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歌行》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一章 一朝白虹天下知 修武界,南楚王朝两千零二十一年,苏州,太湖。 缥缈峰,置于太湖一侧,因其所在之处终年被云雾所笼罩,犹如传说中的缥缈仙境,因此得名。 南楚王朝两千年,这七座山头能够成为江南六大门派之一,就在于其奇险可居、遗世独立的地理位置。 这一日,缥缈峰内,数千弟子皆围绕在一栋高楼前。 他们每个人的心都紧紧地揪在一起,脸色浓重,眉头紧锁,十分期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轰!!! 一道白光自屋顶喷涌而出,贯穿房顶,如驽箭离弦,一瞬千里,直入浩瀚云霄间。 八百丈高,足足八百丈! 白虹贯日,并非昙花一现,天地间皆被这气吞斗牛的一道耀眼光芒所充斥着。 说不上是遮天蔽日,但映射下这半边天空还是绰绰有余的。 紧接着,下一刻便从这高楼上方激荡起阵阵白华涟漪,倾洒在这附近周遭的同时,也萦绕在楼底之下众人的心头。 “气焰熏天,犹如白虹贯日!小师叔的白虹境,成了!!!” “观其内力所凝聚出的这道白虹的高度,恐怕同代弟子之中无一人能够达到吧!” “哈?你在放什么屁?小师叔又不是跟我们一辈的,莫非你生在五六十年前,亲眼看到过师父成就白虹境界?” “口误,口误......” 那人面带羞愧地笑着,一时间众人也不免被此间话语给逗得嬉笑连连。 “快,快看,小师叔出来了!!!” 光华尽敛,一扇大门无风自动,缓缓开启,一个身穿白袍的瘦小身影一脚迈过门槛,从容自若。 观其脸蛋,五官还未完全张开,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婴儿肥,不过他那张鹅蛋脸,已然初步具备了些许秀气。 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仿佛包揽着天下,波光潋滟,炯炯有神。 他就这么站在高楼之上,呈俯瞰天下之势,注视着楼底下从各个山峰过来的数千弟子。 他在那里一站,便是整个天下。 “恭喜小师叔越过九品武夫境,直达白虹境界!” 不知从何处飘来这么一句话,引的下方一众弟子皆连忙应声附和。 “恭迎小师叔出关!!!” ...... 缥缈峰江陵,自十五年前入太湖七峰以来,便被万众瞩目着,整个孩童时期从来就不缺溢美之词。 京城那位编纂江湖风云榜,以及江湖天机实录的谪仙一般的人物,天机老人,都曾赞誉他为“古今第一神童”。 他三岁出口成诗,五岁道尽世间芳华败荣,力压当朝文渊阁大学士,名声,甚至广传北魏、西宁。 他六岁习武,一日踏入武夫境界,三天直入二品武夫,一月之数,已然触摸到了三品武夫的门槛。 十四岁时处于九品武夫境界巅峰,成为南楚王朝近千年以来,唯一一个未至“志学”之年,便有望登临“升堂入室”之境的武学奇才! 一年之后,而今十五岁的他,又以惊才绝艳之姿,成就将天下数万修武之人都拒之门外的第一道境界:白虹! 毫无疑问,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早已成为了缥缈峰一代年轻弟子的灵魂人物。 江陵自问不是妄自尊大之人,但每次看见这番人声鼎沸、人山人海之象,也难免会心生傲气。 “江师弟沉淀近一年之久,方才有了这一朝‘白虹贯日’的景象。从此我缥缈峰又多了一位武道新秀!” “江师弟天资卓越,能够成就‘升堂入室’之境,实属情理之中!” “十五岁的‘白虹’境界,果真是千载难逢啊!” 自远处天边,并排飞来六位芳华绝代的人物,所到之处,无不留下缕缕清风。 他们皆身披华彩,负手而立于空中,看上去超脱世俗,不与俗世“同流合污”。 这六位缥缈峰的顶尖人物,就算是放在任何一方门派之中,也能够独占鳌头,享万人臣服。 “恭迎峰主!!!” 下方弟子皆俯首低眉,恭顺谦谨的模样,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清晰。 “江陵不过只是境界小有突破,还引来各位师兄师姐的关注,实属羞愧难当!” 话罢,站在高楼之上的白净少年朝着空中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众人知道,对待门中长辈,江陵从来都是不缺礼数的。 刹那间,自远边天际突然绽放出一道七彩莲华,熠熠生辉之时,于整片天地间激荡起阵阵芳菲之感。 一个浑身上下白衣覆雪,纤尘不染的老者,脚踏祥云,步步生莲。 直到他清楚地进入众人的视线当中,时人方才心生颤意。 “拜见掌门!!!” 一时间,这方天地陷入了波涛怒卷之中。 声势之大,震天彻地,甚可倒峡泻河,摇山振岳。 缥缈峰掌门兼主峰峰主云鹤,抛开是其余六位峰主的师叔一辈不谈,光凭他臻至“登峰造极”的修为来看,便已然成为了一方武学泰斗。 “师父!” 江陵颔首低眉,眉目之中多了些异样的情愫。 他生来无父无母,这位师父可以说是将他从小养到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人也在他的生命中承担着同样重要的角色...... “陵儿,你今日观破白虹之境以入武道,为师甚感欢喜。 而今,当着七座山峰所有弟子的面,本座便做主,将这缥缈峰唯一一部九品功法,《万象》,赐予你。” 言毕,他随手一拂袖,一缕霞光自袖间涌出,在空中化作一张卷轴,并朝着江陵身前飘去。 台下弟子瞧见此幕,瞬间轰动了,脸上所流露出的表情各不相同。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此刻十分震惊。 九品功法,世间何其罕见? 整个南楚王朝,除去江南六大派均有一部,以及尚且遗失在世间的,还未听说过哪里出现过九品功法的踪迹。 “《万象》,可是咱们缥缈峰镇派之宝。从古至今,唯有掌门继承人方能修习。” “看样子掌门师叔祖已经决定好,提前将小师叔定为下一代掌门继承人了。” “不过,小师叔能够担此殊荣,实至名归!” 江陵小心接过,再度朝着空中诸位弯腰施礼。 云鹤轻捋胡须,嘴角一勾,紧接着便仰首说道: “从今往后,江陵,便是我主峰的少峰主,诸位弟子谨记!” “是!!!” 此言既出,明不明事理的人都应该明白了,江陵就是下一任掌门无疑。 虽说主峰弟子仅他一人,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白于天下,明眼人都瞧的出来此事当中蕴含几分别意。 高楼之上的那个少年虽然明白,但他头脑很清醒,这对于他而言,太早了一些。 至于云鹤为何如此着急的原因,江陵到现在都还不清楚。 此间事了,轰动一时过后,缥缈峰一众弟子都相继离开主峰,返回了自家山峰。 而这个时候,设在江南各个地方的江湖风云榜单,在天机老人的授意下,又被一人重新给刷新了一遍: 江陵,以骨龄十五之资,踏武道之路。 白虹贯日入缥缈,一指白光映苍穹!列于新秀榜第两千三百四十九位。 ...... 虽在榜上名次靠后,但以如此年纪,便入得了江湖风云榜之“新秀榜”,那也算得上是前所未闻。 就犹如那“潜龙在渊”,这位缥缈峰的小师叔,未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自此,“江陵”这个名字,恐又将在苏州城,甚至整个江南,再起风雨! ...... 当日晌午,云鹤踏着山间小路,提溜着两壶上了年份的好酒,走进了太湖旁的一座茅草所做的院落之中。 刚踏入围栏所成的矮门之后,便听到了霍霍的磨刀声,声声入耳,让人不寒而栗。 云鹤嘿嘿一笑,倒也不顾及坐在那里磨刀之人的脸色,只是将那两坛好酒摆在他面前。 显而易见,那人磨刀的手终究还是停顿了一瞬间。 “我今日前来,是专门向你赔礼道歉的。这不,两坛正宗的九江双蒸。 怎么样,今日难得偷闲,赏个脸,共饮一番如何?” 眼见这位一方掌门低声下气的模样,那个磨刀的黑衣人始终没有抬起头来正眼瞧他。 此番情况,云鹤见了倒也不气,因为他早有预料,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他旁若无人地坐在黑衣人的身边,端坐着身子同他讲话: “是,今日我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这种状况也没有几年好日子可活了。若不赶紧在入土之前将身前之事早些打理妥当,哪怕短活一载,缥缈峰也会大乱。” 说着,他将左手按在黑衣人的肩头上,声音之中饱含沧桑与忧郁。 “若我身死,掌门之位一旦空置出来,我师兄的那几个徒弟难免会争来夺去。 我不能让缥缈峰毁在我手里啊,若是如此,我还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我师父他老人家?” 咣当! 黑衣人将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掷,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着他。 入眼可见的是脸上一记粗长的伤疤,斜着从脑门一直到下巴,简直是触目惊心。 他的声音也比寻常人的更加粗犷,再看他那副丑陋的模样,就仿佛是从地狱中走来似的。 “你明知道江陵身上背负的是什么,日后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还让他做你这安居一方的少峰主! 云鹤,或许当初我就不该带他来苏州城,更不该让他拜投进你这缥缈峰!”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二章 人前显圣,人后逢难 ““可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为时已晚。” 云鹤慢悠悠地起身,挑起一撮洁白如雪的胡须,神色之中满是得意。 “我看江陵那小子倒也不是不愿意。 你不如就让他抛去那些深仇重怨,在我这缥缈峰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岂不更好?” 话罢,坐在地上的黑色身影拿起菜刀就往云鹤身上抛,后者右手一伸,以柔和的内力将菜刀所携带的韧劲尽数磨平。 最终,只听那刀就这么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云鹤,你别以为老子真的不敢跟你动手。任何人,只要敢阻拦少主的路,便是跟我黑煞过不去!” 白胡子老道嘴角一抽,难免带着些轻视的意味,不屑一顾地冷哼了一声。 一时间,场面一度陷入剑拔弩张的低沉氛围当中。 就在此时,于方圆百米之外山际小路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者耳朵轻动,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一眼。 云鹤抽了一口凉气,老脸上满是无奈之色,他只交代了几句话之后,便扬长而去。 “江陵还是一个孩子,老夫始终觉得上一代人的恩怨,不应该强加在他的身上。 那人手里可是掌握着百万铁骑。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尸骨遍布之处,可不仅仅是这小小的京都。 纵然你想要帮他重新拾起他父亲在整个南楚的人脉网,也要看看如今天下的局势。” “对了!” 走到一半,他突然侧过一半头来,余光一瞥放在不远处的那两坛酒,淡淡地说道: “这两坛九江双蒸可是我珍藏多年都舍不得揭开的好酒,你可得给我喝的一滴不剩才行!” 云鹤轻功绝顶,可堪神迹,须臾之间便不见了人影,只留下黑煞一人在原地徒自思索。 是啊,而今天下已定,百姓安居乐业。整个南楚,喧哗闹市,街头巷尾,响的都是他“李太渊”的名字。 没有人会再次提起十年前东宫中的那位储君,是如何在太上皇病重的紧要关头,励精图治,维持住这得来不易的天下。 没有人会记得! 黑煞眉头深深地挤在一起,心情沉重万分。 此番定国安邦的大好局面,若是想要彻底颠覆,恐怕并非一时之功。 没过多久,熟悉的声音终究还是在他的耳畔响起,他心神恍惚间,脸上的愁容也渐渐收敛起来。 “黑叔,成了,成了!” 江陵两步并作一步,欢喜雀跃地蹦了进来,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容。 “《万象》,世间最强的九品功法之一,我终于得到了!” 黑煞嘴唇一抿,干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担心着什么,但同时又想知道眼前这个半大不大的奶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陵,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黑煞突如其来地丢出这么一句令人略显奇怪的话语,使得这个少年脸上的兴奋表情,瞬间凝固。 “今天......” 江陵紧紧地攥住拳头,脸色愈发铁青,没过多久,便只听到他平静的不沾半点秋波的稚嫩嗓音响起。 “今天是我爹娘的忌日.......” 望着江陵脸上的悲伤,自己他止不住颤抖的身体,黑煞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今天,乃是主人在京都身死的第十年。十年前的今天,主人和夫人在皇家别院被一群烟雨楼的杀手围剿刺杀。 血光倾天,别院上下躺着的尽是主人的贴身护卫,以及他自己......” 听到这里,江陵的眼眶早已猩红的不成样子,眸底的戾气与仇怨在这一刻凸显出来。 “而约他出来的人,不用我说,你应该很清楚。” “是......” 江陵牙关紧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处不知为何又一团火在隐约不安地上下窜动。 “当今皇帝,楚玄宗李太渊! 十年前,皇家别院,梧桐苑,李太渊借词邀我们前去赏梧桐秋景,却不曾想,我的父母却在当日命葬于此! 若不是我当年躲在屋内的密室之中,而后又有黑叔前来相救,恐怕江陵也不会活到现在......” 论谁也该明白,皇子夺嫡成功之后,又岂会放任被自己手刃之人的血脉留存在这个天地间? 其最终的结果,无非便是扼杀于摇篮之中,斩草除根! 不过好在江陵足够幸运,在危急关头,父亲身边最强的护卫及时赶到,这才让他活到了今天。 不过因为此事,黑煞又何尝没有付出过代价?其脸上的伤疤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隐藏在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名为“自责”的念头。 “多少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为何当初我没有站在主子的身边?为何当日死的人不是我......” 情绪一旦催发,便犹如滔滔江水般不会轻易断绝,更何况是此际悲凉的心境。 “叔,我学这世间最强功法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手刃那高座在庙堂之上的阴险小人,为我黄泉之下含冤而死的父母讨回公道!” 江陵此般坚毅执着的模样,黑煞可以说是从小看到大的,他或许从来就不该怀疑他复仇的念头。 任何人将复仇的想法淡忘掉他都不觉奇怪,可唯独江陵,他是最应该铭记这段血海深仇的人。 因为死的,是他的血亲。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自己粗糙的额头,语气较之刚才,显的十分平淡。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今日,你还要继续修炼《玄煞经》。 脱下衣服,去后山的瀑布等我。” 话罢,黑煞提起那两坛酒便往屋子里走去,只剩下江陵一人满脸苦大仇深地怔怔望着屋子出神。 临至此时,他不免哀怨地感叹了一声: 又要遭受到非人的摧残跟折磨了! ...... 后山的那处瀑布,是从贯接天穹的缥缈峰上俯冲下来的,高度可见一斑。 远远望去,高不可攀的激流更像是从天而降,波涛汹涌间夹杂着气吞山河之势一落千丈,落至地面,便犹如飞珠溅玉,令人顿觉赏心悦目。 等到黑煞提溜着装满酒的葫芦来到山崖底下之后,一眼便望见了那瀑布中游的瘦小身影。 由于十年如一日地站在那颗斑驳青黄的石头上,导致原先凹凸不起的石面如今变得非常光滑平坦。 “倒是没想到,这小子的坚持以及耐性比当初预料的还要强上不少。 本以为他顶多坚持一年便会受不了强压,改练其他功法,可如今看来,却是有些低估他了。” 黑煞揭开葫芦盖,往嘴里灌了一口美酒,喉结轻动,袖口一擦嘴角,脚步散漫地朝着瀑布下方的水面走去。 脚掌踏在河面上,身形稳当如履平地一般,仅有几圈波纹以脚为中心,在周遭激荡开来。 只见他凌厉的眼神直视身处瀑布之中,嘴角一勾,手掌对准着急湍喧流,释放出一股压迫力极强的内力源流。 下一刻,那源流便瞬间融入到了激流中去。 身处瀑布之中抵抗着身体上方骇人压强且咬牙拼命坚持的江陵,浑然不知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是何种处境。 “再......再坚持半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出去了......” 刷刷刷!!! 突然,上方波浪所带来的强压瞬间增强了一倍有余。 只听“扑通”一声,瀑布之中的少年一下子跪了下去,双手撑在石头上。 此刻,他感觉肩上仿佛承载着千斤巨力,力量之大,险些将他的骨头都给冲散了架。 可江陵之所以没有被彻底冲垮,使得前胸贴着冰凉石头的缘故,只因他心中憋着一股气。 他想报仇,无时无刻不想,但是若要复仇,就必须得强大到有这个资本才行! 这股仇怨之气,可以说是支撑着他度过了十年之久的重要契机,没了这股对自己的狠劲,或许他根本成为不了别人眼中的天才。 “我还没有亲手杀掉那些害我家破人亡之人,还没有进宫除掉李太渊,我不能就这么停留在这里! 仅仅只是一条瀑布而已,若要将我彻底打压,那也得看看你有多高!!!” 话罢,江陵扬起脖颈,歇斯底里地呐喊了一声,将身体丹田之中的内力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只见一团无形无状的内力在瀑布中游炸裂开来,直接在他身体周围打开了一道间隔。 江陵利用这个空隙, 一举冲破困住他的牢笼,直立而起,双手凭借内力张开一层屏障。 这道屏障虽然势弱,但却绝对能够缓解他所承受到的一部分压力。 黑煞又往嘴里怼了一口酒,不急不躁地再次抬手往瀑布上方打了一道内力。 “啊!!!” 于是,层出不穷的咆哮声在此处山际间不断回响。 “黑叔,你这是想让我死啊!差不多行了吧!!!” 说这话时,江陵的膝盖隐隐约约都有些颤抖,就连脚下的石头,也有要断裂的迹象。 眼看他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身体上方的那股压强骤然减轻,恢复到了原先的程度。 江陵自觉浑身无力,但不得不说,经历了方才那般剧烈的激流,再承受现在这方力道,确实轻松了不少。 他再也不管,身子一松,跳下了崖底的河面,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许久,江陵从河里慢慢浮了上来,生无可恋地望着湛蓝的天空,嘴角洋溢着感叹。 “果然,人前显圣,人后就要遭逢难事啊!” 说着,他微抬额首,余光瞥了一眼站在河面上的那个黑色身影,声音之中甚至听出了欲哭无泪的感觉。 “黑叔,赶紧进行下一项吧!”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三章 酒,可是好东西 “这世间,练武之人何其繁多?一些凡夫俗子、儒生书生却偏偏只教人注重黄老之学,讲究养生调息、吐纳打坐。 实属迂腐不堪! 如此大千世界,殊不知亦有他们见不到的伟岸天地。” 说这话时,黑煞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迟钝,将碗里的黑血用筷子一点一点地涂抹在江陵的后背上。 每涂上一点,就会欣赏好长世间。 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幅自己画出的得意佳作一样,眉宇之中满是洋洋自得。 反而趴在长条凳子上的江陵,呲牙咧嘴的狰狞模样,看上去十分的煎熬与痛苦。 “我说叔,咱要涂就快点涂行不?吸收这血液还得老长时间呢,我可不想疼上一天。” 闻听此言,黑煞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一筷子崩到了江陵的脑瓜子。 后者欲哭无泪,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你懂个屁!炼体之术由来已久,放在几千年前,丝毫不弱于三教之盛流! 南楚尚未立世之时,先秦便有炼体士,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无不是举手投足间便震山撼岳的存在! 所以即便如今炼体之术早已落寞,黯淡为末流,也不是你能够随意轻视的。” 说着,黑煞又往他后背涂上了一大片黑色的污血,疼的江陵嗷嗷乱叫。 “更何况,我耗费巨大的时间跟精力才搜集到一百一十九种毒虫,你就是用嘴舔,也得给我吸收的一滴不剩!” 不提毒虫还好,一提这个,江陵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打怵。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反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江陵。” 黑煞突然一下子这么认真起来,趴在凳子上的少年似有不适,也跟着正经起来。 “您说?” 不消多等,前者也拉过来一个凳子,坐下之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若要替主人报仇,这十年间我随时可以深入皇宫,我想这世间除了里面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比我更熟悉里面的环境了。可是我不能。 听着,李太渊杀的是太子跟太子妃,是你的亲生父母。报仇这件事,只能由你一人亲手去做,我不能剥夺你复仇的权利。” “我知道!” 江陵低着头,黑煞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从此刻压抑的氛围中,他也该捕捉到些什么。 很快,少年稚气未脱的声色便在他耳畔再度响起。 “若要复仇,唯有变强这一条路可走!否则,只能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话罢,江陵抬头望了他一眼,坚定地问道: “毒血,还有吗?继续涂!” 黑煞闻言之,身形一顿,表情一僵,随后轻笑着摇了摇首。 “没了,不过你想要增加强度的话,倒是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江陵二话不说,直接让他来,自己却早已咬紧牙关,做好了准备。 黑煞从腰间解下盛着酒的葫芦,揭开盖之后往鼻子那里靠了靠,问了问味道。 “烈酒对于毒物具有十分刺激的效果。若是把酒浇在你的后背上,不仅可以加快你吸收毒血里的精华,而且还能够激发其中的物质再分裂,从而获得更多的好处。 不过,你所承受的痛苦,也将是现在的数倍有余。” 江陵自然无所顾忌,压低了嗓子,对他道了一句: “来吧!” 黑煞手一歪,一点酒水就这么滴在了江陵的后背上。 只听“刺啦”一声,就犹如水珠滴在了滚烫的炭火上一般,瞬间就蒸腾掉了。 而江陵的身子,此刻一动不动,两只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仿佛要扎进去一样。 下一刻,方才听到他用尽全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 “继续......” 黑煞会心一笑,紧接着手歪的角度变的更大了,一团清流就这么从葫芦里流淌出来。 “酒,可是好东西啊!” 接触到江陵皮肤的一瞬间,他的惨叫声也毫无意外地在此间回响、炸裂开来。 “啊啊啊!!!” 他双手紧紧地扣住两只凳子腿,脸色鼓涨的通红,后背看不到,但他明白此刻一定是惨不忍睹。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江陵发觉自己后背好像没有刚才锥心刻骨的那般疼痛了。 这个时候,他才敢放松下来,不断地用嘴喘着粗气,身子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黑煞眼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灼红,不能说是触目惊心,但也有些惨不忍睹。 “很好,挺过了这次的修炼,凭借你如今的肉身强度,下一步就可以进行《玄煞经》第三篇的修习了。” “呼!” 江陵长长地吐出来一口气,半眯着眼睛,这一天下来肉体上所承受的痛苦令他现在就想好好睡上一觉。 当他被黑煞搀扶起来,打算去茅草屋时,起身的那一刻,凳子应声而断。 两人望着残缺的凳子腿,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最终还是江陵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黑叔,看样子你这的桌子凳子,质量都不太好啊,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说这话时,少年有些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的身旁的人对准他的屁股,上去就是一脚...... 而后,江陵趴在茅草屋的土炕上,上半身裸露着,后背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棉被。 他手里捧着一本经书,若有所思地翻阅着,直到没过多久黑煞捧着一堆柴火走进屋来,他的目光才稍有挪移。 “黑叔,这《万象》,好像跟我目前练的《玄煞经》完全不同。 前者记载着在丹田之中如何调息得当,观演世间武学并一眼看透,进而完全复刻并作用的方法; 而我这《玄煞经》,则是教你如何锤炼肉身,进而发挥出成倍的力量。” 闻听此语,黑煞放下下柴火,坐在凳子上,准备点火烧炕,但嘴上也接过了话茬。 “《万象》之所以被世人公认为江南六大派之中九品功法之首,是有道理的。 倘若你将这部功法学成,对敌时,不仅可以寻出对方武学的破绽之处,还可以从中进行纠正然后自己施展出来。 可以说,只要那些隐世的功法尚未出世,《万象》绝对堪称一流绝学!” 此言一出,江陵瞬间兴奋地跳了起来,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背上还火辣辣的。 他扯了扯嘴角,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乖乖地趴在炕上。 “这么说,那我学了之后,岂不是天下无敌?!” 闻言,黑煞冷笑一声,紧接着慢悠悠地说道: “别高兴的太早。 据我所知,这部功法也有复制不出的武学。” “比如呢?” 一句话,瞬间勾起了江陵的兴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黑煞的答案。 “少室山的九品武学《佛怒金刚》,你就完全复制不过来。” “为何?” 黑煞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言道: “五十年前的江湖大会上,你师父可是亲自跟如今少室山的方丈打过一架,二人足足大战了上千回合。那架势,真可谓是天昏地暗。 就算是他,也没能偷学到《佛怒金刚》的一招半式,当时可是出了好一阵糗。”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笑意就未曾消失过。 不过对他来说,这件事,确实可以用来嘲笑云鹤一辈子。 “咦,原来师父他老人家还有这么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去啊......” “所以说武学造诣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视自身最原始的实力。” 对于黑煞的话,江陵只能默默点头,心里却盘算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从云鹤那里旁敲侧击一下。 “你现在刚刚才踏入武道之路的门槛,今日突破白虹境界之时,我已然看到了那一束白光。 不错,十年肉体苦修没有白费,高度远超寻常的白虹境。看样子有我跟云鹤这个老家伙一唱一和的,还真把你培养成了个天才。” “嘿嘿,那都是您二位教导的好!” 黑煞冷哼一声,故作姿态道: “少在这贫嘴,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世间能够被两位武学泰斗的人物,恐怕也就你一人了。” 江陵憨憨地笑着,有些没心没肺的感觉,不过不久之后,他便再度开口发问。 “那黑叔,我现在内力与肉身相叠加之后,实力能够达到何种程度啊?” 黑煞握着手中的烧火棍,在那里挑弄着火堆,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江陵心中的好奇心更大了。 “《玄煞经》第一篇炼筋,第二篇炼皮。现如今你虽然捱过了这第二篇的修炼,但是寻常武学你却一部都没有修炼。 凭借你现在的力量,拳脚之功,也就勉强在白虹境立足吧。想要在白虹境内无敌,就必须将《玄煞经》修炼到第三篇炼骨的境界。” 话末,江陵明显有些不太相信的意思,两只眼睛盯着他直转悠。 “黑叔,您这话说的也太夸张了吧?我觉得我现在就能跟任何一个白虹境打,并且不落下风。 此话一出,黑煞瞬间不厚道地笑了,观那脸色,明显有些嘲笑的意思。 “世间功法分九品,武学亦如此,后者的作用一点都不比前者小。若你掌握了一部上乘武学,甚至可以越境对敌。 江陵,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更多的天之骄子你连见都没见过。 有自信心固然是好的,但不要盲目自大。心怀敬畏,你才能走的更远。” 第一卷 云出岫 第四章 出手 江陵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撑着脑袋双眼无神地望着那个脸上挂着一条长长疤痕的大叔。 此刻,黑煞正坐在矮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堆火光。 “黑叔,那我的父母,他们的实力是怎样的啊?” 黑煞闻言,手一抖,须臾之后,继而故作轻松地往里面再添柴火。 “主人练武天资平平,相对而言他更喜欢舞文弄墨,不过夫人的武学造诣确是惊为天人。” 话到此处,他犹豫不决,眉头时而颦蹙,时而舒展,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侧过身子正视满面期待的江陵说道: “有件事情也是时候该跟你袒露了。 你的母亲江晴,天纵奇才,乃是当代昆仑墟掌门之女。年纪不过三十,便已然距那登峰造极之境只有临门一脚。 当年与主人相好之后,不顾宗门决议,毅然决然地进了皇宫。” 对此,江陵脸上倒没有过多吃惊,不过内心比谁都更加激动。 “既然我娘这么厉害,那为何还是会被烟雨楼的杀手给......” 黑煞见江陵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纠结模样,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或许有件事情你一直都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也没跟你提起过。 你母亲当初身死之时,腹中还有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在怀胎之际,实力自然有所衰竭,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就犹如一道雷霆一般,直直地砸在了江陵的头顶上,被雷的外焦里嫩,他此刻已然惊愕地说不上话来了。 倘若自己母亲怀中的弟弟或者妹妹出生,现在也该有十岁左右大了。 “李太渊......烟雨楼......” 江陵咬牙切齿,双目猩红。 黑煞瞧见他这般如同怪物一样的狠厉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 “若是日后有机会,你可以亲自上一趟昆仑墟,试着得到他们的支持。毕竟是爷孙,他若知道你尚存于世,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据我所知,这世间的时间里,昆仑墟掌门因为此事,一直在跟烟雨楼对抗,中间也时不时地冒出几番争斗,但最终都是潦草收场。” 江南六大派,有缥缈峰,烟雨楼,昆仑墟,千机门,少室山,还有玉皇顶。 这六者之间彼此实力相当,相持多年,门内弟子上千人,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江羡之......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江陵不止一次听到过,武林盟主之位,便是他的。 据说他很有可能触摸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距离那遥不可及的天道,也只有一步之遥。 除了隐世的那些老家伙以外,江羡之是被世人所公认,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今晚你先在此住下,正好关于《玄煞经》的几点要义我需跟你详讲。等明天一早,你再回主峰。” 江陵自是应了下来,况且他后背目前这番状况,恐怕也不允许自己多加走动。 “黑叔,从进屋开始我就看到您桌子上摆了两坛酒。” “哦?怎么,你也想喝?” “九江双蒸,这可是苏州城的象征啊!没个十两银子,谁能喝得起一盏?更别说是两坛了。 不过说实话,这坛装的九江双蒸,苏州城现在可是很少有。我也只是在师父他老人家的酒窖里见过两坛,没想到您这里也有。” 黑煞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拿了一坛酒扔给江陵。 “这酒,本就是你师父今天送过来的。明天回去之后,把这一坛还给他。” 江陵点头称是,眼睛盯着手里的坛子,嘴角却忍不住的砸吧了几声。 黑煞不抬眼看他,就知道这小子藏着什么鬼心思,当下徒自摇头轻笑。 “一会儿吃饭,有你喝的。” “好好好!” 闻听此言,江陵立马兴奋地叫了起来,属实令黑煞伤脑筋。 “真是个小酒虫,也不知道是像谁......” 次日清晨。 薄雾弥漫,太湖水面的雾气渐渐消散开来,一缕朝阳落下,湖面逐渐泛起金黄。 江陵捧着一坛酒,行走在山峰间的小路上,脚步轻盈。 经过了昨天非人的修炼之后,他晚上睡的比平时要舒服许多,现在浑身也是一身轻松。 没过多久,小路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喧哗的声音,江陵定睛远眺,发现前面有四五个弟子正聚集在一处。 看那近乎吵起来的架势又不像是在起争执。 江陵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往前走出几步,然后躲在一颗榕树后面观察着此间状况。 “让你交,你就交出来,又不是缺你个新晋弟子的玉牌!” “秦奎大哥的玉牌若不是消失不见,又或者落在了山下的客栈里,又岂会跟你要?” “小子,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别到时候进了宗门,不好混啊!” “山下客栈距此处不过千米,你自己下去拿不就好了吗?” ...... 四五个人将一个瘦弱的青年团团围住,似乎今日若不让他们得偿所愿,便不会放他走。 榕树身后的江陵,摸了摸鼻尖,面无表情,想看看他们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好小子,给脸不要!那就别怪哥儿几个动手了!” 江陵瞧见此幕,刚要有所行动,却在出手的瞬间犹豫了一刹那。 他很清楚地看到那名身处人堆之中的瘦弱青年,朝着自己的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绝不会错! 江陵有片刻的失神,不过他还是出手了。 一脚踏出,于原地激射而去,须臾之间便已然降临在了众人身边。 他手臂一抬,手掌一拍。 毫无内力的一掌,将原本要击打在瘦弱青年身上的那股蛮横劲道,尽数拍散。 只听“砰”的一声,于众人之间爆发出一阵汹涌澎湃的劲气,硬是将他们给生生地隔离开来。 江陵揽着那名青年,朝后倒退了几步,最终将他稳稳托住。 二者对视一眼,随后江陵便把头转了过去,望向了正前方,丝毫不理睬身旁青年脸上感激的神情。 先前那四五个人见到此番突如其来状况,难免有些缓不过神来。 闭着眼睛猛地摇了摇头,等到望向江陵之后,才明白了一切。 “他娘的,臭小子,你出来管什么鸟蛋闲事?!” 为首的那名壮汉长的人高马大,十分魁梧,举手投足间边足以让寻常人面露惧色。 “缥缈峰弟子禁止私斗,你们虽然是新来的弟子,也不应该不守这里的规矩。” 淡漠的声音一出,惹的身前几人的火气瞬间涌上来了。 “小子,你到了弱冠之年了吗?一个奶孩子,个头还没我一半高,你有什么资格在我这里说教?” 江陵听后也不生气,面庞依旧波澜不惊,似乎眼前这些人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说教什么的,倒是谈不上,不过宗门规矩,你们还是要守的。今日,有我在这,便不会让你们私斗。” 那大汉脸色一僵,随后肆无忌惮地仰天大笑起来,身旁的几个人也被他给一块带动了起来。 “笑死我了你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哈哈哈哈......哎呀不行,我插气了......” 笑到最后,他实在没了力气,抹了抹眼角的泪渍,环抱着手臂,俯视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奶孩子。 但是从始至终,江陵都没有显露出半点情绪,依旧处之泰然。 “小子,你想当英雄,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今天,哥哥我就给你好好的上一课,让你知道,什么叫‘多管闲事’!” 话罢,他脚步一沉,脚尖在地上一扭,右拳蓄力之后,脚掌跺地而起。 “霸刚拳!!!” 拳风呼啸而至,刹那间便抵达至江陵身前。 “这小子死定了,秦奎大哥可是白虹境的高手,这小子充其量不过武夫境界,怎么跟大哥抗衡?” “唉,要见血喽!” 随着秦奎身后之人的唏嘘声一起的,是江陵缓缓抬起的胳膊。 只见他右掌一抓,盈盈一握,竟将那近在咫尺的凌厉攻势瞬间磨灭于掌心之中。 秦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拳头,被这么一个粉嫩的小手给轻易地钳制住,惊愕已经不足以代表他此刻的心境。 “这怎么可能?!” 不仅是他,就连身后的那几个小弟也看傻了,下巴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白虹境!你也是白虹境!!!” 秦奎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瞬间沸腾了。 谁又能想到,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境界修为竟然远超他这个年龄段。 如此可怕的天赋,放在缥缈峰那绝对是一个天骄般的人物啊! 这个时候,众人方才明白,自己好像惹上了一尊“大佛”。 江陵嘴角一勾,将钳制住秦奎的那只胳膊往下一拽,随后另一只手掌无声翻转,就这么朝着后者的胸膛拍了过去。 这一掌所带来的力道,让秦奎感觉胸脯内脏之中犹如翻滚揪扯,他的表情,也随之扭曲起来。 气浪席卷之后,只听秦奎闷哼一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身后那帮弟子避之不及,也惨遭飞来横祸,被大块头给砸成了一团。 这一掌,依旧没用半点内力,仅仅只是凭借着肉身之力,随意拍出去的。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五章 天,不允许它存在 江陵负手而立,面色如常,屹然一副老派十足的模样。 方才那不沾内力的一击,可是令秦奎气的直吐血。 “你到底是谁?” “一个普普通通的缥缈峰弟子罢了。” “好,你有种!够胆!” 话罢,捂着胸口望向四周的几人,怒火中烧地嚷道: “你们还傻楞在这儿干嘛?上啊!!!” 诸人皆面露难色,犹豫不前的样子令秦奎气的又吐出一口老血。 他憋的脸色通红,还不忘用脚去踹那些个小弟,后者屈于压迫,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做那无用功。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白虹境啊!光是内力的强度便胜过他们无数,可以说就算是他一人战十个九品武夫境都绰绰有余。 这不是急着去送死吗?! 当江陵看到那些个紧张到咽口水,直冒冷汗的弟子正朝自己这里涌来之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制止的厉喝声从身后骤然惊起,他们对此终于松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转身之后,眼泪汪汪地对不远处那人投以感激的目光。 眼前这人,是戒律峰的执法弟子,众人都识得,毕竟在入门那天也是他参与主持的。 “赵洵师兄,我们......” 秦奎捂着心口,十分艰难地站起身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对着眼前这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洵满脸狐疑地凝望着他,再看看眼前这番略显杂乱的场面,便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刚要质问,肉眼的余光却突然瞟见了不远处一个瘦小的人儿,二人对视了一眼。 赵洵瞳孔微张,急忙大踏步走上前去,对着江陵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拜见小师叔!” 此幕一出,惊得在场众人一度怀疑人生,秦奎猛地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再度望过去,还是原先那般老样子。 小师叔......这,怎么可能...... 赵洵回首怒瞪了他们一眼,嗓音之中饱含严肃之意。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见了江陵小师叔还不快快行礼?!” 迟疑过后,在场众人赶忙弯下身子,颔首低眉。 尤其是那秦奎,与方才那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模样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后背湿了一片,脸上的虚汗映射出他此刻紧张慌乱的心境。 能让这名在戒律峰颇有威望的老牌弟子称作小师叔,这起码也是峰主级别的人物了! 如此身份,怎么可能是一个孩童?! 而秦奎对于“江陵”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可以说他拜入缥缈峰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亲眼目睹这位被外界称作“古今第一神童”的小师叔。 而今刚见面就发生了如此尴尬的一幕,着实令他羞愧难当、悔不当初。但同时却又心急如焚。 江陵很随意且随和地摆了摆手,众人晓其意,缓缓直立起身子。 这个时候,秦奎才敢将目光小心翼翼地聚焦在眼前这少年脸上。 他丰神俊貌,眉清目秀,明明还是个奶孩子,目光中却流露出比任何人都要成熟的神采。 江陵轻启唇齿,声音当中听不出半点情绪。 这个世界有长幼尊卑,亦有不得不作出的仪表姿态,若是举止太过随意,定会被人所嗤笑。 “这些弟子方才入门,有很多不通之处,小惩便好,无需动用门内刑罚。” 赵洵应了一声,又对着身后众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即说道: “你们,一会儿将事情的原委都给我说个明白,不然今日就‘请’你们到戒律峰好好地喝喝茶。” 弟子们连忙惧怕地点头称是,不敢有丝毫违背。 江陵观此间事了,也不再耽搁,迈开步子就要往上走去,不想,却被一人给扯住了衣袖。 他回头的一瞬间,那人早已单膝跪地,行此大礼,言语之中也颇多诚恳。 “小师叔,今日您救了吴瞳,从此以后,我愿跟随在您身边,寸步不离地侍奉您一辈子!请您收下我吧!” 秦奎一看这情景,两只眼珠子瞪得溜圆,心中暗叫一声: 坏了!这小子莫不是要得贵人扶持,有一飞冲天之兆?偏偏还是小师叔,完了完了...... 江陵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眉头紧锁,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这个自称“吴瞳”的青年。 最终,他无声地点了点头,将袖袍从他手中一扯,在众人惊叹的视线里,缓缓移步而去。 这番状况,可属实令他们难懂,尤其是秦奎,现在他的心境可以说能够用“大起大落”四个字来形容。 庆幸是必然的,若是吴瞳傍上了这么一棵参天大树,今后自己的日子肯定不会顺风顺水。 但同时又对此感到失落。 此事一出,更别说是与江陵动手的秦奎了,恐怕今后这位小师叔对自己看都不会不会看上一眼。 此刻,跪在地上那吴瞳,面目之中所流露出来的惊诧之色,丝毫不弱于周遭众人。毕竟尴尬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江陵走后,秦奎一众也满脸忧郁地跟着赵洵去戒律峰交代事情,只留下吴瞳一人尚且跪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过多久,他突然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异常狰狞,双拳绷得嘎嘣脆。 “好一个江陵,好一个‘小师叔’,我倒真是小瞧你了。呵呵......” 只见他从胸口掏出一枚玉牌,环望四周,四下无人之际,将那手中之物恶狠狠地朝着道路两旁的山林里抛去,好似欲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平。 若是秦奎在这里,定会发现,这玉牌正是自己所以为的落在客栈中的那一枚。 做完这一切,吴瞳双手掩面,但却遮不住那阵从骨子里发出的阴森笑声,如同鬼魅一般让人心生怖惧。 而当他将双手从脸上缓缓挪开之后,又恢复了原先在众人面前所展露出的纯真无邪,与方才那个满脸冷笑的样子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吴瞳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便神色如常地迈开步履,离开了此处。 未至几个呼吸的功夫,临近宗门的一处青石后方,想起了一阵浓重的叹息声。 江陵提溜着酒坛子慢慢走出来,遥望着消失在山峰门前的身影,他颇感无语且无奈。 ...... 主峰的一棵垂柳树下,云鹤正端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品茶赏远处云雾秋景。 秋风瑟瑟,清晨这段时间是最为凄冷的一段时间,但久坐在这里的人却是浑然不觉。 没过多久,等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时,他的嘴角,这才微微上扬。 云鹤没有转头去看他,反而是提起茶壶,往一个茶碗里注入少许味清气香的甘黄色琼液。 一直待茶碗中悬浮在表面的几点茶渍沉于碗底,江陵这才坐在了茶座的另一旁。 “回来了?” 江陵没应,反倒是把怀里揣着的一坛酒递给了身旁这个面容和煦的老者。 云鹤眉头一挑,接过之后也并未多言,这般姿态倒是让江陵有些没忍住。 “您昨日在我之前便已然前去见过了黑叔,为何不跟徒儿说呢?” 老者并未着急答话,将茶座上的一小碗茶水递给了千年,后者连忙伸手接过。 随后,便听他飘渺入云无处寻的沧桑之音在这一方山崖间升腾,回荡。 “为师前去寻访他,自然别有缘故。” 话到此处,江陵却迟迟等不到下文,这不免让他尤为着急,但又不能固执地追问下去。 云鹤观他此般纠结至深的模样,摇了摇头,紧接着将搁在一边的一把无鞘长剑扔到了江陵双膝之上。 “你学习《缥缈剑法》一事,没有告诉黑煞吧?” “自是没有,不过徒儿始终不明白,为何您不让我告诉黑叔我跟着您学了武学。 而且黑叔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愿意让您传授给我武功。” 说这话时,江陵持着这把紫青色的长剑。 当他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奇异感受之时,觉得此刻拿着的并不是一把剑,反而像是是一根柳枝。因为它的重量不是一般的轻。 江陵随意地在空中挥动了几下,却惊奇的发现这剑较其他长剑,竟有很大的差别。 这剑握在他手中的时候,剑身在空气中扭曲的相当可怕。 仅仅只借取一少许劲道,所震颤出的力量便比寻常铁剑更加紧实。 一旁的云鹤看他对这剑颇感兴趣,捋了捋胡须,开口之后却是将方才江陵所聊的话题完美地盖过。 “这剑名为紫荆,与你平时所使的剑浑然不同,因为它,是一柄软剑。” “软剑?何谓‘软剑’?” 云鹤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所谓软剑,是剑器的一种别类。说的好听点,叫与众不同,说的难听一些,呵呵,那便是旁门左道。 因为软剑一脉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然灭绝了,不过在那个时候,此般剑道也还算兴盛。” 江陵喝了一口茶水,满怀期待地接着听下去。 “太古时期,天下还未有这三足鼎立之局面。 遥远的北方,却有一座旷古宗门,是一座专修剑道的门派,其名为‘天剑宗’。软剑一道,便是起源于那里。” 江陵用手撑着腮帮子,面露疑惑地问道: “那这之后,‘软剑’为何又会灭绝呢?” 云鹤遥望云端,仿佛在想些什么事情,他的脸色始终可怕的厉害,是江陵之前所不曾见过的。 直到前者的声音再次顿响在这天地间之时,四周的空气让人产生出窒息的错觉。江陵只觉喘不过气来。 “因为天,不允许它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