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光归南路》 第1章 三月,阴雨连绵,刚还明媚的天转眼深沉见雨,阴阴暗暗的灰色垂在整片天空上。虽说春雨见暖,可最初时也还是免不了凉意渗骨。 这一整个院子都是独栋的豪华别墅,花园把家家之间的距离切割的极远。路南桪撑着手里黑色的大雨伞,一手紧紧抱着怀里的书本以防被水淋湿,白色的帆布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水里,被染的没了模样,鞋头的地方发着深色的黄。 北方风大,雨伞是遮不住雨的,更别提春天北京风正大作的时候,雨水被风轻飘飘的吹进伞底,毫不留情的打在来人的身上。南桪的齐刘海被打湿,紧紧的贴在额头上,一缕一缕的往下滴着冷水;单薄的线衣也湿了大半,黏在身上,风一吹,凉的浑身都要打颤。 狼狈至极。 好在,父亲说的那栋楼就在前面,还有几步路应该就到了。 南桪抬起头,眯眯眼抖掉眼前迷蒙着的水珠,看着眼前装修讲究大气的别墅。 来北京几个月了,还是难以习惯这种恢弘大气的豪贵装修。 她喜欢以前家里那种温温柔柔的白墙青瓦,雨天也是缠绵的样子,看着就极是舒心暖和。 ——可也由不得她喜欢罢了。 到了。 南桪把手里的伞收起,轻轻抖掉上面的水,放到房檐下的角落里。低头看看自己脏的看不出模样的鞋子,垂了眼站在那里跺了很久的脚,直到把脏水都抖的差不多了,才敢踮起脚,伸手按了按门上高处的门铃。 然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 很快,“吱嘎”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南桪仰头望去,来人是顾阿姨。这个阿姨对她很好,不像其他人一样会明里暗里的对她说些阴阳怪气的话,骂她是小野种,南桪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好像仙子的阿姨。 虽然按着辈分,南桪该叫一声奶奶的,但对着这么好看的温柔阿姨,南桪不喜欢这个称呼。 对着难得的很喜欢的阿姨,南桪睁着眼睛闪闪,腼腆的轻轻笑笑。 对方也温婉一笑,伸手把她额前的湿发扶到一边,一边拉着她进来一边轻声笑着说:“南南来了?快进来!这么大的雨怎么司机也没送你?” 南桪乖乖换了鞋,闻言低头轻轻笑笑,没有答话。 易楚看着面前将将到自己胸前的腼腆小姑娘。眉眼还未长开,一双大眼睛却黑亮的尽是灵气,布在清秀白皙的小脸上,极讨人喜欢。见她不言,陡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在心里轻轻摇摇头,拉过小姑娘冰冷的手,走到楼梯口:“上去吧,你小顾叔叔就在楼上的书房呢。” 南桪点点头,松了手,看着眼前温柔笑着的人,踌躇片刻,才轻缓着开口,用带着软糯的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低低说了声:“谢谢顾奶奶。” 易楚笑笑,摸摸她湿漉漉的小脑袋:“快上去吧。” 南桪轻轻笑笑,背对着易楚全然怜惜的目光,看看自己脚下脏兮兮的鞋,踌躇片刻才小心翼翼的踩上昂贵的地毯,一路轻声走上去。小小的背影单薄伶仃,在冷色的灯下,寒气逼人。 才刚十岁的孩子啊...... 易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上的墙角处,忍不住在心底轻叹口气。 ** 南桪一路寻到书房,门虚掩着,她咬了咬唇,抬手扣门。 门里面干净年轻的男音乍起,语调清冷,不急不缓:“进来。” 南桪推开门,窗外雨已停了,金黄的阳光轻轻缓缓的洒出来,在暗红的书架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她轻抬眼,第一次,见到了顾沉光。 十八岁的少年,穿着干净简单的白色衬衫,安静的坐在窗边的老式藤椅上,腿上随意放着一本棕色的厚书,白皙的指尖就轻覆在微微泛黄的的书页边,温暖安宁。清冷的的少年眉眼间凉意乍起,却被阳光涂了一身的温柔。 他微微扭头,看过来,手指还随意摆在书页的边角。 一个看上去干净的好像树叶一样的男人。 清俊的侧脸轮廓天成,鼻梁高挺,顺着下面轻轻抿起的薄唇,划出好看的弧度;一双眼睛微微扬起,瞳孔黑亮有神,漆黑的像是深不见底,微微泛着光;眼睛里清澈干净,像是叮咚山泉的清水——清冷、明亮,深不可测,却又,清澈见底。 狠狠的震慑人心。 聪明极的面相。 南桪轻轻一顿,有些恍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干净的让她瞬间想起曾经家乡不远处的那条山里的小溪,叮叮咚咚,是生命的源头。 少年黑亮的头发打理的半短,精神又好看。这么一望去,仿佛他浑身都干净的只剩黑白两色,简单随性。 于是南桪的目光理所当然的就停留在那唯一的异色上面——他的嘴唇这么薄,以前村里的周奶奶曾经说过,薄唇的人最是薄情。南桪这段时间偶尔想起这话,暗暗品着,倒觉得不错。薄情才不易受伤。 不像她,薄的是耳垂,算命的老先生神神叨叨的告诉过她母亲,这样的面相,一生难过。 ...... 收起满脑袋乱七八糟的想法,南桪摇摇头,抱着书本轻轻喊人:“小顾叔叔好。” 软软诺诺的,属于南方女孩子独有的温婉。 顾沉光点点头,合起膝上敞开着的书,放到圆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修长白皙的指接过她被雨水打得半湿的数学书。余光扫过她,看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皱皱眉,顿了顿,把手中的书放到桌子上,在南桪稍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 “在这等一下。” 南桪乖乖点头。窗没关,风一阵一阵的吹进来,南桪身上半湿的衣服粘在了身上,衣服面料本就单薄,又浸了冰凉的雨水,被风这么一吹,冷的浑身都在打颤。又不敢走,只好站在原地小幅度的搓手臂跺脚。 顾沉光拿了毛巾很快回来,走近把手里白色的大浴巾递给冷的嘴唇都开始发青的小姑娘,蹲下.身难得耐心的说:“把水擦干,换季的时候最容易感冒,下次记得多穿些。” 南桪看着递到眼前的干燥柔软的白色大毛巾,怔愣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接过,一边围在自己身上一边小声道:“谢谢小顾叔叔。” 顾沉光点点头,走回坐到藤椅上。手伸过去拿起刚刚被放在桌子上的书,随意扫了眼封面,问:“五年级了?” 南桪正慢慢擦着头发,闻言点点头:“嗯,下个学期。” 顾沉光看她一眼,小孩明显还冻的不轻,他突然想起什么,一顿,起身把窗关上。 风刹时被阻在窗外,凉意顿减,南桪这才觉得暖和了些,刚刚一直紧缩着的小肩膀慢慢放开。 她冲顾沉光感激的笑笑:“谢谢小顾叔叔。” 顾沉光摇摇头,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的小女孩,把书放回桌子上,俯身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亲切温和一些,问她:“你刚刚冷,为什么不和我说?” 南桪愣了愣,迟疑着抬头确定他神色温和,才轻声说:“我没关系的。” “嗯?”顾沉光没听明白:“没关系什么?” 她更低了声,重复到:“我冷......没关系的。” 他漆黑的眼睛里一闪而过诧异,忍不住轻轻蹩眉,心里一转,大致猜到了两三分。 只是他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大男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孩子。 顿了顿,伸手摸摸她湿漉漉的脑袋,轻声说:“有关系的,你冷会感冒。所以,一会儿要是还冷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这么冷的天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刚刚又被风吹了那么久,很有可能会发烧。 他声音清冷,语调渐低,却温柔的告诉她,她冷可以对他说。 南桪忍不住抬头,悄悄打量着眼前的小顾叔叔。 她来北京不长时间,听人说话的机会更是不多,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已经听身边的大人几次提起这个小顾叔叔了,据说是个非常厉害优秀的人——她不能理解那些言语中的优秀到底是有多优秀,可也知道,应该是非常非常厉害的。 可他现在低着身子这么温柔,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些厉害的人。 南桪听话的点点头:“好。” 顾沉光笑笑,直起身,扬起下巴轻指了指对面的小凳子:“去坐。”见她过去乖乖坐好,才伸手拿起书翻了翻,看了几眼,有些诧异。 小姑娘明显已经提前认真预习过了,书上重点都用彩色笔仔仔细细的画出来了,只有几个不懂的题鲜明的标记了出来,还怕他看不懂似的,在题号上画了大大的问号。 顾沉光看着那加重加粗明显不协调的大问号,有些好笑。拔出她夹在书上的笔,敲敲书示意她看过来,伸手在题的重点上画了一笔。 侧身过去:“这道题用方程解最简单,设这个路程为x的话,那么......”他抬头不经意看见小姑娘明显有些懵的神色,突然想起什么,问:“方程,学过吗?” 果不其然,小姑娘懵着摇摇头:“没有。” ......现在的小孩五年级还没有学方程吗? 顾沉光蹩蹩眉,想了想,换了一种比较麻烦放方法给她讲:“那我们不用方程,单看这个路程,是不是由a和b两段组成的......” ...... 上了三个多小时的课,南桪离开时还记得和小顾叔叔约好了明天学习的时间,这才提着顾奶奶热情塞过来的桃子,礼礼貌貌的告别回家。 顾沉光下来送人,看着小姑娘单薄的背影消失不见,转头再看看自家母亲眸中明显的怜惜神色,倚在门上垂眼思考了会儿,突然出声问道:“我记得,路大哥结婚这些年,一直没有生孩子吧?” 第二章 易楚正心疼别家的小姑娘呢,冷不丁听自家儿子一问,收回目光,叹口气点点头:“嗯,这些年一直都没有。” 果然,他猜的没错。 顾沉光轻轻蹩了下眉:“那她是?” 易楚瞧自己儿子一眼,探手关了门,这才低了声说:“是你路大哥结婚前,和别人生的,一直不知道,两年前才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她说着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路老爷子走之前非要见见孙女,这么多年第一次和儿媳闹的不高兴,可就是这样老爷子也拗着不肯作罢,你路大哥这才没办法把孩子接了回来。”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欢迎她的存在的。 顾沉光回想着书房里小姑娘满眼间的灵气和柔软,有些沉默。 得是多么糟糕冷漠的经历,才能把一个刚十岁的女孩子变得那么小心翼翼,事事句句如履薄冰。 只不过有些事情,看不过眼是一回事,可要真是想冲上去为谁说道几句,没那个立场。何况这事情本就和他没什么关系,更没必要去多什么嘴。 顾沉光直起身,拍拍母亲的肩膀以示安慰:“我上去看书了。” 易楚应了声,等顾沉光走出去几步又忍不住叫人:“哎,沉光......” 顾沉光回身:“怎么了?” “南南这几天来你多用点心......小姑娘挺难的。” “好。” ———— 南桪回到路家,按门铃——她没有钥匙,只能站在门口等着保姆来给自己开门。 其实总让保姆跑一趟来给自己开门,时间一长,南桪也挺不好意思的,可是没人给她钥匙她又不好自己主动开口要——以她现在的处境,连说句话都要计较几番,遑论开口要什么。 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了,南桪抬头,没意外的看见了已经熟悉的笑容——保姆阿姨人很好,对着她也总是笑眯眯的,身上总是套着米色的围裙,看着很温和,又平实。 阿姨这时候见她浑身湿着回来,一惊,连忙敛了笑去摸她的额头。 南桪乖乖站在原地不动,任阿姨温暖粗糙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脑门上,一边还小声安慰她:“张姨,我没发烧。” 体温确实也还正常,不算热。 张姨收了手,把她往楼上推:“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再穿着真要烧了。我这就去给你煮点姜汤去,你换好衣服下来喝。” 南桪仰着头笑,眼睛一闪一闪的:“知道了。” 刚准备偷摸溜上楼的时候,在楼梯口就差点撞到个人,南桪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心一紧,本能一样的立立整整站好,眼睛无意识的扫着地面,半垂着头乖乖叫了声:“......阿姨。” 宁婉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目不斜视的走过,高跟鞋在地板上一路踏响。 南桪又在原地站了三秒钟,才轻轻吐出口气,刚刚难得见到的几分孩子气统统收了起来,抬了眼往台阶上跨,又是那个乖得无可挑剔的十岁大的小姑娘。 身后, 客厅的灯开的那么盛,金白色的光华贵难言,冷如寒冰。 ———— 第二天南桪去的时候,顾沉光已经准备好了一份练习题,见她来,直接把纸往她面前一递:“昨天的对应习题,你做做看。” “哦。”南桪大致扫了眼,还真的都是昨天的几道变形题,心里估摸两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且,小顾叔叔的字好漂亮,就是那种......嗯,很有味道的好看。 拿笔开做的时候,南桪趴在顾沉光的书桌上,一边列式子一边还有闲心偷偷拿余光去扫他在看什么书......唔,好厚一本,还全是外国字......小顾叔叔果然很厉害...... 顾沉光翻页的时候突然发现小姑娘在偷偷看自己——大眼睛不动,只眼珠子拼命往这边转......不由好笑,身子轻轻往后一倚,拍拍膝上的书:“想看?” 南桪一愣,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小脸蛋立马就变得红扑扑的,小小声问他:“......能看吗?” 顾沉光一笑,很是温和善意:“当然可以。”说着把手里的书递给她,怕太重她拿不动,右手始终在下面拖着。 南桪接过书,捏起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慢慢的翻过一页,大眼睛里闪着小孩子独有的那种好奇和对新事物无条件的接纳喜欢......她学过两年的英语了,上面的单词虽然看不懂几个,但也总不至于像是在看天书一样。 书是硬质的包装,棱角分明,摸在手里有种沉甸甸的质感,磨砂过指腹的时候很舒服。 南桪没有见过这样的书......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母亲也喜欢看书,也有些大厚本,可没有这种包装的......嗯,这么好看的。 可她看了一会儿就不再继续看了,把书轻轻往顾沉光那里推了推,一边说着“谢谢小顾叔叔我看好了”一边还忍不住偷偷拿眼睛去扫。 小孩子再小的动作都会不自觉做的很明显,顾沉光自然注意到了小姑娘的这点小心思,想把书再推回去......可是全英版的国际法她也看不懂啊......想了想,收了书,低了身子问明显眼睛还不时往这里扫的小姑娘:“喜欢?” 嗯......南桪不好意思说实话,又觉得不想拒绝,琢磨半天,迷迷糊糊说了句:“还......行。” 顾沉光一下子就懂这是什么意思了。一边觉得小姑娘傻得还挺可爱,一边又莫名有点堵:十岁的小孩子,还该是一天到晚只惦记着好吃和好玩的年纪,想要什么完全不需要考虑那些杂七杂八的因素,伸手就要,无忧无虑。可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十岁,连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看到想要的东西,心里再期待也只能鼓起勇气说一句“还行”。 大人稀里糊涂犯下的错,非得毫不留情的往一个孩子身上压。 手指慢慢敲着书,顾沉光思考着自己这里有没有什么和这本类似的又适合小孩子看的书......他突然起身,特意把自己手里的书放到南桪面前,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在这等一下。” 南桪看着近在咫尺的硬皮的大厚书,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迷糊着点点头:“好。” 顾沉光想了想,离开前补充了句:“想看就自己随便翻着看,没关系。”省的小姑娘想翻不敢翻。 可就是交代了这么一句,等他找了书回来,书也还是原原本本放在那里没动,小姑娘就盯着那个深蓝色的好看书皮看了半天。见他回来,抬头冲他抿嘴一笑,软软的。 顾沉光心里被小姑娘笑得也有点软,十□□岁的大小伙子对这种软乎乎的小姑娘真是没半点抵抗力,把手里好容易翻到的书往她面前递:“看看喜欢吗?” 南桪眼睛里一闪光,小手伸出去接过来......居然也是硬皮的! 淡淡的绿色,上面画着两个小人和很多小星星,上面中间的地方被花体线圈出了一个框,里面用彩色的字体印着书名——《小王子》。 小王子?南桪歪着头想了想,是童话里娶了白雪公主的那个王子的小时候吗? 南桪摸着看着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小孩子独有的那种拥有欲涌了上来,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鼓起勇气的问了句:“这是......送我的吗?” 顾沉光点头:“嗯,送你的。喜欢吗?” “嗯!”南桪听见他说真是送自己的,开心的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仰着小脸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喜悦外溢:“喜欢!” 这是这两天来,顾沉光见过的她最高兴说话声音最大的时候,也是最像一个小孩子的时候。 他笑笑:“喜欢就好......题做完了吗?” “啊......还没,就剩两道了......”已经很快了。 顾沉光点点头:“嗯,快做,全对了今天下午就待这看书。” 看书?!南桪一愣,忙把手里的书扬了扬,不确定的问他:“那......可以看这个吗?” 顾沉光颔首,应承:“可以。” 啊...... 小姑娘眼里骤然而起的光亮晶晶的像是海面上的粼粼波光,得了他这话赶忙拿了笔就往试卷上画,生怕晚几秒他就反悔似的。结果就是顾沉光刚坐下打开书,小姑娘的卷子就递过来了。 他有些意外:“做完了?” “嗯!” 他腾出一只手接过:“我看看。”几眼扫过,小姑娘每道题的方法和式子都列的很好,昨天教的小细节也都还记得,哪怕就是最后两道题,顾沉光也半点没看出有敷衍着急的痕迹......还真不错。 他合了卷子,冲南桪笑笑:“好了,去看书吧......要是觉得椅子不舒服,可以去那边的小沙发上坐着看。”说着指了指书房左边墙角的沙发。 南桪也笑,一双大眼睛都眯了起来,说话间还是软软糯糯的南方女孩子的语调,因为高兴尾音轻轻上扬着:“嗯!” 原本还是想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前看的,可又怕坐的太近打扰了他看书,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摸了书抱着跑到小沙发上,舒舒服服的窝在一角。 抱着书,整个的掖怀里,先是仔仔细细看了好长时间的封面,这才终于伸出小手,翻开......从序言开始,一字不落的看过去。 顾沉光原本还怕小姑娘掬着难受,可偶尔看过去两眼人都舒舒服服的窝在小沙发上看得笑眯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大眼珠子不停的转过来转过去,完全像是在探索一个新的世界......还真让人省心。顾沉光看着小姑娘嫩呼呼的小脸蛋,心里莞然。 中途他出去泡咖啡,回来时给小姑娘拿了杯牛奶上来。 小姑娘听见声音,从书里抬起头来,看了眼牛奶,呆萌呆萌的接过,然后仰着头:“谢谢小顾叔叔。” “嗯。” 顾沉光看着小姑娘肉嘟嘟粉扑扑的小脸蛋一本正经的跟他道谢,莫名觉得手指头痒痒,心里软乎乎的忍了又忍才没有伸出去捏两下...... 他隐约记得谁说过来着......小孩子的脸蛋不能随便乱捏....... —————— 两个人一个学一个读,安安静静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等终于想起该让她回家的时候,外边天已经大黑了。 顾沉光思考两秒就做了决定,冲着正对着外面夜色发愁的小姑娘招招手,学着自己的母亲叫她的小名:“南南,来——把外套穿上,叔叔送你回家。” 第三章 路灯几步一个,淡淡的橘色晕染出温暖的光圈,在沉沉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温和。 顾沉光看看外面黑沉的夜色,再看看自己身边半大的小姑娘,想了想,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 “怕黑么?” 南桪仰起头,一双大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辉,看着面前的顾沉光,摇摇头,干脆道:“不怕。” 她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常常和朋友出去玩,有时候到很晚,就自己一个人一路跑过家门前的那条小径,路很长很黑,没有灯。习惯了。 顾沉光轻轻笑了声:“嗯,走吧。”牵着她的手向前轻轻一扯,南桪从善如流的跟着走,吧嗒吧嗒跟在他身后。 顾沉光一手牵着身后的小姑娘,套着黑色的半长风衣,黑色的发丝软软的,被风吹起,半遮起面前粲如星辰的一双眼睛,一身清俊风华,顺着自己手里小姑娘的步伐,慢悠悠晃荡在初春夜里的凉风中。 然而此刻南桪的感觉是......小顾叔叔腿好长啊......好长好长啊......她一路小跑着,还是要跟不上了! 显然很快顾沉光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为身后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明显频率过高......无奈停下。 他侧过身,低头望着身旁明显不懂他为啥突然停下来,呆萌呆萌对上来的小姑娘:“......” 南桪:“......” 对视两秒钟,顾沉光失笑,蹲下.身来,语气温和的问她:“是不是跟不上?” 啊......南桪看着他带笑的眼睛,实诚的点点头。 你腿太长了,我跟不上...... 顾沉光自然的把小姑娘抱起来,一只手圈在她的膝盖处,轻松的站起身来:“把胳膊圈小顾叔叔脖子上。” 南桪还是懵的状态,闻言乖乖转身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脸埋进他颈窝里。 南桪长的小,和同龄的小孩子比起来,明显小了一大圈。骨架小肉又少,因此顾沉光抱着也没有多吃力,倒是南桪担心了一路自己太重小顾叔叔抱着会手酸,不停的在顾沉光耳边小声说:“小顾叔叔,我太重了......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 顾沉光脚下步不停:“已经很晚了,你走的慢,回家就会更晚,家里人会担心的。” 说完立刻就知道不对,她家里...... 小姑娘没说话,顾沉光试图去看她的神色,可她整个脑袋趴在他的背上,他转头看见的只是小姑娘一颤一颤的眼睫毛。半响,他才听见,趴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轻轻的,轻轻的一声:“嗯。” 很快消散在夜色里。 下午那种莫名其妙的堵的感觉一瞬间又袭上心头。 对于自己怀里的小姑娘,虽然只相处了两天,顾沉光却是真的有些怜惜的。家境特殊,小小年纪就被迫离开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离开母亲,独自到了一个她闻所未闻的家庭,以一个尴尬的身份存在着生活着。 刚十岁,就被迫直面现实,还是黑白灰错落堆叠的惨淡。而且小姑娘很敏感,又透亮,其实什么都知道,也更容易受伤害。 可她却依旧很平和,很温柔,对世界充满善意。 多么难能可贵。 顾沉光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想要尽可能晚一点将她送回那个家。于她而言,那个灯火通明的家中,或许还不如此刻的春夜风中温暖。 把人一直抱到家门口,顾沉光才轻轻把南桪放下来,南桪仰着头看着他:“谢谢小顾叔叔。” 顾沉光点点头:“你进去吧,叔叔看你进去了再走。” 南桪应了声,转头,踮起脚,熟练的按了按门铃。 顾沉光眉头轻轻一皱。 很快,里面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随即是“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一个穿着家居服的中年男子笑着探出头来。 南桪眼睛猛地就亮了,仰着小脑袋,清脆的喊了一声:“爸爸!” 路盛铭笑着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抬头看见顾沉光,稍稍有些意外,随即熟稔的问他:“沉光在家啊?” 顾沉光点点头:“路大哥。” 路盛铭侧身,拍拍南桪示意她先进去:“你先进家,爸爸和小顾叔叔说两句话。跟小顾叔叔再见。” 南桪乖乖点头,转身冲顾沉光挥挥小手:“小顾叔叔再见。” 顾沉光笑:“嗯,再见。” 路盛铭拍拍顾沉光的肩膀:“进去坐坐?” 顾沉光摇头,礼貌着拒绝:“不了,很晚了,就不叨扰嫂子了。” “啊......也好。对了,我听你哥说,你申请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了?去美国?” “嗯,今年五月份的时候走。” ...... 门口声音传来,南桪脚步一顿,驻足听了会儿,没有人再说什么。她垂了眼睛,提步上楼。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南桪每天下午都会跑去找顾沉光,顾沉光也乐意带着这么软软萌萌又乖巧的小姑娘,做什么事都很有意思。 这天南桪来的时候,顾沉光正在练字。 春日午后慵懒的阳光,轻轻淡淡的从窗口透进来,凝在少年执笔的白皙指尖,在泛泛不平的宣纸上投下一片橘色光圈,先于岁月让纸页泛了黄。 而书案前端坐执笔的少年,身姿挺直,面容清俊,细碎的眼睛低垂,认真的看着自己丹青下的薄纸,手腕轻动,随笔而行,转眼一片肆意潇洒落纸。 安宁而虔诚。 南桪轻轻走近,立于执笔人身侧,按不住好奇看向深棕色书案上的淡色宣纸——八个字。 顾沉光抬腕,收笔,墨成。 纸上八个大字风骨横生,南桪认得。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认得,不懂。南桪看向顾沉光。 那人眼中光芒细碎耀眼,看着她,细挑了眉眼,声音低沉好听:“学过软笔字吗?” 南桪点点头:“学过......一点点。”还在家里的时候,母亲有时候闲情起,便会拉过她圈在胸前教导半天。 顾沉光有些意外的轻扬眉,将刚写好的纸拿开,随手抽出一张空白宣纸平铺在书桌上,把刚刚的笔轻轻蘸了墨,拭了拭笔尖,递给南桪:“写几个我看看?” 南桪坐好,接过笔,食指与拇指指腹轻触,中指抵上笔杆,身姿端正,姿势十足。想了想,提笔写下之前在母亲书房偷偷看到的一句诗: “只缘五斗米,辜负一鱼竿。” 顾沉光看了,颇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不假思索写出这么个老成的句子,实在很是违和......他蹲下.身,看着还一板一眼拿着笔的小姑娘,笑着问:“怎么想起来写这么句诗?” “啊......”南桪愣了愣:“之前看到,就记下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南桪实诚的摇头。光记着字句了,可是完全不知道说的什么。 顾沉光抬手摸摸她的头,仰着脖子笑的温柔,告诉她:“南南,或许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了,但是,永远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南桪不是很明白小顾叔叔此刻说的是什么意思,懵着目光问他:“嗯......那......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顾沉光蹲在她面前,眉目清晰,语气淡淡却坚定的告诉她:“你不需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南南,你只要成为自己就好。” 南桪不懂,可她看着眼前人好看清澈的眉眼,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记到了心底。 顾沉光倒没希望一个十岁的孩子真能因为他的一句话改变什么,站起来,低头看着桌子上她的字,伸手指在“缘”字的一个绞丝旁上,轻声说:“你看,这个地方,折要稍稍再斜一点,才好看......” 那天,南桪离开时,摇了摇顾沉光的小指。顾沉光低头:“怎么了?” 南桪指指他下午时练字的那张纸,小声问他:“这个......能送给我吗?” 顾沉光愣了愣:“好啊......你想要这个?” 南桪点头。 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仅送了,还是亲自卷好了送的,外加一支毛笔和一沓宣纸。 ** 第二天南桪来的时候,顾沉光直接就等在门口,见她来,笑着问她:“小顾叔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啊?”南桪没反应过来。 顾沉光摸摸她的小脑袋:“你来北京这么久,出去看过吗?” 南桪眼神一黯,轻轻摇头。 没有,谁也不会想起,是不是该带她出去走走。 顾沉光笑了,一张脸半隐在光里,看不真切,可是说出的话却字字清晰:“南南,走,我带你出去看。” 第四章 顾沉光领着南桪坐地铁,第一站,去的□□。 来北京三个月了,这还是南桪第一次见到□□,难免激动。小时候在家里的那台小小的黑白电视上一晃而过见过这个地方,没有颜色,黑白交杂。后来,在家里的一幅老旧扑克牌上留心见到了颜色,正红宫墙。 所以自她来北京那天起,便一直偷偷存了小小的期待,谁能带她来真正见一眼。 可没有人愿意为她尽地主之谊,父亲也不记得。 2002年的□□,还没有人山人海的景象。广场上虽然还是不少人,却半分不减那份庄严的气势,南桪自出了家门便一直砰砰直跳的小心脏瞬间跳的更猛烈了,两只手紧握着,手心全是汗。 顾沉光领着她走近,拍拍她:“过去站着,我给你拍照片。” 南桪连忙跑过去站好,看着顾沉光,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站在原地。 顾沉光拿起相机摆在眼前,右眼微闭,一手迅速调好了焦距,看着镜头里满脸懵懂的小姑娘,轻轻笑起来,扬声喊:“南南。” 南桪迅速反应:“嗯?” 顾沉光镜头下的嘴角微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语调温柔:“笑一笑。” 南桪紧紧盯着镜头,闻言嘴角生硬的扯出一抹笑来,看着不远处漆黑的空洞,眼睛里依然是不知所措。 顾沉光轻轻一按快门,定格。 威武庄严的□□前,身着嫩黄色毛线衣的小姑娘,扎着两个长长的马尾,一脸认真的看着镜头,轻轻笑着,紧握的双手却轻泄了紧张。小小少女风华正好,身后一众乱入的游客权做背景。 这是南桪来北京之后的,第一张照片。 ** 大半天的时间,顾沉光几乎领着南桪把北京该去的景点逛了个遍,结果回家时一起被堵在了半路。 南桪趴在公交车的玻璃上安安静静看了半响,这才转过来小声跟顾沉光说:“好慢哦.....” 两个人坐在后车厢,因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了,整个车厢空的厉害,只有寥寥几人。 顾沉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轻眯了眼睛回忆着说:“几个月前,还没有这种情况的。”他想了想,笑着给小姑娘叙述着,尽可能说得具体:“我记得,是去年刚入冬的时候下了场大雪,然后一夜之间,整个北京的交通都好像瘫痪了一样,堵的吓人,再一直也没变......我那天放学被堵在路上几个小时,凌晨三点的时候才到家。” 那一天,在很多北京人的记忆里都格外清晰,像是一条凛然而存的分界线,一举成就了北京往后多年全国最堵的盛名。 顾沉光看着小姑娘惊奇的大眼睛,有些好笑,拍拍她的小脑袋煞有其事的嘱咐道:“所以你以后要是一个人跑出来玩,一定得注意时间,不然小心被堵在半路上大晚上才能回家。” 南桪默了默,忍不住问他:“就像......现在这样吗?” 顾沉光:“......”小没良心的! ** 那天顾沉光把南桪送回家的时候,南桪站在别墅的门口,看着眼前笑意温柔的人,抿了抿唇,走近一步,用小孩子唯一知道的表达喜爱的方式,小心的伸手抱了抱他:“谢谢小顾叔叔。” 然后瞬间离开,拎着顾沉光给买的一叠邮票和一串佛珠,笑的明媚,一双大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灵气四溢,冲顾沉光摆摆手:“小顾叔叔明天见!” 顾沉光看着眼前小姑娘的鲜妍眉目,心下一片柔软:“好,明天见......快进去,当心着凉。” 南桪笑眯眯的点点头,转身往家里走。偷偷回头,便看那人站在一片深蓝星空下,头顶苍穹,看着自己,眉眼温柔,春意横生。 然后,转身,背影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再接下来的一个月,顾沉光成功的培育了新的爱好——带小姑娘各处吃东西。 两个人从玉渊潭的大董烤鸭一路吃到牛街的满恒记,南桪坐在老北京涮锅的滚滚白眼后面,吃的眼泪直涌,然后看对面一脸淡定的人闷头偷笑。 顾沉光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汗,边擦边忍俊不禁道:“你以前不是在南方吗?怎么还这么不能吃辣?” 南桪灌了一大口水,嘴巴里的辣味还是麻的舌头疼,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嘴唇肯定全肿了......支支吾吾的说:“我不喜欢吃。” 她妈妈是个很清淡的人,从言谈举止到饮食习惯,都是淡淡的,很少吃味道这么重的东西。 顾沉光看她捞了一筷子还准备吃,一惊,连忙伸手阻止:“不能吃就别吃了,我带你吃别的。” 南桪摇摇头,执着的往嘴里又塞了一筷子,口齿不清道:“唔......很好吃。”名声在外的老店,自有自己的不可抗拒。 顾沉光:“......” 哭笑不得,只好招了服务生来又给辣的眼泪都要出来的小姑娘上了一大杯果汁。 到后来,顾沉光突发奇想要带着南桪出去吃早餐。 于是,一大早,空气还清新带着草香,南桪坐在木质的小板凳上,对着自己面前的一碗豆汁......愁眉苦脸。 她刚刚喝了一小口,然后......又酸又臭。可是小顾叔叔特意带她来喝这个,她不喜欢......不好吧? 深呼一口气,南桪闭着气,看着自己面前的乳白色液体,准备心一横再......喝一口。闭上眼睛,还没等她真英勇就义,手上的碗就被人拿走了。 南桪猛地睁开眼,看着远去的豆汁,不自觉松了口气。 顾沉光看的好笑,摇摇手上的东西:“不喜欢?” 嗯......南桪看着对面人,想了想,老实点点头。 顾沉光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不能接受吗? 可小姑娘明显接受不了。 顾沉光于是很痛快的把碗往旁边一放:“那换一个吃。”招手给她要了碗甜豆花。 豆花上来,鉴于对刚刚豆汁的阴影,南桪拿着小勺子轻轻抿了口,然后,有些震惊。 “甜的!” 顾沉光喝了口豆汁,笑着说:“嗯,我猜你会喜欢吃。” “嗯!我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吃的都是甜的!”笑眯眯又是一口。 这么久,难得听她说一次过去,顾沉光看着小姑娘满脸的笑意,心里有些难受,轻轻蹩了眉:“南南,你......会不会想之前的生活?” 在干燥寒冷的北京待了这么久,你还会不会怀念,从前故乡的小桥流水? 南桪一愣,猛地抬头看他,眼神停顿几秒,再慢慢垂下,脸上笑意已经全然不见,低着头,认真的看着自己面前稀稠的甜豆花,嘴里刚刚入口的甜意纵横。 半响,才开口,给了一个顾沉光完全意外的答案:“......不想。” 顾沉光蹩眉,低了声:“嗯?为什么?” 又是良久的沉默,南桪再开口时,整个人都仿佛低入了尘埃,声音轻的虚渺,带了积攒已久无可言说的委屈:“......她不要我。” 我的母亲,我从小相依为命的人,我对那个地方最大的依恋......不要我。抛弃的彻彻底底,毫不犹豫。 可我不敢怨。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给予过我爱的人,如果我对她,也只剩下记恨和背弃的话,那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怨不能怨,爱不敢爱,所以,倒不如,不见。 顾沉光神色一愣,抿抿唇,到底没有说什么。 转眼到了五月,海棠花香。 这天南桪去顾家的时候,上了楼,书房却不见顾沉光。找了找,才发现他正在收拾行李。 南桪一愣,站在他卧室门口呆呆的问:“小顾叔叔......你要出去吗?” 顾沉光回身,看见站在门口的小姑娘,轻轻一笑,挥手示意她进来。 南桪乖乖进来,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好,看他。 顾沉光继续手里的工作:“嗯,小顾叔叔要离开一阵子了。” “你去哪?” 顾沉光蹲在地上,仰着头冲她笑:“我出去学习啊。南桪马上要去学校了,小顾叔叔也要去学校啊。” 南桪皱了小眉头:“......那去多久?你还回来吗?” 顾沉光笑,点头:“回来,去五年。五年后,我就回来了。” 五年......好久......在十岁的孩子眼里,一年已经是漫长的遥遥无期,遑论五年。南桪眼里迅速积了泪,却又不好意思哭,自己坐在那边不言不语的往回憋眼泪,小鼻子弄的通红。 顾沉光不经意瞥见,一愣,轻叹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把沙发上哭的晕乎乎的小姑娘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我会回来的,不会丢下你不管。” 第五章 顾沉光不久后便离开。南桪站在门口眼见着他拖着行李坐车离开,心里的失落一层层漫上来,眼前迅速模糊了,眼圈热热的鼻子发酸,无法抑制的难过。 怕被人发现,南桪迅速抹了下眼睛,低着头准备往家里走,将将迈出一步,就被人从身后轻轻拉了一把。 南桪转身,泪眼花花地就看见刚刚已经坐车离开的人正蹲在自己面前,笑得温柔而无奈。她看着去而复返的人,一时无法反应,整个人愣在原地,晕乎乎的呆望着他。 顾沉光半蹲在她面前,看着自己面前泪盈于睫的小人儿,心里轻轻一叹,居然会舍不得。刚刚他坐上车,心里到底放心不下,七上八下不安的厉害,不自觉就要回头看看她怎么样了,结果不出意外的瞧见小姑娘在偷偷抹眼泪。小鼻子小嘴巴都憋得通红,一双大眼睛更是肿成了眼泡,一言不发的往他这个方向偷偷看,他当时就心软了,连忙让司机停了车。 一边易楚看着自己儿子突然跑下来也有些意外,再看看脚边红着眼睛的小姑娘,立马了然,拉着一旁完全状况外的顾爸爸进了屋。 顾阳一边被妻子拉着走,一边还回头往外看,等易楚贴心的关了门,才开口问妻子:“那个......就是老路家新来的丫头?”顾爸爸常年忙碌,公司事务繁重,一般都要忙到很晚才回家,因此到现在还没见过南桪。 “嗯。” “那......”顾阳用眼光示意门外:“这什么情况?成咱家童养媳了?” “啧!”易楚闻言毫不手软的给了自己丈夫一下,严肃批评:“你正经点!是小丫头刚来,什么都还不适应,正好这段时间沉光在家,我就让他帮着多带带。小丫头好不容易熟悉了一个人,现在却要分开那么长时间,心里肯定不好受......让沉光哄哄。” ...... 门外顾沉光看着自己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姑娘,有些心疼。轻轻把小姑娘脸上的眼泪珠子抹掉,刚想再说些什么,小丫头就像一只小炸弹一样猛地扑进了他怀里。 顾沉光胸口一下子被撞得生疼,低笑着伸手揽住她,一手轻拍着她后背,在她耳边耐心十足的低声哄:“南南乖,不哭了,不哭了啊......” 南桪窝在他怀里可怜巴巴的点头。 顾沉光看的好笑,轻拍着又哄了会儿,见她情绪慢慢平定下来了,才把人从怀里揪出来,伸手擦擦她的脸蛋,正视着小姑娘的眼睛,认真道:“南南,你听叔叔说话。” 南桪对着他的目光,乖乖点头,小声应着:“嗯......” 顾沉光笑,摸摸她的小脑袋,低声说:“小顾叔叔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上学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你要是表现的非常好,我就抽时间回来看你.....好不好?” 南桪吸吸鼻子,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鼻音:“......好。” 顾沉光伸出小手指摆在她面前,微微弯曲:“那拉勾。” 南桪立马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勾住他的,轻轻扯了扯,然后对上他滑来的拇指,认真按下去。 顾沉光莞然,松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那我走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想找我,就打这个号码,就能和我说话了。” 南桪接过,看了眼,妥帖的揣进上衣口袋里。思考几秒,小心翼翼的提出疑问:“......我什么时候都能打吗?” 顾沉光笑着摇摇头:“不行哦,小顾叔叔平时要上课,不能接电话......这样,你可以在周日的早上打给我,那我一定会接,好不好?” 南桪想了几秒,乖乖点头:“好!” 顾沉光起身:“那我走了,南桪再见。” “嗯......再见。” 顾沉光迈出步子,到底狠心没回头,坐上车直奔机场,赶去美国的飞机。 院前南桪眼睁睁看着黑色的车尾远去消失,五月老树新开。 满地风。 顾沉光走后的第三天,就是周末。 南桪一大早就守在电话前面,不停的看墙上的表,整个人端坐在那里,指尖紧绷。一边高兴,一边又止不住的忐忑,心如擂鼓般狂跳着,像一个期待奖状的小孩子。 路盛铭早已吃了早餐去公司了,宁婉又向来是不到八点不起的。南桪坐在客厅里,难得的自在。 秒针划过最后的六度,越过表盘上的最高处,七点终于到来。南桪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电话,不假思索的拨出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屏息数着对面的电话嘟声。 很快,电话被那边的人接起,带笑的声音低低混着阳光传过来:“南南?” “......啊。”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电话。 只有三言两语,可在往后漫长无垠的岁月里,两个人仿若心照不宣,谁也不曾提起,亦谁也未曾忘记。 它在时光的最尽头,一望无际。 ...... 接下来的日子,南桪过得很平静,平静到几天才记得开口说一句话。 九月份的时候,路盛铭把她送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小学。 南桪牵着父亲的手跟着老师一路走到教室门口,有些犹豫,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父亲。路盛铭低头与她对视,轻轻点头,好看的眉细挑着,笑意温柔。南桪在父亲鼓励温柔的目光下,终于慢慢松开自己的手,可到底不肯去牵老师的手,就这么一个人踏进了完全的未知的教室,踏进另一个世界。 在全班学生抬起头注视的目光中,一瞬,手足无措,泪意深重。 然后突然想到远在另一半地球的那个人。他在见到新同学的时候,一定不会像自己那么没用。他像银河,会发光,明亮的让人无法抗拒。 老师已经走进来,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附身轻轻问她:“我们来自我介绍,好吗?告诉同学们你叫什么?” 南桪握紧双手,低头沉默,眼睫毛无法抑制的抖动着,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她不能开口说话,她不会说普通话。她和这里的这些人......不一样。 老师又低声问了她几句,南桪手越握越紧,睫毛抖得愈加厉害,可就是不开口......她其实很怕老师会觉得她不听话而不喜欢她了,可她不敢开口,心里的那道坎太高,她摔破了腿也没有跨过去。南桪在一片尴尬的沉默里偷偷去扫门口站着的父亲,想要得到哪怕一点勇气。 可父亲早已不在那个地方,原本站着父亲的地方,干干净净。 南桪低了眼,强忍着泪意,收回目光。 老师哄了半天没有办法,只好站起身,一手还轻轻搭在南桪的肩膀上,温温暖暖的,扬声为教室里安静的同学们介绍:“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路南桪,大家欢迎!” 一片掌声霎时起。大家都开开心心的鼓掌,对着新来的小伙伴带着满腔的善意。 北方的人,总是有无法消耗的热情。 老师附身指指第一排的一个位子,轻声说:“那就是你的位置了,过去吧。” 南桪点点头,背着小书包乖乖走过去,把书包放到桌洞里坐好,刚拉开拉链往外拿书,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用什么东西捅了捅。 南桪望过去,就看见一个干净俊俏的男孩子在对着自己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路南桪你好,我叫周秦,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南桪看着面前的男孩子,也笑起来,腼腆的冲对方点点头。 彼时,她还在高兴,有一个和善好相处的同桌。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班级,这个位置,这个同桌,哪是什么她的幸运,根本就是有人的刻意安排,背后操纵。 她只不过,棋子一颗,而已。 ** “路南桪,放学了,你不走啊?” 南桪抬头,看着眼前笑意满满地同桌,顿了顿,终究不愿拂了他人的好意,低声又迅速的说了句:“马上就好了。” 周秦一愣,同桌大半个月了,这还是路南桪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低低软软的,真好听。他奇怪:“你会说话啊?声音还这么好听!那你平时干嘛不说话?” 他问的理所当然,南桪笔尖一顿,抬头看他,少年清澈懵懂的大眼睛对上来,没有嘲讽,全然的疑惑。 良久,南桪看着眼前无害的少年,终于鼓起勇气:“我说话......真的好听吗?” 九月阳光洒进教室,把一片棕红桌椅称的金黄。少年兀自笑开:“真的!” ———— 春去秋来,夏暖冬凉,一年的岁月转眼而过。岁末的时候,北京又是一场大雪。 腊月二十九,正好是周日,南桪雷打不动的守在座机前面,等着到七点给顾沉光打电话。 六点五十六分的时候,门铃响了。南桪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应该不会错过,于是跑去开门。 门开了,迎接的便是一个熟悉的大大笑脸。周秦穿着藏蓝色的棉袄,在冬日白灿灿的日光里显得干净又好看。 见是她开门,一乐,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呐!给你的!” 南桪接过,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问题一出,刚还明媚笑着的少年脸上立马悄然爬起一抹红,清咳一声,扭过脸硬板着表情严肃道:“咳,送你的新年礼物。” 哦......“可是后天才过年呢?” 怎么现在就给她了? 周秦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一会儿就和我爸爸妈妈出去过年了,得年初五才能回来呢,我怕到时候晚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导致南桪根本没有听清后面的话,疑惑的“啊?”了一声? 周秦脸红的更加明显了,一抬头碰上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心里一烫,扭过头硬声硬气的强调:“反正你记得啊!我是第一个送你新年礼物的人!就行了!” 说完没等南桪回话,扔出一句我爸妈在等我呢,转身就姿态高傲的跑了。 南桪:“......”她其实想说,小顾叔叔送的新年礼物,她上个星期就拿到了...... 捧着礼物关门进屋,下意识的看了眼时间:七点过两分了! 南桪一下子就急了,也不去把礼物收起来,直接抱着就去拨顾沉光的号码。 第六章 很快,那人带笑的低沉声音一下子撞进耳朵里:“南南,新年好。” “小顾叔叔新年好!你吃饺子了吗?”南桪弯着眼睛,笑眯眯的问他。 顾沉光笑:“还没有,这里不过春节,我自己又不会包,要等等去超市看看会不会有卖。” 南桪听他一点点说起他在太平洋另一岸的生活,觉得新奇又有趣:“美国人不过春节的吗?” “不过,和我们不一样。但是这里也有些很不错的节日,想不想听?”2002年的时候,大家好像都还不习惯于外国的节日,只在电视和别人的述说中了解些许,聊以饭后闲谈。 “想听......小顾叔叔,那你最喜欢什么节日啊?”她总是习惯性的,相信他喜欢的,都一定是最好的。 顾沉光稍沉思几秒,给出答案:“感恩节,这个很不错。” “感恩节?感恩什么?”南桪问。 顾沉光笑:“感恩上帝,这是他们的信仰。”顾沉光一直认为,中国人最为缺失的,就是信仰。这个虚无缥缈的像是天边圣光的词汇,却是多少民族一路走来实打实不倒的精神支柱。 无法抗拒,无法放弃,因此,永远拥有希望。哪怕立于命端,尚且从容,因为还有东西值得坚持。 顾沉光不信上帝,却觉得信仰是很不错的东西。 北京的冬天大雪纷飞,红梅悄然而至。窗外,城市的摧残漫漫,行人神色匆忙,踏进归途;屋内炉火温存,软声轻语,世界的呼吸仿佛在暗红的话筒里放轻。 南桪听着对面那人清淡温暖的嗓音,把头轻倚在茶几的边角处,不自觉便在脑中寻找着于她来说可称为信仰的东西。 突然,蜷在一起的小小少女轻轻笑开,眉目鲜妍,恰逢花开。 哦,顾沉光。 ———— 2002年年末的时候,北京不少人都在谈论突如其来的*疫情的事情,但情况并没有多严重,倒也没有几个人放在心上。 南桪和顾沉光打电话时,才知道美国也有*的消息。顾沉光当时还在电话里严肃嘱咐了几句南桪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让自己感冒发烧。南桪习惯性的照着他的话去做,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自己包裹严实。可心里其实没有什么鲜明的危险意识。 前几天,北京这边刚有官员跟各国表示,北京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不该列为隔离区。世界卫生组织也确实裁撤了北京的隔离区,照常开放旅游区。 如此一来,更是民心大定。 小孩子好像天生有淡化危险事物的能力,未知的事物好像永远远在天边,南桪不喜欢待在家里,就隔三差五跟着周秦俩人出去溜。路上不时会有戴口罩的人经过,苍白的防毒口罩挡了大半张脸,神色淡漠。 然后,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 南桪心里隐隐约约开始担心,她暗暗觉着这件事好像并不像电视上说的那么轻松,倒像干火,愈演愈烈,渐渐风满山头。直到有一天,她半夜渴醒,发现自己在发烧。 南桪摸到自己额头滚烫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顿在那里,电视上不时播报的那些可怕消息呼拉拉的灌进脑子里,害怕的情绪一瞬间疯了一样的往心口滋长......她是要死了吗?和电视里医院里的那些人一样?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周身一片黑暗,沉重的大窗帘挡住了窗外的光,心里那份呼之欲出的恐惧越来越重,从脚底到头顶,细细密密的开始发麻,像针扎一样。 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砸在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瞬时清醒,也不顾初春时地板冰冷,光着脚一路吧嗒吧嗒的跑到客厅里。 她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了,几岁的小孩子承受能力实在有限,她不知道该求助谁,执念一样的想要给大洋彼岸距离千万里的人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发烧了,说不准马上就要变成电视上不断增长的死亡人数中的一个了。 电话拨通,南桪整个人窝在地板上,拿着话筒的手都在发抖,一边掉眼泪一边不停的摸自己的额头和后背,越来越高的温度让她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电话在响了六声之后被接起,顾沉光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安的试探:“南南吗?” 南桪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来,小拳头整个的蜷在下巴和脖子间,很快就被泪水染的尽湿。 顾沉光心一沉。 他刚刚看到电话的时候心里就怀了丝不好的预感:这不是他们约好的时间。南桪怕打扰到他,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他——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从手机里传过来,像是极压抑着,实在忍不住才终于挤出的一丝哭泣,轻轻细细的,比嚎啕大哭还要让人揪心几分。顾沉光心一沉再沉,眉头紧蹩,心里的那份不安越演越烈。 “南南,你先别哭......告诉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南桪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害怕和无助一起涌上来,愈发收不住哭声,到后来索性抱着电话坐在地板上专心致志的哭起来。 她因为长得小,现在声音里也还是带着些小奶音,这么嘤嘤嘤的搁那哭,顾沉光在美国一边心急如焚,一边心里不可思议的柔软下来,坐在藤椅上听她的哭声愣是听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只可惜带了她这么久也没学会带孩子,这么听她哭一边心急一边又插不上话,只能无奈的等着她哭,间或说一句:“地板凉你别坐地上哭......” 朋友见他一脸凝重紧皱眉头的表情,示意着问他出什么事了,顾沉光拿着电话认真听对面小姑娘嘤嘤嘤的哭,这边冲朋友轻轻摇头。 倒也没哭多久,南桪很快就冷静下来,强忍着哭意憋着嘴巴在风声呼啸的冬夜里,忐忑的对着话筒那边的人说:“小顾叔叔,我发烧了......” 顾沉光面色骤然一沉! 他“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没有了刚才的那份安然,紧蹩着眉头跟南桪确认消息:“发烧了?!很严重吗?!” “恩,好烫......” 顾沉光顿了顿,已经理出些思绪,深呼口气,问她:“你吃药了没有?” 南桪一愣:“没......我忘了......”刚才就记得要给他打电话了。 “那快去吃药,吃完药好好睡一觉,要是早上醒来烧还没退的话就去......”他猛然想起之前朋友嘱咐过自己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往医院走,立马转了话头,语气严肃的嘱咐她:“不要去医院,你先自己吃药,两天,要是两天之后你的烧还没退的话,再去医院。” 南桪乖乖答应,纠结几秒,到底忍不住,狠狠咬着自己的唇抑制哭意,轻声又无助的,说出自己心底最深的恐惧:“小顾叔叔,要是我真的是*的话......我爸爸是不是就不会要我了呀?”她查过,这是传染病。 她那边太安静,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一个小小姑娘,坐在自己家里的客厅,在距离自己父亲几米的地方,强压着哭意问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如果我真的得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病,是不是,就会再一次,被自己的至亲抛弃? 她不担心自己是不是会死,她用所有的勇气在害怕,最后的关头,被全世界宣告抛弃。那种筚路蓝缕的绝望,她经历过一次,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顾沉光心尖上像是被谁用针狠狠扎了一下,猛地一疼。他并不知道答案,此刻却只能用最肯定的语气哑声告诉她:“不会......绝对不会。” “......真的吗?”语气里是强烈的怀疑。 “恩.....你不相信我么?” “相信,可是......可是我害怕,我真害怕......小顾叔叔,我想妈妈了......”南桪睁着大眼睛,努力睁大再睁大,任由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看着窗外雪白的夜色,头发睡的乱糟糟也不愿去理,单臂抱着双膝坐在地上,跟一个远在天边的人说自己在想念着另一个远在天边的人。 顾沉光沉默。 良久,“那等我回去,带你见妈妈,好不好?” 可是你还要几年才能回来啊......南桪心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好一些,却还是不愿意扶了他的好意,点点头,瓮声瓮气的答应:“......好。” “还有,先不要告诉别人你发烧了,谁都不行,知道吗?”他并不放心,不是说多不信任路盛铭的为人,只是在他陪着她的那两个月,他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一丝亲情。他要护她,自得周全。 南桪也没问为什么,乖乖点头答应:“好。” “恩,快去吃药睡觉,明天早上起来不管怎么样都给我打个电话来,记得没有?” 南桪吸吸鼻子:“记得了。” 挂断电话,南桪乖乖自己拿出医药箱来,打开床头灯找到感冒药消炎药发烧药,对着灯看清了剂量,一股脑就着热水吞下去。然后把医药箱放回原处,乖乖熄灯上床睡觉。 体温还是烫着,南桪觉得冷,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每个地方都贴在一起,高烧下的脑袋终于禁不起睡意,迷迷糊糊睡过去。 美国却是大雪过后的好天气,晴空万里。 顾沉光眸色晦暗不明,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天色昏黄一片,铁锈色的大地上铺着一层白雪,犹如一条磨得露出织纹的寒碜桌布,满是窟窿。 他站起来,该回去了。 第七章 南桪第二天醒来之后,迷迷糊糊第一件事情就是摸脑袋......好在,烧退了,额头上都是一夜高烧过后的冷汗。 嘴巴干的要命,南桪跑到厨房去,直接倒了一大杯水灌进嘴巴里面,这才想起来要给顾沉光打电话。 可是因为高烧,她起的比平常晚了很多,此时宁婉正坐在客厅里翻着本书,安安静静的,神色淡漠,南桪不好去打扰。纠结良久,还是作罢。 左右现在小顾叔叔应该也在睡觉,她等等再告诉他自己没事便好。 刚要回屋,就在楼梯转角处看见静默站着的父亲,神色不明。 南桪一顿,走过去,站到路盛铭面前,轻声问:“爸爸?” 呆立着的人这才抬头,眼睛里全然是南桪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听到南桪的声音,微微一怔,并未开口。 父女两就这么对面站着,不知所措。 良久,路盛铭出声,声音沙哑像是经年打磨的纸:“南南,对不起。” 南桪一愣。 抬头看过去时,却只剩下父亲伟岸却萧索的背影。 如此不合,理所当然让人心头一窒。 ———— 而原本应该在香甜睡梦中的人,现在正等在美国纽黑文机场的候机厅里,一个半小时后的飞机回国。 顾沉光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轻呷一口手里的热咖啡。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再看一眼手机,还是没有消息。也不知道烧退了没有。 他难得有了些急躁的情绪。 前几天中国政府强势政府介入*疫情的防治工作,两位部级高官引咎辞职,他才知道原来北京的疫情已经那么严重。所谓的平静,不过为官者表面功夫极致的伪装而已。 一夜之间,北京人好像成了全世界最不受欢迎的人。 2003年3月,战火刚刚染红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空,另一场没有硝烟却更为可怕的战争已在亚洲大陆的这一端悄然拉开序幕,伤亡无算。 比如,这一趟去北京的飞机上,也只有他和另一个年轻男人两人而已。 另一个中国人。 两人对视一眼,某种共通的思虑在一瞬间汇合,勿需言语。轻轻点头致意,收回目光。 顾沉光喝净杯中最后一口咖啡,指间轻轻把玩着素纹的空纸杯,目光沉静。 倒是那个年轻男人先出了声——这时候还能踏进同一条路的人,免不了惺惺相惜。 “你在这边读书?” 顾沉光抬头,轻捏杯口:“恩,读法。” 那男子一笑,很是好看:“怎么在这个时候回北京?”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顾沉光不答反问:“先生是医生吧?”他身上有很重的消毒水气味。 那男人一愣,随即点头:“没错......这怎么了?” 顾沉光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我虽然不是医生,但好歹是中国人。” 我的故土天灾正盛,我的亲人迎对罹难,我虽无精湛医术能救得了谁,可也愿回去一起面对,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中国人。 那医生深深看了眼顾沉光,男人沉静的侧脸如此年轻,却意外有着让人安心的强大与笃定。他未再言语,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中最新的*研究成果。 良久,轻轻一笑。 不错。 ———— 顾沉光下了飞机之后,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有一瞬的怔愣。尽管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北京的情况,可永远没有亲眼看见来得震撼。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严重。 整个机场几乎只剩下零星几个工作人员,脸上带着密实的口罩,神情凝重。相比之下,他一个不带口罩的人在这里反倒成了异类。 心里那份不好的预感愈发严重,他的眉心不自觉紧皱起来。 飞机上同程的那个年轻男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顾沉光回头,那人早已带好了口罩,此时神色递给他一个尚未开封的,神情亦是无奈。 顾沉光笑笑,道了谢,伸手接过,拆开随意挂在了脸上。 两人并肩往外走,顾沉光想起家里小姑娘还尚不明确的情形,开口问自己身边的专业人士:“先生是一直在美国生活?” 那医生摇头:“不是,我在北京工作,这次去美国是做sars病毒的应对研究。” “哦。”顾沉光轻轻点头,继续问道:“有什么进展么?” 那医生闻言轻轻摇头,眉头紧紧皱起,神色复杂。顾沉光心不禁一沉。 “没什么太大的突破,说来说去还是原来的老法子,打激素。可那种激素,打完人命是保住了,但估计这辈子也完了。”言语间看顾沉光一眼,目光沉重,带着自嘲:“不死的癌症,听过么?” 顾沉光沉默点头。 之前没听过,最近不可能不知道。 话题太过沉重,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拖着行李往外走。 出机场后,顾沉光伸出手,真挚的说了句:“平安。”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最好的祝福。 那医生笑起来,眼睛里有细碎的光,遮了半张脸却依旧英气逼人:“你也是。” 随机想起什么,又嘱咐道:“要真发现了什么,没确定之前千万别去医院,否则没病也出不来,会被一起隔离。”说完苦笑了声:“那地方才是最危险的,现在就是个病毒汇集所......顾先生,我真的非常不希望在那里见到你。” 一个无时无刻不待在医院的人,却在费心尽力的嘱咐还健康的人千万不要去医院,因为在那里会丢掉性命。可这个嘱咐别人的人,却在话音落下之后,便义无反顾的踏上走进医院的路。 顾沉光点头,严肃而感激:“多谢。” ** 回去的路上,顾沉光拿出手机开了机,不出所料的看见了一通未接电话。 她还真是乖,打一个他不接就再不打过来了。 顾沉光在心里苦笑着摇摇头,按了快捷键直接拨了过去,“嘟嘟”的连线声顿起,平静而单调,却生生把他的心越吊越高。 所幸,很快被接起,在嘟声消失和人声未起的那一瞬间,顾沉光竟然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连成一片,黏在一起像是紧握的手心里的汗。 不长的指甲刺入掌心,意外竟觉得疼。 直到熟悉的嗓音传来:“喂?小顾叔叔吗?” 顾沉光紧握的左手一瞬间松开,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 他轻轻缓了缓,完美的掩藏起刚刚情绪的波动:“恩,是我......你怎么样了?” 南桪带笑的声音很快传来:“没事啦!我烧退掉了......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抹不去的心虚。顾沉光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她眯着大眼睛满脸歉意的小模样。 轻呼口气,刚刚一直神经紧绷着还不觉得,这下子知道人没事了,整个人放松下来,迟来的疲倦感瞬间侵蚀,说句话都懒。 他轻嗯了声,说:“那就好。” 过分的疲倦让他非常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可不行,小姑娘这次肯定吓坏了,他得去看看。 “你现在在哪?” “啊?”南桪一懵,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回答:“在家里。” “恩,我现在在北京,半个小时后去接你。”他言简意赅的交代。 南桪不可置信,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岔子:“......啊?”他怎么会在北京?! “恩。”他身体太累,不愿意多说话。 想挂电话,忍不住又交代一句:“乖乖在家等我。” “......好。”还没反应过来。 电话挂了半响,南桪才终于找回自己的神志,看着自己手里的深红色话筒......小顾叔叔回来了? 第一反应就是由心而发无法淹没的喜悦,连嘴角都不自觉轻轻咧开,眼睛一瞬间亮起来,紧接着第二反应:这种时候......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要回来?! 那些外来打工的人和外国留学生都逃难一样的离开,他怎么还要回来呢? 南桪无意识的倚在茶几上,看着窗外细投进来的阳光发呆。 就算大地一片黑暗侵蚀民不聊生,可每天的阳光还是一样的美呢......所以,小顾叔叔就要回来了吗? 回来也好......这些天路盛铭还是照常去公司处理一些必要的事物,家里只剩下她和宁婉,空气中到处都是无法消弭的尴尬和冷淡。 南桪对宁婉是有一些歉疚的。 哪怕她自己也是被迫被接来北京的——宁婉多年无出,路老爷子不愿路家断了香火,这才想起她这么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哪怕丢了路家的面子也要把她接来北京。 不管她是不是有心,她的存在追根到底还是破坏了宁婉本该和谐美满的婚姻。况且,宁婉对她虽说不上友善,可她来这里这么久,却也未曾对她怀了什么恶意,大家相敬如宾,不冷不热的过日子。 南桪很清楚,这样的和谐和平静的来源,是宁婉身为一个大家闺秀从小教来的好修养,是她本就温和的性格。是她自己,凭着宁婉的这份好修养和好性格,住在这个家里让她痛苦。也让自己痛苦。 她不习惯去面对别人的冷漠,唯一的办法,只能把自己伪装的越来越冷漠,予以抗衡,不至于冰封万里。最后的结果,一个家里,两个人,没有半分笑意。南桪不懂怎么去讨长辈的欢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关系越来越冷。 ......好在,顾沉光要回来了。 南桪闭了闭眼,心里那份无法抑制的情绪越来越复杂,半个小时的时间像是比半个世纪还要漫长。索性抽了张数学卷子开始做,静心。 路上,顾沉光坐在家里派来的车上,偶然抬眼看到车窗外一对小情侣经过,带着情侣口罩——苍白的口罩上画着黑色醒目的几个大字母:“nosara”! 倒好像有了全民抗战的味道。 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所有人都显得义无反顾起来。 第八章 南桪松了把手,站在门口看他,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双手磨蹭着背到身后,十个手指头搅啊搅啊,全都勾在一起。这才默默抬眼看面前有自己两个高的人。 他看上去好累。 眼睛倒是如常,沉静又有光,只是那下面的黑眼圈,还是深到无法忽视。 南桪微微愧疚,刚要开口,就看见面前身形高大的人蹲下身来,黑色的大行李箱被随手推在一边,顾沉光犹带凉意的脸挨上她的,轻轻磨砂,伸手轻拍自己怀里小姑娘的小脑袋瓜,轻叹口气,开口:“小宝宝,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声音沙哑,语气无奈,却是最温柔的情绪。 南桪站在他怀里,让他一句话说的更是羞愧,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小手不自觉搭上他的脖子,一拍一拍的。 她神色是真的由心而发的愧疚,半分装腔作势也不见。顾沉光看的好笑,怎么可能和她计较这些。把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揪揪她的小脸蛋,轻声问:“是不是吓坏了?” 南桪沉默片刻,点头。 发现自己发烧的那一刻,整个人,神志都是四分五裂的。就那么几秒钟,浑身上下都出满了汗,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好在,虚惊一场。 那一瞬间如坠深渊的无助和绝望,哪怕已知不过误会一场,现在想起,还是让南桪忍不住深深后怕。紧握在背后的手松开,转而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吸着鼻子忍眼泪,使劲点头,难得有了几分撒娇的语气:“恩,特害怕......” 小孩子从来眼神清澈黑白分明,所以此刻顾沉光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南桪眼底一览无余的恐惧。不动声色的深呼口气,平定自己已有些起伏的情绪,他揉乱她的头发:“没事了,不用怕。我在这里。” “恩!”南桪点头,想到什么,复又期待着问:“小顾叔叔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是吗?” “不是,”顾沉光摇头:“看情况,等北京情况平稳些,我就离开。” “......哦。”有些失望。 顾沉光笑笑,站起身来:“你不要怕,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我短时间内估计不会走。” 南桪答应:“好。” “那小顾叔叔先回家睡一觉。”他实在是太累,整片整片睡意不受控制的袭来,这一小会已是强撑着眼皮子了。 南桪心里有点舍不得,但看到他眉眼间明显的疲倦,立马乖乖点头:“好,你快回去休息” “行,”顾沉光拎起行李箱:“那我走了,睡醒了再陪你玩。” 结果刚转身,一步未迈,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扯住。顾沉光一顿,他的手还是冰冷的,可握上来的那只小手,温热柔软。 他回头,低头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姑娘,极有耐心:“怎么了?” 南桪神色有些犹豫,思考几秒钟,英勇道:“我能不能跟你走?” 顾沉光一愣:“跟我回家?” 南桪点头。 顾沉光略一沉吟,答应:“好,那换鞋......要不要和你家人说一声?” 南桪一怔,想了想,点头,跑到厨房去跟张阿姨说了,这才出来乖乖换了鞋,牵着顾沉光的手跟他回家。 ———— 离得不远,很快便到了。顾沉光拿出钥匙打开门,推门进去就看见早就等在门口的易楚。 易楚本来是想训儿子几句的——这么危险的时候,怎么能这么任性,说回来就回来,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可一转眼看到自己儿子身后领着的半大小姑娘,酝酿半天还没出口的话猛地就咽了下去。 这怎么...... 顾沉光瞧了他娘一眼,松了行李箱和自己的小姑娘,气定神闲,靠着门开始换鞋,不声不响换好进去,给小姑娘拿了双拖鞋摆前面:“来,换鞋。” 这才转身,看向沉默瞪着自己良久的母亲,粲然一笑:“妈。” “......恩。” “你们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爸呢?这个时候怎么不在家?”像模像样,语气菀然,真真一副刚回家该有的问候词。 可毕竟是自己儿子,什么德性自己当然清楚。 他这么明显的讨好,易楚瞪他一眼,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只是到底不认同他这么突然的跑回这么危险的地方,可偏偏南桪在这里,她语气不能太差,只好生硬的说:“我们没事,你爸去公司了,等等就该回来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看你爸回来要不要说你。 顾沉光领着南桪准备上去休息,闻言回头轻轻一笑:“我回来的时候,我爸让司机接的我。” 易楚:“......”一眼睇过去,心里气又着了起来,要上去问个究竟。 南桪这时冒出来打招呼,笑眯眯的:“易奶奶好。” 憨态可掬。 易楚是极喜欢她的,这会儿见她笑眯眯的小样,深呼口气,心里还真是软和不少。懒得去理这对摆了自己好大一道的父子,点点头,语气比刚刚不知道温柔多少:“好,南南好......跟你小顾叔叔上去玩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去。” 南桪自然乖乖点头,顾沉光怡然自得的拉着自己的小救星往房间走,不忘顺手拎上行李箱。 易楚站在原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牵手往楼上迈,有点疑惑,她怎么觉得自己老公之前说的还......挺对的呢...... 一回来妈都不要先去见的人......可不就是媳妇么? ———— 顾沉光一进房间,行李都没力气收拾,直接丢在一旁,扯了件睡衣出来,迅速到浴室换好了出来。 往床上一躺,大脑已经完全昏沉,沾着枕头用最后的意志力嘱咐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小顾叔叔先睡一觉,你要是无聊就自己下楼找易奶奶玩。” 说完没等回应,直接睡熟。 南桪乖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他睡得熟,小脸凑过去看,不自觉越看越近越看越近......到最后,近到可以用自己的眼睫毛去刮他的。南桪忽然发现,小顾叔叔的眼睫毛真是很长。 平时见到他都是神志清明的,瞳孔黑亮,眼角微微挑起时看过来一眼,沉静却硬生生的勾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的目光引了去,哪还有心思去看他的睫毛。 这时候他在自己面前闭着眼,才终于发现,原来他的睫毛也这么好看。 算是意外惊喜。 南桪这么玩了几分钟,就也跟着困了——睡觉这东西传染力太强,尤其是对小孩子来说。 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看着床上兀自睡得香甜的人,纠结几秒,确定自己身上的衣服干净之后,一溜烟的爬上床,小心翼翼的掀开他的被子钻进去,动了动,抱住身前的人,闭上眼,心安理得的睡觉。 ...... 易楚准备了水果沙拉,特意给送上来。推开门,一眼望过去,就看见偌大的床上,两个人抱成团窝在一起,都睡得喷香。南桪小小的一只整个窝在顾沉光胸口,只一个小脑袋探出被子,球一样的搁顾沉光怀里。 端着水果沙拉站在门口的易楚:“......” 错愕顿在原地几秒后,神志归位。没出声,端着水果沙拉,默默走开,关门,往楼下走:她莫名觉得她的白胖大孙子离她又远了几年...... ———— 顾沉光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外面已是天色尽黑,只剩风声张狂呼啸,不知疲惫。 神志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规律的喷在心脏的地方,温温热热的,软软的......他一惊,连忙扯了被子瞅过去。 果然,就看见小姑娘两只小手窝着,趴在自己胸前,小下巴搁在小手上,整个人像只小树懒一样。小小的嘴巴随着呼吸轻轻的一张一合,喷出的呼吸全洒在他身上。再往下,一只小短腿不知什么时候还蛮横的勾在自己腿上。睡得很安静。 顾沉光简直哭笑不得。 腿已经被压的全麻了,想动身,又怕把小姑娘弄醒。索性自己的身体还有些乏,干脆继续留在床上陪小姑娘睡觉。 南桪蒙在被子里时间太长,整张脸都泛着不自然的红,顾沉光侧躺在旁边无所事事盯着看,越看越觉得心里头发软,肉乎乎的像是小姑娘一鼓一鼓的小脸蛋似的......终于忍不住,低头,轻轻碰上自家小姑娘的左脸,亲了一小口。 偏偏睡梦中也像是有感应,他嘴唇刚刚离开,南桪的小手就立马拍上来。 顾沉光愣了一瞬,失笑,眉眼温柔。 反手抽了本书,靠在床头静静翻看,从容自若,腿上针扎一样的触感不存在一样。 夜色昏沉难辨时间,不知多久,南桪睡中不老实,小嘴砸吧砸吧,猛地转了个身。顾沉光的腿这才得已解放。 连忙轻声翻身下床。 腿麻的更厉害了,他站在原地活动了好一会儿,那份刺人的疼痛感才好容易消失。 转身看到床上还兀自睡得香甜的人,只想发笑。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竟会是这样的一种情绪。 他轻微有些洁癖,尤其是对床,平时连易楚都很少接近他的床,因为他不喜欢除自己以外的人接触。甚至就算他自己,不换睡衣也绝对不会往床上躺。 可现在看见这么个小女孩简简单单合衣睡在自己床上,竟然半分不悦都没有。 顾沉光无奈笑笑,探手把她脖子上的被子掖好,起身下楼。 ** 到楼下时顾爸爸正在陪易楚看电视,顾沉光走过去随意瞄了一眼,不出意外的看见大型音乐剧的转播。 不动声色递过去一眼,对自己的父亲示以深切同情。眼睛刚转回来,便发现自己妈妈看自己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他随手拿了个苹果开始削皮,懒得兜圈子,开门见山就问:“怎么了?” 易楚眼睛不离电视,神情一本正经严肃异常,嘴上却半分不客气的揶揄自己的儿子:“我就是在想,夫妻间年岁要是差的大些,感觉也蛮合适的。沉光,你说是不是?” 顾沉光一怔,手上的削皮刀轻轻顿了下,随即恢复工作,果皮未断。他知道易楚这是看见自己抱着小姑娘睡觉了。 于是开口唤人:“妈。” 易楚神情一扬,挑眉:“恩?” 顾沉光放下手中的刀,把完整的一串果皮摆桌子上,挑挑眉,不急不缓:“我只是很好奇,一个每天看古典音乐剧的人,是怎么能在脑子里构造出这种情节的?” 第九章 易楚被噎的没了话,中年妇女的自尊心相当强烈。瞪自己儿子一眼,他那身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神色,能气死人。 顾沉光笑笑,准备出声安抚自己的母亲,恩,略尽孝意。话没出口,楼上先传来了声。 他站起来,匆匆说了句我上去看看,抬脚便往楼上走。 留下易楚与顾阳面面相觑。 ** 上面南桪刚醒,转了一圈没找到小顾叔叔,这才着急出声喊人。 顾沉光上去推门进屋,就看见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的跪在床上,神色蒙圈,大眼睛半睁不睁眯着,一看就是没睡痛快,难为她还记得找人。 见他进来,南桪眼睛倒是一下子亮了起来,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小顾叔叔。” 顾沉光走过去,把小孩又掖被子里:“不要着凉,等等再出来。” 一抬头,小姑娘神色欢喜,定定看着他。 他失笑,问:“怎么了?没睡够?还是想喝水?” 南桪没说话,继续呆滞望着面前笑意温存的人,良久,任督二脉突然被打通,猛地扑他怀里,语气不加掩饰的高兴:“小顾叔叔!你真回来了呀!” 顾沉光一愣,反应过来,低低的,自喉咙口压出笑来:“啊,回来了,你怎么才知道?” 南桪害羞,脸埋他怀里,使劲往里蹭。 半响,突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拔出脑袋,扭头望望天色:“几点了现在?”怎么都那么黑了? 顾沉光一手护着她被子,抬起另一只看表:“九点半了,”想了想,“要不今天晚上在小顾叔叔家里睡?左边还有间客房。” 哪怕她现在年龄还小,但到底男女有别,他晚上不可能带着她睡。 南桪不假思索摇头:“不用,我回家去。”不管有没有人在意,家还是要回的。 顾沉光沉吟片刻,点头:“也好,我送你。” 收拾完再走回路家别墅,到门口时已经近十点了。顾沉光看她按了门铃,不放心她一个人等,索性陪着。 门开的意料之外的快,两人都是一愣,看过去,是路盛铭。 南桪见到父亲还是高兴的,又怕吵醒谁,只轻轻笑着,神态安稳,低声叫人:“爸爸。” 路盛铭点头,眸子里有温柔笑意四散开来,在冰冷的深夜里格外明显。他揉揉南桪脑袋:“你先上去,爸爸和小顾叔叔说几句话。” 南桪愣,怎么又有话说? 但到底不好问,乖乖点头,换了鞋上楼洗澡睡觉。 留顾沉光站在路家门口,看着面前熟识,神色晦暗不明:“路大哥找我什么事?” 路盛铭看他一眼,沉默片刻,艰难开口:“南南她......上次半夜给你打电话,我听见了。” 他听见了? 顾沉光瞳孔一缩,面上不动声色:“所以呢?” 路盛铭苦笑,眼睛里有什么无能为力的外泄出来:“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她怪我怨我都是应该。可是沉光,你很清楚,照路家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对她来说,或许才是最好。” 这次换成顾沉光沉默。是的,他知道。深浅不问,多少了解。 可他不赞同。 直起身,睇一眼面前的人,语气低沉,不急不缓:“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盛铭垂眼:“她很依赖你。” “那又怎么样?” 路盛铭低叹一声:“倘若日后,真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沉光,麻烦你替我照顾她。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路大哥从未拜托过你半句,这件事,算我求你。” 顾沉光沉默,半响,轻吁口气:“这件事,你不说我也会。”转身,离开前,到底忍不住心头汹涌,语气半冷:“你从来不知道她要什么。单以揣测,伤人害己。” 话至此已是分明,再多说一个字都没有必要。 路盛铭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一路远离,定在原地良久。转身,看一眼楼上,垂眼,眸色暗沉。 窗外夜色深沉寒冷,薄凉刺骨,路盛铭身处温暖如春之地,一颗心却石沉大海,淹没其中,再无生机。 是他不好。 这一生活到现在,尽负所爱,一颗心,颠沛流离。到最后,连唯一的血脉,也不得不伤害。 活了一辈子,除了伤害和怨恨,什么也没留下。 白活一场。 ———— *疫情越来越重,人心越发惶惶。满大街除了少数保安和环卫工人,半个行人也没有。北京跟空了似的。 顾沉光把南桪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带出门,享受北京难得的清闲时刻。 自从得了人家父亲的请求以后,顾沉光再带着南桪出去玩更是心安理得。除了每天必要的课业和论文准备的时间,其余的时间都拿来陪小姑娘了。硬生生把人都要养成自己家的了。 两人准备去动物园溜,取车时难得碰到顾沉光之前的同学,看见顾沉光领着南桪,高声调笑:“老顾你又领着你家小姑娘出来玩啊?” 顾沉光淡笑,抬手打招呼,不置可否。 南桪被他牵着,脸埋围巾里,掩饰烧红的小脸。睫毛却高兴的一颤一颤的。 北京动物园的门票还是十五,旺季的价格,两人进去,走了半天,才发现,整个动物园居然只有他们两个游客。 真空了。 顾沉光也不在意,牵着南桪,惬意的在动物园里晃悠了一下午,直到易楚打了电话来催,才恋恋不舍的开车回家。 路上途径*,顾沉光下意识扭头去看,没想到居然会瞥见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他原来是*的医生,怪不得会被派去讨论防疫方案。 只是现在实在不是什么打招呼的好时机,医院太危险,他带着孩子,不方便进。何况看他的神情,估计也没有那份好心情叙旧。 车速慢了又快,毫无留恋的开走。 也罢,等事情过了,再找他喝酒。 ...... 南桪回家不久,倒是接到了周秦的电话。 少年在那边语气很是着急:“这种时候,你没事瞎出去跑什么?我打了一下午电话你都不在!” 南桪==。 周秦继续絮絮叨叨:“我这段日子应该会被我妈压着不让出门,你自己小心点,别傻乎乎的就往外跑,听见没?” 南桪无奈,轻轻笑开:“知道了。” 周秦郁卒,知道她犟,但不会没有分寸,拉长腔恩了声:“知道就成。” 南桪笑:“你自己也小心,等咱开学见。” 这真是最好的祝福。 周秦乐了,卷被子里简直眉眼生春,嘴上还是不饶人:“别跟真的似的了,咱俩住一个院里,不用等开学!” 不过周秦倒好像是真被自家妈妈看的很紧,接着一个多月南桪也没有见过他,倒是她自己,天天跑去找顾沉光也没有人管。 只偶尔爸爸会在出门前轻声叮嘱自己要记得戴口罩,别太晚回家。 南桪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出来。好像是,父亲似乎真的是父亲的样子了。 甚至有一天,南桪回家晚了,路盛铭还亲自煎了个鸡蛋给她当宵夜。这是南桪第一次见他下厨。 橘色灯光照在黑白流理台上,南桪看着,眼里突然有了泪。这么久,她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哦,这是我的父亲。 她从小在睡梦中悄悄幻想过无数次的人,此刻就在眼前,眉眼温柔,为自己精心准备一份迟来的宵夜。 ** 四月末的一天,南桪正待在顾沉光书房里陪他看书,顾沉光起身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整个人都是沉重的,眉目深深。 南桪细细看了眼,没问。 顾沉光揉揉她的脑袋,哑声说:“你乖,小顾叔叔有点事,现在送你回家,恩?” 南桪点头:“好。” 一言不发,被送回家。进门前伸手抱了抱他,以作安慰。她看的出,他现在很不好。 顾沉光勉强笑笑,拍拍她肩膀,转身开车离开。 他是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 顾沉光此刻坐在车里,双手熟稔的打着方向盘,目光平静,心里却泛滥着这一生难有的后悔。 那个志气相投的医生,他曾经路过,只做日后酒席之交,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定邀他共醉一场。从未想到,再见会是这种方式。 早知今日,当初路过时,他一定会下车去,递一瓶酒,痛饮两口。 顾沉光面无表情,直视前方,脑袋清醒又昏沉。 这场灾难,真的死了太多的人。 ...... 很快到了指定地点,顾沉光带上口罩,目光黯然。一身黑色,走进肃穆礼场。对着正中央的黑白人像,深深的、沉默的、崇敬的,弯腰鞠躬。 缓慢起身,走近几步,将上衣口袋插着的黄色花朵拿出,轻轻摆在案前。 再抬头,又一次,看向画中的人。 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带着温和浅淡的笑意,嘴边一对小酒窝轻轻泛起,温柔又阳光。 顾沉光恍惚想起当初在飞机上,两人随□□谈的话题。 当时男人修长的手指轻揉鼻梁,神情看上去比他还要疲惫,话语间却力量十足:“我是医生。这种时候,医生不上,谁上?大家躺一块等死么?” “当初我是自己拼命要当医生的,我为我自己的职业骄傲。顾先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是,我有我的职业信仰。” “我不能退缩,我是医生。” 顾沉光收回思绪,目光回到苍白的画像之上。最后一撇,垂了眼,转身离开,皮鞋踏在光滑的大理石上,一步一响,声声清脆。 他对医生向来怀着极为崇高的敬意,因为了不起。病毒侵蚀速度太快,光速蔓延,人类的努力不堪一击的好笑。可他们迎难而上。 把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地方,只是为了,那些从不相识的人的,微薄的生存希望。哪怕为此,丢弃自己生存下去的可能。 是身为一名医护人员的职业信仰,亦是道德的崇高。所以。值得最高的敬意与善待。 最后一步踏出,日光漫天。 第十章 顾沉光回到大院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零零点点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摇摇欲坠。 他停了车,整个停车场只剩下人工灯泡的颜色,白灿灿的光把整个停车场照得成片成片的苍白空旷。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 一个人。 漫长的时间里,顾沉光其实并没有在思考,只是单纯的,在发呆。内心里有汹涌强势的情感想要喷薄而出,于是习惯性的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沉默着平复自己的内心。 这是他从小到大惯用的方式。有些情绪,他不允许外人知道。 只是这次情绪强烈的有些超出他的意料。 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却由心而发的难过。 黑暗里,顾沉光终于闭了闭眼,双手缓缓覆到脸上,灯火明灭间,掩了所有的悲痛。良久,再睁开眼,神色已是清明,又变成那个处变不惊刀枪不入的顾沉光。 他下了车,缓步走出停车场,在门口停顿几秒,没往家里走,反倒走向路家的别墅。左右现在时间还早,去见见小姑娘好了。 几步到了地方,抬手按过门铃,顾沉光难得幼稚的在心里与自己打赌:会是他的小姑娘,眉眼急切的跑过来开门。然后见到他时,眼睛一亮,轻轻笑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他这么猜测着,刚刚沉闷的心情居然被压下不少,心里开始有点点愉悦漫上来。 屋内很快传来声音,顾沉光单是听着那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黑眸里的笑意就抑制不住明显起来,连眉角都轻轻扬起。 门被人打开,顾沉光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自然垂下,站在门口,细细端详着小姑娘细嫩白皙的脸庞。看她见到自己时猛然亮起的目光,以及随着笑容微露出的小虎牙。 丝毫未差,连小虎牙露出的角度都刚刚好。 顾沉光笑意渐渐深重,蹲下.身,将目光与小姑娘的持平。 南桪本就在担心他,一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听见门铃,第一反应就是他过来了,于是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开门。 开门见到人,这会他这么安安静静的冲她笑,她心里那份紧张倒是消失殆尽,随之而起另一份无法言明的情感,思思绕绕,纠缠不清。 她开口:“小顾叔叔......你还好吧?” 顾沉光没说话,安静良久,突然伸手把南桪扯进自己怀中,就着蹲下的姿势把人搂在怀里,却依旧沉默。 南桪一愣,随即有些手足无措。周围都是小顾叔叔独有的气息,沉静且耀眼,清晰独特。 顾沉光把下巴抵在她的头心,一动不动。半响,终于开口,却因为太过压抑的情绪,沙哑了喉咙:“......我没事,不要担心。” “哦。”没事就好。 继续乖乖任由他抱着。 几米之外,就是沉沉黑夜里浩渺无边的苍穹,星辰几起,不知世事,无辜挂在银河边角,淡笑俯视人间,将耀眼的潮流和涡流线作以生命的标记。 却不知这一片绚烂的大地上,悲鸣撼天,大堆目眩神驰的悲伤。无数人类含泪虔诚祷告,还能有下一个明天。 幸存的北京遍体鳞伤。 相拥的人,却在彼此贴近的体温中,寻到了这一生至暖的春夜。 ———— 五月份的时候,*疫情开始好转,到七月初的时候,彻底结束。 七月中旬,顾沉光返回美国,继续学业。 南桪跟着去机场送他,顾沉光抱着自己的小姑娘,摸摸脑袋瓜揪揪小脸,一万个放心不下。把人搂怀里,半响,闷闷道:“要是能把你拎着去就好了......” 南桪鼻子一酸,忍了大半天的眼泪差点决堤。 顾沉光起身,弯着腰细细嘱咐小姑娘要听话,要记得给他打电话,有事情记得告诉他,要乖乖待在北京等他回来陪她玩。 他说一句,南桪就乖乖点一下头,睁着大眼睛,满眼眶的泪也死咬着不肯往外冒。 乖的让人心尖尖都发疼。 顾沉光没舍得再看,起身和母亲告别,三两句之后,机场提示音响起,他微微一顿,没再回头。拖起黑色的行李箱,步履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缓,带着独属顾沉光的韵律。只可惜,时光之里人山人海,那一身白衣黑裤哪怕身形气质再为出众,南桪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检票口。 连挽留都不能有。 ...... 南桪回家后,默默趴被窝里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上被周秦心急火燎的拎着去上课。 周秦来敲门的时候,是路盛铭来开的门,见是他,神色微微一僵。周秦虽说向来聪明,可单凭几分过人的才智亦实在看不透这微微一僵后面隐喻的是何方心思。只一板一眼的转述父亲早上交代的话。 “路叔叔,我爸爸说,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路盛铭不易察觉地一顿,神色未动,只轻声道:“哦?是么?” 周秦这时眼睛一撇瞅到了南桪尚且红肿的大眼睛,一时间再没什么心思去猜测大人间的弯弯道道,身子一侧,靠近南桪身边,瞪着眼睛,神色隐忍:“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一句话说到最后,少年语气里已经是压抑明显的愤怒。到底年岁轻。 南桪沉默摇头,用哑了的嗓子告诉他:“没事。” 周秦没再说话,抿唇看着她。半响,神色未松,却还是伸手拉过她,一路沉默拎着去了学校。 他走的快,南桪白色的校服裙被风吹的半起,只好慌忙拿书包去压:“周秦,你慢点......” 少年抿唇未发一言,速度却是渐渐慢了下来。 到学校门口时,周秦才放开一路拉着她的手,站在她对面,低头不语,垂着眼睛神色晦暗不明。 南桪有些奇怪,偏了头,试探看到他的眼底。未果:“周秦,你怎么了?” 周秦一顿,缓缓抬头,看着她担心的眉眼。半响,别扭又不甘的开口:“你眼睛哭成这样,是因为昨天小顾叔叔走了吧?” 大家都在一个大院里,其实很多事情,周秦都清楚。 比如,南桪很依赖小顾叔叔,只要他在家里,她都会跑去找他,不厌其烦;再比如,大院里所有人都在开玩笑,说南桪是顾家的童养媳,连双方父母都认可了的......他听着心里一阵一阵的不舒服,可是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去和那样一个人抗衡,哪怕他现在去了美国。他不知道那些话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仅仅只是大家茶间饭后的笑谈而已。可是单顾沉光这一个名字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压力和威胁。 他说完,心里一阵紧张,手指渐渐捏紧,等着她的回答。南桪却久久未说话。 半响:“周秦,你想什么呢?”声音里,是无奈的笑意弥漫。 捏紧的手指骤然松开。 ———— 半年后,又是冬天。 南桪和周秦一起回了大院,拿出钥匙打开门进了屋子时,才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她换了鞋,背着硕大的书包走进去,手心里还握着半年前路盛铭亲手交给她的家门钥匙。 沙发上宁婉半倚在上面,路盛铭坐在一边,嘴角眼中,都是南桪无法忽视的浓重笑意。宁婉亦是,这是这么久以来,南桪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幸福的笑容。 她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路盛铭见到她回来,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随即起身,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走过来,伸手准备接南桪的书包。只是这一次,手还触到包带,身后宁婉已经凉了声线开口:“怎么?你不准备告诉她么?” 南桪闻言,手狠狠一握,钥匙的边角刺进掌心,针扎一样的疼。 她看着宁婉站起来,神色薄凉,看向她,一字一句:“我怀孕了。” 第十一章 南桪狠狠一愣,呆在原地,整个灵魂有一瞬间的空白。 ......有孩子了,路家血脉能够光明正大得以延续,所以......不再需要她这样一个私生子了......是吗? 手心原本还温热的钥匙一瞬间凉的刺骨。 南桪心里像是被钝刀迟迟拉出个大口子,风呼啦啦往里灌,毫不留情,风口处满是无从抵抗的悲伤......可她又觉得自己是应该高兴的,因为这件事,是一个在任何时刻,都值得被笑容簇拥的喜事...... 可是......她怎么办? 妈妈已经不要她了啊,如果爸爸也不要她的话......她要去哪里? 一个被全世界残忍宣告抛弃的人,还能往哪走? 天涯?还是海角?没有归路,一片苍茫。 所以以后......就没有家了,是不是? 眼眶恶狠狠的发疼,低头,却掉不出眼泪。 宁婉走近,看着十几岁的女孩子咬的泛了白的嘴唇,眼中一抹快意闪过,只是终究,还是存了不忍。 她站到南桪面前,没有低头,对着几米外惨白的墙壁,轻幽出口:“路南桪,我们谈谈。” 南桪还未说话,一旁路盛铭先出声试图阻止:“婉婉......” “我不会的,”宁婉打断他:“我不会伤害她。盛铭,你很清楚,早晚要有这一次......何必呢?” 你是我的丈夫,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怀疑我会狠心伤害你的骨血。 我的心也会凉。 哪怕我明明知道你不爱我,哪怕你明明知道我多爱你。 路盛铭一顿,没有再开口,转身看向南桪,以目光询问她是否愿意。 南桪没有看到。 她已经完全六神无主,只感受得到心摇摇欲坠的重量。听了宁婉的话,双手紧握,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缓缓点头。 左右无法逃避。 宁婉见她同意,轻颔首,径直走向书房。 南桪垂了垂眼,在路盛铭愧疚深重的目光中,缓步跟了上去。 进书房,关门。 久久沉默。 宁婉本是背对着她的,良久,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张和自己丈夫八分相似的脸,眸色痛意分明,却终究哑声开口:“我不恨你。” 南桪手指微微一顿,眼睛轻抬起,安静看向她。 宁婉却转了目光,避免自己与那双眼睛对视,深呼口气,继续道:“可我无法接受你。”她说着,居然微微牵了嘴角笑起来,苦涩间杂着自嘲,眉眼悲怆:“因为你的存在,总是在提醒我,自己是个多失败的女人......哪怕费劲心机,也无法得到自己丈夫的心,到最后,不顾一切得到了人,却生不出孩子,连骨血都不能给他延续......”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你相信么,我曾经,真的非常努力的,想要接受你。可我做不到。” 南桪握紧了拳,开口,完全嘶哑的声线:“......对不起。” 宁婉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沿着线条完美的侧脸一路滑下,留下一道清晰的泪痕:“不怪你。” 南桪心脏很痛,愈演愈烈,无法抑制,整个人都因为疼痛在疯狂颤抖着。于是不得不换个话题和缓这份尖锐的疼痛:“你肚子里的......小宝宝,他怎么样?” 宁婉闻言,静静低头,轻轻抚摸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两个月了,很健康。” 在这么痛苦的时刻,宁婉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还是轻轻牵了嘴角,漂亮的眼睛里缓缓注入了母亲的温柔。 南桪站在那一小片晦暗的角落里,看着宁婉微微垂下的洁白脖颈,以及脸上温柔静好的笑容,强行隐忍的情绪终于崩溃。整颗心都像是被挖了去,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她缓缓蹲下.身,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深埋下去,卑微到了尘土里,闭了心不肯重见天日,偏偏自己还要亲手上去再踩两脚,陷进更深的绝望黑暗里:“......我应该怎么做?宁阿姨,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怎么办?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她完全崩溃了全部的情绪,整个人疼的神志不清,只能一味求助似的询问眼前这个与自己同样痛苦的人:“宁阿姨......对不起,我要怎么做......对不起......对不起......” 宁婉站在书房正中央,阳光洒进来照了一室的尘土,温暖而安详。她没有回头去看蹲在黑暗的女孩子,缓缓扬了下巴,轻声开口,声音像是要淡在空气里:“南桪......你走吧,我不要你彻底离开,但是你去别的地方念书,好不好?只要......只要别让我每天都要看见你,就好......行吗?” “很抱歉,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医生说,如果我再继续这样情绪波动,滑胎的几率会很大......”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都可以送你去......只要,别在这里......” ...... ———— 半年后,四川。 南桪正趴在桌子上背英语单词,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路南桪,外面有人找你。” 南桪回头:“谁啊?” “一个男的,长得挺好看。” 男的?南桪想到了谁,心跳的快起来,扔了书就往外跑。 到门口时,却意外见到了周秦。 南桪一愣,看向少年干净清俊的侧脸,随即轻缓着笑起来。 半年前,得知她要离开时,眼前的少年红着眼睛冲进她家里说要替她讨个公道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从来坚强倔强的男孩子,却在那一刻红了整个眼眶,硬生硬气坚决着自己的意念,大声对她说:“我不让你走!南桪,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真的!” 南桪不是不感动的。 心里不依不饶存了几分善念,想要回报。 这个少年在那一个大雪天给的温暖,于她而言,太过珍贵,无以为报。 她笑着跑过去,在周秦面前站住:“周秦?你怎么来了?” 刚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家里人怎么就放心他自己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周秦没说话,看着眼前人熟悉的温婉眉眼,眼里突然有了泪,顾不上时间场合,一把把人扯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双臂疯了一样的使力:“路南桪......你还好么?” 受了这么多委屈和抛弃,一个人被丢到这个地方来......你还好不好? 南桪一怔,闻着少年身上清新的气息,笑容浅淡释然:“很好,我很好,一切都好。” 她推开他,问:“你怎么来了?自己来的?” “没什么,想着正好放假,就来看看你。你五一放假都不回家的么?”怨气很重。 南桪听他这么问,轻轻一怔,清浅笑笑,低了头问:“他们怎么样?” 周秦闻言皱眉,没好气:“好的很,我妈说再有一个月就该生了。”边说边忍不住敲她脑门:“路南桪,都这样了,你还想他们干什么?!” 南桪摇头:“周秦。” “干什么?” “这里没有电话,我不能和那边说话。你回去后,帮我带个话,就说过年有人邀请我去他们家,就不回北京了。” 她说的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安稳。 周秦却听得直皱眉,脸色难看:“你过年都不想回去了吗?” 南桪苦笑,避开他的眼睛:“左右我回去大家都过不好年......何必再回去添堵?” “......好,”周秦深呼口气,强压下自己的情绪:“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里?这里离北京那么远,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赶都赶不过来!当时那么多地方让你挑,干什么非要选个这么远的地方?!” 南桪沉默,转过头,看向外面蔚蓝的天和飘散的云。良久,兀自低喃:“这里离我妈妈近一些。” 我没有勇气再回到她身边,可是思念难抵,左右举目无亲,不如还有距离可期。 她声音很低,周秦却听的清晰。一时无话。 倒是南桪先转了头,嘴角一抹笑意温和清浅:“周秦,谢谢你。我没事,你放心。” 我还在等一个人回来,怎么会让自己有事。 只可惜这里没有电话,不能和那个人联系,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 而正被她想念着的人,此刻正坐在橘黄的灯光下,仔细翻看一部经济法官司案例。 神色冷静,翻了几页,突然情绪失控,把整整一沓纸狠狠丢到茶几上。自己向后用力一倚,整个人靠在沙发上。 眉眼间神色疲惫异常,凝结着浓重的担心和无奈。 半年前,他连续两周没有接到南桪的电话,心里一沉,直接打回自己家试探情况。 易楚接的电话,听完他的话,低叹一声,告诉他南桪被路家送到四川了,一个多星期之前就走了。自己走的,身边没一个人。 顾沉光沉默。 她才那么小,路盛铭怎么就能忍心把她一个人往那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送? 愤怒,且无力。 之前请了太久的假,导师已经义正言辞明令告诉他短期内不会再有假期给他。更何况,就算他逆了导师的意回国,又能以什么身份去找她?找到了又能带到哪呢? 她没有家,可以回。 于是沉默隐忍到了现在,每周还是习惯性的等在电话旁,却真的再没等到她的电话。 那她一个人,怕不怕? 第十二章 顾沉光心里其实是存了气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南桪临走前,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哪怕是告诉他一声,她会去哪里。 他心思向来敏捷通透,这次却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毫无头绪。 却不知南桪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坐在电话旁边,十一个号码拨出十个,剩下的最后一个终究没有勇气,再去触碰。就这么,举着沉默冰冷的话筒,坐在收好的行李边,整整一夜。 眼睁睁看着沉沉黑夜泛起鱼肚白。 她害怕,要是再听一次他的声音,会不会就失去离开的勇气。 早上路盛铭要开车送她去车站,出卧室后发现自己的女儿呆坐在电话旁,正小心翼翼、眉眼温柔的,放下自己手里的话筒。大大的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无从抵抗的悲伤,咬破了唇,可是没有哭。 他眼里一下子有了泪,心脏骤然发疼,像是被人一刀戳了疤。 眼前突然出现那年江南女子摇曳生资的淡蓝裙摆,明眸皓齿,墨发轻垂,不经意回眸对他一笑,眼睛像是韵了整条溪水的清澈温柔。 他这一生,再没见过那样的眼睛。 后来,那眼睛属于他,再后来,被他亲手弄丢。到现在,连最后的这一丝纠缠,也不得不送走。 眼角有什么轻轻留下来,滚烫。他一抿,是泪。 到底,是他对不起她。 ———— 一月中旬,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学校组织了一场家长会。南桪只身坐在一众家长中,咬牙面无表情,身姿笔直端正,掩饰丢弃不去的尴尬自卑。 身边不时有人看过来,好奇而探询的目光。 南桪并没有勇气抬头去看那些目光中到底存了几分善意,她厌恶别人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自己。 年轻的女老师看的软了心,把南桪叫过来,说你先去老师办公室帮老师把卷子批了。 南桪略微思考,点头答应。接过老师手中厚厚的一沓卷子,低头默不作声往外走,刚迈脚,犹豫了下,转身低低道了句:“谢谢老师。” 女老师轻轻摇头,眼睛里面坦荡的温柔。 南桪扯了嘴角,没走出几步,却在看到教室门口的人时狠狠顿了脚步。 她呆在原地,右脚还未来得及合上左脚,整个灵魂都有一瞬的呆滞,血液不通,无可置信。 那人抬眼看过来,笑意如常,却一下子让她烫了心,整个人都没了知觉,手里抱着的卷子轰然落下,白色的卷子在周围泛了一圈的尘,飘飘洒洒。 顾沉光穿着黑色的及膝大衣,两只手插在兜里,被称得愈发面如冠玉,姿态俊逸。眼睛却一如既往清澈沉静,明亮如星。 南桪看着他先是礼貌性冲老师点头微笑,不急不缓,自我介绍:“张老师你好,我是路南桪的家长。” 年轻女老师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怔愣,听见他的话,本能的点点头:“啊......你好。” 顾沉光轻淡一笑,转了目光,看见自家愣在原地呆呆看着自己泪流满面的小姑娘,低叹口气,蹲下.身把她丢在地上的卷子一张张捡起来,站起身,微微俯身凑近她,手指轻轻擦去她满脸的泪。 开口,语气无奈,显而易见的宠溺:“小宝宝,怎么了?我回来了。” 南桪好像突然被他这句话打通了思绪,眼泪一下子流的更凶,“呜”的一声扑进他怀里,不管不顾整个人死死抱住他的腰。 哭的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颤,像只受尽了委屈的小兽:“他们不要我......都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她神志已经不清醒,话语间颠三倒四,顾沉光却听的清晰,心脏跳一下疼一下。好在多年修养了得,大庭广众被她这么熊抱着也没有丝毫窘迫,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宝宝你乖,先出去等我,小顾叔叔先开完家长会再和你说话,好不好?” 南桪趴他怀里,细细抽噎,难得任性的不说话。 顾沉光失笑,继续安抚,轻声凑到她耳边:“你老师在看。” 这话一出,南桪吸吸鼻子,当真冷静不少。不情不愿从他怀里退出来,接过卷子,点点头,委委屈屈的:“......好。” 顾沉光奖励性的拍拍她的小脑瓜,目送着她三步一回头,眼泪包包的,直至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女老师在旁边等了良久,看到这一幕颇有些不明所以,尽职尽责开口询问:“不知先生是南桪的......” 顾沉光一笑:“监护人。” “哦......这样,”女老师点头,指了指右边:“这就是南桪的位置,先生你过去坐。”转头扬声道:“既然人齐了,那我们现在开始。” 顾沉光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坐好,看着桌子上摆放整齐的书本教材,不禁菀然,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笔记翻看几眼。 眼睛却突然顿住。 他知道她向来有随手在书本空白处写字的习惯,想到什么写什么,杂乱无章。好在字迹娟秀,写在上面不觉难看反添几分肆意风采。而现在,他看到,整整一页的空白扉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名字。顾沉光顾沉光顾沉光......一个叠着一个,统一的黑色笔迹,有深有浅,不知写了多久,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他更不知道,她是在怎样的心情下,提笔写这些名字。是被人欺负了一人孤独无援默默掉眼泪的时候,还是得了夸奖找不到人分享的时候,亦或是,难得的想家,想念车库一样的北京,想的心尖发了疼的时候。 他有些难受。 手指紧紧握住书页边缘。细细打量,这页纸明显比其余的要破旧些,边缘的地方被磨得起了毛,软塌塌皱在了一起,像是记忆曾经那些难捱独行的岁月。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何其为难。 他起了心思,放下手里的书,转而去翻桌面上的其余书,试图去寻找类似的痕迹。 果不其然,每一本都有。虽不似这一页如此密集,可是每本书,隔几页,总会在空白的或边或角处,或者两道例题中间,以一模一样的笔迹,轻轻镌刻着顾沉光的名字。 顾沉光。 这个名字,好像成了路南桪过去所有岁月里,唯一值得思念的东西。 他心绪一时难平,叫嚣着想要即刻见到她,把自家小姑娘抱进怀里,轻声抚慰她这些天受到的委屈和不公。理智却在提醒他,这是南桪的家长会,现在不能走。 从未因自己被何人何事束缚过什么,现在却因为自家的小姑娘,待在一个可有可无的家长会上,寸步难行。 该有的劫。 ———— 一个小时之后,老师终于下令放人。 他腿长,坐的离门口又近,第一个推门出去。南桪立刻就迎上来,不说话,亮着眼睛一昧的冲他笑,傻乎乎的劲。 顾沉光失笑,拎了她往外走:“我帮你请好假了。” 出门,干净利落的打车,让司机往锦里走。 南桪跟他并排坐在后座,这么半天心里那兴奋劲好歹压下了些,可还是忍不住笑眯眯的:“小顾叔叔你怎么来了啊?” 顾沉光晲她一眼:“回家过年。”还有些气她当初连个电话都没有。 “哦。”她得了回答,继续笑眯眯,心情好的像是八月的太阳,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 过了会儿,继续转过来同他说话:“那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她这么问,顾沉光一顿,不答反问:“我听周秦说,你过年不打算回去?” 南桪没想到问题会回到自己身上,一怔,“啊”了一声。 顾沉光正了神色:“为什么不想回去?” 她一愣,神色悄然黯了黯,避开他的眼睛:“......不为什么。” 顾沉光没说话,细细看她一眼,没再逼问。身子往后一仰靠上背椅:“那我也不回去,陪你在这过完年再走。” “真的吗?!”南桪听他这么说,整个人不敢相信的高兴起来,下一秒却又开始担心,不确定的问他:“易奶奶她......能同意吗?” 儿子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一趟,不在家陪着自己,反而到这么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过年。 顾沉光斜过来一眼:“没事,今年过年早,我陪你过完年再回去陪她。” 这几个月他几乎无眠无修的上课考试准备论文,把余下几个月的学习都做完了,这才从导师那里骗了两个月的假期回国过年。 南桪得他这么说,心里再没有顾忌,坐在旁边对着他,笑笑笑,大眼睛笑的眯成了一道小月牙。 半响,想起什么:“诶,小顾叔叔,刚才我们老师开会,讲什么了?” 他默了默:“我没听。”刚刚一个多小时就执着于在她的书本上找自己的名字了。 “......啊?” 他轻咳一声:“大概就是要努力学习好好监督之类的,没什么重要事,放心。” 南桪看他一眼:“哦。” 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老师姓张的啊?” 顾沉光:“......” 他刚得了她去四川的消息,就找了这边的朋友查了她的学校班级。后来升初中,还是他暗暗找了帮她调了个好一点的班级。 但是要怎么跟她说? 顾沉光略一沉吟,突然想起什么,神情严肃起来,把她拽过来对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她:“你当初离开时,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恩?” 第十三章 南桪轻顿,垂眼:“......那天又不是周末。” 完全立不住脚的理由,顾沉光毫不客气的拆穿:“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周末很重要么?平时不是周末,我也不是没给你打过电话。” 确实,平时他偶尔得闲,算算时间估摸她要是能接电话的时候,也打过来好几次。 南桪没了话,低着头,默不作声。 她那委委屈屈蔫头耷脑的小样,顾沉光看了没两眼心就软了。想像之前一样把人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转念一想,又觉得如今她长大不少,不好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 克制的伸手摸摸她脑袋,低了声:“怎么?和我也不想说实话?” 南桪摇头,手指不自觉攀上他的袖口,犹豫开口:“不是......我是怕,万一不想走了,怎么办?” 我怕对你依赖太甚,一句话就能让我失去所有离开的勇气,死皮赖脸待在那里,失了最后的尊严和期盼。 顾沉光瞳孔一闪,心下了然。低叹一声:“下不为例,以后不管出什么事,都记得先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知道了吗?” 南桪乖乖点头,一手死死抓着他的袖口不肯放。 “我们去哪?” “先带你去吃东西,再找住的地方。” 南桪一愣,惊奇:“你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不像他啊,他从来都是事事规划完备的。 顾沉光一咳:“来得急......坐好。” 南桪:“哦。” ———— 顾沉光很快找了地方住——他一个朋友在这里有一套房子,知道他到了四川,直接遣人把钥匙送了来。 顾沉光也不客气,随手收了钥匙,转头看向正大口嚼着三大炮的人:“你们明天是不是就放假了?” 南桪咽下一口面团,点头:“恩,今天开完家长会就放了。但是学校放假的时候可以留我们住。” 她提前问过,所以才让周秦带了话不回北京。 顾沉光没理她最后一句话:“吃完回你学校把东西收拾一下, 和我住一起。” 南桪略一思考,非常愿意,于是点头:“好!” 顾沉光好笑,剥好一只虾送进她碗里:“慢点吃。”顿了顿,想起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和周秦关系那么近了?” 他刚回家就听母亲说,周家小孙子为了见南桪,自己一个人悄悄跑到四川去,回家后被他爸罚了整整一个月的禁闭。 后来他说要来见南桪,易楚还积极给他出主意,说是路家不一定愿意告诉他南桪的具体消息,不如去问周秦,那小子不知道从哪摸了清楚。 他淡淡一笑,是么? 他得知南桪来四川的第二天,就找人把南桪的情况调查的清清楚楚。何须现在去求助一个外人。 尽管如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临走前还真去见了一面周秦。 从来看见他都是眼睛冒光只会傻笑的男孩子,这次见到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轻轻皱了眉。 然后才跑过来,敛了眉目,一板一眼问道:“小顾叔叔,你怎么回来了?” 其实周秦此时对顾沉光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这是他从小当做唯一的目标和偶像去崇拜的人,在他这么多年的生命里,从来屹立的比英雄还要伟大,无法打败;可是,一想到南桪对他的那些依赖和感情,他心里就别扭,看见他也不像往常一样,愿意凑上去和他说话。 顾沉光淡淡一笑:“回来过年。” “在北京过完年还回美国?” 他不急不缓道:“我不在北京过年,去四川。” 周秦一怔:“去四川......你去见,南桪?” 顾沉光点头,看着自己面前青涩的男孩子,轻吐出几个字:“我听说你们是同桌?” 周秦迟疑着点头,目光疑惑:“怎么了吗?” “没有,”他淡然一笑:“周秦,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们会成了同桌,想想什么事情该做不该做。” 他拍拍神色莫名的男孩子的肩膀,转身离开,轻飘飘丢出一句:“别害了她。” 在这件事上,顾沉光是有些恼的,另加不耻。 大人间的政权手段黑色交易,居然要把半大的孩子拉进来做筹码,甚至以感情为注。 丧心病狂。 思绪收回,看着对面的人,颇有洗耳恭听的架势。南桪叼着个三大炮,一小口一小口的咬,呜呜咽咽的跟他讲:“我们是同桌,他人挺好的,刚开始去的时候,就他愿意跟我说话。” 顾沉光拿了张纸巾去给她擦嘴:“慢点吃,到处都是。” 南桪从善如流的慢下来,继续说:“后来......我爸爸要送我走的时候,也是他跑去拦着的。” 顾沉光闻言,心里有些复杂。不好表露,只微微点头,郑重其事的提醒她:“南南,你和周秦做好朋友,没关系。但是你要记得,你跟他所有的联系,都必须只能是路南桪和周秦的交情,不能牵扯到路家和周家,知道吗?” 他对着她难得这么严肃,南桪下意识点头:“知道了。” ———— 两人打车回学校给南桪收拾东西。南桪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拿了书收拾几件衣服,提着小包就屁颠跟着顾沉光走了。 顾沉光拖着她的行李箱,听着自己身后一如既往“哒哒哒”的脚步声,心里一阵软过一阵。 好心情地扭头调侃她:“现在能跟上了?” 刚认识她那会儿,他牵着她,就算刻意放慢了脚步她也跟不上来,次次都是他抱着往回送。 南桪脸一红,争辩道:“我长大了!” 顾沉光细挑了眉,莞尔:“哦?那怎么还这么矮?” 是了,南桪个子小,在班级永恒的最矮,至尊地位从未动摇。 被戳了软肋,南桪不乐意了,噘了小嘴逞强:“那是留了以后长!” 顾沉光好笑,故意拖长腔哦了一声。明摆着不信。 南桪斜眼,背着书包把脸埋围巾里,不搭理他。 两个人坐进出租车里,顾沉光跟司机说了地址,坐回来,看她冻的发红的手,拿过来握自己手心里,皱眉:“怎么这么凉?” 南桪怕冷,一到冬天从来是手脚冰凉。再加上南方的冷是直渗进人骨头的,又不比北方有暖气,因而南桪在这待了这么久,手脚就没有温热的时候。 此刻被他温暖干燥的大掌包裹住,倒是难得有了丝热乎气。 顾沉光干脆握着不撒手,顺带问她:“离过年还有些日子,你想去哪?我带你出去玩。” 南桪仔细想了想,摇头:“没哪里想去。” 这是实话,她本就不是愿意出去多走动的人。 顾沉光思忖片刻,却不同意,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行。女孩子出去多看看,对你有好处。南南,不要总把自己困在一个角落。” 南桪一愣。 顾沉光目光清澄冷静,缓缓开口唤她,吐出几个字:“南南,看窗外。” 南桪下意识看过去。 熙熙攘攘的街,来来往往的人。喧吵,热闹,可是,与她无关,遥不可及。 顾沉光的声音这时在耳边响起,清澈如山间的泉水,他说:“南南,想要融入这些,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改变自己。而是去看更多,对这个世界了解更多,这样,你才能为每个人的生活和存在方式找到合理的理由,才能真正心平气和的去包容,去融入。” “你还是你,但是你能够找到,这些与你无关的世界里,所有的温柔和善意。” 命运或有它的脾气,方向难寻。或许坚硬难抗,可是不该低头。我的小姑娘,铿锵或是悱恻,你得有你自己的脾气。 这是顾沉光一直想要教给南桪的。 她的生命轨迹太过特殊,比大多数人都要艰难一些。顾沉光从不怀疑她会一直维持自己善良柔软的内心,可是,他总怕,这一路太过辛苦,到最后,伤痕累累。 他一直在思索,到底怎样,才能尽可能减少她所受的伤害,费尽心力,不知所终。 只能一路亲自牵引,字句教导。 南桪却真的从未让他失望。 他最喜欢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除了有着和同龄人同样的单纯和善意之外,还有不可磨灭的坚韧和温和。 至情至性,至真至美。 何其难得。 南桪不是很难懂得他这段话的含义,却惯例记在了心底,回去慢慢琢磨。 他手心一直握着她的,是2003年这整个冬天里,唯一的温暖。 第十四章 顾沉光当天晚上回去,连夜做了个旅行规划出来,从乘车路线到吃住方式,一应俱全。 南桪凑过去看,叹为观止,捏着规划表,掐媚表示要是自己中考作文能有这份规划条理清晰就好了。 顾沉光正收拾纸笔,闻言斜她一眼:“这点出息。” 南桪专心致志拍马屁,被他斜了一眼还挺高兴——她最喜欢顾沉光偶尔淡淡扫过来的一眼,那份风韵气质,绝世无双。 只得顾沉光。 两个人在家里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下午才坐高铁直往南走,从四川到重庆,从重庆到贵州,从贵州再到云南,悠哉悠哉转了近一个月,终于在小年赶回四川过春节。 其实就他俩的现状而言,在哪里过都一样。不过顾沉光一句话,封了南桪留在云南过节的心思。 他说:“我不想在酒店里过年。” 南桪:“哦==。”于是屁颠屁颠跟着他回四川。 却想不到,还会有人记得来探望。 二十八下午,南桪和顾沉光买了面粉和肉菜,去网上找了饺子馅料的调配方法,磨刀霍霍,开始人生第一次包饺子的尝试。 几个下来,惊喜发现竟然天赋异禀,像模像样。 没等高兴,门铃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顾沉光先反应过来,站起身去开门:“可能是我朋友。” 哦......南桪想起来,这房子就是他朋友借的,肯定知道他们在这。 他朋友自用不到她去招待,南桪安安心心坐在椅子上,继续钻研包饺子。 等了会儿,门口却半点声音没有。 南桪奇怪,放下手里新包好的一个,起身去看。目光将将触及门口黑色的身影,整个人就是一愣。 是路盛铭。 是她的父亲,在新年到来的前夕,还记得千里迢迢来看她一眼。 路盛铭手里提着不少衣服吃食,外面下着小雨,他身上的黑色大衣外面已经湿了一层,头发也被打湿,一缕一缕堆在头顶,整个人泛着狼狈的寒意,身姿却依然挺直。 此刻站在门口,与顾沉光对视,两两沉默。 南桪走过来,脚步清晰。 顾沉光先缓了神色,从容不迫地微笑:“路大哥,你怎么来了?” 路盛铭看一眼从他身后冒出来的南桪,脸色并不是很好,却还是回答:“我来看看南桪......要过年了。” 顾沉光闻言一笑,侧身把门口让出来:“那快进来,外面冷。” 路盛铭没动,看向南桪。 南桪默了默,点头:“进来吧。”语毕走近几步,去接他手里的大包小卷。 路盛铭一滞,下意识侧了身子,躲过南桪的手。对上南桪看过来的目光,眼睛里缓缓注入了温柔的笑意,低声解释:“凉,你别碰,我拿进去。” 南桪一怔,低头看了眼他冻的通红的手指,点点头,收回了手。 下意识侧头去看顾沉光,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见她看过来,笑意清浅,微微点头。 她抿了唇,跟着路盛铭走进去,关上门。 路盛铭走进门就看见不远处桌子上还摆着的面粉馅料,搭上几个半成型的饺子,倒有几分家的味道。 神色未变,几步走过去,把左手提着的吃食菜果放上去,这才提着其余的东西回了客厅。 南桪这期间,一直沉默跟他在身后。 顾沉光却早已到客厅妥善坐好。 路盛铭走过去的时候,抬眼便看见,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穿着米色的毛衣,散散坐在沙发上,姿态从容。窗外投进来金色的阳光,打在他黑色柔软的发丝上,泛泛温暖,不似俗世气息。 冷静清澄,从容不迫,低眉浅笑,永远强大的姿态。 甚至,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强大不知多少。 路盛铭略一垂眼,敛了神色,这才重新抬头,走过去,拣了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南桪跟在后面,未经思考,习惯性的坐到顾沉光身边,不及一寸的距离。 颇有楚河的仗势。 路盛铭先开了口,是问南桪:“你过年真不回北京?” 顾沉光没说话,一只手从背后探过去,轻轻触了触南桪的肩膀。南桪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是把决定权交给自己。她没有多思考,摇头否定:“不回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路盛铭深呼口气,点头,又把目光转向顾沉光:“沉光呢?你也待在四川?” 顾沉光淡笑,回答:“是,左右我父母同意,我在北京又没有什么别的人好牵挂,留在这里陪她比较放心。” 言下之意,你还有妻儿去牵挂,不能放。可我没有,只全心对她。 你一个父亲,倒不如我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叔叔。 说完,又轻笑着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去?” 路盛铭一顿:“晚上的飞机。” 南桪一愣,抬眼看过去。眼睛里面压抑极好的,是不能掩饰的失望:连一个晚上都不能留么? “这样的话,那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顾沉光微笑,拍拍兀自上神的人:“南南,你出去买双筷子,不然我们餐具不够。” 这些天都是他们两个人住,自然没有买多余的餐具备着。 南桪不疑有他,乖乖点头,拿了钱出去买给她爸买筷子去了。 前脚刚走,后脚顾沉光看着对面的人,缓缓淡了神色,沉默。 路盛铭一笑:“你把南桪打发走,是想和我说什么?” 顾沉光还是微笑着的,却懒得遮掩眉目间的淡漠:“有些话,我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因为我希望在她心里,父亲的形象,能好一些便好一些。” 对自己的父亲彻底失望,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路盛铭沉默,看着他,神色未明。 顾沉光轻轻一笑,继续:“我希望你不要当着她的面,说出你把她托付给我这种话。我并不希望,她把我做的这些事,归于你身上,让她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对她好。这对她来说,或许是很大的伤害。更何况,本就和你无关。再加上,我也不想她觉得,她爸爸不想要她了,所以随手找了个人转交。” 他现在穷极所能,想要减轻她可能受到的一切伤害,因而,遥远万里的事情也只能视作洪水猛兽。 路盛铭略一怔,点头:“好。” “还有,我过完年会回美国,剩下的时间,你能来看她便多来几次。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事,我会解决。” 路盛铭抬头:“你解决?” 顾沉光毫不畏惧对上他的目光,坦然从容:“倘若那事真的发生,我会不惜一切办法,保她周全。你尽可放心。” “那......” “我只会保路南桪,不包括路家。路家积年太深,你很清楚,有些东西,撼动不了。” 路盛铭沉默片刻,点头:“好。”顿了顿,问他:“这些我都可以答应,只是沉光,你不觉得,你们两个这样,有些不合适吗?” 顾沉光了然一笑:“哪里不合适?” 路盛铭深呼口气:“南桪毕竟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你们男女有别,这么住在一起......” “不会。”顾沉光打断他,神色坦荡:“至少现在不会,她还小。我不是禽兽,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顾沉光眼睛下意识温柔,转身准备去开门,离开前,轻轻丢出一句:“对了,喜得贵子,忘了恭喜。” 话音落下,门打开,他的傻姑娘,站在门口,眼睛里亮亮的都是笑意,在为自己父亲的到来,而不可自已的深深、深深高兴着。 第十五章 那天晚上路盛铭走的时候,天依旧在下小雨,淅淅沥沥的,夹着雪。 南桪没有出去送,呆滞站在窗边许久。 沉默安静的模样,眼睛垂着,睫毛微微颤抖。一丝表情也没有。 顾沉光走近,看见她捏紧泛白的指甲,蹩了眉,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开口。 南桪听到他的脚步声,眼睛依旧笔直看向窗外,神色未动,轻轻开口:“我妈妈她要送我离开时,我不愿意,哭了整整一天,抱着她哭着求,我说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顾沉光安静倾听,微偏了脸,看向她,轻轻抿了唇。 南桪敛了眼睛,里面有什么亮晶晶的:“她说,因为我爱你父亲,我不能让他过得不好。” “我一直不明白,到底要有多爱,才会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都不够,到最后,连我都要拱手相送......”她转脸看向顾沉光,眼睛被比眼泪更悲伤的东西肆无忌惮的划破,分崩离析。 她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 顾沉光抬手,轻轻擦掉她不自觉留了满脸的泪,目光怜惜。然后把人抱进怀里,紧紧地,以一种安慰地、依靠地、不可动摇的姿态。 他开口,声音沉静如常,目光坚决,看向前方,一只手却小心护在她脑后:“我不会。” 南桪没说话,良久,脸深埋在他怀中,哭出了声。 ———— 年三十的晚上,两个人把案板搬客厅,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 电视里一片歌舞升平,笑声祝福不断,充斥在房子里,两个人也显得特别热闹。 南桪偷尝了口馅料,立马皱了脸,苦巴巴的看向他,嫌弃:“咸了。” 顾沉光斜她一眼:“那你来。” 南桪成功偃旗息鼓,老老实实低头给饺子捏花边。 九点半,正式开晚饭。顾沉光亲自下厨,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他在这种事情上有时是极讲究的,不管人多人多,身处何地,该有的半分不能少。 两人对坐,安安静静吃饭,吃到一半,南桪却突然抬眼,红的惨烈的眼圈。 她看着他,说:“对不起啊......小顾叔叔。春节要你陪我这么过。” 顾沉光叹气,伸手夹给她一只鸡腿,语气温暖带笑:“这怎么了?有电视有饺子,有亲人。总比我一个人在美国过要好。”轻轻叹口气,摸孩子脑袋:“小孩子想那么多会长不高的。” 南桪却一愣:“......亲人吗?” 顾沉光收回手,眼睛笔直望向她,淡淡微笑,不逃不避,重复:“亲人,我的亲人。” 说完不慌不忙睇她一眼:“过年不许哭,会不吉利。” 南桪吸吸鼻子,嘀咕:“小顾叔叔你怎么还迷信啊......” 顾沉光微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其实哪里是迷信呢,只不过担心太甚,因而草木皆兵,事事防备,深怕会有那么一丝不幸降临到你身上。 连用红油笔写下你的名字,都舍不得。 ...... 顾沉光是年初三早上离开的。导师给的最后时限是大年初十,易楚下了规矩,至少要有一周时间回去陪她。 南桪一早醒了,送他到门口,顾沉光再不让她往外走。 告别很简单,寥寥几句。 顾沉光把她抱进怀里,低声叮嘱:“要好好的,自己一个人,要小心......要坚强。” 南桪说:“好。” 顾沉光松了手,递给她一支手机:“新年礼物,里面存了我的号码。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南桪继续点头:“好。” 顾沉光恩了声,提起行李箱,临走前,笑意菀然,不动声色。他说:“我走了,小宝宝。” 没等南桪回答,转身离开。 立在门口的人,听着电梯到达又离开的声音,直直望着眼前空荡的门口。良久,终究掉了泪:“......不好。” ———— 往后三年,南桪一直记得他的话,独立坚强,再没有哭过一次。 哪怕每年腊月二十八晚上送走父亲的时候,或是一个人窝在宿舍吃着盒饭愣愣看春晚的时候,都没有哭。 周秦每年都会偷着跑来见她几面,第一次来的时候,面色复杂盯着她看了许久。 南桪莫名,摸自己脸:“......怎么了?” 少年皱着眉,眼神清澈如水,语气迟疑为难:“路南桪......你为什么姓路呢?你要是不姓路,就好了。” 南桪一怔,随即淡淡笑开,声音很轻:“......我也希望。” 2008年,顾沉光修完学位回国,带着世界著名导师一封热情洋溢的介绍信。 却半分犹豫没有,把那封足以横行整个法律界的介绍信压在了箱底。自己筹钱办了个事务所,一切从头开始。 身为路家小儿子,自然拥有不少路家公司的股份,是十八岁生日时路父给的成人礼礼物。每年路家股份的分红,足够他办一个不论多大的事务所。 四月中旬回的国,立马开始着手准备事务所的事情,从公证到招兵买马,忙的日夜不分,脚不沾地。连着一个月,没有在凌晨两点前睡过觉。 易楚看得心疼,劝他不要那么累,说左右有顾家在后面给他撑着,不会倒。 顾沉光闭眼小憩,笑了。他说:“妈,我不能永远靠着顾家。”他睁开眼,极致疲倦下却还是沉静清澄的:“我希望以后别人提起我,是因为我是顾沉光,而不是谁的儿子或者弟弟。” 我是顾沉光,有我不可磨灭的骄傲。哪怕这里面混了顾家的骨血,却也抵着独属于顾沉光的信念。 五月初的时候,事情几乎全部敲定,甚至因为他曾经在美国打过的一场官司,连公司运营都开始步入正轨。 顾沉光坐在办公室里,眉目间显而易见的疲惫,面上却挂着轻松舒心的笑意。 这个时候再把小姑娘接回来,哪怕路家没法容她,他也能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马不停蹄订了第三天的机票去四川,留了一天时间给自己好好睡一觉。连续一个月的精神和生理双重紧绷劳累,他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 把公司交给副手,顾沉光收拾了东西回家,连晚饭都没有力气吃,直接一头扎在了床上。沾枕即眠。 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第二天晚上才醒。 坐起来,在床上缓了几分钟,这才发觉有些饿了。 于是下床,随手开了电视放着,走到厨房开始给自己下面。水刚入锅,未及沸腾,顾沉光手里握着一把面等着水开,无所事事侧耳听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安静间,几个词清清楚楚地蹦进他脑海里。顾沉光瞬间变了脸色,眼睛猛地睁大,连心脏都仿佛停跳一拍,嚯的转身,不可置信的奔向客厅。 身后,面断成半截,洒了一地。 顾沉光站在客厅中央,电视上主持人悲痛的嗓音不断萦绕在耳边,他看着一幅幅画面晃过,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窟,从心脏开始,由内而外,瑟瑟发抖,冷的没了知觉。 只有眼睛突然热起来。 ——五月十二日下午十四时二十七分五十九点五秒,四川发生里氏8.0级地震,震中最大烈度十一度。死伤人数尚在不停增长。 ......那他的小姑娘呢? 逃出来了吗?还是被压在冰冷黑暗的泥石下,吓得蜷成一团? 哭了吗? 亦或是...... 顾沉光不敢再想下去。 第一次有了命运弄人的错觉。只差一天,明天,明天他就去带她回家了。只差一天。 顾沉光第一次有抑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冲动,双拳紧握,指甲边泛起惨烈的白。 他猛地转身,拿起手机,向门外冲去。 第十六章 去四川的各个交通要道都已经被封死,非获批人员不得入内。 顾沉光神色冷静的吩咐人去准备救灾物资,能找到的帐篷和饮用水都一股脑的往车上搬。他自己给在特种部队的朋友打电话,要了批准,把自己一车的救灾物资运进四川。 朋友得知他弄到了一车的救灾物资,很是兴奋。立马打电话让人准备放行,倒还不忘叮嘱他:“你东西送到就好,自己最好不要去,现在余震不断,还很危险。” 顾沉光按了按眉心:“不,俊承,你帮我一次,我能不能坐你们的专机进四川?” 方俊承皱眉:“你进四川做什么?要加入志愿者?” “不是,”顾沉光呼出一口气:“我有个亲人,在四川,我现在联系不到她了。” “亲戚?什么亲戚值得你这么不要命的去救?” “......很重要的。你先别问这个了,这个忙,能帮么?”他现在没有任何闲情逸致,去和朋友解释这个重要是有多重要。时间就是生命,顾沉光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这句话有如此深刻入骨的理解。 电话那边,方俊承沉吟片刻,答应:“好,带上你没问题,但是你会跳伞么?没有学过如何跳伞,想要在降落情况这么的恶劣的情况下冒然尝试,根本就是去送死。“ 顾沉光已经拿了外衣往车库走,按键合了电梯门,说:“学过,我之前做志愿者时,受过专业的训练。” “那就好,直升机还有半个小时起飞,不可能等你。你要是真想来,半个小时后赶到。” “好。”没有多言,顾沉光沉声答应,挂掉电话。 眼睛望过去,瞟一眼时间,5月13日凌晨1点22分。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了十小时五十四分钟。 顾沉光右手紧紧扣住方向盘,目视前方,沉静晦暗。心早已经跳的连成一片,神志却再没有比此刻更为清澄冷静。 车速打到120迈,飞奔在北京阑春之际凉风瑟瑟的夜晚里,几不见影。运气倒好,一路绿灯。 车内的人却早已红了眼,像一只拉紧了的弓,神色冷静,气场强大,却不知,何时会断了弦。 到达的时候,是1点46分,原本一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跑了不到半小时。 顾沉光停了车便拉开车门冲了出去,军队大院长大的人,对军区多少熟悉,此时沿着记忆里的方向,一刻不停的往升降场跑。他能清晰的听见耳边自己的呼吸,一声沉过一声,却感觉不到心脏里早已蔓延千里的疼痛。 方俊承等在一边,眼睛在手表和门口间转换。身边,一众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正有条不紊的默声登机。 顾沉光赶到时,登机正进行到一半。 没有喘息的时间,方俊承抵着直升机巨大的嘈杂声,大声冲他喊:“你亲戚在哪儿?” 顾沉光喊回去:“成都!” 方俊承闻言,指了指左边第四架:“去那个!” 顾沉光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一眼,转头,目光沉静。看着挚友,一字一句道:“多谢。” 方俊承笑了,方正刚毅的脸在一身军装上更为耀眼,大声怼回去:“滚丫的!那么多事儿!赶紧上,活着回来请老子吃饭!” 顾沉光也笑:“好。” 言毕转身,两人各自走向命定的路。兄弟之间,半生所向,勿需多言。 ———— 直升机上,众人磨戟以待,不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肤色瞳孔,一样的义不容辞,视死如归。 厚重的迷彩涂上了脸,汗滴都有种庄严感。 带班人递给顾沉光一套装备,低声给他重复跳伞的各项注意事项,事无巨细,怕他受了伤丢了命。 顾沉光扣上最后一条带子,抬头看眼前挺拔的战士,严肃点头:“多谢,我会注意。” 那战士笑笑,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亲人在那里,不过不用太担心,成都灾情不重,城里还更好些。” 顾沉光沉默,没有回答,只轻淡笑笑,算回了对方的一片好意。 他何尝不知道成都灾情不重,可是他的小姑娘在那里,再轻的颤动,好像都要严重过整片天的坍塌,一片荒芜。他太害怕,他的小姑娘,会被那万分之一的命运砸中。 这一生未曾真切怕过什么,此刻顾沉光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泛滥成灾的,是清晰而深重的恐惧。无从抵抗,肆意蔓延。从心脏到指间,狠狠压着疼。 手机里已经打过了上百个未接电话,却依然只能听见公式刻板的女音,通知他电话无法接通。 顾沉光坐在位置上,扭头看窗外茫茫无际的蓝天白云,突然有点无力。 为什么,所有的灾难,都一个个找来,不肯放过他的小姑娘呢?本就命运苛责,却偏偏还要在成长的路上,铺满荆棘。 也就是在这样深深的无力之中,顾沉光突然发现,有些感情,早已在岁月的漫延中,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压抑太久,现在一朝被崛起,爆发出的力量,太过可怕。 他冥冥之中神志清明,莫名有了预感。 未来的命途,不知所向。 ———— 此刻南桪正和一帮同学老师一起,待在乡下一座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外面风雨大作,风刮的像是索命的魔鬼。所有人都在说,晚上怕是还要有地震来。 一夜无眠,单听外面不知疲惫的风声雨声,胆战心惊。摸出手机,昏暗的灯光打到脸上,南桪垂了眼,还是没有信号。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成都在平原,离震中又远,灾情并没有多重。南桪的学校,教学楼没有塌,只书架砸下来时,刮伤了她的手臂,血染了大半件衣服。救援队还没有来,只能简单的包扎一下。 南桪艰难的翻了个身,避开手上的伤。伤不重,却很疼,此刻躺在地上,疼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紧咬着牙,不敢出声。 沉沉黑夜里,南桪大睁着眼睛,看向帐篷上贴着的胶布,沉默着出神,半丝睡意没有。 她不敢闭眼,闭上眼,面前全是下午突如其来的一切。闯入脑海,让人发疯。 她当时正在老师办公室,帮着批改刚收上来的英语卷子。年轻的女老师抱着自己的孩子,刚满周岁的小婴儿窝在母亲怀里,浑然都是香香软软的,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旋着两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南桪批两张卷子,就忍不住瞧过去一眼。小小的孩子,看着心里特别喜欢。 她转过脸准备继续批卷子,办公桌上老师摆着的情侣杯却突然倒了,杯里的水洒出来,浸湿了一大半的卷子。 南桪看着倒掉的杯子,有些懵。 没等她反应,整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往地上掉,噼噼啪啪的砸成一片,碎的毫不留情。 女老师先反应了过来,猛地站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拽着南桪,大声喊:“地震了,快跑!” 南桪还是蒙圈的,呆滞的跟着往外跑,头顶有什么在响,声音越来越大。 突然,身后有一股力猛地推开她,随即左手臂一疼,她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门口的地方。她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就看见前一刻还在拉着她往外跑的老师,面朝下趴在地上,后背砸着一顶巨大的书架。 鲜血迅速蔓延。 连婴儿的哭声都消失了。 旁边办公室有老师跑出来,看她呆滞趴在门口,连拖带拽着把她拉出了教学楼。 她不哭不闹,连走路的能力都丧失掉,任由身后人拖着往外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间办公室里,不断蔓延出的血迹。 身边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又砸了下来。南桪终于反应过来,反身狠狠摇身后的人,哭着求:“让我回去......我老师还在里面,她的孩子还在里面啊!她的孩子还在里面,刚一岁......刚一岁啊......” 没人理她,南桪挣扎着要回去,用尽全身力气,可是一步都不能靠近。 身后的人终于停下,南桪惶惶然抬眼,原来已经到了操场。身后拉着她的人转为抱着她,温柔的女声里韵了不可掩饰的哭腔:“不用了,我出来时......看了......没用的,没用的南桪。” 南桪红了眼,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发了狠的神情,仿佛生命里只剩这么一个执念。她挣扎着,一遍一遍重复:“让我回去,我要回去......那孩子才一岁,刚刚一岁......” 她死死盯着那个门,拼命想要靠近,却眼睁睁被越拉越远。眼泪一大波一大波涌出来,模糊了所有视线,再也看不清。 她终于崩溃,挣扎的像是疯子,腿软的几乎要跪下。 “啊...啊....老师!老师!” 双膝着了地,再没有站起来的力量。 南桪看着自己的泪滴进土里,再消失。她紧紧握了拳,指甲带了泥渗进掌心,疼掉了半条命。 于是,微乎其微,低进尘土的声音: “小顾叔叔,你在哪儿?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第十七章 顾沉光到的时候,风雨刚停。直升机在天空盘旋许久,终于发现地面灾民带人设置的降落标志。 可是能见度依旧很低,对于常年在地势恶劣地区作战的特种兵来说,想要安全降落都尚存难度,更不用说,只是系统接受过跳伞训练的顾沉光。 带班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问:“能跳么?” 没有犹豫,顾沉光答:“能。” 战士点头:“好,准备降落。” 顾沉光是倒数第二个,身后是班长,临飞下前,班长拍他的肩膀。顾沉光回头,就看见班长竖着大拇指对自己,顾沉光知道,这是军队的例行礼仪,淡笑,回以拇指。 反身一跃而下。 失重的感觉立刻袭来,顾沉光双手紧握住背带,即将落地时,右手拉开背伞。腾的一下,身体被拉起。 安全落地。 只周围有尖锐的石子,落上去,划破了裤腿,擦破了皮,有血渗出来。 顾不上这许多,顾沉光随手拉了个男人问灾民的避难所,得到答案,在乡村,离这不远。 顾沉光顺着那人指的方向寻去,没有工具,只能步行。腿上的伤口还在不停流着血,浸湿了整条裤腿,黑色的裤子上,一大块一大块暗色的血迹。裤腿已经被石子刮烂了,条条缕缕晃在空气里。顾沉光一生从未有过的狼狈。 人命珍贵,他不能拉任何一个战士或者志愿者帮自己去找人,只能一个人一路问一路找,不停的走在灾后隆起的土地上。五月的四川,汗水湿了整件衬衫。 就这么连问带走,找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大部分市民临时搭建的避难所。 远远望过去,简易的帐篷下,一张张心有余悸,被灾难痛击迷茫的面孔。四周放着临时送来的蛋黄派和矿泉水。不时有小孩子的哭声传出来,被吓坏了的惊恐。 尖锐的哭声划破一方天空,顾沉光心里一悸。 握紧手,短指甲划破掌心,短暂的疼痛让他终于能够强自镇定下来。顾不得腿上的伤,拔腿朝营地跑去。 从头开始,一个个找过去。天已经亮了,梦魇一样的黑夜过去,所有人都从帐篷钻出来,沉默凝望着眼前的故土。 营地很大,顾沉光急切仔细的找了大半,却还是不见他的小姑娘,心里那份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他神情冷静,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快速的扫过面前陌生的人群。锐利清澄,却因为过度的劳累和情绪起伏,布满了血丝,红的吓人。明明是平安之地过来的人,神情却比受灾的人,还要可怕。 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疯了一样的辗转。 不能喊,不敢喊......要是他的小姑娘好容易才安睡,又被他吵醒了怎么办? 突然,划过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脚步慢下来,停住,呆在原地。顾沉光看着面前的景象,眼里突然有了泪。 他的小姑娘,他恨不得放在掌心的小小姑娘,此刻正蜷坐在一棵大树下,背抵着树,双臂抱住膝盖,下巴搁在上面,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地面,一动不动,却有眼泪流出来,整个眼睛都哭得红肿。 头发全乱了,疯子一样散着,也不知道打理。身上不知哪弄了伤,血染红了大半件白色短袖上衣,左脸颊都沾染不少。裤子鞋上全是泥,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滚了出来,膝盖的地方甚至磨出了洞。 十根手指紧紧握住裤子边缘的布料,是害怕了,寻找支撑的无力。 周围那么多人,却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亲人。 指甲再次狠狠插.进掌心,刚刚的伤口再一次破裂开来。顾沉光抿抿唇,挪步,慢慢走向他吓坏了的小姑娘。 脚步停在她的脚前,南桪看着眼前满布泥土的白鞋,一愣,抱着双膝缓缓抬头。 正对上那人低下来的目光。 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有怜惜,有疼痛,有庆幸,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纠杂在一起,呼嚎着想要奔涌而出。 南桪一下子掉了泪,瘪嘴,嘴唇轻轻颤动,眼泪越流越凶,终于轻轻开口:“小顾叔叔......” 话没说完,便猛地被人抱进怀里。 顾沉光抱着自己怀里软软的小姑娘,心头剧痛。终于,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怀抱。 怀里小姑娘微微颤抖的身体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他再情难自禁,缓缓低头,将嘴唇印上她光滑白皙的额头。 怀中人似是僵了一下。 他没有心神再去关注,嘴唇执拗的印在她的额心。 “没事了,我来了。” ———— 顾沉光来了,好像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半响,他轻轻松开她。轻咳一声,忽视小姑娘通红的脸蛋,握住她的肩膀左右打量,问:“伤到哪了?怎么身上都是血?” 南桪吸吸鼻子,微微动了动左边手臂,闷声闷气的答:“这里。” 顾沉光立马松了握着她左肩的手,垂眼去看。伤口简单包扎过了,只是技术明显业余,溢出来的血已经把外面包着的纱布完全染红。他不好去脱她的衣服,可是这样又实在看不出什么。 思索几秒,站起身,把她拉起来。再然后,蹲下.身。 言简意赅:“上来。” 南桪蒙圈,半响:“哦。”乖乖爬上去,把手圈他脖子上。 路上,顾沉光背着身后的人,问:“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书架倒了......划伤了。” 顾沉光“恩”了一声,说:“别怕,马上就到卫生部了。” 南桪沉默,半响,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语气平静,哭意浓重:“顾沉光,我的班主任,为了救我......被书架压倒了,还有她的小孩。我回过去看,满地的血......” 她说:“顾沉光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刚刚一岁,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特别可爱......” 顾沉光沉默,扣着她腿的手紧了紧,低低出声:“......恩。” 南桪没听见,背着自己的人气息太过熟悉,她心里所有的痛苦不可抑制的一涌而出,只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你说,我老师为什么要救我呢......如果不是我,那个小孩子或许就不用死了,他还那么小,才刚刚会拉着我的手冲我笑。要是我死了,也就是一条命而已,为什么要拿那么两条命来救我......” 顾沉光哑了声:“......别瞎说。” 南桪继续说着,流出的泪染湿了他的脖子,流进衣服里,烫的心脏疼。 “反正我死了,没有谁会在乎的,没有谁......我的父母,都不要我......现在,让她的丈夫,怎么活?” 顾沉光深吸一口气,突然把南桪放下来。 南桪没有反应过去,抬头去看他的眼。却被他一把抱进怀里,紧的毫无缝隙。 他贴在她耳边,声音沙哑,却像宣誓。 他说:“我在乎的,南桪。” 你的悲欢喜乐,幸福伤痛,我全都在乎。 在乎到,拼了命,也要来找你。 所以,为什么要自卑?为什么要轻而易举,连命都放弃? ———— 被顾沉光一路背到卫生部的时候,南桪坐下才发现顾沉光腿上的伤。 她坐在病床上,看着顾沉光腿边结痂的伤口,刚止住的泪又流出来,哽咽问他:“你腿上有伤,怎么还背我走那么远?” 顾沉光当下一心系在她胳膊上,闻言随意低头看了眼,说:“没事,小伤。” 南桪撇嘴,不信:“可是流了好多血......” 顾沉光斜她一眼:“没你多。” “......哦。”这人平时总一副冷冷清清,不问世事不可沾染的模样,偶尔骨子里北京爷们的大男子主义爆发出来,一句话堵死你。 南桪很荣幸地,领教过几次。 当下乖乖闭嘴,垂眼安静看护士给她重新缠纱布。 顾沉光站在一边,看到她极深的伤口,轻轻蹩了眉,问:“这伤口,会感染吗?” 包扎的是个年轻的女护士,闻言看一眼顾沉光,段数明显还不足以抵抗顾沉光的美色,脑袋重新转向伤口,脸有点红,轻声答:“说不准,伤口很深,要多注意。” 顾沉光点头,略一思忖,追着问了句:“那能洗澡吗?” 护士一愣,轻咳一声,答:“一周以内,最好不要......再说这时候也没地方洗澡呀。” 顾沉光忽略她最后一句,只点了头:“谢谢,知道了。” 这时南桪伤口包扎完毕,跳下床,把顾沉光拉到床上坐好,转身对护士说:“麻烦帮他也包扎一下,他腿上有伤。” 小护士正在收拾医药箱,闻言轻轻一愣,又红着脸打开。 “把他裤腿挽上去。” 南桪哦,蹲下来帮他挽裤脚。 布料粘在了伤口上,她一扯,就听见头顶的人轻轻“嘶”了一声。她不敢再动了,蹲在他脚边,抬头:“顾沉光,我要把你布料摘下来,估计要疼,你忍忍。” 顾沉光却完全没管什么疼不疼的,垂了眼看她,笑意深深:“你叫我什么?” 南桪一愣,垂眼,扯裤脚。小小声:“顾沉光......不行么?” 他笑,回答,语气愉悦:“可以。” 南桪继续扯裤脚,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扒开。 半响:“哦(*/w╲*)。” 上面的人却好像不疼了一样,笑意沉沉传过来,格外谋杀耳朵。 小护士拿着消毒水站在一边,看着面前和谐的一幕,好像默默明白了什么。 到底旁观者清。 顾沉光包好后,一只裤腿剪了大半,现在裤子一边长一边短,颇有违他平常完美干净的模样。 南桪瞅了一眼,努力安慰:“......挺好看的。” 顾沉光走过来,一顺孩子脑袋,把她乱糟糟的头发统统拢到后面去。语气随意,轻飘飘:“怎么几年没见你,审美下降的这么快。” 南桪:“......” ———— 一周后,顾沉光拎着南桪,回到北京。 南桪拖着行李箱,站在路家别墅门前,犹豫不前。半响,她低声问身边人:“那个孩子......现在已经四岁了吧?” 顾沉光一默:“恩。” “男孩女孩?” “男孩。” 南桪长呼一口气:“真好,路家有后了。” 顾沉光沉默,半响,轻嗯一声。 其实最开始顾沉光说要带南桪回北京,南桪是拒绝的。 她不知道,应该以一种怎样的身份方式,再回到这个地方。已经被赶出去的私生子,恬不知耻的又回来了吗? 不知道,算不算是阴魂不散。 她并不想和顾沉光说这些,只敷衍回答,说是已经高中,学业重要,不好耽误。 顾沉光不为所动,驳回去:“你刚高一,下学期才高二,耽误不了什么。” 她继续找借口:“我在四川待习惯了,不想回去。” “早晚要回去的。” 他在北京,早晚要把她接回去。 她没了话,终于,深呼口气,低头垂眼:“......我不想回去。回去......回哪儿?” 顾沉光拽住她的手,把她拉近,低声诱哄:“你想回哪里,都可以。” 他继续说:“如果你不想回路家,那就可以住在外面,房子我负责。如果你想回去,我保证你不会处于比之前更尴尬的处境。”他抬眼,神情认真:“南南,你必须和我回去,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没办法安心。” “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不行。” 南桪为他这种神情蛊惑,洁白的牙齿咬上下唇,思考几秒,终于松口:“我考虑一下。” 顾沉光目光停留在她洇润的唇上,洁白的齿咬在粉嫩的唇瓣上,极具吸引力。闻言,不动声色转回目光,回答:“好。” 思考几天之后,南桪看着面前帮忙发放救灾物品的人,发现自己真的舍不得他。于是点头同意,收拾东西跟他回了北京。 现在,站在这扇门前,却是有些后悔了。 顾沉光看出她的为难,摸摸孩子脑袋,说:“不想进去的话,可以不进。” 南桪沉默,半响,摇了摇头。 看一眼自己身后的行李,抿抿唇,抬眼问他:“我能不住这里吗?” 顾沉光:“可以。” 南桪点头,松了拉着行李箱的手,低声道:“我进去......告诉他一声,然后,你带我去别的地方住吧。” 顾沉光接过行李:“好。” 接着问道:“用我陪你进去么?” 南桪想了想,眼睛看着他的,轻轻点了点头。 顾沉光菀然,把行李放到一边,并肩站在她身边,伸手按了门铃。 南桪的钥匙,早在几年前离开时,便留下了。 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来开门的是张阿姨,看见南桪,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南南?你回来了?” 南桪微笑,点头问好:“张阿姨。” 路盛铭刚从公司回来,听见门口的声音,走过来,问道:“张姨,谁来了?” 张阿姨回头,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说:“南南回来了。” 路盛铭闻言一愣,扯下领带丢在沙发上,快步走过去,见到门口立着的两个人时明显一怔:“......南南?” 南桪微笑:“爸爸。” 路盛铭点头,走近一步把女儿抱进怀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派人去找你的消息,说是沉光找到了你,我就放心了。没想到你们会回北京......没事了啊,回家了,没事了......” 路盛铭抱着自己的女儿,第一次,语无伦次。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是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为他生下的骨血,怎么可能不心疼。 刚得知四川地震的那天,他一夜未睡,时刻关注着那边的消息,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红的可怕。第一时间,调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去找她的消息,却在第二天得知,顾家小儿子连夜赶去了成都,现在两个人在医院包扎,南桪受了小伤。 他立刻紧张,问:“什么小伤?” “就是手臂划伤,不碍事。” 他有些生气,压抑着吼:“都划伤了怎么还不碍事?!” 他都不敢借此机会给远在江南水乡的人去个电话,告诉她,他把他们的女儿送去四川了,现在生死未明。她用尽一切狠心才愿意慨然割舍的唯一,他没有保护好。 ...... 南桪待在父亲怀里,有些迟疑,缓了缓,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背。 路盛铭松开手,神情看上去非常高兴,招呼南桪和顾沉光进来:“快进来,收拾收拾,晚上让张姨加两个你爱吃的菜。” 南桪愣在门口,反手拽住顾沉光的袖口,深呼口气,说:“爸,不用了,我不住这里。” 路盛铭怔住,转身,不明所以:“......你回来不住家里住哪里?” 顾沉光适时站出来,挡在南桪前面:“我还有套空闲的房子,正好在她学校附近,这段日子,就先让她去我那里住。” 路盛铭听完没思考就直接摇头:“不行你们孤男寡女的......” 顾沉光打断他:“我不住那里。” 路盛铭还是不同意。 顾沉光一笑,浅浅扯了嘴角,抬眼间目光沉静锐利。他说:“路大哥,何必让大家都为难呢?” 路盛铭不说话。 顾沉光继续说,却已经敛了笑意:“明明知道结局的,不对么?” 路盛铭还是沉默,神色却已经有松动的痕迹。因为,结局太清晰了,不过是旧事重演。 学法的人都善于打心理战,对人的神情,关注得格外细致入微。顾沉光此时一眼便看出路盛铭的松动,牵牵嘴角,拉着南桪出去:“学校我会负责找好,户籍我也会迁回来,不劳你费心了。” 南桪跟他往外走,几步,停下来。 顾沉光跟着停下,看向她。 她一双眼睛笔直看向自己的父亲,微笑着,眼睛轻轻上扬:“爸爸再见。” 说完,转身,拉着顾沉光离开。 身后,路盛铭一个人站在空荡的门口,手指紧紧握进掌心,沉默不语。 半响,关门,回身。 一抬头,妻子正抱着儿子,站在楼梯上,望着他。 两两沉默。 根本都是命中注定,谁也不曾好过半分。 ———— 顾沉光开车载着南桪去了他空闲的房子,进门把钥匙递给她然后指指右边的卧室,言简意赅:“这是主卧,你住这里。” 南桪哦,犹豫一下,问:“顾沉光......你真不在这里住啊?” 顾沉光摇头:“不在。” “......哦。”有些失望。 顾沉光好笑,轻拍她脑袋一记:“想什么呢啊?我现在怎么能和你一起住?” 南桪睁着大眼睛看他,一脸无辜:“为什么不行?” 顾沉光深呼口气,懒得和半大的小孩子纠缠,走过去拎着她的行李往主卧走,丢下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啊...... 南桪脸猛地红起来,忍不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她本没想那么多,从小跟他在一起待惯了,所以现在根本没有这种意识。现在被他这么挑明,才突然发现,自己刚刚的话真是...... 她不好意思跟在他后面了,自己杵在客厅,摸摸鼻子,小声嘀咕:“......好吧。” 不住就不住。 旋身走到沙发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支钢笔,是高中班主任送她的。 南桪看着自己手心金色的钢笔,垂了眼,心里又难受起来。 其实她当初之所以想留在四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的老师葬在了四川。她原本想,年年忌日都去看看她,磕几个头。 顾沉光闻言,沉默几秒,然后对她说:“没关系,你想来,我年年陪你来。” 她点头,没有半分不信,说:“好。” 顾沉光放好行李,从卧室走出来,就看见她低着头发呆。 走过去,看见她掌心横躺的钢笔,了然。 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开口:“想她我们就常去看看。” 她收起笔:“恩。”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何况,是以命救命。 ———— 顾沉光很快给南桪找好了学校,第一天上学,他特意开车去送。 南桪坐在副驾驶,有些兴奋。想起什么,问他:“对了,周秦也在这个学校吗?” 听见她问,顾沉光不自觉皱了皱眉:“不在。” 他当初特意挑出来的。 南桪有点小失落,但还是乖乖点头:“好吧......” 顾沉光眉头不松,斜她一眼:“怎么?你想和他一个学校?” “啊。”南桪不疑有他,老实回答:“想。” 话一出,顾沉光听在耳朵里,悲喜交加。 喜的是,小姑娘现在对他算是彻底放开了,不再像最初认识一样,对于再渴望得到的东西,也只能鼓起勇气说一句“还行”,现在她的希望,可以毫无避讳的向他表达。 至于悲......他家小姑娘这次想要的东西,他不喜欢。 顾沉光现在心境很复杂,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想明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做出一些直觉判断。 比如,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小姑娘,有那么一个半个关系特别好的蓝颜知己。例如,周秦。 所以在选学校时,甚至刻意避开了周秦所在的学校。说是他的私心,绝不为过。 顾沉光从思绪里抽身,瞧了眼旁边老实坐着的人,正半倚在座椅上补觉,嘴唇微微分开,小小的舌尖若隐若现。 他猛地收回目光。 啧,心浮气躁。 ———— 八月八日的时候,顾沉光带南桪去看了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 开幕式上有四川地震的受害者表演的舞蹈,南桪坐在观众席上,安安静静看着,眼里却隐有泪光闪现。 顾沉光转脸,轻叹口气,反手将她的小手纳入掌心。 回去时,已经很晚了,顾沉光就没有再折腾,直接在客房睡下。 南桪的学校是寄宿的,所以只有周末和假期要回来住。顾沉光原本真是没想到要和她住一起,可是放她一个人再这里又实在放心不下,纠结良久,到底妥协,她回来他便过来陪着,睡在客房。 此时正赶上南桪暑假,顾沉光觉得每天往这里跑实在是不妥,传出去对她影响不好。只能找人一次次加固了门窗,确认无事了才稍许安心。 但为防被人钻了空子,他还是不定期会来住一宿。倒也和谐。 顾沉光心里那份压抑的情绪越来越清晰,直到他终于不得不正视。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虽然没有过恋爱经历,但他很清楚,自己对南桪的那份感情,早已不是当初的怜惜和同情,甚至不是亲情和友情。 他一次次的心悸,明白而坦然的知会他:顾沉光,那是爱情。 没有一见钟情式的浪漫,因为初见真的太早;这份感情,是真实的时间里,无声无息渗入骨血的,日久生情。 待到惊醒发觉时,早以融进命中,无法拔除。 只能越陷越深,任这份感情,在心脏里肆意蔓延,一点点,占据整颗心,再无空隙。 ———— 两年后的六月,南桪参加高考。 顾沉光那两天推掉所有的工作,全程陪同,像是每一个考生的家长一样,执拗的等在校门口。 还未到最热的时候,顾沉光坐在车里,看着外面不停的大雨。 想起之前南桪跟他胡扯,说你知道为什么每年高考都下雨么? 顾沉光摇头,很是配合:“不知道。” 南桪摇头晃脑,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说:“怨气太重!” “......” 他当初没有经历过高考,但是这段时间看着小孩每天累得半死但是却格外充实的生活,难免有些遗憾。 抬表看看时间,这科应该马上考完了。 他从暗格里拿出伞,推门下车,黑色的大伞罩在头顶,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纯黑色的把手,十分好看。 走到门口,里面已经有学生提前交了卷,从教室里出来。 很快,铃声响起,考试结束。 顾沉光眼睛里不自觉韵了温柔笑意,轻轻抬眼,看向门口。 南桪从门口出来,就看见熟悉的身影立在外面,明明是极普通的打扮,站在人群里,却一眼便是他。 黑色的衬衫袖口半挽到手肘,下面同样的黑色裤子黑色的鞋,配上头顶精致的黑伞,整个人立在那里,分外好看。四周雨落如瀑,他却没有半分狼狈,清淡笑着,眼底笑意温柔。 第十八章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站到他伞下,再侧身把自己的伞收好。 顾沉光接了她的书包,也不问她考的如何,单问:“想吃什么?” 南桪偏头思考两秒,皱眉:“我们老师说这两天不能吃的好,容易坏肚子。让我们什么清淡吃什么。” 顾沉光想了想,赞同:“挺有道理。” 于是没折腾,开车到家附近常去的菜馆,打包了两个她偏爱的菜回去,吃完睡觉,下午还要考试。 南桪这几天都没睡好,精神过度紧张兴奋,因而直接影响到食欲,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说饱了。 顾沉光轻蹩眉,但也没逼她。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小半个去皮的柚子出来,递到她面前:“那吃这个。” 这个好,南桪想想吃进去的感觉,就舒服。 于是自己笑眯眯拿过来,掀了上面的保鲜膜,仔细掰下一瓣,再剥皮。 顾沉光看了一会儿,见她吃得高兴,这才安心,三两口把剩下的饭菜解决掉,起身收拾桌子。拣完碗筷回来,她刚好吃完,他走上去收拾好桌子上软白的皮,赶她去睡觉。 南桪点头,再点头,从善如流往主卧走。 ** 顾沉光收拾好桌子,洗干净的碗筷拎出来,把水淋干,整齐放好,这才擦干手从厨房出来。 径直前行的脚步在客厅转角处一顿,转而往主卧走去。 推门进去,床上的人沉沉睡着,大夏天也还是盖着厚被子,整个的掖怀里,脸上都闷出了汗也不肯放手。 他走近,轻轻把她怀里的被子向外扯了扯,再拿纸巾擦掉她额头上的汗。 一点点细致擦过,从额头,到脸颊,再往下......是他觊觎已久的粉唇。 顾沉光手指顿在她脸颊上,眼睛一闪不闪盯着她微微抿起的唇,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渴望什么的时候,他的唇离她的,咫尺之距。 她呼出的气息喷在他唇上,香香软软的,是路南桪的味道。 他眸色越来越深,几次都忍不住要凑上去轻轻含住。却终究自制力强大,硬生生压抑住自己满心的渴望。唇缓缓上移,一寸一寸,最终停留在她的额心,轻轻印上。 一触即离,不敢再放纵自己。单这一触,也早已是心神巨震。 迅速起身离开,手心紧紧握着帮她擦汗的纸巾,湿漉漉一片,不知是她的汗,还是他的。 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关好,屋里静谧如初。 大床上,熟睡的小少女却不知为何,红透了脸。 ...... 两天后,考试结束,南桪英语提前交了卷,出门的时候却有些后悔——应该坐在桌椅前,等着听那最后一声,代表年少时期结束的铃声的。 有些不甘心,干脆躲在操场上,坐了近半个小时。信号都被屏蔽掉了,无事可做,就拿出准考证,一遍一遍的看。 怎么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心里反倒空了呢。 手无意识的去磨砂嘴唇,一怔,想起什么,脸轰的烧了起来。 昨天中午,他一次一次喷在自己唇上的气息,仿佛到现在还清晰可闻......清淡而强韧,宁谧却无所不在。像清晨干净的树叶,像春日午后暖洋洋洒在书页上的阳光。 却又像,枯井里强拉不断的藤蔓。 强大而沉静。独属于顾沉光的气息,完整的将自己包围。 他离开之后,她还是不敢睁眼睛。眼睛死死闭着,慢慢把自己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清晰地听见心脏一声一声,快如锣鼓。脸红的想要尖叫。一摸,滚烫。 一边回忆,一边脸越来越红。南桪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情一样,不知为什么,就是怕被人瞧见。索性整张脸埋进膝盖里,密不透风。 越想脸越红,越红越忍不住去想。 结果,没等她收起满脑子的遐想,收卷铃响了。 南桪一怔,猛地抬头。看看教室门口不断走出来的学生,再下意识的转向校门口。果不其然,一眼便瞥见了那人的身影。 所以,在路同学高中生活最后的半个小时里,全然没有什么离别的不舍和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她唯一想的,就是......顾沉光。 全心全意,全情投入。 她不敢再耽搁,立马蹦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往校门口走。 顾沉光其实早就看见她了,小小的一团,傻乎乎坐在操场边上,埋头不知在想什么,小身子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此刻见她一路小跑过来,忍不住笑,走近几步去迎她。 南桪过来时脸还是红的,好在有跑步掩着,顾沉光没看出什么,把她连人带包拎上车,点火,拉手刹。斜晲她一眼:“把安全带系好。” “哦,”乖乖系好,问他:“我们去哪儿?” “考完了,带你出去庆祝。”车开出去:“想吃什么?” “唔......”南桪偏头认真想了想,答:“火锅。” “大夏天吃火锅?” “啊,想吃。” 她想吃顾沉光自然不会不同意,点头:“那是想出去吃,还是买东西回家吃?” 这问题南桪倒不用想:“出去吃!” 她尤其喜欢外面火锅店里的那些酱,百吃不厌。小丫头爱吃辣,每次出去吃火锅,都是一勺芝麻酱配上所有的辣酱,混在一起,吃得不亦乐乎。 顾沉光怕女孩子吃太多辣不好,总想办法控制。因此,家里是没有辣酱这种东西的。 但没有辣酱的火锅何称火锅?! 去外面吃她才能吃辣! 她那点小心思,顾沉光不用想就知道。不过今天特殊,让她放松一下也好。于是痛快地打了转向,往平时常吃的一家火锅店开去。 两人坐定,顾沉光把菜单递给南桪,意思很简单,你全权决定。 于是,最后南桪看着桌子上冒着红色泡泡的麻辣九宫格,夹一筷子菜心扔嘴里,再抿一口凉凉的酸梅汤。顿觉人生圆满。 顾沉光看着她眼睛都吃得眯了起来的小模样,心里柔柔软软的,想笑。轻咳一声,肩膀都在颤。 南桪奇怪,不知这人突然笑什么。没心思去管,夹了一筷子精品肥牛扔嘴巴里,麻麻辣辣的,配上肉的香味和劲道,好吃的简直灵魂都在颤抖。 顾沉光看在眼里,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 吃完回家,八点半。 顾沉光待到九点,开始纠结要不要离开。刚起身,正看电视的南桪就转过来,仰着头看他,声音很小:“小顾叔叔......要不你今晚别走了吧?”她不想今天自己一个人在房子里住。 顾沉光一怔,点头:“好。” 南桪对他的称呼一直在顾沉光和小顾叔叔之间自然转换——平常,他冲她笑,她就总是顾沉光顾沉光的叫;有事相求,便眨巴眨巴眼睛,软乎乎叫一声小顾叔叔。 比如现在。 于顾沉光而言,自是更喜欢她叫自己的名字,哪天把姓氏也去掉才好;但心里一清二楚,不能操之过急。 只是现在她高考结束,有了名正言顺的道义,曾经那些拼命压抑的东西,好像都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不受控制。想要亲近的心,昭然若揭。 南桪见他答应,高兴了,笑眯眯蹭过来拉他坐下:“那看电视。” 他随意瞟了眼,电视剧,没什么兴趣。手上还有一个案子没有结,但此刻又不想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去书房理案子。 于是在一边,干坐着,无所事事,不时去看她。竟然不觉得无聊。 顾沉光忍不住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叹口气,没等收回来,电话响了。两个人一翻,是南桪的手机。 顾沉光看见上面来电显示是周秦,轻轻眯了眼。 南桪已经接通了:“喂?周秦?” “是我。” 南桪拿遥控器把电视剧声音调低几度,问:“怎么了?有事吗?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那边周秦正躺床上翻大学录取手册,听她问,把书扔在一边:“没什么事,就想你问你学校想的怎么样了。” 学校? 南桪下意识看顾沉光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一悸,垂眼,说:“想好了,我就在北京读,不出去。” “啊?”周秦语气明显失望:“那多没有意思啊?” 南桪想了想:“不会啊。”有顾沉光在这里,怎么会没意思。 周秦默了默,执着的又问了一遍:“你真不走?北京没考上理想的怎么办?” “没考上理想的就去别的,我不走。” 话音将落,电话那边就是一道明显的吸气声。南桪有些懵,拿着电话没开口。 半响,周秦压抑隐忍的声音传过来,一字一句问的清晰:“路南桪,你不走,是不是就是为了那个人?” 南桪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那边周秦气红了眼,重复道:“我说你为了顾沉光,所以死活不肯走,对不对?你明明不喜欢北京,你明明恨不得离北京越远越好,不是吗?那为什么现在就是不肯走!” 他说完,胸膛不断起伏,手指紧紧抓住手机,哪怕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希望能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听到她的否决。 可是,很久,很久很久,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边南桪不是不想回答他,而是不知道怎么说。她抬头,去看那人在灯下清俊好看的侧脸,一时入了神,几乎忘记了电话那一侧,还有人悬着最后的希望,屏息以待。 良久,直到顾沉光带着笑意的眼睛看过来,她还是没反应过来。 只看见他渐渐靠近,手臂伸过来把自己手里的什么东西拿走,再然后,就听见他对着电话那边的人,云淡风轻地开口:“小秦吗?很晚了,早些休息。” 挂断。 第十九章 南桪坐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顾沉光把手机扔回她身边,神色如常:“回去睡觉,很晚了。” 南桪想了想,摇头拒绝:“我想和你多待会儿。” 轻软的声音传进耳朵,顾沉光心忽的一跳。轻咳一声,点头答应:“......好。” 见他答应,南桪乐了,立马得寸进尺。从另一边沙发蹭过来,挨在他身边盘腿坐好,大眼睛转过去,认真看电视状。 顾沉光失笑,刚想拆穿她,突然想到什么,叫人:“南桪。” “嗯?” 他目光闪了闪,自然躲开她对上来的眼睛,稍微的不自在,但看上去异常严肃:“以后不要这么晚和男孩子打电话。” “你们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随意,知道么?” 南桪没察觉异样,他说完立马乖乖点头:“好,知道了。”想了想,忍不住低声替自己辩解:“我没有晚上给男孩子打电话来着......” 顾沉光:“恩,那他们打来你也不要接。” 南桪:“......”这样好吗? 脑袋里面突然灵光一闪,南桪举手提问:“那你呢?你也不能打么?” 顾沉光一笑:“我不是男孩子。” “......” 一言一语,谁也没了看电视的心情,却也没人去关,任由它吵。掩耳盗铃,大多是这么个心理。 到最后,还是南桪忍不住睡了过去。连续熬了几个月的夜,现在整个人精神放松下来,实在睡意难抵。 顾沉光坐在沙发上,南桪整个人躺在上面,头冲着他。夜色温柔,他看着小姑娘黑乎乎的脑袋上,小巧的发旋儿,心里头直痒,忍不住伸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心比头发丝还软。 就这么干干坐了许久,什么事情也不做,却很是高兴。但到底怕她着凉,顾沉光起身,把人轻轻抱起,转身往卧室走。 小姑娘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喷在胸口,使得心脏越来越烫,抱在她膝盖处的手不觉收紧,再收紧。 走到门口,顾沉光抬脚轻轻抵开门,把人抱进去,再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拉过一边的薄被,盖好。 转身离开,走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进来,放到床头柜,留她半夜渴醒了喝。 放下水,回身看着床上的人,不想走。 思忖几秒,决定,给个晚安吻好了。 于是俯身,低头,轻吻额心。 “晚安,宝宝。” ———— 高考结束的人好像都特别能睡,第二天南桪一觉醒来,下午一点。 居然一口气睡了十几个小时。 睡久了神志都好像变缓慢了,南桪在床上呆坐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慢悠悠下床换衣服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家里就她自己,顾沉光早就出门上班,只桌子上留了张纸条。 南桪走过去,拿起来: “午饭做好了放在冰箱,记得吃。” 真明智,知道她肯定起不来吃早饭,干脆省掉。 把纸条放回原位,南桪从冰箱里拿出那人准备好的饭菜,搁微波炉里加热。“叮”“叮”几声,端上桌,汤菜齐全,开动。 难得还有份青椒炒肉,居然主动给她弄辣的吃。 其实南桪以前真的一口辣不能吃,在四川待几年回来,无辣不欢。顾沉光不止一次表示惊奇,调侃她,随遇而安,简直是代表人物,标准的简直可以写字典里。 南桪撇嘴,某个人骨子里北京爷们的气场挥发出来时,文采向来特飞扬。 ...... 吃完还剩不少,南桪继续拿保鲜膜包好,放回冰箱。然后想了想,回屋继续睡觉。 高中三年几乎就没有睡足过,现在倒恨不得全部补回来。 晚上顾沉光下班回来,结果发现人居然还在睡。 一惊,连忙换了鞋走进去,叫人:“南桪,醒醒。” 南桪本来就在半梦不醒的边缘,被他一叫就醒了,揉眼睛坐起来:“你回来了啊......” 顾沉光失笑,不可置信:“你今儿睡了一天?” “没,我下午起来吃午饭了。” “吃完就又睡了?” “嗯。” “......” 他伸手拉她起来:“不许再睡了,睡太多对身体不好。” 南桪点头,从善如流顺着他的力道起床,光着脚踩地上,还没有完全清醒。 顾沉光瞟一眼:“去穿拖鞋。” 南桪愣:“哦。”低头四下扫两眼,看见拖鞋,小跑过去,穿好。 再跑到顾沉光身边,安安静静看他给自己折被子。等折好了,这才凑上去问:“那现在干嘛?” 顾沉光直起身,拍拍她脑袋:“带你出去吃晚饭,先去换衣服。”言毕斜晲她一眼,立马转了目光。 南桪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轻薄的夏季睡衣,脸有点红,点头,拿了衣服就往卧室跑,迅速换好。出来时才想起来告诉他:“中午的东西我没吃完,还剩不少,放冰箱了。” “没关系,”顾沉光走过来,把手里的水递给她,示意她喝光:“留着明天吃。” “哦......好。”喝着水,声音闷闷的,咕噜咕噜。 喝完,杯子递给他,握着杯身。 杯子小,顾沉光自然而然的握住杯口,拿走。 南桪眼睛追着他握住的地方,脸有点红......她刚刚嘴唇碰过的,还带着水渍,他手指就那么印上去,神态自若的......拿走了。 耳朵开始发烫。 顾沉光洗好杯子走出来,看她呆呆站在原地,不明所以:“脸怎么那么红?” “......” 没等她说话,门铃响了,南桪悄悄松了口气,主动跑去开门。 顾沉光眼睛不自觉跟着她,一啧,也走过去。 门外站着的,是意料之中的人,路盛铭。 手里提着不少吃的喝的,还有一个保温瓶。见南桪来,有些拘谨的一笑,开口:“你刚考完试,爸给你送点吃的来,好好补补。” 南桪一愣,伸手接过:“啊......谢谢,爸爸。” “不用......不用,你吃着好就好。” “......恩。” 父女交谈,浓重的尴尬,消散不去。 路盛铭手指紧了紧,再开口时声音微微沙哑:“里面有鸡汤,你趁热喝,别凉了。” “.......好。”南桪点头。 顾沉光适时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轻笑:“正好,晚上不用出去吃了,谢谢路大哥。” 尴尬的气氛骤然减轻不少,不让人太过无所适从。 路盛铭看他一眼,垂了垂眼:“客气什么......那你们吃,我先走了。” 转身要离开,南桪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爸......” 路盛铭身形一顿:“怎么了?” 南桪咬咬唇,手指握紧,鼓起勇气挽留:“要不......留下来一起吃吧?” 路盛铭一怔,转过身来,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顿几秒,缓缓点头:“......好,好。” ...... 顾沉光把中午剩下的饭菜重新加热,又新做了两个,配上路盛铭送来的鸡汤,一家人安安静静,却异常和谐的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饭,顾沉光出去送,看他瘦削严重的背影,叹口气,终究不忍心,开口:“路大哥。” 路盛铭脚步顿住,没回头:“恩?” 顾沉光站在门口,皱眉看他,一字一句:“多保重。” 半响, “......好。” ———— 半个月后,在南桪已经在家里宅的快要发霉的时候,顾沉光终于结了手头的案子,拉她出去。 南桪瞟一眼手里的机票:“你不用工作?” 顾沉光淡然收拾行李:“手上的案子结了,其余的交给其他人就行。” 老板做成这样也是心大。 不过南桪相当乐见其成,收好机票,扬嘴角,眼睛笑的眯成一道小月牙:“哦。” 这是惯例。每年寒暑假,顾沉光都雷打不动的要带她出去各地走,当初要让她多出去看看的话,他贯彻的比她还要认真。 而每次旅行第一站,永远不变——四川,成都。 第二十章 两年,灾后的四川好像终于恢复生机,曾经经历过的疼痛和恐惧,被时光压在脑海的最深处。 不曾时时记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高档墓园里,安静无声,只偶尔几声鸟鸣,与守墓人为伴。夏日的光轻柔下来,洒在淡青色的石碑之上,温暖苍白,轻易勾起那些纷飞折叠的回忆。 第三排第九位,南桪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顾沉光安静跟在她身后,一步之距,不远不近。 南桪走近,把手里捧着的淡黄鲜花轻轻放到石阶上,仔细摆好。站起身,看着石碑上方年轻靓丽的一张脸,良久沉默。 垂了眼,死死压抑住奔涌而出的眼泪。 慢慢走近,南桪轻抬手,手指搭上冰凉的碑,停滞几秒,身体也缓缓贴上去,蹲下,头靠上石碑的棱角,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地方。一颗心翻涌而宁静,南桪忍不住,轻轻闭上眼。 “老师,我来看您了......您还好吗?” ...... 顾沉光站在几米处,看着半倚石碑眼泪肆意的女孩子,眉眼间一片怜惜。抬眼望过去,他给了南桪完全的自由空间,于是只能站在几米外的空地上,沉了眼睛,对着那块石碑下的人,轻轻颔首。 是敬意,也是深刻的感激。 没有她,或许此刻躺在冰冷石碑下的,就是南桪。而他,生不如死。 南桪有句话说的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顾沉光从未想过,这一生亏欠最多的,会是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可确实,存在了。 墓园里天气极好,树木扶疏花开烂漫,只剩沉默躺平的人。几里之内,只有女孩子低低的声音,婉转回旋,轻轻扬扬刻进了石碑的骨血。 ** 回去的路上,南桪一直沉默,安静看着窗外的人流。顾沉光和她并肩坐在出租车后座,左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搁在掌心,柔软却坚韧的力量。 南桪缓缓转过身来,没看他的眼睛,直接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不言不语。 良久,顾沉光的左手,手指紧了再紧。肩膀处,湿润的凉意,迅速蔓延。 ...... 到事先预定好的酒店,南桪先下车,顾沉光留后付钱。付完钱,刚准备推门下车,前面司机乐呵呵问了句:“小伙子,带女朋友出来玩啊?” 顾沉光一愣,心脏猛地一跳。随即缓缓笑开:“是,我女朋友喜欢出来走走。” 司机大叔更乐了:“好,好哦,疼老婆哟,小姑娘有福气嘞!” 顾沉光下意识瞥了眼窗外安安静静的人,扭头,眼睛里坦荡的笑意:“您说错了,是我有福气。” 其实回来的这一路,他都在想,如果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名正言顺安慰她、拥她入怀的身份,现在会不会还太早? 小姑娘刚十八岁。 十八岁,一个变数太大的年纪,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也才刚开始,以一个成熟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或许等她站在成熟理智的角度,再次审视过去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曾经无比信仰的人事,不过尔尔。并不是最适合自己的。 如果真是这样,到那时,再分手么? 不可能,一旦开始,他便绝对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顾沉光而言,他可以很肯定自己对小姑娘的感情,是爱情。那小姑娘呢?顾沉光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怀有与别人不一样的情感,可他不敢确定,那究竟是日久生情,还是日积月累积攒的深深依赖。 两人现在很多事情已经明朗,他自她高考之后,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她平等而坦然的谈一次。关于感情,关于未来。可惜一直未寻到合适的时机。 他下了车,缓缓走近她,眉眼温柔,专心致志看着她夜空下分外明亮的眼睛。 罢了,等见过那个人,再做打算。 ———— 第二天,南桪坐在高铁上,对着想要去的地方,还兴致勃勃。因为顾沉光这次故意不告诉她要去哪里,车票都不给她看。 一路边走边玩,十天后,南桪看着眼前的屋子,笑不出来了。 顾沉光从身后走近,明显听见她压抑不住的深深呼吸声。叹口气,手轻搭上她的肩。 南桪只觉整个心肺都在颤抖,听见他的脚步声,咬牙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他靠近,低声问:“你不想她么?这么多年。” 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近十年的回忆逆光而来,迎面痛击,南桪心脏疼的发麻。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大滴大滴往下掉,她破了嗓子:“我不想见她!” 我不想见她,不想再去回忆,当初的自己,是被怎样的一个人,以如何决绝的姿态,毫不犹豫的抛弃。 不想再想起八年前的自己。是怎样在这样不足二十平米的小院里蹦跶,感觉世界美好,自己早已走遍。 唯一的年少无知,无忧无虑,我却真的真的,不敢再去怀念。 顾沉光沉默,轻搭在她肩膀的手用了力,缓缓靠向自己,把已经神志不清的人,纳入自己的怀抱。 他低声,温柔耐心,询问:“南桪,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见她了么?你问问自己,你恨她吗?” 南桪身体在轻微的颤抖,闻言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哑声开口:“我恨过她......真的。” 她吸吸鼻子,手指握住顾沉光的,垂了眼,低声开口:“我在北京不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在路家左右为难的时候,我知道宁阿姨怀孕了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去四川的时候,我送你去美国的时候,我被人从教室里拽出来眼睁睁看着我老师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除夕晚上自己一个人窝在宿舍吃泡面的时候......我都恨过她,顾沉光你知道么,是那种,那种不可抑制的恨,和无能为力。” 在过去的八年里,我每一次深深孤独的时刻,我真的真的,都恨过她。恨她当初,无可挽回的抛弃。 她突然把头埋进他怀里,哭出了声,破了嗓子;顾沉光顾沉光,我那么恨她,可我真的......想她......想她下雨时会穿着蓝裙子和油纸伞来接我,会很温柔很温柔的对我说,南桪,你要好好的,你得好好的...... 顾沉光抱紧她:“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温和了声音,是这一生再难有的温柔,贴在她耳边:“可是南桪,现在我陪你回来,你还是恨她吗?” 如果恨她抛弃你,把你丢到北京难堪孤独,那么在那里遇见我,你还后不后悔?我竭尽心力所做的一切,够不够,哪怕弥补一点,你的痛苦呢? 南桪愣住,未及回答,身后的木门被人从内拉开。 两人都是一僵,顾沉光先抬了眼,望向青石门口缓缓走出的温婉女子。 女子墨色长发及腰,被打理的极好,轻轻垂在脑后。上身一件白底青边的淡色旗袍,下身则是一条长及脚踝的淡蓝色长裙,花色简单,却极好看。她抬眼望来,烟波流转,是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柔美,清颜素骨。 这样的女子,也难怪路盛铭爱了一生。 叶九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神色一动,望向顾沉光怀中倔强的背影,轻声开口:“南桪。” 顾沉光明显感到怀里人一僵,随即更往他怀里钻去。 叶九无奈,轻轻微笑,温柔了眉眼:“你还是不肯见我?” 南桪不动,顾沉光看向叶九,目光有些歉意。 叶九轻缓摇摇头,垂了眼,看向自己自己苍白的指尖:“是我不好,怨不得她。” 顾沉光轻拍南桪的背,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她勇气。南桪僵在他怀里许久,终于轻动,收回环在他腰上的手,转身,看向不远处静静站立的人。 她眼睛红的吓人,看着如常温柔的母亲,顿了顿,才哑声说:“我现在......不能原谅你。” 叶九轻叹口气,弯了眼角:“你还是不懂?” 南桪略一沉默,点头:“是。” “也罢......”叶九说完看了一眼顾沉光,目光移向两人始终交握的双手,想起什么,眉眼一黯,却强打起笑意来:“我想,你或许很快就会懂。” ...... 那天的最后,他们到底还是离开了。车开出去很远,南桪忍不住回头——叶九还是静静站在门前,偌大的裙摆飞扬,盛如繁花。 ** 八月初,机场,俩人一个小时后的飞机回北京。 南桪正和顾沉光在机场附近的菜馆解决午饭,顾沉光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眼,接通。 那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南桪看过去,只见顾沉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心紧皱,一片风雨欲来的景象。 她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咬着筷子,着急的等他把电话打完。 “......好,我知道了。”顾沉光简单回了一句,挂断电话。 手机紧握在掌心,顾沉光看向对面的人,对上她清亮的眼睛,一时难言,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南桪先耐不住问他:“怎么了?出事了?” 顾沉光深呼口气,握住她的手:“宝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爸爸他......一个小时前,跳楼自杀了。” 第二十一章 顾沉光带着南桪回到路家时,路盛铭的尸体早已处理完毕,围观群众也已经散开,家里只剩下几个警察,在和宁婉了解情况。 南桪冲进去,疯了一样四处找,从厨房到主卧,再到她之前住的房间,一寸都不放过。回来的一路上,她都在心里竭尽全力的祈祷,这只不过是顾沉光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再回家,父亲还是一样好好待在家里,为自己准备洗尘宴。 可是没有,她找遍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 南桪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一路支撑的信念坍塌,此刻彻底失去了站立的能量。顾沉光就跟在她身后半步,见状一步冲上去,把摇摇欲坠的人拦进怀里:“......别怕。” 南桪大口大口的呼吸,借助他的力量挣扎着站起来,眼泪终于决堤,大滴大滴往下掉,烫了两人交握的手心。她推开顾沉光,转眼看向客厅里的人,狠了眼,一步步走过去。 宁婉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睛,好像所有的信仰都消失殆尽,散尽了七魂六魄,灰暗无光。旁边,八岁的路铮蜷坐着,小声哭泣,不时偷看一眼妈妈,再被吓得哭意更甚。 南桪走过去,开口,完全嘶哑的声线:“......我爸呢?” 宁婉一动未动,连眼角都没抬起半分。 南桪提声,几乎是喊出来:“我问我爸呢?!” 宁婉指尖终于动了动,仿佛被人从另一个独属于她的世界唤醒。她轻抬眼,看向南桪,话未及出口,泪先掉了下来,无声无息:“......他不要我了。” 南桪死死盯着她,与她对视,却被她眼睛里死亡一样的绝望震住。 宁婉却不顾她,一瞬间又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声音低了又低,进了尘埃:“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利用路家威胁他和我结婚,或许他就不会过得这么痛苦,就不会,一辈子都遗憾了......可是最后,我也没能帮他保住路家......” 她看向南桪,带了残忍凉薄的笑:“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么?因为他是路家长子,从小,所有人都告诉他,路家百年基业,就全系在他手中。他就是毁了这一生、粉身碎骨,也得把路家给保住......宁家和周家,合伙把刀架路家脖子上,他能怎么办?” “联姻是唯一的路,只有他娶了我,宁家才有可能放过路家......这个傻子,居然真的,真的心甘情愿亲手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毁掉......”她泪流了满面,像泛滥的海啸。突然起身,向南桪走了过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砰的跪下。 她神情完全的崩溃,却记得完成先夫的遗愿:“你不要恨他,你不要恨他了好不好......他不知道有你,当初,要是他知道你存在的话,怕是宁可毁了路家,也绝不会放弃你母亲的,他那么爱她,那么爱她......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南桪,当初他知道你的存在之后,我在他的抽屉里,看见了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是我,拿刀抵着脖子逼他的,是我拿命逼他的......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是我太自私,都是我......” “我没能让他保住路家,还害的他失了最爱的人和女儿,所以到最后......他连命也不想要了,一走了之,干干净净......” 那么高傲的女人,却因为一场爱情,低入尘埃,不择手段。 客厅里的所有人,听到这一切,心里都是沉沉的一声叹息。所谓情深伤人,几真几假,谁也摸不透。 南桪完全呆住,太多的冲击和事实让她根本反应不过。低头,无助的看着脚下跪着的人——泪流满面,青筋暴起,华丽的指甲深深插入掌心,鲜血流出,随着她捶打自己的动作,粘了满身。是真的恨了自己。 她心头剧痛,缓缓蹲下,颤抖抱住面前痛苦的人,轻声在她耳边说:“......好,我答应你。我不恨他。” 宁婉浑身一僵,随即狠狠回抱住南桪:“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人抱着哭成一团,身后不远处的八岁孩童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凄厉的哭声瞬间划破整座天空。 ...... 顾沉光沉沉吐出一口气,走向旁边沉默的警察,微微点头致意,说:“我是律师,和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一位民警看了眼客厅地上哭的不可自抑的人,沉默点头:“好。” “我们出去说,请。” ...... “路家确实在十几年前便出现危机,但是路盛铭铁血手腕一力镇压,联姻后宁家也给予了多方支持,再加上路老爷子先前在政界的余威,这些年已经缓缓有回温的迹象。可是,这次......” 顾沉光皱眉:“这次如何?” “是突如其来的一次经济链断裂,直戳路家脊骨,而且手法精准,直掐最痛点,一触便倒。” “你的意思是说......与其说是突如其来,不如说是,蓄谋已久。” “是。” ———— 顾沉光送走警察回来时,客厅的两个人已经停了哭声,双双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宁婉怀里还紧紧抱着路铮,眼泪无声无息往下淌。 他轻叹口气,走过去,一手撑南桪脖子下,一手穿过膝盖,把人打横抱起。 南桪也不挣扎,乖乖倚在他怀里。 顾沉光低了声,对宁婉说:“很晚了,我先带南桪回去......您自己保重身体。” 宁婉没有回话的心情,只轻微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顾沉光转身要走,她突然想到什么,哑声开口:“......等等。” 顾沉光转过来:“还有事么?” 宁婉沉默片刻,深呼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从一直紧紧护着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 顾沉光没接:“这是......” “他写给叶九的遗书。” 怀里的人忽然一颤,顾沉光手紧了紧,探手接过信封,递到南桪手中。 “多谢,那我们先走了。” ....... 车里,南桪坐在副驾驶,打开手里的信。 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简单的一句话。 “小九,对不起。说好的彩凤嫁衣,不能给你了。” 小九。 南桪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发烧,她守在病床前,听了整整一夜:“你不要小九了么......” ...... 将将止住的泪又冒了出来,南桪吸吸鼻子,泪光中扫到旁边人清俊好看的侧脸。心里一软,头倚上他的肩膀,轻声问:“我们去哪儿?” “回家。” ———— 顾沉光没有带她回顾家,而是直接开车回了两人之前的公寓。 开门进屋,没有开灯,一片黑暗。 南桪先进去,看顾沉光低着头,沉默地借着外面的月光换鞋。 她小声喊:“顾沉光......” 他正背对着她放鞋,闻言轻轻一愣,没有回头,一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嗯?” “......我很害怕。” “怕什么?”细听,声音里带了隐忍的情绪,一不留神便要爆发。 “我没有爸爸了......我妈妈已经不要我了,现在我爸爸也......那我......” 话未说完,一直沉默的人突然转过身来,动作迅速猛烈,带着焚烧一切的情感。 南桪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狠狠摁到了门上,再然后,他的气息逼近,唇上有温热的触感,不顾一切的抵上来,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轰”的一声,从头烧到脚。 南桪大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眉眼,不可置信。 唇上的力道却渐渐温柔起来。紧咬着她下唇的齿放开,顾沉光舌尖轻轻探出,一遍遍轻扫着刚刚被自己咬出的痕迹。舌尖不厌其烦,描绘着她的唇形,从左边到右边,反反复复。触及的温软触感终于挣脱了内心最后一道枷锁,势如破竹,无可阻挡。 他看着面前人不知所措的瞳孔,含着她的唇微叹口气:“闭眼。” 那双眼睛立马死死闭紧,唯独黑长的睫毛在不住的颤抖。 他满意了,唇舌的力道却忍不住强势起来,舌尖用力抵开她的唇,反复扫过她的齿列,再想深入时,却发现过分紧张的人,双齿紧闭。 他呼吸沉重:“乖,别咬着牙。” ...... 于是舌尖顺利抵进。渐渐地,攻城略地,肆意妄为。寻了她的小舌头,搅在一处,深入喉咙。甚至把她的小舌头带到自己嘴里,轻轻含着,咬住舌尖,不知满足的吮.吸咂弄。 ...... 不知多久,一吻结束。他却还是不肯离开,唇抵着她的,呼吸沉沉。 他目光沉沉,望进她的眉眼里,刻进骨血。然后,沙哑的声线,一字一句: “路南桪,我爱你。” 爱到这一生,从黑发垂髫到白发苍苍,我都心甘情愿求之不得,伴你左右。 “从十岁开始,我就在你身边,等你长大,一直到现在;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娶你,一辈子陪着你。所以,宝宝,不要怕,你有我,我永远陪着你。” 你总是在失去,所有亲人所有亲情。那我把我这一生,从年少到暮年,所有的感情都给你,够不够? 宝宝,从我决定余生要与你共度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比希望,余生能够尽早开始。 现在,它来了。 第二十二章 南桪倚在门板上,听见顾沉光的话,唯一的感觉,灵魂飞升。 嘴里有点干,下意识想要舔舔嘴巴,舌尖伸出去,却骤然碰到他的唇......温温软软,气息极好闻。 轰! 呼吸还未平复,脸又猛地烧起来,神志都涣散。 小舌头立马收回去,顾沉光眯了眼睛,轻叹一声,原本想要撤开的念想取消,下巴略抬,又强势吻了上去。 ...... 这个吻结束,南桪已经完全站不稳了,只能双手搭着顾沉光的脖子勉强支撑。顾沉光闷笑,微微退开一步,把人打横抱起,放到沙发上。 他自己转身坐在一边,然后侧身,用力,把人抱起来搁自己腿上,整个的圈怀里。 南桪坐在他大腿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发懵。 顾沉光晃晃怀里神情呆愣的小人儿,声音低低:“宝宝,我们谈谈。” 南桪:“恩......” 他失笑,继续问:“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见了?” 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做的事,南桪脸又不可自抑烧成一片,下意识咬嘴唇,却咬到一片顾沉光的气息......呼拉拉,脸成功红成灯笼。小小声,也不看他:“恩......” “什么感想?” “......”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略一思忖,换了种问法:“那愿意么?和我在一起?” 脸颊温度持续上升,南桪却没有再沉默。几乎没有思考,她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声音极小却坚定不移:“......愿意的。” 说完立马收回目光。 顾沉光抱着她,继续晃,左一下右一下,像小孩子抱着心爱的礼物不肯撒手。 他听到她的回答,意料之中,但还是很高兴。可是现在她还不够成熟,所以很多事情,只能由他来做。 他开口,语气郑重:“宝宝,你要是答应了,就永远不能反悔。你还小,人生才刚刚开始,所以,我总怕你会后悔。”他顿了顿:“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自己认真考虑,未来可能会遇到的人,或者事,考虑你现在选择的,是不是你真心想要的。明天早上,给我你的答案。” 她沉默了会儿,微微抬头,看进他的眼睛:“你会让我后悔么?” 他一愣,笑起来:“不会。” 她看着他,眼睛明亮又勇敢,像是蕴藏了全世界的星光。理所当然:“那我怕什么?” 他笑,忍不住低头吻了吻怀里人的眼睛,心头最后一丝顾虑被打消:“......好,那不怕。” 这人...... 南桪窝在他怀里,沉重一天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心底有甜蜜的气泡喜不自禁的冒出来,一个一个,粉色的。 俩人就这么安安静静抱在一起,半响,南桪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顾沉光。” “恩?” “你刚刚说,让我考虑。那要是我考虑完,不答应了怎么办?你真就放弃了啊?” 怎么可能。 他笑,眼睛里一丝狡猾光芒闪过,稍纵即逝。低头,开口:“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想办法,让你同意。” “......” 沉默半响,好奇:“什么办法?” 顾沉光看着她,只是笑,却不说。 什么办法?对你好,算不算? 对你好的天翻地覆无法无天,我敢发誓,你一定不会后悔。 把她抱起来,扔主卧床上,伸手拉过被子,盖好:“睡觉。” ......可是哪里睡得着? 夜深人静,南桪还没睡着,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突然,呻.吟一声,把脸整个埋被子里。 真的好喜欢顾沉光。 就是那种,只要一想到,就会心跳加速,脸红的要爆炸的喜欢啊...... 可是,父亲......南桪想到,原本还春心萌动的心脏一下子冷却下来,坠坠的发疼,喘不过气。 坐起来,不知道时间,可是莫名的不想睡。 推门出去,意外发现客厅落地灯还亮着,顾沉光坐在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听见她出来,扭头看过来,微微皱眉:“怎么还不睡?” 南桪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睡不着。” 他无奈,轻轻揉她的头发:“乖,去睡一会儿,接下来几天,应该都没有时间睡觉。” 南桪知道,路盛铭的丧礼,她身份再抬不上台面,也要去参加。 “为什么不从今天开始?” 顾沉光知道,她问的是丧礼。低声解释:“你爸爸的死......”他看他一眼,继续:“有些蹊跷,警方需要取证,不能动尸体。” 南桪垂了垂眼:“......哦。” 他瞧她一眼,在心里叹气,伸手揽过她:“很难过,对不对?” 南桪沉默,半响,轻轻点了点头。 很难过。她没有爸爸了,真的、真的,很难过。 而且,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 “我也在想。”顾沉光默了默,出声。 她一愣:“恩?” 顾沉光微微仰头,把后脑勺靠在沙发腿上,说:“宝宝,我在想,要不要你妈妈她......来参加葬礼。” 彼此爱了一生,连句再见都不能说,太过残忍。 叶九为了这个男人,顶着那个小镇里所有人的白眼与辱骂,未婚生子,给了他南桪。更是为了这个男人,一生未嫁。 现在,要送他走......她来不来? 南桪静默,半响:“我怕她受不了。” 虽然这个男人已另娶他人,虽然这么多年,未曾见过一面,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南桪一直知道,叶九从遇见他的那一天起,就全部为他而活。 连当初送她走,叶九也说:“南南,他想要你回去,我不能让他过得不好。” 于是狠了心,把自己唯一的亲人,也送走,哪怕自此孤身一人。只要他过得好。 这几乎是叶九这么多年来,活下去唯一的信念。 现在,要告诉她,你爱了一辈子的那个人,不在了。南桪几乎不敢想象,那对叶九来说,是多么毁天灭地的灾难。 顾沉光沉沉呼出一口气:“早晚要告诉她的,况且,那封遗书,也该给你母亲。” 南桪未等说话,顾沉光电话响起,一看,是路盛铭的助理。 接通,那边说什么南桪听不清,只看得见顾沉光愈发复杂的脸色。 最后,挂电话:“......好,我知道了。” 南桪凑上去问:“什么事?” 顾沉光眉心微拧,看向她,斟酌了语气,开口:“你爸爸的助理,打电话过来,说,你爸爸的意思,不要告诉你母亲,他的事。” “......为什么?” “你父亲说,他想让你母亲,活下去。” 南桪狠狠一愣,下一秒,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他伸手去擦,半响,听到她微微沙哑的嗓音:“......好,我帮他,瞒着妈妈。” 他手指一顿,用力把人揽进怀里:“......好,那我帮你。” ...... 多年后,叶九百年,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和外孙。 只能依靠呼吸机存活的老人,苍老的手指拉过女儿的手,轻轻开口。 南桪侧过头:“您说。” 叶九开口,声音很轻很轻,几乎缥缈。她说:“等我死了,把我和他葬在一起罢。” 南桪怔住:“......您知道?” 叶九微微点头,有泪从眼角流出来,轻轻缓缓:“知道......他走之前,给我托梦了。我要去陪他,他不让,他说,小九,你要是不活到九十岁,我就生生世世,再不见你。” 南桪咬唇,死死忍住眼泪。 叶九却笑了,很淡很浅,继续说:“我就活啊,一直努力活下去......现在,他该见我了,对不对?” “真好......我终于,能见到他了。南南,我好想他哦......” 南桪终于忍不住,趴在她身上,痛哭出声,破了嗓子:“妈......” 她却再也听不见,缓缓合了眼,嘴角喃喃:“阿铭,谁家少年足风流......我家的啊......” 南山,立碑。 路盛铭妻叶九之墓。 立碑人:女儿,路南桪;外婿,顾沉光。 ———— 路盛铭的葬礼,是顾沉光一手操办的。论场面论情感,无一不致。 南桪没睡觉,和宁婉一起,在礼堂跪了整整三天。 顾沉光看的心疼,却不好说什么。 丧礼后,礼数已过,人送走。 宁婉走过来,站在南桪身边,眼睛淡淡望向前方。 “南桪,对不起。” 南桪一愣,扭头看她:“什么?” 她轻轻笑了笑:“我已经决定,出家为尼,和青灯古佛为伴,了此一生。” 南桪狠狠蹩眉,不可置信看向她:“......你说什么?” 她却没有再重复,继续说自己的话:“铮儿我已经交给宁家照顾,你若有时间,帮你父亲,看看他吧。” “你连孩子都不想要了?” “我与你父亲,自幼相识,从我有记忆起,就在喜欢他,这一生到现在,算是为他而活。”她顿了顿,垂眼,敛了所有的痛苦和委屈:“让我自私一次,剩下的日子,我想为自己而活。” 南桪不自觉握拳,指甲插的掌心发疼:“......就是这样的活法吗?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吗?路铮还那么小!你就忍心看他变成孤儿吗?!” 宁婉沉默,眼睛垂得极低,看不清神色。半响,有泪流出来:“......对不起。” 第二十三章 七月下半旬时,录取结果出来了。查成绩那天,南桪窝顾沉光怀里睡得呼呼作响,顾沉光一边抱着她,不时低头亲两口,一边隔十分钟打一次查询电话。 他其实不担心,甚至没有紧张的情绪。南桪的高考志愿是和他一起报的,总共十个志愿,九个北京一个天津,左右离不开他,这样就好。 而且以小家伙的成绩,第一志愿大抵是没问题的。这样最好,能有件事情让她开心开心——最近这段日子,她的心情太压抑了。 这么想着,随意瞟了眼时间。差不多了,他拿起手机,继续打。 出来了。 纵使不介意,但听到报分的前一刻,心还是不自觉一紧,狠狠崩起来。 屏起呼吸,一手慢慢磨着小姑娘的脸蛋,一手举着手机,静静听电话里公式刻板的女音报着分数。 一科完了再一科,最后是总分。 ...... 呼......顾沉光长呼出口气。 意料之内的分数,甚至还要高些,第一志愿肯定没有问题了。顾沉光默默笑起来,手指磨着她的脸蛋,一下又一下,小姑娘临场抗压能力还不错。 南桪悠悠转醒——脸蛋被他磨久了,有些火火的疼。她伸手把他的手拽进掌心握住,防止他再动。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面前人笑得开怀,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心情显然很好:“成绩出来了。” “嗯?”南桪一惊,立马从他腿上爬起来,跪在上面,刚刚还迷迷糊糊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怎么样怎么样?能考上吗?” 他挑了眉,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这么问,南桪歪着头沉思两秒,有些迟疑:“能......吧。” “恩,”顾沉光点头:“那就能。” “真的?!”有的人瞬间两眼放光。 顾沉光失笑,也不继续逗她了,慢悠悠报出了她的分数,从单科到总分,分毫不差。 南桪一听他报出的总分就高兴了,一时没办法反应,只记得坐在他大腿上乐呵呵的傻笑。顾沉光被她笑的心里发痒,心念一动,头缓缓凑过去,想要亲她。 还未触到,就见她皱了小眉头。 他一顿:“怎么了?还不确定?” 南桪点点头,忧愁,开始瞎操心:“你说,我会不会被调志愿啊?” “......”顾沉光沉默片刻,安慰她:“不会。” “......真的?”还是在怀疑。 他坚定点头:“真的,你的志愿专业,是整所学校里分数线最低的专业,怕什么?” ......好吧,也对。 南桪报的是历史专业,更确切的说,是清史。偏门到几乎令人闻风丧胆的专业,南桪却一脸坚定的要报。 顾沉光刚开始看见的时候,心里也有些迟疑,微皱了眉,盯着那后面十个人的招生指标。 想不通,直接问她:“怎么想到要报这个?” 南桪一脸理所当然:“我觉得历史很好啊。” “好在哪里?”人少所以竞争压力小么? 她坐在旁边,拿笔在那个志愿上描了一圈又一圈,这才抬头看他,眼睛明亮又认真:“因为历史很温柔,不会轻易改变,和抛弃。很温和,也很深邃,你好像是在学一个定律,但你又可以从这些定律中,找到你自己的观点。” 南桪不喜欢古板单一的科目,也不希望自己以后从事这样的工作。 哪怕看过极多的书,但是身为一个理科出身的大男人,顾沉光实在理解不了这种小女孩的情怀。看着她,难为满心茫然还装得一脸严肃正经。 可南桪是多了解他的人啊,一眼便知道,该不懂的还是不懂。想了想,给他举了个例子。 “比如牧野之战,史书记载,是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周联军以4.5万人,击退商朝17万大军。听上去很厉害。对不对?” “可是有人说,商朝十七万大军中,有很多是奴隶和被俘虏者,具有很大的流动性和叛变的可能,或许周联军的以少胜多值得质疑。”顾沉光点头,到这里,他都知道。 南桪继续:“可是你试想,如果你是军中主帅或一国之君的话,你会动用奴隶来打这么重要的一场仗吗?换句话说,你会把你整个国家的存亡,交给你从未善待的奴隶和别国俘虏者吗?事实很清楚,奴隶和被俘虏者在战场上,叛变的可能性远远高于英勇作战的可能性。商纣王再昏庸,也不可能不了解。” 南桪想继续说,这就是我说的,史书定律下的个人观念,所谓历史的乐趣。 没等开口,顾沉光先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会。” “......啊?”南桪没听明白。 顾沉光看她一眼,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是说,如果换做我,我不会。我不会去相信不值得相信的人。” 这是身为一个律师的首要准则。 “......” 明明是应该吐槽一个条理清晰理智过分的学法者不懂她所说的目的,但南桪看他冷静从容的吐出这句话,怎么就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呢...... 但顾沉光好像认同了她所谓的历史优点,点头,继续问:“那为什么非要是清史?” “......”她并不想说,是因为小时候《还珠格格》看得太多,因此对清朝有着莫名的喜爱。 她答不上来,他也不愿逼迫。沉吟片刻,终于颔首:“好。” 其实就算没有她后面的解释,他又哪能不同意呢? 生活波动太大,惊恐太甚,因此未来所学的专业,都下意识要选择最亘古不移的那一个。 他怎么会不懂。 哪怕会记不得牧野之战为何物,不明白商纣王的用兵之道,不知道历史是怎样的温和与深邃。可他不会不懂她。 八年相伴,一颦一笑,尽在骨血。 ———— 南桪的大学,距离顾沉光的公寓,不到半小时的车距。 两个人都很满意,在开学前便去看过几次。 假期太长,顾沉光怕南桪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便有时间就拎着她去事务所待着,久而久之,事务所的人都知道她了——是他们清逸俊雅气度非凡不可侵犯的*oss的小女朋友。 顾沉光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没有什么老板架子,也没有随便批评员工和扣工资的破习惯。对下属,虽然有些疏离却一直态度温和,因此,那些人看南桪的眼光,很有些赤.裸裸。 废话,从来喜怒不明高不可攀的人,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却突然领来这么一个软乎乎萌哒哒的小姑娘放办公室里,宠得搁心尖上都怕摔喽,谁不好奇啊。 人之常情么。 而顾沉光向来对南桪脸红这件事,都持有非常喜闻乐见的态度,因此也就由他们去了,偶尔甚至还微微笑下,给予支持。 南桪:“......” 所以说不愿意来。 顾沉光第一次带南桪来之前,南桪不愿意,说不好意思啊,要被那么多人围观。 顾沉光正气定神闲的往她脸上抹防晒霜:“你一个人宅在家里太久,要发霉了。” 南桪乖乖举起右胳膊,递给他擦防晒,不服气:“我可以出去玩啊!” 顾沉光低头耐心的把乳白色的防晒霜细致抹开,均匀涂好,一点缝隙不留。闻言头都不抬,轻轻挑了眉:“你一个人,出去玩?” 好像是有点凄惨。 南桪于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可以找周秦啊!” 话刚出口,南桪就知道不对了,手臂上的力道猛地一重。她缓缓抬头,果然,面前人的脸已经全黑了。 她吞了口口水,老老实实噤声,再把左胳膊递出去。 都怪之前老和周秦出去玩,到现在,简直都成习惯性反应了。朋友太少的痛苦...... 顾沉光很快把她的左胳膊也涂好,拿起遮阳帽往她头上一扣,连问她都多余,直接拎着就出门了。 南桪默默抬头再看他一眼。 唔......还是黑着脸的。 直到她站在事务所里,被他一帮下属同事调戏的满脸通红,这才看见他神情稍荠,眉目都舒展了开来,显而易见的高兴。 见她被调戏的差不多了,顾沉光这才大发善心的伸手施救,施施然拎着羞愤的人进办公室了。 门关上,南桪脸还是红的,刚想谴责他刚刚见死不救,一抬头,就被他按在门上,切切实实堵住了唇。 ...... 一吻完毕,南桪软在他怀里,捏着小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抻他的胸膛。 顾沉光拽过来,放在嘴边亲一口,开口,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自己找地方坐,那边有书。” 南桪立马从他怀里退出来,四下扫一眼,立马就相中了他阳台的那块地方。跑过去挑了本书,坐过去,从早上一直待到晚上,只中午和顾沉光出去吃了顿饭,其余时间,完全不挪窝。 顾沉光第二天就差人换了套桌椅。 藤制的吊椅里铺了厚厚的一层软毯子,躺进去完全如坠云端,舒服的堪比最柔软的床。 像是南桪这样睡眠质量不好的人,躺进去,也不到十分钟就能安心入眠。 ...... 顾沉光合了手中的资料,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窗边熟睡的人。 走过去,低头一看,睡着的人小鼻子小嘴巴都红红的,轻轻张合,留以呼吸。 他看着看着就半蹲下来,也困了。 没有犹豫,理所当然地把人轻轻抱起来,他自己躺进去,再把熟睡的人抱自己身上躺着。 ......原来真的这么舒服。 第二十四章 南桪悠悠转醒,睡意朦胧中感觉到身下的触感,和平常不同。 她右心口的地方,有规律而踏实的跳动,与她的心跳声叠在一起,扑通扑通。 她自然知道这是谁,悄悄红了脸,觉得两个人就这么窝在他办公室睡觉,实在是不大好。想从他身上下来,可他两只手都紧紧圈着她,她一动,他指定醒。 进退两难,想了想,还是不要吵他比较好。他最近案子棘手,饶是他,也需每天熬夜整理资料,现在眼底一圈青。南桪盯着那圈碍眼的淡青色看,心疼不已,一遍遍地瞅。可是看着看着,就看跑偏了。 她拿眼睛反反复复扫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里那种“我怎么那么喜欢的你”的酥麻感,一层层漫上来,轻柔且强势。 他怎么那么好看! 从眼睛到嘴唇,整张脸合着整个人,无一处不精致,所谓,老天偏爱。 她对着他向来没有什么自控力,身心依赖太甚,这个人又向来单单对她好,因此南桪对顾沉光,某些时候比较,为所欲为。 例如现在。 她看着看着,觉得想亲。于是凑上去,毫不犹豫对着嘴唇就亲了一口! 怕他醒,一触即离。 嘴唇离开半寸,南桪拿眼睛细细观察了片刻,确定他没醒之后,低头蜷脖子,把脑袋埋进他怀里......闷闷地,嗤嗤偷笑。 身下熟睡的人,唇角却不知为何,缓缓勾起。 这小笨蛋...... ———— 吃完晚饭,顾沉光照例去书房处理公事,强留着南桪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看书,陪着自己。 南桪也乐意,那小沙发比外面大沙发要舒服许多,拎了本书,屁颠屁颠就过去,往上一倒。身下的柔软触感让她禁不住轻叹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和谐待了许久,顾沉光手机突然响了。 顾沉光拿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微微蹩眉,下意识看了眼沙发上的南桪。 小姑娘正看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 他顿了顿,伸手划开屏幕上的绿色按键:“喂?” 那边人的语气也很沉重:“顾,你让我找得东西找到了,确实是有蹊跷。” 顾沉光手指一紧,目光沉下来:“怎么说?” ...... 挂掉电话,才发现那边南桪正好奇的望过来:“怎么了?表情那么严肃?” 他摇头,缓和了表情,说:“案子的事。” 哦。 那南桪就不担心了,左右凭他的能力,肯定能解决。 打了个哈欠,看着他:“我困了。” 顾沉光失笑,刚刚紧张的心情缓和不少,起了心思调笑她:“不待在这陪我了?” 她犹豫几秒,还是站起来,走过去,香香软软的小身体挨上他:“不了,我想去睡觉。” 猝不及防,被他一下子拽过去掖怀里,不等她反应过来,唇便随之覆上。 很温柔的一个吻。 初时只是唇瓣磨挲着唇瓣,反反复复,不厌其烦。明明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却偏偏觉得再无法的缠.绵动人,亲密无间。 两个人的呼吸细细密密交叠在一起,都越来越重。终于,他再不耐温柔,舌尖探出来,强势的抵进她的双唇间,勾了她的小舌头,不依不饶的纠缠。越来越重,密不可分。 南桪抱着他的脖子生涩回吻,舌尖尝试着去勾住他的。抱着自己的人立时狠狠一顿,吻立刻变得更加强势,瞬间吞没了所有的呼吸。南桪只觉得舌根都被他吮的发疼。 却不退缩,搂紧了他,抬头更迎上去,执拗的,和他纠缠在一起。 嘶...... 他终于意乱情迷,拉住她,一起沉沦,一手抱着她,一手不自觉顺着她的背心向下游走。她衣服短,再加上被他这么抱着,衣服都揉的乱了,腰间露出一大块来。他手指找到,拇指轻轻抚摸着那一块的滑腻触感,寸寸磨挲,爱不释手。 片刻之后,他手指坚定而缓慢地,探入她的上衣。五根手指仿若带着电,从她的腰间一路滑上去,克制的避开了前面,只反反复复磨挲着她大片光滑的后背。 那掌心温度太热,南桪被烫得“唔”了一声,感受他拇指轻缓揉着脊骨上方的那一处,整个人都是狠狠一颤。 转眼被他尽数吞在了唇齿间。 ...... 他终于收手,唇瓣有一下没一下擦着她的,额头抵着额头,一边不动声色地平复呼吸,一边一颗颗动作缓慢地,系上她胸前被他揉开的扣子。 他目光没有往下看,只定定盯着她的眼睛,眼睛里全是星星,星芒漫天。 他系好了扣子,低头用力再亲她一口,拍拍她的脑袋,声音还是沙哑着的:“睡觉去......晚安。” 南桪这一阵被他亲的面目通红,脑袋里都混成了一晚浆糊,窝在他怀里细细喘息。 一低头,瞧见他修长的指正灵活的在系自己胸口的扣子,他其实已经刻意避免,但这种姿势系扣子,长指总会无可躲避划到什么......她“嘤”的一声,闭了眼死死靠在他怀里,任身下的人为所欲为。 他手指越往下越烫,南桪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 正羞愤欲死间,听他贴在自己耳边说这么一句话,立即如蒙大赦,推开他就从他怀里蹦出来。 却腿一软。 身后人忍不住沉沉低笑,南桪脸更红了,站稳,拔腿就想一溜烟跑进卧室,不见他! 腿还没来得及拔,就被人打横抱起,稳稳的窝在了怀里。 南桪一惊,立马反射性的搂住他的脖子。 顾沉光今晚心情奇好,看她惊慌失措的眼睛,禁不住沉沉笑起来,连胸腔都闷闷跟着颤。 南桪:“......” 被他一路轻快的抱进主卧,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盖好。 顾沉光低头看着她因为刚刚的亲吻还潮红的脸蛋和嘴唇,以及因为害羞死死闭着不肯看他的眉眼,心里花开愈盛。 他缓缓附身,轻轻吻上她的眉心。 “晚安。” ———— 第二天顾沉光去上班,难得没叫她,任由她在家里睡懒觉。 刚坐好,就有敲门声传来。 “进来。” 门应声而开,这家事务所的另一位合伙人,黎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资料。 顾沉光当时和这人是一所学校毕业的同级校友,在任重混杂国界难分的校园里,难得有缘,两个中国人住一个寝室。 毕业时,一合计,两个野心能力齐具的人,一起回国办了这家事物所。 所以,顾沉光对他,一直很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此刻见他走进来,停了自己手里的笔,问:“什么事?” 黎晰走近,把手里的文件夹往他桌子上随手一扔,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喏,你要的资料,看看吧。” 顾沉光一顿,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蹩,探手去拿:“怎么样?” 黎晰:“很棘手,或者说,相当。” 顾沉光没回话,专心致志看自己手里的资料。资料一页页飞快翻过去,他脸色也随之越来越沉,看到一半,“啪”的一声猛合了手里的文件夹。清俊的眉目紧皱,目光沉沉,隐隐透出一丝狠厉的味道。 黎晰见好友如此,长长叹口气,身子直起来,把顾沉光扔在桌子上的文件夹拿过来,随意翻了几眼,就为难的皱了眉头。 瞟一眼好友沉黑如墨的面色,他迟疑两秒,还是决定开口劝到:“我劝你不要卷进这里面,这件事纠杂太多,甚至包括很多大家世族百年纠缠的恩怨,你冒然前往,哪怕你是顾家小儿子,也很危险。” 顾沉光没开口,目光未移,坚定的毫无波动。 黎晰叹口气,继续劝说:“我知道你想为你未来岳父伸冤,把他的死因搞清楚,可这件事牵扯的不仅仅是路家,还有很多我们无法预见的大家族,甚至包括你们顾家。你怎么查?” “那么大的资金波动,上百亿的投资缺口,你很清楚,后面支撑的,会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团,和顽强不可撼动的资金链。” 顾沉光打断他,语气疲惫:“我知道。” “知道你还查?!” 他揉了揉眉心:“我答应过她,要帮她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能做不到。” “......”黎晰不能理解,从来雷厉风行手起刀落的男人,这会儿怎么就这么儿女情长:“哪怕为了这件事丢了命?你那小心肝怎么可能眼看着你卷进这里头去!” 顾沉光夺过黎晰手里的文件夹,语气冷静:“所以,不要让她知道。”顿了顿,软了语气:“她总爱瞎想。” 黎晰:“......”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 “而且,”顾沉光叹口气,有些无奈,看向好友:“不要那么草木皆兵,没有那么危险。我会注意的。” “切,”黎晰一撇嘴,毫不客气:“拉倒吧,少安慰自己了,能干出洗钱这种事情的人,什么干不出来?” 顾沉光斜晲他一眼,轻轻挑眉,不说话。 “算了,你自己小心,查东西的时候记得隐蔽一点。”黎晰认识他这么多年,太了解他这执拗不屈的性子了,劝不动,只能嘱咐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来找我。” 顾沉光抬头,微微笑起来,眉目俊朗:“好,记住了。” ———— 这样大的一个案子,路家家主突然跳楼自杀,路氏一夜之间城倒山塌,家破人亡。自然免不了惊动大批记者。 有些事情,压不下去。 于是,这件案子,报道极多,但大多无用。顾沉光和断案民警交流过,很多事情一清二楚。 而这样大的事件,除了残余在人脑中的记忆,想要消除什么证据,也要容易许多——因为目标太明显。 何况,无论是大家世族的动作,或是背后财团的行动,都一定有周密的保密计划,难以攻破。顾沉光手里现在所掌握的资料,于这面难以撼动的墙而言,顶多算是撬了个墙角。 却已初见端倪。 他坐在办公椅中,头靠着椅背,闭目冥思。屋内窗帘拉起,光线昏暗,他一张脸引在昏暗中,气场强大而凌厉。 难如登天,可是,不得不查。 半响,他睁开眼,一贯的清澄冷静,拿出手机,很快拨出一个号码。 “喂?俊承,是我。” 第25章 地二十五章 九月八号,南桪开学。第二天,开始军训,为期一个月。 学校很注重这件事,直接拉着一众新生去了军.事基地。完全密封的训练,不得带手机,不得请假出军.营。 南桪晚上给顾沉光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愁眉苦脸。 顾沉光也微蹩了眉。要一个月,也知道她那小身板能不能受得住。而且,一个月不能见面,还是在她那么艰难的情况下。他有点担心。 顾沉光对南桪一向是宠得无法无天的状态,见她声音沉沉的很是郁闷,想了想,问她:“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去,我打个电话说一下,咱不去了。” 南桪一听,想也没想拒绝:“那哪行啊!我来这就得跟人家的规矩走啊......你别担心,我刚刚就是撒个娇,我肯定行的。” 他还是不放心,语气怀疑:“......真的?” 南桪在那边对着电话猛点头:“真的真的!而且军训最培养同学感情了,我要是错过,说不准以后就没人和我玩了。” 顾沉光闻言,眼睛缓缓眯起来:“你想和谁培养感情?” 南桪一脸理所当然,反应迅速:“女同学!” 顾沉光却还是沉着脸色的,握着电话,轻轻“恩”了一声。 他知道,周秦也在那个学校,专攻管理。 周家长孙,不送去密闭学校好好锻造以留未来掌管家中事物,反倒留在这里轻轻松松学管理,说明了什么? 听说,周秦当初为了考这个学校,和整个家族大闹一场,最后以自己在高中时期不动声色收购的股点为据,说服一众家长,留在了这里。 顾沉光轻哼一声。 贼心不死。 南桪在电话那边听见他这声轻哼,就知道他骨子那股北京爷们的劲又出来了,果不其然,他下一句话就是:“男女有别,不要和男同学关系太近。” “......好。” 就知道! 北京爷们式顾沉光。 ———— 军训难度和艰苦程度,远远超出了南桪的想象。 两天下来,从脑袋到大腿,再到她十根脚趾头,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完美的疼到了细节。 晚上躺在军队的铁床上,浑身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上铺的姑娘显然也没睡着,南桪刚轻轻翻了个身,上面就幽幽传来声音:“南桪,睡不着哇?” 大半夜突然有人叫自己,南桪被吓了一大跳,慢慢缓过来,轻声回答:“是啊,浑身疼。” 上边果果也翻身,语气委屈巴拉的烦躁:“我也是,我觉得我胳膊卸了都比这个强。” 噗......南桪笑出声来,真心实意的夸奖:“真形象。” “可不是么,这才两天啊,往后一个月怎么过啊!” 是啊,南桪也在想。才刚刚两天,她就想那个人想到无可自抑,往后一个月,怎么过呢? 窸窸窣窣又翻了个身,浅浅呼出一口长气。 窗外月光明净,安宁挂在天空中央,光芒浅淡,温和暖人,却偏偏带着淡淡的疏离冷清。南桪一直觉得,顾沉光的气质,在很多方面极像月光。可那个人,偏偏太阳一样的耀眼。 她看着窗外好看的月光,慢慢竟也觉得耀眼。 也是,这样的独一无二,怎么会不耀眼呢? 南桪身上盖着军绿色的薄被,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手指紧紧拽着胸口的被子,心脏发紧。 明明思念难抵,知道不去想他才会好过一些,可偏偏,控制不住。 不知是不是天涯共此心?南桪默默的想,顾沉光,在我这样深深思念你的时刻,你呢? 你在想我吗? ......还真没有。 为了路盛铭的那个案子,顾沉光这几天想要尽快结束手头的这个案子,一直在强制性的给自己加班,算起来,已经有二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 黎晰进来给他送咖啡,顺带嘲讽。看他一脸疲惫困顿,却还是神采奕奕的处理资料,啧啧称奇:“顾沉光你还真不要命啊。” 他把咖啡杯搁他左手边,不客气的坐下,手指敲敲他桌子:“不是你上大学的时候没上过健康教育课么?青壮年,长时间熬夜,容易猝死的。” “......”顾沉光抽空抬头,白他一眼。 乌鸦嘴。 拿起热咖啡抿了口,低头继续:“所以说,不要来打扰我,让我好尽快结束。” “好。”黎晰耸耸肩,站起来,从善如流的走出去,关好门。 ...... 等顾沉光终于把手头资料整理好的时候,整个办公楼就只有他这一间屋子还亮着灯了。拿起手机看了眼,凌晨四点半。 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刻,没有星光,一片苍茫。他关了办公室里所有的灯,走到她平时惯去的藤椅里躺好。 太久没睡,几乎沾枕即眠。 睡前最后的意识,是在想,北京这几天太阳这么大,小姑娘有没有记得好好擦防晒呢? 一室月光淡辉。 她在军队铁窗,身盖军绿薄被;他在柔软藤椅,压着洁白毛毯。却都是伴着月光,一夜好梦。 所谓,有情。 ———— 第四天,大正午的烈烈阳光下,大家集体训练站军姿。时间已经从最开始的十分钟,涨到现在的半个小时。 南桪班的教官看上去和她们差不多大,被晒得黝黑的脸庞,一笑就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特可爱,可是特严肃。 训练时完全的一板一眼,对着历史学院一大半的女孩子,半点水都不放。 照果果的话说:“白瞎那张脸。” 南桪:“......”突然想起来,那人也是,惯常是不笑的,又严肃又冷清,站在那里,立马一片可望不可即的气场。 除了对她。 从最开始,他对她,就是温柔以待。 南桪在被太阳烤的几乎昏昏欲睡时,深怕自己坚持不住,不自觉就想到某个人。然后就继续填满动力。 她答应他,可以坚持住的,不能这么没用,随随便便倒下。 身边已经有不少女孩子,头重脚轻的昏厥,有的“砰”一声倒地下,摔出老大声。 在烈日下半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军姿,对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们来说,有些艰难。不止心里,更是生理。 南桪眼前也渐渐开车出现重影,甚至不能晃头甩掉。她狠狠咬咬牙根,强迫自己意识清醒。 额头有大滴的汗珠不时往下流,顺着脸颊一路慢慢淌下来,瘙痒难耐。眼睫毛也已经被汗水打湿,眼前更是模糊一片。 不能倒......南桪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道。 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头顶,烈日苍苍,毫不留情。 ...... 顾沉光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立刻心疼地眉心一皱。 周围全是穿着同样迷彩服的身影,他四下扫了几眼,没有找到她。 旁边方俊承见状,笑眯眯调.戏他:“啧,心疼了?” 顾沉光不置可否,眉头却皱着没松:“训练强度这么大?” 他大学在国外读的,没有经历过。只在小时候,由于父辈的关系,被丢进军营待了几个月。 方俊承点头:“学校好,对这件事情比较认真。也便于之后对学生的管理。” 说话间,他们旁边的方队里,又两个砰砰倒地。 顾沉光的脸色越来越沉。 方俊承认识他二十多年了啊,从来淡定自若气定神闲的臭屁小孩,哪会儿有这种表情啊!真壮观,他笑眯眯的开始欣赏。 直到顾沉光轻轻一眼斜过来,气势万钧的特种队长,才轻咳一声淡定转了目光。 顾沉光也不和他废话:“历史学院,在哪?” “你要现在去?不合适。” 顾沉光沉默。 方俊承挑挑眉,看了眼手表,说:“半个小时快到了,还差两分钟,你稍微克制一下。不然你家小姑娘要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你这么带走了,她以后也不好做。” 顾沉光完全忽略他后半句,只抓住一句话里他最关心的字眼,脸色沉黑如墨,一字一句反问:“半、个、小、时?” “......啊,”方俊承奇怪:“很久吗?” 他平常训练他那帮兔崽子都是三个小时起啊! 顾沉光冷冷斜他一眼,提步往前走,被身后方俊承拉住:“哎我刚说的话你丫听没啊?你这样去,你家小姑娘以后绝对不自在。”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人情世故了?” “屁人情世故!这是人之常情好么!你们律师不是最城府深沉冷静自律么?你的人之常情呢?” 我的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统统都是对着不相干的人,她在眼前,我哪里还记得起哪个别人? ...... 方俊承一手拉着他,一边脑袋里狠狠反省:他跟他媳妇热恋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智障? “吁.......” 解放的哨声响起。 各班的班长都迅速转身,立正跺脚,中气十足地喊:“原地休息!” 霎时倒下一片,腿软的直接往地上坐。 顾沉光这时找到了历史学院的大旗,挣脱方俊承的手,临走前轻飘飘留下一句:“在心里腹诽别人,会不举。” 方俊承瞬间惊吓回神,看着已经悠悠急切走远的人......喂! 过河拆桥!就不该带你来! ...... 顾沉光朝那面陌生的大旗走过去,面上从容淡然,脚步却越来越快。 历史学院向来人少,八.九十个人,瘫坐一团,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小姑娘。蔫蔫的坐在地上,宽大的迷彩服上全是泥,头发被汗打成一撮一撮的,贴在被晒得发红的脸蛋上,一看就是被折磨的不清。 他抿抿唇,心疼死了。 南桪原本正有一句没一句,和果果聊天,不经意抬眼,就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正目光深深的望向自己。 ......是她在做梦吗? 南桪一时连呼吸都忘记,坐在地上,呆呆看着他。 直到顾沉光伸手冲向她,两个人目光对视,她才终于确信,是他来了! 身上顿时也有劲了,“腾”的一下弹起来,也不顾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猛地就朝他冲过去。 是顾沉光...... 好在到他面前时,理智回归,成功刹住脚,没直接扑到他怀里去。 南桪站在他面前,看着眼前熟悉好看的人,眉目欢喜:“顾沉光!你怎么来了?” 他牵住她的手腕,拉着走开,轻声回答:“来看看你。”转脸看她,一塌糊涂,心脏微微一揪,伸手把她脸上的碎发拂到一边:“脸都晒红了。” 南桪不好意思,想起来自己现在乱七八糟的样子,半挡住脸,闷闷问他:“......是不是不好看?” “没有,”他拉下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很好看。” 如果是你,怎么会不好看。 她不信,扭头看他,却见他满眼情真意切。南桪心脏一跳,脸比刚刚更烫了,扭回来,半响,小小声:“那好吧......相信你。” 两个人走着走着已经要到门口了,南桪奇怪,问他:“咱去哪?” “带你去车上睡一觉。” “可是下午还有训练呢,我不能搞特殊。” “......”顾沉光想了想,叹口气,妥协,回头使劲捏她的小脸蛋:“好,知道了。” 无可奈何的,温柔。 南桪心里一软,笑眯眯看着他。 他被她笑的心里发痒,扫了眼四下无人,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含在嘴里咬了一口。南桪吃痛,睁开眼睛,水汪汪的望向他。 他叹口气,离开,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别这么看我。” 我自制力没那么好。 南桪故意使坏,使劲眨巴眼睛,眼睫毛刮着他的掌心,痒痒的。 他被气笑了,撤了手掌,故意板起脸,敲她的脑袋瓜。 “中午休息多久?” “一个半小时。”南桪说完也郁闷,好短。 顾沉光这才发现:“你脸晒伤了?” 这么久红色还没消,就不是热的问题了。最可能的是,小丫头懒,为了多睡一会儿不抹防晒,被日头晒伤了。 她向来对这种事情不上心,可皮肤又娇嫩,每次出门都得他给抹好了带出去。 现在他不在,那瓶防晒霜早不知道被她丢哪里去了。 南桪有些心虚,垂着眼不看他。 顾沉光斜她一眼,掰过来细细看了看,脸色不好:“再这样下去,要刻疤了。” “......啊?”南桪吓住,这么严重么?她还以为过几天就会自己好了呢。 他严肃点点头,拉过她往外走:“下午假给你请好了,现在带你去医院拿药。” 不容辩驳的语气,南桪也不闹,乖乖跟他往外走。 左右自己想他了,能和他多待一会儿,求之不得。 第二十六章 刚坐上车,南桪就笑眯眯的转过头,盯着他看:“你怎么来了呀?” 他发动引擎:“找的俊承,”看她一眼:“把安全带系好。” 南桪眼睛不离他,右手摸索着,拉过安全带,扣好。 他被她看得发笑,车滑出去,他突然转过头,眼睛对上她的,笑意明显:“好看?” 南桪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好看。” 他更乐了,不急不缓给她下套:“喜欢么?” 南桪继续点头:“喜欢......”特别喜欢。 他满意了,借着红灯,凑过来亲她一口:“恩,我也喜欢。” “......” 在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人勾着说了什么之后,南桪脸蛋“蹭”就红了,把脸扭过去严肃看着窗外,不理会身边笑意揶揄的罪魁祸首。 ...... 几天没看见她,刚刚在车里浅尝辄止的一吻根本不够,只能加重想要亲吻的念想。车停好,南桪刚把安全带解开,就被人大力压到了座椅上。 一通,深吻。 ...... 良久,她趴在他身上,细细喘息。 刚刚他吻得深入,意乱情迷中,把她一把抱起来,搁到自己身上坐好,仰着头承接他浓烈缱绻的亲吻。好一会儿,才终于分开。 小别胜新婚么。 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过了会儿,他先开口,声音平复不少,些微沙哑:“先去拿药。” 南桪:“......好。” 红着脸,从他身上爬下来。 开门出去,九月的天气还很燥热,停车场里到是恒温,凉凉的很舒服。 南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军训服,有点囧,拉拉他袖子。 顾沉光转过来,低头看她:“怎么?” 她声音小小的,带点不好意思:“......我就穿这样进去么?”医院,还是干净点好吧,她穿成这样,走哪都是灰,再给人感染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几秒后:“里面还有没有衣服?” 南桪一愣,点头:“有。” “恩,”他伸手开了车门,说:“那把外套脱下来,先放车里,你穿里面衣服进去。裤子先别动,等拿完药,再带你出去换身衣服。” 南桪:“哦......好。”伸手解外套扣子,一颗两颗,脱下来,扔到后座。 她里面还有件军绿色的短袖,因为上午的训练,被汗完完全全打湿,现在紧贴在身上,身体曲线一览无余。 顾沉光略略扫了眼,皱眉,附身从车里摸出件他备用的白衬衫,递给她:“套上。” 南桪还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妥,但从来也不和他客气,他递过来,她就穿好。袖子长一截,被他仔仔细细挽上去。 他退开,看一眼:“挺好看。” “......恩。” ———— 顾沉光挂了号,皮肤科,进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坐镇。 睇南桪一眼,目光再移向后面跟进来的顾沉光,不为所动,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冲南桪说:“过来坐好。” 南桪看顾沉光一眼,乖乖过去坐好。 顾沉光跟过去,站在南桪身后。一手插兜里,一手搭南桪后面的椅背顶上。 阿姨看了眼挂号单,例行公事,问:“路南桪?” 南桪点头:“是。” 阿姨抬眼过来,细细瞧了眼南桪的脸,皱眉,语气不好:“怎么都这样了才想起来看医生?小姑娘家家的,一点不爱惜自己的脸蛋哟!” 南桪窘迫,低头,眯着眼睛不好意思道:“那个,军训,出不来。” 阿姨此时已经龙飞凤舞的把病历单写好了,撕下来,递给她:“那也得擦防晒霜啊,小姑娘最不能懒。”说完看南桪身后的顾沉光一眼,音量未低:“你男朋友长这么好看,你不把脸好好照料着,小心看不住哇!” “咳......”顾沉光正接过南桪手里的病历,认真分辨,突然被点名,还是这么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轻咳一声,没接上话。 把南桪拉起来,点了点头跟阿姨道谢:“好的,麻烦您了。” 南桪这会儿才从阿姨的苦口婆心中反应过来,连忙跟着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阿姨摆摆手,一脸看破世事的云淡风轻。 “......” 顾沉光不放心,仔细问阿姨:“那吃这个还要擦防晒么?会不会起反应?” “不会,别用热水。” “多长时间?” “一礼拜。” ...... 他事无巨细,各方面都考虑到了,细致周全。阿姨最后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再看看南桪,推了下眼睛,说:“挺好。” “......啊?”没懂。 阿姨却没再解释,挥挥手,只说记得出去把门带上。 出了门,顾沉光瞟她一眼,低了声,笑道:“看不住?” “......”南桪红着脸瞧他一眼,扯过病历单:“拿药!” ———— 拿好药出来,顾沉光没开车,拉着她直接去买衣服换。 这块是个小商业区,不少大型商场,俩人随便找一个走进去,拐进一家差不多的,开始挑。 导购小姐看看顾沉光,再看看南桪,一脸复杂。 南桪怕他跟着无聊,推推身后的人,指指一边的沙发,说:“你去那坐着等吧。” 一般男朋友和老公的专用席地。 顾沉光看了眼,笑着摇摇头,牵过她的手,仔细打量眼前衣架上的女装:“我好像还没有陪你买过衣服?” 南桪顺着他眼睛看过去:“啊......好像是。” “那今天陪吧,感觉不错。”说完指了指那挑浅粉色的小连衣裙:“这件怎么样?” 南桪一愣,点头:“好看。” 她的眼光向来随他,他觉得好看的,她总会喜欢。比如这件,她一进门就看中了。 从小受他影响太深,连喜欢的裙子都是他的爱好。 顾沉光见她点头,示意导购小姐过来:“这件,最小号,麻烦找给她试一下。” “好的,顾客您稍等。”语气很温柔。 南桪下意识看顾沉光一眼,没说话。顾沉光倒没在意,继续打量店里其他的衣服。 很快,导购小姐拿了件裙子过来,递给南桪:“您好小姐,试试看合不合适,试衣间在这边。” 南桪接过,点头:“谢谢。” 导购小姐笑笑,例行公事问道:“需要我进去帮您吗?” 没等南桪拒绝,身后一道清浅的声音淡淡响起,替她回答:“不用,谢谢。” 美女导购轻轻一愣。 南桪趁导购小姐怔愣的瞬间,抱着裙子躲进试衣间,三两下把衣服换好,拉开帘子,准备出去。 顾沉光就倚在试衣间门口的墙上,望着地面,安安静静的姿态。 南桪看见,心神一动:“你怎么跟来了?” 他站直身,牵着她去照镜子,随口解释:“这帘子不能锁,我怕不安全。” 人多混杂,万一谁不小心误拉了帘子。 南桪:“哦。”脸红。 最近总是这样,被他不经意轻轻一撩,就脸红,心跳加速。真是没救。 她捅捅他,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问:“好看么?” 他专注看她,没说话。 她不死心,继续问:“好看么好看么?” 他抿嘴笑,好看的眼睛都浅浅弯起来,轻声回:“好看。” 她被他的眼神迷惑,心神荡漾,一愣,也浅浅笑起来。 最后,随便搭了双白色的平底鞋。付钱,出门。 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她换下的衣服,心情很好,弯了弯唇角,问兴致勃勃的人:“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南桪愣了一瞬,眼观鼻鼻观心,摇摇头:“想不到。” 不想吃,吃完就要被他送回去了,然后又好久见不到。 他看她一眼,了然她这点小心思,没说话。两人转眼走近停车场,这个时候,空无一人。 他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把她抵在车上,压稳,吻上去,含着她的唇含含糊糊道:“......你乖。” 南桪被他吻得迷糊,失了心智,想也不想:“......嗯,乖。” ...... 最后还是带她去吃了饭,特意挑了不近的地,车程很远。 一来一回估计就要几个小时。在北京,这种事情倒是常见,何况故意为之。 ** 吃完饭,再送回去,已经九点多。 两人恋恋不舍,在车里说了好久的话。顾沉光克制着没有亲她,怕她一会儿红肿着唇回去,不好交代。 倒是小姑娘委屈了,坐在他怀里,扭头委委屈屈问他:“......顾沉光?” “恩?”声音很低,很温柔。 “......算了。”没勇气。 他倒笑了,了然。凑过去,热烫的呼吸喷在她外面的脖颈上,低低笑着,十分愉悦:“宝宝......想亲了?” 南桪不好意思回答,窝他怀里,模模糊糊哼唧一声。 他低头,贴着她的脸蛋,从额头开始,一下下轻吻,到嘴唇。 停留许久,却不深入。轻轻啄一下,再啄一下。 在这初秋的夜色里,潋滟着勾引人心。 ...... 熄灯号响起前五分钟,南桪才终于从他车上下来,被他送进去。 到寝室门口,他再进不去。 小姑娘伸手抱住他,趴在胸口,声音很小:“顾沉光,我会想你的。” 你也要,记得想我。 第二十七章 往后大半个月,南桪站在烈日下,脚踏泥土,看着教官哟嘿的脸蛋刷白的牙,生不如死。 上铺果果已经呈大字趴在床上,奄奄一息:“老子要退学......” “......”南桪拍拍她,轻声道:“起来换了衣服再睡,都是泥。” 果果痛苦地把脸埋被子里,打滚耍赖:“我不要!我现在下去就爬不上来了!” 屁股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再往上一拱。 南桪:“......” 好吧随你。 她继续拍拍还在不停扭动的人,一掌下去,噗......全是灰,一层。 临寝一姑娘看过来:“果果你要再这么下去,咱寝得雾霾了吧?” 还在扭屁股的人,停下来:“......” 南桪笑眯眯接话:“对啊,估计要算损坏国家公物,咱住完人解放军叔叔都不能住了。” “......” 都这么说了还不下来? 南桪和临寝姑娘对视一眼,茫然。 突然,南桪想到什么,不可思议地轻轻喊了声:“......果果?” “......” 没回应。 ......睡了。 真神。 ———— 顾沉光这边的进展到是很顺利。 当年的资金链问题主要出在美国部分,好在他在美国人脉尚广,派人找到了当初资金进账和转出的流动档案。 顾沉光初见这份档案时,微一挑眉,不得不说,表面功夫做的是真到位。 从账面上来看,不论是结余还是用处来源,都相当干净。借一家上市集团的幌子,用同族交易把所有钱打出去,得到回报,继而周转。 很正常,是所有公司常用的资金周转手段。 若不是顾沉光曾精修过许久的经济法和资金转换,怕是看不出,这里还有问题。 将固定资金加入流动资金的行列,一齐算作对外投资,回报却只有其中一部分。借由当今市场资金转换指标的缺陷来光明正大的进行洗钱交易,当真是好手段。 摸出手机,拨电话。接通,他先开口:“谢了。” 对面人是他在美国读书时专修经济法的师兄,闻言笑了:“看出毛病了?” “恩。” “行,就知道你聪明。不过你自己也得当心,能把账面做成这样的,绝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知道,放心。” 电话挂了,扔桌子上,刚准备专心致志看资料,就又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师兄还有事没说完,直接接起来,放在耳边:“还有事?” 那边却沉默,一片寂静。 顾沉光皱眉,想到什么,猛地拿起手机瞟一眼——果然,隐藏号码。 眼睛缓缓眯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神色镇定从容,把手机又放回耳边:“说话。” 那边继续沉默,几秒钟后,一道男音,阴测测传来:“顾沉光?” 他飞快拿出录音笔,放到手机听筒旁,不急不缓,回答:“是我。” “呵,”又凶又狠的男音,完全不精明:“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 这种人说话似乎总喜欢说一半。 顾沉光往后倚,好整以暇,甚至带了轻微笑意:“否则怎样?” 那边人没有迟疑:“自身难保。”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又狠又重。 顾沉光弯了弯嘴角:“哦。” 仿若在说,与我何干。 他这么云淡风轻地驳回,那人立马怒了:“妈的你把老子话不当回事是吧?!” 暴躁易怒,说话条理不清,威胁人的手段,极其低下。 顾沉光在心里飞速的描绘出对面人的基本性格,了然,不是什么大人物,顶多算炮灰,莫名其妙被拉来打电话。 他没了兴致,声音冷下来,眉目淡淡:“不管?不管任由你们这些人逍遥法外么?” “呵,”那人被气笑了,挂电话前,丢出一句:“有骨气......好,好,你别后悔!” 下一秒,忙音响起。 顾沉光保存了录音,收好。再把刚刚的通话记录交给自己在通讯厅里的朋友,碰运气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其实都没用,他知道。 你想要摧毁一座城堡,杀掉城外最远处的守卫士兵,能有什么用呢? 冰山一角罢了。 ...... 再看天时,已经黑了。 黎晰走进来,屈指敲他的桌子:“一起出去吃饭?” 顾沉光想了想,摇头,眼睛不离手里的资料:“你最近不要和我一起。” “啊?”黎晰懵了:“为啥?” 顾沉光提笔在资料上写下什么,盖上笔帽,合资料,看过去,说:“比较危险。” 他这么说,黎晰瞬间懂了,眉头狠狠皱起来:“那帮人真有行动了?要冲你动手?” “恩,差不多。” 黎晰眉头更皱了。 顾沉光整理好桌子,轻描淡写:“所以说,最近别离我太近。” “屁!”黎晰一拍桌子,怒目而视:“丫每年律师遭暗杀的还那么多呢!小爷不还是学的法!顾沉光你丫这叫看不起人知道不?我是那么没义气的人么?!” 说完,更气了,再拍桌子!震天响。 ....... 顾沉光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恩?” “我找了人暗中保护,我怕你跟着去,人手不够,反倒拖后腿。”说完再斜他一眼,挑挑眉:“不过看你这么义气,走,一起吃,到时候人不够就拿你顶。” “......” 好了,义气你走。 ———— 两人为了省事,开一辆车出来,往之前常去的一家店走。 车刚滑出去,顾沉光就发觉不对。 不动声色,直视前方,语气轻淡:“有人在跟踪我们。” 身边,黎晰也很淡定,一踩油门:“看见了。” 车飞速奔出去,后面跟着的黑色轿车,也随之加速,猛地滑出去。 车速越来越快,这地方偏,路上没什么车,黎晰猛劲把油门踩到底,车速彪到120迈。 顾沉光坐在副驾驶,回头看了眼身后紧咬不放的车,再看看身边人难得的严肃表情。叹口气:“说了你不听。” 黎晰没回头,全神贯注看路:“拉倒吧顾沉光,我要是不来,你肯定甩不掉他们好不?你车技可不如我!” 当真是兄弟。 他微微笑起来:“是,不如你。” ...... 于是,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路灯零零星星,寥落几散。灯下突然一辆车飞速驶过,打破一片安宁。 再然后,一辆黑色轿车。 再然后,又是一辆。 三辆车玩命彪速,一个跟着一个,紧咬不放。轰隆隆的机动声音响彻云霄。 前面路越来越偏,黎晰眯了眯眼睛,抽空扫了眼倚在副驾驶上,始终安静的人。 “想什么呢?” “两件事。”顾沉光揉了揉眉心,淡声说,完全忽视快到可怕的车速。 “什么事?” 他笑了笑,目光扫向窗外橘色的路灯:“想给南桪打个电话。” “......” 靠! 哥们在为你拼命呢!你居然还有心思想媳妇! 开了会儿,好奇心泛滥,想要借此来减轻什么。问:“......那另一件呢?” 顾沉光沉默了会儿,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一贯的波澜不惊,说:“不该带你出来吃饭的。”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黎晰刚想表达下感动,就见刚刚还淡定自若的人,突然变了脸色,狠狠一皱眉:“小心前面!” ...... 砰! 第二十八章 再醒时已经在医院了。 顾沉光缓缓睁眼,神识恢复,看着面前惨白色的房间,愣了几秒,才想起,自己昨晚上出了车祸。 床边有护士正在调点滴,见他睁眼,松了手里的滴管,惊喜道:“顾先生,您醒了?” “......恩。”他尝试坐起来,可是完全用不上力气,身上很痛。 护士见状,立马阻止:“顾先生,您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能起床。要好好休息几天。” 他轻点头,开口,嘴巴干涩的厉害,说话时,喉咙疼的像是被拉出一道口子:“......我朋友,他怎么样?” “和你一起送进来的那位先生吗?” 顾沉光缓缓眨眼,表示认同。 护士笑笑:“放心吧,他伤的还没有你重,皮外伤。” 那就好。 他放了心,转眼去找房间里的电子钟。瞟了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多了。再有九天南桪就该军训结束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康复。 总不能让她见到自己这幅样子。 身上到处都痛,他反倒安心,至少说明没有伤到筋骨,不会有什么影响过大的伤。 ...... 护士调好点滴,看了眼床上已然又已经入睡的人,默默探手关了灯,走出去,轻阖上门。 第二天下午,黎晰过来探望病友。 他伤的倒真的不重,只脸上有轻微的刮伤,现在已经能蹦能跳能吃肉了。这事情很正常,前方遇到障碍时猛地右转,是每个司机自保的本能。 他还穿着病号服,看看床上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的顾沉光,坐到床边留以探病的小凳子上。 “医生说没说你什么时候能下床?” 顾沉光今天状态比昨天要好得多,可以开□□谈了:“说了,至少半个月。” 黎晰皱眉:“......这么久?”顿了顿,看向顾沉光也微微有些苦恼的眼神,认真的说:“对不起。” 顾沉光愣了一瞬:“对不起什么?” 下一秒,了悟。黎晰这是觉得,是因为他把车打了右转所以害他伤的重了? 他好笑,摇摇头,坦然看向他:“这不关你的事,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倒不是觉得自己的命比好友的要重要,可是遇到危险时右转留以自保,是每个人的本能,在那样电光火石的瞬间,若真说有什么能够战胜本能,于他而言,恐怕只有路南桪。 黎晰默了默,没接话。哪怕知道顾沉光绝不会怪他,也知道在那个时候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可是人心就是这样,即使什么也无法改变,愧疚的心却半分不减。 他在心底轻轻呼出口气,敛了心神,正色说:“那帮人被抓住了,关着呢。” 顾沉光之前找过方俊承,调了些人手来保护自己。前天晚上,他的车刚彪出去,留在门口的保镖们就察觉出不对,紧紧咬着那帮人的车跟了过去。 前面顾沉光的车刚撞了,他们瞅着那帮人短暂停车的间隙,冲下车把所有人都扣了起来,现在拘在警局。 顾沉光神色一凛,神色也正经起来,沉声问:“你去看过了?” “还没有,我也刚被批准下床。”黎晰摊手。 “恩。”顾沉光思忖几秒,眼睛慢慢眯起来,不急不缓道:“那就先晾着他们,恶意跟踪致使发生严重交通事故,拘一个月都不算久。他们是冲着我来的,等我到时候亲自去见。” 黎晰也是这么想的,当下答应:“好。” 沉默片刻,顾沉光想起什么,扭头问坐在床边的人:“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明天。” 顾沉光点头:“行,那到时候你帮我个忙。” 黎晰不解:“什么忙?”他记得他手头的案子都推了啊。 “南桪还有八天就要结束军训了,到时候肯定要来找我的,你帮着接一下。别告诉她我具体因为什么,就说不小心出了小车祸,没大碍。” “......为什么啊?”为了人家忙前忙后连命都差点要丢了,居然不邀功?! 顾沉光苦笑:“她心思细,喜欢瞎想,让她知道肯定要难受的,别说了。” “啧,”黎晰挑挑眉:“成!” ———— 八天后,顾沉光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但是医生千叮万嘱,不要过度劳累。 他倚着床看了会儿资料,心难得不静。索性收了搁床头上,闭着眼,开始想,一会儿要怎么哄人。 黎晰已经去接南桪过来,估计再没半小时就该到了。他特意嘱咐黎晰,要把他的情况说得轻而又轻,就怕小姑娘这一路没他陪着,自己瞎想会吓坏自己。 他轻轻笑了声:本就胆子小,还总爱瞎想。 可是多难得,他的小姑娘,在真正遇事的时候,总是勇敢又坚强。 果然,没到半小时,门口就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传进来。 顾沉光闭着眼睛听越来越近的熟悉脚步韵律,忍不住轻轻弯起嘴角,睁开眼,看向门口。 下一秒,门猛地被推开。 顾沉光看着门口冲进来的那道娇小的身影,失笑,心里轻快许多。不由缓缓张开手臂,等着人来填满。 身后黎晰极有眼力见,把人送进来,立马关门闪人。 南桪走进来,看着床上的人清俊的侧脸和温和的笑意,一路上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吸吸鼻子,瞟一眼某人张开的怀抱,头一扎就扑了过去。 抱到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才终于安心。 她闷在他怀里,任由他一下下轻抚后背,也不出声也不哭。半响,终于忍不住,轻轻出声:“顾沉光......” 依赖又害怕,毫不掩饰。 顾沉光轻轻一喟,手臂使力,把怀里的人拉出来。 细细打量,他的小姑娘,皮肤晒黑了些,但是不是很明显,估计后来学乖了,记得要涂防晒霜。瘦了不少,小脸上原本他废心思养出的一点肉,都瘦没了。 眼睛又红又肿,估计是来的路上偷偷哭过了,着急见他,也没洗脸就跑进来了。 他笑,理理她跑得乱糟糟的头发。柔声回她:“在呢。” 复又皱眉,捏着她的小脸蛋左右看:“怎么瘦这么多?” 南桪吸吸鼻子:“训练累,饭还不好吃。” 他皱眉,心疼:“不好吃就不好好吃饭了?恩?那给你送去那些吃的呢?怎么不吃?” 南桪一愣,更委屈了,扒着他的领子小声抱怨:“第二天就被查寝的发现了,东西都拿走了......还罚我做了五个俯卧撑!” 顾沉光:“......” 扯过来看一眼,细胳膊细腿的,他皱眉,觉得这军训是真的过狠了:“......你能做俯卧撑?” 她点头,带着点骄傲的小神色:“开始的时候不能,现在能做十几个了!”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话题明显被他哄着带偏了,明明他的伤才是重要事。 她看向他的眼睛,满是心疼:“......你的伤呢?疼不疼?” 第二十九章 他笑了笑,拇指一下下磨挲着她的脸颊,眼底爱意蔓延成灾,缱绻浓烈。淡笑着开口:“小伤,不疼。” 南桪不信,皱着眉头看他:“可是黎叔叔说,你已经在床上待十天了!” 他搂着她,脸贴着她的,低声说:“所以才不疼了啊。” 南桪:“......”你这是还把我当成当年那个十岁的小丫头啊? 顾沉光也发觉这话唬不住她了,自己把头埋她脖子里闷笑几声。止了笑出来,适时转了话题,细致询问起这一个月她的生活。 这种旁人家父母要做的事情,自然责无旁贷的落到他身上。可顾沉光却觉得这样很好——他最喜欢的人,亲情和爱情,全都由他一人给予承担,有什么不好? 哦......或许之后,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就有人帮着他疼她了,兴许她会更高兴。 思绪跑得太远,顾沉光自嘲笑笑,未来不知多遥远的事情,居然想的这么风生水起充满期待。垂眼看看怀里的人,继续低声询问: “和同学们处的怎么样?” 南桪窝在他怀里点头:“挺好的!我们班有个叫果果的小姑娘,特别好玩!” 这就好。 顾沉光暗想,有了新朋友,就不至于总惦记周秦了。 紧接着,南桪下一句:“哦对!周秦也跟我一个学校!军训的时候,他还来找我玩了。” 顾沉光:“......” 简直要被气笑了。 斜一眼怀里的人,发现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一脸不怀好意的促狭,大眼睛里的笑意遮都遮不住。顾沉光立马知道自己这是被自家小姑娘摆了一道,根本就是故意这么说出来刺激他的。 他假装板了脸,瞟她一眼:“没心没肺。” 她闻言,不服气,一挑眉:“我说真......!” 话未全出口,便被人强势堵了回去,气息浓重。 顾沉光含着怀里人柔软的唇,极其辗转。本就近一个月未见她,此刻她人在他怀里,张着小嘴巴故意气他,引他吃醋,还想着要逃? 自作自受,这个词,他很早之前便教过她了。 太久不见,相思难抵,顾沉光把她整个人压在怀里,深深亲吻。久别的亲近,两个人都越来越动情。 他一只手磨挲着她的腰部嫩肉,不由自主的往上,一寸一寸抚摸过去,没有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刻意转去后背,反之,大手坚定而缓慢的,来到她的胸前......拇指先顺着文胸的边缘轻轻擦拭,从左侧到右侧,有美好的弧度起伏。再然后,情不自禁,团住一边高耸的柔软,狠狠一握。 被他吻得面色潮红双眼微闭的南桪猛地睁眼:“唔......” 正对上他深沉如墨的眼睛。 两人静静对视,唇齿不离,呼吸越来越重,谁也不肯先撤开。目光波动间,有泛滥的情感在汹涌,狂风海啸。 他的手依旧停留在她胸前,握住一只柔软,爱不释手的揉着。 南桪嘴被他含着,脑袋细细感受着胸前一下一下的力道......觉得轰然一把火,把她整个人,从头烧到脚,彻底煮熟。 不知所措,南桪望着他越来越深的瞳孔,猛地闭上眼。 ...... 情潮汹涌,不可自抑。 他越来越深地吻着她,吸着她口内的空气。一手饶到她的背后,摸索到内衣的暗扣,研究几秒,崩的打开。 南桪迷迷糊糊中感觉胸前一松,再然后,炙热的大掌毫无阻隔的贴上来,将满溢的滑腻柔软,全部拘在手心,肆意揉捏。甚至坏心地,用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夹着她胸前的那一抹粉红凸起,向上一拉,再轻轻打转...... ...... 良久,他先住了手。 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欲,强自把手从她的衣服中抽.出,理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强忍着没有把她的衣服推上去。顾沉光把惊魂未定的人紧紧圈在怀里,暗自平定早已紊乱的呼吸。 南桪紧紧闭着眼,趴在他怀里装死......身下,有非常炙热的东西,抵在她的腿根。 她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顾沉光暗自嘲笑自己,对着她真是半分自制力也没有,连挑拨都不必,便丢盔弃甲。把怀里的人往床上一放,他深呼口气,下床,不再看她,哑着嗓音说:“......抱歉,我先去卫生间。” 南桪没勇气回头,怕看到......那什么,胡乱的点点头,挣扎着把头埋进他被子里。 顾沉光瞧一眼床上缩头乌龟状的某个人,轻轻一笑,眉目潋滟间,心情极好。 转身进了卫生间,很久才出来。 ...... 他出来时南桪已经跑到床下的小沙发待着了,说什么也不上去他怀里坐着了。 倒不是真怕他把自己怎么样,主要是......他现在身上还有伤,纵.欲过度,不好吧? 存了这个念头,南桪一晚上都特严肃,特清心寡欲,平时有事没事就扎他怀里的人,整晚上都坐的离他三尺远,眉目安静。顾沉光想把人抓过来,可自己身上又有伤,行动不便。 瞟一眼坐在小沙发上怡然自得的人,心里好气又好笑。只当是下午的事情有些吓到她了,暂且容她缓缓。 一缓就缓到了要睡觉的时候。 顾沉光自从车祸后,作息时间便要规律许多,晚上十点半之前必然关灯睡觉。 他住的是高级病房,自然有陪护的床。顾沉光原意是直接忽视那张床,拍拍身边空出的大片地方,示意南桪上来,和他一起睡。 南桪皱着眉头思考两秒,不同意,主要是怕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压到他的伤。 顾沉光却不以为意,何况病中的人总是任性些的,斜她一眼,发现她自己装没看见,卷了被子就想往陪护床里一滚......他淡淡开口:“你不来,是想我下去抱你上来?” 南桪:“......你身上还有伤。” “所以,你自己乖乖过来,别让我过去抱你,再把伤口拉开。”理直气壮。 南桪:“......”怕伤口拉开,你就自己老实躺着呗。 叹口气,到底怕他真说到做到,下来抱她。自己卷着薄被下床,一点点蹭过去,然后闭着眼睛往床上一滚......不看他! 不看他顾沉光也已经心满意足。 探手关了灯,微一侧身,把人连被子整个的搂怀里,低叹一声。 南桪僵了僵,到底舍不得不理他。在被子里默默转了身,伸出胳膊,紧紧回抱住他。 窗外一地月光,风华正好。 夜色里,俊朗的男子微微弯了唇角,搂着怀里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声音温柔更甚一地月色。 “好好睡,不用怕压着我,累那么久,拘着要睡不好了。” 然后是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 柳树枝头,夜色圆满。 ———— 第二天早上,南桪是被黎晰的声音吵醒的。 军训睡得不足,导致她到现在还没睡够。可是屋子里来了外人总不好再睡,强着自己起来,揉揉眼睛瞟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啊。 顾沉光见她一脸困顿,立马把人又给掖被子里。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安心睡,我们出去说。” 南桪真是困极了,一个多月的疲惫一涌而上。索性翻个身:“......好。” 于是顾沉光就拖着个还未好全的身体,慢悠悠跟着黎晰去隔壁房间谈事情。 黎晰临关门前还不忘瞧一眼床上睡得天翻地覆的人,回头看看正扶着沙发慢慢坐下的人,几步走过去,挑了眉在他对面坐下,啧啧感叹:“真会宠媳妇。” 顾沉光没理他,低头专心研究他早上带来的资料。 黎晰斜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动作,眼睛却缓缓眯了起来,浸了严肃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查出来了。” 顾沉光神色未动:“恩。” 黎晰轻笑一声:“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顾沉光沉默,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资料,却一动不动,仿若入神。半响,终于抬头长呼口气,把手里的资料扔茶几上,也往后一倚:“......没错。”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人,真的会来要他的命。 二十几年的交情关系,在现实的人心面前,不堪一击。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们手里的证据太少,别说路盛铭的事情了,就算是你这次车祸,他也做的相当干净,半点不惹腥。”如果不是他们心里存了怀疑,怕是根本查不到那个人头上。 有的是人舍生忘死愿意抵罪。 顾沉光垂着眼睛,静静盯着窗台上折射出的花纹,不发一言。黎晰知道,他是在思考。 果不其然,半响,他目光未移,淡淡开口:“抓到的人,都还关着么?” 黎晰一愣,随即点头:“关着呢,时间还没到。” “好,”顾沉光缓缓点头,终于收回目光,望向对座的好友:“你替我安排,后天,我去见见他们。” “可是你的伤......” 他站起来:“无碍,撑得住。” 转身要走,手搭在门把手上。垂眼静默几秒,轻开口:“还有,这件事,先别让南桪和周秦知道。” 黎晰闻言,也忍不住叹口气:“......好。” “另外,”顾沉光顿了顿,伸手开门,丢下一句:“帮我找找,当年南桪刚到北京时,入学手续的接手人。” ———— 回到房间,南桪还在睡,抱着洁白的被子,不知世事。 凑过去看,她眼珠子在不停的转,顾沉光知道,这是做梦了。 抬眼看看窗外已经正中的太阳,心里软软地嘲笑她:白日做梦。 可是......他贴着她躺下,伸手把熟睡的人搂进自己怀里。闭着眼睛,静静的想: 白日梦,全都是美梦呢。 第三十章 两天后,警局。 顾沉光穿着黑色的西装,脚踩黑亮的皮鞋,微倚在身后的椅背上,神情沉静,一双眼睛隐在暗光下,看不分明。。 黎晰坐在他左边,浅灰色的西服,一贯的轻松装扮。却难得亦是严肃的面色。 对面,三个年轻男人,剃了寸头,套着橘黄色的的鲜明背心和蓝白条的囚衣。手上戴着银闪的手铐,摊坐在椅子上,面容颓废,目光躲闪。 昏暗的审讯小屋内,静的窒息。 双方沉默着,对峙良久。 顾沉光紧紧盯着三人的面容,不动声色地来回转,反复打量,却神色目光微毫不动。 终于,他直起身,小臂搭上面前的铁桌。曲起右手食指,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噔噔蹬,三声。紧密而沉寂,打破一室静默。 他看向三人中间微胖的男人,微扬扬下巴,语气稳然:“那天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那男人明显一顿,慌乱抬头看他一眼,再猛地地下。别过头去,没吭声。 “呵,”顾沉光低低冷笑一声:“你是觉得,你不开口说话,我听不到你的声音,就认不出你了?” 那男子身形分明又是一顿,头却没动,死也不转过来看他,紧盯着地,不开口,不合作。 我就不开口,看你能怎么样。 顾沉光见状,挑挑眉,也不恼。悠哉哉往后一倚,左腿搭右腿上,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个长方形的小东西,握在手心,拇指摸索到某个按钮,轻轻一按。 “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 “自身难保。” “妈的你把老子话不当回事是吧?!” “有骨气......好,好,你别后悔!” ...... 第一个音节刚蹦出来,那男人便猛地转眼看过来,神情是说不出的惊恐,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沉光手里银灰色的录音机。原本还顽抗不语的三人,霎时齐齐变了脸色,六只眼睛紧紧盯向那不断传出声音的小机器。 中间那男子脸色越来越白,几秒后甚至已有冷汗从额头滴下。录音放完,他白着脸,狠瞪向顾沉光:“你......” 顾沉光把东西收好,重新扔回口袋里。轻倚着椅背,好整以暇,表情淡淡,目光却隐隐透出狠厉的味道来:“说吧,幕后指使,是谁?” 左边的男子把脸狠一别,看向顾沉光的目光几乎像要吃了他,咬着腮帮子,恶狠狠道:“没有什么幕后指使!你瞎说什么?!” “哦......”顾沉光恍然大悟状,缓缓直起身,脸色沉下来,紧紧盯着三个人,一字一句问:“那就是你们三个人,想要谋杀我了?” 话音未落,三人脸色剧变,直直瞪向顾沉光。 谋杀。 这是什么样的罪名,要担什么样的罪责,坐多久的牢,他们很清楚。哪怕顾沉光没死,但车祸重伤,又证据确凿,他们待在监狱里,插翅难逃。 可是到现在为止,半分钱还没看到,要真替别人坐那么久的牢,太亏。 中间那个微胖的,已经开始松了眼色。 顾沉光微微一笑,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不急不缓:“这段录音在这里,我手上有,法官自然也会有。如果有幕后人,你们顶多算执行的从犯,没出人命,想必刑罚也不会太重;可若是没有......”他顿了顿,冷笑一声:“谋杀居民并且付诸行动,致使受害人重伤,且伤及无辜......该判几年?“ “而且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怎么突然会想到杀我呢?之前还有没有做过同样的事情?会不会一起被找出来定罪?那是......五年?十年?”顾沉光始终是笑着的,可对面坐着的三个人,看着他弯起的嘴角,却同时感受到了由心而发的寒冷。 五年,十年......其实,不是不可能...... 三人的脸色愈见苍白,突然,最右边一直沉默的那人猛地开口:“......我说!有幕后指使!想杀你的人不是我们!与我们无关!” “那个人说,让我们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有些事不该管!我们只是......只是拿人钱财□□而已!没有刻意谋杀这一说!你别栽赃!” 果不其然。 顾沉光缓缓收了笑,沉下脸色。 “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那两个人现在也反应过来了,中间那人吞了下口水,抢着答:“我们也不知道......他只给我们打过一次电话,告诉我们教训你,说事成后给我们五万块钱!” 顾沉光闻言,彻底冷了眉目,开口语气冰凉:“你是说,你们不知道是谁,单单凭一个空穴来风的电话......就敢直接开车杀人?不怕是陷阱?或者,做成了事找不到人拿钱?” 那男子神色一慌,低着眼睛去扫自己的同伴。显而易见的心虚。 顾沉光掏出录音机,猛地摔桌子上。开口冷意涔涔:“还是不说实话?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实话,这个东西马上就会出现在判罪法官手里......我保证,声音辨识度会高到,分毫不差。” “......” “还是说,”顾沉光略一沉吟,眯起眼睛:“你们怕说出来,会有人事后报复?” “......” 没说话,默认了。 他懂了,扫他们一眼,不再是是云淡风轻,神情肃恭:“这个你们可以放心,我相信,警方一定会力保每一个证人的安全。” ...... 他们其实很想说,你说相信便能成真? 可是抬头看看年轻男子沉静的眉目神情,恍然间又觉得,他说相信,那好像,便是真的可以相信了。 半响,昏暗的审讯室里,一个犹豫的男音响起: “......我说。” “不止是电话,我们见过面......因为这件事情上面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来和我们接头的人,地位其实很高。” “他不知道,我其实了解他的身份......周震光助理的助手,张校。” ...... 回医院的路上,黎晰开着车,频频望向副驾驶座上的人。 顾沉光被看得无奈,伸手揉揉眉心:“我没事。” “想什么呢?” “想些之前的事情......刚刚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得的第一个手表,就是他送的。” “谁?”路盛铭还是周震光? “......周震光。”声音很低,有些复杂的情感交织在里面,分辨不明。 黎晰沉默,安静开车。 顾沉光继续说,声音越来越低,陷入回忆:“我记得,小时候他对我,很好的,总会隔三差五送我点小东西。但其实比起他,我更喜欢路大哥。他太阴鹜,常常会因为很小的事情,找路大哥的麻烦。” “路大哥却几乎不和他计较。他很平和,对谁都是,而且长得又白净好看,我们那个时候常常笑他,简直就像个白玉菩萨一样。他好像天生便带了坚韧的能力,对谁都可以包容,对谁都好。我从来没有见过......笑容比他要温暖的男人。” “哪怕,后来我因为南桪,怨过他,可是......黎晰,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一个人,会自杀。” 黎晰扭头看他。 他很平静,甚至没有闭着眼睛。一双好看的眼睛笔直看向前方,深深回忆着记忆里那个笑意堪比春风的白衣大哥哥。心境汹涌,却习惯性的掩饰自己,面容平静。 黎晰顿了顿,无话可说,轻叹口气:“......节哀。” 顾沉光没说话,缓缓合了眼,安静养神。 “黎晰,过两天,我去周家走一趟。” ———— 回医院的时候,南桪不在。 幸好......他刻意把南桪支出去,这才出院去见人。不然她肯定又要担心,然后嘟着嘴窝他怀里,神情闷闷的埋怨他不懂照顾自己。 这样想想......其实好像也还不错,只不过得让她担心一回。 眼下支着她去陪易楚逛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他妈喜欢南桪那个劲,说不准连晚饭都要压着一起吃。 他换了病号服,躺进被子里,抬手盖在眼睛上。 有点想。 早知道换个办法支她出去,也不会要这么久......甚至,现在想想,不支出去也好啊,回来就有人扑他怀里撒娇。 ...... 身子微微动了动,有些乏。 其实自出车祸后,他一直在床上修养,很久没这么累过了。可现在他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南桪不在,车上那些不好的情绪悉数带了回来。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感受手掌压在眼睛上的重量,有些无力。 怎么真的,就变成这样了呢? 第三十一章 南桪担心他,没回来太晚,半下午的时候就回来了。 推门进去,顾沉光正在看资料。他皮肤本就白皙,此刻坐在洁白的病房内,身侧是午后温暖的橘色光芒,整个人闲闲地倚在那里,像是被大师精心雕琢过的水墨丹青,徐徐韵染,清逸淡远。 南桪心一跳。 从小看到大,这么久,还是会时不时便被他一身的皮囊倾倒。 真好看。 顾沉光听到声音侧头看过来,就瞧见自家小姑娘眼里亮晶晶的,喜不自抑,笑眯眯的盯着他看。 他失笑,合了手里的资料:“回来了?”目光扫过她空着的两手:“出去逛街怎么不买东西?” 她小跑过来,脱了鞋爬上.床,掀开他的被子钻进去,窝他怀里:“没什么想买的,就没买。” 而且正逢十一黄金周,商场人特别多,虽然奢侈品商场要好上很多,但易楚还是嫌吵,拉她到平时常去的店里喝了一下午的咖啡。 顾沉光没说话,一下下地摸着她的头。 她也不说话,安安静静靠着他,舒服的禁不住眯起眼睛。片刻,突然想到什么,皱了皱眉:“还有三天就开学了。” 好快,感觉还没有怎么陪他,就又得离开。 顾沉光也是同感。他思忖两秒,说出自己很久之前就做下的决定:“晚上你回家里住,早上再过去。学校宿舍那边也留着,中午有时间就去休息。” 南桪一怔:“回家住?” 顾沉光点头,垂眼看她:“恩,左右你学校离事务所还有公寓都很近,我下班了去接你,然后一起回家?” 他还在轻抚她的头发,看着头顶那个淡青色的小发璇,轻轻笑起来。 南桪头靠在他怀里,认真思考他的提议。其实不用思考,能天天回家见他一面,她肯定不会拒绝。不过...... “你别来接我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反正也不远。” 天天晚上搭他的车回家,指不定哪天,学校贴吧上就爆出个某女大学生不知自爱被社会人士保.养的头条。 顾沉光略一沉吟,点头:“好。” 五点下课,倒也不晚。自己回去也安全。 于是继续安静下来,两个人都很享受这样的氛围——安谧的下午,无所事事,抱着自己喜欢的人,窝在一张被子里,细数阳光。 岁月静好,好得倾了半座城。 可偏偏有不知趣的人跑过来打扰。 顾沉光看看床边站着的人,再看看自己空了的怀抱和紧闭的房门,脸色阴沉。 方俊承装没看到,自顾自的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啧啧嘴:“顾沉光不是我说你,重色轻友这种事情,你真是做的越来越明显了。” 顾沉光面无表情:“我只是在用行动提示你,探病需要看时间。” 方俊承一挑俊眉,邪笑着说:“所以我没挑晚上来。” “......” 一眼扫过去,威胁意味十足。方俊承立马耸耸肩,摊手:“好好好,怪我怪我......主要是刚收到上头通知,要临时出个任务,我怕一时半会回不来,就想着先把东西给你送来。” 顾沉光默了默,缓了神色,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些:“任务很危险?” 一般,会动用到方俊承和他的兵的任务,十次有九次,穷凶极恶。 “还好,”方俊承笑笑,带着长久奋战在生死第一线而磨出的洒脱:“左右都是那么回事,顶多一枪杆子把命交那儿。” 身为一名军人,他无时无刻,都做着为国捐躯的准备。 没有这点觉悟,也当不成特种兵。不然到时候上了战场真刀真枪的拼,害人害己。 顾沉光轻轻蹩眉,知道不能多问,看向方俊承,认真道:“注意安全。” “放心。”方俊承摆手笑笑。 他目光扫过顾沉光手里的文件夹,一顿,烦躁的眯起眼睛,夹杂很多复杂的情绪,转了话题:“沉光,我真没想到,会是他。” 顾沉光沉默片刻:“我也没有。” 方俊承自嘲笑笑,说:“你刚开始让我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在想,顾沉光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怎么谁都怀疑?那是咱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后来,我见了他一面,哪怕还没有资料,我就知道,或许你是对的。” 方俊承自从成年后,便长期待在军营,大院里除了顾沉光,其余人基本都还停留在小时候的记忆。他开始知道要调查周震光的时候,特震惊,为此特意亲自去见了周震光。 然后就知道,不论是不是顾沉光说得那样,这个人,都不再是少年时的模样。 顾沉光勾了勾嘴角:“怎么说?” 方俊承眼睛看向他,目光精准冷静,带着兵王独有的强悍气场和清澄镇定。他说:“直觉,特种兵的直觉。” 在战场上,特种兵精准的直觉判断,常常是决定生死的利器。 顾沉光笑了,迎着他的目光:“这就是特种兵和律师的不同之处,你靠直觉,我讲证据。” 说不上哪个更高明,却都是站在职业顶端的人弑神杀佛的立足中心。特种兵的临场应变要求使得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搜集证据,而律师在以文字依据为重要判定的年代里,离不开证据的铁骨。 他之所以觉得是周家,依靠的不仅仅是他作为一名律师的直觉,更有他多年累积暗中调查的证据。白纸黑字,无法辩驳。 这份证据不足以将周震光告上法堂,却足以让顾沉光摸清真相。 方俊承挑挑眉,下巴一指那厚厚一沓的资料:“所以我这不给你送证据来了么?” 顾沉光垂眼看向那份东西,沉默几秒,未抬头,低声问自己的挚友:“俊承,你矛盾过么?”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过取舍的矛盾? 方俊承摇头:“没有。” 顾沉光抬头看他。 “第一,你让我帮忙,我不可能不帮,论交情,一百个周震光都不及你。”他顿了顿,缓缓眯起眼睛,像是回忆:“第二,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所有人反对我进特种部队的时候,是路大哥站出来,告诉我:想做的事情就去做,跟自己的心走,不要等日后再去后悔。” “他说,俊承你看我,我现在就在为曾经做过的事情后悔。这种感觉,生不如死。他说,俊承,你不要做让自己一定会后悔的事情。太痛苦了。” “后来,是他帮着说服我父亲的。再然后,老子一路把脑袋挂裤腰带上走到现在,受了无数次的伤,可是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所以路盛铭对于他,是很有些非凡意义的。是朋友,也是当初的良师。 ...... 这天,方俊承临走前,说:“我能不能见见你女朋友?” 顾沉光抬头看他:“干什么?” 方俊承笑了:“他之前告诉我说,他有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喜欢得恨不得为她征服全世界。我想看看,那个他那么喜欢的人,为他生的孩子。” 他真的很想见见。 顾沉光目光看向紧闭已久的房门,想象着里面拳成一团的小身影,眉眼间不自觉蕴了温柔。 “好。” 第三十二章 见到南桪的那一瞬间,方俊承有些恍然的错觉。好像那个温和如玉的男子未曾故去,正笑意盈盈的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不要后悔。 倒真是他的孩子。 他其实很有要上去拥抱南桪的冲动,可顾沉光在旁边虎视眈眈,他没好意思。眼眶有点热,他拼命按耐住了迈步的冲动,温和笑笑:“小姑娘,你好呀......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南桪站起来,弯着眼睛抿嘴笑:“叔叔好。” 顾沉光闻言,眉峰微微一动。旁边方俊承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笑眯眯瞥过来一眼,揶揄意味十足。 他转眼,权当没看见。 方俊承又去看南桪,尽全力笑的和善,细声柔语:“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叔叔很厉害的,可以把坏人都打跑哦。” ...... 顾沉光一噎,嫌弃地斜他一眼,当是在哄三岁孩子吗? 南桪也觉得这叔叔说的话太搞笑了,轻一咳,想了想,笑眯眯回:“那谢谢厉害叔叔了,我以后要是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一定交给您。” 方俊承:“......” 暗地恶狠狠瞟一眼顾沉光:好好的孩子都让你教坏了! 扯出个笑,干巴巴回:“......好,等攒着过年给你压岁钱。” ...... 两人出门,方俊承可算来劲了,捅捅顾沉光:“叫叔叔。” “.......” 斜他一眼,没理。 “啧......”方俊承不乐意了,重复:“叫叔叔!” 往前走,懒得理。 “你这不对啊顾沉光,你媳妇都叫我叔叔,怎么,合着你跟你媳妇不是同辈啊?” “......” 终于停步,回身,看他。 方俊承:“叫叔叔。” 顾沉光轻轻一笑:“妄想症得治,真的。” 转身,送客。 方俊承:“......”就你知道的多! ———— 三天后,南桪回学校,顾沉光自己一个人在医院,整理手里现有的资料。 医生交代了,至少还得静养半个月。 半下午的时候,黎晰过来,准备带他去周家。 顾沉光摇头:“再等等。” “怎么?” 他合上电脑,语气平静,刀锋深藏,双眼轻轻眯起:“击败敌人最好的时机,并不是在事情发生后的电光火石之间,而是,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的时候。” 得意会让人失掉所有的警惕心。 黎晰点点头:“有道理,那你想什么时候去?” “半个月之后,我飞一次美国,回来再说。” 黎晰想想:“好......怎么想到去美国?有进展了?” “嗯,”顾沉光把一叠资料递给他:“洗钱的公司有眉目了。” 他伸手接过来,随手翻了翻:“怎么查到的?你师兄帮忙了?” 顾沉光点头:“他知道我出车祸了。” 哦......黎晰了然:“心疼了?被他捧在手心里觉得前途无量的小学弟,居然有人胆敢暗害??” 顾沉光一笑,没说话。 “不对......”黎晰灵光一闪,看向倚着床悠哉悠哉的人:“他在美国那么远,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黎晰一咳:“是不是,打电话的时候,不小心提了一下?” 顾沉光微笑:“嗯,不小心。” “......” “没办法,这件事,没有他,单靠我们,解决起来很难,毕竟周震光所有的经济措施都置在美国。凭我们在美国的势力网,不够。” 黎晰默,心里忍不住点赞——老奸巨猾,但是有效。 突然听见顾沉光揶揄的声音传过来:“你真信?” “......?” 顾沉光笑着摇头:“他决不会受人算计。如果不是他本就想帮我,除非我今天被撞死,不然没用。” 他顿了顿:“我前一天告诉他,后一天,就有完备的资料发给我。” “......” “我早就知道他在准备,正好这件事出了,顺手给他铺了台阶。” “......” 对此,黎晰的评价是:傲娇,真傲娇! 果然是顾沉光他师兄! ...... 临走前,黎晰带走了满满一袋子的复印资料,回去钻研。顾沉光现在行动不便,有些关节只能他来打通。 到门口,想了想,回头看向顾沉光,挺认真的说:“你今天气色真好。” “什么?” 手压上门把手,蓄势待发。嘴上飞快的丢出一句:“爱情的滋润呐!” 顾沉光:“.......” 抬眼一斜,人早就跑出去了,没影了,门被关的严严实实。 午后的窗外,阳光大好,万丈情怀。他转过眼,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轻轻一笑。 是啊,爱情真滋润。 ———— 晚上,六点零三分,南桪准时到达病房。随身背了个单肩包。 顾沉光放下资料,看过去:“回来了,累不累?” 南桪把包摘下来往沙发上一扔,几步跑过来,扑他怀里:“不累。” “吃饭了么?” “没有,想和你一起吃。”一边说,一边抬眼看他,笑眯眯的,看上去特别高兴。 他也笑,摸摸她小脑袋:“嗯,我也是。” 想把这一生所有的酸甜苦辣,干涩苦辛,都赋予你一人。 单单独享。 第33章 两个人吃完饭,南桪窝他怀里,俩人安安静静待着。 顾沉光这种时候也没闲心去看资料了,惬意的搂着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揉着玩。 “对了!”南桪突然从他怀里蹦出来,跑下床:“我给你看个东西!” 顾沉光倚床头上,闻言一笑,很配合的问:“什么东西” 南桪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再扒拉出一根黑笔,规规整整地铺床边的桌子上。 “干什么?” 拔笔套,笔尖碰上白纸:“我用满语写你的名字给你看,今天刚学的。” 顾沉光一挑眉,来了兴致:“会写名字了?这么快?” “嗯,”南桪慢悠悠点头,手上奋笔疾书,“很有意思,跟英语蛮像,都是字母拼起来的。” 她一边写一边给他解释:“你看,这是字头,然后把中间的竖拉下来,连上en的字尾......其实还有字中,不过你的名字用不上。”她有点可惜,说着完成最后一个斜挑钩。 写完,递给顾沉光:“你看。” 顾沉光探手接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上面类似于毛毛虫一样的竖写文字。 南桪笑眯眯,待在一边,等表扬:“怎么样?” 他笑笑,言简意赅:“好看。” “对吧?”南桪听他夸了,有点小得意:“好看,而且特别有意思,学起来可好玩了。” 顾沉光盯着纸上的文字,思忖几秒,问:“这好像和蒙古文有点像?就是钱上面的。” rmb上面,都标有这样的文字,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蒙文。 南桪点点头,积极给他科普:“对,很像,最开始就是用蒙古文按照女真语写的,后来改过一次,改过后比蒙古字多了圈和点。” 她说着用手去指:“你看,就是这种。” 顾沉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然后,目光理所当然的,停留在她白嫩的手指上。 南桪十根手指都是圆圆的短短的,像几岁的孩子。明明身材早就是修长的模样,偏手指脚趾都是圆滚滚的,十个并在一起,咕咚咕咚的,特别好玩。 顾沉光每次都喜欢把她的手指头握在手里头,一个个顺着前面圆滚滚的小圈点过去。 抿抿唇,心底有点痒。 当下他也没心思再看什么满语文了,修长的指一偏,十指收拢,握住她的,牢牢攥在手心。 南桪一顿。 反应过来,轻一咳,眼睛不自觉往两个人交握的手上秒,再貌似若无其事的转开,默了默,小声气的说:“你干嘛啊......” 他一笑,还是那两个字:“好看。” “......”脸有点烫。 他又捏了捏,认真补充了句:“还舒服。” “......” 脸成功烧透了,这么久,面对他的亲密还是会无可避免的害羞,尤其是他刻意调笑的时候,不知道恋爱中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正晃神,一抬头,他已经近在咫尺。 ......南桪不自觉咽口水:“......干什么?” 他低了头,声音有点哑:“想亲你。”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贴着她的唇发出的,微一低头,唇彻底含住她的。一只手缓缓上移,严丝合缝地盖住她半睁着的眼睛。 ...... 黑暗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耳边清晰的听见两个人唇舌交缠的水声,隐秘而暧昧。 南桪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病号服的袖口,仰着头承接他的吻。 他低头,她垫脚,两个人紧紧依偎着,是最契合的角度。 —————— 南桪第二天早上八点到校门口,边走边拿出手机。打开电子课表,刚看清上课教室,抬眼便发现周秦正默默等在一边。 像是在等她,眼睛直直看向她的方向。 两个人的目光正好碰到,双方都有一刻的怔愣。南桪不好躲,主动走过去:“找我有事?” 其实几次下来,再加上顾沉光的反应,南桪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周秦对她,应该是有那方面的意思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尽力躲避,能不见便不见,否则对谁都不好。 可这次他特地等在这里,不能躲。 周秦沉默的看她走近,眼睛半刻不曾离她,神色不清。 她走近,在三步之距时,停下。两人对视几秒,一时无话。 半响,周秦先开了口,声音低哑。 “你晚上不住学校里?” “嗯。” “那住哪?” “住家里。” “哪个家?路家?” ...... 南桪叹口气,眼睛认真望进他的:“周秦,何必呢?你明明知道。” 他神色不变,眼睛更深了一层:“我不知道。” 南桪蹩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周秦忍耐着,颤抖着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怎么没来送你?” 南桪看他,没说话。不懂他想问什么。 周秦一笑:“怕被发现?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南桪没回应,算是默认。 周秦缓缓敛了笑,眼神声色通通沉下来,漆黑一片。平短的指甲几乎刺破掌心,一句话从嗓子口压出来,是全然撕破了的嗓音:“那你住去他家怎么没想过怕别人说?!” ...... 周围有路过的老师学生,不断的看过来。 “周秦,”南桪正色,温柔而诚恳:“并不是这样。” 她看着他怒红了的眼,五味杂陈。 缓缓吁口气,一字一句:“我曾经,因为很多原因,太在乎别人的想法,不论我在乎的对我来说,是不是重要。因为这份在乎,我活的很辛苦。” 那段日子里的路南桪,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继续,声音神色是一贯的温和平静:“可是后来,有个人告诉我,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要尽力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别人的看法,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些会以恶意揣测你的人,总归不会成为重要的人。你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些人,放弃什么。” 她看着他,眉眼温柔:“或许我现在还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可我在努力改变。我不能,让曾经遭受过的事情,毁了我的一生,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人。” 她说着,缓缓笑开,是周秦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她,有心而发的笑容,直抵眼底。 她说:“周秦,我想成为更好的自己,这样才对得起,我最喜欢的那个人。” ...... 那天谈话的最后,是周秦背对着她,低着声音,问:“那个告诉你的人,是他吗?” ...... “是。” 他教会我怎么走人生的路,我便要把这条路,跟他一起走完。 所以,抱歉啊,当初那个拼命维护我的少年。 我真的,不能爱你。 他是我这一生里唯一的奢求,还望成全。 第三十四章 半个月后,顾沉光出院。 特地挑在了周末,南桪去接。他住院已久,东西杂七杂八堆了许多,零零散散收拾出了两个行李箱。 ......全在黎晰手里。 顾沉光伤重将复不能提重物,至于南桪......他也不好意思让这么个小姑娘提个大箱子到处走。于是自告奋勇的跑来,任劳任怨的做苦力。 南桪被顾沉光拉着,特别不好意思,几次想上去接过一个箱子,都被顾沉光拉住。 “没事,让他提。” 南桪:“......” 黎晰:“......” 到家时,南桪已经提前把家里打扫干净了。阳光照在客厅米色的沙发上,相得益彰,俗世泛泛的温暖。 南桪转身接过黎晰手中的行李箱,推到卧室放好,再出来时,礼貌问还站在门口的人:“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饭?” 黎晰认真思考了三秒,刚要应下,又憋了回去。 “算了,不吃了。” 南桪不解:“怎么了?” 顾沉光也看过来,毕竟黎晰并不是那种有饭吃会主动放弃的人。顾沉光到现在都还记得黎晰的名言。 有一次,外面有人请吃饭,顾沉光懒得去,黎晰便动用他身为一名律师强大的口才和逻辑能力,给出了一个顾沉光至今难忘的理由。 “去啊!不吃白不吃,反正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 顾沉光:“......” 所以,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奉承着“不吃白不吃”为终极理念的人,居然不留下吃饭? 顾沉光有点好奇,便也问:“怎么?” 黎晰斜他一眼,满脸悲愤:“狗粮一点也不好吃!我不吃!拒绝!” “......” 好吧。 既然客无留意,顾沉光便动动手指头,把杵在门口一腔悲愤无处化解的凄凉单身狗,毫不留情地推出了门外,丢出一句“我后天回去上班”,直接关门,心安理得的准备和南桪享受二人时光。 “......” 南桪瞟两眼门外,犹豫着说:“这样不好吧......” “没事,”顾沉光说着走过来一搂她:“他饭量小。” “......啊?” “怕他被狗粮撑死。” “......”南桪脸红了红,伸手捅捅他:“顾先生。” “恩?”被叫的浑身舒畅的人,眯着眼睛应。 “你这是在勾.引我。” 红着脸义正言辞。 他闻言一笑,转脸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那你被我的美.色打动了吗?” 真会撩。 南桪在心里吐槽,身体却不够诚实,脚尖踮起来,凑近他耳边,热乎乎的往里吹气:“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笑意愈深:“料是够倾青山。” 南桪笑,闷头就往他身上挂,他自然乐意至极,手一搂,柔软馨香的小身体就紧紧贴到了身上。下一秒,薄唇相触,他的手顺着她身上连衣裙的边缘游走,找到拉链,利落拉下,大手从空隙溜进去,一路摩擦,火花四射。 手目标明确,迅速找到自己想要把握的地方,轻车熟路的解扣子,扒开,探进去,一把握住。 南桪“唔”的一声,被他转脸吞进了唇齿间。 两个人正准备做饭,身后就是桌子,她被他逼得连退几步,大腿碰到了桌子,腿被挤在他的腿和桌面之间,肌肤的热度几乎要灼伤她。下一秒,便被他猛地压在了桌子上。 她身上连衣裙的拉链已经打开,整个后背都裸在外面,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前面也松散了下来,依稀可见起伏的胸线和上面不住揉捏的手指。顾沉光舌狠狠勾着她的,手上力气渐重。 唇齿相依,单纯的交缠动作,却是最为亲密的象征。 顾沉光微微抬头,瞥见女孩子身上白皙美好的弧度,眸色越来越深。终于忍不住,手探下去,一把扯掉了她身上唯一的裙子。 淡蓝色的裙子被无情的丢在暗红色的木板上。 ...... 南桪的内衣早已被他揉散,形同虚设,下面的风景一览无余,两根带子松散的挂在肩膀上,遮不住半分诱人。身上仅存一条与裙子同色的小内.裤,淡蓝色的三角形,称得她皮肤愈加白皙。欲.望像一头禁锢已久的野兽,不断的催促着他,扯下那块破布,去探寻那下面的美好芳泽。 可他不能。 她还太小,会伤了她。 顾沉光深吸口气,重新俯下.身来,泄愤一样的扯掉她形同虚设的内衣,头低下,含住一边嫣红,以消解自己对下面的渴望。 ...... 她被他亲的迷迷糊糊,手指插.进他的发根,喃喃:“顾沉光......” 顾沉光...... 不行...... 顾沉光突然直起身,衬衫纽扣被扯得四分五裂,面色稍有潮红,蛊.惑力十足。南桪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却被他一把拉起来,三两步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一涌而下。 南桪被激得睁眼,看着他:“凉......” 却不经意看见了镜中的景象——自己完全赤.裸着被他抱在身前,他也好不到哪去,胸膛大开,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一只手还揉在她的柔软上。 南桪眯眼,委屈了:“你冲凉水澡了,怎么还揉......” 他俯下身,胡乱亲着她的耳朵颈后,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忍忍......忍忍就好了......” ...... 等再平复时,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南桪被他用张凉被包着,搂着坐在沙发上。 被他从上到下亲了那么久,南桪的脸现在已经烫的能煮鸡蛋了。刚刚被他拎着一起冲凉水澡,不经意瞟一眼,身上全是被他弄出的印子,红红的一片。 便再也没勇气睁眼。 在医院里虽然夜夜同塌而眠,但南桪担心他的身体,便一直未让他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全被他在刚刚讨回来了。 这个人...... 顾沉光不知她心里的怨念,安静吻着她的发根,思忖着要怎么开口,告诉她这件事。 思量再三,终于开口:“宝宝。” “......嗯?”还在害羞。 他顿了顿:“我后天,可能要去美国。” 第三十五章 【小修】 南桪愣住,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突然要去美国?做什么?” 他低头,下巴蹭蹭她温热的侧脸:“案子的事情。” ......好吧。 既是工作上的事情,南桪不便多问,可还是免不了担心,轻声嘟囔:“可你身体刚好就要跑那么远啊......” “恩,事情有点急。”顾沉光说着,压低声音,紧了紧胳膊:“我会仔细照顾好自己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不用担心,恩?” 南桪:“......” 这是顾沉光的常用伎俩,每次想要她心软,就在句子后面不急不缓地加一个上挑的“恩?”,她一准中计,乖乖听他的话。 比如现在。 南桪:“那行......不过你一定要小心啊。” “恩,”他捏了她的手指头在手心玩:“准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检查。” 她扭头亲他一口:“好。” ———— 第二天是周末,两个人宅在家里腻了一整天,顾沉光闲来无事,想起多年前亲手指导过她的书法。后来他出国,便再没有什么机会关注她大字练得怎么样——那时候一个礼拜就只有十几分钟说话的时间,谁也没有兴致提这个。 想了想,特意去书房找了墨砚和宣纸,拿出来,往她面前一摆:“写几个字我看看。” 南桪看看面前的纸,一挑眉,没有犹豫,提笔沾墨,落纸成书。 利落而随意,胸有成竹的模样。 很快,最后一横压下,宣纸上垂着八个大字: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这是他最初教她着墨时,写下的字。她挂在卧室,妥帖收藏,日日惦念,记到了现在。 时间长了,莫说字体,便是那份风骨,居然也有几分像他。 南桪看看纸上自己刚刚写下的大字,满意一笑,抬眼去看顾沉光。 顾沉光看向宣纸的目光,轻轻一愣。 纸上的字再熟悉不过,旁边却是少女柔嫩白皙执笔的手,与硬挺的字体之间,鲜明的对比。 可偏偏就是出自这双手这个人。 他喜欢的人。 ...... 再开口时,声音都带着些微微的沙哑,他手指探去磨挲纸上的墨:“......你还记得?” 南桪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微微一笑,轻歪了头去看他,一双明眸闪亮灵动:“都记得呀。” “......恩。” 他抬手去盖她的眼睛,不敢放纵自己再沉溺下去,怕一睡不醒,再没了征战的铁骨。 半响,低低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温柔宠溺:“我也记得。” 好的坏的,无一遗漏,临摹成册。 只要关于你。 红木案桌前,随意站着的清俊男人面色微微泛着不自然的红,眼睛里却是湖光山色的温柔,注视着他的女孩子;而坐在桌前的小小少女,双眼被他捂住,却笑得皓齿红唇,墨发粘到了白皙的侧脸旁,一派纯真。 ———— 顾沉光是周一下午的飞机离开的。南桪那时在上课,可心神根本无法集中,不时掏出手机来扫一眼。 直到收到他的短信:“上飞机了。” 南桪想了想,简单回了个:“好。” 没两秒,他的短信就又回了过来:“上课不许玩手机,好好听课。” 南桪:“......”差点忘了这人有自己所有的上课时间。 当初南桪奉命,把自己课表拿给顾沉光看,这人扫一眼,眉一挑,目光直接落在最后的一门课上:“电子电工技术基础,怎么选这个?” 南桪瞟一眼,也觉得这门课好像和她的专业爱好都差得远了些,想起选课经过,颇为无奈地解释:“学校要求我们必须选一门e的课,我选的晚,别的课人基本都满了,只好选这个了。”她说着又瞄了眼,有点忧愁:“也不知道怎么样。” 顾沉光盯着课程名字,沉吟两秒:“这个课,男生应该挺多的吧。” 南桪:“......”没想过,不过好像真是。 顾沉光:“上课别瞎看。” 南桪:“......” 现在南桪就在上电子电工那堂课,回想到这段,下意识四下扫了一眼——还真不少帅哥,整个教室大部分都是男的。因为是大一上学期,出勤率特别高。 南桪收回目光,再看手机,那人又发来一条短信:“这节课别瞎看。” “......” 有笑意忍不住蔓延开,南桪把右手塞嘴里抵着,怕笑出声。手下一刻不停地给他回信息。 ...... 顾沉光坐在机舱里,在空姐的示意下,正要关机,新的短信正好跳进来。 “放心,都没你好看。” 没时间回了,他关掉手机,却一路心情都好。 ———— 顾沉光到美国之后,先打开手机,给南桪发了条短信报平安,紧接着,第一时间便去联系他大学时的师兄。 找完酒店安置好行李,美国还是白天,便没顾舟车劳顿,直接打车向师兄家里赶。 路上给师兄打电话,师兄接头电话的时候很奇怪,蒙头便问:“沉光?你还没来?” “到了,现在在车上,正往你家走。” 师兄更奇怪了:“那你怎么还用中国号?你不是有美国号吗?” 国际长途很贵的。 顾沉光没理会这位住在美国富人区的抠门师兄,随口解释:“怕有电话接不到......别说这个了,我马上就到,你记得下来开门。” 这个师兄平时极喜欢带耳机听音乐,门铃响了也听不到,有一次顾沉光来找他,被关在门外十几分钟,记忆犹新。从此以后,每一次再过来,他都会记得提前半个小时打好电话,以防万一。 “知道了知道了,”师兄嘟嘟囔囔的抱怨:“不就是关了二十分钟么,记这么久......” “恩,我记仇。” “......” ———— 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高纬度白天短,顾沉光下车时,外面已经是夕阳几落。金色的夕阳趁着大片的青草,照在清俊的男人身上,宛如画境。 按了门铃,没两秒,门立刻就被打开。立面的人冲着顾沉光得意扬眉,意思很明显:你看,我准时开了吧。 顾沉光没理会这人的挑衅,推开他师兄,平静道:“需要别人特意打电话提醒才能做到的待客之道,有什么需要得意的么?” 他师兄:“......” 要不你现在出去,我再关你半个小时,你看怎么样? 顾沉光权当没看到身后人的怨念,兀自走进客厅,把手里的资料包摆茶几上。一一打开,按类分好。 回身,冲身后臭着脸不满的人,顿了顿,陈恳道:“抱歉,这件事我力不从心,只能麻烦你了。” 他师兄原本还摆着的臭脸微微一滞,轻撇了下嘴角,圈抱在胸前的双臂垂下来:“干什么突然这么客气......” 顾沉光微微一笑:“有求于人,自然要客气。” 第三十六章 认识近六年,第一次被顾沉光这么客客气气对待的人,不适应了。一俯身坐下,轻轻咳了声,探手去翻面前的资料:“就这些了?” “恩,”顾沉光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好:“国内资源有限,这些已经是绝大部分,剩下还有一些备份,在我电脑里师兄,你这还有余外的资料?” “有,”说着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抽.出一沓资料袋,递给顾沉光:“这是我刚拿到手的,知道你要来,就没给你发。” 顾沉光点点头,接过:“有什么进展吗?财团支撑找到了?” “还没有,”说着皱了皱眉:“你应该清楚,找到真实的财团支撑,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清楚。” 这样大的资金流动和转换,操纵者往往会设下一层又一层的障眼法,来蒙蔽资金的真正流向。 “而且......”他顿了顿,有些犹豫。 顾沉光抬头,一只手还擎着资料:“而且什么?” 长吐出口气,神情较之刚才严肃很多:“而且这件事情,或许比我们最初所设想的,还要麻烦。” 顾沉光:“怎么说?” “它牵扯的不止一个上市公司,也就是说,背后不止一个财团,是一个绝对完整、可以随时互补的资金链,我们想要从资金链的缺口进行突围,几乎不可能。这是其一。” 这是之前便猜到的,此时算是得到确切结论,顾沉光听到也没有多诧异,直接问:“其二呢?” “其二......牵扯的人,或许背景也要比我们设想的,复杂很多。” “通吃?” 点头:“差不多。” 他顿了顿,继续说:“做这件事的人,黑白两道通吃很正常,但是在每一道都能做到风生水起大路朝东,并不常见。我们在明知他洗钱的情况下,这么长的时间里,却依旧没有发现他一丝一毫的破绽,这样完美的隐藏,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而且,需要两方面极其合手不计代价的配合。” “我知道。” 一愣,看向他:“你知道?” 顾沉光迎着他的目光,清澄冷静:“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墨发黑瞳,从容自若。 怔了一怔,太久没有见过这双眼睛,他几乎忘了,当初这个人,是怎样以一种绝地反击的姿态,用亚洲人的面貌骨血,打败一众欧洲人,站在那所传奇学校的最顶端,睥睨众生。 辉煌后无视所有欢呼,兀自平静走下神坛,单单留给众人一个清俊的背影。 是这个人啊,是顾沉光啊。 哪怕现在年纪尚轻,势力架构还不足以勘察一切。可绝对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逃过他的眼睛。 ...... 他轻轻摇摇头,笑了:“我怎么忘了......” 回了些心神,看向自己面前平静沉着的人,开口:“那么这其三,你也应该知道了。” “恩,”顾沉光点头,不出所料,接着说:“其三,我们查只能查到脏钱,可是这所洗之钱,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干净的,任我们再怎么查,也只会毫无收获。” 苦笑着点点头:“......是。” “还有其四。” “......什么?” 顾沉光看向他,语气平静:“其四,既然是财团支撑,便大小皆收,这样就直接扩大了我们的排查范围。” 这是之前所没有想到的。 可是,确实——排查范围无限量的增大,想要找出真正的财团支撑,难上加难。 他暗叹一句技不如人,刚要表示赞同,对面的人已经不急不缓的开口:“可其实上面这些,都不是问题。” 要出口的话瞬间滞住一顿,脑子里突然转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你是说......” “这件事的直接操作人,是我认识的人。或者,换一种说法,是很熟悉我的人。” “所以......”他微微起身,从桌面拿起最开始的一份报告:“他一定知道,所有这些我都会想到,并且,逐一击破。既然如此,倒不如,用最简单的方法,藏在最显而易见的地方。” “最简单,也最容易遮掩的......毫无破绽。” 他说完,看向对面。 毫无意外的看到对面人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他微微一笑:“还要麻烦师兄帮忙了。” ———— 在的帮助下,顾沉光顺着他最后定下的思路,调查得很顺利,进展迅速,半个月下来,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幕后的资金链出处。下一步,就是找到具体的接手人,想办法,用以为证。 这段时间,南桪每天会打一个电话过来,他不管多忙都会接,两个人洋洋洒洒聊十几分钟的闲话,再恋恋不舍的挂掉。 直到,大半个月后,南桪再打顾沉光的电话,却一连三次都没有打通。 她只当他正在忙,便没有多担心,收了手机准备等晚上再打。 可晚上七点再打过去时,手机居然被提示关机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两个人说好,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南桪握着手机,心里突然开始发慌。 ...... 锲而不舍的一次次打过去,越打心越沉,越沉越忍不住的打......十几个电话之后,终于通了。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刹那,南桪真切的听到了自己心脏落实的声音。握紧电话,迫不及待就开始说话:“喂?顾......” “你好,是路南桪吗?”对面是陌生的男音,说着拗口的中文。 南桪怔了一怔:“是我......你是?” 男人开始自报家门:“我是顾沉光的师兄,他经常提起你。” “恩,”南桪抿抿唇,已经忘了被他时时提起的甜蜜,提着嗓子问:“那顾沉光呢......他自己怎么不接电话?” 望了望左边紧闭的大门,垂了眼睛再转回目光。再开口时,声音沉重了些许。告诉南桪:“他正在抢救。” 轰!!! ———— 南桪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赶来,按照给的地址打车到医院时,顾沉光已经从抢救室出来了等在门口。 见南桪来,立马站直迎上去,问:“你好,你是南桪?” 直呼其名,美国式的自来熟。 “是,”她声音有点抖:“他怎么样......出手术室了吗?还好吗?” “你别急,”第一次尝试安慰女孩子,稍微有些生疏,但还是把情况与她讲明了:“已经推进重症监护室了,没有生命危险。”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身上的衣服穿得很随意,像是随便拉了一件就套上。这么大老远跑来,连件行李都没带。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狼狈极了,可偏偏眼睛红的吓人,脸上却没有泪痕。 有些惊奇,直白的问:“你居然没有哭?”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迎来一个泪人。 他身后就是重症监护室,顾沉光就在里面。南桪恨不得趴在上面,只要能看他一眼。 可到底人家问了问题,不回答太不礼貌。何况又是他的师兄,无心思考周全的答案,脱口而出:“他不在的时候,不让我哭。” 这理由成功让愣了一愣。 反应过来,很认真的点头,冲几乎要巴在窗户上的女孩子说:“你们可真恩爱,顾沉光因为你的事情不要命,你因为他的一句话,能忍这么久的眼泪。” 他说得无心,单纯赞叹,南桪却听得狠狠一愣。 扭头,傻傻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高大个,不明所以:“因为.....我的事情?” “啊......”很奇怪:“你不知道吗?他这次来美国,就是专程来调查你父亲的死因的。” 第三十七章 南桪是当天晚上便被批准进病房陪护的。【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顾沉光伤的不重,很快便被转出了重症病房。 南桪安静坐在床边,一只手握住他的——他食指上还带着心跳测试器的夹板。氧气罩已经撤了,他整个人平静的躺在病床上,呼吸很轻。 她想起下午时说得话:“你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之所以会频繁的受伤,就是因为他在调查你父亲的真正死因。这后面牵扯的人背景太复杂,大多都有黑色背景。” “这次就是,沉光查的急了,被他们察觉,直接找了几个黑.帮的男的,嘚住沉光就往死里打。要不是沉光身上有不少武功底子,估计就没了......还好警察来的快,不然真不知道出什么事。” “医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傻了。” ...... 她小心地抬起他的手,俯下.身,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睛里面有晶莹的液体摇摇欲坠。 嘴唇贴紧他的指尖,在他面前,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瞬间濡湿一片。 她死死抿住他温热的指尖,压抑着冲到嘴边的哭声,小声喃喃:“傻瓜......大傻瓜......明明就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查......” 连她都几乎要忘怀的事情,他居然还记得。甚至为此,几次三番险些丢命。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 ———— 顾沉光清醒的第一瞬间,听觉还不甚清晰,眼皮也沉重的压在眼睛上,拉不开。只有触觉是灵敏的——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指尖处,有温热的东西在一张一合,触感很干涩,却又有滚烫的液体淌过。 他猜测着,是不是小姑娘又哭了。 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实在太过沉重,睁不开,无奈放弃。迟钝思索两秒后,尽自己所能,微微动了下手指。 耳边模糊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再下一刻,就有熟悉的气息离得很近,很近......近在耳边,小姑娘熟悉的气味就扑在耳边,直抵耳膜。 小心翼翼、颤抖的声音:“顾沉光......顾沉光?” 真是她。 顾沉光心脏狠狠一跳,想见她。这种时候,尤其想要见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冲破了本能的极限,沉重的眼皮终于拉开,堆在眼睛上面。黑亮依旧的瞳孔茫然的四下搜寻着,去找他的小姑娘。 南桪从看见他睫毛颤动的一刻,便屏息注视着,一动不敢动,怕又把他吓回去。直到他完全睁开眼睛,四下扫视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扑到他面前——也不敢大声,一只手小心攥着他的手指,摇摇,小声道:“我在这......在这里......” 他的眼睛看过来。 南桪对上,小小声:“顾沉光......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他没动,直直望向她。 南桪不死心,继续追问:“能么.....恩?” 顾沉光看出来小姑娘这是害怕了,想要开口答应一声,轻轻一动,喉咙火烧一般的疼。只能放弃,艰难的眨了两下眼睛,示意自己听到了。 南桪看到他的示意,眼泪就一下子冒出来了,豆大的几颗,顺着腮帮子往下淌。 他在心里叹气,被她握着的那只手轻动两下,转到她颊边,缓缓擦掉汹涌流下来的泪。 再次尝试,忍着喉咙间火烧火燎的疼,开口:“......不哭了。”哑得像是含了几斤的砂。 南桪吸吸鼻子,没忍住,继续哭。 他无奈,手还划在她的脸颊边,开口,又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那躺下来,再哭。” 躺进我的怀里,你再哭。 南桪“哦”一声,隔着眼泪往他怀里瞅了瞅,确定没什么仪器,这才放心的躺了进去——说是躺他怀里,可一不敢压着他的胳膊,二不敢往他胸前靠,只是比刚刚离得他更近了些而已。 顾沉光尝试着动了动右手,一弯,圈住她,长指轻轻拍了拍她脖子下边的地方:“哭吧。” 南桪抬手捏住他的手指,紧紧攥在手里面,不好意思哭出声,望着他的病号服,默默掉眼泪。 他叹口气,手指用力勾住她的:“别憋着。” 南桪摇摇头:“没有。” 两秒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他怀里小心的跳起来,下床,对上顾沉光不解的眼神,解释说:“我去叫医生!” 蠢死了!他醒了这么久,居然只记得哭,连医生都忘了叫! 顾沉光手指抬了抬,想让她先等等,她已经跑出去了......他收回手,无奈苦笑,算了。 这笨小孩。 ** 医生很快赶来,仔细检查了顾沉光身体各项数据,没什么问题。 笑了笑,一边记病历一边用地道的美式英语说:“手术很成功,身体机能恢复的也很好。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请放心。” 南桪站在旁边,闻言心里一乐,微笑着跟医生道谢。 年轻男医生看见她红肿的眼眶,大致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笑着说了句“”后,全身而退。 房里剩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沉光想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南桪想要问的则更多: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刚出医院不到一个月就又把自己搞进了医院?还有......为什么帮她调查她父亲的事情,却不让她知道。 她其实猜到了,他是怕她担心。 一想到这,就心里像被谁狠狠揪起来一样的疼。 眼睛四下看,不经意扫到旁边桌上的水壶,一愣,猛地想起刚刚他说话时沙哑至极的嗓音,脑子里瞬间什么念头都没了,几步跑过去,趴在床边问他:“想不想喝水?” 顾沉光点头。 南桪爬起来,从备好的水壶里倒了杯水出来。先放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水温,确定温和,才小心翼翼的往他嘴边递。 递到一半才发现,他不能坐起来,可这么躺着也不能喝啊......想了想,南桪把水杯又放回去,去翻柜子:“这里应该有棉签吧......” 翻了两层,翻到了。拿出来,撕开包装,抽了根出来。 用白色的头沾了水,反复浸湿,这才往他嘴边送。 可这只能湿一湿他的嘴唇,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南桪皱眉思考两秒,再把棉签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低声哄他:“你含住,砸砸水,喉咙会好受一些......” 顾沉光:“......” 实在不想干这么有损形象的事情,可嗓子又确实烧的难受,挣扎几秒,还是在南桪倍加期待的目光中妥协——双唇微张,含住棉签头,用力......重复几次,终于感觉有清凉的水流过喉咙,火烧的感觉霎时减轻很多。 他开口:“......好了。” 南桪:“哦。”放下棉签,收好,坐回床边。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他。 顾沉光被看得好笑,低声问:“看什么?” 南桪:“看你说话不算话。” 顾沉光:“......恩?” 南桪:“你说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可是你没做到。说话不算话。” 很认真,看着他。不像女孩子刷性子。 顾沉光心一跳,搁她眼睛里仔细找了找,没找到责备。 其实有些事情,两个人心知肚明,但都不约而同的不想挑破。顾沉光很清楚,照的性子,南桪现在十有八.九已经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了,也就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受伤的。 可她不说,就是不想把他苦苦经营的心思挑破,他便也顺着她,不说。 低笑一声,顺着她哄:“恩,我说话不算话,害你担心......要罚么?” 南桪扭过头,红着眼睛一脸正气:“不罚。” “呵......”顾沉光又低低笑了两声,探手挂挂她的鼻头:“谢夫人隆恩。” ...... 总共说了五个字,其中两个字成功让南桪烧红了脸,瞥他一眼,再不自然的立马移开,小声抱怨:“......乱叫。” “恩,”他好整以暇的笑,低声问:“那要罚么?” ...... 南桪瞟他一眼:“罚!” 顾沉光微一挑眉:“罚什么?” 她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想了想,坚定道:“不给你亲了。” “啊?”顾沉光闻言,状似苦恼的皱眉,低声抱怨:“罚好重。” 南桪:“......” ———— 顾沉光恢复的很快,没用半个月,基本就好全了。 这天两个人下楼去散步,阳光暖烘烘的,两个人并肩坐在树下的竹椅上闲聊。南桪把脑袋靠顾沉光肩膀上,歪歪头:“你会不会还出事啊?” 这是被吓怕了。 顾沉光低低一笑,回答:“不会了。” 南桪瞅他:“这么肯定?” “恩,”他也歪了头去看她,说:“该处理的这段时间应该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他这么厉害?” “对,很厉害。” 南桪奇怪:“既然他这么厉害,那为什么早不......” 顾沉光知道她的疑惑,打断她,低声解释:“的身份非常特殊,不是必要的时候,不能出面。可这次不同,这次我在他的地盘被伤成这样,他绝不会再好商量。另外,我近来三番五次受伤进医院,我哥那边的人,应该也已经动手了。” 南桪歪头,热气直接喷他脖子上,问:“顾叔叔?” “恩,”顾沉光点点头,随即有点不满:“你怎么叫他跟叫我一样?” “哪儿一样了?”南桪瞪眼睛:“他是顾叔叔,你是小顾叔叔。” 顾沉光:“......为什么?” 南桪瞟他:“因为他是哥哥,你是弟弟啊。”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顾沉光:“......”原来是这样。 被叫了这么多年的“小顾叔叔”,居然现在才明白其中缘由。 身边人呼吸的热气还一下下不自觉的喷他脖子上,顾沉光顺着看过去,目光定格在她洇湿的唇上。 目光暗了暗。 南桪察觉,仰头,唇更凑近,不明所以地问:“干什么?” 他直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唇,太久未曾亲近,自制力早已土崩瓦解。他抿抿唇,哑声道:“想亲。” 下一秒,不及她反应,一低头,猛地咬住了她的双唇。 第三十八章 两个人坐的地方偏僻,树荫完好的挡住了这一方的旖.旎。(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顾沉光索性把她抱在自己身上,深深亲吻。到底顾忌在外面,手还算老实,紧紧搂着她的腰,撩开上衣,隐秘的磨挲着她腰间的细肉,克制着没有再往别处侵犯。 南桪仰着头,承受他压抑了近一个月的欲.望。 ...... 这么抱着她欺负了好一会儿,唇舌离开时,南桪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浑身像是煮熟的虾子,又热又红。 顾沉光低低一笑:“回去吧。” “......好。” 顾沉光把她放到地上,南桪腿软的不像话,双脚一着地,差点摔倒。幸好顾沉光眼疾手快,从身后紧紧捞住她,锁在胸前。 她发间的清香瞬间盈满鼻尖。 身体内有蠢蠢欲动的热量,叫嚣着侵占理智。 若无其事的松开手,一只滑下,牵住她的,十指相扣:“走吧。” 南桪脸红扑扑的,任由他牵着:“哦。” 天短,回到病房时,已经临近傍晚。 半小时后,医生例行来查房,看了看,说恢复的很好,便要离开。顾沉光叫住他:“晚上还要查房吗?” 医生回身,未经思索,说:“不用了,顾先生恢复的很好,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顾沉光目光深了深,面上淡定自若:“好,多谢。” 医生摇摇头,转身走了。 顾沉光拿过手机,问正在一边发懵的人:”晚上想吃什么?叫外卖。“ 南桪想了想:“有面么?吃面吧。” 顾沉光翻了翻:“有,吃辣的?” “好。”说着走过来,凑近手机看了眼,嘱咐他:“你别吃辣的。” “恩。” 两个人点了一份香辣面,一份意大利芝士面,外加一大杯果汁。估计离得近,很快就送到了,南桪下楼取了回来,顾沉光已经把小桌摆好了,安静等她。、 南桪把手里两份面摆上桌子,一份推给他:“这是你的。” “恩,”顾沉光说着瞟了眼南桪的面,问:“汤面?” 这在美国可不多见。 “对啊,”南桪笑眯眯的,一边解包装一边说:“惊喜吧?我刚刚也特别惊喜,居然能在这里吃到汤面......可能是开在附近的中餐馆?” “应该是。”顾沉光解了自己的那份,正宗的意大利面,一点汤水没有。 他在国外待得时间长了,其实对于食物的区别已经不大在意,不像南桪那样对中餐有执念。拎起配送的叉子拎面,迅速又不失优雅的开始吃面。 南桪也准备吃,打开面汤盖子,左右翻了翻,没找到筷子。嘟囔了句:“怎么没有筷子啊......” 顾沉光停下,看过来:“应该是忘放了,你翻翻你身后的柜子,应该有。” “噢......”南桪扭身,准备去找筷子,接过没注意汤碗太高又太满,她袖子一下子带到,狠狠一撞——汤呼拉拉全洒了,糊了她一身。 幸好不是刚出锅,此时汤虽然热,但好在也不能烫伤她。 南桪:“......” 她身上就穿了件纯白色的宽松短袖,整碗汤倒上去,全都湿透了。 顾沉光立马放下筷子,抽纸巾递给她:“有没有烫到?” 南桪摇摇头:“没事。” 他撤了桌子,说:“你先进浴室清理一下,我换床单。” 顾沉光住的是豪华vip病房,客厅卫生间自然一应俱全。 南桪低低应了声好,苦恼瞅着自己这一身的狼狈,套上拖鞋,匆匆忙忙跑进浴室。 顾沉光下床找了干净的床单,换好,再把脏掉的床单放到收纳处,回身才发现她换洗衣服没带。想了想,拿起来,准备给她送去。 到卫生间门口,敲敲门,说了句“给你送衣服”,直接推门而入—— 顾沉光以为,她没带换洗衣服,最多就是扯着衣服用水把上面的脏东西清理掉,可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年轻的女孩子,上身只剩下一件淡蓝色的内衣,双排扣,扯在身后。正一只手往上拢着内衣,一只手接水往腹部上冲......本就不小的胸部被她一拢,瞬间成了诱人心蛊的妖精,有嫩色的米分红呼之欲出。 见他进来,惊慌的大睁了双眼瞪过来,脸色还带着好看的红晕。 顾沉光的目光扫下,淡蓝色的内衣称得她瓷白的肌肤更加好看,在灯下泛着如玉的光泽。里面满满包裹的柔软,早已随着她的动作,呼之欲出。 顾沉光的目光深了几分,渐渐危险起来。 他走进来,随手关了门。不动声色的举了举手里的衣服,开口声音哑成一片:“你忘带了。” 南桪此刻简直羞愤欲死,脸成功烧透了。快速瞟一眼他手里的衣服,哆哆嗦嗦说:“......你放那吧。” 顾沉光低低一笑,走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她手边的流理台上。撑住,不动。 另一只手撑上她身后的镜面,将她整个人都圈进自己的怀抱。 镜子上不断有水蒸气凝成水珠,再随着他掌心的热度,滑下。 南桪更紧张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但她总觉得今天的顾沉光,有些不同——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磨牙已久的狼,终于忍不住要释放本性。 危险,且迷人。 ......她有点怕自己把持不住。 顾沉光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扣子扣到第二颗,从南桪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腹部线条完美的肌肉,以及,再往下...... 轰!!! 脸彻底烧透。 南桪抿抿唇,不敢再看,刚要抬头看他,便被人凶狠的摄住了唇。 ......他的舌强势抵开她的唇齿,探到她嘴巴里,吸着她的,翻天覆地的搅弄。南桪被他吻得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他紧紧一把搂住,按在胸前。 情.爱中的人总是敏感的。南桪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吻和之前的每一个都不一样......抱着自己的人像是终于扯开了所有的束缚,再无顾忌。身上一片凌厉气场全开,唇舌间好闻的气味,不可阻挡地......蛊惑人心。 ...... 不知多久,吻终于停下。顾沉光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沉沉喘息着。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她泛着米分红的皮肤。 他俯到她的耳边,声音低而沙哑,像窗外一望无际的黄昏:“......宝宝,我忍不住了。” ...... 南桪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膛,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刺痛她。她默默咽了口水,鼓起勇气,凑到他耳边,用比蚊子还要低的声音问:“在......在浴室?” 顾沉光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几乎设想了她所有的反应——惊慌的,害羞的,恐惧的,甚至,情.动的。 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会等来这么一句话。 忍不住低低笑起来,啥啥的声音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格外谋杀人耳朵。 他一只手已经探到她背后,一扯一拉,轻易解开她内衣的扣子。向下狠一扯,带子应声而断——淡蓝色的小内衣被丢在大理石板的地上,南桪瞬间上身已空无一物。 他附身,继续吻下来:“不......去床上。” 最后两个字成功让南桪心口一热。 他的手已经滑下,拽住她裙子的松紧带,长指挑开,拉宽......很快,裙子便和内衣同样的命运,被丢在湿漉漉的地上。 南桪身上,再一次,只剩下一条小小的内裤——那里面,是顾沉光从未探索过,却深深渴望的领地 ...... “别忍,叫出来......很好听。” ...... “不......去床上。” ...... “你......你别吻那里......顾沉光,别......” ...... 南桪被他这么狠狠欺负着,忍不住想放声大叫......可是这里是医院,门外不时会有人经过,在几乎被情.欲淹没的时候,仅存的理智却在如此提醒着她。 这种煎熬,生不如死。舒服和痛苦的感觉同时侵占身体,进退两难。 ...... 他终于放过她,重新爬上来,吻住她的唇。一只手摸索找到她的,十指紧扣。 “南桪,我几乎是,死过两次。” 南桪微微睁眼,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低声,继续说:“在这之前,我一直在担心,现在会不会还太早,会不会伤到你?可是这两次几近丧命之后,我在醒来的那一刻,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傻得无可救药。” “......为什么?” “谁的人生都有太多不确定,最重要的,不过享受当下......我不想日后后悔,也绝不会让你后悔。你信不信我?” 南桪真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这个男人还记得给自己上一堂政治教育课。 可其实......若不信他,还能信谁呢? 她仰头,眼睛里面有亮晶晶的液体,闪烁星芒。主动送上一吻,在他眼睛上,再迅速离开、她低声,坚定而温柔:“信。” ...... 顾沉光笑了:“好......宝宝,我要进来了。” 他下.身早已肿胀的发疼。只是怕鲁莽伤到她,用尽手段,确认她为自己准备好之后,才终于忍不住,要向里进攻。 南桪闭着眼睛,眼皮红红的,低低一声:“......嗯。” 是对男人最大的鼓励。 他深呼吸,身子向前一挺......终于推入。 ...... 到后来,南桪终于忍不住,嘤嘤哭出声来,可怜巴巴的巴在他身上,软乎乎的求:“你......恩你慢点,我不行了......我真不行了顾沉光......” 没想到适得其反,女孩子软乎乎的求,反而让她身上的男人愈加兴奋,顶弄的动作更重...... ...... 最后时,她泪流满面,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他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性.感沉迷,任由她咬着自己的肩膀,身下迅速几下,紧抱住她,死死颤抖起来...... 第三十九章 两个人折腾完,已经是半夜了。 南桪躺在床上,浑身酸软,任由他抱着去清洗。 医院自然没有浴缸,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站在花洒下冲洗。顾沉光拉来沐浴露,双手搓出泡沫,开始往她身上涂。 ......大手前后肆意游走,细致入微,照顾到她身体的每一寸。掌下的肌肤光滑细腻,像是顶好的绸缎。顾沉光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要化在上面,下面又隐隐有抬头的迹象。 他腿紧贴着她的,这样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她。南桪感受贴在自己腿根的灼热温度,猛地抬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有略微的......惊恐。 刚刚已经三次了啊!而且......后面两次,那么久。她的腿现在酸的好像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他怎么又...... 南桪在心里捂脸哀嚎:他体力怎么那么好啊! 顾沉光被她这满脸惊恐逗笑了,手上老实不少,低声坏笑着说:“别怕,不碰你了。” ......真的? 南桪有些怀疑,水汪汪的抬眼睛去看他。 却立刻被他蒙住,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耳边传过来他低低压抑的嗓音:“别这么看我。” ......哦。 不看就不看。 南桪从他掌心里低头,准备眼观鼻鼻观心......入目的却是两个人一.丝.不.挂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身体。她的柔软抵在他坚硬的胸膛前,被压出了弧度,诱人深入。 脸又烧透,一时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进退两难。 顾沉光喟叹一声,先放过了她。 ......把她身上的泡沫冲掉,扯下一大块浴巾从头到脚包严实,横抱起来,就出了浴室。 放到沙发上。 南桪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顾沉光轻一咳,声音细听下也有些不自然。解释说:“床单......脏了,我先换好你再上来。” 脏了...... 南桪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红着脸,不敢再说话了。 刚刚洗澡时,她偷偷望了几眼镜子——自己胸前、大腿根、屁股上,全是他的吻痕和手指印,红成一片,有的还发青,胡乱纠缠着,几乎遍布全身。 她能感觉到,他开始是很想温柔的,一直在顾忌她的感受,强忍着自己的欲.望。可是他后来......怎么那么使劲啊...... 南桪瘫软在沙发上,不自觉开始回想刚刚那人的样子,脸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她从未想过那样的顾沉光,性.感得一塌糊涂,额边有汗水不断地下,眸色深沉如墨,嘴边轻轻扯出的弧度都轻而易举的能够蛊.惑人心。 她不敢再想了...... ...... 顾沉光换好床单,收拾干净,这才走过来,把沙发上红成虾米的人一把抱起。揶揄的声音就贴在她耳边:“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南桪:“......” 他低低一笑:“想我?” 南桪:“.............” 他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也掀开被子钻进去,帮她把内裤睡衣都套好,这才在她额心轻轻印下一吻:“晚安。” 窗外,这夜色正好。 ———— 南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响午了。顾沉光听到声音转过来看她,眼睛里面有清晰的笑意:“醒了?” 南桪脸红了红:“......恩,几点了?” 顾沉光瞟了眼表:“十一点半。” 南桪:“............”她这是睡了多久啊??? 顾沉光自然清楚她心里所想,低低一笑,安慰她:“没事,你昨晚太累了,多睡些正常。” “..........”扭脸,不想理这个没正经的人。 她心里正默默吐槽,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抬头惊悚的问他:“医生来查过房了?” 她就这么当着一众医生的面在他的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 第四十章 顾沉光自然知她所想,俯身过去,用食指刮刮她的鼻头,笑着说:“没有,我在他们来查房前,去办了离院手续。” 还顺道,送洗了一些东西。 这样啊......南桪安了心,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脸红了红,再开口时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要换衣服......” 顾沉光好整以暇,微笑:“换吧。” 南桪:“......” “......那我衣服呢?” 顾沉光轻轻笑笑:“在你身后,回身就能看见了。” 小姑娘害羞,醒这么久了也不肯从被窝出来,蒙着大半个自己和他说话,只半张脸露在外面。 南桪往身后瞄一眼:“哦。” 不理会他眼中的揶揄,一只手伸出去,摸索着勾到衣服,再拉回被子里。 顾沉光看在眼里,哭笑不得:“你要在被子里换衣服?” “没有,”南桪轻咳一声,终于爬出被窝,手里捏着刚刚拿到的衣服:“我去浴室里换。” 顾沉光一笑,放人:“去吧,顺便洗漱出来,我们出院。” 两个月,有一个多月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顾沉光真是待够了,此刻恨不得越早出院越好。 ...... 南桪很快收拾好开车来接,三个人一起回了顾沉光来时住的酒店。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顾沉光坐在副驾驶,和一起低声讨论案子的事,南桪坐在后座,捧脸听这两人说话权当练习英语四级。 酒店到了贴心的帮他们把东西拎进去,顺便还非常“贴心”的站在前台,严肃正经的问:“顾,要不要给南桪再开一间房?” 顾沉光看都没看她,低头专心填续房手续:“你说呢?” “我觉得挺有必要的。” 顾沉光填完,将笔和纸递给工作人员,回身去手里拿行李,说:“不用,在外面太危险,她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拿过来,牵住身旁默默脸红的人,瞟他一眼:“美国现在的风气都变得这么这么保守了?”随后,微微笑道:“既然师兄最近如此,那下次师兄来中国,我一定略尽地主之谊,帮师兄和女朋友订两间房。” “......” 顾沉光继续道:“或者,两个酒店更保险些?” 拉住南桪,转身往电梯走:“我觉得很有必要。” 南桪:“......” :“...........” 臭小子! ———— 两个人晚饭就在酒店的用餐区解决的,没有再到处跑。吃完回去一看时间,刚八点。 南桪正在想找点什么事情来打发睡觉前的这点时间,就被人一把抱起,在她的惊呼声中压到床上,热乎乎抵了上来。 ......很好,有事情打发了。 这一打发就打发到了半夜,等顾沉光终于结束,抱着她去浴室清洗的时候,南桪已经累得神志不清了。软乎乎的窝他怀里,任他动作。 顾沉光好笑,抱着她坐在浴缸里给她缓缓清洗,一寸不放过:“小懒猪,这就不行了?” 南桪微微动了动,企图躲他的手,眼睛都睁不开:“恩......好困。” 顾沉光看她这模样,心软得不能再软,亲她一口,调笑道:“以后是不是该带你出去练练身体?” “......就为了这事出去练身体?” 他理所当然:“这事难得还不够重要?” 南桪:“......” 是挺重要。 这么想着,脑袋却越来越昏沉,迷迷蒙蒙的差点就快睡着。 顾沉光见她是真困,手上也不挑她了,安分的帮她上下清洗干净,扯了浴巾包好,抱出去。 熄灯,上床。 南桪抓住最后的清明,低声叫他:“顾沉光。” “恩?” 温暖的胸膛凑近,紧紧环住她。 南桪咬咬唇:“这个案子这么危险......不能不查了吗?” 她在他第一次受伤的时候,便有这样的念头,但是并不强烈。这次又受伤,尤其是在她知道他是为她查父亲的案子时,这个念头就在脑海里越来越强烈。她不想他因她受伤。 黑暗中,顾沉光沉默了片刻。只抱着她的胳膊紧了又紧。 南桪就只好强打起精神等着。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他说:“宝宝,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顾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那你知道,一个律师最大的忌讳是什么吗?” 她迷迷糊糊,脑子里却始终有一片地方是清醒的,下意识问:“......是什么?” 顾沉光吻了吻她的耳朵:“是私人感情。不管我们查一件案子的初衷是什么,但是我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还给我们的委托人,最大的公平。” 他的声音很轻,却有坚定的力量。 她静默片刻,轻轻“恩”了一声:“......是我不对,我没想那么多。” 他亲亲她:“不怪你,睡吧。” “恩。” 美国的夜晚很冷,哪怕是夏天。但酒店里常年是恒温,无知冷热。 顾沉光抱着早已睡熟的人,安静的想,他这么拼命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明知前方危险重重,还是奋不顾身的往前冲。 初衷,其实,也并不仅仅是私人感情——对她的,对路大哥的。 都有,但不是全部。 这些之外,还有身为一名律师在明知真相被掩藏之后的责任感。他想要找出真相,替枉死的人伸冤,在这个层面上,他并不在意,那个人是谁。 是陌生人,他会尽力去查;是路盛铭,他最多更拼命几分而已,依旧会查。不会有太多不同。 哪怕是在当今社会,有权有势的人利用自身权势打法律擦边球的事情,也并不少见。而他,自从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便没有想过,向任何势力区服。 更何况,这件事再也不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真相和证据也尽在眼前。 余下的,抽丝剥茧,总会见光。 第四十一章 半个月后,顾沉光在美国的证据收集工作完成,动身回国。(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南桪因为要上课,半个月前自己已经回去了,两人这些天都靠电话联系。 顾沉光回国后,第一件事,是去见了周震光。 在此之前,他已将手中所有的证据整理成册上交法庭,相信他很快便会收到传票。 顾沉光清楚,周震光对此绝不会一无所知。 就好比,周震光清楚他会来找自己,便刻意等在家中一样。 这个圈子里,都是聪明人。不聪明,无以成风浪。 ...... 顾沉光按门铃,是秦韵开的门——这个秦家的大小姐,自嫁入周家以来,愈加圆滑,生活的痕迹太重,再不复年少时的纯真,一眉一眼都是聪明。 也是,堂堂一个大家族的主母,若真是纯真不知世事,或许反倒不是好事。 顾沉光微微点头,算是跟这位昔日的姐姐打过招呼。 秦韵轻一笑,拉开门:“进来吧。” 客厅里周震光的声音沉沉传来:“小韵,沉光来了?” 秦韵转过身,走向丈夫,声音温柔:“是啊,来了。你们聊,我去备茶。” “让李妈备,你当心烫手。” 顾沉光走进客厅,正听到这一句。放下手里的资料,坐下,淡笑道:“哥跟嫂子感情真好。” 周震光摆摆手:“老夫老妻了,不谈你们年轻人这些。”说着身子微微倚向身后的沙发靠背:“沉光,你今天来,可不是跟我来探讨这些事的吧?” 顾沉光一笑:“自然不是。” 他把手里的资料袋打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摆到茶几上。 “我今天来,是作为路南桪小姐的委托律师,跟您调查她父亲路盛铭先生的死因。据我们所知,您与路先生的死因,或有联系。” 周震光挑挑眉,毫不意外,平淡问道:“不是自杀?” “周先生,”顾沉光放了手里的东西,缓缓后倚:“事到如今,您又何必这样装傻?” 周震光神色不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沉光笑了。 不是嘲讽的,也不是不屑的。就是真真实实的,笑了。 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静了静,再开口时,声音沉下许多:“那......周大哥,当顾沉光问你一句,你做了什么?” 这不是感情牌,他是真的想问一问。 周震光看过去,才发现对面的人,说话时没有看着自己,反倒盯着透明的落地窗外——神色很淡,几乎没有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双好看的眼睛半隐,轻轻眯起,神色不明。 可周震光却莫名有一种感觉——他在伤心。 不明显,但是有。 他心里突然也有些难言——认识他这么多年,从小到大,他是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见到类似这样的情绪。 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却还是同样的回复:“什么都没有。” 顾沉光收回目光。 是他犯傻了,一个几次三番想要要他命的人,他居然妄想用自己的一句话打动他。 锐利黑亮的目光重新看向周震光,说:“自首,十年以上;否则,无期。” 周震光没说话,继续沉默。 顾沉光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应。他低低一笑,收好东西,起身。 离开前,丢了一句:“传票会在两天后到,周先生,我们法庭上见。” 周震光突然开口:“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姑娘?” 顾沉光没回身:“什么?” “路南桪。”周震光给出这个名字。 顾沉光低了下头,回身,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周震光迎向他的目光,里面没有后悔,也没有愧疚。他问他:“你喜欢她,所以这么帮着她来对付我?” ...... 顾沉光怔愣一瞬,随即笑了,这个笑里面,清晰的讽刺。 “呵......你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 他站在那里,笑意讽刺,一双眼睛清澄冷静。开口时,声音凉的没有温度。 “我以为,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是幼儿园的小孩都懂的道理。” ...... “没想到,周大哥忘了。” ...... 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周震光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眉目不明,周身的阳光都是阴暗的。 片刻后,秦韵走过来,见他这样,轻叹口气,一只手搭上丈夫的肩膀。 周震光一顿,手握住她的,拇指细细磨挲她细嫩的手背:“别怕。” ———— 三日后,周震光收到法院传票——谋杀罪。 与此同时,顾沉光正在告诉南桪,她父亲的真正死因。 ——周震光借用周家和路家上代恩怨,暗自以合作为幕将路家资金抽出,转到美国以洗钱的方式再合理转归周氏名下。久而久之,到最后,路氏已经完全沦为空壳。 路盛铭放弃一生所爱,放弃理想和愿望,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做了自己不喜的行业,就是受了上辈的嘱托,希望他能够替路家守住这百年基业。 可其实,路家到他手中的时候,早已风雨飘摇——联姻是唯一的办法,哪怕,最后这唯一一条路也没有走通。 路家还是倒了,倒在他手中。 可其实,这些都不足以打垮路盛铭。路家倒了,空了,他可以再赚;至于那个人......多年之前,就早已说过此生不见。 他心境平和、心性淡然,这些事会让他痛苦,但不足以绝望。 南桪听他说到这里,垂眼,默了默,低声问:“那是为什么?” ...... 顾沉光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周震光从很早起,便命人在你父亲的食物里、车里、衣服上,放会导致抑郁的药物。你父亲最开始应该是没有察觉,等到察觉时,为时已晚。” !!! 南桪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导致......抑郁的,药物?” 顾沉光看着她的眼睛,回答的有些艰难:“......是。” ...... 南桪几乎不敢相信。 “所以,所以我爸他,是因为......抑郁症才自杀的?” 顾沉光点点头,声音沉重:“可以这么说。” ...... 南桪觉得这样的事实完全没办法接受,滚烫的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一滴又一滴地掉下来。她颤抖着问顾沉光:“为什么......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得是多大的怨恨,才能让一个人,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情?! 顾沉光伸手把颤抖的人搂进怀里,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说话声音很低,逐渐陷入了回忆:“可能是因为......积怨已经吧。” “周大哥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和你爸爸不和。恩......或者说,他单方面不喜欢你爸爸。” 南桪手攥住他的胸口,闷声问:“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爸爸处处都比他要好,在哪里都压他一头吧......嫉妒心不是女人的专属,男人也会有,有时候比女人的还有可怕。再加上,周大哥最开始时,是喜欢宁婉的,花心思追了很久。可是她一心都在你爸爸身上,后来,还不顾一切的嫁给了你父亲。” 事业、女人、家庭,加上生性心胸狭隘——做出什么,或许都说得通。 南桪没有再说话。 顾沉光抱着她,也不说话。不时低头轻轻亲一亲她的小耳朵,再收回,极尽温柔。 ———— 一周后,法院开庭,一审。 路南桪为原告,控告周震光涉嫌谋杀家父路盛铭。 周震光,被告。 第四十二章 分庭抗礼。 一场仗,打了三个多小时。顾沉光在最后,请来了周震光洗钱的直接接手人,以及投毒的执行者。 再加上手中掌握的洗钱经济文书,以及公安机关调查出的路盛铭还带有抑郁药液的衣服,法医做出的鉴定报告——人证物证具在,几乎已是定案。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律师自然不会傻到想要完全解脱周震光的罪行,只尽可能去减轻。 “抑郁不能导致必然自杀,在通常情况下无法导致他人死亡。顾先生应该很清楚,刑法上讲究因果关系。如果你打了我一巴掌,我抑郁了自杀了,那你故意杀人吗?” “也就是说,你方承认周震光先生向路盛铭先生投毒了?” “抑郁症无法导致必然自杀,不能构成故意杀人。” “可投毒是事实,周震光先生的行为完全构成了故意伤害。” ...... ...... 整场审理,周震光一言未发。 最后的时刻,他被人带走前,说出了这一天的第一句话。 “沉光,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想要至我于死地。” 话说完,没再看顾沉光,眼睛斜了斜,去找观众席上的妻子。 她坐在最前排,泪流满面。 周震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的眼泪了。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给了妻子一个微笑。 然后,口语,嘴型张得很大,一个字一个字,尽力要让她看清: “不要怕。” ———— 一审之后的第二天,南桪新学期开学。 整个寒假连同春节,都是在紧张的备战中度过的,这会儿一审结束,两个人多少放松了些。 浴室里,他在洗澡,若隐若现的身体勾得南桪口干舌燥。歪头想了想,抿唇偷笑,这要是他在外面自己在里面,这会儿估计已经冲进去闹她了。自从那天在医院之后,顾沉光对某件事情,就很是热衷。不做的时候也非要搂着她才能睡着。 一整个寒假,南桪几乎都和他同塌而眠——除了过年那两天。 过年是被他拉去顾家吃的年夜饭。 他刚提的时候,南桪还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问他:“......你想公开了?” 顾沉光低声笑:“你想?” “没有!”自己大学还没毕业,他工作都走上正轨了,虽然大家都知根知底认识很久了,但这样总还是给人感觉不靠谱。 她跟顾沉光坦诚道:“我觉得,等我毕业再公开吧......” 顾沉光微一皱眉:“这么久?” “反正大学又不能结婚,公布公开不一样么......” 这下倒是顾沉光愣了愣,眉头皱的更深了:“大学不能结婚?” 他怎么不知道? 南桪轻一咳:“法律上是可以,但是人情上,我不要。” “......” 他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为什么不要?” ...... 她糯糯半天,才趴在他胸口小声说:“太急了......而且还要学校的证明。”说着隔着毛衫咬了他一口:“反正你......能做的都做了,急什么呀......” 又不是吊着他不给他吃......他天天晚上吃得那么尽兴,花样百出,还不满意...... 他攥着她的小手揉了揉胸膛被她药疼的地方,认真说:“有法律保障,比较安心。” 南桪:“......” 说不过他了,和律师辩论纯粹自讨苦吃。她干脆撒娇:“反正就是不要!” 抬头,看顾沉光,顾沉光也在看她。 两个人对视几秒,顾沉光先妥了协。低头轻轻一吻她额心: “好,听你的。” 唇没离开,渐渐下滑,声音低哑起来,带着瘧:“不过这次不是我,是易楚女士,托我诚心地邀请路南桪小姐,与我们共度除夕夜。” 他离开一寸,眼睛盯着她的,笑意粲然:“不知道路南桪小姐愿意否?” 南桪点点头,绷着没笑,下巴收的紧紧地故作严肃:“那好的吧。” 小模样勾得顾沉光心软,低一笑,凑近,声音越发低:“给你厉害的。” 话出口,不等她回,微一侧头,彻底含住她唇,舌尖熟练的探进去。 ...... 腊月二十九顾沉光开车载着南桪回到顾家,两个人装模作样一整天,说话客客气气的,其实暗地里偷偷互相瞄了几万眼。 至于晚上,自然分房睡。 两个人的房间中间还隔着顾阳和易楚的卧室,顾沉光不敢轻举妄动半夜跑去看媳妇儿,郁卒的拿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响的时候南桪正在敷面膜——她最近正跟朋友学化妆,顾沉光知道后倒没说什么,隔天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大包面膜护肤品之类的东西给她。 南桪当时:“......?” 顾沉光:“这东西伤脸,学是学,别伤着。” “......哦。”一脸莫名的接下,想了想,趴到刚坐下的人身上:“你不反对我学呀?” 她还以为,照他的性格,会不喜欢她弄这些。 顾沉光一笑,知道她的意思,反问:“为什么要反对?” 南桪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但就觉得,你可能不喜欢我化妆。” 他笑了,搂紧他,蹭两下孩子脑袋,这才说:“我喜欢任何样子的你。化妆是女孩子的专权,我确实觉得你不化妆比化妆好看,但是我不能抹杀你的权利。” 从最开始,他就努力在保护这段感情中的平等。他虽然希望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喜怒笑骂都为他一个人所独有,但他更希望,她过得好,一辈子到最后,毫无遗憾。 希望她有值得追求的理想,有喜欢的工作,有知心的好友......还有他。一个人的生命里不该只有爱情,那样是残缺的生命。 他轻吻她一记:“你开始为什么想学了?” 依她的性格,绝不会自己主动想要学这些的,一定有什么事情或人推了她一把。 南桪跟他也没有什么好相瞒的,实话实说:“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教的,她说,女孩子,就该活的精致妥帖。她说没人要你天天往脸上画大浓妆,跟明星似的一层又一层往脸上抹,可是你气色不好的时候,想找一只口红提提气色你都找不到,多可悲?觉得今天想美一美,能掏出东西来给自己化个漂漂亮亮的妆,好好收拾一番,不好么?有事有活动的时候,能随时自己给自己补场子,不好么?到什么年龄就做什么年龄该做的事,高中生学化妆算是不务正业,大学生,还不学,那就是懒了。” “她说,谁都喜欢好看的人,你喜不喜欢?你肯定也喜欢呀!那凭啥让别人接受不好看的你?” 她抬头,看他:“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 顾沉光摸摸她脑袋:“恩。” 虽然南桪现在化妆技艺还不成熟,不过基本底妆啥的确实会打了。 顾沉光低低的笑声传过来:“干什么呢?” 南桪:“敷面膜。” 顾沉光温柔的“恩”了一声,再然后,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就这么听着彼此的呼吸,听了十几分钟。直到南桪惊喜要褪面膜了这才挂断。 现在想想还是傻的想笑。 顾沉光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过来打横把人抱起:“想什么了,笑这么开心?” 南桪就跟他回忆,一边说一边笑。 顾沉光也笑,几步走回宿舍,把人放床上,自己也躺进去,盖好被子,拉灯。 “快睡,明天上学,今天不闹你了。” ———— 一个月后,法院一审判决下来。 周震光犯故意伤害罪,判有期徒刑三年;重大经济犯罪,判有期徒刑五年、二罪并罚,共判七年。 周震光上诉。 二审后,宣布维持一审判决。 六月,周震光入狱,有期徒刑,七年。 第四十三章 其实,从美国回来,南桪就再也没见过周秦。【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她心里暗暗觉得,这样也好,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她不会因为他父亲的事情怨恨他,可也无法再和这个人坦然说笑。她知道,周秦也是,所以干脆躲起来不见。 这会儿正是期末复习周,周秦要是想来图书馆堵人,一定一堵一个准。 因而当南桪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心里是释然大于意外的。 她走过去:“周秦。” 北京的夏天很热,他穿着件白色短袖站在太阳底下,满身的汗。见她来,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对上她的眼睛——打了半天的腹稿瞬间全都忘在了脑后,他看她一步步走近,面对亲近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就有了羞愧的感觉。 “周秦。”她叫他,声音一如既往。 “......恩。” 南桪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书:“找我,有事?” 他默了默,片刻后,抬头:“南桪,我们谈谈。” 边说边提步向外走。 南桪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并肩,往学校外面走:“好......你想说什么?” ...... 周秦低着头,没勇气看她,就看着脚下自己的左脚和她的右脚刚好错落开,这么多步,没有一步同时落下——像是天生就不该一起走。他看的心烦,抬头,深呼口气,这才低声说:“抱歉。” ...... 南桪不知道该怎么回。犹豫了下,说:“不是你的错。” 这是实话,这件事,周秦得知的时间怕是比她还要晚。让她踏踏实实去怪他,她做不到,也没必要。 周秦苦笑:“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没有什么错不错的。”他顿了顿,试探性的问她,还带着一点点微弱的期待:“南桪,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对不对?” 南桪没说话。答案太明显,事已至此,再让她毫无嫌隙的接受这个朋友,她做不到。周秦也做不到。 所以周秦其实也没想要她的答案。 眼前就是学校大门了,他住了脚,转身看她的眼睛——她真的很平静,一如既往的宁和。 ......也对,他对她,本就不重要。 短指甲被用力握进掌心,掌心传来的清晰痛感让他把翻涌而出的眼泪忍了下去。咽了口水,说:“我下星期就要去美国读书了,我外婆说,让我念完了大学再回来。” 南桪一愣,随即轻轻笑笑:“这是好事啊,恭喜你。” “......恩。” 他一时失言,两个人就沉默对视了片刻,他才找回声音:“我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你了,至少这几年见不到了......你和他好好过,小顾叔叔是个好人,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会回来......参加婚礼的。” 会回来看着我爱了整个年少的你,是怎样满含幸福,穿着洁白的婚纱对他说出那句“我愿意”,成为别人的妻。 南桪说:“好。” 周秦看着她的眉眼,心里发疼。 他被逼得毫无退路,一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就真的要彻底放弃眼前这个人,心里就痛的像被谁一下子插.进一把钢钉一样,魂魄都痛的四分五裂。 他看着眼前的人,眼睛里面有再也无法容忍的痛苦。突然狠狠一把抱住她,死死地,搂在怀里。 他声音很低,发了狠,说:“路南桪,我喜欢你!” 南桪一愣,原本想去轻拍他后背的手顿在半空。 早就双方心知肚明不愿挑破的秘密,第一次郑重的说出口,居然是在这样逼近分别的时刻,真残忍。 周秦眼中终于有什么掉下来——从最开始的年少,到现在,将近十年,我心心念念的喜欢你,除你之外,再也看不到别人。到如今,这份喜欢早就沉淀成爱。 可他不敢说我爱你。 爱太沉重,他怕南桪会因此对自己愧疚,会难过。 我那么辛辛苦苦、心心念念在心里偷偷喜欢了十年的女孩子呀,要一生顺遂,事事如意才好,怎么可以难过? ...... 南桪眼眶有些发热,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轻轻拍了拍少年颤抖的背。 出口声音已经轻微的哽咽:“抱歉,周秦。” 周秦没说话,吸吸鼻子,把人更紧的抱入怀中,恨不得一辈子不撒手,就这么抱着她过。 顾沉光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紧紧相拥的姿态。 他眼角一抽,目光霎时冷下来。 开门下车,走过去,站到一边,淡声开口:“南桪。” 南桪一惊,下意识转头去看他,手上已经使力将周秦推开。 周秦也放了手。 南桪瞟一眼某人面无表情的脸,心道不好。脸色这么难看,估计她一会儿不仅要挨骂,还要“挨罚。” 想起他惩罚她的那些招数,南桪忍不住一哆嗦......她明天还有课,不想下不来床。 顾沉光逼近一步,直接忽视一旁的周秦,拉起她的手腕就转身欲走——周秦叫住了他。 “顾沉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这个人,而不是小顾叔叔。 顾沉光脚步顿了顿,垂眼,轻轻呼出口气,脸色却莫名稍霁。 他拉拉南桪:“你先去车上等我,我和周秦说几句话。” 南桪看他一眼,再悄悄看一眼他身后山雨欲来的周秦,乖乖点头:“哦。” 在两个人沉默的目送中,开门,上车,老老实实坐着。 看她拉上车门坐好,一副乖巧的小模样,顾沉光无奈瞪她一眼,这才回身。看向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绪一时也有些复杂。 先打破沉默:“什么事?” 周秦笑了笑:“我懂了,你当初说的那句话,我居然现在才懂。” “什么?” 周秦吐出一口气:“你说,让我别害了南桪。” 他到现在才知道,当初南桪会和他坐在一起,并不是什么缘分巧合,而是,他的父亲,用以接近南桪接近路家的手段而已。 他嘲讽的笑了笑:“是我这个儿子不争气,人没骗来,倒把自己的心丢了。” “周秦。”顾沉光突然开口叫他,警告意味十足。 他一扯嘴角:“怎么?” 顾沉光皱皱眉,看着他,很认真的说:“不要这么说你自己。” ...... 周秦一愣,去看他。 顾沉光拍拍他的肩:“听说你家里要送你去国外读书?这是好事,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没什么坎过不去。” 他抬手正了正少年头上的帽檐,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神色坦荡,有让人信服的力量,说:“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尽快从这个坎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别让它影响了你的一辈子。” 他说:“你还年轻,怕什么?” 手收回来,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我走了。” 该说得话都说了,他对这个孩子有歉疚,因此从心底里想要多少指点几句。可以他现在的立场,说多了,只怕不是好事。说不定,适得其反。 “我不恨你。” 顾沉光微微一怔,便听少年继续说下去:“你做的是对的,害了人就该付出代价。为了这个恨你报复你,我没那么是非不分。可我是我父亲的儿子,不可能一点不怨你,你应该明白。” 顾沉光默了默,说:“明白,人之常情。” 他一开始便已经想到。 周秦继续说,单薄得一撕即裂的平静:“所以,从今以后,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我不会再听你的话。” 顾沉光眉头轻轻蹩起,说:“可以。” “还有......”周秦微微吸口气,不甘不愿,却不得不说: “你要对她好。” ...... 顾沉光轻叹口气,没有转身去看他,只在开口时,尽可能温和了声音:“我会的。” ———— 回家的车上,南桪看着对方没有表情的俊脸。纠结两秒,壮着胆子叫他:“顾沉光......你是不是吃醋了?” 人没理,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南桪更忐忑了,又追问了一遍:“是不是啊?你吃醋了?” ...... 顾沉光回头,轻轻一笑:“没有。” 南桪:“......” 真......真的? 到了晚上,南桪才知道,没有个屁! 整个卧室所有的灯都被他打开,南桪被他折得像个小青蛙一样圈在身下,所有私密的地方全部暴露在他眼底,米分.嫩嫩的。 他一边看着,一边狠狠附身欺负她。 “为了别人掉眼泪,恩?” “恩......没有......你慢点,慢点......” “跟别的男人抱那么紧,恩?” “别别别.......太深了,没有啊......呜呜呜呜恩......” “还主动伸手去抱人家后背,你心疼了?恩?”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真......啊......没有,啊你别那么深.......我错了.......” 身下水声隐秘暧.昧,眼睛里全是她身上的美景,看着自己一次次深入进她的身体中,再出来,带出一片水光......顾沉光发了疯,把人折成各种方便他进入的姿势,彻彻底底的,从内到外,狠狠欺负了一通! ...... 等到他终于肯放南桪睡觉时,南桪的眼睛都已经哭红了,软软红红的眼皮耷拉在眼睛上,一副受了好顿欺负的小样。 他好笑,亲亲她:“水娃娃。” 这话双重含义太明显,南桪恼羞成怒,呜呜咽咽使劲挠了他一下,费劲扭身,就留个后背给他。 他笑着抱过去,把人翻回来,正面抱着。 没一会儿,小姑娘又翻过去,赌气地继续给他后背看。 他再翻过来。 眼见小姑娘还要再翻,他一只大手往下,到了水声泛滥的地方,危险的磨。嘴上威胁道:“你还想再来一次?” 南桪:“......” 流.氓! 第四十四章 她拉拉他手,娇声撒娇:“我明早还得起来上课呢,别闹啦......” 他低哼一声,撤回手,算是妥协。 把人圈在怀里,低声说:“他下周三下午的飞机,你正好没课,我带你去送送他?” 南桪一怔,想了想,说:“算了吧。” “怎么?” 南桪说:“他今天就是来找我告别的,这是他想要的告别。我再去见他一次,可能反倒会伤了他。” 她说得认真。 对于这个她童年时期唯一的玩伴,唯一的挚友,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只能事事珍重对待,以免伤他分毫。 顾沉光紧了紧手臂:“好。” 他其实也没那么大度,真愿意让她去见他。可是这最后的告别,无论他站在什么立场上,都不愿意阻挠。 现在看来,她说的对。 伸手,终于把卧室的等灯都关掉,轻一吻她额心:“睡吧。” ...... 第二天上课果然迟到了。当南桪拖着酸痛的身子跑到教室时,老师已经开课五分钟了。没办法,南桪只能猫着腰,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坐在最后一排。 平时都是顾沉光给她做人工闹钟的,可是他最近没有工作不用早起,昨晚上又闹得那么晚,今天早上他拍醒自己的时候,已经就剩半小时上课了...... 慌慌张张地草率洗漱换好衣服,连早餐都没吃,坐着他的车赶到教学楼下,连句道别都来不及说,拎了书包就往教室里冲...... 现在心跳都还没有平复。 南桪坐定,深呼吸几口平复了呼吸,扭脸装没看到老师不时瞟过来的凉森森的眼光,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准备翻看...... 身边忽然坐了一个人。 南桪一愣,扭脸过去看,看到来人时,眼睛猛地睁大,幸好理智及时回归,才没有失声喊出声来。 顾沉光? 她悄悄咽口水,伸手捅捅他腰,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顾沉光正端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简直就像一个年轻好看的大学生。闻言扭头过来看她,笑意盈盈,也压低声说:“陪我女朋友上课。” “......” 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在耳朵里,心底就有粉红泡泡开始泛滥。她咬咬唇,克制着不让自己笑的太傻:“哦。” 他手探过去,抓住她的,拉过来握住放到自己膝盖上,在桌子底下搁好。 面上一本正经的听课。 南桪:“......” 有点庆幸自己来晚了,坐得是最后一排,不至于被围观。 讲台上老师换了张ppt。 南桪扫见,赶紧拿起手机解锁,准备拍下来......离得太远,得放大才能看清。她一只手被他握着不放,另一只手没法放大啊...... 顾沉光注意到她的姿势,瞟来一眼,懂了。 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摆正她的手腕,正对上讲台上的大幕。然后食指和拇指点上屏幕,白皙修长的手指一齐往外滑,手机里的画面也跟着扩大,直到大幕盈满整个屏幕。 他在耳边低声问:“这样?” 南桪原本正盯着他的手指发愣,被他的声音一惊,猛地回神,慌乱点点头:“......嗯。” 拇指迅速伸过去准备按拍摄,谁知他已经先伸了过去,按下了,她拇指正好按在他的拇指上,两个人拇指交叠在一小块方寸大的地方上...... 都是一愣。 手机里就这么多了七八张重复的照片。 南桪脸一红,拇指迅速移开,把他的手指挪下去,把手机在桌子上摆平,准备抄笔记。 耳边他声音低低带着笑传进耳朵:“想什么了?脸这么红?” 南桪:“......” 怎么告诉他,看见他白皙好看的手指滑上屏幕的那一刻,她脑子里一瞬间想的是,这双手曾经无数次探进自己的身体里,在自己最隐秘的地方,肆意作乱...... 脸霎时更红了。她慌乱一推他:“......我抄笔记,抄笔记。” 他闻言看了眼,她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写多少有些不方便,本子总滑——好心的伸手过去,两根手指压住她本子边缘,以防本子再滑。 南桪看着近在眼前的两个修长手指:“......”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一眼手机上的字,再转回来,抄到本子上......一来二去,两回,她就受不住了。 心静不了,脑子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再看啥。 索性一推他手,合起本子。坐正,淡定忽视他不解的目光,轻声说:“我回家再整理,现在听课。” 顾沉光:“噢。” 他大学不在国内念,因而不是很懂国内大学的学习模式,就记得去年期末的时候,南桪最后一个礼拜生不如死抱着重点夜夜奋战到天明...... 那段时间他看着都害怕,心疼得不行,唯恐她过几天再这么来一次。现在她要听课,他自然就不打扰,也陪着安安静静听老师讲课。 这节课是世界史,老师是个极有风度的小老头,讲课也好,旁征博引,有时候还放点特别有意思的世界文化视频,被果果奉为男神。 课不枯燥,也不学究,蛮有意思。 可南桪还是听走了神。 她用余光偷偷去看身边的顾沉光——快三十岁的人了,依旧面容清澈干净,穿着白衬衫比绝大多数学生都还好看,又带了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无法企及的气度风华。 往那里随意一坐,不必开口,便已知是个人物。 眼睛太锐利,面相太聪明,气场太沉稳。 可望不可即。 可她即了这么多年,被他抱在怀里疼。 南桪想着想着,心里就好像外面温暖暖的春末夏初的小风一样,暖洋洋的,舒服幸福的不得了。 她其实在脑子里偷偷幻想过这样的场景的——平时总见有男女朋友一起来上课的,在课堂上偷偷对视而笑,就觉得特好。她也羡慕,可是没跟他说过。他有他的好,各人有各人的幸福,全都想要,最后反而贪而不得。 现在他坐在旁边,陪她一起上课,南桪就觉得,没什么会比他好了。 他是她对爱情的全部幻想。不仅满足,且余外支付。 桌子下的手晃晃他的,扭头忽视他递过来的目光,拄着脸一脸微笑的听小老头讲课。 脸忽然就被人轻轻掐了一下。 “啧。” ...... 周五,又临近期末考,通识课基本都已经结课。所以南桪今天也就这么一节课。 上完就被他拉跑了。 俩人例行逛超市。 并肩走着,南桪偶尔偷摸往购物车里扫点零食,无一遗漏都会被他发现,然后拿起来看一眼——要是酸奶糖果这些还好,如果是果冻薯片鸡爪子这种被某个人定义为垃圾食品的东西,她就一定会被某人严肃的瞪一眼,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零食被塞回货架。 顶多偶尔撒撒娇能留下包橘子果冻。 这次连橘子果冻都被塞回去了。 南桪哼哼唧唧得不乐意,跟在他身边小声抱怨:“我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就喜欢吃零食的呀,顾沉光你不让我吃,这是抹杀天性......” 他不理,继续往前走:“你刚吃完一包,不许再吃了。一会儿给你买橘子,不吃果冻。” 她嘟嘟囔囔:“可我想吃果冻......” 他突然站定,扭头过来。 南桪:“干嘛?” 他指指自己嘴唇:“呐。” 南桪:“什么?” 他一笑,认真道:“果冻。” 反正他每次含着她嘴唇吃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像在吃水汪汪的果冻。 南桪:“......!!!” 耳根子一下子就红了,她别开脸,去推他:“不要!” 声音有点虚,听着特没有底气。她自己听在耳朵里,瞬间恼羞成怒了,推开他就大步往前走。 他在后面优哉游哉的跟。 仗着腿长,悠闲自得地就紧跟上她。 思忖几秒,看着眼前人通红的小耳朵,不正经的在她耳边坏笑:“要不我回去含了橘子再给你吃?” 南桪:“......不要!” 这人越来越无.耻了!调.戏起她来得心应手。 她继续愤愤暴走。 他失笑,继续一步不离的跟在后面,眼睛还四处扫着她爱吃的东西,不时往购物车里扔几样。 于是路过的人们就看到这一幕。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疾步走在前面,不知是气是羞,面上通红一片,红到了耳根;而她身后的男人,修长好看,气质出众,却丝毫不在意自己惹了多少惊艳的目光,只盯着前面的娇小身影看。那眼里的温柔,浓的化不开。 ...... 到了水果区,南桪自动自发避开橘子,挑别的吃。一转眼,购物车里已经多了一大包黄澄澄的大橘子。 “......” 瞪他一眼:“说了不要了......” 他面不改色:“恩,我吃。” “哈?” 他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说:“我也喜欢吃橘子味的果冻。” 南桪:“......” 他的目光已经落定,盯着她红嫩的唇,眸色渐深。 第四十五章 南桪一慌,怕他真这么在大庭广众下亲过来,扭头就跑。 不是不可能啊,他又不是什么会因为别人的目光约束自己的人。 顾沉光看她慌乱跑远的背影,也不急,缓缓收了目光,四下扫了眼,又拣了包草莓扔车里。 嗯,多种选择。 ...... 快走几步,把跑远的人拉回身侧,单手搂住:“别瞎跑。” 南桪:“......哦。” 罪魁祸首怎么反倒这么有理,她郁闷。 这块是蔬菜区,南桪不懂,就跟在顾沉光身边看着他挑。转眼不经意看见了红彤彤的小柿子,想吃,伸手捅捅他腰。 他斜她:“想吃果冻了?” 南桪:“............” 原本捅他腰手指合起来一使劲,不轻不重掐了他一下。瞪他一眼,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拎了个袋子去挑小柿子。 顾沉光手里还拿着个西蓝花,看她气哄哄的背影,忍不住抿唇笑。自己真是被她带的年轻了,这种逗人乐的小心思,多少年没有过了。 手里的西蓝花还算新鲜,他左右看了看,直接放到了车里。 眼睛扫见那两包橘子和草莓。 挺期待。 于是晚上南桪在拒绝品尝某人的纯天然果冻后,被某个人当成果冻,配着橘子和草莓,吃得干干净净。 事后,她窝在他怀里坐在宽大的浴缸里,任由他一一洗去自己身上残留的草莓汁,奄奄一息。 她身上到处都被草莓汁染得粉红一片,尤其是胸前的两团,淡粉色的柔软上有清晰交错的指印和吻痕,配着上面颤颤巍巍的小小樱桃,她自己看着都可口。 更别提身后呼吸一声声开始加重的男人。 他的手又不由自主的握上去,食指和中指夹住上面的粉红,大手合拢,轻轻揉着。 南桪哀嚎一声,屁股已经感受到灼热的温度,她徒劳的去掰他的手:“别,不来了......我好累......” 他不理,附身含住她的小耳垂,声音沙哑:“反正你明天不用上课。” 不上课也不是干这个的呀! 南桪心里泪流满面,腰和腿都酸得不像自己的了,他要是再来一次,估计这玩意就得重装了。 她表情实在太惊悚,顾沉光低低一笑,手上使劲揉两下,放过她了。 “下次再找你讨,先欠着。” 南桪:“......” 他想了想,又一笑:“我比较喜欢草莓。” 南桪:“..........” 他低头,唇印上她细嫩的脖子,轻轻啃咬吮.吸,片刻后,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弄出的粉红印子,一乐,又高兴的亲了亲。 “那就种一个好了。” 南桪:“................” 流.氓! ———— 一个月后,南桪期末考试结束,顾沉光例行带她出去旅游。 南桪去事务所找他的时候,觉得黎晰的怨气已经要把自己的后背灼出个洞了。 顾沉光走过来,给他一下子:“往哪看呢?” 黎晰收回投在南桪身上的熊熊妒火,回头看顾沉光,有点可怜巴巴:“你又要出去旅游啊?” “恩。” 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黎晰这个气啊,索性把手里东西一扔,坐在他办公桌上耍赖:“我也要出去旅游!我也要休假!” 顾沉光扫他一眼:“没女朋友出去旅什么游?” 黎晰:“............” 妈的,人身歧视?单身狗现在连休假旅个游都不准了? 这社会现在这么让人寒心了? 顾沉光转眼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拉上电脑包,安慰他:“这次不会很久,你先扛着,不到半个月就回来。” 黎晰预备好情绪,准备骂娘。 顾沉光:“回来我扛,你休半个月。” 黎晰把脏字吞了回去。 “滚吧,记得兄弟在这等你回来。” 南桪:“............” 最近被果果强力普及了“男人的世界”,她有点想多了。 顾沉光已经走过来,手自然的握住她的,食指相扣:“走吧。” 目光宠溺,声音温柔,跟刚刚怼他的完全判若两人。 黎晰:“..........” 为什么tmd临走还不忘来一记狗粮杀?! ———— 顾沉光这次带她回了故地,看到眼前熟悉的屋子,南桪心里唯一的感觉是,果然。 她其实猜到了,他会再带她回来这里。 俩人的第一站依旧是成都,待了两天,开始往别处走。 南桪坐上有些熟悉的高铁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不意外。 再次看到眼前熟悉的木门,心里莫名没有了抵触,反倒怀念。 她最初得到的所有幸福和温暖,都来自这个地方。 门被推开,淡色的女子从门后走出,一样的温婉,不问世事。 可南桪和顾沉光都看的出来,她憔悴了很多。 上次见面还是一头顺滑青丝,现在两鬓已经有了细细的白发。气质更为娴淡,像是堪破红尘。 她看着门口的两人,轻轻一笑:“你们来了?” 顾沉光扣住南桪的手,微笑着礼貌点头:“叨扰伯母了。” 叶九摇摇头,看了眼他身旁安静无声的南桪,漂亮的眼睛里面有失望隐隐划过。她压下去,温声说:“进来吧。” 转身推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带着压抑哭意的,陌生又熟悉的:“妈......” 叶九一怔。 未及回身,已被人从身后抱住。 细白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她眼眶忽地一热。身子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对女儿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不知所措。 半响,缓缓抬手握住了环在自己身前的手。 “......你懂了?” 背后的人点头,泪水打进她的衣裳:“懂了。” 叶九欣慰一笑,低头看自己和女儿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两行泪突然掉了下来,直直砸进脚下的青石板。 “我就说,他会让你懂的。” 我第一眼,便知道,这个男人,会让你懂的——爱情。 南桪明白,她说的是顾沉光。 “妈......” 叶九忽然转身,把背后的人抱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任由眼泪淌了一脸。半响,痛呼出声:“孩子,我的孩子......” 南桪扑在她怀里,一边哭一边问,带着不甘:“妈,我好想你,我真的特别想你......你不想我吗,你为什么不肯去看我......” 没有回答。 南桪以为,等不到她的答案了。 却突然被人更深的拥进怀里,叶九的声音里面疼痛分明:“对不起,南桪,我答应过他,这一生,再不见他......” 所以当年,她忍痛把孩子还给他,就抱了此生不见的心思。那一段日子里,她清晰的感觉,有人在用刀,把她那颗所剩不多的心脏一点点挖去,直至挖空,剩下副行尸走肉的躯壳。 她知道,拿刀的人,是她自己;递刀的人,是她最爱的人。 她无从选择,甘之如饴。 ....... 顾沉光站在两米外的空地,看着面前紧紧相拥哭泣的母女,眼角发红,唇角却默默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 两个人在叶九这里住了十天。 这十天,南桪就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每天依在妈妈温暖柔软的怀里睡觉撒娇,什么也不用担心。 叶九未婚先孕,夫家又不知道是哪里人,民风保守的村子当然会有不好听的流言,就连南桪也不止一次看见过有村子的红娘上门来,想要给叶九说亲事。红娘苦口婆心,说她这么一直下去,不是个事。 无一例外的,都被叶九客客气气赶了出去。 她说:“我未婚先孕,名声败坏,又带着个孩子,就不嫁人了,省的拖累人家。劳喜娘挂怀。” 也有男子自己上门提亲的。 叶九说:“我只嫁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流言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可叶九从不在意。 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却在冷漠的现实面前,用一副强大不可摧的姿态,固执的捍卫着自己的爱情和骄傲。 多年一日。 哪怕她的爱情早已另娶新妇,哪怕她的骄傲在外人眼中,可笑而可怜。 可她不后悔,到最后,还把自己唯一的骨血双手奉上。 我爱你,你想要,好啊,我给。 只要我有。 于是痛痛快快的给了,不管自己的心脏,是不是痛不欲生。 南桪每天晚上窝在叶九的怀里,闻着母亲身上好闻的香味,心里安宁而难过。 这样好的女子,过了这样的一生。 “南桪。”叶九淡淡的声音传来,带着温柔。 “恩?” 她静了静,继续问:“他是怎么让你懂的?” 南桪深吸口气,身子往前蹭蹭,更深的埋进她的怀里。沉默了一小会儿,她说:“妈,因为如果我是你,那个人是他的话......我会也会像您一样做的。” 哪怕明知,身后是痛苦惨淡的一生。 “......恩。”叶九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温柔,江南女子独有的哝哝软语。 她说:“南桪,你不要像我,你要嫁他,这样才好。” “......好。” 她想起隔壁房间独守空房的人,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妈妈妈妈,我与那人结婚时,你要来,好不好? 好。 ........... 两人离开时,叶九送到了门外。 “走吧,注意安全。” 顾沉光牵起南桪:“我们过几个月,过年的时候,再来看您。” 叶九微微一笑:“好。沉光,你是个好孩子,南桪就拜托你了。” 顾沉光重重点头:“您放心,能照顾她,这是我的福分。” 叶九低眉,始终淡淡笑着:“这样便好......走吧,天晚了。” 南桪忍不住上去紧紧抱住她:“妈,再见。” “......恩。” 叶九看着那一对璧人相偕走出青石小巷,脑海里不自觉又泛起那个人。 “盛铭,你说,是谁家少年足风流呀......” 第四十六章 顾沉光按时归来,到事务所替换黎晰。【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黎晰精神抖擞的穿上外套,乐呵道:“走了啊,你撑着吧。” 顾沉光瞟他一眼:“干什么去?这么着急。” 黎晰容光焕发:“相亲。” 顾沉光:“......” 颇觉不可思议地抬头去望他,仔细端量两秒,很疑惑:“你长得也不像找不到媳妇的,干什么这么着急?” 黎晰:“可能是最近狗粮吃多了吧。” “............” “我也想带媳妇出去旅游啊。” “............” 顾沉光:“滚吧,半个月,希望你胜利归来。” ...... 回家跟南桪讲这一段,小姑娘忍俊不禁:“黎大哥长得挺好看的呀,应该有挺多小姑娘喜欢他,他怎么还这么热衷于相亲?” 顾沉光明显忽略重点:“好看?有我好看?” 南桪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你最好看。” 顾沉光满意的亲她一口。 南桪:“......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有吗?” 南桪看他,煞有其事:“有啊,之前十年如一日的正经,在一起后,一日如十年的变不正经。” “......” 低头,又亲一口:“那可能是你教的好。” “......”冤枉。 明明是某些人无师自通。 暑假还有大半,旅游回来,南桪又每天被顾老板拎去办公室扣着。 正好她这学期有作业,干脆一并带去,他办公,她写作业。 顾沉光听说的时候还好奇,问:“什么作业?” 怎么大学了还有作业? 南桪递过来厚厚的一本书,非常郁闷:“翻译一本《水浒传》。” 顾沉光接过来,一翻,满文版的《水浒传》,满目的毛毛虫字,看着都头疼,别提翻译。 他问:“翻成汉语?” 南桪:“不是,罗马转写。” 顾沉光:“罗马转写是什么?” 南桪:“就是满语的拼音,读出来的。” “哦,”他又翻了翻,还是觉得完全看不懂,感觉都长一个样啊:“你能看懂?” 南桪点点头:“啊,差不多。” “这么多小叉叉你怎么分?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非常认真的好奇。 南桪也认认真真给他讲,手指凑上去滑:“从上面数,每个字头和组成部分都是不一样的,能找出来的。你看,这个就应该是na,它下面是两个小叉叉,算去两个,再数下面的。” 顾沉光突然怔了一怔。 看了眼自己对面的人,说得很认真,特别专注的神情。顾沉光思忖两秒,问她:“学这个,后不后悔?” 南桪一愣,随即答道:“不后悔。清朝留下的大量史料和文献都是满语写的,总要有人去学,那么大那么辉煌的一个时代,得想办法去铭记。据说现在全国真正会说满语的不到十个人,我觉得学着挺有意义的。” 顾沉光摸摸她脑袋:“真的?。” “真的,”南桪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而且学着特别有意思,写出来也好看......我觉得挺好的。” 他低头去亲她的眼睛,左一下右一下,声音低低的带着纵容:“好,你觉得好,那就好。” 左右还有他护在她身后,他永远是她的后路。 ———— 周震光的事情告一段落,很快就有新的案子找来,事务所除了他和黎晰,其余人基本都是助理或者实习律师,很多案子无法经手。 因此回来这一周,顾沉光忙的脚不离地,一天睡不到七个小时,只能午休的时候偶尔逮到南桪,搂着亲热一番。 自此以后,南桪对在他办公室一觉醒来脖子上多几个草莓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后来吸取教训,在身上备着米分饼或遮瑕,每天中午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卫生间,左看右看自己脖子上有没有米分色的印记,有就赶紧涂掉。 后来顾沉光担心她总涂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就学乖了,不亲脖子上能被人看见的地方了,扒了衣服往下亲。 南桪那天一觉睡醒冲到卫生间左找右找没有找到吻痕还很奇怪,晚上回去洗澡的时候,一照镜子...... 南桪:“......” 狼要变身,防不胜防。 ———— 两年后,冬天。 顾沉光等在南桪大学门口,坐在车里,不时抬表看一眼时间。 她之前获了保研的名额,报的本校,今天面试。这个时间,应该到她了。 北京的冬天冷得发干,风吹在人脸上像刀子一样,但是还是不少家长都等在门口,车满为患。 他抬表正要再看一眼时间,手机响了。 他拿过来,扫了一眼——是家里的电话。 接通:“喂?” “喂?沉光?”是易楚。 “妈,怎么了?有事?”易楚不是那种没事会打电话找儿子聊天的人。 “啊,有......”易楚稍微有些吞吞吐吐,像是在犹豫怎么组织语言。顾沉光就耐心的等着。 片刻后,易楚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一样,说:“你晚上有时间吗?回来吃顿饭?” 顾沉光怎么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一笑,问:“就吃顿饭这么简单?” 易楚:“对,加上你张叔叔家的女儿正好回来了,咱两家正好一起聚聚......你们两个年轻人,也认识一下。” 顾沉光:“..........” 心中不好的猜想被落实,他扶额,无奈:“妈,你变相让我相亲?” “不是,就是让你们年轻人互相认识认识嘛,多认识几个人不挺好的嘛......” 顾沉光:“那不用了,我不想认识。” “嗨你这个孩子......”易楚声音提了几度,也知道自己儿子那臭脾气,声音又降回去,妥协:“行行行,就当是相亲,你回来见见怎么了?那姑娘妈认识,真不错......” 易楚在电话那边,极尽详细的给自家快三十的儿子讲对方的种种好,种种优秀,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顾沉光一个字没听。 他在思考,南桪之前坚持要等大学毕业后再公布两人的关系,现在这种状况,是不是可以了? 应该可以了啊......她保研的事情已经基本落定了,顾沉光丝毫不担心她会考不上,这样算起来,也应该算是完成了大学的任务了。 再者,他妈是真急。这两年,他已经推掉他妈安排的不知道多少次明里暗里的相亲了,再这样下去,易楚非以为他出.柜了不可。 何况那些相亲,虽然他一个没去,但小姑娘知道了,估计也得急。 他想到这儿,忍不住轻笑起来。 手机里恍惚传来南桪的名字。 他一愣,侧耳认真听。就听易楚说道:“你晚上把南桪也带回来,你张叔叔家侄子晚上也过来,让南桪见见,说不准就成了呢?南桪也老大不小了。不成也没关系,就当多认识个......” “妈,”顾沉光冷声打断她:“我有女朋友了,过几天带回去给你看,你不用替我张罗相亲了。” 不能再等了,主意都打到小姑娘身上去了。 “你有......”易楚声音猛地拔高八度:“你找着对象了?” “恩。” “对方什么样?多高?多大了?啊?” 顾沉光:“......”叹口气:“您别急,我过几天就带她回去。” “好好好,”易楚听他这么说是真高兴,儿子有对象了,听这语气也是想定下来了,心里压了好几年的大石头一下子被搬开,乐得嘴都合不拢。 可是记性太好,一边乐边还不忘操心:“那你让南桪回来见见张......” 顾沉光脸色更冷了,硬声打断:“她您也不用操心了。” “啊?” 顾沉光抬眼看见南桪已经出来了,快声说:“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晚上就不回去了。” 想了想,补充:“南桪也不回去,您别忙了。” 说完挂了电话。 南桪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 顾沉光发动车子:“考得怎么样?” 南桪正把书包卸下来扔到后座,听他问,认真想了想说:“还可以吧......老师的问题我基本都答上来了。” “那就没问题。”打转向。 南桪慢慢点头,一下一下:“恩,而且是我们自己学校的老师,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顾沉光笑着看她一眼。应该是不错,小姑娘看上去心情很好。 那有些事就该抓紧说了。 他轻一咳:“刚刚我妈给我打电话来。” 南桪不明所以,跟她说这个干什么。只好顺着问:“恩?阿姨说什么了?” 顾沉光:“她说让咱俩回去相亲。” 南桪:“...................” 顾沉光:“你一个,我一个。” “................” 南桪:“.......那你怎么说的?”她有种,预感。 顾沉光瞟她一眼:“我说,我有女朋友了,过几天带回去给她看。” 果然。 “.........”南桪捧着烧红的脸:“哦。” 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吗?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怎么办...... “所以,”顾沉光扭过脸,看某只捂脸的缩头小乌龟一眼,一本正经的问:“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见见咱妈?” 南桪一惊:“谁妈?!” 顾沉光:“咱妈。” “...........” 南桪挠头,低声没什么底气地给自己找借口:“太快了,我怕我没准备好......” 顾沉光:“三年了,不快了。” “........” “阿姨不喜欢我怎么办?” 顾沉光:“她会不喜欢你?她看你比我都亲。” ......也是。 “你家人,会不会不同意啊。毕竟我们差这么......”她真的害怕,怕得不到他家人的祝福。 顾沉光感受到了。 他知道,因为童年的关系,她对亲情一直有一直莫名的敬畏和恐惧。 他空出一只手来,探过来握住她的,十指相扣:“早晚要见的,不同意的话,就想办法让他们同意。其余的,什么都不会变,别怕。” 她低声问:“真的么......” 他手紧了紧:“真的。” 她声音更低了,脸又开始烧红:“那,那就见见呗......” 第四十七章 南桪说要见见就见见。 于是,三日后,顾家别墅门前。 南桪扯扯身上的碎花裙,摇了摇身边人的手,不安的问:“我这样穿行吗?好不好看?” “......” 顾沉光非常给面子的认真看了看,诚恳道:“行,好看。” 她还是不放心,左看右看:“穿粉色会不会太不庄重啊?要不我去换成蓝色?”忧心忡忡,明明昨晚上挑了整整一晚上的衣服。 “.............” 顾沉光看不过去了,索性一拉她,直接往门口走:“你穿着睡衣脸没洗牙没刷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她都不知道看到多少回了,现在才想起来维护形象?恩?” 南桪:“......可是你家里不是还有别人在吗?” 顾沉光昨天告诉她,自从他妈知道他今天要带女朋友回家,他三姑六婆就都知道了,都摩拳擦掌的想来看看。 他算了算,估计今天至少二十几个人。 南桪当时:“.........” 听她这么说,顾沉光脚步一顿,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让她安心。把神情疑惑的人半拉过来,正对着自己,看进她的眼睛,认真的说:“你觉得那些人的意见,能够影响到我?” “很多我连名字都记不熟的人,跟我说一句:沉光你这媳妇不好不合适,我就能听他们的真觉得你不好不合适?” 南桪实诚的摇摇头:“不能。” “那我会听他们的话?因为他们的不喜欢让你难过?” 南桪继续摇头:“不会。” 顾沉光一拍她脑袋:“那你担心什么?” ......也是。 可是还是紧张,抑制不住。这事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的,道理都懂,生理反应没法。 顾沉光就继续安抚小姑娘,说:“最可怕的就是见婆婆对不对?你觉得我妈是恶婆婆?” 南桪赶紧摇摇头。 “那她喜欢你吗?” 南桪没有犹豫,点头,再点头。 “所以,你未来婆婆这么喜欢你,未来老公也这么喜欢你,还怕什么?” 这人...... 南桪脸成功烧红,你说理就说理,干嘛还掺杂表白...... 没勇气再和他辩下去了,南桪捅捅他手,红着脸低声嘟囔:“好了好了,知道了......” “那我敲门了?”两人说话间已到门口,第一次带媳妇回家见家长,敲门让家人来开,是礼节。 南桪点点头。 顾沉光笑着用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低了声,眼睛对着她的:“安心,我在。” 然后起身,探手按了门铃。 南桪感觉一瞬间浑身紧张的发麻,手下意识狠狠握住他的。 门几乎是下一秒就被打开,易楚的脸不出意外的露出来,笑容满面。 易楚看看门口的两个人,笑意不减,招呼:“南桪来了啊?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说完又去看顾沉光:“你女朋友呢?不是带女朋友回家了吗?人呢?” 顾沉光:“.........” 南桪:“..........” 两人站着没动,手光明正大的牵着,南桪脸一点点变红。 易楚笑着等了会儿,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试探着再问了一次:“人呢?” 依旧没人动,没有声。 身后一众顾家亲戚闻声都涌了过来,把诺大的一个门口围的水泄不通,活像粉丝热切围观突然降临的偶像明星。 一双双眼睛里全是八卦而好奇的光。 易楚的笑渐渐僵在嘴角,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两个人十指交握的手上。 易楚:“.....................” 她怔在原地,直到身后有些不认识南桪的亲戚开始笑呵呵的起哄:“哎哎哎这就是我们沉光的女朋友啊,长得不错,干干净净的,看着是个好姑娘。” “穿得也得体。” “看这样子,挺小的吧?和咱沉光差几岁?” ...... 等等。 可是南桪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些上,她有些忐忑的盯着易楚,眼睁睁看着她眼睛慢慢睁大,直勾勾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不可思议的吐出两个字, “你们......” 猛地抬头去看顾沉光。 顾沉光微微点头,黑亮的眼睛里全是坦然,完全肯定了她的想法。 易楚霎时倒抽一口凉气。 身后一众亲戚慢慢也看出易楚的反应不对劲,有女眷悄悄扯了扯易楚的衣襟。低声问:“怎么了?” 易楚被拉回神,眼睛缓缓转开,轻轻摇头:“没什么。” 接着看门口的两人一眼,顿了顿,淡声道:“进来吧。” 南桪简直要被这语气吓哭。 易楚从来对她都是和善而慈祥的,从来没有过这种默然生气的语气啊! 顾沉光也蹩了蹩眉,母亲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 感受到身侧人的不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示意她安心。 一使力,牵着她进门。 那些亲戚多少也听出易楚语气不善,有些尴尬和懵逼的回到客厅,七嘴八舌聊着打哈哈。 两个人换好了鞋,再抬头,门口就只剩易楚。 三人站在原地,俱都默默。 易楚先放了声:“你们跟我过来。” 说罢转身走了。 顾沉光和南桪对视一眼,把手里提着的礼物放到客厅口,乖乖跟着易楚上楼。 南桪走在楼梯上,一步两步三步,觉得身后熊熊的八卦之火已经要把自己的背后烧出个洞了。 偷偷一回头,就看见顾阳跟在自己身后,正缓步往楼上走。 南桪:“.......” 猛地收回目光,心里霎时泪流满面。 书房。 易楚和顾阳并肩坐在沙发上,南桪和顾沉光并肩站着,和沙发上的人面对面。 一个笃定,一个忐忑。 顾阳没说话,神情也很轻松,颇有些吃瓜群众的架势。 易楚暗地里狠狠斜他一眼,不得不出口当坏人,冷声问:“多久了?”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顾沉光:“三年半。” 易楚:“..........” 顾阳:“..........” 易楚倒吸一口气,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三年半了你们就这么瞒着我?!” 南桪一哆嗦,没敢说话。 顾沉光:“恩。” 易楚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没出来,憋得不行。 狠狠瞪面前的人两眼,呼的坐下,看着比刚刚更生气。 南桪瑟瑟发抖。 顾阳默默递过去一杯茶。 易楚看也不看的接过来,一口气喝下肚,全然不顾平时温柔的女神风范。 她深呼几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已经冷静不少,问:“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 看顾沉光,顾沉光蹩眉,意思就是不知道了。 易楚又去看南桪。 南桪瑟瑟发抖中。 易楚:“........” 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因为你们俩小孩没良心!”说着眼睛锐利的看向南桪,厉声道:“尤其是你!” 南桪一哆嗦。 顾沉光皱眉,试图开口:“妈......” “你闭嘴!” “.........” 易楚继续看南桪,语气生气加无奈:“你说说你这死孩子,我对你好不好?” 南桪忙不迭的点头。 易楚一挑眉:“好你还瞒我这么久?!!啊?怕我不同意?” 南桪一愣,纠结几秒,犹豫着点点头。 没发现身旁顾沉光和顾阳都是神情一松。 “觉得我是恶婆婆?知道你和我儿子在一起了就棒打鸳鸯?” 南桪立马飞快地摇头。 “那你俩瞒什么?你怕我干什么?!” 这才是易楚最生气的地方啊!她待南桪那么好,比亲儿子还亲,结果这死孩子怕她啊! 三年!瞒了她整整三年! 这种事情难道不该第一天就分享给她吗??? 她当时差点给这俩人当媒婆啊!她现在还在怕自己不同意! 易楚莫名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南桪小声说:“没怕......” “没怕你瞒我三年?”易楚一眼横过去阻了顾沉光要开口的话,说:“这事你别想赖顾沉光,我知道是你想瞒,要按这小子的心思,早就带你公开去领证了!还能瞒这么久?!” 南桪无言以对。 因为她说得都对。 顾沉光终于忍不住出声:“妈,别怪她,是我的主意。” 易楚不信,可小姑娘脸皮薄,再训两句估计要哭,索性转移目标去训顾沉光:“没个样子!” 从小到大第一次挨训的人,摸摸鼻子,接受了。 手去牵南桪的,握紧。抬眼看向明显气消了大半的人,唇角微微勾起,问:“那您同意吗?” 易楚斜眼看他:“我不同意有用?” 顾沉光唇角弧度拉大:“没用。” “..........” 答案不意外,易楚也没因这生气。缓了缓,问:“你们俩发展到哪步了?” 问完就有点后悔了,感觉又白问。 三年了,能到哪步啊?顾沉光又不是和尚!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自己儿子淡定又坦然的承认:“发展到你点头就有孙子抱的程度了。” 南桪:“.........”脸又开始红。 易楚:“.........” 顾阳:“咳。” 话一出口,屋子里霎时静成一片,只剩下某个罪魁祸首还怡然自得。 南桪在手心里偷偷使劲掐了他一下。 他手指一紧,握住不让她再动。 易楚:“手松开,我看得见。” 南桪:“......” 立马就往外扯手,扯了又扯,奈何那人不松。 她气恼的去瞪他。 却听见顾沉光开口,声音是惯常的冷静,内容却让她发懵:“妈,爸,我这次带她回来,是想认认真真地,将南桪以顾家未来儿媳妇的身份介绍给你们。我很认真,不管你们同意与否,我非她不娶,我发誓。”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待这份感情,可是于我而言,她是我所有的爱情。我从小宝贝到大的小姑娘,她哭一声我心被挖掉一块一样疼,她对别的男孩子笑一下我就难受得不行想生气,她一笑我就开心,她一饿我就想吃饭,就这样,很简单。这么多年过来了,我很清楚,这个人必须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可是当着父母当着她的面,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剖析自己。 不怕父母会阻挠,不怕她会退缩,只是怕母亲这样突然的对待,会让她不安。 南桪从他第一句话结束便猛地转头看他,他一句一句说的认真坦荡,眼睛黑亮有神,南桪看着他好看的侧脸,眼睛突然开始发热。 他还在继续说:“我带她回来,不是要征求你们的同意,无论你们说什么,在我这里,对她什么都不会变。我一定会娶她,结婚生子,宝贝一辈子。我未来还有几十年的命,一定得她陪。我很窝囊,在我这,那些什么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都是屁话,我只知道,未来还有那么长,要是没有她陪着,我一点都不想过。” 他说:“我爱她。” “路南桪。”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安静。 三个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打懵了。 良久,易楚才缓缓出声:“我不是不同意......我就是生气你们瞒着我......” “恩,我知道”,顾沉光也不客气,得到保证立马牵着人往外走,说:“外面还有人,我们在里面耽搁太久,外面人会疑心。” 疑心南桪这个媳妇是不是让他们不满意。 这份心思。 走到门口,拉开门,顾沉光突然回身,看着自己的母亲,正色道:“妈,我知道您没有恶意,但是您刚刚的行为,会让南桪很难堪。” 易楚一愣:“我......” “您知道该怎么做。”顾沉光最后扔下一句,带着被自己刚刚一番话感动的天啊地啊的人,走了。 房间里一时更安静。 片刻后,顾阳拄着大腿站起来,轻叹口气,边往外走边说:“你看吧,我就说,这是咱家童养媳......” ...... 走到楼下的顾沉光收到自己父亲的一条短信: 打开,画面弹出来: “臭小子,干的漂亮!” 第四十八章 顾沉光嘴角微微勾起,收起手机。 他们下楼,刚到楼梯口,客厅一众原本聊得正欢的人,霎时全都齐刷刷的转头看过来。 南桪一顿,随后微微尴尬的点了点头。 众人一看:嚯,这小姑娘怎么眼睛还红了啊?哭了?易楚不同意? 不能啊...... 看着挺好的呀.......干嘛不同意? 有的人心思太明显,毫不掩饰的表现在脸上,上下打量着南桪。 顾沉光眼一沉,就要出声。 易楚这时突然从后面赶上来,亲密的拉过南桪的手,挽在自己臂弯里,笑呵呵道:“走,南南,陪伯母去那边坐着。” 南桪一怔,有些发懵,下意识去看顾沉光。 顾沉光默默点头,任由人被自己母亲拉走。 他看得出来,自家母上大人这是在挽救,打破她刚刚不喜南桪的表现。 顾阳从后面缓步走近,拍拍他的肩。 顾沉光回头:“爸。” “恩。” 父子俩对视一笑,两对像极的聪明眼睛中闪着光,尽在不言中。 易楚带着南桪,在一众亲戚不明所以的眼光中,状似不经意的说:“哎哟这大眼睛怎么还红了?被顾沉光刚刚那几句感动的?你告诉伯母,这臭小子平时是不是特别闷,都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哄你开心?” 南桪诺诺,低头有点不好意思,答:“......还行,会说。” 真的还好,顾沉光最近变得越来越不正经,偶尔蹦出一句两句话,能撩得她脸红心跳。 比如,果冻。 再比如,草莓。 南桪都要被他搞出这两样东西的恐惧症了——现在一看他拎着包草莓回来,她脸就开始红,然后不管不顾的扑过去,在某个人开始作乱前抢来吃光! 现在想起来还是...... 易楚眼尖的发现小姑娘开始脸红。 作为过来人,她一眼就看明白了,立马就知道这姑娘是为什么脸红呢.......真是,自家那臭小子,没看出来还挺有情趣? 易楚瞧着旁边白嫩嫩的小姑娘,因为自家儿子,耳朵尖都红了,忍不住笑眯眯的调戏她:“诶,他说过什么?脸这么红?” 南桪回的很艰难:“没......” 易楚不饶她:“啧,你这孩子,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说说,快!” 南桪脸开始烧红,简直羞的想哭,她可怜巴巴去瞟易楚的眼睛:“真没......” 易楚还要再问,顾沉光这时候三两步从后面赶上来,把自家媳妇从老妈手里解救出来。 一扯,拉进自己怀里。 语气不善:“妈。” 易楚斜他一眼,讪讪,伸手勾住从后面慢悠悠走上来的自家老公:“不问就不问么......” 顾沉光:“.........” 叹口气,牵着南桪,跟在易楚和顾阳的身后进了客厅。 到中央的地方,站定。 等易楚和顾阳到沙发的最中央落座,一屋子人或坐或站,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诺大的屋子里寂静如空。 南桪紧张的有些发抖,手指在背后狠狠握住他的,勉强维持面上的平静。 手心全是汗。 很快,她听见顾沉光开口,一字一句,认真笃定,向他所有的亲戚介绍她:“这是我女朋友,路南桪。” 话说完,他也没等众人反应,牵着南桪,走到易楚旁边的沙发坐下。 身后众人恍若不见,一片恭喜声。 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看就相配,中庭饱满气质温和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 南桪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一抖,想笑:可不是么,顾沉光自己养大的,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么...... 她扯他袖口。 身后还有女人的声音在乐呵呵的附和:是啊是啊咱楚楚这是很快就有大胖孙子抱喽...... 顾沉光侧头看她,压低声音:“怎么了?” 南桪倚在他怀里,借着他的肩膀挡住身后的目光,仰头轻声问,几乎是唇语:“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大好?” 正常的程序不是要接受家长的审问么? 顾沉光安抚的冲她笑一下,一扣她脑袋,声音贴近她耳朵:“没事。” 自己父母认同了便好,他没必要让一堆陌生人来评判她的好坏。 自家的姑娘,因为自己站在那里,被一群不相干的人拿来评判比较,说好说不好,抱歉,他没那份好心性。 他的,就是好的。 用不着旁人说。 易楚哪看不出自己儿子的死德性啊,想瞪他一眼又怕别人误以为自己是对南桪不满——顾家这种大家族,是非太多,她身在其中几十年,其中的弯弯道道不知看了多少,不会把握不好这里面的分寸。 刚刚顾沉光的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开始把两人冷在门口的做法不恰当了,太多有心思的人在场,恨不得天天扒这些是非。刚刚她对南桪的态度,要是不出来补救,这帮人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传,整出些什么幺蛾子呢。 顾沉光的相貌能力,多少人明里暗里觊觎着,是她太久未去周旋忘了,这些人,哪是真心来祝贺。 分明是怀了什么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来打探罢了。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些人做的可很是得心应手。 因此,她当下再想去瞪顾沉光也得忍下来——她不能给南南找不痛快。心里气没地方撒,憋得难受,扶在顾阳背后的手习惯性地狠狠掐起一大块他腰后的肉。 泄愤。 顾阳原本优哉游哉的脸色一变。 “..........” 一有气就往他身上撒,他腰上都要被她掐出个游泳圈来,他这是不是娶了个假老婆? ———— 午饭是家里阿姨准备的,顾家几米长的餐桌上坐满了人,年轻的苍发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拉开话匣子,话题从政界到商界,再到几个年轻人插科打诨插几句娱乐圈调节氛围,说到隐晦处,大家不约而同一笑,都懂都懂。 ...... 顾沉光充耳不闻,一心只给他家小姑娘夹菜吃——这人这么多,他怕她吃不饱。 坐在主座上的易楚一面应付不时踢过来的话题,一面偷偷关注着这边——看了十几分钟,看不下去了。 俯身,凑到旁边的顾阳耳边,压着笑意低声嘟囔:“你看看你儿子,呐,妻奴。” 顾阳很给面子的看了一会儿,转回目光,下意识摸摸自己肚子上的游泳圈,一笑:“随我。” 希望他儿子以后不要被老婆掐出游泳圈。 “啧,”易楚扭脸,不自在的拍他一巴掌:“说什么呢!” ...... 一顿饭洋洋洒洒吃了近两个小时,顾沉光再不顾礼节,也拉着南桪陪到了最后。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南桪跟着易楚帮阿姨收拾好桌子,便被易楚推给了顾沉光:“楼上的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去睡一会儿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顾沉光从善如流的接住扑进怀里的人:“好,您也休息吧。” 南桪三两下从他怀里挣出来,红着脸,也眨巴着眼睛跟易楚说:“那伯母,午安。” 易楚挥挥手,示意好。 顾沉光遂携媳妇上楼睡觉。 房间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间,南桪没少来,床也不是第一次睡,因而完全没什么探索的欲.望,直接脱了外衣就扑上床。 顾沉光无奈挑挑眉,抱着把人翻过来,被子盖好,低声训她:“也不怕着凉。” 说着自己也脱了外衣上床,掀开被子,把人捞过来圈在怀里,后背靠着床头。 南桪看他这架势,有些奇怪:“你不睡?” 他揉揉她脑袋:“你先睡,我不困。” .......那好吧。 这么一天过去,南桪是真累了,当下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在他怀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闭眼睡觉。 没出几分钟,呼吸就绵长起来,睡熟了。 顾沉光没敢动,怕没睡熟自己一动把人吵醒,就这么坐着又陪了十几分钟。 等确定人真的睡熟了,他才轻轻把人从怀里移出来,起身下床。 轻手轻脚走到客厅,易楚果然还没休息,在看书。 他走过去:“我爸呢?” 易楚见他过来,放下书:“你爸去公司了。南南睡了?” 顾沉光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你怎么不睡?”易楚问。 他闻言,顿了顿,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措辞。 易楚挑眉,不可思议——自家儿子还有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时候? 片刻后,他才开口,有些不好意思:“妈,今天我在书房门口跟您说得话,您别放在心上。” 易楚一愣:“......什么?” 顾沉光笑了笑,柔和却坚定的嗓音轻轻响起:“不是儿子不孝,只是南桪她什么也没有,儿子就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娘家人......今天这种场合,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他是南桪全部的底气和后路,是这个世界上能够依赖的唯一,在有些事情上,他不能对任何人退缩。 易楚没想到他会特意来找自己说这个。怔了一怔,才伸手缓缓拍拍他的手,说:“妈知道,你和南桪都是妈看着长大的孩子,妈会不知道你们的性子?这件事是我欠考虑,当时是被你们吓得,忘了还有人在看。” 说着剜他一眼:“还不是你们?瞒我这么久?要是早跟我说了不就没这事了?” 顾沉光闻言笑一下,低头认错:“这事是儿子办的不妥,有劳妈妈帮着圆场了。” “你呀......”易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叹口气:“是南南好,我高兴,这下子才是真的省心了......你别欺负南南没娘家知道吗?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南南,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知道,”他一笑:“谢谢妈。” 易楚被他说得发笑:“跟妈还这么客气?”一边笑一边推推他:“上去,不然等会儿南南醒了找不到你该急了,我可忘不了她小时候跑过来和你睡,一醒来找不到你哭摸着掉眼泪......” 顾沉光继续笑:“好,那我先上去,您也去睡会儿。” 易楚点点头。 看着他转身,清俊挺拔的背影往楼上走,去寻另一个温柔乡。 真好。 易楚的眼前渐渐泛热。 她亲手养大的两个孩子,纠纠缠缠这么多年终于走到一起,从今以后相依相偎,共度余生。 第四十九章 南桪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的男人还在睡。纤长的睫毛软软的覆在眼皮下面,墨色的发丝遮住了小半个额头,这么看来,向来清冷的面孔居然有几分孩子气。 外面夕阳几垂,红红的染了半边天。南桪扫了一眼,估摸了下时间——差不多要四点。 居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南桪无语片刻,神思归位。这个时间,阿姨应该在准备晚饭了吧?那她得下去帮忙啊,哪有新媳妇第一天上门啥也不干就顾着睡觉的? 右手拄着床,颇有点艰难的爬起来——睡久了,身上都软塌塌的。 刚坐起,被子还没离身,便被人一把拉了回去,一双大手熟练地把她搂进怀里。 男人的声音还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沙哑,模糊糊地性.感:“去哪?” 南桪身子一酥。 怕弄得他没睡意,压低了声音说:“去帮阿姨做饭。” 顾沉光一怔,眉头皱起来:“......什么?” “去做饭。” 顾沉光:“你会?” ......是哦她不会,每次打下手洗菜都被某个人嫌弃,拧着她鼻尖笑着说这菜他可不敢吃,满叶子药。 南桪僵了片刻,推推半梦不醒的人:“那我也得起来干点什么啊。” “干什么?”他胳膊一紧,低声嘟囔:“陪我睡觉。” “.............” 她试图挣扎,跟睡得神志不清的人讲理:“这样不好。” 男人搭在她身后的手一使力,把她侧过来,男人的脑袋则蹭着埋进她颈窝里,搁着不动:“有什么不好的?不一直这样么?” 南桪:“........” 想了想那理由,南桪声音自动低了两度,带着羞,辩解:“那我今天身份不是不一样么......” 身份。 困得半死不活的人终于清醒了几分。 几秒后,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今天能抱着她,在自家的房间里睡觉。 “......” 他闭了闭眼,有点懊恼:“是我考虑得不周全。” “啊?” 男人复又趴到她身上,阖眼静了五秒钟,起身:“起来吧,我陪你。” 南桪看他一脸困顿,不忍心:“你困你就多睡会,我自己下去就行。” 顾沉光摇摇头,进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了,这才拎着毛巾出来,边擦边说:“不用,你不在我睡不着。” 这么多年,早养成了搂着她睡觉的习惯,偶尔出差,孤身一人住酒店里,多半是一夜不眠。 三两下擦干自己,借着毛巾上的湿意也给她蹭了蹭脸,大手顺了顺她头上睡起的几根毛,左右看了看,一乐:“好了。” “.......”南桪一推他,自己飞奔到卫生间补妆。 十分钟后,光鲜亮丽的出来。 顾沉光就等在门口,看她出来,视线落在她打扮精致的脸上,微微愣了一下,手搭过去,左右看了看,评价:“小假脸。” “......”南桪一拍他手:“别蹭,妆花了。” 他从善如流的收了手,牵着她下楼:“本来就挺白的,还好看,化不化一样。” 南桪摇头:“化着精神点,咳,今天不是......特殊么?” “怕丑媳妇见公婆?” 南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男人嘴角拉起一抹笑:“不早见过了?” 南桪握拳,认真道:“我要永远以我最完美的一面面见我婆婆!” 顾沉光嘴角笑容拉大,趁着南桪不注意,一把把人轻轻推墙上,一只手压过去,脸凑近,笑意满满,亮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哦?婆婆?那我是什么?” ...... 南桪第一反应,壁、壁咚? 第二反应,掉坑里了? 他妈妈是婆婆,那他不就应该是......那什么吗...... 南桪试了试,没好意思开口。 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嘴角笑意大的气人,她装没听懂,别过脸,结果自己红的滴血的脸蛋和耳朵尖全暴露进了男人的眼底。 顾沉光眼底笑意更甚,身子逼近她的,腿压上腿,嘴唇凑到她耳边,说话间的热气就喷在她耳边:“恩?是什么?” “.......” 他不饶她,唇一偏,直接吻上她露在外面的洁白脖颈,声音模模糊糊地:“说不说?” .......不说他就打算在这给她脖子上弄个印子出来?那她一会儿还怎么下去见人?! 南桪知道,躲不掉了。 下决心似的一闭眼,小身子缓缓前倾,也凑到他耳边,顿了几秒,开口声音低得堪比蚊子:“......老公......” “恩?” “......老公。”声音大了点,吐字清晰。 耳朵尖已经红的发紫了。 顾沉光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低声哄:“没听够,再叫一遍。” “........” 恼羞成怒的人终于急的咬人,猛一使力推开他,蹦下一层楼梯,脸红的不像话,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小顾叔叔,你为老不尊!” 说完吧嗒吧嗒跑了。 留顾沉光一个人站在楼梯上,抿唇低笑。 小顾叔叔......真是久违的称呼。 楼下易楚惊讶的声音传过来:“南南?你怎么脸这么红?” “.......” 被抓包了。 ———— 两个人从顾家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第二天是周六,顾沉光自然放开了手脚,折腾了南桪大半夜,最后把人折腾的哭了,这才放人。 期间,南桪被磨得,压在他身.下坐在他身上喊了无数声“老公。” 她不喊,他忍得红了眼睛也不给,就在外面恶劣的磨......最后她被折磨的受不了了,丢盔弃甲,哗哗流着眼泪软声求: “呜呜呜......老公,你快进来......” 顾沉光这才一笑,狠一挺腰,满当当地冲了进去。 ........ 第二天一早,南桪还睡得沉,就被人摇起来。 她迷迷糊糊的不情愿,阖着眼睛任由他摆布穿衣,一边打哈欠一边问:“......几点了?” “九点。” “......今天不是周六吗?起这么早干嘛?” 男人给她穿好衣服,往床下一抱:“领证。” “???” 南桪霎时清醒了,被他抱着往卫生间走,搂着他脖子颤着声音一脸我还没睡醒么的惊恐,问:“去哪?” 顾沉光声音未顿,坚定还带着笑:“领证。” 第五十章 南桪一脸懵逼地被拉去领证。 挂号,等待,喊号,把表递给顾沉光让他帮着填,然后签字,被拎去拍照。 身后挂着块红布,南桪懵逼地对着大爷黑乎乎的镜头,直到身边的人附在她耳边笑着说:“笑一笑。” 南桪:“哦。” 然后笑一笑。 大爷:诶,好!小伙子真俊真俊!诶好好好!行了!“ 取照片。 坐在小椅子上,对面年轻男人郑重其事的问:“路小姐,请问您是自愿嫁给顾先生的吗?” 南桪持续懵逼,回答:“是啊。” “那顾先生,请问您是自愿娶路小姐为妻吗?” 顾沉光一只手探过来,握紧她的在手心。抬头,唇边笑意灿灿,回答:“是。” 南桪好像一瞬间从懵逼中回神出来。 对面人已经哐哐盖好了章。 两个鲜红的小本子被递了过来。 顾沉光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接过来,怕丢了似得攥住,另一只手还紧紧牵着他新婚的小妻子。 嘴角的笑意控制不住的放大,再放大,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经沙哑:“走,宝宝,我们回家。” 南桪看一眼他手里的两个小本子,乖乖跟着走。 出了门,南桪扯扯他:“给我看看。”说着指了指他手里两个小红本。 顾沉光牵着她继续走:“到车里再看,别掉了,乖。” 南桪:“.................” 到车里,坐好关车门,两人也不急着走,就窝在车里看新到手的小红本。 顾沉光捧着直勾勾看了十几分钟,两个本子从头翻到尾,翻来翻去,被她一扯,这才意犹未尽的给她。 换南桪看。 手指轻轻翻开外面嫣红的皮,目光落在扉页两个人红幕影的合照上——顾沉光不喜欢照相,所以两个人合照很少,这是数的过来的几张。 他笑的难得一见的开,标准八颗牙。 南桪认真数过的。 她看着照片上笑意满满的两个人,总觉得,这一辈子都搁在眼前了。 有大滴眼泪吧唧掉了下来。 顾沉光一愣,忙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恩?” 身旁娇娇软软的人猛地扑进怀里,手里还小心翼翼的举着那两个小本子。 她埋在他怀中,呜咽出声,近似呢喃:“顾沉光,顾沉光,我喜欢你十年了啊......” 喜欢了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从小心翼翼到肆无忌惮,从青涩花季到光鲜成熟,我终于嫁给了你。 嫁给我爱了半生的意中人。 到最后,真的是你,踏着彩云来娶我。 ———— 婚礼是半年后南桪大学毕业时办的。 前一天是毕业典礼,后一天是婚礼。 忙得不可开交。 婚礼是大办的,顾家长辈林林总总来了几十人,顾沉光笑容满面的带着南桪挨个认过去,看她一个个叫人——跟着自己叫。 他叫一声妈,便也是她的妈;他叫一声老舅,便也是她的老舅。 这种感觉,顾沉光觉得幸福的热泪满溢。 伴郎方俊承瞟一眼这一天笑容就没断过的发小,颇为羡慕嫉妒恨的哼一声:“幼稚。” 立马胳膊就被人不客气的揍一下。 他莫名扭头,就看见身边穿着白色抹胸的小伴娘,顶着张被酒精熏染的红彤彤的小脸,眼睛又大又亮,小嘴巴呼哧呼哧张合的飞快——骂他:“你说谁幼稚呢?” 男人一挑眉:“顾沉光,关你什么事?” 小少女眼睛瞬间瞪得更大:“那是我们南桪娘家人,不能说!” “嘁。” 小少女见他这幅模样,毫不客气,白面馒头一样的小脸蛋软软嫩嫩的鼓起来:“我认真的!” “........” 方俊承看两眼,嗤笑一声:“现在未成年人也能当伴娘了?” “?” “幼儿园毕业了么?” “?” 看着少女一脸认真执拗外加懵逼的脸,男人叹口气,不打算和喝醉的小姑娘讲道理:“别喝了,小姑娘喝多不好。” 小姑娘不服,一挺胸:“可是我是伴娘!” 方俊承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女胸前圆鼓鼓的两包,移开,漫不经心道:“恩,我是伴郎,专为伴娘挡酒的。” “......是吗?” 男人修长带着薄茧的手顺路接过来面前新郎递来的一杯白酒,仰头,一口饮尽。似笑非笑的挑眉勾唇:“是。” ...... 等所有桌酒敬完,果果还算清醒,可旁边的方俊承已经醉的俊脸潮红了。顾沉光转身找人准备把这醉鬼送回家。 果果跟在他后面准备去找南桪——她也有点晕,估计撑不了多久了。跟南桪说一声,早退可不是她没义气。 方俊承摊在椅子上,眼睛飘过小姑娘嫩生生的两条小腿,脑子一浑,话已出口:“你叫什么?” 果果回头,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问:“我吗?” 男人眨眨眼,表示没错就是你。 少女一笑,露出八颗牙,白的在灯下闪闪发光。她说:“我叫果果。” 方俊承怔了片刻,像是在混沌不堪的脑子里记下这个名字。半响,低低“哦”了一声。 再抬眼,小姑娘已经没影了。 顾沉光带着人下来,把外套给他披好,安排司机送他回家。 使力一拍他肩膀:“谢了啊,功臣。” 他倚在来人身上,费力挣了挣眼,中气十足道:“不谢,祝你今晚洞房花烛夜圆满成功一年抱俩啊!” “......满嘴浑话。”顾沉光搂了搂身边脸色泛红的南桪:“快回去吧,记得洗个澡再睡。” 方俊承很快被人拉走。 南桪扯扯顾沉光,垫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去陪我妈说会儿话。” 南桪在几天前把婚礼的事情告诉了叶九,她昨天赶到北京,明天的飞机就走。任南桪再怎么也不愿意留。 这会儿她当然想抓时间好好陪妈妈说几句话。 顾沉光点点头,放入。 在她转身前,抓住南桪的手,凑近,低声说:“记得吃点东西,别饿着。” 南桪仰头,看着面前熟悉好看的眉眼,璀璨一笑,弯了眼睛。 “好。” 便松了他的手扯裙去找妈妈唠嗑。 顾沉光看她窈窕有致的背影,无奈勾唇笑笑,眼睛里面,温柔溺海。 ———— 晚上还是回的公寓。 新婚之夜。 南桪待在卫生间里,咬唇看着自己手上果果塞来的东西,一脸纠结。 侧头看看一旁的梳妆台镜子上,半裸的少女面色绯红,白皙的肌肤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一咬牙,穿! 于是十分钟后,半坐在大床上的顾沉光,听见卫生间的响声扭头过来,在看清从里面磨磨蹭蹭走出来的人时,眼睛迅速沉了下去,黑不见底。 ——自己的新婚小妻子,一片赤.裸的身上挂着个艳红的鸳鸯戏水的小肚兜,白底称着红,嫩的像是水生的姑娘。两根带子从半圆起伏的胸前,绕过精致深凹的锁骨,斜拎上白皙修长的脖颈,在脖后系了个令人遐想万千的结。胸前半露不露,两个粉嫩的浑圆裹在单薄的肚兜下,露了小半,呼之欲出。 下.身两条光洁白嫩的大腿赤.生生光着,大腿根处是轻薄的红纱,遮着她浑身最令人遐想的地带,一侧,轻轻打着个蝴蝶结,仿若一扯便开。 顾沉光霎时觉得自己浑身都着了火。 第五十一章 两年后,医院,妇科门诊。 医院的走廊上有很重的消毒水味道,不刺鼻,反而安心。这是顾家的私人医院,平时都是顾沉光哥哥在打理,这次顾沉光要来,自然直接被迎入了顶楼的vvip房。 毕竟是路家近几年来最大的事——路家新媳妇状似怀孕了。 此刻,南桪正躺在医院里面的床上,任由冰冷的小滚珠在自己的腹部摩擦。小姑娘有点紧张,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白色床单,不时抬头去看同样也是一脸紧张的顾沉光。 她听见向来淡定自若的人,带着满满的小心翼翼和紧张问房间里的中年女医生:“王姨......怎么样了?” 女医生闻言看了他一眼,熟练的撤了机器,摘下听诊器。 顾沉光立马走近一步把南桪扶起来。 “胎儿很健康,三周了,路小姐身体状况也好,加上胎位很正,安心养着就行。”女医生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奋笔写着什么。 顾沉光闻言松了一口气,将身边还处于茫然状态的人轻轻抱进怀里,大掌贴着她的胳膊,蹭了蹭。 “有什么忌口吗?或者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女医生边写边说:“有,山楂螃蟹荔枝木耳,都不能吃,这我说你记不住,回去买几本育儿书好好看看。” “好,还有什么?” 女医生写完了,合笔,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自然语气说道:“有啊,怀孕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能行房;中间有也不要太激烈,意思意思解个馋就得了。” 南桪:“.........”咬住唇,没敢笑。 顾沉光:“........哦,好,记住了。” 南桪瞟了眼身边人的脸色——很好,不生气,但是很痛苦。 她想笑。 ......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凑在一起看孕检单,上面有一张黑白图片,医生说是胎儿,黑乎乎的,啥也看不出来,可是两个人看得倒都起劲。 南桪指着图上一个小黑点,小声问:“......是这个?” 顾沉光认真看了看,说:“应该是,王姨刚刚指得这个。” “......不像啊?” “刚三个礼拜,没长开吧......说不定我们下次去就能看到了。” “......哦。” 顾沉光轻轻亲了亲自己的小妻子,转头对司机说:“去商场。” “好的,二少爷。” 今天测试结果刚出来时,顾沉光立刻就要带南桪来医院检查,怕有什么问题。两个人坐到车上,他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完全不能开车——为此,把万年不用一次的顾家司机特意叫了来。 司机话音刚落,顾沉光手机响了——他把人一掰,按到自己肩膀上,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提示,露出个果不其然的表情。 “喂妈......对,我们现在刚从医院出来,司机开的车......很好,胎位很正,对,王姨看的,我哥直接把人叫去的,你放心......啊?没有,刚从医院出来还在车上......行,我问问她。” 顾沉光转身,问南桪:“妈让我们晚上回去吃饭,去不去?” 南桪闻言眼一亮,忙不迭点点头:“去呀,让郑阿姨做红烧肉给我吃。” 郑阿姨是顾家的老阿姨了,做饭特别地道,尤其是红烧肉,算是一绝,南桪打小就迷她做的肉。 顾沉光看她一提肉眼睛里面“蹭”就泛光,伸手轻敲敲她额头,忍不住笑出声:“这点出息。” 继续跟易楚说:“回去,不过估计要等等,我们现在准备去买点东西......不行,等不了了,我们现在就去,买完回家。” “哦对,南桪要吃红烧肉,您跟郑阿姨说一声。” “大概三个小时,晚饭前肯定回去......好。” 挂断电话。 南桪脑袋枕在他肩膀上,伸长了脖子凑到前面看他:“我们现在去哪?” 顾沉光笑一下,低头,用唇蹭蹭她的,说:“给我闺女买东西去。” “你怎么知道就是闺女?” 顾沉光:“我想要闺女,像你。” “......不都说闺女像爸么?” “那也要闺女,”他说:“闺女好看,还听话。关键是,性格也要像你,这样才可爱......” 南桪:“......” 顾沉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人,沉吟片刻:“眼睛也要像你,嘴巴也像......”他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对:“不对,也不能太像,太像你到时候被别人娶走怎么办?” 南桪:“......?” 顾沉光皱眉:“别人不能像你,我闺女也不行......这么一想儿子好像也能接受,我到时候可以教他怎样为人处世,应该会比女儿容易下狠心。” 南桪:“......” 那人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眉头紧皱:“那要是生个儿子出来每天跟我抢你怎么办啊?” 南桪:“..................” “沉光。”南桪面无表情叫道,声音非常冷静。 “恩?”还在纠结中,声音非常苦恼。 “我觉得,生儿子吧。” “......为什么?” “我觉得男孩子三岁的时候,智商应该蛮可爱的。” “?” “比如你。” 顾沉光:“..........” 前面司机猛地喷笑出声——听声音,应该忍了很久。一直没敢笑,被南桪一句话搞得,憋不住了。 这俩人,典型的唯心主义,孩子还没到一个月,讨论是男是女讨论的这么欢,纠结欲死——就好像你想生啥就能生啥一样!不仅唯心,还是唯心主义里面的主观唯心主义。 忒理想主义。 顾沉光被自己媳妇嘲笑了智商之后,终于认识到自己现在貌似不适合说话,于是老老实实闭了嘴,乖乖给某个人当人肉垫子,还咧嘴笑得一脸得意。 没救了,爱情真使人麻木。 ...... 两个人到商场,硬生生逛了两个多小时,一头扎进婴幼儿专区就不肯出来了——司机接到顾沉光电话,下车帮他们搬东西,看着整整几大袋子的育儿书童话书外加各种小孩衣服奶瓶鞋子玩具口水兜,满头黑线。 怀孕刚不到一个月,你们搬这些个东西回去,干啥使? 算了......老司机叹口气,任劳任怨开始往后备箱装东西,一边装一边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冲动,太冲动,一点都不像他们那个时候稳重哦...... 顾沉光和南桪正沉浸在喜悦中,一人拿着双手掌大的鞋子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没心思注意一旁司机先生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 怀孕后,顾沉光对南桪的作息时间,有了非常严格的限制和规定。 为此特意去买了个小黑板挂在家里,当记事板,每天上面都是顾沉光飘逸潇洒的字迹,在写着——八点起床一杯牛奶俩香蕉,聊天一个小时增进父女感情,看育儿书一个小时,听音乐一个小时(要舒缓的女声的低低的不能要英文音量不能大于20)......午睡一个半小时......晚上十点,睡觉,一杯牛奶。 另外,手机没收,不准玩了;电视只能每天在他的监督下,看一个半小时综艺节目,太吵的还不行,嘉宾丑的也拒绝,要又好看又能愉悦心情嘉宾又漂亮的;睡前还有半个小时童话时间,南桪小时候没听到的睡前童话故事,这几个月算是听全了,每天晚上都在顾沉光刻意放柔的声音中入睡,枕着他的胸膛一觉到天明。 四个月的时候,南桪开始出现妊娠反应——每天吃啥吐啥,吃个苹果恨不得能把酸奶吐出来。 顾沉光心疼的啊......天天变着法给她熬汤喝,最后实在不行,一开车直接冲到顾家,把郑阿姨请了过来,每天按南桪口外给她准备吃的。 有一天半夜两点,南桪突然睡醒,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来。 顾沉光立马惊醒:“怎么了?又想吐?” 南桪:“不是,我想吃西瓜。” 于是顾沉光大冬天,半夜凌晨两点毫无怨言的挨个水果店给她找西瓜。 买回来,她吃了一小半,吐了半小时。 顾沉光就陪她跪在马桶边吐,看她脸都吐得发白,突然眼圈就红了,蹲下来狠狠抱住虚弱的人,发誓一样:“就一个......咱就生这一个。” 五个月时,南桪妊娠反应结束,开始了胡吃海喝的阶段。 顾沉光开始还挺高兴,每天苦练厨艺,变着法满足她的口腹之欲,直到后来两个人去孕检,王医生顺口提了句最好不要吃得太多,不然胎儿太大不好生。 回去后,南桪就很痛苦了啊......顾沉光死死严守着她每天的食物,照着孕期手册认认真真规划每天吃啥吃啥,多一口都不准吃。 南桪悲伤,趴在沙发上哭天抹泪:“顾沉光我告诉你你再不给我吃,我就要产前抑郁了!真的!很可怕的!” 顾沉光:“.........” 没办法,搬出老梗,把人抱到腿上坐着,指指自己的嘴唇,面不改色:“呐。” 南桪:“...........” 见她不动,别过脸去一脸悲愤,顾沉光无奈,叼了半个橘子再指了指:“这样?” 南桪看见橘子,眼睛一亮,立马扑过去咬人! 七个月,南桪小腿开始浮肿,顾沉光就每天推了工作,照着孕期手册给她按摩——又娇又软,能碰不能吃。 对禁欲几个月的男人来说,太折磨了——因此每次给她按一个小时,手酸的不行,就拉过她让她帮自己“按摩”,俩人一起手酸。 第二年五月,南桪提前一周到医院待产。 第五天,半梦半醒间顾沉光觉得有人在抓自己的手臂,猛地惊醒,开灯就看见自己的小妻子面色苍白,满脸的汗: “好痛......叫,叫医生啊......” 他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先迅速而温柔的搓搓她脸,语气镇定地说:“别怕,宝宝别怕”,下一秒便猛地弹起来,三步冲出去叫医生! 第52章 结局章 封闭的产房内,不断女人的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嘶破了嗓子,带着不可承受的痛苦。(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透过槅门,穿透走廊。 顾沉光就坐在手术台边,一手紧握住她的,两人交握的手心全是汗,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他身后是一张巨大的隔板,所有的医生都在隔板后安静忙碌着,剩他二人在这一侧。一时间,他恍然觉得,好像这世上就只剩了她。 ——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嘴唇因为疼痛干裂出伤口,再被咬出血。 狼狈的一塌糊涂。 难以忍受的痛苦占据了整张脸,仿佛再不用一颗稻草就可以把她彻底压倒。冷汗一层又一层的冒出来,从来黑亮分明的眼睛里因为过度的疼痛已经涣散。向来隐忍的人,此刻却仿佛再也无法承受似得嘶吼出声,喊破了嗓子。 顾沉光从未有任何一刻,像此刻一样,仿佛被人丢下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一般的痛苦和恐惧。 所有理智的弦都被硬生生的掰断。 他握着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侧脸,眼睛直直看着她苍白的面孔,语无伦次:“宝宝,宝宝别怕,你别怕......我在,我在这......” 她早就因为疼痛而耳鸣,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微弱而模糊,却还是忍不住拼了最后一丝力气转过来。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所有的眼泪都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好疼,沉光......我好疼,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 顾沉光眼睛也红的吓人,强撑着哄她:“不怕,马上,马上就好了......医生说很快的,真的......” 南桪气若游丝,眼泪不停的滚落,混着汗水:“......可我已经疼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会不会,我会不会死掉?书上说,好多女人,都是生孩子死的......我会不会......” “不会,一定不会,不许瞎说!” “可我觉得......自己已经要疼死了,真,真的......啊!”她突然一声大吼,手指一瞬间揪紧床单,半个身子都痛得仰了起来。 有医生在帘布后激动地开口:“头!头出来了!加把劲,再加把劲!马上就成功了!” 顾沉光却恍若未闻,他抓着痛极人的手,双目通红,暗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一字一句,如发誓一般:“你不会死。路南桪,你记着,你要是敢死,我一定去找你,永远也不放过你。” 你敢抛弃我,那我一定天上地下,不要自尊不要未来不要梦想,死也不放过你。 我这一生同命运斗争,从未低头半寸,可若它要夺走你,那我真的毫无他法,只能屈膝投降。 你若是我的命,那我便认命。 他低头,声音哑得像是含了满口的血碴子。他说:“路南桪,我爱你。” 温柔的,深情的,用尽一生的骄傲和爱情。 南桪狠狠一震,没等说话,下身忽然一阵猛烈的疼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离开。 耳边骤然响起医生的欢呼:“生出来了!是个儿子,恭喜二位!” ...... 一瞬间,她心里有满满的欢喜突然溢满,嘴角轻轻勾起——挣扎着去看他,却猛地看到他左眼掉下来的大滴眼泪。 顾沉光完全无视身后护士医生的呼声,径自俯下身,搂住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声音却无比坚定,吐在她耳边,含混而清晰。 “路南桪,我爱你。” 南桪只听到这一句,下一秒,昏昏失去了意识。 ———— 再醒时天已经亮了,没到正午,太阳斜斜的挂在半空中。 她试探着动了动——浑身都痛,像是被火车毫不留情地碾压过一样,骨缝里泛着酸。 身边有熟悉的声音传来:“醒了?” 南桪扭头,就看见一张满脸担心的面孔。她笑了笑,用嘶哑的声音问:“嗯,睡很久了?” 他搂住她,结结实实亲了口,再继续搂紧不肯放,生怕她消失一般。片刻后,才闷闷开口:“......很久。” 久到他几次三番把医生揪了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她没事。 搂着自己的人明显被吓坏了,南桪却难得不照顾他的情绪,迫不及待的扯扯他的袖口,问:“咱儿子呢?” 顾沉光瞥她一眼,无奈的轻轻揉她的头发。坐到床边,轻轻扶她起来,靠在床头:“我怕他吵到你,就让我妈先看着,抱来给你看看?” 南桪:“好。” 他替她掖了掖被子,起身走出去,很快便回来——怀里抱着孩子,身后还跟着易楚。 南桪看到人,微微直起身:“妈。” 易楚赶忙小跑过来压住她,满脸认真,紧张道:“别动,刚生完孩子乱动容易落下病。” “......哦。” 顾沉光这时候走上来,微微侧身把孩子递给她看:“你看。” 不点的小孩子,包在襁褓里,安心睡着,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吐着泡泡。 南桪看得爱不释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抬头看顾沉光:“我想抱抱。” 易楚已经不动声色地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这一家三口。 顾沉光皱起眉,有些犹豫:“他很重,医生说八斤三两,你胳膊能行吗?” 南桪手已经伸出去了,随口道:“没事。” 迫不及待就要接过来抱。 他没办法,只好小心翼翼把孩子交给她,不放心的叮嘱:“抱一会儿就得了,手酸就和我说。” 她一边应着好,一边抱过孩子,直起身,轻轻搂在怀中。 小小的孩子眉眼还未长开,红红的小嘴撅起来,眼睛闭着,一只小手握拳蜷在脸边,睡得天昏地暗。 南桪咿咿呀呀抱着哄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向手一直撑在她胳膊下面的人,笑着问:“取名字了吗?” “取了。”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眉眼温柔。 南桪弯眼睛笑:“叫什么?” 顾沉光:“顾南。” “......这名字是不是有点像女孩子?” 顾沉光:“是有一些,不过总比顾路好听。”言罢,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南桪自然懂,脸开始红,轻咳一声,强撑着正经脸问道:“那为什么不叫顾桪?” 顾沉光一挑眉,说:“那样的话就太像你的名字了,我听着不舒服。” 南桪:“......” “而且顾南也很好听,不是特别女性化,男孩子叫的话,也挺有意蕴的。” 他看她一眼,俊脸有些尴尬,问:“不喜欢?” “啊?”南桪立马摇摇头,看着怀里软软嫩嫩的小娃娃,轻声说:“没有啊。” 怎么会不喜欢呢? 顾南顾南。 顾沉光与路南桪。 沉光归南路。 他坐过来,拥紧她。 她怀里还抱着他们的孩子,正昏昏沉睡。 这世上有人死守誓言,比如路盛铭和叶九真的至此也未再见一面; 这世上也有人放弃誓言,比如周秦到最后还是没勇气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可她不需要他的任何一句誓言,就敢付尽身家性命,用一生喜乐为注,她与身后紧紧相拥之人,会白头而死,不愁老之将至矣。 勿需霜雪,时光是最好的温柔,岁月奔驰,飞越永恒。 南桪想,老天爷待她真的不薄,她这样命途多舛的人,却能得到这样好的一个人,一生珍爱,温柔以待。 她总该庆幸—— 命运腐朽,前路温柔。 ————正文完———— 婚后甜蜜蜜小番外 (一) 南桪后来因为兴趣,开始着手文字工作,当副业搞。 经常为了赶稿子,熬到凌晨一两点睡觉。 严重影响了夫妻生活。 某日上班,黎晰见顾沉光一脸欲求不满,本着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打探出了某人最近被媳妇干巴巴饿着的原因。 对此,深表同情,并且普及了几条女人熬夜的弊端。 顾沉光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突然听到某一条,眉一挑。 晚上,十一点半,南桪还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敲敲打打。 顾沉光洗完澡走过去,不管不顾,直接合了电脑把人一把抱起。 南桪一晃,下一秒便被人稳稳横抱在怀里。 南桪:“你干嘛?” 顾沉光脚步不停:“去睡觉。” 南桪挣扎:“可是我稿子还没赶完呢,明天要更新!” 顾沉光继续走:“熬夜胸会变小。” “?!” 顾沉光:“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揉大的,你给熬小了怎么办?” “......................” 南桪败。 (二) 两人出去逛超市,例行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电梯到楼层,顾沉光手里提着几大包东西率先几步快走,去开门。 南桪手里拎着两小包,搁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我帮你拿点啊......呼,呼......” 男人没有声。 五秒后,回来了。 南桪还在弯腰喘气,下一秒便被人轻而易举拎小鸡崽儿似得扛到了肩上,大头朝下。 南桪:“.......” 男人的大掌毫不客气的拍了拍她圆润润的屁股蛋: “你说你能干点什么?” “.........” 南桪再败。 (三) 南桪读研究生,同导师的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帅哥,导师经常交代些任务两人一起做。 顾沉光后来知道这事,顿生一股子强烈的危机感。 于是格外注重保养和健身。 南桪被他拉着陪他去了几次健身房,一边溜达一边发现:自家男人绝对是整个健身房里最好看的啊! 冷峻干净的侧脸上往下不停的滴汗珠,滑落到脖颈,再滑过精致好看的锁骨,最后消失在白色的短袖衣内。 身材不发达健壮却也绝不瘦弱,手臂匀称有肉,肌肉白皙光滑,瘦而不精,平添一股禁欲感,直生生的勾.人。南桪发现好几个女人都偷偷往他这里瞟。 虽然自家男人每次下了机械都目不斜视的直接走向自己,但南桪还是有了一股子浓厚的危机感! 于是两个人互为危机感,一天到晚想法让这人彻彻底底是自己的,就窝着看,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好看...... 危机着危机着,两人不知谁主动,腻巴腻巴就滚一起去了...... 好好好你不看小帅哥那我也不给别的小姑娘看,就让你看就让你看...... 这一局,俩人平手。 第五十四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叶九第一次见路盛铭,是在镇上的小桥上。木制的小桥,几根柱子分设两边,下边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倒映着周边连绵的树,泛着绿,江南独有的好看。 素衣的年轻男子就站在桥上安静看着桥下的湖水,听到声音,微微扭头过来——叶九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人。 墨黑干净的短发,细挑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微抿起的薄唇,线条精致的侧脸。轻轻看过来一眼,温柔平和,眼底有清澈明亮的笑意。 叶九正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怔。 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小姑娘,黑发如瀑,白皙的小脸却不可抑制地红了。 他不是镇上的人,叶九知道。 镇上没有这么好看的人。更何况,看身高长相,和周身的气场,也不是江南男子该有的。 两人不经意对视,都是一愣,随即相互点头微笑,算是问候。 叶九随后过了那座桥,去参加镇上的书画展。 有阳光细透绿枝。 少女眼角轻扬,两腮绯红,明亮的眼睛里面有好看的光,跑了一段路,偷偷回头,去看桥上清俊的身影。 未曾倚门嗅青梅,单是那灵巧的少女闲愁,丝毫不差。 此时,她还以为,只是不经意的一见,片刻惊鸿;却未想到,原是牵绊的一生。 ...... 路盛铭转眼,余光扫见少女飞扬的裙摆和脚上细致的蓝染绣鞋,窈窕的身姿很快消失在一场小桥流水中。 他莫名笑了笑,温和干净的脸上透着淡橘色的阳光,瞳孔黑亮,转身,沿着叶九离开的方向走去。 ** 镇上的书画展不隆重,算是祖宗上延传下来的,但是由于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少,展会也就越来越敷衍。 尽管如此,叶九还是每次必到。更何况,听说今年刚换的镇长的对这一传统非常重视,说不准会搞出些大名堂来。 她小跑着赶到,坐在观众席老老实实等着。十几分钟后,新任镇长上台讲话,说是要把小镇书法弘扬起来。 叶九脸上一本正经啪啪跟着大家鼓掌。 一双大眼睛却滴溜溜的转,突然看到一个微微熟悉的身影,白衣黑裤,正在一边微微躬身写着什么。 原来他也是来参加书画展的啊...... 少女未及多想已经起身,扯着裙摆悄悄往男子身边跑去,猫着腰,脚步轻盈,不时望一眼台上的领导。 路盛铭是凝神写字,一笔将收,目光突然扫见木桌上一只白嫩的小手拍了上来。 他一愣,扭头看去。 目光猝不及防看见少女桃花般娇嫩的笑脸盈盈,笑出了小白牙上面粉红的小牙床,大眼睛眯成月牙:“喂!” 他一怔神,笔落重了,宣纸上洇出个大墨点子。 刚刚仔细写了十几分钟,全白费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毫无歉意,指着桌上的纸,大眼睛望着他,避重就轻:“你字写得真好看。” 其实叶九不是避重就轻,她是真心实意的夸奖,路盛铭的字确实好看。她生在书香门第,父亲是镇上的老师,书法算是一绝,也没有路盛铭笔下的风骨。 可他看着连二十五都不到。 路盛铭一笑,少年再温和却也是意气风发的:“姑娘过奖。” 叶九摇摇头:“我认真的。”大眼睛使劲望着他,生怕他不信自己一样。 路盛铭看着近在咫尺的大眼睛,啼笑皆非。 正想说点什么,身后有人叫他。 他回头,叶九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新任镇长? 叶九一挑眉,有点茫然的回头望他。 路盛铭应了身后人一声,再转身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女,微微笑:“有人叫我,我先走了,失陪。” “......哦。”叶九呆呆点头,任由那人转身离开。 路盛铭走了几步,突地一顿,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身后少女被风吹起的巨大蓝色裙摆和及腰长发渲染出一幅画。 他目光有一瞬间的暗沉,笑着开口,声线温和:“小姑娘,你叫什么?” 那小姑娘瞬间就眯着大眼睛笑起来,唇红齿白,嫩生生的娇俏:“我叫叶九。” 身后有柳树枝丫被风吹来,挂了她的眼,一片绿称在少女粉红的面上。 那人左脚一转,完全面朝她,迎着风,背着光,微微笑起来。 “叶姑娘好,我叫路盛铭。” “哪个铭?” “铭记的铭。” 言罢温和一笑,转身走了。白衣黑裤,背影清俊。 留叶九顿在愣了一愣,片刻后,轻轻“哦”了一声。 一段路,一段盛大的铭记么? 真是好名字。 一辈子所有的精彩纷呈,都得以铭记。真好。 少女到底年幼,迷迷不知事。 忘了,精彩纷呈会铭记,痛苦难当依旧会铭记。 ...... 路盛铭少年壮志,放着好好的城里公子哥不当,跑来这小镇义务体验生活,给孩子们做书法老师。 叶九一次给父亲送东西去学校时,正碰上讲课。 她听得入了迷,就扒在竹子搭的窗台边,半蹲着听了几十分钟。下课铃响了才起身,腿一麻,就要朝前倒去。 正撞上一朣胸膛。 有干净的茶香瞬间填满鼻息。 —————— 曾经的记忆太美好,所以此刻叶九见到门前的人,心如刀割。 少年早已不再意气风发。 红着眼,下巴上有沥青的胡茬,狼狈不堪。 他说:“小九,你跟我走,我能做到。” 叶九清冷一笑:“自己救路家?盛铭,你我都清楚,如果你自己便能做到,当初就不会走。” 路盛铭闻言一阵沉默,再开口时,声音哑得像含了几斤的沙石,连抬头看一眼身前人的勇气的都没有:“......抱歉。” 叶九没说话。 路盛铭:“那如果,我能为你放弃呢?” “......盛铭。” “......什么?”他几乎在颤抖。 叶九指甲狠狠插.进掌心,抵御亲手放弃爱人的痛:“你放弃,那么百年之后,我情何以堪。” “.........” “你走吧,既然当初便决定要走,现在,就不该回头。” “小九......” “走!” 她仰了头,隐住含在眼边的泪:“我叶九,不需要你这种不甘的施舍。” 叶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怨他,那天毫无挽留的离开。 或许是吧。 他的背影太决绝,她怕了——没有勇气再承受一次天崩地裂。 她会死。 身后人静默无声。 她的手不自觉扶上平坦的小腹,轻轻磨挲。 ——其实这一生,得这样一个人如此,已经够了。 至于他, 不见了,她和他,这一生,最好不相见吧。 她听见自己冰冷刺骨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蹦出:“路盛铭,这一生,别再来见我。” 就这样吧。 她入不了叶家族谱,也踏不进路家大门。 —————— 往后的许多年,她一个人带着南桪,日复一日的生活。 未婚先孕,夫家又不知道是哪里人,民风保守的村子当然会有不好听的流言,就连南桪也不止一次看见过有村子的红娘上门来,想要给叶九说亲事。红娘苦口婆心,说她这么一直下去,不是个事。 无一例外的,都被她客客气气赶了出去。 她说:“我未婚先孕,名声败坏,又带着个孩子,就不嫁人了,省的拖累人家。劳喜娘挂怀。” 也有男子自己上门提亲的。 叶九说:“我只嫁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流言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可叶九从不在意。 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却在冷漠的现实面前,用一副强大不可摧的姿态,固执的捍卫着自己的爱情和骄傲。 多年一日。 哪怕她的爱情早已另娶新妇,哪怕她的骄傲在外人眼中,可笑而可怜。 可她不后悔,到最后,还把自己唯一的骨血双手奉上。 直到他的死讯猝不及防的传来,她病来如山倒。 高烧不断,一场场日夜不断的梦里,全是他的脸。 他那日轻轻一笑,清淡一句“姑娘过奖”,她念了一辈子,带进黄土,被岁月掩埋。 他最爱叫她“小九”,那么温柔平和的人,却总是亮着眼睛,嘴角笑意璀璨,微微无奈:“小九,别闹。” 叶九知道,她这一生,从不是为他而活。 她是为了自己的爱情。 孤独活了一生。 老死江南。 其实啊,呵,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