,一边将薪金挨个交到几位姑娘的手上,一边说“下次有机会,还请各位同学前来帮忙。”安夏低头在心里骂,披着羊皮的狼。 走到安夏面前,见安夏已伸出手在等。那人却咧嘴笑了一下,装模作样的拍拍脑袋,哗然一下,说“咦,我居然漏拿了一份。怎么办,真不好意思,要不安夏同学,跟我去拿?” 贼贼的目光,一脸挑衅的笑。 同来的几个姑娘催着,说,要不我们陪你一起拿了大家一起走? 姓吴的说“安同学清华的,距离我们公司很近,一会搭我们公司的车子走就好了。你们赶紧赶车吧,一会赶上下班高峰期又要挤个半死。”一脸的恳切,哄的一伙人已有抽身而走的意思。 安夏就像看戏一样,冷冷的看住这个人的脸。想,我看你还能唱出哪出来!! 就笑笑的对其他人挥手,说“你们先走吧,没事,我自己去拿。”嘴角抿一抹笑,手悄悄伸进大包里尾随在姓吴的身后走。 林啸原本在房间里等着安夏,可是站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见和她一起的几个姑娘,三三两两的都出来走了,唯一没有看到安夏的影子。心下一慌,拨她的电话。拨了半天都是关机。对了,会议上她们都被要求关机的,估计一时糊涂忘记开机。 转而拨赵芸的电话,赵芸声音里有些诧异,说“我做了点铺设,那人以后在这个行业肯定无法立足就是了。您的意思……?”话还没说完,林啸就急急挂了。 匆匆往外走。刚奔出电梯,就暼见安夏跟在姓吴的人的身后,身影一闪,似刚刚进了另一头的电梯。 又慌忙回头,拼命的摁电梯。几秒钟,等的无比心焦。 安夏跟在姓吴的身后,见他径直将她往房间引,心底还是微微有些害怕,说“要不我在这里等,吴主任反正要出来赶公司的车不是吗。” 姓吴的回头,十分轻蔑的看她一眼,说“想要薪金就跟我来。”没有二话转身又走。安夏立在走廊里皱皱眉头。紧紧攥在手里的胡椒水都被她捂出了温度,抬头,望见走廊里按着的摄像头,又皱眉。想想,这里‘作案’会不会太早,被拍下来?!脚步又跟上去。 “叱”门一刷开,那人“哐当”一声推门进去,站在门内一脸得意的笑望住安夏的脸。貌似在说,进不进由你。 见安夏没有动作,又做一个请进的动作。安夏迟疑着,说“劳烦吴主任现在给我。”话还没说完,那人嘴巴里就咕噜着脏话,伸手一把将安夏扯进去。 安夏一个激灵,没等站稳,手臂扬起,没头没脑的“扑哧扑哧”一顿乱按。就听那人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安夏抬眼,那人已双手捂着脸,大叫着往后退。安夏愤愤上前两步,又狠狠的冲他的**飞起一 脚。 林啸这个时候刚好赶上楼来,听见这边的响动,冲过来。正好看见安夏飞起那一脚重重的踢上去,那人正顾着眼睛的疼痛,连基本防备都没有。林啸看着都忍不住替他疼,龇牙皱眉嘶了一声。 那人已可怜巴巴的嚎叫着,双手忙乱,不知该捂那一处。林啸看的唇角弯弯,都要笑出声来。听见楼道里有人上来,一把拽了安夏的胳膊就跑。 等跑入电梯,他才发觉安夏的身体在唰唰的抖。“你也知道害怕啊。”他轻声薄责。伸手,重重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安夏这才回过神儿来。看住他,眼底有了闪闪的泪光。 “中午吃饭,见你一连冲服务生要了几遍胡椒粉。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吃那么多胡椒粉。原来准备作案工具呢。”林啸用一只胳膊将她紧紧拥起来,故意逗她说。 中午吃饭?安夏愣了一下。他们的工作餐是和参会人员分开用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而且地点也不在一起。他怎么会看到? 正要问,林啸又正色道“以后要学会察言观色,别傻乎乎别人说什么就什么,让你去那你就去那。还有,最好别和这种人正面冲突,姓吴的,这人是笨。如果遇到个更狠的,我看你怎么办。多危险啊!”他见安夏神色恢复了自然,就开始训斥起来。 安夏心想,原来他将一切都看到眼里的啊。知道那王八蛋姓吴,注意到我没回来,知道我有危险,所以才这样气喘吁吁的冲过来找我。 眼底的泪意更浓了。“好了,好了,不怕了。都过去了,以后小心就是。”林啸以为她还在害怕,小声安慰着,拍拍她的胳膊。安夏又笑,觉得心底从未这样踏实过。 “可惜我的工资拿不到了。”她沮丧的说。 “行了,就你那一脚过去,那人大概是废了。你那点钱,连医药费都不够。”想起刚才的一幕林啸忍不住又笑,又觉得心有余悸。刚要开口,见安夏红着脸,已做个投降的姿势,说“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林啸无奈的笑,手指隔空冲她点一点。 说好两人一个旷工,一个旷课,一起去香山玩。林啸不知自什么地方弄来一辆红色悍马,又换了一身耀眼的天蓝色户外服。转身顺手丢了一套嫩黄的给安夏。因他平日里,车子、衣服总不外乎灰、黑、白色,所以安夏看到就冲他笑,“你怎么突然活年轻了。” 林啸嘴角抽抽,目光往倒车镜里的自己脸上瞅一眼,好半天才十分不乐意的说“和你一起,我不扮年轻点怎么好意思出去。” 车子一路上走走停停,耳边是汪峰沙哑寂寞的声音。安夏爬在窗口,摇头晃脑的跟着吼,刚开始林啸看着她只是笑,后来也学着她的样子,摇头晃脑唱起来。 远远看到一片收割后的麦田,新翻了的泥土,四周还有耸立环绕的玉米田。初秋的风带着阳光、泥土和植物成熟了的味道,轻扫过面颊。林啸将车子靠边停了,下车深深展一个懒腰,呼吸一口。 生活于他,从未这样舒适惬意过。 原本要去香山的,后来又觉得,这个时候去香山,大概只能看到无数人的脑袋。所以经两人合计,决定在北京周边的农间田 野走走。走到那里算那里。 两人都是童年时候野惯了的。所以在这乡间小径上,对他们来说吃呀喝呀根本就不是问题。 车子行过一片瓜田,安夏一脸留恋,好几次回头。林啸会意,将车子靠边停了。安夏便噌噌跑过去,左右看看又左右看看,还是不敢下手。又空着手皱着脸回来了。 林啸伸手捏一把她的鼻子,走下车去,到瓜田扫一眼,捡一颗最大的,葱绿皮儿的,用手指轻轻敲一敲,揪了下来。弯腰又捡起一颗石头,将掏出的钱准备压在下面。 安夏自他身后跳出来,说“不不不,这多违反浪漫啊。”说着,自背包里掏出一支笔来,又翻出笔记本撕下一张。背着林啸噌噌写了几个字,林啸要看,被她推开来。自己又跑回去,偷偷压到石头下。 林啸好奇的回头,她说“来人了。”拽着他的袖子就跑。 等呼哧呼哧跑出瓜田,林啸才知道上了当,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 一路上,瓜果桃李,收获不少。每一次安夏都要背着林啸,写个纸条留下来。林啸十分好奇,追问几次,她都红着脸抿嘴笑,一言不发。只得作罢。 晚上,住在一户农家院子里。很简单干净的四合院,院子里堆满黄橙橙的玉米棒子。主人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鬓有白发,但身体健壮,说话豪爽,待人十分热情。 本来说好只是借住,结果,女主人晚上还特意为他俩做了饭。蒸了新下来的洋芋和玉米,又做了四菜一汤,还专门加了一道清蒸鱼和一道叫花鸡。 安夏看到一桌子好吃的,两眼开始放光。女主人笑眯眯撕下一只鸡腿给安夏,说“你们城市里人吃饭讲究,我也做不来,就随便粗茶淡饭,希望你们两个孩子都不嫌弃。” 林啸听她叫自己孩子,突然脸一红,咳了起来。男主人递过一只碗来,说“喝一口,喝一口就好了。” 林啸撇过头去喝,见安夏抿着嘴,憋着笑,就瞪她一眼。碗凑到鼻子前,一股稻米的清香,喝一口,一股清凉满嘴遗香。 “这是,米酒?”林啸回味着问。 “小米酿的,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喜欢喝这个了。”男主人说。 “味道真好,”林啸又凑到碗边喝一口,见安夏巴巴望住他。 “小姑娘也来点,这酒没什么劲儿,喝点不打紧。”安夏已跃跃欲试,被林啸一眼瞪了回去。 “叔叔,我有酒精过敏症,一点也不能喝的。”安夏惋惜的目光依旧,但嘴上十分客气。 四人围坐在院子内,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聊天。不觉已经深夜。各自准备回房休息。避开那两老夫妻,林啸笑眯眯拽住安夏的手问她“你还想尝尝米酒味儿不?” 安夏以为林啸又在逗她,回身白他一眼,往自己的房间走。被林啸截住了,望住她的双眼,俯下身,唇缓缓贴上来,舌尖滑入。真有幽幽浅浅的香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头顶是光灿的星辰,四周一片宁静。偶尔有两声犬吠传来,风里有玉米果蔬的味道。怀里抱着这样温暖柔软的小身体。幸福,大约不过如此。林啸微闭着双眼,慢慢吸吮、品尝。 (本章完) 【二十七】无法逾越的屏障 早晨谢过两位主人的招待后,再次上路。 初秋,依旧热,阳光显得高且浓烈。正午,车子行在窄窄的乡间小路上,风自窗口徐徐吹进来,安夏俯身在窗口,伴着音乐轻声合唱。 “帮我拿瓶水。”林啸伸手,轻推一把安夏说。 安夏起身在车子后座的大包里翻找,拿出一瓶纯净水,打开来递到林啸唇边。他一扭头,就着安夏的手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唇间挂一抹清淡笑意。 这样的小亲密,让安夏不觉红了脸慌忙低了头,将水瓶往包里塞。手伸下去,触到包底的盒子。很好奇,伸手拿了出来,盒子很精致古典。 “咦,酒芯糖?!”她有些讶异。林啸闻言面容突的一僵。没有注意,林啸突然扬手,大约想要将铁盒子拿过去,可是没有拿稳,哐啷一声盒子被打落在车座上,跌下去。酒芯糖自盒子里洒出来,一色的醉妃牌子。 安夏被他突兀的动作惊的莫名抬头。正好路上有一处颠簸,车身猛然晃动一下,林啸急打方向盘,安夏没有来及抓稳,“咚”的一声闷响脑袋撞到玻璃窗上,只觉眼冒金星。 林啸慌忙踩了刹车,回头看住垂首缩肩,抱着脑袋的安夏。想要抱她,又见她这样自我保护的姿态,突然就顿住了,手脚有些无措。手扬了几次,都又落下来。只是怔怔的焦急的,盯着她看。“没事吧,疼不疼?” “以前一直以为,眼冒金星这种词是文人夸张的说法。现在才知道,真会如此。没有撞出脑震荡吧。”她起身扬脸,蹙眉,一脸无辜的笑,晃晃脑袋。晶透的皮肤,额角撞的通红。 林啸见她这个样子,眼底的焦躁淡了,释然的伸手微笑着说“笨蛋,都撞红了。”亲昵的姿态想要抚摸一下伤处。安夏一个侧身,十分技巧的避开了。任他的手空空留在哪里。 说,“撞的有点晕,我到后座眯会儿。”只身下车,拉开后门上去。缩了身体,找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林啸静静坐在驾驶座上。过许久,才木然弯腰一颗一颗捡拾撒在地上的醉妃酒芯糖。 安夏在车子后座紧闭双眼,为自己刚才的躲避和逃离觉得可悲。 醉妃酒芯糖!!她之前怎么从未想到过呢? 他房间里时时备 着一盒两盒,从不拆封,却时时更换防止过期。和自己初遇也是,他递给她两颗酒芯糖,看着她吃下时突然大恸而哭。 原来那个时候起,他就看着她,心底惦念着另一个人。 她从未问过,那天他为什么要哭。因为总觉得能让一个看似钢铁一样坚硬的男人那么悲伤的事情,被问起,是件十分残忍且可耻的事情。 可是今天,却突然的明白了。他当日的眼泪,也莫过是为着一个叫雨杏的女子流下。 她静静的蜷缩在后座里。回想着和他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的亲和,和之后的宠溺。他的每次微笑,每个亲密的小动作,每一个让人窝心情动的眼神儿。大约都只是望着她,念起另一个女子,心底生出的柔情。 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冷,由心蜿蜒出丝丝冰凉。 林啸将车子开的很慢,尽量的平缓,偶尔自倒车镜里看一眼安夏的脸。她那么平静,似真的睡着了一般。他以为她真的睡着了,深深的叹了口气。才听见身后的安夏,幽幽开口“林啸,我们回去吧。” 要玩的兴致全无,两人各自沮丧。 他想着,她为什么不开口问。如果她问,他会将过去那个懦弱的,让人瞧不起的自己全盘端出放在她的面前。可是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退却了,做出一副意欲转身的姿态。 安夏沉在颠簸的座位里,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为自己编织故事的人。故事讲着讲着显露出事情真相来,可是她依旧闭眼不看,希望有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的机会。 可是他在她的面前,始终那么笃定,笃定的近似无情。在触碰到那个叫做雨杏的女子的时候,才会显出一丝慌乱无措的样子。在他们之间建起一个无法逾越的屏障。 这样想着,头脑真的开始昏沉,有了睡意。一切一切,等睡醒再说…… 待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被平放在车子后座里。身上披着林啸的外套,薄薄的烟草味道,在鼻息间徐饶。两边的车窗开着,让徐徐的清风扫进来。一边有阳光的地方,遮着一块她的围巾。 林啸不在车内,她心下一惊,突然莫名慌张。就像在黑暗里跋涉,突然失去那个路标一样存在的灯光。匆匆起身推开车门。 远处,是收 割之后的空旷麦田。林啸站在路边吸烟,烟蒂已丢了一地。他目光沉郁,望着远处。深深吸一口,烟雾吞吐出来,在他眼前飘渺消散。 安夏突觉得这样的林啸,有些遗世孤立的沧桑味道…… “醒了,”他笑着转身。又是那种笃定从容的样子,将烟蒂丢在脚下踩了一脚。 “安夏,对不起,我……”他十分郑重的样子,刚要开口,却被安夏急急截住了“我睡了很久吗,都这个时间了。”她笑的有些虚弱,很固执的招手“走吧,我们快点回去。”又退回到车子里去,像鸵鸟一样埋首而坐。 “我想回去,尽快。”她说。又闭眼,无话。一声对不起,让她心底那样张皇失措。 安夏越来越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如此的不坦诚,如此的胆小**,如此的不自信。 车子开回北京,已是晚上,华灯初上。街上依旧行人熙攘,交通什么时候都是拥挤不堪,车子如同便秘一样,一点一点往前挤。 “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学校。”林啸说着,目光扫过她的脸。 “我想回去。”安夏说。垂目并不看他。 林啸身体微滞,“安夏。”声音轻而缓,许多的抱歉和无奈全在里面。安夏抬头笑,说“累了,想回去。没别的意思”林啸不语,也不再勉强,车子一路开去清华。 到门口,安夏下车,直直往校内走。脚步很快,走了很远,依旧没有回头。林啸突然觉得心底不安,向前赶了两步,追到她的身后,叫“安夏。”她终于回头,被他一把拥进怀里。她没有闪避,没有挣脱,亦没有回应…… 林啸感觉到安夏身体的僵直,只是一瞬便不着痕迹的放开了她。 “你不是想要在设计上有所突破嘛?设计的东西,毕竟要落在实处才会有新的发现,才有价值。你们学的东西太过书面化,太教条,许多东西在现实中无法实现。过几天我让赵芸整理一些设计资料给你,你先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她联系相关设计师。当然也可以直接找我。”他淡笑着,像以往任何一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告别前嘱咐两句。 “好。”安夏说,又抬脚走。 等她的身影没入了夜色,林啸脸上的笑意才落落消失了。 (本章完) 【二十八】不会手下留情 从北京飞往上海,刚下飞机,林啸就意外的接到江子博的电话。 一向清明自持的人,此刻声音沙哑粗粝,说“父亲病重,希望见你。” 空荡荡的走廊,林啸望见走廊一端坐在椅子里垂首吸烟的江子博。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一脸的倦容,双眼布满血丝,看到他招呼说“你来的挺快,他刚刚被送进抢救室。” 这里是医院贵宾级的地方,患者很少,显得空旷。四周布放各色绿植,通道里有充沛的阳光。只是目光所及,依旧是一片刺目的白,让人觉得惊心清冷。 林啸抬手,自江子博手中抽了还在燃烧着的半截香烟,问“阿姨呢?怎么不见。” “刚刚哄着送了回去。自姐姐的事情过后,她身体很差,人也上了年纪,受不了这样的折腾惊吓。”林啸闻言,眼里愧疚闪过,别过头去。 江子博习惯性的,又伸手自衣兜里摸出烟来,林啸看一眼,也不阻止。伸手过去,亦抽出一支含在唇边。 两人沉默着并排吸烟,烟雾缭绕着将两个人的脸包裹起来。 “先生已将公司事务全权结交给你了?”林啸问。 江子博一晒,苦笑,“那里那么容易,”猛然吸一口烟,说“公司里那些个元老,这些年受够了他的专制霸道。还不等他归西就开始暗谋腾挪,暗中钻营。又一边负手,要看我这个不成气候的继承人的笑话。” “我想你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林啸吸着烟,睨一眼他说。 江子博忽的唇边扯出一抹自负的笑来,轻轻自鼻间“哼”的笑了一声。 他放弃了画画,放弃了行走,放弃了向往的自由怯意人生。只为成全父亲最后的心愿,保住并发扬光大他赤手创下的事业,他怎么能输。 林啸不言,了然的轻轻拍拍江子博的肩。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要见你,”江子博自嘲而失落的笑,“他不相信我能赢过你,怕我们狭路相逢……”说到这里,有护士推门自急救室里走出来。 林啸和江子博起身迎过去,“病人病情已受到控制,再休息一会,你们就可以进去看他了。”护士说着转身走开。江子博面色突然一松,人似断了发条的钟摆,突然就失去了力量。 林啸伸手扯他一把,两人才轻手轻脚走进病房。见江陆成醒着,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还好。看到林啸,复杂的目光一闪,点头让林啸坐到自己一侧。 “人人都想看到自己的儿女成家立业,我大约是看不到了。”他目光在林啸和江子博脸上扫过,叹息一声,开始微微的喘息。江子博走上去帮他轻轻顺着背,说“立业不用,你已帮我打下了天下。我只做个合格的守业者就好。成家更不用说,有什么难的。” 江陆成笑了,原本的阴冷专横不见。满是褶皱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寻常老人的慈爱。 “这么说你已有了女朋友?”他问。 江子博笑着点头,“等你好点了,我带她来看你。” 林啸坐在一旁,觉得这样的场景异常陌生,却让他感动。在他记忆中,盛年时期的江陆成从未对雨杏和子博如此亲和过。尤其子博,他们父子,生活态度不同观念相左,从未有过这样亲密如同寻常人家父子的谈话。 “林啸呢?你的事业我不担心,生活——”江陆成迟疑一下,说“你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女朋友怎么样了,有没有合适成家相扶过一辈子的?” 林啸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惭愧、自责。轻轻点头,恭敬说“她比我小,我想在等两年后再谈婚嫁的事情。” 江陆成笑着微微点头。 林啸心底暖呼呼的,却有些莫名。 十几年前,他将自己带出孤儿院,给了他同自己两个孩子一样优渥的生活环境,给了他好的教育和出外留学的见识机会,从而洗练掉他童年时期被烙上的自卑胆怯印记。 给了他超乎寻常的思维训练和十分严苛的各种能力培训。 江陆成十几年来成就了现在这个锋棱明晰,行事敏捷有力的林啸。 在任何外人眼里,江陆成对他的恩情,是千恩万代。是他此生都无法偿还的赐予。 可是,这些只有林啸心里清楚,他于江陆成来说,只当打造的一把兵器,历时十年有余,精心磨砺。 因为,在江陆成决定收养他的那一刻钟,他说“以后你就叫我先生。” 在林啸二十二岁留学归来之后,他已是江陆成手上最为有力的一把神器,挥则斩,收则挡。 为江家冲锋陷阵,吞并企业、扩张势力财富。渐渐手腕纯熟,有了手起刀落的利落决断。 江陆成是个有着王者风范和野心的人,远谋策略。善于发现璞玉,喜欢雕刻斟酌。林啸就是他这些年来,雕琢出来的,最为称心如意的作品。 “子博,帮我买客红豆冰来,心里热的难受,我现在就想吃一口凉的。”江陆成冲江子博说。 江子博知道父亲想要和林啸单独谈话,也猜到了他要谈的内容,在地上立了一刻,才应一声“好。”转身出门。 “林啸,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江陆成目光渐渐锐利。 “让我还债。”林啸说。 “不。不是债,是希望你还念着我当初收养你,供你吃穿用度,给你十几年优渥生活的恩情。”说到这里,他开始剧烈咳嗽。 林啸从椅子里慌忙站起身来,说“是不是空气太干燥了?”又转身查看空气湿度温度,低头打开空气加湿器。 “希望你们狭路相逢,不至对他下手。”江陆成咳着说完这句话。 林啸怔怔站在原地,他到此刻,都不能信任自己。不信任自己从未对江家动过任何心念。 “先生,我对江家的东西从未动过念头。况且,你现在有的我有。你没有的,我也许有 。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对一切东西心存贪念。”林啸站在床侧,心底有浓浓凉意蔓延。 “我和子博假若真有一天狭路相逢,他也不会感激我的闪避谦让。”林啸说着,脸上适才的温情不见,有的只是清冷恭敬。 “你比我了解他。”江陆成叹息。 “子博比你想的厉害许多。假设我们身在江湖,他就是隐士高手,要么不动声色,只要出手便是一招致命。而你我,都已被声名所累,许多事情牵涉太多,想要的太多,顾忌太多。所以他能做到的事情我未必做的到,他能到达的高度我未必走的到。”说到江子博,林啸的眉头莫名蹙起。为淡薄名利,讨厌商业场合的声色犬马的子博被拉下水来难受。 “如果连你都这样认为,那他就真的值得我骄傲、期待。”江陆成眼底升起一抹光华,微微点首沉吟。 “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如此忌惮你?”江陆成嘴边带一丝讥诮的笑。“是因为你太像年轻时候的我。激进、霸道。欲念太多,企图心太强,手腕太灵,处事太过决断冷硬。当我发觉有一天,你并不在我控制能力范围之内,我就开始害怕,想要除掉你。可是终究不忍,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欣赏认同的人。”他微微抬眼,眼底带着一抹赞赏,又唏嘘着垂下目光。 “当初我一直在想,你若真是我的儿子该多好,身上流着我江陆成的血液,就不会背叛我。” “我从未背叛!”林啸只觉得内心那点温情,在他坦诚冷硬的言语下,渐渐冷去。心底给自己一个冷笑,可是面上依旧的波澜不惊,恭敬说。 “我相信。”江陆成出乎意料的说。 “我真心期望你的人生也能如我一般的幸运,遇到一个好的,能够理解你,愿意陪伴你一生的女人。”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伸手,在林啸的手背上拍一拍。 林啸一愣,不知道心底是喜悦还是悲哀。 他走到今日,知道已无力除掉林啸,以为儿子以后最大的敌人会是眼前的林啸。所以,总在试探敲打,又时不时打出一张亲情牌,要他林啸知恩图报。 林啸嘴边挂一抹无奈悲哀的笑,拿了床头的软枕,将他轻轻扶着躺回**去。有特护敲门进来,帮江陆成擦擦手脸,盖被让他休息。 待江子博回来,林啸已在走廊里抽过第五支烟。看他走来,皱眉笑一下,伸手拍他的肩。“知父莫若子。” 大约是因着父亲对自己能力的怀疑,江子博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亦并排站在林啸的身边,说“他始终遗憾,你不是他亲生儿子。”又落寞的笑。问“你怎么回答?” “我?”林啸笑着转身走,“以你的骄傲自负,当然不会因我特意避让而觉得开心。” 江子博抬头笑,阳光的、感激的、真诚的,抬起手臂,握拳和林啸轻轻碰一下,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需要正面交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本章完) 【二十九】来访者(1) 安夏回到宿舍,还没从坏情绪里出来,就被同宿舍的三个姐妹包围了起来。一个个‘面目狰狞’说“快快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干嘛呢你们?吃错药了,我都快累死了。让开让开。”安夏挥手想要拨开她们可是拨了几次,都没成功,才意识到,今天的她们热情不知被什么点拨起来了,连一向性格孤僻不怎么合群的宋晓格也一脸好奇的站在一侧。看来,就自己此刻的冷静,根本镇压不下去。 遂索性身体一仰,躺上床去。 “说吧, 什么事儿让你们兴奋成这样,一个个目露凶光。”安夏双手覆住双眼。 从刚才下车转身的瞬间,就有想要流泪的感觉,此刻遇到灯光,更是如此。 “说说说,那帅哥究竟是谁,你们什么关系?”一向装淑女的朱清,突然忘记了淑女该有的端庄,一手叉腰,恶狠狠站一边嚷嚷。 “长那么好看,比韩剧中那些动过刀子的更有雕琢感。”粉嫩矮圆的苏姗,纯情的样子在一边花痴的畅想着,一边用手肘轻轻碰着躺在**装晕的安夏。 她们是不是刚刚看到了送自己回来的林啸?安夏想着,手依旧遮住双眼。那么她们也看到了自己刚才如同奔逃一般的可怜姿态。这样想着,声音闷闷的说“只是个认识的人罢了。 宋晓格目光复杂,站在一边,冲围在她身侧的两人微微皱眉。将她们自安夏身侧拉了过来。“来来来,各干各事去,没看到她累的跟鬼似的。今天就饶了她吧。” 待那两人一脸失望的转身,宋晓格才小声问了一句“安夏,没事吧?你。”声音里不太确定。 她刚刚自校门口进来时,看到安夏自一辆车子上下来。全然没有往日里洒脱、灿烂的样子。似神情十分低沉,脚步飞快,像是奔逃。走出了几步,又被身后的男子拽了回去,拥在怀中。 她心底诧异,前几天来宿舍找安夏的那个男孩就足已阳光、耀眼。而今天看到送她回来的那个人,那个男人。那种沉着笃定,被时光洗练之后的泰然和隐约光华,似比前几日来的那位更让人觉得震惊。 “我不就想知道,前几天来宿舍找她的那个男孩是谁吗?”又没打算怎么样。朱清撇嘴说着,转身抽了毛巾悻悻然要进浴室。 “来宿舍?找我?”安夏一下从**翻身起来,一脸无知的望住眼前的三个人。 “嗯,”宋晓格应了一声“你刚去东田打工的那天下午,有个男孩来找你。年龄大约和我们差不多大。” “哦,”安夏蹙眉。不会是子博哥吧,他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息,让难怪她们会误认为我们是同龄人。不过——他不是说过很忙,没 时间过来看我吗?她想。 “我们还以为你两天后回来,所以让他两天后过来找你。结果两天后他再次过来时,你正好打来电话说要跟朋友出去玩几天。朱清就冲他开玩笑说,你和男朋友出去玩几天,他神色一变,什么都没说,就匆匆走了。”宋晓格细细打量着安夏的脸。 “哦。”安夏应了一声,拽了毛巾,将准备进浴室的朱清推了开来,说“让我先用浴室吧。” 三个人都愣愣的,注视着她挫败失落的背影,互相莫名对看一眼。 “她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宋晓格说着,已转身爬上了自己的床,唰一声拉上帘子,打开台灯,开始学习。 脑海里却始终是安夏下车奔逃的脚步,和被拥在怀里时的枉然无奈的表情。那男人在那里看到过,总觉得看起来有些熟悉…… 水温太高,洒在身上,皮肤被烫成透明的樱红色。安夏低着头,迎着喷洒。这样的温度,才似将内心的虚妄逼退到了深处。 从浴室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对子博哥,她觉得十分难过,总觉得欠了太多,之前总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他对自己的好。而现在,知道他对自己有别样的情感之后,才知道自己得到的太多,最后无法归还。所以更加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特意来这里看自己,却听到这样的话。心底会不会难过? 安夏头埋进被子里,鸵鸟一样。电话突然叮铃一声响,有短信进来,出乎意料的,是林啸,简短的几个字:吃点东西再睡。很像他的人,坚硬的壳里,总会透出一点点温暖来,就是这点温暖,让人心底怅怅然不知他到底想什么。 但心底还是舒服了点,起身翻找吃的。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宋晓格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出来“我买了蛋糕在柜子里,要吃自己拿。” 安夏有些诧异。今天的宋晓格怎会如此意外的温柔亲切。她是后来才搬来她们宿舍,和他们三人都不亲厚,性格有些孤僻骄傲,从不同人分享。 安夏怔一下,脚步却向门外走。宋晓格从帘子里探出头来,声音依旧的没有半点波澜,说“饿了就吃呗,你就不能坦诚接受别人的友好?”安夏突然就立住了。看她从**爬下来,说“就爱装,平时装阳光,潇洒,现在又要装坚强无畏,你累不累?”走到柜子前,拿了柜子里的蛋糕给她。转身又问朱清苏珊,“你们要不要吃点。” 朱清已双手挥摆着,做出一个惧怕的样子,惊异盯住宋晓格的脸“大姐,你到底知不知道,晚上吃东西大忌,尤其这种甜食,是女人保持身材的大忌中的大忌。”她一手撑着婀娜的腰肢,闭目摆手。 苏珊双眼冒着星星,唇边 都快要流出哈喇子,可怜巴巴的声音十分幽怨,“我已有半个月没有吃到一口甜的东西了。”那样子,就差蹲在一边画圈圈了,“你们两个,太过分了,饭量比我大,又是运动白痴,又不懂得节制忌口,为什么还能保持那样轻盈的身材。”她伸手,在安夏和宋晓格纤细的腰身上戳一戳,又在自己圆润的身体上戳一戳,叹息一声。 安夏目光自宋晓格脸上悄然移开,看苏珊一脸怨念。突的笑了起来。说“过来,吃一口,吃一口不打紧的。” 突然就想到那个晚上,明月、星辰、米酒,还有林啸,以及那个幽绵的亲吻…… 那样绵密的吻。他是喜欢自己的,我的感觉错不了。安夏想。这就足够了,我是他的现在和未来。那个人,不论他曾经多么爱她。她都已成为过去。他若被过去的记忆困扰其中,那说明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不够让他忘记那个过去里的人。 想通了,人便活跃起来。起身拽了站在一边抿着嘴巴的朱清过来,说“你已经很妖娆了,只缺少这点甜腻。”说着,切了一小块蛋糕送到她的嘴巴里。 晚上,还是有点担心。钻进被窝,拨了江子博的电话,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安夏想,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她想着,刚将电话放在桌上准备入睡。电话却突然响起来。 “有事吗?拨那么多通电话。”江子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呃,嗯——”安夏哼哼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在北京吗?”她小心问。 “没啊,我在上海,怎么了?”“呃,没事。”安夏不由的松下一口气来。 “最近快要累死,”江子博的声音寥寥自一边传过来“公司的事情没有捋顺,父亲又突然病发。”他第一次,在安夏面前这样低落诉说。 “啊,我都不知道。对不起,你父亲好点没有?”安夏十分自责,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自己,而自己总觉得那样的关爱似理所当然。 “稳定下来了——安夏,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不过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江子博说,声音很轻,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的样子。 “嗯,你说,只要是子博哥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去做的,怎么会拒绝呢。”安夏说的十分慷慨,忘记他并看不到自己,还在一边拍着胸脯承诺。 “我想请你见见我父亲,”江子博顿一下,“以我女朋友的身份。” “呃——”安夏不由惊叫出声。“要拒绝吗?”江子博问,他的声音似从密封的空间里传过来,听起来发紧。 “什么时候?”沉默一会安夏问,那边轻轻的笑了。“过几天,他身体稍微稳定,我过来接你。” (本章完) 【三十章】来访者(2) 在飞往上海的客机上,安夏一直想着宋晓格的话:就爱装,平时装阳光,装潇洒。现在又要装坚强、无畏,你累不累? 是,这些年,因为知道无人分担,所以将自己扮的太过刀枪不入。到如今,疼不会喊疼,害怕不愿说害怕。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孤单沉郁的样子,所以每每走向人群,她都不由自主要将自己扮成活跃分子…… 累不累?为什么不坦诚?莫过是内心深处太过孤寂,不愿被人轻视。 在林啸面前,又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装不明白。因为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在挑开一切之后,他对自己的感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影。 安夏突的笑一下。没想到连自己都没看明白的自己,让宋晓格一语言中。 这次回去,一定要和林啸开诚布公的谈谈。也要和子博哥说清楚。不论这样的话要说出口是多么困难,一定要!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飞机在虹桥机场落地,就被江子博接着直奔医院。 走出电梯,看住空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安夏突然觉得紧张束手低头,走在江子博的身后。手脚十分局促,想到今天是以江子博女朋友的身份站在他父亲身边,就会奇异的脸红无措起来。 江子博回头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等安夏靠近自己,伸手很自然的将她的小手牵起来走。 之前和子博哥这样的小亲密安夏并不觉得如何。可是现在,总觉得有些尴尬和不应该。 安夏脑中想要挣开的念头闪了一下,抬头冲他明媚一笑。 “别紧张,就像你平时一样就行。他问话我都会替你回答。”江子博说着,伸手拨一下她脑门上的头发。安夏就真的放松了下来。 刚到休息室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一惊对望一眼,一把推开病房的门,惊呆了。江陆成的身体蜷缩成虾米样,脸庞土黄,因为疼痛皱成一团,大颗大颗的汗滴顺着脸颊往下流。大约在病发前极力挣扎,想要呼人,将手臂上的吊瓶扯落下去碎了,药液流了一地。 江子博情急之下,忘记了床头有呼叫器,猛然冲出病房,边跑边叫“医生,医生……” 慌乱的脚步声自走廊一端奔跑过来,一堆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护士将江陆成推送进抢救室之后,小特护才自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走了出来。看到眼前混乱的景象,也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双手揪住衣襟,怯怯跑过来 。 安夏抬头看到江子博眼底突生的恨意,猛然转身的瞬间,抢步护在了女孩面前。“啪——”的一声,本来挥向小特护的巴掌落在了安夏的胳膊上,她身体猛然一侧,被这样大的力道挥的退了两步“咚——”一声跌坐在地上。 江子博、小特护,以及所有在场的人突然惊呆了。看住跌坐下去疼到呲牙皱眉的安夏。 空气顿然凝结似的沉寂,小特护唰唰的发着抖,想到刚才那么大力的一巴掌若真正打在自己脸上……不由的自心底打个寒颤。 “疼疼疼疼……”安夏皱着脸,一连叫了无数个疼字从地上站起来。冲呆在一边不知所措的小特护使个眼色让她离开。 “谁让你突然冲出来的?!”江子博一脸怒气,平日里温淡亲和的脸,此刻阴沉而危险。 安夏什么话都没说,满眼温柔,向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拥住他。垫脚在他耳边轻声说“叔叔一定会没事的,别太紧张。” 微微湿暖的气息,轻轻的耳语,像是能安定人心的咒语。江子博突然伸手拥紧她,将脸埋进她的头发里。过许久,才用很细微很细微的声音说“刚才的我,是不是很差劲?” “刚才的你只是个担心父亲的孩子,”安夏轻柔的拍着他的背。像每一次她害怕绝望的时候,林啸那样温柔的,不带任何欲望的拥抱抚慰。 过一会,江子博拉起她的胳膊,一脸疼惜。轻轻捋起她薄薄的衣袖,说“都青肿起来了。”又为自己刚才的失控自责。 “这有什么啊!”安夏笑嘻嘻放下衣袖来,掩住胳膊上的大片青痕。说“我小时候可皮了,也狠。和男孩子打架,互不相让,有时候被别人打的鼻青脸肿,有时候我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有一次,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吧,同桌的男孩比我高半个头。有天出口骂我,被我扬起一脚踹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班主任进来,他摸着一脸鼻涕眼泪告状,班主任愣了半响,才十分无奈的说,李强你也太没出息了,这么壮实的一个男生被小女生打的哭鼻子。羞不羞啊!!”她一边说,一边还在哪里挤眉弄眼,扬手比划着。说完,还冲他得意的扬扬下巴。 江子博知道安夏的用心,眼底的愧疚淡了,唇边不经意的浮起一个暖暖的笑来。 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安夏悄然握紧江子博的手,两人快步迎过去。“病人已度过危险期,这会身体还非常虚弱,不能探视。请你们先到 休息室等。” 安夏只觉得江子博缠住她手指的手突然唰唰的抖,她用力握他一下,抬眼冲他温柔的笑。 这样不安恐惧的江子博像个孩子一样,让安夏觉得心疼。 林啸听闻江陆成再一次病发,便直奔医院而来。这个人不论曾经对自己多么的阴毒狠戾,都是带自己走出卑微贫贱,给了自己温饱,成就了现在这个自己的人。他对他,始终心存感激尊敬。 急速的脚步,还未奔至病房,却突然收住了,目光自休息室的玻璃窗里望进去。人被惊呆了,身体晃一晃,僵在那里无法挪动。 安夏! 那个人,那个曾经让自己莫名妒忌的人,那个在黑暗里说,看你进去我就回去的人,那么清润和缓的声音。原来是子博?!怪不得当初觉得熟悉,原来是自己身边的人…… 江子博听闻父亲被抢救过来,人一松,这些天积蓄起来的困意突然席卷而来。眼睛微微绒起,望住坐在沙发一侧的安夏,突然身体一侧,撇开长腿,躺了上去。头自然枕在了安夏的大腿上,双手**放在胸前,双目微闭。 “呃——”安夏一惊,脸突的涨红。身体微微起了一下又扫一眼江子博一脸的倦意,终不忍心又悄然坐了回去。 “别动。”他似梦呓一样的声音,伸手掌心滚烫,轻轻扯住她的胳膊,似怕她突然离开的样子。一缕头发柔柔落下来扫在眉梢,唇轻轻抿合,过一会又说“别走。” 安夏突觉得心底无比的柔软,说“你睡,我不走。”又伸手想要帮他拨开额角的头发,见他想要张开眼睛,突觉得又羞又囧,伸手覆上他的双眼。很霸道说“不许睁眼。” 江子博一愣,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音哑然说“好。” 秋天,橙色的霞光自一大面玻璃窗里投进来。洁白的墙面上隐约涂上了一层金红的暖光,所有陈设,在霞光下有了别样的生机。只见安夏敛目垂首,纤纤手指落下,温柔拨起子博额上的头发。子博一手捉着她的胳膊,唇间带着一抹安然幸福的笑,微微阖眼…… 两人融合在这样的背景里,简直如同一幅在美也不过的画。 林啸立在门外,人呆呆的似被这样的画面震住,震的内心都开始隐隐揪疼。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握起了拳,骨节都被自己握的咯吧轻响一声。被自己惊醒了,看屋内的人缓缓回头,突然莫名向后倒退两步,快步奔出了医院。 (本章完) 【三十一】做另一个人的影子 这一生,第一次这样狼狈,转身而逃。 林啸将车子开的飞快,到家,刘嫂十分诧异,仰头看钟,喃喃说“先生今天回来的这么早?!”迎上去,正准备告诉他,芸小姐下午来过电话,说晚上会送他要的资料过来。 “先生——”她刚刚迎过来,他却似眼底看不到别人,直直跨步进了书房。砰一声撞上屋门。惊的刘嫂身体不由一缩,声音震的客厅水晶瓶内的绢花刷刷的颤。 为什么是子博?!!为什么偏偏是他? 林啸立在窗前吸烟,浓浓的烟雾入心入肺的烧。脑海里,却是子博一脸缱绻柔情和安夏垂首敛目的样子,两个水晶一样的清透明朗的人儿,静默在秋日的余晖里,那么美的画面。在他却是冰冷剔骨的利刃。 安夏不知道坐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睡了过去。醒来时,居然整个身体半靠在江子博的怀里,姿态狎昵。抬眼,端端迎上他低低垂首凝视的目光,一怔慌忙起身避开来。 故作大方的嚷嚷“我睡着了,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叔叔醒了没。”她转身,望住窗外浓浓落下的夜色,有些懊恼。 “还没有,医生刚刚替他做了检查。说他身体还很虚弱,我们明天才能前来探视。”江子博的倦态淡了,目光奇异的清朗。仰脸,柔柔看住立在一侧脸色微微泛红的安夏。说“你要困就再睡一会,这边等安排好轮班的特护,我就送你回去休息。” 安夏惶惶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想起来上海之前,自己短信告诉过林啸,今晚会去老宅。他一定还在等。心下有些焦急。 安夏在江子博的目光下踟蹰着,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语言。 “子博哥,我现在必须离开一下。要去见一个人,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他确认。晚一点,我再回来陪你。”字斟句酌,却依旧没有躲过他眼底闪过的失落。 心下猛的一颤,依旧狠了狠心转身走。 “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江子博淡淡的声音里透出无比的失落。清澈的眼眸如同一弯泉水,目光静静盯住她的双眼。 “嗯,”安夏轻轻应了一声,这次她没有躲闪,回望住他。 如果给不了对方期待的情感,那么挥刀斩断所有希望,便是能给对方最大的慈悲。安夏想,看他身体突的一震,脚步有些虚浮,往后退了一步。只得垂首,装作没有看见。 “没那么着急吧,等我安排两句,就送你过去。”江子博声音依旧暗哑,一贯清风云淡的姿态。走两步,脚步却是乱的。 “不用,你这么累,叔叔这边又没过危险期,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我出门打车很方便的。”安夏说着,伸手推他,手落在他大大的手背上,清凉柔软的小手,让他悸了一下。江子博手很烫,安夏心里一惊。“你病了?”叫出声来。 “没事。”他说,不着痕迹躲开她的双手。 “你病了。”安夏固执的又去拽他。他突然有些愤愤的样子,胳膊一甩,向后退了一步。人很虚弱,伸手撑住了沙发靠背。安夏静住了,唇角颤一颤,可怜兮兮的看他,说“子博哥,你病了。” “你走吧,我没事。”他说,看着她的脸,声音又不觉柔下来。 “你病了。”安夏似只会说这一句话,不敢拉他的手,却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双眼亮晶晶的抬头望住他。江子博终于无奈嗤笑,说“是是是,我病了。不过没事,我知道的,自己身体一向不错。你出门小心,我的确有点不舒服,就不送了。”他反而安慰起她。 “去看医生,”她拽着他的衣袖,垫了脚,想伸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可是扬起手,还是怯怯的没敢落 下。 江子博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清浅的笑。牵了她伸上来的小手贴住自己额头,说“试试,是不是很正常?” “正常个鬼。”安夏突然变脸。蛮劲儿上来,再也不理睬他,转身扯着他的胳膊走。 “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你对我也同样重要,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为珍视的人……”江子博听着她狠狠的嘀咕声,被她拽着跑出两步,才觉出脚步虚浮,身体似在棉堆里怎么都使不出劲儿来。唇角扬起一抹苦笑,她说的对,我病了。貌似还相当厉害。 检查、开药、住病房、打点滴。一路任她摆布。 “我会帮你和医院协调特护的事情,叔叔那边不会有事。你就在这里安心睡一会。”她起身走,他突的伸手拽住她的手贴在脸上。一抹清凉沁透心脾,烦躁的心就静了下来。 她没有挣脱,他却在理智回来的瞬间放开了她。说“你去吧。” 这一个星期来,整个人神经紧绷,公司、医院两头奔跑精疲力竭。睡眠不足二十个小时,劳累造成低烧,呼吸道发炎。脑部短暂缺氧,人没有昏倒过去已是大幸。 等安夏协调好特护轮班的事情回来,他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呼吸声很重。大概心内的事情依旧纷乱让他不能安心,眉头紧紧蹙起。整个人在梦中都无比警醒,似绷着股劲儿似的,身体挺直。 安夏站在床侧,伸手轻轻在他眉头一点,他微微动一下,眉头渐渐舒缓。气息渐渐清浅。她又换一块凉水里绞过的毛巾覆在他额头上,坐一会见他睡安宁了,才慌忙起身。 到老宅,已是晚间十一点钟。老宅被包裹在浓郁的绿植中,栅栏外一排苍白的灯,被夜色稀释,发出淡淡的光晕。厅灯也亮着,大概在等她来。 安夏嘴角不由扬起,脚步欢快。抬头望向林啸的窗口,灯亮着。窗户半开,一个人影在窗前来回踱着步。 安夏摁了铃进门,刘嫂依旧穿戴整齐,迎出来。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先生在楼上?”安夏问。 “是的,不过——”刘嫂顿了一下“先生今天的心情似乎很糟,你要小心点。”她关照安夏一句。 安夏吐个舌,想大约是等她,等的焦躁起来。又回身对刘嫂摆手,做个没事的表情噔噔奔上楼去。上了楼,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被一股浓烈的烟雾呛到,原本想要跳到他身后吓人。可是此刻却不禁连连咳嗽不止。引的林啸转过身来,神情有些焦躁迷惘,手上捏着半根香烟盯住她。 又似瞬间,丢了指尖的烟蒂,突的靠近过来,一身干燥呛鼻的烟草味道,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唇已覆上来。 安夏被他一连的动作惊的连连退后两步,在他突然俯下来的瞬间研究他脸上奇妙的表情。被他抬手遮住了双眼,另一只手上用力,紧紧筛住她纤细的腰身。勒的她有些疼,拉近贴合到他的身体上。舌蛮狠探入,霸道而猛烈的纠缠,牙齿轻轻的啃咬出细碎的疼。 安夏不由“唔——”的一声,惊异失措间想要推开他。被他更加大力的禁锢在怀中,过许久,安夏觉得自己开始意识模糊了,快要窒息而死。他的舌才留恋的滑出,牙齿依旧轻轻咬住她薄薄粉嫩的唇瓣,舔 舐着说出一句“别走。” 安夏刚要开口承应,他却突然俯首在她颈项里,手依旧覆盖在她的眼眉上,说“雨杏别走,别离开我。”无比轻柔的祈求。 倏的一下,似被毒蛇咬了一口,安夏用尽全力推他。从他禁锢的怀抱里跳脱出来,喘息着,身体依旧软绵无力。摇摆一下,发着抖,看着同样气息不平的他。 脸上还留着**过后的绯红,人却唰唰抖个不停。心底 一波一波的凉意侵袭上来,渐渐,如堕冰窟。才知道自己真的不坚强,至少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强。即使如此的开诚布公,她也接受不了他沉溺在往事中,将自己当做别人的影子。来满足他幻觉中对另一个女人的欲望。 林啸看住她,目光渐渐涔出悲伤,似比她还要疼的样子。脸色十分难看,一双眼深邃幽暗似激不起波澜的潭水。 “林啸——”她失声叫他,声音支离破碎,带着一丝愤怒和悲哀。“你忘不了旧情何必装出爱我?” 他不说话。她以为,他至少是愧疚的,在这一刻。可是他却在她为自己刚才的尖利,渐生悔意的时刻说出一句“我说过自己有许多过往,你做不到,当初何必承诺不介意??!!”挺直的身躯背对住她。冰冷的,坚硬的,如同悬空利器突然刺入心扉的疼。 安夏突的弯下腰去,无妄的笑慢慢在脸上化开。 “你为什么只看到我的软弱避让,看不到我的努力?”声音已低到无法再低。怯怯已有泣声。想要一个答案,想求得一个回转停留的机会。 “我这一生,始终只爱一个人……”他说,声音咬的那么重,似要砸进她的心底。“你若无法承受,我想我们最好趁此罢手。” 他要她,在他的生活中,做那个深爱的女人的影子。在看住她想起那个女人,情动欲起的时候做一个填补空缺的人。 突然起身走,想起这些天一直努力积攒,想要攒够和他开诚布公交谈的勇气。告诉他,自己会努力,会努力让他爱上自己。会努力等他从旧事中走出来。可在此刻,什么都没有出口,自己已经输了。心已千疮百孔,灰溜溜的,只能逃离。 那时候想,他若忘不了旧情,是现在的自己做的不够好。 而此刻才明白,自己做什么并不重要。也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错只错在自己在他的温柔下,会翩然,忘记他并不爱我。 以为会哭,会尖叫。结果,脸上却始终带着笑,那种突然懂了,悟了,却依旧放不下的无奈的,瞧不起自己的讥讽的笑。 退出门时,他依旧背对着她。她想,这次出去,是否不会再有走进来的机会?这样想着,脚下一个趔趄,人悬空从台阶上跌下去。“咚——”的一声沉闷的响。 整个人都疼的懵了。今天可真够倒霉的,安夏呲牙咧嘴的想。尾巴骨不会断了吧,这样疼,她伸手撑住地面,人挣扎着要起来。被闻声追过来的林啸一把摁住,“别乱动。”目光急切,上下打量她的身体“受伤了没有,腿疼不疼?胳膊呢?试微微活动一下,看有没有哪里骨折。” 他见她不说话,便伸出大手在她脚腕胳膊处摩挲一下,被她一把推开来。 “别动,听不懂人话吗?”他恶狠狠吼,再次将她制服了,夹在一只胳膊下。低低的声音,有点发颤问“有没有觉得那里特别疼,有没有骨折?” 安夏不说话,不看他,只是努力和他挟制住自己的手臂对抗。他终于沉默着放开了她,她站起身来,疼至锥心,却依旧覆盖不住内心的那片枉然冰冷。 突然脸上一片冰凉,触手上去,一脸泪痕。什么时候哭了?大约真的太疼无法忍受。 林啸不在碰她,只是慢慢尾随着她,跟住她的脚步走下来。她往前走,不论多慢,都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 他跟出门去,她却突然站住了。林啸内心有悄然的希望一闪而过,伸出手臂就要挽住她。她却说,“求你,这一刻在我视线内消失。求你,求你……” 怕自己会祈求,怕自己连自尊都会在他面前输掉,怕自己没有攒足决然离开的怨恨,不会头的走出去…… (本章完) 【三十二】连合格的影子都不是 “叫小吴开车送她回去。”转身走进客厅的林啸对住一脸惊异的刘嫂说。人似突然苍老,声音暗哑,脚步沉重,一步一步迈上楼去,似有千斤。 以为他是通往幸福的明灯,现在才发觉,那莫过是荒野里自己苍然无措时看到的一簇鬼火。闪烁着,在她期望顿起狂奔追逐的时候消失。留下满心的惧怕空茫。 安夏俯身,眼泪不自觉的流个不止,心里,却是想要笑的。嘤嘤出声,却是泣声。 原来,自己之于他,连个备选都不是。莫过暗夜里,灯光昏暗情思不安时投向他心底的影子。 抬步走,手肘和小腿大概刚才撞伤了,巨疼。 她龇牙,看小吴的车子悄然在她身边停下来。什么话都不说,走过来,轻轻扶她一下,将她送进车子里。太疼,没有力气拒绝,也不想假装多么坚强刚烈,只是侧了脸,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个窗口。对那个站在窗前,浓浓一片暗影的人说声再见。 这一次,她真的走了。在自己转身之后。林啸身体微微的颤。那个人是子博,是子博,自己终究是可以放心了的。他俩至少,还有未来可以期待。这样想着,心就开始疼。 等她的时候心底焦躁,为了静心,铺展开了宣纸笔墨写字。此刻,目光投及,才发觉自己写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样一句话。 多像个讽刺?!! 抬手,桌上的一块翠玉砚台,嗖的一声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咔嚓轻响着碎裂。 墨汁飞溅,在地毯和墙壁上落下黑色污痕。人常常颂唱玉碎的贞烈、决绝,却从未有人想过,它在飞身碎了的瞬间,挫骨扬灰的疼。 这场戏演的太过成功,逼真的自己都疼的难以自禁。 如果说,在以往的时日里。自己在和安夏一起的时候,在最幸福的时候,心底总有一丝对雨杏的歉意让他恍惚。那么,这一次,唯有这一次,他心无杂念,在拥紧安夏的那一瞬间。满心满心都是对这个女子的爱和不舍,浓烈的,让自己都开始震惊。却逼迫着自己,在最想留住她的时刻,叫出雨杏的名字。 因为太过清楚安夏,这个执拗倔强的女子。除非触及到她的自尊,她才会转身放手…… 放手!!!她真的放手了,自己不是应该祝福吗?这可是自己期望的结果。可是此刻,却是那么难过那么难过。 车子驶入长长的巷子,安夏慢慢走回那间属于自己的小屋。至少,在这里,没有人看到我此刻的可怜可悲。 这屋子原本阴湿,又有几个月没有住人,空气有些霉变的味道。 安夏开门进去,整个人散架了一样的困顿疲惫,顾不上干净不干净的,缩了身体,躺进自己的小**。 窗帘开着,对面楼身遮蔽下露出一片天空。黑浓、幽静,有几颗星星发着暗淡的光。 睡意一波一波袭来,那么重 。一整夜,都在梦里,跋山涉水,追着一簇远处的灯火奔跑。跑近了,火光消失,抬眼,那光又在远处…… 又似梦似醒中好像和林啸一起开车,在北京周边的农间小路上走。风轻云淡,她爬在窗口轻声哼唱,他低声应和。呼的,他又欺身上来吻她,目光迷蒙。安夏看到他眼里有个小小的自己。待认真看清楚了,那眼中的人,脸却是完全陌生的。她像突然的不认识自己。 在惊异中,尖叫着推他。他便像羽毛一样,轻轻的被风卷上了天空。 在惊叫声中醒转过来,鼻头发涩,似有些感冒。才发觉,自己就那样穿着衣服没盖被子睡了一晚。 起身,浑身骨头都在疼。手肘处的挫伤处,血液凝固,皮肉搓破的地方,粘住衣袖扯的她龇牙咧嘴的疼。 站到镜子前,看到自己浮肿起来的双眼,和一身寥落污渍的衣服。怕到医院被江子博看到担心询问,只得将水温调至冰凉,站在喷洒下,人突然打个激灵。 在难过,日子还是要过的。她对住镜子里的自己微弯唇角。这些年,自己一个人不都走过来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简单处理了下手肘上的伤口,略略整妆自己,急急出门赶去医院。 到医院,江子博已穿戴整齐坐在走廊的椅子里,目光望住电梯的方向。看安夏自电梯里走出来,脸上显出一抹和暖的笑。 安夏见他,悄悄提提精神走过去,仰脸带上一抹笑问“病好了没有,”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的,只是缺觉,一觉醒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说着站起身来,张开双臂站在她面前,像是要给她查验 安夏扯动唇角笑一下。“叔叔呢,病情怎么样了?” “病情稳定了,一会我们进去陪他一起吃早餐。”江子博说着,见护士推着药物从一边过来,伸手揽了她一下。手落在她的手肘上,碰到伤口。她疼的凛一下,皱眉。 “怎么了?”江子博马上反应过来,一把牵过她的手,轻轻卷起衣袖。 伤处,血液已浸透了纱布…… “怎么回事?”江子博皱眉看住她的脸。 “晚上太黑了,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了一跤。”安夏说着,慌忙扯下衣袖来。拖了江子博往病房走。 “他是谁,对你好吗?”江子博终于问。安夏就在他预料中身体一僵,没有回头看他,人却一副挫败的样子,垂下双肩。 “子博哥,今天,不说这个行吗?”她声音低落,鼻音浓重。 江子博愣一下,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走进病房。 病房里,新换了个十分精明麻利的特护。三十几岁,很有眼力。见安夏和江子博进去,转身出门,又加了两份早餐进来。帮江陆成调高了卧床,问“江先生要自己用餐吗?” “嗯。”江陆成虽然身体虚弱 ,却从不让别人喂他。手指微微发颤,缓缓握住特护递过来的勺子。抬眼冲安夏笑一下,目光却一闪,浓眉微蹙。 “爸,这是安夏。”江子博拖着安夏的手,和安夏并排站在江陆成的病床前,向他介绍说。 “叔叔好。”安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愉悦轻快。 “你好。”江陆成看住安夏,僵硬的面部,笑容却突然十分柔软,手微微扬一扬,似要触到安夏的脸蛋。 安夏惊了一下,却没有后退,脸上依旧保持着笑立在哪里。江子博有些尴尬,刚要出口阻止,被安夏一个目光挡了回去,等江陆成一张干枯的大手轻落在她的脸颊上。才听见他幽幽低叹的声音问“子博,你不觉得她笑起来很眼熟?” 江陆成眼底渐渐浮出一抹泪光,安夏不禁有些慌乱。转头看住江子博的脸。 “安姑娘笑的时候,尖尖的下巴微微翘起,像雨杏。”大约是想起女儿勾起了江陆成心底的旧伤,突然咳嗽起来。 安夏却被他这一句话震的立在那里,嘴里喃喃自语“雨杏,江雨杏。醉妃酒芯糖!!”双手用力撑住病床的边缘。 “她是很喜欢酒芯糖,而且还只吃醉妃牌子的。” 江子博帮父亲轻拍着背缓缓说,突然觉得奇怪安夏怎会知道?! “安夏——”一扭头,看到安夏脸白如纸。慌忙伸手将她扶坐进椅子里。 “安夏——” “我没事。”安夏竭力想要扯出一个笑来,可是没有成功。“我去下卫生间。”她不等江子博说话,人已转身跑了出去。 这个世界真小啊。雨杏,江雨杏。 安夏想起江子博曾讲过的事情。多么可笑,林啸念念不忘的人,却是他当年辜负的女子。四年,她已离开这个世界四年。他却活在愧疚的囚笼里。 安夏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住自己的下巴,尖尖微翘。怪不得,他总喜欢在吻她的时候,伸出手来覆住她的眼眉。安夏伸手,颤抖着拂过自己的下巴。原来是这里像他的雨杏…… “你怎么会知知道——”江子博站在洗手间的外面,看安夏出来,一脸震惊。眼底是满满的忧色,凝视着她问。 “子博哥,这个世界真小。”安夏讥诮的悲伤的垂首,身体靠住墙面,软软滑下去,蹲在墙角。 “那个人,那个人,真的是林啸?”问出这个话的时候,饶是一向镇定自如的江子博,身体都不由的滞一下。 “原来我以为自己是他的备选,后来知道莫过是个影子。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连个合格的影子都不是。”她手指颤颤的指住自己的下巴说“原来只是这里像她。” “你知道吗?他每次吻我,都喜欢将我的眼眉用手遮住,大约是想要他心底那个幻影更加真实些。”安夏太疼了,忘记了站在身边的人是江子博。忘记了这样的话,在他听来,亦是利刃。 (本章完) 【三十三】落在他眼底的伤 早晨,赵芸将手上的文件整理齐了,正准备往会议室走,迎面见林啸走了进来。 “林总有事?”她起身问。 “让你给她的资料给了没有?”林啸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头却是蹙着的。 赵芸呃的一声,真给忘了。这两天实在太忙,她慌忙说“准备今天下午就给安小姐送过去的……” “现在就打电话,让她过来拿。”林啸说完,也不解释,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脸迷茫无奈的赵芸愤愤站在原地。抬腕看表,还有五分钟会议就要开始了。 匆匆拿出电话拨号。很久才被接起来,声音淡淡“喂——”了一声。 “你好安小姐,我是林总的秘书赵芸。”她声音里暗含着自谦的笑,自报家门说。 对面的安夏却只轻轻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赵芸皱眉,又不得不耐心装温柔的说下去“这里有些资料,是之前林总让我帮你找的……” “不用了,谢谢。”对方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已挂断了电话。 赵芸懊恼的看住手上的电话,没办法了,会议就要开了。 先开会再说。刚蹬蹬走进会议室,林啸就推开门招手让她过去。 “说好了吗?她什么时候过来。”林啸问着低下头去喝咖啡,赵芸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她说不用了。”赵芸只得照实说。心底又牵挂着还等在会议室里,等待她的各部门主管经理。 “那些资料对她很重要,不论如何都让她拿走。”林啸说,又加一句“让她自己过来拿。就现在。” 赵芸闻言,恨不得向对面这张漂亮的脸蛋挥去一拳。可是面上却依旧是顺服恭谨的笑。说“好的,我马上去办。” 踩着三寸高跟鞋往门外走,心底却十分异样。 昨天早晨也是他,让她把资料送到他家里去。可是晚上等她送过去时,他又一脸冰冷,脾气十分糟糕,让她自己找时间交给安夏。今天居然又让她请安夏自己过来拿。她从未见过这样出尔反尔、无理取闹一样的林啸。 愤愤的走出门,进了会议室,哒哒哒敲开预先做好的幻灯片给大家一边看一边讨论,自己悄然退出门去打电话。 又是许久,安夏才接起来。 “安小姐,麻烦你现在过来公司一趟拿走资料好吗。不然我无法向林总交代。你知道得,林总做事一向讲求效率结果。我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在人手下工作,看人脸色行事罢了。别让我难做。”赵芸不等安夏出口拒绝嘚嘚说下去。 “好。”安夏却比她想象中更早的应了下来。赵芸到是一愣。 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赵芸手上握着电话十分好奇的想。 曾经,她觉得自己是距离林啸最近的那个人。等走过一段时间,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距他是最远的那个人。 林啸一直当她是工作中最好的搭档,因为他们有同样精明的头脑,利落的手腕。在他眼里,她无关性别美丑,是同伴,是战友。 原以为自己在他身边陪伴的久了,他总会看到自己的好,可是陪伴的越久,赵芸越觉得自己似他眼底的一台电脑,面前的一把凳子。他渐渐熟视她,却偏偏看不到眼里。 最初知道安夏,是因为一枚戒指。 那天开完例行晨会,林啸将她叫进自己办公室,说“听说你父亲是做宝石生意的,能不能帮我在市面上找样东西。”说着给她一张图纸。 图画的很潦草,一看就知道出自林啸的手笔。 “是枚戒指?!”“这么古典的样式,准备送给女朋友?”她试探着问。 私底下,他俩的交谈更像朋友。 “嗯——”林啸反常的沉吟着,眼底眯了丝笑,原本因为锋棱的线条显的凌厉的脸变的柔和“是位朋友的,小朋友。她奶奶的遗物,据说是准备送她当嫁妆的……”他说,唇边笑容荡起,脸颊上浅浅显出若有若无的一个酒窝来。 人家奶奶送她是嫁妆,你送是聘礼??赵芸暗暗在心底嘀咕着。 “东西具体什么样子,其实我也没见过。两年前就流入市面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出来。”他说。 “两年前?!!”赵芸惊叹刚要开口劝他放弃,他却说“据说这种特别定制的戒指,宝石切割十分特别,再要另行改造加工,会造成宝石原有价值的损坏。而且这个戒指内壁,有原来主人的刻名。做收藏自戴大概都不是上选,这样看来能够找到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原来为了找这样一枚戒指,他还特意做了功课。赵芸心底对这个戒指的主人越加的好奇起来。 求了父亲很久,费了很大的功夫还真的让她给找了出来。因为心底对这枚戒指主人的好奇,她故意将戒指送去林啸的家。 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安夏。 那是初夏,她走进林啸那个如同历史博物馆一样的居所。远远就听到林啸的笑声。震住了,她认识林啸那么久,很少听到他这样爽朗开怀的笑。轻步走过去,见林啸坐在廊间的竹椅上书摊开来放在腿上。双手做出一个掩护的动作,笑对住花圃中拿着喷壶的女孩,半威吓半求告的说“安夏,住手,不要胡闹。” 女孩穿着蓝色短袖,白色背带裤,裤腿高高卷起。头上绑着一块鹅黄的手帕。像是卡通片里的女主角。身材纤细,几近透明的皮肤被阳光晒出淡淡的樱红色,一脸嫣然的笑,说“叫你偷懒!”没管林啸的呵叫,扬手,喷洒里的水迎头浇到他的身上脸上去…… 那神态,那笑声,那景象,赵芸许久都没能忘怀。也是那个时候,她对林啸,彻底死心。对叫安夏的女子,更多一份好奇。 “安夏一会过来。”赵芸拨了内线对林啸说。 林啸只是“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会议结束,安夏还没有过来。赵芸看看时间敲门提醒林啸,中午和土建局高层的会晤。走进去,见他双手合握低头发呆。看她进去,目光猛然一亮,问“安夏来了?” “……” “林总,中午和土建局高层的饭局时间快到了。”赵芸说,他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叫司机准备车子。”他起身拿了外套站起身来。 赵芸跟着他出了办公室,远远看见安夏自电梯里走了出来,微微垂首。一步一步走的十分镇中的样子,旁边的林啸一滞。目光自安夏的身上扫过,在她手肘处血液涔出的地方停留一下,然后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电梯。 赵芸站在一边,将这一瞬尽收眼底。 “安小姐,请跟我到这里来。”赵芸迎了上去,安夏抬头,目 光有些无法掩饰的张皇,看到她,似安下心来。 浅浅扯出一个笑,说“叫我安夏就好。”一双手紧紧揪住背包带子,跟着赵芸走进办公室。 “喝什么?”赵芸掩了办公室的门,方才的姿态万千不见,脸上显出一丝疲惫。伸手解开窄窄卡住腰身的外套衣扣,轻轻耸肩舒缓颈骨,舒口气坐到安夏对面问。 “纯净水。”安夏说。赵芸却起身帮她冲了杯咖啡,递到安夏的手上。“咖啡可以提神,看你精神不大好。” 安夏笑,双手握住咖啡杯。问“资料呢?” “现在就帮你拿。”赵芸起身。安夏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脚上竟然已换上一双平底的小皮鞋。目光诧异静静盯住她的脚看,赵芸意识到,哈的笑一下,说“这盔甲战靴看似精致完美,却不适合时时穿在身上。” 转身在保险柜里取出一叠资料来递到安夏手上,接着说“这叫油彩上脸,换什么面相唱什么戏。”安夏闻言,细细品味一番,突的笑了。心底更为欣赏起面前这个玲珑多姿的女子来。 “这些资料都属公司重要文件,给你只能当做设计学的参考。一定要保证不能经过第三人的手。如果真的泄漏出去,会牵涉到一些法律责任。所以一定要慎重。” 安夏悄然点头,手底下轻轻的翻阅几张,突听见有人敲门,她身体猛然一僵。手上的资料险些落地。 赵芸扫她一眼,叫一声“进来。” “赵秘书……”一听是个女孩的声音,安夏全身的戒备突然松了,内心凄凉,双肩耷拉下来。 “谢谢你赵——”安夏顿一下真诚说“谢谢你赵芸。”她直呼其名,起身站起来准备告辞。 赵芸听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唇间弯出一抹笑,说“我送你出去。”跟在安夏身边走,像是自语“早晨林总为这事儿催了我好几次,还特别嘱咐,要你亲自过来拿。”回头,见安夏轻咬着唇,眼底慢慢溢出一个讥诮的笑。 刚走出电梯,安夏目光呼的一抬,望向门口。“好面熟!!”赵芸目光跟过去,看到那个林啸嘱咐她让她关照的李姓孩子的背影。 心下一思虑,试探的问“认识的人?” “不算认识,不过大概是我看错了。”安夏告辞的时候,目光又循着小李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 看来要给小李换个岗位才行。赵芸虽不知道林啸让她做这件事的目的,但是看到刚才安夏的表情和反应,她猜到,这事绝对和安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看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我虽然不算业界高手,也不会设计,但实战经验比你丰富,鉴别能力还是有的。”赵芸说着,给了一张写着自己私人电话的小纸条给她。看安夏抬手拉开出租车的门。目光扫到她手肘处的血渍,微愣了一下,抬头看安夏的脸。 “谢谢你。”安夏说。车子开出去。赵芸依旧凝眉立在原处。 电话突然响,赵芸看。是林啸的号码。 “安夏手肘上有伤,大概又是私自胡乱处理了一下,麻烦你帮忙带她去医院。”林啸说,声音低沉。 原来在那短短的一秒钟时间内,他都将这样的小情况收进了眼底?!! “她已离开了。”赵芸说。 “哦——”啪嗒一声,那边已挂上了电话。 (本章完) 【三十四】没时间去想,去疼 送安夏去机场的路上,江子博神色一直有些不对,不住的回头看安夏的脸,眼底忧色凝重。 快到机场,他才缓缓开口说“安夏,有件事情,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 “嗯?”安夏望着窗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看着迅速后退的景致应了一声。 “当年安氏集团,林啸是——” “他是当年收购了安氏集团的人。子博哥,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江子博一惊。回头看她,“我早就知道了。”她侧着脸,江子博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口吻太过淡然,让他皱眉有些心惊。 “自我认识他,就知道了。”安夏补充一句,回头给江子博一个浅浅的笑。“即是我当初没从外界媒体知道这个消息,他也会用其他很多种方法,千方百计让我知道这个事实。关于这件事情,他并没有隐瞒过我。” 她一脸自嘲的笑,在江子博怜惜诧异的目光中别过头去。 江子博为自己刚才闪过的念头苦笑一下,原来我也莫过这点水准。他想。又看住安夏,为她这些年经历过太多事情,历经生死、离别之后的淡然、大度而觉得心疼。 一路静默。安夏在心底感激江子博的体贴。对她和林啸的事情,只字未提。过了安检,看着安夏渐渐没入人群的背影,江子博突然觉得心慌,仿佛她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就要走出自己的生命。忍不住叫了一声“安夏——” 安夏缓缓回头,看他一袭中长的浅色风衣,温温逸然的气质,站在人群里静静凝视着自己。“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在这里的。”他说。 安夏缓缓的缓缓的,眼底氤氲出雾气来,重重的冲他点头。 到学校,被设计科的苏教授抓住一顿狠批。气急败坏中,骂她不务正业。 又指着她的考勤表用原子笔敲她脑袋,“你看看,你看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以为你有点天资就可以如此妄为?还参加设计大赛呢,我看连正常毕业都成问题。就这考勤……”她突然说不下去。低头再认真看一眼,还掰着指头数了两遍,突然提高嗓门,河东狮吼般拍起桌子“怎么不多旷几个课时?那样学校可以直接劝退,我也省的在这里念叨你。” “哎!”她抚额长叹口气“我一个知识女性,都被你气的有几分泼妇样了。”她无奈的说。 “听说你四处打工?”教授终于骂 到口渴,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安夏见此,很狗腿的立马帮她冲了咖啡递到手上去。还嘻嘻笑,说“师傅慢用。”大大鞠个躬。 “你每年拿到的奖学金呢,不够你个人花销?”她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教具,一副十分不经意的样子问。 苏教授四十几岁,维族人,性格豪爽,对安夏这个学生又爱又恨。好的时候,可以秉烛夜谈什么小学时候暗恋实习老师,什么初中时候追的一个男生见她转身就跑…… 可是气起来,有时候能当她是自己十二岁的儿子那样,叉腰,戳着她的脑门骂半小时。 可是不论苏教授是笑脸相迎,还是横眉冷对,安夏都会觉得无比幸福。 因而,在别的教授面前,一向态度谦恭的安夏。在苏教授面前,却是任性顽劣异常。 “够的。”安夏低声说着,帮她卷起桌上的设计图。 只是害怕空暇的时间让自己看起来孤单可怜。不论在人群里,她看起来如何活泼合群,心却总是远的,靠不近。总觉得孤单。 她讨厌那样的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自己。安夏在心里说我不要自己显出那样让人耻笑的原型来。 她知道苏教授是懂得,因此才会纵容。 “那还三天两头的旷课打工?!!守财奴吗你?”她斜安夏一眼,从安夏手中抽出了一张设计图说“你看看,宋晓格的设计。虽然她灵性不如你,但是技术层面的东西比你强很多。你再不多加努力,就要被她远远甩在身后了。” 安夏抚平手下的设计图看,不由感叹。 安夏设计出的作品注重‘型’,而架构设计,空间利用是她最大的弱项。苏教授每每看到她的作品,都能强烈的感觉出来,安夏内心对建筑的情绪。可是现实中,这种设计,空间浪费严重,商业价值大打折扣。而且‘灵性’‘型’这些东西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有很大的弹性。 安夏若不能解决她架构设计的弱项,那她和宋晓格就没有可比性,更不必献丑,去参加什么设计大赛。 “怎么样?”苏教授问她。 “还行。”安夏说着,推开了眼前的图纸。脚步已急急往门外走。在心底疾呼一声“不好,自己看来早已被晓格甩在了身后。” 苏教授看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目光中含一抹期待的笑。 这天,安夏窝在自己床 上,拉了帘子翻看林啸给她的那叠设计资料。 都是业内一线设计师的代表作品。也是林企这几年,在建筑界具有代表性的一些建筑作品。大约为了让后来者借鉴,设计图稿所有数据理念都标注的十分详尽。她一点一点的翻看,消化,理解。 “安——夏——”不期然,帘子被人一把拉开。她抬头,是宋晓格那张缺少表情的脸。 “你聋了?叫你半天了,怎么不应声呢?”目光扫到她手上的资料。“咦——”了一声。 再要细看,被安夏已慌忙收拾起来,掩在身侧。为了不显得那么着迹,安夏笑着欠身坐起,问“找我有事?” “问你要不要参加设计大赛,我拿了报名表格给你。”宋晓格目光又轻轻扫一眼她搁在**的资料,目光中带着一抹奇特的笑,从安夏脸上带过。递了表格给安夏,转身离开时还帮她顺手拉上了帘子。 忙碌的学习,准备参赛作品,修改、修改…… 总觉得手下出来的作品,距离自己内心想要的东西有段距离。安夏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旷课太多,以至于每每用到某点知识,都要回头去查,重新自学起来。十分吃力。 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真的如苏教授教训所言不务正业!! 学习,设计。忙碌填满了她整个的空间,似乎没有时间去想,去疼。日子反而过的顺畅了。 可是静下来,大脑总会激灵一下,想起那夜的事情来,想起他迷蒙着一双眼,叫:雨杏。又想起他看到自己的脸,面上的表情那么疼。大约是从幻觉中醒来,看到真正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她,是安夏,而不是他日思夜想,底念念不忘的雨杏…… 这天,她泡在图书馆里,查阅欧式建筑的资料,突然接到司晨母亲的电话。 “见过司晨了没有?”她开口问,声音里有些不自在的故作和暖轻快。 “司晨?!!他——回国了?”安夏轻声问着,心底还是有些激动的,掩住电话,快步走出图书馆。 “没见到吗?前几天不是专程去了趟北京找你吗?没见到吗?”她又追问一句。口气却似真的轻快起来了。 “哦,我没见到他。”安夏说着,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内心又觉得无比寡淡,这个人,离开了四年,终于回来了…… 想起前几天,她们说来宿舍找过自己的人。那,就是他了。 (本章完) 【三十五】没有胜算(1) 他们去了来,来了去。安夏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驿站。有人来了,有人走了。却没有谁要留下来…… 在忙乱中,日子似乎容易过了许多。 和林啸断了联络已近三个月。彼此寂寂似真的忘记了对方的存在。或者都在努力去忘。 在这段日子里,林啸有了一个习惯。总在独自静默的时候,会对着手机输入一个不会被发送出去的信息。很多时候,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好吗?” 而现在似乎连一声问候都没有机会传达给她。 江子博依旧隔三差五会给安夏打电话。有时候只是短暂的两句问候,便听见有人敲门报告工作。有时候是深夜,安夏已经休息,电话进来,听到他疲惫不堪的声音,追问。他说,在学做商人,试着拔掉身上的刺,试着走进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那天夜已很深,江子博从应酬中抽身出来,站在窗口。初冬,冷风从窗口涌进来,酒气上头,突然觉得渐渐对现在的自己失去认识。眩晕中拨了电话给安夏。 听到她哝哝呓语,知道她被自己从梦中惊了起来。唇边抿上笑,说“又把你从睡梦中叫起来了。”温澈慵懒的声音中听到失落的情绪。 安夏应着,清醒过来。这段时间的江子博,总让她觉得担忧。 因为他父亲的身体,公司的事务已根本无法过问。江子博上任,根本没有时间去理清、学习。懵懂中,挑起重担。 和江陆成并肩创业的几个‘老功臣’,在公司里对他这个继承人熟视无睹。却对江陆成的身体状况十分关注,随时准备抓住时机侵吞。一切已似箭在弦上,犹而待发。 “你又喝酒了吧?”安夏问。 “嗯,和几位功绩卓著的叔叔在一起,被他们当小孩子戏弄喝的多了些。”他说。安夏听着他温淡的语气,突然觉得特别特别难过。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能少喝点吗?”安夏小声问,“上次你说胃不舒服的。” “好些了。”他说。沉吟间轻轻的笑。安夏听到 那边听筒中传来的风声,嗖嗖的,似乎无比寒冷。“你在外面?” “吹吹风,就能清醒点。”江子博说。 “安夏,我完全放弃画画了。”他突然说。“只有将这些杂念断了,大概我才能真正的自原本的生活状态中走出来,做一个合格的懂得时机成熟抽刀断水的决断商人。” 安夏为他这句话,没有来由的打个寒颤。突然想起那天,他说要将画室拆除了,盖起整栋别墅,眼底没有留恋…… 她知道他说放弃,便真的就像切除了一样的干净利落。而他自小开始画画,喜欢画画。绘画于他就像身体的一个部分,要被他这样切除,是否犹如合血撕下的疼?而这样决绝,斩断后路的江子博,总让她觉得陌生、害怕。 “你也没必要非要放弃画画吧?”安夏想劝阻,却知道只要是他已决定的事情,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又觉得替他疼。 “别为我担心,”他反而笑,安慰安夏说“我这人是个完美主义者。残缺的不要、有杂质的不要、变味儿了的也不会要……” 那夜挂了电话,安夏想着这句话,就没有再睡着。 过几天,看到一期财经类的电视节目。是关于名响海外的江氏集团,内部最新人员变动而引起的一些外界猜测。“江氏集团,少主江子博入职以来的最大动作。第一重金安置江氏开创元老……第二自中层中提拔出一波年轻人才,送往各地培养……”外媒对他此举众说风云。 有媒体评说,他此举是为了防止公司几大元老联手操控公司主权,先自抽刀。 也有媒体说,江子博是个仁智之人。此举一方面杜绝了公司因为总裁江陆成病危消息传出,而造成的人心慌动、分裂,公司人员人心相背。另一方面,保证了自己在公司的绝对主导地位,以怀柔政策轻易解决了内忧。 早晨一看到报道,林啸一晒。想起几天前子博约他,在一个会所见面。他说“内忧不解,外患难安。”他就知道,子博很快会有动作。没想到他第一步棋,便走的这么漂 亮。对这个一向温温的弟弟,欣赏中多了一份忧心。 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情来。 那时候,子博才十二岁。有一天自外面回来,鼻青脸肿,浑身灰尘。一看都是和人打架了。可是不论他和雨杏如何追问,子博都只说自己是不小心摔的。 第二天,因为担忧,放学后,他和雨杏一起去了子博学校等。等好久,不见他出来。便寻入校内。在操场上看到他,见他被两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孩围攻。 一次次被推倒在地,他都会静静的很快爬起来,也不还手只是冷眼静静看住对方要攻来的方向。 雨杏看的哭起来,冲着扑出去挡在他前面。 “你别管我。”江子博第一次这么蛮横、倔强,一把推开档在他眼前的雨杏。“你们走,你们走。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他大人一样的摆手让他们走。雨杏还要拉他,被他甩开来。 两个小毛头看到站在一端瞪视着他们的林啸,吓的魂都飞了,转身就跑。“谁让你们插手了?!” 林啸知道他自尊受损,也不多话,拉了雨杏避开来。 之后,子博放学后都会去道馆学习跆拳道。 几个月后,人的确看起来结实不少,个儿也窜高了一截。 有天,他又一身灰的回来,脸上却洋溢着笑。见到他,大声叫一声“大哥,”拍拍手上的灰尘进了洗浴间。 “事情解决了?”饭桌上林啸问。 “嗯,”江子博笑,眼下有块青痕,也不擦药,只随手一抹。 “能问你个问题吗?那天在操场,你为什么不还手。”林啸问。 “因为知道当时的我没有胜算的机会啊,还手也是白费力气,只会招来更多的拳脚罢了。”他低头喝汤。林啸听的一怔。 果然是他的风格,没有胜算,不会轻易出手!! 他骨子里江陆成的东西渐渐显现出来。再过两年,大约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先生真是杞人忧天了。林啸手指轻叩桌面,暗暗深思。 (本章完) 【三十六】没有胜算(2) 这天,江陆成在医院看到报道,人先是一呆。慢慢的一抹得意的笑自唇边扬起,见子博推门进来,仰脸豪声说“子博,这一击漂亮。” 赞扬、欣赏全在这短短一句话里。江子博立在一边释然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并不似打了一个漂亮大胜仗的人该有的落寞, “摆脱,别在餐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娘兮兮的涂唇膏行不行?很恶心你知道不知道?”宋晓格低头细细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眼都不抬,一脸冰冷的的对住坐在自己对面的哥哥宋毅说。 她有时候实在弄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间极品的哥哥。甚至怀疑,她和哥哥并非亲兄妹,要么就是基因突变……不然怎么会有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性格? “女孩子不能老板着脸,你看看你,在这样下去面部都要僵硬了。”宋毅说着,伸手想要在宋晓格脸蛋上捏一把,被她突然举起手上切割牛排的小刀,亮晃晃档了一下,吓的宋毅马上缩手。 险些打翻眼前的红酒杯子,呀呀的叫着,俊俏的脸蛋上闪过一丝惊惧。人先自往后仰起,免得自己身上精致的行头遭受牵连。 “唉唉唉,我是你亲哥,捏捏你脸蛋怎么了。非要拔刀相向。”宋毅耍宝的故意尖着声音,举着兰花指叫,一脸轻佻,伸手在妹妹额头戳了一指。 他最喜欢和这个心思沉重,面部表情缺缺的妹妹斗嘴,又喜欢惹她生气。看她花容失色、火冒三丈的样子才高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觉出这孩子没那么少年老成。 “说,找我到底什么事。我可不相信你这么有心,专程前来接机,还请我吃饭。”宋毅见妹妹低头,吃的漫不经心,似有心事,才坐正了身体收敛嬉笑肃然问。 “**歌剧院好像是你几年前设计的作品吧?” “是啊没错,我的代表作。这两年我可是靠着它,唬了许多人,赚了很多黑钱……”宋毅抬手握杯,丢二郎当抿一口红酒,斜眼看妹妹一眼说。 “哎,这歌剧院当时是谁家承建?”宋晓格追问。 “你问这干嘛?”宋毅打量着妹妹的脸,“和设计大赛有关?” “我在别人手上见到你的设计图。”宋晓格低头轻笑,眼底胜算的精光一闪,狭长的眉梢扬起,手上轻轻晃动着酒杯。宋毅看住妹妹脸上这抹唬人的笑,愣一下。 “怎么会,林企不会让这么重要的资料流出。并且设计图流出,如若被抄袭利用,他们可是要承担产权责任。要给我赔付许多钱的。”宋毅说着,目光细细打量着妹妹的脸。 “呃,原来是林企。”宋晓格突的愣一下,“林啸。”嘴边的笑更加深浓,眼底闪出兴奋的光。让宋毅突然觉得,这个对任何东西都表现的兴趣寡淡的妹妹,像是看到了某个猎物的鹰。 怪不得,那天总觉得在校门口看到的人很面熟。原来是林啸,这个这几年在地产界风头正健的年轻富豪。 “你对他感兴趣?”宋毅以为妹妹在哪里见过了林啸,对他花痴。看她的 样子,却又不似。 “听妈妈说你被邀请做这次设计大赛的评委?”宋晓格用纸巾轻轻印印唇角,问。 宋毅又是一愣,正色到“还没确定。不过话先说到前面,如果我真的做了这次大赛的评委,也不会因为你是我妹妹而做出不公允的评判。” “那当然!”宋晓格出乎意料的轻快应答。 送哥哥走后,宋晓格陷入了沉思。 自小,她就生活在这个天才哥哥的阴影下。如果说,她很优秀,那么他就是卓越。她所有的成绩都被他身边巨大的光环稀释。亲戚朋友,父母亲人,都以哥哥为傲。说起什么,都会不由的自豪,道,是小毅就没问题…… 十八岁,她循着哥哥的脚步,考进清华。以为,总有一天,会让父母看到自己的才能,也会以她这个女儿为傲。可是一进校门,便又横空遇到一个安夏。 如果说,安夏也是个和她一般儿用功的人倒也罢了,宋晓格心底也不会如此不平。 可惜她偏偏不是,玩各类社团,时不时旷课打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考勤危险的悬在被学校劝退的份儿上,可是各科教授就是偏宠于她。觉得她有设计的才华,每学期下来,她的成绩都远远超过自己许多。头等奖学金从未失手过。 每每想到这里,宋晓格都会无比的愤恨。也不得不承认所谓的潜质这种东西。 心底更加的愤愤不平,为什么别人随便学学,就能超过自己这个整天泡在学校努力学习的人? 她太想赢,想要赢过现在的安夏,以后的哥哥。赢过这些个不懂得努力,不懂得勤奋的所谓的天才。 自那天无意看见安夏手上拿着的,哥哥设计的**歌剧院的资料。宋晓格心底每天就似蚂蚁爬。 这种情绪支配着她,在参赛前的某一天早晨,将安夏骗出了宿舍,自己却早早溜了回来,偷偷看了安夏压在床头的资料还有她的准备参赛的设计图。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她手上居然有这么多标志性建筑的设计资料…… 可是,居然没有半点抄袭的痕迹。这让她有点失落。像个准备抓贼的人,盯了对方许久,看她要下手了。自己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明明伸手就要擒获了,才发觉,人家原本掏的就是自己的腰包。 那种内心期待着见对方丑态的心理落空,那种突然被放大了自己阴暗内心的感觉,让她突然对自己失望。当然也更加恨起安夏来。 “林总,今年冬季的建筑设计大赛,邀请您当评委的事情要怎么答复。”赵芸拨内线电话给林啸问。 如果是以往,这种事情不用问,她自会帮他推掉。可是这次…… 想起这些天,林啸总会时不时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问,“安夏这些天有没有和你联系?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个资料都是十分精专的,她一个学生未必吃的透看的懂。”“她从未请教过你设计方面的问题?” “没有,”这样回答的次数多了,赵芸都觉得有些不 忍心看他的脸了。 “看看时间安排,如果当时得空,参加参加也不是什么坏事。”林啸说,又低头似自语“也能帮公司选进一些可培养的设计人才。” “安夏,你这段时间进步简直神速。你的设计,每修改一次,都会带给我新的惊喜。真不错。”苏教授虽然擅长批评唠叨,但也从不吝啬夸奖安夏。说着起身给她大大一个拥抱。 “我觉得这个设计,就可以定稿了。作为最终参赛的作品。”她说。 安夏犹自皱眉,她还记得上次看过的宋晓格的设计作业。虽然‘型’上略显板正严肃,但是技术数据层上十分严谨。又很有空间布局的才能…… “我还是有点担心。”安夏说,不大有自信的样子。“我的空间设计,架构设计是弱项如果从这个方面失分的话,也许校内选送都成问题。”她说。 “不会,设计大赛,重在‘型’以及给予这个设计给予建筑本身的定位理念。空间设计只是考核你基础知识的扎实性,以及空间构建的实际可操作性。只要这两项合格,便不会作为重要的评分考核。无需置疑,你在空间设计上虽然算不上精,但至少已是优秀。”苏教授无比自豪的说。 参赛作品就这样定了下来。送往校方,等待第一审核的消息。 这次赛事,是由多家名校和地产、设计界联合举办。作品进入前十的,都会被这几大公司签约,作为公司首席设计人员培养。 作品是先由各个校区内部自行筛选,再将剩余作品集合,送往四大地产商处二选。之后,所剩参赛者,才有现场赢取几大评委对其作品做出评价,打分。然后决出胜负。 初选,二选都是这个学期内结束。决赛则在年后才能进行。 这天交了参赛作品后,宋晓格一反常态的兴奋,十分热情,要请同宿的几位姐妹吃饭。 苏珊听宋晓格要请她们几个到巴顿吃西餐,先咂舌失声,过许久才惊叫了出来“晓格,你说胡话呢吧?还是你得了什么不义之财??” 见宋晓格只笑,不答话。安夏打趣说,“我知道了,你对这次参赛作品感觉良好,觉得会入前十。所以提前庆祝。” “哎,晓格,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潜藏在我们这些人中间的超级富二代呢?”朱清斜睨着她,一双涂了嫣红指甲油的手高高扬起,像个贵妇一样做个姿态。 巴顿,多贵的地儿啊,就那菜单,拿手上,看住那数字后面的零,一般的大学生手都得抖断了不可。 朱清还是在外做兼职模特儿的时候,很偶然的进去过一次。偷偷瞟了眼那菜单上的价格,吓得吐舌。 “大概算是吧。”安夏和朱清互望一眼,不知道她承认的是那句。 宋晓格脸上没有表情,说着转身拿了包和手机出门。“唉唉唉,回来回来,先交代交代。你是那家名门的小姐。”朱清扬手将她拽回来。宋晓格纤指轻轻一推,轻启樱唇,说“不想告诉你们。”一句话,将三个好奇的人噎了个半死。 (本章完) 【三十七】没有胜算(3) 放寒假,安夏看着同宿的几个姐妹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她也不由自主的开始跟着收拾。等收拾好了,她才静下来,她回哪呀?上海?哪里还有她的家? 往年每次放假回去,大多时间都住在老宅,和林啸一起过年过节。很少觉得孤单,可是今年呢,自己一个人守住个破房子?在别人合家团圆的时候,自己瑟瑟缩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屋里? 或者应该回去探视父亲?她想。又枉然的皱眉。去探过无数次监,父亲却从未有一次愿意见她。 他不爱她,她知道。可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父亲可以绝情到这个地步。之后依旧会去,但是希望小了,失望就淡了。 再也不会在回去的路上哭泣…… 一边儿想着又将收拾起来的东西一一归置了起来。 放假这些天来,每天清晨,都能被拖动皮箱的咕隆隆的声音吵醒。宿舍里,也只剩下她和宋晓格。 宋晓格也已准备好了行李,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宿舍过几天就要封闭了,安夏正寻思着得找个能解决住宿问题的零时工作,不然到时候不回上海就得露宿街头了。 天气越来越冷,安夏莫名其妙的就感冒了,还伴着点低烧。清涕流个不止,鼻头擦的红彤彤的,整个人一副萎靡不正的样子。缩着脖子下楼,慢吞吞往学生食堂走,被人迎面挡住了。抬眼,皱眉。 想自己不会高烧出现了幻觉吧,她又伸手抚额,茫然四处张望。林啸看她越加的消瘦,瞪着一双大眼,因为感冒眼底时时含着点泪光,盈盈的灵气,似要将人吸进去。 “往哪儿看呢,人就站在你对面呢。”林啸说着,手就抬了起来,想要给她额头吃个爆栗。可是手扬起,看到她茫然无措的神情,在空中顿了顿,悄然垂落了下来。 原来他真的在这里,原来并非自己太过想念,在生病的时候,心智脆弱的时候,出现的幻觉。安夏想。又在转念间,慌忙伸手掩住下颌。有些慌不择路,意欲转身而逃。 林啸第一反应是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后领,将她给提溜住了。“干嘛去呀这是?” 安夏这次停住了脚。扭过头来,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吸溜着鼻子怒目瞪视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开会,顺便过来看你。”他说着,双手抄在衣兜里,姿态坚硬,像是一把削薄的剑。 不必强调 ,她都知道是顺便了。她难道还能自不量力,以为他是专程前来看望自己? 她用纸巾印印擦的红肿的鼻头,眉眼弯弯笑一下。林啸心情也跟着愉悦放松下来。还好,她并没有视自己为仇敌。他想。 “谢谢你顺便过来看我啊,下次若还来北京,就别浪费这个时间了。”安夏淡然说,林啸面色一滞别开目光。 “我现在要去吃饭,你若没吃饭就一起。我请你,吃过了的话,就请回。”安夏觉得这该是很明显的一个逐客令了,可是对方依旧没能意会。 “没吃。”他说。安夏只得低头郁闷的在前面带路,越想心底越加的忿恨起来。 他大约是太寂寞了,又想要见见那个他深爱的女人的影子。所以就来了,这样笃定的站在自己面前。 一路细细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划过脸颊,沉默还是沉默。太久的疏淡,都忘记了彼此还能说些什么。 “听说你参赛的作品通过了初审。”林啸看住她愈加消瘦了的身影轻声说。 “不能吗?”安夏冷冷说。又是沉默。 心底又是枉然一疼,又觉得对这样的自己失望。寡淡,说“对不起,我不该用这样的口气和你说话。只是……” 是啊,有什么资格和他这样说话。他从一开始就不爱自己,就警告过自己,是自己飞蛾扑火的向他飞去。看懂了,心疼了。也是自己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她枉然唇边噙一抹笑。 林啸别过视线,他太害怕看到安夏这样枉然萧索的笑。那种看透一切的心平气静背后的悲凉,总让他不觉想要拥抱她…… “无所谓。”林啸淡淡说。安夏笑,依旧遮着嘴巴以下的地方。 他从未介意过她什么,当然无所谓。她别开眼。 “难道你现在除了对我说谢谢,对不起而外,没有别的能说的话?”林啸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失望的讥诮。 “你想我说什么?”安夏讥讽的笑。我又不像你,在说爱的时候可以做出全情投入的样子温情脉脉,在说放手的时候又能全身而退,不带半点情绪。她想。 “最近,好吗?”林啸语气踟蹰,目光落在别处,缓缓的委婉的小心的问。 安夏哈的轻笑了一声,脑袋微微偏向一边似乎在想。说“挺好的,这应该是你想要听到的答案吧,不过事实也是如此。”她说。又接一句“难道你以为我会吞药上吊?”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啸十分黯然,心底揪疼。 吃饭的时候,安夏将头埋的很低,几乎要埋进碗里去。林啸看的皱眉,说“你干嘛那样吃饭多累,头抬起来点。” 安夏直接无视。两人都吃的很少,很快自餐馆走出来。林啸大步走在前面,安夏在他身后磨叽着。 “林啸,”她突然叫。林啸背一僵,站下来。 “能不能给我看看江雨杏的照片?”她问“如果可以的话。”手终于自下颌处挪开,人被感冒消磨的失去了力气,看住他的目光,都带着软绵绵的让人忍不住怜爱的柔弱样子。 林啸静立在那里,冷着脸。安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又触到了他的痛处?刚要道歉,他却突然开口说“我没有她的照片。” 安夏“哦——”一声。突然恶作剧的扬了脸,靠近他。林啸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人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 安夏一脸纯真的笑,看住他说“有人说我笑起来,下巴尖尖微翘,很像你的雨杏。” “林啸,你是不是太寂寞了,又想起了我。这个连做你深爱女人的影子都不合格的人?” 她伸手遮住自己眼眉,说“你看像不像?”挂在唇角的笑,微微的抖着。 林啸被她的话逼的身体向后连退两步,猛然别过脸去,面色凝结,眉头深锁。她从未相信过他爱她。他觉得可笑又觉得悲哀。可是这不该庆幸嘛?这是自己所期望的结果。期望她能自这份感情中尽快抽身。 现在看来,她已做足了抽身的准备和努力,而那个依依不舍的人竟是自己…… 是,他是寂寞了,因为太想念她,那寂寞显得更加的浓。 “我从未觉得你长的像她……”他目光那么冷,凌立起来,让人不由的想要打个寒颤。可是剩余的半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我也从未当你是谁的影子。我爱你,是真的,只因为你是安夏。 安夏笑的悲凉,在寒风里打个哆嗦。 “林啸,我真恨自己长这样一张是似而非的脸。为什么偏偏像她?为什么像她却不像十分?那样便可以以假乱真,让我也可以自欺欺人认为你也曾有那么一点点爱过我。只像三分,算什么?在你迷惘的时候,疲惫软弱的时候,才能幻化出她的脸。多么可悲?!!!我连自欺都不能。”她别过身去,脚步在寒风中迟缓的慢行,像是一只畏惧寒冬的鸵鸟,垂首缩肩。 (本章完) 【三十八】我若死了,你会不会有点好奇 林啸沉默的跟在安夏的身后走。到她宿舍楼下,安夏顿住脚,抬眼看他“我要回宿舍了。” “嗯。”他说。自口袋里掏出一封盖了大红公章的信件。 “你得跟我一起回上海。”他说着,将信件递到安夏的手上。 是监狱那边发来的探监通知。“听说你父亲病了,想见你。” “他病了?很严重吗?什么病?我,我,我现在就去拿东西。”安夏转身就往楼上冲,“慢点你,别太着急。”他伸手扶了趔趄着险些跌倒了的安夏一把,急急说。 “我托人打听过了,好像是哮喘,已经得到治疗问题不大。”林啸说着,尾随着她上了她的宿舍。“我让人订了下午的机票。你明天就可以看到他。不要急。” 安夏沉默着低垂着头不看他,此刻的他那么温柔,让她恍惚中有些害怕。像以往的每一次,她垂丧而失望的自监狱那边回来,他走过来,问“要我抱抱你吗?”然后展开双臂,紧紧的,给她一个拥抱,让她内心重新燃起希望,温暖起来。 上了楼,宋晓格也在,抬眼扫过林啸的脸,讶异的神情一闪而过,冲他们一笑。也不等安夏介绍,冲安夏挥挥手说“来年再见”,便拉高衣领拎了东西出门。 门吱呀一声,没有掩紧,留着一道缝儿。宋晓格悄然立住了脚步,屏住呼吸望进去,唇角得意的笑慢慢溢开来。看来这次的晚归,十分值得。她伸手自口袋里拿了手机,点开摄像。 像素还不错,这两个人站一起也蛮养眼的。她笑,看林啸向安夏走近一步,侧面,一脸担忧。安夏垂首,两个身影交叠着,放进画面里,像是一个深情的吻。场景剧情都有了,还不错。 悄然转身,翩然离开。 安夏沉默着收拾起自己简单的行李,林啸看她身上只穿薄薄一件大衣。问“哪个是你的柜子。”安夏茫然的侧首指了一下,他伸手拉开,安夏皱眉立在一边。衣柜里寥寥挂着几件,看了半天,真没什么厚实点的衣服。又关上了。想,还好自己行李箱里还备着件大衣。 “感冒药和退烧药带了没有。”他又问,转身倒杯水递到她的手上,“先喝个药,稍微休息一下,过一会我叫你。”他说着伸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安夏没有避开,却始终沉默着,垂首,身体绷得僵直。一抬手,将水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别过脸。 “很难受吗?要不咱们这就去趟医院。应该来的及。”林啸十分焦急的样子看住她,伸手牵她,被她大力的甩开来。 “别管我行吗?求你别在管我了行吗?”林啸听她用这样软弱的声音祈求着,愣住了,看到她满脸是泪。别过头双手捧住脸蹲了下去。 “我一点都不聪明,也一点都不坚强。所以别对我好,别对我温柔。我很笨,我会会错意,我会以为至少,你有那么一点点哪怕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她将头垂在双腿间,嘤嘤的哭泣。 “我不像你,对感情可以自如收放。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的想要积攒起来对你的怨和恨。想要积攒很多很多,多到我可以心无留恋的转身离开你,不看你,不想你。” 林啸听这,心底一震。眼底的伤楚一点点漫开来。眼圈也跟着红了。 “可是你一出现,你一对我好。所有的努力都完了,”她孩子一样的抬脸,满眼泪滴,看住林啸,呜呜的哭出声来。“现在我 唯一记得的,只有你所有的好……” 林啸脸色灰败,用尽全身力气都在控制,控制想要拉她入怀的冲动。抬起了手,轻轻落在她的头上,逼迫着自己开口,说“傻瓜,人和人的感情除了所谓的爱情,还有很多种。我们,我们已经是亲人。比亲人还亲的亲人。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如果不能爱你,我不愿意用任何自欺欺人的借口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不想让自己的爱变的轻贱、不伦不类。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承受那种折磨。所以林啸,如果你真的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那么一丝怜悯的话,以后不论我过的是好是坏,请别再管我。” 林啸落在她头顶的手悄然的滑落下去,看她止住了泣声,才一脸平静的将水杯递到她的手上,说“先吃药。”安夏亦没在多话,乖乖吃了感冒药。 “还有两个小时,你要不先休息一会。”林啸说着,自己走向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去,随手拿了她桌上的一本建筑学的书随手翻着。 安夏侧身躺上床去,被子搭住半边身体。林啸抬眼看了一眼,忍不住走过来又给她掖了掖…… 在飞机上,安夏又睡。大概是感冒药的作用,人始终迷糊着,似清醒不过来。 林啸时不时帮她掖一掖落下肩头的薄毯,怜爱的目光落在她小小的脸蛋上。现在只有这个时候,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有肆无忌惮看她的机会。 他手指顺着她微颤的睫毛划过,越过小巧的鼻尖,停留在她微微张启的唇边。 你很快,就能积攒够了离开我的怨和恨。很快,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所以,不要为了这个而悲伤。 他眼睛突然湿润了,别过头去,望住窗外棉朵一样的云彩,这云海如絮丝团抱绕。想人间沉浮,莫过如此。如果从此处飞落而下,该是很柔软的沉沦。而攀登需要耐力韧性,沉没却需要勇气,丢失自己的破釜沉舟之举。 隔着玻璃安夏和里面的父亲对望。 他看住安夏,目光里不是激动,而是完全的陌生。六年的时间,将他记忆中那个倔强乖张的小女儿变成面前这个清丽、灵动的女子。举手投足间,有了成熟大雅气息。大约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而安夏看住眼前的这个比记忆中似乎缩小了几倍的父亲,嗫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圈先红了。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六年的牢狱生活,将原本伟岸的父亲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佝偻着背,胸口似装着一台风箱,嘶吼的声音自那边的听筒传过来。 手持着话机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有眼泪浮了出来。 “安夏?!”父亲的声音低哑,眼睛浑浊,看住她的目光中分辨不出太多感情。枯干黑瘦的手握着电话,不确定的叫一声女儿的名字。 目光在她脸上,细细的搜索逝去的妻子的影子。安夏并不十分像她的妈妈,没有宋玉吉那种高洁傲世的姿态。不知是因为失望,还是突然安心,安泊松轻轻的叹口气。 “爸。”安夏试着,让自己的叫声听起来柔和而亲切。“听说你生病了,好点没有?”开口,问话却依旧带着一丝陌生。 “还是老样子。”他说,神情淡淡,低头似在斟酌。 “安夏,我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相聚的时候太淡漠,分别的时候又太久。使得他对女儿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语气和态度说话。 “嗯 。”安夏应着,抬眼看住父亲的脸。他黑了,瘦了,老了很多。已有了风烛残年的样子。安夏侧过脸,悄悄擦掉眼底的泪迹。 “帮我找到赵凤仪!”他说。安夏兀的皱眉,目光十分不解的看住父亲的脸。犹自不可信的追问“找她。” “不是要找她回来怎么样,是找到她。”父亲大约觉得有些难堪,突然垂首弯腰剧烈的咳嗽,咳嗽摇撼着他干瘦的身体,气都要喘不过来,脸憋成酱紫色。安夏在玻璃的一端慌张起来,带着泣声急叫“爸爸,爸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过一会,他咳嗽平息了,不看女儿的脸,说“如果她将那个孩子生下来了的话,你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在这个世上。” 安夏似没有听懂父亲的话一样,瞪大眼睛看住他的脸,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 她以为父亲要她找到赵凤仪,是因了当年她的背叛…… “当年,不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对错,都是我亏欠了她。赵凤仪没有什么生存能力,带着孩子,只会害了她(他)。我想……”他说到这里,安夏在电话的一端突然很突兀的“嘿”的一声笑。 他抬头看住女儿的脸。她面颊上依旧挂着泪痕,眼睛却弯弯如同新月带着嫣然盛放的笑,似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的样子,肩头随之轻轻的抖。双眼凝视着父亲。 “爸——”她轻声叫。 “你是因为这个,才答应见我?????”凄楚的声音里带着沉沉自嘲的笑。 笑哽在喉咙里抖起来,话都不连贯了“为了一个背叛过你的女人,为了一个 或者并不存在的,你的孩子??为了当年所谓的亏欠?” 她眉头轻蹙,“那么我呢?”她用手指重重戳在自己的胸口上“我呢?你就没有好奇过,你这个女儿自十四岁你进了监狱之后,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吗?” “你有没有好奇过,她在哪里躲避风雨,在哪里谋得一食一缕?” “你,你,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父亲说着别过脸去,已做出一个要挂掉电话的动作。 安夏真的又急又气哭出来。大声喊了一声“爸!!我若是死了,今天没能前来见您,您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担心,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啪的一声拍上电话,转身就掩着痛哭失声的嘴巴冲了出去。 天色暗沉,雪已下了很久没过脚面。监狱在远郊,这里极少有车辆行人过来,雪地那么干净,没有一点扎痕。 安夏在雪地里飞奔着,心疼的弯下腰去。身体里似有一个张狂的,想要将她心脏拧碎的恶魔。一个人蹲在雪地里嚎啕大哭起来。这些年一直怀着一个渺茫的期望,让自己看起来努力、阳光、坚强。 在忍,忍耐一个人的艰辛和孤单,忍耐所有苦痛袭来的无人分担,忍耐在这仓促的时间里被迫成长和沧桑。雪徐徐的下,泣声在无人的四野里被淡化了,没有任何回应。 以为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剩下来的唯一的不会被丢弃、切断的牵绊。可原来自己的好,自己的坏,从一开始,就不被他关注和期待…… 雪越下越大,蹲在地上的双腿都麻了,站起来,头发和睫毛上结了冰。人哆嗦着,心都似被冻僵了,忘记了刚才那种揪疼。抬脚慢慢的走。 天色已晚,夜空被雪地映照出浅淡的亮光。远远的一辆汽车上走下个人来,遥遥看住她,不远离不靠近。 (本章完) 【三十九】失去希望 身体沉重灼热,心底却嗖嗖的冷,人不断的打着哆嗦,意识模糊。似灵魂出窍,只听见有人远远的叫她。安夏,安夏—— 焦灼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遥远。她想应一声,可是怎么都出不了声音。 又觉得自己似双足深陷泥潭,越拔越深。身体的下坠感沉重的让她失去自救的力气。 意识担在边缘,不知道大脑里这些来回的景象是梦?还是回忆? 酷暑,清晨就已热到流火。小小的自己梳着两个朝天的小辫,自屋内蹦跳着跑出来,双手撩着小小鹅黄色的背心,露着小肚鸡躲在回廊藤蔓揪绕的阴影中乘凉。 突然听见咕噜噜的响动,自肥美的绿叶中钻出头来,见母亲宋玉吉拖着沉重的行李,自一边走过来。 奶奶自屋内迎出来,望见来人一怔。轻声说“回来了?!!”喜悦中带着一丝怜惜的问。 宋玉吉点一点头,沉默的站在老太太的面前,目光却落在安夏的脸上,和她对视。 过一会,嘴角带着笑,走向前来,似要伸手抚弄安夏的头发。安夏突然莫名扭头往奶奶身后一躲,她伸出的手就落在了空里,顿一顿重又缩了回去。 安夏一直静静的望住她的双眼,想要从她的瞳孔中找出自己幼小的影子。 奶奶将她向前轻轻拽了一把,在她耳边说“快,安夏,叫妈妈。” 安夏只是倔强的抿着嘴,目光肆意无辜看住眼前这个一脸沧桑的女人。 她的头发凌乱的在脑后挽起一个小小的发髻,眼角有细细的纹路,皮肤是被阳光炙晒过的暗红、黝黑,因为干燥起了细细的皮屑。整个人因为长期的奔走在外,而显得憔悴落魄。 她已不是安夏记忆中的年轻漂亮的母亲。 “安夏,”宋玉吉轻声的唤着女儿的名字,说“我是妈妈。”目光是记忆中的柔和温暖,颤 抖的语气中却藏着无尽的悲凉。 安夏躲在奶奶身后,不再看她。 宋玉吉终于低下头来放弃,又缓缓的抬眼对着老太太说“妈,这次离开,我就不回来了。” 她离开,就真的没能再回来。 之后安夏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自己其实一直记得,那双眼睛。柔和的目光中有自己小小 的影子的眼睛。 十四岁生日时,第一次收到母亲自新疆寄来的明信片。金色的胡杨林图案,背面潦草的写着“安夏,妈妈希望你能健康明快的成长。远念。” 她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蓝色的方块字,想象着母亲在异乡的街头,买下这样一张明信片匆忙的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踏上新的路途。 可是那个时候,她大约已经不能清楚的知晓安夏的身高,长相,大约也已经忘记了婴儿时期的女儿的样子。 从那时候起,安夏便开始无比期待第二封来信。一句问候也好,一句嘱咐也罢。只想在某个阳光的午后想象自己的母亲能在世界的另一端轻柔的叫她“安夏。” 可是等来的,却是母亲去世的消息…… 她再也没有机会回应母亲给予她的,这样疾行而过的爱。 自小,母亲就不在她的身边。她不晓得女儿同男孩打架弄花了脸,不晓得女儿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吃食。 可是那时候安夏能真切的感受到,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有一个牵挂着自己的人。她会在某个阳光的午后在心底轻柔的叫她一声“安夏。” 但是以后,那个永远住在远方的母亲,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自己的女儿几岁初潮,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她走了,再也没有人丛遥远的新疆寄一张明信片给他,说希望你能明快的成长。 再也没有人能够替代母亲,在她幼小的心中给她慰抚。 自那以后,安夏常常会在悲伤的时候,写一封长信。用尽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温暖的语言,然后坐两个小时的大巴去城市的另一端寄信。认真的贴好邮票,写上收件人:安夏。然后在第二天的清晨,以惊喜的姿态等待它的到来…… 悠悠忽忽,又看到父亲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审视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落在她的身上。 他从不爱我,从未爱过我。 看的越清楚,身体的寒冷越剧烈。 原来这么久的孜孜不倦的努力,莫过是想要抓住唯一的亲人,想要讨好他,得到他的爱。想要他对自己肯定和满意。看住自己的时候能如别人的父亲一般,给一句关心的话,递一个温暖的眼神…… 冷,身体似乎还在 不断的下沉。越陷越深,已束手无策,失去挣扎的力量。 不被爱,不被需要,不被在乎的存在。连唯一的牵绊都被轻易的解开来,让她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活着的勇气和动力。 身体努力的蜷缩着,似乎眼前漆黑一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再惧怕,不再悲伤,不再逃避。只有渗入骨髓的冷。突然感觉有一张温热的大手,如羽毛一般轻柔抚过她的面颊。像是抓住她一点一点飘远的灵魂,叫她的名字“安夏,安夏——” 谁在叫我?这样急切的,一遍一遍的。是谁牵住我的手,想要拉我走出泥潭? 身上渐渐有了温度。 林啸见安夏渐渐自昏迷般的噩梦中平息下来,身上有了汗意。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握着她不住抓捕的小手,凝视着她看她呓语出声,喃喃的问“你是谁?”。 “请给这个号码拨个电话,他会过来照顾这位姑娘。”林啸拿出安夏的手机,翻出江子博的号码,递给前来帮她量体温换药的护士说。 “呃——”小护士双颊透红,有些不敢正视面前这个一脸沧桑深情的男子的脸。 “不用担心,住院的费用我都已经交过了。”林啸说。“你只需帮她叫人来就好。” “就说——有位先生看到这位姑娘半路昏倒,送到了医院。”林啸说。 江子博大约刚刚自某个应酬中抽身出来,赶来医院时,身上依旧有淡淡的酒味。大衣随意披在身上,脖子上的领带扯的松垮垮挂在颈上。快步奔进病房,看住卷缩着身体,双颊烧到通红的安夏。目光焦虑。 林啸站在病房外的隔间,透过玻璃,看住他们。江子博大约怕自己的手太凉,双手互相搓搓,才轻轻探上安夏的额头。 低头蹙眉凝视着她,无名指在她紧紧皱起的眉间轻点一下…… 林啸心下一动,悄然转身离开。他原以为,这个动作,只有安夏对他做过的。怅然的走。 她今天在监狱里,到底和她父亲谈过些什么,让她如此受伤? 或者,或者—— 自己的面具被撕开了?!让她无法接受?林啸打个寒颤,却又突然松下一口气来。总有这样一天的,迟或者早,她总会知晓,自己面具后面的丑陋。 (本章完) 【四十章】安夏说,我要许多许多爱 从昏迷的意识中醒转,已是第三天下午。冬天的太阳异常的淡,薄薄的一点光线透过窗帘扫在安夏的脸上,没有什么温度。 身体疲惫,似行过千里般的沉重酸痛。“醒了?”江子博推门进来,看到她,一脸温煦的笑,手上提着个保温壶。 “我让白姨给你熬了点红豆羹,不是太甜,味道很清淡。”他扬一下手上的保温壶说。 “给我。”卓琳帮安夏换了块绞好的湿毛巾。从一边走过去,接过江子博手上的东西,回头冲安夏皱眉,手指遥遥点着她的脑袋“你丫的现在怎么整个一林黛玉,听说大雪天的昏倒在大马路上,被人捡回来送到医院的。” 安夏一双大眼,迷迷蒙蒙,空茫看住面前的这两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 “安夏?!!”卓琳看她这个样子,不安起来,伸出十指在她眼前晃一晃,叫着她的名字,回头紧张的看住江子博。 江子博向前走一步,伸手将安夏半抱着轻轻扶起,拿了软枕垫在她的身后。“先吃点东西。” 卓琳会意,转身盛了半碗红豆羹端到安夏眼前。 “你差点把我们吓死。烧明明退了,可是一直都是昏迷状态。医生也检查不出来什么毛病,就是醒不过来。你再不醒过来,我和江子博非把这医院给拆了,姥姥的,什么破地方,连个感冒都治不好。”安夏看住卓琳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样子,唇角终于弯了弯。显出一个疲惫的笑。 “我的个姑奶奶啊,你终于露出了点活人的表情。”她眼底突然闪一闪,像是松了口气。低头勺了稀饭送到安夏唇边。 “我,自己来。”嗓子烧哑了,发不出声音来,胳膊抬起,拽动了挂着的点滴瓶子“叮叮咣咣”响。 “得了,我也没伺候过谁,你就当我练手了。”卓琳说着,一把把安夏伸出来接碗的手给塞回被子底下。 安夏又抿唇笑一下,看起来又虚弱,又乖。张口,将卓琳送到唇边的稀饭一口一口吞下去。 “江子博,”卓琳皱眉唏嘘着,回头看住安夏,说“你有没有觉得,安夏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活活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蜕变,成了无比乖巧的小白兔?!” 江子博沉默着,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眼底却满是忧色,看住安夏的脸。 “我怎么来医院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安夏说,心底隐约藏着一抹希望。 “你昏倒在马路上,被过路的人送来医院,打电话通知我。”江子博帮她掖掖被子说。抬头看她一眼,轻声问“你怎么会在那个地方?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安夏萧然撇过头,没有任何生机的样子。拒绝回答。 下午,江子博有个重要会议,要赶回公司去。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卓琳,记得啊不要给喝冷饮 ,不能给吃油腻的东西。出病房时要给多加件衣服……”罗里吧嗦一大堆,弄的卓琳都来了气,踱着脚喊 “你又不是这丫头的老妈子。走走走。”被她连轰带搡推出门去,说完扭头问安夏,“这样对比看,我是不是像你后妈?” 江子博一脚迈出去,唇角弯出一个笑,睨了卓琳一眼。又对安夏说“我晚上再来。” 安夏脸上依旧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安夏话比之前更少,醒着的时候,大半时间都撇头看住窗外发呆。 卓琳絮絮叨叨和她说话,说十句,她能应一句。卓琳是个爱闹的性格,都要被安夏这奇异的静吓坏了,有点抓狂。 “安夏,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给老姐说说,别憋在肚子里难受。”安夏目光依旧没有落点,淡淡摇头。 “安夏,死丫头你可别吓唬我”抬眼,却发觉安夏一双眼睛静静盯着病房的另一张床位上。 小女孩细细哭泣着望住自己的父亲,嘟嘴撒娇 “呜呜——我不吃。药苦,我吃不下去,吃了就吐。” “你看爸爸都给你准备好了蜂蜜水,蜂蜜多甜啊,你尝尝。”他把化好的蜂蜜水递到女儿嘴边,让她抿一口说“你把药咕噜一喝下去,爸爸马上喂你喝蜂蜜水好不好?那样就一点都觉不出药的苦了。”女孩的父亲轻声哄着自己的孩子,温柔摸一摸她的头。 “真的?”小女孩将信将疑的低头在药粒上嗅一嗅,又在蜂蜜水杯子上嗅一嗅,皱眉好像在内心掂量。 “那当然是真的!小雪难道还不相信爸爸?” …… “这个世界上,最贵便是得不到。”安夏哑着声儿,喃喃的说着别开视线。 “你想要啥跟姐说。别说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你姐我也能给你弄下来一颗让你当荧光球玩。”卓琳见安夏开口说话,立马耍宝逗她。 “真的?”安夏问,目光很认真。 “真的。” “我要爱,要许多许多的爱。”安夏张开双手比划着静静说,脸上淡淡的,是希望过后彻底绝望的平静。 “我要妈妈的爱,爸爸的爱。我要家人父母圆满的,丰厚的,不计回报,不算得失的爱。” “我要他们爱我。要他们只因我是他们的孩子而爱我。卓琳,就像你的爸爸爱你一般,他不求你多么聪明能干,不求你光宗耀祖,不求你为他做什么。而是只因为你是他的女儿,骨血相连,而无条件的,霸道的专横的爱你。我要那样的密实绵厚的爱。” 真的,如果可以。她宁愿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换,换回一点爱。 用容貌、青春、才智、健康、哪怕是生命。 “安夏——”卓琳眼眶湿了。静静的看住安夏,侧了身靠着床边,头并头和安夏躺在病**,伸手 轻轻拥抱她。 说“安夏,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求不得’。”她说。心底苦笑一下,自己若有这样的能力,怎还会追着江子博跑这么多年,跑那么远的地方…… 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林啸始终没有露面,连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安夏身体终于痊愈,可是人依旧郁郁没有精神。瘦,简直就是莹润皮肤下埋着细细一把骨头。用卓琳的话说:安夏,你以后出门记得要捡有电线杆子的地方走。冬天风大,吹起来的时候,你就马上牢牢抱住电线杆子,不然被吹走了怎么办。 出院,江子博原本要安夏搬去他那里暂住,好有个照应。可是安夏没有答应。江子博沉默一刻,大约因为卓琳在旁,也没在强求。只是又细细叮嘱一番。 卓琳开车送安夏回去。进了胡同,卓琳拽了安夏的胳膊踟蹰许久,说“安夏,我能不能搬过来和你住?” “怎么,你家别墅住着没我家筒子楼舒服?”安夏开玩笑,“还是怕我万一哪天,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卓琳连着唾了几次,才红着脸扭捏着,声音细的蚊子叫一样。“你不对江子博没意思嘛。那个,我——我——”一向伶牙俐齿,面皮厚实的卓琳,在安夏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终于红了脸,结巴起来。 “哎呀,就是我在你这里,能够见到江子博的机会多点。”她说。安夏愣一下,说“行,只要你不怕湿冷就成。这房子比较潮。” “那还不容易,不就一个电话的问题么。”卓琳得意的说着,就掏出电话在那边吩咐,“嗯嗯嗯,空调,对,这里地址,呃地址?”她转头问安夏。安夏抬手,指指门牌。她快速念了一遍,说“快着点啊。”啪一声挂上电话。 “等我啊,下午就搬行李过来。”说着,人已雀跃着跳进车子‘吱溜’一声飙了出去。 回到房子,安夏才开始细想父亲叫她去办的事。 找赵凤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只知道赵凤仪这个名字,她籍贯那里,父母何在,什么都不知道。 弟弟或者妹妹。安夏想着这个可能,内心轻轻动一下。可是一想到赵凤仪,心底又翻起厌恶来。 父亲从未要求过自己为他做什么事,这次,他既然专门为此事叫她过去,那她一定要尽力而为才好。不论他是否爱过他这个女儿,但至少此刻他还需要她。安夏想着唇角扯出一抹寂寥的笑。 对了,找到夏婶大概就有找到赵凤仪的可能。安夏突然想起,原来在老宅里,那个专门照顾奶奶的保姆夏婶。小时候常常听见她和司机、园丁议论爸妈以及赵凤仪的事情。说不定她知道点什么。 她好像住在郊区的…… 好久没有联系了,自奶奶去世后这些老佣人就陆续断了联系。安夏烦躁的揉乱自己的头发。 (本章完) 【四十一】赵凤仪,求不得 “我们结婚吧!”赵凤仪整理着床铺对坐在床侧的男子说。 “什么?”男子不可置信的声音。 “我说,我们结婚吧。”赵凤仪说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住床侧,正往身上套着裤子男人说。 “嘿,”他突然笑了一下,回头看住赵凤仪,像是她说了全天下最为最为可笑的一个笑话。唇角裂开来,年轻漂亮的脸蛋,痞子一样的笑,似乐不可支的样子。 “你笑什么?”赵凤仪有些愤怒了,眉头立起,脸上松弛了的皮肤挂下来,脸颊上的赘肉颤一颤。 “你和我说结婚?你想和我结婚?!!!”男子追问一句,大手覆额,又开始哈哈大笑。“你看你像个结婚过日子的人,还是我像个结婚过日子的人?”青年男人伸出长长的手指,**靡的姿态在赵凤仪的屁股上拧了一把。 “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要和我结婚?”赵凤仪一脸惊恐,犹不可信的瞪视着他。 “是啊。”男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你见干 我们这行的,谁和自己的客人结婚了。” “乖,别胡思乱想。晚上我带你出去玩个新鲜的,保准让你飘飘欲仙。”男子一边不耐烦的哄着她,一边匆忙起身,刺啦一声拉上拉链,俯身在她脸上啄一下。 “你不是说过,想退出这个行业吗。想成家立业过正常人的生活吗?”赵凤仪犹自不甘心的拽住他的衣袖,仰着脸跪在床头祈求的目光紧紧望住他的双眼。 “我是想过退出这个行业,想过成家立业,想过过正常人的生活。”男子越说越快,似被她伸手一扯,内心突然爆发了似的,面上方才的温柔笑意落下。 “可是那个足以让我退出这个行业,成家立业过正常人的生活的肯定不是你。”他说着,面孔冷了下来,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 “为什么?你说爱我的,你说你爱我的。想和我过一辈子的。”赵凤仪死死攥着他的衣角,身体都开始抖了。 “大婶营造气氛懂不?讨客人欢心懂不?”他叫她大婶!!! 赵凤仪惊慌的,慌忙的松了手。 “难道你指望我真的爱你?!!”他笑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住她,伸手扯一扯她双颊上挂下来的赘肉,慢条斯理的接着说“你是幻想我爱上你这一身的赘肉呢?还是满脸褶子?抑或是被烟熏黑的牙齿?” 他看着赵凤仪的脸,自方才的红润渐渐显出不正常的一阵白一阵紫,“不过我还真爱过你一样东西,那就是你的钱。”他笑着开门。 “要么还我钱,要么和我结婚。你自己选。”赵凤仪跳下床去,只身堵在门口。刻意控制的声音,可是依旧没有掩饰住内心的惧怕和凄惶。 “钱?什么钱?我欠你钱了?”他落在门边的 好看的细长手指轻轻弹动一下。 “你想抵赖??!!你昨天才从我这里拿走了折卖店面的八十万,你想抵赖?”赵凤仪终于忍不住,身体开始瑟瑟发抖,红着双眼,伸手撕住他的衣领叫。 “放手大婶。”男子眼底带一抹冷笑,捏住她的手腕,赵凤仪疼的蹙眉,手就被他猛然拉开来。 “我陪你吃喝玩乐,让你逍遥快活,你不得付费?就你这样的,老子接了还后悔呢,居然还想要我还钱?开什么玩笑,我没让你赔偿我身体损耗费都便宜你了。再说了,你那只手给我钱了,我见你钱长什么样儿。再在我面前口口声声提钱,小心我告你诬赖。哼!!!”他留了一个长长的冷冷的尾音,甩了门,扬长而去。 声音太大,震的整个房子都似颤了一下。 东东在另一间房子里被惊醒过来,唔哝着哭起来,光着身子跑出来。 赵凤仪痴痴的跪在门边,望住自己这个傻儿子,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钱没了,店没了。在西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这么多年,这么多次,依旧被自己的愚蠢所害…… 林啸,对,林啸。 她慌乱的起身,脚趾不小心撞到床脚,咚的一声,却也顾不得疼,飞奔着过去拨电话。 “您好,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您好,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电话里持续响起这样的声音。 林啸也不管我了。他终于也不再管我的死活了。赵凤仪身体缓缓瘫软下去。 “夏婶——”安夏走进小小的一家四合院,看夏婶正坐在屋檐下捡豆子。看安夏进去,双眼微微皱起,看半天,才惊叫出声。“小安夏啊?是不是小安夏?”说着,双手已经抚上安夏的面颊。 “是我,夏婶,是我。”安夏应着,迎着太阳光站在她面前,让她细细的打量着自己。 夏婶老了很多,双目有些浑浊,视力下降。 彼此寒暄几句,夏婶就开始像任何一个老人一样,唏嘘起当年来。 “安夏,说了你还别不爱听。当年若不是先生被那个叫什么,什么赵凤仪的小狐狸精迷住,害夫人伤心离家。安家也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安夏沉默着点头,又摇头。 “唉吆,你还不信?你以为我这么大把年龄还会在这里瞎嚼舌头?!!我给你说,其实当年先生早就发现了那个小妖精偷了他的印章伙同公司那个叫什么来的副总,做了许多坏事。先生当时还征询老太太的意见呢,好像觉得当时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可是……哎。”夏婶叹息着,抚着安夏的手,说“我当时也是无意间听到先生和老太太的谈话,要我说啊,你们安家人就是太善良了,心慈手软。才被人钻了空子。” “老太太知道赵 凤仪当年有孕在身,就出面替她求情了,先生才那么轻易放过她,只将她赶出安家大门便宜了她……” 奶奶替她求情!!!当年,连奶奶都知道她有了安家的孩子? 赶出安家大门?当年奶奶和爸爸都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会使得安家走向灭亡,也因为怜悯而放过了她??!!! 为什么当年就没有谁怜悯过我的母亲,没有让她留下来,让她在奔走的路途上停下来,看到回家的路??!! 心脏上似被压上一块大石,那种窒息感,沉重的让安夏快喘不过气儿来。 “当年老太太饶了她时,提了唯一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能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夏婶的声音越来越远,在安夏耳边,变成了如同咒语般的密密刺耳的声音。她突然觉得头痛。双手抱了脑袋,蹲在太阳下。 父亲,安夏苦笑一下。他记得的,始终是那个妖媚的女人。在母亲去世的当年,他又有了和那个女人的孩子。这么冷酷无情的人。而这些年来爱着的,牵念着的,也是当年还在那个女人肚子里未能面世的他的孩子。 疾疼过后,心底只剩钝钝的,那种磨人而幽绵的痛楚。 “赵凤仪把店买了,人不知道去了那里。”清晨,宋中禹早早来到林啸的家,向他报告说。 “店给她卖掉了?”林啸蹙了眉,沉思着。“不会又回到上海来了吧?!”他似自言自语的说。 “要找出来吗?”宋中禹看住林啸的脸,细细分辨着他脸上的表情。 林啸沉默许久,垂目饮茶。“罢了,随她去吧。” 藏着她还有什么用,安夏不都知道了吗?自己当年是利用了赵凤仪的便利,耍了许多手段,收购了安企。 他想起那天大雪的晚上,安夏在无人的雪地里无助而绝望的哭到昏晕,心又无比烦躁的揪乱。疼,灼热的像要爆炸了一样。眉头紧紧蹙成一团。 她对这样的我无比的失望和痛恨吧,到现在连个质问都没有。原来过往里的自己,在她眼里是那么的丑陋和不屑。林啸想。 “等她活不下去,自然会出现。”林啸说。 “嫂子的身体怎么样了,以后有时间你多陪陪嫂子。得空了去趟公司就行,别为过去的这些破事操心了,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一切都有定数的。我也没什么奢求了。”林啸黯然轻轻搁下手上的细瓷茶杯,手指轻轻在杯沿划过,目光萧索。 他早知道,当年安泊松已看透了他们设的这个局,在自己收网之前,他已开始四下动作,意欲力挽狂澜。如果当年的安泊松更加无情一点的话,如果当年的司立兴没有在那个时刻和自己联手的话。我林啸,未必会赢!! 而司立兴最后的出招,大约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章完) 【四十二】林啸有什么好 “江子博,你这是干嘛呢?你怎么不把整间超市都搬到这儿来呢?买这么多东西,亏你一个人也能拎上来。”卓琳听见敲门声,吱呀一声拉开门就堵在门口嚷嚷开来。 “快帮个手啊,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啊?都要掉地上了。”江子博两手大包小包提的满满当当的。刚下班过来,依旧西装革履的他,此刻手脚忙乱的样子,还真有点狼狈。 卓琳应着声儿帮他接了几份过去,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回头睨他,“这几天够准时的啊,每天下班都往这边来报道。”无尽的讥讽。 江子博就像压根没有听见,低头进了门,径直往厨房走。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往案台上一隔,目不斜视转身又进了客厅。十分自在的样子。 “安夏呢,怎么还没有回来?”他扬声问在厨房收拾东西的卓琳。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卓琳口气生硬丢了一句出来。 江子博依旧姿态从容,似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刻薄来。 “她这些天都忙什么呢,早出晚归的,怎么比我还忙的样子。”江子博伸手,胡乱的翻翻堆在茶几下的杂志。。 很奇怪,杂志都是几年前的财经杂志。有些打了折痕。他打开来看,一惊。 安夏不是早就知道林啸收购的事情了吗,怎么突然这个时候开始又关注起这事儿来了?他悄然的翻动几本,看到打着折痕的地方,都是评论当年安氏集团突然对外宣告资不抵债,被收购的事情。 卓琳收拾完了一堆东西,靠在厨房的门框边悄然望住坐在沙发里肃然沉思的江子博。 他怎么就那么好看啊。薄唇深目,鼻梁挺立,睫毛长的跟一把小扇子似的。安静的时候,唇边总似带着一抹淡淡温煦的笑意,让人觉得似清风朗月,如沐春风。 其实并不这样,这人心硬,卓琳苦笑一下。她是深知的。这些年来,她跟着他的脚印走过那么多地方。因为他,她变的没法喜欢任何一个别的男人。可是,他却自始至终的姿态淡然自在,视线从不在她身上停留。 她十六岁就对他表白过,他就一句话。“我有喜欢的人,对不起。”连眼睛都不带抬的拒绝了她。 二十岁,她追他到法国,他看住宿醉中的她,皱眉冷言,依旧是一句话“卓琳你这样作践自己有意思吗?如果你真想这样作践自己,那请你离开我的视线,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 他何止心硬,简直心硬如铁…… 许是卓琳的目光太过直接,灼烫到了他,他终于自杂志上抬起头来,抬眼看她。一脸无奈的样子,“卓琳,你何苦呢?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感情。” 卓琳见他回头,本来就慌了神儿,目光慌乱躲 避间,脑袋咚一声撞在门框上。听到他突兀的却又无比清晰决绝的话,内心泛起一丝苦涩。突又觉得委屈卑微,无地自容,扬着声音叫“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就为你浪费时间感情了?” 刚大声叫出来,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安夏回来了,一身的雪。看卓琳扬声大叫的样子,怔了一下,目光立马落在江子博的身上,皱眉。 “子博哥,你是不是又惹卓琳生气了?!”她一头一身的雪,肩上的雪都融了,使得桃红的呢子大衣上,印下了深深几片难看的水渍。 卓琳见江子博原本一张清冷的扑克脸,此刻已是一脸温柔的笑,自然的走到安夏身边,抬手帮她轻拍着头顶和肩头的落雪。安夏笑着侧了下身,技巧的避开他,自己胡乱拍一拍,又跺脚叫“真冷啊,都要冻僵了。” “外面挺冷吧,穿这么点衣服不冷才怪,快进来喝点热水。”满眼怜爱,目光深浓似要将她凝进自己的眼里去。 卓琳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咬着唇突然扬起一个冷笑,自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尖锐说了一句“江子博你不和我一个样儿,你又何必?!!”转身进了卧室,哐一声甩上门。 安夏抬起的脚在空中顿了一下。 “你怎么惹她了?”安夏进门悄声问江子博。 江子博只是无奈的笑,把话岔开来“你这两天忙啥呢,天不黑不回家。都比我还忙的样子了。” 安夏笑而不语,走进来,三下五下除下了围巾手套,走到卧室门口土匪一样敲的门哐哐响。 “出来出来,今天轮到你做饭。”她叫,见里面没有动静,知道卓琳是真的生气了,回头又蹙眉瞪住江子博,那眼神里就几个字,“你咋惹她了?” 江子博淡笑,做个十分无辜的样子,双手一摊,学外国人耸耸肩。继续低头翻着他的杂志。 等了半天,卧室里依旧没有动静,安夏无奈凑到江子博的身边去,悄声说“子博哥你去哄哄她呗。” 江子博看住她,半天才皱着眉头笑。头微低着,一只手揪着抱枕上的璎珞,抬头盯住安夏的双眼缓缓开口,说“给个理由先。”“你说说我该以什么身份,什么姿态和口吻哄她?” “那个,呃,不是你们……”安夏回头指着卧室的门,又指回来到江子博的身上。目光躲闪着江子博的视线。 “我们没怎么地!!”他突然脸就冷了下来。“还是你希望我们怎么地??”他脸僵着,眼睛弯弯却是在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我回去了。”他说着起身拿了搁在沙发上的文件袋头都不回的走。 吱呀一声拉开门,安夏追上来,伸手拽了他的大衣衣襟“子博哥——”软着声音 叫他。 他似瞬间就停下脚步来,立在门口。 “以后,以后你下班了就回家去吧。别总往这边来。”她看江子博高瘦的身体似突然缩了一下,可是再看,看清楚了却觉得他的背从未这样的挺拔过。 又说“叔叔身体刚有了好转,你工作又那么忙,平时下班就多陪陪叔叔、阿姨,要么多休息休息。”看他依旧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不说话,她不知道他此刻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越说越心虚,越说越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真别为我操心,你看我这边又没啥事儿。真的。你看我现在吃的好睡的香……” “安夏——”江子博淡淡的声音,在落雪的冬夜听起来无比清冷,说“你这是干啥呢?是给我下逐客令呢,还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准备绝交呢?” 突然转身,昏暗中,目光晶亮,脸颊上带一抹深浓的笑意凝视着她问。 “不是,那个,我——”安夏被他看的有些慌张,焦急的说着,自己都混乱起来。突的瘪了嘴巴,眉头蹙着,双眼有了点点泪光,怔怔的回望住江子博“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样子又可怜又无助。 “嘿!”江子博笑一下,丢着手上的车钥匙,别开视线。 过一会回头,又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风平浪静的样子,又是那种清风朗月的笑。说“不逗你了,走了。你们先弄点东西吃吧,完了电话。”转身,噌噌下了楼。 上海很少下这么大的雪,雪花很大,简直一朵一朵的。在昏黄的灯光下盈盈飞舞着落在人的身上脸上。化了,一点点细细的凉,又像是刺入身体的针,扎的哪儿哪儿都疼。 江子博在楼下立住脚。刚刚准备问她的话,被刚才她那个样子气的,全给忘了。 烦躁,自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一支。吸一口,薄薄的烟雾在清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缕,飘飘袅袅的上升消散。 在感情上,自己并未逼迫过安夏半分,只期望自己在她身边,能让她感受到,体会到,然后接受自己。可是她今天这是干嘛呢?为了——林啸吧!!知道了林啸是他江子博的大哥,害怕和他这些年这样亲近的关系怕林啸误会吧?还是,她自己不自在了?!! 安夏那么在乎他!!江子博郁郁的笑。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姐姐为他丧命,安夏在他的往事中沉郁? 那场来势迅猛的病大约也是因着林啸吧!! 一场病,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她却像参透了人生,突然的了悟了一般的淡。 原本灿烂的笑容不见,原本的娇俏调皮不见,原本的那点鬼精的小心思不见。剩下的,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安夏,就似个空壳儿,没了七情六欲的人,让人觉得遥远飘渺。 (本章完) 【四十三】延绵无尽的恨 “赵凤仪,我说你到底还想不想玩了?不想玩他妈的就滚蛋,每次输钱都抠抠摸摸的不想给。”一堆人,男男女女的,都横着个脸,盘腿坐在地上。嘴上叼着烟咕咚咕咚的吸着,整个屋子,烟雾缭绕。一群人,红着眼围成一圈玩炸金花。 房间一边的地上,是揉捏扁了的香烟盒,空的啤酒瓶子翻倒在地,还有食物残留的,快餐店的纸盒。旁边是几份没吃完的炸酱面,面盒敞开丢在桌上,有人顺手,将烟灰弹在里面。用过的纸巾揉成团四散的丢在地上。 冬冬缩着身体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每听见有人厉声吵闹,他总会吓的缩一缩,满眼怯意,双臂抱紧自己。一天没吃到东西,肚子饿的咕咕的叫。他向前挪一下,再挪一下,避开母亲的视线,一把捞了桌上不知道谁吃剩下的半碗炸酱面,就往嘴巴里塞。褐色的酱汁,沾的满手满脸。 “先欠着先欠着,又不是不给,不是现在手头没了吗。明天给,明天一定给你们。开牌开牌……”赵凤仪脸上贴着笑,伸手去翻牌,被坐在旁边的秃顶儿男人一把拍开来。 “没钱就滚蛋!还在这里坐着占地儿。” “你他妈的跟谁说话呢?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这是老娘的地方,要滚蛋,也是你滚!”赵凤仪也红了眼,跳起来,双手叉腰叫嚣着。 “你给老子再说一遍。”秃顶男人也跳起来。一双熬夜赌博红肿了的双眼突出,瞪视着她。 “算了算了,没意思,输了钱不给,玩个屁呀,走了走了。”有人在旁边劝说着,一堆人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赵凤仪才像是被推倒了的半截残桓断壁,昏然跌在地上。双眼痴痴呆呆的样子…… 冬冬看见屋门开着,穿着睡衣睡裤就跑了出去。 “走跟妈妈出去,出去了有好东西吃。”每次出门,妈妈都这样跟他说。妈妈也一定饿了,才爬到地上去了。我要给妈妈找好东西吃。 他傻呵呵的笑着下楼,脸上和手上是抓着吃炸酱面留下的褐色油污,抹的跟个花猫似的。 冬天,那么冷,哈气成冰。他光着脚痴头呆脑的走在水泥地上。有老太太自他身边走过,看到他皱眉叫“孩子,你的衣服呢,鞋子呢?”见他不理不睬,目光呆呆望着前方,才知道,这是个傻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出家门来。 好心的老太太上前拽他一把,“来奶奶送你回家。”想要把 他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好让他家人及时找到。 “妈妈要吃好吃的。妈妈要吃好吃的。”他大叫着,满眼惊慌,自老太太的手下抽身出来转身就跑。 老太太趔趄一下,差点跌倒,唏嘘着摇头。 昏睡,一天一夜。隔天起身,赵凤仪才发觉儿子冬冬不见了,屋门半闭着。风涌进屋子里来,她打个哆嗦。 她的傻儿子不见了,她一直觉得是个累赘的傻儿子不见了。她坐在地上,怔怔的发呆。儿子不见了,那个看她哭会小心帮她擦拭眼泪的儿子不见了。那个睡着了,大大的脑袋使劲儿往她怀里哄的儿子不见了。那个傻呵呵笑着,吐字不清的叫她妈妈的儿子不见了。 疯了般的冲出门去…… 找到冬冬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这个浑身是伤的小身体就是自己的儿子。脚板冻伤,划伤血痕污迹,变成厚厚的一层黑褐色黏在双脚上。 脸上不知哪里来的擦伤,血迹干了,凝结在脸颊上。嘴唇冻的青紫,面色雪白,似乎连睫毛的颜色都变的浅淡了。微弱的忽闪着。 “孩子很危险需要及时抢救,您快去办手续,先给医院交五万块钱的押金。”医生说。 “五万?!!押金?!!”赵凤仪惊叫起来。浑身上下的搜,搜出来玩牌时,藏在腰里的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又仓皇在自己身上找,“这个,这个手表是个名牌,值点钱的,还有这个戒指……”她一边从自己身上往下退着这些东西,一边急忙往医生手上塞。 “你这干嘛呢?!医院怎么可能会收你这些东西,”医生跳开来,像看怪物一样的看住她,转身就走。“快去办手续,不然孩子命都保不住了。”说完,匆匆甩手走了。 冬冬依旧躺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微弱。 对,还有房子,买了那套房子就可以救冬冬了。她又慌忙冲回家去,拿了一叠文件跑去房屋中介公司。 “这位太太对不起,您这房子署名归属人不是你。你没有买卖的权利。”接待人员看了资料房本,和她的身份证,说着,给她推了回来。 “这是我的房子。你再看看。”她急的都跺起脚来,脸上的赘肉跟着情绪的激动而轻轻的颤。 “太太,您看署名,林啸,这才是本房子的所有人。”他抬手指给她看。唇边挂一丝轻蔑的笑。愚蠢的女人,大约又是被那个男人欺骗了…… 林啸,林啸?他所谓给我的房产居然挂在他的名下?!!!!! “宋先生,我是赵凤仪。求您了,求您了,麻烦你让林啸接我电话。我有十分紧要的事情找他。十分十分重要,十分十分紧急的事情。”赵凤仪在电话一端哭泣着说。 宋中禹愣了一下,想起林啸近些天来的脸色暗沉,精神憔悴。又想起他说的话“不管了,她活不下去了,自然会找上门来。”突的心下拿了主意。 “你有什么事儿可以和我说。”宋中禹冷冷说。 “我——我——我需要钱,就现在很需要,不多就五万块。宋先生……” “赵小姐又欠了谁的赌资?”赵凤仪的话还没有说完,宋中禹就开口堵住了她的话。“林总说过了,上次出资给你开店,置房产,是最后一次伸手帮你。没有下次,赵小姐应该还记得吧?!”宋中禹声音冰冷,异常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就五万块,五万块。”赵凤仪喃喃的泣声求告。 “赵小姐,没有林总的话,五分钱我也不敢帮你。不好意思,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想想办法解决吧。”宋中禹说着挂上电话。 “什么事?”林啸踱步到茶水间,看到宋中禹,隐约听到他叫赵小姐,随口问了一句。 宋中禹愣了一下,说“没什么事,”伸手冲了杯咖啡,喝一口。 “你要不要抽个时间休息休息,我看你最近脸色十分难看。”宋中禹说,口袋里的电话又不依不饶的响,他掏出来看一下,摁掉了。 林啸看他一眼。宋中禹笑着扬扬手机说,“是个推销员,天天跟我推销什么一级大红袍茶叶呢。我又不好那个,电话都接烦了。”他说着起身。 “是吗,看来这个推销员还挺厉害。”林啸说。 “谁说不是呢,电话销售的韧性可是比我们这些人强大多了。”宋中禹说完转身走开。 被逼无奈,赵凤仪将身上所有值钱点的东西都拿出来,只要别人能给现钱,不论多少她就买了。 凑了三万多块钱。到医院,孩子的命是保住了,可是长时间的高烧导致完全的失声失聪了。 赵凤仪像一尊石像一样静静坐在儿子身边,双手紧紧抓住儿子的小手贴在她的脸上。眼底的泪凝结起来,悬在眼睑,映出丝丝缕缕延绵无尽的尖锐恨意。 林啸是你无情在先,就别怪我赵凤仪无意。 (本章完) 【四十四】你是我的诸葛亮 “江总,这是您要的资料。我大概整理了一下,捋出了一点头绪。”江子博的秘书小卢将一叠资料递到他的手上说。 “您看,安氏当年的收购事件,应该离不开这个人。这个人若不是整个事件的主谋,也应该算是个推手。”她手指指住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说,“郭庆成,当年安氏集团副总。安泊松疏于公司内务的时候,许多事情都经他手打理定夺。” 她闪烁的目光带着一点雀跃,一丝想要邀功的傲然,迅速的扫过江子博的脸。 在江氏集团的每个人,几乎都对林企总裁林啸,和江家人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十分好奇。 原先江老先生在公司坐镇的时候,生意上若和林企碰面,他都会刻意和林企硬拼,一副想要鱼死网破的不管不顾的样子。到是林企的人,每次都会做出谦恭避让的举动。 而事实上,这几年来,地产界发展最快的,当属林企。而且,他的外围产业也发展的越来越广。 江子博笑一下,说“小卢办事效率真不错,放下吧,我自己翻翻,就当入行以来补补课。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我会找你。” 他手下批阅着其他的文件,头都没抬的说着,将资料接过来,随便往桌子一边一放。 小卢微微一愣,撇撇嘴。她还以为江大少和江老先生一样,都对林企又忌又恨呢,生意上每每碰面,总有出手一招劈死对方的意思。可是总也无法得以如愿。 这次,她以为江大少终于要对林企出手,开始备案,自他的源头查起,没想到…… 她失望的摇头,看来自己这几天来的夜是白熬了。还兴奋的玩推理,脑细胞白白死掉了不少。给江大少的殷勤没献着,到显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别被他讨厌了吧!!觉得我这人心计重,猜疑心强。她越想越没底儿。 “郭庆成?”江子博慢慢的翻着资料,看住照片中这个长相猥琐的男子。一双狡猾的小眼睛似泛出贼光。 他试着将这些事情和林啸、安夏串起来。可是依旧觉得那里不对。手指轻敲着桌面,闭目沉思。 安夏到底想要查出什么?他突然又想到她茶几下的那堆杂志来。折起的页面里,有一个是郭庆成的专访…… 难道她要查的真的是郭庆成?!!江子博越想越觉得糊涂了。 她若是为了报复,或者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要查这件事情不是从林啸入手更为便捷吗? 想一想,还是自安夏身上找答案的好。拿着电话翻出了她的号码。拨出去。 “在家吗?”他问。 “在的。” “晚上一起吃饭?”他问。 安夏在一端静默的半分钟,让他莫名烦躁眉头微微蹙起。 “卓——”安夏话还没有出口,他就开口截住了她的话“这次就别拉着卓琳一起来了,我想和你谈点事,她在不大方便。”江子博声气清冷,口吻十分严肃。 安夏只得应下来。“好的,晚上哪里见?” “要不你来趟我公司吧,反正自我上班,你还从没过来看过我呢,就当过来参观。晚上下班我们一起过去。”江子博想想说。 “好。”安夏应下来 下午,安夏专门在花鸟市场买了盆小小的盆栽,当做礼物捧在手上。进了江企,却被前台的女孩拦住了。“请问您找哪位?” “麻烦请问江子博,江先生在吗?”安夏 微笑着问。 女孩原本淡淡有礼的目光,此刻却是一凛抬头看住安夏,迅速上下打量她一圈儿。桃红色大衣,白色仔裤,卡其色雪地靴。很瘦,显得四肢纤长。巴掌小的脸,一双大眼忽闪十分灵动。女孩目光上下几次,可面上的笑容却异常甜美挂在唇边,问“您有预约吗?” “预约?!”安夏心底笑,子博哥才入职几天啊,现在架子就这么大,见见他还需要预约才行。 又抬头看看对面的女孩,水蛇腰,丝袜。黑色亮点的卡身及膝针织裙,一双描画过的眼睛微微垂下,猫一样静敏的盯住自己。想,大约又是子博哥的钦慕者。突然玩心大起,有一个小小的坏心思叫嚣着,想逗她一下儿。 想着便咧嘴一笑。装出一副十分无辜羞怯的样子。迟疑的扬着手上的电话,忽闪着一双大眼,捏捏的姿态说“他打电话约我过来等他,晚上一起用餐,算不算预约?!” 女孩面色微微一僵,慌忙低头,声音突然高了八度,说“算,当然算,”立马拨出一个内线。脸突然似盛开的花儿,侬言细语。可是挂掉电话时却怔怔的,回头看住安夏的目光都变了。客气、疏淡,说“请跟我来。” 安夏捧着她的小盆栽,一路在心底偷笑。跟在她的身后,对住她的背影做个鬼脸。 江子博的办公室是半开放式,一整面墙用玻璃隔开,全透明的,中间的百叶窗没有拉起来。安夏远远就看见他一身简洁的黑色衣裤,清俊的脸,眉头微蹙,唇角紧抿的低头翻着资料。神情十分严肃,似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又转身拨个电话,唇边缓缓扬着一抹自信的笑,不知道说什么,又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卢秘书,”前台姑娘冲坐在外间的女孩打招呼。“江总的客人”她说。 姓卢的姑娘明显老到许多,虽然亦带着一份好奇打量安夏,可是姿态优雅不露痕迹。 又是一位,安夏心底暗叹。子博哥哥的桃花运好的过分了…… 带安夏前来的前台姑娘亦端详一会办公室里的人,刚要扬手敲门,被安夏悄声制止了。站在门外,说“谢谢你,我自己进去。” 又在门外静静的立了几分钟,看他处理工作。那样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样子让她觉得又帅气又陌生。 江子博挂上电话,身体向后微微一仰,伸展一下。抬手扯松了领带,侧了脸,就瞧见了站在门外一脸崇拜,凝视着他的安夏。蹙眉,一脸促狭的笑,起身走到门前,“看什么呢不进来?”一伸手将她拉进来。 感觉身后有许多束激光一样,不友好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安夏不由的寒了一下。轻声笑说“赶紧放手,”蹦跳着甩脱他的手,自他身边跑开来。抬头,见江子博倏然变了脸,才知道自己一时说错了话。 立马解释“你不见你们公司那些个姑娘,我说找你,那目光就跟雷达扫射一样,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个遍。亏我今天还本着不给你丢人显眼的原则,来时特意打扮了一下呢。可是往你公司一站,简直是村姑进城了。”她撅着嘴巴说,在他眼前转一个圈儿做个请安的动作。 见江子博的脸色缓和下来。她又说“进了你的公司才知道什么是职场女白领。一个一个跟盘丝洞出来的一样,那水蛇腰,那脸,画的一张比一张妩媚动人……” 江子博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爽朗而阳光。安夏见他笑了,立马凑近他一副谁不知道谁的表情,用胳膊肘撞他一下,笑嘻嘻问“钦慕者 不少吧?献殷勤的不少吧?我这一路进来,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差点被那些个幽怨目光钉死。有没有中意的?”她夸张的说着,将抱在怀里的小瓷盆儿塞到江子博的手上。“给你的礼物。” “胡说什么呢?”江子博心下有些不太痛快,接过小盆栽来顺手放桌上。 “还不自知。”安夏鼻子里哼哼着,转身指了下靠向大厅的那面玻璃墙说“你不把这玻璃拆了砌堵墙,我估计你们公司的女性员工,工作效率一定不会太高。” 江子博瞥眼扬眉,问“为什么。” “那还用说,眼睛全用来看帅哥了。哪里有心思认真工作。对了没告诉你呢,刚才我看你工作的样子,真的帅呆了,迷死人。”她笑嘻嘻做一个无比花痴的样子,仰脸对住江子博猛眨眼睛。 “真的?”见江子博眼底凝着笑看她。安夏突的就低了头,觉得自己又得意忘形,忘记了分寸开始胡闹了,立马收敛了嬉闹的样子正色。 “那个忘掉告诉你了,这盆花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明镜’我一听就觉得特别适合你‘心如明镜台’。还有个名字叫盘叶莲花掌,像不像武侠里功夫名儿。”她又在一边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的比划开来。见江子博始终不说话,凝视着她,声音渐渐小了说“可以净化空气……” 她技巧的,不漏痕迹的自他目光下躲开来,背对着他,指着那小瓷盆里的植物念念。 “虽然貌似和你办公室的设施档次不符。”她嘻嘻的笑着,又抬眼打量他这个大的有点过分的办公室。 色彩太冷,空间太大。设施虽然齐全,但奢华中却透出一丝冰冷。江子博陷入大大的黑色旋转椅中,让人觉得温温淡然的他,要被这样冰冷的气氛给吞噬掉。不由的抬头看他。 江子博眼底一丝落寞一闪而过,将小瓷盆挪到办公桌上,一脸温和笑意,说“这还是认识你这些年来,第一次收到你送的礼物呢。” “啊?我,这么小气?”安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样子,低头回想,还真是如此。不由的红了脸,声如虫鸣说“说的我多小气一样,那今年你的生日,送你个超豪华的礼物。” “真的,你说的?我可记住了。”江子博笑着说,“到时可别抵赖。” 江子博一边做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安夏说话。过一会,他一连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到她的回应。便起身走过去。 “子博哥——”她猛然抬头,手上扬着一叠资料。眼睛里情绪复杂。是感激,是无措,是不可言说。到最后只是红了双眼,说出一句“子博哥,谢谢你。” “突然的,这是怎么了。谢我什么啊?”江子博目光扫过她手底的文件,淡淡的面色,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蹙眉,说“这是父亲要求,入职后的必修课程。毕竟当年安氏地产在业界享誉盛名……不好意思,我翻过之后随手放在那儿了,忘记你今天要来,害你想起往事,伤心了吧。”他说着,抬手要自安夏手上接过资料。 安夏一时迷茫了,半信半疑的样子,双眼盯住江子博。呼的揉着眼睛笑一下说“也是,不然你就真成我的诸葛亮了。”又将那叠资料往自己身边收一下,说“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江子博说着,转身的瞬间又驻足细细琢磨了一下。见她依旧一派清明纯真,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低头认真的看住资料。就像看住教科书一般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本章完) 【四十五】两个人的对弈 迁居海外?六年前郭庆成就已迁居海外?!! 那么赵凤仪呢?赵凤仪于他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她是否也在六年前,就已跟着郭庆成迁居海外? 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这样的推断而突然放松下来,安夏被自己给震住了。 原来一直以来的淡然莫过是因为太害怕,不敢深究。不愿在别人面前露出痕迹来的伪装…… 原来一直以来的,为父亲做好这件事情的心情,都是假的。都是自欺欺人的。 原来自己是害怕的,害怕赵凤仪的再次出现,以及——那个孩子。 心底的那份寂寥,那份荒芜和悲戚。莫过是因了父亲这些年来,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对自己的冷漠无情。而自己,也不过只是自私,害怕那个被父亲牵念了六年的孩子出现,害怕自己在父亲的眼里,更无存在的意义。 原来自己的淡然,自己的无谓,只是太害怕,不敢太深究。 她悄然的抿嘴,给自己一个自嘲的笑。手上的资料哗然落下去,目光望向窗外。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灯光亮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雪花飘飘摇摇在灯光下,莹莹飞舞。四周林立的建筑上,已是一层皑皑积雪,被霓虹照耀出灿烂的光芒。像一个无关悲喜的梦幻王国。 “下雪了?” 江子博收起桌上零散的资料,起身穿好大衣。又将衣帽架上的安夏的大衣拿过来,当她是小孩子一样,十分自然的帮她披到身上“你穿的太少了。” 江子博说着,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儿,替她系好。 安夏心情不好的时候,话很少,总似小白兔一样的乖顺。江子博一脸忧色低头看她。 秘书小卢原本有个资料要江子博签,可是走到门口,透过玻璃看到这样一个景象,脚步就悄然回转了。眉心锁起,心头那点奢望开始悄然退却。 “餐厅距这边挺近的。我们步行过去吧?”江子博说。两个人在飞飞扬扬的大雪里行走。雪花迎面不管不顾的向人扑落下来。而安夏不似以往看到下雪时候的开心笑闹,安静的让人有些担心。 闷闷的跟在江子博的身旁,因为精神不够集中,脚下一滑,哧溜一声,整个人身体失重,差点仰躺下去。被江子 博眼疾手快一把接在怀里。 “小心点。”轻声的抱怨,说着扶她起来,将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林啸,你太不够意思,我自国外回来这么久,见你一面都需预约时间。好歹老情人,相恋一场。你居然愿意孤家寡人的在这里萧索窝着,也不愿意出来见我……”窈窕的女子,手上持着一杯酒,自另一桌走过来说。 而林啸的目光始终望着窗外,似被钉住了。望着窗外漫天飞雪中一对牵手而来的,年轻漂亮的人儿。 “看什么呢?”女子循着他的目光出去,窗外只有飘飘摇摇的雪花,在灯光里四散飞舞。 “冷吗?”江子博柔声问着,牵着安夏的手进了门,另一只手伸上去,帮她轻轻拂落头顶的雪花。目光一瞥,一怔,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来。也许,这是个好机会。他想。 安夏静静摇头,看起来乖巧柔顺。 林啸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顿,又悄然回转。望住径直在自己面前落座的女子,皱眉笑。“苏丽?”貌似回想了半响,才忆起她的名字。“我们要不换个地方喝一杯?” “呃?!”女子歪着脑袋看他,眼底带着一抹暧昧的笑。睨着他的脸,笑容魅惑。他突扭过头,觉得十分乏味。 还未来及起身,江子博已微笑着,牵着安夏的手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真巧,大哥也在这里。”“苏丽姐,你好,好久不见。”江子博笑容清明爽朗,和林啸面前的女子打招呼。感觉到握在手心里的小手一悸,微微挣扎开来。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女子说着,目光上下打量着江子博,“已完全一副大男人的样儿了。记得那时跟你姐到你家……”话没说完,见林啸的脸突如寒冰,剩余的半句似被女子突然吞下肚子,一时找不到话题。 提到江雨杏,他总会轻易动容。哈,安夏在心底轻笑一声,瞥眼看他,别开脸。 “你们的餐还没上吧,那大家干脆拼个桌算了。”江子博一改往日的疏淡,一副泰然热络的样子,让林啸莫名微微皱了皱眉。 安夏抬眼见他,目光惶惶扫过他的脸,手已不自觉的从江子博的手心里挣脱出来。江子博微滞,笑的不露痕迹,一手落在安夏的肩头,向两人介绍“这位是安夏,大哥认识的吧。安夏 曾经说过。”安夏头始终低垂着,脸上急急挂起一抹笑,算是招呼。 “嗯,认识很长时间了。”林啸说着,目光又轻轻自安夏的脸上带过。 “这世界真小,没想到你们也认识。”他接着说。她怎么可以那么瘦,眉头蹙起,别开视线。 “是,这世界真是小。”江子博应着声,笑容渐生一丝苦涩。 叫苏丽的女子,目光闪烁着,研究着这三个人的表情。突然唇间挂起一抹滋味复杂的笑意,起身,芊芊玉指在林啸指边越过,欠身贴耳说“原来你也会有今天。”细细微凉的气息,让林啸心底兀自一个哆嗦。 转身,和江子博说“我那边还有朋友等,完了大家再约。”挥手,飘然离去。 安夏目光跟着她的背影飘出去,心底滋味难辨。耳边是江子博温温的语声,在和林啸探讨房市、股票、车子…… 真的似一对感情不错的兄弟,偶尔碰面,欣喜不已。安夏在心底给自己一个无比嘲弄的笑。 两人姿态从容潇洒,唯有自己,落落的在角落里无措的沉默。安夏突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转了脸,目光冷冷扫过江子博。 他一副全然未知的样子,依旧一边和林啸谈笑,一边帮她剥虾。剥好了,放在她眼前的小碗里。又将一边的蘸酱往她眼前挪一下。冲她抿唇一笑。 这种微妙的小亲密,在林啸心底,就似薄薄的飞刀,一刀一刀划过。鲜血顿显,可是人却端的镇定如常。 林啸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扫过安夏的脸,在她却似被烫到了一般…… “听说安夏前段时间病了?”林啸终于肯抬眼,正视她。声音落下,目光亦跟着淡淡低垂。安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听什么样的答案。 踟蹰间,就听江子博说“一场病,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这个张牙舞爪的人突然温柔了许多。”江子博笑,一只大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宠溺的抚弄一下。 “可是偏是这样的她,才让人更加担心,不太习惯。”他又说,目光里睒一丝笑,扑捉到林啸身体微微一震。目中笑意一闪,竟是寒剑般冰冷。 安夏只觉得他们两人似在对弈。而自己则是他们捏在手里的棋子。进进退退,退退进进。隐在方寸间,却全然于她这个人没有关系。 (本章完) 【四十六】你们会有一个未来 “别吃这个。”安夏的手伸出去,林啸就一把将她手边的一块提拉米苏挪开来。声音里显出微微的惊慌。 安夏微微蹙眉间,恍然抬头,“这个里面含酒精。”他的声音渐静,目光始终望着别处,面无表情。手却一挥招来服务生,“将这些甜品收下去吧。” 江子博放下汤匙,身体微微斜靠向椅背,像个置身事外的人,眼底藏着一丝落寞,静静看住眼前两个人。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方才,林啸的目光没有一刻钟落在安夏的身上。可是此刻…… 江子博微笑着咄一口酒,目光瞥向窗外,望住灯光中飘摇落地的雪花。看来,他是用整个身心都在关注着安夏的一举一动,唯独不敢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他悄然扯出一抹笑。 林啸越过安夏惶惶,急切围堵过来的目光,看住望着窗外的江子博,声音淡淡像是叮咛,说“她有酒精过敏症,稍有不慎便有危险。以后出来吃东西一定要注意。” 江子博回头,微微皱眉,抿唇笑。像是挑衅说“是我点餐时疏忽了……”见安夏眼底闪烁着期望的光,心头一暗,这也许是自己能够送给安夏的,最后一份大礼。这样想着又说“大哥到是心细,记得这样清楚。”话语落下,见林啸身体微微一顿,一双银质筷子被他紧紧捏在手中,手指节都变白了。脸上却扬起一抹似无比畅然的笑意,说“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小。不知道她有酒精过敏症,逼她吃了两颗酒芯糖,差点要了她的小命。所以记忆犹深。” “酒芯糖!”果然,问题在这里。江子博目光冷冷,面色微沉。对面前这个曾经拿不起,现在放不下的懦弱男人,立起一双剑眉。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看来你并未混淆她们两人。”江子博声音冷冷,目光扫过安夏一张失血泛白的脸。手 指静静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她僵着身体没有闪避开来。 “子博,好好照顾她。”林啸突然说,一张棱角锋利的脸,在烁烁的灯光下显的无比失落空茫。江子博眉头不由的缓缓拧起,见安夏仓皇抬头看住林啸,一脸的惊恐不可置信。 江子博目光里满是怜惜,静静覆住她小小手背的手,感觉她整个人都在轻轻哆嗦。 “你?!让我,照顾她?!”江子博声音里满是嘲讽。“我当然会照顾安夏,可是,你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林啸,你会后悔,为你今天说的话,做的选择和决定…… 江子博眉头深锁,愤怒的双眼,眼尾有些扬起,突生出绝傲冰冷的气息来。 身份?!对,自己以什么身份说这样一句话? 林啸突觉得难堪,目光扫过安夏一张失血苍白的脸,唇角哆嗦着,面上却是笑。绝望过后的荒芜的,淡漠的笑。他心头一缩,疼痛来的迅疾。恨不得上去,覆盖住那双悲伤的眼睛。不忍再看,慌忙别过头。可是人却依旧端的镇定“很早便认识她,认识她时,她还是个小孩子,不由的渐渐生出做家长的心情来。”说完,低头饮酒,久久不愿抬起头来。 “家长?!”这一次,是安夏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讥诮的惊诧的笑。目光静静看住林啸的脸。 “看的出来,子博很喜欢你,”林啸酒杯一抖,自酒杯中抬头,说着顿一下。“他和你年龄相仿,年轻有为,看的出对你十分用心。你……” “我怎么样?”安夏面上盛开硕大一个笑容来,目光蒙蒙,看住他的脸。 “安夏——”江子博霍然起身,心疼的看住她,起身要扯她走。“林啸,不要再说下去,不要再说将来要后悔的话。”他怒视着林啸低吼。引的邻桌蹙眉别过头来。 “让他说下去。”安夏说的很慢,声音冷而坚持,目光死死盯住林啸的双眼。“?” “你和他一起,会有一个不错的未来。”他终于说出口,声音压的无比瓷实。这些天环绕在脑海里的这句话,原本是准备好了的一句祝福,可是此刻,说出来却似个无望的叹息。 林啸说完,脸色一白,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妆点的更完美无瑕一点,人却侧了身随着突然袭击而来的偏头疼身体猛然缩了一下。 “哗啦——”一杯柠檬水猛然迎面泼上来,淋淋漓漓,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是啦,这才是他认识的安夏。激烈的、执拗的、曾经深爱过自己的安夏。林啸一头一身是水,滴滴答答。 “林啸,你以为你是谁?”安夏整个人都在哆嗦,重重拍下杯子,人欠身靠近他,侧了脸,贴近他说。温湿的气息,双目冰冷,似能凝结成冰。 林啸打个哆嗦。看她转身,扯了自己的大衣就走。 江子博气恨的跺脚,只说出一句“林啸你——哎!!!”转身追了出去。剩下他一个人,在摇曳的灯光下,视线被水滴切割出五彩缤纷的光。他在人们诧异而好奇的目光中头痛欲裂,身体微微缩起,一双大手死死摁住突突跳疼的太阳穴,身上依旧漓漓滴着水,有服务生跑向前来,怯怯不知如何是好。 她,终于走了。以后的日子,再也不必向她隐瞒什么,再也不必日日对住她悲伤的双眼而愧疚自责。再也不会为此夜夜从梦中惊醒。萧索的叫她的名字。 她走了,终于走了。转身,那么决绝。 释然之后的心,居然是这样空荡荡的,像是疾风扫落叶,过后一片荒芜。 释然了吧,安心了吧。他问自己,越问越疼,分辨不来头疼,还是心疼…… (本章完) 【四十七】江子博,你的算计落空了 “安夏,你站住。”江子博追出门外,大衣还挂在臂上。盈盈的雪依旧不紧不慢的飘摇而下,在灯光下闪烁飞舞。 路上结了冰,安夏却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冲出去。江子博紧追了几步,脚下打滑不敢跑的太快。一身考究的装束,在雪地里东倒西歪的奔跑,样子实在滑稽。 眼看已到她的身边,可是还是未来及伸手扶她,只听“吧唧”一声,桃红的大衣下摆飞展开来,纤瘦的身体似突然断翅的蝴蝶仰面跌倒在雪地上。好半天,静静的在来往的人群里仰躺着,就像是再一次跌入一个人的世界。 多么安静寂寥的世界……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此,在失去所有之后。在哭过疼过之后。在知道所有的悲伤难过于事无补之后。将自己藏在这样一个无人能够触及的壳里。淡眼看住身边的人来人往。 不索取不给予。把悲伤、留恋、惧怕、孤单,一齐逼到身体的某个角落封存起来。以至于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自己都开始相信了,没有亲人, 没有爱,没有期望,自己依旧可以好好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生生将我从那个没有喜悲的世界里拉出来,让我重新学会哭泣,学会笑闹,甚至学会撒娇重新对人燃起期望。 在我学会留恋这一切,让我尝到这生活里百般滋味,和依赖起那个温暖怀抱时,让我再次轮回于那个淡然、虚妄、自欺欺人的世界?可悲的是,今天的自己早已失去自欺欺人的能力。 “林啸,林啸……”自己笑闹的声音还那么真切,叫他的姿态飞扬,依旧那么清晰。拥住她的有力的臂膀,还有吻住她的唇齿间隐隐的酒香,都是假的?那些相伴幸福笑闹的日子,那些不安的时候,他说要我抱你吗的日子,都是假的么? “我这一生只爱一个人!”他的声音生硬冷酷,不留余地。 “雨杏,雨杏,求你别离开我……”多么可悲。原以为自己可以温暖他的灵魂,做他生命里那个不可或缺的人。可是他在悲伤的夜里,拥抱着自 己,却突然喊出另外一个女子的名字。 “你们会有一个不错的未来。”未来?!哈,他居然这样急于推开她。 “子博哥哥,子博哥哥……”拽住他的衣角,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关爱。那样清新温暖的人,那样清明的笑。那个会在画室阁楼里,陪在自己身边,安静等待自己醒来的人。那个这些年,像哥哥一样总是温柔守护在自己身侧的人。 在他第一次对她讲述,那个让他恨且敬的哥哥时她该猜到。 在他问“那个人,是林啸?”眼底没有惊讶的时候,她应该猜到。 在他将那叠资料刻意放在她的眼前时,她该猜到。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疼,那么疼,来的那么真切无可避当。 再也无法做出无谓的表情,装作安然无恙。 江子博惶急奔过来,俯身要拽她起来,发觉她嘴角噙着一抹惘然的笑,双眼却不断咕咕流出眼泪来。面上的表情却淡然的让人心生寒意。 雪花不断的飘落下来,在她小小苍白的脸颊上融化开来。他伸手帮她抹泪。 “安夏,别这样。”看到自己将她逼到如此,开始痛恨藏在仁义之下的那个自己,和藏在内心深处的私欲。 “别碰我。”她的声音,自她噙着笑的唇间冷冷溢出来,目光茫然望住远方。 缓缓的起身,全然不顾背上沾了雪花和污渍,脚步茫然,又抬脚走。大约跌伤了脚踝,身体趔趔趄趄又要摔下去,江子博胳膊一展,拦腰将她抱在怀里。 “够了安夏,够了。”声音那么轻,似怕惊到她。 如果要惩罚他,那么她的自我伤害便是最好的工具。江子博蹙眉看她,声音近似呢喃的说“安夏够了,够了。”脸埋进她的头发里,再也看不下去,她这样魂不附体般的样子。那双悲伤,却枉然的眼睛似看透了一切,放下了一切的飘渺。 江子博自己都不自知,什么时候有了泪意。 “要我作为你们两人对决的祭品。让你 失望了!”安夏声音淡淡传入他的耳内,江子博身体突的一僵,人似触电般苍然仰脸看她。想要看清自己抱在怀里的人,是谁!! “子博哥哥,让你失望了。你要我对他心生仇恨,想让我去伤害那个人,为你姐姐报仇?!让你失望了。”她扬唇笑,那一脸笑是抱歉?是讥诮?是无可名状的不屑?诡异而陌生。 江子博狠狠蹙眉,双手扣住她的手腕,看她。像是不认识一样的,那么疑惑的盯住她的脸。 她是安夏吗?是那个小小的怯怯的,他的安夏吗?是那个拽住他衣角,撒娇的叫他子博哥哥的安夏吗?是那个在他软弱的时候,将他轻轻纳入怀抱的,温柔安抚的安夏吗? 安夏不会说出这样无情的,可怕的话来。她不会怀疑自己对她的感情,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住他。 双手攥的那么紧,她疼的咬唇,顿一顿说下去“我在他莫过是寂寞时候,思念他深爱的江雨杏的时候,情深欲起的一个幻影。而很早之前,他已宣告了,我连做为一个幻影的资格也不复存在。子博哥哥,你的算计落空了。用我,你无法伤他一分一毫……” 突然觉得胸口一闷,这些时间来的郁郁,突然变成一腔腥咸,在体内叫嚣着,突的冲口而出。 “咳——”的一声,一口鲜血飞溅而出。 “安夏!!”江子博从她胡言乱语的震痛中惊醒过来,一脸惊恐,看住溅在雪地上的点点猩红。 “安夏,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用这样的方式试探你,也试探他。我不该在你最最虚弱的时候,想要让你疼急之后得到新生。我不该——不该心底暗藏期望,期望自己是你新生的未来……” 从来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埋着这么多的不安和悲伤。她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呢?为什么会??!! 来不及多想,将虚弱的她治服在怀里,匆忙抱上车子。“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很快,很快。”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昏迷过去了的安夏。 (本章完) 【四十八】仇恨渐深 “林总情况怎么样?”看私人医生阴沉着脸,自卧室退出来,宋中禹即刻迎上去追问。 “情况稍微好转,只是依旧查不出病因来,所以,只能暂且止痛!”姓杨的私家医生除下戴在脸上的白色口罩,面色沉重望住宋中禹说,“我还是建议林先生稍作休息,去美国做个系统的脑神经检查。” “脑神经检查?!!”宋中禹一脸忧虑,惊呼出声。 “也不一定是脑神经的问题,不过——”杨医生十分郑重的,寻找着合适的更为妥帖的词语“林先生出现这样的症状次数渐渐频繁,而且一次胜似一次的严重。每次只做简单的镇痛,治标不治本。况且现在用药剂量太大对他身体本身伤害严重。而这次发作,还引起短暂休克,若不是你及时施救,恐怕……”他没在说下去,只是低头推了推滑落下来的眼镜,“希望宋先生能说服林总,让他早日做个系统检查,珍视自己身体的健康。”这些商业人士,为钱财太过劳心卖命,真让人看着害怕。 “一定。”宋中禹一边道谢,一边承诺着,转身进了林啸的卧室。 医生用了镇痛安眠的药剂,他睡着了,只是眉头依旧紧锁,双唇咬合的十分用力。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未除,还是心底有事…… 宋中禹皱眉,想起晚上接到林啸电话还觉得十分诧异。林啸一向十分体恤下属,下班时间很少搅扰。 大约有什么急事,需要商讨。他想着赶至林啸所在的餐馆准备谈事,正好看到迎面奔出来的安夏,以及紧追在她身后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好奇目光,扬声叫她的江子博! 江子博居然也认识那个女子。 他心底无比惊讶,带着满心的疑问进了餐馆,却见几个服务生围着斜靠在座椅里,脸色煞白的林啸诺诺不知如何是好。 安夏,曾经安氏的千金,安泊松的唯一继承人…… 这个女子,到底想要什么,想 要干什么? 林啸和江子博两兄弟关系已属十分微妙,而她这个时候绕在他们两人中间!!为什么?? 哐哐哐卧室门被敲响。“先生,赵小姐来了。”一大清早,林啸刚自昏沉中醒来,头痛渐消,可是人却依旧乏力,面色暗沉斜靠在床头。 听到刘嫂敲门报告,先蹙了蹙眉,还没有应声,就见宋中禹虎着脸推门走了进来。“没见先生身体不适吗?”低声吼了刘嫂一声。 “赵小姐,林总还在休息,请你在大厅稍等。”“走开走开,什么蚊子苍蝇的都敢挡住我的路。去去去,叫林啸出来见我。”楼下吵吵嚷嚷,传来赵凤仪愤愤不平的尖锐声音,林啸伸手摁住太阳穴,皱眉,斜了一眼垂首立在门口不知进退的刘嫂。 “让她有什么事在客厅等我下楼再说。”林啸说着,要披衣起身,被宋中禹快步上前摁回**去。 “难道我不能替你代劳?!!”宋中禹一脸阴沉,转身抬步。临出门前低声咒骂一句,“以为自己金刚不坏?” “昨天也是为她的事情找你。现在看来她还真不是失踪,只是钱且够用没有找上门来罢了。”他摇头苦笑。 “替她找个寓所安置下来,另外先秘密帮她重新置份家业,先找人代为经营打理。” 秘密置份家业??!!宋中禹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向她保密? “暂时依照原来的样子,每月按时汇款到她的账户。” 宋中禹沉着声儿应了一声,抬眼见赵凤仪已甩开阻拦她的佣人冲上楼来。目光阴沉下来,伸手帮林啸掩上屋门迎了过去。 “叫她不要以为真的握有我什么把柄,泼妇骂街,三天两头闹上门来。” 噔噔噔赵凤仪甩着一身的赘肉愤愤奔上楼,听到林啸的最后一句话,她脚步突的一顿,脸上的愤怒变作狰狞的狠笑“咦当年的通力协作怎会变成如今的把柄?泼 妇骂街?”她仰面冷哼一声。 举步走,被迎下楼来的宋中禹冷面伸手一挡。声音低低透着寒气的冰冷无情“要么下楼谈,要么我现在就叫人将你丢出上海,永远无法回来。” 宋中禹盯住眼前这个肥硕的毫无当年清艳风姿的女人,看她一双血红贪婪的双眼,蹙眉。这位毫无生存能力的人却有挥金如土的能力。 看她这个状态,大约又是在哪里和别人玩了一夜的赌博,输了钱,冲到这里来。如同水蛭见血不放,当林啸是她的个人银行随便取用。 “林总待你一向太过大方仁慈了,不然怎会养出这么肥大的一只吸血水蛭来!!”他狠狠说着,脚步迎着他将她一步一步逼退着下了楼去。 刚一下楼,赵凤仪就被一群佣人,怒气冲冲严严围在其中。 而姓宋的男子,则像驱赶瘟神一样的站在圈外,皱眉自钱夹中拿出一张银行卡来,迎面丢给她。说“这里有五万元,最后一次。以后胆敢再次扰上门来,那可不只将你丢出上海那么简单。”他鼻子里冷哼一声,挥手让司机将她‘送’出门去。 迈出门时,赵凤仪手指黏住那张薄薄冰凉的银行卡片,回头望了一眼始终门扉紧闭的林啸的卧室,哗然想要笑。 林啸!!他现在多像个深宫皇帝?!而自己就是那个大胆闯入皇室的乞丐,被大恩赦免,恐吓之后,依旧得到些许嗟舍。然后当做垃圾一样丢出来。 眼中的恨意更胜一些,咔吧一声,银行卡在她的手心里折断。“哈哈哈哈”一串诡异仇恨的笑,自她的喉咙溢出。 等有一天,他要将一切归还给安夏无力顾及他们母子的时候,至少赵凤仪还有一份能够养活她和冬冬的家业可守。林啸闭目想着,脑海里又映出安夏那张失血的小脸,抖抖索索一脸惊讶恐惧的笑…… 头又疼,似千根针突然刺入脑内。疼的他皱眉俯身双手抱住脑袋。 (本章完) 【四十九】我只要你笑着生活 “我只是要你笑着生活,不想看到你藏在眼底那么深那么深的悲伤。”江子博静静看住沉睡中的安夏,手指轻轻拂过她紧闭的双眼。 她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如同振翼欲飞的蝴蝶轻轻的颤。 是,若是在她身边的人是林啸,她便可以找回那样无虑明媚的笑颜,他宁愿做那个替她先行,撬开林啸心门的人。 不论自己心底藏着什么样的期望,他都会细细整理隐藏。而内心最大的期望,就是她的生活里充满爱和阳光。无论那些情感欢笑和自己是否有关,只要她笑,她幸福,要他做她生命里的路人甲路人乙也没有关系。 可是此刻的她…… 目光细细落在她小小的苍白的脸庞,大手又盈盈圈起她纤瘦的手腕。露出被子的半截臂腕,莹润细嫩的皮肤似轻轻一碰都要破掉。他小心的怜惜的摩挲一下。 “我那么那么小心,想要替你扣开他心底的门扉,当最后一份大礼送给你,却没想到依旧会伤你至深。”他轻叹一声,一脸寂寥起身。 转身出门,不知道卓琳什么时候过来,黑色大衣包裹起修长的身体,一头海藻般的栗色长发垂落遮住幽艳的脸,靠住病房门外的墙壁吸烟,见他出来,先自笑了一下,忽的又露出无比 的忧虑抬目看他。 江子博自嘲的笑一下,说“都看到了?” 卓琳没有说话,丢了烟,抬脚湮灭,转身猛力推他走。 “你样子不太好,最好现在回去休息。” 江子博低头看住自己,疲惫的笑。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是不太好,而是十分糟糕。 皮鞋上,裤腿上凝结了无数星星点点的泥巴点子。米色开衫毛衣上,是自地上拉安夏起来时沾上的一滩暗褐色污渍。脖子上的领带被自己扯的歪歪斜斜挂在一边。 大衣呢?他才意识到,大约在追赶安夏时,弄丢了挂在臂弯里的大衣。 他此刻真的不好,样子真是糟糕透了,心情也糟糕透了。他伸手抚乱自己的头发,对住卓琳摊摊手,无奈落寞的笑,说“真的很糟糕。” 他这一生以来,从未如此邋遢落魄过。也从未接受过别人怜悯的目光。 “你若不放心,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卓琳一改往日的尖酸、轻言劝他。 “谢谢你。”江子博走出几步,又是一副疏淡的姿态说,声音那么疲惫,却依旧要和她拉开距离。 “……”卓琳顿一顿裂唇轻笑一下,没有言语,推门进了病房。 安夏依旧闭目像在沉睡,只是脸颊上有咕咕不断滑落下来的眼泪,湿了枕头。 卓琳望住她的脸喃喃,“我以为全天下,江子博是最为冷血的一个人了,没想到你其实比他厉害多了。每次不言一语,也能将神一样淡远清逸的江子博打落凡间,让他灰头土脸、闷闷不可终日。”卓琳一边用温湿的毛巾帮安夏擦脸,一边悄声说着。 不知道在可怜谁,兀自叹息一声。 (本章完) 【五十章】喜欢她,却成了她的仇人 “小晨,就算妈妈求你,别再和你爸爸怄气。回来吧,至少今年回来,我们一起过年。”司晨听着母亲在电话一端哀声祈求,心软了软,皱眉绞着电话线。说“我不是两个月前才回去过嘛!” 他不想回去上海,那个让他思念,却又害怕的地方。 “四年了,小晨,有什么事情不能和你爸爸讲开的?你们父子到底怎么回事?如果真是为了安家的事情闹翻,那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你爸爸为了安夏,背后做过不少工作。背后使力让监狱为你安叔叔减刑……”司晨听到母亲絮叨的话,突然就烦躁起来。“行了行了,我想想看,如果回去的话,会给你电话的。挂了啊,你保重身体。” 挂上电话,他怔怔躺在**发呆。 好一个背后使力。当年若不是他背后使力,安氏也不会一夜消亡,安夏亦不会沦落到无家可归,无亲人可依。 想到安夏,心尖轻轻一缩。安夏已有男朋友了?! 也是,已经四年过去,她大约早就忘了少年时候陪在她身侧的那个沉默少年。 司晨躺在**,望着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想。 四年前,那夜,月光也是如此清明澈亮。而他则是带着满怀沉重的心事,踟蹰走在她的身侧,在心底一遍一遍的练习告别要说的话。可是出口,却是语带惊慌的一句“小夏,我可以抱下你吗?” 她眼底闪过一丝怯羞,恍然退后两步,又悄然靠近一步。娇俏的脸蛋微红,抿唇低头。一双灵动的大眼,偷偷扫过他的脸。 少年情动,冲破心底缚住良心的枷锁,带着一丝酸甜的喜悦和感动,笨拙的将她抱在怀里。少女身体特有的清香和柔软,让他在那一刻有了放弃离开的念头。可是抬眼,看到她清澈的双眸,和柔柔荡漾在眼底的欢喜和幸福,内心又开始惧怕退缩。 怕她在知道一切后,更恨自己…… “我只要司局帮我制造时机,想办法叫安泊松自乱阵脚。” 那一天,安夏挨了父亲的打,哭着来了他家。他被母亲指使下 楼拿水果。走过父亲书房,看到父亲的书房门虚掩着,有个长相清冽冷峻的青年男子和父亲谈话。 “我为什么要帮你?”父亲的声音压的很低,冷冷传出门来。 “前些日子送到司局办公室的‘礼物’不知道您收到没有,也不知道您看了觉得筹码够不够重。”对方十分泰然自如的笑,听起来狂妄可恶。 司晨听的心下惶惶,不敢再听下去,悄悄自门口退离开来,端了水果上楼。 自那夜父亲和青年男子谈话后不久,安氏企业突被爆出严重亏空之类之类,很快银行出面参与评估,再后来被人收购。 司晨特意留心,发现收购安企的人,正好就是哪个曾和父亲密谈的青年男子,林啸…… “我要安泊松死!!” 起夜,见父亲书房的灯依旧亮着,他鬼使神差的便走了过去。 听到这样一句话,他似被人兜头浇了一身冷水,仓皇的躲闪间撞翻了茶几上的花瓶,当啷一声,父亲闻声快步奔出门来。在黑暗中冷眼和他对视,好久,只说出一句话,“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下楼来做什么?” 那个时候太小,‘死’这个字眼,在内心深处是个无比恐怖的存在。 他望住父亲冰冷没有任何情感的双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恐惧,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无比寒冷的恐惧。迅速的转身奔上楼去。一连好多天,他都不敢正面正视父亲的脸。 过了几日,安夏的父亲安泊松,因为酒醉杀人被捕入狱…… 他在那段时间里,每见一次安夏,看她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事件折磨的憔悴悲伤,内心都会似滚油煎煮过一般的焦灼疼痛,无颜以对。悲伤和煎熬,并不比安夏好过多少。 无法忍受,只得刻意疏远。 那些时,走进家门,和父亲迎面撞上,都觉得浑身要发抖一样的怕。父亲看到他,想要开口说话,他都会垂首闪避迅速转身走开。那种自骨髓涔出的惧怕,冰冷、尖锐久久让他无法忘怀。 渐渐让他对父亲生出丝丝浓烈 惧恨。 “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以期日后做个人上人,不被人操控利用,就得学会当机立断、适时取舍!”有一天父亲将他叫到书房谈话,一进门,他就说。人却显得有些颓然疲惫。 “取舍?!取利舍义就是你要教给我的为人之道??!为做你口中所谓的人上人,立断自己好友的性命?!!那我这一生都不要学会。”冷笑着回了父亲一句,见他倏然变脸,面色灰败,怒目看他,不可置信中带着浓浓的无奈。 他不想听,不想看,不想承认。父亲,眼前这个曾经在他心底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父亲,是这样一个见利忘义的,可怕冰冷的人。 “你安叔叔……” “不,别告诉我任何。什么都别说。就当我什么都不知晓。”他突然烦躁的大叫起来,引的厨间做饭的母亲跑出来,问“怎么了,怎么了,你们父子两个突然吵闹什么?” 父亲靠住椅背,凝视着他沉重的吸烟。过许久,才说“我送你出国,离开上海。” “好。”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这些时,他觉得自己不被憋死,会被煎熬而死。 父亲不论如何的不耻,都是自己的父亲。他无法做到大义灭亲,将他扭送法庭。亦无法在安夏面前扮演一个心存怜惜的善良的人,抚慰她。所以只能走。走的越远越好。 他喜欢她,从小就是。她轻灵好动,行事爱憎分明,复杂的家庭养成她乖张执拗的个性。好胜、自尊、**。这样的她,在他看来却是新鲜的、灵动的、激烈的。他喜欢这样一个性格残缺的女孩,就像找回沉默的木讷的自己的另一个面一样的,珍视。 可是他却成为她的仇敌。 她在无知无觉的时刻,依旧依赖他。难过的时候,坐在他的身侧,将头低低垂在双膝间,轻声饮泣。每一个泣声,每次**,让他觉得在受酷刑!!! 就这样,一句话也说不出,走了。 一走四年。再回头时,她已不是那个坐在他身侧嘤嘤哭泣的细瘦女子。 (本章完) 【五十一】心中期待的新生 “先生,这些糖果……”临近新年,清晨刘嫂正指挥着几个佣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打扫房子,见林啸将一兜儿酒芯糖拎了出来,顿一顿犹豫一下交到她的手上。 “你看着处理掉吧。”他淡着脸,说完转身就走。 留下刘嫂一脸错愕的看住他挺直的背影。无端觉得,这个始终高挺冷峻的人,此刻看似无比寂寥。 之前,他的房间里总是零零落落,四处都有一些醉妃的酒芯糖放在那里,却从未见他吃过。又常常在保质期限内细心更换,从不让人轻易触碰。 偶尔因佣人打扫,移了位置,他都能一眼看出来,然后大发雷霆。所以之后他的卧室大多都是刘嫂亲自打扫。现在居然让她把他那么‘宝贝’的糖果处理掉??!! 真是奇怪。怪不得别人说,那些个名人、有钱人,没有一个两个的怪癖,才会显得不够正常呢。刘嫂心底嘀咕着,撇嘴想,只得将兜里的一堆糖果收入垃圾箱内。 时近新年。在往年里,这个时间,林啸总会腾出时间来,带着安夏去逛新年特卖会场。 不是为了捡便宜,而是为了感受那种新年新气象,感受全国上下无论男女老少,欢腾热闹的喜气洋洋,感受那种他们不论如何向往,都无法容身进去的烟火俗世中的暖和热烈。 两人都是孤零零来去,所以自认识相熟之后,每一个新年都会自觉凑在一起包饺子放礼花过新年。而今年…… 林啸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萧索的冬景。树梢上依旧挑着点积雪,树枝被压的沉垂下来。而他的心亦似如此,沉沉甸甸无处安放言说。 内心大约很久前就有了想要开始新生 的愿望,只是…… 前些时,请了公司的法律顾问咨询财产、企业赠予相关手续办理事宜,一时引的公司上下开始各种猜度。所以近些时,他行事不得不更为隐秘,小心谨慎起来。 总要还的,他自初始就知道的很清楚。 而此刻,他唯一能够还给她只有一个,现已上市的林企。似乎除此之外,他自己亦是一无所有。而她失去的亲人和爱,失去的原本该是安乐幸福的时日,他无法追回给她。这些都是他欠她的,无力偿还,只能期望子博能够在以后的时日里爱她更浓一些,让她在以后的生活中忘掉这些日子来的悲伤。 这样想着,内心又无比萧索,隐隐头痛,人又跌入往事中去。 安夏一直以为,他们相识,是那天,她抱着奶奶的骨灰在老宅哭泣的时候。可是不,他从未曾向她说起过,他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十四岁。 那时候,他正为安企的收购小心经营,积极运作,初见曙光时,却发觉安泊松早有警觉,开始动作预备在最后的时刻力挽狂澜。 就在那个时候,有偶然的机会,让他得到司立兴贪污的证据。 而那时,安企在他营营运作下,被他推向风尖浪头,经受着社会各方的关注和秘密调查。因为司立兴和安泊松的特殊私人关系,那时候,身为土建局局长的司立兴亦被列入待清查名单,日子亦十分不好过。 林啸十分庆幸,在这个时候,被他找到这样一个有利的突破口。可是几次三番和司立兴交涉,他都一副回避和拒不合作的姿态。这让林啸有些难办,所以那天,他便投鼠忌器,丢出了司立兴贪污的证据当做筹码,冒险直接找到他家和 司立兴谈判。 进门不久,见到司立兴的儿子牵着个同龄的小女孩进来。那个一双灵灵大眼哭到红肿的小姑娘,短发,面上的表情悲伤中带着倔强。旁若无人的哭泣姿态肆意。 他看司立兴看住小女孩的目光有一瞬的惊乱,又听到司立兴的妻子叫女孩安夏。心底大约有了答案,刻意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 可能是因为他的目光,在安夏身上停留的太久,或者‘目的’太过显露。而让城府颇深的司立兴都有些坐立难安起来,起身主动问他,想要如何…… 没想之后的事情会如此顺利,没想到安泊松真会为着念及对赵凤仪的一丝旧情,毁掉了他手上唯一能够挽回安企的证据。 他站在窗前,指上捻一支烟,深吸一口。 安泊松和安夏,这父女两人内心都有天生的善良和单纯,待人有发自内心的近似偏执的认知。怪不得安夏会在明知自己收购了曾经的安企的情况下,还会爱上自己…… 他扯唇笑,鄙夷的嘲弄的。像是笑安夏的蠢,实则是在笑自己的可怜。 此刻的自己又有什么好?跻身上流,千金傍身,豪宅深庭,出入名车,众人簇拥。 可是身边却无一人可坦诚相待,相依同行。 还不若幼年的时候,贫寒乞讨的一路上,都有人突然施舍衣物吃食,好歹那时候有人敢也有人愿意向他表达关爱温暖。 那温暖无论是出自怜悯还是其他,至少不若身边这些冰冷物件,有些温度。 安夏,安夏—— 又一次想到她,想到她小手指尖的温度,轻点在他眉心,说“爱笑,才会有好事发生。” (本章完) 【五十二】如果,这是你期望的 自医院出来,安夏的身体更加消薄了,瘦的似个纸片人儿。 江子博依旧会带点水果吃食,抽空过来坐坐。依旧温淡的笑,淳淳的嘱咐。可是人却分明低沉了下来,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总带着一抹深浓歉疚的重影,静静看住做出一副没事儿人一样的安夏。 每每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怀疑、警敏,都忍不住想找机会说点什么,可是都被她巧妙的避开来。 沉郁,在他眼底渐浓。 卓琳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生性骄傲的江子博在安夏面前,这样一副低矮的样子,总忍不住为江子博鸣不平,背过他狠狠咒骂安夏几句。安夏只是笑笑,并不做声。 日子依旧静悄悄的过。时近新年,卓琳被她父亲强制召回北京,房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这样的静,时间一刻一秒,都似泡在一潭死水中一样难熬。安夏有时候会出去走走,穿街走巷,看街道里灯红酒绿,人影穿梭,节日气息渐浓,每个人脸上都似带着一股莫名的喜气洋洋。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感受这种远离自己生活的热闹和幸福。 冬季,整个世界总有一些似被冻僵了的迟缓,人也在混混沌沌中迟钝起来,疼痛和失望显得不那么尖锐。 傍晚,安夏缩肩走进长长的巷子。以往的人声闹杂,变作冬季一缕凄清的冷风掠过。她缩一缩脖子,将围巾拉起一点,大半个脸埋进去。身后又是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似有人远远尾随,待她在恐惧中强自镇定的回头,那巷子空空洞洞,唯有冬日里的北风呼啸而过。忍不住抿唇笑。 上了楼,意外的,江子博等在门口 。指尖夹着烟,萧萧的姿态。温淡清俊的面容,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寂寥沉郁。暗色的格子大衣,衣领竖起,看起来人更加的高瘦清远。看到安夏,目光一闪,转出一抹往昔里温暖的笑。 “怎么没打个电话?等很久吧,今天很冷。”安夏愣一下说,关切的语气里有些不自主的疏淡。 “刚到。”他亦笑,双手抄进衣兜里,低头,似有点点忍耐有又点无措。 安夏低头开门,看到地上那堆烟蒂,心下不由的缩一下。子博哥哥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烟瘾?皱眉驻足,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进了门,安夏便忙着烧水煮茶。她生活里的许多习惯,都延承了奶奶的做派。有些老旧,却十分精致的生活细节。 江子博坐在客厅里发呆,闻见厨房内飘来的隐隐薰衣草香,唇角弯弯,眸子里的暗寂浅了。 “你吃过饭了没有?最近是不是工作很忙,看你十分困倦的样子,薰衣草茶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安夏说着,坐在江子博的对面,将一小碟点心往他面前推一推,又将琉璃壶内的薰衣草茶倒出一杯递到他的手上。 江子博伸手接过,目光掠过透明杯子里淡淡幽绿的茶水,暖暖落在安夏的脸上,疑惑的凝视着她“你不怪我了?” 安夏身体一滞,低头为自己倒上一杯,浅浅抿一口。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去,这样想着,抬起头来,目光中有许多复杂情绪一时涌现“怪的。”她轻声说。又抿唇淡淡枉然一笑“但我试着说服自己,去理解。” “我是个贪婪的人,对爱尤其如此。我害怕失去……”她说着,仰脸冲他惶惶羞怯的笑一下,又兀自落 落底下头去,手指拨弄着手下的琉璃杯子,轻灵的目光淡远。 “毕竟,不是所有能够理解的事情,都能坦然接受。但我在努力。”目光又惶惶扫过江子博的脸,江子博心下一疼。眉头蹙一簇。 “对不起。”江子博说,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小心的猜测着安夏心思。每每看到她虚张声势的笑闹,心内的愧疚都会更加深浓一些。 安夏低着头,面上淡淡的,笑的十分凄哀。“如果这是林啸期待的结果的话,我会努力……” 努力去爱他所期望中的这个人。愤然的声音变成无边的凄凉、讥诮,说不下去。 知道自己拥有的太少,所以对身边得到的便想抓的更紧。即便是此刻的尴尴尬尬,不伦不类,小心翼翼…… 两人之间还是有了裂痕,不论如何的努力修补,伤疤在那里,依旧没有弥合。 “这次之后,林啸依旧没有学会珍惜的话——”江子博停顿一下,抬眼目光紧紧盯住安夏的双眼,坚定的接着说下去“安夏,我会向着他所言的方向努力。”声音里有些激越愤愤。 安夏笑一下,别开目光。 两人是同样的失落、凄然。之前的那种温柔亲和一时找寻不回来。 那就这样吧,如果这是林啸期望的,解脱的方式。 江子博自安夏那里出来,手上拿着安夏包给他的一些薰衣草茶,心底却是说不出的窝火和涔凉。 车子开过巷口,拐弯,差点和另一辆开入巷口的车子相撞。急打方向盘,惊出一身汗来。目光匆匆瞥出去,看到坐在驾驶座里的人,有些面熟。待再要回望,车子已错身而过。 (本章完) 【五十三】他像个主人 自那次谈话后,江子博有两个星期没有在安夏面前出现,只是每日里依旧有电话进来。例行的问候和关心,听不出任何想要疏淡远离的情绪,只是抽身的姿态已十分明显。 想起江子博曾说过的话“我这个人是个完美主义者,残缺的不要、有杂质的不要、变了味儿的亦不会要……” 安夏突的了然寂寂一笑。 大约任何事情,太用力总会有束手缚脚的弊端。比如太用力的生活,太用力的爱和争取,太用力的想要活的距离理想中的自己近一点,结果到最后连自己都对自己陌生。 对自己失望。 腊月二十八,安夏准备去超市购置一些东西准备过年。虽然是一个人的新年,没有什么好庆祝开心的,但至少得应应景儿,活的看起来不那么落寞颓丧才好。 安夏将自己包裹的跟个粽子似的,踢踢踏踏出门下楼。 见有个男子背着身站在她的楼下,听她走出去,像是惊了一下,慌忙回头看一眼,匆匆转身,欲走。可是脚步挪出去,却又犹豫着停住。后背挺直立在不远处。 安夏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有些莫名,耸耸肩直直越过那个人往前走。 “小夏!”走出几步,听见身后的人轻轻叫了一声。 顿一顿,没有回头。“小夏——” 这抹声音在记忆里,太熟悉却又太久远,安夏只觉得像是做梦,在梦里那个月夜听到他轻柔的叫自己的名字。 她缓缓站住,缓缓转身,讶异的看住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小夏,是我。不认识我了?”司晨眼中有些不安,伸手指住自己的脸惶急问。安夏目光怔怔落在他的身上,忽的抿唇笑一下。 司晨,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就像离开一个驿站,悄无声息,转了一圈大约回来,又想起这个驿站,想停在这里歇息…… 四年不见,他身上早已褪去了少年时候的青涩孤寡。唇角弯弯勾着一抹惶惶浅笑,看住安夏的目光凝重而澄澈,只是眼底亦多了一份世事磨练后的隐忍、成熟。 安夏看住他,笑慢慢自眼底溢出来。一副 天真的摸样,歪着脑袋,不说话。 “小夏——”司晨被她的笑弄的有些无措,脚步向前靠近两步,又说一句“是我。” “我知道。”安夏说。“你什么时候回来?”语调轻快是相识的,普通人之间客套的问候。 司晨明显的呆了一下,眼底有些许疑惑,头微微偏一下,说“有大半个月了,”安夏就长长“哦——”了一声。无话。 见司晨只是带着一抹怀疑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安夏便一副匆匆的样子说“那我先走了,空了聊。”转身挥手没有惊喜留恋,姿态自然没有一丝刻意的痕迹。 这让司晨心头突的烦躁、失落、不可置信。她怎么可以一点情绪都没有?四年未见,看到我居然不激动、不愤怒亦没有一点点喜悦??!!!! 快步靠近了两步,眉头蹙起。语调里全是疑问的叫“小夏。”人急躁起来,一伸手拽了她的手腕子。 “放手。”身后传来沉沉一声低喝。 江子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安夏的身后。目光冷冷望住对方,一伸手,又准又狠抓住了对方的小臂,手上一用劲儿,只听轻轻咔嚓一声。司晨还未从惊异中醒来,手腕突然的一疼,突的眉目皱起。一脸痛苦的缩回手来,抬眼,望住站在安夏身侧的江子博。 一脸的狼狈,一脸的惊异,一脸的问号。再回头看住安夏的脸。 “子博哥——”安夏看到他,毫不掩饰的,惊喜的叫了一声。转身面对了他,小脸突然明艳起来。笑容溢出,不在似先前那般妥帖的,干巴巴却没有一点破绽的笑。 司晨站在一侧,脸上的表情阴晴难辨。右手握住被江子博拧伤的手腕,姿态狼狈而不堪。迷惑的盯住安夏的脸,看住她雀跃的样子站在江子博一边傻笑,似忘记了站在另一边的自己。 “怎么回事?”江子博眼底的冰冷一闪不见,低头温温看住安夏,柔声问。 “嗯——”安夏沉吟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目光淡淡掠过司晨的脸,想一想说“是个幼时的朋友,自国外回来,偶尔碰面,聊了两句。”她一边说一边将目光移到司晨的手腕上 。眼底微微的担忧一闪而过。 司晨闻言,眉头蹙一蹙,别开脸。 “哦,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有些冒失了。你怎么不请朋友去家里坐?!”江子博目光在司晨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微微一晒,露出一个歉意的笑。转身一副主人的姿态做个请的动作。 安夏呆了一下,有些迟疑的回头看了司晨一下。 “不用了,”司晨在她开口之前先自说。“空了在联系。”他说着,转身,脚步匆匆走出长巷。 江子博见安夏若有所思,目光幽幽望住司晨的背影,唇角抿一下双眼垂下。 “要出门?”他问着伸手,手上用了力将她身体扳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嗯,”安夏自晃思中回过神儿来,“准备出去买点过年的东西。”说着低头看住他手上提着的盒子。“是什么?” “蛋糕。”江子博说着,扬一扬手,抬眼看住她温柔一笑。“你答应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一份大礼,我很期待所以就早早过来了。” “今天是——子博哥的生日?”安夏有些惊讶,有些愧疚,小脸皱一皱。 “嗯。”江子博笑着应了一声,似并不介意的样子。“为了空出今天的时间,我特意将这两星期的工作挤压了一下。可是还是忙到现在才赶过来。”他说着,很自然的去牵安夏的手,准备拖她一起上楼。“我们先放下蛋糕,再去购物。” 手指碰到安夏的柔软清凉的小手,她似被惊到,猛然缩了一下,身体向后退了一步。江子博亦顿了一下,眉头隐隐皱了皱。 在以前,他们也会有很多亲密的小动作,牵手、拥抱。她从不如此**,躲闪。 可是此刻,她却突然开始介意…… 江子博悄然收手,隐去眼底的一丝无奈,依旧一脸春风样的笑。转身,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先自上楼。 安夏垂首跟在他的身后,目光暼过他的背,停留在他阔阔的手掌上。一脸的懊恼,瑟缩着,身体向前靠近,小手探出去,踟蹰一下牵住了他长长的手指。见他有些讶异的回头,很乖的样子冲他惶惶裂唇一笑。 (本章完) 【五十四】感情的候补 进了门,江子博放下蛋糕,见安夏在一边抽屉里悉悉索索的翻找。过一会向他甜甜一笑,拉他出门。先去了新年特卖会。 江子博从未来过这里,一脚踏入,就被眼前这闹哄哄洋溢着喜气的情景吓住。 商场四周都被装点起来,亮闪闪、红火火。四周人头攒动,面上全是一模一样的幸福笑意似从心底溢出一样平和满足。耳边是恭喜新年快乐的欢快曲子,一遍一遍热情洋溢的响。 他皱皱眉,虚弱的样子,站在门口说“我们真的非要在这里买东西?”他是个十分喜静的人,害怕热闹拥挤。 安夏扬扬唇,伸手挽住他,不由分说的拖着他走“知道你从未逛过特卖会,所以让你体验下下。”性子里的小调皮被勾出来,小脸上扬着一脸的坏笑,抓着他的胳膊走,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 江子博无奈的跟着她走,又低头悄然的静静的望住她,抿唇笑。 走到熟食区,看到有促销的姑娘端着试食的盘子走来。她嘻嘻笑一下,伸手拿了两块,还不等江子博反应过来,她已伸手将一块小小软糕送到了他的嘴边来。 江子博尴尬的冲她皱眉龇牙摇手,她就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恶作剧的,咬着小小一块软糕,闪着一双灵灵的大眼,仰脸一副乖巧的央告似的样子看住他。 江子博被她的目光软化了。从未在这种场合吃过东西的他,一向淡然从容的他,突的面颊红了,无奈的蹙眉,咬牙笑,低头咬住她递上来的软糕。蒙住嘴巴,不自在的胡乱咬一下吞下肚子。 一身儒雅清俊的装束,俊朗的脸微微泛红,蒙着嘴巴,尴尬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害羞的小孩。 安夏眼底带着一抹狡黠,低头咕咕唧唧的笑,被他抬手狠狠赏了一个爆栗。转身匆匆避开身边一片艳慕而忍俊不禁的视线,拖着安夏钻出人群。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愉快笑意。 在商场里,安夏就似寻宝一样,左边一下,右边一下的跑。 过一会,安夏又似找到了什么好东西,站在一排货架前冲他坏笑着勾勾手指。 江子博皱眉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迟疑着、分辨着,唇角噙着笑,向她踟蹰的走去。 “干嘛那么怕我,我又不是坏人。”她佯装不快的说。又狼外婆似的,悄然向他走进两步,忽的跳到他的面前来。扬着一脸坏主意得逞的笑,手上拿着一顶嫩黄的,土拨鼠的绒绒帽子,想往他脑袋上套。 可是江子博又高,行动又敏捷,身体微微向后一倾,她就结结实实的撞进他的怀里。一双胡乱闹腾的手被他双臂制服了,将她手上的土拨鼠帽子接过来,笑意盈盈抬手套在她的小脑袋上,又伸手摁摁她小巧的鼻子,看她因为‘作战’失败,不甘心的瞪视着他。江子博满意的看住她笑欣赏的样子说“很可爱嘛。” 话音落下,身后,“当啷”一声脆响。惊的两个沉静在笑闹里的人回头。 安夏目光掠上去,看到静立在人群里目光似冰,冷眼看住她的林啸。身体挺直,脚下是一套碎了的琉璃茶具。 她呆愣了一下,身体先于思维做出反应,微微一震,不由的想要自江子博的怀里撤退。江子博警觉,不着痕迹的双臂用劲,将她绷紧挣扎的身体禁锢在怀抱里。脸上的温温笑意 不见,目光微垂,带着一丝挑衅,宠溺的对住怀里惊弓之鸟一样的安夏说“很适合你。” 又仰脸,一副讶异的样子,迎着在热闹人群里一副清冷寂寥,格格不入的林啸。说“大哥也来这里买东西。” 林啸点头,神态瞬间恢复自如,目光淡淡自他们两人脸上扫过。唇角弯一弯,笑容还未形成,就已转身挥手。肩背挺直,推着空空如也的购物车匆匆走。 那一抹黑色的背影,被热闹的人群隔离出来,在这热闹红火的背景下,看起来有些萧索。遗世独立的样子,让安夏突的心头一疼。悄然自江子博的怀里挣脱出来。 先前的调皮笑闹全然消失了,带着一脸强自的笑。连假意的欢腾也做不出来,静悄悄跟在江子博的身后。 江子博低头看她两次,也不多话。推了购物车交钱出门,准备回家的时候,安夏突然让他等,说要去卫生间。 他坐在长椅中,想着安夏刚才孩子一样的欢闹,和看见林啸时眼底忽闪而过的惊和疼。 她如此深爱林啸,蹙眉。有些妒忌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这样的她。 过一会,见安夏蹦跳着,自一边走过来。双手捧着个包装精致的大盒子。站到他的面前来,像是恢复了刚才的活泼生机。 “什么?”他好奇的戳着她怀里的盒子问。 “神秘大礼。”安夏做出一副雀跃的样子说。江子博笑一下,伸手接过去,拖着她走。 回到房子,安夏不等将买回的东西分类放好,就叫嚷着让江子博拆礼物。 “我很早前就看好了的,快打开看看喜欢不。” 江子博无奈,看她缩着身体窝在沙发里,仰脸热切的看住他,雀跃的样子,像她才是收到礼物的人。 江子博笑着,静静配合着她的热闹表演,打开盒子。脸上的笑却慢慢涔寂下去,眉头拧结起来,抬眼看住安夏。 “你买了件阿玛尼给我?!” “不喜欢吗?”安夏看他的脸色,突然有些怯怯的样子,从沙发里立起身来,坐端正了,双手并拢放在膝上,正对住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刚才出去就为了买这件大衣给我?”江子博不高兴,十二分的不高兴。脸上惯有的笑容都隐去了。 “不喜欢可以退换的。”安夏嗫嗫的说,原以为他看到这份大礼会开心的。 “喜欢。”江子博淡着脸说,眼底却没有一丝喜欢的表情,甚至没有套在身上试一下的意思。抬手又将衣服原封不动的收入了盒子,搁在一边。 “有点饿了,我们煮东西吃吧。”江子博说着,起身进了小厨房。安夏悄然跟了进去。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家里会不会等你,为你庆生?”安夏试探的文。见江子博冷着脸转身看她,立马立起手掌,做个休战的样子。 江子博煮的东西,色泽搭配很好,很好看,像是艺术品。只是味道不比样子吸引人。 而安夏煮东西就实在许多,至高遵旨是味道至上。所以每次两人一起下厨,都是安夏掌勺,江子博打下手。 烧了几道小菜摆上桌,又拿出蛋糕,点起蜡烛。安夏找出杯子,倒了两杯果汁代酒。 “生日快乐!”安夏扬着杯子伸过去和江子博的杯子碰了一下 说。 江子博淡然抿唇做一个笑的动作,没吱声。 静悄悄的吃饭,安夏心底越来越不安,内心说不出的堵。踟蹰着说“那衣服你如果不喜欢,我们明天一起拿去换。” 江子博面无表情说“不用。”很简短,不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他不高兴,他在生气。安夏看的出来。可是她实在弄不懂,她精心为他选了一件那么昂贵的,几乎花掉她所有积蓄的衣服,做生日礼物怎么了,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干嘛生气成这样? 皱了眉,忍一忍,终于忍不住,气恨恨重重放下杯子声讨。“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干嘛拉着脸。” 江子博蹙眉看她,突的脸上闪过一丝邪气的笑,像是下了个决定。不说话,眼睛凝视着她,缓缓的起身,身体越过小小餐桌,向她俯下去,热乎乎的气息扑在她扬起的脸上。 安夏惊异的看住他,在他准备落下唇的瞬间,身体猛然缩了一下,却又强迫着自己直直立住没有转开身去。而同时江子博也已立起身来。懒洋洋的姿态看住她。 他并非真的要吻她,而是在试探、在嘲弄她的无措和刻意迎合。安夏突然意识到。 小脸涨的通红,看江子博眼底噙着一抹了然的讥诮的笑,梗着脖子瞪着他生起气来。 “我不高兴,”他说,缓缓的绕过桌子靠近她,一身的危险气息。 “不高兴你对自己的感情撒谎,不高兴你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对我小心翼翼,刻意迎合。不高兴你拿我的感情向他示威报复,不高兴你在我面前假装开心,不高兴你被他瞬间石化,不高兴你拿存了许久的奖学金、打工血汗钱为我买这样一件几万块钱的破衣服。”他一伸手,将盒子里的阿玛尼拽出来直接丢在地上。 他不开心,十分不开心。薄唇紧抿,眉峰扬起,看住她的目光冰冷里隐着一丝对自己的嘲讽。原本一张如同暖玉一样柔和清俊的脸,此刻却是无比的冷硬。 “安夏,你知道在金钱方面,我比你富有很多。这件阿玛尼,对你来说,大约是花光了你这几年的所有积蓄,但对我来说,并不稀罕,莫过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且……而且我从不穿这一类型的衣服。你不觉得他太过刻板硬挺了些,你不觉得这衣服更适合另外一个人?”安夏身体轻轻晃动一下。 “我不高兴,他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能轻易伤害到你……”他的声音低柔下去。屈身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一拍,转身背对了安夏。 “我——我——”她想说,我并没有想要用你对我的感情向他讨伐报复,何况我的任何举动对他而言,并无意义。她想说,我只是害怕失去,失去你,失去你给我的唯一的关爱庇护。可是话到唇边,理智上来,自尊先行阻挡,垂首说出一句“对不起……” 他“嘿——”的一声笑。又顿住了,立在地上,高瘦挺拔的背,看起来无比落寞伤感。 许久许久,才放下手上的衣服,转过身来,脸上又扬起淡淡的笑意,俯身在安夏强自镇定的瑟缩中,低头温湿的唇轻轻在她额头浅浅印了一下。温柔的拍拍她的肩“放心,在你没有真正爱上我之前,我不会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 他这样一个傲气的人,突然觉得自己是她感情退而求其次的一个候补…… (本章完) 【五十五】你知道他是谁? 大年初三,安夏接到司立兴亲自打来的电话,说家庭聚餐让她晚上务必过去。安夏再三推托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定的酒店距离安夏住的地方较远,她怕迟到,早早准备出发。下楼竟看到司晨坐在车内等着她。见她下楼来,笑着从车里走出来。看她一脸不自在的表情,十分绅士抬手帮她拉开车门,懒洋洋的笑,背对了她,说“是司书记差我过来接人的。” 安夏笑一下,拽了大衣的下摆,欠身上了车。车子上路,两人都想找出话题来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可似话题太多无法挑选,又似无话可说。 司晨问,“可以打开音乐吗?”“当然可以。”安夏松下一口气。 开了音乐,他便跟着车内的音乐吹起口哨,样子又轻快又自在。安夏看他觉得他越来越有官二代的强调了,突的抿唇笑。 “笑什么呢?”司晨**捕捉到她的笑意,自倒车镜里看住她,痞痞的笑问。 “觉得你现在越来越有官二代的强调了,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她说。 “是吗?”司晨抬眼当真在镜子里瞄了自己一眼。“你说我像官二代,那就真像。大概我也染了一身的腐败气息。” 安夏本是开玩笑的话,却见他一脸认真的回答有些错愕,“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忙解释一句。 “用的着那么刻意解释吗?在我跟前。”他说,有点失望自嘲的口气。又将音乐的声音开大一点,似生怕两人又沉默下来,气氛变得尴尬。 到了地方,安夏等司晨泊好车子一同进去。刚抬脚走上台阶,门童推门弯腰做出请进的动作。就听身后有人妖妖娆娆叫了一声“林啸。” 身体微微一颤,抑制不住的回了头去看,林啸真的就在身后。一身裁剪精细的英伦学院装,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英挺,似充满力量。站在他身侧的,是前些时才见过的,那个叫做苏丽的女子,英姿飒爽的一身复古格子装,贝雷帽儿低低压在眼眉。林啸被她挽住手臂,目光却望住走在自己前面的安夏。 一张比安夏更加惊异的脸,目光渐渐变的阴沉。肆无的在她和司晨的身上游走。最后似剑的目光,定定停留在司晨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司 晨的面色亦十分不好,目光复杂在林啸脸上停留几秒,身体微微僵了。像是刻意闪避,拽了一把安夏的手,说“我们进去。”手心泽泽的汗,让安夏一惊。任由他拖着走,脚步虚浮。心底哂笑,林啸,你原来真的是个又可恶,又无情的混蛋啊。 进了包间,司立兴和妻子早已到了,等着他们两个。看他们进去,慈爱的笑着打招呼“小夏。”“叫你到家里来一起过年,非不过来,一个人有什么过头。”司晨的母亲起身将安夏拉在自己身侧,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轻声的薄责。 司晨则沉默着坐在了父亲的身边,脸色十分不好。抬眼,目光慌乱闪一闪,没有说话。 席间,安夏的手机不时的响,她看都不看一遍一遍的摁断。直到引的司立兴夫妇侧目,她才接起来。 “喂。” “你不出来是吧,那我现在进去找你。”他说,声音冷硬不容分辩。 安夏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眉头轻轻皱起,看了一眼身侧的叔叔、阿姨一脸关心的望住她,唇角慌忙抿起一抹笑,眼底的惘然情绪淡淡化开来。起身十分乖巧的样子,说“阿姨,我去趟卫生间。” 西式餐厅,环境十分的幽静,有轻柔的钢琴声流淌出来。四周布置、装饰十分素雅清幽。她走出包间,抬眼,就看见远远站在另一端的林啸,柔和的灯光下双臂环抱着,神情有些焦躁,蹙着眉望住她。 “招我出来,有什么事?”她向前走了几步,远远立在他的面前,冷冷问。 “司立兴什么时候开始和你联络?”他问。 安夏一愣,仰脸看他,脸上的表情又复杂又怪异“和你有关系吗?”她问。声音冰冷。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这样毫不设防的靠近。”他清冷斥责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担忧。 “知道。就像知道我自己是谁一样清楚。”她仰脸笑着说,一脸讥诮“我很小时就认识他们,比认识你更早许多年。” 林啸闻言突然皱眉。“离他们父子远一点。安夏,他们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友善、简单。”声音恳切,目光紧紧盯住她。 “哈!!!”安夏像看住一个疯子一样的蹙眉,发出一声轻笑。转身欲走。 “我说 ,离他们父子远一点。”看的出来,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冷冷的说着,靠进前来,将她拽回到自己眼前。目光依旧盯住她。语调里的恳切不见,剩下的只是冷而坚硬的,肯定的、命令的、不容反抗的一句简单陈述。 “你命令我?凭什么命令我,凭什么左右我?林啸,你以为你是谁?真以为是我的家长?你又不是我爸,少在这里端着架子和我说话。”安夏皱眉,轻轻的一根一根掰开他挟制着自己双臂的手。唇角弯着一抹冷笑,再次转身,这次林啸没有伸手拽她。只是眼底突然涌现出一抹浓烈的情绪,似伤楚又似决绝。在她身后,阴恻恻说“你不愿主动疏远他们是吧?” 安夏没有应答,直直穿过灯光下,他投影下来的浓浓身影走。 到包厢门前,安夏才知道自己在刷刷的抖。立住脚深吸一口气,唇角弯弯,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疲惫沮丧。 自己真是!安夏在心底叹息一声,不论外表装的如何坚硬、刀枪不入。在他面前都是虚无,总会轻易被他内伤。 进了包厢,刻意的扬起硕大的笑。却见他们看住她的眼神怪怪的。满含担忧不解的样子。 “小夏——你怎么会认识林啸这个人。怎么会和他……”司晨的母亲一脸不可思议、难以启齿的样子,痛彻的说。“你知道他是谁不?” 安夏一晒,怎么今天大家都十分热衷于这个问题。 “阿姨我们只是认识而已。”安夏说着,底下头去。 司立兴抬眼,静静给了妻子一个眼色叫她闭嘴。笑着招手叫服务生上菜。 “小夏,别嫌叔叔阿姨管的太宽。林啸这个人,背景太复杂,城府太深,又和你家之前的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论他现在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他都不是一个友善的,简单的人。你和他还是少些来往比较好。” 安夏突的想笑,今天真奇怪。一个晚上,一顿饭的时间。她身边的人突然间都似变成了虎视眈眈的坏人。可是现在她就孑然一人,身无他物。有什么值得别人关注盯上的东西?! 抬眼,见司晨目光复杂的看住她。眼底沉着一抹深浓的担忧和悲伤。她一惊,有些莫名。司晨却淡淡避开她的视线,垂下了双眼。 (本章完) 【五十六】在你心里,我是谁? 春假,江子博因着江氏的唯一继承人,亦是江氏集团的最新上任的执权者身份,所以比平日上班更加忙碌。每天里,都被迫精神抖擞,做出一副无比开心的样子,去应酬公司的董事,客户和生产链系的各个重要人物。 有时候,给安夏打电话,刚刚拨通,就听见有人在忙着找他。又十分抱歉的匆匆的挂掉。 而安夏的春假,几乎都被司家母子侵占了。 三天两头的,叫她过去。不是阿姨叫她陪着去美容院做头发,就是司晨抓了她去书店淘书。 每天不到傍晚,都不肯放她回家。美其名曰,怕她孤单,陪她打发时间。安夏也不好意思出口拒绝,反正马上要开学了,过几天就去学校的。 这天,司晨照例送她回家。车子开到巷子里,安夏下车笑着和他说再见,目光无意间瞥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忽的一下自巷子深处闪过。 像是幻觉一样,她再留心细看,原来是几个包裹的十分严实的行人,笨熊一样,踢踢踏踏自巷子深处走了出来。 回到家,还没有坐定,就接到林啸的电话。心下突的觉得有些怪异,刚才闪入巷子深处的,不就是曾在马路上将她救起的那个小伙子吗,她不认识他,可是他知道她姓安。她曾在林氏办公大楼似也见过他。穿着警卫人员的服装…… “让你离司家人远一点,你是忘了,还是没有听到?” “啪,”安夏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清早出门,林啸的车子停在楼下,车顶上已有了厚厚一层积雪。看来真是用心良苦,在这里守了很久。安夏凄然冷笑一下。 林啸下车,安夏就当没有看见,直直越过他,目不斜视向前走。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谈谈?”他快步跨向前来,高大的身体,立在她的眼前,截住她的去路说。 “能说的话,早已说尽了……”安夏原本刻意做出的坚硬的姿态, 在他笃定的目光下渐渐崩溃。趿拉着肩,目光落在地面,枉然的口气缓缓说。 “……” “我要你和司家人断了往来!!”林啸的口吻,依旧不容分辩质疑的坚定。 “林啸——不要企图控制我,安排我。我不是你的玩具。亦不是你的员工,会对你唯唯诺诺、惟命是从。林啸,或许曾经你真的是我生活的主导和中心,但现在不是,我亦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圈子。有想要亲近并且珍视的人。”安夏转身背对了他声音淡淡,可是身体却像是不胜寒冷的样子,消薄的肩头在冬日的北风里轻轻的颤。 “他们,是你想要亲近、珍视的人?那在你心里,我是谁?”低沉的声音砸到安夏的心底,轰然一声巨响。疼来的太过强大,让她身体摇晃一下。许久才镇定下来。 不是我眼里的你是谁,而是你并未当我是你生命里的任何人!!! “你不是我的任何人,”安夏说。 “如果非要在你我之间找出一个定义的话。大约,大约是几年前你以十分迅疾的动作,干净利落,收购了安企,将我家人逼向困境。而现在,将我逼上困境的——仇人!!”安夏说的很慢很慢。每一个字,每一个词语,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突出口时都带着冬日萧索尖锐的冷。 仇人!!林啸突的向后退了一步,胸口突然被重物猛然击中的,闷生生的疼。 虽然早已为这一天的到来做了准备。可是在听到她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依旧忍不住,像是被惊到一般的,内心震动、痛楚。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并不辩驳。 北风带着粒粒冰雪,咻咻的自巷子里穿过。林啸的声音虚弱的,似要被这股强风带走。留下余音,在安夏耳边盘旋着。让她空茫的心,呼的疼一下,凄凄一笑。 “很久了。刚认识你就知道了。”安夏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没有该有的激动愤恨伤心失望。 这话,比刚才的语言更让林啸震惊。整个人都有些蒙住了,猛然抬头。 “这么久……”惊异的追问一句。 “这不是什么封闭社会,没有什么秘密可以长久。”安夏说着,抬步走。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被踩出一串碎响。 “不论你曾经当我是什么人,现在当我是你的谁。我都要你能和司家断了往来。”林啸说,声音里的茫然震惊淡去。 安夏迈出的脚步顿一下,嗤笑一声,又走。 “你不愿主动离开他们,那我只能让他们,自你的生活里滚出去。”他声音不大,却突兀的坚定有力带着压迫感。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安夏回了一句。直直的走,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的意思。雪地上,印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一步一步距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心底关于林啸的,温暖的,幸福的记忆太多,无法抹除干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表情,都像是密密的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辗转念起,让她疼痛不已。无法抵挡。 那么恨吧。就让在任何人看来,她对他该有的这份恨意来消减。消减那种依旧切切想要靠近他的祈愿…… 安夏静静的走出去,北风呼呼的吼。雪粒随着强风,迎面噌噌的打在脸上,细细尖锐的疼。到最后终归麻木。 见到司晨,安夏只觉得心头被压的沉重痛楚无法忍耐,快要喘不过气儿来。 不由的靠近过去,静静坐在他的身侧,垂首,将脸低低埋在双膝里。就像幼时,她不开心,想哭。却不愿别人看到她的眼泪。肩背低垂轻轻**。 司晨看住她,这些天来,内心绷着的那根玄终于放松下来。安静的坐在她的身侧,陪着她。 目光落在她消薄的背上,手轻轻扬起,想要安抚她拍拍她的背,可是终究,还是怕打破了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而没敢轻易落下去。 (本章完) 【五十七】滚出你的生活(1) “我们手上还没有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安泊松的杀人事件和司立兴有关,现在你去见他,是不是太过冒险?”宋中禹看住林啸阴沉而坚决的脸,看到他眼睛深处的坚定。知道自己的话并不能阻止的了他,但依旧希望能够起到一份作用。 “真正安全的人际关系,不是你不知道他的根基,他不清楚你的底细。而是你手中攥着他的小辫子,他摁着你的命门。两人不论谁先动手,都要玉石俱焚。我和司立兴,现在就是如此。我不动,他不动。他若动,我必须动。”林啸双手支着下巴,双眼凝视着远方。宽宽的肩背似背负了太过沉重的东西,而显得疲惫萧索。 林啸说着,拨了内线“赵芸你进来一下。” 赵芸敲门进来,目光扫过姿态凝重,坐在一侧的宋中禹,欠身问好。他只微微垂目,点一点头。 “中禹,你先去忙。有事我们再电话联络。”林啸挥手说。宋中禹起身,眼底依旧凝着浓浓的担忧,起身脚步迟缓,拉开门又猛然回过头来似想要说什么。 “去吧。”林啸再次说了一声。他才又一脸无奈,走出了门去。 “宋总——”赵芸跟随出去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林啸的脸上,试探的说。 “前些日子让你照顾一下的李强,你安排他在什么岗位?”林啸不等她问出口,就截断了她的话。 “本来安排他做门卫的,可是,那天安夏过来拿资料,说看着眼熟。所以我就——”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林啸的脸色。 看他的脸色微微转出一丝苍白,双手不自觉的十指紧紧交握起来。 “那他现在在哪里?” “仓库。我安排他在仓库工作,住工人宿舍。小孩十分有眼色,勤劳用功也肯吃苦。”赵芸说。“不过春假结束,他好像请了长假,说家里有事要办……” “请假,多长时间?”林啸眉头愈拧愈紧。 “我现在就问问行政部门。”赵芸被他的凝重和惊疑吓住,慌忙起身出去。 再次进门,见林啸靠住椅背,微微仰首。双手紧紧摁住太阳穴,脸色煞白。 “林总,您没事儿吧,是不是又开始头疼?”她问,快速自他抽屉里拿出药瓶儿,倒出几粒送到他的手上。递过水杯,看他双目微闭,眉头紧蹙。咕噜一声喝下去。沉静一会,又张开双 眼,提一口气,似恢复了状态。 “怎么样?”见一向精炼玲珑的赵芸,傻傻盯住他看,开口问了一句。 “哦,李强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应该三天之后开始上班。” “哦——”林啸沉吟一声,又伸手抚额。说“好,你先出去吧。” 傍晚,长长的深巷,司晨下车目送安夏走进昏暗的楼道。呼呼的北风掠过,扫的地上纸屑飞旋,天气冷的有些出奇。天色刚刚暗下来,路上就已行人寂寥。 风卷着碎碎的雪粒又开始沙沙响着,打在人的身上脸上。司晨靠住车身,望着安夏的窗口灯光亮起,心底知道,安夏内心深处依旧没有将这几年来,和他中间生出的隔阂抹平。有些无奈自怨,叹口气。 不过现在已经很好,至少,她已会像小时候一样,愿意在他面前绽露自己的软弱…… 这样想着,唇角弯起一抹欣喜的笑,回转身体准备上车。突的,有人跳到他的眼前来,抬手,头上就重重挨了一下。 人似一截木头昏然倒在车旁。在意识清醒的瞬间,在昏暗灯光下,看到那个人的双眼,声音颤抖着轻轻自齿缝里溢出“你——你——” 那人似乎也很紧张,不等他叫出名字,扬手,又是“扑哧——”一声。寒光一闪,一刀捅入他的下腹。 司晨只觉得肚子上突的一疼,又无比的冰凉。暖暖的血液自身体里兹兹不断涌出,他浑身似**了一样的抽 搐着,看住雪夜里,自己的血液涌出,将白色的雪地染红。 身体发冷,人的意识飘渺开来。眼前的人双手哆嗦着,握住刀柄亦刷刷发抖怔在当地。低头,双眼无比惊恐怨恨的看住他的身体。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唱响起来,是王菲的《笑忘书》。他和安夏曾经都很喜欢的一首歌。 “没 没有蜡烛 就不用勉强庆祝…… 来来 从此以后 不要犯同一个错误” 王菲的声音慵懒中显得轻柔空灵,却让持刀的人惊的跳了一下。又颤抖着靠近前来,刀子低低抵住他的胸口,“别怪我,这是你爸欠下的债。”声音抖抖索索。双手发抖,用不上力气。 突的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踢踢踏踏下来。他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快,快走……”司晨游丝一样的声音,目光恍惚飘渺望住眼前的人。“快 ——走——”他又说了一声,手臂无力抬起,虚虚指了一下车后,“我-不-会-报-警”声音低不可闻。 “司晨,你怎么还不回去。”安夏上了楼好一会儿,目光瞥出窗口,见司晨的车子依旧停在长巷内。拨了好半天电话他都不接,又等过一会,车子依旧一动不动的停在哪里。觉得奇怪,索性披衣走下楼来看。 一抹黑浓的身影自车边一闪。安夏吓了一跳,心莫名的开始紧张起来。向前小心靠近几步,轻声的叫“司晨?司晨?”没有回声。 待走近车边,才发现倒在血泊里的司晨。人抽 搐着,小腹涌出的血液在寒冷的雪地上凝结成一片暗红。嘴巴里亦不断涌出血液来。目光迷蒙,面部却没有痛苦的神情。 脸白胜雪,看到安夏,眼底却闪过一丝调皮的笑。张一张嘴,说“笑-笑忘书-你曾经最爱的歌-” 扑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安夏欺身跪在地上,身体剧烈的抖。双手紧紧将他抱进怀里。看住他肚子上血液缓缓溢出,似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说“电话-我-120。很快,司晨很快,你要撑住——” 眼泪就迷蒙着下来了。语言组织不起来,双手抖着抓不住电话。咚一声掉进血泊内。又伸手抓起来,拨号…… “别-报-警”司晨虚弱的几近微不可闻的声音,想要抬手,帮安夏抹下眼泪,可是又无能为力的垂落下去。“打-给-司-书-记。” 话说完,人就昏晕过去。 长长昏暗的街巷。安夏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紧紧裹住司晨。用整个身体匍匐的环抱着他。感觉到他身体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温度一点一点自他身上抽离。 “我总有办法,让他们自你的生活里滚出去。”突然林啸的话,在这寒冷可怖的夜里,似一把剑凌空刺入胸口。 这就是他的办法吗?那个背影,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不就在林企见过的人吗???? 心底有一团火熊熊冉冉,又有一块寒冰苍然凝结。 是我害了司晨,是我害了司晨,是我害了司晨,无数的声音,细细密密钻入心底。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安夏抱住司晨的样子,就像一个雕塑,匍匐在地,消薄的身体整个拥抱住他,想要用自己身体上的点点温暖拽住他的生命。 (本章完) 【五十八】滚出你的生活(2) 司立兴带着几个医护人员赶到时,安夏依旧是那样一个姿势,俯身抱住司晨。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一头一身的雪。 身上薄薄的一件白色毛衫被血液浸染,小小苍白的脸上,有污秽血迹,手里握着的电话,漫过的血液凝固在上面,整个人是呆滞着的。在苍白的车灯下,看起来异常的凄仓可怖。 被人拉起的时候,她依旧是僵僵一个环抱的姿势,双腿失去直觉,无法行走。不知因为寒冷,还是害怕,身体刷刷剧烈的抖。 旁边的人扶住她,将大衣脱下来穿在她筛糠一样发抖的身体上。看她双眼迷蒙,瞳孔放大的样子,轻声说“被吓坏了。” “让人清理。”司立兴低声对跟随在身边的人吩咐一句。转身上了车。 在车上,司立兴问“人,怎么样?”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宽实的身体不由的晃一晃,面上的沉静不在那么坚不可摧。 “虽然伤口不是很深,但失血过多,人陷入了重度昏迷。”旁边医护人员一边快速做着处理,一边恭敬回答一句。 司立兴挺直的背一下垮塌下来,人似突然苍老了许多,疲惫的闭上双目。 会是谁?他在脑海里不断的寻思。最先蹦出脑海的人是林啸,但最快被他否定掉的也是林啸。因为知道他不至如此愚蠢,和他正面血光相见。 那会是谁??他苦苦的想着这个问题。 又睁眼低头,看住昏迷中脸色苍白的儿子,脸上似没有一点点痛苦恐惧的神情。反而像是身上背负的东西突被消减般的放松安然。 司立兴的目光渐渐变的无比柔和,面部的阴暗隐去。 是谁,究竟是谁,敢动我司立兴的儿子。 半夜,安夏和司晨被送进一家设施很好的私家医院,秘密治疗。 安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阻,守在急救室门口,也不说话,被血渍污秽的身体蜷缩在大衣里剧烈的抖着,目光却炯炯盯住急救室紧闭的门。 脑海里不断的盘旋着那句话。“我总有办法,让他们自你的生活里滚出去。” 是我害了司晨,是我害了司晨……她像是跌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脑海里只有这个声音不断的回旋。 “医生说小晨已经脱离了危险。小夏,听叔叔的话,快去洗把脸到病房休息休息。”司立兴大手落在她的脑袋上,轻轻的抚摸一下。看她目光里满是惊惧,脸色苍白,小小身体不住发抖的样子,眼中露出一丝怜爱,说“小夏别害怕,有叔叔在 。你和小晨都不会有事。”他说,浑厚的声音坚定有力。 安夏依旧目光空蒙,缩着身体不说话。司立兴无奈,抬头对住身后的人使个眼色。 “那你至少先喝杯热牛奶压压惊,一切等小晨醒过来再说。”司立兴柔声哄着她,接过护士递上来的杯子。安夏抬眼乖乖俯身,咕噜噜一口气喝干了。要保证清醒,要保证十分的精力等司晨醒过来。她想。可是望住急救室的目光却开始越来越涣散,越来越模糊,直到失去意识。 她睡着了,睡了好久。 在呼呼的北风中,林啸盯住她的双眼说“我要你离司家人远一点。” 她没有听他的话。遵从他的安排,所以他生气了,面目狰狞对住她笑。说“我总有办法,让他们自你的生活里滚出去。”话语落下,手上的弯刀漓漓流着鲜红的血液。 他警告过她的,可是那时候,她一点都不相信他会做出什么。还说“如果你能的话。” 血腥在空气中弥漫开,司晨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孩童一样纯澈的双眼,一脸安静的笑,像是侧耳倾听的样子,说“听,安夏,笑忘书,你最喜欢的歌。”鲜红粘稠的血液自他身体里绵延不断的咕咕流出,蔓延开来。将她整个浸在其中,眼前的世界血红一片…… 风呼呼的吹,林啸一张扭曲了的脸,疯狂的大笑“我总有办法,让他们自你的生活里滚出去。” “啊——”安夏在尖叫声中惊坐起来,胸口依旧剧烈的起伏。浑身冷汗漓漓而下。 在外面守着的小护士快速推门进来“你没事儿吧。”她上下打量安夏一圈儿,看她手臂上的吊针被扯的血液回流,立马伸手帮她拔了下来。 这里空气干净,温度适宜,屋内布置清雅简单。安夏目光茫然打量一圈,这里没有浓浓的血腥,没有被染红的雪地,没有浸漫过身体的粘稠血液。身上污秽的衣物也被换掉了…… 她声音有些沉哑,大脑有些迟钝,似分辨不出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迷茫问“我,在医院?” 恍惚间渐渐清明。那不是一场噩梦,那是真的,司晨在她的楼下,被人用刀子捅伤…… 她又无力的抬眼。在她印象中,医院全是一色的白,苏打水的气味浓烈…… “是,你在医院昏睡了十六个小时。”小护士说着,帮她调整了一下床位的高度,让她半躺起来。“我这就帮你擦洗手脸,给你盛稀饭过来。”她说着要转身出去。 安夏急急追问“和我一起进来的 人,他——情况怎么样?” “他已脱离危险,只是失血过多,人比较虚弱,还在沉睡。”小护士很亲和的笑,柔软的手指轻轻按压一下安夏胳膊上手背上的冻伤。替她涂抹药膏。 “我想看看他。”她刚挣扎着起身,就见司立兴推门进来。 “快躺回去,”她又被摁回病**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简直和你父母一个脾性。”司立兴说着,接过小护士手上的药膏看。 “你先出去吧,我来照顾她。”他回头说,小护士悄然退了出去。 “吓坏了吧?”司立兴看住安夏的双眼关切的问。安夏沉默着点头,似不敢看他的眼睛。心底无比矛盾焦躁,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林啸,以及自己的推断。 “你们当时没有报警是对的,”司立兴说着重重叹一口气,脸色又暗沉下去。大手覆在安夏的手背上,目光凝重望住她。“我要你现在就将整件事情忘掉。”他说声音无比肯定,身上特有的威严,让人无力反驳。 安夏闻言一惊,蒙住了。“可是,司晨……” “我现在身在要职,又临近换届。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外界知道,一旦被媒体抓到蛛丝马迹,曝露出去。不炒个天翻地覆,不炒出点新鲜兴味来,他们不会罢休。到那时候,不光你和小晨要受到外界各种猜疑,连我和你阿姨大概也会受到牵连,被各种怀疑,接受秘密审查。”他叹息一声,目光紧紧看住安夏的脸。 “身在要位,看似不可侵犯,无比威严。其实……”他重重叹息一声,结束了这沉重的话题。看安夏的表情,自惊异变作无奈、愤恨。 眼底的担忧淡了一丝。目光更为坚定,沉声说“我会让人私下处理这事,也会让人专门保护你两。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一个受到一点伤害。”他说着,目光凝重深沉,让人觉得安心。 安夏点头,他才露出笑脸,拍拍安夏的手站起身来。“来,叔叔扶你去看看小晨。” 司晨醒着,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忽的偏过头来。看到安夏,唇红齿白,咧嘴一笑说“你终于睡醒了。”虽然你虚弱,神态到是比他之前放松、活泼许多。 目光落在司立兴的身上,突的冷了下去。别开脸。 “你们聊,我出去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免得她在家里瞎着急。”司立兴脸色变一变,不动声色,走出门去。 安夏抬眼,突觉得司晨落在父亲身上的目光尖锐、不屑。心底不能理解,又觉得十分怪异。 (本章完) 【五十九】滚出你的生活(3) 等司立兴出去,安夏坐到司晨的床边,看住他的脸,纠结许久说“司晨,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了对方没有,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 “没怎么回事,”司晨打断她的话,很认真的眼神儿看住安夏的脸“是我自己。”他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安夏蹙眉,惊讶于他此刻的刻意隐瞒。“是我自己不小心伤到了自己。”他又重复了一句,说着伸出手来拉着安夏的手,很严肃的看住她的脸。“没有谁要伤害我,是我自己。” 如果说,之前司立兴的话,怕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还勉强可以说通。 那么司晨此刻的态度就让人十分不解,别人明明伤害了他,他又何必替人隐瞒?!安夏心底的猜疑越来越重,关于那个事件的前后因果越来越清晰分明。 司晨是,是想要要……要保护我?安夏突然意识到,心猛然的缩一下。 守在司晨的身边坐着,思绪开始神游。 而司晨样子虽然虚弱,人却似轻快舒畅。只听见他低低虚弱的声音里含着笑,不断讲起幼时的事情。安夏目光柔软,抿唇静默着看他。觉得奇妙,他们两人性格到像是转换了一样,现在是他嘚嘚说个不停。而她却是静静守在一侧…… 或者不是性格,而是——她心底有事,无法像司晨一样,一无所知,不惧不怕。 看司晨睡去,安夏在病房外给江子博打了个电话。声音端的轻快,说这两天都在一个叔叔家里玩,没有回去。怕他担心。 江子博顿一顿,也不多问,只说好。便挂了电话。 安夏心底下了个决定。悄悄自病房里出来,将还未来及被收起的,放在餐盘上的一只水果刀收到手袋里,躲开小护士,悄悄出了门。下楼打车,径直去了林企。 这里,和曾经一样雄宏。安夏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她曾带着满心的骄傲和司晨来到这里,她指着这座大楼,说“你看,安企。我家的,我爸爸就在这上面指挥别人工作。” 而此刻她静静站在这里,仰望着这座被推平又被重新建起的高楼大厦,心底没有了骄傲,只有说不出的厌恶和憎恨…… 进门,被前台小姐拦住,“请问你找哪位?” “林啸,”她说。 前台的姑娘一愣,看住眼前这个年龄不大口气却不小的姑娘,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惰慢下来“你有预约吗?” “没有,”安夏说,“不过你现在可以拨个电话给他,就说安夏要见他,在楼下。” 前台姑娘惊异的目光,就似看到了外星人一样,不做任何掩饰的看住一脸泰然的安夏。抬手拨了一通内线,在放下电话的瞬间,目光更为奇异的扫过安夏的脸。 “电梯在那边,林总在二十四层。慢走。”安夏冲她笑一下。转身上楼。 二十四层,顶楼。她来过一次。安夏乘了电梯,在电梯内,手指轻触到包内冰凉的刀刃。心缩了缩,可是面上的表情却依旧笃定而坦然。 很好运,电梯一路畅通。门在二十四层“叮”的一声打开。赵芸双手交握垂下,等在门口,见安夏走出来,脸上显出一抹微妙巧然的笑。说“林总在等你。” 安夏点头,也笑。很纯真无邪的笑容,在小小的有些苍白的脸颊上盛开来。有些夸张。 进门,林啸坐在大大的转椅内,抬眼,看到安夏,目光里没有一点点惊异。他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么自在镇定。坐在这里等我找上门来,等我伏地向他求饶。安夏想,又突兀的抿唇笑。 赵芸端了两杯咖啡送过来,目光扫过林啸的脸,悄然退了出去。 “你们真有默契。”安夏说,声音里含着笑,像是艳慕,又像是嘲讽。见赵芸出去,她抬步跟过去,一伸手就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还顺手一扭反锁起来。 林啸蹙蹙眉身体靠在椅子里,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半眯着双眼,目光静静看住安夏的一举一动。像是在品味,她故作镇定下的促狭和恐惧。 安夏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隔着一张大大的办公桌子,抬手将一杯咖啡端起来,咕噜一声喝了。这咖啡真苦,她皱皱眉。可是依旧觉得口干舌燥,心底不够平静。又要伸手,林啸动作却比她快,端起了另外一杯,抿了一口。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喝口水?”他笑,戏谑的目光看住她慢慢问。 “别着急。”安夏说,语调轻柔,笑容依旧,是纯真无邪的。一张小脸,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浅浅两抹红晕,似带着一点点激动。晶亮的双眼看住他的眼睛,绕过桌子慢慢走近他,一双纤长的腿贴住他的身体,站在他的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双目紧紧盯住他的脸。 纤长的手指伸上去,在他面颊上缓慢的抚过。“额头、眼眉、鼻子、嘴巴……”她轻声的近似呢喃的说着,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的描画,像是要牢记在心。双目灿若星辰,静静盯住林啸的脸。手指久久停留在他的唇上。一个十分缱绻的姿势。 林啸挺直的身体,突的一悸,伸手,手掌很烫,抓住她的小手。仰脸看她,像是做梦一样。 这是他爱的女子,她的声音、手指、气味、温度、目光…… 林啸眼底升起簇簇的火苗,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紧紧筛住了她的身体,缓缓向她倾斜过去。 “我曾经以为自己熟悉你的程度,就像熟悉我自己,”面孔距离她的身体,还有一掌远的地方,她突然带着叹息说。“现在才知道,我其实根本就不认识你。”眼底汪着静静迷糊的笑,低头凝视着他的脸。 林啸闻言,动作突然僵住。双手倏然落下,目光有些狼狈,身体就要自她的眼前撤离开来。 安夏突的伸手,欺身,轻轻拽住他的领带,手指揪绕,将他的脸缓缓拉近到自己面前。吃的笑,目光迷茫说,“你叫林啸?可,你是谁?” 一个无知的,天真的姿态。而另一只手已摸进手袋里,紧紧握住那柄冰凉的纤薄小刀。笑着抬手,将它轻轻抵在他的胸口。 “你是谁?”她问,笑的像是做了一个甜美的梦,目光里竟是星星点点细碎的,如同星钻一般闪烁的光华。是泪光。 林啸眉头终于缓缓蹙起来,看住欺身靠在自己身体上的安夏,她手上握着的一把豁亮而纤薄的水果刀,紧紧抵在他的胸口。 “你是谁?”她又问。“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为什么要对司晨下手?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谁都没有伤害过,他就是一个善良的,陪我度过寂寞童年的小孩,你也不放过?” 林啸的眉头蹙着,脸上的疑惑转出一个冷笑来。看住安夏的脸。 “他现在就躺在医院里,身上打着绷带,忍受着痛楚。你很开心吗?看到这个样子,这个结局。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赶出我的生命?逼我来到你的眼前,伏地求饶,你快乐吗?”她问。 手上用了劲儿,刀尖刺破布料的声音和手感,让她顿然一颤。 “咚咚咚……”突听见有人敲门叫“林总——”,安夏惊的整个身体抖了一下。 林啸忽的笑。说“别害怕,我不会叫人 ,也不会反抗。我正想听个究竟呢,你这是为了什么来讨伐我了?我还没听明白呢。” “你还要装吗?你早晨警告我,晚上就派人刺伤司晨。你让人在晚上,在他送我回去的地方刺伤了他。你……”安夏声音渐渐尖锐,低吼起来。刀子一点一点深入,穿破衣料,刺入皮肉。 突入的疼痛让林啸身体猛然一僵。抬手,手臂突的抓住她握住刀子的手腕。笑,眼睛弯弯,唇角上扬。好看的,线条锋棱清冷的脸,此刻看起来似透出丝丝寒意。缓缓起身,俯首,气息扑在她的耳边脖颈,将她细瘦的身体拢在自己宽厚的身影下,说“我算是听懂了。你怀疑我伤害了你的,那个叫什么的男孩子?” 他像是听明白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哈的长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让人刺伤了你的青梅竹马?所以你包里背着刀子,冲到我这里来。招呼我的员工送你上楼,来找我寻仇了?安夏,我之前怎么从未发现,你这么强悍、勇敢,又是这么愚蠢?” 眸光中渐渐涔出寒光。安夏身体开始抖,低头,看到手上的刀子已没入他的皮肉,血液涔出来,慢慢浸延。那片血红印湿了他洁白的衬衣,在他阔阔的胸膛越印越大,越印越大。鼻息间的血腥渐浓。 呼的像是被什么烫到,安夏惊跳了一下想要收手。却被他用力握着手腕,咬牙切齿的笑,薄唇扫过她圆圆小巧的耳坠,说“安夏,你为了一个漏洞百出的猜测,为了一个别人,居然对我拿刀相向?”手上突的一用力。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让她突然反胃,想吐。身体猛然痉 挛一下。 “你想亲手让我见血,替他报仇不是吗?那就刺深一点。”说着,他手猛然带动她的臂膀,将刀子向自己的身体更加拉近一点。 那圈血湿迅速的扩大,他深锁的眉目,挟着自嘲而伤楚的笑。深褐的眼睛里似有无边的寂寞凝结。 “安夏,你刚才那么温柔的对着我笑,不就想将它刺入我的身体吗?”他的声音安静而坦然,无惧无缩。 安夏看住他的脸,他眼睛里溢出的,比悲伤更浓的东西,突然“啊——”发出低低一声悲鸣,猛然缩臂松手。刀子上粘着血,当啷一声跌在瓷白的地板上。血花溅开,像是朵朵盛放、娇艳的红梅。 她弯下腰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开始蹲在那里剧烈的干呕。林啸任由胸口的鲜血横流,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我是要他们自你的生命里滚出去。可是安夏,你可以诅咒我的行事,但请别侮辱我的智商。我不会蠢到要和司立兴刀光相向,授人以柄。对他那种人,有比明抢利器更加有力的招式。”他说,声音突然阴冷,面色如常淡然从容,在她耳边盘旋像是一个咒语。 “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准备和他们断绝来往?” “你想要什么,林啸?”安夏仰脸问,脸色苍白似纸。“还有那个藏在你们林企的人,他是谁?” 林啸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过一会才说“我现在没法给你解释,也不想解释。” “或者,你在怕什么?”安夏凝视着他那张冷峻的,泰然笃定的脸问。 “我?”林啸唇角显出一个笑,转身背对了她“怕你受伤,要你学会识人,学会保护自己。”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 “识人?”安夏从胸口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大约我第一个错认的,就是你。”她说着要起身走。身体摇晃一下,又强自站稳了。看住这个背对着自己的,高大阔实的男子。转身,走到门口,她才又听到林啸的声音“安夏,我们何不来玩个猜猜看的游戏。” (本章完) 【六十章】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林啸说,“安夏,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他淡定从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刚刚被人用刀子抵住胸口,受伤流血的人。 说着,弯腰捡起跌在地上的刀子。凝视着她走过去,脸上浮着薄薄一抹让人不忍看,又说不出滋味的笑。说“以后要找我报仇,可以拿个更有杀伤力的武器来。这个……”他将刀子在手上颠一颠,手指在沾血的刀刃上“砰——”的轻弹了一下说,“对我来说太钝太轻薄,不够锋利厚重,没有伤害力。” 安夏目光有些疼,有些迷茫。呆呆的看住他,这张笑的可恶的漂亮的脸。看住他衣服被血液浸透,金桐的脸色显出一丝苍白来,唇色也渐渐退去。 他很无情,很可恶,很霸道。但她知道,他不会说谎。 她目光久久停留在他涔血的伤口上,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无意识的牙齿咬着下唇,咬出丝丝腥咸。 我将他刺伤了,用一把刀刺入了他的胸口。 这些天,有太多的事情发生。让她无法理解,又无人解释。她内心纠结。在无措的时候,听见内心有两个自己在争辩。 一个竭力说“不,他不会。他虽然行事隐秘遭人怀疑,但他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 而另一个自己又在一边冷笑出声。说“伤害,做不出?是谁当初抢了你家的东西,是谁将你家人逼向绝路?是谁在你脆弱的时候给你一张轻易依赖上的大手,又在回身之时给你重重一巴掌?是谁想要将你身边的人一一赶出你的生命,让你孤凄一生?” 这争辩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在心底纠结成一个难以和解的阵势。 他靠近过来,看住眉头蹙起呆立的她,扯过她的手袋,当啷一声,扬手将刀子丢了进去。拍拍手。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林啸。我会让你如愿。”她说,脸上的茫然渐消,手指隔着包的薄软皮料捏住那柄刀子。薄瘦的脊背挺直,双唇紧抿,是一条倔强的曲线,双目决绝凝视着他。 目光扫过他的脸,停留在他受伤的胸口上。内心依旧有许多许多疑问,可是出口,只是自齿缝里溢出一句淡而冰冷的“这,对不起。” “呃?”林啸似呆了一下,高大的身体立住,笑。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问“你在为这个道歉,还是……”他没说下去,回过身走到衣帽架前,伸手拿下自己的厚呢外套穿在身上。将那片血污掩藏在宽厚的衣服下。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挺拔的,站在她的眼前。低头俯视着她。 “来来来,坐下来安夏,游戏开始。”他说。将依旧一脸敌意,姿态僵硬执拗的她按在沙发里。自己却站在她的面前,低头俯视着她。眸光清冽冷峻,高大修长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拢在阴影里。 “游戏规则很简单,我来猜猜司家父子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和处理方式。如果我都猜对了,你就必须遵照我说的话,远离他们。”林啸靠她很近,那么强烈的凝重的压迫感。 安夏缩了一下。想,原本是我,拿着刀子气势汹汹,胸有成竹的寻到他的面前来。可是此刻看来他却成为整件事情的主导,占了所有的先机和优势。 “我为什么要和你玩 这么无聊的游戏?”安夏抬眼,目光不屑的看他。只觉得这房间里空调开的太大,热的她头昏脑胀,心思不明。 “这话问的好,”林啸说,手指隔着一点距离在空里点着她的脑袋,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说“免得你下次拿着鲁莽当正义。愚蠢被人利用,还在那里感恩戴德,自以为他们是你要珍惜的,要保护的人。” 眼底挟着嘲讽的冷笑。唇角弯弯,眉峰扬起,目光落在安夏的脸上。说“司立兴在第一时间里,告诫你不要对外声张此事?” 安夏一愣,没有应答。心底却突的跳一下。目光似要穿透过去,看到他的心底。 “司立兴的儿子,你的小青梅竹马,也不会承认知道是谁,要来伤害他。”他笑的很可恶,无比笃定。看见安夏一张小小的脸,因为无法辩驳而微微蹙起眉头。 “当然司立兴会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你相信,他也不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想要拿他儿子开涮的人是谁。他大概会说,他身在要位,身不由己之类之类。”他目光紧紧盯住安夏那张原本端着冷漠,而此刻渐渐显出诧异的,快要失声惊呼出声的脸。 “林啸,这一切都是你一手导演的对不对?”安夏目光缓缓涔出薄薄如同刀刃般锋利的光,薄薄的身体又开始轻轻的抖。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认识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目光冷酷锐利,一脸淡定笑意的人。 “我?”林啸手指回指着自己的脸,像听到个笑话,突的哂笑一下。姿态慵懒,像个无赖,“你这是想侮辱我呢,还是在抬举我呢。” “你既怀疑已发生的事情是我所为,那么我们在来猜个更好玩的。猜个还未发生,却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他笑,俯身望住她瞪视着他的双目。“司立兴会找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情的替罪羊。让你相信,事情已被完美解决,无需担心。司立兴,多大的人物啊,我在有只手遮天的能耐,也无法左右他的行事吧。” 安夏的身体被他的视线逼的微微后倾,人却依旧端的从容。 “既然是游戏,那我是不是也该为此游戏押个赏罚,这样才比较有趣不是吗?”安夏说,“你若猜错一项,”她抬目慢慢说,“就请你,从我的生命里,滚出去!!!”口气坚硬冰冷,让林啸突的僵了一下,目中闪过一丝疼,却又扬脸笑。 “安夏,按照你现在的表情和反应,我是不是该认为我所猜到的前几项已发生的事情,都是对的?”他似看不到她眼底的恨意和隐藏在深处的惧怕。凝视着她,逼她给出一句肯定的回答。 “不是你所为,你怎会对这一切如此清楚,了如指掌?”安夏拼命的控制着自己,要自己镇定,在镇定。 “我和司立兴交手这么多年,知此知彼这点战略头脑还是有的。”他笑的那么大度,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坦然无畏。 转身自她的眼前走开,“你知道有勇无谋这个词语吗?安夏,你唯一不缺少的,就是鲁莽、愚蠢的勇气。”林啸挟着冷笑,嘲讽的说。脸色苍白,声音却阴冷有力。 欠身拨了一通内线电话。“赵芸你过来一下。” 安夏霍的起身,只觉得身体的重量飘 摇间,忽觉得天旋地转。是太多疑问惊惧压在胸口,沉重的让她无法喘息。 走到门前,正好听到叩叩叩的敲门声,安夏抬手开了门。赵芸站在门口。林啸的声音自身后传过来“安夏,记得我们的游戏,赌约还有半句没说呢。你若不遵守游戏规则,我不介意将你加注我身的,一一还给你要保护的,珍惜的那个你的青梅竹马。你知道,我这人做事喜欢干净利落,另外还有个坏习惯,就是说一不二。” 那声音,就似千年寒冰,尖锐冰冷,噌一声刺上来,将她猛然钉住了。缓缓的回头看他,他脸上始终有笑。双手支在办公桌上凝视着她的双眼。“送她回去。” 赵芸的目光自安夏的身上悄然飘过,落在地板上的几滴溅起的血花,又在林啸身上的厚呢外套上停留下来。 “送她回去。”他额上有了晶晶的细汗,脸色透出不正常的白。目光却是坚定的,不容抗拒的望住一脸担忧的赵芸。不及她开口,又说了一句。 送走安夏,林啸才觉得胸口的疼那么尖锐,身体钝重,开始一点点发冷。 她,那么恨我?!他姿态疲惫坐在车上,吃的笑一下,目光却清明望住窗外。 她掩盖在纤细柔软身躯下的倔强、执拗、尖锐……显露出来,在他面前,是这样一个强悍而坚韧的样子。不可欺凌,不被摧毁。 他不知道看到这样的她,自己该是开心,还是难过。有时候,人除了坚强,别无选择。她是,他自己走到这步更是,不得不在她的面前将自己妆点成一幅坚不可摧的样子。 车子急速行驶,快到自己那所容身的宅子,林啸接到了赵芸的电话。 “要我请吴医生去家里吗?”她问,依旧的精炼能干,只一个眼神儿,就知道他需要什么。 林啸唇角扬起淡淡安慰的笑。说“好。” “安夏,她,她是为着小李的事情来的吧?!”赵芸小心的,试探的问。 “……” 林啸这端却除了低重的呼吸声外,似不想给出任何答案。赵芸手上捏着电话,知道自己造次了,却已无法挽回。时间滴滴答答过去半分钟,快要以为他会就此挂断电话的时候,她才听到他的声音,说“赵芸,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也要坚决装作不知道。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并不是件好事儿。”他声音里全是劝诫,听到赵芸耳里,却是毛发一凛的冷惧。 “是。”她轻声应了一声。 “送小李去南方城市的分公司呆段时间。”他又给一个命令过来。 如果不是李强如此鲁莽的行事,他至今都无法猜出司立兴和李家有什么样的渊源,而这渊源又和安泊松失手杀人有什么关联。 而这次事情看似和他林啸无关,实际上已将他和司立兴两人的矛盾桌面化。之前的各自防备,彼此安全的形态被打破了。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安夏,隔着往事里无法大白于天下的勾当。彼此精精算计,步步为营。生怕一个行差步错,满盘皆输。 林啸皱眉,头歪歪靠在座椅里。输掉什么都不要紧,可是我一定要保护好安夏。保护安夏……李强,这个小孩——便是我手上唯一的王牌。 (本章完) 【六十一】魔鬼的预言 “林总最近身体不太好。”在车上,赵芸点了一支摩尔抽了一口,吐个烟圈,回头瞥了一眼紧紧捏住手袋的安夏说。 “吴医生怀疑是脑神经问题,建议他去美国做个系统的检查,可是都被他无视掉了。”她接着说。抬手弹了弹烟灰。 他,身体不好?安夏心头惊了一下,刚才那么靠近他却因为自己心中有事,太过紧张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这样想着,安夏又突的蹙一下眉,心底突的意识到,他身体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告诉我这么多也是闲的,我又不是脑科专家!”安夏说,目光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致。 他若真的是脑神经的问题,一定是因为太过精于算计…… 上海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样子。灰的天空,灰的建筑街道,连行人车辆都被蒙在一种灰色的雾气里,让人看不透彻,觉得压抑、沉重、难受。 “就聊天嘛,随口说说。”赵芸说着,将烟湮灭了。回头对她嫣然一笑“林总之前就有这病,好久没发作过了,这段时间却发作的十分频繁,而且一次比一次凶猛。上一次,在伯顿发作,还伴随着短暂窒息。这次,就你来之前,他才服了镇痛的药剂。” 旧病?!好久没有发作过?!这一次,上一次…… 安夏在心底凄凄笑了一下。原来他真的只是自己的陌生人,在过去那几年时日里的相随相伴,好像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越来越没有真实感。 她不知道他想什么,要什么。不知道他这一路过来做过什么,要做什么。她不知道他经历过的,失去过的,得到过的都是什么。甚至连他的旧病,这样的小事也需要听别人以这样闲聊的样子告诉她,才知道。 车子径直开进小巷,在安夏那栋旧楼下停了下来。 安夏下车脚步停下来,目光落在地面上,留在地上的血迹早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像是自一个血腥的噩梦中醒过来,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咧嘴笑。 林啸、司叔叔、司晨…… 他们都是谁?她突然觉得从未真的认识过这些人,从未。他们都像隐在雾气里的样子,朦胧而神秘。她越是想看清,越是害怕藏在面具后面的那张脸。 谢过赵芸准备上楼,听见赵芸突然叹气,在她身后说“安夏,我知道这话不该我来说,但是我想不论林总他做什么,都只是为了你好。”安夏脚步顿了一下,低头又笑,心里觉得无比涔寂又无比滑稽。 赵芸这是在帮林啸洗白呢,还是告白呢? 洗澡,换了件衣服准备去医院,才想起来,出来的时候关了电话,在外面逗留这么久,司晨大概会担心。 刚开了机,司立兴的电话就进来了。 声音里有些微微的不安,问“小夏?” “司叔叔——”安夏应了一声。 “你这孩子,我刚从单位一个转身回来,就不见人影了。出门时也不知道打声招呼的,害我还向医院要人呢。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准备换件衣服就过去医院的。”安夏说,听到司立兴口气里的紧张微微有些错愕,轻声解释了一句。 “哦——”他吟哦一声,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敦厚、威严,“那你过来了说。” 安夏心底悠忽一下,突想到林啸说的话:司立兴会找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情的替罪羊。让你相信,事情已被完美解决,无需担心。 匆匆赶到医院,司立兴并未在病房里。 司晨一个躺在病**,像个寂寞的小孩,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即侧脸来看。 “你干什么去了?”看到安夏,他似有些埋怨委屈的神情,瘪着嘴巴瞪视着她。一副无比寂寞的样子。 话音落下,两人都为这样一句太过亲密的话愣了一下。 “回家换了件衣服,”安夏笑, 将过来时顺手买到的皮蛋瘦肉粥打开来放在桌上。“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司晨鼻子皱起来嗅一嗅,惊喜到“哎,陈记的?你不会专门跑去帮我买这个去了吧?排好久的队吧,这么冷的天。”他说的有些得意,又有点心疼的样子。想欠身起来,安夏伸手扶他。他一抬臂,双手搭住她的双肩,脸离她十分近,彼此呼吸可闻。 安夏伸手帮他垫了两只枕头,想要扯身起来,可是司晨却依旧那个姿态,搭住她的双肩,有些调皮的目光闪闪,看住她小小的脸。双目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色渐渐微微泛起红晕来。 “司晨——”安夏一副茫然的样子,叫了他一声。 他呃了一声,有些怏怏的神情,轻轻放开她。别过脸。 “我在法国的学业,再有半年就完成了。”他说,低头勺了一点粥往嘴巴里送。“准备一完成学业就回国工作或者深造。”他接着说。 安夏低头摆弄着桌上的水果,看到盘子里的水果刀,心底一悸,整个人都要惊的蹦起来。想起自己包里的那柄来。上面还沾着林啸的血迹…… 他身体不好,旧病复发,她还在他的胸口刺了一刀。这样想着,心又开始微微的绞痛。 “安夏——” “嗯?” “你在听没?” “嗯,听着呢。” “不过这些事情你该和叔叔、阿姨他们商量。”安夏说。 “……”司晨闻言顿一下。 “我就想说给你知道呗。”司晨悻悻说,又低头大大送了一口粥到嘴巴里。 “司叔叔呢,不在医院吗?他刚打电话,说有什么事情来的。”安夏无端觉得烦躁,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司晨突的嗤笑一下,说“司书记?不知道又指挥着他那些个喽喽们干嘛呢……”说到这里,忽的抬头扫安夏一眼,目光中有点不安。 “司叔叔一政府官员,被你一句说的就更黑社会老大一样了。”安夏微微笑。 “是不是凶手找到了。”又试探的追问了一句。 “大概是吧。”司晨垂下头来,避开安夏的目光。 司立兴会找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情的替罪羊。让你相信,事情已被完美解决,无需担心。 司晨此刻的神情让安夏愈加的不安起来。 她觉得自己就向朝着一个魔鬼的预言行进。那种直觉,诡异的就像能够预料到下一步发生什么事情。 “小夏过来了。”司立兴带着一脸倦容推门进来,看到安夏,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意来。 “司叔叔!”安夏打个招呼。 “看,”司立兴将一张当日的报纸递到病**来,给安夏和司晨看。“就这个人!!”语气那么确定,可是目光却静静扫过司晨的脸。 这则消息,占了报纸上小小的一块地方,“**农民工讨薪不成,为泄愤刺伤某高官之子……” 司晨目光只在报纸上扫了一眼,唇角立时显出一抹嘲讽的笑。目光停留在司立兴的脸上,将报纸推了一下,说“这话题早就没有可炒性了。” 司立兴坐在一侧的椅子里,目光深沉望住儿子的脸。“这是这几年来不可忽视的社会问题!”语气坚定有力,样子就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国民公仆。 “事情总算有个眉目,我们也好放下心来。你们出门也不必在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始终盯住司晨的脸,眼底带着命令一样沉沉锐利的东西。 “我困了。”司晨说。抬手将报纸拂落在地,目光望住安夏,安夏自震惊中醒转,慌忙低头。扶他,手指却有些轻轻的抖。 司晨抬眼看她,安夏冲他淡淡笑一下。 多像个滑稽剧??多像个预先知道内容的笑话,再次听到的时候,还要努力装出笑意来的可悲滑稽。 林啸的 预言应验了。如果不是林啸之前的话,安夏知道自己一定会像个傻瓜一样,相信司立兴所说的话。司晨只是一不小心成为这样一个社会问题的牺牲品。而这捅伤司晨的人,并未和他们有什么直接仇恨…… 司立兴在起身走出病房的时候,目光扫过安夏的脸。似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瞥,安夏突觉得心底有些莫名的惊慌害怕。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那句话是真的?那个温暖的问候是真的? 他们都是谁,想干什么。他们竭力想要隐瞒掩盖的是什么?安夏心底慌乱的想着,面上匆匆扯出一个慌张的笑。 “小夏是不是快要开学了?” 司立兴目光突的停留在她微笑的脸上,眸子里有些说不出的东西让安夏心底缩了一下,觉得浑身一寒。 “嗯,已经开学报到了。”安夏刚应了一声,口袋里的电话就适时响起来。 她低头看,是苏教授,像是突然被解救了的感觉,突的松下一口气来。 接起来,话机还没送到耳边呢,就听到她豪放的声音,河东狮吼开来“安夏——” “师傅,声音能不能小点,我的耳朵都要被你的魔音给震聋了。”安夏慌忙抬手掩住话筒,冲司立兴微微弯腰,避开来听电话。 “你丫的还不来学校在哪里鬼混着呢?开学几天了你知道不,设计大赛总决赛什么时候开始你记得不?你为临场问答做准备了没有……”她像竹筒倒豆子,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儿,用很快的语速嘚嘚将安夏数落了一遍,听不到另一端安夏的回应,突的有些担心的问“在不,听着没?” “听着呢,听着呢。”安夏说“今天晚上就坐火车回学校的。”安夏不等她再一次的发作,慌忙说声“师傅再见。”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话。 挂上电话,安夏转过身来,刚才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脸上不由洋溢起一抹甘甜笑意。 看司晨和司立兴都用十分奇特的目光看住自己,安夏愣了一下。 “谁啊,你接电话的时候完全另一个人的样子。有那么开心吗?”司晨眼底噙着一抹温柔笑轻声问。 开心?安夏想一想,是啊,和苏教授说话,她从来都是无拘无束,耍赖撒娇,早已超越了师生的关系。“真的挺开心的,能听到老师这样热情洋溢的训话。” “你这喜好还真够特别的。”司晨皱眉头笑一下“你要回学校了吗?”语调有点寂寞不舍。 “嗯,今晚的火车。”安夏说,“所以现在要回去收拾行李。”她笑一下。 一刻钟也不想呆到这里了,觉得再也无法扮演一个一无所知的傻子,站在这里看陪他们假笑。也一点都不想深究,任何人任何事。只想就这样避开来,就像之前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单纯的活着。 那样就不会对任何人失望…… “小夏——”司晨看她收拾东西准备走,叫了一声。 “司叔叔,司晨再见,替我和阿姨问好。”转身,像是逃一样的躲开他们的目光。 “你和安夏说什么了?”等安夏奔出病房,司立兴阴沉着脸回头看住儿子的脸问。 “什么都没说,到是你,何必急着撇清?”司晨鼻子里冷哼一声,扯了被子掩住自己的身体,慢慢躺回病**去。“放心,几年前我没说出来,现在也不会说出来的。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失去她,不想成为她的仇人,即便是欺骗……” 司立兴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唯有低低一声叹息。 “人生就是如此,沉浮间有得有失……” “我要休息了,也不想听你说教。”司晨说,声音很冷。 安夏一个人在风里走,周身被风穿透了一样的寒冷。瑟缩一下,揪高了衣领,拿出电话来给林啸发了个短信“你的魔鬼预言应验了,你赢了。” (本章完) 【六十二】阴暗的心里有只鬼 “李家几个月前就突然搬家?去了那里?不知道?有人也在找?!”司立兴站在病房外面低声讲着电话。 司晨隔着虚掩的门,留心听着门外父亲的声音。 “小晨,还疼不疼?几天的时间就瘦下去这么多——”“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煮好带过来——”“哦,对了,昨天出去买东西,看到你喜欢的……” 母亲自早晨过来,坐在他的身边,就开始叨叨的一边抚摸着他的胳膊手臂,一边念念。如果是以往,他肯定会诞着脸冲她撒娇耍赖,可是今天,司晨却突然觉得烦躁。 原本凝神听着门外的声音却被母亲的声音掩盖下去。 突的生气,一伸手,猛然推开了母亲抚在他手臂上的手,说“你吵死人了!” 声音大的,司晨自己都惊了一下。看母亲惊的一手掩住嘴巴,抬头看他。一脸的寂寞、悲伤。司晨又觉得无比抱歉。慌忙挤出一个笑来,说“我困死了,妈妈还说个不停。你在这里陪我大半天了,不累吗?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手伸过去,又轻轻安抚的拍拍母亲的手背。冲她憨然一笑。 司立兴大约是听到了病房内的动静,匆匆挂上了电话走进来。目光直直沉静看住司晨的脸,又转了脸对住妻子,眼底的暗沉不见,温温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两天过来过去的跑也挺累的。我一会也要赶过去单位了。小晨这边医院安排了特护,不会有事。”他说,也伸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 “小晨,那,妈妈先回去了,晚上,晚上妈妈能不能过来陪陪你。” “当然,要带好吃的过来。”司晨一脸灿烂的笑,冲母亲挥手。 目送母亲离开,司晨突的面色凝重起来。口气也冷了,“你不会又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他问。司立兴面色阴沉,目光里的威严变作一丝狼狈,突的又似带着一点无奈心酸。 司晨别过头,只当不见。 “你最好快点好起来,回去法国!”司立兴说着,自椅子上捞起自己的大衣围巾准备出门。 “如果当初人家要我的命,不会让我现在,还能躺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司晨望着窗外,“父债子还,你几年前欠的,我想我这次算是替你抵还了。不论我自己是否愿意。”司晨说着,转过脸来望住父亲没有表情的脸。“我不想用自己的人生去背负任何,你的,新的债务。”司晨声音压的十分瓷实的说。 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司立兴迈出的脚步收住了,声音依旧低沉威严,只说一句“没人要求你那么做。” 门哐的一声合上了,司晨静静的望住那扇紧闭的门。父亲,这个自己曾经无比敬仰的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冷血的,没有一点温度的人? “追查李家一家的是什么人,查到了没有?”深夜,司立兴依旧在办公室里。灯光刺亮,司立兴手底下批阅着文件,低头沉声问垂首立在自己身侧的青年男子。 “是个寻人的秘密集团。不过,据说委托人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 安夏?是她! 司立兴突的震住了,坐在椅子里的身体一僵,只觉得后背隐隐有了凉意。刚才的惊讶被素来的沉着压了下去。说“既然能拿到委托人的信息,那么李家一家现在的下落应该已经知道?” “委托人的信息花钱就能买到,但是李家,对方也没有查到他们任何信息。此委托也是无疾而终。” “嗯?”司立兴沉沉应了一句,黑浓的剑眉拧起。 现在的状况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复杂。 安夏?安夏!是这个小丫头片子?!原来是她! 一直以为藏在自己身后伺机而动的猛虎是林啸,现在看来,林啸莫过是站在明处的劲敌。而站在暗处的,那个静默乖巧的似小白兔一样的孩子,才是自己该小心防备着的小豹子。 之前让人暗地里摸清她的人脉,圈子。当时怎么都无法想通的,她和江子博、林啸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此刻看来,竟也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而小晨被刺,一直都想不通,他才回到上海不久,李家小子怎么会那么清楚他的行踪!又是在上海,偏偏是在安夏的楼下出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切都是那丫头片子 导演的,自己参演,演的那么逼真,差点都要哄过他的眼睛了。 怪不得在他想要自圆其说的,将小晨被刺的事情用其他事件掩盖下去的时候,她的神情那么怪异…… 安夏,小夏! 那个小小的,看起来无比乖巧温顺的孩子,一张和玉吉相似的脸。 想到宋玉吉,想起那个自己求而不得的,超凡脱尘、清冷孤傲的女子,司立兴一张威严冷酷的脸,突然变的温和下来,目光里有了静而柔的光。 可是安夏——这么小,竟已如此的富于心计。和她那个一副假装仁义大度的,愚蠢而粗暴的父亲一样令人讨厌。 林啸、江子博、小晨…… 看来,她所布的每一枚棋子都有举足轻重的份量!安夏,居然如此的善于帷幄铺陈!可是她走错了部署,第一步不该对小晨下手!司立兴目中寒光乍现。将这些信息串接起来,只觉得心底的恐怖一闪而过,后背森森,冷汗漓漓。 小晨,要快点送他回去法国,断掉他和那丫头的往来,免得之后受到更大的伤害。他想着,将手底下的资料推开来,双目微闭,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靠在椅子里假瞑。 一直以来,以为所有事情,都在向自己想要的方向走。想,以那丫头小小的年纪,以她的单纯,只要安泊松适时‘病死’狱中,那么不论往事里发生过什么,安泊松觉察到了什么,都已来不及,都会被岁月深埋无人翻起。可是此刻看来,自己反到是着了安夏的道儿,顺着她的剧本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的被她操纵! 他突的似不自禁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皱皱眉头。这可真有意思,一帮大男人,竟被一个小女子玩的团团转。 安夏自医院出来,只觉得脑海里混沌一片。太多值得怀疑的事情和身边那些无法说清道明的人。 如果说失去让人受伤,那么对身边的人的怀疑、猜忌,更让她觉得不安、煎熬。 所以宁愿做个无知的,快乐的人,不想深究,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径直去了车站,排队三个小时,终于买到一张去往北京的硬座车票。挤出人群的时候,脑门上已是泽泽一头细汗。一天没有吃到东西,饿到胃都有些绞痛。 将车票收好,转身走进车站旁边的小食街。自一个四川小炒的门前经过时,不由的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孩子大约六七岁大,男孩。身上的衣服十分肮脏,却很厚实,低头垂目,蹲坐在石桩旁边。右脚上套着个铁圈,连着拇指粗细的一条铁链,另一端锁在石桩子上。一张小脸冻的通红,一双生满冻疮的脏兮兮的小手,双手捧着个棒棒糖安静的蹲坐在角落里舔舐。 细细尖锐的北风扫过来,孩子冷的缩一缩脖子。 见有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蹲下身来,他身体不由瑟缩后退一下。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是谁把你锁在这里的?”安夏伸手扯了扯铁链,皱眉。看他胆小易惊的样子,尽量用最为亲和的声音和他说话。 那小孩,就像个受惊的小兔,嘴巴里叽叽咕咕着不成语言的细碎奇怪的音节,扯着带在脚上的铁链惧怕的躲闪着她,不断扭动挪动身体。 “是谁?是谁将孩子锁在这种地方?”安夏突的大声说,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怒气。大声质问着,又用力扯了一把锁住孩子的铁链。拽的铁链发出刺朗朗的声音,吓的孩子身体激灵着打个哆嗦。因为无处躲闪只好蹲下身体将小脸藏在双腿间,手上的棒棒糖跌在地上。又伸手捡了藏在怀里,好久不见动静,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细长的眼睛卷卷的睫毛,只是呆滞的目光中有点惧意,看住安夏的脸。口中发出许多细碎怪异的单音“妈——吃——”“妈——吃——” “那孩子脑袋有问题,” 旁边小超市的老板撩起门帘,殷勤对安夏解释一句。“他妈妈就在对面的店里打工呢。没人照顾他,孩子心智不齐,放在家里不安全,店里又不让她带着个傻孩子上班,所以只能这样。” 那小老板眯起一双小眼,对安夏盈盈笑着,可是投向孩子的目光却是麻木的,有些嫌弃的皱眉匆匆一扫而过。 安夏目光细细扫过孩子的脸蛋和冻伤的小手,突觉得想哭。 这个世 界上有太多太多不幸的人和事。而不论是那种的不幸,只要降落在不被人呵护,无人替她(他)承担的孩子身上,他们都只能用纤弱的身体受着,无可反抗。 蹲在孩子的眼前,双目蒙蒙。小心伸手,在他小小的冻的红扑扑的脸蛋上轻轻碰触了一下,那孩子一双眼睛,木木的神情看住她,呼的冲她咧嘴笑了。口水似不能自禁,流出来,长长的扯出一道清线挂在脸上。 安夏自包里摸出纸巾来帮他擦干净。知道自己无论多么心疼,也是无能为力,起身走,只觉双眼酸涩。 抬脚走出两步,又被孩子的奇怪的唧唧的笑声留住了,心底突的感动。他并不是别人说的傻子,他只是心灵纯澈,像是居身在另一个纯净的世界。他能看到别人的友好、亲和,回报以最为单纯的笑。 脚步又匆匆退了回来,在隔壁的小超市里买了许多棒棒糖和小零食,又买了一套厚实的手套帽子围巾,走到孩子面前,帮他穿戴好了。亦咧嘴冲他笑一下,将一堆棒棒糖放在他的口袋里。说“给,留给妈妈吃。” 如果无力保护他,那么给他一缕温暖也好。安夏想着,垂目看住孩子的脸。 孩子很神奇的,又冲她笑,目光变的无比清澈,说“给。妈妈。吃。” 安夏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转身急急的走。 如果不能好好的爱,是不是不带他(她)到这个世界上来会比较幸福?她想。 时常提醒自己,不悲伤不自怜。可是依旧会怜己及人。依旧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在心无所依的时候,会在颠沛无措的时候,会在周围寂静,只听得见自己呼吸的时候问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无人期待,无人分享。这样寂寂的独活。 这样的想法总在理智突显的时候被她急急掐断。怕深思下去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赵凤仪夺了个空儿,将手上的油腻擦一擦,偷偷将收回来的,客人剩下来的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藏在怀里,跑出门。 冬冬已饿急了,看到她,呜哩呱啦的叫。赵凤仪拿出揣在怀里的肉包子在他眼前晃一下,他又开始兴奋的叽叽呀呀乱嚷开来。帽子和手套被他急躁的胡乱拉扯,跌在地上。 “咦?谁给你的帽子手套?”赵凤仪一边将包子递到儿子的手上,一边将跌在地上的手套捡起来,拍打着问。 知道得不到回答,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和这个傻儿子自言自语一样的说话。 “刚才有个路过的小姑娘,买了给他的。”小超市的老板又探出头来说,“刚刚进了你的餐厅,看她那义愤填胸的样子,我还以为进去找你理论去了呢?”小老板嘴角憋着一丝看到好戏的笑。 “小姑娘?她穿什么衣服?什么样儿的人啊?”赵凤仪看到儿子口袋里塞满的棒棒糖,和桩子旁边堆着的小零食追问了一句。如果有可能,向人家道声谢谢也好的。 “穿红色小棉衣,挺漂亮惹眼的个姑娘。”小超市老板说了句。嗖的一股北风扫过来,他慌忙又将头缩回了帘子后面。 赵凤仪看着儿子吃完两个包子,又转身往店里跑。 她在店里负责收拾碗筷,这里靠近车站,一波一波的客人来来去去,从早到晚没有间隙。碗筷收拾不及时,是要扣工资的。她急忙往店里跑,一脚刚迈进门去,突的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安夏? 心底跳了一下,刚要抬步追过去。就听见老板娘尖着嗓子喊起来“老赵,老赵?老赵人又那去了?想不想干了?” “来了,这里呢。”她回头望住那个消失在人群里的身影,跑进了店里。 这些时间来,一得空儿她就找安夏,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想到突然会在这里看到她。却连一句话都没能搭上。 赵凤仪手上拿着块油污的抹布,用力的擦着桌子。林啸,你太贪婪了,也太无情。 她回头看住冷风里躲在石头桩子旁边的儿子。突的唇角扯出一个快意的笑,你让我母子流浪街头,无处安生。那我就替你在安夏面前,掀开你的面具。她想起在林啸面前提到安夏时他震动的样子,叱的笑出声来。 你要我珍惜的人受伤。我就让你珍视的人永生恨你。 (本章完) 【六十三】想要保护的人 早晨李强谎称身体不适请了病假,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正慌手忙脚的收拾行李,接到了赵芸的电话。强装镇定的走出宿舍,远远看到停在门口的车子。 赵芸沉着脸,带着墨镜坐在车子里抽烟。看到他倾身帮他推开了车门,说“上车。” 李强脚步微微一顿,凝神看住赵芸的脸。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神秘女人,每次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时机太过恰当,让他自深深感激的心情中生出一丝怀疑。 自己莫过一个来自农村,未读完高中的普通男孩而已,何以受到佳人如此眷顾?!! “调令收到了吧?”她问。 “为什么突然调我去苏州分公司?”他问,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强自镇定的倔强,目光紧紧盯住赵芸,口气不大和善。 “原因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才对。”赵芸说着,又深深吸一口烟。“我也是听差办事,其实具体他为什么要这样帮你,罩着你,我也很想知道其中原委。”她说,回头看了李强一眼。 “或者你知道一个姓安的女子?”她试探的开口,李强在她预料中,身体猛然一震,神色惶急,抬头看她。 “原来还真和那丫头有些联系。”她将指尖的烟蒂湮灭了,面上有些许失落,微微伸展一下身体。 “你们,你们想怎样?”李强一张黑红的脸,此刻渐渐有些泛白,目光中的惧意越来越浓。 “别用你们这个词。”赵芸淡然开口,抬手掠一下散落在额角的头发。说“归根结底,我也只是个外人。只为他跑跑腿,递个话而已!!他要见你,我带你过去。”唇角噙了一抹淡淡自嘲的笑,发动车子。 “你也别害怕,若他真是为着安夏才出手帮你,那你现在不论身处何种境地,我都保你绝对的安全。”赵芸看李强一眼,说。嘴角噙着抹淡然深意的笑,抬手在李强的肩头拍了一把。 林啸—— 赵芸的目光渐渐深邃,内心好奇,想要深探下去的冲动越来越浓。 “你和安夏怎么认识?”她问。 “我不认识她。”李强急急辩驳一句,“还有,你说的那个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要我做什么?”他被内心的恐惧挟持着,脸上的镇定渐渐落下去,剩下的,只是一个十八九岁孩子的慌乱和无措。 赵芸笑一笑,说“其实,我比你更想知道,他要你做什么。为什么这样一步一步护着你,为什么又迟迟不愿亲自出面,和你接触。”她笑。 “你妹妹……” “你们把她怎样了?”李强闻言,条件反射似的,猛然一震,一只手已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一只手擒在了她的衣领上,手指紧扣勒住她的脖子。 赵芸一惊,手下的方向盘失控猛然一转,车子眼见就要彪向护栏,她瞬间猛然踩住刹车“叱——”伴随着一声长长擦响,车子甩出去打个盘旋撞在护栏上,两人跟着车子剧烈的震动颠簸一下,跌回座位上。 李强的双手落下去,赵芸惊魂未定,猛然咳嗽两声,呼出一口气来。 “啪——”抬手就给李强脸上一个巴掌。“如果还想好好照顾你妹妹,做事就带点脑子,别像个疯子一样。” 李强被赵芸一个巴掌掴清醒了,坐在车子里,呆子一样垂了首静默下去。眼底似有鲜红的血液晕开来,浓重的血腥味儿弥漫着,让他猛然瑟缩一下。想起那人倒在血泊里,声音游丝一样的说“快走,我不会报警。”原来,他清楚的知道,刺伤他的人是谁…… 李强双手捧住自己的脑袋,这些天,恐惧一点一点蚕食着他。只要闭眼,就能梦到那夜雪地上凝结了的大片粘稠血液,弥漫在寒冷夜空里的血腥,和刀子刺入皮肉的触感。 耳边幻觉一样的,总能听到 警车鸣叫的声音尖叫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为什么没有动静?以司家现在的权势,想要找到他,抓住他莫过动动手指的事情。 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反应?他越来越害怕这样的黎明前的黑夜一样的安静。在这样的恐惧下,神经快要崩溃。 开始痛恨自己的鲁莽,焦虑间将妹妹送到一个老乡身边,让帮忙照顾,自己准备收拾东西先到别处 躲避躲避。 赵芸撤身下车查看,还好只是擦伤了车身。 上车,又发动车子,伸手拿烟,拿了几次都没能拿起来。才发觉自己手指也在莫名的颤。 说不上来,是在为刚才的命悬一线恐惧,还是为自己探看的这个秘密害怕。只觉得自己再要探身深究,大约要打开一个帕朵拉的盒子…… 赵芸带李强进来时,医生刚给林啸换过药膏,纱布横过胸口,掩住伤疤。人斜躺在**闭目养神。 刘嫂送两人进去,林啸始终闭着眼,头微仰着,高大的身体斜斜躺在**,双手摊开放在身侧,是一个散惰的,无谓的,寂寥的姿态。 “赵芸你在外面等。”他终于张开双眼说。 赵芸愣愣的,蹙眉看他,脚下没动。“不是想要对你隐瞒什么,只是不想让你牵涉进这样的危险之中。”他叹口气,突然口气温淡,开口解释一句。赵芸抬头看他,内心的不甘失落突变作一抹暖意。虽然不舍,但还是抬脚退了出去。 李强站在一边,看赵芸退出去的背影,深吸口气。这样一个精炼强势的女人,在这个人面前,居然也温顺似小猫一般。 “李强?”林啸开口,注视着他。“李安全是你父亲?” “嗯,”李强说,抬眼,目光直直望住眼前这个明明一副憔悴样儿,却让人无端觉得敬畏的男人。“你是谁?”李强问。 “我叫林啸,你的大老板。”他说,微微欠身,眉头紧蹙,一手轻轻虚掩胸口。“我叫你来是要和你协议点事情。”他起身站起来。 很高,阔阔的肩头,一张沉着锋棱的脸,让人觉得充满智慧和力量。 李强不自觉的,脚步退后了一点。立住,强迫自己盯住他的双眼。 “你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有。这一点就是我们能够达成协议的基础。” “我想保护安夏。你见过了的,那个女孩子。”他说,目光中涔出点点暖意。 “可你刺伤司晨,将她置于危难之中。”他又说,回头看住李强的脸。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并无商量协议的余地。 “你妹妹我让人接了去照顾,”他说着,给自己斟了杯酒,抿一口。“你不必担心。” “你,你把她,怎么样了?”李强的声音里带了泣声。抬眼看住林啸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她现在很好,受到精心照顾,并且开始恢复读书。”林啸说“司晨被你刺伤之后,我就派人接了她出来。” “你要怎样?你要我做什么?”李强声音发颤,紧紧的,就像稍一使劲儿,这声音就要突然崩断一样。 “你是置安夏于险境的人,也是唯一能让她化险为夷的筹码。”林啸说,轻轻晃动着手上的酒杯。“我要你在苏州分公司,老实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半步,不许见任何人。”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李强沉默一会,望住他,小心开口“你利用我,想要挟持的人是不是司立兴?” 他没想林啸会回答这个问题的,可是他却说“是。” “可是当年父亲和他用生命交易的事情,我并没有任何证据。只在奶奶病逝前听说……”李强说,神情黯然。 “因为事实存在,他心里便会有一只让他无法安宁的鬼。”林啸说,嘴角噙了 抹骇人的笑。就如自己,这些年,每每看到安夏,就会想到当年自己所做的一切,让她如今无处安身。心下无法安宁…… “另外,你对他的儿子鲁莽下手,在司立兴心底会更加确信,你手上有十分有力的证据证明,几年前安泊松失手杀人的事情是他一手导演。”林啸说,仰头饮尽杯子里的酒低头看他。 “父亲和司立兴是战友。”李强说,“当年,他其实要安泊松死的,我父亲那时肝癌已经晚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我们身无所依,所以答应司立兴五十万,替他干掉安泊松。可是,他那时身体已十分虚弱,在酒吧和安泊松挑衅打斗的时候,被酒醉的安泊松失手杀死。事出意外,当时安家的事情又闹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引来各方目光。司立兴怕受牵连,尽力撇清关系。安泊松进了监狱,司立兴从此就像消失了一般,再未在我家出现过。答应的条件也未兑现,同年奶奶生病,无钱治疗……” 李强满眼恨意。“直到他的儿子,突然化名来访。一进我家门,奶奶就认出了他,说他和年轻时的司立兴很像……当年差点就想杀了他,可惜……”李强挺直了身板,目中的恨意渐浓“我不恨安泊松,是因为他也是个被利用了的棋子。我恨司立兴,是因为他将人的生命当做基石,踩踏过去,便不会再看一眼。” 原来如此,林啸沉思。现在,所有说不通的事情,也都通了。 “我们的协议算是达成了吧。”林啸说,“你离开的时候,我会让你见到你妹妹。”他说。 李强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做事阴狠,并不磊落,说白了和司立兴并无差别,可是他却依旧愿意相信他。 “你去吧,赵芸会帮你办理公司调任的手续。”林啸说着挥手。 刚要回身躺回**去,见放在桌上的电话响,抬手拿了过来。低头看,猛然蹙了眉,捞起衣服快步转身出门。 下楼,看到宋中禹和赵芸、李强面对面端坐在客厅中。看他自楼上下来,神情微微慌乱,又镇定下来,说“你要出门?” “你有事找我?”林啸问,锐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落在赵芸的脸上。 赵芸的目光碰到林啸直视过来的眼光,瑟缩一下,低了头。 “有事的话,我们在车上谈。正好我无法驾车。”林啸说着已直直走向门外。 “要去哪里?”宋中禹上车问。 “去安夏住处。”林啸躺在座椅里闭目。 好半天,见宋中禹毫无动静。他才睁开双眼,冷冷扫了一眼说“不愿代劳?” “我也是为着这件事情前来找你,”宋中禹说“司立兴已暗中布下网络搜查李强。安夏那边,他也好像有所怀疑。我想乘着现在,我们还未踏入太深,劝你退身出……” “退?退到哪里?”林啸犀利的目光盯住宋中禹的脸,“和司立兴交易的那天,我就做好了和他对弈的准备。今天就是不为安夏,他也会找机会动手除掉我!”林啸说。 “你说他对安夏有所怀疑,什么意思?”林啸问出这话,又想到安夏发来的短信,突然心底似被揪了一把,慌张起来。“难道是因为我太过多话……”沉沉的目光中全是悔意。 知道安夏行事从不遮掩,所有情绪全部写在脸上。在司立兴那个老狐狸面前,怎会隐瞒过去…… “快点开车!!”他突然丢下一句。 “你要保护她的心我懂,可是你也要顾着点自己的安危不是?”宋中禹皱眉说。 “保护?!”林啸轻笑了一下,口气和缓自责,说“如果可以,我到想把她装进自己衣兜里,随身带着,时时知道她安好无恙。可是,事实上,却是我将她推向深渊,让她一夜失去所有,亲人离散……” (本章完) 【六十四】有些话,原本无需出口 安夏低头走进深巷,天色已暗了下来,呼呼的北风,自巷子深处席卷而来。掀起人的衣襟,横扫过面颊,尖刺刺的冷让安夏忍不住打个哆嗦。 缩着脖子走,到自己的楼下,看到停在门口的黑色车子。很熟悉的车牌,惊了一下,正诧异间见林啸自一侧推门走了下来。厚实的黑呢大衣,领子高竖。弯腰下车,眉头猛然皱了一下,一直手虚虚掩住胸口。 目光在安夏身上匆匆扫过。见安夏迎面静静看住他那只虚掩胸口的手,又一副泰然自如的样子,脸上带着微微淡然的笑意,挺直了腰背。 安夏脚步迟疑间停了下来,侧着头看他。一脸的淡漠,眼里是耻笑的问号。 会离开的,会离开的。不要着急。不论是你,还是司晨,我都会离开的远远的。安夏想,何必那么焦急催逼? “才从医院回来?”林啸面色有些灰暗,可是口气十分平和,就像他们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不快。 安夏扫他一眼,无话,看住他的脸。等待下文。 “我有话说。”林啸说,见安夏不动,问“要站在这里谈吗?挺冷。”他说着又伸手扯一扯自己的衣领,看安夏缩着脖子,抬头目光淡淡扫过她的窗口。 “我要收拾行李,没什么时间。”安夏说,依旧神情泰然,定定立在原地。 说话间,宋中禹已推开车门自驾驶座上走了下来。犀利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不悦扫过安夏的脸,靠近林啸站下脚来。样子十分恭敬,关切说“要不你们在车上谈,这里太冷。你身体……” 话说到一半,被林啸回头扫过一眼,立时噤声。 “今天司立兴没有什么反常?”林啸问。 “一直以来,反常的人是你。”安夏说。林啸苦笑一下,说“大概是。”关心则乱,这话很有道理。 “情况有变,你现在若和司家拉开距离,只会让他们更加怀疑。所以——” “我不是你的提线木偶,”安夏说,声音尖利,“别以一副关心我的姿态对我指手画脚。”说着抬脚要走,林啸上前档了一下。 “走开!”安夏抬手想要推 开他。手指越过,扫过他受伤的胸口,林啸身体颤了一下。一只有力的大手横空过来,一把攥住了安夏纤细的手腕。 “中禹!!”林啸低声呵斥。宋中禹眼底燃起怒意,冷冷盯住安夏的脸“别得寸进尺。”他从齿间憋出一句。“宋中禹!!!”林啸的声音低沉冰冷,低吼一声。 他才猛然丢开安夏的手,垂首,怒气冲冲大步转身走向车子。 “这么防着我?带个保镖来?”安夏一只手轻拂着那只被捏的生疼的手腕,调笑的问。心却莫名的缩紧,疼意漫上来。心底无比萧索。不知道两人何时变成如此样子,不端了这样冷冷的姿态,已和他无法开口说话。 “在你的面前,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一个保镖保全。”林啸说,面上那层虚虚的薄笑也退了,眼底是静寂的淡漠。 风呼呼的过,吹的两人心底皆是一寒。那些过往里温暖的,亲密的画面就像一个讽刺,杵在记忆里不走。让人无法忘怀。 “我今晚的火车离开上海,也不打算回来了。毕业之后,也想留在北京。”安夏收起满身的利刺,掩住被风翻起的领口,别开脸,轻声说,。 “不论你、司叔叔、小晨。现在想要做什么,在过去的事情里做过些什么,我都不想深究。我只想安静的简单的活着,活在当下。等待父亲出狱,如果他愿意,我想给他一个安享晚年的地方,和他安静生活。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或者因为当年的安企,我只想说,林啸,过去了的事情我不想深究。在我记忆里,记得的只有你在我难过不安的时候,伸出的手,我不想看的太透彻。还有司叔叔、小晨。我愿意记住的,只有你们的好,我不想失望。这些年来,令我失望的人和事情太多……” 她眼中渐渐透出一点枉然的笑,闪闪的泪光让一双大眼更加轻灵。 “如果还有机会再见,我想看看留在你身上的伤口。”安夏说着,转身。 离开,离开战场,也许是最好的保全方式。 林啸站在风里,看住她隐没在楼道里的背影。想。 内心百转千回。上楼刚要开门,屋门却吱呀一声被人 拉开了。江子博站在屋内,温温看住她。安夏愣了一响,看到地上的行李,才知道卓琳来了,她有这边的钥匙。 仰脸想要扯出一个笑,却没有成功。太累了。今天上演了太多好戏,已无力表演。 “子博哥什么时候过来?”她进门换鞋问。 “有一会儿了。”江子博答着话,顺手将她的背包接了过去,挂在墙上。 卓琳闻声自卧室内探出头来,叫“回来了?我看你收拾了行李,是不是这两天学校开学了?那我怎么办?”她苦着脸。 “行李?”江子博猛然抬眼扫了安夏一眼。 “学校开学了,我买了今晚的车票。”她说,迎上江子博有些愤愤的目光又垂下了头,说“子博哥,正好,我有话说。” “这会告诉我今晚要离开上海,似乎有点晚。”江子博像开玩笑,双眼微微弯起。不等她开口说话,起身自衣兜里摸出钱夹,抽出一张卡来递到安夏的手上。“那件衣服我不喜欢,退了,这是钱。” 安夏皱着脸,嘴巴瘪一瘪,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吱声。 “那天你送了我一个无比开心的下午。已经足够,我很高兴。”江子博一脸温暖的笑,眉清目明毫无做作的样子,大手落在安夏的头上抚弄一下。 “晚上坐车小心点,到了给我电话。”他说着起身。卓琳拉开门靠在门边看他。江子博抬脚走,安夏追在后面,叫“子博哥等等,我有话说……” 江子博身体微微滞了一下,立住了脚,声音低沉,脸上的笑意没了。说“安夏,有些话原本无需出口的。” 安夏僵僵站在楼道里,看他一节一节走下楼去,快要隐没在楼道里的时候,她急急追出两步,问“我,我还能叫你哥哥吗?” “如果你愿意,叫到什么时候都行。”江子博始终没有回头看她。立在暗暗的楼道里,声音清明,安夏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听到这句话,心底突的觉得踏实了。说“子博哥,子博哥……” 江子博轻轻的笑出了声音,背对着她,冲她挥了挥手。 (本章完) 【六十五】为什么要逃 在学校里的日子过的平静而充实。有时候安夏觉得自己像是个一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阴影里的人,突然走到了阳光普照的地方。这种光亮和温暖,让她觉得幸福的有些不安失措,又想牢牢抓在手里。 心底那块隐匿起来的地方,在忙碌的嫌隙下,依旧会隐隐生疼…… 在这里,安夏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里查阅资料,准备设计大赛临场问答的东西。 入春,草木开始发芽。沉重阴寒的空气也像是被过滤了一样,变的清亮透彻,阳光自薄薄的云层散下来,让人舒缓,心底渐渐清明。 安夏抱着一叠资料和宋晓格小声讨论着,并排走出图书馆。下楼,正想着要去吃点什么东西,就接到了司晨的电话。 “我要飞往法国了。”他说,声音哝哝的,像是感冒了鼻音很重。 “再有半年,我的学业一完成就立即回来。”他十分慎重的声调,沉沉像是要给安夏了一个承诺。 “哦——”安夏轻轻应着声,转脸扫了宋晓格一眼,侧了身,虚掩了下电话,说“这个事儿,我劝你最好和叔叔、阿姨商量……” “你别装。”安夏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晨急急打断。声音中带着愤愤的激越的气势,说“安夏,你别想装做不知道我喜欢你。我也不要你现在给我什么答复,等半年,半年之后我们再见。到时候,你什么态度,你当面告诉我。” 他微微沉吟一下接着说“我也会为自己这几年的不辞而别,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这句话,他又抢在安夏回话之前,说声“半年后见。”啪一声挂上了电话,眉锋飞扬,唇角带着一抹得意的笑。 司立兴和妻子来机场送行,隐约听到儿子在电话里和安夏说的话,心底又沉了沉。目光中闪过一丝冰寒。这次一定要做的万般严密,不然…… “监狱那边安排妥当了?”司立兴背对着立在他办公桌前的男子,靠在椅子里问。 “都安排好了,这次,他一定不会活过这个夏天。”男子咬牙阴森森回了一句。 “要万无一失,不然他冬天刑满出狱,你我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司立兴低沉的声音嘱咐一句,伸手拿了桌上的烟点上了,深吸一口。 “您放心好了,他们几个都是监狱里呆了多年的人,手段可多着呢。”听男子应着话,司立兴 微微点了点头,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对他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这次若有闪失,安夏那边就会更加棘手!!而小晨…… 想到这些年,因着安家的事情,儿子和自己的距离渐行渐远,司立兴不由蹙眉。 还记得他小的时候,是个十分温顺谦和的孩子。似乎一不留意他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判断能力,不受父母控制。 司立兴心底微微失落。可是转念,又突的笑了。想到那张可爱的笑脸,又觉得心下渐渐丰盈、温暖起来。起身下楼,支走了司机,舍下车子,目光微微四顾后,招手打了辆出租,车子奔驰,驶向那栋隐秘的别墅。 转眼已是初夏。设计大赛已正式进入复赛阶段。 清华大学由苏教授带队,带着安夏、宋晓格和另外三个同校的入选学生参加复赛。 进了指定会馆,宋晓格就和安夏结伴去拿赛事进程表。 拿到手,安夏低头看。看到评委一栏,不觉得皱眉,头嗡的一声大了,心底某个地方空茫的抽一下。真是冤家路窄,她想。 恹恹的丢下表格起身要走,宋晓格伸手扯住了她,目光流转,侧脸看住表格里的名字,眼睛呼的一亮,唇角扯起一抹意味莫名的笑。目光轻飘飘扫过安夏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夏没有在意,反正宋晓格行事一向如此,神叨叨的样子。 林啸、江子博…… 想到下午就要和这两个人在这种场合正面想见,不觉心底又生出一丝怅惘来。 心底有事,沉默着回到苏教授跟前,抬手将赛事表递上去。 “参加决赛的人数居然有这么多……”苏教授低头看,说“比我预想的多出不少。”手下又翻过一页,看到评委栏,愣了一下,抬眼看住宋晓格,问“你哥哥是这次比赛的评委?” 宋晓格表情淡淡,微微点了点头。 “哥哥?!!”安夏诧异的抬头看住宋晓格,宋晓格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淡然一笑,说“宋毅,建筑设计界奇才。”语气里没有骄傲,反夹着一份嘲弄的讥诮。 安夏又回头看看苏教授的脸,苏教授冲她点一点头说“宋毅,**歌剧院的设计者,这两年来出了许多不错的作品。” **歌剧院?!!安夏突的想起从赵芸那里拿到的资料。 “这种私人关系 ,在比赛中总有些忌讳的。晓格你最好能和你哥哥说一下,给你评分的时候最好保守一点,随大流,不要极端……”苏教授的话还没有说完,宋晓格就将话头接了过去“他原本就不是个保守,随大流的人。不过我肯定他会公平公正就是。这点请教授放心。”说完,目光带着浅浅莫名的笑意,扫过安夏的脸。转身拎了自己的东西上楼。 莫非她那天撞见我看资料,正好看到那份她哥哥的设计图?!!安夏寻思着,望住宋晓格翩然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怔。 “这姑娘——”苏教授瞪大双眼,十分不满的皱眉道。被宋晓格这傲慢不屑的姿态气的话都说不下去。 回头看住一边发呆的安夏。“你又神游了,还不快去准备资料……”说着气呼呼提了自己的东西走。 在会议厅,各个学校的参赛人员都已陆续入场,按照指示牌入座。 会馆前排和他们面对面一字儿排开的,八个席位,是各大公司代表以及设计界大师组成的评审团。 安夏抬眼,看到台前立着的牌子上的名字。林啸,就是右手第一个,而自己所坐的位置,抬眼就好他面面相对。想象着再过十几分钟,再过十几分钟就要和他台上台下的对视,心底滋味有些难辨,不是喜悦,也不是难过。是那种空茫茫的无力感。 突的心头焦躁,对坐在身侧的宋晓格低语两句,跑了出来。想要在外面透口气儿。 刚低头跑出会馆,脚步还没有停下来,就听见远远自另一端走过来的脚步声。抬眼,见他手臂上搭着外套,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笔挺的身姿,似清减了许多,遥遥站在光影里。 看到她,脚步突的顿了一下,慢下半拍来。目光和她相撞,一时安夏竟觉得,他也是一副突生枉然的样子。 那种神情突的击中了她的感觉。安夏不知为何,突然想要夺路而逃,刚扭身要跑进会场,就看身边有人已迎了过去。 “林总这么早就到了,不好意思前台接待不周。请跟我来,我送您到休息室……”工作人员看到林啸,疾步赶过去招呼,似只是瞬间,他脸上已扬起一抹彬彬谦和的笑。 擦身而过,目光淡淡扫过安夏失措的脸。刚才他眼中的异动承转,似都是她生出的幻觉一样,此刻真剩冰凉疏淡。安夏身体僵立,突的觉得自己无比愚蠢,可笑可叹。 为什么要逃? (本章完) 【六十六】一点点的慈悲 复赛快要开始,评委们在掌声中陆续入场。场外,围着一圈儿相关的媒体拍摄。 林啸依旧一张淡然清冷的脸,走的漫不经心,却又目不斜视,自掌声中直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垂目微一躬身,算是打了招呼。 “大家好,我是宋毅。”另一个人刚一入场,便似朵太阳花,扬起一脸笑。那张神似宋晓格的脸,尖尖的小下巴,桃花眼,一双浅浅的酒窝里都似盈满了笑。一身月白的西装衣裤,原本该给人清雅的视感,可是落入眼底却让人想到妖异…… 安夏无限感叹,天下还真有如此,正负两极一样的兄妹。回头看宋晓格,见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冷着一张表情欠缺的脸,弯腰回避,似生怕被人知道这一路走来,无限耍宝的人就是她的亲生哥哥一样。 安夏看宋晓格一向孤傲,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却是如此样子,心底刚因林啸而生出的一片枉然被冲淡了。扑哧轻笑出声。却突的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急急回头扑捉,只见林啸高高在上,依旧一副冰冷泰然的样子,目光冷冷落在别处。 心底又给自己一个无比鄙视的嘲笑。 晃神的瞬间,江子博已近了。一身流畅写意的中式衣裤,温温的气质,在掌声中微微欠身,淡然的笑。像是一株挺拔摇曳的青竹,脚步轻盈,走过安夏身边,和她目光相撞,眸中闪出一抹和暖的笑。安夏扬唇迅速冲他做个鬼脸,算是回应。 江子博便眼底挟着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台下目光倏然聚集向那三个风姿各异的男人,心底惊叹,到最后竟只是微微一片唏嘘。之后入场的几个人,在他们三人面前,也虚虚成了背景陪衬。 安夏也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一声。这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真是一处奇异的风景。 林啸面部线条锋棱硬挺,唇角紧抿,目光锐利。像是一颗经过细细雕琢的千年寒玉。 而宋毅,一脸张扬的笑。俊美的脸上少了一份男子的硬朗,多了一份女子的妖娆。像足一朵精致到极致,又妖娆到极致的蓝色妖姬。似只是微微眨眼间,就能俘获人心的样子。 坐在另一边的江子博,却是一脸温淡的笑,清俊的脸线条柔和光润,逸然的姿态。举手投足间,似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丰姿。就像春风扫青竹,袅袅余韵中让人回味。 安夏的目光就这样呆呆停留在江子博的脸上。看的出神。呼的和他目光相对,被他投来一个促狭的笑意惊到。脸微微泛出红色,调皮的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双唇轻启,无声说一句“今天,真帅。” 这微妙的一瞬,被林啸似无意识的一个侧目净收眼底。双眸中缓缓涔出寂寂寒意。 复赛第一轮是淘汰制,设计者为自己的作品理念做个简单称述之后,评委直接打分。再决定谁可以进入下一轮的角逐。 可是就在第一轮,安夏的作品就被林啸打出一个超低的分数。微微诧异间,听他给出评价,又在心底觉得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的作品重型而轻利。在现实中商业价值大打折扣也是事实。心底释然。 听他一把寡淡毫无情绪的声音,为他给出的超低分数做着解释,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此刻就静静停留在自己身上,安夏心底淡笑一声,又轻叹何必,目光始终低垂并不看他。等他评价完了,姿态平和,对他微微躬身道谢“谢谢林总的指点。” 目光不受控制的飘上去,一个刹那间,急急在江子博的身上停住,撇唇浅笑着落座。 在心底无数次告诫过自己,不要一次再一次的跌入。不要一次再一次的从他眼前卑微逃离。 早晨短短一次交锋,安夏已觉得累到极致。 苏教授却依旧因着第一轮下来,安夏和宋晓格的成绩遥遥领先而兴奋不已,觉得她俩夺冠可能很大。一边往外走,一边叨叨在安夏和宋晓格耳边念。 “下一轮开始实战答辩,会 考到你们在工程执行过程中,设计者对现场突**况的应变能力。也就是设计之外,建筑学的基础知识……”话还没有说完,安夏却突的停住了脚步,仰着脸,望着前面的人。 是赵芸,等在电梯口,见林啸走过去,很亲昵的姿态,微微含笑,顺手接过他的外套和文件袋和他并肩走进了电梯。 宋晓格眉头挑了挑,斜了一眼脸色渐白,僵僵有些失态的安夏。唇角的笑浅浅的微不可见。 “怎么,还在嫉恨他刚刚给你的超低分?”苏教授打趣她,又微微沉吟一下,说“其实这个分数说突兀是有点突兀,却也说的过去。在场的各位都是以商业建筑为主的地产大亨,首要考虑的是利,其次才是型和质。没有人掏钱赚吆喝。虽然他这样评价你的作品是过了一点,但算是个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的宝贵建议。”安夏笑笑,想说什么,可是瞥眼看到宋晓格一脸漠然,又噤了声。 中午用完餐,安夏想起苏教授说“这关系在比赛中是个禁忌。”的话,愣一下,撒了个谎,避开苏教授和宋晓格,跑出去。 离开上海之后,虽也偶有电话联系,可距离终归远了。不论是物理距离,还是心理距离。上次分开之后,安夏一直记着在昏暗的楼道里,他那消薄坚挺的脊背背对着她。在心底,每每想到,总让她觉得内疚不安。 溜出会馆,在附近路边的咖啡厅,看到已静静坐在窗口等着她的江子博。在融融金色的阳光中,那样清淡怡然的一个人,安然平和的姿态,那样温暖。安夏立住脚看了一瞬,脸上的阴翳淡淡散去,伸手开门走了进去。 下午,咖啡馆很是清静,江子博闻声回头,安夏已跳到他的身边,嘴巴里还伴随着“哇——”的一声叫。是要吓唬他,依旧是一副小孩子调皮的样子,江子博抿唇暖暖笑着,替她拉开椅子。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气馁。”他温温开口,淡笑的脸,目光静静审视着她。看她眸中流转,一瞬的失落之后,释然一笑。说“这样的输赢在我,并无什么特殊意义。只是拗不过苏教授所以才来参加,其实我也想知道自己学的如何,到底几斤几两而已。” 捧着杯子大大喝下一口。卡布奇诺的香醇隽永,不似林啸喜欢的黑咖啡,苦的那样原始粗矿。突的眉头蹙紧。怎么任何时候,脑袋里都会冒出他的影子来。有些愤愤。 低头又大大喝下一口。奶泡留在她樱红的嘴唇上,她小狗一样伸出舌尖舔一下,江子博微微含笑的目光突的慌乱,别过头去。 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太着迹,缓缓转过脸来看住她。“嘴角——” 江子博抬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看她又卷着舌头扫过嘴巴,微微蹙眉,被她这样顽皮不经人事的样子弄的焦躁起来。 苦笑着微微抬手,手指扫过她的嘴唇,想要帮她抹干净依旧留在唇角的白色奶沫。 “一杯黑咖啡带走。”一抹熟悉的清亮的声音,让安夏猛然抬头。 是赵芸,一头微卷倾披在肩头的长发。卡腰长身西装领的银白薄衫,盈盈纤腰。姿态万千,目光回转间看到坐在一边的安夏和江子博。 这样一个缱绻绮丽的姿态。她弯弯细眉挑一下,一双眼睛肆无的有些无礼的落在江子博的脸上。 江子博看一看安夏,又扫一眼赵芸,姿态依旧自如。伸手抹干净了安夏唇角的奶沫,冲安夏温温一笑,说“跟个孩子似的。”又拿着台布轻轻抹干净手指。 安夏脸顿然红透,看住赵芸的目光有些仓皇。却又瞬间镇定,冲她微微扬起一抹笑。 赵芸却是从未有过的失态,一脸冰冷,转身翩然走出了咖啡厅。重重关上门,扇出的风,使得门口的玻璃风铃叮叮当当脆响。 安夏心中,也似被人叮叮当当敲了一通似的烦乱。 “林啸生病了。”江子博突然说,“上次我们一起参加会议,他差点在会议室里晕 倒。”江子博一只手拨转着手下的咖啡杯子,双眼瞥向窗外,淡淡说。 “他生病,和我有什么关系。”安夏扬声,可是口气终归不够坚硬,到最后只是枉然一个叹息。 “你们两个太像了,”江子博笑,回了头看住安夏“太脆弱又太坚硬——不给自己出口,也封了对方的活路。”他的笑容有些虚蒙,让安夏莫名难过,底下头来。 “我不想过那种日子了,上一刻在云端,下一刻在地狱。我想摆脱,走开,忘却,走出他的世界。我想重生,我不想活在他的阴影下面,乞求什么,我要自己坚强起来。能够勇敢面对得失……”她说话的声音自激越中渐渐涔出软弱的哭腔来。 “没想让你做什么,只是告诉你。如果有可能劝他去做检查,及时治疗。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拿自己的身体不当身体。不懂得爱惜,也是一种想要自生自灭的态度。”江子博抬手落在安夏的肩膀上,温实的大手,让安夏稍觉安宁。 “如果不想失去他的话——”江子博说,目光暖暖看住安夏。 “有,那么严重?”安夏声音发紧,问出的话都抖了。 “现在不清楚,但见过他病发的样子,觉得……”江子博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又抬手摁住安夏微微发抖的肩。“不过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医学水平高,及时治疗肯定会好起来。不要担心。” 看到安夏如此,江子博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目中却依旧暖意融融,看住她给她鼓励的笑。 自外面回来。安夏觉得心底就像堵了一块巨石,压的她快要窒息。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会离开自己。不是分别,而是永别。 想到永别这个词,她突的想到母亲和奶奶,脸色突的一白。掏出电话来,手指慌乱要翻出他的号码来。 他纵使有千般的不好,也是那个在繁华落尽时,在众人转身离席时,在自己凄惶无措时,给自己温暖怀抱的人。即便是此刻的无法靠近,但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一端,已觉得足够。 电梯叮的一声响,她快步奔出来。抬眼就看到站在电梯边儿抽烟的赵芸。 微微诧异。她始终在众人面前扮演着玲珑完美的样子,扮演着林啸精炼而秀致的绯闻女朋友,很少在公共场合这样一幅腾云吐雾的低迷样。 安夏看到她脚步一顿,又快步走过去。“林啸呢,在哪里?”她急急问。 “你想见她?”赵芸开口仰脸吐出一个烟圈问,语气讥诮。眼波里挟着嘲讽的笑。 “赵芸——姐,”安夏突的这样开口叫她,声音里有了乞求的味道“我——我只想知道,他现在,身体是不是特别糟?” 赵芸眉头蹙着,双眼中的尖利敌意淡了下来,轻轻叹一口气,说“发作的更加频繁,止痛药吃过太多,身体已有了抗药性……” 又抬眼定定瞅住安夏,说“虽然我没立场说这个话,但是安夏,就冲你刚才出口叫我一声姐,我就说两句。我在林啸身边也有几年了,是同事亦是朋友。可从未见过他对那个人这样上心过。也从未见他为了取悦谁而那样努力过。记得几年前,他兴冲冲请我动用家人的关系,帮他找一枚很是老旧的戒指。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那么认真急迫又那么幸福。还有之后,你有一次不知道为何受伤,我和你面对面说话半个小时都没发现,而他,只是走进电梯前的匆匆一瞥,就已看到眼里。后面的许多事,我都说不下去,如果说这些事情还不够让你对他心生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慈悲,那么……”她声音突然哽了一下。 “刚刚他又病发,在疼极的时候,叫着你的名字。”赵芸说着,在垃圾箱上狠狠湮灭了烟蒂。“而你,却在那里,和他的弟弟……” “话我说完了,你爱听也好,不爱听也罢。” 赵芸目光尖尖扫了一眼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安夏,转身走上了电梯。 (本章完) 【六十七】你和她总会重逢 下午两场复赛,是四十进二十,二十进十。 安夏走进会馆的时候面色憔悴,看起来异常疲惫。苏教授看到她气狠狠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中午叫你休息,你跑到哪里去神游了?现在这样一幅鬼样,我看你一会应变题怎么办。” 可是在应变赛事中,安夏发挥的却异常的好。 两轮过去,林啸给她的评分虽然依旧低于其他评委,可是她的总分数却已远远和其他选手拉开了距离。 夺冠的呼声越来越高。喜的苏教授眉开眼笑的,一个劲儿的在为她叫好。 可坐在一边的安夏却绷着脸,似有心事,并无兴奋的劲儿。目光时不时瞥向评委席,似在追逐着某人的视线。 到是头一轮比赛分数高于安夏的宋晓格,今天在第一轮比赛的时候就发挥失准,宋毅给了她一个略低于其他评委的分数。目光在她脸上略略停留了一瞬,微微有些担忧的别开了脸。 第二轮她又太过紧张,问题阐述逻辑散乱,分数也不理想。 安夏怕她消沉下去,影响后面的比赛。寻思着,低头,想安慰她两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真正的决赛还没开始呢……”安夏的话刚一出口,宋晓格就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又欠身过来,笑的神秘兮兮让人觉得诡异,说,“之后,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留着那些话,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安慰安慰自己。” 安夏微微愣了一下,又见评委席上的宋毅向这边匆匆扫过一眼,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宋晓格就这样的脾气,自傲不服输。看她这个样子,安夏到是真正放下心来。 在最后一轮应变塞后,宋晓格的成绩险险以高于另一位参赛者一分,跻身第十名。夺得了参加准决赛的资格。 比赛散场,宋晓格就站起身来,独自沉默着离开了会馆。 安夏想追上去,被苏教授一把拽了回来“那丫头心高气傲,你这个时候跑去安慰,她会觉得你只是在看她的笑话而已。” “怎么会,晓格才不会那样瞎想。”安夏说着,扭身要走。 苏教授沉着脸依旧拽着她的胳膊没放,想了一下,说“我今天总觉得那丫头那儿有点不对,她平日里是对人淡漠无礼,可是今天却是特别的反常……”她沉吟一下,“你不觉得她今天对你话里话外全是敌意?” “教授您多心了,晓格她一向这样。是您没怎么和她接触过,还不太清楚,她那人就那样,对在意的人冷言相对,对漠视无关的人反而客气。没什么坏心的。”安夏笑说着,眼睛的余光看到林啸起身,收拾起手底下的资料,自会馆的另一端走了出去,目光匆匆扫了一眼。和苏教授扯谎说要去洗手间,就追了出去。 赵芸依旧等在电梯前,盈盈笑着伸手接过他手上的外套和文件袋。两人并肩走进电梯。引的旁人艳慕的低声咋舌。 安夏冲到另一侧的电梯等,几秒的时间,那么慢。等不了,又跑楼梯追了下去。幸好,五楼并不算高。一路冲到大厅已是气喘吁吁,却见林啸和赵芸已驱车离开。 心底无比的失落沮丧。下午这几个小时的面面相对,他似乎一直刻意躲闪着我的目光。安夏怔怔的。 中午和赵云谈完话后,她就开始给林啸拨电话,电话明明拨通了,可都被他快速的挂断。再拨,已提示关机。 他是要怎样?在生气?生谁的气?凭什么生气?!! 我又不是要怎样,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好不好。身体—— 或者,这才是他想要的…… 意识到这个,安夏心底打个哆嗦,突然僵住。他和江雨杏阴阳相隔几年,而此刻他对自己身体健康自暴自弃,也说不定是他期望的,想要早点见到他日日念念的雨杏。他的至爱…… 这样想着,心底又猛然抽疼,生出一点莫名的委屈。站在大厅里,静静望住车子离开的方向。 “站这里干嘛?”江子博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来,在她身侧立住脚问了一句。 “林啸,林啸——”安夏一句话没说完整,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起转儿来。 江子博目光四下里扫了一眼,伸手拖了安夏就走。 毕竟是在比赛场合,私人关系总会被人扯到赛事结果上去。比较讨厌,却又不得不防。 上了车,江子博暗暗打量她的脸,帮她系好安全带,一路开了出去。 “怎么,突然站在那种地方哭。”江子博问。 “我没哭。”安夏说,倔强的别过了头。 “林啸怎么了?惹你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没哭。”安夏突然回头,对住他厉声说了一句。 “好,你没哭。那你告诉我,林啸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站在那里叫着他的名字。”江子博单手握住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大大温厚的掌心,在 她头顶轻轻抚弄一下,戏谑的笑意中隐隐带着点落寞,看着她说。 “我根本没有机会和他说话。他看到我就像空气,也不接我电话。”安夏说,“我又不是要怎样,他干嘛那样害怕我,躲着我。讲两句话的事情,他有那个必要吗?” 说着,心底又开始气起来。“算了,管他呢,要死要活随便他好了。说不定这才是他想要的,现在死了就可以早点见到他的雨杏。”话一出口,突的后悔,猛然回头看住江子博的脸。 “对不起子博哥——我——” 江子博眼底黯然,淡笑一下。“我想我姐可没那个殊荣。何况她也不会开心,他那样自虐的自我惩罚方式。” 是,不论是为着谁,为着什么,没有谁愿意看到他这样自虐式的惩罚自己。安夏垂首,没有谁,愿意看到他死! 他的确是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 可是依旧很可恶。那么冷酷…… 对别人,对自己都是。 “我想他并不是要刻意避着你,而是这种场合,私人关系总是个忌讳。让多心的人看到,立马会联想到赛事结果。他大概只是想要保护你,让你比赛更加安心一些而已。我刚才也有如此的顾虑啊,不是看周围没有别人在,才不敢轻易拖你上我的车子。要不小心被记者拍到,明天你又恰巧得冠,那不说个潜规则,幕后操作都对不起他们富有绯色的想象力。”江子博抿唇笑一下,温淡的语调总能轻易平复安夏内心的不安。 大手依旧落在她的脑袋上,十分宠溺的揉一下她的头发。“别胡思乱想,他做事还不至于那么无聊小气。” 晚上,准备和江子博一起吃完饭了再转去林啸所住的酒店看他。 刚点了餐,电话就开始唱响起来。 是苏教授,安夏刚接起电话,苏教授就沉着声音问“你现在在那里?”口气不似平常那般泼辣豪气,十分严肃。 安夏愣了一下,犹豫着。 “说实话。”苏教授见她吞吞吐吐不做回答又很冷静的样子追问了一句。 “在和朋友吃饭。” “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苏教授说“安夏,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你是不是和姓江的在一起?” 安夏惊了一下,转脸看住江子博。“苏教授,我——子博哥——”安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原本这层关系,是不想瞒着苏教授的,可是又实在怕她唠叨,又怕因着她和林啸,江子博的关系,苏教授又要对她行事束手束脚,觉得麻烦。 “你现在马上回来,出事了。学校论坛和大赛零时论坛出现一个帖子。写你的……” 安夏目光中一片茫然“写我?帖子?论坛?”,江子博在一边听的着急,伸手自她手上接过了电话。 “您好,安夏和我在一起。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江子博问。 “我是她的老师,你是——江子博?” “你最好现在也上清华的校园论坛看一看,只是短短半个小时,帖子已回复上万。大赛的零时论坛更是火爆……你们——你最好现在就让安夏给我滚回来。”苏教授此刻的口气十分不好,而江子博神态却是一派镇定,回答的彬彬有礼。 手上握着电话,一边轻声嗯嗯应着,一边反手拖了安夏的手,冲她微微示意快步走出餐厅往酒店跑。 进门,随手打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一阵,那帖子就出来了。 帖子是下午比赛结束不久上传的,因为牵涉此次备受瞩目的设计大赛,所以人气已非常之高。标题起的十分隐晦暧昧,引人异想《才女背后的财子》。 帖子后面,是个十分简短的一段通报设计大赛比赛进程和赛事情况的文字,并无虚言。之后附着的两张照片到让江子博为之一怔,皱起眉来。 一张是林啸和安夏,似在宿舍。面面相对,像是个十分深情的拥抱。 一张应该是刚刚在会馆楼下大厅,他伸出一只胳膊环着安夏的肩膀,快步出门的照片。 原本帖子似什么都没说,却又隐含太多深意。看来爆料人准备十分充分而且智商不低。只是——江子博静静看住那张安夏和林啸的照片,这种照片一般人怎么可能拿到?!!地点看似还是宿舍…… 心底微微打个突,隐约间有了答案。抬目看了安夏一眼,又沉着脸翻阅浏览着帖子下面的回复。 帖子里一字未提的隐含深意,全在回复里出现了。 什么潜规则,什么富商包养女大学生,什么旧爱新欢同台对决,之类之类内容十分不堪。更可恶的是,有好事之人将安夏的姓名、专业、班级,都被曝光出来…… 江子博十分担忧的回头扫了安夏一眼。 她却是一副让人惊讶的平静,眼底有浓烈的失望,可是脸上却扬着笑。像是在看别人的事情, 或是淡眼看着一场上演的闹剧。 “你,不觉得生气?”江子博试探的问。 “有什么好生气的,晓格贴出这两张照片时就没想隐瞒我。而且她并未说一句假话。我认识你们两个,并且在我内心觉得,自己和你们感情都还不错,隐含其中的深意她也并未刻意扭曲。这若是她想要赢我的手段,那随便她好了。我到是没兴趣和她争什么胜负了,因为她根本就不配。”安夏说,可是眼底依旧汪着浓浓的失望。不是因为被不认识的众人误解,作为娱乐大众的谈资,而是被自以为是朋友的人暗中一刀的深深失落。 “你想怎么办?”江子博问。 “什么怎么办?”安夏似十分惊讶于江子博的问题,歪着脑袋想一下说“该比赛比赛,该上学上学。你两该赚钱赚钱去,还怎么办。” “……” 江子博觉得十分无语。可是回头想想也是,安夏有她自己处理事情的一套方式,有她为人行事的准则。她于简单处看到事情的本质,而我们都是被社会复杂化了的人…… 江子博苦笑着摇头。“你们教授貌似对你很光火,我看你还是先回到她哪里比较好。” “呃,对。”安夏跳了一下,说“她发起火来挺吓人。”样子一点都不像受到伤害了的人,只是眼中的失望依旧浓浓突显。 “你还是别送我了,”安夏笑盈盈将跟在自己身后的江子博推了一把,自己撤身往外走“免得被人看见,把你臆想成脑满肠肥的荒**‘富商’。” “你一个小姑娘都不怕,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江子博语气中有些恼,望住安夏,下面半句话被生生吞下了肚子。 安夏笑着向后退,冲他挥手,说“我可不想子博哥被人说成那样……”电话突然响,安夏低头看,是林啸。话说到一半,心跳漏了半拍。忘记了后面的语言。 “是林啸?”江子博看她神情,就猜到了。 “嗯。”安夏点头,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抬脸看住江子博。 “他大概也知道了这事儿。你不是也有话要和他说嘛,快接电话啊。”江子博说着,转身走向停车场。 “和子博在一起?”电话一接通林啸冰冷的声音就自那端传过来,“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得自保啊?亏我这两天还刻意和你拉开距离。”狠狠的怒意。 安夏将电话拿低点看,是林啸的电话。他依旧是这样的姿态,对她说话,始终端着。是他所谓的家长的姿态吧,浅浅的笑“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听说病的很严重。” 那边却是好半天没有声音。 “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将来会死很久,会见到你的雨杏,会和她在另一个世界重逢……”安夏缓慢的语声顿了一下。说“所以不要那么着急,在你活着的现在,还是别那么折磨自己的好。去做检查,好好治疗。” 那端,又是久久的沉默,听筒里只听见重重的呼吸声。 “林啸——林啸——”以为他又一次病发,安夏不由的惊叫出声“你,怎么了?在吗,在听吗?” “我在。”林啸说。又一副十分不屑的口气,说“不要乱担心别人。想想看怎么处理你自己的事情。”可是不屑的语调中却分明透出了一丝暖意。 江子博的车子滑行到安夏身边,停了下来,抬眼看她眉梢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又像是释然面色淡淡。 江子博低头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摁开音乐,目光瞥向别处。烟雾缭绕着,将他的脸包裹起来。 《dying-in-the-sun》那么空灵悠远的一把女声,很寂寞的歌。音乐在这密封的小空间里流淌。 i wanted to be so perfect you see i wanted to be so perfect like dying in the sun (我曾经想要变得像你眼中的那样完美) (想要变得如此完美) (就像在阳光下逝去一样) 江子博缓缓闭眼,似被这样寂寞的声音包围了起来,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直到安夏弯腰轻敲窗户,他才睁眼笑。湮灭烟蒂,伸手摁掉音乐替安夏开了车门。依旧是姿态完美的,温暖的笑。 “子博哥我自己打车回去,你真的不用送我。也别担心,这种事情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认识我的人懂得我,不懂得我的人,我又何必解释强调?比赛我会好好参加,或者会比之前更加积极应战。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到了电话你。”安夏说着,已扬手和他道别,转身跑向路边打车。 这次江子博没有下车,没有掩在她的身边去保护她,没有看着她离开自己。而是方向盘一偏,车身扭向一边,向着和她相反的方向开了出去。 (本章完) 【六十八】别用你的规则,诠释我的人生(1) 深夜,林啸蹙眉,躺在**用平板翻阅那个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帖子。 林啸,本已是圈子里的话题人物。媒体对他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商业奇才不可多得,也有人说他行事阴狠独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常常被媒体当做话题,八的最多的,莫过是他这些年来,与众多名媛之间的混乱不堪的绯色情事。 而子博这个江氏的继承人,一经上任,就备受各大媒体瞩目。从对公司大刀阔斧的整编,到对几位公司元老优厚安置的怀柔,之后的釜底抽薪。这些事情,被媒体翻来覆去的炒,有人说他仁厚疏财,也有人说他行事缜密富有谋略。他本身形貌出众,在一圈商人里,像是清水独立的荷。不到一年,他已被媒体渲染成一个不被铜臭污秽,洁身自好的神人。 而此时,林啸和江子博这两个完全相左,却又有着息息微妙关联的人,和同一个面容秀丽,姿态灵动的神秘女孩子扯上关系。怎能不让媒体沸腾,跃跃欲试起来。 林啸粗粗翻阅帖子下面的回复,暗叹一声。没想到自己这个身在娱乐圈外的人,也会因为绯闻而引起如此‘热烈’的反响,简直超过一线明星。自嘲的笑。 看帖子下面的回复,已由最初的一片谩骂质疑,变作此刻的无限艳慕。 愕的抿唇笑,真是个病态到让人觉得可爱可叹的世界。 突的看到有个帖子说到安夏为人,说她平日爱装,装清纯,装阳光,装神秘,装天资过人…… 又有个帖子并不多话,上来就贴安夏历年来各科成绩及所得奖学金。后缀一句,技不如人请别来献丑!!! 又有人借着上面的帖子八起安夏的身世来,将几年前安企的一些旧闻寻出来,大肆贴上论坛。安夏的身份又一次引起大家哗然,原来是曾经在商界鼎盛一时的安企的小小姐…… 又是猜疑声一片。 林啸原本想要一笑置之,可是看到此处只觉得齿冷,又十分担忧起来。安夏不介意别人对她如何的指手画脚。可是十分介意别人说起她的家事过往。 想到安夏,突的又想起她下午在电话里讲的话。内心有些微微喜悦的暖意,却又无限的落寞起来。 她虽然依旧关心我,可是时至现在,她依旧不相信他真的爱她。 目光扫过桌上备着的一把药片,林啸陷入沉思。自己的身体真的是一天胜似一天的糟糕。止痛的药力越来越小,每次病发疼极,他都会想,这也许将是自己人生的终点,可是依旧在最难熬的瞬间生出留恋。 或者,真的该如安夏所说,将来会死很久,不如现在好好的活。况且,他还有许多事情未能帮她做完。 正胡思乱想着,突的电话震动起来。已是凌晨时间,会有谁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他微微蹙眉,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抬手去拿床头的电话,阔阔睡袍的袖子带落了床头的一把药片,蹦愣愣纷纷落下地去,没入厚厚的地毯中去。 “安泊松出事儿了。”是宋中禹,一把焦虑的声音传来。仿佛疾步在外面行走,能够听见对面习习的风声。 “安泊松?什么事?”林啸猛然起身,心顿时一沉。一个激灵,声音开始低沉凝重。“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那边是宋中禹沉沉的呼吸声,“据说得了肠炎已经病危。里面我已打点过了,在急救。”宋中禹又略略踟蹰一下,说“那边过来确切消息,说自他腹中取出一截钉子,已是肠破肚烂,腹中积血,存活的可能性极小。” 如若这次保不了安泊松的安危,安夏…… “钉子,他在狱中,手上怎会有这种东西,更何况他马上刑满出狱,怎会想要自杀?”林啸话到这里,突的呆了一下。是司立兴!!!他已开始动手。 “是司立兴。”林啸低沉的声音里隐着暗暗的杀意。 “……”宋中禹沉默一响说“如果这次自司立兴手中救出安泊松,那我们算是真的和他正面为敌了。” “早已是敌了,”林啸沉沉叹息一声。说“我在这边想办法,让人送安泊松去大的医院接受治疗。你那边不论花什么代价,疏通狱警,最好能让他在最后的几个月监狱生活中,被分开关押安全度过。这样……” 林啸话还没有说完,宋中禹就十分生硬的冷冷回了一句“那也要他命大,有机会享受这个特别待遇才行。” “尽人事,听天命!”林啸说,“这或许是我能为安夏做的最后的事情了。而这整件事情,若不因我当年急于自保,设下阴暗陷阱,怎会让他们父女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听到这个话,宋中禹一惊,十分忧心起来。心底又莫名恼火。 不知道林啸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样一个专横独断的人,此刻却是这般的优柔寡断,仁厚情长起来。做事毫不顾忌自己安危,处处以身犯险。 “快去办吧。”他说。宋中禹始终沉默着,想说的话被他生硬的一句命令给截了回去。 司立兴!!!他终于开始按耐不住要动手了。可是不论如何,林啸都没想到司立兴会从安泊松处下手。难道,难道安泊松早已对司立兴所作所为有所觉察,司立兴才想杀人灭口,以除后患??!! 林啸仅存的睡意被这个事情 搅的没了踪影。心烦气躁,披衣而起。 如若以后安夏知道,她的家破人亡,她的凄苦无依,都是他一手所为,她会如何?会不会恨到像上次一样,亲手杀了他?! 林啸伸手轻触胸口的疤痕,眉宇间缓缓生出悲凉。那样也好,至少自己心底会少些愧疚煎熬。 安夏回到宾馆,苏教授依旧守在电脑前关注着那个火爆到不行的帖子。 见安夏推门进来,回头看她一眼,眉头一拧,却未说出一句重话来。只是双目凝重,起身过来,张开双臂,安慰的环了安夏一下。 安夏原本绷着的神经呼的松了似的,有些茫然无知。像是一身戎装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结果对方上来却盈盈给她一记香吻般的无措。满眼怀疑的看住苏教授,一脸惊疑。 “你和他们早就认识,这种事情你不该瞒着我。”苏教授回身坐下去,神情失落,目光依旧停留在帖子里的照片上。口气温和。 她的态度太过温柔,安夏抬眼静悄悄打量她,只觉心底踹踹,不敢轻易接话。 “……”苏教授等着安夏说话,可是过许久,只见她双目呆呆盯住自己,一脸惊疑不定。 “看着我干什么,哑巴了?”苏教授刚才的温柔一时不见,双手叉腰,怒目而立。 “这才是我的师傅嘛。”安夏这才长长舒口气“刚才那么温柔的样子,害我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安夏冲苏教授做个鬼脸,倾身伸手“啪——”的一声合上了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笑嘻嘻说“没想着对您隐瞒的,可是那天刚一到这,您就说,什么私人关系是个禁忌。连晓格和她哥哥的关系都不便在大赛上爆出,而我,怕您唠叨,所以我就没对您提起了……” “你还笑,又什么好笑的。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害怕?咱先不说明天最后一轮比赛受到多大影响,就说学校,牵涉这么广,影响这么大的事情,学校不会置之不理。若因此事给你个处分什么的,你要怎么办才好?”苏教授看安夏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气急,在她脑袋上就给了狠狠一记。 “哎吆——”安夏叫了一声,自苏教授面前跳开来。突然安静下来,垂目而立,面上的笑容也没了。双眼汪着深而难以言说的失望。又向前一步,叫“师傅——”样子又乖巧又软弱。抿嘴垂首,看似无限疲惫。 “会不会是宋……”苏教授轻拍一下安夏的背问。 “嗯——”安夏低低回应。“她放上我和林啸的照片时,就没想着对我隐瞒。”安夏说,声音里全是静寂空茫的失望。 “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苏教授说。 “我也以为。”安夏枉然笑一下,“明天比赛我会全力以赴,输赢没有关系,只是不想被她看轻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看轻自己。学校那边,如果真因此事给我处分,那真是……”安夏淡然笑一下,摊摊手没有说下去。 “晓格没有回来?”安夏问。 “她怎么好意思回来!!”提到宋晓格,苏教授依旧愤愤,咬牙切齿的样子。 “晓格,这就是你要赢的‘本领’?手段?这样做,就算是赢了你会开心吗?”宋毅生平第一次,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寒着一张脸,看住这个被他当宝贝来疼的妹妹。 “开心?这重要吗?比赛比赛,成王败寇,胜负决定一切不是吗?”宋晓格起身甩手要走,被宋毅粗鲁的一把揪了回来,丢在沙发里。 “你若还想好好上学,能够顺利参加完这个比赛,最好现在就将这帖子删了,回去给那个叫安夏的同学道歉,让她帮你在林啸面前求情。” “开什么玩笑!”宋晓格一把拍落哥哥落在她肩头的手,扬唇冷笑着,说“我帖子里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并且,在发帖的时候,我也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她若觉得帖子有假,当然自己可以跟帖辩白。” “你……”宋毅被她的态度气的面色都白了。 “我告诉你,林啸并不是那种心慈手软,任人摆布的人。何况,这帖子越八越玄乎,居然八出安夏的身世。你知道林企的前身是什么?就是安企。若林啸和这姑娘没关系还好说,若真有点什么关系,被人八出这些来,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宋晓格突的想起那夜,看到林啸一脸急切,快步追赶安夏,展开双臂紧紧拥抱她的样子。心底莫名打个哆嗦。 “我没做错任何事情,他们谁敢动我一根毫毛!!”宋晓格还高声为自己壮胆,说。可是声音却分明有些虚了。 “不敢动你?!!晓格,我跟你说,今天林啸若成心要动你,就是我和爸妈使出浑身解数,都可能保护不了你。别说你还想参加什么大赛,学业能否在清华完成,是否能够在这个城市立足都是问题。我们大家受不受到牵连都很难说。” 宋晓格这才真的有些怕了,呼的抬头看住哥哥的脸。 “不是我吓你,这些年,我也算是和林啸他们打过些交道。江子博我就不大清楚了,但看他处理公司元老的手段,也不是个什么好惹的善茬儿。晓格,听哥哥的话,现在就将帖子撤了,免得后面又八出个什么更加邪乎的事情来。”宋晓格悄然咬着嘴唇,木木的坐着没动。她真没想到安夏身后会有如此多的秘密 。居然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安企的千金。 宋毅一张漂亮阴柔的脸,满眼忧心的看住宋晓格。这个妹妹太过要强,自小就是,做什么事儿都有目的心,要与人分出高下。 虽然长相漂亮讨人喜欢,可是因着心气太高,为人强势冰冷,身边根本没什么朋友。 这次看她和那个叫安夏的姑娘一起参赛,时时低头轻语言笑。还以为她交到了知心朋友,那知…… 这个孩子,他暗暗叹息一声。也许妹妹会变成今天这样,该归咎于自己。他其实早就发觉妹妹异样,却从未和她认真谈过一句。 他沉默一瞬,又怕自己刚才的话,唬住了她。想要安慰两句,刚要开口,却见她已俯身坐在电脑前,噼噼啪啪的敲了一阵,帖子被她删除了。 宋毅脸上有了笑。 “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留着它也没用。此刻删了,到还能落她一个人情。” 宋毅原本以为妹妹想通了,后悔了,谁知她却打着这样的算盘。凝视着她的脸,像是不认识一样的挪不开目光来。 这个妹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在她眼里除了输赢没有别的?? “今天我可不敢回去和她们住同一个酒店,怕被那个偏袒于安夏的‘女流氓’给掐死。”宋晓格说着伸展一下身体,打个哈欠起身。刚才那个匿名贴出安夏成绩单的应该是苏教授吧。她想,唇角弯弯的笑一下。 “我在你隔壁开了房间,明天帮我付账。”说着开门,转身走了出去。 进了另一个房间,门吱呀关上。宋晓格一脸的无所谓消失了,缩了肩垂首立在地上。 想起开学以来,和安夏同出同进,查资料,互相提问对答。又同食同寝,学习的间隙谈谈电影音乐。一起跑到冰店吃冷饮。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如此亲密如同手足的朋友。 ‘朋友’她垂目一笑。哪里有什么朋友。 侧身躺在**,一夜未能入眠。 第二天早晨,宋毅自酒店出门,看到停在门口的车子微微一怔,走了过去。 “怎么,这么早过来接我啊?!!”他抬手轻敲窗户,一双丹凤眼里眯着笑说,“还是想要约会我?” 赵芸一脸的不耐烦,伸手摘下脸上的墨镜,甩甩肩头的长发,说“林总让你那宝贝妹妹发帖澄清,并且道歉。”言简意赅已发动车子,准备走人。 “嗨,嗨,嗨——”宋毅跟着车子追了两步,赵芸一脚踩住了刹车,自倒车镜里看他。真是个精致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妥帖,一丝褶皱都没有。 “还有事?”赵芸问。 “替我转告林总,我会替妹妹亲自向他道歉。”他说,态度十分诚恳,那双妖媚的丹凤眼此刻亦是万般恳切的样子。 “你的诚恳林总怕是依旧不愿接受,”赵芸仰脸对他轻笑一下。说“最好请令妹出面澄清,给安夏道歉,不然……”她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冲宋毅挥挥手,姿态十分潇洒,一踩油门,车子已飙出了他的视线。 宋毅回头,看晓格立在酒店门口,样子憔悴,目光十分芜杂,看向他。 要她这个宝贝妹妹开口道歉估计比登天还难,宋毅看妹妹一眼,无奈的想。招手让她过来,一起去往会馆。 看来自己要找那女孩求求情了,宋毅无比头痛的想。 宋晓格在开赛的最后一分钟走进会馆,直直走向安夏身侧的位置侧身坐下。 苏教授面色冷淡,侧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安夏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里,低头翻阅着手下的资料。轻声问苏教授“今天的比赛环节是临场发挥?要我们临场绘制简单的设计图?” “嗯。”苏教授应着,悄然打量着她的脸色。 “晓格,今天咱可是实打实的竞争对手呢。”安夏突然回头看宋晓格一眼说,双眼眯着笑,笑容淡淡,看不出任何恼怒愤恨的情绪来。 宋晓格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表情缺缺没有应话。 “我没想到你会那样轻看自己……”安夏话音落下,台前的主持就开始宣布最后一轮比赛开始。林啸的目光静静自安夏这边带了一眼,稍一停顿别看了脸。 选手自主持人手上抽取考题,用半个小时时间临场绘制简图,以这次的评分为主,前面几轮的总分为辅,决出名次来。 安夏抽完题,人微微一呆,又突的抿唇笑。宋晓格侧眼看了一下,心猛然一缩。又微微皱眉,怎么那么巧,偏偏抽中林啸出的题目。 心想,安夏这题不论答的好坏,以林啸上几轮对她的评分态度,大约也拿不到什么理想的分数。宋晓格不由的又回头,目光十分复杂的瞅了安夏一眼。 在主持人的催促下抽题,主持人接过题目一看,微笑着递给她。宋晓格一看,又是一沉,是哥哥出的题。 今天真是——宋晓格又抬头瞅了坐在评委席上的宋毅一眼,一愣。今天的哥哥有些不大对劲。那么严肃清寡的表情…… 不会是…… 惊慌间目光又转向林啸,不知怎么的就和他目光仓皇撞上了。看他目光锐利,唇角隐隐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来,让她莫名倏然别开脸去。只觉得心底无比涔寒惧怕。 (本章完) 【六十九】别用你的规则,诠释我的人生(2) 赵芸俯身电脑前,拧眉敛目,目光越来越冷,看住眼下这些应势而出的帖子报道,越看越是心惊。 许多借着之前宋晓格帖子的引子,八出林啸、江子博、安夏三个人的旧事来。 一时间,早已成为往事的安企一夜消失,安泊松杀人入狱事件。林啸背叛江陆成收购安企,另立门户之事。江雨杏因林啸情乱,饮恨嫁给佟诚抑郁而死。江子博回国掌管江氏与现今的林企,在地产界两两相对之势…… 被一些媒体各种猜度粘连,编排出一个少女手段微妙,心思缜密的复仇大计来。一时间热热闹闹、轰轰动动的上演。 一个年仅二十岁的普通大学生的安夏,在各大媒体的描摹下,摇生成为一代复仇妖女般的存在。善于铺陈设计,善于布兵用棋。 赵芸蹙眉起身,看来真如林啸所言…… 宋晓格丢下一个小小石子,激起的,可是千丈浪花,波及甚远。 出门上车,拨通宋毅的电话。 最后一轮实战赛,只听见笔端摩擦过纸面的沙沙声。三十分钟过去,绘图时间结束。安夏有意的回头瞥了宋晓格一眼,眉头一皱,心底一惊。 晓格手下的稿纸竟是一片空白…… 中间休息的空挡,宋晓格突然起身匆匆往外走。安夏回头瞅了一眼,终有些在意,不顾苏教授的阻拦,起身跟了出去。宋晓格似知道她在身后,一路疾步,自会馆绕了个圈儿就不见了影子。安夏正自纳闷,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过来。 “安夏?!” 是宋毅,一手抄在裤兜里,姿态闲适。精致的面容,一脸亲和友好的笑。向她走过来,“我是宋毅,晓格的哥哥。很早就听晓格提到你。”他这原本十分普通的寒暄的话一出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此刻,这话谁听都会觉得假的可笑。 安夏立住脚,淡着脸,沉默的凝眉审视他。 宋毅似有话说,可又十分难堪的样子,张了张嘴,蹙眉,又抿嘴笑一下。有些不大好意思开口似的。过一会,才说“求你让林啸放过晓格。”他话说的突兀,让安夏皱起眉来,愣一下,一张疏淡清冷的脸上缓缓露出盛大的笑容来。 “这话说的!!”她叹息一声,“应该是我,求晓格,放过我。”安夏面上的笑容硕大,只是双眼却是冷的,一双浸满了失望的眸子,盯住宋毅的脸,笑。 “谁没有点不愿说出的秘密呢?”似不想多说,笑着转身走。预备回去,可脚步走出两步又踟蹰着回头说,“晓格这轮不知为何递了白卷。如果你真的关心她,最好快点去找她,而不是我。” 宋毅闻言一愣,一张俊美的脸,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又缓缓自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内,透出一丝欣赏。低头,蹙眉看表,中场休息十分钟,这会马上要开始最后一轮的评分,排名…… 他回头向楼道虚掩的门内张望一下,隐隐看到一角淡青的衣襟。沉思凝眉,想走过去,可是脚步抬起又顿一下收了回来。一低头,脚步回转向会馆走去。 晓格也该长大了,该学会接受失败才行。他想。 最后一轮安夏作品的评分出来,让大家膛目一惊。纷纷悄声议论开来。 林啸、江子博、宋毅。一字儿排开的三位评委,几乎齐齐给了安夏最高分。而另外五人,明显被外界舆论所影响,评分都比以往低下好多。 安夏扬眉淡眼扫过评委席,只觉得无比好笑,低头抿唇。 她虽然对自己这次的作品十分满意,但没想到会赢来林啸的一个最高分。目光和他默默撞上,又淡淡一瞥间分开。 主持人别具深意的笑,瞥眼扫一下围在圈外的媒体团。向林啸发问“林总,我看前几轮比赛中,您对大家的评分都十分严厉谨慎。基本 没有给过谁这么高的分数。这次为什么会给安夏同学打出几近满分的成绩?” 林啸姿态淡然,双手交握搁在桌前,施施然淡笑着,微倾着身体听主持人提问。待他问完,林啸扬唇大咧咧一笑,说“你这问题问的太含蓄,一般人绕不过弯儿来。” 说话间,目光静静扫过圈外围着的,竖高耳朵等他回答的记者们,说“你的意思是之前一直给她最低分,这次为什么我会给她最高分是吧?” “大家可别擅自猜度,以为我对安夏同学有什么私人恩怨。”他半开玩笑的说,姿态闲适倜傥。又十分谨慎的样子低头寻思一下。 手上持着话筒,坐正了身体,目光直直盯住安夏的脸停顿一瞬,笑容渐渐淡去,面色严肃,中气十足。说“之前几轮的比赛,名目繁杂,有许多建筑学和空间学的知识交叉进去。很明显,自她的第一幅参赛作品可以看到,她的空间架构这块是弱项。我是商人,每个建筑都是我的商品,我很在乎设计者能够赋予我商品的延展价值,而不是纯粹的美观程度。” 他笑着摊手,说“我是个爱钱的俗人。希望自己的商品有价值的同事兼具形象。” “但是最后一轮比赛,只考设计,不参杂其他知识面。那她的设计是这所有作品中,最美型的,最创新惊艳的!!我这样说大家不会有异议吧?”他仰脸淡笑,目光一扫评委席,高傲而独断的姿态。单手抚着下颌,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浅笑着放下手上的话筒。 坐在他右侧的江子博唇角微扬,轻轻鼓起掌来。 会馆一瞬的静寂之后,对他的发言报以热烈的掌声。 比赛结束。安夏在一片纷纷闹闹的争议声中得冠。可是面上一点开心的笑意都没有。站在台上领奖时,目光始终盯住会馆门外。 有记者向她提问,“刚才你同时收到林企和江企的聘用书,请问你会选择去哪个单位实习供职?” 安夏淡笑,很谦虚的姿态,很诚恳的样子,说“我还有一年才能毕业,一年之后如果这两份聘书还生效的话,我才有考虑的机会不是吗?” “请问你对这次比赛夺冠有何感想?还有在比赛进程中,有人刻意曝光抹黑你和几位评委之间的私人关系的事件怎么看?你是否知道抹黑你的人是谁?”这个记者的突然的一连发问,令在座的各位面面相觑,却又十分好奇。目光渐渐汇聚到安夏的身上去。 安夏站在台上,觉得仓惶。一双明亮的大眼,忽的淡一下,唇角的笑意有些虚妄,久久的沉默。令坐在台下的苏教授,林啸、江子博甚至宋毅都暗暗捏起一把汗来。 沉默,沉默。寂静中,沉默让人更加焦虑。 就在主持人准备上前打个圆场结束采访的时候,安夏突然开口“夺冠——有些意外,但我觉得算是实至名归。”安夏仰脸笑,双眼明亮,一脸的自信,让林啸、江子博暗暗松下一口气来。 “关于我和林——林啸,江子博两人的关系。”安夏目光静静扫过评委席上微微蹙眉,有些担心的看她的两个人,抿唇笑一下。接着说下去“我很小时就认识他们,自认我们之间关系不错。那帖子所言,没有一句谎话,并没有什么抹黑一说。虽然我不高兴她将我私人的东西贴给大众,让我的生活举止沦为大家谈资。” 会馆又是一瞬的静,大家不知道是在等待安夏揭晓对方的身份,还是在回味安夏貌似滴水不漏,却又句句真诚的言语。 宋毅眼底的忧虑渐去,脸上微微带笑,一脸的欣赏。 江子博温温的笑看住安夏,侧了身,轻声对宋毅说了一句“她的单纯就是力量。” “安夏同学可否知道对方是谁?”那名记者,对这个问题紧追不舍的问。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讨厌成 为谈资,当然她肯定也不想娱乐大众。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光环,也不想借着别人的光芒成为发光体。”“另外,您大约弄错了这次大赛的主题。”安夏回头,手指虚指了一下会馆一周的宣传标语,图片。“关于设计的任何问题,我都会认真回答。” 台下一阵悉悉索索的轻笑声。 连评委席上的一众人,都眼底含笑,身体微斜,看好戏一般的瞅瞅安夏,又瞅瞅起身提问的记者。又目光回扫过垂目而笑的江子博,微有所思的林啸。 在心底暗叹,这小女子真不简单,落落大方,不避讳,不争辩。答了一句,却封了所有媒体以此话题提问的机会。 颁奖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宋毅搁在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起来。低头看,忽然面色雪白,拧眉起身。江子博一脸讶异,回头看他一眼,他才定了心神,手指飞快,回了个短信坐回椅子中去。可是依旧一副神情不安的样子,目光清寒凝重紧紧盯住安夏的脸。 话说的万般好听,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一双凤眼,眼底寒光乍现。 比赛终于结束,安夏走下台来直直向苏教授走过去。伸展双臂,和苏教授大大的拥抱了一下。一张小小的脸,埋进苏教授的脖子里。失望、疲惫、担忧……种种情绪侵袭而来。 林啸起身走,电话响起。他嗯嗯,啊啊虚应两声后,目光越过人群便直直落在安夏的身上。目光复杂,静静的凝视许久,才转身走。 宋毅快步越过安夏的身边,在她身侧稍稍立足,低声说了一句“你的发言实在漂亮,连我都要上当了……” 安夏自苏教授的拥抱中回头,见他已快步穿过人群,急急奔进电梯而去。 上当?上什么当? 盛会结束,于意兴阑珊之时人们纷纷离席。安夏望住空荡荡的会馆,想起宋晓格认真备赛的样子,又想起她说“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留着安慰的话给自己备着。”她那么勤奋高傲的一个人,却在比赛的最后关头,缴械投降了??!!为什么? 她为了胜利,不惜做最为卑劣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会在最后的关头,轻言放弃? 怔怔的回头,看江子博怀里抱着一叠手稿样的东西,微微含笑着,向她缓缓走过来。 安夏一脸的失望凝重淡去,冲江子博露齿一笑,说“子博哥,不会介意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和你感情很好的事情吧?” “我很开心你这么说。”他笑着大手在她脑袋上拨弄一下,将怀里的东西交到她的手上,“这些,是这次大赛上,我整理出来的资料。你可以大概翻翻。” 两人淡笑着聊天,并排走出去。 普一出门,就被一堆记者围堵起来。 江子博还来不及阻拦,就有人急急将话筒推止安夏眼前,问“请问安夏同学,你们清华一队前来参加比赛的宋晓格同学,在最后一轮比赛离席,车祸住院……” “车祸住院??!!”其余的话安夏一概无心听下去。抬手挥开眼前的话筒,人已急急向人群之外走。心底突然明白了,刚才宋毅错身而过时的话…… 又想起最后一轮比赛前,见到赵芸,她说“你放心比赛,这事儿已经解决了。” 林啸,林啸,你非要如此干预、深入我的生活?非要用你的游戏规则诠释我的人生??? 非要这样左右我,控制我的行事圈子?心底有股浓重的悲哀氤氲,怒气膨胀开来。消薄的身体紧绷,全是劲儿,伸手挥开挡在眼前的话筒摄像机,急急的走。 江子博面色沉重,一只手紧紧拽住她的胳膊,用身体隔开人群带她挤出记者群向停在一边的车子走去。 “子博哥,送我去见他!”上车,安夏双手紧握,牙齿紧咬缓缓说。 (本章完) 【七十章】别用你的规则,诠释我的人生(3) “就会伸手拿钱,这点小事就办不好,还想在他手下混?!”三十几岁的男子,一身低调素简的装束,原本看似彬彬儒雅的人,此刻阴沉着脸,怒目咬牙,沉声骂着低头站在一侧的人。扬手将桌上的烟灰缸“啪啦——”一声砸在了地上。 “想想,该如何向他交代才行。”他搓手,抚额。一脸苦恼,十分无奈的样子。 “资料没能给她?”司立兴低头问,口气里带着不屑的疑惑。 “不知道那小姑娘为什么,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出了会馆小常刚刚跟出几步,她就慌慌张张冲出马路——不过,我将资料透给了几个可靠的媒体人……” 司立兴抬了抬手截断他的话,低头忙着手下的事情,声音随和,似一点都不介意。说“你去吧,顺便支点零用钱给你的朋友小常,让回家好好找份生意去做,别留在这个城市瞎晃。” “你也是,小何,那些个琐碎事情不必全部装在心里。过了就忘掉吧,最好忘的一干二净才好。” 男子身体微微一顿,谦恭的笑,似之前的谈话都不存在一样。说“我还有份报告没有完成,书记我先出去做事了。” 司立兴轻点下头,看小何抬脚出了门,才合上手上的文件,抬起头来,凝神思虑。 原本想乘这次突来的机会,借用媒体的力量,将安夏握在手上的棋子,江子博、林啸两人的恩怨重新撩拨起来,使得矛盾更加尖锐化。乘混借江子博的力量压制一下林啸。 趁这个时机除掉安泊松。好顺带嫁祸给林啸,反正林啸又不缺少想要除掉安泊松的动机。待狱中传出安泊松的死讯的时候,在弄出一个两个直指林啸的证据丢到安夏面前…… 这样一石二鸟的事情,多么完美。可以轻易让他腹中的两个隐患撕破面皮,正面为敌。省的他来亲自动手…… 可是全被这个蠢货给毁了,错过了最佳时机。司立兴气恨恨的捏紧手下的瓷杯。杯中严严的茶水泼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袖。 林啸走进别墅,四肢懒懒伸展一下,走向酒厨自里面拿出一瓶威士忌启开来放在桌上,身体一斜躺在沙发里养神。 想起中午接到赵芸的电话,说宋晓格出了车祸。又顿一下,口气里满是抱歉,说本来是随口应了宋毅一句,帮忙照顾一下她的。没想到刚追着宋晓格出了会馆,就见另外有人先她一步,跟在了宋晓格身后。宋晓格似察觉了身后有人,脚步慌乱,横穿马路…… 有我在事发现场——安夏会不会误会你?林啸苦笑一下,十分无奈。 他想着这一连串的事情,不由皱起眉头来,伸手摁一摁突突跳痛的太阳穴。 皱眉,伸手拿了身侧的酒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住瓶口,“咕咚咕咚”喝下两口。 苏格兰四次蒸馏威士忌,是酒精度最高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它被储存在橡木桶中以增加口感。同时还曾有一队bbc记者亲眼见证过它的酒精度之高,竟然可以以100英里的时速驱动一辆跑车。酒精浓度高达92%。口感浓烈刺激,喝下去,胸腔似被突然点燃引爆。 这强烈的感觉,让头疼变的没那么尖锐、难熬…… 身体被酒精点燃,头痛减缓,思维清明。 会是谁?这件事情,牵涉进去的,除了自己,就是子博,和安夏。 不是自己亦不会是安夏,子博更不可能,他那么清高不会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 正拧眉思索着,门铃响起。 这栋别墅是安夏考上清华那年,他一时兴起才购置下来的产业。通常很少有机会过来住,平时也只有几个钟点工帮忙打理,此刻巨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林啸皱眉懒懒起身,走过去,看门禁的电子屏上是安夏一张小而冰冷的脸,眨巴着双眼有些不耐烦的,等人应门。 他立在地上,十分无奈的想:果真找上门来了,以为是我让宋晓格遭遇车祸了?! 挑眉给自己一个嘲讽的笑。伸手摁开了门。转身站在窗前,俯身透过玻璃,看她浸在柔和的橙色夕阳中,穿过花园而来。 现在自己在她的心底就是个十足十的恶毒小人,心狠手辣,阴暗不堪。 他手上握着酒瓶子一口一口的抿。撇开一双长腿,躺在沙发里,仰脸,目光投向门外等她进来。 门半开着,安夏走过来迟疑一下推开门。见林啸一副慵懒的姿态躺在沙发里,含笑扬目看住她。一只手上提溜着个酒瓶子。 “大老远追到这里来,问罪来了?”他笑容凝在眼底,语带讥诮的笑问一句,仰头灌下一口酒,眉头微微蹙一下。 安夏距他有段距离,都被这酒冲鼻的浓烈呛到。伸手轻掩口鼻咳嗽一声。 “是不是你?”安夏拧着双眉问。一手柱在门边,一手握拳,手心攥出了汗来。低头紧紧盯住他眯着浅笑的深褐色的双眼。 “我说不是,你根本不信对不对?”林啸问,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刚要起身再次开口,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安夏冷冷的眸光一闪,扫过他的电话。 林啸伸手拿起电话扫了一眼,是宋中禹。在她的凝视下,林啸的姿态分明僵了一下,手上的酒瓶险些落在地上,一转身将酒瓶搁在桌上。微转了身体,别开目光,接起电话来。 整个通话中,都是些没有实质含义的语声词。嗯,嗯,“好的 ”,“你看着处理”,“没办法了吗?”“我知道了”,“就这样”,之类的话。 安夏眸子越来越冷,心底的疑虑渐渐分明,绵绵恨意越来越浓。 林啸挂上电话回头。刚才丢二郎当的样子不见,看住她的目光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深邃,柔软。似一个不小心就要深陷进去。安夏怔怔间,听他轻似呢喃的叫了一声“安夏——”那一声,叫的百转千回,似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难以出口的无奈苍凉。 安夏心猛然**,又慌忙别过脸,让自己沉寂下来。“刚才是不是宋毅的电话?”她冷冷问。 “你恨我吗?”他不答反问,扬唇笑。目光静静又似无限悲哀的样子看住她。 “现在虽然恨,但是不是依旧对我心怀希望?以后估计会怀着想要杀死的我的心,恨我。”他眼底一霎的波涛骇浪,只是一瞬间已是风平浪静,笑的云淡风轻。 安夏有一刻的动容,脚步向后微微退了一步,停下来。“我只是渐渐开始害怕你,觉得对你陌生。”安夏说。 他抿着嘴,不说话的凝视她。许久人趔趄着后退一下,慌忙伸手,双手紧紧抓住沙发一角才勉强站稳。脸色渐渐发白,额角细汗一时密密冒出。 “林啸……”安夏看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猛然皱起的脸。觉得不对,轻声叫着他,向他快步走过去。 “林啸。”她上前,慌忙伸手架住他的胳膊,让他整个身体靠住自己。一脸焦急,问“是不是头疼病发?是不是?药呢,药在哪里?” 他长大的身体,因为痛疼整个人缩做一团,失去力量,体重全部搁在安夏身上。安夏一个趔趄,又勉强立住,奋力将他拖扶起来,拽到沙发上放下。 “药呢,药在哪里?”她大叫着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在屋子里慌忙翻找。 林啸眉头紧锁,伸手,想要拿起搁在桌上的半瓶威士忌,可是手伸出去,一个哆嗦,酒瓶“当啷。”一声跌在地上,金黄色的酒液缓缓流出,浓烈的酒气飘散弥漫开来。 他眉头紧锁,面部皱成一团,双手用力摁住太阳穴。面白似纸,抬目遥遥指了一下旁边的茶几。安夏跑过去,自茶几下拿出几瓶药来,“那个呀,要吃那个?” 急的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目光匆匆扫过瓶子上的说明,镇痛、镇痛、全是镇痛药片。 将红红白白的药片倒出来,手抖着送到林啸的面前。林啸微微闭下眼,伸手一把握住了安夏的手,药片蹦愣愣全跌在了地上,蹦跳着滚远了。 他的手心全是汗,握着她的手的掌心用力太大,似稍稍在多用点力,她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的样子。可安夏只是微微皱眉,咬唇忍着。她知道,林啸借着她的力量,在和身体的疼痛对抗。看他疼的身体都缩了起来,头深深垂下去。 “镇痛药渐渐对他失去效力……”赵芸的话突然就在脑海里响起来。 “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就现在去医院。林啸,马上。”安夏似突然惊醒过来说着慌忙转身,被林啸的大手死死抓住。 “没用。”他的声音很小,如同蚊鸣。扬起的,皱成一团的脸对住她挤出一个抱歉的笑来,一头一脸的汗。 安夏只觉得心被捏成了一团,闷生生的疼,又不能叫出声来。 这个一向以冷酷坚硬示人的男人。此刻这般脆弱的,缩着身体,在她眼前。 “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马上就过去了。”安夏慌乱的目光渐渐静了,眼底带着一抹泪光,声音清灵柔和。弯腰坐在沙发的一侧,伏身将他疼到蜷缩起来的身体,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轻轻抹掉他额角漓漓的细汗,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肩膀。 轻声的,一遍一遍的说“没事的,没事的。”就像安慰一个小小的孩子。 林啸只觉得突突的跳疼突然平静,紧绷的身体渐渐缓和下来,尖锐的头痛在她柔软的指腹下渐渐被一点一点化去。她清灵低喃的声音,似有魔力,让他紧张似要崩断的神经松弛下来。身体异常疲惫,渐渐有了睡意。 “我扶你到卧室休息吧!”安夏见他痛疼消减,样子十分疲惫。手指轻触了一下他微微磕上的双眼,低头看他,声音很轻,样子十分温柔。 林啸只觉得累的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眼皮闪一闪,没有说话,只是慌忙间伸手,一只手紧紧扣在她的手腕上。脑袋向她怀里缩一缩,又要沉沉睡过去的样子。 “在卧室休息吧,我看着你睡。”安夏看他紧紧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内心突然十分柔软。 “你不要走。”他说。“不要走。”又低声重复一遍。小孩一样,紧紧牵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 “雨杏,别走,别离开我……”突然,魔咒一样的,想起那个晚上的他。在莹莹的蓝光下,也是这样一幅无助的样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柔声祈求。 身体猛然间缩一下,却一点都动弹不得。 有多久,没有和他如此这般的亲密靠近过?呆呆抱着他一动不动,又垂目看他。怀里的这个人。这个年过三十,冷酷起来,似没有一丝温度,像是个强硬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的人。此刻,却是这样安静无害的样子,她伸出手指轻轻描画他的脸,长长的睫毛轻颤间扫过她的指头。眉头微蹙,唇角紧抿。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拒人千里的神情。 空气里, 浓烈的酒精味儿弥漫,安夏只觉得清晰的思维渐渐模糊了,呼吸急速艰难起来。脸和手臂上瘙痒灼热。 酒精过敏,这样也会酒精过敏?!! 她微微弯唇,垂下了头。 丝丝的凉意自皮肤上掠过,过敏的症状渐渐退去。混沌中,感觉到一张大手轻抚她的面颊。轻柔的,如获至宝般的小心翼翼。 刚要睁开双眼,却有微微湿暖的呼吸扑面而来,带着一缕淡淡的酒气,叹息着,薄润微温的唇,轻轻的在她眉间落下清浅的一个吻。 突然心跳开始急速。失去勇气睁开双眼,面对身边的这个人。 是什么时候,自己睡着了?思绪快速千转间,他似害怕惊醒身边的人儿,轻轻侧身躺在了她的身边,宽而精瘦的身体靠上来,长臂一展,小心将她圈进怀里。脸探过来,在她的头发上蹭一蹭,埋进她的颈窝。均匀的,温温平缓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后,让她身体一点一点紧张起来。 “醒了吗?”黑暗里,林啸的声音有些微微不安的问。 因为感觉到臂弯里的人,身体微微紧绷,悄然和他拉开距离,似在抗拒着他的靠近。 安夏惊一下,不敢再动。心底懊恼,知道此刻的自己,该睁开双眼,跳出他的怀抱,起身离开。可是依旧舍不得这份温暖,和包围住自己的这抹熟悉而与自己渐行渐远的气息。 慌乱间双眼紧闭,继续装睡。 身侧的人微微失望的深吸口气。那只轻轻搁在她纤腰上的大手,迟疑的、微微的、试探的移动。带着一点点不确定,一点点仓皇,一点点期望,慢慢探进她的衣襟。 微凉的手指,让她小小柔软的身体微微一缩。手指过处,却是被灼烫到了似的火辣辣烧起来。 林啸的手指轻弹着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掠过,缓缓移动间,暗哑的声音又自她耳畔响起“你是醒着的对不对?”听到安夏耳里,就似一个嘲讽,身体突的一悸。 理智一遍一遍的喊,快推拒、快躲闪、快离开…… 可是身体似被钉在了这里,在他的身边,紧张的颤 抖着,呼吸渐渐起伏,却一动不能动的样子。他的手指游弋上来。低头轻咬她的耳坠,沙哑的声音轻轻呢喃“应我一声!应我一声!!” 像是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块浮木般,透着绝望,一遍一遍的低喃。 大手渐渐灼热,顿在那里,不进,不退。身上的衣服已被推了上去,身体灼烫紧绷,贴住她纤薄光裸的背。 “如果不想,推开我。”他说,沙哑的声音里混杂着太多东西,两人都已无心分辨。 那么那么想,想要拥紧她,触碰她,爱抚她。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想一经点燃就似再也无法熄灭。 在沉默的黑暗里,一秒钟一秒钟跳动的那么缓慢。他心里苦笑着,努力和自己的欲望对抗,身体缓缓自她身边撤离的瞬间,她柔软的莹润的身体,似十分胃寒的向他微微靠过来一点,贴住他汲取一份温暖。动作那么小那么轻微。却让他为之一怔,火苗又猎猎燃烧起来。 因为深知她内心的不安,孤独和痛楚。所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到有些小心翼翼。似怕触到她灵魂深处,似怕打碎这琉璃一般绚丽易碎的梦境。带着浓烈的悲伤和绝望。 只有那个缠绵的吻,却满是欲望,强烈的,掠夺的气息,一路沿袭下去。在黑暗里,他摸索着,习惯性的伸手覆住她的双眼。唇齿在她的唇瓣上徘徊,下巴上留恋轻咬。 这个动作,让安夏呼的一下想笑,眼泪却要溢出来。 他的温柔,他的迟疑,他的欲罢不能,果然依旧全是因着他心里的,记忆中的,另一个女人而起。 身体灼烫,内心冰凉。冰与火间交战来回,是煎熬在他身下的一个卑微辗转。 林啸只觉得身下的人儿身体微微退缩,他不确定的,匆忙间伸手摁开床头灯,她却突的一惊,似受惊的小兔。突的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伸出胳膊慌忙探寻着摁下开关。 光亮一闪间,他以为她是羞涩。嘴巴里溢出一个轻微的笑来。 那笑声,却是刺入她心底的剑。 他在她恍惚间一个挺身,动作干脆利落,破体而入。疼痛来的迅疾。疼,让她身体剧烈的跳一下,身体猛然弓起,眼泪就再也忍不住的下来了。 他的手掌触及,身体稍稍顿一下。唇轻柔掠过她的下巴,伏在她耳边说“很疼吗?第一次都会疼,我会慢一点……” 原本是,想要自他身上得到更多更多的暖,可是此刻,他在她的体内,他们是如此的近又如此的亲密,可是那股自她心底慢慢蔓延出来的寒意将她一点一点包裹蚕食。 她的迟缓、退缩和躲闪,在他心里,是初经人事的羞怯、懵懂、害怕。 他自初始的小心翼翼,渐渐变的原始、坚定而直接。牵引着她,一路攀爬直达巅峰。 那疼痛灼灼,竟然让她亦在他低低喘息的间隙里颤 栗开来。 他伏在她身体里留恋的,久久的不愿退出。手指轻柔的抚弄着她的鼻尖、耳坠、下巴、手指。 那样细致的,小心的一点一点触摸。 到底,自己在他眼里,那里比较像他心心念念的雨杏? 是鼻子,耳坠,下巴,还是手指??唇角微微弯出一个凄凄的笑。 (本章完) 【七十一】留在身心的烙印 “安夏笑起来的时候,尖尖的下巴微微翘起,像雨杏。” 想起江陆成曾经说过的话,安夏手指轻触一下自己的下巴。目光冰冷静寂,掠过依旧流连在她身侧的男人。 天色已晚,夜风撩起薄薄的窗帘。安夏在他身体下,只觉得**在他目光下的皮肤一寸一寸涔出寒意来。目光静静望住窗外,这样浓烈的夜色,看不到一点月光。 风轻轻扫过她莹润的皮肤,他大手流连的地方,却有暖意丝丝而过。 冷,她缩一缩肩。林啸在她身体里伏了好久,才悄然退出来。他离开的刹那,安夏只觉得心底的那份冷意,更加清晰的袭上来…… “弄点东西吃了再睡。”他伸手轻轻拍一拍她的脸蛋,说着下床,扯过一方薄毯虚掩一下自己的身体,开了灯立在床畔温柔的垂目笑看着她。那双深褐的眼睛,目光里似沉着深浓的宠和爱…… 爱??!安夏自心底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多么可笑,只有在夜里,才能幻化出他所喜欢的女子的样子。在他欲起的时候,做一个不够合格的替补。 看安夏低低将脸埋在被子里,蜷缩着身体,垂目不敢抬头看他。林啸轻笑一下,伸手将她一把抱起来往浴室走,她又似小猫一样乖乖缩成一团,低伏在他怀里浅浅的呼吸。 爱怜的,忍不住低头轻啄她的唇角。 “洗洗吧。”他说。动作那么轻柔缓慢,将她放进注满热水的浴缸内,自己也俯身进来。安夏似有惧意,身体缩着向浴缸的边沿靠去。他却唇角含笑,拿了一块毛巾,在上面打上浴液揉出泡沫,才牵过她缩抱住自己的胳膊细细帮她清洗起来…… “近日我要去趟美国,”林啸一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一手将浴液打出的泡沫涂在安夏薄薄的脊背上。“做个全面检查,会急急配合治疗。”说着又将她身体轻轻拨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眼底有些执拗的热切,炽烈的燃烧着。说“等我回来,我有很多事需要向你坦白。” 坦白?安夏低头一个薄凉微冷的轻笑出声。 不必说出口,我都知道。你曾那么清晰的告诉过我。你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 江雨杏,安夏静静垂首,自己居然抵不过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林啸似微微有些紧张,不确定。一手紧紧抓住她的肩。安夏抬头,冲他笑一下,想要拨开他捏疼了她的手。 林啸面色微微一滞,目光里有些疼,有些慌张。只觉得安夏方才的笑,和此刻的安静让他觉得心底突然不安起来。 “我要看一看,那个留在你胸口的,属于我的痕迹。” 林啸闻言,牵起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胸口。 那里是伤口结痂痊愈之后留下的痕迹。皱着的,凸起的一块,微微泛白的皮肉,在他金桐色的皮肤上显得有些触目的丑陋。安夏手指轻轻触碰一下,抬头看住林啸的脸。那双灵灵的大眼,似盈满苍凉的决绝,让林啸突兀的一惊,想要伸手掩一下。 他这动作,却像突然将安夏心底 的某处点燃了。突的一下欺身过来,小脸埋进他的颈窝。在他为之内心涟漪微漾的瞬间,安夏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胛上。狠劲儿的,死死的咬。 他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垂目看着她,拧着眉受着。 心底明白,安夏在知道许多旧事之后,对自己的感情渐渐复杂。在爱、恨之间不能进退。如今她心底混乱不能得到释解,他亦了然。在懂得恨之前爱上他,又在爱上他之后看清他的可恨。她内心的矛盾,不安,寂寞和悲凉,他全部知道,全部。 林啸垂目,爱怜的看她,不经意间抬手,大手落在她的头发上,帮她拨开垂落在眉目上的湿淋淋的碎发。如果这样能让她心底稍稍好受一些的话…… 直到嘴巴里有了浓烈的腥咸,安夏才缓缓松口。唇上沾着他的殷虹的血液,起身,眼底带着一丝魅惑的笑。盈盈看住他,纯真中透出一丝狂野的样子,让林啸身体又不觉燃烧起来。 她芊芊的指尖,柔柔掠过那一排丝丝涔着血液的齿痕,仰面看他,问“疼吗?” “你疼吗?”林啸垂首看她,手指落在她突突跳动的心口。感受着她有些急速的心跳。 “这里,是我的痕迹。”安夏轻轻点一下他胸口的伤,又掠上去,手指落在那排新增的齿痕上,说“这里也是。” 眼底蒙蒙的,似梦似幻的笑。湿漉漉的面孔,贴在他的胸口,笑盈盈的看住他,吻一路袭上他的脖子,下巴,唇角,眼眉…… 那么热烈的,笨拙的啃咬缠绵。 她要打碎他心底的幻,要他眼底看到的是自己,是安夏。是这样一个野蛮的,不羁的,跋扈的自己。而不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江雨杏。 她不要做任何人的影子,她要做他心底的安夏。只是安夏!! 眼泪自眼角溢出来,缓缓的,静静的流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夺过了控制权,一双大手落下来,覆住她灵灵闪烁的大眼。 顿时眼前一片黑暗,内心深处的黑暗更加浓烈。似疾风扫落叶,“呼”的一声席卷上来。心底空荡荡的,一片荒凉。 夜半,安夏毫无睡意。听见林啸的呼吸渐渐平缓均匀,她略略侧身想要起身离开。他却在梦里猛然一悸,手脚在黑暗里摸索着,长臂长腿,又将她纠缠着包裹进怀抱里去。嘴巴里轻声咕哝一句,人又平静下来。 荒寒的心内,又无端柔柔的掠过一阵凉意。狠不下心来推开他,只得静静伏在他的怀里。就这样吧,她想。至少现在,此刻,就先这样吧。她安静的闭上眼。 清晨,林啸从困顿的沉睡中醒来。手臂轻轻一收,空的!又闭着眼,侧身向枕边探去,也是空的!! 心下突的一惊。猛然睁开双眼,忽的一下自**翻起身来。 “安夏,安夏,安夏……”急急叫着她的名字。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安夏似被吓了一跳,手上拿着吹风,嗡嗡的响着,站在镜子前,吹着一把湿漉漉的头发。身上套着一件他白色的大t恤,领子太大,漂亮的锁骨微微露在外面 。粉嫩清透的皮肤,在斜斜照进窗内的阳光下,似有细细的绒毛。侧脸疑惑的看他一眼,突的满脸飞红,猛然别开目光。 林啸这才惊觉,自己身上寸缕不着,居然就这样跑下床来。昨夜,两人的亲密画面又回绕在脑海里…… “哐——”一声飞速关上门。脸也烧了个通红。进屋迅速套上衣服,又走回到卫生间来,垂目,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沉默着接过安夏手上的吹风给她吹头发。 五指插进她的头发里,轻柔的梳理着。安夏抬头看他,只觉得他目光躲闪不愿看她。 大概是有那么一点愧疚吧,安夏想。 “你们今天回校吗?”林啸被安夏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脸微微烧烫,伸手将她拨的背对了自己问。 “嗯。”安夏应一声。 “我去美国,如果检查顺利,我会留下来治疗一段时间。”林啸说。 “好。”安夏说。他大概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捋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不必的,我不会纠缠你。安夏想着,抿唇一笑。 “我一回国就去找你。” “嗯。”安夏顿一下,轻轻应了一声。 林啸将安夏的头发放在鼻端,轻轻的吻一下,叫“安夏——” 安夏转过身来,他目光直直望进她的眼底“我不喜欢你和子博太亲近。”说的郑重其事,像真的一样。安夏愣一下,笑。说“嗯。” 他在这个时候,想要掩住内心的黑洞,要在她面前编织一个相爱的梦,那么她就跟着一起来演。要演的浓情蜜意,要演的幸福…… 她的太过乖顺,让他心底微微不安,又暗嘲自己太过**,患得患失。靠近她张开双臂,自她身后紧紧抱她一下,亲亲她的耳朵,说“我送你回去。” 林啸揽着沉默的安夏出门,向车库走去,突觉得有亮光一闪。皱眉抬眼四顾,又不着痕迹的浅笑着带她走。上车,安夏的电话响,拿起来看,是江子博。 安夏刚要接,就听林啸突然说,“昨夜他就打来许多电话,我怕他有急事,就帮你接了。” 安夏摁了接听键的手突然一抖,手机“咚——”一声,跌在座位下。 林啸面色沉静,垂目看住她。口气淡淡说“接电话吧,别让他担心。” 捡起电话放在耳边,心下情绪复杂,愧疚,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安夏?你在哪里?”江子博问,清冷的口气里带着一份疲倦。 “我——在回去宾馆的路上。”安夏说,声音细微。 “……”江子博声音僵了一刻。“和林啸在一起?”安夏沉默着,捏着电话的手骨节都有点发白了,却似出不了声。 林啸侧目看她,见样,伸手自她手中强硬的扣出电话,拿在耳边,“喂——”了一声。 “是我。”他说。“子博吗?有事啊?我现在正要送她回去。”他说,很自在的,理所当然的样子。 “……”江子博的声音像是突然卡住了一般,久久没有应声。 (本章完) 【七十二】一场相亲相爱的戏 “还给我!”安夏俯身过来抢电话,林啸寒着脸,手臂一抬闪开了。 林啸单手扶住方向盘,“啪”一声合上电话,说“我说过的,我不喜欢你和他太亲近。” 安夏的急切、子博的失态沉默,让林啸内心那份隐隐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没有来由的暴躁。 “还给我,快把电话还给我。”安夏心里特别着急。又觉得十分愧疚,对江子博…… “子博哥这会肯定特别生气!!”安夏话还没说完,就见林啸打开车窗,一扬手,她的手机就“呜——”的一声被丢了出去,不见踪影。 林啸眼睛都没再抬一下,唇角紧抿,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的直直注视着前方。声音冰冷,说“我也很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安夏缓缓蹙起眉头来,目光凄惶哀婉,盯着林啸。过一会,才十分挫败的,“哈”一声笑,说“你凭什么生气?” “就凭你是我林啸的女人。”林啸说,声音突然很大,狠狠的,震的安夏心底猛然荡了一下。 何必呢,安夏心底叹息一声,轻轻冷笑出声。你心里藏着别人,又要我是你的?!! 你要我陪你演一出相亲相爱的戏!!你当我是什么?她的影子,你的玩物??心底岑寂,面上却缓缓浮起一层薄薄的笑。 车子依旧疾驰在路上。安夏原本一张小小的灵动中略带稚气的脸,此刻映在那薄薄的笑容下,只觉得寒气逼人。目光亦渐渐变的冰冷锐利起来,看住林啸说“停车。 林啸似充耳未闻,车子依旧在路上疾驰。“停车!!”安夏说着就伸手打开了车门。林啸回头一惊,转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声呵斥一句“你疯了吗?”慌忙间一脚踩住刹车,车子“叱——”一声,滑行老远,才险险擦着护栏停下来。 “对,我就是疯了,我就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愤怒间,情绪来不及隐藏,话突的出口。林啸微微怔一下,寒着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丝讥讽的笑,姿态却似淡然闲适下来。握紧她手腕的手松开了,环抱住自己,微垂了双眼,一副懒洋洋的姿态,瞥眼问“你这就开始后悔了?” 安夏看住他,话没有说完,心底却猛然抽痛一下。又觉得眼睛酸涩,有了泪意。仓促间转身走,被林啸一把拽住。他脸上的笑容倏然不见,带着深深的疑惑,低头凝视着她。目光中有了挫败的、绝望的、不解的神情。沉声问“那你为什么要屈从于我?你若不愿意,若有一点点抗拒的意思,我都不会碰你一个指头。”他一脸的屈辱、难过。 是我的话损了他的傲气?安夏想。 又鄙夷的给自己一个笑,是啦,当初自己若有一点点自尊,对他若是有能力推拒,就不会有现在这般的难堪卑微,无处可藏。 “对不起,是我不好。”安夏强自淡笑着垂目,一只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扣进掌心的皮肉里,另一只手抬起掠起鬓角的头发,做出一副十分无谓的姿态,又仰脸看住他,说“你忘了吧,就当做了一个特别无趣的梦,我们之间什么都未曾发生过。我也无需你负责什么。” 林啸手指一抖,很受伤。那股尖锐的灼灼的头疼又袭击而来。他闻言,缓缓蹙起眉头笑,说“没看出来啊,你到挺不一般啊,那种 事,转个身说句对不起,忘记吧,就完了??!!”他一副无比惊诧的样子。眼底,是毫不遮掩的鄙薄的,讥诮的笑。 安夏唇角哆嗦一下,面色陡然变了,别开脸。 “可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任哪个女人都行啊。你不要我负责,我却想要你给个答案呢。”他痞子一样的笑,嘲讽的姿态,放开她时,拍拍双手。欠身上车的脚步突的有些凌乱,身体晃了一下,面色不大对,安夏惊觉伸出手想扶他一把,却顿住了。抬眼,目光里的担忧一闪而过。又是一脸漠然。 “安夏,你记着,你现在是我林啸的女人。我没有放手,你就别想逃掉”他脸色发白,说完这句话,唇角依旧抖抖挂着抹笑,发动车子呜的一声,飙了出去。 安夏急忙中想要扬声叫他停车,已来不及。 车子拐过一个弯儿,林啸就对刚才的自己失望,无比恼火。后悔,刚才说的那么过分的话,后悔刚才没头没脑的醋意。他知道的,子博和安夏很早之前就认识。她一直很在乎子博,当他是自己的亲哥哥。可是自己…… 如果那个人不是子博的话,他肯定不会如此介意。正因为太过清楚子博是多么优秀的人,也知道他对安夏深藏于心的情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他就要将安夏从自己的手中抢走。 因为没有十足的信心赢过他,所以才会如此暴躁介怀。 头痛的难耐,车子虚晃间,他一脚踩住了刹车。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拨了宋中禹的电话。 宋中禹来的时候,他已疼的一身是汗。宋中禹皱着眉上车,拿了止痛药给他。又将他扶到副驾座上坐下,自己开了车走。 “从这边绕回去。”林啸闭着眼说。 因为刚才的话,安夏这会儿肯定很难过,又很自责…… 车子绕回去,安夏早已不在那里。大约已回到他们教授的身边了吧,也好,彼此都该好好冷静一下。因为对他们两人来说,未来,存在太多阻碍和无法逾越的过往。安夏此刻的混乱,矛盾,态度多变,说话强硬尖锐,也是在所难免。林啸想。 又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林啸浓眉拧了起来。自己刚才,真的太差劲。简直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安泊松现在情况如何?”疼痛消减,林啸一手拄着头问。 “比起他,我更关心你现在如何。你现在这样的身体,根本不能自己驾车。”宋中禹说。姿态十分强硬。 “你,刚刚是不是和那个安夏在一起?”宋中禹沉默一会,斟酌一下才轻声开口问。 林啸闻言,蹙了眉,目光冷冷回头斜宋中禹一眼。他生气的时候,长长的眼角立起,看起来无比凌厉。“你还没有告诉我,安泊松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口气淡淡,回过头来,微微闭眼,双手轻揉着太阳穴。 “已过了危险期,病愈之后,监狱会给他安排单间关押直到出狱。”宋中禹一脸的无奈,姿态恭敬下来,说。 “好。”林啸语调突然轻快了一些,应了一声。 “前些日子听你帮我联系美国脑科专家,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方便帮我治疗?”他似突然想起来,问。 宋中禹似被他这句话惊了一下,面上一喜。“任何时候都 可以安排替你治疗。”他说着又回头扫了林啸一眼。 “那现在就直接去机场,让赵芸送我护照过来。”他说完,就闭眼养起神来。 宋中禹又是一呆。之前那么多人,劝了他那么多次,他都无动于衷。今天这是怎么了?态度突然这么积极。难道是——安夏?那个小姑娘,真如赵芸所说,林啸一定会听她的劝诫?? 想到这里,宋中禹面色又是一沉,一脸担忧的扫了林啸一眼。 到机场,赵芸已等在那里,手上拖着林啸出差常常带着的旅行箱。见到林啸和宋中禹,快步走了过来。“林总,这是您的护照,另外,您的衣服和常用的药物、日用品都帮你备好在箱子里……” 林啸面上浮过一丝欣慰的笑,很恳切,说“这段日子公司的事情就麻烦两位多操心了。另外,对外界不要声张我去治病的事情,就说我去度假了。”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的说,林啸又笑了一下。 “真的不用我们谁陪你过去?”宋中禹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因为他见过林啸病发的样子,实在太过凶险。 “林总,有件事……”赵芸踟蹰了许久,刚要开口说,就被宋中禹回头冷冷盯了一眼睛。话头就突然断了。 “什么事?”林啸问,“呃,公司的一点小事。算了,您还是安心去治疗。这事儿不急,等您回来再说。”赵芸慌慌摆手,瞥眼扫了宋中禹一眼,说。 “吆——你这大包小裹的,是要去那里啊?”林啸来不及追究,闻声回头,就见苏丽手上也拖着个旅行箱,一身简约的白,头顶扣着个淡青色的大檐帽,带着墨镜站在他的身边笑嘻嘻问。 林啸瞅住她一会儿,才扬唇一笑,说“苏小姐,这姿态,真是越来越有明星的范儿了。” “混口饭吃而已,哪里像你,动动手指几十亿的资产就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了。”苏丽拿下架在鼻子上的眼镜,目光中带着浓浓一抹挑衅的笑说。 “本事不同,不得一概而论啊。”林啸自傲的耸肩笑一笑。冲宋中禹和赵芸微微扬手,让两人去了。转身走进机场的咖啡厅和苏丽一边儿聊天,一边儿想事。 “宋总,这样做好吗?今天早晨出来的报道,林总肯定还不知道,有人拍到了安夏昨夜进去林总别墅的照片,又拍到了他们早晨相拥着出来的照片,报道写的很过分……”赵芸跟在宋中禹的身后出了机场,心下依旧有些不安的问。 “如果告诉他这事儿,他八成又会为了保护那个丫头,把治病的事情搁下来。”宋中禹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其实宋中禹更怕,林啸因此作出更加骇人而让人不解的事情来。“现在也只能如此了。那些个媒体也是借着林总的名儿炒一炒,等林总这边再没其他动向,他们也就炒的没意思,自然就淡下去了。” “希望这样,也希望安夏别因这个事儿受到伤害。”可是怎么可能不会受到伤害呢,即便是她看淡一切的流言蜚语,只为自己心底的是非公正去活。赵芸又回头望一眼,说“刚才偏偏又碰到苏丽,可别被哪个狗仔给拍到了。到时候可会变本加厉的乱写。” “……”宋中禹不是不担心这个的。 但比起其他来,还是林啸的身体重要。 (本章完) 【七十三】从来没有峰回路转 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安夏 江子博坐在电脑前,看着那篇简短的报道,看着那张林啸揽着安夏的肩膀走出来的照片,看林啸垂目凝神看住安夏的样子,只觉得灼眼。 一遍一遍拨电话的手就顿了下来,突然静静的笑了。到底是真的因为担心,还是因为这幅照片太过耀人的眼,让他妒忌心底无法安宁?手上持着电话,起身立在窗前,唇边浅浅扬起一抹笑。 有林啸在她身侧,不论是那些个记者如何报道,她的学校如何发表声明表明态度要介入此事,自己都该放心的不是吗?以林啸的手段人脉,这点事情不过动动手指罢了,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在这里瞎担忧?! 他笑摇着头,俯身将自己几件衣服丢进行李箱内,转身走。 安夏,林啸终于为你回转了。江子博浅笑着想,自己这个她的‘哥哥’,也该适时进退才好。欠身上车,将内心脉脉的失落压在心底,只做不见。 安夏目送着林啸的车子走远,转身走,几乎有些夺路而逃的样子。似想要将那样一个卑微的,低矮到尘埃里的自己甩在身后。 走出几步,又缓缓回头。他已远了,车子早已汇入来往疾行的车流,没有踪影。 是想过的,要陪着他,演完这场相亲相爱的戏。可是,做不到。每次抬头,每次撞上他凝视自己的目光,她都会忍不住的想,此刻的我,在他眼里,到底是谁?是安夏,还是江雨杏。 他越是温柔,她越是凄惶害怕。怕他一个不小心开口,就要叫出江雨杏的名字。 “你现在是我林啸的女人,我没有放手,你就别想逃走。”多么霸道却让人心寒的话。 他是太想念那个叫做雨杏的女人了,所以想要将自己这样一个,并不合格的影子圈养在身边,长久的,做暗夜里,他欲起的时候,江雨杏的影子??? 这就是他要的一个答复??安夏被自己的想法刺的心口剧烈一疼。 他那么霸道冷酷,要切断她身边的所有温暖的存在,让她开始依附于他,成为真真正正的影子。 茫然的,招手打车。车子一路疾驰,开到了她和苏教授下榻的宾馆门口。下车,见几名记者守在哪里。微微蹙眉,只觉得头痛。知道林啸是商界名人,又在娱乐界‘沾花惹草’时时冒个头儿的青俊富豪。而江子博也是商界新锐。自己却一个不小心,成了夹在这两个发光体里充当一个突然划过别人眼际的流星。 抿唇笑一下,将衣服的帽子扯起来,掩了脸,准备溜进宾馆去。就被人拽住了胳膊,安夏回头,是苏教授,铁青着脸,脚步匆匆,拖着她走。 到路边,又一句话都没有,扬手打车。将她塞进出租里走。 “这是,要去哪里啊,师傅。”安夏看苏教授一脸少有的严肃,眼底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怯怯的试探的问了一句。 苏教授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冰冷静静盯住她看。 “干嘛这样看着我?”安夏只觉得浑身寒意四起,心下倏然一冷。 “学校要给你处分,如果严重大概要开除学籍!”苏教授木着脸说。 “处分,开除学籍??凭什么?”安夏惊了一跳。 “……”苏教授又抬眼盯住安夏的脸,“你昨晚是不是去了林啸哪里?被人拍到了照片,早晨有报道出来……” “还有,宋晓格因为车祸骨折的事情,被媒体联系起来……” 安夏什么话都没有,只是白了脸,双手紧紧捏住衣襟。 “安夏,听我说。一会见到校方领导,就说之前就认识林啸和江子博,和他们就像亲人一样相处。他们再要问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一概拒而不答,听到没有。关于宋晓格,你就实话实说吧,我想她也没脸出来和你辩驳。”苏教授一只手落在安夏的手背上,目光静静盯住惊慌过后,一脸木然的安夏说。 “这样的话,我想校方就不会给你太大处分。”苏教授声音低了,又垂肩微微叹息一声。“都怪我……” 安夏始终抿着唇。这个错误,代价来的太快…… 只是在走出这一步的刹那以为有爱,挂着爱的旗子,以为走出的姿势就不会那么难堪…… 到学校,苏教授紧紧的牵着她的手。 进了教务办公室,几位校方领导已坐在那里,见她们进来,微微点头和苏教授打招呼。门窗关的严严实实, 办公室内很闷,让人觉得难以呼吸。系主任,还有几位相关的领导在,抬眼目光锐利刺上来,看住安夏,就像看到一个肮脏的怪物。 安夏不觉的,心底打个哆嗦。苏教授轻轻握握她的手,将她向前推了一把,拽了把椅子给她。 “安夏?”系主任开口问。他其实早就认识安夏的,曾那样优秀的一个孩子。参加过众多比赛,为学校争得荣誉,又是系里出了名的活跃分子。只是这次…… 这个时候,这个曾经慈眉善目的老师却斜着眼,眼眉都不抬一下的轻蔑的叫她的名字。 “是。”安夏站在苏教授推到眼前的椅子旁,嗫嗫的静静的应了一声。 “关于你和林啸,江子博等人的报道,我想你看到了吧!”他说着将手底的电脑往大家眼前推了推。脑袋上,自脑后直直梳前来的一缕头发,此刻滑稽的长长的垂在耳边,头顶秃秃露出幽幽的头皮来。 “……” “学校鉴于此事波及太广,影响太坏,影响学校声誉,给你开除学籍的处分!!”他伸手,细细的将那几根头发捋顺了,拉过来,绕了半圈儿盖在脑门上,掩住那光幽幽的一片脑袋。 “开除!!!学校难道也不听听孩子怎么说?怕影响校方声誉,就可以随便毁了一个孩子的前途。”苏教授急的叫出声来,抬手就拽了安夏一把。安夏木木的,看着系主任手上的电脑。 屏幕里,是林啸轻揽着自己的肩,自他别墅走出来的照片。 后面又附上大大一副,林啸低头含笑和苏丽一起的站在机场的照片。 一个青衣白裤身姿挺拔,一个一身妖娆简约的白…… 网络时代,速度快的有些残酷。 那两抹白,似太刺目,安夏突的想要别开眼。他可真够忙啊!!安夏心都开始抖了,脸色发白,唇角颤颤溢出一个冷笑。 另一个报道上,是宋晓格,浑身打着绷带,闭眼躺在病**。 脑海兀的空白。就像突然缺氧,无法思考的眩晕。 “主任,这孩子自小就认识那两人,几乎和家人一样相处……”苏教授说,话还没说完,系主任就抬眼,冷冷扫过苏教授,目光又落在安夏的脸上“叫她自己说。” 本来都是实话,在这里,在这群人的目光下,反而像是一个不攻自破的谎言。 “安夏!”苏教授皱眉焦灼催促一声,抬手拽她一把。 安夏才似醒过神儿来,目光直直落在系主任的脸上。“宋晓格怎么说?!”她突然问。 林啸用他的行动已说明了一切,她已不必追问。 “宋晓格?你要她说什么?你们一个宿舍,还是朋友,你居然为了一场比赛的输赢,就将她……” “念在你在本校这三年来表现不错,学校才不予多加追究。宋晓格同学也愿意为你求情,她家答应并不对你提出法律诉讼!!你收收东西回家吧!!”他说完,抬抬屁股摆手准备走人。 “主任!!不是说还有一个处理办法吗?可以公费送安夏留学。”苏教授追出两步。 “苏教授!!不用!!”安夏说着伸手拽住苏教授的手,身体微微摇晃着,脸已煞白,手冰凉。她不习惯祈求,不论何时,何地,对任何人。 朋友、学校、师长。爱情、虚幻、影子。结果,只是玩物。 原来自己在这里抖着圈儿和自己玩儿呢,被自己感动了,又被自己伤害了。别人都是观众,看着她猴子一样的自娱自乐。以为是倾心的朋友,以为是爱上了的,或者至少有点点感情的两个人…… 一个在背后捅了你一刀,却在大家面前做凄哀状说,我愿意原谅她。多么的大度,高贵。 一个在暗夜里和你无比亲密的人,刚刚说你是我的女人,我没有放手,你就别想逃。原来只是急忙转身,为了赶赴下一场美人之约…… 安夏脚步有些晃,转身的姿态却坚定。 以为一再的避让,一再的躲闪,一再的装傻索求,可以换来一个浑浑噩噩的平和的今天。可是不能。 突的笑了,唇角上扬。 “听说学校这次的决定,不光是外界舆论压力……”有另一位校领导走过苏教授身边时说,眼底带着一抹不忍。 “什么意思?”苏教授猛然回头问。 “听说有权贵出面给校方施压,也是听说而已,具体什么情况咱们也不好说。”他摇摇头 走出门去。 苏教授看着挺直着腰背的安夏,看着她一步一步走的似无比慎重,却十分恍惚的样子。心不由的难过。 这丫头,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 知道她是个有点背景的孩子,可是从未想过会如此复杂。 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帮她,只有不断的后悔,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看好她,将她束缚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出事!! 突然想到那个叫江子博的男子…… 安夏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越过大半个校园。 这里,她曾经一度以为可以藏身的安然圣地,竟然也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处。 紧咬着唇,心底方才的震惊化作此刻的坚实冷硬。没有眼泪,以后再也不会流下一滴眼泪了。她想。 你要刺我一刀,我必还你一剑。我不会在这里,坐等被你消遣,也不会在做一个缩在壳里假装一无所知的,善良的傻子。 原以为退让就可以换来现世安稳…… 蹙眉咬唇,心底有了这样的狠,居然似突然了然了。脚步一转,向宿舍走去。 “安小姐!!”有人居然等在她的宿舍楼下,看到她,向前靠近过来,叫她。 安夏冷冷回眸。那人竟是一怔,大约是被她此刻一张萧萧冰冷的脸吓住了。微微呆一下,摘下墨镜笑吟吟的样子。“安小姐大约不记得我了吧?”他问,儒雅的装束,眼眸里却透出狐狸一样狡猾谨慎的光。 安夏微微蹙眉看他,记得的,这个人。她微微一晒。 “我曾是司书记的秘书小何。”他微微躬身微笑,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这里有些话大概不太方便谈。”又笑着,欠身做个请的姿态。 他为什么会用到‘曾’这个字,安夏侧脸看他。只觉得今天的他,是撕下儒雅面具之后的,真正的脸。笑容里含义丰富,不能轻易堪透。“何先生找我有事?我现在不大得空。”安夏说,很客气的样子,可是内心深处分明有些躲闪。今天震惊已经太多,不想深究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这样一脸深知邪魅的笑。 “哦——”姓何的人低低沉吟,弹弹手指,又抬眉冲她了然一笑。“安小姐对我很有戒心。” “实话说,我现在被司立兴踢出局外了,很不甘心。虽然他做的那么小心,乍看像是要对他感恩戴德的一次荣升……” “你们仕途之路我不大懂,恕我没有时间听你阔论。”安夏转身走,姓何的才幽幽开口“先盟后友,我想我们两人想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安夏猛然顿足,缓缓转过身来。蹙眉淡着脸,茫然的看住眼前这个人。 “虽然我还不清楚你和司立兴有什么恩怨,但自我知道安小姐在悄悄调查李家一家下落开始,我就知道了。终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盟友。”他笑,似想要安夏无法抵赖的样子,将一帧小照片递到安夏的眼前来。 安夏目光淡淡,掠上去,却是一怔。是他!!!藏在林企大楼里的那个男孩子。 心底寒意一点点涔出来,捏紧的手掌心都溢出汗来。可是脸上却浮上一抹笑。“何先生今天说话很奇怪,我一句都听不懂。”她微笑着摆手,很单纯无辜的样子,低头又凝视一下他捏在手上的照片“这个人是谁啊?看着好凶。”她说,抬眼。便瞥到姓何的人眼底扫过的一抹不甘失望。 “不是你让宋中禹在调查他嘛?”他说,定定的盯住安夏的脸。想要在那一瞬捕捉到他要的东西。 可是没有,安夏的脸上只是茫然傻傻的笑。“宋中禹是谁?”她问。 宋中禹!安夏怎会不知道这个人,他和林啸曾来到她的楼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警告过她“你别太过分!!!” 原来,竟是如此严丝合缝的一个局。自己一路行来,以为有爱,有温暖,有留恋不舍!! 原来,原来如此。 她脸上笑容盛大,冲那人摆手说“何先生真对不住,我没空和你闲聊了。带我问司叔叔好。”举止单纯,似真的没有听懂这人的来意。 不过自保罢了!!! 那人蹙眉,眼底凝着深深的疑惑看住安夏。安夏冲他说再见,拔足上楼。上到一半人已虚脱。 这个世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问。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一个个披着善良仁厚的外衣,行着龌龊损人利己的事。 (本章完) 【七十四】也许我只是想要利用你 在这里生活了三年,行李不多,却有太多回忆。有时候收出一本书来,都要怔怔感慨半天。心底很麻木。脸上没有表情。动作干练快捷。 朱清和苏珊都没去上课,在宿舍,看着她将自己的几件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丢进皮箱。又看着她淡着脸将一磊儿专业书籍、奖杯、荣誉证书胡乱丢进纸箱,封存,用脚踢到一边儿去。似要丢弃所有这些,曾在这里努力过的,争取过的,骄傲过的证据。 “安夏——”朱清叫她。安夏抬眼,看到的是朱清和苏珊挂着眼泪的脸。怔怔的,似十分无措,“怎么就哭了?”她问。 “我相信你,肯定不是那么回事。同学们正在商量呢,联名……” “别胡闹。”安夏冷清清丢下一句话。轻轻掰开朱清拽着的手,淡淡的笑。 如果是以往,就凭一句,我信你,她都会雀跃着和她们来个大大的拥抱。 安夏喜欢和人拥抱,那种靠近没有一点缝隙的样子,让她觉得温暖安全,觉得彼此的心意很近无须语言。 可是此刻她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伤害,都是靠的太近的人才能给你。 安夏面色平静没有波澜,胶带被拉出的撕拉声,掩住了朱清和苏珊轻轻的无奈的饮泣声。 安夏目光瞥上去,缩一下,垂下眼睑。可是依旧的,动作干练简洁。 “是不是宋晓格??!!”苏珊突然问,走过来,自安夏身后半抱住她。 苏珊圆润的身体,暖意融融,眉眼哭的皱了起来。这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安夏无奈的停下手上的动作。“别胡思乱想。”她只一句,就缓缓掰开她的手指。 拖着行李出门,朱清和苏珊依旧跟在身后迟迟不走。 安夏每走一步,都觉得乏力,这么累,却没有停下脚步。她知道自己无路可退,无路可走。唯有这样的,向前向前。 突然的笑,朱清上前拖了她的手,自她手上拿过行李来沉默着陪着她。苏珊上前挽了她的胳膊,一双哭的红红的眼睛,小兔子一样的,可怜兮兮的看着安夏,盈盈的又要落下泪来。 安夏忍一忍,眼泪被憋了回去。 “天大地大,出了这个地儿,我依旧可以活的恣意。”安夏说,习惯性的张开双臂,却在瞬间收了手,只在两人的肩头拍一拍。 有错肩而过的人回头看她。指指点点,说“就是那个女人,你看到了没?那人其实根本就是玩儿她呢,刚搂着她出门,转身就陪着苏丽去美国度假了……”声音就似虫鸣的小,却一句不落的传到安夏的耳里。是无形的剑,一下一下刮骨的疼。脸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 朱清静静的听着,身体绷直,突然转身,怒目就要冲上去,被安夏一把抓住了,冲她笑着摇头,说“他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朱清顿足,又突的咬了唇憋着眼泪看她。“安夏,难过就哭出来。”她说。 “我哭什么?到是你两别总这样哭,感觉我好像快要死了一样。”安夏笑,此刻心麻木的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安夏,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一直……”朱清和苏珊很难过的说。拉住安夏的手,又大颗大颗的眼泪坠下来。 多好,这样的单纯无谓。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可以有这么多的怜悯之心给人。 安夏突然的姿 态强硬,自她们手上接过行李,大步的走出去。 再见,清华。再见,我糊涂单纯没有仇恨之心的过去!!! 去哪里?安夏茫然的站在路边。下午,阳光沉下来,落在人的身上,有浓墨重彩的感觉。五月的天,安夏却觉得微微清冷。 只身来去这些年,从未像现在这样难过空寂过,似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般的慌张无措。 此刻却又因着迅速升腾起来的仇恨,内心坚定执着。 进,到哪里?退,到哪里? 她立在这个阳光铺满的地方,细细的想要给自己寻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回家?!哪里是家吗?前些天才接到电话通知,租住这么多年的老楼要拆迁! 可是依旧得回去一趟,至少要将奶奶的遗像带出来。 “我想打个电话。”林啸刚自治疗室出来,就对身边的华人特护说。 这些天,他积极配合治疗,磁疗,心理疏导。每天都要进行四五个小时。 刚才心理疏导的时候,他居然睡着了,梦到了安夏,一张小脸十分清冷,抿着唇,垂目静静的流泪。他很心疼,叫她。她却似听不到他的声音。心底一个焦急,就醒了。 很烦乱,想听到她的声音。 特护将移动电话拿过来给他,他快速拨号,拨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临来美国的那天,气急,将她的电话给扔掉了。 那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去买,补号了没有。 心底骂自己一句混蛋,手底下却依旧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无法接通…… 突然就开始焦躁。脑门上有了汗,站在他身侧的特护皱眉说“林先生您不能着急,要保持心态平和。情绪波动太大,影响治疗。” 林啸深深呼吸一口,拨通了赵芸的电话。 “赵芸,是我。”电话一通,他就焦急说“帮我查一下安夏宿舍的号码。快一点。” “……”赵芸那边沉默不语。 “赵芸?!”林啸心底生出一丝狐疑,轻声叫了一声。 “是,我知道了,马上办!” 搁上电话,赵芸就愁云满面,怎么办,心下无比着急。 林啸的治疗还要一个星期才能结束。要是现在告诉他安夏被校方开除,他肯定会立马杀回国来。 无奈的在地上来回,没有办法,拨通了宋中禹的电话。 “被开除??!!!”宋中禹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惊。沉吟一声,说“要不和她宿舍的人交代一声,就说安夏有事不在学校,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过一会,赵芸给了林啸一个号码。 林啸拨过去,说找安夏,对方一愣,说“她不在,”口气很不友善,也不问他是谁,就要挂上电话的样子。 他急急说“同学,安夏是不是就在你身边。我是林啸,找她有事,很急。” 没想到对方听到他的名字,口气更加的不善起来“你??!!就是那个林啸,还有脸打电话到这里来,你害她还不够惨?如果是你,我就实话说了吧,她拜你所赐,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如同重磅炸弹丢下来,轰隆一声。他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地下室没有一丝阳光进来,阴暗潮湿,空气污秽难闻。江子 博蹙眉穿过长长的过道,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看到安夏低垂着头,手指上捏着一支烟,盘膝蹲坐在一张摇椅里。地上铺满,零七八碎的纸张碎片。 见他进来抬了头,皱眉看他,目光茫然,像是不认识一样。小小的脸,面色苍白,是久居阴暗房间里不见阳光的结果。 江子博心猛然抽痛,几步跨向前去,沉着声低声薄责“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她仰面看他带着笑,撇了头将烟放进嘴巴,刚要吸,被江子博一把夺了过去。蹙着眉,说“出了这么大事儿,为什么不找我?”他哑着声音问,俯身,将她薄瘦的身体结结实实抱进怀里。 因为没脸见你,因为害怕现在的自己会不小心伤害到你。安夏垂首想。 又在他怀里轻轻蠕动一下,一只手自他胳膊下伸出来,指着地上的一堆纸张给他看。“你看这些,”她说,眼底眯着笑“我将那些过往一一回想一遍,很多事情终于串起来了。” 扬眉,笑容稀薄飘渺。自他怀里退出来,扬着脸,轻轻开口“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要将他们加注我身的所有伤害,一一加倍还回。”眼底冰寒,是一个决绝狠辣的姿态。说着斜眼又笑吟吟看住江子博。 “……你不论做出何种决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需要,我也会倾自己所有来帮助你。只要你快乐,安夏。只要你笑。” 安夏心底微微一暖,又突然的疼。这些年,混混沌沌中以为可以依靠的,相信的人,兜了一圈儿,站在身侧的依旧只有这个温润的,不论听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水波不兴的对她温暖微笑的哥哥,江子博。鼻头发涩,别开脸,垂目而笑。 “也许我只是想要利用你。”安夏说。 江子博依旧是浅浅一个笑,有些萧然、苍凉。说“总比被你当成外人的好。” “安夏,不是前些天接到苏教授的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你对我一句话都不说,我挺难过。”他薄唇轻抿的笑。 “跟我回去。”他说。 安夏蜷缩在摇椅里,轻轻的晃。不说话。 “我不会逼你,我会帮你做所有你想要做的事情。哪怕——违背我的意愿原则。”他说,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散落的纸张。看到密密写着的,林啸的名字。 安夏的字迹原本清秀,可是林啸两字,却劲力十足,一笔一划,都似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的狠。 “我不要你趟这趟浑水。”安夏突然抬眼。 她很瘦,和以前一样的,细胳膊细腿薄薄的肩背。可是却又分明不同了。那目光幽深迷蒙,不在清透纯澈。面上的笑虚无缥缈,不在调皮稚嫩。 江子博闭眼一笑,伸手轻触她的脸颊,声音很淡很轻,说“你要等他来?” “他会来吗?”安夏扬唇笑,“或者会来,他第一次靠近我,大概早就算好了,因为有想要自我身上拿去的东西,虽然我还没猜到是什么。他曾说过,他不放手,我就别想逃。那么他要的东西是否还没有得手?”安夏歪着脑袋说,很单纯的一个姿态,却让人看的揪心的疼。 “安夏,有时候,我真羡慕林啸。你可以那么鲁莽的爱他,又大刺刺恨他。对我,却是如此的疏淡有礼,仿若珍惜,其实是不愿让我靠近的距离。” (本章完) 【七十五】如果生命可以后悔 如果生命可以后悔,我会在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能够触摸到你的时候,对你温柔一些。——安夏 奶奶曾经说过,爱,会让人变的温暖柔和美丽,而恨,会让人变的尖锐冷硬畸形。 那时候,奶奶是否就已预见了她的未来? 午睡,安夏又做了一个很血腥的梦。这一次凝血的弯刀在自己的手上,而躺在地上血泊里的人,是林啸。她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身体在一点一点的抽 动。是生命退离的样子。 倏然惊醒过来,一身一头的汗。 七月的新疆,阳光直刺刺照射着大地。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广袤的草原上,远处是棉朵一样洁白的羊群。牧人们扬着响鞭,唱着牧歌,嘹亮的声音悠远飘扬。 这里,曾是母亲呆的最久的地方,也是她长眠的地方。 那时候太小了,害怕亲见无法阻止的永别。如果是现在,她宁愿在母亲阖眼的最后一瞬,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自己从未忘记过有这样一位美丽骄傲的母亲。从未忘记过,在她温柔的眼底,看到那个小小的渴望被拥抱的自己。 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退的话。她宁愿在此刻。在懂得珍惜的现在,退回去,将过往里那许许多多的遗憾抹平…… 对母亲、奶奶,甚至是那个让她觉得冷酷无情的父亲,更加温柔体贴一些。 目光望向远处,起身。这里真的很美,很干净,天空高远湛蓝没有一丝云彩。难怪母亲会选择在这里驻留。等一切事情结束之后,也要来这里生活。 想到这里,安夏一双大眼,温温柔和的光忽而变的冷硬。 是该回去了。该做的事情也要开始着手。她怔怔想着,那些真正该死的人还活着,活的那么好,活的太恣意…… 出了帐篷,看到那个叫做布达尔的老人。一张被强烈阳光炙晒过的脸,纵横的褶皱如同沟壑,嘴里咬着一杆旱烟,脚边放着一个花纹十分繁复的木箱子。眯着眼,望着远方。看安夏出来,他抬手指了指脚边的箱子,说“孩子,你母亲的东西,” 这里是阿勒泰的一个偏远小镇,与蒙古国接壤。交通、医疗、教育都十分落后。 母亲在这里驻留了六年,用她毕生的 人脉财力,为这个偏远的地方建造了学校和医疗站。又通过很多渠道,得到政府支援,请来一批专业的热忱的常驻教师、医生。 所以,宋玉吉的名字在这里得到至高的尊崇敬仰。 说起来这个来自远方的汉人女子,老人都会眯着眼,吐着烟圈儿说“那真比我草原上的女子还要刚烈能干!!”是一句带着遗憾的叹息的赞美。 他说。“你母亲交代过的,这些东西要交给安夏。若她不来,就替她烧掉。所以我一直保留着,等你来拿。” 老人起身抬手掩了掩太过强烈的光线背着双手走。“除了你父亲,还有一个人来要过你母亲的遗物……”咬着旱烟的嘴巴,语言变的含混。 安夏凝神看一下那只木箱子,又抬头望一望走远的老人。 那是母亲的一些衣物、书籍还有几本黑皮的笔记本。 在这个网络和速度见长的社会里,很少还会有人,将文字写在书本上。可是母亲依旧,用那样柔软的黑皮儿笔记本写字。安夏盘膝坐在帐篷下,手下慢慢的翻阅。 看日期,这应该是母亲知道自己病重,无法医治的时候开始写的东西。是一种类似回忆录的散记。 …… 安夏在回去的火车上,枕着一路咣当声,在路途上颠簸。 心底的震惊、难过依旧不能平息。 原来母亲最初的恋人是司立兴!!而父亲,才是之后出现的人。 当年司立兴去当兵,母亲读大学。司立兴复员工作之后,认识了领导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司晨的母亲。司立兴说,他需要一个跳出农门的跳板。所以…… 母亲文字里说“恨过的,那样一个人。可是待泊松出现之后,我才知道,恨那样的一个人是多么可笑和不值得。不如全心爱这个眼前人。” 之后的事情,安夏就大略知道了。 司立兴调任上海,开始刻意靠近父亲。他的再次出现,和频频靠近让母亲开始慌乱,怕失去。失去深爱的丈夫和年幼的女儿。就在那个时候,母亲在父亲的枕边发现赵凤仪…… 母亲的文字里有这样一句话“我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丈夫和女儿的身边,守护他们,守护我的家。因为深知,他的手段和 狠辣!!” 这里的‘他’是司立兴?那个时候的母亲在担忧什么?她是否已经开始意识到一些问题的发生? 安夏躺在铺位上翻转。绿皮的火车,没有空调,风扇呜呜的一圈一圈的飞奔,却依旧热。大汗淋漓不止,心头黏糊焦躁。 最后一页,字迹已经开始扭曲,她说“我带着忏悔的心,连同自己的胆怯上路。我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找到完美解决的办法,夺回属于我自己的幸福。因为我不想面对再一次的背叛和失去。可是,太迟了泊松,对不起。当我起步回程的时候,身体里已经住下了一个吞噬生命的恶魔。或者这是我对你隐瞒的报应。” “我宁愿你恨我怨我,也不要你念着我痛苦生活。” 所以,她在临逝的时候什么都不说,不解释。客死他乡。所以父亲一直以为,母亲的远走,是因为他的过错。所以他颓丧自责堕落…… 她说“安夏,对不起,妈妈没能好好保护你。” 原来,每个人面对自己想要珍视的东西的时候,都会胆怯。太过想留住,想保护,太用力,便会伤害、失去。 如果生命可以后悔,我一定会在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能够触摸到你的时候,对你温柔一些。安夏侧了身缩在铺位里。想着在自己年幼的时候,那样执拗的,心怀介意的自母亲的怀里挣脱出去,瞪大一双眼,凝视她的样子。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心底是多么寂寞难过。 又想到在父亲身边的哪些年里,自己似一头不受控制的小兽。对他的每一种靠近和关爱张牙舞爪,又对他的孤独和寂寞冷眼旁观。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亲人抛弃漠视了的人,可是回头,自己才是那个冷漠的抛弃了他们的人,对他们伸出的手,给的爱冷眼漠视的人。 内心揪痛,她龇牙闭眼,强迫自己睡。 梦到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还在蹒跚学步,奶奶在老宅的花园里修剪,母亲在一边帮忙。偶尔抬头,看她被父亲牵住小手学步,蹒跚两步,脚下踩空扑倒在地的瞬间,被父亲一把抱进怀里。 她听见自己咯咯的稚嫩的笑…… 天空很蓝,空气里全是花香。 眼泪自睡梦中徐徐流淌下来,湿了枕巾。 (本章完) 【七十六】我们做个交易 “子博哥……” 安夏站在阳台上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以为是江子博,轻叫着回了头。眼眉弯弯溢出一抹和暖的笑,手上的烟还在烧。一缕青烟冉冉,将她的面容眉眼虚化模糊。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啸,一呆,似并不惊讶,裂嘴笑。说“你,来了。” 一句平静无波的问候,像是等他前来。 林啸样子有些潦草,时常笔挺不苟的装束,此刻却满身褶皱。下巴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很沧桑的样子。双眼幽幽看住她,有些愤愤有些喜悦有些不知所措。 目光细细扫过她的脸,落在她指尖燃烧着的香烟上,突的皱眉,快步上来,一把夺了过去,丢地上踩灭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哑着声音,低低的问。 那天挂上电话,他便不听任何人的劝阻,撇下治疗自医院奔出去直接去了机场,从美国赶回来。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四处都找不到她,没有一点她的信息。他没头苍蝇一样的,心急如焚,只知道她被学校开除了,她租住了多年的房子被拆成一片废墟。他站在那片废墟地上抽着烟,凝望了一个上午。 回到办公室,召见宋中禹和赵云。 “你们说说,还有什么瞒着我?”他坐在椅子里,肩背力挺,双眸暗暗沉凝出黑浓的阴影。刀削一般锋棱的面容表情冷漠,却让人无端觉得害怕。 左手上夹着一杆儿笔,轻轻在指间旋转。目光扫过去,看住坐在自己对面,抿唇沉默的宋中禹。和垂首凝眉的赵芸。 “我知道,有些事是我行事不周。比如打着安夏的名字去调查李家。但是林啸,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看你以身犯险,却不自知。安夏她……” “咔——”的一声脆响,那支上一刻还在他指尖旋转来回的笔已应声断成两节。尖尖的裂茬处,猛然刺入指节皮肉。倏然的一疼。林啸蹙眉,眼内已是冉冉升起危险的光。 他一直以为,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竭力保护她。却没想到,是他一步一步将危险带到她的身上。 那一刻是真的恐惧。冒出脑海的第一个人便是司立兴,当晚便喝止了宋中禹的劝阻,见了他。 司立兴沉目看他,语带双关,说“林啸,你我一条船。我不沉,你不沉。” 就这样一句,他心底已经明了,安夏并不在他的手上。突然的松下一口气,又突然的紧张。 别人没有带走她,那么是她自己离开,想要背离他?! 几个月的煎熬,奔走,追寻。却在今天,在子博的别墅里看到她。那么温柔的姿态,盈盈的笑着,站在阳台上等子博回来。 这些天来的担忧焦躁和内心突生的妒忌冉冉,撕裂他的平静理智。将他心底的哪些隐忧和自责燃烧贻尽。 她在需要怀抱,需要依靠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不是他,而是江子博。她怎么可以?!眸中凝出黑浓的暗影。 又想起去见江子博,他嘲弄的话,一丝讥笑噙在唇边,说“她在那里,我是知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我要眼睁睁看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你既没有心力保护她,给她安全和爱。就别想将她束缚在你的身边。” 愤怒烧红了他的双眼。自己那么努 力的想要和她在一起,可她,一个转身,就能这么潇洒的走开,轻易背离自己。突然伸手,将她一把扯到身边来。 唇角噙上一抹阴狠毒辣的笑,暗眸流转,斜眼睨着她,声线带着一丝暗哑,如同蛊惑说“我说过的,你现在是我林啸的女人。我没有放手,你就别想逃。”手上力气很大,拖着她,转身就走。 安夏身体单薄,被她一把扯进怀里。脚步却是顺从的,亦步亦趋。语调平缓,扬目浅笑,说“我没有要逃,我是在等你来。你太忙了,赶赴一场一场美人的约会。”他手微微一抖,心底倏然一凉。想起那天,他离开之后,国内许多网站曝出的报道和照片来。 可是他说过的,他要去美国接受治疗!!她心底,从来就没想过要信任他。 又在心底切切等着她的一句话,一声解释。可是她不说,他便也不开口。 “哼——”的一声冷笑,没有半句解释。 车子在路上疾驰,安夏静静的坐在他的身旁,目光却落在窗外。 他瞥眼凝视她,伸手过来,抓住她的小手捏在掌心。她说,在等他来,可是他在她的眼前,在她的身侧,她却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回头认真看他一眼。林啸心底的愤愤更加的凶猛起来,手上有了劲道,叫“安夏!” 她疼的皱眉,低头看看被他捏疼的手,抬目又冲他淡淡一笑,唇角隐隐的酒窝一显。没有说话。 林啸突的皱眉心惊。她是他的安夏。却又分明不是了。她的笑容那么淡,就像贴上去一样,目光很远,飘渺的没有落处。心似乎不在这具躯体里面。此刻他靠她那么近,她却分明距他很远。 这样的感觉,让他惊慌害怕。“叱”的一脚踩住刹车,两人都随着车子的晃动剧烈一颠。安夏终于愿意回头看他。 “你不愿意跟我走?”林啸一双眼低低垂视,声音被他控制的很平缓很平缓,那种语调,太直太没有波动,让人怀疑。 “……”安夏一滞,侧了脸笑,很淡然坦诚的姿态。说“我说过的,我在等你来。”语调中,没有一点妒忌愤怒或者幽怨的意思。 “你刚才,分明是在等待江子博。”林啸狠狠出口,突觉得自己姿态低微难看,猛然扭过头去。 安夏依旧淡笑着,长长的睫毛覆住的一双大眼,蒙蒙的看不清情绪。“我是在等你。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她唇角噙着薄薄的,让人觉得尖利的笑。林啸突然觉得一冷,心底打个哆嗦。 安夏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有力。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别说为死去离散的至亲报仇,就连要查清此事,都有可能性命不保,付出代价。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林啸想要自她身上拿去什么。但是她太清楚,自己已没有什么可失去。他要什么,她便给他。 她现在要的,就是站在他的身侧,利用他的财势和力量。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等待时机,报仇…… “哈——”林啸嘴巴里溢出一个凄苍的笑,深浓的眉拧着,褐色的双目凝视着安夏,说“你知道,只要你想要的,不论任何,即便是我的生命,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给你的,何必要勉强自己跟我走?” “是交易。”安夏笑,别过脸。双手握拳,很 紧很紧,指甲陷入皮肉,她都觉得疼的心都颤了一下。“你不是也想自我身上拿到东西么,虽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交易讲的就是一个公平。” 安夏笑的那么美,却是刺骨的冷。林啸看的只觉刺目,心底一疼。 凝了眸,语气中有了不禁的笑,说“你要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不外乎财、势。安夏那些,子博也可以抬抬手轻易给你。为什么,是我?” 他想听到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问出这句话,他自己心都跟着一颤。她要回答,他疼。她若不回答,他会更疼。 “我不想子博哥牵涉其中,我已欠他太多。”安夏直言,并不害怕伤害到他。林啸低头拧眉笑。原来宋中禹说的都是对的。安夏并不是真的爱他,只是,想要报复。 他突然胸口一闷,大脑瞬间空白了一下。眼前有金星旋转,这,便是没有完成全套治疗留下的后遗症??!!闭目,咬着牙,笑的很难看。 “十六岁,在老宅,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安夏突然问。林啸闻之一怔,惊愕中盯着安夏的脸。“并且,那个时候,你早已知道我是谁。” 林啸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寒冷。该来的,其实要比他想象中来的晚了许多。可是,依旧因为震惊,内心突然坍塌了一般的纷呈缭绕。 “你,怎么知道?”林啸额头溢出汗来,沉声问。 “林啸,这是信息时代,最初,是真的年少无知。以为面前的一切,都似看到的清明和善。慢慢长大,渐渐觉出端倪,而你也并没有费心要对我隐瞒什么。我若还堪不透的话,是不是就真的太愚蠢!” 林啸只觉得一背泽泽冷汗,他急着要解释,可是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安夏说的,都是事实,无可争辩。不能逃脱。 “林啸,当年,在老宅,我探监回来,哭着说我没有亲人了,你做我的亲人好不好。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在笑?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笑?我说,我不介意你的过往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笑?你看着我一路这样愚蠢的,自说自话的走来,是不是觉得面前这个女子,愚蠢的,可笑的,就像跳梁小丑?”她语调很淡很淡,嘴角依旧挂着淡淡薄薄的笑。淡的让人觉出沁心的寒意来。 “所以,我们卸下面具,不必刻意在对方面前去演。演深情,演恩爱。”她转过头来看着林啸,小小的脸,那么柔细的身体,咬着牙关的样子,却似有股强大的力量埋在她薄瘦的身体里。目光锐利似把悬空的剑。 “告诉我,林啸。你要什么?”她俯身,语声低低,似一个轻轻的呢喃。 林啸只觉得透心的寒,又很难过。说不出话来。“你不讲,我们便不能交易。”安夏笑着摊手。 “等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的那天,我会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安夏,现在我们回家。”林啸说着,轻舒口气,开车走。 这才是还债的开始!他知道,也已在心底做好准备! 安夏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他所熟悉的枉然。“别担心,我要的东西,只有你能给我……”林啸暼眼,本来是一句满含嘲讽的话,可是说出来,却像是一句温温的安慰。 安夏茫然别过脸去。 (本章完) 【七十七】想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昨天碰见姓安的那姑娘,”宋中禹将文件递到林啸手上,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他一直不叫安夏的名字,总将她的名字当做避讳的东西似的,说出来时,总带着一丝轻蔑的敌视。 林啸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没有应声,低头翻阅着手上的资料。 “在一个很偏僻的咖啡馆,和司立兴之前的秘书,何明耀碰面。” 林啸翻着资料的手突然就停了,猛然抬起头来。眼底带着一抹寒意看住宋中禹“让你安排人去保护她,你安排了没有。” “安排了。”宋中禹说着眉头拧起,脸色凝重下来,刚要再次开口,就被林啸挡了回去 “那么,请转告他们,除了保护她之外,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林啸!!!”宋中禹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低吼“你这和自杀有什么两样?你明明知道哪丫头恨你,想报复你,现在来到你身边,莫过是想要利用你而已。” “请好好叫她的名字。”林啸收起手上的资料,声音冰冷。“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林啸说着,突然起身,像是微微思索一下,说“中禹,我们一起共事有些年了。这些年来,你帮我做了很多事,我很感谢。”林啸突然出口的话,让宋中禹心底莫名一惊。 “如果当初没有你,也就没有我林啸今天。现在,嫂子病好了,我想你也愿意和她好好过过平淡清闲,无惊无险的生活。”他说着,拉开抽屉,自里面抽出一张支票来,递过去“这里是五百万,你收着。另外有几处房产,还有苏州的分公司已过户到你的名下,所有资料都在赵芸那里,她会帮你一一办理妥当,你直接找她拿就好……” 林啸仰面微笑说,面部锋棱的线条变的柔和。宋中禹蹙着眉,没有抬手去接。 这些年,他一直勤勤恳恳,不光因为林啸是他的老板。而是,因为他当林啸是兄弟,是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我提前退休?”宋中禹梗着脖子,愤愤站在原地。 “是!”林啸没有否认,轻叹口气。 “为什么?怕我干涉你和安夏之间的事?”他问。 “有这个因素。但不是全部”林啸笑答。 “……”林啸的坦诚,让宋中禹一时无法开口说话。只是凝视着他的目光开始变的有些伤感,有些忧虑。许久,才抬手,接过支票又轻轻放在林啸的桌上。笑“我还不习惯躺在家里,过那种喝喝茶看看花的日子。等那天我真的老了,需要休息的时候,我会自动提出辞职。” “大约,我们都等不到那一天……”林啸笑摇着头,一只手轻轻摁在那张支票上,心底却觉得温暖。 “难道你想……”宋中禹惊到。“原来听到法律顾问说起这个事情,我以为只是大家胡乱谣传的传闻。不过——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我不会阻拦你。我会在这里,直到这间公司改名换姓。”他说。 林啸闻言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扬唇哈哈的笑,笑声爽朗,让人郁郁的心情突然敞亮。“你去吧。”他说。宋中禹摊摊手,转身走了出来。 她已开 始行动了吗?这么不小心,如果被司立兴得知…… 林啸不敢想下去。那天将安夏送回老宅,他离开之后,就没有在回去。 下班,手上的工作其实早已做完,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回去那里。笑着支走了陪他熬着时间的赵芸,林啸在办公室里吸了几支烟。烟雾吸入腹肺,突觉得心情更加焦躁起来。起身拿了车钥匙,径直回了老宅。 “安夏呢?”一进门他就寒着脸问。平时,只要是天气不太冷的日子,安夏总喜欢坐在廊下的藤椅里,翻书。可是他一路过来,廊下空空,没有她的踪影。 “早晨安夏姑娘早早就出去了,您要找她的话,我让司机去接。”刘嫂送上一杯咖啡来说。 “她这些天,天天出去?”林啸抿一口,放下杯子,双目凝神思索着问。 “是的,每天早早出去,很晚才回来。每次回家都似非常疲惫,草草吃点东西,又将自己关进房间,很少说话。而且,笑容也少了。”刘嫂抬眼悄悄扫了林啸一眼。 只觉得这次安夏来家里,先生和安夏姑娘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具体是那里不对劲儿,她偏又说不上来。 “我知道了。”林啸应了一声,就上了楼去。 黑着灯,坐在她的房间里等她。 “蹬蹬蹬”,听到上楼的声音,林啸心莫名悸动了一下。蹙起眉,依旧微闭着双眼躺在沙发里假瞑。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林啸被刺目的光线照的微微侧了侧身。“回来了?”他问。 “你……”安夏惊讶的话没有出口,面色已经安静淡然下去。 “嗯,是我。”林啸说着睁开双眼,温温的笑看住她,“坐公车回来的吗?”他问。 安夏没有回答,目光里全是戒备静静打量着他,“如果觉得家里的司机用起来不方便,就另请一名司机吧,或者干脆自己去学学考个驾照,不然出门很不方便。”他淡淡的,如话家常的说着,隐去了面上的温温笑意。 “你在这里等我?”安夏眼底的警戒稍稍退去了一点,问。 “也没有特意等你,就是过来坐坐。”他神情有些落寞,说着起身,抬脚走。“你吃过东西没有,没吃的话,让刘嫂弄点粥喝,看你很困的样子,就早点休息吧。” 脚步已迈出去,心底却依旧有些期待。希望她能对他说点什么,哪怕随便一句什么都好。可是安夏静静立在那里,面上表情淡淡,抿着唇,一句话都没有。 哎,林啸在心底叹息着苦笑一声。脚下的动作变的坚定,手却突然被身后的人牵住了,柔软的,薄凉的小手,轻轻的捏住他的指尖。 他几乎是瞬间就回转了身体,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有些怔怔的低头叫“安夏……”声音很轻,怕吓坏了眼前人似的小心翼翼。 安夏双眼静伏着浅浅的笑,唇角微微翘着,是一个调皮的天真的**的姿态。缓缓的垫脚,清浅的呼吸轻轻扑到他的脸上来,她身体的特有的清甜,在他鼻息间续绕。唇落在他的唇角,微微一顿掠过。又起身仰 脸,一双蒙蒙的大眼,忽闪着,细细的看他。 “安夏,”他叫她的声音,几乎有些喜极之后的哑然。伸手将她紧紧带入自己的怀中。 “你很久,没有这样主动靠近过我。”他几乎是欣喜的叹息的,说完这句话。 安夏垂首静伏在他的胸口,突然闷声的笑了一下。一只手穿过他的胳膊,手指在他脊背上轻轻的划。林啸被她柔软的手指,划的心底荡出层层涟漪来,身体的欲望叫嚣着苏醒过来。她却突然轻声说“我想知道你要从我身上得到的,是不是这个……” 林啸猛然一震,几乎是弹跳着,将她温暖的小身体一把推开。受伤的目光,双眸扫过她的脸。看她站在那里,这才发觉,她的眼底竟是一片漠然,心寒了下来。哈的笑,急气攻心,扬手抄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瓶儿,丢过去,当啷一声,砸到化妆台上的水晶玻璃,“哗啦”的一声巨响,地上已是凌光闪闪的一地碎片。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冰冷而灿烂的光芒。 安夏被他突然的举动惊的缩了缩肩,抿着唇没有出声。林啸望住她,唇角微微扬起一抹邪魅的笑,欺近安夏,低头凝视着她,重重的带着烟草气息的呼吸扑在她的面颊上,说“安夏,我若现在不告诉你,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就不能安心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安夏双拳紧握,指甲镶进肉里。沉默着,忽视掉他眼底的伤,淡淡别开了脸。 “你就这么不放心我?”林啸抬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褐色的双眸中,凝出薄薄清冷的笑。 “那你就当我是为了得到这个好了。”他突然呼的一把将她凌空抱起来,快步走进卧室,双臂一展,将她重重丢在**。邪魅的笑,低头动作十分粗鲁,一把撕开她的衣裳。 目光肆意落在她的身体上,大手覆上来。安夏闪避着,想要抬手关掉灯,被他双臂一展挟持着,制止了。 “是交易,就该稍微关照下我的癖好不是吗?我喜欢开着灯做。”他恶魔一样的笑。俯身看住瑟缩在大床里的安夏。 伸手,将她身体展开来,没有任何**铺垫,他一挺身,就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疼的整个人猛然向后一窜,他也疼,身体微微僵滞一下。两个人身体都轻颤着,闷不做声。 愤怒点燃了他的欲望,他的动作带着惩罚的滋味在她身体上驰骋掠夺。他讨厌看她眼底带着嘲笑一般的淡漠,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想弄疼她,想让她叫,求饶,哭。可是她一声不响,就像灵魂早已飞出了身体,只是静静的承受着。 这种内伤,让他心底的恨意更加浓烈,似嗜血的兽般,不受控制的在她身体上吻咬。身体快速的摆动,安夏疼的额角溢出汗来,双手紧紧抓着他落在腰际的衣衫。咬着牙。 他看她闭上眼,别过了头。伸手将她的头强行扭了过来,低哑的声音,不容抗拒,说“看着我。” 邪魅的双目,冰冷的目光被欲望浸染,透出危险的光。 安夏凝视着这个人,这样邪恶,魔鬼一样的林啸,她不认识他。原来真的不认识…… (本章完) 【七十八】她隐匿起来的灵魂 林啸直到低头发觉下体见红,才突然身体剧烈哆嗦一下停下了动作。目光触及那抹骇人的殷红,心底猛然一疼,恨不得杀了自己。垂目隐去眼底的惊、痛,慢慢的,轻轻的自安夏的体内退出来。 垂首,将整个脸埋进她的颈窝里轻轻喘息。许久才惊恐的,疑惑的,双手带着浓重的自责捧住安夏的脸,低低凝视着她的双眸。 很疼吧,肯定很疼。因为这样的交 合,无论身心,他都觉得疼的不能自己。 可是她的目光那么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静静落在他脸的目光冷的就像冬夜的月光般,清幽没有温度。 心底要有多恨,才能抵得住这样的疼?林啸不禁打个寒颤。 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她对他打开了身体,却隐匿了自己的灵魂。她将自己的灵魂包裹的那么严实,不论他是温柔,还是残忍,不论他是靠近,还是背离。她都只打算低眉顺服。因为在她心底这只是一场交易,所以她愿意隐匿了自己的灵魂用身体承欢…… 多么可悲,她居然开始如此作践自己!!多么可悲,那样想要温柔待她的自己这样作践她。 可是,不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分明那么想要温柔待她,想要捧她在手心里,用心疼她呵护她。可是看到她这张麻木清冷,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他就特别想刺痛她。不想看她哭,却又想要弄哭她。不想看她受伤,却又偏偏让她受伤。 原来,只想刺入她的灵魂,看她为他欢喜或者流泪。看他在她内心所称的重量和位置。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像是一具空壳伏在他的身下,不出一声。暗暗将他给她的疼吞入体内,隐藏起来。让他无法触摸…… 林啸的身体僵僵,伏在她的身侧。心钝钝的疼,抬手掩住自己的眼眉。 安夏侧身轻轻挪开身体,那柔腻的温润身体自他身边移开。林啸才觉得心底那份寂寂的寒意嗞嗞涔出来,身体卷入薄毯。侧目看她。 安夏扯过搭在床头的,他的衬衣套在身上,掩住了身体,下床。因为虚弱,身体撕裂的疼痛,她瑟缩着,脚步一个趔趄,人已失去平衡直直向前扑倒下去。林啸猛然翻身起来,在她跌倒前将她捞起,抱起来,走进浴室。她那么瘦,轻轻的,似他稍稍一不小心就要弄碎了她。可是…… 没有语言,林啸只是低头一掬一掬将水轻轻淋在她受伤的胸口肩背上。 她莹润的皮肤,身体四处,都留下了他啃咬过的印记,在豁亮的灯光下,十分触目。 浸在水里一定很疼。他手指不由轻轻抚过去,像羽毛扫过一样,安夏身体激灵一抖,一不小心手上被指甲弄伤的地方浸到水,安夏疼的嘶了一声。林啸察觉,慌忙又去捉她的手。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小小的掌心四个月牙形的血红刺痕触目。 林啸眼眸沉寂幽暗,捧着她的双手,唇落上去,亲吻一下,慢慢覆在自己的脸上。他长长睫毛在她手心轻轻划动,许久 有**涔入伤口的刺痛。 安夏膛目看林啸坐在身侧,牵着她的手,细细的帮她修剪指甲。一根一根,及其认真的样子。每个指甲都修剪的圆圆短短,修剪完了,又拉着她的手在他的脸上轻刺一下,才放心的松开她。 此刻的他那么温柔,和刚才那个邪魅的笑着,在她身体上肆意妄为的男人简直就判若两人。 为什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林啸看住安夏凝神研究的看住自己,自心底溢出一个悲凉绝望的笑。 “林啸——”安夏突然轻声叫他,蒙蒙的目光仓皇间扫过他的脸,似有话说。林啸手指依旧停留在她的莹白的颈上,静静的凝神等待着。 “我想——求你帮我做件事。”安夏声音渐渐低微。大约在这个时候,对他提出要求,心底也觉得耻辱。所以垂首将脸埋在胸前,声音嗡嗡。 “我答应。”林啸什么都不问,几乎是瞬间就应了声。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目光里那抹温温柔软的悔也隐去了。 “安夏,我答应。”他又喃喃的低吟一句。“以后不要用这样的口吻说话,任何事,你都无需求着我去做。”他接着说,落在她颈间的手指缓缓移开,起身,走出浴缸。一身汤汤的水泽流了满地,他扯过一方浴巾掩了自己的身体就要出门。 “林啸——”安夏低低叫了一声,他立住了脚,并不回头,等她说话。 “你不问我请你做什么事情就敢贸然答应?”安夏目光里带着淡淡一丝疑惑,扭头看他。他的背挺的很直,冷冷的一个坚硬、倔强的姿态。 “任何事,安夏。你选在这种时候开口,不就料定了,我任何事都会答应你不是吗。”他说的很慢,声音里隐着空寂的笑。安夏心底不由抽痛一下,唇角嗡动,就要溢出一声对不起的时候,林啸突然又说“是交易,就得讲求公平。安夏,这是你告诉我的,我只是信守承诺罢了。你,无需在意。”他说完,始终没有回头,抬脚出了门。 回到卧室,安夏环视一下这个因为大而显的空的房间,坐在那张大**呆了一响,起身卷上薄毯缩身在沙发里睡。这房间太大,床太大,伸手,都触摸不到边际,让人内心的空茫恐惧无处遁形。安夏自小就喜欢在狭小的空间里睡觉,因为那种没有一点多余空间的充实感,才会让她觉得安全。 林啸隐在阳台的帷幔后面抽了几支烟,走进来时,见安夏开着地灯,蜷缩着身体睡在沙发里。昏暗的灯光下,她微皱着一张小脸,一副不安恐惧的样子。双手紧紧收拢在胸前,双膝叠起,像个婴儿一样的,自我保护的姿态。 他俯身看:她睡着的时候真好,眼底不会有那样锐利的咄咄逼人的视线。嘴里也不会说出那么冰冷伤人至深的话来。 他低低凝视许久,才轻轻将她抱回**,悄悄的小心翼翼的将她拢在自己宽实的胸膛里。 清晨又在她快要醒转的时候起身悄然离开。 他不想要她看到,他放不开她的样子。 几日后,安夏出现在林企的办公楼内,跟着赵芸学习做事。 一次,宋中禹在电梯里和她碰面,凝神盯着安夏看了许久。安夏见他,冲他微微颔首,叫了声“宋总!”再无多话。这个年仅二十的女子,双眼灵动,脸庞清丽,面上依旧有淡淡一抹孩子的稚气。一身合体的粉蓝职业衣裙,显得她偏瘦的身体似盈盈一握般细柔,让人心生怜惜。只是眼底眸光深浓冰冷,让人觉得难受。 宋中禹微微蹙眉,电梯叮一声响,他才垂下目光,开口“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他原本就是一匹狼。” 安夏缓缓唇角浅浅抿出一个笑来,目光望着别处,轻声说“宋总真是会开玩笑。狼有狼性,兔有兔形,互相是没个比较的。比如狼食人是秉性,若那天兔子也会跳出来吃人,那不就成了天下奇谈嘛。” 宋中禹被她一句话哽的半天红了脖子,电梯门突然哗一下打开,他愤愤抬脚走,说“别仗着他对你心存仁慈,就……”话没说完,抬眼,见林啸一手抄在口袋里,立在门口。 话题突然就打住了。宋中禹一张黑红的脸,还来不及变回颜色,林啸就扫过他一眼,打个招呼径直进了电梯。安夏见林啸进了电梯,脚步不由仓促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壁上。身体的疼痛记忆,让她瞬间忘掉伪装,对这个人的靠近有了最为敏捷的条件反应。 怀里紧抱着厚厚一叠资料,都是林啸要求必看的,公司的一些重要会议记录。 “以后在公司,多做事,少说话。”林啸背对着她,双手抄在衣兜里忠告一声。 “嗯。”安夏应、“有什么不懂,直接问我或者赵芸。宋中禹——你别理他就好。”他说,目光直直望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显示。 “林啸——你为什么对我,毫不防备?是心底笃定,我并没有威胁到你的力量?”安夏突的,对他这样的处处关照维护,笃定淡然的姿态烦躁起来。 觉得自己像是舞着一把凌厉寒剑,冲他猛然刺出,却被一团棉花裹住。纠纠缠缠,丝丝绕绕总也理不清,削不断。终变成内心深处,柔柔的一抹隐秘暗伤。 林啸背对着她,唇角弯起一抹苦涩的笑。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轻易让他受伤,那么一定就是站在身后,这个一脸愤愤叫嚣的女子。可是她却全然不自知,或者,压根就是早已看的清楚,只是心底不愿意承认罢了。 林啸轻笑一下,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我并无心闪避。” 电梯门开,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抬脚就走。 可恶,他轻视她,根本不当她是对手。安夏心底狠狠的想。 安夏在公司里刻苦认真。又是极其灵巧的一个人,一点就通,所以很快就能上手做一些简单的市场策划的评估筛选之类的工作。也能得当点出设计案内的瑕疵。 (本章完) 【七十八】俱伤 清晨醒来,风很轻,阳光透亮。江子博洗涮完毕坐在餐桌前,目光投向空空的阳台,窗帘被风轻轻扬起,那把安夏喜欢的摇椅孤零零留在那里。 想起那些天,他每次推门进来,一袭白色衣裙的安夏都会自那把摇椅里跳起来,一脸嫣然的笑,盈盈叫一声“子博哥——” 其实,在将安夏强硬安排在这里住之前,他很少来这里,嫌远。上班开车去公司也要四五十分钟,对他这种时间用分秒计算的人,实在浪费。 可是就因为安夏在这里住了短短几天,他居然就习惯了。喜欢上了在这段路程上来回的时间,那种盈盈的期待。 安夏被林啸自这里带走之后,他便鬼使神差的搬到这里住下来。每天开四五十分钟的车子来回,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 有时候,江子博会忍不住问自己,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那个女孩,为什么在她最需要肩膀和怀抱的时候,却没能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而是放她去了别人的身边?如果这个时候,他强硬一点,自私一点的话…… 大约是因为她对他从来只会温柔的笑,很暖,却是细水长流般的静怡。没有波澜。 很多时候,他都会莫名期待,在他们两人这样淡淡舒缓的感情中,安夏也能够和他一样,喜欢他,喜欢到能够偶尔感觉到痛苦或者不知所措。可是没有,她每每看到他,只是温温而柔和的微笑,小孩子一样的,对他撒娇耍赖。对他每次的小心碰触和刻意靠近,从来不会存有戒心,似十分放心他的样子。就像,就像对着自己真正的兄长一般的觉得安全。 他有时候要小心控制自己的情感欲望,不敢表现的太热烈,怕那样会吓走安夏。可是那种感觉真的很绝望。 她在他面前的那种乖巧,天真,顺和让他渐渐觉得疲惫、绝望。对自己这份坚持了如此长久以来的感情,有了放手的念头。 房子里太寂静,江子博习惯性的,在一起床就打开电视。并不看,只是想听着电视里热闹的人语声。 这个时候,电视里正在播报早间新闻,江子博吃着餐盘里自己做的简单早餐。 “续廊下生态园之后,政府引资又投建了更大规模的集现代农场,观光生态园,小型避暑山庄为一体的旅游园区……据官方透露,上海地产界巨头林企,也有参与这次投资……总裁林啸,亲自出席……” 江子博猛然抬起头来,电视里的画面一闪而过,这条新闻已经过去了。 林啸投资生态园区??!!他什么时候做起这个生意来了? 生态园区,不是不好。只是…… 这种没有太大主动权的投资,大多都是为了靠拢政 府的手段,其意不在当下,而是之后。 林啸这是?为着什么?以他现在的情势,根本不需要刻意去靠拢谁,放这么大的饵下去,是想要钓上来个多大的鱼?江子博凝神许久,依旧得不出半点结论。 自生态园区开发投资的会议上出来,林啸驾着车,淡着脸,沉默着瞥眼看了坐在一旁发呆的安夏一眼。 这次生态园区开发的项目,是由何明耀全权负责。而他这个被空调过去,新任主管经济的副县长,因着这次生态园区,能够引入林企巨额投资而得到上面的重视。 “安夏,能不能告诉我何明耀手上是什么筹码?值得你让我为他建造这样一架攀升的云梯?”林啸微蹙着眉,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跳动着问。口气并不严厉,可是此话一出,安夏明显惊了一下。“对不起……”安夏说。 “不用向我道歉,这个项目也不是不好,我看过他们的规划书,年利润也还算客观。这是你……” “不愿告诉我也没关系,”他说,神情淡然笃定“只是,安夏何明耀这种人,能自一枚小小村官一路攀爬到此。三十几岁,就能坐到这个位置,怎么说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要和他交手,还是小心为好。” 这样的担忧,让安夏心底又开始莫名烦躁起来。她忍耐着这份恼人的焦躁,瞥眼望着窗外,没有吱声,双手却不由自主又紧握起来。 林啸低头扫过一眼,蹙眉一把捉过她的手来。剪过不久的指甲,已微微冒出一点,柔软细白的手心又印下浅浅几弯红痕。 安夏的手被他温暖的大手握着,心里动一动。柔柔的情愫不受控制的缓缓溢出,又尽力让自己显得安然淡漠。绷着脸,眼底却分明柔和,急急撇过头去。 车子开过火车站,安夏突然想起那个被栓在石柱子上的小孩。想起他纯澈没有杂质的笑。 “能在这里停车等我一会吗?”安夏突然转过头来,有些急切的说。 “这里吗?”这里是火车站,她会有什么事情?又想走吗? 林啸将车子缓缓驶入停车场停了下来。安夏拉开车门出去,却是向着火车站附近的小巷走去。林啸按下心来,点了支烟,边吸边等。过许久,还不见安夏回 来,突然有些担心,丢下烟蒂踩熄。快步走进那个小巷。 这里遍布着许多小型餐馆。街道拥挤,油腻肮脏,四处飘散着形迹可疑的气味。 他远远看到安夏在烈烈的阳光下,蹲下身来,和一个小孩并排坐着讲话。脚步加快了两步,靠近一点,那孩子一回头,他看清了。心底轰隆的一声巨响。 那孩子,那满身脏兮兮,消瘦无比的,被栓在石柱上的孩子,居然是冬冬! 他又慌忙抬眼看住安夏,听见安夏说“小朋友,姐姐过几天再来看你。”将怀里抱着的一堆食物塞进孩子的口袋里。 她!!难道还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林啸想着,鬼使神差的突然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冬冬迟缓的动作,慢慢抬头,看到林啸,茫茫的双目中,闪出亮闪闪一个笑,突然展开双臂,似要他抱。 “咦,他很难这么快亲近一个人的,却这么亲你。”安夏有些惊喜。眼睛弯弯有笑,回头看林啸一眼。林啸脸色有些发白。身体微微躲闪着向后退了一点,拽了她转身走。“我下午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没时间陪你在这里消磨。”动作很粗鲁,声音很强硬的说。 安夏脸上那抹不经意飞起的柔和的笑意没了,抿了唇跟着他走。 孩子在他们身后,吱吱呀呀的叫着,向前追两步,带动铁链刺拉拉响一声,又被重重拖倒在地上。 林啸听见他跌倒的声音,没敢回头的走。 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被人用铁链锁在这种地方?赵凤仪呢?她怎么可以把孩子放在这种地方?难道是? 手上的劲道莫名的大了起来,安夏被他抓着的胳膊生疼。“林啸!”安夏轻呼一声,皱眉低头掰着他的手指。“你发什么神经?” 她猛然甩开他的手,跑回去,将冬冬扶起来。一脸亲和甜暖的笑,摸着冬冬的额头说。“冬冬不怕哦,有姐姐在。”那么温柔的笑,这是和安夏再次一起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毫无戒备,发自内心的甜暖的笑。 到公司停车场,林啸下车,没有一句话,阴沉着一张脸抬脚就走。 气冲冲的走进办公室,正要抬手给宋中禹电话,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林啸抬头,看到前台姑娘十分为难的样子垂首,身后站着笑意吟吟的苏丽。 一身浅紫色窄身裙,银色高跟鞋,长发高高挽起,婷婷站在门口冲他笑着挥手招呼。 林啸隐隐蹙了眉。“林总……”小姑娘怯怯的叫了一声。 “你先出去吧。”林啸说。苏丽微微含着笑,脚步婀娜走过来。自顾自的欠身坐在林啸对面的椅子里。“真是无情啊,美国一起度假回来都多长时间了,也不主动和我联系。” 赵芸不在,前台的同事告诉安夏,林啸办公室里有客人来,请她帮忙冲杯咖啡送进去。 安夏端着咖啡过去,刚要扬手敲门,就听到苏丽娇滴滴的一声埋怨。手指突的就僵住了,端在盘子里的两杯咖啡一下泼出来不少,林啸听到门口悉悉索索的声音,抬眼,目光扫过见门口白色身影顿一下一闪而过。 “投资会议上见到面,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就匆匆的牵着小美人的手走了。”她挽着小小的手袋,打开来拿出镜子抿唇照一照。 “苏小姐真是好能耐,什么地方都能插一脚进来。商界,娱乐界。真不愧被圈子内称为天才交际花。这次到我这里来,是有何贵干?”林啸嘴角噙着抹讽笑,躺在椅子里斜斜看住她。 苏丽手上拿着个小镜子,长长细白的十指交握把玩。“想看看,你被那小美人儿折腾的有多惨。可惜……”她低了头又扫林啸一眼,“貌似她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厉害啊。可惜了,一场好戏。”她起身走。 “苏丽,”林啸一把磁性的声音,突然沉声叫她。 苏丽一脸期待的回头,林啸说“真是不好意思,让你期望落空。不过,我们结婚的时候会送帖子给你。”他说。一脸淡淡的笑。 “你居然打算和她结婚?你不知道她是安泊松的女儿?” “她是安夏,是我喜欢的女人。”林啸说。“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得送客了,这边还有个重要会议。” 苏丽脸上的笑意淡去,狠狠的咬牙,说“林啸,你如此践踏女人对你的感情,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不是你送上门来的吗?” “咚——”苏丽手上的小镜子冲着林啸飞了过去,林啸头稍稍一偏,镜子落在墙壁上咚的一声响,被弹回来跌到地上。 林啸在办公室里呆了一响,起身径直去了茶水间,站在门口,看见安夏垂首发呆。手底下是两只碎了的咖啡杯。他原本阴翳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笑,抿着唇又悄然的走了回去。 “你明天过来一下,说说看,赵凤仪那边是个怎么回事。”宋中禹手上握着电话,没来及吭声, 他就啪嗒一声挂上了。 突然想起赵芸手上有份文件,他这会儿急着要用,拨了内线想让安夏帮忙送进来。可是电话响了半天,都没人接。林啸垂目摇头笑,想,那孩子肯定还在茶水间里发呆吃飞醋呢,心底又有点丝丝的甜蜜。眼里带笑,自己走出门去,在赵芸的位置上去找。 翻了半天,没找到,一转身到是将安夏的包给带下地去。哗啦一声东西全部洒出来。 小镜子、小本子、原子笔…… 林啸弯腰捡拾着,突然像被烫到了手,缩了一下。是避孕药。她居然,装着三种不同牌子的避孕药,而且都有被服用过的痕迹! 林啸的脸微微寒起。 因为那次伤到她,所以之后,他都特别小心节制,一起统共也没有几次。她居然服用这么大剂量的避孕药,而且,还是三种牌子的一起服用。 虽然知道他们之间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要孩子,但是…… 三种避孕药,三种!她是有多不想要他林啸的孩子! 突然就暴怒起来,将那些个避孕药悄然收进自己的口袋。 晚上,安夏照例回去自己房间,刚躺下,林啸就推门进来。神色有些焦躁,什么话都没有,伸手掀开薄毯,将她抱起径直往他的房间走。 安夏身体微微僵滞了一下,脸上悲哀的表情一闪而过,续而是淡然垂首,很安静。 林啸却出奇的温柔,轻轻的拂过她的头发,脊背,小腿。吻绵长而柔软,很细碎,一点一点落下去,似羽毛轻轻扫过般飘然。 如果不是苏丽今天再次的出现,自己会不会又被这个男人假意的温柔给骗了,再次沦陷下去,忘掉初衷?安夏想着,唇边扬起凄惶的笑,冷眼旁观着林啸的痴迷。 “安夏,我们要个孩子吧!”林啸轻声在她颈边呢喃出一句来。吻又落在她细致的脖颈上。 “林啸,我没想过要在你身上新加筹码!”安夏说,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的平静,在寂静的夜里听到让人觉得刺骨的寒。 林啸突的停下动作来,怔怔的看着身边的这个细瘦,柔软的女人。 她那么薄瘦,小巧,看起来只要他动作稍稍大一点,她就要碎掉。可是她的话,她的眼睛,她脸上的表情和笑,是那么阴冷残忍。 什么时候,感情,身体,甚至是美好的被人期待的孩子,都能成为她心底换取东西的筹码的? 这个女人是谁?这么狠毒这么可怕! 自己刚才的深情脉脉,在她眼底大概是个笑话吧!林啸想着,一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鼻息很重,脸上凝着狠戾的笑,说“安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捏死你。” 安夏惊的舞着双手去抓他的手,脸憋的通红。“可是,我舍不得杀你。你在怎么可恶我都舍不得杀了你。你用身体做筹码和我交换,我还没有好好享用怎么可以杀了你。”他说着手下开始动作起来。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被啃噬被撕裂被撞碎了的感觉。林啸的欲望,在她只觉得疼,身体,骨骼 ,心。疼的忘掉呼吸流泪。快要死掉,可是那疼太尖锐太清晰,让人无法忍受,张口就狠狠咬住他精瘦的肩头。他身体猛然哆嗦一下,依旧没有停下他粗鲁的狂暴的动作。 夜半,林啸自噩梦中惊醒过来,臂腕,身边都是空的。安夏不在!他心地肃然一惊。想起那个可怕的梦来。 想起安夏倒在血泊里的样子,苍白的脸,飘散的长发冷笑着和他说再见。 突的起身下地。奔进浴室。 安夏穿着白色的棉布睡裙,静静的蜷缩在浴池里。“安夏!不是已经洗过了吗?”他一步跨过去。还好,眼底浴池里的水色依旧透明,不是血色。他神经一松,柔柔出口又叫一声“安夏。” 她居然在浴池里睡着了!心尖锐的疼,伸手想要将她自水中抱出来。手伸进去,惊了一下,水凉的涔手。她却…… 猛然将她从水里抱出来。拥进怀里。她浑身冰冷,脸颊却是滚烫。 “安夏,安夏!”安夏在他的呼声中醒转过来,缓缓的睁开眼,看到他一脸的惧色,瑟缩着就要从他怀里挣开来。“别怕,别怕,我只是要送你去**。”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安抚。 安夏抖一下,缩起来。 “安夏……”林啸心疼的都要碎了,埋首在她胸前,他只这样呢喃的,痛苦的叫她的名字“安夏……”他的动作不知道触到了她那里的伤口,她疼的嘶了一声,看住他的目光又迷茫涣散了。 她宁愿待在寒冷的浴缸里沉睡,都不愿意在他怀里。在她心底,那池冰冷的水都来的比他安全温暖。 他俯身望住高烧昏迷过去的安夏,看她蹙眉咬唇忍耐的样子。看她身上,他给予的伤痕,她下体出血染红了睡裙。他突然低头,头抵在她的床边,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着,眼泪忍不住无声的滴落下来。 (本章完) 【七十九】谁为我失去的一切买单 每个人都说爱她,可是都轻易放手丢下她。让她变成一个人。一个人来去,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辗转承担,一个人寂寞致死,一个人…… 空茫,寂寞,害怕的想要自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那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在疼,在寂寞,在恐惧,在失望? 安夏发着高烧,思绪迷糊中依旧觉得身在空寂的深渊,伸手触摸不到任何的黑暗荒寒。 这里太冷了,太空了,只有自己。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冷,那么冷。她觉得自己都在瑟瑟的抖。 一个两个,自己身边的人,都会走。到最后总剩下自己一个人。在空空的空间里来回。只有淡淡的影子不离不弃跟在身后。 胸腔里灼烫,干的似要冒出火来。她磕巴着嘴微微呻 吟着辗转一下。有一双手臂将她自**轻轻抱起来,那么冰凉的肌肤,触到她,她不由的瑟缩一下,挣扎着,双眼却怎么都睁不开。太疲惫,身体钝疼灼烫。骨骼断掉一样的酸软无力。 林啸看着这个在睡梦中,依旧会条件反射一样在他怀里挣扎的人儿。心底又是尖尖一疼。双眼布满血丝,凝视着她。分明是要好好照顾她的,分明是要小心呵护她的,分明是要背着多年来的欠债好好偿还的,可是…… 他在她身上心上,留下太多的伤口。她在最深沉的昏迷中却对他的碰触做出最为诚实的反应,没有迎合没有漠视,没有冷眼旁观。又的只是身体记得的疼和恐惧。 他双目涔出一丝岑寂的悲哀的笑,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给她喂了一点点水,又忍不住在她烧起燎泡的双唇上轻轻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她在这个时候没有带上一张冷漠强硬的面具,不会因为某些东西刻意迎合他,也不会漠视他,嘲讽他。 清晨,赵芸被林啸早早招来这里。看到**依旧高烧昏迷不醒的安夏,那么纤小薄瘦的一个人,在被子下,缩成小小的一团。 赵芸蹙眉坐过去,拿了绞湿的毛巾给她擦手,这才看到她**在睡裙外的脖颈,肩头,细瘦的骨骼,莹白的皮肤上全是密密啃咬出来的触目的伤口。赵芸惊的突然抬头,眉头拧起,嘴巴哆嗦着,低吼出一句“林啸,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林啸一副十分潦草的样子,靠在阳台的围栏上吸烟,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微微的抖着。削厉的下巴上冒出青青一圈胡茬。双目阴沉,听到赵芸的骂声,他低头弯出一个疲惫而慵懒的笑,说“替我送她去医院吧。” 说完,抬手将烟湮灭了,也不看安夏一眼,转身就走。 晚上自医院出来,赵芸顺带去公司拿一份需要修改的合同,上了楼,看林啸办公室里的灯居然还亮着,推门进去,看他微扬着脸,半躺在座椅里闭眼吸烟。 袅袅的烟雾将他整个脸包裹起来,刀削一样的棱角,此刻看起来那样的孤寒清冷。 “不去看看她?”赵芸问。 林啸依旧闭着眼,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早点回去休息吧,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赵芸说着,要抬手为他掩上门,才听林啸幽幽叹息的出口,“不敢面对她,怕一个不小心又要伤害到她。我们两个,已经——已经走到无路可走了。”他说,声音里全是绝望虚妄的味道。 这样失落的,软弱的,无措的林啸,赵芸还是第一次看到。 原本要递的辞职报告,怎么都不忍心在这个时候递交给他了。 “她,情况怎么样?”林啸终于问出了心底最为关心的一句话。 “还好,就是高烧,下午已经退烧了。至于——其他伤口,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养护才能愈合。”赵芸说着,想起下午安夏醒转时候的那种木然的神情来,双目空寂,呆呆望住天花板,谁说什么她都似听不见的样子。像是身在世外,又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赵芸,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吗?辞职报告写好了吗?好了的话顺便给我吧。”林啸说着坐起了身来。伸展一下身体,精神抖擞一下,说“这里,的确已经不太适合你呆下去了。” “你——打算放弃林企?”赵芸小心问了一句。 “不是放弃,只是,拿别人的东西总要归还的。”林啸说“你和宋毅的婚期是不是定下来了?”他扬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伸手自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礼物自己去买吧,我除了能做出令女人伤心的事外,讨好女人的事儿,一点都不会做。” “……”赵芸迟疑着,愣一下,没有在说话,伸手接了。可是心底依旧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虽然她的婚期已定是真的,可是自这个男人口中,以这样淡然友好的姿态说出来,她还是微微有些失望的。总期望,他能稍稍有点动容,真是好笑。赵芸安夏弯唇讥笑自己。 “我想,安夏想要的,不一定是这个人人垂怜的林企。”赵芸说“女人的愿望其实都很简单,安夏——她只是太孤单了,这些年,来来去去都 是一个人。她需要有人爱她,有人在乎她。只有那种密实的爱才能填满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惊慌,和现在的不知所措。”赵芸说完,笑着挥手离开。 或者,赵芸的话是对的。只是,能够给她这种安全的,绵密的爱的人,一直都不是自己。 去了之前常去的一间酒吧喝酒。 迷离的灯光,音乐声,酒气,香水气息混合,全是暧昧的,让人觉得糜烂的味道。林啸觉得腹中难受,起身准备要走,被旁边的人吆了一声叫住了。 回头看,是苏丽,这个妖娆的如同暗夜里独自暗香的女人。他迷糊着露出一个邪魅的笑,也吆的一声和她打个招呼。 在这里买醉的人,谁不是因为太寂寞? 都是成人,也都知道游戏规则。 苏丽笑着扶他上车,问“去你那里,还是我哪里?”听不到回答,回头看他。 林啸居然已侧了头,沉沉睡去,一身浓重的酒气,黑色的暗格丝质衬衣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片劲瘦结实的胸口。饱满的额头,有一缕头发垂落在深浓的眉梢,双目紧闭,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唇角紧抿。这个平日里冰冷强硬如同铁壁一样的男人,此刻脆弱的像是无助的无处可去的孩子。 清晨林啸只觉得头痛欲裂,醒转,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凝眉四下打量着,听见外面有轻轻的语声,开了门出去,见苏丽一身白色的瑜伽服,正跟着电视里做瑜伽呢。 看到他回眸娇媚一笑,说“醒了?” 林啸一双浓眉立起了,双手摁着额角蹙眉,什么都想不起来。 “别做出那么可恶的表情来,我并没有给你酒后乱性的机会。”苏丽轻飘飘一个笑,起身,“只是知道你家还有个小美人儿在,觉得那么晚那样送你回去大约会引起误会,所以才带你过来。” 进了厨房,端出餐盘里的煎蛋和面包“你要不要喝点牛奶?”她问,一缕长发自颈后落下来,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清丽温婉许多。 林啸抱歉的扯出一个笑“对不起,害你这么麻烦。” “这话,”苏丽笑一下“以前你都是趾高气昂的,今天听到这么一句,有点不大习惯了。”笑着将牛奶递到他的手上,手指不小心触碰了一下,她似惊了一下,脸微微红了,低了头。 林啸觉得奇异。这个精干妖娆的女人,他认识已久,何时见过她脸红羞涩的样子。突然就扬唇笑了一下。苏丽抬眼瞪他。 “和你的小美人儿感情不顺?”苏丽试探的问,林啸眼眸暗淡了一下,微微笑着没有作答。 “林啸,我是见证了你和雨杏一起的所有事情,所以我想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没有和她一起到老的愿望,就别给她希望。我见过那女孩子,她和我们不是同类。你和她现在这样不清不楚,不干不脆,总有一天会后悔。” “谢谢你的早餐。”林啸抽过一张餐巾纸印了印唇角起身。 “这就要走了吗?”苏丽语气中明显带过一丝失落。“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我?” “还不至于,不过,苏丽我也给你一句忠告,珍惜自己所有的,别窥视自己得不到的。” 一起到老的愿望吗?怎会没有,自从在她面前承认这份感情开始,他一直都在努力向这个方向靠近。可是还是有了偏差,当初,如果没能去美国治疗,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般糟糕?? 第二天护士给安夏换药,安夏就在医院的电视里看到这样一段富商名媛的绯闻。 小护士们站在一边开始叽叽咕咕的议论“他长的可真好看,脸上的线条简直像是刻刀细细雕琢出来的,又很有男人味儿。不过——这个叫林啸的男人也太**了吧……” 安夏躺在病**闭上了眼睛,笑。 在医院一个星期,只有赵芸来回探望过她几次。林啸一直没有出现。 也有几次梦到林啸来看她。梦到他落在她眉头的轻轻浅浅的一个吻,每次醒来,都觉得又可笑又荒唐。 一个星期后,安夏出院,赵芸开车送她回去老宅的路上,说“安夏,我要离开林企了。” 安夏似乎并不惊讶,垂头没有说话。 “林啸已经开始准备,将林企归还给你。我听法律顾问……” “哈!”安夏自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别过头看着窗外,说“还?怎么还?他能还我一个完整的家,和已经离散逝去的亲人吗?”眼底是无尽的恨和冰冷。 赵芸蹙眉看。轻轻叹口气“我当你是亲妹妹,所以说这句话的。安夏,人活着要有个支撑。可是有人选择事业,有人选择家庭。但是如果选择了恨的话,你是不会幸福的。我知道,你和林啸之间的爱恨太密实,是别人无法插入进去的领域。可是当初……” “芸姐,别说了好吗?人人都说当初,都说苦衷,可是之后呢??他们都有之后,我呢,我的亲人呢,我的家呢?谁为我失去的一切买单??或者 今天的我,走到这步全是自作自受。可是,我曾经真的想要放弃过恨的。我让自己淡化它,无视它,我想过简单的平凡的琐碎的生活。可是不能,大家都在暗中布局扑杀,我就成了他们中间利益撕扯的饵。林啸,也莫过是拿我当成对付司立兴的一个道具罢了。大家彼此彼此,什么爱,什么感情。只是打个这样的幌子,不让自己的行为显的龌龊罢了!!”安夏安静的,一字一句的,几乎没有一丝波澜的话。让赵芸突兀的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这个女孩子全然变了,目光语声,面容。那么冷,那么尖利。她再也不是一个多月前,那个含泪望住她说,告诉我林啸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的那个纯真激越的女孩子了。 “不是的!!”赵芸情急失言“他将小李找出来,放在自己身侧,只是一枚棋子,是要保护你的重要的一枚棋子,虽然我不大清楚其中的细节。但是他那么小心将他藏在苏州的分公司,就是为了让你安心,让司立兴有所忌惮,对你不敢轻易出手!” 话语一出,赵芸自觉失言,脸色唰的变了一下,回头扫了安夏一眼,她依旧淡淡的神色,似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一点好奇的样子。 “李家那孩子,应该就是我父亲失手杀了的那人的儿子吧。”安夏唇角挂抹笑说“连杀人这种事情都能导演出来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算计不来的??!!” “安夏,我想你是误会林啸了。我和他认识这么久,知道他和司立兴有过节还是林啸有次病发的时候,我在他家里碰到宋中禹。从宋中禹口中得出大概,因为当初收购安企的时候,他们之间好像有过交易。” 赵芸想一想,决定说出自己知道的一点点事情。希望能够用这些话,能够稍微化解一点点安夏眼底的冰冷岑寂。 “你在学校出事的那件事情,也是我和宋中禹刻意隐瞒了他。那时候,他正在接受治疗,脑部磁疗,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也要避免各种辐射,所以不能轻易使用电话。可是他有天突然告诉特护,说做了个特别不好的梦,非要给你打通电话。就当天下午,他火急火燎的自美国飞回上海来,四处找不到你,又去见了司立兴!!他曾说过,他们两人之间,你不动我不动,才是安全,若有一方沉不住气先自出手,那就已经输了,可是他还是为了你先动了。” “他为了找你,去求江子博,好多次,每次抱着希望去,带着失望回来。那段时间,他憔悴了不少。这次,你受伤……” “够了,我不想再听。芸姐,我不想再听。”安夏俯下身,难受的蜷缩起来。 “对不起安夏,对不起。”赵芸将车子开到路边停下来,将瘦小的安夏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的安抚着。 他们两人中间隔着太多的东西,爱恨太过密实,让人无法介入,无法调和。 安夏浑身在抖,脖颈处轻纱下面的咬痕依旧清晰可见…… 或者,他们早点分开,对两人来说都是好事!! “安夏,觉得痛苦就离开他!!”赵芸抱着浑身发抖的安夏,拍着她的背,轻声的说。 安夏回到老宅,林啸依旧没有在家里出现过。身体上的伤痕渐渐退去,开始去公司上班。人比以往更加淡然沉默,来去就像一抹影子。工作却更加卖力起来,工作效率高的出奇。 安夏去公司的第一天,在电梯口碰到林啸。她远远的脚步就停了下来,林啸看到她,沉默着扫她一眼,转身出了门。等她上了楼,他又整天没有在公司出现。 网络上依旧时时会看到他的花边新闻,简直比娱乐界的人士更加活跃。 “你找到赵凤仪了没有?”林啸问。 宋中禹沉目想一想,说“你为什么非要担着她的人生?林啸你这样累不累?”如果是以往,林啸绝不会解释,只会给他一个让他闭嘴的眼神。可是此刻,他却叹了口气,说“我小的时候也是那样,无家可归,被父母遗弃。所以大约只是怜己及人。冬冬太小了,又是个走进不了这个世界的孩子。” “那个孩子——”这是宋中禹这几年来,压在心底的一个疑问,此刻想问,却又不敢贸然出口。 “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和赵凤仪,只是童年时候一起乞讨过而已。”他笑笑说。 “我若有个孩子……”话到这里,突然顿住,脸色僵僵苍白了。 他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那样,他就可以将自己童年时候的缺失和遗憾全部找回来。带他去看球赛,教他骑马,下棋。让他懂得,男人从小就要养成绅士风度,要勇敢自立。 可是…… “前天派去保护安夏的人回来说,发现有人在跟踪她。”宋中禹抬眼看住林啸的脸说。 “跟踪?这事多久了?”林啸惊了一下,瞪大眼睛,立起身来问。 “有两三天了!”宋中禹老实回答。 林啸气的用手指隔空点一点他,一句话都说不出,突然起身捞起外套就走。 (本章完) 【八十章】曾经无比崇尚过一个有你在的世界 此刻的安夏觉得特别困惑,自己这一步一步趋近他真的是为了报复?对过往知道的越多,她越加不知所措起来。或者只是为了探触?这个世界让她开始无法轻信一个人,好、坏,敌、友,真情或者假意,他的笑容下面是否还有另外一张她看不到的脸?? 司叔叔,阿姨,司晨。林啸,江子博。她曾经想要小心拥护靠近的人…… 她一点一点才发觉,他们每个人背后,都有另一张,不曾在她面前展现过的脸。 她看不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真实期待的是什么。就像不知道未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一样。 生命于她,没有了仇恨就失去了所有存在的意义。没有人需要,没有人在乎,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她的世界是空的。这种空茫没有依存留恋的活着,让她觉得冷,觉得无处躲藏又不敢正视。 曾经,无比崇尚过,期待过一个有着林啸的世界。他那么温暖,深刻,安全。他住在她曾经的家里,开始有了‘家人’的气味儿。 也是他看清她内心的恐惧孤寂和无助,说“要我抱抱你吗?”他是唯一一个读懂她内心世界脆弱无措的人。 可是现在?是谁在骗谁?他的过往,其实他从来未刻意隐瞒过。 只是在她成长的这些岁月里,有他在的这些时日,她渐渐忘却了那种孤单,那种无措和空茫,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渐渐想要替他遮掩,渐渐想要做一个笨蛋,看不到任何过往,没有仇恨之心的人。 她想要一个有他在的世界…… 可是碎了。就像一个梦,突然的惊醒过来,才发觉,曾经的温暖靠近,此刻只剩下斑驳的伤口。他站在一端,她站在另一端。 他们的距离一直在,只是,曾经的她装作没有看见。现在一切撕裂了,事实醒目的搁在眼前,没有谁能再次洗白争辩了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真的可怜可笑。一直企图替他隐瞒。 自苏州工厂的工人宿舍出来,李强一直低头跟在安夏的身后。 这些年,那件旧事压在心底,李强觉得自己要比同龄的人苍老许多。对司立兴和安泊松的仇恨,还有对这个同样失去了家的女孩特有的一种愧疚。 此刻的她,样子实在不好的厉害。面色苍白似纸。空寂的目光里隐着笑。薄薄身体透在阳光下,似被阳光穿透了,带着暖暖一圈金色的光影,要飞散,他突然想要伸手拽住她…… 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是对的吗?这一刻李强突然开始怀疑。想起林啸曾经和自己的那段谈话。她是林啸想要努力保护的人…… 沉着脸,跟在安夏的身后,想一想说“本来第一 次见你就想告诉你事情真相的,但是,后来知道你和司家来往亲密,我怕你不信我。正好,那时候发生很多事!” 安夏没有回头的走,脚步迟缓,却没有一刻停留。 是谁在撒谎?安夏觉得内心混乱。司晨,还有司晨。他分明那么真诚善良的一个人,原来,他,他也在骗她。他被李强刀伤,她以为是林啸,所以她拿着刀子去,将刀子刺入林啸的身体。谁比谁狠?谁比谁毒辣?谁伤害谁更深?她不知道。 这些事情纠缠不清,她和林啸陷入其中,混乱的,被彼此伤害的体无完肤。 而司晨,却能在几年之后回头,一边隐瞒她,一边假意说喜欢她。 这些个人的喜欢,怎么都可以这样的可怕残忍。 胸口沉闷的压抑的没法呼吸。天气太热了,湿气太重。身体黏黏的,思绪更加清晰不起来。 李强跟在安夏的身后走了好远,始终蹙着眉。想一想,拨通了赵芸的电话。 “您好芸姐能不能帮我联络一下林总,安夏今天找我了。我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李强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对面的赵芸那边咚的一声,仿佛有东西跌落地下摔碎的声音。 “她,现在在哪里?你帮我留着她,我现在就过来。”赵芸急急说,就是刚才,她才接到林啸一个电话,那把焦虑失控的声音,依旧让她心惊未平。 他问“安夏有没有去你哪边,她现在不能一个人很危险。” “好,呃……她怎么突然不见了……”李强再次抬眼的时候,安夏已消失不见。 “你快给我去找她。”赵芸一贯的镇定,此刻全乱了。 “在——苏州工厂?李强,真相??”林啸听完赵芸电话里的话,唯一能够出口的,也只剩这句个词语。 安夏在阳光下走,迷离的光影,照的她头脑发昏。 自上次发烧生病之后这一个多月来,安夏身体一直虚弱。有时候走在路上会突然觉得眩晕。有时候刚要吃饭,突然觉得反胃想吐。 坐上回去上海的车子,电话突然在包里响。是林啸,许多通电话进来。她看一看,没有接。这个人,她现在越来越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太混乱复杂了,她得好好理理清楚。或者赵芸说的对,觉得痛苦,就离开他。 原本那个设想中的,有他在的世界,早就破灭了,何必还要担着一个交易的名义儿,让自己卑微留在他的身侧。唇边弯一抹笑。居然沉在飞速前进的阳光下睡着了。 风里有果蔬的香味飘散进来。又是一个秋天来了,真快。 突然就忆起那个短短的和林啸一起的旅程。很随性 的,在农田奔驰的车子,风,透亮的阳光和她的笑声。那么远,就像做过的,最美的一个梦。 车子剧烈一颠,她‘呕——’了一声,突然想吐。最近大约是吃坏了胃,她想。不过,有什么所谓,自己现在的样子和状态,已经坏到不能在坏了。再加进来这样一笔有什么关系。 电话再一次,在她掌心里唱响震动,她蹙蹙眉头想,这个人真执着。可是将电话拿到眼下看,却突兀的惊了一下,电话号码显示的是司立兴家的座机号码。 她愣一下,捏紧了手上的电话,提提精神,接起来。 “小夏?”司立兴的妻子。 “阿姨,你好。”安夏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温顺。 “哎呀,拨了好多通电话给你,都没接,真是担心怕你出了什么事儿呢。”她试探的口吻,用十分关切的语调说出来。 她应该出什么事儿妈?安夏差点冲口哼笑出来,可是忍一忍,说“阿姨找我有事吗?” “我和你司叔叔有些日子没有见你了,想叫你过来一起吃个晚饭。”她说,似乎司立兴就坐在她的身侧,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安夏没有听清楚。 “你司叔叔刚在埋怨我呢,太粗心,也不知道时常关心关心你。”她说。 “我知道了,”安夏抬臂看看手表时间,说“我晚上八点过去。” “不在家吃,一会我让人定好位置,发短信给你。”她说着挂上了电话。 安夏手心里溺出汗来。她一遍一遍用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掌,可是不过一会儿那密密的汗又让她的掌心湿漉漉黏糊糊的难受。 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知道他们这样关切微笑背后藏着一张她并不知道的面孔? 何明耀按照承诺,在几天前就给她快递过来了一份东西。 她打开来看的瞬间,被惊的一跳。 那是一叠照片,司立兴带着墨镜,手上抱这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身侧跟着一个笑意吟吟的女人。那张脸,那一双疏淡的黛眉,那双让人觉得高远的眼睛,她的长发衣饰。都让安夏忍不住要惊呼出声。那份淡而仙逸的姿态…… 安夏回想着照片中,司立兴望着那个孩子的目光,虽然隔着墨镜,但是,他那样的笑容。那样的姿态。让人觉得,他并不是那个严肃傲然的,高高在上的司书记,也不是那个背后操纵,手腕毒辣的司叔叔。他只是个平凡的父亲,一个忘不了旧情,却无法结束现在荣耀人生的可悲男人。 车子一路奔驰着,手机终于被打的没电安静下来。 安夏又陷入睡眠。近些时间来,她嗜睡惊梦,又时时觉得疲倦。 (本章完) 【八十一】一颗要被牺牲了的棋子 真相!!! 以安夏的性格,这个时候,大约正心焦霍霍的要去见司立兴。 林啸站在落地窗前,皱眉,低头凝视着楼下密密的车辆人群,心头也似这样密密匝匝的拥挤烦闷。右手上捏着烟,一口一口,吸的很用力。蓝色的烟雾缭绕着包裹了他的脸。 宋中禹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林啸闻声,没有动。 依旧保持着那样站立的姿态,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扬着快要燃尽的半根香烟,隔一会儿似想起来了,深吸一口。 宋中禹静静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不觉得心底有些微微的不安。 这个小他几岁的男人,有着一种特有的冷冽强硬的气质,有时候让他觉得害怕。 “有她的消息了?”他问,声音依旧的,端的十分平静。 “还没有。”宋中禹垂首说,依旧立在门口没敢动。 “是吗?”他淡淡应了一声,手指上的香烟终于燃尽,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才突然抖了一下,湮灭了丢在烟灰缸里,缓缓转过身来。 狭长的眼风,抬眼凝视宋中禹,说“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宋中禹,我不会轻易饶过你。”声音自齿缝里出来,带着嗖嗖的寒意。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拽了外套再也没有多看宋中禹一眼,大步出门。 安夏若是那会直接自苏州出发,那么这会大约快要抵达上海。 在她见司立兴之前,自己去见司立兴的话…… 他手上捏着车钥匙大步的走。赵芸说的对,是他放任安夏自生自灭的,出了事何必迁怒不相干的人。 他抿唇笑一下。 这些年太平静,让他渐渐开始学会相信并且依赖别人来做一些事情,因此才会让宋中禹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居然为了调查司立兴的外遇,而撤掉保护安夏的人。居然敢!! 还有赵凤仪的事情!! 担忧,和被自己身边的人背叛了的感觉,让他内心无法平静。 车子从车库开出来,宋中禹已自楼上追了下来,挡在车前示意要和他说话。林啸双目阴冷半眯,剑眉力挺,一脸阴寒。目光斜都没有斜他一眼,一踩油门就要过去,宋中禹却突的一下跨出一步,挡在车前。 林啸不得不一脚踩住刹车,叱的一声车头一偏,停下车来。面色微微变了一下,冲口就骂“你找死可以滚远点。” 今天的他,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和风度。 “要去见司立兴?我陪你一起去。”宋中禹不由分说的拉开车门上车。沉着脸,面上依旧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若林啸执意以身犯险,他愿随行。 林啸一张脸,锋棱的线条十分锐利。眼底咄咄的目光让人觉得害怕。身体挺直,身上隐约的戾气让人觉得寒冷。单手握着方向盘,给赵芸拨出一个电话“让小李今晚回来。”他说。 车子在路上疾驰。宋中禹将一叠东西交到林啸的手上“你看看这些,或者,这些东西可以成为新的筹码。”宋中禹说,林啸回头扫了一眼。 那是一叠银行出来的账户资料,密密实实的外汇记录。持有人的名字很特别,叫林凌霜。 “这,什么意思?” “这个叫做林凌霜的女人,就是前几天我让人追查的人。现在住在上海一个很古旧的贫民区。身边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 “你看这个数目。”宋中禹又将那份东西往林啸眼前推了一点。林啸看的目光一闪,惊的抬头看了宋中禹一眼,又低头细细在心底确认了一下那串数字的长度。 天文数字,胆子真的很大。这个男人,沉着谨慎的外表下面,藏着这样一颗无比贪婪的心。 “你从什么地方拿到这些东西?”林啸心底突然觉得不对,盯着宋中禹问。 宋中禹微微沉吟,说“很巧合的,他所有的业务,都是你嫂子给办理的。因为我们偶尔聊天的时候提到这个人,她便特意注意了一下。” “这属于违法——利用职权……”林啸话一出口,心底又微微动一下,想起刚才自己对宋中禹的态度——便不再说话。 “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抖出来用。要用也要借人之手,经过正当渠道拿到这份证据。”林啸说着,将宋中禹手上的东西推了回去。 宋中禹呆了一下,阴沉的脸上微微缓和了下来。说“就怕来不及。”他说。 林啸沉默着开车,心底却已是思虑万千。 安夏将装在包里的照片抽出来,看住照片里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手指轻轻抚上去。 车子已到了司立兴他们所定的酒店门口。她低头看看时间,七点四十,还早。 付了钱下车,想着要不要找个电话,给林啸回个电话? 可是心底又突然的闪过一丝笑。他是你的谁 ,你是他的谁,何必做些多此一举的事情。 脚步迟疑间,有人自身后伸手搭住了她的肩。“小夏——” “以为你会晚到呢。”司立兴的妻子,白玲玉一脸笑意站在她的身侧。目光却无端惶惶向着街角瞥过一眼。 “阿姨,”安夏叫了一声,目光左右顾盼一下说“司叔叔呢?还在忙?” “他——大约还要过会儿才来。”白玲玉说,脸上的神色有些掩饰不住的慌张,目光有些飘,总似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寻找着什么。 “我们先进去?”安夏征询她的意见。 “呃,小夏饿不饿,还不太饿的话陪阿姨逛会儿街?”她说着,牵了一下安夏的手,手指凉的有些吓人。安夏怔了一下,抬头看她。“总想添置几件衣服,可是一直都没人陪我逛街。一个人逛又没心情。” 白玲玉说着,抬手掠一掠鬓间的头发。 安夏微微一怔,笑,说“好啊。我们去那边吧,好像有个牌子很适合阿姨。” “不,这边,”白玲玉猛然拽了安夏一把,大约又觉得太过着迹,又慌忙放手笑,说“我在那边看好了几件衣服,正好等你过来帮我参谋参谋呢。”她笑,一只手已紧紧拖了安夏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 街上人来人往,白天的阳光余热,混在人群的酸腐汗味,安夏不由的又“呕——”了一下,弯了腰。 “小夏?”白玲玉一脸惊疑,盯住她看。许久才皱了皱眉。 “阿姨不好意思,我在那边淑下口。”她转身的一瞬,只觉得一直远远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人,突然仓促躲闪了一下。 安夏眸光暗自流转,俯身喝下一口矿泉水,漱口,仰脸。 那两个人已各自找出一个假意闲适的姿态混入人群。 安夏心底哈的一声笑,又觉得无比的荒唐。原来,连这个,曾经自己当做母亲一样亲近的女人也有这样惊人的一面。 “怎么样,好点了没有。小夏,你不会是……”白玲玉伸手给她递过一张纸巾,望着安夏的脸。 安夏抬眼冲她微笑,苦涩中带着一丝疑惑渺茫。 这个女人,有一张天生的贤妻良母的脸。笑容、声音、目光。连同记忆里,她的怀抱和手指的温度,都是如此。总能轻易获取别人的信任。原来,也莫过是一张面具。 “小夏?”白玲玉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才发觉安夏身体在轻轻的颤。 有人奔跑着从她们身边掠过去,差点撞到她,白玲玉几乎是瞬间,侧了身伸手掩了一下安夏的身体。 这个孩子…… 她目光中涔出点点不可置信来,又似乎在唏嘘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安夏抬腕看表,说“阿姨,司叔叔大约什么时候会过来,别让他等我们才好。” 白玲玉似乎才自自己的沉思中醒转了过来,唇角牵一牵说“不着急,你先帮我参谋参谋我看中的那件衣服。” 她手指虚指一下。安夏顿一下,跟在她的身侧走。那股反胃的劲儿又要上来,她抬手摁在胸口。白玲玉回头看了安夏一眼说“孩子,你……” “最近吃坏了胃。”安夏说着,即刻垂下了头,因为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太假。 过马路,白玲玉挽了一下安夏的胳膊,走到路中。她突然哎呀了一声,身体一偏。 “怎么?” “我拐到脚了。” 话语间,车流已似潮水一般的漫上来,有辆载着笨重箱柜的车子,混在车流里急速向他们驶来。 安夏在一瞬间抬眼,目中带着悲哀扫了白玲玉一眼,低低叫了一声“阿姨!”眼看车子向着他们碾过来,车速极快,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样子。 安夏面上突的扬起微微的一丝笑意,回身掩在了白玲玉的身前,说“你们导演的,挺完美的。” 白玲玉面色一白,两人快速闪避了一下,可是来不及,只是紧紧闭了眼。 那车子飞速上来,安夏觉得就要侧身擦过去了,可是上面的箱柜突然倾倒而下,迎头就要砸下来,安夏内心闪过一丝恶寒。就在此时另一辆车子飞驰着上来,看到突**况猛打偏转,已来不及,车头一下冲上来,箱柜重重的跌落下去,砸的一声巨响,车体立即变形,冒出咕咕的白烟来。安夏在惊魂未定间,抬眼,那箱柜忽闪着,她们两人就卡在两车的空隙间,箱柜随时都有可能跌下来。她慌忙伸手拽了白玲玉一把。 并排行驶而来的车子,一瞬间连环撞击着,停了下来。 喇叭声,诅咒声,还有四处的人语声,脚步声。 白玲玉一双手紧紧攥着安夏的手腕,一头一脑的冷汗。 算计,导演。原来自己也莫过是司立兴准备在这场戏里牺牲了的棋子。 苍然的笑了起来,有人奔过来,将她们两人搀挽出车流。 安夏抬头自闹 哄哄的人群里又看到了那两个人,目光炯炯,皱眉自一边向她投来。 她惶急的一把扯开白玲玉攥着自己的手臂,低了头,自包里拿出一张相片拉起依旧一脸惊慌的白玲玉,将照片放在了她的手上。“阿姨,你也莫过是枚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她说完,转身在混乱的人群里疾走。 “企图伤害我的人。你给我一刀,我会还你一剑。我已被你们锻炼,练就了铁石心肠。没有什么感情,过往,和舍不得。”安夏走出几步,自人群里回头,冲着人群里急速向她靠近过来的两个人抿唇一笑。 转身,开始奔跑。脚步那么快,胃里翻搅的,似乎都能将胆汁给吐出来。 那孩子怀孕了!!白玲玉瘫软在地上望着安夏急急奔走的方向抿唇笑。 她想起自己刚刚怀上司晨的时候,因为司立兴的工作调离,他们一起来到了上海。她第一次见到了宋玉吉。那个高洁孤清的女子。 那时候的她,少言,但是爱笑。很清丽的脸,眼睛清澈,看人的时候十分专注。 因为刚刚来到上海,他们相熟的人很少,常常会在周末和安泊松夫妇相聚。相聚的时候,司立兴和宋玉吉几乎从不交谈,但安泊松和司立兴似乎十分交好。那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讨厌那个叫做宋玉吉的女人。 直到宋玉吉去世,深夜,她偶尔听见司立兴在卫生间里轻声叫着宋玉吉的名字哭…… 她垂目看着照片中那张脸。那样清丽孤清的线条和眼内澄澈清亮的笑。很像,很像宋玉吉。可是那姿态却依旧少了七分。形似而神不似。白玲玉尖尖的指甲划过照片中,那张完美到让她自愧的脸。 这是一张她妒忌了十几年,怨恨了十几年的脸。 也是自己的丈夫,司立兴念念了二十几年的女人的脸。 她几乎记住了宋玉吉面上的每个线条的走向和纹路的痕迹,记住了她在回头一笑间的嫣然生动,记住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温温目光…… 那个女人!!!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她的梦想,可她犹不自知。逝去之后,又成了司立兴心底隐秘暗藏的伤。经久延年,终于成为她和丈夫之间的屏障。 这些年,她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演这场戏,偶尔,他会拉她参演。 有时候她在一侧,静静的看他注视安夏的目光,总会想,他这个时候是不是特别想念那个叫做宋玉吉的女人?? 开始恨起那个,自小她就当做亲生女人疼的女孩来…… 她一脸木然的被人送进了医院,然后在她的预料中,司立兴很快赶了过来。 老了,大约因为事态失控超出他的预计范围,更或者是她的活着回来,让他内心焦躁。走进病房,看到她的时候,一手摁住胸口,紧皱了眉头,大口大口的喘息。 白玲玉侧脸笑了一下,想,这样的他让外人看到,会以为他多么担心她的安危似的。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也控制的很好,在不失姿态的范围内,却又让人觉出一些担忧和慌乱。 “过马路没小心看红绿灯。”她静静说。他眸中寒光一闪。见她唇角挂着笑,眉头拧了起来。 “你们先出去让病人稍微休息一会。”司立兴说,病房内小心候着,等待服侍的一众人都被打发了出去。 “你怎么会……” “只是不小心。”白玲玉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襟,脸上的笑容温温淡淡。她也陪他演了这么多年,这点表演水平还是有的。 “安夏——”司立兴声音很低的带过一声。 “逃走了。”她说,言简意赅。 司立兴没有在说话,只是目光静静扫过她淡然的脸。“那你好好休息,事情过了就当做了一场梦。”他抬手帮她调慢点滴速度说。 “立兴!”司立兴刚要转身出去。她突然叫了一声。 “我今天吓坏了。”她说,身体果然在刷刷的抖。 真的吓坏了,这句并没有说谎,也没有演戏。她没有想到,她也会成为他局中准备牺牲掉的棋子。 她是他的妻,二十多年。同床共枕,甚至从未吵架红脸。为他,她没有了自己的道德标准,她愿意为他做任何最为卑劣的事情,她以为他们早已同心。可是他却想她去死。 她唇角哆嗦着,司立兴站在一侧,凝视着她,目光里有了一丝暖,俯身展开双臂,抱了一下她,拍拍她的双肩。双目中的眸光变了,没那么冷硬犀利。说“对不起,以后不会让你在参合进来做这些事儿了。”他顿一下,看她静静的在他怀里乖乖的一动不动,又说“不是考虑到我们的儿子,真的,安夏那孩子……” “我知道。”她在他耳边轻轻说。 他唇边静静扬起一抹放心下来的笑,说“那你休息,我要让人处理这处‘意外连环车祸’。”转身耸立的肩膀松弛了下来,出了病房。 (本章完) 【八十二】怜悯之心(1) “书记,有个姓林的先生要见您!”新上任的秘书,呆头呆脑,这一推门进来就直冲冲来了这么一句。司立兴面色一滞,没有应声。依旧一边侧耳听着来人报告刚才连环车祸的处理情况,一边低头抿茶。抿一口呆了一下,又微微蹙眉,细细抿一口,回味一下,才抬头说“小朱,你这茶叶是不是放潮了?” 这个新任的秘书,笨手拙舌,做事太不得心。司立兴一伸手,将眼前的茶杯推开了。坐直了身体,望住眼前的人,说“事故原因查清了没有?” “查清了,主要原因是货运司机疲劳驾驶,车上装的笨重机柜又没能捆绑结实。过马路的时候车速太快,看到路中有人,急刹车的时候惯性太大挣断了绳索,机柜滑落下来造成重大交通事故……” “哦——”司立兴拖长了声音沉吟了一声,指尖轻轻叩击一下桌面,说“你要好好配合交通部门处理此事,我们要给伤亡家属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的。”来人说着恭敬退了出去。 “告诉姓林的,回家注意看七点钟的新闻报道就好。”司立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新任秘书呆愣了许久,才迟迟思索着退了出去。 许久,新任的秘书又静悄悄送过来一盏冒着热气儿的茶,小心翼翼的叫一声,“书记……”司立兴靠在沙发里刚刚进入了浅眠状态,被他一声给惊了醒来。无奈的重重叹口气,这些天思虑太多,几乎没有时间好好睡觉,刚刚沉入睡意就被这个蠢货给惊醒了。 “你去吧。”司立兴蹙眉,有些不耐烦的挥手,让他走。 真是人才好用却难用,蠢材无用却安全啊。 他突然又念起何耀明在身边的时候。那小子心思通透,上任不到半个月,几乎就已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一个眼神儿,一个微妙的小动作,一句只说了半句的话,何耀明都能从中揣测出他要做什么,要什么结果。 如果今天这件事情交给何耀明,一定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可是—— 心底却又因着何耀明的这份太‘深知’而觉得不够安全。 将他给了个远职从自己身边调开,没想到这些天,又发觉他和林啸搭上了关系。虽然这层关系隔着许多商业利益,甚是微妙…… 司立兴内心那抹不祥的 感觉愈加浓烈起来。 沉沉的躺靠在沙发里,摁着太阳穴沉思。真的是,布的网太大,反而束住了自己的手脚!!有些无力收网的感觉。 他想着,抬手拿出电话,刚要拨出号码,却突然的顿住了。 差点忘了,现在的科技太发达,要杜绝一切被追查跟踪的可能。他又回身,轻轻搁上了电话。 算了,今天还是先回家里去吧,白玲玉还在医院,今天的事情需要好好安抚她一下才行。毕竟也是二十几年的夫妻。 那边,稍晚一点再确定吧。只要凌霜的签证下来就可以马上走…… 到了医院,病**却是空的。 他蹙了眉,心底有了几份不悦。为什么回家也不知道告诉他一声,非要让他在众人面前一副这样不称职的样子。 进了家门,屋子里却是漆黑一片。她难道不在? 司立兴心底有些莫名的惊。伸手摁开了灯,白玲玉却端端坐在客厅里,手上端着半杯红酒在抿。看到他进来,微微笑了一下。 “你这是干嘛呢,大半夜的不开灯,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喝闷酒?啥时候有了这习惯?”他嘀咕着,上前要拿掉她手上的酒杯,白玲玉也没挣,就松手了。司立兴没有拿稳,酒杯当啷一声跌在地上,碎了,酒液撒出来,流在瓷白的地板上,像是一滩渐渐漫开的血液。 “醉啦?”司立兴觉出白玲玉目光中的怪异来,声音尽量柔和,一手落在她的肩头,一手落在她的额上问。 “立兴,我们离婚吧。”她说,声音淡淡的。司立兴就立在她的身后,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你喝多了。”司立兴撤身移开来,往卫生间走,“拿东西收拾一下地板。”他说。 “协议书我已经签字了,放在床头柜上,你看看就这两天签字吧。”白玲玉说着起身,拉紧了身上的丝质睡衣向另一个房间走。 “你犯那门子的神经?”司立兴烦躁的低低沉声吼了一句。 这个一向谦和温顺的女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就不能省事一点,让自己清净清净!! 白玲玉脚步顿住了,立了良久,才开口“司立兴你到底觉得我白玲玉有多傻?你以为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心底惦念了多年的女人是谁?你以为找这样一个人就能代 替她?”她吃的一声笑,转身将一张照片轻轻搁在桌上。说“也许二十岁的时候,我是真傻,会选择你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男人,因为那时候我觉得自己除了爱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三十岁的时候我傻,是因为我以为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你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好。四十岁我愿意为你做任何卑鄙可耻不上台面的事情,那是因为我以为自己可以在不久的将来,成为那个并排在你陵墓旁边的女人,墓碑上可以篆刻‘司立兴之妻’的字样。可是不,今天我才看清楚。你这个人没有心,甚至身上流的血液都是冷的。” 司立兴目光瞥见桌上的照片,脸上端着的温情不见,眸光中闪出一抹寒意。“你背地里让私家侦探伺候我?白玲玉,这些年了,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我?”白玲玉回头指着自己的脸,哈的一声笑。“司立兴,有句老话说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如果那天我真的变成蛇蝎心肠,那也是因为你。”她伸手拉开另一间卧室的门“今天你就随便吃点凑合吧,我也没有心情在伺候你了。还有看完离婚协议记得签字。”她说着进了门。 司立兴立在门口,盯着那扇掩上的屋门发呆。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白玲玉是个溺弱怕事的女人。温淡的个性,有着中国女人天生的从夫心理,行事没有主见…… 可是此刻,她那张贤淑的面容涔着冷笑,那笑声让他觉得浑身发寒。 果然,当初不该心软。如果不是当初一时的怜悯之心,此刻也不会有如此让自己无法进退的局面。当初真应该将她一起给…… “对了,忘记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司立兴依旧站在哪里拧眉沉思,白玲玉突然拉开了屋门探出头来,“如果哪天我突然遭遇某种意外,你儿子会找你算账的。”她笑吟吟一张脸,依旧的温温淡淡。言语依旧带着乡音的轻软,却让司立兴为之猛然一惊,突然两步跨到她的身边。 “别装的那么无措。”她说“今天若不是安夏,我早已成了你棋盘上的一颗死棋。” “你对小晨说了什么?”司立兴猛然一把将她给推坐进门口的沙发里,一个箭步上来,抬手就落在了她的脖子上,薄凉的手指,轻轻的抚着,语气很静很静的问“你给我儿子说了什么?” (本章完) 【八十三】怜悯之心(2) “看新闻?”林啸轻声重复了一句,慌忙用手机打开当日的新闻页面。“上海特大连环交通事故。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四人重伤……” 他指尖冰凉,缓缓将新闻配图拉了下来。还好死伤者照片曝出来,并没有那张熟悉的脸。他深深舒一口气,只觉得脊背上丝丝涔出冷汗。 司立兴,这个心思缜密,手段阴狠的男人。一步一步小心铺设,爬上权贵。至今,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没了理智。远比几年前更加心狠手辣起来。 林啸沉思一响,说“我们回去吧!”转身上了车,坐在副驾座上,闭目假瞑。 他居然可以为了除掉一个人,而操纵这么大一场灾难,视人的生命轻微于尘。到最后只含混解释一句,司机疲劳驾驶…… 他暗暗想,安夏虽然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劫,可是由于她毫无掩饰的举动,也让司立兴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这只会让他的行动更加利落准狠,没有一丝犹豫。 看来这些天,在还没有解决掉司立兴的问题的这些日子,一定不能再让安夏私自走出自己的视线。他一手搭住额头,低低叹息一声。 可是要怎么做,她才可能听从他的安排?自从那天之后,这两个多月来,他们再也没有正面见过,他也错过了最好的道歉时机。而今日,自己要拿什么样的表情和她谈起这件事情?他烦躁的摁一摁额角。 “你——不舒服吗?头痛?”宋中禹一脸担忧,惊疑的回头扫了林啸一眼问。 “没有,只是有些累。”他说“中禹——那份资料大约我要提早用了。这些天,你和嫂子尽快办理出境手续吧,越快越好。”他说。 “……”宋中禹微微一怔,没有吱声。 “原本以为我们还有时间和司立兴周旋。可是现在看来,我们没有那个时间了……” “给!”宋中禹将那叠资料放到林啸的手上,面色淡淡。“你嫂子一直很感激你为我们做过的一切,一直想找机会报答的。这次算是还清。”他说。 “?”林啸有些不解的微微皱眉看他。 “在拿到这份资料后,她就办了辞职。我们已经开始在办理迁往澳大利亚的手续,”宋中禹淡然一笑,“也在和李强商量,收养甜甜的问题。” 甜甜是李强的妹妹,当日为了控制李强,将她安置在宋中禹家生活。 宋中禹夫妇已过中年,身边没有孩子,小甜甜一到他们身边,他们便当亲生孩子一样的疼爱。 “哦——”林啸微微诧异的应了一声。 “这样也不错,你们身边也真的应该有个孩子。”林啸说着,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林啸,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问题了,三十几岁的人了,也该好好成个家。安夏——那女孩子是不错,但是,你们中间有太多无法逾越的东西,在一起的可能真的微乎及微。而且,我看她并不见得是真心待你。”宋中禹说。 “是啊!!”林啸语中带出一抹自嘲的笑,轻声感慨,重又闭起了双眼,抿了嘴。做出一副不愿深谈的样子。宋中禹看他一眼,无奈的轻叹着摇头。 突然莫名的,林啸就想起那天在一个商业酒会上碰到子博,依旧的清逸卓然的姿态。淡笑着和他寒暄两句,问“安夏还好吗?”“很好。”他说,他对子博始终很戒备。 江子博笑一笑,手上握着酒杯,轻轻的摇晃着,眸光清冽,说“安夏对你的迷恋,是因为她还没有真的看清楚你。若有一天,她看清了,失望了。我会接她回来。” 他说,我会接她回来。那么自信的话。安夏的 确对子博是有些不同的!! 林啸虽然不想承认他的这句话,可是心底却是相信的。他知道自己和安夏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东西。而江子博大约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会觉得棘手的对手。 “安夏回来了没有?”林啸一跨进屋门,将手上的东西交到刘嫂的手上问。 “也是刚刚回来,”刘嫂说“看起来好像身体不太好,这一回来就进了卧室。”她抬眼瞥了一眼三楼的安夏的房间,小心说。 “我知道了。”林啸应着声,抬脚就往三楼走。 走到她的屋门前,扬手开门,却听见屋内她轻轻的呕吐声。心下一急,抬手就去推门。门居然是反锁的!!他心下一愣,又是一冷。 之前,不论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多少争执不快,她都从不会这样防备着他。可是今天…… “安夏,开门。”他心底说不出的憋闷,压制着内心的不快,沉声叫了一声。屋内安静了下来,过一会,才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向门边靠近。 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安夏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大概刚用冷水洗过脸,脸孔湿漉漉的,双鬓间的头发挂着清灵灵的几滴水珠。宽大的棉布睡裙,空荡荡的在她身上挂着。那么细瘦一握的小身体,直直立在他的眼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眼底却满是戒备的神色,静静的看住他。 “你,不舒服?”他掩饰着心底的那份尴尬,脸上的忧虑淡淡一闪,尽量压缓声音问。习惯性的伸手上去要探探她的额头,她身体条件反射的微微哆嗦一下,侧身闪避开来。 林啸一张大手就顿在了空中,他眼底涔出无奈而悲哀的笑,好半天才怏怏落下手去。语气轻缓,淡然了,说,“不舒服的话,叫吴医生来给你瞧瞧。”脸上的神情依旧掩饰的很好。 “你,有事吗?”安夏问,一只手还搭住把手,做出一副随时关门送客的样子。 “你今天去见司立兴?”林啸问。 “我——”安夏刚要说话,突然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翻搅,她呕的一声,慌忙用手掩了嘴巴往卫生间跑。 林啸拧眉跟过来两步,问“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着,伸手要为她顺顺背,手伸出去,却又悄然的落下来,低头狐疑的看住她。 “可能吧。”安夏说着,垂首躲闪着他的目光说。“大概休息一下就好。”她又补充一句。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林啸说着,就势侧身坐在了她的床边。扬目看住她。 安夏转身跟过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惧,双手悄然紧握,警戒的远远站在一边,静静的看他。 林啸察觉,蹙眉尴尬的笑一下,说“你,别多心,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司立兴的事情而已。没别的意思。”说着话,起身准备走向一边的沙发。 突然安夏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他侧身帮她拿起来,要递给她时扫了一眼,是子博打来的,这么晚…… 林啸面色微微凝了一下,没有吱声的将手机交到她的手上。安夏接过电话,目光扫过他的脸,迟疑了一下,没有接,摁断了电话。 林啸面色又是一滞。她要和子博谈什么事情,难道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讲的电话? 心底酸酸微微不安,却又因着安夏方才的仓皇无措而觉得难过。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垂目,目光落在脚边的旅行袋上,好久,眉头才缓缓拧起,猛然抬了头。面色冷冽,手指一指,沉沉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寒意,问“安夏,这?你又准备避开我跑去哪里?” 安夏别开了目光,垂目没有说话。 “ 这,安夏你不觉得该给我一句解释吗?”他起身向她走近一步,安夏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点。她那么怕他,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林啸蹙眉一脸无奈可悲的笑,目光中沉着太多东西,垂目凝视着她,脸上的笑,让她觉得无比的疼。 “我准备离开这里,”安夏轻声说“前些天就准备跟你说的,可是你太忙了,争分夺秒的奔走在各大美女名媛身侧,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离开??要去哪里?回到江子博身边去?”林啸一脸轻佻的笑,接过她的话头,一脸嘲讽,弯弯的眉目眼底涔出一个寂寂的寒意。她无论何时,看到眼底的,始终是他的不羁和背离…… 她始终站在一边,冷眼权衡着他给她的爱。稍有风吹草动,就要转身离开…… 安夏闻言,双目一皱凝神凄惶的看他一瞬,却又施施然笑了一下。还需要什么解释吗?解释了又能怎么样?他们只是基于一种利益或者交易的名头在一起,这样随时可能解除了的关系。他无时无刻奔走在各色名媛身边,而她也莫过是他众多女伴中的,最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林啸苍然的笑,长身而起。手一扬,将那行李拎起来,又“咚——”的一声重重丢在地上。 “安夏,你来的时候不是说过嘛,这是一个交易。现在,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了?”他欺身靠近她,声音冰冷,面上带着一抹邪魅的笑,气息哈在她的面颊上轻声问。 “我不知道!”安夏老实回答,脸上依旧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说着别过脸去。 这些日子过的太过混沌麻木。原本以为查清了真相,自己便可以从过往中走出来。以为有一天能够为家人报仇自己的人生便能得到救赎。可是不然,越是对往事看的清楚,越是对身边的人失望。越是对自己这样寂寥的人生失去留恋和希望。 而身体里,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却突然点燃了自己内心活着的希望。安夏悄悄捏紧手里的测孕棒。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抚过自己的小腹,面上带过一丝浅浅甜蜜的笑。 看来,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个消息。她将测孕棒紧紧攥在掌心,目光冷冷注视着他想。这个人,不配,不配当一个父亲。 她希望能够保护她(他),疼爱她(他),能够让她(他)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可是我还没有拿到我要的东西,安夏这若是场交易,就要讲求公平。这是你教会我的道理!!”林啸一脸轻薄的笑。用脚尖儿将她的行李往屋内轻轻踢了一下,说“这些天,你那里都不许去。直到——直到——有一天,我腻了你不想再碰你……”他用指尖挑高了她的脸,目光和她直直相对,一脸的深情样子,语声低似呢喃,可是出口的话,却让人心冷如冰。 直到——我腻了你!!!不想再碰你!!安夏被他的话惊的打了个哆嗦。 林啸说完,一刻也没停的甩手出了门。哐的一声甩上屋门,咚咚的奔下楼去。下了楼,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才开始大口的喘息。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只能如此的对话。不刺痛对方,心底就不能痛快。 他抬眼望向三楼。她依旧静寂的,没有一点声音,这些时间以来,她在他的面前,将自己藏的那么深。藏在他无法碰触到的地方。 他离她那么近,却终归是越来越远了…… 大约,她早已对他失望透顶,开始准备回到江子博的身边去了。林啸唇角弯弯抿出一个悲哀嘲讽的笑。 或者这件事情之后,真的应该好好放手,还她一个灿烂人生。 (本章完) 【八十四】总有一天,会放手让你走 安夏没有想到,林啸说到做到,真的会禁了她的足。就像是养着一只金丝雀,将她关在这间房子里,不准她走出半步…… 吃穿用度,全部由刘嫂代劳。可是之后,他自己,却半步都没有踏入进来。 想过要挣脱,要逃走。可是——她手指轻轻拂过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平静的接过刘嫂送上来的饭菜,一口一口努力的吃。她现在并非自己一个人,可以为所欲为,没有责任负担的去糟蹋自己的身体。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每每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内心都会无比温柔,平静下来。 “安夏!”刘嫂站在一侧,心疼的看她。这姑娘,真是越来越瘦了。而且越来越淡,神情飘渺的就像个薄薄的会突然消散了的影子。“你若是做了什么错事,就给先生道个歉吧,我想他会原谅你的。他这些天,每天很晚回来,都会在这屋外站着吸几根烟才走。你们到底闹了什么别扭,不能谈谈解释清楚吗?”刘嫂说。 他每天在屋外顿足,安夏是知道的。可是…… 安夏手上的勺子轻轻顿了一下,唇角弯起一抹讥诮的笑。道歉、解释?他们之间的事情早已无法用语言沟通清楚了。又低头无奈的笑。 他大约只是用这种方式,行事他的交易的权利。羞辱她,回报她当初说的交易的那句话而已。总有一天,他玩腻了,想通了,会放过她吧。 安夏想着,刚刚喝下一口鱼汤,突然觉得恶心起来。猛然呕了一声。 刘嫂站在一侧,心下一顿。目光直直跟在安夏的身后,侧目思索着,这姑娘这段时间常常如此。她疑虑着给安夏递过去一杯温水让她漱口。“安夏,你不会是——” “这些天吃坏了胃。”安夏说着,抿唇笑。在这样下去,要隐瞒不住了。安夏想着轻轻将盘盏推开了,一伸手拉了刘嫂的手坐在了自己身侧,垂目,声音里满是祈求,说“刘嫂,我想打通电话,求你帮帮我!!”抬目,双眼含着抹泪光盈盈看住刘嫂的脸。 刘嫂唏嘘一下,伸手抚一下她的头发,想起最初见到安夏的样子,那样明媚活泼的一个姑娘。此刻却是这样憔悴的,没了行儿的样子。她踟蹰着将自己的电话拿出来,悄悄递到她的手上说“声音小一点,我一会儿送水果进来拿。”说完,快速退出去锁了门。 安夏将电话捏在手心,摁下了江子博的电话号码,可是到最后一刻,还是没能拨出去。 目光静静盯住电话,心底纠结着。知道自己欠他良多,此生早已无力偿还,可是此刻,除了他没有谁能保全她的孩子,救她走出这里…… 刚要摁下拨通键,林啸却“咔哒”一声推开了门进来。凝眉笑着,俯身看住她手上的电话。唇角扬起,一副懒懒的样子看住她“怎么,叫他现在就来接你回去?”一伸手,就将电话自她手上夺了过去,低头看,还真是江子博的电话号码。吃的一声笑,扬手嗖一声将手机自窗口丢了出去。 “我说过的,等我腻了自然会放你走。”他欺身上来。安夏哆嗦着后退一步,却还是没有躲开,被他长臂一展,圈在了怀里。 他的动作却是无比的小心轻柔,垂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在稍微忍耐几天,不用太长时间。我会放你走,总有一天,会放手让你走。”他说。 此刻安夏看不都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以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可是这句话出口,却像是一个无奈的,重重的叹息。 她微微顿了一下。他将她抱在怀里一瞬,就放开了。起身注视着她的时候,那目光,安夏是熟悉的。在他们一起行走在乡间的路上时,在他突然到她打工的地方见她时,在他情动揉着她的头发轻声笑着点她的鼻子时,都是用这样柔柔的,深不见底的幽深伤感的目光静静的看着她。 安夏心底一动,慌忙垂下了目光。她不想再次为这个男人陷落,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心生期望,然后跌入失望的谷底。太疼了,一次足矣。 林啸垂目看她。这些天,她太过温顺配合,让他觉得十分不安。 每天,都会在她睡着的时候来到这门口吸几支烟,听着浅浅的呼吸声,心下才会觉得安宁。 司立兴那边,他已将资料匿名递到了几个相关部门,可是依旧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动静。他越是着急着要看到蛛丝马迹,越是被这样的风平浪静弄的心焦。 又通过内部一些渠道,打探知道,原来那些东西都被半路截掉了,根本没有交到上面去…… 司立兴现在的权势太大,网络太过宽广,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安夏一天天的消瘦下去,神情淡漠,他有很长很长时间再没有看到过她开怀的笑,几乎要忘掉了,她那个明媚的,张扬的,顽皮的笑颜的样子。 他真的害怕,那笑容从此消失不见。林啸太过急迫,甚至开始考虑,借用某些暗处的力量 。 今天他无比焦躁的踱步到这边来,迎面看到刘嫂慌张的样子,心底突然一凛,就冲了进来。果然,安夏握着电话,就要拨出去。 “你那边也收到了检举司立兴的匿名资料?” “是的,还附有一份照片……” “这边有一份账单,很详尽,但也相当惊人。” “调查小组那边进行的情况如何?切记,一定要谨慎在谨慎,既不能伤害同志,也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我知道了!我们会格外严谨小心的处理此事!!” 那人小心挂上电话,起身开了办公室的门,手上拿着公文包,走出了检察院的大门。 这天早晨,司立兴起床,见白玲玉依旧没有起身准备为他准备早餐。 司立兴望住那扇紧闭着的卧室的门,将签好的离婚协议轻轻放在了餐桌上,准备转身出门。 “立兴,我们今天干脆直接去办了手续吧,拖着也没什么意思。”白玲玉自另一端的卧室里走出来,将长发拢一拢挽起小小一个发髻。从他身边擦过,司立兴目光掠过她,见她发际间,竟然生出那么多的白发。 心下突然惊了一下。这个女人,这个陪他走过微时的女人,什么时候已老了,老成了这幅摸样?心底突然生出一丝酸楚愧疚。 “协议我改了一条,房子,存款我一样都不要。留给你和小晨。”司立兴说。白玲玉微微愣了一下,没有吭声。 她知道,这些年,他藏在外面的灰色资产不少。即便是将这些年的全部收入留给她和儿子,他也能够过的富足安乐,她并不用觉得感激。 “对不起玲玉,这些年,对不起。”他说。 白玲玉已走进了卫生间,哗哗的水声,掩过了她轻轻的饮泣声。 这些年,她所做的一切,到最后,迎来的也莫过是一句对不起而已。她拘了水泼到脸颊上,心底的那份恨意淡淡平息了下去。这些年的夫妻,走到今天,真是凄凉。她笑。 离婚。越快越好。 不然那边若是动作起来,她和小晨一定会受到牵连。她心底想着,走出卫生间,见司立兴解开了衬衣纽扣,神态疲倦的躺在沙发里。一张方正的脸,满上沧桑的沟壑。 我们都老了。可是老了老了,却突然容不下有对方在的生活了。 她抬手戳了戳他的肩,叫“老司,醒了,我们去民政局吧。” (本章完) 【八十五】换你一生安好 如果没有那天的亲见,白玲玉大约都不能如此决绝的做出离开他的决定。 那天,她坐在车里,在那条深巷守候了近三个时辰,才看到那个女人自门内走出来。 高挑消瘦,神情清冽淡漠。随意的一件墨绿色毛衫印的皮肤更加白嫩细腻。一把长发虚虚拢在脑后,细长的脖颈,微微垂首牵着身边的小女孩儿。柔声轻语。 原来天下还真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她的眉目,神情,举手投足间,就像宋玉吉再生…… 司立兴带着墨镜,自一侧的车上走下来,脚步刚健,到似突然年轻了不少。温温的笑着,和那女人轻轻拥抱一下,接过女人手上的提包,又垂首亲亲小姑娘的脸颊。 “立兴,我们再要个孩子吧,一个孩子终归太孤单了些。而且我也很喜欢女孩子……“ “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个来了,一个孩子足够了。你不记得了?你生小晨的时候发誓不要再生第二个!!”司立兴说着,倒头就睡了。一副不予考虑的样子。 那是多少年前,她曾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的话题…… 他说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原来也只是不想要她和他的孩子,而已!! 白玲玉只觉得心底丝丝尖锐的疼。二十几年,相守二十几年的光阴。她居然用二十几年的生命和这样一个男人玩着同床异梦的游戏。 她一直一直欺骗着自己,做着一个关于他的百年好合的梦,而他从和她结婚的那一刻,就开始做着一个关于另外一个女人的,追悔往昔的梦。 是司立兴用谎言毁了她的人生,可他也因着这个谎言,将自己囚禁在另一个女子的追思,悔恨里不能自拔。 这些年来,他对安家所做的种种,大约只是出自他对那个安姓男人的妒忌。因为他得到了他得不到的东西。而安夏,这个宋玉吉的唯一延承,却和他毫无半点关系。 这个因嫉成恨的可怜男人,在宋玉吉逝去的这些年里,孤单的渐近疯魔。 白玲玉想起自己在安夏面前的百般样子,垂目自怜又满含自嘲的笑一下。真是丑态百出啊!! ‘那孩子大约在心底可怜我的吧,将这样一张照片交到我的手上’她想。 安夏那天的目光那么尖锐清晰,到最后一刻,却对她的卑劣阴狠没有一句质问。却是将这样一张照片塞到她的掌心里来。隔着重重的人群,深深悲伤的看她一眼。 她在心底嘲笑着的吧。嘲笑她这个傻的要命的女人。这么多年来,抵不过那个男人对她逝去的母亲的追思…… 小女孩围绕着女人蹦蹦哒哒的转圈儿,嘻嘻笑着回首,眉目深浓,下颌的线条微微方正,不似小晨那般面部线条光润柔和。这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比小晨更有司立兴的味道…… 白玲玉捏紧手上的照片。牙齿紧咬。 他为了一个失去的女人的影子,宁愿断送了几十年夫妻的她的生命。 她悄然让车子回转了,在一个僻静的路口,将厚厚的两个文件袋儿投入邮筒。 司 立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不会悉心成全!! 自民政局出来,司立兴习惯性的将墨镜戴上。 白玲玉扫过一眼,笑“立兴,和我在一起,大可不必乔装!!” 司立兴一愣,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这个女人,今天的神态语言,都让他觉得心底微微有些发毛。 “没有和小晨商量,我们就这样仓促决定离婚,等小晨知道,大约会更加陌视我这个父亲!”司立兴叹息着说。 “小晨的态度如何你从一开始不就没在乎吗?”白玲玉淡笑着说“何况你并不想和那个已经成年,且并不十分亲近你的儿子长久生活,不是吗?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你一个,我一个。”她笑着转身自另一边的台阶上往下走。 脚步踟蹰,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回头,望住依旧站在上面的司立兴,语有所指,说“尽快离开!” 这些天,司立兴只觉得头昏脑胀,心焦气短。常常是刚刚闭上眼,就跌入噩梦。见自己手铐脚镣,锒铛入狱。 又梦见宋玉吉,还是二十几年前的样子,清冽灵动的一个人,远远站在一端看着他被推上刑场,冷眼相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半夜自梦里惊醒,接到电话。说,早晨又自反贪局那边,压下一份对他的检举资料…… 他仓皇起身,屋子里黑着灯。准备为自己倒杯水喝,刚一下地,就猛然趔趄一下,双腿一软,差点就地跌倒。大脑钝重,心脏似超负荷的跳动。 这些天缺乏睡眠,心思又绷太紧,真是疲惫至极。 他皱眉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额。忆起这些年来,工作压力太大时,他每每半夜醒转,身边的白玲玉都会跟着醒来。起身披衣下地,给他递过一杯温水。绞一个毛巾。 此刻,目光所及,家里,是一片漆黑空寂。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这里的一头狮子,疲惫焦躁,无法逃离。 “你??” 林啸站在窗前吸烟,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一回头,看到水晶灯下,面色凝重双目怒立的宋中禹。愣住了,“你这会不是该和嫂子早到澳大利亚了吗?” “林啸,你太乱来了。那种势力怎么可以随便动用?”宋中禹是真急了,也顾不得太多,伸手扯松脖子上的领带,欠身坐下来。林啸回头递给他一支烟,他点上,亦深吸一口。 “你许他什么?”他问。 “一个新的,清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身份!”林啸脸上带着一抹凄淡的笑,语气中没有一丝惧意。 “他??!!要用多少钱,动用多少环节才能洗白?”宋中禹疾呼出声。 “大约一座金山!!”林啸湮灭指尖的烟,俯身坐下来。唇角噙着抹笑,说“司立兴现在的权势太过强大,凭我现在的能力,已是无法轻易撼动了。” “那种势力,不是我们可以轻易动用的!”宋中禹说。 “你还记得江陆成当年的事情么,他输就是输在这个人的手上!!”宋中禹指尖的烟哆嗦一下,回忆起当年的事情,眼底不经意 间闪过一丝惧意。 “林啸,你在着急什么?我们一天撼不动他,用一年,一年不行用两年!!”宋中禹说着起身,紧紧盯住林啸的脸。 “没时间了,”林啸说。 真的没时间了,看着安夏一天一天的沉寂,一天一天的消瘦。看她对他的漠视和惧怕,他觉得多一天都忍耐不下去。 是该放手了,可是现在还不能。在不能保证她完全安全的今天,他还不能将她交到任何人的手上。连子博他都无法完全相信,能够保护她!! 所以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这样下去,不是安夏被他逼到崩溃,就是他被她躲闪的惧意逼到崩溃。 林啸唇边噙着一抹悲哀的笑说“就当卸下一副手铐,带上一副脚镣,没啥分别的!” …… 晚上回到旧宅。安夏屋内的灯早就熄了。他在楼下喝一杯茶,仰脸看一眼她的屋门,身体困顿疲倦,可是脚步依旧不由自主的又走了上去。挥退守在门口的人,悄然开门进去。 屋内飘散着淡淡檀香,这是他请人专门帮她调制的,可以清心安神的香片。 安夏这些天,嗜睡、厌食、对人戒备,像一只病猫一样,目光霍霍,却又总是恹恹赖在**。 林啸黑着灯,坐在她的床畔,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她小小的一张脸,微微皱着。身体蜷缩着,在大大的**变成小小的一团。她一直不喜欢太大的空间,因为觉得没有安全感。 因着香片的药效,她睡的很沉。他手指轻轻的细细的划过她的面颊。那样细润柔腻的触感,让他心底轻颤着一惊。 她才二十岁,还是个孩子,脸上依旧有细细的绒毛,面颊还未完全脱去孩子的稚气…… 是他毁了她的人生。 他手指轻轻碰触一下她露在薄被外面的半截手腕,那样薄凉莹润。她眉头轻蹙了一下,身体微微转动。他慌的立起了身,就像白天里,他在她惧怕躲闪的目光下,心底疼痛想要夺路而逃的自己。她却没有醒。唇角微微嗡动着叫了一声“囡囡——” 林啸怔了一下,看她的脸似缓缓盛开的花朵般舒展了,唇角弯弯,在笑。 囡囡是谁? 她在做梦,他爱怜的垂目注视着她的脸。她在笑,眉头舒展了,唇角那个浅浅的酒窝隐现。 林啸只觉得内心柔软,恨不得展臂将她抱个满怀。可是他不敢,他怕吓坏她。怕将她自美梦中惊起来,面对他。 怕她对住他的时候,眼底又沉起一抹凌冽戒备。 他开始害怕醒着的,和他直面相对的她。 林啸悄然将她的手臂塞回被子里去,起身,目光在暗夜里,带着再也无法隐藏的不舍暗伤,凝视着面前这个在睡梦中微笑的女子。脚步留恋的又在她眉心浅浅印下一个吻。 安夏此生,我做的错事太多。我们大约真的已无法相伴。那么我就用自己一点一点创造出来的,这个商业帝国换你一生的安好。换取一个可以遥遥站在远处,看你幸福的微笑的资格可好? (本章完) 【八十六】暗伏 近些天来,愈加的嗜睡,困倦。身形渐现。越来越加难以掩饰隐瞒。安夏垂目看一看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手指轻轻抚摸过去。心底似柔柔化开,脸上浮起一抹甘甜的笑。 这些天,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林啸,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要不要?她一直在心底纠结着。可是此刻看来,似乎并无这个必要。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忙于奔走在各色美女名媛之间? 安夏伸手拽过一件宽大的毛衫罩在身上。欠身坐在床头,心底有些怅然。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肩头、脸颊、眉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啸触碰过的温度。可是她知道,他已很久未曾来过这里。这样的失望,突如其来,让心空空的一疼。 这些天,莫名的,时常会梦到他。清晰的,似乎能看到他眼底沉着的那么浓烈的忧伤,还有他指尖轻触她时的温度…… 目光淡淡扫过窗外。花园里的花树早已凋谢了,一地白白浅浅的粉。树叶渐渐变了颜色,有了橙黄映红的层次。攀爬在廊檐间的藤蔓,一片嫣然的红。又是一个秋天,暖暖的阳光,和一园子的色彩缤纷。却已是,逃不开的物是人非…… 转身,习惯性的摁开了电视。 这是她现在,唯一取得信息的来源。 电视里正在播报早间新闻。司立兴的脸豁然出现在画面里,那张千年如一日的扑克脸,带着淡淡一抹疲倦的笑。被一群枯瘦如柴的黑人孩子包围其中。新闻中说,他作为国家代表外出访问…… 难道说,那些投递出去的东西,全部都深沉大海,没有激起一点点的浪花来??? 林啸悄然站在门口,双臂环抱着,细细看住安夏的脸。看安夏双目锐利的死死盯着画面里的司立兴。双拳无意识的紧握,身体瑟瑟抖动着。那恨意渐渐燃烧,让她小小一张清丽的脸都变的凛冽起来。 林啸垂目淡笑一下,脚步坚定,走出去。 安夏这若是你期望的,那,就让我来。做一件让你会记得我,念着我的事。 “他人已入境!”宋中禹唇边咬着一根烟。垂目,哗啦啦翻响手上的资料。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这个人,我们一旦沾染,便无法挣脱。像是给自己架上一副锁。”他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目静静看住林啸的脸。 林啸半靠在沙发里,双目静静望住远处,脸上没有一丝动摇。说“这个事儿和你无关。你快快出国和嫂子汇合!” 宋中禹一张脸,缓缓的皱起来,眼底有了温怒。 “我既已回来站在你的面前,就没想着自己可以独好!”起身拿了资料走,“若真要这样做,我去联络,毕竟我已不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 “已取得了联系,并且敲定。这些日子司立兴在国外访问,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下手机会!”林啸说着,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低头咄饮。 宋中禹猛然回头。“你,已敲定?!已动手??”语调都变了。 只觉得此刻的林啸,坐在那里,那样沉静冷酷,无动于衷的样子,淡淡的再谈另一个人的生死!!!那样子,太像多年之前的江陆成! 宋中禹微微蹙眉,什么话都似说不出来。 “对不起女士,您的签证有点问题,不能帮您办理登记手续!”机场乘务人员,微笑着将白玲玉的证件还到她的手上。 白玲玉闻言,心底顿时了然。面色刹变。双唇都有些泛白了,手上拖着的小小行李箱,似乎都有千斤的重。 “是白玲玉女士?!”有人走向前来和她打个招呼。白玲玉抬头,见他拿出证件在她眼前亮一下。说“请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白玲玉微微点头,跟在那人身后走。脚步有些凌乱。 那人目光太尖锐,似能勘透人的内心,暼目扫白玲玉一眼,给她递过一杯热咖啡。欠身坐在她的对面问“您认识这位女士吗?”他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她的眼前。 是她!!白玲玉心下猛然一动,可是面上依旧淡淡,没有一丝表情,说“不认识。” 那人唇角飘过一抹笑。指尖轻轻的敲着那张照片,说“是吗?” 他又递过来一叠东西在白玲玉的眼前,“这是她近日提供给我们的检举资料!!” 白玲玉低头扫一眼,是一些国外账户资料。很惊人的一个数目。 “检举???!!!”白玲玉突的惊叫。她!居然检举立兴?? 他那么爱她,宝贝着她?白玲玉唇角哆嗦着。突然不可抑制的放声大笑了起来,笑的双肩抖动,双目朦胧。“可怜,可悲!!”她从齿缝中吐出两个词语来。 “检举您的丈夫司立兴!!” “他——”白玲玉垂首许久,才让自己镇定下来,过一会才静静说“已不是我的丈夫,充其量,是前夫!!” 坐在她对面的人闻言,蹙眉笑了一下。说“是,这个情况我们也已掌握到,你们不久前办了离婚手续。不过,你们一起生活多年,我们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配合我们的调查。” 他侧目看着白玲玉。树倒众人推,司立兴大约没有想到吧,他身边的两个女人,会如此对他。 白玲玉木然点头。 夜已深,林啸坐在安夏的床边凝视着她的脸,手指轻轻拂过她浓密的睫毛。 这,大约是最后一次,可以这样静静注视她的脸。 林啸手上捏着电话,在等待着那边的消息。按照计划,今天凌晨司立兴就应该死去。 他想让这个消息快点来,又在心底默默祈祷它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手心的电话突然震动,他猛然起身,带动凳子咣当一声巨响。 他慌忙低头,见安夏依旧睡颜宁静,才起身悄悄帮她拉一拉被角,转身出门接电话。 “司立兴的访问行程突然改变,我们错过了最佳动手时间。”林啸莫名的,心底微微松下口气。挂上电话,转身回望,见安夏已起身端端坐在床头,静静的凝视着他。 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她是否看到了,他方才的沉溺留恋? 屋子里黑着灯,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依旧觉得难堪,无地自容。脚步顿一顿,一句话没有转身疾步下了楼。 不是梦,原来不是梦。安夏内心似满满的,庆幸的,雀跃着想。脸颊上突然冰凉,是泪。许久不曾哭过。她伸手轻轻摸过。 (本章完) 【八十七】自作孽不可活 “我要见林啸!!”这是安夏被禁足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的大吵大闹。 “先生这会儿不在家。并且没有他的话,谁都不敢放你出去的。安小姐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你还是饶了我们吧!!”她刚冲出去,就被两个人轻易的架回了屋子里去。 门被“哐当——”一声带上,自外面锁了起来。 “闹腾什么呢?”是林啸的声音,安夏闻声,开始拍门大叫“林啸——林啸——我有事要和你说,求你,放我出去,我们谈谈。” 林啸搁着一扇门,眉头紧蹙着,脚步在门口停顿一下,面色沉重,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说“你身体不好,最好不要这么激动,好好去休息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林啸——求你。我——我——”安夏一时焦急,气息急喘,话语不够连贯。 “我说过的,你不用太着急,等我腻了,自然会放你走。既然是交易,你就该学会信守承诺!!”林啸冰冷的,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出口。就像一把横切而下的刀,霎那间,碎了安夏心底升起的温情祈愿。 安夏身体微僵,脚步倒退一点。嘴巴里呢喃着,低低的一遍一遍的说“不是的,不是的。林啸,不是的!!” 她看到的,他在夜里,那么小心的触碰她。那么心疼的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浅浅的,不带任何欲望的吻…… 怎么会错?为什么非要口口声声,说放我走这样的话?? “林啸——林啸——”安夏嘶声大叫他的名字。他却是一刻再也没有停留的转身疾步而走。他怕在多驻足一分钟,他便要痴心,想要将她留下来。怕此生都会这样,将她禁锢在这里,在他的身边,即便是摧毁了她,即便是她恨他也好。这样的想法太可怕,太强烈。林啸脚步急速多一刻都不敢停留。他不想再伤害她,一点都不想。唯有逃…… 在对外出访回来的报告会上,司立兴看到了那个穿着便衣,坐在角落里的人。一张清寒威严的四方面孔,目光精锐落在他的脸上。司立兴和他对视半分,缓缓的,脸上化开一抹无谓的笑。低头翻阅手上的报告,用手指轻轻碰一碰麦克,轻轻嗓子,开始报告发言。 姿态自若,没有半点慌张惧怕。 坐在角落里的男子,沉目蹙眉看他。只觉得司立兴面上含笑,目光有意无意的和他对视一下。一副了然的,清 醒的知晓,他是谁,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有一瞬,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的姿态,居然是磊落的!!! “今天下午八点,给你满意答复。”电脑一端的人,清瘦冷硬的背影,背对着电脑视频,沙哑低沉的嗓音低低说一句。伸手拿了另一端桌上的咖啡,大口喝下。 “事成之后,半年,我会给你,你要的一个清白身份!”林啸半靠在椅子里,毫不掩饰的姿态,对住视频里的人说。 那人嗤声轻笑了一下,说“好!”哗的一下,电脑里的图像就黑了。 林啸静静靠在椅子里发愣。今天八点,那么现在是不是该和子博碰面? 在常去的酒吧里,林啸和江子博相对而坐。他抬手为两人满上两杯酒,默默抬手碰一下,仰首尽了。 江子博难得的,在这种场合,抽出一根烟来,点燃了。吸一口,端了酒杯饮一口。细细研究着林啸的脸,等他开口。 “你不好奇,我这个时候找你过来。”林啸一脸惰赖的笑,弯弯的眉目。 他有时候真的挺佩服江子博,如此的沉得住气,如此的泰然,如此的如此的让他觉得不爽的大气自信,胸有成竹。 可是,这就是他认识的,介意的,引以自豪的弟弟。曾经无比欣赏,现在亦十分戒备的江子博!!安夏心底的,一个永远拥有特殊地位的男人。 “每个人,都有抓不住,求不得。我知道,你这会儿只是来和我认输罢了,我何必逼迫你说出这样没志气的话?”江子博盈盈笑着,“大哥,你说呢?你可是我曾经一度尊敬瞩目的人,我不想用这样的,轻蔑的目光看你。”他淡笑着,轻弹一下指尖的烟灰,咄饮一口手边的酒。眼底却似冷若冰霜。 林啸的面色,刹那间难看。又抚额扬唇笑,自嘲的,无奈的。又十分了然。眼底沉着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林啸,说实话,我真后悔,当初放手让安夏去了你的身边。你这个人,实在,实在是不配她那样的执着的爱。她,太不值得!!!”江子博说着,脸上的笑容消散,唇角抿起,那张儒雅清俊的脸,线条凌厉起来。眼底冷冷的是失望、痛恨和蔑视。 “子博,如果我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林啸话说到一半,俯身自嘲的笑,猛然灌下一口酒。 “今天晚上八点之后,安夏就自由了。我会放她走 ,去她想去的地方。”林啸说着,抬目望住江子博的脸。 “你以为安夏想要去的地方,是我的身边?”江子博眉头拧起来,不可置信的咬牙摇着头笑。 “林啸,你真蠢!!你这种人,真不配拥有她,不配得到幸福。”他起身,抓了外套大步往门外走。 不配?!!谁不配? 江子博走在大街上,迎面被冷风一吹。头脑开始觉得迷糊。脚步凌乱,四周霓虹闪烁着,他觉得自己一步一步深陷,这样混沌的尘世让他无法拔足而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了那样不管不顾爱恨的勇气? 林啸——不配吗?那么自己配吗?配吗?可是自己当初的放手又是算什么?大度,成全?还是不够执着? 若在当初能够用力抓住她,拥紧她。不要那么轻易放开她的手,今天的她便不会如此悲惨可怜。今天的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的进退危艰?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人。他哈哈哈笑出声来。抬手猛然抓一把自己的头发,焦躁的,烦闷的不能自己。 司立兴对着麦克说完最后一句话,人微微摇晃一下,面色刷白,身体猛然僵直,双目紧闭,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浑然自后面直直跌倒下去。 心跳钝重疼痛。哈——终于到了终点。还好,不算太难看。并没有手铐脚镣加身。她已没机会看到那样狼狈的他。他唇边隐隐挂起一抹笑。 自作孽不可活。原以为可以的,抓住一个她的影子,来填充这些年来,内心的寂寥不可追悔的空洞。可是,她依旧是不可被他这种人亵渎的。连影子也不可以…… 晚间七点钟,有一则短暂新闻一闪而过,“某某国家干部司立兴离世……” “啊——啊——你的运气真好。”这一次,那人直面视频,对住电脑一端的林啸微微笑。一张冷清的脸,双目狭长能直刺人心的皎洁。 林啸垂目苍然一笑。原本想要送她一个饯别礼的,结果…… “你貌似并不高兴?”那人笑一笑对住屏幕冲林啸扬一扬手上的酒杯,说“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你要回去?”林啸问。他觉得对面这个人并不讨厌恐怖,甚至觉得那个人,有一点点像自己。 “是啊,你又不会好心免费送我一个清白身份!”那人笑。 林啸淡笑无语,冲他扬杯致谢。 (本章完) 【八十八】放她走吧 “是,他是个国际杀手,杀人无数,是许多国家重赏通缉的人。虽然在中国没有案底,但也是警方密切关注着的人。”宋中禹轻轻叹口气,一张肃然的脸,双目凝重低垂。 安夏一张清瘦的脸,面上呆呆的,双眼始终直直望向窗外。只是手上握着的水杯,不知道怎么的,就滑出了手心,砰的一声跌在地上,摔个粉碎。回过头来,才似明白了宋中禹言语中的意思,面色灰白,双肩开始唰唰的抖。 他这不是等同于自杀?他拿什么,为那样一个一身血债的人换取一个清白的,合法的公民身份? “因为太过知晓司立兴的势力和手段,所以他不敢拿你冒险。而且那天的车祸,我们赶往现场的时候,看到那样惊心可怕的一幕……你能侥幸逃脱,真是奇迹。他没有那个胆量让你在走出门去,走出他的视线,走出他的保护范围!!” 安夏一只手无意识的,轻落在微凸的腹部,一手缓缓抬起掩住面孔。不自知的,眼泪自指缝慢慢滑落出来。 为什么,他做什么都不同她说?为什么,他总喜欢这样,默默的替她去承担? 这样的话,就像他独自一个人在奋战。而她的爱恨,她的哭泣痛苦也都变成一个人。他们那么相爱,愿意为对方做出许多改变,而那些改变,在此刻却都空茫的似一个人的孤独表演? 她从未觉得对一个人的仇恨,比自己的幸福来的重要。为什么他在做这些的时候,从来不问问她的意愿? 她要的莫过是有他在身边的,要的莫过是一段平淡安好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他就不明白? “他宁愿你恨她,也不要你为他担心。他宁愿给自己架上一副永远的枷锁,也要给你创造一个安全的生存空间。让你可以安心走出去,走在阳光下。我不懂男人对女人温柔是什么样的事,我大你许多,更不懂得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可是安夏,这难道不是一个男人能够做到的,最温柔的最浪漫的事?他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去做,甚至变成自己最为厌恶的那种人。”宋中禹抬眼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失措饮泣的女子,心底闪过一丝不忍。 “浪漫有什么用?没有他在,即便是走在阳光下又能如何?”安夏抬头,脸上的泪迹依旧。可是神情倔强,目光坚定,静静的开口。 宋中禹似没有想到安夏会这样说,微微呆了一下。 他从从未想过,林啸会为一个女子,做出这样铤而走险,不顾前后的事情。 更没有想到过这个安姓的女子,对于自己上一代的仇恨得失,全然没有概念。 看到的只是当下,只是今日。只是此刻对自己温柔,友好,真心爱护的人。 这两个人!!宋中禹自心底轻轻叹了一声。真是太过相似,所以相克。 宋中禹微微 ,抬手,轻轻放下一枚钥匙,说“如果想要制止他,最好现在就去。” 旧宅的房子是并排的,每个房间的阳台和隔壁的房子阳台相连。只隔着矮矮一道围栏。可是,自她被禁足之后,为了防止她自那边门外出去,屋子里,通向阳台的 门被锁了起来。 安夏手上紧紧捏着钥匙,目光扫过守在外面,无聊翻阅着当日报纸的两个人。伸展一下身体,装出一副困倦的样子,抬手轻掩了屋门,自屋内咔哒一声锁上,才退到另一边去。 钥匙一扭,果然,是通向阳台的钥匙。安夏心底一喜。 急忙中伸手拽过一件毛衫套在身上逃了出去。 自老宅跑出来,安夏才发觉自己太过着急,此刻身无分文,又没有带电话出来。可是又不敢折返回去,若是现在回去的话,肯定又会被他们关起来。何况现在已是傍晚,等刘嫂开门进去,发现她不在……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现在已是晚上七点多钟。江子博手底下堆着一叠等待批阅的资料。可是他哗啦啦翻过一遍,只觉得那些字迹密密麻麻陈列着,让他无比心烦。 目光一遍遍落在手表上,又一遍一遍扫过放在手边的电话。 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好笑。自己在等什么?难道真的因着林啸的一句话,就开始如此的坐立不安?难道真的期望安夏会选择离开林啸,来到自己身边。 唇边缓缓噙上一抹自嘲的笑,知道今天自己再也无法安心工作,刚要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手边的电话却奇迹般的开始唱响起来。 他几乎是瞬间就接通了,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手上握着电话,半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子博哥——” 是安夏,还真的是她!!他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口气应答,只是胸口突然一紧,蹙着眉,脸上却是一个别扭而不明所以的笑。好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子博哥,在听吗?”安夏在一端轻轻而小心的叫他。“我借了别人的电话,不能多说。” “在,在听。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江子博刻意的淡然和平静里,依旧暗暗藏着一点点激动和不确定。 “能不能,过来接一下我?”安夏软软的声音,有些歉疚的可怜兮兮,无可奈何的样子,又快速报上一个地址来。 “我现在马上过去。”江子博温温而醇厚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安抚的意味说。可是内心,却有些异常的感觉,黏黏糊糊,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 深秋,夜风袭上来,已经有些冷。安夏紧了紧身上的毛衫,站在街头茫然四顾。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子博下车,掩去一脸的惊疑,凝眉口气微微责备,打量一眼站在路灯下,素淡苍白,瑟瑟的安夏。心底轻轻一动,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将她包裹起来,伸出一张温厚的大手,牵着她上了车子。 几个月未见,她到比之前微微胖了一点的样子。江子博安静的目光里满是宠溺温柔侧目看她。 “……能不能,能不能载我去找林啸?”安夏迎上他的目光,踟蹰的说。可是目光里却是切切的盈盈的期盼。 江子博心底悄然燃起的那点点希望的火苗,只听噗呲一声,像是被人临头泼下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呆滞了,准备发动车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面色渐渐清冷,缓缓回头,唇角微翘,蹙眉看住安夏的脸。“找他?什 么意思,你刚才不是从他那边出来?决定见我,才电话我来接你?” “对不起,事情很复杂,我现在暂时无法给你详细解释。子博哥,麻烦你,带我去找他。不然就要来不及了。”安夏似并无发觉他言语里讥讽的冷笑,很急切的说着,声音里已带了隐隐的哭腔。 “哈——”江子博突然笑了一下,隐忍的,深深吐出一口气来。脖子梗着,冷冷避开她的目光看住前方,伸手吧嗒,吧嗒摁着打火机,为自己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微眯双眼,才缓缓开口说“安夏,原来你找我,就是为了找个免费司机啊?”内心无比浓重的失望,让一向淡然亲和的他尖锐冷硬起来。 安夏猛然抬眼,细细看住江子博的脸。缓缓的有歉疚和自责在脸上幻化开来,神态尴尬,咬了唇微微起身。 是啊,这样的自己,简直自私的可恶。明明知晓子博哥对自己的感情,还要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他。突然无比厌恶这样,总在他面前软弱祈求哭泣的自己。 “对不起,我——子博哥,对不起。”她眼圈都红了,一边慌乱道歉,一边茫然推开车门。 欠身下车的样子,让冷眼吸烟的江子博觉得可怜,心轻轻**一下。 自己这个样子,算什么?每一次每一次,只会在受伤的时候,无助的时候,对子博哥哥撒娇!!这样的自己真是可恶。安夏鄙夷的想着。 此刻她连抬头看一眼江子博的勇气都没有。 他那么骄傲的人,每一次每一次,被这样的自己伤害。 她刚扬手要关上车门,突然手腕被江子博一把攥住了。紧紧的握在掌心。 “先生,安夏,安夏小姐她,她逃走了……” 林啸结束和那个神秘杀手的对话,正懒懒躺在椅子里思虑,接到刘嫂打进来的电话,心似猛然被人扯了一把。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可真够急切的,在第一时间听到司立兴死去的消息,连一刻钟都不停留的离开了。 他唇角微微噙起一抹笑。再也没有一个理由,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轻轻摁一摁额角,说“我知道了。告诉他们不必找了,随她去吧。”挂上电话,他愣愣的看住墙面上的挂钟。八点半,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在我的身上了。 起身,捞起沙发上的外套,披在身上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车子开的飞快,电话又响,林啸蹙眉接起来。“先生,我们找到了安夏小姐,她,她和江子博在一起——”果然啊,她真是…… 林啸似被人猛然刺穿心脏般,胸口一滞。疼的过激,有些钝了。唇角发白,隐隐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弯出一个悲伤的弧度。“不是说过了吗,放她走,不必在找了!!”林啸阴沉的声音哑然低吼一声,啪嗒挂掉电话。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猛然一脚踩住刹车,车子急速滑行一段,剧烈抖动后擦着地面停止下来。他双臂攀在方向盘上,很疲惫,久久的垂首。 她终于离开了他,那么急切的,一刻都不愿意停留的离开了他!! (本章完) 【八十九】她和他的孩子 “上车吧!”江子博悄然平息了内心的失望和怒气,淡着脸说。声音很轻,像是一声叹息。 安夏踟蹰着,面上的愧疚更加深浓,目光躲闪着,不知道该落向何处。 “你出来的时候,他不在家?” “嗯!”安夏小心应了一句。 “那我送你去他的公司找,或许他在加班也说不定。” 车子在路上疾驰。江子博目光专注的望着前方。这几个月的不见,他似乎对她没有一丝好奇。也似乎对于屈身在林啸身边的她,没有一点点的鄙视和嫌隙。 安夏抿着最,她什么都不说,他也什么都不问。车子里安静的让人觉得压抑。 “子博哥——”安夏揪着衣襟,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马上就到了!”他打断她想要出口的话。回头,依旧是哪张儒雅清俊的脸,冲她淡淡扯出一抹孤清疏离的假笑。 或者,她对他,是动过心的。至少,在某一时刻,他能感受到她的努力。可是,江子博知道,在那时候,在他答应林啸,让他带走安夏的那一刻钟起,他就失去了,守候在她身边的资格! 他双目凝视着前方,唇角悄然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是太自负了吧,想要她因为爱他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因为感激或者其他…… 静默,快要令人窒息的静默。 车子到了林企大厦,整栋楼,除了那霍霍的几个大字之外,办公间里都黑着灯。显然,林啸并不在里面。江子博又一次拨他的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又悄然的调转了车,向着旧宅开去。 侧目,发觉安夏一脸的紧张失措。 “怎么?”他蹙眉问。 “我,怕回去再次被关起来。”安夏说。 “关起来?”江子博惊讶的重复一句“怎么回事?” 之前,太骄傲,太害怕自己因为安夏而变成那样一个优柔不够果决的男人。更或者,是害怕听到他们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而心痛妒忌,所以,在林啸带走安夏之后,他一直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关注他们的消息…… “嗯,很复杂。不过,他也是为了我好才这么做。”说出这句话,安夏又猛然闭上嘴巴。目光小心翼翼的扫视着他的脸。 “哦——”江子博淡淡回应一句。心底却是说不出的岑寂。 “先生还没有回来。”刘嫂开了门,看到站在江子博身边的安夏,惊异的半天合不拢嘴。听到安夏询问,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没说嘛?”安夏急切的再次追问一句。回头,见江子博踱步到了一端,淡着脸低头点烟。刻意压低了声音。 “没说,不过——先生说放你走!”刘嫂靠近安夏一点,眼底掩饰不住的庆幸,小声的说了一句。 “放我走?他说的?”安夏声音莫名的提高了,“放我走!”她垂了首,手指轻轻拂过小腹,内心的空落和惧怕一点点漫溢开来。 “嗯!”刘嫂一脸莫名的看住安夏,小心回应了一声。 “怎么办?还要去别的地方找吗?”江子博终于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走过来,指尖夹着烟,凝眉吐个烟圈儿,淡淡问一句。 “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吧!”安夏说着抬头,目光清灵,面色坚定。 可是牙齿轻咬着微颤的下唇,手指依旧落在微凸的小腹上。神情有些惶急。 江子博狐疑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扫过她的身体,目光突然一滞,猛然抬头看住她的脸。 安夏咧嘴挤出一个淡然的笑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江子博脸上的淡然平静,似被猛然撕下了那张平静面具后的惊和疼。 江子博这个 一向镇定,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却是一脸的揪疼不可置信。长而疏淡的眉紧蹙着,唇角抖了抖,才挤出一句话来“那,你自己小心。保重!” 转身,逃一样的大步奔了出去。 她,有了他的孩子? 她居然和他有了孩子…… 虽然知道,他们在一起,这是迟早的事情,也是必然。可是,心却那么疼。无法忍受的绞痛。他用拳头紧紧摁住胸口。唇角裂开一个让人不忍正视的笑来。原来,她那么急切着找林啸,是怀着那样甜蜜的心情,想要将这样一个消息告诉他! 而自己,被她大半夜的一个电话招出来,充当苦力!还有那么一刻的暗自欢庆,以为她发觉了他的好,要回到他的身边来。真是愚蠢之极!他弯弯的唇角,笑的不可抑制。疏冷的目光都变的有些朦胧了。 怎么会如此,我江子博何必为一个女子变成如此可怜的样子。可是,可是爱他…… 真的很爱…… 疼的,似连呼吸都开始艰难。 “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苏丽走进酒吧,抬头看见隐在吧台里侧,闷头灌酒的林啸,目光一闪。妖娆的笑着,冲自己身边的同伴低语两句之后,唇角弯弯,脚步轻盈身姿婀娜靠过去,坐在他的身侧,语带笑意的说。 “莫非是等我?”见林啸目光冷冷回头对住自己,苏丽挑了挑眉,长长的指尖儿在清凉剔透的琉璃吧台上划过。眼梢带一抹挑逗的笑意,伸手,指尖轻轻碰触到他微微凸现的骨节,接过他手上的酒杯,就着他刚刚咄饮过的杯子,印在他刚刚落下的湿濡唇印上,喝下一口。 酒色是浓烈的红,猛然入口,辛辣灼烫,呛的她一张娇俏的脸,猛然皱做一团。可是依旧忍耐着,蹙眉笑着一口闷了下去。只觉得食道一路的灼烧,似燃烧起来。胃里似岩浆翻滚。 “这什么酒,这么烈。”她轻轻摇晃着酒杯,长长的眉梢微挑,望住透明杯子里浓烈似血液一般的酒液。 “噬心!”林啸说着,伸手拿过她手上的酒杯,用手指细细擦抹着她刚刚喝过的地方,冷冷的应了一句。寒着脸,抬头,冲吧台内的调酒师说“给这位小姐也来一杯吧,免得伸手抢别人的酒喝。” 调酒师微微一怔,看了苏丽一眼,微微笑着说,“这个酒很烈,很少有女士会点。” “没事,”苏丽说,唇角噙着笑。眼梢依旧在林啸脸上来回飘荡。 如果真有趁人之危这样的好事,那她到真想试试看,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好运。她这样想着,不由的,牵了牵唇角,轻轻的笑出了声来。 林啸目光很冷,回头,定定的瞅她一眼。突然亦弯了弯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看,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自己,也有人如此刻意的想要靠近自己。 “苏小姐,那边。”他唇角向着酒吧角落里的人怒一下,说“你好像还有客人要陪。”轻佻漠视的语气。 苏丽扬声笑,一副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说“我怎么觉得,此刻你比他更需要有人陪。”又眉光闪闪,冲她妩媚一笑。 林啸愣一下,扬扬眉毛,做个无所谓你爱干嘛干嘛的动作,不在理她。又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放在手边的几个杯子,陆续空了。一瓶红酒业已见底。而他挺直的腰背亦渐渐倾覆弯曲,呈现出一个软弱而无助的姿态来。清瘦的面孔,刀刻一般的线条,在朦胧的灯光映照下,薄凉中显出一份孤寂。垂首,微闭双眼,长长的睫毛轻颤,嘴巴里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这样一个小心自制的人,今天却是摆明了前来买醉。苏丽点支烟,静静的看住他。 这个男人,在清醒的时候,总将自己藏的太 深。做出一副坚不可摧的姿态,冰冷,狠辣、自大,狂傲不羁。 可是许多年前,她就见过了他无助脆弱的一面。那样期待着被爱,却又对爱束手无策的笨拙的样子。 那时候,她一时兴起,为了这个男人,去靠近江雨杏。那个传闻中骄傲的公主。 而林啸就似公主身边的影子。江雨杏在那里,他便在那里。话很少,却很体贴。江雨杏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进心底。 奇妙的三人行。苏丽试探过无数次之后,才清楚的知道,林啸当她莫过是江雨杏的朋友而已。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懒得去记。 突然的愤怒,想要掠夺的心更加强盛。 苏丽想起过往,眉头不由的拧了起来。这些年来,没有人可以如此轻视她,没有人能够轻易走出她的温柔陷阱。 她微微倾身,抬手,双手捧住林啸的脸。“林啸,你终究逃不过我的。”轻轻的笑着,长长的手指划过他的面颊,在林啸迷蒙的目光中,旁若无人的,倾身吻住他的唇。 林啸身体猛然悸动一下,舌尖轻轻探索间,突然的身体摇晃着,一把推开了她。 朦胧着双眼皱眉,抬臂蹭了蹭被她吻过的唇。“你不是安夏?你是谁?”声音沙哑冰冷,面上顷刻间端起了原本的,不可一世的冰冷自傲。 “原来你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啊!!”苏丽笑一笑,无奈的摊摊双手。 “丽丽!”坐在角落里的人,终于忍受不了她在自己面前,如此挑 逗另外一个男人,蹙着眉,大步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的老情人情绪不好,喝醉了,我要带他回去!”她耸肩,浅浅的抿一抹笑。抬手架住迷糊趔趄的林啸,说着就要走。 “啪——”的一脆声,苏丽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烫。瞪着双眼,惊讶的盯住面前的人。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那人侧目蹙眉,厌恶的看了一眼醉的一塌糊涂的林啸,说“这就是你爱过八年的男人?”鄙夷的吃的一声笑。撤身出了门。 是,这就是自己爱过八年的男人。 苏丽怔怔的,将林啸重新放回到座位里久久凝视着他。 曾几何时,他亦是如此。在她主动靠上去的时候猛然推开她,问“你是谁?” 她始终是他生命里的路人甲,路人乙。始终是他过往中不值一提的一个小小插曲,而那个插曲,亦是为着公主江雨杏而出演的一场闹剧。 而此刻,他心底又居住了另外一个叫做安夏的女子。他在酒醉的时候,依旧能够清晰分辨出她的气味和触感,依旧记得她的吻,依旧想要为她守身如玉。 我偏偏不要你得逞!苏丽咬牙轻笑着,手指抚过红肿起来了的面颊,心底升起浓浓一抹恨意。是你将我变成今日这般,谁都可以,却又谁都不能替代你的样子。我也要你为此付出代价。 她眼底那抹沉溺柔魅的笑突而变得妖异起来,请了酒吧里的服务生将依旧低声质问“你是谁?你是谁?”的林啸架到了车子上。 她看住车子里,眉头微蹙,唇角紧抿的林啸。为自己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几口。 他双目深陷,神态疲惫的环臂在胸前,低垂了头睡了过去。吐息均匀而清浅。 为什么,你看到眼底的人,都是那些不懂得珍惜你的女人?苏丽深深吸一口烟,缓缓的吞吐,淡蓝色的烟雾冉冉,她抬手挥动着搅乱了这冉冉飘散的烟雾。 嘁——的轻笑一声。我苏丽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想要的,都会不择手段的自己去拿!去得到。 我要你,为了她而放纵沉沦的今天付出代价。带上一副,属于我的枷锁! 她笑的眉眼如丝,却又利不可挡。 (本章完) 【九十章】迷路,或者是无路可走 那一夜,安夏未能成眠。在那张大的有些空旷的**辗转着,想起林啸曾温柔的在自己耳边说的话,‘我们,要个孩子吧。’他曾经那么期望过孩子,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的到来。而那个时候的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蒙蔽了双眼,居然会说出‘我不想在你的身上添加筹码。’那样的话。 那个时候,他眼底的惊痛现在还能清晰的看到。安夏蹙蹙眉,对自己的当初真的有些痛恨。侧了身又支楞着双耳听着宅子里的动静。 秋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希希的风声伴着细雨莎莎的碎响。浓黑的夜色,一整个晚上,那熟悉的脚步声都没有出现。 清晨,安夏拉开屋门,门口,空留着两把靠椅孤零零的在哪里。那两个曾经守在门口看住她的人,也已被撤走了。空落的房间和走廊。秋天阴沉潮湿的气息,昏淡的光线,让这栋原本已经古旧不堪的宅子,有了一点点陈腐凄冷的味道。 楼梯上,刘嫂托着个托盘上楼。均匀的脚步声叩击着木质楼梯噔噔的在空挡的楼宇间回响,等走到二楼抬头,目光和缓步而下的安夏相对,才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温柔和暖的笑,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仰脸看住安夏问,“安夏,你是下楼到餐厅用餐还是我帮你送到房间里去?” “我到餐厅去吃吧!”安夏说,目光匆匆扫视了一圈。 “先生,没有回来?”安夏抬步走着,轻声问。 “没有。”刘嫂跟在安夏身边走,见她失望垂目的样子,心底经过一阵细细斟酌之后说“之前,你没住进这边来的时候,先生也偶尔会有十天半个月的不回来这边住的!”说完,还安慰似的侧目对住安夏微微一笑。 “哦——”安夏长长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草草吃了两口面包,安夏就急急起身,说“我要出趟门,家里的车子——” “哦,我让小陈送你。”刘嫂说,“你,是要去找先生吗?” “嗯。”安夏似有些羞涩,轻声应了一句,面颊突然就微微泛红了。刘嫂抿唇笑一下,说“那行,如果先生回来的话,我会打电话通知你。” 清晨,林啸被一阵阵肠胃的绞痛给弄醒过来。混沌的大脑,头痛欲裂,强度酒精烧过的肠胃食道,此刻都在叫嚣着疼。他忍耐的紧皱眉头微微动一动僵硬的身体,突然就蒙住了,身体顿在哪里,缓缓张开双眼。 看自己赤 裸的胸口上,躺着的女人,一截雪白的手臂长长揽着自己的腰际。鼻息间悠然浓烈的异香,胸口是她清浅均匀的呼吸。 他微微低头,那女人嘤咛呢喃一声,柔软的身体,水蛇一样更加贴近过来。 是苏丽?!!林啸紧张的情绪突然就舒缓下来,微皱的眉头缓缓展开,带着一副看戏的神情唇角微微翘出一个嘲讽的笑。伸手,轻推了下她的脑袋“早醒了吧?”声音很轻,不温柔,却也没有苏丽想象中的激越愤怒。 苏丽轻轻呻 吟一声,脸上挂起一抹柔媚笑意,一副刚自睡梦中被惊起的迷糊样子,懒懒睁开双眼,抬脸,眼底闪过一丝羞涩的笑,柔声问“你醒了?” 搭在他腰际的手,像只滑溜溜的泥鳅样开始不老实的游走。 林啸不动声色的将那只手给捉住了,唇角噙着笑,静静的看住胸前自导自演到沉醉的女人。 苏丽被他看的一瞬的慌张,收手起身。面上的笑顷刻间仓促隐去,背对着他伸手自床头扯下一袭枚红色真丝睡裙套在身上,光裸莹白的背,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在林啸目光中轻颤着,晃动一下。 林啸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态注视着她,伸手将被她扯落在腰际的薄被拽起来,掩止胸口,双臂交叠着垫在脑后,笑眯眯的看住她。 “林啸。”苏丽突然转过身来,一脸受伤的表情,长长的眉眼低垂,声音打着颤儿,说“你知道,我爱你,也是自愿给你,但是你不该用这样轻蔑的目光看我。” “哦,自愿,给我?”林啸笑吟吟的立起身来,精瘦的身体靠住床头,胸前的肌肉流水一般线条光润。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香烟点上一支,半眯着双眼看她。 浓浓的烟雾将他的面容虚化了,苏丽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情,唇角微微颤抖一下,似十分受伤的样子,说“我,我去做早餐!”一副被欺凌后,委屈的,顺服的,可怜的样子。 林啸对住她离开的背影扬唇,微微的冷冷的笑了一下。 “这手段!”他深吸一口烟。真为会对自己使 用这样手段的苏丽哀叹一声,智力下降,手段比自己影响里愚蠢许多。 一支烟还没有吸完,苏丽就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将一叠熨烫整齐的衣服抱过来,说“你的衣服,我都洗好熨烫过了。因为昨夜的酒精味儿还有点点残留,我自作主张的,就给上面喷了点点古龙水。” 她趿着一双拖鞋,素着脸,长发在脑后拢起一个松松的发髻,有几缕在脸侧轻轻飘荡着,林啸有一瞬不由的想要伸手,帮她将那几缕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在脑后。她身上是一件浅白色的围裙,掩去了自身的艳丽和精明,站在哪里,双手捧着他的衣裳。林啸突然觉得,苏丽此刻顺服的样子像极了旧时童养的小媳妇。心底觉得好笑,又暗暗有淡淡一抹暖意划过。 脑海里莫名的又闪出另外一个女子娇俏烂漫的笑脸。 清灵灵的笑声在晨间的阳光里荡漾,薄瘦的身体,戴着一款鹅黄的围裙,轻快的似只小鸟一样在厨房间,在他身侧来回。烤制一盘盘酥脆小巧的点心。那种暖融融糯甜的香味伴着红茶氤氲似还能清晰的闻见。 眉心悄然跳动了一下,心底微微抽疼。方才记忆里的那抹甜,此刻变成了一枚硬刺深深镶入胸口。目光薄冷下来,深深看了苏丽一眼。 “你,放下吧。”他说,起身,苏丽已扭身悄然退出了房间。厨房里有锅铲轻轻响动的声音,浓浓的稀粥和煎蛋的香味溢出。 如果此刻站在厨房里的女人是安夏,自己的内心是否会甜的溢出蜜来?淡淡的苍凉的笑。 穿好衣服走出去,坐在餐桌前和苏丽面对面吃着早餐,两个人都淡着脸,手上的动作缓慢,没有言语。 “你——” “你——” 又在同一时刻突然同时开口“你先说吧。”苏丽眼底精光淡淡闪过,静静笑一下说。 “你,演这出戏,到底想要什么?”林啸问,口气平静的甚至让人觉得安和,没有一点点厌恶和愤怒的味道。 苏丽愣了一下,娇媚的面孔微微**一下,弯弯的眉角高高挑起。知道心底刚刚准备的那些娇弱伤情的话,都已派不到用场。“你什么意思?”她做出一脸的悲愤,抬脸试探的问。 林啸淡然的笑着,用筷子轻巧的拨拉着盘子里的小菜,夹起一口送到嘴边。说“我这个人有个很坏的毛病,喝醉了酒,就失去了所有意识,只会睡觉,还真没有做坏事的本事!!”浓烈的眉目,耀眼刺人的笑,开口,却是毫不留情的,静静掀开了她卑劣的伪装和面具。 苏丽手一抖,身体僵在哪里,终究是爱他的,被他这样不遮不掩嘲讽的,用调笑的口气揭穿她丑陋心思,依旧有些动容。眼底掩不住的伤楚一闪而过。许久,抬头面上缓缓的化开一个盛大的笑。 “啊,啊——真是,装小绵羊,真不符合我的风格!”她长舒一口气,说着,抬手扯下身上的围裙。将松散的头发抓在手心,三下两下的挽起一个高高的马尾,面上温淡柔和的笑顷刻间消失,续而是一脸准备谈判的姿态,高高翘起一个二郎腿儿。放下手上的筷子,伸手抽出一支烟来点燃了,吸一口。魅惑的笑着,将一口烟冲着林啸的脸喷了过去,一脸精明,说“我们玩个对对碰的游戏吧!” “你手上可有足够的筹码?”林啸伸手挥散了烟雾,冰冷的双目里凝着清浅的笑意,抬手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黑咖啡,是他喜欢的口味儿,浓度也恰到好处。这个女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林啸浅浅的笑里含着一抹自嘲的,放任自流的散漫的笑。 “筹码?那可真不好断定足够与否。”苏丽笑着,长长的指尖撩起额角的碎发,双目凝视着一脸泰然坐在她对面,静静喝着咖啡的林啸说,“某个人酒后乱性的照片够不够?” 问完,目光在他眉间闪烁,却并未扑捉到她想要的惊乱和愤慨。林啸的双眼,在她惊异中缓缓的,弯出一个弧度,笑意浓浓,说“你的手段怎会这样烂俗?真是有些高估了你。”说着起身,扬手抽出一张纸巾,细细的擦拭苍劲的手指。 苏丽心下有些懊恼,盯着他准备离开的背。 这个人,就那样站在一边,也是如此冷硬不容靠近的样子。 “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林太太的头衔,说不定,我愿意给你。”他扬手开门的瞬间,声音里带着抹无所谓的笑说。 安夏下了车子,快步走进林企。一路过去,办公楼里曾和她共事过的一些人,都以一副十分惊讶诡异的表情看她。又扯 出假笑一副关心的样子,上前和她攀谈,想要从她言语间找出一点点八卦谈资。等她背过身去,就能听见身后窃窃的语声和轻蔑鄙视的笑。 “啧啧啧,现在的女孩子,整天好吃懒做,竟做一些嫁入豪门的梦,才来公司几天,就被包养了。不过,也真没想到林总这么快就把人给甩了。” “据说还赖在人家家里不走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因为那个苏丽?据说她几年前就和林总有jq 的。这次回国,也是为了追回旧情人。” “哎?就是那个演过几部特红的电影的苏丽?她不还是苏企的继承人么?” 那些人的话,故意说的响亮,给她听见。安夏只觉得,几步的距离,她刻意端着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态走,走的无比焦灼慌张,如芒在背。站在电梯前,手指一遍一遍飞速的摁着电梯,想躲开身后那一簇簇恶毒嘲讽的目光。 电梯门哗的开了,她刚要抬脚进去,宋中禹却突然迎面走了出来,轻轻“咦?”了一声。 “进来吧。”他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身体微微侧了一下,自己复又上了电梯。 “司立兴因突发病而死。”他说。 “我看了新闻。”安夏说。 “那你来这里是?”宋中禹微微蹙眉。 “我找林啸,”安夏,原本对宋中禹有的那种戒备敌意消失了,说,“很重要的事情,想当面和他讲。” “他,我这几天也联络不到。他有好几天没来公司了,电话也打不进去。公司一些急需他处理的事情全部转到我这里来了。”宋中禹说。 迟疑一下,又说“如果,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先可以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你。毕竟他对你还是十分不同的。” “不用,”安夏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急急说一句。又垂首十分恳切的说“谢谢你。” 宋中禹一路送她上到二十四层。看着她缓步走进林啸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窗明几净,空荡荡的,让人觉得清冷。安夏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喧闹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车辆,蝼蚁一样的小,密密麻麻让人眼晕。她唇角缓缓挂一抹暖融融的笑,手指轻轻拂过微凸的小腹,面色恬静,目光静静望着远处。 宋中禹站在电梯口看住这个掩去一身疏冷锐利,目光柔和下来了的女子。眉头轻轻舒展开来了,又被她的笑容点染,微微有些动容。或者,她真的,就是林啸的宿命。 抬手又拨林啸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蹙眉,心底有些焦躁。前些天,林啸让他帮忙联络赵凤仪,约她见面。他约好了人,林啸自己却突然失踪了。宋中禹有些恼怒,抓一抓脑袋乘着电梯下了楼。 一连几天,安夏都无法安睡,总在夜里,辗转的听着楼道里的声音。可是林啸依旧没有回来。每天,不论她听到多么难听的话,她都雷打不动的会去公司一趟。林啸不在,她就静静的在窗前凝视一会才离开。 夜幕降临,她会不断的拨他的号码,听着耳边一遍一遍传来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种撇开一切,焦灼等他的心情,既甜蜜又带着微微的苦涩,让人回味。 林啸驾着车,一路向北。车子在那条他和安夏曾经误入的乡间小道上奔驰。车子里,依旧放着汪峰的歌,低低沙哑的声音透出一点点苍凉。车窗摇下来,微微的风里加着细雨扑面而来,有些寒意。现在已是深秋,天空阴沉沉的压的很低,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儿来。 大地,是收获之后的破败苍凉,无边无垠的广袤荒芜。路上行人寂寥。 曾经,和她一起来的时候,刚刚入秋。阳光高远,蓝天白云。一地的瓜果,风里有果蔬成熟后的清香。一切,美好的就像梦境里见过一样,其实,才过了莫过一年时光。 那时候,她曾经调皮的捉弄他,拽着他的手在田间奔跑,又俯身写下一张张纸条,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那时候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抿唇笑,那样柔软的心情,却又无比沉重刺痛。 车子在泥泞的小路上打滑。林啸微微闭一闭眼,将车子停靠在乡间小路上,下车,在细雨里站在田垄间吸一支烟。一位晚归的农人,穿着雨衣走过他的身边,走出几步,又停下脚来侧目看他,用北方人特有的豪爽的口音,问“你迷路啦吗?” 林啸一响,微微点头。 是,迷路了。或者说已是无路可走。 (本章完) 【九十一】他是林啸的儿子? “冬冬乖,刚才妈妈说的话都记住了没有啊?到了那边,要叫那个人什么?”在公车上,赵凤仪将儿子冬冬圈在怀里,手上拿一根棒棒糖在儿子面前轻轻的晃一晃引诱着问。 “爸爸—爸爸—”冬冬木然的一再的念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双眼牢牢盯住那根在眼前晃动的棒棒糖,口水已自唇角滴答到下巴上来,一双长满冻疮的手,手指粗糙高高伸上去要拿。 “冬冬真乖,真听话。”赵凤仪用纸巾给他擦抹干净口水,笑眯眯将棒棒糖塞进儿子手心说。 低头,下巴在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蹭一蹭。目光落在冬冬那张因为风吹日晒而变的糙红而干裂的小脸,那原本薄透白皙的面孔因着跟她连日的奔走,求取生活而留下了永远也清洗不掉的污痕,赵凤仪看着看着,心底开始蔓延出丝丝酸楚。 抬手,干硬糙裂了的手掌,轻轻抚过儿子的脸蛋。内心那抹压制许久的仇恨更加膨胀起来。 林啸—— 赵凤仪想到这个人,眉头高高挑起,眼里那抹慈爱温暖的笑渐渐冰冷下去,目光落在儿子因长久带着铁镣而红肿起痂的脚腕上,一张被窘迫生活磨去风韵的脸,缓缓扯出一个冰冷而幽暗的笑。 安夏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端出一幅镇定的样子,自林企的大楼里快步走出来。那动作急促的,有些仓皇的味道。双拳悄然紧握,垂在身侧。身后,依旧是那些人叽叽咕咕轻蔑而逼视的调笑,低俗恶毒的言语。她知道他们在她的背后指点着,说她贱,说她被林啸狠狠的给甩了,说她在这里想要唱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出了门,细而湿冷的风尖尖扫过面颊,像小鞭子在脸上密密的抽过,一丝丝细细的疼。 不过十多天的时间,天气已有了初冬的阴寒。安夏仰脸看一看灰暗而低沉的天空,伸手紧一紧身上的衣服。 这些天,为了遮掩凸起的小腹,安夏穿了一件下摆宽大的淡蓝色娃娃装。风嗖嗖的吹过,扬起下摆,她只觉得冷风嗖嗖钻入身体,浸入肌肤,涔进骨髓,冷的心脏都跟着哆嗦一下。 因为公司里那些人的风言风语,她实在觉得不好再用林啸的车子。这些天都是坐公车,或者打车来回。十几天过去了,林啸依旧杳无音讯,就像真的自这个世界上失踪了一般。安夏一脸忧闷,心底踹踹间无奈的站在公司门口,手指轻轻拂过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本坚定的心思,心下开始有了微微的忐忑。 苏丽…… 那个妖艳,美到极致的女人。林啸不会和她真的有些什么吧?! 想到这里,她猛然甩一甩头,唇角惶惶牵起一抹奚落的笑,低头心底微微有些难过,对住自己微凸的小腹说“囡囡,你爸爸他还在生我的气吗?如果真的是,那妈妈会认真向他道歉的。可是,我到底要在哪里去找他啊?妈妈真的很想马上告诉他,你突然到来的消息。” 这个时候,下班高峰期,公车太挤,安夏怕对孩子不够安全,所以扬手打了出租回去。车 子开到老宅附近的公车站点,安夏目光淡淡掠过,突然看到站牌下一抹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师傅,师傅,停车。”她急急的叫了一声,慌张的回头看。 那瘦小的男孩,呆着一张脸,嘴巴里吸嗦着个棒棒糖,脚上的脚镣被拿掉了,大约是因为疼,走路很慢有一点点跛。被一个身形微胖的女人牵在手里。 安夏心底一直惦记着他,前些时间想着天气渐渐冷了,还买了棉衣帽子之类的东西去火车站附近的小巷去找他,他却不见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安夏驻足,目光温软,远远的看他。 牵着他的女人大约是他的母亲,看起来对他很温柔,时不时的帮他拉一拉衣领,擦一擦嘴巴,低头亲亲他的额角。 安夏站在前面垂目看,突然觉得,他其实也挺幸福,刚要转身离开,那女人却似被她的目光惊动,猛然抬头,四目相对。 这样细长风尘的眉目,惊讶之后,那样浅浅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一张被岁月腐蚀过的脸,暗黄而松弛的皮肤,眼角纹路飞展。只是唇角那抹自得的笑,让安夏突然一惊,僵在那里。只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些熟悉,和记忆里的某个影子重合。她仓皇间侧目看一看她揽在身侧的孩子。身体微微震颤,嘴唇轻颤,说不出话来。 真是踏破铁鞋,那时候那样找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赵凤仪、孩子,父亲说过的,那个孩子。 安夏身体微微摇晃着,面色突然煞白。双手紧紧交握着,看着赵凤仪扭动着变形了的身体向她呲牙一笑,走过来。 她这些年,看起来过的并不好。几年前的艳丽几近惊世,而此刻,多像一朵破败而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松弛的皮肤,变形了的身体,拖住孩子的双手粗糙干裂,有了红肿。只有那双细长的双目内,对住安夏的时候,依旧是那种轻佻的,嚣张的,凌驾于世的自鸣得意的笑。 “吆,这不是小安夏嘛?多年不见,这样子——怎么着,是不认识我了?”她拽着儿子走,一步一步踏的结实而动作迅速,似怕安夏突然走掉一般的快步向着安夏走过去。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赵凤仪在心里疯狂的笑,只觉得此刻再不说点什么,她都忍不住高兴的要在大马路上开始张牙舞爪起来。 “好歹我跟了你父亲多年,你不叫我一声妈妈,至少也不能这么没礼貌的冷冷瞪住我看啊!” 她说着,目光自安夏不自知抚摸小腹的手上淡淡掠过,昏暗的眸光一闪。 冬冬看到安夏,目光突的变的柔和,脏兮兮的小脸,突然对住她裂开嘴巴,展开一个甜甜的笑。将手上一根被他嗦的满是口水的棒棒糖递到安夏面前,说“吃!”很大方的样子。 血浓于水,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安夏心底柔柔一动,于方才的惊疑和慌张间回转,冲着冬冬温柔一笑。 “他——这孩子是——?”安夏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出口,结结巴巴问的自己 都觉得纠结无比。 赵凤仪端着一脸冷笑,打量着安夏渐渐敛去警戒,柔和下来了的脸色。 “前些时间我去监狱见过爸爸,他还让我找你们。我找过很多地方,都没你的消息。他说,他说,如果你当年将孩子生下来的话,我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他怕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的太辛苦……”安夏声音很小,柔和的口气里却始终透出一份疏淡的薄凉。 “啊哈!!!弟弟,妹妹??”赵凤仪似被她的话惊到,突然发出一声诡异的笑,伸手一把拽过冬冬来,说“你说他是你弟弟??”笑的似无法抑制的浑身打着颤儿。 “真是个大傻子,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难道还没能看明白?”她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伸手摸一把。 “当年,我可是联合别人一起,将他的公司给毁了。怎么可能会为他生孩子。我那么恨他!” 犀利的目光又细细扫过安夏的小腹,粗着嗓子接着说“你父亲当年那么严密小心的避孕,不就怕我生下一个姓安的孩子,将来和你分他的家当么。还好,他一夜之间变成乞丐,又锒铛入狱,并没有什么家当值得别人惦记。”她说着,唇角抽一抽,是一个痛快而尖利的笑。 安夏唇齿微微哆嗦着,久久凝视着面前的这个笑的狰狞的女人。 “冬冬是……”赵凤仪刚要开口,便有一辆车子,“叱——”的一声长响,在她们身侧停了下来。 “爸爸——”冬冬挣脱赵凤仪的手,奔向倾身走出车门的人。 爸爸!!安夏缓慢的回头,对住身后那个人的脸。目光和那双清冷没有温度的眼睛相撞,他淡淡避开来。站在他身侧的苏丽,脸上微微的笑着,手臂搁在他的臂弯上。抬手拿下架在鼻子上的巨无霸眼镜,一副看戏的神态,抽回了手,双臂环抱着贴在林啸身边,扬唇一脸深意的笑。 “爸爸——”冬冬拽住林啸的胳膊,在他裁剪精细的名贵衣服上小狗一样的蹭。林啸目光淡淡扫过一侧的安夏,低头温温的笑,说“冬冬乖,来抬头,给你擦擦嘴巴。”他抬手擦干净了孩子嘴巴上的口水,又抬手宠溺的抚弄一下孩子的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啸目光又一次掠过安夏的脸,对住赵凤仪问。 “姓宋的说你十分后悔曾对我们母子的无情,所以我就来了。”赵凤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故意将话说的十分暧昧,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怔怔僵立在一端,面色煞白了的安夏。看她手指似被烫了似的自小腹上猛然挪开来,身体摇晃一下,双目静静盯住那个一脸愧疚,逗弄着孩子的林啸。 爸爸!!原来,林啸才是这个孩子的爸爸!! “安夏,我们要个孩子吧!!”那言语,还那么清晰的在耳边回响。而眼前的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却早已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孩子的母亲,却是差点成为自己后母的女人…… 心撕裂的疼。 脏,那种感觉似乎瞬间侵蚀了她,让她手指慌张自自己的小腹上离开。 (本章完) 【九十二】是他布的局 内心的惊、痛渐渐被安夏压制,紧握双拳,木着一张脸。眼底,暗影重重,内心波涛涌动。只有脸上依旧端着那种不悲不喜的样子。目光怔怔落在林啸的身上。唇角牵一牵,想,原来,他早就在六七年前,就开始在她身边布棋,已在安家安排了这样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 原来,自己和父亲,都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傻子。 原来这么多年的靠近,全是他精心铺设开来的一个局!等着自己这个傻瓜入网。而自己还笑话一样,在他设置的棋局中白痴的以为找到了通往幸福的路…… 安夏不自知的,静静的自紧紧咬合的唇齿间溢出低低一个笑来。 “林啸,你终于出现了,”她说,“我在等你来,好和你说一声再见。”安夏失去血色的唇哆嗦着,轻轻启合,一张失去悲喜的脸,萧萧然的蹙出一个让人心疼的笑。 轻轻的言语,出口,林啸不觉后背一凛。“再见?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这样一个人道别?更何况,这声再见似乎来的晚了点吧,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他说。 “我以为,我以为我们之间,无论如何总需要说一声再见的。”她扯扯唇角笑的凄苍。 “林啸,你赢了。赢了我们所有人,赢了所有……”她低头,十分疲惫的样子,撩起额角的头发。 原来,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未相信过我。林啸插入裤袋的手不觉的轻轻一抖。不论我为她做过什么,做到什么程度,她看到的始终是我最初的掠夺。林啸抿了唇,给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凌厉的眉角低垂带出一丝苍凉。 安夏静静的,站在一侧,绝望的目光中缓缓透出浓浓祈求的味道。心底一遍一遍的说,林啸,求你说点什么。辩解或者斥责,说赵凤仪都是胡说,说她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说你对我这六七年来的好和靠近全是真的。说,你爱我…… 现在,不论你说些什么,我都会相信你。求你,说点什么!求你!! 内心的张皇失措和深深的恐惧,让安夏紧握的双拳更加用力,骨节都泛白了,尖尖的指甲镶入皮肉。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想让自己在这两个女人面前太过失态、难堪。 而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人,沉静的似一块冰。那样一副清寒无情的姿态,侧身对着她,目光始终未曾在她的脸上停留一刻。一张薄冷锋棱的脸,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低头柔声逗弄着身边的孩子。 那么温柔的语声,那样亲昵的姿态,落在别人眼底,就是一个真正的,慈爱的父亲!! 而安夏还记得,在几个月前,他们曾经在那个小巷碰到这个被铁链栓在石柱上的孩子的时候,他那样目不斜视的样子,坚决的,拉着她转身走。 那时候,我还是他手上用以克制司立兴的一个重要棋子啊,他还不想暴露。而此刻司立兴死了,我对他,也已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他原来是这样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孩子,感情,所有所有在所不惜。 这样一个卑劣冷血的男人,为什么自己曾经会觉得他温暖温柔? “是,我赢了。”他声音淡漠,垂着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很细致的样子,给冬冬翻整好衣领才缓缓回过头来。一只手依旧插进裤兜里,对住她一脸冰冷倨傲的笑,说“我用六七年的时候经营布局,赢,这不是当然的嘛。”安夏,这不就是你心底的我吗? 他说完,回头,对住靠在他身侧,一副冷眼旁观的苏丽微微一笑,轻声说“你们先进去等。” 苏丽耸一耸肩,眉头一挑,抬眼扫过安夏,长长风情的眼,冲她微微一笑。指尖的烟灰轻弹着,散在风里。欠身凑到林啸的耳边,姿态狎昵,对他低语“没事别往自己心口戳刀子,她看不见。即便你将自己弄的血肉模糊,她依旧会说,林啸再见!”扬唇,脸上又展开一个妩媚的笑。手上挽着手袋,姿态妖娆的走,身体擦过赵凤仪,鄙夷的皱了皱鼻子。 原来,站在这里的,只有我,才真正是他的外人。安夏身体微微一晃,向后猛然倒退一步。 “恭喜!!林啸。还有,再见!”安夏眼底沉着那么浓重凄苍的笑,转身离开的动作,那么僵硬缓慢,就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缓缓的,那抹伤而绝望的目光,让冷冷立在一边的林啸突然心惊。内心闪过一丝不安。“安夏——” 自己真是个白痴啊。安夏笑着走,手指突然抖的那么厉害,轻轻抚过小腹。笑着笑着,脸颊就湿了。 这个孩子,孽缘而来的孩子,自己曾那么珍惜宝贝的存在。原来,也只是骗局中的一个可怜而可悲的笑话。 她唇角始终噙着笑,小巧白皙的面孔,睫毛轻轻的颤,泪光眯了眼。前路苍茫,双目似突然失明一般的,整个世界都空了,那么空茫茫的一片。每行出一步,都惊恐似走向深渊。 孩子,孩子,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她手指始终轻轻落在小腹上。 走,就想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他的视线,逃出这样难堪的境地,逃出自己这样一片悲凉卑微无助的心境。 “我送你。”林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听起来飘渺异常,听在耳里,只觉得遥远。身后的脚步声急速向她靠近过来。 送,他要送我去哪里? 安夏想,我还能去哪里?脚步急急,心底唯一的想法就是快一点,快一点,自他的眼前走开。 “安夏——”那样惊恐急切的声音,安夏闻声忍不住回头,耳边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身体便飘飘然飞了出去。 她依旧保持着那样看住他的姿态。他怎么了,方才那份傲慢冰冷怎么都不见了,为什么那样急切的奔跑着向这边冲过来,双手向前伸展着,放声大叫,他在叫谁,在叫喊什么?为什么耳边听不到一点点声音。世界也黑暗一片…… 终于,一切都静下来了。 她看着另一个自己在飞,飘飘的,虚渺的,飞…… (本章完) 【九十三】你还活着,我怎么能死 眼前的世界渐渐昏暗下去,渺渺中,安夏听见林啸的声音,泣血一样的叫着自己的名字。那样悲沧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直至她的心底。 哈,这个男人。他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到底哪张面孔,才是真正的他? 她这样想着,拼了命的想要睁开双眼,看看他。可是所有的力气用尽,也不过是手指轻轻的动了动。身下一片温热,鼻息间有浓重的血腥弥漫,身体却渐渐冰冷。身侧有车子撞飞护栏紧急刹车摩擦地面而发出的尖锐声音。 ‘我是遭遇车祸了吧?!!’‘孩子,是不是没了??没了?!!也好,这或许才是她/他真正的归处。’安夏这样想着,心底冰寒,一片麻木,已感觉不到任何的悲伤和痛楚。 ‘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她长长的睫毛微弱的眨一眨。真是累,身体钝重,似乎抓住了飘忽不定的灵魂。 如果人生真如林啸所说,是一场漫长的旅程,那么自己就是这旅途上最为糟糕的旅人。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没有一颗想要走到终点的心。而内心深处,唯一记得的,却只有沿途过来的某处的风和日丽。而那样的一点点暖,就让自己想要驻留,想到长远。 多么矛盾的自己。 而林啸,却恰恰和自己相反,是那种目标明确。结果大于一切的人。他善于规划铺陈。他的每一步跋涉,都是沿着自己的预想前进。曾经,每一个伴他走过寂寞路途的人,他都可以好不心软的顺手抓来,做为他踩着走向下一个目的地的台阶或者跳板。 “安夏,安夏,你醒醒。安夏,安夏,你睁开双眼看看我。”林啸颤抖着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安夏觉得自己笑了,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唇角上扬一个嘲讽的角度。 自己的人生,还真是一团糟糕。 奶奶曾说,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爱,不论长相是否漂亮,但一定要活的漂亮。 而自己,真是太过卑贱。这些年,在他的掌心,小丑一样的蹦跶着,还以为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他新欢旧爱在侧,自己大概在今天,在此刻还以为,他是真的,爱过自己的。 昏暗的天空,阴云沉沉的压下来,整个世界都是灰的。林啸僵硬着身体,就那样轻轻的抱着血流不止的安夏。一双手,慌乱的想要为她止住咕咕留个不止的血液。沾满她温热血液的手上拿着电话,手指抖的怎么都摁不下120的数字。 另一边,才走出去不几步的苏丽和赵凤仪,在一声巨响中猛然回过头来。看见那抹蓝色的身影在灰暗的天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重重跌落在地上。顿时面色煞白。 苏丽惊呼着转身奔回来的瞬间,拨了急救电话。 赵凤仪转身,惊恐间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双眼,心底亦没有来由的一疼。 “不要擅自挪动她,说不定刚才碰伤了内脏。”苏丽上前,轻轻拉了一把林啸的胳膊,这才发觉,他整个身体在剧烈的抖。 林啸红着双眼,一双手一会帮安夏抹干净额头的血,一会帮她摁住胳膊上的伤口。 “林啸!!”苏丽沉声叫了一声“救护车就快来了,你别在折腾她。如果你不想让她死在这里的话!!” 林啸闻声,身体猛然一震。整个人才似回过魂儿来了似的。唇齿哆嗦着,想要叫她的名字,一张口,是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突兀的痛哭出声。 方才,看她双眼空洞脚步沉重的样子,一步一步自自己眼前走开,心头莫名袭来一阵恐惧。忍不住大声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回眸冲他微微一笑,那么皎洁。可是只是瞬间,她的脚步就直直冲向了马路上疾驰而来的卡车…… 竟似——竟似—— 一心求死的样子。 就那样,她在他的眼前,就像一只被卷入暴风雨里的蝴蝶,蓝色的衣襟飞展,被卡车撞的高高飞出一个弧线,又被重重抛下来。心被猛然揪起的感觉,他脚步仓皇,绝望的望着她猛然下落的身体,来不及,只是枉然的远远的以绝望而惊恐的姿态伸展着双臂,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轰然落地,发出闷闷的一声钝响。 那声响重重的砸在他的心上,疼的脚步乱了,身体突兀的僵在原地。 她身下血液咕咕的流,躺在地上的姿势,依旧是那样一个回眸的姿态,脸朝向他,唇角弯弯的,在笑…… 安夏当初,不是你先选择离开我的吗?可是现在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他狠狠的握拳,太用力,身体都开始抖个不停。双目睁红,泪光盈现。 “安夏,你恨我,讨厌我,可以对我刀光相向,我说过的不会介意。可是,请别在我的眼前,这样伤害自己,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他紧紧抱着她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头低低埋在她微弱跳动的心口,声音低沉沙哑。“救护车,救护车什么时候才到,救护车,救护车怎么还没有到。” “林啸,你要镇定,救护车马上就到的,我刚刚拨过电话才两分钟。”苏丽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说。 两分钟,怎么会如此的漫长。他抱着她,整个身体被她的血液浸染。 “糟糕,心率快速下滑!!” “输血,快点给她输血。” “孩子保不住了,快救大人!!” 孩子,什么孩子?林啸坐在安夏身侧,攥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心焦的轻轻的一寸一寸的抚摸着她渐渐失去温度的小臂,希望用这样的温暖唤她回来的样子,听到医生的话,突然猛的回头问“孩子?什么孩子?你们刚刚说的,什么孩子保不住了。” “她,孩子已经流产了,你若不想看着她死的话,请马上给我滚开,别影响我们急救!!”一身白大褂的医生,双手沾满血液,白色的大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光洁的额头上,因为忙碌和紧张而涔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来。 “先生请您让开一下,您妨碍到我们的工作了!!!”有人轻轻的将他向救护车的另一侧轻轻推了一把。林啸只觉得身体失重,一屁股坐了下去。 孩子…… 他们口中的孩子…… 林啸只觉得突然间的背脊发凉。 “糟糕,心率还在急剧下滑!!!快,过来帮我!!”白大褂的医生轻轻嘀咕出一句脏话,不顾一双沾满血液的手,在安夏的胸口狠狠摁压。 安夏薄瘦的身体,在他动作下突然悸了一下的样子,头和脚微微扬起一下。林啸上前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干什么!!!”他突然似被激怒的狮子一样瞪圆了一双睁红的眼睛。 “快,帮我将这个疯子赶下车去!!”医生一甩手,一掌血印,印在了林啸雪白的衬衣胸口。艳艳的红,触目惊心。 “先生,请您冷静点,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救她。”站在他身边的护士将他挡在一侧,冷着脸说了一句,手下动作却一点不含糊的十分麻利,将一管药剂注入安夏的身体。 “止血,止血!!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这医生一副十足的暴脾气,动作却一丝不乱。 “安夏这些天一直在等先生回来,而且每天都在公司和家里来回两趟,希望能在公司碰到你。”留言的第一条,居然是刘嫂。 “喂,林啸,你终于出现了。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坦白,那天晚上,是我告诉了安夏,你准备雇佣杀手的事儿,是我放走了她,让她去劝阻你,结果没想到她还没找到你呢,司立兴就挂了。她一直很担心你,自从那天回家后,就一直在找你,我看她那样子,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你快点和她好好谈谈……”宋中禹的声音,隐隐中带着一丝自责的味道。 “林啸,安夏有了你的孩子,你最好马上滚回去照顾她,不然我不确定自己再一次会大方退让……。”居然连子博都知道,安夏怀了孩子的事情,林啸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林啸,你在哪里啊。我——我想你。”中间是长长一段的沉默,然后,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忐忑,接着说“原本是想要当面跟你说的,可是你一直都不回来,我也找不到你。我知道我曾说过很过分的话,做过很过分的事情伤害了你,我道歉。”又是一阵沉默,细细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仿佛看到了她的紧张和不安“林啸——其实 ,我是想告诉你,我——我们,有孩子了……你一直期望的,我们的孩子。林啸,听到这段留言,希望你能尽快回来。我很害怕,也不想别人带着有色眼镜看待我们的孩子,不想她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听到各种恶毒的语言,受任何委屈。林啸——我很想你。” 最后一条留言,那么长,她这样一段话,居然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中间隔着长久的沉默和清浅急速的呼吸,她说,林啸,我想你。可是自己却—— 坐在长长的过道里,林啸俯身一遍一遍听着这些语音留言。寂静的过道,偶尔有哒哒哒哒几声空寂的脚步声传来。林啸在这里,已坐了有三个多小时,急救室的灯依旧亮着,明晃晃的,显示着手术中。 他期望那灯马上灭了,又怕那灯下一秒钟真的灭了。他怕下一秒钟医生会向自己走过来,遗憾的宣布一个讯息…… 隔着这样薄薄的一扇门,却隔着生死。林啸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出这样深刻的恐惧和无助。目光静静注视着那盏灯,焦急的坐在这里,唯有束手无策的等待。 安夏,求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事情都答应你。他在心里说。 离开,或者永生不见!! 生命中,从未经历过这样难熬而漫长的三个小时。 当手术中的灯哗然灭了,林啸猛然抬头,人却怔怔的僵立着,一动也不能动的样子。陪着他守在一边的苏丽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他才猛然自椅子里弹跳起来,趔趄的脚步虚浮的奔到医生面前。 主刀的医生就是刚才救护车上的那位,见到林啸,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很疲惫的样子扯下口罩,说“林先生,小安夏的手术很成功。” “成功……”林啸茫然的重复了一句,这才认出眼前的人来“谢谢你,吴医生。” “不过,她伤势太重,流血太多,手术又太大,要过了今明两天的危险期才会真正安全。”那医生抬手,友好的,安慰的轻轻按了按林啸的肩。 吴曦,林啸的家庭医生,安夏十六岁时开始和林啸有所接触的时候,吴曦就认识她。他一直记得那个女孩子,精灵一样,乖巧而调皮,有一双灵灵的大眼,和一脸能让人愉悦起来的笑。 “真的很感谢你。”林啸又说,有人将安夏自里面推出来,林啸看到她被层层叠叠的纱布包裹起来,跟粽子一样,小小的身体上挂着许多瓶药液。林啸目光紧随着,脚步却踟蹰着有些不敢靠近的样子。 “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天职。况且,是小安夏,我更要使出浑身解数去救她的。”吴曦说着,看到林啸踟蹰的样子,微微有些同情,接着说,“你想看她的话,现在就去看看吧。一会我们要送她到重病特护室。” 一个星期之后,安夏没有在吴曦的预期中醒转过来。吴曦带着几个专家蹙眉会诊,在一旁低声讨论着。“深度休眠,不应该啊,身体各项机能都很正常……” 林啸一张脸,双眼深陷,唇间毛起一圈细细的胡茬。双目通红,定定的注视躺在病**,被包裹的如同粽子一般的,一脸平静的安夏。双手紧握着她的手,轻声的在她耳边叫“安夏,安夏……” 叫过太多次,他的声音开始沙哑,似乎开始绝望。抿唇静默许久,才低低弯下身躯,俯在她的耳边,近似呢喃一样的声音说“安夏,你要活着,活着才能替你的父亲报仇,活着,活着才能为你的孩子报仇。你要活着,才可以恨我,才可以报复,才可以亲手杀了我!!” 那声音,似具有魔力一般,安夏在他一遍一遍提醒的仇恨下,渐渐醒转,被林啸握在掌心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浮肿的双眼微微睁开。 “安夏,你醒过来了,安夏——” 安夏的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林啸俯身在她唇边去听。 “你-还-活-着-我-怎-么-可-以-死-掉!”她重重的喘息着,短短的几个字,似已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那声音那么细微,林啸听到,却似五雷轰顶,似被重锤重重砸到心脏。脸色瞬间刷白。 她原来,真的这样恨他!!! (本章完) 【九十四】有一种感情,只适合相忘于江湖 “有一种感情,只适合相忘于江湖。” 安夏看着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那样靠近自己,因为她的言语,而显得过于震惊、痛楚抽 搐了的面孔,再也看不出来,一丝冷傲到不可一世的样子。 原来,你也会疼,她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心底的那抹闷生生的疼撕裂开来了,无比畅快。 想要扬唇笑,却被一头一脸的纱布包裹着,连脸上的肌肉动一动都会觉得抽疼。 醒来的时间很短,她已筋疲力尽。 恍恍惚惚的又迷糊过去,梦见了那个还未来到这个世界就离开了自己的孩子。粉嫩粉嫩的女孩,花骨朵一样,水灵灵的,被自己抱个满怀,软软腻腻的奶香扑面而来。一双灵灵的大眼望住自己,嘻嘻笑闹着亲吻自己的面颊,图的她满脸口水。安夏听见自己叫着囡囡,囡囡,想要将她搂的更紧一点。那种惊慌不安的心情,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她就要消失不见了…… 又梦见自己置身在一个幽暗的千年古井,阴森森的气息,空寂没有一点人声,四周昏暗无光。她企图攀爬出去,可是触手,四壁光溜溜凉飕飕的,根本就无处使力。 这些年,安夏觉得自己一直都在拼命努力,想要努力自那口阴暗的,注满过往仇恨的古井里爬上来。学阿q ,学灿烂的笑,学着漠视和放下。可是不能。她伸出手去,以为抓住了一块可以拯救自己的浮木,原来,莫过一根幽浮的稻草,她伸手的瞬间便扑通陷落。 沉重而幽暗的梦,安夏在睡梦里惊悸不安,唇角嗡动着,一直叫着囡囡,囡囡。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惧怕,在深夜静寂的病房里,发出幼猫一样的细细的泣声。 冰凉的月光透过窗帘扫进来,林啸石像一样,满脸胡茬的坐在一侧,双眼深陷,低垂着头,一遍一遍的和她的手指轻轻交握,又缓缓的松开。 来回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在思考一种可能,又像是一个虔诚而悲伤的,告别的仪式。 “林,啸,你,杀,死,了,你,的,孩-子!” 安夏醒来之后的第二句话,目光里带着疼而痛快的笑,微微的气息呼在他的耳畔,冷到刺骨…… 吴曦自几个医生的讨论中回头,看到林啸惊愕而起的样子,满目的伤楚,渐渐变作薄凉清冷,以及刚刚苏醒过来的安夏,双目里带着一种让人发寒的冷嗖嗖的笑。 “安夏——”林啸攥着安夏的手,太多的愧疚和追悔莫及,让他的话哽在嗓子里,到最后只轻轻叹息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失去了孩子,一声对不起,就是代价!!安夏微微闭了下眼,才缓过口气儿来。双眼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气。 吴曦微微怔一下,走过来,手上翻着病例正准备开口问安夏几句,哪里还疼不疼啊,有没有异样的感觉啊之类,可是还未开口,就听到安夏接下来的话。 “林,啸,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幸,福……” “还,有,你,欠,我,的,请,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永,生,不,要,再,见!” 永生,不要再见! 林啸自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安夏迷迷糊糊中有了醒转的迹象。他慌张的起身,带的椅子咣当一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那声音显得无比突兀。 今天,薄薄的月光无比透彻清寒,白晃晃的,照的人心底涔寂。 她说,最后一个请求,永生不要再见。 他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安夏时的样子。自己拿着筹码上去和司立兴谈判,坐在客厅的一侧,看着那个一脸倔强哭泣着走进来的女孩子。微微红肿的双眼,被司晨牵着手上了楼去。 他在心里说,啊,原来司立兴家有个和安家那丫头年龄相仿的小子。 那夜也是月光薄透,照的他心底微微发慌。总觉得那双哭红的双眼和回眸执拗倔强的目光让他心底有些无端的不安。他突然就犹豫了! 可是江陆成并不给他犹豫的时间,一个宋中禹的失败,并不代表他可以收手。 林啸万万没有想到,江陆成会请那个许多国家都在重赏通缉的国际杀手来招呼自己…… 虽然之后因着江陆成对那个杀手的不信任而最终引火烧身,无暇对付刚刚起步的林啸。但林啸知道,只要自己活着,除非自己手上有同样的筹码足以和江陆成抗衡,不然,他总有一天,会成为某天报纸上一角小小的新闻,‘意外车祸’或者‘住宅失火’之类之类的而丧命。 林啸踩着一路碎碎的月光走。想,如果时间在倒回去的话,自己还会不会如此手起刀落,一路走来? 会的吧,如果想要活着。因为知道当初的自己已是无路可走。 而这一步,对他来说绝处逢生的路,却是埋下了他这一生纠结不清,痛苦不明的根源。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安夏缓缓张开双眼,明镜的窗户,有暖暖的阳光射了进来,撒在病**。这里是vip 的病房,很安静,也没有那种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儿。 照顾她的特护是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很勤快,爱笑,对人挺温柔细心。每天都会帮安夏擦洗,翻身,读读晨报之类的。大约因为年龄相近,她偶尔还会偷偷将自己的ipad带进病房和安夏一起分享一些明星八卦。 这段时间,他真的出奇的安静,居然在这些八卦中没有看到关于他的一星半点。安夏淡淡的想着,手指又轻轻拂过自己平坦坦的小腹。哪里什么都没有了,却突兀的多了一条长而丑陋的疤痕。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新生的皮肉比别处要白嫩一些,皱皱的长了起来,像是一条长长的粉色的蜈蚣。医生看过,笑着安慰她说,等长一长,这些丑陋的伤疤都会变淡,直至消失。 安夏淡淡的笑着点头。伤口会痊愈,疤痕会消失。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安夏总会觉得疼。那伤口隐隐和心口相连,揪成一团的疼。 在病**静静躺过一个月,林啸再也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过。 安夏在医院十分乖巧的配合着各种治疗,只是话很少,别人问什么,她大多都只是点 头摇头有时候被问的烦了,干脆蹙眉抿嘴,一副拒不合作的样子。 吴曦在手术的间隙,也常常会进来陪她说句话,言语间偶尔提到林啸,提到过去的种种,都会细细的观察安夏的表情。 他心中一直在想,那天林啸到底在安夏耳边说了什么,她才突然自那种深度休眠中醒转过来。而安夏对林啸说的话,他虽然只听到两句,但只那淡淡没有任何情绪的两句话,却让那样一个看似铁壁铜墙的人,那样一个在她身侧日夜不离,守了一个星期的男人突然的面色煞白,脚步趔趄着,自医院里走出去。 看来安夏的不开口说话,并非生理疾病。就如当初她的深度休眠一样,是心病。 他无奈的走出病房,毫不意外的,看到远远站在病房拐角处低头抽烟的人。那里很隐蔽,却能清楚看到房门虚掩的,病**的安夏…… “她,还是不吭开口说话?” “是,大约也是心病。”吴曦说着冲他捏在指尖的香烟皱了皱眉。 “这里是医院,林先生,请灭了你的烟。” “你和安夏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林啸闻言面色一僵,冷冷的眸光扫了吴曦一眼。吴曦这才发觉自己的唐突,淡然的笑着摊摊手,说“我是医生,并不是有意要刺探你们的隐私,只是,我觉得心病还要心药医。而我这种只懂化学药理的人,大概这次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是我害她,失去了一切。是我,让她失去了我们的孩子!”林啸手指上依旧夹着已经湮灭了的半根香烟,话说的很慢,说完,手指微微哆嗦着,将烟蒂含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又深深吐息,似早已忘记了,指尖的烟是灭的。 吴曦看着眼前这个失措而憔悴的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子博——”林啸看到依旧一身正装,提着一兜儿水果赶过来的江子博叫了一声。 江子博双眼微微抬了一下,姿态冰冷而不屑。鼻腔里微微哼了一声,越过林啸的时候,轻声说“还在这里当门神呢?” 林啸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江子博自从知道安夏出事,和林啸一样,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看看安夏,不同的是,他会直直走进病房,自顾自的笑着将自己带给安夏的食物拿出来和她分享。然后帮她擦擦手脸,翻翻身,讲一段自己读过的故事。 和江子博在一起的时候,安夏虽然依旧一句话都不说,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显得静怡而甘淡。 有时候江子博能感觉出来安夏刻意的疏远和清冷,也有时候因着他的照顾太细致,不避嫌而显得微微别扭,江子博都会一脸淡淡的笑,说“大哥照顾一下小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脸坦然,没有一丝儿私心的样子,岔开手指帮她顺下头发,用毯子将她包成粽子一样的,抱到轮椅上推到走廊晒太阳。 每次他来,特护都会闲下来,在病房门口无比艳慕的来回几圈,便识趣的不来打扰了。 快要出院的时候,安夏病房里,突然来了几组奇怪的组合。 (本章完) 【九十五】所谓偿还 赵芸和宋晓格走进病房的时候,江子博正低头帮安夏顺头发。一张大而苍劲的手,指节凸起,修长的手指却很温柔的,轻轻穿过她乌黑的发丝,说“你看你这头发,飞舞的像个炸了毛的狮子。” 安夏的头发其实挺柔软的,只是受伤之后,被剪得没有一点点形状,又整天躺在病**疏于打理,现在看起来毛茸茸一脑袋。 安夏将自己打了石膏的胳膊抱在胸前,迎着阳光斜靠在轮椅里,微闭着双眼,静静的抿着嘴巴笑。任他将自己一头乱七八糟,恣意八叉的头发拢到一起,又将一顶薄薄的绒线帽子撑圆了,戴在她的头上。 赵芸和宋晓格就站在门口,隔着一道玻璃门,看住在清晨暖融融的阳光下的他们,被阳光染了一身金色光晕的侧影。突然觉得很暖,很美,很感动。 宋晓格原本有些窘迫的脚步顿一下,面色微微有些慌张。而此刻目光却怔怔的,眉头扬起,唇角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方才藏于心底的不安就渐渐淡了。 江子博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回头看,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目光清冷,脸上却淡淡漾出一个笑来。 “两位请进。”他说着,抬手将轮椅推到玻璃窗前,让安夏整个人都浸在阳光里,又帮她调整一下坐姿,让她尽量靠的舒服一点,在她依旧打着石膏的腿上搭上一条毛毯。 安夏闻言,这才发觉门口站着的人。因为胳膊上腿上的石膏,转身的姿态缓慢而笨拙。目光在宋晓格的脸上淡淡掠过,看住赵芸浅浅笑了一下。目光向她们的身后张望一下才缓缓回过头去。 “请这边坐。”江子博替安夏招呼着她们。 “江总这么早过来?”赵芸说着,将怀里抱着的花束插进花瓶里,仰脸,大约太过希望林啸能够得到想要的幸福,所以此刻看到江子博站在安夏身侧的样子,心底为林啸微微感到不平,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的笑。 “周末,我一般都过来的很早。”江子博淡然的笑着说,一副并未听出她话中的不屑的样子,将赵芸刚刚插进瓶里的花束拿了出来,换进另一个瓶子里去。 “这边虽然有特护照顾,但总比不上自己人来的贴心。”他淡淡抬眼瞅了赵芸一眼,接着说“安夏喜欢竹子,这把竹子也是我早晨刚换的。”说着,浅笑着,将两个瓶儿并排放在桌上。 “呃,不好意思。”赵芸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转身走向安夏身边坐下来。 “看起来恢复的不错。第一次过来看你,包的简直像个粽子。”她说着抬手,手指轻轻掀开安夏的帽檐,看到额角上那道浅浅的粉色疤痕。手指微微的抖了一下,轻声问“还疼吗?” 安夏笑着摇头。 宋晓格始终站在安夏的一侧,脸上有些不安,踟蹰着目光却定定停留在安夏的脸上。不说话,也不坐下。 安夏回头看她一眼,唇角弯弯,浅浅露出一个笑来,张了张嘴,说“晓格,坐。”很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她说完,捂着嗓子,有些痛苦的看着宋晓格的脸,手指冲自己身边的椅子指了指。 江子博和赵芸都怔了一下,静静的看着安夏。 她这一个多月来都没怎么说过话,不论别人问什么,说什么她都淡淡的别开眼。 “你——怎么搞成这样?”宋晓格依旧一张扑克脸,冷冷神情,淡淡的声音却微微的抖着,藏着掩饰不住的关切。手指在安夏的石膏腿上轻轻戳一戳。 安夏依旧一脸静而淡漠的笑,让人觉得疏远。说“你,坐。”声音依旧哑,说的太用力,说完抿着最,皱了眉头。 江子博站在一侧细细的观察着安夏的神情,忽而扬唇一脸了然的笑。安夏,心底依旧有自己的行事标尺。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你们先聊,我出去洗几个水果来。”江子博说着,退出了门去。 “安夏,这么久第一次听你开口说话。”赵 芸有些激动,眼圈微微有些红了。 安夏笑笑,说“嗓子难受,说不出来。”她指着自己的嗓子,扬着脸。太瘦,额角青青的经络都清晰可见。赵芸伸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说“你差点吓死我们。” “安夏,怎么会,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宋晓格站在安夏的面前,目光细细自她的额头的伤一路下去,掠过带着石膏的胳膊和腿,视线低低垂落,声音有些哽,说“你真蠢!!” “嗯。”安夏唇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重重应了一声。赵芸皱眉推了宋晓格一把。 “给,这个。”宋晓格依旧万年不变的脸,扑克一样的板着,将一叠资料放在安夏的腿上动作却很温柔。 “我——没法看。”安夏笑着,目光扫过自己的石膏手。 “这是巴黎综合理工学院,和我们学校关于交换生就读的资料。有你一个名额,时限两年。”宋晓格说着,目光有些躲闪。 “安夏,我欠你一声对不起。”宋晓格突然说,站在安夏的正面,看着她的双眼,深深鞠了一躬。安夏有些微微的诧异,却并不阻拦,只是面色淡淡,抿唇笑一下,说,“我早就被学校开除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交换生的资格。” “当年我惹了事后,被父母强行送去了美国一边静养,一边帮我找了学校读书。心底一直觉得很愧疚,可是直到回来后才听说你的事情……安夏,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不过,我还是想当面来说声对不起。” “既然知道来不及,还说它做什么。”安夏的脸明显冷了下来,目光静静望向别处。“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抗的起一个错误的发生和引起的结局。” 安夏的话语落下,见宋晓格面色明显一僵。 “这个,是我和苏教授努力争取的,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宋晓格声音低低的说。 “晓格,你是不是想让我在说声谢谢你??”安夏的声音已经哑的几乎发不出声来。说完这句话,脸已皱做一团。那只没有被打上石膏的手,紧紧的摁在嗓子上。目光冷冷扫过宋晓格的脸,淡淡的别开来。 “赵芸姐,你手上的东西,也是吧。”安夏说。低低的声音很冷。 “这个,”赵芸踟蹰一下,点头说“是!林啸将自己手上的一些资产做了赠予手续,只要你签字确认就好了。”她看着安夏的脸,将手上那叠资料轻轻放在安夏的手边说。 “赠予??!!!”安夏冷笑一声,笑的太猛。呛了一下,开始连连的咳嗽。 “你告诉林啸,他欠我的,我自然会找他去拿。还有,一条命!!!”说完,安夏的脸已涨的通红,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安夏——”江子博走进门来,惊的叫了一声,大步奔跑进来,将手上洗好的水果重重放在桌上,目光冷冷扫过赵芸和宋晓格的脸,慌忙蹲在安夏身侧轻轻帮她抚着背,担忧中带着责备说“嗓子难受,就别说那么多话嘛!!”又欠身拿了水杯过来,一手轻轻扶住她的头,给她喂了水喝。 那样子,温柔的让赵芸和宋晓格为之侧目。 “你们走吧,她需要休息。”江子博起身,黑着脸,开始赶人。 赵芸收起资料,有些抱歉的在安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想好了联系我。” 转了身,她才又说“江先生我们谈谈。”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江子博说着,将一脸倦容的安夏轻轻抱到病**去,拿了枕头放好了,说“你先睡一会吧。” “要谈什么?” “您先看看这些资料。”赵芸将那叠资料交到江子博的手上说“安夏还在气头上,不能做出正确判断。我希望你……” 江子博将厚厚的一叠资料哗啦哗啦翻了两遍。是一些房产说明以及详细的图片介绍,还有公司的股票之类的东西,零零总总,江子博都看的咋舌。真是很大的一笔财富。赠与文件上,林啸已签 过了字,只等安夏签字接收…… 江子博翻阅着,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缓缓浮出一抹冷笑,将资料又塞回到赵芸手上去,说“对不起赵小姐,我不能带安夏做任何决定。” “况且,”他手指依旧轻轻落在那叠资料上,抿着唇,抬眼思虑着,接着说“若林啸真觉得能用这些东西,偿还他给安夏造成的所有伤害的话。那还真是,叫人失望。”他说着垂目摇头。眼底那抹深不见底的落寞,让看到的人都觉得很难过。 “江先生!!” 这回,是宋晓格叫住了他。 江子博目光尖锐,扫过她的脸,态度并不友好。“你!还有事?”一脸明显的不快,只是介于自己的修养而没有发作。 “无论我当初做错了什么,这个对安夏来说都是个不错的机会!”宋晓格将那叠资料递给林啸,又弯腰深深鞠了躬,眼底全是真诚恳切。“希望你能劝劝她,不要意气用事。而且,这机会,原本就属于她,只是来的晚了一点而已!” “晚了一些?”江子博低声重述这句话。 有些事情,正因为晚了那么一点点,才会失之交臂。 进了屋,安夏已像是睡着了。静静的闭着双眼,江子博帮她掖了掖被子,坐在一边翻看那叠资料。 林啸坐在藤椅里吸烟,阳光透亮,可是依旧冷。 寒风尖尖的吹,院子萧条一片。落叶刚刚扫过,又是厚厚的敷上一层。藤蔓也只剩下光秃秃的经络,在嗖嗖的寒风中,发出细细的鸣响。旧旧的楼身,褐色的墙面,此刻让人觉得有些压抑的暗。 林啸目光始终落在花圃中。 那里也是萧索一片。初冬,似乎没有什么花儿可开。一院子的暗沉。 蓝色的烟雾袅袅,被风撕成细细的一缕一缕,飘渺着迷住他的眼睛。 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在园子里嬉笑着,冲他洒水的女子。头发高高竖起,白色的短袖t,水蓝的背带裤,高高挽起裤脚。手上拿着洒水的管子,冲着他张牙舞爪的笑“林啸,看你还偷不偷懒。”扬手,水花就映着阳光泼洒下来,弄的他一头一身的水,大声的呵斥着,声音里却藏着笑。抬眼,阳光下却是一圈儿小小的彩虹。 “我送你彩虹,喜不喜欢?”她歪着脑袋,弯弯的眉眼里藏着狡黠的笑,有些撒娇的口吻,轻声的问。 她在他的生命里,送给他太多奇迹和温暖。他看着自己一边笨拙的期待,一边惊惧的躲闪。 因为知道彼此有太多牵绊,所以越是逃,越是放不开来。直到将她拥进自己的怀抱。 目光越过她的脸,想,这弯弯的眉毛是我的,这储满羞涩笑意的明亮双眼是我的,这小小温润的嘴唇是我的,这个叫做安夏的女孩,是我的!! 那种满满的幸福,像要溢出来一样。 …… 风迎面扫过来,黑色的大衣里涨了风,鼓鼓的。面颊被扫的冰凉,双眼被扫出细细的泪光。 “对不起,”赵芸将那叠厚厚的资料原封不动的交到林啸的手上说。看着林啸僵僵的坐在风中,有些心疼,伸手拍拍他的肩。 “她恢复的不错,你也别太过自责,只是事故而已。” “她有没有说点什么?”林啸心底,依旧微微有些期待。 “嗯!”赵芸说着抬眼,踟蹰一下,艰难开口“她说,你欠她的,她自然会找你来拿。还有,一体命!” “哦——”林啸轻轻应了一声,深邃的眼底,沉着绝望的笑。 她说,永生不见,他便悄然离开。 她说,欠我的我会自己来拿,还有一条命,他就会认真小心的活着,直到等到她来。 深深吸一口烟,吞吐间,又看到她笑吟吟的脸,狡黠的样子,冲自己眨巴着双眼。 偿还—— 他迎着风,抿唇笑。等着她来,希望等待的时间,不要太长才好。 (本章完) 【九十六】另一种开始 林啸始终没有再出现过,只是宋中禹,又带着那叠资料来医院找过安夏一趟。 当然还是房产、支票、公司股权那些东西。 林啸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安夏恹恹的将宋中禹递上来的资料从眼前推开。扬了扬唇笑,说“他还真是大方,车子房子,支票股权。宋先生是不是帮他处理过许多像我这样的女人?” 话一说完,安夏冷笑着便别开了脸,目光漠漠望向窗外。深冬,城市变的灰暗阴沉。 宋中禹伸手将那叠资料缓缓收起来,一张方正的脸,眉头紧皱着,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久才开口说“安夏,我所认识的林啸,从未这样低三下四的对待过任何一个人,除了你。因为他心内总觉得对你有所亏欠,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你什么。”语气愤愤的,目光尖锐。 “对了,我过来之前,林啸还念叨着,说你父亲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出狱了。不知道几个月前,在监狱里的旧伤有没有全好。”安夏微微震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还记得,那天,你父亲在监狱里出事的时候,林啸他自己也正病发,头痛难耐,捏碎了一个杯子。可是听到你父亲出事,他大半夜的打一圈儿电话,求这个,求那个的帮忙,他说是为了赎罪……”他手指紧捏着那跌资料,转身。 “安夏,你不会天真的认为,你父亲这几年来的减刑,监狱特待,都是因为他思想觉悟高,表现好的结果吧?!”他语调有些嘲讽,说完,将资料塞进自己的手袋。 “还有,许多事,你看见,也能当做没看见。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好自为之吧。反正是你们两的事情,刀扎在身上,是自己受疼,别人谁都代替不了你们。”他说完,冷着脸,大步走了出去。这个人,依旧的倔强直接,安夏有些怅然,微微笑着,目送着他离开。 深冬腊月,安夏痊愈出院。江子博来接她,大雪,天气很冷。江子博拿了件自己的大衣,将安夏裹了个圆实,样子笨拙的像个北极熊。 路上很快集了一层雪,很滑。江子博走在前面,小心的牵着安夏下台阶。安夏抬头,突然觉得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一辆车子,便从他们眼前嗖的开了过去。她脚步猛然顿住了。江子博抬头疑惑的看住她。“怎么?看到谁了吗?”他问,目光转过去。 “没事,看错了。”她说。心底却是杂乱,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释然。 “哎?江总,您怎么在这里?这位是?”有熟人碰面,和江子博打着招呼,目光淡淡飘过江子博握着的安夏的手,笑眯眯的问候一句。 “我妹,刚出院。我来接。”江子博笑的风轻云淡,简单介绍一句。 坐上车,安夏拒绝了江子博的邀请,买了点常用物品,直接去了自己租的地方。 出院之前,安夏就早早托中介公司租了间不错的房子。两室一厅,距离市区也不算远。好在租金也很便宜。安夏心底盘算着,过些日子父亲出狱,正好可以同住。 安顿下来之后,安夏又在江子博的劝说下,赶在寒假前去了趟母校。学校虽然没有就当初对安夏开除学籍的事情道歉,但也因为当初处理这件事情的老师突然被学校强制内退,所以含混的说了那件事情有些内幕之类。 安夏也是一笑而过。拒绝了交换出国的机会,决定复学。 因为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踏入这所学校,安夏心底 真是五味杂陈。这半年时间,经历了太多事情。看着擦身而过的青涩面容,安夏突然觉得自己苍老,站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子。 跑去旁听苏教授的大课,被她眼尖,自人群中揪了出来。等到下课,她健步向安夏走来,厚实的手掌,重重揉了揉她一头凌乱的短发。 “回来就好。”手指不经意间撩起她额前的头发,看到那道疤痕,脸色微微一惊。“这?” “不小心磕了。”安夏淡淡的笑着,一语带过,将头发拨顺了盖住那条浅浅的疤痕。说“师傅,有没有适合我做的活儿啊帮我介绍个,最近都快穷死了。最好是短期能够付款的那种活。” 苏教授微愣一下,说,“这还不容易,等我话儿吧。” 过几天,苏教授真的就通过设计院朋友的关系,给安夏介绍了许多测算,室内简装等活计。工作简单,单单清帐。正好符合安夏的要求。 年底,安泊松刑满出狱。安夏早早起床准备去接,坐了很长时间的地铁,又倒了两趟中巴才到。 这里很偏僻,人迹稀少。积雪已堆的很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等安夏缩着脖子走过去,才看到那边早已停着辆车子。 父亲手上提着个简单的包,佝偻着背,背对着她站在车前和人说话。 父亲似乎有些慌,手指胡乱往她走来的这个方向指着,似乎在争辩推让。还要等,却被年轻人殷勤的拉进车子里去。 安夏脚步顿一下,脸色微变,皱了眉,快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叫“司晨。” “怎么才到?叔叔都等半天了,”他欠身帮安夏推开车门,微笑着说。 “爸——”安夏上车,看着父亲,低垂了头,轻轻叫了一声。很拘谨,依旧很疏远的样子,无法亲近的感觉。 “多年不见,叔叔都不认识我了。我还在这里向他保证了半天,我就是当年跟在安夏屁股后面玩儿的小晨,他看我半天,都不愿意上我的车子。上了车子也不许我发动车子走。非要等你来。你看,空调都没法开的。”司晨面带笑容,侃侃而说,抬手发动了车子。 “叔叔还冷不冷。”他打开了空调,回头热络的问了一句。 “不冷。”安泊松依旧的少言寡语,冷着脸,目光静静在安夏的身上打量一圈。 “今年快毕业了吧?”他突然开口问,声音柔和下来。 安夏有些心虚的缩了一下,手指悄悄握拳,轻声应了句“嗯。” “你学的建筑设计吧?这个专业女孩子做太辛苦。”看的出来,他是努力寻找着话题,想要和她说说话。 “当年你母亲……”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暗淡。声音突然就卡住了似的,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因为忍耐,一张脸,沟壑丛生,憋的通红。 安夏慌忙递给他一张纸巾,帮他轻轻抚着背。“您身体怎么弄的这么糟糕?”突然就想起宋中禹说的那件事情来,忧虑的挽起了眉。 安泊松神情暗了暗,喘息着擦了擦嘴巴,目光淡淡瞥过前面静静开车的司晨,说“都好了,就是偶尔咳嗽,没啥大问题。” “要不我们直接开车去医院,给叔叔做个全身检查,开点药调理调理?”司晨自倒车镜里看住安夏的脸,盈盈征询。 “不了,先回家吧。”安夏侧目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父亲,佝偻着背,一脸的 疲惫样子。 “嗯。”司晨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小晨,你爸爸——妈妈都还好吧?”安泊松似不经意间淡淡开口,戒备的目光直直望向司晨。 司晨的背微微僵了一下,面色却丝毫未变,口气和缓了,低了声,说“我爸前几个月突发脑溢血去世了。我妈迁到巴黎去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淡淡扫过安夏的脸。 安夏低垂着头,目光静静落在安泊松那张满是沧桑疤痕的大手上。看着那样褶皱的皮肤,和受伤变形凸起的骨节。心底不由的又想到司立兴,那个端着一脸正义的人。狠狠的抿了嘴,猛然抬头,冷冷的目光和司晨相撞,又淡淡的别开了脸。 “去世?”安泊松有些意外的样子,回头看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的安夏。 “爸,您是不是有点感冒啊,我听你嗓子有点哑。先休息下吧。”安夏轻声说,小心的打断他们的谈话,伸手摁开了调频。 “现在报道一则简讯。上海市,最大的集娱乐购物为一体的龙华商厦今日竣工,林企总裁林啸先生被邀请出席剪彩。被在座的记者问起最近疯传的林企易主的事情,林总语出惊人‘她不屑于别人给予的东西,要自己来拿。所以,我照旧会好好经营林企,等着她来,直到她愿意前来见我的那天,大概就是林企真正易主的时候吧。’……” 调频里直接插播了林啸的原声,低沉的声音里似带着一点点倦意有透出点点期待的意味。 安夏脸色微变,欠身又将调频给关了。司晨回头,复杂的目光和安夏相对,被安夏一个白眼给瞪了回去。 之后,三个人都很有默契的,再也没有谁提起司立兴和林啸的话题来。 回到房子,安夏做了些简单的饭菜吃了,司晨要帮她收拾碗筷,安夏却扯了他的胳膊站了起来,说“你不是说今天还有事吗,走我送你下楼。”说着,就将司晨拽到门外去。扯着他的袖子,脸马上冷了下来,问“你跑来这儿干什么?谁让你去接我爸了?” “找你。不去那我找不到你。”他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摊摊手。 刚说着话,就听见厨房里安泊松不知道碰翻了什么,一阵叮叮咣咣的响。 “你快去照顾叔叔吧,我过几天再来找你。”“你还是别来了。”安夏丢下一句话,松开他的胳膊,来不及多话,便急急的往厨房跑“爸——让你放着别管,我来洗的。” 见父亲砸碎了几个盘子,怔怔的站在地上跟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双手向上扬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住安夏笑。安夏突然觉得特别难受,又去拉他的手,“有没有划伤?” 这才看到他凸起的骨节,碰伤的地方又破了,流着脓,看起来血肉模糊,特别狰狞。 “你看你。叫你别动,你非要动。”安夏撅了嘴巴,低声嘟囔着,扯着父亲的胳膊往里屋走,眼眶红红的,声音里满是责怪。 安泊松黑着一张脸,被姑娘拽着走,心底暖暖的,行动上却有些别扭。 又抬脸看住已和自己一般儿高了的自己的姑娘,这样凶巴巴的样子,红着双眼,语气里全是关切,心底就暖暖的,双眼也有些湿润。 “长大了!!”他感慨的叹息着说,抬手轻轻抚摸着安夏的头。 安夏愣了一下,很激动,有些错愕。记忆里的父亲,从未这样抚摸过自己的头发…… (本章完) 【九十七】骇浪平息之后的静寂 日子突然出奇的平静。是骇浪平息之后的死寂。 那天已是腊月二十八,安夏交了最后一单活儿领了薪水,跑去自动提款机上取款。一查余额,惊住了。卡上莫名其妙多出来许多钱来,她认真数了半天,才弄清楚那是百万的数位。 愣愣的,在提款机前站了许久,才将卡里自己的零钱全取出来,然后将卡塞回包里去。准备回家拿个快递袋子,将卡片附上密码,快递还回给林啸。 这一个月时间来,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她已习惯,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情绪都淡出水来。漠漠的转身,风嗖嗖的吹,骨头里都是冷冰冰的。转身,机械的去了菜市场。买了许多新鲜的鱼虾蔬菜回去,想给父亲打打牙祭。父亲喜欢吃海味儿,小时候,家庭状况好,饭桌上顿顿少不了海鲜,可是现在…… 因为一直很怕冷,安夏穿的厚实的跟个狗熊一样,又抱着一堆东西回家。低头,歪着身体,一把拧开屋门,怀里的东西就开始往噼啪的往下跌。 安夏“哦哦哦”的叫着,抬眼,想喊父亲过来帮忙。却见司晨端端坐在客厅里,手上捧着个杯子,面色凝重,低垂着头,坐在父亲的对面沉默着。 父亲手上捏着半只烟,哆嗦着吸,旁边的烟灰缸里已满了出来,浓浓的烟雾掩住了他沧桑的脸。见安夏进来,神色一窒。 “爸——”安夏顾不上跌在地上的东西,将手上其他的东西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就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挥散烟雾,皱了眉转身去开了窗户。 安泊松的身体不好,半夜里总是咳喘而醒,动静太大,安夏总被惊醒起来。倒半杯开水给隔壁房间里的父亲送进去。看他憋红一张脸,拼命的想要忍住咳声,见安夏进来,总是一脸无奈歉疚,说“吵醒了?”隔天安夏就拖着父亲去医院检查,全身检查的报告出来,医生说他的肺功能不好,特别声明过让他戒了烟酒。 有时候安夏被他惊天动地的咳声惊起,总会张皇失措,突然的连想到‘死’。想到突然离开自己的母亲和奶奶。那种恐惧,那种被死亡和离别窥视着的生活让她时刻紧绷着神经,快要疯掉。 此刻看到父亲手指上燃烧着的香烟,安夏没有来由的一阵气恼,很委屈。蹙着眉,抿着嘴巴。上前想将父亲手指上的烟给拿掉,狠命的在烟灰缸里湮灭了。安泊松身体微微顿了一下,说“坐下。”声音硬邦邦的,面色暗沉。气氛有些不对。 安夏不由的愣一下,想到小时候,父亲总是一副对她十分失望的样子。只要生气,黑了脸,巴掌就会招呼到她的脸上来。 现在的父亲虽然和那时候有所不同,但记忆里依旧有那种恐惧的凄惶。垂了双手,悄悄睇了沉默的司晨一眼。他依旧低头握着杯子,目光静静瞪着水杯里的水,半句话都没有。 父亲的手已伸了上来,安夏不由的缩了缩脖子,眼微微闭了一下,条件反射的侧身要躲。那手却缓缓的抖索着,落在她的头顶。暖暖的轻轻的抚摸一下。说“姑娘,这些年,爸对不起你。” 安夏僵住了,方才的惊慌退去,转而是一脸的愤怒失措。 她不想让父亲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也不想让父亲知道她和林啸有过的纠葛,以及当初司立兴的阴谋和加害。 她不想让父亲再次失望。对自己,对他曾经那么信赖过的朋友。 她只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拼着自己的力量,让年迈而身体不好的父亲过的安宁。 霍的站起身来。“司晨,你过来。”她说,咄咄的目光,冷冷的盯住司晨那张依旧沉静在痛苦中的脸。 “你别怪小晨,上一辈人的恩怨,他也不清楚,也左右不了。”安泊松起身,微弓着背,双肩塔拉着,望住女儿的目光很心疼,一脸的愧疚,又憋出一串剧烈的咳嗽来。 安夏将东西归置好了,瞅着父亲进了卧室,就一个箭步到司晨面前。 “你刚刚给我爸说了什么?”安夏黑着一张脸,冷冷的目光,垂视着他。 司晨愣了一下,裂开嘴巴苦笑一下,像是看透了安夏不安的心思般,微微扬着头,原本一张阳光灿烂的脸,此刻却带着一点点疑惑和委屈,说“放心吧,我只是陈述了司书记的事!关于你和……我什么都没说。” 安夏到是为自己方才的想法突然无语了。落在司晨身上的目光渐渐失去锋刃。 “司晨,”她叫了他一句,声音轻轻的,怔怔的,突然似有些说不下去。太过慎重犹豫的姿态,让司晨有些惶恐难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飘,长长的睫毛跟着轻微的抖动。 “以后别来了。我们也别再见面了。”安夏终于说出口。 “就当我们之前的恩怨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在有交集才好。我再也没有另外一个六年,和心计去解开一个关于欺骗和伤害的迷。况且你父亲也已去世。我不聪明,我父亲也老了。我们现在一无所有。就当,就当你发发善心,放过我们。” “当从未认识过?怎么当?”司晨哗的笑,很苦涩的样子拧着眉。晶晶的目光直直望住安夏。“你知道吗?我在国外,听到父亲突然去逝的消息时,第一感觉不是悲伤,而是解脱。突然被从枷锁里解放出来的感觉。这些年来,突然能够敞意呼吸的感觉。很可笑吧,觉得我这个人简直不孝,大脑有问题。可是这就是我当时最为真切的感受。” 他塌着嘴巴,目光落在别处。一张洋溢着青春的脸,菱角还不够饱满,俊挺中微微显出一丝稚嫩,静静的笑,有些悲伤。“早在几年前,去往巴黎的时候我就想,就当我从未认识过你,以后的生活最好别有交集。因为我没有办法当面骗你,对你隐瞒。我做不到,看着最亲的人伤害你……” 他伸手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抚乱了,又开始一点一点捋顺。站起身来,施施然甩开一双长腿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亮闪闪的眼睛,眼圈是红的,对住安夏,很急切,声音有些抖,说“安夏,我也没有再一个二十年,去爱上另外一个人。如果有选择,我就不会再次回到这里来。”说完,耸一耸肩,拉开门,背僵挺着,走了。 安夏说不出内心的滋味。有些震惊,有些疼。但是就这样吧。 日子一日既往的过,贫寒,但安稳。 过了年,安泊松在家呆不住,找了份小区的清洁工作。工作不算太累,又是在自己小区,就是每天要起的早,冬天太冷。安夏拗不过父亲,只得答应下来。 想要和父亲一起做,却被他黑着脸,严正制止了,说,自己还没有老到需要女儿来养的程度。安夏无奈,为了让父亲心里好受点,也只得由着他了。 每天清晨,她听见父亲轻轻拉开屋门,放轻脚步,悄悄出去。 小区里一会儿就会响起刺啦刺啦的清扫声,偶尔还会夹杂父亲几声忍耐的咳声。安夏在这样的声音里,躺在**,没有来由的难受。想起几年前的父亲,眼前有那么大的一片城池江山,何曾做过这些事情,受过这些罪…… 清扫完后,父亲会去早市买菜,回来做好早餐等安夏起床。 最初安夏还有些诚惶诚恐内心不安,之后也就习惯了。习惯了在父亲的盈盈注视下喝干净他熬出的小米粥,吃他煎的不太好看的鸡蛋。 慢慢的,她懂了,这是父亲想要为她做的。这样他反而会觉得更加幸福…… 虽然这样的幸福,让她依旧会觉得有点心酸。 父女的关系似乎渐渐有了缓和,却是依旧的很少交谈。安泊松少言寡语,一向都没什么好脸色给人。安夏又十分怕他。两人有时候一整天就说几句话,还都是“吃饭”“嗯”这样的对话。 有时候也会一起去逛街。安夏看到有长毛的护膝在搞特价,就顺手拿了一副,想给早晨出去清扫的父亲使用。安泊松抬眼看到了,翻了翻标价就给放了回去。安夏又拿回来,安泊松就黑了脸,声音硬邦邦的,说“花这冤枉钱干什么?我腿脚好好的,买来当摆设啊?” 又去了一家不错的甜食店,安泊松想都没想,伸手就拿了小小一盒哈根达斯。安夏愣一下,赶紧放回去。“草莓的,你小时候不是很爱吃的吗?”安泊松又伸手要拿,被安夏拖着胳膊走开了,还张牙舞爪的做出夸张的样子说“大冬天的,吃什么冰激凌,冻死了。” 多年的疏远,父女的关系依旧尴尬疏淡,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彼此那份想要关心的暖…… 之前,安夏从来都不赖床的,可是自父亲回来之后,安夏偶尔也会赖赖床,睁着双眼,等父亲前来敲门,一边敲,一边还悄声念叨,说“日上三竿了还睡。” 多年的独自生活,安夏觉得,这样的被唠叨,也是一种幸福。 有时候也会生气难过。安泊松身体的缘故,安夏严禁他的烟酒。安泊松有时候熬不住烟瘾,又嫌安夏念叨,就时不时将一盒烟分散了藏起来。安夏鼻子特别灵敏,一有情况就像扫雷一样的找,找到了就不说话,憋的眼睛红红的,将香烟攥手心里揉碎了,狠狠的冲进马桶。又觉得父亲一点都不懂得她那种怕,怕生离更怕死别,就觉得特别委屈。 司晨偶尔还是会来这边坐坐,吃顿饭,有时候还会陪着安泊松下几盘棋。两人棋技相当,但棋品都貌似不大好,下着下着就开始大声争论起来。这个要悔棋,那个不让。拉拉扯扯,跟小孩一样颇热闹,安夏有时候旁观,都要忍不住笑出来。 安泊松对司晨的态度一直很温和,像之前一样,夸司晨聪明懂事,偶尔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特意让安夏打电话叫司晨过来吃。 司晨来了,陪他聊点国家大事,聊点历史人物,偶尔还会聊聊国外一些奇谈怪事。安夏渐渐发觉有司晨在,父亲反而还能多些话,多些笑脸。安夏想,其实父亲内心还是挺孤单的,没有一个儿子和他谈些男人之间喜欢的话题,又和自己的女儿不懂得相处…… 渐渐的安夏也就不那么忌讳司晨了,只是对司晨的态度依旧冷冷淡淡的。 年后江子博也来过两次,给安泊松带了许多高级茶叶,保健品之类的礼物。安夏跟父亲介绍说是一同学过画的师兄,安泊松只静静哦一声,样子特别冷淡。弄的安夏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等江子博走后,安泊松就说,那人看着修养姿态不错,可是一看都是城府极深的人,不适合你。安夏张了张嘴,硬是接不到话。 春假快完的时候,司晨过来吃饭,饭桌上安泊松突然拿出来两张电影票给司晨,让他下午抽空儿陪安夏看场电影去。说完,就吸溜吸溜喝完一口汤,背着手出去散步了。 安夏看着司晨手上捏着两张电影票对着她笑,脸有些微微的红,睫毛忽闪着,似乎有那么点紧张,也有点点不好意思。 电影院距离他们住的地方比较远,要坐大半个小时的地铁。安夏和司晨被老爷子赶出来时,安夏还在想,父亲一定是故意的,买这么远的电影院的票。 外面还是有些冷,安夏和司晨并排沉默的走。司晨有些局促,回头看了好几次缩着脖子搓手取暖的安夏,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在手里提了半天,才转身套在了安夏的脖子上。动作毛躁粗鲁的吓了安夏一跳,安夏的反应又让他一张俊俏的脸立马通红,安夏突然就想到了前几天看过的动漫,年轻帅气的美少年,羞的面红耳赤,耳朵里冒出蒸汽来的样子。突然扑哧一声就笑了。司晨这才微微叹口气,面色放松了下来。 在地铁站等,司晨一直偷眼看着安夏垂在身侧的小手,半缩在袖笼里。内心正纠结着,怎样伸手上去牵住她,而不显得唐突?! 正想着,安夏却突然扭身,白着脸,躲在了他的身后。 司晨有些莫名,抬眼,却看到站台的另一边的男人。一身简约的深灰色运动装,微低着头,耳朵上带着麦,目光有些傲然旁若无人的样子,像是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施施然站在那里,似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冷清。司晨心底咯噔了一下,伸手牵了躲在自己身后的人的手,她也没有躲避,手很凉,微微有些抖。 “你穿运动装真好看,”安夏由衷的声音。 “真的?”林啸站在试衣镜前很不自信的问。“会不会显得有些装嫩?” “不会不会,出门的时候在带上麦,加上你这一副冷傲到旁若无人的样子,真是酷的要命。”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那样子不太像个好人。”林啸唇角抿着笑说,却又甜蜜的示意服务人员将衣服替他包了起来。 这记忆跟放电影一样的清晰,而那个曾经一脸甜蜜笑颜的人,此刻却是和自己分割两个世界一样的遥远。 上了车,车子呼啸着出去,安夏的目光犹自落在那个方向。 心底有些庆幸那个人的目不转睛,没有发现人群里的自己,要不那样迎面撞上该说点什么?又有些微微的不甘,自己的目光似雷达一样,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他,他却扬着脸,目光向自己的方向偏都没有偏一下。压根就没看到吧?那种微微的失落心情。很可笑的心境。 安夏垂了头,湿漉漉粘腻的心情。 (本章完) 【九十八】钉在心上的刺(1) 春假很快结束,安夏再次踏入这所学校大门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补考,联络实习单位,投递简历,找到工作。 一切平淡,顺利,让她愈加的觉得这样平风静水的生活像是假的,总会莫名绷紧神经。 还是会做梦,半夜,自噩梦中惊醒过来。 梦到那个来了却未曾谋面的孩子。还有——那个男人。一张平静没有波澜的脸,双眼总是带着一点点疑虑的样子专注的看着她。 从梦中醒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怔怔的坐过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内心,其实并不全是害怕,对他的恨意,也不知道为何,渐渐的开始模糊,淡化到自己想要去抓住点什么,留在心底作为抵挡他更加深入内心的盾牌一样的不安。 拿到毕业证书的时候,本来不想回到上海的,可是因为父亲的身体,安夏还是选择回到上海,留在父亲的身边照顾他。 司晨是法律系海龟,能力强,性格好,在事务所提升很快。接手的案子渐多,开始变的忙碌起来,但是依旧会时常过来,买点水果之类的东西来陪安泊松聊天、下棋,坐坐吃顿便饭。 三个人围着方桌吃饭,聊点家常,也似乎有那么点家的温馨。 有时候安泊松会突然的抬头,瞅瞅安夏,又瞥眼看看司晨,颇具深意的,唇角难得的露出一点点笑。这让安夏内心微微有些烦躁不安起来。 时间就这样,在平淡中晃晃悠悠的过。 安夏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经历过的许多,就像是一场梦。 而梦中,那个和自己纠葛最深的人,却已是两年未曾谋面,彼此之间,没有半点消息。 有时候和江子博碰面,偶尔吃饭谈天,绕很大一个圈子想要听到一点他的消息,可是江子博总是微微的笑,像是明白她的心思,又像是全然没有一点察觉的,引开话题。 这天周末,大清早司晨就来了。白色的衬衣袖子高高挽起来,很清爽精练的样子。一脸藏不住的笑意,手上提着一兜儿鲜嫩的桃子,进门和安泊松聊了两句后,就转身来到了厨房,站在门边看着安夏煮茶。清俊的脸,泛一点点红晕,眼神儿专注中透出点点怅然,让安夏不敢回头正视他。 “安夏。”他软软的叫。 “嗯?” “我过几天要回趟巴黎,”他说。 “嗯。” “买了两张机票,” 安夏闻言愣了一下,没吱声。 “你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看看我妈。她说挺想见你。”他说着,目光依旧直直落在安夏的侧脸上,期待而不安的眼神。 “我?我没时间,最近公司挺忙的。而且……”对上司晨的目光,安夏后面的话就没说出来。 “我知道了。”他顿一下,退了出去。到客厅牵着一脸僵硬的笑,和 安泊松打了声招呼,没等一起吃午饭就告辞了。 这两年来,司晨一直都是如此,从来都不强迫她。对她,一直都是如此平和温柔,站在她想要的距离,悄然的等。 安夏看着手边的茶壶,水早就沸腾了,噗噗的只往外喷白气。 是红茶,父亲曾经钟爱的,也比较暖胃。 安夏觉得,自己曾经在能够拿回一个完整的或者已经更为强大了的安企的时候,没有伸手拿回,已是十分的不孝。所以在生活上,只要自己努力能够做到的,她都愿意去做,希望父亲能够在晚年,因为有自己这个女儿的存在,能够稍稍觉得安慰一点。 冲好红茶,安夏端了出去放到父亲眼前,坐在他的身边。 “林啸——”父亲一开口,安夏手上的茶壶就“咣当”一声落地了。 琉璃茶壶,奶奶曾经用过的东西,安夏一直带在身边多年。只因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她就失手打碎了它。滚烫的茶水洒出来,手背一片赤红。父亲的目光渐渐变的复杂,而后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话题一转,就说“我见过赵凤仪了,还有那个孩子……” 孩子—— 安夏的心抽疼一下,哆嗦着,嘴唇都开始发白了。 本以为早已不恨了,关于过往的所有的记忆都淡化模糊了,以为快要消失。可是只听到他的名字,所有的过往便翻涌着扑上来,要将她席卷进去一样的恐惧。 安夏缩了下肩,没有吱声,内心有把呼之欲出的声音,让她张皇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片。 “我想照顾他们。”安夏手下当啷一声,捡在手心的碎片又落了地。一瞬疼的脸色都白了,就像胸口突然被钉入几枚又尖又硬的刺,密密的透不过气儿来。 她突然想大声说,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他只是当初某个人的一个筹码,他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别人窃取你的一切的一个手段而已。可是嘴唇哆嗦许久,终是一个字都没能出口。 只是无奈而凄惶的低着头,转出一个笑来、 深深的委屈和失落。他可真是——将自己的女儿想的太强硬大度…… 以为谁都会难过,会受伤,会可怜,会不易,唯有自己的女儿,能够好好的活着一样。 “她也说了,之前伤害你太多,你肯定不会同意。”安泊松声音小小的,目光小心的打量着女儿的动作,那姿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怯怯的,有些讨好的味道。 安夏又是一阵的难过在心底翻涌。 “当初,她那么年轻就跟着我,那么多年,我都没给她一个名分,是我害了她。现在又带着个智障的孩子,生活的太不易,太可怜,太辛苦了……”他念念的声音渐渐转小,弓起的背更加的弯曲了。 安夏看着他,突兀的扬起一个冷笑。唇角弯弯,自己都觉得残 忍。慌忙的低下头来。 “我知道现在的我,没有能力,可是,我想尽自己所能补偿她。” 补偿??!安夏肩头突然的抖动了一下,琉璃破碎的茬子,很锋利,只是一个不小心就划破了指腹,很深,但也不十分疼。只是血流的可怖,就像突然拧开的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止不住。 安夏有些呆呆的。 “手划破了,你怎么那么笨?!”安泊松自沙发里跳了起来,因为太急,脚步都有些蹒跚,去屋里找纱布给她处理。关切的语言依旧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温柔,可是手下的动作却很轻,目光有点疼,细细打量着女儿的脸。 “你也别多想,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没想着怎么样,就是想替他们租个好点的房间,帮忙照顾下那个孩子!”他说。 那个孩子?! 其实就是那个孩子吧,钉在自己心里的刺!! 因为他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液,所以连最初那一点点怜悯都没有了。 人有时候自私起来,其实真的很残忍。 “他们,不是林啸在照顾吗?你何必多此一举?何况我们现在又有什么能力?”安夏始终低着头,声音不大,但端的很清晰。 她不知道现在的父亲都知道些什么。她无法说出口,那个孩子,其实姓林,跟安家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不是你的儿子。 “那个人,始终是个外人!”安泊松见女儿终于开口,脸上的表情有些缓和,叹息似的说。 “外人?!!”安夏惊叹了一句。突然扬着脸,咧嘴笑了。 其实,对赵凤仪和那个孩子来说,你才是他们真正的外人!!愚蠢而善良的外人!! 可是望着父亲那张沟壑丛生的沧桑的脸,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赵凤仪对父亲都说过些什么,为什么林啸没有再继续照顾着她。只是,内心那么强烈的恐惧,害怕那个女人的再次介入,让她这两年的平静生活陷入阴影。 手指上的血终于止住了,她沉默着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将一副小心翼翼的父亲关在了门外。 司晨自巴黎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后。 再见到的时候,安夏总觉得他的笑容没有那么明媚灿烂了,有点沉郁,也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面部线条,渐渐有了刚硬的,力量的,男子特有的轮廓。 还特别容易发呆。有时候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他突然就没了声音,目光静静望住安夏的脸,失神。 安泊松再没在安夏面前提起过赵凤仪,可是安夏有几次中午自单位回去拿忘在家里的文件,父亲都不在家。 她有次试探的问。见父亲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口说,在家有点闷,出去走走,也没到别的地方去。 安夏看着他慌慌转过身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 (本章完) 【九十九】钉在心上的刺(2) 莫名的,就和父亲开始冷战。 平时,吃过晚饭,安夏总会贴心的陪着父亲出门散散步,或者在家里煮功夫茶给他喝。可是这段时间,安夏总以忙为借口将自己关进房间里。 手上其实都是些不大紧急的活儿,可是她都会赶命似的,熬夜将它给处理完。 为此,她的主管都有些咂舌。说,“安夏,之前下班坚决不加班,回家坚决不赶制图纸的,一直让人怀疑消极怠工的你,怎么突然工作效率如此高?” 安夏也只是笑笑,自主管手上拿过更大分量的工作来。 回到家,安夏赶在父亲开口前,低头扒拉完碗里的米饭,就将自己锁进房间里去。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似乎父亲不再提出来,事情就真的不会发生一样。 这天,去施工地点检查了工作进度后出来,安夏突然觉得眩晕。 连日的熬夜加上内心的焦灼,睡眠少到可怜,质量又不好。 站在大太阳下,觉得大脑一阵一阵的旋转空白。 坐上大巴,车子便秘一样的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暖融融的阳光,照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安夏转了脸,视线落在窗外。目光跟着一点点前进的车子挪动。 放空的大脑,精神松弛。突然的就看到那一老一小坐在台阶上的人。大脑迷糊的,都要以为这是内心恐惧生出的幻觉,伸手用力的揉揉眼。 距离这么一大段距离,安夏似乎都能清楚的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那么柔和慈爱。 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不知道内心此刻的凄酸一片,是在可怜自己,还是在可怜那个一无所知的父亲。 车子徐徐的走,终于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甩在了身后,可是安夏依旧保持着那样撇着头的姿态。惊惧而妒忌,眼眶都有些发烫。 回到家,垂首静静的坐在沙发里等着父亲回来。 听见门口轻微的钥匙转动的声音,安夏身体猛然绷紧。 看到自门口探头进来的人,安夏更是猛然坐直了身体。 “小夏?!”父亲声音有些意外,神态慌张间,赵凤仪已一脚踏了进来。 仰脸看到静坐在客厅里的安夏,她也猛然呆了一下,很慌乱,有些尴尬。手上牵着的孩子却目光突的一亮,自行挣脱她的手掌,脚步微颠 的跑到安夏面前来,冲着安夏咧嘴一笑。依旧是傻傻的样子,口水流下来,滴答在下巴上。 目光自那个一脸惊喜友好的孩子脸上冷冷挪开,直直投到父亲的脸上,声音冷硬的问“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呃,冬冬有点渴,咱住的地方比较近。”父亲有些尴尬,脸微微泛了点红,挪开身体让赵凤仪进了门。 “我们这就走。”赵凤仪上来拖住冬冬的手,要拖着他走。冬冬却扭着身体,目光端端落在安夏的脸上。双眼也活泛起来了,亮晶晶的,带着一点点迷糊和无措,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样子仰脸看着安夏。 “这里有凉茶。”安泊松说着走前来,将手上拿着的孩子的凉帽扣在冬冬的头上,带正了才又转身进了厨房。 原来,父亲也有这样体贴温柔的一面。安夏目光直直落在父亲弓起的背上。 “你还缠着他有什么意思,他现在不过一个一无所有的老头子。”安夏看着赵凤仪,缓缓说。 “我没有要缠着他,我只是,想看看他现在过的好不好。”赵凤仪慌忙摆手,一张松弛下来的脸,横纹纵生中多出一点点慈厚的味道来。 “他已没有什么可以给你。”安夏说。 “安夏,我没有——”赵凤仪话还没有说出,就见安泊松端着凉茶走了出来,一只手轻轻托住冬冬的脑勺,另一只手握着杯子,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水。那样子真是…… 安夏就像被突然刺到了,慌忙别开了脸。 转身,拽了自己的包,砰的一声重响摔上屋门走。 “安夏!!”安泊松抬眼,有些慌,有些无奈。冲着她的背影急急叫了一声,又回头对住赵凤仪有些歉意的客气道“你们坐坐,我出去看一下。”追出门去,安夏已扬手打了车子走。 心下闷闷的,是父亲温柔注视另一个孩子的目光。她从未体会过的,父亲的体贴谦和。而可笑的是,那个他以为流着他的血液的孩子,根本和他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叫司机开了车子绕着老宅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勇气下去摁响门铃。 没有勇气和他面对,叫他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带走,不要在打扰他们父女生活。 不要再来,试图剥夺她最后一点点的温暖。 可是,在他的门口呆呆的立了半个小时,什么 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出。 又拖着更为困乏的身体往回走。 心里的悲哀和愤恨更加浓烈。他为什么这么无耻,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好好照顾? 难道每一个被他利用过的女人,等她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都会被他这样无情的抛弃?连同无辜的孩子。 而自己,连孩子都失去了…… 自己拥有的已经很少很少,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剥夺? 脚步越走越慢,心被掏空了,飘飘忽忽的感觉,而身体却很困乏。不觉已是夜半,这边开往市中的大巴早就停运,出租过来的很少。安夏双足都要断了一样的疼。在施工地忙碌奔波了一天,现在又走了太多路,脚掌早已磨出了水泡。 恹恹的,到自家小区,已是凌晨。昏淡的路灯下,安夏看到父亲佝偻着背,焦急的站在哪里四下张望。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随着他来回走动的脚步变动方向。 “爸——”安夏走近一步。看到父亲站在路灯下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的那种恐惧便淡了,哽着嗓子轻轻叫了一声。 安泊松猛然的抬头,看到安夏,神色一松,一脸的焦急瞬息不见。“你这孩子……”只是轻声的叹息的责怨一句。 “爸!”安夏又叫一声,脚步向前赶了两步,“爸,对不起。” “是爸爸不好,向你道歉。以后,不会了。”安泊松一张脸,微微有些别扭的红,说的很慢。曾经那样强硬的一个人,此刻在自己女儿的面前,却无措的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 “饿了吧,饭还在锅里焖着呢,有你喜欢的鲫鱼汤。” “爸爸……”安夏又小小的声音叫了一声,伸手,就从他的身后缓缓抱住了他,一张脸,贴上他那并不宽实的背。暖暖的,内心突生的软弱,似乎此刻不抓住点什么,就要崩溃下去一样。 安泊松似乎惊了一下。站住了脚,一动不动的,任由这个长大了的,坚强的什么事儿都会自己努力承担起来的女儿抱着。听着她声音里透出的轻颤和软弱,撒娇一样的贴在自己背上。没来由的,觉得这样很幸福。 他伸手拍拍她的头,口气从未有过的宠溺,说“长大了反而学会撒娇了?!!” 真的,小时候的安夏,从未这样柔软的,向他示弱撒娇过。 (本章完) 【一百章】最后的期限 【因为太珍惜,所以很小心。怕一个疏忽那种得来不易的平静和温暖就要消失掉。】 中午,雨云压的越来越低,燥热的空气被挤压下来,闹混混的城市,被一场预料之中的大雨赶的一片忙乱。路上来往的行人车辆行色匆匆。到下午下班的时间,沉沉的云彩终于托不住,雨滴急速敲打下来,到最后扯成线的冲下地面来。 热气被一阵急雨敲打飞散,在潮湿的空气中氤氲。 安夏被这种湿闷的空气堵住了胸口似的,有些烦躁起来。雨太大,只能无奈的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一个两个的同事被家人接走。拥挤的办公室,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变的宽敞空落。 真郁闷,又没有带雨伞出来。偏过头,目光透过玻璃瞥向楼下,安心中生出一点点失望。 之前,每次下雨,父亲总会带着雨伞坐地铁过来,接她下班一起回家。那时候,安夏一自公司的门里出来,就看见街对面站着的父亲,佝偻着背,灰灰薄薄的身影,觉得又心酸又很高兴。 虽然每次她都抱怨父亲太过兴师动众,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区区下雨而已,淋湿了也没有关系,或者干脆奢侈一点,打个车就能回去了。可是内心依旧会雀跃会很感动,觉得被重视被疼爱的温暖。 这雨,下的又急又大,好像一时半会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办公室里已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她,还有前来打扫卫生的阿姨。 呆呆望着窗外,看雨在风里打个漩涡,渐渐小了下来。 而内心的却失落一点点蔓延着扩大,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那洞越来越大,越陷越深。因为自己所有的东西太少,所以对消减和失去就有十分敏锐的触感。 知道父亲依旧常常避开她,去见赵凤仪和冬冬。有时候看他在厨房里,一脸和暖慈祥的笑,将多做出的一份排骨小心装进饭盒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难过。又在替他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他抽屉里的飞机模型和组装小坦克。心下便愈加的明白过来。 父亲似乎开始变的忙碌起来,各种各样的事,或者各种各样的借口。似乎能够分配给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原本两人就已很少交谈,现在连基本的问候都很少了。她再也没有机会陪着父亲出去散步,看小孩子放风筝,再也没有机会安静的为他煮一杯暖暖的红茶。 他已经不需要了,因为他有了新的寄托和希望…… 这种安静的生活,被外人入侵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可是看到父亲愉悦的笑脸,连满脸的褶皱都舒展开来的样子,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父亲当冬冬是他的孩子,这样简单的愉悦的心情她看得到,可是…… 有时候,她干脆想走向前去,挑明了,直接告诉他,冬冬不是你的孩子。你别自作多情了,他有一个比你多金年轻的父亲,不用你这样捉襟见肘的费力照顾。 可是说不出。 她知道父亲内心的孤单,就如同此刻的自己。因为幼年时候的疏离,造成现在的无法靠近,两人都小心翼翼想要维护这种得来不易的温馨,却越是偏离,很微妙,让人惶恐难过。 因了这种被忽视,被抛弃的感觉,更加恨起那个丢开自己孩子和女人的人来。恨他的不负责任和混乱不堪。 手机突然的响,是司晨。 “你还在公司吗?我过来接你。”司晨的声音有点急,像是走在外面,安夏甚至能够听到自电话一端传来的哗啦啦的雨声。 “嗯。”安夏和缓而软弱的语气,让司晨静了一下。 “你在哪里?这会雨很大,出来记得带伞。”安夏说。 “嗯,知道。对不起,我办完事儿有点晚了,马上过来。”他的声音却跳跃着,无端快乐起来的样子。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干嘛向我道歉,又没有义务来接我。安夏抿了抿嘴,心情终归是好了一点。不过说起奇怪,安夏又皱起了眉。司晨自巴黎回来后,真的就举止怪异起来,安夏觉得他有些刻意躲避着她的意思。而且迅速的瘦下来,原本清润的面孔,瘦的都有了分明的棱角,下颌尖消,眉头一皱让人觉得凌厉。 有时候会无意识的怔怔的看住安夏,目光里带着怅然的悲悯,还有那么点——仿若迷恋的东西。安夏被他看的尴尬,总会起身扬着声音打趣他,“你别用这样悲悯的目光看着我,害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得了绝症的病人。” 司晨 总会突然脸红,又底下头漠漠的笑一下,不说话。 送安夏到楼下,安夏才发觉自己根本就忘记带钥匙出来。敲了半天门,父亲又像不在家的样子。 她目光自最初的笑意融融中生出点恐慌,回头无助的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的司晨。 “哐哐哐,哐哐哐……”又在这样的惊惧中不断的,不断的敲门。 “爸爸,爸爸,我回来了。”空荡荡的楼道里,是她泫然欲泣的叫声。 “安夏——”司晨伸出一只手来搭住她的肩膀,“别这样,叔叔不会有事。他大概只是出门去了,我们等等。”他说。 “他,他昨天咳嗽,咳出了血丝。他肺功能不好,还偷偷吸烟。他,他早晨总被惊天动地的咳嗽给折磨醒来……”安夏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蹲下去抱着自己的双膝。 “我这两天都为无聊的事情和他怄气,没有盯着他吃药。他常常说自己没事,嫌那药太贵,我不看着他,他就不吃。早晨他咳嗽的太厉害,都吐了,我都没有好好带他去医院检查……” “安夏,”司晨也蹲下身来,将她缩的很小的身体紧紧抱进自己怀里,安抚的,轻轻的抚摸着她消瘦的脊背。 “别害怕,叔叔会没事儿的。中午电话,让我下班去接你的时候,听起来还很精神。我记得他说要陪朋友出去一趟,大概会耽搁一会时间。你别担心,真的,相信我,叔叔不会有事儿的。”他的声音那么沉静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 “我们在等半个小时,如果叔叔还不回来,我们就请人开锁。别怕,真的不会有事。” 安夏蹲在地上,司晨蹲在她的对面,伸开一双手臂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安夏闻着他身上阳光雨露一般清新的味道,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的司晨小小的,不善言辞。她不开心,他就笨拙的陪在她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她哭,也不出声安慰。等她哭完了,才抬手帮她擦掉眼泪,牵了她的手一起回家。 “司晨,你说我爸爸会不会又和赵凤仪走到一块儿去?”她问,像小时候一样,仰着脸。迷惑不安的样子。 “或许吧。”司晨说,抬手帮她擦着悄然落下的眼泪。 “你小时候就这样,我每次问你什么,你总是这样不负责任的敷衍我。”安夏吸了吸鼻子瘪着嘴巴说。 “是吗?”司晨低头看她,目光温柔而专注,问话的口气温温的带着一点点湿气,喷到安夏的脸上来,有点痒痒的感觉,安夏慌忙间低了头。 感觉到司晨缓缓向她压下来的脸,安夏微微偏了一下头避开了,“我们找人开锁吧,我有点担心我爸。”慌忙起身的时候,不小心,一头撞到了他的下巴,只听司晨“呜——”了一声,样子有点狼狈,起身,退后了一步,背过了身去。 “司晨——”安夏莫名的有些慌。 “我没事。”司晨说“我下去查查看开锁的电话。你稍微等一下,别着急。”语气依旧很温和,可是疏远。 安夏看着他低头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想要跟上去,拽住他。 太害怕了,这样的背影,离开。 可是,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在一阵烦乱中,安夏又不懈的哐哐哐敲了一阵门,楼道里只听见一阵空寂的回声。 司晨下去好久了,还没有上来,她站在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了一样。茫然中生出丝丝的悲伤。 “哎,你这孩子,怎么老是丢三落四的啊,雨伞不带就罢了,连钥匙都不知道带在身上。”说话的人是安泊松,一路喘息着走上楼来。司晨沉默着跟在他身后,见安夏目光瞥向他,便仰脸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爸爸——”安夏看着安泊松手上提着一兜儿蔬菜叫了起来,突觉得眼眶酸涩,伸手自他腰间抱住了他。 “爸爸——你这么晚不在家。又不愿带电话,我都快担心死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觉得异常的委屈。 “唉——怎么哭了啊。这么大人了,爸爸又不是小孩子,你担心什么啊。”安泊松一副慌乱的样子,将蔬菜递到司晨手上,才忙手忙叫的笨拙的帮她抹起脸上的眼泪来“越大越会撒娇了。”抬手又在安夏的头上摸一下。 “你以后去哪里要告诉我,去见赵凤仪我也不拦着你了,但你要告诉我去那里,别让我不知道。要带上电话,别让我找不 到你,我会担心。” “呃——”安泊松一脸的尴尬,“对不起。” “我不介意了,赵凤仪,你要见她就见吧。带家里来也没关系……”安夏赖在安泊松的身边瓮声瓮气的说。 “叔叔没事就好,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司晨依旧站在下面的台阶上,和他们父女隔开一段距离,仰着脸对住他们笑着说。 “啊?”安泊松一愣,蹙了眉,说“你中午不是说接安夏去外面吃饭吗?不是说有事要和她说吗?我都没给你们准备晚饭。”不知道为什么,安夏觉得父亲的语气中有些愤怒,像是在威胁司晨一样的瞪着眼睛看他。 “……”司晨苦笑了一下。 “安夏——”他踟蹰的叫了一声,“其实我早就定好了位置。”他扬手做个请的动作。 安夏有些莫名的看看父亲,又转脸看看司晨。 “去吧,开车小心点。”安泊松说着,向着司晨,轻轻推了女儿一把。 在车子里,空间狭小,沉默的空气更加让人觉得压抑。 安夏伸手摁开音乐,司晨条件反射的一把关上。 “安夏——” “呃——” “这都两年了,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看我的?” “你,其实挺好的,你对我的好我也都知道。”安夏垂了头。 她想,总要说清楚的,这一天,总要来临,总要面对的。不论自己是如何的不愿意失去这个人给的暖,也不能如此态度不明,暧昧不清的自私的将他束缚在自己身边。 不能每一次走不下去,都要抓住一个身边的人做自己的浮木。那样就太狡猾了。 她不能再如此卑劣下去,心底念着一个人,还要这样大刺刺装糊涂的享受另一个人给予的温柔。 司晨真的够好了,只是时机不对。才会做过他。 “那么呢?”司晨弯了唇笑,自口袋里掏出烟来慢条斯理的点上,抽一口。说。“你知道,我特别讨厌转折句。” “其实你很好,但是……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司晨说。 “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挺好很优秀,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司晨其实你不必这样的,你没欠我什么,不必心怀愧疚,对我这样无理而任性的人无条件的温柔。况且,你知道,我心里记挂着别人,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安夏说完,望着司晨的脸,抬手将他唇边的烟拿掉。“别吸了,对身体不好。” 司晨耸了下肩,笑。半天没有吱声。 车子拐过一个弯,他才缓缓开口,说“安夏,我欠你一样东西的,你忘掉了,可是我记得。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可是你忘了。”他有些失望,嘴角不高兴的微微垂下来。 “那不是你欠我的,何况司叔叔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安夏以为他说的是那件事,低声安抚司晨说。 “其实在你脑海里,对我的记忆大概只剩这些了吧。”说完这句话,司晨就抿起了嘴巴,静静望着前往,再不说话。 “安夏,这是我欠你的。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曾给你戴上一枚玻璃戒指的时候说过,等我长大,会为你换上真正的钻石戒指。会娶你做我司晨的新娘。”在气氛幽静的西餐厅里,在钢琴余音韵韵的声音中,司晨单膝跪地,手上持着一枚精细的钻戒望着她。 安夏有那么一瞬的感动。这才发觉,今天他是特意打扮过的。黑而茂盛的头发,梳的形状很好。褐色格子的复古味儿的西装衣裤,雪白的衬衣,袖口微微露一点出来。这样清新俊挺的一个人,脸上还有青春少年式的纯真的笑和微微的羞怯。 安夏低着头,看他缓缓要将戒指套上她的手指的时候,突然像是被烫了一下,猛然缩手。 司晨半跪着的姿态,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拽了她的手,将戒指轻轻放在她的掌心。 “我欠你的,我不食言,我会认真等你的答案。”看安夏依旧怔怔的样子,司晨别开了脸,说“你若觉得它不好看,可以出门就丢垃圾桶里,可是别当着我的面。” 安夏说不上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里,将那枚戒指牢牢握在掌心,却又无法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别逼我,别逼我。 她知道司晨这次,是想要一个答案,给彼此一个痛快。 这或许是他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也是最后的期限。 (本章完) 【一零一】泅渡的浮木 一个贪念,安夏就错过了最好的拒绝时间。 那枚戒指落在她的手上,她那么郑重其事,却又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深切知道,自己无法给予司晨想要的回应,可是却依旧,想要将他这份心意握紧了藏起来的贪心。 在之后的好几次,她都想要将那枚象征着未来的戒指,好好的真心诚意的还回去。可是,每次当她做好准备,想要开口的时候,司晨察觉了早已刻意躲避开来。他的那份小心翼翼和执念,让她总也狠不下心来。 对自己,或者对他。 茫然中,混乱中,甜蜜的,失落的,还有那种时时冒出来的贪恋他给的温柔的念头,让她觉得又累又可耻。 司晨自那以后,越来越当他们是自家人。晚上如果不必加班,基本上都会过来和他们父女一起吃晚饭。如果来不了,还会特意打电话说一声。 而且每次来的时候,总会顺带买一些水果零食之类的来放进冰箱。 有时候安夏加班回来的晚,推开门,见家里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手上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边闲聊两句,坐在沙发上等她回去的样子弥足而温馨。总是忍不住要呆一下。 觉得其实这样,真的挺好的。 不知道自己内心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这样的次数多了,那枚戒指握在手上,犹犹豫豫的也已有了月余。 司晨似乎也渐渐放下了小心翼翼的戒备。越来越有男朋友的样子,每天都会打好几个电话给她,声音清朗温柔,琐碎的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晚上也会发短信给她,无非是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之类之类的话,安夏很少回。可是每次看到,都觉得很窝心温暖。之后便有了每晚看到催促睡觉的短信后才能安眠的习惯。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恋爱。但是这种感觉,真的不坏。 安夏有时候会想,自己给自己的牢笼太坚固了,自己一个人无法走出来,那么等在外面的那个人是否愿意用他的温柔和执着撬开锁住她的锁,带她逃出来? 这样的期待,渐渐带上了一丝没有安全感的窃喜和惧怕。可是宁愿试着去相信去努力。 她想忘掉那个人,那个掠夺了她的一切,又给了她一身伤痕的人。她想在别人的温柔下找回原来的自己。那个阳光的,恣意的,蓬勃的,有些任性大胆的自己。她想爱人,也想被爱。 司晨偶尔还会去她的单位接她下班。两人手牵着手走过一条长街,坐在路边,合吃一份爆炒螺蛳。也会去情侣餐厅,相对而坐,为了司晨所言的情调,去吃那种又贵又不能饱腹的西餐。 晚上从电影院出来,司晨亲吻她的脸颊,她也不再抗拒。只有那薄薄软软的唇一路碎碎辗转到她唇角的时候,她才惊慌的,有些无措的别开脸。 司晨也只是淡淡的笑,并不强求。 要接受司晨,并且爱上他,对安夏来说,真的是件再也容易不过的事情。他英俊、绅士、博学、温柔、上进、有很好的教养和品味,对她包容,真心真意的执着…… 更何况,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对爱情朦胧初懂的时候,也曾那么真心诚意的喜欢过他。 可是,很多时候,每个人都像行驶在自己轨迹上的车辆。偶尔的一段并行,却在外力的作用下不得不偏转脱离。错失在彼此的轨迹之外。 这天深夜,在司晨接二连三的短信催促下,安夏终于揉着发涩的双眼,收拾了手下的图纸。笑眯眯给司晨回过去两个字:晚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用这样简短的语言,来回应司晨给予的温柔贴心。 上了床,却没有来由的神采奕奕起来。内心有点雀跃,将那 枚收在抽屉里的戒指拿出来,在灯光下细细的看。细细的铂金戒指,上面小小一枚方钻。戴在她纤巧细长的手指上,很是精致养眼,在手指上认真把玩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得就没舍得摘下来。 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蓝天白云,天气和暖,大片碧油油的草地上,有一排奶白色的木质房子。周边树木环绕着,花香幽幽。两个粉嫩粉嫩的小孩子,嘻嘻的笑着颠颠奔跑,在一边和一条大狗玩投球。她看见父亲坐在草地一端的椅子里,温和的笑,嘴巴里嚼着她为他买的戒烟巧克力棒。而自己则席地坐在屋前的地板上,膝盖上摊开一本书,手边是一杯冉冉冒着白气的红茶,百无聊赖的样子,幸福而温柔的看着这几位自己最亲的人。 幸福的心情那么清晰。 仿佛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门内的脚步声向自己一点一点走近。一把低沉微温的声音轻轻的叫她:安夏,安夏…… 突然就惊了起来,不是噩梦,却没有来由的心悸不安。心脏剧烈的跳动。 被那把声音惊扰了的梦,却怎么都无法延续下去。 半夜又听到父亲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剧烈而沉闷。她轻轻推开父亲卧室的门,看到父亲半靠在枕头上,一手捂住嘴巴,努力压制着咳嗽的样子,脸憋出不正常的青紫,眼角有了浑浊的泪光。 就着安夏的手喝下一口水,才慢慢换过气儿来,歉意的笑“吵醒了?!” 抬头看一看时间,“才五点钟,还早的很呢,去睡吧,一会我叫你。” “早晨我们去医院吧,你最近咳嗽的好像越来越厉害。”安夏将半杯水放在桌上,不安的看着父亲愈加薄瘦佝偻起来的背。手轻轻的帮他顺着气说。 “没啥大事儿,就是最近清扫的时候忘记戴口罩,吸到了粉尘,过几天就好了。”安泊松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另一只手将方才捂住嘴巴的一块纸巾慢慢握紧,捏在手心里。 “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低头看到女儿手上的戒指,愣了一下,突然的展开一个慈爱的笑。脸上的笑显得特别安心愉悦的样子。 “一晃,你居然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了。”又抬手摸摸她的头。“司晨那孩子不错,对你也好。你能和他一起生活,爸爸也就安心了。” 安夏听的莫名有些心慌,又因为羞涩,迅速红了脸,说“还没有的事儿呢。” “我听司晨也想早点结婚……爸爸也想给你们带两年孩子……”安泊松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眼睛亮亮的,带着一抹温暖的笑。 “爸爸又胡说。”安夏又羞又恼,将杯子里的水递到父亲手上,让他又喝下两口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孩子…… 梦中那两个粉嫩粉嫩的孩子,眉眼儿漂亮而力挺,那分明有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孩子,她曾经有过的孩子。突然又被揪到了痛处的缩了一下身体。 清晨司晨开车过来送她去公司的时候,瞥到她手指上的戒指,兴奋的什么一样,当着安泊松的面儿,就猛然捧住她的小脑袋,大大的在她额头“啵——”的亲了一记。 晚上,司晨手上就多了一份阴影精美的宣传册。礼服,婚纱照,酒店…… 安夏怔怔的像是个看热闹的人。司晨就说“没事儿,这些看不上,咱在找合适的。”又兴冲冲翻开另外一叠资料,这次是海外的旅游景点“咱婚礼结束之后,去爱情海度假吧。我专门攒了一年的年假,还有公司例行婚嫁。你呢?公司婚嫁应该也是十五天吧,到时候再多请几天假应该没有关系……” 他兴冲冲的样子,滔滔不绝。安夏觉得像是做梦,有点害怕…… 在卓琳的婚礼上,安夏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江子博。依旧的清风朗月的样子,嘴角微微弯起,眼睛里像是噙着一丝笑,和周围的人温温打着招呼低声交谈。看到安夏进来,扬手打个招呼迎了过去。 因为许久不见,安夏看到他时很开心,有些雀跃。一脸灿烂的笑,向他走过去的时候碎碎跑了两步,“子博哥——” 热切的样子,对上他那双淡笑的眼睛,安夏突然就踟蹰了,伸手想要挽一下他胳膊的亲昵动作就生生止住了。 “怎么过来这么晚?”江子博说着,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 安夏才似安心了一样,抬眼瞟着江子博的脸。“堵车,差点就过不来了。”她说。 他像是比之前爱笑了,在人群里浅笑的样子温和、绅士。可是看在安夏的眼里,只觉得他眼眉弯弯,目光却是冷的,噙着的只有淡漠和疏远。 每个人都在变,或好或坏。但一定是越变越靠近了自己的圈子和地位。 安夏心底有些失落,以往在江子博跟前的亲昵突然变的矫情,让她觉得和他突然的疏远。 坐下来观礼。江子博递了杯果汁给安夏,伸手揉一揉她的头发,带着以往的宠溺口吻,说“看那么认真?” “嗯!没想到卓琳这么快结婚,也没想到她放的下你。” 手伸出去,视线还落在卓琳和她法籍丈夫的身上,喃喃的说着。而一端的江子博却是一副被烫到的样子,眉头猛然蹙起,手指一松,杯子应声落地,碎了。 “呃?”安夏惊的回过头来,只觉得江子博的神情有些怪,僵僵的,眼底沉着深浓的伤。 “手滑了一下,对不起,洒了一身。”江子博只是瞬间,脸上又扬起了那种淡然的笑。歉意的说着拽了安夏出了礼堂。 在江子博一再的坚持下,安夏在酒店换上了他特意出去买的一条红裙,等待酒店的服务生帮忙将她衣服上的污渍处理干净。 在大厅里,面对面喝茶,江子博突然抬了抬眼,奴了下嘴巴说“那,不太适合你。” 安夏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有一瞬的尴尬,说“呃,还好吧。我对这些东西没概念。” “是那个姓司的小孩?”他问,口气有些生硬。 “嗯。”安夏不知怎么的,突然很后悔,将戒指带出来。 “他呢?你忘得掉他嘛?” “啊?” 江子博不笑的时候,双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让人觉得严厉。 “安夏,我一直以为,你这一生非他不可,不论爱恨,你们交织在彼此的生命里别人无法插足进去的感觉。所以,我才……”他说到这里卡住了,垂目伸手握着茶杯,大大喝下去一口。 “安夏,我能问个问题吗?”他的脸上复又了笑意。这次的笑,不是那么淡远飘渺,而是自嘲的浅浅的蹙着眉。 “为什么选他?”安夏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下一句,“为什么不是我。” 安夏双手绞着,呆呆看着手指上的戒指。一副茫然的样子。许久才抬头,抿着唇,有些不甘愿,有些沮丧。 似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说话“因为想要你是我的家人。不论我是好是坏,不论我是否可以给与你感情的回应,都会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安夏说完,有些胆怯,底气不足的抬眼瞅着他的脸。江子博闻言,嘴唇哆嗦了一下,哈的笑了一声。垂目躲开她的视线,揉着太阳穴。心底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难过。 “你已经完全忘掉他了吗?还是——想要找一个泅渡你的浮木?”安夏闻言,震了一下。圈在手指上的戒指突然灼灼的,似乎勒的太紧,让她难受。 (本章完) 【一零二】生死让仇恨失去重量 躺在座椅里,自落地窗前俯视着这座忙碌的城市。车辆人声,闹杂混乱。建筑上流光的镜面,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大刺刺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将他整个人劈成了两半,有些狰狞。他俯视着来往的人群,自那拥挤而繁忙中生出深不见底的孤独感。 林啸轻轻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眼睛像是被那道强光刺痛,终于疲惫的微微闭起来。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他侧了脸,微微立了一下身体,沉声应了一声“进。” 来人进来,恭敬的掩上门,才将手上一个纸袋放在他的桌上。 “林先生,您要的东西。” “放下吧。” 他依旧那样半躺着的姿态,威严暗沉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 男子轻轻将东西放在桌上又悄然退了出去。 林啸算是他的老主顾了,很慷慨,要求他干的活儿却轻松简单的出奇。 若不是林啸的这人长的俊挺正派,行事沉稳磊落,身份高贵。他都要怀疑这人会不会是个无聊的变态大叔。 两年时间,借助他们这样的民间隐匿组织,事无巨细的想去了解一个二十来岁女孩的日常生活。 每周附上照片向他汇报。汇报的内容要求详尽,却真的很水。因为女孩的生活简单的让人觉得乏味。他都不晓得姓林的老板何必花费那么大价钱,让他做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时候,他自己做这样一份报告的时候都觉得流水账的不行。可是每次,送到林啸面前的时候,见他看的或喜或忧,偶尔还会忍不住的,抿唇莞尔。十分投入。 其实汇报里莫过是些大家日常生活里的内容。 她结交到了新朋友,她升职加薪了。她感冒了,她去工地查验扭伤了脚踝…… 更有甚者,他还曾经将她剪短了头发写了进去,拍了照片。他见林啸持着那张照片,侧着身,脸上落了阴影,他不大看的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持着照片的手,在微微的抖。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对这个叫做安夏的女子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做这些事情。选择这样安静的,却投入的,小心翼翼的去窥探她这样简单的生活。似怕打扰到她一般的谨慎,却又执着迷恋的不愿放弃。 渐渐的,被这个姓林的男人打动了。 之后的报告,图文并茂,连她陪着老父亲去公园散步都会拍照记录下来,拿给他看。 林啸听见身后的门被轻轻掩上,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望着桌上那厚厚的牛皮纸袋,苍劲的大手,长长的手指伸出去,却有些踟蹰,似不敢轻易打开。 他知道这样窥视着她的自己卑劣而可怜,可是忍不住。 等待她前来讨伐的时间越久,那份心情就越加的激越烦躁。 这样漫长的等待磨砺着他的心。有时候,他想,与其被凉在这里,这样的等,还不如主动上去,反正横竖一刀,要疼,也来个痛快。可是她没有来,她像是真的忘记了他的存在。 而她却渐渐在自己的生活里沉静下去,摒弃了过往,渐渐像是汲取了阳光,有了新的生活和圈子,生动活泼。 他遵守着她永生不见的约定,只能借着别人的眼睛看她,就像在她的身边一样那么熟悉。却又真的无能为力,比如,看她一步一步 靠近那个司晨的男子。 他这样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人,在她的面前失措弱怯到自己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着她自他的世界里走出去,越走越远,头都不回,而他却踟蹰等在原地。 他看着她缓缓走向另一个人的脚步,慢慢的,却是坚定的没有丝毫犹豫。 那个男孩,那个曾经牵手帮她擦拭眼泪的小男孩,居然已经长成如此出色的男子。高大、阳光、清爽、俊朗。是青年男孩子才有的那种绚烂的耀眼的样子,又是难得的沉稳、正直、上进。 他想,这个人其实挺好的,配的上安夏。如果这是安夏选择的,就要好好祝福她。 可是忍不住,内心肆虐开来的妒忌和难过,让他开始混乱。 越来越不敢去了解她近日生活的细节,越来越不敢去看他们两个人相对微微笑语的照片,那样相配的两张脸。她对着别人,笑颜如花的样子,像是利剑。 很妒忌,却清晰的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个立场。甚至,连起码的注视都不该有。 轻轻的抽出信封里的东西,看到一张刺目的照片。 一家氛围很好的西餐厅里,男孩手上拖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扬着脸,单膝跪地一脸期待的看着对面微微诧异的女孩。 “他,求婚了。”林啸像是自言自语,将手上的东西又缓缓塞了进去。 自抽屉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丝绒盒子,打开。很老旧的一枚宝石戒指,戒指内壁有两个人的姓氏缩写。他拿在手指上把玩。 记得很久前,赵芸开玩笑的说“人家奶奶送,是嫁妆,你送就是聘礼。”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当初费尽心机找回来的戒指依旧还在自己手上,没能送出去。 这一次,或许,可以作为嫁妆送给她!! 心底烦闷,这些天来总是休息不好。 去施工地点视察的时候,大脑似有些旋转不灵的迟钝。 同行的人突然的惊呼着叫喊着,扯着他的胳膊往外跑,他才听见头顶的钢架咔嚓咔嚓像要分裂坍塌下来的声音。脚步迈出去,却看到弯身在地上分拣废料的老人,那张因着近些年来的牢狱生活,而比实际年龄更为苍老的一张脸。 脑海里只是一闪,便疯了似的又奔回去,伸手一把将他推开来。只是瞬间,他腰上就猛然被击中,趔趄两步跌倒在地,他在最后一刻只顾得上双手护住头。 肩头,腰背,腿……在一阵尖锐的刺痛中渐渐失去了直觉。 耳边有人奔走惊叫,有人咒骂着,意识渐渐模糊,心底却突然一松。 这些年,过的太累太辛苦。他才知道,一个人背负无尽的愧疚和深不见底的寂寞,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意识飘飘渺渺,在现实和梦境之间。 见到了久未梦见过的雨杏,甜甜的笑。说“木头,木头,你哭了。你终于会哭了、会疼了。这样才有了点人样儿。” 他焦急的,想要和她说句话。问问她,一个人在陌生的世界里,过的好不好。会不会寂寞,会不会不大习惯。 “别以为死了,你就可以见到你的雨杏。你这样的人,死了也是要下地狱的。” “你活着的时候和她阴阳相隔,死后依旧是天堂地狱的距离。你今天若真 是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 谁,这么诅咒着我?他在混乱的意识中分辨着这把让他为之一震的声音。 身体渐渐有了意识,灼灼的痛感,手却似被人紧紧握着,暖暖的很柔软。有**一滴两滴的落在他的面颊上,轻轻的抽泣声,像是被噎住了似的,重复着说着那两句恶毒的咒语。 是安夏!!是我的安夏!! 她依旧那么恨我,咒我孤老终生,死后变成孤魂野鬼…… 可是她在哭,她怎么哭的那么厉害? “你给我醒来,别以为死了,我就可以原谅你做过的一切。我要你活着,受惩罚受折磨。我要你活着赎罪!!”她失控般的揪住他的衣服大哭起来。 她要我活着,接受惩罚!! 林啸觉得自己弯出了一抹苦笑,用尽了所有力气,也只自唇间溢出一个字来“水……” 看到安夏那双哭肿了的双眼,惊讶的盯住他,只是一瞬那挂着泪珠的脸上就盛开惊喜的笑来,有些慌乱,问“水,水,要喝水吗?” 她慌张而紧迫的样子,让他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欣喜。 水杯轻轻递到他的唇边,他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胸口便是撕裂的疼。他微微蹙眉,她发觉了,眼泪又掉下来,问,“是不是很疼?我现在就叫医生来。” “别哭。”他抬抬手,却只是无力的动了动指头。 “我去叫医生。”他牵着她的指尖儿,握不住,一滑,她便已抽身走出了病房。 医生来了,各种的检查,他一一配合。只是眼睛始终望着窗外。她走了,没有再来。 她要他活着,接受惩罚,他便回来了。他悲悯的笑。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她没有再来。 各种器械落在身上的冰冷触感,他甚至清晰的看着手术刀化开自己的皮肤,那许多的疼,都比不上她转过身去的一瞬。 许多伤口并未完全愈合,只是不愿意躺在医院的病**,他想用忙碌将这份让自己觉得无法控制的心情给抵消消减。 医院做了周详的安排,他才得以回到老宅。 熟悉的气息,阳光沉在花木中暖融融的。他才觉得安下心来。 迫不及待的想要工作,想要摆脱那种莫名的失落情绪。在几个高层开会的时候,突然看到愤愤站在门口的安夏。拧着眉,一张小脸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亮晶晶的大眼紧紧瞪住他,微微磨牙的动作让人想到发怒的猫。 突然的就静了下来,说不出话。和她对视许久,才开口支开公司的高层。 “这么拼命真的那么想死?”她生气的样子,像炸毛的猫,很生动,也很可爱。 他被她伸手夺过手上的资料,扯动了肩伤,疼的微微嘶了一声,软软的目光有些可怜的望着她说“疼——” 生死,让仇恨突然失去了重量一般。安夏突然的茫然起来,看着他那张可怜兮兮的,低眉讨好的样子,“我以后都会好好静养。” 他斜躺着,看着她憋红了的双眼,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厚实的掌心里。皮肤的饥渴,那种熟悉而又遥远的柔腻触感,在他轻轻的摩挲下才慢慢的重新找回来。她也静静的,没有挣开。 林啸突然对这次的意外有了感激之心。 (本章完) 【一零三】林啸,我要结婚了 手指被他紧紧的,小心的握在掌心,摩挲着,就像在寻着记忆里的纹路。那样小心的虔诚的样子。 他的手指在她的手指上来回的逡巡,直到最后,才笑意吟吟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突然舒口气。 还好,她的手指上没有多出一枚戒指!! 即便只是这样牵着她的手,什么话都不说,他都觉得十分满足,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你还会来看我吗?”送安夏出门的时候,林啸站在门口,脸上的期待那么明显。 林啸这样突然软弱的样子,于记忆中的人无法重合,总让安夏有些无措。 无措的欢欣无措的心疼和失落。 “嗯。”或许是被他那样切切期盼的无辜的眼神所迷惑,让她忍不住想要答应他。点了头后,安夏微微蹙了下眉。心底有些乱。 回到家已是夜间十点多。 父亲一向早睡,这会大概早就睡熟了。安夏掏出钥匙,轻轻插入锁孔,还没有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屋子里亮着灯,父亲黑着脸站在门口。安夏一进门,就被一股浓烈的烟味呛的连连咳了几声,她便皱着眉一边用手扇着,一边走过去开窗,说“爸,你又抽烟,医生说……” “你去哪了?”安伯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 他坐在这里等了足足五个小时,心里的怒气不断的升腾又不断的被压制,觉得此刻自己的身体都开始哆嗦。 安夏顿了一下,没有吱声,只将桌上的半包香烟拿了起来,伸手抽出剩余的全部,恨恨的双手用力一拧,拧成两截将烟丝揉碎在手心里,推开卫生间的门,冲入了马桶。 马桶的水声哗哗的响。父亲依旧坐在那个破旧的沙发里,阴沉着脸,等待着她的回答。 “爸,你答应我戒烟的!!” “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安夏知道避不过去,只得老实招认“他出了意外,我……” 安伯松霍一下自沙发里弹了起来,原本迟缓的脚步,因了这急怒而突然敏捷起来。两步跨到安夏面前,只听“啪——”的一声,安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侧过了头。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忘记了他做过的事?他意外,与你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今天死了又与你何干?”安夏一动不动的立在哪里,侧着头,嘴里微微泛出一股腥咸,脸上却缓缓的缓缓的溢出了笑。 是了,这才是她安夏的父亲。她抬头望住父亲的脸。 安伯松看着女儿缓缓转过来的脸,光洁的皮肤上暗红的指印渐渐浮现。脸上带着一抹悲哀而讥诮的笑,锐利的目光望住他。 安伯松只觉得胸口一闷。声音被憋在胸口,都哽咽了说“小夏,你知道爸爸这都是为了你好。林啸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而小晨,对你那么好……” “我从来不知道。”她说。 “从小到大,你那一次不是为着我好?”安夏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几近冷漠。 “为我好,在我那么小的时候你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为我好,你将爷爷留下的一切败光后酗酒失手杀人。为我好你害的年迈的奶奶在阴冷潮湿的旧屋中去世。为我好你到现在还和那个姓赵的女人纠葛不清。为我好,你把别人的孩子捧在手心当宝一样的疼爱。” 终于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安夏抻着脖子看着父亲渐渐有些扭曲了的苍白了的脸。 “现在你还说为我好??”轻轻的一个问句,让安泊松猛然的后退了两步。 这一声声的控诉,就似一把把薄利的刀,刀刀见血。 安泊松已在这样一声声的追问中重新跌坐进破旧的沙发里,因为整个身体蜷缩,陷下去,样子显得更加的颓丧。 “他是无耻,是卑鄙,是用了手段夺取了你的东西。是——曾经伤害过我。可是,他也曾经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伸手帮我,在奶奶去世的那段日子里给我安慰。那个时候你呢?在监狱里,我去看你,你连见都不愿意见我。我写给你的信,你一个字都不回。妈妈和奶奶的祭日你从来没有过问过。你是我爸,你可曾给我一个拥抱一个微笑一句叮咛?你可曾关心过我是否有东西吃,有衣服穿。有没有被坏人欺负?你是我爸!!你除了会甩我巴掌之外,还做过什么?你既然那么不待见我,当初何必生我?” 安夏知道,自己是不该这样说他的。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这样说他。可是这么多年,这些委屈怨怼淤积起来,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让她无法忍受。 说完,她看父亲大口的喘息着,一手抚着胸口身体刷刷的抖着,诧异的目光中带着深不见底的痛楚。 她只觉得心底憋着一股子劲儿,又疼又畅快。呼的转了身,“哐——”的一声摔上了屋门。 那些旧事,安夏从来都不愿意回望。每一次每一次,她都逼迫着自己从那些 旧事中走出来,想要在当下的生活中体会哪怕最为细微的幸福。 只是太难了。不论多么的小心翼翼,都会不经意的碰触到旧日的伤口。 父亲留给她的,还有林啸留给她的。那种激烈的疼。疼的咬牙切齿,疼的入骨入髓,却又如芒在背,无法摒弃。 在**辗转着,想起父亲方才被她气的哆嗦的样子,她又十分后怕。 门外,不时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声。她听见他微微的喘息,趔趄的脚步不知道碰到哪里,“哐啷”一声响。安夏只觉得心猛然抽了一下,人已从**蹦了起来。 猛然拉开屋门,见父亲弯着腰,一手捂着嘴巴尽力压制着冲口而出的咳嗽。一手去捡跌碎在地上的玻璃碎片。 听见响动,抬头看住安夏,有些歉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力的垂首。说“吵醒你了吧?” 安夏的眼泪就冲出了眼眶,慌忙间背转了身,拿了口杯接一杯水递到父亲手上,又数好药片给他。 父亲沉默的接过药片,吞下去。样子有些无措,双手握着水杯,剧烈的咳嗽摇撼着他干瘦的身体。这八年时间的牢狱生活,将他的身体彻底击垮,整个人就似一架老旧的机器。五十来岁的人,已有了风烛残年的景象。 安夏蹲在他的身侧,抬手帮他抚背顺气。歉疚的,伤心的,叫“爸——” 他抬眼看着女儿,看到她眼底的泪痕,有些慌张了。“答应我,戒烟。”安夏说。眼泪跌在父亲干瘦的手背上,似乎这一句话,才是最重要的,急于要说出口的。 安夏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见父亲这样剧烈的咳嗽,她都会想到死亡。想到苍然离开自己的母亲和奶奶,那种伸手想要抓,想要拽,却无从捉住的无力和恐慌。 “对不起。”安伯松说。头依旧低垂着,一头萧萧的白发映衬的一张枯瘦的脸更加灰暗。“爸一直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他说。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生命很长,还有许多时间去忏悔、弥补、挽回。可是等你伸手,一切都已来不急。”他无比唏嘘。 “你妈妈一直都是个孤清高洁的人,有时候让人觉得有种近似无情的决绝。而生意场合,从来都是声色犬马,须于应酬的事情很多,可是她不这样认为。她只相信她看到的,无论真假对错,她都不听我的解释。” “那天醉酒,一觉起来,发觉身边躺着一名陌生的女子。而你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立在床前,沉默的看住我……” “我解释,发誓,求她。一切无济于事。她要走,一走几年,没有只言片语。我在绝望中恨过她,想就此放手。可是做不到。我们的性格都是锋棱毕现,谁都不放过谁。” “你和你妈妈太像,有时候让我害怕。” “就算林啸对你真心诚意,这些年难道你还没看清楚他的行事性格?他那么冷硬偏激,和你根本不适合,而小晨那孩子性格温和大度,又对你一片真心。我看你对他,也不是完全没心思。小夏,听爸爸话,人这一生,贵在安和。爸爸希望你的一生能够有个真心疼爱的人,陪着你过的简单平和。” 父亲说到这里,声音已经被一连串的咳嗽淹没。 这样一个曾经强大,伟岸的人,此刻被无法悔改的过往和疾病,摧毁成这个样子…… 安夏帮他轻轻的顺着背,想一想,开口“爸爸,不是那样的。妈妈,她……” 想到父亲若知道母亲和司立兴的曾经,是否会比现在好过一点呢?或许不会,所以她又急急的闭上嘴巴。 逝去的人已经无所谓爱恨疼痛或者幸福,而活着的人何必要为他们的过往背负那么多? “妈妈很爱你,早就原谅你了。”安夏说。安泊松捂着嘴巴咳嗽,那张脸,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来。 一整夜,安夏耳朵都无比警敏的关注着父亲屋子里的细微响动。直到清晨,睡意才侵袭上来。做梦,梦见自己骑了脚踏车,蹬的飞快,待发觉前面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时,才注意到车把上除了一个摇不响的铃铛以外什么都没有…… 在猝然而至的惊惧中猛然惊醒过来,冲口而出的尖叫,被刺入眼内的阳光封在胸腔内。微微苦笑,生活中的自己何不是如此,对许多事,都有近似偏执的执着,不到无路可走,头破血流不会回头。 真是不可爱。 头重脚轻的自屋内出来,父亲早已出门了。 她走进厨房,看到锅里温着的那份早餐。心底无比的愧疚,父亲还是爱她的,只是,他同她一样,不懂得表达。 她记得,父亲出狱那天,她去接他。他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目光瑟缩的,似不敢同她对视。八年的时间,使得他们彼此,都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自己对他无论做的多么周全,始终有往事横担其中的怨怼和疏淡。而父亲待她,大约亦是有那么一丝无法述之于口的 歉疚吧。她想。 到家,许久,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父亲待她,更似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只有每次深夜里,安夏被父亲的咳嗽声惊醒,才会突然惊慌,突然的害怕在某天清晨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便会迅速的蹦下床,倒杯水送过去。看父亲佝偻的背,不断的咳嗽让他干瘦的身体猛烈的抖动,浑浊的泪被咳了出来,四散在憋红的脸上。她沉默着帮他拍着背,看他将杯子里的水灌进肚子里,然后闭着嘴忍耐半响才说“好了好了,你去睡吧,还早呢!!” 隔日,她带了父亲去医院检查。报告出来,说“肺部受损,严禁烟酒。”可是父亲突然似小孩一样,背着她偷偷抽烟。将一整盒的香烟分散了藏到床头柜底。 安夏每每等父亲不在的时候,像探雷一样,翻遍家里的角角落落将那些可恶的香烟清理出去。在某个时间里突然的感到无比的疲惫厌倦,那种时时被疾病和死亡窥视的感觉让她惧怕到有些神经质。 大约,在这份唯一的亲情关系中,他们都太过珍惜彼此,太想修补裂痕,以至于失去了寻常人家的烟火重生的温度。 安夏捧着半碗稀饭,愣愣的呆坐在这薄薄的晨曦中。 香烟之于父亲,大约就似林啸之于自己。 是午夜梦回的梦,是愁肠难眠时候的一贴毒药,不论之后带给他多少痛楚,至少在那一刻,心有慰藉。觉得安宁。 “你看,这家影楼据说不错,我们有同事在这里拍过,我看了效果真的做的不错。还可以选择海底取景拍摄,挺浪漫的。还有这个,你看礼服又简单又大方,觉得合适的话,我们就下了订单吧,免得到时候有个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没时间修……” 和司晨相对而坐,安夏一只手揣在口袋里,手心里溺着汗,握着那枚已经被她摘下来了的戒指。看着司晨依旧一脸清爽阳光的笑,热切的,喋喋的给她看憧憬中婚礼的所有。 她不想骗他,也不想骗自己。在自己左右摇摆的现在,她想给他自己选择的权利和机会。 “司晨……”安夏叫他,司晨才停下来。望住她一脸的热切,大约以为她要对婚礼的什么提出一点建议,一副竖起耳朵来听的摸样。 “你做这些,快乐吗?”安夏不知道自己为何,舌头突然打个弯儿,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原本她以为司晨并不会认真回答她,只会笑她文艺。可是他的目光中的笑意突然隐去了,微微低了下头,又抬起来,“那么你呢?听着我这样絮絮叨叨的计划着咱们的婚礼,快乐吗?” 安夏只觉得突然羞愧而瑟缩. “快乐这个词太大了,太笼统了。而自己现在的心情比这个词语更加的细腻复杂。我只想说,这是我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这份心情从来没有变过。无论是快乐也好,或者……我都想要去做,为我,为我们。” “司晨——” 司晨说完话,抿着唇,目光有些寥落,静静扫过她空空的手指,神色暗了一下,怒了怒嘴,一副无谓似的姿态,问“戒指呢?” “……做饭的时候怕弄脏,拿下来了。”慌忙间,安夏不觉撒了谎。 “别随便拿下来,那样太考验我的心脏了。”司晨轻声说完,脸微微有些泛红,唇角微微撅着,不自在的别开目光。 安夏突然觉的自己特别的卑鄙可耻,手指紧紧扣住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想要为自己的决定寻找一点支撑的力量一般的用力。 再次来到老宅的时候,林啸已靠在廊下的藤椅里等她。见她来,远远的就冲她笑,起身,将一本翻了一半儿的书倒扣在椅子里。 “今天过来的有些晚。”他说,伸手过来,接过她手上提着的,做草莓蛋挞的材料微微愣了一下。 “你那天不是说很想吃我做过的草莓蛋挞嘛,院子里的草莓现成的,而且新鲜,今天就想做给你吃。”安夏说,弯着的眼睛在笑。很柔和,不似之前的冷淡疏漠。让林啸有些错愕的惊喜。 两个人去院子里摘了小半篮子的草莓回来,安夏让他这个病号坐在客厅里等,林啸只是笑,说“没关系,又不是很疼。”说完,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进了厨房,自然从她手上接过草莓来帮忙挑选清洗。偶尔侧脸看一看往盆子里打鸡蛋的安夏,小心将蛋清和蛋黄分离出来,似乎很认真,额上冒出一层细汗。 闻着牛奶、炼乳、鸡蛋加热烘焙之后的绵厚醇香,看着立在烤箱前安夏的侧影,林啸只觉得像是做梦。 “你那时候根本就不喜欢这种小甜点,每次我做了,逼着你才尝一口。还老是皱着眉头。”安夏说,声音里带着回忆往昔的那种淡然。 “人是会改变的,许多习惯喜好,都会随着一个人的靠近或者离开而改变。”林啸说。 “林啸,我要结婚了。”她背对着他,给他一个背影突然说。 (本章完) 【一零四】她的告别仪式 “林啸,我要结婚了。以后,也不会再来看你。”她说,背挺的笔直,声音平缓,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听不出她言语里是否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和留恋。 初夏的阳光正好,风很轻,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此刻,她就陪在他的身侧,垂目,静静的翻阅着一本书。手边,是她为他做的草莓蛋挞,还有冲泡好的一壶红茶。一切都似他梦中一般的美好。 林啸呆坐在廊下,静静的看着她垂首的侧面。心却是拔凉的。 原来她今天的贴心、温柔,原来是为了告别。 最后一次,看来是做足了功夫。连眼底那抹熟悉的恨意都收敛起来,唇角僵硬的弧线松弛,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动作舒缓轻柔。 像是想要给他以往所做的一切,给予最为仁厚的宽恕的样子。 他自嘲的笑笑,咬下一口草莓蛋挞,原本酥脆香甜的东西,入口却只觉得苦涩。胸口的伤明明早就愈合了,可是此时却传来隐痛。 他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请她留下来的权利,甚至,连此刻的静默相伴都是奢侈。可是忍不住,那句话就在嘴边,绕了好几圈差点就要冲口而出。 他别过脸去好久,脸上那抹苦涩终于被掩盖住,才转过身来,对住安夏那一脸的平静说“你会幸福吗?嫁给他?” 安夏一怔,搁在膝盖上的书哗啦一声跌在地板上。幸福?会幸福吗? 她不知道!很久之前也曾以为,站在他身边就是幸福,可是后来发觉,不是。 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幸福又太过飘渺,她曾那么奋力的,执着的想要抓住,可是握在掌心的,只有记忆里那些无法抹平的伤口。那份曾让她觉得痛并快乐的情感,到最后只剩刺痛和恨,在她死里逃生之后终于放下。可是记忆太清晰,那痛意犹在。 突然就想起自己曾问过司晨的话“你快乐吗?”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快乐吗?幸福吗?或者上一刻我还因你而幸福,而下一刻我却因你而痛苦…… 而此刻的自己,是真心想要珍惜司晨给予她完整的、包容的、厚重的、执着的爱。 那种执着到近似偏执的爱,让她觉得饱满而安全。想要学着去回应。 “会的,至少我会努力活的幸福。”她说。 “安夏,我欠你的,你不要了吗?你记得不,你曾说过会来找我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你不要了吗?那些我欠你的?”林啸的唇角有些抖,说的很急,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觉。 “我记得,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不想要了。” “你不在乎了吗?那个——那个曾经恶魔一样伤害过你的,我?” “我不想再恨了。太累。林啸,过去的一切我们一笔勾销吧。” 她起身走,没说再见,也没有回头。 就像完成了一个告别仪式那样庄重的,走出了他的视线。 这段时间安泊松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每天晚上都会被剧烈的咳嗽弄醒。可是不论安夏如何的苦心劝诫,他都不愿去医院检查治 疗。 只说老毛病,咳嗽而已,吃点药就没事儿了。安夏无奈,帮他买了许多止咳润肺的药物监督着他吃,又从年长的同事那里听来的偏方,给他熬制了试服依旧不见起效。 有时候回家,看到父亲一身灰尘,一副特别疲累的样子。追问他去了那里,干了什么,他只推说出门溜达去了,走了太多路,有点困。安夏便沉默着抢揽了所有家务。 有天,安夏打扫,自他的房间里翻出一顶破旧的安全帽。心底惊了一下。父亲这样的身体,不会背着她又在什么地方干零活了吧?!!才劝他辞掉小区清洁工作的! 问他,他只说出去散步,看到有人丢在地上,觉得还新,能用就捡了回来。安夏这才安下心来。 和司晨的婚事似乎变成了箭在弦上的事情。每日里都会被父亲和司晨拿出来热热闹闹的讨论一回。从礼服到酒席,再到房子、孩子。 有时候安夏听着,也觉得怪热闹的,陪在一边,偶尔插一两句意见。 司晨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朗。和安夏在一起的时候,豪不避讳对她的包容宠溺,偶尔也会突袭过来亲亲她的脸,走路的时候喜欢牵着她的手…… 安夏渐渐也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像是真的放下了,过往里的那个人。和司晨兴冲冲的跑去拍了婚纱照,又收到了司晨妈妈自巴黎航空过来的礼服。 在司晨和父亲的‘专制’下,婚期被定了下来,慢慢逼近。公司的事情也很多,安夏忙的团团转,许多事情都是司晨帮忙打理。连她结婚当天要搭配礼服穿的鞋子都是司晨代劳。 父亲变的有些唠叨,闲暇的时间里,都会絮絮叨叨的让她多关心司晨,别老工作工作,忘记家庭。安夏听到也只是匆匆做个鬼脸,又跑去公司加班。忙的简直像个陀螺。 这天安夏终于请到了婚嫁,清晨起来,给父亲熬了瘦肉粥。 和父亲面对面吃早饭的时候,安泊松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安夏手边,说“姑娘要结婚了,爸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这钱不多,就买两件漂亮衣服给自己吧。” “啊!”安夏愣了一下,脸唰的红了,说“不用,爸真是的,我自己上班呢,这点钱还是攒下着呢。” 吸溜喝了一口粥,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问“爸你那来的钱?上个月不就让你辞掉小区的清洁工作了吗?” “平时家用都是你给,爸那点工资就没动过,所以攒下来了。没多少。”安夏狐疑的瞪着桌上的银行卡。 “你爸我现在这个身体,这个能耐,那来其他赚钱的门路呢。别瞎操心了。”安泊松说完,又憋出一串咳嗽来,一时止不住的样子,起身趔趄着脚步往卫生间走。 安夏起身跟着,给他顺背,还没走到卫生间,低头就看见父亲指缝里殷红的血液滴下来。 “爸——”伸手去拉他使劲捂住嘴巴的大手。 “咳——没事,我——咳咳……”被咳嗽摇撼的失去力气的身体,手终于被女儿拽了下来,掌心是一滩流溢开来的血液。 “爸爸 !!你,你吐血了!!”安夏心被猛然揪了一把似的,牙齿撞的嘚嘚响。 “没事,就是咳的猛了……” “还说没事,都吐血了。”安夏慌的不行,抖着手给司晨拨电话。 “司晨,我爸咳血……” 司晨来的时候,安夏已扶着安泊松躺在了**,帮他顺着胸口。 “你,知道了?”司晨进门,看安夏哆嗦着的样子皱了下眉,问。 “知道什么?” “……” “小晨,你进来。”安泊松声音沙哑的低喘着叫他。 “你告诉我,知道什么?你们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安夏揪着他的衣角,死命的拽在手心,就像抓住了唯一的希望一样,扬着脸,看着他。 “叔叔他,肺癌晚期。前段时间我陪他去医院做过检查……”司晨说,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安夏却一下跳开来,向后退一步看住他的脸,瞪大眼睛,瘪着嘴,哆嗦着说“你骗人。” “安夏,别这样,叔叔叫我进去,他肯定是有话想说!” “你骗人,你们都骗人。你们一群大骗子!!安夏大叫起来。 “安夏,安夏——”司晨跨前来一步,一把将她抱紧,紧紧的搂在怀里,说“别这样,叔叔能坚持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别让他再操心。” 她的身体在唰唰的抖个不停。哆嗦着,牙齿嘚嘚的响。“怎么会,怎么会。” “小晨,咳咳,咳咳……” “哎,” “我们进去吧!!”司晨半搂半抱的将安夏拖进了安泊松的卧室,看着他那张枯瘦的脸,眼睛变的昏暗。 “小夏别哭。爸爸能活到今天,都是赚来的。”安泊松伸手去拉她,将她拉近自己床前,帮她擦抹眼泪。一双粗糙的手,手指被利器划伤的痕迹,干裂开来。 安夏手指摸索着他的大手,眼泪不断的流下来,说“爸我们去医院吧,现在医疗条件那么好,总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她将一张小脸埋进他粗糙的掌心,泪水浸湿了他的手指。 “没办法了,安泊松伸手摸她的头发。爸爸身体已经坏的像是没法修补的旧机器,能活到今天真的是奇迹了。还好,大概还能坚持到你和小晨的婚礼。原本是想看你们结婚生子的,现在看来,爸爸是没那个时间了。” “小晨,”司晨靠前一步蹲下身来“叔叔。” “该叫我爸爸了,”他说着牵了司晨的手,将安夏的手交到他的手上。“小夏,以后只有你了。你要好好疼她!” “嗯,爸爸。”司晨哽咽着答应一句,将安夏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事情太过突然,安夏一时就像被人自身后打了一闷棒一样。转不过劲儿来。 婚期眼见就到了,可是安夏再也没有心思张罗什么,整天的守在安泊松的身边,扶他散步,陪他聊天。司晨也不说什么,一身包揽了所有的事情,每天晚上还会过来报道,见安泊松精神好的话,陪他下两盘棋什么的。日子照旧过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却真的什么都变了。 (本章完) 【一零五】死别 安夏!!林啸刚自诊室出来,就看到吴曦和安夏并排下楼的背影。 她双肩无力的低垂着,眼睛始终望着地面,不知道吴曦说了什么,她木然的点一下头。吴曦似有些不忍心的样子,抬手在她肩头轻拍着,安慰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吴曦方才的表情十分沉重,安夏一脸木然,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无措悲伤样子。林啸不由的蹙紧了眉头。 “安夏怎会来这里?”吴曦刚将安夏送进电梯回过头来,就对上林啸一张肃然的脸,眉头紧锁着注视着安夏离开的方向。 “林先生前来复查?”吴曦似要刻意要他着急的样子,不答反问着微笑问了一句,低头翻着手上的病例表,瞥眼看他。 “她是不是,生什么病了?”林啸依旧锁着眉,口吻钝重,强烈的压迫感使得吴曦眉头轻跳了一下。 抬头看住他的脸,才正色道“她刚拿他父亲的病例卡来找我,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连尽人事听天命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让她尽量去满足病人的意愿,让他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过的舒心一点。” “肺癌晚期!!”林啸眉头紧锁着,沉吟着重复了一句。 所谓生老病死,就是这样的强大残忍,不论你是多么厉害的人多么卑微的人,对此都是一样的无力渺小。 心底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可是,又是什么都做不到。能做什么呢?在生死面前。 或者,现在的不去打扰,才是真正的体谅她。 原本想要争取的,想要最后一次问她,是否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追悔补偿的机会…… 茫然的走进小区,到自家门前,安夏才深吸一口气,伸手拍拍自己的面颊,来调整表情。弯弯唇角,展展眉。 其实平日照顾老人算不得太累,何况还有司晨常常过来替换着她。只是这样一幅强颜欢笑的样子,真的太累。 等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安夏才推开门进去。正要换拖鞋,就有人迎了出来,“回来了?” 是赵凤仪,双手沾了葱末,在围裙上抹一把,有些尴尬的样子冲她殷勤的笑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夏眉头迅速拧起,口气生硬。 赵凤仪有些难堪,双手不断在围裙上擦抹着,说“我,我想照顾他。平时你一个人肯定也忙不过来,有什么事儿出去了的话,他想喝口水都到不了嘴边。” 安夏看着赵凤仪有些失措的样子,那样粗粗壮壮的一个人,一脸祈求的看着她的样子,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的辛酸。 “你不是也在上班吗?还要照顾个孩子……” “我早就辞职了,林啸——”她说到这里,猛然顿住了,抬眼不安的瞟了下安夏的脸色,才接着说“反正现在生活是没问题,孩子也不是特别闹腾,我随时都带着他也没有关系。安夏,我只想好好伺候他几天,并不图着什么的。” 伺候?!!安夏突然觉得那里有些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他生病了?” “很早前他自己就发觉了,我陪他做过几次检查。那时候,癌细胞还没有完全扩散,医院劝他早做治疗,他却放弃了,怕你压力太大,承受不住,还让我替他保密。后来又知道他背着你打了几份零工说你要结婚了,想为你买件像样的礼物……” 赵凤仪说着,却突然看见安夏用手紧紧的捂住嘴巴压抑着泣声蹲下了身体。 “安夏,你没事儿吧?”她伸手要扶,安夏却双手哆嗦着哭出了声音来。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说。不做治疗还抱病去做零工……我要钱做什么我要礼物做什么?我要他活着爱我,疼我。我要他活着陪着我们一起好好活着。” “小夏——”安泊松在卧室里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沙哑着声音叫她。 自他上次病倒之后, 就没有在能起来。整天挂着维系营养的液剂,人干瘦的没了形状。 “爸爸,”安夏原本调整好的笑脸,在她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终于忍不住,“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时候,我们还有办法可想,还有机会。现在你让我怎么办?”委屈的,无措的,双手摸着脸行的泪痕。 “小夏,对不起,爸爸太累了,想早点,早点下去见你妈妈。”他抬起干瘦的手轻轻抚摸过安夏那张哭花的脸。 安夏想问,那么我呢?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好在你马上就要嫁给小晨了。他是个好孩子会好好爱你。” “可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她从小期待的父母的疼爱,在成年之后终于慢慢体会到的这种幸福,却被如此突然的,要从身上剥离。 “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要高兴,要做最好看的新娘子!!”安泊松握着女儿的手,轻声的抚慰着说。 想起吴医生说过的话,安夏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抬头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说“会的爸爸,我会是那个最好看的新娘子。” 赵凤仪伺候安泊松伺候的很是尽心尽力。晚上也会和安夏轮流着守夜,有了她的帮忙,安夏一下觉得时间空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让自己不要时时刻刻的想到死别。 司晨这两天好像很忙,整天见不到面,晚上也只匆匆拨个电话过来,随口问问安泊松的病情。 前段时间,安夏的整个脑袋都被父亲的事情塞的满满的,这天闲下来,她却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拿了电话拨过去,司晨很快接了,却只是压低声音,冷冷说了一句“我一会给你打过去。”就匆匆挂上了电话。 之前司晨从来不会如此的,每次通完电话,都会等着安夏挂了才会挂掉。 到下午,安夏才又接到司晨的电话,口气又似之前一样的温柔,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他。又问了安泊松的身体,之后才轻声的问她准备好了没有,后天的婚礼会不会紧张之类。 安夏一颗不安的心,就被他暖暖的声音抚平了。 下午,安夏在父亲的要求下,穿了婚纱给他看。安泊松招手叫她过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小夏,真漂亮,像你妈妈。” 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想起了往昔里的幸福似的,唇角弯弯的抿着一抹笑。 安夏眼眶就忍不住湿了,慌忙的别过身去。 冬冬被赵凤仪带了过来,在客厅里摆了许多玩具和零食给他,他就一个人在哪里默默的玩。看着安夏穿着婚纱自安泊松的卧室里出来,他扬起小脸怔怔的看住她,眼睛瞪的圆圆的,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伸出小手,小心的触碰一下蓬起来的薄纱,然后抬起小脸,对住安夏讨好似的 咧嘴一笑。 安夏对这个孩子原本有的芥蒂,在此刻突然消融了。伸手摸摸他的小脸。 晚上原本以为司晨不会过来了,安夏心底还有些失落感。可没想到快十一点钟的时候,安夏接到司晨的电话。 “睡了没有?” “还没,正准备睡呢。你呢,在外面吗?”安夏听到电话一端传来的车声。 “……我在你家楼下。”司晨说,声音很软,听上去有点疲惫。 “啊,这会儿?”安夏手上持着电话,跑到窗户前掀起窗帘往下看。见到阴影里的人,挺拔的身姿,拿着电话仰脸望着她的窗口的样子有点傻。 安夏便高兴的趿了拖鞋就奔下了楼去。 大约是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她变的软弱。没有以往那样的坚强自立。 这些天来,安夏突然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依恋这个人。 “怎么不上来。”到楼下,安夏快步到他面前,自然的伸手牵住他的手,手指微凉,被她攥进手心里。 司晨有一瞬,怔怔的,只是看着她的脸,目光里透着点贪恋。 “太晚了怕打扰叔叔休息。又突然很想你,就来了。”司晨说着,浅笑着,微微向她倾下身来,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似还不够,目光和她相交,追逐着她的视线,像是征询意见似的缓缓的,托住她的脑袋深吻上来。 舌尖粗鲁的在她口腔里突袭翻搅。安夏慌的唔了一下,想退缩,却被他抱的更紧了。唔哝的说了一句“别逃走。别逃好吗?” 他身上有薄薄的酒意,样子也有点潦草,虽然没有醉掉,但也不甚清醒。声音里有些张皇无措。捧着她的脸,那么虔诚小心。 安夏便真的静了下来,小心伏在他的胸口上。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安夏——” “嗯!” “安夏——” “嗯?” “你上去休息吧,不早了。”司晨说着,面上失控的慌张已不见了,微笑着挥手,就要转身。 “司晨,”安夏拽着他的手指没有放开,低垂着眉目问“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她莫名的觉得司晨突然的哆嗦了一下,待要确定他已是一张笑脸迎视着她。 “……没什么事,你别乱想。回去睡吧,后天婚礼,我可不想娶个熊猫当老婆。”他伸手在她鼻尖上点一下,宠溺的动作中带着一点迷恋。 他那么爱我,不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安夏抿着嘴巴笑一下,叫他“司晨。” “嗯?”她身体探前去,踮着脚,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脸微微的红了,说“晚安。” 在父亲身侧的小**陪夜,听见父亲因为呼吸,胸腔内响起噪杂的嘶吼声,觉得心疼。 他今夜是罕见的,睡的安稳,没有过多的咳嗽。安夏伏在一侧的小**居然也睡着了。 梦到了自己的婚礼,在音乐声中,她穿着雪白的婚纱挽着父亲的胳膊走出来。 父亲还是儿时记忆里的样子,高大英俊,眼神有点冷漠,却健康挺拔,步伐矫健。 她还看到奶奶和妈妈,坐在宾客中央,冲她微微含笑的招手。 手被交到新郎手上的时候,她突然看清那个人的脸,惊叫出声,说“不,不是他,不是他。” 从惊呼声中醒转,额上微微有了汗。 房间里一片昏暗,是深夜,寂静一片。 父亲今夜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咳声,睡的仿佛很好。安夏起身拧亮床头灯,走到父亲床边去看。只见父亲双手交握在胸口躺着,面色安宁,脸上没有半丝痛苦难受的表情。安夏突然心惊的,小心的伸手去触碰他的面颊。 那么凉,已没了呼吸。 “爸——你醒醒,醒来看看我。”安夏心口绞痛,眼底噙着泪光,轻轻的呓语似的,一遍一遍的推搡他干瘦的失去温度了的身体。 “爸爸——”安夏最后发出一声绝望的泣声。 不论最初有了多好的心理准备,在这一刻,都疼的无法呼吸。 赵凤仪听到动静,从另一间卧室披衣出来,见到这个情景,就顿然明白过来。眼里溢出泪光,快步过来,在衣柜里找出几件新衣服来,手脚麻利的帮安泊松套在身上。 安夏在这样惶急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司晨。就想抓到一根救命的绳索一样的,双肩哆嗦着,握着电话,一遍一遍的拨,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的寂静无声,让心底那抹软弱更加的无助起来。 清晨,晨曦的阳光自窗口投射进来,殡仪馆的车子已经到了楼下。 司晨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安夏双眼空洞的跟在一帮陌生人后面,看着他们七手八脚的将老人的尸体抬下楼去。 又抬手拨司晨的电话。这次,一下就通了。 “喂?”从电话一端传来一把轻灵的女声。 安夏愣了一下,大脑瞬间就空白一片。 “你是安夏吧?”她说。 (本章完) 【一零六】生离 挂着黑色灵帐的车子,在晨曦中,显得阴沉而可惧。缓慢的悄无声息的,自小区门口一对拉扯的男女身边划过。 安夏目光透车窗,看到那个男子,昨夜才深情款款说过想她的男子,此刻却是一脸焦虑,双手环成半圈的围在另一个女子腰身上,那女子腹部微凸,身孕已显。 其实,算是对此稍稍有了些直觉的,也在心底做了些心理准备的。可是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痛疼依旧撕开她迟钝的触觉,只是一眼,已灼灼的,似烙铁烙在心上。刺啦一声,心都抽 搐了似的,人猛然瑟缩一下。别过脸,缩进座位里。 因为哭泣,双目已是红肿,眼中布满血丝,面色苍白。安夏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样子大约比厉鬼更为恐怖,怪不得,他在回眼的那一瞬间一脸惊悚。还好,还没有成为他的新娘。 安夏想着,环臂抱紧了自己。在倒车镜里看着他惊悚的样子,猛然跟着车子跑了两步后终于怔怔站在原地。那抹影子迅速缩小,消失。 这些年来,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离开。她自最初的恐惧,难过,到如今的悲哀、麻木。双目空洞。心似被人掏空了,有疾风呼啸而过的空寂荒凉。 其实这些年,早该学乖了。从司晨到林啸。从懵懂无知无所畏惧,再到她的死而复生。生命算是转了一个圈儿用血的事实教育了她,让她经历了那么多背叛欺骗伤疤一层接着一层,以为自己在重生的时间终于活明白了。却依旧是个笑话,在那样温暖关爱的氛围中,依旧抵挡不住的要生出奢望来。会当真,会认真,会在乎,会贪心…… 父亲走的这样安心平静,以为自己这个绝强,并不可爱的女儿终于身有所依。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替他照顾她爱护她疼爱她。 还好,这个谎言,至少让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走的安心。 双手抱着父亲的骨灰坛子回来,已是下午,风轻云淡,阳光清透,可她大脑一片昏沉。 独自一个人踩着古旧的楼梯上去,空荡荡的楼道里,是她沉重而寥落的脚步声,发出空寂茫然的声响“咚-咚-咚。”一路迟缓的走上去。 门边上靠着个人,高大而潦草的样子,头发凌乱,低着头抽烟。听到脚步声,猛然抬起头来。看到安夏目光紧缩了一下,小心叫她“安夏——” “对不起,没有陪在你身边。”他说,目光里是类似愧疚心疼的东西,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的样子。怕自己又会生出卑微的奢望来,安夏慌忙别开脸。 内心庆幸,还好他在这个时间依旧端着一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样子,没有在这个时间说出多余的话。 她现在真的没有精力考虑其他,更没有力气应对他。 开了门,他尾随着进来,目光有些试探的,不确定的瞥着安夏的脸。说“我刚刚联系了墓地……” “不用,我要送他到我母亲的身边去。”安夏说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空洞的看不到悲伤。 “安夏,要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一点。”他说着,靠近前来,伸出的手还没有落在她的肩头,她就扭身避开了。他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尴尬,手缓缓收回去,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脸上。 长这么大,安夏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们两人之间如此陌生。 “嗯。”她应着,抬眼说“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没有丧礼,没有亲人可以奔走相告。只有安夏自己,独自一个人奔波着,处理完父亲身后的事情,那种悲凉和心累无以言表。身上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坐一坐,不会打扰到你。” “你走吧。”她没有力气说别的话,也不想看到他。更不想质问、理论、哭泣。 累了,太累了。她不想深究,一点都不想。 就像最初明明感觉到了,甜蜜的糖果背后藏着巴掌,可是忍不住,在他温柔的笑颜引诱下还是不由自主的靠近了。等巴掌甩上来,清醒了,就该学聪明,安静的走开。别自取其辱,一路要追问个为什么,为什么。 何况最初,也是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撺掇了他来…… 安夏换好了鞋子,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父亲走了,这里他用过的东西,衣物也不见了。看来赵凤仪在离开的时候特意打扫过了,清理了一些父亲生前的衣物、用具。突然的,安夏心底对这个女人微微有了一丝感激。 桌上立着一张用黑色相框子装起来的,父亲的照片。 大约是赵凤仪从那堆老旧的相册里翻出来的,是父亲年轻时候的相片,样貌还十分英俊力挺,唇角微扬,那样骄傲而漠然的一张脸。 现在回想,和父亲相依为命的这短短的两年时日,就像是一场温暖的梦。现在,竟连一点点痕迹都要找不到,除了,那瓷坛里一捏尚且微温的骨灰。 司晨给她递过一杯加了蜂蜜的水来,真的就不再打扰她。在她身侧的沙发上静静的垂首坐着。 很困,安夏也不管身边有人在,就在父亲生前最喜欢坐的那张黑色旧沙发上,自顾自的蜷缩着躺下来,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弓着背,居然真的睡着了。 沉而黑暗的睡眠,感觉到有人搭了条毛毯在她的身上,又在肩头小心的掖紧。 过一会,又觉得有人俯身在她身边看她。心下有些异样,却怎么都醒不过来。那人的目光却是怜惜而痴迷的,带着点雾蒙蒙的湿气,并不鬼祟,倒是让人觉得温柔。 渐渐也就睡的安稳了。 感觉到他小心触碰她,面颊,眉毛,嘴唇,手指。又在她的指节上来回留恋着摩挲,微微一声叹息。 戒指虽然戴在手上的时间不长,指节上却已有了一圈细细泛白的戒痕。 忽而,手指上承应了一个浅而湿润的吻…… 眼圈不可抑制的微微湿润。 她想,大约是自己一直以来活的太过倔强,强硬,独立。她那种姿态让他们觉得不顺眼了,不舒服了。所以才会一个两个的前来想要驯服她。用温柔的,她所不能抗拒的手段骗取她的信任,让她卸下面具,坦诚的亮出那张软弱的,卑微的,渴望被爱渴望被保护的脸,然后笑着踩在脚下? 醒来的时候,夕阳映红了天际。大约夜晚会有雨,空气渐渐泛起一点凉凉的湿意。 鼻息间有淡淡的小米粥的清香,安夏恍惚间伸个懒腰想,父亲已经做好晚饭了吗。 回头,看到厨房里的人,不是那个熟悉的,背已微微弯曲了的身影。才一个激灵真的清醒过来,心口猛然间被人穿刺的感 觉 爸爸已经走了。而这个人,我也留不住他…… 这样想着,安夏就觉得内心软弱,重新躺回去,将脑袋缩回到臂弯里,闭上眼。 听见他轻轻走出厨房,向她这边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一会蹲下身来。小心的用长长的手指帮她挑起拂在眉梢上的头发,清爽的气息微微扑在她的面颊上。 他那么温柔,这样看住她的时候,总让人内心柔软,相信有爱。可是我留不住他。 我没有撒泼耍赖的本事,也做不出嘤嘤祈求的姿态。我要怎样才能留住他? 安夏闭着的眼里流出眼泪来,一滴两滴,顺着她的胳膊滑下去。 这一刻软弱的心思,希望被他看见,又希望他永远都看不见。在矛盾中,听见他轻声的叫她“安夏,起来吃点东西在睡。” 起身的时候,装做揉眼睛,抹干了眼泪才抬起头来。脸上除了一双红肿的眼和疲惫的面容,已算得上平静。 静默中强迫着自己吃了两口,司晨又要起身洗碗,被安夏档了下来。“我自己来。”她说,身体还是虚浮的,悲伤过度,心底压着事儿,头脑混沌中显得闷而重,但她想要努力站起来,振作起来。 “你休息吧,我一下就洗好了。”两个人各自僵持着。 “我来。”安夏依旧说着,便硬生生要从他手上抢过碗来转身。 可是刚一转身,大脑就瞬间空白,她在天旋地转中被他一把捞在了臂腕中。 “安夏,你就不能不这样撑着吗?你就不能偶然任性一下,依靠我一下吗?”司晨有些愤愤的样子,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 手上的碗被她失手跌在地上打碎,她怔一怔,缓一缓,要从他的臂腕束缚中挣扎着站起来。他却倔强的,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不出声,也不放手。眼睑都憋红了,低着头和他对视。 “放开我。”安夏用力推了他一把,他却更加用力的收紧了手臂,低头,蹙着眉,一脸倔强的看着她。 突然的就有了气,奋力的,没有章法的,在他胸口一顿拳脚。“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混蛋。你让我靠的了这一时,靠不了这一世,又何必做出这个样子??” “安夏——” 她那么瘦,又比他矮了半个头,被他宽宽的身体卷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只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助,他的双眼也憋红了,低头看住她。 安夏捶打一会儿便累了,喘息着,眼底有了泪光。“放开我,”这一次,她的口吻那么软,有些虚弱,目光静静的带着悲悯的笑看着他说“给不了的承诺,别轻易拿出来诱人。我会当真。” “安夏,我从来都没有要骗你。”司晨眼圈湿润,低垂着头说。 “……” “爱你是真的,想要和你结婚也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 安夏微微仰着脸,将哽咽的声音吞下去。带着一丝希望看着他微微嗡动的唇。 “只是,艾菲怀孕了,我——” “你走吧。” “安夏——” “走吧。” “安夏——” “滚!” 她终于爆发似的,自喉咙里低吼出一个字来。 (本章完) 【一零七】永远 “安夏,你又何曾给过别人坚持下去的希望和机会?” 安夏闻言,有些错愕的看着司晨。被全盘否定的感觉不好受。她想着,反正他都想好了,要放手,自己是不是该沉默着,就当他说的全是对的真的,好让自己已经七零八落的自尊颜面有所保留。 可是唇角蠕动一下,忍不住的叹息道“司晨,我不知道你要的坚持下去的希望是什么。只是,我想说,十六岁的我和现在的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 安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小小声的说:留下来,司晨。 司晨垂着头,脸上的表情那么难过。 “可是,每每一有风吹草动,那个最先做出转身离开姿势的人不都是你!!”并不是一个问句,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肯定的陈述着,要给她的姿态定个性。好让他此刻的转身离开不显得那么无情。 司晨说完,抿着唇,一脸受伤的表情冷冷注视着她。见她没有回应,声音低了下去,接着说,“我已通知了亲朋好友,因为叔叔突然病逝,我们的婚礼取消……” 安夏疼的眼眉蹙了一下,唇角微微的弯了弯,轻轻“哈”的笑了一声。 “安夏——” “你走吧。” “你恨我吗?” “不恨。只是,失望。”她说。 真的不恨,只是失望而已。对自己,对这一段一段想要握住,却怎么都抓不住的感情。对自己走过的这一段人生。对这一个一个,曾经发誓要留在她身边,疼她爱她的却又转身离开的人。 “对不起。”他说。形容憔悴,面色愧疚。她相信他内心曾有过激烈的挣扎,只是她在他心底的重量依旧不够,他还是选择放弃她。在这个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她愿意放他走,但不代表会原谅他。她没有出声的看着他转身,拉开门。 门被关上了,“哐”的一声响。内心纷纷扰扰的,似有什么东西扑落跌碎。 他的脚步咚咚咚一路奔下去,迫不及待似的。 安夏静静的站在原地,不由的笑了起来。想,我不过是怕你先行放手,有过自保,想要转身的念头罢了,而真正转身的那个人,还不是你。 在我忙着奔波处理父亲身后之事的时候,你忙着取消我们的婚礼! 她笑着笑着眼里溢出了泪。 若,把这个罪过推到我的身上,能让你转身转的不那么愧疚的话,也罢。 怀里抱着那坛骨灰,在列车上昏沉着,看草原的景致大片大片的后退。 入秋的草原,天空苍凉高远,草木微微泛黄,风吹草低,牛羊在蓝天下成群而过,细细的河流,银色的腰带一样,碎碎的闪着凌波。雄鹰在蔚蓝的天空盘旋。 安夏侧脸望着窗外,寂寂的想,是否,也该留在这个地方。陪着父母。 “要吃点东西吗?”有把声音自身后传来。安夏心微微跳了一下,缓缓的回头,对上一双沉静的眼。 “你一路都没吃过东西。”他递到她眼前一袋撕开了口的牛奶,还有一页涂好果酱的面包。 “……” “这里景致不错。草原,秋天别有一番味道。去年有半年时间我都行走在这条线上。” 他自顾自的说着,拉过她的手,将食物放在她的手上。又在她的对面的铺位上弯腰坐下来,倾身,姿态闲适自在,目光瞥着窗外。 她盯着他的侧脸,拿着手上的食物静默着。 “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悄然的走了,不准备回去了?”他平静的声音突然的问。 “你怎么会知道我到这里来?” “真心关注,就没有什么不知晓的。”林啸毫不 掩饰他对她的关注,回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笑一下。 “吃点吧,一路都没见你吃过东西。”他眼底沉着温温的关切。 “……”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你身边应该有个人。”他说。那神态是微微的尴尬不自在,局促不安的样子。 安夏有些惊讶,怔怔的,好久,才说“谢谢你。”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问“你,痊愈了吗?” “差不多了……” 又是沉默,似乎分开的这两年时光,将他们之间的仇恨冲淡了,连带的,连他们曾经的那份感情也稀释了一样。恨和爱都似浅浅的。突然变的,有些无措而尴尬。 “听说你父亲过世了?”他回头对住她茫然空洞的双眼,小心的说着。 “别太难过。”他大手在她肩头轻轻的落下。 “谢谢。” “我见到了那个小孩,”林啸说,字斟句酌的样子。安夏抬眼看了他一下,心底了然,面无表情。 “他要离开上海了吗?跟,一个女孩子。那个,好像有了身孕。”他说的很慢,从未有过的吞吐。像是尽力的,想要从这残酷的事实中找出不会刺伤她的语言来。 “嗯。”安夏说,她不太想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事情来。也不想把自己再次可怜的被弃拿来和他讨论,作为尴尬无言中的谈资。 “别难过。”他又拍拍她的手背,大而厚实的掌心,熟悉的温暖。朋友一样,真诚的口气。 安夏到是明显的怔了一下。他不是来这里嘲笑她的吗,嘲笑她当初的选择,和当初豪言壮志的说“会努力幸福的。”话嘛?不是准备在这个时候向她伸出橄榄枝,以表达自己多么的大度仁慈的吗? “别难过。”他又说了一遍。眼底绰绰约约,面上的表情到似比安夏难过几倍。 安夏没有吱声,又别开了脸。 她对他这一次好心的陪伴没有任何异议。甚至于到了阿勒泰,对于骨灰的处理以及行走线路的安排,安夏还听从了他许多的意见。 来路坎坷,前路苍茫。她觉得自己此刻真的很需要这一点点的支撑,好让自己度过这段难过无望的时光。 父亲的骨灰,沿着母亲曾经走过的路线撒了。留了一把,和母亲合葬。 安夏想,父亲一定会觉得安慰,能一路走来,陪伴在母亲身侧。 不急着回程,因为知道没有谁在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回去,回去哪里。 更不知道新的生活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所以,索性暂且抛开所有不去考虑。 阿勒泰和蒙古国接壤,天高路远的一个小地方。民风淳朴干净。游牧人特有的豪爽热情。 全镇子上,有谁家婚嫁喜宴,都会点燃一堆篝火,席地而坐开始庆祝。手鼓敲起来,就有一群美丽的维族姑娘摇着脚腕上的铃铛,围着篝火起舞。 安夏和林啸也被邀请在席。看着人们围着火堆唱着歌儿翩翩起舞。正笑着欣赏,两人就被一群年轻的青年男女拽了进去,拉着他们踩起舞步来。 安夏没跳过舞,手脚配合度又差,动一脚西一脚的,到像个踩高跷的。到是林啸,蒙古舞跳的好的让她微微吃惊。一曲下来,两人已是一身细汗,他自然牵了她的手退出来。 “你终于笑了。”他微微笑着,撇着脸看她。两人又回到席间,静默下来。 火堆上烤全羊扑兹兹冒着油,表皮烤的金黄,异香扑鼻。大碗的奶酒捧到眼前来,主人唱着敬酒歌。林啸笑着接过碗来喝尽,又伸手接过安夏手上的酒碗,向主人轻声歉意的用蒙古语言解释几句,安夏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又喝干了。和主人道了谢。 坐下来 ,林啸就用小刀一点一点,将羊肉切成薄片沾了盐巴放在安夏面前,“其实最好就是啃骨头,肉连在筋骨上,沾了盐巴一口咬下去,肉香满口,才真的过瘾。不过你肯定不习惯。”林啸笑着,用目光催促着安夏尝一口。 安夏就伸手,直接拿起一片羊肉放进嘴巴。“你懂蒙语?”她好奇问。 “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几个月,学到点常用的蒙语。”林啸笑着解释。 天空的星辰亮起,碎钻一样的闪烁着。安夏仰着头,突然就想起在几年前,他们走在北京郊外的路上。 村野,田庄。秋天天高云淡的气息和果蔬成熟的甘甜,他们一路过去,在农家歇息。晚上天空也是如此,明亮的星辰闪烁。还有他突袭上来的吻,那甘醇清冽的米酒香…… 她斜眼看着他的侧面,这个人,她曾经深爱的人。 “你还记得吗?”他突然回头,轻声问。 起了风,火苗跳动着映亮了他们的眼睛。林啸靠过来一些,低低的看她,安夏都要以为他要吻上来。可是他只是低了头,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帮她拉了拉衣领,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 他喝了两碗奶酒,脸上微微有了红色,双眼有些迷离的暖暖期望的光,注视着她的脸的样子,微微笑着,脉脉含情。锋棱力挺的脸,显得柔和。 心跳的那么快,安夏直到快步离开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她以为,只有她还记得过去。那些属于他们的好时光。 在蒙古包里睡下,知道林啸就在靠自己最近的蒙古包内。大约此刻也正在回忆几年前他们那次突然的出行。莫名的,心底那抹孤独的凄仓感便淡了下去。 枕着呜呜的风声,第一次在这里,安心的,睡的无比踏实香甜。 “她还好吗?”接到江子博的电话,林啸并不觉得奇怪。 他走出去,迎着风,望着她窗口的灯光熄灭,才说“还好。” 江子博沉默一下,才说“那就好。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过劳之后的沙哑。 “还不清楚,她,不愿意回去。”林啸说。“不过,子博,这次,真的谢谢你。”林啸说的无比诚挚。顿一下又接着说“以后不论在那里,我都会和她在一起,陪着她。” 电话那端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才说“……嗯。我想你总有办法带她回来。” 其实,他知道林啸这一次会好好抓住她,他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甚至连这通电话都多余的可笑。 江子博靠在座椅里,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吸一口。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如此浓重。他突然为自己的大度觉得可笑。 那一次,还有这一次。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是自己靠近她的最好的机会,却无端的退缩了。 闭了眼,便看到安夏抿着笑的脸,突然的凑上来拽了他的胳膊叫“子博哥。”清甜的声音,丝毫没有男女之间该有的矜持防备。她是真的从来没当他是个男人来看,是那种无关美丑,成就,气度的人,是她心目中永远的哥哥。没有条件理由宠她,爱她,保护她的人。 这个自私的家伙。他在心底叹息着笑骂一句,她一句话就将他困在了这里。 他笑一笑想,假若自己没有去巴黎出差,假若自己没有跟着卓琳去参加那个无聊的华人聚会,假若自己没有在那个聚会上认识那个叫做艾菲的女子…… 如果没有这些假若,那么安夏的人生大约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而林啸此生,大约也只能在追悔回忆中老去。 他灭了烟起身走。 知道这一辈子,安夏的人生会有何改变,他都是他,是江子博,是安夏心底的那个永远无关情爱的哥哥。 (本章完) 【一零八】相濡以沫(1) 在这小小的镇子上逗留着,一晃就是大半个月过去。 安夏在这广袤的草原上,像是回归了天空的鸟类一样自由。在天高云淡间觉得舒畅,心底的沉郁渐渐消散。 整日混在一群半大孩子中间,去草原上追赶羊群,穿上蒙古袍马靴学骑马,放声歌唱。也会在当地的小学教孩子们英文单词,背几句唐诗。只是决口不提回去的话。 她不提,林啸也并不着急的样子,每日里温温的笑着,十分安然的陪着她。偶尔跟她一起骑马牧羊,但大多时间都背着手,跟在布达尔老人的身后叽叽咕咕的说话。微皱着眉,一副商量什么重大事情的样子。 “你这两天出门小心点,别去太远的地方。布达尔大叔说最近可能会有龙卷风。”林啸说。 安夏坐在桌前,双手撑着脸颊,望着锅里咕嘟嘟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等开饭。肚子都饿扁了,闻着这样的米香,更是什么都听不进耳朵里去。 林啸看着她懒猫盯住鱼似的样子,笑着将小米粥盛出来,又将一盘碧绿可爱的小蝶配菜推到安夏面前。 这是游牧区,交通不便,粮食、蔬菜、水果都很难进来。安夏吃了不到一个星期的奶酪、牛羊肉就开始上火。隔三差五流鼻血,嘴唇上也是一圈儿干裂,嘴巴内有了溃疡。喝蜂蜜水都不管用。 林啸就请了向导骑马特意进了趟城,买了些小米、蔬菜、水果之类的东西驮回来。因为进出都不方便,所以这点东西就显得十分金贵,只能每天用小锅灶给她熬点清粥搭配着小菜吃。 安夏看他递过来的稀饭,眼梢微微一扬,抿了嘴巴没说话。 林啸又将盘子里的羊肉切开,将肥肉和连着颈骨的全剔到自己碗里,将瘦肉切成薄薄的片儿夹到她的碗里。 安夏有些留恋他如此温柔的照顾。就像十六岁刚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担心,不害怕似的,只想靠近。内心有种莫名其妙的勇气。 想起往事,她内心就暗淡下去。时不时的抬头,偷眼瞟他一下。想,不知道他想起过去,都是什么样的感触。 在这里,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什么话都不说,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照顾她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说看不透他的心思,肯定是撒谎,连布达尔大叔都一再劝她跟他早点回去,说这里入冬奇冷无比(安夏十分怕冷,早早穿了毛衣棉袍),又会大雪封路,到时候想走都走不出去。 但是…… 安夏咬着筷子,又扫了他一眼。 他也入乡随俗的穿了蒙古袍,一袭藏青色压了褐色滚边的衣服,中间是条深蓝色宽束腰。显得他更加的高瘦挺拔。高原气候的缘故,原本光洁的皮肤被晒的微微泛点铜色,力挺的面部线条因着这肤色,就显得更如刀刻一般。浓黑的剑眉,下巴上一圈青色胡茬,双瞳衬得更加黝黑深邃。举手投足间,又自那种沧桑沉静的气势中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王者归来的英姿。 安夏甚至觉得,他连这样手上握着饭勺的样子都气势不凡,格外好看。 安夏收了目光,低头吸溜的喝口粥,愤愤的想,同样时间来的这里,同样受着这里的风吹日晒,他怎么就越晒越有英姿了,而我怎么就越来越像个干渣渣的煤球? 她悄然伸手摸一把自己的脸蛋。清瘦干燥,有了细细的皮屑。昨天照镜子的时候,还发现鼻尖上有了几粒小小的雀斑。管他呢,美不美有什么关系,莫名的心底生出点自暴自弃的豪气来。 虽然平日里对自己的样貌没多在意,但只要站在他的身侧,她总忍不住的留意一下自己。怕自己穿错了衣服,抹花了脸,站在他的身侧,只够做陪衬的背景。 正兀自沉静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林啸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喂?嗯!”他眉头微微皱起来,安静听了两句,便将手边的碗筷推开站了起来“你最好考虑清楚,那人消失这么多年,现在突然出现,说要对你和孩子负责……” “嗯?嗯。你自己决定吧。不过冬冬的状态有所好转,你们最好继续让他接受治疗。嗯,好,我会让人替你们安排。” 林啸挂上电话,静静矗立了一会,才回过身来,看着安夏的眼神有些复杂。 “安夏,对不起。我想,我还欠你一个解释。” “啊?”听他方才的言语,她心底其实已经隐约得出了结论。可是这个时候,这个解释是不是来的太晚?安夏笑的怅然,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要回去了吗?”安夏转移话题,问。 其实昨天下午从外面回来就去找他,就听他在和秘书讲电话。大概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她站在远处都能听见他低低的声音里微微的怒气,眉头微皱着。 “嗯?你玩够了,想回去了?”林啸收拾起一脸的失望,不答 反问。脸上带着点宠溺,微微的笑看着她。 安夏抬头瞅着他的脸,半天才说“你公司不是有事儿吗?老呆在这里干嘛,公司不要了?” 他这才收住笑,认真的看着安夏的脸,说“……政府出台了几项地产限制政策,对我们的影响很大。” “哦——那早点回去处理,别耽误正事。”安夏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吸吸鼻子,筷子在小碟子里拨拉着,低着头又吸溜喝了口粥。 “安夏——”林啸叫了她一声。安夏抬头,扬起一脸笑,不等他开口说话,就急急说“我下午要和卓娅去河边抓鱼,快来不及了。”说着就匆匆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林啸望着她慌乱逃出去的背影,唇角微微弯出一抹笑。 会慌乱就好,就说明她内心开始动摇。只要动摇了,就不怕她到时候不跟着他回去。 他抑郁的心情一时大好。外面天气也很应景儿的一派晴好,阳光高远透亮,天空低低浮着几缕白云,看起来一丝一丝儿的像是棉花糖。远处的胡杨一片金黄,清风幽幽的吹过,透出一点点凉意。 这样的天,总不至于龙卷风突袭吧?他想一下,心下就安宁了。出门找布达尔大叔商量建个牛羊肉熟食厂的事。 老人正帮着儿子将一捆一捆的干草摞起来,抬头见林啸自一边走过来,他便从草垛上爬下来,在蒙古包外扯过一个草垛子坐了,点了杆旱烟吸着,开口“你在这里建副食厂是不打算回去了?” “是打算以后还回这里来。”林啸也学着老人的样子盘了腿坐在草垛上,接着说“我和安夏都很喜欢这里,也喜欢这里的人。” “牛羊我们有的是,建厂的地儿也没问题。可是这投资不是一块两块钱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看的见回报的。我虽然不懂什么经济,但做买卖,大小一个理儿。你等的住?”老人将烟嘴子在鞋帮上敲一敲问。“安夏会不会留在这里,也在你。别因为那姑娘一时口快,你就做这个决定。到时退也退不利索。”老人接着说。 “这和我们两人的去留没关系,我只是想在这里做点事儿,免得以后我两来了,还有地儿可去,没事儿可做。”林啸说。 老人满是沟壑的脸,双眼透出岁月留下的智慧。目光眺望着远处,说“安夏像她母亲,但我不想让他们全家都在这里留下来。你们都是做得大事的人,在这里屈才……” 正说着,老人突然“啊——”的一声,一脸惊恐的望着天际。 林啸抬眼,只见一圈浓浓的灰褐色沿着天际快速压过来。这才惊觉,风什么时候停了,草木纹丝不动,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恐怖寂静。 “龙卷风,快——”老人说了一句,就转身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龙卷风,快,牛羊入圈……”又自包内拽出一个破锣用力的敲起来。“龙卷风来了,龙卷风来了,牛羊入圈……” 草原上的龙卷风十分可怕,能将大树连根拔起,也能将牛羊卷上天空,在疾风中撕碎。 林啸一时也着了慌。安夏不知道回来了没有,转身也往回跑。 还没跑回去,就见一股细而急速前进的风柱盘旋着快速过来,过处,树木草垛全被吸卷进去。风柱飞卷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盘旋着卷起呜呜的怒吼声,快速前进。 安夏说去抓鱼,河流—— 正好是龙卷风此刻肆虐的方向,天空迅速被浓云遮住,暗沉而恐怖。 他来不及多想,发足狂奔。 “林啸,不能过去……” 他什么都听不见,满心都是一个概念,安夏还在河边,那边现在龙卷风肆虐,他要到她的身边去。她这个时候肯定很害怕…… 他迎着嗖嗖的旋风在高处跑,龙卷风在低凹的地上迅速盘旋着转移着阵地,将地上人们割下的整垛草堆一下就吸吞进去,发出呜呜可怖的尖叫声,又盘旋着走了。 天空被墨色的浓云覆盖住,褐色的龙卷风盘旋成一个巨大的风柱,直冲上天。他只觉得有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拖拽着自己要被那股巨大的吸力牵引着,拽进去。身上,脸上被旋风卷起的沙粒打中发出噌噌的响声,皮肤迅速被划出道道血痕,眼睛眯了,看不清方向。身上,一时也觉不出疼来。双脚在地上尽力踩踏实了,想要多点力量和那股巨大的吸力抗衡。 目光迅速在河堤搜寻。却没有发现一丝她的踪影。 天空咔嚓一声闷响,拇指大的冰雹迎头砸了下来,劈头盖脸的,噼啪一阵。他站在河堤,绝望的像是失去了痛觉的雕塑,麻木的望着远方。 风的气势被这一场急速的冰雹消减。 他突然听见堤岸下凹窝里有绵羊幼崽小小的声音“咩——咩——”低微的,却在这急速的敲打声中清晰可见。 “它会活下来吧……” 这一把声音,让僵立许久的林啸 突然活过来一样,双目又带着满满的期待迅速在低凹处扫视。 “安夏——”他用尽全力的大喊她的名字,声音被冰雹声敲碎了一样,断续在一阵噼啪声中。 安夏在凹窝里,双手紧紧抱着绵羊幼崽。和叫卓娅的姑娘并排挤在一起瑟瑟的抖,风声渐小,冰雹却噼里啪啦敲打下来。她们又冷又怕哆嗦着,被这样一场惊人的天灾吓破了胆似的,说话声音也小而瑟瑟的。却突然像是在这噼啪声中,听到了林啸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 愣一下,觉得真是不可思议。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刚自那种自嘲中低下头。又听到一声“安夏——”带着惊喜的颤音,一声大叫。 卓娅一脸惊异的回头看她。“好像——” “嗯。”安夏迅速将羊羔塞进卓娅的怀里,心兀自突突的跳,自低凹里探出头去。 冰雹没头没脑的敲打下来,她皱眉,用胳膊护住头脸。自密密的冰雹中看到那个站在堤岸上四下张望着的人。 高大清瘦,身上的袍子被撕出许多口子,碎布在风里咧咧的响。密密的冰雹敲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他似全然不知晓的样子。目光只是迅速的四下里打量。头发湿濡的紧贴在额头,从未有过的狼狈样子。 “林——林啸——”安夏无法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他听到她的声音,趔趄着,快步从河堤奔过来。 迎面将她一把抓进怀里。粗鲁的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包裹起来。他浑身湿透了,透着丝丝的寒气。迎头下来的冰雹又噼啪全部敲打在他的身上。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他说着,眼底都是放松下来的笑,虚脱了一样,身体微微的抖…… 被烈烈的火烤的有点口干,醒来的时候,发觉浑身都疼的要命。头脸也肿胀的,似不像是自己的。有些让人难以适应。 稍稍的想要移动下身体,下去倒杯水喝,却发觉了爬在床侧睡着了的安夏。微微撅着嘴巴,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攥着他一只手,脸侧向他的掌心,不安的吐息,睫毛轻轻颤动着。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和脸蛋。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心底柔软的像要化开来。 “唔——”她被他轻轻碰触的手指搅扰醒来了,朦胧着双眼,“你,醒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起身就一把抱住了他。那么急切焦灼的样子,双眼微微泛红。 他被她抱的太紧,疼的不行。浑身是伤,却又觉得无比快活。呲牙想说疼,却开口笑了。 这么久以来的,两人的客气周全,彬彬有礼,都不及此刻这一个粗鲁急躁的拥抱让他开心。 灾难和生死,让人豁然。看淡我许多。 仇恨,恩怨,过往。 也让人想要珍惜身边有的这份暖。 “安夏——” “嗯。”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嗯!” “但是做错了很多事情,”林啸垂首,“让你哭,让你难过。” “过去了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忘记它吧。”安夏小声说。真的,还有什么可计较的。他总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站在她的身边。 又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候,想要守住她,抱住她,保护她,已经够了。足够了。 过往里的掠夺,爱恨,虐待,辜负,没有什么比他如此在乎她的生死更让她记忆深刻。 “失去和离别让人变的胆小。我——也一样。” 他脸庞青紫,肿的变形。可在她心底此刻的样子,真的又英俊又可爱。她俯身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我和赵凤仪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只是小时候一起乞讨过。后来在一次谈判中见到,才知道她是你父亲身边的人。那时候,其实安氏已经摇摇欲坠,不是我收购也会有别人出手。当然,我也耍了很多手段,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办法狡辩什么……我当时没办法……” 她看着他絮絮叨叨。他的样子有些焦躁,有些无助,似乎此刻不说出来这些,会让他十分难受。 “安夏,我——” “我知道。” 她又一次主动的凑过去,亲亲他不安的想要说话的嘴巴。“我知道。” 他愣一愣,伸手抱住她。她的身体柔软而清香。久远的,渴求许久的,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 “安夏——”她抬起脸来,他已将一枚碧绿宝石的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 戒指款式有些老旧,宝石却是极好的,碧油油的发着亮光。 “呃,是这个。”她惊喜的抬头。 “你奶奶准备给你的嫁妆,现在我送给你,是聘礼。”他说。又捧住她的脸蛋,俯身在她额头亲一亲。像是抱着稀世珍宝一样的小心的,用力的抱住她。 (本章完) 【一零九】相濡以沫(2) 回到上海,安夏又被招回到了原来的公司开始上班。 手上原本带着的那枚细圈儿钻戒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碧绿的,款式老旧的戒指。 “这是绿宝石?”同事好奇的凑过来问。 “假的。”安夏喝口水笑笑说,一只手展开在她们眼前晃一晃,给她们看。 “想也是,不然这么大颗的宝石,带着手指早就被压弯了。” 这是假的…… 安夏垂下嘴角,轻轻拨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有些茫然。 是假的吗?你给的期望和承诺?! 其实刚回到上海不久,安夏就觉出了一些异样。 林啸突然的多话,爱笑,和偶尔的甜言蜜语……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电话里。他忙,忙的不可开交,忙的安夏无处可寻,忙的几个星期都未在她面前露面。 虽然每天都会准时有电话短讯进来,可是…… 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安夏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动作有点狠狠的,也有点不舍。之前没怎么认真打量过它,现在拿在手上细看,指腹搓过戒指内壁,才发觉戒指里又多了一圈儿小小的刻字,很细致的笔画,‘love an’。这么简白的话,也只有林啸说的出来。安夏咧嘴就笑了。 司晨说的对,自己一直都不是个勇敢的人,而且自私,遇见事儿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自保。两个人在一起,每每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做出逃离的姿态。 不相信承诺,害怕等待。 安夏将戒指拿在手上,认真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终于又套回在手指上。 晚上十点半,准时接到林啸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微的疲惫,听起来黯哑。 “会开完了吗?”安夏靠在床头问。 “……嗯。” “要回来了吗?”安夏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欢喜。 “还没,我还得飞趟悉尼。”林啸说,口气迟缓,像是在躲闪思索什么。 突的就这样静默了几秒钟,安夏突然就觉得周围的空气凝重了起来。心里哆嗦着,都有些怕了,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似的。 “哦,”她虚应着声音很失望,莫名的就急着想要挂断电话。 本来是要学着相信他的,相信他给她的诺言和未来。可是心却开始退缩。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特别美特别诱人的梦,一切就绪,美梦渐入佳境,却突的惊醒了的失措、慌张、恐惧、和深深的遗憾。 匆匆的,什么都不想多说,道了声“晚安”就要挂断电话。 那边,林啸却突然说“安夏,我想你了。”她突然就僵住了。 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她觉得就像坐了趟过山车,心咚的一声落地,又嗖的一声飞上天去。晕乎乎的,那边却已哐当一声挂上了电话。 那一夜,安夏真的做了个特别诱人的梦。 梦见还住在老宅,一家人围着饭桌坐着,看佣人将一道一道色泽鲜美的佳肴端上桌来。安夏觉得呼吸里都是那种幸福的美味。手里握着筷子,急不可耐的,只等奶奶一句话,就要开始大快朵颐。可是刚见奶奶唇角一动,闹铃就叮铃铃一阵催命似的狂响,将她从美梦里生生拽了出来。 美食还没到嘴,梦就醒来。 知道只是梦里的美食,而且还没吃到,那种怅然就更加深刻。 中午恹恹的,回到公司,新任总裁正和主任坐在茶水间闲聊。 “建筑和设计,是布料和裁缝的关系。料再好裁缝手艺欠佳,是糟蹋东西。裁缝手艺精湛,料子质量不行,是无计可施。这是业界前辈林啸的原话。” “你很欣赏他?”主任问。 “呃——”青年男子连连摇手。 新任总裁刚刚二十八九,平日里除了耍帅以外,还常常喜欢扯点名人豪客上流社会的事情当做余兴谈资,已显示自己身跻上流社会一样的幼稚。 “应该说,我比较欣赏他的做事风格,大胆、果敢、睿智。但为人嘛就有点不敢恭维了,作为一个商人,常常绯闻漫天,比娱乐圈的人还忙。对了,我昨天还在纽约见到他,和那个叫做苏丽的女人一起。那什么名媛啊,说白了就是个高级点的交际花。” 他抿口咖啡,抬眼看到呆立在眼前的安夏。又咧嘴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这种看起来酷酷的大叔,有什么好啊, 一个个肚满肠肥。” 他话还没说完,安夏已倒掉了杯子里冷了的咖啡转身就走。 “呃?刚才那姑娘没事儿吧。”新任的大头总裁还后知后觉的回头问。 …… 安夏挂着一脸轻蔑的笑,步伐有些不齐的进了办公室。想,谁肚满肠肥了?林啸的身材好的很,杂志上早就八卦过了,什么阔背窄腰,穿上衣服显瘦,脱了衣服有肉…… 安夏摁一摁太阳穴,甩甩头,又在心底骂自己一句,神经,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刚靠着椅子坐下来,伸手准备给林啸拨个电话,就见身边的小内勤正一脸花痴样儿爬在电脑前,小声念叨着“我是大叔控,我是大叔控。林啸怎么可以长的这么有型呢?” 安夏本来垂着双眼准备无视的,可是听到林啸二字,就条件反射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呼的站起身来,两步走到小内勤的身后看。 “地产界大亨林啸,私会影视佳人苏丽”电脑上某娱乐快讯版面,醒目的标题,恶俗的很不一般,晃的安夏眼晕。向后退了一步。 报道附了图片,地点确实是纽约! “嗨,安夏姐你看,林大叔这帽子戴的多帅!还留了点胡须,是不是更男人味儿了?”小内勤一个劲儿的手指点在林啸的脑袋上,将电脑屏幕向安夏转。 “啊,有吗?”安夏凑过去真的认真看了一眼,见林啸头上真的戴着一顶松塔塔的灰色绒线帽子,原本没什么款式的东西,戴在他头上,真的,很好看! 安夏突的黑了脸,皱了眉,瞪着眼,自嘴巴里狠狠嘁了一声。说“一张扑克脸,木呆呆的有什么好看的。工作!!” “哦——”安夏突然变脸,吓得小内勤迅速收了一脸八卦花痴样儿,双眼不安的眨巴着,缩起脖子忙绿起来。 这天下女人的审美怎么就这么相似呢,而自己的审美为什么也这么大众,不能独特点?爱一个只有自己一个人会觉得好看的男人多好? 安夏一边往自己的座位走,一边觉得心口疼。手使劲儿想将手指上的戒指给摘下来,可摘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胸口堵着的那股气,更加让人沉闷难受起来。 这戒指之前嫌大,有点松,拿到店里特意处理了下。现在到好了,卡在指节上愣是拽不下来。费好半天劲儿,连指头都勒红了,戒指还好好的套在手指上。 晚上下班,面无表情的走。有辆车子就停在了她的身边。“加班了吗?等你好久。” 温温的笑脸,带着帽子的脸上有股暖融融的亲和感。像是假的。安夏定定的看住他的脸。 “上车啊!怎么站大街上就开始梦游了?累了吗?”他一边发问,一边打量着安夏似喜似悲的脸。等她欠身坐到他的身边,便伸手抚弄了一把她的头发。 “你,不是说要去悉尼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安夏问。 “有事儿急着要跟你说,就回来了。”林啸紧盯着她的双眼说。安夏心里打个突,没吱声。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他有些担心的问,又迟疑着说,“还是,你知道了?” “什么事儿瞒着我?”安夏觉得喉咙都被堵住了似的,木着的脸上挤出的笑容实在难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原本想早点跟你说的,又怕你情绪不好,一时接受不了……”“对不起。” 安夏觉得心里了然了。耳朵里就嗡嗡的响,双眼开始氤氲起雾气,后面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嫁给我吧,安夏,我一天都不想再等!”一分钟,两分钟……好几分钟都不见动静。 林啸一回头,只见安夏低了头,愤怒的,哀怨的,一点一点的,要将手指上的戒指给拽下来。 他的脸刷的就白了。一手撑着方向盘,空出的一只手一把握住安夏的双手,焦急的说“安夏,你不愿意吗?还是嫌我太着急了?还是,你需要一段时间考虑?考虑多长时间都没关系,我等。没关系的。” “呃?考虑?什么?”安夏被他手上的力量捏疼了,才从愤怒和委屈里抬起头来,傻傻望住林啸那张焦急的脸茫然问。 “你——压根没听到我说啥?”林啸脱力的都要晕过去,咬了牙说“那你干嘛使劲儿退下戒指?” “你刚才说对不起啊,我听见了。”安夏憋着嘴巴委屈说。 “啊——疯了。怎么重要的你一句都没听到,不重要 的都捡进耳朵里了?” “我说,嫁给我!!!”他紧握着她的双手,说。 “在家别戴着帽子,看着都热。”安夏一进门,就要伸手帮林啸将帽子给拿下来。 “别——”林啸的抗议还没有结束,他的帽子就已经落在了安夏的手上。一时只觉得头顶凉飕飕的一片,安夏的目光落在上面,更是嗖嗖的,像是秋风扫过一般。 “那个。你……”安夏惊的眼睛都瞪圆了,手指指着他光溜溜明晃晃的脑袋,面部的肌肉抽抽,再抽抽,终于忍不住似的,突的发出“哈哈”的一阵大笑。 “干嘛剃了个光头?真——真——真有型。”她笑的气结,说着,见林啸的脸都绿了,又坏笑着凑过去,垫高了脚,伸手摸了一把他光溜溜的脑袋。 “干嘛剃光头?” “……理坏了头发,索性就剃光了。”林啸躲开她的目光说着,从她手上拿过帽子来,又戴在了头上。 安夏的笑声突然就低了下去,总觉得林啸有事瞒着她。比如这些时间的消失不见,比如苏丽,比如他突然光溜溜了的脑袋…… 心底的疙瘩似乎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 晚上吃过晚饭,林啸就和她商量起结婚的事情来。从礼服到酒席再到蜜月旅行。 安夏的情绪都提不起来,却又问不出口。 林啸到是翻出一些搞笑电影来陪她看过一阵,见她依旧恹恹的,便无计可施的进了浴室。房间里的电话响,安夏喊了几声林啸,他都没听见。电话响过一阵,安夏实在坐不住就伸手接了。还没等她开口说话,电话那端的宋中禹就已噼里啪啦几句“你已经回国了吗?这次治疗完就完全康复了吧?恢复的怎么样?要不要给自己放个长假修养?” “……” 治疗?康复?修养?怎么回事? 安夏静默了,宋中禹似突然觉出了不对,试探的在一端叫“林总,林啸?” “我是安夏,宋经理,林啸他什么时候,做了什么治疗?” “啊!你?”安夏听见那边小声的低哼声,接着才说“就是头痛的老毛病,上次治疗的途中听见你出事了就放弃治疗走了。前几天在纽约开会突然发病,苏丽正好碰见,送他去了医院,又做了次治疗。他没告诉你吗?大概是怕你担心。” “……”安夏握着电话没在说话。 “听你们终于走到一起的消息,真的很高兴。安夏祝福你们。那天听苏丽说,他刚治疗结束就准备飞悉尼去定做你们的婚纱礼服,真是吓了一跳。安夏,他真的很在乎你。” 怔怔的挂上电话,见林啸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脸和脖子,一边伸手去拿桌上的帽子就要往脑袋上戴,被安夏一把抓住了。 “林啸——” “嗯。” “林啸大叔——” “啊?” “你还瞒着我什么事儿?”她将他拉在沙发上坐了,双手捧着他光光的脑袋低头啵的亲了一口。 “你还是知道了。”他将她拉回怀里紧紧的抱着,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我怕你担心。”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生死与共?以后不许你这样的。”她又伸手在他光脑袋上摸一把,“你什么都不说消失那么久,还和别的女人传出绯闻,又顶着个光脑袋回来说娶我,我才更加担心多心呢。以后记得,不论生老病死,我们都要站在彼此身边。” “嗯。”他重重的点头。 星期天,两人赋闲在家。沙发上,安夏头枕在林啸腿上一边翻着杂志,一边回味他干涩到毫无新意的求婚。 “哎,你说哪有你那样求婚的?在车里,表情还十分怪异,咬牙切齿的好像和我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第一次嘛,而且,我也紧张!”林啸脸微微不自然的抽抽,有些别扭,俯身在她鼻尖亲亲。伸开手指帮她顺顺头发说。 “第一次?!!难道你还想要第二次?第三次?”安夏霍一下坐起来,怒视着他问。 “原本准备你一次不答应,我就求婚两次,两次不答应就求婚三次……”林啸笑的有点腹黑的感觉。 “那我反悔行不?” “不行!” “那你再求婚一次让我过过瘾……” “想过瘾是吧?!!” “啊……不准动粗……我告饶……我嫁……我嫁还不成嘛……” (本章完) 【一一零】相濡以沫(3) 婚礼前夜,安夏意外的收到一封来自司晨的邮件。 之前的气怒失望,此刻早已平静。她想一想点开来。 是迟到的解释,以及一句欠她的‘对不起’。 安夏看的潦草。 安夏: 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大约正在努力学习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负责任的父亲。 小夏,我欠你一个解释。虽然,大概这些对你来说没有哪个必要。 艾菲是我在巴黎时候认识的,谈过三年的女朋友。 之后回来再次见到你后,我才向她提出分手。 今年四月,我回过一趟巴黎。那时候你满心都是林啸,我很抑郁。在巴黎再次见到她时,我正好和你通完电话。我还记得,你那天说的话,很诚挚的让我留在巴黎,好好照顾我的母亲,好好找个人开始新的生活…… 我站在异国街头,听完你说的话就笑了。然后和她去喝酒,然后就…… 孩子来的太突然,是我始料未及的…… 迟迟才写这封邮件,我并非是想要狡辩什么,或者是想请你原谅我之类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事情的事实。另外,说实话,在我选在先行转身的时候,听到你说,十六岁和现在对我的感情都是真的,我差点就要留下来。可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林啸始终在你心里占据着。而那个真正能让你感受到幸福的人不是我。 如果你还没能放下过往,原谅那个男人给你的伤害,那么就让我来替逝去的叔叔告诉你一件事,向着幸福,向着他的方向,推你一把。 林啸上次在工地受伤你还记得吗? 他是为了救分拣废料的叔叔…… 安夏,我希望你过的幸福。 另外我也会努力忘记你。不会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心里爱着一个女人,却和另外一个女人过一生。那样太卑鄙了,也太可怜。 安夏,再见。祝你幸福。 安夏知道,这一声再见,大约真的就是再也不见。 婚礼按照安夏的意思,办的十分简单。只邀请了一些相熟的朋友前来,热热闹闹的,到像是朋友聚会。 宋中禹和赵芸当然也在受邀当中。 赵芸已有身孕,穿着件宽松的黑色缎面裙衫,肩上搭着雪白的狐狸毛披风,依旧的风姿卓越。只是脸上少了那份精刮,多了点小女人的娇羞姿态,被宋毅小心的护在臂弯里,殷勤照顾着。 “一会晓格也会过来。”赵芸终于自宋毅的‘保护’中脱身走过来。 “啊,她?”安夏有些莫名,但内心却隐隐有些期待。经历了太多事情后,大家都学会了大度珍惜。 “她也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快要结婚了。”赵芸笑着,扬一扬手上的果汁和安夏碰杯,“安夏,祝你幸福。”她说。 过一会,安夏和林啸又被一众人围着敬酒,安夏酒精过敏,所以,所有敬酒都被林啸代饮。他也是从未有过的兴奋样子,来着不拒。笑微微的一直一直说“谢谢。” “少喝点,意思下就够了。”安夏在他耳边轻声嘀咕说。 “没事,我高兴。喝多点没关系。”他说,十指始终紧紧和她相扣。 不过一会儿,两人自人群里逃出来。他已微微有了醉态,脸颊泛红,双目蒙蒙的,旁若无人的深情的盯着安夏的脸。“安夏,今天,我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幸福。” 安夏受了他的感染,眼圈都有些红了,说 “我也是。” 林啸瞥眼见江子博一个人静立在窗前饮酒,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一身薄青的简洁西装衣裤,被他穿出清雅脱俗的感觉来。 林啸乘着安夏和别人说话的空当走了过去。 “怎么一个人躲这里喝酒?” “不然呢?我这种失恋的人,难道还要装大方祝你们幸福?”江子博回头,唇角已扯出淡淡一抹笑。 …… “子博,差不多,你也该好好找个人成家了。”林啸一副大哥的样子说教。 “……等我对她从恋爱的感情转变成她想要的亲情后,自然会。” “呃——”林啸没想到江子博会如此说,被他一句噎的应不上话来。 “说实话,你不结婚,我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啊。”林啸笑着,半真半假的说。 “那就对她好点咯,别让我有机可乘不就行了。”江子博看着林啸的脸,笑的意味深长,嘴巴都裂开来,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果然他是江陆成的亲儿子,他才不是真的善良可欺,一次再一次的帮他找回安夏。他忘记了恶魔的基因是会遗传的。林啸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江子博的目光突然变的无比柔和,双眼温良的似个世外圣人样,看着他的身后。 “子博哥哥你们在聊什么,笑的这么开心?”她习惯性的走过去,牵住他的衣袖。 林啸脸色微微变了变没有吱声。 “我们刚刚正在说你。”江子博一副宠溺的样子,抬手拍拍她的头。又抬眼笑笑的看住他说,“是不是啊大哥。” 是你个大头鬼,林啸盯住他那只落在安夏头顶的手上。 “我过去拿点吃的。”江子博说。 “还没和你聊到天呢。”安夏嘟着嘴巴在他身后叫。 “啊,过会我找你好了。不然我怕身上会多出几个被恶毒目光穿透的洞来。”江子博笑着摆手说。 “晓格——”安夏突然看到门口进来的人,惊笑着迎过去。而林啸目光落在宋晓格身边的人身上时,几乎是猛然间打了个突。 见他走过来,林啸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就皱了眉,声音冷淡而戒备的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任务还是……” “那里有你这样待客的。”那人到是施施然的在他肩头拍了拍,哥两好似的。“我是陪晓格来的,前来祝福你们。况且,我也想看看能让你这种人撇开自己生死不顾的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力。” 他说着,鹰一样敏锐的双眼就直直望向安夏。 “很不错,和我家晓格不相上下,平分秋色。”他犀利的目光顿时温柔下来,笑意盈盈的样子望住那个冷面美人的背影说。 “你,怎么会和她一起?难道你已有了安全的身份?”林啸依旧十分警惕。 “那是另一个故事,说来话长,不适合现在拿来讨论。不过我现在的身份是某高校的物理老师,姓白叫白清扬,是你的故交。记得哦,可别叫错了我的名字,老朋友。” 他笑一笑微微扬着下巴,刚要抬脚走。突然的嘿了一声,似无比欢乐的样子,手指点一点,说“看来你的地位还不十分牢靠啊。”林啸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过去,猛的楞一下。江子博这个混蛋,他到底要欺负人到什么地步。 等走近了,江子博已经转身,只对安夏微微笑着挥了挥手,说“讲好了,是秘密哦。” “嗯 嗯,我知道的,子博哥哥。”安夏忙不迭的点头。小脸还微微泛着红晕。 林啸肺都要气炸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什么都没有啊,”安夏明显的慌张样子,让他更加不舒服起来。 “安夏——”他咬牙切齿的叫。 “真的什么都没有。不骗你。”她撒谎的时候眼神总是四处瞟…… 看来他的丈夫地位还真的够不牢靠的。林啸悲哀的想,算了,晚上回去先将两本结婚证书藏起来,或者干脆销毁一本,这样,基本上说……貌似还是不怎么起到作用啊!! “我看你只能早点让她当妈妈,不然煮熟的鸭子都会飞哦。”有人阴森森在他身后说。 林啸回头,看到那人的脸,怒目咬牙,暴喝一声“陈——” 陈什么来的?他一时想不起来了。声音也就愕然而至。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这种自以为并不善良的人,在江子博和此人面前,简直可以称得上十分温良和善了。 晚上,林啸正在发愁,如何诱导安夏,早日完成他的造人计划,已绑住安夏的身心。(因为自那次他伤了安夏之后,他一靠近安夏,做出亲密点的动作,她就开始紧张退缩。) 倒了两杯红酒刚要端进卧室,就见安夏靠在卧室门前,白皙的面颊绯红,羞怯的样子,一排瓷白细小的牙齿微微咬住下唇。身上穿着一件玫红色低胸缎面吊带小睡裙,露出一双修长美腿。 “呃?”这是在,在主动邀请他? 林啸看在眼里,心里美的都要冒出泡泡来。 …… 重重的喘息声,和细碎的呻 吟,氤氲出一室春光。 几个月后,安夏也已如林啸所愿,成了一枚小孕妇。整天垫着个大肚子在林啸的陪同下,在公园散步遛弯儿。林啸自然欣喜不已,开始有些不务正业的样子,整日陪在安夏身边寸步不离。杜绝一切有潜在危险的活动。安夏觉得自怀孕后,她人生就剩下两件大事,吃吃,睡睡。都要无聊致死。 这天,林啸不得不去公司处理一个项目,临行前还无比担忧的样子,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安夏运动一会就早点回家去,到下午两点,记得喝了他早就煲着的清蒸鲫鱼汤…… 居然啰嗦一大堆,一点都不像他平日的样子。安夏连连应允,等林啸走了,她马上拨了一通电话,转身也出了门。 “子博哥哥,你这办法也奏效过度了吧,”安夏皱着个小脸,双手撑住腰身,坐的无比吃力的样子说,“他现在到是真的十分顾家,再也没有半点花边新闻出来。可是我怎么觉得,我才是那个真正被捆绑起来了的人啊,整日里被他看着,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见个朋友都要在他的陪同下……” 江子博靠在沙发里抿着茶,微微的笑。“被爱束缚还不幸福啊。” “安夏——”身后,是林啸气急败坏的声音。 江子博看见林啸,笑着点点头。 “正好你们两个都来了,我介绍未婚妻给你们认识。”江子博说着朝他们两人笑笑,伸手拨通电话。言语间那么幸福的笑,让他整个人都闪闪发亮起来的样子,安夏第一次觉得,子博哥哥原来,原来也这么好看啊!! “安夏——” “呃?嗯。”她立马知趣的低下头来喝茶,喝茶。 被爱束缚,当然是幸福的。只是许多时候,我们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瓜。 (he) (本章完) 【一一一】相忘江湖 ‘我一生渴望得到的温柔,是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林啸离开的那天,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风。嗖嗖的,胡杨金色的叶子在风中急速的打个旋转飞落下来。 安夏送他出门。用手臂掩着脸,走。 林啸却在前面突然停住了脚步,她一不留神便一头撞了上去。 “安夏,”林啸顺势将她揽住。他近日来脸色一直不太好,疲倦而微微泛着点青白。安夏听新闻上说政府出台了房子限购政策,对许多房地产商印象颇大。林啸大约也是,担忧公司的事情,看他近日似乎一直都休息不好。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他说。邀请并不十分热烈,看住她的眼神却很执着的样子。 她在他的期待里笑笑的摇头。 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她被太多次太多次被教育之后,终于懂得这个道理。 林啸面对着她,大风将他的大衣扯起来,衣襟唰唰的在风里扯动着。消瘦而高挑的人,此刻却有些失魂落魄样的茫然。 “安夏。”他的声音有点抖,欲言又止的样子。临了也只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一直在这里。”安夏说,微微的笑着,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看着他。 我一直在这里。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来。这算不算她给他的承诺? 他怔怔的站着,许久才笑一下说“ 好。”向她靠近一步,抬手,小心翼翼的触碰她的面颊,她瑟缩一下,却没有躲开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微微闭了眼。 他似要认真记住她的样子一般,温热的手指,轻轻的小心的,落在她的眉眼上,鼻梁上,唇角上,耳坠上。最后双手捧住她的脸蛋,怔怔的端详。 然后猛然的又给她一个紧紧拥抱。 这拥抱,就像是一个无言的个承诺。她记在了心里。 他走了,甚至连句等我回来的话都没有说。可安夏内心却无比的坚信相信,他会回来。一定。 她在牧马的时候,割草的时候,骑马在草原上奔跑的时候,都会站在高处看向那条通向远方的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习惯了这样的等待,习惯了在这明镜的天空下带着一群孩子读书,习惯了吃奶酪、羊肉、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能喝点点奶酒。 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习惯了,没有他在的世界和生活…… 江子博来的那天,她跟着卓娅准备去河边抓鱼。 骑在马背上,刚刚奔下山凹。就看见那条小路上踢踏扬起一路飞尘的白马和马背上的人。 她学着当地牧民的样子,呼啸一声打个口哨,便打马向着他的方向冲了过去。 看到江子博,她只剩下了傻笑。乐呵呵的,裂开一排白白的牙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冲过去,只紧紧一个拥抱。她向着他身后的方向使劲张望着,那条路却静寂着,没有任何其他 的响动。 她询问的看住江子博的脸,直到他的脸色微微沉下,说“他来不了了。”。 心猛然就空了似的。她没有告诉江子博,她在林啸离开后的第二个星期就看到了经济频道的新闻报道。林企总裁旧病复发入院…… 她以为最后那个拥抱,是答应她会回来。她一直在等。她什么都不闻不问,选择再一次相信他,可是他再一次的背弃了给她的承诺。 “跟我回去吧。”江子博说。 安夏轻轻的摇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我答应过他,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她没有参加他的葬礼,甚至从未觉得他已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一直相信的,他那个紧紧的拥抱,就是要告诉她,“我会回来。” 她依旧会在骑马,放牧的时候站在高处,向着那条小路的方向眺望。也会在半夜被呼啸的风声惊醒的时候,觉得他就住在隔壁的毡房。他们曾经那么靠近过。 春夏秋冬,时光变换。她始终在这里。 时常会接到来自江子博的信件和邮包,只言片语的叮咛问候,或是一件长而大的防寒衣。她偶尔也会回信,简短的问候,和夹在信封里的胡杨叶子。 “他将所有产业留在你的名下。授权,让我代为打理两年。安夏,这是他最后一个嘱托……” “我会信守承诺,在这里等他。直到再也无需等待的时候。” (be)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