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无敌之称霸江湖》 第一卷 死生契阔 楔子 萧萧睁开眼,又马上被强光刺激得闭上。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透过,正照在他瘦削的脸上。这是一个城郊的废弃小庙,因无人打理,年久失修,屋顶摇摇欲坠,神案上供奉的神佛已分辨不出模样,四处脏乱,空气弥漫着陈腐的味道。 萧萧就睡在门侧的挨着墙壁,衣衫褴褛,发出阵阵汗臭泥腥味,如果这时有人走进来,看到围绕着他欣然起舞的苍蝇,定会以为是哪个叫花子陈尸在此多时。他翻身坐起,揉了揉微微发沉的脑袋——即使在七月的暑天,在硬地板上睡一晚也不是件让人爽快的事情。他并没有担心四肢的僵硬,走动一下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脑袋发沉的话就是要生病的迹象,今晚,无论如何得找一个好的宿处,他想着。 他是个孤儿,孤儿的意思是没有亲人,谁都不会生来就没有亲人——萧萧曾经也有温馨幸福的家庭,有谆谆教诲的严父和关怀备至的慈母,家里甚至还有供驱使的下人。但是自从那伙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拿着尖刀和棍棒踹开他们的家门后,萧萧的命运就变得诡谲而多舛,那一年,他只有六岁,能倒背诗三百,受尽万千宠爱,还活在誉为神童的光辉里,就亲眼目睹父母被戮,身首异处的惨剧。他以为就此会结束他惊艳而短暂至极的一生,但是没有,那群凶手根本没有把这已吓得簌簌发抖的小孩放在眼里,他们把他卖给了人贩子。 人贩子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面目可憎,反而是慈眉善目,不然他们也拐不到小孩了不是。通常像萧萧这种孩子,会有三条出路,或者被人转手卖到有需求的人家,或者被弄残手脚去乞讨,或者由于聪明机灵被人贩子接纳作为自己人。萧萧比较走运,由于长的讨人喜欢,被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相中,那管家没有妻儿子嗣,买萧萧回去准备养大给自己养老送终。 似乎萧萧天生就是个灾星,那个管家买了萧萧不到一个月,马上因中饱私囊被人检举,没等到上公堂就被愤怒的主人家活活打死,萧萧自然也被扫地出门。 八年过去,萧萧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萧萧从怀里掏出昨晚吃剩的半只烧鸡,大口大口地啃起来。在这平静的早晨,在他马上又要同往常一样即将吃完身上最后的食物为往后的生计而发愁的时刻,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响起,萧萧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灰衣长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进了破庙。 灰衣人身材颀长,面容疲倦却冷峻,腰配华丽宝剑,左手提着个方形大包袱。这是个跑江湖会武功的人,萧萧的第一个感觉,因为包袱很大,看起来很沉的样子,灰衣人却似丝毫不受影响,而且他挺的笔直的身板和那凛冽的气势,就大迥于常人。 灰衣人看了萧萧一眼,就这一眼就让萧萧暗暗咂舌,这人的眼神好冷!与杀害他全家的歹人和人贩子的贪婪不同的是,这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冷漠,不是飘然世外的冷漠,而是把一切都看成死物的冷漠。 “滚,或者死。”灰衣人说。 萧萧当然不会认为灰衣人是在自言自语,所以他爬起来就跑,使出吃奶的力气飞奔出门,惶惶如丧家之犬。灰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实在的懒得动手杀这样一个叫花子。 破庙位于城外,大清早的路人寥寥。萧萧慌不择路,拼命想往人多处跑,越远离那破庙越让他觉得安全,他混迹江湖多年,对于察言观色最是擅长,他看的出灰衣人身上的杀意,对付自己这小身板,人家都不用拔剑的。萧萧讨厌这种感觉,低人一等的感觉,而他,确实已经低贱很多年。 “喂!小叫花,你跑什么?”本来是不见鬼影的郊外荒道上,眨眼功夫冒出了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萧萧停下来气喘如牛,偷偷打量着两人,却是一僧一道,都手执兵器,出声询问的正是那道人。 “问你呢,喘够了没有?”那僧人火道,举起大巴掌就要扇下来。 “法相师兄,别吓坏小孩子。”那道人连忙制止,和声问萧萧,“小孩,你可是遇到歹人了?那人可是灰衣长衫作文士打扮,手里还提着个大包袱?” 萧萧心里咯噔一下,看这两人出现的手段,肯定武功很是不弱,莫非是追那人而来?想着说道:“真人您找的那人还腰配宝剑么?” 那道人笑的更欢了:“对对,小哥你知道他在哪么?” “你们是他的朋友?”萧萧一脸紧张地问道。 “擦你个小叫花,你不快说佛爷我一掌打死你。”法相僧人又忍不住吼道。道人慌忙死命拉住,低声对道人嘱咐几句,然后转身笑着对萧萧说:“小哥,不瞒你说,那人是个贼,偷了我俩的东西,我们这是追他讨回来呢。” “哦!”萧萧心里冷笑,看你们也不像什么好人,却一脸恍然地说:“那人忒可恶,刚刚还霸占了我的破庙,把我赶了出来呢!” 道人与法相大喜,一齐问道:“那破庙在哪?” “在那边!”萧萧往身后方向一指,说道。 道人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塞到萧萧手里,说:“小哥,只要你带我们过去找到那人,这个你就收下,怎样?” 萧萧捏着银子,却一脸惊恐:“不好吧,那人打我怎么办啊?” 道人与法相相视大笑,说:“有我两在,他别说想打你,只怕是自身难保哦!” 萧萧点点头,毅然决定道:“好,我带你们去。”银子往怀里一放率先往回走去。 法相在道人耳边低声问道:“无非师弟,以咱两的脚程,为啥还要这小叫花带路啊?” 无非道人淡淡瞥了前面的萧萧一眼,说:“你不是不知道那凌长空的狡猾,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是自认跑不出咱的五指山,在破庙好整以暇,跟咱决一死战;二么,就是这小叫花是个骗子,是他差遣来欺骗你我的!” 法相恍然道:“原来如此,如果找不到那人,咱也可以一刀把这小叫花给结果了出口气!”无非听罢笑而不语。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一节 稍纵即逝 “看,就是那个破庙,我在这里等你们吧。”萧萧促狭不安地说。萧萧不会武功,所以刚刚跑的路程不是很远,在法相和无非的帮助下,半柱香时间就找了回来。 以无非和法相的眼力,老远就看见了灰衣人庙内的凌长空正在神案下闭目打坐,两人又会心对视一眼,法师冷笑道:“这家伙果然要拼命了!”无非点了点头,拔出手中长剑,道:“小心!” 两人无暇理会萧萧,就向庙内围拢过去。萧萧只感觉他们人影一晃,已经进到庙里,暗暗心惊,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武功如此高强的人。 庙内传来凌长空的阴阴笑声:“来的好!秃驴狗道,凌某等候多时!” 一时庙内刀光剑影,萧萧不敢走近,只能听到乒乒乓乓刀剑撞击声和物品破碎声,看不真切。大概持续盏茶功夫,忽然只听一声闷哼,萧萧暗自捏把冷汗,看来灰衣人受伤了!跑,还是不跑,跑的话机会稍纵即逝,不跑一会贼和尚和贼道人出来还有自己的小命么。正纠结着,变故又生,只见砰声巨响,庙墙突然倒了一面,一人浑身浴血,背着个超大型的方形包袱撞出来,就地滚几滚,就起身向前飞奔而去,连地上的宝剑也来不及捡。 是凌长空!看着远去的人影,萧萧心道。而这边轰啦啦一阵响,那庙本来就破,经这么内外一番摧残,再也承受不住倒塌!法相和无非愣了下,顿时被一阵好砸,幸好武艺超群,护住要害处堪堪冲出来。 “这狗日的故意的!”法相气得哇哇叫。 无非看着自己的狼狈样子,也是气的够呛,喝道:“别废话,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咱快点追,只消半天,只怕他连跪地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法相也回过神来,边追边喊:“那宝物可还背在他背上呢,可别弄丢了!“ 萧萧淡淡地看着两人匆匆离去,若有所思,嘴角微上扬。 两天后。官道上车马倥偬,黄土飞扬,路人形色匆匆,风尘满面。 一骑当前狂奔,后面数骑拼命追赶,行人慌忙退避开来。只见当先御马疾驰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束身劲装,身材苗条,面貌精致,清秀俊美得如同画儿一般,她不断抽打着胯下马匹,可是骏马耐力再足,全力奔跑多时,也已力竭,一声长嘶,翻到在地,口吐白沫再也站立不起。那小姑娘被摔得咕噜噜滚了老远,疼的哎哟叫唤。 萧萧正在官道上饥渴交迫地赶着路,突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这么滚到自己脚边,暗呼稀罕。上前伸手要扶,小姑娘抬头见他衣衫破烂,背着个破长布条,身上隐隐散发汗臭味,顿时厌恶地喝道:“小叫花你干嘛?!” 萧萧无语,收回脏兮兮的双手,在身上蹭蹭,嘿嘿笑道:“我扶你啊。”小姑娘吓得差点跳起来,捏着鼻子叱道:“滚开!谁要你扶!”说着挣扎着自己爬了起来。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喜欢滚哦。”萧萧自言自语地走到一边。而追赶的人也驱马呈包围势靠拢过来。萧萧低头悄悄观察,见他们个个五大三粗,手执大刀,显然不是易与的角色。 “哈哈,小娘皮,你倒是接着跑啊。再跑老子就把你手脚给卸了!”说话的是个脸上布满麻子的大汉,看样子就是这帮人的首领。 小姑娘似乎把他的话听成了祈使句,而且只听了前半截,她拔腿就跑。麻子脸冷喝着顺脚踢起地面的碎石,碎石激射向前,打中小姑娘的双腿,小姑娘应声而倒,砸的尘土飞扬,由于是正面朝下,摔了个鼻血长流。 “大哥,这小娘摔的那么丑,不如揍一顿出出气算了。”其中一人出声建议道。麻子脸连晃大头,说:“拉回去养养也就好了,我既放言说她是咱马连城的婆娘,不弄回去咱马帮面子往哪搁啊。”众手下连忙称是。就要上去拿人。 “住手!”小姑娘杀猪似的叫道,从腰间拔出短剑,一脸凶悍,“你们要是敢碰我,我就……” “就怎么滴?”麻子脸哈哈大笑,“就你那花拳绣腿,老子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撂倒!拿下!” “住手住手!呜呜呜,”小姑娘又满脸凄苦,梨花带雨,“你们一帮大男人欺负我一小姑娘,算什么英雄嘛,呜呜呜。” 她提这个还好,提到这麻子脸马连城就气的簌簌发抖,吼道;“去你的,老子就一个卖马的,不算英雄就怎滴!还是你说的,老子长得丑,就是再怎么滴,也做不了英雄的,我擦,老子长得丑干你啥事哈。”越说越气,要不是那么多人看着,肯定上前踹那小姑娘几脚。 众大汉回过神来,不再理会那小姑娘的哭闹,上前摁到就要架走。萧萧在旁看的直乐,看来这小姑娘不止嫌别人脏,别人丑也碍着她,着实有趣得很。见她就要被擒,慌忙叫道:“住手!” 众人本来把他当空气,这时见他叫的那么欢,一脸愕然,马连城诧道:“小叫花,你吃错药了么?莫非想英雄救美?!” “哼哼!马帮的么?再不住手别怪我不客气了!”萧萧摆着姿势从背上卸下长布条,冷冷地道。 “哎呀,这人莫非真是失心疯,找打不成?”众大汉一下把萧萧围住,就要海揍一顿。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萧萧诧异地说。 马连城忙制止要动手的手下,暗里骂娘,看他淡定模样难道背后有靠山不成?不过看这身打扮,混的应该好不到哪儿去啊,丐帮的?想着说道:“还真不认识,你谁啊?” “好说!”萧萧把长布条一撕,露出里面的华丽宝剑,说:“你们不认得我,总该认得这把剑吧。” 众人大惊,惊的是一个叫花子有那么贵重的兵器,却实在认不得这是什么剑值得那么拽。马连城眼力不错,抹了把冷汗,说:“敢问小兄弟与情剑凌先生作何称呼?” 萧萧一脸肃然,煞有介事,说:“这你不必知道,只要知道剑在我手上,我这人有一原则,剑出鞘则无血不归。现在我要带这位姐姐走,你们应该没有意见咯。”说着就去扶那小姑娘,小姑娘兀自嫌他臭,一脸不愿,他慌忙打个眼神,小姑娘没看明白他眼神表达的意思,迷迷糊糊就被他从人群里掺了出去。 “大哥,就这么算了?我怎么感觉上当了?”一汉子问道。 情剑狂生凌长空的名头,马连城这种老江湖当然是如雷贯耳,咬咬牙说:“宁可信其有吧,免得惹祸上身。再说,你以为我马连城真是强撸良家妇女的人啊。” 萧萧硬是拽着那小姑娘走了好一会,小姑娘一挣扎他就打眼色,小姑娘就好一阵迷糊,搞不懂什么意思,这时见无人追来,再也忍耐不住,甩开他,问道:“你老向我挤眉弄眼的干嘛啊!” 萧萧不会武功,差点被她摔个大跟头,也不恼,笑呵呵道:“我眼睛看不得丑陋的东西,一见到就好不舒服,所以才挤眉弄眼啊。” “好啊,你说我丑。”小姑娘怒道,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扭,萧萧惨叫连连:“快放手,要断了,哎哟,断了!” 小姑娘诧异松手,狐疑着打量他,说:“你不会武功啊,那刚刚那么拽的样子都是骗人的咯?” “骗什么人?我有说我会武功么?”萧萧笑道,“你看我救了你你也不想着报答我一下?不如,就以身相许咋样?我不嫌你丑的。” “我打你。”小姑娘又要去抓他,萧萧这次有了防备,侧身后退,小姑娘用力过猛,加上腿上有伤,一屁股坐倒在地,疼的她呲牙咧嘴。萧萧又哈哈一笑,坐在她身边,说道:“好了,不取笑你了,你也别打我。你叫什么啊,那些人为什么抓你啊?” 小姑娘气得快,消的也快,答道:“我叫伊潇潇。”萧萧一愣,腹诽着,依萧萧,那不是依我么。又听小伊潇潇小姑娘娓娓道来;“那人是什么贩马帮的帮主,昨天我在客栈打尖,那人呼朋唤友前呼后拥的进来,好不烦人,又暴发户似的说请所有人吃饭,吵着我了,我就说他长得丑,不要出来吓人,他确实长得很难看嘛,然后他就要抢我做老婆,就这样子咯。” 萧萧听着直笑,伊潇潇看着他,心想他救了我,的确要谢谢他哦,但又看见他那丑模样,心生厌恶,用一根手指推了推他,说;“你坐远点,你不洗澡的么,臭死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精致小盒,打开来就往脸上凑,一边凑还一边挤眉弄眼。 萧萧心道,这是什么法宝?伸头一看,哑然失笑,原来是面镜子,想不到这姑娘出来行走江湖还随身携带这玩意。但萧萧笑容瞬间凝固,因为他看镜子里显然还有另一个人,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出现了多久,没有一丁点儿声息的人。 那人在那里站着,萧萧就有种错觉,好像他本来就应该站在那里,他完全融入了这个场景的画面里,或者说,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正一脸笑容地看着萧萧和伊潇潇,但是萧萧感觉不到他的一点笑意。伊潇潇惊叫一声,说:“你是人是鬼?” 那人咧嘴笑着,没有出声。 伊潇潇更害怕,不由得拽紧了萧萧的手臂。萧萧本想转身就跑的,被她这么抓着十分懊恼,壮了壮胆子,说:“不管你是人是鬼,你有什么企图就直接说吧。” “好有趣的两个小孩。”那人说话了,声音普普通通,既不沙哑也不悦耳,但却让人感觉很空洞,空洞得不带一丝人类应有的情感,也就是说,他在说着你有趣的时候,真的把你当作玩物般有趣。他继续说着,“那我就跟你们玩个有趣的游戏吧。” “你这人好古怪,我们为什么要跟你玩游戏?”伊潇潇说。 那人不喜不怒,说:“这样,你们手中不是有剑么,我跟你们打个赌,你就拿剑刺我一下,我不躲避,如果你们把我刺死了,这游戏自然不必玩了,如果刺不死,那就乖乖地听话吧。” 伊潇潇心里发毛,莫非这人真的是鬼?鬼自然是不怕剑刺的。她微微用力推了一把萧萧,说:“你跟他玩吧,我不玩了我走了!”说着就要厚颜无耻地逃跑。那怪人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挡住了她的去路,伊潇潇转头再跑,眼前一花,那人又在身前站着,淡淡的模样就像一开始他就是站在那的一样。那人说:“你不玩可不成,这游戏少不得你。” 伊潇潇更加害怕,大大的眼睛一下就湿了,可是却不敢哭出声。 “哈哈,有趣有趣!”萧萧笑起来,他说,“好,你站着不动,让我刺你一剑。” 萧萧说着,拔剑出鞘,就向那人刺去。 伊潇潇看他这一剑软绵绵毫无力道,心道,肯定刺不中,我都能轻易躲开。 血花四溅,那人应剑而倒。 “好!好!很好!”那人踉踉跄跄爬起来,嘴角兀自挂着血丝,自言自语说,“这游戏不好玩,看来今天不玩也罢!”说完居然撒开脚丫就没命地跑走了。 萧萧苦笑,他只有不停苦笑。 伊潇潇目瞪口呆,半响才回过神来,奇道:“这人莫非是神经病?!” “你完全可以当他是神经病,但是当你意识到这个神经病的可怕的时候,为时晚矣。”无非道人冷冷地说。法相的目光更冷,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萧萧怕已被大卸八块。 萧萧苦笑;“原来真是佛爷和真人出手相救。” 伊潇潇看着又凭空冒出两个人,简直有要疯掉的感觉,这大白天的莫非还闹鬼不成。她问萧萧:“这两人是你的朋友?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萧依然苦笑,说:“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望真人解释个中缘由。” 无非淡淡拍拍萧萧的肩膀,说;“那人叫尸面顽主石面。跟情剑狂生凌长空素有怨仇,而他生性睚眦必报,见小孩你自认和凌长空有关系,自然跟踪前来,石面擅长锁骨功,因此刚你那一剑不可能刺的中他,我暗中做了手脚,他受了伤自然知难而退咯。” 萧萧和伊潇潇都道原来如此。无非又说:“我俩并不现身相救,自然不想与那石面正面为敌,以我两的武功修为尚且如此,你们两小孩的小命看来岌岌可危啊。当然,你们也有可能先死在我的剑下。” 伊潇潇惊道:“原来你们是坏人。” 无非又看萧萧一眼,自言自语:“只不知,凌长空那宝物现在何处呢。” “真人你觉得,凌长空进破庙是作何目的?”萧萧不答反问。 “难道不是找个清静地方调息备战?”无非眼睛一亮。 “清静地方何处没有,何苦找个随时倒塌的破庙,何况一开始,破庙里还有我这小叫花在,破庙是又脏又乱。”萧萧说,“这么一来,他进破庙最大可能是另有所图,例如,藏东西!后来破庙倒塌,更进一步印证我的观点,凌长空被真人和佛陀迫的走投无路,来了一招暗渡陈仓之计。” “没错,我们追上凌长空后,发现包袱已被掉包。可是,后来我们反转破庙,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者宝物踪影啊。”无非说。 萧萧呵呵一笑,说:“如此贵重的宝物,放在那里我觉得不太安全,于是自作主张挪放到更安全的地方妥善保存,当然,真人想要,我自然带真人去取,只盼真人能留住我这条小命。” 无非脸色一冷,看了眼旁边的面寒如霜的法相,说:“那是自然。” 法相一言不发,忽然抓住萧萧左臂,狠狠一捏,萧萧那细小的手臂发出咔嚓的声响,竟被生生捏断骨头。 “啊!!!”伊潇潇失声惊叫,花容失色。 法相阴沉着瞪了她一眼,说:“疼的又不是你你叫个什么劲?”又对痛的身体将近痉挛,却一声不发的萧萧说:“你要明白,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不要沾惹。如果我们找不回宝物,我就把你的骨头全捏碎,到时你就是一滩烂泥,估计连出去讨饭都做不到,活生生饿死。” 伊潇潇打了个冷战,全身骨骼尽碎的惨状,即使想想也让人疼痛不已啊。她从出生开始就集万千溺爱于一身,加上年纪还小,所以无论如何胡闹,别人也不会当真,但这次偷偷外出,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是真实而残酷的,如果你把江湖当作可以游戏的,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她忽然好想师傅,想念师兄们的呵护,更想远离这捏碎人骨头的恶和尚。 伊潇潇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现在她全身穴道被封,丝毫不得动弹,甚至说不出话来。她就被横放在无非道人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马上,一路上颠簸坎坷,难受得眼泪哗啦啦地流,那可怜模样,怕是法相这和尚见了也要心软,不过他见不到,因为伊小姑娘不止是横放在马上,还是被塞到麻包里横放在马上。 伊潇潇委屈得以为六月已经开始飞霜,袋中无日夜,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让她欣喜若狂的声音,过路的行人不少,两个人交谈着从她身旁经过,其中一个说:“凤师兄,连日找不到小师妹,师傅老人家也要赶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另外那个说:“小师妹武功不弱,只是不会运用,再说不曾与人结仇,应不会有太大危险,可能躲起来了。” 伊潇潇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凤翔师兄的武功她是知道的,肯定能从这两个恶人手里救她,要马上让他知道我在这。可是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怎么办?要好好想想,肯定有办法的。 伊潇潇想不出任何办法,就这么与她的凤翔师兄失之交臂。 萧萧手臂很疼,但是每一丝疼痛都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很兴奋,凌长空的宝物是个筹码,他要放手一搏。他相信等待多年的机遇就要到来,机会惊鸿一瞥,稍纵即逝,他要打醒十二分精神牢牢抓住。他想了想,对无非说:“真人,我们已赶了一天的路,又饿又累,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日中午就能到达藏宝地点。” 无非道人也是腹中饥渴,与法相略作商量,进城太过显眼,决定在城郊找个避风处将就一晚。 伊潇潇有幸从麻包袋中解放出来,经此折腾,她也蓬头垢脸,狼狈非常。她看了一眼萧萧的伤臂,见因不得接骨已越来越肿,心里不由十分难过,原来我自以为已经很惨很难受,他这么疼却一路坚持过来也不喊疼。 无非道人生起火堆后交代法相和尚看好两人后,就寻找食物去了。法相负责看守伊萧二人。 “佛爷,你的武功好厉害啊,不说天下第一,也应该鲜有敌手了吧?”萧萧说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法相和尚得意道:“好说,我也是自幼苦学,才有今天的成就,你很聪明,他日觅得名师,相信也有一番作为。” “唉。只怕我已没有日后咯,无非真人寻得那宝物后,肯定会杀了我和这位姐姐来灭口吧,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萧萧看似不经意的说,眼睛一直在悄悄观察法相的神色,见他不置可否,又继续道:“只是不知佛爷的武功和真人孰强孰弱呢?” 法相脸微微一变,说:“我们各有所长,不相伯仲。” 萧萧大摇其头,说:“不然,道长心思缜密,佛爷直来直往,这是各有所长,要说武功造诣,依我看倒是佛爷略胜一筹。” 法相又有些飘飘然,乐道:“你这小孩能有什么眼力,不过计谋我不如无非,但武功嘛,呵呵,呵呵。” “等拿到那件宝物后,佛爷您的武功只怕又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进入另一个境界咯,到时真人怕都不是您的对手。”萧萧忽然说道。 法相面色有些怪异,说:“那宝物自然是我和无非共同拥有,要真能有所补益,自然是一同的事。” “自然?佛爷,您不会没有与真人商量好这宝物如何分配么?”萧萧诧异万分地说、 法相瞪眼道:“这要如何商量?我们一同得的宝物,自然——肯定是平分啊。” “不对不对!”萧萧说,“要是到时真人说他又出计谋又出力,要分多的那份,或者说,他要据为己有呢?” 法相忽然警觉,叱道:“你这小孩,别想挑拨离间。” “啊,佛爷您误会了,我这完完全全是为您着想哪,您是性情中人,耿直刚烈,只怕会吃了满肚子坏主意的人的亏哦。”萧萧真诚无比的说,“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送你一份大礼,只不知你敢不敢要?” “你是说,那宝物。”法相意识到了什么,贪婪之心迅速占据了整个思维,呼吸也略显急促。 “没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两个人分宝物,共得好处,哪有自己独享来的痛快。”萧萧谆谆善诱道,“凌长空现已狼狈逃串再不敢出现,而宝物在我手里,我又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你还担心什么呢?” 法相还在犹豫,萧萧接着说:“所谓一力降十智,佛爷武功高强,只要不经意出手,真人猝不及防,定然受制,你再去取了宝物远走高飞,可谓轻而易举啊。” 法相兴奋了,萧萧每一句话都说进了他的心里,但是他不是傻子,萧萧会那么好心,帮他想主意?他说:“你为什么要帮我?你的手臂还是我折断的呢。” 伊潇潇哑穴被点,听到了两人的密语,暗道卑鄙,可惜口不能言,不能痛骂他们一番,略为不爽。又听见他们有可能杀人灭口,那岂不是殃及池鱼,自己还如花似玉的就这么死了多浪费啊。 萧萧又笑了,他说:“我当然不是没有私心,只因我的性命在献出宝物后,肯定冻如水,如果佛爷独得宝物,真人也是知情的,那时灭不灭口已不重要,还乞佛爷饶了我的小命。” 法相心里大乐,心道,这小叫花还是太嫩,以为我和无非是同伙,只会制住他而不杀他,要做成这件事,无非是肯定要死的,哼,这狗鼻子道人自以为会几条花招,对我指指点点的,杀了又怎的。这两小孩,哈哈,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萧萧见他模样,知道他已经意动,忙说:“不知佛爷准备何时动手?” 法相心想,小心这小子故意设套,一会又向无非告状,我虽然不怕无非,但先机一失,恐有变故。想着说道:“动什么手,此事休要再提,不然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哦。”萧萧耐人寻味地应道,末了自言自语,“要是动手最好在明日中午,因为一般午时是人最疲倦和防备最懈怠的时候。” 过了半响,无非道人打了两只山鸡回来,烤了与法相分食,萧萧也荣幸地被法相赏赐了两只鸡屁股,可怜咱的伊潇潇小姑娘一直被遗忘在角落,饥肠辘辘,咬碎银牙。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阳光明媚,风微凉,因是野外,清新的空气在草木的绿意下显得更加纯净。伊潇潇是睁着大眼坐到天亮的,她看着萧萧伸个懒腰爬起来,就像看到个怪物,因为她发现这家伙不仅能忍耐疼痛,居然还能在朝不保夕的时候坦然入睡——虽然因为疼痛睡得并不安稳。 这次轮到法相去觅食无非留守。法相前脚刚走,伊潇潇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而这一幕,昨晚貌似已然上演过一次。 “真人,你不仅武艺高强,还是智勇双全啊。”萧萧说,“连鼎鼎大名的情剑凌长空也要被你整的惶惶如丧家之犬。” 无非道人淡淡地说:“你这小孩也不差嘛,居然猜到凌长空将宝物藏在破庙里。” “侥幸而已。”萧萧狠狠地说:“那贼和尚捏断了我的手臂,可是凶狠异常啊,只怕得了宝物后,也不会绕过我的性命吧,所以我想送真人您一个大礼,只不知你敢不敢收?” 无非道人不以为然,说:“你是说那宝物?贪婪之心人人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是不自量力只怕下场会很悲惨,你不正是一个好的例子么。” 萧萧呵呵一笑,说:“真人你有大智慧,我哪能与你相提并论。用智者用人,用力者受用于人。真人看来已智珠在握,欠的是当机立断的决心啊。真人试想,那和尚武艺高强,要是宝物到手,可是易与之辈?关键还是在宝物未现而必现之时啊。” 无非面寒如霜,说:“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久,你的话太多了。” 萧萧面色平静,说:“幸好我不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去贪那并不属于我的东西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真人,今日午后,宝物将现。” 行程煎熬,当此暑天,烈日渐渐灼烧大地。无非怕伊潇潇给闷死了,见她还算老实——其实像她这样被制住,想不老实也不成——就不再用麻袋套住,解了都她腿上的穴道让她可以行走。 临近正午,无非和法相也都汗流浃背,加上伊潇潇磨磨蹭蹭,萧萧又有伤在身,看他虚弱模样,冷汗热汗直冒,眼见快支撑不住,更是心烦气躁。这会途径野外一片树林,有个供行人歇脚避暑的茶肆,便决定休息一会。无非和法相各怀鬼胎,想法相同,一拍即合。 伊潇潇咕噜噜地灌着茶水,她从不知原来这么粗贱的茶水会如此甘冽,恣意地享受着这暂时的清凉。宝物即现,无非与法相心里都在敲着自己的算盘,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萧萧猜想,自己的话肯定都被这两人听进去了,贪心其实早有,只是尽早地把它给展现出来罢了,时机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店家,可有什么吃的?”萧萧问店主人。 “有刚出笼的大热馒头,马上给客官您端上来。”店主人热情地应道,萧萧这路人马相当古怪,有僧道不说,还有乞丐和少女,着实让人费解,但既吃的四方饭,南来北往见的奇人怪事也不少,店主人就没往心里去。 萧萧一提醒,无非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了法相,说:“法相师兄,这是今早吃剩的一点野鸡肉,你是无肉不欢,将就着填填肚子吧。” 法相正在琢磨着要动手,闻言刚好腹中饥饿,馋指大动,笑呵呵的接过,说:“妙极妙极!”他边大快朵颐边暗道,小子还挺孝顺,等老子吃饱了宰的你干净利落点,让你免受点罪来报答你吧,哈哈哈哈。 伊潇潇啃着馒头眼巴巴地盯着法相吃肉,暗骂贼和尚,最好噎死你。萧萧看她那模样,面容虽显狼狈,却是十分好看,那如雕似琢的轮廓,吹弹可破的肌肤,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相当的漂亮可爱。 “咦?无非师弟,你看这鸡肉上面有什么东西?”法相忽然奇怪地指着吃剩点骨头的鸡腿惊叫。无非心理咯噔一下,凑上前去看,嘴里说着:“能有什么东西啊?这是我亲手摆弄的,不会弄脏啊……?” 法相看准时机,藏在桌下蓄势的右掌猛地向上击出,木桌瞬间碎裂四散开来,手掌就印上了无非的左肩。无非没想到这看似傻憨的和尚会动手,他反应也不慢,见躲闪不及忙运劲于胸,硬抗下这掌。 一声闷响,无非蹬蹬蹬连退数步,鲜血从嘴角溢出。 法相长身而起,哈哈大笑,说:“无非师弟,你不是计谋万千么?这还不是着了老子的道。” 伊潇潇使劲嚼着馒头的小嘴也停了下来,煞有玩味地看着这一幕,还抽空瞥了萧萧一眼,见他此时居然焉在一旁要死不活的样子,心道,装,你继续装,以后再不能相信这家伙的鬼话。 无非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喃喃道:“大意了,还是大意了!原来不是头蠢驴而是条毒蛇啊。” 法相得意道:“没办法,你这家伙诡计多段,留着在世上我不放心啊,相信刚我的一掌已伤及你的经脉,再无还手之力了吧,你是自行了断呢,还是佛爷我动手?” 无非抬头冷眼看他,神色古怪,说:“你不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心脏和脉搏都有异于常么?” 法相一惊,想着刚吃的肉可是从无非的怀里拿出来的,怒道:“你敢下毒?!我居然吃不出来……” “哈哈哈,”这次轮到无非冷笑,他说,“你既然都会来阴的,我为何不能下毒?这可是我亲自提炼的毒药,无色无味,保管你吃上一斤,也不会觉察出来,十二时辰后,你就尝尝这嗜肉腐骨的新鲜滋味吧” 法相冲上前揪住他吼道:“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我生撕了你。” 无非像看着一具尸体般看着他,说:“你以为我会把解药随身带着么?人天生蠢就注定一辈子蠢啊。” 法相心惊胆战,连自己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这可怎么解啊,忽然瞧见无非手往背后缩,忙喝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无非忽然死命一挣扎,转过身来就把手里东西往远处扔。法相武功的确高他不少,手一捞,就截了回来,放在手上一看,见是个小瓷瓶,上书解药两个小字,不由大喜。 无非顿时面如死灰,颓然道:“大事去矣,原来是为避免你怀疑,与你共食剧毒而给自己准备的。” 法相慌忙打了药瓶一口喝干,以免自己毒发又生变故。 无非讶然,问:“你都喝了?” 法相看他表情,愕然道:“难不成这解药喝多了也出事不成?” 无非连连摇头,说:“解药喝多了当然不会有事。”他忽然坐了下来,认真地盯着法相看着。 法相见他目光古怪,又想不明白他小命危在旦夕还在做这种费解举动,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一阵焦急,喝道:“你要不肯自行了断,佛爷就帮你一把。”说着就要动手。 “解药喝多了当然不会有事,”无非淡淡地说,“但是毒药喝多了和喝少了有什么区别,我倒是不知道。” “你,你说什么?”法相被他搞的有点崩溃。 无非神色更加从容,说:“很简单,那包肉里没有毒,因为世界上没有一种毒药会无色无味,那什么心跳啦脉搏啦只是你心理作怪。还有别以为世上写着解药的东西就真是解药,也有可能是穿肠剧毒哦,你刚就喝了那么一瓶这样的。” 法相狐疑不已,想一掌结果了他吧,又有所忌惮,不由目光望向四周,望向萧萧,萧萧神色疲倦,病怏怏的,望向伊潇潇,小丫头直吐舌头,他理解成是爱莫能助。法相犹豫半响,狠声道:“管你是真是假,老子一掌结果了你先。” 无非不停摇头,叹气道:“蠢驴就是蠢驴,也许偶尔会咬人,但世上又有谁是被蠢驴给咬死的呢?” 法相一运内劲,腹中顿时气血翻腾,舌头腥咸,一口黑色喷了出来。 “跑!”本来都病得濒临死亡似的萧萧一下跳的老高,冲伊潇潇喊了声,也不理她反应过来没,自己先飞也般夺路而奔。伊潇潇反应过来,手中馒头一甩,踉踉跄跄追去。心里大叫,你倒是等等我啊,我穴道还没解呢。 法相与无非只是对看一眼,谁都没有去追,没有能力也没有想法去追。 伊潇潇追了老一会才追上萧萧,因哑穴没解说不出话,忙一把拽住他,挤眉弄眼的表达没有人追来的意思。萧萧领会,瞪了她一眼,喘着气说:“你跟着我干嘛?” 伊潇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萧萧可不吃那一套,连连挥手,说:“去去去,我怎么觉得跟你在一起就特倒霉,倒霉事情一桩接一桩,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伊潇潇拽着他不放,她害怕,虽然这小叫化也不见得有什么本事保护自己,但女人依靠男人,本就是天性。萧萧无奈,转眼想道,多一个人,到时候被贼秃和臭道士抓住也多个挡箭牌,于是故作深沉的说:“你看,我刚救你一命,现在你又要跟着我同行,这也不难,不过凡事你都要听我的。” 伊潇潇腹诽,你自己一个人逃的比兔子还快,哪来救命一说。面上却眨着大眼,可怜兮兮的点头答应。 两人沿着道路,寻摸着往附近的城镇走去。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节 误入鬼市 岭南地区多山地,多穷乡僻野,城池小镇间的间隔往往比较大,萧萧与伊潇潇两人脚程并不快,加上路径不熟,临近傍晚才赶到最近的一个小镇,说是小镇其实只是规模稍大的集市,临山而建,远远望去,很容易尽收眼底。但近了一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式建筑都不缺乏,小镇四周建有土墙,两面靠山,留有东、南两门。两人沿着道路向进镇南门走去。此时伊潇潇哑穴已通,她使劲拍拍萧萧的肩膀,豪气干云地说:“咱也算共过患难,现在又累又饿,进镇去我请你喝酒吃肉。” 萧萧吞了吞口水,嘿嘿说道:“那小叫化可谢过姑娘咯。” 伊潇潇潇洒的摆摆手,说:“咱江湖中人,四海为家,相逢就是好朋友,好兄弟,哈哈哈哈。”自以为霸气的笑声如风铃般清脆。说着正要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却看到萧萧忽然皱着眉头驻足望着进城的路人沉吟起来。 傍晚时分进镇的多为小镇住户,人数稀少,或紧或慢的脚步走进镇去,寻找各自的归家道路。 伊潇潇饿坏了,见他停驻不前,不由催道:“怎么不快走啊?” “你看这人流,发觉有何异常之处么?”萧萧说。 “怎么了?”伊潇潇学他的样子皱眉看着进镇的路人,看了半晌,摇头说,“很正常啊,没什么武林高手隐世高人啊。” 萧萧说:“我不是指这个,你看,这小镇的人流只有进的,没有出的。” 伊潇潇说:“那有什么奇怪的,赶集的乡人或许早已归家了呢?” 萧萧说:“你说我也有想过,可你仔细看空中,这小镇子上空居然没有炊烟,现在可是晚饭时间啊。” 伊潇潇不以为然,说:“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奇怪心思,也许人家早就做好晚饭了呢。” 这么巧合么?萧萧有些不安,但安慰自己是近日辗转受惊,草木皆兵的缘故。使劲摇摇头,仿佛要把所有焦虑都摇走,说:“走,进镇!你说你请客的哈!”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干燥洁净,商铺住宅俨然有序。夕阳西下,喧嚣已然沉睡。 两人走在冷清的小镇道路上,越走越是觉得蹊跷,起初街道还能偶尔见到一两个人,但转了几个街道寻找酒肆食店后,就发觉左右居然没有一个行人。 接近诡异的安静让人毛骨悚然,马上即将入夜,这小镇却如早早安眠的孩子一般安静,道旁商铺紧闭着门,街上小摊棚子座椅犹在,就是不见活人。萧伊二人想找找看能否碰到一同进城的路人,却发觉这些人已水雾蒸发似的凭空消失。 伊潇潇害怕极了,紧紧跟着萧萧,萧萧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大声喊道:“有人吗?请回答一声。” 无人应答,空空的街道甚至还传来回声,请问有人吗? “有人吗?”萧萧忍不住又喊了一声。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萧萧去拍商铺和住宅的铺门,连着呼唤几家,仍然无人应答。 “再不开门就踹了!”萧萧郁闷道。 萧萧狠狠心,随脚踹开一个店铺,进门就闻到一股药香,却是家药店。借着夕阳的余辉,看见里面的药架货物、座椅台凳都整齐有章,两人往内室探去,大堂后是个小庭院,从卧室到厨房,哪怕是茅房都找了,空无一人。回到大堂,萧萧顺手找了夹板绷带,固定自己的手臂的断骨。伊潇潇略通岐黄,找了些金疮药和止痛药给他服食。 “只怕这个小镇上其他房屋里也如这药铺一般,早已空无一人。”萧萧疼的直冒冷汗,颤声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伊潇潇吓的白嫩的脸蛋都隐隐发青。萧萧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说:“即将入夜,君子不立围墙之下,我们到镇外宿营。” 伊潇潇哀伤的望望自己的肚子,肚子也很合作地咕咕叫起来,表示饿极。萧萧哑然失笑,说:“隔壁有家酒肆,我们去找点吃的。” 说着带头走出药铺,伊潇潇慌忙跟上,左探右望,时不时往后看去,生怕有什么鬼怪突然出现也把自己抓了去。一不留神,撞到了突然停步的萧萧,磕的鼻子生疼。 只见萧萧推开酒肆的木门后,却站在门口皱眉思考,并不进去。伊潇潇撇撇嘴,说:“怎么不进去啊,撞的人家好疼啊。” “我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萧萧摸摸自己的鼻子,问她,“你有没有闻到?” 伊潇潇闻言吸吸鼻子,说:“什么味?酒味?啊,不对,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馊掉的食物一样令人恶心的味道,刚刚药铺那边也有,不过那边药味清香,把这种味道掩盖了大半。” “没错。你的鼻子比小狗还灵啊!”萧萧赞道。 “你鼻子才比小狗灵!”伊潇潇微微娇嗔,说,“这味道怎么了?” “你想啊,刚刚一起进镇的不止我们二人,但为何其他人全都人间蒸发,而我们两个却没事,必然是我们与他们有不同之处。” “哪里不同?因为我们是江湖中人?”伊潇潇问。 “对。但不全对。”萧萧说,“我们与他们不同是,我们是行踪飘忽的江湖中人,而他们是本地人。我们在这里并无居所,而他们是有的。” “所以。他们都回了家,就是进了屋子,然后消失。而我们一直在街上,所以我们没事?”伊潇潇也反应过来,但又摇头说,“刚我们也进过药铺啊。” “这个味道启发了我。”萧萧拉着她退离酒肆,说,“药铺的药香味重,那股怪味很淡,如不是对气味天生敏感或是很细心的人并不会发觉,而这里的却很浓,我猜测其他房屋也和酒肆一样,充斥着这种怪味。” 两人随便挑了两间房屋开门印证,果然与猜测相同。两人都不敢进屋。萧萧说:“我们运气很好,药铺里可能有东西与那怪味相抗衡的东西,所以我们没事。” “那药铺里的人又哪去了呢?”伊潇潇说。萧萧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小镇上的人是不是都死了?”伊潇潇大着胆子问道。 “很难说。这个地方从一开始就让我很不安。”萧萧说,“我流落江湖多年,每次死神即将降临都会泛起的那种心慌感觉。” 伊潇潇心想,你年纪那么小,说的好像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一样。 “先不多说,马上入夜,黑灯瞎火,还不知道藏着什么危险的物事,我们先离开这里。”萧萧抓着她就走。伊潇潇乖乖跟着他,小手被他抓着也不再嫌脏。 “啊~呜呜呜呜”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惨叫和哭声,在诡异安静的环境下显得突兀而尖锐。伊潇潇吓得一把抱住萧萧。萧萧也被吓得够呛,掌心捏了把冷汗,面上却越发沉静,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借着已渐渐暗下天色,两人悄悄向声音来处摸去。 晚风余热未散,小镇城门,十余支火把握在十数名黑衣劲装男子的手里,在微暗无月的夜色下是那么显眼。这些男子黑衣胸前都有龙头刺绣,宽大的斗篷遮住半边脸面,面容冷峻,他们恭敬地簇拥着三人,一个脸色青黄,枯瘦无比;一个肤色黝黑,面貌老实如同田间的老农,一个俊美无比的青年,双眼透着淫邪的味道,望着软倒在地抱着尸体哭泣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抱着的尸体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他满身浴血,胸腹处裂开碗大个口子,他身旁的地上是颗已停止跳动的人心。“老农”右手满是血污,中年人看来就是被他掏心而死。 黑龙会!萧萧暗暗心惊,这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组织。杀人越货、欺男霸女、拐卖人口、经营黄赌,可谓无恶不作。时常又摇身一变,以各种赈灾助贫、除恶扬善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在官府、江湖各门派的殿堂安然出入。只因其势力实在太过庞大,无论是财力物力、所网罗的武功高手能人异士及盘根错节的背景关系,都让朝廷和江湖门派忌惮不已。 “老农”是黑龙会黔中碧洗分堂中的堂主劳亦作,枯瘦中年人是副堂主付猛、俊美青年是副堂主劳青林。而劳亦作正是劳青林的亲二叔,只听劳青林说:“二叔,童掌柜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虽然这次知情不报,还妄想临阵脱逃,但也罪不至死嘛。” 劳亦作淡淡地说:“此人外逃,已有反心。你这几年囚禁他的妻子以供淫乐,已于日前被他获悉,疯狂的报复之下,只怕麻烦不小哦。” 哭泣的年轻女子闻言惊的几欲昏眩,原来自己的母亲失踪多年,居然未死,而是被歹人给囚禁着,受尽屈辱。 劳青林尴尬道:“二叔你要是尝过这童掌柜娘子的滋味,只怕也要着迷啊。” 劳亦作冷哼一声,举掌就要把年轻女子打死。劳青林慌忙拦住,说:“二叔别忙,你把他交给孩儿处置。”说着上前把女子点倒,拨开年轻女子的长发,看着那倾城倾国的绝色容颜,狠狠咽了下口水。劳亦作摇头说:“不成器的家伙。” “这也是对童掌柜知情不报的惩罚吧。”付猛闻言插嘴说道,“今早开始,总堂这边就与小镇的消息断绝,我们连派数人前来查探,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幸好堂主果断,率队前来,竟然逮住童掌柜正携女儿外逃。” “没办法,这里的事情关系到你我的项上人头,由不得不紧张。”劳亦作说着,又对手下吩咐道:“你们去查探下到底发生何事,尔等都是我堂精英,务必注意安全,爱惜生命。” 众黑衣人应声分散向小镇各个方向搜寻而去。劳青林抱起地上的年轻女子,对劳、付二人一脸淫笑道:“我先去找个地方泻泻火,二叔与付先生有兴趣一起不?”见劳亦作冷着脸,付猛不停摇头,他这才长笑而去。 这边,偷探的萧伊二人见黑衣人有小队朝这边过来,慌忙后退,萧萧轻声说:“我们躲到药铺去。” 伊潇潇不干,说:“我们习武之人,当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眼看那姑娘就要被贼人加害,我们怎能不拔刀相助呢?”这么说着,期待的看着萧萧。 萧萧其实看到年轻女子的惨剧,早已联想到自己幼年的遭遇,便点点头,说:“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无谓于以卵击石。我们先保住自身,再徐图之。” 夜色黑暗,笼罩小镇,小镇除巡查的黑衣人手上的火把发出点点亮光外,再无一家灯火。萧伊二人躲回药店,也不敢点灯。萧萧想了想,对伊潇潇说:“这是药铺,你去看看有没有毒药,最好是无色无味的。” 伊潇潇闻言吹燃火折子,在药柜翻寻起来,竟真被她找到一包类似毒药的药物。萧萧大喜,说:“我见药铺后院庭中有一口井,我们把药倒到里面去。”看到伊潇潇一脸不解,便说:“这里的其他屋子肯定有诡异,他们可能会找到这边,若发现这药铺的不同,更有可能在此驻扎,这些人一喝水,嘿嘿!” 两人刚布置妥当,忽闻一阵脚步声,药铺门就被打开了。两人慌忙躲将起来。灯光点燃,正是黑龙会劳亦作一行。他们径直走来,并不搜索房屋,看似此处本来就是目的地。一名黑衣人更是熟门熟路的到后院打水煮茶。劳亦作在大堂坐下,付猛恭坐一侧。只消片刻,便有负责查探的几对人马陆续归来。 “堂主,小镇已为死镇,男女老幼,甚至家禽牲畜,都无一活口。”汇报的人二十七八年纪,却甚是沉稳干练,名叫沈峰。 “是何缘故?”劳亦作问。心想,莫非是我堂在此处暗里训练的死士外逃所为? “因天色已晚,未及详查。”沈峰说,不过他也猜到劳亦作的顾虑,说,“经初步查探,死亡的小镇居民尸骨无存,只留一些衣布残骸。看情形,并非人力所为。” 劳亦作有些诧异,说:“你们认为是猛兽所为?” “这又不像!各处打斗痕迹并不明显。”沈峰说,“若是猛兽做的,动静不会这么小,小镇居民应是一瞬间就被攻袭死亡,还来不及示警。” “你们怎么看?”劳亦作征求手下意见。 “不是猛兽,难道是鬼怪?”一个年纪稍大的黑衣人猜测。 “胡说八道!”付猛断喝道,“这世界上哪来的鬼怪!” 付猛话音刚落,耳边隐隐响起嘶嘶笑声,付猛怒视手下,说:“哪个在笑?” 笑声嘎然而止,众黑衣人面面相觑,都噤若寒蝉。付猛狐疑的眼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以他的功力,居然没有捕抓到笑声的来源。他习惯性地把征询的目光指向劳亦作。 “刚刚的声音你听到了么?”伊潇潇悄声问萧萧。 萧萧点点头,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 劳亦作不负众望,一声冷哼,动若闪电,人影虚晃,已一手一个把萧伊二人提起扔到众人面前,随即落座,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刚刚出手的并不是他。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窥探?”付猛斥道。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定是这两人发出笑声。 萧萧唯有苦笑,他不关心谁在发笑,他在思考如何从这群杀人恶魔的手里保住小命。他说:“我们是过路的旅人,在此借宿,见诸位英雄忽然闯入,未敢出来相见。” 劳亦作点点头,看向沈峰。沈峰会意,拔刀出鞘,猛地向萧萧砍去。 萧萧闭上眼睛——他也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刀风铺面而来,暗道我命休矣。 又是嘶嘶笑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在耳畔,又好像在天边。沈峰的刀锋就定格在萧萧的头顶,向左右望去,见大家都一脸茫然,不免有些错愕。萧萧睁眼发现项上大好头颅幸存,不由软倒在地。伊潇潇慌忙过去挡在他的身前,向沈峰怒目而视,坚定的表情表明此刻她没有恐惧,如果要死,也要死的壮烈而有尊严,这是她的父亲时常耳提面命的。 “何方高人,请出来赐教。”劳亦作向着四方拱手喊道。 笑声应声而止。过了片刻,沈峰才想起自己的任务,举刀望向萧伊二人。 萧萧推推伊潇潇,说:“你快躲开。” 伊潇潇使劲摇着小脑袋,眼神坚定地说:“我们江湖中人,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要杀你,就要先杀我。” 萧萧心道,我一个小叫化,也是你的朋友么? 白色刀光划破夜风,却没有落在萧伊二人身上。噗的一下血肉刺破声,沈峰长刀哐当落地。他惊恐地看着被匕首洞穿的右掌。 耀眼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绽放,愈彰显其华美。烟花下,李坦长衫负剑,飘然而入,低身扶起萧伊二人。伊潇潇大喜唤道:“李师哥!” 李坦微笑颔首,目光深邃如同繁星,他向劳亦作等人拱手道:“深夜贸然造访,还望黑龙会的朋友恕罪。只不知,我潇湘剑派的小师妹,有何得罪之处,竟劳诸位教训?”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潇洒的神韵让萧萧嫉妒不已。但想到因此人小命得保,内心极其挣扎。 劳亦作认得刚刚的烟花正是潇湘剑派传递信号的惯用手法,不由暗里着急,不知道他是有意跟踪还是无心撞上。脸上已摆出忠厚无比的笑容,说:“原来是潇湘十剑之一的分水剑李坦少侠,久仰久仰,这是一个误会,误会!我还以为这两人是偷东西的小贼呢!” 李坦晒然一笑,说:“那必然是误会!我们掌门的掌上千金岂会是贼!既是误会,个中缘由,自当禀明师尊定夺。我等就此告辞,前去与赶来的众师兄弟会合,滋扰之处,还望见谅。”言外之意是,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我的人马在路上,现在不想跟你计较,打不打日后再说。 劳亦作脸色铁青,他听的很明白。潇湘剑派是南派武林中的庞然大物,若是就此结仇,只怕后患不少。想趁现在灭口吧,又忌惮不已,在他患得患失之时。不速之客又不期而至。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节 小镇喋血 数声马嘶啸破夜空,马蹄声由远而近。 见劳亦作脸色阴晴不定,李坦正心里打鼓,忽闻马蹄声,暗暗诧异,自己无意间撞见黑龙会的人马,缀着到此,恰巧见到小师妹,难道师兄弟们也刚好在附近,看见烟火赶来? 劳亦作十分郁闷,暗道,要是黑龙会也有潇湘剑派这集合速度,还不所向披靡? 一行七人来到药铺门口,为首的中年人身宽体胖,衣着华美,跟随的六人也是锦衣加身,腰佩宝刀。 “风老板!不知贵驾亲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劳亦作看到来人,欢喜地迎到门口,亲自为那胖中年人牵马执鞭。 胖中年人坦然受之,施施然率人走进屋来,看到李坦三人,眼中愠色一扫而过,朝劳亦作冷哼了一声,在劳亦作原来的位置落座——多年来他养成一个习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李坦认得此人,四海钱庄的风万年风掌柜,坐拥天下财富,虽然只是代背后势力行使管理职责,却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沈峰已草草包扎手腕的伤势,此时又慌着吩咐手下赶紧泡茶。 风万里打量了下四周,说:“童掌柜把这里搞得有声有色嘛!我还是几年前,死士训练计划启动的时候来过。” 萧萧心道,原来童掌柜就是这药铺的掌柜,他携女儿背叛黑龙会出逃,这就可以解释为何药铺无人之谜。李坦更是心惊,江湖早有风闻,黑龙会暗里用药物及惨无人道的手段训练死士,却不知这小镇也是其巢穴,他毫不避讳地将机密随口说出,只怕后果不妙啊。 劳亦作恭立风万里下首,闻言答道:“童掌柜的确有些才干,但是已判会出逃,被我等截获,我已将其正法。” 风万里疑惑说:“不可能吧?童掌柜忠心耿耿,怎会突然作出此等愚蠢之举?” 劳亦作说:“只因这古镇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诡异之事,童掌柜贪生怕死,因而叛逃。”于是把所了解的情况详细给风万里叙述了一遍。 劳亦作说完,见风万里沉吟不语,又小心翼翼问道:“看风老板神色,似是不知此间发生的事,那这次亲临,有何要事呢?” 风万里勃然变色,拍案而起,指着劳亦作的鼻子喝道:“不是你昨夜八百里加急通知我说小镇发生诡异事件,邀我前来商议的么?” 劳亦作在手下面前被呵斥,顿感脸面尽失,但仔细琢磨风万里的话,发觉不对,慌忙解释道:“这断不可能啊,我也是下午时分才发觉异常,怎会有此一说?” 风万里冷笑说:“我收到的信件可是有你的碧洗分堂的印章的。” 劳亦作冷眼看向沈峰,碧洗分堂的印章一直是由他管理的,沈峰吓得慌忙跪下,硬着头皮解释道:“昨天傍晚,青林副堂主突然说要拟制上报京师总堂的公文,把印章要去尚未归还。” 劳亦作怒道:“他大字都不识几个,拟制公文怎会不叫你代劳?” 沈峰喏喏说道:“属下也提过代笔之事,但青林副堂主听了十分生气,所以属下也不敢多说。” 劳亦作对一名黑衣人说:“你去把那畜生找来。他若不来,将他绑了来。”又挥挥手让沈峰起来。 沈峰见茶水泡好,亲自给风万里呈上。风万里满意地点头,端起茶水慢慢品尝。才喝得几口,忽然软倒在地,身体不断痉挛,七窍流出黑血,只挣扎得片刻,便不再动弹。 沈峰吓的差点晕过去,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风万里的六名手下拔刀出鞘,向沈峰冲过去,劳亦作人影一晃,拦在中央。黑龙会众人见老大动手,哐啷啷一片刀剑出鞘声。风万里其中一名手下喝道:“劳亦作,你要造反不成?” 劳亦作示意手下把武器收起,说道:“各位兄弟,待查清为何中毒再说,茶水并不是沈峰沏的,很多人都可下毒。沈峰跟我多年,一向衷心耿耿。断不会做出此事。” 那六人兀自不信,但也没有立即动手。付猛趁机检查风万里的尸体,然后是壶中茶水,最后水井水源,确定有人投毒井中。付猛当众把结果说了。 那六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一番已达成共识,说:“风老板是在你们的地盘被人毒死的,除非找出真凶,不然你们负有主要责任。” 李坦正冷眼看着这一切,火势忽然蔓延到自己这边,只见沈峰指着他们三人叫道:“是他们下的毒,他们一开始就躲在暗处鬼鬼祟祟!” 李坦正要矢口否认,萧萧已抢先说道:“我们为何要毒害你们的风老板,水井下毒,很多人都可以。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看你的嫌疑最大,不然为何你只给风老板奉茶而不给你们堂主?” 沈峰怒道:“当时我们堂主还未落座,怎么奉茶?” “你可以摆到桌子上啊,你为什么不倒。”萧萧说,其实他看出来,沈峰手腕受伤,不愿多动,劳亦作没有落座自然也懒的给他倒茶。但不待他反驳,接着说:“你一定说你的手腕受伤不能多动,哼哼,既然倒了一杯,又如何介意再倒一杯。定是你故意毒害风老板!” “不是!”沈峰恨极,英俊的面目变得异常狰狞,说,“你这小叫化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说着抢过手下的长刀冲了过去,萧萧面不改色的躲到伊潇潇身后,叫道:“有人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啦!”伊潇潇当然不足以保护他,但伊潇潇身边站着李坦。 李坦弹剑出鞘,龙吟不止。他轻轻接下沈峰的攻势,却只守不攻。此时场面太过混乱,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混战,自己双拳难敌四手,怕护不住小师妹周全。 沈峰久攻不下,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忽然虚晃一刀,喝道:“看暗器!”李坦后跃做好躲避姿势,可沈峰暗器的目标却不是他。“咻咻”的几下尖锐的破风声,灯火尽数被沈峰打灭。他又就地一滚,冲出包围圈。李坦暗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原来这小子早打算要跑,只怕是做贼心虚。 却不知伊潇潇小姑娘在暗骂萧萧卑鄙,贼喊做贼。 此间不乏夜能视物的高手,风老板手下六人及劳亦作、付猛正想把沈峰拦下。突然四面八方传来嘶嘶的交谈声、嘻笑声,忽遐忽迩,极尽诡异。 “是谁?!”劳亦作喝道。 诡异声响这次没有停止,反而慢慢逼近过来。萧萧低声问伊潇潇:“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伊潇潇点点头,又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见,小声答道:“和酒肆那里的味道一样,越来越浓。” “快点燃灯!”劳亦作吼道。 灯光亮起,异声断止。但不远处传来沈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走开!堂主救我……救命啊!……”惨叫声嘎然而止,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又传来一个女子几近绝望的哭喊声,女子声音越来越近,劳亦作率先点燃火把走出门去。 火光亮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背后瞬间被冷汗湿透。只见一个衣不蔽体、容颜绝美的年轻女子提着灯笼,在鼠潮之中踉踉跄跄地向人群这边走来。是的,鼠潮,黑压压一片尽是小猫般大小的老鼠,街道上,墙壁上,甚至屋顶上,一层层涌动,没有一丝空隙。那诡异的交谈声、笑声,正是老鼠的嘶嘶吱吱的叫声。小镇居民瞬间人间蒸发的谜团也豁然开朗,任你多厉害在高手,被这鼠潮淹没,也尸骨无存。 鼠潮在火光下四散逃窜。那女子柔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她惊惧得想闭起眼睛就这么倒下去,但对生的渴望又鞭笞着她一步一步往前方逃去。尽管前方,也是一浪又一浪等候着嗜血食骨的鼠潮。萧萧看着那挣扎的可怜人,仿佛看到了一路走来的自己。他猛地抢过一人的火把,驱赶着老鼠向那女子迎去。 若没有丝毫热血,男人也不能称之为男人。 众人就这么冷眼看着两人,没一个打算上前帮忙——除了伊潇潇,伊潇潇小姑娘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着那些老鼠硕大的个头,咕噜噜转的小眼和尖尖的獠牙,她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手脚酸软使不上力气。 在无月的夜里,火把的光亮还算耀眼,而鼠潮似乎十分怕光。萧萧安全地把女子救了回来,但身上也受了不些轻伤。 萧萧注意到,女子的衣不蔽体并不是遭鼠潮撕咬导致,从她白润如玉的皓臂和若隐若现的光滑大腿上的淤青来看,肯定是那劳青林所为。那她衣衫上的血污会不会是处子之血呢?萧萧不由想到。不过奇怪之处,为何她身上没有老鼠抓咬的痕迹呢? 年轻女子在萧萧身前款款跪下,低头啜泣道:“童玲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萧萧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救不救得了还是未知数呢。” 童玲知道他意有所指,便梨花带雨的看着他,半响方说:“公子受伤了,这些老鼠的爪子及牙齿只怕有毒。童玲略通岐黄,先为公子治伤。”说着取来药物和清水,要给萧萧清洗伤口,萧萧说:“这水有毒。” “哦?”童玲说着用舌尖轻尝水味,说道,“这是我爹爹用毒药特别调制的药物,要防虫杀鼠之功效。” 说到爹爹,她想起父亲死时的惨状,又泫然欲泣,但强忍着给萧萧洗伤口敷药。 “童玲,青林副堂主呢?”付猛忽然想起来问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童玲冷冷一笑,说:“他死了,被老鼠吃了。吃得干干净净,连根骨头都没剩下!哈哈哈。”笑容疯狂,眼睛里写满恐惧。 “小贱人!我杀了你给青林陪葬!”劳亦作怒吼道。 “且慢!”风万里的手下挡住他,说,“这小姑娘说,井水里的毒毒不死人,那风老板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沈峰下毒毒死的。”劳亦作说。 “是不是你指使的?”风万里手下质问。 “不是!”劳亦作咬牙切齿的说,心里发狠,实在不行老子把你们全杀光,对外就说被老鼠吃了。 风万里手下那见他眼里的凶光,暗叫不妙,但他们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拔出武器迅速结成战阵。劳亦作大喝一声:“杀,一个不留!”率手下围剿过去。 “小公子,你跟我走吧。”童玲忽然朝萧萧轻声说道。 “走?去哪?外面可都是潮水般的老鼠。”萧萧问。 童玲不再理他,趁着人群混战,淡然自若地走出门去,没有点火把,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不好!”萧萧嘀咕一声。伊潇潇听见了,问他:“什么不好?” 萧萧还来不及回答,咻咻几声似曾相识的破风声,药铺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萧萧拉住伊潇潇,凑到她耳边说:“想活命跟紧我,千万别丢了。” 伊潇潇反过来拉住他,说:“叫上我李师哥。” “这黑暗里哪儿去找他哦。”萧萧急道。 “小师妹你没事吧?”李坦的声音就在身畔响起,他夜能视物,看到萧萧抓着小师妹,忙施展绝妙轻功,从战圈中脱离出来。 “我们快跑,这里马上要被鼠群攻陷。”萧萧再不迟疑。拉着伊潇潇就往后院跑去,李坦抵挡追兵,且战且退。 萧萧拉着伊潇潇跑到井边,说了声:“跳下去。”没等他们反应就直接跳进井中。伊潇潇迟疑了下,就被李坦拉着跳下井去。 “我看见了。药铺的确已经被鼠群攻陷。”三人惊魂甫定,李坦说,“但似乎鼠群不敢靠近这水井。” 小镇这时已消亡在寂寂的夜里,到处充斥着鼠味鼠声。 伊潇潇问萧萧:“你不是说药铺的气味克制鼠群么?。” 萧萧说:“不是气味克制,肯定是药铺里有克制鼠群的药物,散发出让鼠群害怕不敢靠近的气味。” “那为什么不灵了呢?”伊潇潇问。 “因为,童玲把它们拿走了,大概在给我找疗伤药物的时候。”萧萧说。 “啊?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李坦显然不信。 “她是这个药铺掌柜的女儿,药铺里有什么克制鼠患的东西她不知道么?。”萧萧语气淡淡的说,“我也是她提示我让我离开的时候猜到的。” “那我们躲在井下就安全了么?”伊潇潇余悸未了,“我可听说老鼠会游泳的啊。” 李坦闻言也满怀担忧地看着萧萧,萧萧得意的说:“这就是你们不注意观察了,童玲已经给过我们提示了啊。” “什么时候?!”李伊二人同时问道。 萧萧更是得意,说:“她说过,那包毒药其实是她父亲特别调制的药物,有防虫杀鼠之功效。” 伊潇潇感慨说:“想不到我们下在井里的穿肠毒药,到头来居然成了救命神水!童玲定是感念你帮助她,所以才出言提醒,也只有你的古怪脑袋才会联想到那么多。” 萧萧说:“这并不是我想多,而且种种观察得来的,像劳青林武功高强都被鼠群吞食,童玲居然毫发无伤;她杀父夺母的仇人在这边,她居然还要往这边来;更可疑的是,混战一起,她居然就不惧鼠群走出门去。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李坦苦笑说:“怎么从你的话语中,我听到一种阴谋的味道。” “这本就是一个阴谋。”萧萧肯定地说,“不然你觉得灯火是被谁打灭的?” “沈峰?他没有死?”李坦脱口而出。 “没错,只有他。”萧萧说,“报信招引风万里等人的到来,风万里的猝死等种种迹象表明,是他里应外合,设下这瓮中抓鳖之计。” 伊潇潇骇然道:“那这许多老鼠他们是如何弄来的。” 萧萧断然说:“鼠群必定不是他们的缘故。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也不会这么做。”见他们不信,解释道:“对我这么一个外人,只是稍微帮助过她,她都会施以援手,她又怎会引来鼠灾,致使全镇居民命丧黄泉呢。” 伊潇潇点头称是,李坦却哼了声说:“这可未必。”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节 旭日东升 萧萧三人在井水里浸泡了一夜,李坦内功精湛倒不觉什么,萧伊却冻得嘴唇发紫,萧萧手臂有伤,额上冷汗不停地冒。伊潇潇看他辛苦,不由伸出小手扶住他,柔声问道:“是不是很疼啊?” 萧萧摇摇头,暗道不疼才见鬼!伊潇潇理解为还能坚持——人的猜想都会朝自己所期望的倾斜。 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晒满小镇,鼠潮退去,小镇看起来仍然那么平静、祥和。躲藏在井底的三人却不敢贸然上来。 “上来吧你们。”沈峰的声音在井口响起。 萧萧三人如蒙大赦,李坦一手一个,提起两人踩着井壁缝隙冲天而起。 劳亦作等人已如设想般人间蒸发。 童玲身着粉色长裙,青丝绾髻,眸如秋水,肤若凝脂,在朝阳下,粉雕玉砌,美胜桃花,惊艳众生,李坦、萧萧当然是众生之一。她朝萧萧福了福,歉意说道:“小公子受惊了。”剔除了恐惧、愤恨、悲伤等情绪的声音恍如仙音,惑人心魄。 沈峰也朝萧萧拱手说道:“你很不错。” “我的确受惊了。”萧萧呵呵笑道,“我这是受宠若惊啊。” 伊潇潇腹诽,看到漂亮姑娘就油嘴滑舌啊。 童玲淡淡一笑,说:“诸位请随我来,我带你们看一样东西。” 随着童玲与沈峰穿过庭院,来到后面内室。推开其中一间,书架纸案,摆设像是书房。童玲在书架上摸索一下,密室的门随着机关沉重的声响缓缓打开。 沿着楼梯往下,分左右二道。从面积估测,这个地下密室居然囊括了大半个小镇的地下空间。左边尽头是一间间牢房。童玲说:“黑龙会就是在此处训练死士。从外面运来一群群资质极佳的壮丁,辅以密制药物,特殊功法,加以锤炼。这里可谓人间地狱,那些人大多顶不住死了,没有死的就没日没夜的痛苦嚎叫。” 看着空荡荡的牢房,萧萧三人想象当时的惨状,心惊胆战。 童玲没有带萧萧他们去看右边通道是什么,而是解说道:“这些死士死亡后,就把尸体运到右边尽头的血池里融化掉,但是,死的人太多了,没日没夜地死人,化尸血池满了,溢出来了。老鼠开始猖獗。老鼠啃食腐尸体,黑龙会的人懒的理,这样就不用忧心尸体的处理了不是?” 伊潇潇一阵恶心,使劲抓着萧萧。 “然后,老鼠一天天多了起来,这些食尸的老鼠个头特别大,行动迅速,脾气暴躁。随着繁殖增多,尸体供应不足,就开始攻击那些关在地牢里无处逃避的死士。”童玲继续说道,“我爹爹说,这样下去,迟早会酿成大祸的,于是开始研究灭鼠的药物。但药物还没有完全研究成功,有一天,我们一觉醒来,发现地牢里的死士消失了,我们的邻居、街坊全都不见了。” 鬼镇之谜就此真相大白,只是这真相太过残酷。 童玲把众人带出密室,说:“我与黑龙会及其财力支持者四海钱庄的恩怨已了,小镇居民的仇也勉强算报了。现在打算与沈大哥一起前去营救母亲。你们也速速离开吧。” 阳光普照大地,镇外一里开外的地方,萧萧回过头看小镇,小镇已淹没在熊熊火焰里。透过火光的画面如水幕般涌动,似乎有一男一女朝他们挥手告别,似乎又只是站着不动,渐渐地,是否真的有人都不能确定。 “小师妹,走吧。”李坦说,“你让师父师娘担心坏了,我们得马上赶回去。” 伊潇潇看着萧萧,眼睛里满是不舍,问:“你准备去哪里呢?” 萧萧伸了个懒腰,说:“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啊。” 伊潇潇听他这么说,眼睛顿时就红了,心想,他一个人流落江湖,年纪又小,身体又单薄,不知要吃多少苦。于是说:“你要没有地方去,不如跟我回门派,我求爹爹收你为徒,传授你武功。” 萧萧心里狂喜,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李坦心想,这人来路不明,别带了回去惹得师父师娘生气。于是说:“师妹,师父近年来都没有收徒,怕不是那么容易。” 伊潇潇说:“我去求他,他自然会应允。” 萧萧一脸忐忑地说:“要是为难就算了,我一个叫花子身份低微,让你多没面子啊。” 他越那么说,伊潇潇越是骑虎难下,而且她本来就没打算推诿,倔强地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你跟着我们一起走。” 李坦便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稍显不虞之色。 岭南地域最活跃的帮派有天下第一帮丐帮、蜀山剑派、青城剑派、南海剑派、蜀中唐门、黑龙会南方分舵、绿林联盟等,这些帮派为各自利益争斗不断,蜀山、青城、南海三大剑派更是势成水火,不死不休。而潇湘剑派讲究出世练剑,独善其身,极少参加江湖争斗。 但潇湘剑派以剑立宗,剑走偏锋,武功招术以辛辣狠毒见长,力求以最简洁的方式出奇制胜,长于以一敌多,自潇湘剑派开山祖师刘昼一剑荡敌过千,潇湘剑术就闻名九州,习武之人趋之若鹜,纷纷投到该剑派门下,经百年苦心经营,毫无悬念地蝉联岭南第一大派宝座。 可想而知,作为潇湘剑派门人是多么值得骄傲,李坦就很骄傲。他家世显赫,头脑聪明,英俊多金,更贵为掌门亲传弟子,自然有骄傲的本钱。所以他耻于与萧萧这种靠摇尾乞怜为生的下等人为伍。萧萧对他这种心思自然清楚得很,但他必须厚着脸皮赖住伊潇潇,在这个乱世,没有显赫的身家背景,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取。 阳光普照大地,三条人影渐行渐远。 远古时代,夸父想把太阳摘下,于是与太阳竞跑,一直追赶到太阳落下的地方。他感到口渴,想要喝水,就到黄河、渭水喝水。黄河、渭水的水喝干了,想去北方的大湖喝水。还没赶到大湖,就渴死在半路。想起姐姐讲的故事,狗剩贼溜溜的双眼半眯,看着渐渐西隐的太阳,他想,夸父到底追上了日头没有呢?它又是在哪儿落下的。 “狗剩,吃饭啦。”一个面黄肌瘦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走进屋来,手里的托盘放着两碗清澈见底的稀饭和几个地瓜。 一听到吃,狗剩马上把那不着边际的思想拉回,抢过地瓜就往嘴里塞。小女孩摸摸他的小脑袋,说:“慢点,别噎着,喝点稀饭。” “嗯,姐姐你也吃。”狗剩嘴里塞的满满的说。 “你先吃,不够还有。”小女孩温柔地说。 狗剩吃了两个地瓜,然后咕噜噜地喝完稀饭,说:“我饱了,姐姐你吃。”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姐姐做了一天活,肯定也饿坏了。 小女孩又塞了个地瓜给他,说:“再吃点,姐姐吃不了那么多。” 狗剩慢慢嚼着香甜的地瓜,看着姐姐晒得黑黑的脸颊,一脸认真的说:“姐姐,等我长大了,一定努力做工,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地瓜吃!” 小女孩噗哧地笑起来,敢情他没得吃过其他好吃的,以为地瓜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他们吃完简单的晚饭,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因为他们用不起油灯。狗剩吵着姐姐讲故事。姐姐要给他讲夸父逐日的故事,他说前晚说过了,要给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他说昨晚说过了。要给他讲后羿射日的故事,他说跟嫦娥奔月一起讲了,这几个故事都讲过很多遍了。姐姐没办法,只好给他讲今天做活时听来的故事:“有一个小村庄,村庄里住着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他们生活的虽然贫穷,却很开心。姐姐靠给城里人做些洗衣服、打扫卫生的杂活赚钱养活弟弟,这样,姐姐每天都得很早就出门,很晚才能回到家。有一天晚上,姐姐回来得特别晚,弟弟坐在家门口等姐姐,等着等着,不知不觉靠着门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弟弟忽然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却是姐姐站在他面前。姐姐一看他醒了,忽然呜呜地哭起来,弟弟吓坏了,也跟着哭。姐姐看弟弟哭,忙把他抱到怀里,弟弟感觉今天的姐姐好奇怪,不说话只是哭,而且身体冰凉得很,这大热的天时却把弟弟冻得发抖。” “弟弟实在太困了,哭着哭着,眼睛都困得睁不开,迷迷糊糊间感觉姐姐把他抱到了床上,又过了一会,姐姐忽然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弟弟喘不过气来,叫道,姐姐你别掐狗剩,狗剩乖,狗剩不哭了——对了,那弟弟也叫狗剩——姐姐的泪水落在弟弟脸上,冰冷如刀。然后弟弟渐渐就没有了知觉。” “等邻居把弟弟叫醒的时候,弟弟还在挥舞着双手叫着姐姐别掐他。邻居一脸沉痛的告诉弟弟,你姐姐不会掐你了,因为她回来路上遇到贼人,贼人见姐姐长的貌美,于是侮辱了姐姐,然后残忍地杀害了……” 狗剩吓得簌簌发抖,不由自主地挪开身体,与姐姐保持距离,他问:“那姐姐为什么死了还要回来掐弟弟啊?” 姐姐说:“也许是怕弟弟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太可怜吧。但最后还是下不去手。” 狗剩想了想,又往姐姐身上靠,姐姐的身体柔软温暖,他说:“如果姐姐死了,我也要跟姐姐一起。” 姐姐看他语音颤抖,看来吓得不轻,幸好及时打住,没有把故事的后半截说完。 天色渐晚,狗剩沉沉睡去,在梦里,姐姐也变成厉鬼,不停地对着他哭,狗剩要去追逐,却怎么也追不上。狗剩满身冷汗惊醒时,姐姐不在身边。 透过窗子,外面亮如白昼。太阳还未升起,发出亮光是漫天的火焰,整个村子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没有人呼喊逃窜,遍地都是残肢断骸,血流成河。隔壁家经常捏狗剩脸的老头头仰着,双眼茫然地瞪着狗剩,只是老头的身体却不知遗落何处。 狗剩看到一个熟悉的瘦削身影,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地提刀站在窗外不远处,狗剩喊道:“姐姐。”那人回过头,惨白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缓缓向狗剩走来,鲜血从他的刀尖滴落。 “这不是一个故事!”口沫横飞的矮壮汉子强调道,“现在每到夜晚,路过那个村子的人经常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不停呼喊‘姐姐不要,姐姐不要……’” “这要不是个故事,就是你胡说八道!”同桌的另一个光膀汉子说道,“一个小女孩怎么有能力把村子的人都杀了,难道别人都不会反抗么。” 同桌的汉子们也纷纷赞同,矮壮汉子急道:“没说是那姐姐干的啊,那人也许身形长得像狗剩的姐姐,他认错了呢。” 临江而建的酒肆里乱哄哄,因为附近就是码头,来这吃喝歇息的大多是码头上做力气活的汉子,也不乏南来北往的过路人。看矮壮汉子说的起劲,邻座的一个中年大汉忍耐不住,拍案怒道:“人家整个村子都被屠戮,惨绝人寰,你们居然还抱着猎奇心理,把这桩祸事当作助酒的谈资!” 矮壮汉子一桌人见那人虽然面貌粗犷,却谈吐不凡,长衫配玉,打扮十分斯文。众人看不出他的来历,加上尽管他言语不逊,却有一定道理,忙尴尬地低头喝酒,不再高声喧哗。 “师兄,这年头真是世道变了,我们身边这个小叫化子讲起话来咬文嚼字,现在又出现个粗大个子讲话文绉绉的。”伊潇潇笑呵呵的打趣道。她的声音不大,在吵杂的酒肆里邻座都难以听清,那中年大汉却回头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李坦慌忙抱拳示意,中年大汉看见他摆在桌面的佩剑,稍微愣了一下,便不再理会他们。 萧萧置若罔闻,埋头对付桌上食物,他依然混身破烂,但已经梳洗干净,露出白晰的肌肤,脸颊瘦削,轮廓刀勾笔画棱角分明,剑眉入目,眸似沉星,却长了一对丹凤眼,睥睨捭阖之间妩媚动人,言笑时喜欢单边嘴角上扬,邪气凛然,衣着即使寒酸到极点,动静仍有妖惑众生的魅力。 伊潇潇狠狠捏了萧萧一下,说:“喂喂,你饿死鬼投胎啊。” 萧萧停箸认真想了想,答道:“谁能肯定不是呢?” 伊潇潇开心地笑了,自萧萧露出本来面目,从丑小子摇身变为俊美少年后,她更觉得这人有趣极了,数日相处下来,这小子的嬉笑怒骂,颦蹙淡漠,都能牵动自己的心弦。伊潇潇说:“这里的东西又不好吃,等回家后我请你吃好吃的。” 萧萧满脸幸福地点着头,也不知道是因为伊潇潇的话让他憧憬,还是嘴里的食物太过美味。 此刻正是中午饭时,酒肆里已座无虚席,甚至有人要了吃食或者坐在门槛上,或者蹲在门边就吃起来。李坦正诧异于这破店的好生意时,忽闻极有节奏的数声巨响,如霹雳划破长空,他顿时色变。 屋顶响起脚步声,酒肆周围的民众惊慌的逃散开,只听有人群哄声喊道:“江湖仇怨,闲者回避。”喊声此起彼伏,团团围着酒肆,人数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齐。李坦暗暗郁闷,又是他妈的黑龙会。 门口已然刀雨剑林,寒光遮日,食客纷纷起身,战战兢兢地往外退去,店家软倒在角落,哪敢叫住客人会钞。李坦拉一把伊潇潇,说:“小师妹快跟我走。”伊潇潇也被森然的刀光吓的花容失色,拽起萧萧跟着李坦混在人群往外走。 萧萧斜眼瞥见,刚刚那中年粗犷大汉仍然泰然自若,岿然不动。他右手持杯,缓慢但不间断地往嘴里送着水酒,左手以很舒服的姿势随意摆在桌面,萧萧注意到,他的手保养得相当好,手指修长柔软,皮肤白晰细腻。经过汉子身畔时,萧萧鼻头微蹙,稍微出神,随之快步追紧李伊二人。 “端木愚,你无端杀我黑龙会长老,居然还敢招摇过市!”黑龙会头领朝中年大汉喝道。 端木愚饮净杯中酒,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宵小之辈,岂能让双手沾污!好,姑且看我不用双手,收拾这帮废物!” 萧萧暗暗咂舌,这人好霸气,不由回头探看。李坦也稍驻脚步,暗说黑龙会此间不乏高手,自己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这汉子好张狂。 黑龙会首领瞪着李萧二人喝道:“无关人等再不退去,刀剑无眼,若有死伤,概不负责!”话音落下,一打手势,率黑龙会会众往端木愚涌去。李坦慌忙使出轻功,把萧伊二人带离酒肆十数米之遥,而这样,也才将将脱离战场,黑龙会人数实在过众。 “端木愚你个王八蛋!”屋里传来黑龙会首领的怒吼,“你不是说不用双手么?你个骗子!上,给我砍死他。” “说你就信?有种单挑。”端木愚冷喝道。 萧萧绝倒,看来装逼之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收起好奇之心,追上伊潇潇,后者轻轻拍了一下他。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五节 武陵盛会 自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描写武陵渔人误入桃花源,古往今来,武陵便成了桃花源的代名词,但对于江湖中人,武陵城最出名的莫过于这里出了一个“赛孟尝”王如良。王如良是江湖的传奇,从籍籍无名的小捕快,硬是靠一双铁拳威慑天下,更闯荡出富可敌国的一份家业。如今廉颇老矣,王如良已年逾花甲,虽然身形依然健硕,但每到阴雨日子,身上各处旧伤就会让他痛不欲生。他身上有伤痕无数,致命的就有上百处,成功,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王如良静静站在自己的房中,愣愣望着窗外天空,天空阴霾。风微凉,院中有花叶在风中晃荡,偶尔荡过窗户,落在他的胸怀,他恍恍惚惚,丝毫不觉。世上最无奈的是,美人迟暮,英雄老迈。尽管用岁月换来了威名利禄,但岁月年华才是最弥足珍贵的财富。 许久许久,门外有人呼唤:“爹爹,潇湘剑派的伊掌门也来了。”推门而入的青年长身玉立,轮廓与王如良极其相像,只是太过消瘦,脸色太过苍白,白得泛青,仿若能看到血管的流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生于大富之家的公子哥。王如良看着儿子,心中更是落寞失意,自己早年到底干什么去了,以致于忽略了那么多,比如对于家人的关心。现在并不是感慨的时候,他说道:“楚龙,随我亲迎!”说着弹衣整襟而出,王楚龙追随其后,没有太过靠近,第一,父亲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亲近,尽管他有急公好义的名声,第二,父亲比他高了一个头,靠近的话太过明显。 隔了两个院落的前厅,跟后院的安逸静谧判若云泥,车马喧嚣,人影涌动,宾客川流不息。红毯铺地,四处挂满彩绸锦带,整个前庭和大厅的桌席上已摆满美酒吃食,门口知客大声唱着来宾的名号,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潇湘剑派的掌门伊非凡携夫人王烟若在厅中正襟危坐。王烟若很不高兴,所以伊非凡噤若寒蝉。侍立在侧的潇湘剑派弟子更是亦步亦趋,唯恐触了掌门夫人的霉头。他们此行是为了寻找离家出走的爱女伊潇潇,途径此地时,却沾染上麻烦事端,怎能让伊夫人不焦急气闷。 混在角落吃喝的丐帮九代长老徐世琼本想跟伊非凡打招呼,瞥见一脸苦大仇深的王烟若,硬生生把招呼咽回肚里。徐世琼的爱徒徐永平不停的给他唠叨:“师傅啊,形象!注意形象!你可是高手,你吃就吃,别边吃边留口水啊。”徐世琼白了他一眼:“我告诉你,现在不吃,一会开会就没时间吃了,散会了也不给打包的哦。”徐永平闻言微楞,随后以徐世琼都震惊的速度往嘴里倒酒和塞食物。同桌之人为之侧目,暗道,这两叫花子是怎么混进来的,最后实在忍不住纷纷离席换位。就在两人暗自欣喜的时候,萧萧坐了下来,咕噜噜一口就喝干面前的那坛美酒,老徐小徐嘴巴张得就快掉下来,萧萧又拍开了第二坛。还是小徐见机快,慌忙把碗递过去,说:“喂喂,给我倒一碗先……” “阿嚏!”萧萧打了个喷嚏,转过头来一脸茫然问,“什么事?” 徐永平无语凝噎,也不顾擦手上的唾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桌上余下的最后一坛酒抱在了怀里。 萧萧一脸鄙夷,向空中招招手,一个家丁走了过来,萧萧伸出一个手指,说:“这桌再上二十坛美酒!”然后那根手指往鼻孔里扣了扣,就去抓桌上的烧鹅。 “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九代长老徐世琼摇头感叹道。 “丐帮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咯。”不远处南海剑派的丁晓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此刻正皱眉看着徐世琼三人道。她年轻时曾一度倾心于游戏江湖的徐世琼,但后者放浪形骸,自加入丐帮后更变本加厉,邋遢落拓,丁晓蓉恨铁不成钢,只得将一颗芳心分付孤灯冷壁。 “掌门师叔说的是。”南海剑派的众女弟子都有颗七窍玲珑心。 青城剑派的费连城端着酒杯过来跟丁晓蓉打招呼:“丁师妹,经年不见,我都老了,岁月却没在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啊。” 丁晓蓉懒洋洋地举杯回了一下,江湖散人程青龙也屁颠屁颠跑过来,朝费莲城挑衅地一瞪,说:“费老兄,你操劳过度,能不老得快嘛。”他在某个字眼上加重口音,南海众姑娘脸虽然红红的,却会心地吃吃笑着。一时这边春光旖旎,惹来不少火辣辣的青幽目光。丁晓蓉十分不喜,狠狠瞪了下程青龙。后者以泼皮无赖闻名,她也无可奈何。 这时王如良已风风火火地大步走出,他先跟伊非凡拱手招呼:“伊掌门大家光临,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啊。”伊非凡坐着也不起身,微微颔首。心里却腹诽道,你这官方语言太老套了吧,弱爆了有没有。伊夫人根本就旁若无人,正跟久别重逢的爱女嘘长问暖。 王如良也不介怀,朝众人团团作个揖,待众人停下喧嚣,高声道:“感谢各位英雄侠士拨冗前来,老夫权且恬颜做个东主,望大家能吃的开心,喝的高兴。怠慢之处还望海涵。”众人连称王老英雄过谦,你掉根毛我们都吃半年。王楚龙接着话音说:“请潇湘牌伊掌门及夫人,丐帮徐世琼长老,南海剑派丁晓蓉女侠,青城剑派费连城大侠与卓连星大侠,千手如来苦海大师,鸡鸣山风入云英雄,荆棘岭于威英雄,方正方义士,温良烟温女侠等贵客上座。” 费连城乜斜程青龙一眼,意思是咋样,你小子没资格上座吧。程青龙气恼,疾步向王楚龙走去,一把抓住后者右臂,怒道:“你小子,为什么读漏我的名字!”他擅长七十二路擒拿,欺负王楚龙年少,想反扭他的手臂让他出丑。他甫一用力,便觉得扭住一根精钢,王楚龙边挥手边说:“英雄息怒,小子无知,不识得英雄台甫……”费连城正全力抓着他的手臂,他一挥手,费连城被带得向外翻飞出去。 程青龙暗道,这下老脸要丢尽了。却没有摔落在地,王楚龙反抓着他的手臂,扶他站好。徐世琼哈哈笑道:“程青龙,你小子比我老叫化还贪杯,这就喝醉了啊。” 程青龙仿佛响应徐世琼般老脸通红,狼狈回座,不敢再胡乱造次。 萧萧手肘捅了捅徐永平,说:“你家老头叫徐世穷啊,真不吉利。” 徐永平深以为然,一脸苦逼,说:“我叫徐永贫。” 萧萧张大了嘴巴,不是因为二徐的名字,他看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粗犷汉子,在人群诧异的目光下大步穿过,大咧咧坐在了王如良等人那桌。那个独一无二的汉子自然是端木愚。 王如良愕然道:“这位英雄是?” 端木愚说:“鄙人既非英雄,也非好汉,蜀中端木愚是也。怎么,这位置空着,不是给人坐的么?” “这不是给一般人坐的。”王楚龙笑道,“不过兄台自然不是一般人啦。来,我敬你一杯。”说着举起酒壶,也不拿酒杯,左掌向上,酒水倾下,就在空中凝固杯状。 刚刚程王二人交手,众人没有看清,还真以为是程青龙酒醉。现在见到王公子露这一手神技,顿时都不敢再小觑这弱不禁风的公子哥。王楚龙左掌微微前送,空中的无杯之酒就向端木愚飞去。端木愚左手一抄,无壁的澄澈酒水浮在空中,仍保持杯型。但瞬息之间,众人发出惊叹,那酒已化作坚冰。端木愚淡淡说:“外面风大雨大,鄙人这只手可冻坏了。”说着右掌一翻,冰酒自动飘飞到右掌上空,随之“吱”声化为一缕青烟蒸发殆尽。 方正作文士打扮,他年逾不惑,内力自问不如二人娴熟。但他眼力不差,问道:“蜀中冰火凤凰凤难秋与阁下作何称呼?” 端木愚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向众人示意道:“凤难秋正是家慈,愚敬酒不喝喝罚酒了。” 王如良闻言开心道:“那这位置你当之无愧!” 徐世琼哈哈大笑,说:“冰火凤凰的儿子自然当之无愧,但这位置没有你想象的舒服,坐上去恐怕麻烦不断哦。” 端木愚依然面无表情,淡淡说:“鄙人的麻烦已经不小,也不在乎多一点少一点。” 王如良击掌称妙,说:“不满端木贤侄,我等此番聚会,却是为了近日来,众多村庄惨遭屠戮的事情。楚龙,你给大家介绍下情况。” 王楚龙闻言起身行礼后道:“近三个月来,我们早有风闻,说有多个村庄被屠戮,凶手极之残忍,被屠戮村庄鸡犬不留,尽皆身首异处,当时我们还不了解详情。半个月前,我父亲以往官府里的朋友来到家里求助,原来相继已有十个村子,千余人口死于非命。经过调查,凶手不是为财,也不是为色,无法揣度其作案动机。但是,查探死者的伤口和现场的残留痕迹后,我们还是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端木愚正是为此事而来,忙专心听着王楚龙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有一个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叫做云里白条。此贼作恶多端,嗜杀成瘾。其作案的对象从富商到贵胄,毫无规律,但凡经他洗劫的人家或者商队,无不是鸡犬不留。以致于江湖之中居然没有一人知道此贼真正面目。我父亲当年受命缉捕此贼,但辗转多年,依然无果。后来此贼不知何故,销声匿迹不再作案,这一失踪就是二十年。” 丁晓蓉皱眉道:“当年官方的说法是,此贼已被王老英雄手刃。却难道不是。” 王如良叹气道:“老夫汗颜,当年此贼闹的动静过大,为安抚人心,此贼失踪后官府便对外称被老夫击杀。” “你们觉得,这次的屠村案就是云里白条做的?”端木愚问道。 王楚龙点点头,说:“那人的手法太过狠辣,而且招术诡异,只要稍作研究,就能辨别其特点。这三月的屠村案正与当年云里白条的洗劫手法极其相似。” “但你不觉得不妥么?云里白条是大盗,他好端端去杀那些无辜的村民做什么?”端木愚说道。 王楚龙摇摇头:“此间作何缘故,也只有缉拿到此贼才能得悉真相。”言下之意,已然断定就是云里白条所为。 “有些人就杀人就是不为什么的,比如你端木愚。”一个柔美的声音从角落里传道。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妖冶女子正把玩着胸前的项链,她的粉色衣裙极薄,能看见里面的亵衣裤,衣领开得很低,胸口一阵白腻,饱满的浑圆有一半露在外面,圆润修长的双腿,美艳非常。她见众人看她,掩嘴吃吃一笑,低头羞红着脸蛋,那两团诱人的白肉又挤出来许多。程青龙惊道:“红娘子李艳。黑龙会的人也被邀请了么。” 李艳媚眼如丝,说:“哎呀,你又不是奴家的夫君,为何唤奴家娘子?” 端木愚冷冷说:“黑龙会就你一个人来么,小心这里的人都做一回你的夫君。” “哎呀,吓坏奴家了。”李艳拍打着酥胸说,“别人要做奴家的夫君,那是宁死不从的,但要是端木大哥你啊,人家可是任君品尝啊。” 端木愚起身道:“是吗?鄙人面子这么大?” 李艳笑得花枝乱颤,说道:“谁不知冰火凤凰擅长双修之法,不然端木王爷也不会放着亲王不做,一心眠花宿柳啦。端木大哥你冰火功法尚未分家,看来尚是童子之身哦。怎样?奴家的床上功夫也是不差的。” 萧萧暗道,有这么神奇的功夫?低声问徐永平:“什么是双修功法?” 徐永平说:“江湖盛传,冰火功乃古之道家无上功法,一经习得,便能掌握阴阳之气。但男人和女人的体质不同,难以将两气融合,长年学习此功法的人若是以童子之身与他人行房,就可以为他人洗经伐骨,功分阴阳,一冰一火。” “这么神奇?!”萧萧灼热地望着端木愚。徐永平一阵恶寒,屁股拼命往旁边挪,说道:“同性可是没有补益的。” 端木愚满脸冷峻,起身向李艳走去,后者慌忙后退,但端木愚已展开轻功掠过去,冰掌往李艳胸前印去,李艳顺势把双乳往他手里送,端木愚楞了下,慌忙改按为抓。众人绝倒,流氓啊这是。李艳一声娇喝,往右避开,却被他抓住了衣服。“噗嗤”的衣服破裂声,李艳双手抱着酥胸,上身赤裸地站在了人群中。 端木愚高声说道:“时我与,你再龟缩不出,你的小情人就要人前受辱咯。”众人顾盼,只见几条人影越墙而入,缩尺成寸,落到李艳旁边。其中三十岁左右,面容清癯,身着青衫的人笑道:“端木兄错也,好东西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我时我与可不是蔽帚自珍之人。艳艳,大家要是想看,你满足下又何妨。” “好啊。”李艳笑着,放开了双手。众江湖人士一片唏嘘,南海剑派的女弟子面红耳赤,徐永平鼻血长流,喃喃道:“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 与黑龙会南方分舵舵主时我与同行的还有三人,分着黑、白、青三色。时我与手下有两长老,四随侍。这三人加上李艳便是四随侍。趁着众人错愕的时候,三人向端木愚攻去。黑衣使鞭,白衣使剑,青衣使双刺,三人远近配合,上下齐攻,端木愚虽应付自如,一时也无法脱开战圈。 王如良朗声道:“时舵主,我王某人与黑龙会素无瓜葛,如今黑龙会登门造访并不递交门贴,是瞧不起我王家还是蔑视在座的英雄呢?” “这端木愚杀我长老,我追逐此人多时,有所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时我与拱手道。 王楚龙怒道:“你们仇杀杀到我家来了?”说着腰间软剑一弹,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向时我与刺去。时我与慌忙闪避,叫道:“好俊的功夫。我并不率众前来,就是对你王家的尊重,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说着右臂一挥,长袖缚住王楚龙的软剑,往后一扯,王楚龙内力不敌,软剑却一分为三,如三条毒蛇,缠住时我与的右臂。时我与不守反攻,左手虚指点去,迅若闪电,王楚龙慌忙回剑来守,时我与却不点下去。两人缠斗数合,王楚龙见他多次忍让,自知不敌,飘然后退。时我与也不追,反向端木愚掠去,端木愚大叫:“来得正好!”双脚踏地,发出一声巨响,冰龙在左,火龙在右,在场众人一时如同置身冰窖,一时又彷如陷身火海。端木愚脚踏七星,长衫飘飞,掌似游龙,凭着阴阳二气的密切契合与冰火掌的变化多端,居然与时我与五人战成平手,场面愈加狼藉,破坏不停蔓延,观战众人却被冰与火的美丽深深吸引,如痴如醉。就在王家要被掀翻之时,一个人发出了决定性的声音,伊潇潇说:“娘,你帮我打黑龙会的人,他们欺负女儿。” “走!”时我与一声长啸,带着四随侍,狂奔而去。开玩笑,要是伊非凡出手,自己的小命还不交待在这啊。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六节 窃玉偷香 大战过后,酒席继续。江湖中人便是这样,打过架,出过汗,喝酒才更惬意。王如良看正事是谈不了了,便决定会议延迟一天,今日先酒足饭饱。一时场上热闹之极,大家到处找着自己或者讨厌或者喜欢的人以酒为武器厮杀着。 伊潇潇逮着空暇哀求父亲收萧萧为徒,伊非凡本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原则断然拒绝,倒是王烟若经不住女儿的撒娇松了口。萧萧见伊潇潇朝自己招手,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伊非凡见这小子长得那么好看,更是不喜,心道,莫不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问道:“你有什么特长,值得我收你为徒?”潜台词是你有什么见面礼不。萧萧这么理解,憨憨答道:“我很能吃,喝酒也很厉害。” 伊夫人王烟若哑然失笑:“那岂不是个酒囊饭袋?” 伊非凡心道,这要是收了,岂不要把自己吃穷?他一挥手道:“此事容后再议。” 萧萧嘴上不停表达自己如长江水一般滔滔不绝的仰慕之情,心里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看来得把那凌长空的宝物当做拜师礼。 “你这小孩,喝酒很厉害么?来来,跟老头子比比。”一旁的徐世琼却听到他感兴趣的。萧萧这么说的用意本就是希望这桌有人找自己拼酒——这样他就有机会勾搭端木愚,他有七成把握这端木愚是女扮男装的,他的鼻子很灵,他隐隐闻到端木愚身上发出诱人的暗香,还有表情单一的脸极大可能是戴了面具,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和好看的手,手部的肌肤与脸上明显不同,相比雄伟的胸肌,骨架太小,腰太细。只是这个女子太过霸气,让人很难产生联想。 “就酒量而言,我可是未逢敌手。”萧萧大言不惭地道。在座的不乏好酒之人,他们素知徐世琼的酒量,乐得看戏,都推波助澜。徐世琼拍案叫好,叫道:“给我们上最烈的酒。” 半个时辰后,徐世琼又喊道:“快上酒,最烈的酒。”不过再没有人理他,因为他是倒在桌子底下流着口水说的。萧萧已十坛美酒下肚,意犹未尽。酒量这种东西,是天生注定的,后天再努力也很难有所寸进。 “端木大侠,要不我们来喝两杯?”萧萧得意忘形道。 端木愚看着软倒在地的徐世琼,惴惴道:“就喝两杯哦。” 两个时辰后,整个酒席的焦点都在面红耳赤的萧萧和面不改色的端木愚身上,他们每人已喝了近二十坛烈酒。在毫不动用内力催化的情况下两人都将近极限,何况萧萧之前已喝了十余坛。拼着老命又干了一坛,萧萧喷着酒气纠着端木愚的衣领吼道:“你作弊!你把酒倒哪儿去了。”端木愚淡定地说:“怎么,服了没?” 萧萧垂头丧气,说道:“服了。”端木愚闻言哈哈长笑,仰面而倒。萧萧惊喜叫道:“我赢了,他先倒的。”刚要摆个胜利者的姿势,却被端木愚绊了下,摔倒在地,众人半响没见他爬起来,上前一看,两个人正拥抱着呼呼大睡。 王楚龙吩咐家丁把两人抬去休息,家丁发现萧萧紧紧抱着端木愚,怎么也扯也扯不开,其中一个家丁还被萧萧醉拳打个鼻血长流,于是有人建议道:“反正两个男的,直接丢一起得了。”萧萧暗里表扬,真是个聪明孩子。 家丁们把萧萧二人搬进侧院的客房后,就退出去继续其搬运工作。萧萧爬起来,先把臭脚丫放到端木愚鼻孔下片刻,见其毫无反应,确定他真的醉倒。萧萧开始心惊胆战地解端木愚的衣服,心道,这要真是个男的,该如何是好啊。衣服褪去,终于露出了厚厚的抹胸,紧紧地包着饱满的双乳,肌肤白里透红,若凝脂霜雪。脖子以上的肤色明显不同,萧萧一阵摸索,找到面具粘合处,轻轻撕开,露出一张年轻的美丽脸庞。她二十来岁,花儿般娇艳的面容,眉目中又透着英气,虽不及童玲的绝美,比起伊潇潇也不遑多让。 看着怀中美人嫩脸潮红、喘息连连地呼着酒气,萧萧内心一点都不挣扎,这样做会不会不道德呢?反正没有人教过他。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喝酒。 今宵酒醒何处,没有风,也没有残月,清早时分,端木鱼羞红着脸睁开双眼,她昨晚又做了场春梦,梦里与心幕的情人抵死缠绵,不知疲倦。她用力揉着欲裂的头颅,然后她发现,疼痛的不仅只有脑袋,她一掀被窝,不由浑身颤抖,羞愤欲死,自己居然赤裸着美艳的身体,床单上落红点点触目惊心。 有人付出痛苦,就有人收获幸福。萧萧此刻正在无人的庭院角落感受着体内的异变。炽热的真气充斥胸腔,不停在四经八脉游走,循环不息。心念稍起,意随心转,血红的火焰便在右掌扑腾跳跃。庭树落叶一靠近火焰,瞬间化为齑粉。这真是方便极了,以后烧烤食物岂不是勿须再辛苦生火?萧萧开心地想道。忽然背后传来人声,他慌忙收功入体。 “哟,这不是那个酒囊饭袋么?”说话的是潇湘剑派的弟子张多意,他奉伊非凡之命,带着吴安民和吴定邦两个师弟前来寻找萧萧。 “可不是吗?他在伸着手干嘛?要饭吗?”吴定邦年纪最小,却不妨碍他言语的恶毒。 “要饭应该到前厅去嘛,看来他脑袋可不是很好使哦。”吴安民也阴阳怪气地说。 萧萧暗道晦气,大清早碰到几个长舌妇,却知道他们的衣着装束是潇湘剑派的,腆着笑脸迎上去说:“早上好啊,各位大哥。” 张多意冷冷地说:“谁是你大哥?”说着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萧萧被打得摔倒在地,口角流血。吴安民哈哈笑道:“果然是个饭桶呢,站都站不稳。” 萧萧强压着怒气,说:“不知小弟有何冒犯之处,各位要羞辱于我?” 吴定邦上前,手背不停拍打着萧萧的脸颊,说:“羞辱?你是什么身份,还知道羞辱?”吴安民说:“你可别打坏他漂亮的脸蛋哦,不然他怎么出去换饭吃啊。” “好,我不打脸。”吴定邦停手说道,他抬脚就朝萧萧腹胸踢去,便打边说,“不打脸还有很多地方可以踢得嘛。”张多意和吴安民也欣然伸脚,萧萧一声不吭,任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这贱骨头的脑袋倒是硬,踢得我的脚趾头生疼。”吴定邦揉着脚说道,张多意与吴安民也气喘吁吁的停脚,吴安民叫道:“呀,这贱骨头的狗血把我鞋子弄脏了。” 萧萧蜷缩在地,疼痛得几欲昏眩。从小到大他挨过无数打,每一次被人踩倒在地,他都感觉到无尽的屈辱,但每一次,他都得继续站起来,所以他站了起来,眼圈黑了,鼻子歪了,嘴唇裂了,刚刚愈合的伤臂隐隐又有发肿的迹象。 张多意狠狠地说:“别以为哄得小师妹帮你,你就可以入我潇湘剑派,哪怕师傅发善心让你加入,也不过是可怜你,权当养多一条狗而已。” 萧萧忽然笑了,他心里说,你们若非潇湘派弟子,就让你们尝尝烧为焦炭的滋味。表面却没有说话,他深知既然自己动辄得咎,对方显然是故意找茬,多说无益。 潇湘剑派掌门人的待遇自然要与众不同,王如良特地空出偏房的一个僻静院落给他。主人家匠心独运,这里奇花异草、假山怪石、小桥流水,一应具有。在夏日的早晨下,满院庭树苍翠欲滴。厅堂上,王烟若正竭力应对女儿的痴缠,伊非凡品着香茗,心里却有些许烦躁。 伊潇潇看到萧萧狼狈无比的猪头样,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伊非凡淡淡看了自己的三个徒弟一眼,问萧萧:“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不小心自己磕的。”萧萧很平静地说。他注意到张多意三人的眼神与侍立在侧的李坦颇有深意地交错,心里断定是李坦遣人整治自己,暗恨无比。 伊非凡没有继续在此纠缠,他说:“关于你拜师一事,我斟酌良久,还是觉得不妥。你混迹江湖,与本派的收徒要求多有违悖……” 萧萧忙打断说:“伊掌门,小子有一事相询。” “你说。”伊非凡不悦道。 萧萧说:“史家称,秦始皇命徐福率‘童男童女三千人’和‘百工’,携带‘五谷子种’,乘大船东渡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药。《史记·孝武本纪》有言:汉武帝继位后,先后五次沿着秦始皇当年路线东行,他派遣了数以千计的方士去寻找长生不老之仙药。伊掌门可知道这仙药是什么?” 伊非凡不知他此话作何用意,但也被他所吸引,答道:“据传言,是太岁,即肉灵芝。” “伊掌门果然博闻多识!”萧萧马屁即刻奉上,他继续说道,“肉灵芝,无毒、补中、益精气、增智慧,治胸中结。久服可轻身不老,延年神仙。” 李坦不耐烦地冷言打断说:“你扯这些干什么?难不成你有那仙药不成?” “不错,小子机缘巧合下真的得到一品重约六十斤的肉灵芝。”萧萧暗说你倒是会配合,镇定自若的说,“潇潇姑娘可以为证。” 所有人都目光炙热地望向伊潇潇,伊潇潇点点头,说:“萧萧的确得一异宝,但我不知道就是肉灵芝。”她心说,偷蒙拐骗来的! 伊非凡抚须长笑,说:“这异宝消息一传出,只怕会惹来各方争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他就差把“你若不把这东西送我,我就要抢咯”说出来了。 萧萧暗暗问候坐在旁边美艳丰腴的伊夫人,摆出一副扔烫手山芋的表情说:“伊掌门所言甚是。小子正有献宝之意,还望伊掌门勉为其难收下。” 伊非凡本想假意推脱一下,话到嘴边变成:“拿来吧。” “如此宝物小子不敢随身携带。还请伊掌门宽限些时日,小子这就去取来。”萧萧如释重负地说,人都有个价钱,幸好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不是那种油盐不进的怪胎。 伊非凡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当即拍板说:“好,你即刻动身把它取来。至于你拜师一事,我本也有收一关门弟子的愿望,既然这么有缘,待此间事了回到门派再行那拜师之礼吧。” “谢过伊掌门。”萧萧忙说。 伊潇潇也很开心,笑道:“还叫伊掌门,以后要叫师傅。还有我是师姐!” 王烟若叮嘱萧萧说:“你取了宝物,就直接去东北方向十里外的牛角村与我们会合。” 原来今早的武林大会已商量出来对付屠村凶手的方法,就是由各江湖高手自由配队,驻村埋伏,静待凶手自投罗网。这种守株待兔的笨方法也纯属无奈,只因凶手太过狠辣,手下不留活口,无人知晓其样貌身份。其作案目标毫无规律可循,不过遭殃的具为武陵附近村落,众人只好抱着持久战的想法一试。 空气炽热,烈日灼烧大地。萧萧又孤身上路了。沿途风光旖旎,青山茂林,绿水人家,只是踽踽独行的背影愈显得孤单。随着喜悦消残,强烈的负罪感缠绕着他。毕竟,一切似乎都是偷来的,包括人家姑娘的清白、一生的幸福。现实迫使他只能这么做,在别人家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就得绞尽脑汁,甚至抛弃尊严,摇尾乞怜才换来一份活命的吃食。朝不保夕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在滋扰,羸弱的身体和稚嫩的灵魂并不能给予他任何依靠,只有以各种方式武装自己,才能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你绝对不是个好人,做好人也对你毫无益处。萧萧安慰自己。端木那柔软光滑的美丽身体给他带来魂牵梦萦的快乐,同时也在他心灵烙上永久无法磨灭的伤痛。 萧萧忽然停住脚步,不停苦笑,真是最怕什么来什么。脸色苍白的端木鱼挡住去路。她身材高挑,比未发育完全的萧萧高半个头,婀娜多姿,面容姣好,青丝随意地往后束起。她的魅力并不限于此,更缘于气质,那种从容不迫的自信和率性而为的彪悍,在她面前,萧萧有点自惭形秽。 两人对视半响,萧萧见她冷脸站着,不说话、不动手也不让路,更是心慌。只好率先打破沉默:“端木姑娘,都是喝酒坏事,我决定以后都不喝酒了!那个意外,我们就忘了吧?” 怒意顿时涌上端木鱼的心头,自己大风大浪都泰然渡过,却糊里糊涂被这小子夺去了童贞,这种耻辱能忘么?她望着这个勉强可以称为男人的男孩,冷冷说道:“如果是意外,你自废经脉吧,把我的武功还给我。”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七节 冰霜凛冽 萧萧暗暗叫苦,自废经脉岂不是以后都不能练武,沦落成为废人?可这女子受此打击还能冷静若斯,可不是能够随便糊弄的。萧萧觍颜道:“端木姑娘,不幸既然已经发生,天意使然,你就权且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端木愚脸色更冷,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冰,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自废经脉,或者死!”对于卑微的萧萧,她简直不想浪费一个语气词。 萧萧眼睛贼溜溜一转,猛地跪倒在地,对着端木鱼不停磕头求饶:“端木姑娘,不,端木女侠饶命啊。我无心之失,不应得此下场啊。” 端木鱼气得簌簌发抖,心里对萧萧鄙夷痛恨到极致,夺去自己童贞的,是个多么没有骨气的男人啊,他痛痛快快的承认,任自己宰割的话,自己或许对其高看一眼。端木鱼不知道,萧萧并不需要她高看,他要的是保全性命,所以他趁端木不备之际,双掌击地,借势而起,迅猛如扑食的野狼,双拳夹杂着灼热地火焰气息向端木小腹攻去。 端木鱼的武功已臻化境,猝不及防之下,依然抬起右腿,以小腿格挡住萧萧全力以赴的一击。劲风四射,飞沙走石,端木鱼向后倒退一步站定,右腿下半截裤管化为灰烬随风散落,露出的雪白小腿只留下淡淡的红印。她不怒反笑,恨声道:“谢谢你,给了我杀你的决心!” 萧萧猜想她能够抵挡,但也会像当日无非格挡法相一样受伤,孰料丝毫未曾建功,还激起对方的怒火。他转身就跑,内息涌动,脚踏繁复的七星小步,居然与昨天端木大战黑龙会所使的步法七八分相似。仅仅是形似而已,端木鱼微微诧异,体内真气外放,方圆数米内的草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坚冰,草木折断,疾如星火向萧萧射去。 奔跑中的萧萧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破风声,回首一看,只见阳光照射下,漫天晶莹剔透的冰草向自己袭来。他体内真气急转,炽热的火焰在身体周围翻腾,他对体内霸道的气劲还无法融会贯通,就像贫穷咋富的乞丐不懂得如何享乐一般,火焰只护住了致命部位。一时身上布满割伤,狼狈非常。空气温度骤降,端木鱼顾盼间就追到身前。萧萧自知不敌,匆匆扫了眼四周,见只有几个过路的乡农在不远处驻足翘首,眺望这边的神奇景象。也顾不得许多,萧萧猛地拉掉身上已破烂得无法蔽体的衣衫,无耻地喊道:“女色狼劫财劫色了,救命啊。” 萧萧又算少了端木鱼的与众不同,对于他的赤裸身体,端木毫不羞涩的直视着,她一脚把萧萧踹飞,又缓缓地向他落下之处走去。萧萧落地,挣扎着爬起,嘴角鲜血直喷,胸口也冻伤般紫掉一块。暗道幸好没踢中某个决定性别的重要部位,他勉力站立,嘴上不饶人嚷道:“喂,我说端木愚还是端木蠢,一日夫妻百日恩哪,何况昨夜你也很享受的。” 端木鱼看着萧萧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条死尸,对于萧萧将她的耻辱在人前喊出,她毫不焦急,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悲剧发生了,事实就是如此,又何惧你张扬。萧萧感觉在这女人面前,自己就是个滑稽的跳梁小丑,更是无计可施的待宰羔羊。 端木鱼恨极萧萧,并不马上要他性命,右掌隔空劈下,萧萧就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摇摇晃晃飘出好远,看热闹的几个乡农差点被砸到,吓了一跳。 萧萧见端木又踱了过来,绝望之下拼尽一口真气跃起,躲到几个乡农的背后,还及时用贴身的小刀抵住了一人的喉咙,那人喊道:“喂喂,小哥,我是打酱油的,不关我的事啊。”萧萧毫不理会,冲端木喊道:“站住,不然我就杀了他。” 端木鱼脚步不停,说:“那你杀就是了,反正我不认识他。” 萧萧手上稍稍用力,那乡农的颈脖处就溢出鲜血,他喘着粗气说:“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我可没开玩笑。” 端木鱼踯躅不前,萧萧低劣的人品让她不敢冒险。 其余四个乡农急忙跪倒抱住端木鱼的脚踝,年老的喊:“求求女侠救救我弟弟。”年幼的喊:“求求女侠救救我叔叔。”声声泣血,场面极之凄楚。端木鱼心烦气躁,双脚被抓着,挣开也不是,运功震开吧又怕伤人。 萧萧想笑,扯动伤处,疼的嘴角直抽搐,他用刀逼挟持住的乡农说:“把你衣服脱给小爷。” 那乡农急得脸通红,哀求道:“我说小爷,你就放过小的吧。” 萧萧笑道:“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啊,该觉得不好意思的是那个女人才对嘛。”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端木鱼已经把萧萧碎尸万段,现在她也不敢妄动。 被挟持的乡农无奈说:“那是你非要我脱的哦,可不要后悔!”说着衣衫一解,露出绑在腰间的满满一排爆竹筒。同时端木鱼只觉脚部一麻,被那几个“乡农”毒针刺中,瞬间疲软酸麻的感觉由脚部向全身蔓延。她忙运功抵制,但为时晚矣,腰部以下,都毫无知觉,动惮不得。萧萧所挟持的“乡农”肩膀往后一撞,萧萧顿时倒飞出去。而“乡农”脖子也被小刀划了很长一道口子,他浑然不惧,点燃身上爆竹向端木鱼扑去,抓住端木鱼脚踝的四人迅速退开,端木鱼自知要是被炸中,不死也残废,忙分出一份功力,以碎草为暗器,阻了阻那人的行动。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空中布满硝烟,那“乡农”已被炸得四分五裂,端木鱼被溅了一身的血污,却只是被气浪震荡的肺腑难受,没有太过致命的伤处。她刚松口气,就被空中的烟雾呛得不停咳嗽,随之脑袋开始发沉,发觉烟雾有异时,内力已流失殆尽,最终支持不住软倒在地。 “哈哈哈哈!”那四个“乡农”卸去伪装,露出紧身龙纹黑衣,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本想顺手送萧萧一程,四下哪还见这家伙的影子。其中一个人对瞪着怒目的端木鱼说:“端木愚,任你武功盖世,也着了我们兄弟的道。” 另一个啧啧道:“大哥,这女的长得可真漂亮,那小叫花艳福不浅嘛。” “住嘴!今天姑娘认栽,要杀要刮,绝不皱眉。”端木鱼怒斥道。 “哈哈,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直接杀了岂不浪费。”其中一个淫笑道。 那大哥也口水横流,道:“的确,这种女人上了才更有味道。虽然不是雏,我们兄弟也就迁就迁就吧。” 端木鱼正待自断经脉求死,只听那大哥说:“先绑起来,前面有个树林,到了那里我们再好好享受。” 端木鱼任由他们捆绑,暗里默运玄功积攒劲力。 那四人把端木鱼扛起,大摇大摆地往西南方向走去,途中不乏行人撞见,却无人敢出声制止。盏茶功夫就行了一里来路,到了一片小树林,穿林而入,渐渐不见人烟。那大哥把端木鱼丢地上,说:“就这里吧!” “好咧!”其余三人早就馋涎欲滴,立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不忘谦让,说,“大哥你劳苦功高,你先上。” 那大哥先被兄爱弟敬的场面感动一番,满意地说:“好!那哥哥先尝尝这带刺的玫瑰。” 端木鱼双手双脚都被缚住,待那大哥走近,忽然纤腰发劲,身体弹射而起,双脚向那大哥下身飞踹过去。这是她拼死一搏,迅捷非常,那大哥却早有防备,堪堪闪过,顺手抓拽住捆绑端木鱼脚部的绳索用力一甩,端木鱼就被甩得倒地翻滚,忍不住痛呼吐血。 四人见她兀自运功挣扎,哈哈大笑道:“我们所用的绳索俗称捆仙绳,寻常刀剑都割不断,何况你接连中了蝎毒针和断魂腐骨香之毒!” 那大哥淫笑着走过来,说:“有反应才有味道嘛,兄弟们帮我按住她!”端木鱼暗道,我命休矣,想不到自己夙兴夜寐,辛勤不怠,学得盖世武功,到头来还是着了萧萧和这几个歹人的道。这时,她看到了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即使眼见也无法相信的人施施然走了出来。 萧萧穿着自己那破得不能再破的衣衫,笑嘻嘻地说道:“想不到各位除了杀人放火,还有窃玉偷香的雅兴啊。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各位还是回头是岸的好。” “这小叫花活得不耐烦了?跑回来送死么?难道他还想英雄救美不成?”那四人显然也相当错兀。 “英雄救美这种事情我这么聪明的人决计不会干的。”萧萧笑道,“不过,我萧萧的女人,自己留不住,即使毁去也不会让给别人!。” 萧萧说着,比刚刚与端木鱼战斗时还要炙热的火焰在身遭燃起,他双眼血红,显然是全力以赴的一击,两道让空气也燃烧的爆裂火球,伴随着风雷般的狂躁气息向端木鱼袭去,挡者披靡。四人转身跳开。火球炸响,花火四射,却没有攻向端木鱼的要害,而是把缚住她的绳索烧断,当然手脚也被轻微灼伤。 那四人的衣衫也被烧了好几个洞,这就不能不称赞冰火功的奇妙,功分阴阳,真气愈加纯粹,更能发挥其威力。可惜萧萧不会武功,根本无法得心应手地运用。端木鱼一经解缚,轻灵的身法与奇妙的掌法施展开来,出其不意间居然堪堪与四人一战。而萧萧趁乱又遁去。 “她真气不继,只消拖得片刻必然力竭!”那大哥大声鼓励同伴道。 端木鱼也暗暗着急,她左支右绌,应接尚且不暇,更别说脱离战圈了。萧萧出手帮忙的话,也许自己还能趁乱逃跑,谁知那家伙毫无舍身取义精神,居然还没开打就脚底抹油。端木鱼又勉力支撑了半柱香时间,忽然几股浓烟从四周卷来。只见萧萧气喘吁吁又跑了回来,远远就开始喊道:“喂,你安心地去吧,我会帮你报仇的。这个树林烧起来,鸟都飞不走。” 嘴上虽这么说着,萧萧却不再耽搁,纵身加入战圈,用后背替端木鱼抵挡了一掌,随之一口腥血吐在端木鱼身上。端木鱼沉声道:“丹田之气,散值四肢,吐纳减缓,胸腹充盈,现在我将冰火掌与七星步的口诀传你。”萧萧精神一阵,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边应付袭来的拳脚边凝神倾听。 “七星者,北斗天罡之阵也。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天枢位、天璇位、天玑位、天权位、玉衡位、开阳位、摇光位,进退之道……”萧萧有过目不忘之能,何况仔细记忆,虽短时间领悟不了全部,招数已颇具神韵。 烟雾越来越浓,呛的六人眼泪直流,空气温度骤然高升,已可以看见不远处熊熊的火焰正从四面八方朝这边席卷而来。那四人久攻不下,知道再作逗留必然同归于尽,相视一眼,齐齐虚晃一招,往后退去。临走当然不忘说句场面话:“端木愚,我们黑龙会不会放过你的!” 端木鱼精神甫松,跌坐在地喘息连连。萧萧却直接躺倒,他先被端木海揍一顿,又吃了那四人好多拳脚,全身酸疼得宛如散架。他摆摆手,说:“救命之恩你就不用谢了,咱们就算扯平吧?” 端木鱼心情复杂地看这他,说这家伙贪生怕死、卑鄙无耻吧,又甘冒奇险回来襄救自己,她说:“我会饶你一次性命!” 萧萧苦笑:“才一次啊,起码也要三次啊。” 端木鱼怒道:“你若再聒噪,我现在就取你性命。” 萧萧吐吐舌头,缄默不语。端木鱼起身道:“你把这树林都点燃了,我们怎么出去啊?” 萧萧奇道:“你的寒冰功法那么神奇,不会惧怕这小小火焰吧?” 端木鱼摇头说:“我体内余毒未消,刚刚积攒的功力用光了,现在根本使不出寒冰真气。”萧萧闻言一下子跳的老高,惊道:“不会吧?一点也不剩了?” 端木鱼颓然坐倒,面色黯然,说:“看来今日是难逃一死了。不过,能清清白白地死,我已心满意足。”忽然想到自己也算不得清白,不由狠狠瞪了萧萧一眼。 赤红色的火焰向两人方向不停歇地包围过来。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八节 今夕何夕 空气中满是浓烟和灰屑,熊熊火焰烧得周边树木噼里啪啦作响,死神迅速地靠近萧萧和端木鱼二人。端木鱼不死心,强运真气想独自逃生,刚跃到半空就被高温逼了回来。萧萧见她颓然折返,秀发差点被烤焦,不由乐得哈哈大笑。 端木鱼气苦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嘲笑我?” 萧萧懒洋洋的伸个懒腰,说:“女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我可不是没有义气之人,你俯低身体,随我来。”说着自己先四肢着地,快速地朝西面冲去。端木鱼一脸狐疑,但容不得她迟疑,忙效仿萧萧匍匐前进。 端木鱼完全睁不开眼睛,紧随着萧萧穿过火焰,暗道,这种高温,肯定支持不了片刻。忽然双手按空,呼噜噜的滚下一个深坑。坑中满是积水,端木鱼霎时全身湿透,但被冰凉的积水刺激,也恢复了一点神智,见萧萧继续前进,不敢多言急忙跟上。两人居然就这么遇坑就跳,顺利冲出火焰包围。虽然还没冲出树林,但甫获新生的感觉让两人都躺倒哈哈大笑。 端木鱼想到那些坑槽很是古怪,不像新近挖就的,也并非排成一条直线,不由奇道:“那些坑洞是做什么用的?难道是用来种树的?” 萧萧满脸古怪,言语支吾:“你不会真的想知道吧?” 端木鱼娇斥道:“很神秘么,难道你不说我不会问别人?” “那是你逼我说的哈。”萧萧无奈道,“那都是棺材坑。” 端木鱼想到刚刚还喝了好几口坑中积水,脸色大变,弯腰不停干呕起来。萧萧无语道:“是棺材坑没错,但里面不是还没有放棺材么?” 端木鱼叫道:“你怎么知道没放过,万一人家挖走了呢。” “就算放过棺材,也是救了我们性命的棺材坑。”萧萧笑道,“你不想想,若不是我放火故意留着死角,还碰巧找出这些棺材坑,靠你那不灵光的武功,还不烧成灰炭啊。” 端木鱼见两人全身是伤,筋疲力尽,刚刚的惊险恍如恶梦一场,不由唏嘘不已,起身要走,说道:“若不想死,最好往后不要让我再遇见你。”潜台词是不会主动寻仇。萧萧焉能不懂,但他无奈地说:“看来你不想见到我也有点难,你就这么施施然走出去,若是黑龙会的人还没有离开,你自问还有一战之力么?” 端木鱼美目瞪着萧萧,目光转冷,说道:“你为何帮我,我可是会随时杀你的。” 萧萧双手一摊,说道:“你遭到黑龙会的暗算,我要负很大责任,何况黑龙会的人我也向来憎恶。你我的恩怨暂且搁下,待安全后再重算你看可行?”端木鱼本不是扭捏拖拉的女子,闻言默然颔首。 绕开燃烧的区域两人穿过整片树林,迎面而来是遍野的油菜花,微风徐来,金黄色的海洋波浪不断,让人心旷神怡。而背后的树林,浓烟冲天,淹没在火海之中,两人根本没有为自己造成的灾难感到丝毫内疚。没有逗留,走出大概一里多,忽闻潺潺的溪流之声。两人大喜,经一番苦战,身上已是脏乱不堪,口腹也非常饥渴,正待好好痛饮和濯洗。 到达溪畔,两人大呼倒霉,只见一道深深的沟壑横亘面前,溪宽十余丈,深近十丈,壑壁如刀劈斧凿般光滑,险峻处更布满青苔,下方怪石嶙峋,毫无落脚之处,端木鱼功力全胜之时都不敢贸然跃下。望着清澈见底的冰凉溪水和自在自在游弋的肥美鲜鱼,两人垂涎欲滴。 “你看,那边有人烟,必然是个村庄。”萧萧往前方一指。端木鱼顺目望去,对面是一片荒芜的平原,杂花乱草,无迹可寻。而平原尽头是环绕着起伏山岭,在其中一座山岭的山腰处升起几道炊烟。端木鱼喜道:“好一个世外桃园!若得隐居于此,远离江湖喧嚣,未尝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萧萧说道:“交通闭塞,穷乡僻壤,哪来乐可言?” “愚夫俗子的眼光,我不跟你争论。”端木鱼淡淡道。 “好吧,那边既然有人家,必然有路可循。”萧萧四下仔细找寻,果然在不远处给他觅见一座杂草遮掩住的浮桥。说是浮桥,也仅是四根绳子,两根在下铺着木板,两根在上为扶手,走上去晃晃荡荡,平衡能力差的人走上去分分钟摔下来。 那边山岭看似不远,却道路艰难,跋山涉水,所过之处荒无人烟。临近傍晚,两人才赶到山脚,那又累又饿,满身酸臭的味道,让端木鱼几近崩溃,更可怕的是,体内真气好似沉睡一般毫无复苏迹象。 山脚处稀稀拉拉几亩贫瘠的水稻,如同萧萧一样营养不良,只因附近并无水源,仅靠山上引下的泉水灌溉,山坡上种植着许多许多奇花异草和药材,看来是村子的人看水源珍贵,并没有选择大面积种植蔬菜粮食。一个十来岁蓬头垢脸,衣衫颜色很新却布满污迹的小孩子独自在田边玩耍。萧萧见他在采摘不知名的野果外嘴里送,连忙喝止:“不要吃,有毒。” 那小孩吓一跳,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萧萧和端木鱼,原来是个小女孩,脏兮兮的脸蛋却眉清目秀十分可爱。萧萧正待问路,那小女孩却边拍掌边笑地唱到:“叮当当,没人装;眼尚明,难心安;咕噜噜,头啖汤;你不喝,我先装;呜呼呼,喝精光;石头出,剪刀藏;嘻哈哈,莫惊慌;下一顿,你做汤。”唱着跳着飞快的跑了,看模样却是个傻子。 萧萧激灵灵打个冷战,端木鱼看他面色不对,要晕倒的样子,拉一下他的手,手心满是冷汗,不由问道:“怎么?伤口痛还是生病了啊?”萧萧难得见她柔语关怀,勉力一笑,说:“没什么,可能太过劳累了。”心里想道,那小姑娘好奇怪。 两人沿着山坡上去,大概又走了小半时辰,天色已灰蒙蒙,终于看到一户人家。一个农家院落里正有个老妇人在收拾晒干的药材。萧萧与端木鱼上前行了个礼,说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旅人,想讨碗水喝。” 老妇人想是没见过外人,吓了一跳,朝屋里叫嚷着:“老头子,快出来,有过路的旅人讨水喝。” “瞎叫个什么劲,不知道还以为你见到过路的孤魂野鬼呢。”一个须发皆白却十分健朗的老头子边说着话边从屋里走出,看到端木鱼与萧萧两人衣着破烂,却气度不凡,忙开门延请道,“有朋自远方来,山野之人,礼数不周,还请恕罪。快里面请。” 两人见他谈吐不凡,微微诧异,说道:“老丈客气了。” 屋里摆着简陋的碗筷,却有两菜一汤和杯盏,原来那老头正独自小酌。老头说道:“客人还未用饭吧,若不嫌弃,一起吃个便饭吧?”萧萧与端木鱼正是饥肠辘辘,连忙称谢,老头子又催促老妇人上碗筷。 待两人吃饱喝足,也从谈话中得知,这里叫龙背村,因交通不便,鲜有来客。村里的男丁基本都姓龙,老头叫龙忠寿,老妇人是其妻子,两人相依为命六十年,膝下并无儿女。老头读过几本书,略通岐黄之术,是村里的大夫。端木鱼抱着侥幸的心理让老头帮其诊脉,龙忠寿却有点水平,诊断完毕后说道:“端木姑娘是中了毒,而且不仅一种,穷乡僻壤间老朽一时也没有办法。万幸姑娘身体健康,毒不致命。” 端木鱼笑道:“我自己运功调理也可祛毒,不过要些时日。” 龙忠寿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两位何不暂且在我们村中住下,待伤愈后再上路。我们这虽条件简陋,却胜在空气清新,环境安谧。” 端木鱼不待萧萧发表言论,点头应道:“如此甚善,就此叨扰了。”说着取出几颗碎银放在桌上当做酬劳。 龙忠寿看也不看,抚须道:“你们住下之事,须得知会族长。我村的儿郎今日上山打猎,满载而归,晚上会有篝火酒会,到时再带客人面见族长。” 两人于是在龙忠寿家小憩,萧萧见龙忠寿杯盏不停,酒香四溢,也勾得酒虫乱窜,却忍住不喝。待到入夜时分,龙忠寿便杵着拐杖迈着醉步带着二人往山上走去。 皓月当空,山风清凉,沿途草木嶙峋,虫鸣之声盈耳。两人拖着疲倦的步子,心里却十分安详。道路蜿蜒,九转十八弯后却豁然开朗的一大片平地,原是村里的晒谷场,谷场中央燃起篝火,到处人头涌动,男女老少欢腾雀跃,地上席案摆满酒肉吃食,有人结伴起舞,有人邀伙痛饮,景象十分热闹。端木鱼小声对萧萧说:“你不是说此处是穷乡僻壤毫无乐趣可言么,我看未必吧。”萧萧正待辩驳,却听见有人喊道:“童姑娘献舞,大家鼓掌欢迎。” 场面霎时就井然有序起来,众村民让出篝火旁的一片空地,乐手打起皮鼓,吹起箜篌,一个红衣姑娘走出人群,还未舞动举止就摇曳生姿。鼓点如雨落下,红衣姑娘欣然起舞,或如山花在柔风中坠落,或如烟火在星空下划过,痴迷执着,飘逸洒脱,都演绎得淋漓尽致。一曲舞罢,众人如痴如醉,意犹未尽。连端木鱼都看的出神,内心深处隐隐泛起妒忌之心,人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尤物!再转头看萧萧,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魂迷春梦中。 伴着掌声,红衣姑娘向萧萧走来,微微一福,说道:“十年久旱逢甘露,万里他乡遇故知。小公子,别来无恙吧。”她正是童玲。 萧萧收敛心神,奇道:“童姑娘!你不是营救你的母亲去了么?怎会在这里?” 童玲黯然神伤,幽幽说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啊?”萧萧愕然。 童玲噗嗤一笑,说道:“骗你的啦!我的母亲已经找到了,就在这个村子里啊。” 这时龙忠寿带了一男一女过来,男的花甲年纪,面容高古,身着青色儒衫,很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女的三十来岁,体态丰腴,眉目含情,长得极美,与童玲有六七分相似。原来男的是龙背村族长龙长清,女的乃其续弦妻子玉若夕,也就是童玲的生母。 萧萧知道不方便询问,忙和端木鱼拜见族长。龙长清非常热情,不待二人开口,便极力挽留萧萧二人,甚至要为二人介绍村中美女和精壮,让两人在此开枝散叶,安居乐业,搞得端木鱼满脸羞红,萧萧尴尬无比方才罢休。他亲自为二人安排好房舍,就偕夫人回座豪饮。 童玲也邀请二人喝酒,说道:“龙背村的酒堪称一绝,醇香甘洌,让人饮后欲罢不能。”两人盛情难却,被村民簇拥着落座,端木鱼身上有伤,仅仅泯了一口,发觉真是酒香醉人,入口回味。自从其醉酒失身,便对酒产生阴影,不敢多饮。 萧萧早就把不喝酒的言论抛诸九霄云外,如今美人在畔,美酒当前,早就忘乎所以,端木鱼怎么给他打眼色都浑然不觉,直喝个昏天暗地。端木鱼枯坐无趣,便独自回房歇息。 翌日,端木鱼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她暗暗责怪自己懒惰,怎睡得如此深沉。洗漱完毕去找萧萧,却怎么叫门都不见反应,透过窗口看去,这家伙正鼾声如雷,沉睡未醒。端木鱼不再理会,回房运功疗伤,不一会有村民送来饭食。 中午时族长龙长清来探望了一下,说:“山上风景瑰美,可到处游览。只是村子西北方向有一密林,林中有一口老井,为村中禁地,万万不可靠近。”端木鱼本无探密之心,何况料想这山野村落也无甚秘密可探,大概是饮水珍贵之故。 直至夜晚,端木鱼方才收功,体内余毒已清了一小半,看来仅需数日之功便可复原。晚上她去找萧萧一起用晚饭,却又吃了个闭门羹,被村民告知,这家伙又与人相邀饮酒,只得回房草草吃过晚饭,继续练功。第二天,她依然睡到很晚才起床,运功一看,毒素居然有反复迹象,不由暗暗叫苦。她赌气不再去找萧萧。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无人搭理她。山中无日月,就这么过了七天。期间端木鱼只见过萧萧一面,这家伙居然还手抱酒壶,满口酒气,说来探望端木鱼的身体,端木鱼当场把他踢出门去。 到了第八天中午,萧萧忽然火急火燎地闯进端木鱼的房间,端木鱼练功差点岔气。厉声质问道:“你进门不会先敲门么?” 萧萧宿醉未醒,睡眼蓬松,他伸长着手臂对端木鱼说:“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毒了?”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九节 井下天地 端木鱼不耐烦地给萧萧诊了脉,说道:“你脉象四平八稳,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这样啊?谢谢。”萧萧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端木鱼见他神情恍惚,与之前的机灵劲截然不同,不由出声规劝道:“你年纪尚幼,不要整日醉生梦死,搞得像个糟老头。” “醉生梦死?醉生梦死?”萧萧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这时候,屋外一个小姑娘疯疯癫癫地唱道:“十个小孩九个鬼,还有一个在熟睡,你若问他哪个谁,喝起酒来停不了嘴!”听声音正是在山脚下遇到的傻姑娘。 端木鱼走到门外,只见人影一晃,是隔壁村民龙永实从屋里冲出来,而那个傻女孩却坐在路口的木桩上玩石子。龙永实喝道:“傻子,快走开,别在这吵闹。” 傻女孩惊叫一声:“鬼啊。”转身一溜烟跑掉。 龙永实歉意地朝端木鱼笑笑,说道:“这孩子从小心智不全,吵着两位了。” 端木鱼心道,这龙永实会武功,表面却不动声色,答道:“没什么,小姑娘也挺可怜的。”转身回屋,心下琢磨,那小女孩行动诡异,似乎有什么要告诉我们。 屋里萧萧面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端木鱼愕然:“你真生病了啊?”萧萧与端木鱼四目相接,前者眼眸写满浑浊和迷糊。端木鱼说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丢了魂了吗?” 萧萧忽然摇头说:“我不是今天丢了魂,而是这几天都丢了魂。” 端木鱼十分不解,问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个村子有诡异!我酒未醒脑袋不灵光,说与你参详参详。”萧萧不待端木回答,继续说道,“第一,自那晚篝火酒会后,我再没见过童玲。第二,据我观察,村里很多人都会武功,前日就曾有人醉酒武斗。第三,这酒很有问题,自喝了酒后我每日每夜脑袋里就只有喝酒的想法,真应了童玲那句话,欲罢不能。” 端木鱼冷笑数声,说道:“第一,你小情人不见你,你也不要太过纠缠。第二,会武功的大有人在,碍着你事么。第三,贪恋美酒,说明你是个十足的酒囊饭袋。” “好吧。那傻女孩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每次她的童谣都让我不寒而栗。”萧萧急道,“难道你不觉的她意有所指?” 端木鱼也觉得傻女孩古怪,嘴上却不以为然道:“怎么古怪了?不就两首普通童谣么?” 萧萧说:“你还记得她第一首童谣么?” 端木鱼俏脸微赧,说道:“当然记得,不过考你一下,你记全没有?” “叮当当,没人装;眼尚明,难心安;咕噜噜,头啖汤;你不喝,我先装;呜呼呼,喝精光;石头出,剪刀藏;嘻哈哈,莫惊慌;下一顿,你做汤。”萧萧念道。 “还不错,一字不差,脑袋还能用。”端木鱼说,她暗这本姑娘可记不下来。“这很普通啊,满大街的小孩都会唱。” 萧萧面色怪异,说道:“你多久没上街了啊!‘叮当当’餐具互相敲打的声音,暗示准备开饭。‘没人装’开饭了,却没人动手。‘眼尚明,难心安’说明了众人眼前的不是一般食物,所以大家都难以安心享用。‘咕噜噜,头啖汤’大家都饿得肚子打鼓,但还是没有人愿意先动手。‘你不喝,我先装’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装汤。‘呜呼呼’不知是哭泣还是喝汤的声音,也许是大家哭着喝汤。‘喝精光’一但吃开,很快就把汤喝光。‘石头出,剪刀藏’出石头的人赢,出剪刀的人输。‘嘻哈哈,莫惊慌’赢的人按耐不住喜悦,嘻哈大笑,但也有人去安慰输掉的人不要惊慌。‘下一顿,你做汤’输掉的人,他下一顿‘做’汤。” 经萧萧的解释,可把端木鱼吓得够呛,嘴上不服却声音颤抖,说道:“你别胡乱编排吓人。” “这是耳熟能详的描写饥荒的童谣。”萧萧说道,“可这村子富足安乐,怎么都不像是食不果腹吧。” “可能是傻女孩从别处听来的,觉得好玩。”端木鱼猜测道。 “那刚刚的明显不是童谣,我怀疑是小姑娘临时编的。”萧萧说,“那个喝酒停不了嘴的小孩不就是我么?” “那十个小孩九个鬼……呀!这村子没有小孩。”端木鱼骇然道,“一个都没有!” 端木鱼忽然想到,自己近日来都是一夜无梦,每天睡到很晚才能够醒来,而且内伤不合常理地反复。她把这些告诉萧萧,萧萧也惊道:“刚刚你说醉生梦死我觉得很别扭,原来我自从来到龙背村就不曾做过梦。” “此村确实诡异,我们速速离开。”端木鱼毅然道。两人也无甚行李收拾,想到就夺门而出。途中遇到荷锄外出的村民龙永林,龙永林问道:“客人这是往哪儿去啊?” “听族长说这儿风景瑰美,我们去看风景。”快步走过时端木鱼镇定地答道。 两人穿过谷场,从来时的道路下山。山岚雾霭未散,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当此幽境,两人低估了山路的蜿蜒,在小道上左转右折之后,两人在一颗大榕树下停住了脚步。 “你有没有感觉,我们好像刚刚经过这个位置?”端木鱼不确定的问道。 “弯路太多,可能我们拐回来了。”萧萧说道。“我们迎着一个方向,劈荆斩棘,不要拐弯。” 端木鱼赞同这个方法。但仅艰难前行了片刻,他们又颓然发现,回到了原点。茂盛的大榕树不知道生长的多少年头,遮天蔽日。萧萧用在榕树干上做了个记号,说:“这可能不是迷宫,而是障眼法。” 两人拼命前行,是才所见的古榕树又挡住去路,只是树上的记号却多了两划变成了一个箭头。萧萧沉吟道:“这是否有人在给我们指方向么?” 端木鱼说道:“看来我们已身陷迷宫,顾不得许多,或许是那小女孩。”两人沿着箭头寻路而去,果然不再原地踏步,途中还另有符号指引。谁知半时辰后,却步入一片密林。树高叶茂,林中烟雾缭绕,阳光照下,空中只见光束,地上不见斑驳,三丈外不分人影。萧萧无奈道:“这人引我们到此是何用意。” “这是不是龙长清所说的密林禁地呢?”端木鱼问道。 “客人,此处是我村中禁地,不可在此逗留。”仿佛回答端木鱼似的,一个村民从迷雾中闪了出来。萧萧认得此人,打招呼道:“原来是永胜大叔。我们本要下山,不知为何误入此处,还望大叔给指引下方向。” 龙永胜身材魁梧,五大三粗,样貌却忠厚老实,他憨憨说道:“好的,你们随我来。”说完就当先引路,萧萧见林中能见度低,他脚程又快,急忙跟上。端木鱼却大喝一声:“小心,卧倒!”她见萧萧没反应过来,粉拳直接送上。 萧萧后脑中拳,被打到在地,随之脑后劲风掠过,从阴暗处射来的无数飞刀擦着身体飞过。龙永胜见促发机关无果,大喝转身,朝端木鱼扑去:“闯我禁地者,杀无赦。” 端木鱼长袖化剑,与之战在一起。她功力不足原来十分之一,靠奇妙的招数就让龙永胜仅剩招架之功。萧萧摸着生疼的后脑,暗道,这娘们出手好重。见端木鱼稳操胜局,方加入战圈,甫一出拳,惊叫道:“我的火之真气没有了!”龙永胜一脚把他踹飞,冷冷道:“林中瘴气虽不致命,却能抑制体内气劲,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端木鱼晒然道:“可惜你不知道,我本来就有伤在身,真气有无都差别不大。”接连几个杀招,趁龙永胜露出破绽,化掌为爪掐住了他的喉咙。 龙永胜怒目圆瞪,吐血而亡。萧萧叫道:“喂,你怎么把他杀了?!” 端木鱼冷笑道:“你眼睛有毛病啊。他自己嘴里藏着毒药,咽下毒发而死的。” “永胜,什么事?”迷雾深处传来人声和杂碎的脚步声。 两人仓皇逃逸,别人把自己当上宾对待,虽不知所图何为,但害死人也不好交代。在浓雾里摸索道路不易,隐匿身形却方便。悄悄又行百余米,忽见一口古井,井上盖着石盖。井畔立着人高的巨碑,上书“万丈井”三个苍穹有劲的隶书大字。 “是不是有那么深的井啊。”萧萧不服气道,掀开井盖朝下一看,却像被点了穴似的不知动弹。 “怎么了?是不是真的那么深啊?”端木鱼边打量着那块石碑边问道。 “我想,那小女孩说的十个小孩九个鬼,并不单单指小孩。”萧萧嘶哑着声音道。端木鱼莫名其妙地走近一看,也吓得花容失色,发出惊呼。 顺着井口往下望去,不知井深几许。只因井内满满都是尸体,人的尸体!有的只见头颅,有的仅余躯干,残肢断骸把古井完全填得严丝密缝。之所以没有臭气冲天,是因为井里还洒满石灰,尸体干枯却没有腐烂。而且,这些人的皮肤似乎都被剥去。 “你看那石碑底部还刻有小字。”端木鱼想起碑底还有些她不认得蝇头小篆。 萧萧走近弯腰读道:“六月,恶人屠村,龙背村全村弃尸于此!后面……都是他们的名字。”端木鱼来不及惊奇萧萧会篆书,问道:“龙背村全村?他们不都好好的么?” “上面就有族长龙长清、族医龙忠寿的名字。”萧萧说。 “荒谬!”端木鱼斥道,“难道几日来我们看见的都是鬼不成?” 如若你被告知,每日都生活一起,互相谈笑、问候的人们,其实早已死去多时,你作何感想。 萧萧突然耸耸肩膀笑了,他笑道:“你不要急,这儿烟雾弥漫,让人如堕梦境,我们不是几日无梦么?或许,根本就是没从梦境醒来呢?” “你真的秀逗了?做梦会疼么?”端木鱼骂道。忽然,她有点相信萧萧的话。因为有个人从树后闪了出来,身材魁梧,面貌忠厚。他就是龙永胜。 “客人,你们怎么擅闯禁地?”龙永胜惊道。 难道刚刚龙永胜没有死?端木鱼忖道。只听龙永胜又说:“此处瘴气伤人,快随我速速离开。” 龙永胜说着,真的背转过身欲当先开路。端木鱼见他背后露出偌大破绽,与萧萧对视一眼,见萧萧也满目寒光。不由恶向胆边生,运劲于掌,全力向龙永胜背后击去。 龙永胜被她推的往前窜了几步,愕然回首,满脸好奇地看着她。 我的功力尽失了!端木鱼暗暗叫苦。 萧萧却不迟疑,疾步冲向龙永胜,藏在衣袖的短剑狠狠向他的胸口刺入。后者中剑转身就跑,叫道:“客人,你为何杀我?”鲜血滴答答洒了一地。 萧萧追上,短剑又在他的背部猛刺。龙永胜不支倒地,身体在地上抽搐一番,才停止动弹。萧萧喘着粗气,弯腰察看他是否死透。忽然满脸满身血污的龙永胜猛地把萧萧拽倒在地,脸对脸的凄声问道:“客人,你为何杀我……”问完才彻底气绝。 萧萧差点给吓尿了,心跳如同鹿撞鼓槌,难道自己杀错人了?见端木鱼满脸骇然的看着自己,不由辩解道:“刚刚石碑上面也有龙永胜的名字。”说着右手拭了把脸上冷汗,却不提防手上沾满血污,顿时弄了个大花脸。 “鬼啊!”端木鱼手指颤抖的指着萧萧。 “我靠!刚刚你也要杀他的。”萧萧急道。他猛的呆住,因为端木鱼的手指并不完全指的他,他清晰地听到背后传来呼吸声,那温热的气息甚至吹到自己脖子上,全身鸡皮疙瘩泛起来。 “看暗器!”端木鱼迅速收敛心神,娇叱一声使出轻易不用的防身暗器七星锥。 七星锥急速地朝萧萧方向飞来,萧萧就地一滚避开锋芒,只听叮的一声,飞锥被长刀砍落。 被端木鱼扶起的萧萧看见持刀之人,也心里大叫见鬼。原来他就是“龙永胜”。 地上躺着死透的龙永胜没有消失。 接着,树后又闪现第四个、第五个和第六个“龙永胜”。他们面貌衣着,如出一辙。 萧萧开心地笑了,说道:“看到一个两个也许以为见鬼!但看到那么多个只能说明,你们戴了面具!” 端木鱼冷笑道:“装神弄鬼可吓不死人。” “吓不死没关系。”“龙永胜”们说,“我们人多,可以杀得死。”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节 再亲芳泽 “龙永胜”们呈四角站位包围住端木鱼和萧萧。端木鱼晒然道:“就凭你们四人,真气全无的情况下恐怕还不是我的对手。” 萧萧埋怨道:“你就不能带个‘们’字,我们。”说着亮亮手中短剑。 “龙永胜”们脸上阴阴笑着,忽然位换人移,留下残影无数,尖刀带着强劲的气流朝二人砍去。萧萧只格挡了一下,短剑就被震飞,他大声喊道:“我靠,他们作弊,怎会有内劲的?!” “因为我们有短暂恢复内劲的药物。”只片刻功夫,其中三个“龙永胜”的尖刀就抵住了端木鱼和萧萧的喉咙。 “受死吧!”余下的那个“龙永胜”冷喝道,长刀举高过头顶。萧萧闭上眼睛,暗道,跟个美女死一起也算有伴。 两颗头颅高高飞起,又无力地落下,圆瞪着仇恨的双眼盯着挥刀之人。他们无头的身体呆滞数秒,才砰然倒地。 萧萧睁开眼,下意识觉得脖子好疼,摸摸却项首无损,端木鱼亦然。那挥刀的“龙永胜”把两个同伴砍死后,余下小伙伴也惊呆了。他刚想问问什么情况,怎么准头差成这样,萧萧的短剑就刺进了他的喉咙。他倒地挣扎,双眼写满不解和愤怒,盯着刀尖滴血的同伴。然后他见到寒光一闪,世界开始旋转。 世界不会旋转,只是他的脑袋在翻滚。 那“龙永胜”揭开面具,萧萧如释重负,叫道:“沈大哥!” 沈峰面貌依旧,只是没有了当日的神彩,胡须邋遢,显得落拓疲惫。他苦笑道:“你们真走运,是唯一进过龙背村还活着走出来的。” 沈峰告诉二人,龙背村本是黑龙会的药物供应商,被刻意压价,村子并不富裕。自该村被无名凶手屠戮,这里就因盛产药材被黑龙会占为据点,为避免官府查探和不必要的麻烦,黑龙会帮众冒充龙背村民在此盘留。龙长清就是此处的头领,本名劳亦杰(劳亦作哥哥,劳青林老爹)。而童玲的母亲玉若夕业已投靠黑龙会,童玲就是被其母亲诓骗至此软禁。沈峰碰巧逃脱,冒死混入敌群,图谋相救。 本来黑龙会以为萧萧与端木鱼已是瓮中之鳖,谁曾想被人暗示,突然脱逃。萧萧问沈峰是否熟悉那个疯傻女孩,沈峰愕然告知,此村确有个傻女孩,只是屠村时早已身首异处,可能是黑龙会的人化装而成。 沈峰说道:“此地太过凶险,我将你们送下山去,你们快快离开。” 端木鱼说:“沈兄且小心应变,待我等伤愈后,就马上回来助你。” 萧萧暗道,这次你倒是可以把那个“等”字去掉。 在沈峰的带领下,端木鱼和萧萧顺利避开黑龙会眼目,安全下山。与沈峰挥手道别后,回头看山腰处缓缓升起的安详炊烟,心有余悸。 两人相顾无言,恍若隔世,仿佛大家的恩怨也淡了不少。 天色慢慢阴霾下来,蜻蜓低飞,暴雨将至。两人加快脚程,寻来时路而去。荒野之地,虽不至于万径人踪灭,但仍需披荆斩棘,艰难跋涉。 中午时分,两人才穿出草丛,赶到设有浮桥的溪畔。两人没有上桥,不是劳累,因为桥上已站着一人。他就是伏击端木鱼的五人中的“大哥”。对岸还站着三个——浮桥年代久远,谁知能承受多少重量——做“大哥”总要冲前面不是。 为方便叙述,现在得旁白介绍下这几人的身份。他们是黑龙会南方分舵的精英,本是结拜兄弟。“大哥”叫单雄,按排名依次叫独孤盛(已自爆死)、铁无敌、东方处、成奇行。四人在林外守候多日,获悉劳亦杰困住端木鱼,正准备上山拿人,谁曾想半路撞见。 双方俱错愕呆愣。东方处急忙喊道:“大哥,快上,抓住他们!” 经他一喊,萧萧也回过神来,见端木鱼要跑,吼道:“快断桥。”短剑一亮,就去割绳索。端木鱼明白过来,也取出七星锥割绳。 那大哥单雄犹豫了一下,前进吧,万一中途桥断了如何是好?刚要后退,铁无敌等三人却齐齐在他屁股推一把,吼道:“大哥别怕,快上!”单雄暗骂,你们怎么不上。却只能急步前冲,嘴里哇哇叫道:“大家一起上!” “用火。”端木鱼大声说。 萧萧也醒悟过来,真气运转,火焰在浮桥上燃起。啪的一声,浮桥断开,拍打在对岸岩壁上摔得粉碎。而单雄却早高高跃起,大鹏一般朝两人扑来。 “冰火掌!”端木鱼拼尽最后的真气,在面前凝结冰墙,隔空向单雄推去,萧萧也放出火球,吼道:“炸掉你的子孙根!” 单雄堪堪击碎冰墙,却听萧萧要炸他要命部位,下意识双手护住下身,却气劲不够,整个人猛地朝下坠去。 一声闷响,尖锐的岩石从单雄背后进去,前胸透出,整个人仰面钉在溪水中,血流成河。他回头哀怨的看看在对岸为自己呐喊加油的兄弟,死不瞑目。 “劳亦杰堂主在龙背山上,我们放信号。”东方处说道。 有节奏的雷炮在天空炸响时,萧萧与端木鱼正在草丛里狂奔。身畔景物快速地向后倒退,荆棘勾破了衣衫,长草割伤了脸颊,他们浑然不顾。黑龙会或许没有最顶尖的高手,但他们每个人都是独当一面的狠辣人物。若是不慎落网,晚景悲惨。 半个时辰后,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两人惊叫止步。几颗碎石被萧萧停步时的惯性带得激射前方,落下烟云缭绕的飘渺深涧,杳无音讯。 右边的溪水到此仍势不可挡、勇往直前的往下流去,恍若流向云渊。环抱山岭层峦迭嶂,山深林密。直径数里的天坑在前拦路,如此天堑,对面的景象尚且分别不清,如何横渡?或许只有那阳光下的彩虹能够做到。 而黑龙会帮众已在劳亦杰的带领下呈半圆状在后方包围过来,能这么短的时间追上,必然是脚力不凡的众多高手。 “哈哈哈。”萧萧喘着粗气大笑着,指指四周,对端木鱼说道,“这儿的风景果然瑰奇,能葬身如此绝地,此生无憾。” 端木鱼还待说些什么,萧萧却不再废话,纵身跃下天坑。 “喂!”端木鱼惊叫,声音在山谷回响不绝。湿润的风吹来,天空风云变幻,雨水如丝垂下。她嫣然一笑,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坏小子!你是死也要让他们无功而返是吗?” 端木鱼恋恋不舍得呼吸着人间的空气,感受着夏日雨水的清凉舒适,也飘然跃下无底天坑。 黑龙会失不失望暂且不表,我们的猪脚当然不能挂。但是萧萧挂了,望不穿的云烟下方,他就挂在崖壁上伸出的松枝上,肋骨断了一根,俊脸被划了长长一道伤痕,血流满面,这些都不致命。 致命的是悬在半空的他不知该如何脱困,他打算休息一下,再慢慢思考。但有个人适时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端木鱼从旁边落下,没有砸中萧萧,萧萧大喜,正要为端木往生极乐而祈祷,却没料到后者手长脚长,一把抓住了萧萧半空晃荡的臭脚。 松枝营养不良,柔韧却无法太过承重,树干弯曲,萧萧被端木鱼扯得直接往下快速坠去。 天坑底部有个天然的大湖,溪水在此汇聚,储积经年,深不可测。湖边奇花异树,烟雨朦胧中,胜似仙境。两人齐齐摔落湖里,高高溅起水花,把成群的游鱼惊的四散逃窜。此湖湖水并不清澈,却极其肥沃。端木鱼感觉灌进口中的湖水就带有鱼虾,从喉咙蹦跳到腹中,吓得她急忙浮出水面。 端木鱼感觉有人在拽扯自己的双脚,她以为是萧萧,怒斥道:“放开我,不然我踹死你!”却看见萧萧离自己最少数米之遥,正目瞪口呆地瞧着自己。 端木鱼回头看去,一颗巨大的蛇头冒出水面,蛇的尾部正卷着自己双脚。此蛇通体雪白,又肥又长,果大的蛇眼成赤红色,蛇信吞吐,喷出阵阵腥臭。按说该蛇称得上蛇中美女(或俊男),但女人对这种蠕动的生物有与生俱来的恐惧。 端木鱼对抗该蛇的方法简单快捷有效,她直接晕了过去。 萧萧彻底无语拜服,只好掷出短剑击打蛇头。那白蛇遗世独居,本来已用过午餐在水底睡午觉,萧萧和端木鱼摔下把它吵醒。它从未见过人类,只是上来瞻仰新鲜生物。忽然被萧萧扔过来的短剑砸得生疼,不由大怒,嘶叫一声舍弃端木鱼朝萧萧游窜过来。 萧萧见它居然皮厚得剑刺不破,暗暗叫苦。转身要逃,却那及的上白蛇速度快。瞬息已到跟前,张口血盆大口就朝萧萧要下。萧萧暗叫,老天爷您太能开玩笑了,让我大难不死原是要葬身蛇腹啊! 但蛇类的进食习性是咬死直接吞食再慢慢消化。白蛇雄霸湖泽多年,睥睨湖中生物,也缺少战斗经验。被萧萧激起的怒气冲昏了头,直接一口就把萧萧给生吞了。萧萧进到蛇腹,刚要绝地反击,却发觉全身开始麻痹,知道是蛇毒效果,慌忙真气运转,火焰迸出。 白蛇勃然变色,沉到水底翻腾不已。但由体内生出的灼痛,又岂是能轻易缓解的。火势渐猛,蛇腹鼓胀,终于一声巨响,整条巨蛇被炸成两段,蛇尾飞出湖面,摔到岸上,蛇头挣扎着窜回湖底洞穴。 萧萧逃出生天,急忙拖着昏过去的端木鱼游到岸边。他怕巨蛇未死,远远地躲开了湖水。 端木鱼醒来后,发觉自己四肢健全,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又看着长长的蛇尾。她又惊叫闭眼,叫了半响,鼻子闻到一股肉香。悄悄睁眼,原来那段蛇尾是被架在火堆上,萧萧正翻滚烧烤。 端木鱼咽了咽口水,质疑道:“这东西能吃么?” “怎么不能吃?”萧萧翻着白眼,说道,“这可是大补之物呢。” “那湖里不是很多鱼虾么。”端木鱼说道。 “那你去抓啊。”萧萧说道,见她真要下水抓鱼,哈哈笑道,“你觉得还有半截蛇身在哪儿呢?” “啊!”端木鱼轻掩小口,惊吓之下,女人味十足。 当晚,萧萧与端木鱼就把蛇尾分而啖之。到了后半夜时分,却发现吃出了问题。那白蛇孕天地之灵气而生,吸日月之精华,独享湖泽之灵秀,蛇肉何止大补,简直滋阴壮阳,为调情之圣物。 火堆旁,两人席地而眠。这边,萧萧腹胀如鼓,辗转反侧。那边,端木鱼俏脸嫣红,喘息如吟,双腿夹得紧紧的,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她感觉到,体内乱窜的真气更让人难受,若找不到宣泄之处,似乎就要爆体而亡。 萧萧正在极力克制,忽然一条柔软润滑的物体搭在自己身上,他吓个半死,以为白蛇后代回来报仇。颤抖着转身一看,却见端木鱼吐气如兰,媚眼如丝地睡在身畔,搭在身上的不正是她修长的美腿么。 萧萧次日神清气爽,全身舒泰地醒来时,端木鱼已芳踪渺然。他暗道,靠,又被她睡了回来。起身收拾满地狼藉,发现衣物中多出一条粉红色的女子汗巾,放在鼻下闻闻,隐隐发出沁人体香。 萧萧见此地幽静,并不忙于找寻端木鱼。而是按照当日端木鱼所授口诀心法默运玄功,经服食白色异蛇之肉,昨夜又与端木鱼数番缠绵,他体内的火之真气愈加充盈和纯粹。冰火功法传自古道家,本就讲究双修,活塞运动大有裨益。 接连几日,萧萧都在练习七星步和冰火掌,略有所得。虽不至于摘叶飞花伤人,却已能内视其体,真气流转不息,初入武学的殿堂。 端木鱼再没有回转,江湖之大,不知还能否再见呢?萧萧想着,她伤势未愈,性格又张扬,我得去寻她一番,护她周全。 其实端木鱼失魂落魄,黯然神伤地离开了几日,却才刚刚找到出谷的道路,她沿途留下记号,让萧萧不至于重蹈覆辙,才心情复杂地迈出重回人间的脚步。 清水江自杨渡角流入天柱境,沿河接纳三门溪、鉴江河、圭大溪、汶溪河等诸条溪河,然后浩浩东下,于瓮洞镇的下金紫村经“黔东第一关”入湘。瓮洞江面较宽阔,左边有码头樱桃湾,上通凯里,下贯八百里洞庭。 出谷数日后端木鱼出现在樱桃湾,打算乘船溯流而上,由黔行陆路入川。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一节 风雨同舟 黔东连接数日的大雨,天阴雨湿,空气净澈清新,地上泥泞却不难行。樱桃湾为商贾旅人集散之地,江面船行如织,热闹不减。码头许多人在冒雨装卸货物,忽然雨势转大,似盆泼而下,一时众人俱四散躲避,或钻入船舱,或寄人屋檐。最好的躲雨地点当属江边不远处的四海楼。 四海楼有接纳五湖四海的宾客之意,酒楼雅致,醇酒美姬,江景美食,且价格公道,服务一流。商人多金,旅人多闲情逸致,对该楼趋之如骛。 今日的四海楼与众不同,居然在这留客的雨天谢绝纳客。 “既开门揖客,为何不接待我等,难道我们的钱就不是钱么?”酒楼外停留了许多车马,被挡在门外的人群有人出声质问。 四海楼掌柜是个寻常商人,脑肥肚圆,举止臃肿,他带着伙计在门口挡着来客,却团团作揖告罪:“客官海涵,鄙店已被贵客包下,贵客不喜喧哗,小人也实属无奈。” “谁人如此奢华?这落雨天时,独占一楼,也太过不近人情。”门外的客人们诧异道。他们透过敞开的店门外里望去,见到十数个带刀侍卫,神情凛然地静坐守候,显然楼上客人真是来头不小。 “有钱了不起啊,我也有钱,我出双倍价钱包下酒楼。”有豪客怒道。雨势磅礴,的确是需要找地方暂避。 四海楼掌柜苦笑道:“客官息怒,若是钱银还好办,只是楼上的客人实乃严知府家的公子,刚从蜀山学剑归来,在鄙店盘桓两日。” 众人一听原来人家不仅有钱,还黑白两道通吃,都不敢再说什么,纷纷冒雨离去。掌柜刚松了口气,忽觉眼前一晃,香风掠过,沁人心脾。一个长发绿衫的高挑女子已进到店里,她容貌极美,神情却冷若冰霜,她就是端木鱼。 “大胆!你这女子怎如此轻撞,速速退去。”那些侍卫也看出端木鱼的武功非凡,团团围了上来。 端木鱼傲然而立,冷冷道:“天下之大,没有本姑娘去不得的地方。” “再不离开,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众侍卫拔刀出鞘。手势一致,步履相同,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 端木鱼不用兵刃,双手挽髻,七星锥往秀发上一插,淡淡说道:“来啊。” 寒光闪烁,利器破风声响起,十数把大刀从四面八方向端木鱼袭来。端木鱼罗衫飘飞,身似游鱼,姿态曼妙,与他们战到一起。她冰火功已百尺竿头,又进一步,但却没有使用内功,仅凭飘逸的轻功和奇妙的掌法,就让侍卫们招架不暇。 屋外雨落急骤,屋内刀光剑影,店掌柜吓得肥脸直冒冷汗,但内院却探出一个可爱小女孩,她兴奋地看着酣战的端木鱼和侍卫们,眼中满是羡慕向往。 这时,一个小叫花子突然跨进门来,坐在门槛上看热闹。店掌柜对小女孩打手势,让她回内院。小女孩却不理他,店掌柜气得直跺脚,见那小叫花没有离去的意思,更加气恼,对他喝道:“喂,今天不做生意,没有残羹剩饭,你快去别处。” 小叫花嘿嘿笑道:“这大雨天您反正也没客人,就发发善心让小叫花躲躲雨吧。” 店掌柜如何肯依,用脚推他道:“快去别处。别弄脏了我的门面!” “爹!这大雨天的,你就别赶他嘛。他身体那么单薄,别淋雨生病了。”小女孩见店掌柜驱赶小叫花,却走出来劝道。 “小雨,你怎么出来了,刀剑无眼,一会伤到可怎么办。”店掌柜急道。 小女孩小雨见到刀剑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说道:“你别赶他,我就回去。” “别别。这打架可比看戏好玩多了!你在这看,我到外面看。”小叫花说着,就起身走到门外,退到对面屋檐下。只是雨势很大,与站在雨中无异。 小雨见这小叫花说的有趣,不由仔细打量他。见他身材瘦弱,衣衫褴褛,蓬头垢脸,但轮廓线条非常好看,雨水冲淡脸上污迹后,露出长长一条伤疤,伤口初愈,有一点点吓人。 端木鱼无心纠缠,娇叱道:“退下吧。”身影划过,传来一片痛呼声,侍卫们刀剑落地,握着被冻得发紫的手腕,面面相觑。端木鱼旁若无人地挑位置坐下,喊道:“饭菜速速上来,若有怠慢,烧了你的店!” 店掌柜当然不会当她自言自语,见侍卫们上楼后尚无回话,忙吩咐小二好生伺候。自己又去催促女儿回后院。 小雨见热闹散去,正要唤那小叫花进来,却哪还见他的影子。她悻悻然退回后院。为了店面的宽敞,后院并不大,三两盆栽,一口水井,一个一架,一目了然。小雨撑着伞从雨中快速穿过,依然被溅湿了衣裙,忽然,后面一阵异响,似乎有人拍门。 小雨很奇怪,谁会从后面进出。她问道:“是谁?” “是我,小叫花,肚饿难受,讨点吃食。”就是刚刚门口那小叫花的声音。 小雨年纪虽小,颇有胆识,也不惧怕他,就撑伞过去开门。柴扉开时,见那小叫花站在无所遮蔽的巷子中,被雨淋得簌簌发抖——当然这发抖是小雨姑娘自己艺术化加工,小雨心中满是不忍,拉着他说:“你快进来,别淋坏了。” 那小叫花除了萧萧还有谁,小雨引着他来到厨房,见灶火还燃着,说道:“你快烤烤火,我去给你那点干净衣服。”说着还取了几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递给他,这才转身离去。 小雨提着一套下人的粗皮衣服折返时,发现装盛馒头的碟子已一干二净,萧萧一脸意犹未尽地看着她。 “你个子不大,胃口却不小。”小雨笑着把衣服递给他,说道,“你先去后面把衣服换上,我再给你找好吃的。” 萧萧接过衣服,愣愣地看着这稚气未退的小女孩,说道:“小妹妹,你人真好。” 小雨推推他,说道:“去换衣服吧,小心着凉了。” 萧萧的本来衣物已破烂不堪,耷拉绑缚在身上而已。流落江湖至今,他没有过一件新衣裳,或偷或讨,才能够得到一件遮羞御寒的衣物。而这,根本不会有人关心,伊潇潇不曾想到,童玲不曾想到,端木鱼更不曾想到,萍水相逢的小雨姑娘是第一个让萧萧感到丝丝温暖的人。 小雨待他换好衣服,又给他找了几个烧饼,然后歪头好奇地盯着这变得非常漂亮的小叫花狼吞虎咽地进食,她说:“你这小叫花好笨啊,这大雨的天时,别人都能找到地方躲避,你却到处淋雨。” 萧萧为响应其笨的断言,边吃边傻呵呵笑着,小雨见他脸上的伤疤吓人,伸手就去抚摸,说道:“谁打你啊?别人打你你就跑啊。” 萧萧被她温软的小手摸得发痒,笑得更欢、 就在萧萧享受着大雨笼罩下的安谧时,江湖注定风波不平。几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落满院子、墙檐和屋顶。他们黑色龙纹劲装,手执冷刃,全部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却隐隐透着疯狂的意味。能打断萧萧进食的情况不多,此时他就被骇得差点噎死。 这群黑衣人定然是黑龙会的无疑,与以往不同的是,在这些人身上,萧萧感觉不到丝毫活人的气息。 “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我家!”还没待萧萧反应,小雨姑娘就厉声质问道。 那些黑衣人恍如不闻,缓缓朝前面饭厅围拢过去。动作不快,脚步俨然,带着令人窒息的气势。 小雨也感觉到那些人的怪异,但她丝毫不惧,冒雨追了上去。萧萧暗道,可怜我的新衣裳。上前拉住小雨姑娘的手,七星步一迈,迅若闪电地从黑衣人群中掠过。 小雨姑娘眼睛一花,见自己已到了屋里,不由神奇的看着萧萧,说道:“你怎么跑那么快?” 萧萧嘿嘿笑道:“被人追打得多了,自然跑的快咯。” 小雨啧啧称奇,将信将疑。而那边响起急凑的打斗之声,端木鱼化作白色残影,淹没在黑衣人群中。空气温度急速下降,酒楼内如坠冰窟。不断有黑衣人人被端木鱼折手断腿击飞,又不断有人前赴后继的涌上去,那不知疲倦悍不畏死的模样,让萧萧猜到这是些什么人。 专为杀戮而生的黑龙会死士。若起杀念,不死不休。 “爹,你没事吧?”小雨也悍不畏死地穿过刀光闪烁的人群,扶起跌坐在地的胖掌柜。 胖掌柜本来红润的面色已变得铁青,手足无力,嘴唇乱颤。但身上却没有伤痕,看来纯粹受惊过度。小雨拉着他要往外走,不防死士人数过众,踩着了其中一个的脚。那个死士回到看来,小雨慌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死士目光茫然,见这三人兀自呆愣挡住自己去路,手中长刀毫不犹豫地向小雨姑娘砍去。 小雨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等待刀砍在身上的疼痛。等了半天,除了脖子有点酸,其余部位不见异常,不由好奇地睁开眼睛。只见那柄发出渗人青光的大刀停在自己的头顶,而那小叫花,却单手抓住了刀背,无论那死士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 小雨小手掩着张大的嘴巴,那小叫花脸上满是坚毅和凝重,那还有丝毫柔弱可欺的样子。那把长刀慢慢变得通红,仿佛被猛火烧灼一般,那黑衣人握刀的手冒出焦烟,焦烟还带有烧烤食物的香味。但那黑衣人仿佛不知疼痛,仍然死不放手。 “快走!”萧萧见有其他死士发觉这边异常,围了过来,忙催促小雨道。 小雨与店掌柜闻声醒悟过来,快速退出人群。 乱战一起,端木鱼与萧萧边汇合到了一起。端木鱼冷哼一声,说道:“我不用你帮忙!” “那你杀了我吧。”萧萧淡淡道。 端木鱼听闻他耐人寻味的话语,心中百味杂陈,在黑龙会越来越紧凑的攻击下,忙收敛心神,与萧萧携手并肩,冰火功法运转。火焰与寒冰交错,筑起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 躲在门外观战的小雨见这两人的神韵,女的美艳桃花,男的丰神俊朗,不由心神摇曳,无法自已。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也要做个弹剑江湖的豪客。 黑龙会死士越战越勇,萧萧愈是心惊,心道,若不尽快脱离战圈,非被累死不可。他边御敌边对端木鱼说道:“我们得尽快撤离,不然非力竭而亡。” 端木鱼冷哼道:“难道我不知么,也要走得掉才行。” 萧萧忽然低声说道:“二楼不是有个蜀山派的么,这些死士心智已迷,我们引他们去攻他!”说着拳掌交加,猛力将黑衣死士击退,喝道:“来!我助你上去。” 端木鱼拔地而起,而黑衣死士也早有防备,纷纷跃起拦截,端木鱼交了几合手,便力尽往下坠,萧萧着所有人的落势而起,双掌在端木鱼的臀部上一托,端木鱼勃然变色,却也得以借力再起,跃上二楼。 “流氓!”端木鱼骂道,向下看时,不由心惊,自己脱离了战圈,萧萧便情况危矣,接连中了两刀,鲜血湿透的肩膀。端木鱼还来不及感动,萧萧已无耻地朝自己这边一指,对黑衣死士吼道:“端木鱼在上面,你们再不追,她可就跑咯!” 那些死士明显一愣,果然舍弃萧萧朝楼上涌来。端木鱼暗骂无耻,转身就向看热闹的众侍卫冲去。那帮侍卫簇拥守卫着的正是蜀山大弟子严冬。严冬见端木鱼朝自己冲来,不明就里。忙按捺住手下,免得招惹是非。 端木鱼却不理他,直接绕到其身后。看到扑面而来的黑衣死士,严冬才恍然大悟,无奈迎敌,叫道:“不要动手,我是蜀山派的,不参加贵派恩怨。”说着还飞起一脚把一名死士踹下楼去。 端木鱼拱手道:“得罪了。”转身跃窗而出。 萧萧已在外面等候,见她出来,拉着她便在雨中狂奔。 两人全力在弯曲的街巷中奔跑了柱香功夫,端木鱼忽然甩开萧萧的手,说道:“我们找个地方暂且躲避一下。”说着翻身跃进一户人家的院里。 萧萧无奈跟着她跃入,拉住她道:“你稍等。” 雨天院中无人,他们脚步又轻,故无人发觉,端木鱼嗔道:“他们没有追上,我们没必要逃窜啊。” 萧萧说:“你想过没有,你本着男装,黑龙会的人都可认出你,而且一路追杀至今,是何缘故?” 端木鱼止步不前,说道:“对啊,他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不知姑娘用的是何种香料,暗香浮动,令人难忘啊。”萧萧摸着鼻子笑道。 “我从不用香料。”端木鱼道。 “天生体香?”萧萧啧啧称奇道、 “无耻之徒!”端木鱼怒道。 “我猜黑龙会的人是寻着气味而来,可能有专门用来追踪的猎犬飞鹰之类的牲畜。”萧萧慌忙解释道。 端木鱼蹙眉问道:“那怎么办?”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二节 香消玉殒 庭院很普通,巷陌很平常,人似乎也很平凡。 大门处立着石碑,飞鱼分舵。 黑龙会,可止小儿夜啼。似乎,那雨后清爽的风,也带有淡淡的血腥味。 飞鱼舵堂主青龙冷眼瞥了一下来报的探子,转头对左右副手晒然说:“为了区区一名江湖贱女,出动我们分舵那么多精英,实属浪费。” 左右副手深以为然,有这功夫,多洗劫几个富商,掳掠几名少女,岂不更划算? 军师谭卓面貌猥琐,却附庸风雅,羽扇纶巾。他劝说着:“这是上面交待的任务,此女多次挑衅,如不严惩,有碍我会名声。兄弟们都出动了,堂主您就权且当作放假休闲一天呗。” 说着,谭卓露出更猥琐的表情,道:“门下知道您无趣,已将李秀才的娘子请来,关在后堂您的房中。” 青龙大喜,一挥手屏退左右,急冲冲朝后堂走去。 邱诗诗此时羞愤欲死,她被手脚分开绑在床上,身材曼妙,姿态惹火。双眼被蒙住,樱桃小口塞着不知哪来的臭布,作为大家闺秀,何曾受过此等屈辱?由于眼不能视物,忽然听到有人进来,顿时惊恐万分,口中呜呜叫着挣扎不止。 青龙哈哈大笑,青筋突出的手轻轻一撕,眼前白花花一片。 大堂上,谭卓和青龙的一众亲近手下摆上酒菜,或小酌或豪饮。地上躺着浑身染血的书生,正是寻来的李秀才被人打到在地。他已然力竭,兀自挣扎想要爬起,被一名大汉踩在地上。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作为读书人,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估计自己与娘子已是神仙难救,李秀才正要咬舌自尽,却发现踩着自己的大汉突然圆睁着双目,凑到自己眼前与自己对视。 大汉当然不可能趴下来与他对视,他挺拔地站着,只是脑袋已然跌落桌底。 “他们出动那么多精英,果然总部空虚。”一男一女并肩飘然进来。女的眸如水墨,颜压桃李,长腿柳腰,娇嫩的肌肤胜雪欺霜。男的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脸颊消瘦,略显青雉。 萧萧说:“不错。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趁机反击,还到处躲藏干嘛?” 端木鱼身形一动,风雪骤至,霜花满天,桌上的酒杯、饭菜瞬间冻结凝固。谭卓急退,左右迎着端木鱼袭来,一时间刀光剑影,衣裙纷飞,血液混杂着怒吼,惊得左邻右舍房门紧闭,不敢探视。 青龙正魂飞九天,突然浓烟扑鼻,屋外火光四冒,然后就一脸懵逼地被闯进来的狼狈军师谭卓。 “堂主,敌袭。”谭卓焦急道。 青龙不悦地翻身下床,衣裳随意一批,拿起兵器往外走去。 黑龙会根基深厚,虽然精英尽出,会中好手依然不少,虽然节节败退,也堪堪撑到青龙加入战团。 李秀才在刀光剑影中冲到后堂,透过打开的房门看到屋内,顿时目次欲裂,自己的娘子玉体横陈,躺在混乱不已的床上,显然已被人侮辱。 李秀才颤抖着解开妻子,看着已然呆滞的妻子面如死灰,万念俱绝。他脱下长衫包裹住妻子,转头朝青龙冲去。青龙正与端木鱼战到一起,已落下风,见突然来一个替死鬼,转身一脚将李秀才踢向端木鱼。端木鱼侧身避过,顺势拉了一把。青龙长刀顺势劈来,端木鱼刚要格挡,李秀才却挣脱赢了上去,这一刀劈下,差点将他劈成两半,李秀才却死死抓住刀刃,一时之间青龙拔刀不出,骇然后退,却被萧萧从后一剑洞穿胸膛,软软倒下。 李秀才溘然长逝,端木鱼怜他刚烈,长刀一挥,青龙捂住下身滚地哀嚎,伤不致死,却痛不欲生。谭卓跌坐一旁,忘了跑也忘了上前相助。经此一战,黑龙会飞鱼分舵溃不成军,几乎全军覆没。 “相公!”屋内邱诗诗见到李秀才死亡惨状,痛呼一声,奔跑出来伏在尸身上痛哭。端木鱼见她衣不蔽体,不忍地过去相扶。 邱诗诗挣扎着要自尽,被端木鱼拦住,她指着地上的青龙,说道:“你大仇未报,往后人生还长,去吧,捡起刀来。” 邱诗诗木然捡起长刀,看着地上哀嚎的青龙,突然愤怒地转向谭卓,青龙固然可恨,背后教唆之人也不能饶恕,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提着十几斤的大刀,缓缓朝谭卓走去。 谭卓吓得瑟瑟发抖,鼠眼咕噜噜乱转,智计百出这时也无济于事,他扑哧跪倒在地不停磕头求饶。邱诗诗愤恨地踢打着谭卓解气,这个温柔婉慧的淑女,已成疯女形象。终于,她左手拽住谭卓的衣领,右手用力举起长刀,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 血花四溅。 拿刀的是邱诗诗的右手,而邱诗诗的右手掉落在地。 端木鱼与萧萧还来不及反应,谭卓已暴起扭断邱诗诗的手臂,一招穿心掌震碎她的心脉后飘然后退。 军师,不代表没有一战的武力,其实谭卓有着不下青龙的武艺。 萧萧朝谭卓攻去,两人开始缠斗,谭卓阴笑不已,边打边叫嚣:“尔等宵小,还不退去,我黑龙会精英得我信号,已在赶回的路上,尔等洗干净脖子等着授首吧!” 端木鱼抱着即将香消玉殒的邱诗诗,见她心脉断绝,已无活命的可能,不禁内疚不已,如不是自己大意,怎会有此异变产生。端木鱼问道:“小娘子你可还有什么遗愿?” 端木鱼见她仍强撑着不死,似乎想要交待什么,低头把耳朵凑了过去。 端木鱼脖子一麻,惊骇地推开邱诗诗,却已然来不及,麻痹感从脖子迅速蔓延全身,天地也开始旋转。 地上的青龙暴起,用尽毕生功力一掌轰在端木鱼背上,将其击飞。 端木鱼被轰飞重伤倒地,生死不明。 黑龙会会众重新聚集,战局扭转。 邱诗诗淡漠地瞥了一眼端木鱼,她付出清白与生命,就是为了临死前的这一击,刚刚假装殴打谭卓,其实是为了从他手中拿到毒针。作为黑龙会的死士,从出生开始她的命运已然注定。 只是,可惜了李郎。邱诗诗不舍地看着李秀才的尸身,从仅有的一条手臂挣扎着向那边爬去,却只爬了两下,就失去了生机。 “哈哈哈!”萧萧以一敌二,大战青龙、谭卓,打着打着突然笑起来。 “这人疯了不成?死到临头在笑什么?”青龙纳闷道。 萧萧边打边笑,说:“好计谋好计谋!想必你们料到黑龙会空虚,我们必然来袭,设下如此好计!可是,为此赔上自己的命根这付出也不小啊。” 青龙也暗恼不已,谁能料到端木鱼这女人能这样下手,不过还算没有斩草除根,也许还能使用。他不再废话,全力配合谭卓缠住萧萧,为帮众赶回争取时间。 萧萧不敢恋战,默运玄功,火焰四起,趁着青龙二人暂避的功夫掠到端木鱼身边。 “喂喂,你还好麽?”萧萧焦急地呼唤道。 端木鱼稍稍恢复一点意识,却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动弹。萧萧将她背起,且战且退。 黑龙会会众越来越多,庭院中,屋檐上密密麻麻的人,仿佛布下天罗地网。 青龙和谭卓反而不急着追击,眼看二人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萧萧突然不退反进,向青龙杀去。他招招攻青龙下盘,后者重要部位受伤,一时间落在下风。 萧萧久攻不下,心急如焚,拼着受伤也要擒下青龙,却未曾想背着一人,端木鱼刚好变成了挡箭牌,又被谭卓后背一记重掌击中,樱口中溢出鲜血。 青龙识破萧萧擒贼先擒王的意图,断然后退脱离战局。 萧萧转身看向谭卓。 谭卓暗道老子也是贼王,老子也退。 萧萧冷笑一声,正合我意。两名高手退却,其余喽啰不足为惧。玄功再起,火势渐盛,普通人几乎不能近身,势头仿佛要把飞鱼分舵给焚烧殆尽。 萧萧堪堪杀出一条血路,黑龙会帮众穷追不舍。 谭卓扶着青龙,淡定地发出指令:“宵禁,封城,控制全城药铺。” 入夜之后,在力竭之前,萧萧终于勉强摆脱黑龙会的追捕。他们躲在不知名的巷陌,萧萧流落街头时经常露宿在这种街道,但今夜他不能稍作喘息,他慌忙帮端木鱼检查伤势,因为后者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声息。 端木鱼身中剧毒,内伤伤及心肺,如不是一身功力深厚,早就低挡不住,但现在也紧紧是苟延残喘,垂死挣扎。萧萧运功帮她疗伤,却仿佛石沉大海,感受不到她半点生机和内劲。 良久,萧萧颓然坐倒,这个女人就是心肠太好,已经接连两次中同样的陷阱,险恶江湖,不是每次都能有幸运之神眷顾的。 端木鱼虚弱地睁开楚楚动人的双眼,淡淡看着萧萧。 “你可有什么治伤良药?”萧萧问她。 端木鱼微摇蝶首,对于自己的伤势,她也非常清楚,她说:“如果在天亮之前,能找到我的母亲,也许我还有一线生机。” 萧萧不停摇头,说道:“除非你的母亲就在城中,不然以你我的能力,怕是短时间内无法避开黑龙会的追杀逃离此处。” “命中如此,注定我有此一劫。如我不能幸免,你也不必太过介怀。”端木鱼说道。 萧萧毅然说道:“就算豁出性命,我也要保你周全。”说着背起了她。 端木鱼嫣然一笑,昙花一现难得的温柔,问道:“为什么?” “这是我欠你的。”萧萧说。 “你的确欠我的……但仅此而已吗……”端木鱼趴在萧萧背上,她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萧萧背着她,两人又融入了夜色之中。 夜,越来越浓。 很多人注定无眠。 比如失意的浪子,比如聚赌的豪客,更如笑靥如花的烟花女子。 比如某个客栈客房里战战发抖的游大夫。 他只是个有点实力,又擅长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却被血红着眼睛的萧萧拿刀架着脖子逼问道:“你不是号称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游大夫暗道我还能活死人肉白骨你信么?他无语半晌,叹道:“侠士且冷静,这位姑娘毒入五脏六腑,心脉俱创,几近断绝,实在神仙难救。” 游大夫见萧萧要发飙,转口道:“除非,有我秘制的灵丹妙药……”他见萧萧重燃希望,慌忙改口道:“其实只是高年头的野生人参制成的药丸,也许能吊住性命一两天,一切都要看这位姑娘的造化……” 萧萧背着端木鱼游走在黑暗的街头,躲避着黑龙会的追捕。他转头看向背后的伊人,暗香浮动,伊人却已陷入昏迷,药食不进,出气多进气少。 再不能耽搁了,不然只怕她就此香消玉殒。萧萧紧了紧缚着端木鱼的腰带,转头朝码头方向而去。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三节 再世为人 蜀中,豪雨。 花开,叶落,风雨飘摇,如堕入仙境,似天降黄泉。 囚龙谷地处绝险,四面悬崖峭壁,乌鹊难飞,人世隔绝,真如囚龙之地。 谷中有四季常青之树,四时不落之花。亭台楼榭,阡陌纵横,田地都种满奇珍异草。 青青负责照料一片新种的坡地,天降豪雨,她可担心坏了,撑着油纸伞来查看娇弱的秧苗。风雨骤,路湿滑,她走的很小心也被打湿了裙衫,沾染上泥污,不过她已顾不得这许多,想要尽快疏通沟渠,排去地里的积水。 山谷本就远离人烟,在这暴雨天气,其他药农、侍女早就回屋躲雨,山坡上就剩下青青焦急瘦弱的身影,一如雨中飘摇的草苗。 她毫无怨言,专注地忙着手中的活计,俏脸上挂着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映衬得娇嫩的肌肤更显活力和妍丽。突然,她停下手中的活,愕然地看着雨幕中出现的身影。 两个人却只有一道身影,蹒跚踉跄。 瘦弱的少年背着昏迷的女子,已经不能算作是在行走。他手脚并用,似乎在跪行,又似乎在爬行。雨水已冲去他身上的血污,但那身残破的衣衫,血肉外张的伤口,白得泛青的面色,都在诉说着这是一个随时倒下,甚至随时死去的人。 “喂。”青青慌忙丢下花锄小跑过去。她见那少年艰难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笑容,然后就倒地不起。 好漂亮的笑容!他是怎么笑得出来的?青青想着。她甚至不敢轻易去搬动少年,只怕触动他的伤口。 萧萧背着端木鱼,跋山涉水,连夜不寐,不饮不食,历经与黑龙会追击者的大小战斗十余场,终于在三天内赶到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端木鱼还能坚持多久,只是背后的佳人已经不再醒来,自己也忘记了疼痛。他只有一丝执念,就算爬,也要送她回家。 萧萧醒来时感到腹中十分饥饿。 在他更年幼时,他每天醒来面对的感觉,就是饥饿。那时他流落街头,身无长物。他还未开始完全认知这个世界,就要为存活在这个世界而拼命挣扎。活下去是如此艰难,万幸的是父母赐给他聪慧的头脑和健康的身体。 萧萧第二感觉是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没有那么健康,稍微动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萧萧第三感觉是有凛冽的寒意,然后他就看到床边不知站立了多久的凤难秋。她面寒如雪,眼神似刀,冷冷地盯着萧萧。仿佛在看一具死尸,更像在看一个蝼蚁。 天下已经有无数的才子用华丽的语言来赞美她的艳丽,但事实上她的美,又岂是语言可以形容。虽然历经岁月侵袭,脸上却毫无痕迹,正如她的名字,不见秋天叶落。若以容貌论,端木鱼其实继承了母亲不及万一。但端木鱼的飒爽英姿又是冷如冰霜的凤凰仙子所没有的。 凤难秋看不上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她生了一个女儿,仅仅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女儿。 想到女儿,凤难秋的眼神更冷了。萧萧却张口问道:“她还活着吗?” 这个男人倒是挺特别。他没有问我在哪,我怎样了,你是谁。凤难秋想到刚见到萧萧时的惨烈模样,冷意稍稍减退。她答道:“还活着,不过也快死了。” 萧萧眼神疑惑,问道:“她说只要见到你,你就能救她?” “如果是两天前,我能救她。”凤难秋说。她一年都难得说那么多的话,今天是为了女儿。 还是晚了么?萧萧眼神黯淡,明知天意不可违,果然命运是无法抗拒。难道自己真是命犯天煞,与自己亲近的人,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注定没有好下场? “不过,还是有人能救她!”凤难秋半天又憋出这几个字。 萧萧重燃希望,问道:“是谁?”心中忽然隐隐不安。 凤难秋盯着萧萧,说道:“是你!冰火神功可一分为二,就可合二为一,只要你用我的功法,将一身的功力注入她的体内,她不仅可以痊愈,武学造诣更可一飞冲天。” 果然,凤凰仙子怎会关心一名陌生男子的生死,一刻不离地守在床畔。她只是为了女儿,冰火功法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双修,一方为对方牺牲一半功力,功力愈加纯净雄厚。如若另一方归还功力,便可突破桎梏,破茧成蝶。 萧萧苦笑,问道:“那我的下场如何?” “功力尽失,也许还能勉强保住性命。”凤难秋淡淡地说。她已经在思考用何种方式,威逼利诱这个少年屈服。一个身怀异术的俊美少年,有着锦绣的前程,如花的美眷可以再找,谁会冒着沦为废人的风险牺牲自己? 萧萧又笑了,笑得很迷人,凤难秋自认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笑容,俊美之下,又邪气凛然,让你捉摸不透,她感觉自己都要被迷住。 青青坐在山坡上,双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悠闲的牛群,心思却飞到远处深深的院落。她只是照料花草的婢女,品级还不足以进入那里,不过她倒是听到姐妹们说了不少传闻。 那天,那个好看的少年送回了谷主受重伤的宝贝女儿。谷主的女儿可是许有人家的,夫家是落剑山庄的少庄主幕凡。据说慕凡不止武艺超群,而且世家子弟该有的谦和有礼和俊美潇洒他都有。不过谷主女儿却不满于此而一直混迹江湖,到现在才重伤归来。又几日,听说谷主女儿伤愈,谷主邀请慕凡前来做客,商定婚事。 那个少年与谷主女儿是什么关系?看他爬着也要继续赶路的样子,分明是十分关心谷主女儿的。他现在伤愈了么?伤口会不会很痛?青青想着,眼前又浮现那淡淡地笑脸,忽然俏脸微赧,怎么老是想他?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有记住自己一个小小婢女呢。 少女使劲摇摇头,想要把梦中的男子从脑海中摒除。 萧萧缓缓走到她身边。 他温和地笑着,对青青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青青还有些恍惚,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慌忙摇头行礼,说:“公子您言重了,小婢只是举手之劳。” 萧萧笑道:“你的举手之劳,可是救了我的小命呢。只是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有来说一声谢谢啦!” 他这是要走么?他脸色那么白,脚步虚浮,似乎重伤未愈呢。那么迫切要走是为了谷主女儿么?青青胡乱地想着。她又顺势看向那个宅院。院门前,一行人簇拥着一个翩翩公子正往里进,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今日,是落剑山庄少庄主造访的日子。 萧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察觉了那边热闹,与这边山坡,这个山谷的安谧,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萧萧转身,说:“我走了。” 他没有说再见。这片天地太大,大到此生也许再也不能相见。青青领会了他的意思,她不知突然哪来的勇气,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萧萧愕然回首。 青青此刻彷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是护花的婢女,也仅仅是护花的婢女。此生她终不能走出这片山谷,哪怕她的心已随那张笑脸去过天涯海角。她也不能挽留,因为此处不属于她,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属于她,哪怕是她自己。她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萧萧想了想,说道:“你可以给我点盘缠么?” 青青没有银两,她把身上仅有的首饰,心爱的随身携带的小玩意都塞到了萧萧手里。然后潇洒的挥挥手,转身蹦蹦哒哒的走开。 少女转身时的泪水萧萧并没能看见。 他此刻很平静,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还给别人吧。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走到哪,埋骨在哪,也无所谓不是?再也没有留恋,转身决绝地迈入迷雾之中。 端木鱼幽幽醒来,恍如再世为人。 耳边是动听的虫鸣鸟语,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沁人香气。不用思索,她就知道自己回到了家,远离江湖喧嚣的安逸让她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玄功在体内运转,她惊坐而起。 她当然清楚知道冰火神功的玄妙,但哪怕濒死,也没有告诉萧萧,他的牺牲能救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心中一个念头,死就死了吧,何苦连累他。 此刻她心里空落落的,极其难受,感觉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是与他的联系么? 她忽然发了疯地起身向外寻去。 慕凡正襟危坐,堂中上首坐着他的准丈母娘。饶是他自以为见惯大场面,也被凤难秋的气场压制得死死的,跟想象的翁婿和谐场面截然不同。 这时端木鱼跑了进来,她质问母亲:“他呢?” 凤难秋面不改色,冷冷地瞪着女儿,良久却都没有能够回答。那个少年对他自己的狠辣绝决,她此生未见未闻。哪怕是他离开,凤难秋也霎时间没有想到如何应对。 面对女儿的诘问,她只能冷颜相对。 端木鱼寻遍了整个囚龙谷后,断然背起行囊出了谷。 慕凡甚至没来得及做个隆重的自我介绍,就灰溜溜地被凤难秋打发。 五日后,黑龙会飞鱼分舵被神秘豪侠连根拔起。 十日后,站在之前两人跳下去过的断崖前,端木鱼伤心地呆立良久。她手中有剑,剑上染血,黑龙会人的血。 只是宝剑再利,又怎斩得断世间烦恼? 她不知道他是何方人士,要去向何方,关于他的痕迹,在这短短十余天里,就已经消磨殆尽。如果他不曾存在,心中为何会有思念和牵挂。 牵挂从何时开始?也许是那一碗酒。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四节 拜进衡山 潇湘是娥皇、女英哭舜而投水自尽的地方,是相思、伤心之地。湘水环绕的南岳衡山雄奇秀美,如古之衡器,可称天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衡山地灵而人杰,特别是近几年潇湘剑派发展如日中天,力压佛道等传统宗派,雄踞衡山,威辖四方。每到初一十五,各大小教派与商贾百姓争相朝贺,风头一时无两。 潇湘派门主伊非凡一手听雨剑使得出神入化,鲜有敌手,但却不是潇湘派武艺最高之人。在他之上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名护教,四位宗师潜心武学,不问俗事,门下弟子难得一见。再之上更有无上祖师,神龙见首不见尾,踪迹飘忽。伊非凡作为中年一代的佼佼者,颇具领袖才能。他利析秋毫、刻意经营,将潇湘派管理得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伊非凡有四大助手,也是他的四名师弟。分别是训诂堂长老李非常,专司教化宣导;戒律堂长老顾非名,专管刑罚纪律;知礼堂长老黄非龙,负责对外交流;同济堂长老伊非庸,掌管钱财、后勤与门下所有生意。四名长老又以李非常为首,地位超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非常年逾花甲,身处高位已久,又手握生杀大权,不用再摆什么架子,举手投足间就自带威严。 他身着素衣布衫,缓缓走下山门,来到跪伏已久的萧萧身前。 李非常淡淡地看了看萧萧身畔的巨型包裹,说:“你虽然与我派收徒条件多有违悖,但姑且念你献宝有功,本座将你收为门下记名弟子。” 掌门关门弟子突然变成了记名弟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成为潇湘剑派记名很简单,或者有上一辈的渊源福荫、或者纳捐相当数额的财物。像很多周边的商贾,就会为自家孩子买上几个记名弟子的名额,哪怕不送上山来学艺,也可以保家宅平安。 记名弟子与正式弟子的区别首先就体现在名字上,正式弟子会根据安定繁荣四字的顺序赐下字牌,而记名弟子就没有。 记名弟子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带着银两上山,可以租赁较好的住所,食用丰盛美味的饭菜。一种是勤工俭学类,门派包吃包住,弟子就要出工出力。 当然记名弟子和正式弟子也有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发生门派争斗时,你都得给我上。 江湖是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间破烂的草房也是一个江湖。 草房有四个席位,原本只住着李铁头,他很满意独居的生活。尽管他知道草房还会住进其他人,但他还是对初来乍到,侵犯他私人领地的萧萧感到不喜。有其他人在,他放屁磨牙打鼾看春宫图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你睡角落那张床铺。”李铁头以老大哥的口吻对萧萧说。 萧萧扫了一眼屋内布置,其他床铺都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显然是知道他要来,临时堆上去的。他看了看眼前这个面相憨厚,身材粗壮的室友,想着自己细胳膊细腿,还是少招惹他为妙,默默走到角落的床铺,细心整理起来。 萧萧躺在霉气扑鼻的床铺上,知道自己的到来令人不喜,但是初来乍到,一切无从着手,后续吃饭干活习武可能都需要这个室友指点解惑。想想他就释然了,自己要是那么小心眼地与李铁头争论这片席之地,自己的眼界和格局岂不是就局限在这小小的草屋之中?既然令人不喜,就主动想办法缓解吧。 萧萧开始主动打扫卫生,很仔细也很认真,他不仅把公共区域清理干净整洁,还帮李铁头整理床铺,甚至连空着的两张床席也擦拭干净,杂物摆放整齐。这时他假装拿起衣物去洗涤,自然而然地把李铁头的脏衣服捡到了一起,对李铁头说到:“李哥我刚好有衣服要洗,你这边还有其他的么?我顺手一起解决吧。” 李铁头反而不好意思,说道:“没有了,谢谢你。” 一场微小的相处危机消弭于无形。萧萧落拓江湖多年,经历颇丰,闲着的时候专挑李铁头爱说得爱听的与他聊,不到半晌,两人就志趣相投、相见恨晚。李铁头本是淳朴的乡野汉子,父辈好不容易帮他争取到衡山学艺的名额,自然敏感小气,但年轻人好交朋友,对新鲜事物好奇向往的特性也是有的。傍晚时分,两人就称兄道弟,结伴一起去用晚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记名弟子的食堂体现得淋漓尽致。上千席位规模的食堂,打饭窗口分为自选窗口和普通窗口,出入自选窗口弟子衣着华丽,形态倨傲,非富即贵。李铁头带着萧萧直奔普通窗口,饭菜分配好每人一份,也不算粗鄙,居然还有不少荤腥,穷文富武,潇湘派的实力可见一斑。 就餐时,李铁头还向萧萧介绍了同桌的好友。略微英俊却矮小的朱油包,皮肤黝黑的柴胜天,丢人群里再也捡不出来的赖大雄,眼神机灵尖嘴猴腮的侯小宝等等。 萧萧放在众人之中显得特别突出,他眉目如刀,肌肤如画,长身玉立,虽粗衣草履,却有难言的俊美风度。他只有闷头干饭,避免惹人猜忌。 李铁头几人在讨论门派月比的事情。侯小宝对李铁头说:“李哥本次月比你应该参加,以你的武力,很多正式弟子也不是对手。” 李铁头微微得意,却摇头说:“要是对上排名末段的还好说,毕竟正式弟子整天就是负责练习武艺,没有我们那么多活干。” 其他同伴深以为然,边吃饭边吐槽正式弟子资源丰厚,时间又充裕,由记名弟子挑战正式弟子来晋升,实属与送陪练沙包无异。 李非常属于带艺投师,在四长老中年纪最大,却善于革故鼎新,改善制度。为选贤任才,他创立月比、季度小比、年度大比等方式,由低阶弟子向高价弟子发起挑战,如果挑战成功,低阶弟子就可取而代之。正式弟子中的亲传弟子因地位超然,又与授业恩师有感情羁绊,所以原则上自愿参与各项比拼。 李安逸系李非常的旁系侄亲,体胖多汗,肥头大耳,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他与其他几名李氏弟子一同负责记名弟子的武学教习工作。 李安逸满意地看着肃立在自己眼前的一百多名记名弟子,开始训话:“尔等需勤勉努力,争取有朝一日,成为我派正式弟子......光耀门楣,建功立业。”差点说成,吃香喝辣,妹纸不愁。 他继续说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都有其特别之处,我派的宗旨就是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今天我们又增加了许多新面孔,来,都自我介绍一下。” 新人开始依次自我介绍姓名、籍贯、特长,然后表决心,立志愿,有擅长拳脚的、跑得快的、手快的、眼尖的、抗揍的、不怕死的。轮到萧萧,他淡定地说:“我比较擅长吃。” 众人哄堂大笑,李安逸顿时恼了,这新人敢拿我寻开心?谁知听到萧萧继续说道:“擅吃之人,并不在乎食材的珍贵。哪怕简单的猪肉,我就能或煮或炒或卤或炙,做出白切猪肉、东坡肉、回锅肉、卤肉、烤肉、咕噜肉、烟熏肉、炖肉、饺子、包子、馄饨等等。” 李安逸目瞪口呆,这还真是个十足的吃货,听着那边兀自在说:“鸡的做法更不胜枚举,蒸鸡烤鸡白切鸡,叫花鸡、辣子鸡、盐焗鸡......”李安逸使劲吞了口口水,慌忙制止他:“这位师弟,很好,很有才华。”看着萧萧,深有亲近之感。 自我介绍完开始正式授课,李安逸的方式简单粗暴,一字记之曰:“背!”他给每人发了一本武功心法口诀,交待大家背熟记牢,再自行琢磨尝试运转内功,有什么不懂地就去问隔壁李安然师兄,关于招式方面,有空就去李安然师兄那边旁听。 众人为这种教学方式绝倒的同时,隔壁正教得满头大汗的李安然感到很想打喷嚏,习惯性得往这边瞄来。 草房里,萧萧看着手中那本帝女真经入门版有点失神。李铁头以为他无从着手,解释道:“我们派的武术剑招五花八门,但内功心法仅此一本,共分为九册,此为入门第一册,总揽全局,定经络,成雏形。后每册一层功法,练至九层可以冲击大圆满,届时手摘日月星辰,与天地同寿,来往过去未来,无所不能。” 萧萧愕然,问道:“如此厉害,谁练成了?” 李铁头挠挠头,说到:“据说无上祖师已经触摸到第七层的门槛,已经岁月不增,百里间倏忽来去。” 萧萧问他见过吗,后者断然摇头。萧萧疑惑不信,区区江湖门派的武功秘籍,怎可能有如此神通?帝女经?这名字也太过古怪?谁是帝女?难道还是娥皇女英不成? 李铁头见他开始尝试运转功力,慌忙提醒道:“此功霸道非常,冲经伐络,使人脱胎换骨,痛不欲生,我历时百日才运行周天,在没有天才地宝辅佐的情况下已是非常快速,你切不要急于求成伤及自身。” 萧萧刚闭眼入定,马上惊讶地睁开眼睛,狐疑地看着李铁头。 “怎样?很难进行吧,你要有毅力。”李铁头鼓励道。 萧萧面色古怪,忍不住说:“的确很有难度。” 佛说,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萧萧记忆超凡,早将功法口诀背熟。刚尝试运转玄功,就感觉刹那间完成了好几个周天的运转,哪里来的霸道和艰难可言?他自觉资质不错,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不由得百思不解。思忖良久,只能归功于功法契合度较高。 刹那间超过平常人百日之功,假以时日,能到达何种地步?有点痴心妄想,萧萧也开始有点希望大圆满后的神通是真的。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五节 遁入虚空 萧萧问道:“如果完成了入门篇的修炼,我们要如何拿到下一阶段的心法?” 李铁头告诉他,前五层的心法无论是正式弟子和记名弟子都可以研习,由于心法太过玄奥,基本上修行到第一层中期的实力,已经可以晋升为正式弟子,现阶段正式弟子的平均水平也就是第二层。不过,为保证传承,门派都要求弟子们进行全文背诵。 李铁头见萧萧急着想要心法,劝诫道:“入门篇为基础篇,根深才能枝繁叶茂,参天而起,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万不可浑沦吞枣,急功冒进。” 萧萧愕然这莽大汉还有这种见地,后者挠头不好意思说:“这都是教习武艺的师兄的原话,当年我也是入门太难,想着先练第一层的功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萧萧不好说自己刹那间练成了入门篇,只得闭眼继续练功,加深感悟。 萧萧感觉体内玄功运转是存在问题的。 普通人功法在体内运转周天,估计要盏茶功夫,他刹那间可以完成好几周天,问题是越来越快,到后来竟如脱缰的野马,肆意驰骋,不受控制,还隐隐有刹不住的迹象。 不多时,萧萧骇然停下内功修炼,汗如雨下,心跳如鼓,仿佛经历了数场激烈战斗。他重新感受体内,发现功力有所增益,但显然与运转效率不甚匹配。 难道是哪里出了岔子?萧萧再对照手中的心法册子,无论是书中语句和运功路线,都无丝毫谬误。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万事万物都没有捷径。萧萧苦笑罢,整顿心情,再次强运功法。这次他狠下心来,决定放手一搏,将玄功运转到极致看有什么后果。 风起,雨至。 天色已晚,一道道惊雷划过夜空,似乎要撕破苍穹,降临人间。 草屋四周静谧,隐约有李铁头的鼾声传出,又被夜风吞噬。忽然间,风雨退避,草卢如同笼罩在无形的光圈里。 在萧萧以为身体到达极限,就要昏厥时,骤然身体一轻,浑身泰然。心念甫动,他环顾自身,惊觉悬于高空中,顿时身躯一沉,向下急坠,暗道吾命休夷,闭目等死。 下坠良久,却不见撞地而亡,睁眼看去,却又处于水底水幕之中。愕然定住身势,水中居然呼吸流畅,体内玄功缓慢运行,光华流转,生生不息。 难道我已然死去?或在梦中? 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如同混沌初开,乍见光明。无数的污垢从体内散去,光华从头顶灌入,缓缓吸引着他身躯上升。 如坠深渊,如临仙境。身下,是浑圆的球型地表,周遭,置身无尽的黑暗中,与无数闪烁的星辰为伍。虚空中,出现一道似幻似真的漆黑大门,萧萧好奇的踏入。 醒来,萧萧仍在草屋的破席上端坐,李铁头鼾声依旧。 如同经历一世,却仅是瞬息之间。 难道是南柯一梦?梦中的舒适泰然仍历历在目。 门内是什么?似乎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感叹造化之神奇,稍稍稳住心神,检视自身。体内玄功自行运转,无论行起坐卧,毫不间歇,这不就比普通人多出好几倍的练功时间?而且急速运转的问题解决了,快慢由心,顺畅非常。 萧萧想要再体悟那种玄妙幻境,他再次催动功法极限运转,顷刻之间,境随心转,异象又生。 萧萧抬起手掌,只看到虚无。当然不仅手掌,他整个身躯连同衣物,原地消失不见。并不是隐匿之法,萧萧用“手”去触摸物体,发现无法触碰。仿佛是他的意识留在此处,身体已遁入虚空。 萧萧仔细摸索,遁去并非随心所欲,持续的时间大概能有一刻钟,超过时间就会强制显现并伴随强烈的头晕目眩,伴随着身体极度虚弱。中途想要退出遁去状态,仅需暂停运功。 遍寻记忆,没有哪个江湖门派的传统武艺会有此神通。帝女真经必然是古之圣贤传承下来的绝技。他看着熟睡的李铁头,恶作剧心态顿起,右手朝着他的脸颊来了一个耳光。 李铁头挠挠脸蛋,掉转个身继续睡。 好厚的脸皮。萧萧哑然失笑,鼓足干劲,“啪”的巨响,李铁头被扇得差点滚下床去。他茫然起身,摸着辣辣的脸颊,懵圈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草屋。 借着遁去的时间,萧萧向山上正式弟子活动的区域探去。 夜已深,风雨不改,天地俱已沉睡。 萧萧隐隐感觉山巅方向传来威压,又隐隐有亲切之感。他拾阶而上,已然到达记名弟子鲜有涉足的区域。 黑暗中,孤灯摇曳,特别显眼。 如此寂寥的夜,居然还有人没有成眠。 萧萧悄然寻去。 淅沥的雨声,犹如助眠的乐曲。苏珊身着轻纱薄衫,斜依在窗台,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叉搭着,若隐若现的肌肤被烛光映衬得愈加娇嫩红润。她百无聊赖地挑逗着眼前的灯芯,困意袭来,轻轻打着哈欠,慵懒随意的姿态,甚是撩人。 李坦在门外稍微驻足,恣意地欣赏着撩人的春光。他推门而入,把苏珊翻转过来,按在窗台上。 如此良夜,让佳人独守空房,李坦不免说些迷人的情话。 萧萧感觉辣眼睛,转身刚要走 萧萧有点呆滞。 然后,他显现在两人面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萧萧算不上李坦的仇人,充其量仅是讨厌的蝼蚁。李坦也没有眼红,他非常后悔当初没有掐死这个蝼蚁,现在让他撞破自己的奸情,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萧萧尴尬的笑笑,在他看来,窥探别人的私情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然后他看到李坦眼中的杀意,有种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我闯进去的感觉。他慌忙破窗而出,留下话语:“两位继续,我什么也没看到。” 苏珊羞恼地整理着衣物,与李坦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追还是不追的好。 天高风急,不正是杀人良夜? 萧萧正处于退出遁去状态的不适期,头晕目眩,浑身乏力,想要挣扎逃命,慌不择路地滚下山路台阶,滚到了李坦的脚边。 李坦面目狰狞,抬脚就踢。 萧萧如同破麻袋飞起又重重落下,嘴角溢出鲜血。他还没起身,见李坦已拔剑刺来,忙强行再运功法,凭空遁去。 萧萧的声音在李坦脑后响起:“你要杀我,我要取你性命,都不是容易的事。” 李坦骇然举剑劈砍,却不见萧萧踪迹,只闻其声:“而今你知晓了我的秘密,我也撞破你的奸情,希望互不打扰,彼此成全,你不要自误。” 李坦面色阴沉,变幻不定,他咬咬牙,转身就走。 草屋内,李铁头摸着已消肿的脸颊,看着躺在床上被揍成猪头样的萧萧,狐疑不定,问道:“是谁袭击了你我?” 雨后山中微凉,空气清新,阳光和暖。 山腰处设有大型演武场,专做记名弟子考核和对外门派交流切磋之用。 演武场人头涌动,三五成群低头交耳,略显嘈杂。 侯小宝、猪油包等人围着李铁头和萧萧,啧啧称奇,问道:“这月比还没开始,你们就提前演练上了?” 李铁头也懊恼道:“昨晚家中进贼,奇怪的是钱财没丢,就把我两揍了一顿。” 萧萧浑身疼痛乏力,想着剑法也没开始学,此次的月比估计没戏,百无聊赖地扫视着人群。穿过人群,他锁定了一道狠辣的目光,李坦青衫长剑,英俊潇洒,超然物外,被李安然、李安逸等教习弟子簇拥在中间谈笑风声,而他的目光,隐隐锁定着萧萧。 作为本场月比的主持,李安然看人员集合得差不多,走上比武台,宣布道:“本场记名弟子的月比正式开始,按照以外惯例,分为三场测试,一是口诀心法的记忆和修炼程度,二是剑招的理解和领悟,三是武艺切磋。” 朱油包等人对李铁头说:“加油。” 对于刚进门练剑招都未曾练习的萧萧,众人仅是持重在参与的态度。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六节 水滴石穿 萧萧对自己的记忆能力非常有信心,如果月比再推迟一天,凭着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能,肯定能在考核中大放异彩,名列前茅。 他拿着及格的考核牌子灰溜溜走出考场。 毕竟只有入门篇的心法和功力,能够取得及格,也算是其他弟子太差拉低了平均线。喜爱读书的都去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了,一帮江湖喋血的好战分子谁有空给你背诵全文。 第二场测试剑招对于连入门剑法都没看过的萧萧来说,估计只是凑人头。更遑论最后一场切磋武艺,以现在他的战力,可以理解为送人头。 塔名回雁。有高耸入云,隔断天地,大雁回头之意。 回雁塔共七层,雄伟厚重古朴,塔身铜墙铁壁,坚不可摧。若能登临塔顶,必能独享南岳的瑰丽山水。 近百年来没有人能登临塔顶。 第二场测试就在回雁塔内。在李安然的带领下,萧萧随众考核弟子有序进入古塔。 刚进来,迎面萧杀之意。 剑意?杀意?萧萧疑惑。剑为杀人凶器,剑意即杀意?塔内一层有十余间密室,密室门侧都刻有人物画像,或男或女,或沉稳庄重,或潇洒飒爽。服饰都是潇湘剑派的弟子服,显然是历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李安然说:“一层共有十四间剑室,往上逐层减少,剑室里面都分别有我派前辈高手留下的残余剑招剑意,你们选择自己擅长的剑法剑室进入体会,以体悟程度和剑法数量计分。四层以上须谨慎进入。” 随后,每位考核弟子都领到一枚玉牌,上面可有剑法小字。李铁头细声给萧萧解释,玉牌可感应佩戴者的剑法剑意,符合条件对应的字体就会亮起,视完成程度亮度变化不同。他说:“你现在尚未研习剑法,但入塔机会难得,你一会挑选自己喜欢的剑室进内感悟,切不可强求,每次考核都会有弟子因为强求而被剑意反伤甚至杀死。” 萧萧点头答应,见侯小宝、赖大雄等人都领到玉牌分别进入其擅长的剑法剑室,便随意踏入人最少进入的那一间。 按萧萧理解,潇湘剑派剑法五花八门,良莠不齐,越往上层剑法必然愈加高深,自己又不好越级而上,一层剑法必然普通,不必太过耗费精神,待日后自己拿到剑谱,慢慢修习就是。 铁门自动关起,室内气温骤降,寒意侵袭肌肤。萧萧还未向刻着剑招的墙壁看去,已能感觉到浮动的凛冽剑意,仿佛随时从四面八方攻来,无处可挡。 剑意未至,香气扑鼻。萧萧摸摸鼻子,略显尴尬。室内还有其他四名弟子,却都是女弟子。四名女弟子俏眼瞪着萧萧,好像在说,孤男众女,共处一室,你可不要乱来。 萧萧这才注意到,进来的是间适合女子修习的剑法剑室,不过现在退出,考核会被评定直接失败,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始观摩剑法。 黄九妹奇怪地打量着萧萧,显然这人连此间是什么剑法都不知晓,年级轻轻怎么这么不思上进,在考核的时候乱来呢。她是贫苦人家的孩子,珍惜每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奇怪过后就稳定心神,开始体悟剑意。 剑名麻姑,在于奇巧和绵延不绝,见东海三次桑田而仍不衰竭。 玉牌亮起,无尽的剑意散去,黄九妹睁开美丽灵动的双眸,瘦削白皙的脸上露出轻巧的笑容。她转头向其他人看去,正看到萧萧微笑朝自己点头致意,他的玉牌居然亮了,而其他女弟子尚未退出感悟状态。 黄九妹满脸疑惑的目视着萧萧走出了剑室。 原来剑法测试并非考验记忆力,而是领悟能力。萧萧能在战斗间复制对方的招式,短时间内也能记住剑法招式,再顺着剑意引导,调整出招细节。对于别人,这是一场考核,对于萧萧,就相当于一场精彩的教学。 剑法不分男女,就看用的人能否发挥其精髓。萧萧发觉女子为弥补力量的不足,出剑方式更以诡谲奇巧见长,所以适合女子修炼的剑法更是繁杂而精妙。 凤鸣剑剑如其名,中正大气,大开大合,以气驭剑,挡者披靡。 萧萧看了看随后进来的黄九妹,点头致意后,开始体悟剑法。 黄九妹疑惑地看向萧萧颈脖处,喉结明显,并非女扮男装,怎么又是女子剑法? 萧萧感悟凤鸣剑法有点吃力,毕竟他仅有入门级功力,而凤鸣剑以内劲见长。等他从感悟状态退出来时,已感到明显的疲惫感。 两门剑法亮起,第二轮考核应该成绩已在中上,而靠着这两门剑法,萧萧已有一战之力。他估摸着,自己的功力和精力,最多只能再研习一门剑法。他咬咬牙,向二层走去。 二层仅有寥寥数人,毕竟这是一场考核,事关自己的前途和切身利益,众人都是选择简单而自己擅长的剑法剑室。萧萧本想选择一门适合男子的剑法修习,毕竟全使用的女子剑法,难免太过阴柔,缺乏阳刚之气。 湘妃剑剑室。 门侧的女子肖像惟妙惟肖,神情姿态都被寥寥几笔刻画得传神写意。也许她的容貌不是绝美,但她的遗世独立的仪态和眉宇间飘然尘外的独特气度,都彰显着她的不凡。 李姝?这是她的名字么?何许人也? 湘妃剑自然不是她创立的,但她肯定是其中的大成者,门派中应该能打听到她的名号。 湘妃,即是帝尧之二女,帝舜之二妃,娥皇和女英。剑法以湘妃为名,定然不俗。何况萧萧体会到帝女真经的神通,对这套剑法更是心向往之。他仅犹豫片刻,便推门而入。 他考虑的不是取舍问题,没有其他剑法比这门剑法更具吸引力。而是怕自己力所不逮,没有足够的能力领悟剑法,浪费机会。 室内居然有人。 又是她!萧萧已是第三次见她,两人居然选择了相同的三门剑法。 黄九妹已全身如同汗洗,娇躯线条完全展露,少女的酥胸翘臀活力十足。 萧萧无暇欣赏春光,他知道少女状态已非常危急。慌忙遮住其双眼,运功助她从感悟状态中退出来。 良久,黄九妹才缓过神来,对于自己仍无法触摸湘妃剑的门槛而有些黯然。她慌忙向萧萧鞠躬拜谢,因为萧萧运功时,她已然感知他功力并不深厚,在考核时又为自己耗费了许多功力,都是由于自己冒险逞强所致。 萧萧回礼,淡淡说道:“大家分属同门,师姐不必客气。” 黄九妹美眸深深看了他一眼,施礼退出了剑室。 帝舜病逝,娥皇女英悲伤哭泣,最后投江殉情,成为湘江的水神,古往今来,人们都敬称为湘妃。 湘妃剑一如这潇湘的夜雨,如歌如泣。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此去山高路远,天人永隔,再无相会之时。 湘妃剑的剑意正是离别,可离断世间万物,诉尽伤情别离。 玉牌亮起,剑意融会贯通。萧萧却久久无法从那种伤心断肠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脑海中显现出一个英姿飒爽,又如美玉雕琢的人影。 她还好么?是已嫁为人妇抑或浪迹江湖?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萧萧走上了第三层,没有人,他也没有停留。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研习第四套剑法,但他想去第七层领略那无限风光。 萧萧拾级而上。 漫天剑意袭来,似有千军万马,更似万剑齐齐哀鸣。萧萧驻足。怪不得第四层谨慎前往,原来楼梯已残留无数剑意等着破关。 往前是冰刀霜剑,粉身碎骨;往后是无尽深渊,尸骨无存。停滞不前,四面八方已然剑来。 萧萧遁入虚无。 百年来,回雁塔无人登顶。 百年来,回雁塔也无人从塔顶下来。 伊超然枯坐着,抑或沉睡着。在这百年悠悠岁月里,他没有动过,没有思考过,甚至没有梦过。 或者他只是发了个呆,打了个盹。 不过在他发愣的这百年里,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尘埃落叶不敢沾身,但胡须头发杂乱生长,已完全掩盖他的本来面目。 当年那个貌胜潘安,技惊四座,睥睨苍生,恣意往来的伊超然,仿佛坐成了一座石佛,坐成了这一片山水。 伊超然睁开眼睛,眸中的精芒已然退隐。 刹那间,须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白干枯。 岁月,总要带走什么。 萧萧以为伊超然看到了他,只他这一眼,就勾魂夺魄。瞪谁谁怀孕也许做不到,瞪谁谁嗝屁估计八九不离十。 伊超然只看到了虚无。他尝试了一下,似乎还没有忘记言语,他说:“小友,你是百年来第一个领悟遁字神通的潇湘弟子。” 萧萧不敢言语。 伊超然继续说:“既然同为潇湘传人,你我也算有缘。我将传你九式剑招,望你好自为之。” 萧萧仍不敢言语。 伊超然说道:“如此谨慎小心,看来也是个苦命之人。以你的功力,此时只能研习第一式。滴水穿石,看好了!” 伊超然随意伸指往空中一点,然后闭眼枯坐,不再言语。 萧萧等了半天,见其如同死去,不再有半点动静,那一指不见真气波动,不见绚丽光华,莫非是个冒牌的高人? 就在萧萧担心遁去时间结束,想要下塔之时。一指之力穿越过去将来,穿越浩瀚无边黑暗,穿越无数星辰日月,点落在他的脑门之上。如同画龙之点睛,醍醐之灌顶,豁然开朗。 大道至简,水滴而石穿。 以水之柔,可穿岩石。以剑之利,可破万物苍生。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七节 崭露锋芒 艳阳当空,十个比武台在广阔的演武场上一字排开。 演武场上人头涌动,比考核前更加热闹。因为一些不参与考核的正式弟子、甚至亲传弟子们都到场观看。江湖中人,手底下的功夫才是硬实力。 英雄,从来都是浴血而生。 李安然正在跟十名正式弟子抽签,分配他们所守的比武擂台。十人也非常紧张,每次都有人守擂失败,成为记名弟子晋升的踏脚石。而守擂失败者,多数无颜再留在门派,习武生涯很可能因此而断绝。 李坦施施然走近,招手让十人过去。 李坦淡淡说道:“记名弟子中有个名字萧萧的,经常唱衰诋毁我,你们谁若碰到能战胜他,我保你们今后平安顺利,心想事成。” 十人面面相觑,都领会了李坦的意图。若是简单的战胜,那本就是他们的任务,何苦李坦过来交待?十人都争先恐后表忠心,表示一定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李安然等教习弟子听到也假装没有听到,见李坦交待完毕,就催促守擂弟子上台。 场上忽然气氛严肃起来,本来高声交谈,肆意点评的正式弟子们也开始交头接耳,低声交流。 李非常依然是身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轻从简行,在自己一男一女两名亲传弟子的陪同下来到演武台边。 李坦与李安然等人慌忙迎上去行礼。 李非常抬手致意,说道:“不必理会我,你们开始吧。” 侯小宝捅了捅萧萧,说道:“站在李非常旁边的就是潇湘剑派九代弟子中的第一人,李非常亲传弟子卢安泰。据说,长老之下,没有敌手。” 萧萧顺势看去,卢安泰样貌平庸,平平淡淡地侍立在李非常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不骄不躁,也不与谁交谈答礼。而他旁边的女弟子容貌虽美,却冷若冰霜,鼻看眼眼看天,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那是李长老的亲侄女,李坦的姐姐,李蓉蓉。只是正式场合他们都是师徒相称。”朱油包说道。 李坦是李非常的侄儿?萧萧诧然。难道那晚的美妇是李非常的姬妾?萧萧感觉道貌岸然,颇有气质的李老头此刻仿佛头顶绿色大草原。 李坦显然也不爱招惹自己的姐姐和大伯,站的远远的。 随着李非常亲临,场上气氛更是剑拔弩张。要知道李非常以铁板无私,举贤不管亲疏而闻名。众记名弟子们摩肩擦掌,跃跃欲试,都想着好好表现自己,能够得到李非常的青睐,成为剑派亲传弟子,一飞冲天。 第三轮考核正式开始。 侯小宝等人依次上台比试,都被一一击败。所幸守擂弟子们为保存体力,都是点到为止,没有受什么重伤。几人中让萧萧意外的是赖大雄,居然不声不响内劲已练至一层巅峰,不过他遇上的对手内功相当,实战经验又丰富,剑法诡谲多变,经过一番缠斗,还是惜败。 场外评分的教习弟子们快速地记录着,综合前两场的成绩,赖大雄晋升正式弟子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 “铁头哥加油。”众人比试完,都替即将上场的李铁头加油鼓劲。李铁头天生神力,厚积而薄发,在考核前,堪堪踏入二层功法。 李铁头嘴唇有些哆嗦,爬上比武台时手脚都微微颤抖,他并不是害怕,只是乡下汉子从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展现自己,有些紧张。 周繁林轻蔑地看着这个面相憨厚,五大三粗的汉子,心想着快点把他打倒,争取多打几个,也许能碰上李坦的眼中钉萧萧。 双方行礼,周繁林冷喝一声:“比武,并不是有几分蛮牛力气就可以的,回去耕田吧!” 剑如迅雷,向李铁头攻去。 李铁头有些恼怒,他最讨厌耕田,哪怕回去卖烧饼也好啊。见寒光入眼,慌忙挥剑来挡。 “叮”声剑锋交会,火花直冒。周繁林被震得虎口发麻,长剑差点脱手,暗道这乡下人好有劲。 李铁头见对方有些呆滞,脑中灵台清明,果断还剑砍去。他以剑当刀,大开大合,就冲着和对方硬碰硬。嘴里果断还击:“一力降十会,给我脱手。” 赖大雄等人见周繁林节节后退,李铁头处于上风,不由纷纷鼓掌叫好。 周繁林右手虎口破裂,长剑脱手。 李铁头大喜,见对方想要急退。慌忙追身上前,想要一鼓作气,长驱直入,击溃对方。 周繁林阴阴一笑。 “小心!”萧萧大声提醒。 李铁头一愣,这倒霉孩子到底站哪一边,怎么叫对方小心? 却也由于这一愣,脚步稍顿,感觉喉咙寒毛直竖,下意识后仰避让。 薄如蝉翼的剑尖从喉部皮肤滑过,只差毫厘,就饮血当场。 周繁林左手执剑,反手挽两下剑花,弹落剑尖血珠,阴沉沉笑道:“我的左手剑无血不归,再继续下去生死勿论。” 周围弟子纷纷朝这边靠来,同门切磋见血的可不多,何况还是生死搏杀,血腥味引发的暴躁味道让众人充满期待。场中裁判皱着眉头,也不好说什么。 李非常喜怒不形于色。同门情谊,从来不是对弱者而言。 李铁头眼中露出坚毅之色,他深呼吸平静下来,沉肩错步,准备直面生死。 剑光起,血花四溅。 呐喊助威之声不绝于耳,就连木讷的赖大雄,喉咙都已经嘶哑。 也许他们的剑法没有多高明,身法没有那么精妙,他们的武斗并不花枝招展,但他们直面生死敢于拼搏的勇气并不输于任何英雄豪杰。 当然,热血是无法填平实力的差距。 这一战,李铁头失去了左手两节手指,半只耳朵,中剑十三处,血溅满比武台。 他还没有倒下。 战斗的刺激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疲惫。但流血过多,已经让他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周繁林也有几处轻伤,头髻被削掉,衣衫褴褛,略显狼狈。他知道李铁头已是强弩之末,准备收剑结束战斗。这个乡下汉子的坚韧顽强已让他感到惺惺相惜。 “杀掉他!”李坦的声音在周繁林的耳边响起,传音入密,别人显然没有听到。 周繁林向李坦看去,萧萧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李坦,刚好读到他阴冷的目光和他的唇语。 杀掉他?只因为我的一声提醒,就要同门相戮,斩尽杀绝?!萧萧喊道:“铁头,快认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认输?李铁头犹豫间,如雨的攻势已经再度袭来。 穷文富武,只因为自己的一些天分,从小就不事农桑,专心打熬筋骨,生活的重担落到了年幼的弟弟妹妹身上。习武多年,从不曾懈怠,至今一事无成,如何面对家中父母亲人的殷殷期盼? 李铁头想了很多,他刚想开口认输。周繁林身影从眼前消失,背后传来剑鸣,然后剑尖就从自己的左胸冒出。 众观战弟子唏嘘不已,萧萧跃上台抱住倒地的李铁头, 赖大雄等人怒视周繁林,骂道:“恶贼,杀人凶手,你是否潇湘门人?!” 周繁林冷笑道:“你们还不配称潇湘门人。” 众观战记名弟子听他这么说,都非常愤慨,但又敢怒不敢言,嘘声四起,议论纷纷。 血流如涌,眼看李铁头就要气绝,萧萧一阵自责,问道:“铁头,你我兄弟一场,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李铁头感激地看着萧萧,挣扎着说道:“家中父母老迈,无人供养……”他见萧萧不断点头,嘴角露出憨厚朴素的笑容,闭目长逝。 萧萧缓缓放下手中的尸体,深深看了一眼李坦的方向。此人心胸狭隘,武艺高强,后台又硬,不趁早除去,我在潇湘剑派往后必然举步维艰。 但此时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萧萧看向周繁林。 “弟子萧萧,请师兄赐教。”萧萧冷冷地说。 “你就是萧萧?!”刚转身准备不予理会的周繁林诧异回头,杀意又起。 “萧萧不要乱来,你才入门级功力,不是他的对手。”赖大雄在台下有些焦急。 侯小宝等人也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猥琐发育,别送人头。” 旁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见有人奋起反击,出言挑战,纷纷起哄叫好。 甚至有大胆的女弟子喊道:“好帅啊!师弟加油,赢了师姐嫁给你!”众人纷纷侧目。 女弟子长的五大三粗,旁边一个瘦小男弟子急了,拉着女弟子说道:“师妹,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真爱嘛?” 女弟子推开他,说道:“真爱太短了,不好意思。” 旁边听到的人捧腹大笑,男弟子羞愧难当,争辩道:“哪里短了?平均水平好不好,是你的爱太深了。” 女弟子大怒,无暇看帅哥打架,揪着男弟子一顿胖揍。 萧萧捡起李铁头的长剑。 剑光再起。 诡谲的剑法只有未出招的时候才让人防不胜防,李铁头力战不退,逼得周繁林绝招尽出,萧萧过目不忘,早了然于胸,有了应对之策。 麻姑剑法轻柔灵动,精妙的招式层出不穷,绵延不绝。一时间两人战成平手。 赖大雄等人面面相觑,萧萧才入门短短几天,居然在剑法的修习上已然有如此造诣,只怕自己几人,都不是敌手。 李蓉蓉说道:“此子剑法悟性不错,应为记名弟子中的佼佼者。但内功修为太过平庸,只怕天赋有限。” 卢安泰一如既往,缄口不语,不过却看向李非常,他想知道师傅的评价是否与自己一样。 李非常淡淡说:“此人,入门不足五日。” 五日内功法入门,剑法有成?李蓉蓉有些不信,百年来,似乎有此天赋的不出五人。 除了……卢安泰这个怪胎。 周繁林久攻不下,有些焦急。眼见萧萧的剑招从生涩到熟练,如丝如雨,结成剑网,越织越密。 周繁林默运玄功,本来他一直压制功力,停留在第一层巅峰,想着稳扎稳打,筑牢根基。此时顾不得许多,强行突破。 淡蓝色的剑芒突起,划破了萧萧的前衫。 “小心!”赖大雄喊道,“他突破境界,剑气外放!” 还有后招?萧萧冷笑一声,同时内劲注入剑身,以气御剑。 潇湘夜雨,如泣如诉。 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何清泪? 湘妃剑起,伤心离别。 周繁林无奈的看着自己握剑的右手离别身体,然后,被对方的长剑刺穿心脏。 萧萧松手,周繁林如一滩烂泥,软绵绵倒地。 众人轰然叫好,侯小宝更是激动地跳起来。越阶战斗,以弱胜强,从来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 萧萧摇头无奈的笑笑,完全没有战胜敌手的喜悦,只有失去同伴的淡淡忧伤。他抱起李铁头的尸体,转身刚要下台。众人忽然一声惊呼,凌厉的风声从脑后响起。 萧萧再想反应已来不及,堪堪避开要害,被周繁林从背后一掌击飞,重重跌落比武台。 周繁林拼死一击没有成功,倒地而亡。 萧萧挣扎着爬起,一双柔软白皙的手挽住自己想要搀扶,他一抬眼,就看到黄九妹关切的眼神。 忽然,萧萧感受到一双歹毒的目光,他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了阴沉着脸的李坦。 萧萧冷漠地推开黄九妹,转身没入人群。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八节 激战街巷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萧萧与赖大雄双双晋级正式弟子已经半载有余,两人的待遇条件跟以往天差地别。他们搬出了草屋,住进了正式弟子简约却不简陋的单间屋宅。 月比结束当天,为避免李坦再次报复,萧萧画了一张生动形象,人物轮廓清晰分明的春宫图,托人给李坦送了过去。也不知道他收到图后是撕个粉碎还是留作助兴,总之这半年多来再没有主动出现挑衅过。 萧萧也深居简出,一方面是养伤,一方面是潜心修行。 期间,李非常还差人送来疗养滋补的药物,惹得众弟子艳羡不已,认为萧萧已进入大人物的法眼,前途一片光明,都纷纷示好巴结。 萧萧也不再叫做萧萧,他现在的名字是萧安意。 以门派后进的身份,名列安字辈,分明是李非常的刻意提携。 萧安意(萧萧)深知实力才是硬道理。在江湖上,多少妖孽的天才在成长的路上陨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没有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实力,都不过是你为鱼肉,人为刀俎,随便任人宰割。 半年来,萧安意功法进入第三层门槛。第一层,脱胎换骨,陈年旧伤一扫而净。第二层,洗经伐络,资质趋于完美。第三层,天人合一,沟通天地,内劲真气浑厚如同江河,源源不断,滔滔不绝。 他没有再修习其他剑法,而是不断磨砺湘妃剑,加深感悟与契合度。他也时常在回雁塔下徘徊,犹豫要不要上楼,因为上面还有八式惊天动地的剑招在等着他。能够穿越一切,击中遁入虚空的自己的剑法,不出世则以,一出世肯定会石破天惊。 他相信门派中肯定有人知道塔顶的前辈高人是何人物,但他没有去深究。那是何人,因何在此都与他无关,他的缘分是那九式剑招。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因缘,再过强求其他,反而会得不偿失。 天柱峰,衡山七十二峰之一,这里稍显冷清,因为这是伊非庸的山门院落所在。 伊非庸钟鸣鼎食,妻妾成群,院落内不见男仆,无论高低贵贱,清一色的靓丽女子。妙龄少女,风韵少妇,燕瘦环肥,应有尽有。 伊非庸深深叹了口气,可惜,刚过不惑之年的他已不再像这天柱峰一样,一柱擎天。他几乎半躺在椅子上,一身肥肉把缝隙填的满满的。 萧安意行礼过后,看着瘫坐的伊非庸有些发愣,习武之人怎么可能胖成这个样子? “我病了。”伊非庸忽然说。 萧安意愕然,只见伊非庸继续一脸便秘样说:“据说衡阳城里最近有间医馆,在售卖回春圣药擒龙丹。你顺路给我带些回来。” 回春圣药就是助情的春药,萧安意尴尬地应好。他感觉自己有些脸皮薄,年纪轻轻买这个会不会被人笑话?万一传到师姐师妹的耳朵里,会不会找不到媳妇? 伊非庸继续交待说:“你多次月比成绩只是中上,这次衡阳城事件又非常棘手,本来你还不够资格前往处理,但是李坦极力推荐,说你天赋过人,实力不差,希望你马到功成。” 果然又是李坦!萧安意还好奇天柱峰的大人物为何今天要面见自己,原来是姓李的又在挖坑给自己跳。 “对于我们做生意的来说,高风险有高回报。”伊非庸说道,萧安意很想打断他,你也是四长老之一,是习武之人,却不敢出声,听他继续说:“经本座与顾长老沟通,若你此行功成,他将收你为亲传弟子。” 四长老的亲传弟子?消息放出来,肯定很多弟子趋之若鹜。李坦会那么好心推荐自己?此行只怕凶险万分。萧安意不敢拒绝,总不能说我怕死,我不敢去吧?门派给你提供了庇护和习武生活的地方,你自然要为它卖命。 伊非庸负责管理潇湘剑派所有的生意往来,而就在山脚下的衡阳城居然传来消息,一直由潇湘剑派庇护并收取半数利润的飞花楼被武林豪勇张昊天所侵占。飞花楼是衡阳城最大的一间集酒楼、赌坊、烟花场所为一体的大型综合娱乐场所。如今被人占领,且不说没有了每年不菲的收入,对于潇湘剑派的名声更是极大的打击,门派自然要派人下山处理。 萧安意知道,肯定是李坦打听到这个张昊天武力超群,非常难缠,才教唆伊非庸让自己前往,表面上是推荐贤才,背地里却是借刀杀人。 “你要多少人手?我去跟李长老协调。”伊非庸问道。 协调的意思就是他不一定能保证人手方面的支援。 自古以来,管财的永远受制于管人的。所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是李非常,而不是伊非庸。 萧安意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哥们这次玩把大的,他说:“我不需要人手,不过我要花些小钱。” 衡阳城。很繁华,车水马龙,商贾如云。 显得街道特别窄,住房特别少,消费也特别高。 古往今来,财富只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上。有钱人的享受,向来都是无数贫穷家庭供养起来的。 越是繁华的背后,越充斥着肮脏和悲哀。 谢大郎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脏,心却不脏,所以他很悲哀。他躺在潮湿阴暗的屋内,床上发出股霉臭味。他艰难地想翻转麻木的身躯,又引发剧烈的咳嗽。坐在床边的谢小妹慌忙轻拂他的胸口帮忙顺气。 谢小妹很瘦,瘦的头发都发黄,脸颊眼窝深陷,皮肤发青。这些都是营养不良的表现。 别说营养,他们已经食不果腹。一切,都是因为谢大郎的一场大病。 谢大郎心疼地看着女儿,谢小妹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当年就应该早点把她许配给一个好人家,如今有自己这个拖油瓶在,又有谁肯要? 谢小妹的注意力却不在父亲身上,她偷偷乜斜着眼看蹲在角落的少年。 家徒四壁,凳子都没有,他只好蹲着。 谢小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俊美的男子,白皙的肌肤,柔软飘逸的长发,略显瘦削的身材配上棱角分别的轮廓,堪称完美无瑕。他的脸上有淡淡的伤痕,眼里有神奇的光芒,带着妖邪的魅惑。 她感觉他会带来滔天大祸,她愿意因此万劫不复。 萧安意不知道蹲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蹲多久。他知道谢小妹在偷看自己,但是他不想再招惹任何能撩动自己内心情绪的人和事。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似乎是约定的信号, 谢小妹打开门,香风扑鼻。身着素衣,却难掩妖冶身段的胡媚儿闪了进来,背后跟着一个精瘦身材的青年。她们走到蹲着的萧安逸身前行礼,嘀咕着什么。 谢小妹认为他们要商量机要之事,识趣地关紧屋门,并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是否有人偷听。 能够为他做点什么,她就已经心满意足。这就是少女情怀。她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他租借这里这么久,只怕就是为了这件“大事”。 “我叫狄青。”青年对萧安意说,他知道这个满脸平静的人是自己的老板,而他这么神秘找到自己,肯定是自己身上具备他所需要的。他很清楚自己只是街头的小混混,没有高强的武艺和高深的智慧,除了烂命一条,他什么都没有。 “你叫什么不重要。”萧安意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刚到衡阳城的时候,在一个巷子里看到你在偷偷哭泣,这个很重要。” 看到自己在哭泣就千方百计找到自己? “有的人哭泣,是因为痛失所爱,或者饱受委屈。”萧萧站了起来,手搭在了青年的肩膀上,用力地捏了捏,“但是你不是,你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狄青母亲病重,自己无力延医供药,故而悄悄伤心哭泣。 萧安意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相信,一个有孝心的人,无论再坏也是有限。我更坚信,你的孝心会带给你无尽的勇气,帮助你,也帮助我走出困境。” 胡媚儿眼神迷离地看着萧安意细致地交待着狄青他的任务,她感觉这个行事诡谲的潇湘门人,有着别样的魅力。当然,见惯风月的她,仅仅是欣赏而已。夺回飞花楼的控制权,才是她的目的。 花柳巷。 酉时,日薄西山。 有风,天空如洗。 花柳巷没有花柳,更没有鲜花和柳树。 花柳巷今天很清净,行人寥寥,只有巷子口卖梨的老太婆还没有收摊。 张昊天经常会在路过的时候买上一只梨解解渴,但是今天他没有。他感觉心绪不宁,右眼皮跳个不停。 有个大夫告诉他眼皮跳是因为睡眠不好,眼睛疲惫。 上一次张昊天眼皮这么跳的时候他被仇家围堵在家门口,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也花了很长的时间养伤。 他自认是一个赌徒。别人赌的是钱,他赌的是命。 如果你的赌注是命,你也会像他一样谨慎下注。所以这些年,张大、张二都没有离开过他,哪怕上茅房,哪怕与女子欢乐,张大、张二都会在阴暗的角落看着。 张大为他失去了一条胳膊,张二为他躺了半年病床。后来他们忘记了自己的本来姓名,成为了张昊天的影子,可以分享张昊天拥有的一切。 当张昊天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有人追了上来。喘气着说道:“天哥不好了!有人来场子闹事,弟兄们不好处理。” 张昊天驻足,他的脑子并不聪明,所以他习惯凡事先花点时间进行思考。他认为弟兄们不好处理里面有两层意思,一是弟兄们不想处理,一是弟兄们处理不了。如果是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他有点担心自己处理不了,毕竟他已经知道飞花楼的真正主人是谁。 张昊天看了张二一眼,张二转身就随来人去了。 张二不在,张昊天连巷子也不敢进了,他就站在卖梨的老太婆摊前等张二回来。 老太婆见老主顾来了,张口叫卖:“鲜甜可口的大青梨,大爷买一个尝尝啊。” 张昊天不敢动,虽然晚餐喝酒,的确有些口渴。但是他不相信这个老太婆,哪怕他认识这个老大婆。他坚信,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任何人都会出卖你,哪怕是自己的儿女。 张二遇见了极其棘手的事情。 张二认识狄青,知道他是这一带好勇斗狠的小混混。张昊天拿下飞花楼的时候,他还进来喝过免费的喜酒。 这个小混混狄青就当着他的面,慢悠悠地脱光上衣。然后右手抓起自带的小刀,把左手上的皮肉一片片给削了下来。削得只剩下手骨的时候,他咧嘴一笑把刀递给了张二。 江湖人好勇斗狠,我做过的事,你也做得到,我就服你。 张二望着他白骨森森的左手和桌上的血肉,头皮发麻。他回头看自己的兄弟们,好像没有一个自告奋勇的。他无奈又极不情愿的接过狄青递过来的刀子,所幸是见过大风浪的,手没有抖。 有时候视死如归容易,生不如死难。 花柳巷这边,老太婆似乎叫卖得口干舌燥,也没有吸引来顾客。 老太婆口渴极了,她水壶已经空了。她不舍地拿起一颗梨,随便擦擦就往口里塞。 真清甜啊。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老太婆卖了许久的梨,饿极渴极才狠得下心来吃一颗。因为家中,还要等着这梨,换来微薄的口粮。 张昊天眼睛一亮,看着张大。 张大走过去,扔下块碎银子,抢过老太婆手中吃过的梨。 张昊天看着张大递过来的咬了两口的梨,没发觉什么异样。他说:“你先吃。” 张大内心有些不以为然,难不成这梨还能有毒不成?他狠狠咬了几口,又递给张昊天。 张昊天拿着手中的半只梨,还是没有下口。 萧安意缓缓从巷子里走了出来,风撩起他的衣角。他走过之处,仿佛带起腥风血雨。 那是杀意,杀气。 他走到卖梨的老太婆身前,扶住了七窍流出黑色血液仍坚持不死的老太婆,轻声说道:“谢大郎的病有治了,您就安心地去吧。” 他想起雀跃不已的谢小妹,期盼地站在门口等待卖梨归来的奶奶。她拿着自己给的金银,说着感谢的话语,说着让奶奶再也不用受苦的憧憬。 奶奶再也不用受苦了,她已超额完成今生的使命。为了儿孙,她牺牲了一切,甚至生命。 “你现在没有帮手了。”萧萧依然单膝跪地扶着老人家逐渐冷去的尸身,看着颓然倒下的张大,冷冷对张昊天说道。 张昊天准备拼死一搏。 每到这种生死关头,他都出奇地冷静,这也是他能够从那么多次生死搏杀中存活下来的重要原因。 剑起,血落。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十九节 火并定安 单枪匹马,收复飞花楼。萧安意在潇湘剑派九代弟子中风头一时无两。所有人都知道,他将逆势而起,成为四长老的亲传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他刚回到山门,就获悉两个噩耗。 赖大雄与人私斗,左腿被废,身受重伤。 习武之人争斗切磋,再平常不过,所以没有引起管理人员和其他弟子们的注意。 萧安意熟悉赖大雄的性格,为人木讷老实,擅长隐忍,与人私斗与其秉性不符。 事出反常必有妖。 伊非庸长老的姬妾苏珊被人杀害,死相凄惨,凶手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两件本没有关联的事情凑到一起,萧安意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萧安意早已经知晓,苏珊就是李坦的姘头。伊非庸作为他的师叔,他与其姬妾通奸,落到别人口中不亚于乱轮。他猜李坦这是见萧安意越成长越可怕,迫不及待要动手。把老情人杀掉,毁去唯一的把柄,不正是要图穷匕见,鱼死网破? 本来萧安意认为李坦这个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成不了什么大事,不足为惧。现在看他心狠手辣的行事手段,倒是小觑了他。 天柱峰。 萧安意不知道伊非庸多久没下过山,他甚至不知道伊非庸多久没把肥胖的身躯从椅子上移开。 “我的爱妾死了,我很伤心。”伊非庸抹了把眼泪,对肃立面前的萧安意说道,“人生无常啊。我的擒龙丹你带回来了吗?” 他如获重宝地接过萧安意递来的锦盒,满意地点点头:“你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漂亮,你自行去找顾长老拜师吧,他不喜欢奢华排场,诸多礼节就免了,拜师后去更改宗支簿就是。” 萧安意有种错觉,他说自己完成得漂亮的任务是买回擒龙丹,而不是斩杀张昊天,收复飞龙楼。 顾非名的屋子很普通,不像伊非庸山门别院那样雕梁画栋,也不像记名弟子草屋茅庐那样简陋破败,只是像闹市街巷普通人家的屋子,简单朴素,没有任何修饰和刻意地艰苦修行,也没有仆从下人。 萧安意恭立在门外,高声通报:“弟子萧安意,拜见顾长老。” 他想着伊非庸既然已经交待,顾非名这边应该已做好准备。谁知呆立良久,屋门依然紧闭,等他再次禀报的时候,屋内才传出顾非名冷淡的声音:“稍候。” 萧安意从早上等到入夜,等得饥肠辘辘,口干舌燥。 期间,有几波剑派执法弟子拜访过顾非名,汇报相关工作,包括顾非名的其他亲传弟子钟定勇、戚荣涛、谷荣华等人。 钟定勇知道他是未来的小师弟,还友好地示意萧安意随他一起面见师父。 萧安意摇头婉拒。他知道,等待,也是入门的试验。他不敢投机取巧,更不能拂袖而去。毕竟他迫切需要顾非名亲传弟子这个身份的庇护。 他从未敢奢望任何人的护佑,不过这个身份是自己用生命搏杀回来的,就不能轻易让它流失。哪怕顾非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得到顾非名的友好对待,至少他们名义上是师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自己死了,他至少不能让自己曝尸荒野不是? 在长夜到来之前,顾非名接见了萧安意。 萧安意执弟子礼,顾非名皱眉说道:“你衡阳一行,我基本了然于胸。行事乖张多智,却牵连无辜,让一名无关妇人为此牺牲,与我们侠义辈行事作风大相径庭,这让我十分不喜。” 萧安意却有点喜欢顾非名,这个未来师父虽然略显迂腐,却是心肠不坏。 见萧安意虚心听教,顾非名语气稍缓,继续说道:“但念在你年级尚轻,既无人教诲,又孤立无援。此前种种,我也不予计较。今后,你须虚心向学,心存善念,行事恪守侠义道精神,万不可再懵懵懂懂,误入歧途。” 萧安意听罢,慌忙跪地行拜师礼,点头应是。 顾非名见他乖巧懂事,心性气度迥异常人,稍加调教雕琢,不失为一块良才美玉,便点头受过他的大礼。 顾非名要求萧安意每日闻鸡而起,晨练结束后即到他这里学习。 此后月旬时间,堪称萧安意此生最安逸的时光。 他每日在顾非名处读书习字,师兄师姐们照顾有佳,恍然间,他似乎已经远离江湖仇杀,远离尘世纷扰。 顾非名并不教授他武学,而是如同幼儿启蒙般,教授他四书五经,耳提面命其圣人言行和为人处世的道理。萧安意幼时已经背过相关书籍,却不甚了了,顾非名就一字一句地向他讲解其中的寓意和典故,不厌其烦,谆谆教诲。 他的伙食基本上也被顾非名包揽。顾非名不苟言笑,面容冷漠,不过萧安意爱吃的饭菜,总能适时地出现在饭桌上。 可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非名的三个亲传弟子都非常正直友善。大师兄钟定勇热情宽厚,不仅在生活上对萧安意嘘寒问暖,添衣添物,还时常分享其练武的经验心得。二师兄戚荣涛忠厚老实,不善言语,怕小师弟寂寞无聊,经常陪同他上课习武。三师姐谷荣华温柔娴淑,悉心照料小师弟的生活起居,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伤了累了,都不用说,师姐就把药和小零食递过来了。 如果不是王定安,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江湖。 萧安意刚回到自己的住处,王定安和李坦已经在那等候多时。 “小叫花,你的龟缩神功练得挺好嘛。”李坦冷言嘲讽道。 萧安意不想与他争斗,说道:“承蒙你关照,我能接到衡阳的任务。如今你既已消除自己后患把柄,你我都为长老座下,何必再咄咄逼人?” 李坦勃然变色,说道:“什么关照?你有什么值得我关照?再者,苏珊惨死,与我无关。” “哦?”萧安意见他矢口否认,晒然笑道,“那赖大雄的腿,也与你无关咯?” 王定安阴沉沉笑道:“赖大雄的事的确与他无关,因为那是我亲自动手废的。” 萧安意按捺着怒火,冷冷扫视二人,却不愿一怒拔剑。 “侯小宝也是你的朋友吧?”王定安见他不怒,继续刺激他,“侯小宝前日奉山门之命,下山采购物资,被盗贼洗劫,命丧黄泉。” 猛虎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衡山脚下,哪来的盗贼?显然又一名好友遭受二人毒手。 萧安意目光渐冷。 “那个关心你的女孩你还记得吧?”李坦说道,“现在的盗贼可不仅谋财害命,可能还会辣手摧花哦。” 果然,萧安意刻意冷漠,还是逃不脱他毒蛇般的眼睛。 君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既然避无所避,那就拔剑吧。 “李坦师兄,我想领教一下你的无双剑法。”萧萧突然高声喊道。 “笑话,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李坦师兄动手。”王定安拔剑刺来,“先尝尝我的宝剑滋味。” 剑如游龙,啸戾长空。 附近弟子们纷纷闻声赶来,远远将打斗的两人围在中间。还有弟子已悄悄跑去禀报执法弟子。 王定安浸淫游龙剑多年,身法翩翩如龙翔四海,剑招却戾气冲天,招招夺人性命。 萧安意剑意如潇湘之夜雨,哀转绵延不绝。 两人都是九代弟子中的顶尖高手,直打得天光变色,日月失华,多间房屋倒塌,无数花草树木损毁。 李坦脸色更加阴沉,想不到自己放虎归山,萧安意短短数月,功力居然与当初一日千里,成长为自己的劲敌。若再放任他继续成长进步,只怕不需多久,在九代弟子中将无可匹敌。一定要尽快将之除掉,不然在未来的门派中,自己将再没有立身之地。 萧安意吃亏在没有高明的轻功身法,力拼许久,渐渐不敌,身上受了几处轻伤。 眼见天色渐暗,再拖下去黑夜降临,自己身法不如对方,将更加被动。 不能再藏拙,试试那一招,水滴石穿。 似有光芒暴起,直冲天际,穿透无尽朦胧苍穹。 那一剑的风情,如昙花一现。 有的弟子看见了,如同见识了天机。有的弟子眨了眨眼睛,只看到王定安血溅当场,萧安意飘然落地,还剑入鞘,不明所以。 “刚刚发生了什么?”有没看清的弟子问旁边的同伴。 同伴无言以对。不是天机不可泄露,是无人能看破天机。 萧安意要走,被四名赶到的执法弟子围住:“萧安意,众目睽睽之下,你不念同门之谊,逞凶杀人,现在请跟我回戒律堂领罚。” 萧安意辩解道:“我与王定安属于公平比武,生死勿论。” 李坦趁机上前说道:“萧安意欲拔剑刺杀我,定安师弟愤而还击,被他格杀当场,请戒律堂主持公道。” 执法弟子冷冷看了李坦一眼,朝萧安意喝道:“是非曲直,自有戒律堂秉公处理。放下佩剑,请与我们走一趟。” 萧安意无奈束手就擒。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节 长老座下 戒律堂长老之下又有掌律和执法两名副堂主,堂主下辖各等级司律人员及遍布各个角落的执法弟子。 顾非名掌管戒律堂多年,却鲜有亲自管理堂中事务,由掌律堂主诸葛非云主持日常工作,一切政令和生杀决断都出自他这个掌律之手。不过掌律没有执法权,所有维持纪律、缉捕擒拿、行刑处置等都由执法堂主安非洪负责。 最好的执纪就是无纪可执。 戒律堂已许久未开设公堂,不是诸葛非云心慈手软,而是太过铁血无情。进了戒律堂,有事无事先打三十棍,不死也得脱层皮。违纪成本太高,弟子们闻风丧胆,哪敢轻易犯事。 诸葛非云面容冷峻,厉目如电,瞪着堂下低眉顺眼站着的萧安意,内心一万个羊驼飘过。 萧安意旁边还有李坦负手站着。 诸葛非云以刚直不阿,判决公正严明闻名,但案件涉及到长老亲传弟子,如果自己处置稍有不当,恐怕会成为神仙打架的牺牲品。他把目光投向左侧下首旁听的安非洪。 安非洪感觉到诸葛非云在看自己,果断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模样,不予搭理回应。 诸葛非云暗骂老狐狸,朝堂下喝道:“入得我堂,先吃杀威棒!” “慢,我是随行而来的证人。”李坦慌忙辩解。 诸葛非云冷言道:“未经通传,哪来的证人敢擅入戒律堂,打!” 看着兀自叫嚣着被拖出去的李坦,内心暗道,李长老,我打的是你侄儿的屁股,可不是你的脸啊。 不到片刻,三十杀威棒下去,萧李两人皮开肉绽、屁股开花,被架回堂上。李坦捂着如花似玉的屁股,哎哟地叫个不停,想要放几句狠话,却不敢出声。 诸葛非云见他眼含恨意,怒道:“还敢胡乱出声扰乱公堂?拉下去再打。这个也拉下去,一起打。”指了指萧安意。 萧安意暗呼遭遇黑暗执法,狠狠瞪着李坦这个猪队友。 看到萧安意不爽,李坦还是很痛快的,只是可怜自己的屁股快痛咯。 两人再被拖回来时,李坦无语凝噎,不敢再哼哼唧唧。 “你服不服?”诸葛非云瞪着李坦。 李坦有些愣住,这个问题很有深度,直叩灵魂。说服吧,好像自己犯了什么事似的,又显得没有英雄气概。说不服吧,棍子在人家手上,他其实有点服。 诸葛非云见他犹豫,挥手道:“拖下去打,都拖下去。” 萧安意欲言又止,想说老兄你厚此薄彼,处置不公,你没问哥们啊,哥们服了。 李坦脑中精光一闪,终于明白过来,诸葛非云这纯粹就是想揍老子啊。不由得激动挣扎起来,嗷嗷叫个不停。 “诸葛堂主,稍安勿躁。”李非常施施然走了进来,背后跟着的依然是卢安泰和李蓉蓉。 “见过李长老。”众人包括主审的诸葛非云都不敢托大,纷纷起身见礼。 李非常挥手致意,看向萧安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还不错。” 萧安意很惶恐,不懂他说自己武功高强还不错,还是杀了他的亲传弟子王定安还不错。 “本座弟子与人私斗身亡,本座只是以苦主的身份来旁听。”李非常说道,“请戒律堂秉公处理就是。” 众人安排好李非常的座位后,刚要入座,又火烧屁股似的站起来行礼:“掌座好。” 顾非名缓缓走进来,背后跟着钟定勇。他先轻拍萧安意的肩膀,再狠狠地瞪了他几眼,骂道:“不成器的东西!” 随后恭敬地向李非常行礼:“李师兄好。想不到李师兄案牍烦劳,诸事倥偬,还拨冗莅临我戒律堂指导工作。” 言下之意,戒律堂是我的一亩三分地,你怎么管到我这边来了? 李非常面不改色,淡淡说道:“嗯。” 管就管了,那又如何?何况我已说明来意。李非常不与他作口舌之争。只是又复看向诸葛非云,有督促的意思。 顾非名直接取代诸葛非云主审的位置,说道:“本座亲自审理。” “有人说你与同门私斗,你有私斗吗?”顾非名面容冷峻,朝萧安意大声喝问。 萧安意一愣,反应过来答道:“弟子并无私斗,是王定安师兄突然袭击我,我被迫还击。” “是萧安意先动的手,是他暴起伤人。”李坦见他们师徒一问一答,要将干系推个干净,要知道王定安与萧安意动手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场见证,谁先动手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果断出声反驳,“是我亲眼所见,我可以作证。” 顾非名冷喝道:“何人喧哗,本座并未问你,你为何咆哮,拖下去打。” 李坦花容失色,慌忙用眼神向李非常求救。 李非常面色如常,似乎不关自己的事。 李坦又遭一顿毒打,这下老老实实,连痛呼也不敢。 顾非名再问萧安意:“有人证明是你先暴起伤人,你可有证人?”说着乜斜了钟定勇一眼。 “弟子有事禀报。”钟定勇出列,见顾非名颔首,说道,“弟子可以作证,是王定安先动的手。” 李坦暗道他撒谎,他根本不在现场。他不敢再胡乱出声质问,李非常也没有干预的意思。幸好顾非名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顾非名问道:“你是否当时在现场?” “弟子远远看到的。”钟定勇毫不犹豫地答道。 李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确实也不能肯定钟定勇是否撒谎,甚至连萧安意都无法判断钟定勇是要包庇自己还是说的真话。 顾非名说道:“你们两个证人的证词互有违悖,本座将不予采纳。请执法弟子对侦查情况进行报告。” 执法弟子出列说道:“我们赶到现场时,只见王定安与萧安意互相殴斗。王定安本处于上风,忽然被萧安意爆发格杀当场。后经询问在场人员,萧安意曾高声叫嚣要与李坦请教剑法。众人到场后看到,参与殴斗的却是王定安,李坦在旁袖手旁观。我们认为萧安意提前出言挑战,应战的不是挑战者本人,战斗地点又是位于萧安意住处附近,他蓄意杀人的说法不能成立。” 顾非名起身说道:“虽然不是蓄意杀人,但证人各执一词,确实有同门私斗的嫌疑,而且致人死亡,后果恶劣。姑且念你入门时间尚短,又是初犯,判决你代受害者行后辈之礼,并闭门思过一年,不得参与年末门派大比。” 意思是以后要像王定安一样侍奉李非常。 顾非名再次朝李非常行礼,问道:“师兄对我的判罚可还有其他指导意见?” “我知晓了。”李非常淡然起身离去。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一节 血溅清溪 斩杀首席长老的亲传弟子,引发首席长老与戒律堂长老的交锋,萧安意短短时间内,再次登上剑派舆论的高峰。不管好的坏的,萧安意这个名字带着腥风血雨,横空出世,为所有人所熟知。 顾非名拼着与李非常交恶,全力保下萧安意,萧安意非常感动。 萧安意现在不敢动。他跪在顾非名面前,等候着师父的诫勉训话。 顾非名脸色阴沉不定,过了良久,却没有骂人,自言自语说道:“世人皆有所求,所以都会有所惧怕。李师兄求的是潇湘剑派闻名天下,所以他能毫无私情,一往无前。我本来无所求,所以我无所畏惧。” 本来无所求,所以无所畏惧。现在有所求,就有所畏惧。为何现在有了欲望?追求的是什么? “我现在所求的是两件事。一是你能一心向善,少造杀孽,别沾染因果。”顾非名深深叹气,说道,“二是你能平平安安,顺利成长,尽快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免遭别人的欺辱和迫害。” 有人白头如新,有人倾盖如故,缘分二字真的十分玄妙。 萧安意不知道如何应答,跪着不动。 顾非名见他面色平淡,也没有介怀。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知道这个弟子从小孤苦,表情管理能力、情绪控制力和忍耐力都极强。 此时,萧安意内心除了对师父浓浓的孺慕之情,还隐隐感觉有些不安,自己应该错过了什么细节,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自己选择性地忽略。也许没有关系到自己的安危,不过应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想找出蹊跷所在。 终于,画面停留在李坦身上。他否认杀害苏珊,可以理解。为何要否认推荐我去执行衡阳的任务?的确,衡阳一行可以说是个美差,付出与收获成正比,李坦就不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个慵懒有趣,还被人戴了绿帽子的胖子,也许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冬去春来,又是一个寒暑。 萧安意闭门思过期限还未到,潇湘剑派的三号人物,黄非龙又将他传唤过去。 近些年来,潇湘剑派很少参与江湖争斗。知礼堂迎来送往,整天吃吃喝喝,黄非龙有些发福,他有些烦恼。 他对于自身的要求很高,哪怕一根发梢,一段指甲,都要修减打理得整整齐齐。肥胖的身材,那是他不能容忍的。他就在萧安意面前来回踱步,不是内心焦急,而是分秒必争凑够步行的数目。 黄非龙是潇湘剑派的代言人,在江湖上可谓呼风唤雨,无人敢触碰其逆鳞。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黄非龙一怒,那可是会帮派覆灭的。何况,他的父亲,乃是退休的三朝元老。亲大哥黄黎,是朝中的二品大员。可谓官宦世家,书香门第。 黄非龙说道:“我派讲究的是出世练剑,许久未参与江湖争斗。江湖似乎也忘记了猛虎可是会吃人的,居然敢打扰它的安睡。” 湘西清溪派每年向潇湘剑派朝贡,寻求庇佑。今年以来突然断绝,黄非龙差人前去责问,原来是有新起之秀伏龙帮见清溪派式微,刀兵骚扰不断,近日更准备大规模进攻,一举将清溪派拿下。 这还了得?!伏龙帮?伏的什么龙?难道是我黄非龙么? 黄非龙要求萧安意,即刻率领潇湘剑派一百五十名名精英弟子,驰援清溪派。 萧安意趁机向黄非龙要人,说道:“黄长老有命,弟子自当鞠躬尽瘁,不辱使命。不过李非常长老的亲传弟子李坦师兄武艺高强、杀伐果断、谋略过人,可否让其一同前往?” 黄非龙想着此行不过是耀武扬威一番,让李长老的弟子跟着镀镀金也好,欣然同意。 李坦也以为只不过参与帮派活动镀镀金而已,当他看到领头的是萧安意,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两股战战想要称病不去,又已经出了山门,怕萧安意发起疯来一刀将自己斩于马下。 清溪山庄。 伏龙帮由其帮主段飞龙亲自带领,已兵临城下。 伏龙帮多次叫嚣骂战,清溪派稳坐钓鱼台,不予理会。 相比于段飞龙的气急败坏,渴望毕其功于一役,清溪派门主柳溪倒是淡定得很,他悠哉地嘬着杯中的香茗,听从外赶回的弟子汇报,邀请谁谁谁助战,都被一一婉拒。 柳溪的大弟子欧洋忍不住,破口骂道:“平时与我派称兄道弟,关键时候个个都龟缩不动,想渔翁取利不成。” 二弟子王欢忧心忡忡,说道:“那可怎么办?要不我们求和吧?” “胡说。”女儿柳芳芳怒喝道,“如今兵临城下,求和那跟投降有什么区别?引颈受戮还不如拼死一搏,死也拉个垫背的。” 王欢俊脸被呛得通红,争辩道:“我们死不足惜,只怕庄内家眷不得善终。” 柳芳芳白了他一眼,说道:“覆巢之下,岂得完卵?放心,你若战死,我绝不独活。” 王欢仍是欲言又止,惴惴不安。 柳溪轻轻放下茶杯,说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们固守不出,未必怕了他伏龙帮。何况,其他门派可能不念往日交情,但是潇湘剑派不可能不顾自己的名声。只要我们坚持一些时日,他们必定驰援。” 柳溪胸有成竹,却算漏了人性。 下午时分,清溪派多名弟子突然口鼻流血,昏厥倒地。 “师父。经过查验,有人在我们的井水中下毒。”王欢率众调查后急忙向柳溪汇报。 “看来,我们清溪派有伏龙帮的内奸,全力缉拿内奸。”柳溪说道。食物断绝,还能支撑个十天半月。没有水,那三五天内就能要人性命。 王欢又道:“伏龙帮有备而来,我们坚持不下去的,要不还是降了吧?” “混账,老是在乱我军心。”欧洋怒不可遏,就要动手打人,“是不是就是你下的毒?” “怎么可能!我的父母可也在庄内。”王欢俊脸一阵白一阵红。心中暗恨,表面上他是娶的柳芳芳,实际上与入赘没什么区别,甚至父母都寄人篱下,没什么地位可言。 这时,段飞龙又在庄外骂战。 “里应外合,配合得挺好,姓段的倒是有些手段。”柳溪怒极而笑,挥手就往外走去,“随我去会会他。” 伏龙帮这边见柳溪率人走上庄门墙头,第一打手陆丰提刀施施然走上前,喊道:“伏龙帮喽啰陆丰,想领教一下清溪帮的龟缩神功,有人敢战吗?” 伏龙帮帮众在背后大喊:“敢战吗?敢战吗?” 欧洋忍不住向柳溪请战:“师父,我去会会他。” 柳溪摇摇头,作为派内为数不多的好手,柳溪不想轻易安排他出战,他看向其他弟子。 王欢见师父看到自己,果断往妻子柳芳芳背后一缩。柳芳芳挺身说道:“爹,我去。” 柳溪微微沉吟,点头同意。 陆丰兀自还在叫嚣,寒光一闪,丈二长的银枪激射到跟前,插入面前的石板,火光四溅。 香风扑鼻,火红的身影已袭到面前。 社会我芳姐,人狠话不多。她一击退敌,顺势拔起银枪,与陆丰战到一起。霎时间风沙走石,刀兵交错轰鸣。 陆丰职位不高,武力不弱,又常年征战,刀口添血,斗殴经验丰富,柳芳芳久战不下。 “小辣椒银枪玩得不行啊,晚上来我帐中。”陆丰边打边调笑道,“我好好教你把玩把玩。” 伏龙帮众表情猥亵,哈哈大笑。 王欢见媳妇被调戏,气得鼻子都歪了。 欧洋怒极,也不管师父同意不同意,直接从门墙跃下,长刀拖地就冲陆丰疾奔而去。 伏龙帮众唏嘘不已,纷纷骂道:“不是单挑么?犯规了啊。”还未想到派谁出战,欧洋已一刀砍在陆丰背上,血花四溅。 欧洋哎哟惨叫,转身就跑。 柳芳芳哪肯放过他,提枪要追,忽然背后的穴位一麻,全身无力地倒在欧洋怀里。 欧洋哈哈大笑,扶住柳芳芳,长刀架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转身对柳溪方向说道:“师父,识时务为俊杰,你还是降了吧,我求段帮主给你留个全尸。” 柳溪没有想到最信任的弟子居然是叛徒,气得浑身发抖,骂道:“你疯了不成?我一手把你养大,教你习武,你就这样报答我。” 欧洋状态疯狂,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养我教我,不过是要我为你卖命。这些年我为门派立过多少功劳,流过多少血汗?最后,你明知我爱恋师妹,还不是把她嫁给了那个绣花枕头。” 欧洋说着,鼻子埋入柳芳芳脖颈处,恣意感受温润滑腻,狠狠呼吸着醉人的香气。 柳芳芳说道:“师兄,当初我爹的确想让我与你成婚。但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只是把你当成亲哥哥。我真心喜欢的,还是王欢。” “你这个肤浅的女人,王欢除了一身臭皮囊还有什么?!”欧洋愤怒地掐住她的脖子,再次喊道:“师父,你再不投降,休怪我辣手无情,准备送你的宝贝女儿最后一程。” 柳溪暗中叹息,感觉大势已去。本来自己百年以后,清溪派始终是要落在欧洋肩膀上的,他既然那么想毁去,就由他吧。 柳溪正要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剑去。” 长剑很普通,木质的柄,铁制的刃,跟街上刀剑铺里到处挂着的长剑没有什么不同。 普通的长剑划过欧洋的脖子,与绝世宝剑划过更没有什么不同。血染长空,欧洋不甘地倒下。他在人世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绝美的少年,他讨厌长得好看的男人。 “剑来。” 长剑入鞘,如同有灵性一般。萧安意淡淡地站在柳芳芳旁边,慢慢地等柳溪派人过来接她回去。 “你是谁?”段飞龙怒视萧安意。 这时,李坦与越来越多的潇湘弟子出现在段飞龙眼前。 伏龙帮倾巢出动,段飞龙的人数将近潇湘剑派十倍,不过他不敢轻举妄动,挥挥手:“退!” 清溪派绝境逢生,柳溪惊喜万分,当天晚上就设宴款待潇湘派众人。 柳芳芳也过来给萧安意敬酒:“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萧安意见她杯酒下肚,面泛桃花,淡淡说道:“我们来迟,姑娘受惊了。” 柳溪说道:“探子来报,伏龙帮退出数里后,安营扎寨,恐怕还会卷土重来,老夫厚颜,恳请萧少侠再盘桓几日。” 萧安意摇摇头,见柳溪错愕,解释道:“我已有破敌之法,希望能够一劳永逸。” 柳溪大喜,说道:“少侠请赐教。” 萧安意说:“明日我们在道路两旁设下埋伏,再派个武艺高强的人单独前去挑衅伏龙帮,将他们引至包围圈,然后左右夹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柳溪鼓掌称好,说道:“这个前去挑衅的人是谁呢?”说着看看自己这边,大徒弟叛变了,二徒弟么? 王欢见师父又看自己,心惊胆战,就要摇头称病。 “哎哟,我肚子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风寒。”李坦脸色惨白,捂着肚子说道。 “好,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李师兄啦。”萧安意欣然道。 “???”李坦暗道我刚刚请战了么?我好像是要请病假啊。他感觉萧安意这个计谋不是针对伏龙帮的,而是针对自己的。 次日,李坦可谓大出风头。 他单枪匹马,剑挑伏龙帮五大高手。那飒爽英姿,连柳芳芳看了都怦然心动,脸泛红潮。 然后,伏龙帮忍不住倾巢而出。 李坦刚大杀四方,信心爆棚,而且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倒也不是很焦急,且战且退。 奈何伏龙帮上千帮众,上千把大刀。李坦寡不敌众,见就要力竭被人群湮没,果断施展轻功想逃离战局。 谁知伏龙帮不讲武德,冷箭齐发,射得李坦狼狈不堪。冷不丁地左腿中了一箭,轻功破防,离埋伏圈还有百米的时候被人群湮没。 “李少侠抵挡不住了,我们动手吧?”柳溪说道。 萧安意摇摇头,说道:“我们要给李师兄一点信心,他可以的。” 果然,话音刚落,李坦浑身浴血杀出包围圈,在前面踉踉跄跄跑着,背后上千人追砍他。 “已经进入埋伏点了,动手吗?”柳溪又问。 萧安意摇摇头,说道:“等他们过去,我们从中间截断他们。” 喊杀声震天,李坦又没入刀光剑影之中。等他再次杀出一条血路时,已衣不蔽体,也不知道身上少了什么零件没有。 伏龙帮众队伍已经过半,柳溪懒得出声,询问的眼神看着萧安意。 萧安意沉吟道:“敌势太众,我们其实不宜分兵,很容易被他们冲散,我们还是从后面追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柳溪悄悄为李坦默哀。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二节 初见素素 清溪一役,萧安意斩首三百。伏龙帮覆灭,帮众的鲜血染红了半片山岗。 萧安意嘴衔染血长剑,从尸体堆里把李坦扒拉出来。 李坦断了一手一脚,躺在地上装死。此刻被萧安意提拉起来,看见他杀神模样,直接吓尿了。 “我错了萧师弟,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往后我再不与你为难,你出现的地方,我退避三舍之地。”李坦怕他杀得兴起,顺手把自己捅死,果断求饶。 萧安意哈哈大笑,手松开,让李坦软软倒在脚边,如同一滩烂泥。 其余打扫战场,清缴伏龙帮老巢,分配战利品和地盘之类的琐事,自然有柳溪去料理。 萧安意班师回朝,潇湘剑派再次轰动。 黄非龙开心地踱着步,对前来复命的萧安意说道:“此行你为门派可谓开疆辟土,为表彰你的功绩,本座已向李长老推荐,让你担任训诂堂首席教习弟子。不过李长老让你回山后去面见他再做决定,你尽快去向他复命吧。” 柳溪也跟着萧安意回山道谢,黄非龙忧伤地望着自己的小肚子,今晚接待晚宴又是一场醉咯。别人混江湖是长剑快马恣意,自己怎么混成陪酒的了? 训诂堂首席教习弟子,负责管理全体教习弟子,开展日常宣教,组织月度和季度比试考核等工作。可以说是九代弟子能担任的具备实权的最高职务,大家都知道这位置非卢安泰莫属。不过卢安泰专心练剑,鲜有问足门派实务,使得该位置空虚至今。 萧安意还是很怂见李非常的,毕竟自己弄死了他的亲传弟子,搞残了他的亲侄子。 李非常喜怒不形于色,你又无法判断他下一步可能会做出怎样的决断。 “拜见李长老。”无论怎样,萧安意都执礼甚恭。 李非常没有应答,目光如电,死死盯着萧安意。 萧安意保持行礼姿势,面色如常,耐心地等候着李非常的发落。 李非常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少年短短时间,在门派中声名鹊起,锋芒毕现,且不说天资如何,就这份不骄不躁的气度,已经是出类拔萃,非同凡响。 “关于你担任首席教习弟子的事,本座同意了。”李非常说道。 萧安意行礼谢过。没有太过惊喜,享受权利,必然也要履行义务,向来是对等的。 李非常沉吟片刻,说道:“二十年前,我其实已经掌管一个门派,成为一方霸主。后来投入潇湘,实是为了寻求庇护。因此,我也为了潇湘剑派殚精竭虑二十载,报答先人的恩情。” 萧安意见他突然讲起故事,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安静听着。 “我并无子嗣。”李非常叹气道,“一副残破身躯,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之所以苟延残喘,龟缩在潇湘剑派,实属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非常起身,说道:“请随我去见一个人。” 萧安意尾随李非常,经过重重暗哨关卡,到达后山一处隐秘所在。从山石暗门进入,迎面而来的是阴冷和腐朽之气,如同进入地下墓穴。 通道的尽头是宽敞明亮的暗室,虽不见天日,却空气流畅,墙壁嵌满照明的夜明珠。 暗室内摆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张千年寒冰制成的床铺。床上,一个容颜极美的女子正在沉睡。二十出头的年纪,冰肌玉骨,身材窈窕,完美无瑕的脸颊略显苍白。 暗香涌动,虽然仍在熟睡之中,却有着难言的美艳气质。萧安意都忍不住怦然心动,想要一亲芳泽,又自惭形秽,不敢稍起冒犯之心。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是我的女儿李素素。”李非常说道,“她昏迷假死已有二十载,这寒冰床能保她肉身不坏,免于岁月侵袭。” “她怎么了?”萧安意问道。 “她母亲早逝,我年轻时又沉溺江湖虚名,无暇管教,致使她的性情非常任性乖张,最终酿成祸事。”李非常深深叹气,继续说道,“她诱骗江湖各大门派的杰少窃取自家异宝,尽数损毁。又引得无数人为其争斗或残或死,最后引起公愤,被人联合追击,落得个不死不活的下场,也算勉强保住性命。” 萧安意看看沉睡着的李素素,不施粉黛,憔悴昏睡时的美艳已是动人心魄。清醒时的风姿,祸国殃民也不足为奇。他问李非常:“我能帮助您什么?” 李非常手压萧安意肩膀,感叹道:“我观少年一代,心性之坚毅,行事之果决,你当为第一人。我想请求你护送小女至长白山渊岳山庄,她的夫家皇甫世家处。” 无双公子皇甫云,如欺霜之傲雪,似临风之玉树,品性纯良,允文允武,六艺冠绝,无暇无垢,几乎完人。 可惜早夭。二十五岁时,练功急于求成,走火入魔身受重创,难掩挫折,自尽而亡。 皇甫世家崇尚品德教育,以君子世家自居。李非常将女儿送过去,既有寻求庇护,又有希望得到教化之意,况且长白山位于关外,远离江湖仇怨,也有遁走他方祈求原谅之意。 “她这种状态,能坚持去得了那苦寒之地么?”萧安意问道。 李非常说:“二十年来,我一直在苦练丹药,至今已然功成。素素的身体也在缓慢好转,辅以我的神丹,相信很快就会苏醒过来。你若同意,需早作准备。” 萧安意点头应允。 拜入衡山两年时间,萧安意才第一次见到剑派独一无二的老大,听雨剑伊非凡。 伊非凡也想不到,萧安意就是萧萧,当年那个落拓江湖的小叫花,已经一跃成长为九代弟子第一人。他亲自给萧安意颁发了首席教习弟子的令牌,勉励其再接再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当年如果上点心,也许就此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可惜少女情怀总多情,伊萧萧也许早就忘记他了吧。 萧安意拿到首席教习弟子的授命,首要就是接管宣教堂。 宣教堂虽然由弟子负责管理,却直接向训诂堂长老李非常报告工作,不受其他副堂主辖制,地位超然,有自己独立的办公院落。 院落既不森严,也不华丽,甚至没有那么宽敞。 可是院落内布置得井井有条,教育司、宣导司、考核司等三司各司其值,人员杂多,忙而不乱。 萧安意刚走进院落,就被值守弟子拦住:“宣教堂机要重地,闲人免进。” 萧安意亮出职位令牌,值守弟子愕然,早就听闻首席教习今天会过来报到,估摸不到原来那么年轻,只怕才刚及弱冠吧,慌忙行礼放行。 萧安意点头示意,也不管他,直接在院子里逛了起来。半晌,找到标有首席教习的门房,知道这是自己的公房。公房打理得很整洁干净,还是有股未通风流畅的沉闷味道,显然闲置已久。 萧安意在自己公房闲坐半天,见无人理会自己,走出门来,见值守弟子朝这边观望,便招手叫他过来:“你去请三司司长过来见我。” 值守弟子愕然,我一个看门的你让我去叫三司长官?也不敢违抗,慌忙去请。 过了好一会,值守弟子才领着宣导司司长陆安铭走进萧安意公房。 “其他两人呢?”萧安意问值守弟子。 “教育司黄安鲁司长今日请病假,考核司洪安彤司长即刻过来。”值守弟子擦擦脑门的冷汗答道。 萧安意心中了然,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总教,弟子吴荣山。”值守人员心中窃喜,认为自己的应对得到肯定,慌忙回答到。 萧安意挥手屏退他,对陆安铭说道:“陆师兄请稍坐,待洪司过来我们再商谈公事。” 陆安铭坐下后,萧安意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得知他是罗非鱼长老的亲传弟子,入宣教堂已经三年多,专职负责思想宣传教育和落后弟子的责罚处罚工作,得罪人多称呼人少。 将近午休时刻,洪安彤才姗姗来迟,进门就边行礼边大声自责道:“公务繁忙,萧教请勿见怪,欢迎您过来领导我们工作,欢迎欢迎!” 萧安意起身回礼,说道:“已是午休时间,我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你们去用膳吧。” 洪安彤与陆安铭面面相觑,见萧安意年纪虽轻,却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他是如何心思,不由隐隐有些不安。 次日,萧安意到宣教堂后,发现居然还是吴荣山值守,不由奇怪问道:“怎么没有人与你轮换么?” 吴荣山挠挠脑袋,说道:“弟子隶属教育司,这几日值守弟子都有事休假,所以都安排我继续值守。” 萧安意猜测是他昨日过于热情,遭受教育司长官给的下马威了。他淡淡说道:“今日起,你暂时陪同我开展公务,我需要你帮忙跑跑腿。” 吴荣山惊喜应允,作为老油条,其实他有很多理由推脱掉值守工作,但是他没有,等的就是让萧安意多见他几面。 从那天起,吴荣山就专职负责给萧安意端茶倒水,打扫卫生,鞍前马后服侍得面面俱到。他认为萧安意少年得志,又有杀神之名,面对各司长官的怠慢肯定会大发雷霆。谁知萧安意几日来只是在公房品茶,偶尔坐累了到处逛一下,不见丝毫有所动作的样子。 又一日,萧安意到公房刚坐下后,就差吴荣山道:“请三司长官过来见面。” 过了片刻,陆安铭与洪安彤联袂而来,见萧安意还在等,陆安铭说道:“萧总,黄司长至今尚未病愈,之前向我报备过,没有及时报告您,万请见谅。” 萧安意点点头,表示知晓,却没有直接交待公事,而是继续等着吴荣山。 吴荣山肯定请不来一个没有到值的人,他带来了一个长相干练,略显倨傲的青年人,对萧安意说道:“回禀萧总,黄司长仍在病中。弟子询问黄司长请假期间由谁主持工作,却得知未做安排。这位师兄叫李定福,自称熟知司中所有工作,萧总有什么可以吩咐他。” “很好,都请坐。”萧安意正襟危坐道。 吴荣山犹豫了一下,思忖着萧安意说的都请坐是否包括自己。随后,即拿出笔墨作记录状。 “我有一个想法。”萧安意说道,“俗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初来乍到,也不好插手你们的具体事务,但新人新气象,总要做点什么事情给李长老看看。我想组织在剑派中发起大清洁活动,倡导弟子们知礼仪、讲卫生。活动就先在我们宣教堂开始试点,以点带面,全面铺开。” 萧安意顿一顿,问道:“你们认为如何?” 洪安彤不以为然,认为他务虚不务实,却也不出言顶撞,跟着陆安铭一起称善。 “好!”萧安意欣喜道,“那此事就由宣导司牵头负责,教育司和考核司全力配合。那个……李定福是吧?你跟着陆司长一起专门负责此事,多看多学。” 萧安意到任的第一把火就这么烧起来。 假装称病在家的黄安鲁听着亲信的报告,见第一把火没烧到自己,不以为意,说道:“黄口小儿,不务正业。”继续和新娶的妾室倒头养病。 黄安鲁病还没养出来,萧安意就派人送来一纸公文:“教育司在大清洁活动中敷衍应对,消极怠工,组织落后,人员涣散,考核评比为不合格。教育司司长黄安鲁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即日起暂停其职务,教育司上下全部罚薪半年。” 黄安鲁大怒,自己在宣教堂经营多年,想不到萧安意敢第一刀就砍在自己身上。他即刻唤来亲信,吩咐道:“让教育司全体罢工,看看山门全体教习工作瘫痪,他萧安意能怎么办。” 黄安鲁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萧安意已经召集宣教堂全体工作会议,宣布道:“我在大清洁活动中发现,宣教堂事务繁杂,工作负荷过高,无力再分身其他专项行动。为解决这个问题,我将对宣教堂进行改制,由原来的教育司、宣导司、考核司三司改为宣导司、诫勉司、考核司、行政司、财务司五司。各司长官及工作人员都按期进行乱换,保证每个人都熟悉全司各项工作,提高个人晋升能力。” 众人哗然。 陆安铭升任宣导司司长,主持宣教堂日常工作;洪安彤维持原位不动,李定福升任诫勉司司长。吴荣山暂时任行政司代理司长,负责宣教堂规章建设、行政后勤等各项工作。财务司将采取自荐公推模式,从众工作人员中进行选拔产生。 黄安鲁傻眼,教育司直接没了,何来的罢工一说。他休个病假就这么把经营多年的工作给休掉了。没了这身皮,面对的只有冷颜白眼,冷言冷语。渐渐门可罗雀,亲信好友也不再登门,断绝葬送掉在门派中的大好前途。 至此,萧安意彻底掌握宣教堂生杀大权。 经过一年的闭门思过和清溪战役,萧安意功法已提升至四层巅峰,为应对即将到来的远行,他准备再上回雁楼。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三节 重出江湖 “剑法有形,皆可破之。”伊超然说道,“九剑乃是我窥伺天机所得,已尽数传于你,领悟多少,就看你的机缘。” 说完,他又进入呆滞状态。仿佛他在思考什么难题,只是百年岁月悠悠,还是无法念头通达。 萧安意从回雁塔归来时,感觉被伊超然深深地装到。江湖门派之中,有如此隐世高人,何愁岁月留芳,百年衰朽。 九剑略有所得,又似乎朦朦胧胧看不破玄机。借着感悟,帝女真经进入第五层,功法再次如撒欢的野马,失控地急速运转。这种感觉,与遁字诀觉醒极其相似。 毫无征兆,却有迹可循。达到这种状态似乎与功法的完整性息息相关。经过那么多年的时间流淌,帝女真经的一些篇章肯定已经不是最初的完美版本。萧安意猜测,是后人由于传承断绝、记漏记错等种种原因导致真经章节遗失、错漏,后面又不断有能人异士进行修补整理,才形成现世流传的这个版本。 萧安意将功法运行到极致,想再次感受那种玄妙境界。 万籁俱寂。 虚空中漆黑的大门似乎亘古永存,他又来到门前。门内究竟有什么,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不得而知。既然有机缘再次窥探,又怎能入宝山而空手回? 或许,门内即是伊超然所说的天机。潇湘门人,自当有相似的缘分。 李非常看着萧安意,感觉是在看着一把时隐时现的利剑,他似乎刚刚突破某种境界,功力不稳,难掩锋芒。 萧安意举手投足间都给人很不和谐的感觉,他自己也很无奈。自他醒来,看到的一切似乎都变的很慢。风撩起风铃,叶尖露水滑落,雏鸟展翅腾飞,一切都犹如慢放。当有人敲响房门,他瞬息间就拨起门栓,他知道是因为他快。 他尚未完全适应这种快慢错位落差,李非常告诉他远行的时机已经到来。 “唉。”李素素黛眉微蹙,惆怅地叹息。 她不施粉黛,素衣木钗,却难掩芳华。身材婀娜,腰细如束,肌肤嫩白胜雪,红唇鲜润,姿态优雅妩媚,隐隐散发出幽兰的清新香气。 她幽幽拜倒在李非常膝下,说道:“父亲安康。女儿此去便是生死别离,生不能膝前尽孝,侍奉终老。望死后魂归来兮,为老父带来一缕清风,吹散愁思与辛劳。” 李非常伸出枯瘦的手为女儿理理山风吹乱的发丝,有千言万语,有万种悲愁,却不知如何说出口。一转眼,膝下承欢的稚女已长大成人。一转眼,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垂垂老矣。曾经暗暗许她世间所有美好,如今却是无力护她周全。 他转头交待萧安意:“素素任性妄为,你多担待。” 萧安意也行礼拜别,说道:“弟子自当全心尽力,完成所托。” 李素素跟着萧安意,一步三回头,走下了衡山。 刚到山脚,李素素转头就往西南而去。 萧安意愕然,唤道:“长白山在东北,你这可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了啊。” 李素素头也不回,边走边说:“谁说要跟你去长白山,本姑娘爱去哪就去哪。” 萧安意手扶额头,这姑娘的性子变化果然多端,刚刚还温柔贤良,转头就换一副面孔。感叹完只能跟过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翻脸比翻书还快?很不可理喻?”李素素站住,转头问萧安意。 萧安意定定看着她,不予回答。 “你是不是被刚刚父慈子孝的离别场面感动到?”李素素晒然,继续说道,“本姑娘告诉你,那都是假的!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么?就是李非常整天在外面喝酒赌钱打架,活活给气死的。活该他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萧安意依然呆呆不说话。 “你是不是聋的?还是弱智?”李素素恼羞成怒,左手插着柳腰,右手伸出纤细的食指点着萧安意的鼻尖问道。 萧安意叹气,说道:“我猜想,你刚与父亲离别,心情不好,所以发脾气,我不介意。” 父母感情如何且不说,李非常对女儿的宠溺和疼爱,他可是有目共睹。他相信感情都是相互的,李素素不可能对父亲没有孺慕之情。 李素素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指着萧安意说道:“你这人不止自作聪明,还贱得很哪!” 李素素笑了半天,见萧安意还是一副淡定自若、面不改色的模样,又怒极而走:“李非常的人果然跟他一样毫无生趣。” 萧安意摇头叹息,紧紧追上。 小镇,集市。 已是中午时分,艳阳当空,街上行人匆匆。 萧安意就像是影子,李素素走到哪他跟到哪,也不出声询问,也不加以阻挠。 李素素偶尔回头骂他两句,见他毫不理会,也觉无趣。 回雁楼。 只是家酒楼,上面没有伊超然。 李素素走进来时,已座无虚席,她径直走到一桌坐满彪形大汉的桌前坐下。 酒酣饭饱正在高谈阔论的几名汉子错愕哪来的美艳女子,只听她冷冷说道:“滚!” “哥几个分了,你们这顿我请了。”萧安意丢了几两碎银在桌面,同时将手中的长剑立在地上,双手轻抚着。 几名汉子只是普通人,见他带着兵器,又有银子可拿,果断选择拿银子走人。 见萧安意张罗好饭菜坐下,李素素冷冷说道:“你不用献殷勤,本姑娘可不领你的情。你尽管去哪里玩耍个十天半月,再回去找李非常复命就是。反正我走到哪,死在哪,李非常也不会知道。” 萧安意微微一笑,说道:“也许,我答应护送你,只是因为你,与你的父亲无关呢。” 李素素冷冷说道:“那你更死了这条心吧,当年愿意为了本姑娘赴汤蹈火的,最终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萧安意只好苦笑埋头吃饭。等他吃得差不多,李素素却还没有动。 “你吃好了?”李素素问。 萧安意点点头。 “你吃好了就去刚路过巷口的水果摊帮我买点李子。”李素素说,“天气太热,我没有什么胃口。” 萧安意记得那个水果摊,因为路过的时候李素素脚步稍顿,原来是想吃李子。他买完李子回来,酒楼外围着人群指指点点,暗道要出事,好不容易挤进去,果然看到桌翻椅碎,碗碟饭菜倾倒在地,一片狼藉。 李素素不见踪影。 “你莫要跑,你要赔钱的。”店掌柜认出了萧安意,慌忙扯住他不给离开。 萧安意苦笑,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的同伴刚刚跟一个卖艺的瞎子打架,瞎子打不过跑了,她去追了。”店掌柜说道,“好凶的姑娘,你看把我的店都砸成什么样了。” 李素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跟一个瞎子打架?如果是人家垂涎她的美色调戏她,瞎子看不见也分不出美丑啊。 萧安意哑然失笑,无奈地赔偿店掌柜银两,说道:“具体什么情况,你再给我说说。” 店掌柜见他虽然带着兵器,却十分和善,又赔偿了银两,话就多了起来:“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瞎子,带着个小女孩经常在周边拉琴卖唱。你的朋友看见了就说要听曲,唤他们过去。谁知没说两三句话,瞎子突然狂性大作,冲上前就要撕打你的朋友。你的朋友虽然是个女子,却也有点功夫,就跟瞎子殴斗起来。瞎子终究身有残疾,目不视物,渐渐不支,就骂了你的朋友几句,带着小女孩跑了,你的朋友不忿就追了出去。” 店掌柜忽然脸色一变,说道:“你的朋友可能有危险。我听人家说过,那瞎子可是有帮派后台的,认识武四郎,武四郎可是四海帮的帮主。瞎子要是往四海帮跑,你朋友追击过去,可是要吃大亏的。” 店掌柜果然料事如神,李素素的确落入瞎子的设计,被四海帮帮众层层围困在中间,击倒几个人后,帮众越来越多,双方都有所顾忌,李素素与瞎子和四海帮帮主对峙起来。 “族叔,你去哪里招惹的小辣椒,伤了我这么多兄弟。”武四郎狠狠地瞪着瞎子。 瞎子桀桀笑着,问武四郎:“你瞧这妖女怎么样?” “妖女?小丫头长得的确是极美,但就是太凶恶。”武四郎说道,“难道族叔你调戏了人家?” 瞎子状若疯狂,说道:“小丫头?你可知道,这妖女二十年前搅得江湖腥风血雨,多少青年才俊死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二十年前?武四郎怎么看李素素,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这族叔莫非疯了不成。 “或许你对她的美貌不感兴趣,但是你要是知晓她的名字,只怕激动得跳起来。”瞎子阴笑着,一字一顿说道,“她就是李素素。” “她是李素素?!”武四郎惊骇莫名,江湖都知道,李素素是个传奇女子,江湖第一美人,又或诱骗或偷取,收罗了众多天下异宝,手中捏着江湖的一座宝库。据说她已经香消玉殒,今日为何出现在此? 如果不是李素素,世间又有谁能有此容颜? “我不知道她现今容貌如何。只是她的声音,我至死也不会忘记。”瞎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年我这对招子,就是毁在她手里。” “瞎子,本姑娘可不认得你。”李素素喊道。 “你当然不认得现在的我,我眼瞎之后,落拓江湖,生不如死,早已不复当年神采。”瞎子说道,“当年我也算是文武全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谁曾想遇见了你,想要给你画一幅画,你却要了我这对招子。李素素,你可记得琴剑书生武思齐?” “原来是你这个老色胚!”李素素唾了一口,说道,“老色胚明明馋本姑娘的身子,却说得好听,要本姑娘脱光了给他画画,不知羞耻。” 武思齐气得簌簌发抖,当年自己才貌出众,游戏江湖。多少黄花少女、闺中怨妇对自己投怀送抱,众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想不到最后折在了李素素手上。 武四郎也觉得自家族叔是个老色胚。 “四郎,你擒住了她,可就相当于得到一个宝库。”武思齐阴笑着说道,“要是这妖女重出江湖的消息传出去,整个江湖群起而攻之,哪还有你的份?” 武四郎怦然心动,他虽然对李素素的美色不是很有兴趣,却十分觊觎她手中的武学典籍、奇珍异宝。 “这位兄弟,四海帮经营不易,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萧安意缓缓穿过四海帮众,众人反应过来,他已出现在场中。 长剑驻地,神情淡漠,却有无尽萧杀之意从他身上发出。 “哪来的混小子,敢威胁我们帮主。”就近的两名帮众就挥刀砍向萧安意。 血花四溅,长刀落地。 还剑入鞘,萧安意还是淡淡地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动过。 两名帮众捂住流血的虎口,面面相觑,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如果剑再深一点,他们的两只手已经保不住。 “你应该杀光他们。”李素素说道,“不然我重出江湖的消息传出,只怕你从此不得安宁。” 要是照着以往萧安意的性子,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做法。脑海中又想起了顾非名的耳提面命,叹气说道:“他们罪不至死。我们走吧。” “去哪?”李素素问道。 “你不是还没吃饭么?现在运动了一下,应该胃口大开吧?”萧安意微笑道。 瞎子武思齐见他两旁若无人地聊天,怒极拔剑飞扑过来。萧安意见他状若疯狂,知道他恨极,只是闪避也不还手。 “优柔寡断。”李素素冷哼,“你以为此间事情可以善了?你以为我那么轻易取他双目?你可知当年多少无知少女被他害的身败名裂,自寻短见?” “他落拓江湖,受过诸多苦楚,心性已迥异常人,勿需与他计较。”萧安意边闪避边回答道,就是不愿出手。 武思齐久攻不下,渐渐力竭,他惨叫一声,回剑自刎。他猜测萧安意会加以阻拦,届时再出手偷袭,必然一击即中。 萧安意却吃过太多次这种亏,淡淡看着他血溅当场。 “爷爷,爷爷你不要丢下我啊。”小女孩趴在武思齐尸身上痛哭。 “至死还是个自私的家伙。”李素素冷冷说道,“这个小孩怎么办?” 萧安意愕然,问道:“什么怎么办?” “武思齐丢下这小孩孤苦无依,以后流落江湖,必然受尽欺凌,风餐露宿,惶惶不可终日。”李素素痛心疾首,感同身受,说道,“不如我们送她与她爷爷相会,了结这一段惨事?” 萧安意竟然觉得她说得还有几分道理,哑然失笑,取了一些银两交予武四郎,嘱托道:“武帮主务必帮忙寻一户好人家,妥善安置这个苦命的孩子。潇湘剑派首席教习弟子萧安意拜谢。”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四节 相思之苦 李素素拉着萧安意又回到回雁楼。 用过餐,李素素说道:“我累了,我们就在此处歇息吧。” 回雁楼是酒楼,二楼是包厢雅间,三楼就是住宿的客房。虽然才是刚刚午后,萧安意还是点点头,同意李素素的要求。 “我们应该即刻跑路的,我的仇家马上会追杀过来。”李素素美丽的大眼睛盯着萧安意,很为对方的智商担忧而提醒道。 萧安意笑笑,温柔地说道:“你自然也知道这个情况,但还是提出要在此地滞留休息。我想应该是你大病初愈,身体太过疲劳。你放心地去休息吧,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李素素又生气了,说道:“本姑娘爱走就走,爱留就留,你要怎样与我何干。” 萧安意苦笑,每次说中她的心事,她都要生气的。他默默起身安排两人的住宿事宜,见李素素喜爱洁净,还让人为其准备沐浴的热水。 李素素沐浴更衣后,精神稍稍恢复,躺在床上懒洋洋不想动弹。到了晚餐时间,萧安意见她久不出来,就叫店小二给她送去一些点心和零食。 萧安意的无微不至让李素素很生气,她也不知道为何。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李素素身体好转,下楼准备找萧安意一同用餐。 回雁楼已座无虚席,每桌坐满江湖豪客,有男有女,桌面摆满各类兵刃。人虽然多,却无人高声交谈。李素素刚出现,众人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她的美艳震惊,如出水芙蓉,似皎皎之海上明月。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窈窕而有万种风情,疏懒却明媚耀眼。 全体肃静,有人的手已经按上剑柄,气氛一时间萧杀。 萧安意孤单地坐着,品茗着手中的香茶,背影单薄却坚忍不拔,如同一把朴素的古剑,与世无争,独善其身。 他的面前已摆上饭菜,李素素坐下来径直开吃。 萧安意见她胃口挺好,微微一笑,说道:“慢点,无须着急。” “李素素,说出你的藏宝地点,我不与你计较。”第一个拔刀上来的名叫金锦虎,乃是浪迹江湖的巨盗,他见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往这边赶,不敢逗留过久,准备速战速决。 李素素不屑于理会他,萧安意也置若罔闻。 金锦虎大怒,挥刀就向萧安意砍去,他要找的人是李素素,砍得却是她的男同伴,下意识就想给李素素一个下马威。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没有人一个男人舍得对李素素动手。 剑光寒,剑如龙吟。 剑入鞘,剑在萧安意的桌上。刀落地,刀曾在金锦虎手上。 众人都没有看见萧安意动,只看到还在给李素素夹着青菜,口中说着:“多吃蔬菜,有助消化。” “好剑法!好身手。”一个清瘦精干的老头边鼓掌边走进来,他衣着华丽,腰系宝剑,虽然年逾花甲,仍精神旺盛、神采奕奕。也不见他动作如何快捷,却似乎缩地成寸,只两三步就走入场中。他目光如电,扫视了一圈,走到萧安意旁边,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小哥好俊的身手,你看周边只有你这桌有座位,可否让老夫落座叨扰一杯水酒,我们也互相亲近亲近?” 萧安意见他身法,知道遇到高手。李素素见他不认得来者,便对他解释道:“这老头叫南宫平,自诩平平无奇,却练有金刚神功,刀枪不入,他可不怕你的长剑。他的儿子叫南宫俊毅,当年曾对我纠缠不休,这次来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金刚神功配上神秘莫测的身法?萧安意的左手按住长剑。 南宫平没有强行坐下,一副受宠若惊非常开心的样子,呵呵笑道:“想不到李女侠还记得犬子,也不枉他对你痴心一片啦!” “你也是为了我手中的宝物来的么?”李素素面寒如霜,冷冷说道,“对了,你家的金刚九转神功秘籍也在我这里。” “绝无此意。”南宫平连连摆手,说道,“那是犬子心甘情愿送给姑娘的,送给人家的东西,怎好再拿回来呢?” “哦?那你来干什么?”李素素蹙起黛眉问道。 “哈哈哈,的确有个不情之请。”南宫平搓着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实在是犬子太过思念姑娘,老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恳请姑娘前去与他叙叙旧情,缓解相思之苦。” “老头你言不由衷了吧。他要是那么想我,他自己怎么没有来?”李素素俨然不信。 “呵呵。”南宫平苦笑,说道:“实在是他来不了,只有请姑娘屈尊动身了。” 李素素见他态度诚恳,语气又非常和善,也不再咄咄逼人,问道:“他怎么了?生病了么?” “那倒没有。”南宫平面色黯然,说道,“只是当年他弄丢了家族的无上秘籍,又被姑娘抛弃,心里承受不住,自尽身亡了。” 李素素与萧安意面面相觑,有些呆滞。李素素试探性问道:“你说的让我去与他相见?” “那只有请姑娘亲临黄泉,与他地下相见咯。”南宫平理所当然地说道。 “哈哈哈。”本来被晾在旁边不知是去是留的金锦虎听着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哪里来的疯老头,人家好端端地怎么可能赴黄泉去见你的死鬼儿子。 金锦虎笑声戛然而止,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他的胸膛处出现碗口大的血洞,血洞里跳动的心脏已经不在。 南宫平疯狂地笑着,将手中跳动的心脏递到金锦虎眼前,当着他的面将心脏捏成肉泥,血水滴答直淌。 金锦虎呲目瞪眼,轰然倒下。 “李姑娘,是你自己动身。”南宫平拱手道,“还是我请你动身?” 萧安意叹息一声,这个老头已经由于丧子之痛,有些疯魔。还是开口劝导:“南宫前辈丧子之痛,晚辈深感遗憾。只是李素素也付出了二十年的年华岁月,那么漫长的时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呢。” 南宫平狠狠地瞪着萧安意,说道:“你是要从中阻挠么?那可饶你不得。” 鹰爪般的手往萧安意胸口袭去。 萧安意长剑出鞘,剑与手撞击在一起,居然如遇金石,迸出火花。 南宫平金刚神功大成,金石不能伤之,以身体各个部位为武器,迅如惊雷,刹那间连续攻击上中下路各处要害。萧安意以快打快,湘妃剑如连绵不绝的夜雨般展开,与南宫平缠斗在一起。 “大家一起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本来旁边观战伺机待动的江湖豪客趁势而起,兵刃纷纷出鞘,趁着萧安意与南宫平缠斗,一起朝李素素攻去。 李素素暗道当今江湖,不讲武德,却冷颜坐着,无惧生死。兵刃袭到眼前时,剑光闪过,是萧安意回剑来救,挡住四面八方的刀剑。 萧安意开始不再留守,边抗住南宫平的疯狂输出,边击伤趁乱偷袭的江湖豪客。不断有人中剑倒地,又不断有人前赴后继。 回雁楼外,马蹄声急,人流涌动,远方听闻消息的正在源源不断赶赴这场盛会。 美人与异宝,不正是江湖人的心头所爱吗? 回雁楼外。 十数队人马已经竖起旗号,陈兵布阵,将酒楼围个水泄不通。 跃马堂堂主司空长生来得最晚,他骑在马上,有些焦躁。跃马堂以经营马场业务为生,他却很久没有再骑过马,重操旧业硌得屁股生疼,腰酸背痛,比连喝几天花酒还要累人。他的身体已经严重发福,脸上肚子上都赘肉横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手指依然纤细修长,手上皮肤白皙细腻,单单以手而论,别人还以为是哪个妙龄少女。 这双手,曾经靠一场豪赌赢得别人倾家荡产、卖儿鬻女,曾经用毒蛇般的软剑抹断别人的喉咙、饮尽鲜血,更曾经脱去无数青雉少女的衣裙、畅享温润。 感受着手指的柔软和灵活,司空长生觉得自己还是富有生机和活力的,还能游刃有余地应付那些刀光剑影和自己已经腻歪的八个老婆。 “现在是什么情况?”司空长生问旁边的路不同。 路不同是江湖浪子。浪子的意思就是没有家业,没有固定资产。身上偶尔有几两碎银,就要去烟花巷和酒肆花个精光。居无定所,常年不修边幅,不沐浴更衣。 偏偏很多闺中怨妇喜欢浪子,喜欢他的洒脱不羁、他的汗臭和污垢,还有他的狂野和持久。当然,最后一点是他自以为,有待商榷。因为他遇到的都是露水情缘,没见有过少妇因为他而抛弃家庭,追求长相厮守,甚至连梅开二度、再续前缘的都少之又少。 路不同不屑于与司空长生为伍,尽管司空长生请他喝过花酒。他认为养尊处优,连留宿烟花场所都要靠药物的已经不能算是江湖豪客,甚至不算真男人。 “有个潇湘派的少年护着李素素,还在与南宫平等人乱战。”不屑归不屑,但吃人家的嘴短,路不同还是回答道。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五节 蜀中唐门 “他们两个来干什么?”龙启新满脸嫌弃,乜斜着司空长空、路不同两人,对旁边的黄宇飞、王孟龙说道。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结伴前来瞻仰天下第一美人的风采,自然不屑于跟司空长生、路不同两人相提并论,认为两人连给李素素舔鞋底都不配,跟他们站在一起直接拉低自己的逼格。 “投资取巧之徒,想过来趁火打劫,分一杯羹吧。”王孟龙也是非常不爽,厌恶地说道。 “你们两个。”黄宇飞见他们这么说,果断朝司空长生和路不同大声吼道,“退后点!听到没有?” 司空长空微愣,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黄公子,与路不同交换一下眼神,毫不犹豫就率家众挪马后退。路不同暗骂他胆小没骨气,却也乖乖退后到黄宇飞看不到的角落。 “哈哈哈,宵小鼠辈。”黄宇飞哈哈大笑,旁若无人。 “黄公子。”昆仑剑派陈长青见他太过目中无人,苦口婆心劝道,“江湖险恶,切记谨言慎行。” 黄宇飞心中不以为然,但陈长青是长辈,礼数不能减,慌忙收敛形态,恭敬向陈长青行礼,说道:“陈伯伯说得是,小侄记住啦。” “咦?!那少年好快!南宫平抵挡不住啦!”人群中有人惊呼。 司空长生很是好奇,难道比我还快?无奈推到人群后边,死命偷过人头往里看还是看了个寂寞。 回雁楼内,萧安意见楼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担心自己力竭,不再留手。剑影再起,速度达成极致,一时间身上如同伸出数十只手,数十把剑,血光四起,挡者披靡,受伤挂彩的倒了一地,哎哟叫个不停。 “老先生对不住啦。”他冷喝一声,速度又似变得极慢,一剑如同穿越浩瀚虚空而来,钉在南宫平的胸口。 火光直冒,没有穿透,南宫平冷笑,说道:“小友你的剑不顶用啊。” 谁知第二剑又点中原来的地方,第三剑、第四剑,无数剑影如约而至,绵延不绝。 水滴而石穿,在于其坚持不懈,在于其始终不渝,利剑贯穿南宫平的胸口,将他钉在了酒楼的承重柱上。整栋酒楼都随之晃荡不停,尘埃纷纷落下,可见这一剑的威力。 萧安意一剑功成,在众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中轻轻掸掸衣袖,姿态极其潇洒,缓缓走到李素素身前,温柔地问道:“你可走得动?” 李素素嫣然一笑,妩媚至极,长身而起。 两人联袂向往走去,酒楼内伤者遍地,无人能挡。 “你的剑法不错。”门口的岳山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玲珑剑岳山峰皮肤漆黑,满脸黑头,酒糟鼻、招风耳,还脱发,样貌如同老农。他抱剑而立,白衣如雪,衣袂飘飘,却完全没有独行剑客的飒爽英姿,纯粹的背影杀手。 曾经有人取笑他的样貌和形态不符,就被他削去了耳朵和鼻子,取笑他的人甚至连他的剑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 “应该还可以。”萧安意似乎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笑道,“兄台你也想试试吗?待我去把我的剑取回来。” 长剑还与南宫平一起钉在柱子上。 李素素觉得他说得轻松写意,完全没有面临强敌的紧张和严肃,不由扑哧一笑,娇颜如同昙花惊现,晚霞倾泻,明媚众生。 男的俊美,女的艳丽,岳山峰恨得咬牙切齿,他憎恶世间一切美好。风未动,旗未飘,只是人的心在动罢了。师父说,要练剑就要绝情绝爱,要摒弃一切惑乱人心的东西。所以他要杀光世上所有美艳女子,毁掉世上所有能让他心动的东西。 真是个多情而富有爱心的汉子! “你不要动。”岳山峰冷冷地说道,“哪里动,我的剑就砍你哪里。” 剑还在岳山峰怀里,仍未出鞘,但他就是有这种自信。只要他眼睛看到的地方,剑就会到达那里。 “这位兄台真有意思。”萧安意一摊手,苦笑着说道,“不准我动莫非是想带我回家过年?” 剑光一闪,萧安意的双手衣袖顿时多了道裂痕。 岳山峰依然抱着剑,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再试试。” 李素素吐吐舌头,对萧安意说道:“他的剑好像比你还快呀,如果他再用力几分,岂不是将你的手臂削去?” “不对不对。”萧安意笑道,“他太过执着于快了,他本来达不到这种速度。但是为了快,他牺牲了利剑的威力,根本不足以砍断我的双手。” “你可以再试试。”岳山峰再次冷冷地说道。 “好的。”萧安意点点头,一巴掌扇在岳山峰的脸上。 这次,萧安意的胸口多了道伤口。 “你看。他的剑虽然快,但只是小孩子的玩具,砍不动人。”萧安意笑着对李素素说道,他的胸口已经有血丝溢出,但他好像丝毫没有感觉,脸上带着满不在乎和轻松写意的笑容。 是经历过怎样的疼痛,才会对疼痛毫不在意?李素素愣愣地想着。 剑光再闪。 萧安意身上多了几道剑伤,都不致命,有的甚至鲜血都没流出来。 岳山峰倒在地上,像一条离了水垂死挣扎的鱼。他的脸,正垫在萧安意的脚下。当然,他显然不是主动故意垫上去的。他也很无可奈何,表情悲戚。 萧安意狠狠地踩着岳山峰,笑骂道:“人丑就不要出来多作怪,很容易没命的。” “哈哈哈。”人群中只有黄宇飞肆无忌惮地笑着,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岳山峰居然还挣扎着怨恨地看向自己,笑得更欢了,他对同伴龙启新说道:“这丑八怪装的,居然还敢瞪本公子,一会你去把他的眼珠子给我挖了。” 龙启新摸摸鼻子,没敢应声,他的剑可没有岳山峰的快。 “公子好俊的身手。”唐飞坐在门口候座的长凳上,用手里的匕首剔着牙,匕首泛着蓝光,牙又黄又黑,人和长凳仿佛会动似的拦住了萧安意的去路,唐飞咧嘴笑道:“今日之后,只怕要声名鹊起,扬名江湖哦。” 泛着蓝光的匕首自然是淬满剧毒,但他却用来剔牙,因为他是蜀中唐门。 唐飞站起身,他身材魁梧,体型健硕,面貌粗犷,不修边幅,看似桀骜不驯,却非常热情。他把匕首往怀里一揣,就伸出布满厚茧脏兮兮不知多久没洗的双手要与萧安意握手,嘴里说着:“鄙人蜀中唐飞,希望多与少侠亲近亲近。” 萧安意果断后退抱拳,说道:“好说好说。蜀中唐门用毒和暗器冠绝天下,在下慕名已久。” 开玩笑,姓唐的浑身是毒,谁哪乱碰。 李素素第一次见他好整以暇、严阵以待的模样,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唐飞:“你也要与我们为难吗?” 唐飞挠挠头,咧嘴笑道:“鄙人刚巧在镇上用餐,看到少侠如此好功夫,不免技痒,想要讨教两招。” 萧安意果断摇头,说道:“雕虫小技,让唐兄见笑啦,若只是讨教,日后若是有缘再说吧。” 唐飞乜斜着眼扫了一下人群,忧心忡忡地说道:“鄙人十分担心少侠没有日后咯。” “哦?何以见得?”萧安意笑道,“此间只怕无人是我萧某的敌手,他们又各自为营,心怀鬼胎,不肯同心用命,我是去是留还是易如反掌的吧。” “不不不!”唐飞使劲摇着脑袋,往人群中一指,说道,“你看到那个大和尚没有?就是那个慈眉善目那个!他法号善因,早已经跃跃欲试,相信等我打完他就要上啦。因为他知道,跟我交过手,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善因和尚浓眉大眼,相貌英伟,头上戒疤显眼,他看到众人望向他,尴尬地一笑,朝人群挥手致意,意思是不好意思,被唐飞说中啦。 “看来唐兄真的要与在下为难啦。”萧安意苦笑。 “惭愧惭愧!鄙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嘿嘿!”唐飞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道,“如果在下侥幸取胜,请少侠将天下第一美人给鄙人带走,鄙人也不贪心,享用三日便放她回来。” 唐飞说着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人群里的路不同顿时生出既生唐飞,何生路不同的惺惺相惜之感。唐飞的想法就是他此时的想法,享用天下第一美人三天,当然不能长期留恋,毕竟浪子是不会太过深陷温柔乡的,最主要的是这个温柔乡可能惹来无尽的祸事。 只是唐飞有着嚣张的实力和背景,路不同只是浪人,在旁刷刷代入感。 李素素勃然变色,俏脸罩上一层寒霜,如同冬日傲雪的寒梅,愈加显得冷艳。 萧安意也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道:“在下只是李姑娘的护卫者,无权以她作赌注,不过唐兄要欺辱我的朋友,在下只有以死相拼。” “少侠应该珍惜生命,为了区区江湖贱女,没有必要拼命。”唐飞摇头叹息,满脸真诚地规劝着萧安意,话音未落,却漫天精芒闪过。 暴雨梨花,唐门的独门暗器,机括一动,瞬间射出毒针近千枚,范围广、射速急,唐飞相信萧安意不会躲闪,不然中毒针的就是他身旁的李素素。 九剑第二式,悱恻缠绵,入心入骨。剑如情丝,纠缠不断,扰人心神,摄人魂魄。 剑是李素素的宝剑,剑名纸鸢。向来只是用来装饰,从未染血。 剑在萧安意手中,他一剑斩落万千毒针。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六章 无耻之徒 百年来,江湖没有见过那么犀利的剑法。唐飞面容冷峻,欺身上前,匕首蓝光直袭对方面门。 萧安意回剑去挡,第二把匕首却已来到丹田附近。寒光贴着汗毛掠过,第三把匕首奔袭他的下身。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蜀中唐门的人不止有阴险歹毒的武功,还有狠辣决绝的心灵,更有防不胜防的淬毒暗器。 唐飞外形粗鄙,却不以气力见长。他的速度不止快极,出招诡奇阴险,还仿佛有第三只手,第四只手,同时操控三把匕首,和无数的暗器。 飞针毒镖暗箭乱飞,围观群众纷纷后退,有不小心被流矢伤到的,还没来得及咒骂,已然倒地抽搐,七孔流出腥黑毒血。 九剑其实并不在于招式,而在于剑意。剑意所及,任何招式都好像被冠以灵魂。 水滴石穿在于锲而不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缠绵悱恻在于凄婉回转,绵延万里永不竭尽。 萧安意联想到后面几招的名字,感觉是在听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这可能就是伊超然的江湖吧。 萧安意不敢分神去猜想与自己无关的,唐飞是他至今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不仅武艺高强,暗器阴招更是层出不穷。 两人剑来匕往,酣斗半天,虽然惊险刺激,极具观赏性,人群却越退越远,皆因受到群鱼之殃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谁能想到看人打架也看出人命来。 三把匕首忽然变为四把。第四把匕首为唐飞运用真气凝水为冰而成,颜色深蓝,显然也含有剧毒。 寒冰易碎,萧安意的剑与之一交锋,顿时破碎炸裂开来,冰屑四射。他不敢沾染,尽数用剑荡去。 冰屑也溅射到唐飞身上,他不闪不避,似乎无所畏惧。 忽然唐飞身形一晃,有中毒迹象。似乎是在激战中无暇运功抵抗毒性,有毒发的危险。 仅仅晃动一丝,破绽却露了出来。他用的是匕首,对上锋利的宝剑本来就吃亏,还来不及后撤,右手就被萧安意齐腕削断。 血液喷射而出,萧安意避之不及还是沾染上,血液一沾皮肤,他已暗呼不妙,如烈火灼心般的疼痛从皮肤瞬间蔓延开来,又犹如万只蚂蚁往心肺内脏钻入噬咬,他一脚将唐飞踢得倒地翻滚,自己以剑驻地。 唐飞的断手在地上兀自动着,他哈哈狂笑挣扎站立起来,说道:“想不到我的血液也是剧毒吧?为了天下第一美人,牺牲一只手臂又算什么。” 李素素愕然,拿出手帕要为萧安意抹去血迹。 萧安意面色如常,制止了她的动作。他以剑驻地,冷冷地扫视着唐飞,说道:“你的毒还邀不了我的命,但我可以保证能让你所有的肢体断完,要试试吗?” 唐飞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些端倪,没想到后者面不改色,气息均匀,完全不像身中剧毒的样子。虽然对自家的毒药很有信心,他不由也有些疑惑。 “嘿嘿,后面的事,自然有人会料理。”唐飞按着断手的伤口,阴阴笑着转身就走,“咱们后会有期。” “施主,放下屠刀,少造杀孽。”善因和尚果然唱着佛号挺身而出。 “和尚你倒是听话啊。”萧安意笑道。 善因和尚面不红心不跳,说道:“李姑娘早年种下的因果太多,老衲希望能够请李姑娘到静安寺聆听佛法教诲,修身养性,了解因果。” “呸。”李素素说道,“老秃驴本来就是个采花淫贼,被黑白两道追杀才落发为僧,也不知用了什么龌龊手段才混到静安寺主持的位置。” 善因双手合十,说道:“姑娘可是误会了,年轻时采花,年老可能就不采啦。龌龊手段也许也用不着,只要继承人死光不就好了?” “你倒是个真小人!”萧安意哑然失笑。 善因笑道:“充其量只是个小人和尚,施主看招!” 善因大喝一声,袖如鼓风,真气如浑,掌法势若奔雷向萧安意击去。 萧安意刚做好应对姿势,善因突然中途变招,化掌为爪,转而朝李素素袭去,招招阴险狠辣,不离女孩子上中下各路敏感部位。 李素素气得脸都红了,嘟着嘴骂道:“不要脸。” 萧安意无奈回剑来救,善因似乎早有预料,也不与他缠斗,只是盯着李素素进攻,攻其必救。 “喂喂喂,那老和尚你悠着点啊,别真给抓着抓坏啦。”黄宇飞在旁边又气又急喊道。虽然不是他的东西,也不能便宜老和尚啊,他竟然暗暗替萧安意加油。 在场有半数以上居然有同一想法。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善因手底下和嘴里都不停,“红粉骷髅,不过百年岁月,施主何必执着。” 善因身法灵巧,内功浑厚,双手如同钢筋,他瞧准时机,冷不丁地给萧安意一两下,打的后者手忙脚乱,又无可奈何。 “哼哼。”李素素冷笑几声。 善因忽然觉得有所不妙,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插着一柄短小精致的匕首,慌忙骇然后退。 匕首是李素素插上去的,她可不是不会武功的较弱女子,她虽没有醉心武学,耳濡目染之下,天赋又奇佳,武功底子可不弱,趁着善因拿自己作挡箭牌全副心神对付萧安意的时候,瞅着空子狠狠给善因来了一下。 黯然销魂,唯别而已,九剑第三式。 萧安意可没有那么妇人之仁由着善因就此离去,他需要拿善因来立威,震慑群雄。 善因的头颅离别了他的身体。 萧安意拄剑在地,稍稍恢复心神,对李素素说道:“此间嘈杂,我们走吧。” 李素素见他脸色苍白,以为他用力过度,想着他为保护自己而拼死搏斗,刀尖上求存,难得地温柔地点点头。 两人视若无人,携手飘然而去。 “陈叔叔我们怎么不群起而攻之?”黄宇飞见美人跑了,不觉十分遗憾,问旁边的陈长青。 陈长青叹气道:“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剑法就如此犀利,可谓挡者披靡,谁愿第一个送人头?从此江湖,又要多出一号厉害人物啦。” 萧安意与李素素并没有走远,刚拐了几条街,萧安意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司空长生说道:“兄台跟着我,又不动手,是何用意?” 一直尾随两人的司空长生慌忙连连摆手,说道:“少侠不要误会,在下并无歹念,只是仰慕少侠的剑法,想要邀请少侠到府中作客,一尽地主之谊。若少侠不愿意逗留,尽管离去。” 司空长生满脸写满诚恳,就差说愿意贡献家中妻子给你侍寝,只要你光临啦。 “不要相信他。”李素素毫不留情面地说道,“还不知道心里面动什么歪主意呢。” 司空长生胖脸挤出饱受委屈的模样,真诚得快要便秘似地说道:“少侠若是不信,就在此别过,日后有缘再会吧。” 这是以退为进。李素素心道,以萧安意的智慧,应该不会这都看不出来。谁知道萧安意似乎真的没看出来,他笑道:“兄台盛情,小弟却之不恭啦,请。” 李素素差点一个跟斗栽倒在地。 司空长生大喜,觉得自己的演技可谓出神入化,轻易就把这毛头小子骗到家里来。到时候想要捏扁搓圆,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偷偷瞄一眼美艳绝人的李素素,下身难得鼓起一道热劲,这可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 当晚,司空长生就在自家豪华府宅中设下丰盛晚宴,有美味珍馐近四十道,美酒佳酿五十坛,更有侍候美婢无数,香风阵阵,酒池肉林。 还有自己的十三姨太和路不同作陪。 路不同目不斜视,自顾自地饮着杯子美酒。 萧安意与司空长生宾客尽欢,觥筹交错,就差当场跪下拜把子啦。 李素素气得樱桃小嘴又嘟得老高。 这时,婢女给每人端来一盅炖汤,司空长生殷勤地为萧安意介绍道:“这可是好东西,鱼翅虎鳖汤,取成年的东北虎与老鳖的重要部位熬制而成,可谓可遇不可求的大补之物啊,少侠请用。” 说着,他殷勤地为萧安意掀开盅盖。谁知,稳如泰山的手不知怎么抖了一下,将汤盅给碰到了。他脸色一变,慌忙扶好,大半汤汁和骨肉已倒落在地。 司空长生脸色阴晴不定,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哥哥有点不胜酒力,幸好还剩有。” 他也不说把自己的汤换给客人。 十三姨太抱着的小狗见地上有吃的,挣扎下地就舔,没舔到三两下,倒地口吐白沫而亡。 “你敢下毒!”李素素拍案而起。 司空长生冷汗直冒,连连摆手,憋了半天才想到说辞,他说道:“姑娘误会啦!这小狗可能虚不受补,对对,就是虚不受补。” 李素素冷笑连连,这骗小孩子都不信的话,谁会相信。 萧安意此刻似乎智商有点欠费,只见他端起剩余的汤来一饮而尽,笑道:“好汤!好味道!哪来什么毒?素素且坐,不要胡说。” 司空长生与路不同面面相觑,有点怀疑人生,竟然也有尝一口的冲动,可惜已经被萧安意喝完了,总不能舔地上的不是?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七节 毒发身亡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萧安意与李素素去客房歇息。 两人刚离开,司空长生的脸就拉了下来,感觉笑得有点累,怪不得烟花巷的女子收费那么贵。他揉揉僵硬的脸部,自己就先跟路不同解释道:“他的那碗汤里我的确放了剧毒,怎么他喝了一点事没有?” 路不同冷言嘲讽道:“傻子都知道汤里有毒,关键是明知汤里有毒,还有逞强去喝,那是为什么?” 司空长生思忖片刻,眼睛一亮,猜测道:“因为不想跟我们翻脸?” “为什么不愿意与我们翻脸?以我们两的武功,加在一起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路不同说道。 “因为他要住在我们这里,应该说躲藏在我们家里。”司空长生头脑一片清明,感觉下辈子的智慧都已经透支,他分析道,“他跟唐飞打斗时肯定已经身中剧毒,所以急需找到一处安稳的地方修整养伤。” 路不同认为他分析得很有道理,接着他的话说道:“因此我们盛情邀请他过来,他虽然明知我们心怀鬼胎,还是欣然接受邀请,让外界认为,我们是他的同伴或庇护者。” “没错!”司空长生努力撑起肥胖的身躯,说道,“要想印证我们的设想,我还有一个办法。” 司空长生带着路不同来到一间暗室,移开暗室墙壁上的挂着的山水图,光亮穿过预留的小洞透射进来。 路不同凑上去一看,穿过洞口,映入眼帘的正是萧安意住宿的客房。 萧安意坐在椅子上悠哉地品着茶,李素素站在他面前,手指快点到他的鼻子,娇叱道:“你是猪吗?你看不出汤中有毒吗?你是不是马上要毒发身亡?!” 萧安意微笑着看着她,忽然点点头。 似乎讨论的是别人的生死,那么冷静淡然。李素素快气疯了,她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死了没关系,可连累本姑娘也身陷贼窟,害人不浅啊!” “我也是没有办法。”萧安意无奈地摇摇头,缓缓脱掉外衣,解开上身的衣物,只见他胸口一块一块的漆黑斑块,毒气流动,似乎正在不停蔓延。他解释道:“如果已经身中剧毒,那再多几样毒,已经是无所谓了。” “是唐飞吗?你为什么不抓住他逼问解药?”李素素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脸色惊得有些发白。 “为了使我中毒,宁愿牺牲一只手,你说这种狠人会受人逼迫?”萧安意苦笑,说道,“何况我现在也没有能力抓住他。我九层以上的功力都已用来压制毒性。” “你能压制毒性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时间足够,自己可以运功把毒逼出来?”李素素眼中闪现希望。 萧安意摇摇头,伸出三个手指,说道:“以我的功力,能活过三天,已经是奇迹。” 李素素勃然变色,怒道:“那你还那么悠闲地坐着等死?!要不我们先赶回衡山,求我爹救你性命。” “可惜那是你爹。”萧安意叹气,说道,“他可不是我爹,没有为了我而耗损功力。” 天下之大,如果自己都不能救自己,那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李素素忍耐住怒火,声音放柔,说道:“我这里还剩有几颗疗伤圣药,你看看有没有用?” 萧安意摇头说道:“唐门的毒要是那么容易解,那就不是唐门啦。你的药还是留着把身体调理好,无需为了我浪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偏不让你死。”李素素掏出药瓶就递给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吃药,只要坚持几天,我就能让李非常救你。” 萧安意默然无语,只是摇头。 “哈哈哈,李姑娘,还是收起宝药不要浪费。”司空长生与路不同夺门而入,手持兵刃,说道,“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任何良药都是无济于事的。” “你们偷听?!无耻鼠辈。”李素素暗暗心惊,手也按上兵刃。 “哈哈哈,不偷听又怎能知晓你们的秘密。”司空长生得意地大笑道,“以萧兄弟的身手和城府,我们可是不敢轻举妄动哦。” “原来偷听的是两位兄台。”萧安意突然也笑了,说道,“我还说谁那么手眼通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跃马堂戒备森严的高门豪宅呢。” “哦?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晓有人偷听咯?”路不同晒然说道,俨然不信,“难道你说的那些,都是故意骗人,引我们两个出来不成。” “哈哈哈。三岁的小孩估计都不信。”司空长生也笑道。 “哦?两位兄长想试试?”萧安意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拿过李素素手中的纸鸢,说道,“唐飞要是对自己的毒没有信心,他就不会壮士断腕;他要不是对自己的毒心知肚明,知道奈何不了我,就不会断然遁去,不再缠斗。” 萧安意笑得很潇洒,说道:“难道二位兄长认为,自己比唐飞还要了得?我要是只剩一层不到功力,能斩杀善因和尚?其实有些话听听就可以了,要看别人怎么做。” 司空长生与路不同面面相觑,两人的手心都开始冒汗。手要是冒汗就会手滑,手滑的话握兵器就不稳,两人已经萌生退意。司空长生比较厚黑,笑道:“哈哈,跟萧兄弟开个玩笑,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多谢两位兄长的盛情款待啦!”萧安意把纸鸢还给李素素,抱拳笑道。 司空长生与路不同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刚走几步,听到背后李素素重重的关门声,又停下来。 “我们再回去偷听。”司空长生说道,“我不怎么相信那小子的话,有可能在诈我们。” “人家都知道我们在偷听了,还要回去?”路不同有些羞赧。 “第一,他真的提前知道我们在偷听吗?第二,就算他早察觉我们在偷听,拆穿了我们,以人的心理,肯定会以为我们不敢再回去,从而放松警惕。第三,他们暂时不想跟我们翻脸,连刚刚那样都没有生气动手。”司空长生说道,“所以,我们回去无论如何都是安全的。” 路不同深以为然,厚着脸皮陪他回到刚刚偷听的暗室。 客房内。 李素素惊喜万分,问萧安意:“原来你可以压制毒性,你说的自己活不过三天是知道有人在偷听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咯?” “我的确骗了你们。”萧安意点头微笑,说道,“我的确骗中了毒,你也亲眼看到了,我骗你的是我压制毒性到不了三天。” 萧安意说着吐出了一大口腥黑的毒血,随之脸色白的发青,整个瘫坐在椅子上。 李素素慌忙扶住他。 萧安意轻轻感受美人如兰的体香,气若游丝地说道:“大战善因一场,加上刚刚受司空长生他们所迫,强行聚集了一点真气,现在估计回天乏术啦。” 暗室中偷听的司空长生与路不同又对视起来,感觉为自己的智商捉急。 “那个姓唐的毒血那么厉害?你要毒发了?”李素素惊得花容失色。 “你只说对了一半。”萧安意喘息着,好像下一口气就要提不上来似的,他嘴角依然有着淡淡的笑意,“我是即将毒发身亡。不过却不是因为唐飞的毒血。” 李素素美丽的大眼睛写满了疑惑,她已经被这个男人搞得稀里糊涂,为自己的智力担忧。 担忧的当然不仅是她,还有路不同。路不同压低声音问司空长生:“被那小子给诈了!我们是否现在过去结果了他。” 司空长生像是看弱智儿童般看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他现在不是在诈我们?你没听他说要毒发了么?何不再等等,要是真毒发身亡我们再动手也不迟啊。” 路不同老脸一红,心道这又丑又肥的蠢猪脑袋怎么那么好使。 “我毒发是因为那碗毒汤。”萧安意叹气说道,“早知道听你的,不要喝那碗汤,这本来就是三岁的小孩都不会喝的。” “你不是说唐门的毒有多厉害多了不得,那唐飞的毒都毒不死你,司空长生能毒得死你?”李素素问道。 司空长生暗道问得好,老子也想问清楚。 “司空长生的毒当然毒不死我。”萧安意说道,“但是如果唐飞也在那碗汤里下毒的话,那就让人防不胜防啦。” “真是好手段啊,唐兄。”萧安意朝头顶喊道。 屋顶的瓦片碎裂,唐飞从上面跳了下来。 李素素持剑严阵以待,她根本不知道屋顶有人,而且是个武艺高超的用毒高手。 唐飞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司空长生脑门开始冒汗。 “在有毒的汤里下毒,我也挺佩服自己的想法的。”唐飞得意地笑着。他的断腕还在往外溢出血液,但是此刻他觉得也没有那么疼痛了。 天下第一美人即将到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区区一只手。 他本来就想将那只手砍去,好装上布满暗器的铁手。 “以萧兄弟表现出来的智慧,被用毒专家盯上,在饮食方面肯定会非常小心。”唐飞见李素素眼中还充满问号,说道,“既然如此,干脆把毒下在司空长生下过毒的汤里,萧兄弟肯定不会察觉。”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萧安意微笑鼓掌,鼓着鼓着,再也支持不住,摊倒在地。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八节 天下无双 萧安意面如死灰,倒地不起,状若伏尸。 李素素花容失色,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去探萧安意的鼻息,居然还有微弱的气丝,心下稍安,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没断气,就还有希望。 “能得到天下第一美人的关怀眷顾,萧兄弟死而无憾。”唐飞感叹道。 “谁说他死了?”李素素冷冷说道,她将手中的纸鸢宝剑交到右手,面寒如雪,“本姑娘说的,他不会死。” 气劲流动,风霜骤起。 她猛地以剑驻地,地板龟裂开来。剑鞘笔直地嵌在地上,她顺势拔出宝剑。 朔气寒光,剑鸣龙吟,纸鸢带着凛冽的冰冷气息向唐飞席卷而去。 唐飞面露诧异之色,想不到娇滴滴的天下第一美人,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用剑高手。仓促之间匕首弹射,与纸鸢交锋,发出清脆的声响。 朦胧春月夜,美人世无双。 浮光掠影,白衣如雪,李素素身姿曼妙,仿佛月下起舞。手腕翻转,剑划破风,似情人私语,剑点落红尘,似洗涤人间的急雨,剑剑惑人神魂,招招取人心魄。 剑名纸鸢,薄如蝉翼。本来是李素素随身的装饰品,从不曾饮血。 第一次沾染的血液就是唐飞的。 唐飞感觉自己又要折翼在这把该死的剑下。他的身上已经出现数道伤口,左支右绌,被李素素凌厉的攻势和犀利的剑法压制得喘不过气,想要撤战脱逃都不能够。 忽然李素素剑势稍缓,身法呆滞了一下,嘴角溢出鲜血。 唐飞果断乘着空隙,欺身上前,抢夺先机。 一招先,招招先。李素素声势渐弱,被攻得节节后退。她毕竟重伤初愈,全力以赴之下牵引旧伤,体内真气如同脱水濒死的鱼群,盲目乱撞,再也支持不住。 “给我脱手!”唐飞大喝一声,匕首如刀,居然将李素素手中宝剑斩落在地。 完犊子啦!暗室中偷看的司马长空看了一眼路不同,眼神中充满犹豫,是不是该回房睡觉了?万一被唐飞知道两人在偷看,他随便在院中水井加点调味料,自己恐怕就要家犬不留。 “砰”的一声响动,李素素腰带中间突然如同炸开,爆射出数以千计的蓝色飞针。 暴雨梨花。那是唐门的毒门机括暗器,想不到李素素手上也有。 唐飞距离太近,又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射个正着,也不知身上中了多少针,倒地哀嚎不已。 李素素也颓然力竭倒地,气喘吁吁。 司空长空手心又开始冒汗,客房里面三个人已经全倒在地上,是不是自己的机会又来了?想到这他心跳如鼓,再也按捺不住,拉起路不同,说道:“该我们上啦。” 两人再也顾忌不了许多,一脚踹开房门,手执刀兵耀武扬威地走了进去。 唐飞停住了嚎叫,李素素目光冰寒,冷冷地看着他们两。 司空长生得意地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我们又回来了吧?哈哈哈。” “坏人都是死于话多。”路不同亮出兵器,冷冷地打断司空长生的笑声,“让我们先把两个男的解决掉,省得夜长梦多。” 说着路不同就要上前动手。 “你莫动,哪里动我砍你哪里。”唐飞声音嘶哑,却不带任何感情和不容任何置疑。 这句台词怎么那么耳熟? “怎么?你还有一战之力吗?哈哈哈。”路不同嚣张地笑道。 唐飞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我说是哪个宵小之辈在旁边偷窥,要早知道是你们两个,就不用那么复杂了。” “你不会想说是自己察觉到有人在偷听,故意中暗器引我们出来的吧?”路不同哈哈大笑道,笑着笑着,声音嘎然中断。 这几句台词怎么也那么耳熟? 只是唐飞身上还插着密密麻麻的飞针,显得有点不太可信。路不同也不想再被人骇跑,果断闭口不言,持刀猛地砍向唐飞。 长刀砍进肉里,血花四溅。 刀是路不同的刀,肉也是路不同的肉。 路不同的长刀已经到了唐飞的手上。唐飞随手一丢,说道:“垃圾,一文不值。” 也不知他说的是人还是刀。 刀被丢弃了,人已经死了,所以说哪个都没有区别。 司马长空两股战战,感觉自己要尿。谁能想到唐飞那么老实,居然说的是真话。他连忙跪倒在地:“唐大侠请息怒,小人无礼冒犯,已经知罪,还望饶了小人的狗命。” “滚。”唐飞冷冷地说道。 “是是是。”司空长生如蒙大赦,转身就跑。谁知唐飞抬脚一踢,地上的长刀激射出去,从背后将司空长生贯穿钉在门板上。 司空长生不再长生,挣扎两下就不再动弹。 “我唐门的暗器,怎么伤得了自己人?”唐飞仿佛不知疼痛,走向李素素,边走边说,“我要天下第一美人,用嘴帮我把针一根根吸出来。” 李素素咬碎银牙。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只怕唐飞已经死无葬身之地。难道自己的清白,就要葬送在这个胡子拉碴,又丑又脏的男人手里?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便宜萧安意这个小帅哥。她突然脸上泛起红晕,怎么这种时候还想这种好事? 萧安意?他怎么没有躺在地上? 萧安意缓缓站起来。 剑尖自下而上,抵着唐飞的下巴。 剑名纸鸢,本来被唐飞斩落在地,现在在萧安意的手上。 “唐兄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被濒死之人给制住。”萧安意笑道:“如果有往后,可要加倍小心哪。” “你居然还站得起来。”唐飞叹气道,“是我输了,你本就是我最大的对手,我却根本没有把一丝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 “你知道我为何没有直接杀你吗?”萧安意微笑道,他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偷袭得手的惭愧。 “因为你要解药?”唐飞眼睛一亮。只要别人有所求,自己就有一线生机。 “我既然能站起来。”萧安意摇摇头,说道,“就证明我有能力清除毒素。” “那是为何?你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唐飞问道。 “因为我敬佩兄台的武功和才智,想要与兄台化干戈为玉帛,成为好朋友。”萧安意直视唐飞的眼睛,诚恳地说道。 唐飞错愕,脸上阴晴不定,看了萧安意许久,终于叹气说道:“谁说我们不能成为朋友,毕竟我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那一言为定?”萧安意问道。 “何乐而不为。”唐飞笑了。 萧安意毫不犹豫收剑回鞘,拱手道:“唐兄好!” “你相信我?不怕我翻脸不认人?”唐飞愕然,毕竟自己才刚刚骗了司空长生。 “想要结交朋友,如果一点风险都不敢冒,那又何来的诚意可言?”萧安意笑道。 “有你这种心胸的朋友,也许是我的幸运。”唐飞笑着拍拍萧安意的肩膀,说道,“好兄弟。” 他转身对李素素说道:“朋友妻不可欺。李姑娘,之前多有冒犯,请见谅。” “呸。他相信你我可不信。”李素素红着脸道,“何况我也不是他的妻子!” “哈哈哈,那就是我唐某眼拙咯。”唐飞大笑而去。 最后,原本拼的你死我活的人都活下来,还化干戈为玉帛。在旁边偷窥的两个却凉凉了,这找谁说理去? 萧安意扶起李素素,歉意地说道:“抱歉,让你动用真气,引发旧疾。” “死不了。”李素素冷冷说道,她兀自生气,“你的好朋友说走就走,也没说给你解药什么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萧安意笑而不语。 “你还笑得出来?!”李素素声音变高,她本来就不把自己当淑女,质问道,“你说你现在还有多少功力?” “一点也没有。”萧安意两手一摊,说道,“而且我说能清除毒性也是骗他的。” 李素素差点摔倒在地,芊芊素手又开始指点萧安意的鼻子,说道:“你说你是不是傻,那现在怎么办?本姑娘可被你连累惨了。” 萧安意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在此盘桓两日,稍稍修养身体再作打算,我先把尸体清理一下,以免下人看到惊慌。” 说着,萧安意扛起路不同的尸体,刚要去搬司空长生的尸体。异变陡生,软剑如毒蛇般从司空长生的腰间窜出,直奔萧安意的喉咙。幸好他扛着路不同的尸体,大面积遮挡住角度,堪堪避过。 门柱断裂,本来被钉在柱子上已经死透的司空长生又活过来了。他的双手稳定,白皙柔软如同少女,软剑就握在这么一只手上。 “哎哟,可疼死我了。”司空长生看了看胸口插着的长刀,桀桀笑着,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他说道:“这是我第三次经历这种生死险关。” 富贵险中求,跃马堂的身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如果真的只会吃喝玩乐,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智力,他怎么可能创下这副身家。 外表,从来都是最会生存的玩家的保护色。 “现在,是结账的时候了吧?”司空长生笑着问萧安意。 萧安意也笑嘻嘻的看着司空长生。 李素素觉得他们两个是不是有毛病,怎么面对生死决断,好像面对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你错了。”萧安意忽然对李素素说道。 李素素美丽的大眼睛写满问号。 “你说唐飞不够朋友,没有给我解药就跑了。”萧安意笑着放下路不同的尸体,说道,“他是没有给我解药,可是他给我解了毒啊、” “什么时候?”李素素俨然不信,自己怎么不知道。 萧安意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笑道:“他不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么?你没有看到?” 李素素美丽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吗?”萧安意问司空长生。 “我有破绽吗?”司空长生挠挠脑袋。 “当然!因为你退去的时候居然背对着敌人。这既是对敌人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安全的漠视。”萧安意说道,“所以我才会背着这个瘦的尸体,还要去搬你这么肥胖的尸体,果然死人有时候也能救命。” 司空长生这才注意到,萧安意手中早已握着纸鸢。 出了鞘的纸鸢。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二十九节 江湖故人 风如丝,雨如绵,在江河之上编织成厚重朦胧的水帘。 江水并不湍急,风雨也不算冰凉。李素素立在船头,任由风雨打湿了秀发和衣裙,露出曼妙苗条的身材和精致如同雕琢的面容。 “船家,你莫要摇橹,随波逐流吧。”李素素说道,她非常享受这种天地间的孤寂和安谧。 水路是这个时代最快捷的交通工具,一般人家没有急事,哪舍得浪费银钱,船家暗道小姑娘没事雇船瞎晃荡,纯属败家娘妈。还有,自家男人病成这样,也不说找个大夫看看。 萧安意病恹恹地躺在船舱内,脸色灰白,嘴唇发青,似乎提不起一点精神,任由李素素淋雨胡闹。 萧安意并没有杀司马长生,李素素很生气,认为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不过却也听从萧安意的建议,计划东行至海,水路北上。 “你怎么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啊,快出来看风景钓鱼啊。”李素素嘲笑萧安意道。 萧安意摇摇头,说道:“你身体虚弱,也小心不要受凉。” “要你管,我就喜欢淋雨。”李素素说道。 “你的心情郁结,想淋淋雨冷静一下,纾解惆怅,我可以理解。”萧安意笑道。 李素素脸色变寒,想要出言讥讽,却樱口张开又将话语咽了回去。是的,他足够聪明,总能猜到自己是什么心思,那又如何,却不能帮我缓解愁思。 “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就是人的心思,你不与我说为何烦恼,我又如何帮你呢。”萧安意似乎又猜中她心中所想。 李素素干脆背转身不再理他。 天色渐晚。 风雨,孤舟,江河,山水,串联成一副浓郁的水墨画,李素素如同那一点艳彩,在画中绽放开来。 风声中隐约夹杂着洞箫的音符,凄婉哀绝,由远而近,渐渐清晰,原来是另一叶孤舟,船头也立一道孤独的人影,迎着风雨站得笔直,如苍壁之古松,似临风之玉树,衣袂飘飞,极其潇洒。 那片孤舟不见摇橹的老翁,却驶得飞快,直奔李素素而来。 随着孤舟的靠近,那道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却是一位绝世佳公子,长发随意往背后束着,身着素白衣衫,皮肤结拜,剑眉星目,轮廓线条柔和分明,眼眸深邃传情。 唯一能够挑剔的地方是他的鬓角已经染上微霜,看来已年逾不惑,岁月带给他沧桑的气息,更馈赠了成熟而儒雅的风韵。经过年华沉淀累积,洗去轻浮铅华,更增其厚重底蕴。 他就是无缺公子玉无心,与无双公子一南一北,享誉江湖。 当然只有世家公子,才能有如此风姿。 真真切切地看清楚李素素,玉无心才露出笑容,温和如同春风,他唤道:“素素,你果然来了。”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原来早相识。 李素素美丽的眼睛写满遗憾和歉意,行礼回答道:“玉哥哥好,当年素素答应你如若不死,就来与你泛舟游湖,想不到你还记得。” 二十年前,李素素许配给了无双公子,只能辜负无缺公子的一片真情。虽然无双公子皇甫云福薄早夭,李素素却已是名义上的未亡人。 玉无心看了一眼船舱内的萧安意,少年年轻俊朗,也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不由轻轻叹气,说道:“素素风采依旧,你玉哥哥却老咯。” 李素素不知如何作答,她早已得知,虽然江湖传闻自己已死,但无缺公子还是空等她二十年,不曾婚配。 孤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无尽的寂寞和等待,最是摧残人心,而温柔多情的人,内心本来就柔软和容易受伤。 如无双公子的自缢,都是世家公子的通病。 苟活于世,才是最煎熬最痛苦也最勇敢的选择。 萧安意懒洋洋地躺在船舱内,脸色如常,似乎对叙旧的两人毫不在意。 李素素犹豫了一下,却转头温柔地对萧安意说道:“我陪我的兄长去游湖,你稍等我好不好?” 萧安意理解她的话里有两层意思,一是交待清楚去向,让他不要多疑,二是让他稍候,不要跟着。哪怕李素素不说,他也能领会她的意思,但她既然说了,就代表她对自己的在意,那只是过往前尘的一段往事,只是她的兄长,只是她要去了结的承诺。 玉无心的心里也充满苦涩,那么多年的深情,原来只是兄长。一直以为,是被无双公子抢先一步,如今无双公子不在了,又来了一个萧安意。 而且这个少年那么年轻,富有朝气和活力,俨然未来一代江湖的翘楚。自己能熬得过他吗?还值得继续等待煎熬吗? “游湖今天可能是不成了。”玉无心遗憾地说道,“我千里迢迢赶来,不仅是要赴与素素的约会,实则是昆仑、南海、青城、武当等五大剑派已经派出高手,兵临城下,要求抓拿你归案,更有无数宵小之辈在旁伺机而动,前方道路,可谓刀山火海啊。” 李素素与萧安意对视一眼,说道:“这个我早有预料,玉哥哥你不要再涉及其中,以免为家族引来祸事。” 玉无心摇摇头,说道:“我已请出武林前辈姚琼姚大侠作为中间人,约五大剑派出来谈判,应该有机会解决矛盾,化解恩怨,素素若是信任,可陪我一同前往,我必然豁出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李素素又瞄了一眼萧安意,见他依然面无血色,知道如若坚持一意孤行,他持续战斗受伤下去,必然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她沉吟片刻,回答道:“谢谢玉哥哥,素素相信你。” 玉无心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朝船底说道:“宵小之辈,米粒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话音刚落,李素素的船身就炸裂开来,船底裂开一个大洞,江水迅速席卷而上。萧安意沉入水中,李素素站在船头位置,稍稍稳住身形跳到玉无心的船上,焦急地回头搜寻萧安意的身影,江水清澈,却深不见底,水面浮现十几个黑衣蒙面杀手,哪还有萧安意的身影。 李素素大急,猛地也跳进水中。 “鬼鬼祟祟,鼠辈。”玉无心冷冷地看着跃出水面的黑衣杀手们,左手往后一撩长衫,露出腰间宝剑,利剑顿时脱鞘,剑如游龙,身形如电,迎着黑衣人而去。 黑衣杀手们水性和轻功身法极好,借着水面的浮木,就如履平地,一时间铁链翻飞,形成阵法将玉无心围困在中间。 玉无心担忧李素素在水底还有风险,无心恋战,直接使出杀招,剑影比风雨还急,招招攻敌要害。双方交战片刻,已有数名黑衣人受伤落入水中,其他黑衣人见不能得手,也不纠缠,果断退去。 “素素。”玉无心在船头呼唤数声,见没有回应,正要入水救人,李素素终于抱着昏迷的萧安意爬上船来。 “他现在已经保护不了你,还会成为你的累赘。”玉无心指着昏迷的萧安意对李素素说道。 “他很像当年的我。”李素素浑身湿透,红唇泛白,喘着粗气,在努力平稳呼吸,说道,“看到他,就仿佛当年的我又活过来了一般。” 玉无心无法理解,他知道李素素有些任性妄为,胆大包天,惊才艳绝,这个少年哪个地方像她? 岳阳楼。 此岳阳楼非彼岳阳楼,此岳阳楼只是个酒楼,正在进行盛大的晚宴,热闹非常。 再尊贵的客人,再奢华的接待,岳阳楼的掌柜齐老大也不会亲自到场。但今天他不能不到场,他担心今天的客人激动起来把自己的酒楼给砸了,而且他这个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五大剑派齐聚一堂,更有无数江湖游勇参加,无缺公子玉无心亲自做东,请江湖宿老姚琼老爷子的饮宴。 收到的请帖都是纯金的,重一两三分,就是那么豪横。 整个二楼是岳阳楼风景视野最好的,所以只有江湖中有些名气的才上得来。 李素素与萧安意跟着玉无心上到二楼,已经有客人开始饮酒猜拳。他们来到主桌,无影刀姚琼与五大剑派代表陈长青、丁晓蓉、费连城等人已经到场入座。玉无心为李素素拉开椅子,意思是她坐在这里。 负责帮助招待宾客的是玉无心的随侍玉石,他拦住了萧安意,说道:“主桌座位已满,你请另寻位置。” 在江湖名宿面前,萧安意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甚至连玉家的家仆都懒得为其安排座位。 萧安意见李素素已入座,也不好强求,自行踱步到旁边找寻座位。李素素在这里,他可不敢拂袖而去,在玉无心到来之前,四周可都是刀兵相见的仇敌。 “这里这里!”有人朝萧安意招手。 丐帮弟子徐永平,这也是一位江湖故人哪! 怎么好像哪里有酒席,哪里就有这位仁兄?! 边帮萧安意拉开座椅,徐永平边啃着手里的酱肘子,边说道:“你这脸色不怎么好啊,看来身体很虚啊。以后要多跟哥哥混,在这种场合切记多吃菜,少说话。一会如果打起来,你就往桌子地下钻,不要胡乱跑动,保准安全无忧。” 萧安意愕然,问道:“你师父就教你这个啊?” 徐永平乜斜着他,像看着一个傻子般说教道:“江湖中人刀口舔血,大家的武功如果都差不多,那就是看谁运气好,你总不能指望只有自己运气好吧?也不能一次性把运气花光吧?能不参与争斗就别参与争斗,安全第一。形象什么的都是浮云。” 萧安意欣然受教。 两人喝酒谈心,感觉相见恨晚,恨不得立马插草为香,结为异性兄弟。生不能同生,死也不要同死。 “看看,打起来了吧?!”徐永平用鸡爪往主桌那边一指。 萧安意其实也有暗地里留心李素素那边。果然看见玉无心在与费连城用筷子比拼武艺,双方你来我往,点到即止,似乎只是切磋,摸摸对方的深浅,或者说长短。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节 人心叵测 “丁晓蓉怎么也加入了战斗?看来也想试试深浅啊!”徐永平自顾自地点评。 “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旁边有人听见了,果断地应答道。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无缺公子的武功还是其他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怎么就打完了?没意思。”徐永平说道。 “人家可是无缺公子。谁愿意与玉家作对,切磋武艺不过是走走过场,给双方一个台阶,表示不是自己不尽力,实在技不如人。”旁边的人又回答他。 “不亏是无缺公子,面子可真大!”徐永平感叹道,“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玉无心杯酒释宿怨。来,我们也喝一杯。” 旁边的人积极响应,有人说:“可惜,那边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萧安意默然不语,与徐永平碰了一杯。他会唇语,知道玉无心等人在说什么。 玉无心起身团团作揖,说道:“多谢各位相让,无心铭感五内,一会必然奉上与贵派所失宝物同等价值的黄金和地契,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众人纷纷说道无缺公子客气啦,不用那么破费,差不多就行了,玉家家大业大,一定更加生意兴隆,蒸蒸日上。一时间宾主尽欢,个个露出笑颜。 只有姚琼不亏为武林名宿,自矜身份,高深莫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玉无心轮流敬酒,不到片刻就喝了几樽,脸上飞上红霞,流露出醉意,更显得无缺公子的潇洒和不羁。 李素素不由劝道:“玉哥哥吃点菜,慢点喝。” “那可不成。”费连城端起两个酒坛,直接将其中一坛塞到玉无心的怀里,说道,“无缺公子单挑五大剑派,明日传出江湖,必然名噪四方,费某敬公子,恭贺公子。” 意思是你借我们出名,总得补偿什么吧?这杯酒是不能不喝的,虽然玉无心没将费连城放在眼里,但是得罪一个就得罪了一帮,无奈又灌了一坛下去。 玉无心脚步都有点虚浮,李素素慌忙去扶。 “这姓玉的假装喝醉,吃美人豆腐!”徐永平恨得咬牙切齿,又狠狠喝了几大口美酒,誓要把无缺公子喝穷,虽然这不大可能。 “人家才是郎才女貌,如同画里的一对璧人,神仙眷侣好不好?!你叫花子羡慕不来的,只能下辈子投个好胎啦。”旁边的人笑道。 徐永平大怒,拉着他的衣襟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拼酒。 远处的夜空中,突然炸响一道惊雷,火光照亮了半壁天空。 “这怎么要下雨了吗?怎么突然炸雷?”被徐永平扯着衣襟的人看不清楚,疑惑的说道,“下雨我可是要回家收衣服的。” “蠢猪!那是人家发出的信号弹。”徐永平拍开两坛烈酒的封泥,扯住那人不给跑,说道,“今天你我,总有一个要横着出去的。” “你自己找理由喝酒不要拉上我好不好?!”那人哀鸣痛呼。 随着炸雷响起,玉石面色大变,凑到玉无心的耳朵边提醒道:“是二叔的求救信号!二叔应该是运送赔偿物资到附近,遇上什么麻烦了!” 玉无心看向李素素,心下有些焦急,赔偿物资是不容有失的,不然没办法向五大剑派交待。但是以二叔的武功和人手还要发出紧急求救信号,所遇之事必然非常棘手,带着李素素去吧,怕有些不安全,把她单独留在这里吧,又不是很放心,不由有些两难。 “公子有事自去料理吧。”惜字如金的姚琼似乎看出了玉无心的为难,出口说道。 “公子自去。”丁晓蓉也说道,“姚前辈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玉无心用眼神咨询李素素。李素素知道他确有急事,虽然内心不安,还是点头给予鼓励认可。 玉无心带人匆匆离去。 玉无心前脚刚走,主桌场面就有些微妙,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灌酒也没有了对象。 姚琼叹息一声,突然把一柄断刀摆在桌面上,叹道:“今日之后,江湖中恐怕再无无影刀咯。” 陈长青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感叹年华流逝,英雄暮年,还是另有所指。在这种场合见到刀兵,还是有些敏感。陈长青说道:“姚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应该广纳门徒,收受弟子,把这门绝技传承下去。” “就是,不能让无影刀成为江湖绝响。”费连城同意点头道。 姚琼眼中流露出伤感,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养子,经过悉心培养,倒是可以传承衣钵。” 众人纷纷恭喜祝贺。谁知姚琼又说:“可惜,那孩子福薄短命,早早就故去了,到如今剩下我这一个孤寡老头。” 众人不知道他还有这段伤心往事,又唏嘘不已,纷纷出言安慰。 “说起来我这个养子,和李姑娘还有一段渊源呢。”姚琼目中精光四射,死死盯着李素素。 李素素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前辈您说的是?” “四方剑姚峰。”姚琼说道。 用刀高手居然教出个用剑高手,这谁能猜得到?姚峰的确是因李素素而亡故。当年姚峰爱慕李素素,追穷猛打。李素素不胜其烦,诓骗他去挑战枭匪朱霸刀,被朱霸刀斩首于马下,死无全尸。 李素素追求者众多,之所以还记得他,主要就是死状太过惨烈。 李素素没有想到江湖名宿会在玉无心离开的时候发难,冷冷应道:“认识又如何,不认得又如何。” 她的手已经按上纸鸢的剑柄。姚琼要是豁出老脸不要,自己可是有点危险了,萧安意又重伤未愈。是啦,萧安意呢?她在人群中搜寻,心下有些担忧,自己刚刚冷落了他,他会不会生气? “老夫说了,今日之后,再无无影刀。”姚琼冷声说道,“今日老夫就豁出这张老脸和名声不要,领教一下李姑娘的绝世剑法。” 姚琼右手一拍桌面,桌子撕裂开来,左右顺势抄起断刀,向李素素砍去。 破风声刺耳,可见这一刀的迅疾,李素素利剑都来不及出鞘,直接横过宝剑来挡,被砍得双手发麻,宝剑几欲脱手,慌忙飘然后退。 姚琼也不追击,容她抽出宝剑,才缓缓朝他走去,气势甚是威赫,仿佛带着风雷。 刀名无影,力透千钧,却迅捷无比,李素素仗着剑法绝妙多变,堪堪应对。 眼中满是刀影,如果手脚稍慢,漏下一刀没有挡住,必然饮恨当场。 李素素身体也未痊愈,呼吸渐渐深沉。 斜里看似慢悠悠插出一把铁剑,到达却是极快,剑剑点在刀锋之上。以剑之势,居然挡住了刀势的凶猛。 除了萧安意还有谁? 他功力虽然尚未复原,却靠着无双的剑法,接下了姚琼的所有攻击,将李素素护在身后。 “哪来的混小子,敢挑衅姚前辈?!”费连城大喝一声,拔剑过来助攻姚琼。 各个门派都与李素素有着宿怨渊源,他们答应了玉无心不好再出尔反尔,姚琼没有说过应承的话语也不算违约,众人只是不便相助。 对手是萧安意的话,众人就没有顾忌,一时间刀兵出鞘声不断,五大剑派率先加入战局。 萧安意且战且退,低声对李素素说道:“你且先行离去。” 李素素与他并肩作战,摇头不允,说道:“此间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还把你拖下水,我怎好独自离去。” 萧安意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边应对强敌,边露出笑容,说道:“此间事情真不是因你而起,如若不信,你先撤离。如果都是因你,他们自会去追捕你,引开强敌。” 李素素想想也是,曼妙的身法施展开来,径直从二楼观景台跳出,几个起伏已到百米开外,急速狂奔,转瞬没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姚琼被萧安意牵制住,五派高手已经答应化解恩怨,追捕师出无名,都放任李素素安然离去。六人内心憋屈,咬牙切齿,誓要把萧安意斩杀此间,出掉心中这口恶气。 没有李素素这个得力助手,独自面对六位高手的怒火,萧安意的压力顿时成倍增长。战斗中,渐渐力竭,伤口也爬上了身体各个部位。 血溅岳阳楼。 远处高塔,巨大的星月之下,冷峻无比的玉无心笔直地站着,风撩动他的发丝,眼神穿过茫茫黑夜,落在岳阳楼处,玉石恭立在他身后。 “李姑娘偷出来了。”玉石说道。 “嗯。”玉无心淡淡答道。 “萧安意已成必死之局。”玉石说道,“公子利用与李素素有恩怨的姚琼作见证人,设下这必杀之局已然功成。” 玉无心缄默不语。 岳阳楼内。 费连城已经窥伺许久,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在萧安意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利剑如毒蛇般而至。 此招必然功成! 费连城心想。一个内劲虚浮的受伤之人,单挑六大高手越久,明日传到江湖上,自己的名声肯定大大受挫,一定要亲手将他斩在剑下。 萧安意察觉到那要命的一剑,已经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看来玉无心的设计天衣无缝,自己已成死局。 萧安意没有死。 徐永平的破烂竹棍挡住了费连城的致命一剑。 “你为何助我?”萧安意擦擦嘴角的血迹,两人背靠着背,共同面对四周的强敌,把背后,留给了对方。 “我们是朋友。”徐永平笑嘻嘻地道。 “你就等着你师父打你屁股吧。”萧安意也笑了。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一节 阴谋诡计 夜色中,冷寂无人的街道上,李素素放缓了脚步。身后果然没有追兵,那岂不是将萧安意独自留在高楼上面对众多强敌?她这才清楚他是故意诓骗自己先行逃生,但她又岂是贪生怕死的人,转身就要回去相救。 杀意四起。 风掠过皮肤,汗毛直竖,冰冷如同霜雪。 阴暗的角落冒出一个个黑衣杀手,与白日在船底偷袭的应该是同一批人,穿着、武器、气息都如出一辙,他们显然早就在此埋伏,等候李素素自投罗网。 李素素气息已乱,既担心萧安意的安危,着急回去救人,又疲于应付这群训练有素,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职业杀手。 她将手心的汗珠擦在衣裙上,随意撕下一片衣角,将纸鸢紧紧绑在手上。 她已准备拼命。 她本来无惧生死,甚至漠视生命。但是今天她不能死,还要完完整整地回到岳阳楼,把那个少年安全无恙地带回来。那个少年,似乎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她说过,那个少年很像二十年前的自己,漠视生死,不知为何而生,一如风中飘絮,雨打浮萍,不知来自何方,去向哪里。已经死过一次的她,决定与他一起活下去。 剑招凌厉,刀光坚韧。 血花,染红了这片漆黑浓郁的夜色。 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又一个个前赴后继。与白日的一击不中断然离去不同,今晚似乎他们也要不死不休。 李素素的秀发凌乱,衣裙也开始见到裂口,甚至握着纸鸢的手都已经开始发抖,虎口被震裂开来。如果不是那简陋束缚着的衣角,只怕疼得早就脱手。 纸鸢要是脱手,她再也没有一战之力。 一声巨响,纸鸢被长刀砸飞,发出刺耳的破风之声,钉在路边人家的房门上。 衣角始终是简陋的布条,就像人的生命,都是脆弱而易损的。 拼尽全力也终于还是颓然吗?也好,假如不能同生,同死也是不错的吧?李素素自嘲的想着,人总是会想尽办法自我安慰自我麻痹,所以人的生命也是顽强的,再艰难困苦的岁月,熬着熬着也就习惯了,也就过去了,不是吗? 李素素终于熬过来了。 那道翩翩的身影已经没有那么潇洒,甚至有些狼狈。头发乱了,衣衫破了,胸口和背部都在往外溢着鲜血,俊美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血色。 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握剑的手也稳如泰山。 无缺公子的风姿,永远不会因为狼狈的外表而有所折损。 他的眼神中写满自信与坚毅,他的手虚扶了一下李素素,他的话语温柔而体贴:“素素,你休息一下,看玉哥哥替你出气。” 看起来,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来不及处理伤势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相救。 哪个女人能够拒绝这种充满安全感的温柔?哪个女人能够拒绝这种奋不顾身的柔情?何况还是一个濒临绝境的脆弱女子? 李素素的嘴角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黑衣人又开始成片倒下。 他们虽然是死士,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智商和恐惧的机器,谁会那自己脆弱的脖子去砍你锋利的宝剑?所以他们开始撤退。 街道又恢复冷寂,晚风也开始柔和。 李素素疲惫不堪地倒在了玉无心宽广温暖的怀里。 扑鼻而来的是美人独有的暗香,玉无心感觉自己已经醉了,他柔声说道:“素素你运功过度,恐怕旧伤复燃,我带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李素素挣扎着坐起,纤弱的双手抓住玉无心如铁的手臂,楚楚动人的大眼睛幽幽地与玉无心对视着,她恳求地说道:“萧安意还在岳阳楼,他重伤未愈肯定不是姚琼等人的敌手,玉哥哥你去救救他好不好?” “他是素素的好朋友。”李素素低下了头。 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居然欺骗诓诱我去救她的情郎,果然柔弱不堪、楚楚动人的姿态都是她惯用的美色手段!当年我怎么那么傻,居然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六亲不认?!玉无心恨恨地想着,幸好自己幡然醒悟,可怜蹉跎了那些似水的年华,辜负了那如花的美眷。 玉无心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他原来受伤也很重啊,一直强忍支持着。李素素慌忙举起衣袖温柔地替他擦掉嘴角的血液,自责地说道:“是素素过分了!玉哥哥身受重伤,素素居然还要你以身犯险!!” 你还知道?!玉无心心里冷笑,嘴上说道:“素素但有所求,玉哥哥豁出性命也要做到的。” 李素素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说道:“玉哥哥倒是不必冒险,玉家享誉江湖数百年,你的手下必然有许多隐藏高手,只要安排几个好手与素素一同前去救人就好。无论成与不成,素素都感念你的恩情。” 玉无心沉吟着,为难地说道:“你可知庞大家族的决断都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我个人的立场并不能代表家族的立场,很难驱使家族的人也深陷其中。” 意思是不能让家族为了你,与整个江湖做对。 李素素神色黯然,叹息说道:“萧安意因我护卫我而遭遇凶险。他要是死了,素素怎还有面目苟活?” “素素万不可起这种念头。”玉无心焦急地劝道,“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可想。” “哦?玉哥哥请赐教。”李素素重燃希望,焦急地问道。 玉无心搓搓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诺诺地说道:“那就是素素你嫁与我,成为玉家的媳妇,家族当然倾其所有,也要站在你这边。” 玉无心见她神色巨变,忙接着说道:“你知道我是敬你爱你的,尊重你的选择,哪怕你我名义上结为夫妻,我必然也以礼相待。” 李素素面色阴晴不定,良久良久,才颓然说道:“好!素素答应你。” 玉无心大喜,打了一个手势,玉石就从阴暗的角落走了出来。 “去,安排人速去岳阳楼救萧安意。”玉无心淡淡地说道。 夜,更加浓郁而漫长。 李素素已经随玉无心离开。 街道上已经人影具无,甚至连黑衣杀人的尸体,都被收殓得干干净净,地上连一丝血迹也看不见。 明日这里依然是繁华景象,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风中还残留着腥味。 两道人影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出现在街道上。他们的身上布满血迹,但是他们的脸上也布满笑容。 仿佛人世间所有的伤痛,都不能阻止他们的欢喜和快乐。 “这无缺公子缺德得很哪!”徐永平笑道。他整个人是瘫在萧安意的身上的,因为他受的伤更重,花的力气更多。就像他说的,既然朋友是用来插刀的,那就替朋友把所有的刀都插完吧。 萧安意其实不懂得怎么交朋友,但是他渴望有更多的朋友,所以他也珍惜朋友。 因为如此,一些本不该受的伤,他们都承受了。 “让天下第一美人为了你,以身相许。”徐永平乜斜着萧安意,说道,“你小子除了跟我一样帅,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特别帅。有时候也是一种本事。”萧安意苦笑道。 “你为何不出来拆穿无缺公子的阴谋诡计?”徐永平问道。 “要是他恼羞成怒,现在的你,是他的对手吗?”萧安意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那怎么办?”徐永平说道,“你的天下第一美人可是在人家的砧板上,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我有一个计划。”萧安意笑道。 徐永平觉得他笑得很不怀好意,果然听萧安意说道:“我们去把玉家二爷的女眷悄悄请来。你说她不肯来?对付一介女流之辈,你还没有一些手段吗?!将她请来之后,脱光光塞到一个人的床上。” “玉无心?”徐永平问道。 “不对,玉无心武功高,防卫必然也森严,我们没有那么容易得手。”萧安意说道,“我们把她丢到玉石的床上。这样玉石就百口莫辩,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们再威胁玉石,让他在玉无心的饮食上添加那么一点药物,玉石是他亲近之人,玉无心肯定防备不来。药也不用多,足够他身败名裂就好。” “我错了。”徐永平叹息道,“我本来觉得玉无心使的是阴谋诡计。但是听了你的计划,我怎么感觉自己才是卑鄙小人?哥哥本来应该是游戏风尘的江湖怪侠啊,怎么成了使用阴谋诡计的反派的?” “谁说你用了阴谋诡计就不能成为怪侠了?”萧安意笑道。 “你可知按照套路,计划说出口之后,很容易失败的?”徐永平也笑了。 “那就看你的咯,我只负责制定计划,实施计划当然就是由你来做啦。”萧安意笑道。 “那你呢?你干嘛去?”徐永平差点跳起来。 “当然是去英雄救美啊。”萧安意理所当然地答道。 某处院落。 某处阁楼。 窗外是高悬的明月。 明月有缺,李素素的心儿感觉也有点碎裂。她幽幽地叹息着,只要明日萧安意安全的信息传来,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有时候人的选择没有值不值得,只有下意识地合乎本心。 李素素的脑海又浮现萧安意那淡淡的笑脸,仿佛一切都不在乎,却是那么干净无瑕,那么温柔体贴。 她的眼前,也随之浮现那张绝美和不羁的笑脸。 李素素自嘲地笑笑,她开始有些同情那些爱慕自己的人,因为自己也感同身受。按实际来说,自己也将近不惑年龄,怎么被一个小年轻迷得神魂颠倒啊,连幻觉都出现了。 萧安意用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唤道:“你发什么楞?我来救你了?” 李素素大惊失色,掩着嘴巴说道:“你是人是鬼?!” 玉无心那里派去营救的人还没回来,也没有传来萧安意安全的消息,这家伙突然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说已经死透,魂归来兮。 萧安意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平时挺机灵的孩子,怎么突然犯傻?!” 好疼!不是做梦啊?!李素素惊喜地挽着萧安意,激动得要蹦起来。 萧安意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我带你去看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李素素好奇地随萧安意跃出窗台,几个起落,跳到一颗大树之上。大树对过去,是一间小屋。 透过窗台,小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映入眼帘的场景让李素素的嘴巴都合不起来。 屋内无缺公子玉无心赤裸着身体,另一个娇弱的身躯蜷缩在他的怀里,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公子,您叫我往后如何做人哪?!” 玉无心无奈叹息,欲言又止,刚刚几番云雨,实在有些精疲力尽,脑袋还是懵圈。 窃玉偷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只是那娇滴滴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玉无心的随侍玉石! 萧安意暗叹,这玉石牺牲可真够大的,不仅给玉无心下了催情药物,还要亲自献身,任务超常完成。 李素素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花团锦簇,笑得眉眼带春,笑得如释重负。 只是黑夜里笑声太过明显,玉无心勃然变色,看清了大树上躲藏的两人。还不知做什么反应,屋顶上瓦片纷纷碎裂坠落,在屋顶偷窥的徐永平边跑边大呼小叫道:“无缺公子独好男风!无缺公子独好男风!” 一路上也不知道踩踏坏多少人的房屋,别人在睡梦中被砸醒,听到无缺公子独好男风,都在疑惑无缺公子到底是哪个缺德公子。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二节 匹夫无罪 村庄。 清风撩过田野,带来一丝清凉。在这炙热的午后,山坡上的黄牛都躲在树荫下懒洋洋地打盹。 李老头还弓着腰,悉心整理着有虫害的瓜苗。汗水还没来得及打湿他粗糙的布衣,就被烈日灼干。他的脸晒得黑红黑红的,脸上已爬满沧桑的横纹,双手满是硬黄的老茧。 乡亲们常常劝他,你的女儿已经长大,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不用太过辛劳。 他总是憨厚地笑笑,说道自己忙碌了一辈子,已经习惯,实在是闲不住,闲下来就浑身难受。其实他想的是自己能多做一点,儿子女儿就可以少做一点。自己这辈子已经那么苦,但愿他们能过得好一点。 李老头这辈子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在农闲的时候,炒上碟小菜和花生米,跟乡邻好友喝上那么两杯劣质水酒,也不用担心酒量好不好,微微醺,缓解疲劳,畅谈人生。 他的人生没什么好谈的,但是他有一个好儿子,根骨奇佳,天生神力,拜入潇湘门下,很快就会学的一技之长,挣得似锦前程,如花美眷。 李老头停下手中的活计,手足无措地接过萧安意硬塞过来的酒和肉。他见萧安意身着简陋布衣,应该手头也不宽裕吧,练武花销可是很大的,还花这些银钱买那么好的酒和肉,必然是铁头的挚交好友。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他的娘子吧?这么热的天时怎么用丝巾蒙住脸?身材倒是窈窕,难道脸上有什么暗疾? 李老头拉着远方的客人说要回家饮宴,萧安意也不拒绝,拱手说道:“叨扰李叔叔啦。” 院落虽然简陋,也算遮风挡雨。 三间土砌的草房,竹篱笆围起的院落,没有亭台和山水盆栽,只有一口老井和鸡舍。 李老头炒了一碟肉片、一碟鸡蛋和一碟花生米,菜式非常丰盛,又唤来隔壁的好友李四爷过来作陪。在农村,妇人不可上桌,李素素也没有跟他们同台用餐。她胃口不是很好,在厨房喝了碗稀饭就放下碗筷,默默坐回萧安意身边。 这婆娘倒是乖巧。李老头暗想。 萧安意跟两位老人家说着山门学艺的趣事,李老头说着田里的庄稼又干了,今年收成应该不是很好,说着说着眉头就皱起来,为还在田里刨吃食的小儿子担忧不已。 “你啊你,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有铁头每月寄回来的薪俸,足够衣食无忧,安享晚年啦。”李四爷说道。 父母总有无数忧患,儿女能不能健康长大啊,能不能养活自己啊,能不能遇到好人家娶亲生子啊。忧完儿女又忧孙女,倾其所有,劳心劳力。 “不好啦不好啦。”村里的半大孩子李小黑急冲冲地跑进来,边跑边哭喊道,“柱子哥跟隔壁黄家村的抢水打架,被人打伤了!” 李老头顿时酒都被吓醒了,急急忙忙往外赶,问道:“在哪里?伤得重不重?” 近日天气灼热,降雨稀少,河床开始干涸。黄家村在河流的上游,经常会把河水截断储水,导致下游无水可用。村里的年轻人已经跟黄家村的人发生过数次争吵,想不到今天更演变为殴斗,自己的儿子李铁柱还首当其冲,因此受伤。 李铁柱随后被村里几个年轻人抬进屋来,帮忙抬人的年轻人也身上挂彩,鼻青脸肿。而李铁柱的伤势最为严重,腹部汨汨地往外冒着鲜血,显然为利器所伤。 撩开压着伤口的布条,居然是剑伤。萧安意与李素素对视一眼,普通乡下人殴斗,怎么会受剑伤呢?!而且这个剑伤还不普通,剑身镂空留有放血槽,一经伤敌,血流不止。萧安意慌忙帮助处理伤口和上药,这种伤普通乡野之人处理不当还会死人。 “黄家村有人习剑吗?”萧安意问同行的年轻人。 “是黄二狗家的黄永华回乡探亲,刚好撞上了。”李家村少年懊恼不已,说道,“那黄永华到青城派学艺近十年,回乡来耀武扬威。这小子也够无情无义,不容分说,拔剑就要杀人。” “那怎么办?河水断流,庄稼枯死,我们始终是死路一条。” “不如报官吧?” “报官有什么用,官府哪管的来这种江湖帮派?” “那有什么法子?至少先尝试一下啊,万一有用呢?” 众乡亲商量完毕,决定派代表李狗蛋上县城去告状。本来还打算带着受伤的李铁柱一同前往,博取同情,增加说服力,但考虑到路途劳顿,路途较远,只怕他身受重伤,支持不住。 按照预估,李狗蛋告状,来回大概需要两天,大家约好时辰集中到祠堂商讨对策。 李家祠堂第一次除了祭祖,那么多人相聚一堂。众乡亲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李狗蛋带回来的好消息。包括萧安意,也抱着期待之心,不想节外生枝。 没有节外生枝。 李狗蛋布满血污的头颅被黄永华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了李家祠堂。 大家吓一跳,以为什么暗器被扔进来了,定睛看清才发现,是李狗蛋血淋淋的人头,他的身体哪里去了?李狗蛋的母亲当场昏死过去。 “胆敢到官府告我的刁状?!你们可知,我取那知县的人头,也有如探囊取物。”黄永华腰佩宝剑,在黄家村乡勇的簇拥之下,趾高气扬地迈进李家祠堂。 李狗蛋的哥哥李狗剩离黄永华最近,他此时额头青筋暴露,眼睛通红,举起斧头就朝黄永华劈去。 血花直冒,骨肉碎裂。 萧安意还来不及出手相救,李狗剩就被黄永华一剑直接劈成两半,满地血污。 “对付你们,简直比切瓜还要容易。”黄永华晒然回剑入鞘。 众人见他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行凶杀人,手段凶残无比,不由心惊胆战,不敢言语。就连黄家村的人,都忍不住后退几步,有人夺门而出,呕吐不止。 “青城门人难道就没有门规约束?能够随意斩杀平民百姓吗?”萧安意信步走上前去,迎上黄永华毒蛇般歹毒的目光。 这个时候还敢挑衅黄永华,李家村的人大吃一惊,有人甚至闭上眼睛,不忍看到萧安意横尸当场。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黄永华冷冷地说道,右手按住剑柄,说道,“你也要尝试挑战一下吗?” “安意快回来。休要逞能。”李老头慌忙呼唤萧安意,毕竟他是自己的客人,又是自己儿子的师弟,理当照顾他的周全。 “回去?有那么容易吗?”黄永华冷冷说道,“限你立刻跪下,给我磕上百十个响头,我可以考虑饶你性命。” 李素素施施然走到萧安意的身边,把纸鸢递给他,轻声嘱托道:“注意安全。” 黄永华眼中一亮,指着李素素说道:“我改变主意啦!只要你把这个女人,送到我的府上三日,我可以饶你性命。” 李素素丝巾蒙面,不见容颜,声音柔媚醉人,回答黄永华道:“你若杀了他,无论阴曹地府,我自也去寻你!” 黄永华得意地大笑,暗道美人爱英雄,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却没有领会李素素的话中,还有另一层意思。 在场的众人看萧安意就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包括黄家村的人,谁也没有想到黄永华那么疯狂,与他那个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老爹浑然不同,堪称牙呲必报,蛇蝎心肠。黄家村的人也从一开始的敬畏,变为现在的纯粹畏惧,虚与委蛇,可以奉承,不敢忤逆。 剑光起。 如同过年时城里的烟花,绚丽多姿,短暂停留就让人目眩神怡,感叹造化之神奇,工匠之奇巧。 刀兵声。 似清脆的流水,山涧的清凉倾泻而下,涤荡红尘,灌溉草木,滋润心田。 黄永华感觉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传来一阵清凉,那是剑锋划过的感觉。 疼痛传来时,黄永华倒在地上如同一节石墩。他的手脚,已被萧安意连根削断。 李家村的人面对这种血腥场面已经有了承受力,此刻惊喜万分,发出欢声雀跃。想不到自己身边瘦弱而平易近人的客人,居然有如此之大的能量。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黄永华痛苦哀嚎求饶。形状之惨烈,令人恻隐。 李家村的人见过他的狠辣手段,不敢稍起恻隐之心。李狗蛋的人命,难道真的一文不值吗? “杀掉他!杀掉他!”不知谁说了第一句,然后就引起了共鸣,大家都出声喊道,也不知道有没有黄家村的声音在里面。 角落里踉踉跄跄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污垢的老头,跪倒在萧安意面前,哀求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儿已经成为废人,无法再作恶,求您饶恕他的一条贱命。” 说着磕头不已。 众人唏嘘不断。 原来是黄永华的父亲黄二狗。黄永华风光的时候,瞧不上自己的窝囊父亲。到最后,却是靠着父亲的摇尾乞怜,得以保全性命。他也不想一想,还不是父亲弯腰艰难寻来的那点吃食,才供他顺利成长。 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三节 怀璧其罪 萧安意最终没有杀黄永华,任谁面对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苦苦哀求,都无法刺出那了解因果的一剑。 临行前,萧安意把身上所有的银两和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塞到了李老头的怀里。他甚至还瞄了一眼李素素手中的纸鸢,这把装饰华美、削铁如泥的宝剑应该很值钱吧。 李素素果断把心爱的宝剑往背后一藏。突然迷人的双眸闪烁光芒,拉起萧安意就跑。萧安意不知所以,来不及跟李老头等人道别,朝背后挥挥手致意。 县城。车水马龙。 客栈。宾客如云。 萧安意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呆滞地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不由苦笑起来。这败家娘们,也不知道省着点花销,实在不行,只能先让她把纸鸢给典当了吧。 李素素神神秘秘,不等饭菜上来就急冲冲地出去说是办什么大事,独留萧安意在这里忧心忡忡。这单谁来买啊?也不敢动筷子。 同样忧心忡忡的还有店小二,刚刚客人多,忙碌起来没有注意,给那桌看起来并不富裕的少年上了那么一桌好菜,要是没有钱会账,那自己肯定要被店掌柜骂个狗血淋头,甚至罚没薪资。所以店小二火辣辣的目光都盯在萧安意身上,生怕他尿遁跑单。 李素素终于脚底生风地赶了回来,把一个包袱重重拍在桌面上,得意洋洋地对萧安意说:“送给你的。” 萧安意看她满脸得色,不由好奇地打开包袱。映入眼帘金灿灿的一片,满是大个的金元宝,甚至还有一个因为堆放不稳跌落在地,把本来不牢靠的地板,砸得凹陷下去。引来旁座客人的惊呼,有人两眼放光,如果捡到就是自己的,恐怕都要窜上去。 除了成堆的金元宝,还有厚厚一叠纸张,原来都是大面额的通用银票和县城的商铺地契。萧安意向来穷得叮当响,哪里见过这么多黄金,顿时笑逐颜开,问道:“哪里来的?” 说实话他有些担心,李素素刚刚不会出去洗劫钱庄了吧?是不是官府马上就要派出军队过来围缴?毕竟以她的性格,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这算什么。”李素素说道,“这也就是个小县城,要是在大的州府,我能动用的钱财更是惊呆你。当年我不是收敛了大量的异宝和钱财嘛,我也用不着,就在各地委托人以我的名义进行经营,只要有我的印章,就可以随时提取。” “李富贵?”萧安意看着地契上的名字,诧异说道。 “就是本姑娘的官方名字。”李素素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怎样?福气逼人吧。” “原来你还是个小富婆啊!”萧安意感叹道,可怜自己学艺有成,却不事生产,不善经营,至今依然两袖清风,囊中空空。 李素素掏出一枚刻有酷似梨花标记的精巧印章递给萧安意,随意地说:“都送给你啦。全世界只要有这个标志的产业,你都可以凭此印鉴随意调用!” 萧安意愕然,问道:“这是你的嫁妆吗?” “呸,你想得倒美。”李素素白皙的脸颊侵染红霞,如不是丝巾挡着,必然娇艳似除开的花朵,美艳动人。她将印章塞到萧安意的手里,声音突然细不可闻,饱含娇羞:“嫁妆那也应该是李非常老头给的呀。” “那多不好意思。”萧安意满脸为难地把印章揣进怀里,还有手轻轻拍了拍,确认存放妥当。想不到钱财那么好赚,自己瞬间就从一个穷光蛋,变成富可敌国的大富豪。 “你还要送我去长白山么?”李素素水汪汪的大眼睛幽幽地看着萧安意。哪怕是铁人,再铁石心肠,此刻也要被她看化了。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萧安意笑道。 李素素勃然变色,站起来扭着屁股就要走,萧安意慌忙拉住她,笑道:“前尘往事,总要做一些了解不是?去了又不是不回来。” “那去干什么?我跟皇甫云,有名无实,连面都没有见过。”李素素嘟着嘴说道。 “渊岳山庄号称道德之典范,有高古之风。”萧安意说道,“可是你不觉得皇甫云死得太过随意?早不死玩不死,在你就要出事的时候,提前死了。” “你是说皇甫云假死,以躲避我引起的祸端?”李素素有些惊讶,随之摇摇头,说“据说尸体都烧了,不太可能吧。” “他若存心欺诈,我们就去拆穿他。”萧安意说道,“如若死了,我们就去把这桩婚姻退了,免得你还背负这个名声,你看如何?” 李家庄。 午后。 无风,多云,天气闷热。 李素素随萧安意又回到这里,热得脑袋有些发晕,但是她没有出言抱怨。她知道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脾气不好的女人,所以她开始收敛脾气。没有人要求她怎么做,但是她就是愿意。 李素素猜想,萧安意刻意折返回来,有二层意思。一是准备赠送给李老头一家足够多的钱财,让他可以安享晚年。二是看看黄永华有没有打击报复,虽然他已经手脚具断成为废人,但是他背后的师门难免不会助纣为虐。 刚进村子,萧安意就暗呼不妙。 整个村子居然死气沉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没有一个活人在外走动,甚至连鸡犬之声,都几不可闻。 两人急冲冲跑到李老头的院落所在,跟预料中一样,他的房门也是紧紧关着。 萧安意大声呼唤叫门。 许久,房门才幽幽打开一角,李老头从门缝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观看,见到是萧安意二人,不由惊慌失措,慌里慌张地把二人拉进屋内。 “李叔,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不是黄永华或者青城派回来寻仇?”萧安意奇怪地问道。 李老头一愣,心想你原来知道啊,不由埋怨道:“你们怎么回来了?!的确是黄永华死性不改,报告师门请求救兵。现在青城派精英尽出,正在村里村外埋伏搜寻你们两个的下落,要为黄永华报仇呢!” “当初就不应该放虎归山。”萧安意咬牙切齿地说道。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还不够深入人心吗? “你们两个快走!”李老头边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边说道,“我们普通乡野村夫,只要不忤逆反抗,他们应该不至于斩尽杀绝。你们势单力薄,先行离开暂避锋芒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着,就匆匆忙忙地催促萧安意二人动身。萧安意兀自有些不安,说道:“能够教出黄永华这种人的门派,估计不是易与之辈。万一他们搜寻不到我而迁怒你们,岂不是害了你们?一人做事一人当,容我去会会他们。” “愚蠢!”李老头气得手都有点发抖,指着萧安意骂道,“我们乡下人都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况就算你打赢了他们,他们又请来更厉害的救兵,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守在我们村子吧?也不可能战无不胜吧?还是速速离去吧。” 萧安意想想也是,如果力拼的话,难免引来更加猛烈的报复。毕竟自己只是个人,不能代表潇湘剑派的立场。而青城派,可是江湖上的庞然大物,倾巢而出的话,谁能撄其锋芒?他还在犹豫,李老头已经用枯瘦的双手将他们往外推搡,催促快点离开。 就在萧安意两人背转身去拉门栓的时候,李老头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李老头悄悄地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寒光四射的斧头,趁着萧安意不注意,就一斧头朝他的脖子劈去。 距离很近,斧子去势又狠又急,萧安意猝不及防之下,肯定要身首异处。李老头咬牙切齿地想着。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如同金石相接。 李老头一斧子的准头似乎差得离谱,居然砍在了萧安意背着的包袱上,真的砍在了金子上! 萧安意错愕地回首,惊诧莫名,说道:“李叔你这是干什么?!” 李老头哪还有手脚不便的老人模样,急速退后,持斧冷冷地与萧安意对峙着。只是他的胸口,已然多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泉涌般往外冒着鲜血。 那是剑伤! “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么?”萧安意还剑入鞘,冷冷地说道。 “是我的皮肤做得不够粗糙么?还是腰驼得不够厉害?声音太过急切?”李老头声音嘶哑地问道。他真的不太明白,自己已经从细节处着手,无论哪方面都考虑周全,哪怕李老头的至亲在这里,也根本分辨不出自己的父亲是假冒的。萧安意是从何察觉出来,早作防备的? “能够模仿的,你的确已经模仿得天衣无缝。”萧安意说道,“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有其你无法模仿的特质。李老头的特质就是他一辈子在黄土地里刨吃食,身上始终带有泥土厚重的味道。你的味道,太过清新,不是乡野之人!” “李老头”暗道,你小子是属狗的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无力地倒地死去。人的血液,始终会流干殆尽的,而人的生命,怎可以离开血液? 萧安意就是要故意看着他流血而亡,让他感受着生命的一点点流逝。 萧安意稍稍平复心情,上前在“李老头”的面部摸索一番,撕下一块皮状的面具,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你怎么不逼问他李老头的下落,直接把他给杀了?”李素素问道。 萧安意扬扬手中的面具,悲痛地说道:“能够模仿李老头的皮肤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那只有李老头自己的皮肤才能做到。只怕李老头……早已经遇害,我们还是来迟了!”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四节 心狠手辣 李老头没有死。 李老头俨然死去。当丁一桀桀笑着将铜镜移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道,活着的已经不是自己。 丁一亲自剥下黄永华年轻而富有弹性和活力的脸皮,缝在李老头骨肉嶙峋的脸上。 随后,黄永华被自己这个最敬重的同门师兄给活活埋进了自家的后院。看着他最后时刻屁滚尿流,又是涕泪同下苦苦哀求,又是绝望痛苦狠毒咒骂的样子,丁一依然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桀桀笑着。 有时候生存比死亡更加残忍。 黄永华没有四肢,所以李老头也没能幸免。那个歹毒的年轻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李老头没有感觉有多疼痛,但是清晰目睹自己的惨痛遭遇,让他连痛苦得连喘息的力气提不起来,软软瘫在藤椅上。 青城门人将李老头装扮而成的“黄永华”推到了李家门口。在那里,近百名手持利剑的青城门人已经将那间破败的草屋团团围住。 李老头看到那个如同地狱恶魔般的年轻人也混杂在人群之中。青城门人清一色的服饰和装束,那个年轻人在人群中是那么普通,丝毫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但是李老头知道,那是一条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伤人,一击致命。 但是萧安意不知道啊。李老头替后生晚辈担心着。有些人哪怕自己深受苦难,也有一颗为他人而担惊受怕的赤诚之心。有些人披着人皮,却干着禽兽不如的勾当。 草屋内。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看顾好李老头一家。”萧安意认定李老头已经遇害,悲痛自责道,“我愧对李铁头啊。” “不是你的过错,谁能想到青城剑派如此阴险毒辣。”李素素见他情绪低落,柔声安慰道,“当务之急,是尽力营救李老头的家人。” 萧安意整顿心情,与李素素一同走出草屋,就见到了身材火辣,笑靥如花的朱婷。 朱婷姿色平平,但年逾不惑,皮肤依然紧致,衣服依然紧绷,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令人越看越有味道。她有自己的一套保养心得,那就是多做运动,尤其是与年轻帅气的男人。她最喜欢的,就是清纯羞涩的小初哥,味道清甜,没有夹杂世俗的味道。 她的味道也非常香甜,散发着成熟女人醉人的芬芳,靠近她的青城弟子都腰板挺直,目不斜视。毕竟据有经验的师兄说,朱师叔那可是会吃人的。 朱婷看到对手居然是那么俊美的少年,她的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笑嘻嘻地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草菅人命,欺压良善,究竟谁是贼。”李素素冷冷说道。 “小妹妹难道没有听说过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吗?”朱婷笑道,她认为两人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何况实际在这里主持大局的是那个阴险变态的小不点,又不用自己担心什么。 “姐姐蛮横无理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李素素咬牙切齿地说道。 朱婷不认得李素素,以为她是在逞口舌之快,自己叫她小妹她就要以姐姐自称,却不知道李素素说的是大实话。按实际年龄,李素素的确大过她,只是昏睡二十年,仿佛穿越了许多时光。 萧安意没有言语,死死盯着青城弟子簇拥着的“黄永华”,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眼中的怒火却也暴露了他的愤怒。 李老头内心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那个歹毒少年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必然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萧安意缓缓抽出长剑。 剑长三尺三分,重一斤四两,采用上好的精铁,经过千锤百炼而成。 剑是萧安意花一两银子在县城打铁铺里买的,一两银子足够城里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一两银子换的长剑在萧安意的手里,可以取普通剑客的性命于瞬息之间。 朱婷当然不是普通剑客。她的双腿修长笔直,微微显露肌肉的健美曲线,与柔弱女子相比更具别样的风情,这都源于她辛苦练武二十余载。二十余载的风雨不改,始终如一,才成就她傲视群雄的自信风采。 朱婷的剑只有三尺青锋,当萧安意的长剑斩落她的一丝秀发的时候,她的剑才堪堪逼近萧安意的眉梢。 朱婷轻掩胸口,惊呼一声。某处白皙滑腻的深邃处,居然隐约看到一点樱红。正常男人难免有些好奇,又有些惊叹。萧安意被吸引了目光,不由有些呆滞,他也是个正常的年轻男人。 顶级高手的交锋,在毫厘之间就会高下立判。 萧安意付出的代驾就是脖子处多出道血痕,如若颈脖血管再近半分,他就饮恨当场。 李素素恨恨地踢飞面前的小石子,纸鸢发出龙吟的清脆之声破鞘而出,直袭朱婷的伟岸所在。她虽然认为匀称协调才是最美,但由不得她就是生气。 朱婷对上李素素,就占不到丝毫便宜。两人剑锋交错,火花四溅,身影曼妙各有风姿,青城弟子们如不是任务在身,肯定还要驻足观战。 萧安意剑意凛然,直取“黄永华”。众青城弟子见识了他的剑法,马上罗列剑阵,百剑齐鸣,发出刺目的光彩,将他围困在中间。 萧安意首次见识剑阵,不知道威力如何。大开大合地左突右冲,渐渐有如被蛛网缠绕,千丝万缕不得其法,耽搁得久了,更好似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剑阵逐渐收拢,意图将其剿杀当场。 萧安意一路行来,收放自如。今日在此接连遭受挫折,心性无法维持平常。他是聪敏之人,慌忙收敛心神,专注破阵。仓促之间,他还没有想到有效的迎敌策略,突然剑阵中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破绽,似乎有个青城弟子功力较浅,无法长时间维持剑阵,致使出现缺口。 萧安意不再犹豫,剑如弹射的箭矢,刺破长空发出尖锐鸣叫,直取那名青城弟子的心房。 水滴石穿,破世间万物。那名青城弟子应声倒地,抽搐几下就不再动弹。 萧安意借这一剑之势,向“黄永华”模样的李老头冲去。 青城门人中武功最高的朱婷在与李素素鏖战,无暇分身。其他人员因剑阵被破一时间来不及反应,眼看萧安意就要在乱军之中取敌首级。 “小帅哥,友情提示,你杀掉他可是会后悔的哦。”朱婷声音柔媚,突然出声提醒萧安意道。 青城弟子中一个不起眼的弟子突然神色微变,眼中流露出凶狠歹毒的神色。 萧安意有过目不忘、看透人心的能力,如果他见识过那个眼神,肯定会停下手中的这一剑。但是他在乱战之中,害怕夜长梦多,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誓要将黄永华斩杀当场,为李老头一家报仇。 萧安意举起了长剑。 “住手,你若杀他,青城派与你不死不休!”青城弟子中有人喊道。 长剑穿喉而过。 李老头本来就无法言语。被长剑刺进喉咙,血液不断从他的口鼻涌出,艰难地想要喘息,却发出难听的怪异声响。他的脸因戴着面具而没有丝毫表情,浑浊的目光中流露出怜悯和同情。虽然乡野之人没有那么多急智,但他能够猜想,自己死在这个少年的手里,这个少年的内心,将背负怎样的苦楚。 世间的一切纷扰,都随着生命的终止而溘然长逝。 只有生者,永远无法释怀。萧安意终于察觉到不妥,他颤抖着轻轻掀开“黄永华”的衣领,看到衰老而褶皱的皮肤,顿时清楚发生了什么。 李素素发出惊呼,她看到一个青城门人摸索着靠近萧安意的身后,但是萧安意居然毫无察觉。她分神提醒萧安意,剑招稍缓,被朱婷趁势而上,攻了个手忙脚乱。 长剑从萧安意的肩胛处刺进。 那名青城门人一击得手,马上就往后急退。他胸中怒火中烧,恨极李素素出声提醒,不然必可在萧安意误杀友方心神摇曳间取他性命。 那名青城门人已经暴退了数米,他还是觉得不是很保险,想要再退到青城众弟子中。普通和平凡才是他最大的武器,泯然于众人才是他的保命原则。 那名青城门人突然不想退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腹部,多了一把剑柄。 剑柄当然不会黏在他的腹部。那就只有长剑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只留一个剑柄在外面这一种可能。 那名青城弟子眼中写满问号,疑惑地看着众人。是谁,在什么时候,把剑插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青城弟子门面面相觑,对他摇头摊手致意,表示自己也没看清,爱莫能助。 萧安意在铁匠铺买的长剑已不在自己手上。他向朱婷拱拱手,笑道:“谢谢提醒。” 朱婷虽然在战斗中,也不理会难得的先机优势,抽空给萧安意抛了个媚眼,说道:“小朋友,可别把血给流干哦,姐姐还没得尝尝那鲜甜滋味呢。” 李素素又气得头顶冒烟,狂风暴雨的剑招朝朱婷砸去。 那名青城弟子歹毒地盯着萧安意,丝毫没有理会肚子上插着的长剑,冷冷地问道:“李老头不是你的长辈吗?你怎么下得了如此毒手。” “要不是如此,怎能引得了你现身。”萧安意也冷冷地答道。他不屑于解释,李老头的眼中,已经没有生机,何况这副模样,存活下去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煎熬。萧安意的内心愈是悲痛,面上愈是冷静。 “我现身又如何?”那名青城弟子问。 “那位大姐看起来,就不像是富有歹毒心机之人,此间必然隐藏着幕后出谋划策的带头之人。”萧安意说,“不把你找出来,就像在迷眼的草丛中行走,时刻要防备一条蛰伏的毒蛇,实在让人寝食难安啊。” 众青城门人围拢过来,簇拥着那名青城弟子。有人见他摇摇欲坠,不由扶住他说道:“师兄,我帮你把剑拔出来。” 那名青城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说话那人已抓住剑柄,一抽而出。 那名青城弟子惨叫一声,鲜血喷涌而出,再也掩止不住,痛苦倒地身亡。 那个拔剑的人看看手中长剑,又看看地上片刻就死透的青城弟子,眼中满是疑问,诺诺说道:“这是什么情况?!” “不用再装啦!明知长剑拔出他必死,你还要亲自送他上路。只怕你才是隐藏的带头人吧?”萧安意冷冷说道,“认识一下,我叫萧安意。” “好眼光!好手段!”那人丢弃长剑,随意地在身上擦拭着手中的血污,笑嘻嘻地说道,“我叫丁一,青城丁一。”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五节 青城丁一 青城丁一并不是一个人。 丁一中等身高,略胖,不英俊也不丑陋,站在人群之中如果没有主动发出声响,你会下意识就把他忽略。那么普通和平凡的人,却是自尸山血海中走来。 青城掌门丁不计极其怕死,常年深居简出,在江湖中闻名多年居然没有人能够清楚说出他的相貌特征。 有人说他是个养尊处优的胖子,也有人说他是个瘦骨嶙峋的苦修者,甚至有人说他是一个女人,或者自宫练剑不男不女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发觉丁一这种人才。 丁一只是一个代号。 他可能曾经叫丁二、丁三、丁四或者丁一百零八。当他把前面排名的人处理掉,他就可以将其代号取而代之。比如说,丁十八把丁一杀了,那世界上还是只有丁一,没有丁十八。在青城,如果丁一骂了你一句,那你应该万分欢喜,回家烧香祭拜祖先。 因为丁一杀人的时候不会骂人,他有可能笑嘻嘻地揽着你的肩膀,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甚至为了表示真诚把他的媳妇送给你。在你感激涕零,要为他两面插刀的时候,极其干净利落地拧下你的人头。当然,像这种人不会有媳妇,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朱婷是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她就影响到了丁一。 朱婷用她柔软温润的手按着丁一冰冷干涩正要拔剑的手,冷冷说道:“你如果不想死,或者说不想全军覆没,最好带着人立即离开。你们,不是那个小帅哥的对手!” 萧安意哪怕手中没有剑,他自己就是一把已经出鞘亟待染血的绝世好剑,锐意四射,锋芒毕露。他接过李素素递来的纸鸢,冷冷地与丁一对视着。 “如果说我的确想死,你信么?”丁一冷笑着推开朱婷的手,缓缓拔出手中长剑。长剑在剑鞘里拖曳出刺耳难听的声响。 “那本姑娘就不奉陪啦!”朱婷转身就走,毫不停留。 丁一恨恨地盯着她离开,却无可奈何。这个愚蠢的女人,如果并肩作战的话胜负尚未可知,此刻弃战而去,不仅削弱了自己的战力,还扰乱了军心,实在该死。 萧安意曾经得到朱婷的出言提醒,所以任由她安然离去。 顾非名教导他要心存善念,他也时常三省自心,极其严格要求自己。但这只是他感念施恩,不想让老师失望,并不代表他不会再杀人。此时此刻,他急需用一场杀戮,来缓解内心的压抑,慰藉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 青城剑阵再起。 别人只需要出一剑,萧安意需要同时刺出近百剑,才能抵挡住攻势。如果还要克敌,那只能比别人更快,更准,更狠。 喊杀声响彻整个村落。 萧安意的世界却安静下来,万事万物运行都在减缓,时间仿佛静止,纸鸢在别人缓慢的动作中,去势又快又急。那是九剑的第八式,流年。岁月催人老,时间是最无可匹敌的怪兽,英雄迟暮,美人白头,你我皆是光阴的手下败将。 血战。 青城弟子一个个倒下。 丁一一步步后退,最终退无可退。纸鸢刺入他的喉咙再离开,时间短暂得可怜,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把剑的温度,和持剑人的心跳。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腥气冲天。 一将功成万骨枯,最后一名青城弟子倒下。他们也许剑法没有潇湘剑派的高明,可是青城子弟,不死不休,没有一个是背对着敌人倒下的。 李素素扶住了精疲力竭摇摇欲坠的萧安意。 他的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淡淡地对着满地残肢碎骸说道:“对付你们,简直比切瓜还要容易。” 台词非常熟悉,似乎引用自黄永华。 傍晚微凉的山风拂过,带来落日前的一丝清凉,吹散了些许血污味道。 李素素见过许多大场面,对战况的惨烈还是心惊胆战。以一己之力,诛杀青城剑派上百名精英弟子,这个结只有不死不休了。她见萧安意旧伤未清,又填新创,此刻已经身心俱疲,不由柔声说道:“我们快些离开此处,稍作休整吧?” 萧安意刚要点头答应,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李素素。 锋利的长剑从萧安意的胸部刺入,透背而出。 李素素被推得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血污之中,内心有些懊恼,更多的是疑惑,回头看去,萧安意已替她接下那致命的一剑,不由芳心都要碎裂,掩嘴惊呼,不知所措。 血污之中伸着一只血红的手,那只手推开覆盖着自己的尸体,艰难地站起身来。浑身浴血,面目全非,如同地狱归来。 在这个位置怎么会有活人?他是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李素素除了充满自责,还百思不得其解。 萧安意记得他。 他就是剑阵中那个功力不足露出破绽,被自己一击必杀从而破阵的青城弟子。 他是第一个倒地身亡的青城弟子。在那个时候,青城剑派还完全处于上风,牢牢掌握着局势。所以没有人能够猜想得到,在这种时候会有人示敌以弱,倒地假死。 他倒下的时候血流一地,他居然都不去遮掩一下,不担心自己失血过多而亡。 为了击溃对手,能够付出一切代价,那就是青城丁一。 真正的青城丁一。 李素素冲过来扶住萧安意,见他胸口插着利剑,不断咳嗽吐血,不知道伤势如何,急得眼泪直流,生怕他转瞬就死去,恨不得他不要推开自己,让自己来承受那一剑。 一路走来,萧安意受伤不断,却总能游刃有余应对各种危险,料敌先机,牢牢把握主动。这次受伤那么严重,又刚刚血战力竭,李素素感觉非常绝望,看来全身而退的几率非常渺茫。 “你刺我一剑,我还你一剑,相当公平吧?”丁一桀桀笑道。 他这一剑如果是刺向自己,自己尚且有抵挡的机会,却偏偏把目标对准李素素,就是要料定自己必因救人而中剑。萧安意感觉到,自己遇到此生所见,最阴险狡诈的对手。他嘴角挂着鲜血,依然露出笑容,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说过,江湖中有人输有人赢,总不能保证运气只在自己这边,所以还是少参与争斗的好,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你的朋友非常睿智。”丁一赞叹道。 剑起。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那是李素素的剑,艳丽多彩而有灵动飘逸,既好看,又能伤人。 她伤不到丁一。 真正的丁一,是青城剑派剑法最高的人之一。没有足够硬实的武力,再多阴谋诡计也无法把挡在前面的强敌一一斩杀。所以丁一只有是武力高强的丁一。 眼看丁一已经取萧李二人的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他却只是与李素素缠斗许久,并未痛下杀手。 良久,他长叹一声,转身急退而去。 李素素一脸茫然地看着丁一遁去的方向,不知道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对方怎么突然退了? “你是不是以为他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萧安意说道。 李素素默然,她的确有这种想法。萧安意摇摇头,笑道:“你错了,他没有全力搏杀,是因为我始终没有倒下,他太过聪明,聪明的人也往往最多疑,如果那致命的一剑还不足以让我彻底倒下,他就不想再次冒险。” 萧安意说完这一场传话,就软软倒下,昏死过去。李素素眼疾手快,堪堪扶住他的上半身,不让胸口的利剑造成二次伤害。 她向来独来独往,不与他人亲近,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帮助。但是此时此刻,如果可以她很想放下架子高声呼救,寻求帮助。她甚至不敢轻易去触碰萧安意胸口的剑,更别说去将他拔出来。 夜色渐渐暗下来。 昏暗中,一男一女两道模糊的人影向这边走来。 那两人似乎非常亲近,紧紧挨着,走得很慢。 世界上再远的道路,只要动身前往,总有一天会到达。那两人也终于走到李素素跟前。 却是一个年轻女孩扶着一个受伤男子。这两人李素素都认得,是李老头的女儿李小花和儿子李铁柱。 “素素姐姐,果然是你们啊。”李小花惊喜万分,欢欣雀跃道,似乎在这茫茫时间找到了依靠。 李素素冷冷地打量着他们,说道:“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 “我是李铁柱啊。”李铁柱诧异地说道,怎么这美丽的姑娘翻脸不认人?不过娘亲似乎说过,美丽的女子向来都是爱翻脸的。 “哼哼。还想要诓骗我!”李素素冷冷地说道,“你们如果真是普通的乡下人,怎么可能看到这满地的尸体还面不改色,敢往这边过来?!说,你们到底是谁?” 李素素对自己的分析非常满意,认为达到了萧安意的水平。萧安意倒下了,她就要担负起保护二人的责任。 “啊!”李小花似乎终于看清地上的尸体,发出尖声惊叫。 李素素冷笑,心想,你装,继续装!未免反应太迟! 李铁柱还算镇定,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们刚刚从青城派的手里逃出来,现在回家啊,再说那么暗,哪里看得见这边情况。” 对哦,这里是他们家,天色又那么暗,他们普通人哪里看得清楚,害怕引来敌人也不敢点火取亮。李素素尴尬地笑笑,俏脸微红,兀自嘴硬,说道:“你们凑近脸给我看看。” 李铁柱与李小花的脸都被李素素给捏红了,也不好意思反抗,用奇怪的眼神一直瞟着李素素,意思是说,江湖中人怎么有这种怪癖。 李素素彻底放弃,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我们刚刚遇到一个易容术高超的敌人,有些过分担心了。” 她转身抱起萧安意,想要带两人一起离开,却还没站直身,就感觉脖子一麻,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家兄妹,只见到李铁柱诡异地笑着,手里拿着一根泛蓝的毒针。 然后李素素就昏死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险!”李小花笑道,“想不到这李素素那么聪明,差点被她看出破绽。”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六节 落入敌手 李素素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她睁开眼睛,却只看到昏暗模糊的一片,远处有微弱的灯火,勉强能分辨周遭的轮廓,似乎正处于地牢之中。她就躺在坚硬的地板上,闻到空气中的沉闷和腐朽味道,呛得咳嗽数声。 她的脑袋仍然昏沉沉的,不过也想起了被李家兄妹给暗算的经过。他们没有易容,说明不是别人假扮的,难道他们不是普通的乡下人?他们隐忍蛰伏的目的是什么?萧安意呢,他是不是死了? 想到萧安意,李素素惊慌起来,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爬起来就拍打牢门,喊道:“有人在吗?萧安意在哪里?快把老娘放了,不然烧你房子啊!” 空旷的通道传来李素素喊叫的回声,却无人回应,只有灯火稍微跳动了几下,似乎在说,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有人吗?!”李素素兀自还要叫嚷,她心想既然把自己关起来而没有杀掉,对方肯定有所企图,得把对方喊出来谈条件。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素素的汗毛竖起来,不会是老鼠吧?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蛇虫鼠蚁这种小可爱,而这阴冷黑暗的地下,不正是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吗?! “你别喊了,既来之则安之。”萧安意沙哑虚弱的声音从牢房的角落传来,如不是地牢太过安静,几不可闻。 “你没有死?!”李素素惊喜道,她如释重负,只要他还没有死,天就没有塌下来。 “我死了。”萧安意的声音沙哑低沉,似乎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以至于声音都有所变形,“难道是鬼在跟你说话吗?” 李素素向来不信鬼怪,她凑近一看,萧安意头发披散下来,看不清楚轮廓和表情,衣服血迹斑斑,胸口插着的长剑也没有拔掉,只能用碎布按压减缓流血的速度。 “他们怎么也不管你,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李素素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不知道萧安意这种状态下能够支撑多久。她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害你身陷囹圄。” “这不怪你,有心算无心,始终是防不胜防的。”萧安意叹息道。 “你还坚持得住吗?”李素素问道,随之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法子逃出去么?” “在你昏睡的时候,我基本看清了他们巡查规律,倒是有些头绪。”萧安意说道。 “那我们尽快逃出去,我能做什么?”李素素欣喜问道,心想果然还是他比较靠谱,短短时间,居然已经想到应对的策略,自己连敌人是谁都毫无头绪。 “逃出去并不难。”萧安意沉吟说道,“可是逃出去怎么摆脱追捕,还有处理好我身上的伤口才是最难的。” 李素素心下黯然,他受伤如此之重,自己又无能为力,还不能替他分担。 萧安意见她默然不语,挣扎着坐好,说道:“如果有一处隐秘的所在,既有疗伤药物,又或者疗伤的武功秘籍的话,那就好了。可惜,我们的运气怎么可能那么好?” 李素素眼睛一亮,突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喜逐颜开说道:“有的,还真有那么一处地方。不是很远,当年我将一些搜罗到的许多奇珍异宝和武功秘籍都藏在那里,我们甚至能够在那里舒适地调养身体。” 萧安意俨然不信地看着她。 “真的,没有骗你!”李素素着急道,她在手在空中夸张地比划着,描述出那处隐秘的所在。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夸大,还点出了那里的地形地貌,风俗人情,人口密度等极具特点的地方。 “好的。我们就去那里!”萧安意终于相信,点头说道。 “那好,我们走!”李素素站起身说道。 萧安意又像看白痴似看着她,意思是还没有脱身,怎么走?李素素脸微红,幸好在这阴暗的牢房里也看不清楚,不用太过掩饰。 萧安意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出痛呼颓然坐倒,喘息着对李素素说道:“你扶我一下。” 李素素慌忙过去扶他。 萧安意的手刚搭上她的肩膀,忽然似有意无意地往下伸了几分,指点都快点到某处敏感的隆起。李素素的脸更红了,这种状态下要是扶他起来,他岂不是摸个正着?虽然自己不抵触,但是怕他身体受不了啊。 李素素刚要扶起萧安意,突然脸色大变,触电似地把他推倒在地。 萧安意发出大声痛呼,似乎伤口被她弄得更加严重。 “你不是萧安意!”李素素冷冷地说道。 “你是不是疯了?有话好好说啊,我不是萧安意还能是谁?”萧安意痛苦地说道。 这次李素素没有怀疑自我,继续冷冷说道:“你模仿萧安意的声音很像,还担心被我看出而故意装得沙哑,的确煞费苦心,可是你不知道,每个人身上都有他独特的味道。萧安意的味道就是,他绝对不会让人去扶他!” 萧安意本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寻求别人的帮助,哪怕自己痛死,他也会微笑着把自己弄起来。李素素想明白这一点,顿时豁然开朗,对方这是诓骗完藏宝地点,又想借机占便宜,骗财又骗色啊。 “天下第一美人原来也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萧安意哈哈大笑,长身而起,撩起发丝,灯光照耀下,顿时露出一个陌生的年轻脸庞,他一挥手,沾满血污的衣服和胸口粘着的剑柄顿时碎落在地。转瞬就从狼狈的阶下囚变成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他说,“认识一下,在下风飘逸。” “萧安意呢?”李素素柳眉横竖,显然怒极。 “美人不要生气。”风飘逸笑嘻嘻地说道,“你要是那么爱生气,等一下恐怕要被气死。” “你待如何?”李素素问道。 “没有什么,只是带你去见你心心念念的萧安意。”风飘逸说着,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牢门就施施然走出门口,对着李素素做了一个延请的手势。 李素素随他穿过漫长的甬道,拾阶而上,来到地面。 空气顿时宽松起来,却不甚清新,满是酒香和胭脂气味,耳朵里充斥着猜拳吆喝和女子媚笑的声音,原来正处于一座不甚正经的酒楼。 车水马龙,高朋满座,灯红酒绿,热闹非常。 这里的老板肯定日进斗金,赚得盆满钵盈。李素素不由想到,如果这里属于擒拿自己的那个组织,肯定势力非常庞大,手爪已经深入到各个行业。 “欢迎光临黑龙会紫嫣堂。”风飘逸笑道。 黑龙会?!李素素释然,如果是黑龙会,那吸收李家兄妹作为潜伏的暗探,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二十年前,黑龙会就已经从庙堂到江湖,从富商到乞儿,从深山到闹事,都遍布身影。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只怕底蕴已经深不可测。 “萧安意在哪里?”李素素问道。 风飘逸继续在前面带路,微微曲腰延请,说道:“请上二楼。” 不太正经的酒楼的二楼,那只能更加不正经。 李素素是个黄花大闺女,不小心听到隐约传来的酒客与女人之间的只言片语,只觉得耳根发热,手心冒汗。她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并不厌恶和惧怕这种男女之事,甚至带着憧憬和向往。只是自己去逛花楼和被别人押着逛花楼,那种滋味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风飘逸在二楼的某处幽雅房间门口驻足停留,李素素随他刚走近,就已经隔着门窗听到萧安意爽朗而开心的笑声,还有女子娇羞的惊呼声,似乎正在做什么令男女都开心的事情。 李素素双拳紧握,气得手臂直抖。虽然还没有见到人,但是她丝毫没有怀疑里面那个萧安意是假扮的,因为那种毫不在意、无所顾忌和散漫不羁的笑声,也只有萧安意这种人能够发得出来。想不到自己为他担心得要死,他自己居然在这里逍遥快活! 李素素强压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安慰自己,万一他是受敌人所迫,或者在虚与委蛇呢?毕竟大家身陷敌窟,自己又刚刚才听到片面之语,千万不要妄下定论。嗯,不错,非常有道理,且继续听听再说。 “好坏啊你,弄得人家都疼了。”女子娇媚的埋怨道。 萧安意又得意地大笑,说道:“那对不住咯,我是习武之人,难免会粗鲁一下。来,我给你摸摸。” “讨厌!”女子娇声呻吟喘息起来。 李素素感觉自己的肺都快炸裂开了,哪里弄疼了,这是在摸哪里啊发出这种声响?她感觉自己这个时候还能耐住性子,也是非常地了不起。 “还要不要来一次?”女子似乎被萧安意挑逗得不行,娇羞地问道。 “还是不要了吧?过度了对身体不好吧?!”萧安意还算理智,居然知道克制。 “没事的,我来弄,你放心就好!”那女子似乎再也忍耐不住,窸窸窣窣一番动作。 风飘逸嘴角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李素素感觉他这是在嘲笑自己,萧安意这个不识货的混蛋,难道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有魅力的女子吗?! 李素素一脚踹开房门,她决定见识一下是怎样的美貌女子,迷得萧安意那么不知自爱。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七节 生死两难 铜墙铁壁,也抵挡不住李素素满是怒火的一脚,房门直接给她踹的轰然倒塌。 萧安意与紫嫣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李素素双手叉腰,柳眉横竖,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冒出火光,俨然一个到场抓奸的小悍妇。她没有见到想象中的男女赤身肉搏,颠龙倒凤的热血画面。两人衣服还算完整,萧安意半躺在被褥上,裸露着上半身,却缠满了绷带,比穿着衣服还要厚实。 紫嫣衣着非常清凉,露出胸口的一片滑腻,圆润修长的双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有人说看一个女人美不美,首先要看腿,其次才是脸蛋和其他。紫嫣的美并不是非常突出,但是她有着欲拒还迎,若隐若现的诱惑,那双如丝般勾魂的媚眼,早因岁月的沉淀和阅历的积累而变得风情万种,似含情脉脉,更似有万种幽怨欲说还休。 紫嫣早就过了需要艳丽的外在来达到目的的年纪,她可以顷刻间让你享尽人间繁华和柔情,也可挥手间让你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昏暗的灯光下,红唇与粉嫩的肌肤辉映,勾勒出活色生香的诱人曲线,美人似乎也比不上手上的活计更加吸引萧安意的兴趣。他正在用一根竹管,吸食着某种烟草燃烧产生的烟雾,而紫嫣正在乖巧地往里面逐量添加白色的粉末。 李素素稍稍有些尴尬,原来并非逍遥快活了,再说自己管萧安意似乎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她随之反应过来,冲过去打掉萧安意手中的竹管,厉声道:“你不要命了,怎么吸食五石散?!” “你好啊。”萧安意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看着她。 “姑娘误会了。”紫嫣长身而起,行礼说道,“我见萧公子伤口疼痛,五石散有缓解伤痛的功效,故而让他尝试。” “缓解疼痛?”李素素冷冷地盯着她,转而问萧安意,“你可知道一经吸食,很容易上瘾,从此无法自拔?!” “那又如何?”萧安意懒洋洋地躺着,懒散地说道。 “你不要命了?!”李素素又开始指点他的鼻子,骂道,“年纪轻轻不学好!如此不知自爱,到时候沦落为疯疯癫癫的瘾君子就追悔莫及!” “都是紫嫣的不好,姑娘不要怪罪于萧公子。”紫嫣垂首自责说道,如同一个没有照顾好夫婿的柔弱妇人,无论是否她的对错,都愿意为了情郎承担所有。 李素素更加生气,只觉得胸口有团火就要喷出来,她端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噜就一通瞎灌。茶水的清凉,暂时减缓了她胸中的躁热。 “姑娘慢点喝,莫要呛着。”紫嫣见她衣领都有些被茶水湿润,顿时关怀地递上丝巾手绢。 “要你好心!”李素素并不领情,冷言冷语说道。 紫嫣委屈的低下头,继续退后侍立在床侧,双目湿润,泫然欲滴。如若是正常的男人看见了,定要上前好好安慰一番。李素素视而不见,她根本不是男人。 风飘逸也不甚正常,他笑嘻嘻地站在旁边,没有丝毫阻止李素素发威的意思,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有什么好笑的吗?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李素素见他碍眼,出声说道。 风飘逸见怒火烧到自己这边,好整以暇说道:“在下在等。” “等什么?人家姑娘已经心有所属,你再怎么等也是没有用的。”李素素意有所指地说道,话语中的酸味,仿佛来自山西。 “是是是!”风飘逸不停点头,说道,“两位姑娘都倾城倾国,万里无一,我风飘逸凡夫俗子是绝对高攀不上的。只是,我在等姑娘的药效发作,好带姑娘下去歇息。” “什么药效发作?!”李素素像看傻子似地看着他,自己什么时候吃了什么药来着? “茶壶里放有安眠的药物。”萧安意躺在床上,又是好笑又是叹息道,“你连自己所处的环境都不清楚,怎么就敢随便乱喝茶水呢?!现在别人若要拿你,岂不是一丝力气都不用花?” 李素素花容色变,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风飘逸。风飘逸苦笑着说道:“是的,萧公子说的很对。这就是我的任务,诓骗出你的藏宝地点,然后把你带这里,等你喝下茶水,再把你带去隔壁安睡。怎么断定你会喝茶?一是你刚从满是干燥灰尘的地牢上来,长时间没有进水喉咙肯定不适,二是你肯定会生气发怒。” 别人的每一步都算的清清楚楚,甚至连转移牢房都不用自己动手。自己却还在为细枝末节而生气,萧安意为什么吸食五石散,肯定也是敌人威胁逼迫诱惑各种手段使然啊。李素素想通了这一点,就伏桌睡着。 “两位请继续,在下告退。”风飘逸拱手说道,扛起李素素退了出去。 紫嫣又坐回萧安意身边,见他淡定自若,神色如常,不由说道:“你可知道那风飘逸是个大色鬼?” “哦?我与他并不熟。”萧安意依然毫不焦急,淡淡地说道。 “你貌美如花的女朋友被一个大色鬼扛走了,你居然丝毫不着急,难道你对李素素一点不在意?”紫嫣好奇地问道。 “我相信风飘逸是个正人君子。”萧安意笑着,他拉起紫嫣宛若无骨的温润小手,说道,“再说你在我身边,我怎能再去想其他的女子?那岂不是对你的不尊重?” 紫嫣白皙的脸上泛起一道羞红,灯火之下娇艳欲滴,她扭捏着,鲜艳的红唇快速地在萧安意英俊的脸上亲了一口,害羞地说道:“时间宝贵,我们趁着药效,快点开始吧。” “任你施为。”萧安意邪笑着躺好。 紫嫣的脸似乎更红了,她一咬银牙,提起裙摆,张开白花花的双腿就跨坐在萧安意的身上。幽香扑鼻,美人柔软而温润,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说不尽的万种风情。萧安意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僵硬,触碰到某处深邃幽谷。紫嫣在意乱情迷间缓缓解开他胸口缠绕的绷带,温柔又细心。 没错,只是换药,你们在想什么呢?! 隔壁厢房。同样的柔和灯火,一样的龙凤床帐,此处,本来就是男女偷欢的地方。 正人君子风飘逸呼吸都开始急凑,只因李素素昏睡在红色的被褥之上,无论身材还是面孔,堪称完美无瑕。熟睡时候,更是妍态毕露,多了几分妩媚。 风飘逸一直告诫自己要庄重,不能再好色轻浮,世界上哪个成大事者在成大事之前是好色轻浮的?但是他的眼睛直了,腿迈不动了。天下第一美人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有如此机会亲近天下第一美人,如果错过了,岂不是要遗憾终身? 风飘逸颤抖的手,已经触及李素素的腰带,应声而解,她浑然不觉。美人穿着的亵衣,似乎都充满了诱惑力。风飘逸的手更加不安分了。 他的手落在了李素素高高隆起的胸口。 烛火灭掉,似乎也不忍直视。 风飘逸没能感受到手上的惊人弹性。他另一只手捂着断腕,想要压迫血管不让鲜血喷涌而出,鲜血却依然洒了一地。他痛苦地发出丝丝声,看着坐在床畔茶桌边上的慕容瑟瑟发抖,额头冷汗直冒,也不敢高声呼痛。 慕容似乎一直坐在这里,也似乎刚刚坐到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是以什么方式出现,就像风飘逸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斩断自己的手腕一样。 “你似乎忘记了我说过的话?”慕容淡淡地看着风飘逸。他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分不清喜怒。 风飘逸跪倒在地,磕头犹如捣蒜,哀求道:“属下知罪,属下只想摸一下,并不敢有其他歹念,求长老饶命。” “所以断的只是你的手,而不是你的头。”慕容冷冷地说道。 “谢谢长老不杀之恩,属下必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风飘逸五体投地说道。 “交待你的事情如何了?”慕容问道。 风飘逸慌忙在沾血就地画出李素素藏宝的隐秘所在。 紫嫣软软趴在萧安意的胸口,隆起的地方紧紧挨着他的肌肤,面红如潮,呼气如喘,魅声说道:“疼不疼啊?” 萧安意惨白的脸孔挤出一丝笑容,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本来疼的,你那香喷喷的小手摸过后,现在心痒得很。” “讨厌。”紫嫣双腿缠绕着萧安意,有意无意地摩擦着坚硬的地方,娇声说道,“若不是见你伤重,我定要吃了你。” “来日方长嘛,有机会的!”萧安意的手摸到她的脸颊,抬起她的下巴,两人柔情脉脉地对视着。 “很长吗?!”紫嫣猝不及防地捏了一把,起身逃开,整理着秀发,说道,“先谈完正事再说。你同意加入我们黑龙会了?” “黑龙会那么强大,为什么不呢?”萧安意说道,“不过我的胃口很大的,除了美人,还能给我什么好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紫嫣笑道。 “你不会跟我说是在你之下吧?”萧安意不怀好意地说道。 “我倒是想哦。”紫嫣给他抛着媚眼,满脸娇羞,继续说道,“自然是黑龙会会长之下,所有人之上。不要身居高位看不上人家哦。”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八节 最难消受 李素素睡得很香,高高得软枕垫得不是非常合适,口水都已经挂到了嘴角。美人哪怕拉屎,都是极具诱惑力的,慕容甚至想去尝一下,那口水肯定非常清甜,充满了美人的异香。 风飘逸被他赶了出去,他之所以阻止风飘逸当然不止上峰的命令,要吸收萧安意进组织。还有人性的自私弱点作祟,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萧安意能够得到老板的青睐,甫进黑龙会就身处高位,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只有这种人中龙凤,才配俘获美人的芳心,享受美人的温存。 萧安意应该还在享受美人的温存吧?紫嫣那个浪蹄子,若不是自矜身份,慕容早就把她收入帐中,哪还由得她勾引这个勾引那个。 慕容恋恋不舍地看着床榻上的李素素,叹息一声,消失在房间之中。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甚至连血迹都没有残留。 紫嫣有点患得患失。 她知道萧安意这种男人,自己是留不住的,男人在意乱情迷时说的话,你要是都天真相信,那你就是愚蠢。她整理好衣裳,掩住那诱人的春光,对萧安意说道:“我们老板说,你加入黑龙会,即刻成为我会的副会长,获悉我会所有人员分布和财务状况,当然也具有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 “这么好的事情落到我的头上,那不是在做梦吧?”萧安意笑道,“那我即刻入会。” “不过,入会需要条件。”紫嫣说道,“就是传说中的投名状!你那么重要的人物入会,需要交纳的投名状人头分量自然也非常重要。” “哦?会长让我杀谁?”萧安意问道。 “青城派掌门丁不计!”紫嫣说道。 “妙极妙极!”萧安意鼓掌笑道,“我感觉跟会长就是知己,他要杀的人,刚好与我有不死不休的仇怨,这个任务我接了。” 马车。 官道。尘土飞扬。 清晨。微风吹过树梢,摇晃着落下昨天的枯叶。 马车在车夫的鞭子下快速地行驶在北上的官道上,萧安意和李素素就坐在马车里。 李素素脑袋有点晕,身体快把马车给颠簸得散架。她蹙着眉头问萧安意:“你真的要去杀丁不计?听说近年来,有九百六十七个人想要刺杀丁不计,此刻那些杀手的人头,还挂在青城派的墙头,只剩下空洞的骨架。” “如果不杀他?我们怎么能够安然从黑龙会的销魂分舵里逃出来?你又只会睡觉。”萧安意笑道。 李素素生气地去掐他,说道:“人家那是心思单纯,才中了他们的阴险诡计!还有在我昏迷期间,你与那紫嫣都做了什么?” 萧安意仔细想了半天,说道:“她亲了我一下,然后摸了我一下。” “那我也要亲!”李素素说着就扑了上去。 午时。 烈日当空,马车行驶到树林边上的茶肆,与其他旅人一样,都打算歇一歇,喝杯清凉的茶水,让拉车的马匹也休息一下。 萧安意走下马车的时候,嘴唇都有些肿了。 李素素羞红着脸,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萧安意,更不敢去看车夫那异样的眼神。萧安意那个坏蛋,亲嘴就亲嘴,手怎么还那么不安分,那可是在马车之上,也不知道车夫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声响没有。 茶水经过冷却,非常地冰凉解渴。 李素素端起茶碗就要往嘴里倒,想给运动许久的舌头降降温。萧安意按住她的手,眼睛中充满了笑意。 “干什么?这里那么多人哪?!”李素素娇羞道。 萧安意哑然失笑,说道:“你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喝茶已经着过别人的道,下次喝茶的时候能不能小心一些。” 李素素慌忙把茶碗放回桌面,四周打量一番,低声说道:“你说的很对。我发觉这间茶肆非常有问题!你看那店家,皮肤那么白,鞋子那么干净,而且脚步轻快,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在路边摆摊的小贩!” “皮肤白是因为人家晒得少,鞋子干净是因为人家买的新鞋,脚步轻快那是因为人家端茶送水经常走动。”萧安意笑着,把自己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说道,“提醒你小心一点,也没有必要矫枉过正。” “哦。”李素素小嘴巴嘟着,暗地里有些不服气,心想当初我还看穿过李氏兄妹的破绽呢,只是没有能够坚持自己的判断,才会被别人给算计。今天我就要坚持自己的看法,不喝这一杯茶水! 店家见李素素不喝茶,一双美目在自己这边瞟来瞟去,不由好奇地上前说道:“是不是茶水太烫,姑娘不满意?” “本姑娘不想喝不行啊?!”李素素瞪眼说道。 “是是是,是小的多嘴!”店家落荒而逃。 萧安意苦笑,他除了苦笑也不能怎样,别看李素素现在对自己温柔体贴,那发起火来,实在太过吓人。萧安意笑着笑着,啪地一声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四周哐啷声一片,周边所有的客人和店家都拔出自己的独门武器,将萧李二人团团围住。李素素见萧安意已经昏倒,人事不省,不由又惊又急,想不到自己的判断又正确了。只是正确了似乎也没有什么用,萧安意已经倒了,只剩自己和一个车夫,那个车夫似乎很不愿意打架,悄咪咪就往包围圈外面移。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李素素的手按上了纸鸢的柄。 “这小娘皮好厉害,好像看穿了我们的妙计,居然一口都没喝茶水。”有人对领头的店家说道。 “饶她再机警,我们那么多人,胆敢反抗,也叫她死在乱刀之下。”店家说道,他亮了亮手中的大刀,说道,“那娘们,把钱财辎重留下,我们让你的性命!” “大哥,这娘们好漂亮啊。不如顺便劫个色吧?”有人提出建议道。 店家朝着他的脑门狠狠来了一下,骂道:“自古红颜多祸水你没听说过?我们只劫财不劫色!再说这娘们那么漂亮,肯定给那小白脸给睡了,二手货你还要啊?!” 那手下心道要啊,嘴上却是不敢言语。 李素素气急,原来只是撞上一家黑店,就你们也敢嫌弃本姑娘?!纸鸢应声出鞘,在日光下,恍如神兵降世,光芒万丈。 普通的小毛贼哪里是李女侠的敌手,盏茶功夫,店家与众手下就倒了一地。李素素得意洋洋地收剑回鞘,正要说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忽然大惊失色,心急如焚。 萧安意不见了。 他不是中了迷药倒在桌子上的吗?他又身受重伤,根本无法自己行动,能去哪儿?如果不是自己走的,那就是被迫走的,被什么人给拿住了?李素素强压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究竟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劫走,自己都不知道。 一定是一个不显眼之人。李素素想着,刚刚在乱斗之中,似乎没有陌生人来过,那究竟会是谁?一个人影在她脑海众定格。那个车夫呢?车夫哪里去了?为什么车夫明明喝了茶水,他去没有中招昏倒?! 李素素急急忙忙地追踪过去。 才追了没多久,李素素就看到了萧安意。他靠着路边的巨石,懒洋洋地躺着,脸色布满嘲弄之色,笑嘻嘻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李素素。 车夫已经昏倒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似乎受到了偷袭,头朝下趴倒在地。 原来他只是假装被茶水迷倒,不仅骗过了自己,还骗过了车夫。李素素猜想到。 “这是江湖的第二课。”萧安意说道,“行走江湖不仅要小心,还要分清重点,抓住关键。刚刚的关键就是我们并不需要降服那些黑点的小喽啰,只要安全离开这个地方。”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李素素红着脸说道,她弯下腰去扶萧安意,想让他远离被阳光灼热的地面。 在她目光无法顾及的地方,萧安意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剑从左肋下刺入,对穿而出。 血液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艳丽,先是滴滴答答,然后一片一片地湿润了地面。 “你……为什么要杀我?!”萧安意怒视着提着染血的纸鸢的李素素,捂着伤口说道。 “你模仿萧安意很像。”李素素冷冷地说道,“比我记忆中的一个人像一百倍,但是你在车厢外面驾车,应该有听到车厢内的动静才对。” “你们在亲热,我的脸上也弄上了红斑啊。”萧安意说道。 “那并不是红斑!”李素素的脸有些发烫,语调却非常冷峻,“那只是我的唇印。你仓促之间肯定没有办法模仿吧?丁一!” “萧安意”突然哈哈大笑,对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管不顾,故障说道:“好眼力!好眼力!” “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给了他暗号。”地上的车夫挣扎着爬了起来,却正是萧安意,那淡漠轻佻的笑容,是谁都很难模仿的。 “是的。我都没有中迷药,何况鸡贼如他。”李素素说道,她握紧了纸鸢,与萧安意一前一后将丁一夹在了中间。 一定要配合萧安意将丁一格杀当场,不然这个无孔不入的敌人太过让人寝食难安。李素素想着。 “看流星!”丁一朝李素素脑后一指。 李素素茫然回首看天,大白天怎么会有流星?! 当她清楚上当,再转回头的时候,丁一不见了。 萧安意也不见了。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三十九节 不死之身 在人们的印象中,职业的杀人机器通常都有着相似的地方。比如说孤僻,冷酷,不善言语,喜欢离群独处,有着癫狂的思想和绝对平静的心态,他们向来无惧生死,又处处小心翼翼。 丁一是青城派最头号的杀人机器,却狡诈多智,善于隐匿。他能与你谈笑风生,说笑话逗得你前往后合,也能匍匐在冰冷刺骨的雪堆里,等候猎物数日数夜而不眠不休。 善于隐匿的人对于周遭的感知是非常灵敏的,丁一就感觉有人在跟踪和监视自己。他试着走过四通八达的热闹街巷,也走过偏僻不通人眼的狭小胡同,甚至使用各种方式去观察身后,却始终没有发现哪里有跟踪监视的身影。 他手的伤非常严重,不能在外耽搁太长时间,不然别人就变成丁一,所以他决定冒险回到住所。如果真的有人跟踪,以展示出来的绝顶手段,自己也根本不是对手。 丁一觉得哪怕将人带到住所也无所谓,自己的生死他都不在意,他还会在意其他? 悦来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非常有钱的财主,因为他直接让自己的老婆来当客栈的掌柜。他的老婆叫做如花,真的长得如花似玉,远近驰名。不仅是经常走南闯北、行居逆旅的旅人喜欢住在悦来客栈,周边的无赖泼皮和光棍汉子也喜欢住在悦来客栈,因为你只要住在这里,美丽而风骚的如花掌柜就能与你眉来眼去,甚至叠被暖床。 所以悦来客栈也很贵,老板越来越有钱。 丁一回到客栈的时候,如花拉住了他,媚眼如丝地说道:“小哥你出去可有几天啦,今晚要不要人家去帮你打扫一下房间啊?” “打扫房间可以,但是你可不要居心不良哦。”丁一轻佻地笑着,还趁机摸了一把如花肥肥的萝油。 “讨厌,年纪轻轻怎么前怕狼后怕虎啊?!”如花娇嗔道。 “实不相瞒。我出去跟人家打了一架,被刺伤了,现在的身体可吃不消你的摧残哦。”丁一撩起外衣给她看,里面都是血迹。 如花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依然挑逗他说道:“哎哟,那今晚人家来给你上药嘛,用最柔软的地方哦。” “那一言为定,可不能反悔哦。”丁一大笑着,潇洒地向楼上客房走去。 丁一刚背转身走远,如花就朝地下吐了口口水,自言自语地说道:“长得畏畏缩缩,还以为风流倜傥!老娘要不是担心你没钱交房费,管得你死在哪里?!” 客房有天地人三等,丁一住在人字一号房。 关好房门,丁一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人尽可夫的荡妇,也敢背地里数落老子,等老子离开这里的时候,定然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解开绷带,他开始为自己缝好身体。他一言不发,似乎一针一线穿过的是别人的皮肉,只是豆大的汗珠在他额头直冒,显示了他也知道疼痛。 夜幕降临大地,为惨淡人间披上华丽的墨衣。 丁一处理好伤势,没有敢太过耽搁,他要去跟青城掌门丁不计汇报此次行动的情况。 在青城派,丁一就是丁不计的影子,人走到哪里,影子自然也要跟到哪里。而且这个影子还要替主人杀人,确保主人安全,为此不惜杀掉别人,哪怕杀死自己。 地字一号房。 钟怜玉灰溜溜地从房间退了出来,刚好撞见面白如纸的毫无表情的丁一迎面走来。他白皙的脸蛋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忙掩面而走。 高大帅气的他曾经嘲笑丁一矮小猥琐,然后就被丁一踩着脸,在地上使劲碾蹭,冷冷地告诉他,若不是有人喜欢他这张脸,就要把他的头给砍掉,让他与自己一样高。 丁一的眼中充满鄙夷,他敲了敲房门。 “进来。”地子一号房内传出懒散低沉的女声。 丁一推门,门并没有闩上,应声而开。 房内靡靡的香风萦绕,艳红的女性衣物凌乱地丢弃在地上,朱婷在床上玉体横陈。薄薄的被单盖住关键部位,长腿藕臂都露在外面,皮肤紧致,白里透红,脸上春潮涌动,精巧的鼻尖带着汗丝,似乎刚刚经历一场剧烈运动。 “你来干什么?”朱婷气息似乎还有些不平静,冷冷地问他。 “只是路过!”丁一也冷漠地回答道,“顺路告诫你一声,不要做得太出格。行事荒唐,荤素不忌,败坏我们青城的名声,那位让我干活的话,我可是不念往日的情分的!” “你的话有点多了,管得也有点多了!”朱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道,“主人都还没有出声,你这条忠犬倒是先嚎叫上了。哈哈,我知道了,你吃醋了!” “笑话!我要是吃你这种人的醋,岂不是早就酸死了。”丁一转身就要走。 “是吗?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大白天的就忍不住?”朱婷声音娇滴滴的,“那是因为人家想起你了!” 脚步停顿,丁一的肩膀有些发抖,那是气的。最近怎么越来越喜欢生气了?果然女人只会影响自己拔剑的速度,总有一天老子要亲手杀了你朱婷。丁一又狠狠地想着。 “人家一想起你,就想到你要去杀萧安意!”朱婷突然话音一转,叹气道,“一想到萧安意,那万里五一俊俏模样,那百年难遇的邪魅气质,人家就再也按耐不住。问君能有几多愁,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丁一摔门而去,背后传来朱婷似癫狂般毫无顾忌的笑声,引来左邻右舍不少悄悄关注,一些目光不小心穿透没有关紧的门缝,顿时眼睛发直再也转移不开。 天字三号房,既不华丽,又十分昂贵,普通的客商都住的起。 丁不计也跟普通的客商一样,浓眉小眼,大嘴酒糟鼻,身材发福,满脸油脂,腋下还有狐臭,放在大街之中就是普普通通一个中年男人。你对着他喊青城派掌门来了,人们肯定把目光越过他,直接从他身后去寻找掌门在哪里。 就是这样一个人培养了丁一。他按着地上跪着的丁一的肩膀,柔声说道:“你已经尽力,都怪萧安意和李素素太过强悍和聪明,先退下吧,我再想办法。” 丁一吓得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言语。敌人太过厉害,岂不是自己太过无能的意思?自己两次没有成功,另想什么办法?岂不是代替丁一的办法?他从未见过如此和颜悦色,也不敢就此告退离去。没有丁不计的器重,他丁一就算再厉害,也早已被仇家碎尸万段。 “你怎么了?你在害怕?”丁不计皱眉,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用多心!你看本座姓丁,你也姓丁。你于本座,就相当于亲儿子一样。本座百年之后,青城派还要靠着你发扬光大哪!” 丁一表现得很感动,眼泪鼻涕直流,说道:“谢谢师父器重,丁一保证,下次任务再不完成,就找个地方自行了断,不再回来给您碍眼。” “去吧。”订不计面沉如水地说道。 丁一战战兢兢地退出了房外,蹑手蹑脚带好房门,才稍稍送了一口大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感觉有点头昏目眩。他感受了一下腰腹,转身朝楼下掌柜如花的房间走去。 夜渐渐深了,万家灯火已然熄灭,除了树林草丛间虫鸣,万籁俱寂,仿佛连月亮星星都已安睡。 朱婷就睡得很香,嘴角都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梦里正在与心爱的情郎幽会,说着动听的海誓山盟。 窗台吱呀的一声打开,从外面跃进来一个人。 朱婷瞬间惊喜,就看见了萧安意那张挂着轻蔑笑容的俊美脸蛋,不由双颊飞起红霞,目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惊喜地说道:“我的情郎,你从梦中出来与我相会了么?!” “是我太过思念你,闯入了你的梦中!”萧安意笑道。 朱婷这才清醒过来,发现萧安意居然是真的活生生闯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左手抓着直泛寒光的长剑,右手提领一个圆形的染血布包,似乎是一个人头。 “你是不是杀人了?躲到我这儿来。”朱婷惊得樱桃小嘴张得老大。 萧安意一动手,血布张口,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 朱婷掩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压低声音焦急地埋怨道:“你怎么把这腌臜东西丢在我的闺房……啊,他是丁不计?你居然把青城派掌门给杀了?!” 丁不计死的时候眼睛还是闭着,他在熟睡之中,就被使用遁字诀显现的萧安意给割下了头颅,连自己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一代枭雄死的一点也不得其所,不够轰轰烈烈,荡气回肠。 萧安意发现遁字诀用来暗杀实在太好用了,这招他哪怕再身处陷境也没有用过,世上除了伊超然,相信也根本没有人知道。 萧安意微笑着朝朱婷点点头。 “你是跟踪丁一找到这里的?!”朱婷很聪明,瞬间想明白很多事情,说道,“那你一定偷听到了我与丁一的对话,知道我并不害怕他,在青城派中地位超然,才敢躲藏到我这里?” “是的。我重伤未愈,实在无力摆脱青城派的追杀。”萧安意说道,“我能躲藏在你这里吗?” “追杀?谁会追杀你?”朱婷笑得很诡异,她指着地上的人头,说道,“你认为青城派会因为这个追杀你?” 萧安意疑惑地看着她。 “想要刺杀丁不计的人数不胜数,可是丁不计还依然活得好好的。你可知道为什么?”朱婷叹息道,“因为丁不计是杀不死的!” 萧安意看着地上的人头,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问道:“杀不死的?” 人头都掉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没错!他有不死之身!等明天你就知道了!”朱婷神秘地说道,她眨巴着大眼睛,有点迫切地问道:“我们是不是该睡觉了?” 一夜无话。要问就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次日,很早就有人敲门。 萧安意脚步依然有点虚浮,踉踉跄跄地躲进了床边的大衣柜。透过缝隙,他看到进来的人后有点目瞪口呆。 丁不计慢悠悠地喝着朱婷倒的茶水,问道:“你同意了吗?” “你是说让我去杀萧安意?!”朱婷又重复了一边丁不计的话,“丁一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怎么认为我能做到?” “因为你是一个女人!一个很迷人的女人,萧安意这种小年轻,怎么可能把持得住?”丁不计笑道。 朱婷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衣柜,心道人家的自制力可比想象中好,笑道:“既然连掌门都开始恭维我了,那敢不从命?!”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节 酒后乱性 李素素坐在茶肆处,一动也不动。 店家更加一动也不敢动。他在暗暗埋怨祖宗不开眼,怎么让自己撞上这个女瘟神。不就想抢劫点碎银两维持下生活嘛,在这荒野偏僻的茶肆除了赶路的旅人,也没什么达官贵人会来,谁知碰上反打劫硬茬的几率居然达成了五层以上。 也就是说平均做两单生意就要被人家揍一次,被别人揍了之后要钱,被这美艳的姑娘揍了之后要命。 李素素一会要吃海鲜,一会要吃烧鹅,指挥着店家上跳下窜,疲于奔命。若不是离家近,店家差点想要弃摊不要了。 李素素知道萧安意不告而别肯定是去追踪丁一,只要自己原地不动,他完成任务之后肯定会回来找到自己。但她就是止不住生气,非常担心萧安意会被那个姿色平平的老女人给缠住。 萧安意显然没有被缠住,世界上也没有能缠住他的人。他坐在李素素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道:“总爱生气的女人,可是老的快的!” 李素素年纪不小,果断把拉着的脸松弛来,和颜悦色地说道:“说吧,你都去哪儿了?怎么身上都是女人的香味?” 萧安意把经过告诉她,以为她会跟自己一样,非常好奇丁不计怎么会死而复生。谁知她却问道:“你在朱婷的房中,可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萧安意苦笑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我可是重伤之人,又刚冒险刺杀敌人,哪还有心思和精力去做其他事情。” 李素素眼神狐疑不定,心下却是舒服多了,暗道,李素素的李素素,枉你闯荡江湖那么多年,怎么男人的鬼话你都当真?!俗话可是说的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觉得丁不计肯定不是死而复生。”李素素说道,“丁一擅长易容术,作为他的师父丁不计肯定也是个中翘楚。那丁不计肯定是假冒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我再也没有把握找出真正的丁不计,我总不能守在女人的闺房,出现一个丁不计就杀一个吧?青城掌门纵横江湖那么多年,替身可能杀之不绝呢。”萧安意叹息道。 “你做得对!”李素素美丽的大眼睛写满了赞赏。暗道你再待下去,伤可就好了,那朱婷还不吃了你?! “为今之计,我们要找到一处安全僻静的地方,把伤养好。我感觉我的功力已经有突破瓶颈的迹象,只要把伤势养好,可能有与丁不计正面交锋的能力。”萧安意说道。 “安全僻静的地方?那我们只能找个乡下村庄咯。”李素素说道。 “不行。村庄里人口流动性太差,大多都是同宗同姓的乡民居住,只要有外人进入,就会人尽皆知。”萧安意说,“我们去那个县城,那个集市。”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是这个意思吧?”李素素问道。 “没错。而且,那里我小时候呆过,算是故地重游吧。”萧安意说道,“我幼失怙恃,流落江湖。曾经在那里盘桓,街头行乞被人欺辱过,病倒街巷也受人恩惠过。此次前往,也算是了却一桩因果。” 李素素抓住他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朦胧水雾,话语里充满了柔情,说道:“你以前肯定受过很多苦楚,我能感觉得到,所以我总担心,若不时常看顾着你,你就会为了目的去拼命,因此而受伤、送命。” 那个县城。 那处街巷。 有一个残破而宽敞的院落。 院落里住着两户人家。东边的那户姓周,一家五口人,三代同堂。户主周老三,刚过知天命年级,却衰老得非常快。他本来靠着走街串巷贩卖杂货维持一家的生计,辛苦了一辈子也没有赚下一个稳定的铺面。就将这门谋生手段传给了儿子周平安。 周平安忠厚老实,心性纯良。娶了一个孀居的美貌妇人,生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刚及总角年级。虽然妻子曾经嫁过人,周平安却不曾嫌弃,对妻子温柔体贴,两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 婆媳关系是困扰一般家庭的大问题。周家老太却非常心善,而且也非常喜欢儿媳妇,因为儿媳妇周叶氏嫁进来后,不仅给周家生了个大胖孙子,还勤俭持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非常贤惠。 院落的西边住着一对新来的年轻夫妻。女的身材窈窕,那雪白的手就像是葱白一样娇嫩,她忙里忙外,洗衣做饭,照顾丈夫,堪称一把好手,唯一不足就是样貌太过丑陋,刚来的时候居然把孙子周小宝吓得做了几天噩梦。男的俊美非常,就是脸色白的可怕,走路都有些虚浮。那家整日传出草药的味道,男的没日没夜躺在床上足不出户,似乎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果然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周老太心道。一个多病短命的帅小伙,配上丑陋贤惠的妻子,岂不是刚好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处是周老三的祖宅,那对夫妻自然就是租赁周老三房子的萧安意和李素素。李素素对萧安意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始终抱有微词,毕竟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哪有人肯把自己打扮成这副鬼模样。 他们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似乎远离了江湖喧嚣,只是一对平凡普通的年轻夫妻。生活简单而充满了人间烟火味道,两人的住处简陋却温馨而富有家的感觉。早就见识过所有繁华的李素素甚至想过,或许两人把这个院子高价买下来,从此在这里安居乐业,了此残生也未必不是很好的选择。 想要买下这里的显然不止李素素。 这天下午,居然有一伙地痞流氓上门,吵嚷着让所有人都搬出去。 “这里是我周家的祖宅,祖宗的产业,我们做儿孙的就是穷死,也不会卖的!”周老三义愤填膺地说道。 “蒋老爷说要买你的宅院,那是看得起你。”流氓头子恶狠狠地说道,“小心家门失火,人财两空!” “你们还要杀人放火不成?”周老三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有些发抖,说道,“你们就是烧死我,我化成厉鬼也要守在这里,你们也休想得到什么!” “贱骨头倒是找死,给我打!”流氓头子大怒,指挥几个手下一拥而上,拳脚就朝周老三招呼过去。 周老三年轻时也有一膀子力气,可惜人老体衰,没几个照面就被那帮地痞流氓按倒在地。周平安出门卖货还未回来,周老太提着扫帚,周家儿媳提着擀面杖也冲出来帮忙。瞬间就被推到在地,哇哇大哭。 流氓头子见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愿跟妇人多计较,只是周家儿媳貌美,不由多看了几眼,冷冷放下狠话:“我们改天再来,你们最好早做决断,祖宅没了,至少一家人还齐齐整整不是?” 说着带人肆无忌惮地离开。 西房屋内,萧安意叹气道:“想不到当年的乞丐头子,那么多年过去已经升级为流氓头子,似乎混得也不错,跟上有钱的财主了。” “你认得那个流氓头子?”李素素问道。 “那人外号叫做飞龙,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只怕他自己也忘记了。当年我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途径此处在街头行乞,被十五六岁的飞龙给打断了一条肋骨,说要我加入他的帮派,跟着他行乞。”萧安意说道。 “你没有加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李素素问道。 “我加入了。在行乞的时候,假意偷取了良善人家的财物,然后跟他们说是飞龙哥命令的,然后那户人家就报官抓拿飞龙了。”萧安意笑道。 “想不到你小的时候已经那么坏。”李素素叹息道,“若不是那么坏,只怕你就一直跟着飞龙流落街头,被人打死在哪个街角都不知道呢。” 周平安今日生意做得非常顺利,给家里切了半斤猪肉,兴高采烈地走进家门,却发现父母脸上都挂着彩,不由大惊追问发生何事。 周老太哭哭啼啼地诉说完经过。周平安顿时大怒,冲到厨房拿起菜刀就要去找飞龙拼命。周老太和周叶氏慌忙死命抱住了他,周老三指着儿子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们良家子弟,去跟一个地痞流氓拼命,你是怎么想的?何况人家背后是城里的首富蒋老爷,就连县太爷也要忌惮三分!大不了我们就搬出去,一家人只要在一起,住在哪儿不一样。” 周平安热血退却后,也有些胆怯,觉得父亲说得很有道理,就放下了菜刀。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再拖下去看看,实在不行就把祖宅卖了另寻住处。 周家老太敲响了西边的房门,对李素素说明了情况,劝他们另行租赁住处。 “外子身体有恙,不宜经常走动,我们再等等看,实在不行再说吧。”李素素答应道。 周老太忧心忡忡地回到房间,与周老三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叽叽咕咕地商量着子孙前程。 注定是个难免的夜晚。 月正当空,喝的醉醺醺的飞龙独自一人就翻进了周家的院落。 周平安的房间里就想起了怒喝声和女人的尖叫、小孩的哭喊声。 飞龙拳脚功夫了得,周平安三两下就被打倒在地,头破血流。周老三两口子本来就没有入眠,慌忙挑灯出来察看情况,就见到儿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酒气冲天的飞龙正把儿媳妇按倒在桌子上,就要脱裤子。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一节 一剑倾城 “畜生!”周老三心胆俱寒,想不到飞龙居然如此色胆包天,目无王法。他举起门边的扁担就要朝飞龙冲过去,一只瘦弱的手臂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家老太,暗骂愚蠢,欺辱到家门了还要劝自己隐忍不成?他却怎么挣扎也挣不脱,奇怪怎么有那么大力气,回头看去。 一个脸色苍白的小伙子轻轻按着自己,旁边一个身材窈窕的丑妇人搀扶着他,不正是隔壁租户那两口子吗? “飞龙,许久未见,还是如此不堪啊。”萧安意淡淡说道。 飞龙恼怒地停下手中动作,周叶氏得以逃开,抱着周老太不停哭泣。 “小白脸,老子认识你吗?敢坏老子的好事!”飞龙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又尖又长的匕首,在手里玩转着,步步向萧安意压去。 “飞龙,你眼中还有王法吗?!”周老三见他亮出武器,不由又惊又怒地喝问,心里担心萧安意夫妻出手相救,反而被牵连受伤,手里紧紧抓着扁担,却不敢上前。 此间事情传扬出去,蒋老爷肯定要大为生气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家人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为蒋老爷抢夺地契立个头功,到时候官府上还不是蒋老爷花点小钱就搞定了?飞龙双目赤红,已经打算杀人了。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欺压的小叫花萧萧?”萧安意依然不慌不忙,淡淡地跟飞龙拉家常。 “萧萧?”飞龙在记忆深处搜索,好不容易想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还老子蹲了半个月的牢房!你还没有死呢,怎么混成这副痨病鬼模样?!” 萧安意应景地咳嗽起来,李素素慌忙温柔地替他轻抚后背顺气。他的脸渐渐泛起病态的潮红,显然身体还是非常虚弱。 “哟,小叫花还取上媳妇了!可惜丑得跟鬼一样。”飞龙哈哈大笑,说道,“不过跟你倒是天造地设嘛!当年若是乖乖跟着老子混,此刻你不就吃香喝辣的了吗。” “飞龙哥看来混得不错哦。”萧安意意味深长地说道。 飞龙没有听出萧安意语气中的讽刺,更加得意洋洋,说道:“当年老子创立的飞龙帮,已经从小乞丐帮发展成县城第一大帮,替蒋老爷管理着全城的黄赌毒生意,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素素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飞龙瞪眼道。 “没什么没什么,替飞龙哥高兴。”李素素笑嘻嘻地说道。 飞龙只是酒醉,并没有愚蠢,终于听出了李素素语气中的嘲讽,怒道:“新仇旧恨,老子就让你们再也笑不出声来。” 他举起匕首就朝萧安意扎去。 周老三大惊,终于察觉飞龙是真的要杀人,暗道那小哥身子弱肯定死定了,只怕以命相搏也顶不住多久,自己这边又老弱病伤,慌忙推妻子低声说道:“快去报官!” 周老太两股战战,哪里还走得动,只闭着眼睛抱着儿媳妇两人哭喊。 剑光闪过。 萧安意回剑入鞘,姿势冷艳绝美,又恢复淡淡的神情模样。 周老三嘴巴张大,能塞下一颗大鸡蛋。那个病弱少年的姿势居然那么迅捷帅气?!不过好像他就挥了一剑,没砍中什么? 飞龙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地上握着匕首的断臂依然一张一合,剧烈的疼痛感才从断臂处传来。他发出杀猪般地惨叫,倒地翻滚哀嚎,嘴里依然骂骂咧咧:“臭叫花!你死定了,死透了!居然敢砍老子,等老子的兄弟过来,定将你剁成肉泥!” 他也砍断过别人的手臂,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么痛,流的血是这么多。他认为萧安意能砍刀他,纯粹是他的武器比自己的长,若是自己这边人多,萧安意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他的江湖,本来就是讲人多欺负人少,刀长欺负刀短。 “我就住在这里,你去叫人。”萧安意淡淡地说道。 飞龙也算是个狠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还恶狠狠地瞪了萧安意等人几下,似乎想要把仇人记个一清二楚,这才捡起地上的断臂转头就走。 周家数人刚松了一口气,周老太去察看儿子的伤势,周老三就急急忙忙地对萧安意说道:“小哥,你快带着妻子即刻出城逃命,若是出不了城也找个地方躲起来,那飞龙手下有很多亡命之徒,肯定还会回来报复的!” “不用担心,老丈你们先回房歇息,听到任何响动都不要出来。”萧安意说道。 他看向李素素,李素素也帮忙边劝边推两位老人回屋。 周老三回到屋子,怎么放心得下来。一家人透过门缝悄悄地向外看去,只见李素素居然将桌椅扛了出来,陪着萧安意在院子中间喝起茶来。 “少年人不知道天高地厚,那些地痞流氓好勇斗狠,岂是易与之辈。”周老三自言自语道。 全城的酒楼、赌档、青楼都逐渐沸腾起来,大家都在传扬,飞龙被人砍了!然后开始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地朝周家院落这边街巷赶来。 人员越聚越多,火把照亮了整个街巷。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大气都不敢喘。官府也龟缩不动,不敢应其锋芒。 飞龙右臂简单包扎一下,血液还滴答流着。左手提着大刀,在一众弟兄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朝着周家院落这边走来。 走到近前,周家院落居然门户大开,一男一女坐在院中悠哉地喝茶闲聊,似乎毫不忌惮。 不知死活!老子的兄弟们一人一刀,就将你们两个剁成肉泥!飞龙狠狠地想着,也不废话,挥刀指向萧安意大喊道:“就是他,给我砍他!” 犹豫火星掉入火药桶,喊杀声瞬间爆发开来。数百个人头就往周家院落里面涌去,落在后面的不明所以,这就交锋了?对面有多少人?武器是什么?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更后面的人给推进了院落。 周家五口躲在屋内战战兢兢,周老太闭眼不敢看,口中念叨着菩萨保佑。 周老三见识过流氓打群架,残肢断臂到处纷飞,场面根本不受控制,菩萨来了也不管用。他忧心忡忡地祈求着萧安意二人死得不要太难看,但愿自己还能帮他收个全尸。 剑芒在这暗淡的夜色之中,如同璀璨绚丽的烟火。 剑光直透苍穹,仿佛捅破了天,穿梭在无尽的茫茫宇宙。 若是再有人问周老三,这辈子见识过世上最美的东西是什么,周老三会犹豫很久,思考着措辞,然后憋出两个字,剑花。 萧安意只挽了一个剑花,天空就下起了血雨。 雨点似乎也不敢靠近他们,落到萧安意李素素身畔的时候就如遇雷击般弹开,两人衣袂纷飞,长发柔顺如缎,在艳红的血雨中,邪魅如同精灵,飘逸好似仙侣。 喊杀声没有能持续多久。 萧安意以一场杀戮,来晋级帝女心经第六层,天地为之色变,光阴为之失华,日月星辰也隐藏了辉芒。 飞龙为此而黯然神伤。他看着满地的断肢,实在找不到哪个才是自己的小半身。他还没能马上死去,那倾城一剑太快,快到没有感受到时光流逝。萧安意蹲在了飞龙眼前,居然比断了半截的他还要高。 萧安意俯视着他,嘴角露出极俊美的笑容,说道:“飞龙哥,你看看,故交见面怎么喊打喊杀的。现在怎么那么不小心,疼吗?” 飞龙如见恶魔,正常人谁能杀了那么多人,还在这里笑嘻嘻的。他想逃,他不停地爬着,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路,终于心胆俱裂,抽搐着断气。 萧安意站直身来,看着赶到不远处的官兵,淡淡笑道:“江湖争斗,你们平息了战乱,还不收拾尸体回去领赏?” “是是是。他们乱斗而死,跟少侠没有关系。”官兵们如释重负,点头哈腰地回答道。 周家五口目瞪口呆,如同看了一出峰回路转,精彩绝伦的好戏。那个文质彬彬、斯文孱弱的少年,居然是个一剑倾城的绝世剑客。那些高人,不是只存在深山老林或者高堂庙宇之中吗?怎么会隐藏于这种纷扰嘈杂的市井之地? 萧安意敲开周老三房门的时候,周老三慌忙带着一家老小全部跪倒在地,既惊惧于他的无双手段,又叩谢救命的大恩德。萧安意却没有受周老三的大礼,同样行拜礼给周老三还礼。 周老三愕然,拉起了他,问道:“恩公这是何意?” “老丈你可还记得,十多年前,病倒在街头濒死的乞儿?幸亏有你的几碗汤药,才得以苟延残喘。”萧安意笑道,“我就是那个乞儿。” “你是……你长大了!太好了,太好了!”周老三搓着手,说着说着忽然老泪纵横。他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当年在蜷缩在街角,一场简单的风寒差点就要了他的性命,想不到今日能够有这般成就,得到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当年他也曾起过收养那孩子的心思,只是实在收入绵薄,家中都已无力为支。 李素素给周老三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周老三茫然打开,金光闪耀,原来是十多个巨大的金元宝。 周家五口眼睛都直了,只怕自己几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财。周老三使劲吞了口口水,感觉声音都缠斗,犹豫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了。感谢老丈当年对我夫君的救命之恩。”李素素笑道。说道夫君二字,面具下的脸蛋羞得通红。 周老三得意地瞥了自己老太一眼,意思是她老埋怨自己心善败家,这不就赚钱了吗?还赚的是凡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巨大财富。嘴里却跟萧安意推辞着说不能要。萧安意笑道:“钱财与我,已经不是太过重要。只是此间,那个蒋老爷还是个祸害,我还要在此地盘桓些日子,确保你们一家平安。” “蒋老爷所管辖的生意,据说大部分是南海剑派的。”周老三担心地说道,“南海剑派自然不会插手我们这等平民百姓的事情,但是公子来历只怕非凡,那南海剑派不会袖手旁观哦。” 萧安意表情淡淡,无所畏惧。李素素却是大吃一惊,江湖传闻,南海剑派美女如云,可是要万分小心啊。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二节 十里长亭 “那个蒋老爷,为什么要抢夺你们的宅院啊?”李素素奇怪地问道,“莫非你们此地,还隐藏着什么宝贝不成?” “怎么可能!院子虽然古老,但我们的祖上只是普通的农户,哪来的什么宝物。”周老三连连摆手,说道,“那蒋老爷也不仅收购我们家,周边很多人家都已经妥协,出让了房屋。只是我们故土难离,拒绝了他。要知道闹得事情那么大,说什么我们也乖乖妥协就好了。” “卯吃寅粮,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理。”萧安意说道,“面对强大的仇敌,我们暂时退缩,也并非不是很好的选择。但是今日我们既然在这里,也会尽力护你们周全。” 蒋府。 高门大院,极尽奢华。 蒋府的客厅里,何淑华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等着下首的蒋老爷。 蒋老爷原名蒋富贵,不过很多年没有人敢直呼其名。他身材健硕,却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他向往江湖生活,渴望高来高去的超凡手段,可惜南海剑派的高人说他年岁已大,再打熬筋骨的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伤及自身。 他的财富都来源于南海剑派高人的赐予,手中一半以上的生意都在南海剑派的名下。人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这些年来,他也在发展自己的产业,甚至会在生意上做些手脚,既不伤南海剑派的根本,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何乐而不为?但是这次的任务似乎搞砸了。 “蒋富贵你是猪?!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们南海养着你还有用处吗?”何淑华指着蒋老爷的鼻子破口大骂。 蒋老爷弓着腰规规矩矩地站着,说道:“本来任务已经快完成,不知怎么杀出一个煞星,居然一剑屠戮我数百名手下、” “不过是钱财地契交易,怎么要动刀动枪?肯定是你中饱私囊,恶意扣留购地款项。”何淑华说道。 蒋老爷背后冷汗直流,心道这娘们估计生理期不调,脾气大得很,但怎么那么聪明,居然猜中了老子的勾当?!嘴上却赌咒发誓:“绝无此事!是那些刁民见我们急需那些土地,坐地起价,想赚一笔横财!” “难道我们南海剑派给不起吗?”何淑华厉声质问道。 “我这不是给咱们省些费用嘛。”蒋老爷低声应道。 “现在可好,费用是省下了,事情也没办成。”何淑华冷冷地说道,“丁师姐跟诸葛先生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不日就会到达,到时候你就自己跟她们解释吧!” “还望何女侠再宽限些时日。”蒋老爷擦着额头的冷汗,恭敬地说道,“如果实在不成,只有请何女侠亲自出面,以您的绝世武功,必然马到功成。” “我懒得管你们这些事情,自己好自为之吧。”何淑华摔杯拂袖而去。 蒋老爷望着何淑华绝然而去,脸上阴晴不定,拳头上的青筋已经显示出他已然怒极。他的亲信蒋管家从门帘后走出来,为刚落座的蒋老爷添上茶水,淡淡地说道:“如狼似虎的年纪,没有男人的女人脾气是大点,老爷您莫要生气。” “这种女人,跪着求老子睡她老子都不睡。”蒋老爷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是,老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蒋大笑道,“何淑华脾气大,胆子倒是小得很,连去跟人家碰个面都不敢。” “一剑斩杀数百人,老子也害怕。”蒋老爷沉吟道,“不过差事是她何淑华的,虽然强压给老子,她自己也逃不脱干系!” “现在她倒是撇得一干二净,我们该当如何是好?”蒋大说道。其实他的心里早有对策,只是他不能说,他相信蒋老爷也能想到,不然蒋老爷也无法顺利挣得这一副身家。 蒋老爷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忽然说道:“你揍我!” “啊?”蒋大满脸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模样。 “我让你揍我!”蒋老爷哈哈大笑道,“使劲地揍,越伤越好。老子都给打残了,她何淑华想不出手都难了。” “老爷真是妙计。”蒋大举起了拳头,说道:“那我可来了,老爷您可千万别运功抵抗。阿大身子弱,可别被您给震伤了!” “放心!”蒋老爷得意洋洋地笑道。 杀猪般的喊叫声就从客厅传了出去,经过的下人婢女们也不敢看,也不敢问,只是隐隐觉得那杀猪般的声音有点像自己老爷,叫声之中居然还夹杂着愉悦的感觉。 何淑华住在蒋府的别院里,幽静而富有事情画意,窗户外,亭台流水假山,颇适合才子佳人的幽会。 何淑华坐在窗边,幽幽叹了口气,伤感一下年华易逝,拿起本言情话本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她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点好的,睡多点觉,少练点剑,再看看让人口水直流的小说。所以她的武功并不出色,在门派之中也不怎么受人重视。 何淑华正看得入神,蒋老爷在蒋大的搀扶下就来敲门。 看着蒋老爷浑身是伤的狼狈模样,何淑华冷冷地说道:“那人的剑法那么厉害,怎么没有一剑斩了你?” 蒋老爷一愣,说道:“定然是摄于南海剑派的威名,恳请女侠出手,那人必定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没用的东西!”何淑华骂道。她的眼中犹疑不定,最终无奈站起身拿起佩剑,说道,“带我过去!” 下人匆匆赶来,向蒋老爷禀报:“老爷,周老三带着那一剑斩杀数百人的萧安意前来求见。” 蒋老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糟。这杀神怎么杀上门来了,只怕何淑华抵挡他不住,丁晓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老爷我的性命有点危险啊!不过既然是求见,显然对方没有急着动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且去看看他是什么说法吧。 何淑华跟着蒋老爷回到客厅,见到一个长身玉立,仪态潇洒的少年表情淡淡的站着,暗道好帅,不,不仅是帅,应该是俊美到极致的妖媚。 “你们来此是何意?”何淑华的声音也温柔起来。 “见过女侠。”萧安意行礼道,“听闻南海剑派需要周家的土地,我们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多有得罪,此时过来将地契双手奉上。” 周老三将地契递给了蒋老爷。 蒋老爷愕然,这他猫的就服软了?不是一剑倾城,天下无双吗?要是早点过来,老子还用那么头疼吗?对了,老子的揍岂不是白挨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周老三一家很快就住进了三进三出的新家,对那一纸地契也就不再执着。 “久仰萧公子剑法如神,能得见到您这种高人,蒋某真是三生有幸。”蒋老爷能屈能伸,说道,“鄙人明日将在十里亭设下酒宴,我们一醉方休,一笑泯恩仇如何?” “敢不从命!”萧安意点头说道。 为什么是明日,要在十里长亭呢?当然今日鼻青脸肿不宜出门,蒋老爷能屈能伸,但他也不是没脾气的人,飞龙一众马仔被萧安意一剑斩杀,自己不知道要陪多少安家费用。明日若是丁晓蓉赶到,那十里亭就是必经之路,若是碰到了,南海剑派若是想跟萧安意碰一碰那就最好,若不想那十里亭的风景和酒菜用来待客,也是绝妙的。 十里长亭。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十里长亭是送别的地方,愿你不要离去,长久停留。十里长亭自然也是远方朋友到来经过的地方。 十里亭酒楼只有二层,而且二层雅间已经被蒋老爷包下待客。出手如此阔绰,客人应该十分重要吧。掌柜肖不平小心翼翼地招待着,亲自监督端茶送水,催促饭菜。 客人倚在窗口,青山入眼,身姿入画,仿佛一对神仙璧人。肖不平见他们只顾欣赏风景,蒋老爷又匆匆离去似乎去接什么人,也就识趣地没有打扰。 一楼有些嘈杂,南来北往的客人汇聚此处,有的行色匆匆,催促着酒菜。有的高谈阔论,夸张地描绘着各地特有的风俗人情。 角落一桌客人非常安静,也很惹人注意。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年轻公子,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身着绸缎锦衣,背后站着两名美艳无比的侍女,显然出身非凡。坐他下首的却是衣衫褴褛,满面泥污的老叫花,墨绿色的竹节棍随意地倚在桌旁,材质不知是玉还是竹,十分精巧。 两人正在执黑白子对弈,年轻公子也不嫌弃老叫花浑身脏臭,老叫花却嫌弃年轻公子下棋慢了,催促道:“你到底下是不下,不下我老叫花就走咯!” 年轻公子抓耳挠腮,握着棋子犹疑不定,还是没有想到解救之法。背后的侍女知道自家公子不敌,果断出声说道:“公子,饭菜已经准备好,不如吃过饭后再下吧。” “嗯?容我再思考片刻。”年轻公子似乎没有听出侍女解围的意图,兀自坚持。 老叫花却不干了,说道:“你再不落子就当你输了!老叫花饿了,吃饭吃饭!” 年轻公子叹息一声,说道:“前辈棋艺高绝,晚辈没有能够解决困境的急智,此番却是是败了。” 老叫花得意洋洋地用手抓起旁边的鸡腿就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既然认输,那打赌的赌注可是要作数!” “混账!”侍女怒喝道,“你可知道我们公子是什么身份?胆敢如此无礼!” 年轻公子慌忙摆手让侍女不要出言不逊,起身给老叫花深深地作了个揖,诚恳地说道:“前辈棋艺,晚辈自愧不如。前辈稍坐,晚辈即刻履行赌约。” 说着,那年轻公子长身而起,整理衣冠,走到旁边一桌弯腰行礼,在人家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正色说道:“我林斋的棋艺很臭,不及老叫花前辈的万一!” 众人绝倒。只见他又跑到另一桌,行礼如仪,说着:“我林斋的棋艺很臭,不及老叫花前辈的万一!” 众人哄堂大笑,这才知道他打赌输了,要一桌一桌告诉人家,他的棋艺不行。年轻公子的两名侍女又气又急,恶狠狠地瞪着老叫花,老叫花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喝。 年轻公子走到二楼,走到萧安意面前,行礼刚要出声。忽然看到回过头来的李素素,顿时目光呆滞,如遇雷击,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兄台?有何贵干?”萧安意不悦地问道。暗道这家伙怎么盯着别人的女眷看那么不礼貌。 “啊!是。我叫林斋。你好。”年轻公子看着李素素,再也说不出口自己的棋艺很臭。他直接愣愣地问道,“敢问姑娘是何方人士?是否已然婚配?” 李素素也愣住,她闯荡江湖多年,爱慕自己的人数不胜数,上来那么直接的还是第一次见。她瞥了萧安意一眼,说道:“本姑娘姓李,父母给许配的夫婿还未成亲,已然故去。” “那就好!那就好!”年轻公子大喜,搓着手说道,忽然反应过来,说人家死得好似乎不是什么好词。他再次正色诚恳地说道:“在下想要娶姑娘为妻,不知姑娘可愿意?”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三节 隐仙门人 “兄台,请自重。”萧安意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冷冷说道。 “我可嫁不了你!”李素素指着萧安意,笑着说道,“我的爱人会生气的。” 林斋如遇雷击,这才发觉原来人家俊男美女,真是天生一对。不由得万念俱灰,抱拳行礼,失魂落魄地走下楼去。 “人家喜欢什么,知道去争取。你可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哦。”李素素对萧安意说道。 萧安意看着她笑靥如花,似乎有些愣神,在思索着什么,没有回应李素素饱含期待的问题。 “丁女侠、诸葛先生,请移步上楼。”蒋老爷风风火火地在前面引路,带着丁晓蓉和诸葛风等人施施然从楼下上来。 丁晓蓉徐娘半老,眉目含春,面色却非常冷峻。 诸葛风身形消瘦高挑,淡青色长衫迎风而动,风姿卓越,面貌清癯,有些超凡脱俗的高人味道。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萧安意、李素素两人。 “原来是你们两个!”丁晓蓉不悦入座,说道,“徐永平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混蛋呢?” “徐兄游侠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萧安意说道。以他现在的武功和身体,根本不会再惧怕五大剑派联手,所以坦然相告,没有帮手。 “那还好,他若再与你厮混,定然会被你害死。”丁晓蓉目光扫过李素素,含沙射影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说我是红颜祸水,害人不浅?若以李素素当年的火爆脾气,早就跳起来指着丁晓蓉的鼻子骂老巫婆,嫉妒老娘的颜值!现在她只是冷笑数声,不予理会。 “徐兄游戏江湖,自然有其为人处世之道。”萧安意淡淡应道,意思是人家比你会做人,得人心,用不着你瞎比比。 “你们可知道,无缘无故插手世俗百姓的事情,差点害死多少无辜生命?”丁晓蓉再次诘问道。 “前辈若指的是周老三一家之事,晚辈并非无故插手,而是报答周老三的恩情。”萧安意说道,“再说只是阻止贵派恶意侵占土地,会害死什么无辜人命?” “冥顽不灵!”丁晓蓉一拍桌子怒喝道,桌面的酒杯碗碟都跳了起来,她依然高耸的胸部起伏不定,显然气得不轻。 “小友误会了!”诸葛风插话说道,“南海剑派收购那片土地,实则是不惜耗费自身的财力,拯救万民于水火,并无欺压良善的意思。” “还请前辈赐教。”萧安意不明所以,追问道。 诸葛风从怀中掏出一片残破的玉髓递给了萧安意,上面密密麻麻刻满文字,显然是诸葛家代代相传的宝物。他趁着萧安意仔细观看,慢慢地解释道:“在下诸葛风,在五行术数,奇门遁甲方面有些造诣。在下的先祖中,有一位非常善于铸剑,名讳诸葛弘毅。弘毅先祖一生浸淫剑道,沉迷于铸造一把绝世神兵。于是他就只身孤影遍游名山大川,寻找铸剑的材料。经过半生奔波,终于给他在北方大川的极寒之地,找到一块巨大的玄铁矿石。那玄铁传说比寻常的铁矿重数百倍,坚韧无比,乃是铸造神兵的绝佳宝物。” 许多年前的传说故事,北方大川的玄铁矿石跟此处收敛土地有什么关系?萧安意与李素素摸不着头脑,耐心听诸葛风接着讲故事。 诸葛风继续说道:“先祖提炼玄铁的时候,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先祖思考许多,终于找出命门所在,那就是火焰温度达不到,玄铁根本提炼不纯。想那玄铁乃是孕天地之灵气而生,凡间的火焰怎能淬炼出其光华。先祖纠结数日,又踏上旅程,准备寻找那天地之火,引天火或地火来冶炼神兵。” “天下之火?!你是指这周老三那宅院下面,就隐藏着涌动的地下火焰?”李素素听到这,已经基本上明白诸葛风他们的意思。 “没错!姑娘好聪明!”诸葛风说道,“据家族记载,诸葛弘毅先祖三百年前就殁于次。后来我查阅该县的县志,上面有提到,三百年前,地下火焰冲天而起,沾染的人和物即刻化为青烟灰烬。有不世出的绝世高人持赤色神兵,引妖火汇聚并封印之,为拯救苍生黎民而神隐。那高人估计就是先祖,什么封印妖火估计也是先祖阻止地火爆发,给百姓逃命的时间而已。先祖也因此丧命。天地自然之力,始终不是人力所能匹敌。” “你们意欲何为?”萧安意皱眉道,“难道想要掘地寻找先祖遗留的宝物不成?” “小友误会了!”诸葛风再次苦笑,说道,“若是我们贪图宝物,就不会将此事解释于小友听。这超凡脱俗之物,自然有其因果缘分,不能强求。我们如此焦急,是我推演天象时偶然发现,地火将于近期再次爆发,想要尽可能撤离群众。不过天道无常,我也不敢断然确定,所以只能尽力而为。” “是在下执着于个人恩怨,误会南海剑派了。”萧安意诚挚行礼说道。 “小友。我将此事告诉你,还有另外一层原因。”诸葛风抚须长笑,坦然说道,“我观你之面相和风采气度,他日必然登临绝顶,一飞冲天。区区在下想要结下善缘,也许日后能当大用。” 萧安意愕然,丁晓蓉冷冷说道:“年轻人要洁身自好,不要误入歧途才好!” 萧安意默然无语,他不想跟女人逞口舌之快,吵赢了也没什么好处。眼神示意李素素,刚要起身辞别。 楼下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随之怒喝声和喊杀声响起。楼上众人面面相觑,怎么这边剑拔弩张的形势刚结束,楼下反而打起来了? 林斋急匆匆地跑上楼来,直奔李素素跟前,说道:“姑娘你可要小心啦,一伙强盗把我们给包围了,他们凶恶得很,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拔刀相向啊,你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下去!” “胡说!光天化日哪来的强盗。”李素素晒然说道。 “啊呀,可不是一般的强盗,武功高得很哪。”林斋见她居然不信,急得手脚并用比划着,也比划不出人家武功有多高。 林斋突然目瞪口呆,指着李素素身后,惊诧地说道:“你们看,那个人骑着的是什么大鸟?!” 众人顺眼望去,只见远处天空中飞来一只巨型怪鸟,一人负手立于鸟背,衣衫与发丝飘飞,仿佛冯虚御风,踏空而来。 “公输无忌!”丁晓蓉变色起身骇然说道。 “是北方神秘世家公输家的大公子,公输无忌!”诸葛风给萧安意解释道,“他们自称鲁班后人,擅长机巧之术,鲜有在江湖上走动,行事作风亦正亦邪。” “啊!那就是了,下面那伙强盗骑的居然是木头制成的马匹,跑得那叫一个飞快!”林斋说道。 那人那鸟来势奇快,转瞬已经降落到众人面前。 也不见来人有何动作,巨型怪鸟发出奇异的链条声响,居然转化为一个长条的木箱。 人也邪气凛然,身材颀长,面容秀美如同女子,艳红色的锦衣上用金丝绣着浴火凤凰,散发着浓浓的香薰味道。他的双颊发丝有些发白,脸上施着脂粉,举止投足间优雅妖娆,极尽魅惑之力。 公输无忌水墨般的双眸扫过众人,短暂在李素素身上停留,淡淡说道:“相信各位都已得知,即将有异宝伴随天灾降世,我公输家势在必得,为避免多生枝节,请各位在此盘桓逗留吧。” 语气生硬,丝毫不留商量的余地。 “还有,请天下第一美人为我掠阵助威。”公输无忌旁若无人地说道。 “凭什么?我不准!”萧安意和李素素还没说什么,林斋先跳了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家里没有教育好小孩子,社会就会替他们好好教育的!”公输无忌冷冷地瞪着林斋,目光中充满鄙夷,仿佛在看着一具死尸。 “哈哈哈,实力不知道怎么样。装逼你是数一数二的。”老叫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楼下上来,坐在楼梯栏杆上晃荡着脏脚丫,懒懒地说道。 “徐世琼?你还没死哪?”公输无忌淡淡说道,“你能上得来,楼下那帮酒囊饭袋已经被你料理了吧。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要想做你老情人的护花使者,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丁晓蓉莫名地老脸一红,暗道老叫花要是护花使者,现在两人的孩子都开始找媳妇了吧,不过他又老追着自己干什么?在暗中保护自己吗? “我老叫花向来不提倡与人争斗。那小孩,你去教教他,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徐世琼对林斋说道。 “啊?!”林斋吓一跳,诺诺说道,“前辈不要开玩笑,他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可不怎么会打架。” “叫你去你就去!”徐世琼怒道。 “是是是,前辈你可要看着点,注意我的安全啊。”林斋无奈说道。他抽出腰间的宝剑,宝剑上面镶满五彩斑斓的宝石,剑刃甚至没有开封,显然一直是给他装饰用的。 “你行不行啊?别给老叫花忽悠得去送死啊。”李素素忍不住出声劝道。 林斋见到心仪之人关心自己,暗道一定要争一口气,多撑几个回合,嘴上说道:“放心。打不过就跑,我师父教的。” “找死!”公输无忌冷冷说道。一挥手,身畔的木匣顿时四裂开来,激射出薄如蝉翼的剑芒,径取林斋上中路三处要害,想要将其秒杀于瞬息之间。 绵柔如水,似无穷无尽江河般的剑意起。 林斋淡定无比地接下了公输无忌的所有致命杀招,也不追击,站在当地疑惑地看着对方,显然在说,你怎么就这么一点斤两? 公输无忌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个稚嫩少年,居然是个绝顶高手,用剑已达到宗师级别,散发着返璞归真的绝世剑意。 “隐仙门人?”他正色问道。 “武当三丰派弟子林斋,请前辈手下留情!”林斋行礼说道。 长剑再起。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四节 前辈高人 林斋只守不攻,后发制人。公输无忌短时间内居然奈何不了他,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楼下马嘶声响起,随之木制楼梯传来急速奔走的声音,又有一伙人冲上楼来,却是费连城带队的青城派门人。费连城嘴里喊着:“丁师妹莫慌,我来助你啦!” 丁晓蓉偷偷看了徐世琼一眼,表情微微尴尬,没有理会费连城。 费连城定神看清楚场上的形势,原来公输家的人没有讨到好处,公输无忌正在与一名剑术高超的少年缠斗,众人远远退避开来,担心被他层出不穷的机巧暗器误伤。 “萧安意!”费连城仇恨的目光在人群中锁定了萧安意,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好啊。”萧安意淡淡应道,他也恼怒费连城在岳阳楼上对自己屡下杀手,若不是有徐永平相助,自己早就血溅岳阳楼。如今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杀了他!”费连城指着萧安意朝门下弟子吼道。 青城派有剑术高手十数名,原本一直跟着费师叔横行江湖,一路打秋风骗吃骗喝,还能追求调戏南海剑派的美女,对费师叔自然忠心耿耿,此时哪敢不卖命出力。他们拔剑就朝萧安意冲去。 萧安意早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他的功力经过多次生死搏杀,已经晋级帝女真经第六层。要知道潇湘剑派的无上祖师,也才刚刚触及第七层的门槛,单论功力深厚的话,在潇湘剑派已经属于顶尖行列。而剑法方面,更是无数强劲对手喂招,经过鲜血淬炼的,不说炉火纯青,也是融会贯通。加上伊超然传授的九剑剑意,使用起来也能得心应手。所以此刻,他早已有了硬钢青城掌门的资本,正打算择日去取对方人头,作为加入黑龙会的投名状。 现在青城派送上门来,正好解决掉一名落单的强敌。萧安意杀心已起,顿时收敛了脸上的淡漠笑容,变得冷静无比,不见喜怒。 长剑出鞘,迅若雷电。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青城弟子长剑刚刚回收蓄力,还没得刺出,就被萧安意一剑洞穿喉咙,倒地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咽喉,一时半会居然死不透。而在他挣扎着迎接死亡来临的时候,又亲眼见证了同行的师兄弟们像被砍瓜切菜似的劈倒在地,看来黄泉之路,也不会太过孤单。 眼中的一切变得极为缓慢,萧安意的速度达到极致,他的剑招又变化多端,侧身斜踏,正步直冲,青城弟子还没看清他的身影,就感觉身体某个部位冰凉,被利剑穿透。 费连城双目赤红,没有想到对方满血状态那么犀利,出手又如此狠辣。众弟子纷纷倒下,自己却是无能为力。他甚至有点想逃,但如果真的逃了,那这个江湖就再容不下他这号人物。 容不下就容不下吧,总比丢了小命要好。费连城可不再是初设江湖的热血少年,江湖的人情世故早就浇灭了他那颗强者的心,或者说南海剑派的美女,也影响了他的拔剑速度。他转身急退。 萧安意怎么可能放虎归山,放任主要的敌人逃离。他追逐过去,在费连城退到窗口的时候,长剑剑尖已经刺到对方的喉咙。 吾命休矣!费连城连眼睛都闭上,认为自己必死。脑海中想起了以前他击杀仇敌时抛出的话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果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现在这句话应验回自己身上。 长剑没有刺穿费连城的喉咙。 龙钟用两根手指,夹住了萧安意的长剑,萧安意再也无法朝前面刺出一分。 潇湘掌门伊非凡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接下萧安意蓄势已久的一剑,何况还是用两根脆弱的手指。萧安意吃惊地看着眼前老态龙钟的老人家。 龙钟须发皆白,皮肤褶皱,长满了老人斑。他的双眼浑浊,似乎饱受白内障的困扰。夹住萧安意长剑的手也有些颤抖,显然患有老年帕金森。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慢慢地从窗台爬了进来,接下了萧安意的致命一招,救了费连城的性命。 “谢谢师叔祖出手相救。”费连城屁滚尿流地跪地行弟子大礼,龙钟十数年不曾现身,想不到今日及时出现此地救了自己一条狗命,那还不赶快抱紧大腿。等等,怎么能说自己的是狗命?!被萧安意给吓傻了吧。 “拜见龙老前辈!”南海剑派的众人也恭敬行礼,甚至连徐世琼都肃然站立,收起脸上那充满不羁和调侃的笑容。 “怎么还叫师叔祖?!其实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不然怎会暗中保护你。”龙钟叹气抚摸费连城的脑袋,说道,“不然你怎么能当上青城掌门呢,婷儿。” ???众人脑门布满黑线,一脸的问号,甚至连打斗进入白热化的公输无忌和林斋手脚也为之一缓,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 “师叔祖,我不是青城掌门啊,我也不是朱婷啊,我是费连城。”费连城听到前半截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捡了个便宜父亲,有些欣喜,后半截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都快哭出来了,师叔祖这脑袋怎么糊涂了?不止认不出人,男女都分辨不清。 “什么?!朱婷不是青城掌门?费连城是谁?”龙钟似乎又听岔劈了,表情迷茫得像在怀疑人生。 “朱婷还真不是掌门,她沉迷于声色犬马,掌门宝座早被丁不计抢去了。我是你是师侄孙啊,当年还给你打过屁股呢。”费连城努力帮龙钟回忆道, “丁不计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龙钟挠着有点稀疏的华发,实在想不起来久远的事,但眼前的事他还记得,他恼怒地对萧安意说道:“你这小朋友,怎么把我的人当瓜来砍啊。” 萧安意知道遇上绝顶高手,对方虽然老年病严重,但武功真是深不可测。他面无惧色,直接对视对方,说道:“老人家,青城派只怕要在我手上覆灭了。您若想要善终,最好不要插手。” 威胁青城剑派的前辈高人,不要插手门派的事务,这种胆识让丁晓蓉等人暗呼牛掰,这个后生可了不得。诸葛风更是面露得色,老子果然慧眼识人吧,一代枭雄年轻时候,也嚣张得那么与众不同的。 “住口!你怎敢对前辈高人无礼!”出声喝止的是徐世琼,他认为萧安意武功再高强,现在年岁尚浅,修为再惊人也是有限,绝对不会是传说中的前辈高人的对手。他知道萧安意与自己的徒弟是朋友,所以表面出声喝骂,实则有维护之意。意思是龙钟你是前辈高人,怎么跟小辈动手那么自降身份。 “对啊,你怎么那么无礼!我老头就要教训你!”龙钟似乎没有听出徐世琼话里的意思,冷冷地对萧安意说道。 萧安意朝徐世琼低头行礼,也不言语,面露坚毅之色,意思是这场架是必打的。 “小心!”徐世琼喝道。 龙钟不讲武德,居然趁萧安意低头的瞬间,化掌为刀,向萧安意的脖颈砍去。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摘叶飞花,皆可伤敌,若是给他掌风罡气带中,分分钟人头落地。 萧安意直觉得脖子汗毛直竖,一种熟悉感袭来,原来在李家村对上朱婷的时候不正是差点给她斩首,这惊人的相似让萧安意觉得朱婷不会真是这老头的私生女吧。 萧安意回剑挡住了龙钟。 两人的对决就不是林斋与公输无忌这种小打小闹了。 整个十里亭酒楼的楼顶被冲天的剑气斩过,斜斜倒塌下去,惹来一楼人群不明所以的一片惊呼。他们被老叫花打得落花流水,威胁说不能妄动,动哪里砍哪里,此时眼见楼都快塌了也不敢跑。 酒楼掌柜肖不平的目光有些呆滞,怎么自己的酒楼好好的,眨眼说没就没了呢。咱也不敢说,也不敢问,也没有人有空理会自己。 天地无光,日月失色。 冰寒的剑光与赤红的掌风的天地间呼应,时而悄无声息,时而如同炸雷。那绚丽的光彩与惊人的声势,让头顶的太阳都隐蔽起来。 “不好!快撤,楼要塌了!”丁晓蓉花容失色地喊道。 萧安意与龙钟的殴斗却不再执着于酒楼范围,剑光冲天而起,仿佛能刺破苍穹,两人身影由下而上,直冲云霄。 公输无忌与林斋早就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天。 天空深处,偶尔有剑光与罡气透出灰黑的云层,照射下来,刺目而艳丽。 这还是人力所能匹敌的吗?丁晓蓉手心捏了一把冷汗,看着瘫坐在地的费连城,暗暗侥幸自己没有朝萧安意动手发难,不然南海剑派可没有一个老态龙钟的龙钟大佬坐镇,只有引颈受戮的份,而且这边还那么多美女,也不知道那萧安意好不好色……咦?怎么那些女弟子好几个都脸红流口水呢? “炸!”公输无忌趁着别人不注意,将巨鸟演变的木匣狠狠驻入地板,然后朝李素素急掠过去。 李素素心神都被天空中的战斗所吸引,根本没有想到公输无忌会在这时候发难,目标还是自己,仓促间纸鸢出鞘,只一个来回,就被公输无忌擒住了脖子。 “哈哈哈,我公输无忌说过要天下第一美人助阵,就要说到做到!”公输无忌得意地大笑道。 他的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巨响,整座十里亭酒楼在巨响声中,被公输无忌的木匣炸裂开来,夷为平地。 远处城内,也发出轰轰的巨响,显然公输家的人在城里引发了无数火药,火光冲天。 徐世琼依然握着丁晓蓉的柔软的小手,有些愣神。旁边一同堪堪冲出来的诸葛风吐出两口黑烟,说道:“公输家真是丧心病狂,居然强行炸开地面。如果地火泛滥,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因此丧命!”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五节 青城掌门 萧安意与龙钟之战已经进入白热化。他们从山巅斗到湖底,从高空坠落峡谷,天地为之色变,鸟兽疯狂逃窜。 围观众人被公输无忌的偷袭分神后,就有点看不懂这场战斗。 萧安意似乎处于下风,节节败退,只能转攻为守,湘妃剑既曼妙又充满神陨的凄美,在众江湖豪杰的心目中刻上浓烈的印象。 龙钟老当益壮,越攻越猛,无上罡气仿佛无穷无尽,搬山移海般的声势向萧安意席卷而去。 “假如再给那个少年一些时日,只怕江湖中能与之匹敌的将屈指可数。”丁晓蓉感叹道,“就是少年人不知道收敛锋芒,不知天高地厚地挑战龙钟老前辈。想想这些年来,多少天赋异禀的少年人在江湖中还未成长就陨落,只怕那萧安意也难逃这个命运。可惜!可惜!” “可惜龙钟年岁太长,不然应该还能一战。”徐世琼叹息道。 丁晓蓉白眼瞥他,嗔怒着他居然为了与自己唱反调,连场上的局势都不敢正视。 “是的。龙钟虽然功力深厚,却是日薄西山,不复当年之勇。”诸葛风附和道。他见丁晓蓉眼中充满疑惑,解释道:“你看萧安意,虽然节节败退,但是面不改色,气息悠长。龙钟攻击的很频繁,却难耐萧安意,气息也开始不稳,显然是坚持不了多久,想要尽快解决掉战斗。” “是嘛?”丁晓蓉俨然不信,抬头看天。 “不打啦不打啦!”龙钟突然急退,摆手制止萧安意上前,嘴里说道,“咱打了那么久,也没能取胜,再打下去江湖中人就要取笑我老人家以大欺小啦!” 萧安意愕然,这老家伙脸皮倒是有够厚,明眼人都知道,自己百招之内,必然可以趁对方年老体衰、气力不继而取得先机。 “如前辈所愿。”萧安意淡淡地说道。他没有将龙钟斩杀当场的想法,毕竟人能活那么老并不容易,萧公子还是尊老爱幼,崇尚品德的。再说他也要赶着去营救李素素,公输无忌行事诡奇,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少年人不骄不躁,有容人之心。徐世琼赞赏地朝萧安意点头示意。 围观的人有些唏嘘,暗道闯荡江湖能活那么老,果然是又精又厚黑,连老年痴呆都没有抹杀本性。再说打架没分出个胜负,那有什么意思。 觉得更没意思的当然是费连城,他现在是失望兼害怕并存。龙钟没有能够杀掉萧安意,自己的小命不就冻过水了么。龙钟不在的话,萧安意要取自己的首级岂不是易如反掌,龙钟又不可能随时随地保护自己。他忽然眼睛一亮,呼唤道:“掌门师弟,你来得太好了!快来拜见龙钟师叔祖!” 原来是丁不计在附近见到县城声势惊人,天摇地动,带着青城派众门人赶过去准备看看热闹顺便捡便宜,没有想到途径此地遇到被公输无忌炸得面目全非的费连城。这个师兄原来没有那么热情过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丁晓蓉对徐世琼和诸葛风说道:“青城派也来了,我们先进城,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诸葛风本来就是为着先祖的遗宝来的,自然无不应允。徐世琼见萧安意已足以应付当前局面,又担心丁晓蓉的安慰,也点头同意。 三人带着南海派弟子,匆匆忙忙地往城中火光和烟雾冲天的地方赶去。 围观的其他江湖人有的悄悄随南海弟子一起走了,有的觉得这边更精彩,还留在原地看热闹。 “丁不计是谁?”龙钟满脸迷茫,又恢复呆滞状态,喃喃自语道,“婷儿来了,我不能见她,不然她要生气的!” 他纵身几个起落,就果断遁去,对费连城声嘶力竭的呼唤毫无反应。 “掌门师弟,那萧安意在那里,你可要小心谨慎啊。”费连城果断退回青城弟子中间,忧心忡忡地看着丁不计,也不知道以这个师弟的能耐,能不能保全性命。 “今日我有事,最好不要招惹我。”萧安意冷冷地说道,他已经有些不耐烦,李素素还在危险之中呢,若是青城派再横生枝节,他不介意在此地覆灭青城剑派,让岭南五大剑派变成四大剑派。 丁不计转头看着朱婷,说道:“你去杀了他。” 朱婷吓一跳,连连摆手,说道:“我怎么是他的对手,你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掌门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吗?”丁不计淡淡地说道。 “掌门也不能让别人白白去送死啊!”朱婷不为所动,嘴上喃喃自语道。 她的话音未落,一柄毒蛇般的软剑已经刺穿她的左肋。 “丁一!你敢以下犯上?!”朱婷惊险地闪开,却也猝不及防受了伤,她捂着伤口怒视丁一喝道。 丁一嘴角露出邪笑,脸上表情扭曲,似乎对朱婷动手,他的内心也很是痛苦,他舔着剑上的鲜血,说道:“掌门的命令,我不能拒绝!” 青城派面对强敌,居然先内讧起来。众人面面相觑,只见那个颇有味道的女人被一个猥琐的青城弟子偷袭受伤后,被凌乱而变化多端的剑势攻得手忙脚乱。 青城头号杀手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朱婷显然不是敌手,几个照面下来,被丁一重掌击中,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而丁一的剑更快,转瞬已逼近她的喉咙。 丁一的剑没有刺得进去。 萧安意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长剑,他再怎么使劲,长剑也无法往前分毫。 英雄救美!江湖中最容易产生一段美好情缘的开端。大家看着萧安意揽着那身材火辣女子的细腰,目光充满灼热,要不是自己武功不济,这种好机会怎会轮到萧安意?! “你明知道。我们这是做戏,我的任务就是在你揽住我的那一刻,把剑刺进你的身体。”朱婷埋首在萧安意的胸膛,吐气如兰地幽幽说道。 “是吗?那你为什么没有刺?”萧安意微笑道。 “讨厌!你不是明知故问嘛?!”朱婷娇嗔地拍打萧安意,幽怨地说道,“面对你,没有一个女人能狠得下心来!” “够了!”丁不计愤怒地喝止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咬牙切齿地对朱婷说道,“不是商量好的吗?你这样子能得到什么好处?机会只有一次,难道你要亲眼看着青城被灭吗?” “青城灭不灭关我什么事?那是你青城掌门的事啊。”朱婷毫不在乎地说道。 “看来你连门规都不记得了!”丁不计气得发抖,他说完朝丁一吼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女人,但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杀了这个女人!” “你真要杀了我吗?你真的连自己的一点主见都没有了吗?”朱婷毫不畏惧地靠近丁一,直视他的双眼说道。 丁一面色露出犹豫的神色,刚刚是在按计划演戏,他才能果断下手,如今真要杀了她吗?!那个让自己恨得发狂,也爱得发疯的女人!但是丁一存在的意义,不正是要执行掌门的指令吗?如果连他违抗了掌门命令,那他岂不是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 丁一面对朱婷,手有点抖。 丁一最终还是出剑了,剑依然很快,没有带来多少疼痛。 朱婷闭上眼睛,如释重负,好像了却了什么困扰自己许久的难题,很疲惫,却很轻松。 长剑从胸口刺进,透背而出。 剑是丁一的剑,胸口是丁不计的胸口,背当然也是丁不计的背。 他一脸骇然地指着丁一,说不出话来,自己一手培养的无情杀手,居然为了一个浪荡的女人,背叛了自己的主子,背叛了自己父亲一样的人。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忘了自己。 “借你的人头一用!”萧安意对丁不计说道,趁他没有断气,一剑就削下丁不计的人头。 “丁不计的不死之身终于给你破了!”朱婷笑靥如花地说道。 “哦?”萧安意诧异道,“难道明天不会再冒出一个丁不计?” “你在众目睽睽下斩下了他的人头,他就已经死了!”朱婷说道,“明天再冒出来的无论怎么相像,那也不是丁不计了,因为人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有道理!那我的投名状就相当于完成咯。”萧安意满意地点头说道。 所有人都很满意。 丁不计死了,丁一就不用被人死死地控制了。掌门死了,萧安意似乎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所有青城弟子的性命都保住了。费连城?他早就跑了。 “对外面的说法有了。”萧安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是青城掌门真的有不死之身!我坚信这一点。” “你是不是傻啦?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杀不死的人?!”朱婷眨着眼睛说道,她的眼睛不是很大,却非常迷人。 “因为你才是真正的青城掌门!”萧安意声音很低,却语出惊人,“那丁不计本来就是你造出来的傀儡,他是死是活,自然是由你说的算!你让他活,那世上就有杀不完的丁不计,你让他死,那世上就再没有这号人物!” 朱婷脸上先是布满惊诧,随之展颜嬉笑,说道:“还是给你发现啦!你是怎么看穿人家的?人家可是隐藏得很小心的呢!” 她说到看穿的时候,还故意掩盖了一下胸口的春光。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六节 灰飞烟灭 “江湖上都知道,青城掌门是丁不计,如今丁不计的人头就在你的手上,你怎么能够说我就是青城掌门呢?”朱婷无辜地看着萧安意,表情有点戏虐。她虽然自己已经承认确实是青城掌门,却要萧安意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种种迹象表明,你就是青城掌门。”萧安意叹息说道,“只是我不忍心下手杀你,才自欺欺人,不肯承认你就是青城掌门而已。” “好吧。”朱婷的眼中忽然写满温柔,压低声音说道,“我的确是青城掌门,你猜得没有错。只是好奇你怎么猜出来的?” “谢谢你没有骗我。”萧安意笑道,“猜出你的身份,主要是因为丁一。丁一是青城的头号杀手、死士,也是头号的保镖,丁一永远只在青城掌门的身边,对青城掌门绝对地服从。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李家庄搏杀,丁一就至于你一起到来,没有丁不计!” “是的。还有呢?”朱婷问道。 “第二次我起疑心,是在我追踪丁一的时候。”萧安意说道,“丁一刺杀失败,肯定要第一时间找他的主子汇报,而他第一时间,进的是你的房间,先出现在你面前,才去找的丁不计。” “那时候我已经在怀疑,但是还没有确定。直到龙钟老前辈的出现,他说你是青城掌门,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丁不计。还有第四个疑点是,作为冷血杀手培养的丁一,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背叛造就出自己的人吗?”萧安意继续说道,“除非,造就他的其实是另有其人,所谓的丁不计,都只是表面的幌子!” “没错。”丁一冷冷地笑道,“如果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自己,那这个女人只能是青城掌门,朱婷!” “那你现在还要杀了我吗?”朱婷问萧安意。 “我不是已经杀了么?”萧安意笑道,“青城掌门的人头可就是在我的手上呢!” “谢谢你!对不起!”朱婷说道。 “对不起?”萧安意疑惑地问道。 “其实李家庄的事情,不是我的决断。”朱婷解释说道,“我要让丁不计死亡,也不单止是因为与你的恩怨,其实我近年来很少管理青城事务,而丁不计,早已经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青城掌门,野心越来越大,想要取而代之,我才痛下杀手。” “所以,我杀的是最后的丁不计?”萧安意问道。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朱婷说道,“江湖中最难杀的人都给你杀了,你可是要名扬天下咯!” 县城。 早已经是热浪冲天,浓黑的烟雾直冲天机,数里之内人畜退避,百姓流离失所。那些被南海剑派强行征用土地的人心里暗自庆幸,家园虽然已经损毁,至少还能保全性命,还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包括周老三一家,他们新买的住在里爆炸现场太过接近,已经无法呆人,一家五口慌慌张张地逃跑出来,幸好有萧安意赠送的海量黄金,还不至于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成为难民。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世界上的恩怨对错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丁晓蓉等人匆匆感到现场,却不能太过接近。逼人的热浪倒是还可以勉强抵挡,那浓浓的烟雾发出的刺人味道,却似含有毒素,让人头疼欲裂,心腹翻滚欲呕。 地表龟裂成不规则的缺口,地表涌动着红色的火焰浆液,向四面八分蔓延开去,所欲之物瞬间化为烟雾,不留任何痕迹。 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的中心位置,里面仿佛一个红色的血湖,湖里荡漾的却不是潮水,而是高温的红色岩浆。每隔一炷香左右,岩浆会暂时往外喷涌,在湖心边角会露出一个数米直径的圆形缺口,里面深不可测,似乎可通往地心。 公输无忌押着李素素,感叹着天地之神奇的同时,对那个缺口跃跃欲试,他猜测,当年诸葛家的奇人,可能就是从那个缺口消失世间。作为痴迷机巧物件的鲁班传人,对这种天地异象当然毫不陌生。世界各地发生地动山摇,火山爆发的地方并不少见,但是如此地爆发规模如此之小,气势却丝毫不减的地方就少之又少,如果真的有人利用此地火焰的温度,淬炼绝世神兵,那这柄神兵的出现,自然惊世骇俗,坚不可摧,当者披靡。 公输无忌疯狂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脸色凝重,每次缺口圆洞出现,都跃跃欲试的样子。李素素惊诧地问道:“你在干什么?你要跳下去吗?” “跳下去是肯定的,那绝世奇兵肯定就在那缺口之中。”公输无忌疯狂地说道,“但是在我下去之前,还要请天下第一美人先行探路!” “你让我下去?!”李素素惊呼道,“那还不如你直接杀了我,那好歹能够得到个全尸。” “你害怕什么,经过我的推算,在那一刻跳下去,温度是最低的。”公输无忌瞪眼说道,“那个时候周围的温度,人体应该可以承受,你最多不过是衣物尽毁,烧个外焦里嫩而已。” “那你自己去吧,不要算上我。”李素素果断说道。 “我自然也要下去。”公输无忌说道,“但是我下去之前,请天下第一美人先行探路吧!放心,以你的气运,在二十年前面对那么多强敌的围剿都没有死成,这次也不会死的。” 李素素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公输无忌解开封死的穴道,推入那热浪滔天的火海之中。 火海适当其会地张开漆黑深邃的洞口,李素素就向那洞口坠去,四面八方没有任何接力之物,她眼见火海越来越近,不由闭上美丽的双眼,留下遗憾的泪水。别了,虽然曾经无所谓生死,但是现在我死了,你就要孤单地存活在这个无情的人间,再没有人关心你吃了没有,晚上睡眠是否安慰、温暖,寂寞无聊的时候是否有人愿意谈天说地。 丁晓蓉等人看见天空中停着一个巨大的平台,就猜想到那是公输家的手笔。鲁班传人,果然夺天地之造化,居然能够造出浮空的机巧。 他们还没感叹完,那浮台上就坠落下一个黑点,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一个人,还是天下第一美人。 李素素?!徐世琼知道那是徒弟朋友的伙伴,虽然自己不喜李素素的为人行径,但是别人也未必喜欢自己的行径为人,和尚就不要笑话秃驴了,他蓄力就要想要冲出去救人。 “你不要命了!”丁晓蓉拉住了他,恶狠狠地说道。 就在犹豫的一霎那,李素素已经进入火海,就要被红色的岩浆所吞没,一个电闪雷鸣般快速的人影掠过,一掌将李素素击飞,堪堪逃离火海。 “不要!”李素素看着坠向火热熔岩的萧安意,骇然喊道。 将李素素击飞后,萧安意没有在火海之中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径直朝那圆形的黑洞坠下去。 不好!公输无忌暗道,那个洞口里面,可是有着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异宝!本来是让李素素前去试探,人畜是否能够进入,现在如果萧安意掉进去了,如果还活着,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萧安意坠入的方向其实并不是那个黑洞,他击中李素素的一掌反作用里已把他偏离向那翻滚的岩浆之中。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凭空击出掌风,飞出一点距离,最后还是气力不继坠入无尽的岩浆之中,另一个是利用掌风调整位置,准确地坠入黑洞,如果能抗住周围惊人的温度,也许还能获得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这个选择不难选,萧安意与所有正常人一样,选择了冒险坠入黑洞之中,他击出那致命的一掌,随即再无借力的地方,如空中飘荡的物品一样朝黑洞坠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输无忌的计算并不是准确不误的,或者是萧安意的出现引起的那瞬间的变故,萧安意还没坠进黑洞,熔岩居然已经合上,把黑洞给淹没了! “小心!”徐世琼喊道,现在他再要过去,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想要救人也是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萧安意坠入那不知道多少温度地岩浆之中,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被涌动的火焰吞没,甚至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冒出。 李素素颓然坐倒,万念俱灰。她曾经也衍生了对生活的渴望,因为有一个孤独的人,在这冷漠世间可以跟她相依相伴,只是那个人,最终落得的下场是那么难堪,她也想跃下那片火海,就算尸骨都不能相伴在一起,那就让我们的魂魄,在另一个世间相遇,珍惜彼此的每一刻,再也不要分离吧! 李素素朝火海纵身一跃。 朱婷拉住了她。 “傻妹妹,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死。”朱婷劝道,“他可是一个坏蛋,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那么一个祸害怎么可能会死得那么快。” “没有错。”诸葛风说道,“我能断言,未来百年,江湖中再没有萧公子那么惊才艳艳的人物出现,所以,他不会死的,帝星没有那么容易陨落。” 公输无忌庆幸不已,幸好自己没有贸然下去,不然犹豫那霎那,灰飞烟灭的就是自己。他冷笑着,暗道这帮愚蠢的凡夫俗子,这都不死的话,老子他么地就横刀自宫,修炼家族的无上宝典!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七节 淬炼神兵 萧安意在火焰淹没自己的危急时刻施展了遁字诀,身体瞬间遁入虚空,所以在外人看来,这种温度下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存活,他是连青烟都没有冒出丁点,就化为乌有。 遁字诀只有一炷香的功夫,那在熔岩之中,自己也是死路一条。萧安意心中焦急,却更加冷静,想要在绝境之中寻求一丝生机。 他发现了那个缺口的黑洞,果断坠入下去,周围都是往上涌动的炽热熔岩,而自己在黑洞中缓慢下沉。似乎洞里都无形的罡气环绕,让熔岩无法靠近。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漫长,黑洞仿佛无穷无尽,直通地心。可是萧安意没有时间了,遁字诀失效的时候,他哪怕不化为灰烬,也要被惊人的温度烤成焦炭。 一炷香的时间总有尽头,遁字诀失效,萧安意的长发瞬间干枯发出焦臭。左侧忽然出现泥土的墙壁,萧安意并没有多欢喜,因为他哪怕功力再深厚,也无法在空中击穿那深厚的地层。 皮肤的火辣刺痛感传来,萧安意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人体的脂肪在这种高温下,也会自燃。 墙壁里面传来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墙壁破开一个人形的洞口。墙壁内部居然有活着的生物?!萧安意被裂开的石头击中,倒向那往天上涌动的熔岩。 那股冲力又变成吸力,将萧安意吸进那个黑洞里。洞里的甬道居然非常漫长,萧安意被吸引飞行了许久,都不见尽头。是什么样的怪物,能够在地下和熔岩间生存?是什么样的怪物有这种惊天骇地的力量,能够瞬间洞穿厚达一里的土墙?萧安意暗暗心惊,不知是福是祸,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但至少暂时免除了化为焦炭的命运。 那人赤条条地站着,站得顶天立地,傲视众生。那眼光,就像用鼻眼在看人,如果不是东西吊儿郎当,那绝对是一个高傲得没边的人,现在看上去有些滑稽。 居然是一个人!萧安意感觉有点颠覆自己的想象,哪怕这地下住着传说中的神鸟凤凰,都没有住着一个人那么让他震惊。试问在这种绝地之下,普通人连靠近都不能够,他怎么存活下来的?存活了多久? 那人面貌俊朗,须发皆白,皮肤在红色熔岩照映下,呈现古铜色。他的双眼浑浊,皮肤却紧致,肌肉线条优美,甚至某处还十分具有活力。根据这些外表特征,萧安意完全猜测不出这个怪人的年龄,只知道这人如果把须发染黑,还能在江湖中俘获大把少女少妇的芳心。这人的妖邪魅力,充满了阳刚之气,与阴柔的公输无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我叫诸葛弘毅,小孩你自我介绍一下。”那人负手俯视着萧安意说道。他并不高,但他就是喜欢站在略高的地方俯视别人。他相信能够来到这里还活着的人肯定听说过自己,所以他只说了一个名字,没有过多地介绍自己,他就是那么自信,或者说自负。 诸葛弘毅?不是已经死了三百多年了吗?有人能够活三百多岁,还是在这种极端的条件之下?以萧安意的心性,都不免瞠目结舌,震惊得有些发愣,忘了回答诸葛弘毅的问题。 诸葛弘毅有些烦躁,他也没有鞋子,赤着脚在布满碎石的地上踱着步,也没有出声催促萧安意,诸葛弘毅说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晚辈潇湘弟子萧安意。”萧安意恭敬地行礼说道。面对着只存在传说中的前辈高人,他不得不恭谨地低下头。眼角的余光打量一下四周,避开前辈高人的伟大,发现依然身处在一条甬道之中,不过似乎存在了很久,诸葛弘毅背后,黑乎乎地看不到尽头。 “潇湘派?”诸葛弘毅在脑海中使劲地思索着,慢慢地浮现出一个他憎恶的面孔,他冷冷地哼道,“伊超然还活着吗?潇湘剑派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他了。” “伊前辈依然安好,只是独居回雁塔避世,近百年来都没有下楼。”萧安意老老实实地答道。他感觉诸葛弘毅似乎善意,而且他认为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生活那么久,都会有点神经不正常。 “随我来!”诸葛弘毅转身就走。 萧安意按捺住心中的种种疑惑,乖乖地尾随诸葛弘毅走入那黑暗的洞穴之中。 甬道居然绵延数里,却是不断地往下延伸,也不知道此刻离地面有多远,头顶那厚重压抑的土层,让萧安意有点压抑。 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平台,显然是诸葛弘毅生活所居的地方,锅炉灶台,床铺桌椅都是土制的,在这地底深处,也只有泥土这种材料。如果泥土能够制作衣服,诸葛前辈应该也不至于吊儿郎当吧。 平台的中间就是诸葛弘毅工作的地方,那神奇的景观让萧安意再次叹服。左边流出赤红色的火焰,被引流进池子中间,右边流出带着咸腥味的海水,也汇聚浇灌在池子里的一柄漂浮着的漆黑长剑上,海水瞬间蒸发,化为水汽烟雾。原来诸葛弘毅是这么淬炼神兵的!萧安意暗道,这炳剑居然还是剑坯形状,却不知道经过诸葛弘毅三百年来多少次的千锤百炼,如果此剑出世,必然惊天动地,寰宇震颤。 如果不是痴迷和热爱,谁能够百年如一日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枯燥地敲敲打打。 “海水蒸发后收集起来,就是我引用的淡水。我的食物就是吸取海中的鱼虾,就像把你吸进来一样。”诸葛弘毅说道。他感觉这个潇湘弟子总是一副没有见过世面,不太聪明的样子,只有解释给他听。 “前辈是非常之人,行的也是非常之事。晚辈钦佩不已。”萧安意崇拜地说道,“如果换作晚辈,生存条件恶劣倒是可以忍忍,那枯燥和孤独却是嗜骨的煎熬,无法让人承受。” “你以为我想啊?!”诸葛弘毅干瞪眼说道,“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寻找逃出升天的出路,却还是枉然。若不是还有这把剑在,老子早一头撞死了!” “啊?啊!那在下岂不是也出不去了?!”萧安意苦笑道。 “你比老子幸运,你的命没有那么长。”诸葛弘毅淡淡地说道。 “前辈的确高寿,骇人听闻。”萧安意说道。 “没办法,我这种绝世天才,修炼的功力太过深厚,减缓了衰老。”诸葛弘毅得意地说道,他的话锋又一转,叹息道,“不过人毕竟不是神仙,神仙都会神隐,何况凡人?老子也即将油尽灯枯,坚持不了多久,幸好你及时到来!” “前辈身体健朗,勿需太过担心。”萧安意说道,他还在忖度诸葛弘毅话里的意思,自己及时到来是什么意思?是能够在他死亡之后,继承他的衣钵,继续淬炼神兵吗? 说实话,能遇到这种前辈高人,说不怦然心跳,不想要获得奇遇机缘那是假的。人家手指头抠出那么丁点,就足够让自己受用无穷了! “按照正常来说,老子都快死了,当然要将一些东西传承下去,你这种根骨奇佳的年轻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诸葛弘毅淡淡地说道,“最佳选择就是,我在临死之前将自身数百年的功力尽数传给你,你就可以拥有漫长的岁月,淬炼神兵功成后,一飞冲天,让我也名垂千古。” 难道不是吗?萧安意暗道。 “你想太多!”诸葛弘毅冷冷地说道,“人越老越怕死,我跟你无亲无故,干嘛要传功力给你?!再说,功力传给你之后我必死,为了多活一分钟,一秒钟,老子也会不择手段,怎么可能为了成全你个小屁孩而牺牲自己!” 萧安意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所以他只有苦笑。 “我说的你来得好,是因为我那么多年铸剑未成。实在是因为没有能够献祭上一条鲜活的生命。”诸葛弘毅嘴角露出邪异笑容,说道,“我自己又舍不得纵身火海献祭生命,所以只有等你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了!” 要拿自己祭剑?萧安意其实已经有点猜到他的意图,所以没有太过惊讶,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诸葛弘毅诧异道。 “晚辈可以不同意?”萧安意笑着问道。 “当然不行,你怎么可能是老夫的对手!”诸葛弘毅瞪眼说道。 “那不就是咯,反正晚辈的性命也是前辈救的,就当还给前辈咯。”萧安意淡淡地说道。 “我这才发现,你这个小朋友有趣得很,我甚至想要改变初衷,传授你全部功力了。”诸葛弘毅叹息道,“不过大丈夫言出必行,我说过的话,肯定要兑现。” 他抓着萧安意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萧安意抱手好不反抗,饶有兴致地看着诸葛弘毅的动作,似乎对献祭之法还充满了好奇。 诸葛弘毅暗暗赞叹他的勇气,却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他就这么将萧安意甩进了火焰翻腾的练剑池子。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八节 超凡入圣 萧安意的脸都快碰到熔岩的时候,诸葛弘毅又把他抓了回来。一双浑浊老眼在萧安意脸上扫来扫去,这小子居然面不改色,没有面对死亡的畏惧,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那淡定自如的模样,就像在床上翻了个身般稀松平常。诸葛弘毅的脸拉下来,浮现挣扎之色。 “以你小子的心性和天资,肯定成就非凡。”诸葛弘毅说道,“老子从不做亏本生意,用我一条油尽灯枯的老命,给江湖送去一个惊天动地的英杰,才是最划算的。” “前辈与晚辈非亲非故,前辈还是算了吧,我们各自安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也算有个伴。”萧安意淡淡地说。 “老夫传授功力给你,你居然还推辞?!”诸葛弘毅诧异道。 “晚辈可不想孤零零地活在这个地底炼狱。”萧安意笑道,“无尽的生命,有时候也是一种煎熬不是?” “对对,有道理!”诸葛弘毅笑道,“老子没有你豁达!好了,老子决定结你这个善缘,将自身三百年的功力传授于你。一半功力为你洗精伐髓,修复曾经散功承受的伤害,一半功力助你增长修为,还能延长百年寿命,永葆青春不老。” “不可!”萧安意正色说道,“前辈传功后岂不是马上就死?晚辈不能承受让您这种武林神话陨落带来的因果!” “这可由不得你!”诸葛弘毅冷冷地说道。他朝萧安意抓去,却抓了个空。 萧安意技能冷却,遁入虚空。 “你还有这本事?!”诸葛弘毅诧异说道,“那刚刚为什么不施展逃命?” “我只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时间结束后,在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地底,还不是逃不出老前辈的掌心?所以就没有浪费大家的气力。”萧安意的声音在虚无中传来。 “哼哼,刚刚逃不掉,现在就能逃掉不成?”诸葛弘毅冷哼说道。 “那不一样。前辈杀不杀我,其实早有决断。但是前辈传功必死,人面对死亡,冷静过来就可能会有不同的选择。”萧安意说道。 “有道理!”诸葛弘毅点点头,手朝虚空抓去,那无尽的吸力居然穿透茫茫虚空,到达宇宙尽头,将萧安意抓了出来。 “你这招对我没用。”诸葛弘毅得意地大笑。 笑声中,真气破体而出,犹如天神降世。那浑厚的纯白真气如丝如绵,将萧安意包裹起来。 萧安意漂浮在空中,身上衣物也化为齑粉,吊儿郎当的物件如同出鞘的宝剑,也一同承受真气的滋养。他整个人包括在白色的真气蚕茧中,温暖舒适如同母亲的怀抱。他感觉自身的经络变得柔韧而坚不可摧,骨肉也有金银铸造。随之,磅礴的气力如同奔流的大江大河,融入自己体内。 半盏茶功夫,萧安意就经历了三百年岁月。 诸葛弘毅力竭倒地,联系断绝,萧安意感觉体内有如丝真气流淌,念头稍动,居然能够沟通周遭空气,停留在空中。如果早有这技能,他就用不着坠入这无尽深渊,也不能享受这逆天的机缘。 “前辈你还好吗?”萧安意扶起诸葛弘毅,满脸惭愧。 “暂时死不了。”诸葛弘毅的皮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发皱,瞬间由一个大帅哥变成风浊残年的耄耋老者,他说道,“以你的天资,自己努力的话,用不了百年也能有此功力。老夫只是跟你结个善缘,望你出世后多多照拂我诸葛一脉。” “晚辈自当竭尽所能。”萧安意并没有多少喜悦,正色应道。 “好了。你赶快继续运功,融合功力,加深感悟。”诸葛弘毅推开萧安意说道。 萧安意见他没有即刻死亡,也急于运功转换功力,立刻闭目屏息盘腿坐下。 功力运转开来,顺畅无比,那浑厚的真气仿佛先天罡气,一接触外界天地,自然有其感应,引发灵气共鸣,不断滋养锤炼身体。 萧安意感应到诸葛弘毅颤颤巍巍地走近池中那种漆黑如墨的玄铁重剑,浑浊的老眼中写满不舍,叹息道:“老伙计啊,可惜我没能亲眼见到你出世,那无尽的风光。不过我的生命,也将在你身上延续。” 萧安意暗道不妙,但是功力运行在关键时刻,如果中断不仅浪费了诸葛弘毅三百年的岁月蹉跎,也可能让自己重伤丧命。 “我将投身铸剑,剑成后你就可以持他冲天而起,脱离这地底牢笼。”诸葛弘毅绝然的声音传入萧安意的耳中,随之那个痴迷的老人毫不犹豫地纵身火海。 剑池中发出华丽的光芒,热浪肆虐,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声响。墨剑在不停颤抖,仿佛经历无尽的痛苦,正在寻求最终的解脱。 萧安意功成,皱眉看着其中的异象。存活时间三百多年的前辈高人,以身祭剑还不能够吗?他狠下心,咬破自己手臂的血管。 精血自动向剑池中飘去,源源不断。那墨剑逐渐衰弱的声势更加强盛,似乎又注入了无穷的力量。萧安意忽然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能感受到墨剑的浓浓孺慕之情和即将出世的躁动不安。他内心不停安慰着墨剑,用坚如磐石的心智教育孩童般感染着墨剑,墨剑开始发出刺目的黑红色光芒,而萧安意血流如注,嘴唇发白,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地面上。 李素素目光呆滞,早已不复之前的灵动,那凄楚的面孔却也更加动人。 公输无忌又向他急掠过来,她无知无觉,根本提不起反抗的欲念。 朱婷再次挡在了她的身前,朝公输无忌笑嘻嘻地说道:“你竟敢一再冒犯萧安意的恋人,就不怕承受他的怒火吗?” “我会害怕一个死得连渣滓都不剩的人?”公输无忌得意地笑道,他扬着手中的宝剑,“你青城派要与我公输家为敌吗?你们不怕传承断绝?” 朱婷听到他毫不顾忌的赤裸裸威胁,脸上阴晴不定,的确萧安意是死是活还不确定,为此得罪公输家肯定不是很好的选择。再说她救下李素素,也没安的什么好心,只是想要夺取她手中的秘宝。 朱婷假装去察看熔岩蔓延情况,让出身来。 “天下第一美人,我又来咯!”公输无忌张狂地笑着,朝李素素抓去,他认为那娇滴滴的美人,已然是囊中之物。 一根碧玉竹棍朝公输无忌的手击去,公输无忌见劲风声势惊人,如果被击中手臂不断也要重创,慌忙缩手,朝徐世琼冷喝道:“你这老叫花也看上了美人,要与我争抢不成?” “呸!老子没有你那么下流,乘人之危。”徐世琼唾弃地说道。 “趁火打劫,这是我们公输家的祖训。”公输无忌阴险地笑着,剑如毒蛇,朝徐世琼的面门袭去。 徐世琼横棍阻挡,公输无忌的剑却四分五裂,变为数瓣剑锋,依然取对方面门。徐世琼仓皇后退,担心李素素受到误伤,掌风顺势将她推到一旁。 徐世琼正与公输无忌打得难解难分,丁晓蓉也拔剑过来相助。 公输无忌以一敌二,毫无惧色,还出言威胁道:“南海剑派,本公子记住你啦!本公子不会让你们轻易死的,只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混账!”丁晓蓉也不由大怒,一挥手,南海剑派众弟子居然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公输无忌。 “你们这是在比人多吗?”公输无忌冷笑着,忽然大喊道,“二叔、三叔你们再不出来,侄儿我可撂挑子不干咯。” “年纪轻轻不干活,还要劳动我们老人家。”空中仿佛撕裂开一条缝,里面掉出两张带有机轮的座椅,却是早就埋伏此处的公输落和公输易,两人也不见动作,坐在椅子上就朝徐世琼两人飞去。 徐世琼与丁晓蓉对视一眼,暗道不妙。对方居然派出三名绝顶高手,今日估计是场艰难的恶战。 “公输公子,待我来助你!”费连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长剑就朝李素素砍去。 “本公子何用你这个废物帮助。”公输无忌与徐世琼等人的战斗不停,嘴上也毫不留情,说道,“你千万不要弄花第一美人绸缎般丝滑的皮肤,不然本公子将你的肉一片片削下来。” 费连城暗恨不已,想不到出手帮忙还获得别人的耻笑。但是与萧安意李素素二人的恩怨让他红了眼睛,剑芒更盛,直取李素素的喉咙。 李素素稍稍回过神来避过,心神摇曳间却不是费连城的对手,被打得节节后退,眼看就要退得掉入熔岩之中。一道灰色的人影托住她的后背,接过费连城的剑势。 “徐少侠!萧安意掉下去了,生死不明。”李素素哀声说道。她知道徐永平是萧安意的朋友,所以仿佛心中有了一丝依靠。 “先应付当前的局面,再想办法。”徐永平面容冷静,挡住了费连城急雨般的攻势。 “我跟你们拼了!”李素素终于也发了狠,拔出纸鸢与徐永平并肩作战。 “米粒之光,也与日月争辉。”公输病冷冷地一拍椅子,位置上留着残影,已欺身到达徐世琼面前。 徐世琼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面如蜡色站都站不稳的病夫居然声势如雷,骇人听闻。猝不及防间几个照面,就被公输叔侄合力击中一掌,喷出一口浓浓的腥血。 “老家伙,你可别死了啊!”徐永平着急地喊道。 “臭小子乌鸦嘴能不能别比比。”徐永平怒道。 这时昆仑剑派陈长青带着人赶到,稍稍看清楚场上的形势。陈长青马上吩咐昆仑弟子和同行的黄宇飞等人:“你们快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救助的平常百姓,我去帮助南海剑派,大家分头行动。” “丁师妹我来助你。”陈长青身法如电,激射到公输无忌面前。 “退下吧!”公输易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使得是一柄吴钩,钩锋蓝得发青,显然沾有剧毒。 公输易表面上是攻击陈长青,却暗地里偷偷给疲于奔命的徐世琼来了一钩。 徐世琼又惊又险的避过,却又中了公输无忌一记暗器。 公输家的人完全占据上风,只是片刻功夫,除了徐永平和李素素,其他人都挂了彩。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四十九节 死神归来 丁晓蓉首先支持不住,在乱战中被公输易的吴钩刮到,雪白的勃颈处出现深深的一道血痕。女子天生爱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伤口深浅如何、致命不致命,而是会不会让自己变得丑陋无比。 “老徐,我脖子痒得很,伤的很严重吗?”丁晓蓉舞动着剑花,抽空问徐世琼道。 徐世琼见她脖子处黑气漫延,半张脸突然如同泼墨,变成了阴阳脸,不由暗暗心惊,嘴上说道:“大战之中,我还让我看这个,想我老叫花分心不成?你自己退后养伤吧。” “讨厌!”丁晓蓉嗔道,却担心徐世琼双拳难敌四手,不肯先行退下。 徐世琼担心丁晓蓉用劲过度而毒发,强行接过公输无忌和公输易两个人的杀招,顿时变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别逞能!”丁晓蓉见心上人护着自己,心下虽然欢喜,却是嘴上不饶人,强行运功想要帮徐世琼分担压力。 “噗!” 丁晓蓉口喷黑色腥血,脚步虚浮,摇摇欲坠。 公输易哪里会放过机会,袖中毒箭射出,直奔丁晓蓉心脏而去。 毒箭穿胸而过。 丁晓蓉如那风中摇曳的杨花,悠悠倒下。 她倒在了徐世琼的怀里,感觉他的胸膛是那么温暖而结实。当年她也曾主动靠近徐世琼的怀抱,只是他躲开了。师傅本来将她许配给华山剑派的首席大弟子、如今的华山掌门邱连峰,她都拼死拒绝抵抗,他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担当一点呢。 丁晓蓉捂住徐世琼胸口的伤口,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血液的流淌,又是焦急又是心痛,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哗哗落下。当年两人分道扬镳她都没有哭,这个倔强的女人最终还是要为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倾尽泪水。 徐世琼用身体替丁晓蓉抵挡了那致命的暗箭。 最强战力倒下,陈长青也只能束手就擒,被公输无忌踹倒在地,剑抵喉咙。 “别哭,这还没死哪,哭个什么丧。”徐世琼嘴角露出那不羁的笑容。 “提前哭一下也好,等下就哭不了了。”公输易冷冷地说道。他说完就与公输病一同出手,将正在打斗的徐永平、李素素、费连城三人按倒在地。 费连城一脸懵逼,全身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嘴里嚷叫着:“我是友军啊,跟你们一伙的啊,点错了吧。” “知道啦,一会给你留个全尸。”公输无忌笑道。 “不讲武德啊!”费连城哀嚎,他又朝不远处作壁上观的朱婷喊道,“朱师妹,快来救我啊。” “退。”朱婷冷静地对门下弟子说道,果断带人又退了一百多步,俨然要跟费连城划清界限。 公输无忌懒得再理会费连城,踱步到李素素面前,伸手抚摸她那绝美的脸庞,得意地笑道:“美人儿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我说过的话没有错吧?” 李素素悲愤欲绝,怒视着公输无忌,可惜不能动弹,不然她恨不得一口将公输无忌的手咬断嚼碎。 “哎哟,美人儿生起起来,更是美艳。今晚我可有艳福啦。”公输无忌张狂地笑着。 “无忌,你要尊老爱幼啊。”公输易桀桀地笑道,“你二叔三叔也是有出力的。” “那是当然,肯定是二叔三叔先上,不过要给侄儿留个喘气的,不要弄死咯。”公输无忌说道。 “无耻之徒!”徐世琼听到他们的污言秽语,不由得义愤填膺,愤怒至极,他不管身上的伤势,就要强行起身拼命。 “好胆,老子第一个送你上路。”公输无忌冷喝,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直接斩向徐世琼的颈脖。 徐世琼强以竹棍驻地,勉强才站得稳,眼看哪里还躲得开这迅若惊雷的一击。 “不要!” “师父!” 出声惊呼的是丁晓蓉和徐永平。李素素默不作声,她已万念俱灰,内心暗道,萧郎,我来啦!哪怕万劫不复,至少我要为你保住清白之身。 李素素深谙各种秘术,此时玄功逆转,体内经络错位,顿时避开被封住的穴位,弹射而起,朝徐世琼扑了过去。 徐世琼被李素素带得两个人都翻滚出去,躲开了公输无忌的致命一击,翻滚到了熔岩边缘。 身畔,下面就是翻腾的火海,萧安意就在下面等着自己。李素素面对着徐世琼凄然一笑,转身滚落熔岩火海。 徐世琼骇然伸手要抓,却抓了个空,愣愣地发起呆来。他没有去再看那翻腾的火海,或许,这个就是最好的结局吧,至少李素素她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徐世琼回首绝望地看着丁晓蓉,暗道,我已没有能力护你周全,大家尽量死得体面一些吧。这个就是江湖,刀口舔血,不知道死神哪一天到来。 他也看到了丁晓蓉眼中的柔情,似乎在向他无声诉说,此生能够与你共赴黄泉,已经没有什么遗憾。 丁晓蓉眼中柔情转变为震惊,震惊中包含有惊讶、喜悦、不可相信等各种情愫。 徐世琼疑惑地回转身,然后他就见到了彩霞千里,光芒万丈。 天空中忽然乌云汇集,狂风大作。 惊雷四起,巨大的闪电劈落在周遭,那声势太过惊人,胆小的甚至抱头蹲下,生怕被雷电击中而成为焦炭。 “异宝出世了!”公输家的人看出天地异象,喊叫道。 诸葛风匍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先祖有灵,毕生精力铸造的神兵终于要在人间崭露其真实面目。 “不要乱,不准退!准备夺宝!”面对着狂魔乱舞般的电闪雷鸣,公输无忌稳住心神,朝自己这边的人喊叫道。 所有站立着的人都感觉自己要尿,随时都有被劈死的危险。而倒地的费连城庆幸不已,老子这种躺倒在地的处境反而是最安全的。 “天地之力不可抗衡,无忌你小心。”公输病与公输易果断坐下,他们的机关椅升起遮挡的平台。 徐世琼目瞪口呆地看着本应该化为灰烬的李素素,正满脸幸福的依偎在一个赤身裸体,脑袋光光,须发皆无的少年怀里。 萧安意尴尬地朝徐世琼点头致意。他通体布满纯白色的罡气,脚踏漆黑如墨的长剑,缓缓自火海中升起,俯视着众生,犹如降世,极其威武霸气。 如果不是某处吊儿郎当的话。 朱婷仰视着头顶的异象,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被那吊儿郎当之处吸引,只感觉心神摇曳,口干舌燥。原来那个少年,可不止武功傲视群雄啊。 李素素似乎感受到了朱婷的灼热目光,即刻在死里逃生、失而复得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用身上的衣裙,遮住萧安意身上的关键部位。 萧安意脚下那个就是绝世神兵吧?!混蛋,居然给他抢先了一步。公输无忌又嫉又恨,目中流露出歹毒、贪婪的光芒。 公输无忌只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发现萧安意就站在自己眼前。 “你死不足惜!我决定灭了你们公输家族。”萧安意淡淡地站在他面前,淡淡地说着诛心话语。 天地异象退散,漆黑长剑被萧安意握在手里,普通得有点难看,黑乎乎的跟烧火棍似的。萧安意也恢复那个普通的少年,只是俊美得惊人,还居然当众不穿衣服,害得李素素操碎了心,生怕走漏了一点春光,给众女观众给赚到。 “好胆!找死!”公输无忌要挥剑反击,他对自己的剑术和奇门异术非常地自信,在年轻一代中,鲜有敌手。 萧安意隔空击出一掌,又不再有任何动作。 那一掌毫无声势,甚至连劲风都没有鼓起。公输无忌哑然冷笑,这个家伙装的什么比?这是在耍什么把戏。 人群一阵惊呼。 疼痛感才传来,公输无忌低头看去,居然能透过自己的胸腹,看到身后的景象。他就被那么随意的一掌,把五脏六腑的轰没了! 公输无忌还没有即刻死,他慌乱地左顾右盼,想要找寻自己身体缺失的部位,却哪里还见影子。他绝望地看着近旁的人,想要问问自己的内脏哪里去了,却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完犊子啦!萧安意那小子变得更加强悍了,居然一掌就结果了公输无忌,那对付自己还不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费连城绝望地仰望苍天,无语凝噎。 这才不到一个时辰,萧安意功力就突飞猛进,想必他已经经历了一番奇遇,而且还收货了绝世神兵。 妖孽啊!众人感叹着,他们还没得见识到神兵的威力,不过以萧安意今时今日的功力,似乎对付场上的人,根本用不着兵器。 “萧兄,帅呆了!”徐永平笑道。 “还可以,差点就能媲美徐兄啦。”萧安意笑着朝徐永平挥挥手,徐永平的穴道自然解开,慌忙跑过去扶起自己的师父。 公输易与公输病见势不妙,果断急退想跑。 “我说灭你公输家,自然鸡犬不留!”萧安意冷冷说完,那柄墨色丑剑发出道黑红色的光芒,仿佛能听懂人语般,自行朝公输病和公输易追击而去。 公输家的门人也四散逃窜。 他们根本没有发出哀嚎,就变为了一地的残枝断块,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公输病和公输易。 这个时候公输无忌才抽搐着断气,算是死得比较完整的。 黑色丑剑又悬浮在萧安意身畔,上下跳动着发出剑鸣,如同一个争宠的孩童。 李素素好奇地看着它,却不敢伸手去摸,问萧安意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啊?”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五十节 一切尽失 萧安意强势回归,带来一片腥风血雨,也让徐世琼等人劫后余生。 有诸葛弘毅的百年功力,萧安意举手投足间气息逼人,罡气护体。他只用了片刻功夫就替李素素、徐世琼疗伤完毕,替丁晓蓉拔毒成功,还顺带送费连城上路。 丁晓蓉震惊他武艺高绝的同时,又惧怕他手段的狠辣,甚至有胆小的南海弟子,不忍直视现场的血腥画面,呕吐不止。 徐世琼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教育萧安意说道:“少年人身怀绝艺,还要戒骄戒躁,不要目中无人迷失了自我。须知江湖中人心险恶,人家武功不如你,却有无数阴险毒辣的招数,让你防不胜防。” 丁晓蓉暗道少年心性争强好胜、桀骜不羁,老徐居然在这里倚老卖老,教训一个武功才智比自己高出那么多的人,那不是要碰一鼻子灰吗?谁知萧安意执礼甚恭,弯腰低头连连称是,说:“晚辈知道啦。” 徐永平亲热地揽住萧安意的肩膀,说道:“风头都被你一个人抢了,一会儿可要请客喝酒啊。” “那是自然。”萧安意笑道,“不过能不能借你一件衣衫,我感觉有点着凉。” 徐永平果断摇头,说道:“我这套衣服穿了半年了还没舍得换,怎么可能给你?!” 李素素如坠梦中,心上人死而复生,在危急时刻如同降世,强势逆转战局。再也没有什么安排能比这个更让人心醉、让人欢喜。她接过朱婷抛来的青城弟子的长衫,亲自温柔地替萧安意穿上。在众人转头回避的时候,芊芊素手难免有意无意地调戏一下小安意。 朱婷暗呼失策,怎么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还便宜了李素素。 “公输家族造孽啊,不知道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徐世琼看着气势愈发惊人的滚滚熔岩,皱眉叹息道。 “晚辈自当继承诸葛弘毅前辈的遗志。”萧安意毅然说道。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很清楚他的意图。当年传说诸葛弘毅封印过地火,但是这滔天巨浪,天地之力岂是一介凡人可以抗衡的。何况,当年的爆发声势肯定没有现在这么恐怖,地表经过公输家的胡轰乱炸早已经龟裂成一片废墟,熔岩泛滥不可收拾。 萧安意蓄力高高跃起,朝远处的山峦激射而去,那柄黑色丑剑也随之飞跃追去,在萧安意力竭的时候,落在他的脚下,仿佛御剑飞行。 萧安意原来所站立的土地,已深深凹陷下去,可想而知这一跃的力气之大。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只见远方山峦顶上突然张开一把巨大的暗红色剑影,形状正式丑剑模样,只是那剑影剑身之上,仿佛有九龙张狂涌动。 那道巨剑斩下,天地变色,山崩地裂。 山峦真的被斩下小小的一角。那角山峰,居然朝众人这边飘来。 山峰自然不会飞,是萧安意以肉体凡胎,居然搬山而行,他瘦弱的腰背,也被那角山峰压得深深地弯下。少年咬紧牙关,不言不语,直到把山峰填入熔岩之河,熔岩也要改道。 萧安意又往山峦那边冲去。 众人目瞪口呆,只在神话之中存在的搬山之能,居然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何等地震撼。 萧安意硬是靠着诸葛弘毅传承的百年功力,在来来回回地两地奔赴着。只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有无穷的力量,他的双脚战斗着,背上的衣服连着血肉早已经在磨破,甚至牙根都咬出血来,丑剑也发出气衰的哀鸣,只能当成拐杖驻地,艰难前行。 李素素的看到心上人那么辛苦,美丽的双眼又蒙上了水雾。 众人无法上去帮忙,没有那个实力,只能添乱,或者被山峰给压成肉泥。 张皇失措、四散逃逸的百姓们停下了脚步和手中的动作,呆呆看着这边的异象,随即纷纷跪倒在地,磕头高呼仙人显灵,拯救世人。 涛涛的熔岩变为屡屡青烟,居然硬生生给填平。 萧安意也付出了代价,后背血肉模糊,手脚脱力颤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瘫软在地。 众人飞奔向他,关切地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表达着自己的钦佩,询问他的伤势。 李素素温柔地将萧安意揽入自己的怀里,笑着说道:“你可再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我说的。” 她调皮地引用着公输无忌的话语,心疼的眼泪却打湿了她的笑脸。 萧安意脸色苍白,他微微笑着,连说话的气力都提不起来。只感觉五脏六腑翻腾,估计受伤不轻,毕竟自己功力未稳,而山峰的巨大重压,并不是人体所能承受的。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声若洪钟,震得众人的耳膜都发出鸣响。 只有萧安意受伤依偎在李素素的怀里,算得上搂抱。 现在谁敢这么出声致意萧安意?再说人家小情侣举动亲昵一点,碍着你什么事了?众人奇怪地向声音看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带着一个畏缩在身后的矮小中年人排众而来。 那个老者面容威严,虽然年逾花甲,腰板依然挺得笔直,衣衫华美,透着贵气。而那个畏缩中年人却让人哗然,面貌奇丑无比,脸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爬满了蛇虫嗜咬的疤痕,头发稀疏,断手跛脚。见到众人看他,显得局促不安,使劲拽着老者的衣角。 “渊岳山庄?!”徐世琼毕竟见多识广,看出了老者衣衫上胸口位置纹绣的仙鹤标志,出声问道。 “不错,老夫皇甫戟。”老者双目如电,瞥了徐世琼一眼。似乎是对他的眼力的赞赏。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皇甫戟不正是无双公子皇甫玉的亲生父亲吗?!想不到今日风云际会,连远在关外的皇甫世家也出现在这个小小县城。 “都知道老夫的身份,还不过来?!”皇甫戟朝李素素怒喝道。 李素素面色惨白如纸,慌忙推开萧安意。虽然李素素还没有正式嫁入皇甫家,但是江湖上都知道皇甫玉是她的未婚夫婿。面对名义上的公公,怎么还能与其他男子搂搂抱抱呢!她惴惴不安地垂着首,不言语,也不上前拜见。 皇甫戟更是愤怒,冷哼一声,朝萧安意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勾搭人家有妇之夫?” 皇甫戟占领了道德的制高点,萧安意无言以对。 “皇甫玉夭逝,我看这场亲事也算不得数,不如就此作罢吧。”徐世琼毕竟是长辈,出言维护萧安意,打着哈哈说道。 “下聘纳礼还能不作数?你是何人?在此胡言乱语!”皇甫戟冷冷地看着徐世琼说道。 徐世琼尴尬地笑笑,想不到这老头如此地不通人情,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皇甫前辈,令公子早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徐永平不能不说话了,“现在人家男才女貌,何不成人之美?” “笑话!”皇甫戟冷喝一声,掌若奔雷就朝徐永平击去。 徐永平慌忙格挡,却哪里是皇甫戟的对手,被打得倒飞吐血。 徐世琼暗暗心惊,没有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居然就出手伤人。再联想着对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萧安意力竭重伤的时候出现,恐怕来着不善哪! 果然听到皇甫戟说道:“阿丑,去把这些辱没我们皇甫家名声的人给我杀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畏缩矮小的中年人却快得像出洞的地鼠,掌带腥风就朝徐世琼击去。 徐世琼伤势也破重,不敢托大,用精妙的棍法抵挡着阿丑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你还不肯过来?”皇甫戟再次问李素素。 “素素难以从命,请皇甫伯伯成全。”李素素护着萧安意,不肯远离半步。 皇甫戟冷哼背转过身去。 那个阿丑虽然残疾,武功却是奇高,以手爪为武器,在徐世琼手臂上、脸上、胸口留下道道血痕。 丁晓蓉见徐世琼险象环生,疲于应付,再也按捺不住,拔剑过来相助。 陈长青与朱婷等人却不愿与皇甫家为敌,按兵不动。 随着徐世琼与丁晓蓉重伤倒地,不知生死,那个阿丑势不可挡,直取李素素和萧安意。 阿丑得到授意,没有伤害李素素,却招招都不离萧安意的要害。 李素素哪里是阿丑的对手,根本护不住萧安意。而萧安意也没有抵抗之力,眨眼之间,居然被阿丑在身上戳了好几个血洞,鲜血流淌。 “不要!”李素素哀嚎一声,直接放弃抵抗,整个人趴倒在萧安意身上,以身体挡住阿丑的攻击。 阿丑无从下手,回首看皇甫戟。 “贱人!丢人现眼。”皇甫戟骂道,“枉我收到李非常的信件,千里迢迢赶来接应你,你却这么对待我们皇甫家。” “皇甫伯伯,你绕过他,我随你回去。”李素素哀求道,“从此青灯古佛,再也不问红尘之事。” 皇甫戟闻言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的话可信吗?” “只要你饶他性命,我李素素若违此誓,死在万刀之下!”李素素绝然说道。 “好吧!”皇甫戟满意地抚着长须,他踱步到萧安意身畔,捡起了地上毫无神采的漆黑丑剑。只觉得除了入手冰凉,其重无比之外,普普通通并无出彩之处。 丑剑竟然自行震颤了一下,似乎想要逃离皇甫戟的手掌。 皇甫戟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笑道:“好剑!好剑!” 他低头去看萧安意,冷笑着说道:“你这个少年修为太过惊人,那么轻易地放过你会让我寝食难安!” 李素素还没反应过来,皇甫戟丑剑斩出,瞬间挑断萧安意的手筋脚筋。他还兀自不放心,一掌将萧安意的丹田震碎,确保对方永远成为废人。 “你干什么?!”李素素惊道,身体骇得摇摇欲坠。 “我可没有杀他!”皇甫戟哈哈笑着。 他一招手,阿丑上前点倒李素素,一把扛起,追着扛着宝剑的皇甫戟施施然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地上已经昏迷的萧安意,本来即将崛起的一代天骄,居然瞬间就陨落了。 陈长青叹息道:“渊岳山庄,只怕也是为了这把剑而来。”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五十一节 强者之心 萧萧睁开眼,又被强烈的阳光刺激着闭上。 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只是这次他没有躺在破庙里,而是在残破的茅草屋里,躺在布满补丁却温暖舒适、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床铺上、 只是这次他没有了健康的身体,也不再年少充满朝气和希望。他本来就无所依靠,凭借的是自己清醒的头脑和无尽的勇气,去争取那睥睨众生的实力,获得别人的尊重和敬畏。如今除了清醒的头脑,他失去了一切,光阴年华,健康体魄,甚至深爱的女人。 强者从来不缺乏从头来过的勇气,这就是他当年能毫不犹豫地散尽来之不易的功力为端木鱼疗伤救命。曾经拥有过美好,失去的时候更是让人痛不欲生。 萧萧经历过世间种种的苦难,深谙人情冷暖之道。所以当朱婷为自己把脉后,就满脸失望的绝望离去。当丁一使劲地嘲笑羞辱他,当所有人都对他弃如敝履,不屑一顾的时候。他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一切都如他所料,他满意地露出笑容。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也对,刚刚从身怀异宝的天子骄子,沦落成为一无所有的废物,没有人觉得自己能够承受得住。何况越是爬的高,越是摔得很,你看过了山巅的风景,怎还能忍受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只在山谷徘徊? 当所有人离他而去,萧萧感觉自己稍稍恢复了一丝气力。他手筋脚筋尽断,手脚根本不能用力,连普通人的站立都做不到。体内丹田破碎,感应不到体内的一丝真气。他只能在地上艰难地爬,狼狈如同断了一截身体的蛆虫,拼命为了求生而蠕动,却找寻不到生机在何方。 日落月升,萧萧不知道爬了多久,爬了多远。他口干舌燥,腹中饥饿,累得头晕目眩。他没有停歇,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爬着。他知道如果自己稍微松懈下来,就再没有前进的勇气和力气。 在他拼死挣扎半天,也寸步都难以移动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双脏兮兮的光脚丫。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仰起头,就见到吴阿牛提领着一尾草鱼,正疑惑地打量着自己。他的眼神中,萧萧看到了纯净、忧虑、关切以及忌惮。 吴阿牛真是个好人,虽然他连鞋子都买不起。 他赤着脚,将满身血污的萧萧背回了家。还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萧萧住,自己睡到厨房去。 他们一家三口,三间破草房。一间吴阿牛住,一间老母亲和妹妹吴小妹住,还有一间是狭窄阴暗的厨房。吴阿牛本来就打算在近期想方设法修葺出一间房屋来,妹妹已经长大了,总不能老是跟老母亲挤在一起,女孩儿家也要有自己的心事和小秘密了。 吴阿牛是吴小妹的亲生哥哥,老母亲却不是吴家兄妹的亲生母亲。这个孀居的老妇人过着艰难而食不果腹的日子,还是毅然决然地把路上捡到的快要饿死了的兄妹带回了家。她拥有着这个时代妇人的所有品质,愚昧、纯良,也隐忍、顽强,她们习惯依靠父亲、丈夫、儿子生活。当生活无所为依,她居然最终没让一家三口饿死,期间的艰辛苦楚岂是一言可以道尽。 如今老妇人年迈,吴阿牛长大成人,就肩负起养家的重任。他们没有土地,吴阿牛只能打渔为生,维持一家的生计。还要经历官府种种盘剥,江河上漕运帮派的欺压克扣,所以他连鞋子都买不上。 但他就像自己的老母亲当年一样,在路上把萧萧捡回了家。 一家三口看天吃饭,经常饱一顿饥一餐。可萧萧第一天就喝上了肥美的鱼汤。 萧萧躺了三天,吴小妹就门前屋后脚不沾地照料了三天。萧萧高热不退,她就一遍又一遍地用酒精给萧萧擦拭额头,后背。热了,有人打开窗户透气;渴了,她就端来了清凉的井水。没有人要求吴小妹这么做,吴阿牛都没有,他认为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不应该跟陌生的男孩子太过亲近。若不是吴阿牛要为生活忙碌,他倒是宁愿自己代替吴小妹照顾萧萧,本来就是他捡回来的人,他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 吴小妹最喜欢在闲暇的时候坐在门口的角落,歪着头偷偷看昏睡中的萧萧。这个少年长得真是好看,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光头男子居然俊美得如此妖艳,五官是那么精致俊美,身体曲线是那么完美,相信任何一个女人看到都会被他迷住。 吴小妹被迷住的是他那双深邃如同星空的双眸,她依稀看到,这双好看的眼睛里,居然隐匿着惊人的光芒。她想象不出,他已经伤得那么重,甚至可以说沦落成为残废,他为什么还能够对未来充满希望憧憬,还能露出腼腆和抱歉的笑容。 第七天的时候,伤口开始结痂。萧萧尝试着感受手足的力量,很是颓然。别说下地行走,现在的他连端起吃饭的碗都需要惊人的毅力,依然颤颤巍巍地随时就要拿不住。 吴小妹只有喂他,她喜欢喂他,哪怕他从来不说谢谢,也没有表达过对自己的心意。 第九十七的时候,萧萧已经勉强可以下地行走。他双腋夹着吴阿牛为他打造的拐杖,用双腿平衡,发力向前艰难的移动着。 真是一双好拐杖,结实、轻便、舒适,任何一个残疾人都会羡慕拥有这么一双拐杖的人。萧萧心里想着,挪动到屋檐下,开始用竹篾编织竹篮。他没有一双灵活的手,但是他嘴巴和手腕还算灵活,那竹篾居然开始飞舞起来,慢慢变成一个个精致而严密的竹篮。 吴小妹又开始歪头看他,看得入神。真是一个多才多艺而毅力惊人的男人啊。刚开始吴阿牛听说他提出要编织竹篮售卖补贴家用的时候,是强烈拒绝的。他认为自己能够养活一家四口,最多再少睡一个时辰,打渔的时候不要去那阴凉的树下躲荫就是。 吴阿牛充满担忧,他相信每个男人都要肩负起生活的重担,哪怕这个人手脚已经残废,他要尊重对方的选择。 吴小妹更是心疼,因为悉心照料萧萧的她发现,他的嘴角、舌头、手腕都被割得伤痕累累,有时候甚至疼痛得说不出话,咽不下饭。但是他从来没有皱过一个眉头,甚至还微微笑着,笑得风轻云淡。 秋月春风等闲过。 两年的时光并不漫长,平凡的岁月没有波澜,就是普通人最大的荣幸。 萧萧当然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应该是那叱咤风云的霸王,哪个人的成功会容易,不经历种种的苦难挫折,哪怕你窃取高位,也会因为虚浮而重重摔倒。 博学笃志,厚积薄发就是这个道理。 江湖早已将他遗忘,他变为了无人问津的弃子,这就是萧萧的幸运。他以两年的光阴年华,两年挣扎求存的光阴,唤起了体内残留的真气的一丝联系。 在一个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已经沉睡的夜晚。萧萧静坐而起。 他的屋内如同白昼,浑身被白色的罡气包裹。真气运转在四肢和丹田,缓缓地重塑着血肉和气海。 破而后立,诸葛弘毅的百年功力能够蒙蔽天机,隔断生老病死,岂是平凡之物。萧萧终于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下,与体内真气完成了沟通和妥协,破茧重生。 没有那么多的奇遇和前辈奇人的指导辅助,一切都要靠自己用辛勤的汗水和无尽的毅力去坚持,这就是萧萧的强者之路。 不知几个寒暑。 冬去春来,杨花落满江面。 破旧草屋里的一家四口俨然成为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吴小妹端着白粥咸菜进入到萧萧的房间的时候,阳光正透过残破的窗户照射进来,刺得她眯起了灵动的双眼。当她避开阳光睁开眼睛,发现那道站在光芒里站得笔直的人影,樱桃小口不由张得老大,激动的泪水顿时打湿了清纯稚嫩的脸颊。 那道人影站得顶天立地,他本来就应该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却卑微地匍匐在地上挣扎了那么多年。 虽然他不屈不甘,自强自立。但是这些年来,承受了多少人鄙夷的眼光,面对了多少人无情地指指点点。那些异样的目光中,写满嘲笑、唾弃,甚至惊悚,他们甚至不愿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见到他就捂着鼻子远远躲开,似乎他会给人们带来霉运和病菌。 村里面都在传,吴阿牛给自己的妹妹捡回来了一个残疾的夫婿,好看是好看,但站都站不起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村头村尾的人甚至打趣吴阿牛,你什么时候给自己捡回来一个残疾媳妇啊? 吴阿牛双拳紧握,青筋暴露。但是他只是闷声走开,他没有去与人争斗的勇气,毕竟打伤人或被人打伤,都要花银两去买药,他没有钱。 “你的伤好了?!”吴小妹惊喜地抓着萧萧的手晃动着,她是那么激动,抓得是那么用力。 萧萧微笑地看着她,说道:“谢谢你的悉心照顾,我已经痊愈了。” 这么多年,萧萧第一次说谢谢,吴小妹心里感觉有些别扭。 “大恩不言谢,所以这些年来我不曾说过。”萧萧似乎看穿了少女的心事,解释道,“但是我突然想通了,如果我不说,你怎么能够感受得到呢。人生短暂,我不想再留遗憾。” “你不说人家也知道啦。”吴小妹娇嗔道。 “你们是我的家人,如今我痊愈了,自然要千百百倍地对你们好。”萧萧反过来握着少女的手笑道。 少女的脸上顿时浮现红晕,羞涩地垂下脑袋,心跳好像鹿撞。他居然抓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是那么温暖而充满力量,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卷 死生契阔 第五十二节 一怒拔剑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吴阿牛挣扎痛苦的脸色平静下来,连紧握的双手也慢慢放松。 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村里像他这个年纪的青年,稍稍有点能力的早就成家立业,小孩都可以帮忙打酱油。而立之年还没有成家,基本上就宣告与婚姻无缘,村里也不乏孤独终老的光棍老头。 吴阿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拥有一段美好姻缘,生活在媒人都不会上门的贫困家庭,找到一个如花似玉的贤良娘子,只会害了别人跟他一起受苦。可这并不妨碍吴阿牛有喜欢的人。 那是一个连眼睛都会笑的女孩子。 她总喜欢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衫,头上插着自制的精巧木钗,从来不施脂粉,在屋里门前忙前忙后。吴阿牛从来没有见过她休息,她仿佛是一台不用停歇的机器,趁着在世的时光,为了家里忙忙碌碌着。洗衣做饭,打扫修葺,晒谷收粮,不知疲倦。 她的人生应该也不轻松吧。 世界上又有谁的人生会轻松。 面对辛苦的生活,她却总爱露出笑容。那亲切温暖、清纯善良的笑容,唤醒了吴阿牛对人世间所有美好的向往和渴望。人家一个女孩子,都能那么开朗地应对惨淡人生,他一个男人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呢。 曹小玲的人生其实并不惨淡。近年来,说亲的媒婆都快把她家的门槛都给踏平了。随着她渐渐长大,人们居然惊奇地发现,隐藏在那一身廉价装饰里面的,居然是一个倾城倾国的美貌少女。晒不黑的白嫩肌肤,掩盖不住的明眸皓齿,还有那时常显现的清澈纯良笑颜。明珠蒙尘,总是会被大家所发现。曹家生了个好女儿,那可能是个仙女下凡的历练啊。 曹小玲对那些地主豪强的提亲不屑一顾,她喜欢的人是那个时常故意路过自己的家门,偷偷看着自己发呆的憨厚青年。那个家伙居然穷得连一双鞋都买不起,居然脸上没有一丝忏愧之色,站得是那么笔直,面容是那么平静无波。他仿佛永远不会被生活的重担所压垮,笔直的腰杆顶天立地。 只是他似乎很是害羞,从来也不与她打招呼,甚至相视一笑都会低头避开。曹小玲有些焦急,因为父母已经开始为了她的终身大事而催促了。 曹老头和妻子努力了一辈子,也没能生下一个儿子。七个女儿只养活了三个,前面两个都嫁的还不错,只剩下膝下这个小女儿让人忧心。这个小女儿挑得很,甚至连财主黄老爷家的独苗公子都看不上,一直拒绝着上门的媒人。老两口也想开了,自己剩下的岁月不多,没必要让这么乖巧的小女儿委屈,她就尽管挑自己喜欢的吧。只是,她总是有意无意关注那个村里头最苦的一家人的消息,让老两口有点愕然。她应该不会喜欢那个棍子都打不出一声闷哼的吴阿牛吧? 吴阿牛卖完鱼,得到一些散碎铜钱,正准备结束一天的劳碌回家。槽帮的李小二突然找到他,说槽帮的大哥级人物朱三爷居然要去曹家村公干,让住在曹家村的吴阿牛带路。吴阿牛想着只是顺路,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自然无不应允。 朱三爷只是一个管家,槽帮二档头朱涛的管家兼最亲信手下。他此行的目的是到曹家村送上聘礼,因为朱涛的公子朱无庸看上了村里的一个姑娘,据说长相标志,人品出众,在这附近一带很是出名。 吴阿牛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顺路带路,给曹老头一家居然带来了天大的祸事。 那朱无庸是什么人物,那可是远近驰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自身还放浪形骸,流连烟花之地,沾染了一身毒病,常年靠着药物吊命。试问曹老头怎么可能愿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只是通知你们。”朱三爷冷冷地说道,“我家老爷已为公子择定良辰吉日,到时过来接人。” “胡说八道,我们家不同意,你们还能强抢人不成?”曹老头气得发抖,怒骂道。其实他内心清楚,槽帮还真干得出这种事,而且干得还不少。 “不同意,那就打到你们同意。”朱三爷语气更加阴森,他甚至已经想到,直接把这老头老太太打死,把曹小玲一绑,直接塞到公子的床上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朱三爷可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他说的话就代表着朱涛说的话。朱涛是什么人?那可是槽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槽帮又是干嘛的?南上北下的大江大河运输的货物,哪怕是上供给皇帝老儿的,都得先让他们分一杯羹。其油水之多,势力之庞大可想而知。 一言不合,朱三爷的手下居然真的冲上去打人。曹老头和他老伴年老体衰,哪里是这种游勇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按翻在地,打得头破血流。 曹小玲无力地推搡掩护着二老,抽空看了看旁边呆立的吴阿牛,见他眼中冒出火花,面上露出凶狠挣扎的神色,拳头上青筋直冒。知道他快要忍耐不住跟人拼命,他要是出手,别人可不会像对付老幼妇孺般还留一点手,恐怕会让他赔上性命。 “抓住她。”朱三爷朝曹小玲一指。 朱三爷还想发号施令,却张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的喉咙处居然插着一把鱼叉,冰凉感从喉咙传遍全身。 朱三爷骇然转头,居然看到拿着鱼叉的是那个憨厚的青年。那个青年眼中燃烧着怒火,但是他的脸色是那么平淡,他的手是那么稳当,就像他在猎杀的是鱼,而不是人命。 “杀人啦!”李小二惊恐地叫嚷着,第一个先逃跑。 若是吴阿牛有一丝慌乱,槽帮的人肯定一拥而上将他拿住。但是他的脸色是那么淡然,那手臂上盘根错节的肌肉让人心惊胆战,此时他仿佛化身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气势穷凶极恶。 槽帮的人瞬间崩溃逃散,其中还有人留下狠话:“你等着,槽帮不会放过你的!” 朱三爷看着慌不择路的手下消失殆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从此不再动弹。 吴阿牛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人们为他气势所迫,慌忙后退得远远的,没有想到平时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杀起人来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据说,杀的还是槽帮里的险要人物,居然还不赶快逃命,在这里不慌不忙的。 曹小玲震惊得嘴巴都张开了,眼中满是热泪。她曾经见过吴阿牛被人家喝斥怒骂,动手挑衅,他都是一言不发,转身走开。此时为了她,居然能干出杀人的勾当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快些回家收拾一下,离开避避风头吧。”曹小玲回过神来,把身上的细软银钱全部塞到吴阿牛的怀里,着急地催促他。 吴阿牛咧嘴一笑,他感受到了曹小玲对他的关怀,那就此生足矣。 天空炸开一道响箭。 随之,传来马匹奔腾的声音。 有人去察看回来说道:“不好啦!槽帮的人马把我们村子给包围起来啦!” 人群顿时轰然大乱,村民们惊慌失措,议论纷纷。 “槽帮不会迁怒我们吧?据说他们可是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的。” “曾经就有过有几个村子有人得罪槽帮,被他们灭村的。” “那吴阿牛一个人做的事情,怎么能算在我们曹家村的头上。” “槽帮可不会管你这些,他们死的是帮里的重要人物,此刻出动那么多人马,难道是来看热闹的吗” “那可如何是好?我得赶快回家收拾东西躲一躲。” “人家都把村子包围了,你能躲到哪儿去?你还是回家把你婆娘砍了,至少能留个清白。” “你怎么不把你婆娘砍了?” “废话,我的婆娘人家能看得上?再说,我也砍不过她啊。” 人们议论来议论去,罪魁祸首就是曹老头一家和吴阿牛,应该把他们擒住送到槽帮去请罪,才能获得一丝生机。 村里的年轻人团结在一起,他们不是为了抗击槽帮,而是把吴阿牛围在了中间,斧头和镰刀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更加骇人的自然还是人心。 “我们在这里内讧有用吗?你们有力气应该团结起来想想怎么抗击槽帮。”曹小玲这时候显示出了她的智慧和勇气,大声叫喊道。 “没有用的。还是借你们的人头,去平息他们的怒火吧。”人群中拿斧头的觉得自己有些底气,勇敢地说道。 吴阿牛的手心开始冒汗,没有想到自己没死在槽帮的手里,倒是要栽在自己同村人的手上。 “让一下。”人群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随即人群被分开来,一个瘦弱高挑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那不是吴家那个残疾的少年吗?他的手脚怎么治好了? 吴小妹跟在萧萧的背后,面对虎视眈眈的村民,感觉心惊胆战,将萧萧的衣角攥得紧紧的。 “现在怎么办?” “多两个人难道就怕他们?拿下!” 村民们一拥而上。 “你的木钗不错,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萧萧笑着朝曹小玲说道。 曹小玲还未言语,那个男子居然就伸手取下自己的发钗。不觉有些愠怒他的无礼,这都打到面前了,还玩什么姑娘家的发钗啊? 只是眨眼功夫,人群中哎哟声一片。 曹小玲三人只见到萧萧衣服翻飞,在人群中留下几个残影,又回到原地淡淡地站着,似乎他从来都没有动过。 村民们受伤并不严重,只是拿着武器的手上虎口处多了一个血洞,那是萧萧留给他们的小小惩戒。 镰刀斧头掉落一地,村民们捂着伤口面面相觑,他们再愚昧,也知道萧萧并不是普通人,有这种手段,应该能够与槽帮碰上一碰。 “还给你。”萧萧将木钗递还给曹小玲。 曹小玲果断缩手,意思是木钗都染血弄脏了,自己还怎么用。她忽然脸上一红,偷瞄着吴阿牛,扭捏地说道:“送给他吧。” 吴阿牛愣愣地接过木钗,挠了挠头,忽然领悟了什么,开心地咧嘴傻笑。 “我也有发钗啊,干嘛用她的?”吴小妹不答应了,嘟着小嘴说道。 “你也有吗?”萧萧尴尬地问道。 “这不是吗?给你。”吴小妹从怀里掏出一个铜质发钗递给萧萧。 “谢谢。”萧萧接过来说道。 这时,雨点般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大队人员由远而近。只是片刻功夫,槽帮居然就集结了近千人马,在三档头何其的带领下,奔袭而来。 “杀光他们!”何其骑在马上提着大刀,有如征战沙场的将军,朝手下们喝道。 何其极其向往征伐的感觉,他向往征战沙场的铁血,却害怕自己流血,所以只能在杀伐毫无反抗能力的乡野村民,来寻找自己的满足感。但是槽帮总不可能没事就杀人灭村,所以他的机会并不多,他觉得自己要珍惜这次的机会,好好地玩耍一下。 曹家村村民们哀嚎逃窜,面对着手持大刀、杀伐果断的槽帮帮众,他们连反抗的勇气都提不起来。这个时候,他们发觉有人居然逆流而上,挡在了他们身前。 那个用木钗就能伤人的残疾少年,一人一钗,正在抵挡千军万马。 村民们本性是善良的,他们虽然有些狭隘和自私,但是也充满了同情心,他们有的甚至闭上眼睛,不忍看到那个少年被千军万马踩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