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庭》
第一章 贼老天
河埂上并排坐着三个娃,两个男娃,一个女娃。
“大郎,你长大了想做什么?”萧庭嘴角叼着根草,双手抱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从军了,当太宗那样的大英雄!打突厥,打高句丽,打吐蕃!威风八面!”萧大郎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打突厥,怕是没你什么事了,至于高句丽,太宗豁出老命也没把人家怎么样,好像也谈不上威风。”萧庭小嘴一撇,又问身边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二娘,你呢?长大干什么?”
小丫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嘴一撅:“恩,我要嫁给像卫国公那样的大将军!”
“傻妹妹,大将军都是杀人狂,心理变//态的!”
萧庭叹了口气:“哎,我说你们这些唐朝人,不管男男女女,有一个算一个,从小脑子里怎么都尽是这些暴力思想?难道一定要打打杀杀吗?经济侵略不好吗?文化奴役才是长远之计啊。亡国只是手段,灭种才是目标……”
“你说的我们听不懂啊。”
“不懂拉倒,但你两可以不懂装懂,否则很难跟上我一千年后的时尚步伐。”萧庭感觉很无语。
任何一个快三十岁的人,钻进一个十六七岁的身体,然后整天只能跟那些一千多年前的小盆友扯淡,都会很无语。
“几个娃又在扯臊,给老子滚回来吃饭!阿爷今天打了只兔子……”铁塔一样的萧猎户在家门口笑着大喊。
“好喽好喽,有肉吃喽……”三个娃顿时欢呼着朝家的方向跑,把当大将军和嫁给大将军的事泡在脑后。
……
同样的穿越,不一样的人生。萧庭在变成了一个十七岁的唐朝人之后,并没有立刻满心欢喜壮志凌云,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成为侯爷、王爷什么的,而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不适应。
上辈子的萧庭,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有个普普通通的老婆,普普通通的房子,一份平淡而温馨的小日子……哦对,年前公司老总找他单独度谈了此话,没什么意外的话,年后就升部门经理了……
而这次突入其来的穿越,彻底毁掉了这一切!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能立刻感受到穿越的快感,投入新的身份,萧庭只能说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太好了,反正萧庭却做不到,在穿越的最初几天,他几乎天天失眠,想到上辈子的亲人,眼眶不止红了一次。
但又能怎样呢?人常说逆天,其实这是一句很可笑的话,你连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逆?就算是坐飞机坐卫星飞到天上,哪怕用原子弹把臭氧层炸个大洞,这也不能算是逆天吧。
既来之,则安之吧,萧庭这么告诉自己,将那份惆怅埋在心底。至于那个贼老天,实在不好意思,既然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那就只能认为你不是东西。
对,不是个东西!老子在家吃着火锅,搂着老婆,唱着歌,眼瞅着就升官发财,正爽的一塌糊涂,你就给我提溜来穿越了,忒特么不是东西!
在脱离了最初几天的对于上辈子的依依不舍并且臭骂了一通老天爷之后,萧庭紧跟着就感到一股茫然!
小说里那些穿越者,就像早就知道自己会穿越一样,随身携带二十八格大包包,土豆大豆黄豆绿豆,烟草酒精火药炸弹;飞机坦克火箭炮……而自己,除了三魂七魄,屁都没带一个,连这具身体都不知道是从哪条野狗嘴下活下来的。
穿越不带金手指怎么整?没法整!别的先不说,自己没有身份户籍,在大唐这属于‘浮民’,一旦被官府抓到,要流放去岭南啃荔枝,为期一年半,除非遇上天下大赦。
大赦?再过几年武美眉当上皇后之后,应该会有大赦的,问题是自己这副小身板,估计还没出关中就得喂了狼!一年半之后早就变成狼的干便便了。
大唐人民是淳朴善良的,大概是看在同宗的份上,也可能是出于同情之类的原因,或者干脆就是为了家里多一个壮劳力,卧牛村的萧猎户收留了像个小乞丐一样的萧庭,暂时免去了流放之灾。只要有人收留,很容易就能去当地官府上一个户口,萧猎户说了,等过几日便带着萧庭去长安县入籍,就说是他的远房侄子,全家遭了灾死光了,来投奔他的。
全家死光了……萧庭很无语,还真给他说中了,自己全家都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岂不就是全家死光?
不管了,先吃肉,一股子带着点土腥气的肉香从屋里飘出来,萧家大郎欢呼着冲进了屋子。
萧庭抽抽鼻子,这些唐人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吃水煮的?好好的兔子肉,烤一烤不行吗,哪怕没有孜然,哪怕你舍不得加盐,光是肥油落尽火堆里的滋滋作响,和烤肉的香味,都能把人的魂给勾了去,为什么一定要用白水煮呢?
失败!
萧二娘,学名萧淑慎的小丫头知书达理,这一点在农家很罕见,见萧庭慢慢悠悠的走在最后,萧淑慎忍住了被肉香**的脚步,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站在屋檐下,眼巴巴的望着萧庭。
萧家虽是农户,但也有规矩,萧庭现在还是客,客不上桌,女娃子不许动筷子。
“你先去,我就来。”萧庭冲小丫头咧嘴一笑,大步朝屋子里走。自己可以不吃,但不能让人家一家人都等自己,总不能一千年后的中国人,连一千年前的唐人都不如吧。
好像某些方面,现代人的素质还真是远远不如古人,至少萧庭所在的世界,就没有人会想都不想就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萧猎户早年丧妻,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娃,一家都是好人,而且对萧庭有恩。但萧庭却没法把这家子人当做真正的亲人,他不是多情的人,从二十一世纪激烈竞争中长大的萧庭,在很多时候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漠,他心里的那点感情,都已经给了上辈子的亲人,不存在谁对他好一点他就好感一阵温馨亲情之类的情况。
开玩笑,亲情是值得用生命去回报的,哪里会这么容易就能产生?
时间,一切都交给时间吧。萧庭觉得,也许在一起生活久了,自己会把萧猎户当成真正的长辈,把萧大郎和萧二娘当成弟弟妹妹来看的。
还没等进屋,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晕,脚下的大地好像猛烈的摇晃起来。
恩?怎么回事,难道我在穿越的时候患上了什么穿越综合症?哐当一下,那罐子煮的热气腾腾的兔子肉轰然砸在地上,瓦罐摔了个粉碎,兔子肉和汤汁撒了一地。
短暂的失神之后,萧庭忽然明白了,擦,地震了!
“快出来!”萧庭冲着一屋子人大吼一声。
一千多年前的大多数唐人并不明白地震到底是什么,萧猎户全家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惊呆了,他们没有任何对应地震的常识,只知道凭着本能行事。短暂的失神之后,萧猎户大吼一声,像一只大鸟,用身体护住了萧大郎。萧淑慎站在屋檐下,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小手死死的抱着门框不放。
但这种本能,在地震面前,是大错特错!
贼老天,难道你夺走了上辈子的亲人还不够,还要当着我的面,杀光萧家!
萧庭不知道从哪冒出一股狠劲,就要冒着房屋倒塌被砸死的危险,冲进房子里救人。而脚下的大地,却软绵绵的毫不受力,根本迈不出步子。
一瞬间而已,一切就都已经迟了,房子当着萧庭的面,轰然倒塌!
轰隆隆,卧牛村各处不断传来房屋倒塌的响动,惨叫、惊呼,鸡飞狗跳。
又一瞬间之后,大地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片片的废墟。
浑浊的血,从废墟里缓缓的渗透出来,带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萧庭一头扑进废墟里,疯了一样去挖。
很快的就露出了一个血迹斑斑的后脑,红的白的,还有砖土灰尘混合在一起。萧猎户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想用身体去保护自己的儿子,被房子的大梁直接砸开了后脑。
萧庭吃力的把萧猎户的尸体拖开,继续朝下挖。而等待他的,却是另外一具尸体,萧大郎也没能活下来。
萧猎户是卧牛村出了名的好把式,打猎种田都是一把好手,是卧牛村的富户,他家的房也是卧牛村最体面的,上下两层,大梁是一根比腰还粗的百年大树做成。在地震之中,这跟以往风光无限的大梁,反而害死了他们。如果他家的房子仅仅是那种最破的土房,也许他们会受伤,但至少不会死。
萧庭灰头土脸的跪在废墟里,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两具尸体,神情呆滞,脑子一片空白。
不错,他有时候会冷漠,但冷漠不是冷酷,这是两条鲜活的人命,一个人对自己有恩,一个人就在十几分钟前,还和自己在河边聊天!
萧庭陡然仰头,冲着头顶遥不可及的蓝天,一股热流在胸膛里猛地膨胀起来,好像要一下子撑破他的心脏。
贼老天,你干的漂亮,太漂亮了!我操你全家!
不远处,在靠近废墟边缘的地方,一块砖头忽然松动了一下。
“恩……”微弱的女声从废墟里传出来。
声音很小很闷,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听不见,但此时落在萧庭的耳中,却宛如一个晴空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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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余震风波
按照正史记载,大唐永徽年间,晋地接二连三的发生地震,曾经是晋王的李治陛下对此大做文章,拉开了和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的大决斗序幕。也许是因为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出现在永徽年间的长安县治下,那场原本应该发生在晋地的地震,也跟着发生在长安县。
卧牛村几十户人家,家家戴孝,一片废墟狼藉,到处都是死人伤员,遍地哀嚎。
萧淑慎的知书达理救了她一命,房子倒下来的时候,她正好站在门槛的位置等萧庭进门,没有被房子的梁柱和大块的砖头砸中。萧庭把她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时候,小丫头鼻子里嘴里都塞满了泥土灰尘,小脸憋得发紫,呼吸都已经停了。
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嫌了,又是人工呼吸,又是压胸口,反正一切能想到的急救常识都用上来,小丫头终于幽幽的转醒过来,哭着要找爹。
“别看,阿爷和大郎都不在了。”萧庭死死的搂着小丫头,伸手捂着小丫头的眼睛,不让她看萧猎户一家的尸体。太惨了,那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该看的场面,看一眼,一辈子都要做噩梦,会毁了她后半生的。
小丫头在萧庭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了几下,又没了声音。萧庭吓得汗哗哗朝外冒,又是摸脉搏,又是试探鼻息,确定小丫头只是悲伤惊吓过度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卧牛村里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血。有些房子还没有完全倒塌,村民就回到自己的家里,想要尽量的抢救一些财产,或者将自己亲人的尸体从瓦砾下搬出来,受了伤的伤员,被安置在能挡住阳光的残垣断壁下。人类对空旷就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哪怕一堵破墙,都能带给他们安全感,尤其现在又是大热天,半人来高的土墙还能起到遮挡阳光的作用。
萧庭瞳孔陡然放大了,冲着那些在屋子里抢救财产的村民大吼:“这样不行,还会震的!都从屋里出来!”
一只鸡,几个鸡蛋,几只破碗,一些简单的农具之类的,根本不值几个钱,但对于这些庄户人家而言却是舍不得丢弃的宝贝。有些人自家的房子已经塌了,就去帮邻居,残垣断壁下到处都都是进进出出的人影。
唐人并不是知道什么是余震,实际上在这个信息传播落后的时代,大多数唐人根本连‘地震’这回事都没听说过。萧庭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没有人理他,以为这个娃吓傻了。
“你们留在这里干嘛,等死啊!再震一次,这堵墙倒下来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一个外来人,在卧牛村没有任何权威,无论萧庭怎么解释,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萧庭干脆把萧淑慎平放在一处空旷的地上,跑过去拉那些靠着墙喘息的伤员,可非但没有人愿意跟他走,反而几个伤员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不友好。
正当萧庭准备强行拖走这些伤员的时候,一个情绪激动的家伙,竟然从后面狠狠踹了萧庭一脚,把萧庭踹翻了个跟头。
“日你亲娘!再胡闹,老子揍死你!”一条黑铁塔似的大汉恶狠狠的冲萧庭挥了挥拳头,然后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污,将肩头的一个伤员轻轻的放在土墙下。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萧庭失魂落魄的走回萧淑慎的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管不了了,不管了,你们要死就去死吧,我不是上帝,救不了那么多人。”
这不能怪那些卧牛村的唐人,你不能用一千年后的要求对对待一千年前的人,他更不恨那个踹了自己的人,那人只是想保护乡亲而已。
但还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压抑充斥着胸膛,他知道那些唐人随时可能会死,但他帮不了他们!
萧淑慎又一次幽幽的转醒过来,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小狗一样,趴在萧庭的怀里,眼泪断了线一样噗噗噗朝下掉。十二岁的小丫头已经不完全是小孩了,她明白一切。
“阿爷和大郎,是不是都死了?”
小女孩的脸上满是灰尘,仰着头,两只大眼睛里透出一股子让人心疼的无助,眼泪顺着布满灰尘的脸庞冲刷出两道沟壑,流到萧庭的胸膛,暖暖的,让萧庭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些眼泪好像渗透过自己的皮肤,融入了自己的心脏。
他忽然明白了,贼老天要让他穿越到这里,不是为了什么当什么狗屁的帝王将相,也不是为了让大唐称霸全世界。也许原因只有一个,他要来救怀中的这个小女孩,他要照顾她。
或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小丫头,何尝不是来拯救自己的?给一个坚强活下去的理由?
萧庭心尖发疼,浑身却涌起一股穿越之后从未有过的热流,紧紧搂着萧淑慎,望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而坚定的说道:“别怕,我还在,以后我就是你哥。”
“恩。”萧淑慎点点头,小手紧紧的抓住了萧庭的衣角。
短暂的失神之后,萧庭强迫自己从萧猎户的死亡所带来的震撼中平静下来,飞快的回忆上辈子作为志愿者,去汶川救灾的经历。说来也奇怪,距离去汶川救灾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当年的事,即便在上辈子他都忘掉了很多,可是现在回忆之下,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地震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地震救灾常识,相关的小技巧……等等一切,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陡然变得无比清晰,萧庭甚至可以一字不差的回忆起,当时一个医生对自己说的所有的话。
人不自弃天不弃,天道无**有情!
轰!大地再一次震动起来,卧牛村仅剩下的几间破房子在余震中轰然倒塌。
正在房间里抢救财产和亲人遗体的村民,一下子就被埋了进去。那些靠在土墙下的伤员,被身后的土墙被狠狠的砸中,满身是血,在地上哀嚎着。
萧淑慎钻进萧庭的怀里,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由于萧庭抱着萧淑慎坐在空旷的田埂上,这次的余震没有给他们带来一点伤害。
余震来得快,去的也快,仅仅几秒钟之后,卧牛村又死了几个人。
第三章 小神仙?
牛老汉活了六十多年也没见过地震,仅仅是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巧合之下,在村子里借宿的行商那里听说过关于‘地龙过境’的传闻。
那‘地龙’是‘天龙’的兄弟,天生喜食妖孽。凡事有妖孽将出的地方,就会引来地龙过境。不过,地龙是天龙的弟弟,所以要讲个兄友弟恭,若是那个妖孽道航不高,它兄长天龙能对付的,地龙便不插手;若是巨魔,天龙无法独自降服的,地龙便会留下来帮忙。
天龙是个啥?天龙便是天子啊,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地龙都钻到长安了,莫非长安有天子都降服不了的妖孽?对了,据说陛下新纳的那个娘娘,以前是太宗皇帝的女人,这不就是十大不赦的中的内乱嘛!难怪把地龙都招来了。
地龙要吃娘娘,天龙要宠着娘娘,八成是兄弟两为了那老娘们干起来了,所以才天摇地动!
想到这里,牛老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种事不能多想,更不能说。
天龙地龙兄弟干仗咱管不着也不敢管,可这一村子人还要活啊,总不能不给老百姓活路吧?
牛老汉是卧牛村的村正,卧牛村最有话语权的人,权力的另一面就是义务,一村子老老小小伤的伤死的死,房子塌了大半,人人都慌了神,全指望着有人能带着他们渡过这一劫。在官府派人救灾之前,牛老汉就成了那个应该挺身而出,为卧牛村负责,领着村民抗灾的人。
这让他犯了愁!论种田,他是好把式,平日谁家汉子婆娘干仗、婆媳拌嘴什么的,他也能劝上两句,偶尔有旱灾涝灾,他同样有办法带着大伙凑合着活下去。可如今,牛老汉心里没底,这是地龙过境啊,这种神神鬼鬼的事,他一辈子也没遇到过,完全不知道该咋个办。
那行商还说了些啥,地龙过境之后老百姓该做啥?该怎么救灾?有没有什么忌讳?万一地龙再来咋办?
牛老汉努力的去回忆,可是实在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当年那个行商根本没说过怎么应付地龙的话,也许是他年纪太大已经记不得几十年前的那番闲谈了。
萧家小郎君!牛老汉忽然想到了萧庭,地龙第一次过境之后,萧家那个远房侄子萧庭就到处大喊地龙还会来,一开始还以为他给吓傻了,根本没人理会,可偏偏没过一时半刻,地龙还真就来了!
地龙那可是神兽,传说中地龙潜于万丈地底,一般凡人肉眼凡胎,根本不可能看得见地龙,只有神仙练气士才能望龙气识地龙,萧家小郎君咋就那么肯定地龙还会来?
牛老汉猛地抬起头,去找萧庭在哪。
不看不要紧,一看把他吓了半死。适才已经‘死了’的萧家小娘子,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萧庭身边,拉着萧庭的手,在跟萧庭说话!
牛老汉目瞪口呆,吓得差点一屁股摔地上。刚才萧家小娘子被挖出来的时候,他离得不远,瞧得一清二楚,明明已然没了气息,脸都紫青紫青的,可这说话的片刻功夫,怎的又活了过来?
莫非是鬼?可自古以来也没有一种鬼能在青天白日下现身。牛老汉狠狠的给自己一巴掌,啪的一下火辣辣的疼,再揉揉眼,没错,小娘子就站在萧庭的身边,牵着萧庭的手,连说话的声音都能听见,很明显不是鬼!
能见地龙!起死回生!神秘的来历!牛老汉望着萧庭,在看看远处在云雾中若影若现的终南山,心中陡然蹦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念头,终南山附近自古以来就不乏活灵活现的神仙故事,其中不少就是神仙在天灾中下山降妖除魔、救苦救难的,神仙会装扮成凡人的模样,若是百姓淳朴便会出手相救……
他仔细的回想着,当日萧家小郎君可不就是终南山的方向来到卧牛村的!
……
卧牛村民在牛老汉的带领下,朝萧庭围过来,一个个眼神都不太点不对劲。
萧庭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把萧淑慎护在身后,心想他们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外来者,刚才又大喊余震,结果把自己当成灾星了吧!
要是这样的话麻烦就大了,萧庭脑子里立刻就蹦出来:浸猪笼、泡粪坑之类充满着封建愚蒙色彩的字眼。
“萧家小郎君,你咋个知道地龙会再来?”牛老汉目光灼灼,死死的盯着萧庭。
萧庭知道没法跟古代人解释什么科学常识,一个现代小孩都知道地震后会有余震,但放在大唐,这就解释不清楚。至于说什么我以前经历过所以知道,那就更麻烦,将来总是要去官府上户籍的,一查自己家乡根本没震过,那就更说不清了。
稍一沉吟,萧庭故作镇定道:“我懂阴阳术数!”
所谓的‘阴阳术数’,就是一些简单的天文地理自然气象,数学物理化学之类的,也许再加上一点星相学神秘学,这些东西在后世看来很普通,随便一个小学生都能扯上两句,但在古代,这可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姜子牙、张良、诸葛亮、刘伯温都是其中高手。
凡是在民间被神话的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长:‘阴阳术数’。
但说话也是要讲技巧的,同样是神秘学,同样是忽悠人,你要说我懂巫术,那就完蛋了,等着被浸粪坑吧。
“阴阳数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村民们看萧庭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好奇之中带上了几分敬畏,还有人小声说“难道是李太史的弟子?”
“李太史的弟子会落到要饭的地步?咱卧牛村离终南山不远,萧猎户常去终南山打猎,这小郎君八成是终南山里隐居的高人弟子吧?难怪能看见地龙!”
“我就说嘛,我第一眼看见小郎君就觉得不是寻常人。那天他在我家门口讨饭,我还专门让我家婆家朝饭里多加了两筷子水菜。”
“屁,那是讨饭吗?那是体察民情,分辨善恶,好人能活命,恶人就活不成。你记得不,赵老二他家婆娘向来刻薄,小郎君初来卧牛村的那天,还被李三婆娘啐了一脸吐沫!”
“对对对,赵老二婆娘出了名的不孝顺,哎妈呀我想起来了,赵老二一家都被砸死了!”有人惊恐道。
“幸亏我家婆娘厚道多给了两筷子水菜,要不然……啧啧……”
“小郎君怕是专程为了降服地龙,才屈尊降贵来俺们卧牛村的吧!地龙现在不闹了,八成就是小郎君做了法!”
“那不是神仙嘛!”
三人成虎,村民的纷纷议论更坚定了牛老汉的判断,牛老汉老泪纵横,杵着拐着的手都在瑟瑟发抖,朝着萧庭释了一个很隆重的礼:“这是老天眷顾,派小郎君来渡卧牛村过这一大劫难啊!适才我等有眼不识高人,言语多有得罪,老夫这里赔罪了,小郎君万万莫怪,还望看在萧猎户和以往的情分上,指点众乡亲一条活路!”
我这就成高人了?还带你们渡劫?剧情完全不对啊,这是大唐,又不是封神榜……萧庭万万没想到为了保命随口一句‘阴阳数术’,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这些唐人的想象力简直爆表,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来历身份给编成了一个半神话故事。
这是迷信呢,还是淳朴呢?萧庭有点恍惚。
不过忽悠也是术士的必备专长之一,既然开了口,就没有把话收回来的道理,而且也收不回来了。人就是这样,在绝望的时候你给了他一线希望,他就能把你当成神一样崇拜,但如果你相信这个希望是真的之后,再告诉他是骗他的,他就能把你踩下十八层地狱。萧庭可不想被悲伤中的卧牛村村民当成大骗子活活打死。
见萧庭不说话,牛老汉还以为萧庭在位刚才被无视的事发火,从身后提溜出一条铁塔般的壮汉,二话不说,抡起拐杖一拐杖给那汉子打的一个踉跄。
“还不跪下赔罪!”牛老汉冲那汉子骂道。
萧庭认得这汉子,刚才就是他踹自己的。这人叫熊二,有些来头,父辈据说是太宗皇帝的侍卫,前些年由于犯了王法抄家夺官,给发配岭南去了。
熊二自小就跟着他父亲学了一身好武艺,没了爹之后更是一门心思练武,要将他爹的伟大武学发扬光大,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刚才熊二在忙着救人,见萧庭去拉扯伤员,还以为萧庭在捣乱,情急之下踹了他一脚。
“小郎君,哦不小神仙,俺熊二有眼不识泰山,这里给你磕头赔罪了!”七尺高的关中汉子,救人的时候生死不顾,浑身都是伤,带着一身血渍和泥尘,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萧庭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震得地面都有点发抖。
老头子又是一拐杖打下去,“你这杀才,连小神仙也敢踢,活该你哥熊大给砸死!”
熊二彪呼呼的也不知道躲,任由老头子打,脑门上顿时鼓起来一个青紫色的大包,他兀自不觉,直挺挺的跪在萧庭面前,一句话不说,一副你不原谅我我就跪到死的架势。
“哥,你能降服地龙,救救大家吧,他们都是好人。”萧淑慎一脸崇拜的望着萧庭,小手拉着萧庭的衣角轻轻的摇晃着。
萧庭一拍额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降服地龙’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地龙天龙兄弟两,我降服了地龙,那和造反也没什么区别了。可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还罢了,萧家收留了自己,在大家的眼里萧淑慎是一定知道自己身份来历的,她又是卧牛村众所知周的好女子,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非但没人会怀疑,反而会被认定是童言率真。
这下自己算是彻底坐实了‘小神仙’的身份,不救人都不行了。
“小神仙,救救大伙吧!”牛老汉噗通一声跪下了,后面哗哗的跟着跪倒了一片。
第四章 比惨
救还是不救,这对于萧庭而言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他见不得这些从地震中活下一条命的人,又因为对常识的无知而白白送命。何况萧淑慎说的不错,这些人都是好人,自己才来卧牛村的时候,根本就是个小乞丐,吃的是百家饭,谁家吃饭的时候,自己只要朝门口一站,人家骂归骂,一边骂着一边热腾腾的饭就端过来了。
“老爷子你快起来快起来。”萧庭连忙一侧身躲开了牛老汉的跪拜,伸手去把牛老汉扶起来,开玩笑,牛老汉这把岁数都能当自己爷爷了,受他一拜,萧庭怕把自己折寿折死,直接再来一次穿越。
“小神仙答应出手对付地龙了?”牛老汉泪眼朦朦。
“答应答应!不过话先说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神仙,你们也不许叫我神仙。要说神仙,我师父他老人家才是。他老人家不喜名利,隐居终南山,一日望气,见长安有地龙作乱,这才让我下山来找我俗世的伯父萧猎户。哎,不料……我伯父他老人家去先去了。”
萧庭抹了一把眼泪,先把自己不是神仙的事咬死了,这年头当神仙风险太大,今天是神仙,也许明天就变成了‘妖人’,自己可不想为了救人染上一身骚。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果然是终南山来的小神仙!”
“那可不,地龙一般人可看不见,只有懂得望气术的神仙才能识的!”
“这位神仙还真是鹤发童颜,看着跟十六七岁似的……”
见小神仙答应出手对付‘地龙’,村民们紧绷着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家里没死人的,还能说几句玩笑话。就是那些家里死了人的,脸上悲伤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有小神仙在此,随便超度超度,家里亲人也能早登极乐,不至于沦为孤魂野鬼,受那十八层地狱之苦。
“休要吵闹!”牛老汉重重一顿拐杖,压住了人群中的杂音,然后冲萧庭抱拳道:“小郎君,既然老神仙派你来对付地龙,该咋个办,你就吩咐吧,俺们都听你的调派,可要开坛做法,施展仙术?”
开坛做法?萧庭脑子还没抽抽,长安闹地震,自己这里开坛做法,明儿一早就准备给当成‘妖人’捉起来吃牢饭吧。牢饭啥滋味不知道,不过大唐好男风的大有人在,萧庭可不想去大牢里捡肥皂。
“惭愧的很,我跟着师傅没几年,道行太浅,仙术没学到。”不等牛老汉叹气失望,萧庭连忙接着说:“仙术再强,也强不过地龙的本事。咱们凡人,千万不能和地龙来硬的。”
“小郎君言之有理,老夫差点误了大事。”牛老汉被忽悠的一缩脖,心想自己一把年纪算是白活了,小郎君说的是,人再强,能强过地龙去?若是真的做法,那不是和地龙叫板吗?
“来之前,师傅吩咐了一些应付地龙过境的法子,都是普通人能做的。也不会触怒地龙。”萧庭看看面前的人数,心里大概就有了谱,对牛老汉道:“还烦请老人家约束村中人,听我的号令行事。”
没的说,不用牛老汉约束,村里人已经把萧庭当成了救命的神仙。在乱局下,人人心里都慌了神,只要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带这个头,愿意领着大伙干,大伙本能的就愿意跟着这个人。何况萧庭刚才已经准确的预测了地龙,又救活了已经‘死亡’的萧淑慎,在卧牛村民面前证明了自己。
“先报官。来个腿脚快的去长安县,请官上派人来救灾,尤其是送医者和药过来。”长安城和长安县不是一回事,长安城设立京兆尹,管着长安城和万年县、长安县,长安县却管不到长安城,卧牛村正是长安县治下。
卧牛村缺医少药,人人穿越都带青霉素,唯独萧庭倒霉净身穿,再有医学常识,也变不出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那些伤员根本得不到像样的救助,只能听天由命,熬着等死或者等残废。
“小郎君,地龙既然来了咱们村,八成也去了长安。长安县怕是抽不出人手来管咱们。不如派人去长安城买药?”牛老汉不敢说地龙就是专门去长安和天龙干仗的。
根据萧庭的经验判断,这场地震规模差不多在五级出头不到六级的样子,卧牛村离着长安城不算近,如果震心是在卧牛村,那长安城就应该没有太大的损失,长安令也可以抽得出人手到下面救灾。但相反,如果震心靠近长安城,报官也是白瞎,反正就是50%的可能性。
至于去长安城买药,那更不实际。就算震心远离长安城,长安城肯定受到了地震影响,城里的药价必然疯长,有药,一群外来的农民也买不到,买不起。何况地震之后人心浮动,长安城现在说不定已经戒严。
“恩,同时也派人去长安城买药,试试看,能买到最好,但官是一定要尽早报的!”
报官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医者和药物,还牵扯了灾后重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闹的百姓早安抚,在哪里都一样。灾后官府肯定会分配物资人员进行重建,而大唐远没到物资丰富的用不掉的地方,卧牛村先一步报官,事后就能多分一点。不报官,八成就是分的最少或者最后分给你。
熊老汉选了一个腿脚快的去官府报信,那人刚要走,萧庭拦住了他,问:“见了官上的人,知道怎么说不?”
那人被地震吓傻了,眼神还处在呆滞的状态,傻不拉几的摇摇头,萧庭生怕他见了官尽说些没用的屁话,于是也不跟他们客气,对着屁/股赏了一脚,见他眼神里恢复了清明,才一字一句的叮嘱:“听好了,见了官,先别说话,给我把嗓子哭哑了再开口。还有,如果遇到其他村子的人也去报灾,知道咋说不?”
“咋说?实话实说呗。”报信人不解道。
“实话也要分怎么说!”
“怎么说?”报信人继续不解。
“两个字:比惨!”萧庭重重一挥手,连比带划的教这人怎么说实话:“比如,他说他们村子里死了十个人,你就说卧牛村死了二十个,伤了三十个;他说他们村有二十个轻伤十个重伤,你就说卧牛村除了死的,剩下的都是重伤,就你一个还能动的跑来报信了;他说他们村缺吃少穿只剩窝头了,你就说卧牛村已经开始啃树皮,连耗子都跑光了……总之,一定要比对方惨!”
“小神仙,这不是瞎话吗?”报信人憨憨的问。
这次不用萧庭解释,牛老汉直接一拐杖砸那家伙头上,怒骂:“憨货!不这么说官上能派人来?这点事都不懂,这些年的饭还不如给狗吃!就按小郎君说的办!”
、在牛老汉拐杖的威逼之下,报信的汉子很快学会了怎么说实话,迈开大长腿朝长安县衙的方向匆匆出发。
萧庭扶起一直跪着的熊二,“熊二哥,接下来的事,要你领头来办。”
“您吩咐,俺火里火去水里水去刀山火海不带皱一下眉头的!”熊二把胸口拍的哐当作响。
没那么夸张,又不是敢死队,接下来的事是力气活,萧庭吩咐熊二领着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组成了‘卧牛村救灾别动队’。
“啥个队?”熊二眼睛睁的圆溜溜,显然没明白‘别动队’是个什么东西。
“不管什么队了。”萧庭大手一挥:“总之,你现在是队长了,带几个你信得过的青壮,找几根又长又粗的棍子或者树干什么的,给我把村里还没倒的房子,给我捅倒了!记住,朝外捅,别砸到被埋着的人。”
就刚才萧庭说话的那几分钟里,村里没倒的房子里,竟然还有人进进出出的,大概还想抢救财产。要钱不要命啊这是,余震再来的时候,那些破房破墙就是危险的来源,只要没有了建筑物,余震根本不算什么。
这下有人不干了,哭嚎起来:“这不能啊,小郎君,俺家房子才塌了一半,修修补补还能住人,要是给捅倒了,地龙走之后俺一家住哪?”
“让俺先回家把那摊子腌菜拿出来,腌菜坛子就压在床下面,三四个人就能搬开。”
“还咸菜,疯了吧!”萧庭气就不打一处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为了一坛子腌菜去拼命,指着说话那人鼻子就骂:“我告诉你,地龙就在长安外面转圈,不多时还要回来。你自己想死滚去跳河上吊都成,休要害别人。想想你一家老小,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你要是为了一间破房子、一坛子腌菜再给砸死了,你家老小怎么办,谁养活!”
那汉子眼眶刷的就红了,蹲下来抱着头哽咽哭道:“俺家……一家都死了,那坛子菜是俺娘活着的时候腌的,说等俺娶媳妇的时候开坛……俺就想把坛子搬出来留个念想……”
萧庭愣住了,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当时就想说你站着,我去拿,好歹把菜坛子拿出来给你留个念想。但这时候不能心软,狠下心扯着有点冒烟的嗓子喊:“你娘在天上看着你,你要是被砸死了,你娘就白死了!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你娘最大的念想!”
不能心软,这时候婆婆妈妈就是害人害己,咬着牙对熊二恶狠狠的说:“记着,凡事看到偷偷摸摸回家的,一概给我打一顿拖出来!给你半个时辰功夫,半个时辰之后,我要卧牛村再也没有超过一尺的墙。另外还有桩要紧的事,你给我一字一句听好了。”
第五章 起死回生之术??
“你捅完房子之后,还是带着那几个兄弟,找几把兵刃棍子什么的带着,在村里巡视,负责村里的治安。遇上要帮忙的,就帮一把,遇到有趁乱偷摸扒拿的,就给我狠狠的打!还有,说不定会有流民过来,一概不许进村,他们若是老老实实的,我们分他们些粮食也成,但若是敢惹事,乱棍打出村子。”
大唐人淳朴,但不代表就没坏人,在秩序崩乱的时候,人心是最难揣测的。萧**辈子就遇到过发国难财的王八蛋,做完了用石头把人砸死,别人还以为是死在地震中的。
刚才提到抢救财产的事,就让萧庭心中惊醒了一下,有谁敢肯定,那些‘抢救财产’的人,进的都是自家的房子?
现在本来就是人心惶惶,一旦真有人趁机作乱,很容易造成大范围的恐慌,甚至是自相残杀。
就算老百姓不做乱,万一有山贼、盗匪之类的趁机来抢劫,没有一点防备的话,很容易整个村子都被莫名其妙的屠掉。长安附近都是山,大股的山贼不会有,但小股的有没有就不好说的。甚至是有人会趁着地震的机会,三五结伙临时客串一把山贼也难说。
没有了秩序的约束,人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所以现在必须要有一个秩序,哪怕是最粗暴最简单的秩序。
“没得说,小郎君的话在理!熊二你听好了,遇上闹事的,照死里打,打死了人,老头子给他偿命,不用你顶。”牛老汉活了一辈子,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拐杖重重一顿,狠狠的扫视了一翻全场,倒是有那么几分老元戎的风采。
未必有那么严重,只是实现防范罢了,事前多留心,总比事后哭来的好。
熊二领着人杀气腾腾的去了,所过之处村民都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条路,然后纷纷的望着萧庭,等着他下一步安排。
“救人,最重要的还是救人。都别在这站着了,还能动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全部去废墟上扒,说不定还能找到活人。就算找不到活人,能找到些粮食也是好的。记住,只要粮食,所有死了的牲口,一概不能吃,全部烧掉。扒废墟的时候若是地龙来了,千万别慌,原地趴下就行。
从废墟下扒出来的死人,集中在一起,任何人不许靠近。
带伤的就不要动了,搭几个棚子让带伤的人歇着。
最重要一条,所有的水都要煮开了再喝,不要问我为啥,照办就是……”
一连串吩咐了七八条地震后的注意事项之后,萧庭又让村民很简单的分了组,几支队伍重新进入震后的废墟中开始挖掘生命。地震之后,救人的最佳时间是二十四小时,现在最关键的其实还是救人,其他事可以暂时放一放,等到把废墟搜寻一遍之后,再办别的事也不迟。
卧牛村不大,拢共也就是三十多户人家,有萧庭站出来领头,原本乱哄哄的场面很快就平息了下来。这次大家都有了目标和工作分配,一部分壮劳力进行挖掘,妇女帮忙照顾伤员,老弱负责搭建临时的简易帐篷……,卧牛村开始忙碌起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任务,井井有条,看上去不像是一群仓皇的灾民,倒像是专业的救灾队。
很快的,村子中间空地上搭了几间临时帐篷。按照萧庭的要求,帐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几根竹竿挑着一大块布就是一间,四面通风透气,唯一的作用就是遮阳。
七八不能走的重伤员躺在帐篷里,没有药,暂时只能做最简单的止血。十丈开外有人在烧开水,还能走轻伤员、身子弱的儿童负责照顾重伤员。
大锅架起来,咕咚咕咚的烧着水,震后的水源或多或少遭到污染,一定要烧沸了才能喝,绝对不能为了贪凉图方便直接喝井水,震后直接和地下水和找死的区别不大。
由于萧庭及时站出来指挥灾后救援工作,抢救及时,很快又从废墟里扒拉出来三个人,萧庭再次亲自出马,进行人工呼吸。
先把口鼻里的泥巴抠出来,然后垫高腰部,捏着鼻子深深吸一口气,对着嘴就吹。三个人当中还有个没许婆家的小娘子,可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救人才是第一要务,谁也不敢对小神仙这种近乎‘坏人清白’的举动多说一句废话。
人在断气之后的几分钟内都有救活的可能性,这种事在大唐被称为‘还魂’,究其原因,可以归结于阳寿未尽阎王爷不收,或者某位有大法力的神仙硬生生的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两种原因。
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萧庭,看着他一次次的把‘仙气’渡进小娘子的嘴里,反复以往几十次之后,小娘子身子陡然一挺,猛烈的咳嗽起来!
“还魂了!还魂了!”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
围观的村民割麦子一样倒了一片,不是吓得,是紧张加惊奇,是腿软!活人变死人都见过,今天就见了太多了,可是死人变活人,谁见过!
仙术,绝对的仙术!二十一世纪小学生都会的人工呼吸,立刻被奉为起死回生的无上仙家仙术!
也许是今天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贼老天偶尔心软了一次,原本已经没了气息的三个人,竟然一个接一个的幽幽还魂。
萧庭也是累的不轻,连续做了十几分钟的深呼吸动作之后,大脑有点缺氧,脸色微微发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牛老汉见小神仙一副虚弱的磨样,脸色一变,指着那三个被救活的人怒道:“从阎王爷手里头抢命是要用阳寿折抵的,小郎君为了救你们,折损了不少阳寿,你们还不跪拜谢恩!”
“多谢……”
三个人挣扎着就要给萧庭下跪,萧庭赶紧给他们扶了起来,怒道:“滚一边好好歇着去,整这些没用的干啥!仙个屁的术!”
他头都要炸了,人是要救的,但他绝不想被老百姓捧成神仙,爬的越高跌的越惨,等自己被奉为‘真神’的时候,接下来就等着死吧。
一定要洗白,必须洗白!萧庭大手一挥,钦点了三个十来岁的娃,跟着他学人工呼吸。
想让老子一个人成神仙?门都没有,我要让卧牛村人人都成神仙。你们都学会了,总该知道这不是仙术了吧!
教授人工呼吸,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人工呼吸是必须嘴对嘴的,刚才第一个救活的那个小娘子,醒了之后眼神就没离开过自己,很是有那么几分幽怨,看的人心里毛毛的。按理说自己也没成家,收了也罢,可是那小娘子粗手大脚肥屁股,在一般农户眼中是能干活会生养的好媳妇,但完全不是萧庭喜欢的style,总不能让自己这个救灾英雄又流汗又流泪吧!
赶紧把人工呼吸传授给几个娃,一方面多几个帮忙的,另一方面也省的自己老去‘坏人家的名节’。
人工呼吸的动作本身不难,关键在于实践,三个娃很快就学会了人工呼吸,参与到救人的队伍里,跃跃欲试,可等了半天也没再能挖出人来,倒是挖出了几只半死不活的鸡鸭。三个娃轮流上阵,把小鸡小鸭按在地上一通猛吹,人工呼吸对鸡鸭也是管用的,片刻后小鸡小鸭又活蹦乱跳的。
第六章 战龙三式
轰轰!大地再次摇晃起来,地龙又转悠回来了。
尽管萧庭事先告诉过大家,地龙还会回来,但事到眼前,村民们还是有点惊慌失措,吓得站在废墟上不知所措。
“慌个驴逑!”
别动队队长熊二正带着几个弟兄在废墟上救人,余震来的一瞬间,熊二一下子匍匐在地,双手抱着后脑勺,浑身缩成一团,像个没刺的巨型刺猬,嘴里大吼:“都按小郎君说的做,施展战龙三式,地龙就看不见你!”
哗啦啦,在废墟里搜寻的人跟割麦子似得,立刻倒了一片,有几个是在地震中没站稳摔了,大部分人都是按照萧庭传授的姿势原地趴下,一地的大小刺猬。
刚才萧庭抽空传授了村民们几个在地震中的安全姿势,熊二学了之后惊为天人,固执的要称这几个姿势为‘战龙三式’,在他看来,这几个姿势,就是小神仙用来对抗地龙的三招仙术。
战龙三式分别是:趴下,抱头,蜷膝。
余震来的快,走的也快,几个呼吸之后大地再次恢复了平静。废墟上一个个人影站起来了,先是看看自己浑身上下有没有受伤,再扭头相互去看。所有人都惊喜的发现,除了满头满脸的灰之外,这次地龙过境,竟然没有一个人受伤!
也不能说一个都没受伤,刚才熊二抬头大吼的时候,没有保持住抱头蜷缩的姿势,结果地面震动导致他脑门磕到了一块砖上,肿起个大包,和之前牛老汉拐杖打出来的鼓包一左一右相互呼应,独角熊二变成了双角熊二。那块土砖也磕碎了,算是‘两败俱伤’。
但除了熊二和砖头,的确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牛老汉杵着拐,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头上的灰,颤颤巍巍走到萧庭跟前,先重重的作了个揖,然后转身,站在田埂高出中气十足的冲村民大喊。
“看见没,战龙三式是终南山神仙的招式,起源于仙家的‘胎息’,威力无穷,你们只要照着做就不会有事,地龙都奈何不得!”
这还能看不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地龙那是什么,那是神兽啊,就算是有千军万马也不是地龙的敌手。可是地龙这次竟然连一个人都没能伤到,还有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吗?
一片惊为天人的目光刷刷刷的射过来,萧庭无语的很。卧牛村剩下破房子都拆了,没有任何可能会造成倒塌的建筑物,余震之中抱着头护住要害当然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这些古人非要把它搞得神神秘秘的,好像只要和‘绝世仙术’、‘终南山’联系在一起,他们所做的一切,就会拥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带给他们莫大的信心。
算了,神秘化就神秘化吧。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也是群众路线嘛,只要群众能接受的,群众喜闻乐见的,就是我们要做的。
不过牛老汉倒是几分见识的,这个姿势的确像是一个胚胎中的婴儿,他居然还知道‘胎息’二字,让萧庭刮目相看。
恩,是个好老汉,有文化的老汉!
牛老汉教训完村民们,又回头去问萧庭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庭在和萧淑慎讲大唐版灰姑娘的故事,正说到太子殿下拿着农家女留下的翠玉鞋选太子妃这一段,萧淑慎对于农家女的命运表示出极大的关心,紧紧攥着萧庭的衣角,期待下文。
听牛老汉在一边打岔,萧庭随口应付了一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这是一句非常正确的废话,该怎么办之前已经说得一清二楚,按照既定方针执行就成,没什么好多说的,萧淑慎还等着听故事呢,这才是当务之急。但偏偏是这句敷衍的废话,却让牛老汉眼睛一亮。
什么叫做举重若轻,什么叫做泰山崩于面不改色,今儿个算是开眼了,咱大唐能人那么多,可有谁能把地龙不当一回事的?光凭这份气度,就不是凡人能做到的,指不定就是星宿下凡。
人在灾难中遇到一现希望,本能的就会朝好处想,与其说牛老汉认为萧庭是星宿下凡来拯救他们的,还不如说牛老汉渴望老天爷派人来救他们,萧庭只不过恰好在恰当的时间,扮演了恰当的角色。
牛老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去了,萧庭接着讲故事,农家女刚进太子府的大门,牛老汉又杵着拐杖过来请示:“小神仙,村子里差不多已经翻了一遍,除了找到人,还挖出来两千多斤粮食,足够吃喝几日了,不过粮食都是各家的,有的人家多有的少。您看该咋分?”
两千多斤粮食!萧庭吃了一惊,以前看小说总给人一种感觉,古人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听说卧牛村不过几十户人家,在地震后还能抢救出几千斤粮食,萧庭相当意外。
不过换个角度一想就明白了,如今大唐不缺粮食,真心不缺,一斗米便宜点四五钱,贵点也超不过七钱。卧牛村的打了粮食,很多时候宁可烂家里,都不愿意去长安卖,为啥,那几个钱不够来回跑的。
这要感谢太宗皇帝,李世民一辈子最大的功劳,不是打这个灭那个闹的世界鸡飞狗跳,而是让大唐的百姓吃饱了饭。就凭这一点,他就是圣君,就该给他立碑,这片土地上的子子孙孙就不该忘了他。
粮食的事是大事,比农家姑娘当不当太子妃更重要,萧庭暂停了故事,想了想,道:“有粮食就好,现在不是分彼此的时候,不管谁家的粮食,都统一集中起来,派人看管,统一做饭,统一放饭,有敢哄抢的,让熊二大棍子招呼!”语气带上了几分森然,要是这种时候如果有人人不识大体,要分粮食,那就是搞分裂,搞破坏,绝不姑息。在灾难面前人人平等,有一口饭就要分着吃,不存在什么个人财产。
萧庭一通半白话白古话,有文化的牛老汉基本听懂了,老脸板起来,肃容道:“您说的在理,我这就吩咐下去。”
牛老汉又忙去了,大家都在忙,唯独神仙有特权,不用亲自劳动,抽空把故事讲完了,农家姑娘历经千难万苦终于当上了太子妃,辅助太子登基成为一代明君,可恶的后娘和三个姐姐也被终南山的白胡子老神仙变成了老鼠和癞蛤蟆。
说完之后萧庭才觉着不太对味,这故事似乎有点犯忌讳,后娘、贤后、明君什么的,好像是在隐射长孙皇后一家子,不过萧淑慎可想不到这些,心满意足的听完故事,趴在萧庭的腿上,头一点一点的开始犯瞌睡。
不知道为啥,四月底五月初的天出奇的热,太阳晒在头顶,火辣辣的,萧庭拿着个破扇子给萧淑慎扇风,刚扇了两下,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有什么大事给忘了。
“蛋!想起来了!”萧庭大吼一声,豁的一下站起来,把正趴在他腿上打瞌睡的萧淑慎吓了一跳。
萧淑慎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哥,蛋都砸碎了。”
第七章 神仙水
失误!巨大的失误!忙了半天竟然把那些人畜的遗体给忘了,幸亏火辣辣的日头提醒了萧庭。
古人缺乏卫生常识和必要的设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瘟疫的来源至少有八成是腐烂的人畜尸体。瘟疫导致的死亡必然远远超过在地震中死的,千里无鸡鸣不是开玩笑的事,一场黑死病干掉了几千万欧洲人,大唐才多少人,三百多万户而已!
萧庭浑身冷汗直冒,再也不觉得太阳火辣辣的了,一股冰冷森寒顺着后脊梁就朝头上爬。麻烦了,这次地震在长安附近,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万一真的发生了瘟疫……万一瘟疫蔓延到长安城……甚至就在长安城……
萧庭不敢再想下去,其实根本不用想就知道,万一长安城真的出现瘟疫,大唐将面临一场从所未有的巨大灾难。原本这场地震应该发生在晋地,实际上晋地的确在灾后出现了瘟疫!难道自己的穿越竟然为大唐带来了一场灭顶之灾?
妈的,老子难道就是个灾星?我爱全家,我全家就离我而去,我欣赏大唐,大唐首都就要面临瘟疫,我刚准备把萧猎户一家当亲人,结果萧家差点就死一户口本?这算什么?难道老子命犯天煞孤星,注定无伴终老,孤独一生?
“呼呼!”萧庭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时候自己不能乱,自己乱了,卧牛村就乱了,人心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旦乱了将不可收拾。别的地方暂时管不到,至少要保证卧牛村没有瘟疫,因为妹妹和自己就在卧牛村。
嗤的一声,把衣角撕下来长长的两块,像戴口罩一样蒙在脸上,把另一块递给萧淑慎。
“哥你蒙着脸要去做响马啊?”萧淑慎吓了一跳,以前萧猎户也经常给她讲故事,故事里的主角、配角基本上都是响马,而所有的响马都只有一个特征:蒙脸。
萧庭不解释,直接给萧淑慎也蒙上了脸,小丫头很听话,一副哥你要当响马我就跟你去劫道的样子,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噜直转。
叫来牛老汉,指着自己的脸“老爷子,立刻叫人去把那些尸首集中埋在一起,去埋尸首的人,全部像我这样蒙着脸。”
“为啥要蒙脸?”牛老汉不解问。
“蒙住了七窍当中的三窍,魂就不会被死人勾走。”萧庭一本正经的解释。还是那句话,群众能听懂的,就是我们要说的,群众喜闻乐见的,就是我们要做的,萧庭已经习惯了走大唐的群众路线。
在古代,死人是一定要有棺材的,事关孝道,哪怕再穷的人家,砸锅卖铁都会买一个薄皮棺材,否则子孙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几辈子都抬不起头。但此时根本没有这个条件,等到几十具棺材做好运来,卧牛村恐怕已经成了一片死地。
这时候‘集权’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小神仙开口下令,又事关魂魄,没有人敢大意,一些零星的反对声音很快的就被压了下去。
十几个蒙面壮汉一起出手,在村外的空地上挖了一排简单的墓穴,说是墓穴,就是一人多长,三尺多深的坑而已。死了的人很快就全部入土为安,没有棺材,甚至连草席子也没有,所有能找到的草席子,萧庭让人全部搭起了简易凉棚,供人暂时居住,这时候活人比死人重要。人死了,就是一副臭皮囊,埋在地下回归大自然,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无奈的选择。
“老爷子,村里有石灰没有?”萧庭问。
“石灰,啥东西?”牛老汉茫然的摇摇头问。
“额……或者叫做白垩之类的,淡白色的石头一样,用力捏能捏碎。”萧庭尽可能去描述石灰石的样子。
牛老汉一拍额头,“小郎君你说的是白云石吧,那东西是炼丹用的,莫非小郎君要炼丹?”
炼个毛的丹,用石灰炼丹吃下去那是找死,实际上这年头的‘仙丹’吃下去都是找死,李世民晚年要是不吃这东西,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萧庭当然不是要炼丹,石灰能消毒,埋死人的土上撒一层石灰,就等于撒了消毒剂,这年头没有84,石灰的消毒效果其实比84还要好。
石灰这东西在大唐用处不多,除了炼丹之外就是治病,主要用来炼丹,所以一般农民家是不会有的,就算是官府里也不可能常备有石灰。也是巧了,熊二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平时除了种田,还给长安城东清虚观的老道送炼丹用的材料,搞搞副业,其中就包括了石灰。他那里正好有一大袋石灰原本今天准备送到清虚观去的。
整整一**袋几十斤的石灰!萧庭蒙着脸把石灰在埋死人的地面上撒了一层,然后找了个桶,倒了小半桶石灰进去,加入水。
中国人自古就有围观的习惯,听说小郎君要‘炼丹’,立刻围过来一大群人,乌泱泱的把萧庭包围,。
咕嘟嘟,咕嘟嘟,石灰遇水很快就开始翻滚冒泡,发出刺鼻的气味,白气翻腾,像是被火在煮。
可是火在哪呢?看不见啊,一群人睁大了眼睛仔细去找,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也没看见一颗火星子。熊二经常给清虚观送石灰,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一张嘴变成了o字型,又是佩服又是有些害怕,远远的伸长了脖子朝桶里看。
“该干啥干啥去!都挤在这里作死啊!你们不用找,找也找不到,小郎君施展的三昧真火,那是咱们凡人能看见的吗?”牛老汉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指着众村民吼了一嗓子。
哗啦,村民们生怕被那无形无色无相的‘三昧真火’给烧到,人群一下子散开了。
散开归散开,但都舍不得走远,一个个睁大眼睛远远的朝萧庭这边望。一辈子能瞧见一次神仙炼丹,值了!就凭今天这份经历,能说上十年,流传到后辈子孙那,子孙说我家老祖见过神仙炼丹,人家就不敢小瞧咱家!
“小神……哦不,小郎君,你用三昧真火炼这白云石作甚?”牛老汉总算问道了点子上,但萧庭实在是无力再多解释什么,难道要写一个h2o+cao的化学反应式给他看?
不过这次决不能在承认自己是神仙了,再承认下去,万一真传到伟大的李治陛下耳朵里,他一高兴让自己去给他炼长生不老仙丹啥的,自己就准备承担弑君的罪过吧。无论如何也要推的一干二净,我不懂,我不懂,反正我就是不懂,你要找懂的就去终南山的原始丛林里找吧。
“临下山的时候,师父教的,为啥要这么干,我也不知道。熊二哥你带人把这些水洒在住人的帐篷里,天早晚各撒一边,人就不会得病,不会出瘟疫。每当心不要沾到人身上。”萧庭朝熊二招招手。
熊二,十里八村闻名的好汉,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狼的英雄,在地震中面不改色的牛人,此时却软了腿,脸色一阵发白,说啥也不敢靠近石灰水,更别说去洒水了,“小郎君……俺干点别的成不成,俺滴个亲娘嘞,这仙水咕嘟嘟的直冒白烟,俺看着就怕……”
普通农民对于‘仙家’之术,是又敬又怕,严格说还是怕多一点,让他们给‘仙水’磕头那没二话,但让他们去接触仙水,那就很吓人了。后世人也一样,你天天去拜菩萨,要是哪天那尊泥偶忽然活了,还笑嘻嘻的问你吃过了没有,你尿也得吓出来。
一拐杖搂头打过去,咣当一下,熊二脑门上多出了第三只角,牛老汉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鼻子骂:“能撒仙水,那是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小郎君点名让你办是看得起你,你个杀才还不知道惜福!”
熊二哭丧着个脸颤颤巍巍的走向水桶,像是要上刑场的贼配军。
“俺来!俺男人死了,俺活着也没意思!”人影一闪,一个中年大妈一手拿瓢,一手抢过了装着‘仙水’的桶,满脸壮怀激烈,傲视群雄和群雌。
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不想活的大妈把一桶石灰水全部洒在了住人的帐篷地上。
大妈成了英雄,成为焦点,被团团围住,发表她近距离接触仙水的新的感受。众人这才明白,‘仙水’被小郎君加持过之后,并不会伤人,但是千万不能碰到肌肤,刚才她不小心手上沾上了两滴仙水,火烧火燎的疼,一边说,一边扬起手,向众人展示她手臂上一小块被石灰水烧伤的‘勋章’。
“那个,小郎君,俺其实……其实胆子也不小,那个,你知道的,俺其实啥都能做的……”熊二来了,扭扭捏捏的跟在萧庭屁股后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了半天不知道他要干嘛。
萧庭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七尺高的汉子,有话就直说,装什么娘们?”
熊二鼓起勇气,憋红了脸,仰天大吼:“俺也想撒神仙水!”
第八章 老秦腔
熊二终于如愿以偿,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跟个散财童子似得拎着个桶到处撒石灰水。他甚至故意把一小瓢石灰水倒在他小臂上,烫出来一块比勇敢大妈手上的伤疤更大的痕迹,举着麒麟臂到处炫耀,让萧庭很哭笑不得。
直到整个卧牛村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石灰味道,萧庭才忍不住又狠狠给了他一脚,制止了他这种制图自己痛快,完全不顾别人感受恶劣的行为。
炼制神仙水多辛苦啊,要消耗多少mp啊!小神仙就不是人?为了给你玩水,老子就要炼制神仙水炼到吐血?开玩笑!关键还是石灰实在不多,就那么一袋子二十多斤,按照熊二这种造法很快就会霍霍光,太浪费。
灾后的卧牛村有了新的气象。村中间一大片空地,每隔一丈竖起了一间简易帐篷,受伤的人和老幼妇孺在帐篷里养伤休息,井然有序;不远处另一片空地上,堆着大袋大袋抢救出来的粮食,几只还活着的鸡鸭,小腿上绑着绳子,低着头撅着屁股在地上咕咕咕找食吃;大锅里咕嘟嘟的煮着粥,准备着集体大食堂的伙食;熊二带着七个壮汉,手里拿着哨棍铡刀什么的,来回巡逻。
不远处,一片撒过石灰,看上去白花花的土下,埋着二十三个人,曾经鲜活的二十三条人命。
在自然天灾面前,人力终究是有限的,萧庭忙前忙后,用几千年时间积累出来的救灾常识,在半天之内带给了卧牛村。但他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不让更多的人死,却无法让已经死了的人复活。
人,不和天争。这不是因为人怕天,而是人不懂天,不知道天是什么,天就是自然规律,就算二十一世纪的科学,也无法准确预测出地震。
但人可以和自己争,也必须和自己争,只要你不放弃自己,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打败你。
人不自弃,天不弃!
篝火点起来了,整个卧牛村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柴火的噼啪作响声。
一个接一个的人,从帐篷里走出来,他们头上裹着白巾,走向那片埋葬亲人的土地。卧牛村还活着的人都来了,哪怕伤员都有人搀扶着抬着来了,来送他们的亲人,他们的乡亲最后一程。
萧庭不让他们靠近埋死人的地方,但却不会阻止他们祭拜亲人。
亲情,在中国人的骨子里比什么都重要,即便平时不善表达,可亲情是每一个中国人心底里最深的情结,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一份感情。
不知道谁先哭了一嗓子,紧跟着,哭声响成一片。
熊二七尺高的汉子,遇到狼都敢斗一斗的狠角色,此时却嚎啕大哭。爹妈已经死在了岭南,从小和他哥熊大相依为命,现在世上就剩他一个了,他没有家了!要不是萧庭给他安排了任务,让他觉得自己活得还有价值,还有人需要他,说不定他早就一头碰死了。
牛老汉也跪下了,老泪纵横。老太婆十四岁上,骑了个骡子,走了俩百多里山路嫁给他,几十年给他生儿育女,给他洗衣做饭,给他捶背捏腿,就这么被一根大梁带走了。白天的时候,他不敢哭,他怕他一哭,就会有很多人跟着哭,他要给小神仙打下手,他要帮衬着小神仙救全村剩下来的人,所以他只能扯着嗓子,杵着拐杖,假装坚强。
萧淑慎泣不成声,已经哭不出什么眼泪了,沙哑着嗓子声音一顿一顿的,像是个被捏住了喉咙的小鸡仔。她虽然难过的要死,可是还是不忘死死的攥着萧庭的手,生怕萧庭会忽然消失不见一样,指甲都陷进了萧庭手上的肉里。
萧庭咬着牙没出声,他知道小丫头害怕,害怕自己这个最后的亲人理她而去。人在这种时候是最脆弱的,不要讲萧淑慎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就算是自己重获一世,差不多三十岁的男人,又何尝不是这样?不管再难,再苦,只要还有亲人在身边,就感觉有动力,能挺得下去,如果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自己奋斗的一切,又为了谁?
上百号人在哭,前面就是一片亲人的坟地,下面埋着的那些人,就在两天之前还活生生的和自己生活在一起。这个场面根本不需要任何渲染或者什么煽情的言词,任何人处在其中都会忍不住的悲从心生,萧庭的眼眶渐渐的朦胧起来,泪腺一下子就湿润了。
望着头顶的星空,萧庭的腔子里有一股气横冲直撞,小时候和一个关中老头学过的老秦腔,直接从胸膛里吼出来。
“恨苍天你杀人也不睁眼,对孤坟诉衷肠珠泪不干……因甚事哭死孝袍套,为只三十载恩情难抛……”
悲怆苍凉的秦腔是用腔子吼出来的,像炸雷,像鬼哭神嚎,像招魂,在汉中大地上响起。词虽悲,但调子不哀,不像哭丧,反而像是怒吼。
秦腔狠,秦腔辣,秦腔悲,关中汉子千年来经历的苦难太多,关中人的秦腔,没有南歌软绵温柔,也不如北曲肃穆威严,他们习惯用粗狂的腔调,向天呐喊!哀悼亲人的苦词,被唱出了彪悍不屈的味道。
他们不是在哭丧,是问天,是在质问,甚至是在向天发出挑战!
不知道谁先跟了一嗓子,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活着的人,不管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随着萧庭,仰天吼出老秦腔。在天威面前,卧牛村活着的人没有被压倒,而是仰天发出了汉中人最不屈的怒吼。
萧庭拉着萧淑慎,站在萧猎户的坟前,手里拿了块桦木,两尺多长,半尺宽,一面已经用小刀子销的平平的,另一面实际就是半截木头。萧庭下午吩咐人去砍树,每一截树干从中劈成对半的两块,中间那一面稍微打磨平整。村里还活着的家庭每家一块,在上面写上故去亲人的名字,这就是墓碑。
萧庭实在用不好毛笔,写出来的字跟被雷劈过一样,还好萧淑慎从小读书,一笔字写得颇为娟秀,就让她为萧猎户一家写了墓碑。落款的时候,萧庭让萧淑慎写上:孝女萧氏淑慎,孝子萧氏定。
“就这么写,萧伯伯和大郎他们不在了,我就是你哥,淑慎你记住了,这辈子我都是你哥。”没有萧猎户自己说不定早死了,就算不死也要喂了狼,萧庭愿意为他当一回孝子。
墓碑立起来了,坟地上像是多了一片小小的森林,萧庭抬头望着天空,大唐的夜空特别干净,天上好多星星在闪,像是那些故去的人,在天上看着活着的人。
牛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萧庭跟前,一言不发的跪下了,后面接二连三的有人跪倒,乌泱泱的一片。
“这是作甚,老爷子你要折死我啊!”萧庭去扶老汉,老头子根本不肯站起来,人太多了,扶都扶不过来。
牛老汉一甩手,“老汉活了六十年,经过好几场大灾,哪次都要大把大把的死人,唯独这一次,除了地龙来的时候,之后全村不要说死人,就是伤的都没一个。这都是托小郎君的福,小郎君是卧牛村的救星,老汉带着卧牛村还活着的人,给小郎君磕头了。”
萧庭沙哑着嗓子,回头指着坟地,眼眶发红一字一句的说:“乡党们都起来,你们不要跪我,我伯伯婶子我兄弟就躺在前面地下,我也是卧牛村的人啊!”
从这一刻开始,萧庭知道自己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唐人,大唐长安朝东五十六里外卧牛村,一个唱秦腔的唐人。虽然他还有这一千多年后的灵魂和思想,但他就是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的融入了这个世界。眼前的人,是自己患难的乡亲,身边的小女孩,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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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野猪来袭
忙碌了一天,卧牛村终于恢复了平静,所有的人都沉沉的睡下,四周的篝火噼里啪啦的轻声作响,迸出几个火星。
快到天亮时候出了点小插曲,不知道从哪闯来一窝半大不小的野猪,鬼鬼祟祟的想要偷粮食,幸亏萧庭安排了熊二带人守夜,发现了这伙贼。
要说这家野猪也算是倒霉,要是放在平时,野猪皮糙肉厚,一身糙皮堪比盔甲,一般小点的野兽都奈何它不得,号称山里一霸,卧牛村遇到野猪偷粮食,一般也是吓唬吓唬赶走了事。
可今天不一样,卧牛村遭了灾,人人都憋着一股怨气,遇上这帮趁火打劫的孽畜,正好用来泻火,焉能放过?
领头的大野猪足足有三四百斤,连续撞翻了几个围堵的村民,正嗷嗷直叫耀武扬威。一条黑影一闪,熊二硕大的身躯一下子跳在野猪后脊梁上,像骑马似得给野猪压的四腿一软,熊二爆喝一声就和野猪扭打在一起。
人不能狂,人狂有天收,猪也一样。野猪又怎样,还是架不住熊二手里的板砖。
一块用来压咸菜的青石,足有十斤重,愣是砸成了好几瓣,大野猪终于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四不动弹了,熊二还不解气,双臂一震大野猪就被举过头顶,然后原地走了几步,大喝一声,狠狠把野猪掼在地上,野猪当场就吐血晕厥。
“绑了!”确定已经安全了之后,萧庭从熊二身后跳出来,豪气干云的对着野猪一指。
祸首被擒,从恶之猪也不能放过了,三头小点的野猪也被放倒,然后一顿无差别暴打。关中民风彪悍,斗殴打架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业余爱好,连萧淑慎都拎着裙角冲上去踹了两脚。
野猪一家大小本想趁着地震来打秋风,结果秋风没打到,反而全部被生擒活拿。
望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四头野猪,萧庭不由对熊二刮目相看。这家伙身手何止是不弱,简直就是恐怖,徒手放倒野猪的家伙,要是宰人还不跟玩似的,人才啊!
这么一闹,天也亮了。几头半死不活的野猪也吊起来,引得满村大大小小的围观,四头野猪还有两头小的能叫唤,扭来扭去的,嗷嗷嗷的叫的和……和杀猪一样。
“现在晓得怕,迟了!”野猪的惨叫只迎来了又一轮暴打,野猪性子狂野,以前就来村里偷过粮食,还伤过人,大唐的农户就没不恨野猪的。
想到这里,众人又是一片唏嘘感叹!若非小郎君有严令,早早安排了熊二带人守夜巡逻,非但粮食会被这伙胖贼糟蹋,说不定还要伤人!
这是啥?这就是传说中的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啊。小神仙就是小神仙!
“妈的……这也算我头上?”萧庭也懒得辩解了,招呼来村里仅剩下的一个屠户,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野猪一指:“交给你了!”
“您瞧好吧!”张屠户仰天一拜,口中念念有词:“王八郎,你我同为屠户,如今你走了,我还在,你在天上瞧好了,看俺这把刀,有没有给咱屠行丢人!”
噗嗤噗嗤……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野猪嚎叫声响彻天空,猪红哗哗哗接满了好几大桶。
萧庭看的眼眶直发跳,下意识的就回头不去看。不管怎说,都是百来斤的活物啊,就这么一刀捅死,太惨,上辈子就见不得屠宰。
萧淑慎和一帮半大孩子倒是一点都不怕,非但不怕,反而围着挤到人群里最里面,围着张屠户对着野猪指指点点,不时的爆发出‘咦啊哦’的哄声。
“哥,以前过年才能看见杀猪,有意思的很哩。”萧淑慎拉着萧庭,一脸的激动,小脸上红扑扑的,比昨天多出了几分血色。
古时候的娃太可怜了,也没个娱乐项目,看个杀猪就激动的小手都在抖,萧庭一咬牙:“你若是喜欢看,哥以后了赚钱天天买猪让人杀给你看!”
四个胖贼,干脆利落的变成了七大筐新鲜出炉的猪肉,上千斤的肉,算下来卧牛村还活着的人,可以天天吃肉了。
野猪来袭事件,让阴霾之下的卧牛村多出了几分难得的喜气,尤其是几个孩子,好像已经有了从悲伤中解脱出来的迹象。这是好事,屁大点的小孩,没必要总是沉溺在痛苦之中,逝者已去,活人还得活,乐观积极健康向上充满正能量的活。
“小郎君,肉煮好好便让人送来,俺给你留块最大的座子肉。”熊二昂首挺胸,像是表功一样,不过眼神却不断的朝不远处的水桶上瞟。
“你有点出息没有?洒水都要跟大娘抢?”萧庭翻了他一个白眼,这小子玩水玩上瘾了,想用一块野猪肉就贿赂本小神仙,浪费法力给他炼制神仙水,门都没有!
不过……对了!“不许煮,我受够了水煮肉!烤着吃!”萧庭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吼一声。
“哦……俺晓得了。”熊二挠着头讪讪离开。
十几个火堆同时开始烤肉的景象颇为壮观,让萧庭想到了上辈子的夜市大排档,全羊腿七十六块钱一斤,要是有瓶啤酒就更美了,可惜没有,地震后连水都要沉淀一段时间才能喝,更不要说酒了。
油落在火堆里吱吱作响,火苗一跳一跳的,渐渐的,整个卧牛村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烤肉味道。村民们自发的在火堆旁,围成十几个圈子,眼巴巴的望着烤肉,几个屁大点的娃叫着跳着围着火堆乱窜,帐篷里,行动不便的伤员用胳膊撑着身体,朝外抬头探脑。
人在悲伤的时候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集体烤肉活动让大伙又有了久违的生气,卧牛村好像渐渐的开始活过来了。萧庭觉得这次真不用感谢自己,而是要感谢那几头野猪,得空给他们立个碑。
萧庭看不得杀猪,觉得太残忍,不过吃绝不落人后,一大块座子肉很快就下了肚。野猪肉闻着香,但对于他这个后世人而言,总是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腥臊的味道。
没办法,野味就是这样。现代人提起‘野味’,都觉得好吃的不得了,但实际上大部分野生动物,如果没有厨师的加工和各种调料佐味,都是有很重的怪味的,尤其是野猪这种不讲卫生的家伙,更是土腥味扑鼻,做不好的话简直不能入口。
卧牛村现在的厨艺水准,也仅仅停留在‘烤熟’的地步,完全没有去腥增香的条件,而且烤肉的木头不是专门的烧烤碳,烤出来的肉有一股很刺鼻的异味。
“呕……”萧淑慎手里拿了块野猪肉,还没吃两口,就干呕了一声,好像要吐的样子,然后可怜兮兮的望着萧庭,皱着小眉毛:“闻着香,吃起来好臭。”
这还了得!别人吃惯吃不惯,萧庭管不着,甚至自己将就点都无所谓,但妹妹吃不惯那就不行!小丫头身体本来就弱,一大早吃这种油乎乎味道怪怪的东西,简直是摧残未成年少女!
“等着,哥给你做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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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老母鸡的末日
卧牛村剩下的粮食,全部由一个中年大婶‘熊牛氏’看管。熊牛氏虽是女子身,却生的大手大脚,膀大腰圆,原本就是卧牛村有名的健妇,干农活顶的上两个壮汉的厉害角色,可惜熊牛氏命不好,嫁到卧牛村之后,不到三年便守了寡,也没个儿女。
萧庭给她安排了仓库管理员的角色之后,熊牛氏立刻感到肩头责任重大,每日里吃饭睡觉寸步不离小仓库,有不经过萧庭批准擅自靠近粮仓的,人来踹人,狗来撵狗,尽责的一塌糊涂。
别人来不行,萧庭小郎君来当然行,熊牛氏见萧庭亲自视察粮仓,立刻如数家珍一般将粮仓里剩下的粮食详细汇报。
包括:大概近两千斤的米面,十三条腌肉,九只老母鸡,小鸭子六个,还有半筐子约莫三十斤各种各样的鲜菜,也就是新鲜蔬菜,都是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不对,现在还多出了二十颗蛋。
这些死了老公的老母鸡,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悲伤,反而卯着劲比赛下蛋,一副震后恢复生产三八红旗的样子。两天下来,七只老母鸡一共下了二十颗蛋,平均一鸡两颗还多。
有蛋,有鸡,有菜,有米……萧庭在蔬菜筐子里翻了底朝天,竟然还找到一小袋子圆滚滚的颗粒状物体,用牙一咬,麻麻滴香香滴。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胡椒嘛!可惜没有孜然,不然香喷喷的孜然烤肉肯定好吃。
萧庭一手握着两颗热乎乎还沾着鸡屎的鸡蛋,一手拎着胡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指着那几只老母鸡冷笑三声:“老公都死了,她们非但不难过,反而不断的下蛋!这等不守妇道的鸡,留着何用,给我把那最大最肥的一只处置了,以儆效尤!”说罢叫来张屠户准备用牛刀杀鸡。
“这……这可使不得!”熊牛氏花容失色,连声的劝谏。
其实大唐吃个鸡不算事,就算是普通农家吃鸡都不算奢侈,‘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是大唐农间常见的状况,小鸡子炖黄米饭,那叫一个香,甚至鸡肉在大唐都不算是‘肉’。
但问题是唐人一般不会杀老母鸡,老母肉老不好吃不说,关键是留着它能下蛋,一颗蛋两三文钱,虽然不多,但要知道一斗米十几斤也才四五文钱,一年到头汗珠子摔八瓣一亩地也产不了三百斤粮。
所以这老母鸡生的不是蛋,而是钱,谁舍得杀!至于下的蛋是不是它老公的种没人会管。最好它能**了全大唐的公鸡,一天下两百个蛋才好。
“杀不杀?”张屠户宰了几头猪看样子还没过瘾,拎着刀杀气腾腾的请示萧庭。
“杀!”萧庭一挥手,比划了一个斩首的姿势。又向熊牛氏解释了一番。
你看那两只老母鸡,比其他的几只鸡肥大了一圈,但两日来下蛋数量和其他几只鸡一样,这说明啥?
熊牛氏茫然的摇摇头。
这就说明这只老母鸡没有尽心尽力,下蛋的时候偷奸耍滑!如此大灾之年,我们人都要埋头苦干恢复生产,何况鸡?它携带偷工,我便宰了它,震慑剩下的母鸡,让它们知道,只有努力下蛋勤生产才是唯一的出路。这叫做严明军纪,杀一儆百,虽是杀鸡,却也是按照练兵之法行事,不会有错!
‘兵法’的大帽子扣下来,熊牛氏立刻不吱声了,兵法到底是啥她们不知道,但她们知道河间王,知道鄂国公,知道卫国公,那一个个振聋发聩的人物,都是兵法大家!于是杀鸡就变成了向国公郡王门学习靠拢的光荣事业,熊牛氏也积极的投入其中。
老母鸡变成了鸡汤,萧庭把老母鸡捞起来,让熊牛氏将鸡肉顺着纹路撕开,撕得越细越好。
听说小神仙要施展仙术,制作神仙菜,闲着无事的卧牛村民又围了上来,牛老汉眯着眼睛仔细瞅了半天,终于看清楚了被撕成比腿毛粗不了多少的鸡丝,奇怪的问:“小郎君,这鸡肉碎成这样,还怎么吃?只怕吃到嘴里,连牙缝都塞不住,如何吃得饱?”
周围人都笑了,有人说是老爷子你年纪大了,口齿耸动牙缝太大,所以塞不住。不过话说回来,这鸡肉难道是用来塞牙缝的不成?满嘴牙缝都塞满鸡肉,那该是何等的难受,这也填不饱肚皮啊。
“要的就是连牙缝都赛不了!”萧庭嘿嘿一笑,把已经磨成粉的胡椒倒进一个小罐子,然后拿过来一只洗的干干净净的大碗,把鸡蛋在碗口一磕。
咔嚓,蛋碎,嫩嫩的蛋黄和淡青色的蛋清落在碗里,萧庭稀里哗啦的一通搅合,蛋蛋顿时粉身碎骨。小心翼翼的撒了点胡椒上去,又抓了一小把鸡丝和一小撮盐。大唐盐不多,但不是没有,只不过价钱贵,否则也不会有‘私盐贩子’这种职业的存在,卧牛村在长安治下,属于首都特区,生活条件不差,每家每户多多少少存了那么小半罐子,震后也找到了些。
生蛋配胡椒,加盐加鸡丝?
村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吃法,莫非小郎君是胡人来着?这么吃能咽得下去嘛?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光是看着就让人犯恶心。
萧淑慎站在萧庭身后,看着哥哥调配食物,一开始脸上还写满了好奇。不过一想到这东西是要给自己吃的,小嘴就嘟了起来,可怜巴巴的望着萧庭,心想哥我吃肉还不行嘛。
“小娘子休要害怕,鸡蛋颇为滋补,盐也能涨力气,你自小身子就弱,小郎君是让你补身子来着。”牛老汉拍着萧淑慎的脑袋,和颜悦色的劝说,萧淑慎还没怎么着,牛老汉先叹了口气,心想娃过得苦啊。
这帮子没见过世面的,懒得跟他们解释。萧庭用滚烫的鸡汤冲进碗里,鸡蛋顿时半凝固了起来,变成一条条絮状物,漂浮在鸡汤之中,鸡汤由于蛋蛋的存在,变得微微粘稠。
蛋蛋和鸡汤如胶似漆,一片浓情蜜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样子。鸡丝像是插足的第三者,显得多少有些不和谐,但能死在蛋蛋的身边,鸡丝也是心甘情愿了,渐渐的软化了下来,浮浮沉沉。
几片青菜叶子飘在鸡汤上,胡椒粉星星点点,一缕缕鸡丝若影若现如同杨柳丝,嫩嫩蛋花飘飘荡荡的像是天上的云彩,周围人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看,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还是饭菜吗?这是画啊!仙境中就是这样子吧。
“去去去,当心口水喷进来!”萧庭像一只护食的老母鸡,用一只胳膊护住碗,把碗递给萧淑慎,小丫头不能吃肉,一上午就喝了一碗粥,可怜兮兮的。
萧淑慎像是接宝一样,用双手碰着碗,闭上眼睛小鼻子抽动了一下,顿时一脸陶醉,惊喜道:“呀,真香!都舍不得喝了!”
“傻丫头,这东西在哥那,两文一碗,不是啥好东西。尽管喝。尝尝看味道,哥也很长时间没做过了,不知道味道如何。当心烫!”萧庭呵呵一笑,一碗后世早点摊最常见的沙汤而已,和豆腐脑并称早点双宝。
几十道目光,充满期待的盯着萧淑慎,萧淑慎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重要,向众村民重重的一点头,鼓起腮帮子朝沙汤吹了几口凉气,然后吸溜了一小口。
几十个成年人,此时一片安静,萧淑慎喝汤的声音清晰的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就看小丫头一口沙汤进嘴,小脸一下子舒展开来,两只明晃晃的大眼睛露出明亮的光。
“好喝,滑滑的,绵绵的,香喷喷。”萧淑慎脸上绽放出花一样的笑。
不喝还好,喝了一口之后,真的舍不得多喝了,她垫着脚尖把碗递到萧庭的嘴边,“哥你也喝!”
“哥最烦喝这个了,以前喝的都要吐,你乖乖的喝光!”萧庭脸一沉,假装厌恶的挥挥手,他现在是深切的体会当了当父母的感觉,真的不用吃好喝好,只要看到自己关心的人都露出满足的微笑,那种感觉比什么都来的充实。
“才不是,哥心疼我。”萧淑慎甜甜的笑了,正要喝第二口,忽然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看,好多人都在眼巴巴的望着她。
“熊二叔,你喝……”递给熊二。
“熊大爷,你喝……”递给牛老汉,
……
萧淑慎让了一圈,直到沙汤彻底凉了,都没人敢接碗,开玩笑,这是小神仙特意作为他家妹子的神仙汤,小神仙都舍不得喝,其他人再想喝,谁敢造次?有那么几个要吃不要命的吃货,刚有伸手的迹象,牛老汉就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拐杖……
倒是几个和萧淑慎玩耍的孩子,没成年人这么多顾虑,跟屁虫一样跟在萧淑慎屁股后面,萧淑慎性子大方,有好东西从来不藏着,痛痛快快的把碗递给了其中一个娃。
“谢谢姐!”娃美滋滋的刚要接碗,他家大人一把给揪了回去,对着屁股就几巴掌狠得,咋这么不懂事,萧家小娘子身子弱要进补,小神仙都舍不得喝的东西,你个男娃就敢上手接,皮咋这厚!
娃被打的哇哇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不忘叫着我要和神仙汤,我就要喝!家大人气得不行这还了得,拔了娃的裤子露出小屁屁,拎着根棍子就要给这不懂事的娃来几下狠的。
“一碗破汤,有甚了不得的,犯得着打娃嘛!”萧庭一把把棍子抢过来撅断扔在一边,冲着周围的村民大手一挥:“豁出去不过了,杀鸡,全村喝汤!”
第十一章 一碗好汤
杀鸡儆猴的前提是,杀鸡的人不吃猴子,否则的话,连猴子也会被杀掉。剩下的几只老母鸡咕咕唧唧的到处躲,还是躲不过熊牛氏的毒手,熊牛氏大手一抓,一把一个拎了两只老母鸡轻松干掉。
鸡汤咕嘟嘟的煮起来,熊牛氏纳闷了,同样是鸡汤,鸡肉,鸡蛋,她都做过,味道也就那样。咋到了小郎君手里。就变成了神仙汤,为啥自己就做不出那种味道?
“看好了,关键是用滚鸡汤冲鸡蛋,还有刚才说了,鸡肉要撕成碎丝,越细越好,吃到嘴里有鸡肉的香味,但不会塞牙。还有胡椒和菜叶子也很重要。”萧庭手把手的传授着熊牛氏制作方法,村里的婆娘们叽叽喳喳围在周围旁听,一个个跃跃欲试。作为一个好婆娘,能烧会煮那是必须的,学会一手拿得住男人的厨艺,说出去是有面子的事,在家里的地位也能提高。
卧牛村几个大姑娘也偷偷摸摸的藏在婆娘当中,偷偷学习做汤的技术,被好事的婆娘指认了出来,笑嘻嘻的笑话几个丫头还没许婆家,就迫不及待的学手艺,将来不知道便宜哪家的汉子。大姑娘面皮子薄,顿时耳朵根子都红了,却硬赖着,就是不肯走。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汤也就是做法里有点小窍门而已,说起厨艺的基本功,她们本来就要强过萧庭这个大男人,萧庭稍稍解释,这些心灵手巧的婆娘们就学会了个八九不离十,开了几个炉子,叽叽喳喳的做起了沙汤。
这边一大群爷们开火堆烤肉,那边一大群娘们用炉子做沙汤,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民以食为天。
到下半晌,几大锅热腾腾的沙汤就出炉了,几十口子人蹲在田埂上喝汤的架势颇为壮观,整个卧牛村鸦雀无声,就听到一片吸溜声,几个娃拖着大鼻涕,喝的满脸都是眼泪……这是烫的。这种看起来不冒烟的汤,其实才是最烫的,几个娃分到汤之后,喝的太急,一大口喝道嘴里脸色巨变,哇一下全吐出来了,烫了满嘴燎泡。就这样都舍不得的放下碗,一边淌着眼泪,一边对着碗吹凉气。
一人一碗,不许多吃多占,大部分的汤留给了伤员,鸡汤鸡肉鸡蛋正好给伤员们补充营养。伤员们躺在帐篷里,妇女端着碗在一边喂,一个牙都掉了的老头子吸吸溜溜的喝完一大碗,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一脸满足的睡下了。
远远的跑过来一个人,一脸的风尘仆仆,萧庭一看,正是派到长安县报信的那个家伙。
“裴明府亲自带了医者和差人,拉着几大车粮食和药材,挨个村子赈灾。离着村子约莫不到十里了,说话功夫就到。我们先回来报信。”
报信的几句话才说完,就一屁股就摊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嗓子里都朝外冒烟。这是累的,来来回回几十里的路全靠一条腿跑,也幸亏这些汉子常年种田身体好,要搁在萧庭早累死在半路上了。
熊牛氏端过去一碗沙汤,“这是个啥?”报信的大眼瞪小眼,望着从未见过的奇怪食物。
“神仙汤!”熊牛氏一脸神秘,一副谁吃谁知道的样子。
“啥神仙汤妖怪汤的,你别日弄俺!”汉子望着手里的沙汤,有点发怵。这碗端在手里滚烫滚烫的,汤却一点热气都不冒,很是诡异。
“屁话!这是萧小神仙亲手做的,仙家的好东西。你个杀才能喝上一碗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熊牛氏横眉竖眼,双手叉腰就骂。
听到小神仙三个字,汉子大惊失色,连忙一咕噜爬起来,把碗放在面前地上,先对着萧庭长长一鞠躬倒地赔罪,然后对着碗恭恭敬敬的磕了头,最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吃。
“咋样?”熊牛氏一脸期待的望他。
汉子砸吧砸吧嘴,眼睛一亮,“不愧是小神仙炼制的仙家吃食!喝了之后神清气爽,腰也不酸了,腿也不麻了,嘴也不臭了,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大半夜一个人走青杀口都不怕!”
见萧庭小神仙站在边上,一脸鄙夷的望着他,萧家小娘子更是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这大汉顿时涨红了脸,还以为小神仙不信他的话。为了证明自己喝了汤之后身体的确强壮如牛,汉子抡起大手就朝胸膛上拍,拍的哐当作响。
熊牛氏爆发出吓人的霍霍狂笑,这碗沙汤并非出自萧庭之手,而是她调的,看起来她已经得到了仙家真传。
“滚一边歇着,少在这聒噪。”牛老汉带着他标志性的大拐杖出场,扬起拐杖作势欲打,赶走了萧庭的‘女徒弟’和报信汉子,望着远方的官道,“小郎君,裴明府亲自来,我这就去召集村中长者,去官道上迎接。”
明府就是县令,县令就是父母官。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怕官,听说官要来,还是长安令亲自带人来,而且还是来救人的,牛老汉顿时有点紧张,就要去召集长者。
“不必,我们是灾民,朝廷派人来救灾是天经地义,不然我们年年的赋税岂不是白交了!”萧庭微微一皱眉,他上辈子在单位里,三头两头就有上面的领导来检查工作,每次组织一大堆人顶风冒雨的搞欢迎仪式,烦得很。
牛老汉倒吸一口凉气,吓得一咧嘴。老百姓交赋税不是天经地义吗?天下是朝廷的天下,重朝廷的地,当然要交税,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啊。为什么交了赋税,朝廷就一定必须派人来救灾?这不是要挟朝廷嘛!偷偷摸摸的瞥了萧庭一眼,也就是小神仙,这话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不跟谋反差不多?
“小神仙,老汉多一句嘴,裴明府是大族出身,祖上军归赫赫,他脾气只怕有些火爆。”牛老汉的话点到即止,望着萧庭咧嘴嘿嘿直笑,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当然懂,不就是不要得罪人家,顺着人家嘛。神仙管天上,朝廷管人间,县令更是顶头父母官,牛老汉这是怕自己年轻,言语冲撞了裴明府,吃眼前亏。
“裴明府?”萧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裴行俭?”
“正是,明府名讳,正是上行下俭。”牛老汉点头道。
说起裴行俭,萧庭了解不多,只知道是李治时代的一代名将,地位应该和李世民时代的李绩李靖差不多。
不过裴行俭有个哥哥叫裴行俨,却是如雷贯耳。隋唐十八条好汉排行第三,能和李元霸干上三锤的牛人,裴元庆,就是以裴行俨为原型创造出来的。不过名将如美人,不使人间见白头,死的都是会水的,浸猪笼的都是漂亮的,一代大杀器裴行俨十几年前就挂了。
让萧庭记住裴行俭的,是另外一件事。裴行俭年轻时候似乎和长孙无忌是一伙的,并且狠狠的得罪过武美眉。按理说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在高宗中后期基本就已经死绝了,甭管是王爷公爷,还是氏族豪门,不是被英明神武的李治陛下弄死,就是被武美眉弄死,要不然就是被这对夫妻联手弄死,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但是唯独这位裴老兄,非但没死,反而越活越滋润,官越做越大。
远方出现一支黑压压的队伍,从头到尾有几十米长,沿着路逶迤而来,不多时来到村口。
队伍没进村,却忽然变换了阵型。
具体是啥阵型,萧庭也看不懂,反正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那队伍里一下子有一股肃杀的味道。原本排成一字长蛇行的队伍压缩成了方阵,装着救灾物资的大车和民夫被围在中间,外围都是刀出鞘的官府差役,几名箭手站在大车高处,箭已经上了弦,遥遥指着卧牛村。
厉害,萧庭暗中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一票官差都能被你训练成百战精兵的架势,不愧是大唐的未来之星。
问题是,有必要对着灾民摆出战斗阵型吗?这是要屠村的节奏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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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两天有事,晚上如果赶不回来的话,这两天只有一章,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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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裴明府的疑惑
救灾的队伍停在村口,保持了战斗阵型虎视眈眈的对着卧牛村。队伍里先走出来一个老头,白胡子飘到了胸口,红光满面,腰上挂着两个葫芦,手里杵着根蔓藤拐杖,仗上也挂着大大小小的葫芦。
萧庭耳边不由自主的就响起一首熟悉的旋律,葫芦娃啊,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如果再出现一个锥子脸美女,萧庭一定会以为自己又穿了。
“这不会是裴行俭吧?”萧庭有点同情古人了,瞧瞧,都是三十岁的人,老子上辈子三十岁的时候嫩的和豆芽菜似得一掐都能出水,大唐名将裴行俭三十岁的时候看着就是颗没水没盐的老帮菜。
看到这个老头子,村民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以牛老汉为首,满村子的人黑压压跪了一片,连帐篷里的伤员都挣扎着爬出来,遥遥的朝老头子磕头。
“这是孙老神仙。”牛老汉的声音都在发抖,“老神仙慈悲为怀,活人无数,可惜常年在外云游行医,行踪难觅,如今竟然回长安了!福气啊,天大的福气!”
孙老神仙,活人无数,常年在外云游行医?萧庭就算是再文盲,听到这三句话,也立刻认出了这个老头。
药王孙思邈!
乖乖,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什么绝世名将,什么豪门世族,和孙思邈一比简直弱爆了。医术医德什么的暂且不说,只说一条,萧庭好像听说过,那年长孙皇后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是这位孙老神仙用悬丝诊脉的方法,接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这个大胖子小子不是别人,正是英明神武怕老婆的李治陛下。
老头子一辈子到处云游行医,在民间声誉极好,但也不假清高,有官员贵胄求医,同样来者不拒,尽心诊治,或许在他眼里只有病患,没有身份的区别。再加上和李治的这层传说中的神秘关系,孙思邈在大唐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地位,说他是神仙的确不为过。
孙思邈后面紧紧跟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脸汉子,圆领袍衫,青布幞头,一身的便装,腰上挂了把唐刀。这人脸虽然黑,却长得俊,一张国字脸线条硬朗,跟刀子刻出来的似的。
“裴郎你守着老夫作甚,还不叫人卸车安民!”孙思邈走了两步,发现裴行俭一直不离不弃的跟着他,而运送救灾物资的队伍始终保持着戒备阵型,回头瞪了裴行俭一眼。
裴行俭皱着眉头,一肚子不解,扶着刀盯着眼前的卧牛村仔仔细细的看。
他是想安民救灾,也是为这个来的,但眼前卧牛村的场面,完全不像是受了灾的样子。
他们一路上路过几处受了灾的村庄,场面无一例外的都极其混乱,灾民们大多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哀嚎痛哭,村庄也是一片的狼藉,到处都是死人,毫无半点秩序可言,看到官府来人立刻就像是一群恶鬼一样扑上来抢粮食抢药,抽刀子出来都弹压不住。
可是眼前的卧牛村,却是一片井井有条,几排帐篷外凉着衣服,临时砌起来的土灶旁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锅碗,眼前这群人虽然衣衫褴褛,却并不仓皇,反而显得异常的镇定。
裴行俭隔着老远就发现不太对劲,世上哪有这般镇定的灾民?莫不是冒充灾民,想要打劫救灾粮食的匪徒?等待看见远处的帐篷里,有一些蒙着脸的家伙进进出出,他更笃定自己的想法,立刻就警惕起来排出了防御阵型。
别的他都不怕,真打仗都无所谓,他爱打仗想打仗,但问题是孙老神仙就在队伍里,万一老神仙有个好歹,他没法向陛下、向天下交代。
提心吊胆的走进一瞧,这帮人的确还真就是卧牛村的灾民,长安县的差役常来常往,双方都认识,假冒不得。可是那些人干啥都用布蒙着脸,这是长得太丑见不得人,还是准备改行当响马?
裴行俭纳了闷了,这到底是咋回事?不是说卧牛村受灾最严重,人都快死绝了吗,来报灾的七个村子,就属卧牛村的人哭的最惨,他们这才尽快朝这边赶过来。
可是,眼前这场面像是遭了灾的样子吗,说是哪家庄子上的农户集体出门踏青还差不多。
几大筐红白相间的野猪肉堆在不远处,一阵风吹来,风中带着奇妙的浓汤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竟然还有十几个烤肉摊子!
裴行俭有点茫然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忽然有点想骂娘。这还救个屁的灾,这帮灾民活得比自己还舒坦!
……
灾还是要救的,官府救灾无非就是放粮和维持秩序,卧牛村的秩序好的不能再好,根本不用差役去维持,现在裴行俭能做的,就只剩下放粮了。
整整两大车的粮食被卸下来,裴行俭指挥着差役们搬着粮食去卧牛村‘粮仓’,开仓一看,两个衙役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粮仓里的粮食比官府派下的救济还要多得多,非但有粮食,米面肉蛋鸡,一应俱全。
咯咯咯,一只幸存的老母鸡晃晃悠悠的从裴行俭面前经过,翅膀一震跳上了一袋子印着“赈”字的粮食。两个差役生怕鸡去吃赈灾粮,就要去赶,没料到老母鸡屁股一撅拉了一泡鸡粪,然后跳下米袋子,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裴行俭一张脸黑里透着红,红里冒绿光,这是什么世道,老子马不停蹄的赶来救灾,结果连灾民养的鸡,对官府的赈灾粮食都不屑一顾了?
“咳咳。”孙思邈咳嗽两声,问牛老汉:“裴郎身负皇命救灾,仓促之间没凑集许多粮食。既然卧牛村不缺粮,老夫看不如将给卧牛村的赈灾粮,匀给其他村子?”
牛老汉不敢擅作主张,拱手道:“回老神仙的话,村中现由一位终南山来的小郎君主事,老汉去问过小郎君再回老神仙的话。”由于萧庭毕竟没个正经的身份,所以裴行俭带人进村之后,一直由村正牛老汉带着几个老者陪同,萧庭也乐得不跟这帮子官员打交道,带着萧淑慎躺在山坡上晒太阳,就没跟过来。
“哪来的小郎君?怎么回事?”
裴行俭黑脸微微一沉,卧牛村的事要管也该是官府的人管,就算官府没来,也该是村正保正管才对,哪冒出来的小郎君?
牛老汉一脸自豪的将萧庭所作所为一一道来,尤其是说道起死回生之术、战龙三式、神仙水、神仙汤几样仙家宝物的时候,更是眉飞色舞。孙思邈听得津津有味,扶着胡须不住的点头。
“原来有终南山的高人在此,难怪卧牛村虽经大灾,却是一片祥和。不知可否请来一见?”
“恩,老汉且去问问。”牛老汉抱歉笑道:“小郎君乃是世外高人,喜欢清静,还请老神仙稍候片刻。”
裴行俭的脸黑的更厉害了,皱眉道:“哪来的巫人,好大的架子,还要孙老神仙等他,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来人啊,给我架过来!”
“得令!”两个衙役领命,按着腰上的横刀气势汹汹的去了,没多久就听远处传来嗷嗷两声叫唤。
两个衙役原路返回,鼻青脸肿。
裴行俭扫了眼他们脸上的伤,冷笑一声:“连差役都敢打,真是好胆色。你两动刀子了没?”
“回明府的话,不敢朝百姓动刀。”一名差役捂着鼻子,鼻血长流。
“对方几个人,用什么兵器?”裴行俭又问。
“一条大汉,一个小孩,一个女娃,女娃没动手,小孩让大汉动手的,用的是拳头。”另一名差役眼眶乌青了一大块,说话有点颠三倒四的。
裴行俭听完反而笑了,道:“若是动了刀,你两要受军法。不过你们两人,连个赤手空拳的村汉都打不过,还是要受军法。今日救灾要紧,暂且记下,日后若是救灾得力便罢了,若是有懈怠,两罪并罚。”
“尊明府令。”两个差役苦着脸齐声领命,心里一阵骂娘,心想老子又不是军汉,好端端的被人打一顿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受个屁的军法,这不是倒霉催的嘛。
两个差役刚要退下,一转身忽然指着远处叫起来:“明府,就是他们打的!”
不远处,萧庭拉着萧淑慎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熊二拎着个哨棍跟在后面,一副标准恶奴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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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足下乃高士
“见过老神仙,见过明府。在下萧庭,这是我家妹子,这位壮士熊二是我安排守村的,刚才和两位差役闹了误会,在下带他向两位陪个不是。”
萧庭笑呵呵的一抱拳。刚才那两个差役说话不太好听,萧庭示意熊二教训了他们一顿。打了人,嘴上就说两句软话,反正便宜还是自己占了。总不能说老子就是看你长安令手下的人不爽,就是要揍他们吧,那不成了杀官造反了?
孙思邈眼皮一翻冲萧庭微微摇头笑笑,老头子两只眼睛清澈的吓人,没有一丝浊色,好像一下子就能把人看穿。他当然不是笑萧庭打人,而是对萧庭感兴趣。简简单单一句赔礼道歉的话,不动声色的把帽子扣到了差役头上,熊二既然是守村的,那肯定是差役闹事才被打,活该。
打差役的罪过可大可小,一句话即推脱了责任,又拉拢了人心,还给了裴行俭道了歉,一举三得。这番话若是从一个久经官场历练的人嘴里说出来,不难,但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嘴里说出来,有些稀奇。
“救灾要紧,没来由为这种事多生枝节,裴郎你看呢?”孙思邈摸着胡子问苦主的老大裴行俭。
老神仙开口了,有事也变没事,何况本来就没什么事,裴行俭之前以为卧牛村来了妖言惑众的妖人,所以才令差役去拿人,现在亲眼看到所谓的‘神仙’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还签这个更小一点的女娃,一身的破衣烂衫,哪有点妖人应该有的风采,分明就是难民。
于是之前的那点警惕之心已经荡然无存,点点头沉声道:“既然是误会,自然不必再提。这位壮士倒是好手段,日后若是有机会,跟我去当兵如何?”
后半句是对熊二说的,熊二愣了一下,忽然见鬼似得蹬蹬蹬退后好几步,吃惊的望着裴行俭,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大吼。
“啥!你要日俺!?”
裴行俭:“……”
牛村长:“……”
孙思邈:“……”
丢人啊,本来以为带条壮汉能撑场面,这下脸算是丢到阴沟里去了,没文化真可怕,以后千万别说跟我混的。萧庭若无其事的扭头,假装去看四周的风景,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熊二的嗓门原本就大,又被裴行俭吓到了,那一声‘你要日俺’叫的和炸雷一般,周围的差役和村民们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神情怪异的偷看裴行俭。有的人还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猥琐挂笑。
连裴行俭派去拿人的两个差役表情都有些不对头,看看熊二,再看看裴行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得了,被明府的心上人打了那就是白打了,这场子怕是找不回来了。
裴行俭悲愤欲绝,一张黑脸憋成了紫红色,正捉摸着要不要砍死这个黑大汉,还是自己摸了脖子来的干脆,孙思邈咳嗽了一声救了他:“说正事,既然卧牛村粮食足够,救灾粮,不如匀给其他村子,萧郎看如何?”
人就是这样,昨天还大义凛然的说大灾之年无分彼此,现在轮到自己身上,萧庭还真有点舍不得,毕竟是上千斤粮食,卧牛村是人是自己的乡亲,至于其他村子的人,谁见过他们长得是高是矮?死不死的跟自己有毛的关系?
不过这点觉悟萧庭还是有的,再加上孙思邈开口,萧庭不会拒绝。
“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舍己为人,是卧牛村的传统美德,这粮食卧牛村不要,全部支援其他同胞!”萧庭大义凛然一挥手,嘴皮子乱翻,想到哪说到哪。
说完之后,萧庭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头。
牛老汉和熊二倒没什么,一切诗词歌赋对于熊二来说都是外星语言,牛老汉倒是听懂大概意思,在一边不断的傻笑点头,小神仙这话太给卧牛村长脸了。
但孙思邈和裴行俭的反应有点剧烈,孙思邈两道雪样的白眉忍不住的跳动了两下,望着萧定的眼睛渐渐的眯成了一条缝,精光四射吓人的狠;裴行俭整个人好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一下子愣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萧庭的脸。
“咋了?我说错话了,还是脸上长花了?”萧庭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蛋。
裴行俭扶璞头,系领口,正腰带,捋衣摆,飞快的把全身行头从上到下整理了一遍,然后双手抱拳,当着一众差役和村民的面,大步走到萧庭面前,一躬到底,撅着屁股朗声道:“先前有失礼之处,还望萧郎君见谅则个!”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言足以振聋发聩,萧郎真乃高士!”孙思邈抚着长须,不住的点头。
妈蛋,这茬给忘了!萧庭一拍脑门,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中国士人阶级千年来的座右铭震撼力之大不言而喻。但问题是,这句话是范仲淹说的,范仲淹是宋朝人,这他娘的可是大唐!
这绝对是意外,老子真不想做文抄公这等恶俗的事!
……
当‘高士’是有代价的,除了官府给卧牛村的一千两百斤救济粮不要之外,卧牛村另外贡献两箩筐五百斤野猪肉救济大唐受苦受难的同胞。
“我这嘴贱的,一句话五百斤肉没了。”萧庭有点想抽自己一巴掌。不过看着萧淑慎崇拜的眼光,又忽然觉得这个冤大头当的挺爽。
裴行俭被高士萧庭原谅之后,心情大好,撸起袖子硬拉着熊二去一边‘比划比划’,吓得熊二面如土色,一个劲的朝萧庭使眼色求救。
萧庭可没心思救他,满帐篷的伤员才是真正需要救助的。孙思邈对人工呼吸之类的东西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萧庭还以为他会来询问自己这些东西,已经做好了‘面试问答’的准备,不料老头挥挥手,示意先不着急说这些,第一时间钻进了安置伤员的帐篷。
萧庭也跟着钻了进去,就见老头子挨个给伤员掐脉搏,看舌苔,翻眼皮,甚至亲自闻了闻一个伤员的粪。
什么是医德,这就是医德!萧庭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一点,除非对方是自己的至亲。以老孙在大唐的地位,他完全没有必要冒着染上瘟疫的风险,亲赴灾区。就算要治病,他也完全可以去长安城,同样能赢得名声,能赢得长安那些达官贵人们的感激,但他偏偏来了长安县这些农民的家里。老头子很清楚,就算他不去长安城,长安城里也不会缺少医者,但若是他不来这里,这些农夫就只能听天由命,或者说等死。
“老神仙,您带上这个。”萧庭把一个简易口罩递给孙思邈,这是他让村里女人们临时赶造的,凡是照顾伤员的人,都必须带着口罩。
“是了,适才还想问修齐,这是个啥?也是你做的?”孙思邈接过口罩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微笑道:“适才就是此物,把裴郎吓了一跳,还以为遇上了响马。”
修齐,是萧庭给自己起的字,在大唐混光有‘名’可不行,必须有‘字’才高端大气上档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齐就是修身、齐家的意思,至于治国平天下,萧庭暂时还想不到那么远,治国这种操心劳力的事就让英明神武的李治陛下干吧,至于‘平天下’嘛……大唐能干这活的人太多太多,随便拉出两个去就能给天下扫平了。
“把我们当成响马了?”萧庭差点笑出来,怪不得裴行俭来的时候,一副刀出鞘弓上弦的紧张气氛,原来是把带着口罩的人,当成蒙面大盗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裴行俭误会,除了响马和西域来的舞姬,大唐好像还没有谁会蒙面的,这帮子灾民一个个破衣烂衫的,带上口罩绝对像是响马。萧庭连比划带解释:“老神仙,这东西叫做口罩,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根据古书发明的。带着口罩,一方面是怕味道熏着人,一方面能防止病传人。”
“防病传人?”孙思邈拿着口罩翻来覆去的看,又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疑惑道:“此物用药泡过?没药味啊。”
“这个,俗话说病从口入嘛。”萧庭一边戴口罩一边胡诌。
“哦,原来是这样,呵呵,有道理。”孙思邈以大唐人特有的思维理解了口罩的用途,学着萧庭戴口罩的样子,把两条绳子挂在耳朵上,隔着口罩吸了口气,点点头:“不错,不错,巧手巧心,虽说是小小一个口罩,却能为医者带来不少方便。”
萧庭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方便’。普通的唐朝人不怎么洗澡,更别提刷牙了,一张嘴就一股难闻的味道,孙思邈给人看病又不可能离得八丈远,必须近距离接触,有时候还要做闻粪这种恶心的工作,只怕被熏了几十年了。他不嫌弃,不代表他就喜欢闻那股恶臭的味道。被体臭粪臭口臭熏得头晕眼花,技术再好的医生看病的心情和判断力也难免大打折扣。
裴行俭不光带来的粮食,还有各类常见药材,老头子带着口罩,把伤员挨个瞧了一边,然后端坐在小桌子前面,大笔一挥,刷刷刷写了几个方子,叫人按方煎药,颇有些后世专家门诊老中医的风采。
接下来是一场精彩的正骨表演,之前牛老汉的远房侄子小名‘牛犊子’的家伙被砸断了腿,小腿呈现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孙思邈蹲在牛犊子跟前,双手在他大腿上摸了几把,低喝一声两手一扭,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牛犊子杀猪一样的嚎叫,小腿恢复了正常的弧度。
老头子用两根树棍夹住伤员断骨处,牢牢的捆住了,拍拍牛犊子的肩膀“记着,三个月之内,这条腿万万不可乱动,否则必成残废。”
“老神仙,三个月之后他要是不动,这条腿是不是就能好了?”牛老汉不知道啥时候也来了帐篷里,戴着个口罩,蹲在一边关心的问。
“若是能确保伤口断骨纹丝不动,就能痊愈。不过……”
“不过什么?”牛老汉见孙思邈语气有些不容乐观,也顾不上礼仪了,直接打断他的话追问道。
孙思邈摇摇头:“人活着,怎么可能完全不动分毫?就算他再如何小心翼翼,睡觉时候翻身、便溺时候下身用力、平时任何的震动,总是多多少少会牵扯到伤口,使得骨头易位,就算好了,也会成跛子。”
听说要变成跛子,牛犊子脸一下就绿了,张大嘴巴说不出话,牛老汉哭丧着脸作揖哀求:“求老神仙多多费心,这娃长得就是一副遭雷劈的丑模样,这不,转年二十八了,还没聘到一房媳妇,若是再跛了,只怕这辈子都找不到婆娘……”
孙思邈叹了口气,“难啊,难,只怕跛是一定会跛的。若是他能打起万分的小心,尽量不让这条腿动,我再配些好药,不会跛的太严重。”
“这……”牛老汉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拳头锤在地上,对那小伙子说:“罢了罢了,能在天灾里活下来,也是你运气了。跛了就跛了,总比缺胳膊少腿要强。”
“等等,老神仙你是说,只要的他的腿能始终保持一动不动,就不会跛?”萧庭忽然问。
孙思邈在一边的盆里洗手,头也不抬的说:“话是这么说,可只要是喘气的活人,必然会动弹,除非是死了才能真的纹丝不动……”
“老神仙,你这次带的药当中,可有石膏?”萧庭问。
第十四章 功德无量?
“石膏?老夫倒是带了些。伤寒论有云,石膏粳米煮汤去渣,可为‘白虎汤’。莫非修齐要做白虎汤?”
孙思邈不解道:“白虎汤清气分热,清热生津,却不曾听说对断骨之伤有何益处。”
当然不是什么白虎汤,打石膏嘛,二十一世纪的人谁不知道。断骨处的伤口用硬邦邦的石膏,你想动都动不了,不但能固定骨头,还能用来防身。
石膏很快被取来,萧庭一看就傻眼了,拢共也就大拇指头大的一小块,别说断的是一条左腿,就算是第三条腿断了这点石膏都不够用。
“修齐到底要作甚?”孙思邈见萧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的问。
萧庭大概解释了一下,石膏加热然后干掉之后会定型,可以固定断骨。这不深奥,孙思邈立刻就明白了,一拍大腿:“不错,好办法!我这就叫人去长安采购石膏。”
“一来一回的,也不知道要多久。”萧庭眼珠子一转,没石膏,咱不是还有神仙粉嘛。
神仙粉是个好东西,革命工作的螺丝钉,哪里危难顶哪里,一桶石灰水提到帐篷里来的时候,还咕嘟嘟的冒着烟,听说要把这东西倒在自家侄子身上,牛老汉脸都吓白了,牛犊子更是苦着脸说小神仙我跛了就跛了吧,我不要媳妇了……
事到如今,还能由得你!我小神仙的伟大医学实践岂能因为你要不要媳妇而搁浅?
萧庭找了一大堆麻布,把麻布在石灰水里浸泡透了,趁着水没干,用最快的速度裹在小腿断骨处,由于伤口之前已经贴着肉裹了几层布,所以石灰水不会烧到皮肤。
一层一层,又一层,中间再加点软乎的东西,然后又是一层一层又一层,把伤员的大腿裹的和腰一样粗。
一二三,变!
麻布上的石灰水很快就干了,原本软塌塌的麻布,变得硬邦邦的,萧庭屈着手指敲了一下,‘砰砰’作响,大功告成。
“乖乖,这神仙水咋就变硬了?”牛老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水乃是至柔之物,麻布也是软软的,咋被小神仙这么一日摆,就变得跟砖头一样硬邦邦的呢?
“成了,记着,五日之内,还是别动别走,解手什么的,叫人伺候你,别不好意思。五日之后,你伤口大概会很痒,给我忍着,不许挠,反正隔着那么厚的石膏腿,你挠也挠不着。二十日之后,找跟拐杖,杵着就能勉强走路了,但还是那句话,能不走就不走,尽量躺着不要动。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有很大的机会恢复成正常人,但不敢保证,还得看运气。”萧庭又吩咐了一通注意事项,石膏有帮助,但不是万能的,何况这也是他第一次制作简易的‘石膏绷带’。
“若是不出意外,至少有七八成希望痊愈,不会变成跛子。”孙思邈目光灼灼的望着‘石膏腿’,从专业的角度分析道。
七八成的把握,这就已经很让人激动了。孙老神仙出手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放在小神仙手里,就有了七八成希望,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不能说孙思邈医术不佳,只能讲萧庭开挂了。
伤员千恩万谢,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给萧庭磕头,牛老汉按住了他,要替他磕头,尽管知道萧庭不喜欢人磕头,可这是大恩,大恩不能不言谢!
“要谢就谢老神仙吧,没有老神仙帮他正骨骼,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就救不了他。”萧庭摆摆手道。
“都要谢,都要谢,老神仙小神仙大恩大德,卧牛村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忘。”牛老汉有点哽咽,摸着侄子的脑袋,无限感概:“这么大的灾,搁在其他地方,只怕早就死绝了,卧牛村能遇上两位贵人,这是积了几辈子的德啊。”
能说啥呢?萧庭越来越被这些人感动了,中国人真的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厚道的一个民族,他们遇到再大的灾难,都从来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咬着牙自己坚持下去,牙打碎了吞肚子里,眼泪流干了埋着头继续苦干。但别人给予他们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他们都铭记在心,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报答人家。
萧庭并非种族论者,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人种和人种的确是不一样的,都是同样的黄皮肤黑眼睛,有一些人种和中国人却是截然相反。连牛老汉这个一千年前的农民都知道,大恩不能不言谢,那大仇呢?相逢一笑泯恩仇,只适用同胞兄弟,不适用外族仇寇!
想远了,萧庭挠挠头,自己又开始粪青了,下顿饭还没着落的人,就想着灭人家国亡人家种,这不典型的傻缺嘛。
“你你你,就是你,过来。”萧庭回过头,冲帐篷外招招手。
那个刚才被萧庭用人工呼吸救了的小娘子,一直站在帐篷外,探头探脑的朝里面望,见小神仙主动找她,小娘子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子,低着头扭扭捏捏的走进来,手足无措。
“诺,戴着口罩,从今天开始,这个帐篷里的伤员就归你照顾了!”萧庭扔给她一个口罩。
“奴家这条命是小郎君救得,小郎君有吩咐,奴家定然尽心。”小娘子赶紧蹲下来行礼。
她还没明白萧庭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为真的只是让她来照顾伤员的,牛老汉老奸巨猾,顿时就领悟了,冲着牛犊子咧嘴一笑,牛犊子长得是丑了点可心里明白,挠着头呵呵傻笑。孙思邈一把年纪了什么不懂,跟着会心的笑了。
皆大欢喜,唯独小娘子一脸茫然。见大家都笑,她也跟着抿嘴低头笑。
裴行俭大步走进帐篷里,手里端着半碗沙汤,火急火燎的问:“听说修齐有治断骨之法?”
这家伙一只眼眶乌青乌青的,看样子没从熊二手里讨到什么便宜。
“现在还不敢肯定,这法子是我师父教我的,我也是第一次用,不过以前看我师父治疗山中野兽,还是有些作用的。”萧庭指着牛犊子的绷带腿:“不过一个月之后就能见分晓,明府问这作甚?”
裴行俭对于石灰绷带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蹲下来在牛犊子腿上轻轻的敲了几下,头也不抬的说:“修齐可能不知道,我唐军常年征战,每年都会有大量的伤兵,其中断骨的伤兵占了至少一半。那些伤兵就算是治好了,大部分都会残废,腿跛手断的,一辈子都无法再战场上拼杀。那些可都是经过战阵厮杀的老兵啊,若是修齐这法子管用的话,这些人就能重新投入军中,是我大唐将士之福,是我唐军之福。”
“不错,一个老兵,在战场上就能带一群新兵,老兵组成的部队,战斗力绝对可怕。百战精锐嘛,说的就是老兵。”
萧庭点点头,裴行俭说的在理,这年头用的是冷兵器,还要长途行军,军人残废了,哪怕只是瘸了跛了,都几乎不可能再上战场,而且这部人还要拿国家的抚恤,也是一份经济负担。
见萧庭说的头头是道,裴行俭眼睛一亮:“修齐还懂兵?”
“略懂略懂,师父交过些皮毛……”
萧庭咳嗽一声,你这么火辣辣的望着我干啥,想让我跟你去当兵?门都没有。
“裴郎想的都是军旅之事。老夫想的却有些不同。”
孙思邈正色开口道:“汉武大帝征战二十年,武功赫赫,大汉虽国威大张,国力却大退,远不如文帝时期。我大唐的伤兵,落下了残疾,日后也不好生活,连种田都困难。若是修齐这法子当真管用,无异于救了这些人,从长远说,每年都给我大唐保留下大量的青壮,于国于民,都是件桩功德无量的事。”
第十五章 两种神仙?
功德无量?不不不,咱一个老百姓不能用也不想用这个词,能用这个词的,只有庙里的那些泥菩萨,要不然就是昭陵下面的那些人,反正不能是活人。活人用了,平头老百姓用了,离着死也就不远了。
“哪有什么功德无量,上行下效罢了。伟圣人治下,才会有为国出力的良民。”
萧庭语不达意胡乱的解释着,反正一切都是英明神武的李治陛下的功劳,都是李治陛下把国家治理的好,才有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用武之地。
孙思邈正在盆里净手,抬头望了萧庭一眼,笑的颇为玩味。他甩干手上的水,一边擦手一边看似不经意的问:“修齐若是不忙的话,可否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行啊,反正帐篷里的怪味道熏得人头晕眼花的,要不是为了保持形象,老早就想走了。
跟着孙思邈出来帐篷,摘掉口罩,朝一处开阔无人的田埂走过去。
萧淑慎拉着萧庭的衣角,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孙思邈接下腰上从腰上取下一个小红葫芦,拧开葫芦盖,倒出了一颗红色的小豆豆,笑呵呵的递给萧淑慎:“小娘子吃糖。”
“谢过老神仙。”萧淑慎很有礼貌的敛衽行礼,却没有接糖,而是看了看萧庭,得到萧庭的点头同意之后,才伸手接过糖豆,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了一下,大眼睛立刻就眯成了一轮弯月,踮着脚尖把糖豆递到萧庭嘴边:“好甜,哥你吃。”
萧庭哪里舍得抢妹子的零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嘿嘿怪笑一声,目光就望向了孙思邈腰上的小葫芦。
孙思邈真是聪明人,不一般的聪明,只愣了瞬间,就明白了萧庭的意思,摇着头呵呵一笑,又到出一颗糖。
萧庭有点鄙视他。至于嘛,几颗糖而已,当成了宝贝似得,扣扣索索的倒了半天就倒出来一颗,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不许拿!老神仙济世活人多辛苦,吃几个糖你还要跟人家抢,当心哥揍你。”萧庭脸一板,假装发怒,与此同时,小拇指在萧淑慎掌心里轻轻的挠了一下。
萧淑慎嘟着小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两颗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
服了,第一次发现这个妹子有很强的演戏天赋,眼泪说流就流。如果按照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个理论反推的话,将来萧淑慎绝对是倾国倾城的那类。
“惭愧,惭愧。一壶糖都舍不得,何谈先天下之忧而忧?是老夫小家子气了。”
一大一小两个老戏骨的演技无师自通已然出神入化,孙思邈果然上当,叹了一声,从腰上把葫芦接下来,依依不舍的递给萧淑慎:“这是玄奘大师专程从天竺给老夫带回来的,还剩三十六颗,衡山郡公主可是要了几次,老头子都舍不得给她,小娘子休哭,现在都给你好了。”
萧庭一咧嘴,乖乖,这什么衡山郡公主什么来头?不是说唐朝名山大川不能作为封号嘛,咋就把衡山封给她了呢?不管了,我五百斤猪肉,换一壶公主都吃不到的天竺糖,勉勉强强心理平衡。谁让我是高士呢,就算吃点亏也就算了。
不过玄奘和这老头什么关系?竟然万里迢迢给他带了一葫芦糖,就是猴哥也没这待遇吧?这老头看着道骨仙风的,莫非是个地道的吃货,有可能,猪大肠的十八种吃法好像就是他发明的。一个神医不好好琢磨药方子,却去研究猪大肠,这样的人不是吃货,谁是吃货?
“老神仙你也吃。”萧淑慎破涕为笑,从葫芦里倒了两颗糖,一颗塞进萧庭的嘴里,一颗递给孙思邈。
萧庭接过来咯嘣咬碎,甜,真甜,天竺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提炼技术,比后世的人造糖还要甜。老头子笑呵呵的把糖豆塞嘴里嘬了几下,满脸的皱纹一下子就舒展开了,最后愣是没舍得把糖豆咽下去,又擦擦塞进袖子里,也不怕脏。
老头子这壶糖不是白给的,很明显是为了支开萧淑慎,和自己谈一些成年男人之间的话题,萧庭蹲下来揉揉萧淑慎的小脸,“拿着糖自己玩去,哥和老神仙说几句话。”
萧淑慎一张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脸给捏成了八戒的样子,嘟着小嘴点点头,抱着葫芦,朝孙思邈行了个礼,转身跑开了。
“别往河边井边跑,遇上地龙回来了,立刻卧倒……”萧庭站起来对着萧淑慎的背影大声叮嘱。就像是家里的大人不放心独自出门的小孩,不厌其烦的叮嘱一些废话。
孙思邈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老脸上也是露出几分慈爱,望着萧庭的眼神和萧庭望着萧淑慎的神情如出一辙,但又有几分说不清的味道。
“年纪大了,走几步就累,咱们坐会吧。”孙思邈自己先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也不嫌脏。
累?别的老头说累,萧庭相信,但孙思邈累,萧庭不信。他每年都有一大半的时间,在大唐各地云游行医,这年头可没什么高铁,千山万水全靠一双腿走,再加上传闻孙思邈练习五禽戏每日不辍,他的体力绝对不比年轻人差,从伤员帐篷到田埂上才多远?两百米都没有。
“老神仙有话就直说,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庭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刚才裴行俭派差役找他过来,差役话说的有点冲,萧庭就给熊二使了个眼色揍了两差役一顿。孙思邈客客气气的,一葫芦外国糖都贡献了,萧庭当然不会再拿架子。
孙思邈满意的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说话,他饶有兴趣打量起眼前这个被卧牛村村民称为小神仙的年轻人,直到看的萧庭浑身都不自在,孙思邈把眼神挪开,飘向远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缓缓道:“最初到卧牛村,见到处处都透着一股不寻常。一问之下,才知道修齐是终南山里修炼的神仙,来凡尘间救苦救难的,那些奇术,老夫更是闻所未闻,偏偏效果出奇的好,可见修齐是有真才实学的。老夫这辈子历经两朝四帝,虚活七十有余,见过的大仙、神人,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喽,还是第一次看见修齐这么年轻的神仙。”
孙思邈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但是萧庭听出来其中的味道不对,似乎对于什么民间的‘神仙’并不感冒,反而有点反感的意思在里面。
可是他自己不也是被人称为老神仙吗?
在短短的相处中,萧庭对着大唐药王有了点新的认识,老头子不是那种只懂行医,不懂人情事故的‘世外高人’。隋唐交际,正是天下风云激荡,人命如草的时代,如果孙思邈仅仅是是有医术,对世间险恶一窍不通的话,也不可能安然无恙活这么大岁数,还成为大唐唯一官方承认的活神仙。
那么他把自己拉倒没人的地方,私下和自己聊这些话,就肯定不是闲聊扯淡。萧庭没有立刻接茬,望着孙思邈,猜测他的真实意图。孙思邈也不说话,笑呵呵的望着萧庭。
片刻后,萧庭理清了思路,终于开口:“老神仙,人人都称呼您是神仙,但您可相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呼风唤雨的神仙?”
孙思邈大概没料到萧庭没有直接接话,而是反将一军,也是一愣,笑着问:“修齐你以为呢?”
皮球又踢给了回来,萧庭早就料到和这些人精讲话一定是这种结果,以自己的阅历和水准,话术这种事上还远远占不到孙思邈的便宜,不先表态是不可能的,于是不急不慢道:“这要看怎么说了。依我看来,神仙分为两种。”
“哦?两种神仙?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修去不妨说来听听。”孙思邈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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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太宗的死粉
“这第一种神仙,就是所谓能‘长生不老,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炼制金丹’的神仙。这种神仙,我以为世间绝对没有。谁敢说自己是这种神仙,必然是包藏祸心,要么为了敛财沽名,要么为了聚众闹事,挑拨人心”
萧庭斩钉截铁道:“这种人绝不是神仙,而是乱天下的妖人,我要是当官,遇到这等妖人,定然要狠狠处置!”
孙思邈没有表态,而是笑道:“哦?那照修齐这么说,佛祖也是假的喽?也是妖人?玄奘大师若是听到,恐怕要找上门来,和你辩个三天三夜。大师那张嘴,口吐莲花啊。”
用玄奘吓唬我?萧庭连忙比划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合十礼,假装被吓到,恭恭敬敬的说:“当年玄奘大师在那烂陀寺,与十八国僧俗舌辩十八日,辩的五千僧俗哑口无言。这份佛学修为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子钦佩的很。但佛家也有言,见性便是见佛,佛在心中,只要悟了,人人皆是佛。所以依小子看来,刚才说的第一种神仙,不在世上,但在人心中。尤其是在大灾之年,人人都希望有神佛来打救自己,我之所以被村民称为神仙,只是因为村民想要一个神仙。”
“佛在心中,人人都是佛。”孙思邈笑了,“看来修齐有慧根啊。”
“慧根我是不要的,只要命根。我贪酒**,无肉不欢,可不想去当和尚。”萧庭挠挠头,苦笑道:“其实当这个小神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为了稳定卧牛村人心,小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神仙,神仙哪有那么好当的?”
“哦?这么说,修齐不想当神仙?”
孙思邈眼神一闪,笑呵呵的说:“世人都道神仙好,神仙高高在上,受人敬仰,享受香火,别人打破了头都当不得,你年纪轻轻的却好像很怕当神仙的样子,这是为何?老夫倒是很好奇。”
“嘿嘿,一步神仙,一步巫人,今日受供奉,明日说不定就上法场。小子说句直话,这大唐也就您敢称为神仙,其他人,谁当神仙都是找不痛快。至于当神仙到底是什么滋味,您老比我清楚,恐怕不是看起来那么风光吧。您说呢?”
萧庭干脆把话说明了,和孙思邈这种已经活透了活成了人精的人说话,没必要去耍花腔,也骗不了他,不如用最真诚的态度,反而能博得对方的认同和好感。
孙思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老一少都从对方的笑容中看到了一抹精明和无奈。
孙思邈扶着胡须,颇有感触:“修齐看的明白,看得透啊。虚名害死人,老夫年轻时候,只想济世活人罢了,就像你说的,这个‘神仙’,是被人架上去的,可架上去之后便下不来喽。以往为了这‘神仙’的名头,老夫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暗中遭了多少次暗算。老夫不是个精明人,是用年纪活活把那些对手都熬死了啊。好在老夫算是熬出头了,一大把年纪了,陛下念旧情,对我颇多照拂。可这个道理,老夫也是用了三十年才明白,修齐年纪轻轻的就能看透,实在是有大智慧之人。
依照老夫看,你不是神仙,一声‘高人’还是当得得。不枉费裴郎叫你一声‘高士’。难得,难得。哎,若是当年罗艺能知道凡事退一步,也不至于……”
罗艺?罗艺咋了?莫非老头子和罗艺还有什么关系,那可是板上钉钉的反贼,孙思邈可以砸大庭广众下谈罗艺发感概,萧庭哪敢接这个话茬,嘿嘿一笑不做声,孙思邈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呵呵一笑,摆摆手:“扯远了,适才修齐说两种神仙,第一种是心中之神,第二种呢?”
“第二种神仙,说到底也是人,但这种人掌握了一些平常人不知道的规律和知识。恩,这么说吧,这种神仙,说白了就是懂得天道的人。而什么是天道呢?就是自然规律嘛。譬如春日万物生长,夏天烈日炎炎,活人要吃饭睡觉,死人没有气息,这都是天道。”
“照修齐这么说,那些田舍翁也是神仙喽?”
“不不不,我说了,是平常人不知道的规律。比方说这次地龙过境,额……这个我师父告诉我,‘地龙过境’也叫做‘地震’。一般人不懂,见大地山川震动,就会联想到之事,但我师父他见过、学过、经历过,知道这只是天地的一种正常的变动,知道第一次地震之后,还会有余震,知道怎么应付地震。还有您看见的口罩、神仙汤、神仙灰、起死回生的吐纳术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常人不知道的知识,说穿了都很简单。而一般人不理解,在他们眼里很神秘,以为是仙术,所以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成了小神仙。
其实呢,我也就是肉体凡胎,生病了一样得吃药,大片刀子砍头上朝阳要流血。这第二种神仙,讲的其实是人,有才能的人!”
“修齐这般说法,倒是新奇的很。知天道,明自然,便是神仙,恩,有道理,也有见识。”孙思邈抚须点头。
“这第二种神仙,在大唐之内就有好几人,比如玄奘大师广传佛学,普度众生,是神仙;李太史观星象,知晴雨命数,也是神仙。但在我眼中,大唐有一人,数十年来活人无数,不辞辛劳救穷苦百姓于病痛,可谓是真正的万家生佛,大唐第一神仙!”
萧庭站起来,整理整理衣衫,对着孙思邈一躬到底:“老神仙受小子一拜。”
孙思邈一愣,随即指着萧庭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说来说去,却来拍老夫的马屁。罢了罢了,这马屁也算是诚恳,老夫收下了。”
“嘿嘿,其实也不白拍,修齐想问一句,老神仙你把我叫来,恐怕不是光和我讨论这些神鬼之事的吧?”萧庭倚小卖小问。
孙思邈道:“适才不是说了嘛,罗艺当年若是有你这般知进退,也不会落到首级悬于城门的下场。”
萧庭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老头子刚才果然是在试自己。要是自己恬不知耻的大吹大擂,冒充真神仙,恐怕要倒大霉。裴行俭可是带着兵来的,他来救灾,代表的是朝廷,要是这时候有人不知死活跳出来冒充神仙蛊惑人心,裴行俭肯定不会手软。
孙思邈把自己叫过来说这番话,是为了给自己提个醒,是关照,萧庭正准备道谢,孙思邈挥了挥手,示意萧庭先听他说。
老头子坐在田埂上,指着面前一大片震后有些开裂的稻田,有些感慨道:“老夫活了七十多,经历两朝三帝,见了太多战乱饥荒,无数的百姓死于非命,饿殍千里,易子而食,不是开玩笑,那是老夫亲眼看见的啊!
修齐你适才说老夫是大唐第一神仙,其实错了。老夫的医术再强,又能救得了几个人?百个,千个,怕是一辈子救得人加在一起也不足三千人吧?和整个天下相比,这个数字太小太小,微不足道。
在老夫看来,太宗才是大唐第一神仙,什么秦皇汉武,都远远不及太宗。自从太宗当政之后,纳谏爱民轻徭役,老夫亲眼所见,大唐国势一日强过一日,百姓的日子也是一天过的比一天好,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万国来朝。这是上古时候都没有的盛世啊!
老头子说着说着有点激动,“老夫与前隋同年而生,大隋也强盛过,但老夫从不说自己是隋人,在老夫心中,老夫是大唐人!老夫喜欢这个大唐,爱这个大唐,不希望有人乱了大唐,更不希望一些本该为大唐建功立业的俊才,过早的陨落。所以才会和你说这番话。这一番苦心,当年罗艺不懂,还望修齐你能明白。”
没想到孙思邈还是唐太宗的死粉,萧庭知道老头子这番话是掏了心窝子的,他收起笑容,正色道:“修齐懂老神仙的用心。以您的年纪和地位,完全可以不必想这么多。说句砍头的话,就算天下大乱换了皇帝,您凭着一手救人神技,依旧能过神仙一样的日子,可您却能冒着感染瘟疫的风险来救人,能不厌其烦甚至冒着风险的和我说这些话,小子自然明白,这是一片仁心和善心。这份仁心善心,比您的医术更值得佩服,这不是马屁,也是小子掏心窝子的话。我也希望百姓万年,大唐万年,陛下万年。”
坐在田埂上,迎面吹来的风带着稻子的清香,萧庭也觉得,这个时代如果能延续一万年,十万年该有多好。
“修齐能这么看,老夫就放心了。”
孙思邈拍拍萧庭的肩膀:“你这次救灾有功,又献了呼吸吐纳术、石灰水等等秘术,还有那石膏法若是真的有效果,更是一桩军功,冲着这些,陛下必然会赏。老夫原本担心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大灾本是祸事,修齐你因此却有了一桩造化,这是好事,若是你因此而狂妄自大,只怕又离着灾祸也不远了。现在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谈不上献……”萧庭说道一半,忽然停住了,眼睛放光:“老神仙你说什么,陛下会赏我?”
第十七章 逍遥派掌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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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齐你这就着相了,适才老夫还夸你是高人,怎的一听说有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孙思邈打趣道。
“老神仙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
萧庭苦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小子年纪轻轻,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文也不能七步成诗,武不能上马杀敌,家中还有个妹子要养活,其实很缺钱的,自然是盼着天将横财喽。”
“你这娃也怪,一肚子学问,那些能起死回生千金不换的奇术,想都不想就教授给旁人,可是一说到钱,又两眼冒光,跟个响马似得。”
孙思邈翻了萧庭一个白眼,挥手道:“放心吧,陛下又不是昏君,怎么会有功不赏。修齐是明白人,老夫也不怕和你直说,陛下新继大宝,就来了地龙,这本是一桩祸事。但若是在大灾中,出现几个英雄人物的话,呵呵……”
孙思邈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地震对于大唐是场灾难,对于新登基的皇帝而言,是一次挑战,处理的不好对于皇权是一次重大打击,处理的好的可以利用这场灾难树立威信,培植属于他的班子根底。萧庭有功劳不假,但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功劳的都会得到相应的回报,放在平时萧庭做的这点事未必就能入皇帝的法眼,但大灾却是一次机会,萧庭有意无意的把握住了机会,因此他的功劳不会被埋没,甚至会被放大。
换句话讲,表彰萧庭,就是从侧面表彰伟大李治陛下治下的盛世。
这话也只能说道这份上了,再说就要犯忌讳了。萧庭也不深问,假装根本没听到孙思邈后来的那些话,而是凑上去一本正经询问道:“老神仙,你估摸着,陛下能赏我多少钱?”
孙思邈眼皮一翻,细细的打量了萧庭两眼,继而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满意的点点头。很明显,刚才那番话萧庭听明白了,更难得的是,萧庭很知情识趣,并没有继续深问下去,而是又把话题从危险的政治转移到最庸俗但安全的多的钱上。
明学问,知世故,懂进退,言辞谈话点到即止,该出手的时候绝不缩着,该隐忍的时候半点头不冒,甚至还懂得自污保身,这娃真的只有十七岁嘛,怎么看怎么都像在官场上浸淫了几十年的老鬼。
“你这点功劳,还不至于需要自污保身。至于赏多少,赏什么,那就不好说了。要是你真没饭吃,不妨来给老夫当个关门弟子,老夫管你和你家小娘子吃喝,把毕生的医术都传给你,省的你将来饿死街头。”
“嘿嘿嘿,学医就罢了,修齐人懒脑子笨,只怕要给老神仙丢脸。不过将来必然少不得,要去您府上吃喝叨扰。”萧庭笑嘻嘻的说。
“这小子还当了真。老夫也是随口一说,你乃是有师承之人,要是随随便便就投了老夫门下,岂不是坏了师徒规矩。”
孙思邈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能教导出修齐这样的大才,尊师只怕也是个亚圣人了,若是能劝尊师出山,岂不是万民之福,也是你的一番功德。”
师父?对啊,我师父呢?为啥不出山呢?
李治要赏自己,那是好事,可他万一一时兴起,派人去终南山里找我师父咋办?到时候找不到师父,那不是个欺君之罪?自己的功劳和欺君之罪能不能相互抵消?怕是不行。
萧庭脸色一变,瞎话如潮水一般从小腹窜到喉咙口,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师父,师父故去了!师父,徒弟对不住你,临了临了,都没把大师姑小师姑给你找到啊!大师姑小师姑,你们两怎么这么狠心,连师父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实在没眼泪,那就埋着头哭吧,转个身脸趴在地上,拳头狠狠的砸着地面,砸的哐当哐当响,看上去悲伤欲绝。
孙思邈在一边看着,忍不住生出一股嫉妒的心思,多好的娃啊,待师父和爹一样亲,我咋就收不到这样的徒弟呢?
“人死不能复生,修齐莫要太过悲伤了,你师父泉下有知,见你救民水火,也当瞑目了。大师姑小师姑又是怎么回事?”
萧庭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着说:“我师父一生博学,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杂术奇门无一不精,我跟在师父后面只学到了几分皮毛。师父一辈子最爱两位师姑,临死前想要见上一面,让我去寻,我却也没能寻到二位师姑,我这当徒弟的不孝啊……”
萧庭一边埋着头哭,一边哽咽着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你师父无崖子要你将骨灰撒在终南山巅,好随风飘荡去找你那两位师娘,当真是情深意重。想必那李秋水和巫行云两位娘子知道后,也会明白他一片苦心!不过你这两位师姑,性子太烈了些,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何必大打出手呢……啧啧,只能说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孙思邈听完萧庭讲的大唐版天龙八部之后,不住的摇头感概,颇为唏嘘。
“哎,可惜我两位师姑孤身漂泊江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若是能找到她们,我这个当徒弟的,也好替师父照顾。”萧庭吸了下鼻子,刚才哭的有点过了,鼻子酸酸的。
“罢了罢了,不提这伤心事了。既然你们逍遥派就剩你一个弟子了,以后你便是逍遥派掌门,好好将你师父传授给你的学问发扬光大,造福万民,便是对得起你师父了。”
萧庭想笑,又怕被识破不敢笑,实在是忍不住,埋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一边假哭,一边抽冷子瞟了眼自己朝天竖起光秃秃的中指,心想老子是不是该找个扳指带上?
……
半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救灾的队伍再次上路。
“我说明府,你这哪是来救灾的,根本就是来卧牛村打秋风的嘛。”萧庭躺在大车的粮食上,嘴里叼着根草,打趣裴行俭。
“修齐休要取笑。”裴行俭一张黑脸微微泛红,挠头笑笑,有些憨厚的样子。
可不是打秋风嘛,卧牛村几乎没什么好救的,孙思邈留下了一部分药材,裴行俭却从卧牛村带走了五百斤野猪肉和一千多斤原本给卧牛村的粮食,还有卧牛村的小神仙。头一次听说朝廷派人救灾,结果却从灾民手里拿粮食的。
小神仙来了,神仙家妹子自然要跟着,萧淑慎听说哥哥要走,小脸顿时就沉下来了,拉着萧庭的衣角不肯放手,任凭谁劝都不行,低着头就是一句话都不说。萧庭干脆带着萧淑慎一起去救灾,反正他不放心妹妹一个人。专门给萧淑慎单独配了一辆小马车,跟在萧庭后面。
尽管裴行俭拍胸口保证小神仙兄妹的安全,熊二和牛老汉依旧不放心,熊二充当了贴身护卫的角色,骑马跟在萧庭边上,牛老汉坐镇卧牛村。
孙思邈在一边笑呵呵的萧庭说:“你这一身本事,不可荒废了,正好随着老夫去救灾,有你在,老夫心里也多出几分把握,到时候在陛下面前,也好帮你多讨几个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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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爱红妆爱武装
从卧牛村往东,沿途几十个村镇都是长安县下辖,也就是裴行俭这次救灾的对象,就在的队伍一路走走停停,遇到受灾的村子,就停上个一两日,安民放赈。
三人组分工明确,每到一处灾区,裴行俭带着差役分法救灾粮,维持秩序,孙思邈则救治伤员,分发药物,萧庭带着熊二和裴行俭拨给他的差役,把在卧牛村的那一套照葫芦画瓢来一遍,同时向村民传播地震中应该注意的常识。
几次下来,萧庭反而成了队伍中最吃香的人,每到一处,除了不能动的伤员,村子里的活人,都聚在一起听萧庭训话。那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常识,在唐人看来是那么的神妙。自从萧庭把‘群众路线’和‘封建迷信’彻底糅合在一起之后,原本复杂的科学理论,从他嘴里说出来,就算是个大字不识的老农也听得懂,非但听得懂,还喜欢听。
虽然看上去萧庭很清闲,但孙思邈对萧庭的工作表示的极大的肯定,甚至认为萧庭是队伍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萧庭和孙思貌一路上还专门讨论过,人的恐惧很大程度来源于未知,你不懂它,就会怕它,懂了之后,就算它依旧能对你造成伤害,但至少可以鼓起勇气去面对,去把伤害降到最低。一群充满恐慌的人,是没法管理的,而萧庭传播的这些知识,让原本乱成一锅粥人心惶惶的灾民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人工呼吸、神仙水这种‘仙家秘术’也随之普及了下去,短短十来天时间,萧庭到底收了多少徒弟,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就算是明天死了,萧庭也不愁没人给他送终。
小神仙为灾民带来的,不仅仅是精神文明,还有物质享受。五百斤野猪肉全部分给了灾民,救灾队伍所到之处,当天灾民的碗里都多出一块香喷喷的猪肉。大唐农户的日子还算不错,但远远没到天天吃肉的地步,一般的农户也就逢年过节才能称两斤肉,肉在这些农户心里往往是和喜事挂钩的,尽管有些人才丧失亲人,食之无味,但小神仙的名声,还有陛下的仁爱体恤之心,却随着‘肉’这种最实际的东西传播了出去。
三个人当中,最吃亏的还是裴行俭,‘黑脸明府’的外号莫名其妙的就流传开了。从这个外号就能看出来,百姓是有点怕裴行俭的,实际上救灾三人组里,裴行俭出力最多,干实事最多,但不走运的是,他干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维持治安要出重拳,分粮食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裴行俭处在这个位置上,既不能像孙思邈一样慈祥,也不可能像萧庭那样亲和,必须保持足够的威慑力,只能跨个刀板着脸冒充煞星,偶尔还要处置几个闹事的灾民,自然不讨喜欢。
一段时间下来,裴行俭竟然养出了几分杀气,平时不说话的时候,浑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厉味道,面无表情的朝那一坐立刻能起到清场的作用,大人小孩都不敢看他。不过只要他一开口,还是能瞧得出来,这人还是比较平易近人的。
朝夕相处渐渐的熟悉了,萧庭才知道,这位大唐的未来大帅竟然从来没上过战场。裴行俭二十多岁才出仕,之前一直在家读书,后来虽然当了两年兵,但都是管粮食的文职官员,所以从骨子上论,裴行俭应该算是个文人。
还真就是文人,裴行俭一笔字写得那叫一个好看!萧庭每次看到裴行俭写的手令都忍不住的羡慕嫉妒恨。不是说字如其人吗?为啥老子长的这么帅,字却跟雷劈过似的,你长的这么黑,写出来的字却龙飞凤舞?这不科学!
“修齐你不知道,我阿娘就一直反对我从军,每次一提到参军她老人家就掉眼泪,就寻死觅活。我自小就被逼着练字读书,人家读书是用眼,我读书是用笔,每读完一本书,要抄录十遍!改日你去我家的藏书楼看看,就知道我为什么能写这笔好字了。”
裴行俭一点都不为他的字自豪,反而是一脸的幽怨,怅然道:“说出来怕是你都不信,有时候我都想把笔给撅了,哪怕战死疆场也好过日日在书房里练字!”
萧庭吐了吐舌头,可怜的娃,就跟上辈子那些明明不喜欢却被家长逼迫着参加各种补习班的小孩一样。裴家父子三人已经战死了两个,裴行俭是这一支最后的男丁,哪个当娘的都不想儿子战死疆场,她们宁可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甚至啃老,也绝不愿意眼看着儿子为了一个光荣的目标壮烈牺牲。
可作为一个年轻男子,谁不想建功立业?尤其裴行俭武将世家,自小听着父兄的故事长大,比一般人更加向往铁马金戈,当娘的希望儿子平平安安一辈子,当儿子的却只盼着能跃马疆场青史留名,这本就是两代人所处位置不同带来的无法调和的矛盾,不能说谁对谁错,大家都没错。
萧庭也只能劝道:“有一颗属于战场的心,却生一条书房的命。令堂让你读书是为了明理磨练信心,不过守约兄放心,我昨日夜观星象,可以确定,将来大唐名将之中必有你的名字!”
夜观星象是扯淡,昨晚跟裴行俭一块睡大车上,萧庭躺倒就睡着,呼噜打的震天响,一觉睡到大天亮,口水都把赈灾粮染湿了,裴行俭知道萧庭这是在安慰他,苦笑道:“修齐是我知音啊!但愿承你吉言吧。可惜这县令当的好好的,我又不能祸害百姓,不知要熬到何年才能有机会去军中。”
什么叫做‘不能祸害百姓’?萧庭不可思议的望着他,难道祸害百姓和当兵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想故意闯点祸,让陛下把他踢到军队里去?
有可能,绝对有可能!裴行俭是河东大族出身,世代贵胄,这样的人如果闯了点不大不小的祸,皇帝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让他滚到军队里去打仗,眼不见心不烦。
原来的历史上,裴行俭就是在当长安县令的时候,骂了武美眉,被李治贬到外地带兵去了。难道这小子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萧庭有点打鼓,自己和裴行俭出来一起救灾,应该就是裴行俭一党了吧?裴行俭有后台,他能憋坏,自己可是个白身,一点依仗都没有,别到时候裴行俭乱放大炮,反而把自己牵扯进去。要是没记错,原来历史上的裴行俭很快就会对着武美眉大放厥词,被英明神武的李治陛下给贬到外地带兵去了。
“守约兄你这就不好了,陛下把天下第一县交给你,这是何等的信任,你若是乱来,岂不是寒了陛下的心?至于带兵的事情你放心,若是我没算错,最迟一两年你大概就要去军中效力了。”萧庭道。
裴行俭一把握住萧庭的手腕子,眼睛瞪得溜溜圆,颤声道:“当真!修齐休要玩笑!”
大唐好男风的人不少,周围顿时就有不少差役朝这边望,见到明府和小神仙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明府还一脸激动的握着小神仙的手,这些人先是一愣,紧跟着就露出了会心的怪笑。
还有人想起来第一次去卧牛村的时候,熊二好像大吼过裴明府要日他。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挺喜欢熊二这家伙,口直心快个人,是决计不会说谎的……
难怪明府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却一直不成亲,总想着朝都是男人的军营里钻,原来如此!只是当着一群属下的面,强迫小神仙成全他,未免也太过露骨了吧?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的人,咋就**成这样了呢?再说了,小神仙细皮嫩肉的和熊二完全就是两个截然相反路子的人,没想到裴明府还真是来者不拒,不管长得俊的丑的,只要是男的,一概通插……
“我说守约,你能不能放手?我手要断了。”萧庭疼的满头大汗,你丫不是说天天练字吗,咋手劲这么大?难道你裴家的笔杆子都是用方天画戟改造的?
“失礼了,修齐你细细给我说说,为何一两年之内我就一定会被派去带兵!”
萧庭甩着给他捏的又酸又疼的手腕子,一边说道:“守约兄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平时看着四平八稳的,其实性子还是急了些,你怎么也不想想,既然太宗皇帝早年让你在苏老将军军中历练,为何偏偏在他晚年重病缠身弥留之时,把你调到长安当个文官?”
第十九章 算学和医学
帝王心术说穿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无非就是人心人性的极端表现。对于后世而来看过大量宫斗、戏说、正史的萧庭而言,结合裴行俭前半生的经历和后来的际遇,猜到李世民的心思并不难。
老子留了个天下给儿子,担心儿子太弱守不住管不好,明着暗着留了一批老中青的帮手,裴行俭就属于年青一代的帮手。
“既然你我是兄弟,有些犯忌讳的话我也不怕和你推心置腹。”萧庭用当时孙思貌对自己说话的口气,对裴行俭道:“太宗时候,猛将太多,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出头,让你去统军反而容易消磨了你的锐气。太宗压着你,就是为了把你留给陛下用。况且,陛下新登大宝不久,必然要一批心腹股肱之臣,也需要年轻的气氛来洗涤朝廷中的老气暮气,此时朝廷老将渐渐凋零,正是你裴守约大展宏图的机会。只要你能耐得住性子,守得住寂寞,统兵打仗是早晚的事。
要是我没猜错,陛下让你当个县令,还有个原因,就是要用杂乱纷繁的县务磨磨你的性子,守约你这性子还是太急了点。当年太宗病危的时候,把英公贬出了长安,若是英公守不住耐不得,因此大发牢骚,他还回得了长安嘛?”
李世民临死之前,忽然下旨贬李绩去陇右,李绩接到旨意的当天一言不发离开了长安城,而李治即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李绩从陇右调回长安,不仅官职尽复,还加食邑三百户。此时提到英公这桩往事,裴行俭恍然大悟,自己和英公的际遇,几乎同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英公已经回了长安,而自己还没有统军。
“听修齐一番话如同拨云见雾,裴行俭受教了!”裴行俭肃容点头,但随即又苦笑道:“就怕等到性子磨练沉稳了,只怕已经没有仗好打了。”
萧庭摇摇头,笑道:“天下看似大定,其实是个暗流汹涌的局面,突厥、吐蕃、半岛三国都不太平,还有西域诸小国,将来有的是大仗要打。你且安心修习兵法,厚积薄发,等到有朝一日你胸怀韬略,性子也磨练的沉稳了,不用你说,陛下自然会用你。”
“兵法我也学过,以往在左卫的时候,跟着苏定方老将军学了几年,自问对于排兵布阵还算熟悉。”裴行俭的用词很谦虚,但语气中分明透露着一份强大的自信。
当然,这份自信是有底气的,裴行俭作为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雏儿,竟然能把一群由差役组成的救灾队伍,训练出百战精兵的气势,令行禁止,这份本事就不是纸上谈兵的泛泛之辈能做到的。
“哦?”萧庭眼皮一翻:“你以为你已经学到家了?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咱们切磋切磋?”
“修齐也懂兵?呵呵,那正好,反正一路上闲着无聊。”裴行俭耸耸肩,笑呵呵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的很讨厌,表情像是大人闲着无聊,陪小孩玩玩。
“游击战怎么打?阵地战的关键是什么?什么情况下适合骑兵大规模迂回包抄?特种战术中斥候的运用方式?……”
说是一个问题,萧庭一连串问了七八个,裴行俭也来了兴趣,一开始不在乎的表情渐渐的敛去,眼睛越听越亮,不住点头,“没想到修齐还真是懂兵之人,就凭这几个问题,一般人就问不出来,适才为兄小看你了。可你说的这些,总要在战场上随机应变才好发挥,光凭口说无用。”
“好,那我再问你个不需要通过实战就能解决的问题,打仗打仗,什么最重要?”
“军械粮草!”裴行俭不假思索道。
“好,算你这几年没白学。”萧庭笑吟吟的说:“那我问你,假设三千骑兵,两千步兵,每月共消耗粮草一万石,而同样的骑兵步兵,两千骑兵,三千步兵,每月也是消耗一万石粮草。那试问,一千骑兵,一千步兵,出征半年,需要多少粮草?”
“这……让我想想。”裴行俭愣住了,抓头想了半天,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红着脸憋出来一句:“咱们说好了谈兵法,修齐说的这是算学吧?”
就知道你算不出来,二元一次方程这年头没几个人会算,就算是李淳风袁天罡在这里,这道题也要让他抓掉一把胡子。
“是算学,但同样也是兵法!”萧庭语气笃定,望着裴行俭的眼睛,气场强大,连珠炮一般问道:“若让你带两千骑兵进行深入草原偷袭敌人后方,大约要三个月时间,你临走之前,连自己部队这三个月大概要带多少粮草、多少军械都不知道,结果你要么不到半路就开始啃草皮,要么粮草带的太多打起来军械不够了,那还打个屁的仗?是,我也知道名将往往都能打出不可思议的胜仗,霍去病一支铁骑打的匈奴哭爹喊娘,可你要明白霍去病只有一个,并不是人人都能按照他那种打法,你将来可能统帅的,也不是一支骑兵,而是一支庞大的部队。兵者以正合,以奇胜,连后勤保障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正奇?诸葛武侯说过,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算学其实就是阴阳的一种。守约,你想要当误国误民的庸才,还是一代名将?”
自然是名将,没有人愿意当庸才,但仅仅这一个算学的问题,似乎还不足以让裴行俭完全服气,毕竟不仅仅他不会算,就算把朝廷中那几个老帅拉过来,也未必会算,难道他们就不是名将了?
“那我再问你,高句丽、百济、新罗三个小国,明明国力不如我朝,为何我朝却总拿他们没办法?若是换成你统兵,击败三国之后,怎么样确保三国不再生乱反叛?”
“恩威并用。”裴行俭说:“以兵势威慑之,以恩赏笼络之,以法度约束之。”
萧庭无所谓的耸耸肩:“哦?朝廷对于突厥不就是恩威并用嘛,还不是三天两头就有叛乱?西征大军干什么去了,不就是平叛去了?这你又怎么说?”
“那修齐以为该如何?”
“这就涉及的比较多了,文化洗脑、经济侵略、人种优化也就是屠杀,甚至支持三国互斗,狗咬狗……方法很多,但都不是孤立的法子,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说完的,正如你说的,总要随机应变才好。”
萧庭最后总结:“守约,总而言之,你我还年轻,来日方长,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哩!”
裴行俭之前的**得意神情已经没有了,一脸的严肃,沉声问:“这都是逍遥派的兵书上写的?”
“算是吧,我逍遥派创派祖师就是兵法家,他老人家天文地理阴阳数术无一不通,尤其精通算学,据说算学研究到了深处,可算近人心战局,天下大势,端的神妙无穷。你若是想学,大灾之后我都教给你。”萧庭道。
裴行俭大喜过望,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抱拳一躬到底:“修齐恩德无以为报,受裴行俭一拜!”
萧庭哈哈一笑,扶住了裴行俭的胳膊:“守约兄客气了,报恩什么的话,不用再说,有空请兄弟去平康坊吃吃酒不就得了。”
男人之间有很多可以拉近距离的话题,平康坊就是其中之一。不远处,众差役大感诧异,怎么又扯到平康坊去了?莫非明府是男女通吃?佩服佩服……
一路上无事,裴行俭的心思始终纠结在‘两千步骑半年要多少粮草’的问题上,憋着较劲了心思独自算了两天也没个结果,最后实在忍不住,向萧庭请教。萧庭随手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出两行奇怪的数字,写写画画的一阵便有了结果。
裴行俭抱头在一边冥思苦想,研究萧庭列出了二元一次方程,神情瞬息数变,时而皱眉不语,时而不住的点头面露惊诧,整个人有点疯魔。
好不容易把分粮食的问题给裴行俭解释清楚了还没歇一会,孙思邈又过来了,拿着个小本子,问:“修齐,这一路上我都在琢磨,你在卧牛村用的石灰法和口罩阻止疾病传人,可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呢?”
萧庭挠挠头,这关系到病菌传播的问题,但这年头人连病菌是什么都不知道,细胞之类的就更别提了,如果从科学的角度解释,在别人听起来,反而不是科学,而是神学了。
“恩,老神仙,这个尸体腐烂之后,有尸毒,您知道吧?”
“不错,瘟疫的起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尸毒传给活人,难道那石灰能克制尸毒?”
“恩,我师父说了,所谓的‘毒’,说到底它也是一种病,只不过是很猛烈的病罢了,所以在我们师门,一把把尸毒称为‘病毒’。其实除了腐烂的尸体,不干净的水和食物中,也有病毒。”萧庭尽量把孙思邈朝自己的思路上带。
“对,这个老夫也知道。也就是说,产生瘟疫,是因为毒……恩病毒的传播?”孙思邈不愧是医学专家,专业知识一点就通。
“老神仙说的太对了,所以只要防止病毒传播,就可以防止瘟疫蔓延,那么问题就来了!”萧庭摊开手,像一个老师一样发问:“我们现在就要搞清楚,病毒是怎么传播的?”
“怎么传播的?”孙思邈立刻问。
萧庭想了想,干脆换一种思路,用一种这个年代人可以接受的方式去解释细菌传播问题,“我师父认为,是通过动物!比如一只老鼠,它咬了一口有病毒的肉,老鼠也就带上了病毒,那么它再去咬其他人,就能把病毒传染给其他人。其实不知是老鼠,很多虫豸之类的动物,也会传染病毒,比如一只跳蚤,一只蚊子,都可能。您走遍天下,应该可以发现,凡事瘟疫蔓延的地方,都会有大量的蚊虫鼠疫出现对吧。”
“病是由虫子传的,而不是人和人之间传,虫子只是起到桥梁的作用?”孙思邈抚须点头:“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修齐的意思,是石灰能杀死传播病毒的虫豸?而并不是克制病毒本身?”
“对!病毒本身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一段时间它自己就会消亡,只要控制住了传播病毒的途径,瘟疫就不会蔓延。”萧庭吁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师父年轻时候,也喜欢炼丹,偶尔发现堆石灰的房间里,竟然从来没有蛇虫鼠蚁之类的,所以才想到了这个用石灰克制瘟疫的法子。而且石灰有一桩好处,它可以磨成细细的粉磨,就连那些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也能杀死!”
“哦,老夫懂了!其实口罩也是这个道理,用麻布挡住嘴,就是为了不让那些漏网的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爬进或者飞进嘴里,对吧?”孙思邈试探着问。
要不说人家就能是神医呢?萧庭一拍大腿:“中啊,老神仙,这道理我用了九年才明白,你老人家半柱香就懂了,修齐甘拜下风!”
老头子抚须长笑,“照这么说,不仅仅是瘟疫,很多会传人的病,都是因为这个缘故,老夫回去便让人做一批口罩,日后大唐医者行医,都佩戴口罩!”
“其实口罩的作用很多啊,用来保暖也可以。”萧庭笑道:“麻布的效果不好,如果用棉花就更好了。”
“棉花?修齐说的是棉桃开的花吧?棉桃一向是用来观赏的,一株棉花才开那么一小团话,用棉花做口罩,只怕太昂贵了,一般的医者用不起,老夫的园子里倒是种了几株,花白如雪,好看的紧。”
观赏?棉花仅仅用来观赏,这也太浪费了吧。萧庭耸耸肩,棉花能做点啥呢?在大规模种植之前,好像啥都做不了。不过早晚要去孙思邈的庄子上看看,听说他府上有个‘仙草园子’,里面种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花草植物,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宝贝。
第二十章 瘟疫来了
长安县不大,策马狂奔的话,半日不到就能跑隔壁万年县去,但这是救灾,救灾的队伍每到一个村落,就要停留一两日,安民放粮治病,外加传播陛下恩德都需要时间,半个月下来也没走出多远。萧淑慎整天坐在马车里憋得发闷,就要骑马。
萧**辈子也骑过马,但那都是旅游景点的老马,根本不会跑,坐在上面照两张照片就下来。现在骑着真正可以上战场打仗的马,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就两个字:受罪。
其实马根本没快跑,也就是小碎步迈着,滴滴答答的走,萧庭却觉得五脏六肺都要吐出来了,两条大腿内侧更是磨掉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在马背上坐的时间稍微长点,连胯下的小定定的感觉发麻。
唯一能让他坚持坐在马上的原因,是萧淑慎喜欢骑马。
萧猎户去世之后,萧淑慎的情绪一直很低迷,也有笑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是一言不发,有一次萧庭半夜睡醒,看见小丫头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田埂上哭。当时萧庭除了心疼,心里还有点不痛快,毕竟不是血亲啊,还是拿自己当外人了,宁可一个人哭,都不来和自己倾诉。
告诉萧淑慎,以后有心事就直接告诉哥哥,哥给你做主。不料小丫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说话,萧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再追问之下,小丫头才低着头,怯生生的说:“兄长白天忙着救人,已经够累了,奴家不敢打扰兄长,怕惹的兄长烦,不要奴家了。”
萧庭沉默了,摸着萧淑慎的头没有再说什么。但从那天之后,萧庭每天不管再忙,都一定会陪萧淑慎聊聊天,说说故事什么的。发现萧淑慎喜欢骑马,骑马的时候会笑,萧庭又不放心萧淑慎一个人骑,只能和她共乘一骑,小丫头坐在前面,萧庭在后面搂着她牵着缰绳。
其实要说到骑术,队伍里的每个人包括七十多岁的孙思邈在内,都比萧庭强,但萧淑慎却只肯和萧庭一起骑马。穿越和地震让萧庭和萧淑慎失去了亲人,但又让他们重新找到了一个家。
救灾的队伍走走停停,沿着灞河一路而上,灞河两岸,昔日的折柳已然风采不再,柳树倒了大半,看不见离愁,只觉得死气沉沉。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些柳树到明年还能再活过来,可是那些地震中死的人呢?”萧庭有点感慨,但没当着萧淑慎的面说,伤风感月的事大人偶尔做做也就算了,没必要让孩子跟着难受。下马到河岸上,折了两段翠绿的柳条,编成一个花环,给萧淑慎戴在头上。
可怜见的,小丫头长到这么大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拿萧庭给她的柳条花冠,高兴的和过年似得,一张小脸上尽是甜甜的笑,比花冠还要灿烂。
小丫头开心,萧庭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女人天生就是爱花爱首饰的,男人天生就是要赚钱给女人买花买首饰戴的,这就是天道。
又是几日过去,救灾的队伍沿着灞水一路而北。
越是远离长安城,灾情越是严重,最近的一个村子里,几乎死了整整一半的人,剩下的也是个个带伤。望着越来越浑浊的灞河水,整个队伍的气氛又重新变得凝重起来,裴行俭也不得不暂时把参军放在脑后,心思重新拉回到赈灾上。
“按照修齐的说法,这地震像是朝水里投了一块石子,震动像是水波朝四面发散,越是接近震心,震动越大,咱们一路上走过来的见闻,印证了修齐所言不假。这样看来,前面的蓝田村应该就是遭灾最严重的地方。”孙思邈坐在大车上,指着前方的一个山坳,面露忧色。
山坳中是长安县最边缘的一个村落,叫做蓝田村,根据推算,很可能就是震中心。
车队缓缓地向蓝田村方向前行,渐渐的,空气中飘过来一股不算很浓,但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萧庭扭头一看,只见孙思邈和裴行俭也皱起了眉头,显然也闻到了这股不详的气息。
萧庭和裴行俭孙思邈三人相互看了看,都发现了对方眼中那股不加掩饰的担忧,空气里的那股子味道绝不是什么好的预兆,现在连蓝田村的影子都没瞧见,就能味道这么重的腐臭味,村里的情况已然可想而知。
救灾的队伍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越靠近蓝田村,空气中腐臭的味道就越来越重。不多时,队伍终于来到山坡上,居高临下的看清了山坳里的小村。
村庄不大,房子几乎全倒塌,从山坡上望下去,视线一览无余。在村口的位置,安置着几排尸体,摆放的还算整齐,但早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一群乌鸦在半空中盘旋,发出报丧一样的呱呱呱怪叫,不时的有乌鸦俯冲而下,落在地面上去啄食人的尸体。
废墟里零零散散的躺着一些人,形容枯槁如同僵尸,看着好像已经死了,但每次有乌鸦落下要去啃噬尸体,就会有人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去驱赶乌鸦。可是那些乌鸦似乎并不怎么怕人,反而扑棱着翅膀绕着来驱赶它们的人乱飞。
“俺滴个亲娘咧,这是闹疫病了吧!”熊二瞪着眼睛,说出了所有人心里一直在想的话。
萧庭翻身下马,把萧淑慎也报下马。萧淑慎似乎知道了萧庭接下来要说什么,低着头拽着萧庭的衣角不肯松手。
萧庭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丫头你听好,哥不骗你,前面那个村子很危险,死了很多人,哥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不想让你看见那种恶心的场面,更不想你染上病!我让熊二带你回去,不许哭,不许闹,也不许不同意!”
萧淑慎低着头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忽然抬起头,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萧庭,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奴家也只剩兄长一个亲人了。”
萧庭心里暖暖的,就冲这句话,他更不能让萧淑慎留在这里冒险了,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哈哈一笑:“放心,哥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哥我一身的本事,老天都收不了我,何况小小的疫病,我最拿手的就是治瘟疫!”
萧淑慎点点头:“那奴家回村,等兄长回来。”
“乖。”萧庭点点头,再次把萧淑慎抱上马,招呼熊二:“你送她回去,照顾好她。”
“小郎君放心,小娘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就一头碰死!”熊二的语言依旧那么朴实直白,朴实的让人想抽他。
萧淑慎在萧庭心中是什么地位,救灾队伍里的人都一清二楚,裴行俭生怕路上有意外,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又派了两个差役一起护送萧淑慎。其实从蓝田村到卧牛村,拢共就几十里路,骑马一天都用不了,根本出不了什么意外。
萧淑慎是小孩,是女娃,可以走,但剩下的人不能走,他们是官府的人,是成年人,是男人,他们就是来救灾的,这是他们的责任,就像战士明知道上战场可能会死,但依旧要拎着刀子朝前冲一样,这是他们的责任。
孙思邈正要策马进村,萧庭忽然拽住了孙思邈的缰绳。
“修齐有何事?”孙思邈问。
“老神仙,咱们就这样下去?”萧庭指着脸上带着的口罩,含混不清说:“这很容易染病的。”
“去疫区救人本就是九死一生,依靠的往往只能是运气,从古自今也没有任何一本医术,一名医者可以确保自己不染瘟疫,即便上古神农氏也曾三次染病,险些丧命。”孙思邈点点头:“老夫是医者,你们不是,这样罢,老夫一个人去就好,修齐你和裴郎守在此处。若是连老夫也染上了疫病……”
老头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转头对裴行俭说:“裴郎,你听真切了,若是连老夫也染上了疫病,你就做该做的事。陛下派你来,不仅仅是救灾的,这里离长安太近,绝对不能让瘟疫传出去。”
裴行俭攥着腰上唐刀刀柄,沉着脸点点头,一言不发,脸臭的像大便。萧庭后背一凉,什么叫做绝对不能让瘟疫传出去?孙思邈的意思就是要是连他都染病无药可医了,就让裴行俭屠村顺带宰了他!
大唐的命运就真的比你自己的命和名声还要重要?他妈的,这些疯狂的爱国主义者!
第二十一章 吃货的医学观
孙思邈很冷静,他很清楚救一个人和救一个国家之间的轻重取舍。长安城有几十万人口,一旦有瘟疫传入将发生,绝对是一场无法控制的灾难,长安会成一座死城,甚至大唐都会轰然崩塌。就算有石灰粉也不行,长安城的人口太多也太密集。
历史上因为瘟疫而导致的政府性屠杀也绝不止一两次,在杀几十个人和几十万人命的安危之间,任何一个当权者都知道怎么选择,这不仅仅是善良和邪恶的问题,在国家利益和数十万人的生命面前,需要的不是善良,而是有效的处理手段。
但萧庭不行,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可能到来的屠杀发生。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也是救灾队伍的一员,一旦真的发生了瘟疫传染而导致的屠杀事件,自己也没好果子吃;另一方面,人命就是人命,没有什么多少轻重的区别。
“龙虎丹?”孙思邈拿着一张药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十个像是被雷劈过的毛笔字,最显眼的就是打头的三个大字,逍遥派预防瘟疫的神药的名字:龙虎丹。
“我们逍遥派有一个祖师爷,醉心于炼丹之术,这龙虎丹就是他老人家发明的。”
已经深入理解群众路线精髓的萧庭如今瞎话张口就来,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据说他老人家原准备炼制一种可解百毒的‘无双神丹’,可最后发现根本不可能,这龙虎丹便是无双神丹的简化版,虽然达不到百毒不侵的地步,但含在口中,却能提神醒脑,关键是有效的克制瘟疫的传播。”
其实所谓的‘龙虎丹’也就是后世的‘龙虎人丹’,这东西属于万金油,对什么毛病都有点效果,但效果都不大,也治不了大病,可它有一个平时很少有人注意到的药效,可以杀灭n多种细菌,口腔和鼻腔是想通的,人丹含在嘴里可以避免吸入治病细菌。
作为穿越者,萧庭很清楚瘟疫的传染性之强,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预防,即便是上辈子科技时代,那些穿着防化服喷消毒水的医生,都有感染非典禽流感的可能性,何况在一千年前的大唐?现在的条件,只能从各方面下手,口罩、龙虎人丹等等有一定预防效果的手段相结合,最大程度的把感染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药方倒是和诸葛行军散有几分相似,的确有清热解毒之效。不过修齐你这笔字实在是……有空还是多练练字的好……”
孙思邈一边看药方,一边随口说,看着看着,神情微微一变,不解的指着其中的几味‘配药’,问:“咦?怎么还有糯米、安息茴香、老姜、胡椒……”
老头子一连串念出了七八种食材的名称,抬起头疑惑的问萧庭:“修齐,你是不是写错了?咱们这是炼药,不是开席。”
“没错没错,以前师父做菜的时候告诉我,很多食材其实也是药材,安息茴香、八角,都能拔毒。还有糯米,也能克制毒物……”
不等萧庭说完,孙思邈眼睛一亮,重重一拍脑门,惊喜道:“是了,糯米!老夫想起来了,十几年前在蜀中遇到了一个中了尸毒的病患,当地人便是用糯米敷在伤口之上拔毒,若是糯米变黑,人就有的救。后来才听人说,糯米拔尸毒,这是盗墓贼惯用的手段!修齐你怎么会知道……”
说完,孙思邈和裴行俭两人对望一眼,然后齐刷刷的望着萧庭,眼神古怪。分明就是说,莫非那个在深山老林里神神秘秘的逍遥派,和盗墓贼有什么关系?
“这个嘛……”萧庭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子曰,有教无类,我逍遥祖师爷爷收徒不问出身,曾感化过一个盗墓贼,让他洗心革面改邪归正,放下手中洛阳铲,皈依我逍遥派门下,成为我逍遥派第二代祖师。所以盗墓贼的手段我略知一二,这有什么奇怪的嘛!”
“原来如此!”孙思邈恍然大悟,点点头,双手合十,冲着终南山的方向微微一拜:“逍遥派祖师真乃大智慧,大德性,一翻感化,世上少了个挖坟掘墓的恶人,多出一个隐士高人,老夫佩服!”
萧庭暗暗吁了口气,逍遥派在自己的‘虚构’之下已经有模有样了,一个过不了美人关的师父,两个暴脾气的大小师姑,一个无所不通的祖师爷爷,一个出身盗墓贼的第二代祖师……
如今我这个逍遥派掌门擅长什么呢?忽悠?不,这不能叫忽悠,得说是为民服务!
“事不宜迟,守约兄你快派人回去找这些药材,哦,顺便带一大坛老陈醋过来!越酸越好!”
裴行俭愕然:“醋又是个什么说法?这都什么时候了,修齐你还贪嘴?”
“把醋烧的滚烫冒烟,能杀死病毒!”
萧庭指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你们见这张脸没?为啥我就长得这么健康活泼英俊潇洒,白白嫩嫩,守约你就长得黑炭老树皮一样?就是因为我从小被师父逼着闻醋闻多了!”
“既然是尊师所言,必是有道理的!裴郎你快去!”孙思邈挥挥手。
“还有再找些乌梅和老姜来……”
裴行俭一脸茫然的望着萧庭,疑惑道:“要乌梅和老姜做什么?难道煮姜汤,还是煮酒?修齐,你确定你真不是饿了?我这还有半个死面饽饽……”
“来不及多解释了,守约你叫人找来就是,早一刻备齐这些物件,下面的灾民就多一分活命的指望!”萧庭道。
在医学问题上,没裴行俭插嘴的份,小伙子转身安排去办事去了,两个差役上马绝尘而去。半天之后两个差役后策马回来了,马后面挂着一大堆坛坛罐罐的药材食材。
萧庭虽然知道龙虎丹的大概药方,但怎样把一堆药炼成药丸他可不懂,这事交给专业人士孙思邈来操作。萧庭负责一口大锅,处理乌梅和老姜。
“守约兄,你喜欢吃炒的,还是煮的?”萧庭弯着腰一边冲锅底吹火,一边头也不抬的问。
裴行俭的思路完全跟不上萧庭,下意识道:“啊?炒的煮的?修齐看着办吧,能吃就成。”
那就炒吧,乌梅炒老姜,外加一点金贵的植物油,绝对的黑暗料理,大人看见怕怕,小孩吃了哭哭的东西。但是这东西绝对的百邪辟易,瘟疫克星,可以杀死绝大多数的病菌。
萧庭戴着口罩翻动着大锅里的乌黑的‘食材’,锅里冒出难闻的味道,把萧庭熏得直皱眉头。
“怕是火大了,炒糊了吧?”裴行俭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朝萧庭挤挤眼,有点取笑的意思。
“裴郎你就是读书读傻了,不懂别乱说!把这些黑糊糊搓成丸子吃下去,有病治病没病强身!来来来,本小神仙亲自动手给你搓一丸,裴郎你带头吃哦……”
一抬头,裴行俭已经跳出了八丈远,死死的靠着一颗大树,面露惊恐的望着萧庭手里的‘药丸’,一副就算得了瘟疫死掉也不吃这种像粪便一样的东西的表情。
“裴郎,你这就不乖了嘛,来来来,兄弟亲手喂你吃!”萧庭托着药丸,狞笑着走向裴行俭……
吃的过程很痛苦,这东西看着恶心,味道更恶心,裴行俭哭丧着脸咽下去一丸,一阵剧烈的干呕,黑脸都变成了绿色。然后差役们排队领药,一个个表情像是要上刑场。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吃完了,萧庭忽然发现所有人都面色诡异的望着自己。
“修齐啊,你我是兄弟,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特意为修齐你留了最大的一坨。”裴行俭坏笑着走出人群,手里托着一颗乒乓球大小的药丸。
坏蛋,绝对的坏蛋,这特么是打击报复,这么大一坨,五个人吃都够了!裴行俭笑里藏刀搂着萧庭的肩膀,萧庭感到自己被一个大铁箍牢牢的锁住了,完全动不了,哭丧着脸吃下了明府大人亲手喂的黑暗料理。
“呃……自作孽不可活啊。”萧庭一阵反胃干呕,简直想要吐。
好不容易吃完了乌梅炒老姜,又要开始熏醋。
大锅里到了半锅醋,下面火一烧,很快就冒出刺鼻的烟,救灾队伍三位大佬带头,十几个人绕着大锅围了一圈,凑过去闻醋,一时间眼泪鼻涕聚下,一个个被熏得喷嚏连连,挤眉弄眼,孙思邈一张老脸上皱纹挤成了一团,比马云还马云。
“当心你们鼻涕递进去!多吸点!阿切!”萧庭泪光涟涟。
裴行俭倒是挺喜欢这种感觉,一群人属他熏的最久,最后大锅里的醋都烧干了,他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满意足的打了惊天动地的喷嚏,流着眼泪呵呵傻笑:“这酸爽!痛快!”
“一人一颗,含在嘴里,能抵抗疫病!”孙思邈的龙虎丹也炼制完毕了,按人头发放,不愧是专业的医生,人家炼出来的药丸大小适中,光泽内敛,闻着香喷喷的,看着就有食欲,和萧庭炒出来的乌梅丸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东西。
“清清凉凉的,一股子凉气就朝脑门子上冲,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好东西!”裴行俭喊着药丸,眼睛一亮。
“嘴里含着,别咽下去了!”萧庭指挥着众人,自己也拿了一颗含在嘴里,味道和上辈子的龙虎人丹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似,但体积要大好几倍,还有改进的余地。
救灾队伍的准备工作就此结束,连带萧庭孙思邈在内,一共十六个人,每个人都吃了乌梅生姜黑料理,穿着遮住皮肤的长袍,用麻布裹住手,带着两层用醋浸泡过的口罩,嘴里含了一颗‘简易版龙虎人丹’,开始朝蓝田村进发。
孙思邈全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对萧庭笑笑道:“纵观古今,恐怕没有任何一支救灾队伍,能有今日这般严密防范了。若是这样都染上瘟疫,只能说是老天要我等的性命了!”
第二十二章 地下水污染
“所有尸体都撒上一层石灰,周围地面也用石灰撒一层,准备柴火原地焚烧,烧完之后深埋。任何人不许靠近尸体!”
萧庭带着口罩蒙着脸,指挥几个差役去处理死尸,尸体已经腐烂的不像话,废墟里还有不少死掉的动物尸体,遍地都是便溺,幸亏有厚厚的口罩,要不然人不等靠近就能给熏吐了,得赶紧处理掉这些尸体,简单的掩埋肯定不行,要焚烧。
还活着的灾民一个一颗人丹,一团乌梅抄生姜吃下去再说,孙思邈给几个人把脉去了。萧庭暂时没什么事,就找了一个村民,问他事情的经过。
按理说地震之后,他们完全可以逃走,不用再蓝田村等死,县府离着蓝田村也就几十里,为什么不找人去报信?
结果让萧庭很意外,死人大部分都不是被房子压死的。蓝田村在山坳里,房子大部分都是木质结构的,第一次地震之后,甚至几次余震之后,都没有死几个人。
“地龙来了之后,房子塌了。村正把大伙集中起来住在一起,吃喝也在一处,有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大伙还都睡着,山里忽然冲出来好多野兽,狼、野猪、豹子,加一起黑压压的一片,怕是有上百!”
村民抹着眼泪:“那时候天还没亮,大伙都在睡觉,也没个防备,被野兽一冲,一下子死了三十几个人,有的是被野兽咬死的,大部分都是被踩死的。”
“哪来这么多野兽?”萧庭一愣,地震后有零星的野兽被吓到,隔三差五的跑出来很正常,但怎么可能一次性在同一时间涌出来上百只不同的野兽?
“有人在围猎!”裴行俭语气阴沉,“野兽被人驱赶朝一个方向跑,然后圈起来打。能进行这么大规模围猎的,少说是个县公。”
“王八蛋!大灾之年不去救灾也就罢了,还有心思围猎?还朝有人住的地方围?”萧庭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望望裴行俭,想说点什么,毕竟这里是长安县,他的治下,他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但话到嘴边,萧庭还是忍住了没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发一万句牢骚不如救一个人。而且裴行俭也说了,围猎的至少是县公级别的人物,少说是从二品的大员,说不定还是皇帝老子的亲戚什么的,裴行俭得罪不起,自己更得罪不起。说了也没用,只能无端的惹祸树敌,没有这个必要
“那你们怎么不跑呢?地震已经有半个月了吧?你们就留在这里等死?”萧庭继续问村民。
“村里有粮食,有水,跑到外县没吃没喝不说,要是给官府抓起来,浮民罪还算好的,万一论个流匪罪,脑袋也保不住。村正倒是派了两批人,去县里报灾,可一直没有音讯。”
萧庭挠挠头,是自己想当然了,封建社会老百姓有严格的流动限制,不是说你想去哪就能去的,出远门必须有官府的条子,否则就像这个人说的,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很容易就被官府视为‘流寇’。
看了一眼裴行俭,裴行俭摇摇头,显然没有遇到蓝田村的报信的人,或许报信的人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后来不知道咋的,有人开始跑肚拉稀,就半天时间啊,全村的人都不行了,有的人一天要拉几十趟,实在拉不出东西了,就拉血。然后就开始死人,有时候一觉醒过来,昨天睡边上的乡亲就不行了。能活到现在的,都是青壮,村里的老人孩子已经死光了。”
这时候才晓得,村子里来了瘟神作祟,想跑,可是已经跑不动了,腿发软,浑身没力气,走两步就喘,吃一口就拉,还怎么跑?”
说话的功夫,萧庭忽然闻到一股恶臭,隔着口罩都挡不住,那个灾民吃力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屁股下面露出一滩黄白红相间的秽物,灾民苦笑道:“对不住,实在憋不住了。”
“拉脓血了,怕是痢疾。”萧庭皱眉道。
“修齐所言不错,很严重的下痢。”孙思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老神仙可有办法?”萧庭问。穿越者也不是神,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治疗痢疾这种事还得问专家。
“下痢不是什么绝症,慢慢调养能治得好,人丹和乌梅大姜,治疗下痢也有奇效,修齐又立了一功。也幸亏我们来的及时,再迟个一两日,神仙也没办法了。”
“那就好。”听孙思邈这么说,萧庭也松了口气,既然是能治好就算被感染上了也不怕,最多肚子疼几天,挥挥手对裴行俭说:“赶紧让人打几桶水烧热了,把村里的人抬到山坡上去,洗把澡换身衣服,省的好不容易治好了再交叉传染,还有这味道也太难闻了,他娘的我要给熏死了。”萧庭捂着鼻子道。
虽然第一次听说‘交叉感染’这个词,不过孙思邈和裴行俭还是明白了萧庭的意思,连忙叫差役去村里的水井里。
还没靠近井边,就闻到井里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味道。一个差役带着口罩,用飞爪打捞出一具狼尸,几只不知道兔子之类的动物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看来蓝田村的村民,就是喝了被污染的井水感染了痢疾。
“不好!”孙思邈眉头微微皱起,指着桶里的水说:“长安城喝的也是取自地下的井水,按照修齐的说法,病毒会传播,若是这里的病毒顺着地下传播到了长安城……”
说道这里,孙思邈猛地停住话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行俭也是面色一变,道:“我想起来了,英公当年进军突厥,颉利可汗便用过这种法子,杀死数千牛羊丢入水中,我军中将士误饮水源,军中疫病大起,数万大军短短数日间就几乎折损了两三成。英公治军严峻,连斩数位提议退军的亲信将领,这才避免了军心溃散,硬生生的将一场败仗打成了胜仗!英公军中都是健儿青壮,尚且如此,何况长安城中有数十万老弱妇孺?”
原来灭突厥之战中,还有这段小插曲,萧庭不由暗中道了一句‘厉害’!顺风仗人人都会打,普通名将和传奇名将的区别,就在于前者能经常打胜仗,而后者,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打胜仗。
孙思邈转头,问萧庭:“修齐,我们三人你最懂这什么病毒传染的事,你看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三章 第三代祖师的手艺
萧庭想了想,缓缓道:“草原上的湖,是死水,而底下的水,和河流相连,是活水。井里的尸体不多,毒也不多,就算是流到长安,那点毒也被稀释了。”
“稀释?”孙思邈不解。
“恩,就像是一把糖,放到一碗水里,这碗水会很甜,但是同样多的糖,撒到一大缸水里,这缸水也不会有什么味道。”萧庭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哦懂了,照这么说,长安城不会有事?”孙思邈问。
“这倒也不是。”萧庭又摇摇头:“我们一路走来,遇到的村镇大多都是沿河的,没遇到水源的问题,不过这桶井水倒是提醒了我,长安城里得水井,也不见得干净。”
“长安城水井有武侯专门看守,不可能有人投毒。就算跳井寻死的,也会有专门人下去捞尸。”裴行俭疑惑道。
“不是说投毒。而是来自地下水本身的问题。地震是发生在地底的,而水源也是在地下的,震后地下的水肯定要混进大量的泥沙脏物。”
萧庭一边说,一边指着桶里浑浊的井水:“你看看这水浑的,就算没有病毒也不能直接喝。况且有些脏物,是人眼看不见的,看上去干净的水,其实已经被污染了,喝下去会生病。这里的水井有问题,长安城的或许也不干净,老神仙你担忧的的确有道理,长安城乃是大唐国都,天子驻跸之处,实在容不得半点闪失。”
萧庭说完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是自己疏忽了,作为去过震区救灾的现代人,自己本该超前一步想到水源污染问题的。但是卧牛村的水源一向是从附近的泾河直接取的,而且都是煮熟了再喝的,一路上也没遇到水源导致的疾病,加上实在太忙太累,竟然把震后最重要的净水问题给忘了。
“修齐说的有理,既然长安城有危险,说不得老夫要回去一趟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两,按照老夫开出来的药,这些村民的下疾在十日之内当能痊愈。”孙思邈道。
“等等!”裴行俭忽然开窍一样,“按照修齐的说法,长安的水源,或多或少都已经不洁了,老神仙就是回去,难道能让整个长安的人不喝水?”
“这倒是!”孙思邈一拍脑门,问萧庭:“卧牛村的水都是煮熟了,能否让长安城的人,也喝煮熟的水,防止疫病?”
“煮熟是一方面,首先要净水!”萧庭道。
“咋净?”孙思邈和裴行俭异口同声问。
“嘿嘿,当然是用净水器喽!”萧庭咧嘴一笑。
净水技术哪家强,终南山里找逍遥!
净水器,那可是逍遥派第三代祖师,一名曾经当过工匠的高人传下来的手艺,逍遥派的人在山里喝的都是净水器净化过的纯净水,所以一个个身体倍儿棒,能活到九十九!
萧庭没费多大功夫就做了一个出来。
“就这个小东西,能净水?麻布,碳粉,不都是最常见的嘛?”
“尤其是碳粉,脏兮兮黑乎乎的,怎么的反而能净水呢?水给木炭一泡,还不都变成黑水了?咋喝?”
“反正我宁可和河里的水,也不喝用木炭渣泡出来的水。”
“莫不是小神仙施展了仙法?”
裴行俭、孙思邈还有一群差役,围着“第三代祖师净水器”指指点点。
所谓的净水器,其实就是一个大罐子,罐子下面捅了几个洞,罐子里面分层放上了纱布、石子、木炭什么的,按照萧庭的眼光来看,这种工艺水平也就是初中一年级实验课程的水准。
不过眼前的这个净水器,比初中生教材上的简易净水器要高级的多,非但能祛除水中的泥沙,还有一定的杀菌作用。
上辈子去救灾的时候,灾区的水浑浊的像是泥汤子一样,哪怕救过沉淀,水依旧是土黄色脏得很,有不少人都应为喝了脏水拉肚子生病。后来救灾队伍里就个物理老师,做了个简易的净水器,能把水里的泥沙过滤掉,效果马马虎虎,比直接喝脏水强。
有个老军医对净水器进行了改良,加入了一些杀菌祛除异味的药材,什么红小豆之类的,这样净化出来的水,基本就可满足日常饮用了。后来净水机又经过几次改良,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救灾的志愿者来自四面八方,居然有不少偏方和土法子,愣是把一个初中生都能做出来的建议净水器,改造成堪比专业的设备,后来那个净水器净化出来的水,经过专家测量,质量堪比纯净水。当时还有人准备申报专利,可是由于参与改良的人太多,没法确定专利到底归谁,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可惜蓝田村的条件不够,萧庭只能做一个相对简单的设备,效果肯定不如上辈子的那个,不过过滤出来的水,人喝应该问题不大。
裴行俭叫人从村里另外一口没有动物尸体的井里提了几大桶水,水虽然没有怪味,但依旧浑浊不堪,大量的泥浆混在水里,像是泥汤子一样。
在差役们惊奇的目光下,两桶脏水从净水器的上面灌口里倒进去,罐子里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很快的,一股股清澈的水就从罐子下面的洞里流出来。
“嘶嘶……”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差役们,包括裴行俭和孙思邈都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可思议望着净水器。
想不通,完全不能理解,那两桶水大家都亲眼看见的,看着就跟大酱汤子一模一样,黄不拉几,浑浑噩噩的,只怕鱼在里面都活不成,一只手掌没下水面立刻就看不见了,为啥经过那些最普通的石头,黑乎乎的碳渣滓,非但没有变成黑色的,反而成了清泉了呢?
孙思邈也搞不懂,萧庭找他要了几味药材,但那些药材也不可能把泥汤变成清泉啊。
足足过滤了三遍,两桶泥水最后变成了不到一桶清水,萧庭舀了一碗:“谁来尝尝?”
哗啦一下,刚才还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净水器的差役们闻言,如同一石投林惊飞鸟,立刻做鸟兽散,闪的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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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返回
谁敢尝?!现在大家都知道,蓝田村的瘟疫,就是起源于喝了不干净的水,这种情况下谁还敢乱喝水?
虽然萧庭碗里的水清清凉凉的,看着人畜无害,而且有‘逍遥派’这个信得过品牌的保证,但那些衙役还是一个个摇头不跌,远远的避开萧庭的询问的目光。这时候喝水,无异于用生命去冒险。
“我来!”
裴行俭大步走到萧庭跟前,接过碗毫不犹豫的仰头咕咚咚干了,然后一抹嘴,举着空碗大喝一声:“好喝!又甜又香!”
能不香吗?加了好几种草药在里面,还放了一小撮糖。
“明府,没事吧?”一个差役大着胆子问。
裴行俭一瞪眼:“有什么事?我兄弟做的东西,终南山下来的神物,你们还有什么信不过的!有病治病,没病喝了强身健体,我精神的很,浑身都是力气!”
说完,重重一拍萧庭肩膀,一脸认真的说:“修齐你得帮我做一个,我带回家孝敬老娘,日后我也不喝井水了,就喝你这个……这个什么纯净水。”
裴行俭面对萧庭,背对众差役,萧庭从裴行俭的脸色可以看出来,他其实对于净水器心里也没底,说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一方面‘纯净水’的味道的确不错,反正比井水好喝,另一方面,裴行俭是在‘豁出命’挺自己,以报答自己刚才免除了他可能要做出的屠村行为。
史笔如铁,无论再多正确的理由,一旦真的发生了屠村事件,裴行俭将会永远在历史上留下大大的一个污点。
孙思邈也喝了一口,在众差役的注目之下,老头子砸吧砸吧嘴,点点头:“水质甘甜清纯,可饮!”说完好像没喝够似得,又咕咚一大口。
差役们都是人精,以孙思邈和裴行俭的身份,自然不会用小命去冒险,既然他们都尝过了,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有的‘精明人’甚至还想的更远一层,小神仙可是终南山下来的,这水岂不就是神仙在山上喝的神水?喝上一碗,何止浑身有力气,只怕能延年益寿也说不准。
难怪明府抢着喝!读书人的心思果然不是我们这些粗人能比的!十几个差役呼啦一下围住了萧庭,求着赏赐一碗神水。
“得了得了,就是一般的水,我加了香料和糖!还是要煮熟了再喝比较好。”
萧庭挥挥手,挤出人群,把一通仙水留给差役们,然后把孙思邈拉到一边:“现在没有条件,只能做一个简易的,老神仙你到了长安之后,最好把果核炭磨碎用高温烧一段时间。恩,若是进宫的话,最好用蒸馏的方式,再过滤一遍,蒸馏您知道吧?把水烧烤,用个凉的瓷盘子盖在上面,水气遇到瓷盘,会重新凝结成水,那种水才是最干净的,喝了绝对没问题。”
“老夫晓得,事不宜迟,再叫人做一台,老夫这就带着净水器去长安城!”孙思邈道。
裴行俭在一边望着净水器走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萧庭锤了他肩膀一拳,小声笑道:“多谢守约兄舍命相助!”
“修齐这话就见外了,你我之间不必再谈这个谢字!对了,修齐,我适才在想,这净水器可否净化草原上的毒水?”
“这个肯定不行。”萧庭摇摇头:“所谓的毒水,其实分很多种,有的是被动物尸体污染,有的是含有有毒的矿物质之类的,还有各种其他原因,这个净水器太简陋了,不可能什么毒都能净化。不过若是详加改进的话,有可能做到,怎么了?”
这次不用裴行俭回答,话刚说完,萧庭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奥妙所在!
果然不出萧庭所料,裴行俭一把握住了萧庭的手腕,神情激动;“修齐,这是一等一的大事,你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做出解毒的净水器!我唐军多年征战,无论是突厥还是吐蕃,每次打仗,水源都是大难题。吐蕃突厥军与唐军正面作战,实在不堪一击,可若是找不到洁净的水源,在千里茫茫戈壁、无边的擦草原中,我唐军就会不战自溃!
当年卫公西征吐谷浑,突袭两千里,大败伏允可汗,民间只看到这是一场大胜,但朝中却清楚,高原上找不到洁净的水源,我军突袭途中只能刺马血止渴,随军的一万三千战马,战后竟然有四成脱力而死,连卫公的坐骑都不例外,就是因为一路上失血太多!”
孙思邈在一边也不住的点头:“裴郎说的一点不错,修齐若是能研究出克制草原、荒漠毒水的净水器,我唐军铁骑就能轻松深入敌境进行迂回穿插作战,这是堪比斩首数万的大功!”
斩首数万到底是多大的功劳,萧庭也说不好,不过不管怎么说,足够让自己的妹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吧,想了想,道:“这不是一天两天能研究出来的东西,关键是毒水的样本,样本你的意思你明白?明白就好,有了毒水,才能研制出针对不同地域水情的净水器。灾后你把各地的毒水样本给我找来,我再来想办法。”
“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桩功劳,老夫进宫之后给你一并讨了赏来!”孙思邈心情不错,拍了拍萧庭肩膀,又点了两个人,抱着净水器离开蓝田村,朝长安城方向奔去。
暂时还顾不上军用净水器,先救人要紧,萧庭又叫裴行俭帮忙,造了三台净水器。药材、石头木炭什么的都够,就是罐子没了,要不然还能造更多。
剩下的四台净水器像是宝贝一样,被差役们围在中间,几名膀大腰圆的差役刀枪出窍,门神一样守在净水器边上,不得萧庭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山坡上扎起了临时的营地,蓝田村还活着的人全部转移到营地里,孙思邈临走前留下了治疗痢疾的药方和足够的药,伤员们净水煎药,又按照萧庭的安排,所有人包括留下的差役在内,通通洗了一个热水澡,衣服全部用滚烫的开水烫一遍晾干再穿。
第三天之后,灾民的情况基本已经稳定下来,萧庭估摸着自己再留着这里,意义也不大,反而有点不放心萧淑慎一个人,于是拎了一台净水器,向裴行俭告辞,先一步回卧牛村。
第二十五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蓝田村是长安县最边缘的一个村落,等到蓝田村事毕之后,整个长安县的救灾工作也就告一段落,裴行俭作为长安令,还有千头万绪的善后事宜要处置,萧庭告别裴行俭独自回卧牛村,一路上坐在马背上心中思绪万千,不过想的却不是什么军用净水器的问题。
军用净水器,萧庭打算要慢慢的研究,拖上个一年半载甚至几年都不急。功劳这种事,一下子拿出来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冲淡别的功劳。这就像是吃菜,假如有十个好菜,每天吃两三个,能开开心心的吃好几天,倘若一顿饭十个菜全上了,效果反而未必好,甚至会吃腻了。
反正按照孙思邈的说法,自己救灾有功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先从皇帝那里拿到赏再说,军用净水器这种大功劳就不妨先放一放,在关键时候拿出来,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况且,裴行俭虽然说这是堪比斩首数万的大功,但萧庭其实要冷静的多,斩首数万的功劳,论起来至少可以封一个伯爵,但实际上却很难。因为,做净水器这种事,说破大天也就是个‘工匠’的活。
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还不如农民,朝廷可以给工匠大把的赏钱,也可以封官,但几乎不可能封爵。这种堪比军功的大功劳,现在拿出来达不到最大收益,最好等自己混成了‘士’阶层再说。
爵位的好处太多太多,哪怕是最低等的县男,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官员的实际权力大,但却拥有数不清的隐形收益。哪怕是三四品的高官,看起来显赫一时,但在私下却未必能融入真正的豪门圈子,因为他是官员,而不是贵族,而一个最低等的男爵,却能心安理得的混迹在各种豪门贵族的宴会往来之中,被其他的贵族认同,进而建立起一张关系网。
况且就算现在想研究,军用净水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出来的东西,要针对不同区域的水质、不同的污染源分门别类。
现在摆在萧庭眼前的,是最基本的也最重要的生计问题。
救灾和重建期间,可以吃卧牛村的公粮,或者朝廷的救济粮,实在不行,去裴行俭或者孙思邈府上蹭饭都没问题,但灾后呢,自己和萧淑慎两张嘴,吃什么喝什么?
萧淑慎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女孩子这个岁数营养不够的话,一辈子都会亏了身子。而自己也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敞开了肚子一顿饭能吃五六个大白馍馍,光是这两张嘴就能把一个普通的农家吃穷。
和萧猎户一样去打猎?萧庭自问没这本事,自己去打猎那就是给山里的野兽送福利去了。田,萧家倒是有几亩,萧猎户不在了,那田就是萧淑慎的,但问题是自己也不会种田啊。
就算会种田,萧庭也不想种。老子穿越一世,不是为了来大唐种田啃馒头喝凉水的,一句话,不但要活,还要活的好!萧淑慎好不容易活下来,也不应该跟着自己受罪,而是要向个小公主一样被惯坏、宠坏才对。
要赚钱!脑子里飞快的把自己这段时间捣鼓的东西想了个便,沙汤不错,还能再配合着发明点小笼包啥的,但自己吃还行,总不能去开早点铺子吧?民用净水器是好东西,可那东西只在特定的环境下适用,震后谁还去买?何况净水器的做法难以保密,人家把罐子砸开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太容易仿制,要做的话也必须进行升级改造。
人丹?萧庭眼珠子一转,如果能改进一下提升药效,再批量生产,销量应该不错,但问题是自己没铺面,难道要拿着摇铃走街串巷?就算有铺面,也没有人工,总不能整天和萧淑慎两个人憋房子里搓药丸吧?那能搓几个钱……
骑在马上想了半天,想要赚钱,无非就是两条路,一个是当官,一个是经商,自己在大唐属于既没有背景,也没有文化的那类人,想要走当官这条路太难,况且当官难免要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生活固然重要,但萧庭不希望为了生活,把自己变成一个不认识的人,那就是不是再享受生活,而是成了生活的奴隶,他上辈子当了几十年的生活奴隶,这辈子实在不想再回到原先的轨迹上。
至于经商,商人的地位低的可怕,走到哪都不受待见,赚点钱就有人戳着脊梁骨骂,有钱也没用。
想要提升商人的地位,萧庭当然有办法,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除了魔法,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在短时间里改变人们千年以来的固定观念,一切都需要时间。
美好的生活不会从天而降,一切都头脑和双手去创造,净水器、人丹、沙汤……萧庭把自己这段时间搞出来的一大堆东西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盘算着哪些是可以深入做文章的,哪些是当务之急,哪些是暂时可以放一放不着急的……日子慢慢过,只要肯动心思花功夫,就没有过不上好日子的道理。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震后重建家园之后才谈得上,也不知道孙思邈进宫到底给自己讨了什么赏。
……
人活在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和身份地位金钱多少无关,只要还能喘气,就会碰到烦心事。
太极宫,丽德殿。
李治一身明黄便装,负手站在窗前,从窗口眺望而去,整个太极宫尽收眼底,隐隐可以望到宫门外的那一堵青灰色的高墙——玄武门。
以往李治每次站在这里眺望玄武门,总会有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自豪。
太宗为了皇位,在玄武门做下了不容于青史的杀孽,史笔如铁,即便是千古一帝的赫赫功绩,也难以彻底洗刷这份罪孽,那一场手足相残父子胁迫,更成父皇毕生的一块心病。而他,九皇子李治,众皇子眼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却用一种最温和最出人意料的方式,入主太极宫。
同样是做皇帝,他的第一步,比他的父亲走的更稳更漂亮,这似乎是一种预兆,他在随后的日子里,同样会超越他的父皇,从身后那片庞大的阴影中走出来,创立真正属于自己的帝国,在青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仅仅是‘太宗之子’或者‘唐某某宗’。
不错,就是阴影!太宗的功绩,对于天下而言,是一轮普照万物的太阳,而对于年轻的李治而言,却是一片庞大到几乎永远走不出去的阴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治便会常常做噩梦,梦中有大片大片的乌云,泰山压低一般笼罩在他的头顶。
这些乌云有时汇集成人的脸,一开始有二哥,有七哥,后来变成了舅舅,但无论何时,始终有一片最大的乌云,凌驾在所有的云层之上,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那是父皇。
为了走出这片乌云,从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李治便不动声色的为将来做出种种谋划,正当他坚韧的按照自己设定的路线走下去的时候,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龙过境,不仅仅打乱了他众多的安排计划,更让他的内心发生了一丝动摇,一股迷茫。
他眺望着玄武门,玄武门上,似乎也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云端冷漠的审视着他。
“难道,朕真的有失德之处,否则上天怎会将灾于帝都?”
一双莲藕般的手臂从身后轻绕住他的腰,后背传来丰腴温润的感觉。
“媚娘,我们难道真的错了?”李治眺望着玄武门的方向,放佛自语一般柔声开口,清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份和年龄不相符的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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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已经签约,改成签约状态后,每天两章
第二十六章 禁水令
一名身材丰腴的宫装美妇安静的伏在李治不算宽阔的脊背之上,莲藕般白嫩的小臂在身前帝王双肋之下温柔环绕着,静静的倾听着身前男人的诉说。相对**中众多不到二十的后妃,这位宫装美妇明显要年长,但却不显衰老,浑身洋溢着一股成熟少妇的丰腴,薄莎之下成熟的身躯线条流畅,勾勒出一道夸张的弧形曲线。
俏目之中放佛有一汪水一般,眼神流转之中,媚态万千,太宗亲赐名‘媚娘’。
“媚娘,我们难道真的错了?”
李治的声音在丽德殿中响起,语气温柔放佛在诉说枕边的情话,落在武媚娘的耳中,却不亚于一记响雷。
武媚娘那双媚态万千的眸中,闪过明显的惊色,但瞬间便恢复如常,却没有立刻回答身前男人的问话。
伴君如伴虎,即便是一只幼年的老虎,骨子里依旧流淌着王者的血液,李治随口一个问题,便让武媚娘感到很难回应。
如果说他们错了,那她此刻就不应该站在这里,而是在感业寺的佛堂之中青灯古佛虚度余生;如果说他们没做错,那定然会增加李治对于太宗的愧疚,从而疏远她。
如果不回答,那就是默认,那就是把这个沉重的道德包袱留给陛下一人承受。
片刻后,武媚娘抬起头,望着李治的侧脸,眸中依旧是倾倒众生的媚态,但语气缓慢而坚定:“陛下,千古以来,世上可有无错之人?”
李治轻咦一声。
李治尚未开口,武媚娘又道:“对错,并不意味成败。但陛下若是退了,那才是真正的败了。太宗玄武门是对是错?但妾只知道,太宗没有退,所以他胜了。太宗一生之中,所遇之艰难,又何止是一个玄武门。马上二十年,御极二十年,风云激荡百险千难,只要太宗退一次,便没有如今的大唐。陛下,王者无对错!”
“王者无对错……”李治缓缓的咂摸着这句话中的意味,目光也从那青灰的玄武门转移到天空,缓缓开口,同样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道:“便是面对天意,也不寸步不退?”
武媚娘正色点头:“陛下便是妾的天,便是万民的天,天怎可退?若是连天都退了,天下又该往哪里退!”。
李治久久沉默不语。
武媚娘报以同样的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双臂却始终用一种适度的力量搂着身前的年轻帝王。
微风从窗口吹入丽德殿,渐渐的,李治脸上渐渐有有笑容绽放开来,他终于转过身来,转身捧起武媚娘那张精致的脸孔,仔细的打量着。
“太宗有凌烟阁二十四擎天之柱,媚娘你也是朕的擎天一柱。可惜朕只有你这一根擎天之柱,还少了些。”
武媚娘那张对于女人而言,线条略显刚毅的俏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的娇羞无比的红晕,俏目中更是直接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情欲,她伏在李治胸前,粉拳轻锤李治肩头,似撒娇一般轻声吐息呢喃:“陛下……才是一柱擎天呢……”
“你这狐媚子……”李治哈哈大笑,阴郁心情一扫而空,双臂一震,将身前的可人儿打横抱在胸前,走向远处的明黄床榻之上……
一翻云雨欢愉,游龙戏凤,雌声阵阵。
丽德殿中重新恢复了平静,武媚娘像一只慵懒的猫,脸上带着一抹潮红,伏在李治的胸膛上,青丝散落,一只修长的手指在李治的胸膛上画着圈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掩口轻笑。
“你笑什么?”
武媚娘仰起修长的脖颈,俏生生的望着李治,笑道:“妾适才在责怪自己糊涂。今日来,本是有正事请示陛下的,可一见到陛下的面,竟然只顾着欢好,却把正事忘了。可转念一想,侍奉陛下,早日为陛下产下血脉,这才是天大的正事呢。”
李治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道:“朕这片天,如今也还笼罩不住天下,只能管管**之事。怎么,禁水令又做不下去了?”
地龙过境之后,长安城各坊内的井水,大多都已经开始犯浑,医馆里也出现了因为喝了脏水而腹泻的病人,整个虽然没倒几间房子,尚未死人,但整个长安城却有些人心惶惶,毕竟连喝水都有危险的话,这日子还怎么过?
非但老百姓喝不到净水,连太极宫里也好不到哪去,只能派人去出城到泾水等几处大河,还有长安城附近山中的泉眼里运送净水入宫,但运水路途遥远,宫中有上千人,那点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甚至有各宫的下人为了自家主子抢水而打起来的事情发生。
李治身为帝王,自然要在大灾中做足表率,于是下令太极宫中诸人,自他开始,每人每日的定量分配净水,若要沐浴,只能用浑水,这道旨意便称为‘禁水令’。
这下可苦了**的女人们,那些婢女也还罢了,可那些品级的娘娘们就算不是望族名门出身,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自小都是锦衣玉食过惯的了,缺什么也没缺过水,死人都不怕就怕脏,让她们用井中的浑水沐浴洗漱,那还不如不洗,可这天又一天比一天的热起来,坐那不动不到半天就一身汗,不洗澡简直要了她们的命。
再加上负责推行禁水令的武媚娘,只不过是个才册封的昭仪,宫外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背景强援,根本压不住**里几个望族出身的娘娘,所以**里三天两头有人违反禁水令。
李治只当武媚娘是来告状的,作为帝王,整个长安都缺水,他不得不作出节水的表率,但即便是皇帝,对于违反禁水令的娘娘们,李治也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办法,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女人偷摸着用净水洗澡就杀了废了,那还不成桀纣之君了,是以每次一提到有人违反禁水令,李治就有些窝火。
一个**都管不好,还谈什么振作皇权,开创超越太宗的盛世?!
武媚娘摇头一笑,伏在李治胸口轻声劝道:“陛下,那禁水令不过是做给人看的罢了,这长安再缺水,还真能让陛下的女人不梳洗不沐浴了?不要说各宫的娘娘们,就连妾自己,有时候也偷着抗旨呢……陛下恕罪,只是满身汗臭的,怎敢来伺候陛下?”
李治见她坦诚相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欣然一笑,捏着她的脸蛋问道:“那你来何事?”
“倒还是真和禁水令有关。”武媚娘一下子从榻上坐起身,也不顾**外露,望着李治喜滋滋地道:“孙老神仙入宫了,听说带了几件对付地龙的好宝贝,其中一样,正可解长安城缺水之难。”
第二十七章 农事
从卧牛村到蓝田村,去的时候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半个多月,回来的时候萧庭归心似箭,一路策马狂奔,只用了半天。
刚到村口,远远的就看见村头路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萧淑慎老远就踮起脚尖朝自己挥手,熊二拎了根哨棍在她身后充当保镖。和萧淑慎娇小的身躯一比,熊二活脱就是一只黑熊精。
“哥!”
萧庭翻身下马,萧淑慎就已经冲了过来,跳到萧庭的身上,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紧紧的搂住他就缠了上来。
萧庭哈哈一笑,摸了摸萧淑慎的脑袋,抱着她朝村里走,一边走边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萧淑慎把头埋在萧庭的肩膀上,两只大眼睛笑成了一轮弯月,却没回答。熊二拎着个棍子牵着马跟在后面,咋咋呼呼道:“俺们又不是神仙,自然不知道小郎君你今日回来。哎吆俺的亲娘咧,小郎君你可不知道,小娘子从大前天回来之后,就一直守在路口,吃住不离的,眼巴巴的朝蓝田村那边望,俺跟她讲话她也不搭理俺,就这么日日夜夜的望啊望的,俺还以为这丫头傻了不会说话了呢……”
“你才傻了……”萧淑慎趴在萧庭的肩膀上冲熊二做了个鬼脸。
……
抱着萧淑慎走进卧牛村,萧庭心里满满当当的,一路奔波的劳累好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要不怎么说哪怕是当狗,也要有个窝呢。甭管在外面吃了多大的苦,受了什么样的累,操了多少的心,只要能回到自己的窝里,看到自己窝里的那些亲人吃得好,睡的香,就会一下子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
村里人见小神仙回来了,顿时一窝蜂围了上来,其实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围上来要干啥,但能聚在小神仙身边,他们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不用愁。
“你们这是把我当出头的椽子,天塌下来我顶着是吧?”萧庭假装一瞪眼,却没有什么责怪的语气。
憨厚的人们挠头呵呵傻笑,却没有人离开,有人注意到熊二牵着的那匹马背上托了个大罐子,好奇的问:“小郎君,那罐子又是啥宝物啊?”
“怕不是仙丹吧?”旁边有人插嘴。
熊二见周围人有要涌过来摸罐子的趋势,连忙一闪身拦在罐子前,保持住了和罐子最近接的位置,手里哨棍呼呼挥舞两下,牛眼朝四面一瞪:
“滚你的逑,你当仙丹是驴粪蛋蛋啊,用这么大的罐子装?告诉你们,这是终南山里神仙吃的腌菜!”
“熊二你少跟这咋呼。”萧庭扶着额头无奈的挥挥手,指着罐子:“把这罐子卸了,这东西叫净水器,以后打的井水河水都从这罐子口倒进去,下面的孔会流出来清水,煮熟了就能喝。”
熊二把净水器从马背上扛下来,很快就有人挑了一通水过来,这水是从泾河打的,比起蓝田村那种泥浆子一样的污水要清澈不少,但也是黄不拉几浑浑噩噩的,以往卧牛村喝的都是这样的水,要放在桶里沉淀两三个时辰,水里的泥沙才能沉淀下去。
熊二举起那桶水,显摆似得故意停在半空好几秒,等到四周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了之后,他大吼一声:“都瞧好了啊,俺要倒了!”
“倒!倒!到!”一阵起哄。
黄不拉几的水倒进了净水器的入口,几个呼吸之后,清泉就从下面的孔里流出来了,看的村民们啧啧称奇,熊二拿瓢舀了满满一大瓢清水,举着瓢在原地打了个转,同样让周围的人看的一清二楚,然后大吼一声:“俺要喝啦!”
“喝!喝!喝!”起哄的声音比刚才还大。
熊二动作夸张的一仰头,把一瓢水全部灌进肚子,在万众瞩目中,砸吧砸吧嘴,大吼一声:“好水!真好水!”
这次不等村民起哄叫好,萧庭一把将瓢给拿了过来,冲着熊二脑瓜上就一下。
“把你骚情的,咋就这么爱出风头呢?玩够了就该干嘛干嘛去,这东西没什么金贵的,可是用个十几次就不行了,等到下面出来的水又变浑了之后,再来告诉我。村正呢,怎没见他人?”
“村正在田埂上呢。”熊二说。
带着萧淑慎朝田埂走,老远就看到一个孤独苍老的背影,佝偻着身子坐在田埂上直到萧庭走到身后,牛老汉都没发现他来了,手里黏着几株麦穗,直愣愣的望着面前大片大片的稻田出神。
“老爷子咋了?”萧庭在牛老汉身边坐下,把萧淑慎抱在自己的腿上。
牛老汉一扭头这才发现萧庭来了,先冲萧淑慎挤出一丝勉强的笑,然后又望着眼前的田,长吁短叹:“大灾是过了,可这眼瞅着就到了夏收的时候,老汉心里发愁啊。”
“夏收有什么发愁的?这麦子不长得挺好的吗?”
萧庭不解。他不是庄稼汉,不懂农活,但即便是他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眼前的麦子已经开始结穗,虽然尚未成熟,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地震中是震翻了一部分麦子,不少处田地也开裂了,但和总量相比,最多也就三四成的损失,剩下的粮食,加上官府的救济粮,卧牛村的日子应该不难过才对,甚至可能比往年还要好过点,没什么好犯愁的啊。
“就是因为长得好,老汉才难受。粮食就是庄户人家的命,眼瞅着忙活了几个月,到了割稻的时候麦子却保不住了,老汉我心里闷得喘不上气。”
“等等,你是说田里的粮食都保不住了?”萧庭大吃一惊,这话怎么说的?
“小神仙你不务农,有所不知啊。”牛老汉叹了口气将缘由娓娓道来。
三百六十行各行有各行的门道,穿越者最多是先知先觉,但并非无所不知,作为一个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现代人,萧庭对田里的弯弯绕绕几乎一无所知。
不懂不能装懂,不懂就要学,萧庭虚心的向牛老汉请教,为啥已经抽穗的麦子就保不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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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更新时间定在早上十点,晚上八点各一章
第二十八章 麦子熟了
说穿了也很简答。庄稼要长得好,无非就是‘水土肥虫’,翻土施肥除虫都已经完成,但冬小麦在收获前孕穗的阶段,还要浇最后一次水,必须彻底浇透了,麦穗才能长得饱满。就跟孕妇怀孕的时候营养要跟上,生下来的娃才壮实一个道理,要是连孕妇都饿死了渴死了,肚里的娃当然也活不成。
卧牛村四十六户人家,上中下三等水田旱田一共八百六十五亩,往年每到孕穗的时候,几乎是全村男女老幼齐上阵,肩挑手提不分昼夜的干,才勉强能完成灌溉。
其实主要靠的还不是人,而是架在泾河上的三台筒车,也就是水车。上千亩田,靠着人力肩挑手提的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最多就是起到补充作用,主要靠的是水车。
“要不连天加夜的多干几天,大伙辛苦点。另外我到县府去,请裴明府赶造水车?”
萧庭自以为明白了问题所在,地震之后,村里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了四成不到的劳动力,还大多是老弱妇孺,能干活的青壮男子不超过二十人,三台水车也散架了一台。
按照他一个没种过田的人的认知,既然单日劳动力减少,那就增加劳动时间,原本要一百个人干五天的活,现在只有五十个人,那就干十天,反正总量是一样的。而且凭着他和裴行俭的关系,给卧牛村开开小灶打造几辆水车应该问题不大,这是利民的事,想必朝廷也不会责怪。
“小神仙你一看就是没种过田。”牛老汉苦笑摇头:“啥叫农时,人误地一天,地就误人一年。最后一次浇水,必须在孕穗的那几天里全部浇完,早几天,迟几天都不行,要打造水车再送来,少说要十几天,过了浇水的日子,就是全大唐的人和水车都调来也没用了。庄稼汉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就是这个道理。哎,小神仙,你是天上的人,这地里的事,怕是管不到。”
丢人啊,太丢人了,萧庭脸刷的就红了,堂堂穿越者竟然被一个一千多年前的老农民鄙视了,还让不让人活了?简直是给广大的穿越者抹黑!
“哼,才不是,我哥能耐大着呢!”萧淑慎坐在萧庭腿上,冲着牛老汉做了个鬼脸表示不满。
牛老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给萧庭作揖:“眼看着一年的收成落空了,一村子人口粮没了着落,老汉心里上火,话赶话就就说错了话,小神仙万万不要往心里去,您是干大事的,老汉从心底里佩服,田里这点事不值得您操心。”
话不能这样讲,干大事的人也要吃喝,粮食的事比天大,没有比粮食更值得操心的事了。萧庭摆摆手:“不说这话,如今想法子保住粮食才是正事,适才说灌溉主要靠水车,三台水车坏了一台,这不还有两台吗?”
“那两台也没用了,说不清,小神仙你随我来看看就明白了。”牛老汉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朝前面的泾河方向走过去。
“丫头我们去瞅瞅?”萧庭笑着对萧淑慎说。
“恩!去瞅瞅!”萧淑慎重重的点头,乖巧的从萧庭腿上跳下来,拉着萧庭的手跟着牛老汉朝泾水方向走。
卧牛村离着泾水不近不远,之间修了一条木质的水槽,三尺多宽,一尺来深的样子,水车从泾水抽水上来顺着这条水槽流到村口,再从村口的沟渠分流到各片田中。顺着水槽一路朝泾水走,槽里的水已经干了,底子和两边的挡板还是湿湿的,看样子断水没多久。
站在泾水边,萧庭看见了仅剩的两台水车,几根粗木桩钉在泾水中,水车像大车轮子一样加在木桩上,骨架一样的木辐条,呈放射状向四周展开,有点像摩天轮。每根木条骨架的的最顶端都带着一个刮板,刮板上并排绑着几只竹筒。河水冲来,借着水势的运动和惯性缓缓转动着水车,一个个竹筒装满了河水被逐级提升上去,到了高出之后,竹筒又自然倾斜,将水注入一边的木质水槽,流到灌溉的农田里。
根据牛老汉介绍,正常情况下,原本三台水车一天一夜约莫能灌溉两百亩田,再配合上卧牛村的人力,八百多木田也就三四天的功夫就浇完了,正好赶得上孕穗的农时。
眼前的三台水车,一台已经散了架倒塌在岸上,另外两台也不转了。
地震之后,泾河的水位一下子下降了一大截,水面和河堤的落差少说有三米高,两台水车根本取不到水,如果固定水车的桩子打深,水车是能够到水了,但是又够不到岸上了,除非现在能在一两天之内造出一台比现有水车大两三倍的大型水车才能解决问题。牛老汉已经问过村里的木匠,这么大的水车卧牛村根本造不出来,就是长安县也很少有,就算造的话,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根本赶不上农时。
再者既然泾水水位下降,那长安县肯定不止卧牛村一个村子缺水,沿河的村庄都缺水,不沿河的缺水更严重,要是长安县给卧牛村开小灶造大水车,最后只有卧牛村粮食保住了,其他村子非得炸了锅,掀了长安县衙不可。
“扒开河堤,挖渠引水成不成?”萧庭问。
泾水虽然离着卧牛村有一段距离,但如果人手充足的话,可以从堤扒开一道口子,勉勉强强挖一条小水渠引水到卧牛村,虽然不敢说能抱住全部的庄稼,但总比绝收的要好。
至于人手,就算是拿刀逼着裴行俭,也得叫他给解决了。虽然自己打不过他。
牛老汉闻言,立刻用见鬼一样的眼神望着萧庭。萧庭还以为自己想出了一个绝世金点子震撼住了思维僵化的古人,哪知道一问之下,萧庭才知道,这看起来不错的办法,差点让自己这个法盲坐大牢!
唐律有明文规定,私掘河堤,私挖河渠者,无论是什么原因,笞三十,关内京畿道诸县,笞三十流三年……怕的就是农民为了灌溉,到处乱挖,一条河就那么多水,怎么引水灌溉都是有官府统一规划,否则你这里开个口子,我那里开个口子,那还不得乱了套?
尤其是有长安饶八水,水资源丰富的不像话,每条河都修建了堤坝,如果把河堤都挖的千疮百孔,万一涨水发水了怎么办,还不把长安城给淹了,伟大的李氏皇族也不要当人王了,直接当龙王好了。
想要在长安县挖堤开口子也不是不行,村里报保正,保正报长安县,长安县报尚书省,再交给门下省审议,呈报中书省呈请伟大的皇帝陛下批复,再一层层的批到长安县。一切顺利的话,估摸着也就一两个月……
难道真的就没办法了?眼前明明就是一条水流滚滚的大河,身后没多远就是上千亩眼看着就能熟的麦子,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因为缺水,让一年的收成化为须有?
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眼前的大河,萧庭双眉紧皱,一肚子的不甘心,老子是什么人,老子是穿越者,这肚皮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修身齐家?
“小神仙身子要紧,万万不要操劳过度度伤了身子。”牛老汉见萧庭神情严肃,反而在边上劝慰道:“村里好歹还有几十个能动的,肩挑手提无论如何也能保住百来亩地的收成,官上会赈济,大半年的时间,勒紧裤腰带也就过去了,饿不死几个人的。”
萧庭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挥挥手示意牛老汉不要再说,一屁股坐在堤坝上,面朝泾河道:“不成,饿死一个都不成!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凭什么要被饿死!我来想办法,一天想不出办法,我就在这里坐一天,我还就不信了!”
萧淑慎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拉着萧庭的手,一言不发的在他身边并肩坐下。
第二十九章 泾河龙王
大唐还没有什么不信谣、不传谣的说法,也没有神秘的相关部门出来辟谣,相反,封建社会里多的就是不明真相的群众,群众喜欢的就是制造、传播各路谣言。萧庭坐在河边冥思苦想取水办法的行为,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卧牛村,被广大人民群众们认为是在‘求雨’。
一大群人远远的围观,朝着萧庭的背影指指点点。求雨求雨,自然是要和水龙王打交道,这年头一切和神仙打交道的事都充满了神秘和危险,普通人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小神仙已然坐了一个多时辰了,一动不动,怕不是已经魂魄出窍,下到泾河河底,找那泾河水龙王吃酒谈事去了吧?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小神仙能斗地龙,自然也能和水龙王沟通!地龙水龙天龙,不都是龙兄龙弟?小神仙能降服地龙,想必跟那一家子龙都有交情!
包括帐篷里的伤员在内,卧牛村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朝泾河的方向,充满期待的等得着泾河龙王显圣!
看着看着,有人忽然醒过神来,这不对头啊!
那泾河龙王,太宗年间不是已经被郑国公梦中斩了嘛?‘龙王爷犯天条祈命太宗,郑国公假寐出窍斩龙’这段子至今还流传在长安城里的说书馆子里。
说说,说说,怎么回事?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的八卦之心瞬间被点燃了。
熊二不知道从哪跳出来,拎着个哨棍吐沫横飞:“哎呀俺滴娘咧,俺就爱听这一段。话说天帝有旨意,命泾河龙王降雨五寸三分,泾河龙王给将成了两寸三分,这可不犯了天条了,眼瞅着就要斩龙台上挨一刀。”
“喔……”人群里一阵惊呼,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望着熊二,为老龙王的命运担忧。
熊二却不肯接着朝下说了,而是砸吧砸吧嘴,立刻就有人端过来一碗水恭恭敬敬的递上来:“熊二哥你喝口水润润嗓子。”
熊二只看了一眼就摇摇头,不屑道:“这是人喝的水吗?取小神仙制的仙水来!”
净水器流出来的水满满的接了一大碗,熊二仰脖子一口干了,摸了一把嘴,叫了声好水,才继续眉飞色舞道:“要说这泾河龙王是谁?那也是有来头的,我告诉你们,太宗领军进关中,大军被关中群山所阻,是泾河龙王派了百万虾兵蟹将从水里把大军驮进来的,才有了这李家天下。人家老龙王跟太宗是老兄弟两,要不是因为是龙身,那也是要进凌烟阁的。你们想,太宗老人家多仁义的人啊,听说自家老兄弟要被斩,哪能坐视不理?这一查之下,嘿,巧了,这斩龙台的监斩官不是别人,正是郑国公魏征魏老太爷。太宗就去找魏老爷子说情,看能不能免了老龙王一死。”
“这怕是不能吧。”有人摇头担心道:“郑国公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忠言直谏的,太宗的面子怕是不顶用。”
“太宗也晓得直接开口不行,就想了个法,他老人家请郑国公下棋,琢磨着下他个一整天,只要拖过了斩首的时辰,这老龙王不就没事了嘛。嘿,你别说,那郑国公也不是好对付的,眼看监斩时辰要到了,太宗又拖着不给走,他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头,直接一头睡过去了,魂魄出窍晃晃悠悠飘到了斩龙台,响号炮,发令箭,咔嚓一声,篱笆大的龙头落地,金灿灿的龙血撒的漫天都是,到底还是把犯了天条的老龙王给斩了。”
“啊,这可如何是好?”村民们对这个故事的结局有点失望,雨水是龙王管着的,龙王死了,小神仙岂不是求不来雨?
牛老汉杵着拐杖如同鬼一样出现在熊二身后,照着熊二后脑勺就是一下子,怒道:“你个杀才,又在这胡咧咧什么!还有你们,一个个闲的吃屁,人家小郎君为了卧牛村的事,心都要操碎了,你们就在这里背后败坏人家。说了多少次,人多的时候,不许称呼小神仙,这是要给人家招祸的!滚滚滚,拿扁担拿桶,该干嘛干嘛求。”
村正出面了,熊二和一众人不敢在大声聒噪,可还是不太放心,小声的凑过去问:“村正,您说小神仙……不,小郎君能求到雨吗?”
牛老汉左右望了一圈,见没有外人在,这才哼了一声,压低声音神秘道:“这么说吧,长安八水,小郎君偏偏在泾河上求雨,他可是能斗地龙的人物,而泾河如今没了水龙王当家做主,这龙王的位子,不能总空着吧……嘿嘿,能说的,就这么多,剩下的你们自己想。”
“俺懂了,小郎君是这一任的泾河龙王!”熊二第一个明白过来,一拍脑袋大吼一声。
“杀才,叫这么大声作死啊!休要胡言乱语!”
牛老汉重重的瞪了熊二一眼,不过这次却没有拐杖打他,相反怒色之中却带着几分英雄识英雄的欣赏,他摆摆手,杵着拐杖晃晃悠悠的离开人群,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这自古以来,地上的能人,都是天上的星君下凡,卧牛村有福气啊。”
牛老汉走了,熊二不敢吱声了,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的全部望向坐在泾河边一动不动的萧庭,目光之中满是敬畏……
萧庭坐在河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有了龙王下凡的神格,他想来想去,排除下雨这种不确定的因素之外,无非就是单纯得人力挑水、官府的政策、打造水车三条路子。
第一条靠人工挑水,但人少田多,在收获到来之前撑死了也就保住两百亩地,不实用。
第二条官府给政策,可以去和裴行俭商量商量,这家伙爱国热情高涨,恨不得能为大唐去死,自己有七八成的把我可以做通他的工作,让他同意偷偷的掘堤挖槽引水。但事后,裴行俭和自己肯定都要倒霉,私开河堤绝不是小罪,而且对长安县其他的村子也不好交代,这只能算是万不得已之后的下策。
何况卧牛村田距离泾水虽然不远,但想要挖一条三米多深,几十米长的水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掘堤,也未必能赶在孕穗的时间段里,及时的挖出水渠引水入田。
说来说去,还得着落在水车上,或者说是想办法搞出一种能从低处引水的取水装置。
大方向是有了,可完全想不到怎么设计这种装置。真很怀念有百度和谷歌的日子,那是集全世界几千年的智慧于一体的好东西,一网在手,万事无忧,可惜没有。
萧淑慎毕竟是个丫头,耐心和定力远远不如萧庭,在边上做了半个多时辰有点无聊起来,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扎头发的头绳,一个人翻花绳玩。
翻花绳是要两个人玩的,一人用手指把绳子编成一种花样,另一人用手指接过来,翻成另一种花样,相互交替编翻,直到一方翻不出新的花样为止,小丫头手指灵活的狠,不知道怎的一个人就能玩起来。
花绳在她手里来回跳动,定格成了一个相当复杂的图形,萧淑慎举着花绳,凑到萧庭面前,让萧庭来接。
萧庭小时候也玩过这游戏,他手比较笨,最多翻两三下就失败了。他现在一脑门子都是怎么取水,根本没玩的心思,不过为了逗萧淑慎高兴,而是意思意思的用两根手指一挑,接过了花绳。
原本复杂的图案,到了萧庭的手里彻底毁了,绳子套在他两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上,崩成了一个扁圆形。
“要下雨了!”萧淑慎一本正经的说。关中少雨,直到千年之后依旧流传着翻花绳如果翻漏了就会下雨的说法。
望着手里的简简单单的一条花绳,萧庭忽然想到了什么,灵感蓬勃而出,这可不是要‘下雨’了嘛?
“不错不错,要下雨啦!哈哈,我的好妹子,你可帮了大忙了!”萧庭哈哈大笑,跳起来把萧淑慎搂在怀里原地转了好几个圈,重重对着萧淑慎小脸蛋啪叽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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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牲口星君
不就是水位低嘛,不就是水车不够大嘛,不就是新作一台大水车耗时太久嘛,这都不是问题!剩下的两台水车和那台已经报废水车,就是现成的材料,足够用了。
翻漏了的花绳给了萧庭启发,一台水车够不到谁,两台连在一起不就行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之前竟然烦恼了半天,看来穿越之后自己的智商有所降低。
“村里有木匠没?”
牛老汉得令,找来了村里唯一的木匠宋大头。
宋大头一开始还以为要把他当成祭品丢河里去,吓得腿都软了,赖在地上死活不肯到河边去。熊二叫了两个人连拖带拽的给他拉倒河边,宋大头见到萧庭,噗通一下就跪下来了,哇哇大哭。
“哭个屁,问你个事,你看能不能做。”
萧庭也不罗嗦,拿了跟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圆,代表两个水车,然后在两个圆的上下边缘画了两道直线,作为传送履带,把双圆连接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刚才翻漏了的花绳的造型。
一架水车放在岸上,一架放在水里,当水车转动的时候,水里那台水车取到的水,顺着传送带拖到上面的水车,再倒进地面上的引水槽里。萧庭的想法,实际上就是在宋朝的流行开的双轮水车,专门解决水低地高的问题,可以实现‘水往高处流’。
连比带划的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宋大头,问:“能不能做出来?”
宋大头见不是要把他丢河里,眼泪立刻就止住了,盯着萧庭画的简易结构图看了半天,眼睛一亮,重重点头:“能,这不难做,刚好有两台水车,修修改改的半天时间就成,加上重新下桩,固定下面的那台水车,最迟明儿个这时候就能开始取水了!小郎君您这图画的神了,连鲁班爷爷都没想出这好点子来。”
“都是我师父传授的,传授的东西太多,刚才一时没想起来,坐河边吹吹冷风就记起来了。”萧庭很自然的把这些功劳全部推给师父无崖子前辈。
“这成是成,可终究就一台水车,也灌不了八百多亩田啊。”牛老汉从专业的角度提出疑问。
“这当然,我想过了,你看现在水车上挂着的竹筒,只有这么大。”
萧庭两手比划了一下,“这么点大的竹筒当然取不了多少水,可是如果我们把取水的竹筒,换成水桶呢?一只水桶能装的水,是竹筒的十倍也不止吧。当然了,这么一来,水车未必能承受的住这么大的重量,必须加固。”
宋大头生怕被丢进河里当祭品,抢着说:“俺这就去量骨架的长短粗细,然后带人去砍树做架子,加固两台水车。最迟再耽搁一天功夫,就能做好。”
“不用!”萧庭摆摆手,指着那台报废的水车,道:“这不现成的嘛,拆了,上面的骨架长短大小粗细正合适用来加固!”
宋大头一拍脑门:“可不是嘛,当初造那水车的时候,俺就参与了,水车用料和手工那都是一等一的,比俺家房梁都结实!”
“那还不快去,不用心真给你丢水里喂鱼。”萧庭笑道。
“得令!”
宋大头吼了一声戏文,风风火火的领命而去,叫了几个相熟的年轻人给他打下手。萧庭又叫来熊二,选出村中几个水性好的青壮,潜到水中把之前固定水车的木桩子起出来,朝前挪动了两丈多,重新打进水里。水中打桩难度很大,好在原先的木桩子足够长,泾河水位降低也只是临时的,下桩不需要太牢固,能撑过这几天就行。
有这么个新鲜事,自然少不了围观的。围观的主要目的,不是看,而是对于看到的内容发表自己的独特见解,也就是‘八卦’。
有人就说了,自古至今,水车用了几百年了,虽然好使,但受地形限制很大,遇到水位低的地方,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几百年也没人想出个办法,偏偏小神仙在河边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想出了这么个绝妙的点子,还一个铜板都不用花就能做成了,这是凡人能做到的事吗?
一来二去的,萧庭又从预备役龙王爷变成了鲁班爷爷转世,总之都对应着天上的星宿神仙,那可不是嘛,凡人能有这本事?
众人拾柴火焰高,被人围观的时候干劲也特别大,尤其是围观者之中还有好几个没许婆家的大姑娘、没了男人的小寡/妇,早年丧妻的鳏夫宋大头平时就有点人来疯,此时更觉得附体,浑身都使不完的力气,光着膀子吼着号子,手中斧锯刨子运转如风,寻常的木匠工具生生使出了屠龙刀倚天剑的风采。
“这宋大头今天咋了?平时找他干点活都磨磨唧唧的,怎的今天就跟疯了似得,力气使不完?”有人奇怪。
“你看看,他喝了什么。”有人朝宋大头身边努努嘴,只见地上放着一只破碗,破碗里一汪清泉,正是净水器里流出来的水
“难怪,难怪!”之前那人恍然大悟。
不到半天时间就已经将水车改造完毕,不过天黑了,萧庭制止了宋大头要立刻实验水车的不理智行为,黑灯瞎火的下水装水车那不找死嘛,吃饭喝汤睡觉,明儿一早再干。
这一夜好几个人都没睡得着,牛老汉睡到半夜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跑到村口小祠堂,给先人们跪下磕头;宋大头满心憧憬着,等明天水车试验成功,老子就豁出去了,去跟李**好好说道说道,咱两就凑活着一块过吧,她要是不干,就请小神仙给做主。萧淑慎半侧着身子躺在萧庭身边,一手摸着自己脸上倍萧定亲过的地方,睁着个亮晶晶的大眼睛细细的打量着萧庭的面颊……萧庭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了,一睁眼看见萧淑慎的一对大眼睛正近距离的望着自己,差点给吓尿了……
呼噜呼噜……熊二的鼾声响遍半个卧牛村,是个有福之人。
第二天一早,萧庭打着瞌睡醒过来,一睁眼,周围空空荡荡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萧淑慎在给自己准备漱口的青盐和洗脸的毛巾。
洗脸、刷牙,这是萧庭利用小神仙特权提出的唯一要求,和乡亲们一起吃糠咽菜没问题,但早上起来不刷牙洗脸他会死,卧牛村上上下下找出来半罐子青盐,萧淑慎在河边折了一把柳枝搓软了,总算让小神仙过上了能刷牙洗脸的奢侈腐化生活。
出乎意料的是,萧淑慎竟然也有刷牙的习惯,萧猎户还真是把她当成大户人家的小姐来养,这待遇连萧猎户和萧大郎活着的时候都没有,萧淑慎是卧牛村唯一一个从小刷牙的人。
萧淑慎仰着头含着口水发出喔喔喔的声音,然后一低头噗嗤一口把嘴里的水吐出来,用毛巾擦了擦嘴,然后把毛巾洗干净了,帮萧庭也擦了嘴,转身去弯腰收拾青盐和牙具,一边说:“他们天蒙蒙亮就去河边啦,哥你睡的香,他们不敢打扰你……”
“哦……我们也去。”萧庭回头望了一眼,河边果然已经聚了一大群人,其中有个腿上包裹着一层石膏的家伙尤其显眼,看样子卧牛村里能动的都去了。
转过头就要对萧淑慎说我们也去,一转头,萧庭就是一愣,萧淑慎背对着自己弯腰收拾牙具,小屁股撅的高高的,十一二岁的女娃还穿着裤子,单薄的麻布贴在身上,勾勒出两瓣已经显露的丰腴的小臀瓣儿来,随着萧淑慎收拾牙具的动作,小臀瓣儿微微扭动着……
“哥你发什么呆,咱们去不去?”萧淑慎忽然回过头,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
“我就是个牲口!”萧庭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假装自然的拉起萧淑慎的手,呵呵傻笑:“去去,当然去。”
两人手牵手,朝河边走去。
“哥你手抖什么啊?”
“啊……太早了……有点冷”
“哥你怎么又出汗了?”
“啊……走的急了……”
“哥你咋同手同脚了?”
“我逗你玩呢……”
“哥你咋摔了!哥你是不是病了,别吓我!”
第三十一章 新生
从村口到河边,短短一段路,萧庭愣是走了个大汗漓淋,好不容易带着萧淑慎到了河边,河边早就聚了一大群人冲着泾河指指点点,看见萧庭来了,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让开了一条路。
宋大头一脸沮丧的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一副认罪劳改犯的样子,牛老汉脸上皱纹深陷,忧愁之色明显,边上的村民也都小心翼翼的望着萧庭,不敢说话。
“出什么事了?”
气氛有点凝重,萧庭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下水安装水车的时候,有人淹死了吧?
“小郎君,那玩意也不会动弹啊!”熊二扛着跟哨棍大大咧咧的出现在萧庭面前。
不远处,两台水车已经一上一下的安装完毕,一台在岸上,一台在七八米开外的水中,几根粗麻绳形成一个斜斜的坡度,将两辆水车连在一块。
水里的水车上最外一圈挂满了水桶,泾河水从水车下流过,冲击的刮板上,缓缓的推动着水车。倒也不是像熊二说的‘不会动弹’,水车还是会转的,只是每次只转半圈,两三个桶从水里灌满水打上来之后,水车的转速就减缓了,水流的力量不足以冲起几个装满水的大桶,然后水车开始倒转,装着水的桶又一点点的沉入水中。
难怪以前泾河边的水车,都是用屁大点的竹筒装水,而不是用一次能取很多水的大水桶。泾河的水流本就不急,此时水位下降,水流更缓,根本无力带起几十斤的水桶。
宋大头看见萧庭,就像是看见了救星,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一边朝人群中偷瞄,一边把胸脯拍的哐当作响:“只要您能想出来,俺就能做出来,不是吹的,俺这木匠手艺,长安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三……”
噗嗤,人群里不知道那个娘子轻笑了一声。萧庭翻了宋大头一个白眼,这家伙积极性很高,就是脑子有点不大好使,没文化还是很可怕的。
“去去,不要跟着裹乱,让小郎君安安静静的想。”
牛老汉挥手把宋大头赶到一边,拉了拉萧庭的袖子,用只有萧庭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小郎君,您能想出这么个招,已然是百年罕见了,要怪就怪泾河水流太缓,若是再其他水流湍急之处,您这双车的法子,能顶大用!依我看,不如把这法子报官,官上定要大大奖赏一番,然后安排人准备挑水,咱们人事尽到了,接下来就听天命吧。”
“这哪行,要是取不上水来,官府就是给我奖励,我也没脸要。”萧庭摆摆手,“让我想想,应该有办法的。”
萧庭背着手,在河边走来走去,望着周围人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招惹小神仙不痛快,片刻后,萧庭抬起头停下脚步,朝宋大头勾勾手指头。
宋大头颠颠的过来了,萧庭问:“不就是水力不够嘛,改成用脚踩行不行?”
宋大头稍稍思量,便道:“脚踏水车俺倒是见过,也会造,可那要大改,差不多就是重新造。”
“要多久?”萧庭不怕推到重来,抢收才是第一重要的,何况自己的‘仙气’已经高过了头,正好可以用这件事压一压,让大家知道小神仙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不是什么狗屁神仙。
宋大头估摸了一下,为难道:“按咱们这种取水量,至少要造个五人联踩的水车,才能踩的动十几桶水,这么大的水车,俺一个人不成,至少要七八个木匠,一块造个十来天才行!”
从哪找七八个木匠?就算有七八个木匠,十来天之后,黄花菜都凉了,看来重造是行不通。不过水力的问题倒是让萧庭眼前一亮,不就是水力不够嘛,老子虽然没有谷歌百度,好歹也是大学生,简单的齿轮传力和杠杆原理还是懂的。
摸了快带棱角的石头,蹲在地上画,宋大头早有经验立刻蹲在一边仔仔细细的看。
萧庭画了个草图,然后解释给宋大头听:“这种带齿的轮子能做出来吧,你看着啊,用杠子连接水车的大轴,然后引到这几个轮子上,用牛拉动最外面的这个平放着的轮子,这个轮子一转,就会带动竖着的轮子转,力气就传到了竖着的轮子上,竖着的轮子又能把力气传到杠子上,然后带动岸上的水车转,岸上水车转动的力量,配合水流的力量,两台水车就能转起来,拉动这几个桶不成问题!关键是两点,齿轮之间大小要配合的准,才能咬合紧,杠子要足够结实,要不就断了。就一句话,能不能做出来?”
宋大头就是干这行的,理解力比其他人强得多,萧庭才说完,他就明白了,抬着头嘴巴长得能塞下一个拳头,直愣愣的望着萧庭,跟见了鬼似得。
“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你傻愣着作甚!”牛老汉焦急喝道。
“成!成!咋不成,太成了!”
宋大头蹲在萧庭画的齿轮边上,指着齿轮让周围的人看,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道:“这东西踩水车也能用,哪怕在静水里都能用得上,拉个骡马什么的来就成,就跟拉磨似得拉,骡马能拉动多重的水,水车一次就能取出多重的水,连人力都省了……”
听宋大头这么说,牛老汉呼的一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周围的村民们也再一次躁动起来,毕竟是星君下凡啊,还真就没能难得住小神仙的。至于那几个神奇的轮子和杠子,只怕是从天宫里传出来的吧?
唯独熊二和萧淑慎一脸不在乎,萧淑慎瘪瘪小嘴,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熊二瞪着两个牛眼,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这两样东西叫齿轮、杠杆,齿轮咬着齿轮,就能传力,杠杆能扩大或者缩小力气,现在不是慢慢研究学问的时候。既然能做,就赶紧做去吧。”萧庭道。
宋大头爬起来,脸上的几颗麻子熠熠生辉,闪烁着荷尔蒙的光泽,冲着人群某处狂笑两声,昂首挺胸的转身干活去了。
砍大树,造齿轮,木屑纷飞,锯渣四溅,全民围观,宋大头干了半辈子木匠活,却从来没像今天这么风光过,人群里,几个农妇叽叽喳喳的调笑着,不知道在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娘子脸红的像炭火。
“看还有谁敢说我哥不会农活,我哥什么都会,最有能耐了。”萧淑慎紧紧的搂着萧庭的胳膊,一脸的幸福骄傲。
快到中午的时候,齿轮转盘和杠杆转轴都已经制作安装完毕,一头大青花骡子套上的鞍绳在一边待命,村民在边上围着,期待着轻言目睹骡子拉动齿轮的那一刻。
“小郎君,您来吆喝这第一声。”牛老汉把赶骡子的小鞭子递到萧庭手里。
萧庭把鞭子递给萧淑慎,萧淑慎握着鞭子,明显有点紧张。
萧庭哈哈一笑,拉住她的另一只手,笑道:“没事,抽,狠狠的抽!”
“恩!”萧淑慎重重一点头,呀的娇喝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小小的手臂轮了个半圆,鞭子在骡子屁股后面,当空抽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啪!
骡子吃惊,拉着齿轮原地转圈,第一个齿轮转动,带动了第二个,第三个……杠杆大轴动了,拖动岸上的水车,岸上的水车也动了,拉起河里的水车……
“哥……水取出来啦!”萧淑慎指着水车,小脸兴奋的通红通红的,就像成熟的小苹果。
“出水啦!”
“出水啦!”
“出水啦!”
一桶桶水从河里提起,穿过两道绳索倒入了引水渠,很快的干枯的水渠渐渐的被胀满,河水顺着水渠流向了卧牛村的农田。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用歌声和舞蹈表达心中的喜悦,绝不是少数民族的专利,不知道有谁第一个拉起了身边人的手,村民们自发的围着水车,手挽手,肩并肩,围城了一个大圈子,抬左脚,踩右脚,口中唱出庆祝丰收的喜悦歌声,双脚随着歌声有节奏的踩踏着地面。
地面微微震动着,引水渠里的河水泛起阵阵的涟漪,如同欢快的精灵,奔放的朝田中涌动着。
第三十二章 一千多年的巨大代沟
‘挂桶式大功率双轮畜力水车’的灌溉效果要远远超过以前三台水车的总和,原本需要三台竹筒水车加上卧牛村百十号人连续奋战几日夜才能完成的工作,现在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将几百多亩田浇了个透。
萧庭琢磨着,既然卧牛村要灌溉,长安县其他的村镇想必也缺水,是不是将大功率水车普及开,让长安县所有的村镇都受益。
这样一来好处是至少有三方面的,对农民而言灌溉完成了,粮食不会减产,来年能不说过上好日子,至少不会饿死人;对自己而言,无论朝廷能不能看得见,这都是一份救人水火的功德;对裴行俭而言,大灾中他治下的长安县如果没有大规模的减产,绝对是一份耀眼的政绩。农业社会嘛,朝廷看重的就是农耕。
万万没料到,这个想法才说出口,就遭来了牛老汉的强烈反对。
“小郎君,这可不是本分人干的事。”
牛老汉一个劲的摇头:“俺们卧牛村的事,俺们卧牛村自己能做主,其他村子里的事,自有他们的家主、村正和长者管着,饿死也好,撑死也好,都轮不到俺们插手。他们麦子要是真收不上来,闹了饥荒,来咱们卧牛村要饭,咱们管他们吃喝都行,但别人村里的装不装水车,咱们万万管不得。那不本分。”
萧庭不理解了,一开始还以为牛老汉怀揣着自私的想法,不愿意让别的村庄分享好处,可是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责备自己不本份。
不本份?这三个词让萧庭很郁闷。
老子一颗公心,一毛钱好处不贪,就想着让水车普及开,让整个长安县都得利,免得那些农民饿死,这放在哪都是值得表扬的行为吧,怎么到了大唐,就变成‘不本份’了呢?
问牛老汉为什么这么说,他也叽叽咕咕的解释不清楚,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这么干不本份,不能这么干,要是这么干了,朝廷非但不会嘉奖,反而会怪罪下来,别的村庄也不会领情。
说了半天,两个人就是鸡同鸭讲,完全说不清。
看牛老汉说话的语气和表情,萧庭发现他和自己现在处于两个难以沟通的极端。自己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做不本份,认为有好的技术普及开是天经地义的,而牛老汉似乎天经地义的就认为这就是不本分,反而不理解萧庭为什么不理解。
既然讲不清,萧庭也懒得去顾忌别人的想法,在他看来,能多收一点粮食,来年长安县能少饿死几个人,这总不会是坏事。于是干脆不顾牛老汉的反对,准备派熊二和宋大头带着设计图纸,去附近的村庄普及。
没想到,一向以萧庭马首是瞻,把萧庭捧在天上的牛老汉见状,竟然带着三个老头子拦在村口,摆出了一副死谏的架势,苦苦哀求,为了小郎君的名声,为了小郎君的前途,谁要是到其他庄子上装水车,除非从他们的身体上踩过去。
“这到底是为啥啊!”
萧庭满头黑线,双方都是好心,自己是想救人救粮食,肯定不是错。牛老汉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也是为了自己好,更不能说他错了。
事到如今萧庭只能挥挥手,暂时打消了普及大功率水车的念头,让熊二和宋大头该干嘛还干嘛去。不要讲牛老汉是为了自己好,退一万步,就算是仅仅是因为私心,不想让其他村庄共享利益,萧庭也不能真让人从他们三个加在一块都快两百岁的老头子身上踩过去。
“修齐啊修齐,你是在山里长大的,有些事不明白也正常。牛老汉还真就是为了你好,老人家活了一辈子看的明白,生怕你受了不明不白的委屈,俗话说家有一老胜过一宝,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裴行俭风尘仆仆得来了,一来就听说了大功率水车事件,把萧庭拉倒一边语重心长的说。
“到底是为什么?”萧庭也知道牛老汉是为了自己好,但就是想不通,“我做好事救人也错了吗?”
“修齐你一肚子学问,难道不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士农工商,学子、官员、士卒,各司其职,各行其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分内的事你做好了,这就叫本份。不是你分内的事,你做了,那就是不本份,做的越好,越不本份”
裴行俭指指脚下的土地:“这是卧牛村,你是卧牛村的人,你管卧牛村的事,那无可厚非。但长安县其他的村镇农户,有他们自己的村正保正管着,有他们自己的家主管着,你要是插手了,岂不是显得人家家主、村正都很无能,都不如你?”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再说的远了点,这赈灾救民都是朝廷的事,你却出头来管,你把朝廷至于何处?百姓是感谢朝廷,还是感谢你?这话要是传到朝廷上了,说不定就有人会认为你拉拢民心,意图不轨!”
“那我跟着你和老神仙去救灾呢?”萧庭问。
“对啊,你是跟着我和老神仙一起去的,救灾队伍名义上是长安县县衙领的头,而不是你或者老神仙,所以你这就叫做义民,相反,你要是一声招呼都不打,自己带着人马粮食去救灾,那就是乱民,不本份,朝廷上民间还有那些门阀的就能指着脊梁骨骂你,口水都能淹死你,治罪都不冤枉。别的不说,长安县里有好几处公主、国公、国侯家的庄子,你若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让他们的庄户搞什么水车,你猜会怎么样,人家直接派人上门拿你都是轻的。你要是想着事先打招呼,你一介白身,人家见都不会见你。”裴行俭道。
裴行俭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唐朝人,又有是世家出身的文化,在官场了混了几年,也懂政治,沟通起来比牛老汉说的透彻,他这么一通解释,萧庭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自己无知幼稚,也不是古代人保守落后,而是一千多年的巨大思维代沟导致的误会,很多在后世看来很正常的想法,在一千多年前,那就是不可理喻的,甚至是大逆不道的。
打个比方,上辈子萧庭还算孝顺的,但有时候也会和父母吵架拌嘴,说急了摔门就走的情况也有,但这种行为要是搁在唐朝,那就是大不孝,跪祠堂是轻的,乱棍打死也不算重。
说白了就是裴行俭最开始的那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仔细想想,其实后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样,任何统治者都希望子民老老实实的,不该你想的不要想,不该你做的不要做,一门心思傻不拉几的埋头苦干到死最好。
“说了半天,我算是明白了,这年头想干点什么事,先有有个名分,是不是?难怪太宗皇帝打这个打那个,有时候明明就是欺负人家,还非得找个大义的名分才能出兵。”萧庭问。
“修齐这话说的,你叫兄弟我怎么接口?”
裴行俭嘿嘿一笑,挠挠头:“不过,理是这个理,你若是有个官身,或者有个爵位,哪怕是最小的爵位,根本不管事的闲散官员,办起事来都方便的多,毕竟官员的职责便是为国分忧,为民谋福。不管办什么事,朝这上面拉扯准没错。”
“得了,废话少说,你现在就是官,水车的事你去推广,总没问题了吧。”萧庭道。
“呵呵,修齐脑子就是好使,只是这份功劳本该是兄弟你的,若是愚兄去做,只怕要占了大半功劳,愚兄本是来救灾的,结果这些日子,非但没帮上什么忙,然而占了兄弟你不少功劳,心中甚为不安。”裴行俭搓着大手,黑脸微微发红,有点不好意思。
萧庭脸一板:“守约兄这又是哪里话,什么功劳不功劳的?百姓能得实惠才是正事!莫非你我兄弟说来说去,是为了一己之私不成?”
裴行俭愣了愣,一个揖弯下来,道:“修齐所言有理,先天下之忧而忧,是愚兄过于惜身爱名了。”
萧庭侧身让过这一礼,心想我是说你可爱呢,还是说你实诚过了头呢?随口扯两句大义凛然的话,有必要当真嘛。
没有幽默感的黑脸男。
第三十三章 捉田鼠
长安城,太极宫外。
孙思邈将腰牌还给送他出门的千牛备身军官,接过一旁禁军迁来的马,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沿着朱雀大街朝城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朱雀大街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不过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是,每隔一个坊,坊门外就有一个半人多高的净水器,两名武侯跨刀一左一右站在两侧,坊前一般都排着长队,坊内居民提桶拎罐,排队从净水器里打水。
同样是净水器,朱雀大街两边各坊前的净水器卖相上比起萧庭在蓝田村仓促做出来的净水器要强得多,天蓝色的外壳,篆刻着‘御赐’二字,出水口是一座青铜的兽口,两侧有双耳把手,下面安装了一个轮轴底座,可以方便的推着到处挪动,或者拎着走。
“知识产权?呵呵,倒是个新鲜词,这净水器看着好看,可里面的瓤,却是修齐研制的。按照修齐的说法,陛下这下可算是剽窃了他的知识产权了。”
孙思邈策马缓缓前行,微笑着望着路边的净水器,不由想到了进宫那日的情景。
陛下亲眼瞧见净水器的功效之后,又亲自饮了一碗,放下碗便下了旨,调拨内帑,命匠作府日夜加工,赶造了五百台净水器,供宫内宫外使用。
内帑是陛下的私房钱,和国库的钱财不同,动用内帑不需要和门下中书省扯皮,也不需要户部调拨,陛下一句话就能决定,只不过自从太宗当政以来就体恤民力,从不做与民争利的事,朝廷上军国大事又是一件接着一件,到处都要花钱,哪有心思管理内帑,那点原本就不多的内帑有出没进,留给当今陛下的也没几个钱了。听说要造五百台净水器,管理内帑的武昭仪脸色都有点发绿。
皇帝家也不富裕啊。
“这钱花的值。”孙思邈摇头笑笑,大唐的百姓得了实惠好处,陛下也得了名声,又不伤朝廷诸公的和气,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说道实惠,孙思邈又笑了,这其中获益最大的,只怕还要属萧庭。听说了终南山小神仙萧庭的种种事迹之后,陛下显示出的极大的兴趣,从斗地龙、捐粮肉开始,到起死回生的人工呼吸、石膏之术、净水器,还有那把裴行俭吓得以为是遇上的响马的口罩、阻止裴行俭屠村,一桩桩一件件详详细细的问。一旁陪侍的武昭仪,甚至好几次有些失礼的惊呼出声,或者啧啧称奇。
孙思邈自然能察觉到,陛下感兴趣的,其实不仅仅是表面的这些发明事物,而是萧庭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表现,或者说,对萧庭本人感兴趣。尤其是在说道萧庭论及‘三种神仙’和在救灾途中时刻都不忘记宣扬朝廷恩德,并不贪功己有两件事上,陛下眼中已经流露出的,已经不仅仅是赞赏,而是欣赏和认同,还有浓浓的好奇。
忠心、有能力、没有错综复杂的世家背景,虽然年轻,却比最精明的老吏还懂得人情世故,比在官场里历练了几十年的能臣更加老练,这样的人不提拔,那还提拔谁去?只怕现在宫中就已经在讨论对于萧庭的封赏问题了。
任由胯下马缓缓前行,想到宫中和陛下的那一番应答,孙思邈心中不由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他这辈子从未向朝廷开过口要过什么,这次竟然为修齐这孩子破了例,向陛下说了他一大箩筐好话,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和陛下应答之时,那些赞誉之言,似乎是从自己肚子里长出来的一样,源源不绝,忍不住的就朝外吐露。
“说来也怪,活了七十多岁,任凭什么样的俊才也见过,就是觉得和这孩子投缘,难道是因为他最初的那番神仙论调投了我的胃口?好像也不仅仅是如此,看他对自家妹子的柔情,对裴郎的义气,那股子聪明善良却又有些小小私心的可爱劲头,答应替卧牛村捐五百斤猪肉时候那种大义凛然却忍不住心疼的样子,当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打骨子里就喜欢。
真,善,纯,慧,通,明,这孩子莫非就是玄奘大师说的‘天人佛子’?”孙思邈暗想。
身后马蹄声起,有人高呼“老神仙留步”,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送他出来那位千牛备身禁卫军官。
“秦小公爷何事?”孙思邈勒住了马,冲那个年轻军官拱拱手笑道。
这位年轻的军官叫秦怀道,官居千牛备身,也就是宫中陛下的御前带刀侍卫,官职虽然不高,来头却不小,翼国公秦琼的后人。
翼国公故去的早,太宗心疼这没爹的娃,才十岁冒头便让他在宫中当了个千牛备身,说起来是皇家的侍卫,可谁都清楚,太宗是把老兄弟的儿子,当成自家的子侄带在身边教养。这娃也争气,二十出头,一身的武艺便不输其父,隐隐就是长安城年轻一代第一把好手。
太宗故去之后,秦怀道又成了当今陛下的亲卫,将来八成是要作为陛下心腹,去军中统军的人物。
“万万当不得老神仙一句‘小公爷’,直呼晚辈怀道便是。”秦怀道连忙还礼,道:“陛下请老神仙回宫一趟。”
“好好,你我同去。”孙思邈点点头,拨马回转,秦怀道也调转马头,落后半个马身跟在孙思邈后,朝太极宫缓缓行去。
……
裴行俭风尘仆仆的赶到卧牛村,还没说上两句话,又骑着马风尘仆仆的闪人,去到长安县各处去推广大功率水车。有些村庄派个差役打个招呼就行,但有几个勋贵家的庄子上,必须裴行俭亲自上门拜访。
“万恶的封建等级制度啊,明明是帮他们忙,还要客客气气的求人家同意你帮忙。”
萧庭这两天没事,就背着手,带着萧淑慎在田里闲逛,田埂上和地里到处都是杯口粗细的洞,据说那是田鼠干的。到了收获的季节,这些大耳贼一个个也不安分起来,憋足了劲,做好准备和人类争夺明年的粮食。
不过田鼠有个好处,它不会去啃噬麦穗,而是在人类收割完之后,偷偷摸摸的把遗留在田里的麦粒捡回洞里,和收获的麦子相比,那些落在田里的麦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农户一般也就任由它们去了,不会刻意的灭鼠。
一直肥大的田鼠嗖的从面前窜过去,钻进了洞里,那个洞口比酒杯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它那肥硕的身躯怎么就能钻的下,只怕少说有十年以上缩骨大法的功力。
萧淑慎对田鼠很感兴趣,蹲在洞口探头探脑的朝里面看了半天,拿着个小树枝在洞口戳戳捣捣的。
“别看大耳贼肥,一身的肉可有嚼头了,扒了皮烤一烤,那味道没的说!”
熊二拎着棍子就要去捣田鼠洞,萧淑慎连忙用身体挡住了洞口,直摇头,冲着萧庭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你想捉两只养着玩是不是?”萧庭笑了,女孩子嘛哪有不喜欢小动物的,田鼠这东西别看占了个‘鼠’子,但和一般的老鼠那可完全不同,要干净的多,看着白白胖胖的,用来当宠物养也不错。
萧淑慎眼睛一亮,下意识的就想点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忍住了,有点不甘心的摇摇头,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就看看……养这个糟蹋粮食……”
喂田鼠嘛,当然是用麦子稻子之类的,这年头粮食虽然多,可也没多到可以用来喂畜生的地步,一般小门小户的庄户人家的鸡鸭都舍不得用粮食喂,要是用麦子养田鼠,那是绝对的败家行为。萧淑慎担心的是这个。
可怜见的娃,上辈子这年纪的女孩子,养个小动物啥的,吃的比人还好,萧淑慎却连几颗麦子都舍不得。
萧庭大手一挥:“熊二,交给你了,给我抄了这窝田鼠的家!”
熊二得令,大棍子挥舞的虎虎生风,大喝一声,棍子狠狠的捣在洞口,萧庭刚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轰一声闷响,尘土乱飞,好端端的一个田鼠洞被砸的稀里哗啦,两只大田鼠刚露头就被砸的魂归西天去了。
“啊!”萧淑慎不依了,拽着熊二不肯放手。小丫头心软,见到可爱的小田鼠被打死了,当时小嘴就撅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流眼泪。
“我滴哥哥哎,用水灌!”萧庭一拍额头,照他这种蛮干的法子,不要说田鼠,就是袋鼠也打死了,萧淑慎要的是活生生能跑会跳会卖萌的小动物,不是一动不动血糊龇啦脑浆子都打出来的小动物尸体。
萧庭生怕熊二再当着萧淑慎的面把田鼠打的血肉模糊,给小丫头的童年留下什么阴影,于是拍了拍熊二的肩膀,道:“好好干,捉活的,我带着丫头四处逛逛先。”
萧庭一边说,一边朝一边瞟了一眼,小丫头正在一边挖坑埋葬田鼠兄弟,于是连忙趁着小丫头没注意的功夫,飞快的凑到熊二耳朵边上,小声补充了两句道:
“捉几只活的就成,剩下的全部打死,晚上咱两找个没人的地方剥了皮烤了吃!”
熊二眉飞色舞:“好咧!您瞧好吧!”
第三十四章 仓鼠笼子
到后半晌的时候,熊二提溜着个大笼子来了,笼子里装了七八只半大不小的田鼠,一个个毛茸茸的,还有两只眼睛都没睁开。萧淑慎一看之下眼睛就舍不得离开了,把笼子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咋样了?”萧庭冲熊二挤挤眼睛,用特务接头的神情小声的问。
“俺办事您放心!”
熊二也压低了声音,拍了拍腰,肥大的裤子咕咕囔囔的,一看下面就藏了不少私货。
“好好好!”
萧庭正要说什么,忽然就听噗通一下,几乎与此同时‘哎呀’一声娇呼。回头一看,萧淑慎抱着笼子摔在地上。
装田鼠的笼子是按照熊二的体型设计的,他接近一米九的身材,拎在手里大小正合适,萧淑慎抱在怀里,就跟抱了个大号的南瓜似得,挡住了视线路都看不见了,可不得摔跤嘛。
“哥我没事!”见萧庭望着她怀里的田鼠笼子,小丫头一咕噜爬起来,紧紧的抱着笼子,生怕萧庭没收她的田鼠。
“这笼子也太大了。”萧庭眼珠子一转,冲着远处吼了一嗓子:“宋大头你过来!”
自从大功率水车造成投产之后,木匠宋大头摇身一变成了卧牛村的名人,自觉地只在牛老汉、熊二等人之下,已经可以和负责煮沙汤的熊牛氏、杀猪的屠户以及那几个学会了人工呼吸的娃平起平坐,成为卧牛村第二梯队的领军人物,走到哪里都昂首挺胸,一脸的风光得意,十几年的驼背也好了,见到女人脸就红的毛病也不治而愈了。
宋木匠正被一群老娘们围在中间,指着水车吐沫星子横飞,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时的引发一阵笑声。见萧庭叫他,连忙大手一挥,从女人的包围里杀出一条道路,一路小跑屁颠屁颠的来到萧庭跟前,抱拳,鞠躬,点头哈腰:“小郎君有啥吩咐?”
“没什么大事,让你给做个笼子成不?”萧庭还是老规矩,用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笼子的图样,里面有平台、有小房子、有喂食的小格子还有喂水的小池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就是上辈子小孩养仓鼠玩的那种笼子,萧庭指着其中一个轮子:“关键是这轮子,能做出来吗?不用涂漆什么的,也不要求用料讲究,照样子做出来就成。”
“成,不费事。”宋大头点点头。
说干就干,宋大头手脚麻利的开始打造笼子,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围在一边看他干活。
“乖乖,这是笼子啊?咋还有亭台楼阁呢?”
“大头,这块是花园子吧?那块是水池子吧?”
“这东西叫滑梯?是给那几个大耳贼玩耍的?那又是个啥?看着像是水车。”
“俺滴个亲娘咧,这哪是笼子啊,这要是扩大个千百倍,怕是比大户人家的宅子都要体面,就给这几只大耳贼住?”熊二一脸愤愤不平,觉得自己的住房待遇还不如几只田鼠。
围观者也都是不可思议,这满村的人都还住在帐篷里,竟然要给几只偷粮食的大耳贼造豪宅?
“要是能住这样的宅子,哪怕只住一天呢,我死都甘心的。”**杨氏忽然深深的叹了口气,立刻引来一阵认同的唏嘘。
萧淑慎在一边有点不好意思了,小脸红扑扑的,轻轻的拽了拽萧庭的衣角,大概也觉得为了几只玩物,搞得有点劳民伤财了。
没过多久,宋大头就把小笼子造好了,几只小田鼠丢笼子里关着,在笼子里上上下下一阵疯跑。
一只田鼠傻不拉几的滑到了那个像是水车的转轮里,结果下不来了,只能拼命的在轮子里不断的跑,一跑轮子就转,轮子一转,它就得跑。
这下没人说什么豪宅劳民伤财之类的话了,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乐的哈哈直笑,萧淑慎眼睛都眯成了弯月,蹲在笼子边上,眼睛舍不得离开。
宋大头这次竟然没有跳出来显摆他的手段,而是不声不响的又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笼子,一言不发的递给守寡多年的杨**,杨**红着脸扭扭捏捏的收下了。
“得了,玩吧,哥四处转转。”
萧庭站起来,冲熊二使了个眼色,熊二的注意力被仓鼠笼子吸引了,没留意,萧庭冲着他屁股踢了一脚,熊二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两个人找看守粮食的熊牛氏拿了点盐和佐料,又摸了半壶浊酒,偷偷摸摸的跑到村口,找了个背风的田埂藏好。熊二从腰上摸出来一大串十几只田鼠,个个肥头大耳,一身的肥膘肉,全部是用水倒灌田鼠洞憋不住跑出来被熊二生擒的。
“好家伙!”萧庭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上辈子吃过一次烤田鼠,那味道不是盖的,肥而不腻,而且由于经常跑动,身体上着实有几块嚼头很足的筋肉。
熊二挖坑做灶,萧庭用小刀子把田鼠剥洗干净了,穿在树枝上抹点盐和佐料,两个人蹲在田埂下,望着被火烤的滋滋冒油的田鼠,一个劲的咽口水。
肉很快变成焦黄色,萧庭和熊二一人拿了一串田鼠,蹲在地上一口酒一口肉,吃的不亦乐乎,满嘴流油。
十几只田鼠看起来不少,其实剥了皮也没多大,熊二是大肚汉,萧庭也是个能吃的主,这点田鼠很快就连骨头带肉下了肚。
熊二意犹未尽,一边嘬手指头一边嘀咕:“还是打少了,早知道这么香,俺非得把田埂给翻个底朝天,少说能逮个一两两百只!”
“别别,千万别给打绝了种。能烤的东西多了去了,回去找两跟竹子,让宋大头做个鱼竿,改日我钓几条鱼来烤烤。”萧庭抓了把草擦擦油手,说道钓鱼还真有点手痒了,上辈子到处都在搞城市化建设想要找个地方钓鱼不容易,而且工作太忙也没时间,这下可好了,多的就是时间和河。
正准备走,远处就火急火燎的跑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冲这边招手,带着皂帽,腰跨横刀,是个差役的打扮。
“哎呀我滴亲娘咧,小郎君快跑!夏收时候在野外生火是犯王法的,逮到要挨板子!”
熊二一愣,拉着萧庭就要逃。
萧庭刚要说话,就觉得整个人一下子飘了起来,地面离着自己原来越远,好像腾云驾雾一样,低头一看,熊二这憨货竟然一把把自己抗在他肩膀上,撒开脚丫子就跑。
那差役见萧庭跑了,立刻大叫起来,拼命的招手,可熊二即便扛了个人,速度都要比他快的多,说话的功夫就把他落下一大截。
“放下放下,那人我认识,是守约兄的家奴叫裴木,跟着他去长安县任职伺候的。”
“哎是啊,明府都跟您称兄道弟的,他一个差役敢怎滴!”
熊二说停就停,一个急刹车,差点把萧庭从肩膀上摔出去。
说话的功夫,那叫做裴木的差役总算跟上来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扶着腰喘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萧家郎君……你跑……跑个啥……明府在村里找你半天了……”
裴行俭回来了?萧庭一愣,这家伙两天前才离开卧牛村,走之前说这一趟要拜访好几个勋贵,还要回县府处理一大堆公文,上报救灾事宜,少说要忙十几天,这才两天功夫,他又跑回来做什么?听裴木的意思,还是专门找自己的?
裴木是裴行俭的家奴亲信,裴行俭带着他来找自己,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萧庭问。
“不知道,明府只说找到您请您尽快去见他,似乎有急事。小郎君你快跟我来吧,明府还要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的,晚上还要赶回县府办公。”裴木摆了个请的手势。
第三十五章 封赏里有文章
“小郎君,俺多话,说错了您别往心里去。”
回村的路上,熊二跟在后面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萧庭的袖子,好像有话要说。
“你说。”萧庭回头望望熊二。
熊二憨声憨气的说:“这朝廷的事,还是少碰为妙,官可不是好当的。”
萧庭一愣,奇怪的打量着熊二,这家伙怎的忽然一下子开窍了,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难道烤田鼠还能提高人的智商?
“您别看俺,俺是粗人,可俺不傻,您是有本事的人,瞎子都能看出来您早晚要当官。俺爹就是给太宗当侍卫的,够风光了吧,结果呢,屁大点事脑袋差点搬家,临了临了还是死在了岭南,尸骨都寻不见。您再瞅瞅裴明府,一表人才年少有为的,还是勋贵豪门,当个县令忙的屁颠儿屁颠儿,累的跟狗似的长安县乱窜,不,狗都不如,咱们村里的狗好歹还有个晒太阳打盹的时间……”
“打住打住,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说熊二你说话能不能稍微过过脑子。人家裴明府是为国为民,有你这么比喻的嘛?”萧庭有点无语,是自己高估他了,熊二还是那个熊二,高手高手高高手,不用动手光是说话就能让人吐血三升气绝身亡的狠角色。
这不是嘛,前面领路的裴木一张脸气的通红,脚步踉跄了好几下,已经有要吐血的趋势,可是当着萧庭的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回头狠狠的翻了熊二一个白眼表示抗议。
熊二根本就当没看见那个白眼,挠头咧嘴一笑继续道:“说话之前过了脑子,就有了顾忌,有些话就不敢说了,就算说,说的也不那么真了。俺爹说过,粗人就该有粗人的活法,千万别学那些官场上的文人一根肠子七绕八拐的。粗人嘛,就该又粗又直!”
“咳咳咳……”
萧庭满头黑线,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呛到,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熊二几眼,大拇指一翘:“行,就凭你爹这句话,就不愧是太宗皇帝的侍卫出身,有见识!以后谁再敢说你没脑子,我非把他脑浆子打出来不可。”
“俺不是说了,俺是粗人,可俺不傻……”熊二低着头做羞涩状。
呕……萧庭一阵恶寒。
……
裴行俭根本没进村,牵着个马一直在村口等,看见萧庭之后,就让裴木和熊二退到一边等着,拉着萧庭两个人走到一边单独说话。
萧庭看他一身风尘仆仆的,一张黑脸上罕见的露出了几分疲色,可见这些日子的确是忙的昏天暗地的,于是半是打趣,半是关心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派个手下回来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非要你堂堂一个百里至尊来回跑?”
“长话短说,说完我还要立刻走。朝廷对你的封赏已经定下了。多则一月,少则二十天,就会有钦差来宣旨。”裴行俭道。
他以官方身份去推广水车,拜访左卫中郎将苏定方时候,恰好苏老将军刚从宫中回来,谈到这次救灾,陛下对长安县处置得当甚为满意,尤其是救灾中出现的义民萧庭大为赞赏,已然和三省商量定下了封赏。
除了萧庭,长安县令裴行俭也在有功人员名单里名列前茅,得了赏。裴行俭曾经和苏定方学过兵法,二人近乎师徒,祖上还有些扯不断的关系,因此对于裴行俭也没什么避讳了,便将这事告诉了裴行俭。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呢。”萧庭哈哈一笑:“赏什么了?”
“除了粮米钱锦之类的应有之义,还给你封了爵,县男。”裴行俭道。
“县男?”萧庭大感意外,喃喃的把这两个字念叨了一遍。
大唐此时异姓已然不封王,非皇室成员的爵位就是公侯伯子男五大等,男爵虽然是最低一等,但却是一个实实在在贵族爵位。按照之前的猜测,自己的功劳在这里摆着,在加上孙思邈的关系,李治才上台不久要培养亲信施恩天下,封赏是跑不掉的,但最多也就是赐钱、赐地,撑破大天在让自己去长安县或者工部当个八九品的小官,至于封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历朝历代,当官容易封爵难。县男,在所有爵位中是最小的一个,但也是从五品的贵族,况且封爵就要封食邑,几百户人家从此就不向朝廷缴纳赋税。再大的官总有致仕的那一天,但爵位是世代相传铁饭碗,几百户的食邑世世代代就是延续下去,因此任何一个爵位,都等于是从朝廷身上撕掉一块肉。
虽说男爵小了点,一块肉怕是够不上,但也能算是一根毛,大唐再大,也架不住一根毛接着一根毛的拔。
如果把大唐的统治阶级,比喻成一家家族企业的话,朝廷的官员就是职位不同的打工者,算是正式工,自己现在的身份,撑死了就是个临时工,就算是有功劳,大不了转为正式工,年终奖多发几万块钱,可是一封爵,就等于从临时工直接变成了股东!
不要讲在重出身重门第的封建社会,就算在后世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而现在,就偏偏发生了。
裴行俭低声道:“听苏老将军话中的意思,中书省一开始是不同意封爵的,尤其是赵国公,说修齐你即非功臣名将之后,又非氏族豪门出身,甚至连科举明经也未参加过,虽然有些功劳,赐个八九品的官和财物也就撑破天了,贸然封爵只怕难以服众。
不仅仅是赵国公,朝廷里也的确有些议论,如今不是太宗年间打天下爵位满天飞的时候了,从贞观十五年至今,就没有过民间直接封爵的事,连已经有的爵位,朝廷都在想方设法的削减食邑或是收回,像李义府这种陛下当太子时候就是东宫近臣的人,至今也没有封爵,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最后还是陛下乾纲独断,甚至在朝廷上发了火,近乎硬压下去,才让中书门下通过了封爵之事,为了这事,好像还准了好几个压了很久的中书省的折子。愚兄听着这事不太妙,是以急忙来告诉贤弟一声,免得事到临头没有准备,慌了手脚。”
萧庭大概明白了,无非是利益交换妥协罢了,皇帝陛下提拔两个人,需要中书门下通过,实际上也就是掌控了中书门下省的赵国公长孙无忌同意,而中书省门下的折子,也需要皇帝的点头加印,双反都妥协了。
萧庭面无表情的听裴行俭说完,略一沉思,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呢?朝廷对你怎么说?你是长安令,要说救灾,功劳第一的是你才对。”
裴行俭讪然一笑:“我也是要封爵的,子爵。不过朝廷里倒是没人说什么。”
赤果果的歧视啊,同样的是封爵,老子封了个男爵,朝廷里炸了锅,裴行俭直接封子爵,朝廷里那帮孙子就完全没看到。这让萧庭说什么好?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倒是明白了,一下子封了两个年轻的爵爷,又都是李治下旨封的,难怪长孙无忌会反对。萧庭拍了拍裴行俭的肩膀,露出一个五分轻松五分无奈的笑容:“一代君主一代臣,陛下登基不久,总是要拉一批人打一批人,我两恰恰就属于被拉的那一批人。我若是没猜错,这次陛下的目的主要还是拉你,我只是顺带用来吸引火力的,你信不信,要是没我封爵这件事,你封爵绝对不会这么顺利通过。这么看来,只怕不用多久,陛下就会派你去掌军,抓军权了。”
裴行俭猛地抬起头,盯着萧庭的脸一阵猛看,足足有七八秒钟没说话。
“吓到了?还是我脸上长花了?”萧庭笑笑问。
裴行俭深深叹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其实苏老将军也是这么和我分析的,愚兄还正发愁,怎么和修齐你说,就怕修齐你因为此事心中有了芥蒂。没想到修齐你远在江湖,却早把庙堂上的事看的一清二楚,连陛下要派我去军中的事都猜到了,让愚兄好生佩服。只是……”
裴行俭顿了一顿,道:“如今我是长安令,也算得上贤弟你的父母官,有什么事可与贤弟共进退,一旦我调去军中,尚书省必然会安排其他人来做长安令,你也知道,英公虽说挂了个尚书省左仆射的官职,却不怎么管事,尚书省还是看赵国公的脸色行事。依着我的想法,不如我去了军中之后,也请旨将你调来,反正也你也没有个正经官职,咱们兄弟齐上阵,其利断金,我还能日日向你请教兵法。”
“千万别,我这懒散的性子,到了军中只怕要坏了你的军法,你斩我还是不斩?”
萧庭连忙摆摆手,拉着裴行俭,笑道:“守约你多虑了,陛下只给我封爵,没给我封官,这一招高明的很,一个没有根基,没有官职权力的人,挡不了任何人的路,相反,如今我在长安县百姓中名声不错,谁要对付我,非但没有好处,反而要背一身的骂名。况且,苏老将军能看出来陛下是拿我给你吸引火力的,朝廷中其他人也能看的出来,换句话说,在朝廷众人的心里,陛下看重的其实是守约你,而不是我萧庭,所以不会有人来对付我。倒是守约你,听说你和赵国公走的很近……”
“公事往来罢了,谈不上远近。”裴行俭摇摇头。
“那就好。守约你记着,人生在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一句话,让最大的那位满意就行。赵国公再显赫,也只是朝廷的臣子,况且先帝有一句话说的好:赵国公聪明鉴悟,但总兵打仗,非其所长。这句话已然给赵国公下了定论,不能总兵打仗的人,是闹不出什么天大的乱子的,谁掌握住了军队,谁就是擎天保驾的国家支柱。有的人看着不管事,可要是管起事来,大唐就没他管不了的事。我的意思,你滴明白?”
裴行俭一愣,然后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点了点头,“修齐话说的透彻,愚兄懂了。”
“那就好。”萧庭伸手去拉裴行俭的缰绳,“听说你县衙还有公事要办,就不多留你了,我送你几步,两兄弟再多说两句闲话。”
第三十六章 龟与蛇
裴行俭知道萧庭有话要跟他说,连忙抢过缰绳握在手里,和萧庭并肩缓缓步行。
“守约你的才能我是放心的,你家世代为官为将,怎么当官领军你也比我更明白,这些都不用多说了。我唯独担心你的性子,你这人太过方正纯良,不是那种八面玲珑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的人,心里有一杆秤,能入你眼的人,你就能掏心窝子相交,入不了你眼的人,你怕是瞧都不想多瞧他一眼。比如今天来告诉我封赏的事,但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来,这可是冒着‘私泄禁中语’的大罪,我没说错吧?”
朝廷里讨论的事,还没下旨就被传出去了,就像是上辈子公司董事会关上门开会,会议的内容第二天就传遍了公司,私泄禁中语这种罪可大可小,上面不追究屁事没有,上面追究了抄家灭族也不为过。
“这封赏来的太大,有些不对头,所以事先来和修齐你通个气,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再说了,我又没去过大内,这消息也就是风闻罢了,谈不上私泄禁中语。”
裴行俭露出一个坏坏的笑,难得的开了个玩笑,学着萧庭平常的动作,眉头微微一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修齐难不成还要告发我不成?”
“告发你又没赏钱,告个屁!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人有时候心思太重,想的太多,活的太累。”
萧庭一连串用了三个‘太’字,道:“我不是说不该多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尤其是你现在的位置,想得周全点是应该的。只是有一条,无论你想多少事,千万要明白最关键的是什么。其他的事,和最关键的相比,都不重要,甚至可以都不用去想。这么一来,一方面,你能活的轻松点,不必像现在这么累,另一方面,以你的性子,只要能全心全意的投入某一件事,必然能把那件事做到最好。”
萧庭有时候觉得裴行俭挺可怜的,当今陛下的器重,苏定方的赏识,还有振兴裴家这一脉的重任,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山一样压在他的肩头。其他的豪门世家子弟,就算什么都不用做,父兄都已经为他们铺好了路,而裴行俭空背负了一个‘河东裴氏’、‘名将之后’的名声,却因为父兄早死,这个名声带来的只有压力,却几乎没有任何的助力,只能靠着他自己实打实的奋斗,甚至用命去拼。
如果裴家这一支在他这一代衰败了,那裴行俭便是不孝子弟,是死后无颜面见祖宗的败家子。这家伙铁了心要上战场,并非他嗜杀好战,也不是不晓得战场上的惨烈,而是因为战场上立功最快,出头的机会最大。
裴行俭沉默了一阵,问:“修齐以为,如今我最关键的是做什么?”
“军队,你到了军中之后,一门心思好好练兵,只要将来在战场上建立足够的功勋,朝廷上的那点风风雨雨,于你而言只是春风拂面罢了。你看看朝廷里那些老将,只要不谋反,一个个翻天烧房都没人能管,苏中郎不算大官吧,可是私泄禁中语这种犯忌讳的事,做起来就像喝凉水一样轻松,为啥?就是因为人家能打仗,在军中有一大帮嫡系,一大批老兄弟,谁动他,就是和整个大唐无敌天下的军方作对!熊二有一句话说的不错,粗人就该有粗人的活法,你将来是要当军人的,就走军人的路子,练兵打仗就是你的第一要务,朝政的事,你可以看,可以想,却最好不要搀和。多学学英公、卫公,这两位大佬深得龟蛇二兽精髓,该缩头时就缩头,万年平安,但一旦出手,便要以雷霆一击,至敌死命。”萧庭道。
上辈子裴行俭就是因为被长孙无忌当了枪使,冒头反对李治立武媚娘为后,结果被贬官,虽说最后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打击,但现在萧庭也不敢确定历史还会按照原来的走向进行,连地震的位置都变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李治摆明了想拉拢裴行俭,他这时候要是蹦出来反对李治,那能让李治恨他一辈子,将来绝不会有裴行俭的好日子过。如今在外人的眼里,裴行俭和自己已经是一党,裴行俭倒霉,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裴行俭点点头,眼神里却有点迷茫。他从小到底,所受的教育都是很古板的忠孝仁义、家国天下之类的,就算是苏定方和他相处,大多时间也是谈论兵法,偶尔谈到朝政,也是淡淡一笔带过,从未有人像萧庭这样,从人性的角度和他这么直白的说过话。
因此,他一开始听萧庭的那些话,第一反应就是和之前受到的教育有冲突。但到底冲突在哪里,他又说不清。相反,细细一品之下,萧庭说的并没有错,非但没错,反而是金玉良言。尤其是‘龟蛇’的比喻,几乎更是一句话道尽了战场甚至是官产的精髓,龟者得以长寿,便是因为善守,不动如山,蛇却极为善攻,出击迅若雷霆,凶猛狠毒,一口便能要人的命。
他有点失神的爬上马背,却没有打马离开,而是有点依依不舍,道:“修齐这番话,道理极深,我记下了,只是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如今我毕竟还是长安令,朝廷的事,该如何应对?”
萧庭冲裴行俭勾勾手指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附耳过来,我说予你听!”
裴行俭点点头,从马背弯腰凑到萧庭跟前,萧庭笑呵呵的说:“一个字,混!”
“混?”裴行俭愣了片刻,眼睛忽然一亮,抚掌大笑:“懂了懂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修齐且留步,愚兄混去了!”
萧庭也笑了,冲裴行俭的背影招手大喊:“好好混!”
熊二从后面赶过来,望着裴行俭远去的背影,奇道:“刚才还愁眉苦脸的,一转眼就笑的跟花似得,小郎君,你给明府吃了喜鹊屎啦?给他乐成这样?”
“对啊,就是吃了喜鹊屎了,你要不要吃点?保证你吃了之后逍遥又轻松。”萧庭开导了裴行俭,自己心情也不错,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随口道。
熊二一脸的不屑:“俺又没啥心事,每天快活的不得了,高兴时候能笑的出来,吃得香睡得着,吃那作甚!”
要不说傻人有傻福呢,萧庭耸耸肩,冲熊二比了个大拇指,要说过日子过得轻松愉快,皇帝老子都不如熊二这个没心没肺的莽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让熊二像裴行俭那样活着,熊二一天也受不了,让裴行俭来当熊二,裴行俭依旧高兴不起来。
人活着,犯不着羡慕别人,都是别人家的老婆好,要真娶回来也才会发现也许还不如自家黄脸婆,一句话,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得了,我有桩大喜事,过几天告诉你。去,让宋大头给我做跟鱼竿,我钓鱼去。”
第三十七章 男人装
封爵的事,让裴行俭感到了压力,感到了朝廷里的暗流涌动,从封爵开始,这位从小读书偷偷练武向往战场的勋贵遗腹子,从此正式踏入了官场的漩涡之中。萧庭能看得出来,裴行俭其实早就为了一天在做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难免带着一丝小鲜肉入洞房的忐忑紧张,以及对于未来的迷茫。
但对于萧庭而言,这些根本不算事,或者说不值得太过担忧。无非就是权力斗争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活着就避免不了参与进权力斗争的漩涡里,上辈子在国企和这辈子在大唐,权力斗争没有本质的区别,萧庭早就习惯了。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区别都没有,在公司里弄不好,最多跳槽,这朝廷上要是玩不好,脑袋就不保。不过担心也没用,听蝲蝲蛄叫还不种田了?与其愁眉不展的担心尚没有发生的事,倒不如坦然面对,总不能整天忧心忡忡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说白了,不就是长孙无忌和李治之间那点事嘛,新皇帝上台急于掌握实权,而辅政大臣是偏偏是三朝元老,又是皇帝的舅舅,立太子的功臣,没有他就没有李治陛下的皇位,爪牙遍布朝廷上下,没有他点头皇帝就只能管管**,甚至连**的事都做不了主。大权在手无人能制,赵国公难免跋扈专权了一点。
其实萧庭觉着也不能全怪长孙无忌,人都是有贪欲的,就算把自己放在长孙无忌的位置上,上面的皇帝是从小看到他就吓得不敢说话的亲外甥,下面三省六部全部是他提拔培养的人,也难免会得意忘形。
问题是,那个‘仁懦’的外甥其实是一条龙,何况这条龙身边还跟着大吨位的一头母霸王龙?而无‘总兵作战’才能的长孙无忌,充其量是一只猛虎,还是画中的猛虎。一旦双龙长大,发现这头老虎并不具备真正能够伤害到他们的能力,却还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指手画脚,结果可想而知。
对于自己和裴行俭的封爵,无非就是双方的一次浅层面的试探,很明显,这次试探中,伟大英明的李治陛下至少没有失败,已经露出了他的爪牙。
不管怎么说,一个实打实的男爵的爵位到手!在裴行俭这种家里动不动就出个郡王国公的家伙眼里,子爵男爵不算什么,可萧庭现在就是个平头老百姓,这顿吃完下顿没着落的人,一个男爵可以解决他太多太多的问题。
从五品上的的大官啊,想象就忍不住的激动,这算是个地市级的干部吧,摇身一变,从小神仙这就变成小市长了?爽,俺也成了万恶的统治阶级的一员了,欺男霸女,吃饱了牵着狗带着恶奴熊二横行乡里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宋大头最近和村里的一个寡/妇打的火热,一心不能二用,做的鱼竿简直不堪入目,萧庭只能花了一夜功夫自己做了一杆,再找几个小娘子要了一把针,在火力烧弯了做成鱼钩,第二天一早临走的时候,又发现没鱼篓子。宋大头为了弥补昨日没有做出好鱼竿的罪过,三下五除二的做了一个鱼篓。
“这是鱼篓嘛?摆明了就是仓鼠笼子嘛,宋大头你也太能糊弄事了,长安县令应该让你当。”
萧庭望着手里的‘鱼篓’,算了算了,反正都一样,钓到鱼之后从笼子的小门里丢进去,用绳子绑在笼子上扔水里,也和鱼篓差不多。
钓鱼是个考验耐心的活,有时候枯坐一天都未必能钓上一条鱼,萧庭没让熊二跟着,那家伙的性子不适合钓鱼,适合用水雷炸鱼!萧淑慎倒是想跟着,不过萧庭有段日子没过‘单身生活’了,想一个人走走,就让熊二带着她灌田鼠去了,还是老一套,捉几只活的,剩下来的全部留着等自己晚上回来烤了吃。
牵着长安县的马顺着泾河一路狂奔,这段日子天天骑马,萧庭从最初的痛苦渐渐的爱上了这项运动,男人嘛,骨子里就有香车宝马,快刀烈酒的情结。
就是马鞍子上挂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有点破坏了气氛,据说这次除了爵位,还赏了不少钱,得空去长安城买把宝刀!
胯下的马是长安县的财产,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白领,萧庭对于占公家的便宜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爽得很,小鞭子在马屁股上一通猛抽。通体杂毛的白色大马,鲜红的缰绳,脖子上挂着一串小铃铛,跑起来嘀铃铃脆响,两侧的柳树和河堤飞一般朝后退,耳边风声呼啸而过,那叫一个潇洒,那叫一个帅!就差没遇上比划着大拇指拦车的牛仔短裤美少女了。
人心情大好,马也撒开了性子,这一通狂奔,一直疯跑出去快十里地才停下,找了个浅滩,穿上鱼钩和昨晚挖的蚯蚓,手腕子一抖,鱼线带着钩子划过一道亮晶晶的弧线,在水面上弹出一圈涟漪。
找了块石头垫在屁股底下,眯着眼睛望着水面,慢慢等,不着急。钓鱼最大的乐趣有两点,第一就是这个等待的过程,你永远不知道水面下有什么,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每一秒种,都是充满了希望,随时可能会有收获。
第二个乐趣就会鱼上钩的那一瞬间,心骤一下就兴奋起来,就像是咬牙切齿冲刺了二十几分钟,最后的那几秒喷射……
问题是,这一次冲刺的时间太长,却始终没有喷射……眼看着日头从东边快要挪到正中央,整整一个上午两三个时辰过去了,鱼飘子岿然不动,偶尔晃两下,也是风吹的。
这不科学!这年头捕鱼业还没兴起,至少在关中还没兴起,作为长安八水之一的泾河,绝不会缺少水生动物。萧庭琢磨了一下,估计是地震之后泾水里的鱼惊了,而且泾水是流动的活水,自己的钓鱼经验,大多数来源于静水,也就是水塘和湖泊。
收杆走人,拍拍屁股翻身上马。
骑着马溜达了没一多会,就找到了一个水塘,十几亩大小的水面,平的跟镜子似得。周围没有看见房子,应该不是农户家的养鱼塘而是野塘。
“就你了!”萧庭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拿了鱼竿,揣了两块饼子在怀里,准备一边钓鱼一边吃午饭。
刚下杆子,鱼漂就动了,萧庭手腕一抖,一挑半斤多重的鲢鱼从水里被提了上来,肚子鼓鼓的全是鱼籽,笑嘻嘻的把鱼给扔到仓鼠笼子里,再次下钩,然后拿着饼子就准备吃,还没吃两口,鱼漂又动了……
这下倒好,要么半天没动静,要么就是一条接一条,搞得萧庭连午饭都顾不上吃,钓鱼人兴头上来了,吃吃喝喝随便的很根本想不起来肚子饿,干脆把手里的破大饼搓成了渣子,全部抛进池塘里喂鱼。
野塘里的鱼常年没人喂食,这一下水面顿时有点沸腾起来,水花气泡好一通乱冒,像是煮开水一样。萧庭哈哈一笑,干脆把手里剩下的破大饼全部掰开了扔进水里:“你们给老子面子,老子也不亏待你们,临死临死让你们做个饱死鬼!”
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宋大头做得鸟笼子里就装满了鱼,鲫鱼鲢鱼鲶鱼什么的足足钓了快十斤,大部分都是有孕在身,杀它一个就是一尸几千条命……除了鱼,竟然还有几只河蟹,关中人不吃这种看着古古怪怪的东西,不过萧庭却知道河蟹的美味,心想再来一壶黄酒就齐活了。
五月底还不到吃螃蟹的季节,秋天才是蟹肥膏满的时候,黄澄澄的蟹黄那叫一个香,等到朝廷封爵的旨意下来之后,就会有自己的庄子,到时候也挖个大水塘,派人搞他个几百斤河蟹养在里面,今年还能赶得上大吃一顿!
正想着,池塘对面就传来一个俏生生的女声:“喂,大白天的就来偷鱼,不怕给你乱棍打死啊?”
声音好听的很,像是玉质的乐器敲击出来的一样,清脆叮咚。
萧庭抬头朝对面一看,岸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哥儿,白绸金丝衬边对襟绸衫,手里握着轻摇折扇,掩不住一副雍容华贵之气。
看这的打扮,八成也是个贵族,老百姓可不敢穿绸衫扎玉带,不过长安附近贵族多如狗,萧庭自己也是贵族预备役了,面对这人倒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反而忍不住的多瞅了几眼。
只见她相貌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青布璞头上镶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手中折扇白玉为柄,握着扇柄的手,白得和扇柄竟无分别。
腰上扎着一条玉带,小蛮腰盈盈一握,衬托出修长挺拔的身形,男装的胸口被崩的高高耸起,手里的折扇摇晃之间,胸前微微波动,好像随时可能被撑破的样子。虽是男儿打扮,却分明是个雏儿。
和萧淑慎一样,这雏儿也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但萧淑慎的眼睛是又大又圆,更多的是女童的甜美,眼前这女人的眸子是半圆狭长的丹凤眼,灵动甜美之余,还多了一份女人的娇媚。
第三十八章 一肚子的冤屈
那少女见萧庭直愣愣的望着她,手里折扇刷的收起来,唐朝女人很少见的尖尖下巴对着朝萧庭一挑,俏脸带着三分挑衅,冷笑道:“第一次遇着你这样的贼,抓了个现行还不跑,胆子倒是不小。”
被她那双大眼睛一瞪,萧庭只觉得远远的被电了一下,色心大起就准备上去搭讪。
男人色心一起,有时候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竟然忘了前面就是水塘,一脚踩进了水里,幸亏及时的反应了过来,身子朝后仰,蹬蹬蹬退后了几步,才没跌进水里,裤管却已经湿了。
那少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中流波转动,娇笑道:“原来是个笨贼,瞧你吓的,几条鱼罢了,还真能把你打死不成?算了算了,带着鱼走吧,休要再来偷了。”
说罢一转身就要离开。
这话怎么说的,女人还没湿男人先湿了,萧庭踩了一脚水退回岸上,见那女人转身要走,连忙提起装满鱼的鸟笼子,冲着她的背影叫道:“喂,你吃不吃鱼?我烤鱼给你吃啊!”
白衣少女果然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神情有点错愕,似乎诧异于眼前这人胆子太大,黑白分明的眸子流转,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萧庭一番,最后嘴角斜斜一挑,刷的一挥折扇,似笑非笑道:“偷我家的鱼,再请我吃,你还真不笨。”
“本来就不笨。”萧庭提着鸟笼子跑过去,冲着她一抱拳:“在下萧庭,前面卧牛村的人,之前不知这是姑娘家的鱼塘,冒犯了。”
跑到河埂上才看见,不远处官道上还有两汉子,牵着三匹马,其中一批通体雪白跟缎子似的,光是卖相就比自己那匹白马不知道好上多少倍,那两个汉子也是五大三五魁梧异常,跟熊二有的一拼,八成是保镖护卫之类的角色。
女子听萧庭报名,眸中闪过一丝好奇,讶然道:“萧庭?莫非是那个终南山下来的神仙?你做的那个什么大功率水车我家庄子上也装了,好用的狠。还有人传你是泾河龙王呢,你到底是不是啊?”
萧庭指指自己湿透的裤管笑道:“我这个掉池塘里的龙王神仙,给漫天的神佛丢人了。”
“恩,你这话说的倒是实在。”白衣少女满意的点点头,尖尖的下巴冲着俏皮一挑:“我瞧着也不像,你要是泾河龙王,还能来我家偷鱼?”
能不能不要老说偷鱼偷鱼的,不就是几条鱼嘛,萧庭咳嗽两声,朝不远处那两名护卫努努嘴,笑道:“反正偷也偷了,又被你这主人抓了个现行,看样子我是跑不掉了,不如一起吃了?”
少女艳红的小嘴唇一撅,傲娇摇头:“切鲙腥的狠,从小就不爱吃。”
“当然不是切鲙,要说真正能入口的切鲙,还得数长江里的豚鱼,这些鲫鱼什么的土鱼,用来做切鲙刺多味腥,简直就是浪费。”
贵族的日子比较清闲,这女子看着也没什么其他的事,轻晃折扇随口问:“那你说该怎么吃?蒸煮做汤?你这人不会来偷鱼,还随身带着佐料吧?”
“要什么佐料,看见没,都是大肚子鱼,一肚子鱼籽就是最鲜美的佐料,还有鱼泡嚼头十足,我的做法包你没吃过。要吃就跟来。”一边说一边也不管女子愿意不愿意,朝她晃晃手里的仓鼠笼子,示意她跟着自己,头也不回的朝一块干燥地走去。
少女稍稍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跟这个素不相识的家伙走。不远处两名侍卫见状就要走过来,她晒然一笑,觉着自己有些谨慎过头了,自家的庄子又有护卫跟着,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朝那两人挥挥手示意无妨,从后面跟上了萧庭。
萧庭已经把笼子里的鱼倒在地上,少女卷起袍衫,两腿并拢抱着膝盖蹲在萧庭对面,目光落在笼子上,奇道:“倒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鱼篓子,不像装鱼的,倒是像养鸟的。”
几只螃蟹张牙舞抓乱爬,萧庭随手扯了一把稻草,一边熟练的把几只大螃蟹五花大绑起来,头也不抬的说:“这就是个田鼠笼子,我家妹子年纪小,这是给她装田鼠玩的,一时找不到鱼篓子,拿这个凑合用的。”
“装田鼠的笼子?看着和人住的宅子一般,倒是精致,怎么玩?让田鼠在里面过日子啊?”
一股很淡的少女体香传来,萧庭抽了抽鼻子,不经意的瞟了她一眼,道:“烤完鱼给捉两只田鼠放里面,你就知道了。”
野外到处都是树枝,随手就能捡一大堆,三下五除二的搭了一个简易的烧烤架子,然后从裤管里摸出把小刀子,挑了一条肥大的鱼狠狠摔晕了,就准备给它开膛破肚,小刀子是村里铁匠打的,刀口钝的狠,使劲割了几次都没破开鱼肚子。
“手笨的,杀个鱼都不会,瞧我的!”
一柄寒光闪闪匕首出现在女子的手里,少女两道黛眉一挑,樱桃小口中娇喝一声,手腕潇洒一抖,那匕首带着一道寒光飞出,哆的一下,在鱼肚子上捅了一个洞,把鱼死死的钉在在地面。
大鱼摇头摆尾的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厉害吧?”少女拍了拍手,洋洋得意道。
萧庭咽了口口水:“好刀法!不过姑娘,你这样捅人是可以的,但是鱼,不是这样杀滴。”
“不是这样杀的嘛?”少女羊脂白玉般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长大双眼,茫然的摇摇:“我不知道啊,以前也没杀过鱼。”
萧庭望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没下过厨的主,腐败的统治阶级啊。得了不敢劳您大驾,免得大小姐您杀的兴起把我也给捅了。
把匕首要过来,刷刷刷几下剖腹去鳞,把几种不同鱼类的鱼籽混合在一起,用香草包着,填充在一条大鲢鱼的肚子里,然后又塞进几只鱼泡,用鱼线把鱼腹给缝上了,最后一根树枝从鱼嘴里穿进去。
一些列动作熟练的让人眼花缭乱,小美女在一边看得眼花缭乱,大眼睛一阵乱扑闪,好奇道:“你这也是终南山里学来的?”
“那是,厨师电焊挖掘机,终南山里教的东西可多了。”
少女点点头,一副满腹经纶的样子:“厨师我知道,君子远庖厨,我就从来不下厨……”
“你这就是读书不求甚解,为什么要远庖厨,是因为不忍心看动物被杀掉的惨状,我看你杀小鱼的时候挺兴奋的……”
“才不是,是你手太笨,我才帮忙的。”少女双眼圆瞪,像一只发怒的小猫,理直气壮的说。
“恩?是吗?我手笨?”萧庭朝那条肚子上被捅了一个洞的鱼撇撇嘴,似笑非笑的瞟了少女一眼。
少女顿时语塞,气势消失不见,俏脸泛起一抹好看的红晕,撅着小嘴咕咕囔囔的说:“我又没杀过鱼,哪知道怎么杀,说不定就是像我那样一刀捅死才对……”
“哦,呵呵呵……”萧庭不反驳,盯着她呵呵笑。
少女脸蛋被看的越来越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眸子一翻,俏生生的白了萧庭一眼,咬着嘴唇道:“好了好了,就算你是对的,对了就对了,杀个鱼很了不起吗,干嘛一脸的怪笑!”
“本来准备钓鱼,没想到却吊起来一条美人鱼,便宜占大了,所以就笑喽。”萧庭道。
“油嘴滑舌,吃了蜜出门嘛?乱说话小心被割了舌头。”少女哼了一声,然后转移了话题:“喂,那电焊又是什么?听起来很玄妙的样子,是仙术嘛?”
萧庭一边盯着火苗,把鱼在火焰上翻烤,一边随口说:“电焊就是用电把铜铁连接在一起造成各种物件,电你知道吧,打雷的那个,雷电……”
少女双目圆睁,吃惊道:“雷电乃天地之威,怎生用得?被雷劈中,就是铜铁也化成了水,又怎么能连接在一起……就知道你在骗我……挖掘机又是什么?”
“顾名思义嘛,挖土的,就你家这么大的鱼塘,一台挖掘机干两天就挖出来了,厉害吧!”
“两天就挖出来啦?”少女眼神忍不住的朝不远处的水塘瞟过去,然后小嘴一瘪,嘴角挑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毫不犹豫的说:“骗人。”
“别人能骗的了你,你自己的舌头总不会骗人。”萧庭把烤好的鱼递过去:“尝尝。”
少女接过鱼,没有立刻吃,而是凑到小鼻子跟前,小鼻子抽动两下嗅了嗅,像小猫小狗的样子。
一闻之下,少女忽然咯咯直笑,笑的花枝乱颤,一手握着烤鱼的树枝,一手指着萧庭,笑的说不出话来。
萧庭一愣,“你这是要疯?”
“才不是……我笑你一本正经烤了半天,神神秘秘的,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却……却烤糊了……看你杀鱼的样子倒是挺利落,没想到手艺竟然这么差……”
她笑的直打跌,一手捂着肚子,用涂着豆蔻花汁的手指在鱼身上指指点点:“还说不是骗人,一点香味都没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烤糊了。这条鱼也太可怜了,白白的死在你手里,只怕是一肚子的冤屈无处诉说!”
萧庭笑眯眯的望着她,听她说话看她笑,少女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一朵忽然盛开的鲜花,一下子就把周围的光线色彩全部夺走,集于一身一般,看起来赏心悦目。
少女笑了半天,见萧庭一直不接茬,反而直勾勾的望着她,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止住了笑,反瞪过来:“喂,你这个笨贼,看着我作甚,鱼烤糊啦!”
萧庭耸耸肩,把匕首递给她,指着鱼说:“既然你知道它一肚子的冤屈,那就破开它的肚子,让它的冤屈大白于天下吧!”
一肚子冤屈,大白天下?望着手里烤糊的鲶鱼大大的肚皮,少女的笑容缓缓的消失了,她忽然想起了一道名菜,刚才在烤鱼之前,眼前这个家伙朝鱼肚子里塞了好多鱼籽鱼泡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大把宝蓝色的草,难道……
第三十九章 哪里都少不了吃货
小脸红扑扑的,一半是羞的,一半是馋的。
鱼肚子刨开之后,一股奇妙的香味夹在热气中扑面而来,宝蓝色的香熏草里包裹着一颗颗咕咕囔囔半透明的鱼泡,像是大号的珍珠,煞是好看,鱼泡里装满了黄澄澄的鱼籽,一颗颗饱满晶莹,卖相比最华丽的珠宝还要上档次,关键是珠宝再漂亮,它也不能吃啊。
少女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人家烤的根本就不是鱼,而是鱼肚子里的鱼籽和鱼泡。亏得自己刚才还大言不惭的笑话人家是骗子,这下倒好,摆明了就是自己没见识,刚才笑话对方的话,全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可这也不能怪我啊,少女心里有点委屈,这种吃法,不要说我,整个大唐怕是就没人见过,今儿个就是换成陛下在这里,也要丢个大人。
恶狠狠凶巴巴的抬头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一开始不说清楚,八成是故意羞臊我看人家笑话的,太可恶了。
“瞪我干什么?尝尝味道怎么样,我也好久没做了,再不吃热气跑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鱼籽本来就是鲜美之物,七八种不同种类的鱼籽混合在一起,味道已经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出来的,可是如果用火直接烤,会把鱼籽烤糊,用水煮的话,会冲淡味道,用鱼泡包裹放在鱼肚子里,可以吸收热量和鱼肉的水分、鲜味,而且由于鱼泡包裹的原因,几种鱼籽的味道可以百分之百的保留,并且融合在一起酝酿发酵。
“吃就吃,怕了你不成!”
少女吃的很快,严格来说,是越吃越快,鱼籽转眼就只剩下一小半,但她的吃相非但不难看,反而有一股子优雅的味道。刀尖上挑着一小团冒着热气的鱼籽,送到两片粉红的唇瓣前,粉嫩的舌尖微微一舔,便将鱼籽消失在两排细碎的小银牙之间。
少女吃鱼籽的过程中,始终低着头,偶尔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瞟一眼萧庭,发现他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立刻就觉得脸蛋有点发烧,这个家伙,还在笑话自己。
不管他,先吃!咦,没了……
“鱼泡也能吃,很有嚼头的。”萧庭在一边提醒。
咕滋咕滋的声音从樱桃小嘴里传来,腮帮子鼓鼓的,几只鱼泡眨眼间就葬身少女口舌之中,少女再也不提将鲢鱼的一肚子冤屈昭雪的事了,摸着小肚子眼神不断的朝剩下的几条鱼身上瞟。
“还想吃?”萧庭朝她招招手,示意她把那条肚子空空的烤鲶鱼拿过来。
“这么点没吃饱。”少女点点头,把鲶鱼递给萧庭,然后指着剩下的鱼,笑眯眯的说:“反正都给你钓上来了,放回去也活不成,干脆都吃了吧,不够的话我让人再捞几条大的。”
“那不行,鱼籽不好消化,一次吃太多了要肚子疼的。”萧庭把那条烤的有点焦的鲶鱼从少女的手里拿过来,用匕首剥掉上面烤糊的部分,朝她晃了晃:“没吃饱还有鱼肉,烤鱼吃不吃?”
“吃了那些鱼籽鱼泡的,哪还吃的下什么破烤鱼。”少女翻了一个白眼,仰天长叹:“哎被你害死了,这么鲜的东西吃下肚子,只怕回家都不想对别的吃食动筷子了。”
“你不吃我可吃了。”她不吃,萧庭却饿了,忙乎了大半天就吃了几口破饼子,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提溜着烤鲢鱼一通大嚼,鲢鱼烤的半糊,味道谈不上好,不过鱼刺都已经烤焦了,直接嚼碎和鱼肉一起咽下肚子,吃起来倒是省事。
吃着吃着发现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看,那少女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眼神怪怪的。
“饿了,吃相有点难看,见笑见笑。”萧庭挠挠头笑道。
少女缓缓的摇了摇头,平静的望着萧庭,贝齿轻咬红唇,声若蚊呐道:“对不住,都怪我太贪嘴把鱼籽全吃光了,你烤了那么久,结果最好吃全给我吃掉了,害得你只能吃烤糊的鱼肉……”
萧庭摆摆手:“你这就错了,你知不知道,做菜的人最大的快乐是什么?就是自己做出来的菜,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啊,你全部吃光了我才高兴,你要是吃不完,我反而不痛快。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傻不拉几的。”
“嘻嘻……反正要谢谢你啦,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少女也露出了笑容,小舌头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很俏皮。
“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比如这个……”萧庭拿着一只螃蟹晃了晃。
少女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丑八怪,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在螃蟹壳子上戳了几下,有点怕怕的样子,摇头道:“看着就怪吓人的,浑身都是硬壳,怎么吃啊?不会吃出病来吧?”
唐人一般很少吃螃蟹、鳝鱼这种长相难看的东西,觉得这都是怪物。实际上大约是因为内陆的原因,即便到了后世二十世纪的时候,关中人都不怎么吃这一类的水产,萧**辈子有个西安来的同学,就是坚决不吃黄鳝、老鳖,也不知道是地域原因,还是他个人口味问题。
“当然不会。用蒸锅蒸熟了,脚爪里的肉又鲜又嫩,蘸着醋吃,现在还没到时候,九月份之后,螃蟹肚子下面会有蟹黄和膏,那滋味不比鱼籽味道差。你不信带两只回家蒸熟了尝尝就知道了……”
萧庭说完,又指着不远处的池塘道:“其实水里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什么鳝鱼、王八、青蛙之类的,有些个东西啊,越是长得难看,越是好吃。”
“越是难看,越是好吃?这说法倒是头一次听说。”少女从袖子里摸出一条手绢把两只螃蟹捆在一起,拎起来晃了晃,笑嘻嘻的说:“回去试试。”
“你挺喜欢吃的嘛。”萧庭随口问。
少女好奇的用指甲去撩拨螃蟹凸出来的眼睛,螃蟹的眼睛扁长扁长的,突在壳子外面,一碰就缩回去了,很好玩的样子,她逗螃蟹,一边点点头应道:“我哥也这么说我,小时候住在一起,他还会偷偷给我做吃食,不过没你做的好吃,嘻嘻,其实是很难吃,所以每次我只吃一口,就偷偷仍啦,我哥知道之后也不恼,下次还是偷偷给我做……”
“我也有个妹子,恩今年快十二啦,比你矮一个头的样子。对了,那个田鼠笼子就是做给她玩的,下次有再捉到田鼠,我教你怎么玩……”
“你对你妹子真好,不像我哥,长大之后就凶巴巴的,非要逼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不过我哥对我其实也是好的……”
……
和少女的谈话很轻松,没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没有朝廷天下的风起云涌,也没有国计民生的厚重压迫,就是很纯粹的吃吃喝喝,想到哪说道哪,有时候思维跳跃,山南海北的闲扯,或者重新挖掘机上,一本正经的讨论一台挖掘机相当于几个壮汉……
少女始终没说她的名字和身份,萧庭也没问,两个人就用‘你我’来代指。在这个过程中,少女的两个护卫,始终不远不近的站着,手按住腰上的刀柄,一动不动如同两截钉在地上的铁桩子。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该死的太阳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西边,并且以一种令人发指的速度开始下沉,少女抬头望望天色,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面粘的草和灰尘,冲萧庭俏生生的摆摆手:“喂,不早了,我要回去啦。”
萧庭一边把地上剩下的几条鱼收进笼子,道:“我也该回去了,带几条鱼烤给我妹子吃你不介意吧?”
“随便你。”少女望了萧庭一眼,见他把剩下的鱼仔细的朝笼子里装,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有点不痛快,哼哼一声转身就走。
走了没多远,少女忽然停步,站在田埂上,回过头两只手卷成了一只小喇叭,大声的冲萧庭喊:“喂,你明天来不来?”
萧庭一愣,抬起头望着少女的方向,看了片刻,双手也卷起一个大喇叭,冲着她大叫:“明儿个一早就来!”
“小郎君你没事吧?钓个鱼咋满面春风的?吃了喜鹊屎了?”
“哥你裤子都破了,快脱了我给你补补……”
回到卧牛村之后,整个村子的人都发现小神仙有点不对劲,走路都是踮着脚像是在跳舞,脸上无时无刻的挂着微笑,整个人飘飘欲仙,似乎随时可能渡劫飞升……
钓个鱼而已,就真能这么快活?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找宋大头预定鱼竿,准备体验一把当神仙的感觉。
心情好就是任性,做了一大锅鱼汤,烤鱼籽,骗萧淑慎吃了一只烤田鼠,小丫头一开始不知道是啥肉,反正香喷喷的,吃的满嘴流油,不亦乐乎,吃完之后发现萧庭带着熊二鬼鬼祟祟的在藏什么东西,跟过去一看,十几张田鼠皮!
小丫头小脸顿时就绿了,看看手里的田鼠笼子,又看看一脸怪笑的萧庭,小拳头狂风暴雨一样就招呼了过去,一边打一边叫哥你坏死了,坏死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坏死了的萧庭没有死,反而活的异常滋润,懒觉也不睡了,天一亮就牵着马去钓鱼。
第四十章 吃螃蟹的笨女人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白衣少女还是一身男装,这年头女人出门要么带面纱,要么就换装,她属于后者,绝世的容颜用面纱遮住,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这次只跟来了一个护卫,护卫一手抱着两只镶了金边的软垫,一手拎着个大食盒,把软垫铺在地上,打开食盒一看,里面几个精致的小格子放着葱姜蒜,还有两只煮的通红还冒着热气的螃蟹。
少女用手帕包着,提溜了一只螃蟹递给萧庭,笑嘻嘻的说:“天不亮就叫人蒸上了,原本想吃,可想想昨天把鱼籽都吃光了,挺对不住你的,所以等你一块吃。”
好嘛,终于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知道不吃独食了,萧庭接过螃蟹,还是滚烫的,捏着一只蟹脚,凑到鼻子下也闻了闻,上面有一股淡淡的手绢香气。
萧庭还没开吃,少女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另一只螃蟹捧在手心,烫的两只小手不断的换来换去,她撅着小嘴冲着螃蟹吹了几口气,然后在萧庭的目瞪口呆下,狠狠一口朝螃蟹咬下去。
咔嚓一下,螃蟹给咬掉了一小块,少女咀嚼了几下,抬起头鼓囊着腮帮子,苦着脸含混不清的说:“喂,你又骗人……根本没有肉……”
萧庭一拍额头,无语到了极点,掰了一只蟹脚一扭一捏,晃着露出半边肉的蟹脚:“大姐,螃蟹不是你这么吃的,像这样,掰开爪子……”一边说一边把蟹脚递给她。
少女接过蟹脚翻来转去的看了个仔细,惊叹道:“你说谁能想得到,看着丑不拉几的东西,里面的肉却是白的和玉似的。”
说完,把蟹脚又抵还给萧庭,拿着她自己的那只螃蟹晃了晃,小脸一扬,一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倔强模样。
萧庭拿着蟹脚蘸了点醋,嘬了一口,倍儿香,也不着急,笑眯眯的看着少女,这丫头嘴上虽然硬,手头功夫着实差的有太多,一只螃蟹爪子连掰带啃搞了半天愣是没掰开,还把白嫩的手指给戳破了,渗出一滴殷虹的血珠子,痛的她把手指塞进嘴里一阵猛嘬。
美女连嘬手指的样子都让人遐想连篇,萧庭咽了口口水,随口道:“我帮你嘬。”
“啊?什么?”少女一愣,抬起头睁着俏目望着萧庭,手指还塞在嘴巴里。
“咳咳,我帮你剥,剥螃蟹……”
“不用!”少女一脸不服输的倔强,手腕一抖,镶金嵌玉的小匕首出现在掌心,就听嗬一声娇叱,匕首把手尾部那颗红宝石狠狠的砸向螃蟹爪子,好好的一只蟹爪,立刻成了一滩烂泥……
少女抬起头,不好意思的望着萧庭,小声嘀咕道:“是不是我力气用大了……”
“算了吧,还是我来吧……”萧庭叹了口气,从少女手里拿过螃蟹,一根爪子接一根的掰起来。
傻人有傻福,笨手笨脚的白衣少女眼巴巴的瞅着萧庭剥螃蟹,拨开一根爪子就递给她,少女捏着螃蟹爪子把露出来的肉在醋里一滚一蘸就塞进嘴里,吃的眉开眼笑。
一只螃蟹八只脚,两只螃蟹十六只脚,除了最开始的一只,剩下的十五只爪子,全部进了她的肚子。
吃完了,望着满地的螃蟹壳子,少女才意识到不对劲,俏脸红的如同火烧云一般,蒲扇着大眼睛羞羞答答的说:“这个……对不住啊……我又忘了给你留……要不我让人再捉几只?”
“算了算了,这东西太凉,吃多了也不好。”萧庭笑呵呵的望着她的小脸:“我无所谓,看着你就饱了。”
……
一连十几天,萧庭和那个白衣少女每天都准时在她家池子边上报道,那种感觉让萧庭想起了上辈子上班打卡。
也说不好是约会,还是郊游,反正吃的挺乐呵,聊得也挺欢乐。
她家侍卫捉了几只田鼠,还给田鼠洗得干干净净的送过来,田鼠在笼子的转盘里疯了一样狂跑,完全停不下来,少女笑的直打跌,指着萧庭的鼻子说你这个坏人,怎么就能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田鼠还不得活活累死……
笑我缺德?你刚才吃的两块烤肉就是田鼠,味道不错吧?少女的表情顿时凝结在脸上,和萧淑慎当时看到田鼠皮的时候如出一撤,不过她拳头上的力道要比萧淑慎重的多,同样是撒娇发嗲,她只用了两拳就把萧庭给打的趴在地上起不来。
太暴力了!不过我喜欢!
吃饭的家伙也越来越齐全,从一开始的一个食盒,渐渐的增加了锅碗瓢盆,第六天的时候萧庭过去就看几个下人磨样的家伙,竟然在池塘边临时搭起了一个棚子,还有一个灶台……
甩开腮帮子吃,一池塘的水生物倒了大霉了,王八鳝鱼青蛙螃蟹一个都没跑掉,她家的侍卫捉鱼和萧庭的路数完全不同,比萧庭大腿还粗的胳膊用力一甩,一场渔网铺天盖地的撒出去,现场演示了一把什么叫做一网打尽。
大唐人烹饪方式很单调,主要就是煮和烤,萧庭一翻手段,烧烤蒸炸煮,每天就是变成花样的吃,吃不完的带回卧牛村继续吃,吃饱了睡,睡醒了玩,玩累了再吃,日子过得相当颓废。
除了吃,大部分时间就是闲扯,少女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年纪不大一肚子学问,经史子集到民间百态,说什么都能接上几句,有时候还有些颇有见识的个人看法,让萧庭眼前一亮。
萧庭属于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不太精通的那种人,不过千年的积淀差距和上辈子的积累,足够他在这个一千年前的唐朝少年面前说上几年不带重样的。
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少女爱听故事,短篇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中篇的基督山伯爵流星花园,再胡吹一通四大名著孙猴子打奥特曼,反正就是可了劲的瞎扯,说什么对于少女来说都是新奇的闻所未闻的。
说道**甄嬛传的时候,少女不停的瘪嘴,说这海外大清国的女子当真是没教养,要搁在大唐,一个个早就乱棍打死了,那雍正皇帝也是个昏聩之君,**这点事也值得花这么大心思,他整日就没别的事干了,不用治理天下?
大清国嘛,海外的蛮夷小国,拢共也就几十万人口,那皇帝还不如大唐的一个刺史,跟不能跟咱们大唐的圣君相提并论。
林妹妹和宝哥哥的故事骗了不少眼泪,少女经常听着听着泪珠子就朝下掉,一边掉眼泪,一边拔出小匕首乱挥,气鼓鼓的骂林妹妹当真是个没出息的,要是自己,非给宝哥哥抢过来不可。不过那宝哥哥也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傲娇任性,遇上大事就知道缩脖子,没半点担当,不像个男人,抢过来之后就给他煽了……
出乎意料,少女最爱听的竟然是金大侠的倚天屠龙记,不过女猪脚让她感到很困扰。一方面佩服赵敏郡主至情至性,女中豪杰,和当年的平阳昭公主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实在是我等楷模,另一方面又觉着,那赵敏身为朝廷郡主却和叛贼相爱,误国误父,导致国破家亡,从这个角度来说,这赵敏实在是大逆不道,应当乱棍打死。
萧庭听得好笑,心眼你小小年纪,动不动就乱棍打死,将来只怕要遭报应,被老子一通‘乱棍’,打死是舍不得的,打的嗷嗷叫那是必须的。
少女又问萧庭那波斯国在哪,大唐能不能派兵打过去,给那个万恶的拜火教总舵灭了,把小昭抢回来……这事倒是靠谱,打到波斯去,打到斯大林格勒去,占领柏林,开拓纽约华盛顿!大唐日不落的旗帜插满全世界……
反正就是闲扯,不用顾忌什么,一通yy般的瞎聊,怎么高兴怎么说。
熟了之后,少女告诉萧庭她叫李婵儿,千里共婵娟的婵。
既然有了名字,想要知道少女的身份,也不是难事,可以去问牛老汉,也可以去长安县衙问裴行俭。
萧庭最终还是选择了不问,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身份上的差距,就没法再向之前那样轻松相处了,熊二说的对,有些事一过脑子,说出来的话就不是原来想说的,味道就会变。人有时候活的粗线条一点,会轻松很多。
从李婵儿的一些小动作里,萧庭能看得出来,这丫头绝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或者破落小贵族家能养出来的。第一次见面她璞头上嵌着的那颗珍珠就不是一般小贵族有资格佩戴的,至少都是哪家国公家国侯的千金,而且是极为受宠的那种,甚至干脆就是某个郡主。公主好像不太可能,没出嫁的公主一般都住宫里,不可能天天偷摸着出宫约会。
没心没肺的日子过的很快,十几天之后,和李婵儿有了一个暂时的分别。
因为夏收的时间终于到了,长安县无论是庄户,还是地主贵族们,都开始为这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忙碌起来。萧庭作为如今卧牛村的实际话事人,自然要担负起主持夏收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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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上出门,今天只有一更
第四十一章 站着说话腰真的不疼了!
“这是什么?唱戏嘛?去去去,打死我也不会穿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萧庭简直有点崩溃,原本以为夏收就是安排人手收割麦子,交足给朝廷的公粮,剩下的储存起来之类的活,没想到牛老汉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件跟戏台子上唱戏似的古怪衣服,还有一只画的跟鬼一样的面具,坚持要让萧庭穿上。
“夏收开镰之前都要祭天,这就是祭天的装束,以往是老头子领着大家干。今年麦子能保得住,全仰仗您的功劳,这份领头祭天的荣耀,自然非您莫属!”
老头子粗糙的大手温柔的抚摸着那间奇怪的衣服,两行浊泪顺着脸颊就朝下滑落,喃喃自语:“传了六十多年啊,隋末战乱都没毁了,如今总算找到新的主人了……”
当然历史悠久,不用他说萧庭都看得出来,衣服边边角角已经磨秃噜了,上面的图案也早就掉色,甚至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图形,整套衣服隔着老远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霉味,凑近了一看,衣服上到处都是一片片像是白盐一样的硬块,还有股子令人作呕的奇怪臭味,有点像咸鱼,臭袜子和腐肉的混合体。
“我说这衣裳多久没洗过了?”萧庭给熏得头晕眼花,按照牛老汉的说法,这东西是要赤身裸体穿的,他实在不敢想象光屁股穿着这套‘戏服’在大日头下跳一个时辰大神之后,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年年夏收的祭天,汗水都会浸透了这衣裳,就是为了让老天爷知道,咱们庄户人家种田不容易,怎么能洗?算起来,从我祖爷爷那一辈开始,六十三年没洗过了,三代人六十三年的汗水艰辛,就都在这一件袍子上了,老天爷瞅见了,定然要怜悯我等庄户人家,赐下好收成。您可着整个长安县打听打听去,超过六十年汗泡的祭天袍子绝不会超过三件!”牛老汉无比自豪的捧着袍子道。
让我吐一会先!萧庭觉得自己即将奔溃,六十三年不洗,六十三年三代人的汗水,凝结出了一件恶臭扑鼻,长着硬壳的戏服,而明天自己要光屁股穿着它跳一倒两个时辰的大神……
服了,彻底服了!上辈子大学寝室里正过来翻过去穿四个礼拜不洗的酸**,可以在窗台上自信站立起来的臭袜子,垃圾桶里用来养蛆的烤鸭骨头,和这件六十年老戏服相比,简直弱的掉渣!
哦卖糕的!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是戏骨,是盔甲,穿上它,你就能刀枪不入,你就是三代人附体,穿上之后就能获得大唐农民六十年的功力传承,就算这三代人里有传染病也不怕,因为再厉害的病毒,也架不住上面的盐沤……
“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萧庭嗖的一下跳出去好几丈远,手腕一翻,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对着自己脖子,色厉内荏道:“要么换个人穿,要么就把这戏袍子给洗了,没第三条路好选的!”
熊二在一边大声叫了句好武艺,小郎君你这身手敏捷,刀法奇妙,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佩服佩服!
“添乱的杀才!”牛老汉的拐杖精准而大力的敲击在熊二的后脑勺,把熊二赶到一边,老头子捧着戏袍子眼泪汪汪,颤声道:“小郎君,洗不得啊,三代人六十多年的汗都在上面,这已经不是汗,而是咱们卧牛村几代人跟六十年的血泪啊,是祖宗在天灾、在战乱里,跟老天爷抢一条生路的见证!洗了它,就是洗了祖宗六十年的传承……”
老头子说的涕泪聚下,言词慨然动人,已经把这件袍子和祖宗牌位放在同样的高度,洗了它就是数典忘宗,洗了它就成了卧牛村的败类,国家民族的罪人一样……
老头子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就要给萧庭下跪,还没跪下来,他手臂一软,一个没捧住,袍子噗通一下摔在地上。
对,就是‘噗通’一下,那袍子由于常年不洗,结满了汗渍,已经变得有点发硬了,像是一件皮甲似得,摔在地上发出噗通一声。
袍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在众人的惊恐的目光中,一道裂纹在胸前缓缓出现,然后飞快的向四面八方蔓延……
六十年不曾洗过的‘民族之魂’在众目睽睽之下裂成两半……
这袍子的材质毕竟只是普通的麻布,而不是韧性强大的牛皮,被汗渍浸泡的已然脆了,自然经不起摔。所有人都傻眼了,牛老汉长大嘴巴,惊恐的望着摔碎的袍子,全场鸦雀无声,连一向讲话不过脑子唯恐天下不乱的熊二都锁在一边不敢吱声……
“此乃天意,人力不可强求。”
人群之中,小神仙萧庭的风轻云淡的声音响起,他无比镇定的走到牛老汉面前,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脸神棍道:“祭袍碎裂,正是老天爷降下的预兆,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当今圣天子带领下,卧牛村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纪元,不要害怕打碎一些坛坛罐罐,我们就是要解放思想,打破枷锁,一门心思朝前冲!”
几代人的传承转眼变成了阻碍卧牛村发展的‘坛坛罐罐’,萧庭眼看着牛老汉有要翻白眼吐白沫的趋势,连忙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忘记过去就是意味着背叛,先人的功绩永远烙印在我们心中!来人啊,给我把这件袍子好生的收起来,放在祠堂里,和祖宗的牌位一起供着!”
“哎……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牛老汉长叹一声。
终于不用穿着六十三年的汗渍盔甲跳大神了,萧庭心情大好,熊二鬼鬼祟祟的凑上来:“小郎君你咋就知道这是天意呢?怕不是日弄村正的吧?”
“就你是明白人是吧?要不是天意,那就得穿那件袍子,反正我不穿,要不你穿?”萧庭一瞪眼。
熊二恍然大悟,点头不跌:“天意,绝对是天意!高,您实在是高!”
……
千百亩的麦田连在一起,除了壮观再没有什么好形容的了,一阵风吹来,麦浪如同潮水般翻涌而过,饱满的麦穗沉甸甸的挂弯了腰,连空气中似乎都有一股子麦香飘过。
村口搭了个祭天的台子,供品很简单,萧庭亲手宅的一株麦穗,系上一条艳红艳红的绸子,插在香炉里,卧牛村剩下的八十二口人,都穿着短衣短衫,腰上挂着镰刀,在牛老汉的带领下,冲着香炉鞠躬。
其实是很庄重的场面,但熊二头上扎着红绳,手里拎着哨棍一出现,整个气氛完全被破怪了,搞得像是三合会开香堂收小弟……
“开镰啦……”牛老汉一声苍老有力的呐喊,宣布卧牛村的夏收工作正式拉开帷幕。
从这一刻开始,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要上阵劳动,吃住都在田间地头,直到所有的麦子收割完毕。
萧庭这时候才意识到,有比穿戏袍跳大神更艰难的活等着他,萧家有二十八亩田等着他去割。二十八亩田不算多,以前萧猎户在的时候,二十八亩田就跟玩似得就全收了,可对于萧庭而言,这活能要了命。
发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一定是个农民,太形象了!弯腰撅屁股的在田里干活,还没割小半亩就腰酸背疼的,这是身体硬件条件不行;割麦有技巧,老练的庄户人家手腕一抖,镰刀就能割下一大片麦子,萧庭甩着膀子也搁不下一撮,完全就是靠拔,这是技巧软件跟不上……
硬件软件都跟不上,再干下去就是吃力不讨好,萧淑慎头上扎了条红绳子,拎着柄比她胳膊还长的镰刀就要来帮忙,萧庭赶紧给她抱开了,指着自家的田,冲着熊二一挥手:“交给你了!”
“小意思,您瞧好吧!您家的麦子,俺包圆了!”熊二扯着嗓门站在上风口显摆似的大吼一声,周围顿时像他投去了数到羡慕的目光,能为小神仙效劳在村民们看来,是一种难得的荣誉。
恩,这下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蹲在田埂上喝着沙汤,吃着烤鱼,跟小美女萧淑慎聊天,看着庄户人家运刀如风喜气洋洋的在田里挥汗如雨,这才是一副大丰收应该有的欢乐景象嘛。
对于当甩手掌柜不干活,萧庭一开始还有点内疚,可很快发现全体卧牛村村民的意见惊人的一致,举双手赞成。在他们看来,小神仙一肚子的本事,就不是干粗活的人,要没小神仙,卧牛村的人早死了不知道多少,麦子也早就枯了,让他亲自下地割麦子,那就是打卧牛村人的脸,骂卧牛村人忘恩负义。
也是,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岗位,穿越者也不是老黄牛,甭想着什么事都高人一等超过古代人,不会割麦子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做好自己才最闪亮。
萧庭摸摸下巴,琢磨着,要是能发明个高效率割麦的工具就好了。站着说话不腰疼,作为光荣的穿越者,咱不能只站着看哈哈笑,也要为那些弯着腰干活的人谋福利不是,是不是能做个收割机出来?
第四十二章 脱离群众的下场
其实和播种、灌溉这种必须严格遵守农时的活不同,收割受到的时间限制相对宽松,你一天收不完就两天,两天收不完就三天,总之赶在粮食烂地里之前收割了就行,即便像萧庭这样的外行,如果肯下死功夫,二十几亩田也不是就真收割不完。所以即便收割机就算发明出来,意义也远远不出大功率水车,不过萧庭是个懒人,本着能轻松一点就轻松一点的原则,反正左右无事,就开始琢磨起简易收割机来。
这年头想要做大型自动收割机肯定不行,动力是最大的阻碍,现在不可能搞出来什么柴油发动机,连柴油都不可能,蒸汽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琢磨出来的,但是做一个简单的手工收割机还是有可能的。
一边想,一边拿了根小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把脑海里的模型大概在画出来。手动收割机的模型有点像是以前电视上小鬼子工兵扫雷的工具,一根长长的杆子,一头拿在手里,另外一头贴近地面,不过不是圆形的铁圈,而是三片刀片组成了像电风扇扇叶一样,用一根绳子作为传导,固定在几个相互咬合的齿轮上,用力一拉绳子,下面的刀片就会像电风扇一样转起来,不用弯腰,就能一边走一边割麦,劳动量大大下降,效率却能提高不止一倍。不仅仅是麦子,也能收割水稻之类的农作物。
萧庭把宋大头叫过来,指着图纸大概和他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问他能不能实现,先做一个模型出来。宋大头琢磨了片刻,说:“这个东西和水车不一样,齿轮转的太快,用木头的怕是不行,不到半天齿轮就得磨坏了,得用精铁。还有下面的刀片,用镰刀不行,太钝了,也要用好刀,这条拉绳,麻绳扯着太费力,最好用牛筋代替……”
宋大头不愧是专业人士,家传的手艺几辈子的工匠了,萧庭一说他的想法,宋大头立刻就从专业的角度提出来好几条意见,最后拉着萧庭,小声道:“小神仙,您这法子秒是秒,若是舍得花钱,也能做出来。可您想啊,这又是精铁,又是牛筋的,少说要大半贯钱吧。况且巧器易损,越是精巧的东西,越容易损坏,花半贯钱做出来还得不断的花钱养护着。庄家人穷啊,哪个庄户人家愿意花大半贯钱钱做这个东西?大户人家倒是有钱,可大户人家也不会亲自下田割麦不是。”
听宋大头的意思,这收割机就算是能做出来,也是得不偿失,大半贯钱等于一户普通庄户农家在丰年半年收入了,庄户人家多的就是时间和力气,没有人会为了为了省那么点力气,就花掉半年的收入去做收割机。
这些问题倒是萧庭没有意料到的,宋大头算是说道了点子上,造价太高,作用不大,是个鸡肋产品,就算是朝廷大力推广免费赠送,农户也不会用,因为还牵涉后期的保养维护费用。
萧庭挠挠头,看来自己最近日子过得太飘忽,有点脱离群众了,这不好,很不好,我们的一切力量来源于群众,一切智慧来源于生活,脱离了群众,再好的创意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注定了没有市场。
不过既然连图纸都画出来了,半途而退不是萧庭的风格,想了想,对宋大头道:“现在不用管那么多,你做一个最简单模子出来,全部用木头都行,有了实物之后,再根据实物不断的改进,哪里不行就改进哪里。反正我这几天没什么事,正好琢磨琢磨,或许有什么好法子能解决材料的问题。”
“那成,包在我身上,明儿个一早就能做好。”宋大头点头道。
第二一天一大早,宋大头就把做好的实物模型送到萧庭的手上,非常简陋的一个东西,一根空心竹竿,一头是三把卷了边的镰刀组成的扇叶,一根细麻绳从竹竿里穿过,连着下面的几个木头齿轮。宋大头抓住麻绳露在竹竿外的一截用力一拉,竹竿和齿轮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竹竿靠近地面的一头挂着的几把镰刀就缓缓的旋转起来。
不过转速很慢,按照这几把镰刀的锋利程度,想要割麦子怕是不可能,割豆腐还差不多。
宋大头拎着收割机模型,有点为难的对萧庭说:“小郎君,还有桩事,我做好了之后才发现,这东西怕是根本用不了。”
不用宋大头说,萧庭这时候也发现了这个简易收割机存在一个最大的问题,绳子拉一下之后没法缩回去,根本拉不了第二下,想要拉第二下让扇叶再次转动,就必须解开绳子,重新困在下面的齿轮上,非常费事,就算抛开材料简陋的问题,用精铁和牛筋等等上等材料改进,这台收割机也只能是个样子货,效率也远远不如手工割麦。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效率。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加一个有弹力的金属扭动装置就行,绳子拉一下之后会自动收缩回去,不过以大唐目前的冶金水平,根本做不出那种有弹力的记忆金属。
搞了半天,白费功夫了,教训啊,这就是脱离群众的下场。好在干活的是群众,萧庭只是个高高在上的指挥者,一滴汗没流,只是动了一个念头,就让群众屁颠屁颠的忙活去了,这又是脱离群众的好处了。
熊二如今怕是已经不能算群众了,作为萧庭亲卫和卧牛村别动队队长,熊二最应该算是镇压群众的暴力工具。暴力工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看见群众宋大头手里的收割机眼睛一亮,惊道:“俺滴个亲娘咧,这是啥兵刃?还会转的,这一下子下去,还不把人脑袋给割掉了?”
萧庭白了他一眼,当然能把脑袋割掉了,要是有弹力金属,这东西稍微改改就是一个血滴子。不过就现在这样子,不要讲上面这个大脑袋了,下面的小脑袋都割不掉。
宋大头有点忐忑,大概觉得不应该当面指责小神仙,搓着手讪讪道:“小神仙你别往心里去,胖子不是一天吃成的,鲁班祖师爷还学艺三年呢,既然有了想法,咱们早晚能琢磨出来办法。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怕就怕连想法都没有。”
萧庭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段时间是怎么了,从熊二开始,卧牛村这帮子人好像一个个都变聪明了,讲出来的话都暗含哲理玄机,唯独自己越来越笨似的,这不科学。
宋大头拎着简易收割机,比划了两下,继续说道:“不过这东西还真是奇妙的很,就算不能割麦,说的不定能做点别的啥,就算啥都不能作,当个玩意留着也是好的。”
做点别的?萧庭眼睛一亮,又忍不住多看了宋大头两眼,宋大头是准备下地割麦去的,腰上别着把镰刀,背后背了一个能装进小孩的大箩筐,手里握着长柄的竹竿收割机……整个人的造型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在哪呢?到底在哪见过呢?想起来了,在中央台农业节目上看过,宋大头这时候的造型,如果后面背着的是个装种子的桶,手里的竹竿和后面桶连接在一起的话,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单人播种装置!
想到了播种,萧庭的思路一下子宽阔起来,逆向思维嘛,收割机不成,做个播种机行不行?如果能做出播种机,其价值要远远超过收割机。
和收割不同,播种对于农时的要求更严格,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一户农家可以种田的数量,一亩田一个人手工播种往往要大半天时间,一户人家在当前没有机械化辅助靠纯手工的情况下,累到吐血也只能种四五十亩。如果再能解决播种问题,卧牛村这些人在付出同样劳动力的情况下,至少能多种一倍面积的田。当然了,这是上面允许你开荒地的情况下。
“小神仙,你想啥呢?没事的话,俺去割稻去了。”群众宋大头开口问。
“大头啊,你立功了!”
萧庭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重重拍了拍宋大头的肩膀:“这么个能工巧匠,咋就没媳妇呢?好好干,来日我亲自给你做媒说一门亲事!”
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料到宋大头却扭捏起来,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您说话可得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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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丰收
萧庭现在设计的并不是单人播种机。要干就干票大的,单人播种机即便提高效率,也只是量的变化而已,远远达不到质变,但大型多人播种机就完全不同了,足够发生质变。
而且和收割机需要精密的齿轮、昂贵的材料恰恰相反,播种机的材料走的是粗狂路线,骨架只求结实粗壮,硬木头就行,或者干脆就是用几个报废的犁头改一改,卷了口的镰刀、用不上的铁器用来开土槽……总之一切材料都是常见的,甚至可以说是废物利用。
关键是设计!设计一定要巧妙,怎么在土地上开种槽,开多深的槽,种子怎么样才能自动落下,怎么控制种子落下的数量,落下种子后怎么覆土……等等一些列问题都需要去解决。
但总的来说萧庭觉得这事靠谱,因为不需要特殊的材料,只要能让播种机的各个部件之间相互配合就行。
当然,整体设计的工作量很大,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萧庭又成了卧牛村最忙的人,白天别人割麦,他咬着着碳条冥思苦笑,一遍又一遍修改设计方案,晚上众人都睡了,他又把种田能手牛老汉和巧匠宋大头拉一起讨论设计。
七八天时间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了,萧庭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好在设计图纸终于最后定型,交付木匠宋大头开工。
牛老汉从听萧庭说起播种机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关重大,特意把村里最大的一间帐篷分配给宋大头当工坊,并且工坊四面都用帘子掩盖的严严实实,只在顶部留了一个通风偷光的窗口,不让任何人看见里面的情况。
萧庭也不敢大意,安排熊二亲自带了两个老实信得过的人,整日从早到晚守在工坊外,不许人靠近。工坊里只有宋大头一个人,需要干力气活就让熊二进去帮忙,连送材料的人都不能进工坊,送到工坊外立刻离开。
唯一能进帐篷的,只有萧庭,他会时不时的钻进工坊里去查看工程进度,和宋大头说点什么。宋大头自从接下这单活之后,吃喝拉撒都在工坊里。
在外人看来很痛苦,宋大头现在和坐牢没什么区别,就是坐牢还有个放风的时间,他整天被‘关’在帐篷里,几乎足不出户。
但对于宋大头而言却截然相反,萧庭每次进工坊,都能看到宋大头一副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样子,恨不得把一颗红心忠心掏出来献给小郎君,根本没有对于自由受到限制感到半点不满。
他家三代都是木匠,虽然也有几亩薄田,但骨子里还是匠人。在士农工商的社会阶层中,他宋家几十年都低人一等,宋大头三十多岁连个媳妇都没有,就是因为顶了个匠人的身份。
播种机的重要性连宋大头都能看出来,一旦成功,朝廷必然要大肆褒奖,褒奖的名单中,第一位自然是萧家小郎君,但作为主要的制作者,自然也少不了他宋大头一份功劳!
到时候,红花挂得,高马起得,光宗耀祖,再把杨家寡//妇娶过来,那好日子就到了!说不准裴明府还能亲自题写一副能工巧匠之类的字赏给他,谁还敢看不起他!
知识产权很重要,萧庭不介意在播种机成型之后,把它推广到全大唐,造福全体大唐百姓。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朝廷必须明白的了解,是他萧庭发明了播种机,造福天下的是他萧庭。自己也必须从这件事中攫取到对应的利益,说的冠冕堂皇一点就是付出和收获成正比。
助人为乐是好事,替人做嫁衣就是傻叉了,如果人人做好事都不求回报,没有回报,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没人做好事。
这边在做播种机,那边在夏收割麦,播种机还没做出来,夏收终于完成了。
具体打了多少粮食萧庭也不知道,只知道萧家二十八亩地打了差不多六千斤的样子,整个卧牛村的人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看起来收成不错。
“何止不错!”
牛老汉也跟吃了喜鹊屎似得,整天从早到晚一张老脸都要笑的裂开了,颇有几分碎脸狂魔的恐怖形象,搞得村里的小娃们都不敢靠近他,老头子彻底把摔碎祖宗祭袍的事丢到了脑后,因为事实证明小神仙又一次说准了,又一次体会到了天意,祭天服摔碎之后,今年的收成竟然比去年高了整整一成!
一成看起来不算多,但这是在大灾之后,地震中本就有三四成左右的麦子被震废了,结果最后的实际产量却比去年高出一成,折算下来,就等于比去年高出了整整五成!
大丰收!
“俺打听了,长安县有几家庄子上的老爷,不愿意用双轮水车,结果今年那叫一个惨,怕是全庄子的人都要靠吃救济粮了,明年的种子都凑不齐。”
“不是俺背后说话人坏话,咱们小郎君那是什么人,天上的星宿下凡,不敬小郎君,连小郎君的话都不听,你们说,那能有个好果子吃吗?”
“那还能有好!”众口一词:“瞧瞧咱们村就知道了,老头子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受了大灾还能像咱们村这样的,哎,就是可惜了那十几个死了的乡亲,没赶上好日子。”
“好日子?这就算好日子了?老王你眼皮子太浅,依我看,只要咱们跟紧了小郎君,真正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话说的实在,说的好!”
紧跟着丰收的喜讯之后,裴行俭的心腹裴木又找到了萧庭,最迟两天后,朝廷就会派重臣来宣布对于萧庭的封赏。一个子爵是没跑的了,让萧庭自己心里有数。
当然有数,就是表面上装作不知道,其实暗地里做好迎接‘重臣’的准备,还不能让人家看出来我做了准备。
“小郎君,有个事您看咋办?老汉要愁死了。”
牛老汉长吁短叹的出现,但是奇怪的是,他叹气的样子假的狠,完全看不出来愁在哪里,死在何处。
“咋了?”萧庭笑问,
“粮食太多,没地方放,有些麦子都捂变味了。”牛老汉又是一声持续好几秒钟的长叹,脸上却恨不得用笔写出来‘得意’两个字。
当然得意了,全长安都减产,唯独卧牛村在大灾之后丰收,不但丰收,粮食多的都没法放,放坏了,这事说到哪都倍儿有面子。
萧庭跟着牛老汉在卧牛村转了一圈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现在离着地震也就一个多月,灾后重建工作几乎没有开始,卧牛村人住的还是临时打起来的棚子,人没问题,但粮食不行。原本粮食都是各家分别存放,有的还有库房地窖,可如房子全塌,地窖也废了,粮食就跟小山似的堆在一块,天又热,有些麦子已经变味了,甚至流出冒着泡泡的馊水。
“馊水?”萧庭一愣,用手指沾了点,就要朝嘴里放。
牛老汉大吃一惊,连忙拦住:“小郎君你又要作甚?这可不是酒,万万不能吃啊!”
萧庭没理会牛老汉的大惊小怪,把手指放进嘴里嘬了一口,舌尖传来怪怪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有营养味道好……
恩,小麦发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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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小麦啤酒
酵母这个东西几千年前就有了,最早好像夏朝就有使用的记载,唐朝也有,萧庭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有酵母可以发酵,唐人还习惯吃那种硬的能把人牙齿磕掉的死面饼子而不是软绵绵香喷喷的白面馒头?
他有一次还专门就这个问题问牛老汉。本来还以为是口味问题,还以为古代人就爱吃硬的东西,可牛老汉的回答,让他心里有点酸酸的。
牛老汉的回答很简单,发面馍馍也就是白面大馒头太香太好吃,一个吃下去就把馋虫勾出来了,忍不住就要多吃,敞开了吃的话一般庄户人家吃不起。死面饼子是难吃,可它实在,半个饼下肚就着点凉水就能抵一天都不觉得饿,而且能放的长,出门干活揣个饼子十几天都不会坏。所以对于一般的庄户人家,吃发面馍馍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
至于死面饼子泡羊肉汤,那当然是美食,可羊肉汤对于普通的庄户人家是一种更大的奢侈,至少萧庭穿越到现在,还没看过谁家经常喝羊肉汤的,大多数都是饼子泡凉水。
就因为好吃你,所以不敢吃,这个逻辑听起来很诡异,但仔细想想,却透着股心酸的味道,流传了上千年的饮食习惯,竟然最初是因为这样一个简单到令人心疼的原因在,这让上辈子没为吃发过愁的萧庭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不管是什么朝代,农民的日子都不好过。
不过眼前的发酵,和奢侈什么的都搭不上关系,纯粹就是因为天气太热,大量的麦子堆在一起,最下面的麦子不透气给捂了。萧庭叫人把小麦山挖开,一股带着酒味的香气扑鼻而来,最里层的麦子已经沤的有点腐烂了,湿乎乎的。
牛老汉脸色忽然一变,紧张道:“不好!这一处麦子沤烂了,其他几处的麦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卧牛村上千亩地的麦子堆成了十几座麦山,既然这里有麦子发酵了,其他的麦山里肯定也有麦子发酵了,幸亏发现的及时,要不然这么多麦子全得烂了。牛老汉赶紧让人把其它几座麦山扒开查看,果然不出牛老汉所料,有六座麦山最里层的麦子都已经有沤烂的趋势。
把沤烂的麦子全部挖出来过秤称了一下,有一千两百多斤。
“可惜了,要是稻子的话还能酿酒,麦子却不行。幸亏发现的早,赶快挖出来晒晒,还能保住六七成。”牛老汉就要叫人发酵的麦子铺开在太阳下暴晒。
萧庭赶紧制止了,拉出来暴晒那才是真正的浪费,谁说小麦发酵了就不是酒?啤酒不就有小麦啤酒和大麦啤酒嘛,他上辈子肝不太好,所以一般不喝高度数的白酒,却经常喝啤酒,对于啤酒的制作流程也知道那么点,眼前这些发酵的小麦,分明就有一股嫩啤酒的味道!
“去,找几个不漏水的大桶,给我把这些发酵的麦子全部装进去,我有用处!”萧庭道。
“一千多斤全部要?”
牛老汉疑惑道:“小郎君,虽说麦子已经沤了,要是及时晒干的话还能吃,可你把它装桶里,那就彻底坏了。您这是要做啥?”
至于到底要干什么,萧庭谁都没告诉。可上辈子虽然喝的多,但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闭门造车,一点点的尝试改进,好在发酵的麦子足够多,足够他实验的了。
既然萧庭发话了,牛老汉虽然有些疑惑,但依旧照办,找个十几个桶洗刷干净,还是不够用,又让木匠宋大头赶造了三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才勉强把一千多斤发酵的麦子全部装完,又在宋大头的‘播种机作坊’边上搭了一个临时的帐篷,把装着麦子的木桶搬进去。
除此之外,萧庭还需要一些鸡蛋、糖还有桂皮之类的东西,可震后的卧牛村哪有这些东西。鸡蛋倒是有几个,老母鸡只剩下最后的两只,虽然没日没夜的下蛋,但下蛋的数量远远不够做沙汤所需。
有困难找政府,萧庭派熊二骑马去找裴行俭解决,裴行俭还以为萧庭要办宴席,当天傍晚天就派人送来一大车物资,鸡鱼蛋肉,还有包括十几斤的各种香料调料。
一车的物资,折算下来少说也要十几贯钱,主要是那些调料太贵了,光是那一小袋子胡椒就要一贯多钱,要不是裴行俭出身名门,身家颇丰,否则就凭这一车物资,御史就有理由相信他收入和财产不成比例,弹劾他贪墨。
“小神仙这又是要作甚?”
“看那架势,是要酿酒吧?”
“麦子能酿酒?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可说不准,小神仙是什么人,哪一次不是能人之所不能?咱们就等着喝酒吧!”
“有酒喝是好,俺就担心那一千多斤麦子糟蹋了,俺不是不相信小神仙的手段,可祖祖辈辈也没人用麦子酿过酒……”
“左右也就一千来斤的麦子,要是没有小神仙,哪来大丰收,就算是糟蹋的也没什么!”
“理是这个理,可俺还是有点心疼,一千多斤沤了的麦子,晒干了少说能保住四五百斤吧,足够俺吃半年的了……”
“你这人就是眼皮子短,跟着小神仙,俺们什么时候吃过亏!”有人鄙视道。
萧庭把自己关在棚子里酿酒,村民们远远的指指点点,虽然萧庭没说要干嘛,但不时的从棚子里飘出来的香味,众人也猜到了七八分,对于用小麦酿酒,大多数人并不看好。
创新嘛,总是伴随风险的,成功了就是推陈出新,失败了就是极大的浪费。一千多斤粮食在庄户人家的心里的重要性,甚至已经超过了人命,灾年的时候,两斗米就能换一个女娃,五斗米一个男娃,要是换个人敢用一千多斤粮食来做实验,恐怕卧牛村早就炸了锅。但这种浪费放在萧庭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虽然结果依旧不被看好,但并没有人站出来干涉。
萧庭在帐篷里忙活了两天功夫,和那些小麦酵母打交道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一开始还觉得挺香,时间一长,头都要被熏晕了,就只剩下恶心,连隔壁房间的宋木匠,都应为实在忍受不了那股酸爽的气味,压抑住了建功立业的雄心,暂停了播种机的制作工作暂时搬到了工坊外面住。
可怜萧庭却走不了,第一次酿啤酒,把握不住发酵的火候和程度,必须一直在边上盯着,不时的舀一小口尝尝味道,再根据口感决定要不要添加一点什么,继续发酵还是别的什么流程。
萧庭一边充当研制者的角色,一边充当小白鼠,这个过程说起来轻松,对于当局者而言实际上只能用痛苦两字来形容。
等到他自己都快要忍不住放弃的时候,桶里淡黄色的酒液终于泛出了白泡泡,口味也非常的接近后世的嫩啤酒了。
“不错,有那么点意思了。”萧庭放下木头勺子舔了舔嘴唇。
当然,只有自己喜欢喝是不行的,必须要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需要。
熊二、牛老汉和宋木匠三个群众代表被萧庭叫进了帐篷,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批品尝啤酒的人。
熊二伸长脖子看见桶里黄不拉几的‘酒’,脸色顿时就苦了下来:“这不马尿嘛!小神仙,是不是俺做错了事,您罚我喝马尿?”
“放你娘的屁,说的就跟你喝过马尿似得!”
对于小神仙的决定,牛老汉已经喜欢了举双手拥护,见熊二口出不逊之言,老头子举着拐杖作势预打。
“就是像马尿嘛!”
熊二一缩头,拐杖在他的头顶转了一圈,最后指着酒桶,牛老汉质问熊二:“马尿会冒泡嘛?没见识的东西!”
“谁说不会,公马发情的那几天,肝火旺,撒出来的尿就是冒泡的!”熊二据理力争。
“那是呲出来的泡泡,你瞅瞅这是酒里冒出来的,能是一回事嘛。”
牛老汉翻了熊二一个白眼,懒得和这种没文化的人多说,冲萧庭一抱拳,有点担心道:“小郎君,这酒里冒泡还是第一次听说,怕不会有毒吧?”
第四十五章 屁从口出!
这帮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正在充当中国历史上第一批品尝啤酒的人,就算谈不上荣耀,至少也是荣幸。一会说是马尿一会说有毒的,搞得萧庭原本一肚子的显摆心思顿时化为乌有。
扶着额头长叹一声,悲哀啊。一挥手,直接下命令:“我说你们几个有完没完了,让你们来喝酒,没功夫听你们扯淡!喝,都给我喝,喝死了我给你们偿命!”
“瞧您这话说的!没有您就没有我宋大头今日的风光,古人说了,士为知己者死,不要说是像马尿,就算是人尿俺也认了,俺喝!”
宋大头一脸慷慨就义的样子,拿着木头杯子舀了一大杯,双目圆瞪,咬牙切齿的盯着酒杯足足有好几秒,终于狠下心,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灌酒下肚。
“咋样!”
“能喝不?”
熊二和牛老汉同时扭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宋大头的一举一动。
宋大头喝下酒之后,整个人呆滞了片刻,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一开口还没说话,“嗝”一声先打了个酒气十足的酒嗝。
“俺滴个娘咧,喝酒还能打饱嗝的?”熊二惊诧道。
“能打饱嗝就没事,这酒喝不死人!”牛老汉笃定道。
“味道到底怎么样?”萧庭问。
宋大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挠挠头嘿嘿笑道:“适才有点怕,着急忙慌的就喝了,没顾着品味道?要不,嗝……我再喝一杯试试?嗝……”
宋大头的头其实并不大,他胃大,是卧牛村出了名的能吃能喝,别看他瘦瘦小小的身材,如果敞开了吃喝,整个卧牛村只有熊二能和他拼一拼,时间长了,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得了个‘大头’的外号,大概古代人认为吃喝是要嘴大吧,嘴大头自然就大。
差不多一斤量的大海碗,宋大头一口气喝了三碗,才点点头示意尝出了味道,放下碗,脸上浮现起一丝红晕,面露满足微笑,指着面前的几桶啤酒,就要发表试喝感言。
牛老汉和熊二凑过去,想听听宋大头怎么说。男人就没不好酒的,尤其是面对这几大桶新品种的酒的时候,这两家伙眼睛发光。唯独萧庭笑而不语,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两步。
“嗝……”
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拖着长音的酒嗝,宋大头早上不知道吃了啥,味道难闻,一股口气全部喷到了近在咫尺的熊二和牛老汉脸上。
熊二靠的最近,一口臭气扑面而来,给他熏得蹬蹬蹬退后几步扶着酒桶才站住,捂着鼻子就骂:“俺滴个亲娘咧,这是打嗝还是放屁!”
牛老汉也是皱着眉头,捂着鼻子,怒道:“你这杀才,喝两口酒不停的打嗝作甚?耍猴呢?”
“不是……嗝……”宋大头红着脸,两只手连连摆动,解释道:“不是俺……嗝……俺想打嗝……实在是……嗝……忍不住啊……嗝……这酒喝几口下肚……嗝……就跟吃饱了饭似得……嗝嗝……”
“这酒能管饱?”牛老汉眼睛一亮,奇怪的望向萧庭。
管饱?当然管饱!萧庭翻了宋大头一个白眼,一斤量的大杯子,谁喝三杯都得饱,有他这么喝啤酒的吗?不打嗝才是怪事。
对牛老汉解释道:“只是有饱的感觉,但毕竟都是水,两泡尿就没了。他打嗝是因为这酒里有气,涨肚子,而且这种气不能晃,你看他喝完之后晃晃悠悠的,越晃越涨……”
“俺滴个娘咧,这太吓人了,大头喝这么多酒,又走来走去的,肚皮不是要给涨炸了!”熊二惊恐道。
“我说咋越来越饱了呢,感情是这原因,那我岂不是不能动了!”
宋大头大吃一惊,像个木头人一样保持住当前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生怕再动一下,就要把肚皮都撑破,苦着脸望着萧庭:“咋办……嗝……”
“不用办,出去尿一道就行。”萧庭挥挥手。
“可俺不敢……嗝……不敢动……”
对着宋大头屁股就是一脚,给他踹出了帐篷。不多时宋大头又一路小跑着回来了,一边进帐篷一边系着裤腰带,面露轻松:“果然不假,一泡尿出去,整个人都松快了……嗝……”
“正事半点没有,扯淡一个顶两!说了半天,这酒的味道到底怎么样!”萧庭问。
宋大头舔舔嘴唇似乎在咂摸着刚才的味道,眼珠子转了两圈,斟酌着道:“有点意思……嗝……第一口喝苦涩苦涩的,劲也不大,可多喝两口吧,又觉得挺痛快的,比浊酒要耐品……嗝……等到酒在肚子里冒气之后,那滋味就更带劲了,一股子气一下子在肚子里炸开……嗝……打嗝的时候浑身都畅快……不行,我还得再喝两口……嗝……这吃饱了打嗝的感觉实在妙的狠……”
“扯那多没用的作甚,就让你说,到底好喝不好喝!”熊二瞪着眼问。
“好喝啊,要不我能一口气喝三杯?”宋大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一眼熊二。
好喝你就多喝点,帐篷里四个人,一人一只大海碗,就听一阵咕咚咕咚灌酒的声音。
“嗝……痛快……嗝嗝……这饱嗝打的够爽快!嗝……”牛老汉摸了一把胡须上的酒液,问“小神仙你这是啥酒?”
“啤酒。”萧庭倒是没多喝,这几桶嫩啤酒的味道比起上辈子喝的,还是有一段不小的差距的,有待改进。
“啥?屁酒!”
熊二摸着肚子惊叹道:“嗝……怪不得大头喝完之后,打嗝像放屁!不光好喝,还能让屁从口出,果然是…………神了!俺想啊,既然能让屁从口中,嗝……那能不能让……嗝…………让屁股打嗝呢……”
萧庭有时候真想一巴掌扇死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家伙,只是这家伙外门硬功已经出神入化,一身腱子肉比脸皮还厚三分,每次打他,萧庭自己的手反而会被震的生疼,只是无奈道:“滚出去掏田鼠!这东西配着烧烤吃才是王道!”
“嗝……好咧……”熊二端着一大碗啤酒屁颠颠的跑出去挖田鼠了。
“正好裴明府送来一大堆调料食材,老爷子你去安排安排,晚上咱们开个烧烤啤酒大会!乡亲们夏收都出了大力气,辛苦了,今儿咱们乐呵乐呵。”萧庭又对牛老汉说。
“好咧,这是好事,老汉这就是安排。”牛老汉放下碗也走出帐篷。
人走差不多了,宋大头凑上来说:“播种机已经做好了,咱今天是不是下地试试,正好能为今晚的屁酒大会添几分喜气。”
“这个先别急,你去做酒杯!这么大个的大木头杯子,不用多精细,关键是大,拿着方便……”萧庭比划了一下后世啤酒杯的样子。
“得了,那我去了。”宋大头点点头,一转身揭开帘子,钻进了木工作坊。萧庭酿酒的棚子就在木工棚子边上,两个棚子连在一起,中间就隔着一条布帘。
宋大头刚走,熊二又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了。
“又怎么了?田鼠呢?”萧庭一愣。
“俺滴个亲娘咧,小郎君你别管啥田鼠不田鼠的了,朝廷来人了,说皇帝给你下了旨意,让你立刻去接……嗝……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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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大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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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的封赏旨意终于到了,萧庭带着熊二就朝村口跑,村口停着几辆马车,插着各种羽毛挂满了金银铜铁的挂坠,具体是啥级别依仗萧庭也说不准,总之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能坐的。都是驷马拉车,马都是纯白色的,就跟孪生似的,浑身上下一丝杂毛都没有。
更远点的地方,有十几头牛,拉着几辆披红挂彩的牛车,大概就是给自己的赏赐。
孙思邈笑呵呵的正陪着几个穿着官服的人说话,不远处,七八个跨刀的年轻汉子面无表情的站成一排,看样子是侍卫。卧牛村的村民们不敢靠近,站在远处朝这边指指点点。
“修齐,还不快过来!”孙思邈远远的朝萧庭招手。
萧庭一溜小跑跑到那些人跟前,不等其他人说话,一躬倒地,笑嘻嘻的说:“让各位前辈久等,萧庭万死万死!”
当官的不好伺候,哪朝哪代都一样,这群官老爷一个个绯袍金带,光看装束没有一个比裴行俭的官小,又是来传旨的天使,一群人等自己半天,自己得把面子给足了,省的他们开口责难。
“这小子倒是乖觉的很,知道老夫要骂他,自己先说出口,堵住老夫的嘴是不是?”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是个精神矍铄老将。
“修齐运气不错,隔壁便是左卫苏中郎将的庄子,还不磕头叫苏爷爷!”孙思邈笑呵呵的介绍。
苏定方?萧庭笑呵呵的就要行礼,“多谢苏爷爷赏光!”
只见苏定方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被他的目光盯着,皮肤都有点微微的发麻,苏定方哼哼笑道:“老夫是什么身份,给你一个小屁孩赏光捧场?嘿嘿,你还不配,也就是听说老神仙和裴守约那小子一个劲的夸你,老夫过来瞧瞧你到底好在哪里?”
都是人精,孙思邈不动声色的把苏定方这个关系介绍给自己,苏定方又不动声色的说明他和裴行俭以及孙思邈的关系,刚才的话就是告诉萧庭你小子别以为攀上了孙老神仙就能怎么样,你要是个没本事的,老子照样不鸟你。
不过有必要这么凶巴巴的望着我嘛,知道你老不死的杀人多,可有必要对我一个小孩子释放杀气这种东西嘛?吓的人家心慌慌的,好了好了,俺就从了你,你既然要吓人,俺就装作被吓到了好了。
顿时腿就一软,颤颤巍巍的说:“苏爷爷可否暂且收了神通,您老杀气逼人,小子着实怕的紧。”
“知道怕,就还是个识货的!”苏定方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重重一拍萧庭肩膀。
被苏定方大手一拍,萧庭两腿一软,就要朝地上出溜。这就一下,萧庭差不多估计出来了,要撑住老头这一巴掌大概需要一到两个千斤顶。
“嘿嘿,长得倒是俊俏,就身子骨太弱。”
苏定方一把抓住领子给萧庭提溜住扔在一边,然后回头望了一眼其他几个人:“好了,你们忙正事吧,不用管老夫,听说这卧牛村有几分不同寻常,老夫自个儿四处看看。”
说完,背着手就朝村里走,路过萧庭身边的时候,苏定方语气酸酸的说了一句:“有空到老夫庄子上来,老夫倒是要看看,我打了一辈子仗了,会不会分配粮草。”
萧庭恍然大悟,感情老头子还憋着这口气呢,估计自己考裴行俭的那道二元一次方程,裴行俭又拿去问苏定方,结果老头子也没解出来。
爽,太爽了,老子完事就去你庄子上打脸,搞个二元二次的,我看你丢人不丢人,叫你吓唬老子,哇哈哈哈哈……
“苏爷爷慢走!”虽然心里大爽,表面上还是长长一躬,做足了礼数。在这帮杀人如麻的老杀手面前,任何一点疏忽大意都可能遭到一顿比窦娥还冤的暴打。
剩下的还有几个人,孙思邈笑呵呵的一一介绍。
萧庭脸上挂笑,一一行礼,可是越听这几个人的身份来历,心里越是震惊,今儿个这场面,好像大的过了头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册封男爵的仪式,萧庭估计,就算是普通的伯爵也没这么大的面子,让这几位亲自出马。
几位官都不算大,可来历都大的吓人。
前来传旨的正主,是那个始终板着脸就跟谁都欠他三千块钱的中年人,礼部侍郎魏华。
萧庭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人,看来在历史上不出名,没啥作为。不过他爷爷叫做魏征,就是泾河斩龙的那位,如果按照卧牛村的说法,萧庭是新一代的泾河龙王,那和这位就应该是世仇。
那个一脸春风和煦笑容的白胡子老头,是太常寺卿萧锐。
太常寺来干嘛?封个男爵而已,又不是封驸马都尉,关你太常寺屁事,要他跟来?难道是因为和自己是本家的缘故?
不过人家有任性的资本,萧锐官虽然不大,但有个好岳父,叫李世民。他老爹混的也不错,画像挂在凌烟阁,一群核武器级别的老家伙中排行第九,李世民还专门为他爹写了一首基情四射的情诗,其中的两句萧庭至今都会背。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萧锐自己来还不够,连儿子都带来了。萧守道二十多岁,脸上挂着和他父亲如出一撤的和煦笑容,只是一双桃花眼显得笑容邪乎邪乎的。萧庭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见过帅的,没见过这么帅的,放在后世,估计在街上只要看女人一眼,话都不用说就能带去开房的那类。
萧庭给他下了一个结论,这种人就是个祸害!害的无数女青年**,男青年单身!
“修齐喜封县男,咱们可算是本家了,年纪又相仿,兄弟两多亲近亲近。”萧守道上来就拉萧庭的手,媚眼一通乱抛,一副‘不守妇道’的样子。
莫非我想错了,他是害的无数男青年**的那种??萧庭大惊失色,菊花本能的发寒,双股夹紧,虎躯一震一个酒嗝扑面而去。本以为能震开这头妖孽,没料到萧守道只稍稍退了一步,眼睛就是一亮,凑上来眼睛贱贱的眨了眨:“修齐这里有好酒?”
酒个毛,老子跟你一块喝酒,喝多了怕**!
大人物之外,远处一排侍卫来头丝毫不弱半分,清一色的千牛备身,也就是传说中的大内侍卫。魏华前来宣旨,代表的是皇帝,跟着几个大内侍卫也不足为奇。
出乎意料的,这群侍卫里最牛的一个竟然是的秦琼的后人,叫秦怀道,已经承袭了翼国公的爵位,论身份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高的多。
小伙子英姿勃发,昂首挺胸的站在一群侍卫里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大概是萧庭的错觉,总觉得他虽然什么都没做,连站姿都和其他侍卫一样,但好像总是在故意的突出他自己。
很奇怪的感觉,大概是老子嫉妒他长得帅家里有钱吧。
“你们忙正事,我陪着工部的李郎中去瞧瞧水车净水器这些东西。”孙思邈冲几人抱抱拳,然后领着一个工部的小官就朝卧牛村里走,两个侍卫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
“是了是了,说了半天,差点耽误大事。修齐你先接了旨意,咱们兄弟再说美酒的事。”不守妇道的萧守道笑眯眯的说。
怎么着就成兄弟了?跟老子玩自来熟这一套,妖孽你等着,有机会看老子玩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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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认亲戚
“草民萧庭接旨!”
萧庭早就向裴行俭咨询了接旨的一套礼仪规范,接旨的架势倒是做的像模像样。
跪下来等了半天没动静,抬头一看,魏华也正盯着自己,两道浓的像墨一样的眉毛已经渐渐的皱了起来,好像被一支毛笔在眉心里画了一笔连接在一起,很有喜感。
“衣衫不整,酒气熏天,于礼不和,你且去沐浴更衣,打扮整齐之后再来。本官在此处等你!”
萧庭无语,有你这么较真的嘛,衣衫怎么就不整了,不就是穿了个大裤衩嘛,这么热的天老子穿个大裤衩怎么了?至于酒气,那更是扯淡,我从头到尾就喝了半碗啤酒,哪来的酒气,又怎么就熏天了?
刚才差不多嘴对嘴,萧守道那个妖孽才能闻出来有酒味,你以为你是酒驾检测器啊,隔着这么远就能闻到我酒气熏天?
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谁让你是魏征的孙子呢,万一跟他爷爷一个驴脾气,惹毛了他撂挑子跑了,吃亏的还是自己,太宗不跟爷爷顶,老子也不跟孙子顶。
告了声罪,就要回村子里找个帐篷洗澡。
“修齐贤弟,早就听说你从终南山孤身一人入世,又忙于救灾民于水火,想必没有功夫去理会衣食住行这等俗事,愚兄特意为了准备了几身服饰,还望不要嫌弃。”
妖孽萧守道从车里取出一个大盘子,上面用很风骚的大红布盖着,如果他不说,萧庭还以为是他的‘嫁妆’。
“多谢兄长,小弟看兄长一路而来,也是风尘仆仆,不如一同去沐浴如何?”萧庭一把握住萧守道的手腕子,深情款款的问。
“恩……这个嘛……”萧守道脸色一僵,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两个大男人初次见面,就一同沐浴,这话要是传出去,萧庭是新贵没几个人认识倒是不怕,他萧守道可是贵族圈子里的名人,怕是没脸见人了,可谁让他一副好兄弟自来熟的样子,这时候推辞那还不等于打自己的脸?
萧锐老伯伯发话了,笑呵呵的说:“圣旨当前,守道你胡闹什么,还不快让修齐去沐浴更衣,我们父子陪着魏侍郎说说话。修齐你速去速回,宣旨之后,老夫还有桩家事要和你分说。”
家事?我跟你有什么家事好言?难道你也有好几个女儿要嫁给我?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萧庭一头雾水。不过也没多问什么,抱着萧家送的衣衫配饰就冲回村子里,用最快的速度洗了一把澡。
听说小神仙要封爵了,卧牛村的人全部聚拢在帐篷外面,萧庭洗完澡换好衣服一出现,便是一片啧啧称奇的声音,大姑娘小媳妇叽叽喳喳的议论个不停,说着说着就羞红了脸。
“俺滴个亲娘咧,小神仙你咋变了一个人,以前看着你没这么俊俏啊。”熊二吃惊道。
“你懂个屁,这才是小郎君的真面目!”牛老汉一副本就该如此的模样。
人靠衣装马靠鞍,直裁的汉服前后贴身塑形,收身的理念比韩版服装早了一千多年,窄紧直袖的袍子穿上那叫一个有型,配上一条两寸宽的束腰革带,脚踏乌皮六合靴,头戴青裹璞头,腰上挂着一只金鲤鱼袋,贵气十足,和百姓打成一片的终南山小神仙摇身一变成为长安城里浊世翩翩公子。
至少萧淑慎从来没有用这种眼光看过自己,两只大眼睛里明显就泛起了小星星,让萧庭想到了后世的追星少女。
“丫头你说,哥和村口那个妖孽,哪个更俊?”萧庭半蹲在地问。
萧淑慎站在身后,为萧庭梳笼着长发,笑嘻嘻的问:“哥你要听真话吗?”
萧庭毫不犹豫的回答:“哥要听好听的话!”
萧淑慎将萧庭最后一缕长发梳笼好,搂着萧庭的脖子笑眯眯的说:“我哥最俊了!”
“好丫头!”萧庭哈哈大笑。
要说萧家还真对自己用了心思,除了衣服配饰等等,还有一柄长剑,碧绿的鲨鱼皮鞘,纯金的吞口,大红的丝绦剑穗,剑柄上镶嵌着十几颗亮晶晶的宝石。
谁说不能光看外表的?这柄剑就算里面装的是一截木头,仅仅靠着外表就至少价值百贯钱,萧家到底要干嘛,这么不遗余力的拉拢自己?
不管它,回头撬几颗宝石下来,给萧淑慎当首饰。
拔剑出鞘,沧浪浪一声寒光四射,来不及欣赏宝剑寒霜,就听身边有人惨呼一声:俺滴个亲娘咧,小郎君你割着我大腿肉了……
好宝剑,熊二一身横练的功夫已入化境,能破了他的功,必然是神兵利器,哇哈哈哈,以后再也不必忍着反震之力用拳头捶这憨货了!
……
忙活了一通之后,总算进入宣旨环节。
“皇帝诏曰:朕闻德者多助,失道则寡。长安天灾,有终南山萧氏定者,起于苍莽,施义举于民……”
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萧庭也大概能听懂圣旨里文绉绉的在说些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表扬了一番自己在大天灾中,主动贡献出大量的师门不外传的各种秘术,以仁义之心救民于水火。
但仅仅靠着义举还不足封爵,关键问题是,英明神武的李治陛下认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终南山小神仙出山行义举,恰恰从侧面说明了如今大唐是‘得道’盛世,他李九郎是‘有道’的。虽然有大灾,却是盛世的预兆,把萧庭说成是上天派来辅佐他的能人,根据就是李淳风半年前夜观星象得出有星君降世辅佐圣君开创盛世,如今果然应验了,因此给萧庭破格封爵,希望萧庭不负天意朕心,好好的为国效力。
对于此,萧庭只能说这位李治陛下的脸皮实在足够厚,值得佩服并且应该加以学习。
除了男爵的爵位之外,还有充分的物质奖励:具体包括钱三百贯,牛十头,布匹若干,一处长安县境内的庄园和对应的田地……还有三百户食邑。虽然按照惯例,三百户食邑是虚封,实封一般在六成,也就是大概一百八十户人家,从此就成了自己的佃户,向自己交税,不过很奇怪,旨意上却没有写明实封到底是多少。这不重要,哪怕到封地实际一看只有一百五十户,也足够养活自己和萧淑慎了。
最让萧庭没有想到的是子爵的封号,竟然是‘兰陵县男’!同样是县男,但这个以‘兰陵’冠名的县男,相对于其他男爵,显赫的一塌糊涂!
兰陵乃是重地,被冠以兰陵称号的,无一不是皇帝的宠爱之人,兰陵萧家更是可以和五大姓氏比肩的顶尖豪门,世代王侯辈出,甚至出过几任皇帝。
眼前的萧锐父子就是兰陵萧氏一脉如今的话事人。难怪萧锐父子主动过来凑这个对于真正的豪门根本不算热闹的热闹,感情有这层渊源在里面。
看样子,李治这下是豁出去和长孙无忌顶着干上了,你越是不同意,我越是要给他,不但给他,还要给他最好的!
荣誉越大,压力也越大。不知道长孙无忌那边是什么反应?
宣完圣旨之后,萧庭还准备请魏黑脸留下来吃杯酒,本来是句你好我好的场面客气话,魏黑脸却摆摆手,一脸严肃的拒绝了:“公事繁忙,本官就不多逗留了。萧兰陵年轻有为,深得陛下赏识,但也莫要忘记,食君之禄者,不可尸位素餐,日后还望你能尽心竭力辅佐陛下。”
说完上马就走,好像在卧牛村多留一秒钟,就是辜负了朝廷,就要天下大乱。
萧庭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他一番,什么人这是,就你忙,就你知道忠君爱国,少了你大唐就不转了……
“走了正好,魏侍郎那人就这样,整日以郑国公为榜样,可偏偏又学不像……嘿嘿,他留在这里,咱们兄弟喝酒都喝不自在。”萧守道笑嘻嘻的说。
“适才世伯说有家事要和小侄说?”萧庭冲萧锐一抱拳,尽管萧锐还没开口,萧庭心里已经清楚了七八分,于是嘴上的称呼也变了。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在史书上没什么名声的人,一个个都是国公国侯的,背后的家族势力更是大的吓死人,连李家想要站得稳,都要考虑他们的想法,这种人能牵上关系,就千万别得罪。何况人家已经主动的送上了橄榄枝,萧庭也不介意装一回小。
第四十八章 萧家父子
魏黑脸闪人了,和蔼可亲的萧锐老伯伯闪亮登场,见萧庭转眼就改口叫他世伯,萧锐抚须呵呵直笑:“不愧是陛下看中的年轻俊才,修齐果然心思通达,想必你也想到了,这‘兰陵’二字可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给人的。”
当然不能随便给人,没有背景的人封以‘兰陵’为称号的爵位,这已经不是荣宠,而是把人架在火上烤。李治搞出这么大动静,当然不是为了坑自己,萧锐和萧守道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萧锐这一脉祖上是皇室,后来投了李唐,虽然功劳大,但为了避嫌,在朝廷里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很多人似乎都已经忘了萧家这一脉。但知道内情的人都很清楚,萧锐这一脉可以算的上是兰陵萧氏诸家中最强的一支,前朝王室之后,十几代公侯王爵辈出的世家,其底蕴之深厚,不容任何人小觑。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有一天他老李家被人灭了,不当皇帝了,萧家依旧是天下数得着的大世家,暗中影响着天下的格局。
“世伯说的是,小侄得了这个爵位,心中也是忐忑的狠,不知道世伯有何见教?”
见教什么?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萧庭撑死了就是个‘义民’,封爵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凭什么以‘兰陵’为称号封爵?于‘理’不合,于‘礼’也不合。
朝廷前脚给萧庭封了兰陵县男,后脚兰陵萧氏最大的一脉家主萧锐就带着儿子自降身份前来结交,摆明了就是给萧庭壮声势,来解决这个礼法或者说是‘说法’上的问题。
政治上有时候很无聊,做什么事都一定要有个说法,但这个‘说法’正确与否却不是很重要。再英明的举措也总有跳出来拆台的,傻叉到了极点的举措一样会有大把人跳出来歌功颂德。关键在于屁股,而不是脑袋。
“呵呵,老夫一个闲云野鹤,整日在太常寺的打瞌睡的老头子,有什么好教你们年轻人的。”
萧锐笑呵呵的摆摆手,指着萧守道笑骂:“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不成器的,不过今日看来,和修齐倒是颇为投缘,你们好生亲近亲近。”
怎么就投缘了?萧庭一身恶寒,翻眼皮瞅着萧守道。有些话萧锐的身份不适合开口,就由萧守道来说,这就是所谓的‘亲近亲近’。
果然,妖孽萧守道笑嘻嘻的凑上来,拉着萧庭的手腕子,媚眼乱跑:“若是修齐贤弟不介意,在下想和修齐贤弟结拜为同姓兄弟,如何?”
绕来绕去说了半天,目的就在于这句话:结拜兄弟!这么一结拜,萧庭就勉强算是兰陵萧家的编外人员,于是兰陵县男这个称号,也就勉强可以站得住脚。
当然,仅仅是结拜兄弟的话,礼仪传承上也不是很能说的过去,毕竟不是萧家血脉。但好在现在自己的爵位只是最小的男爵,“同姓结拜兄弟”这几个字,勉强可以糊弄过去。
萧庭一边和萧锐父子说话,脑子里同时飞快的就把这些关系理顺了。除此之外,对于李治评价也上升了一层,看来这位大唐新君,早已经不动声色的控制,至少是拉拢住了兰陵萧氏。
“怎么,修齐莫非不愿意?”萧守道见萧庭沉默不语,淡淡笑道。
既然要做,不如做的更绝一点,萧庭眼皮子一翻,紧紧的盯着萧守道的脸,上上下下一通打量。
萧守道被看的有点不自在,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奇道:“修齐这是作甚?”
萧庭忽然一把握住萧守道的手,和他并肩而站,冲着萧锐问:“世伯,你看我和守道兄,是否眉宇间有三分相似?”
萧守道还是嫩了点,有点茫然的望着萧庭,不知道他要干嘛。
萧锐一愣之下,立刻会意,一本正经的盯着萧庭的脸仔仔细细的看,抚须点头:“还是有三分神似……哎,老夫若是没有记错,修齐是孤儿吧?”
“正是!”萧庭一脸悲伤,悲怆欲绝:“师父说了,他是在终南山脚捡到我的。当时我怀中有一块玉牌,上面就写着兰陵萧氏四个大字。”
“啊?!修齐也有这牌子?”萧守道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去摸腰上挂着的一块翠玉,翠玉上正是篆刻着‘兰陵萧氏’四个字。
看着萧庭一本正经的表演,萧锐即便是历经官场,见过无耻之人无数,也不由的心里一阵恶寒,心想你小子不就是要把戏做足,双方假装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嘛,有必要连眼泪都冒出来不?
认下一门远亲,当然要比结拜兄弟更名正言顺,可是萧锐若是承认了萧庭有萧家的血缘,那就等于把二者牢牢的绑在了一起,结成了盟友。所谓盟友,必须是在双方实力均等的前提之下才有意义,如果一方过于弱小,那结盟就没有意义,强大的一方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反而要分心去保护弱小的一方。
以萧庭目前的身份势力,和整个兰陵萧氏相比显然是不对等的。作为萧家家主,萧锐来结交萧庭,只是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但是从家族利益而言,萧庭如今远远不够资格和萧家同乘一辆战车,萧家也没有必要冒着得罪一些强力人物的风险,将萧庭拉入自己的核心保护之下。
即便双方不是结盟关系,而是收服,对于萧家而言也是得不偿失的。
萧锐被这一手狠牌打的有几分猝不及防,咳嗽了两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状,片刻后,才斟酌着措辞道:“这倒是让老夫想到了一桩往事,我有个远房堂弟,前几年去世的时候,曾经对老夫所言,他年轻时候和一个民间女子有过一段孽缘,当时留下了一块玉牌。只是这玉牌……”
不等萧锐说完,萧定立刻接口道:“可惜小时候穷,我师父把牌子卖了换酒喝了。我也没见过那牌子到底什么样。”
“哦,原来如此!”听萧庭一口咬死了没有证据,萧锐反而如释重负,满意的冲萧定点点头:“无论如何,这层关系总要是慢慢查访的,修齐说不定真的与我萧家有亲。”
查访?怎么查访?几个能证明真相的当事人早就死绝了,查上一万年也不会有结果。但这恰恰就是双方要的结果,一层似有似无谁也说不清的血缘关系,足够堵住对于萧庭封爵不满之人的嘴了,也不会将双方绑的太紧。
萧庭和萧家双方都达成了目的,可双方都没有纠缠的过深。任何一方出了大事,都不会直接牵连到对方,但在风平浪静的情况下,双方又能相互声援,算是一个心照不宣的联盟。这门若有若无的‘亲缘’关系,对于双方的将来,都是可进可退的。
皆大欢喜,萧庭和萧锐一老一小两只老狐狸相视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满意笑容。
只有萧守道在一边陷入了半茫然状态,萧守道毕竟还是年轻,萧庭和萧锐一系列的交锋试探他只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五六分,如同雾里看花一般。
千年以来,进步的不仅仅是科学,还有斗争的艺术。萧**辈子在国企中浸淫了差不多十年,每天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政治挂帅,对于人际相处、政治斗争再熟悉不过。萧锐更是经历了两朝三代,刀锋上跳舞过来的人物,精明稳重不言而喻,两人也算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是戏。萧守道虽是豪门后裔,从小也是在斗争中长大的,毕竟年纪太轻,又没有个实际的官职,少了几分历练,一时间思路难以跟上二人,睁大眼睛一会看看萧庭,一会看看他老爹,眼神时而明悟清澈,时而迷惑不解,而是似懂非懂,表情也煞是精彩。
达成心照不宣的协议之后,双方悲伤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回事一样,萧锐冲萧守道说:“守道啊,休要发呆了,修齐的心思你如今还远远比不上。有闲暇少去平康坊鬼混,多到修齐庄子上和他亲近亲近,能学到人家三四分的本事,为父也就放心了。”
花花轿子众人抬,你捧我我也捧你,萧庭谦虚一笑:“世伯这说的哪里话,守道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怕是早晚要驭凤乘龙的,小侄怎敢相比?”
‘驭凤乘龙’是一种祝福,乘龙快婿,床驭凤凰,意思是成为驸马,只是大唐的凤凰们一向比较彪悍,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了的,稍不留神就是满头绿光大冒。
萧守道冲萧庭眨眨眼,神秘道:“兄弟我可没那福分,兄弟怕还是不知道吧,高阳公主在大灾时围猎,结果陛下削了房遗爱三百户食邑,你说这事闹的他冤不冤?公主不是那么好娶的啊……”
萧锐在一边大袖一挥,傲然道:“放屁!关公主什么事?自个儿的婆娘自己管不好,是男人没本事。”
萧锐虽然在骂儿子,却面露得意之色,萧庭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大佬也是个驸马都尉,不由和萧守道相对莞尔一笑。
第四十九章 欠你条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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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这次前来卧牛村宣旨,除了礼部官员,还出动了一个国公、一个中郎将,一个大唐第一神仙,此外工部也有人随行,差不多是世家、军方和民间的几方代表。这么大的阵势,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宣读一份旨意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恐怕还是要实地考察一下卧牛村,或者说萧庭这个小神仙的真实业绩。
萧庭陪着萧锐父子在回到了村子,村里到处都喜气洋洋的,牛老汉跟打了激素似得满脸通红,杵着拐杖走路脚下带风,恨不得屁股下面装上火箭窜到外太空。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不仅仅萧庭有封赏,卧牛村也得了赏。卧牛村在大灾之中,主动贡献粮米猪肉为国分忧,被赐予了‘长安首善’村的名号,并且将卧牛村的事迹记载进长安县志。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实质性的奖励,但这年头人对名誉看的比财富重,县志就是当地的史书,记载入县志,那就意味着青史留名,多少贤臣大将混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个青史留名,难怪牛老汉一群老头子一个个眼泪汪汪,话都不太会说了。
苏定方背着个手,带了两个亲兵,站在伤员帐篷边上,双眉紧皱,隔着老远就能感到一股子杀气凛然的。牛老汉那个被砸断腿的侄子毕恭毕敬的站在他面前三尺之外,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你小子过来说话!”苏定方看见了萧庭,重重的一瞪眼,双眉之间隐隐有风暴扇动,萧庭赶紧一溜小跑到跟前,笑呵呵的作揖:“苏老将军唤小子何事?”
苏定方眼皮子一番,望望牛老汉侄子的腿,又看看萧庭,不冷不热的说:“老夫听裴郎说,你的石膏法可让断骨之人痊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嘿嘿……”
这话怎么说的?萧庭一愣,牛老汉的侄子的确已经痊愈了啊,前两天还看他到处追鸡撵狗上蹿下跳的,腿脚比自己都利落,听苏定方的意思,他还瘸着呢?
“不信?”苏定方指着牛老汉的侄子:“走两步瞧瞧!”
牛老汉的侄子颤颤巍巍的走了几步,还真是走的不太利落,动作僵硬和木头人差不多,居然还同手同脚,还踉踉跄跄的差点摔了一跤,难怪苏定方认为他的腿伤根本没有痊愈。
“这就是你的石膏法?伤兵要都是这样,能重新上战场?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老夫就让你变成伤兵。”苏定方冷笑。
说话之间,他身后站着的一名亲兵已经按住了腰上的刀柄,面无表情的盯着萧庭。
欺负我出门没带熊二?萧庭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不过瞪眼归瞪眼,事情归事情,牛犊子的确已经痊愈了,怎么会走不了路?
萧庭看看苏定方,再看看他身后两个满脸狰狞刀疤的亲兵,还有在一边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瑟瑟发抖的牛犊子,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牛犊子是被吓到了!屠夫杀狗杀的多,狗看见屠夫就是害怕,人也一样。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就会自然的透露出一股子杀气,让人感到害怕。苏定方和他两个亲卫具体亲手干掉过多少人,萧庭不知道,不过加起来应该不会比卧牛村的人数少。
何况,一个中郎将,军区司令员级别的人物,光是官威就已经足够吓唬住牛犊子这个连见到县令都怕的普通农民。
“花言巧语,老夫又不是鬼,怎么会吓到他?”苏定方一瞪眼,声音略略提高了三分,牛老汉的侄子吓得腿一软,噗通一个屁蹲摔倒在地上。
萧守道和萧锐一对坏父子,笼着手在一边笑眯眯的一言不发。苏定方今天来,就是为了瞧瞧石膏法到底效果如何,要是不让他看明白了,这老煞星怕是不会罢休。
“这好办!”萧庭眼珠子一转,上前几步走到牛老汉侄子跟前,不由分说抽出萧守道送的大宝剑,大喝一声,搂头就砍。
剑还没砍到一半,刚才还颤颤巍巍路都不会走的牛犊子已经怪叫着跑出了十几丈,远远的站着不敢靠近,满脸惊恐的望着萧庭,不知道做错了啥事惹得小神仙要砍他。
“去吧,这没你的事了!”萧庭冲牛犊子摆摆手,然后对苏定方一抱拳,笑嘻嘻的说:“老将军您瞧见了,小子可不敢谎报功劳。”
苏定方沉默半晌,扭头望了望刚才吓唬萧庭的那名亲兵。
那亲兵面无表情的把佩刀解了下来,毫不犹豫的朝小腿上砸下去。看样子是准备砸断他自己的腿,来试验石膏法到底成不成。
“铛……”一声脆响,佩刀和萧庭的佩剑狠狠的撞在一起,长剑连鞘一起脱手而出飞出老远。
亲兵抬起头木然的望着萧庭,苏定方微微皱眉没话说。
“我说老爷子,您要试验这法子到底成不成,也不必急于一时。再说了,这位大哥看着就是忠心耿耿的,何必让他断腿试验,随便到大牢里找个死囚试试不就知道了。”萧庭揉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子,龇牙咧嘴的解释道。
“也罢,老夫明日就去找死囚试试,若是成了,算老夫和大唐军队欠你个人情。”苏定方点点头,又对身后的那名亲卫道:“沈三你记着,欠萧爵爷一条腿。”
“喏!”亲卫面无表情的冲萧庭一抱拳,声音就像是锉刀一般沙哑:“在下沈三,欠爵爷一条腿,爵爷什么时候要,着人送句话来就成!”
萧庭无语,这都什么人?刚才那一下要不是及时拦住了,现在这人腿就折了,完全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纯粹就是不要命的主。虽说军令如山,可也不用这么较真吧,老子要你的腿作甚?红烧还是清蒸?
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这才是真正的死士,思想和肉体已经彻底分离。
看见萧庭眼神中的惊诧,苏定方哼了一声,略带得意道:“小子没见识,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哪个老将身边没一帮子能效死的亲卫?老夫八十亲卫,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好汉,上了战场,以一当十不敢说,五百精兵还是抵得的。修齐你将来要是从军,也少不得要训练一群亲卫……”
是是是,你们牛,一个不要命得老东西带着百十个不要命得小东西,走到哪哪就寸草不生,比蝗虫过境还猛行了吧。
不能跟这帮子漠视生命的家伙呆长了,否则萧庭担心自己也会变成神经病,连忙奉承了几句老英雄威武,然后告了声罪,陪着萧家父子朝远处河堤上走去。
第五十章 七分真心
还是河堤上安全,孙思邈陪着工部的李郎中,正在研究双轮水车,两个人看起来比苏定方要温和一万倍。几个大内高手远远的守在附近,武力值不知道怎么样,但一个个面目英俊,比苏定方的亲卫也要赏心悦目一万倍。
“修齐来的正好,工部的李郎中对这水车还有些不解之处,修齐你来说说。”
孙思邈笑呵呵的拍拍萧庭的肩膀,然后又对随之而来的萧锐笑道:“我老头子年纪大了,河堤风大吹着头疼,驸马爷岁数也不小了,还是不要在河堤上久留的好。”
萧锐呵呵笑道:“早听说卧牛村的沙汤远近闻名,正好去尝尝,修齐,咱今儿个可就留你这吃晚饭了啊。”
三个人很有默契的找个借口同时闪人,河堤上就剩下了工部的李郎中和萧庭两个人。萧庭有点意外的发现,那几个大内高手竟然没走。看样子这位李郎中官虽然不大,但来头不小,联想到他的姓氏,说不定是皇亲国戚。
李郎中微微冲萧庭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萧庭也是呵呵一笑,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半步,站在李郎中身后半步的样子。
初夏的微风拂面而过,吹动萧庭和李郎中的长衫,不远处青花骡子拉动着水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水轮水车转动着将泾河河水,一桶桶的提到岸上,顺着水槽流向卧牛村。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着,同时望着眼前的景象,却谁也没率先说话,气氛有点尴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萧庭能感到自己和这位李郎中之间,有那么点格格不入的感觉。虽然都是第一次见面,但和萧锐父子这种官场上的老油子,还有苏定方那样的老煞星都能嬉笑怒骂,很快的熟稔起来,唯独这位李郎中,身上有一股很奇妙的气场,好像已经很熟悉了,但又偏偏找不到任何熟人之间能说的话题。
那就干脆不说,等他开口。
沉默了片刻,李郎中终于率先开口,指着水车的传动装置,饶有兴趣的说:“以前万万没有想到,靠着那几个小小的……恩……”
“齿轮。”萧庭轻声道。
“恩,对,齿轮!”李郎中也笑了:“名副其实啊,像牙齿一样的轮子,呵呵,靠着几个小小的齿轮,不光能将力气的方向改变,还能用极小的力气,带动极大的重量,修齐的心思当真是精妙无比。”
“也谈不上精妙,都是逼出来的,要是没这东西,卧牛村就要绝收,人逼到要没饭吃的份上,总能想出点办法。”萧庭道。
“修齐这话说的好,人要是到了没饭吃的地步,的确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历朝历代民间百姓造反,只怕最初的原因,也就是没饭吃这三个字。”李郎中感慨道。
萧庭站在后面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有毛病吧,老子说的是水车,你跟我提什么造反?按你这讲法,是准备把我和反贼划到一块堆去?这是要坑死我的节奏啊。
叹了口气,今儿来的都是什么人,魏黑脸,苏老杀,萧人妖,造反李……他么就没一个正常人,卧牛村改神经病院好了。
立场要坚定,态度要鲜明,跟我提造反?老子不吃这套,萧庭呵呵一笑:“李兄这话我倒是不太赞成。”
“哦?修齐有何高见?”李郎中也不回头,直接开口问道。
“倒不是说李兄这话不对,只是……恩,怎么说呢,听上去有些冤枉百姓了。”
萧庭想了想措辞,不紧不慢的说:“在下虽说封了爵,可之前一直都是百姓,所以也算是了解百姓。咱们大唐的百姓,本质上都是老实质朴的,他们没什么太多要求,只要能吃饱饭,不哪怕吃不饱,只要能挣扎着活的下去,就不会选择作乱。李兄说百姓没饭吃了,就会造反,实际上,大多数百姓哪怕下一顿就没饭吃了,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造反,而是祈求老天给条活路,期待着官府的救济。甚至哪怕吃糠咽土,卖儿卖女,都不会选择造反这条路。只有到了连糠土都没得吃,卖儿卖女都活不下去的地步,才可能出现李兄说的造反……”
李郎中打断道:“修齐说的这就不仅仅是天灾了,还有个官逼民反在里面。”
萧庭笑笑:“天灾嘛,哪朝哪代没有?就是太宗年间也隔三差五的有蝗旱水灾,可这天下非但没乱,反而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这是为什么?”
“恩,修齐你说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咱们大唐的官府从来没有忘了百姓,几十年下来,大唐的百姓相信官府,相信朝廷。李兄可能不知道,卧牛村灾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报告长安县,而不是什么作乱,我随着裴明府在长安县救灾,一路上所遇百姓提到最多的,便是当今陛下的圣德昭昭,甚至像蓝田村的村民,甚至宁可在村里被瘟疫感染至死,也不愿意去长安求医,就是怕把瘟疫带到长安!”萧庭添油加醋道。
“竟然有这种事!该让长安县好生安置蓝田村剩下的村民!”李郎中颇为震惊的插嘴。
“是啊,所以我要说,李兄所言,非但冤屈了大唐百姓,也冤屈了大唐的朝廷,官逼民反这种事,再当今的大唐就不可能发生,为什么,百姓忠厚淳朴,忠于朝廷,而朝廷体恤百姓,连李郎中你一个工部的官,听说了蓝田村的义举,第一个反应也是要好生安置照顾。这样的好世道,绝不可能有乱民!”
李郎中忽然微微一笑,摆摆手道:“这话虽然有逢迎拍马之嫌,不过哪怕只有五分真心,也值得当今圣上抒怀一笑了。”
“有七分真心。”萧庭不动声色道。
李郎中一愣,缓缓转过头来,打量了萧庭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指着萧庭,不住的摇头笑道:“早听孙老神仙说修齐是个秒人,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这么一笑,两人之前的那缕格格不入似乎一下子消失了,萧庭也笑了,道:“秒人也好,俗人也罢,终归是要吃饱肚子才能当人。还是要靠着当今朝廷和圣上的恩德广被天下,让天下人都有一口饱饭吃。”
“修齐这话说在了点子上,朝廷最大的恩德,便是让百姓吃饱肚子,总不能一边让百姓饿着肚子,一边又让他们对朝廷感恩戴德,那就成天大的笑话了。”
李郎中指着水车,道:“听说修齐自出道以来,做出了不少前所未有之事,朝廷最为看重的是净水器,军用净水器一旦研制成功,能让我大唐铁骑千里奔袭。但在我看来,水车的作用,甚至比净水器还要大的多,修齐可知为何?”
萧庭点点头:“先师也曾经云游天下,对大唐地理略知一二。江南之处,河流枝杈众多,可大多都是水流平缓,关内之地丛山峻岭极多,地势高低起落,以往水车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并不多。双轮水车能解决了这两个难题,一旦普及开来,江南和关内的百姓都能受益。江南是大唐的鱼米赋税重地,而关内是大唐的兵源重地,这两处强盛了,大唐的国力也会随之有极大提升。”
“正是如此!”李郎中重重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远处堆成小山的麦子,缓缓道:“农耕为国家之本,若是江南关中,年年都有这般的丰收,我大唐才是真正到了盛世。”
这么说,太宗年间在你看来还不是真正的盛世?萧庭从李郎中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丝话外之意。
第五十一章 论道
“其实士农工商,各尽其职,农耕固然重要,商人、工匠又何尝能轻视了。”
萧庭没有在太宗年间到底是不是盛世这种很容易就犯忌讳的问题上纠缠,而是把话题拉回到自己的节奏上,道:“在下看来,国家想要真正富强,尤其不能轻视商人和工匠。”
李郎中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修齐适才反驳我的话,这次我要反驳修齐你的话了。士农工商,士人组成了朝廷,同时代表着天下人心,而农户产粮纳税,为国家的基石,这两者都是国本。工匠虽然也有其作用,但并非不可或缺的,而且人数极少。至于商人,重利轻义之徒罢了,向来为人不齿,朝廷虽不禁商,但绝不会提倡经商。”
“李兄说道‘不可或缺’,这话我不反驳。”萧庭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不远处的水车,笑道:“仅仅从活着的角度而言,工匠的确不是必须存在的,我们可以用泥碗、泥杯,睡在地上住在山洞里,以树皮遮体,都能活下去。但如果想要活的更好,那工匠就必不可少了,别的不说,你我身上的衣衫,住的房屋,还有眼前这台水车就是证明。”
“呵呵,修齐把话朝自己身上带,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不过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恩,你说道‘活着’和‘活的更好’,这个说法我能接受,无论朝廷还是百姓,都不仅仅要活着,都想过得更好。”
李郎中一副论道的架势,追问道:“那商人呢?修齐又怎么说?”
“别的不说,就说税收吧。”萧庭指指远方的卧牛村,道:“今年卧牛村算是丰收了,麦子堆得和山一样高,可是整个卧牛村能收多少赋税?在土里刮地三尺也刮不到几两油水。对于国家而言,几十上百口人拼死拼活的苦干了一年,怕还不如长安城里一间中等酒肆一个月的赋税。对于个人而言,一家农户一年到头玩命种田,收入不过几贯钱,还要靠天吃饭,而长安城坊市街头卖饽饽的小贩,一个月就有好几贯收入稳稳的入袋。朝廷要养官、养兵,要行政,个人要吃穿住行,说的俗了点,就得有钱,这钱从哪来?”
李郎中沉吟片刻,抬头问道:“修齐只说钱,那义呢?国家再有钱,但若是人人见利忘义,没有忠君爱国之心,不知仁义礼智信,岂非一盘散沙,人心不古?钱再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天下大乱?”
“这话就要分两说了。”萧庭不紧不慢道:“一来,商人未必都是见利忘义的,有时候反而是朝廷不允许商人有‘义’。”
李郎中不解道:“这话怎么说,朝廷不许商人有‘义’?我也算熟悉唐律,似乎并未看到哪一条禁制商人有义的。”
“不是法律的问题,而是整个国家对于商人的定位,远的不说,我去救灾的时候,就遇到过粮商带着粮食,愿意资助灾民的,可朝廷不允许,说这是不本份。当然了,也不排除商人见利忘义。”
萧庭接着道:“这第二嘛,我刚才说了,士农工商各行其道,天下不能少了商人,但也不可能人人都去经商,就算朝廷鼓励经商,天下最多的,其实还是农民,因为经商要本钱,要头脑,要关系门路,而绝大多数人是不具备这种条件的,所以天下不会发生人人经商,没有人种田的事。相反,商人多了,货物流通,反而能让各行各业的生产变得更加兴旺。”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商人多了,为何各行各业都会兴旺?天下的百姓是有数的,多出经商的这部分人,其他的行业,比如农户的人数就会减少,这是最简单的算学,听说修齐也懂算学,我说的不错吧?”李郎中的思维显然一下子没法理解千年后的商业价值。
“数量不代表质量,但质量可以反哺数量!”萧庭想了想,尽量用李郎中能听得懂的语言,说:“我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咱们还是说卧牛村。”
“好,卧牛村是我亲眼看见过的,产粮大村,德行表率,用来做比方再好不过。”李郎中道。
“就好比卧牛村,赶上好年景,一年下来一户农家能多收几百斤粮食,差不多两三亩地的产量。但他们却不去长安城卖粮食,为什么,因为路不远不近,为了这点粮食来回折腾划不来,一个人挑不动,雇佣大车又不划算。但若是商业发达,卧牛村有一家粮店,专门收购村民的粮食,那么村民不用跑远路,就能把粮食换成钱,何乐而不为?而粮店有了稳定的货源,聚少成多,可以把零散的粮食,集中起来,雇佣大车,一次性拉到长安城或者其他地方去卖,产粮多的村民,将多余的粮食换成钱,而其他地方缺粮的人,也能有粮食糊口。”
李郎中忍不住补充道:“若是其他地方不产粮,但有其他出产,比如产布,也能用这种方式进行交换,修齐说的,就是‘物尽其流,互通有无’的道理?”
“不错,还是李兄言简意赅,一句话说道了点子上,不像我,絮絮叨叨半天也讲的不透。”萧庭不动声色的拍了他一个马屁。
“修齐过谦了,没有你的那一大堆话阐明道理,我也总结不出这一句话。”李郎中心情不错,朝萧庭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恩,这么一来,百姓见能赚到钱了,生活变得更好,看见种田不仅仅能吃饱饭,还能赚钱,那自然就会更加卖力种地,更加有干劲,粮食也会产的更多。而商人的货源充足,便能做更大的买卖,缴纳更多的赋税,让朝廷和农户、让更多的人受益,这是互利互益的事。
有了越来越多的粮食,越来越多的钱,人口数量也会随之提升,想要富,多生孩子多养猪嘛。没钱,没粮,生了孩子也养不起,送给他小猪仔他也养不大,都被偷偷吃掉了。”萧庭笑道。
李朗中也笑了:“呵呵,虽然粗了点,却是大实话,一户农家多一个孩子,便多一份劳力,国家也多一份税收和兵源,多养一头猪,年底养肥了卖一两贯钱,这户人家明年就有钱做新衣裳,买油盐酱醋。”
“就是这个理,所以说嘛,各行各业都有其的作用,商人和其他几个阶层一样,遵守唐律,缴纳赋税,服徭役,可为什么偏偏要把商人视为下等人?就像一个家,四个儿子,同样都为了这个家付出,当爹娘的却偏心大儿子,瞧不起小儿子,这小儿子心里能好受嘛。”
“但修齐适才所言,有商人要资助灾民是义举,这点我还是无法苟同,恐怕修齐你是被商人蒙蔽了,在商人心中,名利二字远胜过忠孝节义,此举分明是为了邀名。”李郎中道。
第五十二章 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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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为了邀名,可那又如何?”萧庭笑着反问。
李郎中奇道:“邀名,沽名钓誉,难道还是好事?”
“倒不是说这是好事。”萧庭摇摇头,不急不慢道:“不过名利名利,世人都说名利二字,却不晓得分开来看,名尚在利前啊。世上只要是人,谁不想求个‘名’字?难道朝廷中的士大夫就不要名了?相反,那些当官的士人,他们比谁都想要名声,要不然怎么会有‘青史留名’这个说法?世家豪门延续了几百年,更是把名声看的比命都重要。商人一向被人瞧不起,想要博个好名声,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在下说句不太恭敬的话,恐怕就连当今圣上,也想青史留名,成为超越太宗的一代圣君吧?你能说这是坏事吗?”
李郎中笑而不语,示意萧庭继续说下去。
“再说‘利’字,税收便是‘国家之利’,俸禄便是‘官员之利’,一年到头的收成便是‘百姓之利’,既然朝廷、官员和农户都要利,那商人想要‘利’又有什么错呢?您想,国家不要利,官员不要俸禄,百姓不要收成,那成什么了,整个国家岂不是全得饿死?有些人嘴上耻于谈利,好像一提到钱,那铜臭味道就脏了他的嘴,这种人才是真正沽名钓誉、不忠不孝的的虚伪之徒,因为他忘了,他吃穿住行都是靠钱,他也忘了,这钱就是开元通宝,而开元通宝就是高祖皇帝为了万民生计下令铸造的!难道高祖皇帝也是利欲熏心无德之辈?”萧庭道。
“修齐又把话扯到高祖皇帝身上,我就是有想法也不敢开口了。”
李郎中呵呵一笑,“恩,那按照修齐的说法,商人的行为倒也是情理之中。可千百年来,史书上记载了众多商人的恶行,如同吕不韦之徒,连国家社稷都敢作为货物买卖,实在是令人深恶痛绝,这又是何解!”
“不要说商人了,哪怕是官员,胸中满腹经纶圣贤书,头顶悬着煌煌唐律,还不是有大把的人,为了名利挺身犯法。不是职业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或者说,是管人的人的问题。”
萧庭耸耸肩没多说,什么话一旦谈到制度上,就很难往下深谈了。
“这却不好细说了,也说不清。”
李郎中果然也笑着点点头,然后很默契的换了个话题:“修齐你常常打比方,我也西施效颦一次打个比方,譬如适才我们说到买卖粮食,就算抛开道义不谈,仅仅说钱,一旦粮食多了,商人无义,自然会趁机压价,那百姓依旧得不到实惠,还不是便宜了奸商!”
萧庭意外的望了李郎中一眼,好家伙,这人虽然思维模式落后,但绝对是个聪明人,竟然短短几句话,就得出了‘粮贱伤农’的市场规律,再这么说下去,他会不会连经济危机的原理都琢磨出来?
“李兄又说道了点子上。不过这话还得两说,一来,国家要鼓励商业,但同时也要有相对的律法条款,比如说制定一部商法,规范商人的行为,确保商人的行为底线,不能误国伤民,比如农产品的价格,就要有个底线。二来嘛,现在说粮价的问题还太早,除非有一天,整个大唐的粮食都已经泛滥成灾,才能谈到粮贱伤民的问题。不过如果真有那一天,粮食多的老百姓宁可用来喂猪都不卖,那不是正说明了大唐已经到了烈火烹油的大盛世。”
“粮食多的吃不掉,用来喂猪!什么样的盛世才会有这般梦幻的景象?”李郎中睁大了眼睛,目露狂热的向往之色。
萧庭哈哈大笑:“呵呵,这是说笑了,粮食吃不完,还可以加工嘛,做成糕点,酿成酒,煎大饼,做各种吃食,同样可以卖,总不可能我大唐所有的吃食都到泛滥成灾,吃不完的地步了吧?要是真有这一天,豁出去了,把多余的粮食发给吐蕃,发给突厥,发给高句丽,凡事愿意加入效忠我大唐的,按人头发粮食发土地,哈哈,连仗都不用打,把这些刺头和平兼并了!”
李郎中大概从未想到过还可以通过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手段开疆扩土,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修齐这话听着提气!虽然知道真要有这一天,怕也是几十年几百年后的事了,但听着心里就是畅快,当浮一大白!”
“也未必就要几百年,只要朝廷国家不出大乱子,未必做不到。不过李兄你看,我刚才说的那些,其实不管牵扯到了商人农民,也包括了工匠,酿酒、做大饼、糕点什么的,都要有数量的工匠才能保证质量和数量。”
李郎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很难,千年以来的习俗人心,不是一天两天一个人两个人可以轻易改变的,即便是陛下,恐怕也不能强制下旨,让一部分人改行去当商人、工匠,这么来硬的,会惹出大乱子。”
“倒是不需要强制下旨,潜移默化,人心自变。而且我说的这些,也牵扯到政局、战局,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外交,也需要一系列的措施相互配合才成。事,要一件件的做,话,一句话也说不完,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局部的小乱子,也需要朝廷不断的去修正各种措施。历来变法,都是极为艰难的。”
“修齐果真是有大才之人,既然说了,总不能说说就算了吧,对于变法之事,心中想必已经有了打算?”李郎中问。
“额……这是我失言了,咱们还是不用变法二字为好,这两个字太过于惊世骇俗,往往什么都没做,一些老学究保守派听到了这两个字,便要大皱眉头,横加指责。”
萧庭赶紧摆摆手,道:“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不是老子消极,而是老子活的太明白了,咱们中国地方太大,人太多,想做点改变实在太难,往往上面一个小小的动作,到了下面便是一场暴风雨,弄不好还是血雨腥风。”
“修齐害我!”李郎中有点恼火的瞪了萧庭一眼,有些失望道:“听你说了这些离经叛道的话,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你倒好,直接当了甩手掌柜,话说完了,事就不准备管了。”
不管了?不管了我浪费这么多口水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萧庭见火候差不多了,淡淡道:“裴明府告诉过小弟,做人要守本份,大的改变小弟是管不到了,那要朝廷和陛下来操心。不过小小的变化还是可以的。”
李郎中眼睛一亮:“修齐的意思是?”
“在下如今好歹也是个男爵,即将拥有自己的庄子,到时候在自家庄子里做个试点,尝试着用我的一些新想法来管理庄子,倒也未尝不可。”萧庭道。
李郎中赞道:“试点?恩,这个词有意思,这个想法也好,一个几百户的庄子,做的好了,朝廷有了依据,便能照样推广,做的不好,也不至于惹出大乱子伤筋动骨。不如这样,你我来定一个约定。”
“哦?什么约定?”萧庭也来了兴趣。 (我的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十三章 攻城机?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唐庭》更多支持!) 李郎中沉吟片刻,道:“若是一两年后,你庄子上能大治,那就算你这个……恩,恩试点,这是试点成功了。”
“何为大治?”萧庭问。
“你按照你的想法去管理庄子,就以一年半为期,按你的庄子三百户人算,一年半后做到三点。其一,不耽误务农耕,产粮都能达到长安县中等,不,中等偏上的水准;其二,庄户们一年有十贯,恩,十贯太多,五贯钱之上的余财;第三,人心向善,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吧,至少也要人心向善,不至于道德沦丧。
不瞒修齐,为兄虽然官小,可在朝廷上也算能说得上话,你若是能做到这三点,我和你联名请奏,将你的做法作在全国逐步推广开来,并且给你请功加爵。到时候这必然是举国第一要务,三省六部之中,有你修齐大展拳脚之地,若是成了,是万世不易的巨勋,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封侯拜相,入三省六部?这种事是一个工部的小小郎中能保证的?要不是这位的李郎中口气大的吓人,就是他的来头大的吓人。
萧庭不动声色的反问:“若是不成呢?”
“不成?那我就当你我今日的谈话,是一场黄粱美梦罢了。你安心做你的小小男爵,收起那些惊世骇俗的念头,休要惹出什么乱子来,朝廷也能保你一世富贵。”李郎中道。
“听起来还不错,只是这第一条第二条都好说,成不成的都有明确的依据,可是第三条,人心向善,这怎么判断?”萧庭问。
“在我看来,这反而是最好判断的,公道自在人心,修齐莫非还担心我连善恶都区别不了?”李郎中道。
“好,一言为定!”萧庭立起手掌凌空虚悬。
李郎中也举起手来,和萧庭双掌想合,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点头道:“一言为定”。
……
小人之约于纸,君子之约于心,两人击掌立约之后,眼看天色也不早了,便从河边回卧牛村。往回走的路上,李郎中随意笑道:“今日这一趟,还真是来着了,从修齐这得了不少从未听过的新见识,只怕日后还要常来和修齐谈天说地的。”
既然李郎中要摆出一副交朋友的架势,那萧庭也乐得和他以朋友相处,大家都轻松。萧庭跟在他身后半步的样子,边走边应道:“我这些话对别人说,别人非但听不懂,还当我说的是洪水猛兽,难得李兄能听得进去,我也是找到了知音,随时欢迎,其实不光是做买卖,天上地下古往今来能谈的事多了去了,我一个人正觉得寂寞。”
“这就好,不瞒修齐,我家兄弟姐妹虽多,能说得上话的还真没几个,偌大的一个宅子,也时常有寂寞冷清之感。哦对了,我来的时候,看见村里的一间帐篷里守卫森严,听说是修齐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难道有什么宝贝不成?”
“哦,那里面是一台新研制的播种机,能提高播种效率。”萧庭看似不经意的说。
“提高播种效率?”李郎中眸光一凝,追问:“能提高多少?”
“恩,不好说,还没试过,原本准备试验成功之后再报朝廷的,既然李兄是工部的人,不如咱们现在试试?李兄也好指点一二?”
“成,现在就试!”
李郎中略显激动,一边拽住萧庭的袖子就朝村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双轮水车解决了水的问题,若是播种机管用,哪怕只能多播种两三成,那一年到头,至少能多出整整一成的收获!”
多播两三成?萧庭一愣,这位李大人眼皮子未免也太浅了吧,要是仅仅提高20、30%的效率我何必费那么大工夫?
不过也不能怪他,半自动化和纯手工之间的差距的确是天渊之别,就像是再厉害的武功高手,也抵不过一把毛瑟枪,而没有见识过毛瑟枪的人,绝对不会相信甚至不会想到世界上有这种神奇的兵器。
……
亲眼看到收割机之后,李郎中立刻意识到之前的想法可能大错特错。
眼前的这个‘大家伙’像古书里记载的墨家机关兽,足有五六丈长,半人多高,靠前的一侧‘长’了一排铁脚,腹下一排六只包着铁皮的木头轮子,每一个轮子之间有一只尖嘴漏斗,用一条木头糙连接着上方的一个空心木匣子。
造型虽然古怪,但结构简单明了,只要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用的,这东西若是真的能投入生产,播种效率提高的,绝不是几成那么简单,而是几倍甚至十倍!
这‘怪兽’虽然体型巨大,但并不重,四个成年人很轻松的就把它从帐篷里搬到了田里。麦子刚刚收割完,田里空空荡荡的,众人也都闲着无事,这个大家伙的出现一下子引来了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不光是萧锐这些个剥削阶级,村民们也朝这边涌过来,那几个千牛备身见势不妙就要上前阻拦,萧锐笑呵呵的一挥手示意无妨。
阵营还是相对分明的,站在内层的都是官,老百姓对朝廷官员存了个敬畏之心,不敢靠的太近,远远的站在十几丈之外就主动的停下了脚步。几个当官的站在播种机旁好奇的摸摸这里,瞧瞧哪里。
萧守道抱着碗沙汤,冲萧庭挤眉弄眼:“我说修齐,你这汤咋做的,回头让家里的厨子过来跟你学两手成不成?”
萧锐重重瞪了萧守道一眼,“岁数也不小了,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你看看人家修齐,比你小了快一轮,已然是国家栋梁了。修齐,这东西是作甚的,瞧着像是攻城用的,可通体的骨架都是木质的,战场上只怕轻易就会被对方的火箭损毁……”
“包上一层油布,油布下加一层薄铁就行。”
苏定方一边说一边敲敲播种机前面的一排‘脚’,奇道:“这是旧的犁头吧?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不是攻城,播种用的,叫播种机。”李郎中背着手在一边插嘴道。
“播种!”萧锐大吃一惊,在播种机面前来来回回的走了两圈,缓缓的抬起头望着萧庭,眼神里闪烁着错愕:“这么大个家伙,怕是要十几个人才能使得开吧?”
萧守道也放下了手里的碗,蹲在播种机跟前伸手去搏动上面的齿轮。播种机每一只脚和漏洞之间都有几个齿轮连接,萧守道按了几下,齿轮却纹丝不动,萧守道也不敢太用力,生怕给弄坏了,摇摇头一幅很有经验的样子:“这么多的机关消息,一般人怕是用不了,必须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苏定方背着个手,望着播种机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孙思邈和李郎中像是对望一眼,没说话,最后几道目光又齐刷刷的落在萧庭身上。
如果真如萧守道所言,需要十几个‘高手’的才能用的话,这台播种机就毫无意义,哪家农户都不可能为了播种请十几个‘高手’回家,有这么多人力和闲钱,还不直接用人来播种。 (我的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十四章 播种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唐庭》更多支持!) 见识见识,见过了才有识,思维模式的落后导致了认知的落后。当然所谓的落后是针对一千多年的巨大时代鸿沟而言,在场的几个人,都可以算是当今大唐见识最广博的人,之所以对于播种机怀有疑问,只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见过后世的机械化大生产而已。
萧庭摆摆手,笑道:“这倒不用,一头牛,三个人就行。”
“军中无戏言,小子莫要信口开河。这东西要是真管用,老夫设宴请你,若是不管用,自己洗干净屁股来左武卫挨鞭子吧。”苏定方沉声开口。
管你屁事!萧庭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番,老子研发的是种田的玩意,跟你左武卫有毛关系,怎么就变成军中无戏言了?怎么就要挨鞭子了?纯粹的战争狂人,走到哪就把哪当部队,跟裴行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两个人能成为忘年基。
萧守道悄悄的捅了捅萧庭,幸灾乐祸的小声道:“苏中郎兼管着左武卫的军屯田,左武卫的战力那是没话说的,十二卫中妥妥的前三,不过军屯嘛,嘿嘿,年年欠收……总之一提到种田的事,老爷子就一肚子邪火,你可别招他。”
原来是这样,萧庭恍然大悟,猛将嘛,战时带兵打仗没问题,和平时训练军队也成,可你让他去种田,他肯定一肚子不爽,即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技术。偏偏朝廷里又是一股你超我赶,事事争先的风,屁大点事都要争个第一第二的,估计苏定方平时没少因为军屯田产量少被同僚奚落。
李郎中抬头望望天,道:“闲话休说,趁着天色还早,拉头牛来试一试便知真假。”
“牛村正,熊二,宋大头,带两个庄户牵头牛过来!”萧庭冲着不远处的卧牛村人群招招手,熊二一溜小跑到村里牵牛去了。卧牛村原本还剩两头老牛,朝廷又赏了萧庭十头,全部拴在村里的牛棚里。
很快的牛牵来了,宋大头指挥着熊二和两个农户把播种机的牵引绳套在牛身上,又在种子匣里装满了麦种,一脸兴奋的教那两个农户怎么使用。
萧庭望着播种机,眉头忽然微微皱起,若有所思。看起来好像在担心,这台播种机能不能成功,毕竟当着这么多朝廷大员,大话已经放出去,要是播种机不管用,这面子就算是栽阴沟里去了。
“修齐莫要紧张。”
萧锐笑呵呵的走到萧庭身边,拍拍他肩膀,鼓励道:“这台播种机要是成了最好,就算一次不成,咱们按着这个路子接着改,总有成的一日,到时候修齐你还是首功。别的不说,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番心思,已然值得嘉奖!”
那边李郎中也侧目撇了一眼,微微点头,似乎是对萧锐的话表示赞同。
“呵呵,倒不是紧张。”
萧庭却摆摆手,解释道:“小侄只是在想,这台播种机只适用旱田播种,水田插秧就没法子了,是不是可以想个办法,再研究一台插秧机出来。”
跟领导说话有技巧,有时候不确定的事打死也不能说,要等到方方面面都已经落实是有十二分的把握之后才能开口,这会让领导觉得你这人办事靠谱。但同样是一件不确定的事,换一种场合情况却可以直接开口,相反领导会认为这个人深谋远虑,凡事能举一反三计划在前。
萧庭上辈子在办公室混了几年职场,这对这些职场上的小技巧还算运用的熟悉。他根本不担心播种机到底能不能实验成功,前几天夜里他就已经带着熊二和宋大头偷偷试过了,之所以没有公布,就是要在朝廷钦差面前博个满堂彩。唯一没料到的是,这次钦差的整容有点大的出乎意料,除了礼部的人,萧锐这个来头大的吓人的驸马都尉,大唐军队新一代的领军人物苏定方,还有李郎中这个真实身份未知的神秘人物。
用屁股想也知道,一个男爵的册封仪式能有这么大的排场是不正常的,孙思邈必然其中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老头子对自己的确没得话说,这是他在帮自己铺路。
至于现在抛出‘插秧机’这个概念,纯粹就是临时起意,萧庭很清楚以目前的生产力水平,做插秧机的难度很大,甚至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出来也是个没用的样子货。但有了播种机的成功,就会让朝廷觉得插秧机是有希望实现的,而需要实现,就必须通过或者说倚仗他萧兰陵。包括军用净水器在内,这两样东西一天没研发出来,大唐朝廷上下无论谁要对自己不利,都考虑考虑后果。
当然仅仅凭着两个未知的发明不可能通打天下,安身立命、修身齐家也不能仅仅寄托在这些上面,很多事还得一步步来。
果然,一提到‘插秧机’三个字,那边几道目光齐刷刷的射过来,孙思邈一副老怀欣慰,咧着嘴呵呵呵直笑,苏定方一对眯缝眼精光四射好像要杀人,李郎中嘴巴微张,有点见鬼似得望着萧庭。
萧锐愣了愣,咳嗽一声,转过脸看到萧守道手里捧着个汤碗,莫名其妙就一肚子火气,那张继承了他的血脉平时让他引以为豪的英俊脸庞,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傻不拉几的。
萧守道见他老爹在看他,连忙笑着讨好道:“阿爷这汤味道绝了,回家我让下人也学着做……”
萧锐脸色微微发青,愤愤不平道:“不成器的东西!”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萧守道满脸幽怨,愣在原地,无辜的大眼睛望着萧庭:“修齐,我做错什么了吗?”
“世上本无错,庸人自扰之。”萧庭淡淡道。
“这话我懂,修齐你骂我是庸人。”萧守道翻了个白眼。
说话的功夫,播种机就已经套好了,四条粗麻绳套在牛身上,一个人在前面赶牛,熊二和另外一条壮汉在播种机后面扶着,宋大头站在一边,双手叉腰,深深的吸了口气,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开种啦!” (我的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十五章 这么多钱咋花?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唐庭》更多支持!) 啪,鞭子在空中打出一个响亮的呼哨,老牛哞的一声朝前闷头走,四条麻绳陡然间崩的笔直,拉动了后面的播种机,播种机随着老牛的拖动缓缓的朝前移动着,前方一排犁头做成的‘脚’在土里开了几道平行的土槽,借着翻土时候的反作用力,播种机上安装的齿轮吱吱呀呀的转动着,带起小巧的开关装置,放着种子的木匣子下的暗门一开一合,以匀速流出种粒……
五六丈长的播种机,按照陇距八个漏斗下种,一亩田从这头拉倒对面,再掉个头反过来播一次……原本三个人需要个把时辰才能完成的工作,在播种机的帮助下,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已经结束,工作效率提高以十倍计。
在播种机停下来的那一刻,现场鸦雀无声,安静的能清晰的听到远处水车的转动吱呀声和潺潺的流水声。朝廷一方的人全体石化,孙思邈苏定方和萧锐父子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土地,脸上不约而同的涌起一丝因为兴奋而导致的充血红晕。连苏定方身后两个满脸刀疤的亲兵脸上,都露出了一抹罕见的惊诧神情,因为充血而变成暗红色的刀疤,像是蜈蚣一样在脸上盘踞着,很狰狞。
这些人从不种田,但是以他们的地位身份,他们比谁清楚,这台播种机意味着什么。
大唐多的就是土地,严格说是荒地。接近后世两个中国面积的土地上,只生活了三百多万户人家,陇右、西域,甚至是关内道长安京畿附近,都有大片大片看不到边的荒地。不是老百姓不勤劳,而是受到农时和技术限制,根本种不过来。但如果能把播种、灌溉等等一系列受到农时限制的工序提高效率,一户人家能耕种的面积将大大增加。水车已经解决了灌溉的问题,播种机虽然还没法在水田里插秧,但这两者已经可以让绝大多数地区的农户极大的扩大种植面积。
尽管萧庭和李郎中对于士农工商有一番辩论,但他也承认,李郎中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农为国本,封建社会主要依靠的就是农业,农业发达与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国家的国力。
“老人家!”李郎中是在场唯一还能保持理智的人,但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他走到牛老汉跟前,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你是老把式了,烦你给瞧瞧,这种子播的还成不?”
播种并不是说把种子撒地里就行的,还有很多的讲究,否则就不用播种机了,拿着一把种子乱撒就成。
牛老汉其实也是第一次看见播种机的实战效果,他种了一辈子的田,做梦也没想过播种竟然可以这么简单,这么快,从播种机开动的一刹那他就震住了,两眼发直,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土地。
直到这个像是大官模样的年轻人站在他跟前说话,他才缓过神,连忙点点头冲进播完种的田里,弯着腰,低着头一寸寸的看。
播种面积有一亩多,牛老汉看的仔细,很慢,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扰他,所有人都安静的站在一边,默默的等待着结果,目光盯在牛老汉的身上,随着他的移动而缓缓移动着。
用了很久的时间,牛老汉终于检查完了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播种的坑。他缓缓的站直身子,面朝朝廷的官员们,双手捧着一把黄土,瑟瑟发抖,土粒子顺着指尖缝隙落下来。
“能成!”
在开口的一瞬间,牛老汉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咽,两行浑浊的眼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流下来。
一个短暂的沉默之后,地里田间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几十个卧牛村的农民不敢太靠近官员,把宋大头和熊二几个‘功臣’举过头顶,高高的抛起然后接住。
熊二在半空发出招牌似的大吼:“哎呀俺滴个亲娘,快给老子放下,老子怕高……”
牛老汉颤颤巍巍的瘫坐在田里,双手捧着一把黄土,像一头苍老的孤狼,仰天发出一声沙哑的咆哮,紧跟着便泣不成声。
农民过的太苦了,祖祖辈辈千年下来,哪怕豁出性命去干,一年到头也未必顿顿能吃上饱饭,与天争命没那么容易,但争不过也要争,再苦也只能咬牙熬着。这就是农民的悲哀,他们看不到什么希望和将来,出再多的力留再多的血汗也不代表着能过上好日子,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挣扎着活过今天而已。
农业上的任何一点进步对于农民而言都是天大的事,都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事。
“人定胜天,人定胜天!”
孙思邈眼眶红红的,拉着萧庭的手,动情的说:“老夫以往不信这话,修齐你……”老头子说了一半声音也哽咽了,说不下去了,重重的拍拍萧庭的肩膀,然后转过头抹眼泪。
“家国天下,修身齐家,再谈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又何尝不是治国平天下……”萧锐脸上常见的人畜无害的和煦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饱经沧桑,他背着手沉默的望着眼前的大地,低声说了几句似有玄机的话,而后缓缓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意味悠长的叹息。
萧守道有点发懵,自言自语道:“开眼了,今儿个算是开眼了,搁以前,打死也想不到种田能种的这般惊天动地!”
杀气,有杀气!一片感恩的祥和之中,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违和感相当强烈。苏定方的两个亲卫嗖嗖两下窜到萧庭身后,把萧庭围住,苏定方手按刀柄站在萧庭面前,眼中精光四射,王霸之气狂涌,低声喝问:“小子,这事还有谁知道!”
“苏将军放心,小子早就想好了,这播种机还不成熟,要找一片试验田来加以改进,明儿个就上奏折,建议朝廷将左武卫的军屯作为第一批试验田。还请老将军多多支持!”萧庭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算你小子识相,改日来我府上喝酒。”苏定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冲萧庭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的微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萧庭浑身鸡皮疙瘩乱冒,身后偏偏又传来两个刀疤亲卫怪异低笑,很恐怖。
李郎中风度翩翩的出现,苏定方的王霸之气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他背着手不动如山,带着几分惋惜道:“修齐若是早拿出这个播种机,加上你之前的那些功劳,何止区区男爵,可惜你才封了爵,短时间之内,怕是不好再加封,可惜了!”
这话讲的,纯粹的马后炮,看着挺仗义,口惠而实不至,说两句场面话好听的,就把老子的播种机功劳给抹了?假大方。真要是有心,就算没有加封的爵位,来点实惠的也行啊,钱粮食房子地,老子来者不拒。要不然把咱们约定的三条,给抹掉一条,或者两条?
算了,不跟你计较,就当朝廷欠我个人情,大家心知肚明就行。让朝廷觉着欠了自己的,总比让朝廷觉得自己欠他的好。
场面话谁不会说,假大空张口就来,一抱拳满脸正气道:“我师父早就说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今大唐尚未到天下皆乐的地步,我辈还需努力,何必计较个人荣辱……”
李郎中微笑点头,正要对萧庭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话点评一翻,还没开口,只听萧庭又接着说:“我个人荣辱何足道,倒是那些跟着我做水车、播种机的工匠,朝廷应当好好褒赏。”
李郎中一愣,随即指着萧庭的鼻子开怀大笑:“好你个修齐,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眼看着自己的功劳没了,就要给你手下请功来着,肉总归要烂在你萧家的锅里,你是吃不得半点亏啊。好好好,几个工匠的事,不用朝廷,我这个工部的小官就能办了。”
“多谢李兄!”萧庭一抱拳,冲远处吼道:“宋大头,熊二,还有你你你几个,都滚过来跪着!”
熊二和宋大头,还有几个帮手的村户,被搜了身之后放到李郎中面前,宋大头和熊二带头跪在地上,他两一个壮实的像黑熊,一个瘦的像马猴,形成鲜明对比,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脸无辜直愣愣的望着萧庭,不知道好端端的干嘛要罚跪。
萧庭指着他们说:“这个宋大头是木匠,水车和播种机都是他亲手打造的,头功。其他几个人是帮手,也有功劳。”
李郎中沉吟片刻,道:“既然萧兰陵的举荐,以你们的功劳和他的面子,让你们去工部任职,封你们几个一个八九品的官衔也不为过,只是本官适才和萧兰陵有了约定,接下来的一年,他正是用人之际,我也不好夺人所爱。,这样吧……你们几个一人三十贯赏钱,两个头功的,再请长安令亲笔为你们题写个匾额,以彰显功劳。”
“啥,三十贯钱,俺滴个亲娘咧,这可愁死俺了,这么多赏钱咋花?”熊二大惊失色。
宋大头很鄙视的望了一眼熊二,朝李郎中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很淡然的说:“多谢大人,古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小人想用这笔钱讨个媳妇,不知可否?”
李郎中被逗乐了,一边的萧锐凑热闹道:“只要你养得起,讨十房媳妇也没人管你。”
“那不敢,那不敢,拖咱家爵爷和各位老爷的福,能娶一个是天大的福气。娶多了,反而遭罪。”宋大头认真的说。
笑声中萧淑慎从人群外走进来,冲几个人行了个蹲礼,又望着孙思邈甜甜一笑,乖巧的说:“老神仙,晚饭准备好啦,您和各位叔叔伯伯哥哥要不要留这儿吃饭?” (我的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十六章 夜宴(上)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唐庭》更多支持!) 小丫头每次出场总能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孙思邈拍拍萧淑慎的脑袋,向众人打趣道:“这是修齐的妹妹,前几日还骗老头子的糖吃,几日不见,这就学会做饭啦?”
“兄长说了,女娃家要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孙爷爷给了丫头糖吃,丫头无以为报,特意向兄长学了几道菜,就等着孝敬孙爷爷。”萧淑慎冲孙思邈晃了晃手里的葫芦,里面装着孙思邈送她的一葫芦天竺糖。
听到孙爷爷三个字,萧庭总觉得怪怪的,脑子里不由的就冒出来二师兄的形象,老头子却笑的合不拢嘴,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成,好丫头,且带爷爷去瞧瞧你那几手厨艺,能不能下得厨房。”
萧锐在一边笑呵呵的从手上褪下一个紫玉戒指塞朝萧淑慎小手里塞:“哈哈,来来来,初次见面,送你个小玩意。”
萧淑慎却没有接,而是望着萧庭。紫玉不是一般人能戴的,老百姓带了那叫逾制,不过既然是萧锐送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有谁敢说萧淑慎逾制,萧庭先给他一个大嘴巴子,然后让他去驸马府问去。
萧庭点点头,轻笑道:“萧老爷子是本家,送你就收下吧。”
“谢谢萧爷爷!”萧淑慎甜甜一笑,把戒指接过来张开莲藕般的小手就要朝指头上带,萧锐是男人指节粗大,萧淑慎一个巴掌五个手指试了一圈,最后套在了大拇指上,像个扳指。
“丫头今年多大了,许了婆家没有?过两年爷爷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如何?”萧锐问。
孙思邈插嘴道:“那你要问修齐了,他就这一个宝贝妹子,当心尖肉似的疼,只怕谁要娶这丫头,修齐那一关是不好过的。”
“修齐,我听了半天了,这辈分不对吧?”
萧守道在一边拉拉萧庭衣角,挤眉弄眼的一脸怪笑,腆着脸凑上来问:“若是这丫头叫我父亲爷爷,那你该怎么称呼我?”
靠,摆明了占我便宜嘛,可萧锐白胡子一大把,萧淑慎要叫他伯伯还真不太好合适。萧庭翻了个白眼,正要呛这个妖孽两句,还没开口,苏定方先怒了,一脚就踹萧守道屁股上,吹胡子瞪眼:“放你娘的屁!修齐就是叫你叔叔,你敢答应一句试试!”
关系比较乱,苏定方也就五十冒头,他的徒弟裴行俭和萧庭平辈论交情,萧庭该称呼他‘伯父’,萧淑慎却叫萧锐‘爷爷’,而萧守道是萧家小儿子,有时候叫苏定方‘苏老将军’,有时候被打急了也会脱口而出‘苏爷爷饶命’,萧锐和苏定方互相称呼‘老家伙、老东西’,偶尔指着鼻子骂老不死的,但按照萧守道的说法,苏定方就都吃了大亏了,要称呼萧锐‘叔叔’,叫萧守道一声‘贤弟’,这话要传出去,只怕老头子也不用上战场了,能被活活笑话到死。
“咳咳……”李郎中面无表情的咳嗽了两声,神情怪怪的。萧锐冷哼一声,假装漫不经心的掸了掸紫袍上的蛟龙图案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苏定方脸色微微一僵,嚣张气焰陡然熄灭,眼神如刀狠狠的剜了萧守道一眼,然后讪讪退开。
众人这才意识到苏老头骂人骂的出了格,他就算直接指着鼻子骂萧锐都没事,可是那句‘放你娘的屁’有大问题,萧守道的娘是谁?太宗的亲闺女,当今陛下的亲姐,动真格的追究起来,一个大不敬的罪过是跑不掉的。
萧庭算是看出来了,这一行人之中,身份最高的不是军区司令苏定方,也不是驸马爷萧锐,甚至不是德高望重的孙思邈,而是那位年纪轻轻的李郎中。他每次一开口,全场的目光必然都集中到他的身上,萧锐苏定方这样的老资格在他面前说话做事毕恭毕敬,没有丝毫的失礼不敬,那几个大内侍卫虽然看起来是护着孙思邈和萧锐的,可孙思邈和萧锐两人总会有一个陪在李郎中身边。
这么明显的征兆要是都瞧不出个所以然,萧庭的眼珠子还不如抠出来当鱼泡踩。不过人家要做出亲民的样子跟你当朋友交谈,你非当面揭穿人家身份,那不叫聪慧,那叫不懂事。他要是一出现就摆开依仗,萧庭也不会直接对他说出那番士农工商的话,更不会有那个赌约存在。
“小的有小的叫法,年长的有年长的叫法,何必混为一谈。”李郎中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揭过去不必再提,对萧庭道:“倒是忘了你还有个妹子,来的时候匆忙,连份像样的见面礼都没备下。”
“李兄家大业大的,想必也有不少妹子,不怕你笑话,兄弟我是个穷爵爷,咱们正好两免,两免,嘿嘿。”萧庭打趣道。
李郎中听他说的有趣,嘴角一挑,忍不住微微发笑:“也好,也好,那就两免。”
一边说一边侧头看了萧淑慎一眼,萧淑慎发现工部的老爷在看他,远远的冲李郎中颔首微笑,李郎中也冲她点点头,然后回过对萧庭轻笑道:“你这妹子教养极好,倒不像是村中猎户家的孩子。”
萧庭耸耸肩,笑道:“李兄不知道,我家伯父从小就把她当掌上明珠一般看,吃喝用度比对儿子还好,甚至还送她去县学读过书。当爹的嘛,总是疼女儿多些,况且女儿家和男儿不同,本就该贵养。”
“这倒是。”李郎中点点头,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揉揉眉心道:“女娃家是该多疼些,可就怕从小骄纵坏了了,长大了闹得不可收拾。”
“妹子骄纵坏了不怕,反正将来要去祸害人家,要是自己的婆娘骄纵坏了,吃亏受罪的可就是自己喽。”萧庭瞟了他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扯了句玩笑话。
李郎中一愣,脸上渐渐的绽放出只有男人才懂的会意笑容,指着萧庭摇头笑笑:“你这小子……”
不多时功夫已经走到了村子中央,村里已经清理出了一大块空地,一种官僚贵族全部席地而坐饶了一圈,丝毫看不出来上辈子教科书里描述的‘腐朽奢靡’的生活作风,也没有什么欺男霸女的情景出现,连几个大内侍卫也在边上另开了一桌。
不过卧牛村的村民还被安排在稍远点的地方,围坐了几个圈子,毕竟阶级差别太大,为了显示亲民而硬凑在一处吃饭只会让大家都感到浑身不自在。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篝火点起来了,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火光映射在每个人的脸上,把身后高耸的麦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火堆旁围坐的人低声的在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是不是的发出几声或是低声或是豪爽的大笑。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个餐盘,一只大木头啤酒杯,两个侍卫抬过来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桶里装满了琥珀色冒着气泡的酒液,一边走路一边‘嗝嗝’的,萧淑慎一手提着裙边,一手拎着个水瓢,挨个给在场的叔叔伯伯爷爷哥哥们加满酒。
“谢苏爷爷赏!”“谢李哥哥赏!”“谢老爷神仙赏……是啊,您今儿个没赏赐丫头,上次不是送了我一壶糖嘛……”
小丫头根本就不是去倒酒的,分明是个面带甜蜜笑容的小响马,一圈下来,小裙子里已经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件件价值不菲。
这事得从苏定方说起,小丫头嘴甜也叫了他声爷爷,老煞星顿时心花怒放,觉着白日的场子全部找回来了,抚须望着萧锐得意大笑,随手从怀里摸了块比萧淑慎拳头还大的金砖就要递给小丫头。
萧锐不冷不淡说了句‘俗气’,声音不大,但全场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都笑呵呵的望着苏定方看他怎么办。老煞星脸色一僵,咬咬牙把随身佩刀柄上一颗足有鸽子蛋大小的宝石翘了下来,当礼物送给萧淑慎。能看得出来,这颗宝石的价值绝对不菲,至少让这位资深军区司令员脸上的肉很是抽抽了几下。
轮到李郎中了,一看就是平时不花钱的主,上上下下摸了一阵却没找到什么合适送人的东西,于是从袖子里摸出一颗圆滚滚的珠子,大晚上的竟然幽幽放光,把不远处的火光都压了下去,照的李郎中一张原本温润如玉的脸蛋跟鬼似得。
珠子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萧庭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说不定是去博物馆玩的时候看到过吧。
萧锐见到那颗夜明珠,脸色一变就要说什么,李郎中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把珠子塞到萧淑慎的手心里,上下打量了几眼,满意的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嘛。” (我的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十七章 夜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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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那红宝石是突厥汗王孝敬苏中郎五十寿辰的,那珠子……啧啧,更了不得,修齐你几桶酒一锅汤几十斤鱼肉,就换了这么大一堆传家的宝物,简直就是明抢啊,这生意经算的明白,小弟佩服。”
萧守道卷这袖子,蹲在烤架边上,接过萧庭递过来的鱼肉放在架子上烤,一边冲萧庭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说是来给萧庭封爵的,结果场面搞得太大,来的全是大佬,萧庭这个主角反而成了配角。这一圈人年纪最小,官职最小的就是萧淑慎、萧庭和萧守道。尊老是美德,巴结领导更是传统,于是三萧就担当起了倒酒做菜的任务,其他人只管吃喝打赏。
“要不我带着你做生意?”萧庭一边朝鱼肚子里塞鱼籽,一边抹了把汗打趣道
“修齐你可别害我,我家老爷子要是知道我做生意,连第三条腿都能给我打折了你信不信……”
……
酒菜齐备,酒是用大橡木杯子装着的啤酒,菜大家都一样,一人一条‘满腹经纶’烤鱼,一大块八成熟的铁板羊排,一碗浓浓的蛋花沙汤,外加一只小孩拳头大小的发面馍馍。另外大托盘上摆着现烤现吃的小竹签子穿着的烤五花肉,烤鸡翅膀,水卤大肠,烤田鼠肉等等十几样,外加啤酒无限量供应,谁想吃谁自个动手拿。
年纪最大的孙思邈喝了一大口啤酒,脸色微微发苦,眉头时聚时散,放下杯子冲众人要说两句场面话,一张口,一声长长的‘嗝’就冒了出来。
“这饱嗝打的……痛快……嗝……”孙思邈说完有点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然后坐直身体,屏气凝神,一连串打出三四个饱嗝,满面红光,哈哈大笑。
那边苏定方和萧锐也呛上了,从最初的唇枪舌剑变成拼酒。这年头酒度数都不高,啤酒也就属于中等的,按照这两个酒场老将的量,萧庭估计这几桶酒还不够他们两干的,于是一脸奸笑的出了个坏主意,比赛憋尿,喝得多不行,还不带朝外放……
两老头这把年纪了,前列腺却都还挺硬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杯接一杯,脸憋得通红,谁都不肯先离席,就听嗝声一声接着一声……
卧牛村现在名义上的主事还是村正牛老汉,酒过三巡,牛老汉带着村里的几个老者前来向各位老爷敬酒,老头子罕见的穿了一身淡青色武官官袍,袍子已经洗的发白,萧庭这才知道原来牛老汉竟然是有官职的。
几十年前十八路反王烟尘四起,高宗挥军直入关中,太宗以关中为根基,定鼎天下。当时还是少年的牛老汉率家乡子弟举义从龙有功,被赐了个从九品的陪戎副尉散官。
萧锐和苏定方在拼酒憋尿,李郎中作为官方代言人,拉着牛老汉的手对退伍老兵嘘寒问暖,表示朝廷感谢老兵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大唐不会忘记有功之臣。牛老汉也喝了不少,抑制不住的激动,一个劲的说当年一起从军的老弟兄大多已经埋入黄土,但看到今日的大唐,老兄弟们想必可以闭眼瞑目了。
李郎中有些动情,喃喃自语道,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酒过n巡,人人都有了醉意,远处忽然传来踏歌的声音,村民们围着篝火手挽手,肩并肩,有节奏的开始边踏边唱,庆祝这大灾之后的丰收,或许也是用另一种方式祭奠他们逝去的亲人。
舞蹈和歌唱从来都不仅仅是某一个民族或者几个民族的专利,肢体动作和歌声,是全人类通用的感情表达方式,在民风开放、人性尚未被阉割的大唐,上到皇族下到普通百姓,每个人都毫不吝啬向人展示自己的歌喉和舞姿。
妇女们没有孔雀翠衣,七宝璎珞,她们穿着麻布衣衫,插着简单的木钗,不用伴奏,就将一曲霓裳羽衣演绎的淋漓尽致……
熊二光着膀子嘴里发出吼吼吼的狂吼,像个大猩猩,拍胸口拍大腿拍腰腹,在火堆边跳起了拍张舞,拍肩膀、拍胸口、拍腰腹,一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这种最简单粗狂的舞蹈顿时引起了几个武夫的共鸣,苏定方晃晃悠悠的下场,扯开上身衣袍,露出不输少年人的壮硕胸膛,将袍子在腰上打了个结,带着两名恶鬼般的亲卫,和熊二开始斗舞,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群魔乱舞。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萧锐老而弥坚的声音,从胸腔中吼出一曲秦王破阵歌,庆祝太宗皇帝得胜归来的秦腔,声韵慷慨激昂,喜悦端庄,此时没有半分突兀,反而显得异常应景。
“嗬!嗬嗬!”苏定方等一干武人,双目圆瞪,口中发出战场上进军时的威猛号令声,与破阵歌相互应和。
李郎中面色微熏,用筷子的在酒杯上轻打节拍,摇头晃脑得喃喃自语:“今日告功成……今日告功成……太宗之功可昭日月,之德可清四海……嗝……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君……修齐以为如何?嗝……”
萧庭扭头望望李郎中,见他神情有几分说不清楚的异样,虽然带着三分醉,两只眼睛却亮的吓人。
看似随意回道:“太宗皇帝功盖古今,这是没的说的。嗝……前无古人是真的,后无来者嘛那就未必……”
李郎中神情不变,似笑非笑道:“修齐就不怕这话被人听去,参你个大不敬?”
萧庭无所谓道:“这怎么是大不敬呢,后世之君就是太宗的子孙嘛,想必就是太宗本人,也希望后世子孙有出息,强爷胜祖,将他留下的大好江山治理的蒸蒸日上,而不是山河破败吧。”
“话虽不错,但谈何容易,太宗这一生,怕是把后世子孙几代人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李郎中忽然叹了口气。
“那倒未必。在我看来,可做的事太多了。”
李郎中道:“譬如?”
萧庭心中权衡了片刻,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那些是可以借着酒蒙脸假装不经意说的,然后缓缓道:
“别的不说,太宗时代就没有一个庄子作为试点……再譬如……封禅……太宗功绩千古流传,可好像尚未进行过封禅吧,还有,高句丽那小地方恶心了咱们几十年,拖垮了隋朝,气死了太宗,至今却还在没有平定……
突厥倒是灭了,可一有机会就造反……吐蕃好像也不太平,听说想学汉朝的匈奴,让咱们嫁公主去和亲成为惯例?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一个文成公主已经把面子给到天上去了,再不识相弄死他们……
至于西域众小国,一个个井底之蛙夜郎自大,聚个几千兵就敢隔着万里和咱们叫板,三天两头就给咱们惹麻烦,冒充盗匪抢劫大唐的商队,记吃不记打的货,早晚要让他们来一记狠得……
那啥,关内的百姓过得苦啊,吃顿肉就像是过年,男娃还有取不起媳妇的,这不得憋坏了嘛……呵呵,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了,见笑,见笑……”
萧庭醉眼朦胧,越说眼神中越是迷离,李郎中喝的比萧庭还多,在一边越听却是双眸越亮:“按照修齐的说法,如今的大唐,何止远远不到盛世,简直就是危机四伏,东南西北四战之地,内外交困。可我听了,却非但没有一丝半点的不安,反而胸中不由的涌起一股子豪情,不怕修齐笑话,此时只觉得一股子热血朝脑门上冲,恨不得提领大军跃马疆场才好!”
“天下风云激荡,正是龙虎际会,英雄辈出之时。庸人怕乱,豪杰喜乱,圣人治乱,李兄有这种感觉,可见李兄非庸人,而是豪杰、圣人!”萧庭重重的拍了一记。
“哈哈,修齐不也是这样的人!”李郎中的赞誉之言也毫不犹豫的送来,举起酒杯朝萧庭一晃:“修齐年纪轻轻,所学却几乎囊括了兵、民、政,今日我算是领教什么叫做‘天人通才’,和你这半日谈话,一扫多日来心中的阴霾,痛快,我敬你一杯!”
“这些东西也不光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一小半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大半是师父教的。”
萧庭摆摆手自嘲笑道:“我也是博而不精,区区一个试点都未必能做得好。至于推广全国和刚才说的那些事,更是需要十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完成……”
“只要有个方向目标,就能一步步着手施行,我才二十出头,你更是年轻,多的就是时间!”李郎中冲萧庭举杯:“修齐大才,几句话便有拨云见日之感,来日有闲暇还要再来讨教一二。”
“欢迎之至!”萧庭举起酒杯和他隔空一碰,哈哈一笑,口呼:“祝大唐万年,陛下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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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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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不散的席,没有不离的人,一夜欢愉的代价就是天亮之后萧庭头痛欲裂,穿越一个月下来酒量再次有大幅度下降,啤酒喝多了也受不了。
清晨的空气凉飕飕的,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批了一层薄被。
眼前一片狼藉,熄灭的火堆,一地残羹剩饭,到处都是和衣而睡的村民。
熊二就躺在自己脚下,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呼声震天,脸上却肿起了好大的一块。
当初以裴行俭的身手都在熊二手下吃了亏,谁能把他打成这样?还有孙思邈、李郎中那群人去哪了?
“哥你醒啦,喝完汤解解酒吧。”萧淑慎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沙汤过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孙思邈一群人昨儿个半夜已然离开了。
听萧淑慎说,昨晚自己喝醉了之后,还发生了不少事。老煞星苏定方嚷嚷着要比武助兴,不过他这把年纪了,年轻人不敢跟他动手,同龄人譬如萧锐之流若是上场,那就不是比武而是被苏定方虐打,所谓的比武纯粹就是耍无赖。
但是这种场面不来点血腥刺激的不符合大唐传统,于是秦琼的孙子,那名英武不凡的千牛备身秦怀道主动请缨,和卧牛村民间高手熊二大战了二十多回合,打的山崩地裂飞沙走石碎裂虚空。
熊二是个好样的没给萧庭丢人,愣是和这位大内年轻一代第一高手打了个平分秋色,熊二脸上挨了一脚,秦怀道被熊二一记头槌砸的满脸是血,终于满足了众人骨子里的暴力因子。
有武的也有文的,李郎中喝多了之后拉着萧庭的手,非要把最新作的歌唱给他听。根据萧淑慎的说法,李叔叔唱的可好听了,和春莺鸟叫似的,将来就算不当官了去长安酒馆卖唱也饿不死。
李叔叔?辈分好像又乱了?不过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完全喝断片了!
拉着萧淑慎的小手问:“昨晚哥没说啥大逆不道走向共和无产阶级专政的话吧?”
“啥叫无产阶级专政?”萧淑慎睁大眼睛不解问。
“都喝的五迷三道的,爵爷您就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那些老爷也听不到,就是听到了,爵爷您如今正当红,他们也假装没听到。”
牛老汉杵着拐杖和土地公公一样出现在眼前,后面跟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都是卧牛村的村民,牛犊子、小娘子、宋大头、小寡/妇等等等等一群熟人都在其中。
“给爵爷请安了。”在牛老汉的带领下,卧牛村人刷刷跪倒了一片。
“好端端的这又是作甚?”萧庭一愣,就要去扶,可是才朝前走出一步,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头,以往村民们虽然也动不动就朝自己下跪,但从来都是闹哄哄的,说话开玩笑的什么都有,此时几十个跪在地上的人,却死一般的寂静,鸦雀无声。
大部分人连头都不敢台,有几个胆子大的,和萧庭亲近的,比如宋大头、牛犊子还敢微微抬头看自己,但眼神和之前不太一样,依赖之中,还多出几分以前没有的敬畏。
“罢了,都起来吧,我这个爵爷也是从卧牛村出来的,日后不会忘了卧牛村。”
萧庭拉着萧淑慎的手,很多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冒出这样在他看起来很官方的一句话,冲卧牛村的人挥了挥手。
没办法,已经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自己可以对这些村民友善,可以帮助他们,为他们做主,但就是不能用平等的朋友一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们,不是所有人的人都像自己一样已经将‘平等’二字印在心里。在这年头,平等只存在于同一阶层之间,不同阶层之间的平等,就是大逆不道,就是造反。若是一定要这些人和自己平等相处,反而会让他们背负很大的压力,让他们感到恐慌。
“爵爷发话了,都起来吧起来吧。”牛老汉跟着萧庭时间最长,带头站了起来,冲萧庭微微躬身,道:“爵爷,您啥时候去封地?老汉问了,您的封地不远,就也在长安县,离着卧牛村三十多里地,算起来,差不多在卧牛村和长安城的中间。”
“既然定下了,今日便启程吧。”萧庭上前一步拉着牛老汉的手腕,“老人家,有桩事还需烦劳你。”
“爵爷您吩咐便是,老汉哪里当得起爵爷一声‘烦劳’。”牛老汉带着几分恭敬道。
“我这个爵爷是什么状况您最清楚了,说到底草民出身,也没自己的心腹班底,诺大的一个封地,光凭着我自己怕是玩不转,想请老人家去给我当个管家什么的,也好帮衬帮衬我。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您在身边,我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商量的。”萧庭道。
见萧庭说的诚恳,牛老汉也有些动情,感概道:“从地龙过境开始,老汉就跟着爵爷鞍前马后的,说句僭越的话,早就把爵爷当一家人看了,也习惯了有爵爷给我当主心骨,如今爵爷要走,老汉真真的舍不得。只是爵爷日后要打交道的,都是豪门权贵,不是卧牛村这帮子田舍翁,老汉怕自己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帮上忙,反而坏了爵爷的事,这不是添乱嘛。”
牛老汉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作为爵府的管家,和各方权贵打交道,迎来送往是必不可少的,这其中的礼仪规矩和分寸拿捏都十分重要,和以前当农户当村正,管理一个村子完全是两码事。
一个合格的管家对于家主而言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也是强大的臂助,对外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家主,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按照后世的话讲,需要合格的职业素养。
“千好万好,抵不过一个‘忠’。这个管家的职位,给别人做,我不放心。老爷子,您恐怕也不放心,我把自己家族命脉,交给外人来看守吧。至于不会的,咱们可以学,您日后常去裴府、孙府还有萧府走动走动,凭着您的经验,还有学不会的?”
“爵爷这么说,老汉再不点头,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老头子一边说一边就要跪下磕头,萧庭要拦,牛老汉却坚持礼不可废,这一个头是定名分,定身份,一定要磕,萧庭只能浑身不在自的,受了六十多的牛老汉一记响头。
“哎吆我滴个亲娘咧,俺脸咋肿了?哪个王八蛋趁着老子睡着掏黑拳!”
熊二悠悠的转醒过来,摸着青紫的脸蛋龇牙咧嘴咋咋呼呼的就要骂人,却见到周围围了一大群人目光怪异的望着他,这憨货忽然开窍一般,直不笼统的问萧庭:“爵爷,咱是不是该上路了?乡亲们来给俺们送行来了?”
……
裴行俭派来的帮忙搬家的大车已经在村外等候,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萧家的房子倒了,夏收的粮食都留给卧牛村的乡亲们,那几十亩田还给了朝廷,只需要带着萧猎户和萧大郎的牌位,几件萧淑慎的换洗衣服和那天叔叔伯伯哥哥们赏的玩意就成。
牛老汉孤老头子一个,拐杖上挂了个旧包袱,已经洗的褪色发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据说是当年他老伴装陪嫁的包袱皮,如今人没了,带着包袱皮算是留个念想。
熊二花钱向来大手大脚,身无余财,一根哨棍一颗胆,便是全部身家。
“乡亲们,回吧!”萧庭骑在马上,冲身后黑压压送行的卧牛村村民挥手,大声的说。
卧牛村几十口子人都不敢回话,却也没散,而是默默的跟在萧庭的车队后面,一直送出了二十几里路,直到进入了萧庭的封地才停下脚步,目送着萧庭远去。
“大伙舍不得您啊。”牛老汉抹着眼泪说。
“远远近近就二十多里地的,想了便来呗!”
熊二大咧咧的指着卧牛村的方向,大手一挥:“再说了,将来爵爷必是要发达的,封公封侯不在话下,到时候连卧牛村给封给咱爵爷,大伙还不是一家人!”
“说得好,认识你一个多月,就听你这句话最顺耳!熊二你不傻啊!”
萧庭哈哈一笑,手中马鞭指着不远处已经看见轮廓的庄园,抱着怀中马背上的萧淑慎,大笑道:“走,跟哥去住新房子喽!”
第一卷终。 (我的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十九章 新家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唐庭》更多支持!) 豪宅,绝对的豪宅!
朱红色的中门打开足够两辆马车并排顺利通过,大门两侧的围墙就有好几十米长,里里外外一共三十几处院落,光是一座后花园的面积和整个卧牛村差不多大,连马夫都有自己的专属的小院。
这已经不是‘宅院’,而是一个小规模的建筑群了,有点类似避暑山庄。也就是才长安城外才能建造这么大的院子,放在长安城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光是这一个宅子就能抵得上一个坊的面积,谁敢造这么大的房子第二天大理寺就能上门拿人。难怪朝廷达官贵戚在城外都有外宅,城内的住宅代表的是身份,城外的住宅才是用来享受的。
按理说一个男爵是没有资格住这种规制的宅子的,朝廷也不可能未卜先知为萧庭造一栋豪宅,萧庭已然打听清楚,这处宅子和这片封地,原本属于高阳公主众多产业的一部分。高阳公主在大灾之中带着家丁围猎游乐,直接导致了蓝田村的大面积死人事件,甚至差点闹出大规模的瘟疫,朝廷上下对这种近乎癫狂的行为一致表示了不满,甚至连陛下和赵国公都罕见的达成一致,削了高阳三百户食邑和一处庄子,作为奖励赏给救灾有功的萧庭。
公主家的房子质量就是好,地震之后竟然连马棚都没倒一间,除了几处外墙壁上裂了口子,整个府邸安然无恙。
萧庭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的很,这表面上是在处罚高阳,骨子里其实是对自己贡献播种机的变相奖赏。有功不能不奖,但自己太年轻资历也太浅,出于对于自己的保护也好,出于堵住众人的嘴也罢,朝廷都不可能在明面上一下子给予自己太多,所以就用公主豪宅作为变相奖励。
无论如何这下赚到了,顶着男爵的名头,享受着公主的住房待遇,一连超越了四五个级别。
从萧人妖那里传过来的小道消息,高阳公主为了这件事进宫和陛下大吵一架。当时陛下屏退了侍卫和宫女,兄妹两具体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不过据说陛下事后一张脸铁青铁青的几天都没个笑容。而高阳公主回府之后,把出嫁时候陛下送她的一只珊瑚砸了个粉碎,而驸马都尉房遗爱再次出现在平康坊和众纨绔吃酒的时候,眼圈明显有点发青,据说是不小心骑马摔得。
这马摔的很有水准,反正萧庭觉着自己再练一百年骑术,也没法把眼眶给摔青了。
“爵爷,既然您瞧得起老汉让老汉来管这个家,有些话老汉也不怕犯忌讳,就和爵爷直说了。”
牛老汉摇身一变,从村正变成了管家,手下管着的人数反而少了点,但地位却大大的提高。
村正是个啥?看起来管着一村子的人,其实啥都不是,啥也管不到,乡亲们给你面子叫你声牛大爷,不给你面子滚一边凉快去,无非就是个上传下达吃力不讨好的角色。而男爵管家是个啥?一家子下人的升迁甚至生死,往往就在管家一句话。别的不说,就算是外地的刺史来京,看见男爵管家都要赔笑。
地位的差距带来的是责任的变化,牛老汉走马上任的第一个时辰就向萧庭提出了一个建议:要更换家里的仆人。
虽说高阳公主是因为犯了事才被削减地皮,跟您没关系,可毕竟这大宅子和两千多亩地的庄子是落到了您的名下,公主拿陛下没办法,拿您一个小小的男爵还没办法?指不定人家已经暗中恨上了您,所以以前这些公主府的下人一个都不能留!
“恩,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管家这话的有水平,不愧是天子脚下当了十几年村正的人,一般人还真想不到这么深!”
先夸,照死了夸,夸的牛老汉一张老脸如同菊花绽放,整个人焕发出生命的活力,熊二在一边嫉妒的直哼哼,萧庭才口风一转,接着说出了‘但是’两个字:
“但是咱这么大个宅子,没个二三十人支应不开吧?”
“要说过日子,咱家要服侍的就爵爷和小姐两位主子,有个十来个下人也就差不多了,可要维持住府上的体面,少说三十人朝上。”
牛老汉掰着手指头算到:“厨子、老妈子、小姐的贴身婢女、内宅的大丫鬟二丫鬟、爵爷您的通房大丫头、外宅的粗手使唤丫头,还有车夫、厨子、护院啥的……”
通房大丫头是个很有意思的职位,住在未结婚家主房间的外间,属于最亲近的侍女。按照萧庭的理解,这个‘通’字非常的诱人,家主没事也能‘通一通’大丫头。对于一个正在发育期的男性贵族而言,配备通房大丫头是必须的,不仅仅可以解决生理需求,还能整夜的一起研究生理卫生知识,增长见识。
作为普通男性,萧庭从来不想装什么圣人,如果条件和身体允许,来上个七八九十个通房大丫头他也不会介意,这年头也没哪个主母会吃通房大丫头的醋,在主子眼里,通房大丫头不过就是个工具罢了。
可是现实问题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这么多人,咱都去找牙婆子买?哪来的这么多钱?还有,这宅子虽说造的地道,可也遭了灾,总要花钱修缮一翻。钱又从哪来?”
萧庭拍了拍牛管家的肩膀,长长的叹了口气,总结道:“管家,咱就三百多贯钱,外加十头牛几车布,穷啊。”
“爵爷说的是,老汉看的浅了,不过老汉还是觉着,咱们要多留个心眼。”
牛管家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一个忠心耿耿为了主家的老人的固执:“爵爷您放心好了,没钱有没钱的办法,人不换,老汉我盯着他们。老汉活了这把年纪,谁规规矩矩心向主家,谁不规矩吃里扒外,没人能逃得过老汉这双眼。”
这才是萧庭要的话,他不担心高阳公主留下什么‘钉子’之类的东西。一来,现在府上的都是奴,他们的命和将来完全掌握在萧家,除非哪一天真的和高阳撕破脸,或者我萧兰陵彻底倒了,他们才有可能脱离萧家。二来,萧庭要做的事,看起来有些离经叛道,但这是已经和李郎中打过招呼的,兰陵庄子如今就是一个试点,没什么要偷偷摸摸进行的,光明正大不怕被人知道。三来,萧庭估摸着,以高阳公主的性格和头脑,如果能做出收买奴隶埋钉子的事,她后来也不会落得个全家死光的下场。
但萧庭依旧需要有人去约束这些下人,他是草根出身的爵爷,这点人所共知,是个人都有势利眼的一面,哪怕是奴隶也不会例外。萧庭可不想自己家里出现奴大欺主的现象。而自己这个家主爵爷也不可能整天都把心思花在调教下人上,必须有牛老汉这样一个管家。
管家,管家,顾名思义,帮着家主把家给管好就成。
“把下人都召集起来,我要见见。” (我的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章 给条活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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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很快就被召集起来了,后世足够当篮球场带外看台的大院子里,一共站了三十八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没有想象中奴大欺主的现象,这些曾经服侍过公主殿下的下人,面对这萧庭这位年纪轻轻,看起来还算和蔼的小小男爵,一个个噤若寒蝉。萧庭甚至看到有几个年轻点的侍女,腿在微微发抖。
“谁是管事的,站出来答话,爵爷有话要问。”
牛老汉,哦不,如今的牛管家连续问了三变,下面没人吱声,也没人抬头,看上去好像根本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熊二看不下去了,铁塔一样的身躯朝前一跨,喝道:“咋都哑巴了,说话!”
这家伙就是纯粹帮倒忙,他的长相本来就容易让人联想到响马,这么一嗓子,年纪小点的都能给他吓哭了。
果然,话音刚落,院子里的下人们明显都是一震,有几个看着还不到十五岁的侍女,低着头肩膀就微微耸动起来。刚有一丁点的哭声,但立刻就被压抑住了,不敢出声。
头顶朗朗红日,青天白日下几十个人大气不敢出,这种场面很恐怖,不像是家,而是像死寂的坟场,这些下人没有一丁点人气,像是一群木头人、僵尸。
萧淑慎被这种场面吓的躲在萧庭身后,拉着萧庭的衣角,咬着嘴唇小声说:“哥,我们回卧牛村吧,我害怕……”
这样不行!萧庭一开始还有点暗爽,人说宰相门下七品官,公主门下的这些下人,怎么说都是见过世面的麻雀,对自己恭敬这是好事,说明了自己有威严。
可是听到萧淑慎这句话,萧庭意识到味道不对了。
这里不是等级森严的朝堂,更不是纪律严明的军队,而是自己的兰陵男爵府,换句话说,这是自己和萧淑慎的家。而眼前的这副场面,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的?
家里要讲规矩这点不错,可如果一大家子人,看到自己就两腿发抖,话都不敢说,哭都不敢哭,那又算个什么家?充其量就是一座冷冰冰的坟墓,在这样的地方生活长了,人会变的没有温度,没有情感,会认为世界上只有自己是人,其他的人都是机器。
这不是萧庭想要的家,也不能让萧淑慎在这种坏境里成长。如果当官封爵就要在这种地方生活的话,萧庭宁可回卧牛村,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至少那样能和一群活生生的人生活在一起,而不用整日对着一群僵尸。
“爵爷,好像不太对头。”牛管家凑上来小声道:“他们好像在怕什么。要不先让他们散了,我事后找机会私下和他们聊聊。”
“不用。”萧庭摆摆手,要说就现在说,如果是公主府上培养出来的下人都是眼前的这种,他一个都不会留,一天也不会留。送人也好,打包卖给牙婆子也好,总之兰陵男爵府上不会留机器人。
沧浪一声,把萧守道送自己的宝剑抽出来,甩手就朝前砸出去。是把好剑,长剑带着寒光就穿过人群,噗嗤一下,剑身有半尺多长没入了泥土,剩下半截明晃晃的剑身在阳光下摇晃着。
剑是从人群里传过去的,终于有人被吓到,发出啊的尖叫,然后抬起头惊恐的望着这位家主,紧跟着噗通噗通的跪下来。
“知道出声,知道怕,这就对了!”
萧庭满意的点点头:“你们是下人,怕我,跪我,这都对,但就有一条记住,下人也是人,是人就该有喜怒哀乐,就该会说话,我不希望是满院子的呆子傻子聋子哑巴,有什么话该说就说,不好直接禀告我的,就告诉牛管家,要不和熊护卫说都成。现在,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清楚我的样子,看清楚小姐的样子。”
说罢,萧庭拉着萧淑慎的小手,从廊前的台阶走到院子里,不急不慢的从院子里的人群里缓缓穿行而过。
萧庭所过之处,下人们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那柄剑产生了威慑力。萧庭经过之处,两边距离近的下人终于有敢抬头看他的了。
尽管眼神里还是写着恐惧,但恐惧也是人类该有的情绪,这很好。
萧庭面无表情的冲敢于看他的人一一点头,然后更多的人敢于抬头去看他。
“今天我允许你们抬头。”萧庭穿过人群,拔起插在泥土里的剑重新回鞘,然后把萧淑慎抱起来放在花坛上站着,转身面对人群点头。
萧淑慎站在花坛上,看起来比萧庭还要高一些,大概是有些怕高,小丫头两只手从后面扶住了萧庭的肩膀。
“认清楚了家主的模样,小姐的模样,这是第一步。”
萧庭冲着人群那头一指:“接下来,看清楚牛管家和熊护卫的模样,从今后,这个家由牛管家管着,熊护卫守着,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去向他们两位禀告。”
这次就顺利的多,萧庭手才抬起来,几十道目光就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纷纷转头去看牛老汉和熊二。
牛老汉昂首挺胸满面红光的接受了注目礼,熊二倒是被这么多人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冲那个刚才被他吓哭的侍女咧嘴一笑,憨声憨气说:“你别怕啊……”
小侍女愣了大概一秒钟,然后爆发出‘哇’一声大哭。
她哭了,不少人却笑了,熊二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边上有老妈子拉拉小侍女的袖子大概是安慰她。
“这就好了,有哭有笑,这才是人。现在谁能出来说说,你们干啥见到我就跟见鬼似的?”
萧庭指着自己的鼻子,开玩笑一般道:“你们看清楚了,你们的爵爷半个月前,还是终南山的小神仙,我自问也救了不少人,德行不差,可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但不敢回答。
萧庭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刚才劝慰那个小侍女的老妈子身上:“就是你了,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妈子小心翼翼的朝萧庭行了个蹲礼,低着头,近乎哀求一般的说:“爵爷,奴婢们都是本份勤快的人,求您给这三十八个奴婢一条活路吧。”
这下轮到萧庭楞了,这话怎么说了,我怎么就不给你们活路了??? (我的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一章 一堂幼教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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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子姓吴,听吴妈断断续续的说了原因,萧庭终于明白为啥这一大家子人这么怕自己,甚至觉得自己会不给他们活路了,这是有历史原因和传统的。
还得从身份说起,大唐贵族家里的奴婢下人分为两类。一类是租赁关系,有一定的人身自由。另一部分是奴,户籍也安在主家的名下,没有人身自由,生命财产全部属于主人。主家杀奴只需要去官上备案一下,外加一个理由,至于理由五花八门,比如放屁太臭之类的。
眼前的这三十八人,全部是后者,是奴。高阳公主离开之后,并没有把这些人的户籍带走,而是留给了萧家。萧庭估计倒不是高阳公主有什么好心,而是这位公主家里的奴太多了,根本没想到这码事。
高阳公主这次等于是获罪才被夺了部分食邑和庄园,而萧庭恰恰是因为在救灾中和高阳表现出截然相反的行为才封的爵,在外人来兰陵男爵和高阳公主的关系必然势同水火,这就由不得这些奴婢不多想。
大唐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不太把奴婢当人看。一般新晋的贵族在接受前任获罪贵族的财产时候,为了向朝廷表示忠心,或者防止对方留下钉子眼线,对待前任留下的奴隶,往往都不怎么友善。客气点的全部卖给牙婆子,大多数的情况下,对于前任留下的奴隶的做法,直接送回官府。由于这些奴的经历比较复杂,官府一般干脆直接发配边关、苦役或者没入教坊司。
更有甚者,全部斩杀也不稀奇。
‘全部斩杀’绝不是夸大,是精确的描述。这是有惯例的,尉迟老贼当年接受建成府宅的时候,全府上下男女老幼一共四百多口子人,无论是奴还是主,尽数斩首。
从后来李世民对待尉迟老贼的态度看来,他这手全部斩杀的效果非常好,堪称是对上级表忠心的经典案例。既然有成例在那,那就有学的,从那之后,新崛起的当红人物,就习惯于用斩杀前任家奴的方式,向朝廷表衷心站队。
万恶的旧社会!对于家主而言,奴婢或者说奴隶,就是一件‘物件’,像是家具,比如花瓶之类的东西,连大牲口都不如,杀头牛官上还要追究,但杀奴婢根本就不算个事,官府不会追究,法律没有规定,连老百姓民间物议都不会有。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些奴婢担心自己这个新上任的男爵拿他们这些可怜人来做法。
吴嬷嬷说完原因之后,很多人都很小意的抬头偷偷的去看兰陵爵爷的表情,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安静的让人感到恐慌,萧庭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能听到这些人的心跳声,因为自己接下来的话决定了他们的死活。
“爵爷,我们只想有口饭吃,月例钱是绝不敢要的。”吴嬷嬷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
连生命都不属于自己的奴婢们,却可以拿一份月例钱,很有意思的规定。
萧庭没有立刻回答,他原来的想法是卖掉一部分奴婢,家里上上下下要服侍的就两个人,根本用不到这么多下人,就算不要月钱,吃喝也是一笔大大的花销。朝廷给了三百贯,相当于后世几十万,看起来很不少,但想要维持一个男爵府的开销依旧是捉襟见肘,何况这个男爵府还大的吓人。
萧庭看了看熊二,目光又转移到牛老汉的身上。一向多话的熊二低着头沉默不语,精于世故的牛管家也不吱声了。这种事只有家主能决定,任何人在这时候开口都是越俎代庖,哪怕这人和萧庭有着良好的私交,但在关系家族人事的大事上,谁敢乱吱声就是自找不痛快。
“丫头,你说呢?我们要不要留下他们,和我们一起住?”萧庭转过身,笑呵呵的摸着萧淑慎的小脑袋。
萧淑慎没料到萧庭会问她的意见,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小声说:“哥,我听你的。”
“这次哥听你的。”萧庭道。
萧淑慎从小到大也没有做过这样重大的决定,实际上在她生命的前半段,也从来没有人在重大事件上征求过她的意见,此时面对几十条人命的问题,小丫头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了。
“是不是觉得很难选择?”萧庭问。
“恩。”萧淑慎点点头,两道小眉毛紧紧的拧在了一起,神情为难。她很认真的说:“要是赶他们走,他们就没饭吃了,要是留着他们,我们就没钱了。”
孩子的思维往往都很直接,一语中的。
“那你说,钱重要,还是人命重要?”萧庭微笑着问。
“人命重要。”萧淑慎毫不犹豫的说。
萧庭笑了,其实钱比人命重要。不过这个道理对于小丫头还太深了点。
一手拉着萧淑慎的手,一手指着满院子用期待甚至是祈求目光望着萧淑慎的可怜人,语气平静的说:“丫头,从今以后,你就是男爵的妹妹,是这个家的主人了。将来,说不定还要管一个更大的家。你看着这些人,你的一句话,能决定这几十个人甚至更多的人的性命。”
萧淑慎重重的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终于有了点小小主人翁的表情,而不在是之前对这个家的害怕恐惧。作为家主,如果萧淑慎始终还是原来农户家女儿的精神面貌,连家里的奴婢都不敢面对,萧庭会毫不犹豫的卖掉这些人,重换一批,直到萧淑慎培养出男爵府小姐的气质为止。
其实对于青春期儿童的教育,萧庭也没什么经验,但他相信,让孩子适当的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权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是有必要的。虽说妹子教不好,最终祸害的是别人,他也不希望以后萧淑慎成为高阳那样的疯女人。他更不希望萧淑慎在童年生活里,就埋下对于家的恐惧阴影。
所以,这个选择,必须让她来做,让她明白自己的权力,让她明白自己和眼前这些人是不同的。
“但是哥,我怕我选的不好。”
感到萧淑慎拉着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明显有点紧张,萧庭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背,望着小丫头的眼睛说:“丫头记着,不管你选的对不对,哥都支持你。”
教育归教育,但萧庭不是狼爸,终究不会把几十条人命的压力一下子压倒小丫头的身上,说完之后把脸凑过去:“这样吧,你趴在哥耳朵边上,悄悄告诉哥,你怎么想的。”
“恩!”萧淑慎立刻趴在萧庭的耳朵边上叽里咕噜的几句。
说完之后,萧淑慎小嘴一点点撅了起来,怯生生的望着萧庭,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满院子的人,包括熊二和牛管家在内,一起抬头望着萧庭,等待着他最后的答案。
“小姐的恩典,你们可以留下来,以后的月例钱也照发。”萧庭道。(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二章 当家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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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的一个小手段,即让萧淑慎感到了被尊重,培养了她主人翁精神,在最短时间里克服了对于豪宅的恐惧感,又把一个天大的人情让她来做。萧庭终于可以放心,以后在这个家里,哪怕自己不在,妹妹也能拥有足够的权威。
女孩要贵养,这个贵不光是生活条件,更多的还是气质。贵族家的小姐,就应该有一种凌驾众生的傲气。一个足够骄傲的人,也许会做坏事、错事,但绝不会做龌龊的事。
奴婢们的一颗心终于收到了肚子里,脸上终于看见了人色,院子里有有了生气,跪了满地答谢小姐的恩德。
“都起来吧。”萧淑慎站在花坛上,用还略点稚嫩的语气,抬起小手学着萧庭的样子冲众人一挥手。
皆大欢喜。
接下来吴嬷嬷开始向萧庭汇报当前庄子上的状况。
“库里还有几百石粮食,吃喝倒是不愁,但钱没剩几个,以往高阳殿下花钱没个数,这次若不是朝廷的旨意来的太快,这些粮食怕也保不住。
咱们庄子上共有两百五十二户,一千多一点的人口,灾后房子差不多塌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半也学着卧牛村的样子全部捅了。如今庄上的庄户已经开始重建,可各家各户都受了灾,损失惨重,今年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等着您拿出个章程,是救济还是怎么着……
还有,咱们府上虽说没倒房子,但奴婢以为,也要重新修缮一翻……
按照礼数,爵爷您到封地就任,也该向故旧拜访一番……”
吴嬷嬷以前就是府上的一个管事的,对于高阳公主府,也就是现在的兰陵男爵府还算是了解,很快就将目前的情况说了个一清二楚。
萧庭听得头有点大,庄子上看起来很光鲜,可是瓤子里有大问题。牛老汉在边上记录,一边记录,一边冷汗就冒出来了,萧淑慎趴在萧庭的肩膀上,眨着眼睛帮哥哥算账。
熊二什么都没听明白,蹲在台阶上没心没肺的啃死面饼子。
说来说去,离不开一个字,钱。什么都要花钱,而萧庭现在最缺的就是钱,朝廷给的三百贯,自己一个男爵,一年的各种禄米、俸料和职田永业田的佃户租子,一系列收入加在一起也差不多三百贯的样子,看起来不少了,可是要维持这一大家子开销很是吃力。
“哥,咱们把萧叔叔、苏爷爷、还有李哥哥送的宝贝卖了吧,不就有钱了?”
萧淑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颗光芒璀璨的夜明珠,李郎中送她的那颗,小丫头用袖子仔仔细细的擦了擦,依依不舍的递给萧庭。
“送你的你就收着,以后长大了当嫁妆。”
萧庭没接,萧淑慎很喜欢这颗珠子,整日都贴身藏在袖子里,他舍不得卖妹妹的小宝贝。还有一方面,那天篝火晚会上,各路大佬送的玩意都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流到世面上就属于逾制品,不好出手。尤其是这颗珠子,一般人用就是个杀头的罪过。
再说了,万一被熟人看见萧兰陵穷到要卖家当了,还不得给人笑话至死。
萧庭现在才感觉到家大业大的烦恼了,表面上一个男爵多光鲜,骨子里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外带小孩的思想教育,一大堆麻烦事都要落在自己这个家主身上。幸亏没娶婆娘,不然日子就没发过了。
这还仅仅是个小小的男爵,将来要是进一步弄个伯爵、侯爵之类的呢?
再想的远点,区区一个兰陵男爵府,几十号人,屁大点的地方就有这么多麻烦事,皇帝管着一个天下,百千万人,这家怕是更不好当了。
有家的男人都不容易。
“吴嬷嬷,你情况熟,以后就当牛管家的帮手,有事你两多商量着办。牛管家,你和吴嬷嬷安排一下,挨家挨户的告诉他们庄子上的佃户,今年的租子免了。”
说道免除租子,吴嬷嬷和牛老汉同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着萧庭,眼神里没有感激之类的正面情绪,反而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萧庭问。
吴嬷嬷欲言又止,牛老汉终究和萧庭要近一层,道:“爵爷,免租子这种事要不得,长安县都知道您心善,是活神仙,您要关照佃户,可以给他们房子、农具、种子,佃户家里有婚丧嫁娶作为家主也能出钱帮着办了,甚至佃户家孩子上学,家主都能出面帮着请教习,但唯独不能免租子。佃户种田交租子,这是千年规矩,佃户种田交租,天经地义,谁家没个难事。若是遇到难事,就不用交租子了,那岂不乱了套?”
况且免租子一旦传出去对您的声誉怕是有损。必然会有小人背后说兰陵男沽名钓誉,滥施恩德,存心不良。再说了,整个长安都遭了灾,咱家要是免了租子,别人家免还是不免?要是长安的贵胄都免了租子,朝廷今年免不免?”
牛老汉担忧道:“爵爷,您如今正当红,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明里暗里看着,指不定有多少人巴望着您出丑倒霉,您可万万要留心。”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瞟了吴嬷嬷一眼,在牛老汉看来,高阳公主肯定就是等着萧兰陵出丑的人之一。
吴嬷嬷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牛老汉并不算友善的眼神。此时她也小意的插话道:“牛管家说的在理。爵爷,要不咱等等,朝廷有了免赋税的旨意,咱家庄子再免租子?”
萧庭明白他两的意思,说到底,还是个那个曾经困扰了他很久的‘本份’的问题。
爵位是朝廷给你的,地是朝廷给你的,佃户也是朝廷给你的,你却在世人面前,显示你比朝廷还爱民,比朝廷还英明,这就是不本份。
“不是你们想的意思。”萧庭摆摆手:“把话要和佃户们说明白了,这不是免租子,而是补贴。先过一道手,把租子收上来,再发给他们,这是我这个家主对他们遭了灾的补贴。”
“补贴?”牛老汉已经习惯了萧庭嘴里时不时的冒出来几个新词,咂吧砸吧了其中的意思,斟酌着说:“这倒是说得过去。”
“这补贴也不是白拿的,有两桩事你们也给我传达到户,第一件,日后府上会有差事派下去,需要他们出力。”
“这没的说,庄户们有的是力气和闲时间,要是能用来换补贴,没有不愿意的。”牛老汉笃定道。
“第二件,如今庄子上就两百多户,圣旨上给我的可是三百户。”
萧庭冲牛老汉露出了一个只有老班底才明白的微笑:“管家你去卧牛村和附近相熟的村子,给我把这剩下的几十户佃户招满了。到时候原本庄子上的佃户,只要拿了我的补贴的,要帮着新来的佃户安家立业。”
牛老汉眼眶发红,动情的叹了口气:“爵爷到底是爵爷,没忘了卧牛村的老乡亲们。”
“这话以后不必说了,以后只有兰陵男的庄户,不分彼此。”萧庭道。
多出几十户佃户,就能多出一大批劳动力和租子。更关键的是,卧牛村的几十户人家,都是最早跟着自己的,是自己最坚定的支持者。三百户里只要有这样几十户人家的存在,自己的任何意图和政策,都能在庄子上轻松的推行。
农村的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如今自己手下要人有人,要地有地,缺的就是钱,要是没点什么作为简直对不起这片大好河山。就算没有和李郎中的赌约,萧庭也不想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男爵,这年头混吃等死的风险太大,一个不小心不光混不到吃,还得等死。
不过在这之前,要先去找一个人,那个在长安地龙过境之中,主动找到救灾队伍裴行俭,提出贡献粮米帮着救灾的大商人慕一宽。
刚走出宅门,就看见萧守道笑嘻嘻的站在门口。(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我的小说《唐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三章 清白暂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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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一宽是长安城有名的大商人,名下产业众多,主营药材和饮食,长安城里的药铺和酒肆有两三成都是他家的产业,据说在关中地区还有众多的分店。
当时和裴行俭等人一起去救灾的时候,慕一宽就带着十几车物资主动提出要捐赠,被裴行俭拒绝了,朝廷的事要他一个商人瞎操什么心。
孙思邈和慕一宽之间,有那么层不深不浅的关系,是慕一宽药局的供奉。说是供奉,其实就是慕一宽借着孙思邈的名声,而孙思邈只是挂了一个供奉的名头,一年到头什么事都不用做,就有一笔不菲的谢仪收入。
孙思邈一辈子行医救人,绝大多数都是义诊,连药都是送的,他自己生活的也绝对算不上清苦,靠的就是这笔钱。
萧庭的意思,是找慕一宽谈一谈龙虎丹和啤酒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生钱的路子,不用赚太多,足够维持男爵府的日常开销就成。男爵占了公主的房子,爽是爽了,可是要维持住这份爽,这份体面,光靠男爵的俸禄远远不够。
“修齐不是我说你,你这想法要变一变了!”
萧守道听说了萧庭的想法之后,立刻表示了反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对萧庭道:“你是什么人?堂堂的萧兰陵,陛下御封的男爵,瞧瞧,你这庄子比国公家的还上档次,圣眷隆宠!你这身份去主动拜访慕一宽?他一个下三滥的商人也配有这份光荣?你信不信,你主动去找他,能给他吓出病来,八成会以为你是去打秋风的!”
萧守道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年头商人的地位太低了,不要看慕一宽买卖做的不小,但在男爵面前连站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属于弱势群体。
萧庭毕竟封爵不久,从骨子里暂时还没有完全适应角色。什么是贵族,时时刻刻牢记四个字:高人一等。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那你说怎么办?”萧庭问。身份的差距暂时不提,但萧守道确实给自己提了个醒,上赶着不是买卖,自己堂堂男爵主动去找一个商人要求合作,且不说别人怎么想,慕一宽肚子里就要打鼓。
萧守道凑上来拉着萧庭的袖子,媚眼乱抛:“缺钱嘛修齐你找我啊,咱们兄弟之间不必见外,多了不敢说,三五百贯兄弟还拿的出来,只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兄弟。”
剧情走向完全不对,三五百贯就想收买老子?门都没有!萧庭被萧守道电的半边身子发麻,赶紧抽回手狠狠在裤子上擦了两下,板着脸:“有事就说,你再敢乱抛媚眼,我让你变残疾人信不信?”
“哎,修齐若是不帮我,我回家也是变残疾人的份。”
萧守道收敛的笑容,面露沉重之色,叹气道:“也不知道是为啥,我阿爷他老人家最近总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想打嗝打不出来,憋闷的狠,找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我娘暗地里抹了好几次眼泪,这不是想着来问问修齐,可有什么能让人打嗝的法子……”
胸口憋闷?想打嗝?简单啊,用八十斤大锤,照着胸口猛砸,保证你胸口不憋闷,什么气都喘出来了。
不就是来要啤酒嘛,犯的着找这种蹩脚的借口,连公主都搬出来吓唬人嘛?搞得好像不给你啤酒,就是谋害大唐功勋,公主驸马一样?
啤酒剩下的已经不多,留了一部分酵母,剩下的给萧守道装了满满一大桶,萧守道这才眉开眼笑就要告辞。
这次轮到萧庭了,他笑嘻嘻的拉住了萧守道,凑到脸跟前:“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咱们兄弟之间不分彼此,只要我答应了你这件事,你就什么都依我?”
萧守道娇躯一震,惊道:“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修齐你要作甚,是不是要钱?”
“不要你的钱!”萧庭嘿嘿怪笑。
萧守道花容变色:“那你要什么?”
萧庭眼放光,色眯眯的问:“你说呢?”
萧守道苦着脸告饶:“修齐饶了我吧,兄弟知错了,适才是兄弟孟浪了,还请修齐万万给兄弟留个清白!”
“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再敢恶心我,我就真夺了你的清白。”
萧庭拿过熊二那根又粗又长的哨棍晃了晃假作威胁,然后才道:“你在长安认识的人多,路子广,有桩事的确要你帮忙。”
……
长安城东市,酒肆林立,一处僻静小院闹中取静,门前招牌上写着‘魏家坊’三个字。
这一日上午开门,不过半个时辰,魏家坊里已经有了八成上座。里间的一个雅座里,当朝礼部侍郎魏华正在独自小酌。
坊间一向有传闻,这酒店是郑国公魏征家的产业,这门外的‘魏家坊’三个字,就是魏征手书。其实魏华却清楚,魏家坊只是打了个魏家的招牌吸引顾客而已,跟魏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真正的东家是长安城的大商人慕一宽。
不过那慕一宽会做人,在开业的时候主动给魏家送了一份干股。
魏家倒不是稀罕那点钱,可魏家坊几个招牌酒菜的确是从魏家后厨传出来的,因此魏家拿一份干股也说得过去。魏家坊的酒菜和魏华的口味,因此无事之时常来小坐一番。
正喝着酒,就听到外间有吵闹声,好像有人在闹事。隔着帘子隐隐的就听酒肆的博士把郑国公的名头搬了出来吓唬人。
魏华脸一沉,两道浓墨一样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在雅座里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没多久,雅座帘子被从外面掀开,魏家坊的掌柜的慕成小步走进来,陪着笑一抱拳:”“几个闲人聒噪,打扰到魏侍郎清静了,小人这就赶他们走。”
“不急,我听着不像闹事,就算是闹事,你也不该用先父的名头压人。凡事大不过一个理字,你且说说到底为何争吵,我来给你断一断。”魏华板着脸说。
慕成是魏家坊的老人了,知道魏侍郎从小就有个毛病,针尖大点的小事都爱较真,于是也不敢虚词,一五一十禀告道:“几个客人说咱家的酒不好,换了好几种都不和他们的口味,是以吵了起来。”
“你可是掺水了?”魏华问。
慕成连忙辩解:“哎呦魏侍郎您这可是冤枉小人了,您在魏家坊吃了十几年了,可曾见过魏家坊做出这等下作事。”
“那你可是舍不得给他们好酒?用劣酒应付?”
“更不敢了,小人敞开门做生意,只怕客人不来,哪有客人来了不上好酒的道理。醽醁、碧浆、兰生都上了,那几位客人就是不满意,说要喝什么屁酒?您说说,世上哪有屁酒?这不摆明了来闹事的嘛?那几位客人一看就不是白身,小人也不敢动手赶人,只能抬出先郑国公的大名。”
………………
有书友说错别字比较多,其实我发稿之前都有查的,今天特意查了两遍,哎吆我就日了,还真有不少错字……
我眼瞎啊……对不住各位,感谢薛木北童鞋提出的宝贵建议,以后会注意的,发稿一律查两次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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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主动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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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华脸一沉:“胡说,白身也不能动手,岂能因为对方是白身就动手打人?再者,大唐百姓自有大唐律管着,就算犯了王法也该是武侯来拿人,轮不到你一个开酒肆来管,你这叫僭越,懂不懂?”
慕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口水,隐藏起不耐烦的神情,苦笑道:“是是是,魏侍郎教训的是,小人知错了。”
魏华满意的点点头:“这就是了,开店也罢,做官也罢,切记要谨遵唐律,依礼待人,依理行事,万万不可以势压人,更不能仗势欺人!”
“魏侍郎金玉良言,小人定然谨记在心。”慕成为难道:“可小店也没什么屁酒给他们啊。”
“屁酒?”魏华一愣,皱眉沉思片刻,忽然笑了,道:“你且去问清楚,是屁酒还是啤酒?”
“诺!”
慕成转身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奇道:“还真被您说中了,是小人听错了,是啤酒。可啤酒又是个啥,从来没听说过啊。”
魏华面露微笑:“那是兰陵男萧家独创的酒,这不怪你,大唐喝过啤酒的人加一块也不超过两手之数,本官有幸曾经听说过啤酒的大名。只是当日公务繁忙,和那啤酒擦肩而过,未能有幸一尝,可惜啊可惜。不过嘛,为了朝政,说不得,也只能牺牲些口舌之欲了……”
他似乎有些口渴,端起酒杯就要喝,刚送到嘴边,见杯中翠绿的酒液,眉头就微微一皱,有些不耐烦的把酒杯放回了桌上,对慕成道:
“那几个客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醽醁再好,十几年来日日喝也喝的烦了。在商言商,你们既然打开门做买卖,就要时时刻刻为客人着想,不断的改进酒水菜品,这买卖才能做得长久。这个道理,不光你要记着,也转告给你们大掌柜慕一宽,商人也该为百姓出力,为国家尽忠,千万不要因为是商人,就自觉地低人一等,凡事得过且过,敷衍了事,自甘堕落……”
魏华说道了兴头上,吐沫星子乱飞,宏篇大论不休,慕成在一边听得头皮发麻,心里越来越烦,嘴上却连连称是,不敢反驳这位魏侍郎。
倒不是怕魏华把他怎么样,魏侍郎名声还是不错的,既严以待人,也严于律己,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可此时一旦反驳,这魏侍郎必然会拉着他辩论出个是非对错,子丑寅卯来,讲出一通更长更臭的道理,说上个一天,扯到上古三皇五帝上去也不算稀奇。到时候他这个掌柜的,一整日什么事都别想做,净听魏侍郎‘论道’了。
饶是魏成不敢反驳,魏华这一番道理也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才作罢,慕成好不容易听完魏华的心灵鸡汤,如蒙大敕般逃离了雅座。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吁了口气长气,然后招招手叫来一个小厮,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哪有卖啤酒的,买上个十坛子来,不用怕花钱。哦,买回来之后先给魏侍郎上一壶。”
不仅仅是魏家坊,长安城东市西市里的十几间酒肆里,都发生了顾客指明要喝啤酒的状况。这些顾客年纪大多不大,但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和爵位在身,最小的都是个九品的陪戎校尉,酒家哪敢得罪这些人,只能一个劲的赔礼道歉,同时派出小厮赶紧去买那什么屁酒。
一时间各大酒肆的小厮满大街乱窜,到处打听哪里有啤酒卖的。
那些酒肆的小厮往往都是认识的,在街面上遇着了,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异口同声的问:“来的正好,你家铺子有没有屁酒?”
“我说老兄,你也要买屁酒?”张小三奇道。
李小四抱怨道:“可不是嘛,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老子长安城跑了一圈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屁酒的!”
“完了完了!”张小三叹气道:“你家那么大的门脸都没屁酒卖,长安城里怕是寻不着了!”
“妈呀累死俺了,先去坊门喝口纯净水歇歇腿,养足了精神再去城外找。”李小四无奈挥挥手。
两人一起走到坊门,排好队从大内生产的净水器里接了两碗纯净水,蹲在街边正要喝,一低头,看见角落里有个熟人。
“王老五,你不在你家酒肆里当值,跑这来偷闲了!”两人齐呼。
王老五咕咚咕咚喝完纯净水,擦擦嘴骂了一句:“偷个屁闲,俺家掌柜的支使俺出来买屁酒,跑断了腿了找不到!”
……
一时间长安城街面上,陡然出多来不少这样酒肆的小厮相互抱怨,而在长安城的几家药铺里,也多出了一些身穿皮甲,腰跨横刀的大头兵。
“掌柜的,来十瓶龙虎丹!”唐兵甲重重一拍桌子。
桌后的老先生抬起头,看见眼前如同黑熊一般魁梧的唐兵,吓了一跳,连忙赔笑道:“啥丹?烦劳您再说一遍。”
“龙虎丹,龙是龙的龙,虎是虎的虎!咋的,欺负俺没读过书不认字?”
“这……真没听说过……要不您换一家问问?”
“娘的,终南山小神仙带出来的神丹都没听说过,你还开个屁的药铺……”唐兵甲一脸的鄙夷。
……
“修齐,你这法子还真高,慕一宽必然要主动找上门。”
白云楼上,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萧庭和萧守道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正在对饮,萧守道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赞道。
街面上的那些人,都是萧守道的狐朋狗友,萧守道家世出身都是顶尖个的,在长安城的纨绔圈子里很有那么一号,算是纨绔界的头面人物之一,认识的大小纨绔数量众多。
他按照萧庭的意思,把当日几位朝廷大佬聚在一起喝啤酒的事情在纨绔圈里散布了出去,大肆吹嘘这种啤酒如何神奇,俺家老爷子喝了啤酒之后战斗力爆表,比赛赢了苏中郎,朝廷的几位大佬如何对这种酒赞赏有加等等。
当然,他没说是宋国公赢得比赛,是憋尿比赛。
尤其重点的是,这种酒产量稀少,价比黄金,只有朝廷里几个少数的大佬才有资格品尝,一般人有钱也未必喝的到。
纨绔嘛,就是那种争强好胜不肯落人后的主,连上法场砍头都要挣个排位顺序的人物,出来混讲的就是个脸面,能喝上啤酒就变成了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于是就出现了之前酒馆里的那一幕。
至于药铺里的唐兵,自然是熊二。
“不过修齐,你还真准备做买卖?”萧守道问。
“怎么了?说起来士农工商,士人贵族耻于经商,可我就不信了,难道朝廷里只有我一个经商?”
萧庭轻轻晃动手中酒杯,似笑非笑道:“若是没有些暗地里的产业,那些将军爵爷公主郡王的,光凭着那点死俸禄,哪有钱摆那么大的排场?就说你吧,这身行头没个三十贯下不来吧?”
“嘿嘿,修齐好眼力,连刀在一起,三十六贯半。”
萧守道站起来华丽丽的转了个圈,炫耀完新衣服之后,坐下道:“修齐说的是,就算是我家,暗地也是有来钱的法子的。只是有句话兄弟要提醒修齐,你有爵位在身,身后却没什么大背景,若是做生意,万万不可在明处,更不能自己出面,否则朝廷里恐怕会有非议。”
明白他的意思,这家伙天天和自己混在一起,一方面是玩伴,另一方面,也是萧家和自己之间的一个传声筒,这句话其实是萧锐老伯伯在提醒自己,做生意要谨慎,不要被人抓了小辫子。
大家都明白的事,就点到即止。然后说说话聊聊天扯扯八卦,时间过得飞快,天黑出城回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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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查总账
尽管早就知道商人在大唐不受待见,地位很低,但是亲眼看见慕一宽的时候,萧庭还是感到几分诧异。
眼前的这个中年人,留着两抹老鼠胡须,小小的眼睛,一张焦黄的面皮上写满了风霜雪雨的沧桑,身穿一件粗布麻衣,系这一条像是浴巾一样的大腰带,像苦力一样绑着已经洗的有点发白褪色的绑腿。
堂堂长安城甚至是整个关中地区都鼎鼎有名的大商贾,放在后世少说也是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走上人生巅峰的人物,此时看起来却和一个最普通的挑夫没什么区别。
商人就是一头猪,越肥越危险,随时成为各方大佬开刀的对象。赚的钱越多,越要低调,有钱都不敢外露,谁会想到娶了八个老婆的慕一宽是这副打扮?这就是大唐商人的悲哀。其实对于很多商人而言,经商并不是为了实现人生理想和价值,一开始仅仅是为了糊口吃饭而已。
“小人慕一宽,给兰陵爵爷磕头了!”
慕一宽战战兢兢的站在萧家大厅门外,刚走进门第一步,就跪下磕了个头,然后双手捧着一张烫金的帖子,举过头顶:“孙老神仙托小人给爵爷带好。”
慕一宽这次来并不是以他自己的名义,他一个商人直接到男爵府拜访,是一件很失礼很不守本分的事情,因此走了孙思邈的关系,那份烫金的帖子,类似于‘推荐书’。
“慕大掌柜的请起,进来坐下说话吧。”
萧庭安坐厅上,身后摆出了整套的男爵仪仗,各种金玉配饰物件像是博物馆展览一样挂了一排。
慕一宽连说不敢,低着头奉上拜帖之后,又迈着小碎步退后到大厅最下首,挨着半个屁股跪坐下,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明了来意:买龙虎丹的药方和啤酒的酿造方法。
“回禀爵爷,小人愿意在龙虎丹和啤酒的生意里,拿出三成股子孝敬爵爷,也就是三成的利润,爵爷不用操心买卖的事,月底小人按时派人送钱上门,不知爵爷意下如何?”
慕一宽斟酌了一下,看似不经意的说:“拿股子这事不算什么,早有先例,郑国公家在小人名下的魏家坊酒肆,就有三成的干股。朝廷里有好几位爵爷,都在我名下的各类生意里有股子。”
很精明的一个人,最后这段看似不经意的话,一方面打消了男爵做买卖的顾虑,一方面也在隐隐的点出,他慕一宽在朝廷里也是有路子的。
萧庭喜欢和这样的精明人来往,把事情交给精明人去办,至少不用自己太操心。
三成的利润不少了,按照慕一宽的提议,萧庭只要拿出啤酒的酿造方法和龙虎丹的药方,然后什么事都不用作,等着数钱就行,而且根本不会引起任何非议。
实际上朝廷里很多大员,和商家的合作方式就是这样,朝廷大员不管具体的生产销售,只是充当商人的保护伞,从中定期分润。
“慕掌柜的,你坐近点,我有话要跟你详细说。”萧庭冲慕一宽招招手。
目前萧庭并不是仅仅却钱,而是整个兰陵庄子都要发展,按照慕一宽提出的这种合作模式,最多自己男爵府获利,但是整个兰陵庄子却不会有任何变化。
慕一宽一愣,然后小心翼翼的朝前挪了两个座次,从大厅的最外面坐到靠近中间。男爵府是原先的公主府,大厅足足有几十丈长,慕一宽即便坐在中间,距离萧庭还是有老大的一截。
“再近点,坐跟前来,我有话要跟你详谈,你坐那么远怎么说话?”萧庭无语。
慕一宽这才大着胆子站起来,走到萧庭下首坐下,抬起头有些茫然的望着这位年轻的爵爷,不知道萧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的买卖做的极大,不光长安城有铺面,分号遍布整个关内道,打过交道的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背后也有些不弱的背景。但那些给他充当后台的贵人们,只是把他当成一棵摇钱树,从正眼瞧过他。以往慕一宽上门拜访,往往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大多是一个管家之类的角色收了钱打发了事。像萧庭这样,摆出一副平等谈话的架势从所未有。
“我问你,我把配方交给你,以后就由你去制造药丸,去酿酒,和我无关了是吧?”萧庭问。
慕一宽斟酌了片刻,道:“是。但小人会定期送来分润。”
“那好,两件事。第一,我这个方子能不能再给别人?或者说,别人再用我这个方子酿酒、制药,所获之利,我们怎么分?”萧庭问。
“这小人倒是没有想到。”
慕一宽先是一愣,紧跟就道:“不过既然您把方子给了小人,小人定然会保存好,不会让方子流出去。”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萧庭望着他,道:“若是方子真流出去,你可能会认为是从我这流出去的,我呢,一定会认为,是你为了少给我钱,私下转手给别人经营,因为这么一来你就不必给我这三成的分润了……”
慕一宽大惊失色,连忙道:“小人万万不敢欺瞒爵爷!”
萧庭摆摆手,尽量用和蔼的语气道:“不是说你故意欺瞒,而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既然是方子,就肯定有泄露的可能。就算不泄露,别人拿着药丸和酒,也未必就做不出来类似的,并不是你或者我的问题。”
慕一宽见萧庭说的诚恳,并没有什么责难的意思,也稍稍轻松了一点,琢磨着道:“爵爷说的没错,是这个理。真出了这种事,小人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是了。那还有一个问题。”萧庭继续道:“就算药方配方没有流出去,那我怎么知道,你一个月到底能靠着这两件东西获利多少?你家大业大铺面多,我总不能派人去你的每个铺子里盯着吧?”
慕一宽猛地抬起头,两只小眼睛里精光凝聚,愕然道:“爵爷要查我的总账!”
查总账对于任何一个商家而言都是要命的事,尤其慕一宽的生意涉及的行业众多,背后和朝廷、各地官府也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种种见不得光的事,各类猫腻全部在那本总账中清清楚楚。
可以说,慕一宽的总账牵扯到的绝不是慕一宽一家一户,而是一张庞大的利益网。若是这本总账流了出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慕一宽,会有很多人希望慕一宽死,一家死绝。
慕一宽大汗淋漓,再联想到之前自家酒楼和药铺发生的一系列有些不合常理的事,这位饱经沧桑的中年商贾自以为聪明的恍然大悟:眼前的这位虽然年轻却正当红的爵爷,要对慕家下手!
稍稍朝深处一想,慕家和萧兰陵无仇无怨,萧兰陵就算要钱,也没有必要将慕家赶尽杀绝。坊间传闻这位爵爷是陛下亲手从平民提拔上来的,他此举是否代表着朝廷中的动向,难道是陛下要对和慕家有合作关系的那几位下手?
尽管朝廷里的那几位大员和慕家之间除了利益之外,根本没有太深的联系。但这种层面的争斗漩涡,他一个小小的商人,既逃不脱,也抗不过,一旦被卷入,连马前卒都算不上,片刻间就成齑粉。
想到此处,慕一宽毫不犹豫的五体投地,颤声道:“爵爷救我,求爵爷指点一点活路,慕一宽定有厚报!”
第六十六章 真商人和真高人
萧庭见慕一宽神情瞬息数变,又忽然做出这般求饶姿态,他先是一愣,但片刻就猜到了七八分:这家伙肯定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
下意识就要去抬手扶他向他解释清楚,不过转念一想,他理解错了自己的意图,未必是一件坏事,相反,保持着这份若有若无的敬畏,说不定对于以后的交往反而有好处。
这慕一宽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可能把生意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越是看着老实的人,骗起人来越厉害,咱堂堂男爵不欺负你商人,却也不代表我愿意被你忽悠。
想到此处,萧庭也不解释,只是淡淡一笑,道:“慕掌柜的,不该你想的事,不要乱想。”
萧庭这么说,慕一宽更不敢应声了,只当萧庭根本不愿管他这小小商人的死活,一个劲的磕头道爵爷救我。
萧庭也不开口,老神老在的靠在扶几上,笑眯眯的望着慕一宽。
等到慕一宽约莫磕了二三十个头,萧庭实在看不下去了,再磕下去他就得磕死在男爵府偏厅里,才不急不慢的说:“慕掌柜的,你不愿意查账,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吧,帐我就不查了,几个小钱也算不得什么。咱们还是谈谈买卖的事。”
“是,全凭爵爷吩咐。”慕一宽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被吓到了,汗渍浸透衣衫。
“不是吩咐,而是合作。”萧庭摆摆手,加重了语气道。
“小人何德何能,敢于爵爷合作?”慕一宽道。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和我合作,而是和兰陵庄子合作,和兰陵庄子上的庄户们合作。只不过庄户太多,我这个家主,来当一个中人和保人。”萧庭道。
慕一宽还是不太明白,以前他依附的那些朝廷官员,只知道伸手要钱,却从来没有‘合作’两个字,不解道:“爵爷,您这可是把小人说糊涂了,和庄户合作?怎么合作?让您庄子上的庄户,去我的店铺打杂嘛?”
“不是这个意思。”
萧庭笑了,道:“我堂堂的男爵,自然不会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所以龙虎丹的药方和啤酒的配方,我不会给你。”
慕一宽做了一辈子买卖,无非就是讨价还价,进货销售这些事,从来没见过萧庭这样的路数的。
见慕一宽脸色迷茫,萧庭不急不慢的说:“你是不是想问,你到底该做些什么,而我又做什么?”
“正是。”慕一宽点点头:“爵爷您把小人弄糊涂了。”
萧庭指着门外,道:“兰陵庄子上有大片大片的空地,有几百户人家,人手充足。如今正巧赶上庄子上重建,我可以在庄子上顺便起一座龙虎丹作坊,一座酿酒作坊。你可以租我的作坊,租我的庄户,去帮你酿酒做药丸,当然,以后孙老神仙若是研制出了别的药丸,我的作坊也是可以租给你用的。至于我本人,不插手你的买卖,只起个监督的作用,免得你用我的庄子和人手做些败坏风气,唐律不容的坏事。至于你,负责提供药材和酒的原料,以及成品的销售,这都是你的长处,怎么买卖不用我来教你,你做的比我好。”
这其实就是变相的做买卖,只不过萧庭做的不是药材啤酒买卖,而是土地房屋租赁。这两者大有区别,前者在时人看来是为了博利,而后者不算是商业行为,只是补贴家用。
况且贵族的‘食邑’,本质上就是出租土地获取地租的行为,靠着出租土地赚钱合情合理。
非但不能说他萧兰陵自甘堕落与民争利,反而要说他清贫。可不是清贫么,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要靠着出租自家的土地房子过日子。
真正的猫腻在于租金!这是萧庭真正获利之处,租金高的吓人,远远超过种田的地租。但由于是租给商人,而不是租给农户,高租金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可自责之处。
这种变相获利的方法,其实在后世的官商‘合作’中已经非常的普及。萧庭已然把话说的足够明白,慕一宽要是再不懂,那萧庭也不准备在和他合作了,只能说这家伙悟性太差。
慕一宽沉思了片刻,道:“小人懂了。还有一句话,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还请爵爷休要见怪。”
萧庭深深的望了慕一宽一眼,道:“你说,我听。”
慕一宽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眉头微蹙,显然很犹豫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萧庭也不打断他,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慕一宽沉吟了片刻后,终于抬起头。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之前的恐慌、紧张等等负面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平静,一双小眼睛里也迸出精明强干的光芒。
“爵爷,在下经商多年,自问看人还有几分眼力。在来爵爷府上之前,小人就打听过爵爷的来历,再听了听爵爷一番教诲,就知道您是个极通生意经的,是真心想和我做生意。”
慕一宽说完,谨慎的盯着萧庭表情的变化,萧庭笑而不语,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谢爵爷。”慕一宽抱拳,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若是爵爷缺钱,小人没有二话,千百贯钱立刻就着人送来孝敬。既然爵爷诚心想做买卖,那小人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做买卖,讲究的是个利字,既然双方合作想要获利,那如何合作、如何分润,需得一笔笔的算清楚讲明白,最怕就是碍着情面权势,事先讲的不清不楚,事后一笔糊涂账,非但没赚到钱,双方心里还会因此存下芥蒂,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说的在理。”
萧庭要的,其实就是慕一宽这种合作的态度,男爵府不是仗势欺人去收慕一宽的保护费。那样也许可以赚一笔,赚一时,但从长久而言,利用爵位官威去压商家,对于商业发展和自己获利绝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适得其反。
想必‘李郎中’也不愿意看到,自己为了完成赌约,借着男爵的名头压榨商家,造成兰陵庄子上的虚假繁荣,商家怨声载道。
既然是要发展,就必须找一条多方面都能获利,愿意积极参与的可持续发展道路,这才是长久之道,也是‘试点’的真正意义所在。
“爵爷通达明理,在下拜服。”
慕一宽一个马屁立刻拍上来,紧跟着说:“小人有几条章程,不知爵爷以为意下如何?”
“你有你的章程,我也有我的章程。章程这种事,咱们商量着办。”
两人这次总算开诚布公,谈了一下午,暂时达成了一致,主要的合作方式有几条。
第一,啤酒的配方归萧庭保管,龙虎丹的方子归孙思邈保存。慕一宽不得过问,孙思邈负责改进龙虎丹,两个方子的所有权都属于萧家,不得流出。
第二,慕一宽提供药材、小麦原料,萧庭庄子上负责建立作坊生产,再将成品交给慕一宽销售。
第三,在名义上,慕一宽租用萧家的土地、作坊和人工,而不是兰陵男和慕一宽联手做生意。
最后是分润。慕一宽要支付‘租用’萧家的空地租金,还有工钱。这笔钱统一交到萧庭府上,由萧庭管理。
所谓的“租金和人工钱”,是成品销售价格去掉药材成本价钱之后的七成。
换句话讲,比如卖一百钱,成本三十钱,扣除成本,慕一宽要付给萧庭的70文钱的七成,49钱,他自己得21钱。
这个比例看起来有点霸道,但实际上对于慕一宽而言,他赚的不仅仅是21钱,之前药材和麦子的成本价,是按照市面价格计算的,而不是他的进价,这一进一出的,他还有三四成的利润。
当然,啤酒和龙虎丹的具体的价格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对于孙思邈,萧庭原本想在龙虎丹的收益里,拿出一成的干股给他。啤酒暂时不说,酒这种东西未必会大卖,但绝不会卖不出去,由于是个新鲜玩意,估计短时间内销路会很好,过了这个热乎劲之后,收益会趋于相对稳定。
而龙虎丹最后能不能赚钱,说到底还得看龙虎丹的药力,这就需要孙思邈不断加以改进了。
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解决,穿越者也不能包打一切,论起药,十个萧庭捆起来也不如孙思邈一个手指头。
打铁要趁热,萧庭找到了孙思邈,把自己的意图简单的说了。
“修齐,你新封爵位,家大业大迎来送往都要花钱,暗地里做点生意老夫不反对。至于钱,老夫一文不要你的,慕掌柜的也不容易,每年给我的那笔供奉钱已然多的花不完,也不用再提钱字。”
孙思邈一口答应,愿意帮着改进龙虎丹,然后面色一正,道:“但老夫有一个要求。”
“老神仙请讲!”萧庭道。
“二十年后,将龙虎丹的配方,还有你肚子里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方子,都公布天下,流传于世。”
孙思邈语重心长道:“无论如何,二十年时间你赚钱也赚的够了,二十年后你也是人到中年,到时候公布秘方,既是造福天下的好事,也是给你萧家的子孙后代赚取一份名声,留一条身后路。”
萧庭一躬到地:“老神仙这份苦心,这份仁心,小子受教了,也受益了,有生之年万万不敢忘老神仙的教诲。”
第六十七章 卖假药??
商定了合作计划之后,慕一宽留下了两百贯钱作为启动资金,实际也有那么点花钱买平安,贿赂讨好萧庭的意思。萧庭没跟他客气,照单全收。
接下来当务之急就是盖两座作坊。
起作坊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就是盖房子,但落到实际上却有了难处。萧庭需要盖的作坊并不是传统的一间大房,而是一排连在一起的单独工作间,每一个房间有不同的流程,前后两个工作间里的人负责不同的工艺,工作间里设施配备、面积大小都不尽相同,类似于后世的流水线。
这么一来,一方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配方的泄密,尤其是酿酒和制药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萧庭准备全部选用卧牛村靠得住的人。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方和配方必然会不可避免的泄露出去一部分,但只要有意识的进行保密,两三年之内应该可以做到独家生产。
至于两三年之后,萧庭还想不到那么远。啤酒和龙虎丹只是第一步,暂时帮助自己渡过财政危机,如果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混了两三年,还要依靠龙虎丹和啤酒赚钱,萧庭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另外一方面,利用工作间把整个生产过程分解成不同的小流程,即能提高生产效率,也能降低对于工人素质的要求。
让一个普通的农民来炼制药丸,至少要经过几个月到半年的培训,但是如果只负责一道工序,比如铡药材、搓丸子之类的,半天训练时间就足够了。
庄户人家盖自家的土房还勉强能行,但是让他们盖萧庭设计的‘工坊’那就不成了,手艺跟不上。
如今长安处处都在展开重建工作,以往被人瞧不起的工匠忽然变得吃香起来,往往有钱都请不到,熊二带着人骑马在长安县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一个闲着的匠人。
卧牛村的灾民几乎全部迁徙到了兰陵庄子上,三代木匠宋大头也在其中,听说了爵爷的难处,第一个站出来愿意帮着出把力。
人手还是不够,有困难找政府,萧庭直接找到了裴行俭。除了民间的工匠之外,朝廷还养着一批官匠,作为长安县的一把手,裴行俭应该有办法。
“就算是犯错误,这事你也得给我办了!我也不要多,十个工匠!”这是萧庭的原话。
裴行俭一张黑脸憋成了紫茄子色,为难道:“你的事我还管什么犯不犯错误的。可如今我就算想犯错误也没处犯去,一个匠人我都调不来。这都怪你!”
怪我?怎么就怪我了?地龙是我招来的?工匠不够用管我屁事!
裴行俭苦笑道:“还不是你的水车和播种机闹的事,朝廷下了令,要在京畿地区推广这两件宝贝,工部和京畿诸县的官匠人全部被召集到工部大坊,日夜赶造!不做完朝廷定下的数量,一个都回不来,嘿嘿,听说这半个月下来,离着朝廷定下的数量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恐怕半年之内,我这里都找不到一个匠人!”
还真就是自作孽不可活,老子搞小发明一毛钱好处没得到,反而把自己给坑了,这跟谁说理去?
“实在不行,我去求求将作监的阎大将。将作监虽说名义上归工部下属,可工部管不到他头上,说不定有几个闲着的匠人能调拨来。”
大将不是大将军,也不是少将中将上将,而是将作监一把手,官名全称‘将作大匠’,阎大将就是阎立本,唐初的大画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成啊!”萧庭一拍大腿,将作监这名字听起来就比工部更上档次,给人感觉前者是走精品路线,后者是大路货。而且阎立本更是如雷贯耳。
“嘿嘿,阎大将是个潇洒不羁的人物,倒是好说话。不过他平日不怎么管事,将作监的匠人疏于操练,手艺远远比不上工部的老匠,修齐你可要有心理准备。”裴行俭打预防针道。
“是个工匠就行,反正总比咱一个男爵一个子爵,光膀子上阵敲砖头来的好吧!”萧庭道。
裴行俭如今深的混字精髓,长安县的公务压了一大堆没办,说话就跳上马跑长安城,去帮萧庭办私事去了。
萧庭原本准备骑马跟着,一起拜见拜见那位传说中潇洒大将阎立本,结果让裴行俭一句话堵了个够呛。
“修齐你这身子骨太弱,骑快马不行,跟不上我,反而耽误时间。”
裴行俭说完哈哈大笑,一挥马鞭,胯下坐骑前蹄扬起,长嘶一声,绝尘而去,在大路上带起一道烟尘如龙,转眼只剩下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
裴小黑你有种,几日不见就敢当面笑话我不会武功骑术不佳是吧?有种你不要跑那么快啊……
算了不跟他计较,听说他长安县令也要当到头了,好像上面有动静,要把他调到军中,也不知道是京畿军还是外军,以后能不能见到面还是两说,且让他嚣张吧。
还是玉狮子马好,这匹长安县退役的杂毛老白马,每次见到萧庭都会主动的弯下后腿,方便萧庭上下,很体贴。
晃晃悠悠的爬上马,以二十迈的速度来到了孙思邈家。要办的事情很多,其中一件得靠孙思邈。
“将龙虎丹做成两种档次的,低档次的出售给百姓,高档次的出售给有钱人!”
孙思邈一听到这个想法,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皱眉不悦道:“命有贵贱,体无差别,国公的身子和索乞儿的身子,说白了没什么区别。修齐啊,你卖的是药,赚的是良心钱,就该货真价实药效十足。你想偷工减料,看人下菜碟,这法子老夫不赞同,你要是敢赚这种黑心钱,老夫给你腿打折你信不信?”
孙思邈虽说武力值和苏定方那种杀人机器还差了一大截,可老头子几十年来勤练五禽戏,身强体壮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七十岁的老人,萧庭估摸着真动手自己还真就打不过他。
“老爷子你误会我意思了!”
萧庭嘿嘿怪笑:“偷工减料不假,不过和您想的恰恰相反。低档次的龙虎丹,咱们一定要确保药效。而高端的龙虎丹,则不在乎药效。”
“卖假药给朝廷大员,豪门权贵?”
孙思邈更奇怪了,抬手摸了摸萧庭的脑门,又摸了摸他自己的脑门,奇道:“咦,没发烧啊,修齐你不是糊涂了吧?你敢这么做,不用等老夫打折你的腿,就有人来打,你就是有八十条腿也不够。”
第六十八章 糖葫芦
孙思邈显然没明白萧庭的意思,这年头做买卖讲究的是货真价实,就算是贵族们用的天价奢侈品,其高昂价格也是建立在材质罕见、做工精巧这两点上的。
做药嘛,自然要药效强悍药到病除才能卖出高价,靠着‘偷工减料’来卖高价,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人家又不是傻子。
“说偷工减料也不恰当,针对不同的消费群体,龙虎丹的卖点不同而已。”萧庭道。
“卖点我懂,丹药的卖点就是药效嘛。消费群体又是个什么意思?”孙思邈不解道。
萧庭想了想道:“这么说吧,来买高档龙虎丹和普通龙虎丹的,就根本不是一类人。按照我的想法,低档龙虎丹面对的就是普通百姓,农夫、小商贩、衙门的小吏这些人,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没太多钱,怕生病,生了病看不起,所以普通龙虎丹的售价便宜,而且药效要强。高档龙虎丹,面对的则是有钱人,王公贵族官吏大商人,这些人有钱,所以售价就高。”
“这倒是,穷人得病喂米浆,富人有恙熬参汤,人和人的活法本就是不同的。”
孙思邈感慨了一句,接着问:“人参比米疗效更好,所以才能卖的更贵,你这个贵的龙虎丹药效反而不如便宜的,又是个什么道理?”
“龙虎丹是清热解毒提神醒脑,预防小病的,本身治不了什么大病。那些能买得起高档龙虎丹的人,平日锦衣玉食,身体底子比一般穷苦百姓要好得多,就算偶尔略染小疾,也不愁没钱看病。所以龙虎丹对于他们的药用意义不大,无所谓药效强不强的。
相反,那些一年到头靠天吃饭的农夫、城里的小商贩,最怕的就是生病,随便一场小毛病就要花不少钱,一般都是硬挺着不去就医。走运的能挺过去,病看起来是好了,可是身子其实亏了,那些不走运的搞不好就成了大毛病,因此对于普通的龙虎丹,一定要保证药效,而且价钱要便宜。”
这么解释似乎也能说的过去,人家有钱的,本就不指望龙虎丹来治病,你药效好不好根本无所谓。
可问题又来了。
“不能治病,人家干吗买你的高档龙虎丹!”孙思邈笑问。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萧庭笑呵呵的说:“老神仙,你活了几十年见多识广,你说那些王宫贵胄,有钱人,整天想的都是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名利名利,利是利,名,也是利。”孙思邈抚须道。
“有了名利,然后呢?”萧庭接着问。
“然后?”孙思邈一愣,紧跟着恍然大悟,笑道:“然后便是长生不老了吧?”
“就是这个意思!”
萧庭哈哈一笑:“只要能长生不老的丹药,多少钱都能卖的出去。不过高档的龙虎丹,不能打着长生不老的牌子,那是骗子,早晚要被揭穿。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别人自己觉得它能延年益寿。
至于怎么样才能让人觉得龙虎丹有这种功能呢?老百姓看来,吃得香睡得好,胃口大开,就能活的长;读过书的人看来,精气神爽利了,津液自生,耳聪目明,便是养生有成。龙虎丹本就有薄荷之类的药物,含在口中神清气爽是不必说的,咱们再给它加一点特殊的‘料’。”
“特殊的料?”
所谓特殊的料,就是一颗颗酸酸甜甜,有营养味道好的山楂、大枣,这两味果子虽说治不了什么病,却也有养生补血开胃健脾的效果,只要不当饭吃,那就只要好处没有坏处。
把龙虎丹里会引起异味的药材减少,增加果泥的配比改进口感,就是萧庭所谓的加料。
听萧庭说完,孙思邈哈哈大笑,指着萧庭的鼻子:“你小子当真是个鬼灵精,这样做出来的龙虎丹,哪里还是药丸?简直就是果脯嘛,味道自然好吃的紧。”
说干就干,先做个试验品出来。萧庭把山楂大枣去核捶打成了泥,和原先的龙虎丹混在一起,为了掩饰这两种果子的原本的味道,防止被人发现其中猫腻,孙思邈又琢磨了几味香料添加在其中。
“还有茶叶!”萧庭灵光一现。
……
整整忙活了一天,第一批试验品终于制作完毕,几十颗药丸分门别类的摆放在桌上,个个都是小拇指大小,浑圆浑圆的,颜色各不相同。
每一种药丸都以龙虎丹的配方药材为主,不过各有侧重。碧绿如幽潭的,是多加茶叶;深红如烈火的,以枣泥为主;还有那青翠欲滴的,不必说,自然是添了山楂。
“虽说治不了什么大病,不过这些药丸时常吃几颗,对身子也是有益无害的。”
孙思邈拿了一颗药丸嗅了嗅,然后放回桌上,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问萧庭:“一颗药丸的本钱最多五六文,若是量大的话,本钱还能更低。修齐你准备卖多少钱一枚?”
“现在还不能卖,还有最重要的一道工序。”
萧庭笑嘻嘻的拿了个毛刷子比划了两下,药丸虽然已经成型,但早就说了,高档的龙虎丹卖的不是药效味道,而是身份档次。
一眼看上去,就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就要与众不同,就要让人觉得这冤枉钱花的值!
最后一道工序,其实也是最重要一道工序,就是裹糖衣。把糖浆熬的稠稠的,兑进用香料熬出来的水,再加一点蛋清去掉糖味,让糖浆看起来更加鲜亮,刷子在药丸上顺时针刷上一层,等到糖衣快干的时候,逆时针再刷一层。
这就是糖葫芦。
两层糖衣彻底干了,大功告成,一颗颗药丸变得晶莹剔透,不同类型的药丸在烛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幽光,如同浑圆的夜明珠。半透明的糖衣里漂浮着一层层正反相叠加的絮状物,让人联想到终南山巅终年不散的云,华丽丽的外表下透着几分神秘莫测。
但最终的成品做出来之后,不仅孙思邈啧啧称奇,连始作俑者萧庭都有点意外。原本他只是想按照冰糖葫芦的方法,把龙虎丹做的漂亮点,看上去比较华丽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和孙思邈琢磨了一天,加入各种香料配材,再稍稍改进包糖衣的工序,这些龙虎丹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甚至是所含的营养,都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料,比后世的糖葫芦要上档次的多。
孙思邈双指捻住一颗药丸,在烛光下翻来覆去的瞧,“嘿嘿,哪怕什么药效都没有,就凭你这份奇巧的心思和药丸的卖相,就能值大价钱。”
第六十九章 洛神丹
当然要卖出大价钱,这种改良版冰糖葫芦的销售对象就是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大豪,他们的钱不赚白不赚。但如果高价卖给普通百姓,这就是黑心钱,连萧庭都会觉得自己太不是人。
再换一个角度想,有钱人买的就是身份和地位,如果连普通百姓都能买得起,反而会拉低高档龙虎丹的档次。
还有真正的最后一桩事:起名字。
普通的龙虎丹和高档龙虎丹,品相和味道的差距天渊地别,用同一个名字肯定不合适。况且龙虎丹这三个字听着有点像是卖大力丸的,卖给普通百姓没问题,龙虎二字还算比较亲民,但想要走高档路线就显得俗了。
“俗了?那老爷子你来个不俗的?”
严格说来萧庭在士人阶层里算是没文化的那一类,正经经史子集一本都没读过,一笔字更是写的像被雷劈过十八遍,穿越至今连很多繁体字都不会写,所以起名字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孙思邈捻着一颗龙虎丹在灯下凝视片刻,缓缓道:“这丹药看似有云絮飘摇,晶莹含光……恩有了,夕日曹子建做洛神赋,有‘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又道是‘神光离合,乍阴乍阳’,这两句恰合此丹的妙处,不如就叫洛神丹如何?”
洛神赋听说过,曹植恋嫂的yy之作,华丽辞藻极尽对女性赞美之言,以前萧庭上学的时候还想着背两句以后留着哄女朋友用,可惜‘赋’这种东西太长,还有不少生僻词,看过几次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管怎么说,洛神丹这个名字不错,听起来就是仙丹妙药那一类的,对于稍微有点文化读过洛神赋的人而言,说不定还能引起对女神的遐想。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耳熟,萧庭总觉得听起来像是上辈子的某个女演员……
新产品研发完毕,带着几十颗洛神丹的成品回了萧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差不多后世晚上快到九点的样子,天完全黑透了。老远就看见诺大的兰陵府门下挂着的两只大灯笼,在夜色中如同猛兽的两只眼睛。
灯笼下烛火映出萧淑慎瘦小的身影,小丫头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后面跟了两个丫头提着食盒,熊二宛如守护观音娘娘的黑熊怪站在后面打哈欠连天。
见到萧庭回来,萧淑慎欢快的跳起来,像一只小考拉一样挂在萧庭的身上,两只眼睛笑成了弯月,甜甜的说:“哥你还没吃饭吧,我叫他们热去。”
“给你个好吃的。”萧庭抱着萧淑慎就朝家里走,随手摸了一个红枣放的多的洛神丹给小丫头塞嘴里。女孩子一般都需要补血,吃红枣的比较好。
萧淑慎也不管萧庭塞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张嘴就接着,腮帮子鼓起来咬的咕滋咕滋的,一边嚼一边眯着眼睛:“恩,好吃,甜丝丝的。”
熊二跟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凑上来问:“啥好吃的,给俺个尝尝呗。”
“馋的你。”萧庭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洛神丹,挑了一个山楂味道的随手朝后一抛。
熊二根本不用手接,大嘴张开直接凌空收进嘴里卡嘣一声咬的粉碎。
下一秒,熊二忽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一张脸一下子挤在了一起,咧着嘴嘶嘶的倒吸凉气。
“哎吆俺滴个亲娘咧!哪甜了……牙给酸倒了……嘶嘶……”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裴行俭就带了十二个工匠过来,全部都是匠作府的属吏,领头的是个七品的左校属,剩下的说是工匠,也都有官职在身,全是八九品的小官。
再小的官也是官,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官员,又是和自家家主要好的裴明府带来的,牛老汉忙不迭安排迎进府门,一边派人请来萧庭。
“见过兰陵爵爷!”连同带头的左校属在内,十二个人齐刷刷的行礼。这十二个人都是穿官服的,场面有点震撼。
至少在牛老汉和熊二看来是这样的,八九品的官也是官,随便一个就比村正保正之类的要大不知道多少倍。倒是原先公主府里的那些下人,一个个见怪不怪神情淡然。
“各位不必多礼,日后还要仰仗各位。”萧庭客气了两句拱拱手还了个礼。
工匠们站直了身子,但还是低着头不太敢说话。从进男爵府的第一步开始,这些匠作府的匠人就觉着不太对劲。他们干的就是修房盖院这一行,平时难免和各级官员打交道,对朝廷的规制再熟悉不过。眼前这府宅的规制哪里是男爵府邸,就是开国公也没这待遇,至少也是公主郡王级别的。
眼前的这个男爵,莫非是驸马?不是说给男爵办事吗?
这边工匠们心里犯嘀咕,那边萧庭也有点茫然。他倒没想到这家宅子会给工匠们带来困扰,而是想总不能一见面就说:你们干活去吧,似乎应该客气两句什么才对。
下意识的就问:“各位,吃过早饭没?”
裴行俭给萧庭这句话逗笑了,哪有一见面就问这事的,还有没有点男爵的威严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位萧兰陵好像还真就没什么架子。
萧庭这种客气话,要是换成其他官员,肯定是回答“吃过了吃过了”,可下面站着的这些人虽然披了身官皮,从骨子里说就是匠人,直来直往,老实淳朴没什么花肠子。听这位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爵位的老爷开口问话,左校属赶紧老实回话:“这不一大早就赶来了,还空着肚子呢。”
萧庭一乐:“那成,一起吃点吧,正好以后诸位就在我府上开伙了。守约,你也吃点?”
忙着办事,吃饭就没那么多讲究,要是吃个饭都按照礼制一步步严格执行,一顿早饭得吃到中午去。萧庭直接到后厨,就这一张大长条桌子,萧庭做首座,一群匠人做两边,裴行俭做萧庭下首。
一人一大碗滚烫的沙汤,两个香喷喷的发面馒头,就着咸菜,喜欢的可以在馒头里夹肉,边上有水煮蛋,想吃的自己去拿。算不上奢华丰富,但是很实在的一顿早饭,匠人们吃的稀里哗啦馒头冒汗,一个劲的加汤加蛋,能看得出来萧家的伙食比将作监的要强不少。
家主在这里吃饭,吴嬷嬷就在一边伺候着,萧庭用筷子敲敲桌子,对吴嬷嬷道:“以后将作监各位的三餐你来安排,一日两干一稀,顿顿要见荤腥,务必让人家吃好喝好了。”
领头的左校属嘴里还塞着半个蛋,支吾不清的道谢。
“守约,过两天你给我引荐引荐阎大将,这次承了他的人情了。”萧庭吸溜了口沙汤,对裴行俭道。
裴行俭小声道:“这次还真不能谢阎大将。阎大将游山玩水去了,有七八天都没去将作监上差,这些人是我给你拐带来的。我跟你说,你抓紧了用,说不定什么时候阎大将玩够了回将作监上差,发现手底下人数不对,就把他们收了回去,到时候愚兄可没处帮你找工匠了。”
萧庭无语,搞艺术的办事果然不靠谱。
第七十章 故人
吃饭的时候和裴行俭聊了几句,才知道将作监已经今非昔比。好好的一个将作监,太宗年间专门制造军械的大衙门,在阎立本恬淡不争的性格和放羊式的管理下,如今已经沦落工部下属的一个闲散部门。
诺大的一个衙门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除了阎立本本人还算有些名气之外,其他都是些在朝廷里说不上话的闲散官员,要不就是犯了错贬到这里来的,到了将作监几乎就注定仕途走到了尽头。
朝廷有什么差事,也不会派给将作监,将作监里的官员属吏每日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点卯、聊天,将作监几乎要成大唐官员的养老圣地。
按理说清闲是好事,萧庭上辈子做梦都想过上整天上班喝喝茶上上网睡睡觉月底拿钱的好生活,可将作监的官匠们并不这么认为。
像阎立本这样的高层官员还好,毕竟级别在哪里摆着,收入不算低。真正苦的是将作监里最基层的匠人们,他们挂着个‘官匠’的名头,看起来风光,由于没有朝廷派下的活,就拿不到赏钱花红,只能靠那点死俸禄过日子。碍于身份和规矩,他们又不好去民间接私活,就算有官员贵族们家里有活,也更习惯从工部请人而不是到将作监找人,一方面是跟红踩黑的惯性,一方面也是因为将作监实在是太久没有拿出什么像样的成绩,让人对将作监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而阎立本似乎恰恰乐于清闲,将作监无事可做,他正好有空四处游山玩水写生采风,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也是常事。这家伙是太宗老臣,与世无争,光是凌烟阁里那二十几张画像的缘故,就没什么人会跟他找茬,所以将作监的境况也就每日愈下了。
要知道在太宗年间,将作监虽然是工部下属,但实际工作中是可以和工部分庭抗礼的,甚至要隐隐约约压过工部一头,你工部做不出来的,我将作监能做,你工部能做出来的,我将作监也能做并且做的更好。工部尚书在匠作大将面前更像是个跟班应差的,往往是将作监研究出来一个新产品,然后交给工部去大批量制作,将作监负责指导监督。
“这么说,他们来我家干活,还是我照顾他们喽?”萧庭笑道。
“可不是嘛,听说要帮男爵府做事,将作监报名的匠人数量众多,这些人都是我在当中选的手艺过得硬的老手。”
一顿早饭匆匆吃完,裴行俭先走一步回长安县办公去了,萧庭带着宋大头和一群匠作府的匠人,来到庄子上的一片空地。
这个位置是萧庭事先选好用来盖作坊的,一面是河,便于取水和排污,另一面是一片树林子,还有一面正好冲着男爵府侧门,站在府门远远的就能看见这边。
“大头,把图纸拿出来,给各位说说清楚。”萧庭对宋大头道。
宋大头背着几张大羊皮纸,当着众人的面在地上摊开,上面用碳条详细的画出了萧庭需要的作坊的样式。
匠人们看见那张样式图,脸皮都是微微一抽,一脸的古怪神情。
“怎么?我画的不对?”萧庭问。
左校属连忙解释了一通,萧庭才明白原来不是自己画的不好,相反,恰恰是因为这几张图画的太详尽了,画的好。
古代的画,一般讲究‘神似’而非‘形似’,导致后世看古代的画,无论是人物画还是动物,都会感觉完全不成比例。
比如唐太宗的昭陵八骏图,明明都是世所罕见的骏马,却偏偏把马腿画的竹竿子一样细,而马身子却肥硕的吓人,跑起来腿还不压断了?这恰恰是当时画家为了表现马腿长膘肥的一种夸张手法;再比如后来的门神画像,明明是一个大将军,却肚大腰圆像个胖子,这种肥硕的身材上了战场就是纯粹的肉靶。但偏偏一眼看上去,画上那个穿着盔甲长着大胡子的胖子,就给人一种很威武的感觉。
连工匠的样式图也受到了这种风气的影响,比如一张水车的样式图,往往只能看出个水车的大概样子,真正的水车只占了整个画面的四分之一,然后为了好看,在边上再画几个辛勤劳作的人,还有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让人一看就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可问题是,如果按照这样的样式图来制造,做出来的东西和真正的实物样子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可能有实用价值,有的甚至根本做不出来。虽然样式图的夸张程度远远小于人物风景画,但想要根据样式图造物,难度还是很大,主要得依靠匠人的经验和手艺。
阎大将曾经亲手画过一些样式图,结果可想而知,从这位画圣人手里出来的样式图,好看那是一定的,至于对于生产,会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萧庭这副几乎参考了后世的机械制图和施工图标准,画风严谨写实,因此见惯了阎大将印象派画风的众位工匠才会表现出异样。倒是宋大头早就习惯了这种风格,他从最早就跟着萧庭,当日萧庭在卧牛村地上,用树枝画的那张水车草图,走的就是写实的路线,清晰明了,哪怕一个手艺平平的匠人,只要按照图纸严格施工就能丝毫不差的将图上画的东西造出来。
小小插曲之后,讲了两句鼓励士气的套路话,萧家作坊的建筑工作正式启动。
萧庭又成了闲人一个,堂堂爵爷就算再怎么没架子,也不可能和一群工匠一块去挑大土烧砖头。
背着个手在庄子上闲逛,搬来这几天时间,萧庭在庄子上进进出出的,庄户们也大多认识了这位年轻的新家主,每走一段就有人跟他打招呼,萧庭一一点头算是回应了。
几半大的娃,跟在萧庭后面叫师父师父的,被家大人拖回去照着屁股就是一脚,骂“没规矩的东西”一边朝萧庭赔礼:“爵爷您别在意,娃不懂事。”
这是以前跟着萧庭学人工呼吸的那几个,小的十岁冒头,大的快有十四五岁了,被踹的不敢吱声。这些都是卧牛村的人,现在已经成了兰陵男的佃户了。
“日子过得还行?”萧庭像个下乡视察的老领导一样问。
“还行。”那个原先是卧牛村的农夫挠挠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道:“就是才搬来,眼下又不到农耕的季节,无事可做闲的慌。”
“闲?等着,过几天让你们忙死。得了,去好好闲着吧,我再逛逛。”
萧庭临走时候冲娃挥挥手,呵呵笑道:“以后见着我,还叫师父。你家老子再敢打你,就说是师父爵爷让你这么叫的。”
又逛了一会,就走到了庄子边缘,兰陵庄子一边挨着官道,直通长安。
官道边上,一家庄户扯起了个小棚子,卖些水酒小菜,给官道上来往的行人歇脚,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原先兰陵庄子上的老住户了,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大的有十几岁,在帮着他娘煮酒切菜,小的才五六岁,光着腚拿了根树枝在小棚子下的写写画画。
见家主来了,那娘子诚惶诚恐的将萧庭迎进了棚子,萧庭也走的渴了,要了杯水酒喝,一边问生意怎么样。老板娘用围裙搓着手,低着羞涩的笑了笑,摇摇头小声说也没啥生意,官道上人不多,不过能赚一文是一文,娃他爹在地龙过境的时候死了,俺两个男娃正是能吃长身子骨的时候,出来赚两个钱,总比在家闲着好。
“得了,你铺子先干着,过两日庄子上有活会分派下来,让你大儿子去找牛管家,就说我说的算他一个。”
萧庭摸出半吊钱丢桌上,站起来就要走,挥挥手示意那娘子不用谢。
刚走出帐篷,官道对面迎面驰过来一匹白马,跑的一阵风似的,转眼到了跟前。马上骑士一拉缰绳,白马一声嘶鸣,前蹄扬起打了个转,然后稳稳的停在萧庭面前。
“喂,半个多月也不见你人,上次那故事还没说完呢,金毛狮王到底死了没?”
第七十一章 黄鳝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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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一看,马上的骑士一身深红色的劲装打扮,背了一柄犀牛角长弓。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利落的马尾,小蛮腰被一条玉带扎的盈盈一握,一条修长的腿儿被猎裤包裹的紧紧的,侧在马背一边勾勒出一条修长丰润的曲线,正是多日不见的李婵儿。
见李婵儿这副打扮,萧庭就是一愣,这次倒不是应为被美色迷住了,而是她背后背着的那柄长弓。以前在印象里,李婵儿就是个馋嘴手笨的小丫头,没想到会有这样爽利潇洒的一面,所以萧庭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婵儿大长腿一撇,干脆利落的翻身跳下马背,宛若一朵红云般飘到萧庭面前,俏生生的白了萧庭一眼,嗔笑道:“喂,发什么呆,这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啦。”
萧庭指指她背后背着的牛角弓,问道:“你这副打扮,是要去打猎?”前两天高阳还因为围猎给朝廷处罚了,看见她背着长弓,萧庭忍不住会想的多一点。
“闲着没事到处走走,地龙刚过,山里的野兽保不准会乱跑,带着柄弓防身。大灾之年救灾都来不及,可不敢打猎。”
李婵儿把背后的弓取下来,挂在马鞍子上,然后朝远处男爵府的方向扬了扬尖尖的下巴,促狭一笑。
“你这就冤枉我了,那可不关我事,朝廷赏下来的,我总不能不要吧,谁知道是人家高阳公主的宅子,指不定高阳公主心里怎么记恨我呢。”萧庭假装叹气道。
李婵儿和萧庭并肩而行,她那匹纯白的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李婵儿手里拿着小马鞭随手抽打路边的茅草,心不在焉的说:“高阳可没工夫去嫉恨你,她现在忙得很。”
忙?不会是忙着造反吧?萧庭心里咯噔一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要到房遗爱谋反案发的时候了,李婵儿会不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愿没有,不然真出了事,自己未必保得住她。高阳的案子,明面上是长孙无忌弄权,暗地里却到处透着李治的影子,说到底,搞不好连长孙都被李治夫妻两坑了一把。
李婵儿的声音传来:“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发呆,想什么呢?”
“穷人还能想什么,想钱呢。高阳殿下给我留个大房子,却没钱,一大家子都得靠我养活,你说我想什么?”萧庭随口开玩笑道。
“忙着赚钱还有空再路边喝酒?尽骗人。”李婵儿俏生生的翻了个白眼,道:“听说你封爵了,以为你忙,不敢来来烦你,早知道你这么有空,前几日我就过来了。你可不知道,我这段日子无聊透了,尤其是吃饭,家里的厨子学着你做的那几样做了个遍,可就是做不出那种味道。”
萧庭失笑:“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吃东西吧?”
李婵儿俏目瞪的圆圆的,理直气壮的说:“吃东西怎么了,民以食为天,吃饱肚子难道还不算大事?我今天中午就在你府上吃了,你可的亲自给我下厨,成不成?”
大事就大事吧,说话的功夫也快到中午饭的时间了,萧庭笑嘻嘻道:“得了,小的伺候您老用膳。”
“这还差不多。”李婵儿抿着嘴笑了,大咧咧的一拍萧庭肩膀:“我要吃你上次做的爆炒鳝鱼。”
唐朝做菜以烤蒸煮为煮,炒菜还不流行,很少有厨子会做炒菜的。况且大唐食用油的种类和数量都很少,油价昂贵,一般的小户人家也不可能顿顿用昂贵的油来炒菜,大户人家倒是用得起油,不过一般也不是用来炒菜,而是在蒸煮的时候涂抹上油增加香味。
上次萧庭和李婵儿在一起混了十几天,就下厨做过几个炒菜,李婵儿最爱吃一道爆炒鳝鱼,也就是黄鳝。可是回家之后叫她家的厨子试了几次,炒出来的黄鳝都腥味扑鼻,火候不是老了就是没熟,根本没法入口。
黄鳝就黄鳝吧,这年头生态环境保护的好,野生的黄鳝也多,随便找个小河岔子就能捉到。萧庭和李婵儿招招手叫过来一个在附近玩的娃,递给他一文钱,叫他去男爵府找人送个装黄鳝的篮子来。娃拿着钱屁颠屁颠的去了,不多时牛老汉出现,拎了个大篮子。
见自家爵爷和个年轻女子在一块,牛老汉丢下篮子很知情识趣的闪人了。
“你用篮子抓鳝鱼?怎么抓?”李婵儿很好奇:“鳝鱼不是藏在水底和洞里嘛?我家侍卫每次都要先把池子水给放干了,然后用铁锹去挖。”
萧庭瘪瘪嘴,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生活方式,人家为了吃两条鳝鱼,能把一池子水生物都给折腾死,这么算起来一条黄鳝差不多已经价值等身的金银了,那不是在吃鳝鱼,而是在吃钱,我一个小门小户的男爵可不敢这么奢侈。
带着李婵儿在庄子上转了半天,找到了一条小汊流,是泾河的众多支流之一,八水绕长安,长安附近多的就是这种小沟小河汊。
河汊不宽,也就两三米的样子,岸边的湿地上零星的散布这些小梅花脚印,有一些水鸟野鸭子之类的动物。六月初的天气有些炎热了,小河汊的水位不高,萧庭拿了个跟棍子试了试水,大概也就到小腿弯的样子。
“你在河边呆着,别下来,省的泥巴脏了你衣裳。”萧庭吩咐了一句,然后一聊袍子扎在腰间,脱掉靴子卷起裤管,踩着泥就趟到了小河沟里。
“一件衣裳有什么好可惜的,脏了就烧了呗。”李婵儿嘀咕了一句,学着萧庭的样子,也卷起裤脚,一脚深一脚浅跟了上来。
萧庭回头望了一眼,李婵儿露在外面的两只小腿,白嫩白嫩的像是两截莲藕。
河边的淤泥滑腻滑腻的,李婵儿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走到萧庭身后,陷在淤泥里的脚打了个滑,身子一歪就朝泥巴里栽下去。
“哎吆!”
萧庭手疾眼快,一把拦腰给她搂住,李婵儿自身的重量加上惯性,拽的萧庭失去了重心,也跟着朝下摔。萧庭也没更好的办法,在对泥巴的忍受力上面,男人总是要比女人强一点的,于是干脆朝前一扑,噗通一下跪在泥巴地里,然后双手打横抱住了李婵儿。
李婵儿吓了一跳,回头看看,离着泥浆还有一段距离,躺在萧庭的怀里傻呵呵的笑了:“踩到个什么东西,滑了一跌,我还以为要摔了呢。”
萧庭吃力的把她抬起来,自己也跟着站起来,下半身几乎全部都是泥,“我说让在你岸上呆着吧!”
李婵儿扶着萧庭的肩膀,凑到萧庭耳边,笑容酣甜:“陪你一件袍子就是了。快点快点,咱们抓鳝鱼去。我扶着你,留点神,肯定不会再摔了。”
萧庭翻了个白眼,任由李婵儿扶着自己肩膀,一手搂着她的腰,目光却盯着脚下的湿泥,寻找着黄鳝的踪迹。
第七十二章 一巴掌
萧庭上辈子也喜欢吃黄鳝,他这个年纪的人,父辈一代就算不是农村的,一般也都经过上山下乡,回城后有还和当年下放的当地村民保持了不错的关系,萧庭小时候就经常跟着父亲去当时下放的农村玩。农村也没什么玩的,无非就是下河捕鱼抓虾捉黄鳝老鳖,到田里去偷白薯山芋烤着吃,他有一次夏天晚上去偷西瓜还给蛇咬过一口。因此萧庭虽然不太懂种田,但对于抓黄鳝却不陌生。
黄鳝出洞捕食的时候和蛇不一样,蛇是呈s状态游动,而黄鳝在湿泥上留下的痕迹一般都是笔直的,所以比较好分辨。而且黄鳝大部分时间并不是呆在洞里,这种东西比较随遇而安,往往是随便朝淤泥里一钻,伏在泥底休息,可以根据泥上的洞眼来判断下面是否有黄鳝,有经验的捕鳝人甚至可以根据洞眼的大小,判断下面黄鳝的大小粗细长短。
李婵儿扶着萧庭肩膀两个人在浅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寻找着黄鳝的踪迹,李婵儿大概是第一次亲身参与捕捉黄鳝的活动,显得兴趣盎然,一双俏目睁的又圆又大,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湿地表面上,时不时的会指着脚下的一些痕迹,满脸惊喜的叫出声。
“快看快看!那里有!那里有个洞!”李婵儿又发现了一个大拇指大小的洞眼,洞口还在朝外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泡,她下意识的就死死的抓着萧庭的胳膊一阵猛摇。
她之前发现了好几个洞,不过都不是黄鳝,萧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洞周围有一层粘稠物。
“是,应该是条黄鳝洞……是吧……大概……”萧庭点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快捉住它,别让它逃了!”李婵儿兴奋的声音都有点发抖,搂着萧庭的手一下子绷得紧紧的,朝萧庭怀里凑过来。
天气炎热,李婵儿的猎装本就只有薄薄的一层,紧绷绷的贴在她的身躯之上,为了防止滑到她一直被萧庭半搂着,两人几乎是侧面的半边身子都贴在一处。李婵儿这么一凑过来,右边的胸部便是贴在了萧庭的胸膛之上,顿时传来一股饱满温润的弹性。
萧庭搂着那芊芊细腰走了一路,耳边不断的传来李婵儿的娇声,一阵阵女儿香直勾勾的朝鼻子里钻,不由想到黄鳝那细长的身子,滑腻腻在扭动的样子。李婵儿那么一贴过来,他右手顺着纤细的腰肢朝下一滑,握住了那一团诱惑了他多时,却一直不知如何下手的挺翘丰腴之处。
手感很好,滑滑的腻腻的,软软的,翘臀在手,恨不得就地按到狠狠搓揉一翻,还抓个毛的黄鳝。
想到此处,手上的力气就加大了几分,像是揉面团一样重重的在那挺翘的臀儿上搓揉了几把,隔着薄薄的猎裤,几股嫩肉从指缝间挤压滑过,又从指缝中飞快的收缩回去,一阵爽到要死的摩擦。
“哎吆!”李婵儿一门心思都集中在前面那个黄鳝洞上,忽然臀儿就是一痛,被狠狠捏了一把。她下意识的就俏目圆睁,转头瞪向萧庭,一只手也紧跟着摸到了插在腰间玉带的匕首上。
倒不是说她因为这一下轻薄举动就要杀萧庭,而是任何一个女孩在遭到侵犯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抓住一切能保护自己的东西进行反击。甚至可以说,这一瞬间她的本能反应,只是觉得自己可能受到了威胁,而并不是‘非礼’。
等握到了匕首,李婵儿手上传来金属冰凉的感觉,她打了个机灵,这才意识到,萧庭拍了她的小屁股,自己被这个登徒子非礼了。女孩儿家的娇羞一时间又占了上风,一双凤眼中的怒色瞬间变成羞怒交加,一层好看的粉红顺着修长的脖颈爬到了脸上。
这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萧庭正沉浸在手中揉捏嫩肉的爽快之中,根本没注意道李婵儿的动作。大概是因为李婵儿从小练武的缘故,饱满的臀肉丰腴而不肥腻,还有些紧绷绷的弹手,比一般女子的软绵更加有吸引力。
啪,一声轻响,打的那小翘臀尖儿一阵摄人心魄的乱颤。
李婵儿呆住了,整个人被这一巴掌打得大脑短路,檀口微张,直勾勾的望着萧庭,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登徒子的传说,每一个女孩都听说过,可是真遇到又是另一回事。故事里的登徒子,不是都是猥琐下流,挂着口水一脸色眯眯的贼胚下贱相的嘛?不都是趁着夜黑风高,鬼鬼祟祟摸进小姐的香闺之中才敢下手做坏事,生怕被别人发现的嘛?
可眼前这家伙一本正经目视前方,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似乎那羞人的一巴掌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又从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打我的……屁股?还打的这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从小到大,李婵儿只在很小的时候,被父亲这样打过几次,连母亲都舍不得。这一巴掌彻底把她打懵了,完全搞不懂萧庭到底是为什么打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巴掌纯粹就是萧庭这个好色之徒在吃她的豆腐。
她甚至隐隐约约的回忆起很小时候不听话,被阿耶用板子打的那种感觉。
李婵儿有些疑惑,小嘴微张,面色茫然,神情中还有几分羞愧,莫非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他不高兴了,所以才打我?
且说萧庭这一巴掌,说的好听叫做调/戏,说的难听就是耍流/氓。他是二十一世纪的人,那个时代孤男孤女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就算还不到开房的阶段,也差不多算是在谈恋爱了,这一巴掌也不算过份。不过毕竟是封建社会,这就有点说不清了。萧庭一巴掌下去之后,本来都已经做好李婵儿发飙的准备了,可万万没想到,李婵儿竟然什么也没做,而是一脸无辜,说不出的可怜模样。
望着李婵儿弱弱的样子,非但没有让萧庭生出什么怜香惜玉之情,反而勾起心中邪火上窜。
亵渎纯洁,征服权力,本就是人类心底里最阴暗,也是最刺激的乐趣之一。
萧庭缓缓的转过头,眼神炙热的望向李婵儿的脸。
第七十三章 懂不懂
凭着李婵儿的身份,真要是追究那一巴掌,萧庭估计自己大头小头放在一起都不够砍的。
不过萧庭也不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人,瘦瘦小小的身躯骨子里其实有一股狠劲。心一横,心想虽然和李婵儿嘴上一直都没说,可大家心里一本明白账,郎有情妾有意的,既然摸都摸了,打也打了,不如一次性到位,来个干脆的……
萧庭恶从胆边生,色朝脐下涌,兽性即将压倒人性,本我就要冲破超我的束缚,缓缓扭头望向李婵儿。
萧庭这边目光炙热,已经做好了十二分的准备。只要是个女人,就能从他的眼神里看明白他的意思,按照正常套路,接下来就等着李婵儿含羞带臊,半推半就的‘娇呼’一声‘不要啊’、‘你好坏’之类的话,然后萧庭便咧嘴坏笑,一把抱起她上岸找个人偏草深之处来一场大战。
李婵儿被萧庭的目光盯着,双颊绯红,缓缓低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着,这副娇弱的模样更让萧庭邪火升腾。
气氛正微妙,眼看着就要出事的时候,李婵儿忽然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目光清澈的望着萧庭。
被那清泉般的目光注视着,萧庭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身邪火褪去一半。
李婵儿似乎浑然不觉萧庭的变化,恍然大悟一般,点头道:“我是不是叫的太大声了,会吓跑黄鳝?”
同时有意无意的晃动着手里的小匕首,指向不远处的黄鳝洞。
萧庭眼睛微微一晃,眼角余光,就看见她手里的那柄小匕首,寒光闪闪的发射的光线刺得人眼睛发痛。
吓跑黄鳝倒没什么,不过这把小匕首,倒是让萧庭不由的打了个激灵。
这东西,好像很锋利啊,萧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这把小匕首在她手中只轻轻一挥,便将一条几斤的大鱼从中刨成两半,断口平滑如镜……
“喂,你发什么呆?我是不是太大声了?”李婵儿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小刀子倒还罢了,只是李婵儿的目光实在太干净,像个不谙世事的女童,被她用这种近乎天真无邪的目光注视了片刻,萧庭痿了。
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到底是懂了呢?还是没懂?要不就是懂了装不懂?
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道:“对了,黄鳝的听觉比人灵敏的多,可以感受到空气中小于300赫兹的震动频率,你叫这么大声,会把方圆五十米之内的黄鳝全部吓走,我们就吃不到爆炒黄鳝了。所以我情急之下打了你一巴掌,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叫,你滴明白?”
“哦,原来是这样。”李婵儿撅着小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好奇的她竟然没有追问什么是‘赫兹’,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萧庭咳嗽了一声,竖起中指放在嘴边,冲李婵儿比划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悄悄的走到那个黄鳝洞跟前,目测了一下洞口大小,然后猛地一弯腰,双手从洞的两侧大约相距半尺,飞快的插进了淤泥中。
“抓住没抓住没!”李婵儿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道了抓黄鳝上面,攥着两个小拳头紧张的盯着萧庭的背影。
萧庭嘿嘿一笑,再次起身的时候,双手已经从淤泥里拽了一条黄鳝来。那黄鳝足有一尺半还多,又粗又长,在萧庭的手里拼命的扭动着想要逃脱,泥点子溅了萧庭满脸。无奈被萧庭一手抓住脖子,一手抓着肚子,任凭它怎样挣扎都无能为力。
萧庭转身举着黄鳝,冲李婵儿道:“去把篮子拿过来!”
“好厉害!”李婵儿激动的满脸通红,急匆匆的回到岸上,拿了篓子又踩着烂泥跑到萧庭跟前。
萧庭把黄鳝塞进篓子口里,然后扎进了篓子,李婵儿拎着篓子晃了晃,笑嘻嘻的说:“少说有两斤!”
这年头环境没污染,又没什么人会去吃黄鳝这种丑不拉几的东西,黄鳝天性凶猛在内河里几乎没有什么天敌,长到两三斤很正常,不像后世,萧庭记得到了两千年以后,几乎就没有见过超过两斤的野生黄鳝。
“两斤差不多了,炒一盘足够咱两吃的了。”萧庭说着就要接过篓子。
有了战果之后,两人把刚才的那点尴尬都抛到了脑后。李婵儿把篓子朝身后一背,撒娇一般拖了一个长长的腻人鼻音:“恩,再捉几条嘛,捉黄鳝好玩的狠,比打猎有趣多了。”
听到她腻歪的鼻音,萧庭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
算了不管她动不动,那方面的兴致算是彻底没了,继续捉黄鳝。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小小插曲,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靠在一起,萧庭在前面走,李婵儿拎着个篓子跟在后面。
这次由于没有了李婵儿在身边进行‘**’,萧庭注意力集中了很多,抓黄鳝的效率大大提高,不到半个时辰,又逮了三条,两大一小。
看人吃豆腐嘴快,李婵儿忍不住了,把篓子递给萧庭,央求道:“你拿着篓子,我来试试成不成?”
“那你当心点,下手的时候别直接朝洞里钻,那是黄鳝头的位置,这东西一般不咬人,不过逼急了也难说。”萧庭接过篓子不放心的嘱咐道。
“小看人!”李婵儿尖尖的下巴一样,得意道:“我小时候给猞猁狲咬过都没哭,还怕个黄鳝不成。”
得,你狠,萧庭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这不是哭不哭的问题,而是疼不疼的问题。不过黄鳝咬一口大不了出点血,也不至于要命,于是就随她去了。
“那你自己玩,我到水里冲冲泥巴。”萧庭抖了抖裤子,刚才为了接住李婵儿不摔到,裤子上都是泥,被风一吹已经凝固了,干巴巴的裹在腿上难受的狠。
李婵儿正弯着腰低头在找黄鳝洞,头也不抬的冲后面挥挥手,随口应道:“去吧去吧,不用管我。”
萧庭拎着篓子走到水深点的地方,一边洗裤子,一边有点不放心的回头去看李婵儿。这一回头,就见李婵儿弯腰着,一对水蜜桃般圆润的翘臀被猎裤绷得紧紧的,伴随着她找黄鳝洞的动作,那水蜜桃儿微微晃动着,煞是勾人。
于是,一边在河边洗裤子,一边咬牙切齿,心想老子的官还是太小,等什么时候爬到了开国公开国侯,非得去李婵儿家提亲,光明正大的娶回来。到时候老子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懂了还是不懂,就算你不懂,也要给你教懂……
正在yy着,忽然就听身后传来李婵儿的痛呼:
“哎呦,有东西咬我手!”
第七十四章 下次射胸口
萧庭回过头去,只见李婵儿一只手抓了一条大拇指粗细的黄鳝,另一条手臂却陷在泥巴里,神情怪异。
她用力朝上一拉,哗啦一下从泥巴里拉出一个扁圆扁圆,黑不溜秋的东西。
“什么怪兽?”
萧庭拎着黄鳝篓子走到跟前一看,笑了,居然是一只碗口大小的老鳖,大概是刚才老鳖藏在泥里,被李婵儿吓到了,咬住了她的大拇指。
老鳖虽然和乌龟长得差不离,却和乌龟那种温吞胆小的性子截然相反,攻击性极强。其实抓黄鳝的时候遇到老鳖是一件比较走运的事情,有一种说法,老鳖、黄鳝、蛇,三者之间有任何两者在一起的话,抓起来一锅炖了是大补。
也不知道是李婵儿走运还是倒霉,这么罕见的事竟然给她遇上了,好在这只老鳖不大,还不至于把她的手指头咬掉。她刚才说不定就是踩到了潜伏在泥底的老鳖乌龟之类的东西,才差点滑一跤。
“该死的团鱼!敢咬我!”
李婵儿大拇指被老鳖咬住,又疼又气,用力的一甩,想要甩掉老鳖。这一下没把老鳖甩飞,老鳖反而咬的更紧了,李婵儿嗷的一下子痛的叫出声来,声音都有些变形。
她抛开另一只手里的黄鳝,抓住甲鱼想要拽开。
“别甩,也别拽,王八咬住了就不松口,你越拽它咬的越紧。”萧庭赶紧拦住李婵儿。
“我还就不信治不了它了,死了的东西还能咬我!”
她也是彪悍,明明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却不肯示弱,一甩头发咬住一缕青丝,扭身将腰里把那柄镶金嵌玉的小匕首抽了出来,举起来就要冲着甲鱼的腹部扎下去。
她这把匕首虽然还不到削铁如泥的地步,但插进甲鱼相对脆弱的腹部问题不大,可问题是甲鱼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松口,只能等它嘴上的肌肉松弛之后才能松开,到时候还得疼好久。
“想疼死你就扎!”
萧庭赶紧架开李婵儿的匕首,握住她被甲鱼咬住的手:“插死它它也不会松口。”
“那怎么办!真的好痛!”
拔刀子捅甲鱼也就是一时的狠劲,这股子狠劲过去了,女孩儿怕痛胆小的天性又占了上风。李婵儿语带哭声,一张樱桃小嘴朝两边很没有仪态的裂着,嘶嘶嘶的倒吸凉气,眼眶通红。
“你别动,别动啊,忍着点,手别动,它自己会松口的。”萧庭拉着李婵儿的小手平放在泥地上。
那只老鳖重新接触到熟悉的泥巴和水,大概觉得危险消失了,果然松开了口。很灵活的一转身,迈开四条小短腿在泥里一阵乱爬,飞快的逃走。
“孽畜,纳命来!”
李婵儿大难得脱,立刻翻脸,杏眼含煞娇叱一声,倒握匕首一个大甩臂,匕首带起一道寒光,越过两三丈精准的扎在老鳖后背上。
噗嗤一声,匕首从老鳖的后背穿进去,把老鳖扎了个透心凉,死死的钉在泥巴里。
“敢欺负本宫,死不足惜的东西!”李婵儿咬着牙狠狠的骂了一句。
本宫?我了个去……萧庭心里咯噔一下,配合上这两个字,李婵儿这句话听着让人毛毛的,有足够的杀伤力。
还有‘欺负’什么的,不会是一语双关吧?
偷偷的瞄了李婵儿一眼,李婵儿正好也在嘟着嘴气鼓鼓的望着萧庭,两人目光对视,李婵儿尖尖的下巴一挑:“你说这团鱼是不是找死!”
“是是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上岸再说。”
干掉了罪魁祸首,两个人拎着黄鳝篓子和死老鳖,又相互扶着一脚深一脚浅的回到了岸边的干地上。
上岸之后,这位片刻前还突施辣手杀伐无情的姑娘,此时又华丽丽的变身,哭的稀里哗啦,脸上的眼泪和泥渍混合在一起,成了个小花猫。
“你看,你看,我手都要被咬掉了!痛死我了!”
痛痛痛,我知道你痛,你痛你不要掐我的肉啊!萧庭胳膊上传来剧痛,李婵儿手劲大的吓人,被她掐着一团肉拧来拧去,感觉绝对不下于被甲鱼咬上几口。
“王八咬的,又不是我咬的,你再掐我真翻脸了啊!”萧庭龇牙咧嘴。
“都怪你,都怪你,骗我捉什么老鳖!”
李婵儿终于放开了手,把被咬的手指头举起来,控诉萧庭的罪恶行径。手指头上给咬出了一排深深的血印子,还在朝外渗血,大拇指尖儿上乌青乌青的,看起来怪吓人。
萧庭抬起袖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还有快要流出来的鼻涕,一边擦一遍摇头:“鼻涕泡子都要冒出来了,这么大姑娘了也不知道丑。你不是被猞猁狲咬都不哭的嘛?不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抓黄鳝的嘛?被咬了干我毛事
”
“什么鼻涕泡子啊,说的怪恶心的……那只猞猁狲小嘛,才断奶眼都没睁开,下次我带来给你看……”
李婵儿趁势拽住萧庭的袖子,在自己鼻子上用力的擦了两下,然后用力的吸溜了下鼻子,确保不会有鼻涕泡子之类恶心的东西之后,才又把手指举到萧庭面前,苦着脸问:“大拇指上一跳一跳的,那团鱼丑不拉几的,会不会是中毒了啊?”
人中毒死后就是浑身发乌的,她手上的伤口,也有点发青。
“中毒到不至于,不过不清理干净,容易感染……”
“什么是感染?”
她话还没说完,手指头就传来一阵温热,被萧庭含在了嘴里。
“作死啊你!”李婵儿下意识就要朝回抽手,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对着萧庭的肩膀就打下去。拳头还没落下,却见萧庭头一歪,呸的一口吐出一口污血出来。
“你知道我懂医的,脏血不吸出来伤口会有浓水流出来,要不你自己吸……”萧庭抬头看了李婵儿一眼,淡淡道。
李婵儿讪讪的收回拳头,望了望还沾着血和泥渍的手指头,犹豫了一下,气势有些衰弱:“还是你帮我……吸吧……”
萧庭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最后吸出来的血已经变成了粉红色,伤口周围的污渍也被吮吸干净了。
“得了,没事了。到我府上给你包扎一下,三日之内不要沾水。”萧庭说完站起来就朝栓马的地方走。
走了两步,李婵儿却没跟上来,回头一看,李婵儿还站在原地,“天色不早了,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不吃黄鳝了?”萧庭晃了晃手里的篓子,又抬头看看天,大唐的‘本宫们’难道都是昼伏夜出,这才中午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天色不早了?
说话的功夫,李婵儿一阵小跑跳上了她的白马,留下一句:“以后再吃吧……”
白马嘶鸣,马蹄阵阵,萧庭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白马红云,摇头微微一笑。
吹了声口哨,玉狮子晃晃悠悠的跑过来,屈下了后腿。萧庭正要朝上爬,腿刚抬起来,忽然耳边传来嗖的一声破空厉响。
一支羽箭贴着萧庭脸蛋一尺外飞过,羽翼带起的劲风,刮的脸蛋微微发痛,砰一声闷响,深深的插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萧庭大吃一惊,吓得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抬头朝羽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白马上,李婵儿正持弓端坐,刚才的彪悍、害羞之类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笑颜如花。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下次再敢动手动脚,直接射胸口!”
第七十五章 阴灵不散
谁欺负谁啊这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会武艺嘛?放箭吓唬老子,恩将仇报的小娘们,有种你别跑,欺负不死你。
不过说道欺负,萧庭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回头看看地上死翘翘的小王八,还有那支钉在树上的羽箭,一阵后怕。要是刚才自己真恶念占了上风,对李婵儿下手,下场估计跟那王八差不了多少吧?
远了用弓箭射,靠近用匕首扎,标准的战斗民族,属刺猬的浑身都是刺,谁敢碰?
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大概也就正午不到,反正李婵儿也闪人了,这么大一筐子黄鳝自己一个人也吃不掉,拎回家给一家子人打打牙祭也是好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拎着黄鳝回家,一路无话。回家之后就看见萧淑慎带着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围着萧淑慎的田鼠笼子,一只被养的的出奇肥大的田鼠吃力的在笼子的转轮里跑,逗得几个女孩子咯咯直笑。
看到萧庭拎着的黄鳝,几个小女孩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和一点点的兴奋,拿了根小树枝对着黄鳝戳戳点点的。
“爵爷,这是不是龙啊?”一个萧淑慎的贴身小丫鬟大声胆子,怯生生的问。一边问,一边就抬头打量着萧庭的脸,她早就听说过自家爵爷是泾河龙王转世,那这些黄鳝就是爵爷的亲戚,可长得也不像啊。
“是龙,今儿个带你们吃龙肉!”萧庭故意做出一副吓人的样子,一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吓小丫鬟。
“哦,那就不是龙了。”小丫鬟失望的叹了口气。
古代人不傻,既然能吃,那就肯定不是龙,很简单直接的推论,搞得萧庭很没面子。要是换了熊二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他考虑的更多的是这几条小龙大概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是鳝鱼,可好吃了,等做好了带你们一起吃!”萧淑慎小手背在身后很老人精的说。
这年代的厨子一般都做不好黄鳝,烧出来根本无法下口,没办法萧庭只能亲自下厨。听说爵爷要下厨做饭,吴嬷嬷和厨房里的两个厨娘都大惊失色,堂堂男爵亲自到厨房,还不把男爵府的面子都丢光了。
下人的担忧终究抵不过爵爷的坚持,两个厨娘最后只能战战兢兢的留在厨房院子里,睁大了眼睛看着爵爷杀黄鳝。
杀黄鳝是个技术活,有点类似杀蛇。找了个木板,几根大头钉子穿过木板,锋利的一头朝外,然后掐住黄鳝把脖子钉在木板上。这一个动作让围观的厨娘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萧庭的眼神都有点变了,好像见鬼似得。
这是啥刑法?
萧淑慎和几个小丫头捂着眼睛发出‘啊啊啊’的娇呼,吓得花容失色,可又忍不住的从手指缝里偷看。
挺有成就感,老子虽然不会武功,也有杀伐果断的一面。小刀子一挥,割断黄鳝的喉管,在肚子上拉开一条缝,把内脏什么的全部扒拉出来,搞得满地都是血。
熊二的鼻子好像比一般人类要好使,闻到了血腥味顺着味道就赶了过来,蹲在萧庭身边看他杀黄鳝。黄鳝被扒了内脏之后,由于肌肉反射的原因,还在砧板上扭曲着身体,熊二对此表示出极大的好奇,用一副科学研究的语气问:“爵爷,您说黄鳝这东西的要害在哪?脖子也割断了,心肝肠子都扒拉出来了,它咋还能动弹?依我看八成没伤到它的要害!您说人要是练成了黄鳝的功夫,那还了得,岂不是成了不死之身?”
跟着粗人没法讲道理,只能告诉他,这是黄鳝的阴灵不散。你去看杀头,人脑袋给砍了,身子不是一样挣吧几下?
熊二不怕杀人死人,却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有几分畏惧,瞪大了眼睛如临大敌的望着死黄鳝。
“去,把黄鳝剁了,剁成一寸长的一节一节的,就算给它超度了,不然它晚上要缠着你的。留一条中等大小的,我亲自下手。”萧庭洗洗手对熊二说。
熊二一阵乱刀,把黄鳝剁成黄鳝段,萧庭在一边把最后一条完整的黄鳝用水煮了煮,等到半熟之后,沿着黄鳝的脊椎骨剔骨取肉。
“瞧好了,以后咱家要经常吃炒的菜,炒菜关键在油,热锅冷油,先把调料用油爆出香味,然后再放菜下锅。等到黄鳝或者肉之类的,炒的变了颜色,再加水烧开,放盐,最后慢慢炖收汁……”
萧庭一边用铲子在锅里翻炒这各种剁碎的调料,一边指点厨娘炒菜的技术。这年头的厨娘们的手艺局限性太大,几乎没人会炒菜,这么大的男爵府,总不能顿顿都让自己一个家主来下厨,得给她们教会了。
厨房里扬起大股大股的油烟,呛人的很,火焰撩拨着锅底,锅里的黄鳝段发出滋滋滋的声音,鳝肉开始收缩,渐渐的香味出来了。
倒了大半锅水盖住黄鳝段,盖上锅盖。抬头一看,厨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不少的人,除了几个厨娘,吴嬷嬷和牛老汉,几个下人,萧淑慎带着几个丫头远远的冲着锅吸着鼻子。
说到萧淑慎,那一条去了骨头的黄鳝就是为她准备的,用老姜汤泡了一下去腥,然后煮粥。
一通忙到了中午的时候,炒黄鳝终于出锅。几斤黄鳝说起来不少,炒完了也就几大盘子。萧庭尝了一口,味道一般般,他是在后世吃惯了用各种化学调味品炒菜的人,这大唐的炒黄鳝还真不太和他的口味。大概也是因为油的原因,家里食用油是某种不知名的植物榨出来的,主要不是用来炒菜。
叫人把在工地上忙活的匠人们叫回来一起吃饭,工匠们听说是爵爷亲手下厨慰劳他们,有点受宠若惊,礼贤下士的故事人人都听过,但男爵亲自下厨房,这好像已经超过了普通礼贤下士的范畴。
“没那么多讲究,今儿个心情好才下厨的,倒也不是光为了你们。”萧庭挥挥手道。
菜端上来了,除了日常供应,还有那几大盘黄鳝,闻着挺香,可是工匠们没人敢下筷子,这圆滚滚的东西是个啥?看起来和大虫子差不多?这东西能吃吗?
熊二倒是想尝尝这种阴灵不散的玩意,可在座的客人都没动筷子,他一个男爵的护卫碍于面子不好搞的吃相太难看。
宋大头跟着萧庭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从萧庭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大着胆子夹了一截鳝段,才吃进嘴里,脸色就是微微一变。
“咋了?”坐在他身边的左校属问。
宋大头板着脸,任凭左校属怎么问,他就是摇摇头不说话,一脸沉重的样子,好像吃的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过他手里的筷子却没停下来,又夹了一截鳝段塞进嘴里。如此反复以往,直到宋大头一声不吭,吃掉了小半盘子之后,所有的人才反应过来。
要是味道不好,这家伙为啥一筷子接一筷子都不带停的吃?他要吃独食!
那还了得,这些工匠们一个个都是大肚汉,顿时十几双筷子就伸了出去,一盘爆炒黄鳝瞬间无影无踪。
‘
咕吱咕吱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帮子没吃过黄鳝的人连肉带骨头全部咬碎了吞下肚子。萧淑慎和几个小丫头,学着萧庭的样子,一点点的咬掉黄鳝肉,然后小嘴一张吐出一小截棱形的骨头来,吃的眉开眼笑。
熊二和牛老汉独霸了一盘,叫人拿了壶酒对饮,老头子吃黄鳝很别开生面,把黄鳝骨头当成了下酒菜,喝一口酒,嘬一口黄鳝骨头,啧啧有声。
饭还没吃,几盘黄鳝就已经一扫而光,等到馒头上来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带头抢了一个盘子过来,掰着馒头蘸着盘子里剩下的汤汁。要不是看着男爵老爷还坐在桌上,已经有人准备去舔盘子。
这下好,连盘子都不用刷了,一顿饭吃到一半,盛黄鳝的盘子就已经一干二净,亮的能映出人的脸。
第七十六章 造势
接下来的几天庄子上忙着起作坊,萧庭这个家主依旧无所事事,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去钓钓鱼溜溜马。
几天下来李婵儿也没露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抓黄鳝时候一系列‘意外’而感到尴尬的原因,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都是成年男女,有些事嘴上不用说,大家其实心知肚明,上次分手的时候李婵儿射来一箭就足以说明这丫头其实是懂的。不过既然没有真的射胸口,那所谓的‘下不为例’也只是说说而已,不用太当真。
萧庭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初哥,已经过了那种喜欢谁就神魂颠倒日思夜想的年纪,有时候反而是感情的因素少,身体上的因素多。随着年纪的增长,更习惯于淡然而平静的相处,情肉分的开,更习惯于用感情来相处而不是谈论什么天雷地火的爱情。
李婵儿不露面,萧庭也没去打听什么,有缘分自然能再见到,何况还是那句话,真打听清楚了身份,未必就比现在更好,有些事知道真相,不如不知道。
几天下来,钓了几十斤各种鱼,还有大大小小的黄鳝,几只老鳖和螃蟹,全部交给后厨。厨娘们学了好几种新的手艺,拿着萧庭钓来的水生物练手练的不亦乐乎。这年头的油不太符合萧庭的胃口,萧庭吃的不多,男爵府上上下下和将作监的工匠们却大饱口福。
好吃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水产本身的鲜美是一个原因;唐人几乎不怎么吃除了鱼之外的水产,没吃过黄鳝甲鱼之类的东西是另一个原因;烹调手段的多样化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萧庭吃腻了黄鳝老鳖什么的,反而比较喜欢吃唐人都吃腻了的切鲙,也就是生鱼片。而一众水产里,最受全府上下欢迎的却不是鱼,而是长相丑陋的黄鳝和螃蟹,不过即便是生态环境极好的大唐,这些东西也不是说随意就能钓到的。
和人一样,长得越丑的东西越是知道怎样保护自己,想要捉它们有时候得凭运气。甲鱼裙边和甲鱼蛋最好吃,问题依旧是太少,全家上下只有萧淑慎可以偶尔吃到,跟着她的几个小丫鬟也沾了光。
鱼竿是个大问题,萧庭自己做的鱼竿档次太差,大一点的鱼根本扯不上来杆子就断了,会钓鱼的人遇到大鱼,断的往往不是那根细细的鱼线,而是鱼竿。用粗的杆子倒不会断,可又太重。看来等作坊建起来有了钱之后,要去长安城里买根好点的鱼竿。
等到作坊差不多有了个雏形的时候,慕一宽上门拜访了一次。对于慕一宽这种层次的商人而言,龙虎丹和啤酒并不算什么大买卖,不值得他亲自专门跑一趟,但能和正当红的萧兰陵搞好关系却比生意重要的多。
“爵爷,铺子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龙虎丹和啤酒出来,随时能卖。”
慕一宽的生意铺的很大,几乎遍布了整个京畿地区和关内道。按照之前萧庭的想法,无论是龙虎丹还是啤酒,暂时只在长安县和长安城销售,根据销量再确定下一步是怎么走,卖的好就多生产,卖不好就拉倒想别的赚钱法子。
不过慕一宽还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这几天不断的有人在长安城各家酒楼里要买啤酒。
之所以说这是个好消息,是因为萧庭已经让萧守道告诉他那帮小兄弟,啤酒很快就要上市,不用再去为难可怜的商人们。换句话说,现在在各大酒肆里点啤酒的,不是萧守道的人,而是真正闻风而来想买啤酒的人。啤酒尚未销售,就有了一帮潜在的顾客。
不错,让他们等着,**营销的道理萧庭还是懂的。
萧庭估计了一下啤酒的生产周期,然后对慕一宽道:“在你的最大的那间酒楼里挂上牌子,要一人大小的木牌,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上面写着字,从二十开始,每过一天,上面的数字就少一个,今天二十,明天十九。”
唐朝没有阿拉伯数字,这个字当然是繁体汉字。
“这是个什么说法?”慕一宽不解道。
“你看,连你都会问,其他来吃酒的人看见自然也会问,对不对?”萧庭道。
“那是自然,这么大的牌子,上面的字每天变,没头没脑的,是个人都会奇怪。”慕一宽点头道。
“这就是倒计时。有人问你就说本店有一种新的酒,啤酒,这牌子上的数就是多少天之后会有啤酒出售。”萧庭笑道。
慕一宽是生意人,一肚子的生意经,琢磨了片刻之后眼睛一亮,赞道:“爵爷好手段。这么一来,不光是那些知道啤酒的人,就连对啤酒一无所知的人也会感到好奇,期待着尝一尝这啤酒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不仅如此,恐怕这段时间,小店的客流还会因此大增!”
“就是这个道理。不过有一点你得先跟他们说清楚了,这啤酒味道奇特,不担保每个人都爱喝。”
啤酒是不错,但和传统的酒走的不是一个路数,未必能满足所有人的胃口,有一部分人也就是尝个新鲜而已。要是一开始就把啤酒吹嘘成琼浆玉酿,那帮子王侯贵族们眼巴巴的等了大半个月,却不合胃口,心理落差巨大一怒之下说不定就把店给砸了。
实话要说,但说话的技巧很重要,你不能赤果果的说咱家这酒味道怪,不好喝。这么说就是砸自己的牌子,要说‘奇特’,要说是终南山来的古酿法,千年来从未在世上出现过,终南山里的小神仙就是喝这种酒长大的,所以年纪轻轻的就建功立业,就封了爵。
反正要让普普通通的啤酒沾染上一抹神秘的色彩,要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不光有神话色彩,还有丰富的文化底蕴。至于您不喜欢喝,那是您没这口福,是您不识货,没文化,怨不得酒不好。
慕一宽听了半天,眼睛有点发直,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做了一辈子生意,只当自己已经精于此道,今日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爵爷您要是下场做买卖,怕是就没别人的活路了。”
第七十七章 招工
两个作坊终于大功告成,树林子里白墙黑瓦,两座大大的院落,所有的墙壁都涂了一层石灰用来防潮防虫,地面是用夯实的砖头浇了糯米汁,踩在上面很有安全感。
一间作坊就是一个小型的宅院,一排房间,一个大院子,用两人高的院墙围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一扇木门,上工的时候大门必须关上,有专门的门卫,院子里养了狗,院角还有一个瞭望塔,上面站着熊二训练出来的壮汉放哨,表面上是为了保护作坊的安全,实际上是防止配方泄露。
如今的啤酒也好,龙虎丹也好,经过萧庭和孙思邈的改良,都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无论口味还是药效什么的,比起后世的原版好像还要有所超过。他最近好像还在抽空写一本医书:千金方。
要不怎么说人家就能当圣人,自己只能当俗人呢。萧庭觉着要是自己也混到孙思邈那样吃喝不愁,全大唐谁见到他都得赔笑脸的地步,绝对不会有耐心花时间和功夫写书。这不自己找不痛快嘛,有这功夫,不如钓钓鱼跑跑马,晒晒太阳打打娃……
作坊像是一个临时的军营,其实这就是后世工厂的雏形,虽然有点森严的感觉,但作坊的配置也是一应俱全,除了大饭堂,甚至还有个公共澡堂子,来干活的人,就算一文钱不拿,至少能享受一顿免费的午餐,洗一把澡。
这是萧庭给庄户们的福利,既然要搞特区,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过上好日子,而不单单是主家赚钱。
洗澡这种事对于唐人可有可无,但整日在作坊里酿酒、制药的人难免一身的怪味,无论是为了食品卫生还是工人的个人卫生,干活前后洗一把澡都是有必要的。
至于食堂,那才是庄户们真正看重的。一顿中饭,要求有汤有菜有荤腥,敞开肚皮吃能吃多少吃多少,除了没有酒和不能带走,你吃吐了都没人管你。
这年头一天吃一顿饭的人不在少数,如果能来兰陵庄子的作坊里干活,那就等于解决了肚皮的问题。而对于普通的庄户人家而言,解决了肚皮的问题,就差不多等于解决了一切问题。
女娃在封建社会属于‘赔钱货’,即不能为本姓家族传宗接代,干活也顶不上壮劳力,出嫁之前养在家里反而要吃掉不少粮食,作坊的出现恰好解决了这个问题。萧庭估计,等到将来作坊开始发工钱了,庄子上至少不会再出现遗弃女婴的现象,说不定女孩会变成宝。
说道工钱,萧庭想了想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龙虎丹和啤酒的销路到底怎么样还无法确定,按照设想应该是不错的,可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用对于未来的‘想象’来决定当下现实,万一这两样东西根本卖不出钱,而自己又放出了话无法兑现,就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下次再让人干活,庄户们就未必有什么积极性了。
况且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好处要一点点的给,一次性给的太多,反而适得其反,甚至搞到后来会招人怨怼。等到两个作坊都已经正常运转,有了稳定的收益之后,再谈工资的事也不迟。
就算没有工钱,能管一顿饭也是从天而降的好事,何况之前男爵府上已经放过话:今年的粮食可以不交,但府上将来有事要你们做。那些免掉的赋税粮食,就是变相的工钱。
话要说清楚了,不是让你们白做工,现在用赋税顶工钱,将来作坊赚了钱,还会给你们发钱。
才传出要找工人的消息,男爵府的大门就被堵满了人,报名的人争先恐后,庄户人家不敢擅闯男爵府,拖家带口的在府门十丈之外围着。
牛老汉站在门口的大石墩子上,冲着众人扯着嗓子大声道:“爵爷吩咐下来了,庄户人家种田是第一等大事,不可因做工耽误了种田,况且作坊上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因此这次招人有几个章程:一户人家最多只招一个人,壮劳力不要,只要十五岁以下的娃子,五十岁以上的男人,还有婆娘……一句话,就是在家闲着的人……”
这下有人不愿意了,一个大妈声如洪钟:“管家这话说的不对,俺们女人咋就成闲人了?没女人做饭洗衣带孩子,老爷们吃风喝屁去啊!”
轰的一下全部都笑了,大妈话糙理不糙,女人能顶半边天,家里的天要是塌了,老爷们在外面混的再好都没好日子过。
等众人笑的差不多了,牛老汉抬起手朝下一压,换上一副严肃表情道:“还有桩事,丑话得说在前面。爵爷是善心人,自己贴钱起作坊,给大伙找吃饭的路子,领着大伙过好日子,可要是有哪个不识好歹的,私下里把爵爷从终南山带出来的秘方给泄露了……”
牛老汉一阵冷笑,语气陡然变得冷厉:“哼哼,你们朝后身后看,咱家爵爷住的可是公主的宅子,那不是一般的男爵能有的身份,府上要弄死个把忘恩负义的小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管家您这是什么话,爵爷对咱们有好,咱们报答还来不及,怎么会做这种事。”人群里有人叫道。
有人附和道:“就是,凡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哪个缺心少肝的敢做出这等悖主忘恩的缺德事,不用您动手,咱们庄户们第一个饶不过他!”。
说话的两个人牛老汉都认识,是卧牛村来的,也就是俗话说的‘托儿’。
有人带头,就有人响应,先是卧牛村搬来的那群人,紧跟着就蔓延到整个兰陵庄子上的庄户。毕竟绝大多数农民还是质朴的,虽然大唐没有产权保护这种说法,但偷师这种事一向被人不耻,悖逆家主更是大罪,没人会去冒险这么做。
最后选了四十几个人,有男有女。牛老汉很有心,把两个作坊的最后一道工序,大部分都交给了卧牛村的老班底。一个四个人,其中三个娃都跟着萧庭学过人工呼吸,见了萧庭的面,不叫爵爷,而是叫师父。另外一个娃是原先兰陵庄子上一个寡/妇的大儿子,以前跟着寡妇在村口摆摊卖酒水,得过萧庭的赏钱,是萧庭打招呼插队的。
接下来就是培训,酿酒和制药的过程,被萧庭分成了好几道工序,负责每一个工序的人,只需要掌握他负责工序的手艺就成,原本要专业人士才能完成的工作,这么一分解难度直线降低,只要不是傻子,稍微用点心都能掌握。
后世的培训机构是为了赚钱,兰陵庄子上的培训纯粹就是贴钱,堆成小山一样的原材料硬生生的被拿来练手,牛老汉看的心疼不已。好在酿酒和制药的原料实在不值几个钱,又有慕一宽‘孝敬’着,七八天之后,工人终于开始上岗。
又过了几天,第一批成品的龙虎丹、啤酒,还有少量的洛神丹出厂。
第七十八章 小手段
虽说第一批产品只是萧庭用来试水的,产量不多,但也是相对而言,绝对数量上已经不是当时在卧牛村上千斤麦子酿出来的啤酒可比的。
慕一宽为了提货,带来了一个小型的车队。
“爵爷,龙虎丹不必说,我选了几个大铺面,已经和铺子里的医者打过了招呼。这啤酒该怎么卖。”
慕一宽指着面前几排圆滚滚像小胖子一样的啤酒桶,有点为难道:“少了点,光是我长安城里的酒肆都不太够分,支撑不了几天就得断货。”
由于古代酒的度数不高,老少咸宜,几乎就是当成饮料来喝,一般去酒肆饭馆吃饭的人都少不了喝酒,酒水的消耗量极大。慕一宽这话说的还是有所保留,眼前几十桶酒最多能供应一家大酒肆不到十天的销量,这还是基于啤酒和其他酒销量在同一水平的前提。在经过前期的造势之后,可以预见,短时间里啤酒的销量必然要远超其他酒类。
“就这些酒还不能让你全部带走,我要留下一部分送人,你最多也只能带十桶去。”萧庭道。
“爵爷,您不是跟小人说笑吧?”
慕一宽眉头紧皱,为难道:“我这些日子天天朝店里跑,几个酒肆里到处都是等着尝一尝啤酒的客人,尤其是昨天,几家店里已然是吵翻了天,几位小公爷小侯爷憋足了劲,就为了明日能挣个好头彩,第一个尝一尝啤酒的味道,这不还没开始卖,就已经有人吵出了火气动上了手。
如今好不容易酿出来了,却只有十桶。卖给谁,不卖给谁,都是得罪人的事。何况做生意讲究个货源充足,一旦断了货,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气,很快就会散掉。最好是趁热打铁,至少几个月都要货源不断,才能让啤酒的口碑稳定下来。”
慕一宽说的有道理,但萧庭也有萧庭的难处,就这么点酒,全部拿去卖也未必够,要是被苏定方、萧锐几个老家伙知道自己起了作坊酿出啤酒,都不去孝敬孝敬,恐怕第二天就能派人来把作坊给砸了。
那个沈三,自己大腿都不在乎的男人,还会在乎我家作坊的大梁?
想到苏定方带着八十个不要命的亲卫横扫兰陵酒庄的场面,萧庭就有点不寒而栗。在这帮杀人机器面前,不要说一座小小的作坊,就是一座小城池也会被踏为平地吧?
“这样,我教你个招,说不定十桶都多了,还不得罪人。”萧庭想了想道。
招很简单,说穿了不值一提,按照先来后到,限量销售。终南山里的传下的古方,神仙喝的酒,又不是河水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慕一宽转了九九八十一道弯托了无数人请,才从萧兰陵那里搞到十桶,为了公平起见,保证各位大爷人人都能尝一口,所以只能限量,每天只卖两桶,先到先得,售完不候。
其实朝廷真的是冤枉商人了,一天到晚无商不奸无奸不商的,如今的商人在萧庭看来纯粹就是四个字:‘老实巴交’。在朝廷的高压和社会舆论下,大唐商人赚钱的法子只有货真价实一条,靠着辛勤劳动和商品的质量慢慢的累积顾客,根本没有后世商家的那么多花招,最多也就是低买高卖。
什么找托刷声誉,打折促销之类的小手段从所未有。就连吕不韦这种商业巨子,他更多的,也是从大层面上考虑的也是怎么样利用政治手段,让投资收益比例最大化,而不是做生意当中的具体技巧。
但从后世来的萧庭很清楚,技巧这种东西很重要,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商品自身的价值。
萧庭笃定道:“你对外说,为了保证啤酒口味,五天之后,不管卖完卖不完,剩下的都倒掉,反正十桶酒也就够卖五天。记着,把酒都放在你家冰窖里,这东西不经放,五天的时间差不多也该嗖了。”
由于是第一次生产,连萧庭都忽略了密封的问题,装啤酒的桶都没有泥封,就是一般的大木桶,密封效果很差,保存不了太久。下次要注意,如果是泥封的话,啤酒保质期能大大提高。
尽管慕一宽早就领教过萧兰陵做生意的手段,可是当听完这个‘招’之后,还是有点发懵。
尽管听起来不错,但慕一宽毕竟从未经历过,有点疑惑道:“这能成吗?万一人家不买账,那可就是自己砸自己的牌子了。那些个小爷耍起性子来,能把小人的酒肆给砸了,到时候小人哭都没处哭去。”
萧庭这次倒是没有半分的犹豫,笑道:“你就按我说的办,真要闹到那一步,你到我这里来哭,你的损失我包赔。”
包赔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谁都知道萧兰陵是平民出身,和那些士族大家出身的爵爷不同,根本没几个钱。就是有钱,慕一宽也不敢真让一个男爵来赔。
萧庭有把握的,不是钱,而是人心人性,人有时候就是有点贱,后世的人同样知道限量、预售打折之类的,就是商家的小把戏,为了多赚钱吊人胃口,还不是一样大把大把的钱抢着送出去。
见慕一宽还是有点犹豫,萧庭拍拍慕一宽的肩膀,道:“就算我赔不起你的损失,好歹我也是个男爵,将来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了,求关系给你儿子讨个官身,这总可以了吧。”
商人不得做官,商人的子弟不得参加科举明经,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生意做得再大,钱赚的再多,也是下等人,被人瞧不起,当官的一句话就能把商人当成猪狗来宰,这是所有商人心里永远的痛。有了这颗定心丸吃下去,慕一宽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成,爵爷,小的豁出去了,跟着您赌一次。”
“老慕你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能不能不要搞的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好像我在逼你似得。”萧庭摇了摇头。
慕一宽叹了口气,苦笑道:“也就是爵爷您,换个人,打死我也不敢冒这个险。”
“得了,就按我说的办。哦,让你带的盒子带来了没?”
“爵爷吩咐的小人怎么敢忘了。”
慕一宽拿过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叠木盒,打开一看,却都是空空荡荡,铺着层毛茸茸的垫子。
“紫檀木的盒子,找巧匠打造雕刻而成,连里面铺的都是波斯的毯子,光是一只盒子就价值不菲,不知爵爷要用来装什么?”慕一宽问。
第七十九章 军威
装什么?能配得上这么名贵礼盒的,当然是洛神丹。好马还得配好鞍,四只月饼为啥能卖一千块,就因为包装上档次。
到封地之后,萧庭也不是整天就完全钓鱼睡觉,还抽空应付了几家的管家。附近庄子上的邻居,还有苏定方、萧锐等在封爵仪式上打过照面的人,都派人送来了贺礼。
这是礼数,礼不可废,就连秦琼的儿子,那个给熊二一头撞花了脸的千牛备身第一高手帅哥秦怀道都派人送了车花缎子意思意思。
唯独礼部侍郎魏华魏黑脸毫无表示,一副举世混浊我独清,打死老子也不搞小团体的架势。
不管他,这种不合群的人懒得跟他计较,不过其他几家是要一一回礼的。回礼的事情给萧庭带来的不小的困扰,礼物是有讲究的,既要符合双方的身份地位,也要和别人送的礼物大致相当。
人家送你一只鸡,你回一只鹅那叫礼尚往来,人家送你一辆保时捷911,你回一辆二手夏利,那就是打脸结仇。
问题是之前的萧庭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去回礼,所以一直就耽误了十几天,按理说这么久不回礼,也是件很失礼的事情。现在有了洛神丹,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三种类型的洛神丹,酸的甜的不酸不甜有点苦的分开装,一个盒子只装四枚,多一枚老子都不给你,用来送人回礼再好不过,即稀罕又上档次。关键是成本便宜,所有的洛神丹加在一起,还不如一只盒子值钱。
再配上老少咸宜的大桶啤酒,这份回礼勉强可以说的过去了。
慕一宽带着啤酒和龙虎丹走了,萧庭套上车带着礼物准备挨家去回礼,孙思邈那边暂时不必去,爷两如今的关系不需要这种送来送去的虚招子,何况老头子最近在写书,不去打扰他。
第一个拜访的是裴行俭家,两人的关系先不说,自己穿越之后一路走来,裴行俭着实帮了不少忙,有些看着很不起眼,比如送车佐料什么的,有些就很重了,譬如私泄禁中语。人情就这么一点点的积累起来,关系也这么一天天的深厚着。
就封之后他也送了一车礼,他家还有个老娘在堂,有必要来看看。说来有意思,裴行俭在长安县当官,裴家庄子却在隔壁的万年县。
裴宅不大,至少远远不如萧庭现在住的宅子大,门口也没摆出子爵的仪仗,他虽然也封了爵,不过对于裴家这种世代公侯名将辈出的名门而言,子爵的仪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光是门口那张太宗亲笔题写的‘世代忠勇’的匾额就足够把绝大多数的公侯仪仗比下去。
宅子虽不大,但很清幽,紧挨着一片竹林,有那么点出世高人的味道。叫了门道明了来意,才知道裴行俭不在家,一大早就给左卫苏中郎叫去了,说是有军情要商讨。
军情?军情关裴行俭什么事?既然裴行俭不在家,裴家当家的就是裴行俭的娘,虽说是长辈,但毕竟是内眷,萧庭也不好直接提出拜访,留下了礼物和拜帖就准备闪人。
还没走,门里走出来个熟人,裴行俭的那个家将亲信,裴木。
“爵爷慢行,老夫人有请。”裴木道。
裴行俭的娘要见自己?萧庭一愣,冲裴木招招手:“老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
裴木跟着裴行俭一起救灾,和萧庭也算是熟人了,平日嘻嘻哈哈的说笑不忌,此时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是低头道:“爵爷进去便知。”
都说裴老夫人治家严,看裴木这个样子,萧庭也不好多问,示意熊二带人留在门口等候,跟着裴木就进了府门。
一路上穿庭过院,偶尔遇到几个下人,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目不斜视,搞得萧庭心里有点打鼓,也不知道裴老夫人找自己究竟要干嘛。
由不得萧庭不忐忑,这事说来话长。
长安城里闲人多,朝廷又不禁言论,因此常常会有些不着边际的乱七八糟传闻,上到皇家下到大小官员哪个坊里的寡/妇都有闲话。
听说最近裴行俭、萧守道和自己之间就有人乱说,说什么裴家二爷平日一向沉默寡言不善交际,可是自从和萧兰陵一起救了灾之后,裴二爷就像是变了个人,满脸的春风得意。
还有宋国公家的三郎,花般的人物,文武双全,和萧兰陵‘一见如故’,三天两头朝萧兰陵府上跑,打都打不走,一副贱骨头的样子……
萧兰陵说到底也就是个男爵,身份和这两位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这两位也没什么求着他的地方……
这到底是为啥呢?
各种传闻,有雅的含而不露的听着哈哈一笑当下酒菜的,也有俗的脏的听着隔夜饭都能吐出来的。
萧庭第一次听说还有点恼火,这帮子闲人嘴太贱了,萧守道送的宝剑也该吃吃荤腥,得空得给这帮子人放点血去。可后来听萧守道讲,长安城就是这样,谁有名就传谁的闲话,要怪就怪你萧兰陵最近太红,随他们说去,说腻歪了也就不说了。
像他萧守道身上的段子,都至少有七八个,要是真按照那些人说的,他恐怕已经是三个公主的驸马,两个郡王的娈宠了……
老人家孤身一人,在家没事肯定就瞎琢磨儿女的事。萧庭就怕裴行俭老娘是找自己谈这些,到时候还真不好接嘴。
裴木领着到了走到一处小院偏厅,他一推门,冲门里一摆手:“爵爷请吧,老夫人等着您呢,小人告退。”
这个偏厅不大,萧庭抬头一看却吓了一跳。
大厅尽头坐这个面无表情的老太太,脸上抹着粉,一身滚漆团凤大袄,头戴双翅凤冠,冠上一颗明晃晃的珍珠大的吓人。
老太太身后两侧两排仪仗扇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展开。只粗粗看了一眼,团扇、雉尾扇、偏扇应有尽有,加在一起,怕是不下三十之多。
萧庭当了个把月的男爵,对朝廷的规制也算略有了解。裴老夫人这是摆开了全部仪仗会见自己,看那些扇子的数量和她的打扮,少说是个一品外命妇,说不定是一品驭超品仪仗。
还说什么呢,磕头吧,跨进大门跪倒在地,一撩袍子噗通噗通先磕了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道了声:“兰陵县男萧庭见过裴老夫人。”
“萧兰陵请起,坐吧。”裴老夫人的声音苍老,但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想必年轻时候也是个佳人。
站起来微微躬身,在一边的榻上跪坐下了,眼观鼻,鼻观心,不开口,等着老太太说话。能明显感觉到,上面有一道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裴老夫人打量了萧庭半晌,目光挪开转向院外,幽幽的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年轻人,风华正茂,雄心万丈,也是理所当然的。”
萧庭一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她好端端的说这话什么意思,于是就抬头去看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也不看他,依旧面无表情的望着外面院子里的翠竹,自言自语一般道:“二郎要调职去左武卫了,你可晓得?”
裴行俭要调职军中了?这还真不知道,不过稍微一想,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李治既然给他封了爵,早晚是要用他的,就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回老夫人的话,我这段日子忙的晕了头,没见着守约,还不知道。”萧庭道。
“老身也是上午才晓得,姓苏的老东西派人来找二郎,就是为了这事。”裴老夫人哼了一声,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不悦的表情,
“这个……”
萧庭有点尴尬,以老太太的身份骂天骂地都没事,她这身仪仗摆出来,李治看到都要客客气气的,自己一个男爵可不敢跟着一通乱骂,只能笑道:“这也算守约兄得偿所愿吧,守约兄文韬武略,我大唐军威又极盛,去军中定能一展身手。”
裴老夫人呵呵一笑,有些讥讽的味道,然后淡淡开口:“年轻人只知道大唐军天下无敌,却不知道这赫赫军威,是用几代人,无数的性命堆出来的。”
第八十章 亲妈
萧庭总算知道裴老夫人找自己要说什么了。
先是摆出一副连上朝都不用这么整齐的仪仗,这是给自己下马威,接着又是谈到什么雄心壮志,再说裴行俭调任左武卫,裴老夫人摆明了就是认为裴行俭参军这件事,少不了自己在背后鼓动。
早就听裴行俭说,他娘极力反对他参军,结果他还是跑到军中去了。看这架势,老人家是要在自己身上出口气。
望着她手里那根龙头拐杖就有点发寒,看着比自己的小臂还粗点,也不知道是实心空心的,木头的还是铁的,这家伙搂头一下子说不定脑浆子都得打出来,得赶紧说两句能打动人的好听话,表示自己是个坚定的反战派。
“何止无数将士的性命。”
萧庭叹了口气,挂上一副凄容,缓缓道:“将士的血肉白骨堆积成山,那是能看见的。在看不见之处,还有多少妻离子散,青山孤坟,和孤儿寡母的眼泪汇集成海。大唐的战旗,看得见的正面,是将士的血染的,看不见的背面,是将士家人的泪浸透的。”
唬人的话萧庭说过不少,从最初的谁都唬不住,到后来的见谁唬谁,萧庭得出了一个经验:要唬住别人,先唬住自己。说着话的时候,心中把上辈子看过的几部战争电影,什么珍珠港、拯救大兵之类的,里面那些煽情画面自动脑补了一番,很传神的做到了神情悲怆,眼眶微红,声情并茂。
穿越至今,很多技术都搁下了,唯独演技一路飙升,这番话果然触动了裴老夫人,视线又回到萧庭的身上。目光玩味,似乎有些意外萧庭这样一个年轻的男爵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修齐能说这样的话,便不枉老身见你一面。”
裴老夫人的语气和缓下来,对萧庭的称呼也有了变化,朝身后的仪仗凤翅偏偏头,问:“你可知道,老身为何要摆出这仪仗见你?”
“还请老夫人赐教。”萧庭道。
裴老夫人轻轻的拍了下手掌,立刻又几个小婢出现,将她身后的依仗扇搬开,露出了一面墙来。
说是墙并不合适,严格来说,这是一面墙前面摆着一方长几,几上摆着供品焚香,在几后,供奉着密密麻麻的三排灵位。
骠骑大将军琅琊郡公裴氏讳伯凤……
冯翊郡公裴氏讳定高……
左光禄大夫原州都督裴氏讳仁基……
左辅大将军绛郡公裴氏行俨……
……
三排灵位摆的像一座小山,裴家三代男丁,全部战死沙场不得善终。
而最让萧庭眼眶发跳的是,牌位山的最下方,有一个崭新的牌位,上面的墨似乎还没有干,写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
“喜闻县子裴氏行俭……”
裴老夫人杵着手里太宗皇帝御赐的龙头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转身望向那些牌位,久久不语。
从这个动作中,萧庭好像才第一次发现,眼前的这个盛装女人,不是什么朝廷一品命妇,更不是什么穆桂英花木兰,只是一个风烛残年连行动都不便的老人。
“你不用惊诧,二郎自然还活着。”
裴老夫人杵着拐杖,凝视着那一排灵位,道:“你撺掇着二郎参军,若是你刚才没有说出那一番话,老身就用这龙头杖狠狠打你一顿。不过你既然能说出那番话,老身也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
……
萧庭走出裴家的时候,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和来的时候不同,脚步有些沉重。
裴老夫人那几句话始终在脑子里回响。
“老身这超品的仪仗,是用裴家三代男人的命换来的,这里面有老身的公公,有老身的夫君,有老身的亲儿子……”
“若是老天开眼,老身宁可身穿粗布木钗,去当个种田的村妇,也不想要这身劳什子仪仗……”
“二郎从小话不多,性子却是拧的狠,认准的道一条路走到黑。他对老身尽到了孝道,让他练字,他就练一整天的字,等到了夜里,一个人偷偷跑去林子里练武,老身在一旁看着看着就明白了,儿子大了,娘的话他是听不进去的……”
“这几十年来,老身的眼泪也流的干了,连这身子里,都没多少血可流了。回头想想,沙场或许就是裴家男人的命,既然他选了这条路,老身就给他预备下牌位,省的他死了,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老身是个女人,年纪大了,腿脚也不便,不能像平阳昭公主一样上阵。修齐你听好了,二郎把你当兄弟看,老身也拜托你一桩事……”
“若是二郎真的有一日上了战场,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个男人的模样,战死沙场理所当然,况且疆场厮杀刀枪无眼,老身不求着谁能保全他,也敢不奢望他能活着回来,就是一桩事……
若是他真的……真的为国尽了忠,你无论如何,要给老身带一具囫囵尸首回长安……”
……
一路上,萧庭一言不发,脑子里全是裴老夫人的这几句话,这几句只有母亲才能说出来的话,像山一样压在他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大唐要强大,军队要发展,敌人要屠灭……这都对,但这是要死人的,没死的人站在点将台上庆祝胜利,享受荣光,而那些死在异国他乡,连尸首都找不到的军人们,那些原本只是农民,却要拿起刀枪和他们心中野兽一样的异族拼杀的军人,他们又何辜?
为大唐战死,为国家流血,忠烈而光荣,要是能恰如其分的响起一阵低沉的军乐,那就更能衬托气氛,渲染出悲壮的气氛。可是如果那些战死残废的人,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儿子,甚至就是我自己,谁还会在乎这些狗屁气氛?
只剩下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也许想这些还太远,裴行俭未必会真的上战场,自己一个兰陵男爵就更不用说了,战场离着自己十万八千里,十二卫大将军哪一个都比自己猛一万倍,打仗轮不到自己。
但萧庭想娘了。裴行俭好歹还有个娘,自己呢?无论一个人成熟到了什么地步,在母亲的眼里总是个孩子,也只有在母亲的面前,才能做回一个孩子。
天幸,上天把萧淑慎赐给自己,虽然没有了娘,但我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亲人。
“爵爷,到苏老将军府上了。”一路上熊二见萧庭脸色不对,一直没敢吱声,直到此时才小声的提醒。
抬头一看,朱红色的大门,门口站了两排甲胄鲜明的甲士,昂首挺胸,威风赫赫。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场面,萧庭就有点火大。
“送上拜帖,留下礼物,我们回去。”
刚说完,身后传来个老而弥坚的声音:“听小友说话,怨气颇重啊。莫非老苏得罪你了?”
第八十一章 程知节
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个干瘪精瘦的小老头,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小老头也就和自己差不多高,留着稀疏的山羊胡子,笑容亲切之中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狡猾,像是以前天桥上耍猴卖艺的。要不是他一身极品的紫袍,萧庭还以为遇到了算命的骗子。
不过两只小眼睛亮的吓人,一把年纪了太阳穴却高高鼓起,精气神十足。
“小子眼拙,这位是?”
萧庭赶紧抱拳行礼,不到长安不知道官小,自己堂堂一个男爵外放下去也是一方大员了,结果这么随便转悠了一圈,就遇到一男一女两个超品大佬。
“哦?你不认识老夫?”
瘦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焦黄的大牙:“那老夫反到猜出你是谁了。长安城的年轻男爵,不认识老夫的,也只有你这个从终南山来的神仙,萧兰陵了吧?”
“是是,小子就是萧庭。敢问老人家高姓大名?”
瘦老头还没自报姓名,苏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裴行俭从里面走出来,看见萧庭微微点了点,然后径直走到瘦老头面前,一躬倒地,恭恭敬敬的说:“裴守约见过鲁国公。”
“知道官小的难处了吧,见到谁都要行礼。”瘦老头鹰爪一样的巴掌在裴行俭肩膀上拍了拍:“起来吧,以后在军中好好干,老夫保你升官发财。”
萧庭一愣,什么人这是,纯粹一个反动派大头目啊。
裴行俭像是早就习惯了老头的风格,起身拉着萧庭,笑道:“修齐你封爵不久,还不知道吧,这位老人家便是大名鼎鼎的鲁国公,程老将军。”
很意外,这个瘦小的老头就是鲁国公程知节?印象里程咬金应该是那种满脸大胡子,张嘴就是日你娘的的粗鲁壮汉形象,万万没想到真人竟然长成这样。
奇怪归奇怪,礼数还是要尽到的,连忙学着裴行俭的样子行礼,口呼:“原来是程老将军,小子眼拙,老将军恕罪。”
“休要口是心非,哪条唐律规定,你萧兰陵就一定要认识我程知节的?不认识就不认识,有个屁的罪。”
程知节倒是毫不在意,注意力转移到了萧庭带来的几个木桶上,屈指敲了敲桶,听桶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老头子好奇道:“这是个啥?你给老苏送的礼嘛?”
“小子起了座啤酒作坊,新酿的酒带给苏老将军尝尝。不知道程老将军也在这里,改日一定再给程老将军送几桶去。”萧庭道。
“啤酒?哦,听过听过!”
程知节捻着三绺山羊胡子面露恍然之色:“这几日长安城里都传疯了,说什么是上古神农氏首创,终南山神仙喝的琼浆玉液,上次遇见宋国公,他还一个劲的跟我讲这啤酒的妙处,说得老夫都有些馋了。感情这都是你小子搞出来的花样。倒是要尝尝这啤酒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程知节说完,一把抓住一只啤酒桶,也不见他怎么用力,四五十斤的啤酒桶就被他单手从车上提起,轻松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拽住酒桶的封口,卡嘣一声,半寸厚的木头盖子封口,脆弱的像纸一样被硬生生的撕了个口子。
萧庭看的头皮发麻,这可是传说中的大力鹰抓功?
程知节单手一举,酒桶就过了头顶,仰头咕咚咕咚就朝下灌。
不愧是大唐能排进前三的杀人机器,玄武门之变的暴力分子,这瘦小的身躯里好像藏着一头大象,光是力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酒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长鲸吸水就是他这样,眼睛一眨几斤的量就下了肚子,不过啤酒似乎不是这种喝法吧?这东西是有气的……
不多时程知节就灌了小半桶酒下去,喝着喝着好像被呛了一下,噗嗤一口喷了出来。萧庭早有防备,见他情况不对头就已经闪到了一边,一口酒喷了拉车的马一头一脸,老马稀溜溜的打了个响鼻,吓得朝边上直躲。
“……这东西也能叫酒?又苦又涩,跟马尿似得……软绵绵的没劲!你小子……”
程知节抹抹嘴,眼睛一瞪,大概正要骂萧庭两句,忽然脸色一变,双眼圆瞪,紧紧地闭着嘴巴似乎在努力的抗衡着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没抗住,又是一张嘴,哇的一口吐了,一边吐,一边打嗝。
一时间场面有点尴尬,堂堂的鲁国公,在苏中郎府门口扶着车大吐特吐,酒水和隔夜饭像是喷泉一样从嗓子眼里朝外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一个男爵一个子爵站在一边,劝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只能背着手四处张望假装看风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那边程知节哇哇哇了半天,好不容易吐完了,扶着车辕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有气无力道:“大意了,大意了,这酒原来胜在有后劲……嗝……喝了一辈子酒,万万没料到老马失前蹄,晚节不保栽在这啤酒上……嗝……”
活该,谁让你不要钱的东西就猛朝肚子里灌,一口气喝十斤白酒还能活的人萧庭见过,一口气喝十几斤啤酒不喷的人还没从娘胎里生下来。
老头子感概了一阵,站起来拍了拍萧庭的肩膀:“你这酒嘛,谈不上多好喝,不过很是有点意思。回去之后给我送个十桶八桶的,要是能再烈点就好了。”
个人口味不同,就像有的人喜欢喝可乐,有的人喜欢喝王老吉,萧庭也没指望啤酒能变成大唐人人都不可或缺的宝贝。不过再烈点那就要蒸馏做白酒了,蒸馏的技术也不太懂,回去叫人研究研究吧,试试看能不能提高酒的度数,闲着也是闲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
“鲁公,苏老将军等您半天了,您看咱们是不是进去?”裴行俭小心翼翼的问。
“哦,是差点忘了正事。”
程知节点点头,却没有朝苏定方府里走,而是笑眯眯对萧庭和裴行俭说:“刚才的事,你两不会给我到处去说吧?”
“刚才有啥事?啥事都没有啊!”萧庭和裴行俭异口同声道。
程知节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啥事都没有。”
三个人朝府里走,穿庭过院的时候,萧庭把刚才去裴行俭家的事跟他说了。
裴行俭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才知道要调到苏将军麾下。这次地龙过境之后,朝廷里格局有些变化。”
第八十二章 朝局变动
朝府里走的功夫,裴行俭简单的把朝廷现在的局势和萧庭说了一遍。
地龙过境之后,朝廷封了两个爵爷,宗族里,除了高阳公主被不大不小的罚了一下,吴王恪加封了司空和太子太师,一直镇守边疆的驸马都尉薛万彻也因为足疾,回京述职养病。
裴行俭调入苏定方麾下,陕州刺史乐寿县男长孙操的长子,长孙诠进京,接任长安县令一职。
长孙操是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叔父,也是他和故长孙皇后的养父,这长孙诠算起来就是长孙无忌的堂弟。
最大的一个变动,是河南郡公要调回京中,职位却暂时未定。
“嘿嘿,说来也是有趣,我的这笔字,大半都还是跟河南郡公学的。”裴行俭笑道。
河南郡公萧庭还是知道的,褚遂良,唐初著名书法家,太宗皇帝的托孤重臣,霍光诸葛亮一般的人物,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天字第一号支撑者,敢在皇帝面前用头撞墙的狠人,战斗力爆表。
同样是进谏,魏征是表扬和批评相结合,从头到尾给足皇帝的面子,话说了,事办了,大家都有面子。而褚遂良类似恐怖主义和道德绑架,喜欢玩命,属于‘你干不干?你不干是吧,好,我死给你看’的那种,因此很不受年轻的李治陛下待见,早先因为一点小事,被李治陛下抓住了把柄,直接发配到偏远山区当官去了。
“河南郡公回京,是中书省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萧庭问。
“怎么可能是陛下的意思?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修齐你还能不明白。”裴行俭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当然明白,自己和裴行俭封了爵,这是英明神武的李治陛下的意思;相对应的,赵国公也提出了他的政治诉求,褚遂良和长孙诠入京,又是一场妥协而已。
不过还是那句话,褚遂良回来不回来,暂时和自己无关。萧庭挥挥手:“你好好的带兵,谁都不会找你麻烦。我一个小小男爵,手里无兵无权,也管不了朝政。总之一句话:干好自己的事就成,别的不用多想。”
程知节在前面走,他们两个小字辈走在后面说话,也没有刻意的背着程知节。
程知节这个人很有意思,论战功,在平辈的一帮老将中不算拔尖,严格说起来,他这辈子主要的功劳只有两个。上半辈子,和李世民一起,在玄武门并肩杀人。下半辈子,尤其是这十年来,程知节其实就做了一件事,在太宗归天之后,他率领飞骑军去翠微宫护卫皇太子李治回朝继位,并在宫门外衣不卸甲,连续宿卫了三个月。
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有时候一次关键时候的出手,效果胜过无数灭国战功。很明显,老程就是这样的聪明人。
这样一个人,说话没必要背着他,有些话萧庭甚至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老程在前面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听到萧庭的话,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说到打仗的事,老梁这次可是栽喽。出征的时候豪情满腔,一门心思建一番盖世战功,结果打了大半年,消耗钱粮无数,最后闹出了个胜不如不胜的下场,一场大胜变成了笑话,嘿嘿嘿嘿……”
老程最后几声笑的很阴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萧庭摸不准他的脉,也不敢接话。
好在很快就到了苏家正厅,进门的时候,苏定方正背着手在看墙上的军事地图,那个欠萧庭一条腿的沈三面无表情的跨刀站在一边伺候着。
听下人禀告鲁国公兰陵男到,苏定方才回过头,冲程咬金笑了笑,程咬金也跟他不客气,自己找了个塌就大咧咧的坐下了。
“见过苏老将军。”萧庭赶紧上前两步,又是一个躬到底。老程有句话说的不错,官太小了,见谁都要行礼,腰累。
苏定方像是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的萧庭几眼,然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萧兰陵啊,封了爵果然就不一样了,老夫差点没认出来。萧兰陵将来仕途一片光明,到时候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提携老夫一把。”
读过书的人就是阴毒,骂人都骂的字字诛心,阴阳怪气。老子好心好意的来送礼,进门就招你一顿骂。什么叫认不出来提携一把?传出去萧兰陵得了势就狗眼看人低,我还要不要活人了?
难过老头子生气,就封的第一天,苏定方的贺礼就送来了,整整两大车,而自己隔了快一个月才回礼,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
再一想到苏定方个人际遇,萧庭也就释然。老头实力是有的,就是命不太好。五十岁冒头的人了,算是早年就跟着太宗的老班底,资历不比任何人低,可偏偏没有机会做过统军主帅打过大仗,不是当先锋,就是做偏师,要不然就是别人出征他留守,被李绩李靖等人压得死死的,更不要说和程知节、尉迟敬德、秦琼这些和太宗有着亲密个人关系的老将相提并论了,连相对年轻一代的驸马都尉薛万彻等人都稳稳压他一头。
当年一个锅里舀马勺的老兄弟,不是封侯拜相,就是独领一卫镇守一方风光无限,成了朝廷的老油子,唯独他还是个不上不下的中郎将,难怪他心里有气,也有点敏感。
“嘿嘿,苏老将军误会了,小子之所以到现在才来拜访,是有原因的。”
萧庭手一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檀木盒子双手递上:“除了外面车上的啤酒,小子还为苏老将军炼制了洛神丹。”
“洛神丹?”
苏定方接过盒子打开,眼睛就是一亮。盒子里雪白的毯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四颗红彤彤晶莹剔透的丹药,一看就不是凡品。
一只干瘦的鹰爪子凭空出现,闪电般夹了一颗洛神丹。
程知节一边咕吱咕吱的嚼着,一边笑眯眯的问:“这东西味道不错,人老了就想吃口甜的。修齐你还有没有了,给老夫送个百八十盒来?”
张嘴就要八百十盒?你当这是驴粪蛋呢,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苏定方翻了程知节一个白眼,也拿了一颗洛神丹含在嘴里。从吃东西就能看出来有文化和文盲的区别,程知节是大口的咀嚼,苏定方是含在嘴里一点点的抿。
“这洛神丹倒是有些妙处,含在口中,连吸进来的气都是清凉的,好像还有解乏的功效。修齐,这东西也是你们逍遥派的传下来的方子?”苏定方问。
“不敢瞒两位老将军,这洛神丹乃是以逍遥派传下来的龙虎丹为基础,经过我和孙老神仙的改进而成。”
苏定方问:“龙虎丹,可是那种可以克制瘟疫的奇药?”
“正是,龙虎丹有提神醒脑,对百病都有一定的克制效用。这洛神丹除了有龙虎丹的作用之外,还有特殊效果,洛神丹分为三色。”
萧庭一边说,一边又取了几盒洛神丹出来,放下一一打开,指着盒子里颜色不同的丹药道:“这红丹可以补血养气,绿丹生津开胃,墨色的明目提神,而且这丹药不含铅汞,人吃下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萧庭在这边说,程知节就老大不客气的在边上一种接一种尝,一张本就干瘦的老脸,一会酸的挤成一团,一会甜的像花一样绽放,等到萧庭说完了,他也尝了个边,一拍大腿:“好好好,真是好宝贝。老夫是有名的孝子,你每一种都给我送它个百八十盒来,我回家孝敬老娘去。”
萧庭只当他是放屁没听见,那边苏定方趁着洛神丹还没被程知节吃光,赶紧关上了盒子交给一边的沈三,板着脸说:“找个好地方藏起来,休要给黄鼠狼耗子什么的偷了去!”
“老苏骂人不带脏字,老夫学了十几年都学不会。”程知节也不生气,捻着山羊胡笑眯眯的说。
“骂?嘿嘿,咱们骂两句没什么,老梁这次班师回朝,恐怕是要被骂死了!”
苏定方指了指身后墙上的地图:“阿史那贺鲁反叛,梁建方这老东西打了半年,竟然只打掉他一个附庸部族,居然还有脸大张旗鼓的报捷!”
第八十三章 修齐你怎么看?
两个老将的话题很快的就转移到了地图上,开始谈论西突厥的战事。
萧庭历史知识有限,对于西突厥和唐朝之间的矛盾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突厥那帮子人好像有点贱骨头,降了叛,叛了之后被狠揍一顿又降,等到大唐抽不出手管他们的时候又开始叛,结果再被狠揍一顿……
突厥和大唐之间就这样不停的玩着“有种你来打我啊……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的游戏。双方军民死伤以百万级,经济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听两个老将在一边谈论战事,萧庭和裴行俭站在后面伺候着,大概明白了这次西突厥反叛的经过。
这次叛军的首领阿史那贺鲁,早先是西突厥咄陆可汗麾下的叶护,和之前的主子咄陆可汗有矛盾,被咄陆可汗打的差点灭族,诺大一个部族只剩下千帐,不得已投靠了大唐。太宗皇帝接纳了这头丧家之犬,还授予左骁卫将军,划分出庭州的一部分给他部族休养生息。
不论是为了什么原因,至少在事实上,大唐对这个阿史那贺鲁是有恩的,年轻的贺鲁君也算是懂得感恩,在后来大唐讨伐龟兹的时候主动请缨,当了带路党和前锋,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唐朝对待突厥的一贯政策就是‘以夷制夷’,给贺鲁封官赐爵,而贺鲁有了唐朝的后援支持,很快就平定了附近的几大部族,终于从一个政治避难人士,变成了大唐的一方诸侯,加封瑶池都督。
李治继位后,又晋封阿史那贺鲁为左骁卫大将军,算是荣宠有加,可不知道这位贺鲁君脑子里哪根经抽抽了,大概是觉得你大唐也就那么回事,不还得靠着老子给你打天下嘛?与其给你大唐打天下,不如老子给自己打。
人的悲剧往往就起源于对于自己拥有过高的期望。已经不再年轻的贺鲁君有了‘给自己打天下’的念头之后,整个人精神面貌为之一变,好像又找到了少年时候弯刀快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的感觉,霸气外露焕发了生命的第二春,半年间横扫西突厥十姓部落,控制西域各国,然后毫不犹豫的扯旗造反,竟然发兵攻入大唐境内,在庭州烧杀抢掠。
庭州,这个曾经给予阿史那部族最后的庇护的地方,被强大之后的贺鲁君劫掠一空,焦土遍地。
贺鲁君之所以脑子发热,大概也有点欺负李治年轻,镇不住场面的原因。
贺鲁君没想错,李治是年轻,也的确镇不住场面,连娶老婆的事都没法自己做主。但贺鲁君搞错了一个问题,大唐上下,在对待外敌的问题上,从来都是态度一致的。
不服,就打,打服为止。
以德服人的前提一定是以霸压人,不仅仅是大唐,从隋朝开始,这个大一统的帝国,在对待外敌的问题上,都有着一种执着到近乎病态的强硬。
大唐的军事机器开始运作,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发诸府兵三万人和回纥骑兵五万,西征。半年后,唐军大胜,斩首九千级,俘万余,获牛马杂畜七万。
胜是胜了,问题是梁建方打的根本就不是贺鲁君,而是贺鲁君手下的一个附庸部族,战果看起来辉煌,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对于阿史那贺鲁造成根本性的打击,这位贺鲁君依旧是控制着西域,大咧咧的当着他的西突厥之王。
换句话讲,梁建方这场胜仗,打的根本毫无意义,反而靡费了大量的资源兵力。
“嘿嘿,八万战兵,其中还有三万最能打的关内府兵,就打了个小小的处月部,老梁还有脸报捷撤兵?什么大雪没膝,补给不易,道路难行,这都是屁话!当初卫公打突厥,难道突厥就不下雪?英公征吐谷浑,更是连补给都没有,还不是一样追击三千里!”
苏定方重重一拳打在地图上,盯着阿史那贺鲁王庭的位置,恨恨道:“咬着牙,再朝前走八百,不,最多六百里,就能一口咬死阿史那贺鲁!梁老狗,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程知节倒是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无所谓表情,嘴里含着一颗洛神丹一会吐出来一会吸进去,语气轻松:“这次打不死,下次再打呗。老夫倒是觉得,阿史那和老梁都是好样的。”
“这话怎么说的?”苏定方皱眉问。
“老梁打了胜仗,却没把胜仗打完,剩下的战功就是给别人留的。至于贺鲁嘛,他有几斤几两我还算清楚,就是个给咱们赚战功的靶子,他多坚持一天,咱们就多从他身上赚一份战功。”
“老梁可没那份好心,他就是糊涂!”苏定方道。
“若是老梁真的有这份心机,老夫倒是真的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程知节瞟了一眼萧庭和裴行俭,笑眯眯的说:“咱们这帮老的,要爵位有爵位,要钱有钱,倒也无所谓了,出去打打仗杀几个人权当过一把瘾,年轻人总是要出头的嘛。老梁撤军了,下次就轮到你带着这个徒弟裴守约上阵了,难道不是好事。”
望着程知节笑嘻嘻的外表,却让萧庭感觉到了一阵寒意。如果说苏定方对于战争的态度是狠辣,那么眼前这位笑嘻嘻看着像是老骗子的鲁国公,已经修炼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战争、人命对于他而言,真的就仅仅是战报上的数字,死亡和鲜血似乎并不会影响他的判断。这恰恰正是一个统帅所必须的。
这不是说苏定方的军事素养不如程知节,程知节这种冷酷,不是从兵书里可以学到的,而是用数不清的人命堆出来的,和他相比,苏定方独自统领大军的经验毕竟要少了不止一筹。
“修齐你怎么不说话了?”
见萧庭沉默不语,程知节笑呵呵的问:“朝廷早晚还要对西突厥动兵,八成就是我跟老苏带队,你要不要跟着老夫杀人玩去?快二十的汉子,手头还没沾过血吧,这哪行啊!”
怎么没沾过血,老子昨天才杀了黄鳝杀了鸡,连肠子都拽出来了,前几天还吸了个小姑娘的血,什么血腥惨烈的场面我没见过?不稀罕告诉你。
“是了,差点忘了,修齐你也是懂兵的,你们逍遥派第几代祖师来着?好像就是兵法大家吧。西突厥的战事,修齐你怎么看?”苏定方问。
从裴行俭家出来之后,萧庭就有点烦打仗这事,随口应付道:“这个……打仗无非是知己知彼,令行禁止,正合奇胜那些老话而已,说穿了就是那么回事,没什么神奇的。大唐军人的素质没说的,真打起来靠的是主帅的经验和能力,随机应变。小子又没带过兵,实在没啥看法。”
本是敷衍的一句话,却引起了两个老将的注意,程知节居然还拍了拍手鼓掌,道:“就凭你这番话,修齐就是懂兵的。纸上谈兵之辈,大多会将兵法说的神乎其神,什么这个阵法那个操法,其实屁用不管,说到底就是你这句话:随机应变。”
“修齐,上次救灾路上你不是说,按照朝廷对待突厥的一贯做法,打一百年也没法彻底平定突厥嘛?当日我忙着算题,没深问,今日趁着两位老将军在,你不妨说说。”裴行俭在一边道。
“哦?修齐还有这等高见?朝廷怎么就平不了突厥?这是一定要说说的。”程知节笑眯眯的开口。
第八十四章 问题出在哪了
每次看到程知节笑眯眯的样子萧庭心里就有点打鼓,这老贼是典型的笑里藏刀型,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估计就算是当年玄武门的时候,这老贼也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眯眯,然后用手中长槊砸破建成元吉护卫的天灵盖。
“小子的一点浅见,说的不对,两位老将军不许打。”萧庭发现这些爵位到了巅峰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喜欢动手打人,无论男女。
“呵呵,老夫要是想打你,还用得着找理由?”程知节笑眯眯说。
看来有必要练练武了,以免以后被这帮下手没轻没重的老头子老太太一个不留神给打死。萧庭想了想,走到地图前面,在突厥的那大一块上画了个圈,道:
“我一直在山里,对天下局势不是很清楚,敢问两位老将军,不算前隋,咱们大唐从开国至今,对突厥……恩,包括原先的突厥,现在东西突厥,一共动过几次兵?”
“几百几千人的小规模不好说,万人以上的,大约是八九次吧。超过五万人的,有四次。”苏定方道。
“取胜几次?”
“突厥是能打的,可朝廷一旦出大军决心动真格的,突厥就不成了。几次大战都是全胜。”程知节道。
“好,那问题就来了。”
萧庭在突厥那一块敲了敲,道:“动了这么多次兵,又是次次大胜,杀了突厥恐不下几十万人口,外加归降了,俘虏的,怕是有百万之众吧。”
具体数字没有人算过,但萧庭这么一提,两位老将也就跟着大概心算了一下,苏定方点点头,示意萧庭所言不差。
“那问题就来了!咱们和突厥打,次次大胜,次次杀人如麻,突厥就算是铁打的,也该被战火给融了吧?为什么他们还要一次接着一次的反?难道突厥人都是傻子,或者说在经历了几十年的教训之后,突厥人真的以为他们能打得过大唐,甚至取大唐而带之?”
裴行俭插嘴道:“荒蛮野人,夜郎自大也是常有的事。我听出使突厥的使者言道,突厥人至今还有一部分部族,是茹毛饮血,兽皮遮体,如同未开化的野人一般,就像是野兽,他饿了就抢,哪里知道什么王道礼法,所以才常常反叛。”
萧庭没说话,而是望向两位老将,苏定方沉吟了片刻,道:“修齐你以为呢?”
“几位看地图,这次阿史那攻入庭州……”他手在庭州的位置上点了点,然后才接着道:“这是我大唐境内,当地的百姓多是唐人,官员也是朝廷任命,阿史那贺鲁攻破庭州之后,并不是踞城而守,而是烧杀抢掠一通之后,就退兵。请问几位,当年的东西突厥,哪怕是最强大的颉利可汗、突利可汗,连太宗都被迫和他们签下城下之盟,但他们可曾占据我大唐的国土城池?”
“很少。就算占,也占不了多久,突厥兵强在野战,攻城守城,突厥骑兵的战力十成发挥不出三成。况且突厥人爱财,大多时候都是抢掠一通,勒索些财物就会退兵。”苏定方道。
“修齐的意思老夫明白。”
程知节缓缓开口:“其实从汉朝开始,无论是匈奴还是突厥,这些域外之民就未想过和朝廷争夺天下,他们要的,是钱帛器皿,女人牛羊,然后在域外称王称霸。所以朝廷对待他们,一向是以安抚、连纵、制衡为主。以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不到万不得已不动刀兵,而一旦动兵,就要彻底打服。这是朝廷一贯的政策,修齐为何说这政策不对?”
匈奴和突厥都虽然有强盛的时候,甚至可以打到长安城下,但归根结底并没有对中原王朝造成过致命的伤害,就是因为他们不争天下。而后来的蒙古人和满清人却做了相反的选择,直接导致了中国两段相对黑暗的时期。
“问题就在什么是最小的代价,最大的收获!”
萧庭反问:“几十场战争,大战十余次,双方死伤不计其数,消耗国帑无数,最后的结果呢?真的是万国来朝,长治久安?”
不等几人开口,萧庭就重重的一挥手,道:“不是,结果是隔三差五就有做作乱造反,然后咱们又要把子弟兵送上战场,又要把朝廷里那点子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底消耗在战争上。程爷爷,小子驳您一句,这不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而恰恰相反,朝廷现在以突厥人,制衡突厥人的法子,其实就是不断的投入,养虎为患。各位可以想想,凡是被我大唐扶植壮大的异族,最后他们的刀枪,是不是都调转向了大唐?
不仅是突厥,包括吐蕃、吐谷浑、西域各国,半岛三国……总之一切大唐的邻国,都时时刻刻都在威胁着大唐,为了抗衡这种威胁,保持我大唐的天朝气象,朝廷每年不得不付出大量的军费和人命,却没法收回一文钱的好处。一旦朝廷有所松懈,或者大唐稍稍衰弱,必然就有叛军。
换句话讲,朝廷年年投入,并没有换来任何回报,反而变成了需要更大投入的理由,等于给大唐带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如今是盛世还好,一旦大唐内部出现了异数,或者干脆说,大唐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这些异族就会变本加厉的像虎狼一样扑上来,咱们之前为了维持大唐强盛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
萧庭一番话说话,苏定方和程知节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萧庭这番话不好听,甚至很难听,等于是全面否定了从太宗皇帝以来,大唐对突厥的一系列大胜。
可事实摆在眼前,打了这么多年仗,杀了几十万人,死了十几万人,突厥的确还在不停的反,仗似乎没完没了。整个大唐,从陛下到小兵,没有一个人可以确定明天会怎么样,看不到尽头。
过了许久,程知节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修齐长得文文弱弱的,骨子里却是个地道的杀才。你的意思,是大唐和突厥之间,必须灭族一个,换句话说,是杀光所有的突厥人,才能长治久安?”
“这不可能。”苏定方斩钉截铁道:“突厥地域广阔,又是以游牧为生,打不过他们可以跑,等唐军撤了,他们又能再回来,全部杀绝行不通。就算真的发了疯,派出五十万大军,把突厥从南到北犁地一样扫一遍,朝廷也承担不起这么大开支,还会逼得突厥各部联合起来,到时候,就不是屠灭突厥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保住这五十万大军的事。”
第八十五章 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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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屠灭,而是同化。”
“同化?怎么个意思,说来听听。”老程笑眯眯的问。
“突厥表面上受大唐册封,向大唐称臣,可是骨子里,他们还是生活在大唐国土之外,生活方式依旧是突厥千年来传下来的那一套,从官员任命到制度,都是当地的部族首领说的算。朝廷的政令根本管不到突厥,更不要说为朝廷提供税赋兵源了,除了每年象征性的上供点皮毛牛羊,嘴上称呼一声‘天可汗’,这和没有归降有什么区别?哦对了,每次各部的使臣来上供,朝廷给予赏赐,反而比他们上供的还多几倍。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如果能平定阿史那贺鲁,朝廷定然会在亲唐的突厥部族中,选一个取代阿史那贺鲁,管理西突厥。”
“嘿嘿,已然选了。阿史那反叛之初,朝廷就已经削了他的官位,赐给了沙陀那速部,如今沙陀那速正在帮着我们打阿史那。”程知节道。
“这就是了,现在沙陀那速乖巧,那是因为他要借着大唐的势力对付阿史那,他若不投靠朝廷,早就被阿史那灭了族。可十年之后呢?等到沙陀那速强悍了,把那块地盘经营稳固了,谁能担保,他不会变成第二个阿史那?”
“没谁能担保,朝廷和突厥之间,就是这样打了几十年。打出了军威国威,打出了一批精兵强将,也打掉了无数的兵马钱粮,打掉了数不清的关中子弟兵的性命。”
苏定方苦笑道:“修齐你说了这么多,总该有个好的法子吧?”
“好法子未必,是个慢法子。”
萧庭也不急,娓娓道来:“其实咱们朝廷里,也不是没有忠心能干的异族将军,契苾何力将军就是个代表。当年他回部族,族长逼着他反唐,他宁死不从,甚至割掉了自己的耳朵表明心迹,这是为什么?除了太宗对他的恩义之外,更多的,恐怕还是老将军在长安城生活了十几年,虽然还是异族外貌,但骨子里他已经是个唐人,而不是铁勒人或是什么薛延陀人。在长安这十几年,让他深深的明白,真要是作乱,最后绝不是大唐的对手。况且,在域外称王称霸,活的再好也就是个野人王罢了。”
“你的意思是,让各部族首领入京做官?”
苏定方倒吸了一口凉气:“各部族首领不傻,说是来做官,其实就是变相的看守软禁,怕是会引起反弹吧?”
“首领愿意来最好,若是不愿意来,不妨找个理由,让他们的子嗣前来。”
“质子?”
“不不不,不能说是质子。”
萧庭摆摆手:“他既然接受了朝廷的官职,总是要按照朝廷制度办事的吧,可他又不懂啊,有的部族首领连汉文都不认识,怎么办,怎么效忠朝廷?简单啊,不懂就学!”
苏定方和程知节对望一眼,同时点点头,程知节脸上又浮起了那种笑眯眯的神情,望着萧庭。
“咱们可以请各部族的少族长,来咱们的太学,国子监上学嘛,不当质子看待,相反,一应供给都按照最好的来,这就叫拉拢。
拉拢之后,紧跟着就是腐蚀。等这些少族长学业有成,习惯了大唐的繁华之后,不妨再给他找个三五七八个大唐的媳妇,让他们参加明经考试做官,让他们做生意赚钱……反正一句话,就是要把他们变成唐人。咱们去留自由,可到时候,习惯了花花世界的突厥公子哥们,还愿意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吗?说句难听的,在大唐住几年见惯了繁华,再回去,看见那些又脏又臭突厥的女人,他们都硬不起来。”
“这未必,突厥娘们够劲,老夫当年……”
老程咧着嘴就要放黄腔,苏定方白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对萧庭道:“你休听他胡咧咧,他那是在军中憋坏了,见到头母猪都能喷白浆子。
修齐不要忘了,少族长没了,还是可以再生,再选的。那些归顺……或者说表面上归顺,随时可能反的部族,依旧可以选出新的少族长,族长。”
“族长之所以称为族长,是因为他有族人!若是一片土地里,他的族人只占了一部分,而且就这么一部分,还未必听他的调遣,他这个族长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萧庭笑道。
“那这个族长自然就是个摆设了。你说说看,怎么让他成摆设?”程知节道。
“突厥贵族既然能来大唐,那所有的突厥人,都能来大唐,朝廷可以下令,愿意来的,给他们土地和种子,教他们种地,只要他们愿意来,前三年不用交税都成,反正大唐多的就是荒地。
至于不愿意来的,朝廷也能派人去嘛,发流民、派农夫、派官员,去各部族的领地里,教导那些可怜兮兮,连饭都吃不饱,衣服都穿不上的突厥人种田开荒,教导那些不认字的突厥人,读书识字,讲我们的言语,知道忠孝仁义,精神物质文明两手抓,带领他们一起过上好日子。
种田、盖房、写唐语说汉语,顺便修筑城池,不知不觉的改变突厥人的生活方式,一点点的掺进他们的权力层。等到有一天,突厥人习惯了种田,住在城市里,说唐话,写汉文,和汉人通婚,他们就不再是现在的突厥人。
到时候,就算有人叫他们反,过惯了有吃有喝日子的旧突厥人,和当地汉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就突厥人,还愿不愿意跨上战马,拿起马刀,向那些曾经是他们的邻居、他们的亲属的汉人下刀?就算真的动手吧,有了田地、城池和家的突厥人,他们的战力还有多少?
萧庭顿了顿,从一边放着的一台”“御赐”净水器里倒了碗水,润润嗓子,才接着道:“至于突厥的首领,可以赐给大把的财富腐蚀其心,同时派出朝廷官员,改土归流,夺其权。当然,这就是大方向,实施起来,得一步步的来,徐徐图之。
总而言之,以后,每打一仗,咱们就要切切实实的占下一片地,从突厥身上啃下一块肉来,把这片地变成大唐真正的国土,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变成真正的唐人,几年之后,还要让这片地,成为我们进攻下一片土地的桥头堡,要让这片土地成为大唐的赋税来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废了半天力气,只得个虚名,最后又把战果还给突厥人去治理。看起来我们再利用突厥人对付突厥人,反过来想,又何尝不是突厥人在利用大唐?
此消彼长之下,突厥只会一天天弱下去,直到最后彻底消亡。”
萧庭很清楚自己说的这些,大方向应该是没错的,但具体执行起来,依旧有很多的麻烦细节。
好在还是那句话,老子就是说说,权当上了一回论坛发泄一通,具体对不对,怎么做,那是上层该关心的,不关我事。我回家搞好我的小作坊,带好我的小妹子就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修身齐家都还没做到,治国平天下轮不到我闲吃萝卜淡操心。
该操心的是苏定方和程咬金,两个人闭着眼睛,半靠在几上,似乎在把萧庭刚才说的那么多话在脑子里过一遍。
裴行俭的目光,却挪到了那张地图的右上角:“修齐,那你说,高句丽、百济、新罗,这三个国家该怎么处置?”
萧庭咧嘴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和程知节有些类似的笑容:
“这还不简单,不屠突厥,是因为他们是马背民族,打不过就能跑。这三个地方,都是农耕民族,国土狭小,人口又少,还临近大海,跑都没法跑。那就割韭菜呗,让咱们的新兵上,只有有作乱的,就去割一茬韭菜,我就不相信了,这三个小国,能有多少人给唐兵练刀。再说了,咱们国内荒地多,以后还要朝突厥派劳力,这三国正是一个提供劳力的好地方。当然了,能文治起效最好,毕竟是这三国的人,比突厥人好同化的多。我在意的,倒是吐火罗和室韦、靺鞨这几个地方。”
“这是为何?”裴行俭不解。
萧庭笑而不答,说了也没用。这几个地方有石油,大量的石油。室韦、靺鞨那一块就是大庆油田的位置,吐火罗是阿富汗。但要占领这三个地方,首先就必须平定西突厥和半岛三国。
苏定方的声音传来:“修齐你说的那些,老夫想过了,有可行之处,有机会的话,老夫会上报朝廷。”
老程也睁开了眼睛,笑眯眯的望着萧庭:“嘿嘿,没想到你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骨子里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多少名臣大将都不敢说的屠杀两个字,在你嘴里,就成了割韭菜一样简单。”
“杀为止杀,杀的最高境界,是不杀!”
萧庭义正言辞,把裴行俭唬的一愣,微微点头,目露敬佩。
苏定方和程知节却同时露出鄙视神情,程知节嗤笑一声:“我两个老头杀了一辈子人,杀就是杀,不杀就是不杀,有个屁的关系,你小子休要装腔作势的唬人。
问你个正经事,你刚才说的那些的确不错,等突厥人都变成了唐人,甚至世上已经没了突厥人,突厥之乱自然就彻底平了,可这都需要时间慢慢的来。在对待突厥的事情上,你可有立竿见影的法子?”
萧庭想了想,坏坏一笑:“有。”
第八十六章 绝户
最难认识的往往就是自己,上午的时候还对战争深恶痛绝,看着人家孤儿寡母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转眼,就热血沸腾和两个杀人如麻的沙场老将在讨论怎么样破军灭国,萧庭自己都快搞不清到底是主战派还是反战派了。
主战有主战的原因,大国就该有大国的风范,老百姓是最实际的一群人,所谓的爱国很简单,你敢欺负我,我们国家就搞死你,那我就爱这个国,被抢了钱杀了亲人的庭州百姓一定就是这么想的。
民族自豪感不是靠铺天盖地的宣传单和广告培养出来的,说白了就是无数场血战打出来的,国家有钱却处处被人欺负,怎么可能有民族自豪感,只会有‘等有了钱老子就闪人’的想法。
但反战有也反战的理由,如果死的是你的亲人或者干脆是你自己,那就没人愿意打仗。老子原本一个月赚五千块,一打仗变成了四千,那我一定是坚定的反战派,更不要说打了几十年,打的国贫民穷,十室九空,活着的人吃不上一口饱饭,同样不会有人爱这个国。
“快的点子是有的,但是要花钱,钱砸出去的越多,见效越快。”萧庭道。
“钱的事先不说,那是户部该操心的,你说你的点子。”程知节不在乎的挥挥手道。
“无非还是朝廷的那一套,以突厥制突厥,或者说,以外族制外族,只是我这个点子更加直接。朝廷出钱,悬赏。”
“悬赏……?”苏定方和程知节一时间没理解萧庭的意思,有点疑惑道:“给钱让老百姓去打仗?”
“是也不是,出钱的是大唐,而打仗的是突厥百姓。”
萧庭指指地图,神色阴鸷:“突厥人不是精力旺盛嘛,不是喜欢钱嘛,不是三天不砍人手就发痒嘛?行啊,咱们出钱,让突厥人打突厥人。给贺鲁部的大小头领明码标价。
比方说,谁杀了阿史那贺鲁本人,提头来见赏万贯或者等价的绸缎布匹;依附他的十姓部族,头领的脑袋价值五千贯,剩下的大小头目,各有花红赏金。不光是头目有价钱,只要杀了贺鲁部的人,提头来见,一颗脑袋十贯钱,我倒要看看,贺鲁部有多少人能经得住杀。”
苏定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条绝户计啊,突厥人见钱眼开,到时候,突厥原本中立的,还有倾向大唐的各个部族,必然要对贺鲁部垂涎三尺,像恶狼一样从贺鲁部身上撕下几块肉来。甚至连贺鲁部内部,都要人人自危,生怕睡觉的时候,被属下割了脑袋来大唐领赏。”
裴行俭却道:“只是有一件难处,真有突厥人拿着人头来请赏,咱们怎么知道,这颗人头是贺鲁部的人,还是为了领赏而杀的其他部族的人?”
“管他是不是贺鲁部的。”
萧庭打了个哈哈:“咱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彻底解决突厥问题。只要被杀的是突厥人,对咱们就只要好处没有坏处。要是能花个几百万贯,兵不血刃让突厥死一半人,那做梦都要笑醒了。况且根本不需要花这么多钱,突厥人天性凶悍,和匈奴一样,极为重视复仇,突厥各部族一开始杀人,是为了赏金,但我相信,只要开了这个头,用不了多久,各部族之间必然要结下不结的血仇。
到时候整个突厥大乱,世世代代相互厮杀下去,整个突厥百年之内都不等安宁。直到有一天,突厥没活人了,或者突厥人都变成了大唐人,仇杀才会终止。”
“真有了突厥大乱的那一天,咱们大唐占领的突厥领地,就是唯一能活人的地方。”裴行俭插嘴道。
“正是,当突厥人,就面临着仇杀不休,人人自危,当大唐人,则是安居乐业,过好日子。突厥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就算平不了突厥,也要让突厥人明白,谁敢造反,大唐就用钱堆死谁。那些突厥的大小首领再有钱,也不可能比大唐还富有。”萧庭点头。
几个人说的正起劲,程知节忽然笑了,笑眯眯的问:
“修齐这法子好,可老夫就问你一句,突厥疆域广阔,大多人又不认汉文,你怎么才所有的突厥人知道,并且相信大唐的悬赏花红?”
“以朝廷的名义派出使者,通知各个部族的首领。”萧庭道。
“能当上大小部族首领的人都不是傻子,朝廷的一道令,和那些暂时还看不见的钱,未必能打动他们,让他们冒着被贺鲁部报复的危险,当出头鸟和贺鲁部厮杀。”程知节摇头道。
程知节不愧是沙场老将,一句话便点到了问题的核心。若是大唐发出了悬赏花红,但短时间内却没有突厥部族对贺鲁部下手,那么这道悬赏花红就会变成一个笑话,非但起不到预期的作用,反而会凸显出贺鲁部的强大威慑力和大唐控制力的衰退。
到时候贺鲁部若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扫荡几个可能会与之为敌的部族,就能彻底建立其在突厥的霸主地位,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把大唐的悬赏和大唐朝廷的令旨当一回事。
萧庭沉思片刻,道:“是,老将军说的及是。一定要有人当这个出头鸟,并且这个出头鸟获得的好处要足够大,大到足以让突厥其他的部族红了眼,晕了头,利欲熏心,一拥而上咬死贺鲁部。”
程知节望着萧庭,等着他继续开口。
“我的想法是两个。一,是间。派出懂得突厥语的人,混入突厥各部,散布谣言,动摇突厥各部族首领的心意,同时这批人还能作为日后和突厥作战的内应,打探突厥的消息,同时也能收买突厥本地亲唐的人。当然,这也未必能立竿见影,最快有效的,是组建雇佣军。”
“雇佣军,又是怎么个说法?”
“恩……这个雇佣军,就是‘义从’。太宗征高句丽的时候就用过这法子,从新罗、百济等属国招募壮士族兵,甚至还有突厥骑兵随军,只不过没有给那些义从钱。
试想,吐蕃、吐谷浑,甚至是韦室,这些地方民风彪悍人人好勇斗狠,偏偏又都是贫瘠苦寒之地,当地人空有一身的力气没处用,眼看着大唐繁华,自然要生出来抢的念头。与其等着他们来抢,咱们被抢了再打回去,倒不如咱们给他们钱,让他们去打突厥,战后再以斩首人数来大唐换钱。这么一来,大唐即可以借着他们的手,去铲除贺鲁部,也能削弱他们的力量,以防后患。虽然花了点钱,但相对比节省下来的军费,花的钱只是小数,更重要的是,咱们还能保留下数万的青壮。
当然了,雇佣军客场作战,地形环境之类的因素,会导致战斗力巨降,八成不是贺鲁部的对手。可我想他们也不是傻子,未必会硬碰贺鲁部,柿子挑软的捏,去打依附贺鲁部的弱小部族。如论如何,几支雇佣兵入突厥,败了跟咱们无关,只要胜了一场,拿到朝廷的大把的赏钱,突厥其他部族必然会眼红。这时候朝廷再派人告知各部族,只要杀人,就有钱拿,配合上大量的细作传播流言,动摇其心,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听萧庭说完,程知节和苏定方沉默不语,咂摸着其中的味道,厅中气氛弥漫着一股略显凝重的气氛。
这是天大的手笔,办得好,大唐几乎可以兵不血刃的彻底解决突厥之乱,将突厥诺大的疆土真正的纳入国境,就连吐蕃等等外族,都无力在和大唐抗衡,只能一点点的被大唐蚕食。
但相反,若是办砸了,大唐赔了夫人又折兵,很可能会面临和几国同时开战的局面,与天下各国为敌,数十年和平不在,天下从此烽火不休。
第八十七章 人子
作为建议者,你可以提出一千种建议,也许每一种看起来都很正确,也许每一种都有致命的缺陷,但最终建议被采用与否却不需要你来操心,那是决策者的事情。
任何年代最重要的资源都是人才,萧庭的建议成功与否,除了这个建议本身的正确性,还有很大的因素在于谁来执行,怎么执行。
说白了,同化也好,雇佣军、细作、悬赏这些东西也罢,需要是杀人如麻心思阴暗下手狠毒的坏人。大唐的坏人多得狠。
刚才还说不用为钱操心的程知节嘿嘿怪笑一声:“这些加在一起要花的钱能堆成一座金山,对朝廷而言负担太大。”
萧庭嘿嘿一笑,心想关我屁事,大不了我捐一个月工资好了。
程知节眼皮一翻望向萧庭,两只小眼睛里一抹精光一闪而过,紧跟着又是笑眯眯打了个哈欠:“今日总算没白来一趟,修齐这番话和我老苏商议之后,会向朝廷禀告的。”
萧庭顺势道:“那两位老将军慢聊,小子告辞了。”
“那个什么洛神丹和啤酒给老夫送府上去,老夫等着你。”程知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
和裴行俭一块出门,牵着马一边走一边聊。
“这两位怎么搞的一块去了,以往好像听说,苏中郎和鲁国公两个不太对路子啊。”萧庭问。
裴行俭笑了笑:“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过命交情,平时不对路子都是义气之争罢了。这次梁老将军未竞全功,朝廷下了决心一定要除了贺鲁部,原来准备来年开春之后动兵,今日这两位就是来商讨军情的。”
“若是苏老将军出征,你也要随军?”萧庭问。
裴行俭点点头,跃跃欲试道:“那当然,我如今可是苏老将军麾下,自然要随军出征。不过,你那番话若是朝廷真的采纳了,恐怕要推迟出兵的时间,好歹等雇佣军在突厥搞出点动静来,朝廷再强势介入。”
“那最好,省的令堂为你操心,我说那一大通不着边际的计策,也有这个意思在里面,就是希望你迟些上战场。虽说早晚也避免不了跃马提刀的,可令堂这么大年纪了,你能多尽一天孝道就是一天。”
“哎,我的家事倒是给修齐添麻烦了。”裴行俭歉意道。
“麻烦倒是无所谓……”萧庭双手比划了一个圈,白了裴行俭一眼:“这么粗的龙头拐杖,一棍子下去我可受不了。你要是不尽孝道,令堂不揍你,我都要揍你。这段时间好好陪着令堂,娘也好,媳妇也好,都是女人,女人终究是要陪要哄的。”
裴行俭挠挠头讪然一笑:“这话我记住了。不瞒你说,我也知道阿娘把我看得比命还重,可她老人家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说实话,每次见着她,我心里都有点子怕。上午出门的时候,她脸色铁青铁青的,我现在都不太敢回去了,倒不是怕打,我怕见我她伤心的样子。”
“她板着脸,还不是因为怕你由着性子乱来,要不是老夫人多年板着一张脸镇住了你,你怕是十年前就迫不及待的跑军中去了吧。”
萧庭扭头看了裴行俭一眼,拍拍他肩膀,道:“至于怕回家,倒是不必。你信不信,从今天开始,你娘对你和以往绝对完全不同。你这当儿子的,回家之后,说两句哄人高兴的软话,装装嫩,老人家不会为难你的,还会百般的疼你,虽说你是个子爵了,可在自己娘面前撒撒娇,也不算失了面子,千万别摆出一副男儿流血不流泪的刚强架势来。那是对敌人对外人,不是对家人该有的态度。”
裴行俭笑了:“那我试试。”
走了一阵,到了萧家庄子边上的官道上,萧庭指指远方的大宅:“实在不行,到我那去吃顿饭压压惊,做好心理准备再回家?”
裴行俭想了想,摇头道:“算了,修齐你说的对,娘和儿子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再怕也得回去。一旦朝廷大规模用兵,或许几年甚至一辈子见不着了,我还是回去陪我娘吃饭吧。”
“别搞的跟吃一顿少一顿似得,虽说刀枪无眼,可死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萧庭笑道。
两人在路口分手,裴行俭跳上马一挥马鞭,胯下坐骑撒开四蹄越跑越快,不多时就在地平线上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爵爷,您……您来歇歇脚……”
回头一看,在路边摆酒水摊子的妇人系着围裙,怯生生的站在摊子口。就是那个总在官道边上摆摊子的寡/妇,看着三十多岁有几分徐娘半老的味道,地震的时候死了丈夫,拉扯着一大一小两个儿子,上次萧庭给她开了个后门,让她大儿子去酿酒作坊里负责最后一道工序。
歇歇脚也好,跟几个老的成精的前辈高手过了一天招,萧庭也有点疲了。让熊二带着车先回去,自己走进了她那个小小的摊子。
摊子里有个火炉,上面咕咚咕咚的烧着水,也没个客人。她大儿子去庄子上的作坊干活了,只剩下小儿子蹲在旁边地上拿根树枝在学写字,摊子里显得空空荡荡的。
妇人倒了一碗浊酒,又手脚麻利的切了一盘水菜,一小碟子猪头肉端上来,低着头有些局促道:“实在是说不过去,爵爷给了大郎一口饭吃,还能到作坊里学手艺,我这也没啥好款待爵爷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菜……”
“要吃山珍海味,府里多得是,也不必到你这来吃是不是。就是歇歇脚,下次再来,有碗水喝就成,不必搞这些。”
萧庭端着那浊酒喝了一口,放下碗,望着空荡荡的四周,有些奇怪:“按理说在官道边上,生意该不错才对,可你这成天也没几个人啊。”
“嗨,妇道人家就会做几个家常小菜,酿些个浊酒,就像爵爷说的,来的都是歇脚的,谁会跑我这来吃喝,赚几个小钱,聊胜于无吧。”那妇人道。
聊胜于无?萧庭好奇问:“你念过书?”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那妇人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朝下淌。
“别别别,有话说话,哭什么。”萧庭下意识就朝四周望,可千万别被人看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萧兰陵欺负人家寡/妇呢。
第八十八章 赵氏寡母
这妇人夫家和娘家都姓赵,叫赵氏,赵氏哽咽着回了话。是个很俗套但很常见的故事,她本是万年县的人士,幼时家里开了个杂货铺子,还有几十亩地,算是家境殷实的富户。父母在堂,有兄妹两人,都念过几年书,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太宗皇帝登基之后,废除了高祖的几条政令,其中一条就是让僧人不必还俗,还赐予田产。僧人地位比高祖时候提高了不少,久而久之,有些无德的僧侣竟然成了一害,甚至有暗中勾结官府强夺田产的事发生。她家的杂货铺子和土地紧挨着一间寺院,被寺院的里的住持僧侣看上了,以扩建庙宇为由硬要强买。
赵家那都是祖业,又靠着地和油盐铺子吃饭,又哪里肯依。对方和尚一开始还算是有礼,来了几次,见赵家态度坚决,就不再来了。赵家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哪知道一天夜里,家里闯进几个泼皮,砸了赵家铺子,还将赵父打的吐血。
赵家当然不肯罢休,就告了官,可又没证据能证明是寺庙里的和尚指使泼皮打人,何况官府怎么会为了一家商户去得罪僧侣,于是这案子就以查无实据为由草草了结。赵父一气之下,吐血身亡。赵氏的兄长去找和尚说理,这一去就杳无音讯不知下落。听人说,当天寺庙附近路过了几个专门买卖人口的。
赵母思念丈夫和儿子,没多久也就郁郁而终了,总之是家破人亡。好在临死前给赵氏说了门亲事,后来赵氏嫁了人,日子也算是一天比一天好,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后来又听说当年强占她家田产的老和尚听说也病死了,眼看着这日子就有了盼头。哪知道好端端的一场地龙过境,她丈夫又一命归西去,留下她和两个儿子。
萧庭刚才说到读书认字的事,勾起了赵氏幼年时候和她兄长一起读书识字的回忆,所以忍不住的悲从中来,她抽抽搭搭道:“背地里还有人戳戳点点的说我是扫把星,克死了父母兄长,又克死了丈夫……”
扫把星?萧庭叹了口气,可怜人罢了。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在权贵面前并不比一条虫子强大多少,说弄死就弄死。即便是在上辈子的文明社会里,父母也是从小教育我们,不要惹是生非,不要得罪人,退一步好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权力是个好东西,让人着迷上瘾的东西。像萧庭现在,要是他想弄死个把老百姓,都不用自己动手,和萧守道裴行俭这帮子人聊天的时候,随便不经意的提一句,就会有人在暗地里把事情办了,表面上看起来和萧庭一点关系都没有。
“扫把星之类的话不用说了,人想死不易,活着更不易。你就安心在庄子上好好活着,别的地方我管不着,至少不会有人来欺负咱们庄子上的人。”
赵氏抹了把眼泪:“是,庄户们背地里都说,咱们爵爷有善心,是神仙下凡,领着大家过好日子。”
“神仙这话也不必说了。”
萧庭敲了敲桌上的盛放浊酒的陶碗,“不过你总是卖这些东西,当然没人来。这样吧,你以后从庄子上的作坊里,进些啤酒来卖卖看,钱先不用给,卖了以后再结账。猪头肉味道还不错,再配上沙汤应该能有回头客,去府里找厨子学学沙汤的做法。”
赵氏千恩万谢的要磕头,萧庭摆摆手已经站起来走了。
晃晃悠悠的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萧淑慎耷拉着个小脸,几个丫鬟跟在后面也是一脸的悲凉,一副愁云惨雾的样子。
“又咋了?”
田鼠死了!
田鼠君已经有一段时间没露面了。救灾后期,萧庭捉了几只田鼠给萧淑慎玩,那几只田鼠也算是兢兢业业没有辜负了萧淑慎用人的粮食去喂它们,每天吃饱了就疯狂的在田鼠笼子里的转轮上跑,逗得萧淑慎和萧家几个小丫鬟合不拢嘴,为萧家带来了不少笑声,算是萧家的小小功臣。
也许是寿命到了,也许是因为饭后立刻强烈运动导致了肠胃的疾病,或者其他什么不知名的原因,这几位功臣在今天上午,终于过劳死,牺牲在了工作岗位上。
这得算是工伤,必须厚葬!
带着萧淑慎在后花园池子边上挖了个坑,把几只田鼠埋进去。按理说这年头死人都不算大事,死田鼠就更没必要搞得兴师动众的,关键是从小培养萧淑慎的爱心很重要。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一个人成年后的性格气质,与小时候发生的种种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有着神秘而不可分割的因果联系,如果马加爵小时候参加过祭奠田鼠的活动,他那几个室友也许现在小孩都会打酱油了。
在田鼠坟前,萧淑慎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什么田鼠你们一路走好,要是饿了就给我托梦,我烧麦子给你们吃之类的话。几个小丫鬟也跟在后面拜了拜,还留了两滴眼泪。
从这不经意的几句话里就能听出来,小丫头当上男爵小姐之后,生活作风明显奢靡了不少,一个月前给她捉田鼠的时候,她还在担心用麦子喂田鼠太奢侈浪费。
这样也好,至少说明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是成效显著的,家庭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忙里忙外,冒着被李婵儿小弓箭射穿心脏,被龙头拐杖打死,被程知节鹰抓功抓死的风险,为了不就是这个嘛。
看到被萧淑慎养的又肥又壮的死田鼠,萧庭舔了舔嘴唇,冲熊二挤挤眼睛:“去,再给小姐捉几个田鼠来。”
熊二会意,当然不是捉几个田鼠那么简单,今晚又有烧烤田鼠可以吃了。
他正要走,萧淑慎却拦住了他。
“哥,我不要田鼠了,这东西捉过来养不活,还是让它们自己在田里过日子去吧。”萧淑慎对萧庭说。
萧庭一愣,奇道:“你平时逗田鼠玩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嘛?你可想清楚喽,真不要了?”
萧淑慎咬咬嘴唇,有点舍不得的样子,不过还是很坚定的说:“不要了,田鼠也是命,没来由就因为我喜欢玩,反而害了它们的命。”
萧庭脸色微微一红,他娘的,一番话说得老子怪惭愧的。田鼠也是食物链当中的一环,大自然中弱肉强食,田鼠既然打不过熊二,就该被我吃,这才是正理。
摸摸萧淑慎的小脑袋,假模假式的说:“丫头你长大了,能明白珍惜性命的道理,哥很欣慰。”
一边说,一边冲熊二使了个眼色,熊二乐呵呵的转身离开。
第八十九章 浮生偷闲
粗人有粗人的好处,至少和熊二在一起,吃田鼠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熊二绝不会跟萧庭讨论咱们宰了田鼠娘,田鼠儿子岂不是成了孤儿这种煽情的话题。
一晚上跟熊二两个烤了十几只田鼠,喝了半桶子啤酒,摸着滚圆的肚子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时候有点犯酸水,昨晚吃多了。
又想到李婵儿背着弓箭的样子。倒不是想她,而是那柄弓箭勾起了萧庭的兴趣,有空的时候真的要锻炼锻炼身体了,自己现在这副身子骨其实放在后世应该算是正常体型,但在以体力劳动为主的古代那就是弱爆了,连萧守道那种风吹杨柳摆的妖孽人物都会几套剑法,刷起来煞是能勾引人。
大唐贵族无论男女,都有练武的传统,别看萧守道成天嘻嘻哈哈的,那也是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过来的,真要是动手,估计两个自己都未必能干的过他。裴行俭那种人就更不要说了,萧庭从来没有想过要衡量自己和裴行俭之间的武艺差距,那没有意义。
得空出门打打猎什么的,这年头野味多,也没有个动物保护法,说不定能逮到个把老虎尝一尝,见过熊二生擒野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干的过老虎。
还有是不是要养条狗?纨绔有三宝,恶奴大狗和宝马,如今马有了,长安县退役的玉狮子,上过战场的军马,老马识途通人性,跑的也不快,正适合自己。恶奴也有了,熊二的武艺不输大内高手,就差一条大狗。
有了狗,是不是要娶房媳妇?不对头,怎么好端端的想到媳妇上去了,而且和狗连在一块想?这不是对将来的媳妇的大不敬嘛?特别是,想媳妇的顺序,还在狗的后面……
毯子上鼓起来一大块,怪不得想媳妇,原来是因为晨勃了……
萧庭躺在榻上,脑子里想七想八的,就是赖床不肯起来,要不是因为枕头硬邦邦的垫着太膈人,准备就在床上躺他个一天。
“就不能搞个软和点的枕头嘛?这样下去早晚要落枕。”
最后还是爬起来了,丫鬟伺候着青盐漱口,杨柳枝刷牙,穿好衣服跑厨房胡乱塞了几口,正巧预见赵氏在跟厨娘学做厨艺。如今男爵府的厨娘不仅仅会做沙汤,还掌握了各种水产去腥的窍门和炒菜的技术,恨不得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展示一番,整个后厨房从早都完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油烟味。
“爵爷……”赵氏怯生生的行礼。
“忙你们的,我垫吧一口就走。”
随意吃了两口,带着熊二出了门。灾后的光景还不错,远处水田里已经插上了秧,一路上看着那些绿油油的苗子和卷着裤管里田里干活的农夫们,心情好到飘起。
进了林子,还没靠近作坊,就听见作坊里养的狗叫唤了起来,一个护卫从碉楼上探头问了声:口令!
“口你娘!爵爷来了!”熊二张嘴就骂。
护卫赶紧在碉楼上行礼,等到他整个身子都露出来才看清楚,手里还捧了个碗。
不错,安保工作做得比较到位,吃饭的时候都不忘记坚守工作岗位,表扬了碉楼护卫的敬业精神,作坊大门也开了,看门的是庄子上的一个孤老头子,也在吃饭,一碗黄澄澄的小米饭,上面铺了几块两寸见方,不算太厚的肥肉。
突击检查的效果还是令人满意的,赵嬷嬷把工人们的生活照顾的不错,食堂里漂浮着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午餐荤素搭配,还有鲫鱼汤,几十个工人聚在一起吃的稀里哗啦,有人吆喝了一声:“爵爷来了”哗啦啦就跪倒了一片。
“都说了,以后在庄子上,见我不用跪。”萧庭挥挥手,指着人群中一个半大小子:“你跟我来,端着碗。”
那小子就是赵氏的大儿子,负责酿酒的最后一道工序。
小伙子叫赵安,大概是他娘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像她那样一辈子遭罪受苦的意思。
“酿了几天酒,感觉咋样?不用放碗,一边吃一边回话。”
“回爵爷,俺娘他们家以前开铺子时候就酿过酒,俺以前也听俺娘说过酿酒的事,小时候就想学,可俺爹不让,说糟蹋粮食。”
赵安有点紧张,说话杂七杂八的,不过能看出来,小伙子在酿酒作坊里干的还是比较开心的。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娘家以前开杂货铺,还真就是应该酿过酒。吩咐你个事,以后闲着的时候,试试看能不能酿出烈酒来,要用粮食直接到男爵府,找吴嬷嬷取。要是酿出来了,我给你份大大的赏钱。”萧庭道。
“爵爷,可俺不会娘烈酒啊,一般的浊酒还成。”赵安道。
“我你说个大致的路子,具体该怎么做,你有空多琢磨琢磨,试试看。只有一条,除了你之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法子。”
从穿越至今,萧庭发现要是说老天没给自己没半点金手指,那也不对,凡事上辈子看到过的,听过的,学过的东西,甚至很多上辈子都忘记的,现在的印象反而特别深刻,就像是刻在脑子里一样。
可他上辈子就不喜欢喝白酒,也没学过白酒蒸馏技术,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因此也没法多教赵安什么,只能告诉他用高温加热酒,然后把冒出来的气给收集冷却下来,就能重新变成更烈的酒。
至于要多高的温度合适,怎么收集,收集之后该怎么办,二次、三次蒸馏又要什么样的条件,萧庭也不知道。本着相信劳动人民的原则,和偷懒的原则,具体细节就让赵安琢磨去吧。
赵安比其他的工人有个长处,他识字,读过几本启蒙的书,相对好沟通。赵氏毕竟是读过书的女人,明白道理,男娃就算将来不去考明经,也应该知书达理,将来总有用上的一天,因此再苦的时候都没忘了教赵安认字。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次真的派上了用场,萧庭选择赵安做烈酒,一方面是因为同情赵氏的遭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识字,值得培养。
吩咐了一通,赵安也不吃饭了,找看门大爷借了纸笔,把萧庭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下来。
中午饭点过去之后,工人们陆续返回工作岗位,萧庭也带着熊二闪人,刚走出林子没多远,牛老汉迎面出现,一脸的喜气洋洋。
“爵爷,慕一宽送钱来了。”牛老汉的声音都有些抖:“没想到啤酒这么值钱!”
第九十章 控制价格
这次和慕一宽的会面时间非常短,前前后后只有不到两柱香,慕一宽便神色匆匆的离去了。
牛老汉搓着手,脸色有点发青,整个人中邪了似得,一个劲的神神叨叨:“太败家了,太败家了,老头子这几天喝的不是酒,喝的是黄澄澄的金子啊!”
慕一宽带来了好消息,啤酒卖出了一个吓人的天价。
说来话长,之前慕一宽和萧庭商议用限量销售的方式卖酒,就已经估计预售会会遇到麻烦。不少客人都有背景来头,卖给谁不卖给谁都是得罪人的事,况且来的都是客,也不能给人家分成三六九等,就算是个农夫只要能拿出钱就行。
只能按照先来后到,来的早的有酒喝,来迟了,那对不住卖完了您不能怪我。
可是由于之前宣传做的太到位,一大早酒肆还没开门,门外就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等着买酒的。酒肆开门之后,瞬间就已经满座,在啤酒抬出来之前,还陆陆续续的有人来,有很多客人甚至宁可不要座位,站着都成。
等到预售会正式开始的时候,酒肆里几乎已经没立足的地方了,到处都坐满了站满了人,连去后面茅房都要排队。
于是问题来了,这么多人根本已经没法评判谁是先来的,谁是后来的。
一开始还好点,慕一宽毕竟在长安城做了多年的买卖,那些客人就算有些背景,也多多少少给他几分面子。可几壶酒卖出去之后,场面就有点乱了,尤其是那些买到酒的人得意的开始炫耀,剩下的人坐不住了。
老子又不是不给钱,凭什么卖给那谁谁谁家的小侯爷,不卖给老子?老子家可是公爵!
公爵又咋了?想仗势欺人嘛!那边又说了,老子是来参加今年的明经考试的,读书人最光荣,你一个开店的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读书人?
这年头读书人不是什么善茬,一个个跨剑配刀的,三言两语不和,就撸袖子要干架。子曰了,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你瞧不起老子,老子就干你。这是圣人之道。
各类二代们更不是好惹的茬,你瞧不瞧得起我不重要,只要老子瞧不起你,老子就干你。这是家族传统。
酒肆里开始骚乱,慕一宽眼瞅着要出大事,就准备派小厮去请巡街的武侯来弹压。虽说武侯一来,就算彻底把这些客人得罪了,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得罪客人,总比店被砸了,店里打死人来的好。
就在这时候,人群里不知道哪个带头喊了一句:价高者得。
这一嗓子喊了之后,骚动竟然平息下去了。
谁先来后到的分不清楚,公爵和读书人哪个更高贵也不好说,到底卖酒给谁,没有一个明确的评判标准,变成了一场意气之争。但钱是明明白白的,十贯钱一定比一贯钱多,一百贯一定比十贯多,傻子都清楚。
有了这个评判标准之后,一切简单了,预售会变成了众富豪之间的一场斗富大会。根本不用掌柜的在台上喊什么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的,下面啤酒的叫价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响过一声,一壶啤酒的价格渐渐的被推向一个惊人的数字。
正常来看这是好事,一壶啤酒卖他个一百万贯最好。但慕一宽久经商场,见价格朝天上飙升,下面众纨绔的火气又渐渐的撩拨了起来,就知道这么下去不行。
卖高价可以,但价格必须控制在让人肉疼,但不至于引起仇恨的地步。要是真的把一个爵爷府一年的收入都掏空了,那就等着被查封吧。
在啤酒达售价到一个足够引起仇杀的数字之前,慕一宽很适时的出面赔笑制止了抬价。而这时候,能买的起啤酒的人已经不多了。
最后统计出来,这一桶啤酒的最终售价,竟然赶得上慕一宽那间酒肆以往半个月的总流水。
至于那些买了啤酒的人,当然有喜欢这种口味的,也有不喜欢的,可无论心里喜欢与否,既然花了这么大的价钱为的就是博个面子,这时候谁跳出来说啤酒不好喝,那岂不是当众打他们的脸,骂他们是冤大头?
于是,啤酒的叫好声响成一片,名利双收。
一桶啤酒,长安城一间一流的酒肆,半个月的总流水。
萧庭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因为那个最早喊‘价高者得’的人,就是他找萧守道安排去的拖。
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料到长安城里有钱的家伙竟然这么多,听到具体的销售额之后,连他都有点吃惊,难怪牛老汉脸色铁青,他这十几天喝的酒,等于在长安城里包了一间中等酒肆,日日摆流水宴。
慕一宽是个乖巧的人,钱他一文也没拿,全部给萧庭送了过来。虽然价格吓人,但总数不算吓人,毕竟只是一个酒楼半个月的流水而已,对于慕一宽不算大钱,通过举动表明了他的诚意。
“爵爷,您看后面这几日,是不是也这么卖?”由于第一次拍卖,场面闹得太大,慕一宽都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专门来请示萧庭的意思。
当然不能再这么玩,预售会这么玩一次还行,要是次次都让长安城里的富二代们无比心疼的掏空口袋买一壶酒,最后的结果,要么就是这些人再也不来了,要么就是整个长安城的富二代圈子哪天缓过神来,把所有的怒火一下子倾斜到慕一宽头上。
慕一宽算个什么东西?商人而已。真正被牵扯的,还是幕后的萧兰陵。萧庭可不想为了眼前这点利益,被整个长安城的纨绔圈子惦记上。
萧庭打发慕一宽回去之后,立刻对外散布消息。就说逍遥派掌门说了,天下爱酒者是一家,因为没钱就无法品尝终南山的啤酒,这种事让他大为心痛,决定研究出个大批量生产啤酒的法子交给慕一宽生产,慕一宽作为长安城有良心的商户,受到逍遥派的精神感召,决定以后只收取啤酒的成本价,让美酒走进千万家。
一句话,降价。
当然即便是降价,啤酒的价格依然是一个让普通人望而却步的数字,用来炫富的利器。在酒市场上的地位,类似后世的高档五粮液。
这一批产出剩下的那些啤酒也不用卖了,全部按照之前买过酒的那些人买酒多少的比例,给人家送去,就说是赠品。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牛老汉。以前老头子每顿饭都会搞个半斤啤酒,被他固执的换成了普通的浊酒。用他的话来说,啤酒是好喝,但一口下肚,心尖尖就一阵阵的发疼。
另外龙虎丹的销量还没怎么统计出来,药品销售量要有一段周期才能看出真实效果。不过慕一宽也派人去药铺里问了,由于各家药铺坐堂医者的推荐,这两天时间,龙虎丹的销量在几十种丹药中,已经冲进了前五。
龙虎丹这种平民药品,萧庭就不准备在上面赚钱,但在见识了长安纨绔们一掷千金的豪气,以及为了口气一掷千金的义气之后,他终于能够心安理得的开始批量生产洛神丹这种暴利产品。
第九十一章 宋大头之野望
和谐社会的第一次分配注重效率,第二次分配注重公平,大唐的基尼系数高的吓人,很有必要将高端收入人群的钱拿出来一部分补贴弱势群体。
萧兰陵爵位低,收入少,长得还不帅,属于贵族圈子里的绝对弱势群体,就是需要补贴的那一类人群。
将作监的工匠盖完作坊之后并没有走,而是被萧庭留在了府上。这些人每天去将作监点卯,上班地点却改在了萧家,帮助尚未重建的庄户重建房屋,同时修缮原先公主宅子。
反正萧家的伙食待遇比将作监的大锅饭好的太多,萧兰陵还给官匠们开工钱,他们也乐的在这里混。是个男人就要赚钱养家,那些官匠们巴不得天天都有活干,与其在将作监浪费生命,不如到兰陵庄子上赚点外快,顺带发光发热,享受一下股久违的,庄户们崇拜和依赖的眼神。
萧庭在庄子上划出了一小片空地,叫了几个匠人,建立一座洛神丹作坊。作坊的结构是在龙虎丹作坊上简化改进的,前一半,集成了龙虎丹作坊的全部流程,并且加以压缩,后面一半,则是为洛神丹塑形、上色、包装的流程。对于洛神丹而言,后面这一半流程才是真正的提升档次卖大价钱的。
顺带和催生了两个小型的附属作坊,一个是生产洛神丹盒子的,一个是生产啤酒酒桶和杯子的。这些东西从外面买,尤其是洛神丹的盒子,要花大价钱,自己做可以极大节约成本,还能创造劳动岗位。
负责这两个作坊的是宋大头,他木匠出身,正是老本行。洛神丹的最后两道工序,交给宋大头那个相好的寡/妇来做,萧庭也算是放心。
说到寡/妇,可怜见的,大唐年年打仗,世上寡/妇本来就多,一场地龙过境,又添了不少。萧庭如今走到哪哪都能轻易的看见带着娃丧夫的女人。
刚想到女人,就有人跑来说女人的事,宋大头过来问安,可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大头你有事就说事,再这样神神叨叨的,信不信我踹你?”
萧庭虽然身子骨一般般,也没练过武艺,不过踹熊二和萧守道踹的久了,自觉地踹人功夫大有长进,已经快要自成一家,离着开宗立派已然不远。到时候终南山逍遥派说不定又能多出一位精通无影腿的祖师,宋大头那种小身板未必挨得住自己一脚。
“啥都瞒不过爵爷,嘿嘿……”宋大头挠着头呵呵傻笑:“俺和杨寡妇说好了,等洛神丹的作坊盖好之后,俺去跟她夫家提亲事。到时候,俺想请爵爷给俺们主婚。”
一个男爵,给佃户主婚?还是二婚?这事不是离经叛道,而是惊世骇俗了,难怪宋大头不敢直说。
那杨寡妇是卧牛村的人,早年间死了丈夫,夫家还有兄弟和老人,也住在长安县。宋大头是单身男人,为人还算热心,常常帮杨寡妇做点木匠活,一来二去两人生出了情义,这是卧牛村众所周知的事,倒也没人说什么闲话。
不过这年头嫁出去的女人,就是夫家的人了,杨寡妇虽然和夫家已经不太来往了,但到底能不能改嫁,还得夫家说了算。宋大头一个木匠,身份太低,本就不太被人瞧得起,杨寡妇婆家又是见钱眼开的主,因此这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上次他跟着萧庭做播种机,官上赏了三十贯钱,三十贯娶个黄花大闺女都绰绰有余。钱是有了,可始终没个正经差事,等到作坊起来之后,他大小也管着两个坊子,于是和杨寡/妇一商量,就想去杨家提亲。
不过这宋大头大概也是被一连串从天而降的喜事乐晕了头,竟然请萧庭主婚,的确有点过火了。萧庭今天去给他主婚,明天就能成为整个长安贵族圈的笑谈。虽说是老相识,毕竟身份差的太多,撑破了天也就是牛老汉去主婚,萧庭能露个脸已经是把面子给到了天上。
“恩,主婚的事先不急着,这样吧。你去提亲的时候,把话和杨家说清楚,你不是什么坊子的管事,而是萧家的管事,专门管工匠。”
萧家的管事,和牛老汉是一个级别,都是男爵府的管家,只不过排次有不同罢了。有萧庭这话,宋大头摇身一变就成了兰陵府的人,甚至和兰陵男爵可以算是一家人。宰相门前七品官,京城男爵府的管事的,这名头放在外面足够吓到一大片人,到了地方上,是连地方官都是要笑面迎来送往的人物。这种身份,不要说一个寡妇,就是一般小门小户家的小姐也配得上,料得杨家也没话好说。
“爵爷的恩典,大头一辈子都忘不掉!”宋大头噗通一个头磕在地上,本是来求萧庭主婚,这是虚的面子,却得了一个实打实的管家的位子,宋大头喜出望外。
“你也别急着磕头,既然是男爵府的工匠管事,你就得把该你管的事给我管起来。”
萧庭指着远处热火朝天的作坊建筑工地,道:“那些将作监的官匠,毕竟是朝廷的人,现在帮着咱们干活,等哪天朝廷上,或者阎大将一句话,他们就得走,不可能一直留在庄子上。将来咱们庄子上少不了兴土木,我不想把这些关系到庄子命脉的事情都交给别人做。你是个木匠,有工匠的底子,平日多留心,多向他们请教。”
“明白,爵爷是想让俺偷师来着。”宋大头道。
“偷师谈不上,你是我的人,身份不比他们低,你去问,也是给他们面子。一方面是学手艺,另一方面,你多和这些官匠厮混厮混,结交些朋友不是坏事,都是匠人圈子里打混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谁,总不能事事都让我去出面,你也该独当一面。总之,以后关于工匠的事,我就只管下令,具体的往来运作,都交给你管,成不成?”
责任有点大,就等于以后萧家凡事工匠这一块的活,都压在宋大头身上。宋大头想了想,一咬牙:“成,爵爷,您信得过俺,俺就是豁出命去,也必用心把事情给办漂亮了。”
“豁出命犯不着,用心就成。去人家家说亲事的时候,记得多带钱,要是不够,从府上支。你好歹也是男爵府的管事了,出手就该有管事的气派。”萧庭道。
宋大头千恩万谢的闪人了。萧庭下午在庄子上视察闲逛的时候,就看见他在跟那群官匠聊天,竟然还带着几个庄子上的娃。
萧庭心里一乐,这家伙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不光自己去学技术,还知道给兰陵庄子培养下一代了,是个人才。
第九十二章 两仪殿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随着承天门敲响第一声辰鼓,各个坊的鼓声依次响起,如同海浪般在长安城中蔓延开,唤醒了沉睡中的长安城。
坊门接二连三的打开,巡夜的武侯打着哈欠,揉着通红的眼睛回到武侯所中,喝一碗御赐净水器里的甜水,准备着轮班;一道道炊烟从各个坊上升起,做买卖的小商贩已经准备好了一天的货物,挑着货担和自家婆娘告别。朱雀大街的两侧,不时的会有策马而过的朝廷官员,朝着承天门的方向驰去。
大唐官员还算过的轻松,即便是职事官也不必日日上朝,朝会还分大小,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人更少,一般情况下,只有三省重臣和各部尚书。
太极宫两仪殿里,今日便有一场小朝会。
两排紫袍团花的文武官员已经在两仪殿里对坐,上方龙榻上,端坐着一名青年男子,身穿明黄龙袍,正是当今大唐天子李治。
小朝会来的都是朝廷重臣心腹,人数不多,说白了都是老熟人,举行的地点两仪殿也是偏近**,更加有几分聚会而不是朝会的味道,因此相对于百官云集的大朝会,小朝会气氛相对轻松随意,李治连皇帝冠冕都没戴,只穿了一身便装,半依在几上,笑道:
“今日叫众卿来,还是那两桩子事。头一件便是水车和播种机,这两件宝贝关系重大,一个月之前,三省早就已决议在关内普及,尤其是播种机,务必在明年开春之前推广开。”
李治说完之后,目光在下方重臣面上扫过,等着相应负责的人接话。
却只见下方跪坐着的文武官员,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等了足足有七八息的时间,两仪殿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
李治很小幅度的微微摇头苦笑,目光定格在下方下方左手第二个老者身上,主动开口道:“中书令,朕记得推广水车播种机的旨令,是你拟定的吧。朕批了之后,可是日日都记挂着这事,时常等着你回报进展,怎么,你却给忘了?”
“臣不敢。”
中书令柳奭手捧朝笏,冲着李治一拜到底,然后道:“旨虽然是臣拟定的,可已经发给了尚书省,如今进展如何,想必尚书省更清楚些,臣不敢越俎代庖。”
“不敢越俎代庖?呵呵,柳中书自谦了,这可不像是柳中书说出来的话。”尚书省右仆射张行成呵呵一笑。
张行成笑容和蔼可亲,没有丝毫敌意,语气中没有半点的讥讽,更像是两个老朋友老熟人之间在拉家常。但柳奭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在场众人个个心知肚明,中书令绝不是那种安守本分,不敢越俎代庖的人,事实上,柳中书连皇帝后宫的事都要管上一管。
柳奭不仅是中书令,也是当朝王皇后的娘舅,王皇后膝下无子,性子又不得陛下喜爱,两侧还有萧淑妃和武昭仪虎视眈眈,皇后之位已然岌岌可危。去年王皇后将陛下和宫女所生的庶子李忠收为养子,自古立长立嫡,子以母贵,被王皇后收养之后,李忠自然而然的成了皇长子,太子的不二人选。王皇后的皇后之位,也暂时稳当了。
这件事就是柳奭一手促成的,他的手都已经伸到后宫和立太子这种大事上,若说他不敢越俎代庖,恐怕没人会相信。
虽然心知肚明,但这个话题毕竟过于敏感,无人敢挑开了说,两仪殿里气氛显得有点紧张起来。
李治面无表情的坐在龙塌上,目光落在柳奭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陛下已然说了,今日议的第一件事是水车和播种机,这两件事物关系着关中产粮,这才是真正的国家大计。”
左首第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国公长孙无忌淡淡开口,道:“右仆射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令旨发下去了这么久,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尚书省统管六部,也该有个说法。不知是左仆射来说,还是右仆射来说?”
尚书省分为左右仆射,以左为尊,若是右仆射不直接分管水车播种机的事,此时于情于理,都不该他开口。长孙无忌这么说,等于暗暗的点出,张行成才是真正越俎代庖的人,而且不顾国家大事。
张行成也不恼,还是呵呵的笑了两声,额下白须飘动,然后低下头闭口不言,一动不动放佛老僧入定一般。
李治挥挥手示意不必在此事上多过纠缠,微笑着问:“于左仆,赵国公问你话呢。”
尚书省左仆射于志宁手捧手捧朝笏,“陛下恕罪,尚书省已经着工部召集官匠,日夜轮班赶造。只是尚书省原本是英公管着的,英公忽然请辞,臣骤然接手,实在是千头万绪的一时间理不过来,况且需要的水车和播种机数量太多,地龙过境之后,能召集的工匠数量不够。而且那水车和播种机,看似简单,却是个新鲜物件,构造又颇为精巧复杂,所有的工匠都从未打造过,一个甲等工匠要花上……”
于志宁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困难,主管客观原因一大堆,龙塌上的李治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长孙无忌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皱眉打断了于志宁,呵斥道:“左仆射,今日朝会不是来听你诉苦的,做什么事没难处?难道有了难处,便能不做了?你且直说,如今到底已经完成了几成!”
于志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道:“这个……按着朝廷要求的数量,水车已经完成了差不多一成半,播种机……播种机不到一成……这个至今只有两台成品,这个,这两台还在……还在试用之中……”
于志宁声音越说越小,额头上冷汗淋漓,最后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噗通跪倒在地:“总之……都是臣无能,还请陛下降罪。”
听到这两个数字,李治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水车还好说,已经完成一成半,按照这个进度,明年开春就算做不完,也差的不多。
可播种机……至今才做完两台?听于志宁的话里的意思,就这两台,竟然很可能还是废的?
望着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于志宁,李治心里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于志宁也是先帝老臣了,做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只是能力实在是不堪大用,平日里一般朝政还能勉强应付,稍稍有些棘手难办的事,就指望不上他了。
看着烂泥扶不上墙的于志宁,还有下方老态龙钟好像随时会死的张行成,李治涌起一股淡淡的无力感,心中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年轻活泼的身影。
若是此人来办,事情恐怕要顺利的多吧。只可惜那小子资历太浅,远远不够资格进两仪殿议事。
第九十三章 驸马都尉长孙诠
“罢了,于志宁你是先帝老臣,有功于社稷,制造水车和播种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朕明白你的难处,日后多用些心思便是了。”
朝廷无可用之臣,右边那一排子武将让他们去上战场攻城略地,那是没话说的,让他们来管朝政?明儿个他们就能把关中三百府的府兵全部拉到国境线外打仗去,把太极殿搞成中军大帐,指望不上。
李治目光落在长孙无忌身上,笑问:“水车和播种机总是天大的事,国舅以为该如何?”
长孙无忌低着头,面无表情道:“正是因为是天大的事,陛下才该学会自己拿个主意决断,老臣也正想问问陛下的意思。”
听长孙无忌此言,对面武将行列中,好像一直在睡觉的程知节眼皮微微一翻,远远的扫了长孙无忌一眼,然后又缓缓的闭上眼睛。
李治额头上一根青筋猛地弹了一下,他抑制住心中火气,道:“可否抽点征集民间工匠,和工部的匠人一同赶造?”
长孙无忌嘴角微微一挑,竟然露出一个略微嘲讽的神情,摇头淡淡道:“当然不可。地龙过境之后民间房屋十塌其九,虽然至今已经一月有余,可大多尚未重建。民间的匠人,要帮着百姓重建房屋,若是把他们抽调来,那些没房子的京畿百姓如何过冬?到时候,不等水车播种机造完,恐怕就要生出民乱来。”
“那京畿之外的匠人呢?”李治追问。
长孙无忌这次却没有回话,而是轻抚长须,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陛下,臣有本奏。”
柳奭抱着朝笏出班,道:“臣以为,水车和播种机之所以工程缓慢,绝不是因为什么工匠人手不够的原因!”
李治微微一皱眉,有点不耐烦道:“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回陛下,无非是有人故意懈怠,不把朝廷大事放在心上,按照如今尚书省和工部的做法,就是再给他一倍的工匠,也无法按时完成。”柳奭道。
“中书令,你……你不可信口胡言。”于志宁争辩道:“自从接到朝廷令旨,尚书省当日就给工部下了严令,工部阎尚书亲自监工,一个月一来吃住都在工部大坊,日夜监督水车和播种机的打造,怎么能说是故意懈怠?”
“哼哼,阎尚书是日日吃住在工部大坊,可阎大将阎监正就未必了。”柳奭道。
“尚书令,你这是什么意思?”
工部尚书阎立德听柳奭话语中提到了他的弟弟阎立本,于是开口问道。
李治也说:“尚书令,你话说的明白些,到底怎么回事?又关将作监什么事了?”
“诺!”
柳奭朝李治一拜,道:“将作监虽是五监之一,将作大匠也是从三品,但按照我朝惯例,将作监却是归工部管辖。阎立本自从出任将作监监正以来,一年中到有大半年不在衙门当值,以至于将作监风纪松散,人心涣散。这也还罢了,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工匠奇缺,将作监却有十几个工匠,不在将作监办差,却跑到了兰陵男萧庭家,帮他修房子!”
柳奭转头望向阎立德,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不是公器私用还是什么?阎尚书和阎监正是亲兄弟,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
阎立德也是冤枉,虽说是亲兄弟,可他的性子木讷刻板,和阎立本大相径庭,平日见面话都说不了几句,何况他最近一直住在工部大坊里监督工程,快一个月没回家了,能知道这些事才怪。
至于公器私用,这种事放在平时根本不算什么,尚书家盖房从部里找几个匠人,侍郎家搬家从折冲府里借一队甲士,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情往来。可如今朝廷正急缺工匠,又把播种机和水车当成第一等的大事来办,这时候公器私用也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大事。
就像平时口花花调/戏个小姑娘,说两黄色笑话,这根本不算啥,顶多被骂一句臭流/氓,可要是偏偏命不好,赶上严打,你就等着洗干净屁股坐牢吧。
李治本有些火,这阎立本也太没个规矩了,不对,应该说这帮子先帝老臣里,有本事的就没规矩,有规矩的就没本事,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头疼的事,如今这朝廷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但听到‘兰陵男萧庭’五个字,李治却一下子有些警醒了过来,本来是说播种机和水车的事,可是事情说来说去,怎么扯到这小子头上去了。
再者说,水车播种机造的慢,那是工部的问题,但萧兰陵作为发明者还是功不可没的,可是按照柳奭的说法,萧兰陵这个发明者,非但显不出功劳,反而耽误了朝廷的大计。
他深深的望了长孙无忌一眼,长孙无忌低着头不动声色,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李治太了解这位舅舅了,他越是不吭声,这事情就越是显得古怪。
“陛下,朝廷威严不立,则法令不行。工部尚书阎立德家教有亏,将作监监正阎立本玩忽职守,兰陵县男萧庭公器私用,臣请处置三人,以肃朝纲!”柳奭道。
见柳奭一再咄咄逼人,长孙无忌却始终沉默不语,李治心中大概就已经有了底,他稍一沉吟,问:“尚书令,恐怕不能凭着你一句话,就要处置两位两朝老臣,一名男爵。阎立本这人一向是放浪无形,先帝也都由着他,至于萧兰陵公器私用,可有实证?”
“回陛下,新任长安县令长孙诠正在殿外候旨,长孙诠新任长安县令,兰陵男爵萧庭封地正在他治下,此事问他便知真相。”柳奭道。
长孙诠?听到这个名字,李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赵国公,朕似乎没有召见长孙诠的令旨吧?”
长孙无忌缓缓道:“陛下,是老臣让长孙诠来的,一来,是为柳中书的话做个人证,二来,他好歹也是陛下的妹夫,陛下还没见过吧。”
“传长孙诠。”
殿外走进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略显肥胖发福的中年官员,一路低着头小步走到两仪殿中央,双膝下跪行礼,口呼:
“臣驸马都尉,长安县令长孙诠,叩见陛下。”
李治望着下方跪着的中年胖子,淡淡道:“长孙诠,你与衡山郡公主虽有婚约,却尚未完婚,不可自称驸马都尉。”
“诺,臣无状,请陛下恕罪。”长孙诠道。
“朕问你,兰陵县男萧庭,私用将作监工匠,可有此事?”
“回陛下,臣上任之后,常见有身穿官服的官匠去萧兰陵封地,往往一去就是一整日。臣初为长安县令,生怕有个什么闪失,就派人去萧兰陵庄子上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些匠人是将作监的官匠。也怪臣多事,生怕是有人故意败坏兰陵县男的名声,于是又派人去将作监询问,得知这些匠人的确是将作监的人。”
长孙诠长得虽然胖胖的,不过说起话来倒是溜得很,抑扬顿挫道:“臣初来乍到,听说萧兰陵在民间风评极佳,怎么可能做这种公器私用,至朝廷大局于不顾的事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于是又留个心眼,打听出来,这些官匠,都是喜闻县子裴行俭从将作监募来,送给萧兰陵的,事后两人更是常在一起吃酒。”
第九十四章 赵国公的真正意图
这下倒好,几个工匠,不但扯出了萧兰陵,还牵连到了裴行俭,李治新提拔的两个人全部卷了进来。
“长孙诠,你倒是个会办事的精明人,难怪赵国公极力推荐你做长安县令。”
李治冷冷一笑,又望向柳奭:“既然如此,不罚是说不过去了,中书令,你说说看该怎么罚?”
按照唐律,就算罚,也不至于让萧兰陵和裴喜闻伤筋动骨,最多敲打敲打。李治也有些奇怪,长孙无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难道只是为了彰显一下他的权威,落一落这两个年轻新贵的面子?这未必有些小题大做,甚至小家子气了,不符合这位舅舅一贯的风格。
但既然查有实证,也不可能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柳奭还没说话,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程知节忽然醒了,打了个声音极大的哈欠。
这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的长孙诠都忍不住抬头朝他望过去。
却见程知节也笑眯眯的望着他,一脸的和气可亲,像是在看自己的晚辈一般,脸上尽是欣赏之色。
将程知节醒了,李治会心一笑:“长孙诠,这位是鲁国公。”
“见过鲁公。”长孙诠连忙侧过了身子行礼。
程知节笑眯眯的冲他挥挥手,然后对李治一拜,道:“陛下恕罪,老头子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刚才竟然睡着了,还请陛下恕罪。”
李治哈哈一笑:“记得当年朕还是太子,随着先帝学习处理政务的时候,见你在先帝的朝会上睡着了,朕当时大吃一惊,先帝却笑着对朕说,这鲁公啊,没事的时候,一觉能睡三天三夜,可真有大事的时候,他能三个月不眠不休。朕当时还不信,直到后来登基之后,见你在太极宫外宿卫了整整三个月依旧精神奕奕,朕才相信。”
程知节脸色一正,双手扶地,额头在地板上重重一磕:“臣些许微末功劳,当不得陛下这般褒奖。”
说完,他直起身子,又换上了笑眯眯的表情,冲着长孙诠笑呵呵道:“还是陛下知道我啊,我这刚才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你说话,顿时就惊醒了,乖乖,我大唐出了个了不起的人才啊。”
程知节话中有话,长孙诠却面色不变,笑道:“晚辈何德何能,敢当鲁公这般褒奖。”
“当得,当得!我就说裴行俭那小子当官不成嘛,当了几年的长安县令,屁大点的事都没办。你有本事,地龙过境长安县那么多政务要处置,你上任这才不到十天吧,乖乖,百忙之中,能将作监、兰陵庄子、还有裴行俭的事,你就摸得一清二楚,还可不是了不起的人才嘛。”程知节笑眯眯的说。
虽然是笑嘻嘻的说,可在场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鲁公这是在骂长孙诠放着一大堆正事不干,却把心思放在背后暗算同僚上,是个了不起的‘人才’。
“不敢当鲁公谬赞,为臣者,自当如此。”长孙诠好像浑然不觉程知节话中的讥讽之意,笑道。
“只是老头子就一点不明白了。”程知节笑问:“萧庭也还罢了,那小子家大业大的,兰陵庄子又没建围墙,被你打探出些消息也不足为奇。裴行俭那小子,已经调到了老夫麾下,归苏定方管着,你怎么就能把他的行踪打探的一清二楚?”
说道这里,程知节脸上的笑意缓缓凝固,一字一句问:“莫非,你长安县,在我大唐军中安插了细作探子?”
长孙诠这才意识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他万万不该把已经在军中效力的裴行俭扯进来。大唐这些老将虽然讲究军纪严明,但那是对内,对外却一个比一个护短,不护短,就带不了兵,想凭着小点屁大的小事,就拉裴行俭下水,苏定方和程知节这两关他就过不了。
非但过不了,程知节已经反手就把一个要命的大帽子扣了过来,一个京畿县令,却在关内军中安插奸细,这已经和准备谋反无异了!
长孙诠不敢答话,只能望向了坐在前方的族兄,赵国公长孙无忌,只有同一个层级的人物,才能进行战斗。
长孙无忌淡淡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如今朝廷上下,只有两桩事最为要紧,一个是西突厥的战事,一个就是水车和播种机的普及,只要这两桩事做好了,其他的都是小事,不必多纠缠。”
程知节笑眯眯的摇摇手:“老头子不懂朝政,朝政上的事,我不插嘴,不过军中的事,我可不敢大意,要是连长安县都能在军里安插探子,这还打个屁的仗。赵国公你说说该怎么罚这三个小子?”
程知节这么一打岔,两小子就变成了三小子,把长孙诠一块算了进去。可是前面那两小子,犯得都是小事,最多训斥一顿罚钱了事,而后面长孙诠这小子,那可是近乎谋反的大罪,至少也是个‘私探军机,居心叵测’,性质截然不同,往大了说,如果拿到他在军中安插细作的实证,抄家灭门也不为过。
至于这个实证,几位军方大佬联手想要从军中揪出几个‘长安县安插的细作’来,绝不是什么难事。
长孙无忌却是浑然不当做一回事,笑笑道:“长孙诠嘛,眼看着就要迎娶衡山郡公主了,堂堂驸马都尉,陛下的妹夫,怎好随意处置?何况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军中安插探子,鲁公休要吓唬他了。裴行俭是军中的人,自有军法管着,鲁公回去打一顿军棍就是了;至于萧兰陵,唐律疏议是老夫主持编纂的,这萧兰陵公器私用,按法当降级一等留用,以观后效,可他是男爵,又不是职事官,没个正经的官职,也就谈不上什么降级留用的,况且地龙过境,他那宅子也有破损,找几个工匠帮着修修,我看不算什么大事。都是小孩子的事,朝廷也不必太计较了。”
长孙无忌一番话,就把三个小子的‘犯罪’行为轻轻抹去,变成了几个年轻人的胡闹,等于说,三个人都不必处罚了。
“哎,还是赵国公老成持重,是嘛,两个小孩子,咱们放个屁都能把他们吓个半死的,何必去欺负人家。”程知节哈哈大笑,拍了拍长孙诠的肩膀:“长安令啊,你得多学着点。”然后起身回座。
“是,多谢鲁公教诲!”长孙诠微笑点头,望着程知节的背影,眼中却闪过一抹阴鸷。
英公李绩不在,满朝的武将就以程知节为首,见他坐回原位又开始睡觉,长孙无忌微微一笑,也低下头不再开口。
柳奭又道:“陛下,水车和播种机总是要推广开,可如今工部和将作监的分明无法在明年开春之前造完普及关中所需数量,而将作监公器私用也是确有其事,若是放任不管,抑或只是略施小惩,必然要耽误国家大事,还请陛下明断。”
“终究是用人不当。”长孙无忌自言自语一般说。
“为朝廷大计虑,臣等也请陛下有所决断处置。”中书侍郎来济,兵部尚书崔敦礼,同门下三品韩瑗等几位重臣,也是齐齐出声道。
李治坐在龙塌之上,一眼望去,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两省重臣开口要求处置尚书省和工部,还剩下一个尚书省的于志宁已经汗流浃背,剩下的几名尚书侍郎低头不语。那边武将之中,程知节以军务为名开口了一次,此时却不好再次出声,就算出声,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三省一帝,构成了大唐的最高权力,如今的局面即便李治身为皇帝,也无法一意孤行,只能抑住心头火,问:
“既然如此,赵国公以为,该如何处置?”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道:“既然是用人不当,自然要换人。依老臣看,工部尚书阎立德有德却无才,不堪大用,将作监监正阎立本放浪形骸,却管少束,不如让阎立德调任将作监任职将作大将,阎立本降为将作少监,令其兄弟二人整肃将作监风气。”
将作大匠和工部尚书都是从三品,长孙无忌这番安排,非但合情合理,简直可以算的上宽大了。若不是因为有些其他的私心在包含在其中,甚至可以称得上‘英明识人’。
“那谁来任职工部尚书?”
“河南郡公褚遂良已然在回京的路上,他刚正秉直,正合适担任工部尚书,一扫工部颓气,必然能在明年开春前,按朝廷要求将水车播种机打造完毕……”
谈到褚遂良,李治的眉头皱了皱,不过褚遂良那脾气,倒也算是适合。
长孙无忌却没有说完,接着道:“此外,朝廷近来多有用人不当之举,老夫以为,这倒不能全怪陛下,吏部尚书空悬,也是不妥。既然河南郡公回来了,不妨让他兼任了这个吏部尚书。”
“臣附议!”
“臣附议!”
一片附议之声。
李治坐在龙塌上,心中已然怒道了极点,他终于恍然大悟,好你个长孙无忌,整场朝会里借题发挥,指东打西,什么阎立本阎立德,萧兰陵裴喜闻都是假的,为的就是把褚遂良这老匹夫重新调入中枢,好让你牢牢的掌握住尚书省!
第九十五章 周公成王
自隋以来朝廷不设宰相一职,将宰相的权力分为三省,尚书省统御六部执行政令,门下、中书各司其职,就是为了避免相权凌驾在皇权之上,也从另一方面制约了皇权,皇帝有荒唐之令,门下省可直接驳回。
如今赵国公身为太尉,实际上已经成为中书门下之首,今日朝会种种,竟然是为了将他的亲信褚遂良调入尚书省。李治想明白了这一层之后,心中不仅大怒,更是有一抹警惕。
工部管器,除了水车播种机这些临时的任务,平时也管着唐军的军械供给,军中各部一向都和工部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而吏部管人,吏部尚书号称天官,权力之大不言而喻。
虽说尚书省还有左右仆射,工部也好吏部也罢,都是两位仆射下属,可张行成年迈,精神不济,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左仆射于志宁无能昏聩,更不可能是褚遂良的对手。褚遂良又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一旦坐稳了尚书省两部尚书之职,接下来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住整个尚书省。
到时候,三省听令于一人,赵国公不点头,皇帝政令连宫门都出不了,各地的奏章官军民情也到不了皇帝手中,堂堂一国之君就成了个高高在上的摆设。
李治望着下方低头不语的长孙无忌,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这位自小看这自己长大,又把自己扶上皇位的舅舅,到底在想些什么?青史凿凿,舅舅你学贯古今,难道你不知道,大凡权柄滔天已然凌驾在皇权之上的臣子,最终要么走上谋反自立的路子,要么就是身败名裂,自古至今少有善终?
还是说,你想要做周公?可惜朕不是那多病年少的成王。
柳奭有些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李治的思绪:“陛下,赵国公所言有理,工部打造水车播种机工程繁重,应有干员统领,吏部更是干系着天下官员选拔考核的大任,乃是六部之首,尚书之位久悬不定,实非朝廷之福。河南郡公褚遂良博学多才,素有忠耿之名,正是合适的人选。”
“除了河南郡公,朝廷莫非就没有其他可以为国家分忧的人才了?”李治道。
李治的目光在两仪殿中扫过,武将们一个个学着程知节低头闭口不言。文臣武将各司其职,连英公李绩担任尚书省左仆射的时候,也只是挂个职从不管事,还是那句话,打仗指望他们成,可朝政……剩下的,要么就是于志宁这样的无能之辈,要么就是以赵国公马首是瞻。
一眼望去,两仪殿中众紫袍玉带,竟然无一人可用。
“陛下。”
长孙无忌像是看穿了李治的心思一般,缓缓开口:“朝廷并非没有可用之人,不远的说,近的,譬如裴喜闻、萧兰陵都是年轻俊才。譬如裴喜闻在军中练兵,萧兰陵在搞什么试点庄子,这都是好的,但终究是年轻缺少经验历练。吏部、工部乃是国之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还是要寻个老成持重,威德足以服人,才干足堪大用的干员才好。”
这话放在平时说,倒也是合情合理,但人若是存了个私心,再有理的话说出来也显得无力。赵国公的话落在年轻的李治的耳朵中,就显得有些刺耳。年轻,就担当不得大任?那比萧兰陵也大不了几岁,难道也做不得皇帝?
“况且河南郡公乃是先帝托孤老臣,前些年因为一点小事就被贬出京,这次他回来,朝廷总该给他个交代。”长孙无忌又开口道。
李治深深的吸了口气,压抑住心头火,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罢了,事关重大,全凭舅父做主就是。”
“谢陛下。”长孙无忌道。
两人说完之后,谁都没再开口,长孙无忌捧着朝笏低头不语,李治坐在龙塌上,面色平静。
一时间,两仪殿里气氛有些尴尬和凝重,众臣岁低头不语,心中却各有想法。短短半刻时间,工部尚书被罢,将作监正被贬,河南郡公尚未回京,就已经手握两部大权,原本只是讨论播种机和水车制造的朝会,却变成了一场权力交锋,赵国公稳占上风,若不是鲁公的一个哈欠,恐怕连陛下新近提拔的两个人都要受到牵连。
若是再等到河南郡公回来,掌握了尚书省……
又是一声哈欠,程知节恰到好处的醒了过来,笑眯眯的开口道:“各位,你们文官的事说完了,是不是该谈谈咱们武将的事了?”
武事就是西征突厥,梁建方已然班师回朝,此次出征耗资无数,却未能平定贺鲁部之乱,梁建方身为行军总管,恐怕难脱其责。
长孙无忌缓缓道:“这梁建方嘛,好歹也算个胜仗,臣以为就功过相抵了吧。”
“也好,就依舅父所言,中书令你以朕的名义,给梁建方去一份旨意,训斥一翻,言词要严厉些。”
“诺。”柳奭道。
“梁建方事小,但贺鲁部若不平定,只怕西突厥归附的部众日多,拖得久了,要起大乱子。”长孙无忌皱眉道。
说道贺鲁部,李治年轻的脸上多出了两份少见的冷厉,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岸上轻轻敲击,发出哒哒的轻响。他缓缓道:“贺鲁部公然反叛,朝廷是断然容不下他的。”
“回陛下,京畿突遭地龙,若是屡屡动兵,朝廷只怕负担不起。”户部尚书道。
长孙无忌摇摇头,道:“陛下初登大宝不久,贺鲁便生出叛乱,若是不平,突厥各部甚至突厥、吐谷浑、高句丽等国必生异心。老臣以为,便是倾尽全国之力,也要打这一仗。”
李治深深的望了长孙无忌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程知节笑眯眯的说:“陛下,打有打的法子,不打有不打的法子,臣前几日遇着萧兰陵,谈到西突厥战事,他倒是说了几个歪点子,臣听着有点意思。”
“哦?萧兰陵还懂兵?”李治笑了:“是了,朕记得,他们逍遥派什么第几代祖师来着?是兵法家。”
第九十六章 三国和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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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点子也好,好点子也罢,终究是兵家大事,不好当着重臣的面讨论,免得走漏了消息。两仪殿小朝会结束之后,程知节单独向李治,将当日萧庭说的几个法子,什么雇佣军、悬赏人头、同化之类的一一禀告。
等到程知节禀告完毕离开,天色已然不早,有内侍禀告,王皇后带着太子前来问安。
李治稍稍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王皇后是太原王家的小姐,百年的士族豪门,论出身,李家没当皇帝的时候,离着王家还有老大的一截。这位王皇后虽然相貌学识都是上佳,只是骨子里就有股子傲冷之气,和萧淑妃的天真浪漫与武昭仪的妩媚截然不同。
即便是站在李治面前,在行礼的时候,王皇后的一颗头颅都是高高的扬起的,似乎在看天。
倒是年幼的太子李忠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奶声奶气的叫了声:“父皇”,然后就低着头不敢乱说乱动。
看到李忠怯生生的样子,李治不由的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冲他招招手:“来,过来陪父皇一起用膳。”
李忠抬头,望着王皇后,似乎等着她的许可。
王皇后却看也不看李忠,朝李治微微一拜,冷冰冰的说:“陛下和太子慢用,臣妾告退了。”说罢一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治微微一皱眉,目光从王皇后的背影上挪开,却发现李忠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了角落烛光的阴影中,小脸苦兮兮的。
“太子,你怕朕?”李治望着李忠,声音平静的问。
李忠立刻点点头,然后又重重的摇摇头。
“哎!”李治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位宫女生下的庶长子,也只在被王皇后收养之后,才见过他几面,恐怕在太子的眼里,自己只是个陌生人,何谈父子之情。
望着满桌的饭菜,和不远处几岁大的儿子,大唐皇帝李治却有些意兴阑珊。
一顿饭没吃完,内侍又来禀告,武昭仪来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
武媚娘进门后,看见了在一旁侍立的太子李忠,她先是一愣,然后拉着李忠的小手,走到李治的面前,摸着李忠的脑袋,抿嘴冲李治笑道:“陛下您也是的,这个爹当的可好,自个儿吃,却让儿子在一边瞧着……”
一边说,一边也不管李治愿意不愿意,就带着李治坐在李治对面,招呼内侍再添两幅碗筷。
“也就是你,敢在朕面前没大没小的,居然还皇帝对坐而食。你比朕还要大上几岁,怎的就跟孩子似的。”
李治被武媚娘的几个举动气乐了,心情好了些,还亲手给李忠夹了块鹿肉,李忠大着胆子说了声谢父皇。
“陛下是君嘛,君父君父,在陛下面前,哪个不是孩子?”
武媚娘开了句玩笑,然后才问:“听说河南郡公要回来了?”
大唐没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朝廷上的事转眼传到后宫也不算稀奇,李治对于武媚娘的消息灵通倒也没表示出什么惊奇,只是道:“褚遂良早晚是要回来的,那吏部尚书始终空悬,其实就是为他留的。这人脾气臭,但本事是有的,吏部尚书不给谁。可气的事,朕本就都准备给他这个位子了,现在却搞得好像是在赵国公逼迫下不得不准。”
“依臣妾看,赵国公也未必就存了什么歹心。”武媚娘看出了李治的担忧,劝慰道:“陛下还年轻,赵国公却已经是垂垂老者,陛下是正统,赵国公再大,也不过是托孤辅政罢了。”
“辅政?他倒是辅的一手好政,连后宫册立之事都管起来了。”李治看了一眼李忠然后道。
李忠年纪还小,根本不懂李治和武媚娘在说什么,见李治看他,立刻深深的埋头吃饭。
“陛下……”武媚娘咬了咬嘴唇,道:“皇后之尊,依附皇帝。若是皇帝的尊严都不保,就算强行当上这皇后,也没什么意思,反之,有朝一日陛下真正掌握了朝局,到时候,天下事都在陛下一言而决,何况区区后宫?”
“哦?”
李治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武媚娘,道:“以往倒是没瞧出来,你还有这份豁达。这后宫里,王皇后、萧淑妃和你之间,整个一场三国大战,一会是联合吴抗曹,一会是联曹拒刘的,好不精彩,龙争虎斗不下于朝堂之上啊。”
这话就说的有点重了,等于当面训斥后宫之争,也带着点警告的意思在里面。
若是王皇后,此时必然是高冷一句:臣妾有罪,单凭陛下处置便是了。换成萧淑妃,八成是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陛下你说什么,臣妾不懂啊。
武媚娘却并不在意,凑上来娇笑道:“哪是什么三国大战,分明是三女争夫,女人家吃醋争丈夫的事,倒是让陛下烦心了。臣妾知罪,不过陛下恕罪,臣妾却不能改。”
“知罪不改,罪加一等!”李治笑道。
武媚娘俏生生的翻了一个白眼,假装幽怨的叹了口气:“哎,丈夫就一个,不争一争哪行。”
“你这狐媚子,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李治面露微笑,无奈的摇摇头,道:“萧兰陵有句话,这妹子管不好,祸害的是别人,婆娘管不好,祸害的是自己。朕只怕这样骄纵你下去,早晚把朕给祸害了。”
“哼,这个萧兰陵,那么大点个娃,就婆娘婆娘的。”
武媚娘眼睛滴溜溜一转,捂着嘴笑道:“他是不是想女人了,也是,山里长大的娃,快二十了恐怕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不如陛下赐他一门亲事。”
“这倒是个正事。长孙诠和衡山之间的婚事,是先帝定的,等着他两完婚之后,再给萧兰陵赐一门婚,算是地龙过境之后,给长安添几分喜气。”
李治点点头,然后脸色又是微微一黯。
“陛下又愁什么呢?”武媚娘明锐的捕捉到了李治的情绪变化。
“愁钱啊。”李治道:“不提他还好,提到这个萧兰陵,朕就有点头大。”
“哦?陛下和臣妾说说。”
“还不是突厥的事,这小子献了几个损招,白天里和鲁公议了议,若是办的好了,倒是可行,说不定能彻底平了突厥之乱,让突厥自今而后,再无作乱之力。”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高祖太宗打了一辈子,也没把突厥彻底降服,若是在陛下手中成了,光是凭着这份功业,陛下就已然强爷胜祖了。臣妾要恭喜陛下!”武媚娘道。
“法子是好,可是办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李治道。
“既然他萧兰陵有鬼点子,这心就让萧兰陵去操,他可不能有头无尾的,光是提个点子就没了下文,想当甩手掌柜可不成。”
“他现在忙着他那个小庄子,听说整天脚不沾地的,再把他拉进这事来,只怕他背地里骂朝廷刻薄了。”李治笑道。
武媚娘道:“陛下上次回宫之后,好几天脸上都挂着笑,不如哪天再去他庄子上瞧瞧,就当是聊天散心也是好的。”
第九十七章 各忙各的
萧庭忙的脚不沾地的钓鱼,这次可算是可劲的过足了瘾,几天鱼钓下来,塘里的鱼见到他来,就疯了一样朝水面跳,不是因为鱼成了精,也没有什么田螺姑娘之类的神话传说,而是因为每次钓鱼都要撒下大把的饵料,鱼已经把这人当成了喂食的了。
那边的洛神丹作坊工程大致结束,第一批洛神丹生产完毕,交付慕一宽的铺子里销售。
龙虎丹的销量也渐渐稳定下来,在药铺的众多丹药中名列前茅,这东西到底能不能预防疾病,谁都不清楚,但含在嘴里的确提神醒脑,精神倍增,起到了很好的心理暗示作用。
啤酒的价格总算降到了一个不算太夸张的地步,虽然依旧很贵,但只是那种会让人肉微微一痛,却不至于记恨卖家的地步。
慕一宽提前送了第一批的“租金”来,几辆大车里满满当当的全是钱,彻底让萧庭体验了一把躺在钱上睡觉的土豪感觉。庄子上的财政危机总算解除了,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进账。
除了把拖欠的月例钱发了,家里的奴仆们都得了额外的赏,管事的包括那个高阳公主留下的吴嬷嬷在内,一人半贯,一般的奴婢一人一百文。如今一回府,走到哪都能看到一张张喜气洋洋的面孔,整个府上洋溢着正能量,和当初那种死气沉沉坟墓的味道天壤之别。
有钱就是好。将作监的工匠们拿到的不是赏钱,而是工钱。工钱很不少,顶的上他们两个月的俸禄了。左校属知恩图报,作坊盖完之后没走,带着那十几个工匠,在庄子上教那几个娃手艺。
作坊里日日加餐,从每日管一顿饭,变成了两顿饭,能到作坊上工,在兰陵庄子上变成了一件绝对值得羡慕的事,工匠们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如今却一个个养的白白壮壮的。
萧庭琢磨着,要是洛神丹的销量过得去的话,可以考虑给工人发工钱的问题。
当初和李郎中的约定,是把兰陵男的庄子建立成模范试点,兰陵特区。所谓的特区,无非就是农业、商业和文治人心的发展。农业和文治萧庭根本不担心,真正重要的,只有商业的普及和发达。
在商人地位极低的农业社会里,想要普及商业,最重要的前提就是让人心中有‘商业’的概念,把商业当成一种常态。就好比在国家施行民主制度,如果整个国家的国民,心中根本没有根深蒂固的民主观念,就无从谈起真正的民主。
商业的本质,就是‘交换’。我给你一棵葱,你给我一瓣蒜,我出工了,就能有工钱。而现在庄子上的情况,却依旧停留在家主下令,佃户干活的程度上,说白了和徭役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兰陵庄子上的‘徭役’待遇太好而已。
当所有人都认为“交换”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的时候,商业在人的心中,地位自然而然的就提高了,而庄户人家也会愿意并且积极主动的去从事商业活动。
当然,发工钱的确会从萧庭现有的收入里分掉一部分,但说到底,那是工人们应得的。萧庭也不指望成为什么大唐第一商,富甲天下之类的人物,这身份没什么光彩的,反而容易招惹祸端,大唐的商业再怎么发展,几十年之内一个商人的地位都远远比不如爵爷。
况且人有了钱,就愿意做点善事,让周围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自己朱门酒肉臭,看别人吃糠咽菜卖儿卖女,看满地的冻死骨,并不会带来任何优越感,反而会影响心情。
也不能整天钓鱼,捣鼓了点圆规三角板之类的东西出来,都是逍遥派第某代祖师传下来的法宝,然后按照上辈子学的设计图的经验,让宋大头学着画图,把庄子的平面图和分解图按照比例画出来。
连田地带房子,还有作坊、林地水地空地等等,庄子上一共有大几千亩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了平面图,在家就能规划庄子的整体发展,自己省心,下面办事的人也省事,指着图就能说明白。
精细化、工程化作图在大唐还是个新鲜事物,用图形符号表示实物和尺寸,按照固定的比例放大缩小,再把整张图拆分开,每一块画出更详尽的分解图……宋大头和左校属都表示的出极大的惊诧,认为这就是书里写的‘山川地形图’,刘备就是靠着这张图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川蜀建立帝业的。
放他娘的屁!敢在外面这么说,老子打折你们的腿。萧庭一瞪眼,老子又不谋反,搞什么山川地形图。
“平脸图?听着怪怪的。”宋大头说。
“平面图!咱们庄子上的地图,记着啊,只能画咱们庄子上,其他的地方,多一寸都不许画,谁敢乱画,休怪我不讲情面,打断了腿送官。”萧庭纠正道。宋大头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画图的范围一定要控制在兰陵庄子上,免得给人抓小辫子。
“对对对,爵爷教训的是,脸是脸,面是面,这张平脸图,就是俺们庄子上的面子!别人家请俺去画,俺都不去,不稀得给他们这个面子。”宋大头似懂非懂。
……
赵国公府里,长孙诠坐在下首,恭恭敬敬的道:“太尉……”
“在自己家中,不必叫太尉了,你父亲对我和先长孙皇后都有养育之恩,你我是不出五服的兄弟,叫兄长就是。”长孙无忌打断了长孙诠。
长孙无忌长孙皇后早年丧父,从小寄居在叔父长孙操家,长孙诠是长孙操长子,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小,不可能和长孙无忌有什么交情。
“是,多谢兄长。”
长孙诠点点头,然后有点恨恨的说道:“兰陵庄子上大兴土木,诱农从工,至今还在用将作监的匠人们,这些都是确凿的证据,只可惜程咬金那老贼出面拦住了,否则定然能治他的罪。”
长孙无忌笑了笑,反问:“证据确凿又怎样,就凭这些事,你能治一个男爵什么罪?抄家、斩首还是罢官?”
“这……”长孙诠无语,实际上就算没有程咬金出面,按照大唐律法,这些事还真不能把萧庭和裴行俭怎么样,就算是有惩罚,也绝不会伤筋动骨,最多也就是下旨狠狠训斥一番再罚一大笔钱罢了。
“这……”长孙诠一时语塞,只能摇摇头,苦笑道:“兄长教训的是。”
“你知道就好。你一直憋在苍梧那小地方,初来乍到,迫不及待的想出头,也是常理。但你要记住,要么不动,要么就至敌于死地。与其像野狗一样到处去咬人,处处树敌,让所有人都提防着你,不如去结交些朋友。”
“是,小弟明白了,今日朝会是小弟孟浪了。”长孙诠道。
长孙无忌嗤笑一声,哼道:“你急什么,衡山郡公主是先帝幼女,和陛下自小一同长大的,深受两朝皇帝宠爱。你们的婚事,是先帝指定的,连陛下都不能轻易更改。况且当今陛下,也是个重情的人,你安安稳稳的和她完婚才是大事,娶了衡山郡公主,比扳倒十个男爵子爵还重要。你多去公主府上走动走动,其他的暂时不用多想。”
“那萧兰陵?”长孙诠试探着问。
“朝会上提萧兰陵,说到底是为了河南郡公,如今河南郡公已然要回来掌管工户二部,你为何总是揪着他不放?”长孙无忌有点奇怪的望了长孙诠一眼。
长孙诠不动声色道:“兄长误会了,他的封地正巧在我的辖下,难免多留意了些。”
“你的眼光放长远些才好,萧兰陵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可依着老夫看,说到底也就是有那么几分小聪明,黄口小儿罢了,未必能成什么大气候。这样的人物,是敌是友,抑或亦敌亦友,你自己要拿捏清楚了。”
长孙诠沉吟片刻,一躬到底:“多谢兄长教诲,小弟明白了。”
第九十八章 敲打
“爵爷,小的有桩事怎么想也想不通,还请爵爷指点一二。”
兰陵庄子上靠近泾河的一处河沟边,萧庭和慕一宽并肩而坐,两根翠绿发亮的钓竿伸出在水面上,细细的鱼线垂在水中,偶尔微风吹过晃荡了一阵涟漪。
好鱼竿,好生活。明明是终南山里的普通竹子,不知道那些能工巧匠们是怎么打造的,竟然做的成翠玉一般,握在手里光滑温润,鱼竿的最后一截为了防滑镶嵌了几十颗大大小小的珍珠,连做工带材料,慕一宽送的这跟鱼竿价值少说超过了三十贯。
如今萧庭已经不太把两位数的钱放在眼里了,不过据说这种鱼竿也是限量的,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倒不是卖鱼竿的偷学了萧庭做生意的招数搞什么限量,而是这种档次的鱼竿做起来太麻烦,一年到头也就能做那么不到十根。
慕一宽常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投其所好是一个商人的基本品质,因此什么琴棋书画钓鱼打猎多多少少都会那么点。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萧庭喜欢钓鱼,费了不少劲寻摸了这么根竿子送来。
当然,他这次来主要目的不是送鱼竿,而是来汇报销售工作的。
“你说。”手腕微微一抖,把鱼线顺着水面轻轻的拖动了一下。
“啤酒销量好我还能明白,毕竟之前都做过……恩,按您的话来说,是做过宣传造势。但那洛神丹,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不声不响的就开始卖,怎么也会这么火爆?”慕一宽奇到。
一段时间下来,啤酒和龙虎丹的销量趋于稳定,账目一清二楚,一车一车的钱拉进萧家。洛神丹是萧家产品中最后上市的,但反而是卖的最好的,上市两天之后,被一抢而空。
由于洛神丹售价高昂,利润惊人,虽然数量是最少的,但总收益几乎已经可以和啤酒持平,而随着啤酒热的渐渐过,可以预见洛神丹的销量超过啤酒只是早晚的事。
按照慕一宽原先的看法,酒肆里多出一种酒,药铺里多出两种丹药,并不算太大的生意,通过这些小买卖,和兰陵男搞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但是结果却大大出乎慕一宽所料,如今两丹一酒的利润已经占了他在长安城所有买卖中很大的一部分,仅仅从赚钱这个角度而言,也值得他去花大心思。
但是他奇怪的是,为什么洛神丹会在短时间里卖光,那些来买洛神丹的人,好像早就知道他的药铺里会在某天某时,出现这种新型丹药一样,而且来买的人,一般都是直接把一间铺子里的全部洛神丹包圆,连价钱都不讲的。
“你怎么知道没宣传?”
萧庭呵呵一笑,望着水面的动静,缓缓道:“功夫在人后,你去忙啤酒龙虎丹宣传的时候,我忙着送礼,送的就是洛神丹,这就是最好的宣传。洛神丹走的是高端路线,不需要进行民间的宣传,宣传了那些人也买不起,再说了,要是连老百姓都能买洛神丹,那就显不出这东西的金贵,那些真正的有钱大佬反而不会自降身价去买。”
“爵爷高明,功夫在人后,这话说的太好了。说的小人都有些心酸。”慕一宽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心酸?赚了钱有什么心酸的?”萧庭奇道。
“哎,爵爷这句话,让小人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过往,外人只看到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人赚了钱,骂买卖人无良无德,却没人想过为了赚这些钱,买卖人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慕一宽长长的叹了一声,神情悲怆,似乎承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老脸微微抽动几下,让人看着就不由的对他产生一股同情。
萧庭转头望望慕一宽,却笑了,道:“老慕,我们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慕一宽一愣,摇头道:“小人不知,还请爵爷指点。”
萧庭微笑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穿了一身粗布衣,神情惶恐拘谨,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财主……”
说道此处,萧庭顿了顿,然后望向水面,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的说:“老慕,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嘛?”
“爵爷,这……”慕一宽脸色微微一变,悲伤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萧庭依旧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望着水面道:“做生意嘛,要赚钱,还得自保,因此会装能装,是你的本事,这么多年下来,你大概也养成了装模作样的习惯,我也不怪你。你刚才借题发挥,搞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有什么事求我办吧?”
听萧庭此言,慕一宽额头微微渗出冷汗,正如萧庭所言,他今日来的确是一桩事求到萧庭,只是这桩事有些难办,他和萧庭相识一段日子,觉着这位年轻的爵爷心肠良善,也能体谅生意人的难处,因此才故意先装出一副可怜样子,想要博取萧庭的同情,然后再开口。却没料到,这口还没开,就已经被这个年轻人看的一清二楚。
慕一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点尴尬道:“这……哎,爵爷目光如炬,小人今日来,是有事求爵爷。”
“咱两现在在一条船上,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你有事求我可以直说,能办的我帮你办,不能办的我也不会敷衍骗你。”
萧庭话锋一转,淡淡道:“但我这人喜欢和人坦诚相见,不希望别人和我绕圈子,更不会喜欢有人看我年纪小,就用我的同情心来当台阶踩的。我们这些有官爵在身的,说到底,钱不重要,脸才是要紧的。老慕,这点你要明白。”
被萧庭连敲带打的警告了一番,慕一宽也收敛起那点小心思,收起了刚才悲伤的表情,放下鱼竿,冲萧庭一拜:“这事小人做的不对,还请爵爷责罚。”
萧庭握着鱼竿注视着水面,既不说话,也不看慕一宽,就由他跪在那里。
大早上的温度并不高,慕一宽跪在那里,额头上却渗出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
足足等他跪了有十几息时间,萧庭才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要责你,我也就不跟你说这些话了。老慕啊,你办事干练,为人精明,真在生意场上拼杀,连我都未必是你对手,这都是好的,所以我才会找你合作。唯独一点,太过油滑,我一边和你合作,还要一边去猜你的心思……”
一边说,一边扭头望了他一眼,无奈道:“我这人性子懒散,你总让我猜来猜去的,你不累我都累。”
萧庭说话的语气和和气气,神色也平静,好像是朋友间说笑一般。但这几句话落在慕一宽耳中,却不亚于惊雷,震得他脸色发白。
望着从始至终都挂着笑容的萧庭,慕一宽陡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淡淡的笑容下,隐藏着的却是一份远超同龄人的世故和老练,更不是像民间传的那样,凭着运气当上了男爵。
慕一宽深深俯下身子,沉声道:“爵爷,绝不会再有下次。”
第九十九章 宁死要当官
见慕一宽这次语气诚恳,萧庭才点点头,道:“行了,起来吧。也没准备把你怎么样,你知道了就行。”
说实话,慕一宽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要不是因为身份,萧庭都要叫他一声叔伯,总敲打他萧庭也觉着挺不舒服的。但两人将来合作相处的日子还长,总不能老猜来猜去的,所以趁着没外人,把他跟你说明白了,省的将来麻烦。
对于慕一宽这个人,就像萧庭说的,能力出众是个有商业才华的人,但太油滑,一肚子的小九九。但这些小九九和油滑,其实也是这个世道逼出来的,不能全怪他。萧庭看重他的能力,却不希望他将这些油滑用在自己身上,甚至生出些别的心思来。更不想将来某一天,不得不对慕一宽下手。所以才会趁着两丹一酒,销量大好的时机敲打他一下,若是他能明白自己的用意,萧庭很多事就放心他去做,甚至当成一个心腹来看也不是问题。萧庭本人虽然崛起的飞快,但萧家的根基毕竟太薄了,不要说跟那些百年的豪门,或者朝廷的权贵比,就算是一般的地方官员,所拥有的水面下的能量,在某种程度上,可能都要比萧庭强。所以萧庭需要一些帮手。
但萧庭也不是什么人都招揽,慕一宽如果继续装,萧庭宁可拼着两丹一酒的生意暂时停滞的代价,也要彻底把慕一宽踹下萧家这条船,反正长安的商人多的狠,自己随口一句话,就会有大把的人愿意来合作。
恩,宜由淡而浓,但威,却应由严而宽。
“哎,小人也是猪油蒙了心,这么多年做买卖习惯了,真不是针对您。”慕一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罢了,这事过了就不提了。你刚才说有事求我?”萧庭问。
棍子打过了,该给个枣吃吃了。
慕一宽却是愣住了。说白了,他刚才就是抱着把萧庭当小孩子哄,利用萧庭的同情心帮助他办事的想法,这想法是犯了大忌讳的,被萧庭瞧出来,不处置他就已经是侥幸了,他哪还敢提别的事。万万没想到,萧庭居然主动开口问。
他喏喏道:“爵爷,别的事小人哪还有脸再提。”
“一码归一码,有事就说。”萧庭道。
“爵爷仁义,小人实在是无地自容了。”
慕一宽先打了个躬,才竹筒道豆子把事情说了。
上次萧庭说能给他儿子弄个官身,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慕一宽是真动心了,要是能为子孙后代谋一条体面的出路,有个一官半职在身,花再多钱他也愿意。
就算他愿意花钱,也做不到,汉朝还能买官,大唐却没有这个例子。官员,哪怕一个最小的主簿县丞,都是朝廷的枝叶,代表着朝廷的恩威,从太宗开始,朝廷就重官员考核,敢拿钱去买官就等着抄家吧,买官卖官的都不得好死。
何况朝廷正在精简官吏,偌大的长安城朝廷里,职事官也就六百多人,读书的人还不够安排,连萧妖孽这样的出身,至今都没个正经差事,四处游手好闲的,哪轮到慕一宽一个做买卖的。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大唐也是个讲人情关系的地方,能在朝廷上说得上话的人,慕一宽倒是认得一些。可问题是,他慕一宽在那些人面前说不上话。
“爵爷,有什么需要打点的,都由小人出钱,只要能为犬子谋个官身,哪怕是勋官虚衔都行。”慕一宽道。
当娘的唠叨,当爹的嘴上不说,心里也终究是把儿子放在第一位,辛辛苦苦一辈子赚的钱全部花到儿子身上都没有一个字的怨言。慕一宽就一个儿子,当宝贝似的疼着。
他儿子十岁那年,在县学里和个官宦子弟打架,两个娃打的不分胜负,都是鼻青脸肿。本来是小孩打架,最后官府却是要慕一宽提着厚礼上门给人家赔礼。说到底,就是因为慕一宽是个商人,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商人的儿子肯定也不是好东西,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是慕一宽家的错。
对方不过是一个个区区的从八品县丞,萧庭眼里的芝麻绿豆官,见到牛管家都要点头哈腰的小人物。
从那以后,慕一宽就打定了主意,就是舍了一半家产,也一定要让儿子当官!当然他真花出去一半家产,未必不能给儿子弄个官来当当,但问题是,谁能保证这个官能当的稳?所以必须要找个靠谱的靠山,这个靠谱,不仅是指靠山的身份地位,更重要的是做人靠谱,至少要把他慕一宽当成个‘人’来看。
“恩,你儿子多大,十五还是十六……”
“爵爷好记性,犬子过完年就十六了。”慕一宽赔笑道。
“十六岁,恩,你也太心急了些。不要说商人,就是一般的勋贵子弟,十六岁当官也太年轻了些。现在给他弄个官职,不是说不行,但你信不信,我今天给他弄了个官,明天朝廷上就有人参他,顺带连我给参了。”
慕一宽虽然心急,却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一个商人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忽然做官,其中必然有猫腻,御史查都不用查,一参一个准,到时候不是爱儿子,而是害儿子。于是他试探着问:“那爵爷的意思是……”
萧庭想了想,道:“行了,你说的这事我放在心上了,别着急,有合适的机会,让你儿子顺理成章的上去。到时候谁都说不出闲话。”
“是,有爵爷这话,小人算是心里有底了。”慕一宽吁了口气。他今天来也没指望萧庭能立刻帮他把事情办了,商人子弟不得为官不得参加科举明经的规矩,绝不是那么好打破的,能得到萧兰陵的一句‘放在心上’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心理预期。
说了半天话,鱼一条也没上钩,萧庭干脆把鱼竿一截截收起来,道:“今天还有件大事要跟你说。两丹一酒,在长安城算是站住了脚,咱们可以试着朝整个关内道推广了,你回去之后,算一算你关中有多少铺面,每月要多少货源,然后给我报个详尽的数字来,我安排作坊开工。”
长安城是大唐中枢心脏,按照后世的说法,一城的gdp恐怕就顶的上整个关中地区,但做买卖总不能只局限一城一地,铺开了做,一方面收入可以明显提高,另外萧庭还有些更深远的想法。
和慕一宽又聊了几句关中地区销售的事情,敲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丹一酒的销售方案之后,慕一宽告辞,萧庭提溜着鱼竿回了府。
大约午饭之后,萧家大宅里,响起了悠扬的钟声,熊二光着膀子露出精铁一般的肌肉,推着撞锤用力的撞在半人高的大钟上,发出洪亮的声响。萧淑慎和几个丫鬟在一边双手捂着耳朵看熊二表演。
随着这钟声响起,兰陵庄子各家各户的庄户们,纷纷走出家门和作坊大门,朝兰陵府门前的那一大块空地聚集。
爵爷召集全庄人训话。
第一百章 工资制度
说是男爵府,其实是按照公主的规制来的,男爵府正门外是一个大型的广场,地面都用百斤大锤砸的严严实实的,据说是以前高阳用来打马球的地方。
上千的庄户围坐在广场上,也不显得拥挤,萧庭找了个大石头敦子爬上去,站在上面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很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训话什么的谈不上,今天萧兰陵要说的,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一个字:钱。
作坊赚了钱,生产也要扩大,无论是从提高积极性的角度而言,还是改善庄户生活或者完成和李郎中的约定的目的,萧庭终于决定,要给作坊的工匠发工钱了。
下面的庄户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击的有些头晕。
萧兰陵这才到咱们庄子上就封多久,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吧。一来先是免了租子,紧跟着又给庄子上的老弱妇孺找了条吃饭了路子,这才隔了几天不到,竟然又要发钱?
主家从庄户人家那里收租子收钱,这是千年不变的死道理,再挑刺的人,也不会对这个规矩说什么。可主家给庄户发钱,这却是闻所未闻,做梦也没想过的美事。
在现代人看来,做工拿工钱,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个‘理所当然’,是基于相对平等的社会制度。比如在奴隶社会,奴隶绝对不会认为为奴隶主干活,还应该得到相应的报酬。
封建社会里,百姓除了种田交租之外,还习惯了为朝廷为主家提供免费的体力服务:徭役。一年之中,有几个月是要为官府干活的,并且没有一文钱的报酬。因此在大多数的观念中,为上位者服务,就是一种应尽的本份。
虽说早就有些传闻,府上要给作坊工人发工钱,可也就是个传闻罢了。何况之前已经免了他们的租子,就等于是抵消了这些工钱,也就是说,就算发工钱,至少也要等到一年之后。谁也没料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钱就从天而降。
上千双眼睛炙热而感恩的望着萧庭,这种被人当成救世主的感觉很不错,搞得萧庭有点飘飘然。记得以前有人说过,赚钱的感觉,远远不如花钱的感觉爽。因为别人给你钱,你是要弯着腰的,而你给别人钱,则可以昂着头,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
不过,再飘也不能飘出格。
现在两个大作坊啤酒和龙虎丹,一个小作坊洛神丹,外带两个做酒桶和洛神丹盒子的作坊,都要招人。招人的章程还是那样,只要老弱妇孺,决不能耽误耕种。农业毕竟是国家的根本,耽误了农耕就等着御史的参劾吧。
“爵爷,俺家就俺一个人……”下面有人大着胆子开口。
这人比较倒霉,从小死爹死娘,二十多岁了也没讨个媳妇,一家就他一口人,庄子上他这种情况并不多,大多数人家都有个三五口人,多的一户甚至有十来口,上有老下有小。
“那也没什么,我和慕大掌柜的说好了,以后作坊的原料,先从咱们庄子上按照市价收,不够的话,他再出。”
以前两丹一酒的原料都是慕一宽提供的,而且是按照市价,慕一宽在原料也能赚一笔。萧庭那天“敲打”了他一下,慕一宽主动提出来这份利润可以放一部分出来,让给兰陵庄子上的庄户。
这么一来,庄户上多余的粮食有了去处,可以酿酒,不用花大力气运到长安城去卖,在家门口就能卖出不低于长安城的价格。那些没有得到作坊工作机会的人,也能趁着农闲上山采药、采果子、野茶叶什么的,做龙虎丹洛神丹的原料。
甚至是砍树也能赚钱,酒桶、盒子都需要上好的木料。
一句话,所有的庄户,只要不懒,都能用空余时间赚点钱。
不过从纸面文书上来说,作坊是慕一宽的,萧庭只管租地,因此说起来,是‘慕大掌柜’的来收,而不是萧兰陵收。但庄子上的人却心知肚明,这事到底该感谢谁,作为庄户,他们只认家主。
“至于工钱……”
话还没说完,下面就哄一下热闹了起来,让萧庭想到了上辈子在公司里,领导开会说调工资时候,下面员工们的样子。
萧庭笑了,稍微顿了顿,等到场面完全安静了下来,才接着道:“工钱分为四份,四份工钱的名字,你们都听好了,谁记不住,少拿了,将来可别怪我这个当家的没说清楚。”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这谁还能记不住,记不住自家婆娘长什么样子,也不能记不住该拿多少工钱啊。
“第一份,是日钱。顾名思义,日钱,就是按天算,一个人,在作坊里做一天工,有五文钱可以拿……”
广场上陡然安静了下来,死静死静的,上千口子人张大嘴巴,中了定身法一样,一言不发,直勾勾的望着萧庭。
五文钱不多,掉在地上萧庭都懒得捡,萧守道说不定能用来丢水里听响,裴行俭大概不知道五文钱是什么概念。但对于农户而言,五文钱就是十几斤米,能让一家大小好几天都吃的饱饱的。或者一大包猪头肉,能让个正在长身子骨的大小子,活活吃到吐。
“别张嘴,也别傻愣着,都听好了。第二份钱,是月钱,一个月一算,你这个月,只要在作坊里干活超过二十天,那好,每天再给你多加三文钱。”
这类似与后世的全勤,不过休息的时间上可以由庄户们自己安排,反正一个月干满二十天就有,萧庭也不想搞什么周末礼拜几之类的东西,那会把人牢牢的束缚在作坊里,萧庭可不希望庄户们都变成后世那些被困在办公室等着周末的小白领。
下面有人就开始掰着手指头,要是一个月干满三十天,能有几个钱。大多数人算着算着,就发现手指头不够用,加上脚趾头也不够。
“别算,一个月干满三十天,一天有八文,一个月二百四十文,一年两贯零八百八十文!”萧庭一口报道。
牛管家正在掰着手指算,听萧庭一口报出了总数,惊诧莫名,“爵爷算学通神啊……”
算学通神的萧兰陵告诉了大家,一年差不多三贯钱工钱,能买一头大肥猪了。
只要一个人在作坊里干活,就能让一家人的锅灶里,差不多天天能见荤腥。
“第三份钱……”
“是年钱吧?”熊二小声说。
萧庭一愣,扭头看看他,比划了个大拇指,点点头笑道:“看见没,熊护卫不傻啊,精明着呢。不错,第三就是年钱,啥意思呢?我问你,你在作坊里干满一年,那第二年的时候,手艺是不是比第一年要高?”
熟能生巧嘛,这答案傻子都知道,一片点头。
“那就对了,手艺高了,你做的就快,做的就好,还能带新人带徒弟,这样的人就该多给钱。凡是干满一年的,日钱涨一文,干满两年,日钱涨两文……那个说什么,十年?告诉你,谁干满十年,就不用干了,可以专门带徒弟就成,府上给他单独开一份月例。”
这是工龄工资了,不过十年有点画饼之嫌,来干活的都是老弱妇孺,老人就算再活十年,恐怕也干不动了更不要提教徒弟,女娃干不了几年就要嫁人,男孩到了十五岁也就不让进作坊了,说起来能得到这份特殊津贴的人不多。
“日钱,月钱,年钱。还有最后一份钱,该叫个啥?”萧庭笑着问熊二。
熊二这次却猜不出来了,牛老汉凑过来,一脸肉疼,几乎是咬着萧庭耳朵小声嘀咕:“别别,爵爷,老汉多句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这一年府上得花出去多少钱啊。”
老头子当了管家之后,阶级立场已经彻底改变,从贫下中农翻身成地主恶霸,一门心思想的都是‘爵府’如何如何。
其实也没多少钱,给工人的钱,和总收入相比只是一个不大的数字。仅仅供应长安城的话,作坊里五六十人就足够了,就算铺开整个关内道,两百人撑了天,差不多就是一户出一个人,庄子上依旧还是有很多老弱没有工作机会。
“最后一份钱,是赏钱。一批货若是卖的顺利,就有赏钱,但赏多少,那就不好说了。另外,一年几个大节都有赏……”
萧庭说着话,却看见人群外,远远的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只假装没看见,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另外,陛下的生辰,也有赏钱。”
第一百一章 育儿经
“最后还有一句话要交代。都是庄户人家,种庄稼,年景好就多收,年景不好就欠收,这个道理不难懂。做工也是一样,要是做出来的东西过得硬,那就能卖的多卖得好,工钱就能朝上涨,相反,做出来的东西乌七八糟,卖的不好,工钱就得降。行了,就这些事。”
说完之后,把局面交给了牛管家,什么招人、登记统计发钱之类的具体事物,都让他和吴嬷嬷商量着办。
人潮瞬间淹没了牛老汉,萧庭的路带着熊二挤出人群,晃晃悠悠的走到人群外。
“李兄,别来无恙,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小弟了。”萧庭呵呵一抱拳,然后冲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点点头,笑道:“翼公爷你好。”
刚才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李郎中来了。这家伙现在也不怎么避讳了,大摇大摆的把秦琼的儿子,千牛备身第一高手秦怀道带在身边,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穿黄缎子的。
也幸亏他在,不然单独看见秦怀道这位开国公,萧庭指不定还得磕一个。
除了秦怀道,李郎中还带了个娃,八九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小脸红扑扑的,就是有点怕生,一直躲在李郎中身后。
秦怀道笑了笑,指指跟在后面的熊二,然后冲萧庭拱拱手:“萧兰陵若是不介意,把您这侍卫发给我,我跟他一边去切磋切磋去。上次喝多了,还没分出个胜负来。”
萧庭没接口,这合适嘛?萧庭不太确定,要是你翼公爷闪人了,李郎中出了个好歹,我岂不是要倒大霉?
李郎中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自小练武的,等闲三五个人近不了身。让他们武人打他们的去。咱两说说话。”
姓李的都牛,男女老幼都是武林高手,大佬发话萧庭也不说什么了,熊二跟着秦怀道跑一边比划去。萧庭在冲着熊二背影叫了一嗓子:“别伤了翼公爷。”熊二回头咧嘴嘿嘿一笑,一边的秦怀道身形明显顿了一下。
“这位公子是?”萧庭冲小孩笑笑。
“我长子,修齐也别公子少爷的叫了,叫大郎就好。”
李郎中把小娃拉出来,对李大郎道:“叫萧叔叔。”
李大郎恭恭敬敬的抱拳鞠躬,怯生生的叫了声:萧叔叔。
搞得有点措手不及,谁想到李郎中会带儿子来串门,也没准备个见面礼啥的,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就找到半吊钱。
李郎中摆摆手:“这孩子在家里要啥有啥,修齐不必麻烦了,就是带他来田地里走走,让他也知道知道农户的辛苦不易。”
如今兰陵庄子的农户可没啥辛苦不易的,相对于其他庄子,兰陵庄子差不多就是天天过年,不明就里的人在萧家庄子上走多了见多了,说不定还以为整个大唐的百姓都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很容易产生误解。不过既然大佬发话了,萧庭也没什么其他事,就领着这父子两在庄子上闲逛。
和李郎中两个人在前面走着,李大郎跟在屁股后面。农村的路不平,坑坑洼洼磕磕绊绊的,这娃大概走习惯了青砖铺地的地方,没怎么来过农村,可能还有点紧张什么的一路上摔了好几次。
李大郎摔了几次,李郎中一副不是亲爹的模样,背着手走在前面,根本都不回头看一眼,就跟这娃是捡来的似得。
“李兄你这当爹的也太不走心了。”萧庭都看不下去了,把李大郎从地上抱起来,拍拍他胸口的灰,冲李郎中笑道:“他阿娘怎么就放心让你带娃出门的。”
“谢谢萧叔叔。”李大郎低着头说。
李郎中却是毫不在意,道:“男娃不能娇贵了,摔打摔打是好事,摔不死就成。修齐你在终南山里吃了十几年的苦,这不才有了今天。”
萧庭翻了个白眼,心想老子是在蜜罐子里泡了十几年,在伟大祖国的关怀成长下,最后被雷劈了一道,这才有今天的。
“摔打是没错,不过你这当爹的,总该和他说清楚,摔打是为了锻炼他。”
举起袖子擦了擦李大郎脸上的灰,道:“你当爹的不说,娃还以为你不要他了。看看娃可怜的,头都不敢抬。”
见不得这种狼爸,男娃女娃养法不同,但同样需要关心,要不然生下来直接扔林子里就是,要爹娘干嘛。童年冰冷的家庭教育会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留下抹不掉的阴影,好好的一个娃将来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笑眯眯拉着李大郎的小手:“走路时候留点神,你爹让你摔,你就偏偏不摔给他看。”
李大郎微微抬头,怯生生的瞄了一眼李郎中,撅着嘴一个劲的摇头,不敢说话。
“修齐你这小子,想过当爹的瘾,就摆弄我儿子来了。”
李郎中也笑了,冲李大郎道:“那你就听你萧叔叔的话,走路留神,若是不摔了,下次还带你出来玩。”
李大郎立刻重重点头,萧庭嘿然道:“萧叔叔的话还是不如亲爹的话好使啊。”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种。”李郎中畅怀道。
说来也怪,又走了一段,李大郎还真就没再摔了。
“这也是怪了啊。”李郎中有点奇怪,回头看看李大郎,然后小声的问萧庭:“这娃常摔,我还当他身子骨弱,怎么被你两句话一讲,还真就不摔跤了?”
“这哪是我讲的,不是你说不摔的话,下次还带他出来玩嘛,李兄你可不能骗小娃。”
“怎么会?我金口……经我口说出来的话,就没变过的。修齐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庭小声道:“我说了你可别恼。你平日在家,和这娃不怎么亲吧。”
李郎中点点头:“是,事情太多,顾不上娃。”
“那就对了。八九岁的娃,你说他懂事吧,他啥都不懂,你说他啥都不懂吧,他也懂。你跟他不亲,他瞧得出来,娃是故意摔给你看的,说白了,就是想让你注意他。”
“故意的?”李郎中吸了口凉气,微微皱眉:“这么点大的娃,就有这样的心机了?”
这怎么就谈到心机上去了?萧庭给李郎中呛的不轻,无奈道:“他要是有心机,应该处处都讨你欢心,表面上做出一副文武双全的样子,而不是笨手笨脚的讨你嫌。他摔,还不是因为他老实,不会装模作样,就只能用这个伤害自己的方法。说到底,娃就是想你多瞧他两眼,多跟他说说话嘛。父子连心,毕竟是亲生的,天性上就跟你亲。”
“那他为何不向我直说呢?”李郎中不解道。
“李兄,你平时板着脸的样子,连我看了都有点怕,娃就更不敢说了。何况,你也说了,这是男娃,男娃嘛,牙打掉了混着血朝肚子里吞,哪个男娃会跟当爹的撒娇?”
“这么说来,倒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做事有些偏颇了。”李郎中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李大郎,又看看萧庭,若有所思道。
“李兄也不必自责,也是没法子的事。”萧庭指指自己的鼻子,自嘲道:“就像我,以前当农户,整天无所事事的,有大把的时间,能带着妹子在河埂上瞎扯,现在当了男爵,事情越来越多,陪妹子的时间少了很多,那么大个府邸,把她一个人放在里面冷冷清清,有时候都觉得怪对不住她的。”
李郎中回头,摸了摸跟在后面的李大郎的脑袋,以示鼓励,然后继续跟萧庭讲:
“哎,听修齐你这么说,我倒是愈发的有些内疚了。这娃是长子,当时出生的时候,请了一大家子人来吃酒,我爷爷,早就归隐不问世事了,居然从乐公手里拿过了琵琶弹,我阿耶喝多了还下场舞了一段,我抱着他笑的嘴都合不拢,那时候全家上下乐的昏天黑地的。没想到也就几年的功夫,不知不觉中对这娃就生疏了,想想也真是恍如隔世。”
“李兄这话说的是,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又是长子,就是狠狠心不管他,心里也是割舍不下的。”萧庭道。
“好在娃还不大,将来有空闲了,多带着他就是。倒是修齐你,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二十都不到,也没娶亲,竟然连教养娃的事都明白。”
“这个嘛……呵呵,我逍遥派有个女祖师,一辈子尽琢磨娃的事了,所以我略知一二。”萧庭哈哈一笑。
“原来如此。”李郎中微笑着望着萧庭:“这终南山逍遥派里,倒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只是以前怎么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个门派。”
看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却让萧庭心里咯噔一下,娘的,这帮子黄袍子的家伙,动不动就冒出一句两句的吓唬人。老子教你家庭和睦父慈子孝,你却来摸老子的底,有意思嘛你这样。
“不瞒李兄,在出终南山之前,我还没听说过大唐呢。”萧庭笑眯眯的,不冷不热的顶了回去。
李郎中愣了愣神:“修齐不愿说,那就不说。咱们言归正传,说说你庄子上的事。”
第一百二章 老干部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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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农从工?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萧庭摇摇头,道:“那些人是怎么说来着,还请李兄指教。”
朝廷上果然有人开始坐不住了,零零散散的上了几个奏章,攻击萧兰陵诱农从工,说的轻了是不务正业,说的重了,是动摇国本。
李郎中望着萧庭笑道:“那些人说啊,工农工商,农为国本。萧兰陵为了赚钱,令庄户们去作坊里做工,兰陵庄子上千百口子人,如今到有一小半在作坊里当起了工人,这可不是诱农从工嘛。长此以往,农户们都变成了工匠,种田的人少了,土地渐渐荒芜,朝廷收不上粮食,百姓没了口粮,就算是做出再多的什么丹药啤酒,难道靠着这些就能吃饱肚子活人?因此,萧兰陵诱农从工,乃是大罪。”
“大罪?”萧庭嗤声一笑:“说这话的人,大概是没种过田的,口口声声的农啊工啊的,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其实却狗屁不通。”
“修齐说说怎么就不通了?”李郎中道。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些人非但没有调查,连最基本的农事都不懂,就在那大放厥词,可不是狗屁不通嘛。”
萧庭解释道:“一年到头,庄户人家要忙的就那么几个月,剩下来的时间农户几乎无事可做……”
“等等,怎么是无事可做呢?朝廷的徭役、兵役,每年都要占用两三个月时间吧。”李郎中打断道:“耽不耽误耕种,暂时还瞧不出来,但去不去服徭役那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铁铁的死证。”
“这就是我说的不经过调查了。作坊里的工人,都是妇孺老幼,十五岁到六十岁的男人一概不用,这就谈不上耽误朝廷的徭役。”
“原来如此,这倒是可行。”李郎中又想了想,道:“虽说是老弱,顶不上壮劳力,但毕竟也是能种田的。适才我来的早,听你说几种工钱……恩,日月年赏四种是吧。日钱一干就是一整天,再加上为了拿那个什么月钱、年钱之类的,必然要日日来上工,这难道不耽误耕种?”
说完,李郎中补充了一句:“修齐你莫要多心,我今日可不是来查你的。既然是试点,我就得问明白了,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才成。”
“了解,今日我们先简单聊聊,将来若是试点成了,我再专门写个章程给李兄。”
萧庭道:“虽说是日钱,按日结算。但这个日,不是十二个时辰,而是三个时辰,所以也不存在耽误农时的说法。”
“每个工人一天只要干三个时辰?”李郎中一愣。
看出了李郎中的疑惑,萧庭解释道:“作坊上用的是两班倒,一天有两批人来干活,加在一起六个时辰。这么一来,工人们就不会耽误耕种,而且能有更多的庄户受益,做工也不会太累。就像朝廷的府兵,每过一段时间就轮一批。”
“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老弱妇孺,每天又只干三个时辰,说什么也耽误不了耕种和徭役。”
李郎中展颜一笑:“难怪修齐要骂那些人狗屁不通,但凡说着话之前来你庄子上查看一番,都不会有得出误农的结论。”
“就算查了,他想诋毁还是会诋毁,有些人就是为了骂而骂,这种人我见多了。”萧庭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以后再有人来说这话,我让他自己来瞧明白了再开口。走,带我瞧瞧你那几个作坊去。”李郎中道。
带着李郎中和李大郎从小林子里穿过去,几栋白墙黑瓦的作坊大院出现在眼前,院子里飘来一阵阵饭菜的香气,隐隐约约听到有狗叫声。
“修齐你到底是开酒肆饭庄,还是开作坊?”李郎中笑着抽了抽鼻子:“好香。”
李大郎跟在李郎中身后冒出了个头,学着他老子的样子,也抽抽小鼻子,然后重重的点头,对他老爹的话表示赞成。两个人除了大小不同,举止神情,都像从一个模子立刻出来似得。
“叫人干活总要让人吃饱了肚子才行。”
萧庭摸摸李大郎的脑袋,指着作坊,笑道:“这作坊对外说,是长安商人的产业,是为了免掉一些麻烦。当真李兄真人不说假话,这就是我兰陵庄子上的产业,搞这些个作坊也不是全为了赚钱,归根结底是为了庄户们日子好过些。”
正说着话,啤酒作坊的哨塔上忽然冒出来一条大汉,居高临下的端着碗,冲着萧庭三人吼了一嗓子:“口令!”
口令两个刚说完,大汉认出了来的是自家爵爷,挠头嘿嘿一笑,闪回了哨塔里。
“不愧是终南山兵法家的传人,一个作坊也防卫森严,不光有狗,还有暗哨,只怕军屯里也就是这样了。”李郎中开玩笑道。
没多久,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看门老头捧着个碗给三人应了进去。老头不认识李郎中,却是认识萧庭的,迎进来时候赶紧把碗放一边行礼。
李郎中背着个手跟老干部视察似得,自顾自走到一边,指着老汉的碗,问:“老人家,你们庄子上顿顿都吃肉?”
碗里的伙食和上次来差不多,米饭,绿菜,还有几片一寸见方不算太厚的猪肉,在阳光下闪烁着油光。
“回这位老爷的话,庄子上哪能顿顿吃肉,那还不把家给败光了。”老汉语气谦卑,但不无自豪的指着作坊的大食堂说:“平日在家,不到逢年过年,那是舍不得割肉的。也就作坊里天天有肉。不过爵爷给咱们发工钱,一年好几贯,比种田还多,外面庄子上的人都眼红,说咱们兰陵庄子就要过上顿顿吃肉喝油的好日子了。都是爵爷的恩典。”
“陛下的恩典,陛下的恩典。”萧庭在一边摆摆手。
“你这人就是太谨慎,时时刻刻就像防着谁似的。陛下又没见过这老汉,从哪给他恩典?还有什么陛下的生辰,也发赏钱,陛下的生辰,关你萧兰陵作坊什么事。”李郎中笑骂了一句。
不谨慎,不谨慎能成嘛。朝廷里一群百年老怪,军伍里一棒子杀人不眨眼的煞星,远的不说,就你还有事没事就来套我的话,不谨慎点老子一脚踩沟里可没人会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倒霉的还是我自己。
接下来又领着李郎中在作坊里转了一圈,先去食堂看看。食堂开饭比府上要晚,正好是吃饭的点,大食堂里两排长条桌子,两个打饭的窗口前排着长队,窗口后面站着两个大妈,工人们排成两条长队,手里捧着一个大木盘。
李郎中好奇的拿起一个木盘翻来覆去的看,说是木盘不恰当,上面挖了几个坑,就是后世的餐盘。
“这里放饭,这两处放肉菜素菜,这个坑是盛汤的。都是作坊里统一制造的,吃饭的时候拿个盘子,吃完了放那,有专人来收来洗。一个盘子,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怕工人们自己带碗来摔碎了。况且作坊是干活的地方,不是过日子的地方。今天有人带碗,明天就有人带衣裳来洗,后天说不定孩子都带来了,这还不乱了套。”萧庭解释道。
李郎中拿着盘子,若有所思。
“细节之处见功夫,有些个事不是说有多难,而是主事的人心思没用到。就像这盘子,看起来是个再小不过的事,但一个作坊能不能转的起来,运作的如何,靠的就是这一点一滴的小事和细节。治国也是这个道理,今儿个一桩小事没留意,明儿个一桩又没留意,长久以往就要出大纰漏。修齐是有心人啊。”李郎中道。
萧庭在背后翻了个白眼,休想老子接茬,治国干我鸟事。
第一百三章 卖官鬻爵?
吃饭人越多越香,看着一大群工人坐在长条桌两边吃的稀里哗啦,李大郎明显的咽了口口水。
不过萧庭这次可没让李大郎尝尝工人的饭菜,与民同乐这种事也是要分场合的,李郎中父子跟自己喝酒那叫与民同乐,和一群农户工人在一起吃饭,那恐怕要叫大不敬。
趁着李大郎口水还没留下来之前离开了作坊,顺着林荫走了一段,天有点热,就找了颗大树在树冠下席地而坐乘凉。
李大郎老老实实的跟在边上,还是忍不住的朝作坊那个方向回头望,很明显能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萧庭有点奇怪,虽说人多吃饭香不假,但他也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娃,不至于见到几块老肥肉就馋成这样吧。
“李兄,你吃过饭来的?”萧庭试探着问。
“是啊,怎么了?”李郎中有点茫然。
萧庭下巴朝李大郎一挑:“他吃过没?”
李郎中哦了一下,一拍脑门:“这我还真没留意。”一边说,一边转头看李大郎。
“没吃。”李大郎低着头说。
“你这爹当的。”萧庭彻底无语了,世上还真有这种没心没肺的爹,幸亏自己多嘴问了一句,不然李大郎这孩子岂不是要活生生的饿一整天。
对李郎中道:“要不带着娃到我府上去吃点?”
“不必那么麻烦,咱两在这说说话,不想有旁人打扰。”李郎中又问李大郎:“再忍半天,成不?”
李大郎用力的点点头。
萧庭要给他搞崩溃了,就没见过这么养孩子的,这样养大的孩子不是狼就是羊,反正不是人。根本不用长大,现在李大郎就有点不会说话了,只会用点头摇头一些肢体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你在家怎么管儿子不关我事,不过到了我眼前,还要硬生生的饿着娃那就不行,摸摸他头,指着村口官道的方向:“那个摊子看见没?”
从他们坐的位置,正好能瞧见远处官道边上,赵氏的酒水摊子。
李大郎朝那边看了看,然后又点点头。
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钱塞到李大郎手里:“自己去买点吃的,顺便让酒家切两盘子猪头肉,打两斤啤酒送过来,就是说是萧兰陵说的,记得住不?”
李大郎点点头,然后又看看李郎中,等着他的指示。
“那摊子我常去,还算干净,不会吃出毛病。”萧庭道。
“去吧,路上慢点跑,别摔了。”
李郎中笑着一挥手,李大郎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撒腿就朝远处的酒水摊子跑,跑的飞快。
“这娃,以前就没怎么见他笑过……”
李郎中望着李大郎的背影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温柔神情。
李郎中不是那种阴鸷的人,萧庭认识他以来,一向是比较和气的,也有一定的亲和力。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过“温柔”的表情。按照萧庭的话,李郎中这样的人属于天生的上位者,骨子里人性少了些,理性的东西太多了点。
李郎中脸上的温柔神情也是一瞬即过,然后转过脸,对萧庭道:“来之前遇到了鲁公,听鲁公说了修齐对西突厥战事的看法。以往谈到对突厥,无非就是打拉两种,听了修齐的说法,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李兄是工部的官员,还操心兵部的事呢。”萧庭笑笑。
“开战也好,像修齐你说的悬赏、同化也罢,一旦开始实施,冲在前面陷阵的是兵部,后面保障的却是工部、户部,一应物资配给军需制造全落在工部头上。修齐恐怕还不知道,为了你那个水车和播种机,朝廷已经处置了一个工部尚书,若是朝廷接下来再采用了你的平突厥之策,整个工部又要忙的天昏地暗。我这才来套套交情,从你这个始作俑者嘴里挖出些真材实料来,也好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萧庭本是不太想和李郎中谈兵事的,一来兵事他也不太懂,自己兰陵庄子上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处理,哪有心思再插一脚到军队里;二来说实话,萧庭自己并不想上战场,怕死是一个原因,更多的原因还是不想亲眼看到漫山遍野的死人。
那些人原本也许不用死,就因为自己的献计献策,反而要了他们的命。
想法很伪善,但也很真实。就像吃猪肉的人,看到杀猪也会有同情心一样。
可李郎中已经放低了姿态开口,萧庭想掖着藏着也不成。
“悬赏、雇佣兵、同化,这三个法子有个大致的顺序。第一步要做的,恐怕还是把雇佣兵,也就是义从部队先建立起来,雇佣军开进突厥之后,只要能打赢一两次小仗,朝廷给义从大赏,后面的一切就会迎刃而解,说不定都不用朝廷下令,各国各部就会纷纷请战,说白了,大唐有钱,大唐人命金贵,而那些小国小部族太穷,穷的就只剩下命了,他们愿意用命来换钱。”萧庭想了想道。
“那第二步,就是向天下开出悬赏花红,第三步则是灭了贺鲁部之后,开始同化。”
李郎中捡了个树枝,在地上随手画了几笔,就画了一张包括大唐、突厥几国的地图。
“李兄好手段。”萧庭赞道。
“不太像,将就着看。”李郎中用树枝点了点贺鲁部,以及靠近大唐的几块突厥部族管辖的地方,道:“至少要几年的功夫同化之后,这些地方才能……恩,用修齐的话来说,才能反哺大唐,为大唐提供赋税粮草,在这之前,朝廷却一直要花钱,而且是花大价钱。别的不说,光是组建这个雇佣军,以及雇佣军的赏钱,开销之大,就不是朝廷现在能负担的起的。”
他用树枝在贺鲁部的位置重重的点了一下,抬头道:“说实在话,就算朝廷派十万大军,硬生生的把贺鲁部给推平了,恐怕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是,用不了。但情况又会回到起点,大唐一撤军,和平能维持几年,还是十年,还是几十年?到时候做大的部族再叛,咱们再打,打他个十万年,海枯石烂。”
李郎中被萧庭说笑了,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是啊,突厥明明是我大唐的属地,有我们的都护府,可非但不能为朝廷提供兵源赋税,朝廷反而要年年月月时时刻刻的花钱防备它,还要给它钱粮养着它,这是做什么?家里养条狗是为了看家,养只鸡是为了下蛋,养头随时可能咬主人的狼,难道为了练胆不成。”
“有面子呗,左右邻居看咱家连狼都能养,敢养,必然怕了咱们。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养狼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只有咱们自己知道。”萧庭道。
“既然是为了面子,把狼彻底打死才最有面子!”李郎中用树枝在整个突厥的地面上狠狠划过,沉声道:“只要能把这恶狼彻底灭了,永不在生事端,朝廷能下大决心。”
萧庭笑问:“就是没钱?”
“硬挤倒是能挤出来,可一下子拿出这么大笔钱,会把朝廷掏空,太过行险,若是其他地方忽然要用钱,朝廷就万万顾不上了。所以才问问你,有没什么来钱的路子?”
李郎中冲不远处的几件作坊撇撇嘴:“修齐可是很会赚钱的。”
“嘿嘿,若是大唐有难,我捐家产!”
萧庭胸脯拍的山响,但不等李郎中接话,立刻就是话锋一转,道:“可惜我赚的那几个小钱,全捐了也无济于事。到时候外族没同化,反而先让唐人吃苦受罪,那不就得不偿失了。”
“好你个修齐,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听你第一句话,我还有些心潮澎湃的,你倒好,紧跟着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也不知道稍作掩饰。”李郎中瞪了萧庭一眼。
“李兄适才还教育小弟要真诚,小弟这不立刻就真诚了。”萧庭呵呵一笑:“不过,我没钱,咱们大唐倒是有那么一批有钱的,想要孝敬朝廷,可又门路孝敬的人。”
“商人?”李郎中稍一沉思,便明白了萧庭的意思。
“正是。大唐立国几十年,虽战事频繁,但民间却一直休养声息,人口增长,商人口袋里有钱……”
不等萧庭说完,李郎中脸色一沉,果断的说:“卖官鬻爵,绝无可能!”
第一百四章 商人的重要性
“卖官鬻爵?”。
萧庭一愣,没想到李郎中会想到这方面去,他的意思是让商人捐款,或者搞出个什么爱国公债之类的东西,根本没想到靠买官来赚钱。
李郎中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卖官,这也正常。历史上卖官的王朝很多,秦皇汉武都干过,清末更是已经成为常态,东汉灵帝甚至还自己做起了卖官的大庄家,用朝廷的官位大发其财,朝廷三公都能买到,也不贵,一亿钱,然后卖了一个官给一个叫曹腾的家伙,然后曹腾家出了个叫曹操的家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萧庭脑子再抽抽,也不会想到用卖官赚钱,除非他是突厥派来的奸细。
“不给官职,商人凭什么捐钱?”
李郎中道:“看了你的几个作坊,我对商人的看法倒是有些变化,那些钱也是他们辛辛苦苦费尽心思赚来的,朝廷一句话,就让他们拿出大把的钱来。呵呵,修齐啊,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和李郎中谈话很轻松,因为这家伙往往能准确的抓住问题的本质,不需要自己费太多口舌,就能顺着自己的思路朝下走。
想了想,爱国公债这东西现在搞不靠谱,公债是建立在商业社会,而且是比较发达的商业社会的基础上。大唐现在还是纯粹的农业社会,在农业社会里搞出一个靠资金运转流动赚钱的东西来,那是自找不痛快。就算搞出来了,本质上就是朝廷找商人借钱,借了还得还,连本带利的还,依旧是在为朝廷挖坑。
“这我还真想过,就是上次李兄和我谈论兰陵庄子试点的时候。”萧庭道。
“哦?那时候修齐就想到西突厥的战事了?”李郎中微微吃惊。
“不是西突厥的战事,我当时想的是,若是兰陵试点成功了,向全国推广普及,少不得要依靠各地的商人。”
李郎中点点头,示意萧庭继续说下去,等着萧庭把推广试点和雇佣兵的钱,两者联系起来。
“既然要用商人,就要给商人地位,至少要提高商人在大唐的地位。再说的远一些,提升商人的地位,不仅仅是为了推广兰陵试点,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么简单,甚至有助于稳固朝廷政局,安定天下的局面。”
“恩?”李郎中眼睛一亮:“这又是怎么说的?”
“自从汉末以来,各地的士族豪门力量强大,有的甚至能暗中影响天下更替,前隋轰然崩塌,虽是前有炀帝征高句丽,后有我高祖太宗神武的缘故,但各地的豪强士族暗中推波助澜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原因。豪门士族是力量,商人又何尝不是一股力量?就算一个最小的酒肆,东家也能调用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能拿出几百贯上千贯的钱,那些大商巨贾就更不用说了,有人有钱,耳目灵通,影响力能遍布一个甚至几个道。”
“地方商人,也是听命于豪门士族。”李郎中道。
“不错,正是因为他们地位太低,只能依靠当地的豪门。但若是朝廷能提高商人的地位,甚至给他们一条当官的出路,久而久之,商人之心,在选择朝廷还是选择本地的豪门之间,应当会有所动摇。”萧庭道。
“让他们当官?”李郎中显然对于消弱豪门士族的影响很感兴趣,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朝廷的官职就这么多,以往只有豪门和士人能出仕,若是让商人当官……妙,妙……”
妙是妙,这么一来就把商人和士族豪门,从统一战线变成了对立面,官职就这么多,商人进来分一杯羹,豪门士族的名额就少了。商人有了当官的资格,对于传统豪门士族的依附度也会大大降低。
但想要消弱士族豪门的影响力,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了,比灭掉十个突厥都难,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想清楚的,更不要说真去做了。
再者,萧庭也不想自己变成天下豪门的仇人,以他现在的实力根基,远远不足以与任何一个豪门相抗衡,更不要说整个大唐的豪门。在李郎中面前大言不惭如何如何削弱豪门,看似出尽风头,他要是真心血来潮让自己去办,不用两天,就能被刺客给宰了。
自己一大堆官场上的朋友前辈,除了孙思邈,全是士族豪门出身,真等到要和豪门翻脸的那一天,萧庭唯一稍有把握的,只有裴行俭,连萧守道也靠不住。
所以,这个话题点到即止,只要起到了让李郎中意识到商人重要性的目的就行。
“是我说远了,现在还远远不到想这个的时候。”萧庭摆摆手,把话题拉回到安全范围内,道:“事情要一步步做,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到蛋……”
“啊?”李郎中一愣,饶是他素来还算亲民,但也没料到堂堂男爵口中能说出这等粗鄙的言语,他压根就没听懂这段子。
“就是说一步步来。刚才说商人的地位要提高,而提高商人地位的法子,就是做官,但朝廷又不能卖官鬻爵。同时,朝廷缺钱,想让商人拿钱,商人也不傻,不给他实质性的好处,他是不会主动出钱的,这就是矛盾所在。”
李郎中总算没被萧庭的节奏甩飞,晃了晃脑袋,捋明白了思路:“是。当官和钱之间,只能选一样……”
“哦?难道真的只有靠花钱买官,才能当官?”萧庭笑眯眯的望着李郎中。
李郎中是个聪明人,被萧庭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重重一拍大腿:“朕……咳咳,真……真懂了,这下我真懂了修齐的意思。不能卖官,但捐了钱的商人,朝廷却可以特许他们参加科举明经,凭着真学问当官!”
李郎中面露喜色,萧庭心里却是小鹿乱跳,掌心出汗,望着‘李郎中’的眼神和之前已经不太相同。
你懂了,我也懂了,这下是真懂了。本来也只是心里猜猜,但毕竟没有落实,可现在真懂了之后,面对这位李郎中,还是有那么几分压力的。
问题是李郎中一定要‘真懂’,他萧兰陵就只能装不懂,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下心中的波动,道:“李……李兄之言一针见血,就是给予捐了钱的商人,或者商人子弟参加明经考试的机会。”
“怎么是我一针见血,明明是修齐你的主意嘛。”
李郎中从最初的惊喜中平静下来,冲萧庭认真道:“这次你可不能虎头蛇尾的就没了下文,咱们细细的把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做琢磨透了。”
第一百五章 爱国不分贫富
上次萧庭献了平突厥的策,话只说了一半,不明不白的。那些法子是好的,可是偏偏就是没个下手的地方,其中几个关键之处,比如钱怎么来,萧庭更是一个字都没讲,结果搞得朝廷军方心里都七上八下猫爪子挠似得,几位大佬整天就在琢磨这事。可毕竟都是些首创先河的新鲜法子,谁也没做过试过,整个朝廷上下众多能人,却没有一个有这方面经验的。
这次萧庭又提出了让商人捐钱,李郎中有了上次的教训,拉着萧庭不让走了,非要跟他把整个筹钱方案从头到尾给一步步定下来。
李郎中抬头,透过树荫看看天色,道:“天还早,今天咱两得把这事到底怎么做给琢磨明白了,免得我回去之后,又一脑门子心思,睡觉都睡不好。”
别,您千万别睡不好觉,您睡不好觉那是整个大唐的损失,万一再落下什么毛病老子就成民族罪人了。
不过,这恰恰也是萧庭希望的,借着打仗筹款的事,着手推动商人在大唐的地位。如果没有打仗这个由头,而仅仅靠着一个兰陵庄子和萧庭自己的推动,想要在诺大一个国家,改变千年以来的传统,简直就是蚍蜉撼树,现在借着西突厥战事,全国关注的东风,正好提出来,让商人参与到权力系统中。
尽管一开始,商人参与权力系统,或者说参政议政,只可能是非常低端的,但随着时间日久,人们渐渐习惯了商人参加科举明经,习惯了商人当官,商人早晚能在这个国家的权力系统中取得一席之地。
至于提高商人地位,所能为自己和这个国家带来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连李郎中在参观了兰陵庄子上的作坊后,都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货币流通,发展商业,或者干脆说赚钱,带来的收益是实打实能看得见,看门老头碗里的肥肉就是证明,作坊里工人脸上的笑容就是证明,工人们一年几贯钱的工钱就是证明。
“既然是捐钱,第一桩事,就是要清楚,到底捐多少钱才有资格参加科举明经。”
李郎中道:“捐的少了,几贯几十贯的,根本没用,朝廷还白白的担了个人情。还是按照组建一支五万人的义从,也就是修齐你说的雇佣军,粮草补给加上要预备下的悬赏花红来算,我估摸着,一户商家,至少要捐五千贯朝上,才能有资格参加明经。”
李郎中有李郎中的算法,他的思维,依旧停留在让少数有钱、有影响的商人,参加科举明经。但萧庭的目的,却是提高整个商人阶层的地位,而不仅仅是某一部分人。
“李兄这想法倒也没错,可李兄算过没过,五千贯,这可是一笔巨款,对于普通的商户,比方说开个杂货铺的,开了间小酒肆的,根本拿不出来来。全国有一下子拿出五千贯实力的商户恐怕不多。当然,到底有多少户,小弟也不知道,但就算这些大商户,凑够了雇佣军要的钱,可小弟琢磨着,大唐的商户,绝大多数都是中小商户,他们一家一户能拿出的钱虽然不多,但是这么多小商户凑在一起,那也是一笔巨款,甚至不下于少数大商户的捐款总数。
况且我师父说过一句话,叫做爱国不分贫富,有钱的人能爱国,没钱的人难道就不能爱国了?若是以五千贯为准,恐怕要冷了众多小商户的爱国之心。”
“爱国不分贫富?”李郎中先是愣了一下,似乎被萧庭这句话给唬住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修齐在绕我,商户捐钱明明就是为了能参加科举,恐怕谈不上爱国吧。”
“不错,一开始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参加科举,为了做官,为了被人瞧得起。”萧庭先肯定了李郎中的话,接着话锋一转,道:“但李兄想过没有,到底什么才是爱国?有的人没事的时候,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真到了国家有难的时候,靠着他们大发感概,站在后方指点江山,难道就是爱国了?依我看还不如商人,商人捐出钱,虽然有些私心在里面,但这私心非但没有害国误国,反而变成了我唐军的战力。这是其一。
其二,李兄你不妨把自己想象成捐了钱的商人,你捐了钱,雇佣军是用你的钱组建的,他希不希望雇佣军打胜仗?”
“那是自然,雇佣军得胜,我脸上也有面子,至少说明我这钱没白花。街坊四邻的说起来,朝廷用我家的钱打了胜仗,我走到哪都能昂首挺胸,不会再觉得低人一等。”李郎中有点明白萧庭的意思了,微微点头。
“李兄好悟性,就是这个道理,商人花钱,买的不光是一个参加科举的资格,还有面子。再者,雇佣军说到底,是在为朝廷打仗,但同时又和商户们休戚相关。将来不仅仅是雇佣军,朝廷对于西突厥叛军的悬赏,也要用到捐款,那么换句话说,商户的心,就和大唐的荣辱绑在了一起,他们会为大唐每一次胜利欢呼,把大唐的荣耀,视为他们自己的荣耀,把自己和国家联系在一起,这不就是爱国。”
萧庭绕了个圈子,把捐款的意义和李郎中说透了,最后道:“捐款,不光是为了钱,更重要的是给了商户们一条爱国的路子,把商户之心,和朝廷绑在一起。李兄,民心可用啊。”
这番话换一个人来听,未必能明白重要性,但在李郎中的位置上,对于民心二字却是极为在意的,他沉默了片刻,两道剑眉微微蹙起,缓缓道:“听修齐这话,如闻惊雷。民心可用,朝廷若是不用,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这就不是钱能买的回来的,甚至远远胜于一战一城的得失。只是有一桩麻烦事,这个……”
李郎中沉吟了一下,回想着萧庭常说的词,道:“这个标准,标准该定在多少钱才合适?你适才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户部是不是该把全国商户的数量和收益都算出来,才好定?只是那最快也要一年多,朝廷耽误不起这个功夫。”
“不光是耽误不起功夫,商户的数量和收益也是会变的,也许今年买卖不景气,才赚了一千贯,明年却一下子发了财赚了一万贯,而朝廷统计的依旧是一千贯,这又费时又费力,还不准。”萧庭道。
“那该怎么定?”
“依我看不如这样。”萧庭想了想,道:“设两个标准,第一个是针对有钱的大商户,一次性捐款五千贯的,直系中有一人可参加科举明经,一次**一万贯的,朝廷给他个优惠,直系血亲中男子都能参加科举。五万贯,九族都可参加。”
“优惠?呵呵,修齐这心眼是怎么长的,连这个招都能想到,佩服佩服。”
李郎中开了个玩笑,然后点头道:“这倒是可行,直系有父子,爷孙,能交得起五千贯的大商户也不在乎再多五千,这些人大多家族枝繁叶茂,与其五千贯让一个人参加科举,不如交一万。可五万贯,似乎太多了些吧……”
五万贯是一笔天文数字,整个大唐能一下子拿出五万贯的商户寥寥可数,据萧庭所知,就算是慕一宽一时间也拿不出来。
“不错,能拿出五万贯的,都是一方大豪,这些人和家大业大,和当地的豪门士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说是当地豪门士族的强力臂助。”萧庭淡淡的点了一句。
李郎中顿时开窍了,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定了,五千,一万,五万,这三个数字,就把天下有实力的商人,拉向了朝廷这一边。”
第一百六章 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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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庭很隐晦的表明了他的意思,能交得起五万贯的大商户,若是九族之内的男丁都能参加科举,那用不了几年,这个家族中就会涌现出一批做官的人,虽然尚无法和当地经营百年的豪门相抗衡,但能极大程度上,摆脱对于豪门的依赖,从完全的附庸,变成半附庸。甚至有些地方,可以隐隐的分庭抗礼。
几百年来的战乱,滋养了地方上的众多豪门世族,势力盘根错节,大唐的五姓七氏就是最大的豪门代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皇权,从前隋开始,历代帝王最头疼也是最无力解决的,就是豪门势力。在皇权强大的时候,这些势力就是皇权最有力的拱卫者,但一旦皇权衰落,豪门势力立刻又会变成扰乱天下的不安因素。
一旦商人大规模参加科举明经的局面形成,大商户们身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倚靠,就是朝廷。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地方有了两股大势力,结果就是谁也没法像原来那样完全掌控局面,都要倚靠大唐最大的一家豪门:皇室。
但还是那句话,萧庭现在不想过多的介入,于是把话题拉回来,道:“大唐正是强盛的时候,还不必过于担心豪门。适才那三个数字,是针对大商家,而对于普通的中小商户,还该有另一个标准。”
“一千贯如何?”李郎中试探着说了一个数字。
“一千贯还是太多,不瞒李兄,现在让我拿一千贯,我都有点肉疼,何况是那些开着一两间小铺子的商户?一千贯,能要了他们的命,就算勉强咬牙拿出来的,也是逼着他们的子弟当了官之后去贪,把这笔钱赚回来。所以要定一个不至于伤筋动骨的数字。”
萧庭想了想道:“依我看,不如就按照当年的赋税两倍,比方说今年这家商户交了十贯钱的税,那就再交二十贯,其直系就有一人有资格参加科举,连续多捐两年的,两人,三年就三人,以此类推。”
唐初商业税低的吓人,一般在三十取一到十取一的比例之间,也就是说大约是3%-10%,就算再多两倍,对于商人也谈不上沉重负担。
萧庭的算法借鉴了后世的所得税精神,收入越多的,捐得也就越多。从今以后,普通商户子弟想要参加科举已经不是难事,大唐的商业税不但低,而且税种很不完善,通过这种方式,即为朝廷多了一条创收的路子,同时,科举大门已经彻底对普通的商户敞开。
至于能拿得出万贯,几万贯的大商户,就等于缴纳高昂的个人所得税,回馈国家社会。
但这次,李郎中却没有立刻答话,皱着眉头似乎在权衡什么。
萧庭也不急,等着李郎中开口。
片刻之后,李郎中才有些担忧道:“商人子弟不得参加科举,是千百年来的惯例。按我们之前的说法,虽然破了这条惯例,但毕竟只是一小部分有实力的商人子弟参加,人数极少,朝廷下严令,还能勉强推广。但若是让所有的商户和商户子弟都参加科举,人数恐怕要超过士人和世族子弟吧?”
“就算不超过,也不会少到哪里去。”萧庭点点头。
“这就很难办了。”李郎中浮现起一抹苦笑,对萧庭解释道:“仕途之路就那么宽,走这条路的人若是只多出几个,但还说的过去,可是现在却多陡然之间出了一倍,这条路还不挤破了头?世族子弟和士子们绝不会罢休。修齐,商人是重要,可朝廷现在的根基,还是士族豪门和天下的士子。”
这就好比原先一百个人考试,录取五个,现在一下子有两百个人考试,还是录取五个,没有话语权的商人们挤占了有话语权的士族的名额,既得利益者,也就是拥有话语权的世族豪门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世族豪门绝不是傻子,不可能看着朝廷培植商户,一点点蚕食他们政治利益。
“取士的名额增多呢?”萧庭问。
“这也不是个法子,朝廷的官职就这么多,取士的名额多了,怎么安排多出来的这部分人?就算让其中大半待选,终究也要挤占很大一部分官职,况且商人捐了钱,他们的子弟若是考不上还好,考上了却没有一个实职,都是待选,商人会怎么想?”李郎中道。
商人会想,朝廷这是忽悠我们,既然参加科举当不了官,这个科举也就毫无意义。这么一来,非但收拢不了商人的心,还会让商人和朝廷离心离德。
萧庭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这点,恰恰和值钱说的彻底平定突厥,有莫大的联系,这两桩事可以合二为一。”
“哦?”李郎中意外道:“修齐快说来听听。”
“李兄适才说,朝廷的官职就这么多,这话似乎不太准。”
萧庭用小树枝在李郎中画的‘地图’上中,突厥的位置点了点,笑道:“李兄似乎把这一大块地方,给忘了吧。”
真就是忘了,虽说突厥大部臣服于大唐,大唐早就在突厥建立了都护府,可朝廷上下,还真就没从心底里,把突厥当成大唐的领土。
“修齐是说,让商人的子弟,去突厥当官?”李郎中眼睛一亮。
“不错!”
萧庭点点头:“之前说过,朝廷对付突厥,最重要的一条,并不是打,而是同化。何为同化,当地人住汉屋,学汉语,耕种铸城,和唐人通婚,这都是同化。但其中最最要紧的一条,就是用大唐的官员去管理地方。当然,一开始为了避免当地突厥人和部落头领的反感,朝廷不可能把内地的官吏系统整个儿搬去,只能派遣若干小吏,一点点的渗透影响。”
“这样自然最好,只是商人愿意去嘛?”李郎中有点拿不准:“突厥虽然大多已经归顺大唐,可毕竟是苦寒之地,民风彪悍,到那地方当官,吃苦不说,还有危险。”
“李兄小看商人了。”萧庭呵呵一笑:“商人和那些生下来就注定了高人一等的豪门不同,他们大多都是从身无分文,靠着血汗的头脑心机打拼出来的,依我看来,他们并不怕吃苦。再者,富贵险中求,商人大多都有冒险精神,这我倒是不担心的。此外,让商人去突厥做官,有几个大大的好处,那是一般的豪门士族都比不上的。”
“哦?都有哪些?”李郎中问。
“第一,和士族子弟相比,商人更为圆滑精明,为人处世能屈能伸。试想,突厥那些部落首领,大多过惯了自由自在无人管束的生活,朝廷忽然给他们派去官吏,定然会引起他们的不满。普通官员向来视突厥为蛮夷,很难放下身价,去维护甚至讨好和当地首领,一个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激起变数,甚至是反叛都说不定。但商人的性子却恰恰相反,他们处事圆滑谨慎,最擅长的就是经营关系,人际往来,远远比一般朝廷官员更容易在突厥立足。”
“用商人圆滑诡诈,去对付突厥的粗蛮强横,软刀子割肉?”李郎中兴趣被调动起来了,指着萧庭的鼻子笑道:“修齐真是一肚子的坏水,有第一,就有第二,你再说第二。”
“第二,商人有钱啊。”萧庭眨了眨眼睛,笑道:“李兄,若你身家巨富,你儿子到了那么个荒蛮之地为官,你会怎么办?说什么也不能让家里这个好不容易当上官,给家族争光的独苗苗有个闪失,定然让他带着大笔财物,去结交当地的首领权贵,培植自己的势力。是不是这个理?”
“哈哈哈,这么一来,他们非但帮朝廷把事情办了,朝廷还省下一大笔钱。”李郎中抚掌大笑。
“不光是省钱的问题,这就是第三了,咱们不但要省钱,还要赚钱。
商人本性逐利,所以不光得朝廷赚钱,还得让那些去当官的商人赚钱,得让突厥当地的人过上好日子,这样,商人才能从心底里就愿意去突厥那鬼地方当官,突厥百姓也才能从心底里,愿意归顺大唐,被大唐同化,以当一个大唐人为豪。”萧庭道。
第一百零七章 双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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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最擅长的是什么?当然是赚钱。毫无疑问,没有任何职业比商人更会赚钱。
其实朝廷也会赚钱,从某个角度来说朝廷收税,是古往今来全天下最大的一笔买卖,大唐朝廷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商户。但朝廷赚钱靠的是金戈铁马,靠的是强大的暴力工具为后盾。显然,板着脸赚钱方式在突厥行不通,至少远远不如商人笑着就把钱赚了的方式行之有效。
怎么赚钱?方法很多,连萧庭这个入门级别的伪商人都能随口说出一大堆。
比如,倒卖货物,把突厥没有的瓷器瓦罐丝绸奢侈品从大唐倒腾到突厥去,再把大唐缺少的战马兽皮宝石倒腾回大唐来;比如开店,开酒肆,开药铺,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肉的突厥人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美食珍馐,什么叫做屁从口出,让生了病就跳大神等死的突厥人也享受一把终南山的神药。
再比如开荒种田也是条路子,头一年不用交税,后面几年少缴税,五年之后再按照大唐律正常交税,你有多大本事就开多少荒地,没人管你。当然,突厥那地方的土质气候和内地都不同,内地的植物在突厥未必能长成,但你可以种别的。据萧庭所知,有几种在大唐卖出天价的药材,在突厥遍地都是。
牧场当然是不能少的,牛羊战马,是突厥最有价值的东西,突厥最有话语权的部落首领们,就是一个个大牧场主。而唐人可以一步步在突厥建立属于大唐的牧场。
还有矿,金银铜铁锡,棒子老虎鸡,突厥那疙瘩有数之不尽的好东西等待去发掘。
还有个损招萧庭暂时没说,等到突厥建立起了生活设施齐全的城市,在城市里居住无论是生活品质,还是安全程度,都要远远超过在野地里搭个帐篷的时候,似乎可以搞一搞房地产开发,在突厥上演一出狐狸狼老虎兔子的故事,把彪悍的突厥汉子,全变成被房贷压弯了腰的房奴。
开店要雇人,种田要雇人,干什么都要雇人,雇谁?当然大部分只能是突厥本地人,这些人有了活干,能定期拿工钱,能去酒肆里享受大唐美食,住在遮风避雨的结实房子里,和唐人结婚生子,用着和唐人一样的吃穿用度,生了病有医生看有药吃,生了孩子还有能到大唐官员建的学校里去读书写字,将来说不定也能当官……
总而言之,等到突厥那边出现了一个个像兰陵庄子这样的小庄子,谁他娘的还拎着刀子去造反打仗,有病啊?
只有一种可能,如果谁要破坏他们现有的美好生活,抢占他们的家园,他们才会和谁玩命。
突厥人桀骜不驯,看到有好处,说不定一转脸就变了响马,用抢的。这时候朝廷设在突厥的都护府就派上了用场,都护府的大军,一方面可以用来看守这些可能会做大的‘商人官员’,但更多的,是用来保护大唐‘侨民’的。要让突厥人知道,老老实实的遵守唐律,就有好日子。
甚至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保护商路也可以成为宣战的正义借口。
一切顺利的话,不用几年,朝廷就不必在为突厥花钱,设立的那边的都护府和军队的开支,差不多就可以自给自足,进而反哺朝廷。那些原本的突厥人,也会逐渐朝真正的唐人靠拢,原本突厥的庞大国土,一点点的蚕食成大唐牢不可分的一部分。
“这需要朝廷给政策!”
萧庭重重的一挥手,把李郎中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拉回来,道:“未来是美好的,但通往未来的道路是曲折的,朝廷让商人去开拓突厥,总不能只给一方官印,还要给政策。刚才说的减税、开荒,都是政策,官员不得经商,这道理也要变一变。那些商人官员,最擅长的就是经商,要实现同化突厥,主要手段也要依靠经商,不让他们经商,就是朝廷自折了臂膀!”
“言官那边和民间物议?”李郎中问,但从他眯着的一双眼睛里迸出的决心,萧庭可以感觉到李郎中其实已经有了主意,但这个“主意”却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只能由萧庭来讲。
“还是那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萧庭也不傻,太赤果果的话说出来难免得罪人,点到即止:“谁啰嗦,就让他去突厥走一趟,调查清楚了再回来说话。嘿嘿,这一来一回,没个半年怕是不行。嘿嘿,要知道突厥可是有响马的,路上给宰了算他命不好,大不了朝廷为他风光大藏!”
李郎中脸色微微发红,像是喝了酒一样,神情兴奋,萧庭给他描述了一副从未想过的盛世蓝图,更重要的是,这副蓝图,是可以在他有生之前看得见摸得着的。
偌大的突厥真正的成为大唐的一部分,彻底解决从秦汉以来一直困扰中原王朝的游牧民族问题。
在解除了突厥的后顾之忧后,凭借大唐的强兵悍卒与突厥的战马,一举荡平……
吐蕃,高句丽,吐谷浑,南诏其余的十二部?先荡平谁好呢,还是一块荡平呢?真是个令人幸福的烦恼。
太宗开创了万国来朝的局面,而萧庭的计划,却是一条通往万国一统的道路。对了,衡山那丫头说过,从西域一直走,有波斯大食,更远点的地方,还有西方诸国,到时候……
“李兄……李兄……你怎么了?”
萧庭见李郎中神情不太对头,脸上泛起一阵阵潮红,时而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整个人有朝癔症方向发展的趋势,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
“哦……哦……无妨无妨……”
李郎中从称霸世界的幻想中脱离了出来,长长了吁了口气,拍拍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连续几次深呼吸,脸上的潮红才渐渐的褪去。
“修齐一番话令人心潮澎拜,我走神了。”
李郎中抱歉的笑笑,恢复了之间沉稳淡定的模样,用小树枝重重的在地图上突厥的某处一点:“但这一切,如今只是画饼。”
“不错,贺鲁部这个王八蛋,是最大的绊脚石!”萧庭也多多少少也给自己画出来的饼搞得有点激动,一想到现在最大的阻碍,就是占据着西突厥的贺鲁部,不由生出恨恨之心。
“雇佣军、悬赏,还有修齐你说的细作暗探,都需要得力干才去实施。”
李郎中还是不错的,智商一旦回到水准线之上,英明的味道就露出来了:“这些事一旦所托非人,办砸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只可惜,朝廷里却没什么人有这方面的历练,恐怕也就只有你萧兰陵懂得这些了。”
恩?这话听着味道不太对头,萧庭下意识的抬起头,果然就看见李郎中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这笑容太他娘的熟悉了,和老程笑的时候一模一样,绝对没什么好事。而且李郎中这个家伙虽然见面不多,但几次见面萧庭发现了他有个特点:一旦有什么事要对方去做,但又希望对方主动开口的话,他就会这样笑眯眯的,流露出‘鼓励’的神情。
不能接茬,这次绝对不能再松口了!萧庭打定了主意,练兵我根本不会,何况是雇佣军?那可是一水的外国军队,未必是虎狼铁血之师,但至少是一群鬣狗野狼,这种凶悍的杂牌军,往往比纪律严明的虎狼之师更难驾驭,像自己这样的雏儿根本镇不住场面。再说了,刀兵无眼,到时候别贺鲁部没打掉,反而送了小命,那才是真正的装/逼遭雷劈。
至于去当什么细作或者率领官员进入突厥,那更没门,老子放着好好的公主府邸不住,跑突厥那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做无间道吃土坷垃?跟一票拉屎用手擦的蛮子共同生活?除非脑子抽抽了。
可一句话不说也不行,李郎中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萧庭,等着他开口。
“嘿嘿,朝廷里人才济济,武将文臣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盖世的豪杰,哪里会无人可用呢。”萧庭干笑了两声。
“呵呵。”李郎中表情不变,继续笑眯眯的望着萧庭。
呵呵你妹!萧庭挠挠头,有点尴尬:“这个,小弟现在一脑门子心思,都是和李兄的那个赌约,愁死我了……”
“哦……”李郎中继续皮笑肉不笑。
李郎中的软硬不吃,搞得萧庭也很是无语,实在是扯不下去了。得,干脆不说话,假装欣赏风景,抱着膀子脸上挂起祥和的微笑,眼神无焦点的乱飘,如同离魂之状。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挂着神鬼莫测的诡异微笑,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却都不再开口。
一阵风吹过来,头顶大树落下几片树叶,从两人身边飘过,颇有高手斗法的风采。
“萧兰陵!”
论到脸皮之厚,李郎中终究还是差了一层,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这一开口,脸上的微笑便消失不见,李郎中双眼圆瞪,冷哼一声,道:“身为国家栋梁,你就是这样为朝廷分忧的?”
“李兄你饿了吧?哎,话说大郎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萧庭只当没看见李郎中脸上的怒色,依旧笑嘻嘻的转移话题。
李郎中被萧庭软硬不吃的疲懒模样气的够呛,怒极反笑:“好好好,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不给你动点真格的不行!”
说完,李郎中抬手就是一拳对着萧庭肩膀打过去。
呼的一下,拳头就到了跟前,萧庭眼前一花,下意识的微微一侧肩膀,堪堪的躲过了这一拳。李郎中的拳头擦着他的肩膀就打了过去。
萧庭终究不是练家子,武功和李郎中差距太大,虽说李郎中也没真下狠手,但这一拳依旧是有那么一小半撞在了萧庭的肩头,就跟被小铁锤砸了一下似得,钻心的疼。
“我次奥!”萧庭火蹭的就上来了。他是个笑面虎闷坏的家伙,整日虽然笑嘻嘻的,可是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样的亏,更没有被人打不还手的习惯。
下意识,纯粹又是下意识的,萧庭一甩手劈脸就回了一拳。
要真是比武过招,萧庭根本没有一丝可能打中李郎中,但李郎中打死也想不到一个男爵敢朝他动手,这下可就中了招了。
饶是李郎中百忙之中吓得一缩脖子,头朝一边一偏,萧庭这一拳还是结结实实的轰在他的璞头上,啪的一下,打掉了李郎中的璞头,一头黑发披散下来。
天地良心,这一拳反击,纯粹就是下意识的行为。
李郎中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望着萧庭。
两人都愣住了,大眼瞪小眼直勾勾的望着对方,萧庭的拳头就那么悬空停在李郎中的头顶。
半天,李郎中咬牙切齿憋出一句话:“好小子,你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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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出门办事,只有一章了,不过这一章也有3500+,勉强让我心安理得的少更~~
好吧,我承认所谓的办事,具体包括k歌吃饭玩,都是很辛苦的事情,你们可以体谅的,嗷……
最后,祝各位51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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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今天是打架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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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庭正要解释两句什么的,李郎中已经手脚并用,一阵不知名的拳法狂风暴雨一般就砸过来。
萧庭硬挨了两下,肩膀中了两拳,钻心的疼,屁股紧跟着中了一脚,一头撞在大树上,撞得眼冒金星,额头上顿时鼓起一个青紫色的大包。
刚爬起来了,后背又挨了一下重的。
“没完了还!老子跟你拼了!”
萧庭才熄下去的火焰又被李郎中活活打得爆发,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再加上头狠狠撞了一下,脑子有点发晕不够用,转身就是一拳打过去。
至于后果,他还真没太多想,火气上头管你是什么黄袍子绿帽子的,老子先打了再说。
问题是真心打不过,一记拳头被李郎中一个移形换影轻松躲开,反而又被他搂小腿踹了一脚,耳边传来冷笑:“就凭你……”
李郎中话音未落,萧庭忽然从地上窜起来,搂住他的腰,像蛮牛一样用尽全身力气一扯。饶李郎中也是‘寻常三五个人近不身’的练家子,被萧庭搂住腰,重心不稳怪叫了一声被扑倒在地。
两个人和泼皮一样,抱着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打一边骂。
……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实力差距太大。
“服不服!”
李郎中骑在萧庭身上,一只眼眶乌黑,手里举着不知道从哪摸来的一块砖头,举起来作势欲砸。
“服了,服了!别砸!”萧庭连忙护住了脸。
人就是一口气,这口气出了,脑子也就清醒下来了,赶紧认怂。
“何止是服了,简直是五体投地!李兄身手不凡,小弟佩服!佩服到了极点!”
李郎中重重哼了一声,爬起来把砖头随手抛的远远的,还不解恨,踹了萧庭一脚,“算你识相!”
萧庭连忙大呼:“李兄好脚法!哎吆,挨了这一脚小弟活不成啦!”
“少装腔作势的,给我滚起来!”
李郎中一歪头,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口水,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娘的,多年不跟人动手,武艺都搁下了,险些着了你小子的道。”
“李兄神勇无敌,哪里是小弟能比了,是你让着小弟。”
萧庭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草草的擦了一把脸,有点忐忑的望着李郎中。
说实话,冷静下来之后真有点后怕了,刚才两个人都打出了点真火,不管是谁万一一个失手,后果都有点不堪设想。
凑过去小意的笑道:“李兄好武艺,小弟算是见识了,什么裴行俭秦怀道,在李兄面前就是渣。”
虽然不太明白‘渣’是什么意思,不过李郎中从萧庭的语气和表情上,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哼道:“瞧你那谄媚的样子,现在知道怕了?我若是朝心里去,刚才直接就把你弄死了!”
“是是是,李兄让着小弟,手下留情,足见高手武德!”
“下不为例,今天这事也不许朝外说。”李郎中掏出一块白手帕擦干净了脸上的污渍,三两下把披散开的头发束起来,然后扭了几下脖子,做了个扩胸运动,浑身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萧庭连忙点头,有病才朝外说,找死呢。
“打也打了,还得说正事!你既然拿出了主意,就不能当甩手掌柜!”
李郎中看看不远处的作坊,有些愤愤道:“我瞧你这庄子发展的不错,完成当初的约定不是难事。你既然有空天天去钓鱼,朝廷的事怎么就不能帮着搭把手?”
“李兄,小弟真不会治军,让我去带兵,那就是送死的。至于细作,你瞧我这身子骨,合适嘛?不是小弟躲懒,实在是力不能及。”萧庭苦着脸说。
“谁说让你去治军了?你小子,就是一肚子鬼心眼,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郎中没好气道:“雇佣军和细作统领的人选,朝廷早就有了定夺。不过你有句话说着了,这两人也是新手,你少不得要用心帮衬他们。”
“那成,义不容辞!”萧庭胸脯拍的山响。只要不上战场就好说。
“想的倒美,还没完!”
李郎中道:“从认识你开始,你就给我提商户的事,一副不把商户的地位提高誓不罢休的模样。你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萧兰陵会干没好处的事?哼哼,好,现在机会来了,朝廷让商户捐钱,给商户参加科举明经,让商户当官。你想过没有,用不了几年,商户就会成为朝廷里的一股新贵。”
“李兄的意思是,要想个法子约束约束商户?”萧庭琢磨了一下。。
不过他却没主动开口,而是嘀咕了一句:“哎,工部郎中的权力可真不小,又能管兵,又能管商的,啥时候李兄也给我调工部去就好了。”
“权势大不大的,管你是够了。管束商户的法子不算燃眉之急,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写个章程出来,免得到时候真的开了商人参考的口子,朝廷却没个制约商人的法子,再惹出别的乱子来。这种事让别人做我不放心。”
“乱子必然是有的,兴一利必生一弊,天下就没只有益处没害处的事。不过雨未绸缪总好过亡羊补牢,李兄这话我放心上了。”萧庭点点头道。
两个人要说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那边李郎中一边说话,一边已经‘梳妆整齐’,他抬头看看日头,有点奇怪的说:“大郎去买点酒菜,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个粗心的爹终于想起来他还带了个儿子来。
正说着,就听远处传来李大郎的叫唤声:“别打别打,再打我还手了啊……”
萧庭大吃一惊,要了亲命了,刚打了老子,现在又打了儿子,这下真完犊子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李大郎在前面逃,萧淑慎带着两个小丫头张牙舞抓的在后面追。
李大郎很明显落了下风,披头散发的只顾埋着头朝这边狂奔,片刻不敢停留,萧淑慎和两个丫鬟襦裙飘飘,跟在后面上下乱窜,靠的进了一巴掌就抓过去,和三个梅超风似得。
回头看了李郎中一眼,正巧李郎中也在看自己,两人目光对视,假模假式的咳嗽了一声都有点尴尬。
……
萧淑慎和李大郎并排站着,李大郎脸上给抓了两道红印子,没见血。萧淑慎也低着头,不时的偷偷的瞄萧庭和李郎中。
两个萧淑慎的贴身小丫鬟就更别提了,一溜排跪在后面,吓得瑟瑟发抖,刚才助纣为孽的凶悍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郎两个手拢在袖子里,似笑非笑的望着萧庭,眼神玩味,摆明了不准备插手,看萧庭怎么处理。
暂时不搭理他。报应,活该,老子打不过你,老子妹妹打你儿子,好歹给我争了口气。
“后面两个先站起来。”
心里虽然爽,脸上却不好露出来,板着脸看看李大郎,又望望萧淑慎,咳嗽了一声:“谁先说说吧,怎么回事?”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李大郎这孩子老实巴交的,又有他爹在跟前,应该不会主动惹事,八成是萧淑慎和几个小丫头见他是外来的,欺生。
从场面上也能看出来,李大郎被打的很惨,但这几个丫头身上半点伤都没见着,显然是李大郎只挨打不还手。不然他毕竟是个男娃,而且又是他老李家的种,‘自小练武’的,真动手,三个女娃怕是‘近不了他的身’。
李大郎气鼓鼓的抬头瞪了萧淑慎一眼,却没说话。萧淑慎根本没搭理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冲萧庭甜甜一笑:“哥你说什么呢?”
“你说呢?”
见萧庭板着个脸不言语,小丫头哼了一声,转而冲着李郎中行了个礼,甜甜的叫了声:“李叔叔好。”
“小丫头鬼精鬼精的,这可是你家的庄子,你哥说了算,你李叔叔也做不了主。大郎,今天这事就听你萧叔叔处置吧。”李郎中笑眯眯的说。
见“李叔叔”不肯帮着说话,萧淑慎这才有点急了,拉着萧庭的袖子晃来晃去,咬着嘴唇,拖了一个腻歪的鼻音:“哥……真不赖我,这小子耍狂来着……”
“我才没有,明明是你们欺负人!”李大郎小脸涨的通红。
萧淑慎小脸一扬:“是你先动手打我们庄子上的人!”
“我不是打他,我在教训他!为他好!”李大郎不服气道。
“哥你瞧见了吧,狂得都没边了的,打了我们庄子上的人,还说是为人家好。这种人不教训能成嘛!”
“我也被人打,我从小就是这样被打的……”
李大郎嘴皮子不利索,明显吵不过萧淑慎,两句话一说就落了下风,他干脆紧紧的闭上了嘴,一扭头望向另外一边,不看萧淑慎,一脸倔强不出声。(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零九章 自我批评和相互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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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事情还是说清楚了,说起来就是个误会。
李大郎去赵氏的铺子里买酒肉吃,那赵氏见这孩子穿着不凡,又听说是主家的客人,哪敢怠慢,生怕铺子里的酒菜不新鲜,万一给吃坏了那就惹下大祸了,便匆匆回家去取。
说是回家,萧庭估计她是去府上后厨了。
赵氏还有个几岁的小儿子,平时赵氏开铺子,他就拿根树枝蹲在门口在地上学写字,赵氏临走之前托李大郎忙着照看一下。
李大郎比赵氏儿子还大几岁,倒也没嫌烦,就蹲在一边看他写字。看着看着,李大郎就有些无语了,赵家小子十个字当中,倒是有七八个错别字。这年头文字普及率太低,普通老百姓写错别字在正常不过,就连科举的卷子上,也常有错别字。好在汉字是象形文字,多一笔少一画的,倒也能猜出来,不影响阅读。
李大郎也是好心,就去纠正赵氏小子,那小子笨笨的,一连纠正了几次,他都记不住。于是李大郎就拿出了他老师对待他的那一套,小板子打手心。
大概是打的有点重,把赵氏小子给打哭了,可巧遇上萧淑慎带着几个丫鬟闲逛遇上了。萧淑慎就上去问怎么回事,赵氏小子也就五六岁,说话杂七杂八的讲不清楚,哇哇哭指着李大郎说他打我。
这还了得,一个外来人,当着兰陵庄子小姐的面,打兰陵庄子上的庄户娃,萧淑慎当时就不干了,上去指着李大郎鼻子就是一通臭骂。
本来李大郎解释一下也就没事了,没想到李大郎看着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个倔强脾气,他懒得和几个女娃多啰嗦,哼了一声昂着头就要走。
都是小孩,又都是平时高高在上当惯了主子的人,几句话说的上火,双方推推搡搡的就打起来了。这年纪的男娃本来就容易被女娃欺负,萧淑慎在主场人数又占优,几个女娃下手不知道轻重,连抓带撕扯的,把李大郎打的抱头鼠窜。
“萧叔叔,我看她的打扮,估摸着是您府上的,就没敢动手。”李大郎很不服气的瞟了萧淑慎一眼,言下之意是他要是动手,吃亏的肯定是这几个丫头。
“打女人还有本事了,亏你还好意思说出来,不害臊!”
萧淑慎昂着头冷哼一声,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李大郎两眼,女鬼似得阴阴一笑,假惺惺的说:“大郎啊,我哥是你叔叔,那我就是你姑姑,长辈教训你,你还往心里去?”
这话一下子说道了点子上,萧淑慎虽然叫李郎中叔叔,但如果从萧庭那算,论起来李大郎还真就该称呼萧淑慎一声:姑姑。”
“你……”李大郎被拿住这么个要害,简直要气炸了。
“你什么你?没规矩?难道我说错了不成?要叫姑姑!”萧淑慎哈哈大笑。
“我……”李大郎的小脸一下子就苦了下来,一跺脚,气馁道:“哎……苍天助贼不助我!好好好,好男不和女斗,我不说了行吧。”
“这还差不多。”
萧淑慎彻底完胜,她比李大郎大几岁,高出半个头,大咧咧的拍拍李大郎的肩膀,老气横秋道:“大郎啊,说到底,还是你太狂,懂不懂?”
“算了,算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看样子李大郎已经彻底放弃了和这位‘长辈’打嘴仗。
两个娃打架不是大事,事情看起来到此就可以结束了,不过在两个娃斗嘴的功夫,萧庭始终皱着个眉头,一句话没说。
他不是故意拉着脸给萧淑慎或者李郎中看,而是真的被吓到了。李大郎的腰上插了一把小匕首,看到这把匕首萧庭忍不住的后怕,要是李大郎稍微有那么点仗势欺人的恶少习气,可能就要出大事。
将萧庭始终不说话,萧淑慎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哥,你有什么教训,我听着呢。”
“不是教训,是为你担心。”
“刀子给我。”拍了拍李大郎的肩膀,指指他腰上的匕首。
“哦。”李大郎把匕首抽出来,倒过来递给萧庭。
小匕首镶金嵌玉的,看起来很面熟,不过小了一号。
“看见这小刀子没有?”萧庭握着小匕首,随手对着一根酒盅粗细的树枝一划,树枝干脆利落的从中断成两截,断口光滑。
萧淑慎吓得微微一缩脖。
“大郎是练过武的,赤手空拳都能打得过你们。何况还有这把小刀,他要是真跟你们计较,动了兵刃,哥和李叔叔又不在,你们怎么办?”
武力值强大和好男不和女斗的精神被萧叔叔肯定,李大郎骄傲的昂起头。
萧淑慎瞅瞅匕首,和半截树枝,咬着嘴唇嘀咕一句:“大不了……力战而死……”
“胡说,你死了我怎么办?再杀了大郎给你报仇,然后你李叔叔再杀了哥给大郎报仇?是不是?”
萧淑慎赶紧摇摇头,又冲李郎中直摆手:“李叔叔,这事跟我哥无关,您要罚就发我好了,别怨恨我哥。”
“听你哥说完。”李郎中笑眯眯道。
萧淑慎的目光转回到萧庭身上,能看出来,已经多出了几分自责,好像感到自己给萧庭惹了麻烦。
“不是怪你给我惹麻烦,我是你哥,你惹了天大的乱子,我都是你哥,都给你撑着。”萧庭摸了摸萧淑慎的脑袋,尽量语气平和的说:“哥是怕你养成了个好冲动的毛病。要是真遇到坏人,熊二就在那边,家里一大群护卫家丁都是吃干饭的?犯的着你这个小姐来动手?”
“好了,你的事说完了,再说大郎。”
把匕首还给李大郎,然后问:“大郎,叔叔问你,要是有人打你家里人,你帮谁?”
“自然帮家里人。”李大郎握着匕首说。
“那就对了啊,她看见你打庄户娃,当然会帮着庄户娃,这也没错吧。”萧庭道。
“可是,可是我师父也这样的,我背书,记不住就打板子……”李大郎悄悄的偷看了一眼李郎中。
“问题是,你该把话跟她说明白了,而不是掉头就走。将来你长大了,若是管着兵马城池,和邻国有了误会,你也不解释,然后就开仗?因为你的一点点面子,就要成千上万的无辜大唐百姓去死?”
李大郎也立刻摇摇头,看看李郎中,然后对萧庭说:“萧叔叔,我知错了。”
“你呢?”问萧淑慎。
萧淑慎叹了口气:“好吧,我也知道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要罚!”萧庭站起来说。
“啊,知错了还要罚啊!”两个娃同时叫了起来,然后又相互望了望,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如果一句对不起就行的话,大唐还要武侯干嘛?”
“好吧,那就罚吧。”萧淑慎叹了口气。
萧庭背着手:“这样,罚你们两个,各写一篇文章,写清楚,在今天打架事件中,自己有哪些对方做的不对,对方有哪些地方做的对。明白我意思吗,不光写自己错在哪了,还要写对方的好处。不得少于五百字。”
李郎中坐在后面听见这个处罚,微微的颔首,对李大郎道:“你萧叔叔这个法子很好,你们两现在就去兰陵府上写,晚上我走的时候要看。还有,日后要延为惯例,每次作完一桩事,都要把这两方面给写出来,恩,也不得少于五百字。”
两个娃也不打了,一前一后垂头丧气的朝府上走。
目送两个娃平安的进入府邸,两个大人才松了口气,你看看我的黑眼圈,我看看你头上的鼓包,同时笑了起来。
“将来娃再大两岁,我让他拜你为师。”李郎中笑道。
“小弟才疏学浅的,只怕耽误了大郎。”这真不是客气,萧庭自己连繁体字都认不全,正儿八经的教书肯定不行。
“说到拜师,我倒是想起来了,娃的辈分是有点乱,你看以后是让大郎叫你妹子姐,还是叫姑姑?我看,不如叫姐来的省事。我两之间依旧平辈论交。”
萧庭想了想,道:“先随口叫着吧,娃还小,长大了之后再定辈分也不迟。”(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一十章 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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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郎中话里的意思,萧庭多多少少也能听明白一点。两个娃年纪相当,若是以平辈称呼的话,将来有很多种发展可能性,若是李大郎称呼萧淑慎姑姑的话,将来就只有一种,神雕侠侣的事情不可能在大唐发生。
按理说一般人恐怕已经要跪下来谢主隆恩了,做梦都巴望不来。不过作为穿越者,萧庭一方面对于历史的走向大概有个了解,真和李大郎平辈相称,现在看来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将来说不定是害了萧淑慎。
李大郎这个娃看起来还不错,至少现在看起来还行。也许将来的历史会有变化,说不定父慈子孝可以在现在的大唐上演,但萧庭依旧不想过早的给萧淑慎套上一个枷锁。
自由的含义,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有选择的权力。即便是兄长和父亲,也没有资格剥夺小丫头选择的权力。
李郎中见萧庭这么说,也没有表示出不满,只是笑笑,道:“这也随你去,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将来如何管辖约束商人才是要紧的事,你多用些心,这事上,我信得过你。”
接下来又和李郎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国事聊完了,李郎中不动声色的就把话题朝“家事”方面引。
据说他‘家里’的关系不太和睦,几个老一辈的长辈,不太服气他这个家主,说的好听点,总是把他当没长大的孩子看,说的难听点,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狗屁的家事,说到底不还是国事。李郎中既然连这种事都跟萧庭开口,那就肯定不是光发发牢骚,而是要听听萧庭的意见。
“无论大事小情,修齐你总有些别开生面让人意想不到的法子。何况修齐二字,本就有‘齐家’的意思在里面,听说连裴行俭的母子间都被你调和了,可见修齐你对管家也是极有一套的,不妨也给我出出主意。”李郎中道。
萧庭点点头,但是没立刻开口。这事太大,说重了不好,容易给自己招祸,说轻了又显得太过敷衍,同样不好。
做人最重要就是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以前当农民流民无所谓,现在已经上了朝廷这条贼船,想一点不沾水是不可能的,既然自己不愿把全部的精力都投身在朝廷漩涡里,只想和朝廷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关系,那么必须牢牢的抱住几条粗腿。
说白了,除了情义这种违心缥缈的因素之外,自己和李郎中的关系,类似幕僚。幕僚嘛,出出主意是本职工作,之前李郎中要求自己出头当官,干具体的事,可以宁死不从,但现在他既然是“问计”,那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想了想,对李郎中笑道:“贵府的家事,小弟是局外人,了解的不多,本不好多嘴……这样吧,我给李兄说个真事,就是发生在我庄子上的,和李兄家里的事,倒是有些异曲同工。”
“哦?修齐府上也有这些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李郎中意外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都有麻烦事。”萧庭指指远处的作坊,道:“李兄看到了,我那几个作坊建的和军旅营盘似得,里外都有哨卡看守,平时上工的时候,大门是铁锁锁住的,还养了几条看家护院的狗。李兄你看到了,有什么感想?”
“你跟我说,是为了是防备秘方流出去,防备外人窥探,叫做什么‘知识产权’来着。”
李郎中笑了笑,然后沉吟了片刻,道:“不过我总是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好像把庄户门关进了大牢似得,当贼一样在防备着。这话说的或许有些重,你不要朝心里去,那个什么‘知识产权保护’,其实我也是支持的。”
“这话一点不重,实际情况就是李兄说的这样。”萧庭摆摆手示意无妨,接着道:“可就连李兄这样开明的人,都有这种想法,何况是那些庄户人家?绝大多数的庄户,连书都没读过,你跟他说什么知识产权,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懂。”
“是啊,你是怎么跟庄户们解释的?”李郎中好奇道:“我刚才瞧,那些庄户们也没什么不满,相反一个个就跟过年似得。”
萧庭自嘲一笑:“不瞒李兄,最早的时候,庄户上选了几个年老的长者,专门为这事来跟我谈过,希望我能拆了院墙,就算不拆院墙,至少也撤了哨岗,上工的时候不要锁门。这几个长者,在原先的庄子上,素来有些威望,大多数庄户,都已他们马首是瞻,隐隐然有些‘外管家’的架势。我初来乍到,也没什么背景,若是不买这些本地长者的面子,甚至跟他们弄僵了,嘿嘿,说起来我是个爵爷,是家主,他们表面上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可将来在庄子上若是有什么政令,他们给我来个阳奉阴违,背地里使坏,那才是**烦。就像李兄说的,他们完全能把我架空。”
“是,怕就是怕这样有资历,又有年纪的老者长辈。”李郎中戚戚然的点点头,问:“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修齐你当时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
“解释?”
萧庭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堂堂男爵,是家主,他们呢,无非就是一群庄户,话说的再难听点,在我跟前,他们就是下层人,我犯得着跟他们解释嘛?”
只要我解释了一句,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等于自降身价,把自己和他们放在同一个地位上。就算这次解释明白了,他们听我的话,可依旧会给他们一种感觉:我这个家主和他们是对等的。下次再有什么事,他们还会来跟我闹。久而久之,就不是家主下令,下面执行了,而是我这个家主,干什么事都要跟庄户们商量着办,甚至看他们的脸色来办事。这远远要比几个作坊无法正常运转,几个秘方泄露来的可怕。”
李郎中静静的听着萧庭的话,体会其中的意思,沉默不语。
萧庭顿了顿,估计着李郎中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继续道:“我只见了这些长者一面,听他们说明来来意之后,先是高高的捧了他们两句,什么庄户楷模,年高德劭之类的话,甚至一人还赏了一匹布,但对于他们的要求,即不答应,也不驳回,仅仅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李兄大概不知道,如今庄子上,有大约三十户,是我从卧牛村带来的老班底。这些人人数不多,对于府上却绝对的服从,那些老者回去之后,我的管家,就授意原先的卧牛村村民,和那几个老者去理论。李兄你想啊,这么一来,局面就完全不同了。原先是庄户们和我的意见不一致,现在就变成庄户们之间意见不统一了。”
“修齐的意思我懂了,家主和庄户之间本不存在对等关系,所以也就没什么意见统一这说法。”李郎中缓缓的琢磨着:“让庄户们之间去理论,最后双方都要依靠你这个家主来断是非曲直,无论结果如何,在姿态上你都是高他们一等。”
“正是。”萧庭点点头:“对于庄户而言,我是裁决者管理者,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的意见,不一定要通过我的嘴说出来。我裁决的,也不是我自己的想法,而是庄户们之间的矛盾,我这么说,李兄应该能听明白吧?”
李郎中点点头:“关键是要有一批自己人,愿意来充当你的喉舌。”
“哈哈,诺大一个家族,李兄想要找几个能帮着你说话的自己人,还不容易?不过……”
萧庭话锋一转,正色道:“我刚才说的,只不过是权谋之术罢了,说白了不值一晒。最后真正让作坊顺利运转,绝大部分庄户们心服口服的,是作坊所带来的好处,他们有荤腥吃得饱,还有工钱可拿,才心甘情愿的在监牢一样的作坊里上工。如果作坊没有给他们带来真真切切的好处,就算庄户们碍于我的男爵身份,不敢反抗,心中也必然怨声载道,不光作坊的产量质量无法保证,甚至终有一天,这份民怨爆发出来,说不定能把我这个男爵府都掀翻了。同样的道理,我想放在李兄那里也是适用的,若是李兄能带着家族朝蒸蒸日上,家中众人,自然打心底里愿意追随你。”
“说到底,终究还得看我这个当家主的,能不能带好这个家。”李郎中道。
“李兄圣明。”萧庭笑道。(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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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庭和李郎中一同回的男爵府,到家的时候,两个娃检查早就写完了,在后院里玩。
萧淑慎正拎着空荡荡的田鼠笼子,带着李大郎参观田鼠墓,讲解田鼠君勤劳奉献的一生。李大郎在一边听的微微点头,对于田鼠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情操予以了充分的肯定。
把两个娃叫在一起老老实实的站在院子里面,萧庭和李郎中开始看检查,看完了之后又交换了手里的稿子看对方的。两张检查都明显超过了五百字,而且超过不少。
对于这种别出心裁的惩罚方式李郎中还是比较满意的,娃正是学习的年纪,但学习绝不仅仅是诸子百家书本上的知识,学会从每一件事里汲取经验,提升自己,甚至从‘敌人’身上学习,这比多认识几个字,不求甚解的背几本书重要的多。
两个娃主动汇报,由于要总结对方的优点,他们相互看过对方的检查,并且给对方提出了意见:也就是告诉对方自己有什么优点……萧淑慎读书相对少,写这么多字对于她有一定的难度,李大郎还挺好心的帮她改了几个错别字。
李郎中和萧庭相视一笑,之前的目的达到了,不光总结经验教训,还要弥补友谊裂痕。人就是这样,绝大多数的仇恨往往是因为误会和不了解,毕竟世上真正的恶人还是少的,何况两个十岁冒头的小孩之间,更谈不上什么恩怨了。
该批评的时候批评,该表扬的时候也要表扬,李郎中和萧庭先后发言,高度评价了两个娃的作品以及他们的端正态度,鼓励他们再接再厉,争取成为大唐的栋梁好少年。
一天时间就这么混过去了,李郎中父子在鼻青脸肿的秦怀道护卫下闪人。临走之前,李大郎把小匕首解下来送给萧淑慎当礼物,萧淑慎琢磨了片刻,把那个空的田鼠笼子送给李大郎,外加一份口头的使用说明,两人一副和睦融融的样子。
今儿个熊二没讨到什么便宜,同样的鼻青脸肿,一条膀子还脱臼了,等李郎中一行人走了之后,熊二靠着墙壁一扭一蹭,卡嘣一下接上了胳膊,很是幽怨的叹了口气:“俺就说嘛,什么事过了脑子,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样了。”
“你好端端的又多愁善感个毛?”萧庭问。
“哎,好不容易遇上个对手,可真知道了他的身份,打起来心里有个顾忌,下手就不敢太狠,还得让着他,人生无趣啊。”熊二摇头晃脑的闪人了。
熊二很郁闷,萧庭却比较满意,这家伙成熟了,知道不能把小翼公爷朝死里打,真把秦怀道打个半身不遂的,萧庭都交代不过去。
萧淑慎拿着李大郎送的小匕首,对着院子里的小树嗖嗖嗖的乱刺,无边落叶滚滚下,小树转眼就被削的光秃秃的,很可怜。
“哥,赚大发了!”萧淑慎举着小匕首在萧庭面前晃了晃,兴奋的说:“这匕首比上守道哥哥送的剑要锐利的多,上面还有这么多宝石,肯定值不少钱!”
那是必须的,以萧庭的眼光来看,这把匕首的价值,绝对要超过一间作坊。拿到小门小户的人家,够活一辈子的,还是敞开了活。
这个狡猾的小财迷,用一个空笼子就骗了李大郎这把匕首,也不知道是李大郎这孩子太老实,还是这丫头学精明了。
“丫头,哥问你个事。”萧庭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朝萧淑慎招招手。
萧淑慎把匕首插回鞘里,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对面,点点头:“恩。”
有一段时间没好好的看过这丫头了。可能是由于最近生活条件的改善,小丫头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形相貌,都隐隐像一个小大人了,身子骨好像也长高了一截。
“这个……你觉着李大郎怎么样?”萧庭想了想,也不知道开口合适。说到底,这些事都要看萧淑慎自己的想法。
她要是真看上李大郎,说不得,萧庭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让李大郎有个善终。
萧淑慎把玩着匕首,随口道:“还行吧,熟了之后觉着他其实挺仗义的,就是有点驴脾气,犟的狠,就得打。”
“那以后他常来咱们家里玩,你欢迎不欢迎?”萧庭斟酌着措辞。
“有啥不欢迎的,爱来就来呗,咱家又不缺他一口饭吃。”
萧淑慎握着匕首嘿嘿一笑,神情狡黠:“反正他家有钱,每次来都送点好东西,哥你就不用辛辛苦苦去赚钱养家了。”
萧庭给这丫头的思维搞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培养出个小财迷了?对话方向完全跑偏了啊,又不是让你去傍大款,这跟他家有钱没钱没什么关系。
“不是这个意思,钱这东西咱家自己能赚,不用图人家的。”
“哥你赚钱多辛苦啊,白送的干嘛不要,你不是说这叫做社会公平嘛。”
萧淑慎嘀咕了两句,然后大眼睛一瞪,有点疑惑的望着萧庭:“哥,你到底要说什么?吞吞吐吐的。”
萧庭咳嗽了一声,用尽量商量的口吻说:“哥是这么想的啊,你也不小了……这个搁在普通人家,也是个大姑娘了是不是,要不是因为伯父在地龙过境的时候去世了,说不定都已经给你说过亲事了……当然了,依照哥看,过几年等到你十八之后,再说也不急……”
萧庭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怎么开口,倒不是就要把萧淑慎和李大郎朝一起拉,其实就想问问萧淑慎对于李大郎印象怎么样。至于其他的事情,现在还太早,虽说这年头十二三岁嫁人很正常,但萧庭毕竟是穿越者,很难接受,估摸着怎么也得等到十八岁左右,身体长开了再说。
话刚说完,萧淑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小脸寒寒的。
“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小丫头望着萧庭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
“这话怎么说的!”萧庭知道小丫头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连忙摆摆手:“不是这意思,怎么是不要你了呢?哥就是看你一天天长大了,问问你的意思,总不能耽误了你不是,就是随口一问。再说了,就算你将来嫁人了,这里也还是你家,你还是我妹子啊,怎么会不要你了……”
萧淑慎霍的一下站起来,小手攥成了拳头重重的一挥,重重的一跺脚,大声说:“你就是嫌我烦,不要我了!”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成不成?”萧庭抓狂道。
“放屁都不带朝回收的,何况说话?你已经说过了!”
“怎么跟你哥说话呢?”萧庭郁闷道。
“哼,又不是我亲哥,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推出门,以后就没人烦你了。”萧淑慎气呼呼推开萧庭的手,霍然站起身,转身头也不回的就朝院子外走。
走了两步,她狠狠的把手里的匕首连鞘甩出去。“什么破玩意,不稀罕!”
匕首划过一道弧线,落向隔壁的院子,然后紧跟着传来一声惨叫:“俺滴个亲娘咧,什么东西!”(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一十二章 翊麾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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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吓人了,小姐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火。”熊二把匕首捡回来还给萧庭,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也算是熊二走运,匕首连着鞘一起,不然非给他扎个窟窿不可。不过他怕的倒不是被匕首扎什么的,而是从来没见过萧淑慎发火,这丫头以前在卧牛村就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和谁红过脸。
不过越是这样平日脾气好,很少生气的人,一旦真的生气起来,后果越是严重。
“你没事吧?”萧庭看了看熊二给砸到的地方,见连油皮都没蹭掉一块,松了口气,然后紧跟着又叹了口气:“我还冤呢!”
“哎,女人啊……”熊二望着萧淑慎离开的门洞子幽幽道。
“女人个毛,女娃好不好!”萧庭翻了熊二一个白眼。
……
一连好几天,萧淑慎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步不出门,任凭萧庭怎么说都不吱声。萧庭一开始有点怕这丫头做什么傻事,就算不做傻事,她吃喝怎么办?后来威逼利诱她一个贴身的丫鬟,才知道每天到晚上没人的时候,丫鬟会偷偷的从后面窗子里送一盒吃喝进去。
这就好,既然还愿意吃喝,说明这丫头就是在赌气,一时半会的劝不好,就让时间来解决,日子长了气总会消的,到时候等她气消了,再好好谈谈。
“照顾好小姐,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汇报!”对贴身小丫鬟道。
小丫鬟重重点头。
第三天的时候,朝廷来人了,还是老熟人礼部侍郎魏华,依旧是来宣旨的。
朝廷给萧庭封了个七品的武散官,叫什么翊麾校尉。
朝廷的官职分为两类,一种是职事官,顾名思义,这种官有固定职位,分管具体工作,有官号有职位,比如说各部尚书侍郎郎中,各地的县令刺史之类的。另一种就是散官,没有只有文武品级之分,没有具体的职责,类似荣誉头衔,比如著名的‘骠骑大将军’、‘光禄大夫’都是散官。
虽说只是从七品的小小翊麾校尉,也没个具体职责,不过有了这个名头以后,萧庭就能名正言顺的参与朝廷的兵事了。
“恭喜翊麾校尉,朝廷名器不轻易与人,还望翊麾校尉不要辜负朝廷厚望,精忠报效才是。”
魏华依旧是那副黑脸模样,好像谁都欠他三百块钱没还似得。萧庭听他说话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好为人师也就罢了,还没有半点说话的艺术,讲话比放屁还难听,动不动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训人,显得整个大唐就他一个人知道忠君报国,其他人都是在混日子的?
萧庭打听过,据说魏华平时还算是和和气气的,见谁都点头微笑,但只要一上朝,或者出门办差比如宣旨之类的,立刻就会板起脸不苟言笑,整个朝廷上下,包括李治在内,对他基本都是保持着不待见也不招惹的态度。
随大流,随大流,大家都不招惹不待见,我萧兰陵也犯不着跟这种人置气,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魏侍郎一路好走。”
这就是很不给面子的直接送客赶人了,魏华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萧庭话中的意思,还是听出来了也无所谓,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恩,是该走了,还得去许敬宗李义府两位的府上传旨。”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萧庭的兴趣,“许敬宗,李义府,这两位也受了封?封了什么?”
“无可奉告,告辞!”魏华板着脸转身上马闪人。
萧庭实在给他气乐了,这人真有病啊,既然不方便透露圣旨内容,你跟我说什么许敬宗李义府,这不是招我的好奇心嘛?
“爵爷,他回长安还得从咱们庄子上过,要不要俺带人在路上,给他装个绊马索?”熊二在一边咧嘴问。
萧庭翻了个白眼:“你也有病!干嘛,截杀朝廷钦差,活腻歪了,找灭门呢!”萧淑慎这么一闹,最近家里气氛有点紧张,一家子老老小小看着都不太正常了。
熊二是好心,觉得魏华不是东西给萧庭脸子看,要为家主出一口气。不过萧庭却清楚魏华就是那么个人,不是针对自己,他对谁都那样,按照萧守道的话来说,别太把魏华当活人看,犯不着跟他来人情礼数这一套。
暂时把家里的那摊子事抛到脑后,回想起那天和李郎中的那番谈话。许敬宗,李义府?嘿嘿,陛下还真起用了这两位。许敬宗也还罢了,这李义府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让这两位去和赵国公唱对台戏……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打不过也能恶心恶心他,这两位可都是脸皮赛过城墙的人物。
尤其是李义府,出了名的心黑胆大,当初嫌职位低,就写诗很赤果果的向太宗皇帝要官,表示一片拳拳报国之心无处施展。太宗皇帝的回答也很有意思,说要是你有真本事,多大的官都让你当,可后来也没见他当什么大官,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没那个本事,还是太宗就是故意敷衍他两句的,反正把李义府气的不轻。
不过提拔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太宗活着的时候,他就是太子舍人,属于李治的亲信部队。许敬宗也差不多,两个人无论按照派系,还是资历,都该混出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压的死死的。
记得当时自己封爵的时候,李义府同志还很是讲过几句酸溜溜的话。
萧庭挠挠头,这两个都是在历史名声不太好的家伙,现在自己跟他们站到同一战线上,算是一伙的了?老子不会也留下骂名吧。
暂时不管它,什么骂名美名的,还不都是胜利者写的。既然当官,不是强暴历史,就是被历史强暴,反正都是干同一件事,何必太在乎姿势呢。
穿上一套翊麾校尉的武官服,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挎着到走到萧淑慎的院子里,挎着刀一通显摆,萧淑慎房间里静悄悄的,小丫头还是不出声。
萧庭自以为明白萧淑慎的心思。从卧牛村地龙过境之后起,小丫头一直以来就很缺乏安全感,时时刻刻只要有机会,就跟小跟屁虫一样跟在萧庭后面,生怕萧庭不见了。进入男爵府之后,这种情况要改观不少,她有了几个丫鬟陪着,萧庭也忙,平时两个人见面就少了。萧庭也是大意,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料到那天跟她说的话,大概又触动了她心底里最敏感的这根神经。
安全感这种东西……真不好说,建立也许要花一辈子,破坏只要一下子。
慢慢来吧,她既然不想谈这个问题,这几年就不谈了,男爵府养个小姐还养不起嘛,养十辈子都行。
“熊二,鱼竿给我拿过来,爵爷钓鱼去。”
背着竹篓子,拎着慕一宽送的限量版鱼竿,晃悠到河埂上,撒了个位子,甩开杆子下钩。
天有点热,靠着河边的树荫下面,鱼还没钓上来,人就有点犯困,头一点一点的睡着了。
正睡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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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见过翊麾校尉,校尉这是在练什么功夫,睡着了都能钓鱼,让人佩服的狠呢。”
李婵儿跟女鬼似得忽然出现,在萧庭肩膀一拍。
奇怪的很,这女人每次出现,给萧庭的感觉都不太一样,有时候像个青春天真的小女孩,有时候又是一身的狐媚气烟视媚行的,要不然就是英姿勃发一副巾帼英雄的打扮,这么多种类型结合在她一个人身上,有一种百变的气质,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睡梦罗汉拳!没听说过吧?练完之后,我一个打十个!”萧庭打了个哈欠。
“呦,这么厉害的功夫要是练成了,将来跃马扬鞭的,为我大唐开疆扩土的,少不得封侯拜相的。奴家先恭喜校尉了。不过连功夫还能练的流口水的,奴家倒是第一次瞧见,可算是开了眼了。”
李婵儿指着萧庭的嘴角,笑的花枝乱颤。
笑个屁,你睡觉不留口水?睡觉流口水说明老子吃下下睡的香,身体机能倍儿棒。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那点口水印子,翻了个白眼:“你大热天跑来,就是为了笑话我的?”一边说,一边拿了块手巾垫在边上的草地上。
“你这么说我可没法活了,好心当驴肝肺。”李婵儿幽幽的叹了口气,挨着萧庭半尺多坐在块手巾上。
“我来瞧瞧,好心是什么颜色的?白的还是红的,有多大个头?”
萧庭把鱼竿朝边上挪了挪,靠过去,笑眯眯的说仰着脸,居高临下的从她胸口朝下看了一眼。天有点热,李婵儿穿了条裙子,胸口开的挺低,传说中的一对大唐峰有三分之一都露在外面,白花花的晃人眼,挤出一道有点吓人的沟壑。
冲李婵儿一挑眉毛,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恩,还真是误会你了,好大的两颗好心。”
“又作死呢!”李婵儿一手捂住胸前,一手作势预打,瞪着眼:“瞧我今儿个没带弓来,又想欺负人是吧?”
一边说,一边就把匕首拽了出来。
“你有意思没!”萧庭看到她那匕首,头皮都发炸,这东西的锋利的远远超出了当前的冶炼水准,擦着就伤,捅着就亡,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朝边上一闪:“难得见一面,动不动就动刀子。”
“动刀子怎么了?谁叫你欺负人,就凭上次那事,斩首也不过!”李婵儿尖尖的下巴一挑,态度挑衅。
萧庭被她呛了一下,这两天给萧淑慎搞得有点上火,见到李婵儿本来挺高兴的,可李婵儿今天好像有点反常,事事句句都和萧庭对着来。
说两句玩笑话也就算了,这都扯到斩首上去了,厉害。
干脆不躲了,头别到一边去,挥挥手:“行,随你乐意。以后咱两保持距离,行了吧?实在不行,你要是还为上次那事生气,我坐着不动,你攮我两下出口气。还不行,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要不去朝廷参我一本,灭了我的族也成,就一条,萧淑慎那丫头不是我亲妹子,跟我屁关系都没,别碰她。”
萧庭和萧淑慎还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兄妹两一向是好脾气,尤其是萧庭。萧淑慎是个丫头,有时候在萧庭跟前还会使点小性子,可萧庭一个大男人,就是想使性子也找不到对象,有点烦心事都笑呵呵的朝肚子里吞,对李婵儿更是有点男友加兄长的味道,事事都让着她。李婵儿大概也没想到萧庭会忽然发火,一时间搞得愣住了,拿着小刀子的手停在半空。
两个人靠着树,气氛有点尴尬,李婵儿讪讪的把匕首插回鞘里,用肩膀拱了一下萧庭后背,“喂,真恼了?”
“下官不敢。”萧庭道。
李婵儿要是说别的话,甚至一把火把兰陵府给点了,萧庭都未必会怎么样。他这条命,这个身份包括宅子庄园,说白了都是捡来的,能好好活着最好,真不行都丢了也没什么吓人的。但那句‘斩首’出自李婵儿的口,味道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李婵儿轻轻的哼了一声,自言自语一样道:“瞧你护犊子的样,谁又没说要真把你怎么着,要是真恼了,上次那一箭至于射偏嘛?驴脾气!”
“我色胆包天,自取其祸,就是剐了也是应当应份的,判个斩首,已然是朝廷开恩了。”萧庭淡淡道。
李婵儿听到斩首两个字,也觉得说的太过份了,低声道:“就随口一说,还真往心里去了,到底是谁没意思?”
“千万别这么说,您是金枝玉叶,朝廷都是您家开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我这种小小男爵都得当真,当成天大的事来办。”萧庭道。
“还学会冤枉人了你?你自己说,我两从认识到现在,我没带过仪仗吧,没用爵位来压过你吧?我在你跟前,连爵位这事都没提过吧?”李婵儿愤愤不平道。
“那是,带了仪仗,谁还敢跟您这么玩啊。如今玩的够了,不想玩了,准备了断了断首尾,好嫁人是吧。”萧庭其实多多少少知道李婵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有点郁闷。
“不就刚才说错了一句话嘛。是,我不该说什么斩首之类的昏话,可那就是个玩笑。”
“有点吓人的玩笑。要是你身边有个人,你以为你们已经是朋友,甚至已经是很亲近了,他哪天就要把你斩了,你觉着这好笑嘛?”萧庭摇摇头道。
“亲近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总得有个双方,才能谈得上亲近不是。”李婵儿幽幽的叹了口气,咬着嘴唇,又把匕首递到萧庭面前:“你瞧”。
手白嫩白嫩的,匕首镶金嵌玉的,和李大郎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上次被老鳖咬的大拇指上还裹着,萧庭皱了皱眉,道:“手好了就别包着了,包的时间长,容易缺血坏死。”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是让你瞧这个!”
“别的不敢瞧,乱瞧乱看的,眼珠子说不定要给挖出来。到底瞧什么,你明说。”
李婵儿道:“我这几日心里烦的狠,刚才那话是我说重了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成了吧。我是让你瞧这匕首,你瞧,我拔都没拔出来。”
“什么意思?”萧庭有点莫名其妙的望了望匕首,又不是没瞧过,好几次都差点给这小刀子捅了。
“我就说好心当成驴肝肺。喂,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话……”
萧庭说话的时候,脸一直都望着另外朝大河的那边,李婵儿一边说,一边就伸手去转萧庭的脸,要把他的脸转向自己这一边。
“大姐,别动手动脚的好吧,听话是用耳朵,不是用眼睛!”萧庭一歪头让开,然后望着她。
“这还差不多。听说你封了散官,虽说官不大吧,好歹是个武官,如今朝廷这局面,说不定哪天正要上战场。”
李婵儿把手里的匕首递过来萧庭:“喏,这小刀子还算是锐利,半寸的重甲都挡不住,我从小带在身边,真真切切的救过我一次,送你防身了。”
“这……不太好吧。”萧庭知道这把匕首对于姓李的意味着什么,老李家男男女女,每个人在第一次封爵的时候,皇帝都会赏一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会在死后陪葬,如果削了爵位,也一并收回。李大郎送萧淑慎匕首的时候,李郎中说的,特意叮嘱千万别给弄丢了,流到民间搞不好就要出大乱子。
“没啥不好的。”李婵儿不由分说的就把匕首塞到萧庭手里,神情郁闷道:“今天来本是给你送这东西的,没想到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看李婵儿这个样子,萧庭火气多多少少也消了几分,把匕首插在腰上,点点头道:“那就谢了。放心,人在它在,人亡……”
话没说完,嘴巴微微一热,被李婵儿捂住了。
李婵儿望着萧庭的眼睛,微微摇头,缓缓道:“只要人在就成,其他的不要说,也不许说。”
萧庭心头微微一热,望着眼前的俏脸,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李婵儿的手,缓缓的从自己嘴边挪开。
一手搂住李婵儿纤腰,朝自己这边用力一带。
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了一起,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热气迎面而来,李婵儿浑身微微发颤,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她竟然一时间忘了反抗,睁大眼睛像是受惊的小羊,吐气如兰:“你……你要做什么……”
死就死吧,再说也未必会死。萧庭再不犹豫,对着那双粉嫩的红唇就印了上去。(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作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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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瓣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其中伴杂着一抹淡淡的甜香,李婵儿发出一声惊呼,紧跟着呼声就戛然而止。小嘴被堵上了,当然发不出声音,只能从鼻腔里发出嗯嗯的哼声。
四片嘴唇终于印在了一起,不过姿势却不太好看,由于萧庭是突然袭击,李婵儿没有防备,于是骤然被萧庭压在了身下。看上去,就好像是萧庭‘骑在’李婵儿身上。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河边一个男人按住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双手,然后跨在她的腰上,低着头一阵狂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萧庭都不像个好人,幸亏没人路过,不然肯定要把萧庭当成采花的淫贼。
大概两三秒之后,萧庭发现有点不对劲,被压在身下的李婵儿竟然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奇怪太奇怪了,好歹给点反应啊,就算你不娇羞什么的,至少也要反抗啊,哪有你这样像死人一样的。
萧庭奇怪的睁开了眼睛,结果吓了一大跳。李婵儿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正直愣愣的望着自己。她的眼睛本来就很大很圆,现在两个人几乎就是脸贴着脸,如此近距离之下,而且眼大无神,跟女鬼似得,真的很吓人。
李婵儿从小到大也没有被任何一个男人这样吻过,惊呼一声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害羞都忘记了,只顾着睁大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萧庭。而萧庭则恰恰相反,他知道李婵儿不是一般的身份,甚至隐约有点猜到李婵儿到底是什么人,要是非礼了李婵儿,下场估计会很惨,所以这次是抱着‘豁出去了’的想法的……
所谓的“牙一咬,眼一闭,去他娘的,干了!”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刚才的萧庭,眼睛是闭着的……
这算什么,大姐,咱们这是接吻啊,哪有接吻的时候还睁着眼睛的,就算睁眼,也该是男方睁眼吧?哪有女人睁着眼睛,男人却闭上眼睛的?
再说了,我这好像是强吻,你多少也该反抗一样吧……这搞得萧庭很郁闷,完全没有半点征服感和成就感,反而好像我被你强吻了一样……
不过这都是细节,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正想着,身下就传来震动,李婵儿大概是终于反应过来了,扭动了一下。
萧庭一咧嘴,故意露出一个坏坏的表情,正要说两句什么你越挣扎我越兴/奋之类的,话还在嗓子眼里打转,身下传来的反抗力量陡然以爆发级数增长。
“呃……”
呼哧一下,萧庭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失重,然后整个人好像就‘飞’了起来,眼前的景色变化,李婵儿的俏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侧不断倒退的景物,耳边也传来呼呼的风声。
还真就是飞了起了!李婵儿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把萧庭给踹飞了。
两个人就在河堤边上,离着河水也就那么一丈多距离,萧庭身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下子摔进了泾河里,溅起一大朵浪花。
她那一脚就是纯粹的在受到巨大刺激之下的“应激反应”,根本连脑子都没过,就凭本能踹出去了。
也算是萧庭倒霉,按照李婵儿的功夫底子,按理说还不到能把萧庭这个大男人踹飞几米的程度,可是人在本能应激反应下,是可以发挥出强大的潜力的,何况李婵儿背靠着地面,又能借力,正所谓力从地起,因此,这一脚,几乎就是李婵儿这辈子“最强一脚”……
李婵儿一个鲤鱼打挺,干脆利落的从地上跳了起来,稳稳的站在地上。她站在河堤上,望着落水的萧庭,满脸茫然的样子,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萧庭在河里扑腾了两下,挣扎着浮出水面,李婵儿才醒过神来,冲河里叫唤:“喂,喂,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肠子都要被你踹断了!”萧庭苦着脸,手脚并用朝河边游。
“我真不是故意的……不对!你骗人,肠子断了你怎么还能游回来?”
“不要在意细节,真的很疼,超疼的……”萧庭声音都有点发抖。
“你快点上来,我给你瞧瞧,千万别踹坏了。”李婵儿急的直跺脚,刚才那一下的力道到底有多大,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能把一个男人踹飞,这力气绝对小不了。
其实这一脚看着猛,但是倒没造成太大的杀伤力,毕竟两个人当时距离太近,而发力是要一定距离的,所以李婵儿不能算是“踹”到萧庭的,而是用腿部力量把他“蹬”出去的。这就像是拳头贴在人脸上发力,会把人推开,也会疼,但不一定会把人打伤,可要是两个人距离半米一拳打过去,那就一定会受伤。
萧庭好不容易扑腾到了岸边,落汤鸡一样朝河堤上爬,河堤不长,也就是一米多点,不过坡度很陡,是一个大概七十度的斜坡,爬起来很费力。
萧庭费了了老牛鼻子力气爬上来,弯着腰捂着肚子郁闷道:“不就亲了你一下嘛,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嘛?”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刚才……你刚才……你刚才……”
李婵儿连续说了三个“你刚才”,眼睛又睁的大大的,不可思议的望着萧庭。感情她到现在才想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是为什么要踢飞萧庭的。
“冷静,冷静,有话好说,大不了我给你亲回去就是了。”萧庭就觉着不妙,沿着河岸转身就要逃。
“哼哼,作死啊,作大死!”李婵儿一对眼睛眯了起来,冷笑着背着手不急不慢的跟了上去。
“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带再打我的……喂,你有意思没,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
“还敢说刚才!”
萧庭话音还没落,李婵儿大怒,又是飞起一脚,这次正好踹在萧庭的屁股上,萧庭沿着那个七十度的河岸斜坡,又咕噜噜的滚到了河里。
落水的时候,萧庭骂了自己一句,还真是不做死不会死,老子好端端的跟她说什么刚才!
不过这次还好,是踹在屁股上,屁股上肉多,李婵儿大概也留了手,到不是很疼。
可是这斜坡爬着太累了……
再次吭哧吭哧的爬上来,李婵儿已经上了远处的一辆马车。那马车堪称“巨大”,里面怕是坐七八个人都不嫌拥挤。
望着远去的马车,萧庭很是幽怨的叹了口气:“这大唐什么都好,就是娘们太彪悍,一个小丫头片子,都能把老子虐成渣啊!”
“娘的,这样下去还了得?不行,要练武,必须练武!找孙老神仙炼丹,找裴行俭学功夫,还就不信了!”
萧庭和马车离开之后不久,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走出一个人来,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村汉。他朝马车的方向望了望,又看了看萧家大宅的方向,最后一转身,朝长安县府衙的方向跑去。(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一十五章 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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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以容纳七八个人乘坐也不会觉得拥挤的巨大马车里,此时却只坐了两个人。
李婵儿坐在一边,从车窗望向外面,看起来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的。
“你这丫头,刚才还和小情人打情骂俏,一转脸回来,就在阿姊面前装。”
开口出声的,是坐在李婵儿对面的一个华服女子,这女子面目和李婵儿依稀有四五分相似,两人若是站起一起,简直就是一对姐妹花。但和李婵儿相比,这女人更多出几分圆润丰腴和成熟妇人的风韵,眉间一抹胭脂红,眼波流转之间,放佛要滴出水一般,媚态万千。
若说李婵儿是一株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水仙,这妇人绝对是一朵怒放的娇艳牡丹。
被女人点破心事,李婵儿放下窗帘,回头俏生生的瞪了她一眼:“阿姊你说什么呢?”
“虽然隔着远了些,一开始的骂俏阿姊是没听着,可阿姊又不是瞎子,后来的打情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咱们的婵儿如今可是好大的威风啊,被男人压着亲了个嘴,一脚就给人家踹飞了,乖乖,这份功夫,在宗族里怕是数一数二的,快要赶得上恪哥哥了吧?”
那女人说完,掩着嘴笑的花枝乱颤,随着这笑的动作,胸前两只饱满的半圆便是随之跳动起来,几乎要挣脱而出。
李婵儿一张小脸刷的一下就火红火红的,修长的脖子也蒙上了一层红雾。
不过她也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人就脸红说不出话的小门小户女子,片刻的尴尬之后,就展开了反击,娇呼一声去抓这妇人胸口两团软肉。
“好你个高阳,我好心好心带你来瞧瞧你以前的宅子庄园,你还笑我,今儿个非好好教训教训你!瞧你浪的,本公主今日非要抓爆了你不可!”
原来这成熟妇人,正是当场皇帝的亲姊,萧家庄子的上一任主人,嫁给房玄龄二子房遗爱的高阳公主。
“你个小蹄子,敢跟阿姊动手了……哼哼,嫉妒也没用,你这个没嫁过人的小雏儿,哪里知道女人这对宝贝是要用男人来滋养的……”
这姐妹两从下关系就好,又都是女人,还都是神经比较大条的女人,说话之间就没了忌讳和害羞,笑嘻嘻的打打闹闹在一处。
要说功夫,高阳还真不如李婵儿太多,就算没真动手,打闹了几下,便落了下风。她忽然闪电般出手探在李婵儿的肋下挠了一把,被她简简单单的一挠,李婵儿气势顿时消散,浑身发软提不起半点力气,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浑身发抖,忍都忍不住。
“阿姊……嘻嘻……阿姊……别挠……哈哈,我错了还不成嘛……嘻嘻……”李婵儿眼泪都笑出来了。
“嘻嘻,从小就怕挠痒痒肉,你算是被阿姊吃定啦。下次把你这个秘密,偷摸着告诉你那个小情人,看你还敢不敢打他。”
两姐妹从小到大打闹一向以这种方式进行,开始高阳被李婵儿欺负,最后都是以高阳抓住李婵儿的痒痒肉结束。
高阳正要收回挠李婵儿痒痒的手,目光落在李婵儿腰上,神情忽然一变:“你的匕首呢?”
她一边说,一边就转头在车里找,翻了几个软垫,却都不见踪影。
“快回去找找,是不是丢那小子庄子上了。”高阳显得有点着急,就要叫前面赶车的女车夫掉头。
“别找啦,我送人了。”李婵儿倒是一脸无所谓。
“胡闹!”高阳收起了刚才调笑的表情,神情严肃,皱眉道:“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
“哎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把小刀子嘛。”见高阳板起脸,说话语气也加重了,李婵儿不太敢硬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胡说!你要是个皇子倒也罢了,可咱们这些当公主的,匕首要么送自家驸马,要么留着陪葬,这规矩还要我告诉你嘛!”
高阳重重的一拍桌岸:“说,送谁了,快要回来。你若是不好意思开口,阿姊帮你去要。”
“没送人,丢了!”李婵儿嘟着嘴说。
高阳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李婵儿几眼,疑惑道:“你这丫头不说老实话,你该不是送给那个小男爵的吧?”
“哎呀别问了,就是丢了嘛,我也不知道丢哪去了……”李婵儿声音越来越小。
“瞎话,糊弄鬼呢?你这丫头我还不知道!”
高阳狠狠的瞪了李婵儿一眼,然后冲着马车外面几乎是吼了一嗓子:“掉头,回兰陵庄子!不,直接给马车驰到他萧兰陵府大门口!”
“诺。”传来赶车妇人的声音,大车微微一震,就要掉头。
这下李婵儿不干了,也冲着外面赶车的厉声喝道:“你敢掉头,扒了你的皮!”
要是萧庭在这,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乖乖,这才是真正的高端贵族啊,一个不合心意就要扒了皮。
那赶车的是李婵儿府上的人,自然是听李婵儿的,何况李婵儿已经发了火。大车又是微微一震,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好好好,我自个儿走回去!”高阳一转身,就要下车。
李婵儿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猛地一下子扑过去,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张开双手拦在高阳面前。
“让开!”高阳喝道。
“不让!”李婵儿道。
“让开!”
“不让不让!”
“真不让?”
“就不让!”
“不让是吧?”高阳也被这个妹妹气的没办法,一咬牙,就要去挠李婵儿的痒痒肉。
手还没碰到李婵儿,李婵儿态度忽然软了下了,放下手朝后一缩,垂头丧气的坐在门口,气呼呼的说:“阿姊你欺负人,你那把小刀子,不也是送给了辩机和尚,你能送,怎么轮到我就不行了?”
说道辩机和尚这四个字,高阳右边眉毛猛地跳动了一下,神情骤然变得阴沉无比。
李婵儿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大着胆子抬头望着一眼高阳,小声说:“阿姊,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个人的。”
“哎,你这丫头……”高阳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重新坐下,轻轻的拉住了李婵儿的小手,轻声道:“傻妹子,咱们两是不一样的,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把自己给毁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郁闷的长孙诠
毕竟是姐妹两个,从小关系就好,没什么说不开的事情,见高阳语气软了下来,李婵儿也不再堵着车门坐到了高阳身边。
“怎么就不能送了嘛。”李婵儿嘀咕着。
高阳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你听阿姊跟你说,我是嫁过人的人,名分定了,怎么着都行。况且他房家即没什么像样的背景,也没什么厉害人物,你那姐夫就更别说了,你也知道草包一个。阿姊再怎么着,他房家都不敢怎么样。可长孙家不一样,且不说赵国公如今的权势,就是那个长孙诠,你未来的驸马,我打听过了,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他若是知道你把这匕首送给了别的男人,就算婚后对你明面上不敢如何,可暗地里呢,男人给女人气受的法子太多了,到时候你能怎的?毕竟是嫁出去的人,就算陛下再疼你,只要长孙诠不打不骂你,陛下也不会把他怎样。”
“可是那草……嘿嘿,那房遗爱对你不是巴结的狠嘛?他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些事。”
“那更不一样了。”高阳拍了拍李婵儿的手背:“我的傻妹子,你若是有阿姊一半的心狠,或者你干脆就是个放得开的小浪蹄子,只求床上痛快不在乎名节,阿姊也就不为你担心了,无非就是玩嘛,到时候受气的是他长孙诠。可你是什么人,阿姊再清楚不过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你能做到?”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是送了。”李婵儿嘀咕道:“本来我就不想嫁,长孙诠比我大了二十多岁……”
“好,先不说长孙诠。”
高阳拉着李婵儿的手问:“阿姊问你,你真对那小子动了真心,还是闲着无聊找个玩伴?若是后者倒还好些,阿姊倒是能帮帮你。”
李婵儿也没经历过这些男男女女的事,被高阳一问,倒是也有些愣住了。问她刀枪剑戟怎么使,她门清,可问她是不是真对萧庭动了真心,她还真不知道。
一个没有动过真心的人,她大概连什么才算是‘动真心’都不清楚。
“跟阿姊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怎么想,就怎么说。”高阳道。
李婵儿微微偏头:“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动心,总之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来由的高兴,几日不见他,就有点想,忍不住的就要去找他,有时候一个人在府里发呆,他莫名其妙就跳我心里来了。这不,听说他封了个什么七品的校尉,明知道就他那身份,远轮不到他上战场,可就是担心,所以才把匕首送他。那匕首切金断玉的,万一真上了战场,说不准就能救他一条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高阳有气无力的挥挥手。
李婵儿话匣子才打开,正说到兴头上,兴冲冲道:“阿姊你让我说完,还有别的呢。”
“我……”高阳气的抬手要打,手抬到一半停住了,恨铁不成钢般的瞪了李婵儿一眼:“还说什么,这就够了!我的妹子,你这要不是动了真心,世上就没真心了。”
高阳悬在半空的巴掌落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苦笑道:“我怎么就这么蠢呢,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依照你那脾气,被男人亲了小嘴,若不是动了真心,早就一刀捅过去了。”
“那怎么办?”李婵儿睁大眼睛,腻歪着央求道:“阿姊,要不你帮着我求求皇帝哥哥,退了长孙家的亲事吧。”
“又说孩子气的话。死老头子临终定下的亲事,谁敢退?若真是别人家的也就罢了,反正陛下宠着你,大不了我再帮你闹一闹,拼着再给削一块封地,也帮你退了这门亲。可如今朝廷的局面,你也不是不知道,赵国公不点头,谁说了都不算。真要是闹大了,陛下权衡之下,当心给你贬成庶人。”
李婵儿倔强道:“我就是不嫁长孙诠,庶人就庶人,大不了他养我,反正他能养得起。”
“唉吆喂,这才哪跟哪,就他他他的了。”高阳给她气笑了,凤眼一眨,道:“那我问你,你那个他是怎么想的?他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他敢要你?”
“你可不知道他那人了,看着笑嘻嘻的,其实闷坏着呢,要是长了毛,比猴都精,他八成早就猜到我身份了。”
“那他还敢对你动手动脚的?”高阳一愣:“嘿嘿,还真是色胆包了天,倒是刮目相看了。可丫头你要明白,男人上了床,可是什么话都敢说的,等那快活劲头过去之后,嘿嘿,就软塌塌的怂了。”
“阿姊你胡沁什么呢!”李婵儿俏脸一红,俏生生的翻了个白眼。
“这么大姑娘了,早晚是要嫁人的,有什么好害臊的。你可不要被人又骗了身子,又骗了心。他敢跟你好,未必就真敢娶你,这种人我见多了。”高阳道。
李婵儿一手托腮,歪着头想了想,笃定道:“我觉着他敢。”
“为什么,说来听听?”高阳奇道。
“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他敢。”
李婵儿撒娇一样晃着高阳的手臂,腻声道:“要是没他,我指不定也就捏着鼻子嫁了,可如今有了他,我是怎么着也不会嫁给长孙诠的。我的好阿姊,你就帮帮你可怜的衡山妹子吧,姐妹里就你最有主意了。”
“你这丫头,气死个人!”高阳狠狠捏了一下李婵儿的鼻子。
“阿姊你答应了?”李婵儿笑嘻嘻的问。
“我倒是想不答应,成吗?”
高阳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是命,咱们老李家的男男女女,从死老头子跟他那几个兄弟开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倔到死的性子。”
“谢谢阿姊!”李婵儿嘿嘿一笑。
“话说在前头,我如今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尽力帮你,成不成的,还得看你两。关键是他!”
高阳故意把‘他’字咬的很重,好像要把被李婵儿的气,出在这个‘他’身上。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紧跟着一本正经的说:“还有桩事我先给你提个醒。”
李婵儿见高阳满脸严肃,像是极为严重的事情似得,愣了愣神,然后重重点头:“阿姊你说,我一定听。”
“你要是真想跟他好的长久,最近别去招他,男人在这事上跟狗差不多少,没哪个有定力的,若是来个珠胎暗结的,他非得给活剐了不成。”
李婵儿刷的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咬牙切齿恨恨的说:“阿姊你能不能讲人话?”
……
赵国公府。
“衡山郡公主和萧兰陵有染?你查清楚了?”长孙无忌问。
长孙诠坐在下首,脸色发青如铁一般,沉声道:“我去公主府拜访了几次,公主都闭门不见,因此我派了人守在公主家门外,原本想着,只要公主出门,那人便来回报我,我立刻赶去,假装是偶遇。可那人今日却亲眼看见,萧兰陵和公主两人……”
他把今天那个农夫打扮的人,看见的萧庭和李婵儿之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长孙无忌听完之后,抚须沉吟了片刻,然后摇头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神情:“说到底,大唐的风/流公主又不是她一个,不是什么大事。你若是心里有气,也找几个女人就是。”
“我气的不是这事,反正我娶她,也不是为了她的身子,女人到处都是,我自小也没缺过女人。”
长孙诠摇头道:“我就怕,如今萧兰陵正当红,衡山又是有名的性子烈,万一她闹起悔婚的事来,我这到手的驸马位子飞了,那可如何是好!”
“悔婚?”长孙无忌冷笑一声:“你当陛下会答应?你当我会答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长孙诠道。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衡山青春懵懂,那萧兰陵年少英俊,出道以来一帆风顺,事事都占尽风头,难免会惹得衡山动心,这也是常有的事。但这婚约是万万不会变更的,你既然不要她的心,又何必在乎她心里想的是谁,男子汉大丈夫,休要困于一妇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长孙诠依旧很是郁闷,他今年四十二岁,正是官场上的当打之年,又在外历练多年,论理,他才应该算是年轻俊才吧?萧兰陵算个屁,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罢了。
不就是长得比我俊些嘛?难道胖子就不是人!长孙诠肚子里恨恨的骂了一句,衡山你这个不懂男人的小娘们,还没成亲就这般辱我,等成亲之后,非要让你明白明白,什么才是真男人,什么才是真正的胯下之辱!
第一百一十七章 高手
萧庭从河里爬出来暂时没回家,堂堂的男爵,落汤鸡一样回到府里,下人们还不得笑话死。
尤其是这种事还不能解释,怎么解释,说被人打了?那家里上上下下的,以熊二为首,肯定要抄家伙砸上门去;说耍流/氓被人打了?那更糟糕……尤其是最近跟萧淑慎这丫头在冷战,小丫头倒是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不过兄妹两见面的时候,小丫头礼数十足,但没了过去的亲热劲。
萧庭能看得出来,萧淑慎这还是在闹脾气。这个岁数的小孩正在逆反期,大人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做的不好,就容易引起小孩子的反抗情绪,何况才经历了失去亲爹亲哥的痛苦,短短几十天的时间,未必就真的恢复过来了。这时候要是告诉她你哥在外面耍流氓被人揍了……想想就觉得有点可怕,不知道小丫头会怎么看自己。
还是和熊二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在一起比较轻松,见萧庭浑身湿漉漉的,熊二回家拿了套干衣服,带了点酒菜过来,两个人蹲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下面喝酒。
要说熊二,绝对是个靠谱的人,换个人看见萧庭这副模样,肯定要一肚子好奇问东问西的,熊二则不然,就跟什么都没看见似得,萧庭不说,他一句话都不多问,转身就去拿衣裳。
也不知道说他神经大条好,还是大智若愚好。
“你说,我现在练武,还来得及吗?”萧庭敞着胸膛,喝了口酒。
他娘的人是真贱,天有点热,这时候居然还挺怀念被凉水泡着的感觉。
从穿越过来到现在,虽然周围充斥着暴力分子,但萧庭以前还真没太对练武上心。
毕竟是后世过来的人,对于“武功”这种玄乎的东西不太感冒,一个人的武力值再高,像熊二裴行俭这种的,单打独斗是厉害,可遇上一队甲士照样没辙,一刀子捅倒胸口照样得死。就算是裴行俭的大哥,那位万人敌的裴行俨,还不是一样死在乱军之中。自己一个堂堂的男爵,也不用没事干就跟人打架什么的,因此练武这件事对于萧庭而言,属于吃力不讨好。
但受封了校尉之后,尤其是今天被李婵儿虐成渣之后,萧庭忽然觉得好像有必要练练武了。倒不是对于李婵儿有怨念,更不是想报复她,而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自己也许将来真的要上战场。
地震之后,尤其是亲眼看见过满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之后,萧庭一直本能的就很抗拒去想战场的事,几万人的厮杀,那种场面比地震要惨的多,一眼望不到头的死人堆,遍地都是血糊龇啦的手脚内脏,对于亲身经历者而言不存在半分的凄美壮烈,只有痛苦和恶心,恐怕一辈子都要做噩梦。
所以萧庭宁可冒险和李郎中打一架,都不愿去管理军队。
但有些事不是凭着主观意愿能改变的,这次逃过了,下次呢?在封建时代,难道能永远逃避“战争”这个话题,不可能。也许自己不会亲临第一线和敌人白刃战,但战场上刀枪无眼瞬息万变的,连李世民都有给包围的时候,谁说的准呢?
到时候,多一分功夫,至少能多一分保命的希望。
何况,练武也能强身健体,总归不是坏事。
“爵爷,我看您就不必了吧。”熊二一咧嘴,嘿嘿干笑了两声。虽然没有明说,但那笑声就已经说明了问题:您萧兰陵不是练武的这块料。
“倒不是要成高手,就是强身健体。左右闲着没事,你跟我说说练武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庭问。
“练武嘛,也没啥稀奇的,无非就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吃得了苦就成,哦,吃喝也要跟得上,要不身子就练虚了。俺从五岁开始练武,一天十二个时辰,要练五六个时辰,练到了二十,才算是功夫上了身。爵爷您要是吃的了这个苦,也不用啥名师指点,俺就成。不过等您练到了四十多岁,功夫就算是成了,身子骨又开始弱下去了,何苦来哉。”
熊二的意思是练武要从娃娃抓起,一个人身体的巅峰状态就是年轻的那二三十年,萧庭就算从现在开始苦练,就算练个二十年吧,也快四十了,到时候再过几年,人都要老了,体力精力下降,所以他现在这个年纪才开始练武,迟了,意义不大。
“先不说我迟不迟的,我问你,你刚才说‘功夫上了身’是什么意思?”萧庭有点好奇问。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天不练,功夫就倒退,这就是功夫没上身;到一定程度之后,练武就能容在行走坐卧里,就算有个十天半个月没有专门练武,功夫也不会落下,这就是功夫上了身。上了身的,就算得上是高手了。”
熊二嘿嘿一笑,挠挠头:“我和裴喜闻,还有小翼公爷都是这样的,是功夫上了身的。”
以前看小说,有很多对于武功等级的划分,什么炼体练气的之类的,不过萧庭并不相信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神乎其神的武功,但听熊二这么一说,倒是别开生面。
功夫没上身,就是一般练家子,上了身的,就是高手。虽说一般练家子,未必就干不过高手,高手再厉害,一刀也能捅死,但毕竟是有了个高低区分。
“功夫上了身,这就算是炼体大成了吧?之后呢?”萧庭饶有兴趣的问,心想接下来不会是练气吧。
“没之后了,接下来就得打。”
熊二挥了挥拳头:“光说不练假把式,有底子还不成,还得跟人打,找高手打,有事没事就打。到我这一步的,练拳已经不是太重要,关键是要经常打架。”
萧庭差点听喷出来,总算明白了为啥古代这么多喜欢惹是生非打架闹事的人,原来是这个原因,不光是为了出气争面子,还有个提高武功的目的。
实战练习?
这也就说明了,为啥以小翼公爷秦怀道的身份,会拉着熊二这个护院头头打架了,两人的身份毕竟差距太多,按道理说,就算看着萧庭的面子,秦怀道也不该拉下身价去跟熊二过招。大概是到了他们那个层级的,想找个水平相当的对手还是比较困难的。
“那你跟裴行俭、小翼公爷,谁强?”
“这个……嘿嘿,论拳脚,裴喜闻不够看,小翼公爷比俺强些,不过真下死手,他也不够看,花架子太多。论兵器马战,不太好说,一招见生死的事,功夫再强的人,稍不留神也小命不保。”
这能理解,裴行俭和秦怀道从小除了练武,还得读书,底子估计不如熊二。而熊二是市井里厮混大的,真玩命弄起来,肯定有一些上不得台面,但是绝对很有效的“小手段。”
“至于再上一步,那就要上战场杀人了。比武动手,跟战场杀人毕竟是两码事,没尝过血的,动手就是少了些狠辣味道,只有战场那种地方,生死一线,在鬼门关来来回回走过几圈,把胆气和杀气都养得足足的,才算是真正的狠人。像苏中郎、卢公那种的,别看他们年纪大了,比武未必能赢我,可要是真的生死相搏那就不好说了。”
熊二也被勾起了兴致,喝了一大口酒,神情向往:“爵爷,您啥时候上战场,带上俺呗。俺跟您保证,几仗下来,俺杀他个百八十人,只要李大公子不露面,这长安就没俺的对手!”
李大公子,李靖的大儿子李德謇,当年长安城年青一代真正的第一高手,不过前几年,卷入了一桩要命的大事,给发配到岭南啃荔枝去了,连李靖的面子都保不住他。
“我要是真上了战场,绝对带着你给我当盾牌!”
萧庭有点丧气,听熊二这么一说,练武恐怕是没有捷径可走了,就得日复一日慢慢的打熬身体。
“这倒是也不是,要说三五年有小成的法子,我倒也听说过。”熊二琢磨了一下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商会章程
三五年就有小成?萧庭眼睛一亮,以熊二的身手,他口中的“小成”,也足够满足萧庭的期待了,毕竟萧庭也不想成李德謇那样的第一猛将,只要有些自保的实力就成。
“快说说!”萧庭立刻问。
“一般练家子吧,无非就是打熬身子骨,力气足够,应对够快,也就成了。不过有一类功夫,有些像是老道们的打坐,那是要练气的。”熊二说。
次奥!练气!萧庭一脑门火,一肚子的希望变成失望,恨不得踹熊二一脚。
这不是耍我玩呢嘛,那些道士和尚打坐练气,萧庭也不是没见过,说是锻炼身体还勉强过得去,至于格斗搏杀,就是一个扯字。连孙思邈都说过,练气之道虚无缥缈,实不可信。
见萧庭不信,熊二连忙解释道:“爵爷,俺真不骗您!俺阿耶年轻的时候,在山里就见过一个老道,一个纵跃,就能窜出三丈,您想,咱练武的,就算是身子轻的燕子盗,一纵撑死了也就一丈多吧。俺阿耶说,那就是练气的。”
商周时候,一丈也就一米多不到两米,大唐一丈约莫接近三米,一跳能跳出七八米的距离,的确不是武功能达到的地步了。
熊二这人从不撒谎,萧庭一把给他抓住,激动道:“哪能找到这样的老道?”
“这俺就不知道了,俺阿耶说他这辈子也就机缘巧合见过那么一次,这种人比皇帝还少。”熊二没心没肺的说。
那你说个屁!萧庭无奈的摇摇头。要说这样的牛人到底存在不存在,萧庭也不知道,毕竟正史上很少有记载,而野史又传的神乎其神的,动不动就是金丹仙人,腾云驾雾,活个几百岁都正常,几乎没有可信度。
也许张三丰达摩吕洞宾之类的就是这种“练气”的高手,不过就像熊二说的,数量比皇帝还少。毕竟,上下五千年,皇帝有好几百个,赶上年景好的时候,同时还能有好几个皇帝。而张三丰这样的人,两个巴掌就能数出来了。
萧庭估摸着以现在自己的身份,想见皇帝不难,但想要找这样的高手简直是难于登天,遇到他们的概率比中彩票大奖还小,就算穷极一辈子去寻找也未必找得到,秦始皇和死了没几年的李世民就是现成的例子。
所以熊二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只当听得一笑罢了。
又和熊二扯了会,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回了府。
刚进府门,牛老汉就神神秘秘的来禀告,慕一宽来了,在偏厅候着呢。
如今萧庭和慕一宽之间关系已经算是比较近的了,慕一宽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萧庭的人,但为了避免物议,说什么爵爷自降身价结交商贾之类的话,慕一宽平日上门拜访,一般都选在晚上,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即便在明眼人看来,慕一宽也只是仅仅和萧兰陵在生意上有些往来罢了,像这种关系,任何一家权贵豪门都有一大堆,毕竟权贵豪门也是要赚钱捞外快的。
“爵爷唤我来有何事?”慕一宽穿了一身黑衣,边上还放了个斗篷,颇有些夜行人的感觉。
“你现在手头能拿出来多少钱?”
……
和慕一宽聊了会,掌灯的时候慕一宽又悄悄的从后门离开了萧家。萧庭把他叫来,是多多少少和他透一个气,让他准备点活钱,为朝廷下面的捐款做准备。慕一宽是关内大商贾,在商人圈子里很有地位,这件事上他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办的好了,利国利己也利萧家。
这就是结交权贵的好处,权贵一般不会直接出面帮你做什么事,但权贵的消息来源广,掌握了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的上层信息,关键时刻稍稍透点风出来,也许就是一个商机,也许是飞黄腾达的起点,或者是安生保命的救命草。
就比方这次,萧庭也并没有跟他说太多,毕竟朝廷还没有下达劝捐的政令。但仅仅凭着那几句话,慕一宽就能提前做好一系列准备,如果朝廷真的开始商人捐款,那提前有了准备的慕一宽一定是众多商人中,受益最大的一个。
至于到底该怎么准备,慕一宽自然会琢磨,他这人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相当靠谱的,有时候想问题甚至比萧庭还要全面,关键的时候点一点他就行。
送走了慕一宽,萧庭又把玩了一会李婵儿送的匕首。书房里的小桌子小椅子小脸盆什么的遭了秧,给戳的千疮百孔,小匕首在萧庭的手里锐不可当,萧庭也体会了一把当高手的滋味。
是个防身的好东西,铁打的小盆子,蹭的一下,都不用怎么费力就给切掉了一块,断口光滑的很。
玩了一会,身子微微见汗,萧庭把匕首贴身收好。叫来下人准备好笔墨纸砚,研了墨。
值了老牛鼻子钱的宣纸在桌子上铺开,萧庭提溜着一根紫狼毫,沾满了墨,想了想,在白纸上一挥而就,写下几个像是被雷劈过的大字。
“大唐商会总章程”
第一章:大唐商会组织结构;
第二章:大唐商会的权力和义务;
第三章……
……
如果真的让商人子弟参加明经,可以预见商人将来未来成为大唐的一股不能忽视的政治势力。李郎中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临走之前,让萧庭搞出一个管理商人的章程出来。
如果换个人来做这件事,肯定是习惯性的“以官制商”,用官府的力量来管辖商人,这也不能说不对,毕竟后世的商人也是在政府的管辖下的。但后世的社会结构和大唐完全不同,如果在大唐搞以官制商,那就等于丝毫没有提高商人地位,而且极容易搞出官商勾结的事情来。
何况,在今天和李婵儿有了一个亲密接触之后,萧庭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自己应该掌握一部分力量了。插手军务和朝政显然不现实,那两块里面老狐狸太多,牛人太多,而且基本已经被豪门世族瓜分的一干二净,自己插足的难度太大,就算是插了一手,也未必能攫取到足够的好处。
但商人这一块不同,这是一片权力的空白地带,可以做做文章。到了有一天,一手掌财,另一手再和军中实力派搞好关系,甚至借助钱的力量,再反过来插手军务和政务,效果就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当然,以目前商人的地位和大唐的局面,这条路还比较漫长。好在就像李郎中说的那样,我们还都年轻,路一步步走,饭一口口吃。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季度报表
朝廷暂时还没有下达商户捐款换取参加明经考试资格的政令,这个《商会章程》倒也不是当务之急,而且商会章程牵涉到方方面面,无论是商户管理本身存在的复杂性,还是商户与目前朝廷上既得利益者--也就是豪门士族之间的权力划分,各种细节都半点大意不得,需要细细的斟酌,《商会章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写完的。
萧庭只是起了个头,大约的把商会章程的总纲给确定下来,以后想到了再随时填充每一章的具体细节。
第二天一早,牛老汉和吴嬷嬷来了,向萧庭禀告这段时间整个萧家的发展情况。
这也是萧庭定下的规矩,兰陵庄子和萧家渐渐的发展起来,他这个当家主的,即不能对整个家族发展状况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但也不可能事事躬亲,所以给牛老汉分派了个任务:定期汇报。
这个汇报,并不是像普通的账户定期向掌柜的‘报账’,而是类似后世公司管理中的‘季度报表’。报表中,主要有家族收入和开支、人事状况、各项主要工作的进展情况、庄子的发展情况等几个大条目,每个大条目下有若干的分条目。比如家族开支,就包括庄户工钱、作坊原材料采购、萧家奴婢的月例钱、萧家大宅的日常用度采购等几个。每一个小项目萧庭只看总数,明细倒是不必去关注,而是把“审批权”、‘审核权’下放给对应的管事的,否则的话萧庭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各类项目由具体的管事的负责总结,比如家中的奴婢就归吴嬷嬷来管,工匠相关的这一块,都由宋大头负责。然后汇总到牛老汉那里,牛老汉核对统计之后,最终上报萧庭。
除此之外,还有作为管家牛老汉觉得家主有必要知道的重要事件,牛老汉也可以单独列出来进行汇报。
季度报表,加上之前庄户的平面总图、分图解,萧庭对兰陵庄子的发展差不多就能做到心中有数了,即便将来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家族也能正常运转。家族就是一台大型的机器,任何一个部件一旦运转不良,都能从报表上很直观的体现出来,作为萧家大船的掌舵人,萧庭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家族策略的调整。
还有个目的,将来如果真的要把兰陵庄子的发展经验普及推广,这些日积月累下来的报表,就是最直观有力的档案资料。
当然,还有一项对于家族发展至关重要的:人脉的维护与经营。这一点只有萧庭肚子里有数,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插手。
牛老汉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统计学报表,但有萧庭这个专业人士的指导,况且报表本身不是物理化学这种理科学问,并不难掌握,只教了他半天就几乎可以上手。
从报表上看,目前萧家的财政状况已经形势一片大好,两丹一酒中啤酒和洛神丹最赚钱,而利润最低的龙虎丹,收入也要远远的超过萧庭自己的各种俸禄总和--这还是算上最近新封的校尉。
由于有将作监的几位工匠常驻府上,庄子上的灾后重建和兰陵大宅的修缮也全面完成。不过从修缮费用开支上看,倒是把萧庭吓了一跳,光是一个萧家大宅,也就是原先的公主府的修缮费用,竟然就超过了整个庄子上的重建费用和盖作坊的费用总和。
要知道和普通的庄户人家相比,萧家大宅受灾程度算是轻的,没有任何一间房屋倒塌,从外面看起来几乎算是完好无损,居然花了这么多钱。
这就是有报表的好处了,几个数字一对比,就立刻能看出哪里不对劲。
牛老汉解释了一下,有三个原因导致了这笔巨大的开销。第一,公主府的面积实在太大,以前就说过,这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建筑群,各类建筑的基数太大,即便只有一小部分受损,加在一起数量也颇为惊人;第二,公主府建筑材料都是一等一的,在修补过程中,为了保证原汁原味不至于是府邸的档次下降,也必须用好料。比方说一根梁柱,普通人家用半贯钱买根大木头就能搞定,而萧家则可能要花好几十贯;第三,即便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受损的房屋,为了安全起见,宋大头和将作监的那群匠人们也建议重新加固一下,防止有意外发生。
现在的萧家大宅,完全就是一片防震建筑,稍微再配合上碉楼炮塔就能当一个小城池来防守。
这么一来,钱就花海了去了,尤其是加固这一项,几乎每间房子都会涉及。
“爵爷,加固这件事,是老头子擅作主张了。”牛老汉道。
“这笔钱花的值!”萧庭没有半点责怪牛老汉的意思。的确值,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安全的房子,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安全,万一在地震中受了‘暗伤’,忽然倒塌砸死了人,那就不是钱能挽回的了。何况既然长安附近有过一次地震,谁知道会不会来第二次?加固之后的府邸,拥有了较为强大的抗震能力,萧庭也能安心。
当然,如果换一个人,没有经过禀告,就擅作主张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即便是做得对,萧庭也绝不会这样轻轻带过。但牛老汉不一样,这个老头子和萧庭的关系太不一般,可以说,一半是家主和管家,一半则是萧庭的长辈家人。一个长辈,出于关心的角度做了这些事,萧庭不会去指责什么。
人毕竟不是机器,萧庭也不是那种绝对理性的冷酷之人,在不违背大原则的情况下,感情还是要重于理性的。
一段时间下来,原先府上的奴婢们也从心底里认可了新的家主,吴嬷嬷甚至大着胆子提出了一个‘提案’:再招收一批下人。她是从公主府留下来的,见过大场面,觉着目前府上的二十几个下人,虽说用来服侍两位家主是足够了,可人数太少,远远撑不起一个爵爷府的面子,二十几个下人撒在诺大的爵爷府里,几乎就找不见人了,尤其是一到晚上,府里很多地方跟鬼宅似得。
这提案对错好坏在两可之间,但为了鼓励吴嬷嬷这种主动为家族着想的精神,萧庭当即就批准了。但招人的具体事宜,却交给牛老汉。
“还有另外两桩事,老汉觉着该和爵爷说道说道。”牛老汉一边说,一边瞄了吴嬷嬷一眼。
这老头子,始终对吴嬷嬷这个“前朝余孽”存了三分戒心。吴嬷嬷倒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微微一福:“爵爷,婢子告退了。”
第一百二十章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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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走了,只剩下萧庭和牛老汉,爷俩倒也不用那么拘束,很随意的坐了下来。
“都是一家人,别整天防贼似得放人家。人家也不是傻子,能瞧得出来你对她有戒心,就是嘴上不说罢了。”
萧庭一边说,一边笑呵呵的倒了杯茶。唐朝人喝茶和后世不同,喜欢加各种稀奇古怪的调料,甚至还有加肉桂油盐的,上次在苏定方家喝了一次“茶”,差点给萧庭喝吐了。
回来之后,他按照上辈子喝茶的法子,把泡茶的工艺改进了一下,先把茶叶炒一下,然后用开水冲茶叶,不加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本以为能靠着这个小技术赚一笔或者在众人面前露了个脸什么的,哪知道唐朝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人家喝习惯了加油盐的茶,反而对于此不屑一顾,萧守道听说有“好喝的”,兴冲冲的跑过来,一口茶喝下去直接喷了出来,从此之后再不提来萧家喝茶的事。
懒得和这帮子不懂得享受的人啰嗦,他们不喝,老子自己喝。
牛老汉也是不喝这种苦药渣滓一样的东西的,他从净水器里倒了碗白水,喝了一口,道:“爵爷把这么大个家交给老汉来管,老汉可不敢大意了。管着点好,省的那老婆子觉着是公主府出来的,动什么坏心思。”
瞧牛老汉的样子萧庭笑了,吴嬷嬷不过就是个卖身的婢子,连个自由身都没有,能起什么坏心思,何况还有这个精明的老头子子在一边虎视眈眈的,不被吓到就不错了。吴嬷嬷倒是很清楚自己的敏感身份,平日谨言慎行,从未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倒是像个小心翼翼的小媳妇,同样是管家,和牛老汉两个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对老头老太太……
“是了爵爷,有两桩事要跟你禀告的。”牛老汉说到了正题。
“第一桩,老汉琢磨着,府上该找个账房了。”
牛老汉对待外人一肚子心眼,但在萧庭面前,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如今府上的事情太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更重要的是,牛老汉对于做账算账这种事并不算精通,只能讲勉强应付。将来府上的帐越做越多越来越复杂,他的能力就未必足够应对了。
牛老汉的意思,是让慕一宽介绍一个账房过来。慕一宽是关中巨贾,这方面可以说没人比他更门清了。
“不行。”萧庭这次直接否决了牛老汉的提议,账房接触和管理着家族的财政,可以说是萧家的核心人物,决不能用外人,萧家和慕一宽还没到亲密无间的份上,不可能用慕一宽的人,来管萧家的帐。甚至慕一宽推荐的人都不能用。
“这样,你先代劳一段时日,好在如今萧家的帐还不算太难管。让你那个侄子,去慕一宽那里学做账,将来由他来管。”萧庭道。
这也是萧庭这样忽然崛起没有背景的贵族的苦恼,那些有背景的,家族的管家账房等核心人物,都是几代人传下来的,忠诚度和能力都绝对可靠,而萧庭只能花时间一个个去培养。牛老汉的侄子,就是那个曾经断腿被萧庭用石膏法治好的家伙,虽说长得丑了点,不过还算机灵,再加上和牛老汉这层关系,属于“值得培养”的对象。
“爵爷考虑的周到。您看这样成不成,老头子尽快给他去提亲,等他成了亲再去慕掌柜的那,男人有了家更踏实稳重些。”
牛老汉不提,萧庭都差点忘了。当时地震的时候,他用人工呼吸救了个小娘子,后来把这小娘子跟牛老汉的侄子撮合在一起,让小娘子去照顾断腿的侄子。一来二去的,两人还真生出了情义。
男人有了家,行事会更稳重,另一方面,整个家都在兰陵庄子上,才能够算是真正的萧家人。
“好好好,尽快办,钱什么的,府上来出。”听到这个消息萧庭心情不错,先是宋大头,然后又是这个牛犊子,府上的喜事一件接着一件,颇有那么点走进新时代展开新生活的味道。
“也幸亏了爵爷,要不然就凭着他的吓死鬼的丑模样,说不定要打一辈子光棍。”牛老汉嘿嘿一笑,接着又道:“还有桩事,近来咱们作坊火了,一个人在作坊里上工,就能养活一家子人。不少庄户都央求着,作坊能不能多招点子人。”
现在三座大作坊,两座小作坊,看起来产量挺吓人,可是真正的用工数量并不多,拢共也就是不到三百人的样子。庄户上除了要保证农耕不受耽误的壮劳力之外,还剩下不少可用的劳动力。其实就算是那些要种地的壮劳力,一年中依旧有大量的空余时间可用。
谁都想过上好日子,自己在家里闲着,眼睁睁的看着周围邻居赚到了钱,那些没事可干的庄户们自然坐不住了,纷纷来求牛老汉能不能开个后门啥的,给自己招进作坊里。
这倒还真是个问题,当时和李郎中的赌约,是每户人家一年有五贯余钱。目前作坊的用工已经达到饱和,按照一户人家一个人做工来算,再加上为作坊提供各种原材料,平均下来一年下来,各户的进项应该超过五贯,但是余财肯定达不到五贯。毕竟不可能赚了钱不花全部攒着。
如果说提高工钱的话,倒是最简单的完成赌约的法子,无非萧家一年多花一两千贯钱,如今萧家的财政完全不成问题。但现在作坊的工钱已经高的吓人,再提高,恐怕会引起其他的副作用,得不偿失,这是萧庭不想看见的。
“恩,这事让我想想。”萧庭道。
……
在萧庭忙着管家的时候,工部也迎来了新的主人。
河南郡公,工部尚书、吏部尚书褚遂良回京,正式走马上任。
说起来,太宗皇帝给儿子留的几个辅政大臣,的确都有过人之处。赵国公长孙无忌统管全局,老成谋国,无论是资历威望,还是手腕谋略,都镇得住场面。河南郡公褚遂良雷厉风行,果敢刚毅,在处理具体的政务上干练强悍,远不是寻常官员可比。
褚遂良回京之后,入宫匆匆谢了恩,连府邸都没有回,就直接赶到了位于京郊的工部大坊。
工部大坊的规模宏大,远远不是萧家那几个小新作坊可比,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小型的简易城池,外面驻扎了一营的府兵。
大坊中,褚遂良如同将军升帐一般,将工部各司的郎中、员外郎召集一处。
“水车和播种机,事关国计,朝廷先有明旨,后有严令,该做多少,该什么时候做完,本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尔等不聋不瞎,难道看不懂朝廷的令旨?”
褚遂良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冷冷发问。
第一百二十章 出事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官场的惯例,就算是前任吏部尚书阎立德那种老好人的脾气,在当年上任之初,也是立刻就制定了一系列的条陈规矩,以向朝廷表示个励精图治兢兢业业的报效之心。此时在场的工部诸员看来,河南郡公虽然板着一张脸,固然和他的性子不无关系,但说到底,无非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况且,法不责众,朝廷的政令完不成,也不是哪一个人的过错,连前任尚书都给撤了,你河南郡公还要怎样?
说起来,工部上上下下不是不用心,从前任尚书以下,这一多月来,整个工部都忙的炸了锅,要怪也只能怪朝廷下的任务太重太急,播种机的构造又太过精巧,普通匠官根本无法独立完成,只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匠人,可以勉强制造。
因此,下面众人虽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喏喏称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但却没几个人真的因此而感到紧张。
但褚遂良紧跟着接二连三发布了几条政令,包括一些列人事的变动和工部接下来的政务实施,诸官终于变了颜色,心中开始打鼓。
大坊里响起小声的交头接耳之声。和之前的看似恭敬其实无所谓的静谧相比,此时显得有些不合礼数不敬上官的喧哗声,才真正显出了褚遂良这几道政令的分量。
“各位,本官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播种机与水车之难,本官心知肚明,因此才想出了这几个法子,分一分工部肩上的担子。”
褚遂良站起来,双手压在条案之上,目光炯炯在台下扫视了一圈,沉声道:“此事三省已然商讨批复,经此一来,工部肩上的担子至少轻了四成。若还是无法按期完成,那再也没什么好说的,工部责无旁贷,到时候自本官以下,人人等着问罪吧。”
“诺!”一片稀稀落落不情不愿的应声,减少四成,那还有六成啊,按着现在的局面,到时候能完成三四成就该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六成,那是万万不敢想的。
至于什么从本官之下,人人问罪,这就是句官话屁话。你河南郡公倒是不怕,上次前脚被赶出京,后脚就高官厚禄的请回来,如今朝廷里谁不知道连陛下都撼不动你河南郡公,到时候真倒霉的不还是咱们这些人。
……
萧庭可不知道那些工部官员的抱怨,这几天尽想法子哄萧淑慎了。
女娃说长大就长大,这才多久,一个多月吧,感觉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最明显的特点就是靠着“花言巧语”和小笑话已经哄不住了,发明点新鲜的吃吃喝喝好像也不管用。
“嘿嘿,修齐你胆子可不小,私自宰牛,这下被我抓个正着!”萧守道一脸奸笑:“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咱们一块去见官,当场刨开肚皮,看谁肚子里的牛肉多。”萧庭翻了个白眼。
为了哄萧淑慎,其实也是萧庭自己馋牛肉了,昨儿个和熊二宰了一头牛。杀牛的整个过程充满的惊险刺激恐怖谍战元素,为了使杀牛行为合法化,熊二白天先冒着被牛顶飞的风险先敲断了牛腿,然后请官上的人来验,确定牛废了之后才敢杀。
为了让牛少受点罪,甚至还事先灌下去一大壶麻沸散。萧庭觉得这得怪大唐的法律,你要是准许我光明正大的杀牛,我何必让它遭那多罪。
标准的伪善。
选用上等牛脊肉,熊二施展家传神功,花费了一上午功夫用两根棒槌猛砸了几万下,再配合上萧庭独家配置的泾河虾仁和肥猪肉臊子,做出了一大盘子撒尿牛丸。
萧淑慎只吃了一颗小脸就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萧庭如释重负的刚要说两句什么,小丫头根本就无视他的存在,直接扑倒了熊二身上,故意用甜腻的要死的声音说:“熊二叔好厉害!”
前两天还差点被小匕首扎穿的熊二叔叔呵呵呵讪笑,萧庭在一边气的半死。
牛丸个头太大,萧淑慎吃了五六个就饱了,昂着头面无表情的从萧庭面前走过,耀武扬威。
她前脚刚离席,萧守道后脚就进来了,大呼好香好香,也不用筷子,抓起一颗撒尿牛丸就朝嘴里丢。
噗嗤一下,汁水四溅,萧守道嗝的一下愣住了,含着半颗牛丸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神情瞬息数变,最终定格在浓浓的柔情上,好像找到了初恋的感觉。
也幸亏牛丸里面的汁水已经不烫了,不然紧跟着就能让他品尝到被抛弃被劈腿的痛苦滋味。
然后在萧庭震惊的眼神中,大半盘牛丸被萧守道这货以风卷残云的势头全部解决,一个不剩。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这么看来,我家有几头牛好像也要瘸了,回家我就派人去长安县报个备,赶紧宰了,给它们个痛快,省的它们活受罪。”萧守道吧唧着嘴,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像。
“那是那是,你家牛多,宰了之后别忘了给我送个千把斤肉来,也算是对得起我这堆成小山的仙丹。”萧庭笑呵呵的说。
萧锐老伯伯这段时间没怎么露面,据说是在家里和公主殿下共同参悟禅法,参禅嘛,自然少不了灵丹妙药的辅助,比如洛神丹之类的,萧守道这次来,主要是为双亲求丹药来了。
萧庭很恶意的想,这两老夫老妻的也许是在家参悟欢喜禅。
“还有个事,随便和修齐说说。”萧守道说。
就知道你还有事,这家伙每次出现,所谓的“正事”一般都比较无厘头,而那些“随便说说”的话,往往才是他来的真正目的。
“河南郡公已经走马上任了,乖乖,一下子就任了工部吏部的尚书,就是可怜阎立德那个小老头,竟然给发到将作监养老去了。”萧守道看似不经意的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那原来的将作监监正阎立本呢?”
“做少监嘛。嘿嘿,河南郡公上任之后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一批人,包括不少尸位素餐的匠官都罢官躲职,待罪听参。我来之前,家父还特别叮嘱,萧兰陵没个实际的官职,平日对朝廷里的事知道的不多,让我跟你多聊聊。你是不知道河南郡公那性子,就跟那什么似得,咬住人不带松口的。”萧守道笑嘻嘻的伸出中指拇指和小指头,比划了一个乌龟的样子。
明白他的意思了,萧锐这是在提醒自己,将作监的匠官们,不能再呆在兰陵庄子上了。以前将作监一把手阎立本不管事,上级领导工部尚书又是他亲哥,将作监的匠人们整天“不务正业”帮着萧家干活没事;可如今局面发生了变化,将作监的匠人要是再留在兰陵府上,褚遂良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有一利就有一弊,跟着皇帝陛下混,就难免得罪赵国公那一派,虽说人家未必就把自己一个小小男爵太当回事,可萧庭相信,如果有整治自己的机会,赵国公也乐于下一步闲棋。
“回去替我谢谢萧伯伯。我安排安排,这就让将作监的匠人们回去。”萧庭道。
正说着话,牛老**风火火的进来禀告,庄子上出事了!
怕什么来什么,有些事真的没法用常理来衡量,出事的就是将作监的十二个官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义薄云天萧兰陵
萧守道来报信还是迟了一步,中午吃饭的时候,刑部和长安县来了一群差役,带着刑部的票牌和长安县令长孙诠的手令,把将作监的一群官匠给锁走了!
按理说,在萧家庄子上拿人,无论如何都该和萧兰陵打一声招呼,可偏偏这些匠人根本不是萧家庄子上的人,而是将作监的人,从明面上来说,和萧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在道理上来说就没这个必要知会萧家。而且这是来拿人,又不是送礼,跟萧兰陵打招呼,从情理上来说,难免有那么点挑衅的味道。
合情合理。
这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差办事,庄子上也没人敢拦,牛老汉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押走有小半个时辰了,他安排了熊二带了两个家丁在后面追,看看这些人到底给押到哪去,也防止路上出什么其他意外,同时他自己赶回来给萧庭报信。
萧庭听完,呼的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就要朝外走,可刚走出两步,他就停下了脚步。
这件事有点意思。
“修齐……”
萧守道也不笑了,眉头微微皱起,斟酌道:“依我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既然没跟你打招呼,那意思就是明摆的,人家只问那些匠人的罪,没想把你牵扯进来。你要是出头,细细追究起来,你也脱不了干系。干脆你就当不知道这事。”
“这个……似乎有些不仗义了吧。”牛老汉也很为难,要是萧庭出面保人,能不能保的下来还不一定,但肯定会把萧家牵扯进去。
可话又说回来了,那些官匠,毕竟是因为帮着萧家做事,才被锁拿问罪的。况且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这些匠人和萧家庄子上上下下的,也多多少少有了那么点感情,现在出了事,萧家不闻不问的,传出去人家会怎么看萧家。
“仗义?”萧守道嗤了一声,苦笑道:“人家要的就是你家爵爷仗义,他一仗义,说不准就得把自己仗义到沟里去。况且真论起来,那些匠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大不了就是革职为民,打个十几鞭子罢了,死是一定死不了的。”
听萧守道这么说,牛老汉松了口气,也跟着劝道:“爵爷,若是仅仅革职的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时候给他们各家送点钱粮去,算是有个交代。”
萧守道和牛老汉的话在道理上是能站得住脚的,丢卒保帅而已,何况那些工匠根本不是萧家的人,连“卒”的算不上,撑死也也就是‘雇佣卒’,就算给抓了,给杀了,从表面上看那起来,对萧家一点影响都没有。而且萧家的作坊和重建工作都已经完成,这些匠人,对于萧家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做的无非就是一些拾遗补缺的工作和培养下一代年轻工匠。
这些事,宋大头已经可以顺利接手。
所以,按照常理和官场上的一贯规矩,既然对方没有主动牵扯自己,那自己也没必要主动跳出来,否则的话,就意味着要和对方撕破脸皮对上了。舍弃几个无关紧要的工匠,保全萧家,并不丢人,反而会让人认为萧兰陵是个狠厉果决。相反,如果自己出头,说不定还会给那些在官场上浸淫了多年的老鬼一种感觉,萧兰陵不过如此,就是个沉不住气,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
但真的是这么简单嘛?萧庭之所以停下脚步,觉得“有意思”,就是因为看出来,这件事有蹊跷,似乎不止是表面看到的样子。
“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弯弯绕?”萧守道不解道。
“一时半会的说不清,但匠作府工匠的事我揽下了,哪怕削爵为民,这些人我也要去保!。”
“修齐你疯啦!就为了几个匠人?”萧守道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萧庭。
“这,这几个人是匠人,但他们在我萧家最难的时候,帮了我萧家一把,没有他们,庄子上就起不了这些作坊,庄户们至今还得住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就冲这点,我也得谢谢他们。何况,他们是在我家庄子上出的事,我若是不管,别人怎么瞧我。”
萧庭拍了拍萧守道的肩膀:“烦劳你回府上,和萧伯伯说一声!”
“修齐你犯什么糊涂,你听我说……我……”萧守道又气又急,你你我我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和萧庭之间的交情,虽然比不得裴行俭,但好歹也是个资深的“酒肉之交”,平日也算脾气相投,能处到一块来,好端端的可不想看萧庭倒霉。
“守道你不必劝了,换成是你,我也一样会救。”萧庭挥挥手示意不必多言,转身就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就剩下牛老汉和萧守道两个人,萧守道狠狠的瞪了一眼牛老汉,怒道:“你这个管家怎么当的,你家爵爷魔怔了,你也不劝劝!”
牛老汉深深的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到:“哎,咱家这个爵爷,是个把义气看的比命重的人,别的事老头子能劝的了,这事劝不住啊。”
“罢了罢了,修齐能讲义气,我难道就是个薄情寡义的?我先回府和我阿耶商量商量,无论如何周旋,好歹不能让修齐吃了大亏。”萧守道说完,也大步的离开。
……
等到萧守道远去之后,牛老汉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渐渐的舒展开来,之间的苦涩完全消失不见,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和现在的紧张局面极为不相符的微笑。
“爵爷啊,您可真是让人看不透呢。”牛老汉自言自语道。
萧庭不是莽夫,而那些匠人,和萧家的关系也绝对没有他刚才说的那么“深厚”。一开始无非就是冲着钱来的,双方各取所需,本谈不上什么‘恩情’,最多也就是有几分‘交情’罢了。
虽然不知道萧庭葫芦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以牛老汉追随萧庭这么久对于萧庭的了解,他可以肯定,爵爷一定有他的打算。
虽说嘴上一直喊“爵爷”,牛老汉心底里可是把萧庭当成半个晚辈亲人来看的,看见萧庭刚才那一番“义薄云天”的样子,嘿嘿……牛老汉算是彻底放心了,这孩子,到哪去都吃不了亏!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姜
萧庭带了两个家丁,骑着玉狮子就朝庄子外冲,老马玉狮子好像也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不用萧庭挥鞭就跑的飞快。
庄子上人来人往的,两个家丁跟在后面一路大喊:“闪开了,爵爷去救人!都让着点!”
将作监的工匠光天化日之下被刑部锁拿,庄子上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当然知道萧庭这是去救工匠们的。人群纷纷散开,萧庭远去之后,庄子上的人就有人议论开了。
官道边上,赵氏的酒水摊子里坐满了人,自从销售啤酒和沙汤以来,赵氏铺子俨然就成了一块金字招牌,不光有官道上往来的客人,甚至连长安城里都有人慕名而来,没过多久,竟然有了不少回头客,赵氏脸上的笑容也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愁容渐去,比以前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光彩。
“为了几个匠人,你们爵爷就敢闯刑部大牢?”一个青衣小厮模样的人,不可思议说,听他话里的意思,是个外来路过的家伙。
青衣小厮身边坐着的一个灰衣汉子,不时的咳嗽几声。这人一张国字脸如同刀刻出来一般,相貌极为硬朗,看起来岁数不大,最多也就三十的样子,可两鬓竟然已经斑白如雪。
“你懂个逑!”一个兰陵庄子的汉子鄙夷的望了他一眼:“咱们爵爷最讲义气,那几个匠人帮过庄子,爵爷哪能见死不救!”
“这话说的在理,客官您去长安县打听打听,咱们爵爷可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庄户上的人,就没不感恩戴德的。”赵氏端过来两碗啤酒放在桌上,然后双手合十,冲天自语:“只愿菩萨保佑爵爷多福多寿。”
“咦?赵氏你一家子不都被和尚害惨了嘛,你还信菩萨?”那个兰陵庄子的汉子笑道。
赵氏脸微微一红,搓着手笑道:“嗨,以前是不信的,自从见了爵爷之后,俺又信了。”
赵氏半老徐娘,本就颇有几分姿色,加之近来这日子越过越好,半点烦心事都没有了,气色也比以往大有不同,这一羞一笑,倒真有些动人。
那汉子见状,故意逗她:“赵氏,你老实说,你和爵爷是不是……”
“胡沁什么呢!”赵氏一下子板起了脸,厉声打断了那汉子的话:“乡里乡亲的,你调笑我两句,我不说什么,你若是敢败坏爵爷的名声,你信不信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那汉子吓得一缩脖,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的打了一巴掌,告饶道:“玩笑,玩笑。”
“小心你的嘴,这话传出去,不光是我不待见你,咱庄子上只怕容不下你了!”赵氏道。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之前那个一直咳嗽的白发灰衣汉子已经端起了一碗酒,自言自语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萧兰陵果然名不虚传。”
“你咳成这样还喝?”他身边的青衣小厮俏生生的嗔了一眼,目光娇俏,竟然又是个女扮男装的雏儿。
“嘿,我这毛病,就得靠酒来治。”灰衣汉子哈哈一笑,一饮而尽。
……
萧庭骑马朝长安城跑,还没到半路,就遇见了熊二。
“爵爷,人没押到刑部,直接送到长安县大牢去了。”熊二骑在马上大声道。
“走,去长安县衙!”萧庭一拨马头,朝长安县衙方向驰去。
……
宋国公府。
久不露面的宋国公萧锐老神老在的坐在蒲团上打坐,萧守道却急的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里转来转去,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的。
“平日看起来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到了要紧关头就犯糊涂了,这么明白的事都看不清楚。仗义?仗义能当饭吃?李德謇那样的人物都应为仗义两个字倒了大霉,他萧兰陵如今能比得上当年的李德謇?阿爷,您说说怎么办,咱们好歹得想想法子,救他一救。”
“这事有些蹊跷。”萧锐黏着长须:“你把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一遍,记得,一个字也别错漏了。”
萧守道记性好的令人发指,语速极快的把在萧家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遍,竟然连萧庭说的话都一字不错。
“哎,修齐还是太嫩了,少了些历练。”说完之后,萧守道又是叹道。
萧锐没有接话,微微皱眉沉思了片刻,然后眼皮一翻,望着萧守道摇摇头,长叹了口气。
“守道啊,不是修齐嫩,是你太嫩了。”萧锐缓缓道。
“啊?”萧守道愣住了:“您是说,他该去救人?这是为何,我不懂。”
“说白了也简单,只要花些心思细细去想,其中的奥妙其实不难明白。不过即便是为父,也是花了一番心思也想通其中关键所在,萧兰陵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连个正经的官职都没有,竟然片刻间就悟到了,难得,实在难得。难怪陛下如此看重他。”
萧锐说完,盯着萧守道一通打量,有些无奈道:“守道啊,你比修齐也大了好几年,可跟他一比,你才像个雏儿一般。”
“我的亲爹,您就别卖关子了!”萧守道郁闷道。
“我问你,朝廷为何要锁拿这几个匠人?”萧锐问。
“河南郡公走马工部,自然要立威,处置几个匠人,杀鸡儆猴。”萧守道脱口而出。
“立威?呵呵呵,连阎立德都被免了职,这威风难道还不够?或者说,这几个最大也就从七品的官匠,处置他们能比处置阎立德更能震慑工部?”
“恩,您这么一说倒也是,连阎家兄弟都倒了霉,已经处置了一个尚书一个监正,何必再处置这些杂鱼官匠立威。再说了,无非也就是个削职为民,也起不到什么立威的作用啊。”
萧守道毕竟也是世家出身,对于官场上的争斗不算陌生,被萧锐一提醒,立刻举一反三:“何况,工部正是用人之际,与其罢了他们的官,倒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这倒真是啊,何必在来整这几个普通的官匠?”
“这次算你没说错。”萧锐微笑着点点头:“河南郡公虽然耿直刚烈,但绝不是个由着性子来一味狠辣的酷吏,论起官场上的事,连为父也未必就胜过他。处置这些人,总是有个目的。”
“照这么说,处置那些官匠,这是故意做给修齐看的?”萧锐疑惑道。
“不错,就是抓给他萧兰陵看的!抓人的时机太多,若是真的不想让萧兰陵牵扯进来,完全可以等那些匠人回家之后再抓,何必光天化日去萧家庄子抓,这不是冲着他萧兰陵脸上打一巴掌嘛?这么一来,整个长安都知道萧兰陵的人被抓了。”萧锐道。
“那到底意欲为何?即便如此,修齐也不该冒险出头吧。”萧守道问。
“你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他们要的,就是萧兰陵按着常理行事,不出头管这些匠人。”萧锐道。
“这我就不懂了,难道这么不对?您也告诫过我,毒蛇咬手壮士断腕,何况那些匠人对于修齐而言,根本算不得‘腕’,而河南郡公也不是什么毒蛇,而是一只猛虎。”萧守道说。
萧锐叹道:“这就是我说的你不如萧兰陵的地方了。他的出身远远不如你,可你的眼光,离着他却差的太多。”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一辈的眼光
“眼光?难道我想错了,那几个匠人身上藏着什么天大的干系,值得去救?”萧守道不解道。
“天大的干系?呵呵,你小子还真能想。”
萧锐干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什么干系都没有,那就是几个普通的官匠而已。你的想法本也没什么错,今天这事,若是放在咱家身上,放在你身上或是为父身上,或者裴行俭之类的人身上,都不该出手去救他们。但唯独放在萧兰陵身上不行,他必须去救,哪怕担着些风险干系,也必须立刻出头去救那些匠人。”
“还请父亲指教。”萧守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恭恭敬敬道。
“恩,你还年轻不懂其中的关键。朝廷里这些世家权贵们,无论是鲁公、英公,苏家赵家等等,少说都已经有了几十年的经营,像咱家,五姓七氏的,我不说你也清楚,更是有数百年的底蕴,人脉遍布天下,朝民间地方看,有依附咱们的小家小户,商户豪强如同过江之鲫;往官场上看,有门生故吏同袍遍布各地,朝廷里还有着咱家的盟友朋友;再向上,朝天上看,咱家一向是和天站在一边的,更不会吃亏。其他各家也都差不多如此,各有各的关系背景,就算是他裴家,从面子上看起来,只剩下孤儿寡母,可就凭着裴家几代人的经营,如今大唐军中的老家伙们,谁不把裴行俭当成自家子侄来看,照顾着提拔着。总之一句话,咱们这些人家,早就经营的如同铁通一般,行事只求一个稳,因此丢军保帅,对咱们而言是正道。
而他萧兰陵呢?两月前还是白身一个,身后除了那个神秘莫测,但从来未展现出半点面貌的‘逍遥派’,他还有什么?他和咱们截然相反,可谓是白手起家一穷二白。不错,他萧兰陵是个人才,一肚子的本事,有的连为父都佩服,可难道就凭着这个,就凭着他是个人才,他萧兰陵就能在大唐站的住脚,混出头?”
萧守道摇摇头:“自然不行。自古以来,才智武勇杰出的人才数不胜数,可并非人人都能成就一番事业,越有本事的人,越是造人嫉恨猜疑,往往连落个善终都不是容易的事。魏王泰和承乾,建成和元吉,那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远的不说,当初李德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下于其父的大才,还不是……”
房里只有萧家父子两人,萧守道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连两代参与太子之争的人物都牵扯进来了。
“你能看明白这点,为父也算是欣慰。不错,萧兰陵这个寒门男爵想要站住脚,除了他这一身的闻所未闻本事,还得靠三桩事,一个是名声,一个的情分,一个是人脉。
你可别小看这三样东西。虽说名声情分,都是虚的,真牵扯到要害关键,连亲兄弟都未必靠得住。可是人一辈子能遇到几次需要血溅三尺,撕破脸皮搏命的时候?大多日子,都是风平浪静的,这时候名声和情分有管用了。他萧兰陵正是创家业的时候,有了重情重义的名声,就有人愿意跟他结交,也就有了人脉。
他豁出去救人,不管成不成,传出去都是讲义气有慈悲心体恤下属的好名声,只要是个有良心的,都要拍着胸口给他叫一声好。
朝廷也好,百姓也好,看重的就是名声,名声比性命都要紧,在民间有了好名声,连朝廷都要嘉奖,不到万不得已,朝廷也不会去动风评极好的人。有了个好名声,就是有了个块不大不小的护身符,就有人才愿意依附他萧家。
今日刑部的人拿的是那些匠人,可他们若是敢闯萧兰陵府,你试试看?就算萧家的护卫不动手,兰陵庄子上的庄户都能把他们打出庄子。
至于情义,人活在世,又有几个是真做的绝情绝性的?为父活了一把年纪,快入土的人了也做不到。老一辈的人,看事情看的明白,若是今日萧兰陵狠下心不去救人,落在老一辈人的眼中,这么个年纪轻轻的人,就如此狠辣无情,将来只怕是条狼,为了些利益,能随时反咬一口。那么一来,他固然是洗脱了自己的干系,但老一辈的人,也不会去真心的扶持他了。没了老一辈的人脉,于他而言,失远远大于得。
至于你、裴喜闻这些年轻人,更是重感情的,嘿嘿,你是不是想,他修齐对几个匠人都能这样舍出去维护,将来我若是有个马高镫低的,他不更能护着我?这样的朋友,值得结交。”
萧守道听他老爹一翻分析,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这么说,修齐这小子是糊弄我的?他娘的,这个天杀的祸,老子……哦不不不,儿子失言……儿子我还真为他担心了一路。”
“这倒也不全是。”
萧锐笑着摆摆手:“你还年轻,看人也好,看事情也罢,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可你要知道,黑白之间,还有一抹灰,彼此之间,也隔着一段路。萧兰陵嘛,他今日所做,虽说是有些做戏给你看,给世人看,但那是情势所逼不得已为之。若是为父没有看错,他骨子里,毕竟还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对你,也是有真心的,将来你若是有个好歹,他同样会尽力。”
“阿爷,他真的能想到这些?不会是你想多了吧。”
萧守道有点不确定的挠挠头:“我平日跟他相处,没觉得他比我精明到哪去啊。再说了,他若是真想到了,怎么会让我回来禀告您,难道不怕被您看穿?”
“这就是萧兰陵的纯良之处了。他不怕被我看穿,甚至他已经猜到我一定会看穿,与其事后被我揭穿,倒不如主动让你来告诉我。他让你跟我说这些,恐怕有两个意思,一是坦诚赔罪,毕竟他在你面前做了戏;二嘛,呵呵,这小子心里恐怕也没十足的把握,万一真牵连进去了,先给我打个招呼,到时候我也有所防备好去捞他。要知道,我这个太常寺卿,驸马都尉,可是能直接通着宫里的。”
萧守道听得目瞪口呆,根本没料到萧庭在片刻之间几句话里,含着这么多深层的含义的意图,若不是萧锐给他分析出来,他只怕一点都猜不到。
“难怪这小子不跟我直说,哎,说了恐怕我一时半会也不会明白,反而误事。”萧守道很郁闷的说。
“早就让你多和萧兰陵学学,满朝上下的年轻人中,能有这等本事的,偏偏又本性还算纯良的,也就属他萧兰陵了。”萧锐笑道:“连为父有时候都很是向往,那逍遥派上代的祖师,到底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竟然能培养出萧兰陵这样的小家伙来。佩服,佩服!”
“您就别光佩服了,修齐这事,咱们要不要和刑部打个招呼?”萧守道问。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刑部的事,真正主事的,是河南郡公,只不过……”
萧锐微微皱眉,道:“只不过为父还是有些想不通的蹊跷,刑部拿人,长安县的差役跟着凑什么热闹?莫非还有什么暗算等着他萧兰陵?没道理啊,长孙诠区区一个县令,压根处置不了男爵……”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长安县后衙。
一朝天子一朝臣,县府衙门也一样,以往裴行俭当县令的时候,后衙管事的是裴家的家将裴木。如今长安县换了主人,管事的,变成了长孙诠从家里带来的一位老账房。
账房往往兼任着幕僚的角色,此时这个老帐房,正在房中和长孙诠谋划着什么。
“小人不明白,您为何要请河南郡公将那些将作监的匠人交给长安县发落?赵国公有过交代,既然打不死,就不必去招惹那萧兰陵,两方相安无事最好。”老幕僚不动声色的问道,但语气之中,分明流露出三分不满。
“我招惹他了?”长孙诠笑的浑身肥肉一阵乱颤:“那些匠人可是帮过萧兰陵大忙的,又是从他的庄子给抓走的,若是给押到刑部过堂定罪,他萧兰陵的面子朝哪里放?我这可是帮他留了面子,他谢我还来不及,怎么好怪我?那可真是不识好歹了。”
“可若是萧兰陵上门来理论,甚至讨要那些匠人,如何是好?河南郡公虽答应将他们交给长安县发落,但长安县也不能将他们无罪开释。”
“上门?老福,你想多了。萧兰陵不是傻子,这时候上门无异于把脏水朝自己身上揽。我料定他必定不敢上门,只能吃了哑巴亏,让整个长安县都知道,终南山小神仙,这次要真真切切的当一回缩头乌龟!”
说道‘乌龟’两个字,长孙诠不自觉的就加重了语气,还露出一副恨恨的表情,好像骂萧庭一句“乌龟”,让他感到非常的解气似得。
“哎……”
见长孙诠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那个叫做‘老福’的老账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家这位少郎君,向来是沉稳练达,当年连太宗皇帝偶尔见过他一次之后,都对他大为赞赏,甚至将小了他快二十岁的衡山郡公主许配给他,足见看重。
可是不知为何,从陕州来到长安这天子脚下花花世界之后,他却不知不觉中像是变了一个人,心胸一日比一日偏狭,行事愈发的有些狂乱起来,似乎要将这些年压在心底里的不得意一股脑发泄出来一般。
正想着,忽然有长安县的属吏前来禀告:兰陵县男来访县尊大老爷。
“恩?他还真敢来?”长孙诠接过拜帖,微微一愣,脸上的得意笑容渐渐的敛去。
老福看了看长孙诠,叹了口气,然后对那个属吏道:“你去回禀萧兰陵,就说县尊进京公务去了,不在县衙,也不知何时回来。”
“不!”
长孙诠豁然站起,冷笑道;“来了也好。不,来的正好,他不来,丢的是面子,来了,我让他面子里子一起丢个一干二净!”
……
萧庭递了拜帖,带着熊二和两个家丁,等在长安县县衙大门口。
以前这里是裴行俭的地盘,萧庭常来常往,熟门熟路的,看门的几个衙役都认识萧庭,有个叫叶添龙的家伙还是当初一起救过灾的老相识了,笑嘻嘻就要过来问安。
“还真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萧庭望着这个老相识,有些唏嘘。
当年也算是裴行俭的老班底,一起共过艰难的,论资历,叶添龙怎么也该当个班头了。若是裴行俭还在长安县主事,就凭着地震中他敢跟着一起进瘟疫蔓延的蓝田村救人这点,说不定都已经提拔了县尉。只可叹他命运不济,刚有了点功劳,就换了个领导,被当成前任的人发配在这里看大门。
感概归感慨,萧庭却是板着个脸,冲熊二使了个眼色。
熊二上去拦住了要来问安的叶添龙,小声道:“你有这份心就好,问安就不必了。不是爵爷得了势就翻脸不认人,如今长安县令可不是裴喜闻,和咱家爵爷怕不是一条路子上的,你来讨爵爷的好,当心吃县尊的罚,爵爷是为你好。”一边说,一边塞了颗指头大的小金果子过去:“爵爷给老弟兄们买酒喝的。”
“多谢熊二哥提点,谢爵爷的赏。”叶添龙也是个人精了,一点就明,收起脸上的笑容,没多说一句话,远远的冲萧庭一抱拳,然后走回县衙大门口,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例行过来问问似得。
就喜欢跟这样的明白人打交道。
也是巧了,叶添龙刚站回去,吱呀一声县衙中门大开。
一个中年胖子提溜着官袍,从里面大步的跑出来,满脸热情的迎到萧庭面前,一躬倒底,大笑道:“闻名不如见面,久闻萧兰陵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大慰平生!”
萧庭给这满脸堆笑的中年胖子搞愣住了。这袍子他是认识的,以前裴行俭常穿,长安县令的制服嘛。可眼前这人,热情的让人有点招架不住,和自己想象中的长孙诠完全就是两个人。
按照正常套路,作为反派配角,长孙诠本应该是嚣张跋扈,要自己认罪道歉才肯放人,甚至提出要自己从他胯下钻过去,然后剧情忽然反转,自己搬出一大堆老将名臣,或者想出一个绝妙的反击招数,用冷冷的目光吓尿他,完成一出完美的打脸才对。
这胖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哎呀哎呀,唐突了,下官便是长安县令长孙诠。在下初来乍到,早就该去府上拜望兰陵男,无奈公务缠身实在脱不开身子,多有失礼了。”
中年胖子长孙诠哈哈大笑,不由分说的拉着萧庭的袖子,朝县衙大门一指点:“来来来,在下痴长几岁,托大叫你一声贤弟。贤弟还请里面请,咱们兄弟后堂说话。”
装,接着装。若是长孙诠稍微收敛些,萧庭说不定还真被他唬住了,说不定自己误会了人家,毕竟之前没见过面,只是风闻他在朝廷上攻讦过自己而已,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难说。
何况,由于一些无法说出口的原因,萧庭心里对长孙诠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疙瘩,挺不好意思的。
可是现在长孙诠摆出这副亲热过头的做派,反而适得其反,倒是让萧庭能肯定,这家伙绝对没安着什么好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连萧守道那种妖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没这么热情的,何况你这个久在官场上混的中年人。
不就是装嘛,这种事,萧庭也很拿手,笑呵呵的跟着长孙诠走到了后堂。两个家丁身份太低在门口等着,身后就站了个熊二。
萧庭还没落座,便道:“惭愧惭愧,是小弟来的晚了。久闻兄长大名,听说兄长就任长安县,小弟高兴的好几夜都睡不着觉,一直想着来拜见兄长。可无奈家中贫寒啊,拿不住像样的见面礼,迟迟不好意思上门。”
“呃……”熊二有点想要干呕。
长孙诠也是微微一愣,但立刻便是反应了过来,哈哈哈哈哈笑的满身肥肉都在发抖:“兄弟这是哪里话,咱们贵在神交,提那些虚的俗物作甚。只要贤弟有这份心,我也就是知足了,日后你我兄弟都在长安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少不了来往帮衬着。”
“是是是,还是兄长有见识。”
萧庭说着说着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帮衬,小弟如今还真遇上一件难事,要请兄长帮衬帮衬。”
“说!”
长孙诠重重的一拍桌子,怒道:“哪个不开眼的惹到了贤弟头上,贤弟尽管说,哥哥我给你做主!不要命了,敢惹贤弟你,那就是不给我这个长安令面子,不给我面子,那就是不给赵国公面子,作死了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虚情与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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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诠片刻笑嘻嘻的,看着就像个弥勒佛,陡然之间发怒,竟然爆出一股迫人的气势,整个人的气质和之前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久居上位才能培养出的压迫气质。在长安,长孙诠虽然官不大,但他之前在陕州要冲之地多年,父亲是陕州刺史,军政一把抓。长孙家俨然就是当地的土皇帝,手操一地数万人生死,和长安城天子脚下的那些官二代气质有着天差地别,前者是真正权柄在手的上位者,后者则仅仅是吃喝不愁的纨绔。
若是换了个人,被长孙诠这么忽然态度的反转,就算不至于吓呆了,至少也会有些失神惊诧,何况他还搬出了权势滔天的赵国公。那些话,表面上看似在为萧庭抱不平,可其实就是说给萧庭听得,言下之意,谁和他过不去,就是找死。
至于赵国公到底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甚至根本知情与否,谁也不敢肯定,萧庭也不可能去问长孙无忌本人。
这一套常常用在审讯顽固犯人的时候,用来击破犯人的心防的手段,萧庭却好像根本没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只当长孙诠是在帮自己讲话,非但不惊,反而劝道:“小弟受点委屈没什么,兄长身体要紧,切莫动怒,火大伤身,万一落下个病根子,小弟就万死莫赎了!”
“不过……”萧庭话锋一转:“说道那个得罪我的人,小弟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哦?什么人有这么大的势力?”长孙诠惊奇道。
“哎,这人可不就是兄长你嘛。”萧庭道。
“我?”长孙诠一脸的茫然,好像根本听不懂萧庭在说什么,长大了嘴巴,眼睛瞪的老大,若是个不知底细的,只怕还真给他骗过去了,“贤弟这是哪里话,愚兄莫非有哪里做的不对?还请贤弟明言指教。”
“兄长,莫非忘了,今日从我庄子上带走了几个匠人?”
萧庭也作出满脸疑惑的样子:“难道是下面的人瞒着兄长做的,还是说我家的护卫眼瞎了,看错了?”
“哦,原来是这事啊,有有有,那些匠人的确就在长安县大牢里。”长孙诠面露恍然,苦笑道:“不过,我的贤弟啊,若是因为这事引得你不快,那你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此话怎讲?莫非是那几个匠人哭着喊着要来做长安县大牢的?”萧庭笑道。
“那也不是。贤弟你听我细说。那些工匠擅离职守,犯了王法,刑部派人来拿他们,给长安县下了牌票,令我协助。我这个当哥哥的一想,那可不成,他们都是贤弟你的人,若是被拿到了刑部,其一,你面子上挂不住,其二嘛,万一动了大刑,他们熬不住,张嘴乱咬攀诬你点什么罪过,那可怎么得了!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长孙诠郑重其事的说。
“哦,原来如此,还是兄长想的周到。”
萧庭有一种想大耳瓜子抽平这张肥脸的冲动,这件事说破大天也就是个公器私用的罪过,被长孙诠这么一说,好像那些工匠还能咬自己谋反似得,摆明了吓唬自己。
萧庭也不是吓大的,不接他这个茬,微笑着反问:“可他们怎么就到了长安县的大牢了呢?”
“兄弟你说,若是你我易地而处,愚兄我遭了难,你能眼睁睁的瞧着愚兄吃这样的哑巴亏嘛?”长孙诠眨眨眼睛问。
“那自然不能!”萧兰陵义薄云天。
“那就对了啊!”长孙诠重重一拍大腿:“愚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你倒霉不是。这不,愚兄为了你这事也豁出了老脸,连赵国公的面子都搭上了,四处求人,好说歹说,终究说服了刑部,将这些匠人发给长安县来处置。不管怎么说,这事也是出在长安县的地面上,交给愚兄发落也算说得过去。”
说服刑部?嘿嘿,他一个长安县令,从五品的官,竟然能‘说服’堂堂刑部放人,鬼才会相信。不过这么一来,这就变成了萧家和长安县之间的事,说白了,就是萧兰陵和长孙诠两个人的事。
“哦,不知兄长准备如何处置?”萧庭板起脸:“千千万万不可因私废公,为了小弟的面子,影响了兄长办案。”
长孙诠哈哈一笑:“贤弟你这就不了解为兄了,咱两好似亲兄弟一般的交情,这些人已经被工部处置了一遭,现在到了愚兄的手里,还不就和在贤弟你手下一模一样,自然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敢问其详?”也不知道工部是怎么处置的。
“毕竟是犯了王法了,全部削职为民。”长孙诠道:“接下来怎么发落这些匠人,是我长安县说的算,哦,也就是咱们兄弟两说的算了。”
乖乖,一下子把十二个官匠削官为民,虽说这些人的官职都不高,可毕竟人数太多,又都是将作监的老人了,这一招绝对算是大手笔,将作监如今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说是人人自危也不为过。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庭已经听得明明白白,这十二个工匠的命运,就捏在长孙诠手里,既然交给他处置,朝重了判,流个一千里也是行的,朝轻了判,罚几个钱回家闭门思过也说得过去。长孙诠把这些话一五一十的告诉自己,恐怕是要和自己开条件讲价了。
就是不知道,他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只是让人不解的是,以长孙诠如今的背景和官职,自己这个男爵,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
“这话怎么说的,兄长是长安县正印,自然是兄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哪里有小弟置喙的余地。”萧庭摇摇头,道:“敢问兄长是个什么打算?”
萧庭说完,笑眯眯的望着长孙诠,且看他怎么说。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把猜测中长孙诠可能开出的几个条件罗列出来,还有自己该怎么去应对,如何讨价还价。
有的条件可以商量,有些条件,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不料,长孙诠却哈哈大笑起来:“为兄的意思是,既然在我手里和在你手里无甚区别,那兄弟你就将他们带回去,好生教训一番也就是了。”
萧庭一愣,没想到长孙诠答应的爽快至极,竟然一个条件都没有提,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兄长的意思,是将他们无罪开释?”萧庭试探着问。
“对别人当然不能这么说,就说让他们在你庄子上反省思过,当然了,一人罚个二十贯钱还是要的。”长孙诠大咧咧的一挥手:“这笔钱,愚兄出了。”
说完,冲一个随侍在身后的老者挥挥手,道:“老福,你去安排安排,从牢里把那些匠人提出来,待会我兄弟走的时候,交给他一起带走。”
那老者应了声诺,转身佝偻着腰就出了房间。
如果这件事到此为止的话,长孙诠还真就是把这些匠人白白送给了萧庭。以前这些匠人好歹还有个官身,萧庭再怎么用他们,也不可能把他们变成萧家庄子上的人,可是现在这么一来,他们被革了官职,萧庭反而可以不用顾忌什么,光明正大的用他们。
这么说来,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萧庭得了便宜。
可是,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就是因为工部、刑部、将作监,三方联手,要送给自己一份大礼包?开玩笑,萧庭可不相信。
萧庭想了想,笑呵呵的站起来,做势欲走:“既然如此,那小弟就不叨扰了。兄长厚恩,来日定然有报。”
后脚还没落下,果然长孙诠就重重的叹了口气,胖胖的脸上挂起了愁容:“哎,可惜兄弟你是平安了,愚兄这个长安县,恐怕是做不下去了。”
萧庭心中冷笑,真正的肉戏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吃屎吧你!
该来的总要来,琛哥不会因为陈永仁演技好就放过他,长孙诠也不会因为萧兰陵同样厚颜无耻就惺惺相惜,既然已经达成了交换人质的意向,面子上再客客气气,条件总是要提的。
听长孙诠苦笑,萧庭也很应景的‘大惊失色’:“兄长这话怎么说的,莫非是小弟害了兄长?”
“啊?哎,没什么,没什么,那些人你带走就是了,天大的干系,愚兄一肩承担了,就算是罢官抄家,也不能让兄弟你为难!”
长孙诠两只胖手连连摆动:“只当愚兄什么都没说,咱们兄弟之间,义字当头,不论其他!兄弟你快带了那些匠人走吧,朝廷怪罪下来,愚兄承担!”
义你妹。前一秒还什么都是你长安县说的算,刚答应把人给自己带走,立刻就变成了朝廷要怪罪下来。萧庭琢磨着,如果真的拔腿就走出了这个大门,能不能真的带走那些工匠不说,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冒着风险跑来救人,反而是为长孙诠做了嫁衣。
到时候,他长孙诠就变成了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好汉子。
就因为佩服萧兰陵,甚至没跟萧兰陵见过面,人家长孙诠就能担着干系为萧兰陵出头,从轻发落了那些匠人。不用三天,长孙诠的名头就能响遍整个长安城,讲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会翘起大拇指叫一声好样的,就算是那十二个匠人,他们感谢的,也不会是真正担了风险的萧庭,而是只动了动嘴皮子的长孙诠。
至于什么罢官抄家,唬鬼呢,治不治他们的罪,跟别的人半点关系都没有,归根结底就是褚遂良一句话罢了。
说实话,萧庭倒不是一定要和长孙诠争什么名声,更没想过要压住长孙诠一头,大唐当官的那么多,要是总想着什么事都压人一头,萧庭这辈子也活不开心。但长孙诠这么干,却等于是踩着自己朝上爬,用自己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声誉,作为他的垫脚石。
风险是自己冒了,成果被长孙诠摘取,这才是萧庭不接受的。
萧庭心中冷笑,老子要是真把人带走了,指不定这胖贼背地里怎么笑自己被他卖了还说谢谢呢。
不过这胖贼也真有几分手段,满脸堆笑满嘴仁义,看上去人畜无害憨憨厚厚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和他打交道可得留着十二分的仔细,否则一个不留神就得着了他的道,
想明白了这点,萧庭当然不可能走了,一屁股重新坐下:“兄长这话就是打我的脸了!兄弟我别的没有,就是对朋友义气,一颗红心日月可鉴,怎么能让兄长为我顶雷?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小弟受再大的委屈,也不能让兄长担干系。”
“兄弟,你别问了!”萧庭要问个清楚,长孙诠反而不干了,站起来推着萧庭就要朝外走:“你走你的,天大的事,愚兄来抗,大不了我不当这劳什子县令,回陕州去。来人啊,送萧兰陵!”
门外站着的两个差役闻言,转身进了屋子,笑呵呵的就把萧庭朝屋子外面请。长孙诠更是起身道:“贤弟且去,愚兄还有些俗事,就不陪你了。”说完,转身就要朝内堂走。
两道门坎,一旦萧庭跨出门口,长孙诠回到内堂,萧庭这哑巴亏就算是吃定了。
两人都是官身,不可能在屋子里拉拉扯扯的,长孙诠送客的同时,自己也转身离开,根本不给萧庭再多说的机会。
眼看着长孙诠就要走进后堂,萧庭忽然大吼一声:“兄长,你要是不肯说,我一头碰死在你这长安县衙里,宁死也不能连累兄长!”
长孙诠半只脚已经跨进了后堂,听萧庭这么一嗓子,后面那只已经抬起来的脚,一下子停住了,堪堪的悬在半空,没再朝前多走一步。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的笑容更是瞬间消失不见,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碰死在大堂上,这一招有点狠,若是堂堂萧兰陵,终南山小神仙,陛下的心腹,莫名其妙的碰死在长安县,血溅三尺,他长孙诠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萧家庄子上上千的庄户,那些在地震中受过萧庭恩德的百姓,只怕要围住长安县讨个公道,朝廷为了平息民愤也好,其他什么原因也罢,也难免会重重的处置长孙诠。
就算是赵国公也无话可说,一个长安令,换一个前途无量的男爵,怎么说赵国公这方都不算亏。
长孙诠心里更是破口大骂,还要不要体面了,你好歹也是个男爵吧,竟然耍起了破皮无赖泼妇寻死的手段?还……还……还一头碰死!我呸!有种你碰死,老子算你狠。
萧庭当然不会真的“撞死”,这一点长孙诠和萧庭都心知肚明,即便如此,长孙诠也只能在肚子里骂骂而已,哪怕萧庭只是做做样子,找根柱子什么的撞破了点皮,那长孙诠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到时候形势又会发生一个逆转,把萧庭的名声推到云端天上去。至于他长孙诠,非但得不到什么好名声,恐怕还要落下个“胁迫朝廷男爵,长安善人”的恶名,恐怕就连赵国公都会嫌弃他,觉得这个远房侄子太招惹是非了。
论背景,萧庭一个平民男爵远不如长孙诠,但论在京城附近的名声和关系,长孙诠这个外来户,却又和萧庭相差甚远。
长孙诠虽然是个笑面虎,但终归是世家出身,无耻还是有底线的,至少要顾忌到面子上的事。可萧庭这个一千多年后现代社会来的人,紧急关头当然是什么招好使就使什么招,哪里会跟他讲什么“体面”。
你一口一个贤弟,脸都不要了,暗地里憋着坏坑老子,老子还跟你装腔作势的玩体面?假装风轻云淡出了门,憋闷的一肚子内伤回家吐血三升?有病呢。
“贤弟万万不可如此!”长孙诠掉过头的时候,脸上的阴沉之色已经变成了满腔的关怀紧张。
“兄长,你要是不告诉我实情,我就死给你看!”萧庭一把扯开长孙诠的手,埋着头假装就要撞柱而死。
“好好好,我说我说!”长孙诠好像实在架不住萧庭这种无赖的搞法,用硕大的身躯挡在萧庭和柱子之间,终于准备妥协。
可惜,他这话说的迟了一步,萧庭已经撞了过来,噗通一下,萧庭也是百来斤的重量,脑袋重重的撞在长孙诠的大肚皮上,长孙诠哎呀一声,身子朝后一仰,摔了个滚地葫芦咕。
“咦,怎么不疼?”萧庭揉揉脑袋,满脸的莫名其妙,似乎在奇怪为啥长安县的住在那么软和。
等听到了长孙诠哀嚎之后,他才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兄长你?”
长孙诠虽然一肚子坏水,脑子好使,但毕竟四十多岁人了,长得又胖,身子本来就虚,被一下撞倒在地,费了半天劲才吭吭哧哧的爬起来。咧着嘴,满头大汗。
这下他学的精明了,招手交了两个差役,挡在柱子前面。
“兄弟啊,你怎么这么冲动呢。哎,罢罢罢,事情是这么回事……”
……
后堂之中,长孙诠将缘故娓娓道来。
吏部尚书褚遂良到任之后,将原本工部大坊的播种机和水车任务,划出了四成,分派给给京畿附近诸县,下了严令,无论各县用什么法子,总之必须按期完成。
光是工部的令还好说,真完不成,大不了敷衍塞责一番,挨一通骂也就罢了。可褚遂良还任着吏部尚书,换句话说,抓着天下官员的考核调动之权。显而易见,若是完不成分配的任务,各县的主官会有什么下场。
京畿诸县,以长安县为首,任务也是最重,几乎根本不可能完成,长孙诠原本想着,用十二个匠人做工,能做多少是多少。可如今萧庭要把人带走,长安县还做个屁的水车播种机。
萧庭听完之后,想都没想就重重一拍胸脯,这事包我身上了。
“兄弟,你可要想明白啊。”长孙诠满脸担忧,拉着萧庭的手一副关心的样子说:“若是你接了这差事,到时候却完不成,工部那边可不好交差啊……要不,我看算了,还是我来顶着吧。”
“这是哪里话,哪有让兄长又帮忙又受罚的道理!天大的事,我扛了,不就是播种机嘛。”
萧庭哈哈一笑,带着熊二大步走出了长安县衙。
……
县衙内,长孙诠的神情渐渐的平淡了下来,嘴角微微翘起,冷笑自语道:“好你个萧兰陵,饶你奸诈似鬼,可最后还不是中了我的计?终南山小神仙?我呸!”
县衙外,那十二个工匠果然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到萧庭出来,为首的左校属大步迎了上来,长叹一声,神情复杂,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
“回家再说!”
萧庭一挥手,跳上了坐骑,转头望向长安县衙的方向,哼哼一声:“贼心不死,一个坑接一个坑哇?想阴老子,门都没有。狗日的死胖子,就凭你还想老牛吃嫩草,吃屎吧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各怀鬼胎
萧庭离开后不久,老福再一次出现在县衙后堂,皱眉道:“郎君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奴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懂的?”
长孙诠有点不耐烦的看了看老福,心想你跟着我父亲几十年,在幕后出谋划策为长孙家立下过不少的功勋,也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以往还觉得你有几分算计本事,可怎的这些年来越来越是昏聩懦弱了,连这点小事都看不明白。
到底是看不明白,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父亲大人叫你跟我来,是帮衬我,还是管束我的?
想到此处,长孙诠不由的对老福就产生了一丝厌恶疏离,不过这种情绪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淡淡的说:“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么多水车和播种机,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明年开春之前完成。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那可就不是我长安县的事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交代。
还有那些匠人本就是待罪之身,若是能戴罪立功也还罢了,可若是完不成,到时候少不得两罪并罚。也好让天下人晓得,他萧兰陵也不是无所不能,不过是个夸夸其谈的黄口小儿罢了。”
让天下人瞧不起萧兰陵,对你长安令又什么好处呢?老福暗叹一声,接着沉声提醒道:“郎君似乎忘了,那水车和播种机,本就是萧兰陵首创的。别人做不出,他萧兰陵未必就做不出。”
“做出了又怎样?”
长孙诠回头望望老福,嘴角一抽,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笑道:“做不出,罪是他的,做出了,功劳大头依旧是我这个父母官的。工部这次的任务极重,我料定,京畿八县,无一家能完成,若是偏偏只有我长安县完成了,你说,到时候朝廷会表彰谁?他萧兰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究为我做了嫁衣,帮我在功劳簿上填上重重的一笔。”
听长孙诠此言,原来从一开始,他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萧庭接下这件工程。
相反,萧庭若是不接,长孙诠才会头大,因为长安县根本无力完成。萧庭接手了,就等于把责任接过去,失败了,朝廷怪罪的是萧庭,他长安县最多得一个‘识人不明’的评语;若是侥幸成功了,褒赏的却是他长孙诠,长安县在京畿八县普遍无法完成任务的情况下,立刻就能脱颖而出。
至于刚才和萧庭交往中,一切的惺惺作态,只不过是长孙诠为了掩饰他真正的目的,而故意做戏罢了。
“郎君好算计,老奴无话可说。”福伯点点头。
奇怪的是,把话挑明之后,老福并没有什么欣慰欢喜的神情,反而显得更加的落寞黯然。
其实以他的阅历,何尝想不到其中的关键所在,这些诡计手段,他二十年前就已经了然于胸。
若是从小节着眼,仅仅以和萧兰陵在这件事上斗法本身而论,长孙诠行事可谓老辣;但若是从大局看来,在当前朝廷局势下,和萧兰陵做这义气之争,实在是不智之举。
就算最后让萧兰陵灰头土脸又能如何?一个外来户,刚到京城不久,便搬弄是非,惹出满城风雨,还扳倒了一个在长安官声民声都极好的陛下心腹,表面上似乎风光了,但这必然会使得整个长安官场对此人心生警惕,实在得不偿失。
临行之前,家主再三叮嘱,长孙家上有驸马之荣宠,中有赵国公为依仗,下有数十年底蕴,根本不必刻意谋划,早晚必位极人臣,入京之后结交权贵,笼络人心才是第一要务。即便赵国公的意思,也是让长孙诠韬光养晦,安安稳稳的等着一年半载之后和公主完婚,期间莫要招惹是非,免得节外生枝。
赵国公要的,是一个能在长安官场站得住脚,在朝廷里办得了事的干员心腹,绝不是一个惹是生非人嫌狗不爱的族弟。
如今长孙诠的做法,从根本上和家族大的方针背道而驰。
更何况,这萧兰陵真的是那么好惹的?
这一点即便是老福也不敢确定。从萧兰陵崛起的一路看来,似乎根本遇到任何阻碍,也从未有人拦过他的路,看上去一帆风顺,因此无法判断萧兰陵是否拥有什么厉害手段,很多人甚至有一种感觉,萧兰陵无非就是运气好,得了逍遥派几个秘法罢了。
但老福一辈子经历过太过风雨,他深深明白一点,一个人偶尔有些好运是可能的,但若是始终好运不断,那就绝不是运气的原因。至少,运气不是主要原因。
这样的人,远远要比那些看起来手腕强悍的人物,更危险,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招惹。更何况,萧兰陵的身后站着陛下的身影,真搞臭了萧兰陵,难道陛下脸上会有光?得罪陛下这种事,赵国公做得,河南郡公做得,唯独长孙诠做不得。
事尚未成,长孙诠便觉得胜券在握,无论萧兰陵能否完成,他都必然是最大的受益者。而老福却看得更加通透,无论结果如何,萧兰陵下场怎样,自家这位大郎君,决计讨不了好去。
望着长孙诠志得意满的侧脸,老福心中微微感叹,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陕州跟在自己身后的半大孩子了,而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奴。
……
萧家大宅。
“到底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不是猛龙不过江?看样子我这位胖大哥还真是跟我对上了,非要弄出个子丑寅卯才甘心,我倒要看看,谁是周瑜,谁是诸葛亮,反正老子没夫人可赔。”
和长孙诠见了一面之后,萧庭彻底打消了和此人结交的打算。
就在两三天之前,萧庭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长安令,还有那么几分不便宣之于口的愧疚。不管怎么说,自己算是撬了人家的墙角,因此听说长孙诠在朝廷上攻讦自己,萧庭倒也没生出什么太大的怨怼之心。
朝廷嘛,本就是你搞我我搞你的地方,这是立场问题,不是私仇。何况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赵国公一派,并非直接针对自己,派出长孙诠咬自己和裴行俭,仅仅是为河南郡公铺路。
但今天这事,却让萧庭对形势有了新的判断:长孙诠的目标,就是针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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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盖弥彰!水车和播种机是自己首创,长孙诠若是真的为工部的任务烦恼,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请教自己,请自己帮忙。都是朝廷同僚,兰陵庄子又在长孙诠治下,这种利人利己的事情萧庭绝不会拒绝。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这么简单的事情,长孙诠却偏偏饶了这么大一个弯,最后才‘不情不愿、勉为其难’的提出来,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萧庭坐在上首,心中已然有了盘算。下面,十几个匠人依次坐在厅中,厅中气氛有些压抑,匠人们一个个如丧考批,虽说不幸中的大幸免了牢狱之灾,但毕竟官职没了,一辈子的铁饭碗没了,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没了,能不难过嘛。
这局面倒是和后世的公务员有些类似,上班的时候,一肚子抱怨牢骚,钱少工作忙领导不是人,每天每时每刻都有辞职的冲动;可一旦真没了这份工作,走出单位大门的那一瞬间,又难免患得患失,有些迷茫无助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宋大头陪着左校属在小声说话,劝慰了两句什么。
“宋兄弟,你也别称呼什么官职了,我林木算是看开了,有河南郡公那种酷吏,就算再留在将作监,也没个好日子过!”
左校属林木率先站出来,又冲着满屋子的工匠抱了个拳:“我有一言,不知各位兄弟可愿意听。”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招揽
左校属林木本就是这群匠人中官职和威望最高的,也算是这群人的带头人,他一开口,屋中众人纷纷望向他。
“好,各位瞧得起我,我就直说。”
左校属回身冲萧庭一抱拳,然后继续道:“今天这事,归根到底是因为将作监无事可做,咱们兄弟为了赚钱养家,才惹出来的。说的更透点,是咱们连累的兰陵爵爷。
人家兰陵爵爷用咱们做工,工钱给的足足的,也没把咱们当外人,连吃喝都常在一处。出了事,本可以不管咱们,却冒着干系,把咱们救了出来。这份情义,只要是个人,都不该忘吧。”
天下的道理都是‘圆’的,除了数理化这种理工科的东西,没什么是一定的,就看说道理的人会不会讲,所以才会有什么辩论会、是非颠倒、真相越辩越不明之类的。这左校属林木显然是个‘会讲’的角色,三言两语,就让原本可能心怀后悔的匠人们,反而对萧家产生了个感激之情。
果不其然,下面有人点头,林木这话说假也不假。所谓的‘守望相助’,为了利益而互相帮衬,这只存在于同层次的人之间,而堂堂男爵和他们这些工匠之间,身份天差地别,根本谈不上什么利益纠葛,愿意担着干系帮他们出头,只能说明萧兰陵是个重情义的人。
“兰陵庄子上是个什么局面,也不用我多说,咱们这些人都算是见过世面的,整个大唐的庄子,你挨着个找,可见过像兰陵庄子这般红火的?可见过比爵爷更体恤下人的?”林木又问。
下面匠人们摇头。这是废话,大唐就萧庭一个穿越者,就兰陵庄子一个试点,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萧家,要是还能找出比萧家还好的庄子,萧庭都得一头碰死以谢广大穿越人士。
“这就是了。”林木重重的一挥手,道:“依着我看,若是爵爷能赏口饭吃,比在将作监当差只好不坏,咱们这些人,不如日后就跟了爵爷,大家看如何?”
林木说完,先不等下面匠人接口,立刻转身问萧庭:“就是不知爵爷可否收留。”
林木‘演讲’的时候,萧庭一直坐在上首,一言不发,任凭这他自由发挥。
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在想着,俗话说天生我才必有用,真是一点都不假。一个人,甭管他身份高低,出生贵贱,贫富与否,都必然有他与众不同的闪光点,只不过很多时候,身份贫富外貌之类外在的东西,遮蔽了我们善于发现这种闪光点的眼睛。
就比如这个林木吧,以往只当他是个工匠头头,没怎么太留意,今天自己只是安排了宋大头稍稍点了他两句,其实说的也不多,就是隐隐的透露出爵爷不会不管他们的这个意思而已,林木就能自由发挥出这么一大堆东西,极有演讲煽动天份,不仅仅主动帮着自己招揽人,还把这种“招揽”变成了“恩惠”。
就算是林木不说,萧庭要做播种机什么的,也得留这些匠人,但林木开口,和萧兰陵主动出声招揽,意义完全不同。
有前途的家伙,可以培养培养,当个工匠头目,似乎大材小用了点,或者说位置摆的不对,值得在他身上多留心。
萧庭稍一沉吟,道:“兰陵府百业待兴,处处都需要人手,各位愿意留下的,我欢迎。工钱和萧家作坊一样,日月年赏四样,不过各位都是有手艺在身的,所以再外加一份‘津贴’。”
津贴这个词有点新鲜,但匠人们也听明白了,是对于有“特别手艺”的人的嘉奖。他们在府上做过不短时日,都知道萧兰陵出手阔绰,那津贴绝不会少。
宋大头望了一眼萧庭,见萧庭微微点头,于是站起来,以萧家工匠管事的身份,道:“爵爷这身份,有的话不好说。你们就当我说的。光是津贴这一项,就不比之前在将作监得的少。”
哗啦!厅里一下子炸了锅,议论纷纷。光是津贴就和之前的俸禄一样?那再加上萧家的寻常“四钱”,日后的进项岂不是非但一文不少,相反还大大提高了?恐怕就连工部那几个超等老匠,也不过如此了吧。
“各位,稍安勿躁。”萧庭双手朝下一压,压住了厅中的杂音,淡淡笑道:“钱亏待不了各位,但话我得说在前头,若是留下,从此便是我兰陵府上的人,和我萧兰陵休戚与共,这点诸位要想明白了。有不愿意留下的,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送上一份薄礼,好聚好散,日后依旧好来好往。”
萧庭这么一说,众人也渐渐的醒过神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美好,作为有‘前科’的犯官,留下,就意味着彻底上了萧家这条船,从此后回不了头,这条船能给他们庇护和利益。但同样的,若是船沉了,他们也得跟着淹死。而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萧家这条船,似乎已经被某些人盯上了,并不像之前想象中的那么安稳。
一番取舍衡量之后,最后,连同左校属在内,有七个人愿意留下来。
走的几个人,大多都有些其他的背景关系,或者身后也有他们所在的势力家族,就算没有萧家的庇护,也能活的不错,或者不愿意卷入萧家。
萧庭话说的明白,愿意走的不强求,还送一份礼,日后“好来好往”。好来好往的意思就是,你不要跟我捣乱,我就还顾念着之前的情分,还有的来往,相反,这份情分,就会变成“你来我往”,今天能从大牢里提你出来,明儿个就能再给你送进去。
不愿意留的人,一人得了二十贯,很不小的一笔红包,千恩万谢的闪人了。剩下七个人曾经是将作监官匠的匠人,再加上工匠管事宋大头,就是如今萧家庄子上所有的‘高端工匠’力量。至于之前跟着他们学艺的年轻人,由于时间太多,手艺还远不足以顶门立户,只能算是勉强入门的二线部队,做点小桌子小板凳什么的勉勉强强,稍微复杂点的物价,都指望不上他们。
“这儿没外人了,都是自家弟兄,老林,你给爵爷句实话,朝廷交代下来的水车和播种机,就凭咱们这些人,能不能做得完?”宋大头问。
萧庭也想搞清楚,这些工匠到底是个什么水准,一直以来得到的消息都是工部为这件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但具体是什么程度,萧庭也没底。
“不瞒爵爷。”林木苦笑一下:“定然是完不成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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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都走光了,面对萧庭的时候,这林木倒是老老实实,有一说一,一张口就是大实话:完不成。
宋大头有点不甘心的问:“就算不能全做完,好歹做一点,你估摸着,能完成几成?”
林木依旧苦笑:“水车还好办,日夜赶工,勉强能完成八九成。但播种机却是不行,就算再多三倍的匠人都不成。”
“俺滴个亲娘咧,这下掉坑里去了。”熊二站在萧庭身后忽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厅中气氛有点沉闷,从大牢里释放出来的那点子兴奋情绪被林木的‘完不成’三个字彻底冲淡,这不等于才脱虎口又进狼窝嘛。
若是仅仅靠着卖死力气,多出力咬牙玩命就能行也还罢了,大不了大家就辛苦一阵子,可听林木话里的意思,这压根就不是靠着人力能解决的事。
“林木,你说说,为啥完不成,到底有哪些难处?”萧庭问。
满屋子人,也就萧庭还面不改色,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架势。一方面,萧庭和那些工匠不同,心里多少有点底,要不要他也不会明明知道这是个坑,还接这个烫手山芋;另一方面,两世为人,萧庭愈发的‘皮实’了,人生嘛,总要有点波澜才有趣,要是真到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风平浪静只剩下钓鱼可做的地步,那也没什么意思。
林木从专业的角度,解释了一下播种机的问题所在。
第一,还是老问题,样式图太过简单。其实工部也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现在使用的样式图,已经比以往那种华而不实,走艺术范的样式图详尽写实了不少,但依旧很难满足要求。在很多时候,是靠着工匠“猜”来制造的。
这不难理解,再详细的图纸,毕竟只是一个平面二维的东西,画了正面,就看不到反面、侧面,更不要说内部结构。如果仅仅是为了欣赏,当然没问题,但若是要根据图纸制造实物,难道只做一个正面,或者壳子?
这就好比一张正面的宫装仕女图,小嘴黛眉杨柳腰,看着挺美,可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一张平面图上,看出这个侍女的三围是多少,后面那臀儿翘不翘,被裙子遮住的大腿上没有长毛。
最近思想有点下/流,动不动就想女人大腿上的那点事,这样不好。
思维拉回正题,现成的播种机实物是有的,可以通过观摩实物来照葫芦画瓢。但是这只适用于小规模制造,一两个人,一两台还好办,在大规模制造中,不可能每个工匠都发一台实物供他们参考,也不可能上百个工匠从早到晚挤在一台播种机跟前观摩。
而就是这样一台实物,如今还放在兰陵庄子上,工部也看不到。
第二个难处,是播种机自身的复杂性。工部的人算过,别的不说,仅仅是播种机上的大小‘齿轮’,一台就有二十五个之多,每个齿轮的大小、用处甚至形状都各不相同,齿轮和齿轮之间,齿轮和其他配件之间必须严丝合缝,稍微差一点配对不上,做出来的播种机就无法正常运转。
更不要说播种机上还有其他的各类不同配件。
如果不要求速度的话,一个熟练匠人倒是可以慢慢的去琢磨,一点点的改进,花上个一两个月,总能琢磨出一台来,慢工出细活嘛。可问题是,朝廷给的时间太紧,数量又太多,按照这种速度,想要完成朝廷下达的任务,恐怕得好几年。
要知道宋大头的手艺也算是相当靠谱了,不比工部的那些甲等官匠差,即便如此,当初也是几乎集中了卧牛村全村之力为他保驾护航,并且在萧庭的手把手指导下,用了大半个月时间,才做出第一台播种机。据说如今工部里,只有几个国宝级别的老匠人,才能独立勉强完成播种机,饶是如此,做出来的,也大多无法实用。
所以说,这不是个增加人手能解决的问题。除非工部的所有匠人,一夜之间全部变成国宝级的老匠人。
有这种可能吗?当然没有,手艺活讲究的是个经验积累,再有天赋的人,没个十几年的浸淫,也很难熟练掌握,更不要说达到‘鬼斧神工’的地步了。
至于材料上,萧庭如今倒是不缺。工部既然把一部分任务“分包”给各县,自然也给了相关的经费,同样的,萧庭接下了长安县任务,长安县的对应经费就归萧家调配。
长孙诠在这方面很大方,一个铜板都没克扣,萧庭前脚到家,后脚他就派人拉来了钱。不光是朝廷发下的,长安县甚至自己掏钱补贴了一部分,美其名曰:工钱。
很明白的道理,人给你了,钱也送到了,还多给了,若到时候做不出来,萧兰陵便是靡耗国帑,误国误君。
‘误君’这是扯皮的罪过,可大可小,但‘误国’和‘靡耗国帑’是跑不掉的。先不说定罪的事,既然‘靡耗’了这么多国帑,是不是有猫腻啊,总得查一查吧。
当官的,最怕被查,只要有个丁点大的小事作为突破口查下去,八成都查出天**烦。要是真派上个三五七八个账房到萧家来查,萧家的财政命脉就等着被掌握在人家手里吧。
何况这可是陛下登基之后,最大的一项利民政策,做不好,拆的是英明神武的大唐陛下的台。到时候连萧庭最大的依仗、那份朦朦胧胧的“圣眷”都要减色不少。
这桩看似寻常的制造任务,仔细一想,里面的套竟然一环接着一环,一群人都难免忧心忡忡的,有的暗骂那长孙诠不是个东西,也有人心想长安令毕竟是长孙家出来的,见过世面,手段端的老道狠辣,也不知爵爷能否应对下来。
唯独萧庭从始至终面不改色,很平静的听着林木讲述。等他讲完之后,问:
“就这些难处,没别的了?”
“还有些钱财木料之类的事,但都不是当务之急,以咱家的财力人力,不难。”林木道。
“得了,我知道了。大头,你跟我到后宅来,其他人去账房,也领二十贯,回家给家人压压惊,团聚团聚。”萧庭说完,起身准备朝后宅走去。
众人先是一愣,耶?留下来的也有二十贯可以拿?这屁事都还没干,就蹲了两天大牢,就能赚二十贯?值啊!太值了!
可这份惊喜劲头还没过去,又听到萧庭后面的话,‘回家团聚’,众人心里又是紧跟着咯噔一下,冷汗直冒。
回家团聚,什么意思,以后就没法跟家人团聚了?这二十贯难道是安家钱,断头饭?
萧庭似乎感觉到了众人的情绪,回头咧嘴一笑:“想什么呢,明儿个来府上碰头,往后几个月,有得你们忙的,八成是要吃住在府上的。”
众人这才吁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我说你们这帮子憨货,整天瞎琢磨个屁!”等到萧庭走后,林木笑骂了一句。
“您的意思,是咱爵爷有法子?”几个工匠围上来问。
“我不晓得。”
林木摇摇头,但紧跟着便很笃定说道:“不过你们也不想想,这播种机水车是谁捣鼓出来的。是咱爵爷啊!想用这事为难咱们爵爷,八成是得了失心疯了!”
总算有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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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见了一个四位数和一个大三位数的打赏,搞得我这个没咋见过世面的小写手有点小激动,所以那啥,加更一章吧~~加更时间在下午两点。
周五要上架了,上架当天一定会加更,而且肯定不止加一章……
这是要了亲命了,我周五要去考整整一天试……
第一百三十章 屁股决定脑袋
历史上有很多简单的发明,几乎谈不上什么技术含量,仅仅是灵光一现做出一个小小的改动,说穿了不值一提,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出来。但这种小发明,大多极为实用甚至会对发展起到巨大的影响,可是在它没有出现之前,人们往往因为惯性思维,被困扰了几百上千年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譬如马镫,譬如弩箭,譬如后膛枪……萧庭琢磨着自己如果穿越到战国,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发明马镫。
兰陵男爵府上后宅的灯亮了一夜,到鸡叫的时候才熄灭。
萧庭和宋大头忙了一夜,终于再也熬不住了,两个人一头栽倒在榻上鼾声震天。
两个丫鬟早起进来送饭,听到房间里的鼾声,有个丫鬟吃惊的指指房间,小声的对另一个丫鬟说:“小翠,你听见没,爵爷跟木匠睡在一个屋?这不乱了体统嘛?”
都是后宅的丫鬟,跟着萧淑慎混的娘子军,一个个身份不低,胆子也大,宋大头堂堂管事在她们嘴里,就成了‘木匠’。
叫做小翠的丫鬟俏生生的瞪了她一眼,说:“小红你别乱嚼舌头,我听人说,咱们爵爷是天上神仙转世,来人间救苦救难的,必然和其他的爵爷是不一样的。咱们可不敢背后乱说。”
“阿弥陀佛!”小红双手合十:“难怪爵爷对下人这么好,老天爷开恩,盼着爵爷大发慈悲,给我除了奴籍就好了。”
小翠叹了口气:“哎,咱们这样的人,有没有奴籍还不是一样,到哪都是听差被人欺负的份。与其没了奴籍,还不如遇到一个善待下人的家主来的实在。”
“这倒是……咦?你这妮子平日尖酸刻薄的,就爱背后嚼舌头,怎么今天竟然帮人说话了?”小红眨了眨大眼睛,笑嘻嘻的去咯吱小翠:“快说快说,小妞子你是不是思春了……”
“要死啊你,这种话也敢乱说,小心被爵爷听到,撕你的嘴……”
萧庭不是真神仙,自然听不到这些下人们的背后私语,一觉睡到大中午才睡眼惺忪的爬起来,随口吃了点不知道算是早饭还是中饭的东西,夹着一大堆羊皮纸来到了前院。
一群工匠已经等候多时,萧庭示意宋大头把十几张羊皮纸全部挂起来,像帘子一样挂在院子的四周。
工匠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萧庭要干嘛。
“仔细看看,有什么不清楚的就赶紧提出来,我好再改。”萧庭打了个哈欠。
林木和工匠们凑上去一张张的看,这些羊皮纸上都画着图案,可以看出来,所有的图,画的都是一件东西:播种机。
但若说是都是播种机,却又有些不尽然,因为十几张图纸上的播种机,看起来完全不同。有的是正面播种机,有的是侧面……
正面侧面也就罢了,还有几张图,明明是平的,可是一看之下,图里的播种机,好像就那么活生生的凸显在眼前,哪个部位高,哪个部位低,何处在前面,何处在中间,何处在后面,一眼就一清二楚。
这是立体图。当然,林木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立体图的概念,只能用‘栩栩如生’来形容。尽管这个词用来形容播种机这样的死物并不合适,没办法,工匠嘛又不是文学家,能用成语就已经很出乎萧庭的意料了。
除了几张从未在大唐出现过的3d立体图之外,还有剖面图。好像把播种机从某个关键处,一剖为二,极为精准清晰的展示出内部的构造,各部件之间的关联。
挂在东边墙面上的几张羊皮纸上的图,只能算是播种机的‘一部分’,也就是分解图。把播种机中最关键的配件,单独拎出来具体化。
就像马镫之类的发明,平面图、分解图、立体图剖面图在技术上都不难,即不需要作画者有什么美术功底,也不需要多高的理论知识和智商,只要细心就成。但在它没有出现之前,人们往往想不到用这种方法来表示实物。
这个道理一点就明,林木等人都是老牌的匠人了,看完图之后根本不用萧庭再多说什么,立刻明白了其价值所在。有了这些图纸,就等于把实物观摩和专家指导结合在一起,工艺难度的问题几乎迎刃而解。
“爵爷大才!有了这些个图,再凭我们八个人的手艺,做播种机不是什么难事!”林木胸脯拍的山响,其他几个匠人也是点头,信心倍增。
“可惜啊可惜……”贴身侍卫熊二忽然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众人纷纷奇怪的望向他。
萧庭也是一愣,这家伙武艺了得,难道对于工匠的事也懂,看出了这些图有什么不妥之处?
熊二平日看着傻大憨粗的,偶尔却能爆发出出人意料的智慧,萧庭也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们都望着我作甚?”熊二一脸看白痴的样子,鄙夷的对工匠们说:“这道理还不明白嘛,若是让咱们爵爷去当工部尚书,那些个什么这个机那个车的早不就做出来了,哪用搞得鸡飞狗跳的?”
“熊护卫是明白人啊。”林木重重的点点头,一声长叹。
众工匠也是苦笑,可不是嘛,朝廷要做播种机,花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却偏偏将萧兰陵这个大大的行家抛在一边闲置不用,非但闲置不用,甚至还有人用这事来给萧兰陵找麻烦,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朝廷的事,咱们不必多议。”站在萧庭的高度,自然能看清楚,屁股决定脑袋,哪怕播种机一台都做不出来,三省也不会让自己去管工部。若不是长孙诠想坑自己一把,自己甚至根本没有机会插手播种机制造这个朝廷当前的第一要务。
权力越大,责任才越大,光有能力没有权力就是取死之道。在为国为民之前,首先要把权力牢牢的把握在手里。这是斗争的基本规律,与个人品性德道良知无关。
工艺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时间上还是满足不了,毕竟萧家目前能上手独立制造的工匠,算上宋大头这个管事的,也就八个人,就算日以继夜,也不可能在规定时间里完成数量庞大的任务。
林木和宋大头同时提出了一个建议,凭着他两在工匠圈子里的关系,到附近其他几个县去临时招募一部分工匠来凑数。具体能招募到多少不好说,但总是聊胜于无。如果走运的话,能找到十几二十个数量匠人,再有了这些图纸,就算完不成全部,七八成也差不多了。
在工部都无法顺利完成的情况下,萧家如果能把长安县的任务完成七八成,估计勉强也能交差了。
萧庭肚子里大约有数,这八成是实施不通的。长安附近几个县,都有各自的‘生产任务’,任务沉重不在长安县之下,当地的民间工匠恐怕已经被征调一空了,现在去找人哪里还来得及。
不过对于林木这些新加入的匠人,萧庭倒是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无非也就是耽误几天时间跑一圈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那行,你们先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林木你就不要去了,和牛管家一起,算一算,造这些播种机水车什么的,咱们拢共需要多少料,然后告诉庄子上的人,爵爷府出钱收料。”
既然是朝廷出钱,这钱给谁赚都是赚,不如便宜自家庄户,咱也当一回承包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质监大总管
凡事都有两面性,在有的人看来是愁肠寸断,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的话,可能就是一件大喜事。
播种机工程目前就是这样。林木和牛管家两个人连夜算出来所需的各种材料,并且张榜公布之后,整个兰陵庄子上就能过了年似得,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普通的庄户不会知道播种机工程其实是萧兰陵和长孙明府之间的一次交锋,也不会想到如果这批播种机不能按时完成,自家爵爷要担负着怎样的干系。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菩萨心肠的家主,又给他们找了一条生财的路子。
播种机工艺虽然复杂,但是需要的材料实在没什么稀罕的,主要是木材。几十年树龄的木材大唐到处都是,不远的终南山上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只要你肯出一把子力气扛着斧头去山里砍树,就能换钱。
这年头没什么环境保护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说法,人类还活在与大自然争命的阶段,有本事的你就可了劲的去祸害大自然吧,哪怕整个长安县几万人同时出动去终南山,砍树的速度也远远比不上终南山的自我修复速度。
砍树能换的钱,还真不老少,比砍柴卖钱划算不知道多少倍,朝廷的工程嘛自然是油水大大的。最关键的是,砍树这事它不耽误农时啊,白天干活没时间,那就晚上找上七八十来个人结伴,点着火把去砍。总之任何时间都能做,反正大树又不会长脚跑了。
当然,金属就不是那么容易搞到的了,这年头大多数的铁器,都被用在了兵器制造上,普通百姓家里用的铁器都是当成宝贝一样。不过萧庭在制造播种机之初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播种机需要的金属相对要少的多,只有几个关键部位,总量还是很少的。甚至很多地方,完全可以用废旧的农具稍微熔炼改造一下就能代替。
其实,让庄户们干劲十足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自豪感。
制造播种机不光是为自己赚钱,更是为了朝廷出一把子力,为了大唐百姓能多种庄稼,能吃饱饭做贡献,砍树时候留下的每一颗汗珠子,都带着为国为民的光荣气息。
上午的时候,萧守道来了一趟,一见面就哼哼唧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肚子幽怨,说什么修齐你欺骗我感情。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老子欺骗你感情那是为你好,要是真有什么歹心思,老子不要你的心只要你的身,你岂不是更惨?
萧守道给唬得一愣一愣的,问修齐你说的这个和我说的这个,有什么关系嘛?我咋想不明白呢?
“没啥关系,就是随口一扯缓和一下气氛。”拍拍萧守道的肩膀,那天事出紧急,有些话来不及明说,而且也就是我的推测没个实证,说出来没什么意思,所以就没告诉你,倒不是故意骗你。这事不管怎么说,是兄弟做的不合适,这跟你告个罪了。
“做都做了,一句告罪就成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可得跟我说明白了,跟你打混了这么久,好歹让我学一丝半点的本事。”萧守道对于被‘欺骗’感情这事倒没怎么太在意,话都挑明白了,事也就过去了。
“你今天来,有事?”萧庭问。这家伙看着嘻嘻哈哈的,其实精明的很,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还不是因为你。”萧守道幽怨道。
“你再不好好说话,我给你踹河里去信不信?”萧庭一翻眼皮。
这话威慑力不大,反正萧兰陵的武力值低是众所周知的,萧守依旧道嬉皮笑脸的,一双桃花眼泛光,大眼睛眨巴眨巴,凑上来腻歪道:“我家老爷子说了,跟你一比,我就是个雏儿,还骂我整日也没个正形,让我找点正经事做做。你说,可不是因为你嘛,修齐,你可不能不管我。”
“我怎么管?你家那两位,一个是开国公,一个是大长公主都安排不了,我一个小小男爵咋给你安排?”
萧庭一摊手:“要不你来当我家管家,我让你排在牛老汉之前?”
“嘿嘿嘿。”萧守道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
“笑个屁,论官职,我真没法给你安排,我自己都没个正经差事。”
这真不是敷衍,朝廷上下都知道,萧兰陵本事是有了,人脉名声也渐渐的起来了,可朝廷偏偏就是没给他安排个具体的职位,好不容易当了个校尉,还是散官。说的好听点,就叫人在江湖,心系朝廷,说的难听点就是游手好闲。
“我又不是要当官,我家也不缺我一个官职。”
萧守道指着远处堆成小山的木头,还有接二连三来送材料的庄户们,道:“你庄子上整日热火朝天的,我过来搭把手成不成?你给我安排个能历练人的差事。”
萧守道在萧家排行老三,前两个兄长都外放为官,整个兰陵萧氏族人做官的也不在少数,萧守道当不当官的,对于整个家族而言的确无伤大雅。
一个家族,或者说世家,能够保持几十年上百年的屹立不倒,靠的绝不仅仅是几个杰出人物,一时间的风光无限,更重要的是触角和根系的无限延伸。
萧守道现在就是一个‘蛋’,萧锐把这个‘蛋’放在了萧兰陵这个篮子里。萧庭将来若是倒霉了,萧家最多损失的也就是萧守道一个人,相反,若是萧庭上了去,整个萧家都能因为萧守道跟着获益。当一个家族有众多这样的‘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时,就算遇到天大的风雨,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蛋能保全下来,有重来的机会。
“这样说的话,倒是真有个正经差事。”
萧庭琢磨了一下:“不过这差事可不轻松,还担着不轻的担子,你要是真干,得能吃苦,还要花时间去琢磨才成。”
“我家老爷子说了,苦这东西你觉着它苦他就苦,你觉着它甜它就甜,既然是我找你开口的,那就没什么苦不苦的,管我顿饭就成。”萧守道笑道。
萧庭一笑,没想到萧锐还是个唯心主义者。“那成,质监大总管,你干不干?”
萧守道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有好点子,质监大总管?听起来挺有意思的,说说,到底是个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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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监大总管,顾名思义,就是质量监督检查员,简称‘质检员’。
当然,质检员这个名头听起来太低端了,完全不符合萧守道宋国公三公子的身份。虽说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有分工不同,但这小子他娘,好歹也是李世民的长女,作为李世民的亲亲外孙,一个“员”实在不能表达萧庭对李唐皇室的重视,还是‘大总管’三个字能凸显身份。
当然,什么事都要讲究个恰如其分,大总管再多一个字就不太合适了,想必萧守道也不会愿意。
虽说这个“大总管”只是总管着萧家庄子上的水车和播种机质量,和朝廷兵马征伐时候,管着数万大军辖制几个道军政大权的“行军大总管”完全不是一码事,但好歹都是大总管,至少听起来相当的霸气威武,给人一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
实际上也就是这样,在萧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果不出其然,听到‘大总管’三个字,外带‘质监’这个的新奇头衔,萧守道眼睛顿时就放光,迫不及待的追问到底总什么,管个啥。
萧家质监大总管,目前的主要工作是针对水车和播种机工程,具体有两部分。
第一是日常工地上的监工和管理。监工和管理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工作内容涵盖范围又大又杂,从采购原材料到质量把关,场地安排,收购价格数量,到生产过程中工地的巡查,各类突发问题的处理,以及上到官府、下到每一个匠人的打交道,都属于监工管理范围。
换句话说,只要是和工程相关的,都属于大总管管辖范围。
第二是产品的质量检验。这不用说,要确保每一台产品的质量,不但要求产品能够实用,还要有一定的‘保质期’。
甚至还要搞出来一份简单易懂的‘使用说明’和‘保养说明’之类的东西,想办法让农户怎么用怎么保养,要是坏了的话该怎么办,使用中注意事项之类的。
别指望农户都能读书识字,连萧庭现在都不敢说会写所有的繁体字,而且纸张太贵,所以一人一本手册那是不可能的,具体怎么办,也要萧守道去操心。
“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以后想到了再给你补充,你干不干?”萧庭问。
说实话,对于萧守道愿不愿意接这份工作,萧庭没有十成的把握。他也不是傻子,大总管的名头是好听,可一说工作内容,摆明了就是一个跟着自己打杂的,既没官身也没个实际的前途,又苦又累,说不定连吃喝拉撒都要在工地上。
萧守道身娇肉贵的,虽说是个练武长大的家伙,可一身的皮肉比萧庭还嫩乎,有时候看着跟个娘们似得,他到底能不能受得了这份苦?
还有一桩要紧的事,大总管整日和那些匠人和庄户厮混,实在太自降身价了。大唐的贵族们,向来很看重身份的问题。
没料到的是,萧守道听完之后,毫不犹豫的一口应承了下来。
“成啊,这是好事,利国利民,积攒德行的大好事。若是播种机水车真在关中普及开了,百姓的收成能提高个两三成的,我这个质监大总管的功德,比剿灭一个小国来的还大。修齐,什么都别说了,这事非我莫属!”
萧守道重重一拍大腿,竟然显得有些兴奋。
“他娘的,你拍大腿就拍大腿,不要拍我的大腿成不成?”
萧庭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点点头:“成,那还有句丑话,我得说在前头。”
“咱兄弟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又不是没说过丑话,就差没光屁股一块泡澡了,哎说道泡澡你上次不说要建一个什么澡堂子,啥时候弄好带兄弟一块玩玩,兄弟从小就对酒池肉林什么的特别感兴趣……”萧守道笑嘻嘻的说。
“打住,说正事。”萧庭一扶额头,有时候真给他搞得脑子一愣一愣的,把思路带回来,正色问:“你得给我句明白话,你是真想好好干,还是就想挂一个质监大总管的名头,到时候分润一份功劳。”
萧守道亮晶晶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很是狡猾的反问:“我真想干怎么说,我只想分功劳又怎么说?”
“这简单,你要是只想分功劳,混个资历,凭着我两的交情,我也没不答应的道理,给你挂个名头,将来有功劳,决计少不了你一份。你要是真想好好干,从今往后就得吃住在我家工地上,要做什么,我刚才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记不住的话,我给你写个‘工作手册’。”
萧守道没立刻答话,自己为潇洒其实很女性化的一甩留海,翻着眼皮似乎在权衡什么。
萧庭微微一笑,拍了拍萧守道的肩膀,道:“守道,咱两是兄弟,我不坑你,提前跟你打个招呼。真想好好干,第一要能吃苦,那苦不比你练武轻松多少,毕竟练武,你只要自己不懒就成,而监工管理,你得想办法让所有的人都听你的,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管人的法子学问大了去了,绝不是一个以身作则就能说清楚的。第二,你要学,这里面你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你得放下身价,去跟那些懂的人,跟匠人、庄户、账房,一点点的学,凭着你的身份和聪明劲,只要肯学,就没学不会的。”
萧守道不住的微微点头,等萧庭说完,忽然露出了一个很狡黠的笑容,凑上来小声道:“修齐,我若是没有猜错,你日后要做的事,恐怕不仅仅是造水车播种机什么的吧?”
要不说世家从小的教育就是到位,萧守道的种也足够好呢,随随便便几句话,一丝半点都没提到将来,他就能猜到自己的一部分意图。
“就你聪明。”萧庭不置可否道:“将来的事我也不能跟你打什么包票,这话咱两说说就成了,没来由去外面乱聒噪。至于将来若是真有什么事,当然还得靠弟兄们帮衬着。可话又说回来了,我希望你能帮衬着,你也得有这本事。就好比兄弟我,明明有带兵的机会,可我压根不会带兵,这不就辜负了朝廷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庭这几天有空的时候,会着手构思完善一下商会章程。其实大唐的地广人稀,物产和后世相比也是稀少的可怜,商业总体而言并不算太发达,因此商会章程相对容易拟定。但大唐的商业就算再不发达,好歹也是有几千万人的国家,将来还会牵涉到好几个异域民族,盘子太大,自己一个人是绝对玩不转的,真得有些帮手。
萧守道人聪明,背景身份足够大,虽说不如裴行俭是过命的交情,但萧庭可以肯定,自己能站住不倒,萧家就只会帮衬自己,不会来踩自己一脚。如果把萧守道能拉在身边,就算将来有个马高镫低,只要不是泼天大祸,萧家也不会看着不管。
至于更远一步来说,若是萧守道跟着自己能混出头,将来甚至进而在萧家占有极大的话语权,那萧家和自己就是真正意义上牢固的联盟了。当然,目前想这个还太远,只能说尽力朝这个方向发展。
所以,在拟定商会章程的时候,萧守道第一个跳到萧庭的视线里。
这家伙唯一的缺点,聪明是够聪明,就是纨绔气太重,历练少了点,当个狗头军师捧哏跟班的没问题,真立刻让他去独当一面,他还没这处理纷繁事物的能力。
今天他主动提出来,正好趁了萧庭的意思,让他从这个小小的‘大总管’先历练着,这是很能锻炼人的工作。
谈到了将来,连萧守道这个一向以游手好闲为荣的家伙,眼睛里也露出了几分狂热的向往之色。年轻人,尤其是出身豪门贵族的年轻人,大多骨子里都有颗建功立业的向上之心,只是很多人没有这个机会罢了。要论起混官场熬资历,萧守道混到死,也不可能超过他家两个兄长,但萧庭此时无异于给他打开了另外一扇门。
这扇门从未在大唐出现过,谁也不知道一步跨进,门后到底将有什么等待着这群年轻人。
人生最大的魅力,或许正是这种对于未知的期待。
“得了修齐,多的话不必再说,日后我就是你麾下的一个兵,只要能给我历练出来,多大的苦累我都受着。”
萧守道一咬牙,重重一拍大腿:“我干了!”
“次奥,你再敢拍我大腿!”萧庭疼的直咧嘴,这帮子练过武的杀才,手劲太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病来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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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萧守道的加入,萧庭肩头的担子陡然轻了不少。倒也不一定说他立刻就能帮上什么忙,关键是把这家伙拉上船,好处至少有四点。
第一,工程质量问题有保证,大唐虽然还没有什么质量标准,但万一事后废了老牛鼻子力气做出来的播种机有很多都是废品,朝廷和长孙诠必然要抓这个小辫子。就算朝廷不管,萧庭扪心自问,也对不住用播种机的人,断了农户的收成,这是缺了大德丧心天良的事,不能干。
第二,萧守道的身份跟那摆着,已经能镇得住绝大多数的牛鬼蛇神,包括那位新任的‘好哥哥’长孙大胖。萧庭这男爵毕竟身份太低,只能跟长孙大胖虚以委蛇的,而大胖若是敢来和萧守道聒噪,萧守道大耳聒子扇他都成。
反正萧守道在京城里就是个纨绔的名头,做点什么出格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第三,有了萧守道萧家这面虎皮大旗,哪怕最后这单任务真出了什么意外,朝廷也不好处置的太重。他老娘襄城公主是正儿八经的太宗长女,也许并不是最受宠的,但一定是宗族中的身份地位最高的,绝不是其他的公主可比;
第四,也就是培养萧守道本人。萧庭始终坚信那个观点,一个好汉三个帮,穿越者也不能包打天下,激发本土唐人的潜力,并且把他们安排在自己身边合适的位置上,这才是他需要做的。
刚带着萧守道去工作岗位熟悉环境回来,熊二就沉着脸来禀告,最近庄子上,常有几个面生的人晃悠。
“不让他们靠近工地、作坊就好,敢靠近,不要啰嗦直接捆了。”萧庭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萧家庄子又不是天牢,你再霸道也不能不给人‘路过’吧。
“爵爷放心,几个熟面孔,我派人盯着呢,出不了事。”熊二点头道。
萧庭点点头,搞人这种事交给熊二他还是放心的。
站在日头下面,夏日阳光印在脸上,萧庭不知怎的,就忽然有点累。
最近脑子动的太多了,亲情友情爱情,赚钱权谋算计,外带那么一点点所谓的知遇之恩,各种乱七八糟情绪和事情搅合在一起,每一项都要考虑到,各方面都要平衡好,稍微大意一点就得惹麻烦。有的是要十成真心,有的要三分假意,有的真真假假的,分寸要把握得当……
苦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似乎有点充沛过头了,这才哪跟哪,人生的征程才刚刚起步,要是在这里就被困扰住了,狗年马月才能到星辰大海?
挺不容易的,大热天口干舌燥,下次找孙老神仙弄点天麻猪脑汤补补。
也是该着倒霉,没事的时候都没事,有事的时候,事情都赶在一起来。派到各县招揽帮手的匠人回来了,一个个一脸的郁闷。
所有的闲散匠人,全部给当地的县府召集起来干活,一个帮手都没找着。
“没……没找着就算了,咱们……咱们自己干……”
萧庭站在日头底下,眼前有点发晕,一句话没说完,晃晃悠悠的就倒了下去。
耳边响起一阵阵杂音,听到有人叫唤,有人发怒,好像还有人哭。
大多数声音都分不清是谁的,只有一个萧庭还能反应过来:俺滴个亲娘咧,爵爷晕了,去请孙老神仙!
……
萧家内宅里,萧庭双目紧闭,嘴唇有些发青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孙思邈坐在萧庭身边,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脉上,双目似闭非闭。
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萧淑慎、牛老汉。
萧守道满身风尘仆仆才从工地上赶来,和一身戎装的裴行俭两个人在下首对坐,两个人的脸沉的像是锅底。
熊二一手杵着跟哨棍,腰上罕见的挂了一柄横刀,杀气腾腾的守在门外。
“孙爷爷,我哥到底怎么了?”萧淑慎的声音都有点变了调。
孙思邈一只手搭着萧庭的脉,一只手晃晃,示意萧淑慎不要干扰他,老头子搭了一会脉,眉头微微皱起,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
孙思邈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房间里所有的人一下子极度紧张起来。孙思邈是什么人,若是连他都拿不准,觉着棘手的话……
这是要命的大病啊!
“你们都出去,让老夫静一静,细细诊断。”孙思邈不动声色的说。
裴行俭站起来,浑身甲胄一阵乱晃,这家伙正在操练骑兵,听着萧兰陵晕了,直接带着一队马队,‘拉练’到了萧家门口,算起来,是个擅离职守的罪过。
“老神仙,到底怎么回事,修齐虽没练过武,这身子骨也不算孱弱,怎的说病就病了!这其中必有古怪!”裴行俭沉声问。
“还不是给你那后任气的,先抓人,再坑人,缺了大德了。”萧守道气呼呼的瞪了裴行俭一眼。
屁股决定脑袋,估计长孙诠知道萧庭和李婵儿的关系之后,同样破口大骂萧庭缺了大德。
那边牛老汉可不管到底是谁缺德,神情沮丧,老泪纵横的,“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爵爷是天上的星君,菩萨千千万万保佑,咱萧家的顶梁柱可不能塌了啊!”
“牛爷爷你说什么呢。”
萧淑慎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此时竟然显得出乎意料的冷静。她冲牛老汉摇摇头,然后走到萧守道和裴行俭跟前,施施然一拜,轻声道:“两位兄长,咱们还是听老神仙的话,先出去等着吧。”
萧守道和裴行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点头,萧守道拉着萧淑慎的手,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走,咱们一起出去等。”
几个人先后离开,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
众人在院子里等了约莫有两柱香的时间,门帘子一挑,孙思邈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几个人一下子把孙思邈围在中间。
孙思邈长长的叹了口气:“修齐这孩子,不容易啊,哎,都是命数,强求不得……”说完,也不说到底是什么病,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自的朝外走,只留下一句:牛管家每日辰时来我府上取药。
孙思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不知道他那句‘命数,强求不得’给剩下的人带来多大的震撼。
牛老汉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目瞪口呆。
萧淑慎不动声色的退到墙角,小手按在了腰上的匕首上。
裴行俭面青如铁,转头望向长安县衙的方向,一双眸子渐渐的眯了起来,他按着刀柄,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萧守道稍稍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从后面跟了上去,小声道:“算我一个,殴打朝廷官员罪过可不小,咱两一块上,算是和修齐同甘共苦了。”
“谁说我要去打长孙诠了?胡闹!”
裴行俭哼了一声,径直走到萧淑慎跟前,蹲下来,指指萧淑慎腰上插着的那把匕首:“丫头,你那小刀子,给我保管两天,成不成?”
萧淑慎惨笑了一下:“兄长放心,我得看着我哥,他要真是不在了,我得先给他披麻送终,才能再跟着他走。”
要是萧淑慎现在哭的呼天喊地,裴行俭反而不会太上心,可这丫头语气平静的让人从心底里就冒出一股子凉气,这是已经有了死志。
裴行俭脑门上青筋猛地一跳,不等萧淑慎反应过来,他忽然闪电般出手,在萧淑慎的脖子上切了一记。
萧淑慎嘤咛一声,身子发软,被打晕了过去。
众人都是一愣,熊二哐当一下就把腰刀抽了出来,手腕一抖带出一片雪亮的刀光,刀尖指着裴行俭的鼻子:“姓裴的,你找死!”
裴行俭只当没看见熊二的腰刀,打了个横把萧淑慎抱住,一手从她腰上解下匕首,随手抛给熊二,然后冲着院子里的人扫视了一圈。
“都听好了,你家爵爷死不了,要是他醒过来,瞧见这丫头出事了,那才是真要了他的命。这丫头性子太烈,跟她说不通,熊二,你拿根绳子,给这丫头捆了,好歹等你家爵爷醒来再说。家里的事,牛管家多操劳;外面的事,守道你是大总管,靠你照料了。”
说完之后,裴行俭把萧淑慎递给熊二,然后继续大步朝外走去。
“你这又要去哪?”萧守道追问。
裴行俭头也不回道:“长安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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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也就是周五上架,更新时间变一下,早上十点一个上架感言,中午十二点之后一次性放出更新。
从后天开始,依旧恢复早上十点,晚上八点定时两章,不定期会加更,我尽量让加更频率多一些。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对于我个人而言,写小说本身是一种娱乐行为,虽然几十万字下来,有时候也会感觉到疲惫,但总的来说,跟多时候是快乐的。
这份快乐,不仅仅来自于我创造一些活生生的人物,去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认知构造一个世界,更多的快乐因素,是来源于我写的这些东西,有人看。
对,有人愿意看,这就是我能把绝大部分的业余时间用在电脑前的最大动力。
讲一句肉麻的话,这个动力,就是你们。
但写上架感言,这个不要求字数的‘小事’,对于我而言,却绝对是痛苦大于快乐的,因为这事,是一桩例行的任务,工作,不得不做。
但我还是要去写这个上架感言,而且要认认真真的写。
一直看这本书的朋友应该比较清楚,我基本没在书里求过推荐、收藏啥的,好像只有过那么一两次,三江票据说很凄惨,我也没去求票。因为我觉着,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了您就投,或者可以投给更喜欢的作者,投票这是读者的权力。
但不求票,并不代表我不想要票,在这个感言里,我可以很直接,很不要脸的告诉大家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作为一个写手,我抓心挠肺的盼望着推荐、收藏以及各种数据的提升。
这些数据,有的可以转换成经济,有的不能,其实这本书就目前来看,最好的情况,也不可能给我的生活带来本质性的变化。
但这些数据,代表着肯定,代表着鼓励,代表着我推掉大部分应酬,不出门锻炼,晚上三更半夜不睡觉,去码字总算是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价值。就像前面说的,这是我写作最大的动力和快乐。
我想求快乐,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码字也给大家带来快乐,这不丢人。当然,能力到不到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现在要上架了,这个订阅我得求一求。
有人讲订阅是本份,打赏月票是情分,有人讲一个月一本书也就一包烟钱,谁都给得起……
听起来不错,但我不认为这就是必须订阅的理由。
作为一个普通人,在一个盗版随手可得的社会里,我也看盗版,我觉着值得订阅的我才会去定,没必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谈这件事。一本书一个月一包烟不错,可很多朋友是同时追几本,甚至十几本书的,那一个月就不是一包烟了,对于上班的人而言可能还好,如果是学生,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负担。
基于这种现实,我认为,订阅也是一种情分,所以我用这个‘求’字。
求的是一份不算多的钱,是一份写好这本书的动力,是一个我自己不是在浪费青春的证明。
这些东西,我可以忽悠自己催眠自己,告诉自己我有,但最终到底有没有,需要实践来检验。
一本书,从来就不是作者一个人的事,所有的写手都是一颗他娘的玻璃心,各类数据订阅什么的稍稍变化,就会牵动写手的心,换句话讲,读者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写手。
所以在上架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我需要你们的支持,需要你们的正能量的影响。
那啥,今天上架,不出意外的话,十二点之后会一次性六更。
所谓的意外的意思就是:编辑大大忽悠我,其实不是今天十二点上架;或者我挂了……除此以外,天上下刀子也不会变。
按理说好像没有这两种可能性……
明天之后恢复早上10点晚上8点保底两更,不定期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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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病中【一更】
萧兰陵病倒了,这个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在公侯如狗,将相满地走的长安,区区一个男爵生病压根不算什么事,就是死女人肚皮上了,也不过为酒肆里的闲人们多几分谈资罢了,你要是不够出名,人家还未必乐意谈。
可萧兰陵的的确确的与众不同,一来在民间的风评实在太好,地龙过境的时候不避生死,救命水火,长安县几万人口,不管被没被他亲手救过的,都心存敬佩,二来也是最近他正当红,罕见的平民封爵,紧跟着搞出来一大堆新鲜的玩意,本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以往还没多想,萧兰陵这么一出事,我才记起来,咱们这净水器,就是人家捣鼓出来的吧?”一名武侯在巡逻的间隙,从御赐净水器里倒了一碗清水,和同僚闲聊道。
身边那同僚点点头:“可不是嘛,听说是终南山的神物,喝了能延年益寿的。人家倒好,一文钱没要,张嘴就献给了朝廷,听说救灾的时候还自己贴了钱。”
“好人有好报啊,你瞧瞧萧家庄子如今的光景,我大姨妈是他家的庄户,那日子过的,尽享福了,看着我都眼红,恨不得脱了这身皮去他家种田……”
“好人有好报,那他怎么一病不起了?你说说,这世上好人当真有好报嘛?”之前那武侯有点不确定的问。
“据说萧兰陵也应着天上的星宿的,反间怕是没人能动得了他。不过天上的事。那咱可见不好说了,指不定是神仙打架。”
大姨妈在兰陵庄子上的武侯大概也没料到,他的封建迷信思想竟然隐隐的接近了真相。只不过‘打架’的神仙不在天上。而是就活生生的在长安城里,在太极宫中。
“要是萧兰陵都病死了,这还真就是老天爷瞎了眼。”那武侯砸吧砸吧嘴,有点不满的抬头朝天望了一眼。
……
魏家坊里,几个酒客喝了不老少,一边打嗝,一边扯淡。
有人就担心说。这萧兰陵若是死了,咱以后是不是就喝不到啤酒了?
雅座里传来一声咳嗽,酒肆掌柜的慕成听到这位爷的声音。头嗡的一下就大了,郁闷的一拍额头,叹了口气,然后紧跟着换上一副笑脸掀开帘子走进雅座。
“魏侍郎。有啥吩咐?”
魏华醉眼惺忪:“嗝……你得跟人……嗝……说明白了。那啤酒可不是萧家的产业,是你们大掌柜的,萧家不过是……嗝……租了地……这污蔑朝廷官员,罪过可不小……”
“诺!小人这就去说。”慕成趁着魏华还没有大发感概的时候,赶紧退了出去。
“如此美酒,若随那萧兰陵一同归去了,从此不存于世,岂非可惜?咦唏嘘!得多买它个三五七八十坛子放家备着。”魏华晃晃悠悠的说。
……
太极宫中。自从登基一来一向以勤勉著称的皇帝陛下忽然停朝一日。
也没说是什么缘故,只是有传闻。当日小翼公爷满脸急色的入宫面圣,禀告了些什么,就跟着就听到陛下仰天长叹一声:苍天欲折我翼乎?
第二日一早,陛下便带着太子和后宫武昭仪、萧淑妃去大慈恩寺上香祈福。
这一场看似莫名其妙的停朝祈福,落在有心人眼中,很是值得琢磨。
按理说陛下祈福带着太子,本是应有之意,可太子本是庶出,过继给王皇后之后,向来不得陛下喜爱,平日显有露面的机会,虽有太子之荣,却从无太子之实。这次陛下却一改常态,非但点名太子随行,一路上更是三番五次和太子携手而行,和以往的淡漠大不相同,尽显舐犊之情。
无论子以母贵,还是母以子贵,太子受宠,王皇后理所当然也该更加尊荣,可王皇后此番却偏偏没有随行,反而点了武昭仪和萧淑妃。
这又是一桩奇事。
武昭仪入宫之后圣眷隆宠,隐隐有取皇后而代之的趋势,和太子本该不是一路。陛下却偏偏把他们两个都带上了,也不知道到底圣心如何。
至于萧淑妃,青春年少姿容万千,一向是夹在皇后和武昭仪之间。轮出身,武昭仪也就是个商户之女,远远不如萧淑妃。可论圣心所系,两人正好相反,萧淑妃比皇后得宠,却远不如武昭仪。
这次陛下点名萧淑妃随行,恐怕只有一个理由,她是兰陵萧家的人。
于是这场祈福的真正目的已经呼之欲出。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不免的心中有些震惊,陛下和萧兰陵之间的君臣之情,竟然已经浓重到这番田地?
敢想这种事,能想明白这种事的人,整个大唐加在一起不超过二十个,于是一夜之间,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而萧兰陵这场病,似乎也要隐隐的影响着朝廷的局势。
紧跟着又出了桩不大不小的事, 左卫将军喜闻县子裴行俭带着几个亲卫闯入长安县衙,气势汹汹的要见长安县令,长安县令长孙诠见状不妙,毫不犹豫的从后院翻墙而出,一路策马狂奔躲进了赵国公府。
众人正觉不解,这前后两任长安令之间到底生出了怎样的龃龉,竟然让一向脾气极好的裴喜闻打上门去?紧跟着裴喜闻就上书朝廷自罪,坦诚那日酒后失态,冲撞县府,自请处罚。
这就没的说了,人家都自己上书认了罪,又没真把长孙诠怎么着。无非就是酒喝多了砸了长安县的大门,还能怎么样?最后罚了裴喜闻一年的俸禄了事。
新近进了官的李义府和许敬宗哥两倒是挺乐呵,再萧兰陵病了之后。时常来往走动,也不知道两个家伙在琢磨什么东西,或许和萧兰陵的病有关也未可知?
外面不说,萧家庄子上这两天简直乱成了一团。
这个乱,倒不是指萧家自己乱。
相反,萧兰陵病倒之后,萧家的内事由牛管家操持着。几个作坊由木匠管事宋大头代为照管,从长安县接下的任务也有萧守道看着,更远些的长安城里和关内道的买卖。有慕一宽照看着也不会出事。众人虽有些惴惴不安的,倒是没出什么乱子,事事都还算井井有条。
乱的是上门来探病的。
裴家老夫人带了七八个侍女上门,进门就把熊二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老太太说话烈性的狠。什么养个儿子不如养头猪,他老裴家男人都是不长心的东西,怎么就舍得把个小丫头用绳子捆起来?打个人都打不到的蠢货,就知道为难小丫头。
还有熊护卫你也不是个东西,白白长了这么大个子,瞧着自家小姐给绑着居然不吭声,那些米肉还不如喂了狗。
一边骂,一边派人去请萧淑慎。萧淑慎身上的绳索早就解开了。熊二有破天大胆也不敢总绑着萧淑慎,只是牛老汉生怕这丫头有什么闪失。无论吃饭睡觉甚至上茅房,都有七八个丫头跟着。
小丫头一出现,后面跟了两排侍女,那排场比裴老夫人还大。萧淑慎很是乖巧的上去叫了声‘阿奶’,老太太乐的搂在怀里一通心肝肉儿的叫,最后留下一句话:修齐没醒过来之前,这丫头我带回府上作伴去了。
这下搞得萧淑慎就算想死都死不成了,总不能溅人家老太太一脸血,把人家裴家搞成凶宅不是。
宋国公萧锐来了一次,更是搞得鸡飞狗跳。没别的原因,老头子不是孤身前来的,把老婆也带来了。
襄城公主,大唐天字第一号的长公主,连李治看见都要陪着笑叫一声阿姊的更年期妇女,那一套仪仗不是开玩笑的,老远就钟鼓齐鸣,上百人的队伍蜿蜒而来,讲是来探病的,却丝毫不考虑萧家的接待能力。
萧庭还没醒过来,萧家没谁有资格去对等接待,最后还是在工地上监工的萧守道灰头土脸的跑过来迎接。看着萧守道给晒的黢黑的皮肤,襄城公主眼眶子就有点发红,带着哭声笑骂了一句,这萧兰陵还真把三郎当牛做马啊,本想探他的,可瞧见你这样子,我恨不得给他两鞭子。
萧守道笑呵呵的说,修齐说了,玉不琢不成器,儿子就是一块璞玉,需得多打磨打磨。
更年期妇女的情绪实在令人难以琢磨,襄城公主听这话像是吃了蜜饯似得,顿时破涕为笑,咱家三郎可不就是璞玉嘛,还是萧兰陵这孩子有眼光,等他病好了,一定得请到府上来,为娘的亲自陪他吃几杯酒。
萧守道捂脸无语。
萧锐还是笑呵呵的,一副不是亲爹的模样,抚着神仙一般的花白长须,很是满意道也就修齐能管得住这小子,好好好,你小子总算有了点人样子。
这父子长得本来就帅破天际的,并排站在一块笑呵呵的,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吓人。事后熊二交代,当时他隔着老远,就觉得看到了一双大小狐狸精。
最后襄城公主留下了一大堆保平安的吉祥物,玉如意金瓜白佛手什么的,件件来历不凡,要么是皇帝赐的,要么就是皇帝他爸爸赐的,要么就是皇帝的爸爸的爸爸赐的……
都是些害人的玩意!随便一件摔了打了就是个大不敬的罪过,这不是坑人嘛。得,萧家还得专门腾出来一件上等库房,打扫干净特意放这些玩意。
这帮子人哪是来探病的,纯粹来折腾人。
更吓人的还在后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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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医程知节【二更】
萧庭病倒之后的第四天,萧家大门口多出来一排门神。
按照苏定方的说法,他们那些杀人如麻的老将们,整日间大碗吃酒大块吃肉,白日里纵马围猎,杀的虎狼擒得豹,夜里驭女取乐,没三五个都睡不着觉……总之一句话,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个还身子骨倍棒,一年到头连喷嚏都不打一个,可为啥他萧兰陵年纪轻轻的就病了呢?
一句话,萧兰陵身子骨太弱没杀气,八成有不干净的东西进了门,上了身,给冲撞了。
杀气这东西好办,要钱没有,要杀气,他老苏海了去了,十成功力释放出来能填满整个长安城,分给他萧兰陵点毫无压力。
于是一夜之间,萧家就多出了二十个苏定方的亲卫。
按照领头的沈三,也就是欠萧庭一条大腿的那位‘好汉’的说法,这些兄弟都是跟着老将军出生入死的,每个人手头上少说有三十条以上人命。
“二哥你放心,都是亲手了结的,补刀的不算,最少三十条。少过三十条命的,不让来!”沈三一脸的冷峻对熊二说。
“好汉子,真是好汉子!”熊二重重点头,满脸向往。
手上带着几百上千条人命的亲卫们,全部派到萧家大门口站岗,前门五个,后门五个,偏门、角门各五个,转眼间萧家就变成了一座杀气冲天的修罗场,胆子小点的但凡靠近萧家大宅三十丈之内定然要吓的尿崩如泉。
和熊二满怀热情不同。对于这些亲卫,萧家的丫鬟们更多表现出的是失望。
杀气这种东西,丫鬟们一开始还有点怕。而开进进出出的两三天下来也习惯了,最让她们接受不了的是,大唐的英雄硬汉们,竟然长的不帅!
一点都不帅!
脸上有三道以内刀疤的亲卫屈指可数,八成以上亲卫的脸都能当围棋盘来使,对于要求颜值的小姑娘而言,这种形象完全和心目中的英雄二字不搭边。胯下白马战袍飘飘手持蟠龙亮银枪的英雄形象在现实面前轰然倒塌,深深的伤害了她们那颗娇柔的少女之心。
作为萧家目前唯一长的像人类的练家子,熊二的地位一夜之间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被众少女们众星拱月一般围在其中,一口一个腻呼呼的二哥,叫的熊二浑身发酥。
“老苏做事还是太嫩了点啊!”程知节捻着几根山羊胡子,笑的很是诡异。
一挥手。从后面的囚车里。压出来六个披头散发,带着重枷的犯人,后面跟着一队甲士,两个甲士伺候一个犯人,压肩头抹二臂,把六个犯人一溜排按在萧家正门前的大广场上跪成一排。
按照老将们的实践理论,只要不属于外伤的任何疾病,都是可以用杀气来冲掉的。既然是杀气。那就来的更直接更彻底更猛烈一些吧,苏定方那种派亲卫站岗的法子。在程知节看来完全就是隔靴搔痒,脱裤子放屁。
“斩了!”程知节笑眯眯的,语气就像在菜市场里买二斤大白菜。
咔咔咔咔咔咔,六颗人头滴溜溜的滚下来,火辣辣的鲜血冲到半空,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红光。
男爵府里传来几声尖叫,府里的丫鬟们趴在墙头看杀人,被这一幕吓坏了,惊恐的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得从手指缝里偷偷摸摸的朝外看。两个胆子小的吓得腿发软直接从墙头跌下去,摔了个滚地葫芦,爬起来之后连裙子上的灰都没拍,就焦急的问墙头上的人:死了没,死了没?
熊二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家爵爷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善良心软的人,杀个牛都不忍心看。
程知节站在血污之中,双手合十,做出一副拜佛的样子,满脸的慈悲为怀,如同得道高僧一般,口中念念有词:“这年头一下找六个死囚,可不是易事,老夫这一片良苦用心苍天可见,满天神佛保佑他萧兰陵早日痊愈吧。”
两头小豹子一样的獒犬,闻到了鲜血的气味,俯下身子发出呜呜的低吼,三角眼冒着凶厉的光芒,朝围观的人群里扫射着。
“熊……那个熊几?你过来。”程知节冲熊二勾勾手指头。
熊二一溜小跑过去,见了个礼,不知道这个杀人狂魔又要干嘛。
“你家爵爷要是醒了,也不用专程来谢老夫了。”
程知节指指那两头半大不小的獒犬:“这两头畜生是外国种,稀罕的狠,老夫要出一趟门,留你们府上帮着照料照料,每日也不用吃的太好,十斤牛羊肉就成,要精细的。”
不光是獒犬,还顺带着两个看管獒犬的役兽者,萧家又多了四张大嘴。
吃喝也就算了,临走的时候,程知节还特意吩咐了一句,獒犬这畜生认熟不认生,会攻击生人,没事多领着它们在庄子上转转,和庄户们混熟了,免得咬了庄户。
望着两只留着哈喇子的大狗,还有满地的血,熊二挠挠后脑勺,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老不死到底干嘛来了?
……
尽管被裴行俭从前堂追到后衙,最后不得不跳墙仓皇而逃,面子丧尽,但长孙诠这两天的心情总的来说还不错。
裴行俭那事就不必说了,那天幸亏自己随机应变决断果决,不然没两个月只怕起不了床。
他太了解裴喜闻那样的人了,那种平时不吭不响的人,一旦真动了怒才最可怕。因为他老爹长孙操就是这样的。
而现在自己安然无事,他裴喜闻却被朝廷训斥了,算起来吃亏的还是他。不知道为啥。长孙诠从这件事上,忽然找到了点报复他老爹的快感,很诡异的感觉。
让长孙诠真正得意的,还是萧兰陵的病。前几日见面的时候,那萧兰陵要龙精虎猛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拦都拦不住,转眼就病倒了,这只能说明他萧兰陵八成醒过神来了。水车和播种机的事根本完成不了,以至于慌了神,急火攻心所致。
要不是急火攻心。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毫无征兆的说倒就倒,而且一病不起。
再反过来说,萧兰陵越是病,长孙诠越能肯定。他对于播种机的事。毫无把握。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越到这种关头,越是大意不得,我这位小老弟可是精明的狠呢,谁知道他还有没有什么后手,我可不能阴沟里翻了船。”
长孙诠暗自琢磨了片刻,叫来两个从家里带来的心腹死士,吩咐道:“你们这些日子不必来衙门办公。轮番去兰陵庄子上守着,有什么异动。立刻来报我知。”
世家豪门和一般寒门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底蕴,像萧庭那样起身于微末的,一切人脉资源都要靠自己慢慢积累。而世家豪门,除了家族血脉之外,家中大多都有一批家臣以供差遣。长孙诠初来乍到,就从陕州家中带了几个人来以帮助其立足,之前的老福和这两个死士,都是这样的心腹家臣,帮着他出谋划策或者做一些不太见得光的幕后事情。
和老福那种半家奴半幕僚的人不同,这两人都是武人,从小便是被长孙操培养长大的,对于长孙诠只有服从,根本不问为什么,只应了声诺便下去准备了。
“仔细想想,这事未必没有蹊跷,这小子,会不会是装病?”
那两个人走了之后,长孙诠又在屋子里背着手来来回回狗转井一样走了几圈,斜眉挑眼的把萧庭的病情琢磨了个透,始终有些不太放心。
“是了,装的也好,真的也好,播种机和水车总是要实打实做出来的,到时候还是那句话,成了,功劳我来领,不成,黑锅你去背。”
长孙诠望着萧家的方向,自得一笑:“好兄弟,当真是好兄弟!”
就在长孙诠得意的时候,也许他自己都没留意到,自从入京之后,他的心胸和想法,一日比一日更加偏激狭隘,甚至已经到了有些执迷不悟的地步了。
说起来他也算是他倒霉,在陕州韬光养晦几十年,才智权谋过人,算是当世上品之流,一肚子的雄心壮志,又正是壮年,年富力强的,原以为入京之后,凭着他的本事和赵国公的背景,可以一展胸中抱负,有一番作为,成为大唐一代新的名臣。
可事不如意,偏偏遇到了萧庭这个异数,事事似乎都压了他一头。成为名臣什么的就先不说了,连原本稳稳到手的驸马都尉都受了威胁。
人就怕瞎捉摸,他这日复一日的暗中不爽,怨气越积越大,心里的就滋生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邪念,甚至被蒙蔽了双眼。
归根到底,还是个以己度人的缘故在作祟。
说到底,萧庭自始至终没有专门的针对过长孙诠,反而是长孙诠一进京就当朝坑了萧庭一把,那时候长孙诠还不知道萧兰陵和衡山郡之间的那点子腻歪事。
如果从一开始,长孙诠就用另一种平和的方式对待萧庭,这两个坏蛋未必不能称为朋友,在某些方面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那驸马都尉的事情,说不定也能换一种方式解决。以萧庭的性格,让他觉得对长孙诠有所亏欠,一定会在其他方面更多的给予补偿。毕竟大唐待嫁的公主也不是一个两个,而长孙诠要的也仅仅只是驸马都尉的身份而已。
可长孙诠偏偏选择了这种非你即我的方式,终于一步步把两人彻底放到了对立面上。
“总得死一个吧?”长孙诠最近动不动就会琢磨这个问题,就跟上瘾了似得,无法自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异变 【三更】
死,还是活着,对于萧兰陵是个问题,有不少人都在帮着他考虑,不止是长孙诠。
萧兰陵病中上门的也不止一位公主,原先庄子的主人,高阳公主也前来探访了一次。
和襄城公主不同,高阳公主好像对于夺了她庄子的萧兰陵有着不小的怨气,若不是兰陵府门口台阶高,高阳的车架差点直接从大门撞进去。
牛老汉出门了,熊二懒得,也不会跟女人打交道,面对这位曾经的主子,萧家剩下得上上下下谁都不敢来接茬,最后还是萧守道出面接待了这位小姨妈。
“您里面做做,侄儿陪您故地重游一番如何?”对于这个脾气和风闻都不太好的小姨妈,萧守道倒是不怎么怕,笑嘻嘻的问。
高阳火辣辣的瞪了他一眼,道:“就问你一句,萧兰陵会不会死?
“啊?”萧守道一愣,紧跟着就露出一副‘你懂得’笑容:“我说我的亲姨,您这是惦记上这庄子呢,还是惦记上修齐了?要是前者,那您可白惦记了,修齐死不了,要是后者,侄儿得说,您这眼光是越发的高了,要不等修齐病好了,侄儿给您牵个线?”
萧守道性子本就有些轻佻,最近也是干活累的晕头转向了,这话说的就有点疯过头了。话还没说话,高阳一脚就跟他踹了踉跄:“没工夫跟你扯这些臊话,下次再没大没小的。仔细你的皮。”
说完了,转身就走,临上车的时候。回头撩起帘子冲萧守道说了一句:“惦记他的,可不是我,另有其人。”
“啊?”萧守道一愣,修齐这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勾搭上哪家娘子了?
这次之后,关于萧家的传闻又多了一个:高阳公主极其不待见萧兰陵。
要说真狠,还得是程知节这种杀人如麻的老将。因为程知节在萧家门口大广场上斩杀人犯的第二天。萧兰陵就醒了。
一时间满朝皆惊,卢公真乃神人也!
可不是神人嘛,孙老神仙去诊治。陛下带着太子祈福,长公主亲自上门探望都没用,唯独卢公开了次杀戒,昏迷中的萧兰陵紧跟着就醒了。卢公之威已然到了惊天动地鬼哭神泣的地步。
据说在百里之外行军中的卢公收到消息。狂笑三声,这正是天助我也,此乃是唐军旗开得胜的征兆。
于是当场又斩了几个死囚助兴,也搞不懂他从哪找到这么多死囚。
血祭战旗。
之所以说是旗开得胜,是因为卢公这次出门,不是春游踏青,也不是走亲访友,而是灭国去的。
朝廷终究没有能等到商人捐款成立雇佣军的那一天。也来不及等到明年开春。
历史似乎发生了变化,上次梁建方未能打疼贺鲁部。让贺鲁部错误的以为大唐不过如此,竟然趁着梁建方撤军的时机,尾随追击,将梁建方的五万大军困在了庭州之外,顺路还荡平了一向亲唐的乙毗咄陆部,击杀乙毗咄陆可汗。
梁建方血战之下,折损了八千多将士,附随的几国义从死伤两万三千余人,最终得以突围而出。
这场大败彻底激怒了老兵油子梁建方,泣血上书朝廷,要带着剩下的几万残兵,掉头和贺鲁部拼个你死活我,要么马革裹尸葬身异域他乡,要么生擒阿史那贺鲁。
没第三条路,朝廷若是不允,他梁建方就带着几十个亲兵,掉头去跟阿史那贺鲁的八万人玩命去。
满朝震惊,自渭水之盟后,大唐对外征战之中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天下人都在看着大唐的反应,若是短时间内不平了阿史那贺鲁,别的不说,大唐天子这‘天可汗’的名头就能丢到茅厕里去了。
朝廷派出卢公程知节出任葱岭道行军总管,临清县公苏定方为副总管,起河北河东陇右道三十八府府兵五万,增援并节制梁建方部。此番十万精兵聚集,务必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扫平西突厥这个祸害,再不留后患。
“乱了,彻底乱了。”
萧庭躺在榻上嘀咕着骂了一句,老子就中了个暑,在床上躺了几天,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其实那天萧庭是真晕了,但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中暑了而已,晕了半天之后已经迷迷糊糊的有了知觉,尤其是孙思邈来了之后,萧庭基本清醒了六七成,除了身子还有点虚,不太能走动之外,差不多可以算是个正常人了。所以孙思邈给他诊病的时候,才会觉得奇怪。
萧庭之所以一直对外宣称‘未醒’,一方面是身体的确有点虚,想清清静静的歇两天,这段时间忙坏了,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能偷偷懒。这家伙骨子里也就是个懒人。
二来,也是存了个迷惑外界的意思。虽然工匠不够,但萧庭心里早就有了制造播种机的方法,基本可以肯定,在规定的时间里可以完成任务,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谁知道朝廷里,或者长孙诠会不会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干脆装装病,迷惑一下这家伙。
老子都病的要死了,再有人提出这个那个的,恐怕就说不过了吧。
说到长孙诠,萧庭一开始两天清静下来的时候,也想过,和长孙诠之间,到底谁是先来后到。从礼法上来说,衡山郡公主和长孙诠有婚约在前,名分已定,但从感情上来说,这两个人之间连面都没见过一次。所以,到底是谁撬谁的墙角,这点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个问题也仅仅是困扰了萧庭半天。既然已经和李婵儿有了情义,而李婵儿又是未嫁之身,现在想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想多了那就是矫情,人太矫情了就是贱人。
足球比赛还有守门员呢,该进球还不是照样进,有了婚约又怎样,老李家悔婚的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子和你长孙诠无亲无故的,撬你墙角也就撬了,你有本事弄死我我认了,你弄不死我,我还非得把衡山郡抢过来变成我婆娘不可。
所以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婚期的事情还早的很。
朝廷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动,程知节、苏定方,外加之前的梁建方和契苾何力,这几个人一块上场,那就是奔着灭族去的,外加差不多十万精锐府兵,朝廷已经很多年没有动用过这么强大的军事力量,世界上几乎没有任何国家和势力可以正面抗衡。
虽然之前受了些屈辱,但现在朝廷上下对于突厥战事还是一致看好,除了保证正常的军需供给之外,剩下的就由的前方将士发挥,然后就在长安城里等着捷报传来就好。
很奇怪的现象,展开国家级别的大战,而朝廷却根本不为战争担心,却把目光再一次集中到了国内建设上来。
当然,商人捐款组建雇佣军,同化异域,这些事还得做,但已经不是当务之急,可以慢慢来。目前最重要的事,又回到了明年开春要的播种机和水车上。
工部换了主官之后,在褚遂良的强大压力之下,工程进展果然大有提升,按照目前的进度,水车已经可以确保完成,不过播种机依旧是个老大难的问题,褚遂良一怒之下,又撤了一个主事的司郎中。目前工部上下弥漫着一股恐怖气氛,颇有些人人自危的味道。
将作监同样承担了一部分任务,正在一边整风,一边赶造播种机。不过据说阎氏兄弟已经做好了回家种田的准备,反正他们家田多得很,倒也饿不死。
萧庭“生病”的后几天,家里亲近的人已经知道他醒了,对外没说,只对几家亲近的人报了个信,暂时对外就说萧兰陵的身子还虚着,不便下床答谢,然后接回了萧淑慎。
萧守道根据萧庭的意思,在庄子上圈了一大片空地,周围用简易的一人多高的木桩子搭起了临时的围墙,作为播种机生产的工地。原本那些派来给萧家站岗的亲卫,全都派到了工地周围。
而萧庭则用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在家回忆上辈子的一门功课:机械制图。(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学问家【四更】
上辈子大部分大学理工科里,都会‘机械制图’这门课程,所谓的机械制图,倒不是说用机械来画图,而是针对机械制造的专业性制图,归根结底,还是得靠人的手来画。
和萧庭之前展示给那些匠人看的羊皮纸上的透视图3d图类似,机械制图更加详尽,用图样确切表示制造目标的结构形状、尺寸大小、工作原理和技术等等,但是和之前的图纸区别在于,图纸上不光有图形,还有符号、文字和数字等等标注,想要看懂这些图,并且做出实物来,首先就要搞明白这些个标注的意思。
这是一门科学,一门制造的语言,如果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即便是把现成的图纸拿出来,绝大多数的唐人也看不懂,别的不说,光是上面那些阿拉伯数字,就够他们琢磨的。而一个合格的工匠,经过短时间的培训之后,连机械制图的制作方法都不必掌握,只要能看得懂,那么制造水车播种机对于他们而言,就不存在任何难度。
图纸上已经详细的不能在详细了,效果比萧庭耳提面命还要好,工匠可以真正的做到“照葫芦画葫芦”,需要的只是基本的手艺和耐心,在加上在实践中不断积累的熟练度就可以。
其实萧庭早在得知人手不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把标准化生产的思想,运用在水车制造上.
机械制图的准确性就不必多说了。关键这东西也有分解图,一个零部件,比如齿轮、种子的漏斗是什么规格。分解图上都一清二楚。有了总图和分解图之后,播种机制造,完全可以形成流水线生产,类型之前的洛神丹龙虎丹,每一道工序的工人根本不需要有多高超的技术,只要有基本的木匠底子,会简单使用尺子、锯子这些最基本的工具就成。
像这样的人,萧家庄子上有很多。在之前修建作坊的空闲时间和作坊修好之后。宋大头领着一批半大的娃跟着将作监的匠人们专门学过。
就算这样还不够的话,现在再专门培训一批也不是难事,磨刀不误砍柴工。
至于机械制图的法子。不可能永远保密,早晚会流出去,但萧庭目前还不准备将之普及。按他的计划,暂时只交给宋大头为首的萧家匠人。将水车和播种机。尤其是播种机,分成几个流程,每个流程由庄子上有一定手艺基础的人生产,宋大头和那几个匠人每个人负责管理一道工序,指导这道工序上的工人生产合格的标准化配件,形成一条播种机流水线。
播种机之所以难做,无非就是零配件太多,零配件之间的大小、配合要求精准。工部的样式图也不怎么靠谱。这么一来的话,人手、质量和生产速度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其实流水线标准化生产技术。在秦朝就已经出现而且趋于成熟,大秦帝国强大的军工业支撑着秦军数十年来与六国征战不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世在大部分情况下,竟然摒弃了这种最科学最有效率的生产方式,转而追求单独手工业生产的个性化,就算偶有保留,也远远做不到秦国当年的程度,精细程度分工细度不可同日而语。
标准化生产在一开始需要特别的培训,看起来好像会耽误一点时间,可解决了人手、熟练度的问题,耽误的这点时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另外还有几个附带的好处。
第一,标准化生产出的产品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旦产品某个部位有所磨损,甚至报废,只需要从萧家的零配件储备里,换一个对应型号的配件就成,而不必整个换一台新的,也不用派专门的技术人员上门维修,就有效的解决的质保问题。
而工部的匠人,即便是手艺最精良的匠人,不同的人生产出的播种机,必然会存在细微的差别。将来工部生产的播种机发放给当地的农户之后,一旦损坏,要么花大代价全部换新的,要么就只能派手艺精通甚至是这台播种机的制造者,大老远的上门一趟去处理。这在经济上和现实操作上,都无疑太过于奢侈了。
两厢对比,高下立判。
萧庭甚至存了个更深远的想法,如果播种机真的能在全国普及开,成为常用耕种工具,那么在没有出现新的效率更高的设备之前,大唐几千万农户一直要使用播种机,光是零配件更换,就是一笔天大的买卖。
第二,流水线生产和精密图纸两者是相互配合,缺一不可的,出于保密考虑,机械制图的技术目前没人懂,真偶尔流出去一张半张图纸,也没人明白。说白了,萧庭本来是不介意把机械制图和流水线生产的法子贡献出去的,实际上这些法子早晚也要流出去,但唯独现在不成。
既然工部和你长孙诠要整老子,那对不起就不能怪老子自私了,等到这个风头过了,我萧家得到了足够的好处,再说别的也不迟。
第三点,也是萧庭一个更长远,或者说一直在做的事,提升匠人和商人的地位。商人先不必说,只要朝廷开了商人也能当官的口子,时间长了商人的地位自然能提高,这里面萧庭也存了很大的私心,想要把握住商人这股力量。
商人,一手钱,一手官,靠着权力和财富提升地位。
而工匠呢?不妨从‘学问’这两个字下手,把被人瞧不起的‘手工’,提高到‘学问’的高度。
自古以来,除了某些极为荒谬特殊的阶段,任何国家绝大多数时期,对于‘学问家’都是极为尊敬的。而当这种学问能和收入直接挂钩之后,工匠绝不会再是一门贱业。
机械制图,本就是一门学问,就算根本不懂的人,光是看到上面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数字, 也会立刻心生敬意。何况对于制造业这门学问来说,机械制图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一个国家要真正的强大,军事、经济、技术和政治缺一不可,这些又同时是相辅相成的。作为穿越者,萧庭就算一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他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就把几千年的科学文化经济制度的发展进程瞬间缩短,在十几年内完成,搞十个八个发明创造,也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要求‘进步’的观念,暂时的进步,也会很快的消亡在历史的长河里。
他能做的,只是造势,稍稍改变时人的一些观念,让更多的人,加入到科学创造、发展经济甚至是政治诉求改革的洪流中。当然,这种事也远远比搞几个发明创造要困难的多。
这个当前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一旦意识到科技经济的重要性,并且将之融入全民族的血液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埋首其中,萧庭相信,早晚能出现一个个哥白尼、瓦特、达尔文、牛顿、诺贝尔。
与其自己当一个靠着抄袭金手指的伪爱因斯坦,不如创造一个能不断培养出真爱因斯坦的社会。
对于萧庭而言,这份工作似乎更有挑战性。
“大骗子,吃饭啦!”脆生生的声音把伟大的理想家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拖回现实,萧淑慎双手拎着个差不多由她身高三分之一的食盒走进房里,重重朝萧庭面前一放,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
伟大的理想家,转眼就变成了让人不齿大大骗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兄弟情深【五更】
啥理想家军事家改革家,成功人士那都是唬外人的,在萧淑慎跟前原形毕露。
“今天你下厨的啊?”萧庭打开食盒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一脸谄媚的笑着说:“好香。”
“香吧?”萧淑慎凑上来两只眼睛眯成了一轮弯月,甜甜一笑,声音腻腻的。
装装病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和萧淑慎之间的紧张关系缓和了不少,至少萧淑慎现在愿意跟萧庭说话了,虽然小丫头一开口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火药味道十足。但能开口,就是个巨大的进步,就怕你不开口,只要开口,早晚能哄好。
萧庭醒过来之后,孙思邈把那天在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转述了一边。萧庭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别老子装个病没唬到坏人,反而把自己人给坑了,于是当天下午就已经露出了“转好”的迹象,由孙老神仙把话风给放了出去,萧兰陵的身子无大碍,只是还要休养一段时日。
尤其是萧淑慎,熊二亲自跑了一趟,告诉她萧庭已经无事了,就是普通的中暑。
又歇了一天,在孙思邈确定了萧庭的病情的确稳定之后,萧淑慎才回了家,由于萧庭要‘休养’,暂时不能见外人,萧淑慎就变成了贴身小护士。
见小护士已经开始撒娇了,萧庭心中一乐,傻呵呵的点头:“香,太香了!”
小护士见萧庭笑了。她反而不笑了,吹了一声拖着长音的口哨,冲萧庭抬抬下巴:“那就趁有的吃。赶紧吃。省的我将来嫁了人,就不便给你做了,想吃也吃不着。”
反了!彻底反了,萧庭大怒,重重一拍桌子:“谁教你吹口哨的,半大的姑娘,吹个屁的口哨。你流/氓啊你!”
“咦?不是某个当兄长的人,整日吹着口哨在庄子上招猫逗狗的嘛?我瞧着瞧着就会了啊。”
“啊?”萧庭作为家长的气势顿时消失不见,拿着个空碗傻愣在榻上。
萧淑慎凑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眯眯的说:“你家妹子聪慧吧,听两次就学会了,将来指定能找到一户好婆家。”
“好好好。你个小妮子。想嫁人了是吧,你信不信,我今儿个把话放出去,明儿个咱家门槛就能给人踩破了。”萧庭假装威胁。
萧淑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千万别说咱家两个字,奴家就是个捡来的,没人疼没人爱的,在兄长府上寄居,您的门槛被人踩破了。奴家可管不着,只要不是我未来夫家的门槛被人踩破就好。”
萧庭彻底抓瞎。这语气,这言词,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嘛,女鬼成精了要!以往咋就没发现这妹子人小鬼大到这个地步。
“领教,领教了。”萧庭冲萧淑慎拱拱手:“你非得给你大病初愈的哥再气出个好歹来才开心,是不是?”
萧淑慎咬着嘴唇哼了一声,一个白眼飞过来,打开食盒,盛了碗粥,递给萧庭,又盛了一碗给自己。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你那小刀子呢,熊二还你了没?上次不是丢了嘛?”萧庭喵了一眼萧淑慎的腰,上面空空荡荡的。
“现在还要那劳什子作甚?下次李大郎再来,我还给他,看到那东西就烦。”萧淑慎小声嘀咕道。
“好好好,还给他还给他,连他老子送的那颗夜明珠也一起还了,咱不要他家的东西!”萧庭为虎作伥道。
“那不行,李叔叔是李叔叔,李大郎是李大郎,能一样嘛?”萧淑慎立刻反对。
“你的东西你做主,好了好了吃饭,大热天少生点子没来由的闲气。”萧庭道。
萧淑慎哼哼了一声:“看你有病的份上,暂且放下恩怨,病好了再说。”
“得,看来我这病还得再装两天。”萧庭假装被吓到,埋着头喝粥。
下午的时候,把萧守道、宋大头和几个匠人一块召集到后院来,跟他们讲解机械制图的原理。
在这些人匠人的面前,萧庭的脸色依旧很苍白,那是因为好几天没有见阳光给捂出来的,声音极度虚弱,那是因为中午没睡觉犯困,落在其他人眼里,却变成了爵爷心忧国事,带病办公。
看到爵爷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以林木为首的几个将作监出身的匠人都有些感触,心想要是原来阎监正有萧兰陵一半的精神头,带着病都不忘了办公,咱们将作监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人都能来踩一脚,连将作监的官吏任免,都由不得将作监主官。
萧守道心里却是好笑,他是知道实情的,心想修齐这演戏的功夫越发的高深莫测了,要不是事先得了他的消息,还真以为这家伙病的要死了。
裴行俭去长安县闹事的时候,萧庭还真病着在,要是他迟个一天再去,萧庭就已经醒了,长孙诠也能逃过一劫。不过裴行俭这么一闹,也恰恰为长孙诠从侧面证明了,萧兰陵这次病的的确不轻。
被萧庭瞪了一眼,萧守道忍住了笑,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听课。
作为质监大总管,他萧守道才是真正要掌握精通机械制图的第一人。将来的质量检查,必须严格按照图纸的规格检验。
先宣读了保密原则,接下来说的这些东西,一个字都不许流出去,然后开始教学。
“爵爷,一二三四五我懂,可为啥要用这些蚯蚓一样的东西?”林木指着图纸上的阿拉伯数字问。
“爵爷,比例尺是啥意思?”宋大头问。
“修齐。粗实线和细实线有何区别,你再说一遍,我没太明白。”萧守道拿个笔一遍听一边记录。
“爵爷。行位公差和尺寸公差是装配时候用,还是画图时候用?”
……
对于这门终南山某代祖师流传下来的“天工开物”学,众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课堂气氛生动活泼,众同学积极参与,一边学一边问。
一开始的纯描述性问题和术语,比如阿拉伯数字。比例尺之类的,萧庭还能解释清楚,可到后来。问到了比如圆周角、三角角度这些理论性比较强的问题,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这需要一定的物理数学功底,也不用多深。大概有个初中生水平就可以了。
没有任何办法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人达到初中生水平。那就只有从机械制图本身入手,凡事涉及到暂时不能理解的理论知识,暂时取消或者干脆就死记硬背。反正水车播种机的图纸拢共也就那么多,就算全部背下来也不费多少工夫。
一连几天,萧庭都在后宅里授课,牛管家定时去孙思邈那里取药,开的都是清热生津,补气养血的方子。有病治病,没事进补。倒是把萧庭给养的精神奕奕的。
中间出了个小插曲,药方里有一味‘山参’,每次放两小片就成,丫鬟煎药的时候用了襄城公主送来的一株用红绸子包着的参,萧庭喝下去之后鼻血哗哗朝外流,整个人极度亢奋,愣是一天一夜没睡着觉。
后来才知道那颗参大概有了五百多年的药力,是用来吊命的。
这下子把负责熬药的丫头吓得不轻,跪在院子里一下午不敢起身,让她给爵爷熬药,那是把爵爷和一家子的命交在她手里,但凡出了半点差池,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在长安县衙里,长孙诠也几乎是每日一得报,派出去的两个心腹一天回来禀告一次,兰陵庄子上盖了一个大作坊,不过自从萧兰陵病倒之后,兰陵庄子上就没了动静。据说萧兰陵已经醒了,可身子虚的很,至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尤其是前天夜里,一个丫头偷偷摸摸的端着一盆血水朝外倒,一边倒一边还哭丧着脸跟另一个丫鬟嘀咕着什么,祸事了祸事了,这下要死了之类的丧气话。
“要死了都?” 长孙诠眉头一挑,抚掌大笑:“这我可得去瞧瞧。”
“若是遇到了裴行俭,不太好吧?”一个心腹小声的提醒道。
提到裴行俭,长孙诠嘴角抽搐了一下,紧跟着哼了一声,恨恨道:“怕什么,苏定方和程知节都走了,裴喜闻在营中练军思过,连军营大门都出不了,遇不到!”
说完之后,长孙诠好像有点信心不足的样子,不太确定的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他总不能次次都喝多了吧?你说呢?”
“额……这个……应该不会吧……”那心腹讪讪道。
“恩,这样,萧兰陵如今病倒了,萧家上下想必有些乱,你们接着打探,好歹要搞清楚他那个大作坊里到底在做些什么。”长孙诠摸摸下巴,自言自语一般道:“至于我,就先不去他府上了。”
“诺。”
事不遂人愿,三天之后,长孙诠还是去了萧家庄子。
“小弟这身子实在是起不来,失礼之处,还望兄长莫怪……咳咳……”
萧家正厅,萧庭披着件袍子,虚弱的躺在榻上,一副病恹恹随时要死的样子。
“不必不必,自己兄弟,不必多礼。”
长孙诠连忙虚扶了一下,然后懊恼道:“哎,都怪为兄考虑不周,把这天大的担子交给了贤弟你,才害的贤弟急火攻心。说心里话,为兄恨不得替贤弟受这苦才好。”
“说道受苦,前两日裴喜闻那事,小弟实在对不住兄长,你看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了一家人……咳咳……”
“无妨无妨!”长孙诠大度的挥挥手,一本正经道:“其实为兄根本不在乎外面那些人说什么,只怕连兄弟你也误会我,以为是为兄存了什么坏心,故意坑害贤弟你,若是这样,为兄那才是真正的痛心疾首。”
“那怎么会!”
萧庭挣扎了两下,‘勉强’从榻上坐起半个身子。
长孙诠连忙走过去,坐在塌边扶着萧庭。
萧庭一把握住长孙诠的手,动情道:“此时此刻,兄长能不必忌讳的来瞧我,足见胸中坦荡!”(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他到底在做嘛?【六更】
司马懿病的时候诸葛亮派人送礼探望,廉颇在大梁闭门不出就有使者上门陪着吃饭拉屎,徐达背上长了个疖子朱元璋亲自上门还送了只鹅……总而言之,只要有病人,就一定会有探病的人,探病的目的林林总总,但总是逃不出要问一句:贵体如何?
“好,好,好的狠!”萧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色微微发白,挣扎着就要从榻上爬起来,给长孙诠表演一套五禽戏。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长孙诠也不知道是真的知情识趣,还是生怕眼前这个看着病怏怏的家伙表演什么五禽戏的时候,一个失手不注意,给他挠个满脸桃花开,到时候哭都没处哭去,只能自认倒霉。见萧庭要爬起来,长孙大胖赶紧三步并两步,身轻如燕跳到榻前,双手虚按,以泰山压顶之势拦住了萧庭。
“兄长好身手,不如我两切磋切磋!”萧庭赞了一句,望着他浑身乱颤的肥肉,不由的心中大爽,甚至没来由的生出一股荒谬的知己感觉。
天可怜见的,来大唐这么久,总算找到一个在武力值上可以和自己平分秋色的家伙,不,好像大胖比自己还弱了那么一点点,这样的人太难得了。
值得珍惜。
“贤弟这是说笑了,切磋就算了,愚兄胆子小,见不得这个。”长孙诠连忙拒绝,你一个病人要跟我“切磋”。我下手重了说我丧尽天良,下手轻了就等着被你活活殴打吧,这不是欺负人嘛?
“那兄长今日来。到底有何贵干?”萧庭问。
长孙诠道:“既然贤弟身子见好了,那有句话贤弟你得给愚兄托个底。那水车和播种机的事,到底能不能办?”
“兄长,你这未免有点太急了吧?要不咱两还是先切磋切磋?”萧庭翻着白眼说。
坑人也没他这样赤果果的,老子大病初愈,你就上门催债,传到哪都说不过去。按理说不对啊。大胖兄的智慧,应该不仅仅停留在这么低端的地步才对。
“不是那个意思!”长孙诠见萧庭挣扎着要起来,连忙补充道:“贤弟休要想偏了。愚兄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兄弟你为难。你看你不是病了嘛,工程又太大,愚兄就来问问工程进展可顺利。你这里若是人手不够。一句话,愚兄就是绑,也给你再绑几个工匠来。”
误会?萧庭觉着自己误会了谁,也不会误会眼前这位兄长,哦不,从某种关系上来说,似乎叫‘前辈’更合适一点。
原来这家伙今天是来摸底来着。一方面瞧瞧自己到底病成了什么样子, 另一方面。就像他刚才说的,要给萧家送几个工匠来。
还不错。至少说明最近一段时间萧家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长孙大胖大概是有点摸不准萧家到底在搞什么,表面上讲送工匠,实际上就是想安插几个探子进来。
保密,就是保个人前途,就是保家庭幸福,这次的保密工作,萧庭下了大力气。
这段时间依旧躺在床上,白天要死不活的装病,晚上给萧家的工匠们和萧守道补习机械制图,偶尔会叫两个家丁用四面有帘子的软轿抬着他到庄子上逛一圈,反正他这个家主也不需要从事体力劳动,在幕后指挥就成。
工匠们已经开动了起来,萧守道游手好闲了二十几年,得了那质监大总管的差事后,表现出惊人的积极性。在他的主持下,庄子上采购的材料源源不断的朝生产水车和播种机的围场里送,几十个有点工匠底子的庄户在宋大头和林木等人的带领下,组成了一条流水线,日夜不停的赶造各类零配件。
原本给萧庭‘驱邪’的苏家亲卫们,一半跟苏定方随军支援梁建方去了,另一半全部分散在围场周围守着,再加上熊二调拨的萧家家丁护卫,将围场外围得铁桶一般。生人熟人都勿进,连鬼都都不敢朝那地方飘。
这次的保密工作重要性远远超过的其他几个作坊,而且只需要短时间保密,所以萧庭也下了严令,凡事在围场里做工的人,每个人拿双饷银,但就一条,吃住都在围场边上的大棚里,工程没完成之前,不许回家。
庄户们这次倒是毫无怨言,一来萧庭在庄子上的权威已经彻底的树立了起来,对于这位有着神秘来历,远大前景,菩萨心肠,最重要是能领着大家过好日子的家主,庄户们已经习惯了无条件的服从;二来,做工的人都知道,这是朝廷的差事,朝廷有严令,万万耽误不得。
再加上双俸,庄子上还有一大堆人挤破了头都进不来,谁不乐意谁就是傻子。
半个月下来,萧家庄子上,那个诺大个围场里到底再做些什么,或者说做的成效如何,竟然没有任何外人知道,连住在兰陵庄子上的人,都只是隐隐的听说是在为朝廷办事。
长孙诠就更无从得知了,越是不知道,长孙诠心里越是没底。毕竟,每天送到围场里的那些木材可是实打实做不得假的,他派出了两个人,日夜潜伏守在兰陵庄子上,把这一切瞧的清清楚楚。
回报之后,长孙诠有点心慌了,这萧兰陵到底在做什么?莫非他真的能做出播种机和水车?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萧家的围场再大也有个限度,远远不如工部大坊的规模,若是真的做出了大批的水车播种机,放在哪?数量一多,总是要搬出来的,他那两个心腹手下不会看不见。
总不成围场里挖个大洞,藏在地下吧。
再说了,那些普通的庄户人家,也谈不上有什么手艺,比起工部的匠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就算萧兰陵是播种机的始作俑者,对播种机水车更加熟悉精通,可难道他能在短短时间里,把几十个普通田舍汉,变成熟练工匠?
绝不可能!除非萧兰陵会仙法,可萧兰陵要是有这个本事,他就不是兰陵县男,而是大唐国师了,神仙一句话,什么婚约都得作废,十八个公主也得送上门去,还跟一个区区长安令斗个屁的法。
想来想去,长孙诠只想到一种可能性:萧家围场里,其实和工部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废品太多,那些材料是用来做水车播种机的,可由于萧家没有足够的熟练工匠,导致产出大量废品。
这样似乎能说得过去,废了的水车播种机当然不用抬出来摆放,直接当劈柴烧水烧饭用了。
虽说按照长孙诠原先的算计,即便萧庭真完成了播种机,长安县在京畿诸县独占鳌头,大功劳依旧是他长安令的,萧庭最多分个协助之功。可只要一想到萧兰陵又一次能人所不能,创造出奇迹,吸引了朝廷上下的眼球,吸引了那位衡山郡公主的眼球,长孙诠心里就跟扎了根刺似的难受。
不成,一定要搞清楚,他萧兰陵到底在作甚!做的不好便罢,做的好了,老子就给他找点麻烦。
就是因为这个想法,直接促使了前几天半夜里,萧家庄子上发生的那桩惨剧。
这场惨剧,也促成了长孙诠今日必须来萧家一趟。
不光是为了探病,和安插探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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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说到派人来,哎,可惜了,那么好的两条汉子,一身的腱子肉,几十年的武艺……哎……”萧庭长长的叹了口气,满脸的惋惜。
听萧庭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两个人不但受伤了,而且绝对伤的不轻,好像能不能保得住命都是两说。饶是长孙诠面皮已经步入刀枪不入的境界,喜怒哀乐不行于色,脸上的肥肉还是不由自主忍不住的抽抽了一下。
“贤弟,都怪愚兄驭下不严,没教好那两个畜生,他们竟然敢到府上偷盗,活剐了也不为过。”他试探着问:“不知这两人是生是死?”
“兄长这是哪里话?既然知道是兄长的人,小弟怎敢慢待?自然是好好的活着。也怪我这两天病着,家人不敢打扰我,折腾了好几天我才知道有这事。我一看,这两人我认识啊,是兄长您的人,这不就赶紧派人给您报信了。”萧庭道。
长孙诠心里长吁一口气,脸上却做出苦笑:“按理说,兄弟你根本用知会我,直接把他们打杀了就好。可两人,终究是跟了我父亲十几年鞍前马后的,还望贤弟给我个面子,让我带回去,亲手处置了他们。”
萧庭幽幽的叹了口气:“带回去是没问题。就是可惜,下人们不知情下手重了点,你看这天又热,下人的火气大,硬是打了几天几夜,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两位兄弟给打坏了。依着我看,兄长领回去之后。就不用在处罚了,就当我替兄长把事办了,您看如何?”
几天几夜?就是铁人也打成了铁浆子了吧?长孙诠咽了口口水。一阵肉疼,心尖都在抽抽,那两个人是他父亲调拨给他的,武艺超群不说,为人也是伶俐机敏,非但是他最得力的护卫,更有众多心腹机密之事。都要依仗那两人去实施。
这两人对于长孙诠的重要性,甚至要超过熊二对于萧庭,几乎赶得上熊二和牛管家的重要性之和。要是真给打废了。长孙诠等于折了一条臂膀,怎能不心疼。
几天前,长孙诠实在是憋不住了,一天搞不清萧家围场里到底在搞什么鬼。他连觉都睡不好。于是指示这两个在萧家庄子上打探的心腹手下, 无论如何也要找机会冒险潜入萧家围场看看。
这两人都是功夫上了身的练家子,也在战场上厮杀过,按照长孙诠的判断,萧家围场的防备再严密,也远远不到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况且萧兰陵一场大病,萧家上下必乱。有机可乘,冒险摸进去不是难事。
就算失手被发现了。以这两人的功夫,想要全身而退也不难。
可要死不死的是,自从他这个令下了之后,那两个手下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好几天都没露面。直到今天上午,萧家派人来送信,抓了两个贼,巧合之下,得知是长孙明府的人。
长孙诠差点没气歪了鼻子。贼?没这么鬼扯的,老子让他们去围场,就算被抓,也该是在围场周围被抓,那地方有什么好偷的?偷木头桩子,偷钉子锤子嘛?
可人已经被抓了,怎么说就只能由着萧家了。反正萧家来报信的人,言之凿凿,在那两个人身上,搜出了五十贯钱。
长孙诠算是彻底领教了什么叫做‘不走心’,五十贯钱?那可是好几百斤,这贼要笨到什么地步,才会把几百斤铜钱背在身上,这不是找逮嘛?
连诬陷都诬陷的这般敷衍了事,也不知道这位萧兰陵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太胸有成竹。
唯一让长孙诠感到疑惑的是,凭着他两的身手,怎么会一起被抓,难道这两人正的会蠢到在一块行动?
不管怎么说,那两人对长孙诠都极为重要,况且跟随他父亲长孙操多年,知道不少长孙家的私隐事,无论如何是要救下的。于是得了消息,便以探病为名,匆匆赶来兰陵府。
长孙诠从萧庭的态度也看出来了,这两人估计没什么好下场,心里一阵肉疼,却不好表现出来,反而要赔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这等畜生,就是打死了也是自找,能留他们一条命,足见兄弟你够仁义!”
“你我兄弟之间,何分彼此。兄长把朝廷的大事都能放心交给我,可见对我是掏了心窝子的,以后这种客气话,千万不要再说。”萧庭正色道。
“哎,你说这事,愚兄是跳进黄河也洗刷不清了,我要说这两人不是我派的,别人都不信。”长孙诠很是苦恼的说:“那些碎嘴闲人不信倒也罢了,我只怕兄弟你也因此对为兄生了芥蒂,哎。”
“谁说的,我就不信是兄长你派来的。”萧庭一本正经。
“真的?”
“那是,咱哥两比亲兄弟也差不到哪去,哥哥你要看上我家啥好东西,一句话,直接拿走就是,小弟绝没有个心疼的,怎么会派人来偷?定然是那两个人见财起意,您说是吧。”萧庭道。
长孙诠欣慰的眼眶红红的,简直要哭,紧紧的握住:“有了兄弟你这句话,愚兄就是现在死了,也了无遗憾。”
“说到死,还有桩事,小弟要向兄长告罪了。”
“还有事?”长孙诠瞪大眼睛,觉得有点要崩溃了。
萧庭嘿嘿一笑,抱歉道:“那个……那个抓人的时候吧,不光是打,两只獒犬也咬了几下。给咬的不轻,我本想处置了那两头畜生,可兄长你也知道,那是卢公临走前托我照看的,小弟实在不敢下手,不然卢公回来得知爱犬死了,非得要我跟着陪葬不可。”
獒……犬……长孙诠嘴巴一下子张成了一个o字型,心里咯噔狂跳一下。这下真悬了,卢公养的獒犬那可是众所周知的生猛,虽然占了个‘犬’字,可从小用活物养大,性子野得很,好像还跟着卢公上过战场,咬死过不止一个人。
被这种连猞猁狲见到都要腿发软的獒犬咬,还是两头……长孙诠不寒而栗。
“可惜了……”萧庭说。
“哎,是啊……”长孙诠难得说了一句实话,看样子这两人就算死不了,想要治好,重新能派上用场,恐怕也要几个月半年了。
萧庭紧跟着不紧不慢说:“两条好汉,一身铁打的腱子肉,一双铁拳,那武艺也不是盖的,被咬掉手之前,居然给我一头獒犬的牙砸掉一颗,哎,多好的獒犬啊,少了颗牙,以后还怎么带出去打猎?哎,可惜了……”
长孙诠胸口猛地一闷,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个杀千刀的,说什么可惜,竟然指的是那条狗?
还有什么,手被咬掉了?没了手,岂不是成了废物?
萧庭也不管长孙诠面如猪肝,有气无力的冲房外叫了一嗓子:“熊二你这个杀才,给我把那两个人带来,让我兄长领走。”
屋子外面传来熊二沉闷的应答声,然后一阵脚步声远去。
不多时,门外传来熊二憨声憨气的回禀声:“爵爷,人带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长孙诠望着外面的情景,两只眼睛骤然圆瞪。
眼前这两个……两团……两只……
总而言之,不是两个。
这他娘的,还能算是人?
身后传来萧庭不冷不热的声音:“上次工匠的事,兄长给我面子,二话不说就让我把人领走,这次,我也投桃报李,就当报答兄长的情义了。”
好一个投桃报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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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回家养老
门口放了两台担架,担架上躺着的两个人,浑身上下用石膏布裹的里三层外三层,咕咕囔囔的,只露出了眼睛鼻子。那些石膏布裹得好像太厚了一点,原来两个‘长条’形状的人,现在变成了两只像是蚕蛹一样的东西,圆滚滚的,根本看不出人原本应有的形状。
两人,如果还是算是人的话,眼睛紧闭,牙关紧咬,除了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之外,简直和死人一模一样。
而即便是隔着少说有半尺厚的石膏布,这两个手下的胸口、大腿和小腹几个关键部位,依旧有殷虹的血渍渗出来,可想而知,石膏布下面的伤口有多么恐怖。
长孙诠眼皮子都在发跳,前几天还是两条生龙活虎的好汉,被他倚为心腹臂膀,一转眼就变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算他不懂医也没练过武,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家伙八成是废了,就算不废,一身的功夫恐怕没有两三年回不来。
想到此处,长孙诠心头微微一抽,痛的直吸凉气。这倒不是他体恤手下。要说能调用的人手,长孙诠作为长安令,手下也有那个二三十号听令的,可要论忠心和武艺才干,这两个从家里带来的家将当然是第一号心腹,没了这两个人,其他的差役,最多只能办点寻常的差事,哪里有这两个人好使。
何况这两个人在长孙家的地位并不算低,培养这样的死士。要花费的心思财力物力绝不是一笔小数字,即便是长孙操在陕州经营多年,长孙家像这样的忠勇的高手。也不过区区十余人罢了。这次一下子就这损了两个,等于是把他老爹派给他的帮手折了一半,非但日后身边没了得力人手不说,甚至对家里都不好交代。
死士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去死,但这不意味死士的命就不值钱,相反,任何一个死士都是宝贵的财富。绝不能轻易的消耗浪费。
长孙一族长孙操这一脉,不止长孙诠一个男丁,作为长子。长孙诠固然有着先天的优势,得到了家中大力的扶持。但这并不意味着长孙诠就一定坐稳了未来这一脉家主的位子,哪个家主也不会放心把家族交给一个无能的废物。
一瞬间长孙诠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终于再也绷不住脸上的假笑。回头狠狠的瞪了萧庭一眼。
萧庭就跟没看见长孙诠的怒容似得。指着担架上的两个人,唉声叹气的说:“兄长你可不知道,为了救活这两位兄弟,我花了多少心思。孙老神仙在闭关写书,我花了重金愣是给请了出来,还有草药什么的,光是三千多年的老山参就用了六根,什么灵芝鹿茸就不必提了。几十斤几十斤的朝府里买。哦对了,这些绷带也不是普通的石膏。而是我逍遥派千年来积累的云英神石,哎可叹我逍遥派几千年下来,就攒了这么点家底子,这次全给我败光了,要是我师父泉下有知,能给我这个败家子气的活过来……”
萧庭这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熊二在旁边忍不住歪过了头,生怕自己笑出来。
长孙诠眼睛越听越大,嘴巴微张,一口气憋在胸口乱窜。你小子不带这么无耻的,唬鬼呢!
孙老神仙跟你萧兰陵什么关系,谁不知道,你到他家比回自己家还顺溜,他会找你要钱?还有什么撒按千年的老山参,可着满大唐找找,要是能找出三五根超过两千年的老山参我都能给你跪下;灵芝鹿茸……苍天在上,这是外伤,要个屁的灵芝鹿茸……
至于什么逍遥派的‘云英神石’,更是无稽之谈,你逍遥派全家死绝就剩下你萧兰陵一个,你就是拿出坨干牛屎说这是逍遥派的传家之宝,别人也无话可说,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萧庭一边说,一边咳嗽的两声,看起来很是虚弱的样子,苦着脸接着道:“哎,总而言之吧,看在兄长你的面子上,为了救这两个兄弟,可算是把我府上的老底子掏空了,还拉下了不少饥荒……”
长孙诠脸上肥肉一阵乱颤,脑子微微凌乱,原来说了半天,感情你打了老子的人,还要找老子要医药费!?
没天理了?!
“兄长你千万别多想,咱们一世人两兄弟,两肋插刀都是应当应分的,何况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你放心,我就是卖房子卖地,也不能让兄长破费……哎,可惜只是朝廷赐的房子,兄弟我也不敢擅卖……”
“兄长你怎么了,兄长你脸色好难看的,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哦,还有桩事要和兄长说一说,我府上丢的那几十贯不知去向,问这两位兄弟,他们也不肯说,碍着兄长的面子,我也不好动大刑,兄长你把他们带回去之后,还麻烦帮着问问……实在没办法,一家子人就指望这几十贯还债过日子了……”
“停停停,打住打住!”长孙诠终于听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开玩笑,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什么重金人参祖传法宝失窃的钱就都出来了,再让这个遭瘟的杀才说下去,还指不定能牵连出什么,要是他再说什么封爵的时候朝廷贵人送的礼物失窃,到时候把长安县衙卖了都赔不起。
“兄弟,这样这样,都是哥哥的不是,你说个总价,哥哥来赔。”
萧庭义正词严:“兄长这话说的,好像我萧兰陵是响马,绑肉票勒索赎金似得,这名声传出去,那不是打我脸嘛?再说了,这两个人来我府上偷盗。又不是兄长你指使的,怎么好让你出钱。”
长孙诠额头微微见汗,眼瞅着日头越来越高。火辣辣的晒在院子里两个要死不活的手下身上,其中一个人的伤口上甚至有苍蝇在嗡嗡的叫唤,得赶紧治,再这么跟他杂七杂八的啰嗦下去,这两个人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悬。
既然被抓了“现行”,萧兰陵话里话外字字不离钱,看来不出点血是不行了。长孙诠一咬牙。凑到萧庭耳边,小声说了个数字。
“成不成,兄弟你给句明白话。”
萧庭哈哈一笑。爽快道:“既然兄长开口,还有什么成不成的,把人带走就是了。熊二,叫人套大车。送长孙明府!”
大车是干嘛的。不言而喻,装钱。
……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长孙诠一脸晦气的带着两个心腹回了长安县衙,萧家从长安县后门,拉回了满满当当的几大车钱。
长孙诠面色阴鸷,手里的杯子几次拿起,又几次放下,最后重重的在桌上一顿。溅出了一片水花。
“人到底怎么样了,能不能活?”
老福佝偻着身子。沉声道:“我瞧过,伤的太重,双手双脚全被打断,脚踝骨给碾碎了,身上少说给狗咬掉了三四斤肉……”
“废什么话,我问你能不能活!”长孙诠不耐烦道。
“能活,约莫着半年后能下床,可活下来功夫也废了。”
老福像是习惯了长孙诠现在的态度,语气上并未有所变化,依旧是恭恭敬敬的。他想了想,接着道:“大郎君,此事是否要回禀爵爷一声。”
长孙诠的父亲长孙操也有爵位在身,这声爵爷指的就是长孙操。
听到这话,长孙诠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大热的天,心里烦躁无比。
不光是烦怎么和家里交代,他还对老福起了几分戒心,这老头子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他站哪边的?
片刻后,长孙诠摆摆手:“不必,既然交给了我,便是我的人,此事我自有计较。”
“大郎君,老奴多一句嘴。”老福犹豫了一下,道:“他两毕竟是家里从小培养大的死士,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得回禀爵爷一声。况且,爵爷对大郎君您寄予厚望,若是得知如今大郎君身边无人可用,说不定还会再派得力人手前来……”
“无须再言,我说了不必就不必!父亲大人能养出死士,难道我就养不出,长安县衙上下这么多人,我就不信无人可用。”长孙诠不悦道。
“前任明府裴闻喜,和萧兰陵是过命的交情,长安县衙里的人,还是不深用为好。”老福道。
长孙诠也算是个厉害人物,渐渐的从最初的愤怒中冷静下来,哼了一声,道:“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只要有足够恩威,何愁天下人不能为我所用?有言道‘使功不如使过’,我之前刻意打压裴闻喜留下的旧班底,你当是因为我心胸狭隘,容不得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再者说,用裴闻喜的人,去对付萧兰陵,岂不是更好?”
老福也是有些无语,这位大郎君要说英明起来,其实不属于乃父,甚至有几分赵国公的风采,若非钻了牛角尖,非要和萧兰陵一决高下,将来未必不能将长孙家这一脉发扬光大。
既然长孙诠已经铁了心要和萧兰陵为敌,老福身为家奴,劝是劝不了了,也只能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而已。
他沉吟了片刻,道:“大郎君说的在理,老奴在县衙这些日子,也暗暗留心了长安县衙诸人,有些可用,有些决不可用。若是大郎君有了决断,不妨将这些人交给老奴调教。”
老福算是长孙操手下头一号的智囊,跟着长孙操几十年历经风雨,行事稳重人情练达,更有识人之明,被派到长孙诠身边,可见长孙操对这个大儿子的看重。关键是他旁观者清,对于萧庭,没有长孙诠这股子“怨气”,反而更能看清局势从大处着眼。
若是长孙诠能真心启用老福帮手,萧庭恐怕也要不大不小的头疼一阵子。
“这我看就不必了吧。”长孙诠举起了杯子,淡淡的说:“你适才不是说要禀告我父亲嘛?依我看,这事就由你去办,你明日带着他两便启程回陕州吧。”
老福闻言,猛地抬起头,“大郎君?”
“老福啊,你跟着我父亲三十年,也操劳了一辈子了,回去之后就在陕州安歇养老,不必在回长安,来回奔波了。”长孙诠冷冷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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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起点电脑版首页上面那个起创联谊横幅谁设计的,乍一看怪吓人的,跟讣告似得……
刚看到有书友提出裴行俭是‘闻喜’,不是‘喜闻’,查了下的确是我搞反了,多谢提醒,以后注意
第一百四十二章 借花献佛
“赔了这么多钱?”
萧家作坊销路起来之后,牛老汉如今也算是见过大钱的主了,一般几百贯都不太朝眼里放,可听到长孙诠赔的钱数量之后,牛老汉依旧是有点流冷汗。
倒不是说这笔钱就比萧家的整体进项更大,而是因为,这是天降横财。好比一个人一个月稳定收入一万,到月底按月领工资未必会觉得有什么激动的,但忽然捡了好几千,却能让人兴奋好一阵子。
别人不知道,牛老汉可是一清二楚,萧家是花了点钱给那两个人治伤,可总共加一块,那点子钱还不够一个内宅丫鬟的月例钱的,和长孙诠赔的钱比起来,天壤之别,真正的一本万利。
“俺觉着吧,长孙大胖要是日日派人来探查,咱家也不用开什么作坊了。”熊二喜滋滋的说。在这件事里,他们几个抓住‘小偷’的护卫,养狗的役兽奴都得了不少的赏钱,连两只獒犬也有加餐,搞得萧家剩下的人都有点眼红。
不光有钱,熊二也变成了府上的抓贼大英雄,和那些鬼脸亲卫相比,最帅的大英雄。
又能暴打活人,又能赚钱,还得了好名声,这事太爽了,熊二这两天只觉得整个人如同吃了仙丹,舒爽到骨子里,随时都能飘起来。
现在萧家庄子上,一到入夜天黑之后。就三五成群的庄户人拎着棍子到处乱晃悠,就指望着能再捉几个贼搞搞创收。连萧守道都有点积极性过热,腰上随时跨把剑。见到面生的就上去盘问两句。
总之,萧家庄子上的治安,如今好的一塌糊涂,不认识的人一进庄子,立刻就有一大堆泛着金光的眼睛盯住。
牛老汉的性格很有意思,你可以说他谨慎,也可以说他是个悲观派。反正常常就从各种角度为萧庭担忧,提到钱,牛老汉又觉得有些不妥。道:“爵爷,这下咱们和长孙明府的梁子算是解不开了吧。那老奴琢磨着,与其弄他这点钱,倒不如直接把那两个人送官去审。要做就做的狠。审出来是他长孙明府的人,您再上折子参他一本,让朝廷革了他的官,滚回陕州去,岂不是一劳永逸,绝了后患?”
萧庭呵呵一笑:“您当朝廷是咱家开的,我一个折子就能参倒长安令?若是个普通的长安令也就罢了,可他毕竟是赵国公的族弟。何况那两个人你们又不是没见过。那两天打得连我瞧着都觉着有些不忍心,可人家愣是没吐出一个字。这叫什么,这就是死士。别指望从死士嘴里问出什么东西。”
说实话,萧庭骨子里没有太多狠辣的东西,也就是后世所谓的‘狼性’,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和所有的人交朋友,哪怕是酒肉朋友,而不是睚眦必报,你瞪我一眼我就杀你全家,那样活着太累,也很无趣。
但真到了要刺刀见红的时候,萧庭也不怵。长孙诠既然已经走到了派探子的这一步,再加上衡山郡公主的缘故,恐怕两人之间已经很难再有缓和的余地了,萧庭干脆也把事情做绝。
其实对于‘死士’,萧庭多少抱着一份敬重之心,能为了信仰理想,或者说某种在脑子里固着的信念,甘心赴死的人,都不是一般俗人,聂政、谭嗣同就是这样的人,值得顶礼膜拜。这种人很危险,也许在两军交战天下大局上没什么帮助,但在小规模斗争中,很是能起到搅局的作用,而且有一定危险性。
相对的,这玩意不太好培养,像苏定方这种一直带兵的军中老将,几十年下来身边也不过几十人而已,而且也只是敢死能战,其他能力未必有多强。
可敬重归敬重,下手归下手,对头的死士越是忠诚,对自己威胁越大。如果长孙诠派来的两个人是软骨头,萧庭未必会下死手,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残暴成性的家伙,可既然是死士,那就对不住了,就当老子成全了你们吧。
他还不至于傻乎乎到因为对方的‘忠义’就手下留情。就不信了,长孙诠手下这样的人物能有多少,派来一个弄死一个。
“那两家伙临走的时候,发烧说胡话了没?”萧庭有点阴沉的问熊二。
熊二一咧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嘿嘿,已然有些疯癫了,伤口也化了脓,就差没学狗叫了。爵爷,他们真的会变成你说的那种‘疯狗病’?”
“老天保佑吧。”萧庭耸耸肩,年纪越大,耸肩的动作就做的越多,这个动作包含了太多用语言说不清的意思在里面,很有味道。
牛老汉琢磨琢磨,也是这么回事,真把官司打上去,只要死士咬牙不认,谁也落不着好,还不如弄长孙诠点钱。钱这东西谁都少不了,别看平日里达官贵人之间都不愿提这个钱字,但真要办事,处处都得用钱,这些钱在现在的萧家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长孙诠这个才入京不久的外来人而言,恐怕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没钱,想干坏事也不太容易了,至少能给他掣掣肘,估计他脸皮还没厚道去找赵国公开口要钱的地步。
“等他消停一阵子,咱家的工程也做的差不多了。”牛老汉笑着道:“萧三郎昨儿个半夜来说,按照爵爷您的法子,水车和播种机只怕能提前完成,还能提前不少时日,到时候,给朝廷一个惊喜。吓他长孙诠一大跳。”
“恩?提前不少时日?”萧庭想了想:“不不不,不用提前,搞那么多惊喜干嘛。平平淡淡才是真嘛。再说了,提前完成,那还不是人家长孙明府治县有方?轮到咱们,就没什么功劳了。”
牛老汉和熊二都是一愣,莫名其妙的望着萧庭,这位爷是怎么了,竟然冒出来平平淡淡才是真这种话?您这段日子。圈钱杀牛大宰活人,何时平静过?这完全不像他啊。
莫非又有什么鬼主意?
八成是,牛老汉太了解萧庭了。萧庭一旦一脸认真的时候,往往就是憋着坏的时候。不知道到时候谁又要倒霉了,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会又是长孙诠吧。
这黑胖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牛老汉也不多问。笑呵呵的说:“还有件事,得请爵爷的示下,那些钱,是入帐还是怎么着?”
这钱来路不算太正,入账的话就涉及到做两本阴阳账目,一本给外人看,一本给萧庭看。
萧庭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很无聊的主意。笑嘻嘻趴在牛老汉耳边嘀咕了几句。
人闲着蛋疼,就容易出幺蛾子。多年以后有人提到这件事,一致认为:萧兰陵行事,有时候的确很没谱,能让人气吐血。
……
这两日长安出了件新鲜事。
长安令,未来的驸马都尉长孙诠,给太宗最小的女儿,当今陛下最疼的妹子,衡山郡公主送了份大礼。
按理说,衡山郡公主虽然身份贵不可言,可她是已经许了长孙诠的,算是长孙诠没过门的媳妇,这长孙诠送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根本算不上什么谈资。
可这事其中来的古怪,因为这份钱数目太大,有两千贯,更关键的是,这钱是人家萧兰陵送过去的。
这就值得琢磨了,你长孙诠送自己未婚夫人礼,干嘛要托萧兰陵?
有人琢磨,就有人来解释。也不知道从哪家酒楼里最先传出来的消息,紧跟着整个长安的酒肆里都在疯传各种小道消息。
大概有那么几条线。
据说这长孙诠入京之后,上公主府拜访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萧兰陵这人是个爱交朋友的,和长孙诠关系不错,可长孙诠有几个手下不知好歹,竟然借着两家交好,萧兰陵病了萧家没防备的机会,上门盗取财物,给卢公养在萧家的狗抓了个正着。长孙诠羞愧之下,赔礼赔钱。
萧兰陵倒是没怎么在意,虽说收了这笔钱,但人家可没放进自己口袋里,而是借花献佛,带着病体,以长孙诠的名义带着这些钱上门送礼,送给了衡山郡公主。
也是奇怪,这次人家公主偏偏就收了,据说还留了饭。
……
几条线并在一块,这事就很值得一谈了。好嘛,正牌的未来驸马上门,尽吃闭门羹了,可八竿子打不着的萧兰陵上门,公主就能笑面相迎,这是为了啥?
“废话你这是,长孙诠多大了,四十五六了吧,长得和黑猪成精似得,你再看看人家萧兰陵。你要是有个青春年少的丫头,你说该选谁?”有人嗤之以鼻。
“您这话说的不对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可是太宗定下的!”有人插嘴。
“哪又怎么样,太宗要是泉下有知,长孙家能养出盗贼来,恐怕也得气的退了这门亲事。”又有人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连自家下人都管不好,我看长孙诠也好不到哪去。”
“你说说,长孙诠当了八辈子长安令,也赚不到两千贯吧?”有人不解。
“你这又是废话!”之前那位百事通摇着扇子,道:“人家长孙家几代官宦,百年的世家,还缺这几个钱嘛?”
“那是几个钱嘛?两千贯啊。”
“要我说,长孙诠太小家子气了。”有人摇头:“既然有钱,他为什么之前扣扣索索的,入京也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他给衡山郡公主送点像样的玩意,人家还只当他清廉,囊中羞涩。好嘛,这次给抓了痛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露陷了吧。他就是舍不得给女人花钱。”
“这就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人笑道。他们却不知道,这笔钱对于长孙诠而言也不是个小数字,长孙诠自己事后想想,肉痛了好几天。
“各位,各位,我觉着吧,这萧兰陵和衡山郡公主之间,八成有那么点……”这人没明说,露出一副你懂得的怪笑。
大唐民风开放,长安城里没事来吃闲酒的人,大多也有些背景,言谈不忌,听那人这么一说,周围倒是有不少人纷纷叫好,笑道:“男才女貌,青春年少,本就该是一对。”
……
太极宫中。
李治这两天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走路挂风,一副怒冲冲的样子,搞得后宫的内侍们一个个心都提溜着伺候。
“这小子,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妹子头上来了,行,行,真有他的,以往还没瞧出来他还有这份心思。”面对武媚娘,李治总算说出了一肚子怨气的缘故。
“您不也打他妹子的主意嘛。”武媚娘却是满不在乎的抿嘴一笑:“哦,臣妾说错了,您是为了太子,打他妹子的主意。”
“这一样嘛,这能一样嘛!”李治脸红脖子粗,重重的把酒杯朝桌上一顿。(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炮定江山
“呦,您惦记着人家妹子就成,人家惦记您妹子就不成啦。”
武媚娘捂嘴一笑,不等李治发飙,就凑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柔声道:“总归是要拢住他的心思,前几日陛下不是还和臣妾商量着,给萧兰陵赐一门婚事嘛。如今他主动送上门来当这个妹婿,岂不是比陛下开口赐婚要好得多。”
李治在武媚娘面前也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脾气,似怒非怒的瞪了她一眼,微恼道:“可他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衡山那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衡山的婚事是先皇钦点的,总不能没来由的退婚。何况长孙诠和赵国公的关系,要是退婚,赵国公那一关也不好过……”
武媚娘想到赵国公长孙无忌,就恨得牙痒痒,李治有好几次准备废后将她扶正,次次刚露出那么一丁点的意思,就给赵国公毫不留情的打了回去。
还有褚遂良也不是个东西,赵国公好歹还给陛下留几分面子,不同意归不同意,话却说得漂亮,而褚遂良对于废后立武一事,简直就是直接开骂。
两个老家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个来软的一个来硬的,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不行。
“赵国公这个老……”武媚娘想到恨处,下意识的就要骂一句,可话到嘴边猛地收住了。那老狗不管怎么说,也是陛下的舅舅,骂出了口。岂不是把陛下一起骂了。
赵国公是老狗,先长孙皇后成了什么,陛下又成了什么?这不是一窝子禽兽嘛。
她虽然及时收住了口。李治却猜出了她接下来要说的意思,抬手在武媚娘那略显有些婴儿肥的腮帮子上轻拍了两下,正色道:“不可胡说。赵国公老成谋国,算得上千古罕见的能臣。若是他能侍朕如侍先皇,不要说舅舅,朕便是称他一声亚父也是应当的。”
“若是赵国公能侍陛下如侍先皇,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局面。话又说回来。若是赵国公不是千古名臣,恐怕也不会让陛下烦恼。”
武媚娘幽幽的叹了口气:“只盼望这番西征,卢公是个深明圣心的。休要叫陛下做难。”
“西征一事,虽说是不得已为之,让卢公领军,也是有说不出的苦衷。可说到底。朕心有愧。”
谈到西征,李治的情绪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低落,二十多岁年轻的脸上,也露出了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浓浓疲惫。
武媚娘起身站在李治身后,双手按住他的太阳穴,水葱般的食指中指轻轻在他太阳穴上转圈搓揉着,柔声劝慰道:“是臣妾多嘴惹得陛下不快了。不过陛下也不用因此太过烦心了,以卢公的老道。想必能明白陛下的意思,就算有些折损。也不会伤筋动骨。”
“先皇驭人以道,朕驭人以术,哎,朕不如先皇多矣。”李治缓缓闭上了眼睛。
“嘻嘻,陛下这话可不对,先皇像陛下这般年纪的时候,恐怕靠的还是一个‘霸’字,陛下还年轻,再过几年,也就会渐渐的懂了那个‘道’字了。再说了,先皇定鼎天下,陛下继往开来,各有丰功,这不好比的。
别的不说,播种机、商会、商人参加明经这些个事,都是开天辟地的壮举伟业,历朝历代那么多皇帝,哪个都没做成过,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说的更远些,还有平定四夷,将突厥、吐谷浑吐蕃这些个地方彻底收入大唐,绝后患定万年,这些个事若是做成了,臣妾看啊,这煌煌史书上,除了陛下之外,也就再无其他帝皇立锥之处了。”
这拍马的功夫也是大有讲究,不是想怎么阿谀奉承就怎么来的。一来,一定要以事实为依据,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对于没有事实基础的拍马只会感到厌恶。但又不能完全符合事实,可以适当的夸大和预见,因为事实是残酷的,现实是艰难的,完全符合事实的事只会让人感到疲惫。
就比如这什么播种机、商会甚至是平定四夷,都是朝廷真真切切准备要做的,这是事实依据,但现实情况是,这些事任何一件事都还没成,甚至大多还没开始做,唯独一个播种机,目前还是困难重重,褚遂良三日一报进度,情况很不容乐观,工部八成也是完不成的。
要是完全按照事实来说,李治又要头大如斗。可武媚娘说的是美好的未来蓝图,这其中味道就不一样了,有那么点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意思,而且其中还含了一个促人奋进,向着光明目标勇敢前进,披荆斩棘的含义。
二者,要抓到听者的痒处,要是说李治英俊潇洒,富可敌国,娇妻美眷,他听都懒得听,可这‘煌煌史书,除了陛下再无其他帝王立锥之地’这句话,可算是把李治挠到了李治的心尖子上,等于把他捧到了一个从所未有的高度,其他的帝王,和他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这叫什么,王中王?皇中皇??总之,已经不是和其他帝王相提并论孰优孰略的问题,而是直接俯视,甚至无视。
关键是,这话说假也不假,若是把这些事真的都做成了,恐怕还真当得起这份赞褒。
至于做不成?也有可能,但真诚不等于实话实话,没必要一进门就指着人家孩子说这娃将来一定会死,那是找抽。
功夫不到家的人拍马令人厌烦,功夫到家了,明知道是拍马,听的人依旧浑身舒畅。武媚娘的功夫显然是后者,李治也给她逗笑了,回头一把把她揽入怀中。在她小鼻子上捏了一下,笑道:“你这狐媚子,蛊惑君王的本事愈发的高了。哎,将来怕是要乱政的。”
李治这话听着极为吓人,可语气中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充满了溺爱,武媚娘丝毫不怕。伏在李治胸膛,抬起头睁着大眼睛望着李治,认真的说道:“有陛下在。臣妾就只蛊惑君王。”
一语成谶。
要说这这对夫妻也是个异数,李治身体好的那几年,武媚娘几乎是年年都要当一次妈。这可不,才腻歪了两句。两人一转眼又就滚上了大床。红浪叠生,龙吟凤鸣。
一个是正值青年,龙精虎猛,一个是徐娘半老,如狼似虎,可谓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一场盘肠大战搞得地动山摇,鬼哭狼嚎。足足干了快一个时辰才鸣金收兵。
狂风暴雨过去之后,李治揽武媚娘入怀中。武媚娘伏在他胸膛上,一根手指在他胸口缓缓的画着圈,脸颊上还有尚未完全褪去的潮红。
“话赶话的,居然赶到了床上来。”
李治忽然无奈一笑,揉了揉武媚娘的脑袋:“正事还得办,刚才说的那些个事,件件都少不了他萧兰陵。这混账小子看上谁不好,他就是看上了哪个寡居的姑姑,朕也硬着头皮认了,可他偏偏看上衡山那丫头……”
“瞧您这话说的。”武媚娘捂嘴一笑,大眼睛亮扑闪扑闪着:“就许您看上年轻貌美的,轮到人家萧兰陵,就只剩下寡居的姑姑了?”
一边说,一边拿下了李治放在她头顶摩挲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俏生生的翻了个白眼:“您都快被萧兰陵带坏了,动不动就揉人家的头,臣妾又不是您妹子,有您这样的嘛。”
李治哑然一笑,还真是,常见萧庭揉萧淑慎的脑袋,这个动作看起来蛮有人情味的,他自己也不自觉的跟着学了,看到亲近的女人小孩就想去摸人家的脑袋。
“说到他那妹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给他递过口风,他愣是不接茬。”李治转头望向武媚娘,睁大眼睛,认真的问:“难道忠儿配不上她妹子?”
“瞧您这眼神,跟孩子赌气似得,这么大个皇帝,领着天下亿兆子民,怎么遇到萧兰陵就失了进退分寸。”
武媚娘笑道:“您也别多想,听你话里的意思,那萧兰陵也是个护犊子的,对大郎也算是爱护有加,臣妾觉着,他倒不是对大郎不中意,这事最后八成还得看他妹子的心思。”
“对了,朕想起来了,他妹子可不是亲的,是捡来的。”李治忽然道。
“哦,这样就有意思了。”武媚娘一愣,紧跟着嘻嘻的笑的花枝乱颤:“哥哥妹妹的,朝夕相处难免生出了情义,怕不是萧兰陵想自己留着吧?”
李治琢磨了一下,摇头道:“我看他好像没这意思,就是纯粹的兄妹情义,甚至有点子把那丫头当成自家闺女看护着。”
“女人家的事,陛下您就不懂了。这是那丫头还小,多大,十二吧好像,萧兰陵当然是当成妹子来待。可等过两年出落成个大姑娘,身条脸蛋都出来了,那就更招男人疼。,况且,姑娘家大了,也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两个人怎么处,那就不是萧兰陵一个人能决定的了”
武媚娘想了想:“不如下次带臣妾去瞧瞧那萧兰陵,总听您说他,臣妾也怪好奇的。”
“你不提,朕也要和你说这事。”
李治道:“这一次西征,把朝廷的底子掏空了不少,捐钱、商会、明经这些事要抓紧办起来,但这事太大,也犯了些忌讳,朕即不放心萧兰陵一个人抗这道雷,也不能让这些事全放在他手里。你管着内库,也算是商人出身,近来在商、账的事上多多留心,将来朕想让你代表内库,和萧兰陵打打交道。”
“陛下是让臣妾把钱抓在内库手里?顺便看着萧兰陵?”武媚娘问。
李治道:“该入国库的钱,一文不能少,可其他路子来的钱,不妨放在内库,朕运用起来,也少了些掣肘。至于看着萧兰陵,这话说得不对,让你去,大半的意思,主要还是帮衬着他,绝不是给他掣肘。当然,还有点别的意思……”
李治沉吟了片刻,接着道:“即便是剩下的那点意思,也是为了他好,免得十年二十年之后,又出一个赵国公。朕这一片苦心,想必萧兰陵能明白。”
“臣妾懂了。那我何时去见他?”武昭仪问。
“等等吧,这小子最近又是病,又是大兴工程的,估计也没多余的心思。”
李治微微一笑:“他聪明劲是有的,忠心也有七八分,可要说到务实主事的本事,朕也不太拿得准。朕既然要把天大的事交付给他,总是要多瞧瞧,看清楚了他的本事才能下决断。且看他这遭能不能应付得了长孙诠,要是连个长孙诠都斗不过,朕还是让他当个智囊好了。若是斗得过,朕才放心以国事相托。”
“那衡山郡的事?”武媚娘试探着问。
李治毫不犹豫道:“以如今的局面,衡山和长孙诠的婚事,断无可改。”
初夏后宫之中,这对夫妻两调笑了几句,干了一炮,便定下了大唐的军、财、政大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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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联防队
还是那话,屁股决定脑袋,在太极宫里搞老婆的李治陛下想的是治国平天下,在兰陵庄子上生病的萧庭想的是修身齐家。
一段时间休养下来,身子骨也休的差不多了,长孙诠那边暂时没了什么动静,大概是又没人又没钱,短时间里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了。萧庭琢磨着不必整天再躺在床上装病,然后病就顺理成章的痊愈。
带着熊二一起到了围场,也就是生产播种机的大作坊的方向走。
说一千道一万什么都是假的,最重要的还是工程。把朝廷的任务完成了,给皇帝陛下挣了面子,给万民造了福,给萧家赚了名声地位和钱,这才是实打实的东西,也是萧庭目前最关心的事。
刚走到离着作坊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林子里就山呼海啸一样冲出来几十条中华田园犬,那叫一个壮观一个密集恐惧症。
一大群狗乌泱泱的跟冲过来把萧庭和熊二围在中间,龇牙咧嘴的露出獠牙,一副作势欲扑的样子。
虽然不是那种半人高长得像怪兽的獒犬,可是这场面也是渗人的狠,一个不小心能给撕成碎片。
“我勒个去!”萧庭吓了一大跳,从哪冒出来这么多狗?我家的作坊改成狗舍了?
遇到狗的时候千万不能跑,越跑狗越追,原本它不一定会咬你,你要是拼命跑的话。狗反而会扑上来,人两条腿打死了也跑不过这种四条腿的动物。下意识就朝熊二身后躲,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做势欲砸。
面对这么多狗。能徒手制服野猪、闻喜子和翼国公的熊二也有点紧张,紧紧的握住了哨棍,和狗们对峙着。今儿个出来就在庄子上走走,没带腰刀,要是几十条狗一块扑上来,熊二估计够呛,下场不会比长孙家那两个死士好到哪去。
还没等双方动手。紧跟着就听到林子里传来几声呼哨声,钻出来七八个庄子上的庄户。那些狗看见庄户,摇着尾巴跑到庄户们的身边。撒着欢的转圈。
“见过爵爷!”
“见过爵爷!”
几个庄户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自从上次出了贼之后,搞得庄户们都有点紧张兮兮的。普通的庄户们并不知道那两个‘贼’是萧兰陵和长孙诠斗法的结果。在他们看来。还以为是因为如今兰陵庄子富裕了,家家有了余粮余钱,所以才招来了歹人。
贼这种东西在哪都不受待见,何况是要抢夺庄子上胜利果实的,萧庭不答应,大唐律不答应,庄户们也不答应,于是自发的组成了巡逻队。在作坊的外围转悠巡逻,那些狗都是庄户们自己养的看家土狗。
“不错。值得表扬!”问明白之后,兰陵爵爷充分的肯定了庄户们这种以庒为家的主人翁精神,然后详细的问了一下巡逻队的情况。
目前大概有六七十个青壮,三十几条狗,哪家农闲了,就会带着狗在庄子上转悠。重点防御部位包括萧家的几个作坊。
“谁是领头的?”萧庭问了个关键的问题。
一个庄户恭敬道:“回爵爷,也没个领头的,都是些喜欢摆弄枪棒的人,凑在一起瞎琢磨,就琢磨出了这个主意。有空了就来,一来是护卫庄子,二来,彼此间也切磋切磋武艺。”
说完,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熊二,看样子,他也很想和熊二同志切磋切磋。
另一个人则说的更直接:“原本想请熊护卫来当咱们的头领,也好教教咱们武艺,可爵爷病着,熊护卫要守护爵爷,咱们就不敢去打扰。”
熊二原本在卧牛村的时候,就是长安县有名的好汉,有些类似于秦汉时期的民间的‘豪强’这一类的角色,武艺高强为人也豪爽,在民间颇有些名气。
跟了萧庭之后,更是拳打裴闻喜,脚踢小翼公,现在整日交往的,都是手上至少有三十条人命的小怪物,熊二的名声陡然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档次,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已经不是‘好汉’那么简单,俨然就是长安县的一代武术大家,成了一众爱武青年的心目中偶像级别人物。
“你看呢?”萧庭问熊二。
“俺听爵爷的,只要他们能抗揍就行。”熊二憨声憨气的一咧嘴:“不抗揍可学不了武。”
这次不等萧庭说话,那几个庄户立刻抢话:“抗揍抗揍,俺从小就被俺阿爷揍大的!”
“俺也成,俺家婆娘三两天头用铁锹把子揍俺,早练出来了!”另一人道。
夫妻打架用铁锹把子?萧庭恶寒一个,这谁家婆娘这么狠。
“行,这事我就做主了,以后你们就跟着熊二后面做事,熊二你好歹也算是个管事的,手下也不能一个人都没有。你以后不跟着我的时候,就带着这些庄户们练练武什么的。”
熊二这家伙名义上是萧家的武术教头,和牛老汉一文一武的,可手下也就萧家那几个护卫,维持维持大宅的安全还行,要是庄子上真有什么事,人手还真不够。
巡逻队的出现是萧庭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这说明庄户们是热心肠,不是坏事。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既然庄子上出现了一股民间武装力量,那必须得掌握在家主手里,放任自流可不行。萧庭也不能允许庄户上出现不受自己控制的小团体。
况且练这些汉子不光承担着保护萧家庄园的任务,他们定期还要去服兵役。虽说很少有轮到京畿府兵上战场的机会,但强身健体保家卫国是每一个男人的责任,跟着熊二多学两手总不是坏事。
几十个龙精虎猛的汉子在萧家大门口广场上嘿嘿哈嘿的练拳。肯定是一副很壮观的场景。
“不过你们这名字要改改。”萧庭琢磨了下,道:“这样,以后萧家内宅的,就叫护卫,外宅的嘛,叫联防队好了。熊二,你就是联防队大总管。外加萧家护卫大统领。”
虽然是头一次听到‘联防队’这个说法,可庄户们和熊二早就习惯了萧庭嘴里时不时的冒出来几个新词,而且好像每一次冒出来‘新词’。就会为萧家庄子上带来一份新的气象,甚至有一部分人由此获益。
所以现在萧庭但凡说出什么新词,庄户们第一个反应不仅仅是奇,更多的是喜。
“这名字好。连天加夜的防贼防盗。任凭那歹人有天大的本事都进不了庄子。”被老爹揍大的庄户道。
“多谢爵爷成全,俺这就去庄子上告诉其他人,以后跟着熊大总管练武。”被老婆用铁锹打的汉子美滋滋的说。
有个家伙更是直接凑到了熊二跟前,“大总管,您看要瞧得起我,以后可得使劲的揍我!”
这家伙是兰陵庄子的原住民,要是卧牛村来的,没见过当初那头野猪的下场。很值得同情的一个人。
不练武的人不理解练武的人的想法。萧庭估摸着,在他们看来。能跟着熊二学武,就有点类似后世的中学生考上了重点大学,或者大学生被一位著名的专家教授收为研究生一样。要知道重点大学也好,专家教授也好,这种在行业内证明了自己地位的‘高手’,选择弟子都是有严格标准的,不是什么人都收,所以以前虽然也有人想要跟着熊二练武,但基本都被拒绝了。
这次萧庭倒好,直接来了个零门槛,团购,只要愿意,不怕挨揍的,都能来,难怪他们高兴。当然这种大锅饭教学,效果肯定不如一对一,但萧庭不要求熊二培养出什么绝代高手碎裂虚空的人物,只要起到强身健体,凝聚庄户向心力的作用就成。
“你们今天回去把人数给算算,报给你们大总管,在萧家造个册子,以后联防队的人,也算是半个萧家的人了。”
萧庭干脆把好事做到底,笑道:“虽说工钱是没有的,不过家里一年发春秋夏冬四套常服,上差巡逻的那天,府上管两顿饭。哦……”萧庭像是想起来什么,指了指那些狗:“狗粮府上也包了,都是好狗,大肉骨头管饱。”
听到还有这份意外的好处,几个带着狗的庄户有点恍惚了,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发衣裳,还是一年四套?要知道大多数庄户,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做件新衣裳,有些人全部衣裳加在一起也没四套。至于两顿饭,连狗都有肉骨头?这一下子彻底把吃饭问题也解决了。
人家练武当徒弟,都是要孝敬师父,咱家倒好,非但一文钱不要,主家还给发吃穿。一年折算下来,虽然没赚着钱,却等于省了一大笔开销。
“得了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我还得去作坊里瞧瞧。”萧庭带着熊二,从一大群狗里穿过去,走向作坊。这才是今天来的正事。
等萧庭走了有一段时间,几个庄户才有点缓过神来。
“我说,咋每次见着爵爷,都有好事呢?”有个庄户指指自己的脸,对另外一个庄户说:“我不会听错了吧?你打我一巴掌……”
……
两只小怪兽一样的獒犬趴在地上呼呼大睡,发出呼噜呼噜的打呼声,亮晶晶的口水稀里哗啦流了一地,怪恶心人的。萧庭还没走到作坊大门,两头獒犬就惊醒了,一翻眼皮,看见是熟人,又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接着睡觉了。
站岗的是沈三和另外一个鬼脸亲卫,和萧家联防队那种民间武装力量不同,这两家伙正儿八经的全身甲胄,一副正规军的架势。门楼子上也站了个鬼脸亲卫,背着一张半人多高的硬弓,虎视眈眈的关注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萧庭有点奇怪,不是说禁弓嘛?这些杀才从哪搞这些违禁品。
不管了,反正都是苏定方的人,有不服气的让他去突厥路上拦着苏定方的大军理论去。
作坊周围用一人多高快两人高的木头栅栏紧紧的围住,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走进作坊的大门,就看见大作坊被隔成了几个半开放的空间,像是只有两面墙的没有屋顶的房间,每个大房间里都是一道工序,有若干的人在匠作府的工匠带领下正在干活。
不远处,一个大仓库,仓库外面建了一排雨棚子,棚子下面整齐的堆着十几堆小山一样的原材料,
“防火,防火,还是防火!”
老远就听到萧守道有些沙哑的声音;“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每日早中晚给我巡查三次,半点火星子都不许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萧守道的缤纷人生【二更】
顺着声音绕过两个公棚,就看见萧守道穿了一身粗布短打,正在不厌其烦的叮嘱两个半大小孩。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萧守道回头见是萧庭,冲他点点头,然后对两个娃说:“记住没!”
“记住了!”两个小孩点点头。
“行了,巡查去吧。”萧守道挥挥手,打发走了两个小孩。
“怎么回事,咱们这有火情?”萧庭冲两个小孩的背影挑了挑下巴,心微微一提,这可不是小事。
“那倒是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
萧守道笑呵呵的朝那些木料一指:“不是你说的,防患于未然嘛,我这段时间在这里监工,发现咱们这里大多都木料,最怕水火。这不,专门安排了两个娃每日去巡查,我生怕他们不懂防火的重要性,马虎大意,每日都叫过来耳提面命一番。”
萧守道凑上来,很小声的一笑:“我在这里大声说话,整个作坊都能听到。我这既是说给那两个娃听,也是说给匠人们听。”
听他这么说,萧庭才放下心来。防火的确是重中之重,这里大多都是木料,连周围的‘围墙’都是木头栅栏,一个不留神,一把火就能把整个作坊所有成果付之一炬,搞不好还得出人命,到时候事情就闹大了。
萧守道能想到这一点,可见是真用了心思。
望着这家伙。萧庭又忍不住的笑了。一个多月下来,萧守道原本又白又嫩的小脸,给晒的比裴行俭还黑。像是锅底一样,头发也是乱糟糟的,随意用了根绳子系在脑后,跟马尾巴似的垂着。一身的粗麻短打,以宽松为主,身上那些金啊玉啊的小挂件都没带着,太宗赐的那根蟠龙腰带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简简单单的牛皮束带,腰上插着一大堆小尺子、三角板之类的工具,还有一串钥匙。
任凭谁来看到第一眼。都不会把眼前这家伙和以前玉树临风的宋国公家的三公子联系起来。
“修齐你盯着我看什么?你要没事,我还得去六号房瞧瞧,昨儿个那边的齿轮出了两成的废品,我得促着点。不然今晚又得那什么……对。又得‘加班’。”
说道加班,萧守道还真有几分本事,原本这么大的工程,连萧庭都觉着不加班肯定是不行,可萧守道给安排的井井有条,据回报,如今作坊里每天六个时辰工作时间,除了出现残次品不得不花时间重做之外。绝大多数时候竟然都能按时下班。
“不急着一时,我可得好好的瞧瞧你。说实话,几天不见,还真有点想了。”
这话不是虚的,以往萧守道游手好闲的,萧庭还没这种感觉,十几天不见他都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更谈不上想念。
可自从这家伙一门心思扑在正事上之后,萧庭也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时常挂念着这个小兄弟,想着这家伙在工地里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能不能管得住这些人之类的。
还真就是‘小兄弟’,萧庭年纪比萧守道小了七八岁,此时目光却像个兄长一样,站在萧守道的面前,上上下下一通打量,“没以前那么妖艳了,不过倒是沉稳了不少,还是劳动能锻炼人啊。”
面对萧庭兄长般的目光,萧守道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挠头嘿嘿一笑。
萧庭拍了拍萧守道的肩膀:“六号房不急着去,你带我去仓库瞧瞧。”
“成。”工作中的萧守道和平常的确大有不同,几乎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废话,干脆利落的一转身,领头走向库房,到了库房门口,从腰上解下那串钥匙,挑了一把打开了库房大门上的锁。
一开门,就是一股刺鼻的石灰味扑鼻而来,还夹在了些古怪的油香。为了防水防潮防虫,仓库里用石灰水刷了一遍,甚至做出来的产品,由于大多是木质的,也用油浸泡过。
虽说不是什么好油,可毕竟产品数量太多,这一笔开销着实不少,在萧庭的严令之下,萧家在播种机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偷工减料。
库房里存放的都是播种机的零配件,光是这一间库房,几乎就占据了整个围场作坊的一半面积,里面的空间宽敞明亮,周围墙壁上还有透气的百叶窗,有风就会自动转的排气扇,这些东西也是萧庭搞出来的,能透气防偷窥,意义不大实用价值不小。
地面上,用石膏浆子在画出了十几条交错的直线,将库房隔成了几个部分,每一部分都在地面上摆放着数量、形状各不相同的各种播种机零配件,房间的两个角落部分,叠放着一大堆水车转轮和一些大轴之类的东西。
“按照你的要求,暂时都没拼起来。不过我这里都有明细表,每日入库都会登记,从配件数量上看,差不多已经做完了三四成了。”萧守道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本厚厚的册子道。
暂时不把零配件拼装起来,一方面是受到了空间的限制,拼装起来太占地方,要是都拼装好的话,这个仓库根本放不下。另一方面,单个拼装费时费力,不如到时候一起拼装,同样搞出来一条拼装的流水线,节省时间人力。
萧庭在仓库里随意的走着,随手拿起一个木质齿轮看了看,比较精细,摸了摸上面连毛刺都没有一个,做工比最初宋大头做的要好不少。倒不是说宋大头手艺不行,而是当时赶着要一台样机,只要能用就行。顾不上什么样子好看与否。
“质量能不能保证?”萧庭放下齿轮,问萧守道。
看这样子,工程进度是不愁的。但千千万万不要出现最后拼装的时候,拼装不起来,或者拼装出来出现大量废品的情况,那可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你来看。”萧守道也没多解释什么,走到仓库的后门,拿开钥匙打开后门上的锁,吱呀一声推开。
后面是一片空地。大概有一亩地左右,地面上空空荡荡的,没有种什么农作物也没有任何的建筑。地面上的土都被翻的七零八落,还能看见不少的种子稻谷撒在地里。
不远处,一头老牛趴在树荫下面,伸出紫色的舌头卷着草朝嘴里送。牛尾巴一抽一抽的驱赶着苍蝇。
“我干的就是质监大总管的活。质量当然是第一要务。”
萧守道指着那片土地:“虽说播种机不用都拼装起来,可每隔三天,下工之后,我就会让人从那三天生产的零配件当中,随便的选一套出来拼好,然后试试成不成。若是哪个配件有问题,那这三天之内生产的这一部分配件,全部要返工。做这批配件的匠人,就得罚钱。水车相对好办。毕竟就两个轮子一道转轴,不过我每隔个十天,也会选一套出来试试。修齐你这个天工开物学的确奇妙,按照你给的法子,至今也没发现整套的废品,就是偶尔会有个别零部件稍稍偏差,昨天那个六号房的齿轮就是这样,我查过,是因为工匠造的时候,马虎大意了。”
今天萧守道给萧庭带来了不少惊喜,先是防火安排,紧跟着又是检查,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细,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这个经历过工业化生产时代的人的前面去了,想出了抽样检查的办法。
“守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萧庭认真的说:“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说我对你刮目相看,而是说,你当得起一个‘士’字。”
“嘿嘿,说实话,这些法子放在以往,我是想不出的。”
萧守道挠挠头,罕见的露出了一个真正害羞的表情:“可自从当了这大总管之后,就觉得肩膀上扛了一副看不见的担子,不光是对修齐你,也对朝廷,对天下农户,有那么份责任,要是一个干不好,那我可真成了罪人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越是辛苦,肩上的担子越重,我这心眼反而越是活泛,竟然还真就想出了不少好法子。”
“所以我说你是‘士’,值得以重任相托付。”萧庭点点头,笑道:“那你觉着,以前吃喝玩乐嘛事不愁的日子快活,还是跟我这天天做苦力,肩膀子上压着喘不过气的千钧重担来的快活?你可得跟我说实话,看你累成这个样子,我心里有点玄乎,万一真给你累倒了,你娘怕是放不过我。”
“我阿娘就那人,一惊一乍的,说到底我家还是我阿爷说的算,你可别被吓到了。至于哪种日子更快活……”
萧守道琢磨了琢磨,呵呵一笑,道:“说实话,要说快活,当然是四六不懂屁事不愁,整日吃喝胡混的日子来的快活。可你想啊,就算个绝世佳人,跟你过二十年,你也该烦了吧。那种日子我过了二十多年,实在是腻歪的透了,如今就想换一种活法,想尝尝别的滋味。”
“现在的滋味怎么样?”萧庭笑眯眯的问。
“我觉着挺带劲的。对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就是你经常说的……生命的意义生命的……”
萧守道想了想:“对,人活着就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每天一睁眼,都是崭新的一天,充满了未知和挑战!这多带劲!”
“我说过这么恶俗的话嘛?”萧庭茫然道。
“说过啊,你每次喝多了都说,还让你妹子在一边听,不许走。”萧守道一本正经道。
萧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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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搞完第二更的,白天起来继续写,第三更还是晚上八点
第一百四十六章 闲人【三更】
明珠不能暗投,萧庭好不容来一趟,萧守道也不满足光是口头上的汇报,有点‘献宝’的意思,非要现场展示一下工程质量。
萧庭也就是为这个来的,眼见为实,于是让熊二动手,从仓库中每一种零配件里,随机的抽了一件来。
萧守道出门叫林木带了两个原先匠作府的匠人进来,当着萧庭的面,开始组装工作。
很快的,一台播种机出现在仓库里。
和最初在卧牛村做出的播种机相比,眼前的这台播种机明显更上档次,原材料手工之类的,都有严格的把关和检查标准,这些标准也是萧庭在病中和萧守道商量出来的,并且根据宋大头、林木等人多年的工匠经验,加以改进,最后汇编成了一本小册子,由萧守道负责监督施行。
这本小册子,是大唐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程质量标准’,萧庭甚至准备让它变成将来的‘国标’。
除了有详细的标准指标之外,和第一台播种机相比,眼前的这台产品,还多出几个新的部件。
一个半圆形的半封闭的外壳,把播种机上半部分给罩住。 一方面可以防雨水,同时也使得播种机内部的零配件减少被人为无意破坏的可能性。
外壳的内部,刻着一些数字和符号,平时是看不见的,可只要打开外壳的连接处,懂行的人一看就能知道这台播种机的型号、生产日期、制造地等等相关信息。将来需要更换、检修的时候。可以根据型号进行配件匹配。
当然,仅仅从型号上来说,目前播种机的型号只有一种。可将来说不定就有人想出更好的法子进行改进,生产出第二代,第三代之类的,如果几代之间的零配件如果不通用,就可以根据外壳里面刻得自找到对应型号的配件。
壳子的外表面上,还刻着一个‘萧’字,代表了萧家出品。以后正式交付或者下发之后。或许还要加点字,比如‘奉旨钦命’之类的,以彰显这东西主要还是朝廷的恩惠。
另外。播种机多出了两排‘脚’。在播种机的最下面,还有两排可以收起来或者打开的轮子,收起来之后不影响播种,打开之后可以很方便的推着走。这个创意来自于飞机的起落架。
有了轮子之后。无疑减少了运输中的麻烦。平时也方便农户在用完之后,把这东西拖到遮风避雨的地方妥善保管。
唯一美中不足的其实还是材料,这年头钢铁太少了,播种机大部分配件用的都是木头。虽说是终南山里坚固的百年老树,又用油浸泡过,可总归不如钢铁来的坚固耐用。
如果将来能发掘几个大型的金属矿,这个问题或许能得到解决。
说话的功夫,林木已经把播种机的轮子放下来。从后门推到了外面的空地上。萧守道跟个老农民似得,吆喝了一声。牵着老牛站起来套上绳索,再抓了几把种子放在播种机上的漏斗里,鞭子凌空打出一声脆响。
尽管之前就试验过不止一次,可当着家主的面,新加入萧家的几个人,林木和那几个匠人,都有些紧张的望着播种机。唯独宋大头老神老在的,抱着个膀子蹲在田边和萧庭闲扯另外几个生产洛神丹盒子、酒桶的小作坊的事。
在播种机这事上,宋大头完全没有压力,他可是大唐第一台播种机的制造者,论资格,也就萧庭压他一头,论手艺经验,他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东西到底成不成。
老牛哞的一声,拉着播种机缓缓朝前走,所过之处,土地被犁开,撒下一颗颗种子。
试验结果在预料之中,相当成功。
“报废的那些配件我专门去瞧过,和图纸无关。前段日子那些个小学徒手艺还不成,生疏的很。有的则是马虎大意了。”萧守道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完工?”萧庭问。
林木自豪道:“爵爷,按这个势头,最多再两个月,长安县给咱们的工程就能做完。”
“说不定用不了两个月,我算了,最多最多一个月冒点头,哎……”
工程进度大大提前,本是好事,可萧守道却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你叹气什么?”萧庭奇怪的说。
“到时候事情做完了,我这个大总管也就当到头了吧?”
萧守道咬着跟茅草,郁闷道:“我的人生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意义,这还没过瘾呢,就又要变得苍白了。”
萧庭重重一拍额头,这都什么跟什么,连人生苍白你都说出来了,老子喝醉之后到底还说过些什么话?
不过,就算萧守道想要苍白,萧庭都不答应。这才哪到哪,后面的事情多着呢。
“你在官场上人头熟,交给你件事,保证你接下来的人生充满缤纷色彩。”萧庭凑在萧守道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萧守道一听,眼睛就放光,呸的一下吐掉嘴里的茅草,笑呵呵的说:“好好好,修齐你这法子好,我明儿个就奔走联络去。”
……
从仓库里出来,萧庭又在作坊里转了一圈,慰问了奋战在第一线的职工们。
所谓的慰问,没什么假模假式的寒暄问候,握手拥抱,而是直接发钱。
萧家的工钱里,有一份就叫做‘赏钱’,干的好了,家主高兴了,随时都能发。这段时间大伙干的都不错,而且因为不能回家,的确有些辛苦了,萧庭也不吝啬,大把的赏钱发了下去。
得钱的乐呵,发钱的也乐意,皆大欢喜。
离开作坊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晚霞映的天边发红,一阵夏日的晚风吹过来,带着丝丝的凉爽。
抬头望望天边的晚霞,这么凉快的天,好像可以做点什么吧,这个点就回家睡觉似乎太浪费时间了。
“做点啥?”萧庭头也不回的问熊二。
“好像没什么要做的吧?”熊二试探着问:“要不烤田鼠?”
“算了吧,人家萧守道都知道追寻人生的意义了,我两整天喝酒烤肉的,好像有点浪费生命了吧?”
可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现在还有什么正经事要做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家里有牛老汉吴嬷嬷管着,几个作坊有宋大头萧守道照应着,外面的市场销路慕一宽负责,也没什么要特别操心。
想找人去玩吧,萧守道就不说了,裴行俭最近被皇帝禁足,在营里练兵也出不来。至于什么小翼公爷,又不太熟,玩不到一块来。
要不找李婵儿去?琢磨了一下,大晚上的上门,这不摆明了是要留宿嘛,李婵儿那性子,可别再给打流/氓给打了。孙思邈?老头子天天在家闭门写千金方,一去就拉着自己讨论各种偏方,无聊的很。
想来想去,无事可做,好像自己又成了一个闲人。
对了,趁着现在有时间,练武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练武这种事,就觉得有点累,晕沉沉的直犯困。
懒病无药医。
算了,还是回家睡觉吧。
跟熊二一前一后的走着,刚到家门口,老远就看府门前停着一辆大车。
车上镶金挂玉的,面跟着两排丫鬟,举着凤仪图扇,老远看过去,像是一只开屏的大孔雀。
萧庭一愣,耶?这是谁家姑娘找我玩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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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经病上门
走近了才瞧的清楚,姑娘怕是没有,这仪仗少说是个一品命妇,说不定还要再高点,这种姑娘搞个把已经到了极限,再多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了,就算是开后宫也该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不同类型的都来点,都是公主那就没意思了。
到底谁啊这是大晚上的,认识的那几位贵妇人,也就襄城公主和裴行俭老娘都资格带这种规模的仪仗,可她们都没大晚上来自己家的道理。
跟着车后面的几个管事模样的婆子,一个个鼻孔朝天,也不知道是要种大蒜还是接雨水,看见萧庭就跟没看见似的。萧庭也懒得去问她们,径直朝大门走。
“爵爷,您可回来了。”
牛老汉从门房里一溜小跑迎出来,有点紧张的说:“高阳公主来傍晚时候过来,等您有一会了。吴嬷嬷正在正厅里伺候着。”
高阳?萧庭有点意外,这位大姐晚上跑来找自己干嘛?莫非老子已经帅得突破天际,英俊之气弥漫着整个长安城,以至于这位风/流公主主动上门求滚床单?从生理上来说滚床单毫无压力,可要是跟这位滚了,李婵儿那头估计小刀子就跨越虚空飞过来了。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罢了,连萧庭自己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高阳是风/流,但不代表她有神经病,逮着谁跟谁来,连狗都不这样的,何况是公主。没家教也有个限度。
倒是前两天生病的时候,高阳也来过一次,还说了句什么‘有别的人惦记着’。
想到这里。萧庭大约明白了七八分,今天自己刚对外说已经痊愈,高阳就上门来了,八成还是受人之托来探病的。
李婵儿这人也是,你关心就关心,自己来就是了,何必再转一道手。
想到这里。心情愉快不少,大步就朝家里走,牛老汉跟在后面有些神神叨叨的嘀咕着说:“公主还带了个大和尚。说是听说府上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请大师来给做法驱邪。 那和尚瞧着道骨仙风的,好像还真有点道行。”
“我的老爷子,您抽空看看书成不成。”萧庭给逗乐了:“‘道骨仙风’。那是形容道士的好不好。和尚嘛,应该叫做‘宝相庄严’才对。”
“哎,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哪懂,总之就是看着有道行。”
牛老汉挫着手,有点担忧的说:“爵爷,您说说,咱们府上不会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吧?以往这可是高阳公主的府邸。咱们也不知根知底……”
老头子在对待高阳的态度上始终存在着一点被害妄想,生怕这是高阳下的套。故意将一套鬼宅给萧家。萧庭一笑,也难怪,一方面高阳在民间的风评实在不怎么样,另一方面,这年头科技不发达,普通老百姓迷信得很,对于鬼神之说相当敬畏。况且那个和尚又是公主带来的,从侧面也证明了他的身份道行。
其实不光是普通百姓迷信,就算是帝王将相,又有哪个真的不信鬼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再英明的人,到了晚年,到了无法掌控未来的时候,还不都是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即便到了后世科学昌明的年代,萧庭也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这个世界上就绝对不存在鬼神。没有发现,并不代表没有,只能说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对我们生活没有影响的,我们就当它不存在。
不过,要说鬼神什么的,会‘潜伏’在自己家里,进而影响到自己的健康,萧庭觉着那就是扯淡了。
于是无所谓冲牛老汉笑笑,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脸的神秘:“你忘了我是什么来头了,哪路不开眼的毛神野鬼敢在我宅子上捣乱?就算有,也早就被我镇压了,放心,屁事没有。”
听萧庭这么一说,牛老汉恍然大悟,是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自家爵爷是干什么的?终南山下来的小神仙,天上的星君下凡,这一任的泾河龙王啊,普通的小鬼毛神,哪敢来惹这位爷。
这话怎么说的,跟神仙在一块生活的时间长了,反而忘了身边有尊真神。
……
说话的功夫萧庭先到后宅换了一身官服,然后才来到正厅,大厅里点着两排小孩小臂粗细的蜡烛,将诺大的厅堂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一进门,就看见吴嬷嬷躬着身子,站在一个身材丰腴的贵妇人面前回禀着什么,想必就是高阳公主。高阳公主下手,坐了个身穿大红袈裟的光头和尚,低眉顺眼的,隔着太远也看不清长相,光从一身行头来看,的确能唬得住人。
礼不可废,大步走进去,先行了个礼,唱歌一样唱了一句:“兰陵县男萧庭见过长公主高阳殿下。”
近距离之下看,高阳的眉宇之间和李婵儿有几分相似,倒不是说长得像,而是那股子‘味道’像,尤其是两道眉毛天生好像就带着一股子英气勃发的男子气息。
也有不同之处,眼前这位高阳公主,明显比李婵儿更加妩媚,或者说妖艳。
“罢了,我是从宫里出来,是以带了仪仗,也不是摆你给看的,不必多礼。”
高阳随意的挥了挥手,然后冲吴嬷嬷道,“成了,正主来了,你退下吧。”
吴嬷嬷应了声诺,转了个身冲萧庭微微一躬,却没有立刻离开。直到萧庭微微点头,吴嬷嬷才侧着身子从萧庭身边绕过去,然后面朝大厅。迈着小碎步倒退着出了大厅。
见吴嬷嬷这般做派,高阳眉间隐隐闪过一丝不悦,嘿嘿一笑。不咸不淡的说:“这才多久,有没有三个月?跟了我十几年的下人,就只认得你这个新主子了,倒真是好手段。难怪人家偏偏就看上你了。”
听高阳这么说,萧庭更确定她这次来没什么恶意,也不在意,笑道:“公主说笑了。说道下人,在下还得向殿下道一声谢,殿下有容人雅量。没让在下作难。”
都是精明人,话不用点名。如果高阳在临走之前,吩咐吴嬷嬷这些下人刻意刁难萧庭这位新主人,阳奉阴违。甚至暗中留下眼线。对于萧家都是很麻烦的事,萧庭免不得动些手段,虽说最终未必真能让萧庭吃什么亏,但初来乍到就处置下人,总归是件闹心的事。高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这样做,所以没有让萧庭‘作难’。
“高帽子先别带,我就是个小心眼子女人。可没什么你们男人大丈夫的雅量。算你走运,当日我不在长安。要不然你也别指望能安安稳稳的住进来。”高阳道。
“呵呵。”萧庭也不好说什么,呵呵一笑吧。跟高阳这样的女人打嘴仗,实在没什么意思。
高阳似乎对于萧庭有什么怨气似得,见萧庭不语,紧跟着道:“皇家的公主,虽说没个实际的官职,想要处置个把没良心的人,不管是什么男爵子爵,还是将来成了公侯,都不是什么难事。这点你要记住了。”
高阳话中有话,似乎是在威胁萧庭,又似乎是在代某人给萧庭打预防针,不要成为那种‘没有良心’的人。
听这话的意思,她其实没坏心,可就是说话的方式太难听,搁别人恐怕当场就要唇枪舌剑的吵起来,要是裴行俭估计当场就板着个脸闪人了。萧庭总的来说脾气也不错,懒得计较这些话头上的事。大姨子嘛,你能怎么搞,那真是打不能打,骂不能骂……那个,搞也不能搞。
他这人有时候容易走神,小姨子大姨子什么的,忽然又联想到萧守道他娘,襄城公主。将来要是自己真当了驸马,和萧守道这关系怎么论?这家伙该叫我小姨夫吧?我和萧锐老伯伯就成了连襟?
‘萧大哥’、‘苏大哥’、‘程大哥’……想到和一个个杀人不动刀的老家伙称兄道弟的场景,萧庭就觉着后背有点发凉,老程到时候不会一怒之下又再我家门口大宰活人吧?
萧庭不接高阳的话茬,高阳也不好再乱发脾气,终于谈起了正事:“这次来也没别的事,就替人来瞧瞧你的毛病到底好了没有。也是怪了,一个小男爵,长安城里一抓一大把,掉井里淹死都没人心疼的,可你这一病,宫里宫外的,还真就有不少人惦记着。”
嘴太贱了,你才掉井里淹死!萧庭对于这位碎嘴婆很是无语,转移下话题吧,笑呵呵的问:“借问公主一句,既然有人惦记着,为何不亲自来看我?”
“亲自来?你摸摸你的脸,是不是比面饼子还大?”
高阳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闹出这么大的事,还整天跟个没事人似得。我可告诉你,陛下听说这事,可是龙颜大怒了,那人你一时半会的怕是见不着了。”
萧庭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豁然从站起来,脱口而出:“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
高阳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脸上放佛笼罩了一层阴霾,两道浓眉紧紧的簇在一处,深深的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萧庭皱眉道。
高阳两眼一闭,靠在榻上,无力的摇摇头,苦笑道:“现在知道怕了?迟了,这天大的干系,指不定要掉脑袋的事,你一个小男爵,能有什么作为?告诉你也只能吓道你,于事无补。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掉脑袋的事?萧庭真真的大吃一惊,怎么就扯到掉脑袋上去了,不至于啊。同样是出轨,她高阳婚后出轨屁事没有,李婵儿婚前还没出轨,就扯到掉脑袋上了?
再说了,有辩机的例子放在那里,要掉脑袋,也不该是李婵儿吧?李治你个王八蛋,脑子被驴踢了?这可是你亲妹子,你……
想到“亲妹子”三个字,萧庭陡然汗如雨下,亲妹子,李治还真不是没杀过,历史上,眼前这个人,不也就是他的亲妹子,不也是说杀就杀了,一家杀绝。
“总归是我惹出来的事,天大的干系,我扛着就是,还望殿下告知。”萧庭的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一字一句的说。
高阳依旧闭着眼睛,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自言自语一般说:“你扛着?你扛得住吗?”
“扛得住要扛,扛不住也得扛,这时候我总不能缩了,有甚事,我直接找陛下说去,该剐该杀,也轮不到她。”萧庭道。
高阳缓缓睁开眼皮,一双丹凤眼眯起来,盯着萧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
看到萧庭莫名其妙的,高阳竟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脸上挂着的寒霜阴霾,如同冬阳化雪,雨过天晴,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耀的人眼花的妩媚。
“瞧你紧张的那样子,这么厚的衣裳都汗湿了,还真是上了心的。罢了罢了,不吓唬你了,还能出什么大事,自个儿亲亲的妹子,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那情分可不是我这个公主能比的。实话告诉你,就是禁了足,让她在家闭门读书,不许出门,旨意上连训斥的话都没有一句。成了吧,你放心了吧。”
萧庭双腿一软,一屁股摔在榻上。我次奥,神经病女人,没这么吓唬人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算卦
仅仅从忽悠的技术性而言,高阳刚才那番话实在是没什么技术含量,漏洞百出。李治就算要罚,罚得也是萧庭这个男方,宰了李婵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非但维护不了皇家的权威,反而会把事情闹大,同时也不好向长孙家交代。这杀的不光是公主,也是长孙家未来的儿媳妇。
这么简单的谎话,萧庭偏偏就竟然就真相信了,无非就是那四个字:关心则乱。
还有个原因,玩笑一般都是熟人之间才开的,尤其是这种关系的生死的玩笑,就算是很亲密的朋友之间也不会乱说。萧庭跟高阳虽然是‘神交已久’,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谁能料到她竟然拿这事说笑?
可见,这女人骨子里就有点疯疯癫癫的,不按常理出牌。
“现在知道淌冷汗了,早干什么来着?”
高阳翻了个白眼,不依不饶道:“你给她送礼,闹得整个长安沸沸扬扬的。你当我不知道你安得是什么心思,你想一步步把这事给挑明了,让天下人议论议论着,就习惯了你和她的这层关系,最后就算皇帝悔婚,也不会让天下人觉得突兀,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是不是这个想法?”
高阳说的没错,萧庭之所以会用‘长孙诠’的名义,给李婵儿送礼,再派人在长安酒肆里散布‘谣言’,自然不是没有目的的,他就是要一点点把这层窗户纸在天下人面前揭开。让天下人习惯了,他萧兰陵和衡山郡才是一对。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算计,局外人不明白。局内明眼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高阳既然说破了,萧庭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棋倒是步好棋,长孙诠就算知道你的用意,也没法子,谁让那丫头心在你身上,愿意见你。不愿意见他呢。可你想过没有,这么一来,你两可就都没退路了。你和长孙诠之间,也再没了缓和的余地。”
如果不把事情挑明,就算最后李婵儿嫁不了萧庭,依照李婵儿的身份和大唐这群公主们的做派。暗中和萧庭来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甚至连长孙诠本人都会默认这种关系。
可事情一旦挑明,最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萧庭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足以让李治顶着长孙家的压力,改变婚约;要么就是长孙家,至少是长孙诠长孙操一脉,和萧庭死磕到底。
道理是这个道理,仅仅以利弊权衡的话。不揭破给萧家和萧庭本人带来的利益,的确比揭破要好得多:即‘结交’了一位受宠的公主。又不会彻底得罪长孙家。
但问题是,高阳现在的思路,完全走的是她习惯的‘婚后出轨’的路子,这跟萧庭的想法完全是南辕北辙。
况且,有些事,本就不能单纯的用利弊得失来权衡,人是感情动物,毕竟不是计算机。
“我和长孙诠之间的事,我自会解决。”萧庭淡淡道。
在场的还有个和尚,这家伙一直闷不吭声的坐在一边不说话,看起来和高阳的关系不简单,否则高阳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和萧庭谈这些话。
萧庭不想在这‘外人’面前多说什么,于是站起来朝高阳一抱拳:“还望殿下替我传个话,让她在府里安心读书就是,其余一切,我来办妥。总归不能让她一个女人为了这些事受了委屈,操心劳神的。”
“还行,倒还像是句人话,你这话我帮你带到。刚才你瞧我那眼神,就跟狼崽子似得,阴狠阴狠的,我问你,那一刻,你只怕动了杀人的心了吧?”高阳问。
“杀谁?”萧庭呵呵一笑:“天下太平,何来杀心?”
“哦,那等到不太平的时候,你那小刀子就该亮出来捅人了吧。哼哼,瞧不出来,表面上斯斯文文的一个人,骨子里还有些个狠劲头。算是她这一番心意没有给错人。
我那妹子是个命好的,从小先皇后和先帝就掌上明珠一样疼着,长大了兄长宠着,还莫名其妙了遇上了你这么个怪人,若是我家那位,有你一半的担当,我也懒得……”
女人嘴本来就碎,人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容易发生情绪泛滥。高阳偏偏两者都占了,于是说着说着话头就有些跑偏。
萧庭咳嗽了一声,他既没把这位大姐收进后宫的打算,跟不想搀和到高阳和房家的家事里去。
“说远了,说远了。”
听萧庭咳嗽,高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呵呵一笑,转头望了望旁边那和尚,对萧庭道:“言归正传,听说你家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位智勖和尚有见鬼神,降妖伏魔的本事,我带着他来给瞧瞧。”
“小僧智勖,见过兰陵爵爷。”一直低眉顺眼的和尚抬起头来,冲萧庭微微一合十。
刚才和高阳说话,萧庭一直没太留意这和尚,现在他一抬头,萧庭才看清楚,这和尚大约二十多岁年纪,长得白白嫩嫩的,腮帮子甚至还有点一般只会出现在女人脸上的婴儿肥,两只眼睛乌黑发亮又大又圆,透着股水汪汪,也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
看清楚了智勖和尚的长相,萧庭一下子就想到了西游记连续剧那位御弟哥哥。这哥两那‘味道’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帅气。
但这种‘帅气’又和萧庭认识的那几位标准帅哥不太一样。
萧守道的帅气,是那种近乎妖孽。带着几分邪气的美男子,他不笑的时候,就像是游牧民族的马刀。冷厉之中带着邪性;裴行俭也算是帅哥,属于那种硬派型男,平时不怎么吭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类型;小翼公爷秦怀道则是天生就带着一股贵气和英气的人,像是一柄镶嵌着金玉宝石,剑锋半出鞘的利剑。
眼前的这位智勖和尚,和他们走的路线都不同。白白净净,鲜嫩的要滴出水来,像是人参娃娃。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忍不住想疼爱一番。
原来这位御姐喜欢小鲜肉类型的?
既然是高阳的小情,萧庭也不失礼,笑道:“大师不必客气。”
高阳似乎对于这个智勖和尚‘降妖伏魔’的本事极为信任,道:“智勖。你给萧兰陵仔细瞧瞧。府上到底有没古怪,要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做法收了它。”
虽然萧庭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也不想在家里搞什么法螺道场,不过既然这和尚是高阳的‘朋友’,以后和李婵儿信息往来的,也许还得依靠高阳,高阳让他来‘除妖’也没什么坏心。所以萧庭觉得,没必要把话说白了得罪人。
估计所谓的降妖除魔。无非就是念念经什么的,最后自己花点钱罢了,反正萧家现在也不在乎这点钱。
不料智勖却一本正经的说:“殿下,爵爷,恕小僧直言,府上怕是有蛇妖作祟。”
“蛇妖?”
萧庭还没开口,高阳先不干了,皱眉道:“智勖,你可别乱说,这宅子我以前住过,没听你说有什么蛇妖啊。”
萧庭也是有些好奇,他怎么就看出来有‘蛇妖’呢?
不管是真是假,不妨听他说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海无涯,学无止境,骗人的本事,也是本事,还是大本事大学问。
智勖抬头朝后院的方向望了一眼,先是念了一声佛号,才道:“爵爷,小僧冒昧问一句,府上近来,可死过鼠类?”
鼠类?萧庭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有,我妹子养了几只田鼠在笼子里,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可也没见个伤口什么的。”
“阿弥陀佛。”
智勖点头:“这就是了,蛇妖本是无形无体之物,一股怨毒之气所化,吞食鼠类魂魄精血,自然不会在身体上留下伤口。正如爵爷的身子,不也是好端端的就忽然晕了,不见外伤,连孙老神仙来诊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天命。这就是被无形无体的蛇妖冲撞了。”
听萧庭承认莫名其妙的死过田鼠,高阳却是有些震惊了,对智勖道:“那你快快做法,收了那妖孽!”
萧家养过田鼠后来又死了,知道这事的少说有几百上千人,就凭这个就能相信这和尚?
不过这年头没网络,没电脑,科学也不发达,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胄,有点迷信都再所难免,后世一些很常见的小把戏骗术,甚至是魔术,在当下都能盛行一时,迷惑住不少人。
看智勖煞有介事的样子,萧庭虽猜到八成是骗人的,不过也真想瞧瞧,这和尚用到底要玩什么花招?
就当看戏了,也不揭穿,笑道:“那就有劳大师了。不过我这府上后宅还有女眷,还是不要吓到了为好。大师若是要做法什么的,不如就在这个厅里吧,需要什么,我让人去准备。事成之后,我有重谢。”
“阿弥陀佛!”智勖口念佛号,却微微摇头,面无表情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只是看出此处有蛇妖作祟,可这蛇妖道行几何,小僧能否将之收服,却是不得而知!”
要是一张嘴就是‘你拿三十贯钱来,这事包我身上了’,反而会让人觉得是骗子,可是他越是说没把握,反而能让人深信不疑的确有妖孽作祟。
高阳立刻就道:“无论如何,你且一试。若是不成,我去请李淳风道长来。”
“殿下,佛道两家殊途同归,小僧若是收服不了,李道长也未必能收服。且让小僧起一卦。”
智勖微微一笑,从宽大的僧袖中变戏法一般,取出了一把竹签,一个签筒,递给萧庭。
“这里有三十六支吉凶签,长短大小同一无二,爵爷可将三十六签有字的那一段,放进竹筒之中,上下各摇晃三次,待小僧随意抽得一支,以测吉凶。”智勖道。
萧庭一乐,还真是佛道殊途同归啊,和尚也算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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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勖的‘勖’:念‘xu’ 四声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请神下凡
三十六根签,黑尾白首,六寸长短,半寸粗细,和后世那种庙里看到过的卜卦抽签道具差不多,一眼看上去就充满了浓浓的封建迷信的味道。
萧庭也不说话,捧着签筒,上三下下三下的晃了六下。
“大师请。”萧庭笑着把签筒递了过去。
高阳目不转睛的望着智勖,只见智勖和尚双手合十,先念了几句谁都听不懂的佛经,然后根本不去看签筒,抬着头目视前方,摊开白玉一般的手掌,五根修长的手指如同兰花拂穴手似得,随意从在三十六根签尾上一略而过,动作潇洒飘逸。
手腕一翻,掌中已经多出了一支竹签。
“殿下请看。”智勖把竹签在萧庭和高阳面前竖起,高阳脸色就是一变,低声惊呼道:“大凶!”
听到这两个字,萧庭差点笑出声,哪有直接在签上写什么大凶大吉的,这也太糊弄事了吧。
仔细看才发现其实也不算太不走心,这签做的还是有一定水准的。签尾巴上很简明易懂的写着‘大凶’两个字,血红血红的,下面其实还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龙飞凤舞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凶这两个字是给不懂占卜的人看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支签的吉凶程度,而下面这一行小字则是给主持占卜的人看的,也就是俗话说的‘解卦’,关于卦象的解释。
当然。这种解释一般都是模棱两可,虚无缥缈的,就算给人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具体到底怎么解释,全凭主持占卜者的一张嘴。
三十六支签,每一支的卦象都不同,偏偏抽出了‘大凶’这一卦,就算是再不信鬼神的人,也难免心中打鼓。更不要说高阳了。
“阿弥陀佛!”智勖面带愁容,低呼一声佛号:“此妖孽道行深厚,恐怕非小僧所能敌。”
“这可如何是好?”高阳紧张道。
萧庭老神老在的抱着膀子笑眯眯不开口。好像这支‘大凶’和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副旁观看客的样子。
智勖不动声色的朝扫了萧庭一眼,然后望向高阳,沉声道:“这道奇了。按理说这长安县乃是天子脚下。龙脉汇集之地,神佛庇佑之所,怎会有如此大妖巨孽?莫非是小僧卜卦有误?”
“那你再起一卦。”高阳从他手里拿过那支大凶签,丢进竹筒,把竹筒递给萧庭。
看萧庭还是笑嘻嘻的,高阳没好气道:“你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可是你的宅子,真有妖孽精怪。倒霉的可是你自家。你不要再笑了,认认真真的再摇一次。”
“是是是。不笑不笑。”萧庭也不说破,举着签筒上三下三的晃荡,有点不着四六的想上次抽了支大凶,这次不知道抽的是长腿,还是蜂腰。
六下摇完,智勖和尚的兰花拂穴手三十六支竹签子上略过,和刚才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捻出了一支签,当着高阳和萧庭的面把签反过来一晃。
不是长腿,也不是蜂腰,更不是翘/臀。
签尾巴上赫然两个血红大字:大凶!
连下面的批注卦象都一模一样,竟然正是刚才那一支签!
要是说第一次是巧合,是算错了,那么第二次又抽到这支签,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三十六支签里连续抽到两次一模一样的?
高阳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微微发白,对智勖道:“你好歹想个法子除了这妖孽,事成之后我亏待不了你!”
“阿弥陀佛,待小僧瞧瞧注解再做定夺。”
智勖和尚看了看签尾上的一行批注小字,眉头微微一挑,面露喜色:“殿下,也不是全然无措。小僧虽道行不够,却可以请来护法金刚,除妖降魔。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高阳追问。
只不过要钱呗,萧庭心里想,然后等着智勖开口。
智勖朝萧庭一合十,躬身道:“只不过,心诚则灵,心灵则神至,想要请得动护法金刚,还需兰陵爵爷有一颗诚心才成。”
诚心?萧庭一愣,多少钱一斤?不是说萧庭不敬神佛,而是不敬这智勖和尚。
高阳也有点不耐烦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要跟我打机锋了,到底什么叫做一颗诚心?莫不成要他把心挖出来给你。要什么东西,钱还是人,你直说!”
“以小僧观,爵爷对于神鬼之事,似乎不信。”
智勖低眉顺眼的说:“小僧请护法金刚,一不要人,二不要钱,只盼望着爵爷能信佛拜佛,弘扬佛法。”
萧庭一愣,这和尚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得道高僧的风采,要不是知道他跟高阳之间的关系,晓得他是个花和尚,一般人光凭着他这几句话,这副做派,恐怕还真就给他骗了,以为这是个佛门高人。
至于信不信的,当然不信。虽然萧庭不知道这和尚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连续两次抽出大凶签,可签是他的,桶是他的,抽签的也是他,连续抽出两次一模一样的签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这种把戏在后世随便找找一个街头算命的恐怕都会,要是被这就吓唬住了,萧庭岂不是白活了这些年头。
不过嘛,这大和尚跟着高阳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别的不说。就冲着这份实力派的演技,就算是个人才。何况这家伙虽然满口神鬼,但目前看来也没什么害自己的念头。相反,还是在帮萧家‘除妖’,又有高阳的关系在这里,没有必要把场面搞得难看。
萧庭也收敛起笑容,站起来双手合十,一本正经道:“大和尚这是哪里话,我师从终南山逍遥派。历代祖师中也不乏修行参禅的前辈,怎么会不信鬼神,不敬佛祖?只是我六根难清。尘缘不断,是以无法遁入空门修行,可若是论到礼佛敬佛的心思,我可不比大和尚你少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智勖大光头连点:“爵爷若是真有这份诚心。小僧再无他言,这便请护法金刚,下凡捉妖!”
“大师请。”萧庭呵呵一笑。
虽然智勖说只要一颗诚心就行,但请神做法,诵念经文什么的,毕竟是一个仪式化的东西,需要供按、香烛、蒲团等等所谓的法器。好在大唐崇佛,尤其在玄奘西行回归之后。长安城更是佛风大盛,大凡富贵之家。家中常有小佛堂。原先这片公主宅院里也有一间不大的佛堂,这些法器倒是一应俱全,否则大晚上的仓促去找,还真未必能凑齐。
焚香摆岸,智勖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诵念了一段不知道是什么的经文,双目陡然睁开,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一尊青铜莲盘,一个三足小鼎,一个葫芦来。
高阳大概也是第一次参与‘请神’这种高端的封建迷信活动,一直带着三分好奇,三分畏惧,目不转睛的盯着智勖的一举一动,见到这几样东西,忍不住开口:“这又是做什么的?”
萧庭倒是比较关注那个葫芦,这种葫芦一般都装酒的,心想大和尚你不会请神之前,还要喝两口吧?
智勖不言不语,将那副画卷展开,挂在香案后的墙壁上,躬身合十一拜。
高阳和萧庭这才看清楚,画上是一个八臂的金刚,站在莲台之上,怒目圆瞪,手里擎着金刚杵、令牌法剑、钟鼓钹铙等物,神情凶恶,不像神佛,倒是有几分夜叉相。
智勖继续坐下,冲着那画像上的人物念经。虽然听不懂具体的内容,但他这次念得经文和刚才发音和语调都完全不同,又急又重。乍一听,好像是跟人在争吵一样。
叽里呱啦的念了一阵,智勖念经声戛然而止,好像被人硬生生的掐住了脖子打断似得。
“请爵爷亲自动手,取洁净之水,在心中诵念我佛之名,然后倒入青莲台中。”智勖指着那个青铜莲花盘道。
要说高阳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端封建迷信活动,其实萧庭也是,只不过和高阳的心态不同罢了,萧庭压根就是当看热闹瞧稀奇的。
叫人打了点井水,萧庭在心里念了两声‘上帝爱世人’,然后亲手倒进那个不大的莲花盘中。
智勖从怀中取出一颗莲子,丢入青铜盘的水里。
萧庭本来以为会发生爆炸之类的烟火特效,可那莲子入水,也没个动静,不由的让他有些失望。
倒是高阳饶有兴致,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中的莲子一直看。
智勖紧跟着又开始念经,这次念的时间比较长,足足有十分钟还没有停下来。萧庭暗道了一声佩服,这可是十分钟不带重样的啊,少说几千个字吧,难为大和尚能背的滚瓜烂熟,上辈子老子背个几十字的生产关系三要素还吭吭哧哧的。
身后传来几声低声惊呼,回头一看,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几个小丫头。萧淑慎带队,一群小丫头从门外探头探脑的朝里面望,一脸的好奇。
高阳回过头,冲那几个丫头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打扰智勖做法。
智勖又念了一两分钟的样子,莲花盘中忽然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碎裂声。
这声音不大,可在鸦雀无声的夜里,却显得极为刺耳,清晰的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几道目光刷刷的望向发出声音的莲花盘。只见莲花盘中,那颗莲子裂开了一条小缝,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开花,顷刻之间,竟然长成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场面也控制不住了,彻底爆棚!大厅中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声,几个丫头你挤我我挤你,跌跌撞撞的冲进门里来,高阳眼睛瞪的快要掉下来,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望着那朵莲花。
“金刚下凡坐莲台,待我供奉酒食,金刚酒足饭饱之后,便可捉妖!”
智勖大喝一声,拧开葫芦,从葫芦里倒出一股亮晶晶的液体,注入三足鼎之中,然后将三足鼎摆在那‘金刚’的画像之前。
葫芦里果然是酒,气味很刺鼻。
不多时,画上那金刚竟然变得生动起来,脸色由白转红,好像一个喝多了酒微熏的人。
我去!
萧庭重重一拍大腿,恨不得朝智勖比一个大拇指。就凭他这几手,他这演技,今儿个这场戏算是值回票价了,没白白陪着他浪费半晚上。
还有,自己的确是误会人家了,智勖不光是一个宗教骗子,还是一位杰出的化学家,表演艺术家,佛道兼修的世内高人……总之一句话,人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装神,弄鬼
“活了活了!”
尖叫的对象从忽然开花的莲子转移到了变色的画像上,大大小小的女人女孩们指着画上的金刚七嘴八舌,激动的抱作一团,连熊二这个一向神经大条的家伙都长大了嘴巴,一脸茫然的望着那画像。
“金刚降妖,闲杂人等速退!”智勖喝了一声。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金刚和妖怪之间的战斗,寻常人武功再高也插不上手。非但插不上手,万一打斗之中,有个斗气能量荷尔蒙外泄什么的,搞不好还会伤到凡人,惨点的当场七窍流血而死,走运的说不定也会落下病根子,一辈子大姨妈不调,不孕不育的,那可没处诉苦去。
呼啦一下,连同高阳公主在内,大厅里的‘闲杂人等’哗啦啦的集体退后,全部闪出大厅,在外面趴着门朝厅里望。转眼就剩下萧庭、智勖,还有那位接受关系户宴请,喝多了上头的神仙公务员金刚同志。
诺大的厅堂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的,也便于智勖施展,智勖从蒲团上跳起来,双臂张开,像飞鸟一样在大厅里来回的快速,一边念经,一边蒲扇的大袖,做出有点舞蹈化的动作。
随着智勖的动作,门外不时的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萧庭也是大呼过瘾,这和尚跳舞还跳的真好看,配合上一身宽大的袖袍,飘飘欲仙。好像一只大鸟随时可能冲天而起。
只是,这跳大神不是道家的功夫嘛?
随着智勖宽大的袖袍来回的挥动之间,鼓荡起劲风。吹熄了不少蜡烛,仅存的几根蜡烛已经不足以照亮整个厅堂,厅中光线渐渐的变得昏暗下来,烛火晃动,人影摇曳,如同鬼魅。
智勖念完一段经文,重新坐下。冲着那莲台和金刚合十一拜。
这一拜,厅中仅剩的几根蜡烛陡然同时暴起一团火花,呼的一下。烛光同时倒伏下去。
与此同时,厅中出现了无数的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漂浮在空气中,如梦如幻。
那些如同萤火虫般的漂浮光点。一开始散布在大厅各处。随着几根蜡烛火苗重新窜起,光点开始从四面八方朝大厅中央汇集而去。
许多荧光点汇集成一个弯弯曲曲的形状。
“蛇妖显形了!”不知道是哪个碎嘴丫头叫唤了一声。
一群女人隔着窗户,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的朝屋子里望,一个年级大点的丫鬟捂着胸口,一脸的花痴:“蛇精好美啊……”
牛老汉带着几个男的下人,趴在另外一边的窗户上,看见这些光点。也是吓了一跳。熊二脱口而出:“哎我亲娘咧,这不是坟头上的鬼火嘛!咱家还真有鬼啊?”
所以说。萧庭一直觉得,熊二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往往能通过现象一眼看明白问题的本质。
厅里,智勖又拿出了一件约莫一尺见方的微型袈裟,手工精致,上面用金线绣密密麻麻的绣着经文。智勖对着袈裟念了段经,然后把袈裟凑到烛火之上。
那袈裟其实就是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涂了什么助燃的材料,遇到烛火之后,轰的一下猛烈的燃烧起来,火光大炙,轰的一下直照亮了半个大厅。
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那袈裟就快烧尽,智勖一挥手,把袈裟丢进了之前放酒水的三足鼎里。鼎里的酒水度数不高,起不到助燃的作用,反而能灭火,燃烧着的袈裟一入三足鼎,就噗嗤一下熄灭了,冒出一股青烟,闻着还挺香。
“这可算完了?”萧庭凑上去问。
有点奇怪,智勖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流派的,剃个光头,穿一个袈裟,可使的怎么尽是道家手段,抽签卜卦,跳大神,烧黄纸符……
“阿弥陀佛,我佛庇佑。”
智勖重重的吁了一口气,额头上也是微微见汗,站起来冲着门外合十道:“妖孽已降,请殿下进来罢。”
哗啦一下,大门重新打开,以高阳为首的一大群莺莺燕燕从门外涌进来,围着智勖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
“咱家真有妖孽?”萧淑慎有点心有余悸的站在萧庭背后,拉了拉萧庭的袖子。小女孩毕竟胆小,这大和尚一场戏演的又太逼真,光影效果十足,有些个手段连萧庭都说不出所以然,不由得人不信。
“有个屁的鬼,以后我跟你详说到底是怎么弄的,都是糊弄人的把戏,我也会。”萧庭蹲下来小声的在萧淑慎耳边嘀咕了一句。
“啊?”萧淑慎一愣。
“给大和尚留点面子,别说出去。等会哥给你弄一个更狠的,你就明白了。”萧庭笑呵呵的说。
封建迷信这东西,当成个玩意乐一乐就成,萧淑慎年纪轻轻的,可千万别当了真。还有这一大家子人,没来由因为智勖这一套,搞的以后过日子都提心吊胆的。
不过也不好太伤了智勖的面子。
“这就算是降服了那蛇妖了,以后不会再作祟了吧?”高阳睁大眼睛望着周围的空气,好像担心随时再冒出来什么妖怪。
“殿下放心,爵爷心诚动感上天,请下了伏魔金刚,已然将蛇妖镇压在袈裟之中。”
智勖一边说,一边从三足鼎里取出被烧掉的袈裟,抖了抖上面的酒水,在众人面前摊开。
只见那袈裟大部分都已经被火烧成了灰烬。而中间有一部分却没有损毁,变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蛇的形状。
一片惊呼,围着智勖的小丫头们躲瘟似得一下子散开三丈远。生怕被那条‘蛇妖’伤到。
“无妨,蛇妖已然被镇压在袈裟中,再也害不得人。待小僧回寺之后,念上七七四十九日经文,超度了此妖孽。”智勖淡然道。
“如此甚好!”
高阳大喜,这智勖是她带来的,如今当着萧庭的面。真还就请了神抓了一条蛇妖,也算是给她挣足了面子,喜滋滋的点头道:“好你个大和尚。以往还没看出来,你当真是有几分本事!”
“阿弥陀佛。”智勖合十冲萧庭一拜:“终究是爵爷诚心所致,日后还望爵爷不忘礼佛敬佛,才能消灾减孽。家宅平安。”
“好说。好说。”
萧庭呵呵一笑,目光扫动落在之前那桶用来占卜的竹签之上,忽然开口道:“虽说妖孽已被降服,可我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不如再起一卦,卜问吉凶如何?除恶务尽,万一府上还有那蛇妖的同伙,漏网之鱼。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智勖一愣,妖怪都抓了。还要再卜一卦? 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要求,这萧兰陵是嫌家里的妖怪不够多嘛?
不等智勖说话,萧庭已经拿起了那桶竹签,上上下下晃了六下。
“大师,这次我来抽。”
萧庭拦住了智勖的手,凑上去嘿嘿一笑:“我在终南山里,也是学过些道法皮毛的。”
智勖脸色微僵,挤出一个笑容:“原来爵爷也精通术法,那爵爷请便。”
“大师客气,我这微末道法,和大师的佛法比,不值一提。”萧庭摸着竹签子笑道。
萧庭这话并不是客气,从抽签的手段就能看出来,萧庭和智勖的‘道行’的确相差太多。智勖抽签的时候,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潇洒自若,手掌一挥蜻蜓点水就捻出来一根。萧庭则是磨磨唧唧,一根根去摸,不像抽签,倒像是盲人摸骨。
摸了半天,萧庭忽然微微一笑,提溜出一支竹签子来。
“不好!!”
萧庭大吼一声,把竹签子在众人面前一晃。
见了鬼了,那支竹签子竟然还是刚才那一支,大凶!
一群人大吃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蛇妖不是已经捉了嘛?可为什么抽出来的还是这支签,难道真的像萧兰陵说的,府上还有其他的蛇精余孽?
高阳公主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我这宅子成什么了?妖怪洞嘛?怎么一只妖怪接着一只妖怪的?
唯独萧淑慎露出了一丝恍然的神情。
智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盯着萧庭捻住竹签的位置看了片刻,额头上渐渐渗出几颗冷汗,心中暗暗一叹。
终究还是瞒不过。
“阿弥陀佛,不曾想到爵爷师承道祖,小僧倒是班门弄斧了。”
“到底怎么回事?”高阳察言观色的,也看出来其中有些不对头。
“我估摸着吧,到未必是有余孽,而是妖孽道行太高,仅仅靠着袈裟降服不住。”
萧庭一本正经的朝智勖手里的袈裟一指,然后冲智勖眨了眨眼睛:“大师,进一步说话如何?”
智勖长吁一口气:“阿弥陀佛,大善大善。”
在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眼光之中,两人走入后堂。一进门,萧庭就大马金刀的朝榻上一靠,笑呵呵的望着智勖,也不说话。
“哎,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小和尚这一手,终究是玩砸了。”
智勖长叹一声,一躬倒地:“还望爵爷看在小和尚一不骗钱,二不骗色的份上,给小和尚留些脸面。”
萧庭一乐,这和尚,有错认罚,挨打立正,做人倒是光棍的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人艰不拆
进了后宅之后,萧庭之所以一开始不主动开口,而是笑眯眯的望着智勖和尚,就是想看看这和尚的态度。
还是之前那句话,一来智勖和尚是高阳带来的人,给智勖难看,从某种程度上就是折损了高阳的面子,以后说不准还得靠着高阳和李婵儿来个鸿雁传书什么的。就算没用得上高阳的地方,也没有必要去毫无原因的去得罪一个长公主。
这二来,智勖和尚虽然神神鬼鬼的折腾的半天,毕竟没什么坏心,无非是耍些小手段,以求在高阳面前露个脸博得她的欢心而已。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都是出来混的,做人还是厚道点好。
智勖捉了一晚上妖怪,萧庭只当不花钱看戏,也乐乐呵呵的。要不是最后萧淑慎她们出现,萧庭不愿意让小孩子从小就迷信鬼神,甚至认为家里有鬼而感到不安的话,萧庭连抽签这一招都不会使,而是会客客气气的把智勖和高阳送走。
智勖其他几个把戏是怎么玩的,萧庭虽然知道其中有诈,但是并不清楚这机关诀窍到底在哪里。抽签上的小猫腻,萧庭却是一清二楚,因为他上辈子就玩过。
三十六支签,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平常去摸也没什么不同,但是在卜卦之前,卜卦的人会在某一支要抽出来的签上‘下焊’。
所谓的‘下焊’,就是指在上面做特殊的记号。不知就里的看出来,但下焊者本人却知道关键在哪里。不要说三十六选一,就是三百六十选一。也能毫不费力的抽到他下过焊的那根签。
智勖和尚两次抽签过程,萧庭都看的仔仔细细的,发现这和尚每次都没看签,而是用手指从签露出桶外的部分掠过,因此有七八分把握,这‘焊’就下在签的上部分,而且是靠着触觉可以判断的。
果然。他逐一摸过那些签的时候,就发现其中的一支,在靠近顶端的部分黏黏的。抽出来一看。正是那支下下签大凶。
当然,萧庭不是靠这个手艺吃饭的,所以抽签的手法颇为拙略,美观程度远远不如智勖的兰花拂穴手潇洒飘逸。
智勖比谁都明白其中的猫腻。一看萧庭刻意的捏住了那之签下焊的部位。就知道恐怕要栽。
甚至从他的角度,还能看见萧庭捏着签的两跟手指,已经松开了一根,那支签是粘在他的其中一根手指上,智勖就已经明白,自己这套把戏,被人家萧兰陵戳穿了。
这智勖也是个干脆人,萧庭既然没有声张。摆明了是给他留了面子,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一进内室之后,根本不做狡辩,倒头便拜,主动认错服输,很有几分走江湖的洒脱光棍气。
“正所谓人艰不拆,你骗钱骗色,只要不骗我我头上来,我也管不着你。”
萧庭呵呵一笑,智勖说他一不骗钱,二不骗色,那指的是对萧家,而不是对高阳。对高阳,他恐怕是二者兼收。
“人艰不拆?”智勖一愣,没明白这个新鲜词的意思。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出来混都不容易,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嘛。”萧庭笑道。
“阿弥陀佛,爵爷此言有大觉悟,大智慧,大慧根!哎,不瞒爵爷,小和尚我也真真的不容易。”
智勖长叹一声,反而倒起了苦水,“我自小跟着师父,也没学别的,就会点丹药硝石之术,说来也怪,我还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您也知道,这些东西开销可大了,铅汞硫磺,火油金银的,三天两头还容易把房子给点了,师父留下的那个小庙根本支撑不起这些开销,我身为这一代的大师兄主持,下面还有七八个是师弟,总的找点进项填补不是,这不,才跟了高阳公主。”
我去,感情这该是个科学爱好者?萧庭一愣,随即便暗笑自己还是太单纯,这和尚说话,能相信五成就不错了,到底是为了科学而卖身,还是为了更好的卖身,而搞科学,这可不是一回事。
不过这都不干我屁事,反而,萧庭八卦之心大炙,凑上去道:“那你跟高阳……”一边说,一边挤挤眼睛,做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和尚破了戒了。”智勖合十道。
“高阳怎么样?”萧庭又问了个很猥琐的问题。
事关公主‘怎么样’,或者说是‘什么滋味’的问题,萧庭能问,智勖可不敢乱说。他想了想,没直接说,而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小僧近来,时常头晕眼花,哎。”
“哈哈,明白明白,辛苦辛苦,就当是为了大唐尽忠了。”
“阿弥陀佛,爵爷说的在理。”智勖重重点头。
萧庭指着智勖道:“看你这和尚好歹还算老实,我就不拆穿你了,可高阳也是个精明女人,想必会起疑心。”
智勖嘿嘿一笑:“阿弥陀佛,殿下是个要面子的人,只要爵爷当面不说,背后就算殿下知道我这都是骗人的把戏,小和尚也有其他法子对应过去。”
其他法子?萧庭一愣,看着智勖的怪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谈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自己智商还真就哗哗下降了,这不明摆的事嘛,智勖对于高阳而言,主要的功能可不是捉妖怪,他虽然没有降妖除魔的法术,可想必的的确确有一根硕大的金箍棒,足够棒打白骨精。
艺多不压身。这人啊,就得多几门手艺,像智勖。魔法攻击被免疫了,人家一转身棍子掏出来,强大的物理攻击力一样带你上天。只要不给高阳当面丢人,高阳背后自然不会对他怎么样。
“得了,我等会跟你做出戏,总之应付了过去就是。你也得跟我家人说明白了,这府上绝不会再有妖怪什么得。你懂我的意思?”
“小和尚懂。”智勖大光头狂点。
“那就这样。你先说说,你那几个小把戏到底怎么回事。荧光点我知道,磷火是吧?”萧庭好奇道。
说穿了不值一提。一开始的莲花盛开,那莲子事先在鸡蛋里泡过七日,又母鸡孵蛋一样让母鸡孵个七八天,本就在含苞待放的阶段。放进水里之后。短时间里就会开花。至于什么原理,智勖也不知道,反正都是师傅传下来的。
金刚喝酒,那副金刚画和酒都有古怪,先用陈酒里调进朱砂焰硝,窖藏一个月。画上的金刚脸,是用朱砂粉涂出来的,被之前那种酒气一熏。金刚脸就变红了。
袈裟被火烧,变成‘蛇’状。那就更简单了,事先在袈裟上涂上防火之物,在袈裟其他地方涂抹上易燃的硝石粉。
至于萧家有鼠类死去,这是事先打听出来的,大厅里的烛火熄灭,废话,智勖那么大的袖子挥来舞去的,完全就是一个人力电风扇,能不熄灭嘛。在跳大神的过程中,这家伙趁着烛火闪烁的功夫,把手里的磷粉洒在空气中,磷粉遇到空气,短时间内就会发亮,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火’,造成了后来的‘蛇精显形’的假象。
这些把戏说穿了不值一提,想要骗到人,让人深信不疑,主要靠的是熟练的手法,还有逼真的演技,让人一点点的上钩被套进来,一步步相信。这就像是魔术,同样的一个小魔术,有的人一表演就露陷,有的人却能当面骗过所有的观众,让人瞧不出一点端倪来。
听完智勖大解密之后,萧庭反而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骗术或者说魔术这东西就是这样,知道谜底之前,明知道它是假的,也会非常好奇,可一旦知道谜底,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你刚才说,平时喜欢捣鼓点硫磺硝石?”萧庭看似不经意的问。
刚才智勖那块袈裟上涂抹的硝石粉,显然和普通的硝石不太一样,普通的硝石可没这么强的助燃效果。这一点才是萧庭真正留心的。
“是,我师父传下了几个法子,我自己又琢磨出些配方法子,将几种炼丹之物配在一起,用来纵火倒是好使的很。”
智勖讪笑道:“您也知道,降妖除魔的,就得气势十足才能吓得住人。普通的火焰不成,得爆燃,烧的越旺越久,才越有气势。”
萧庭心中一动,浮现出一个念头来。他沉吟权衡了片刻,已然有了计较,于是问清楚智勖的寺庙所在,然后告诉智勖,终南山逍遥派也有炼丹之术,他对智勖的那些个‘研究’也比较感兴趣,要是以后这方面缺钱,不妨来我这里,同样的,研究出了什么新鲜玩意,也别忘了带来给我瞧瞧。
“想不到爵爷也是同道中人,小和尚遵命。”智勖喜滋滋的,一方面是又傍上了一个金主,另一方面,这‘科学研究’嘛毕竟是一条孤独枯燥的路,有个同道中人,即是难得的知己同伴,也能相互切磋。
于智勖而言,这就是门爱好,最多用来骗骗钱罢了,但对于萧庭而言,却是有着绝对不同的巨大意义。
……
在内室谈了会,萧庭终于带着智勖回到了正厅,厅里众人等的心焦,不知道这佛道两家高人,到底在后面商讨什么捉妖大计。
“殿下,我和智勖和尚议了议,这蛇妖道行太高,作恶也多,超度怕是不行的了,还是直接灭了为好。”萧庭道。
“怎么灭?”高阳奇道,望望智勖:“再请金刚下凡?”
“小僧适才请神,心神消耗巨大,已然无力再虚。况且佛家手段平和,镇压尚可,灭杀却是不如道家了。”
“那怎么办?”
智勖一副虚弱的样子,望向萧庭:“好在逍遥派有道家除魔手段,下面的事,就要烦劳兰陵爵爷了。”
一家人大眼瞪小眼望着萧庭,您还真会杀妖怪?
传闻都听过,被安在萧兰陵头上神仙的职位至少有两三个,可要说亲眼看他捉妖,那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况且,神仙捉妖,应该比和尚捉妖,精彩的多吧?家主可是正儿八经的星宿下凡。
高阳更是睁大了眼睛,冲着萧庭上上下下一通看,一脸的茫然。皇家人对于萧庭可是一清二楚,本事是有的,和‘神仙’却搭不上边。
“这个,献丑献丑,下面我就为大家表演一个油锅炸蛇精。”萧庭卷袖子露胳膊,笑呵呵的冲四方一抱拳。
油锅抬上来了,滚油烧的噼里啪啦的响,几个小丫头看着浑身鸡皮疙瘩乱冒,下意识的朝一边躲,生怕被滚油溅到。
高阳不知道从哪摸了个大盘子,挡在脸前面,露出了小半个额头,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萧庭。
萧淑慎嗖的一下躲在熊二身后,熊二紧紧的按住了腰刀,倒是不要表演刀劈滚油,他那张脸被油泼一脸也比外面那些亲卫帅,主要是防止‘蛇妖’脱困而出害人。
看着差不多了,萧兰陵双指夹住‘假蛇’,脚踩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词,在屋中到处乱转。
陡然之间,一下子跳到油锅前面,大吼一声‘狗的不来死买麦蕊坑”!
“啥?”智勖一愣。
说话的功夫,萧庭双指连着假蛇,已经一起插进了油锅。
“哇!’
“哥!”
“爵爷!”
一阵捂嘴惊呼,几个亲近的人直接冲到油锅边上,生怕萧庭给烫伤。
却只见萧庭两根肉指,在滚烫的油锅里安然无恙,而那只‘蛇妖’却被烫的‘滋滋滋滋’直叫唤,竟然发出小兽一般的叫声。
几秒钟之后,那蛇妖已经被炸成了碎步,萧庭抽出手,把双指凑到嘴边,轻轻一吹,淡淡然道:“无量天尊,搞定!”
“阿弥陀佛,大功告成。此宅有佛道二家庇佑,此后再无神鬼之虑。”智勖满脸的宝相庄严。
总算是应付过去了,智勖暗中叫了一声侥幸。
一地的眼珠子。
……
也不知道是萧庭的演技太差,还是他演的太不走心,出门之后,高阳坐车上琢磨了半天,始终觉得不对劲。
她瞪着智勖:“到底怎么回事?”
“阿弥陀佛,萧兰陵吉人天相,总之小僧再不敢在萧兰陵面前献丑了。”智勖低眉顺眼道。
“打什么机锋?”高阳眼珠子一转,恍然道:“好啊,我明白了,你两都在玩把戏,根本没什么蛇妖,是不是?”
“阿弥陀佛,殿下慧眼如炬,小僧佩服。”
智勖坏笑道:“萧兰陵有句话,叫人艰不拆,世间种种,何必尽数说穿。真说穿了,岂非索然无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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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写小说
智勖和尚和高阳走了,萧庭却没有清闲下来,给一家子老老小小拉着,非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最近还是经常发脾气的萧淑慎都不肯去睡觉,非要问个所以然。
说道萧淑慎,这丫头最近大概到了逆反期,小脾气一天一个样,阴晴不定的。
油锅的把戏根本不用解释,按照刚才的套路重新玩了一遍,油“烧开”之后,拽着熊二的手就朝里面按。
“凉的?”熊二愣住了,油锅里的油看起来咕嘟咕嘟的滚,可温度跟温水差不了多少。
还有人不信,接二连三的把手朝油锅里面伸,果然一个被烫到的都没。
“这是为什么呢?”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望着萧庭。
无非是在油锅里加了点醋和碱水,所以稍稍一热,油锅就会沸腾,看起来像是滚油,其实只有二十几度。
“可智勖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智勖临走之前,萧庭找他要了点“作弊”用的小道具,帘子、假袈裟、骨磷粉什么的,又当着全家的面把智勖那套把戏给表演了一遍。
只可惜萧庭的舞台表现力却远远不如智勖和尚能感染人,手艺更不行,也就是俗话说的‘手潮’,表演的过程当中甚至还露了几次马脚。
即便演砸了,众人还是明白了其中的猫腻所在。
“就这样?”熊二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虽说是骗吧,爵爷您弄的可没人家和尚好看。”
“咱们自己家知道这些都是骗术就行了。休要到外面到处乱嚼舌头根子。”萧庭道。
“没意思,懒得到处去说。”萧淑慎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冲一群丫头挥挥小手。百无聊赖的朝外走:“睡觉睡觉,哪天我带你们去轮门寺,让智勖演给你们瞧。”
听说能再次见到那位颜值爆表的表演艺术家智勖和尚,一群丫头欢呼着闪人了,把萧庭这个没演技的孤零零的留在厅里。
“看什么看?睡觉!”萧庭一瞪眼。
……
一觉睡到天亮,爬起来吃点饭,先到庄子上几个作坊逛了一圈。一切井井有条,只有萧守道不在工作岗位上,执行萧庭的秘密任务去了。
走到一半。庄子上几个联防队的人拿了本花名册,已经统计好了人数,要交给萧庭。
“先给牛管家看。”萧庭挥挥手打发了他们,然后让熊二把老马玉狮子牵出来。
两个人两匹马。也没穿官服。没带礼物,直接打马朝西边衡山郡公主的庄园方向跑。
两家也不远,跑马一刻钟就到了。萧庭还是第一次看见衡山郡的府邸,修的那叫一个富丽堂皇,比高阳之前那府邸气派还要大几分,足见皇帝的宠爱程度。
门口竟然站了一队千牛卫,领头的那个萧庭还认识,是秦怀道的一个副手。
副手哥看见萧庭。笑呵呵的迎了上来,异常的热情。一通七大姑八姨的寒暄,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谈到农作物病虫害防治,也不知道他那么多废话,直直说道萧庭头大如斗,实在忍不住道明了来意,拜访衡山郡公主殿下。
“嘿嘿,陛下有旨,派咱们千牛卫的兄弟守在这,护卫公主殿下闭门读书。”
副手哥凑上来,嘿嘿一笑,小声道:“临行之前,陛下说的可是一清二楚,衡山郡府上防火防盗防兰陵,这三防之中,重中之重,便是您兰陵爵爷,您说我能放您进去嘛?”
萧庭很是气闷,老子在庄子上搞得防火防盗防疫病,到了你李治嘴里就变成这个了?还真是现学现卖,搞盗版一点不带脸红的。
“我要是硬闯呢?”萧庭问。
“您这是要兄弟的命了。”副手哥直接把刀子抽出来塞萧庭手里:“咱们兄弟万万是不敢朝您动手的,要不这样,您砍了兄弟,兄弟绝不还手,然后您大摇大摆的进去。”
萧庭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副手哥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真砍了他,开玩笑,杀大内侍卫,造反嘛?
“既然是公务,兄弟也不便为难,大热的天算是给兄弟们买点冰。”萧庭从怀里摸出一颗大拇指头大小的东珠,塞到副手哥手里。副手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眼就看出那东珠品相不凡,少说要值上百贯钱,就要推辞。
萧庭摇摇手,笑道:“别推辞,弟兄们在这,说是护卫公主读书,可朝长远看,也说不准是帮我守着婆娘,我理当有一份礼。你说是不是?”
萧庭这话有点无耻,好像已经认定了人家衡山郡公主是他的人了,要知道衡山郡可是定过亲的,正儿八经的驸马爷正在离这里没几十里的长安县正堂坐着。
可一群千牛卫都是贵族出身,胆子本就大,又是当兵的,这番话反而对了他们的胃口,副手哥闻言哈哈一笑,把东珠收起来,道:“您要这么说,我就不推辞了,将来两位大喜,兄弟们再上门吃杯喜酒。”
场面很诡异,一群千牛卫挎着刀,笑呵呵的望着萧庭,像是在看自家的姑爷,气氛相当融洽,没半点子敌意,可偏偏就是不让萧庭跨上公主府那道门槛。
“得了,我先走一步,来日有空来我庄子上吃酒。”萧庭一拱手,就要闪人。
副手哥却一步拦在萧庭跟前,笑呵呵的说:“您再留留。跟兄弟聊聊终南山的典故,兄弟对那个石膏法有些兴趣,可不能就这么放您走了。”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萧庭的衣角。
萧庭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找了个树荫蹲下来和副手哥一通鬼扯。
扯了一会,不远处公主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群人簇拥着走出来,萧庭眼尖。一眼就看到领头的是两个熟人。李婵儿和高阳。
李婵儿也看见了萧庭,明显的愣了一愣,然后趴在高阳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高阳一边听一边点头,面露恍然之色,又在李婵儿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隔着太远。也听不到说什么。只见李婵儿似乎有些害羞的样子,狠狠的锤了高阳一拳,转身就朝府里跑。
刚跑两步,又停下了,回头瞧了萧庭一眼,远远的冲萧庭一挑下巴,抿着嘴笑了。
李婵儿回府,公主府的大门重新关闭。高阳远远地冲萧庭一勾手指头:“过来,去你府上。”
“得了。兄弟就不耽误您正事了。”副手哥站起来拍拍屁股一拱手。
“心领了。”萧庭也是一抱拳。
和高阳又重新回到了府上,两人都比较又默契的没有再提昨天晚上捉妖的事情。
而高阳这次的来意,让萧庭很是意外。
“闭门读书,读什么书?衡山说了,就想看武侠小说,就是你以前跟她说过的那些,什么笑傲江湖,倚天屠龙什么的,偏偏你以前跟她说到一半,都没了下文。以往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诸子百家里连最偏门的小说家的学问都有钻研,倒是一肚子学问。”高阳一进门就吧啦吧啦的。
“那要不您明儿带我进她府里去,我接着说给她听?”萧庭试探着问。
“想什么呢你?这事好不容易才渐渐平息了下来,你可别再行险。”天有点热,高阳随手拿了把图扇呼呼呼的扇风。
一边扇风,一边指着桌案上的笔墨:“这样,你不是闲的很嘛,把那些个小说都写出来,我每三天来一趟,把稿子带给衡山看。”
“写?”萧庭顿时头大如斗,要说穿越之后,上辈子所见所闻的东西,倒是像刻在脑子里一样,都记得一清二楚历历在目的。可金大侠那几本小说,毕竟都是几十万字的大部头,要手写要写到猴年马月去,再说了,老子堂堂一个男爵,日理万机的忙都脚不沾地,难道整天就蹲在府里码字?
真是报应,昨天晚上还觉得太闲,今天事就来了。
“怎么,不愿意?”高阳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瞪起来怪吓人的,“让你写两个字都不愿意,还说什么赴汤蹈火,扛住天大的干系?得了,不愿意写拉倒,我妹子还不惜得看。”
“写写写,成了吧。”萧庭被这大姨子搞得头大如斗,抱拳告饶。
“那还差不多,先写倚天屠龙记。今天我就在这等你写完再走。”高阳道。
那就写吧,叫人拿了纸笔,还有在机械制图时候用到的简易铅笔,铅笔原料产量太少,也不怎么纯,量产怕是不行的,也就萧家的内部用用,用铅笔写字,倒是比用毛笔顺手的多。
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写道:
“
她随即宁定,淡然一笑,说道:‘你喜欢我这朵珠花,送了给你便是,也不须动手强抢。’
张无忌倒给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左手一扬,将珠花掷了过去,说道:‘还你!’转身便出水阁。
赵敏伸手接住珠花,叫道:‘且慢!’张无忌转过身来,只听她笑道:‘你何以偷了我珠花上两粒最大的珍珠?’张无忌道:‘胡说八道,我没功夫跟你说笑。’
赵敏将珠花高高举起,正色道:‘你瞧,可不是少了两粒珍珠么?’
……
”
写小说这种事情,或者说抄小说,没动笔之前觉得这几十万字写起来恐怕是件痛苦的不得了的事情,可是一旦沉进去了,倒也不觉得枯燥乏味,时间过得飞快。
外面大热天,蝉儿在吱吱吱的叫唤,房里,萧庭坐在上首抄书,高阳也不再啰嗦打扰他,趴在几上,一手托着腮帮子,望向门外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偶尔萧庭写到累处,微微抬头去看,就是一愣,只见高阳不说话的时候,托腮出神的模样,似乎没了平日里的浮躁妖艳,反而透出几分痴痴的动人来。
写了一个多时辰,高阳忽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萧庭一般,柔声道:“吟霜或许就真是一只白狐呢?”
“啊?”萧庭惊的手一抖,铅笔嗤的在纸上划出了一道裂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双面人
高阳扭头瞧了萧庭一眼,又转过头去,托着腮帮子朝门外看。
“要我说啊,那吟霜若真的是一只白狐转世,那才叫好呢。离了这王府之中的勾心斗角,回到她的雪地之中,无牵无挂的活着,哪怕只有几年的阳寿,也好过夹在皓祯、王爷和王妃之间,肝肠寸断的。”高阳又重复了一遍,不过她这次却是真真实实的在和萧庭说话而不是自言自语了。
“你说的这是……梅花烙?”萧庭试探着问。
这故事他也和李婵儿说过一段,不过萧庭不太喜欢琼瑶的书,巧合的是李婵儿也不喜欢,她更乐意听快意江湖儿女情仇的武侠,对于这种你侬我侬人的东西很不感冒,所以梅花烙的故事并未说完。
“是啊,多好的小说,听的人愁肠百转的。也真是想不通衡山怎么偏偏就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书。”高阳一副文艺女青年的样子。
萧庭咽了口口水,要是说一般女孩子,萧淑慎那种的,喜欢琼瑶,他还能接受。可这个人要是换成高阳,他打死也理解不了这种反差,一个以婚外情著称,拥有面首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的风/流公主,竟然喜欢琼瑶式的纠结纯爱?
除非裴行俭某天忽然告诉自己他是个gay,而且还是‘受’,否则恐怕没什么事会再比高阳喜欢琼瑶令人震撼了。何止震撼,简直是雷的外焦里嫩。
萧庭这边还沉浸在这种巨大的反差中。有点回不过神来,那边高阳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回头道:“是了。这书本就是你编的啊。你快跟我说说,那吟霜到底是不是白狐?她和王妃最后母女相认了没有?”
“我事先把结局都告诉了你,不就没意思了嘛。”萧庭小心翼翼的说,其实他是没多余功夫再去满足高阳的纯爱梦想,写一本书就已经费了老牛鼻子力气了,哪有功夫再给高阳说书。
高阳歪着头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也对。事先知道了结果,却不知道这过程,似乎的确没什么意思。到底是小说家。一句话说道点子上了。”
“嘿嘿,谬赞谬赞。”萧庭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高阳这话不太对劲啊。
果然,高阳紧跟着一拍手:“这样。你把梅花烙完完整整的给我写出来。我要看!”
“不写成不成?”萧庭哭丧着脸问。
“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能给她写,就不能给我写?萧兰陵,做人一碗水端平,你可不要厚此薄彼哦。”高阳嘴角一挑,冷笑两声,威胁之意十足。
可萧庭实在不想写琼瑶的东西。一想到一个男人笔下动不动就冒出来一句: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我好爱好爱好爱你……之类的。萧庭就忍不住的脊背发寒,鸡皮疙瘩起一身,太恶心人了。
恶心人也还罢了,人活着不就是恶心自己成全别人嘛,要是单单高阳看也就罢了,可万一传出去,这东西是出自我萧兰陵笔下,老子还要不要见人了?人家可不知道这东西的原来作者,是一个中年大妈。
要不然就说是终南山某一代中年大妈祖师的作品,自己剽窃来的?好像也说不过去,如今终南山逍遥派和萧兰陵就是二者为一的东西,最终还是要算到自己头上。
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萧庭口述,高阳代笔。对外就说故事梗概是萧庭编的,具体内容是她高阳填充完成。
人家都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美女丫鬟伺候着读书写字,萧庭倒好,每天伺候着高阳写字,正好反过来。
……
高阳原本定下的三日一交稿,由于梅花烙的出现,变成了日日都朝萧庭府上跑,有时候还留到很晚。以至于有一次智勖和尚暗地里问萧庭,是不是和高阳公主好上了,因为高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找过他。
“爵爷,您给小和尚句明白话,若是真和公主好上了,小和尚绝不敢和爵爷争锋。”智勖一如既往的光棍。
好上个毛,老子日码万字,心力憔悴的,哪还有心思搞女人?
拿了点钱安抚了一下智勖被冷落的心,萧庭继续码字。
日码万字,不仅仅是梅花烙和倚天屠龙记,还有一本他早就准备动手写的书:《天工开物》。
这天工开物,可不是抄宋朝沈括的天工开物,而是关于标准化制图的详细教科书,思路和很大一部分的技术性东西是按照后世的机械制图来的,但根据唐朝的具体情况又有所变化,并非死搬硬套。
机械制图和流水线生产这些东西,早晚是保不住秘密,一定会流出去的,别的不说,朝廷一旦知道萧家有大幅度提升工程效率和质量的法子,也必然会要求萧家献出来,惠及天下。
技术藏私是藏不住的,萧庭也没想着一直要藏,那么至少要留住名声。这本书一旦写成,萧庭无异于就是这门学问的创始人、祖师爷。文治武功,武功莫过于灭国开疆,文治莫过于著书立传。
除了天工开物,萧庭还得时不时的去琢磨点商会的事,那本《大唐商会总章程》才开了个头,五分之一都没有写完,虽说暂时不急,可这毕竟是大事,说不准朝廷什么时候就会要。
从字数上来说,《大唐商会总章程》也许是最少的。但却是最难写的,一句话甚至一个词,都关系到将来的条理法规实施。影响到权力和义务的分配,必须再三斟酌,仔细权衡考量,半点马虎不得。
……
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萧庭的稿子一天比一天厚,通过高阳公主在衡山郡公主府和兰陵男爵府之间鸿雁传书,有时候稿子里还夹带点私货。两个人的书信悄悄话之类的。
高阳即不介意,也没功夫去介意,天天抱着梅花烙的稿子一遍又一遍的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读书怡情的缘故。还是被书里的人物感染,脾气倒是比过去温和了不少,也很少听她骂人了,平时走路坐卧之间时常发呆。眼瞅着整个人就有痴迷进去的迹象。
萧庭本想给她出个点子:把梅花烙编成一台戏。可想了想暂时打消了这主意。最近太忙,实在分不了心了,万一高阳心血来潮要拉着自己一块去演戏那就是办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这点子萧庭却是记在心里了,等将来有空,尝试着搞点舞台剧话剧什么的,也许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还能起到政工宣传作用。
对,利用戏剧进行政工宣传。这点也要记下来,将来对付突厥搞同化的时候或许派的上用场。
部落头目黄贺鲁贪婪好色成性。巧取豪夺牧民的羊马财富,在大雪夜里上门逼债,牧民无力还钱,黄贺鲁车裂了牧民,还要将他的小女儿充为奴隶抵债,小女儿逃入大唐,爱上了勤劳善良勇敢的大唐府兵张某某。几年后,大唐正义之师解放突厥,已经升为校尉的张某某带兵剿灭黄贺鲁,打土豪分田地,张某某和小女儿重建家园,从此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得人心者的天下,政治宣传是一把专门捅心窝的软刀子,在同化的过程中,能起到的作用,可能还要超过军队。
劳力者治于人,劳心者治于天下。
中间某日,萧守道来了一次后宅,和萧庭秘密的谈了半个下午,房里只有两个人,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
“回明府的话,萧家围场内外守卫森严,到处都是狗,小人怕坏了明府的事,不敢冒进。工匠们吃住都在作坊附近,也有看守。”
长安县衙后堂,长孙诠下首站着一个新进提拔的班头,姓叶,是以前裴行俭手下的老人,在长安县里资历不浅。长孙诠两个死士被咬的不成人形,由老福送回陕州之后,长孙诠手下无人可用,于是从原先裴行俭的手下里,提拔了几个机灵忠心的,这位叶班头就是其中之一,直接从看大门的基层,提拔到了县衙的中层干部。
“恩,你做得对,宁可少打探些消息,也万万不可冒进。”长孙诠满意的点点头,谁说长安县的差役不堪大用?依着我看,反而比那些个死心眼的死士好用的多,比如眼前这人就是个机灵的,虽然没打探到什么消息,可至少也没折进去不是?
想到上次陪的那笔钱,长孙诠心里就忍不住的抽抽,再一想到那笔钱最后的去向,长孙诠就已经不仅仅是心疼,而是一阵阵的犯恶心,一肚子苦水说都说不出来。
叶班头接着禀告:“萧家庄子进不去,小人便想了个法,到了那些匠人家眷所在的庄子上,听他们的家眷闲聊之中,倒是得了些消息。”
“哦?”长孙诠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小人听那几个老娘们闲聊,说什么长安县的差事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什么?已经做完了?”长孙诠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眉道:“不可能吧?这么快?再说了,若是已经做完了,他萧兰陵为什么不交差,为什么还把那些匠人聚在作坊里?”
“正是,后来又有婆娘说了,好像是因为萧兰陵觉得要是交差太早的话,一方面得罪工部,显得工部无能,另一方面,说不定朝廷紧跟着又要给他派什么更加棘手的差事,于是干脆拖着,等到了期限再交差。”叶班头说。
这倒是能说的过去,上面交给你个任务,人家十天做不完,你一天就做完了,你面子是有了,可人家怎么活,这不就侧面得罪人了嘛。况且这么一来,上级会觉得你还有巨大的潜力,也许就会加派更难的任务。所以在有些单位里,能力越强的人,的确就是越辛苦。
这么一分析,长孙诠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萧家还真就把长安县的份额完成了。
“这倒是古怪的狠,他到底怎么做的?”
既然已成事实,再追悔什么就毫无意义,现在要做的,就是应对后面的事。长孙诠开始琢磨着,接下来给朝廷的上书之中,该如何措辞,才能突出在此番播种机制造过程中,长安县是如何披肝沥胆,百般腾挪,最终完成任务的壮举。
这里面,当然少不了萧家的协从之功,但最大的功劳,还是他长安县的。
“你辛苦了,去领赏去吧。”长孙诠挥挥手,让叶班头退下。
叶班头离开之后,长孙诠从怀中取出一封家书,揭破火封,抽出信件读了起来。这封信是之前他父亲的亲笔信,由于叶班头来报信,他还没来得及看。
才看了几行字,长孙诠手腕微微一抖,望着信纸吃惊道:“什么,老福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将至
这封家书是长孙操亲笔,快马疾报长孙诠,刚接到还没来得及看,叶班头就来‘汇报工作’了。
叶班头离开之后,长孙诠拿着家书最初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老福回家向他父亲告黑状。
老福是长孙操的亲信,几十年来深受长孙操倚重,在某种程度上,和长孙操的关系甚至比长孙诠这个当儿子的更近。若是老福这样的人物回去‘煽风点火’,保不准长孙操会对长孙诠有什么‘别样’的想法。
奇怪的是,信中也没有像长孙诠认为的那样,对他最近的所作所为有所训斥,甚至连最近在长安发生的这些事一个字都没有提,只是简单的讲了一下陕州长孙家诸人的近况,嘱咐长孙诠多与赵国公走动走动,着手准备与公主成亲事宜。
但是在家书的最后,长孙操却花了不少的一段篇幅提起一件事:老福死了!
老福带着两个“重伤”的死士回陕州,半路之上两个死士高烧不退,而且见不得光。老福通晓医卜之术,于是亲自照料。根据随行的另外几个下人说,当时老福正在给一个死士换药,不料那人忽然癫狂大发,张嘴就咬。老福年老体衰,房间里光线暗淡,两人离得又近,老福竟然一个不留意,被那个死士一口咬断了喉管,当场血如泉涌。
几个随行人员也是吓呆了,片刻失神之后,七手八脚的将发狂的那人给捆了,把老福抢出来的时候。老福已经气绝身亡。
接下来,两个死士就像疯了一样,到处乱咬。最后也病死在半路上。
“难道是疯狗病?”
长孙诠眉头紧皱,那两个死士离开长安的时候,病情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为何好端端的竟然会‘癫狂咬人’。倒是听说过有一种疯狗病,人被疯狗咬了之后,也会变成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可那两条獒犬也不是什么疯狗啊?
不过程老头有时候就疯疯癫癫的。难道他养的狗也是疯的?
是不是疯狗病已经不重要了,两个死士也就罢了,可竟然搭上了老福的性命。这事就闹大了!长孙诠深知,在父亲的眼里,恐怕十个死士,也比不上一个老福的重要性。
想到此处。长孙诠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老福和死士虽然都死了。死无对证,但随行的另外几个长孙家人,多少也知道些事情缘故,长孙操在京中也而耳目,不可能对自己和萧兰陵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偏偏这封信却连一句训斥的言词都没有,语调出乎意料的平静。这恐怕恰恰说明,父亲已经暴怒之极,但强行压抑住了怒火。
之所以压抑怒火。除了自己以前的确表现出远超其他兄弟的能力之外,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自己即将成为驸马都尉,到时候一俊遮白丑。同样的,对于家族而言,十个老福,一百个老福,也比不上一个驸马都尉。
“要是连这一俊都没了,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长孙诠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他反而有些真心希望,萧庭能够按期完成长安县配额的播种机和水车,为自己在长安县令位上的政绩,添上一笔浓墨重彩。
……
夏天渐渐的过去,几大作坊里依旧忙忙碌碌,萧庭也把梅花烙倚天屠龙记都抄完了,可抄书事业却始终没个尽头,光是金大侠的,就有十几本等着他。幸好上辈子看过的琼瑶不多,但是也怪他嘴贱,不知道哪次喝醉了和高阳吹牛,说到了什么鬼丈夫。
高阳本就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极有兴趣,听到《鬼丈夫》三个字顿时心痒难耐,威逼利诱让萧庭必须在上元节之前给她写完。
上元节之前?她还真会挑日子,难道要在灯会上找一个鬼丈夫?
写就写吧,反正也习惯了这种天天闷在家里码字的日子,高阳代笔,萧庭口述。
有时候写的累了,两个人还会闲扯些朝廷里的政局,各家各门蜚短流长,隐秘私事。萧庭没有实际的官职,以往对于朝廷里的派系人物,官员脾气性情,一无所知,和高阳聊聊,倒是也跟着涨了不少见识,算是个小小的收获。
慕一宽来过几次,作坊的销量越来越好,已经顺利的铺开到了关内道几个大城市,销量都还不错,每次来,拉来的钱也越来越多,搞得萧家不得不又开出一个新的大库房,专门放钱。
牛老汉干脆把自己的房间搬到了库房所在的那个院子里,整天面对着一排装满钱的房间睡觉。
偶尔有时候半夜,熊二会偷偷摸摸的溜到庄口一家废弃的小庙里,去见一个人,以前救灾的老熟人,如今长安县的叶班头。
还有一桩事,小说手稿不知道怎么的,从衡山郡府上流了出去,在长安的贵妇圈子里流传开来。
听高阳说,贵妇们主要分为两派,文臣家的贵妇喜欢看武侠,武将家的大多却喜欢言情。让萧庭无奈一笑,这大概就是物极必反吧。
如今长安的贵妇圈子聚会,除了诗会之外,最流行的话题就是谈论小说,猜测后续情节走向,点评小说中的人物。据说杨逍的拥趸者数量远远超过主角张无忌,已经可以和皓祯的粉丝团分庭抗敌,在关于到底是杨逍更像潇洒还是皓祯更风/流的问题上,两派人物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几次聚会中唇枪舌剑,差点擦出肢体碰撞的火花。
“你说说,那杨逍不就是一个登徒子嘛?乐安郡主怎么能看上这种男人,瞎了她的眼!亏得我以往还把她当好姐妹看。”高阳气鼓鼓的让萧庭来评理。
登徒子?登徒子怎么了,您高阳身边。多的不就是登徒子?萧庭对此嗤之以鼻。
至于评论,萧庭是不会去做的,在一个女人面前指责她的偶像有时候比在在一个女人面前谈论令一个女人还让人头疼。
不过说到登徒子。高阳自从迷上了纯爱小说之后,对于男人的兴趣大减,三天两头的朝兰陵府上跑,有时候一留就是一整天,连吃喝带写字,偶然还顺手在萧家新建的澡堂子泡个澡什么的,反正从时间上算。估计她也没什么空闲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和尚道士。
智勖有了萧庭的资助,天天在他的小庙里面捣鼓易燃易爆品。几个月的时间,烧了三次房子。却没搞出什么新产品,可见科学研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庭觉着要是自己婆娘整天朝另一个单身男人家跑,哪怕就算知道两人之间是清白的,自己也免不了要吃醋。说不定醋意大发能上门把人家门楼子都砸了。
可房遗爱这小子上个月竟然送了一车礼物过来。满脸堆笑,说什么有劳修齐贤弟帮我照顾公主,还望贤弟多多费心。
最让人不齿的是,这家伙送来的一大车礼物当中,竟然有公主的换洗衣裳和几件小衣。
小衣就是内衣!自己老婆到别的男人家吃饭洗澡,老公居然屁颠颠的来送换洗内衣,这就很让人恶心了,就差没在脑门上写着:‘求你搞我老婆’几个字。
也就是萧庭对高阳没什么兴趣。否则就冲房遗爱这恶心人的做派,不跟高阳勾搭勾搭都对不起这位绿帽王。
也难怪高阳看不上房遗爱。长得五大三粗的,骨子里却是个蛆虫一样的东西,即没骨气也没血性,脑子还弱弱的,哪个女人跟了这种男人都得吐血三升恨不得重新投胎。
萧庭琢磨着,房遗爱是不是有点ntr情节,瞧着自己的老婆跟别人鬼混,他反而觉得有快感?难说,这年头的贵族里,变/态的很多,都是衣食富足,无所事事闹的,普通的玩乐刺激已经无法给他们带来快感,只有追求新颖奇特的东西。这和后世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吸/毒有点类似。关键就是四个字:生活空虚。
萧庭估摸着,要是萧守道在原来的路子上走下去,说不定过两年也会变成变/态。
恶心的人不只是房遗爱,还有李义府。
根本不认识的家伙,来了府上一次之后,就很自来熟的和萧庭称兄道弟,有事没事就往萧家跑。
人家萧守道也是一见面就称兄道弟,可萧守道以前每次来,都不是白白骗吃骗喝,要么就带着大车的礼物,要么就带着重要的信息,现在干脆在帮萧家免费打工。
可这位李义府同志倒好,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次次空手来,偶尔想起来了,从长安城的小铺子里买一包桂花糕什么的。十几文钱的东西,萧家丫鬟都懒得吃的玩意,在李义府手里隆重得像是送了龙肝凤胆。
更烦人是的是,他来了之后,往往第一句话就是问高阳殿下在不在府上,下官想拜见拜见。
高阳不愿意见他,李义府也赖着不走,拉着萧庭聊天。聊天的内容主要就是诉苦水,说自己怎么怎么有才华,怎么怎么不得志,五姓世族怎么怎么狗眼看人低,最后总不忘了眼泪汪汪的补充一句当今陛下又是如何如何圣明。
五姓女就是最大最悠久的五大姓氏世家的女子,唐代以取五姓女为荣,而五姓偏偏眼高于顶,择婿要求又严又怪,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甚至以和五姓之外通婚为耻。不光是五姓女难娶,想嫁给五姓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后世唐文宗想把公主嫁给五姓中的崔、卢两家,结果人家愣是不干,气的唐文宗摔杯子大骂,他娘的,我家当了二百年天子,还不如崔家卢家?
李义府和萧庭一样,也是出身寒门的,这老小子当年受到过伤害,向五姓其中一家求婚,被很直接的拒了,据说人家当时话说的有点难听,给老李心底里就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五姓实在太猖狂,我欲上书朝廷,禁止五姓内部通婚。萧兰陵你也是寒门弟子,你我休戚与共,不如和我联名如何?”李义府一心想把萧庭拉到同一阵营来。
“这种事有李兄一人足矣,小弟人微言轻,况且还尚未成家,怎好对人家的嫁娶之事指手画脚的。”萧庭笑道。
他们要内部通婚就让他们通呗,最好是全部男女都内部通婚,表哥搞表妹,堂叔上侄女,有种的一家三代大床上爱怎么滚就怎么滚,生一大堆傻子出来不正好给李治同志省心了。
有种说法好像是‘对劣质的基因来说,近亲结婚不利,远缘杂交有利,而对优秀的基因来说,近亲结婚有利,远缘杂交不利’,不过想来我国三代以内不许结婚总是后一定道理的。就算生不出傻子也无所谓,反正跟我无关,老子播种机做的正happy,没来由的去招惹什么五姓世族,找死呢这是。
于是就这么写着书,扯着淡,应付着些不着四六的各色人等,日子过得飞快,终于到了水车和播种机的完工期限。
朝廷派人验收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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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讲铅笔那茬很让我羞愧啊,没过脑子顺手就给写跑偏了,至今想到,依然无颜见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从天而降【一更】
对于播种机和水车的时限问题,朝廷并没有定下一个非常具体的时间节点。
在给工部的令上,说的是在明年开春前完成,保证春耕就时关内道能用上播种机。算算日子的话,至少要在二月之前完工。
如果再算上从长安城运往关内道各地路上所花的时间,再加上地方官府有序的将播种机和水车分配给当地的农户,少说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换句话讲,工部的时限,最迟不能超过今年年底十二月。
而三省,或者干脆说白了,就是工部河南郡公给京畿八县的令,则明确定下了时限。按照各县的任务量略有不同,相差不大,最迟十月底交付,提前了两个月。
按照之前传出来的消息,由于褚遂良接二连三的免了一批官员,施展雷霆手段,工部的剩下任务的进程竟然提升了数倍。
可见人都是逼出来的,之前阎立德做工部尚书,待人温和,少了几分杀伐戾气,虽事事身体力行,连住处都搬到了工部大作坊里,可工部的制造效率就是不见提高,远远不如褚遂良的铁腕手段来的直接见效。
光靠着酷辣手段,也未必就能解决问题。虽说效率提高了,可至今工部的工程进度也只是完成了不到三成而已,除掉已经分配掉的那一部分,差不多是剩下总量的一小半。
按照这进度,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也完不成另一半。
杀鸡的目的不是吃肉,是要给猴子看那。褚遂良再铁腕,总不能把工部的官全给罢了。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天大本事也玩不转。何况京城官员大多有些背景来头,说不定谁身后就站着某某国公某某国侯,褚遂良不可能傻道为了一个工程,就得罪满城的权贵。
因此,入秋之后,工部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验收京畿各县的工程。各地的工程若是能完成个七八成,工部的工程再有个六七成,对朝廷也勉强能交代的过去了。
长安县作为天下第一县。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验收对象。
这天天刚亮,萧家大门外的广场上就聚了一批人。
“见过阎监正、驸马都尉,呵呵。长孙明府也来了。”萧庭一身正装。冲着面前几个领头的一一抱拳见礼。
今天领头来验收的竟然是被革了前工部尚书,发配到将作监当一把手的阎立德。
上次听高阳说过,老阎家也不是白给的,世代公侯,北周武帝的血脉,要不是改天换地老李家坐上了皇位,他老阎家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百年的底蕴。不可小觑。
阎立德被免了尚书,却不是革官。原本是将作监监正,可最后却变成挂着工部侍郎的职,分管将作监。他带头来验收,即是职责所在,也多少存了个将功赎罪的味道。
这也从侧面看出来,如今将作监的地位被打压到何种程度。按照朝廷规制,将作监的一把手监和工部尚书是都是三品,差别不大。尽管这几年将作监不争气,在职能上被工部压得死死的,可两部主官至少在品级上是基本还能平起平坐,从未有过工部二把手兼任将作监一把手的情况。
工部侍郎是正四品下,比起将作监监正,降了两级。这两级不要紧,可‘三’、‘四’之间却有本质的差别。三品及以上,由皇帝亲自选授,上朝可‘升阶列坐’;而四品五品的,由宰相提名呈报皇帝御批,上朝时候罗拜阶下。
因此,“三”是一道坎,过了便是朝廷重臣柱石,过不了,终究是个‘小官儿’。
这么一来,正四品下的工部侍郎兼任将作监监正,将作监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彻底沦为了工部的下属机构。
阎立德今年五十多岁快六十的样子,长得慈眉善目,三绺长须飘飘,年轻时候想必也是个俊朗丰逸的人物,或许是这段时间官途不顺,工程的事逼得太紧,老头子温润如玉的脸上,蒙着一层若影若现的黑气。
“老尚书万万保重身子骨,也是小子多事,给老尚书招烦了。”连萧庭这个半吊子医生都能看出来,阎立德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忍不住的说了一句。
说到底,这事终究是萧庭惹出来的由头,他要是不搞什么播种机,阎立德也不至于被夺官。
阎立德摆摆手,苦笑道:“修齐这是哪里话,你一片苦心,为了还不是朝廷百姓,又不是来害老夫的。至于老夫这身子骨,本就是风烛残年,若能在终了之际,于国家有些微不足道的裨益,也算是无憾了。”
“虽说这事不能怪萧兰陵,可萧兰陵若是能完成长安县的工程,对阎兄才是真正的大好事,那可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说话的这位,三十郎当四十岁的样子,一身紫色大团花绫罗制作,腰佩玉带钩,是今日来的所有人当中身份最高的一位。
尚长乐公主的驸马都尉,秘书监监正,赵国公长子,长孙冲。
据高阳说,长孙冲是个异类,自小性子恬淡,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喜爱吟诗作画吃喝玩乐,是个‘雅绔’。至于能力嘛,同样也是‘无为’,说白了就是没啥能力,和乃父大不相同,自行其是自得其乐,很少在朝廷里露面。
自从长乐公主薨了之后,这位驸马都尉的性子就从与世无争转为了消沉无为,当了个秘书监监正的闲置。
秘书监管的是朝廷的藏书典籍,国家图书馆馆长,正儿八经的闲职,比以前的将作监还清闲,乐意了做办公室找两本书来看看。不乐意一年半载不上衙门也没人管他,只要别把图书馆点了就成。
所以,今天来的几个人当中。反而是这位身份最尊荣的驸马都尉长孙冲是个真正的闲人。根据之前从高阳公主那里得到的信息,长孙冲和阎立德都爱作画,两人私交不弱,萧庭估计,长孙冲今儿个是被阎立德拉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拉长孙冲一块来,阎立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萧庭就能猜到一二:阎立德对于长安县能否完成任务,没多大把握,拉上赵国公的长子。万一真有个意外,长孙冲也能做个见证,冲着长孙冲的面子,褚遂良也不好太过降罪。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这么做。阎立德算是彻底向褚遂良服了软,给他搞怕了。
果然,长孙冲就像是打预防针一样,立刻就接茬说道:“即便有个七八成,阎兄也好向工部和朝廷交差了。”
“正是,正是。”阎立德点点头,用老人那种特有的,近乎恳求的眼神望着萧庭。不确定的问:“能有七八成嘛?”
被阎立德这种眼神看着,萧庭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政治斗争。实在不该把这种与世无争的艺术家,老实人牵扯进来。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大漩涡真到了身边,管你什么老实人奸似鬼的,任凭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脱。
都是命。
萧庭正要回话,长孙诠笑呵呵的插嘴道:“两位尽管安心,别的县不敢说,我长安县,断断误不了事,朝廷交代下来的差事,便是呕心沥血也定然十足十的给做好。是吧,修齐贤弟?”
萧庭本来还想说两句什么安慰一下阎立德,可见长孙大胖这副嘴脸,不知怎的就有点恶心,没心没肺的东西。
“成不成的,摆出来验验再说吧。”
萧庭淡淡道,然后冲阎立德和长孙冲一拱手:“让匠人们去数验,两位随我进府歇息等候如何?”
“不必了,在府里也坐不安稳,还是当场亲眼瞧着那些播种机和水车,老夫才能安心。”阎立德苦笑道。
“我陪着阎兄。”长孙冲也道。
既然如此,萧庭也不强求,令人在府外广场上搭了一个芦棚,搬来座椅案几,茶水点心,几个人就坐在芦棚里看着工部的匠人验收。
几个工部甲等老匠,胡子花白,手上一层厚厚的老茧,一般小刀子都划不破,担任了这次验收的‘验收员’。
“贤弟,那播种机水车在哪呢?”长孙诠手搭凉棚,朝四周眺望,广场上空空荡荡的,人倒是有些,播种机什么的影子都见不着。
阎立德和长孙冲也是有些奇怪不解,既然是来验收的,却迟迟不见被验收的‘货物’,难免让人心生疑窦。阎立德深深的吸了口气,歪头过来低声道:“修齐,你和老夫说实话,到底做出来多少?不会一台都没有吧?”
长孙诠耳朵尖,立刻干笑两声:“阎监正这是哪里话,我这兄弟满肚经纶,一肚子终南山奇术,说不定待会,一声呼哨,那播种机和水车便能从天而降呢。哈哈,哈哈……”
他此时的心情也是矛盾的狠。一方面,他希望萧庭真就拿不出那么多播种机和水车,坐实了罪过,虽说与他无益处,但能坑萧庭一把总是好的,这叫做损人不利己。
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萧庭能顺利完成,那长安县便是这次承担任务的京畿八县之中的头一份拔尖的,政绩昭昭,于萧庭有益,于他更有益,这叫利人利己,已利最大。
以他如今的处境,实在太需要一份耀眼的政绩,来向家族证明他的能力和价值,也向朝廷证明,他配当这个驸马都尉。
在‘损人不利己’和‘利人利己’之间,正常人肯定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可长孙诠已经把萧兰陵当成了头号大敌,才会在这个本该很容易做的选择题上,内心矛盾。
无论是精神念头还是躯体器官,一旦执着固着了,就难免产出‘矛盾’,这矛盾若是不及时解决,早晚要变成‘有病’。
长孙诠皮笑肉不笑的,萧庭只当没瞧见,淡淡道:“一声呼哨,从天而降?还是兄长了解我。”
“啊?”长孙诠一愣,阎立德和长孙冲更是茫然。听萧兰陵话中的意思,竟然还准备‘吹一声口哨,播种机和水车就凭空出现’了?
变戏法吗这是?倒是听说前些日子有个和尚在萧家施展了些‘法术’,莫非他萧兰陵也学会了撒豆成播种机的法门?
萧庭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冲熊二棚子外站着的宋大头点点头。
“得令!”
宋大头唱戏似的吼了一嗓子,然后把两根手指放在嘴里,重重打了个一个呼哨。
如今萧家庄子上但凡有点身份的人,一口流氓哨都吹的倍儿棒,宋大头作为管事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更不落人后,这声口哨嘹亮清脆,九折八曲,一叠高过一叠,如同翠鸟冲云霄,响彻了整个广场。
哨音刚落,就见之前在萧家大广场周围闲逛的十几位萧家匠人们,前后排列成了一条长龙,人与人之间,或长或短,隔开两三尺到两三丈不等。
紧跟着,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一群身穿统一样式的小马甲,胸前写着‘萧’,后面写着‘联防’二字的壮汉,两三人一组,抬着一个个大箱子向广场走来。
“这是作甚?”阎立德一愣。
“莫非修齐真懂奇术,将水车播种机缩小了,放在那些箱子里?”长孙冲奇道。箱子是不少,可那些箱子也太小了些,至少绝对装不下一台播种机。
唯独长孙诠猜到了几分,脸色微微发白。
可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长孙诠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他能做出来最好,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分他些功劳就是了。
果然,萧庭指着那些人道:“水车播种机太大,我这里也放不下,那些箱子里,都是零件,工匠们现场组装好,工部的匠官,验过之后就能直接带走。”
长孙冲哈哈一笑:“还真是‘一声呼哨,播种机水车从天而降’,瞧着倒是壮观的狠。”
长孙诠才好些的心情又是一沉,暗道一声晦气,好端端的我说什么俏皮话,谁想到真就应上了,这不是送上门给他长脸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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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标题上注明【一更】呢,你懂得……第二更中午十二点,第三更晚上八点。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六合一【二更】
广场上,萧家匠人们组成了一条‘装配流水线’,萧家联防队员们则像是在大堤上搬运沙袋的队员,一组接一组,以接力的方式,把各种材料从大作坊仓库里,抬到萧家正门前的广场上,送入流水线。
这一套事先都演戏过,尤其是负责装配的萧家的主力工匠更是不止一次的在大作坊里操练过,足够熟练,可以确保在装配过程中步不发生任何意外。
之所以到今天才正式装配,倒不是萧庭为了装13或者给大家一个惊喜之类的恶俗原因,实在是因为全部装好,的确太占场地,萧家门口就没落足之处了。另一方面,也是多少防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比如好兄长长孙大胖。
如今也没什么保密的必要了,随着装配开始,萧家木匠总管宋大头走进芦棚,指着远处的装配流水线,低声的向各位大佬现场讲解制造过程和装配流程。
质监大总管萧守道负责现场秩序调配,手里拿着一把各色的小旗子,随着不同颜色旗帜挥舞,装配线开始流动起来。
阳光之下,诺大的广场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到密集而连续的零件拼装的声音。
咔咔咔……嚓嚓嚓……随着几箱原材料送入装配流水线,一道道工序接二连三的完成,第一台完整崭新的播种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三名工部的老匠快步上前,围着播种机开始查验。
萧守道看着这几个老匠的动作。嘴角一挑,很是邪气的笑了笑,一副不屑的样子。
工部有一套‘质量标准’。但相对原始,至少和萧家那叠经过数次修订和实践检验的标准相比,工部的那套玩意至少落后了一个时代。
在工部干过的林木原话是:若是按着萧家的‘标准’,工部的匠人有一半皆可杀。
外人却不知情,老匠人们检查的时候,阎立德忍不住心中的悸动,豁然从矮凳上站起来。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工匠,忐忑的等待着结果。
毫不意外的,三名老匠检查了一番之后。同时点头认可。
“一!”负责计数的验收官员大声的报出数字,然后在册子上重重的画了一笔。
“阿弥陀佛!”阎立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身子一晃,竟然朝后仰天摔下去。
“老尚书!”
“阎兄!’
幸亏萧庭和长孙冲两个人离的近。几乎同时站起来。一左一右的给老头扶住了,缓缓的扶着他重新坐下。
“快快快,去请孙老神仙来。”萧庭叫了起来,老头子脸色非常的不好,脸蛋红扑扑的,不是那种健康的血色,而是兴奋过头之后的潮红。
听到‘请孙老神仙’五个字,那边长孙诠就是一愣。心里紧跟着破口大骂,直娘贼。遭瘟的货,轮到老子头上,孙老神仙就在闭关写书,请一趟要花金山银海的,轮到别人头上,说叫来就叫来?
阎立德面色发红,冲萧庭摆摆手:“不必惊动老神仙了,我这身子骨我自己清楚,还死不了。”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颗淡黄偏白的洛神丹塞到嘴里,咕吱咕吱的咀嚼了几下。
这是萧家最新一代洛神丹,讲是萧家的产品,说白了还是孙思邈按照萧庭的思路,抽空捣鼓出来的。以前的洛神丹提神醒脑,味道酸甜,但不治病。这种淡黄色的洛神丹却是的的确确的用人参等几味大补的药材制成,一颗下去,效果赶得上喝参汤,有振奋精神的奇效。
根据孙思邈说,这东西在关键的时候,抓一把咀嚼了,甚至可以吊命。不过存在一个悖论:人要是都到了需要吊命的时候,嘴都未必长得开,只能灌液体,怎么可能去咀嚼丹药?
饶是如此,这一型的洛神丹销量也是颇为惊人。需要吊命的人不多,但有钱人家里,熬夜读书的少爷,熬夜打炮的老爷却是不少,还有朝廷里操劳政务的官员,市井里有钱的商贾,凡是过份操劳的,全拿了这玩意当兴奋剂用。
至于会不会吃死人,萧家和慕一宽却管不着了。这东西虽说价不太实,可货真啊,正儿八经的好补品,要是有人非要拿着补品当饭吃,最后给补死了,谁也怨不着。要是这样都能赖到萧家和慕一宽头上,天下就没卖药的了。
阎立德一颗洛神丹下肚,也就片刻的功夫,脸色就转为正常,只是看着还有些虚弱。
“哎,也多亏了这东西。”阎立德神情有些复杂的望了萧庭一眼,然后冲他一抱拳。
萧庭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萧庭,工部就不会出现官员变动,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可这事偏偏怪不得萧庭,连怨怼之心都没法子生出,而若是没萧庭,同样没有洛神丹,他这条命,说不定早几天就已经没了。
很复杂的情绪,说都没法说,只能一抱拳,尽在不言中。 ‘
“老尚书何必如此。”
萧庭叹了口气,冲在一边伺候的牛管家招招手,低声耳语的两句。然后对阎立德道:“老尚书走的时候,带十盒回去,算是晚辈孝敬的。”
阎立德也没推辞,点点头。
说话的功夫,外面广场上又传来两次验收官员的报数声,也就是又验收完成两台播种机。
“修齐,你这是真的全部做完了?”长孙诠凑过来问。
在第一台播种机完成的时候。由于阎立德差点摔倒,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阎立德身上。却没有人留意到在,这位今天名义上的正主。长孙诠的神情,同样很复杂。
察言观色是为官、甚至是做人最基本的能力,长孙诠能看得出来,萧庭今日胸有成竹,虽然没有说过一句大话,可那份气度就足以说明问题,想用播种机给他下套的打算。八成是落空了。
抛开和萧庭之间的恩怨,长孙诠也算是个果决之人,既然下套落空。那也就没什么好矛盾的了,等着领功劳就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长孙诠心里总是惴惴的,觉得有些说不明白的古怪。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古怪在哪。终于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萧庭冲他咧嘴一笑:“兄长放心好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决不让咱长安县丢人。”
“好好好,兄弟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长孙诠干笑一声。
几人重新坐下,看着场上的装配流水线。
一箱箱大小不同的配件送入流水线,流水线就像是一只永不知满足的巨兽。一箱接着一箱的,将那些零件吞噬。然后化为一台台播种机。
“五……六……”
“三十七……四十八……”
“九十六……九十七……”
验收官员的报数的声音,恒定响起,一声接着一声。
每一台播种机通过验收,账册上的数字每多一笔,阎立德的神情就放松一分。
终于,当一个数字响起之后,阎立德长吁一口气,一把拉住了萧庭的手,有些激动道:“修齐,老夫要多谢你了!”
此时,长安县的工程份额已经全数完成。
“老尚书不必如此,这事是我闹出来的,本就该我来扛,却连累了老尚书,我心里实在不好受。”萧庭拉着阎立德的手道。
老画家给萧庭的印象还不错,不像搞政治的官员,倒是有点孙思邈的影子,想必他站在青山绿水前,手握画笔的样子,要远远比他身穿三品朝服的模样更加令人心生敬佩。
场上,长安县的份额虽然已经完成,但装配流水线却没有停下来,萧家联防队员们依旧从仓库里运来一箱箱的零配件送入流水线。
长孙诠站起来,指着问:“哎?修齐,他们还在干嘛?”
“还是在装播种机?”长孙冲眼尖,发现那些零配件还是刚才的那种。
阎立德看出了几分门道,转过头来略带惊诧,问:“莫非修齐你做出的,超过了长安县的份额!超过了多少?”
“越多越好,越多越好。”长孙冲道:“但愿能稍稍填补其他几个县的亏空。”
之前宋大头已经和他们大致介绍过萧家生产播种机的方法和技术,而这些显然是其他几个县不具备的,因此依照常理来说,其他几个县定然是完不成的。
长孙诠更是激动,哈哈一笑:“好好好,我长安县这次一鸣惊人,待我上奏朝廷,少不了修齐贤弟你一份功劳!”
萧庭却没有搭理他,而是笑着对阎立德说:“老尚书放心,萧家除了接下了长安县的工程之外,还暗中接下了京畿八县之中,咸阳、蓝田、兴平、云阳、高陵五县的工程,算上长安,一共六县工程,已全部完工。”
“当真!”阎立德大吼一声,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望着萧庭,全然没有半点艺术家淡定的风范,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当真。”萧庭点点头。
长孙冲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好一个萧兰陵,好一个天工开物学,不愧是当世奇人,当世奇学!恭喜阎兄,这下京畿八县,算是能全部完工了。”
很简单的道理,除了长安县之外,剩下来七个县,每个县都没有能力单独完成分配的任务。但萧庭叫萧守道暗中联系了七个县当中的五个县,‘承包’了他们的‘业务’,同时要求他们出人,帮助剩下的两个县。
这就等于还是七个县的人力,但只需要完成剩下来两个县的任务,平摊下来,每个县工程量一下子减少了差不多百分之七十,没有任何理由完不成。
至于‘物力’方面,萧家当然是拿走了朝廷拨给五个县的大部分资金作为材料钱,只留下一小部分作为各县的人工。
计数声音再次响起,一台台播种机通过验收,另外一侧,相对简单的水车装配线也启动起来。
芦棚里洋溢出浓浓的喜庆味道,阎立德不住的抚须微笑,长孙冲也是频频的点头赞许。
唯独长孙诠,面色苍白如纸,已经是入秋的天气,他额头上却渗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子。
“兄长,你不舒服嘛?要不要来一颗洛神丹?不要钱,算兄弟送你的。”萧庭的脸上写满了真诚和关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验收完成【三更】
长孙诠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
听说萧庭一下子接了六个县的工程,长孙诠第一反应便是不信。萧兰陵有天大的本事,也绝无可能一家承担六县之责。除非他萧兰陵真会仙法,会变!
也难怪他这么想。由于之前工部的播种机进度迁延日久,迟迟无法完工,甚至因此罢免了一个尚书,十几个官员,以至于在世人眼中,制造播种机和水车是一件极难的办的差事。朝廷也好,褚遂良长孙诠也罢,嘴上说的眼里,其实心底里都没谱,最多只报了一个最后能‘勉强完成七八成’就已经算是大幸的念头。
在其他人看来,如此艰难的工程,即便是由萧庭这个始作俑者来负责,撑破了大天,了不起也就是勉强做到完工罢了。因此即便是之前萧家大起作坊,长孙诠甚至从某种‘渠道’得了消息,也没有人会想到,萧庭不仅能完成长安县的工程量,竟然还把京畿八县中其余五个县的任务一起接下来。
就压根没人会朝那方面想。
如今在朝廷里,播种机已经成了一枚烫手山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谁能想到萧家反而大包大揽去管其他县的闲事?
何况萧庭接下那五个县的任务,还剩下两个县的任务,由其余的县均摊,因此表面看起来,各县还是热火朝天忙忙碌碌的在赶工。
“兄长,来一颗洛神丹?真不要钱!”萧庭的声音传来。在大热天里,落在长孙诠的耳中这声音显得无比的令人心烦。
长孙诠颤着肥肥的手掌晃了晃,咬着牙。挤出一抹苦笑:“兄弟果然不凡,一下子承下了六个县的工程,真是天大的大手笔,骇人听闻。”
萧庭呵呵一笑: “要说起来,这还都是受了兄长启发,若不是兄长,我也想不到这个法子。兄长可算是我萧家庄子的贵人啊。”
“此话又怎讲?”长孙诠问。
萧庭指着外面广场上的流水线,笑道:“接朝廷的工程,这是条生财的路子啊。光是长安县一县。我萧家庄子上上下下的百姓,无不从中获利。我这一想,既然是于国于民都有好处的事,干嘛不铺开了干。让庄子上的百姓多得些实处。也解了其他诸县的忧烦,岂非一举两得。”
国家的工程自古以来都是油水最丰厚的,何况播种机是利民工程,朝廷几乎是不计血本的拨下了大笔大笔的工程款项。之前萧守道就算过,光是长安一县的款项,给做工和提供各种原材料的庄户们,所带来的直接收益,几乎已经和在其他几个作坊做工的工人除掉‘赏钱’之外的基本收入持平。
之所以要除掉‘赏钱’。因为萧家的赏钱是不固定的,没个准。萧庭要是高兴,一人打赏个几百贯也成。
再加上其他的五个县,萧家庄子的所有人,在播种机生产这工程上,可以说是发了一笔天降横财。而且这笔财富绝不是偷工减料来的,而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收入,说到哪去都是扬眉吐气,站着把钱赚了。
当初长孙诠挖空心思,给萧庭挖的一个坑,却变成了一个生财的聚宝洞,等于给萧家送钱来了。
萧庭好像生怕‘埋没’了长孙诠这位大‘恩人’的功劳似得,继续火上添油,认真的给长孙诠分析道:
“再换句话说,若不是兄长给牵出这个由头,我萧家可没资格参与到这么大的工程里呢。三郎去其他几个县,一听说兄长已经把长安县的工程交给我了,其他几个县的县尊立刻就打消了顾虑,否则那几个县的工程,还真不是那么好接到的。”
这话有一半是萧庭故意气他的,其他几个县之所以愿意把工程给萧家,说白了,萧守道萧庭的面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只怕他们也存了个和长孙诠类似的心思,恨不得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正好冒出来个‘冤大头’,乐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可这话落在长孙诠耳朵里,就是赤果果的捅他心窝子了。
看着萧庭那张笑眯眯的脸蛋,长孙诠胸中躁意大盛,火辣辣的直冲嗓子眼。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又有点担心不是萧兰陵的对手,他下意识简直就像一巴掌抽过去。
冷静,冷静!长孙诠死死的把手按在案几上,生怕一个冲动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在萧家庄子上,先动手打萧兰陵,长孙诠担心自己带来的几个差役,还不够他家那个护卫一个人揍的。
就是跟萧兰陵单挑,他也打不赢啊,这是历史已经证明过的。
“到底怎么回事?叶班头不是说……不对!”长孙诠深深的吸了口气,脑子里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接二连三飞快的闪过,恍然大悟:老子八成中计了!
叶班头是从萧家工匠的‘家眷’处打探到的消息,正是这个消息误导了长孙诠。可现在一想,萧家工匠们,吃住都在作坊周围,几个月来根本没有回过家,那些家眷是怎么得知作坊里工程进展的?况且萧家向来是守卫森严,关于作坊的消息,半点也没有泄露的,就连作坊外的‘联防队’、苏家亲卫都未必知道身后作坊里的进展,更不要说那些个根本不住在萧家庄子上的碎嘴婆娘们了。
长孙诠越发的肯定,这分明就是一出‘蒋干盗书’,叶班头打探到的那些消息,十有八九。是萧庭故意散布出来,来迷惑自己的。
想到此处,长孙诠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大热的天却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之前那份长安县独占鳌头的炙热雄心彻底熄灭。
很简答的道理,大家都干不成,只有你一个人干成了,自然是独占鳌头,即便具体事情是萧家来做,可按照官场惯例。作为长安县主官,长孙诠无论如何也是头一份功劳。
可是反过来,要是萧庭真的以一己之力。完成了六个县的工程,最后整个京畿八县因此全部完工,那最多只能说明他长安县没拖后腿,和其余几个县一样。
这其中还有个更微妙之处。由于萧家一家的原因。促使了整个京畿八县任务全部完成,那这功劳就显而易见了,萧家自然是首功,其余诸县,就算有功,也得远远的排到后面去,能论个‘协从得力’已然是意外之喜。
若是遇上严苛较真的上官,说不定这八县非但没什么功劳。还得落下个‘尸位素餐’的考评。
要知道,各县才是承担朝廷任务的正主。结果他们却几乎什么都没做,相反却是萧庭这个闲散爵爷替朝廷解了忧。这可不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嘛。偏偏这还是他长安县求上门去的,算不得萧庭‘不守本分’,只能讲人家够仗义。
正要怪罪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长安县,因为这个‘不谋其政’的头,就是从长安县开的,其他各县才纷纷效仿。
“好你个萧兰陵,当真是阴险毒辣。这一番连消带打,脱了干系,得了好处不说,还反手将我一军?”
长孙诠想的越是透彻,心中的恨意就越深越浓,如同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凭心而论,长孙诠是长安县百里至尊,天下第一县令,又有赵国公这一层关系,还是未来的驸马都尉,身贵宠隆,前途不可限量,愿意和他结交的官员不在少数。只要他稍稍用心,把功夫放在结交同僚上,将眼光放得宽大长远些,从整个京畿地区着眼,或许也能提前发现一些端倪,不至于让萧庭这么轻松的就糊弄了他。
可他偏偏钻了个牛角尖,执念深重已然入魔,一双眼睛只盯着萧家,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防着萧庭上,自然对于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还是那句话,一旦钻了牛角尖,原本再聪明睿智的人,也会被蒙蔽了心智,变成聋子瞎子,甚至是疯子。眼中所见,遍地皆敌,心中所想,只有仇恨。
“拿了钱,要是办不了事,那可是欺骗朝廷。”长孙诠抱着最后一丝指望,“六个县的工程,贤弟当真全部完工了?”
长孙诠其实也清楚,就算萧庭无法将六县工程十成完工,但只要有个七八成,那也是一笔无法抹杀的巨功,可相对于全部完工而言,部分完工毕竟有些瑕疵,的确透着些‘欺瞒朝廷’的味道,两厢抵消,萧家的功劳就会被抹杀不少,若是深挖细抓,未必不能在这上面做些文章。
事到如今,只要能让萧兰陵添点恶心,长孙诠也能多少出点恶气。
“口说无凭,兄长安坐,和我一同观看工部官员验收便是了。”
萧庭笑呵呵的指指天上的日头:“时辰还早,估摸着今儿个天黑的时候,也差不多该验收完了,能不能尽数完工,到时候便知。”
“好,愚兄也想亲眼看着,贤弟能否做成这让人匪夷所思的大事。”
这阵短短的说话功夫,芦棚外验收官员报出的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了长安县一县的工程总量,并且还在恒定的增加着。
每一声报数,都像一柄大铁锤,狠狠的敲打在长孙诠心头,让他小心肝一阵抽抽,心尖子发疼。
远处林中,运送原材料的联防队员不断的进进出出,萧家的仓库里的原材料,好像永远也搬不完取不尽。
不光是播种机,水车的数量此时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县之定额。
两个县……三个县……四个县……
随着一台台水车和播种机验收完毕,京畿八县中一个个县的任务完成,芦棚里众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阎立德甚至已经有心思和一边的长孙冲谈论起书画之道来。
而长孙诠则恰恰相反。
终于,在日落时分,工部的验收官员,报完了最后一个数字,然后领着几位老匠人,一溜小跑来到芦棚前,当着众人的面,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大声道:
“禀,我等仔细查验,萧家所产播种机水车,尽皆为上品,已足六县之数,且尚余八台。”(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好好好!”
听到禀告,阎立德哈哈大笑,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心中喜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长孙冲在一边扶须不住点头微笑,道:“好一个试点庄子,好一个天工开物,好一个萧兰陵!”
唯独长孙诠一下子瘫软在靠几之上,神情呆滞,心中啪嗒一下打翻了五味瓶。
这已经不是什么难过、怒之类的情绪,之前各种负面情绪汹涌而来,交织在一起,一瞬间,长孙诠只觉得有点恍惚。
全做完了?全是上品?还多出八台?挖空心思谋划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谋,提着一颗心追查监视了几个月,花了那么多钱,还搭上两个死士和长孙家首席幕僚老福的性命,最终就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完了?
本该是长安县占足风头的时候,却没人注意到他这个正牌的长安令,连他那个本家侄子长孙冲都似乎没瞧见长孙诠的窘态。长孙冲唰的一下合上折扇,指着不远处广场上正在收拾的匠人们,对阎立德道:“听说这段日子,萧家日夜赶工,匠人们甚至连家都回不得,上上下下历经艰辛,才有了今日之喜。依我看,阎兄也该慰问一二才是。”
“不错不错,老夫欢喜的忘形了。”阎立德拉着萧庭的手,道:“萧家上下皆有功劳。修齐与我同去,老夫要替朝廷好生褒赏一番。”
阎立德今日来验收,是以朝廷代表的名义来的。换句话说,算是个有实无名的‘钦差’,代表朝廷也是说的过去的。
老头儿一手拉着萧庭,一手拉着长孙冲,长孙诠失魂落魄的跟在后面,来到广场之上众匠人面前。
这些匠人,大多是出自将作监阎立本治下。原先和阎立德也是照过面的,更早的时候,阎立德也做过将作监监正。匠人中其中几个资格老的,还是他的老下属。
此时双方见面,分外有一种别样的感触。
“哎……”
说是褒奖,阎立德看见这些人。却是先叹了口气。才缓缓道:“老夫以往还觉着,是下属们不用心,直到今天才明白,诸位都是难得的人才,要怪只能怪我兄弟二人,没做好这个上官,倒是让诸贤达受委屈了。”
这话说的可就太重了。阎立德是什么身份,朝廷顶级的大臣。世代名门,和皇室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物。与这群工匠的差距,说是人与蝼蚁之别也不为过。可他这番话,竟然隐隐的是向他们道了歉。
况且,从古自今,杰出的匠人数不胜数,可何时有匠人被世族贵人称为‘贤达’的?何况这位贵人,还是以书画见长,不仅仅代表了贵胄,更是文人雅士中拔尖的。
还有一个秘书监在旁,今日这番言词,说不定就会记入史册。就算仅仅凭着阎立德一人之言,无法彻底让匠人的地位翻身,但至少已经有文人雅士的领袖,破天荒的第一次承认了他们。
所以说,虽没有什么赏钱,可这个面子给的太大了,众匠人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有几个年纪大些的,眼角甚至已经有些湿润了。
“老尚书这是要折煞死我们啊。”林木声音有些哽咽:“全是爵爷领着咱们干,没有爵爷,咱们这些人啥都不是。”
匠人们心里和明镜儿似得,若不是萧兰陵,他们至今撑死了不过就是将作监的普通匠官,万万不会有今日的荣耀。萧家的这些工程,换一批匠人来,也绝不会做的比他们差。
对阎立德的破格褒赏之语,匠人们感到激动莫名,也从某种程度上,更加坚定了匠人们对于萧家的追随之心。能有今天,他们心底里真正感激的,却是萧庭这个家主,是这位家主提携、成就了他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何况是将普通驽马调教成千里马的伯乐?
“都不易,都不易,萧兰陵和萧三郎的赏,不是老夫能定下的。至于你们,老夫就能做主,一人二十贯赏钱,改日去将作监领去,酬谢你们这段日子的功劳、苦劳,也当替关内道的百姓以表谢意。”阎立德又道。
萧庭在一边谦虚道:“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萧家上下虽无甚才德,却愿意学那蜡炬,燃烧了自己,照亮他人。”
一边说,一边望向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长孙诠,笑道:“兄长,你说是也不是?”
燃烧自己,照亮他人?长孙诠闻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得,胸中一口热气就朝嗓子眼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出来。
小不忍乱大谋,何况此时此地此景,也由不得他不忍。论起来,萧家还是帮了他长安县一个天大的忙呢,面对萧庭,长孙诠即便有杀人的心思,可在长孙冲和阎立德面前,也只能狠狠的一咬牙,咽下了这口气,应付差事一样皮笑肉不笑的附和了一句:“是,是!”
他嘴上说是,心里却是不断的安慰自己,心想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说这次你萧兰陵拿了大彩头,可我也没吃什么亏,不管怎么说我这个长安县令还是稳稳当当的,你在我治下,早早晚晚的,不怕拿不住你的把柄。
凡事都有两面性,往往从另一个角度想,看见的就是全然不同的一面。长孙诠一口接一口的深呼吸。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莫生气,莫生气,千万莫要为这事再恼了。要是他今天完不成,我也跟着倒霉不是,这么算来的话,我终究还是赚了的,只不过没预计之中的那么多罢了,但不管怎么说,一定是赚的……当年韩信还受了个胯下之辱。我这算什么,大英雄能伸能屈……莫生气,莫生气……
说是自我安慰也好。精神胜利法或者自我催眠也罢,长孙诠一边深呼吸,一边不断的这么‘自己骗自己’,心情竟然好了不少。连胸口那股子乱窜的气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长孙诠自我感觉渐渐良好。别人却没注意道他内心的剧烈情感波动,而是被萧庭刚才随口说的两句话吸引了。长孙冲眼睛发亮,细细的琢磨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修齐居然有此等诗才,佩服佩服。”
“随口说的两句歪诗,驸马都尉谬赞了。”萧庭咽了口口水,挠头嘿嘿一笑。真就是随口一句,本想气气长孙诠。没想到又搞成了剽窃。
长孙诠却是一本正经道:“修齐过谦了,这两句绝非什么歪诗,其中韵味悠长,以实蕴理,当得绝妙,足以与当世一流大家比肩。修齐若是应允,我回去之后,立刻便将之收录秘书监诗选之中,流传后世。只是意境悲切,与此时此景不和,不知修齐可否将全诗说与我听?”
长孙冲管着国家图书馆,不光要编史,整理天下典籍,更要记录当朝风物,编纂诗集正是题中应有之意。
“正是,正是,有这等好诗,修齐休要藏私。你若是不说,只怕他心痒如挠,十天半个月都睡不着觉了。”阎立德笑道。
“额……既然如此,献丑了。”萧庭微微一顿,回忆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念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
一首李商隐的诗念完,萧庭本以为会有满场喝彩之声,不料全场却是鸦雀无声。
熊二和那几个匠人就跟听天书似得,一脸茫然,跟在后面的牛老汉一向是脸上挂笑的,这都没什么。可长孙冲、阎立德和萧守道三人,却是一脸古怪的望着自己。
尤其是萧守道,难得的又开始有挤眉弄眼的迹象,好像忍不住想要笑。
恩?莫非连李商隐的诗都镇不住场面,入不了你们的眼?这不科学!
要不然就是这首诗太过于凄凄切切,女人味十足,不像出自男子之手,所以他们才会感到奇怪,萧守道才会想要发笑?是了,这‘云鬓改’三个字女人味实在是太浓了点,哪个大男人会没事照镜子盯着自己的如云鬓角一通瞧。
“诸位,这有什么不妥吗?”萧庭试探着问。虽说是抄袭,可观众这副古怪表情,实在很令人失落啊。
阎立德看看萧庭,又望望那边正在‘自我催眠’之中的长孙诠,然后目光又是一闪,望回萧庭,老脸上一副苦笑,哎的一声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顾忌不好说出口,只是喃喃自语道:“少年人,少年人。”
“我总算是明白,为何这首诗凄凄切切,与眼前此景不合了……”长孙冲道。
“呵呵。”萧庭微微一笑,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这次真是装的,长孙冲是图书馆管理员,文学造诣远超一般文人,萧庭也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用这种万金油式的对应。
萧守道望了一眼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好像在发呆一样的长孙诠,然后脸上闪过一丝坏笑,问长孙诠:“秘书监不妨说说,修齐这诗,为何会与眼前此情此景不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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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气糊涂了
萧守道和萧庭能玩到一起来不是没原因的,这两人骨子里都有点闷坏,还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说白了就是一对坏种。
阎立德碍于面子和身份,不好对萧庭这诗多说些什么,长孙冲却没有阎立德那么多顾忌。他本就是个放浪形骸的家伙,出身背景又大的吓人,从没人能把他怎么着,说话习惯了就事论事,不顾场合,也不太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只凭自己的好恶。
论起来萧守道还是他的晚辈,萧守道问,长孙诠就直接回答道:“此诗深微绵邈,与悲苦之中,却又含着一份灼烈和坚忍,本不是我等俗人所能评点。可我也算是经历过生离死别之痛的人了,对这首诗倒是有几分感触。
想必此诗,是萧兰陵思念心上人时候所做,一对情人儿咫尺天颜,难以相会,实在令人痛断肝肠,正如曹丕所言:别日何易会日难。感叹重聚之难离别之痛……”
“只是,这‘云鬓’二字,却是有些欠妥,修齐可是男儿身。”说到了兴头上,连阎立德也插了句话,不过却是对诗不对人。
“不然!”长孙冲摆手道:“悲而不伤,哀而不苦,虽有‘云鬓’二字未免与修齐的男儿身不协,但这‘丝’与“思”乃是谐音,‘到死丝方尽’一句,却是透露出至死不渝的刚烈决然来。至于‘蜡炬成灰泪始干’,更显出男子汉不畏千难万险。宁死不折的劲头,岂是一般女子所能有?修齐这诗,于男子而言。虽然过于细腻,但因其乃是情诗,细腻些反而更显得动人肺腑,又不失男儿气概,端得是刚柔并济,阴阳交汇的绝佳之作。”
长孙冲管着图书馆,肚子里的果真是有水的。侃侃而谈,片刻见侃侃而谈,引经据典的。把整首诗点评了一翻。
萧庭直听得想笑,可人家把话茬子引到了男女之事上面,这时候笑出来,未免显得自己太过轻薄。于是只能板着一张脸。做出一副被说中了心事的悲苦之状。
见萧庭沉默不语,面色微黯,长孙冲只当是说中了他的心事,拍了拍萧庭的肩膀,道:“修齐休要苦恼,来日之事你我都不可知,未必就没有转机。我借花献佛,也送你一首乐府《作蚕丝》。”
说罢。清了清嗓子道:“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只愿天下有情人,终能成眷属,修齐和你那心上之人,不必再受相思之苦。”
长孙冲虽然是赵国公长子,可向来不涉朝政,更是远离朝中争斗,不属于哪一帮哪一派的,所以这番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
萧庭就要道谢,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长孙诠却忽然凑了过来。
这家伙对于诗词歌赋毫无兴趣,也不太懂,在场的也没什么人太搭理他,于是这边在论诗,他就在边上一个全神贯注的搞自我催眠,好不容易把心境稍稍调整了过来,肚子里的怨气平息了大半。
他毕竟不是聋子,‘自我催眠’的同时,长孙冲等人说话也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零零碎碎的听了些,不过一心不能二用,他正在强烈的‘自我催眠’以调节情绪,因此倒没对听到的那些话朝深了想,只是觉得萧兰陵有什么‘苦恼’、‘痛苦’之类的。
萧兰陵遭罪,对于长孙诠而言可是天大的喜事,他被萧庭挖苦刺激了一天,好不容易逮住个由头,哪能轻易放过。要是能借题挖苦一番,那他这番‘自我催眠’就可算是大功告成,心情彻底能从‘阴转多云’,变成‘多云转晴’。
于是笑呵呵的凑过来,拍着萧庭的肩膀,大声道:“修齐贤弟,看上哪家姑娘了?是不是人家看不上你,无妨无妨,我这个做兄长的去帮你说项……”
话刚说一半,就看长孙冲、萧守道、阎立德等人都面露不可思议之色,睁大了眼睛像瞧怪物似得瞧着他。
长孙诠一个机灵,猛地打住了嘴,隐隐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头。
萧守道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重重一拍住长孙诠肩膀:“哦?想不到长孙明府竟然如此重兄弟情义,既然如此,那就请您上表朝廷,除了和衡山郡殿下的婚约吧。我这修齐兄弟,心里的那个姑娘,可不就是……哈哈……哈哈……”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不太在意人情世故的长孙冲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有点同情的望着长孙诠摇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心想你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喜欢发呆,就跟一边老老实实的发呆,这种话你过来插什么嘴?还帮着说项说项?
他摇摇头,背过身假装望向远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阎立德更是无语,一看长孙冲背过身子,急忙一同转身,假装跟他谈论些诗词歌赋什么的。
长孙诠又不傻,话说到一半就已经醒悟了过来,可不是嘛,他萧庭的这首诗,虽然没指名道姓,可那分明就是写给衡山郡公主的!什么‘相见时难别亦难’,再没更直白的了。
遭瘟的牲口,天杀的贼胚,你萧兰陵也太不是个东西,当着我这个未来驸马的面,大念给公主的情诗,这是根本把我当成活王八来看啊!
“你这个……”这口气实在忍不下去了,什么胯下之辱统统抛到脑后,刚才在心里劝自己的那些话也全部如同浮云飘散,春阳化雪一般无影无踪。长孙诠涨红了脸,指着萧庭的鼻子就要开骂。
萧庭却是不急不恼,一躬倒地。大声道:“原来兄长竟然是乐意成全我和衡山的,以往小弟对兄长多有误会,还望兄长海涵则个!”
“就是就是,诸位做个见证,长孙明府可是亲口答应了,要帮我修齐兄弟这个忙的。”萧守道重重的鼓掌:“仁义啊,太仁义了!”
“我……你……”
长孙诠彻底无话可说。这次真只怪自己嘴贱,没来由的插什么嘴,完全就是送上门找抽。
好不容易消失的那股子气。又在胸中乱闯乱撞的,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不光是气的,更是急的,刚才那些话。若是传到公主的耳朵里。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传到赵国公的耳朵里,至少要落个‘形骸轻薄,不堪重用’的印象 自己这个驸马都尉的位子……悬啊。
长孙诠本也不至于这般不堪,甚至可以说,一个稍稍有点脑子的正常人,都不至于如此,傻呵呵的主动上来找难看。
可一步错。步步错,长孙诠之前的状态。已经被萧庭一步步打击的有点不太正常了。他今日来时志得意满,还讥讽什么‘一声呼哨,从天而降’,结果萧庭还就真的来了个‘一声呼哨,从天而降’,针尖对麦芒,光这一下,就已经将他震得不轻;紧跟着流水线装配出长安县的播种机水车,又进一步的打击了他,紧跟着‘六县尽数’完工,长孙诠的心防彻底被击溃。
他最后那番‘自我催眠’,虽有好处,能调整心态,但也让人陷入一种略微错乱的状态中。最终说出了那句连萧庭都没想到他会说的傻话。
用俗话说,就是气糊涂了。
“兄长,你看你什么时候启奏朝廷,小弟和你一起联名上奏,如何?”萧庭冲长孙诠挑了挑眉毛。
萧庭的眉尖就像是那根戳破气球的针,一挑之下,长孙诠再也憋不住,胸口那股气终于顺着胸口冲出,仰天喷发。
倒也没吐血什么的,只见长孙诠扬天“呃……呃……呃……”了几声,脚步踉跄,咕咚一头栽倒在地,手脚抽抽了几下,就要晕过去。
“快来人啊,长孙明府不行了。”萧守道大叫起来。
“请孙老神仙!”萧庭连忙吩咐,这家伙怎么这么不争气,不就挖苦了两句嘛,至于气晕过去嘛?老天保佑,您要死回家死去,千万别在我庄子上挂了。
不料,听到‘孙老神仙’几个字,长孙诠竟然又活了过来,跟诈尸似得呼的一下坐起来,大吼一声:“不要!”
说完这两个字,他才头一歪,眼一翻,朝后轰然倒下,真的晕了过去。
“这是为何?”阎立德奇道。
长孙冲一把按住了长孙诠的脉,一边诊断,一边问萧庭:“听他的话腔,似乎有些怕老神仙。”
萧庭和萧守道相视对笑一眼,道:“大概是给不起诊金了吧。”
……
这年头所谓的‘文人’,手艺都比较杂,作诗耍剑看病占卜什么的多少都会电,长孙冲给长孙诠把了脉,无甚大碍急火攻心罢了。
最后孙思邈还是亲自来了一趟亲自诊断,药王就是药王,技术比长孙冲这个半吊子强了不少,结论是:中暑加上急火攻心,二者互为柴火,遇之则大炙。
哦,这就放心了,原来是又气又热。那就不关我事了,来了三个人,连身子骨最差的阎立德都没事,就你长孙诠正值壮年病倒了,只能说你老兄平时太注意身子骨了,说不定没事就乱搞些儿童不宜的游戏,以至于掏空了身子骨。
“老神仙,您说有没有这可能?”萧庭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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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画圣药王大慈悲
“他身子不虚,比你还强些。”孙思邈一瞪眼:“在治病活人这事上,休想老夫替你说假话。”
“是是是。”萧庭赔笑。本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指望孙思邈能答应。跟老头子处了这么久,萧庭很清楚孙思邈的为人,大部分时候笑呵呵的百无禁忌,很好说话。但他也有他牢不可破的原则,让他为了某种目的,而故意做出错误的诊断去黑长孙诠,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善恶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坚守道德底线原则的人,也许一时会碰壁,或许会被人看做‘怪胎’、‘异类’,但若是能几十年如一日,不为私情私利而放弃这个原则,萧庭相信,这样的人,终究会得到世人的认可和尊敬。
孙思邈就是这样的人,药王流传于世,让千百年后人称道的,不仅仅是一本千金方,而是‘医德’二字。
“成了,派人送回去吧,也不用专门开什么药,静养几日就好了。倒是阎监正……”
孙思邈站起来,盯着阎立德的脸色打量了几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老尚书怎么了?” 萧庭和萧守道同时问,长孙冲也是面露忧色。连他们都能瞧出来,阎立德的身子骨的确很差,一方面毕竟年纪大了,另一方面,可能是这段时间愁的。
在孙思邈面前,阎立德也是晚辈。孙思邈不多啰嗦,直接一手拉住阎立德的手腕子,另一手弹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按在他的脉上。
片刻后,孙思邈松开了手,缓缓道:“无病,但也不好。你千万记住,决不可再动怒用急,万万谨记。”
“多谢老神仙挂怀了。”
阎立德本人倒是不介意,超然一笑。
“我虚活六十栽。既享了人间繁华,也历过曲折坎坷,虽有沉浮。总算上苍垂顾,这一辈子做的事,都是我心中所喜,也算能施展毕生所学。不负此生了。之前我只担心。万一在播种机做出来之前,我有个好歹,晚节不保不说,即辜负了陛下朝廷,也有愧于关内百姓。如今有了修齐这等俊才,我再无遗憾,天若是要收我,我便慨然而赴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孙思邈点点头,不复多言。
“还是保重的好。”萧庭劝道。
一代画圣人。风采终究与常人不同,心中那点牵挂放下之后,整个人的精神头和之前大相径庭。阎立德抚须朗然笑道:“修齐莫要担忧,这人间画卷啊,老夫已经画遍了,画完了。说不准这青冥九幽,更有别样色彩。”
个人的身体况状,个人最清楚,只是有的人不愿意承认,或者不愿面对自己的肌体感受罢了。阎立德这番话里,隐隐的,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前路。
“罢了罢了,修齐解了我的大难,为朝廷立大功,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何必这般期期艾艾的。”
阎立德见气氛有些凝重,哈哈一笑,对萧庭道:“修齐、守道,你两也终于能松了口气,好好歇上几日。我和秘书监不多打扰,带着水车播种机回工部去也。”
“老尚书且慢!”
萧庭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来,双手捧着递给阎立德,册子的封业上,赫然写着‘天工开物’四个大字。
看到这几个字,阎立德和长孙冲眼睛一亮,不远处,孙思邈挑了挑眼皮,瞅了萧庭一眼,暗自点头。
“修齐你这是……”
阎立德意外至极,今天验收的过程中,萧家木匠管事宋大头已经介绍过,萧家之所以能顺利完成这么大的工程,靠的就是终南山逍遥派留下的这门造物奇术。
世上的‘奇术’,无一不是极为金贵之物,等闲不示于外人,甚至大多传儿不传女。萧家作坊,戒备森严,连苏定方老将军出征的时候,都留下了一部分亲卫专程守护,就是为了守住秘密,可见萧家对这门奇术的看重。
何况这门奇术,已经在实践中被证明的确有着莫大的功效,价值何止千金万金。
“老尚书,京畿八县的工程是做完了,可将作监的工程,工部的工程,还有大缺口。老尚书身上的担子,依旧太重,但愿这本书,能为老尚书解忧排烦于一二。”
“修齐,此物太过贵重,又是你师门至宝……”
“老尚书休要推辞。”萧庭不等阎立本推辞,就道:“这书说穿了,不是什么神奇的神仙术法,而是一套严密顺畅的法子。有了它,以后不光是水车播种机,朝廷再有其它的制造工程,也能依此施行,就算是我托老尚书献给朝廷的。至于我师门……”
萧庭顿了顿,微微一笑,诚恳道:“历代祖师隐于终南山数百年不出,闭门钻研学问,等的就是个清平盛世。如今我恰逢其时,将此书献出,若能利国利民于一二,正是物得其所,也不枉了我逍遥派先贤的一番苦心。”
萧庭这话,半是真心,他希望天下人人过上好日子,希望自己所在的国家强盛,无家则无国,同样的道理,无国亦无家。
至于另外一半,却是私心。早就说了,这天工开物的法子,一旦被证明了能极大的提高生产效率,那是绝对保不住的,朝廷也好,工部也好都会出面来要。甚至那位‘李郎中’都会开口,他可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家伙。
萧家和那种几百年积累的大世家不一样。底子太薄,没有能力和朝廷去抗争。
现在的萧家,虽然有了钱。有了几个得力的人,也和一些家族甚至是皇家结下了不弱的情谊,但远远不到朝廷动不了,或者说动萧家必须考虑全局,有所顾虑的地步。
说白了,萧家想要站得住脚进而发展,就必须让朝廷。让天下人,深切的感觉到萧家的‘用处’,‘好处’。
所以。与其等朝廷来要这本书,倒不如萧庭自己光棍点主动送出去,还落个人情好名声。让朝廷欠自己一个人情,总比自己欠朝廷一个人情来得好。
阎立德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收下。
长孙冲望着这本‘天工开物’喟叹一声。大概是觉得,要是工部,或者说他的父亲赵国公,一开始就诚心诚意的来找,或者说‘请’萧庭帮手,而不是绕这么大一个弯子,甚至有些刻意的避免萧家插手,播种机和水车怎么会搞到今日这般麻烦的地步。
那边孙思邈淡淡开口道:“修齐献出来的法子还少了嘛?阎监正你收下便是了。”
“也好。只当是我代为转交了。”阎立德伸出双手,慎而重之的接过《天工开物》捧在手中。道:“修齐这番心思,老夫也会一同禀告朝廷。”
“无论如何,朝廷都该有个说法,不能白白的拿了萧家的好处。”长孙冲点头道。
……
长孙诠被抬走了,阎立德和长孙冲连晚饭也没顾上吃,急匆匆的带着播种机和水车连夜赶回了工部交差。
萧家开了宴席,外宅是宋大头带着有功的几十个匠人们在院子里吃喝。内宅里,就孙思邈和萧守道还有萧庭,萧淑慎大概瞧出来‘大人们’要谈事,拿着个小碗夹了些菜,跑她自己的小院子里吃去了。
“老神仙不必管她,这丫头最近跟我赌气呢,时好时不好的。”萧庭呵呵一笑,叫一边伺候着的吴嬷嬷吩咐小厨房,加几个菜给萧淑慎那边送过去。
“修齐,这工程也完了,可瞧着你,却好像提不起兴致来。想什么呢?”萧守道咕吱咕吱的在咬一颗撒尿牛丸。
萧守道最近在萧家干活,他倒没什么,他家的牛倒了大霉了。襄城公主心疼儿子,听说儿子喜欢吃什么牛丸,于是他家那些个牛,隔三差五的就有‘断腿’的,萧家最近一段时间竟然牛肉不断,连匠人们都跟着饱了口福,大呼过瘾。
在大唐吃牛肉,那性质跟在后世吃什么老虎、鳄鱼之类的差不多,都是国家保护动物,寻常吃不得。
“想到老尚书那样子,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萧庭喝了口酒,摇摇头道。
能怎么说,就比如,如果为了天下人都能吃饱饭,有人发明了高产稻谷,获得了大丰收,结果有人在收稻子的时候累病的,累死了,这事能怪谁?再比如为了抵御外族入侵,或者开疆扩土的,统帅一声令下,数十万健儿奋勇赴死,有人活着回来成了英雄,有人埋骨他乡尸首化为朽土,这又能谢谁怨谁。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也无关道德和正确与否。可萧庭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看见阎立德这副衰老的模样,心中总是存了片阴霾,始终挥之不去。
要说萧庭来到唐朝的这些日子来,除掉地震的那段时间之外,剩下来,大多都是‘说得多,做得少’。什么同化、商会、商人参加明经、义从佣兵之类的东西都还局限在纸面上或者脑子里,还有什么净水器之类的玩意,有的干脆就是他为了谋个将来,随口故意说说的。
作坊是不错,可那是为了自家,真说到为国为民的大事,也就这生产播种机水车一件。单单是这桩大事,还没完全做完,就几乎害死了阎立德。
要是阎立德直眉瞪眼的怪萧庭,萧庭反而会释然了,但阎立德越是不提这事,萧庭越是觉得不是滋味。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对不住人家,阎家兄弟都是超然潇洒的人物,为人端的是没二话可说。可话又说回来,这不是你的错啊。”萧守道问孙思邈:“老神仙,您说说,阎监正这身子,到底成不成?”
孙思邈最近闷头在家写书,也是有些气闷,来到萧家也算是散心了,适才喝了不少酒,脸上红扑扑。
老头子把筷子放下来,没直接回答,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要不是横死惨死,便没什么好看不开的。修齐啊,你还是太纯良了些,也难怪,若是没有这份赤子之心,也做不出那般细腻的诗文来。”
“我也是纯良的,可我就做不出。”萧守道指指自己的鼻子。
“你?”孙思邈呵呵一笑:“我说句实在话,你们这样贵养大的孩子,人命在你们眼里,还真不算什么,除了亲近的人,其余外人的一条命,在你眼中,恐怕还不如一条猎犬来的重要。”
萧守道嘿嘿一笑,不说话。这话不假,就好比萧庭,萧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不要说萧淑慎、牛老汉、熊二他们,就算死了个丫头,萧守道相信,萧庭心里都必然会难过好一阵子。
扪心自问,他自己绝不会。他家里,除了父母,几个兄弟姐妹,其余的人,在他眼里大多也就是个物件,一个下人,死了便死了,他想都懒得想。
“修齐呢,是山里长大的,百姓出身,寻常百姓的日子过多了,过习惯了,对性命就特别的看重。别管是谁的,只要是一条命,那就不该轻易的没了。连萧淑慎那丫头,都知道爱惜田鼠的命了,何况是修齐。”孙思邈道。
老头子说的很到位,后世来的人,习惯了热爱生命,热爱自己的,热爱他人,甚至热爱狗啊,猫啊这些小东西的,只要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都不是小事。
“从救灾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对于性命这东西,抱着几分难得的敬重,这是对的。”
孙思邈指指萧庭的鼻子:“你若是个不爱惜性命的,老夫也不会坐着跟你喝酒,更不会在陛下面前帮你说那些个好话。”
“说白了,就是心软呗。”萧庭笑道。
“心软?玄奘大师跟我说过句话,怎么说来着……恩,有道者,以菩萨心肠,施展雷霆手段,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孙思邈今天话也比较多,拿起筷子在盘子上敲了两下,发出铛铛的脆响,然后用筷子尖指着萧庭和萧守道:“修齐你年轻,一身的本事,陛下把你看的很重,将来免不得是要大用的;守道你出身好,也是个有才干的,早晚也要崭露头角。
无论什么时候,到了哪一步,都记着老夫今天说的。你们一句话,一个决定,保不住就要有成千上万的人赴汤蹈火,死人不可怕,也避免不了,历朝历代做大事,就没不死人的,不用因为怕死人,就缩手缩脚给自己增了束缚。
可话说回来,死人不可怕,并非因为人命不值钱,相反,就是因为人命太金贵,所以绝不该糟蹋人命。为政也好,领军也罢,在心里头,莫要存了死人‘无所谓’的念头,这就是大慈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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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两禽兽
和孙思邈萧守道喝酒喝到了半夜,几个人越喝越多,话头子也止不住了,从生死性命谈起,聊到人生,聊到天下,聊到山海经,聊到青冥之上九幽之下,一通又酸又长无边无沿的鬼扯。
然后好像还吟了诗。
不算萧庭的抄袭金手指,这三人在诗词方面可谓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三个臭诗篓子,‘诗才’最好的萧守道也仅仅停留在‘一只两只三四只,飞入花丛都不见’的入门程度。
诗酒画剑琴,最后好像还聊到了女人,孙思邈说我年轻时候爱过一个人,她的心曾是那么单纯,只愿意陪我一世一生,让我心疼也让我爱怜,多希望可以留住时间,让她能永远在我身边……
反正后来孙思邈打死不承认自己讲过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萧庭却记得就是孙思邈亲口说的,萧守道一口咬死是萧庭喝多了在唱歌,到底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人活的岁数太大也不好,要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亲人们,一个个先自己而去,人生七苦,生别离就意思就是命运活生生的在人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永远不还。老头子口中那个‘那么温柔那么单纯’的女人就是他的亡妻,死了二十多年了。
裴行俭不在,没人能在酒桌上称霸,最后这三个人先后都喝的断了片。
一觉睡起来,已经是下午了,头还有点发晕。问了问下人,知道孙思邈一早就酒醒闪人了。老头子身体素质不是盖的,三个人都喝到吐,他年纪最大的一个。反而最先酒醒。
隔着一个院子,就能听到萧守道如雷一般的鼾声。有下人要去叫他,萧庭拦住了,堂堂的玉面萧三郎,长安城里出了名的俊朗风/流人物,竟然像个粗鲁脚夫似得呼噜震天。这段时间真是把他给累坏了,让他多睡会吧。。
“爵爷,老神仙临走的时候留下这个,让我交给你。”熊二拿了本小册子递给萧庭。
萧庭翻开一看,扉页上写着‘五禽戏详注’,里面像是连环画,上面一页页都画着几个摆着各种姿势的小人。小人的身上还标注着人体经脉的穴道什么的。孙思邈在每个小人的边上,都用蝇头小字写了注解。
“老神仙说,这五禽戏是华佗老祖传下来的。练之有强身健体,养气凝神的功效。他老人家练了一辈子,又配合着道家吐纳的法门的典籍和医术,做了些增补改进,让您没事就按着上面操练操练,对您的身子骨有大有好处。”熊二道。
孙思邈常年练习五禽戏萧庭是知道的,他几十年都在天下各处行走,这年头没个交通工具。全靠两条腿,而且丛山峻岭之中多有猛兽出没。荒郊野外也常有盗贼强人,要是没有强悍的身体素质和不错的武艺,老头子活不到现在。
萧庭不知道孙思邈的武艺如何,但是力气却是领教过,像他这个身板,孙思邈能轻松的给他提溜起来。
“你是行家。你瞧瞧,这到底是健身的,还是练武的?”萧庭把改进版五禽戏递给熊二。
健身和练武大有不同,健身是调养身体延年益寿的,练武则是为了克敌制胜。练了一辈子健身法门的大师。未必能打过一个街头泼皮,但要是比谁活得长,那肯定是健身大师。
“嘿嘿,您睡觉的时候我就瞧过了,老神仙让我瞧得,跟您的说法一样。我琢磨着,这东西算不上武艺,因为它没个招式,里面的动作姿势,用来操练是好的,可用来对敌怕是不行。不过,要说它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也不太对,因为有了吐纳的筋脉的东西在里面。说起来,这更像是个‘打底子’的东西,您练练没坏处,练熟了之后,将来不管是要健身,还是真的练武,都能事半功倍。”熊二解释道。
他这么一说萧庭也明白了,这就是门基础学科,练武和健身不是完全泾渭分明对立的两件事,身体素质提高了,对练武当然有好处,相反,一个刀都提不动的痨病鬼,再怎么下苦工也练不成上等的功夫。
看着小册子上那些孙思邈注解的蝇头小楷,萧庭估计这东西就像是自己以前的‘天工开物’,属于孙家的‘秘术’,不轻易外传的。
既然得了宝物,左右也无事,就让熊二在一边‘护法’,按照小册上的先操练起来。
这五禽戏,最早起源于《庄子》中记载的‘熊经鸟伸’,只有鸟和熊两个禽兽,后来到了华佗,禽兽家族成员变成了五个,书有记载:‘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仿效虎之威猛、鹿之安舒、熊之沉稳、猿之灵巧、鸟之轻捷,经年累月的练习下来,除病强生,到了九十岁,还‘耳目聪明,齿牙完坚’,这点就比较吓人了。要知道人类到了七十岁之后,身体衰老,最早丧失的就是听力,然后牙齿脱落,这都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
什么叫逆天,抗拒自然规律就是逆天,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华佗的五禽戏就是一本逆天的秘籍。再扯远一点,后世的人差不多整天都在逆天,科学研究是逆天,吹空调是逆天,熬夜也是逆天。
其实仅仅从效用而论,五禽戏未必就胜过太极拳多少,萧庭后世也见过练了十几年太极拳的老人,耳聪目明。不染小病的,关键还是要持之以恒的练习。
不过加入了孙思邈的吐纳之法后,这五禽戏有有点不太一样,每一个动作和呼吸是相互配合的,练起来难度要陡然增大不少。
“习惯了就成。一开始有点怪怪的,等熟了。就不用摆这些姿态,也不用刻意的去呼吸吐纳,一举一动之间浑然天成。”
熊二也跟着在练,练‘熊罴之态’,整个人像一只人立而起的大黑熊,双手半曲,举在脑袋两侧,好像随时准备扑人的样子,就差胸口没用白垩粉画一个v字型。
他一边说。一边同手同脚的朝前行走,每走一步,就配合和一呼,一吸,再一个深呼吸三下。
萧庭则在练习‘猛虎之态’,身子微微俯下朝后微缩,半抬着头死死的盯住熊二的一举一动,随着熊二移动。萧庭也像一只准备捕食的老虎一样,绰在后面。看似浑身放松,但肌肉其实已经紧绷了起来,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
“照你这么说,要是练熟了,不就是等于‘上了身’?嗷?”萧庭甩了下膀子,朝前‘迈出一步’。
“差不多就这意思。到时候您再学武艺招式,功夫也也很快就能上身。”
大熊好像发现了被老虎跟踪,在院子里一转身,冲着‘老虎’一挥熊掌,仰头张嘴大叫示威。
萧庭一扭屁股。想象着身后有一条不存在的尾巴,像钢鞭一样竖了起来。
其实老子有钢鞭,不过是长反了。萧庭心想。
才练了几下,萧庭总算明白,为什么五禽戏,哪怕是华佗版的原版五禽戏虽然有着不错的健身效果,但却一直无法有效普及的原因了。
练习五禽戏,姿势实在太难看,纯粹就是模仿野兽的一举一动,很难想象堂堂的世家子门,自幼讲究礼仪风范的王宫贵胄们,像野兽一样群魔乱舞的场面。
“吼吼!”熊二大声的吼叫着,据说这样模样狗熊吼叫可以促进吐纳。
萧庭一扭腰身,跳到了花园子里的一块大青石上,撅着屁股冲着熊二“嗷嗷嗷”。
萧淑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院子外走进来,看到这情景,一愣。
“两个禽兽。”小丫头嘀咕了一声,昂着头一扭身闪人。
……
还真别说,装了半天老虎,身子果真松快了不少,当老虎的时候浑身紧绷绷的,从老虎重新变成人之后,非但没有练武之后的疲惫,反而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有一股力气要喷涌而出。
快到傍晚的时候萧守道也睡醒了,跟萧庭打了个招呼,晃晃悠悠的回家去了。工匠们在作坊里困了几个月,他同样陪着监工几个月没回家。
萧庭去大作坊转了一圈,给所有的匠人们发了一大笔赏钱。
幸福的烦恼随之而来,长安六县工程的油水丰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赏钱太多匠人们根本拎不动,以至于住得近的几个人不得不合伙雇佣一辆大车运钱。
“这段时间诸位都辛苦了,拿着钱回家休息些日子。”萧庭给诸人放了假。
林木凑上来,禀告道:“爵爷,俺们几个家在外面的人商量了下,想把家眷户籍,转到您府上来,不知成不成?”
萧庭盘算了一下,庄子上的户籍始终在三百户晃荡,也不差这几个户,况且都是庄子上的一线工匠,把家安在兰陵庄子上好处多多,免了不少后顾之忧,于是点点头:“成,去跟牛管家说,让他去办。”
匠人们带着赏钱闪人了,诺大的作坊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没了前些日子的喧嚣,忽然显得有点冷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反诗?
忙碌了太久之后,猛地轻松下来,站在空空荡荡的作坊里,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空虚感。
看门大爷还在,带着两条黄狗留守,平时有联防队员三班巡逻,就是没了以往赶工时候的那股子热闹劲。
萧庭望着那两条趴在晒肚皮的黄狗,忽然有种感觉,萧家上上下下,第一逍遥的,恐怕要属这两位……
至于,第二逍遥的,不,第三逍遥的,绝对是熊二。
咱是人,不能跟狗比,可以和熊二比,咱也跟着熊二学着过几天逍遥日子再说。
逆天秘籍在手,和熊二两个相互扮演禽兽相互厮杀,一会你咬了我的尾巴,一会我踩了你的蹄子的,杀的人仰马翻。
杀的累了就到家里修的澡堂子里泡泡澡。说来好笑,新修没多久的澡堂子,享用次数最多的,算起来居然是高阳这个外人,还是个女人,还是个有丈夫的女人。
“要是我家婆娘,我能给她四条腿都打折!”熊二围着个大浴巾,一边帮萧庭搓澡一边说。习惯扮演禽兽之后,人在熊二眼里,也成了‘四腿兽’。
“要是你家婆娘,她就不会干这事。话说你怎么还不娶一房婆娘?宋大头那边去提亲,人家都答应了,没多久就办喜事,你要是看上谁,我给你说去。”萧庭翻了个身,问熊二。
“婆娘?烦得很,没意思。”熊二憋了憋嘴,很是不屑的样子。
“你到底是不喜欢女人,还是没遇见喜欢的女人?”萧庭有点好奇,这家伙要是不喜欢女人,这事可就闹大发了,两个人整天光着腚在一个池子里洗澡。还擦背什么的……
“咋不喜欢?可喜欢吃酒,就一定得开个酒楼子嘛?俺可懒得去打理。”熊二道。
“我去……服了!”萧庭又一次被熊二的智慧深深折服。这人也就是投错了胎,要是生在文人家,即便成不了圣人,也是一代亚圣,说不准能和弗洛伊德比肩。
……
时间太短。暂时没感到改良版五禽戏的威力,不过每天练练这东西,精神头是的确旺盛了不少,人也变得比以前更有活力,有那么点欣欣向荣的意思。
这日正练着‘鸟形’,为了符合大鸟‘展翅腾飞’的意境,萧庭还特别踩着熊二的肩膀爬到墙头上面,一个金鸡独立,双手在身体两侧展开。
还没等飞起来。就见牛老汉隔着两个院子急匆匆的跑过来。
礼部侍郎魏华宣旨来了。
赶紧七手八脚的从墙头跳下来,换上官服,在正厅接旨。
京畿八县的任务尽数完工,萧家占了头功,其余八县也有个协从得力的次功。
前两天就听说长孙诠卧床不起,让叶班头打探了一番,还真就是病了,后来请了大夫来诊治。说是什么气血郁积’,要顺气静养。八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活该他病,屁事没干跟着分功劳还不满足,太贪心,他不病谁病。
除此之外,萧家献上奇书《天工开物》,为酬其功嘉其心。朝廷给萧庭封了一个‘朝散大夫’的文散官,从五品下。
之前就说过,朝廷的官分为职事官和散官,这散官也叫“散位”,来标志其个人身份。一般来说。散官按资历和功绩升迁,而职事官则是量才使用。
也就是说,职事官,注重的是能力,随才录用;而散官,靠的是功劳,或者一点点的熬年头混资历提升的,有天大的本事,功劳不够,也不可能直接来个‘开府仪同三司’或者‘骠骑大将军’之类顶级散官,得有切切实实的功绩才成,功绩越大,散官职就越高。
就好比上次萧庭得了一个‘翊麾校尉’ 的武散官,是因为献了几个对付突厥的法子,在‘武功’上对朝廷有所贡献。但这几个法子毕竟尚且处在纸上谈兵的阶段,还远远没有开花更不要提结果,没为朝廷带来实实在在的成效,因此只封了从七品的‘翊麾校尉’。
而这次生产播种机水车,贡献《天工开物》,却是切切实实的给朝廷帮了个大忙。
尤其是主动贡献天工开物,更是透着一片拳拳的忠、诚之心。
农耕为国本,朝廷对于农业的重视远超一切,甚至压过了对外的战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天工开物已经被证明是‘利其器’的绝好法子,因此旨意中对于萧庭的几个评价里,最高的一个正是‘固国本’。
这三个字,也是一大堆充满古韵的评语当中,萧庭这个半文盲唯一能听明白的。
从五品,在文散官序列中,已经算得上中层。
从魏华手里接下旨和官袍等一应物件,萧庭心里有点自恋的想,一个从七品武散,一个从五品文散,虽说还不到文成武就的地步,至少也算是文武双全了吧。
本来是件喜事,可抬头一看魏华那张黑脸,萧庭就高兴不起来,甚至有点忍不住的去仔细回忆,老子是不是真欠过这孙子钱忘了还?
懒得跟魏华多计较什么,客客气气的迎进来,客客气气的送出门,除了场面官话,多余的一个字也不说。
魏华走后,萧家院子里的下人们以牛老汉为首,一溜排跪下来,口呼恭喜爵爷。
“没什么好恭喜的,又不是升官。”
从五品其实不小了,可除了最初那点子自恋之外,萧庭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朝散大夫是从五品,县男也是从五品,还是从五品上,论起来品级上没提高,无非就是多拿了一份现在看来已经无足轻重的从五品俸禄罢了,又不能世袭。
朝廷的官职不是白给的。领导提拔下属的目的无非是让下属更卖命的干活。上次的‘翊麾校尉’就差点让自己去当大头兵,冒着天大的风险跟李郎中打了一架才暂时脱身。得了这个朝散大夫,以后就能理所当然的参与政务,指不定朝廷又要给派什么艰难的差事。
倒不是萧庭怕苦怕难,而是如今朝堂上的局面有些风云诡谲。
听高阳说,许敬宗李义府两位老兄自从升了官。就跟打了鸡血似得,有事没事就跟赵国公呛声,大有凡是赵国公支持的,我们就反对的架势。
这两人在朝中混迹多年,很是有一帮子狐朋狗友门生故旧,况且朝廷中善于揣测圣心,望风向势头的官员本也不少数,以前没人出头挑事,大家都不说话。现在有他两当这个出头鸟。居然引出来不少跟风的。
虽说官都不大,还无法影响到高层级的小朝会,但在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上,太极宫里已经不仅仅只能听到长孙一派的声音了。
偏生这两个人又是油滑的狠,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滴水不漏,赵国公一时半会的也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萧庭估计,抓不住是一个方面,懒得抓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赵国公未必就真把这两个浑水摸鱼插科打诨的小子放在眼里。
陛下一副笑看风云垂拱而治的样子。朝廷里你来我往搞了半天,最后还得让陛下来做个最终的评判。陛下倒是一碗水端得平。也不是次次都支持李义府许敬宗他们,相反,大半时候,还是支持赵国公的。
谁让人家赵国公的确有本事呢,见识也好,应对朝廷政务的能力也罢。都高了许敬宗李义府一筹。
后者也不傻,知道自己在能力上不如赵国公,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死死的咬住一条:立武昭仪为皇后。平日里,开口必言陛下圣德。闭口就是武昭仪贤良淑德,不知道的,还以为武昭仪是他两的亲娘,就差没在脑门上刻着‘我是陛下的铁杆支持者’几个字。
这要多大的脸,才能刻的下那几个字?
朝堂政务上纷纷乱乱的,武将们却集体噤声。每次开会,一排人几乎从头到尾都在睡觉,程知节走了之后,敢在朝堂上打呼噜的不多,可说话的武将同样没有。
像英公这样看的明白透彻的人精,干脆长期告病,辞了大半的差事,连朝都不上在家弄孙怡情。
据说他家那小孙子争气的不得了,才几岁的小小年纪,就吟的一手好诗。
李敬业嘛,有名的很,几十年后害死一户口本的家伙。 除了有才,能处处给李绩长脸,还有个隔代亲的原因,加上这小子爹死的早,几个因素加在一起,给英公当成宝贝一样疼着,是英公的心头肉。 据说如今英公府上,这位小爷才是真正的家主。
李敬业那边先不管,这小子惹事还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总之李治和赵国公别苗头,为难了朝廷这帮子武将。陛下是高祖太宗嫡亲血脉,九五正统,全国上下效忠的对象;而赵国公却是并肩战斗了几十年的老伙计老弟兄,虽说这两年时常有狂妄失礼之处,可大节上并无过失,相反,于朝廷也是有大功的,朝廷的政务更少不了这位金樑玉柱。
这两位闹起矛盾来,一群老将,帮谁都不好。
英公请病假不上朝,程知节更是发扬了他那种‘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风格,干脆放马疆场,远离了长安,不这趟浑水。
要不是高阳说这些,连萧庭之前都没有想到,陛下和赵国公之间,已经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地步。连程知节这种曾经‘护卫太子三个月’,有着拥立天功的老家伙,都要赶紧想办法避嫌。
李义府次次上门,话里话外的都透着把萧庭拖下水的意思,甚至不止一次的露出,我等愿意以萧兰陵马首是瞻的暗示。
恐怕他心里也是明镜儿似得,为了抱陛下的大腿,和赵国公是结下大梁子了,要是最后输的是陛下,他和许敬宗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想要拉萧庭这位如今在明眼人看来,天字第一号的宠臣,挡在他两前面。
这种时候,身处朝廷漩涡中心的大佬们都避之不及,萧庭这个只有半只脚踩在朝廷里的闲散小小爵爷,又何必主动去投身洪流,做这个针对赵国公的急先锋,或者说李义府等人的挡箭牌?
按照正常的历史,赵国公倒台之前,狠狠咬死了一批人,也恰恰是因为赵国公咬人咬的太狠太多,凉了不少老臣的心,倒台的时候甚至没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反而很有‘罪有应得’的意思,更衬托出李治陛下的圣明。
萧庭既不想当被赵国公咬死的那一批人,也不想出头去和赵国公死磕,弄得过弄不过是一说,就算自己真霸气外露,最后弄倒了‘有小错无大罪’的赵国公,对于自己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到时候恐怕真要成为‘孤臣’了。
孤臣也不是一定不好,张廷玉、海瑞、四皇子胤禛这些人都是孤臣,一样是名垂青史,善始善终。可孤苦二字不分家,当孤臣,同时也意味着是‘苦臣’,当了孤臣,就变成了一台摒弃个人情感,毕生给皇家卖命的机器,真真叫做‘蜡炬成灰泪始干’了,那种生活状态不是萧庭想要的。
但更多的孤臣,下场还是像晁错、商鞅这样的,得罪了天下人,最后连皇帝都保不了或者不想保护了,落得一个尔曹身与名俱灭的凄凉下场。
“臣子嘛,忠心是要有的,事情也要做,不过那些事要抓紧做,哪些事能先放一放,这却是大有讲究。你年纪轻轻的能看明白这点,倒是让我意外的狠。既然你看得明白,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说到要紧的事,你瞧瞧这个。”
高阳如今就差没把床搬到萧家来了,萧庭刚轻松了几天,这女人就又风风火火的上门,拿着一叠纸,朝萧庭面前一甩,啪的一声。
“瞧什么?”萧庭凑过去翻了翻,一叠宣纸上,每一张上都写着一首七律,正是自己那天抄袭的李商隐
。
“这是你写的吧。”高阳问。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萧庭奇怪道。
“有什么不妥?当然不妥!”高阳伸出一根手指在纸上点了点,一本正经的对萧庭说:“你惹下大事了!”
萧庭一愣?大事,什么大事?难道这是反诗。开什么玩笑,就是搁在焚书坑儒的秦始皇时候,这也算不上反诗吧?
“到底怎么回事?”萧庭琢磨着,是不是这女人神经病又发作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挑明
鉴于高阳有过吓唬人的历史,萧庭早就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这次倒没太过吃惊,心想是不是这娘们神经病又犯了,故意吓唬自己来着?
主要还是心里有底,这首诗就算是放到文字狱大行的乾隆朝,也跟反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见萧庭不慌不忙,高阳果然有点气馁了,瞪了萧庭一眼:“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居然吓唬不住你了。”
萧庭无语:“你有点正形没有?不行我带你去孙老神仙那瞧瞧?”
“瞧什么,我又没病。”高阳自顾自的坐下来,拿着一叠诗稿冲着脸扇风。
这几天秋老虎厉害的狠,好像又回到了夏天似得,高阳穿着一件半截袖子的短衫子,露出了两条莲藕般的小臂,白生生的晃眼,看着有点让人发燥。
萧庭一转身,从后面的柜子里抽出一大叠稿纸,在高阳面前一晃:“诺,小说稿子,言情武侠一块,一共六千字。以后有事没事的少吓唬我,我这人不惊吓唬,再来两次,我小说也不敢写了,省的犯了什么忌讳。”
“那可不成,一大群人等着看呢。再说了,你当陛下是秦始皇呢,焚书坑儒啊,小说里的那点子事没人当真,听说后宫里和长安各大府里都有流传的,难不成一块给杀了。”
高阳笑嘻嘻的一把把稿纸抢过来,随手翻看了几页,才放下稿子,满意的点点头,才笑道:“也不是全吓唬你,你那首诗真真招惹了不少的是非出来。骗了一大把眼泪。”
说来话也不长,长孙冲把诗稿给流出去了。
长孙冲为人俊朗风雅,又向来少理政务不参与朝廷争斗,少了几分俗气,难得的是对亡妻长乐公主情感笃深,因此在诸多驸马都尉之中。向来是评价极好的。
太宗皇帝比较能生,有二十多位公主,自从长乐公主薨了之后,长孙冲这些个大姨子小姨子不乏爱心泛滥的,有事没事就朝他那跑。中年老男人的杀伤力不可小觑,再加上长安城附近整天闲着没事的贵妇不在少数,久而久之的,长孙冲的秘书监,竟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贵妇聚集地。
秘书监在长孙冲的打理下。端的是个清静雅致的地方,贵妇们也不管长孙冲乐意不乐意的,隔三差五的就去秘书监搞点诗会什么的,简直把堂堂的朝廷衙门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前两天又在秘书监有个诗会来着,来了几个公主,一大群郡主县主什么的。一群人憋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佳句,反而又扯到小说上去了,说着说着。杨逍和皓祯两派的拥趸者又例行展开撕逼大战,火药味渐浓。
长孙冲眼瞅着场面要失控。赶紧出面调和,说什么诗会本是雅事,姐妹们何故拳脚相加?我近日得了一首佳作,正好与诸位姊妹共赏,说完大笔一挥而就,把萧庭的那首春蚕到死丝方尽写了出来。
诗稿一出。前一刻还要全武行的公主郡主们,一个个不吱声了,几个年纪大点寡居的,眼眶子就开始发红,眼泪啪嗒啪嗒朝下掉。
高阳也在场。看到那诗,起先以为是长孙冲怀念亡妻所做写的,抹了抹眼泪,就劝慰长孙冲。长孙冲连忙解释,这诗可不是出自我的手笔,而是萧兰陵,诺,就是写杨逍和皓祯的那位。
“衡山是个命好的。”不知道哪位公主幽幽的叹了一句,然后一片唏嘘感叹。
高阳声情并茂的把昨天诗会的过程说完,然后笑道:“你瞧瞧,好好的一场诗会,就给你一首诗给坏了气氛,一个个都搞得悲悲切切的,眼珠子断了线似得朝下淌,先说你萧兰陵怎么怎么的情深意重,再说衡山她如何如何命好,最后变成了声讨自家男人的诉苦大会,你可不是惹祸了嘛。”
没想到随口抄袭的一句诗还有这种作用,团结了一大批未来的大姨子小姨子,这是萧庭所料不及的。不过凭一首诗,就能让人掉眼泪,甚至改变对另外一个人的看法,这种事情也只有这帮子文艺女青年能做的出来。
“那边怎么个反应?”萧庭冲衡山郡公主府的方向努努嘴。要说别人哭萧庭都能接受,可脑子里一想到李婵儿望着一份诗稿流眼泪的样子,实在有点违和。
“哭倒是没哭,这丫头从小性子就奇怪的狠。遇到大事从来不哭,小事上倒是经常淌眼泪。”高阳道。
“总该有点反应吧?”
“有啊。她读了你那诗之后,足足半天没说一句话。昨儿个下午,忽然把陛下派去的千牛卫,挨个叫到府里去陪她练武……”
高阳笑的直打跌:“你说说这丫头多坏,那些千牛卫哪敢朝她动真格的?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进去,鼻青脸肿的出来,领头的那个给打的人样子都看不出来……”
领头的那个?萧庭一愣,哎妈呀,误伤自己人了。赶紧就问:“没留残疾吧?”
“那倒没有,就是皮肉伤。说来也是奇了怪了,领头的那个偏统领,一边挨打一边大叫我冤枉,可问他冤枉什么,他又咬死了不肯解释。你也知道衡山那性子,那家伙叫的越凶,越是不说,她打的越狠。你得空去看看,现在一排千牛卫,一个个包的跟粽子似得,顶着大日头在门口站岗,那场面可是稀奇的狠……”
可不是稀奇嘛,千牛卫都是大内侍卫,谁敢打?这一通打,少说打掉萧家五百贯,婆娘惹下的祸还得自己去收拾,有空得去看看。慰劳慰劳这帮子‘自己人’。
“我算是瞧得透透的,你这边小手段接二连三的,她那边也是摆出死撑到底的架势,你们两是铁了心要在一块了。现在下到坊间物议,上到我那群姐妹们,好像就压根忘了还有长孙诠这个正牌的驸马都尉。处处把你跟衡山连在一起。”高阳道。
萧庭笑了笑,没说话。舆论和亲友团的支持,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都不是决定性的。最终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皇帝和赵国公。换句话讲,就要看在皇帝和赵国公眼里,自己这个兰陵男爵到底价值几何。皇帝愿不愿为了自己和赵国公撕破脸,赵国公愿不愿意为了自己,和长孙操一脉撕破脸。
打铁还得自身硬。
“你还有什么事?”萧庭拿出一堆稿纸。准备继续写商会章程,头也不抬的问高阳。
“你就这么烦我,两句话一说就要赶我走?”高阳一瞪眼。
“不不,孤男寡女的,怕损了您的清誉。”萧庭随口敷衍了一句。
“你当我是憨子?跟我讲这种话。个人的事个人心里再明白不过了,我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高阳有点幽怨的哼哼了一声,眯着眼望着萧庭,恨恨道:“我瞧你两。就是把我当个物件,派的上用场的时候就好言好语的哄着。眼瞅着没用处了,就一脚踢开,连句哄人的假话都不愿意说。”
萧庭听到这话,头大如斗,大姐你这是什么节奏,比我大了快一轮了。外面等着您临幸的男人,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您跟我着撒什么娇,使什么怨气?
可话不敢这么说,真惹毛了她。这神经病娘们真能一把火把宅子给点了。
想了想,放下笔,把原本准备写章程的稿子推到一边,趴在案上,正色道:“殿下,说白了,我这宅子本就是您的。您愿意来就来,在这吃饭洗澡都随便,真不介意,我把后半拉宅子都化给您,您在这住上一年半载的都成。闲着没事,您要是高兴,吓唬吓唬我也成,我胆子虽然小,可也不至于被轻易吓死。就是一条,咱能非礼勿视,非礼勿行嘛?这些话,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她怎么想?我以后怎么见她?传出去,世人把我萧兰陵当做什么人来看?”
这话在萧庭肚子里憋了有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由于种种原因,萧家,或者干脆说就是自己,和高阳公主走的太近了,近的已经有点过格。街面上甚至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的开始传。
萧庭倒不是个介意别人怎么说的人,但现在却是个敏感时期,自己和衡山两个废了老大劲朝一块凑,再加进来个高阳,水太浑了。
其实还有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小心思。要说对高阳有什么爱情之类的东西,那是扯淡。可换个角度来说,作为女人来说,高阳外貌身形,都属于‘尤物’那一类的, 萧庭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整天对着这娘们,要说一丁点冲动都没有,也是骗人的话。
高阳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大概习惯了和男人亲近,未必就是故意的,有时候说着话什么的,就会自然而言的流露出点撩拨的小动作,比如抛个媚眼,甩个奶什么的,经常搞得萧庭一愣一愣。
虽说高阳和衡山姊妹情深,还不至于到主动勾引萧庭的地步。但世事难料,干柴烈火整日厮混在一起,万一哪天酒上头,来个擦枪走火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到时候先不说朝廷,就算对自己对衡山,甚至对高阳都交代不过去。
所以,有些话,还是挑明了比较好。即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奢望,也别存了什么误会,就算以后还来往,心中也存了个坦荡的意思。
“成,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这不是怕损了我的名声,而是担心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坏了你的名头,以后不让我来了,是不是?”高阳挑着下巴,仰着脸问萧庭。
挑下巴这个动作衡山也常做,高阳一抬头,很有几分衡山的影子。
“殿下这又是哪里话?本是两好和一好的事,你这么一说,倒变成两害了。”
萧庭一拍脑门,无奈道:“这样,我搬出去住,您来住,爱住多久住多久,把驸马带来住都成,这总不能说,我不让你来了吧?”
“为了躲着我,连宅子都不要了,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高阳气的胸脯起伏不定,两只杏眼含煞,死死的盯着萧庭。萧庭给她盯的有点发毛,越解释越错,干脆不说了,把稿纸什么的拉过来,低着头准备假装写字。
“装什么装?写个屁的字!”
高阳一把把稿纸拽过来甩飞了,然后顺势趴在桌案上,面对面的望着萧庭。
“要我不来,也成。”
高阳把脸凑到萧庭面前,露出一个危险而诱人的笑容,腻声道:“那你也给我写一首诗,我满意了,以后就不来烦你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赠诗
“给你写诗?”萧庭一愣,这又是玩哪出,好端端的我给你写个毛的诗?
“对啊。你不是会写诗嘛?给我写一首,我满意了,开心了,心满意足了,以后就不来烦你。”
高阳趴在桌案上,双手撑着桌面,凑到萧庭耳朵边上小声说,一股子温热气息像直朝萧庭耳朵眼子里钻,像毛刷子似得,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她双臂紧紧的夹住了胸脯,挤出一条骇人的深沟来。
又来这一套!萧庭定了定心神,这神经病娘们以往就是,有事没事就这么搞,自己稍微一个意志不坚定两个人说不准早就滚大床上去了。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跟她把话挑明。
“不是说烦不烦的问题……算了算了,写诗就写诗,你坐好。”
萧庭一歪脑袋,让过了高阳的脸,然后拿过笔,随手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高阳:“行了吧?”
“才思横溢啊,人家曹子建还是七步成诗呢,你想都不带想的就写出来了,我瞧瞧。”
高阳接过来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曰不见兮,思之如狂”。
“糊弄事是吧?我也是读过书的,少拿乐府里的东西来糊弄我。还什么思之如狂?我看你是畏之如虎吧!”
高阳脸一板,把纸给搓成一团朝萧庭丢过去,瞪着眼:“重写!”
说完,不等萧庭动笔,高阳眼珠子滴溜溜了转,连珠炮一样补充道:“不许抄现成的。不许糊弄事,要真情实意,适合我的,还要让人一瞧就知道这诗写的就是我。”
“那我没本事。”萧庭耸耸肩,摊开手道:“让人一看就是写你的,我可没这么大的诗才。实在不行。我请阎监正给你画一副,那东西绝对像,一看就是你高阳。”
“那我也不管。”高阳也学着萧庭的样子耸耸肩,然后朝后一靠,双手张开摊在身后的靠几上,望着萧庭:“反正你写不出来,我还就不走了。”
“殿下,你这就是难为人了,大家都是体面人。玩泼皮无赖这一套不太好吧。”萧庭道。
“哦?你萧兰陵也怕人玩破皮无赖这一套,嘻嘻,倒是头一次听说。”
高阳一脸坏笑:“外面都传,萧兰陵天不怕地不拍,我今儿个才好不容易知道你痛脚在哪里,当然不能轻易放过。没二话的,不给我写一首好诗,我左右是不会走的。到时候话传到衡山耳朵里,嘻嘻。你说咱们两谁倒霉?”
“我倒霉,遇上您算我倒霉还不成嘛。”萧庭无语。
“要不这样。”
高阳冲萧庭眨眨眼睛,故意挺了挺胸脯,小声道:“我干脆成全了你,你就算倒了霉,好歹也能实至名归。总比背一个空头黑锅来的好,怎么样?”
怎么样个屁!萧庭上上下下打量了高阳片刻,点点头:“这可是你逼着我写的,写完了你可别骂人。”
“我的好兰陵男,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骂?你倒是写一个来我瞧瞧啊,水准不能比你写给衡山的差。这一时半会的,你要是真能写出来,我还就真服了你。非但说话算话,顾忌着你的名声,就算以后你两真就把我当个物件用,我也认了。”
高阳笑的得意,拿起笔递给萧庭,“写吧,我瞧着呢。”
“好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写。”
萧庭接过笔,心想这可怨不得我了,老子从小到大正经事没学过什么,歪诗还是背过几首的,你非要写,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稍稍一沉吟,过了便脑子,挥手在纸上一写而就。
“诺,拿去,按您的要求,不是现成的,真情实意,意境水准绝不比之前那首差,关键是,这诗啊,让人一瞧就知道是您高阳殿下,再贴切不过了。”萧庭搁下笔,把纸朝高阳那边一推。
“恩?还真写出来了,倒是要瞧瞧。”
高阳有些诧异,这说话的功夫,也没见他怎么斟酌沉思,居然还真写出一首像模像样的七言。
把纸翻过来面朝她自己,一句一句的念了起来。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恩?有意思,这次还真不是糊弄事……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一枝红杏出墙来……出墙来……”
高阳念着念着,脸色上的笑容渐渐的敛去,转而变得铁青铁青的,抬起头来柳叶眉倒竖,怒道:“你个天杀的,消遣我来着!”
萧庭却是神情不变,朝后一倒,这次轮到他大咧咧的张开双臂靠在靠几上了,懒洋洋的说: “哎,殿下这话怎么说的。这可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你说的那几条来着?对了,这可不是什么乐府里的,也不是先人的诗词,不信,你去秘书监翻书,要是能找到这首诗,我脑袋拧下来送您……至于情真意切,意境水准,您读的书比我多,摸着良心说,这首诗比之前的那首绝不差吧……至于您要求的最后一条,嘿嘿,光是看您气成这样,我就知道,定然没问题。要,您拿走,我绝不吝啬。”
高阳被说的哑口无言。这诗是一等一的好诗,当世大家都未必能做得出来,这点读过书的人都能瞧得出来。其他几条,也恰恰正如萧庭所言,按照她的要求,那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尤其是最后一条,要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她高阳,但问题也就恰恰出在这里。
一枝红杏出墙来,这分明就是说她不守妇道,逾规越矩,在家外面到处跟野汉子勾搭。这首诗要是拿回去。这不是自己恶心自己嘛。
偏偏这都是按照她的要求来的,一丁一点都没带差错,她就是有气,都没法冲萧庭发。
只恨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种水准的诗,不用几天就能在长安流传开来,甚至足够当做经典之作流传后世,哪怕千百年之后,人们只要谈到这首诗。第一个想起的,恐怕就是她这位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大唐公主殿下。
“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高阳脸蛋涨的通红,拳头攥的紧紧的,盯着萧庭,恨恨道:“好你个萧兰陵,你这是要朝死里逼我啊。”
“殿下,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萧庭呵呵一笑。道:“你刚才非要我写,我也是没办法。这才胡诌了一首罢了。依着我看,不如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也没写这首诗。你来我往的这么些日子,对殿下你不说别的,少说也有朋友之谊,也是深感殿下帮着撮合的厚意。开个玩笑而已,你我都不必当真。”
说罢,伸手把纸拽过来,搓成一团丢在桌上。
“哼,玩笑?”高阳哼了一声。
“算了算了。殿下,何必呢,大热天的?要不您到后面泡个澡,然后开开心心的回家睡觉?”萧庭道。
“我可不当玩笑。”
高阳把桌上的纸团拿过来,重新摊开抚平,恨恨的看了两眼上面的墨字,然后把纸张重新折叠好。
“殿下你这又是作甚?”萧庭道。
“我堂堂高祖的嫡亲血脉,说出来的话,就没当玩笑的。愿赌服输,你萧兰陵的诗才我高阳服了,以后你和衡山之间的事,我尽全力。至于这首诗嘛……”
高阳把叠成起来的诗稿塞进随身的荷包里:“既然做了,就没有当它不存在的道理。好端端的东西,没来由糟蹋埋没了。你不说我不说,别人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还是留下吧。”
说罢,干脆利落的站起来,道:“我走了。”
“等等。”萧庭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事?你刚不还是盼着我走嘛?”高阳道。
“说了,刚才那首诗是玩笑。”萧庭摇摇头,重新在桌岸上铺开纸抚拼了,冲高阳道:“既然公主殿下信守约定,我也不能做无信小人,刚才那首玩笑诗不算,我重新送殿下一首。”
高阳一愣:“你还能写?”
她倒不是惊诧于萧庭会重新送她一首诗,而是觉得,佳作这种东西又不是瓦砾转头,就算是再大的诗才,也不可能一首接着一首朝外蹦,总要有个触景生情,酝酿才思的过程才是。他刚才想都没想就写出一首堪称绝品的‘玩笑诗’已经够令人惊叹了,听他的意思,他现在又要紧跟着写另外一首,不弱于刚才那首的新诗?
一个连字都不太写的全的人,竟然有如此惊人之诗才?
在她略带不信的惊诧目光里,只见萧庭拿起笔蘸满了墨,想也没想,便在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高阳站在桌案前,随着一句句缓缓念出,脸色渐渐的柔和了下来,当念道‘半缘修道半缘君’终结一句时,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的撩拨了一下,浮现起一个久在心底,却已然再也见不着的人影来。
“曾经到临过沧海,别处的水就不足为顾;若除了巫山,别处的云便不称其为云。仓促地由花丛中走过,懒得回头顾盼;这缘由,一半是因为修道人的清心寡欲,一半是因为曾经拥有过的那个人。”
萧庭吹干了墨渍,双手捧着诗稿,双递给出神的高阳,笑道:“公主休要惊奇,这诗其实也不是我做的,是我师父在修道之余,思念两位师姑时有感而发,取了她们名讳中的‘沧海’、‘巫云’二词。如今我借花献佛,将这首诗转赠给公主殿下。”
高阳有点出神的接过诗稿捧在手中,盯着上面的诗句,细细的念了几遍。
“两首诗我都收下了,你有心了。”
念完之后,高阳神情平静,冲萧庭微微一点头:“倒是我看错了你,今儿个不该跟你开这样的玩笑。”
“玩笑嘛,说完就算了,没谁当真。”萧庭哈哈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兄妹
高阳拿着两首诗离开萧家,一上车,便隔着车帘对赶车的人说了声:去衡山郡公主府。
马车缓缓开动,高阳坐在车里,把两首诗从荷包里拿出来展开铺在车里的案几上,随着大车的微微颠簸,有些出神的望着面前的八行字。
看了片刻,高阳好像下了什么决心,拍了拍车门,道:“掉头,去宫中。”
“诺。”车外传来应答之声,车厢微动,大车原地转了个圈,朝长安城的方向驰去。
……
“难得一见的好诗,要不是看到这笔被雷劈过的字,朕都不信这首诗出自萧兰陵的手笔。”太极宫里,李治看到这两首诗之后,先是一愣,紧跟着就笑了起来。
高阳坐在殿中,却是面无表情。
当年太宗殡天,也没见她哭过,从那之后,高阳每次进宫都是一张冷脸,李治大概也是习惯了高阳这副做派,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捧着诗稿细细的读了两三遍,直到把两首诗都记在心中了,才把稿纸还给高阳,一边吩咐了一个内侍准备笔墨,然后亲自在案上铺开纸张,自言自语一样道:“他这字实在入不得眼,还是朕亲手誊抄一份吧。”
高阳把稿纸放在一边,淡淡的说:“臣妹不知,这两首诗好在哪里?”
李治抬头瞟了高阳一眼,“咱们这么多兄弟姐妹,武艺练的好的,男人当中属吴王,女人之中数衡山第一。书读得好的,你算一个。现在你却来问朕,这首诗好在哪里?是考校朕的学问嘛?”
李治也不在意高阳语气中的不恭敬,说着话,就取了一支笔,蘸满了墨,开始誊抄萧庭的二手诗。
“原来陛下知道这首诗好在哪里。”高阳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语气。
李治的注意力更多的好像还集中在手中的笔里。一边写字,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有话就直说,绕弯子可不像你。”
“能写出这等诗的人,从开国至今,不,就算再上秦汉前隋,两只手数的过来吧?”高阳问。
“你高看萧兰陵了,有这等文才的,从古自今。断然不下二手之数。”
李治手腕一抖,勾勒出‘水’字最后一笔,然后虚提笔,满意的打量着他的字,接着道:“不过秦汉更盛赋曲,若论诗才,萧兰陵的这两首诗,倒是能排进本朝的前五。”
“难得的人才。”高阳道。
“文才诗才。未必就是人才。”
李治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开始下下一个字。写到一半,笔锋微微一顿,道:“但萧兰陵,是人才,难得的人才,这点朕比你清楚。不用你来告诉朕。”
“既然如此……”
李治抬起另外一只手凌空挥了挥,打断了高阳:“既然如此,朕理所当然会倚重他,高看他,非但如此。朕甚至不把他当做普通臣子看待,而是和他以朋友之谊相处,哪怕他有些错失妄为的地方,朕也可以不计较。只是朕不明白,你好端端的,来管这闲事作甚?”
“闲事?陛下看来这是闲事?”
高阳讥笑道:“这么多兄弟姐妹,自小都宠着衡山这个老幺,陛下和衡山自小一起长大,尤是如此。万万想不到,到了节骨眼上,衡山一辈子的大事,在陛下口里,竟然成了闲事?还有这萧兰陵,陛下之……友?呵呵,只可怜这萧兰陵交友不慎,诗中已经见了死志,却只遇到个冷心肠的,将来只怕一身本事白白随他去了。”
“你这一句话,就看错了两个人。你骂朕铁石心肠,朕懒得跟你辩解。不过你要说萧兰陵会死,却当真是小看他了。”
李治嘴角微微一挑,一边写字一边笑道:“这世上,真正有本事的人,遇上些艰难险阻的,可不会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想让萧兰陵去死,怕是太难。”
“我不懂陛下的意思。”高阳皱眉不解道。
李治一手叉腰,歪着头看着他刚才写下的那‘巫山’二字,左看右看,总觉得有些不满意,可又说不出来问题在哪。
最后他干脆把笔放下来,暂时不写了。
“高阳,朕问你,就因为萧兰陵是人才,就因为朕视萧兰陵为友,所以,就一定逼着朕违背先皇旨意,让朕和朝廷中枢大臣撕破面皮,冒着国家动荡的风险,把衡山嫁给他?”
“九五之尊,天下事皆在陛下一念之间,不过是得失利弊衡量罢了。”高阳道。
李治嘴角一挑,露出一抹讥嘲,望着高阳,一字一句道:“原来你也知道是要衡量的得失利弊的,就算朕这个大唐皇帝,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你把我这话转告给萧兰陵,人活再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成大事者当戒急用忍,分得清取舍轻重才是。”
“取舍轻重?”高阳哼了一声,抬起头来,毫不躲闪的和李治对视着,冷冷道:“在陛下心里,在先皇心里,女儿家就是轻的,就是能舍的,就是一桩交换的物件?”
李治脸色一沉:“先皇二十一女,除了一二早夭之外,对剩下的女儿们,情谊宠爱深重,我们这些做皇子的,无不羡慕。别的不说,光是在出嫁礼仪规制一事上,就被魏征那田舍翁骂过不止一次,这些事你该记得。”
“他知道将来必然要亏欠这些当女儿的,于心有愧罢了。”高阳咬着牙道。
“你放肆了。”李治一拂衣袖,皱眉道:“别人说着话也就算了,高阳你却不该说。朕知道你对太宗指婚的事不满,可你要记得。若非太宗指婚房家,当年嫁入吐蕃的,就该是你。后来你重重荒唐事,先皇连重话也没说你一句,只是斩了那和尚而已。”
“那臣妹还要多谢先皇恩典了。”
高阳大声的笑了起来,神情有些癫狂:“哦。还要感谢陛下恩典,在这事上,倒是不见陛下继承先皇的旨意,将我那些个面首斩杀干净。”
“够了!说的越来越混账,你退下吧!” 李治打断了高阳的笑声,朝殿门一指。
“好好好,反正自小你我就说不到一块来,如今九郎你当了皇帝,还能留我一条命。一份富贵,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臣妹告退!”
高阳豁然站起来,也不行礼,一转身就朝门外走,一边道:“从今而后,你就一个人在这太极宫里,当你的九五之尊吧。”
李治目光一闪,望向高阳的背影。淡淡道:“先皇一辈子,杀过兄弟。杀过同袍,处置过皇子,可偏偏没对一位公主下过狠手。高阳,你这几年在外面闹得不像话,越发的行事错乱癫狂了,这些朕懒得管。但千万不要逼着朕破了先皇的例子,去杀自己的姊妹们。”
高阳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又向外走去。
……
高阳前脚走,武媚娘后脚就从屏风后的里屋走了出来。
李治抬头望了望她,露出一抹苦笑:“要不是你在这。朕就真是个孤家寡人了。”
武媚娘走到李治身后,两只手按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揉动着。
“臣妾听陛下的意思,萧兰陵和衡山之间的事,未必全然没有转机。也不知道臣妾猜的对不对?”武媚娘道。
李治闭着眼睛,微微一笑,“世事难预料,除了真神仙,谁知道将来的事?高阳自己也说了,无非就是权衡利弊得失罢了。”
武媚娘稍稍犹豫了片刻,不解问:“那陛下为何不直言相告,也省的陛下和她闹不痛快。毕竟是兄妹两,在不少事上,高阳公主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站在陛下这边的,虽然行事荒唐了些,好歹也是个长公主……”
李治挥挥手:“告诉她?你信不信,朕今儿个告诉她,不到晚上,萧兰陵就能知道。嘿嘿,他那性子朕还不知道,唯恐事闹得不够大,恨不得让天下人给朕上万民表,帮着他向朕求亲逼着朕去退婚。前段日子,朕一个字都没松口,他都能搞得天下大乱,把一点儿女私情宣扬的天下皆知,连朕千牛卫们在这件事上心里都向着他。你想想,他要是知道了,朕口风有所松动,那还不变本加厉的。”
“这萧兰陵也是真能闹腾。”武媚娘抿嘴一笑:“陛下是得管着点,约束着点。”
“朕也是为他好。”
李治指着桌案上没写完的诗,道:“看到他这几首诗,朕可真是吃了一惊。诗以言志,诗以咏情,万没料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一个人,在这事上,竟然是真生了拼死一决的狠心,摆明了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他要是知道朕松了口,保不准就真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举动来,到时候把赵国公得罪的狠了,场面搞得不可收拾,朕和赵国公都下不了台面不说,他自己也讨不了什么好去。”
萧庭要是听到这番话,估计能郁闷吐血,感情皇帝因为这两首诗,把他当成一个处在随时可能暴走状态的恐怖分子了。‘诗以言志,诗以咏情’,这不假,萧庭想要横刀躲衡山,这更不假,可问题是,这两首诗,还真就不是他有感而发,只不过随手抄袭的罢了。
这边武媚娘又道:“陛下这番苦心,只盼萧兰陵不要误会了才好。”
“疾风才能知劲草,他和宋国公走得近,又有大诗才,想必是听过先皇这诗的,要是连这都不明白,也白白辜负了朕对他的一片心意。”
李治睁开眼睛,一咕噜坐起来,重新提起笔:“不过说到诗,他这几首七言还真是开国至今罕见的佳作,待朕抄完这两首,你来研磨。”
武媚娘在一边研磨伺候,又道:“还有桩事,李德謇已然回京,在府上等候陛下召见多日了。”
李治笔锋微微一顿,点头道:“知道了,十日后再见他。”
“还等十日?”武媚娘问。
“已然等了十年,若是连十日都等不了,那就说明,他还是当年那个莽撞冲动的性子,朕也不必私下再见他了。”
李治手腕一抖,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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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步中枢
人跟人是不能比的,硬要去把自己和别人相提并论,尤其是用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去比,那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比如萧守道,好像命中注定了就必须成为一个帅哥,帅就是他的历史使命,无论天崩海啸天雷地火还是山无棱天地合,历经多少沧桑磨难,都不能阻止这一点。这家伙也就回家待了三四天,就从一个满脸沧桑胡茬子唏嘘的工匠头子,变回了以往那位风流倜傥的宋国公三公子。
“你怎么保养的?”
萧庭很是佩服他的肌体自愈能力,围着萧守道右三圈,摸摸脸蛋摸摸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年头可没有后世那些五花八门的化妆品保养品,这家伙走的时候完全就是个落拓邋遢的中年大叔,皮肤粗糙的能当砂纸,小脸给晒的黢黑,这才几天时间,竟然原地满血恢复了?
“天生丽质,很明显,我就是这样的人。”萧守道自己为很潇洒的一甩留海。
“你不会就跟我这耍帅来了吧?”萧庭笑道。
萧守道一把拉住萧庭的手腕子,桃花眼一阵乱翻,凑过来贼笑道:“修齐,你也给我写一首诗吧,不要抄前人的,真情意切,水准意境也不能低了,最最重要的是,能突出我的俊朗潇洒。”
“连你都知道这事了?”
“长安城还有不知道这事的?”萧守道反问。
就在萧守道在家满血复活的这几天,萧兰陵给高阳公主写诗的事也流传开了。诗是好诗,而写诗的经过更让人津津乐道,才子佳人风/流公主,整件事从上到下满足了各个阶层八卦爱好者的需求。
真正上档次的人物,议论的是诗本身;有那么点文化的。谈论的是萧兰陵出口成章的诗才;至于市井之中,自然而然的又把萧兰陵和高阳、衡山三者的联系到一起来了一锅大杂烩。
说来说去,好像高阳又有第三者插足的趋势,反正这点很符合高阳的风评。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这次居然没什么人再提长孙诠了,好像大家都忘了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原配。
而高阳的那几条要求。除了头一条不能抄前人的之外,剩下的三条,如今长安城才子写一首好诗的标准。
这实在是难为了一众才子,毕竟李商隐元稹这种人,几千年的历史上,也就那么有数的几个,要是以他们的诗为标杆,长安城内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佳作’出现。
流传出去的,只有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一首。红杏出墙八成是被高阳藏私了。
而作为一群公主的大姐头,襄城公主当然对整件事的始末知之甚详,第一时间打发萧守道上门求诗来了。
“幸亏我来得早,再过几天,恐怕你府外会挤满了来求诗,求评的才子们。”萧守道笑道:“快快快,给来来一首。”
“你刚才不说了嘛?天生丽质,恩。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就是说你的。”萧庭道。
“耶?修齐你还真行啊!随口一句又是一首佳作!”萧守道惊诧道。
“对,就是送你的,拿着到处显摆去吧。”萧庭哈哈一笑。
“你真当我傻呢?废话少说,把剩下的几句给我弄出来。”萧守道急不可耐道:“听着就是夸女人的好诗,快些出来,我拿去送我阿娘。”
“你当好诗是什么。大头菜啊?拉个屎都不是讲拉就拉,何况写诗?就这两句,没灵感了。”萧庭摆摆手。白居易的长恨歌太长了,又是专门写杨贵妃的,全部写出来难免又要编个故事解释一番。麻烦的狠。
“好你个修齐,漂亮女人找你要就成,轮到我就没了。也罢,这两句就抵得上我府上那些文人墨客十句百句,也足够了。”
萧守道也不太在意,反正再好的诗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区别,反而对于八卦比较感兴趣,问:“修齐,你跟我说实话,你不会来个娥皇女英吧?”
“这话我跟你说明白了,你回家也帮我向襄城公主和萧伯伯带个话,绝不可能的事。”萧庭斩钉截铁的说。
“成,我就问问,你说没有那必定是没有的。”
萧守道见萧庭语气严肃,也不开玩笑了,点点头道:“还有桩事,阎立德上书,说他老迈体衰,不堪朝廷驱使,请乞骸骨归家。”
还是老样子,萧守道每次来的套路几乎一模一样,先是笑嘻嘻的扯几句无关痛痒的淡,然后好像不经意的来一句‘还有桩事’,这才是重点所在。要是一般人摸不透他这个路数,一开始听他话里杂七杂八没个正题。因此厌烦懒得多聊,那就肯定听不到后面的‘还有桩事’。
萧庭摸透了他的脾气,说起来,也是个喜欢闲扯淡的,两人倒是能聊到一块来。
“阎立德辞官?”萧庭一愣,随即点点头:“好事啊,他身子骨本本就不好,又操心不来政务,急流勇退算是能得一个善终。”
“你知道他保举谁接任将作监监正?”萧守道挤挤眼睛。
还能有谁,阎立本呗,他本就是将作监监正,虽放浪形骸,但总算是熟手。现在阎立德辞官了,借着最后京畿八县播种机完工的那点功劳,正好给他重新调回这个位子上,也不占用别人家的官位,兄弟相传的,朝廷想必会给这个面子。
不过,看着萧守道瞧自己的眼神,萧庭微微一愣,疑惑道:“不会是……”
“怎么不会,就是你!”
萧守道笑嘻嘻的说:“阎立德保举的人就是你萧兰陵。怕你年纪太轻不好服众。他建议朝廷依旧让你以工部侍郎四品衔,行将作监监正事。”
“朝廷准了?”萧庭皱眉道。
“听说正在议。许敬宗李义府力保你出任此职,河南郡公的意思,还是你太年轻,资历也是不够,不宜骤然出任一监主官。赵国公隐隐的也是这个意思。陛下还没下最后的决断。”
许敬宗李义府有他们的心思,萧庭一清二楚。河南郡公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年纪和资历的确是官场上的一个重要因素,一个根本没当过职事官管过事的人,骤然成为将作监一把手的确说不过去。
但萧庭琢磨着,河南郡公和赵国公考虑的更多的,恐怕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三品和四品是个分水线,入了三品,便算得上是中枢重臣。陛下直接管辖,有资格在小朝会上开口说话的重量级人物。四品的侍郎和三品只差一步,担任了四品侍郎,只有稍稍有点功劳,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提拔一下,便能进入‘三品大员’的圈子。
换句话讲,要是当了这个侍郎,离着朝廷中枢。就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之遥。对于其他侍郎来说,也许是一辈子都迈不过去天堑。
而对于萧庭,却是不难,以他的能力以及皇帝的刻意提拔之下,这到天堑其实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如今的朝廷中枢里,风向几乎还是一边倒向赵国公。他自然不想多出来一个鲜明的皇派。而许敬宗和李义府,想的却是在中枢里,竖起一面大旗,或者说挡箭牌。
再说的远点自恋点,尚书省两位仆射。一个平庸,一个老迈,说不定这两个位置之中的一个,就是给自己留的。
阎立德是一片好心,出于报答才推举了他。但萧庭瞧得出来,这事牵扯的有点大。
要是当了这个工部侍郎,接下来很快就要直接和赵国公正面冲突。到时候在中枢之中,自己作为皇帝铁杆,不说话也得说话,有时候甚至根本不是因为对错,而仅仅是由于立场的原因,必须和赵国公对着来,就算皇帝明显错了,也要铁了心站在皇帝一边。
现在这个关头,和赵国公正面冲突实在太危险,历史上的谋反大案好像也就是这一两年内就会发生,赵国公刀下不留活人,房遗爱嘴里乱跑火车,逮到谁咬谁,赵国公让他咬谁就咬谁,最后光是公主驸马皇子就杀了不止一手之数,现在自己冲进朝廷中枢和赵国公打对台戏,无异于上赶着朝枪口上撞。
就算是李绩那种在军中有着深厚背景的人物,面对如今的赵国公,也是采取退让的态度,即便在‘废后立武’一事上,也只是旁敲侧击的说了一句‘陛下家事何必问他人’。而自己的根基,完全不能和李绩相提并论。
长孙诠不过是找孙家一个支脉,就算真把他的驸马都尉给抢了,至多是把长孙诠长孙操父子得罪死,并未动摇到赵国公的根基,可要是进了中枢三省,那就是直接挖赵国公的树根了,两者性质截然不同。
饶是如此,萧庭也不想着急去当这个驸马爷,而是以一个拖字诀为主。
娘咧,阎立德一片好心,要害死老子了!萧庭皱眉问:“陛下没有露出半点意思吗?”
“没有,陛下半点口风没露,倒是准了阎立德乞骸骨一事,但是对谁接任的事,却一直压着没决断,似乎正在斟酌。”
萧守道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恐怕也是在犹豫之中,毕竟赵国公的话分量太重,河南郡公又是工部尚书,真让你做了工部侍郎,难免处处掣肘。不过,依照我看,这事能争一争。”
“怎么说?”萧庭问。萧守道的消息渠道比自己要来得多,收集的信息也相对完整,听听他的建议,也许有帮助。
“河南郡公是尚书这不假,可这侍郎是行将作监监正事,而不是在工部直接受他辖制。将作监上上下下,都是阎立德带出来的,何况还有个阎立本做少监,在一边帮衬你,不怕管不住将作监。还有,你府上这些匠人,大多出自将作监,都是经年老吏,经验丰富,将作监那点子猫腻,也瞒不过你去。只要你能在将作监做出点事实来,河南郡公又能怎样?所谓的内忧外患,你已经没有内忧之愁。”
“恩,你接着说。”萧庭点点头。
“剩下的无非就是将作监之外的‘外患’了。”
萧守道神秘一笑,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即便诺大的院子里再没有外人,他还是显得很谨慎,趴在萧庭的耳朵边上,用只有他和萧庭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这事是我偶尔从家父的文书里看见的,你可不能给我说漏了。你献上的那本‘天工开物’,工部日夜研读,可你猜怎么着,竟然读不懂。”
读不懂?工部的匠人不识字?萧庭一楞,然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不是工部匠人读不懂天工开物里的文字,而是不明白意思。
就像把一篇计算机专业的论文,拿给没学过的人看,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能读出来,可就是不明白整篇文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管萧庭已经按照萧家工匠的知识程度,将天工开物里需要有一定数理专业底子的内容做了简化,可依旧存在大量的符号、专业术语等等,这些东西不难,但是如果没有个像萧庭这样精通的人去讲解说明,没接触过的人很难理解,很多甚至只能靠‘猜’。
打个比方,二进制理解起来不难,可要是没接触过二进制的人,打死也想不通‘10’这两个数字,表示的是‘2’。
天工开物一书里,类似这样后世才有的小知识点比比皆是,制造业又是极讲究细节,一丝半点都错不得,所以必须有人系统详细的讲解。如今大唐有这个能力的,只有萧庭一个人,即便是萧守道和萧家的其他工匠们,也仅仅是对某一部分,有一些粗浅的了解而已,仅仅满足于‘能做’。
要是自学的效果真的那么好,也就没有必要开办那么多各级学校了。
“萧家一家就做完了京畿六县的工程,证明这本天工开物的确是工程至宝,价值之大不言而喻,工部想要有所建树,就不得不学这本书。到时候,谁求着谁还不一定呢。所以这‘外患之祸’,不能说就完全没有,可凭着这本书,你就有了个和河南郡公分庭抗礼,至少是相互牵制的资本。”
萧守道说完,看了看周围,道: “所以我说,这位子你能争一争。依我看,陛下正在犹豫之中,你要是能自己上表,推陛下一把,甚至和陛下陈述其中的厉害,陛下八成能下定决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包我身上了
“修齐,你自从封了男爵以来,虽然屡有建树,但从未主动向朝廷要过什么。别的不说,就光是最近写的这几首诗,便足够让那些说你扬名四海,留名青史,这样的才华,也足以让那些说你‘无正经明经之途’的人闭嘴。因此,依照我看,这一次若是能主动上书去争,朝廷和陛下,少说有七八成是要应允的。”
萧守道分析的几条,内忧,指的是萧庭小小年纪,没有资历,是否能镇得住将作监内部。将作监再怂,也是朝廷五监之一,上下百余人,大半都是些官油子,不是说什么人都能管得好的;外患指的是能否顶得住顶头上司和河南郡公的压力。
他分析的也算是透彻,于情于理,以萧庭现在的处境和作为,都足以很好的克服这些问题,去做这个工部侍郎。
萧庭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萧守道,而是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萧伯伯让你转达的意思?”
“嘿嘿,家父在这事上,和陛下一样,没露出半点口风。刚才说的,都是我这两天琢磨出的一点见解。”萧守道说。
萧庭点点头,望着萧守道微微一笑,笑容里有赞许的意思。
这家伙脑子好使,对局势看的也足够透,分析的几点入情入理,可谓是剥开了纷繁的表面,直接说道了点子上。
萧守道的判断,基本上没错,此时自己如果主动上书,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得到这个工部侍郎的实缺。
但唯一的缺陷,或者说最大的问题。萧守道不像自己知道历史的走向,打死他也想不到,得了这个工部侍郎,并非好事,相反是一件大大的祸事。
这也难怪,那场惊天大案来的太过突然。更是谁也想不到会牵连的那么广。历史的长河里,总能有几条强壮一点的鱼,跃出水面,隐隐约约的看到这条河流未来的走向,也许朝廷里几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看到了些模模糊糊的预兆,但最多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大概而已,恐怕就连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皇帝和赵国公本人。现在都未必能明确的筹划出到时候会具体发生什么事,牵扯那些人。萧守道看不清,也是情理之中。
萧庭却不可能把其中缘故告诉萧守道,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
见萧庭久久不语,萧守道大概觉得萧庭在犹豫,又劝道:“以修齐你的才能,现在入中枢自然并无不妥。可毕竟太年轻了些,之前也没个实际的官职历练。直授三品职事官、入中枢,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因此我想着,阎立德请辞时推荐了你,偏偏现在的将作监监正,又是以四品的工部侍郎兼任,四品侍郎离着中枢只差半步。你先从这侍郎做起,以此为进身之阶,用不了多久顺理成章的入三省中枢,正是天赐的机会。”
“我要是管了将作监,你如何打算?”萧庭问。
“这不瞒你。闲下来这几天,我却是不习惯了,想找点子正经事做。”萧守道嘿嘿一笑:“你上去了,我自然是跟着你,依旧去将作监,做这个质监大总管。”
萧守道如此上心的撺掇着萧庭去做这个工部侍郎,当然不是要害他,一方面是朋友之谊,另一方面,他也有为自己谋划的心思。虽说将作监可没‘质监大总管’这个职位,不过这的看是谁当家。
萧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似乎在斟酌。
“我倒是有个想法,说与你听。”忽然一抬头,冲萧守道笑道。
“恩?哦。好。”萧守道一愣,凑了过来。
萧庭小声的跟他低语了几句,萧守道面色便是一变,正色道:“修齐,你可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万万没有要跟你争的想法。”
“不是误会你的意思,你我之间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要是连这点小事,我都瞧不明白你,还谈什么朋友情谊的。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做就光明正大的做,名不正则言不顺,你跑将作监,挂一个从所未闻‘质监大总管’,算什么事?”萧庭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想。
“即便不是侍郎,那也是从四品下的官儿,我去坐做个位子,恐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萧庭呵呵一笑:“依着我看,论出身,论资历,再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这个位子让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见萧守道还要再说什么,萧庭打断了他,沉声道:“守道,我不做工部侍郎,自有我的难处。你去正是人尽其才,休要再推辞了,我今晚就上书。”
萧庭态度坚决,萧守道也不推辞了,有些怔怔的说:“这么说来,我也要当官儿了?”
“那不一定。”萧庭呵呵一笑:“我也就是在后面推一把,成不成的,还得三省和陛下说的算。”
……
送走萧守道之后,萧庭就开始着手写奏章。
没想到,一篇简简单单的奏章,却要了萧庭的老命了。原本以为已经胸有成竹,想说什么,怎么说,都考虑的一清二楚,写起来应当是一挥而就行云流水的事,可真动了笔,才知道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行文方式是个大问题,写奏章和平常说话不同,是‘书面语言’,也就是所谓的公文。大唐的公文是要文言文写的,不是白话文,要求‘美、简、明’,既辞藻华美,但又不能太罗嗦,要能简明扼要的将意思和道理阐述清楚明白。没有一定的古文底子是万万做不来的。
对于当世的大部分官员而言,这份底子都是有的,只不过高低深浅程度不同罢了。可独独为难了萧庭这个穿越者,就算把后世的大部分的语文老师找来,也未必就能写出一篇符合要求的奏章。
除了行文内容的要求,‘卷面’也有要求。首先一个就是字要写的好看,萧庭那笔被雷劈过的毛笔字,用来写奏折简直就是个笑话。其次,奏折上要干净整洁, 涂涂改改的自然不行。
“有个幕僚就好了。”萧庭拿着笔叹了口气。
心一横,顾不得那么多了,干脆就有什么说什么,当成半白话文来写。
不过这样一来,这篇半白话文的奏章。却是不好直接朝朝廷里送了。水准太差,说不定根本到不了李治那,半路就给三省压下来,免得污了圣目。
第二天一早,萧庭就揣着奏章,跑库房里挑好的,抓了一袋子珍珠玉石什么的玩意,直奔衡山郡公主府。
老远就看见一排千牛卫。领头的副手哥看见萧庭来了,主动了迎了上来。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脸上的还贴着几块膏药皮,要不是那身与众不同的袍子,萧庭还真未必能从一群人当中认出他来。
两人见面,一番唏嘘,萧庭叹了一声:“受苦了。”
“哎。打两下倒是没什么,弟兄们都是练家子皮糙肉厚的,平日陪着陛下和翼国公操练,没少挨打。就是这顿打挨得太冤枉。”副手哥郁闷道。
“总之算在我头上,就当弟兄们陪我练武。我下手重了。”萧庭冲熊二歪歪头,熊二拎着个袋子递给副手哥,萧庭笑道:“一点点汤药费,算是给兄弟们养伤压惊的。”
副手哥也不客气,伸手接袋子,袋子入手,副手哥手腕就是一沉。他微吃惊,打开袋子口朝里面瞧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当不起,当不起!萧兰陵这份汤药费实在太过贵重,折煞兄弟们了。”副手哥说着就要把袋子推回来。
副手哥贼精贼精的,他说‘折煞兄弟们’,明白人听来,这就是个客气话,如果这礼重到他真不能收的地步,何来‘折煞’二字,只有收了,才谈得上折煞。要是萧庭真的傻呵呵的以为他不收礼,把袋子拿回来,那才是真正‘气煞’了人家。
“这就是兄弟们不原谅我了?”萧庭脸一板,假装生气:“莫非众兄弟非要打我一顿,才能消气?也罢,若是不收,那兄弟们就上来给顿拳脚吧,也算是我向各位赔罪了。”
“爵爷这是哪里话。”副手哥捂着脸上的膏药呵呵呵直笑:“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推辞了。”
一边说,一边朝后面的千牛卫门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大声道:“兰陵爵爷赏的。”
后面一排千牛卫竟然齐刷刷的大吼一声;“谢兰陵爵爷赏。”
吼声震天,隔着半里路大概都能听见。萧庭一愣,这帮子千牛卫给衡山打傻了?收礼收的这么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
转念一想,随即莞尔。这帮家伙不是被打傻了,而是给打怕了,这是专门叫给衡山郡府里的人听呢,也好让府里的那位知道他们站在哪一边,省的有事没事的,哪天公主殿下心情不好,再来一顿无妄之灾。
看来,衡山下手并不像高阳讲的‘有分寸’啊,连这群粗野武夫都有点罩不住了。
“还有桩事,要麻烦兄弟。”萧庭把奏章掏出来,递给副手哥,笑道:“烦劳转给翼国公,请翼国公再转给陛下。”
副手哥一愣:“听说爵爷封了朝散大夫,本就能直接上书,何必转一道手?岂不是麻烦?”
“嘿嘿,兄弟我文字丑陋,行文粗鄙,不想让其他人瞧见,省的丢人现眼。” 萧庭笑道。
“哦!懂了懂了,秘奏是吧!” 副手哥恍然大悟状。
“啊?不是不是,就是几句禀告陛下的大白话,不是什么秘奏。”萧庭解释道。
“萧兰陵不必多说了,这事我懂!” 副手哥慎重的把奏章揣进怀里,压低声音神秘道:“爵爷放心,包兄弟身上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催更
也不知道是那袋子玉石珍珠起了作用,还是‘秘奏’二字意义重大,总之副手哥办事效率的确高,萧庭的奏章当天就经过小翼国公秦怀道的手,原封不动的转到了李治的面前。
“萧兰陵居然给朕上奏章,还是秘奏,倒是稀奇的狠。”李治笑呵呵的揭开包裹在奏折上的缎子,打开奏章。
“秘奏?”一边伺候着的武媚娘一愣:“莫非他要参谁?总听陛下说,这萧兰陵是个好脾气的,谁也不得罪,怎么好端端的上秘奏参人?莫非是和长孙诠之间又有了什么龃龉?”
李治靠在几上,捧着奏章看,没回答武媚娘。
武媚娘抬眼一瞧,就见李治嘴角微微上挑,脸上的浮现出笑意,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
武媚娘奇道:“陛下笑什么?”
“你自己看看吧。”李治随手把奏章递给武媚娘,笑道:“朕算是明白他一个朝散大夫,何必要转走千牛卫的路子给朕上奏章了,这压根不是什么秘奏,连奏章都算不上。这小子当了几个月官,怎么连表章奏议都分不清楚。”
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情,议以执异,内容格式写法都各有不同,虽有时也能混在一起用,但萧庭那片自以为是‘奏章’的东西,严格来算,压根和‘奏、章’牵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应该算是‘陈情表’才对,再加上他那笔字和半白话的行文,李治看了才发笑。
武媚娘好奇的拿起看了起来,不到片刻也是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挺俊朗的一个人物,满肚子锦绣。写出的诗一副大家风范,可怎么做起文章,实在是……臣妾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这样的文章,管它是奏章表议,到了中书省,恐怕直接就丢篓子里留着烧火用了。”
“罢了罢了。他这笔字也算是一块金字招牌了,别人想学都学不来。”
李治点了点桌案,“字不必管它了,这里说的事,你怎么看?”
“萧兰陵推荐阎立本接任其兄的差事,以工部侍郎职,行将作监监正事,阎立本以往虽放浪形骸,但毕竟久经历练。又经历了此番变故,得了教训,想必能有所收敛,让他接任,算是说得过去。萧守道出身贵重,又得了萧兰陵天工开物的亲传,听说还在萧家当了一阵子什么‘质监大总管’,于工程制造很有些经验心得。让他出任将作监少监,辅佐阎立本。倒是相得益彰,说不定将作监还真能有一番新气象来。”武媚娘斟酌道。
“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李治点头道:“这里面还透着些别的味道,你闻出来没有?”
“别的味道?”武媚娘微微一皱眉,随即变道:“陛下说的是,萧兰陵的,心?”
“君臣相交。朋友相处,贵在知心。”李治不置可否道。
“阎立德保举萧兰陵出任工部尚书,朝廷中也多有赞同者,于情于理,萧兰陵也该出来为朝廷做些事了。况且将作监的事,正是他的强项所在。连赵国公好像也不是太过于反对。陛下之所以久久不下决断,就是看出了其中的凶险。可朝廷上下,能看明白的人,屈指可数,莫非他萧兰陵也瞧出来了?”
“自然是看出来了,否则以他的性子,藏拙还来不及,干嘛急吼吼的给朕上表,难道就为了在朕面前,炫耀他这一笔怪字奇书不成?”
李治嘿然一笑:“朕有时候还真的很是好奇,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这位兰陵男爵瞧不透的,莫非他终南山逍遥派,真有扶乩占卜的本事?”
“倒是听说前朝的张果有这样的本事,可毕竟只是传说,谁也没见过。不过,他既然看出来,陛下需要得力干员入中枢制约赵国公,却偏偏在这时候躲了,不肯替陛下分忧,未免不够忠纯。”武媚娘道。
“忠纯这种事,也不是一概而论。这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也是朕看重他的原因。”
李治用手指在桌案上轻点:“你瞧,他若是单单不愿做这工部侍郎,还显不出他的高明,可他偏偏保举了萧守道入将作监,这是一着妙棋。你也知道,萧守道是什么人。”
“宋国公三郎,更是他萧兰陵的至交。”武媚娘道。
李治难得的开了一个玩笑:“就是了,这萧守道和他,就是一条裤子的交情,只差没在一个床上睡了。”
“陛下说话越来越没个正经了。”武媚娘抿嘴一笑,丹凤眼微微一挑,不自觉的就望向了不远处的那张大床。
“咳咳……”李治咳嗽了两声,正色道:“说正事……”
“是说着正事呢,臣妾也没说别的啊,莫非陛下有什么不正经的事要做?”武媚娘娇笑道。
李治一窘,瞪了武媚娘一眼,武媚娘掩嘴笑道:“好好好,总之都是臣妾不正经,陛下接着说。”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偏了。”
李治拍拍额头,顺了一下跑偏的思路,才接着道:“萧守道是他萧兰陵的心腹,而阎家又受了萧家恩情,阎立本就是个闲散的性子,萧守道去做少监,这将作监说到底还是萧兰陵说的算,因此,倒也不能说他不愿意为朕分忧。不过,以萧守道的出身,他只保举萧守道做这个少监,不是做监正,一来是不愿意落了阎家的脸面,二来,也看出的,他不想卷入中枢里的风浪来。正如你说的,他在躲。”
“陛下让他躲,他才躲的开。”武媚娘道。
李治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朕若是不应,只怕萧兰陵背后要骂朕欺软怕硬,尽挑他这样没背景的欺负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武媚娘问。
李治稍稍一沉吟,道:“其实萧兰陵的想法也没错。他是个明白人,不光识人。更贵知己。他大概也明白,如今萧家没什么背景根基,就是强行调入中枢,也未必就真能制约得了赵国公。这也是朕在犹豫的,既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制约赵国公,若是反而因此事,让萧兰陵心里对朕生出了罅隙,赵国公生出了警惕,绝非朕所愿。”
“陛下的意思是?”
李治呵呵一笑:“也罢。他要躲,朕就成全他这一次,应他所求。不过嘛……这小子想要躲得一干二净,那也没门。事情总是要有人来做的,他不想碰赵国公,碰碰河南郡公总是可以的吧。”
“陛下圣明,河南郡公那个老杀才,正要萧兰陵这样的小杀才去磨。” 武媚娘笑道。
“还有桩事。吴王恪、江夏郡王,薛万彻这几人。身份贵重才堪大用,闲的太久了总是不好,让他们入京来,帮衬着做些事吧。”李治道。
“吴王恪?江夏郡王?”
武媚娘一皱眉:“陛下,让他们两入京,似乎不妥吧?吴王恪是庶长子。当年就深的太宗皇帝喜爱,江夏郡王是宗室之首,在军中也是根基深厚,影响太大。这两人一起入京,再加上那个莽夫薛万彻。臣妾只怕一个不慎,就要动摇国本,惹出祸事来。”
“妥不妥的,天知道。”
李治淡淡道:“难道如今的局面,国本就牢固嘛?说不准晃一晃,反而能把那些个不稳的给摇下来,让国本更加坚固沉稳些。”
“也是难为陛下了,如山一般的朝政军务,还有这些个勾心斗角的,都压在陛下一个人的肩头。”
李治拍了拍龙塌,道:“先皇临终时,就对朕说过,坐上这位子,头顶着天,脚踩着地,顶住了踩稳了,便是九五之尊君临天下;顶不住踩不稳,转瞬便被天地之威,夹的粉身碎骨。有些事,朕也是不得不为之。”
说话的时候,有内侍禀告传膳时辰到了。李治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指指萧庭的奏折,对内侍道:“萧兰陵的奏章,拿给太子忠读。读完之后,让太子也写篇文章,论述其中优劣得失之处,不少于五百字。恩,等等,先让秦怀道誊抄一遍,把抄稿给太子送去,可别让太子学了萧兰陵这笔怪字。”
“喏。”内侍忍着笑捧着奏折退下了。
“陛下,说到太子忠,臣妾也有一桩大喜事要向陛下禀告。”
武媚娘拉着李治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声道:“请孙老神仙瞧过了,臣妾怀上血脉了。”
“哦?当真!”
李治一愣,随即便是大喜,哈哈大笑三声,兴奋道:“好好好,朕又要当父亲了,你好生养着,万万不可过于操劳了。”
“那商会的事?”武媚娘迟疑着问。
“不急在一时半会的,朕派人去问过了,萧兰陵那章程还远远没有写完。你好好歇着,不要为这些琐事操心了。”李治道。
“瞧陛下您紧张的,臣妾才三个多月,哪里就这般虚弱了。你瞧瞧,腰身都看不出来。”武媚娘笑道。
“那可不行,天大的事,都不及你的身子要紧。”李治正色道。
说罢,冲门外道:“把朕的软轿抬过来,送武昭仪回宫将养身子。”
不多时,八名内侍抬来一座有点巨大的明黄软轿,武媚娘就要行礼告退,李治扶住了她,道:“日后不必行礼了,免得动了胎气。”
“诺,那臣妾告退了。”
……
武媚娘坐着软轿离开,李治一个人坐在诺大的殿中,望着一桌子膳食,神情黯淡,没有丝毫的胃口,与刚才初闻武媚娘怀孕时候的兴奋状态判若两人。
血脉繁盛,这是皇家欣欣向荣的盛像,繁衍皇室血脉,也是皇帝不可推脱的责任。可在为人父的欣喜之余,李治却越来越感同身受的体会到,当初先皇,甚至是高祖皇帝在面对众皇子前途的选择上,那种无奈和挣扎,皇帝和父亲角色之中的剧烈冲突像是一把双刃剑,插在心头难以拔除。
除了皇子,后宫里也是纷纷乱乱,三国大战战火愈演愈烈,已经蔓延到了朝堂之上,朝廷中对于立后之事,竟然也隐隐的分了几派,竟然还有几个看不清局面的混账东西建议立萧淑妃。
帝王无家事,后宫废立之事牵扯深远广阔,处理起来甚至要比军国大事更加谨慎,也更加让人头疼。
“算了,不吃了。”李治也没什么胃口,对内侍道:“把萧兰陵的那小说拿来,朕瞧瞧。”
“回陛下,没新的稿子。那些旧稿,被萧淑妃借去了。”内侍道。
李治大怒:“这懒货,朕忙的天昏地暗,都有空去瞧他的小说,他整日清闲,居然连几个字都懒得写。不成,你去传旨,让他给朕写一万字,速速送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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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鬼迷心窍
作为一个写手,哪怕是兼职的写手,首当其冲要面临的问题就是更新数量和速度,一般的读者比如高阳这样的莺莺燕燕催稿还能应付过去,vip读者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却是没法敷衍的,萧庭只能点灯夜战,熬了个通宵。
“萧兰陵辛苦了。”内侍拿着稿子笑呵呵的走了,萧庭揉了揉发红的眼圈,打了个重重的哈欠,只当这一夜是报效‘浩荡皇恩’吧。
不管怎么说,李治能在最需要帮手的时候,应允了自己所请,没把自己朝大漩涡的中心拉,还算是仗义。
仗义?这两个词放在谁身上都行,可偏偏放在皇帝身上绝对不合适。萧庭写了一夜,脑子倒是变得更清醒了,忽然有种感觉,说不定李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让自己当这个什么工部侍郎,现在就去和赵国公唱对台戏。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连萧庭自己都看得出来,还远不是赵国公的对手,李治难道看不出?现在把萧庭顶上台面,就是让他去送死的,难道李治废了这么大力气培植出萧家,就是为了让萧家毫无意义的送死?
杀鸡取卵的事像李治这种聪明人是不会干的,自己上书,正好让他做了个顺水人情。
算了,不想这事了,皇帝的心思猜不透,无论怎么猜都觉着总有那么一点边边角角的东西,自己根本不可能全部看透。这不是智力上的差距,而是信息不对等的问题,在李治的位子上,可以把全盘的信息汇总,然后综合判断。这是其他任何人。包括一人之下的赵国公都没有的巨大优势。而自己这个位置,也就是个管中窥豹,看见一部分而已。
好在自己和李治还算能想到一块去,这才是重要的。什么叫做离心离德,想不到一块去,力气不朝一处使。这就是离心离德。能力越大的人,越是和皇帝离心离德,越是取死之道。
一大早就派人给萧守道送了消息,让他准备好去将作监做少监,朝廷还没有明发旨意,所以‘消息’也不能说白了,不过以萧守道的聪明劲,应当不能理解。
兰陵萧家不缺当官的,更不缺一个区区的从四品下的将作监少监。光是萧守道一脉,他两个哥哥都是一方大员,身上挂着三四个能唬住人的头衔,更不要提他爹他妈两个老怪级的人物了。
但萧守道这次当官的意义很特殊,他应该算是萧锐这一脉中唯一一个,不是靠着父辈萌荫而踏上仕途的人。
将作监如今是不显眼,甚至被压得低低的,连一把手监正阎立本。都只是个正四品下的侍郎衔,创造了中国有将作监历史以来。将作监一把手最低品级的记录。可话说回来,只要能撑得下去,现在压的越低,将来说不定反弹的力气越大。
当年太宗皇帝在世的时候,将作监的风光可是历历在目。仅仅从眼前而看,两个萧家的介入。已经为将作监注入了人力、财力、科技的活力,明眼人已经隐隐的就能看到将作监有抬头的趋势。
果然,萧庭还没睡下,熊二就快马从萧家赶回来了,带着宋国公和襄城公主两位的帖子。说是这两位后日上门拜访。
带来了帖子,还定下的具体的时间,这就不是普通的串门,而是正式的交际往来。宋国公一个人来也就罢了,还带上了襄城公主,或者说是襄城公主,带上了宋国公?
帖子上措辞严谨正式,搞得萧庭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看怎么都觉着,这次正式拜访,像是两个势力正式‘建交’,和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候,那种假模假式的认亲戚意义完全不同。
这中间的意思,连牛老汉都看出来了,老头子有点激动,萧家这段日子来往无白身,进进出出的都是公主国公国侯一类的高大上人物,可要说正式上门拜访,这还是第一次。这说明从今以后,立家不到半年的萧家,正式得到了上层圈子的认可,或者干脆说,萧家本身就已经成为高大上的一员。
“让吴嬷嬷他们做好了迎客的准备,其他一切照旧,没什么太多讲究的。”萧庭倒是无所谓,颇有点那么视富贵荣华如同浮云,宠辱不惊的意思。
都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一步步都是按照计划来的,没必要激动。何况老子是连‘李郎中’都打过的人,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刺激的。
说白了,富贵这东西对于现在的萧家而言,本就是浮云。上面一阵风,就能吹来一片云,又一阵风,这片云转眼就不知道会飘到哪去。如今的萧家,仅仅停留在望天收的地步,远达不到与天争的境界。更多考虑的,不是富贵,而是‘天气’。
萧守道去将作监管着生产制造,裴行俭在军中,当了个折冲都尉,四品上,管着一个上府几千人,相当于一个迷你军区司令员,军中的中层干部,干的也不错。
“谁都别吵我,我要睡觉!”萧庭大喝一声,摆开架势,以猿之灵巧、鸟之轻捷,冲入房中朝塌上一倒,呼声大起。
……
“有劳兄长亲自探望,小弟万不敢当……”
几十里外,萧庭躺在榻上睡觉,这边长孙诠却挣扎着从榻上爬了起来,头上还包着一块布,吃力的就要给赵国公磕头。
“好端端的磕什么头?”
赵国公长孙无忌看到长孙诠这副样子,皱了皱眉毛,摆摆手道:“躺下躺下。”
这年头不流行磕头,尤其是私下会面,又是同族兄弟,动不动就磕头。并不代表有礼数,相反,搞得赵国公很是不自在,所以说话的语气中就带了些不耐烦。
长孙诠这病并非身体上的,而是心里憋闷不痛快,面对赵国公这个他在长安城最大的依仗。长孙诠始终陪着小心,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赵国公随意的一个眼神,说话态度上的丁点变化,都清晰的落在长孙诠的眼中耳中。
人心里郁闷的时候,难免就会把一些负面的情绪放大,赵国公语气中那点子不耐烦,让长孙诠心中猛地一震,心想莫非赵国公对我有所不满?抑或是这次的工程。让赵国公丢了面子,因而恼我?要不就是没扳倒萧兰陵的缘故?
他这几日病中,除了盘算着怎么卷土重来,再对付萧家,其他大半时间,都在考虑赵国公对他的看法,本就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想到此处,他更是不敢怠慢。以为赵国公这次上门,是来兴师问罪的,连忙挣扎翻身下来,硬是给赵国公磕了个头,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长孙无忌见长孙诠非要磕头。也是有些烦了,自持身份又不好去扶他,只能哼了一声,不悦说:“这都是谁教你的礼?家礼还是国礼?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缺你一个磕头的人嘛?”
“是是是。总归是小弟办事有差。”长孙诠连忙道。
“我说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赵国公莫名其妙的望着长孙诠。
“恩?”长孙诠这次倒是很配合,一脸的茫然。
“罢了罢了,本来挺明睿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你办事有什么差?”
长孙无忌皱着眉头道:“京畿八县工程顺利完工,解了朝廷大忧,这是大大的功劳。你身为长安令,是八县之首,协从功劳第一,我这次来,是要跟你说,你这事办的不错。”
“啊?”长孙诠愣住了,赵国公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反话,讥讽我?
“你知道去找萧兰陵帮忙,让我颇为欣慰,看来以前我跟你说的话,你算是听进去了。光是这一点,我瞧着就比褚河南强,褚河南的性子太过刚硬,是个宁死不肯低头的人,这是他的好处,也是他的命门所在。” 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越是这么说,长孙诠越是拿不准这位大靠山的真正意图,心里瞬间闪过好几种可能性,也不敢轻易回话,只应道:“小弟聆听兄长教诲。”
“恩。这还有点样子。”
长孙无忌点点头,继续道:“我这遭来看你,一是探病,你我毕竟是血脉兄弟;二来,长兄为父,你父亲不在身边,我这个当兄长的,也得关照着你。再把之前的道理跟你说说,你现在的处境,和褚河南不同,他刚硬得,你却大可不必,安安稳稳的当你的长安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更不要去招惹是非,跟萧兰陵斗气。不过,我也晓得,如今萧兰陵的风头死死的压着你,好像没人记得你才是正牌的驸马,你心里在所难免有些晃神,倒也不能全怪你。”
赵国公说了这一大段话,却没料到长孙诠大半都没听进去,只记住了最后一句话,只见他颤声道:“兄长慧眼如炬,这正是小弟心中之忧。”
“有甚可忧?庸人自扰!”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算是陛下,也不敢退了长孙家的亲事。至于什么民间物议,当放屁就好。只要你自己坐稳了,别乱了分寸,衡山早晚是要嫁给你的,你慌什么?”
“可那萧兰陵是陛下的亲信,总归是与兄长为敌的,眼看着就要进中枢,到时候岂不是坏了兄长的事。”长孙诠不失时机道。
“与我为敌?你说什么胡话?”
长孙无忌先是一愣,紧跟着被气笑了:“黄口小儿,有些稀奇古怪的小本事,得了陛下的欢心罢了,他区区一个男爵,也配与我为敌。什么与我为敌,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这点怕是萧兰陵都比你看得明白,他已经主动上表,不任侍郎。只要他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闲散爵爷,我也懒得去为难他。你瞧瞧,这才是明智之举,你有和萧兰陵为难的心思,倒不如多向他学学韬光养晦。”
赵国公总揽天下事,目光不可能总局限在长安一地,更不可能事无巨细的过问。他得知长孙诠立了功,反而‘气血郁结’病倒了,就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稍稍留意,便查清楚了最近发生的种种一切,把整件事看的清清楚楚,又是长孙诠和萧兰陵两个在斗法。
偏偏这时候,陛下招吴王、河间郡王一批宗室亲贵入京,摆明了是来分权的,赵国公最近正在谋划应对之策,本就有些头大,知道长孙诠又开始和萧兰陵争斗,专程屈尊降贵的主动来见长孙诠,明着是表扬,其实就是告诫他,不要再和萧兰陵撕扯,免得在这种敏感时期,给他惹出什么乱子来。
安安稳稳的,过上一年半载,当上驸马,长孙诠就是一个助力。可要是他自己搞风搞雨的,给抓住了什么把柄由头,非但驸马之位岌岌可危,帮不上忙不说,反而变成个累赘。
长孙无忌这番话,既是劝慰,也是训诫,既全了家族兄弟的面子情义,也尽到了上司兄长的所谓教导鞭策之责。
但落在长孙诠耳朵里,却是变了味道。
原来赵国公,对于萧兰陵终究是有不满的,只是‘懒得为难他’罢了。上有忧,下服其劳,于私于公,我这个当下属的,当兄弟的,也该替赵国公尽一份心。长孙诠暗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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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三更
第一百七十章 阎立德的请求
赵国公一身系天下大事,政务繁忙,匆匆而来,说了几句告诫慰勉的话之后又匆匆而去,没多留一刻。
送走了这位权势滔天,也是唯一的大靠山之后,长孙诠的‘病’竟然好像一下子痊愈了,扯掉了头上的手巾,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赵国公必然是对萧兰陵不满的,只是碍于身份,不好亲自出手。恩,我的身份和萧兰陵却是对等,正好帮赵国公出这一口气,到时候,即除了这个心腹大患,又在赵国公那里讨了好,一箭双雕……不,是三雕,京城这边稳固了,陕州那边自然万事好交代……”
想到这里,长孙诠又有了‘底气’,底气这么一充足,心里的郁结之气就被冲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满的干劲。
不过紧跟着问题又来了,这次该怎么对付萧兰陵?
这小子看似大咧咧,可行事处处谨慎,想抓他个把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如今萧家庄子上外松内紧,那些联防队的人和狗把庄子守的跟铁通似得,不认识的外人一进庄子就会被盯住。
倒不是不让进,而是进了庄子之后,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法在庄子里有什么作为。
“庄子?”长孙诠眼睛一亮,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叶班头。”他冲门外叫了一声。
叶班头就在门外,听到叫声,应了声喏便走进来,头上还包着一大块白布,好像受了伤。
叶班头上次获得了错误的信息,直接导致长孙诠的错误判断。‘办砸’了差事。长孙诠虽说有七八成认定是萧庭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可对于叶班头这人,多多少少也生出了些疑心。
于是他就把叶班头叫来盘问,哪知道刚说了两句,还没等露出些怀疑的意思,叶班头竟然极为刚烈的一头撞向堂上立柱。噗通一下血溅当场,好悬没死过去。
这个举动彻底打消了长孙诠心底的疑问,再不疑有他。不料叶班头醒来之后,百般请辞,坚决不肯再留在长安县,长孙诠好生安抚了叶班头一番,又送钱又说好话的,最后总算勉强劝下了叶班头。
经过这件事,反倒让长孙诠对叶班头刮目相看。觉得此人忠勇,颇有古人豪烈之风,是个难得的人才。这一来二去的,这叶班头非但没被冷落,反而成了长孙诠的心腹。
其实叶班头心里也是一肚子郁闷。他是裴行俭的老班底,和萧家关系也不错,可真论起身份职位,他也就是个长安县的差役。正经是长孙诠手底下的人,也愿意跟着长孙诠好好干。可没想到。长孙诠就任之后,冷落了他老长的时间,紧跟着安排他做的第一桩事,就是暗中对付萧家。
他想了又想,还是跟萧庭报了个信,从此后就夹在萧家和长孙诠之间。
这两位虽说不是什么豪门。可要弄死他也和弄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叶班头本想这一次之后,他就抽身退出,算是没有愧对萧兰陵,不失朋友之义。没想到连寻死的招都用出来了。长孙诠竟然死活不肯放人,反而对他更加器重了。这时候如果还硬要走,难免会让长孙诠起疑心,只能硬着头皮混一天是一天了。
好在播种机的事情之后,萧兰陵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令他暗中去对付长孙诠,反而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也不必刻意的去帮萧家谋划什么,安安稳稳的当差,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番话让叶班头多少有些感动,不管怎么说,萧兰陵毕竟还是把他当做朋友来看,至少是当成一个人来看待,而不是一件工具,一件器物,只要他办事不管他死活。
听到长孙诠召唤,叶班头心里咯噔一下,头上的伤口隐隐又开始跳着疼。
“明府。”叶班头进屋,恭恭敬敬的朝长孙诠行了个礼。
“叶班头,你把长安县的差役都派出去,盯住萧家的进出的下人,把他们每日的一举一动都给我查清楚。”长孙诠道。
听到长孙诠又要对萧家下手,叶班头心里骂了一声直娘贼,怕什么来什么,上次吃了个亏还不够,你还来?不见棺材不掉泪怎么着?你要自找不痛快,干嘛非拉上我,这不是坑老子嘛。
眼珠子一转,道:“明府,萧家的下人有好几十人,长安县哪有这么多人手?”
“谁让你全部盯住了,那些个十天半个月也不出门的丫鬟婆子盯她作甚?只要盯住那几个有身份的管事下人,还有将作监原先的匠官就好。”
“那,哪也要不少人手,恐怕要把县上的兄弟们都撒出去才成。”
“那就都撒出去,一个不留!”长孙诠很大气的一挥手:“我出钱,给兄弟们犒劳。”
“多谢明府。”叶班头点点头,有点疑惑的问:“只是,兄弟都派出去了,咱们衙上难道不办公务了?”
“公务?”长孙诠冷笑一声:“区区一个长安县,有甚公务好办的?”
论起来,县衙这种地方衙门的公务其实还是很多的,而且桩桩件件,都关系着当地的切实民生。比如上个户籍,断一桩房地官司什么的。只不过这些事情在长孙诠看来,无非都是些老百姓的鸡毛蒜皮小事,做与不做,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好处与损害,更不能和他的驸马大业相提并论。不妨先压着,等他做了驸马都尉,把这些事全部留给下一任。
见长孙诠主意已定,叶班头不好多说什么。应了声喏,转身出门办差去了。
“我就不信了,你萧兰陵办事滴水不漏,难道你家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严丝合缝,查不到一丁点的毛病?别人不说。就你那个黑熊怪似得护卫头头,一看就是个莽撞的人物,我就不信抓不住把柄。”
“对了,就算他老实,难道我就不能想个法子,激怒于他?”长孙诠琢磨了琢磨,自觉地这是一条好计策,萧家护卫熊二出了名的暴脾气,不如就从他下手。先查明了他的行踪,再想办法激怒他,让他惹出大祸,甚至当众打死个把人,倒要看看萧兰陵怎么收场。
你去救,败了萧家名声,你不管,寒了下属们的心。又是一个两难。
“这次。却要派一个得力人手,看起来和我无关的。叶班头是不行了。”
身边没人可用着实头疼的很,长孙诠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下了决心,给陕州的长孙操写了一封信,心中言词恳切,请求再派一名死士过来。
……
萧庭在家一觉睡醒之后。朝廷已经下发了明旨。
阎立德挂着一个‘工部尚书’头衔,保留相应待遇,归乡养老。损失朝廷为他恢复了名誉,给他一个荣休。
萧庭上门拜见的时候,阎家兄弟两个人正好都在。
阎立本眉宇之间和阎立德有七八分相似。但看上去年轻了至少二十岁,精神奕奕。如果说阎立德是个老者,那阎立本最多也就是壮年,两人朝那一站,不像兄弟,倒像父子。
其实两兄弟年纪相差也就不到十岁,之所以外表差距这么大,无非是一个操心忧劳,一个闲散随性所致。
“见过阎监正。”萧庭先冲阎立本打了个招呼,又冲阎立德一抱拳,笑道:“老尚书急流勇退,晚辈佩服。”
“呵呵,老夫从今而后,脱下一身干系重担,做一个悠闲度日的画者,坐看云起潮涌,沧海桑田,不亦快哉。”
阎立德非但没有因为不当官而有任何的郁闷,反而眉宇之间,尽是轻松解脱之色,居然当着阎立本的面,以诺大的年纪朝萧庭一躬倒地,笑道:“老夫能不失颜面的走完这最后一程,全靠修齐援手,修齐受老夫一礼。”
萧庭大惊失色,于身份于年纪,他都万万当不起阎立德这么大的礼,赶紧偏过身子不肯受这个礼,与此同时朝前跨出一步,就要去扶阎立德。
“老尚书怎可如此,这是不让晚辈登门不成?”萧庭苦笑着伸出手。
不料,还没扶住阎立德,一边的阎立本却先伸手拦住了萧庭,笑道:“修齐且慢,家兄向你行礼,可不仅仅为了感谢你之前的援手。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萧庭一愣,阎立德已经退休了,他又不缺钱不缺地的,还要求自己什么?
阎立德已经站了起来,抚着长须,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檀木盒子来。
“洛神丹?老尚书,此物你若是喜欢,直接开口便是。”萧庭意外道。
阎立德摆摆手,笑道:“这些年在朝廷里翻腾,彻底把老夫这身子骨给搞垮了,平日都要随身带着这吊命的东西。日后也少不得它,只是这洛神丹极为紧俏,有钱也未必买得到,日后还要指望修齐你了。不过嘛,这只是其一。”
“其二?”萧庭试探着问。
阎家兄弟相视对望一笑,阎立德道:“我已然辞官,一身的清闲,本想身背画笔,学孙老神仙走遍天下,将这大好山河尽数收入画中。可无奈这身子骨不答应,可又不想再沾染长安城的浮华喧闹,因此想找一处隐居之地。修齐你师出名门,自终南山翩然入世,想要请你帮我谋划一二,可有合适的隐居之所。”
帮阎立德谋划去哪里隐居?萧庭一愣,要是论起对于天下名山大川的熟悉,阎立德应该远远超过自己,何必多此一举来问?
再看看阎立本,只见他笑眯眯的不说话,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萧庭心中一动,笑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不知老尚书想怎么个隐法?”
阎立德呵呵一笑:“老夫想半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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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半隐
“半隐?何为办隐?”萧庭奇道。
阎立德微微一笑:“这半隐,有几个意思。一来,老夫虽想远离繁华之地,领略天下圣景,无奈年事已高,腿脚也远不如年轻时候便利,即便有心行走天下也是无力为之;二来,久居长安繁华之地,渐渐也习惯了,真要是让老夫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隐居起来,生活难以适应。恐怕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得活活饿死;三来,我与二郎一世兄弟,到了年老骤然分离,也是极为不舍;这四来嘛,老夫这身子,修齐你是知道的,片刻少不得你这洛神丹,也要名医随时调养……
所以说,这全隐,那不是附庸风雅,而是要了我老命了。可老夫终究已经辞官,想过几年舒心闲适的轻松日子,回家乡吧,难免又要和地方士绅豪门打交道。因此,想找个即清静,又离着长安城不远的地方,半隐起来。”
“兄长何必绕来绕去的。”
阎立本倒是直截了当,笑呵呵的一拍萧庭的肩膀:“我家兄长的意思,就是想到你的庄子上住。”
“啊?”萧庭愣住了。阎立德要到兰陵庄子养老?
“没什么不解的,一来,你家庄子挨着孙老神仙的庄子近,我兄长和孙老神仙当个邻居,闲来谈谈养生之道,有个头疼脑热的,有孙老神仙在也不怕;二来,兰陵庄子一片田园风光,远眺终南山,又是大唐独一份的试验庄园,开创千古以来未有之局面,不正是一个桃花源嘛;三来。离着长安不远,你我都能随时照应。”
阎立本虽然说话直接,不过这兄弟两还真是一个妈生的,连说话的方式都一模一样,一二三四一套一套的。
“修齐以为如何?”阎立德问。
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庄子上也不少他一户人家,萧庭点点头:“这自然好,老尚书愿意来我这里安度晚年,我求之不得。这样,我在靠近孙老神仙庄园的地方,单独给您起一座院子,您和孙老神仙也算能做个伴。”
“好好好,我就说修齐办事牢靠,果然不假吧。”阎立德冲着阎立本笑道。
“既然起一个院子。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阎立本也不客气:“再给我来两间茅屋,我得了空闲,也去住上几日,和兄长一起,把你庄子上的人物风情,都以画卷记录下来,流传后世,岂不是好事。”
萧庭无语:“……”
“你用这种神情望着我作甚?”阎立本一脸无所谓:“将作监那边。有萧守道照应着,他可是你的亲传弟子。工程营造上的事,我更不用操心了。”
一边说,一边像顽童似得,冲萧庭眨眨眼:“何况萧守道也时常朝你庄子上跑,我这个监正去你庄子,正是名正言顺的事。将作监监正少监。向天工开物学的鼻祖萧兰陵,请教匠术制造之道,我看谁能说出什么闲话来……哈哈,就这么定了,日后我若是不在将作监。到处游山玩水去了,正好有个托词,到时候有人问起,修齐可别忘了帮我打掩护,就说我在你庄子上学本事来着。”
帮你打掩护?萧庭对这位画圣人实在是服了,大叔您缺勤也就罢了,还撒谎……您就这么不想上班?
……
和阎家兄弟寒暄了一阵,把阎立德过来住的细节给定下来之后,随即告辞。
萧庭也能理解,对于这些身体日渐衰老的老人而言,能和孙思邈这个大神医做邻居,请教养生之道,随时看病,比任何富贵荣华都要来得更重要。
“好不容易进趟城,咱两找个地方喝酒去,再找两个娘们作陪……”萧庭骑在玉狮子上,随口就对身后说。
说完之后没有任何回应,这才想起来,保镖熊二今天没跟着自己一起出来。上次请千牛卫大头目秦怀道办事递奏章,欠了他一个人情,秦怀道也没说别的,就拉着熊二比武。这几天熊二都跟秦怀道厮混在一块。
“熊二说他是喜欢女人的,可他又懒得娶回家。莫非秦怀道跟他比完武之后,还带着他去逛平康坊?”萧庭有点恶趣味的想。
平康坊是个好地方,鱼龙混杂各色人物都能遇到,上到国公郡王,下到市井泼皮,都时常混迹其中,是打探消息结交狐朋狗友的不二圣地。而且这年头公务员找小姐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不存在套牌来玩的情况。
就是一点,来这地方玩,稍微上档次点的院子,玩的都不光是财,还有才。小姐们谈不上才高八斗,四五斗也是有的,一个行酒令就能难倒一片人,肚子里没点真材实料往往就会当众出丑。
男人大约就是这种性子,心里想着平康坊,还就真不知不觉的溜达到了平康坊的大门口。
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个普普通通的坊子,竟然就是大唐第一寻欢胜地,更想不到,里面那些即卖艺也卖身的姑娘们,平均文化水平,几乎已经超过了国子监的学生。
摸了摸口袋,钱倒是带了,可肚子里那点墨水嘛?还是算了。行酒令有行酒令的规矩,讲究极多,可不是随便抄两首诗就能应付的过去的。不想搞这些虚招子,直接一头冲进去大吼一声老子要玩娘们,也行,钱够就行。可未免有点猥琐了,那是泼皮们的作风,不是贵族。
说来说去,好像就是想嫖了!
“这就涉及到一个哲学问题。”萧庭漫不经心的溜着马,“如果在一个干这事合法,甚至被认为是风雅的年头,老子一个单身有这方面需求的单身男士,钱也足够。那么偶尔去嫖一下,到底算道德问题,还是入乡随俗?”
“咦?这不是萧兰陵嘛?”
正想着,身后就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回头一看,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丈八大汉。身材魁梧,双眼炯炯有神。
见过,而且不止一次,正是高阳老公,驸马都尉房遗爱。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呢,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雄赳赳看上去彪悍威武的大汉,竟然骨子里却是个胆小怕事的ntr重度患者。
房遗爱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魁梧的大汉,看打扮装束,也是极品人臣。丝毫不比房遗爱的驸马行头差了。
“见过驸马都尉。”萧庭笑呵呵的一抱拳,就准本闪人,懒得跟房遗爱牵扯上什么关系。
“萧兰陵这话也就说的让人费解了。”房遗爱哈哈大笑。
“恩?”
“这里可有两位驸马都尉。”
房遗爱指着身边那人,对萧庭介绍道:“这位是宁州刺史,驸马都尉,右武位大将军薛万彻,镇守边疆多年,不日前才回京。”
薛万彻?这人萧庭是知道的。取了太宗皇帝的妹妹,老牌的驸马都尉。打仗是一把好手。李世民说过,当世名将,唯李绩、李道宗、薛万彻三人。不过后面一句话却是有点意思,说薛万彻打仗,要么就是大胜,要么就是大败。
也不知道唐太宗是表扬他呢。还是损他。
不过由此可见,这人大概属于那种敢打敢冲,上了战场就发疯的猛将,同样,也是莽将。
“兰陵县男见过驸马都尉。”萧庭笑呵呵的冲薛万彻一抱拳。都穿着便装。不用行大礼。
看他们两马头的方向,摆明了就是要去平康坊的。薛万彻老婆是房遗爱老婆的姑姑,算起来,薛万彻就是房遗爱的姑父,这两位竟然结伴来找小姐,果然是一对不靠谱的家伙。
“你就是萧兰陵?怎么还是个孩子!”薛万彻讲话好像不过脑子一样,瞪大眼睛盯着萧庭一通打量。
“这才是年少风/流嘛。”房遗爱嚯嚯嚯的大笑起来,“相请不如偶遇,我瞧萧兰陵也在平康坊门前徘徊半天了,莫非在等人?”
“路过,路过。”萧庭呵呵一笑:“这就要走,不耽误两位了。”
“哎,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萧兰陵不等人,那我今日做东,咱们一块去平康坊吃酒。”房遗爱豪爽道。
萧庭宁可和高阳来往,也不想和房遗爱这样为了保命到处乱咬的软骨头交朋友,今天跟他吃顿酒玩个小妞,到时候保不住就被他一口咬死。何况历史上薛万彻也没几年活头了,跟这两人走太近了没什么好处。于是就要找个由头推辞了。
萧庭还没说话,薛万彻倒是先开口了,马鞭指着平康坊的坊牌,粗声粗气的说:“这地方我知道,长安城的大窑/子嘛。”说完,朝房遗爱一瞪眼:“你说带我来吃酒,就到这种地方?”
“嘿嘿,这可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呢。”房遗爱道。
“扯什么淡,我听人说,在这玩个把姑娘,还要吟诗作对?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薛万彻不愧是常年在边关带兵的,说话直来直往,一开口就讲到了点子上。
“正是正是,这种地方无趣的狠。”萧庭一抱拳:“那小弟就先告辞了,家里还一大堆事。”
“走走走,我也走。”薛万彻也不跟萧庭和房遗爱打招呼,一拨马头,就朝相反的方向策马离开。
房遗爱见状,匆忙的冲萧庭一抱拳,笑道:“少陪少陪,公主那面,还望萧兰陵多多照顾。”说完,打马朝薛万彻追去。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萧庭耸耸肩,双腿轻夹,朝前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棉桃
偶然遇到这两位驸马都尉,一下子把萧庭那点子花花心思给冲淡了。房遗爱还好点,以前见过几次,常年在长安城里晃悠的角色,见怪不怪了。但薛万彻的出现却是让萧庭有点紧张,他是房遗爱高阳谋反案中的几个主犯之一,以前一直坐镇边关,由于所谓的‘脚疾’调回长安养病,和房遗爱喝酒的时候大放厥词,很是讲了点大逆不道的话。
他的出现,是不是也意味着房遗爱高阳的案子,即将拉开帷幕?萧庭来到唐朝之后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越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些历史事件发生的时间点,和史书上记载的并不完全吻合,但这并不意味着原本历史上那些大事件就不会发生。
比如说,程知节率军西征贺鲁部,在原本的历史上还是几年后的事情,在这个空间里却已经发生了。这件事的直接起因,就是梁建方回军的时候被贺鲁部偷袭,但在原本的历史上,梁建方并没有被偷袭,而是顺利的回到的长安城。
还有一些事,根本就是他引起的,比如将作监、阎立德的沉浮。蝴蝶效应的表现已经渐渐的显露出端倪来。
一切都有点乱了套,现在萧庭只能根据一系列的蛛丝马迹和各种事件迹象,去进行大致的推测,却无法根据上辈子的历史记忆,生搬硬套。
“但愿是我自己想多了。”萧庭这么安慰自己。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高阳谋反,就算一定要有一个谋反的人。让赵国公来立威,让李治找个借口去除掉一些威胁到他的人,萧庭也不想高阳来当这个导火索。
这也是萧庭前段时间故意寻了个由头,把话和高阳挑明的原因之一。现在不能和她走的太近,万一高阳真的按照原先的历史走下去,发生了滔天大案,也不至于把萧家牵连进去。
况且杀人这种事是有惯性的。权柄在手,一旦发现可以利用肆无忌惮的杀人来解决问题,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后果很严重,不是什么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杀意杀气杀心的。杀亲人,杀老婆,杀舅舅。最后连儿子女儿的命都能不管不顾。萧庭也不愿意李郎中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帝王之道是什么样子的萧庭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看着大唐上下,凡是和皇家走的亲近的人,头顶随时时刻都笼罩着一层死亡的阴影。 因为他就是众多和皇家走的很近的人之一。
“贼船,这他娘的就是一条贼船!”萧庭有时候也觉得有点无奈,明知是贼船,可又不能不上。风头浪尖推到这一步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上不上船不是他能选择的,只能说尽量保证自家的安全。
骑着马晃晃悠悠的出了城,换挡提速踩油门,玉狮子撒了欢的朝萧家庄子跑,没多久就看见了远处管道旁赵氏的酒水摊子。
老远看过去,酒水摊子里坐满了人,边上还停着两辆车,看起来像是专程从长安城跑来吃喝的,一副热闹的景象,和以前的冷清天壤之别。
酒水摊子比原先规模扩大了一倍,生意大好,听说赵氏最近还雇了个小厮。
看看这酒水摊子,再看看萧家庄子,萧庭心里又明快了点,来一趟大唐,好歹做了点实事。
赵氏眼尖,老远就看见了萧庭,跑出酒水摊子远远的挥手,就要请萧庭来坐坐。萧庭坐在马上摆摆手示意不用,直接策马从一边冲着孙思邈家的方向跑过去。
既然是做邻居,总得跟孙思邈先打个招呼才是。
孙思邈家的庄子不大,说是庄子,其实也没几家庄户,更像是一个微型的小村落,庄子上十几户人家,现在也学着萧家的样子,在种田之余,帮着孙思邈采药,打打下手什么的赚点钱。
也就是因为他这‘庄子’实在太小,他又好个清静,那些年纪大的勋贵们,比如阎立德这样的,就算想直接到他庄子上住也住不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边上的兰陵庄子。
“成啊,你家的庄子你说的算。阎立德是个风雅之人,与他为邻,倒也是一桩乐事。你来的正好,有桩事正要问你。”孙思邈对于阎立德来做邻居的事没有任何反对,反而拉着萧庭走到了里屋,问:“军用净水器的事,你捣鼓的怎么样了?”
军用净水器?萧庭一拍脑门,还真把这事给忘到爪哇国去了。这东西当时本就是随口一说,研究起来太麻烦,也未必就能有个结果。这段时间朝廷上下都在忙着水车播种机的事,军用净水器好像就这么渐渐的淡忘了。
“说实话,我真给忘了,半点都没捣鼓。”萧庭挠挠头。
“我猜也是这样。”孙思邈笑道:“兵部的人前两天来找我,我晓得你忙,推搪了回去。”
军用净水器能否研发成功,主要还是看孙思邈能否找到克制化解‘毒水’的药,当初的‘研发队伍’中,孙思邈是排行第一的专家,兵部来问孙思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西征大军遇到了水源问题?”萧庭皱眉道。
“这倒没有。”孙思邈摇摇头,“是程知节的意思,说大军远征,粮草水源是第一要务,要是能有军用净水器水源就更有保障。未雨绸缪罢了。”
他说着说着微微一笑,“你恐怕还不知道,卢国公的大军。至今还没出大唐疆域,依旧驻扎在庭州,调集粮草和各类军需。这净水器就是所需之一。”
这事听高阳和萧守道都说过,程知节带着兵到了庭州,却没有立刻突出国境线扑向贺鲁部,而是以调集军需为民,在庭州驻扎下来。
按照时间来算,如果程知节不做停留,率军直扑贺鲁部的话。大约现在已经快要和贺鲁部开战了,战事顺利的话,说不准年底能奏凯。
但这是建立在战事顺利的前提上。如果双方有胶着,一时半会拿不下贺鲁部,那程知节的大军就要在寒冬冰天雪地里作战,无论行军还是补给都极为不利。又会陷入当初梁建方的窘境之中。
以正合以奇胜。绝大多数战争拼的还是总体实力,出奇兵奔袭三千里从天而降,这种事也不是次次都能成功的,需要很大的运气成分。当年李绩率军突袭,连粮草补给都没有,那也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不得已为之。如今十万唐军,以堂堂正正之势。没必要去行险。
“已然拖到了十一月,眼看着就要入冬。程知节更不可能出兵了。看他这架势,是要硬拖到明年开春之后再动手。”孙思邈道。
带着十万大军在外, 每日消耗的粮饷不计其数,朝廷一道令接着一道令催促的紧,换一个人就算明知道有风险,也要硬着头皮冒险出兵,否则朝廷会怎么想?军中还有个报仇心切的梁建方,整天叫嚣着要出战出战的,几方面的压力一起来,哪怕苏定方也扛不住,满朝上下也就只有程知节李绩这样的金牌老资格能镇得住场面。
“既然他想拖,咱们也帮帮他的忙,这军用净水器,一时半会肯定是做不出来的。您说是这个理吧?”萧庭笑道。
“朝堂上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孙思邈道:“不过你上次说如果用棉桃代替净水器里的麻,效用更好。我园子里的棉桃今日开花了,我带你去瞧瞧。”
“哦?这倒是件好事。”
孙思邈家有个小小的园子,里面种了不少奇花异草。不光是他自己收集的,还有朝廷赏赐的,有时候外邦进贡的奇怪植物,朝廷会送给他一份。朝廷上下都知道他好花草植物,有些外地进京的官员或者出京办事的,得了罕见的植物,也会给他送来。
既然是稀奇物,种植方法肯定没多少人知道,在加上水土不服的原因,有不少根本养不活,也有一部分能养活的,全部重在孙家后面的那片空地上,久而久之的,孙家后面那一大片地,就成了个百草园子,里面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孙家的百草园子占地倒是有几十亩,不过远远没有萧家作坊守卫森严,周围简简单单的用栅栏围住了,防止野兽什么的,除此之外连个看门的都没。
跟着孙思邈打开了柴门,眼前就是一亮,不远处大约有四五亩都是盛开的棉桃,白花花的一大片。
“原本没这么多的,就是十几株做个点景罢了。上次你说这是好东西,还能保暖防寒,我就叫人赶紧加种了些。”
孙思邈一边说,一边摘下一颗棉桃拿在手里看,有点不解问:“这小小的一团,该怎么用?”
“一团是小,可几十团几百团在一块,那就不少了。做棉衣、被子、口罩什么的都成。我知道怎么弄,不过一时半会的说不清。”
萧庭乐呵呵的望着一大片棉花田,眼瞅着冬天就要到了,这几亩棉花大规模生产拿出去卖肯定不够,不过自家做几床大被子棉衣棉袄之类的足够了,省的我大冬天要穿着十几斤的皮裘到处跑,累也累死,还不透气。
“那就抓紧叫人来收,省的过了节气花败了。到时候捣鼓出什么好玩意,送个来我瞧瞧。”孙思邈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宋大头2.0
孙思邈和萧庭之间也没必要假客气,这里五亩半的棉桃,或者说棉花,就是他专门为了萧庭种的,理所当然就给了萧庭;萧庭要用这些棉花做出了什么好玩意,自然也少不了孙思邈的。
没多的话,又骑着马回家吹哨子叫人,带了一票联防队队员冲进孙家百草园子,开始采摘棉桃。
“招子放亮,手脚都给我放轻,仔细着点,谁要是坏了老神仙这里其他的花花草草的,腿给你打断!”
联防队大头目熊二提着跟哨棍,一手叉腰,冲着在棉田里采摘的联防队手下们大吼着,像是个响马大头目下山打劫前,在做战前动员。
这也是萧庭的意思,百草园子里除了棉花,还有其他各种奇花异草,珍贵的很。一大群人涌进来,要是没个秩序一通踩踏,孙家这院子就废了。
其实根本不用熊二吩咐,联防队员们久闻‘老神仙’的百草园子大名,深知这个园子里都是金贵的‘仙草’,入园之后,一个个既新奇又紧张,根本不敢随意走动。没有出现后世某些素质不高的旅客在旅游景点刻字撒尿吐痰的情况。
相反,萧庭倒是蛮想在园子里那块大青石上,刻一个到此一游什么的。
联防队员的本职工作是农户,干农活都是在行的,萧庭简单的示范了一下怎么采摘棉桃,众人就能基本掌握,采摘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起来。
最后一统计,一共收了差不多两千八百斤的样子,平均一亩地不到五百斤。如果除掉棉籽、面壳。估计一亩的纯棉花产量也就两三百斤。亩产很低,究其原因,是孙思邈用种花的方式来种棉花,而不是用种农作物的方式,株距太大,还有一些病虫害的缘故。
饶是如此。估计最后也能收获一千多斤的纯棉。
跟孙思邈告辞,人拉马拖的带着两千多斤棉花回到萧家庄子,一路上之上引来不少围观。棉花以往是作为高档次的观赏植物,大多数庄户以往也没见过这种白的似雪的玩意,觉得稀奇好看,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离远点都离远点,这是孙老神仙百草园子里的仙物,碰坏了一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赶车的联防队员昂着头一脸得意。
哗啦一下。围观的人如潮水般散开。碰坏了你赔不起,这句话从古自今都有用,不过越是这样,庄户们反而又越是好奇,不肯走远了,始终和大车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绝对‘碰不坏’的距离。
“这怕是棉桃吧?” 路过赵氏酒肆的时候,终于有个长安城来的明白人认出了。
“这么多的棉桃?”那人的同伴咂咂嘴:“好端端的把棉桃采摘下来要作甚?这怕是有几千斤吧!萧兰陵疯了不成?”
话没说话。就传来老板年冷冰冰的声音,赵氏双手在身前交差。板着个脸:“两位郎君,小店不伺候了,请到别处去吃吧。”
一边说,一边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把半碗啤酒泼洒了出去。
“哎,又不是不给你钱。你这娘子好端端的怎么就赶人?”那人奇道。
“钱还给两位。”赵氏冷着脸摸出一把铜钱丢在桌上。
另一人连忙赔笑道:“娘子休要误会,休要误会,我兄弟不是那意思,他是说,萧兰陵行事一向出人意表。让人捉摸不透,正是佩服他高深莫测呢,绝没有对萧兰陵不敬的意思。”
听他说这话,赵氏脸色缓和了些,停下手脚,哼了一声,转身扭着腰离开了。
“给她脸了!”之前那人望着赵氏的背影,微怒道:“一个开路边酒肆的娘们,也敢跟咱们爷们蹬鼻子上脸的。”
“得了,管好你这张破嘴!好端端的在人家萧家庄子上,辱骂人家的家主,人家能跟你善罢甘休嘛?给他家那几个护卫听到,揍你一顿都不冤。听说没,他家那个护卫头头,是连翼国公也敢打的狠角色。”
那人顿时气馁,缩了缩脖子,瞄了眼在远处的赵氏,小声道:“我不就随口一说嘛,至于嘛。哎你说,这娘们不会跟萧兰陵有一腿吧?”
“你这贱嘴就不能安生点?!”
……
把棉花运回了萧家大宅,在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然后叫吴嬷嬷把家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叫过来。
“你们瞧好了,这东西叫做棉桃。”萧庭指着堆积如山的棉花说。
“回爵爷的话,奴婢见过,以前高阳殿下还养过几株,后来觉得不好看就给铲了。”
吴嬷嬷好奇道:“不知爵爷运了这么多棉桃回来,是要点景嘛?”
“见过就好。不是点景,也不是种,我有其他的用处。”
萧庭拿了一颗棉桃在手里,对着棉桃比划着:“交给你们个差事,把外面的壳子给剥了。还有,看见这些黑乎乎棉籽没有,都给我摘下来,壳子随意处置,碾碎的当肥也成,棉籽和脱了棉籽的絮给我留着。”
棉花脱籽这倒工序麻烦的很,棉籽又多有小,全部粘在棉絮里面,目前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靠手工完成。好在数量不多,几千斤听着怪吓人的,分配到家里一群女人手里,最多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做完。
其实还有个不错的办法,让鸡来啄,放几只老母鸡到棉花里,两三天功夫就能把这些棉籽全给吃了。不过这么一来,鸡粪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关键是棉籽萧庭留着还有用。
这东西是来年的种子。同时还能榨油。榨出来的油又香又浓,用来炒菜别有风味。
关键是,当今技术下提炼出来棉籽油,吃多了会导致不育,效果杠杠的。也不用太久,吃个一两年就差不多了!
这东西用来暗中祸害人再好不过。坑人灭族于无形,连孙思邈这样的神医都查不出端倪。这样的生化武器,萧庭怎么舍得让鸡吃了?
至于棉花脱籽机什么的,萧庭根本不懂,既没见过,也不会做。
不过他不会做,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做,别人不会做,并不代表就一定没办法。只要肯开动脑筋。用心研究,事情总是有解决的可能性。
宋大头近来整个人飘飘欲仙,京畿八县播种机顺利完工,把工部都比了下去,他这个萧家工匠管事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功劳,名声响彻了京畿八县。再加上早先的求亲成功,宋大头可谓是爱情事业双丰收。走上人生巅峰,就等着迎娶小寡/妇。
“听明白没。两桩事。第一桩,是按照这个图样,造几台机子出来。”萧庭递给宋大头一张弹棉花机的图纸,画着一张板床,一张弓一样的东西。
脱籽机他是不会做,可弹棉花的东西从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凭着记忆画出来毫无难度。
“爵爷放心,这东西不难,半日就能做好。”宋大头接过图纸揣在包里。
他现在到哪去,都随着带着一个羊皮大包,连睡觉的时候都不离身。包里装的都是各种图纸。根据宋大头的说法,他想把这些个图纸将来汇总,编成一个册子,算是天工开物的一个补充。学习天工开物的人,能拿着这些图纸实践练手,造些实物出来。
一个是理论知识,一个是实践操作。
萧庭第一次得知宋大头的想法之后,当着全体工匠的面,狠狠的表扬了宋大头一番,直接发了一大笔‘科研经费’,并且言明,一旦这本册子汇编完成,由萧家出钱刊印,送到工部为宋大头请功,还要让这本册子和天工开物一起,流传后世。
不光是因为宋大头把心思用在专业技术上,萧庭欣喜的,更多的是宋大头观念的改变。
一个原本只知道斧凿砍锯,做些桌椅板凳的普通木匠,早先连字都认不全,在萧家干了一段时间之后,竟然知道了要钻研总结,研发创新,还要把所学的东西记录下来著书立传,宋大头的思想已经渐渐从封建小农开始朝知识分子,或者说学者转变。
这就是萧庭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变化,穿越者一个人的能力再大,也不可能包打天下,他没法靠着一人之力拖着整个家族甚至整个国家朝前发展,归根到底,想要进步,还是必须依靠人民、相信人民、发动人民。
他在庄子上提高工匠、商人地位,就是要营造一种这样的环境,鼓励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研究创新,琢磨新玩意,产生新的想法,激发他们的创造力和积极性。
宋大头、林木包括慕一宽这样的人,他们的智商不比任何人低,萧庭相信,只要能营造出一个良好的氛围,自己再某些关键点上再稍稍点拨一下,未必就不能培养出一群类似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家来。
别的不说,目前萧家庄子上,在‘造物’这一块,已经以宋大头为首,形成了一个有着良好学术氛围的小圈子,一群匠人有事没事就聚在一起讨论,时不时的还会捣鼓些奇巧的小玩意,会想到去改进播种机,甚至有人提出,进一步细化流水线分工,思想已经领先了工部一个时代。
“第二桩事也不轻松,你和林木他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造出个能大量给棉花脱籽的物件来。”萧庭想了想,补充道:“这事要抓紧,我跟你们一个时限,最迟明年四月份要给我捣鼓出来。”
“成,我这就去找他们商量。爵爷放心,不把这玩意捣鼓出来,我这亲就不成了!”宋大头拍胸脯保证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开荒种地
成不成亲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宋大头和杨寡/妇都在萧家庄子,日日见面,工作之余耳鬓厮磨的享受着人生的第二春,小恋爱谈的连萧庭都有点眼红。兰陵庄子上的庄户们,也都晓得他两的事,早晚是要一张床上滚的公母两,也就差正式举行仪式搬到一起去住了。
至于到底有没有搬到一起去住,那也不好说。宋大头是萧家的大管事之一,杨寡/妇堪堪的也算是作坊的小管事,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两个人的工作职责也有交叉,偷偷摸摸的谈谈心讨论下工作方便的狠,熊二的联防队又不会大半夜去查房。
不过古人把名份看的极重,宋大头有这番表态,说明他是下了狠心的。宋大头办事越来越靠谱,他这么说萧庭也就放心了。
安排好了工匠的事情之后,又把牛老汉找过来,问了一下如今兰陵庄子上耕地面积分布情况。
“爵爷的意思是在咱家庄子上种棉花?”牛老汉问。
“有这意思,咱们有多少地能种?都分布在哪?”萧庭指着桌面上一张巨大的‘兰陵庄子平面图’问。
土地的用途朝廷都有严格的规划,哪一片地是种什么东西的,官府规定的死死的,一般不允许私自改种别的。这是为了防止农户为了赚取更大的经济利益,私自将原本种粮食的土地,种了其他的经济作物,比如果树什么的。封建社会最重要的就是粮食,粮食产粮也是衡量国力的重要标准,如果大量原本该产粮的土地。种了别的东西,农户短时间内的收益是提高了,可对于整个国家长久而言并非好事。
吃饱肚子才是第一位,万一有个水旱蝗灾的,官仓里有足够的余粮就能就命,就能避免一场接一场的农民起义。要是大部分土地都种了别的。朝廷收不上粮食,甚至有钱都买不到粮食,那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万一再打个仗遭个灾什么的,再多的铜钱都不能填饱肚子。
“算起来,能种的地方实在不多。”
牛老汉在图纸上几个地方各自点了一下,道:“也就这五处,加在一块,大概一多百亩的样子。还都是坡地。要是真种的话,得开荒才成。”
一百多亩,要是管理的好,防治病虫害的侵袭,大概能产出上两三万斤的纯棉,足够整个萧家各处所需了,包括外带送礼。
“就这么定了,安排人农闲的时候开荒。明年就在这几个地方种。跟庄户们说好了,这些地由他们包了。到时候长出棉花来,府上按照粮食价钱的三倍,向他们收。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能耽误了农耕。”
“三倍?”
牛老汉倒吸一口凉气:“种棉桃和种粮食,花的功夫差不多,无非就是多了一道开荒。府上用三倍的价钱收棉桃,这也太多了吧?”
由于有萧家啤酒作坊的缘故,庄户们种的多余的粮食,本就是慕一宽出面,按照长安城最高的价格收购的。要是再加上棉花,庄户们的收入又得打着转的朝上翻。而且和工匠们有一单没一单不同,无论是种粮食还是种棉花,都是一比年年有的稳定收入。
“三倍不多,咱们也得替庄户想想,种棉桃、种粮食,外带给几个作坊提供原料、在作坊里做工,还有他们原本要服的徭役,乱七八糟的算下来,并不轻松,差不多没什么多余时间了,咱们多给点钱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算起来,萧家那百来亩地就算全部种上棉花,又都是大丰收,拢共也花了不几个钱。等做成了棉衣,萧庭要是愿意拿出去卖,少说几十倍的利润,比洛神丹还要赚钱,只不过要是只有几万斤的产量,萧庭肯定是先尽着自家用,不缺那几个钱。
“这倒是,要说日子过得红火,京城附近就没哪家庄子比咱家庄子的庄户过得更好的,可要说忙,嘿嘿,咱家庄户们也是最忙的。”牛老汉呵呵一笑,颇为自得。
这就是闲的闲死,忙的忙死。长安其他得庄子上,庄户们一年到头,除了农忙的时候,还有服徭役的时候忙点,一年中倒是有一半的时间无所事事。很多人甚至整个冬天都窝在家里不出门,没多余的保暖衣裳,出门了也没事干,反而消耗体力,在家窝着不动,还能少吃点节省粮食。
萧家庄子的情况截然相反,日日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当真做到了人人都工做,时时有事忙,只要你不懒,总有赚钱的法子。要不是因为萧庭这个男爵最多只有三百户食邑,萧家庄子上早就不知道涌进来多少人。
连慕一宽有一次都开玩笑似的抱怨,如今长安城附近的屠户,都把萧家庄子视为第一大主顾,有时候甚至会为了优先满足萧家庄户上的肉食供应,推延了给他的货。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番话又让萧庭看到了大唐盛世的另一面:物资总体来说还是匮乏的。一个庄子上的用肉量大幅度提升,竟然能影响到长安城酒肆里的肉食供应,连京城附近都是这样,其他地方可见一斑。
不过这个问题暂时解决不了,没什么能立竿见影的好办法。鼓励农民多养猪?多种树?那要建立在粮食多的人都吃不完的情况下,按照现在大唐的光景,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的话,只能一点点的来。
早知道穿越的时候带点山芋土豆马铃薯来,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跟牛老汉交代了开荒事之后,带着熊二朝外走,还有其他事情要跟着办。
路过放棉花的院子的时候,老远就听一群丫鬟欢声笑语的,从院子外走过一瞧。一帮子半大的姑娘们拿着棉桃你丢我我丢你,玩起了打仗游戏,搞得满头满脸都是白絮,跟一个个小雪人似得。
“就知道玩。”萧庭一瞪眼,院子里所有人就跟给施了定身法似得嗖嗖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领头的大丫鬟吓得伸了伸小舌头。头发上还挂着一颗棉桃。
没法跟一群小女孩提起脾气来,玩就玩吧,反正这东西又摔不坏。没多说什么,带着熊二走过院子,出了府,骑上老马玉狮子,就朝裴行俭的军营跑。
无论是民用还是军用,棉花都是个好东西,用途很多。做口罩、棉衣、被子什么的都用得上,朝廷十次对外用兵,八次都会被天寒地冻所困扰,尤其是半岛三国,一到冬天根本没法打仗,穿的太少,十成大军光是冻伤冻死的就有两三成。穿的多了,行动不便。连兵器都挥舞不起来。前隋和大唐都在这上面吃过要命的大亏,杨广和李世民更是间接的死在这事上面。
当然了。影响战争的因素太多了,不是一两个原因能解释清楚的。但棉衣又轻又保暖,套在盔甲里,对于重兵器多多少少的还有点缓冲作用,用来做军队的冬装的确再好不过。
萧家种不了,军屯未必种不了。就算最后真研究不出什么脱籽机。直接用带棉籽的棉花做衣服也没什么大问题。
隔着老远就听见军营里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胯下的玉狮子像是受了某种刺激一般,精神抖擞,速度暴涨,撒着欢朝军营的方向狂奔。
这是一个连马都是战争狂的时代。
向守门的小校亮了腰牌报出身份道明了来意。不多时营中就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裴行俭满脸风霜,一身黑甲,带着两队人迎了出来。
“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裴行俭一手按剑,一手拉着萧庭朝营里走。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按着剑,搞得我心里毛毛的。”萧庭笑道。
“额?”裴行俭一愣,紧跟着哈哈一笑:“习惯了,习惯了,手里抓着这东西快活,比抓着娘们手都快活。”
“我看你有朝老兵痞子发展的趋势。”萧庭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身甲倒是俊的很。”
一边说,一边敲了敲裴行俭的护胸,哐当哐当的,居然是一大块实心的金属。
“嘿嘿,全套甲五十八斤,修齐你要,我送你一套。”裴行俭道。
萧庭无语,算了吧,五十八斤的甲,不是一般人能穿的动的,自己现在套上这套重甲,路都走不动,更不要讲耍帅了,还是五禽戏大成之后在说也不迟。不过也没听说过大唐有这么重的甲啊,难道是裴行俭的私人订制?
“算了算了,说正事。”
来到裴行俭的中军大帐,萧庭把重棉花的事跟裴行俭说了一下。
“准备用你的人,你的地,到时候我按照粮食三倍的价钱收,要不给你三倍的粮食也成。”萧庭笑道。
裴行俭算了算,然后点头:“成倒是成,我这军屯边上,还有差不多四五百亩的荒地没划分,我全给你开了。不过你要这么多棉桃作甚?”
关内人口相对密集,府兵又不是地方官府,只负责军营和一小片军屯的军管区。军屯军屯,顾名思义就是屯田,在服兵役的时候,操练之余种田。裴行俭带的是‘上府’,分给他们的地肯定不止几百亩,不过都是要种粮食的,他能开出四五百亩的地方,已经差不多算是极限。
饶是如此,裴行俭也多多少少有些滥用职权的嫌疑。不过军队这地方从古自今有个好处,向来是军事主管说了算,地方官府插不上手。
五百亩,收获个十多万斤纯棉,算上损耗什么的,量产好像还是少了点。
“这东西用来做衣裳,又暖和又轻,我那边有两千多斤,做好了我给你拿一件来。不过五百亩少了点,有没什么法子?比如让将士们开荒去?”萧庭问。
“那就要调兵出营了,修齐你可别玩火,在京畿附近,几千驻军擅离驻地,这是泼天大事,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给有心人瞧见了,定然要弹劾你个谋逆大罪。”
“那自然不行。”萧庭点点头,没必要为了棉花冒这种险。实在不行,再上个表章什么的,不过以皇帝那性子,棉花这事萧家估计落不到太多好处,忙前忙后的,最后给他李大哥做个嫁衣。
保不准能再升点官,现在升官,对于萧庭来说,有名无实还得担着风险干系;对于朝廷来说,惠而不费。
皱眉想了想:“这样,你带我去见英公,你做不了主,英公或许一句话就能定下。”
“英公?”裴行俭有点拿不准,现在朝廷局面下,李绩会愿意出面管这闲事嘛?
萧庭却是笑道:“我要真谋反,英公自然第一个拿我。我既然是种棉花,那就是两说,英公现在是不露面,可在军中还是一言九鼎的。换句话说,旁人之所以动不了英公,就是因为英公在军中的威望实力。这样的老将,不时的展露一下在军中的影响力,甚至因为‘一心为公’,而犯些无关痛痒的小错,朝廷上下非但没人敢为难他,反而要更加看重他。我估摸着,种棉花这事,英公八成能答应。”
“听你这么说倒也没错。”裴行俭霍然站起:“成不成的,去问问总没错,捡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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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英公家事
裴行俭是个今日事今日毕的性子,做人办事绝不拖泥带水拉拉扯扯,加上又是萧庭的事,更是没有拖延的理由,于是和萧庭商议了两句见到英公如何说话开口,告诉萧庭英公又是个大概怎样的脾气。
“英公最疼的就是他那宝贝孙子李敬业,要是看到这小子,你送他点好玩意,保不住英公就能答应下来。”裴行俭道。
“你说我两混的多惨,一个男爵一个子爵,居然要去讨好一个屁大点的小娃。”萧庭笑道。
“那可不是小娃,将来的英公,说不定再过两年直接就成了我上官,不讨好点能行吗?”裴行俭挤挤眼睛。
之前就说过,英公大儿子死得早,就留下李敬业这么根独苗,被英公视为性命心肝一样疼着,甚至早早就定下了他将来等英公百年之后,继承开国公爵位,才有了‘小英公’这么一说。
英公大概觉得有那么点亏欠早亡的儿子,从小就把孙子李敬业带在身边,亲自教育,有那么点像后来的康熙和乾隆之间的关系。李敬业也争气,小小年纪便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天赋来,不到七八岁上便能吟诗舞剑,文武双全,每每和英公对答,往往能有惊人之语,连陛下都时常夸奖他颇类英公,来日定然是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等等,你现在能出营嘛?”萧庭忽然想起来,裴行俭上次差一点儿‘殴打’了朝廷命官长孙诠,被李治禁了足,没下明旨,但让裴行俭‘勤勉军务,无上命不得擅自出营’。
裴行俭说着话已经卸了甲。让帐篷中的一个亲卫穿着坐在他主帅的位置上,那甲又厚又大,盖住了全身,亲卫穿在身上朝那一座和裴行俭没有丝毫区别,只要不近看,谁也瞧不出来猫腻。
萧庭一愣。总算明白了这家伙为什么好端端的搞这么一套全身甲,感情他三天两头就偷偷溜出去。这家伙,世上还就真没百分之百的老实人,谁都有那么点小花花肠子。
让熊二跑到帐篷门口去站岗,跟换上便服的裴行俭从大帐后面偷偷摸摸的出了军营,上马一通狂奔,朝长安城的方向驰去。
战马速度极快,两侧景物飞一般的朝后褪去。五禽戏练了一阵还是有效果的,至少萧庭坐在狂奔的战马上。不至于像原来那样随时可能被颠簸下来了,反而能去反过来驾驭坐骑。连裴行俭在半路上都有些意外,故意连续几次加速,竟然没甩掉萧庭。
进了城,人来人往的,骑术再好也不能策马狂奔,两个人牵着马穿街过巷,来到了英公府门口。
门口停着两辆大车。其中一辆有点眼熟,另一辆没见过。不过却华贵的狠,不是一般人有资格坐的,反正萧庭要是坐这样的车绝对是逾制。
裴行俭和萧庭朝门房递了牌子名帖,求见英公。
“两位还是请回吧。”门房一抱拳,小声道:“这两日府有些烦心事,英公不见客。”
萧庭和裴行俭相视对望一眼。萧庭从袖子里滑出一颗珠子,不动声色的塞到门房手里,笑道:“我两也是真有急事要见英公,还望给通禀一声。要是英公真不愿意见,我两也不敢叨扰。”
“既然如此。两位稍候,我去给管家回一声,成不成的我不敢打包票。”门房点点头,却把珠子给萧庭双手捧着送了回来,直接放到桌上,道:“爵爷的赏是万万不敢收的。”
说罢,转身朝二进院子走过去。
“英公家教严得很。”裴行俭笑了笑,有点尴尬。一开始说讨好巴结‘小英公’,那是玩笑话,可现在连一个连管事的都算不上的门房,就当面拒绝两位爵爷的礼,搞得的确有点下不来台。
“不要拉倒,我省了。”萧庭却是无所谓一笑,看得出来,这门房是真不敢收礼,和当时千牛卫副手哥的‘假客气’是两回事。
和裴行俭两个坐在门房里坐等,没一会的功夫,就看见前面一进院子里,不时的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一个个埋着头快速走过,大气儿都不敢出,气氛有些凝重。
“怕是真出了什么事。”裴行俭皱眉道。
又过了片刻,门房的回来了,先告了个罪,道:“对不住两位,小人去禀告了管家,管家听说是两位爵爷来了,不敢耽误,立刻朝上报了。英公传下话来,若是朝廷的事,两位自请找尚书省各部去,若是私事,府上这几日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实在顾不上别的。”
“借一步说话。”
萧庭拉拉门房的袖子,把他拽到一边,小声道:“敢问府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瞧着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的,都面带惊愁,莫非是英公的身子有恙?”
“哎,倒不是我家爵爷,而是小公爷重病不起。”门房叹了口气道。
李敬业病了!萧庭一愣,这孩子还真不经念叨,刚才说着他,转眼他就病了?
这事不是什么机密,连太医都来过几次,英公还专门为此去大慈恩寺祈福,如今小半个长安都知道了,门房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竹筒倒豆子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萧庭。
前些日子,英公入宫面圣,李敬业也随着去了,回来的时候,李敬业胳膊上裹着一层布。
门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好像是在宫里和哪位皇子比武,不留神被划破了皮肉。
英公以武立家,这点子皮肉伤在全家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宫里也有太医给包扎过了,所以连英公和李敬业本人都没放在心上。
一开始两天,李敬业还跟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的,可从第三天晚上开始。李敬业忽然高烧不起,竟然说起胡话来,打开胳膊上的包扎一看,伤口已经溃烂化脓。
“哎,您说说,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宫里的太医天天来,各种法子都想尽了,可就是不见好,好好的一个人,眼看着一天天就这么不行了。”
门房叹了口气,擦擦眼角,一抱拳:“两位,如今这局面,连咱们公爷都跟着急病了。实在没心思见两位。还望见谅。”
被兵器划伤了,伤口感染化脓发炎?萧庭听到这个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要是有青霉素什么的,这点子伤不是大事,可现在从哪搞这东西?他再神也没法子在大唐搞出青霉素来,青霉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萧庭都不太清楚。
以大唐目前的医疗手段,对付伤口感染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孙思邈来了也不行,只能靠病人自己的身体素质硬抗。或者干脆说等死。门房也说,小英公已经昏了整整两天,病情越来越重,这么下去,就只能听天由命,看运气。
裴行俭忽然对门房道:“这位萧兰陵想必你也是听说过的。终南山逍遥派的掌门,一肚子奇术,医术连孙老神仙也是赞许的,不如让他给你家小公爷瞧瞧。”
萧庭也是这么想的,先看看病人到底什么个情况。即便没有青霉素,或许能想到别的主意呢。也就是个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不料那门房听了这话,跟见了鬼似得,连连摆手不叠:“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多少太医都束手无策,小人可不敢胡乱禀告。两位,府上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实在无暇接待,还是请回吧。”
一边说,一边拉开了角门,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萧庭本也没什么治病的好法子,又看见门房态度坚决,只能和裴行俭苦笑一下,朝外走去。
门房有门房的打算,李敬业就算是死了,也跟他无关,可要是他带着萧庭和裴行俭去看,或者他禀告这两位来给小公爷瞧病,最后李敬业有个好歹,他就得跟着吃瓜落,全家老小恐怕都活不成。说到底,这些豪门权贵不是普通百姓,对于萧庭‘神仙’的名头,是不太相信的。
“实在不行,我先回营,你去孙老神仙那一趟,能救的话,还是救一救的好。英公平日待我不错,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裴行俭道。
如果能帮,萧庭当然也是愿意出手帮忙的,毕竟是一条性命,又是于人于己都有好处的事。可他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不过听裴行俭说孙老神仙,萧庭忽然想了起来,门口那两辆车当中,眼熟的那辆,正是孙思邈的车。
“不用我们想,英公早就想到了。”
萧庭指指那辆车,又指指英公府大门,“孙老神仙正在里面瞧病呢,你先别回营,咱们等一等,看他出来怎么说。”
“要是连孙老神仙也束手无策的话……”
裴行俭倒吸了一口凉气,摇摇头把后半句话收了回去,道:“英公倥偬戎马毕生,只愿上苍庇佑吧,不至于到老来白发人又送黑发人。”
为什么要说‘又’呢?武将之家就是这个命,谁送谁都正常,一次又一次,直到天下太平或者家里男丁死绝。
萧庭摇摇头没说话。要是李绩和裴行俭知道,几十年之后,这位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天才儿童李敬业起兵造武则天的反,最后落得个兵败被杀,李家削爵除姓,连李绩都被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又会是何种想法。
李敬业这个人,当个文人贵族是好的,至于带兵造反,从他那点短暂的战争生涯看来,就是一个笑话。整个‘造反’过程,唯一可圈可点的,恐怕只有骆宾王给他写的那篇《讨武檄文》,和陈琳给袁绍写的声讨曹操的《讨贼檄文》并称双绝。
有时候历史也是惊人的相似,武媚娘看到这篇檄文的反应,居然和曹操当时看到《讨贼檄文》的反应差不多,先大怒,续而大笑,最后惊叹,说什么有如此才,而使之沦落不偶,宰相之过也。
连结果都和曹操大战袁绍,大周朝军队几乎没怎么费力,摧枯拉朽般大败李敬业三十万大军。
历史还是一个有规律的东西,发生过的一幕,常常会改头换面,在不同的时间多次的重演,连其中的人物角色都多有类似。
和裴行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就听吱呀一声,英公府中门大开。
一群人簇拥着两个人走出来,为首的是个相貌妩媚身形雍容的贵妇人,一手拉着个十一二岁的娃娃,居然是李大郎。
一个身材消瘦挺拔老者跟在一旁,正和那贵妇人说着什么,李大郎却是垂头丧气的,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一般,一双眼睛到处乱瞧。
“咦?萧叔叔!”李大郎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萧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误伤
看到李大郎,萧庭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很多念头。
李大郎和那个贵妇人都穿着便装,可从种种配饰细节都能看出来,这两位是十足十皇家的人。这可不好,李大郎是李郎中的儿子,李大郎是皇家的人,李郎中自然也是,虽说这点子破事大家心里早就心知肚明,可毕竟没有挑明。
领导不想挑明,萧庭也乐得装糊涂,偶尔还能假装发发小脾气,和李郎中干上一架也没事,可今天这么一偶遇,以后想再装作不知道也难了,后面跟李郎中还怎么相处,是朋友,还按照君臣来?这其中的区别太大。
身份一变,很多事就不能像原来那么办了,有些话也不能那么说,顾忌太多。
李大郎却没有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孩子就是孩子,在受了委屈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亲近的人。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李大郎就跑到了萧庭的跟前,抬着头望着萧庭:“萧叔叔!”
娃眼神可怜兮兮的,萧庭一看就猜出来了七八分,李敬业的伤八成就是这小子干的。
摸了摸李大郎的脑袋,蹲下来压低声音问:“怎么,伤了人啦?”
“萧叔叔,我最近八成撞了太岁了,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来。”李大郎深深的叹了口气,低着头用脚在地上碾来碾去的,嘀咕道:“他们都不信我说的,可这次真不赖我!哎,反正要有人背黑锅,我也习惯了。”
萧庭给他的样子逗笑了。孩子还小,不知道有些事并不是以真假对错来论的,别人未必是不信他的话,而是真相没有意义。他最后那句话倒是说道了点子上,英公最疼爱的小孙子受伤快死了,这事总是要找个对等的人来背个黑锅的。他来背。可能是个最好的结果,是各方面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男子汉大丈夫,有了事就想法子解决,愁眉苦脸的不是个办法。”萧庭揉着萧大郎的脑袋道,小声道:“先不说别的,带我瞧瞧小英公的伤势去。”
“这是萧兰陵吧?常听陛下念叨起你,今儿个总算见了真人。”李大郎还没开口,那位贵妇人的声音已经传来过来。
“闻喜县子裴行俭,见过武昭仪。英公。”萧庭这边,裴行俭也先开了口。他知道萧庭这两个人一个也不认识,免得萧庭尴尬,直接点出了对方的身份。
听到‘武昭仪’三个字,萧庭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原来这位贵妇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武媚娘,果然是烟视媚行的,即便站在那不动。也透着一股子风情。至于稍后半步的那个道骨仙风的老头子,自然就是英公李绩了。隋唐演义里的徐茂公就是以他为原型。
“兰陵县男萧庭见过武昭仪,英公。”都是便装,没太多讲究,萧庭一躬倒地行了个礼。
李绩面色疲惫,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武昭仪微微一笑。道:“我和忠儿也没带仪仗来,两位不必多礼。巧了,适才孙老神仙还提到了萧兰陵,你要是不来,我还正想去找你呢。”
一边说。一边用商量的语气,问李绩:“不如让萧兰陵去给敬业瞧瞧?孙老神仙也说了,逍遥派有不少奇妙手段,萧兰陵或许有什么法子也未可知。”
李绩神色复杂的望了李大郎一眼,又有点疑惑的瞧瞧萧庭,没说话,深深一叹,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然后转身朝府里走去。
“还不快跟来。” 武昭仪冲萧庭和裴行俭招招手,随李绩重新回到府中。
“走。”萧庭牵着李大郎的手,和裴行俭一块朝府里走去。
路过门房的时候,看门的那家伙忽然冒出来,跟在后面满脸紧张的赔笑:“小的吃屎眯了眼,爵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莫要朝心上去。”
萧庭笑笑没说话,裴行俭道:“哪里话,你也是尽责,这是我和萧兰陵赏你的。”一边说,一边把刚才那颗珠子又递了过去。
这次门房老兄却没推辞了,二话不说把珠子揣在怀里,如释重负道了声谢,重新闪回到门房里。
“萧叔叔,他得罪您了,您还赏他?”李大郎是个挺聪明的娃,跟在旁边听了两句话,就瞧出了大概情况。
“他刚才怕担责任,不让我进去,现在有贵人请我进去,他心里怕了。我要是不赏他点什么,他还以为我记恨上了他,以后要是跟我使绊子,在英公跟前说我坏话,岂不是麻烦?”
“他一个门房,也敢?”李大郎眉头一挑:“萧叔叔,您不能连个门房都怕吧?”
典型的小孩想法非黑即白,萧庭和裴行俭都笑了,萧庭呵呵道:“不是敢不敢怕不怕的事,我好歹也是个男爵,还真跟他一个门房计较这点破事不成。赏他点好处,省的他担惊受怕的,我日来来往英公府上也方便,于人于己都没坏处。别总想着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家怎么样,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的用处,能用的就为我所用,这叫做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李大郎眼珠子滴溜溜直转,重重一点头:“恩,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萧庭一边走一边问:“趁着没旁人,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哎,比上次还冤,其实我本也是想……恩,团结,对,团结他来着。”李大郎挠挠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边。
过程很简单,英公带着李敬业进宫,皇帝找英公单独对奏,李敬业无事可做,由内侍伺候着在外面等。李敬业也是经常来太极宫来惯了的,等了一阵有点急了。就让内侍带着他到太极宫里的演武场去。
所谓的演武场就是个大院子,平日皇子公主就在这里练武,李敬业来的时候,正巧李大郎在这儿练射箭,一连几箭都射偏了,李敬业看见,很是鄙夷的冷笑了一声。
这两小子是认识的,李大郎听背后有人冷笑,回头一看。是小英公来了。李大郎心想这是未来的英公,不能因为人家冷笑一声就对人家怎么着,何况自己的箭术的确不咋样,于是就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
李敬业也是个爱显摆的,说什么箭不是你这样射的,我来教教你。二话不说,从边上的箭囊里抽了几支箭,啪啪啪一通连珠箭。全部正中靶心。
李大郎看的心旷神怡,还真就跟他请教起箭术来。
能让李大郎谦虚求教。李敬业还是挺得意的,他也不藏私,跟李大郎谈的吐沫星子四溅,两个娃从箭术就谈论到了武艺搏斗什么的。
箭术还好,有个靶子可以射,但武功格斗这种事。空谈可不成,必须要动手。两个娃平时都是身娇肉贵,侍卫们跟他们动手都陪着小心,他们也不傻,知道那是侍卫让着自己。所以总觉着不过瘾。好不容易找到个‘势均力敌敢下狠手’的,顿时技痒,拉开架势就切磋了起来。
李敬业文武双全的名头不是盖的,几下子就放到了李大郎,傲然道你这功夫差太多了,干脆你动兵刃吧,我空手。
都是男孩子,受不了这种激,李大郎还真傻呵呵的找了把刀。他多少留了个心眼,刻意挑了一把生锈的钝刀子,还给李敬业拿了一件皮甲。李敬业哈哈一笑,极为豪爽的把皮甲给丢到一边,冲李大郎勾勾手指,笑道穿甲的不是好汉。
李大郎也不是白给的,有刀在手完全不一样,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一刀在那位勇敢的小好汉胳膊上拉了个口子,见了红。
都是从小学武的人,见点红不是大事,叫太医来包扎了一下事情就过去了,李敬业临走的时候,还说你这刀法也不行,要是我动手,这一刀少说卸你条膀子。大郎啊,你还得练。
“哎,我当时也是被他气着了,不然不至于收不住刀,萧叔叔,您可不知道,这小子狂得都没边了。”
李大郎气闷道:“不过,他要是真死了,您说,是不是就等于是我害了他?”
“你想他死嘛?”萧庭问。
“当然不想,他虽然狂了点,可人不算坏,还教我武艺。我当时是气,可现在想想,觉得挺对不住他的,早知道这样,当时再气也不该动刀子。”李大郎摇头道。
“那不就完了,比武切磋,受伤在所难免,这不关你事。”
“我也明白这道理,可我还是不舒服,宫里人现在都说是我害了小英公,有些下人们看我的眼神都跟以往不一样了。您可不知道那些下人有多势利眼了,气人的狠。所以刚才我瞧您赏那个得罪您的门房,心里才觉得奇怪。”
“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你地位高了,他们自然巴结你。你一个当主子的,犯不着去猜他们的心思,显得你落了下乘,跟他们一般见识。”萧庭道。
“不光是下人们。我自己也是难受的,我和李敬业从小就认识,他要是真死了,您说我算什么人,亲手杀了自己朋友?”
李大郎拉着萧庭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萧叔叔,您本事大,求您给他救活过来吧,就当是帮帮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李绩的决断
“生命有命,富贵在天,天命,天命,各自管着各自的事。命不管天,天也管不到命,这小英公的性命,连天都管不到,何况你萧叔叔这个小小富贵的男爵。”萧庭揉了揉李大郎的脑袋。
这话连裴行俭都没完全听懂,更遑论李大郎了,他只觉得萧叔叔这话十分的深奥神奇,好像是什么武道口诀一般,又有些像是和尚打机锋道士念咒语,不过最后一句却是听懂了:萧叔叔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要是连您都没办法……”
李大郎重重的把脑袋耷拉下来,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那我就倒大霉了,要是李敬业真死了,大不了我去给小英公守灵三年,算是赔罪好了。到时候,萧叔叔您可得常常来看我。”
见李大郎沮丧的样子,萧庭摇摇头:“还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总之我尽力就是。”
……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内院,诺大的一个院子里,几个下人在周围垂手肃容而立,院子里,英公李绩正在和武昭仪说话。
“稍后片刻。”武昭仪指指一间门窗都关闭着的房间,道:“孙老神仙正在里面。”
李绩回头看看裴行俭,又望望萧庭,沙哑着嗓子道:“既然来也来了,有什么要紧事就说吧。”
裴行俭正要开口,萧庭拽了他一下,抢先道:“本就不是大事,小英公的病要紧,这点子琐碎事情不敢再劳烦英公。”
李绩点点头,不再问了。又转过身去背着手,目不转睛的李敬业的房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孙思邈始终没从够房间里出来,情况似乎不太妙。院子里气氛渐渐的凝重起来,满院子的下人大气不敢出,李绩像一支标枪似得矗在院子正中。身形提拔纹丝不动,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从萧庭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老头子背在身后的手,不时的抽动两下,可见这位老将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陛……恩,郎君本想亲自来,可又怕英公大费周章接待,反而添乱。这不,我带着大郎来认错探病来了。”
武昭仪小声的对萧庭道:“适才孙老神仙还提到你。若是你逍遥派有什么救人法子,万万莫要藏私。能救了小英公,有甚事,日后可直接找我,我多少也能帮上些忙。”
萧庭微感意外,武媚娘话语之中的情态不似作假,听上去是真心希望李敬业能活下来。
这就有点让人想不通了,李敬业如果死了。皇帝为了给英公一个交代,八成要为了这事废太子。那王皇后母以子贵的算盘就会落空,甚至可以趁这个机会,牵连王皇后一个‘教子无方’的罪过,把皇后也给废了,接着名正言顺的扶持武媚娘上位,将来武媚娘的儿子也就顺理成章的当太子。
朝堂上讲究一个‘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两年李治和武媚娘夫妻两和赵国公之间搞来搞去的,就是为了通过立后来压倒对方。立武媚娘,始终就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而且武媚娘出身的确太有问题:之前太宗皇帝的女人。只要抓住这一点,武媚娘就算有真有天大的贤良德淑,也很难坐上皇后得位置,就算最终坐上了,也终究逃不过如铁青史,后人的闲言碎语议论指责。
现在李敬业出事了,却从根本上解决了武媚娘的问题:皇后无德。这就不是武媚娘要争了,而是你王皇后不配坐这个位子。这个位置空出来,总要有人去坐,后宫里只有武昭仪和萧淑妃两个人有可能,萧淑妃的德行未必就好到哪里去,至于头脑,离着武昭仪差的太多,没有任何的竞争力。
所以,按理说,武媚娘应当是最希望李敬业死的一个才对。李治倒未必,英公最疼爱的小孙子要是真间接死在李大郎手里,也不知道英公心里会有什么想法,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就算没有明着的怨怼,可以后也很难像之前那样死死的站在皇帝一边,说不好就真成了闭门不问世事的闲散老人。
想到皇后,萧庭倒是对那位王皇后有点嗤之以鼻了。这场面,本该是她这个养母带着李大郎来认错的,即能在公众面前体现出身份,要是李敬业能治好,她又可以和英公这个军中天字第一号人物拉上关系,她居然不来,白白的把机会送给了武昭仪。
这下倒好,反正武昭仪和李大郎说到底没什么关系,就算李敬业死了,英公看在今日来探病赔礼的面子上,也承武昭仪一个小小的人情。
这点小心思,不知是皇帝故意的,还是武媚娘的。
所以武媚娘这么说,萧庭也摸不准她真正的心思,对于这位可能的未来女主,现在即不好走的太近,也不能得罪了,点点头沉声道:“我定然是要尽力的,只是我肚子里这点货,也未必就能管用。”
武昭仪点点头,不再说话,那边李绩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朝这里看一眼,看来也没对萧庭报什么指望。
忽然之间厚厚的门帘子被从里面揭开,孙思邈皱着眉头走出来了。
“怎么样了!”李绩身子一晃,脱口而出,嗓音如同两片锈铁在摩擦。武昭仪也是迎了上去。
李大郎猛地抬起头,期待的望着孙思邈,却下意识的紧紧的攥住了萧庭的袖子。
孙思邈冲萧庭和裴行俭遥遥一点头,然后道:“伤口太大,溃烂流脓多日,人已然不太好了……”
这话说的还算是委婉,人不太好了。意思就像是后世的医生说‘人不行了’,尤其是从孙思邈的嘴里说出来,就等于给李敬业判了死刑。
呼的一下,李绩满头的长发竟然肉眼可见的朝上猛地一飘,所谓的‘须发皆张’就是这个意思,他身上穿的衫子。更是瞬间就被汗渍浸势,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似得。
李绩身子微微一晃,孙思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然后没头没脑的叫了声:“修齐!”
萧庭会意,情绪瞬间起伏太大,肌体短时间海量出汗,李绩又是这把年纪了,很容易导致猝死。于是从怀里摸出一颗吊命用的洛神丹,递给李绩。
孙思邈道: “英公先服下再说。”
李绩接过药丸,深吸一口气,稍微镇定了点,两指微微发力,把洛神丹碾成了几瓣,哆嗦着塞到嘴里,咀嚼了几句咽下肚子。
看到李绩这个样子。哪还有什么纵横三千里诛尽国敌大唐第一名将风采,纯粹就是一个因为小孙子要快死了。悲痛欲绝慌了神的老人。萧庭也不问,直接一掀帘子走进房间里,门口两个亲卫要拦,孙思邈摆了摆手:“让他去看看。”
萧庭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房间里光线昏暗,一个半大孩子躺在榻上。就是李敬业了。
走进一瞧,李敬业双目紧闭,一张尖尖的小脸上面无血色,胳膊上的刀伤已经变成了一个看着很是恐怖的大洞,恶臭的脓血像是从伤口里一点点朝外冒出来。像是没有爆发完的火山口。一个下人正跪在边上,用布蘸着水不断的给他清洁伤口周围,不远处放着一个铜盆,里面的水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摸了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的,又翻了一下他眼皮子,瞳孔无神,鼻息更是忽长忽短,相当不稳定。
没什么再好瞧的了,就是不懂医的人也能看出来,这娃已经命在旦夕,随时都可能死。
转身出门,直接对孙思邈道:“药石已然无用了,动刀吧。把烂肉脓疮给剜了,说不准有条活路。”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孙思邈点点头。
“那还有什么等的,立刻动刀!”李绩道。
孙思邈摇摇头:“这孩子还昏迷着,高烧不退,而且伤口太大,动刀他十有八九熬不过来。即便是动了刀,他也熬过来了,他那些腐肉毒血,恩,也就是修齐以前说过的病毒,要是已然侵入体内,十有八九还要复发。”
在当时看来,‘感染’都是腐肉毒血导致的,孙思邈由于和萧庭讨论过,把一切会传染感染的现象,都用病毒来解释,不完全对,也差不多。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武媚娘在一边问。
孙思邈望着李绩,正色道:”英公,再不能拖,您得拿个决断了!”
很残酷的现实,医生告诉家属,你孙子要死了,不手术,最多还能活两天,手术的话或许能活,但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直接死在手术台或者术后并发症上,您得选一个。
要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不作为;要么就是亲手送他去死。无论怎么选择,李绩的晚年,恐怕都要活在自责的悲痛之中。
“要不,再让太医来瞧瞧,好歹想出个稳点的法子,哪怕先吊着命呢。宫里还有颗两千年的参,我去拿来。”武昭仪声音有点发抖。
“我……我那也有点保命的药……”李大郎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像是蚊子哼。
孙思邈不置可否,看看萧庭,又望向李绩。萧庭想了想,道:“我没给人动过刀子,逍遥派却却有一些这方面的要领禁忌,或许能有助一二,不过……”
话没说白,不过也没什么把握,只能略尽人事罢了。
“就按老神仙说的办,动刀吧。老神仙和修齐,两位不必多虑,只管放手去做。老夫杀了一辈子人,老天真要让我断子绝孙,那也是报应,怨不得谁,怨不得谁。”
李绩仰天长啸一声,伴着啸声,两行浊泪顺着苍老的脸庞滚滚而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赵氏
有些人在巨大的压力下会崩溃,而有些人在被逼到没有没有退路的时候,反而能够冷静的面对。李绩很明显是后者,动不动刀其实并不是一个选择题,不动刀必然要死,动刀有一线生机,他为李敬业选择了那一线生机,然后自然而然的把需要背负的压力留给了他自己。
“既然英公已经决定,事不宜迟,趁着天色还亮着,这就准备吧。”孙思邈点点头,问萧庭:“修齐,你说你逍遥派对于动刀剜肉有些心得,来助我一臂之力。”
“额,我们把这样的在身体外进行的针对外伤的,叫做‘外科’;调节五脏气血筋脉的,叫做‘内科’。老说动刀子动刀子的,搞得好像要杀人一样,不吉利。”
“这个划分倒是不错,我回去之后也记在书中。”孙思邈道。
“老爷子您别耽误了,什么外科内科的,赶紧救人吧。”武媚娘在一边插嘴。
“现在不行。”萧庭摇摇头:“逍遥派的外科手段,需要准备些物件。”
萧庭没有青霉素这种宝贝,能做的只有尽量改善手术环境,让李敬业尽可能的避免术后感染,提高孙思邈的手术成功率。首先一个,就让李绩腾出来一间空屋子,务必打扫干净,最好是没有窗户的。
“光透不进来,老夫怎么看的清楚?”孙思邈不解道:“剜肉疗伤万万不可有半分差错,哪怕刀子偏了半分,割断了血脉筋脉都不成。”
“自然有办法,准备八面一人高的大铜镜,四面撞在屋顶四角,四面摆在屋子里四周。在点上蜡烛,保证比白天还亮。先去准备镜子,具体的摆放方法,我回来再说。我还得回庄子一趟。”
说罢就朝外走去,临出院子的时候,萧庭忽然想起来什么。顿了顿脚步,回头对李大郎道:“大郎,你也别走,待会还要你帮忙。”
李大郎听说自己也能帮得上忙,重重的点了点头。
出门上马,一溜小跑出了长安城,重重的一挥鞭子,战马一声长嘶,四蹄如风朝兰陵庄子奔去。
回到兰陵庄子的时候。天色已然快黑了,萧庭回了府上,直奔放着棉桃的大院子,院子里以吴嬷嬷为首,一群丫鬟婆子们正在挑棉籽。
“搞出来多少纯棉花了?”
见萧庭满头大汗的样子,丫鬟们都是一愣,很少见到爵爷这么紧张。吴嬷嬷不敢大意,站起来细细禀告道:“回爵爷的话。已经剥出来百来斤,爵爷若是要的急。奴婢们今晚上熬个通宵,估摸着……”
“知道了。”萧庭挥挥手打断了吴嬷嬷,“选三十斤纯棉,用开水烫净,放在新啤酒桶里,盖严实了。派人快马送到长安城英公府,就说我送的,交给孙老神仙。手脚利落点。”
说罢,转身出府门,直奔酿酒作坊。骑着马就冲进去,找到了赵安。
“上次让你酿烈酒,酿出来没有!”
赵安就是庄子上摆酒水摊子的赵寡/妇的大儿子,萧庭可怜她母子遭遇,让赵安来酿酒作坊里管理最后一道工序。上次程知节说想喝烈酒之后,萧庭就让赵安有空研究研究,并且大致把蒸馏技术交给了他。不过萧庭对于蒸馏也仅仅是一知半解,所以只说了一个大概,剩下的让赵安自己去琢磨,算是一步闲棋。
原本萧庭也不急着酿出烈酒,在加上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所以一直没过问赵安的进度。现在李敬业要做手术,消毒实在是第一要务,也是萧庭现在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一直在捣鼓,也搞出了点名堂,比普通的酒烈些,可就是不知是不是爵爷您要的‘烈酒’。”赵安道。
萧庭也没指望赵安几个月就能研究出七八十度的烈酒,能有个四五十度就差不多够用了,总比用清水的消毒效果来的好。
“不错。有酒絮残渣没?算了,你带我去去看看。”萧庭拉着赵安就朝作坊里走。
赵安凑近神神秘秘的说:“爵爷,上次不是闹贼嘛,我留个心眼,我都藏在家里呢。”
“好小子,有你的!”萧庭一愣,在赵安肩膀上锤了一拳:“去你家!”
“好咧。”
出了作坊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从看门大爷那顺了个灯笼,赵安提着灯笼,两个人一路狂奔,直冲赵家。
从英公府出来到现在,不长不短快两个时辰了,萧庭心里火烧火燎的。孙思邈说了,李敬业还能挺一两天,可谁知道呢,万一在自己赶回去之前,李敬业挂了,那可大大的不妙。
如今的赵家算是庄子上的富户了,大儿子在作坊里管着要紧的工序,赵氏的酒水铺子日日爆棚,家里的房子也是鸟枪换炮,两扇大门重新刷了一遍漆崭新崭新的。
萧庭心里着急,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冲了进去。
“谁!”里屋里传来一声惊呼,帘子一掀,赵氏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是萧庭,连忙就要下跪。
“不用,不用,赵安你去拿酒,手脚利落点,我在这等你。”萧庭一屁股坐下。
“出事了?”赵氏年纪大些,经历过的事情也多,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有事情发生。她不敢直接问萧庭,就问赵安。
“没工夫解释,等办完了再跟您说。”赵安嗖的一下钻到院子里去了。
萧庭一路上跑过来,嗓子眼里都在冒烟,也不客气坐下就随手拿起边上的水壶晃了晃,仰脖子咕嘟嘟的朝嘴里灌水。
“哎呀这可不成。隔夜水冰冷冰冷的可别喝坏了身子骨。”赵氏赶紧给水壶拿过去,“我去给您烧热了再喝。”
“不必了。哎,你手又怎么回事?”
赵氏拿说水壶的时候,萧庭发现她手上有个伤口,还在朝外流血,红殷殷的。
“啊?给剪子划了一下。不碍事的。”赵氏腼腆一笑,赶紧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
萧庭刚才进门又快又急,几乎就是踹门而入,跟响马砸明火似得。赵氏正在里屋全神贯注的给二儿子裁剪衣裳,听到大门哐当一下,有人闯了进来,给她吓了一跳手里剪子一歪,把手掌给剪了个口子。
“我滴个亲娘咧!怎么就不要紧了!”萧庭头大如头,爆了一句熊二的口头禅。那边李敬业还躺着呢,就是被金属划伤感染了,万一是破伤风神仙来都没办法,这边又来一位。
“真不碍的爵爷,大郎二郎自小的衣裳都是我做的,这多年也不知道划伤了多少次手,没大事。”赵氏细声细语的说。
“怎么就没大事了,搞不好要死人的!我瞧瞧。破了多大的口子?你明儿个别去出摊子了,我让孙老神仙来给你瞧瞧。上点药……”萧庭也是给李敬业这事吓怕了,下意识就要去拉赵氏的手,看她手上的伤口。
手伸到一半,还没碰到赵氏,赵氏就跟隔空触电似得朝后蹬蹬蹬退了好几步。
萧庭猛地醒过神来,人家可是小寡/妇。大儿子还在后面拿酒,这一把抓住人家的手算怎么回事。
咳嗽了一声,有点尴尬的顺势把生到一半的手在半空绕了了弯,假装挠头,“这样。也不必等到明儿个了,你今天就跟我去英公府上,让孙老神仙给你上药。”
“这可当不得,奴家一个下人,当不起爵爷这般看待的。”赵氏站在墙角,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脸蛋红扑扑的。
三十冒头的女人,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又死了丈夫,要说对男女之事一点都不想那是假的。可她丈夫毕竟死了没多久,还有两个儿子,要说一门心思就想着那点子事也不至于。守寡之后,起初她一颗心都在两个儿子身上,日日盼着儿子能有出息。
如今大儿子在作坊里,已经熬出了头,将来庄子越发的好了,小儿子也不愁没着落,况且兰陵爵爷和别的爵爷不通过,从来没要求庄子上的寡/妇们什么‘守节’,反而有些支持寡/妇改嫁,木匠管事宋大头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随着酒水铺子生意好起来之后,甚至有人暗中隐隐的给她递过话,想保媒拉纤的。虽说都拒了,可却把她心底里那点子一直压抑着的‘心思’给渐渐的撩拨了起来。
所以有时候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赵氏也难免会想自己的将来。
人禁不住说,庄子上有些风言风语的她也知道,爵爷的高枝那是万万没有福气去攀的,两个人身份年纪放在那摆着,万万没有半分可能,何况人家爵爷也没流露出半点子别的意思。
这事不能想,想多了就羞愧的活不成 ,人家爵爷往来的都是公主一流人物,怎么会把自己一个小寡/妇放在眼里,自己一个人关门在家想这些事,真是太不要脸了。
萧庭刚才一副激动的样子,却让赵氏会错了意,要真是个普通的庄户,怎么就会带她去英公府上,还请孙老神仙亲自诊治?这传出去,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你万万大意不得,钝器划伤不是小事。”那边萧庭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话,赵氏暗暗下了决心,说什么也不能败坏了爵爷的名头。
她恩了一声,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小木桶,掀开盖子。木桶里都是浓浓的浆糊,大概是放得太久了,浆糊表面已经变霉发绿。她用指甲挑了点绿毛浆糊涂在伤口上。
“这又是做什么?”萧庭一愣。
“我阿娘教我的,衣裳划破手,就用这发霉的浆糊涂抹上就没事了。”
赵氏低着头把绿毛浆糊细细的涂抹在伤口周围,低着头小声道:“不敢劳烦爵爷,奴家万万没这福分跟爵爷一块儿去英公府。”
萧庭望着那桶绿毛浆糊就是一愣:“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意外收获
见赵氏把发了霉的浆糊朝伤口上涂抹,萧庭脑子里一道光一闪而过,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赵氏头低的更低了,简直要埋到胸脯上,咬着嘴唇哼哼唧唧的:“奴家说,万万没有这个福分……”
“不不不,前一句,前一句……”
萧庭等不到她回话,直接走过来,抱起发霉的浆糊看了看,抬起头问有点傻眼的赵氏:“你说这东西,涂在伤口上就不会得病?”
赵氏明显的楞了一下,“恩,是啊。我阿娘跟长安城里的一个老裁缝学的,又教给了我。我做衣裳、割麦、犁田,从小到大也不知道给钝器划伤过多少次,每次都用这个涂抹涂抹,从来没有得过病的。”
赵氏说着说着,就想到了从小到大过得苦日子,种田的时候推不动犁,做衣裳的时候划破了手,煮饭的时候被火烫着了,三十岁上守了寡……想着想着,眼眶子就有点发红。
她正自怜自艾的难过着呢,就听萧庭忽然跟得了癔症似得,抱着那罐子长霉的浆糊,仰天狂笑:“哈哈哈,好好好!太好了!”
“这还好?”赵氏心头一酸,心想这些男人们果然都是一个德行,没心没肺的东西。
“当然好!”萧庭跟宝贝似得抱着罐子,笑呵呵的问赵氏:“这东西送我了成不?”
“有什么成不成的,您是爵爷,不要说一个罐子,就是要了奴家……的命,奴家也无话可说。”赵氏语气怪怪的。
萧庭听着她说话的味道就觉着有点不对劲,可却没功夫留意她那点奇怪的心思。赵氏刚才说什么老裁缝的事。他脑子就是一亮,好像看过类似的说法,唐代长安城里有老裁缝用发霉的浆糊涂抹伤口,这就是最早最原始的青霉素。
还有赵氏刚才说这法子的来源,正好是以前他娘向长安城里一个老裁缝学的,这么多年来。又在赵家母女身上试验过不知道多少次,百试百灵,这就更加能说明问题了:眼前的这桶发霉的浆糊,的确有青霉素的功效。
就算这东西的药效离着真正的青霉素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毕竟效果是类似的,而且后世人经常使用青霉素,有了抗性,李敬业肯定从没用过类似的药物,不存在‘药物抗性’的问题。
如果发霉浆糊也能算药物的话。
“那成。我得多谢你啦。”萧庭抱着一桶发霉浆糊乐的呵呵直笑:“就这么说了,哦还有个事。有空的时候,多做点这个……这个绿毛发霉浆糊出来,罐子、浆糊什么的,找吴嬷嬷要,我会知会她的。”
见萧庭一脸认真,不像是在说笑,赵氏也收起了那点子奇怪心思。好奇问道:“爵爷,这东西真有那么金贵?”
“能换一条开国公的性命。你说金贵不金贵?”萧庭笑道。
“您尽吓唬人。”赵氏莞尔一笑,心想这东西要是能换一条开国公的命,那将来萧家做几十坛子,几百坛子,岂不是把整个大唐的国公国侯的小命都捏在手里了。
说话的功夫,房间帘子掀开。赵安从里面抱着个酒坛子出来。
“来了,我打开您瞧瞧成不成。”赵安把酒坛子朝桌上一放。
还没等他开盖,赵氏就捂着鼻子:“我可受不了这怪味道。”一扭身进了里屋。
“怪味道?”萧庭一愣:“难道是馊了?”
“那倒没有,就是刺鼻的狠。平时捣鼓的时候,眼睛都熏的疼。后来才晓得,越是熏人,这酒越是烈。我还就怕它不刺鼻呢。”赵安揉了揉眼睛,嘿嘿一笑。
“以后记着从府上拿口罩带着,眼睛离远点,酒不酒的是小事,千万别给弄瞎了。” 萧庭点点头,这小子值得培养,从头到尾一毛钱的好处都没给他,就打了个招呼而已,他就记挂在心上一直在改进。 就凭这股子劲头,不管能不能研究出来烈酒,都值得让人高看一眼。
“我自有分寸,爵爷放心好了。”
赵安一边说,一边揭开了酒坛子。
一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萧庭隔着老远都觉着呛的慌。
超级熟悉的味道,捂着鼻子靠近酒坛子,只见里面的液体还算是清澈,和普通带着絮状物的浊酒截然不同,更像是清水。
“爵爷,您尝尝成不成?我喝着是挺辣的。”赵安递过来一个小勺子。
萧庭接过勺子去舀酒。他多留了个心眼,只舀了半勺,没敢多喝。
半勺子‘酒’进嘴,萧庭脸色剧变,双眼圆瞪好像尝到了什么恐怖的味道,小脸上肌肉都扭曲在一起。
“咋了爵爷?”赵安在一边问。
“噗嗤!”萧庭一扭头把嘴里的酒给吐出来,一把把桌上的水壶抓过来对着嘴就灌,咕吱咕吱的漱口,连续漱了好几次,直到嘴里没了味道,才睁大眼睛望着赵安,有点不可思议的问:“这东西,是你捣鼓出来的?”
“是啊,咋了爵爷,莫非这酒有啥不对?”赵安一脸茫然。
不对?不不不,一丁点儿不对都没有,简直太对了,就没比这更对的了!
不过有一点赵安说对了,这酒有问题!
原本以为赵安最多捣鼓出四五十度的酒就已经很出人意料了,可一尝之下,萧庭大吃一惊,这东西的劲头已经彻底突破天际,超过他喝过的任何一种白酒,甚至已经没有什么酒的香味。只剩下辛辣。
不知道赵安怎么捣鼓的,这些液体竟然已经有朝酒精发展的趋势。当然离着酒精还有一定的距离,可已经远远超过的后世寻常的白酒,可能只有一些土法酿制的烈酒能勉强相提并论。
反正都不是正常人能喝的玩意,一口下肚,跟吞了一团火没什么区别。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萧庭拿了个杯子小心翼翼的倒满了,然后用点燃火折子凑了过去。
轰的一下,酒面上燃起一片淡蓝色的火苗,微微晃动发出幽幽的光芒,跟鬼火似得。
“我滴娘!”赵安大吼一声,惊恐的望着幽幽的火苗,心想完蛋了完蛋了,我说这酒怎么辣的不像话,莫非是有酒妖作祟?
一想到这段时间他为了试味道。喝了着实不老少,赵安小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门帘一掀,赵氏从里面露出个脑袋来,奇怪的望着赵安:“叫我作甚?”
萧庭:“……”
赵安:“……”
……
“我告诉你,这东西你以后尝尝就行,千万少喝,喝多了容易出人命,记住了!”萧庭把酒罐盖上。一脸严肃的叮嘱赵安。
萧庭着实有点后怕,幸亏今天来看了一趟。不然这傻小子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研究’下去,早晚得酒精中毒而死,那自己可是做了大孽了。按照这年代的习惯,赵安已经是可以娶媳妇的人了,可在萧庭眼中,他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连弱冠的年纪都没到,终究不能算是成年人。
“你说你也是,有了结果,怎么也不知道回一声?我要是不问,你还准备一直闷头干到死啊?”萧庭有点没好气的敲了下他脑袋。
“这酒老是没酒香。刺鼻的狠,我只当还没酿成,想着等酒香出来了,再去回禀您。”
赵安嘿嘿一笑,紧跟着有点不放心的问: “爵爷,你刚才说的那‘酒精’,到底是什么精怪?是不是就因为这精怪,酒才不香?”
“屁的精怪,酒精是酒中精华,不是精怪!总之你记好了,以后别再喝。没香味没事,我只有办法,你干的不错,这次立下大功了。还有……这做酒精的法子,就你一个人知道吧?”
“恩恩,没别人晓得。”赵安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个小本子:“法子我都记在这上面,我给爵爷您说说。”
赵安之所以能搞出这么高度数的甚至已经接近酒精的东西来,除了萧庭教给他的初级蒸馏,在研发过程中还发生了几次意外,误打误撞的给他研究了出来。他是个读过书认字的,有点什么经验心得,生怕给忘了,都一桩一件的给记录了下来。
“得了得了,来不及看了,带着酒坛子跟我走。这本子你收好!记住,谁都不能给。日后我有大用!”
萧庭抱着发霉浆糊坛子就朝外走,回家调了一辆车,带着两个坛子就朝长安城方向赶去。
幸亏回来一趟,收获太大了。
……
回到英公府的时候,那些个棉花已经先一步送到了,萧庭和孙思邈以前谈过棉花的种种用处,孙思邈收到棉花之后,已经很有默契的让人先做了几只口罩,剩下来的做成止血的棉球,准备就绪。
李绩和武媚娘已经等得火上房,萧庭一回来就被武媚娘拽住:“瞧瞧都什么时辰了,黢黑黢黑的天,点再多的蜡也看不清,还怎么动刀?”
“镜子呢?准备好没有?”萧庭问。
李绩挥挥手,几条大汉从院子外抬进来八面门板一样的大铜镜。
“屋子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回来。”孙思邈道:“接下来怎么办,修齐你吩咐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吸脓
革命工作分工不同,萧庭负责事前准备,孙思邈搞定最后一刀。
“先不忙着动刀。”萧庭却是摆摆手。
李绩还没开口,武媚娘却皱了皱眉,沉声道:“还不动手?萧兰陵,你可别乱来,老神仙说了,敬业那孩子熬不了多久了,再拖下去,万一有个好歹,你担不起这罪过。”
李绩一点点的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盯着萧庭。
好人不好做,武媚娘话难听,理却不错。李敬业本就是等死,萧庭要是不插手,李敬业死了就死了,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可他既然插了手,要是因为他的举动,李敬业有个好歹,英公的怒火只怕就要倾泻到他身上来。替罪羊这种事,太子可以当,男爵也可以。
“修齐,你把话说明白,为何还要等,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办的事物?我让人去办。”孙思邈问。
萧庭来不及解释什么,只问孙思邈:“若是小英公的高烧能退,甚至能清醒过来,您动刀是不是更有把握?”
“那是自然。至少多了五成把握。可他臂上的创口腐肉时时侵蚀,服药毫不见效,饮食又难进,身子骨只会一天比一天的弱下去,又怎么能无故的退烧清醒?”孙思邈不解。
这是一个悖论,只有先做手术把李敬业胳膊上的腐肉全部挖了,才能不对肌体继续造成侵害,他才有可能吃药退烧清醒;可是如果高烧不退昏迷的情况下作手术,李敬业又十有八九会挺不过来,死在手术台上。所以孙思邈之前才让李绩选择,到底动不动刀。两者的希望都很渺茫。
“我这有个土方子,或许有些作用。”
萧庭把发了霉的浆糊拿出来,这东西的效果一时半会说不清,也没法解释什么青霉素,只能讲是退烧的土方子。
李绩和武媚娘朝坛子里一看,两人眉头就皱了起来。
坛子里发霉长毛的浆糊看着就恶心的很。还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就跟臭水沟里掏出来的烂泥差不多,怎么看都不像‘治病疗伤’的好东西。
连孙思邈的嘴角都忍不住的抽抽了两下,要说这东西能吃死人毒死人,在场的人大约都是相信的。可要说这等‘肮脏物’是药,药效甚至比太医的灵丹妙药还强,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老神仙,这能成?”武媚娘疑惑的问孙思邈,只有孙思邈的话能给在场众人一些信心。
孙思邈沉吟片刻。道:“我信修齐,试试也好。”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成不成,但他相信萧庭,一来他知道逍遥派的古怪法子的确是层出不穷,动不动就会冒出点惊喜来;二来更多的还是信任萧庭的为人,相信萧庭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乱来,拿李敬业的小命开玩笑。
这话里的意思在场的几个人都听明白了,说白了。孙老神仙也没把握,甚至根本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就是纯粹的撞大运。
“这断断是不成的!”
武媚娘果断道:“就算这药……且说这是药吧,就算管用,说什么也不能拿敬业的命来试,试成了当然好,可要是不成,有个好歹怎么办?这样。叫个侍卫进来,在他身上先试试。修齐,我知道你是好心,也不是我信不过你,但这事太大。咱们先在侍卫的身上试试,成了再给敬业用药,就算不成,也无伤大雅……”
“都这种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作甚!”萧庭有点恼了,直接一挥手,不太客气的打断了武媚娘。
她这活人实验的法子看着保险,但眼下根本来不及,要等到侍卫的伤口化脓,再发烧,然后用发霉的浆糊涂抹上,再等到药生效……运气好,或者说那个倒霉侍卫运气不好的话,少说也得三四天;运气不好,那侍卫屁事没有,伤口没有感染,等十天半个月也看不出效果来。
李敬业怕是一两天都熬不过去了,更不要说什么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也别割肉了,直接跳楼吧,等着给李敬业收尸就行。
既然提出了这个法子,萧庭多少也是在冒险,真要是绿毛浆糊不管用李敬业死了,他认了这个霉头。可要是因为拖延导致李敬业死了,萧庭才真正是不甘心。
被萧庭几乎蛮横的打断,武媚娘很是呛了一下,柳叶眉嗖的就竖起来了,沉着声音一字一句道:“萧兰陵,你说话的分寸过了吧。”
“东西我是拿来了,之前有人试过,可能管用。但我没法打包票,成不成用不用的,各位瞧着办吧。”
萧庭干脆扭头不去看她,一副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的样子。至于武媚娘,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是对的,可也没必要逢迎巴结,李郎中我都揍过,何况是你。
“够了!”
李绩苍老的声音响起:“早就说了,孙老神仙和修齐只管放手去做,修齐既然拿了药,就没有不用的道理。”
其实也是很明白的道理,说难听点,左右是个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无非就是个患得患失的心理和不同人不同立场有各自的小算盘。
本家开口了,武媚娘也不好再坚持,神情有些复杂的望了萧庭一眼。
“大郎,你也进来。”萧庭朝李大郎招呼了一声,然后抱着浆糊罐子率先进了屋。
“叫你进去就跟着吧。”武媚娘冲李大郎点点头,李大郎一溜小跑跟了进去。
进屋之后先用赵安捣鼓出来的半酒精洗手,把小棉花团都用酒泡了泡,告诉孙思邈说是这酒烈,能杀死病毒,手术的时候。也得用酒把一应物件都擦洗一遍。
病毒这个词,孙思邈是知道的,他一直担心的,也正是李敬业胳膊上的病毒感染问题,听萧庭说有能杀毒的好玩意,顿时把握又增大了几分。
李绩听说有‘烈酒’。眼睛微微一眯,没多说什么。倒是武媚娘不太相信,总觉着酒这东西能有多烈,她自信海量,平日里两三斤的不在话下,于是拿了个碗舀了一碗,张嘴就倒。
“噗嗤!”
一口酒喷的满地都是,武媚娘完全没了未来的皇后娘娘的仪态,跟小狗似得一边吐舌头。一边冲着嘴巴扇风。
“辣死了,这哪是酒?好你个萧兰陵,成心报复是吧?快快快,拿碗水过来……”
萧庭一边用蘸了酒精的棉花在李敬业伤口周围细细的擦拭,一边抬头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您又没问我。”
这下连李绩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烈酒’上,他拿了个碗舀了小半碗,递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酒刚入口。李绩脸色就是一变,整个人朝后仰了一下。如遭重击。也就是他,脸色肌肉抽抽几下,强忍着没吐出来,却不敢再喝了,把剩下的半碗酒放到一边。
“各位,那东西最好不要喝。喝多了容易出人命。”萧庭把手里蘸满了脓血的棉花扔到篓子里。
李绩恩了一声,此时看萧庭的眼光,明显比刚才多了几分把握。
“大郎,接下来的事该你来做了。”
萧庭扔掉最后一团棉花,站起来对李大郎招招手。
“啊?我也能帮上忙?”
李大郎一愣。紧跟着就跑到萧庭跟前,听说他也能尽一份力,这小子有点激动,拍着胸口说:“你说,我怎么帮?只要能给他救过来,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成!”
李绩在一边瞧着,默默的叹了口气。武媚娘很是好奇,也不知道这点大的娃,又能帮上什么忙了,难道要他去动刀?
不过,要是李大郎要是真能帮上忙,并且把李敬业给救活了,那道真是个意外之喜。毕竟李大郎只是失手误伤,最后却救了李敬业一命,两者不并不是简单的抵消,后者明显重于前者。
只是,还是那句话,这点大的娃,能帮什么忙?
“萧叔叔问你,你怕不怕脏?”萧庭问。
“谁都不喜欢脏东西。”李大郎摇摇头,随即又道:“可要是能救人,多脏我都忍了。萧叔叔,您是让我给他端屎倒尿嘛?”
他一边说,一边去去弯腰拿李敬业的便桶。
萧庭拉住了他,“傻小子,这些事要你来做嘛?那你怕不怕死?”
“死谁都怕,可要是死得值,也不怕。”李大郎说。
萧庭一笑:“那成,你嘴吧里没伤口吧?”
“啊?”李大郎一愣,然后说:“没啊,不信您瞧。”一边说,一边啊的张大嘴巴,仰着头给萧庭检查。
“那就成,先用酒漱漱口,别咽下去。”萧庭舀了一碗酒递给李大郎,李大郎皱着眉头含在嘴里,咕嘟咕嘟的漱了几下,然后吐出来。
萧庭蹲下来,指着李敬业的伤口,平视李大郎,道:“萧叔叔跟你讲,李敬业伤口里有脓血,要先把脓血给除尽了,我和孙老神仙才好施展。可要是硬挤的,那不成,会伤到他,也挤不干净,只能用嘴去吸。”
“我明白了,知道该怎么做!”李大郎点点头,一转身爬到榻上,毫不犹豫的去吸李敬业创口里的脓血。
“万万使不得!”李绩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就要去阻拦。
萧庭却已经站起来,拦住了他,小声道:“英公不必介意,这孩子失手误伤了朋友,心里难过的很,您就让他尽一份心吧。”
“修齐一片好心老夫明白,可尊卑有别,敬业和我,怎么承担的起这般礼遇!”
“就是,修齐你可别胡来,小英公这边还没好,要是这孩子再有个好歹的,连我回去都交代不过去。”武媚娘也急了,都知道李敬业的病是那些‘腐肉毒血’引起的,现在看着李大郎一口口的吸,他们心里那叫一个忐忑紧张,要是真出了事,在场的几条人命怕是都不够赔的。
“两位放心,我自能保他周全。”萧庭沉声道。那点子脓血就算咽到肚子里,最多也就是拉几天肚子,根本死不了人。
说话的功夫,李大郎已经吸了好几大口脓血出来,再拦也来不及了。李绩不再多言,望着在一口口给李敬业吸脓血的李大郎,目光渐渐的柔和了下来。
武媚娘狠狠的白了萧庭一眼,心想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人胆子当真是包了天去,难怪连陛下都敢打。天爷保佑,可万万别出了岔子。
那边李大郎一口接一口的吸着脓血,吸一口吐一口,没多久,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血色,不见脓液。
“好了,大郎,再漱漱口去。”
“我再吸两口吧?”李大郎抹嘴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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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竞争对手出现
武媚娘一颗心始终悬而不定,生怕李大郎吸着吸着就‘中毒’死了过去。要是以前,陛下不怎么疼这个儿子倒也罢了,可如今眼尖这父子两日渐融洽,其乐融融的,万一李大郎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将来陛下会怎么看她?
她本来就跟陛下的老子不清不楚的,夫妻两为这事在心里始终存了个芥蒂,要是再让儿子不明不白的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将来这夫妻怕是彻底没法做了,连君臣都当不成。
提心吊胆的盯着李大郎,好不容易等到萧庭说停,李大郎却还要吸,武媚娘哪里肯依,一把揪住了李大郎耳朵,怒道:“你这傻娃,你当是吃奶呢!什么多吸两口,不要命了!快去漱口!”
怎么就扯到吃奶上去了,萧庭下意识的朝武媚娘高耸的胸膛上多看了几眼。
咳嗽了一声,对李大郎道:“你失手误伤了他,现在甘冒性命危险救他,已然尽到了朋友情义。无论结果如何,都无须在自责了。”
其实这吸脓血的事,谁来做都成,让个下人来就行,没必要让李大郎做。萧庭绕了个大圈子,无非就是替李大郎弥补一下。堂堂一个太子,亲口给小英公吸毒血,无论救活救不活,英公将来都不好再对李大郎和皇帝有所怨怼,李大郎也不用小小年纪,就心怀愧疚,背着个‘杀友’的包袱。
万幸救活了,李敬业本人非但不能埋怨李大郎划伤他,反而承了李大郎一个人情。
这里面的心思,李大郎还不完全能看懂,只觉得萧叔叔帮了他一个大忙,帮李敬业吸完脓血之后心里比刚才舒坦了不少。放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武媚娘却瞧得一清二楚,在李大郎漱口的时候,冲着萧庭微微点了点头。
这番心思,李绩又何尝不明白,只觉得这个年轻的萧兰陵的确有不凡之处,行事思虑缜密。不像市井传言仅仅是因为运气好,也难怪陛下看重他。
“但愿他逍遥派的方子,也像他这人一样,能带来意外之喜。”望着正在给李敬业伤口处涂抹发霉浆糊萧庭,李绩暗暗祈求上天。
涂抹浆糊的过程很简单,无甚值得多说,在李敬业伤口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浆糊之后,萧庭又让下人们用蘸着半酒精的棉花,间隔不断的给李敬业擦身。然而几个人离开病房,到英公府正厅等候。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亥时,差不多晚上九点多的样子,天彻底黑透了。
看样子李绩这一夜是不准备睡,也睡不着了,武媚娘带着李大郎也不肯走,只派了个侍卫回去报信。非说要亲眼瞧见结果。萧庭自然更不好离开,裴行俭也陪着。几个人就在厅里点着蜡干等。
孙思邈却没假客气,直接去英公府客房歇下了。李敬业一旦退烧,他就要主刀动手术,到时候精神憔悴绝不是什么好事。
“大郎也去睡吧。”萧庭揉揉李大郎的脑袋,早就看他困得不行,坐在那头一点一点的。
“我跟您一块等着。”李大郎摇摇头坚决不肯走。
“困了便在榻上靠一会。他这年纪,一夜不睡也不是什么大事。”李绩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叫下人送了宵夜过来,让李大郎和武媚娘两人用了。
接下来就是等,等着李敬业退烧的消息。若是明天一早还不退烧,就算是冒险,也要强行动刀,最后一搏。
“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了,无非就看这孩子命到底硬不硬。”
李绩沉默了片刻之后,抬头问萧庭和裴行俭:“现在说说吧,你两来,到底有什么事。趁着老夫还没乱了方寸,能办的,就给你两办了,算是答谢修齐。”
“倒不是大事,就是刚才给小英公擦身的那种棉桃。”萧庭把种棉花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现在种棉花反而成了极小的事情,李绩听完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叫下人拿了纸笔,写了个二指宽的小指条递给萧庭。
“按照朝廷制度,不到战时,府兵我也管不了。不过关内几个上府的都尉还算卖我的面子,你两拿着这条子去各个府转一圈,给你腾出来五千亩地不难。不过,这地终究是朝廷的,总不能白种,还是按着粮食三倍的价钱来收。”
李绩说完,望了武媚娘一眼:“不知道宫中以为如何?”
“五千亩地的小事,英公做主就好,陛下和我没有二话的。”
武媚娘转而问萧庭:“我也看了,这棉花倒是轻飘飘的,做成衣裳算是轻便。若是真能御寒保暖,配备在军伍中,那是天大的好事,五千亩未必够用。”
其实武媚娘和李绩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能够杀毒杀菌的酒精和发霉浆糊的价值并不弱于棉花,甚至要更高一筹。有了这些东西,无论在军事上、民生医疗上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挽救大量的人命。说的远点,能点燃火的酒精,更是纵火的不二法宝。
他们没留意,萧庭也乐得暂时不说,只谈棉花。
“您的意思是,五千亩不够,还要加种?”
“加是要加的。”武媚娘点点头:“不过嘛,一来,毕竟口说无凭,谁也没试过,贸然大量种植万一有个闪失,朝廷损失太大;二来,萧兰陵你已经种了五千亩,再多的话,朝廷上恐怕会有议论。”
听到这里,萧庭已经猜出了个大概,笑道:“您的意思是?”
“一人一家之力,毕竟有限。萧家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一家包了整个唐军的用度。”
武媚娘像是忽然想起来随口一说似得,笑道:“巧了,恰好我管着内库,内库是陛下的私房钱,不如我让人在其他地方也开几千亩荒地种上棉花。将来要是真如你所言,能出了成果利国利民的。算是我们两家共同的功劳,什么事咱们商量着来办。要是有个闪失,我这边用的不是朝廷的钱,你那边还有内库在前面顶着,你也少担些罪责。”
武媚娘话说的好听,好像处处在为萧家打算,但说到底,其实就是看准了棉花的好处,不愿意让萧家独吞。她也要进来搀和一脚,分一杯羹。
这事萧庭早有心理准备,就算武媚娘现在不提,将来棉花一旦普及见了成效,朝廷也不会允许萧家独家垄断,而且萧家也没这个能力搞什么垄断,农作物只要有种子,谁都能种。想垄断也垄断不了。
至于什么商量着来,这话就不太可信了。人家内库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干嘛跟萧家商量着来,想着吞了萧家才是真的。换成是萧家站在内库的位置上,肯定也这么想。
当然,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吞得下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今的内库。和萧家相比,还远远不到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的地步,最多算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对手,如果运作的好,说不定对手也能变成联手。
“背靠大树好乘凉。您不说,我还不好开这个口。”萧庭呵呵一笑,一副我也有此意的样子。
内库想吞萧家,萧家又何尝不想吸附在内库这通天大树上汲取它的养分,让自己开枝散叶。
“那就一言为定,我回去后便着手安排此事。今儿个算是给修齐你知会过了。英公也卖我个面子,萧家收棉花,也不用什么三倍了,就按照粮食的价钱来,如何?”武媚娘道。
李绩点点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敬业还在那躺着,生死未卜的,这时候萧庭和武媚娘都不好当着李绩的面,过多的去说是什么棉花买卖,连所谓的将来‘合作’的法子都没细说,就像武媚娘说的,相互‘知会’了一下便就此打住。
夜越来越深,厅里的几个人精神渐渐不济,靠在榻上半睡半醒的。
大约到了半夜的时候,终于有下人进来禀告,李敬业有退烧的迹象!
这个消息像是一针强心剂,让所有人从昏昏欲睡中振奋起来,李绩豁然挺直了身体:“再探!每半个时辰来禀一次!”
下人匆匆的离去了,接下来等待的过程显得特别缓慢,李绩干脆也不坐了,站起来跑到院子里提溜起一根鹅蛋粗细的钢枪耍了起来。
他有点不太敢去看李敬业,生怕亲眼瞧见这点子希望变成泡影。
不愧是和李靖并称的人物,一套不知道名字的枪法耍的虎虎生威,裴行俭看的如痴如醉,好几次忍不住要叫好,被萧庭狠狠的掐了几把。开什么玩笑,人家宝贝孙子要死了,你在一边叫好,当心李绩发疯一枪捅死你。
好在等待换来了一个个好消息,下人们接二连三的来报信。
小英公确确实实开始退烧了;
小英公身子动弹了一下;
小英公开始出汗了;
……
直到长安城的辰鼓响起的时候,一个下人跌得撞撞的跑进来,一头跪倒在地上,颤声喊道:“小英公醒了,说……说口渴要喝水……”
嗖的一下,李绩手里耍了半夜的长枪,化成一道银光脱手而出,哆的一下刺穿了一面墙壁,露在这边的半截枪尾嗡嗡乱颤。
“快,去请孙老神仙,准备清洁屋子。”萧庭喝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小英雄李敬业
按理说李敬业既然清醒了,应该先休养些日子,等身子骨强健些再动刀把握更大。可萧庭对于土制‘青霉素’实在没多大把握,李敬业这伤口拖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随时有复发的可能,到时候土质青霉素未必就能再次发挥作用。
“依着老夫看也是如此,他既然退烧了,又有这酒精杀病毒,老夫有六成把握让他活着。”孙思邈赞同萧庭的意见,转而问李绩:“英公你看如何?”
有时候人们常常会觉着其他不了解自己,不相信自己,不给自己机会,可却没有想过,别人为什么要相信你,要冒险给你机会。机会和信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简简单单的用什么慧眼识英才可以解释,需要争取和证明。
正如救灾时候,萧庭已经在英公府证明了自己,李敬业清醒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这时候他的话和决定,在李绩的心目中,某种程度上甚至已经超过了孙思邈的权威。
“就按修齐说的办!”李绩沉声道,练了半夜的武,老头子反而精神奕奕,满面红光。好像到了这种程度的高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练武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另外一种方式的休息,不但不累,反而能恢复体力和精神。
……
诺大的屋子已经搬的空空荡荡,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光板大床,边上有个木桩子子,木桩子上系着几个大小不同的铜环。
“这是效法华佗为关云长刮骨疗伤所设,用铜环箍住手臂,以防流血不止。”孙思邈带着厚厚的棉口罩说。
关云长到死都要面子的人,自然是不会在一众下属面前用铜环这劳什子玩意。李敬业可不是关云长,多一分把握是一分。
房间里光线昏暗,已经点上了蜡烛,萧庭指挥那几个台镜子的大汉把铜镜子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蜡烛光在几面镜子反射之下,房间里顿时亮了许多。不过光线却是到处乱射,搞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东边那面。朝左……西边向下挪……”
反反复复的调试了半个时辰,最终八面镜子的反射光终于都集中到了一点,或者说是一块区域上。那块光板大床,也就是临时的手术台,被照的雪亮,纤毫毕现。
“全部用酒精擦洗一遍,动刀的时候,除了孙老神仙,都在外面等着。谁都不能进。英公,您派亲卫守在门口,您也不能进来。”
同样是亲卫,李绩的亲卫就比苏定方的亲卫帅的多,至少脸上没那么多纵横交错的刀疤,看起来英姿飒爽赏心悦目。
两排亲卫把守住了大门,萧庭从怀里摸出一柄镶金嵌玉的小匕首递给孙思邈。
“这刀子锋利的狠,或许用得上。您拿着。”
孙思邈倒还没什么,接过刀子就插腰上。李绩眼神却是一紧,盯着那小刀子一通猛瞧,再看萧庭的时候,神情和之前又大不相同。
“你可算做了件好事,救了小英公,算你一份。恩两份功劳。”武媚娘有点宠溺的拉了拉李大郎的耳朵。
李大郎揉着耳朵,嘿嘿一笑。
萧庭看着他两这动作,更加瞧不懂了,什么节奏这到底是,明明是暗地里的劲敌。怎么搞得跟亲妈似得。
这事必须给整明白了,得空要找个明白人问问,高阳,要不就萧守道。
下人去抬李敬业的时候,来了一个宫里的内侍,说是陛下放心不下,昨儿个也是半夜没睡,一大早就打发他来瞧瞧小英公的病。
李绩谢了一通恩, 然后门外传来脚步声,李敬业躺在担架上被抬了过来。
这小子依旧很虚弱,脸色苍白。瞧见李大郎,他力的咧嘴笑了笑,没说话,却要挣扎着起来给萧庭道谢。
“别动,救活了再谢。”萧庭按住了他。
孙思邈端着一碗麻沸散就要给李敬业喂,不料李敬业一偏头,不肯喝。
“待会要割肉,那是疼的要命的,你喝了这个就不疼了。”李绩蹲在担架旁边,拉着李敬业的小手,有点语无伦次的劝道。
“不喝……关公刮骨疗伤就没喝……我也能成……”李敬业一脸的倔强。
“这哪行,那可是活生生的割一块肉下来,哪里是人能受的罪。敬业你听话,就喝一碗。”
李敬业摇摇头,嘴巴紧闭。
李绩又劝了几句,好说歹说连骗带哄的,李敬业就是不买账,一定要跟关羽较这个劲,赌一口气。
他关二爷能成,我李敬业也能成。
旁边站着的几个人看着这场面忍不住的都想笑,堂堂的英公,一辈子征战,灭族毁城,手下的人命数都数不过来,为了严肃军纪能亲手宰了自己女婿的狠人,在李敬业这毛孩子跟前,完全就是变了个人,一副巴结讨好的样子。
萧庭估摸着,要不是当着外人在,说不定李绩都装猴子逗李敬业开心。
李大郎实在看不过去了,嘀咕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能,疼不死你。”
李敬业听到这话,吃力的扭头望着李大郎,咧嘴哼哼: “你服不服?”
“服服……”李大郎挠头无语,闪到萧庭身后,小声道:“懒得跟他计较。”
“真要是不喝也成。”
见实在劝不了,再说下去又不知道要耽误多久,孙思邈终于开口了:“若是能清醒着反而是好的,只是人受的罪就大了。你要是疼,就喊出来。”
“喊疼的不是好汉!”李敬业精神一震。嘶哑着嗓子叫唤起来。
……
李敬业像是要上战场的孤胆英雄,目光睥睨从院子扫过,然后被抬进了‘手术室’。
没多久,就听到‘手术室’的门帘子后面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像是被捏着了嗓子眼的鸭子。
众人心都是跟着一提,齐刷刷的转头朝手术室望过去。
但紧跟着就没了声息。刚才那声痛呼被强行压下去,隐隐的只能听到手术室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音。李绩有点绷不住了,两步走到门口就要朝门里面冲。
“英公放心,无大碍,这孩子咬牙忍着疼呢。”孙思邈的声音传来。
李绩这才作罢,长长的吁了口气,脸色发白,背着手回到院子走来走去的。一边走还一边念叨,什么这还不疼死了。这娃怎么就这么倔呢。
武媚娘在一边劝:“不愧是英公血脉,这份豪气胆色,非寻常人可比。依我看啊,关二爷又怎么了,咱们小英公将来建功立业的,未必就比关二爷差了。关二爷刮骨疗伤的时候多大岁数?咱们小英公如今才多大……”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手术室里猛地爆发出一阵杀猪似的惨叫。
“唉吆喂……疼死我也!”
武媚娘下半截话给这惨叫硬生生生的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院子里几人面面相觑。表情古怪到了极点。
李大郎噗嗤一笑:“叫你再装,忍不住了吧。”
……
关二爷不是那么好当的。人的意志力也是有极限的,一旦突破了临界点,精神和肉体就会脱离,脑子完全控制不住身体行为。
当然有那种能不断挑战极限,突破极限的高手,但李敬业同学明显还不到这个地步。一开始几刀。也就是割皮,这小子勉强忍住没出声,可随着刀子越下越深,割到了肌肉的时候,这小子终于绷不住了。
那什么面子啊。英雄好汉啊,超越关二爷之类的雄心壮志,就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点儿顾不上了。
杀猪一样的惨叫绝不是艺术夸张,萧庭是见过杀猪的,此时房间里的李敬业,就像是一头被宰的小猪,玩了命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大,叫道后来,嗓子都叫哑了。
他这么一叫,李绩反而放心了。他是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人物,李敬业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的,绝对不像要死的人。
叫到后来,李敬业也没了力气,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就听他不断的哀求着什么活不成啦,活不成啦,求求您给我喝一口麻沸散吧,就喝一口。
这就怨不得别人了,手术进行到一半怎么可能给他喝麻沸散,要么一开始就喝,要么就硬汉到底,挺过去,没第三种选择。
叫得太惨了,李绩实在听不下去,由那个内侍扶着,颤颤巍巍的到外面去等。
“看见没,不该充好汉的时候,就别硬装,不然就是这个下场。”萧庭对李大郎笑道。
“恩,我明白。”
李大郎重重点头,然后偷偷的瞅了瞅武媚娘,见武媚娘没朝这边瞧,才拉着萧庭小声笑了起来:“您可不知道,他就这人,到死都不忘了要出风头。您说,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这下好了,我看他以后还怎么跟我傲气,还关二爷呢。”
“过了就过了,以后不许拿这说事,好歹人家挺了好几刀呢。”萧庭摇头笑道,有句话当着孩子面不好说,要是搁自己身上,估计半刀都挺不住。
手术约莫进行了有大半个时辰,孙思邈揭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擦了擦手上的血,解下口罩。
“成了,好生养着,应当无大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新作坊
孙思邈的‘手术’相当成功,李敬业像杀猪一样嚎叫完全没有影响到老头子的发挥,沉着稳定的做完了手术,把李敬业胳膊上腐肉全部剔除干净。
萧庭觉着这跟杀猪多少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猪叫唤的越起劲,那屠夫八成就越兴奋,要是杀了半天,猪翻着死鱼眼一脸茫然的望着屠夫,想必屠夫也会感到虽然无味。
“谢天谢地。”武媚娘长长的吁了口气,李敬业没死,她这趟‘皇差’不光是圆满完成,还远远超过了预期,毕竟最初她来的目的只是探病,而现在他们两陪了一夜,李敬业活了下了,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有个和李家患难与共的味道在里面,对皇帝对朝廷对英公都是最好的结果。
李大郎长长的吁了口气,冲萧庭做了个鬼脸:“我就知道您出手,没办不成的事。”
萧庭神情不变,笑眯眯的,心里却是暗道侥幸。
发霉浆糊也好,半酒精也罢,离着后世的医用产品差着十万八千里,全是野路子。李敬业的伤势他是亲眼看见过的,就算是有真正的青霉素和医用酒精,也未必就一定能救活。因此在动手术之前,萧庭嘴上没说,心里并没十成把握,一颗心也始终提着在。李敬业能活下来,当中有很大的运气成份。
“也是小英公身体底子好,一般人根本熬不过。”孙思邈笑了笑。
众人都是会心一笑,李敬业的身体底子大家刚才都‘亲耳听见’,病的快死的人了,居然杀猪一样扯着嗓子叫了半个多时辰,还中气十足的。着实罕见的狠。
也就这位从小练武,吃了不知道多少大补之物的小英公,身体底子打的太好,才能叫得这么欢畅。话句话讲,没这样得身体素质,李敬业甚至未必能熬到今天。或者在手术中就流血过多死了。
孙思邈的医术,萧庭拿来的土青霉素半酒精,李敬业这小子自身的底子,再加上些好运气,总算保住了他一命。
武功高手大概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耳聪目明。去向李绩报信的下人还没出院子,李绩已经从外面一阵风般冲了进来,也不知道隔了好几个院子,他是怎么知道手术已经完成。
“怎么样?”李绩声音有点发抖。
“恭喜英公,总算不辱使命。”孙思邈冲他笑笑。
李绩闻言。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子微微一晃。
边上那个内侍伸手就去扶他,李绩摆摆手:“不打紧。我去瞧瞧他。”
说完,李绩以完全和年纪不相符的敏捷,一个箭步就钻进了房里,不多时,帘子一晃,人又回到了院子里。
也就瞬息的功夫。李绩进门前后的脸色已经判如两人,他也不多说客套话。简简单单冲孙思邈一抱拳:“有劳了,待这孩子能下床走动了,我亲自带着他去府上拜谢。”
孙思邈笑笑:“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本也犯不着谢。不过英公这次却谢错了人。若是没修齐带来的那两件东西,我就是医术再高十倍,就是束手无策。”
“我自是晓得。”
李绩偏头看看萧庭。道:“等敬业能动弹了,修齐你那边,我也是要带着他上门道谢的,不过却不是孙老神仙这种谢法。”
萧庭一愣,这又是什么个意思?不同的谢法?都是治病救人。怎么还区别对待?
“好了好了,云开月明,漫天的乌云都散了,守了一夜,英公身子骨健壮还精神奕奕的,我可不成了,困得眼皮子打架,也该告辞了。”武媚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都熬了一夜,李绩这么大年纪,这两天精神紧绷情绪剧烈波动,嘴上不说,想必也是疲惫到了极点,都是有眼色的人,不等李绩赶人,萧庭和裴行俭也冲他一抱拳,道了告辞。
孙思邈留下几张药方,叮嘱了一些个李敬业养伤换药需要注意的事项,也跟着离开。
李绩的确累了,没挽留,亲自挨个送到了大门外。
“你回去之后,送一桶绿毛浆糊给我,还有烈酒也送些来。这是好东西,我试试看能否制药。”孙思邈跟萧庭交代了两句之后,直接上马闪人。
“棉花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过阵子我再派人来跟你详谈。”武媚娘也冲萧庭点点头,说完拉着李大郎就要上车。
李大郎拽着车,磨磨蹭蹭的不肯上。
“怎么了?”
“我想去萧叔叔庄子上玩两天,成不成?”李大郎抬头望望武媚娘。
武媚娘笑了起来:“吆,这我可做不了主,得回去问了你阿爷。他要是准了,你愿意去玩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成。”
李大郎低着头也不说话,就是拽着大车不肯挪步,偷偷的抬头朝萧庭投去一道求助的目光。
武媚娘也是无法,不好生拖硬拽的,望了萧庭一眼,同样是求助的目光。不过两人求助的目的却截然相反。
李大郎到处乱跑的确不是小事,除了皇帝陛下谁也做不了这个主,万一出了点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萧庭走过来揉揉李大郎的头,笑道:“我这两天在捣鼓个小玩意,你先回去,我鼓捣出来了,给你送去,成不成?”
“哦,那我就不耽误您了,不过您可得说话算数。”李大郎还挺懂事,听说萧庭要忙,也就没坚持了。
“当然算数,到时候送你头一份。”萧庭呵呵一笑,给李大郎抱上车:“回去好好练练箭法。等李敬业伤好了,自个儿去把场子找回来。”
“恩,您放心好了,下次说什么不能再给他笑话了!”李大郎重重一点头。
“这孩子,还就听你的话。”武媚娘话里话外的居然有那么点嫉妒的味道。
一群人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裴行俭打了个哈欠,问萧庭:“事也办了,咱们干吗去?要不趁热打铁,挨个府跑一趟,把地的事给办了?”
萧庭一翻眼皮:“扯淡吧,你回营,我回家,睡觉。”
……
小车滴溜溜一通跑回了萧家大宅,刚下车。就有一大堆事,棉花、酒精、浆糊什么的,管事的都等着回话。
萧庭也就是郁闷了,老子一个闲散爵爷,连个正儿八经的官位都没有的,怎么成天就这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永远办不完似得,隔三差五的还有个突发情况要熬夜。
“都看着办。天不塌下来就别吵我,我睡觉去。”一个都不见。钻进房间倒头就睡。
呼呼呼睡了一整天,眼皮子一睁先从后门闪出去,找了个河埂钓了半天鱼,彻底把精神状态调整过来之后,第三天开始办公。
棉花脱籽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过效率却大大出乎萧庭预料:不是效率高。而是效率太低。没有有效的脱籽方式,仅仅靠手工的话,几千斤棉花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全部处理完。
弹棉花机倒是做好了,宋大头手脚挺利落,叫上工匠们做了七八台。和后世的一模一样。暂时没有多少棉花可弹,萧庭先让人对着空练习,萧家大宅里不时就就会响起‘砰砰砰’的声音,像是鞭炮场爆炸。
由于赵安一家人的巨大贡献,专门又在庄子上单独建立了一个小型的作坊,专门酿造烈酒,就由赵安负责。
萧家的管理层结构,最高的自然是萧庭这个家主,接下来牛老汉这个大管家总揽全局,然后是几个府里的大管事的,熊二吴嬷嬷宋大头等一干人,负责萧家不同方面的具体事务;再下面一层,则是庄子上几个作坊的管事的,赵安这么摇身一变,直接就加入了萧家的管理层。
不光是赵安,他妈也跟着得了个差事。萧庭专门为了发霉浆糊,建立起一个微型的作坊,专门培植‘变种菌’。孙思邈坐镇他自己的庄子,遥领‘供奉’之职,负责搞科研,研究并且改进发霉浆糊的‘菌群’;萧家派了两个内宅的丫鬟,负责生产;
发霉浆糊,原始的青霉素,无论是实际的药效程度还是药效的稳定性,都不能和后世的青霉素相提并论,这次能救李敬业,有不少的运气成分在里面。萧庭和孙思邈商量过,想办法从发霉浆糊里,试试看能否提炼出一些真正意义上的‘药物’,可以量产、药效稳定的那种。
至于赵安他妈赵氏,挂了个管事的名头,唯一的工作就是定期拿一份例钱。这是对她贡献发霉浆糊的回报,没这东西,李敬业八成活不了,萧家和英公府也结不下这段善缘,相比之下,给她开的那点月例钱实在不值一提。
赵氏带着赵安来府上谢恩,说什么爵爷对她家有天大的恩典她做牛做马也还不清,无论爵爷有什么差遣指示,奴家绝没有二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还是说者也有心。反正萧庭听着怪怪的,总感觉赵氏话里话外的,有那么点暗示的意思,就差没说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保证积极主动配合。
熟/女人人爱,萧庭也不例外。三十岁冒头正是有风韵的年纪,水蜜桃一般的身子,看着就忍不住要狠狠搓揉一番。这和情感无关,纯属本能。
可一看到赵安,萧庭那股子躁动又当头一盆冷水,从这一世论的话,赵安年纪也就比自己小三岁,算起来是同龄人。搁在后世,自己见着赵安他妈,要叫一声‘阿姨’。
上同学他妈?仔细想想的话,这事其实挺刺激的。
赵安同学正一本正经的在聆听萧庭同学的教诲。
“烈酒作坊里有几件事你得记住了。第一还是保密,方子工艺万万不能流出去,我让熊二带着联防队给你护卫,有什么要求直接跟熊二提;第二桩,以现在这个烈酒为底子,朝两个相反的方向捣鼓,一个是尽量再烈些,越烈越好;二是要淡些,有酒香,这是给人喝的。”
赵安一边听,一边拿个小本子把萧庭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回去日夜诵读领悟其中深广博大的精神。
小赵刚走,阎立德来了。
萧庭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又到了吃晚饭的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顺带说一下
老头子已经搬到了萧家庄子上来住,简简单单的几个草芦,面朝大河背对萧家大宅,环境清幽,抬头就能望到远处的终南山,隔三差五的去萧家蹭个饭,跑孙思邈那蹭点特效药,想睡就睡,睡醒了就画,没半分要操心的事,顺带领着一份朝廷工部尚书的退休俸禄。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神仙的日子。
“改日老夫带你去平康坊,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平康坊里的常客呢。如今当年那些个相好的莺莺燕燕,也都改行当起了鸨母,让她们给你挑几个水灵的。”
阎立德最近心宽体胖,食欲大赠,一顿饭干掉一碗沙汤,七八颗牛丸,外加两个白面馒头,吃饱了拉着萧庭去遛弯,一边散步,一边和萧庭大吹特吹他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
说道平康坊的事,萧庭倒是想起来了,上次在平康坊遇到绿帽房和薛万彻两个人,心思又回到了朝廷上,就把那天在英公府上的疑惑直接问阎立德。
“咦?这你都不知道?”阎立德极为意外,直愣愣的看了萧庭半天:“亏你整日来往的非富即贵,连武昭仪尚无子嗣都不知道?”
萧庭一愣,啥?武媚娘至今还没个儿子?这不对啊,原本的历史上她已经生了李弘了吧?难道自己记错了,还是历史又开了一个玩笑?
这么一来,倒是说得通了。她跟王皇后都没儿子,那李大郎这个庶出的长子,自然成了香饽饽,难怪瞧着武媚娘对李大郎挺亲热的,可惜手不够快。被王皇后抢先一步给过继了。
不过以武媚娘的生育效率,即便现在没儿子,将来八成总是会有的,保不准到时候李大郎又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不管什么下场,李大郎一口一个萧叔叔的叫着,萧叔叔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倒霉他死不管。怎么管?蚂蚁没法去管大象的事。说到底,还得萧叔叔自己变得更强大。
第二天,就找到裴行俭,由他领着去各处军府处理棉花田的问题。
关内道是大唐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也是唐军最大的兵源地,全国最能打的府兵,大半都在关内道,唐军的威风,有一大半是关内子弟打出来的。仅仅从数量上来说。全国几百处军府,关内道就占了三四成,所以说到唐军,也往往用‘关中子弟’代指。
按照就近就大的原则,先去离着萧家庄子最近的军府,下府不考虑,人和地都太少,主要目标是像裴行俭领着的这种有三千人朝上的上府。如果有地理条件特别好的,中府也能考虑。
和大头兵打交道是件很麻烦的事。对了脾气什么都好说,不对脾气啥都别谈,但有了李绩的那张二指宽的纸条,情况则完全不同。
一路过程出奇的顺利,不少领军的都尉一看到英公手迹,立刻二话不说。萧庭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办,简直像是在接军令。
按照府兵制度,十二卫大将军平时就是个虚职,只有在战时。将军们才能调集指挥府兵,打完仗之后府兵们各自回到自己所在的军府,将军们平时并没有实际的兵权,也不能直接指挥府兵,最多带些亲兵;而军府的长官都尉,只负责操练屯田,没有朝廷的指令,不得擅自率兵出营,双方形成一种制约。
换句话讲,理论上来说,没有朝廷的旨意,再大的名将也不可能聚兵造反。
但理论终究是理论,像李绩李靖这样的人物,在军中的威望太高,不少军府的长官都尉都是跟着他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甚至干脆就是原先他们的亲卫,对于他们的令比朝廷的旨意看的还重,就算是造反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会毫不犹豫的跟上。对外能平定江山征伐异族,对内在军中有着绝对的影响力,这是朝廷对武将们看重的原因,即便以赵国公权势熏天,也不会去没来由的得罪李绩。
前前后后也就跑了十三个府,每个府说了几句话,五千亩地就已经落实了下来,只等明年开种。
……
萧锐老伯伯终于带着老婆带着儿子上门拜访了。按理说本该是几天前就来的,帖子上也写的很清楚,不过萧锐老伯伯偶然小恙,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痊愈,所以改了时间。
来的时候一路上那叫一个锣鼓喧嚣,仪仗遮云蔽日的,前前后后蜿蜒了好几里路,队伍的这头已经快到了萧家大门口,队伍的尾巴还没进萧家庄子。
迎接这些皇家出来的家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家丁护卫侍女上百号人都要萧家接待,对哪一个都不能有半分的怠慢,也不能有过份的抬举,都有礼数在那约束着,丁点儿错不得。
下人们也就罢了,反正不用萧庭受罪,吴嬷嬷和牛老汉熬了两天总算拿出了个接待的章程,慕一宽那边也临时调来了一批见过世面的伙计帮忙。
可接待襄城公主宋国公本人,却必须由萧庭亲自出面。人家是全幅仪仗拿出来,表示对你最高规格的敬意,萧家也得拿出萧庭的全部仪仗,这叫做对等接待。
光是一套完整的男爵行头就是十几斤重,朝散大夫和翊麾校尉也各自有一套小行头,加在一起少说二十斤出头,花里胡哨的穿着像是要上戏台子,脸上还得涂脂抹粉,走两步就冒汗,把脸上的妆给冲淡了,还得随时补妆。
为了确保不失仪,吴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折腾’了萧庭大半天,萧庭好悬没吐出来,要是把这半天的过程用在逼供上面,他保准能连穿越都交代了。
净水泼道,男爵府中门大开。丫鬟下人们垂首肃立,一个个跟桩子似得杵在那一动不动。远处传来哐当哐当跟打雷似的锣响,好不容易迎来了萧锐一家人。
双方正要相互致辞行礼,还没等开口说话,远处忽然驰来几匹骏马,停在萧家大门广场。
“有旨意!”
来的是最陌生的老熟人。礼部侍郎魏华。
圣旨来的太突然,萧兰陵和萧锐一家子也顾不上相互行什么礼数了,全部齐刷刷的给魏华大爷行礼。
旨意很简单,萧庭救了李敬业一命,朝廷给他加了一百户食邑。
“以男爵享四百户实封,呵呵,修齐可算是开国以来第一人了。”萧锐老伯伯抚须长笑。
这得分怎么看,四百户的男爵当然是少见的,可说到底也就是个男爵。跟那些个公主郡主动不动几千户的食邑相比不值一提。不过有胜于无,萧家庄子上几个作坊一日比一日红火,人手已然有些不够用了,陡然之间多出三分之一的庄户来,暂时解决了人手的问题。
“到家里说。”萧庭笑呵呵的把萧锐一家朝宅子里迎,襄城公主领头,一家三口三个人从中门大步而入。
双方都很有默契的忽略了前来传旨的魏华大爷,好像这个人就是空气。根本不存在一样,除了接旨的时候。其他时间没人跟他多说一句话,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被孤立无视的感觉反而很让魏华大爷感到受用,极大的满足了他‘卓尔不群’的的精神需求,非但不怒,还罕见的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像抽足了大/烟似得。一脸心满意足,打马悠悠的离开萧家庄子。
萧家大宅里,少不得一番寒暄。
当着众人的面,说的都是能摆上台面的场面话,不谈朝政不谈阴私事。所以萧锐老伯伯没怎么发挥,倒是襄城公主拉着萧淑慎问长问短,今年多大了,许了婆家没有。
“回殿下的话,还没呢。我哥整日就琢磨着赶紧把我嫁出去,他好娶嫂嫂。”萧淑慎一脸天真,一副童言无忌的样子。
“你两还在闹呢?”萧守道冲萧庭眨眨眼,一脸的促狭,用口型问。
“关你屁事。”萧庭用口型回答他。
襄城公主手腕一抖摸出个碧玉佛手塞到萧淑慎手里,抬头瞪了萧庭一眼:“你也是个不懂事的,嫁娶还分什么先后,一定要等她许了婆家,你才能娶亲?就没听过这道理。”
“殿下说的是。”萧庭嘿嘿一笑。
“既然说的是,你就该上心点。”
襄城公主不依不饶,“不光是这丫头的婚事,你自己的婚事也不能耽误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我瞧你这业倒是先立起来了,可转眼就快二十的人了,家却没个着落。你倒是给我说说,什么个打算?”
作为一群公主的老大姐,襄城对于衡山的事不可能不知道,相反,由于萧锐这个太常寺卿的身份,或许襄城公主还是知道的最清楚的。
“还是原来那个打算,可您得容我点时日。”萧庭心想这话也不能当众问啊,难道要我当着你的面说我准备抗旨,悖逆你哥你爸,两任皇帝的意思,硬生生的去抢?
襄城公主说起话来语速极快,像是连珠炮一样:“我不管你怎么做,你有什么打算也不必告诉我,我也懒得听。只告诉你一句,要么不做,既然你做了初一,就得把十五给做完了,有个结果出来。若是开头轰轰烈烈的,过上个一年半载却没个下文,我可饶不了你。”
你懒得听还问个屁?萧庭觉得这位大姨子还真是奇葩,难为萧锐老伯伯跟她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整天笑眯眯的,看来老子还得修炼。
至于‘下文’,自然是必须有的,按照萧庭的判断,只要萧家按照目前这个势头再发展一两年,到时候就连赵国公恐怕也要考虑考虑,到底是和萧家死磕还是舍了长孙诠去结交萧家。
一两年,这是最慢的情况,如果中途有什么变故的话,也许根本用不了这么久。至于什么大龄男女,在萧庭看来就是个屁,上辈子三十岁没结婚的人满大街都是,这辈子还不到二十,按礼法说,弱冠之后才成年,没什么好着急的。
唠完家常就开席吃饭,男女分桌,男的这一桌,也就四个人,特意把阎立德、孙思邈请来作陪。可孙思邈给襄城公主拉到女桌去了,讨论什么养生之道。
私下里,萧锐老伯伯的话茬开始冒出来了,他跟萧守道父子两一脉相承,都是先扯一通无关痛痒的事情,高度赞扬了一番萧庭的育人之术,连萧守道这个朽木都能给他雕刻成良材,实在是化腐朽为神奇,守道能有今天,全靠着贤侄你一手提携指点之类的客套话。
然后来一句‘还有个事,顺带说一下’。
“正巧立德兄也在,有个事顺带说一下。”
萧锐笑呵呵的说:“修齐你也知道,新官上任都要烧个三把火,守道出任将作监少监,总得有些建树才是,我跟阎监正也谈过,说到底,还要请修齐你帮忙。”(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将作监承包商【一更】
有丰富经历的成年人,往往会在多年的人际交往中形成一套很鲜明带有个人特点的‘模式’,这一点在萧家父子的身上体现的就很明显。但和萧守道相比,萧锐的‘顺便说一下’更加圆润流畅,转折的毫不生硬,往往会让人觉得他真就是‘顺便说一下’而已。
不过萧庭和萧家父子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萧锐老伯伯笑呵呵顺便说一下,萧庭耳朵就立了起来。
“您说,我听着呢。”
萧锐老伯伯抚着长须呵呵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夸张的要求,萧守道新任将作监少监,二把手,将作监现在的一把手阎立本又是个不管事的,大小事情都压在萧守道一个人头上,他总要做出点立竿见影的成绩来,对上报效朝廷恩典,对中为将作监扬眉吐气,对下为庶民百姓造福祉,于私为将来接掌将作监铺路,于友要对得起萧兰陵你的栽培,于公……
“萧伯伯!我明白了!”
萧庭给他绕的一愣一愣的,再扯下去就能写出一篇发言稿来了,连忙挥手打断了萧锐的侃侃而谈:“您是不是要我帮着守道,把将作监的水车和播种机给做了?”
实在受不了他的陈词铺垫,有话就直说嘛。算来算去,现在自己萧家能帮忙的,无非就是这件事。京畿八县的工程是完成了,但京畿八县的总量只占了工部总任务的一部分。工部的所有工程大概分成三块,一块交给京畿八县,一块给将作监,还有一块稍大点的,由工部大坊自行完成。褚遂良的算盘打的精明。要是能完成,大家都有好处,完不成,所有人跟着一块倒霉,话句话讲,就没人倒霉。
献上去的‘天工开物’还没几个人能研究明白。萧家那一套,目前只有萧家人能搞定。
“呵呵,修齐聪慧,倒是老夫话多了。”
萧锐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冲萧庭点点头:“我和阎监正也商量过了,就把将作监的工程……恩,守道,那话怎么说来着?”
“承包。”萧守道嘴里塞了颗牛丸,不清不楚的说。
“对。就把将作监的工程,承包给萧家,萧家出人出力,将作监出钱。修齐你看可好?”
倒是没什么不好的,萧家的工匠最近闲的蛋疼奶酸的,正琢磨着再搞点创收,将作监的工程这就主动送上门来了,朝廷的项目油水大大的。天字第一号的肥差,把将作监的工程接了。是双方双赢,或者说百姓、朝廷、将作监、萧家四方面共赢的事。
洛神丹啤酒这些东西是稳定的进项,细水长流,短时间收入不算很多,但长时间加起来却很吓人。而朝廷的工程则恰恰相反,属于快钱。不稳定,运气不好一年都接不到一单,但只要有一次,萧家在短时间内就有一大笔现钱收入,光是发的工钱赏钱。就足够萧家所有的工匠吃香的喝辣的过一年。
“这自然没说的,您不说我都要去跟守道提。我看这样,守道如今是少监,他代表将作监出面正合适,萧家这面,质监大总管的差事还是由他来做。”萧庭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身兼两职,两边他都照应得到。还有桩事……”
萧锐老伯伯有备而来,顺便提一句的事还真不少。
将作监和工部,两个不同的机构,由于历史原因和管理者的因素,和萧家的亲疏远近是截然不同的。萧锐琢磨着,既然天工开物早晚要普及开来,不如让萧守道从将作监里挑选几个可靠的官匠来府上,一来可以给萧家打下手,二来也能提前学学天工开物,算是开个小灶。
这和之前的承包工程就不太一样了,有那么点挖萧家工匠根基的意思,都让别人学会了,萧家还混个屁?
不过话又说回来,萧家早就知道不可能独家守住制造技术,连天工开物这本书都献上去了,精细制图和流水线生产早晚是会普及开的。而且这里面,还牵扯到萧守道,他初入将作监,虽说阎立本不管事,或者说恰恰因为阎立本不管事,所以他很有必要在短时间内,培植起一批懂技术的亲信,才能在将作监站住脚。
那些跟着他来萧家‘学艺’的人,就会组成他亲手带出来的班底。说来说去,这才是萧锐今天要真正‘拜托’萧庭的。前面的工程承包,是双赢,谈不上帮忙。
“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这也是人之常情。”
萧锐捻着胡子,冲萧庭微微一笑:“守道是你一手扶上马的,扶上马,还须再送一程,这事我只能找你帮忙,其他人想帮忙也插不上手,你不管可不成。不过话说回来,修齐你尽了朋友情义,我萧家也不能没有表示。这样你看成不成,趁着老阎也在这里,这事我替你家兄弟和我这儿子拿个主意,日后将作监只要还是他们两个做主,那将作监一切工程营造,只要萧家愿意、能接的下来,都承包三成给萧家。如何?”
阎立德哈哈一笑:“我已然告老了,按说这事我不该多嘴。不过我家兄弟那性情我是知道的,比我还懒散,若是能有个法子,让他即不必操心管事,将作监又能完成朝廷派下的差事,他自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恐怕还要多谢两位。”
“我就更没话说了。”萧守道耸耸肩。
几个人同时望向萧庭,最后成不成的,主意还得他来拿。以两个萧家之间的关系,这事不可能强求。
萧庭稍微想了想,飞快的分析了一番其中厉害,便是呵呵一笑,道:“一言为定。但这事要快,越快越好。”
“恩?莫非修齐有什么顾虑?”萧守道奇道,同时扭过头背着萧锐,给萧庭使了个眼色。
萧锐却笑道:“我晓得你说的是什么,你放心,三天之内,将作监的人、物、财必然送到萧家。”
“如此甚好,萧伯伯目光如炬,行事果决,修齐佩服。”萧庭道。
“啥意思?”萧守道又犯了迷糊,这两人打哑谜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就把事情定下了,他这个正主儿却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到底说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尽快?萧家又不等钱用。
“所以说让你多和修齐学学。”萧锐嘬了口小酒,空杯子朝桌上一放,萧守道连忙屁颠颠的站起来跑过去给他满上了。
“你可别忘了,如今还有两处地方要做工程,将作监一块,工部一块。你将作监来找修齐,这事情传出去,难道工部就不来找他?到时候修齐是先做你将作监的,还是先做工部的?这日子眼瞅着就要到了,两边同时做,怕是做不完吧?岂非让修齐为难。”
萧锐黏着胡子笑道:“按理说,工部和将作监一样,都是为朝廷做事,我这个开国公自然也是支持的。可人嘛,谁没个小小的私心,我儿子在将作监,那说不得,自然是先帮着自家人了。”
事有轻重缓急,播种机水车是利民工程,朝廷下了大工夫要推行的‘国计’,要是工部的人真找上门,让萧家帮着做,萧家万万没有理由去推辞的,这不是拆河南郡公的台,而是拆朝廷拆陛下的台。
唯独一个法子,萧家先开动将作监的工程,抽不出人手,那工部也无话可说,只能等。
……
‘顺便儿提一下’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的酒席也就没什么正事了,纯粹了喝酒扯淡侃大山,萧守道一下子当了少监,萧锐的心情相当不错,几杯酒下肚,就拉着萧庭要作诗,上次那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还没个上下文,撩拨的人心里痒痒的。
萧庭说什么也不肯再抄了,没灵感就是没灵感,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成。
阎立德不知道从哪说听萧家最近鼓捣出了烈酒,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小英公差点死了,喝了一口萧家的烈酒,立刻生龙活虎中气十足上蹦下跳的,修齐你可不能藏私,拿出来给我们也尝尝。
完全搞不懂他从哪听到的这些不靠谱的‘传闻’。萧锐跟着起哄,莫非小英公喝得,他这个正牌的宋国公就喝不得?修齐你这样厚此薄彼可不好。
大概声音大了点,说话传到了隔壁的襄城公主耳朵里,也递过话来要尝尝。
我去,孙思邈难道没跟她解释清楚,那东西寻常人喝不得?过去一看,孙思邈已经给襄城公主放倒了,正迷迷糊糊的说着酒话,说什么您可别相信道士那一套,女人家修仙得斩赤龙,赤龙不斩,一辈子功夫都白费。
这都什么跟什么?就算是当初给襄城公主接过生,孙思邈也没必要搞的跟襄城公主闺蜜似得吧,斩赤龙这么隐私的话题都能当众说出来。
萧淑慎在一边陪着,就问:“殿下,什么是赤龙啊?我也有嘛?”
襄城喝得满脸通红,圆圆的脸蛋憨态可掬,笑呵呵的说:“傻丫头,是个女人都有,问你哥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统一思想【二更】
萧淑慎一脸的求知欲望着萧庭,萧庭很是无语,他娘的,是个女人都有,可老子又不是女人,为毛要问我?这个大姨子口无遮拦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怎么跟小女孩谈这个话题?
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萧庭也不藏着掖着了,要喝烈酒简单的很,派人招呼一声,让赵安送了大半坛子过来。
人能喝的烈酒还处在研发阶段,如今这酒的度数,基本跟‘毒药’差别不大,一口气喝半坛子能当场死过去,不过萧庭也有土法子,兑了大半桶凉水进去,用棍子来回搅动几下。
满满一坛子兑了水的烈酒,或者说劣酒送上来,萧锐当时就一瞪眼,修齐你太抠门,这点子酒够谁喝的?
一边说一边就倒了一碗,咕嘟嘟仰头就喝,才半碗下肚,老伯伯就放下了碗,大吼一声:好酒!然后直挺挺的朝后栽倒,彻底醉了。
阎立德指着萧锐鄙夷大笑,宋国公你老了,这点子酒都不成,瞧我的。
同样是半碗下肚,老画家脸上浮现出安详笑容,好像找到的初恋的感觉,身子缓缓的朝下出溜,瘫软成了一滩泥。
襄城公主拉着孙思邈要对饮,孙思邈总算没喝断片,还留着一线清明,说什么也不肯喝,襄城公主自己灌了自己几小杯,脸色骤然一变,哇的一声来了个现场直播……
场面实在太难看的,大唐第一号长公主吐得满桌都是,老画家老公爷在另一边醉得像是死猪,半点仪态也不剩,传到李治耳朵里,估计又得骂萧庭胡闹。
就萧守道侥幸‘逃过一劫’。他跟着萧庭混久了,对萧庭有那么点盲目的崇拜,萧庭说这东西太烈最好不要喝,他还就真忍住了馋,老老实实的一口没喝,反而成了酒桌上除了萧庭之外的‘唯一幸存者’。
“失礼失礼。太失礼了,今儿个的事,修齐万万别给我传了出去,不然以后宋国公府没法见人了。”萧守道捂着脸哀求告罪一声,然后一手一个,扛着喝迷糊的老妈和满身酒气的老爸闪人了。
阎立德就是庄子上的人,直接安排到萧家睡下了,孙思邈自己晃晃悠悠的朝后院走,说我去洗把热水澡。牛老汉赶紧派了两个家丁跟后面伺候着。千万别给这大唐的国宝醉倒淹死在澡堂子里。
萧庭倒了半杯烈酒抿了一下,眉头就是一皱。即便兑了水,度数也不是他能接受的了的,而且没酒香,想要大批量生产并且出售肯定是不行的。
可换个想法,我干嘛一定要满足人喝的需求?反正我又不喜欢喝。酒,尤其是烈酒,在很多人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古代。其实是奢侈品,酿一斤酒好消耗几斤甚至更多的粮食。几斤粮食在荒年,就能救一家子穷苦人的命,酒能成嘛?
在赚钱的同时,萧庭觉着自己也该有那么点社会责任感,未必就一定要捣鼓出人喝的烈酒去糟蹋粮食。
于是对赵安有了进一步的交代:“以医用和军用为主,越烈越好。至于人喝的,能捣鼓出来最好,捣鼓不出来也无所谓。”
喝了点小酒,脑子反而灵光了,既然酒可以研究。那粮食呢?选优选精,杂交培育,几代之后是不是也能搞出某种产量高的粮食?
明年,明年开春之后,就着手办这件事。这事要是办成了,无数的问题迎刃而解,对于国家和朝廷的价值之大超过之前所做的一切总和。当然,收益越大,难度也就越大,而且粮食改良,也是一场一万年也打不完的持久战。
……
在第二天,将作监的材料就陆陆续续运到了萧家工坊,随之而来的,还有堆成山一样的工程款。萧家工匠们趁着闲着的这些日子,搬家改籍,已经把家安到了兰陵庄子上,将作监的任务来了之后,萧家工坊再一次热闹起来。
可是,这一次,却有人提出了一点不同的声音。
“爵爷,咱们真的让将作监的人来学手艺?”林木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萧庭理解他的心情,对于这些半只脚还站在‘传统’里的工匠而言,手艺,尤其是压箱底的手艺,始终是一件很隐私的事情,甚至是传儿不传女。萧家庄子上也就罢了,怎么说都算是自己人,可是将作监,即便有萧守道的原因,对于他们而言,依旧是‘外人’,让他们把如今在大唐最好的手艺,传授给外人,他们心里这道坎有点过不去。
宋大头微微一皱眉,低声呵斥:“爵爷做的决定,什么时候由得你来反对了?照做就是,多什么嘴。”
萧庭却挥挥手,“大头你也别急着骂他,心里有什么想法,能说出来是好事。这样,既然都来齐了,咱们就在一块议议这事。”
说罢,随手拖过来一个木头敦子一屁股坐下来,朝匠人们点点头,匠人们也学样围着一圈坐下了。
“林木,你接着说。今儿个没外人,不论是谁,有想法的,尽管提。”萧庭道。
对于将作监来人这件事,萧庭自己能想的通,但这些匠人们未必能想通,思想工作很重要,工坊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有必要在事前统一思想,把话说明白说透了,让大家心思朝一个地方想,力气都朝一个方向使。
“谢爵爷,那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林木朝宋大头一抱拳:“宋兄,我说这话,绝不是出于私心。说到底,咱们这点子本事,都是爵爷手把手教的,没爵爷。也就没咱们今天的日子,爵爷要说传授给谁,咱们也没二话。可要是咱们府上这些个本事,都给外人学去了,那将来谁还看重咱们兰陵府?”
“你这不废话嘛,这手艺又瞒不住。早早晚晚的事。”宋大头道:“你真有本事,想个法子出来。”
能听出来,宋大头也是不希望手艺流出去的,只是拦不住而已。
意见人人会提,解决问题的方法未必人人都能想的出来。作坊里沉默了好一阵,忽然有个年轻点的匠人小声开口:“咱们是没法子跟朝廷硬顶的,可猫教老虎学本事还留着一手上树呢。不如咱们也学猫,留一手?”
这个建议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手艺掌握在萧家手里。教授的时候用心不用心,多教一点少教一点,外人根本瞧不出来。关键处的那一点点心得经验,往往就能起到决定作用。
萧庭没有对工匠们的想法立刻做出评价,转而问宋大头:“你觉得呢?”
宋大头咂摸咂摸滋味,斟酌道:“留一手倒是简单,可我觉着,朝廷又不傻。眼瞧着咱们家能做出来做得好,跟着咱们学的那些官匠。却做不好,时间长了总会想通其中的关键,这不明摆着是咱们糊弄事嘛。”
“大头这话说的靠谱。”
萧庭笑道:“要是真留一手,大家想想,咱们成什么了?事情做了,手艺教了。最后还落下个埋怨,把人和朝廷都得罪了。再说句到位的话,萧家离了朝廷不成,可朝廷离了萧家,还是朝廷。大唐离了萧家,日子也照过。”
没有穿越者,没有萧庭,大唐依旧是天下第一,依旧是在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之一,萧庭很确定这一点不会变,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有了他,大唐可能会更好一些,盛世或许会延续下去。可朝廷并不明白这一点,除了萧庭没有任何人明白。
“况且,大总管和爵爷的关系也不一般,咱们也不好让他作难。”宋大头补充道。
大总管就是萧守道,这里面牵扯到他和萧庭私交的问题,除了宋大头之外,其他的人不敢插嘴,连宋大头都只能点到为止。
就算没有萧守道这层关系,之前的话也说的够明白了,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想要守住手艺,就得和朝廷硬抗,萧家抗不住,就连绝大多数世家都扛不住。
“爵爷的意思,咱们也懂,可说实话,就这么白白的吃了个闷亏,虽说一时半会的赚了点钱,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林木挠挠头笑笑道。
“这才是我要跟你们讲的。咱家吃亏了?不不,依照我看,非但没有吃亏,反而是占了便宜,大便宜。”
工匠们的目光集中到了萧庭的身上,自己家的手艺传出去,这怎么是占了便宜呢?
“说没吃亏,有两个原因。第一,将作监以后的工程,由萧家来承包三成。林木,你们原先都是将作监,想必晓得将作监的情况。”
“一年到头,没几件差事。”林木苦笑:“不要讲三成,就算是全部的差事加一块,恐怕还不如京畿两个县的播种机多。”
“如今将作监是不行,可将来呢?”
萧庭指指工坊:“将作监最大的问题,不是朝廷故意冷落它,而是将作监实力不行,说白了,有活给它,它也做不完。像这次,河南郡公可没晾着将作监,反而给将作监分了不少活。
朝廷不是没有活要做,相反,这么大的国家,百姓的、皇家的、朝廷军伍的、地方上的、各个门阀的,工程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多的完全做不过来,匠人太少,像你们这样有本事的,更少。可实际上呢,一方面,朝廷为工程急的火上房,另一方面,底下负责办事的人,却做不了。”
“ 爵爷说的在理。”宋大头重重点头:“我打听了,这半年,工部和将作监就是这样子,上头催的紧,下面日夜赶工,却始终没个结果。”
“那就对了,等将作监有了咱们的手艺,再有宋国公在背后推动,将来将作监的工程,只会一天比一天多,朝廷一天比一天倚重将作监。你们都是行内的老资格,不用我说就能算出来个大概,光是长安城里就有多少工程?军伍里有多少?各王爷公主修宅子陛下修行宫,又有多少?”
萧庭目光在匠人们脸上扫过,缓缓道:“目光要放长远些,那时候的三成,说不定就是关内道甚至是半个天下的三成!你们还嫌少?”
“明白了吧,爵爷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到时候,咱家就是天下第一号承包商,保不准连工部和将作监,也要反过来看咱们的眼色。”宋大头站起来,很有煽动性的重重一挥手。
这些匠人们,大多都是出自将作监,对朝廷工程现状很是了解,知道萧庭所言不虚。 虽说将来的事谁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未来的确是能遇见的。若是按照刚才所说,一旦将作监起来了,凭着萧家和将作监的情分,将来萧家的确会在‘工程’这一项上,有发不完的财,做不完的活。
有几个老谋深算些的,甚至想到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如今将作监正在走背字,这时候扶它一把,总比等着将作监起来了之后再去巴结来的好。再加上爵爷和大总管的私交,往后将作监,说白了还不是咱们爵爷说的算。
“听爵爷这么说,倒是觉得咱们的确是赚了。”林木嘿嘿一笑。
“不过嘛,大头说的也对,咱们不光要赚钱,还得做主,让工部和将作监都听看咱们的脸色,甚至让整个大唐的工匠们,都以咱们家马首是瞻。可你们想过没有,天工开物已然流出去了,咱们凭什么做到这一点?凭什么让将作监,让工部,在多少年以后,还愿意把工程交给咱们?”
萧庭缓缓的站起来,双手虚按,压住了作坊里的议论杂音。
“请爵爷示下!”众工匠跟着接二连三的站起来,异口同声道。
萧庭点点头,一字一句道:“八个字:人无我有,人有我精。这就要诸位勠力同心,不断的去钻研,让萧家工匠作坊,在手艺上,在想法念头上,永远先着别人一步,别人才能处处求着咱们,敬着咱们。开头这个底子,我用终南山的天工开物打好了,接下来的事,靠一本天工开物远远不够,就要看诸位的了!”
说完,萧庭一抱拳:“为了萧家,为了朝廷,也为了诸位,拜托了!”
一个短暂的静默之后,以宋大头为首的工匠们齐刷刷的跪地,齐声喝道:“万死不负爵爷期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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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干脏活的
萧家新一轮的工程又如火如荼的拉开帷幕,第一批十名将作坊的匠官在萧守道的带领下来到了萧家‘学手艺’。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学手艺就更得有学手艺的规矩,不管是几品官,既然是来学本事的,师徒的名分就不能乱了。这也是萧庭的要求,也许将作监来的这些人,以前和萧家的工匠们是同事,或者是上下级,但现在工匠既然是萧家的人,将作监的人想来学本事,就必须拜师,不然凭什么把萧家的手艺传给他们。
开工之前,先是拜师仪式。萧守道领头,拜萧庭为师,一套拜师的礼节一丝不苟,做足了榜样,也算是定下了两人之间一个官方的名义。这年头师父的分量比父亲轻不到哪里去,几乎就是一家人,不敬师父也算是‘不孝’大罪。师徒之间不敢说一荣俱荣,但‘一损’是绝对能牵扯到另一方的,因此在明眼人看来,二萧算是正式结下了盟约。
萧守道带了头,其他的将作监官匠哪里还有什么二话,也跟着行大礼拜师。不过他们却没有萧守道这样的资格,直接拜萧庭那是万万不成的,得拜萧家的其他匠人为师,品级高点的,拜入宋大头门下,低点的,就拜入林木等其他人门下。
一大群孩子围着看热闹,叽叽喳喳自指指点点,将作监的人都是穿着官服来的,一大群当官的,给一群穿着短打短褂的匠人磕头,那场面可是千年难见。
萧家工匠们更是兴奋莫名。
宋大头还好,跟着萧庭见过的场面多了,连国公面前都有他说话的份。倒也没把将作监那些个七八品的官放在眼里,老神老在的受了礼。
林木他们却激动的手都在抽抽,一个个脸上红光乱窜,额头上青筋崩起来老高,几个年轻点的好悬没当场晕过去。
也难怪他们,当时被削官为民。投靠了萧家,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得已之下的无奈之举’的意思,虽说钱赚多了,可当老百姓,毕竟不如当官来的有面子,光宗耀祖。
可如今呢,眼前这些穿着官袍的家伙,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以前有些还是他们的上司。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弟子。一洗当时的郁结,彻底的扬眉吐气,简直恍如隔世。
今天这场面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候天下的工匠中,谁手艺最好不好说,但最有名望的,恐怕就要数萧家匠人了。
匠作府这边倒也不是全然无话。有个七品的官匠不太乐意,磨蹭到了最后也不肯拜师。唧唧歪歪的说什么我可是朝廷的官儿,有品有级的,拜萧兰陵也还罢了,怎么能给这些白身工匠当徒弟?这不是自甘堕落嘛?
萧庭在一边坐着,笑而不语。萧守道脸一沉,一言不发的走过去。
“你不肯拜师?”萧守道面无表情问。
七品官匠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声。不阴不阳的说:“萧少监,您是贵人又是上官,兄弟们以后还指望着您,在下可不敢违逆您的意思。不过嘛,您初来乍到的。有些事恐怕不是太清楚……”
不等他话说完,萧守道嘿然一笑:“有什么不清楚的,无非是你家里有些背景,工部张员外的外甥是吧?”
“嘿嘿,我舅舅那个芝麻大的官,哪敢在您面前摆谱。不过嘛,工部那边,我舅舅还算人头熟络,能说得上话,日后少监您有什么差遣,下官自然……”
“没日后了。”
萧守道打断了他的话,抬手干脆利落的摘了他的官帽,“你记好了,从今日起,你就不是将作监的人了。好了,不拜师就不拜,走吧。”
那官匠一愣,咬着牙沉声道:“少监,我官虽然小,可也是朝廷委派的正七品,朝廷名器,不是您说夺就夺的。”
萧守道哈哈一笑:“不知轻重,不晓事理的东西,你回去告诉你舅舅张百成,就说我萧三郎罢了你的官,他若是不服气,直接来宋国公府找我。”
话已经说说的够直白,直接引到宋国公府上,跟萧兰陵和匠作府都无关,就是宋国公三郎和你这个将作监七品官之间的矛盾。
接下来没有上演什么撕逼的戏码,也没什么哭天喊地,曾经七品官匠更不敢说什么你给我等着今天你弄不死我将来总有一天我弄死你之类的豪言壮语。宋国公的三公子耍起了小脾气小性子,不要讲他一个七品官和工部员外郎,就是工部尚书河南郡公亲自来了也没用,兰陵萧氏的名声不是凭空得来的,襄城公主的皇长姐身份更不是普通的贵族可以比拟。
七品官匠讪讪的走了,萧守道随便把他的官帽丢给了另外一个八品官匠:“喏,从今日起,你升官了。”
……
“今天这事,你是早算计好的吧?”萧庭坐在一边,笑呵呵的说。
萧守道嘿嘿一笑:“可不是嘛,从我赴任开始,这人就没少给我找麻烦,阳奉阴违,背地里和工部那边暗通款曲。我今天就算准了他要啰嗦,正好借着这个由头,给他罢了官。嘿嘿,制造播种机,这可是关系到朝廷头一号的大政,岂是他一个七品小官能指手画脚的。”
萧守道借题发挥不假,可这个‘题’实在太大太重要,在制造播种机水车面前,一切都得朝后排,甚至连西征战事都只能排在第二位。这时候任何阻碍播种机水车制造的人,都会成为大唐前进的绊脚石,被整个朝廷机器无情的碾碎。哪怕河南郡公,也不会为了一个员外郎的外甥。在这件事上出头。
所以萧守道才会骂那人:不知轻重,不晓事理。
这个‘早有预谋’的小插曲结束之后,萧家作坊正式开动。萧守道换上短衫,依旧当他的质监大总管,重新扮演回中年沧桑大叔的角色,拜过师的工匠们。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半点特殊待遇,从最基层的‘小工’做起。
算起来,之前萧家那些孩子工匠,还是他们的师兄师姐。
……
“那新增的一百户,办的怎么样了?”萧庭问牛老汉。
朝廷的封赏里给萧家加了一百户食邑,足足一百户好几百口子人,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能从其他贵族嘴里抠出来,长安县身为地方。官负责具体办理。包括人口调动,户籍更改之类的,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各种手续。
萧庭既没这闲工夫去和长安县的小吏们打交道,也懒得去见长孙大胖,就把一应杂物交给了管家牛老汉处理,由他出面和长安县打交道。
“那胖子倒是没刁难,听说是咱家的事,他还催促着下面人抓紧办。”
牛老汉一开始还有点疑惑。这次长孙大胖怎么这么好心,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这是朝廷派下来的事,长安县只不过是个听命办差的,没有半分的决定权,不由得他不办。
“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庄子上?”萧庭问。
“眼瞅着就要到年底,今年怕是不行,估计要等到明年开春了。”牛老汉说完。又补充道:“这倒不是他刁难,我也去其他县问了,除非朝廷直接划了村镇,否则人口流动历来都是这样的,大唐地广人稀。要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是得花些时日。”
“成,事情只要在办就好。”
萧庭点点头,就要朝外走,走到一半,回头问牛老汉:“最近熊二都干什么呢,三天两头不见人?”
“别提了,上次他把小翼公爷打了跟头,小翼公爷不服气,三天两头只要不当差就拖着他去比武。”牛老汉有点不放心:“爵爷,要不您跟他说说,这打来打去的,万一有个失手,真把小翼公爷伤重了可不好。”
“放心,熊二手头有分寸。”萧庭倒没往心上去,熊二跟着自己练了加强版的五禽戏之后,武艺蹭蹭朝上涨,早就到了收发自如的阶段。以前不动真格的,他还未必是秦怀道的对手,现在秦怀道基本已经干不过他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过一两年,熊二恐怕就能对秦怀道造成碾压。
何况他两打架向来是不动兵刃的,更不会有大碍。
……
长安县衙里,长孙诠拿了个户籍册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你说说,有什么法子能不让他得了这一百户食邑?”
站在长孙诠面前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瘦高个,这人身形消瘦,手长脚长,好像几根竹竿拼成的似得。面色也很是阴鸷,站在那不说话,就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长孙操也是下了血本,接二连三的折了死士和谋臣之后,竟然把家里负责处理‘阴私’事务的管事的派了过来。如果说老福是文的,死士是武的,那眼前这个瘦高个,就是文武双全的,而且是个专干‘脏活’的专业人士。
“少郎君,恕我直言,您就是不让他得这一百户食邑,又能怎样?对您也没什么好处。”瘦高个对于长孙诠的想法很是莫名其妙。
“也没什么,就是不痛快,瞧着他快活,我浑身不得劲!”长孙诠咬牙切齿的说。
“那也简单。”
瘦高个冷冷一笑:“朝廷说了一百户,可没说是什么样的一百户。有些庄户是能帮上忙的,有些嘛,去了只会给他添乱,这一百户从哪调拨,都是哪些人,还不是您说了算。”
长孙诠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好好好,我就说嘛,你比老福强的不是一分半点,家里大管事,早就该你来做。”
“多谢少郎君提拔。”瘦高个阴阴一笑。
“还有个事,长安县的差役已经打听清楚他家几个管事的行踪,都写在这里,你能着手去办了。”长孙诠从怀里掏了一叠写满字的纸递给瘦高个。
“先坏了他的名声,搞臭他!再折其羽翼臂膀!最后彻底毁了他!”长孙诠胖大的身体豁然站起,豪情万丈的挥了挥拳头。
瘦高个点点头,心中却暗骂了一句憨货,难怪连老福那样的好脾气,都不愿辅佐你。
不过他可没准备去劝谏长孙诠,老福的下场大家都瞧得一清二楚,不少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长孙诠对老福不满,暗中动手加害。瘦高个也有自己的盘算,这位少郎君疯了也好,憨货也罢,自己先帮他成了心中所想,等他当上了驸马都尉,求他给外放个地方官员,不再世代给长孙家为奴,这才是正经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舅舅
事情果然不出萧庭和萧锐所料,萧家工坊开工后的第三天,工部就来人了。
朝廷下派的播种机和水车任务中,工部虽然‘分包’出去一部分,但还剩下一大部分,可以说工部依旧是承担了最终的任务。
至今为止几个月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到了朝廷定下的‘不能耽误春耕’的日子,可工部的进展依然缓慢。水车倒是做了七七八八,按照这个进度下去不会有拖延,但播种机连一半都没有完成。
就是那完成的一小半也有问题。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以往没有个对比,工部还觉得他们自己做出来的播种机还算不错,可萧家京畿六县的那一批播种机运过去之后,两厢对比之下,工部的一群老匠彻底掩面无语。
就不说性能了,仅仅从外观来看,两者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工部为了赶工期,最多只能保证播种机结构相对准确,哪有功夫去做譬如外壳、批号、印字之类的门面工作,工部的播种机看上去就是一个巨大而丑陋的木头架子,放在萧家播种机边上,寒酸的像是乞丐。
何况萧家的播种机,每一台每一个零件,都有型号、出处注明,一旦有损坏,只要从萧家的配件库里找到对应的重新替换就行,保养维护都很方便,远远不是工部的播种机能媲美。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播种机要是下发下去,工部的脸就算是丢到茅坑里去了。朝廷和百姓都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瞧出来谁好谁不好,以后朝廷和天下百姓怎么看工部?堂堂六部之一,一个郡公领着全国工匠的顶尖儿人才,倾尽朝廷的财力物力人力。最后就搞出来这么一堆破烂?还不如人家一个闲散的男爵搭的草台班子。
到时候,工部在天下人心目中,恐怕才是真正的‘草台班子’。
要是时间足够的话,工部倒是能慢慢研究天工开物,然后像是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的去把萧家的制造工艺照葫芦画瓢的‘借为己用’。可现在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到年底,如果没有萧家的帮忙,连一条流水线都装配不起来。
就算勉强装配起来了,没有萧家的专业人士指点,这流水线,它也未必能真正的‘流动’起来。抄袭或者说山寨这种东西,仅仅学其形是不够的,关键是要得其‘神’。
这个‘神’。就着落在萧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作监把工程‘承包’给萧家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河南郡公的耳朵里,河南郡公再三权衡之下,终于绷不住了,决定有样学样,也向萧家开这个口。
你能帮将作监,怎么就不能帮工部?论起来,都是朝廷的差事。工部还比将作监高着一级呢。
“哦?高着一级?”
萧庭嘴角一挑,斜着眼看了看这位工部员外郎。说道:“张员外,您千万别这么说,既然是朝廷的差事,就算是低着一级,我萧家也是责无旁贷的……可你也瞧见了……”
萧庭朝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坊一指:“我家现在根本腾不出人手,不要说您工部就是高了一级。就是比将作监高个十级八级的,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没人,你让我怎么办?难不成给你变出来啊?”
工部来的这位‘张员外郎’,和萧庭倒是有些渊源,就是那天开工拜师的时候。那位不肯拜师被萧守道除官的七品匠官的舅舅,工部员外郎张百成。
七品官匠被除官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张百成那里哭诉,他倒也不敢求着张百成帮忙对付二萧,一个员外郎豁出命也不可能把萧守道萧庭怎么着,只求舅舅看在他死去的娘的面上,再给他谋个差事,怎么着也不能丢了官。
张百成在朝廷里混迹多年,比他那个外甥要知晓事理的多,听说事情经过之后,把外甥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河南郡公和将作监是有些龃龉,可都是水面下的事,明面上都为朝廷办事,还是一团和气的。这时候你跳出来挑事,你以为是讨河南郡公的好呢?做梦吧你,那是找死,河南郡公根本不会承你的情,反而要烦你多事。
谁也救不得你,滚回家呆着等风头过去了再说吧。
外甥灰溜溜的走了,当舅舅的却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就像他骂外甥的那话一样,朝廷里各位大佬宠臣爱将,私下里或许有派别队列之分,相互搞些小动作,可明面上还是和和气气,他这混账外甥却跳出去和二萧撕破了脸, 还抬出自己的名头,等于把自己也牵扯了进去。
关于萧家的事,河南郡公没发话,赵国公也没发话,他张家这么干,连颗马前卒都算不上。原本是派系间的争斗,他一个员外郎在大浪中随波逐流就好,谁管工部他就听谁的,说到底无非都是‘依上令,办公事’,和萧家也好宋国公甚至是将作监也好,个人之间并没有矛盾。
可这外甥这么一闹,要是和二萧结下了‘私仇’,这麻烦就大了。
自古至今,‘公义’大约都是可以混弄应付的,真正不依不饶能弄死人的,大多和‘私仇’有关。
想到这,张员外就想找个由头去一趟萧家,看能不能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正巧河南郡公要派人去萧家,联络帮着工部做播种机的事,老张赶紧主动请缨。
人一紧张,往往就容易说错话,他原本想拍拍萧庭马屁,意思是工部这么大的衙门,也得指望着您萧兰陵。结果一句话措辞没组织好,说出来就不是那个味道了。听着好像变成了用工部这个‘大衙门’在压萧庭。
“不是那个意思,爵爷千万别误会了,也怪下官嘴拙。”
见萧庭话里有话,摆明了不把这‘大一级’的工部衙门放在眼里,张员外赶紧赔笑解释:“萧家人手紧张,下官是亲眼瞧见的。回去定然如是禀告。依下官浅见,褚尚书的意思,也不是把全部工程都压给萧家。但求爵爷您给个恩典,稍稍拨些人手,在将作监工程之余,也给工部帮把手,正所谓能者多劳嘛。”
“你这话说的还差不离,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萧庭冲张员外呵呵一笑,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张员外要是气冲冲的跑萧家庄子给他外甥‘讨公道’,萧庭早着人给他打出去了。现在他一句话没提‘外甥’的事,还陪着笑脸,效果比直接道歉好得多,双方都心知肚明,还不失面子。
“多谢爵爷宽怀大量。”张员外松了一口气。
“不过嘛……”萧庭话锋一转:“你也说了,凡事有先来后到,既然是将作监先来的。我于情于理,都要以将作监的工程为重。至于能不能抽调出人手去帮工部。恩,这话我不好说,工坊里现在拿总管事的,是萧少监,你得去和他商量着办。要不,我给你引荐引荐?”
萧守道?张员外倒吸一口凉气。那天的事情就是这位小爷搞出来的,您还让我去找他?
谁都知道他是个生冷不忌的纨绔性子,来头背景又大的吓人。不说娘了,就是论起‘舅舅’来,人家也有舅舅。这位小爷的亲舅舅。那可是陛下!
‘皇帝舅舅’比自己这个‘员外郎舅舅’,当真是要高出‘十级八级’的。要是他再像那天似得,使起了蛮横性子,一把给自己的官帽也扯了,自己找谁哭去?
“这个……爵爷,当着您我不也不装傻充愣,萧少监那我怕是说不动的,他是将作监少监,又是新官上任,自然是护犊子似的护着将作监,想求他松口,抽调走给将作监干活的人,那个……嘿嘿,我有一比,真是叫做‘虎口夺食’。”张员外为难道。
萧庭听得好笑,萧守道有这么可怕嘛?看来这小子以往名声估计好不到哪去,恶名在外的家伙。
“那我也没什么法子了。虽说工坊是我家的,匠人也是我家的,可人贵有信,我既然答应了将作监,也收了钱,将作监的人手木料都送来了,这时候我总不能釜底抽薪,把萧家的匠人调给你。”
“是是是,爵爷说的在理,说破大天去,也不能让爵爷当小人。”张员外附和道。
“老张。”萧庭忽然打量起张员外来。
“啊?爵爷有何示下?”张员外一愣。
萧庭摇头笑道:“我说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一个员外郎,论品级也跟我差不多,不必总在我跟前一副战战兢兢陪着小心的样子吧。动不动就‘示下’、‘恩典’什么的,传出去,人家还说我萧兰陵欺负朝廷命官,这可不好。你说我是这样的人嘛?”
“不是,自然不是!”张员外啪的一下站的笔直,重重的摇头,一本正经大声道:“下官对爵爷恭敬,恰恰是因为仰慕爵爷为人!”
这下轮到萧庭楞了,原来老张这谦卑的态度,不完全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吓得,更多的,恐怕还是在朝廷机构里呆的太久了,习惯了拍马。
那就拍吧,被人拍的滋味其实不错,总好过去拍别人。这样的人,你越不让他拍,他反而会多心。
“既然爵爷虚怀若谷,那下官也就坦诚相见了。我琢磨了个折中的法子,请爵爷示下。”
“哦?”萧庭点头:“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参详参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五石散
“在爵爷面前,谈何妙计?一点点微末浅见,请您指点。”张员外道。
真就是个‘折中’的法子,萧家抽调大批人手去帮工部看样子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一两个人总没问题吧。抽出来一两个‘顶尖儿’懂行的萧家工匠,也不必做什么实际的活,只要能去工部帮着工部把天工开物里所说的‘流水线’完整建立起来,等到流水线开始制造的时候,在一旁把把关,指点指点关隘诀窍就成。
“这么一来,即不会耽误将作监的工程,下官回去也好交差,工部还承了爵爷您一个情分,方方面面都算照顾到了。爵爷您看可行否?”张员外道。
说到底,萧家也不是完全不愿意帮工部这个忙,毕竟播种机的差事,是皇帝看重的国策。只要在确保将作监的工程顺利完成的前提下,帮帮工部也未尝不可。
张员外这法子还成,萧家派一个‘专家’,隔三差五的去工部大坊现场指导下,两头都不耽误。
“要说现在萧家的闲人,还是顶尖儿懂行的,算来算去,就剩下我了?”萧庭指着自己的鼻子:“要不,我随你去?”
“爵爷何等尊贵身份,下官万万不敢劳动您大驾。”张员外也不傻,真把这尊菩萨请去了,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河南郡公,王不见王,两位爷都在,那工部大坊里到底听谁的?
萧庭也就是随口一说,看张员外为难,他笑了笑,问道:“那你说谁去?除了我,顶尖儿的就属萧少监了。”
“爵爷玩笑了。”
张员外想了想:“早就听闻府上的工匠管事宋管事手艺精湛。深的爵爷真传,不如请宋管事得闲去工部指点如何?”
“那你得等几日。”萧庭道:“我这边作坊才开工,后面得人员调度工程安排,都得他去谋划统筹,一时半会的,怕是得不了空。你得等。”
“成,等几天没什么,到时候下官派车来接送,礼数谢仪上,定然亏不了宋管事。”张员外道。
事情暂时就先这么定下了,张员外却没立刻走,而是把萧庭拉到一边,鬼鬼祟祟的摸出了小瓶子,塞萧庭手里。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灰色的粉末,闻着味道怪怪的。
“嘿嘿,这是上品的五石散,按着葛天师抱朴子中配方所制,下官的些许心意,还望爵爷笑纳。”张员外挤挤眼睛。
“胆子不小,这可是禁物!”
五石散也叫做寒食散,顾名思义。由五种不同的原料制成,但到底是哪五种原料。相互之间的比例如何,各种配方不尽相同。但其药效都差不多,燥热绘烈,服后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还有说能看见‘仙境’的。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古代的‘毒/品’,估计和摇头丸差不多的东西,但毒性更大,吃长了能要了小命。在魏晋的时候,这东西流传一时。唐朝立国之后,被列为‘禁物’,不得私藏买卖制造。
说起来,还是孙思邈的功劳,他早年向太宗进言,五石散迷神,弱体魄,价甚于金,万不可使之流传,李世民才下了禁令。
要是别的五石散,萧庭还未必放在眼里,他在孙思邈那见过不少五石散的配方,可张员外说是葛洪《抱朴子》里的,萧庭却是有些意外稀奇。各种不同‘品牌’的五石散里,以葛洪的最金贵,药效也最强,可偏偏是葛洪的五石散方子并不完整,具体的药方早就失传了,连孙思邈那里都没有。
“真是葛洪的?从哪来的方子?”
“这不敢欺瞒爵爷,的确是葛洪老神仙传下的。方子却没有,这瓶早些年族里的一位族老赏我的,下官珍藏了多年,一直没舍得用,正好献给爵爷。”张员外眨眨眼。
好家伙,人家腐蚀拉拢干部,要么色,要么钱,他倒好,直接上毒。不过张员外倒是很会送礼,瓶子不大,这么点五石散再金贵也值不了多少钱,可偏偏是失传的东西,稀奇的狠。
“成了,我收下了。”萧庭点点头,把瓶子揣进怀里。
……
张员外刚走,萧庭就跑孙思邈庄子上去了,没见着人,听说在阎立德那。
转头到了阎立德的一方小天地,老远就看见半开放的院子里,两老头靠在藤椅摇摇晃晃的,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五石散?老夫年轻的时候可没少服,那叫一个欲仙欲死。呦,这还是葛洪老神仙那一派的?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你从哪弄来的?可惜了,老夫这把年纪,却是经不起这个折腾了,早二十年看到这东西,一套宅子我也舍得换……”
萧庭拿出来葛洪版本的五石散之后,阎立德眼睛就是一亮,拿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脸的怀旧情怀,然后又开始吹嘘起他年轻时候那点子放荡风/流事。
是真名士自风/流,老阎头年轻的时候就是正儿八经的名士,吸/毒、嫖/娼样样精通在行。
“修齐你年纪轻轻的可别听他胡沁,这绝不是好东西,害人的玩意。”
孙思邈脸色一板:“你老老实实的说,从哪来的?还有多少?”
老孙一般不发火,偶尔板起脸怪吓人的,像是国/安的老干部,萧庭赶紧把这玩意的来龙去脉说了。
“可惜了,可惜了,这好玩意竟然没药方,就这么一瓶,岂不是来了个断根?”阎立德唏嘘不已连拍大腿。
孙思邈瞪了他一眼:“幸好没有药方。否则遗毒无穷!修齐你听好了,这东西你留着收藏也就罢了,若是敢服此物,老夫打断你的腿。”
吃这东西?我有病啊。萧庭连瓶子带药一起递给孙思邈:“您这话说的,我来找你,就是上缴的。全给您。您得了空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给这个药方琢磨出来。”
“琢磨它作甚?上次你弄的那个什么青霉素至今我还没个头绪,放着治病救人的玩意不研究,没来由虚耗光阴在这害人的劳什子上。”孙思邈有点不愿意。
“我将来或许有其他的用,绝不会拿它去卖钱。”
萧庭知道孙思邈担心什么,这玩意要是在大唐普及开,不用二十年,大唐这些个有钱的贵族就得废掉一大半,封建社会贵族阶层就是精英阶层。一个国家的精英阶层废了,这个国家离着废也就不远了。
“您放心好了,真捣鼓出药方来,我不看,您收着。”萧庭补充道。
孙思邈见他这么说,才勉强答应。
“这张员外的那个长辈到底是什么来头?抱朴子里对五石散记载语焉不详,葛洪的药方连我都没有,他从何处得来?”孙思邈拿着五石散有点疑惑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偶得吧。张员外说四十多年前还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意外帮过那个那个长辈一个忙。人家送他的。那时候他那个长辈就八九十岁了,现在估计骨头都化成了灰,想害人也还不成。”萧庭道。
“总之要留心,再遇到这东西,立马上缴。”孙思邈道。
“尊旨!”萧庭笑嘻嘻的说。
“少贫嘴,没事走你的。我两老头说话没你听的份。”
……
两个老头凑在一块回忆青葱岁月,他两青葱的时候,萧庭这辈子的爷爷估摸着还没生出来,完全插不上话,于是给两老头‘赶走’了。
溜溜达达的回到家里。刚进门,吴嬷嬷就来禀告,棉花全部脱籽完成了。
萧庭毕竟是没正儿八经种过地的,也不知道这东西要不要先暴晒一下之类的,估计晒晒总不会错,于是让人脱了籽的棉花全部抬到外面的广场上。
“好大一朵棉花糖啊!”
千多斤纯棉堆在一起普为壮观,像一朵从从天而降的云,萧庭哈哈一笑,一个鱼跃就跳进了棉花堆里。
太爽了,又软又暖,还挺有弹性,轻飘飘的,仰面朝天躺在棉花堆里,眼里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像是要印在人的心里,秋天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脸上,一股子叫做舒服的东西跟潮水似的从全身四肢百骸朝外蔓延,身子骨就渐渐的发软,脑子里那些个琐事也随之流出,整个人无比轻松。
“熊二!带着联防队给我清场,周围五十丈内不许有人,爵爷我要睡觉!”
躺在棉花堆里大吼一声,利用一下贵族的特权,第一次做点霸道横行的事情,庄子上无论男女老幼都不许靠近。几十个正在当差的‘联防队员’在熊二的率领下,以萧庭为中心在广场上围了一个五十丈直径的大圈,隔着十来米就有个联防队员面朝圈外,挡住任何想要靠近‘看云’的人。
广场很快的安静了下来,只有微风过耳的声音,躺在棉花里,甚至好像能听到天空里白云流动的细微声响。
没过多久,地面上的那多大白云里,就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鼾声。
……
下午觉的意思就是睡足一下午,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萧庭伸了个懒腰,从棉花糖里爬了出来。
“瞧瞧这一身棉絮,奴婢给你掸掸。”带着两个丫鬟在边上伺候了一下午不敢出声的吴嬷嬷小跑过来,拿着掸子上下一通挥舞。
“明儿个开工,开始弹棉花。”萧庭豪气干云一挥手。(未完待续。。)
ps: 看到东方之星沉船事件之后,我在想如果这个题材用的好,完全可以拍出像泰坦尼克那样的经典……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肯定,咱们绝对拍不出来。
第一百九十章 养老院?
弹棉花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也挺简单。
但萧庭却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一大团棉花经过他的手,非但没弹出什么结果,反而变得七零八碎的,棉絮满天飘,整个房间到处都是飞絮,严重阻碍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吴嬷嬷带着一群小丫鬟干的倒是有模有样,同样的工具,同样的技术,同样是初学者,女人们说着笑着叽叽喳喳的就把棉花给弹的有模有样,搞得萧庭这个顶梁柱家主很没面子,顺带拉低了整个终南山神仙阶层的档次。
“你们这样吧,虽说事办了,可不够飘逸,棉絮不飞,从哪来的仙气?” 萧庭背着手一边视察,一边假模假式的指点:“还得练啊。”
前来义务帮忙的赵氏抿嘴一笑,就把萧庭朝门外推:“爵爷您去歇歇吧,都是些细活,奴婢们来就好。”
“记得,动作必须要潇洒!”萧庭扭头语重心长的叮嘱。
……
弹棉花用了两天,让慕一宽送了一大堆上等的缎子,庄子上的巧手婆娘们聚在一块,把那些棉花制成格式各样的衣裳,被褥,小袄子之类的,还有枕头什么日用小物件。又忙了几天功夫,快两千斤棉花全部变成了成品,一件件崭新的摆放在萧家的库房里。
第一批的数量实在不多,不少还得留着送人,来帮着做的婆娘们当中,大部分给了赏钱,只有吴嬷嬷和赵氏各得了一件小袄子。两个人穿上之后就舍不得脱,一大早就在庄子上到处乱晃悠。尽捡人多的地方去。
“呦,赵家娘子,你今儿个穿着打扮的可是稀奇的很。”有人打招呼。
“有什么稀奇了,还不是以往那样。”赵氏睁大眼睛一脸茫然。
“这还不稀奇,从没见过你穿的这种袄子,瞧着就暖和。眼瞅着要入冬了,从哪买的?”
赵氏好像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自己身上穿了一件‘棉袄’,点点头很是风轻云淡的说:“嗨,爵爷赏的,您也知道咱们爵爷那人,有点好玩意,都先顾着庄户上人家。”
一边说,一边好像在找人似得。悠悠的在原地转了个圈,看似不经意的点一句:“这袄子买是买不到的,里面都是棉桃花……”
周围顿时一阵惊呼:“棉桃花?听说那可是皇上娘娘们花园子里种的,也就孙老神仙家里,还有有数的几个皇子郡王家里才有,全天下也没多少。乖乖,你这一身衣裳,顶的上一个一品诰命了吧!”
“胡沁什么呢。”赵氏佯怒。俏生生的翻了个白眼,昂着头朝下一处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
傍晚的时候。赵安就跑来了,说爵爷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我娘突然流鼻血了,是不是得了什么毛病。
“没大事,让你娘把衣裳给脱了。”萧庭很无语的望着赵安。
能不流鼻血嘛,这才十月底的天。大白天太阳当头照穿个单褂都成,她愣是穿着数九寒冬才派上用场的棉袄,在庄子里晃荡了一整天,可不得捂出火来,再加上那些个捧人的话听着也是让人激动不已。心潮澎拜的,晚上回了家,不流鼻血才怪。
“啊!脱衣裳?”赵安一愣,慢慢的抬起头来,有点惊恐的样子。
“这么看我干吗?”萧庭奇道。
赵安好像内心很挣扎的样子,拧巴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萧庭:“是在家里脱?还是来府上脱?”
“啊?”萧庭也是一愣,随即上去就对着屁股踹了一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你娘是给棉袄捂的上火,不冷的时候别穿那玩意就成!”
“哦哦哦,小人明白了,这就回去。”赵安如释重负,爬起来擦擦汗一溜烟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萧庭挠挠头,抱着个软乎乎的哈喽kitty就朝萧淑慎的院子走。最近跟她关系有所缓和,两个人见面小丫头也不总是板着脸的,偶尔也会笑眯眯的,趁着棉花出来的机会,萧庭专门按照上辈子那个大猫的样子,做了一只哈喽kitty的玩偶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小女孩就没有不喜欢这玩意的,萧淑慎房里的大丫鬟一看到kitty,两只眼睛就直了,搂在怀里一通宝贝心肝肉的蹂躏,她拿到屋子里交给萧淑慎之后,立刻就传出来一声欣喜的惊呼。
“哥,这大猫有名字嘛?”里屋传来萧淑慎的声音。
“有,叫哈喽kitty。”萧庭隔着窗户说。
“什么破名字,难听死了,哥你抽空还是多读点书吧,堂堂的男爵连个名字都起不好也不怕人笑话,我得给她换个名字。”
萧庭一窒,这也赖我头上?
“咦?好怪的猫,怎么没嘴巴?哥你这样不好,给我做个猫都偷工减料的,还是没把我放心上。哎,毕竟不是亲哥……”
今儿个这黑锅算是背到位了,萧庭推了推门:“这猫没嘴巴是有缘故的,其中还有个有趣的小故事,我进来跟你说说。”
一推,没推动,门从里面插上了。门后传来大丫鬟的声音:“爵爷,小娘子说了,夜色已深,男女有别,不便和您共处一室,请您回吧。”
萧庭给呛的一愣一愣的,什么时候连男女有别都冒出来了?搞得好像是大半夜的闯少女闺房图谋不轨的怪蜀黍,早些日子你没事就朝我身上挂,跟树袋熊似得,咋不说有别了?
算了,跟女人女孩都没什么道理好讲。她说有别那就有别。也是,十二岁大姑娘了,朝夕相处的,注意些也没错。
回自己房间,把榻上那个可以当凶器用的瓷枕头随手就从窗口甩出去,换上一只大棉枕头还不够。再拉来一根长条形的怀里抱着腿上夹着,睡觉。
第二天一早,从库里挑了一片专门定制的棉袄棉衣,用价值不菲的大木头盒子包装好放车上,亲自带着下人赶着车,到处送礼。萧守道孙思邈他们那边,离着萧家庄子都近的很,派人送去就成。尤其是阎立德和萧守道都不用打招呼的,两个人天天就在萧家开伙。看见这玩意绝没有放过的道理。
再派人专门打包了两套,送到驿站去,‘邮寄’给领军在外的苏定方和程知节,这两老头要是知道自己捣鼓出了保暖的玩意,不给他们,回来之后能把萧家给拆了。
说话要算话,尤其是对小孩说的话更不能食言,萧庭带着人出门。第一站就是直奔太极宫,拿了腰牌说明了来意。把秦怀道给找出来。
秦怀道还是那么的俊朗,就是两只眼眶都发青,像是一个减肥成功的大熊猫,看见萧庭和站在后面的熊二,显得有点尴尬。
萧庭只当没看见他的熊猫眼,递上几只盒子。笑道:“这大的盒子,是给太子做的套冬服,坎肩小褂护膝手套什么的。另外两只小点的,是给小翼公您的,还有您那位副手的。没太子的那么齐全,就一副棉手套,两个护膝,冬天下雪时候上差套着,不会太冻。”
“这哪里当得起。”秦怀道一个劲的推辞:“太子那件我帮着您转交,其余的却是不敢受了,陛下都没有的金贵玩意,我哪能僭越。”
“这不是僭越,宫里贵人太多,我一个个送怕是不够用,就当帮我试试这玩意好用不好用。还有你那副手,大概你也知道,由于我的缘故不明不白的挨了顿打……嘿嘿,这点子心意,务必让他也收下。”
同样的意思,换一种说法意义就不一样了,秦怀道叫人收了衣裳,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光灿灿的小腰牌塞给萧庭。
“日后进宫,凭着这腰牌就能直接到太极殿外,你收好千万别丢了,一块牌子一个人,都是有数的玩意。”秦怀道叮嘱道。
收好牌子,跟秦怀道告了别,出城。
路过英公府的时候,想了想暂时没去,上次李绩说等李敬业彻底好了,带着他上门来道谢,现在自己贸贸然跑去,人家说不定还以为自己等不及要他的‘感谢’呢,不太合适。
出了城,先顺路到裴行俭的军营转一圈。从军营离长安城的距离,就能看出皇帝对待裴行俭的态度,关内那么多军府,就裴行俭这个府离着长安城最近,马车半天不到的功夫,绝对紧要的一个位置。
说句犯忌讳的话,要是有谁造反,第一个就得控制裴行俭营这几千号人马。他裴行俭要是造反,早上一个冲锋,中午不到就能拿下一座城门。
裴行俭试穿完之后,捧着棉衣怔怔得半天没说话。萧庭以为有什么不对头,问他怎么了,裴行俭郁闷道,大意了,早知道这样,当时说什么也不能只开五百亩,就是拼着不要屯田了,也得全种上棉花。
“胡说八道,不屯田你这几千号人马吃风喝屁去啊?放心吧你,等来年有了产量,第一个照顾你的人。不多说了,你得空把这玩意给英公瞧瞧,也让他安心。”萧庭说。
没什么别的说,说完就要走,裴行俭追到营门口,拉着萧庭到一边叮嘱了两句,得空去看看我阿娘,他老人家一个人在家里,大约也是闷得慌,我这个儿子不能尽孝,只有拜托修齐你了。
没说的,本来下一站就是裴家。
裴家的宅子不小,老太太一个人住里面孤零零的,大概平常也找不到什么说话的人,见萧庭来了,拉着就是一通家长里短。
只有没经历过什么事的人才喜欢动不动就把国家大事世界局势挂在嘴边上,裴老太太早就到了返璞归真的程度,跟萧庭说话里,军务朝政一个字不提,尽是小儿女私情,好像手头还有几十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外加几十个前途远大的名门少年,挨着个的让萧庭选。
“我都要了成不成?”萧庭很无耻的说。
“尽胡说,这么大人了说话也没个忌讳。”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我瞧你家里没个长辈管着总是不成的,这样吧,你不是给阎老头盖了个房嘛?也给老身起一套,得了空,我也去你庄子上过两天舒心日子,省的天天闷在这大宅里面,早早晚晚的都是孤老太太我自己,挺了尸都没人晓得。”
“成成成,您打住,不就是要盖房子嘛,您要庄园我都给您盖,千万别再说什么死啊活啊的,听着怪吓人的。”萧庭赶紧告饶,心想这帮闲在家的老头老太太还真是口味独特,好好的花园别墅不住,非要搞什么田园生活,这么下去,我庄子上开养老院得了。
“抓着点紧啊,我晓得你庄子上有一批匠人,连将作监都听你调派,盖几个房吹灰一般简单,你可不许敷衍我,三日后我去看房。”老太太笑呵呵的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嘴和水
最难以拒绝的就是老人和孩子的要求,盖房子就盖房子吧,反正当时给老阎盖房子的时候,为了保证清静,周围还有一大片空地,场地足足的。何况对于如今的萧家而言,给皇帝老子盖行宫或许有点头疼,多盖几件房不是什么难事。
阎立德、孙思邈,外加裴老太太,眼瞅着就能凑出一桌麻将了。萧庭嘿嘿一笑,何必‘眼瞅着’呢,加上我自己,不正好就是一桌麻将?
离了裴家,再出发上路,直奔衡山郡公主府。
副手哥今儿个没轮班,看门的是副手哥的副手,也是个品级不低的千牛卫。这队千牛卫早就在萧庭的宝石美玉攻势下沦陷了,加上陛下也只是不让萧兰陵进大门,其他的没说,他们乐的做个顺水人情,半点阻挠都没得,就替萧庭把几个大包转送进了府里。
检查自然是要先检查一下的,当着萧庭的面打开,大箱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件小马甲,一个件冬袄,一床棉垫子,一个枕头,一条棉被,还有一只哈喽kitty……
“这猫笑着挺喜庆的,下次我也给我家大丫头做一个。”二号副手哥笑呵呵的关上了箱子,就要去开另外一个小一点的箱子,萧庭却拦住了。
“这看不得,都是女人贴身用的玩意。”萧庭按着箱子低声道。
二号副手哥一愣,紧跟着露出男人特有的坏笑:“懂懂懂,来人,把这两箱子给送进去。”
两个千牛卫抬着箱子朝府里走,二号副手哥拉拉萧庭的袖子,挤眉弄眼的问:“巧了。高阳殿下也在府里,要不要给您禀告一声……”
你这是什么表情,高阳在就在,跟我有毛关系,犯得着这么猥琐嘛?
“不必不必,她姐妹两聊就好。我就不搀和了。”说完赶紧闪人,倒是忘了给高阳准备一份‘礼物’了,迟走一步,被这神经病娘们追出来指不定又要搞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
高阳和李婵儿两个人坐在榻上,中间摆了两个萧庭送来的箱子,高阳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榻上。
“这猫脸盘子大大的,当箭靶不错,嘻嘻。”
李婵儿拎着kitty大猫的两只‘手’。悬在空中摆成了一个‘大’字型晃来晃去。
“什么箭靶?”高阳一把给kitty猫夺过来,搂在怀里:“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好端端的大猫非给它折腾坏了。”
“送我的,你管。”李婵儿伸出长长的手指在大猫脸上戳了一下,大猫脸蛋顿时软绵绵的陷了下去。
她望着大猫凹陷下去的脸蛋,自言自语道:“折腾坏了,再送两只来,省的老不见面的。他把我给忘了。”
“可忘不了呢。”
高阳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指着满塌的衣服被褥。语气怪怪的说:“瞧瞧,可是对你上心的狠呢,啧啧,从穿的到用的,还有玩的,一整套齐活。要不是这什么棉桃太厚,恐怕他连抹胸都能给你做几件来。”
“怎么?你吃味了?要不我吃点亏,让他给你做条抹胸去,到时候你穿给我瞧瞧。”李婵儿笑眯眯的凑过去,腻声问。
“去去去。你当我是没见过男人的小雏儿?见着个男人就走不动路了?好端端的,我吃什么味?抹胸什么的,给你自己留着吧,到时候你丫头别嫌热就成。”
高阳白了李婵儿一眼,推开她转身挑了一条长长的大抱枕搂在怀里。
“见者有份啊,这个归我了。”
“不成不成,他送我的东西哪能随便给人,谁都别想抢,还我还我。”李婵儿一摊手。
高阳有点恼火道:“好你个衡山,为了你两的事我跑断了腿操碎了心,连皇帝哥哥都得罪了,这点子小玩意你都舍不得,你还有点心肝没有?”
“不是这意思,我府上其他玩意,你瞧着好,尽管拿去,唯独这些不成,他送我的……”
“我可不管!” 高阳朝后一缩,紧紧的搂着抱枕,从大枕头后面露出半张脸:“我就看上这个了!到了我的手里,没再交出去的道理!”
“有你这样当姐的嘛,男人送我的东西你也好意思要?不给我可抢了啊!”李婵儿不干了,上去就夺高阳手里的大抱枕。
见她真的动手,高阳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邪火就朝上冲,还有点说不清楚,也没法说出口的委屈堵在胸膛里,两道小眉毛抖动了两下竖了起来,跟鬼似得很是吓人。
“拿你个枕头还跟我较真。我……我跟你拼了……”
高阳气呼呼的举起抱枕就朝李婵儿脑袋上重重砸了一下。
比大腿还粗的抱枕砸下来,李婵儿哎吆一声,下意识的就摸摸脑袋。
一愣,没事,就是发髻歪了。
“我也跟你拼了!”李婵儿随手从榻上拽过来一只棉花大枕头,也朝高阳打过去。
于是乎两个人各持‘凶器’,你来我往的一顿狂殴。就听娇叱连连,枕头乱飞,大唐两位公主施展开家传武艺,把两条软绵绵的枕头施展出了十八般兵器的威风,时而如同长枪大戟,黄沙万里,时而又好似阳春三月,风摆杨柳,打的满屋子都是棉絮乱飘。
“停停停!全打坏了……不打了……呼呼……”
不知道是哪个先停了手,披头散发的两个人坐在塌边呼呼大喘气,李婵儿一边束头发一边嘀咕:“没意思。瞧着又长又粗又大的,打起人人一点都不疼。”
“就是……”高阳半边纱衣滑落,露出了一个胸口半个饱满的半圆,她把胸衣朝上扯了扯,随口道:“关键是太软了,不硬……”
话刚说完。两个人都觉着有点怪怪的,扭头相互对望一眼,然后好像同时明白了什么,噗嗤笑了,花枝乱颤坐也坐不稳。
“好了好了,别闹了。瞧瞧那个小点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高阳扶着李婵儿的肩膀笑的直打跌,好不容易靠稳了身子,指着另外一只小点的箱子说。
“还不是你,整日口无遮拦的。我可还没出阁!”李婵儿翻了个白眼,伸手给小箱子拽了过来。
箱子里里面都是一些小东西小玩意,手套护膝围脖什么的,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最下面还有个布包裹,高阳解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叠类似长方形的东西,约莫小半尺长,两寸来宽。不到一寸厚的样子。
“咦?此乃何物?”高阳抽出一条奇怪的看了看,“这两边是啥?翅膀嘛?”
“不对吧。若是翅膀也太小了点。”李婵儿也满头的雾水,还凑上去闻了闻:“有股子淡淡的香味,莫非也是枕头?”
“他这个人鬼灵精怪的,既然有了枕头就不会重样,指不定是什么新鲜玩意。”
高阳拿着那玩意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两下,忽然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这不就是口罩吗?以往他还跟孙老神仙说过。用棉花做的口罩是最好的。”
“口罩?可也没个带子啊,怎么系在脸上?再说了,他送我口罩作甚?我又不用给人瞧病。”
“我记着你小时候睡熟了,有时候会流口水吧?”高阳眨眨眼:“你是不是跟他说过这事?这人心细的狠,随口一句话他都能记心上。”
李婵儿歪着脑袋想了下个:“这倒是记不得了。我跟他说过好些个话呢,或许说过吧。再说,你不也流口水,怎么了,跟这个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这就对了!”
高阳哈哈一笑,把那个奇怪的长翅膀的白色面块捂在嘴上,然后指着自己的嘴巴,含混不清的说:“这口罩八成是睡觉时候带的。你看看这样式,正好把嘴给护住,口水从边上淌出来,也能被上面下面这两个‘小翅膀’给吸了,不会流到身上枕头上。回去加一条带子就成。”
“是嘛?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可怎么还是觉得怪怪的?”
李婵儿噘着嘴看了看高阳,满脸的疑惑,又拿了一个‘口罩’朝自己脸上比划了两下,总感到哪里不对劲,放回了盒子里。
“算了算了,这东西带着气闷,我可不要。你要是喜欢,都送你吧。”李婵儿这次倒是大方。
高阳摘下‘口罩’:“那说定了,你可别心疼。”
“拿去就拿去,不过别带着这东西到处显摆去。”
李婵儿难得长了点心,叮嘱高阳:“你带着到处显摆,搞得姐妹们都去找他要,他家里棉花不多,又不好驳面子,难免为难。”
“嘿嘿,还没嫁过去就开始护食啦!”
高阳大笑三声,抱着一包‘口罩’,昂首挺胸道:“我偏不!从今儿开始,我去哪都带着这东西!”
……
萧庭实在是低估了这两个女人的想象力,或者说高估了她两的智商。原本以为既然是女人,那看到这玩意的造型,根本不用多说什么,她们两就能猜到这玩意大概的用途。
可连萧庭也没料到,她两竟然猜到‘口罩’上去了。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错了,这玩意本来就是护着‘嘴’的,甚至高阳的推断还非常精准,两个翅膀,就是防止‘液体’从边上流出来。
只不过,此嘴非彼嘴,此水也非口水。
到处跑了一整天,终于把该送的都送完了,拉着空荡荡的大车回家。得出来的纯棉这么一折腾,光是送礼就用掉差不多一半。
一回家,就瞧见工部张员外在门房里小凳子上坐着,可怜兮兮的。
他这段日子几乎每天早晚各来一趟,只等着宋大头一旦把将作监工程的整体规划安排做完,就请他到工部大坊去‘指导工作’。
“爵爷,工部那边已经拉开了大阵仗,都急着火上房了,就等着宋管事。求您赏下句话,大约什么时候能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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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长大成人
当日和萧庭达成‘初步合作意向’之后,张员外回去后立刻向河南郡公工部尚书褚遂良禀告事情始末。褚遂良本也就没指望萧家能实心诚意,全力以赴的帮工部这个忙,论起来事有先后,萧家就算压根不管,工部一时半会的也是无计可施,之所以派张员外去,本就是报着试一试的态度。
最后萧家能派出一个地位仅仅在萧守道之下的工匠管事来,亲自指点流水线,这个结果已经超过了褚遂良的预期。
有了宋大头的帮忙,只要萧兰陵没有下令故意刁难,工部的流水线就有很大的把握运转起来,哪怕最后生产出的播种机水车什么的,比不上萧家出产的,但总比原先工部自己做的来的要强。
关键还不是质量的问题,而是数量。流水线不转,朝廷的工程量就完不成,流水线一旦开动,剩下的差不多两个月时间,褚遂良就有十成把握能完工。
在京畿八县已经完工,将作监得了萧家之助,完工也不在话下的大局面下,工部无论如何也不能变成唯一一家拖后腿的。作为‘主管部门’,下面各级都按照工部的要求纷纷顺利完成,唯独工部自身出了大问题,那笑话就闹得太大了。
褚遂良倒也看的明白,他压根没指望,萧家的管事能在短时间里把流水线的工艺技术倾囊相授,最多也就是指点指点怎么做,而不会明白教导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后工部的人,八成还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但这样就足够了,工部如今的水准虽然不及萧家,可在人手、财力物力资源上却是最为充足的。萧家撑死了也就两条流水线,工部全力开动,拉出来个一二十条的不在话下,就算有五成以上的废品,最后成品的总量也能满足。
“褚尚书这次可是下了大决心,工部调集了堆积如山的原料。已经摆出了十二条流水线的模子,几百号匠人通通放下手里的别的事,日夜翘首以盼,就等着宋管事大驾光临了。”
张员外大概是被褚遂良催的紧着急上火,嘴上起了一排燎泡:“不是下官着急,实在是工部等不得,您可不知道,这些日子工部的花销就跟流水似的,每拖延一日。工部就得贴一大笔钱。眼瞅着离着朝廷定下的日子越来越近,褚尚书这脾气也愈发的大了,现在整个工部上下,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宋管事来……”
“行了,你的难处我晓得,这样,我帮你去问问,看能不能定下个具体日子来。”萧庭也不想为难他。‘官官相护’这词不光有负能量,还该有积极的一面。手里的权力该分享的时候没必要吝啬,指不定什么时候谁就能用到谁。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哦还有,褚尚书托我向您转个话,若是这次工部的事成了,他向朝廷为您请功。您是头功。”张员外趁热打铁道。
萧庭暗中比了个大拇指。要不说人家褚遂良就能一边骂着皇帝,一边到处得罪着人,却做到朝廷中枢的二把手位置,他长孙诠有个赵国公堂哥,却只能在长安县衙里打混呢。褚遂良压根就没把萧家看做敌人。可用则用,只要能为我所用,对我有益的,转眼就能掉过头来不计前嫌,甚至不吝把头功给萧家。
两个人的境界眼光和胸怀,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说褚遂良能成大事,萧庭相信,说长孙诠……还是别说了。
自然,萧庭也明白,到了该打压的时候,想必褚遂良也不会手软。这就是典型的政治家,朋友和敌人的身份变化,不出于私人感情,只由政治需要决定。
即便萧家得了头功,最终最大的获利者,还是他河南郡公。褚遂良这次回京,目的根本不仅仅是当一个工部尚书,人家的是直奔三省中枢来的。播种机是第一国策,在工部的筹划、分派下,最终全部顺利完成,就凭这一点,赵国公就能在朝堂上开口,让褚遂良名正言顺的进尚书省主事。
尚书省那两位,一个老不堪用,一个力不堪用,左右仆射的位置,最后八成是得腾出一个来。
“何必呢,皇帝也算是英明之主,大臣更是少见的能臣干吏,要是两股劲能一块使,国家岂不是更好。”
萧庭做了一个很幼稚的感慨,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可谁不希望世界到处都充满着美好,正义终究战胜邪恶,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劈腿呢。
话又说回来,要是现在的朝廷正是铁板一块,萧家也不可能崛起的这么快。
“爵爷,最多五天的样子,我这里就能腾出手了,能隔一天去工部一趟,再一天留家里帮着大总管做事。”宋大头给出了答复。
“成,那我给你六天,六天之后,就去工部。”
萧庭拽了拽宋大头的袖子,低声道:“怎么教你明白吧?”
宋大头露出一个狡猾的表情:“明白,让他流水线能动起来,却不让他工部的人,晓得怎样让流水线能动起来,除了这十二条做播种机的,以后他们要搞其他流水线,还得指望咱家。”
“不错,一句话:让他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萧庭和褚遂良,在这上面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还有条别忘了,你也是快成家的人了,能捞的油水尽管捞,工部可是有钱的狠呢。”
交代完之后跟张员外通了个气,六天之后来接人,萧家言而有信,绝不会拖延一天。但在这之前,工部就算是真的火上房了,萧家也无能为力。
“成,六天就六天!爵爷仁义,工部也不能强人所难,就是火煎水煮。工部也把这六天熬过去!”张员外狠狠一咬牙。
……
老阎和孙思邈最近两老头经常在一块赌钱,玩投壶射覆猜枚什么的,据说老阎半个月俸禄都进了孙思邈口袋。孙思邈写书之余,跟老阎耍耍钱,即得到了精神上的放松,也收获的物资的满足,玩的不亦乐乎,三天两头朝他的草庐跑。
听说裴家老太太要在隔壁起房子,隔三差五的也来住住。阎立德抚须一笑,满脸掩饰不住的风情,输钱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怎的?您两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还有点往事?”萧庭笑问。
“休要胡说,裴家的女人哪个敢招惹!”阎立德一瞪眼,然后望着远处自顾自的说:“不过嘛,她年轻时候,长得倒是真水灵。这些年不怎么见了,也不知道变老了没?”
“你当人家是精怪。咱们都已然须髯皆白,她自然也逃不过生老二字。”孙思邈把赢来的钱朝腰上一挂,指着阎立德笑骂道:“你不是想从她身上翻本吧?”
“你这老头,总是赢我的钱,小心我恼了不跟你玩。”阎立德朝大藤椅子上一趟,眯着眼晃着自言自语:“总要有输有赢嘛。”
可怜的裴老太太。人还没来,就被算计上了,她那点一品诰命的俸禄,也不知道够这两老头赢多久的。
孙思邈带着阎立德的俸禄,心满意足的回家了。阎立德躺大摇椅上若有所思,忽然说:“整日的壶射也玩的腻了,修齐,你脑子好使,给找点别的玩法?你们逍遥派,在闲暇的时候都玩什么?”
萧庭正准备把麻将扑克什么的给‘发明’出来,刚说了两句,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萧家家丁屁股着火似得骑着马飞奔而至,来不及等马停稳,翻身从马背上滚落在地。
“爵爷,您赶紧回一趟吧,小娘子病了。”
“怎么回事!”萧庭一惊,豁然站起来,把边上放着的碗啊碟啊的打了一地。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儿个怎么说病就病了?看报信的惊恐的样子,好像病的不轻。
难道是那些棉花有问题,不干净?或者过敏什么的?
“小的也不清楚,吴嬷嬷派小人来请爵爷,也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请爵爷您快回去一趟。”
来报信的上接不接下气的,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才把话接上:“小人来的时候,听内房的丫鬟说了几耳朵,好像挺严重的,都起不来床了!”
“都起不来床了!”萧庭额头上冷汗刷的就冒出来了,腿一软,一把扶住了阎立德的摇椅,好悬没摔倒。
这年头卫生条件实在不行,常常有突发的恶性疾病,好端端的一个人,上半晌还活蹦乱跳的,下半晌就不行了的惨剧常常发生。真要是这种情况,孙思邈来了都无能为力。
阎立德一挺身从摇椅上坐起来,冲萧庭说:“你先回去,我去请孙老神仙。记着,一路上别声张,千万别惹出乱子来。”
“有劳了。”萧庭这时候也没心思客气,冲阎立德一点头,转身就跳上马背,也不管那个家丁,双腿一夹,马鞭子狠狠的就抽了下去。
坐骑长嘶一声,撒开腿带起一溜烟尘就朝萧家大宅方向狂奔。
两边隔着不远,马刚提速到了顶点,也就差不多到了萧家大宅正门,萧庭顾不上下马,直接策马越过一尺多高的门槛,从中门冲进府里,直奔萧淑慎的院子。
“怎么回事!人呢!”
院子中央,几个丫鬟凑在一块堆唧唧咋咋的小声说些什么,就跟没事人似得,萧庭看着就冒火,翻身下马,上去就一鞭子就抽散开了。
“丧心无德的东西,还有心思说笑,跪院子里等处置!”
说完,大步就朝萧淑慎的房间里走。
刚掀开帘子,还没等进门,就跟从里面走出来的吴嬷嬷撞了个满怀,吴嬷嬷噗通一下跌倒在地。
“爵爷,您进不得!”吴嬷嬷看清楚了是萧庭,赶紧一把拽住了萧庭的裤腿。
“让开!”
萧庭话还没说话,萧淑慎房间的门就关上了,从里面传来插门的声音,她的贴身大丫鬟在门后面有点紧张的说:“爵爷,您真进不得,奴婢们会照顾好小娘子的,您先歇歇……”
“放什么屁!”
萧庭一皱眉,上前重重一脚踹在门上,哐当一下,大门硬生生的被踹开。
门后那个丫鬟哎呀一声,被弹过了的门撞在脑袋上,肿了个大包。
萧庭直接冲进内房,一进门,就看见萧淑慎捂着个被子,咬着嘴唇缩在床角,浑身微微发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萧庭正要开口,目光却看见房里桌上摆着的几块白布条,一只铜盆。
脑子就是忽然一亮,我去,明白了,还真不该进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局面失控
这个场面是个男人都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吴嬷嬷只叫下人来报信却没跟他说具体原因,总不能跟个男性下人说小娘子月事来了,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大多是有过这方面经历的,浑然没当一回事也实属正常,也难怪萧淑慎的大丫鬟拦着不让进……
初/潮这种事情,其他男人,包括老爸和老哥在内的,还是闪远点好,免得溅一脸血。
咳嗽了一声,捂着脸有点尴尬的就朝外走,“恩,你好生养着,我在隔壁院子,有事叫我……”
“你要走就走……我怕是要死了……以后再想见我,就趴坟头吧……”身后传来萧淑慎虚弱的声音。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一股子怨气冲天而起,都能弥漫到外太空去……再说了,怎么就会死了?要是这都能死,全世界人口岂不是要爆减一半?
听萧淑慎的声音不太对劲,有点奇怪的站住了脚,回头瞧了瞧,目光没敢在房间里其他地方乱看,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让大家尴尬,只盯着萧淑慎。
这次看清楚了,只见她脸色白的吓人,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紧紧的闭着,汗珠子跟断了线似的朝下淌,发梢鬓角已然被汗浸泡的湿透了,身子就跟打摆子似得一抖一抖的。
看样子,痛经。
“爵爷,您先出去吧,都是女人家的事,您一个老爷们在房里,可别染了晦气。”
吴嬷嬷和大丫鬟从外面跑进来,顾不上尊卑礼仪,不由分说的就把萧庭朝外面拖。
对于女人这种事情萧庭在这里也没什么帮助。这又不是生孩子,老公在身边还能打打气什么的,作为兄长,妹妹来初/潮,萧庭就是再关心,也不好死皮赖脸的留在房间里。干嘛呢这是?现场观摩学习?指导工作?除了添乱。让萧淑慎和伺候的下人们束手束脚之外,其他的没有一丝半点的好处。
“丫头你要是疼你就叫唤两声,不丢人……哥就在门口啊……”萧庭给拖拖拉拉的拽到了门外,冲着窗子朝里面吼了一嗓子。
萧庭刚说完,房间里就传来萧淑慎的惨叫声音,沙哑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很是渗人。
他前几天才听过小英雄李敬业惨叫,眼下萧淑慎的叫声比李敬业当时的还要惨几分。李敬业感到痛好歹有力气能大叫出声,而萧淑慎的声音就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一股股气从嗓子硬憋出来的。
这种声音绝不可能是装的,只有疼到了极点,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才能发生。
萧庭感觉有点不对头,痛经不是没见过,生孩子都见过,也没这么惨,这叫声简直就是垂死挣扎。
“怎么会疼成这样!”一把攥住了吴嬷嬷的手腕子。
吴嬷嬷手腕子立刻便是钻心的疼,见萧庭神情紧张。她也不敢喊疼,赶紧忍着痛解释:“哎呦爵爷。说了是女人的事,您不知道。有的女人疼,有的不太疼,都是常有的事,况且小娘子这是第一遭。忍忍,过去了就好。奴婢等赶紧进去伺候着。”
“你去你去……”
说实话萧庭也没什么把握,毕竟自己没亲身经历过,这其中滋味如何他也拿不住,或许个人体质不同,的确是自己多虑了。
于是放开了手。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一把重新给吴嬷嬷手腕攥住了:“我上次用棉花做的那个卫生棉,就是干这事的,你们用了没?”
“拿了拿了。”
吴嬷嬷小心翼翼的瞅了萧庭一眼,低声道:“爵爷,这是常事,是个女人都得过这一关,您千万别乱了方寸。”
说完,才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跑回了屋子。
几个丫鬟还在院子里跪着,脑袋垂到了胸口不言不语不敢说话,胆小的已经抽抽搭搭的开始掉眼泪。一向脾气极好的萧庭这次真正把她们吓着了。就连上次那个拿错了药,给萧庭鼻血都吃出来的丫鬟,最后也就是罚了点月例钱训斥了一顿了事,从没见爵爷发这么大的火。
“别跪着挡路。”
萧庭挥挥手让丫鬟们起来,然后背着个手,在院子里狗转筋似得走来走去。
这他娘的还真是不禁念叨,前两天才说到斩赤龙,这赤龙就来了,来势凶猛逆鳞毕现的。
一把按住腰上的剑柄,恨不得抽出来斩这条孽龙。
里面的叫唤声音时有时无,一声高一声低的传出来,每一声就跟在萧庭心上揪了一下似得。要是这种疼一连持续几天还不把人给活活疼死了?
里面又传来一声扯断脖子似的惨叫,然后截然而止,萧庭脑门子上冷汗哗啦就涌出来了,听声音叫的太惨了。他不是女人,即不知道女人的难处,也搞不清像萧淑慎这种程度的疼,到底是不是正常现象,还是已经出了格。
“都滚都滚,院子里别站活人!”萧庭把几个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丫头赶出了院子,萧淑慎每一声叫唤都给他加了一份说不清的压力,他生怕自己再听到两声惨叫,一个控制不住,真抽出剑来出手伤了几个不相干的丫头。
阎立德这老头也是,不是说去请孙思邈嘛,怎么还没来!转身按着剑就冲院子外面喊:“快马去请老神仙!”
熊二在院子外面憨声憨气的应了一声,紧跟着就传来一大片密集的脚步声朝府外走去,看来萧淑慎的小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就是一直没敢进来。
又过了会,孙思邈还没来,房间里却传出‘哐当’一下。大概是摔了盆子。
萧淑慎沙哑着嗓子嚎起来: “滚……都滚……我哥呢……哥我真不成了……”
一句不长的话,说道最后,声音飞快的弱了下去,竟然没了动静。
“我去!”萧庭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冲着大门又是一脚踹过去,直接冲进里屋。
“怎么回事!”眼前的景象吓了萧庭一样。
萧淑慎整个人像一只大虾似得弓了起来。 在榻上一抽一抽的,两只眼睛跟死鱼似得朝上翻,被子什么的早就被蹬到一边去了,凌乱的摊在地上,薄薄的纱衣下摆全部是血。。
一只铜盆摔倒地上,满地都是血水和脏水。吴嬷嬷捧着一叠用来擦拭的棉花布,惊恐的望着萧淑慎,贴身大丫鬟正在狠狠的掐萧淑慎的人中。
“去你妈的,这还叫常事!”
萧庭脑门子嗡的一下就炸了。什么情况这到底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人都翻白眼了,就连生孩子难产也没这样的,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痛经现象!
上去甩手啪的扇了吴嬷嬷一个嘴巴子,给她打翻了,一脚踹开贴身的大丫鬟,一手握住萧淑慎的小手,冰凉冰凉的。一手就去探她的呼吸,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只觉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萧庭心里咯噔一下,凉气顺着后脊梁直冲脑门。
“爵爷,您不能进来……”吴嬷嬷捂着脸固执的说。
沧浪一声响,萧庭把剑抽出来了,一点点扭过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吓得吴嬷嬷和刚爬起来的大丫鬟双双两腿发软,噗通一下又跪到在面前。
“都滚出去!这丫头有个好歹,这一家子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着死!”萧庭红着眼咬牙切齿的说。
吴嬷嬷和大丫鬟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屋子。她两能瞧得出来,再耽搁哪怕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两就得死在屋子里。
屋子里就剩下萧庭和已经有点半昏迷的萧淑慎了,萧庭也根本想不到什么男女之妨了,给萧淑慎搂在怀里。
“孙思邈呢,孙思邈呢?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萧庭搂着萧淑慎,有点失神的自言自语。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常识所能把握的,这种局面他上辈子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甚至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他忍不住想要骑上玉狮子去把孙思邈捆回来,可他又害怕,等到自己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一具尸体。
怀里的萧淑慎小小的身子凉凉的,软软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搐两下,脑袋朝后无力的仰着,搭在萧庭的肩膀上。
不知道怎么的,萧庭忽然就想到了地震之后那天晚上,两个人也是像现在这样,自己搂着萧淑慎,两个人相互靠着,就这么过了一夜,那时候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可以相互依靠,除了对方,再没有第三个人走进他们的世界。
他还能很清晰的记得,那晚萧淑慎的眼泪的流淌到自己胸膛的温度,那种温润的感觉让他找到了家的感觉,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真正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唐人,真正的有了一个家。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萧淑慎再也没真正的哭过,而自己无论遇到了多大的难事,也再也没有消沉过。
可一个人如果没有了家,还剩下什么,所做的一切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萧庭浑身冰凉,直愣愣的的望着空洞洞的房顶,只觉得这一切这段日子,好像全是一个梦。
“哥……你别哭……”耳边传来萧淑慎虚弱到了极点的声音,萧淑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点清醒了过来,吃力的抬起手,就要去擦萧庭脸颊上的眼泪。
“不哭,不哭,我得救活你,怎么着都得救活你!我带你去找孙老神仙,他指定有法子!”萧庭豁然站起来,就要萧淑慎骑马去找孙思邈。
还没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吴嬷嬷的的声音同时响起:“爵爷……”
“嚎什么丧!滚出去!”萧庭听到吴嬷嬷的声音就怒了,反手一剑砍下去。
叮一声轻响,火花四溅,这一剑被一柄小匕首拦住了,萧庭手头微微一轻,手里的长剑在皇家特制匕首面前不堪一击,剑身从中折断。
李婵儿握着匕首,怔怔的望着萧庭,有些不可思议。
“胡闹什么!”
高阳瞪着眼,一把给萧庭手里的断剑扯过来丢在地上,然后对跟在边上的孙思邈说:“您赶紧给瞧瞧。我把这疯子押出去。”
说完,也不管萧庭同意不同意,上前干脆利落的一个擒拿,别住已经有点傻眼的萧庭膀子,按着就朝门外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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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赤龙,忽然想起来昨天看冰火,龙妈终于骑龙了,场面燃爆~~~可龙背上一排密集的骨刺,都十几公分长,她坐上面不戳的慌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好好活着
萧庭踉踉跄跄的给高阳‘押着’出了门,李婵儿也跟了出来,留下孙思邈和吴嬷嬷带着个丫鬟在屋子里。
出了房间,被风一吹,萧庭清醒了不少,反手用力一挣。高阳的功夫也就稀松平常,萧庭最近练五禽戏颇有成效,这一下就挣脱了开来。
“幸亏她眼疾手快,不然你这一剑下去,我们三个,你随便砍到哪个都是个死。”
高阳狠狠的瞪了萧庭一眼,然后揉了揉手腕子,看看李婵儿,道:“听说你妹子病了,她翻墙出来的。你两说说话吧,我进去瞧瞧到底怎回事。”
说罢,一转身掀帘子进了房。
院子里就剩下萧庭和李婵儿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瞧了半天,谁都没开口说话。
刚才那一剑砍的有点狠,要是李婵儿稍微慢上那么半拍,现在她恐怕已经躺在血泊里了。
见到孙思邈来了,这老头在妇科方面很是有一手,萧庭总算吁了口气,这时候再着急也没用了,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然后抬头冲李婵儿点点头:“你……还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家里吃穿用度也没少了,日子还不是照过。”
李婵儿面无表情的坐在萧庭后面的石凳子上,和萧庭背对背,淡淡道:“就是好不容易出了一趟门,反而差点被砍死,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我刚才不晓得是你,以为又是家里的婆子,早先就是她一个劲的跟我说没事没事,结果偏偏就出了事。”萧庭一边说话。一边就朝屋子的方向看,有点心不在焉。
“你当我说这个,是跟你耍脾气来着?”李婵儿幽幽的问。
“耍脾气也没什么,女人没不耍脾气的,但千万别挑这个当口。”
萧庭叹了口气道:“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我心里乱乱的。”
“你别担心,我听长辈说,以前也出过这种事,都是老神仙瞧好的。至于我,还不会这么不懂事,挑这种时候跟你添乱。”
听她这么说,萧庭一颗心稍稍放下了点。既然以前也有过,那就说明不是什么该死的暴疾,怕就怕暴疾。没个原因,发病快,死得也快,神医都没法子。
“你刚才那样子怪吓人的,动了杀心了吧?”李婵儿问。
“说不好,当时没多想,就是一股子气要发出去,根本想不到后面是谁。”萧庭道。
李婵儿放松了身子。朝后面一靠,正好靠在萧庭背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仰着头望向天,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说来也是巧了,要说这杀心啊,还是我先动的。”
“恩?”
“你别打断我,听我说。”李婵儿晃了晃手里的匕首。也不管萧庭能不能看得见,接着道:
“瞧见没,这是高阳的。我一屋子,迎面看见你要死要活的搂着个女人……我跟你说,我当时可没想着这是你妹子还是什么人。在我看来,这就是个女人。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杀人,一把就给高阳的匕首抢过来拽出来了……你说巧不巧,要不是我先动了杀心,拔了匕首,还真来不及挡你那一剑。”
“杀谁?杀我,还是杀她?”萧庭问。
“我也不晓得,说不准都想杀,也说不准都不想杀,就跟你说的一样,一股子气涌上来,当时谁拦我跟前,保不准我就一刀子捅过去了,也不是针对哪一个人。紧跟着你就反手砍过来,我挡了你一剑,现在想想,有点后怕起来。”
“这事是我冲动了,怎么着也该回头看一眼。吓着你了吧?”萧庭沉声道。
“不是这意思,没责怪你。我说后怕,指的不是你砍我。”
李婵儿缓缓道:“我是在想啊,要是我没先拔刀子,你这一剑,真砍死了我,那可怎么得了?我死了也就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可你还活着啊,到时候该怎么办才好。你这一大家子人,带着个妹子,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了。想到这,我手脚都发凉。”
萧庭缓缓转过头去,朝李婵儿的侧脸看过去,李婵儿仰头望天,吐了吐小舌头,微微歪头冲萧庭一笑:“是吧,挺吓人的。就算你有法子能不死,恐怕也不想活了。”
“是吓人,我要真把你砍死了,朝廷不杀我,我自己个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这道坎,不死也成了个废人。”
萧庭长长的吁了口气:“好在这都是想象,既然没砍到,那就是天注定了。”
“天注定什么啊?”李婵儿眯着眼问。
“注定咱两就这么背靠背的活着,谁都不能先死。”
李婵儿怪怪一笑:“只怕不是咱两,还有个小的吧。”
萧庭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扶住了李婵儿的肩膀,站起来摸了摸她的脸蛋,然后转身迎向出门的孙思邈。
“怎么样了?”
孙思邈点点头:“用了针,点了些安眠的熏香,她睡过去了,休息几天就成。这孩子先天身子就有不足,八成是祖辈上传下来的毛病,第一次来,比一般人猛烈的多,也疼得多。”
孙思邈说道这里,跟在他后面的高阳都是微微一愣,有点奇怪的回头朝屋里看了看。
听说萧淑慎没事了,萧庭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落地,重重的一拍脑门一屁股又坐在石凳子上,趴在石桌上大喘气。
“能根治吗?”李婵儿小声的嘀咕了一下:“要是总这样,这不得活活疼死。”
“她这个毛病罕见的很,根治怕是不能。不过也坏不到哪去,我开几个偏方,修齐你让她调养着,会渐渐好起来的。不过,她这次犯病这么严重,倒是从所未见。有些奇怪……”
“您是说,这不光是她身子的问题,还有什么特殊的事,才引发的?”
萧庭微微一惊,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下毒’、‘暗害’之类的事情上。
边上的高阳和李婵儿也是相视对望一眼,眉头都皱了起来。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想到了长孙诠身上。要是害人的动机,只有他有。
孙思邈摆摆手,示意别人不要打扰他思考。抚着胡须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忽然一扭头,问吴嬷嬷:“你把这些日子她吃喝的东西,全部列个单子来。”
吴嬷嬷今天算是虎口逃生连续捡了两次命,由于她的错误判断,差点出大事,自知“罪孽深重”,根本不敢在萧庭面前多晃悠。赶紧低声应了声诺,一溜小跑朝后厨跑去。
“果然是下毒!”萧庭眉眼就竖了起来。牙齿咬的咯嘣响,不管是谁干的,千万别让我查出来。
萧家每日的伙食其实也就那么几样,萧淑慎有时候还开小灶,最近吃了什么不难追查,没多久吴嬷嬷就带了个单子回来。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个厨子。
萧家封爵至今也没多少日子,也就是几个月之前,萧家上下的伙食才有所变化,而且都是新鲜玩意。不难记。那几个厨子记性倒是不错,战战兢兢的把最近萧家的食谱一五一十的报了出来。
孙思邈听到一大半就挥手打断了厨子:“成了,我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怎么回事!”萧庭高阳李婵儿几乎异口同声问。
“修齐啊修齐,让我说你什么好,这罪魁祸首,是你!”孙思邈很是责怪的瞪了萧庭一眼。
啊?是我?这下轮到萧庭傻眼了。
根本没有什么想象中的下毒桥段,纯粹就是因为萧庭发明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好吃的’,给萧淑慎吃坏了。
后世来的所谓好吃的,大多都是大油大腻,油炸爆炒之类的,说白了,越是好吃的,越是不怎么健康,相反,营养食品清汤寡水的反而没什么滋味。萧庭又惯着萧淑慎,给这丫头吃东西从来没个什么节制,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他发明的这些玩意,什么牛蛙炸鸡啤机之类的,想到一出是一出,不存在什么均衡的营养搭配,种类也各有不同,有的是大寒,有的是大热,有的还是大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和后世那些从小吃炸鸡啤酒的小孩不同,唐人可没接触过这东西,萧淑慎年纪轻轻的,底子又很不好,骤然暴饮暴食的,这样吃身子哪能扛得住。
这些东西毕竟都是能吃的食物,一般人成年人倒是还好,身子骨长成了,吃了倒不会有问题,那些个贵族也没问题,早就是一肚子油水也能接受的了。可萧淑慎属于‘暴富’一族,以前家里吃喝可没现在这样的条件,猛地一下生活品质提高了好几个档次,身体就接受不了。
这有点像一个几十年都没尝过办点子油荤的人,猛地连续一个月顿顿吃大肥肉,身体不出问题才怪。
尤其是前短时间天热,萧庭还鼓捣出个冰淇淋奶昔来,萧淑慎从早到晚就抱着个大桶猛吃,连饭都不吃。这大概就是最直接的触发原因。
偏偏萧淑慎本就有遗传病,这两厢叠加之下,今儿个彻底大爆发。
“你还砍别人!我看第一个该砍的,就是你!”
高阳听完之后,伸出手指狠狠的戳了萧庭脑门子一下:“还有,那什么冰淇淋送两桶到我府上,我也试试。”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萧庭赶紧赔笑认错,这个结果完全可以接受,家里没有坏人,萧淑慎也不会死,不会有后遗症,无非就是以后注意饮食搭配,简直是最好的结果了。
“最近写千金方,这说道膳食这一块,讲的就是这个‘搭配’的道理。修齐你自己也得留心了,别口无禁忌的什么都吃。”
萧庭现在反而有点怀念,上辈子地沟油和三聚氰胺锻炼出来强悍体魄,那真是一个百无禁忌,百毒不侵,哪像大唐这地方,一个个身子娇弱的不像话。
孙思邈点点头:“成了,日后你注意着点,再按照我给的方子上来,没什么大碍的,过上个一两年,娃长大些身子骨强了,也不会太疼。”
……
虚惊一场,萧淑慎歇着了,孙思邈和阎立德两个人晚上留在家里吃饭,他两倒是没什么顾忌。
“我两得赶紧走,她是偷跑出来得,给逮到了就是个抗旨得大罪。”高阳推着李婵儿就朝外走。
李婵儿回头冲高阳促狭笑道:“你急吼吼的赶我走,是不是怕我把你那点子丢人的事给说出去啊?”
“胡说什么呢?”高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脸耍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子。
搞得在一边的萧庭很莫名其妙,问:“什么事啊?”
李婵儿哈哈一笑,指着高阳:“口罩……”
话没说完,嘴吧就给高阳死死的捂住了,高阳恶狠狠的说:“敢说出来,我跟你同归于尽!”
李婵儿根本不怕,笑得浑身发颤,高阳就伸手去挠她,李婵儿这才告饶:“好好好,不说不说,一辈子藏肚子里,半夜睡觉做梦流口水我都不说。”
“你还说!”高阳大怒。(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用回答的问题
李婵儿和高阳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萧庭在一边一头雾水搞不清情况,直送到了大门口,高阳先上了车还不放心把李婵儿一个人留在车外,生怕暴露了她两的‘小秘密’,一把给李婵儿也拽了上去。
车帘子掀开,露出李婵儿的笑脸来:“我走啦。”
“今天你能来,我很高兴。”萧庭点点头。
“哪里高兴了?”李婵儿反问。
“那一剑没斩到你,我很高兴,这是其一。那一剑下去,我以为你会闹,本已经做好了向你解释的准备,甚至连措辞都想好了。”萧庭嘴角微微一挑:“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念头,没在这时候闹,我也很高兴。这是其二。”
李婵儿嫣然一笑,冲萧庭挑挑眉毛:“既然让你这么高兴,那临走时候,我问你个事,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回我,不着急。只盼望你的答案,也能让我高兴高兴。”
见李婵儿笑的诡异,萧庭忽然有一种不太妙好像上当了的感觉,一愣,点点头:“你说。”
“若是我和你妹子都得了重症,你只有一份药,救了一个另一个就得死,你救谁?”
李婵儿说完,萧庭已然傻了眼,李婵儿也不求答案,哈哈一笑,放下了帘子。
等萧庭反应过来的时候,装着两位公主殿下的大车已经远去,只留下一个遥遥的影子,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吃了味了……”萧庭挠挠头,望着远去的大车灿然一笑。
……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想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就一定是所有人都不满意,对于李婵儿这个问题,萧庭采取的态度是一笑了之,一辈子时间很长,反正李婵儿不着急要答案,他可以慢慢的去想。
大步回到家里。孙思邈和阎立德在那边聊天,问了问萧淑慎已经睡下了,暂时不要去打扰。
院子里,以吴嬷嬷和萧淑慎的贴身大丫鬟为首,跪了一地,诺大的院子里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气氛很是压抑。
今天这事还不算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萧淑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严重程度已经足够杀人,不死两个人恐怕交代不过去。
就是不知道爵爷的刀最后会落在谁的脖子上。
熊二带了两个护卫,挎着刀黑着脸守在院子门口,一副要把院子里的人都屠光一个不留的架势,冷冷的杀气蹭蹭蹭的朝外窜,连萧庭都能感觉到。
人是有亲疏远近的,尽管熊二平日里和家里的奴婢们也是谈笑不忌,但感情深厚程度远远比不上和萧淑慎之间。如果说这个大宅子里。除了萧庭这个哥,萧淑慎还有另外一个哥。那就算得上是熊二了。
论起认识的时间,熊二比萧庭还长,是真正的‘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邻居大哥哥。萧淑慎出事,熊二并不比萧庭更轻松。
牛老汉背着个手站在廊下,神情严肃,眼角眉梢里透着一股子担忧。他倒不是担心萧庭杀人。家主处置几个下人没什么好说的,处置了就处置了,还没杀个牛事情大,可今天这事里暴露出的问题却让他很是忧心忡忡。
这里面的确有大问题,萧庭也瞧出来了。其实也是一个当前贵族家庭里的下人的通病。不光萧家,其他贵族家庭多多少少也有点,只是萧家在最近集中爆发了两桩大事,第一次给萧庭吃出了鼻血,第二次差点耽误萧淑慎的病情。
得当个正事办一办了。
“上次是给我拿错了药,差点给我吃出个好歹;这次是错判了小娘子的毛病,口口声声的说是常事,差点拖延出人命来!天幸最后都没出大事,这是我的幸运,也是你们的幸运,不然这两桩事,无论哪一个都得十条八条的人命陪葬。”
听到十条八条的人命,下面几个胆小的丫鬟肩膀忍不住的抽了抽,眼泪就流下来了。尤其是萧淑慎房里的贴身大丫鬟,平时地位是最高的,可萧淑慎一旦出了事,她也得首当其冲得挨处罚,不要讲死十个八个,就是一个两个,她也得光荣入选。
萧庭面无表情的说:“是不是觉得有那么点委屈?觉着自己并没坏心,也没想着害谁,相反还诚心实意的为主家办事,结果就是因为运气不好才做了错事?”
下面没人敢应声,这事是有点委屈,或者说是倒霉。可世上倒霉的人多了去,当了奴婢,这条命就已经不在自己手里,家主的心情就能决定她们的命运。
何况的确是做错了事,家里两位主子接二连三的出了大事,杀几个办事不力的奴婢立威泄愤实再正常不过,搁在别人家,根本等不到现在,恐怕第一次拿错药的时候,拿药、煎药的丫鬟就已经拖出去杖毙了。
总之,委屈是有的,反抗埋怨是不敢的,只能怪自己个命不好,没托生在官宦之家。
“人遇着点不顺心的事,往往就习惯把什么都往‘运气’上推。我也是。可话说回来,咱们谁也没法把‘运气’这玩意抓过来,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孽,在背后害人。为什么,因为运气这玩意,根本就是无迹可循的,再说远点,它或许有,却在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的地方。”萧庭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自顾自的说。
丫鬟们大多没怎么听明白,不过却闻出点味来,爵爷今天似乎,似乎不准备大开杀戒。
既然不准备开杀戒,那说这番话想必就是有缘故的。有些胆子大的心眼明白的,便竖着耳朵仔细的听起来。
“就好比上次拿错药,翠儿你不晓得百年和千年的区别,只当越老越好。可换个人,要是孙老神仙家的药童去取药,他会犯这样的错嘛?不会。因为他懂。再说这次……”
萧庭目光落在吴嬷嬷身上:“你这把岁数了,真没瞧出来一丁点儿不对劲?”
吴嬷嬷身子微微一抖,咬着牙低声说:“瞧……瞧出来那么一点……”
“可你不敢直说。”
“奴婢绝没有害小娘子的心思……”吴嬷嬷辩解道。
萧庭打断了她:“我晓得你的心思,一来是你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不对劲,怕错报了给家里添乱;二来,你觉着以前是跟着高阳的,在这个家里身份有些敏感,不便在我面前妄言妄动,是不是?”
“爵爷目光如炬。是奴婢存了私心。”吴嬷嬷小声道。
“这两者,说到底,主要还是你不能确定,要是你真的确定她那种痛法绝对是有问题的,想必也会告诉我。”
萧庭吸了口气:“说到底,没什么运气不运气的,两个字:知识!或者说是常识!你不懂,自然不敢说。自然会搞错。当然,这不能全赖你们。要不是家穷或者有了变故,谁也不会去与人为奴,更是有不少从小就被卖的,能吃上口安稳饭留条性命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功夫去学这学那的,就算学。学的也是女工。我问问你们,你们当中,认字的有多少?举手。”
稀稀落落的举起了几条手臂,连吴嬷嬷在一块,勉强能识字的有五个人。
“好。懂女工的?举手。”
这次哗得一下全部举起来了,一片或白或黑的小臂如林。
“那懂药石养生的?”
就像倒带一样,举起的手全放下了。
“懂迎来送往,礼数规程的?”
稀稀落落的两三个人,吴嬷嬷算一个。不远处牛老汉脸色微微一红,他这个管家负责萧家的内外一应事务,可毕竟是庄户人家出身,至今好多的礼仪都没搞清楚,有时候还会小小的闹个笑话。
“好。”
见下面人恐惧之心渐去,开始认真听他说话了,萧庭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了,既然出了事,就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能因为命苦出身不好,就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的混日子,那叫自甘堕落。”
“还请爵爷示下。”牛老汉熟悉萧庭的习惯,知道他话说到这里,就要进入正题了,或者说开始下令了。
萧庭点点头,站起来,道:“从今日开始,家里的奴婢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入学。这个入学,不是入蒙学,更不是入太学,而是去学你们该明白的,却没明白的事。
认字、朝廷定下的规制礼数,这是都要学的,还有些具体的,护院要和熊二学武,账房要轮番去慕一宽那学算盘经,贴身的丫鬟管事的婆子,要搞明白最基本的药石养生……总之,你管的那一摊事,你就得比别人更明白。”
“至于去哪里学,慕一宽、熊二、孙老神仙,还有太常寺,这些我都会安排。我知道以往你们多多少少也学了些,比如那些护院和联防队,一直就在跟熊二学武。可这次,咱们得定个标准,联防队大多是庄户暂时不说,就说咱们大宅里的,我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算是一个‘集训’,这三个月每天给我抽出来半天去学,三个月之后,进行考核。
今儿个我不杀人,也不处置谁,但我要送诸位一句话:知识改变命运。凡三个月之后考核不达标的,那萧家就不能留了。考核结果优良的,家里有赏,以后提拔也会优先考虑。”
一堆胡萝卜加一顿乱棍下去,给众人打的有点晕乎,众人也算是听明白了。
好像这事就这么不黑不白的过去了?也不对,又好像一切才刚开始,最后通不过考核的,被革出萧家,那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这考核嘛,也不会难,只要你用心去学了,都能过,从今儿开始,萧家再进人,也依照这个例子,先集训三个月,有了办事的资格,该会的都给我学会了,再来办事。省的闹出笑话是小,闹出大事来最后都收不了场。”萧庭道。(未完待续。。)
ps: 有读者说最近比较平淡少了味道,我也感觉到了。因为这五六天我在调整作息时间,很多年夜猫子的习惯转变需要个过程,以前都是晚上夜里写,脑子非常清醒,现在是白天写,生物钟忽然颠倒脑子有点犯糊涂,这两天生物钟调整过来就应该会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早熟少女
对于萧庭‘培训’下人的做法,阎立德和孙思邈,包括萧守道在内,看法都不尽相同。
萧守道的想法很粗暴简单,觉着多此一举。谁不合适,直接踢出萧家,再花钱买合适的不就成了,省时省力,其实还省钱。
阎立德看的远一些,这么一来萧家的下人就是萧庭亲手调教出来的,日子久了都是老班底,用起来自然比新买来的更顺手,感情也深些。虽说有些‘培训项目’似乎可有可无,不过下人们多学点玩意总不是坏事,萧家的整体格调,也能高出人一等。
孙思邈笑笑:“修齐你这是在为其他事情铺路吧?”
“瞒不过您,先让他们学着,学完了,根据考核成绩,我还得给他们发牌子定等级,这叫凭证上岗,保证质量。至于更远点的,容我卖个关子,到时候自见分晓。”萧庭点点头。
“这么说我倒是有点醒过神来了。”萧守道跟着萧庭混了一段时间,也渐渐熟悉了萧庭的路数。
一直以来,萧庭一旦想做什么要紧的事,或者在现有的基础上做变化革新,并不会在一开始就直接展现出他的目的,而是习惯先造势。
用一些和他的目的相关,或者有因果联系的事,把声势造起来,让所有人从‘未知’,到‘知晓’,然后再到‘接受’,最后是‘认同’。
至少是‘部分接受认同’。
等有人在其中得到了好处,其他人也能看明白这件事的好处的时候,萧庭才会出手,把真正的意图放出来,甚至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去‘顺应民意’,顺理成章的去推行他的计划。
这么一来,可以会大大的减少‘新鲜事物’的阻力,有了之前的造势铺垫,进展事半功倍。
而且在‘造势’的过程中,相关人群会自动的成几类:既得利者、可能获利者、旁观思考利弊者。当然任何时候都不会少了坚决反对派。一旦开始实施他真正的意图,就会有一批天然的支持者和中立者,而不是所有人都陷入恐慌站在反对面上。
“就你聪明,既然知道了,我也就不先跟你打招呼了。你在将作监的那些班底,最近都用些心思,省的到时候给你丢人。我搬这块大石头本是铺路修桥的,可别到最后,砸了自己人的脚。”萧庭道。
“你尽管放心去搬。我身手迅捷的狠,砸不着。将作监是小衙门,坛坛罐罐的东西少,风向一旦有变,掉头也快,到是有些个身形臃肿的大衙门要当心了。”萧守道笑嘻嘻的说。
“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算计谁似得。”萧庭一瞪眼。
……
半夜的时候,萧淑慎终于醒了。身子还是有点子虚弱,但精神状态明显已经正常了。不像白天那样给人感觉垂死一线的样子。
孙思邈也说了,没大事,祖上传下的病根子,平日里注意饮食调养就成。萧庭估计,可能是宫寒或者子/宫内壁薄膜有什么什么的问题之类的。
如果这算是病的话,小丫头病了一场。脾气反而好了,和萧庭的冷战似乎也终于画上了句号。
她靠在萧庭身上,冲着怀里没有嘴巴的大猫说:“哥,我前些日子脾气不好,你还恼嘛?”
“你看这猫虽然没有嘴巴。可始终笑眯眯的,可见它从来也没恼过。”萧庭道。
“其实我也没真的恼。”
萧淑慎把大猫搂在怀里,自言自语一样说:“就是你那天说要给我嫁人,明知道你不是赶我走的意思,可我心里就是闷闷的不痛快。越是不痛快,越是想找个口子给它发出来,才对你使性子,可对你使了性子之后,我还是不痛快,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咱两亲近啊,所以你才会对我使性子。”萧庭道。
“不是这个。”萧淑慎摇摇头:“我是说,我越是朝你使性子,自己越是不痛快,越是不痛快,越是想找你使使性子……哥你明白我意思吗?就是那田鼠跑圈似得,来来回回往复不断,好像永远没完没了的。现在想想也真有点害怕,也亏了生一场病,把我的力气都耗光了,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要跟你闹到什么时候。”
虽说经过这一天,萧淑慎已经从一个小女孩蜕变成小女人,可在萧庭眼里,毕竟就是个半大孩子,没想到她竟然能讲出这样带着哲学色彩和生活感悟的话来,小丫头的内心世界丰富的让人咋舌,和后世那些个什么十四五岁就怀孕流产的所谓问题少女相比,她才是真正的早熟。
非黑即白是典型的青少年思维模式,成年人习惯用辩证思维看待问题,至少萧庭觉着自己这么大年纪的时候,绝对说不出萧淑慎今天的话来,萧淑慎在一天之内好像直接跨越了整整一个层次。
“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你现在还想不想冲我使性子?趁着今儿个病了的机会,有什么招数赶紧都放出来。”萧庭笑道。
萧淑慎立刻用力的摇摇头:“再不想了,你不舒服我也难受,实在没意思的狠,就跟魔障了似得。还是这样说说话好。”
“这就对了,恩,你瞧瞧那面镜子。”
萧庭指指萧淑慎房里的铜镜:“你冲它笑,里面那人也就冲你笑;你冲它怒,它也冲你怒。你再看看那小刀子,两边都开口,这叫双刃,割伤人家,也割伤了自己。”
萧淑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明白了。割家里人,就跟割自己的肉似得,没区别。那以后我不割你了,我只捅外人。”
萧庭重重一拍脑门,这到底是教育成功了呢,还是彻底失败?
“吴嬷嬷跟你说了吧。从今开始,你就算是大人了。姑娘家的,别动不动就捅啊杀的,保护自己没错,也别去伤别人,尤其是对你好的人。”
“你又想把我嫁人了是不是?”萧淑慎问,语气里倒没什么发脾气的意思。
“说了,嫁人这事不急。别人家我管不着,你的事我做主。你才这么点大。就是要嫁,也得等到十六,不,十八以后。”萧庭道。
“哎……”萧淑慎幽幽的叹了口气:“看起来,这是免不了的了,无非就是拖延几年。”
萧庭给她逗笑了,揉揉她的脑袋:“莫非你想一辈子不嫁人,当姑子?”
“那自然不成。”
萧淑慎起来。在榻上跪坐在萧庭对面,抱着大大的kitty猫。一本正经的望着萧庭。
“有事要说?”
“恩!”萧淑慎点点头:“我想明白了,我肯定是要嫁人的。但我有个条件,你得答应我。”
萧庭微微一笑,这时候看起来萧淑慎毕竟还是个孩子,说起‘嫁人’两个字,就跟过家家似得。没半点子害羞,要是再大一点,恐怕就不好意思这么直接了,说不定都不会跟自己谈这个事。
“你说,要嫁妆还是什么得?对了。我记着你好像说过,要嫁大英雄什么的吧?要不等你再长大些,我带着你去千牛卫营里转转,那可是一色的英雄好汉,武艺超群家世不凡,人也都俊朗。”
“那你别管!我这条件,就是两个字:‘别管’。谁都别管,你别管,李叔叔也别管,其他人更别管,我自己拿主意,嫁人得我自己乐意了才成,我自己挑。”萧淑慎说。
萧庭想了想:“恩,你既然长大了,咱两就像大人一样说话。这不能全由着你,你要是看上了个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我也不能随着你的性子来。”
怕这话说的太正式了,萧庭紧跟着又开了个玩笑:“万一你要再看上个女的……腿给你两打断,也不能成全你们。”
“哥你这么大人了,有正经没正经。”
萧淑慎举起大猫在萧庭脑袋上砸了一下,然后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道:“那好,先得让我满意,然后你满意。”
“成交!”萧庭笑呵呵的举起巴掌和萧淑慎对了一掌。
“哥你可是堂堂的朝廷爵爷,说好了的事,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不变啊。”萧淑慎在月光下笑的像一只狐狸精。
“那是当然。日子还长着呢,你慢慢挑,别一时冲动轻易下结论就成。”萧庭道。
给萧淑慎捏捏手脚,直到给她哄睡着了,萧庭才离开。
她那点子鬼心思,萧庭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七八分。地震之中骤逢巨变,忽然之间没了家,身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么点大的女孩自然会产生浓浓的依赖,甚至是依恋心理。再加上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血缘关系,日日相处,时间长了,这依恋难免就转化成些别的东西。
日子先这么过着吧,萧淑慎现在这年纪在萧庭看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最多是个早熟点的少女,萧庭对她亲情是有的,豁出命都成。可要说什么男女之情就夸张了,还没无聊到这地步。
时间总会让很多模糊的事情渐渐的变得明朗,等过些年,这丫头渐渐长大了,真正成为大人,有了她自己相对成熟的想法,或者说建立了‘三观’,两人可以平等交流的时候,再去真正的考虑她的婚姻问题也不迟。
回到房间朝塌上一倒,浑身的舒坦,这一天下来,不光萧淑慎受罪,萧庭自己也受了惊,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熊二压着嗓子在外面禀告道:“爵爷,爵爷,您快醒醒,出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出尔反尔
“进来。”萧庭冲门口叫了一声,然后咕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三两下套上衣服。
熊二这家伙萧庭是了解的,你可以说他沉得住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也能说他神经比较大条,属于那种火上房了回头看看还没烧到屁股就再睡会的类型。总之,一般情况下,熊二绝对不会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报信,更不会打扰萧庭睡觉,实际上,熊二比萧庭还贪睡。
熊二进门之后,罕见的细心,先回头关上了门,然后才低声道:“爵爷,大头给长安县锁拿了!”
“什么?好端端的拿他作甚?还是锁拿?”
萧庭一愣,长孙大胖这又发什么神经,锁拿宋大头干嘛?
宋大头整天都在庄子上干活,几个工程前后连接着,量大事急,他忙的脚不沾地,能有什么罪过?
再说了,听说宋大头和杨寡/妇好上了之后,更是被管的服服帖帖,除了上工,其他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酒都戒了,正儿八经的一个气管炎。他这样的一个人,能做什么坏事,犯得上让长安县的差役锁拿?
要说熊二惹点祸,萧庭相信,练武的人不惹祸,这身武艺岂不是白瞎了。可要说宋大头干坏事,萧庭打死也不信。
“我也说不好,是杨寡/妇来报信的,我没惊动别人,直接带过来了,正在门口候着呢。”熊二道。
“恩,让她进来!”熊二虽然神经大条,可要说办事,萧庭还真挺放心,这人看着粗狂。心里相当有谱。
打开门,进来个三十左右的妇人,在卧牛村的时候就认识,寡/妇杨氏。
杨氏披头散发的,身上衣服也给撕的不像话,套着个宽松的大袍子勉强挡住了肉。一进来就噗通跪在地上,未开口先泪流,哇哇哇的哭了一大通。
“起来好好说,到底出什么事了。”萧庭道。
“求爵爷救救大头。” 杨氏刚一抬头,萧庭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算俊俏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几道抓痕,嘴角也破了,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还在朝外淌血。
“熊二你赶紧先给她上药。”萧庭随手倒了一碗水放在杨氏跟前:“你别着急,慢慢说天大的事,我给你做主!”
“都是奴家害了大头……呜呜呜……”一句话还没说完,又哭上了。
“别哭别哭,你先缓缓,跟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好应对,去救大头。”萧庭耐着性子尽量安抚她。
“是……”杨氏重重的吸了两口气平复情绪。萧庭耐着性子等她,好不容易等她止住了眼泪。 开口:“昨晚……哇……呜呜呜……”
“有完没完,再哭我不管了!说事!”
萧庭重重一拍桌子,重重的瞪着杨氏,心想这宋大头也是遇到了冤家,以前好歹也是条七尺高的汉子,居然被这个娇滴滴的娘们给拿的死死的。要不说女人的眼泪就是武器呢。找了个这么爱哭的娘们,以后有的他受的,就等着十八般兵器轮番上阵吧。
被萧庭一吓,杨氏终于不敢再哭了,抽抽搭搭的把事情的原委道来。
要说宋大头这次还真就是犯了点事。这事朝大了说,活活打死都是天经地义的,朝小了说,就是个屁。
还得从早先说起,宋大头当上萧家工匠管事之后,跟杨氏的婆娘‘提了亲’,杨氏的婆家和杨氏虽说有个名份,可多年也不怎么来往,早就是个名存实亡的关系。
宋大头如今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是赵家需要仰望的人物,赵家自然满口答应。不过由于是‘寡/妇再嫁’,赵家可没脸大肆宣扬,只让宋大头找个好日子,送了礼钱过来,他家写休书,然后两家再没关系。
事成的那天晚上,宋大头跟赵氏两个心情都不错,喝了点小酒,聊了点小骚,然后就半推半就的睡一块去了。从那以后,宋大头晚上也不回家了,干脆就住在赵氏的小院子里。
后来萧家一连串的工程,都要宋大头主持操心,这婚期就一拖再拖,宋大头也没放在心上,反正杨家已经答应了,到时候等工部的事情完了,正好赶到年底,趁着过年一块儿把事情办了也来得及。
坏事就坏在这里,他两以为万事大吉了,可论起来,赵家现在还没写休书,赵氏还是赵家的媳妇。赵家不追究,当然没事,赵家要是追究起来,那可就说不清了。
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赵家带着几个长安县的差役,砸了赵氏的院子,把正在床上睡觉的赵氏和宋大头抓了个正着,说什么萧家管事的仗势虐民,勾引他家儿媳妇,赵氏败坏赵家门风。狠狠打了一顿之后,把宋大头给锁拿回了长安县。
理法理法,理还在法前面,按照民俗,他两这属于‘通/奸’,给婆家人逮到了,浸猪笼也不过为,官府都管不着。
“原本是连奴家也要一起锁走的,一个班头趁乱放了奴家,让奴家翻墙来给爵爷报信。”赵氏说。
“这倒是有意思的很啊。”
听完赵氏的讲述,萧庭反而不着急了。
赵家就是个普通的小门小户,能攀上宋大头,高兴还来不及,何况之前已经和说好了默认了这事,怎么会又冒着得罪萧家的风险来捉/奸?何况还带上了长安县的差役,分明是有备而来。
这叫定点定时精确打击啊,就没这么准的,说是偶然事件,和旁人无关,萧庭可不信。
“联防队呢?我记得夜里也有巡逻的。都白吃饭了?眼睁睁的瞧着咱家管事给人带走?”萧庭皱眉问熊二。
“问过了,这些人都没穿官服,一开始由赵家人领着,说是来找大头商量事的,联防队就没敢拦。后来锁人的时候,七八个联防队的上去阻拦。没想到这群人当中有高手,一个人就把那队联防队的全给放翻了。”
熊二拳头捏的咯嘣咯嘣响,恨恨道:“可惜天太暗,没人瞧见他的长相,不然我去长安县拆了他的骨头。”
“爵爷,您可快去长安县救人吧,晚去一步,长安县要是动了刑那可怎么得了。您和长孙明府有交情,您说上一句话。长安县怎么着也会卖您的面子,赵家那边也不敢追究……”赵寡/妇抽泣道。
救人?怎么救?捉贼拿脏,捉奸捉双,这两人给人家婆家当场堵在床上,那么多双眼睛瞧得真真切切的,铁证如山。自己这时候去长安县,长孙诠不放人,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要是肯放人。那自己就是徇私枉法。
再说了,长孙大胖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打死萧庭都不信他能简简单单的放人。
至于什么动大刑之类的,那却不至于。恰恰是因为这件事证据确凿,连供词都不需要,也就没有动刑的由头。何况如果长安县想废了宋大头,直接交给赵家人就好浸了猪笼要了他的命就是,何必多此一举抓回长安县。
萧庭觉着要是自己所料不差。宋大头现在就是个‘诱饵’,长孙诠要调的,还是自己这条鱼。自己不上钩,宋大头这个诱饵,安全着呢。
想到这里。萧庭呵呵一笑:“我当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这个。你别太担心,八成是个误会,你也说了,我和长孙明府相熟,我派人去跟他打个招呼,好吃好喝的对大头,过两天风头下去了,大头自然就回来了。你这两天就在府上住着,别出门乱跑。”
见萧庭说的轻松,赵氏还有点将信将疑,萧庭挥挥手,让熊二叫人给她安排个院子先住下。
“爵爷,这事没那么简单吧?”连熊二都看出来了不对劲。
“当然没那么简单,这不是又冲着我来了嘛?”萧庭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
“这胖子太不是个东西,苍蝇一样飞来飞去的,烦的很。爵爷,要我说,咱们先想个法,把大头弄出来,再想个法,彻底弄死这胖子。”熊二恶狠狠的说。
“你的想法可真不少。”
萧庭嘿然一笑:“不过也没错,我萧家的人是他长安县说拿就拿的?拿了我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
“收场?哈哈,现在收场未免太早了些。你们这次做的不错。”
长安县后衙,长孙诠面前跪着几个百姓打扮模样的人,一个老太太几个小伙子,都是杨家的人,杨寡/妇的婆婆和小叔子们。
赵家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说:“大老爷,可人家萧家是男爵,俺们小门小户的,哪能跟人家来硬的。俺们已经依照您的吩咐,把人给抓了,后面的事,俺们可不敢在搀和了。”
“不敢搀和?”长孙诠冷笑一声:“你收下那一百亩地契的时候,怎么说来着?那时候怎么没听你说不敢搀和?现在想躲,晚了!”
“阿娘,你别前怕狼后怕虎的,那个小贱人早就跟咱家没关系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我们哥几个的前程考虑考虑,以后咱们跟着大老爷走,不会吃亏!”赵氏的小叔子开口道。
“这才是明白话。”
长孙诠点点头,满意笑道:“你们和别怕,萧家也就是个男爵,我早晚是要承袭子爵,做驸马都尉的,况且我后面,还有赵国公和河南郡公,哪头大,哪头才是不能得罪的,这笔帐还用我跟你们算嘛?”
老百姓可不知道朝廷上的派系争斗,也看不清谁的权势更大,只能根据最简单的官位高低,爵位尊崇来判断对方的势力大小,公爵、驸马,肯定是要比男爵大的多的多,瞎子都瞧得出来。
“大老爷,接下来怎么办,俺们都听您的。”小叔子道。
“你们记好了,不管谁问,都一口咬死从来没答应过什么写休书,务必把姓宋的咬住。等我下令,你们就来长安县击鼓鸣冤,说他仗着萧家的势力,每次上门来都是软硬兼施,威胁你们全家老小。”
长孙诠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拿着,状纸都给你们写好了。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赏,老的有钱,你们几个小的,以后就跟着我当差,亏待不了你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有阴谋!
也是难为了长孙诠功课做得十足,这段日子全身心的投入在对付萧家的事业上,下了大力气,派人把萧家几个核心管事的行踪摸了个一清二楚。
他原本想挑着熊二下手,可熊二要么跟在萧庭后面,要么就跟小翼公爷秦怀道两个在一起,找不到什么机会,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宋大头的身上。
在他看来,拿了萧家工匠管事宋大头,正是一举两得,比对付熊二还要好。宋大头在萧家的工匠里举足轻重,他不在,萧家工程进度要大受影响,萧家如今办的是将作监的差事,将作监和工部面和心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打击了将作监,无异于卖好给河南郡公,二来,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孜孜不倦做的事:打击萧兰陵的声望。
声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还不个馒头来的实在。可说重要,它比什么都重要,是一个人安身立命之本。尤其在男女婚娶的时候,声望就成为考量对方的一个重要标准。
抓宋大头个‘通/奸’,连带着栽萧家一个辩解不清的‘纵奴害民’的罪过,这仅仅是表面上的,要是朝深处看,长孙诠觉着这件事还‘大有可为’之处,能做的文章实在太多。
第一,宋大头和杨氏‘通/奸’的那个小院子,就在萧家庄子上,这两人勾勾搭搭整个庄子上人人都知道,却始终没人报官,也没人出来说话,连萧兰陵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刻意纵容。
是不是能说明,在萧兰陵的治下,这个所谓的‘试点庄子’。民风已经败坏到了极点。为了赚钱,萧兰陵也不在乎什么民风道德,唯利是图。
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萧兰陵之所以能在萧家庄子上,破除一些陈规旧俗,按照他的想法办事。就是因为这个庄子是‘试点’。
而所谓的‘试点’,有三个大前提,民风淳朴就是其中之一。
一旦证明萧家庄子上的人已经人心不古,风气败坏,这个试点庄子存在的基础,也就随之动摇。
人都成鬼了,一个个道德沦丧,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朝廷可不要这样的百姓。
这是直接去断萧家的根基。即便这一次不能彻底扳倒萧家,可至少可以让他的根基狠狠的动摇下。不像原先那么牢不可摧。以后一旦有机会,再加把子力气继续推。
第二,萧家庄子始终是铁板一块,尤其是联防队成立之后,连水都泼不进,这让长孙诠大为头疼。现在出了这桩事,正好给了长安县一个派人进去萧家庄子的由头。
要知道,萧家庄子上的寡/妇可不止一个两个。宋大头是给抓住的,还没有没给抓的?连通/奸都光明正大了。那天晓得这么大的庄子里,有没有其他什么污秽不法之事,借着这个由头,长安县作为当地父母衙门,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时常派人进去‘管一管’,巡查一番。
这就是不断的朝萧家里搀沙子。不停的从内部给萧家找麻烦,让萧家这颗树在根基动摇之后,没有机会和时间去‘自愈’。
长孙诠想得还真不少,第一第二已经挺狠,他还觉着哪里不够。又琢磨出了个第三来。
萧兰陵之所以飞快崛起,无非两点,一是确实有才干,凭着逍遥派的奇术,自出山以来,屡建奇功,为朝廷解决了不少实实在在的问题。二来,萧兰陵的心眼活泛,眼界超人一等,常能有不凡的‘见解’,让人觉着按照他的见解看法,能创造出一个从所未有的新局面,大盛世。
比如说士农工商的层级,萧兰陵自从封爵以来,就不断的鼓吹工商二业,在萧家庄子上提升这两者的地位,也切切实实的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可如果能证明,他这一套‘见解’根本行不通呢?不错,宋大头是有本事,可他越有本事,越是作恶,本事越大,害人越多,以前是个小小工匠的时候,还不敢干坏事,现在当了萧家的管事,有了地位,就能霸占寡/妇了,这种人将来要是得了势,还不朝造反的路子上走?
由此可见,什么士农工商一视同仁这一套根本就是胡言乱语,工匠商人,不知礼义廉耻,不读经书典籍,这样的人有了地位,绝非是朝廷之福。士就是士,就得比农工商高出一大截,朝廷还得依靠饱读诗书的士人,工商贱业就该老老实实的当下等人。
等到没人相信萧兰陵的那一套言论之后,谁还把他当回事?他最大的资本,无非就是圣眷荣宠,可时间久了,要是连陛下都认为他那是一套歪理邪说,到时候根本不用自己长安县动手,他萧家自然而然就衰败了。
萧家衰败了,长安城的新贵之中,还剩下谁的风头最大?那自然是他这位未来的驸马都尉,挺身而出揭露萧兰陵欺世盗名真实面目的大英雄了。
“好文章,真是一篇好文章。”
想到这里,长孙诠只觉得浑身燥热,一股子豪情壮志就在胸中涌动着,重重一拍大腿,恨不得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夸三声:干得好!
“稳住,越是这时候,越是要沉稳住。虽说是篇好文章,可如今刚破了题,开了个好头,还没展开叙论,远不足以打击到他。萧兰陵这小子狡猾的狠,前几次都被他借力打力莫名其妙的逃过了,这次我可得做好万全准备,再不能重蹈前几次覆辙。”
长孙诠接二连三的吃亏,是头猪也学了精明了些,在狂喜的时候,总算还没被冲昏头。
长孙家的那个瘦竹竿管事站在一边,见长孙诠神情瞬息数变,一会咬牙切齿脸色阴沉狠毒,一会眉头舒展面露奇怪狂喜,看得他满头雾水,心想这少郎君是怎么了,莫非真得了失心疯?
“萧兰陵要是来的话,我见还是不见?”
长孙诠忽然抬头问他。
“啊?”瘦竹竿一愣。
长孙诠自顾自的说:“要是见吧,这小子太奸诈,话说之间保不住又中了他的招,实在太危险;可要是不见吧,我又摸不准他是什么心思,哎,两难啊。”
他也是给萧庭搞怕了,每次见面,都要吃个闷亏,时间长了,居然有点恐惧和萧庭见面。
瘦竹竿淡淡道:“少郎君,还是等他真上门了之后,再决定见不见吧。”
“哦,是了是了,到时候我再随机应变,总之决不能让他讨了好去。趁着他还没来,我得细细琢磨一番,到底该如何应对。恩,你去外面候着,他要是上门求见,立刻报与我知。”长孙诠挥挥手。
“诺。”瘦竹竿一抱拳退下。
长孙诠一个人在屋子里,背着手来回走动,琢磨着怎么应付即将到来的萧兰陵,想着萧兰陵可能给他下什么样子的套,他又该如何去化解,进而反套萧兰陵一下……诸如此类等等等,心中反复推演,来回盘算。
思考的时间过得总是特别快,他这一转悠,就直接转悠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天黑的透透的,长孙诠也琢磨的心力憔悴,精神萎靡,可萧兰陵还是没上门。
“我看这天色,他今天怕是不会来了。要不,您先歇息了?”瘦竹竿试探着问。
“不成!”长孙诠强震起精神,目光炯炯,煞有介事的说:“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他来的越迟,局面就越是险恶。”
“啊?这是为何?”
瘦竹竿完全不懂了,按理说萧兰陵露面越迟,长安县越是有时间做好一切对宋大头对萧家不利的准备,越好从容布局,有条不紊的去做这篇‘文章’才对。
“我太了解这人了。我在这里想了一整天,他今天没来,定然也在家琢磨了一天,这小子太奸,你想想,平时眼珠子一转,就能冒出一条毒计的人,竟然琢磨了一整天,这还了得!定然是有惊天动地的阴谋!”
长孙诠果断一挥手:“去,弄点参汤来,我今晚熬个夜,无论如何也要想出应对之策。万万不能像前几次那样疏忽大意,中了他的招。”
瘦竹竿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看长孙诠这副的架势,就隐隐觉得不妙。虽说‘不疯魔不成活’,但那指的是钻研技艺学问,可不是在念头想法上钻牛角尖。
这是要朝‘真疯魔’的路子上走啊。
“哼哼,跟我比耐心,萧兰陵你还嫩了点。”端着浓浓的人参汤,长孙诠一饮而尽。
……
熬到后半夜的时候,长孙诠实在是熬不住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就这后半夜他也没睡好,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一会是萧兰陵用妖术放出无数的毒蛇害他,一会是朝廷大肆褒奖萧家还取消了婚约把衡山许配给萧家,一会又是陕州家里传来信息,革了他承袭爵位的权力……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梦。
鸡叫第一声,长孙诠豁然惊醒,坐直身子,冲着门外惊恐的大吼一声:“是不是萧兰陵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出兵
葱山道行军大总管中军大帐。
丝竹阵阵,靡音腐腐,帐中一队营妓翩翩起舞,两侧武将身不着甲,腰不跨刀,喝得东倒西歪丑态毕出,整个大帐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香。谁也没料到,程知节带着十万大军,每日消耗钱粮无数,非但没有寻找突厥决战,甚至连他自己说的‘整兵备战’都没有,而是在这庭州大城里,日日饮酒作乐。
若是魏华在这里,定然跳出来,指着程知节的鼻子痛骂一顿,再弹劾他个十条八条大罪什么的。以往也不是没人骂过,朝廷的所谓忠臣也不知魏华这一个。一个月前,庭州刺史便在程知节喝的醉醺醺的时候,直接冲进中军大营,直斥其非。
庭州数万余百姓兵灾荼蘼,家破人亡,日日夜夜翘首以盼朝廷天军,好不容易等到朝廷大军到了,却不见去寻贺鲁部报仇,而是日日在城中饮宴作乐,纵兵为患,敢问大总管就是这样带兵打仗的吗?
等待他的不是什么解释和安抚,而是干脆利落的一刀。
“上次庭州被破的时候,你就该死了,能活到今日,已然算是赚了,居然还敢跳出来对军务指手画脚,老夫成全你。”程知节擦拭着滴血的战刀,冲着庭州刺史血淋淋的人头狞笑道。
从那里后,老程违反军纪饮酒作乐也好,夜驭十女也罢,再也没人出来啰嗦过半句,反正说破大天去,这军纪就是他老程自己定立的,他说嫖/娼醉酒是军纪。那就是军纪。
不少跟着程知节的老部下,心中虽有微词,可看着这位似乎有些陌生的老帅,那点子话就只能憋在肚子里,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暗中加紧自己管辖部队的操练。面子上依旧对老程俯首帖耳,马屁连连,省的那一刀落到自己的脖子上来。
老程杀人,可不关和你熟不熟,给敌人砍死,那叫舍身报国,给这位糊涂的老帅砍死,那叫死不瞑目。
渐渐的,在程知节大帐的歌舞升平下。一股子说不清的怨气怒气开始渐渐的弥漫开。
“都他娘的别喝了,过来瞧瞧!”
老程穿着一件厚厚的大棉衣,手里举这个大酒樽,七摇八晃踉踉跄跄的走到大帐中间,挥手赶走了那些舞女,然后原地转了一圈,指着自己身上的棉衣哈哈大笑。
“看见没,纯棉的。大唐第一件棉衣,不!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件!”
“大总管好福气!”
“这棉衣当真是稀奇的很。巧夺天工。”
……
下面一片附和,无论笑声还是应答的话语,满满的全是敷衍的味道,也不知道程知节是喝多了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的故意不说,总之一副颇为受用的样子。
苏定方脸色微微一沉。站起来道;“卢公,既然这棉衣能防寒保暖,不如请朝廷再向萧家采买一批,以装配军伍。”
“胡闹,他哪有这么多棉花?”
程知节毫不犹豫的摆摆手。“再说了,他有那做棉花的闲工夫,还不如多酿点酒。那个谁……行军司马,你记好,以大军的名义,从萧家,不不不,从那个姓慕的长安商人那里,采买酒千桶,洛神丹两千盒,龙虎丹六万包,日后随少随补。速速去办,少了一盒一包,你用头来顶。”
“诺……”喝的醉醺醺的行军司马唱了声诺。
这家伙和营中的大部分人一样,那醉意有七八分是装出来的,心里明白的狠。
听到程知节报出来的那几个数字,他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可是一笔吓人的大开销。虽说龙虎丹有提神醒脑的药效,可这冰天雪地的风一刮就是一个激灵,哪里用的着什么‘提神醒脑’。至于啤酒、洛神丹那就更不要提了,拿到边关这里来屁用没有。
要是真买,还不如像苏老帅说的,多买几件棉衣才是正理。
但在营中混的长了,又管着钱粮,他难免在‘钱财’方面比其他将领更加敏锐些,程帅穿了件萧家送的棉衣出来显摆,紧跟跟白送钱似得,给萧家一大笔采买,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行军司马也豁出去了,反正如今大军有钱的很,朝廷的钱粮长江大河似得源源不断的向西征大营流过来,虽说这笔‘军购’数量有些吓人,保不准就是卢公酒后随口一说,可万一他酒醒想起来追究,自己却没办,那就只能用‘用脑袋来顶’。
花!朝廷的钱,咱不心疼!行军司马咬着牙想。
“好好好,老子就说你是个明白事的,回去之后,给你升官!哇哈哈哈哈!”程知节扬天狂笑,举起酒樽:“喝,都给老子喝,不喝趴下,谁都不许走!”
“喝你娘个卵!”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大吼,大帐帘子哗得一下呗掀开,一股寒风夹杂着片片雪花扑面而来,涌入帐中。
一个身材五短,如同小铁坨子一样的老将浑身戎装的从外面走进来,抬脚踹翻了两张放着酒的桌子,大步走到程知节面前。
“老程,你给句明白话!你到底打不打?”
帐篷里骤然安静下来,诸将目光流转,落在两位老将身上,只听到帐篷外呼呼的寒风声。
“老梁,你不愿来喝酒,我也懒得管你。怎么,现在又准备闹兵变了?”
程知节望望老将梁建方身后跟着的两排亲卫,嘿嘿一笑,大咧咧的坐回帅案后。
“不敢!”
梁建方昂着头硬邦邦的回了一句。然后朝西方一指:“歌逻四部,就在百里开外逡巡了一个多月,耀武扬威,吓得我们十万大军在城里当缩头乌龟。我是来知会你一声,你要是被吓破了胆,我自带军出城。贺鲁部暂时打不掉。歌逻那点人马我还没放在眼里。”
“无本帅军令,擅自出战者,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程知节把玩着手里的酒樽,微微一笑。
“你困守愁城,贻误战机,我带兵接敌,传到朝廷里,咱两谁掉脑袋还不一定!”梁建方也是火爆脾气,直接顶了回去。
程知节也不恼。目光在营中诸将身上一扫而过。
“诸位一言不发,莫非也是这个意思?” 他笑眯眯的问。
一片沉寂,没人敢说话,苏定方咳嗽了一声,沉声道:“探子来报,歌逻四部,总数不足三万,贺鲁自领八万精骑尚在五百里外。若是突袭。我军精锐精出,赶在贺鲁反应过来之前。未必不能吃掉这四万人。”
程知节眼皮一翻:“要是被缠住了呢?”
“若是被纠缠住了,贺鲁定然前来救援,两军就不得不提前决战。”苏定方道。
“大总管!卑将也有话说!”一名年轻的将领站起来朗声道。
程知节怪笑道:“看来今天有不少人想要说话啊,好啊,有什么就说,都拿到桌面上来晒一晒光。”
“诺。”
年轻将领目光朝帐中诸人一扫。侃侃道:“大总管,诸位,歌逻四部在我军眼皮子底下,张狂了一个多月,骄狂之气日盛。而我军数月来闭门不出。任由歌逻四部挑衅却只能唾面自干,将士心中早就压着一股请战之气。况且我军在庭州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此消彼长之下,双方战力早就不可同日而语。若此时我军能派出一支劲旅偏师,以迅雷之势猛扑歌逻四部,定然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同时,大军不动,即便贺鲁部前来救援,我军也可以从容踞城而守,不会打乱大总管来年雪融之后决战的部署。”
那年轻将领说完,挠了挠头,露出一个青涩的微笑:“可惜咱们的兵还是少了点,再能多出五万,未必不能依托庭州,围住歌逻四部,吃掉贺鲁的主力。”
“薛将军所言有理,卑将也赞成!”
“小半年过去了,好歹吃掉他歌逻四部,给朝廷一个交代!”
“大总管,他娘的干一票吧!兄弟们早就憋不住火了!”这位是早年跟着程知节当山贼出身的。
这位年轻小将说完,大帐里渐渐的响起接二连三的响应之声。
程知节笑眯眯的不言不语,安静的瞧着下属们纷纷请战,直到差不多所有人都站起来求战,他才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大帐里所有的杂音。
“刚才一个个醉眼朦胧,转眼就龙精虎猛的,看起来这酒还是没喝到份上啊。”
程知节自言自语嘿然一笑,然后淡淡的问:“这么看来,请战,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喽?”
“是!”营中一阵爆喝。
“好!那本帅就如你们所愿,出兵一战。听我军令!”
程知节醉态全然消失不见,两只三角眼里精光四射。
“梁建方,本帅把军中两万精骑全给你,命你直扑歌逻四部,人马不歇日夜轮战,务必在其与贺鲁会师之前,将之一举击溃!”
“诺!”
“苏定方,令你率两万唐军步卒,出鹰娑川,一月内荡平处月残部,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本帅不想在见到庭州以外,有处月的眼线。”
“诺!”
“薛仁贵,你立刻整备四万高丽、南诏、吐谷浑等地义从,待梁建方与苏定方功成之后立刻开拔,阻击前来追击的贺鲁大军,务必让这两路最精锐的唐军,安然撤回庭州!这一战成败与否,只看你能不能顶得住贺鲁!”
薛仁贵猛地一惊:“大总管,四万义从打打顺风仗还行,硬仗指望不上,如论如何挡不住贺鲁八万精骑!请大总管再拨我三万唐军!”
“庭州内的主力大军绝不可动,不必再说!”
程知节无动于衷,望着薛仁贵:“也罢,我再拨你三千玄甲军。你记着,此战不必顾惜人命,我不要你去守,而是要和贺鲁对攻,缠住他,让贺鲁以为我军精锐在此,为其他两部赢得退军时间。”
薛仁贵还要再说什么,程知节不耐烦的一挥手,盯着薛仁贵:“休要多言,我只问你,尊令不尊?”
薛仁贵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咬着牙应道:“诺!”(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后路
程知节一道道军令发下,帐中各将各自领命去了,不多时,空荡荡的大帐里就只剩下苏定方和程知节两个人。
“怎么,还不去整军?看来老苏你是胜券在握啊。”
“两万军去打一个处月残部,绰绰有余了。”
苏定方道:“只是我太不明白你的意思。薛仁贵是个人才,也是咱们亲手培植起来的,你让他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去抗贺鲁部精骑,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打仗嘛,总要死人的。修齐说什么来着,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死那些个义从,总比死唐军来的好。你也晓得,西突厥如今造反的可不止贺鲁部一个,各族各部都在蠢蠢欲动的,贺鲁部说着是八万精骑,可要是咱们大军一动,指不定能引出十万,二十万叛军来。到时候,这冰天雪地的,咱们十万人给围住了,说不准连庭州都被抄了,进不得,退不得,那就等着死吧。我留下主力,就是为了震慑其他部族。”
“至于薛仁贵那小子嘛,呵呵,我倒是放心他,他一身的武艺,又是主帅,给几万人护着,逃命还是能逃的回来的。再说了,你当我派那三千玄甲军是去干吗的?玄甲军可是宝贝疙瘩,拢共也就八千多人。我一来是做个义从们看,我大唐不是那他们去送死,瞧瞧,咱们的玄甲军不是也去了,二来嘛,也是存了个保全薛仁贵的念头,有三千玄甲军护着,在加上他那一身武艺。想死都难。这小子脑瓜子活泛的狠,不会动不动就存什么殉国的念头,死不了。”
苏定方听他这么说,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三路军,我这一路最轻松,就是去割草的。腿脚勤快就成。老梁憋了一肚子气去报仇,两万最精锐的骑兵猛扑过去,结果也不难预料,最多追个两三百里也就能了事。唯独薛仁贵这四万义从,恐怕要死大半。哎,要不是朝廷上下催的太急,咱们不得已必须在年前传一个捷报,本是不必打这一仗的。”
“修齐有句话说的不错,朝政决定军事。军事是朝政的延伸。”
程知节笑眯眯的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场仗本来就不仅仅是跟突厥人打,还有朝廷上也在打,咱两带兵,已经是把损失降到了最小。还有,依着我看啊,你和老梁建功之后,就回朝报捷吧。明年的仗,我一个人来打就成。”
“卢公你这是什么话!”苏定方眉头一皱:“我和老梁也不是扛不起事的人。有了功劳,我两领,有了黑锅,就让你一个人背?”
程知节挥挥手:“嘿嘿,看来你也瞧出来,明年这场仗肯定是胜不了。也不能胜的。”
“哎。”苏定方又是叹了口气:“现在想修齐那句话,还真是入味三分,朝政决定军事。”
“叹什么叹!”程知节倒是毫不在乎,哈哈一笑:“我这官也差不多当到头了,尊荣一时无二。仪仗比李绩老贼还高着半等,人间富贵已经享用到了极致,这辈子再没什么遗憾的了。陛下疑我是赵国公的人,不放心我在京城戍卫,赵国公又疑我是陛下的人,朝廷的三天两头卡我的军需后勤。既然已经生了疑心,日后也就不好相处了,那我就只能打一个不大不小的败仗,然后学着阎立德,乞骸骨,让所有人都放心好了。”
“赵国公也就罢了,跟咱们这群武将向来不贴心。可陛下这么做,未免有失厚道。”苏定方低声道。
“厚道?那玩意几个钱一斤?老苏不是我说你,这事上你怎么还没修齐看的明白,你我朋友相处,要讲厚道两个字。可陛下是什么人?他坐在那个位子上,就跟坐了个火盆子似得,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厚道人,就没资格坐那个位子。
你说说,当年太宗皇帝是不是厚道人?可不还还是成了千古明君。陛下现在还能让我带兵,给我一个台阶下,已然是很念及情义了。你放心好了,就是败了,陛下也不会真把我怎么着。”程知节道。
“嘿嘿,也就你老哥胆子大,连太宗皇帝的坏话都敢说。不过老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谁的人?”苏定方冲程知节微微一笑。
程知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哎,倒是怀念起当年跟着太宗皇帝疆场厮杀的日子来了,那时候做人也好,打仗也好,都简单的狠,太宗说咋办,咱们就咋办。听太宗的话,都成习惯了。如今太宗皇帝不在了,那老程我就只能按照他最后的一道旨意接着办了。”
苏定方点点头,已经明白了程知节的意思。太宗皇帝最后的一道旨意,自然是当今皇帝陛下李治接位。
“其实依照我看,报捷的时候,让老梁回去就成,他去年丢了个人,这次算是给他找个面子回来。我就不去了,万一明年真有个什么闪失,我跟你一块扛着,你这头也轻松些。”苏定方道。
“老苏你是厚道人,但这事上你得听我的,你两都回去。”
程知节咳嗽了一声,门口两个站岗的亲卫放下的大帐门帘,走到大帐十丈之外。
“这话咱两在这里说,朝政是决定军事,可军务之事,也不能全给朝政给影响了,咱们这些武将心里得有个谱有条线,不能因为他们在朝廷里斗来斗去的,把军队给搞乱了,总要留下个镇得住场面的来统帅治军。
李绩老贼打仗没说的,我琢磨着世上就没他打不赢的仗,可问题是他平时根本不管事。将来我告老了,朝廷军务这一块,就得你担起来,万万不能落个全盘文官治军。武将抬不起头的局面来,所以你必须回去,非但不能受我的牵连,还要带着功劳回去,将来才好接我的手。这是其一,望你能懂。”
见他说的郑重。苏定方点点头,道:“是,我晓得利害。其二呢。”
“其二嘛,呵呵,却是我的一些个私心了。”
程知节笑道:“虽说退是不可避免的,可总得留些后手不是,我活着的时候不担心,等我死了呢?我那几个儿子都是不争气的,程家上下几百口子人。子孙后代总得有个前途出路。保全了你,也是保全我程家。还有,你回去的时候,带着薛仁贵一块。”
“这又是什么个说法?就是来年败了,论治罪,也治不到他的头上。他才多大点的官。”
“这个人是我留给萧家的。”程知节道。
“怎么讲?”
程知节嘿然一笑: “修齐不是说要搞什么雇佣军嘛?啧啧,咱们手头正好有这四万人,可是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义从。言语不通,各怀心思。一窝蜂似得乱哄哄,这时候给他他是玩不转的,不光是他,谁都玩不转。朝廷也不会答应把这么多人一下子交到他手里。
可经此一役,四万人打成了残废,打成了血肉泥浆。打的只剩下小几千人马,朝廷想必就不会太在乎这点人马了,而义从们的人心也会被那些血浆肉泥牢牢的粘在一块,以往的隔阂也会大大减少。那些能活下来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把这些人连同薛仁贵一块给他,是老夫最后送他一份大礼。他要是接不住,算他倒霉。他要是能接得住,真的又在府兵之外,搞出来一支强军,将来等你也老了,萧家也是你我的倚靠。”
“薛仁贵那性子,当初当千牛卫的时候,连秦怀道的帐都不买,他能听萧兰陵的?”
苏定方微微一愣,道:“他两一个在军中展露头角,一个在民间朝堂上风头赫赫,正是一时瑜亮,你可别好心办了坏事。”
“所以我才让他带兵去阻击贺鲁,也打个不大不小的败仗,磨磨他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两是一时的瑜亮,瞧着他两,我不知怎的就想到多少年前的长孙和李靖,你说说,他两要是能凑到一块,既是国家之福,也是你我这样的老家伙的福气。你记着,带回去之后,先不说别的,让他回千牛卫先当个半年的侍卫,再压压他的锐气。”
“我晓得,让这小子站半年岗,给他浑身的站的生锈了,到时候就是让他去修齐手下做个大头兵,他能巴不得。可万一最后还是闹崩了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大不了就变成现在的英公和赵国公喽。”
程知节哈哈一笑,颇为洒脱道:“人非神仙,岂能事事尽在掌握,我尽了人事就好,至于结果,那就他娘的听天由命去吧。”
“都说人老精树老灵,老哥你这份心思,直接想到了几十年后,我是服了。”
“要不怎么说我当国公,你当县公呢?哇哈哈哈……”
“滚滚滚……我整军去了,你一个人跟这傻乐吧……”
……
安静了几个月的庭州大营总算有了些动静,程知节上表朝廷,要在年前打个胜仗,有那么点恭贺新春的意思。
“新春个屁,没工夫管这些事。萧兰陵还没来?你们确定没搞错?”
这两天长孙诠给萧庭,或者说给他自己折磨的有点神经衰弱了。宋大头被抓之后,萧家竟然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得,一切如常,萧兰陵连个人都没打发来长安县问问,更不要说亲自上门了。
萧庭越是不管不问,长孙诠越是紧张,不晓得这家伙到底憋着什么坏。
宋大头也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提审,这家伙立刻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把和杨氏间那点子事详详细细的交代个一干二净,态度又是好得不得了,想动刑都找不到借口,但他就是一口咬死了,他和杨寡/妇的事,杨家早就答应了。
问他其他的,比如是不是关系到萧兰陵,庄子上还有没有其他的污秽事,宋大头却是立刻就变成了个精明人,只要牵着到别人的,他一概三个字:不晓得。
问到工坊里的事,他也就一句话:将作监机密事,无可奉告。那意思就是说,您长安县级别和将作监还差了点,没资格去问将作监的工程。
后来长孙诠大怒之下,倒是动了刑。可无非就是打打屁股之类的,还不敢打多了,要是把这个香饵给打死了,还掉个屁的鱼。再说了,宋大头不是一般的匠人,如今是大大的‘名人’,几个徒弟就都有官身,背后还有萧兰陵,牵连着将作监。他违反被抓被判,没人可以说什么,但要是刑讯逼供也打出个好歹,长安县也吃不了兜着走。
这下好了,还得给他吃喝养在长安县大牢。
“派人去,让赵家来告,直接告萧家纵奴为害!我就不相信,被人告了,他萧兰陵还不露面!”长孙诠实在绷不住了,恶狠狠的说:“到时候再不露面,我发牌票拿他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踢皮球
长安县大堂之上,杨家递上状纸,一告宋大头,二告萧兰陵。一家四口男女老幼跪在堂下字字血泪,控诉万恶的兰陵萧家是如何欺压良善,萧家管事宋大头又是怎样觊觎他家媳妇姿色,怎样仗势欺人,一次次上门威逼利诱强迫杨家答应写休书。
杨家几个人戏演得好,那张状纸写的更好,言之以礼动之以情,声情并茂的三言两语之间就勾勒出一个以朝廷工程营造为名,暗中行害民龌龊事聚众宣淫的世家豪门来。
百姓告官实属罕见,何况告的又是在长安风评极好的萧兰陵,更何况,还是因为‘通/奸’这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花边,这桩案子里几个点全部精准的挠在人的痒处,还没开始审,衙门口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围观的百姓,黑压压的一片。
“未曾想到,在京畿重地,首善之区竟然有此等丧行败德之事,实在是耸人听闻,枉本官以前还仰慕萧兰陵的为人,敬重他的本事,算是本官瞎了眼。来人,拿我的牌票,去传兰陵县男萧庭,杨氏上堂对质。”
长孙诠重重一拍惊堂木,大义凛然之气爆体而出,震得那久已不用的大条案灰尘乱蹦,他身子胖大穿着官服满脸肃容的坐在那,倒是有几分气势,只是眼眶发黑显得有些憔悴,难免或多或少破坏了这位青天大老爷的形象。
几个被点到去‘传人’的差役嘴里发苦,一脸丧气的领命去了。门口围观的人群让开一条路,有人起哄叫起来:“好一个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大约坏人坏事多多少少都有些相通之处,萧庭做什么事都习惯性的喜欢找几个托儿,无独有偶,这次长孙诠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早在审案之前也安排了七八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混在人群中,给他推波助澜。
一大群人兴冲冲的等着萧兰陵来对质,不少人还抱着心思,等着瞧两位‘驸马都尉’之间如何在堂上争锋相对,大打嘴仗。
不料巴巴的等了几个时辰,直到午时已过。非但萧家一个人都没来,连那两个去‘传人’的差役也如同石沉大海,一去杳无音讯,竟也没回来。
堂上赵家的人早就哭哑了嗓子,在下面跪的膝盖生疼两腿发麻,东倒西歪的瘫在地上,三班衙役杵着杀威棒有气无力的站在两边,至于外面围观的群众,倒是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肚子鼓鼓叫,有些意兴阑珊。
“怎么回事,这点子路,爬也爬个来回了!叶班头,你带两个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孙诠杀气腾腾的冷哼一声:“翻了天了,他萧兰陵敢若是私自扣押官差,本官定要参他!”
“大老爷。饿的不行了,能不能给口吃的?”一直在下面装死狗的宋大头怯生生的开口。
两侧衙役们闻言。精神俱是一震,纷纷抬头望向长孙诠,几个人肚子里还很配合的发出咕咕咕的叫声。连杨家的几个原告都来了精神,咕噜一下爬了起来。
长孙诠一窘,那点子杀气顿时给冲的无影无踪,望着堂上堂下一个个饥肠辘辘的。无奈一拍额头:“传饭……传饭……吃完饭再与他计较……”
……
“先吃饭,先吃饭,到兄弟的庄子上来,万万没有让老张你饿肚子的道理。牛管家吩咐下去大开席面,招待张员外和工部的两位郎中。”
“我的爵爷哎。我哪还有心思吃饭啊!宋管事今天要是不跟我回去,我这饭碗都得砸!”
十月份底的天,张员外却是满头大汗。按照当初的约定,工部上上下下耐着性子等了六天,今天一大早,张员外就带了人来接宋大头,不料一到庄子上,就听所宋大头犯事给抓了。
他一开始还不信,这怎么可能,在长安县地面上,哪家哪动萧兰陵的人?又是在这当口,萧家一家就担着朝廷一半的工程,抓了他的人,那不是给萧兰陵难看,而是拆朝廷的台,拆陛下和赵国公的台,只要不是得了失心疯,谁会做这种事?
再说了,京畿八县那些管着地面上的官儿,在之前的工程上,都大大的承了萧家的人情,就算萧家真有人犯事,怎么着也要给萧兰陵几分面子,不要讲宋大头这种萧家的核心人物,就是个普通的下人,只要挂着一个萧家的名号,就万万没有直接抓进牢里的道理。
想来想去,张员外只当是萧兰陵故意推脱,于是火急火燎的上门求见。
刚一进门,张员外傻眼了。
两个长安县的差役一脸尴尬的站在厅下,正拿着长安令的牌票,要传萧兰陵上堂。
“不是我为难你,你也瞧见了,大头惹了官司,现在还在长安县牢里,怎么跟你去?”
萧庭指指沉着脸坐在一边的萧守道和阎立本,对张员外说:“瞧见没,将作监监正和少监来的比你还早,天没亮就坐在这了,也是来找我要人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宋大头被抓,连原本将作监的工程都停了。至于工部的事情,怕是顾不上了,且朝后排着吧。你们先吃饭,我准备准备,还得去长安县应对。”
张员外可不敢去和阎立本和萧守道啰嗦,只能对萧庭赔笑道:“工部自褚尚书以下一应人等,一大早就巴巴在工部大坊里等着宋管事,若是今天宋管事不能跟下官回去,下官万万交代不过去。只求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工部一片至诚和褚尚书的面子上,好歹保宋管事出来,跟我回去一趟。凭着您的面子。保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别这么说,长孙明府可是个铁面无私的好官,万万不会做徇私包庇的事。我也不会为了回护自家下人就触犯唐律。有罪就是有罪,无罪就是无罪,这事得细细得查清楚了,不明不白的保出来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官官相护,这不是给我和长孙明府脸上抹黑嘛?”
听萧庭话里的意思,不光不保,还要什么‘细细查清楚’,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弄不好再拖上了一两个月都说不定。
一两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至于什么重新选派一个人的话,张员外却是不敢说出口,将作监的两位黑着脸在这里坐着。不用萧家开口,这两位首先第一个不答应。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张员外急的满头大汗,工部和萧家居中联络,一向是他负责,最后事情办得好了,他在褚尚书面前有大大的功劳,还能讨萧家一个好;可要是办砸了。萧家这边先不说,褚遂良第一个就饶不过他。
河南郡公那脾气是人人都知道的。比火还烈,比铁还强,他一手还掌着吏部,到时候革官算是好的,万一来个永不续用,张家就算是彻底栽了。
张员外也不是看不出萧家和长孙诠之间那点子腻歪。当了这么多年官,他脑子稍微一转,就想明白宋大头被抓八成不是偶然。可事到如今,也来不及管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也管不到。只能去求萧庭。
“求爵爷给指条明路,只要能让下官在褚尚书面前能交差就好。”
“明路?”萧庭呵呵一笑,冲门口站着的两个长安县的差役瘪瘪嘴:“那不是明摆着嘛?张员外你办事兢兢业业,干练的当,要我说,这事压根就跟你没半点子干系,你何必事事朝自己身上扯。有这两位在,你还怕在河南郡公面前交不了差?”
张员外眼睛一亮:“多谢爵爷指点。”
……
最后张员外没接走宋大头,倒是把长安县两个差役给带走了,由他们去向褚遂良分说。
这么一来,张员外和萧家倒是置身事外,该怎么处置,皮球踢给了褚遂良。
那边工部大坊里,褚遂良也算是礼贤下士,带着工部所有不当差的人和一群官匠,在大坊里巴巴的等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盼来了张员外回来,上百号人全部涌到门口来迎接。
却没料到,从大车里钻出来的,却是两个一脸尴尬的长安县差役。
褚遂良一张脸当时就沉了下来,拂袖而走。
等回到大坊里,问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褚遂良先是恼火,紧跟着就是一阵的莫名其妙。
赵国公这堂弟到底要作什么?就算他要对付萧兰陵,何必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拿了宋大头这样的关键人物?
要说这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
再往深处一想,到底是长孙诠要对付萧兰陵自作主张,还是说,其中有赵国公的意思?
若是有赵国公的意思,那这里面的意思就大了。
要是在京畿八县、将作监都做完了播种机的大局面下,唯独工部拖了后腿,工部尚书还想进三省?做梦吧,能保住这个尚书的位子就不错了。说不定最后落得跟前任工部尚书阎立德一个下场。
阎立本挂着侍郎的衔,管着将作监,将作监要是出了个大风头,他这个侍郎想要变成尚书,也是理所当然。这就叫山不转水转。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自己和赵国公向来是共进退的,这次赵国公借机把自己调回京城,目的也就是为了控制住尚书省,以抗衡将要进京的李道宗、李恪这些人。他怎么会没来由的朝自己发难,暗中使绊子?
想到这些,褚遂良的心思已经不再局限在‘播种机工程’这个表面事件上,而是转移到了朝廷局势和赵国公身上。
“到底是对我不满,还是赵国公要向萧兰陵下手,抑或就是长孙诠鬼迷心窍胡乱搅局?”
褚遂良想到了几种可能,但这话又不好直接去问赵国公。可无论如何,如今的局面都有些诡谲,自己都该多留个心眼,以免造人暗算,最后输的不明不白。
“总归是下官办事不力。”下面传来张员外的声音。
褚遂良思虑片刻,冲张员外道:“你带着这两个人,去见赵国公,这桩事牵连甚广,非工部一家能断。就说赵国公总揽朝政,请他处置,我工部绝无二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我不走了!
那两个来‘传人’的差役就跟皮球似得,先从萧家给踹到了工部,又被河南郡公哐当一脚,给踢到了赵国公那里。
赵国公一身担着朝廷诸事,哪里是一个员外郎说见就能见的,张员外带着两个差役一直等到天黑了,好不容易趁着赵国公用饭的短短时间,才见到他一面。
“什么事说吧。”长孙无忌一面吃饭,一边听张员外和那两个差役回话。
张员外和两个差役被以为长孙无忌就算不大发雷霆,也要有所不悦,没料到整个过程,他老人家一言不发,爱吃吃该喝喝,就跟完全没听到这码事似得,平静得让张员外都有点怀疑,赵国公到底听明白了没?
,一顿饭匆匆吃完,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长孙无忌把碗筷一放,不急不慢的拿过下人呈上的手巾擦擦嘴,又净了手,才点点头。
“我晓得了。张员外,你替我向褚河南带句话,天大的事,都不能耽搁工部的播种机工程,叫他只管放心大胆去做。你们两回长安县,告诉长孙诠,先放人,什么事,都等播种机工程完了之后再说不迟。”
下面三个人奔波了一天,好不容易得了赵国公这定音的一锤,三颗心终于放下来,如蒙大敕一般离开了赵国公府。
他们三个走了之后,烛光之下,长孙无忌的脸色渐渐的阴沉了下来,叫了声笔墨伺候,然后斥退了房中的下人。
提笔落字。
“乐寿叔父如晤……
犹记年少与妹客居陕州,诠郎聪慧俊明,深的乃父之风。实乃美玉之姿,可造之材……
后太宗以幼公主尚,举族欣然……
未料近来观诠郎行事,颠倒错乱,颇有狂愚之态,屡教而亦不该。良言如清风过耳,一意孤行,渐蹈不复之境……
长此以往,罪人无数,疏漏百出,一隅裂而震全盘,牵一发而动全身,吾虽居中枢亦不能保全,望叔父束之羁之……
事有轻重。时有缓急,若有不谐,终无救药,以叔父之智烈勇果,必不至行以一庸人而陷全族于险地之事……
”
放下笔,赵国公望着信稍稍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卷起信纸塞进竹筒里。亲手蜡封,叫来了一个侍卫。
“连夜快马送往陕州刺史府。亲手交到陕州刺史乐寿县男长孙操手中。”
侍卫带着信离开之后,长孙无忌看了看外面已经黑透的天色,微微一皱眉,冲着外面侍候的下人沉声道:“去河南郡公府上。”
……
长孙诠巴巴的在大堂上等了一上午,也没见那两个差役回来,倒是满堂的被告原告差人饿的不行。只能先上了饭。
外面围观的群众看得哈欠连天,也走了一大半,早上人山人海的衙门口,到了中午,已经只剩稀稀落落的二三十人。就这,还有六七个是‘托’。
皇帝不差饿兵,他长安县就更没道理让人家饿着肚子来摇旗呐喊了,何况要是围观的百姓都走光了,还有什么声势可言?到时候就算萧兰陵到了堂上,被他审的哑口无言,又有谁来给他叫好,谁来把他的威风传扬出去?
跟萧庭斗来斗去的,长孙诠虽说一直没讨到好去,可好学的他也在斗争中不断的成长,每次失败,长孙诠除了郁闷之外,也会细细的总结教训,从萧庭身上不断的吸取着经验,以期下次整军再战。
尤其是在衡山这件事上,长孙诠深切的体会到了‘造势’的重要性。
民心民意是最不牢靠的东西,见风就转,可这也是最重要的东西,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吐沫星子能淹死人。既然萧兰陵能用民心,我也能用。
况且没有鲜花和掌声的成功索然无味,秘密审判,那可不是长孙诠要的。他就是要当着长安百姓的面,站出来揭露萧兰陵的真实面目,萧家的丑陋嘴脸,告诉大家,那个在所有人看来像是桃花源一样美好的‘试点庄子’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前几天虽然萧庭一直没上门,可长孙诠在府里枯坐,也不是完全浪费时间。论大局,他迷了心窍看不清局势,可论起争斗的具体技术上,长孙诠倒是不输任何人,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坑人的小洞一个接一个挖,几天下来,搜肠刮肚的很是想出了一套可行的手段,足以把这篇才开了一个‘好头’的‘文章’,给做长、做深、做足。
眼瞧着围观的真正百姓越来越少,长孙诠干脆把剩下的所有百姓叫着一块,全管饭。
吃的还不错,为了留住这帮围观者,长安县小厨房还专门开了小灶,有酒有肉,馍馍管饱。出乎意料,长安县请吃饭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放饭的时候,居然又来了不少新的百姓。
又有不要钱的吃喝,又能看好戏,谁不干?
等午饭吃完,长安县衙门口又是人山人海,盛况更胜上午,几乎要挤破了头。长孙诠打了个饱嗝,拿了牌票,让叶班头带着两个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嘴上发火,心里却巴不得萧兰陵一怒之下扣押了之前的差役,要是萧家的那个鲁莽护卫能打伤打死个把差役,那更是求之不得。
不料叶班头这一去,又是石沉大海,半天没个音讯,巴巴的等到了太阳落山也没回来。
长孙诠隐隐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了,萧家庄子离着长安县衙,走路也就半天多的功夫也到了。何况叶班头他们是骑马去的,半天打两个来回都够了,到现在没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是希望萧家能再扣了,甚至打杀了叶班头这一批人,可他也明白。也就是想想快活过个瘾罢了,萧家胆子再大,只要不扯旗造反,就万万没有这么做的道理和胆子。
只能说出了别的他意料之外的变故。
这时候,外面围观的百姓又开始叫唤了,要放饭。不少人中午来迟了没吃到肉,眼巴巴的等了一下午,就指望着晚上的这顿能找补上。
长安县就一个小厨房,中午那顿已然是勉为其难。现在上百号人的吃喝,哪里做得出来。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气,长孙诠又舍不得让它散了,一咬牙,掏腰包,派人去长安城酒肆里买吧。
也不知道那个负责采买的差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居然跑到了慕一宽名下的酒楼里去订饭。慕一宽后来知道这事,门牙差点没笑掉。
吃完喝完天色就暗了下来。老百姓们还真实在,半点虚的都没有。一顿饭吃完招呼都不打一声,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打着哈欠回家睡觉了。
“明府放心,我们几个人,明儿个一早就来!”那几个托不愧是在市井里厮混的,倒是还讲点江湖道义,临走的时候毕竟还打了个招呼。
也是倒霉。人刚散了没多久,第一批派出去的那两个差役就回来了。
“什么!放人!”
长孙诠一把攥住一个差役的脖领子,脸上的肉都在发抖,恶狠狠的问:“你再说一遍!”
“是……是放人……赵国公他老人家亲口嘱咐的,我两在一遍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字也不敢漏……”边上那个差役小心翼翼的说。
“是是。赵国公还说了,天大的事都比不上播种机重要……”被抓着的那位赶紧学着长孙无忌当时说话的样子,鹦鹉学舌一番。
听到‘赵国公’三个字,长孙诠心里咯噔一下,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浑身一个激灵,有点愣住了。
“赵国公说,先放人,等播种机做完了再说是不是?”长孙诠忽然问。
“是,就这么说的,一个字都不错。”两个差役齐刷刷的点头。
长孙诠还有点不放心:“赵国公当时也没发怒什么的?”
“这倒没瞧出来,他老人家在吃饭,听完之后,跟咱们说话,也算客客气气的。”差役道。
长孙诠重重的吁了口气:“如此说来,事情尚有可为。”
一个差役试探着问:“那,这人,放还是不放?”
长孙诠狠狠一瞪眼:“你说呢?”
“自然是您老人家一句话。”差役赔笑道。
“算他走运,好端端的居然和工部搭上了干系,河南郡公的脸面不能不给。”长孙诠沉着脸说。
这人看来不放是不行了,虽说赵国公话里也说了,以后可以再审,但事情就怕拖,时间一长,保不准又有什么变故,若是宋大头在工部立了大功劳,将来能不能再审都是两说。
两个差人得了令,放人去了。
长孙诠哪里肯甘心,对瘦竹竿道:“你去知会杨家的人,这事不算完,过两个月再来告。”
瘦竹竿皱眉道:“少郎君,依我看,这家人留着是祸患。不如……”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个刀割脖子的手势。
“杀了他们,将来没有了原告,这案子还审个屁!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派人去,不,你亲自去给我看住这家人。若是没什么意外,留着他们,若是有异变,再动手不迟。”
……
第二天一大早,长安县大牢里,几个牢头提着酒菜,满脸堆笑了打开了宋大头的监房。
“上头有令,宋管事今儿个就能出去了。这一顿,算是兄弟们的心意,日后宋管事发达了,还望提携提携兄弟们。”几个牢头七手八脚的布菜敬酒。
宋大头也不客气,推杯换盏之间,一桌酒菜转眼就下了几个人的肚子。
“得了,宋管事,您慢走!”一个牢头打开牢门,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就放我走了?”宋大头剔着牙翘着二郎腿问。
“那可怎么着?您还想在这安家啊,弟兄们倒是求之不得,可这地方哪是您这身份的人住的。”牢头嘿嘿笑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
宋大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明不白的给我抓进来,又不明不白的给我放了?天下就没这样的事,烦劳几位传个话,就说不查个水落石出,还我清白,我还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几个牢头愣住了,您这又是哪一出,感情白吃了咱们一顿,现在吃饱喝足,有力气耍无赖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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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秉公办理
本来宋大头老老实实的出狱,去工部报道,这案子就算暂时过去了,各方面都能交代的过去。
就连长孙诠也没坏处,虽说费了好大的精力,花了不少钱,最后没占着半点便宜,可毕竟看上去也没吃亏不是。
从他跟萧家向来的交手结果来看,能不吃亏,那就是占便宜。
可这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长孙诠又不是狗,萧家总不能说无端端的被你咬了一口,事情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捏着鼻子自认倒霉息事宁人可不是萧庭的习惯。
何况长孙诠这一出接着一出的来,萧家想息事宁人也息不了。
对于一个向心力极强的家族来说,家主的个人特征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整个家族所有人。
宋大头根本不用萧庭专门打招呼吩咐,就已经跟萧庭想到一块去了:不给个说法,坚决不出狱。
这下事情彻底闹大了。工部几百号人就那么在大作坊里干等着,将作监的工程也彻底的停滞了下来,眼看着本来很有希望顺利完成的朝廷第一要务,就因为宋大头的不肯出狱陷入了僵局。
工部那边首先炸了锅。
阎立本终于第一次行使了工部侍郎的职责,代表工部而不是将作监,来到萧家庄子对萧家表示慰问,行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萧兰陵能顾全大局,让宋大头回来,不管怎么着,先保证朝廷的工程完了再说。
哪怕到最后,这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都成。
“那可不成。”
萧庭话说的很直接:“赵国公呕心沥血编纂出来的唐律疏议在那放着,铁一般的律条写的清清楚楚,有罪的不能放过,无罪的更不能冤枉,要是人人都打着‘顾全大局’的旗号,去践踏唐律。那还要律法作甚?这律法是德行的底线,连律法都不能满足的大局,我看,不要也罢。”
“咦?没想到修齐对律法还有这般高深的见解,佩服佩服。”阎立本笑呵呵的坐着:“我就是来传个话,你还一本正经的跟我说这些。”
“我要是不说,您回去不是不好交代嘛?”萧庭也笑了。
“说的也是,没你这话我回去也交代不了。那就这原话,我转给河南郡公。看他怎么说。”
工部两个侍郎,一个假模假式的去劝萧庭,另外一个,却是一本正经的入驻了长安县大牢,去劝宋大头。
“俺不懂啥国家大事,俺就知道俺跟婆娘正睡着觉,就被人拿了,家也给砸了。这要不明不白的出去。乡亲们还以为我是歹人呢,将来怎么做人?您是侍郎。大官,可得给俺做主。”宋大头次次看到这位侍郎就这一句话。
怎么做主?要是光赔房子赔家具,这个侍郎自己掏钱给宋大头置办都成,可问题是人家显然志不在此。
“你直说,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侍郎兄也是个直人。
“长安县令是坏人,您把他的官给撸了。我就出去。”宋大头说。
要说起来,这位工部侍郎还真想把长孙诠的官给罢了,要不是这胖子,工部的流水线早就运转了起来,工部上下不至于整天瞧着河南郡公那张臭脸。给骂的狗血淋头,他一个堂堂的侍郎,更不至于天天朝大牢里跑。
可工部侍郎的手再长,也管不到长安县令的任免。京畿首县主官是个要紧的职位,连兼吏部尚书的褚遂良都无权直接任命,得三省议后报陛下御批。区区六品的官和堂堂三品官一个待遇,可谓是不在中枢的中枢重臣。
“我是好说歹说,那宋管事就是油盐不进。长孙明府,我可没法子了,这事是您惹出来的,还得您来收拾,总之河南郡公那边,得有个交代,不然你我都不好做。”工部侍郎冲长孙诠一抱拳,不悦而出。
长孙诠现在开始头疼的,已经不是怎么样把这篇文章做深做足,而是怎么收尾,把宋大头这颗烫手山芋交出去。
要说浑人也有浑人的法子,论口才长孙诠自知还不如工部侍郎,何况宋大头也不会跟他谈。
他冥思苦想之下,最后干脆玩了个绝的,派了七八个差役,七手八脚的把宋大头从大牢里抬出来,又弄了辆大车,半夜里直接一车送到萧家大门口,把人从车上丢下来,然后大车头也不回的快马加鞭飞驰而去。
劝你出狱不行,我给你抬出来,你再想进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
“受苦了没?”
萧庭蹲在大门口,问宋大头。
“人活着还有不受苦的,何况是大牢那地方,虽说牢头们看您的面子,对我还算巴结,可总没家里住的快活不是。”宋大头笑呵呵的说。
“家里是快活,不过你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杨氏在我府里,你不用担心。明白我意思没?”萧庭问。
“您放心吧,您不说我也懂,这次不给长孙胖子咬掉三斤肉下来,我这大牢算是白蹲了。”宋大头恶狠狠的说。
萧庭回头望望熊二:“你叫两个身手好的,暗中护住大头。另外,该办的事,都办好了没?”
熊二一咧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好像一只要择人而噬的黑熊,狞笑道:“没说的,不露面则罢,露面了就是个死。”
……
阎立本那边在萧家做了个场面,然后掉头就回工部,把萧庭的原话转达。
褚遂良两道眉毛就皱了起来,望望来访的赵国公。
长孙无忌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对阎立本道:“别的话也不说了,烦阎兄再去问问萧兰陵,到底要怎么着才成。只要能让播种机顺利完工,万事可商量。”
阎立本又颠颠的跑了一趟,回来之后贴着赵国公的耳朵小声说了两句什么。
赵国公听完,缓缓的闭上眼睛。思量片刻其中的利害得失,然后微微一笑:“这事我可帮不了萧兰陵,不过嘛,也不会碍着他的路。”
“英雄所见略同。”阎立本哈哈一笑:“萧兰陵也是这么说的,事后无论结果,萧家上下定然全力支持工部的工程,我这将作监的事都能朝后排一排。”
这次赵国公没说话,而是看了看褚遂良。
褚遂良点点头,沉声道: “将作监也是工部所辖。干的都是朝廷的差事,没先后之说,总要齐头并进的才好。”
几个人相视一笑。
……
第二天一早,工部就像早就知道宋大头回来了似得,人和车已经停在了萧家庄子上。
“回来过,又给我赶出去了。”萧庭一身正气:“我萧家庄子堂堂正正,容不得犯奸做科的歹人,宋大头这不明不白的给放出来。我是决不能要他的,什么时候他证明了清白。才能再回我庄子上。”
与此同时,大理寺外,宋大头在他几个官匠徒弟的陪伴下,举起棒槌狠狠的朝门口的鸣冤鼓砸下去。
duang的一声巨响,传入大理寺后堂,惊的大理寺卿手一抖。
“娘的。终究还是闹到我这里来了!这不是让我为难嘛?一边是陛下的人,一边是你长孙家的人,怎么判都不好做人!秘书监你可要救我。”
秘书监长孙冲捧着副据说是曹子建的真迹,正看得入神,随口道:“我更不好说话了。长孙诠可是我族叔。”
“又是赝品。”长孙冲有些失望摇摇头,然后抬头笑眯眯的望了大理寺卿一眼,笑道:“还有啊,老兄你可别乱说,我长孙家是大唐的臣民,怎么会和陛下对着来呢?”
“哦,我明白了!”大理寺卿似有所悟:“这是否也是赵国公的意思?”
“我说老兄你就是想得太多,反而乱了方寸。”
长孙冲不紧不慢的又拿起另外一幅书画,一边看一边说:“你大理寺卿司法断案,只管秉公办理就是了,只要有凭有据,谁还能说你的不是?反过来,查无实据,那就是诬告。”
“你的意思是,一切按着唐律来?”大理寺卿疑惑道。
长孙冲哈哈一笑:“依我看啊,你老兄以往看人情,猜人心,徇私枉法的时候太多了,现在让你依法办理,你反而不会了,都快要忘了这大理寺到底是干嘛的了吧?”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比不上秘书监洒脱,惭愧,惭愧。”大理寺卿苦笑道。
……
萧家管事上大理寺鸣冤,一告长安县令长孙诠暗中指使,阴害良民,二告杨家诬陷好人,外带一桩赔偿官司——杨氏的小院子被砸了,这可是要花钱修的。
消息传得比长了翅膀还要快,没多久整个长安城外带附近的几个县都知道了。这还得感谢长孙诠之前的造势,京畿附近的百姓们,这两天正翘首以待,眼巴巴的等着看萧家官司到底如何了解,没料到一桩官司没了,局面忽然发生惊天逆转,被告变原告,顺带把官府都告上了,还闹到了大理寺。
人民群众的眼睛有时候像是瞎子似得,点灯都看不着路,有时候却有亮的吓人,这事一传出来,大多人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要是长安县真没冤枉人家管事的,人家干吗在牢里不肯出来?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状?这不是明摆着嘛,萧家受了大委屈了……”
“要说萧兰陵也是个好样的,容不得家里有不清不白的人……”
“你这就废话了,我从来是不相信萧家藏污纳垢的,我大姨就是萧家庄子上的人,还有人比我清楚?”
“要说那个长孙诠也不是个东西,人家为朝廷忙前忙后的,他却在背后拆台,到底图个什么?”
“图什么?你孤陋寡闻了吧,长孙诠和萧兰陵那点子事都不晓得?你说他图什么,还不是为了衡山郡公主,怕给抢了驸马都尉的位子。”
“啥?听老兄你的意思,衡山郡公主竟然是许配给长孙诠的,不是萧兰陵嘛?俺们那边都这么说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杀人灭口
第一个知道宋大头去大理寺击鼓鸣冤的,不是长安百姓,也不是大理寺卿,而是长孙诠。
那天晚上把宋大头‘送回’萧家庄子之后,瘦竹竿并没有立刻回长安县,而是绕了个圈子又回来,远远的在暗中辍着宋大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结果出乎意料,或者说出乎长孙诠的意料,而在瘦竹竿意料之中。宋大头压根连萧家大宅的门都没进,远远的瞧着他和萧兰陵说了几句什么,就带了两个萧家护卫,直奔长安城,到了大理寺击鼓。
瘦竹竿在陕州的时候,就专门做阴私事,看到这一幕就已经对宋大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然于胸,急忙赶回了长安县报与长孙诠。
局面明摆着,无论宋大头要告的到底是谁,都离不开杨家的那几个人,大理寺一审,他们八成要把长安县给牵连进来:当初他们去抓奸也好,状告萧家也好,都是长安县在背后指使,甚至还收了长孙诠的好处。
杨家人可不是什么死士,长孙诠不会指望他们在大理寺大堂上守口如瓶宁死不屈,只怕还不等用刑就全招了。到时候,这两件案子并成一件,对付萧家的算盘落空不说,还得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去吧杨家处置了吧,手脚干净些,休要留下手尾。”瞎子这时候都能看出来,此案的关键就着落在杨家,长孙诠也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无奈之下给瘦竹竿下了动手的命令。
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宋大头前脚状告长安县,后脚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杨家人就忽然‘消失’,难免会有人联想到长安县杀人灭口。但联想毕竟不能当证据。只要瘦竹竿‘手脚干净’,不留下痕迹,谁也没法硬往长孙诠头上扣。反过来,说不定他还能反咬一口,反诉宋大头诬告之罪。
朝最坏的方面想,只要杨家人不露面。这案子就只能是个悬案,最后不了了之。
“这事不能拖,今夜务必了结,用不用我调几个人帮你?”长孙诠阴声问。
“不必,人多反而容易坏事,我去就成。”瘦竹竿咧嘴一笑:“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了,您放心。”
……
瘦竹竿换了一身粗布短衣,打扮成个砍柴的,腰上插了把斧子。挑着一担干柴从长安县衙后门离开。出了门之后,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留意到他,于是压低了头上的斗笠,朝万年县杨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万年县杨家所在的那个小村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他也没着急动手,先挑着担子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摸清了周围的环境,又假装是个赶路口渴的打柴人。在村口一户人家讨了碗水喝,坐在离着杨家不远的一颗老槐树下面。就着水摸出个饽饽啃起来。
他坐在这里一边吃,一边观察杨家,确定了杨家一个老太太,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共四口人全部在家。
杨氏的两个小叔子蹲在自家门口的场上跟村里的几个泼皮耍钱喝酒,浑然不觉一场大祸就在眼前。
瘦竹竿灭口的事情干的太多。极有经验和耐心,他也不着急,靠在柴堆上,半眯着眼睛等天黑。为长孙诠办事固然重要,可瘦竹竿向来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贸然出手。他能想到杀人灭口,难道萧兰陵就猜不到?或许现在的杨家,就是一个口袋,正等着他去钻呢。
这一等就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杨家两个人和另外几个泼皮好像因为赌钱的事情闹了起来,双方势均力敌都没讨到什么好,不欢而散。一个杨家小叔子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你们等着,过些日子有你们好瞧的,倒时候全给你们抓大牢里去。
瘦竹竿影藏在斗笠下面的嘴角微微一挑,心中冷笑,怕是没那一天了。
天色彻底黑透,打柴人好像终于‘吃饱喝足’,养足了力气精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扶了扶腰上的短柄斧,挑起一担柴继续上路。
他出了村口,又绕了个圈,重新回到村子里,来到杨家后院墙根下,放下肩膀上的担子,抬头望了望一人多高的土墙,心里冷笑暗想,这家人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见过良善人家修这么高的院墙的,想来也是平日龌龊事做的多了,心里有鬼。
不过好人家也好,恶人家也罢,过了今夜,都是死人家,朝乱葬岗子一丢,无甚区别。
瘦竹竿趴在后墙跟凝起耳力,仔仔细细的听了一阵,确认杨家一切正常之后,双膝微微一曲,骤然发力,原地窜起二尺多高,身在半空,左手猛地伸出在墙头一搭,与此同时借力在墙上一踩,人已经跃上了墙头。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如同一只灵活的狸猫。
院子里黑乎乎的一片,只看到前面屋子里有昏暗的灯光传来。
墙角的一条土狗味道生人的味道,爬起来冲着墙头刚叫唤了一声,瘦竹竿已经跳下院墙,闪电般出手掐住了土狗脖子反手一拧,咔嚓一声轻响,把土狗的脖子给拧断了。
“三郎,你去瞧瞧,大黄叫唤什么?莫要是进了贼。”杨家老太太的声音从前面传出来。
“村子里哪有人敢来咱家偷东西,找死呢。喝酒喝酒。”
“不会是王狗张猫子他们白天赌输了钱不服气,晚上来找麻烦吧?去看看的好。”另外一个年轻男人说。
“借他们个胆,二姐,八成是你那个相好的来了吧,你瞧瞧,大黄这不是不叫了嘛。你要快活。自己去,别耽误咱兄弟喝酒。”之前那个嚷嚷着喝酒的男人怪笑说。
几个人说话声音都很小,不过却瞒不过练武多年耳聪目明的瘦竹竿。瘦竹竿咧嘴一笑,抽出了腰里的短柄斧,足尖一点,飘到了墙根站着一动不动。
不多时。朝着后院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个年轻女人。她朝空荡荡的院子瞧了瞧,低声骂了一句死鬼,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后院的柴房,推开门,冲着黑洞洞的柴房小声道:“你这冤家,不是跟你说了,人家这几天来了身子,让你憋着嘛……”
柴房里没个动静。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憋不住啦。”
紧跟着,一只冰凉的大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脖子上,女人大惊失色正要叫唤,声音还没出喉咙,站在她身后的瘦竹竿另外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她的脑袋,发力两手相对一错,咔嚓一声把她的脖子给拧成了麻花。
女人身体一软,还没倒下。瘦竹竿抬起一脚就踹过去,软绵绵的尸体重重的摔在柴房里。发出一声闷响。瘦竹竿回头看看,然后面无表情的重重的带上了柴房的门。
尸体摔倒和关门,这两声响传到了前屋,那老太太骂了一句:“这小蹄子越来越不要脸了,偷汉子偷出这么大的动静,二郎三郎。你们两去瞧瞧,叫他滚。”
两个男的骂骂咧咧的出了房,一前一后的朝柴房走。走在前面的杨家二郎顺手摸了根草叉,头也不回的跟走在后面弟弟说:“待会你按住他,我把他身上的钱财给掏出来。他娘的。我杨家的娘们可不是白日的……”
话刚说完,就听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个又高又瘦的陌生人,杨三郎一动不动的躺在他的脚下。
“我滴娘……有贼……”这家伙嘴上咋咋呼呼的,骨子里是个怂人,吓得张嘴就叫。
瘦竹竿眉头微微一皱,短柄斧脱手而出。没等那个‘贼’字喊出来,斧头划过一道寒光,咔一下已经狠狠的砍进了杨二郎的脑袋瓜子,只露了一截短短的斧柄在外面。
杨二郎双目圆瞪,手中草叉落地,身子直挺挺的朝后倒下,噗嗤一下激起满地的尘土。
瘦竹竿上前两步,弯腰从他脑瓜子上拔出了短柄斧,在尸体的衣服上蹭了蹭血渍。
“一,二,三……还有一个……”
瘦竹竿咧嘴一笑,转身大步的朝屋子里走去。
之前四个人在屋子里,冲进去也能杀了,可难免要闹出动静来,惊动村里人。现在引出来三个,屋子里就剩个老太太,不必在遮遮掩掩,进门当头一斧就能了结。
推开房门,瘦竹竿一低头走进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倒是笑了。
不大的屋子里点着个昏暗的油灯,一张桌上摆着一盘猪头肉,两碟小咸菜,两壶酒,杨家那个牙都快没了的老太太,一只手端着个小酒杯,另外一只手,正捏着一片猪头肉朝嘴里塞,满手满嘴都是油。
“你……你是哪个!”杨老太看见走进来个陌生人, 吓了一跳,手里的肉吧唧一下落在地上。
长孙诠办事还算周全,除了抓宋大头那天怕萧家有硬手阻拦,派他跟着一块去,还特意伪装了形容。其他时候瘦竹竿很少露面,连长安县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他,更不要说这个老太太了。
瘦竹竿不紧不慢的走到桌边,随手把短柄斧丢在桌上,拎着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口,然后抓了一大块猪头肉丢进嘴里咕吱咕吱嚼了几下咽进肚子,才抹了一把嘴,冲着已经惊呆的老太太咧嘴一笑。
“不急,您老先吃,吃饱了我送您上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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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瘦竹竿的奇妙旅行
还带着血渍的短柄斧就在眼前, 杨家老太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要讲面前放着一盘猪头肉,就是龙肝凤胆她也没心思动筷子了。
人活的久一点总是有好处的,杨老太太这么大把年纪了总算有点子见识,知道这时候只要她一叫唤,小命立刻就是不保。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颤声说:“好汉爷爷……你可是缺盘缠?家里还有几串钱,老身这就给你拿来……”
“既然吃饱了,那就上路吧。”瘦竹竿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油,笑道:“还有什么话没?”
杨家老太太咕咚一下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您要什么尽管拿去,老身绝不敢报官……”
“哦对,那张地契你得给我。”瘦竹竿像是想起什么。
他之所以等到现在没动手,除了胜券在握的原因之外,还有个私心,就是那张地契,百亩良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了,总是一份家业。
像他这种专门办阴私事的,在长孙家就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家里寻常的管事,还能向地方官员商人收点子红包外快,他连这点子好处都捞不到,自然要想法子‘开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出门半一趟差事,总的捞点子外快不是,用瘦竹竿自己的话,叫做于公于私两不误。
“你是……你是长孙明府的人?”杨老太太听他说‘地契’两个字,灵光一现,竟然一下子猜到了七八分。
“倒是个聪明人。既然死聪明人,我也不多废口舌了,你把地契拿出来,我给你个痛快的。保你一点儿都不疼,舒舒服服的就投胎去了。”瘦竹竿伸出手。
话刚说完,瘦竹竿就听后面他刚才进来的后门的方向,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他回头一看,只见门已经开了,刚才那个已经被他掐断了脖子的杨家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耷拉着脑袋,披头散发如同女鬼一般。
大晚上了,刚亲手杀死的人,转眼又‘活生生’的站在身后,换个人尿也吓出来了。这瘦竹竿艺高人胆大,一眼之下虽然也是吃了一惊,却没被吓住。他手头上的人命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要是死人都变成鬼来报仇。他一百条命也早没了,时间长了,他自然不会相信鬼神那一套。
瘦竹竿一把抓起桌上的短柄斧,低喝一声: “什么人,装神弄鬼!”
一句话说完,不等杨家娘子的‘魂’开口,手里的短柄斧已经呼啸着飞出去,打着转平平的飞向赵家娘子的头顶。
赵家娘子身材矮小。再加上是耷拉着脑袋,头顶还不到一般人的下巴高。如果她后面站着人,这一斧头贴着她的脑袋头发飞过去,定然能斩中。
斧头刚飞到一半,赵家娘子的尸体像是被抽了骨头似得忽然软塌塌的倒下去,后面一道人影朝一侧闪过,短柄斧远远的落在院子里。发出咚的一声,大概是砍中了土墙。
瘦竹竿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怕是中埋伏了。他是刺客,不是战士,没必要跟对方硬拼。趁着那人影躲闪斧头的功夫,转身就要去杀杨家老太太,准备杀完人之后,再从前门夺门而逃。
一回头便是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一条小儿手臂粗细的铜棍被当成了大枪,呼的一下直刺,棍头几乎已经快要到了他的胸口。
瘦竹竿百忙间朝后一倒,使出了看家本事,身子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柔韧朝后弯下去,铁棍呼的一下,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萧家熊二!”瘦竹竿眼神一凝。这段时间为了对付萧家,长孙诠把萧家上下几个关键人物都摸了个一清二楚,护卫头领萧家联防队大总管,平时使的就是一条熟铜棒。
不是熊二还能有谁。
“咦?”
这一棍子没打中,熊二也有点意外,他藏门口等半天了,早就憋足了力气,这一棍子又是偷袭,本有十足的把握给这人打吐血,可没料到眼瞅着就要干到了,这家伙竟然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动作,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似得朝后缩成一团,堪堪的躲了过去。
不过,躲了第一下,可躲不过第二下了。熊二嘿的一声,双臂持棍,狠狠朝下一压,砸在瘦竹竿身上。
熊二本就是以力气见长的,再加上熟铜棍子自身的重量,虽说屋子不大施展不开,这一下也够瘦竹竿受的,跟个蛤蟆似的给砸落在地,哇的吐了口血。
“算你走运,爵爷说要拿活的。”熊二铜棍指在瘦竹竿的脸上。
寻常的练家子,功夫再高,被这样近距离的顶住要害,也没法移动半分,可这瘦竹竿似乎练过什么异术,身子柔软的不像话,一扭腰,居然像一条蛇一样,盘上了熊二的铜棍。
“耶?见了鬼了!”
熊二一愣,紧跟着手里重量剧增,眼瞅这竟然有握不住的迹象。
他喝了一声,双臂肌肉猛地暴起,挥起铜棍,连人带棍子一起,狠狠的朝地面砸去,心想敢爬老子的棍子,老子震死你。
棍子刚挥舞到一半,瘦竹竿借着熊二挥舞棍子的力气,一下子‘飞’了出去,从不大的窗子里穿过从,弹到院中。
他知道院子里也有埋伏,刚一落地就滚碌碌的打了几个滚,不敢有片刻停留,脚尖连点,嗖的窜上墙头就要外跳。
果然不过出料,他一动,就觉得院子里有个人影在后面飞快的追过来。饶是他迅捷如猎豹,看起来直似一道闪电般,可就在跳出墙外的一瞬间,后面那人还是已经追到了墙下,高高跃起,凌空抽出一根铜锏朝下一砸。
瘦竹竿听着风声判断。一咬牙歪头躲过了致命的一击,紧跟着肩膀便是剧痛,啪啪啪的断了几根骨头。
不过这一下也算是借力,从上往下,倒是免了他跳墙的力气了。
隔着一堵墙,后面那人落地之后被稍稍的阻碍了一下,瘦竹竿忍着前胸和肩膀的剧痛,爬起来就跑。
他的武艺本来走的就是轻盈一路,加上人高腿长。两条大长腿甩起来一步就跨出老远,等熊二爬上墙头的时候,瘦竹竿已经跑的不见了人影。
……
瘦竹竿提着一口气狂奔,一开始为了逃命,还能坚持住,可跑出几里地之后,肩膀和胸口的伤势却愈发的痛起来。胸口那一棍虽说没要命,可只要一提气。胸膛里火辣辣的疼,跟要炸开似得;还有肩膀上那下也够受的。半边身子都麻了,渐渐连平衡都保持不了。
回头看了一眼,见空荡荡的没人追上来,瘦竹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脚下发飘一头栽倒,靠着一棵树呼呼大喘气。一边喘气,一边朝外咳血。
正喘着,远处奔来几匹马,都打着火把。
瘦竹竿连续挨了几下重的,要不是他练的功夫有些特殊。早就废了,饶是如此,他也到了强弩之末,这时候再想要躲,已经没了办点子力气。
“去他娘的听天由命吧,只要来的不是萧家人就好。”瘦竹竿想。
几匹马转眼到了跟前,马上的骑士也看见了瘦竹竿,领头的一个用火把一撩,照清了他的脸,吃惊道:“果然是你!”
借着火光,瘦竹竿也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一个个穿着夜行衣,领头的这个,正是长安县的叶班头。
“你们……怎么来了?”瘦竹竿很吃力的问。
“长孙明府让我们来接应你。”
叶班头翻身下马,招呼着另外两个人,给他抬上马,然后坐在他后面,和他共乘一骑,拨转马头,朝来的方向奔去。
马背颠簸,瘦竹竿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肺都快掉给颠出来了,但心情却是大为放松。虽说这次差事办砸了,回去八成要挨长孙诠一通训斥,但总比丢了小命好。
坐在马背上,瘦竹竿有点恍惚的暗想,这次回去之后,找个由头,想法子回长孙家,至少也不能再跟着长孙诠办事了,这人简直就是个灾星,跟着他办事,比对上千军万马还头疼,早晚得死在他手里。
至于忠心,价值几何?老福倒是忠心耿耿,可最后落个什么下场,死的不明不白,跟野狗似得。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老福。
正想着,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依稀记得,来的时候长孙诠问自己,要不要派人支援他,他已然拒绝了。这叶班头现在出现,又是怎么回事?
望望前面的路,瘦竹竿皱眉问:“叶班头,这不是回长安县衙的路,我们这是……去哪?”
“明府说了,你这次露了相,长安县衙不安全,令我带你去个隐秘的地方。”叶班头淡淡道。
“不对!少郎君怎么晓得我露了相,受伤了?”
瘦竹竿猛地一惊,怒道:“这条路……是往萧家……叶班头你……”
一句话没说完,后脑勺咣当一下,又是剧痛一阵,瘦竹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叶班头调转了刀柄,把佩刀重新入鞘,望着晕倒在他怀里的瘦竹竿,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凡事问那么清楚干嘛,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旁边两个萧家护卫嘿嘿一笑,胯下夹劲,三匹马飞也似的冲进萧家庄子,来到萧家大宅后门。(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大理寺
萧家管事状告长安县和杨家,看起来错综复杂,牵连着方方面面,但就案子本身而言,其实没什么难判的,两方对质,杨家人叫来一问,实在不行稍稍上点手段,什么都明白了,简单的狠。
可作为大理寺主官,大理寺卿对于‘秉公执法,依法办事’这句话的理解,远远要超过一般人。尤其这两句话,是秘书监长孙冲送给他的,其中所含深意,就更值得人琢磨。
长孙冲是什么人?赵国公的嫡长子,将来要继承赵国公爵位的人,和被告长孙诠还是不出五服的族亲,这层关系是无论如何也割不裂的。虽然据说长孙冲和萧家关系不错,长孙冲也向来不搀和朝政,是个闲散贵人,可无论如何,也万万没有帮着萧家对付长孙家的可能。
那他说的这个‘秉公执法,依法办事’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这里面的味道,要是不琢磨透了明白了,那可不好贸贸然的就审案,一个不留心,说不定就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审没了,变成别人对自己‘依法办事’那可不好。
于是在接到宋大头的状子之后,大理寺卿没有第一时间开堂,而是叫来了一个心腹幕僚。
“东翁莫急,依着我看,这事就一个字,等。”幕僚摸着两撇老鼠胡子,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
“等?等什么?”
大理寺卿微微一愣:“你的说,拖着不办?这怕是不行,朝廷有规制,案子不能久拖。要是一般百姓的案子也就罢了,拖上个一年半载也能糊弄过去,可这里面牵涉到萧家和长孙诠。他们两家闹到这一步,已然撕破了脸,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这两位都是能上达天听的人物,要是我拖延不办,说不定他们一道弹劾,连我也参了。”
大理寺卿在长安城里混了这么多年。官不小,胆子却不大,多年来为官,就得出两个心得,第一是谁都别得罪,能和稀泥就尽量和稀泥;第二条是甭管什么时候,千万不能把自己给牵连进去。
如果这两条有冲突,那以第二条优先。
“我说的等,并非拖延不办。不用等太久,三天即可。”幕僚笑道。
“哦?愿闻其详。”大理寺卿道。
“请问东翁,您身为大理寺卿,手握决断之权,后有煌煌唐律为依仗,可多年来,您办案却多有掣肘,少有真正‘秉公执法。依法办事’的时候,这是为何?”幕僚问。
大理寺卿嘿然一叹:“哎。这其中的道道,你还不清楚嘛。在我这个位子上,瞧着风光,可办起事来着实是难啊。”
“不用东翁说,我自是清楚的,长安城贵人众多。能闹到大理寺的官司,哪家的背景都不小,别看是一个男爵一个子爵,甚至是一家商户,说不定后面就牵扯着某位贵人。一群人。任凭谁来打个招呼,求个人情,您都得接着,都得考虑权衡。”幕僚道。
“正是如此,律法就是这些人定的,他们开口,我还怎么秉公执法。可偏偏又不能堂而皇之的违法,这其中的关键尺寸,最是难以拿捏。”大理寺卿道。
“这就是了,有人开口,您不好办,也不能不加以考虑。”幕僚嘿然一笑:“可要是没人找您开口呢?”
“什么意思?”
“我让东翁等几日,就是给他们开口的时间。这事里,一方表面上是萧兰陵,后面站着陛下宋国公,一方是长孙诠,后面站着乐寿县男,河南郡公,赵国公。这两派,无论谁开了口,您都不能不思量,到时候无论怎么判,您都要得罪一面。
可这眼瞅着一天过去了,除了秘书监的那句‘秉公执法,依法办事’,可曾有别人来说过一句话,讲过一句情?”
大理寺卿眼睛一亮,若有所悟道:“对啊,要是放在以往,两家官司还没打,早就有人递过话来,上门拜访了,可他两这官司,已经闹到了公堂,可至今都没人来打招呼。难道?”
“不错,他们双方若是都不开口,那意思恰恰是再明白不过,就是让您‘秉公办理’。退一步讲,就算不是这个意思,咱们猜错了,您也把时间给他们留足了,他们该擦屁股的擦屁股,该寻门路的寻门路,到时候无论怎么判,都怨不得您。”幕僚笑道。
“好好好,听先生一席话我茅塞顿开,就这么办。”大理寺卿哈哈一笑,“传下去,三日后开堂。”
三天的时间,长安城就那么点大,赵国公和宫里要是真有什么意思,足够通过各种渠道递过来了。
……
三天之后,大理寺开堂审案。
在这大堂正案后坐了这么多年,审过的案子数不胜数,可大理寺卿还是第一次像今天这样轻松,坐在堂上底气十足,一股子正气忍不住心底里朝外冒,连看着门口那对石狴犴都比往常顺眼的多。
这三天,没一个人来说情,也没半句干扰他断案的话递过来,所以,他这位全国最高司法长官,今儿个,要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秉公执法,依法办案’。
想想就有些激动,只觉得自己那些年埋头苦读,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背诵各朝律法,这份子苦功总算没有白费,满肚子的律法条文,有生之年终于能有一次用武之地。
咳嗽一声,重重一拍惊堂木。
原告被告入堂,宋大头没个官身,就在地上跪着。不过他却带了一大群有官身的徒弟、师侄们来旁听,由于将作监有工程在宋大头手里,将作监少监也到场。萧家家主没来,派出了牛管家。
一个跪着的宋大头,后面坐了一溜排当官的,那队伍比站在两边的大理寺的衙役还长。相比之下被告那边却有些寒酸了,只来了长孙诠一个,他倒是有座。就是身边空荡荡的。
正如这件案子本身很简单一样,审案的过程也不复杂,原告说本来已经和杨家定下了婚事,一切都是被告指使杨家故意陷害;被告当然不承认,我身为长安县令,百姓来告状,我自然要管,秉公执法天经地义。
再说了,我干嘛要害你。有什么好处?
秉公执法?堂上的大理寺卿心里冷笑一声,老子才是秉公执法呢。至于什么好处,长安城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你长孙诠和萧兰陵之间那点子龃龉事,搞臭了萧家,你这好处不是明摆着的嘛。
宋大头和大理寺卿还没开口,长孙诠先嚷嚷起来了,把杨家人叫来一问,事情自然明朗。
说起杨家那天发生的事。长孙诠至今还不知道。他那天派出瘦竹竿之后,久久没有回音。第二天他换了便服,带着叶班头,亲自上门看了一趟。杨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问了问周围的邻居,有人听到昨夜杨家有不寻常的动静和叫唤。
叶班头是办案的老手了,在后院里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几处已经干涸,被人用土刻意盖住的血渍。
几方印证之下,八成瘦竹竿已经做掉了杨家满门,之所以没回来,或许是去‘处理’尸首去了。像瘦竹竿他们这种人。做事只有自己的一套路子,杀完人之后,隔着几天不露面也能说得过去。
其中长孙诠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打鼓,觉得事有蹊跷,瘦竹竿办完事,再怎么说也该回禀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不见人算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事到如今,他也没别的办法去找瘦竹竿,只能根据现有的线索,勉强安慰自己。
结果大理寺的差人回报,杨家所有人都不见了。据邻居说,有几天没见着他家人了。
大理寺卿一愣,本已经做好了秉公执法的准备,昭显一下煌煌唐律的威严,怎么偏偏出了这档次事?没了关键的人证,还怎么秉公执法?
“杨家能证明本官清白,可这才两天功夫,杨家全家就不见了。”
长孙诠哼哼冷笑两声,不阴不阳的说:“宋管事当真是手眼通天,手段狠辣老道。”
这话指的就是萧家了,宋大头一个工匠管事,能有什么‘手眼通天手段老道’的,能让一户人家在一夜之间消失的,自然是他背后的萧家。
“咳咳。”牛老汉咳嗽了一声,站起来冲大理寺卿一抱拳:“回老爷,宋管事出事之后,我家爵爷颇为关注,想着若是能查明真相,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于是派了护卫熊二,去杨家寻访。说来也巧,那天熊二去,正好遇到有贼人杀了杨家三口,正要对杨家老太太下手,熊二好歹练过几年功夫,勉勉强强的把人给救了。”
“哦?那熊二和杨家老太太何在?”大理寺卿朗声问道。
“就在萧家。”牛老汉望望外面的日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得知今日开堂,爵爷已经派人送他们来了,约莫着,在有小半个时辰就该到大理寺了。”
长孙诠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牛老汉笑呵呵的说:“长孙明府稍安勿躁,半个时辰后,一切水落石出。若是我家宋管事真犯了法,爵爷绝不会包庇。”(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剧情反转
接下来的过堂过程乏善可陈,萧家管事断断没有在大堂上信口开河的道理,这件案子最关键的人证已经到了萧家的手里,那无论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既然萧家愿意把人送来,那就不可能从杨家人嘴里说出任何对长安县有利的证词。
说小半个时辰就小半个时辰,熊二带着几个人,护送着证人,杨家最后一个活口杨老太太来到了堂上。杨老太太一进门,一抬头看见长孙诠,整个人就像发了疯似得,扑上去手脚牙并用一通抓挠。长孙诠武力值颇低,还不如最初的萧庭,加上本就有些心虚,居然被这玩命的老太太狠狠的在脸上抓了两下,两人几乎就扭打成一团,场面一时间相当混乱。
“堂堂大理寺正堂,岂容你等胡闹,来人,给本堂拉开。”大理寺卿皱着眉头一拍惊堂木。
不等衙役上前,杨老太太听得堂上惊堂木巨响,很识相的主动退出了战团,噗通一下跪在堂中咣当咣当磕头,哭嚎道:“小民一家三口全死在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手里,求大老爷做主啊。”
人面兽心的这个词现在已经不太适合长孙诠了,脸上给抓出来两道长长的血痕,还有横七竖八的几道印子,披头散发眼神阴狠,是不是兽心还不好说,反正和‘人面’的关系已经不大。
“杨氏你有何冤屈,且慢慢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大理寺卿咳嗽一声,目光扫过大堂,沉声道。
杨老太太跪在堂下,将之前宋大头和他家媳妇怎么相好,他家原本已经同意写休书。后来长孙诠又是怎找上门,威逼利诱杨家人出面捉奸,再状告宋大头和萧家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透。
“一片胡言,这老妪怕是得了失心疯,胡乱攀诬朝廷命官,大理寺管是不管?”
长孙诠冷笑一声:“像这种人证。给我三天时间,我也能找出十个八个来,她在萧家住了三天,还不是萧家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这等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长孙明府稍安勿躁,既然是人证,总要听她把话说完了。是否攀诬。本官自有定夺。”
大理寺卿说完,又冲杨老太太道:“你适才说,是长孙诠指使你家出尔反尔,去捉/奸状告,可有证据?”
“有。”
杨老太太哆哆嗦嗦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他给我家的百亩良田地契,小民鬼迷心窍,就是为了这地契才答应给他做事,结果害的我一家三口丢了性命。”
看到这张地契。长孙诠脸色就是一沉。有差役过来拿过地契,呈现给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扫了一眼。然后举起地契朝长孙诠晃了晃。
“长孙明府,你管着长安县,应当晓得,这土地买卖交易,无论过了多少道手,总是能查出来的。无非就是多耗费些时间罢了。依你看,可要本官传万年县令前来协助查案?”
这地契上的良田是万年县的,朝廷对于田土交易,尤其是百姓之间的上等良田交易管制极为严格,交易的信息。如买卖双方、时间、保人等等信息,都会在当地官府有严格的备案,环环相扣,如果真的要追查,甚至能查到这片土地在开国年间的归属。
长孙诠管着长安县,深知此理,正如同大理寺卿所言,大不了派人把万年县的存档记录都调出来,按图索骥把所有的经手人全部叫来问话,多耗费几天时间,总能查到他头上来。
何况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张地契,其实也就只转了一道手而已,真花心思去查,不用半天就能查清楚,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再牵连到他父亲在长安城附近的田产事,那才是大麻烦。
想到此处,长孙诠稍一权衡,心生一计,望着牛管事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着了。这地契,是我给杨家的,不过,却不是为了让杨家状告萧家,而是恰恰相反,希望他家拿了地契,能放宋大头一马。”
哗的一下,长孙诠这话就跟在堂上放了个炮仗似得,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一片低声喧哗。
情况似乎有变?
“胡说八道。”杨老太太叫了起来。
“肃静。”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压住了下面的杂音,问长孙诠:“这又是何故?为何你要让杨家放过宋达投?你且细细道来。”
宋达投就是宋大头,萧庭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见他脑袋也不大,却得了个‘宋大头’的外号很是奇怪,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他名字的谐音诨号。堂上审案,自然不能用谐音诨号。
“我一片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
长孙诠自小‘聪慧明锐’的名声不是白来的,在大堂之上骤逢剧变,所有的事态都朝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巨大的压力之下,他的心思却反而更加活泛起来,转眼便想到了应对之法。他叹了口气,朗声道:“众所周知,我与萧兰陵私交不弱,向来相互倾慕……”
说道这里,堂上不少人忍不住低声发笑,连一直肃容端坐在上面的大理寺卿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位长孙明府也真不是一般人,这种时候还能说出什么‘相互倾慕’的话,脸皮之厚当真世所罕有,的确是个人才。若不是因为这桩案子的缘故,倒是值得结交结交。
正所谓后浪推前浪,相比之下,我这个大理寺卿无论官位还是年纪,都比他大了不止一筹。可这脸皮功夫还是远远没练到家啊。
长孙诠却好像根本没看见堂上诸人的异样表情,自顾自面不改色的说道:“有私交是一方面,况且萧家的宋达投管事,还担着将作监工部的工程,这可是朝廷的第一要务。因此于公于私,我当时只想着息事宁人。于是暗中拿了一百亩地给杨家,希望他们撤去诉状。这本是一片好心,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我的罪证,哎……”
“胡说八道,大老爷做主,他根本不是这样讲的,他给我家地契在前,我家去抓奸在后……”
杨老太太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指着长孙诠道:“对了。当时一块去了,出了我两个儿子,还有长安县的人。”
“那是你得了地契好处之后,出尔反尔,坚持要告,本官才不得已派人随你们前去。即便如此,也是穿了便服,生怕闹出大动静。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长孙诠居然临下的望着杨老太太淡淡道。
当时交接地契在场的人,杨家死的只剩下杨老太太一个。正所谓‘孤木不成林,单口不为证’,她和长孙诠各执一词,这可就没法查了。
“长孙诠,且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都要提醒你一句。如何你是因何目的,对杨家原告许以财物,以图乱法,这都是犯了唐律。”大理寺卿道。
这就像法官给原告钱,无论是让原告诬告别人。还是让原告撤诉,这都是犯罪。但这两者之间的性质却是截然不同,前者是以权谋私,陷害他人,后者是则有些‘顾全朝廷大局’,甚至有舍己为人的意思在其中,无论是‘量刑’程度还是对于长孙诠个人的名声而言,结果都有着天差地别。
果然长孙诠露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叹息道:“这条罪,我认了。只恨我识人不明,误把贪奸刁民当成老实百姓;交友不慎,满腔义气却被反咬一口。”
三言两语之间,这案子居然已经审完了一半,局面也是骤然翻转,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这道能劈死人的雷,就这么不疼不痒的过去了。
不过事情还远远没完。
今天要审的,除了宋大头被告和宋大头告人,两件案子并成一件,还有杨家一家的灭门血案。这两桩案子前后因果相连,能相互佐证,第一桩‘民事’案件虽然暂时告一段落,可第二桩‘刑事’案件如果不查清楚,同样无法彻底结案。
和杨老太太一起来的,还有杨家三口的尸体,仵作验尸,两个是被人用重手加害,一个是被斧头破颅而死。总而言之,都不是正常死亡。
“若是依着你之前所言,那你为何要派人去杨家灭口?”大理寺卿问长孙诠。
“这话下官不敢苟同。杨家三口被害,实在令人痛心,可这与我有何关系?”长孙诠反问。
“那个歹人分明亲口承认,是你派来的。不光我听得一清二楚,这位熊二爷也听见了,他还晓得你给我一百亩地的事,不是你指使的,还能有谁?”赵老太太朝他怒目而视。
“不错,我亲耳听到那人承认。”熊二憨声道。
“哈哈,笑话。”
长孙诠仰天打了个哈哈,朝大理寺卿一抱拳,道:“下官任长安令,也断过不少案子,深知断案不可凭一面之词。熊二和宋达投同是萧家的人,本就该避嫌,他的证词何足才信?”
“那杨老太太是苦主,她总不会胡乱攀诬,放着真凶不告,反而来陷害你吧?”大理寺卿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彻底咬死
“那倒不会。”长孙诠笑道:“她不会攀诬,可那杀人的歹人呢?歹人做下案子,怕被官府追查到,在作案时候,故意说些不相干的假话,留下些假的线索,以迷惑官府,甚至去刻意攀诬他人,这不足为奇。”
“既然是胡乱攀诬,歹人怎么知道那一百亩地契的事?”
“这就要怪杨家老小自己找死了,得了点好处,到处去嚷嚷。大理寺不妨派人去打听打听,他那村子里,哪个不晓得他家发了一笔横财?”
长孙诠哈哈一笑:“据说这家人,从老到小,品行向来不端。老的贪财,女的偷汉,两个儿子好赌成性,整日和泼皮厮混。这样的人家,被歹人觊觎杀害,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老太太被长孙诠这番话呛得不轻,可偏偏又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来反驳,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长孙诠道:“你……你……你……”
“既然在大理寺大堂,那就一事不烦二主了。本官也有件官司,请大理寺一并断了。”
长孙诠指指连上被抓出来的几道血痕,冷声道:“本官现在还是朝廷的命官,长安县令,这老泼奴先是诬告朝廷命官,续而殴打,按唐律这又该是什么罪过。”
几番对应下来,虽然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所有的疑点和矛头都指向长孙诠,可偏偏没有任何一个有力的证据,能把他咬死。反而长孙诠当堂激辩,眼瞧着就要给自己脱罪,气势愈发的旺盛了。
一场原本审长孙诠的案子。却变成了他个人急智和辩才的表演,堂上旁观的人也好,大理寺卿也罢,似乎都成了摆设布景,来衬托着长孙诠。
萧家几个人始终不动声色,大理寺卿却有点坐不住了。这可是他第一次‘秉公执法’,又是他的衙门大堂,居然给被告抢了风头,实在是心有不甘。他咳嗽了一声,问熊二:“熊二,之前你家管事的说,你救了杨老太太,可曾抓住前来行凶的歹人?”
如果能把杀人的‘歹人’提上堂来对质,也是个同样有力的证据。虽说依旧是那个歹人的‘片面之词’。但如果所有的‘片面之词’,所有单个看起来都不能完全站住脚,但都很关键的证据,全部和长孙诠有关,即便组不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但也能形成一张‘证据网’,将长孙诠困在其中。
听大理寺卿这么说,长孙诠微微一笑。嘴角挂起一个说不清味道的笑容,有些挑衅的望向熊二。
对于瘦竹竿。长孙诠是有信心的,他甚至不太担心瘦竹竿落在萧家手里。
瘦竹竿虽说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论到底,这个人的身份,是‘死士’。对于一个从小就接受专门培养的死士而言,普通的刑法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想要撬开他的嘴难上加难。
退一万步来讲, 就算瘦竹竿愿意招出长孙诠,他也不敢招。人活在世总有些丢不下的牵挂,长孙家能培养死士,自然有能控制死士的方法。瘦竹竿在陕州,暗中养着一房女人,还有一个儿子,全控制在长孙家手里,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妻子儿女打算。他要是敢在大理寺供出长孙诠,他那些在陕州的家人紧跟着就得人头落地。
何况瘦竹竿手上有杨家三条人命,无论是受人指使,还是他自己见财起意,最后总逃不过一个死字。 既然都是死,又何必连累家人。
因此长孙诠此时非但不怕瘦竹竿落在萧家手里,反而希望萧家承认抓住了他,至少能够明确瘦竹竿的下落,一旦明确瘦竹竿真的曾经被俘,落在萧家的手里,那这个人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用了。
“熊二,那歹人你们到底抓住没有?”大理寺卿道。
出人意料,熊二一咧嘴:“没,那人功夫诡异的很,给他逃了。”
满堂哗然,这么说来,最后一个能指证长孙诠的证据也没有了。即便此案疑点重重,可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下,谁也不能轻易的去判赵国公的堂弟,长安县令之罪。
如果被告是个普通百姓,这案子也能了结,无论杨家老太太的证词、地契,甚至是熊二的证词,都有足够的分量,几个证据相互呼应,足以说明问题,再上刑逼问一通,八成是能定罪结案的。而对长孙诠,这一套却行不通,上刑自然没有可能,只能靠确凿的证据,办成铁案。
偏偏,证据很多,但都串不起来,也都不那么‘确凿’,至少长孙诠可以轻易的推翻每一个证据。
“既然如此,不知可否结案了?”
长孙诠站在大堂上,微微一笑:“长安县政务纷繁,不得久耽,还请大理寺尽早结案,判杨家和萧家管事宋达投一个诬告朝廷命官之罪,给朝廷和本官一个交代,本官也好回去处理政务。
大理寺卿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第一次秉公执法,没拿住被告,反而让被告脱了罪,又是一次被告变原告的戏码。既然证明不了长孙诠有罪,那杨老太太和宋大头,自然就是诬告之罪,于是一拍惊堂木:“宋达投,杨氏,现在长安县令告你们诬告,你两可有话说。”
“大老爷民妇冤枉啊……哇……”
杨老太太哪里想到剧情会骤然翻转到了这个程度,刚死了一家子人,非但报不了仇,反而沦为被告,看样子自己这剩下的几年风烛残年的,要在大牢你渡过了。悲愤之下,哇的吐了口血,当场晕了过去。
大理寺配有医官,立刻将人抬下去救治,大理寺卿皱了皱眉,问宋大头:“你有什么话说?”
宋大头还没开口。门外却走进两个人来,领头的一个笑道:“万幸,总算赶上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的两个人,一个是个年轻公子哥般的人物,在场诸人大多是认识的,正是始终没露面的兰陵男爵萧庭。
他身后跟着个衙役打扮模样的人,却是满脸的愁容。
“叶班头,他来作甚?”看到这个衙役跟萧庭混在一起。长孙诠心里咯噔狂跳一下,就觉得不好。
“原来是萧兰陵,你来的正好。”虽说没见过面,可看见萧家的几个人都站起来向这个年轻人行礼,大理寺卿已然猜到了萧庭的身份,坐在堂上微微一点头,道:“这案子牵连到了你家,既然来了。就请旁听吧。”
“让您费心了。”萧庭冲大理寺卿一抱拳,呵呵一笑。然后指指跟在后面叶班头:“本来是桩再明白不过的事,可这位最关键的人证心里有所顾忌,不敢上堂,我劝了他足足三天时间,他才愿意露面。万幸还来得及。”
“他是?”大理寺卿问。
“小人是长安县的班头,从萧家做完京畿八县的播种机之后。小人就一直给明府办差,直到昨天。”
叶班头偷偷瞄了长孙诠一眼,然后小声道:“事情原委,小人一清二楚。”
叶班头一句话说完,长孙诠脸色已经沉的能滴下水来。咬着牙一字一句喝道:“姓叶的,我待你不薄,你居然投靠萧家?”
“明府,我也是没法子,两边当鬼,这种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您别怪我。再说了,我跟兰陵爵爷的交情,可比您早的多的多。”叶班头苦着脸说。
“你……好你个萧兰陵!”长孙诠暴起一步跨到萧庭面前,似乎就要动手伤人。
“长孙兄,输赢胜败已分,何必再动无用之怒。”萧庭笑眯眯的望着长孙诠的脸,语气里却没什么调侃的意思,反而有些真挚,好像就真的是在劝一个走错了路的朋友,坦然面对现实,接受失败。
两人对视了片刻,长孙诠终于长叹一声,气势尽消,整个人像是被抽调了浑身的骨头,颓然瘫倒在地。
……
叶班头是个关键人物,有他出面,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其实萧庭倒不是故意拖到最后一刻,才出来装/逼打脸。
叶班头说到底,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有点子武艺,讲些义气,也爱钱,心里会打些小九九,可也没想过故意去害谁,有了危难比如地震救灾的时候,脑子一热也敢拼命,搁在平时,同样有胆小的一面,怕得罪上官权贵。
这段时间,长孙家和萧家斗法,他夹在中间,这日子着实的过得提心吊胆,往往半夜睡觉都能给惊醒了。可这无间道的路,只要走出第一步,那就永远回不了头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
那天他帮忙拿住了瘦竹竿,萧庭就劝他上堂作证,亮明身份就是萧庭的人,从今后算是彻底从这个漩涡里跳出来。可叶班头怕出来作证之后,遭长孙家报复,很是犹豫。
萧庭劝了很久,最后拿出了后世保护证人的那一套。不光给钱给地,专门派人保护他一年,还给他一个新的身份。他要是愿意,以后留在萧家庄子上,要是不愿意,大唐想去哪,随他挑。
总之,做完这一单,以后保你全家吃穿不愁,安全无忧。
说到底,打动叶班头的,不光是萧庭开的这些条件,而是叶班头自己的精神实在绷不住了。后来他也想明白了,这是兰陵爵爷再给他一条明路走,这次要是不站出来,以后他还在长安县当差,就还得继续当鬼。
所以,叶班头也豁出去了,朝大堂行一跪,把一切经过,事无巨细的一一讲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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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时发布又搞错了,汗~~
第二百零九章 短暂的神仙生活
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有了叶班头的指证,整件案子豁然开朗,再没有任何的疑点。
自从老福死了之后,叶班头就是长孙诠的心腹,长孙诠从头到尾对付萧家的过程,其中都有叶班头的影子,有的干脆就是叶班头安排主持的。从某种程度而言,他参与与知晓的,甚至比瘦竹竿还要更多。
大堂上成了叶班头的独角戏,一群人就跟听说书似得,听他从从当初播种机开始,到暗中调查萧家,指使杨家状告一桩桩一件件细细道来,一直讲到天黑。
这次算是彻底咬死了长孙诠,叶班头是长安县的人,他出面作证更有力度;二来叶班头讲的实在太详细,时间、地点、参与的人,讲的一清二楚,每一个细节都经得住推敲,并且可以和之前杨家宋达投的证词以及各种证据一一对应,要说这是编出来的很难取信于人。
叶班头也不傻,他自己大概也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因此暗中还保留了不少物证。
从叶班头一出现,长孙诠就知道这次彻底完了,从始至终始终面无表情的坐在那,神游物外一言不发。
……
案子查明白了,可大理寺卿反而犯了愁。
这到底该怎么判?
且不说长孙诠身为长安令,在朝廷上下都忙着国计民生的时候却枉顾政务,以权报私,仅仅是阴查朝廷官员,指使诬告,杀人灭口,这几项实打实的罪名。要是‘秉公执法’,就能要了他的命。
事到临头,大理寺卿有点犹豫了,长孙诠毕竟是赵国公的族弟,难道自己真的要在大理寺大堂上,给他一个盖棺定论?‘死罪’的话一说出口。那可就收不回来了,和长孙家,至少是和乐寿县男结下了大仇。
临了,大理寺卿眼珠子一转,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本案虽已水落石出,可案情曲折耸人听闻,牵涉甚广,非大理寺可决断。来人。将卷宗封存,送刑部中书省共议。长孙明府,萧兰陵,你两位也请先回去,等候朝廷裁决吧。至于萧家管事宋达投,无罪开释,杨家诬告本该处罪,念在其家遭逢巨变。杨老太年迈体弱,不予处罚。此后杨氏和杨家一门再无干系,婚嫁自由。”
一场审判暂时落幕,大理寺卿终究还是没能完美的‘秉公执法’一次,按照老惯例,凡是遇到惹不起也和不了稀泥的,就一脚把皮球踢给朝廷。
长孙诠站起来。也不行礼,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向门口。
在大理寺正门前,萧庭和长孙诠前后出门,长孙诠望着跟在萧庭身后的叶班头,忽然重重喟然一叹:“萧兰陵好手段。不得不服,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萧庭转身,冲长孙诠一抱拳,笑道:“长孙兄,人生输赢,过眼云烟尔,来日方长,未必不能把酒言欢。”
长孙诠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一丝苦笑,冲萧庭一躬倒地:“萧兰陵心胸,在下佩服。若是在下能留的一条性命,只盼将来如你所言,终有一日能尽弃前嫌,把酒言欢。”
“好说,告辞!”萧庭哈哈一笑,翻身上马,挥动马鞭,带着几人远远离去。
望着萧庭众人远去的背影,长孙诠的脸色渐渐的沉了下了,眼中一道充满戾气的光芒闪过。
远处,熊二骑在马上,不解的问萧庭: “听您的意思,居然要跟他讲和?就这么算了?”
“先等着朝廷的说法吧。”萧庭高深莫测的一笑。
和长孙诠言归于好?怎么可能。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双方已经没有讲和的可能性,总得彻底除掉一个才行。萧庭可不会做什么假装大度,养虎为患的事情。
先看看朝廷怎么说,朝廷要是真的不要脸黑不提白不提的一带而过,萧庭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自己家就在长安县,长安县令整天憋着坏要害自己,这日子谁都没法过。
至于最后几句客气话,萧庭心中一笑,心想真有你的,都到了这时候,长孙大胖你还在跟我装。
“这段时间熊二你辛苦点,家里家外要严密防备,省的他狗急跳墙。”萧庭道。
“晓得。”熊二点点头。
“那个跟瘦竹竿似得刺客怎么样了?”萧庭笑呵呵的问。
“正欲仙欲死呢。”
……
萧家庄子上,某处地牢里。瘦竹竿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手脚都被铁链锁住了,却没什么痛苦难受的表情,反而双眼迷离,发出一阵极为享受的呻/吟。
这瘦竹竿倒是嘴硬,捉回来之后任凭怎么拷打都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肯交代,就跟哑巴似得。
后来叶班头愿意出面作证,不再需要瘦竹竿的证词,他也就没了什么用处。
可像这种危险人物,决不能放了。萧庭一开始倒是想过,能不能把瘦竹竿收为己用,熊二各方面能力都足够,但他是萧家明面上的人,很多事不好让他去办,如果能有个暗地里的影子,将来有些事办起来就要顺手的多。
其实说到底,萧家现在并没有什么需要办的见不得人的阴私事,大概是受上辈子影视小说的影响,萧庭总觉得既然是权贵嘛,手下有几个像‘血滴子’一样的杀手死士才够拉风。
可瘦竹竿就跟吃了秤砣的王八似得,油盐不浸。也不是知道他是真的忠心长孙家,还是想摆出一副‘烈士’的势头,抬高身价。
这下瘦竹竿可算是倒了霉了。
萧家对于杀手死士,本来就没什么‘刚性需求’,之所以想收服他。纯粹是萧庭自己的恶趣味,瘦竹竿又臭又硬,没过两天萧庭就烦了,干脆也懒得招揽他,从孙思邈那要了点葛洪版本的五石散。
都说葛洪的五石散是所有五石散里药性最烈的一种,成瘾性大。对人体的伤害也远超其他种类的五石散,几乎就是这个世界的毒/品,即便在当年五石散大行其道的南北朝都是‘禁物’一类,后来连配方都渐渐失传了。
传的神乎其神,可谁也没见过效果到底怎么样。于是这个只能杀不能放的瘦竹竿,废物利用就成了试验品。
把五石散伴在饭里给瘦竹竿吃了两次之后,瘦竹竿就上瘾了,半天不吃精神就开始萎靡,哈欠连天的。
按照熊二的说法。这种状态下,他一身的功夫,连一成都使不出来。
那瓶子五石散本就只有用几次的分量,还得留下一部分给孙思邈研究配方,萧庭能用的实在不多,所以瘦竹竿也就吃了几次而已,目前暂时仅限于‘哈欠连天,精神萎靡’。倒是暂时没发现没什么其他的不良反应。
也许瘦竹竿的身体机能有看不见的损伤,不过萧庭可不敢让孙思邈来诊断。老头子在医学上比较讲究‘人道’,叫他来诊断瘦竹竿身体机能的变化,八成要被老头子骂。
“看起来也没传说中那么恐怖,成瘾性最多也就跟香烟差不多,戒掉的难度很大,真下决心也能戒。不过上瘾的速度很快。差不多服用两次之后就会成/瘾;对于身体的伤害,估计要比香烟的大的多,毕竟都是奇奇怪怪的有毒物质炼制成的。如果不晓得这药粉对于身体的危害,只为了图个快活,服用个半年一年下来。估计人离废也就不远了。”
萧庭用瘦竹竿做实验,听起来是件挺恐怖的事情,可瘦竹竿非但没什么恐慌之类的情绪,反而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暗爽。
他心想,这是什么个意思?一开始还拷打,怎么渐渐的也不打了,非但不打,还好酒好肉的伺候着,每天给我这种好玩意享受,除了没有自由之外,这‘被俘’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莫非,这也是萧家招揽人的手段?
想到这里,瘦竹竿还真有点动摇了,跟着谁混不是混,跟着萧兰陵摆明了比长孙诠更有前途,这次萧家和长孙诠斗法,萧家既然拿住了自己,当然是早有准备,长孙诠讨不了好去,说不定连驸马都尉的位子都保不住,再跟着长孙家,决计没什么好处。
更关键的是,跟着萧兰陵,就能天天能吃这种快活到要飞起来的‘仙粉’。现在半天没这玩意,他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离不了了都快要。 要不是因为在陕州还有妻儿控制在长孙家手里,他好几次都忍不住要主动开口,投入萧家门下了。
他一边爽,一边就飘飘忽忽的想,要是能把妻儿都接过来,从此一家人一块吃神仙粉,这日子得多快活,给个神仙都不换……
正恍恍惚惚的想着,就听到地窖门口传来萧庭的声音:“哦,告诉你个事啊,那个粉没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得戒粉了。”
瘦竹竿大吃一惊,一下子就从‘仙境’里重新回归地牢的现实,豁然坐直身子,冲着地牢门上的透光小口,不假思索的大吼一声:“我愿归顺!我愿归顺!”
“这不是归顺的事。”门外传来萧庭漫不经心的嘀咕声:“真没了,你归顺我也没了。”
瘦竹竿:“……”
……
无奈之下,瘦竹竿只能开始戒粉,其中滋味定然是不好受的。
除了他之外,长孙诠也经历了一次从天堂到地狱的垂直降落。
朝廷的决断下来了。(未完待续。。)
ps: 长孙诠这事告一段落,接着搞点别的
第二百一十章 上课
不出所料,朝廷对于长孙诠到底还是网开一面,没要他的命。
按理说凭着他那几项罪状放在普通人身上三个脑袋也不够砍,可放贵族身上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一方面是要顾及赵国公长孙家的体面,另外一方面,这其实也是个传统,对于有背景的贵族,有那么点‘刑不上大夫’的意思,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危害国家安全大罪,小命还是要给人家留下来的。换成萧庭和长孙诠对调一个位置,大约也是如此。
小命保住了,可是官没了,长安县令的乌纱帽自然给他摘掉,李治在圣旨上狠狠的训斥了长孙诠一顿,话语言词罕见的激烈,饬令他即日离京,滚回陕州好好闭门思过,无圣旨不得擅出陕州地界。
这就是变相的软禁了。顺手还发明发庭寄,狠狠的训斥了长孙操一顿,子不教父之过嘛,反正不是兄之过。
至于和衡山郡的婚事,倒是没立刻取消,只说以观后效。
于萧庭而言,这意思就得从两方面来看。
消极一面方面,长孙诠和衡山的婚事还是有效的,只不过暂时不提了,如果以后长孙诠表现好的话,有可能再当这个驸马都尉。
从积极的角度来解读的话,以前无论长孙诠怎么闹,朝廷从来没有否认过这桩婚事,他是铁板钉钉的驸马都尉,可经过这一次,这个铁板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他这个驸马都尉的位子已经开始动摇了,很有可能当不上。
至于皇家那边,同样可以从消极和积极两方面来看。消极面。皇帝故意先不取消婚约,就是给萧庭留了一个香饵,吊着他努力给朝廷卖命,这样做未免不太厚道,有点让人鄙视;换一面来看,伟大的李治陛下。正在一步步为萧庭当这个驸马都尉来铺路,只不过现在碍于赵国公和老臣长孙操的面子,不好操之过急一步到位,只能慢慢来。
所以说,什么事都得琢磨琢磨在下定论,省的搞出误会,和别人有误会问题不大,和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有了误会那就不好了。
与此同时,衡山郡公主府上的那队千牛卫不声不响的撤了。李婵儿同学终于恢复了自由身,萧庭还专门跑去慰问了一番。
据说李治大哥哥很是贴心的叮嘱了李婵儿一番,即便没有千牛卫站岗,也别乱跑,老老实实的在家读书写字学习女红,将来好做一个称职的媳妇。大唐那么多公主,不能个个都添乱,总得出那么一两个能给皇家长点脸的吧。你那些个姐姐们我就不指望了,作为最小的公主。这个为大唐公主争脸面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治大哥哥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处置了长孙诠,这段时间是敏感时期,让李婵儿老实点别到处乱晃,显得她多高兴似得,省的招惹物议。
李婵儿笑的前俯后仰,说我这个哥讲一句话能拐十七八个弯。要不是从小跟他在一块长大,还真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是得老实点,看来我以后来你府上,得半夜三更偷偷翻墙来,不然给人家瞧见。说堂堂的衡山郡公主前脚刚被处置了驸马,后脚就跟萧兰陵滚一块了,多水性杨花似的。”
“谁跟你滚一块了?”
李婵儿眉头一挑,伸出一根手指挑着萧庭的下巴,笑嘻嘻的说:“让本宫瞧瞧,啧啧,这胆子愈发的大了,公主府的墙头也敢翻?也不怕给我家护卫当贼人宰了?”
这世道是怎么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被个小娘们挑着下巴取笑,这还了得,一翻身给她扑住,不等李婵儿反击,再使出高阳秘密传授的挠痒痒大法,给她挠了了七晕八素。
两个人滚在一块,闹着闹着气氛就不太对头了,手脚不太规矩,顺着腰就朝上滑,有的地方就充血朝上翘,李婵儿也感觉到了,脸蛋红扑扑的,身子开始发热,不用挠痒痒就已经软了。
“这不成……”李婵儿喘着气,咬着牙朝后缩了缩。
“哪里就不成了,我来瞧瞧……”萧庭喘着粗气就朝她身上拱。
“你别动……”
李婵儿一手护住胸口,一手死死的扯紧了快要给褪下来的裙子,两条腿跟麻花似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萧庭,蚊子哼一样说:“等过了门,你要怎么着都成……你现在这样……把我当什么人了!”
声音虽然小,不过语气却是很坚定。萧庭是了解李婵儿的,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什么‘你要怎么着都成’,已经是她的极限,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再用强恐怕要坏事。
上次那一脚还记忆犹新,虽说最近武艺见涨,可八成还不是李婵儿的对手。
“是了,就这么坐着挺好的。”李婵儿整了整衣裳,低着头说:“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就算皇帝哥哥就是不应,我天涯海角的也跟你去了,只要你能舍得这份家业……哎你怎么又来了……”
她说的正动情呢,哪知道萧庭也没听进去,又拉倒了怀里,贴着耳垂吹了口热气,一脸浪笑:“一年半载的我可憋不住,你也晓得,我庄子上寡/妇可多……”
耳边热气一吹,再被大手在胸口紧要地方捏了一把,李婵儿身子跟过电似得打了个冷颤,小脸红到了脖子根,恨恨一转头一口朝萧庭嘴唇咬过去。
什么‘就这么坐着挺好的’,都是自己骗自己的鬼话,两个身子已经成熟的男女在一块,就没什么聊天到天亮的剧情,火辣辣的身子谁都把持不住,四片嘴唇咬在一起。李婵儿脑子嗡的一下,居然一翻身把萧庭按在身子下,跨在萧庭腰上趴着一通热情却生涩的狂啃。
撕拉一下,李婵儿表演了一个空手裂袍的绝技,也不见她怎么用力,一边啃人。一边给萧庭的袍子从中扯开,露出了胸膛。
“这什么个节奏!”萧庭给啃懵了。
不愧是有少数民族血统的大唐公主门,真搞起来,那份狂野劲头不是盖的。一张温润的小嘴顺着脸颊一路朝下,经过胸膛一对小豆豆,然后划过小腹,紧跟着又是崩的一声,腰带就断了,那小嘴居然继续一路朝下。
“这么好?”萧庭一愣。
“你不是憋不住嘛。我的郎君,你可别憋坏了。”李婵儿妩媚的眨了眨眼睛,随手摔出一块玉还是什么东西,哐当一下打到了房间里的蜡烛台。
房里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瞬间被一股潮湿温润包裹,萧庭爽的嗷一声差点跳起来,低下头不可思议的望着李婵儿:“这你都会?你不是没嫁过人嘛?”
李婵儿吐出了嘴里的玩意,呸呸的两下,在黑暗里。抬起头白了萧庭一眼,咬牙切齿恨恨的说:“还不是跟着高阳呆久了。整天听她口无遮拦的说这些,听也听会了。你胡想什么呢,得了便宜,还来疑我……”
“好好好,不疑不疑,别废话。继续。”萧庭吸了口凉气,按住李婵儿的脑袋,腰肢朝前一挺。
“呜……”
“别用牙,多用舌头跟嘴唇……”
“滚……呜……”
“很生疏啊,要多练习……”
……
闹了大半夜。最后正经事还是没办,李婵儿小裙子始终扎得紧紧的,无论如何也不给扯开。这点让萧庭觉得很不能理解,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的时候,身体的需要才是第一位的。高阳这个老师实在太不尽责,授课漫不经心,李婵儿根本没学到精髓,动作生疏青涩,一开始的意外爽快劲头过去之后,接下来的感觉很一般。
不过好在有经验丰富的萧庭老师亲自给她补课,在萧老师的亲身配合谆谆教诲之下,李婵儿同学进步神速,很快就学会了嘴唇和舌头的平衡协调工作。
这世界凡事都得讲和谐和配合,舌头嘴唇和牙齿相互之间的关系和谐了,配合流畅了,体验效果也随之上升,工程进展极为顺利。
天快亮的时候,萧庭终于从房里走出来,扶着墙踉踉跄跄的朝外走,李婵儿也没敢叫护卫,红着脸送到了门口。
“可不许说给高阳听,不然这辈子都没下次了。”临走的时候,李婵儿威胁道。
“说给她听干嘛?”萧庭跳了三次都没跳上马,玉狮子很鄙夷的打了个响鼻,然后两条后腿一弯,跪在萧庭跟前。
萧庭好不容易爬上去,弯着腰贴李婵儿耳朵根子上,小声笑问:“你说我最近是多吃菜,还是多吃肉?”
李婵儿见他弯腰过来,只当要临别说两句亲昵的话,没想到却是这句莫名其妙的,一愣:“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呗。”
“自然大有不同。”萧庭一本正经的说:“菜的味道清淡,肉得浓厚,这得看你喜欢那种口味……”
李婵儿一头雾水的看了萧庭半天,最后看萧庭一脸浪笑,终于有点子隐隐约约的明白过来,抬手在马屁股上就是重重一下。
啪的一声,玉狮子受惊离弦的箭一般朝前窜出去,萧庭双腿发软好悬没摔下来,李婵儿在后面哈哈大笑:“干脆什么都别吃,饿死你个没良心的算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拍案惊奇
偷/情这种事情偶然为之调剂一下心情就好,大多数时间和心思还是要用在正事上面。
赵国公的信用还是不错的,长孙诠事件从头到尾都没露面,即没有露出任何要保长孙诠的风声,长孙诠几次上门求见也是一概闭门不见,正是应了他当初的那句话‘这事上我可帮不了萧兰陵,不过也不会碍着他的路’。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有本事,你自己弄死他,我不拦你。不过别指望我出手,这可是我家堂弟。不管最后能不能弄死,工部的差事你都得给我办好了。
虽然明知道如果工部的差事真的顺利完成,河南郡公必入主尚书省无疑,但做人还是得讲些最基本得信义的,赵国公言而有信,萧庭也不能过河拆墙,食言而肥翻脸不认人的事做多了,即便暂时得了便宜,最后只会断掉自己所有的路,况且播种机毕竟是朝廷的大计,这时候再借故拖延,那是逼着朝廷和赵国公把怒火就从长孙诠的头上转移到萧家头上。
干,可了劲的干,豁出命去干,大干而特干!萧家上下全力开动,每个人都跟吃了十八斤五石散似得,斗志高昂刺破苍穹,不要命的扑在萧家工坊里日以继夜的赶工,一时间涌现出大量的劳模。
作为整件事的关键人物和导火索,宋大头现在可没空想成亲的事情,一天呆在萧家工坊,一天跑到工部大坊指挥流水线建设工作,不是在工作中,就是在赶往工作地点的路上,有时候时间太赶。干脆就在工部来接他的车上眯一觉或者在工部大坊的临时签押房里小睡两个时辰,真正的做到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7*24小时不间断服务。
他和杨氏的亲事已经铁板钉钉。大理寺判了,杨氏和杨家两不相干。意外的是,杨老太太在大理寺堂上晕过去之后,熬了两天,居然油尽灯枯死了。婆家满门死绝。杨氏彻底变成了自由人。
就为这事,爱哭鼻子的小寡/妇杨氏又来哭了一通,说什么虽说和杨家早已无情,却还有个义,求爵爷赏个恩典,让奴家去替杨家人收尸发丧,也算了结一段恩怨。
杨家财迷心窍,要不是萧庭事前到处留心眼,说不定这把真就被他们给坑了。杨家死绝,一半是咎由自取,和萧家也算是有仇。可话说回来,人死都死了,再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落下个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好名声。
以德报怨这种事不是不能做。关键得看是怎么报,做成了养虎为患自然是傻瓜行为。可卖个人情给死人,惠而不费。
萧家账房拿了几十贯钱,这在民间已经是很大一笔数字了,由家里的女管事吴嬷嬷出面,帮着杨氏一起,操办了杨家几个人的丧事。
一场风光大葬。又引来不少议论,无非都是早先预料到的,萧家宽宏大量,菩萨心肠之类的。虽说这些赞美之辞,萧庭早在救灾之后就已经听得有点腻歪了。可钱多不扎手,好话也不嫌多,一个家族的名声,就是这么通过大事小情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之前长孙诠散布出去的那点子萧家‘藏污纳垢’的风言风语,也很快给这场葬礼带来的影响冲淡。
除了工坊,最近另外几个作坊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除了给慕一宽的正常供应之外,西征大军送来了大批的‘军定’。
骤然一下子要这么多货,完全突破了萧家作坊目前的规模能承受的极限,就是四个字: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也得忙,得罪谁都别得罪军方,何况西征大军的军定就是从天上朝下哗哗的掉钱,砸的整个萧家心旷神情,被砸死了都面露安详笑容,这种钱不赚是要天打雷劈的。
再说了,程老魔的话不能不听,免得他班师回朝之后,再跑到萧家大门口来一场斩活人的戏码,那可是真正的‘血洗萧家大广场’,想想就吓得要彪尿。
于是萧庭只能想了两个歪招,一个是趁着长安县令现在人选悬而未定,整个长安县衙里提起萧家就有点犯怵的时机,偷偷的犯点规,让一部分青壮劳力加入了工坊帮着打下手;第二是暂时减少了给慕一宽的供应。
没想到慕一宽那边赚的钱反而多了。世面上的货少了,自然有人去打听怎么回事,一听说是还承担着西征大军的供应,这就等于用朝廷的名义给萧家的几样产品打了个广告,再加上物以稀为贵,慕一宽果断涨价,两丹一酒的价格居然迈上了一个新台阶,总量减少价格提升,两厢折算下来,收益反而增加。
整个兰陵庄子都弥漫着一股让人愉快的铜臭味,大把大把的赏钱工钱发到家家户户,变成了孩子们的零嘴果脯,婆娘们的新衣裳,汉子们酒桌上的猪肉头。有了钱,喜事自然就一桩接着一桩来,隔三差五的就能听说哪家又起了新房子,哪家小子又定了亲事,拌嘴打架半辈子的夫妻也不吵了,琴瑟和谐半夜里常听到家里传出铜钱的碰撞声和鸡贼的笑声。
人嘛,先满足了物质要求,在谈精神食粮。仓廪足而知礼节,这是一个基本发展过程。礼不下庶人,和庶人你得先谈钱,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连衣食住行都满足不了的普通人,那就叫反人类。
人人都忙碌而愉悦着,唯独牛老汉整天唉声叹气的,萧家库房又不够了,钱实在太多,简直快要没地方放。萧庭也早就没了当初那种躺上钱上睡觉的暴发户般的快乐,看到铜钱都有点犯恶心。
萧家庄子人人忙碌,可萧家大宅里这段时间却显得冷冷清清,诺大的宅子里,经常是一连过几个院子都见不着人,除了两位家主身边还留着日常伺候的,剩下的下人们在吴嬷嬷的带领下,到各地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去了。
太常寺、慕家下属各个店面、孙思邈的迷你小庄子上,等等凡是跟萧家关系不错,能学到知识的地方,时常能见到萧家下人的身影。由于之前那场官司,算是和大理寺卿认识了,萧庭还专门请了两个大理寺的官儿,隔三差五来庄子上,给庄户们普及法律常识。
人有了钱胆子就大,这时候再不知法不懂法,说不定就得闹出什么乱子来,甚至为了赚更多的钱去违法,一切都给钱让步。这种风气一开,那才是真正的世风日下,道德沦亡,既违背了萧庭搞这个试点庄子的初衷,也不符合最初和李郎中的约定。
本来以为普法是一件简单的事,可大理寺的两个官来了之后却犯了难。庄子上的大多数庄户都是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让他们两个明经出身,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跟就知道一贯钱有一千个的文盲,讲解半文言写成的唐律疏议实在是对牛弹琴。
“谁让你们去念唐律疏议了?不怕两位笑话,那东西一条条的念出来,有的连我都听不懂。”萧庭呵呵一笑。
他又不是培养法律专业的讼师,没必要让庄子上所有人都会背唐律,只求人人都知道他们头上除了家主、道德,还有一部万万碰不得的高压线:唐律。
认不得字读不懂文言雅书,你听说书总会吧?每隔七天,大理寺的官就会找一个最常见的案例,交给说书人编成故事,在某个傍晚在萧家大宅前的广场上开锣说书。
普法课程变成了‘每周拍案惊奇’,讲的都是百姓身边发生的事,内容接地气,老百姓听得懂,说书的说的吐沫星子满天飞天花乱坠,最后在由大理寺的官出面,结合唐律对故事里的事情一一分析。
“懂法的目的,除了要守法,更要用法,告诉你们这些法,就是要你们在受到欺负的时候,勇敢的站出来运用唐律去保护自己。”萧庭在第一次说书之前,开篇名义对庄户门说。
“爵爷,要是遇上有背景的,咱们这些百姓可打不赢官司。”有人笑问,百姓也不傻,知道法律这玩意有它的局限性。
“咱家的庄户不欺负人,可也没谁能欺负咱家的人。要是真到了拼背景身份这一步。”萧庭指指自己的鼻子:“你家爵爷就是你的背景。”
正如大理寺卿在‘背景’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所显示的,能让赵国公不出面打招呼的兰陵庄子,此时已经拥有了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权力。这是有点无奈但很现实的局面。
短短几周的时间,萧家拍案惊奇就成了最受百姓欢迎的节目,即能听到精彩的故事,又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每过七天还没到点,萧家大宅门口就会聚满了带着小板凳,揣着零嘴拎着小酒从田间地头作坊里赶来的庄户们。让萧庭想到了后世生产队里放电影的场景。
至于为什么是七天,这谁也说不好,大理寺的官问萧庭,他就神秘一笑,说是师门规矩。
日复一日,日子过得飞快,钱也越来越多,得想法子花出去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合作伙伴
家里钱太多也不是好事,那些铜板要是不花出去,说白就是一堆等着生锈的金属,毫无意义。必须让钱流通起来,才能发挥其应有的价值。
萧庭找牛老汉等等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大家一致得出结论,买地。
男爵该有多少封地多少食邑,这是朝廷的规制变不得,可自己掏钱买地又是两码事,你要是有钱,卖家也愿意,爱买多少买多少没人管你。
一大笔钱花了出去,在离着萧家庄子几十里外的地方,买了片比萧家庄子还大的地,据说以前是哪个国公家封地的一部分。老国公死了之后,只给儿子留下了几个仆人和百来贯能维持基本生活的钱,剩下的遗产包括封地在内,全都还给了国家,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高风亮节。
当然世上就没这样纯良的人,每个人的行为背后总隐藏着各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 至于老国公为啥这么做,也许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非萧庭现在所关心。
他关心的是人口!
人是一切生产力的来源,尤其是农业社会里人口就意味这一切,种田、做工、打仗等等一切都要靠着人来实现,买来的地皮上,倒是稀稀落落的有些人家,稍稍缓解了一下几个作坊人手不足的局面。不过也仅仅是稍稍缓解而已,新手能派上的用场不大,何况数量也很少。
“上次朝廷给的一百户食邑怎么样了?到底啥时候能到?”萧庭倒是想起来,朝廷还欠着他一百户呢,一百户少说也有三四百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有七八百。就算是五中取一,也能大大的充实萧家各种作坊人手。
这事得着落在长安县上,可长安县最近乱糟糟的,上一任的长安县令长孙诠倒台灰溜溜的回了陕州,新任的长安令还没到任,整个衙门里大事小情全部淤积在一起。毫无头绪。
作为天下第一县,直接关系着京城的衙门,长安县令不能久悬,朝廷讨论之后,很快的定下了新的人选。
“兄弟初来乍到,日后还望萧兰陵多多照拂。”
眼前这位长着两撇小胡子,笑起来像一只人面狐狸的家伙就是新的长安令。说起来也算是老熟人了,李义府。
李义府本身是有爵位的,还在中书省有官职。做这个长安县令,是以上官行下官事,好像是降了官。但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他在中书省里就是个二流甚至是三流的人物,除了在朝廷上和赵国公打打嘴仗过瘾之外,基本没什么话语权和决策权,这下兼长安县令,百里地面上就是他最大。
作为天下第一县。长安县令和其他县令的重要性和意义都截然不同, 向来是朝廷重视的官员。快速升迁的一条必经之路。一般来说,朝廷对某个资历不太够的官员有重任之前,都会送到长安县这个位置上历练历练,镀个金,一年半载之后再赋予要职。像是后世的重点培养干部,去基层锻炼。
所以李义府同志对这份‘鸡/头’的工作很是满意。
当然。既然是锻炼嘛,就有炼成钢的,比如裴行俭,在长安县令的位子上混了一年,就摇身一变。领了一个上府。
上府不吓人,天下的上府少说有一百多,可裴行俭带着的那个上府却不同一般,扼守长安城,说得好听点,是陛下放在枕边的利剑,说的难听点,就是李治陛下的裤裆拉链,重要性不言而喻;
也有炼成废铁的,比如长孙诠,兢兢业业干了半年,使出浑身解数,最后回家关了禁闭。
李义府也是个爱琢磨事的人,得知他接任长安县之后,细细的研究了两位前辈的经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想在长安县的位置上干的好,千万别得罪萧兰陵,非但别得罪,还得搞好关系。所以他一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来拜访萧庭。
“好说好说。”萧庭也跟着呵呵一笑,抱拳还礼。
李义府这人哪怕又万般不好,但有一个难得的好处,这家伙的一张狐狸脸长得帅不说,而且相当的喜庆,见着他跟他说话,忍不住的心情就会变好,忍不住想要笑。
“哎实在是失礼了,衙门公事压积的太多,我这来的又匆忙,你瞧瞧,居然忘了礼数空手上门,实在是过意不去。”李义府羞涩道。
这是李兄的老毛病了,搞不懂他是真穷还是太抠门,反正以前他不忙闲着来串门的时候,也没见他带什么礼物,偶然拎盒桂花糕还搞得跟天大的人情似得。
和魏华不一样,魏华也从不带礼物上门。可魏华摆明了就是一副我不搞私交的架势,吝啬的光明正大。而李义府偏偏每次都要特意强调一下,他是懂礼数的,只不过因为种种意外,所以这次没带礼物。
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难怪当年连李世民都笑话他。
礼物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百户的食邑。李义府到任之后倒是特别关注了一下这件事。
说来也奇怪,之前长孙诠在任的时候,九成九的公事都拖着没办,偏偏把萧家食邑的事情给落实了。一百户人,人选已经确定,户籍也初步注册,报过了三省审批,调令发往各地,人正在从大唐各处赶来的路上。
不过这一百户人的成员结构有点复杂。主要包括:外国‘移民’、流民、逃人、战俘和无业无产者……总而言之,跟一般印象中老实巴交的的庄户农民半点边都不沾。
再看看他们的来源,萧庭就有点傻眼了。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岭南陇右的这都算是好的,毕竟都是祖国亲人,南越的勉强也能算是大唐人,至于那些吐谷浑南越突厥吐蕃的。也算是离着不远,耳熟能详的地方来的。
有高句丽新罗人丝毫不稀奇,反正那个半岛是个神奇的地方,全世界的文明都是从他们那嘎达发展起来的。可还有几个据说是从扶桑也就是日本那地方来的,这就未免有点夸张了,难为他们在日本还是半开化的时候。漂洋过海的来到大唐支援萧家建设。
夸张的还在后面,天竺的大食的就不说了,萧庭接着朝下看着名册,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居然还有吐火罗人?真是难为长孙大胖一片苦心,连阿富汗人民都不放过?
至于看到还有几个来自遥远西方的不明身份人士,萧庭已经麻木了,那是几个传教士,经历千难万险。不远万里的跑东方来传播上帝的福音了。
“人才啊。”萧庭和上户籍本子,长长的吁了口气,心想长孙大胖绝对是有才的,换成自己,短短几个月绝对没法子从全国挑出这一百户稀奇古怪的人来。他要是把这份心思放在政务上,未必不是一代能臣。
这下好了,三省已经批复过,人也开始朝这边调。想要改恐怕难度很大,等到明年人到齐的时候。萧家庄子就等着变成万国圆吧。从这也能看出来,赵国公虽然没明着对付过兰陵庄子,可同样也不希望萧兰陵崛起,这份户籍调动最后的审批就是长孙无忌本人。
“虽说都在大唐生活了些时日,可毕竟是来自不同疆域,风俗习性不同。连言语都未必能通达,聚在一起可不好管。”
萧庭还没说什么,李义府首先急人之所急,帮萧庭考虑到了,一脸忧心愁愁的样子说:“多了这一百户人。您庄子上只怕要起乱子啊。”
最后一个‘啊’字……拖了一个长音,然后若有深意的望着萧庭。
“那李兄的意思是?”萧庭顺着他的话茬朝下接。
“萧兰陵若是有心,这一百户人,未必不能换一换。”李义府露出个如同大海般深邃的笑容:“虽说难免要触犯些唐律,但只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倒也是勉强行得通的,无非是我多费些心思,担些干系。”
“李兄一片好心,在下心领了。不过常言道饭歹的不吃,犯法的不做,既然李兄为难,还会触犯唐律,这户籍名单不改也罢,更不能让李兄担干系了。”
李义府这人还是少沾为妙,虽说现在看起来是同一阵营的,可萧庭却不想欠他什么人情。一盒桂花糕都当成天大人情来看的家伙,今天欠了他一百户户籍的人情,将来指不定要怎么还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怕是都不够,得把自己这个泾河龙王管辖的整条泾河都给了他才成。
李义府倒是个明白人,听萧庭回绝的干脆,先是一愣,随即便笑道:“萧兰陵果然高义,在下佩服。”
“嘿嘿,李兄也瞧见了,我这庄子上,整天搞什么拍案惊奇普法活动,我当家主的,总不好带头违法不是。何况这长安县现在归李兄管着,我更不能给你添乱了,今后我们两家,还得相互照拂才是。”萧庭道。
“萧兰陵说的在点子上,今后正要和衷共济才是。”
李义府拿着户籍笑呵呵的走了,虽说没达到和萧家结下共犯罪的深厚情谊,可这次来双方的目的也都初步完成,相互之间见了个面,按照后世的说法,结下了‘合作伙伴’关系。
所谓的合作伙伴,就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我保证不在背后搞你,你也不在背后搞我,要搞咱们就在桌面上来明的;不搞的时候,有机会大家又都乐意的话,就联手搞搞别人。
从当前的局面来说,和当地的父母官李义府同志维持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萧庭和朝廷都是比较满意的。至于李义府同志满不满意不用多考虑,朝廷满意了,他就一定满意。
朝廷最近相当满意。搅屎棍长孙诠被踢走之后,两大国事进展都相当顺利。工部的将作监的播种机已经进展神速,按照当前的势头,年前必然可以完工。
而一直以来陷入停滞状态的西征大军也传来了捷报。
梁建方苏定方兵分两路,彻底荡平处月残部,打残了贺鲁部最忠诚的狗腿子歌逻部,共歼敌三万余人。
战报让人头皮发麻,没提到俘虏的事,这三万多人全是‘斩首’。
歌逻部处月残部基本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除此之外,出身千牛卫的小将薛礼薛仁贵带着四万乌合之众,三千玄甲军,阻击贺鲁前来救援的八万精骑贺鲁整整十一天,为梁建方和苏定方的疲惫之师赢得了撤军保存实力的宝贵时机。
不过这一战打的有点惨,四万义从,最后回来的,不到六千,三千玄甲军断后,回来一百二十八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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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丢了魂的玄甲军
收到战报举朝震惊。
震惊的不是歼敌获胜。以十万精锐唐军为依托,干掉两个贺鲁的附庸部族是意料之中的是,不要讲领军的是堂堂卢国公,就是随便派个一流尾二流头的将军,也能给他们收拾的一干二净。
处月部早在上次梁建方出征的时候就已经给彻底打残了,只剩下的一部战力不强的残余,在将来的战争中根本无法起到决定的作用,充其量就是一只很讨厌的苍蝇,有必要打掉它,但打掉它并不困难。至于歌逻四部倒是依附贺鲁众部族中的一股强悍实力,但在唐军最精锐的两万红了眼摆明了就是去报仇的铁骑面前,结局也没什么悬念。梁建方未必是出众的帅才,大战役对于他而言还有些难度,但绝对是个敢打敢拼的将才。
至于四万义从的溃散更没人意外,这些人在他们的国家本来就是受排挤的一部分,否则也不会被派来大唐当做‘炮灰’性质的义从,说白了就是一群各怀心思,不愿死战,只能跟着摇旗呐喊的乌合之众。
这样的四万人,唐军五千精锐一个冲锋就能就击溃了。
让人震惊的是,小将薛仁贵竟然用这四万义从,愣是挡住了贺鲁部的八万精锐骑兵。
从送回来的战报上看,薛仁贵对于这批义从的成色也是心知肚明,要是摆开架势正面对阵,唐军五千人一个冲锋就能击溃的这四万人,当然更禁不住和唐军实力几乎不相上下的贺鲁部八万精骑的冲击,到时候不要讲阻击十一天,恐怕是十一个时辰都支持不住就会溃散。
能打就打打。打不过就赶紧跑,反正来大唐本来就是混日子避难的,谁也不会卖命,稍微看风头不妙,第一个脚底板抹油的就是这些义从们。都是轻骑兵,如果水银泻地一样的溃散乱跑。非但贺鲁部追不上,连薛仁贵自己也没法收拢这批人。
说薛仁贵心狠手辣也好,机智勇敢也罢,这家伙来了个绝的,你们不是会跑嘛?我让你们跑都没地方跑。他明着带着义从们去正面阻击贺鲁,可暗中却故意把这四万人和他自己一起,直接送到了贺鲁部的包围圈里,眼睁睁的瞧着自己被贺鲁部合围。
对于这四万人,贺鲁部自然不敢把他们放在身后不管。不然到时候被前后夹击,被包围的就是贺鲁部。义从门虽说打硬仗不行,打打顺风仗还是很有一手的,何况其中还有三千威震天下的玄甲军。
于是,这合围的过程,就用掉了两天。两天之后,薛仁贵好像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包围了,赶紧派出小规模部队朝四面八方都突了一突。
他这是生怕贺鲁部的包围圈有漏洞。就跟质量检查似得,每一个方向都给你检查一下。哪里发现了‘漏洞’就提醒贺鲁部赶紧补救。
这下又用掉两天时间。
等到确定贺鲁部的口袋的确扎严实了之后,双方终于开打。
来自各国的义从其实并不是不能打,只不过不想玩命,可在这种情况下,想磨洋工也不成了,冲不出去就是个死。贺鲁部可不会管你是唐军还是义从,也不会因为你会讲突厥语就刀下留情。尤其是那几个附庸大唐的小突厥部落,更是跟贺鲁部有深仇大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混日子变成了求生之后,义从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用鲜血的尸体硬生生的冲出了一条血路。这条路的长度大约是五十里,施工时间是六天,铺上了三万多条义从的性命,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可说到底一条咸鱼也有它的用处,义从的命也是命,国际舆论终究不能不顾,要是一战下来四万义从死光,唐军毫发无伤,以后各国对大唐会是什么看法?
于是在这条路铺完之后,薛仁贵站在包围圈外,勒住战马,领着三千始终没有参战的玄甲军,掉头迎向追击而来的贺鲁骑兵,守护着仅存的几千义从的逃亡之路。
大唐和突厥最精锐的骑兵,在荒原上展开了对冲,三千玄甲军像是一柄锋利的冰刀,一次次的贺鲁部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切入、飚出,每一次都会扯掉贺鲁部的一片血肉,而与此同时,这柄冰刀,也在飞快的消融。
这一战,整整一天一夜。
十一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阻击任务圆满完成,国际舆论无可指责,大唐总共只剩下八千玄甲军,这一战就损了三四成,非但不能讲唐军用其他友国战士当炮灰,反而要因为唐军用自己最精锐的玄甲军为义从断后,赞一声天可汗仁义。
相反,倒是大唐朝廷里,对薛仁贵颇有微词。
当年玄甲军的威风历历在目,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亲领三千玄甲军,在虎牢关一战击溃窦建德十万军。同样是年轻将军,军事天才,同样的三千玄甲军,怎么到了薛仁贵手里,非但没击溃贺鲁的八万人,反而差点给全歼了呢?
也有人说了,太宗皇帝嘛,那是千古第一明君名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薛仁贵比不了也情有可原。
好,那就换个人比。当年卫公李药师,也是带着三千玄甲军千里奔袭,击溃颉利可汗主力,才有了后来灭东突厥,天下共尊天可汗的盛世。当年的颉利可汗比贺鲁部狠吧?人家卫公能带三千人击溃颉利可汗,你薛仁贵怎么带着三千人,结果却截然相反呢?
所以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得出一个结论:薛仁贵用兵有误。
于是,弹劾的奏章如雪一般朝三省飞,一叠接着一叠送到了李治陛下的案头,非要给薛仁贵治罪。原本一场该庆祝的胜利。被搞得气氛全无,反而好像打了一个败仗似得。
当然,至于误在哪里,那帮子喜欢提意见,动不动就以天下为己任的老夫子门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现在的玄甲军,嘿嘿。徒有其名罢了,早就不是当年的玄甲军了。”
裴行俭喟然一叹,紧跟着愤愤不平道:“薛仁贵能用三千人当住贺鲁八万骄狂之师,足见其能,实有惊天动地之才,可恨朝廷里那些不知兵的人居然还上书弹劾。”
“弹劾他,跟才不才的没什么关系,要怪只怪他最年轻,官最小。背景也最弱。”萧庭笑笑。
“怎么说?”裴行俭微微皱眉。
“你看看,弹劾他的全是文官,一个武将都没。朝廷里文武两派,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文臣武将相争,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恶习了。这次武将们立下了大功劳,文臣们自然不会甘心。苏定方、梁建方,那是实打实的人头战功。没什么好说的,唯一能做文章的,就是薛仁贵了,虽说他虽败犹荣,可说到底,毕竟还是败了。
你再朝深处看看。那些弹劾他的文官里,有半数都是出自赵国公门下,这就更明白了。薛仁贵是后起之秀,出身落魄,早年和赵国公或者说秦王府诸人。并没什么瓜葛交集,只受了太宗重恩,可以说是当朝实打实领军厮杀过的武将里,出身最单纯干净的一个。这样的人要是立下大功回朝,赵国公能不防着一手吗?”萧庭道。
“君臣不和,股肱相斗,非国家之福啊。”裴行俭沉声道。
萧庭笑道:“咱们这国家就是这样,对外的时候能一致,打到山河破碎最后一个人也不会投降,可内斗也从来没停过。几千年前是这样,几千年后,还会是这样。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说不定内斗还是咱们强大起来的动力,去芜存菁嘛。”
“你倒是看得开。”
“我反而好奇,你说现在的玄甲军,和原先的不同,这是个什么意思?”萧庭奇道。
“玄甲军的来源,你晓得吧?”裴行俭问。
萧庭点点头,这知道。 玄甲军是李世民当秦王的时候,从军中挑选的强悍骑兵组成,黑衣黑甲,每战必当先锋。由于李世民自己喜欢带头冲锋,所以后来玄甲军就变成了有点类似李世民的警卫团之类的狠角色。首长警卫团嘛,向来都是全军待遇装备最好,忠诚度最高,也是最能打的一批人,久而久之的,玄甲军天下第一的名头也就叫开了。
要说天下第一,当时的玄甲军倒也是当之无愧,一两千人就冲溃敌人数万十万大军的事常有,王世充和窦建德还有后来的突厥大大小小的可汗们都能以亲身悲惨经历证明。
“太宗皇帝登基之后,把玄甲军给拆分了,一部分卫戍京城,一部分安置在左右武卫中,当年的建制早就打散了。现在所谓的玄甲军,虽说还是按照当年的模样建立起来的,饷粮训练比当初的更好,可和当初早就不是一回事。”
裴行俭琢磨了一下:“这么说吧,现在的玄甲军,在样子上还是当年的玄甲军,传承也有的,战力更是一等一的不假。可是骨子里,少了当年玄甲军的那一股子气,形似而神非。要是当年太宗带着那三千人,我估计贺鲁部讨不了好去,卢公也不会按兵不动,早就前后夹击扑过去了。”
这么一说萧庭倒是明白了,部队和人一样,都有精气神,都有魂。当年的玄甲军,以李世民为主帅,尉迟敬德、秦琼统兵,整支军队里从上到下都充满了一种近乎可以用狂妄来形容的自信和傲气,所以才能战无不胜。
说白了,现在的玄甲军,军魂没了。 他们虽然还能打硬仗,但已经没了当初天下无敌,舍我其谁的气势,所以也就仅仅只是一流的部队,而不再是天下无敌。(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集体婚礼
狠人就是狠人,没了魂还能三千打八万,这样的部队想想就让人心惊胆寒,搁在谁手里都是大杀器,简直就是这年头的核弹。说回来,幸好只有没了魂的八千人,要是有个八万有魂的,老程这个大魔头能把亚洲地区其他国家全部犁一遍。
如果不是因为兵力不够的话,老程向来都是人口灭绝论的支持者,这招最简单,最省心,最不留后患。
说到老程,萧庭不由的又想起老李和小李,英公这一家子算是怎么回事,上次救了小英雄李敬业之后,他不是说要‘上门感谢’嘛?可到如今都快两个月过去了,鬼影也没见着一个,莫非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
倒不是萧庭施恩图报,贪图英公那点子谢礼,而是如今朝廷的局面愈发的风起云涌诡谲起来,随着突厥开战,播种机接近完工,长孙诠裴行俭等等的人事调动,还有诸位皇室大佬年后就要进京,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味,隔着长安城几十里都能闻得到。
这时候,萧家表面上一动都不能乱动,但水面下,萧庭却希望能把自己的触手伸展的更远些,以便在将来万一风浪太大,萧家也不至于倾覆。
又过了几天,快到年底的时候,老李小李依旧没有出现,不过工部和将作监却来人了。
两家的播种机和水车的工程,终于全部顺利完工通过了‘验收’,而且是萧家的验收标准,而不是工部。
至此为止,朝廷年中下达的所有工程终于全部结束。
上到李治陛下,中到朝廷各部。下到萧家的工匠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今年朝廷的两件大事,都在年终有了个不错的结果,西征大军初战告捷,原本以为完不成的水车播种机顺利完工,紧赶慢赶的。大家总算能过上一个好年。
为了配合年底前的气氛,朝廷做出了决定,有罪的暂时不罚,有功的先赏。大笔的钱,大片的土地,一个个爵位官位流水般的发下去。
全国上下喜气洋洋,皆大欢喜。
苏定方梁建方还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加了食邑封地,苏定方好像还搞了一个什么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的武散官。这名头搬出去相当的吓人,除了当年跟着太宗皇帝的几个老贼之外,剩下新冒头的武将当中头一号。
再往上,武散官序列里就剩下传说中的骠骑大将军,这玩意活着的时候不太容易混到手。看来朝廷对于苏定方寄予了很大的期许。
挟播种机水车之功,赵国公的全力推举,河南郡公褚遂良如愿以偿的调入尚书省,接替告老的张行成。担任尚书省左仆射,成为尚书省实际上的第一把手。管着六部。
将作监也终于给‘平反昭雪’,扬眉吐气了一把。将作监监正阎立本再也不用尴尬的兼任四品工部侍郎,而是按照早先的规制,官职复从三品。
这也就意味着,从这时候开始,将作监在名义和职能上。已经彻底从工部脱离出来,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
不过工部侍郎这个职位也不能没人做,在这次播种机的工程当中,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将作监,或者干脆说是萧家的能力。还有那本天工开物的原因,工部的将来前途,隐隐的已经和萧家分不开关系。
朝廷也清楚,萧兰陵现在是不可能冒头出来当这个工部侍郎,真要是来硬的,这小子说不定又要生个病什么的,于是萧守道就成了不二人选,将作监少监之外,又多了一个工部侍郎的头衔。
不过他这位侍郎和当初阎立本以工部侍郎,兼任将作监监正恰恰相反,是以将作监少监,兼任工部侍郎。
换句话讲,萧守道的人事关系在将作监,第一需要负责的,是将作监。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协调将作监和工部之间的关系。
远在千里之外的卢公老魔头已经位极人臣,升无可升,朝廷很大方的给他下了一道令:之前缴获的处月部、歌逻部的战利品不必上缴,自行处置,以犒赏将士填补军需。
到底是什么军需谁也不知道,反正萧家又多了几份军定,这一批批的钱从天上掉下来不要都不行,搞得萧庭满头雾水,甚至有点怀疑,老程是不是隔壁的程伯伯?
吴王恪,蜀王,江夏郡王几位亲贵,在进京的路上接二连三的给加官进爵,薛万彻房遗爱几位驸马也莫名其妙的得了些好处,连高阳这位和李治陛下一向呛着来的荒唐公主也加了两百户食邑,李义府兄更是扬天狂笑三声,然后痛哭流涕在太极宫门口磕了一上午的头直到晕厥,以感谢英明伟大的皇帝陛下给他升了一等爵位。
好像一夜之间大唐就已经实现了共产主义,人人进入天堂。
别人到底是进天堂还是下地狱,萧庭管不着,他可以拍着胸脯说一声,萧家庄子上,绝对是真天堂。三百户人家忙了半年,工钱和赏钱已经拿到手软,最后播种机和军队的货款打过来之后,又是一笔能压死人的赏钱发下去,另外朝长安附近的屠户订了上百头的猪羊,通过慕一宽从长安城商铺里买了堆成山的布,每家每户都有,等着过一个富足的新年。
要说唯一不快活的,大概就是陕州的同志们了,陕州全体官员似乎没一个升官发财的,朝廷倒没有忘记长孙诠,还专门给他的父亲乐寿县男长孙操送去了一份廷寄,再次饬令对他这个儿子严加管束,不得上令,不许擅离陕州。
宋大头也当官了。工部给他弄了一个从九品的主事。
官不大,不过和一般的主事性质完全不同。
按照惯例,工部里有屯田、虞部、水部三种主事,归属郎中管辖,郎中上面还有员外郎,员外郎直接向侍郎尚书负责。宋大头这个主事。却不属于任何一种,而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质监主事’,不用去上差应卯,直属工部二把手萧守道同志管辖,算是客座教授一类的人物。
宋大头这次彻底走上人生巅峰,事业爱情双丰收,金榜题名之后紧跟着就是洞房花烛,在萧家庄子上和杨寡/妇顺利完婚。
完婚这事萧庭还搀和了一脚.叫牛老汉算了一下,地震过后。萧家庄子上有不少寡/妇和鳏夫,加在一起居然有五十多户人家,快到全体庄户数量的两成了,其中有不少人正值壮年甚至是青年,这么多人常年单身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来影响安定团结,二来白白浪费了不少户籍,那可是萧庭的食邑。
于是萧庭干脆下了令。让这些人可以自由嫁娶,也能和长安附近其他地方的那些在地震中丧偶的人婚配。不过庄子外的人婚配过后,都要加入萧家庄子。至于手续上的事,只要双方看对眼了,萧家可以出面帮着去办。
于是萧家在近期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相亲活动,田间地头,花前月下。常能见到一对对的眉目传情,腼腆点的,隔着小山坡扯着嗓子对歌,豪放点的,干脆上去就问:你是不是寡/妇……搞得整个庄子在冬天里充满了一股子春意盎然。
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再娶再嫁。比如开酒肆的赵氏,她最近武艺渐长,右手扫帚左手抹布,使得虎虎生威,赶走了不少来提亲问话的家伙。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组成一个新的家庭的。
集体相亲说起来规模挺浩大,其实就几天的时间,好像太快了些。可放在这年头,有几天的时间相互了解,直接接触已经很耸人听闻了,大多数的包办婚姻在嫁娶之前夫妻两都没见过面,什么感情基础更谈不上。
对于这种赶鸭子上架的逼婚行为,萧庭倒是心安理得,这可是有理论依据的。按照后世的研究,先结婚,后恋爱的包办婚姻,稳定程度要比自由恋爱高五倍左右。
最后庄子上多出了二十八对新人。
尽管有了钱,可毕竟都是二婚,都不太好意思大操大办,萧庭做主,以宋大头为首给他们来个集体婚礼,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出太阳的日子,在萧家门口的大广场上摆出了几十桌流水席面,大宴三天。
一来是庆祝结婚,二来也是欢迎新来的庄户。不是那一百户来自世界各地的无产阶级战友们,而是那二十八对新人组成家庭之后,三百户的食邑就少了十几户,又招收了新人,包括叶班头一家人,还有之前几个工匠的父母家庭。
宋大头的面子飞到了天上,当初他请萧庭主婚,萧庭没答应,毕竟身份相差太大,这事闹出来就是个笑话。可如今宋大头好歹也是个官,还有几个当官的徒弟,萧庭出面就理所当然了。
除了主婚的萧兰陵之外,到场的还有闻喜县子,工部侍郎。宋国公高阳这些人顾着身份,本身也很忙,没露面。不过萧家养老院的几个老头老太太却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本来就孤单的狠,正好凑过来沾沾喜气。
结果最后一看,首桌上坐的一圈,全是官,还有个孙思邈,论起来,萧庭这个主婚男爵反而是身份最低的一个。
身为父母官的李义府兄自然不会缺席这个热闹,不过他在第二桌,第二桌是京畿八县的父母官,来了五个县令,剩下三个不能来的,也专门派出自己的县丞前来送礼道贺。
有文官,自然有武官,也没谁通知,当初萧庭去要田的那些个军府的都尉们,居然也跑来了三四个,一个个都带着十个八个都亲兵,简直就是上门打秋风改善伙食的。
宋大头这样的正主,最后只能排到第三梯队,陪着一群工部将作监的官儿喝酒。
有其他庄子上跑过来蹭喜酒的人,坐下面看到这阵势,吓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娘咧,这萧家到底什么来头,文的武的,小半个朝廷都搬这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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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连襟【一更】
办完宋大头一群人的集体婚礼之后,紧跟着就是过年。
年过的也不轻松,倒不是日子紧年关难过,相反恰恰是因为家里条件好了。经济上自然不必说,萧家现在就是一个大型的钱库,天天过年都成,还有政治上的,在长孙诠倒台之后,萧家好像一夜之间成了香饽饽,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趁着过年的机会上门拜年送礼拉关系,搞得萧庭必须一家家的去回礼。
宋国公那些个熟人就更不用说了,都是萧家没发迹之前的老交情,靠的住的关系,双方往来不能怠慢了。萧庭分身乏术,过年这几天除了守岁那一晚,剩下的时间几乎从早到晚不着家,一家家挨个上门送礼拜年,萧家府上的中门干脆也不关了,不定时就会有成车的新年礼物送过来。
苏定方程知节两个不在家,越是这种情况越是不能疏忽,萧庭最先去的就是这两家。依稀记得程知节说过什么他是个大孝子他老娘喜欢吃口酸的之类的话,特意装了一车的洛神丹上门探望老太太。
结果到了卢公府闹了个大笑话,门房听说是来拜访老太君的,看萧庭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鬼。后来才知道,程知节老娘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老爷子那个脾气,嘿嘿,咱们做晚辈的也不好说他,倒是让萧兰陵笑话了。来来来,快请坐。”
正是应了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这话,满口跑火车的程老魔头那叫一个家族兴旺血脉繁盛,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三个庶出,三个嫡出。对他的女人们倒是不偏不倚。
长子程处嗣也就是传说中程处默正在桂州那地方带兵,来迎接萧庭的,是次子程处亮。
程处亮看到萧庭就有点自来熟,表现出一副不像是初见的亲热,仪仗什么的一概没摆开,而是在院子里开了桌小席。穿着便装,看起来就像是家宴似得,搞得萧庭有点莫名其妙。
“修齐莫要吃惊,说起来,咱们两现在还是在同一所衙门里办事,算是同僚……”
原来程处亮论起组织关系,是左卫的武官。苏定方立功升了官之后,程处亮就顶了个左卫中郎将的职,算起来是苏定方手下的人。萧庭这个七品校尉,虽说是个勋官,可常来常往的,加上裴行俭的关系,也早就被认为是苏定方的人,所以要是真上战场,这两位绝对是袍泽。
“那下官倒是要见过中郎将了,哈哈。”萧庭笑呵呵的一抱拳。中郎将官可不小,军队里的中层干部了。比起自己这个什么从七品的翊麾校尉高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修齐这是寒碜我了,你瞧瞧,这是家宴的势头。那什么劳什子中郎将只是现今的一层关系,至于将来,说不定……呵呵……”程处亮冲萧庭眨眨眼,笑而不语。
将来?将来咱们两会怎么样?萧庭一愣。家宴又怎么了?难道自己猜中了,程老魔头真的是隔壁的程伯伯?眼前这位,跟自己其实是失散多年的的兄弟两?
瞧瞧程处亮俊朗的脸盘子,再摸摸自己的脸,不像啊。要说相貌。自己和老程倒是有那么几分神似,这程处亮却完全不像老程的种,比老程帅的多,难道老程也遇到了隔壁的怪叔叔?
“待会你就晓得了,哎……真是冤孽……”程处亮很是苦恼的叹了口气。
萧庭更疑惑了,正要开口问到底什么回事,就听一个如泣如诉的女声从院外幽幽的传来。
“生相从,死相随,午时钟响,魂魄与你相会,天上人间,必时相聚”
大晚上的月朗星稀,院子里也没几个侍候的下人,几盏气死风灯在院子里幽幽摇晃着,再加上面前坐着个面露神秘笑容的程处亮,场面本来就有点诡异。再加上这幽幽飘来的女声,萧庭背脊嗖嗖的发寒,心想莫不是遇到了鬼?
抬头就朝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就看院子外走进个女人,一身的白衣,身材消瘦纤细,行走之间如同风摆杨柳,那几步简直不像是在走,而是飘过来的。
要不是她后面还跟着两个看着绝对像人的侍女,萧庭好悬没跳起来。
“清河公主自小体弱不能习武,就爱读写才子佳人的书,看你那梅花烙看的魔障了,以为自己就是那只白狐狸,你可得想法子帮帮我。”程处亮拉了拉萧庭的袖子,很小声的说。
萧庭这才明白程处亮的意思,原来这位也是个驸马都尉,取了眼前这位太宗皇帝的女儿清河公主,那将来,自己说不定和程处亮就是连襟。
根据亲身经历,见过的几位公主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萧庭赶紧站起来抱了抱拳,笑道:“兰陵县男萧庭见过公主殿下。”
“你就是萧兰陵?”清河公主脸色有些苍白,微微歪头望着萧庭打量了片刻,幽幽的问道。
这不挺正常的嘛?除了看起来身子骨弱一些,眼神飘忽一些之外,也没见她有什么不对头,程处亮干嘛一副哭丧脸?
紧跟着,清河公主忽然一把拽住萧庭的袖子,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惑,然后一本正经的问:“午时早过,为何都不见皓祯魂魄来与我相会?莫非你是骗我的?”
这句话把萧庭吓了一跳,瞧清河公主的神情,全完不似作伪,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梅花烙里的女主角吟霜。转头看了看程处亮,他瘪瘪嘴点点头,长吁一口气,说:“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就是个正常人,不好的时候就分不清自己个是谁了。”
他当着清河公主的面说话。清河公主浑然不觉好像根本没听见,反而盯着萧庭追问道:“你说,皓祯一直不来,是不是变心了?又有了其他的女人?”
程处亮咳嗽了一声,表情怪怪的,冲两个侍女道:“扶公主去歇息吧。”
萧庭却挥了挥手。拦住了侍女,问清河公主:“你怎么晓得他有了别的女人?”
清河公主跟鬼似得转过身子朝外面飘去,一边飘一边歪着头自言自语说:“我就是知道的……我就是知道的……”
清河走了之后,程处亮有点郁闷道:“哎,公主自小就是这内向腼腆的性子,也不怎么跟姐妹们交往,整天就在房里读书写字,时间长久难免憋闷,又看了你的书。结果就迷进去了,太医来瞧过,也找不出个病根,就让养好身子。修齐,你今个不来,我都要去找你,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
“适才程兄说清河公主,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和常人无异?”萧庭想了想,问。
“正是。”程处亮点点头。
“那就是了。找不出病根也在常理之中。”萧庭指指自己的胸口:“病根在这里。心病嘛,自然还要心药来医治。我冒昧问一句,程兄有几房嫂夫人?”
程处亮一愣,有点尴尬说:“就一房,她这性子,动不动就感风伤月的。我哪里敢多娶?”
“哦?那就奇了,看来是我想偏了。喝酒喝酒,程兄放心,既然她看了我的书,惹出这毛病来。我自然要管的,不过法子得容我慢慢的想。”萧庭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喝了一会酒,萧庭有意无意的东拉西扯,对于清河公主的病和程家的家事只字不提。
程处亮好像有点憋不住了,把酒杯朝桌上一推,道:“也不瞒你了,我虽然只娶了她一个,可还在偏院里养了个小的。”
“程兄好福气啊,小弟羡慕之极。”萧庭笑道。
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程处亮喝的也不少,借着酒劲开始诉苦。
“修齐,你说说,我一个中郎将,将来也是要封公侯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有几房女人算个什么事?屁大点事都算不上吧?”程处亮瞪着眼,很委屈的问萧庭。
“那是,好汉娶九妻嘛,程兄还差着好七个呢。”萧庭还是淡淡一笑,等着他继续朝下说。
“是啊,修齐这话说我心坎上了!”
程处亮好像遇到了知己一般,重重一拍大腿,大拇指指着天:“别的不说,就说我家老爷子吧,有过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再说我大兄,还有几个弟弟,也都成了亲,好几房婆娘,从没听说哪家有这种事。你说说,我冤不冤?”
萧庭却是假装一脸不解,反问:“怎么就冤了,程兄如今不是正享着齐人之福嘛,要是嫌两个不够,大可再来几个,反正你也不差这点子钱,我看程兄龙精虎猛正当壮年,身子骨想必也是能应付的。”
“哎,你不晓得清河那性子,当初知道我养了个女人,有一个多月都没怎么说话,整天闷在房里掉眼泪,病恹恹的好悬没死过去。养一个尚且如此,我哪敢再来。这时间久了,她迷上了看小说,总算挺过来了,可平时不犯病的时候,也不跟我多说话,平日见面都冷着一张脸不理不睬,跟没看见似得……”
萧庭也不插话,就坐一边安安静静的听他说,程处亮一开始还理直气壮叫着撞天屈,可说到后来,越说声音越小。
反正萧庭也不说话,就笑眯眯的望着他,听他讲,讲到最后,程处亮有点说不下去了,讪讪的问:“修齐,你说说,这能怪我头上嘛?哪个男人没三妻四妾。”
萧庭摇头一笑,道:“看来清河公主的病根子,程兄是心知肚明啊。这就是程兄你不厚道了。你自己伤了婆娘的心,却让我来背这个黑锅。要不是我刚才多问了一句,险些真当了这个恶人,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兄弟我可担当不起。”
“是是是,我自罚一杯。”程处亮咕咚干了一杯,道:“修齐,都说你有法子,跟那些个公主们走的都近,好歹帮我这个忙,给清河公主治好了。”
萧庭一拍脑门,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做我跟公主们走的都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兰陵庄子升级
要说见过的这些个大唐公主,还就真没一个正常的,高阳这个神经病自然不必说,李婵儿也是百变女郎,完全搞不清她下一秒是以什么面貌出现,襄城公主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傻大姐,今天又遇到了比林黛玉还林黛玉的清河公主。
“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就看程兄能不能狠下心来了。”
“什么办法?”程处亮凑过来问,然后有点鬼祟的一挥手,斥退了周围服侍的下人。
萧庭拿着根筷子,在面前的盘子上敲了两下,不急不慢的说:“其实还是那句话,根本不用我说,病根子程兄你晓得,治病的法子你自然也清楚,该处置的处置了就是。”
说完,朝偏院的方向瘪了瘪嘴,据程处亮说,那个女人他就养在家里的偏院。
“哎,要是以前吧,狠狠心,一条弓弦,处置了也就处置了,大不了我心疼几个月事情过去了就算。可如今……”
程处亮一脸的苦恼,就差抓耳挠腮了:“她怀了我的种,我哪还舍得处置?”
萧庭白了他一眼。最烦这帮子根红苗正的传统贵族,等级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印在骨子里了,处置一个跟他好过的女人,说起来比杀一条爱犬还轻松,完全不把普通人当人来看。
那女人也说不准是倒霉还是走运,遇上了程处亮,要是没怀孕,说不定前一刻还在缠绵,后一秒一根弓弦就从脖子后面勒过来,这场景想想都渗人。
“谁让你杀人了?”
萧庭瞪了他一眼:“就是没你的种,也不该杀。我说的处置。又不是要她的命。且不说她的性子到底好不好,反正就已经这样了,改是改不了的,你在外面置个宅子,买些下人,给你那位安排到那里去住。省的清河一想到宅子里还住了个大肚婆,心里就不痛快。她这样的,心里不痛快,又没法找人倾诉,最后不就只能逃避现实,躲在书里了吗?”
逃避现实是个新词,程处亮咂摸咂摸其中的味道,点点头:“这四个字是说到点子上了,清河就是在故意逃避现实。”
“那不就完了。程兄。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养八百个女人都成,可前提是,你得处理好这些女人间得关系啊,要不,还不等你在外面建功立业的,后院先着了火,那你还不得烦死。”萧庭劝道。
“可我不放心啊。咱老程家我这一代还算人丁兴旺,可下面一代。到现在还没个男丁,老爷子一回家就把我们弟兄几个叫一块,挨个劈头盖脸的嘛。你说说,好不容易怀上了,我哪敢有半点大意。”
“那就没法子了,反正招我给你出了。怎么办你自己掂量着。”萧庭嘬了口小酒。淡淡道:“一个是再弄下去就要变鬼的公主,一个是搬出去也能生的二房,程兄你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可得有个决断。”
程处亮挠头想了半天,最后重重一批拍大腿。咬牙切齿的说:“那好,就按修齐你这说法办,我先让给她搬出去,再慢慢的安抚清河。不过,她这大着肚子,放到别的地方,我实在不放心,万一有个好歹,老爷子非给我腿踹折了不可,不如……”
程处亮眼睛一亮,冲露出一个和程老魔头极为类似的笑眯眯的表情。
“你要干嘛!”萧庭心里咯噔一下。
“帮人帮到底嘛,说起来,这事虽说怪我,可跟你那本书也脱不了干系啊。”程处亮渣渣眼睛,那鸡贼的样子,和程老魔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带了一个,哦不,两个人。
程处亮从后门送出来,搂着那个大肚子女人嘀咕了半天,腻腻歪歪的根本看不出来就在前一刻,他还想着用弓弦给人家处置了。叮嘱了一番以后萧兰陵是自己人,以后什么都听萧兰陵的,孙老神仙就住在你隔壁,你安心养胎我有空就去看你之类的,才依依不舍的送上了车。
“放你那,跟孙老神仙离得近,我也放心了。让兄弟你费心了,有什么吃穿用度要花费的,修齐你尽管找我开口。”程处亮说。
“你放心好了,我家那个养老院吃穿待遇,比我大宅里还好,亏不了她,钱什么的也不必提。”
萧庭说完,有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看在她有了你的种的份上,这事我可真不该管。清河那些个姐姐妹妹的,要是知道我偷摸着帮你养女人,非得联手打上门来不可,我可算是被你拉上贼船了。”
“嘿嘿,让修齐烦心了。”程处亮冲萧庭挤挤眼睛:“将来我两在这事上可得共进退,修齐要是有个什么金屋藏娇的事要兄弟帮手的,也是义不容辞的。”
“得了吧,我说老兄你可别再闹出第三个来,我就谢天谢地了。”萧庭拱手告饶。
……
那位‘二嫂子’原先就是程家的一个婢女,从相貌身形来看,比清河公主低了不止一个档次,看上去老实巴交无甚姿色,也不知道程处亮鬼迷了心窍到底看上她那点。也许仅仅就是因为程处亮说的,这位二嫂子好就好在她温柔听话,招之则来挥之去,平时也不会给他惹事烦他。
也管不了这许多人家家里的内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也难断家务事,程处亮和清河之间夫妻闺房的事更轮不到萧庭来多操心,就一条,程老魔头的孙子必须给照顾好了,既然接到了庄子上来,万一有个好歹,将来老魔头班师回朝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先安排在府里住了下来,调了十几个侍女分三班倒全天候伺候,请孙思邈来诊了脉,确保万无一失。
让新婚的宋大头赶紧在养老院边上加盖一个小院,安静是肯定的,还要务必舒适。府里常有熟人往来。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公主们就得不约而至的窜过来一两个,万一被瞧见了可是大麻烦。
说公主,公主还就真到了。前两天跑李婵儿那去了一次,带了一大堆过年用的玩意和吃食,两个人腻歪了一整天,她现在不好明目张胆的朝萧家跑,所以来的是高阳。
自从上次把话挑明了之后,和高阳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跟智勖搞到了一块。
“路上遇见的。瞧他赶着个牛车,慢慢腾腾的,我就给他捎上了。”高阳说。
还真就是偶遇,智勖这段时间埋首化学研究,大概是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化学品接触多了,神情都有些憔悴。他一直得到萧家的资助,这大过年的,带了一车的研发成果来送礼。
所谓的研发成果里。大部分都是各种吃下去绝不会有好结果的丹药,还有点开过光的佛像小念珠什么的。
这是萧庭给他出的‘开源’的主意。从萧家庄子找工匠定做手串、小佛牌之类的玩意,放在他的小庙里,请他这位高僧当着佛祖的面,诵念经书三千遍,给小饰品‘开光’,然后高价卖给来拜佛的善男信女们。至于到底有没有诵念三千遍。萧庭也懒得管,反正这玩意诵念三遍跟三十万遍也没什么区别。
长安城里有钱的念佛者数量不在少数,所以这段时间,除了萧家资助的钱之外,智勖的小庙靠着买这些开光饰品。也小赚了一笔。
最后他摸出来一盒颜色很诡异的粉末。
“爵爷,加了我这宝贝,火苗能比原先窜高两三成,烧的时间也长。” 智勖很神秘的介绍。
烧的更久更旺盛,这不就是助燃剂?好东西啊!
萧庭赶紧抛下了一边有点哀怨的高阳公主,拉着智勖两个跑到个空地上,找了点木头什么实验了一下。果然如同智勖所言,加了这种助燃剂粉磨的那一堆木头,燃烧效果明显要比一般的木头好得多,非但时间和火苗更高,甚至靠的近了,能明显感觉到加了助燃剂的那一堆火,连温度都要高不少。
“这玩意是宝贝,怎么搞出来的?”萧庭有点吃惊。
智勖叽里呱啦的汇报了一大堆,不过萧庭却大多都听不懂,最后干脆也不听了,直接对智勖说:“这样,你把你那个小庙直接搬到我的庄子上来,以后就专心研究这东西,看能不能再进一步。要多少钱萧家出,你那些个师弟徒弟小沙弥,萧家养着,你自己明着上还是主持,暗中算是萧家的供奉,成不成?”
没什么成不成的,智勖牙缝里敢迸出半个不字,萧庭立刻就会让站在后面的熊二一棍子夯死他,管杀管埋,一条龙服务。
这种助燃剂现在看来还不成熟,但既然有了雏形,就能不断的改进,一旦达到了萧庭的要求,必然能发挥天大的作用,无论用于战争还是民生都是至宝。这技术本来就是在萧家的投资之下研究出来的,论产权也该是萧家的,萧庭自然不允许外流。
对于智勖而言,高阳公主的大腿是报不住了,就算抱住,总归是不稳,说不准再落个辩机和尚的下场。如今萧庭主动开口招揽,又开出了这样的条件,几乎就是萧家的核心成员,他自然是巴不得。
“还有一条最最要紧的,你瞧我庄子上那些作坊,第一要务,就是保密,明白没。”萧庭道。
“阿弥陀佛,爵爷只管放心,小僧晓得轻重。”智勖道。
于是乎宋大头又有了新的任务,盖一座庙。
这个举动倒是让不少人有些费解,萧兰陵师从逍遥派,正儿八经的道家,怎么信起佛来了?再说了,他可不是一般的道士,传说中还对应着天上的星君——这倒不是民间胡说,而是当年李治陛下的圣旨里亲口承认的。
难道玄奘大师带回来的经书当真有这么大的佛法,连萧兰陵这样坚定的道教份子都能给渡化了?
……
这个年就在这样忙忙碌碌中过去了,大概是实际年纪已经不小了,对过年没什么太多感觉,反正跟平时过日子差不多,不过倒是趁着过年的机会,多认识了几个人,比如程处亮同学。
一直该出现,但是总没露面的老英公小英公,终于在过完年之后来了。
除了他两,一同来的,还有魏华。
小英雄李敬业伤势已经痊愈,精神奕奕,头上戴着颗毛茸茸的小红球,走起路来晃晃的很是可爱,他上前冲萧庭一躬倒地:“李敬业多谢兰陵爵爷救命之恩。”
“本该早来的,敬业的伤口痊愈不久,怕又有反复,又见你太忙,才耽搁到现在。魏侍郎,请宣旨吧。”李绩笑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商事监
每次魏华出现无一例外都是前来传旨的,除了这事,好像没听说刚直不阿卓尔不群的魏大爷还有什么其他的差事,这次也不例外,魏华随着李绩前来,依旧是宣旨。
播种机已经开始送往各地,战事暂时看起来也很顺利,不过这些都是花钱如流水的项目,看起来办的挺欢,背地里国库就跟底部开了个大洞的口袋似得,不断的朝外漏钱。
接下来,朝廷开始在‘钱’上面打主意了。
陛下和三省商议过后,决定成立一个单独的部门,在传统的五监之外,新成立‘商事监’。顾名思义,专门管理商人和国家的商务。
按照传统,朝廷设立的五监九寺是个统称,看上去好像是平级,但具体来说,每个部门也有高低区别。
比如说同样是五监,国子监、将作监、少府监,这三个部门的一把手都是从三品大员,军器监长官就只有正四品上,最小的一个部门,都水监一把手,连‘监正’的名号都没有,叫做‘都水使者’,只有正五品上,还不如将作监的少监官大。
就像是一起去取经的几位,有的当了菩萨,有的当了佛,八戒就只能当一个使者。
新成立的商事监就是这个‘八戒’。由于这个部门是天地劈地头一遭,管理的又是向来被视为下贱行当的‘商’行,所以即便皇帝陛下大力主张,也不得不考虑到朝廷和民间的影响反对力量,所以暂时就按照其余五监中最小的都水监规制,设立主官‘商事使’,正五品上的官。
商事监非但整体规制低。连衙门编制都不如其他监,一般监,除了监正、少监,还监丞、主簿、录事等一大批六到九品不等的官,整个衙门里有品级的至少有二三十人,剩下的为这个部门服务。没有品级但‘端铁饭碗’小吏有数十到百人不等。
而这个新成立的商事监,只设了一正一副两位长官,一把手是‘商事左使’,二把手是‘右使’,同衙门办差,右使是左使的副手,但并非属吏,官有大小,职有正负。却不是上下级统属关系。
另外给了两个七品监丞,四个九品主簿的编制,其余的一概没有。
五监变成了六监,可这个商事监,其实就是个微型衙门,非但最高长官低人一等,连衙门里同等职位的官员数量和品级都比其他几个监要低。
商事监的一把手,商事左者。自然就是兰陵男萧庭。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特权,商事监直接向宫中。也就是陛下负责,不受三省辖制,商事左使有‘圣面直陈’的权力,有什么事情,不需要通过三省,直接和皇帝陛下沟通。当然。皇帝如果因为商事监的事,有旨意涉及的商事监之外的部门,依旧需要和三省商议。
话句话讲,这商事监规格不高,但却类似于皇家的直属部门。
“这个商事监。麻雀虽小,五脏嘛,其实也不是那么太全的。”
魏华宣读完旨意,难得的说了一句废话,让萧庭很是意外,这家伙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居然会说和他的差事好像不相关的话了?
不过,魏华接下来的话,却让萧庭明白了,他说的这些,绝对不是和他的差事无关,相反,还是大大的有关系。
新成立的商事监,一共八个‘职事官’的名额,四个主簿两个监丞未定,一把手商事左使是萧庭,二把手商事右使,正是这位礼部侍郎魏华魏大爷。
魏华不懂经济,不明商务,甚至连人情世故都不太明白,但他熟知朝廷礼仪规制,唐律倒背如流,为人不徇私情刚正不阿,有时候甚至有些钻牛角尖的认死理,朝廷正是要用他这一点,去‘镇住’新成立的商事监,即可以避免商事监的发展脱离朝廷,或者说皇帝老子的控制,从另一方面,也是对于萧庭权力的制约。
对于此,萧庭倒也能理解,大唐的商务是他一手创办的,那个还不太成熟的商务章程是他起草的,商事监留着的几个空缺,最早的班底,将来也难免是萧家的亲信,如果不派魏华这样一个角色进商事监,那商事监简直就是萧家的,而不是朝廷的了,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说来也巧,魏华的职责还真就是后世的‘纪/委’那一套,不插手商事监的具体政务、决策、人事,但却用唐律和道德,监督规范商事监的任何活动和人,即是什么都不管,同样什么都能管。他也能直接向陛下上书,发现有违规之处,能在朝廷上弹劾商事监的任何一个人,或者背后打打小报告,上上密折之类的。
总的来说,让魏华当这个商事右使,萧庭还是比较满意的,魏华这人虽然讨人厌,可他没什么坏心思,为人很正,也有自知之明,应该不会对自己有多大掣肘,最多像唐僧一样在耳朵边上嗡嗡嗡。
原先他还以为,一旦朝廷成立商务部门,那位管着内库的武昭仪八成会来搀和上一脚,要真是那样才是大麻烦,武媚娘的身份在那放着,一手还攥着内库这个庞然大物,皇帝的钱袋子,自己无论如何也争不过她,这个商务部门最后就只能沦为李治武媚娘夫妻两的小衙门,变成第二个内库。
商事部成立的时机的确很微妙,正是朝廷造完播种机、勉强支撑西征大军,已经快要掏空国库的时候,偏偏又赶上了武昭仪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不便操劳的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是李治陛下有意为之,还是纯粹的巧合。
果然仅仅是纯粹的巧合。只能讲李治陛下和自己萧家的运气,实在都很不错。
“我这礼部侍郎说起来,其实就是个闲差,一年三百六十天,倒是有三百天无事可做的。这次商事部初创,如今只堪堪的搭起来一个空架子。有千头百绪的事要处置,日后我与萧兰陵便是同衙办差了,你我也该竭诚报效,不复朝廷期许才好。”魏华还是那副样子,一开口就是教训。
“是是,魏右使说的是。”萧庭点点头道。对于魏华的话不必太朝心里去,不过却是有点疑惑,这事和李绩有什么关系?
瞧瞧李敬业,难道李绩要把李敬业塞到商事部来?不至于啊。一来这小子年纪太轻,根本没资格做官,二来他老李家,恐怕也看不上那什么八九品的县丞主薄吧。
“萧正史。”那边魏华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忽视了,继续道:“商事部草创,一切还都没个头绪,说白了就是个空壳子,当务之急。还得拿个主意,先建一个衙门出来。”
这次萧庭彻底给震惊了。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魏华,这算什么,官小人少没编制也就罢了,一个监搞到现在也就自己和魏华两个光杆司令也不去提它了,可居然连衙门都没?是个画饼?
“修齐你也要体谅陛下和朝廷的难处。”
李绩悠悠的开口了:“朝廷在关内造播种机,对外还在用兵。本就是拮据,这时候拿出一大笔钱来新建衙门实在为难。再说,这商事监虽说是陛下大力支持的,可以商立部,毕竟惊世骇俗。朝廷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拿不出钱这就是个借口,这么大个王朝再穷,也不至于连几间房子都盖不起,别的不讲,那边皇帝的避暑行宫九成宫还在盖着呢,随便一个偏殿的钱都够建一个衙门了。
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后面的那一句,新成立的商事监阻力很大,皇权和三省权力分治之下,把商事监成立起来,已经是李治最大的能力极限了。
要知道,户部可是管在赵国公手里的。
接下来魏华又丢了一个炸弹:“朝廷的意思,既然商事部管着商,那想必是不愁钱的。商事监衙门的开销,除了你我和几名监丞主薄的俸禄之外,一概自理……”
他大概也觉得朝廷有点过分了,咳嗽了两声,看看萧庭的脸色,才继续说:“包括建衙门的费用……”
萧庭总算是明白了,再接下去,恐怕就是要自负盈亏了。
他很无耻的凑上去,一本正经的问魏华:“这意思,就是建衙门的钱,你出一半,我出一半?”
魏华大惊失色,连忙摆手:“正使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多钱。”
“要不我这个左使出六成,你这个右使出四成?”萧庭继续笑道。
“修齐莫要玩笑了。魏右使清廉是有名的,虽有些薄产,可也禁不住你这么掏。”李绩呵呵一笑,打了个圆场,把魏华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对萧庭道:“我今日来,说好了是要谢你的,别的不提,先送你一块地让你把衙门建起来再说。”
萧庭看看李绩,有点犯琢磨,恐怕不光是这个目的吧。
“你们两位,先随我去看地。至于盖衙门的钱,修齐你也别揶揄魏华了,老夫做个主,就你家掏了吧。”
李绩指指远处忙忙碌碌的几个作坊,意味深长的笑道:“赚了朝廷这么多钱,总该有所表示不是?也好让天下人晓得,你萧兰陵是取自于朝廷,用之于朝廷,并非为了一己之私啊。”
“英公提点的事。”萧庭一抱拳,顺着杆子朝上爬:“朝廷艰难,我义不容辞。”
“好好好,先带你们去看地去,那可是块好地,若非是修齐你来当这商事监监正,老夫还真舍不得。”李绩哈哈一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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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何以为国
舍不得这话有点玩笑的成份,老李这种极品人臣怎么着也不会缺地却钱,况且多年带兵下来,就算再清廉的将领,也早就连年的大战给喂的饱饱的。
像程知节那种以打胜仗为目标其余道德约束一律不顾的,恐怕一场大的战役打完,赚的就比得上萧家这半年所有的钱,要不怎么说战争财战争财呢,那就是明抢,战败方几个部族,几十万人,一个国家,几辈子的积蓄,全部落在战胜者的手里,数不清的财物,一转手就能变成钱的战俘奴隶,上缴朝廷多少留下多少,领军的将领们在其中能做太多的猫腻,只能打胜了仗,朝廷也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武将们爱打仗的原因之一,名利双收,何乐不为。
不过李绩送的那片地,的确是好地,位置极佳,离着长安城不到二十里,从地图上看的话,和兰陵庄子,萧家新买的地,正好组成了一个三角形。
到实地看了一圈,面积不算大,只有萧家庄子的三分之一的样子,用来做庄子不太够,但如果仅仅是用来做一个衙门,那就显得极为奢侈了。
这就够了,反正无论是谁出钱出地,这地方是将来的将作监,最后的所有权都是朝廷的,又不是自家的食邑,面积再大也没用。
地上已经有了不少零散的建筑物,有的已经完工,有的只盖到一半,看起来像是一个停工的建筑群。
“这怎么回事?”萧庭奇道。
李绩笑呵呵的解释了一下,原来论起来,这片地跟萧庭还有点渊源。
它的原主人。与萧家之前买的那块地的原主人是同一位,在凌烟阁里,排行第十一的夔国公刘弘基。刘弘基死之后,把朝廷赐予的封地宅院一应物件全部还给了朝廷,只给儿子刘仁实留下了夔国公的爵位和一百多亩地,十五个奴婢。按照他的话来说,子孙后代有本事的话,自然能自己建功立业获得荣华富贵,不需要自己留给他们,如果没本事的话,留下若大家业只会害了他们,这点子钱和地,足够他们生活就成。
夔国公?萧庭仔细的想了想,终于有点印象了。据说太宗早年的时候,刘弘基同志好像参与过谋反,后来太宗既往不咎,非但没追究,反而重用了他。
能上凌烟阁的,果然没一个傻子,心都长了九个眼,办事周密谨慎能算计到前几十年后几十年去。估计是老刘吃过谋反的亏。于是在皇权交替的时候,干脆一点谋反的资本都不留给后代。免得再搀和进去,退而保身的做法。
这一片原先夔国公用来做别院的地皮,别院还没盖到一半,他就死了,而后归于朝廷,又被李治赏赐给了李绩。老李家的庄子房子多的他自己恐怕都记不得了。这片地也就一直这么半荒废下来。
刘弘基活着的时候深受重用,太宗皇帝临死的那一战他就随侍出征,家里的这片未完工的老宅子,虽说搁置的了几年,可当初的用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为将来的商事监打下了极好的底子,在这个基础上修建商事监,花钱不多,事半功倍。
李家出地,萧家出钱,魏家出……就算出忠臣吧,反正几方碰头,总算把建立商事监的第一步落实了下来。工程没二话,定然是交给将作监来做,将作监那边更顺溜,阎立本不知道跑哪游山玩水去了,从过完年就没见人,萧守道大笔一挥,直接分包了五成给萧家。宋国公萧锐老伯伯正在将作监探班,听说这事也没含糊,说什么既然是你长安萧家的事,我兰陵萧家也不能不管,工钱两家一家一半。
两个萧家的关系有点混乱,一个是封号兰陵,一个是地域兰陵,就跟衡山郡公主封了衡山,可衡山郡那地方,还住着当地的豪强,并不是把整个衡山郡给了她一个道理。无论如何,等于萧家出的钱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萧家的手里,还得了为朝廷尽忠的好名声。其实两个萧家都不在乎那点钱,无非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在这件事里都搀和一点,有了好处,谁都分点,还能促进并肩战斗的革命友情。
一整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几个大人办事,小英雄李敬业一直跟在后面,显得很好奇,有不懂的就开口问这问那。显然,对于从小精通诗词歌赋鞍马骑射的李敬业而言,今天的所见所闻都是新鲜事。
傍晚时分,萧家请客吃饭,象征性的留了一下魏华。魏大爷不出意外的拒绝了,说什么萧兰陵草拟的商会规章我还没全读通,将来商事部还有诸多条例规则需要创立,百业待兴,可没时间客气吃饭,得抓紧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国家事业当中。
“魏华就是那种人,你说的不错,没坏心。真论起来,其实比当年老魏头还要实在,你们年轻不晓得,老魏头这个人,肚子里心眼多得很,有时候把太宗皇帝气的不行,却偏偏拿他没办法。”
李绩吃的酒足饭饱,靠在摇椅上一边晃,一边冲恭恭敬敬,笔直站在一边的李敬业挥挥手:“你自去玩吧,萧家庄子上可有不少新鲜的玩意,我跟萧兰陵说说话。”
“诺。”李敬业恭恭敬敬的一抱拳,然后又冲萧庭一鞠躬:“萧爵爷,敬业告退了。”
“不必叫爵爷,你要是愿意,和大郎一样,叫萧叔叔就好。”萧庭呵呵一笑,李敬业抬头瞅了瞅李绩,见李绩微笑点头,才说:“那萧叔叔安坐,敬业告退了。”
挺好的一个小娃,学识本事家教都不错,除了为人骄狂点之外。几乎算的上完美,不过唯独少了点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味道,给人感觉处处都在模仿成年人。
李敬业走后,萧庭才悠悠的说:“英公今天来,不光是来赐地的吧?”
“那当然,这点子小事。还不值得我跑一趟。”李绩点点头,“修齐你是个明白人,跟你说话也不用绕弯子,第一桩是,是关于这孩子的。”
李绩望着李敬业的离去的方向,有些溺爱也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是不错,可我也明白,自小给我骄纵坏了。我活着他不会有什么事,等有一天我不在了,没人能管住他了,他怕是要给老李家惹下天大的乱子。”
李绩的眼光准的让人不寒而栗,谁说不是呢,再过几十年,这位小英雄起兵造反失败,老李家下场惨得很。连李绩的尸骨都给从坟里扒拉出来鞭尸。
“英公的意思是?”萧庭试探着问。
李绩看看萧庭,不疾不徐道:“他对你客气。对别人可不这样,放在平时,男爵可入不了他的眼,你瞧瞧,连太子都敢打,还有谁能管得住他。不过这孩子虽说狂。却把恩怨情义看的很重,你救他一条命,他对你是与众不同的,说句僭越的,关键节骨眼上。你萧兰陵一句话,于他而言,比圣旨还好用。我也不指望让你能像师父一般教导他,只希望他将来若是有个行差踏错的,你好歹要拉住他。”
“英公的话我记住了。”萧庭点点头,然后接着笑道:“其实孩子毕竟还小,这毛躁骄狂的性子,未必不能该。”
“恩,但愿吧,你若是得空,也不妨带带他。你能把萧守道带出来,连太子都听你的,这本事我是信得过的。何况这娃又欠你条命,似乎注定了和你有缘分。”
“英公莫非不想让敬业从军?我至今做的,一不是政务,二不是军务,论起来,都是些‘下贱’行当。”萧庭有点疑惑道。
“又不是拜你为师,只是让你提点着他。至于军务朝政的,我自然能教他,况且你那个兄弟裴行俭,在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李绩挥挥手,示意第一个话题点到即止,到此结束,又接着道:“这第二件事,其实也是和军务有关。你可明白,陛下为何要在一开年,就匆匆的组建商事监,甚至连官员人选、商事监衙门都来不及造,就先下了一道旨?”
这事萧庭也觉得有点奇怪,现在组建商事监的确很仓促,自己写的那篇大唐商会章程和现在的商事监一样,只有个大致的框架,远远没有成型,年前送进宫给李治看了一遍就没了下文。
无论是从大唐的社会环境,还是准备工作而言,商会或者说商事监的各方面条件都远不成熟,等个两三年再说都成。
当然现在搞也有现在搞的好处,武媚娘大肚子无法插手就是最大的好处,不过这是萧庭以一个穿越者的角度来看的,李治就算感到武媚娘的手可能伸的太长,将来有乱政的可能性,但肯定也料不到这女人会直接取李氏王朝而代之,再说了,大肚子嘛,他想搞以后同样能搞出来,不一定非要这么急吼吼的组建商事监。
虽说有个钱的缘故在里面,可李绩又谈到了军务,这又和军务有什么关系?
萧庭微微皱眉沉思片刻,想到一个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猛地一抬头,盯着李绩,一字一句的问:“莫非西征大军,要败?”
李绩眼皮子一翻,淡淡道:“胜败天知。不过,若是真败了,朝廷前前后后两次西征,国库已然快见了底,几年内恐怕都无力再对贺鲁部大举用兵。这几年的时间,悬啊,若是贺鲁部壮大起来,将来再打,那又是一笔巨资。”
虽然没明说,可从李绩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里,萧庭已经猜到了结果。
一股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悦感渐渐的从心底里升起来,沉默了许久,萧庭深深的叹了口气。
“裴守约前两日和我说,君臣不和,股肱相斗,实非国家之福,嘿嘿,可笑我还不疼不痒的劝他看开点,没想到,已然斗到了这个地步,拿十余万精锐大军都能拿来博弈,再接下去,何以为国?”(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想法子弄钱
在明面上,萧庭向来是摆出一副远离朝政的架势,实际上,他的手也很少朝实际的朝廷政务、军务上面伸。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以如今和皇室以及朝廷中若干大佬的良好关系,萧庭如果愿意,就算一时进不了三省中枢,但也仅仅是和中枢隔着一层薄薄的纸而已。但萧庭却极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而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目前在大多数人看来,还称不上是‘朝政’的地方,比如工程营造,比如商会组建,甚至像是棉花种植这种‘小事’,偶尔牵涉到像播种机这样的朝廷大政,萧家也不是主导,而是扮演了一个打下手的‘执行者’角色。
因为这些地方,都是权力的空白真空地带,当今包括赵国公在内,绝大多数人即没有意识到这些空白地带的重要性,权力触角也没有延伸到这里,在空白地带发力,不会去瓜分赵国公和朝廷的已有蛋糕,以免触动他们的权力神经,招来目前萧家抗不住的压力。
比如说如果现在进三省,那萧家就会成为赵国公一派最直接的政敌,长孙无忌必然倾全力对付萧家。这是目前的萧家暂时抵挡不住的。
和在已经有了无数鱼龙,显得过于拥挤的朝廷里争权夺利相比,抢占目前的空白地带,非但风险直线降低,将来一旦成功,付出和收益的比例也更大。
说到底,大唐没有什么太多好去改变的,萧庭想做的,于国家而言,是锦上添花,于自己而言。是依附在这颗参天大树上,不断的壮大自己,最后达到一种和朝廷相互依存却又超然物外关系。当然,这段路还有很长要走。
基于此,萧庭虽然明面上从不关心对朝政,甚至对于李郎中提出的‘家族权力’之争。也是尽量的用打比方的方式轻松一笔带过,但暗地里,却通过高阳和萧守道这些关系,注视着朝廷的一举一动。
西征大军这次出发的本就很仓促,虽然有梁建方被伏击的导火索在里面,但在萧庭看来朝廷目前内部尚且不稳,实在没有做好打一场举国大战的准备,正常的方法一般是用绝对的国力优势保持对于贺鲁部的威慑,然后尽快解决内部问题。再积蓄个两三年的力量,做好万全准备之后,以举国力量一举荡平贺鲁部反叛,就像当年李世民对付突厥的策略一样。
之前的所谓雇佣兵悬赏,也正是基于这种思路,把给贺鲁部添乱防止他壮大的事情,通过花钱的方式交给外人去做,成败其实都无所谓。关键是给朝廷争取一两年的和平时间,趁着这个机会尽快的处理内部权力划分。在这时候。朝廷忽然动用全国之力,派程知节率大军出征,与贺鲁部决战,也许在国人看来扬眉吐气,和在明眼人看来,时机上实在很勉强。
萧庭一开始只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后来也琢磨过,说不准是自己判断有偏差,贺鲁部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但今天和李绩一番对话,李绩虽未言明,但已经暗暗的提醒了萧庭。西征大军一定会失败。
一场尚未发生的决战,优势一方就已经注定了失败,原因只有一个。萧庭幡然大悟,这一场西征,打的根本就不是军事,而是政治。
或者干脆说,太极宫里的李治陛下,派这十万人出征,打的根本不是贺鲁部,而是打掉他对于朝廷军权的忧虑,一战之后,彻底掌握军权。
萧庭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可想到这里,也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想到前几天劝裴行俭的话,更是觉得荒谬。国家内斗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触动了国本,早就脱离了去芜存菁的底限,大唐盛世光鲜的水面下,正在走一条危险的钢丝。
“咱们这些个人,常听什么栋梁股肱之臣的赞誉,就以为自己一身担着朝廷,国家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念头可是危险的很,说到底,朝廷大政,不是什么三省,不是什么一品二品的中枢大臣,只决于一人之心。咱们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最大的尽忠报国了。”李绩淡淡的扫了萧庭一眼道。
从他的话里,萧庭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坚定的保皇派。和之前认识的那些人不太一样,老李的话语中,透露出来一股子隐藏着很深的愚忠,不好说这种愚忠是好还是坏,但萧庭有种预感,这样的人,在关键时候,会把皇帝的利益凌驾在一切,甚至是自己和家人的生命之上。
从某种方面说,李绩是个很复杂的人,交情、亲情、恩仇,甚至是利益,能对他构成一定程度的影响,但绝对无法控制住他,和他打交道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换一个角度,他其实也是个很简单的人,在他面前,只要牢牢的把握住一条原则:保皇。
好在,目前萧庭就是一个旗帜鲜明立场坚定的保皇派。
“只是可惜了那十万健儿,还有卢公。”萧庭想了想,苦笑道。
“同样是为国尽忠,又是死于刀兵之下,没什么可惜的。至于老程,他要是想不明白这点,那这些年算是白活了,还不如死在战场上。”
李绩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把话题重新转到正题上:“适才问你的话,你怎么看?”
“英公已经提点的这么明白,再看不清,那我就是瞎子了。”
萧庭苦笑了一下,道:“商事监会尽快运作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商人捐款,参加明经。我这个左使,接下来的第一要务,就是给朝廷弄钱。”
西征一战,是军权的争夺战。李治和长孙无忌争夺军权的代价,除了那十万大军,还有钱,无论谁‘打赢’了这一仗,国库都会真真切切的缩水一大截。
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匆促打这一仗,把本就不丰的国库本彻底打的见了底。朝廷在今后几年之内,财政上都会捉襟见肘,更不要提再次出兵灭掉贺鲁部了。
综合这些分析下来,李治在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的条件下忽然下旨,仓促组建商事监用心不言而喻。
说白了,朝廷却钱,李治缺钱,但又不能加重农民负担,农民也没几个钱。于是要通过这个商事监,从商人头上,给朝廷弄钱。
商人变成了朝廷眼里的大肥猪,此时不宰,更待何时?至于以前说的发展商业的问题,萧庭估摸着,李治未必不想,但现在还顾不上。所以如今的商事监,虽然挂着个六监之一的名头。但看上去,更像是个圈了钱就闪的皮包公司。
不过话又说回来,皮包公司也是公司,商事监无论怎么说都是六监之一,皇帝直属部门。印信乃权柄,既然朝廷给了一方大印。这商事监最后怎么发展,却是要看萧庭的了,是挑战,也是机遇。
听萧庭直接把‘钱’这个字提出来,李绩微微一笑。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修齐能明白这层道理,可见陛下选人是有眼光的。钱这东西,说它没用,它就没用,留不住风烛残年,也保护不住富贵荣华,于你我而言,金山银海也不如一份圣眷;可反过来说,朝廷政务要花钱,打仗养兵要花钱,安民救灾也要花钱,事事都离不开钱,要是一个国家没了钱,也就离着倾覆不远了。修齐你年轻,有些气盛在也所难免,可终究还是望你能体谅陛下。”
年轻,所以对于李治和长孙无忌这种用十万大军的命博弈的手段,萧庭很是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厌恶。但李绩说的也在理,不体谅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也不是谈体谅不体谅的时候,萧庭微微皱了皱眉头,总不能整个朝廷的花销,都想着从商事监头上出吧。自己可没这本事,大唐的商户也经不起这样恐怖的盘剥。
想了想,道:“英公,还有句话,我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李绩像是看出来萧庭心中的顾虑,摆摆手,笑道:“也怪老夫,适才说的有些沉重了。你放心好了,朝廷还没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就是真到了那一步,也不会竭泽而渔,这话是年前入宫的时候,陛下亲口跟我说的,你这个商事监,先一步步来。”
有了这话,萧庭心里算是有了底。
从这次谈话里也能看出来,李绩和皇帝的关系着实不是一般的亲近,西征大军注定失败,这种事是国家最高机密,事前恐怕只有皇帝和李绩两个人知道。
甚至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老家伙给皇帝支的招。
想到这里,萧庭心中叹了口气,心想既然让我晓得了这个大阴谋,那也算是第二宠臣了吧?也是第二个被死死绑在皇帝这条大贼船上的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不太相干的事,萧庭想就着西征和商会的事,多从老李那里得些消息,不过老李的嘴很严,不该说的一句话没说,萧庭试探了两次,都给李绩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萧庭也就没再继续。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李绩就要告辞,还没出院子,李绩拍了拍萧庭的肩膀,道:“修齐你也不用想的太多,老夫送你句话,也当是多谢你救了敬业一命。”
“躬聆教诲。”萧庭抱拳道。
“不算是教诲,等有一天,你到了我这年纪,我这位子,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我只不过是提前跟你说而已。”李绩淡淡一笑:“其实,什么政务军务民生人事,一大堆乱七八咋千头万绪的纷繁,其实说到底,这些玩意都是连在一块的,看事情从上往下看,从全局看,这里面的纷杂就不难理清楚。”
换个人说,这话等于屁话,什么都没说,但从李绩嘴里说出来,就是另外一种味道了。
萧庭琢磨了片刻,冲李绩一躬倒地:“明白了。”
“明白就好。”李绩哈哈一笑:“等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年轻的,不但明白了,还能给理顺处置妥当了,我这老头子也就该真正的享享清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李敬业一日游
对于有能力,又有足够忠心的人而言,享清福是一种奢望,李绩就是这样的人。朝廷离不开他,他的心里其实也离不开朝廷,真让他去不问世事享清福,他那点子爱国之心找不到发泄口,不到三天就得给憋出毛病来。一生戎马倥偬,战斗到死,直到七八十岁临死之前,还带兵出征,为大唐平定了半岛之乱,回来之后紧跟着就是陪葬昭陵,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诸葛亮也是这样的人,萧庭说不好这样的生活是好还是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人之甘露我之砒霜罢了。对于萧庭而言,鞠躬尽瘁是行的,至于死而后已那就算了吧,家国这两个字,顺序一旦弄反了,人味就少了点,做人也就没多大意思。
这边两位爵爷聊天的时候,小英雄李敬业充分的发挥了他不安分的特长,这个在皇宫里都能到处乱跑的家伙,自然不会安于呆在萧家的某个偏厅里傻等。
早就听说萧家庄子是大唐第一个试点,与众不同,于是李敬业先到庄子上转悠了一圈,很是好奇的想进几个作坊看看,无奈看守作坊的联防队员们没什么文化见识,只听家主的吩咐,可不管他是什么小英公大阴沟的,但凡没有家主手令,靠近作坊三十丈之内的,一概放狗咬。
李敬业是个傲气的孩子,也是个聪明的娃,当然不会跟几十条狗打架,且不说打赢了也没什么风光的,而是根本打不赢,在看见潮水一样的狗群从树林子里冲出来的第一时间,很机智的撒丫子就跑。
狗也没追他。他跑远了作坊,又开始找风景好的地方逛逛。
萧家风景最好的地方,自然就是养老院那片子,靠河面山,周围一片树林,几个独立精致的小茅屋。宛如一个世外桃源。
到了这个世外桃源,李敬业才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一群老头老太太,个个都是他的长辈,瞧见他就摸着脑袋问这问那的,偶尔来住两天的裴老夫人一直想抱孙子,可惜裴行俭就是不肯弄两出来,结果老太太把爱心全部用在了李敬业身上,搂在怀里一通疼。
小英雄虽然还是个娃。可不是一般小娃,李敬业心里向来认为自己和那些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没什么区别,甚至将来会更胜一筹,哪里受得了被人当成小屁孩看待,赶紧找了个由头落荒而逃。
“这庄子有点危险啊。”李敬业摸着下巴心想。
也不是处处都危险,眼前这个正盖了一半的小庙看起来就不错,主持大和尚瞧着慈眉善目的,长相也俊朗。关键是。这位大和尚并没有把李敬业当成小娃来看,而是一本正经的和他谈起了佛法。
好一个李敬业。小小年纪当真是文武双全,百事俱通,天下就没他不懂的,连佛法也有所涉猎,和大和尚两个坐而论道,口吐莲花。从佛法谈到了佛祖,从佛祖料到当代高僧玄奘大师,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谈到了‘法器’。
“想不到檀越佛法如此广博,小僧汗颜。这里恰好有件法器。取自东海沉香木,是小僧在佛祖面前诵念三千遍经文加持而成,价值百金,正所谓佛渡有缘人,正好赠与檀越。”大和尚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串佛珠。
英雄嘛,自然不能白拿人家东西,更何况是出家人的,更何况又是价值‘百余金’的贵重之物,怎么着也得供些香油钱。李敬业摸了摸口袋,没带钱,于是把腰带上一块翠的能滴出水的翠玉给抠了下来送给了大和尚,估摸着这块玉也能价值百余金,算是礼尚往来。
“阿弥陀佛。”智勖和尚口念佛号,恭送小英雄离开,面露微笑,心想他娘的萧家庄子果然是个好地方,遍地都是钱,这才来第一天,兰陵爵爷还没发钱呢,就先赚个了大宝贝,光是这块玉,就抵得上以前自己那座小庙了。
李敬业还是有些机灵劲的,吃过见过,一边在萧家庄子转悠,一边拿着佛珠手串在手里把玩,没多久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东西念没念过三千遍经谁都不知道,不过是不是沉香木的却不难分辨。
“莫非我上当了?”小英雄挠挠头,有点不确信的想。
上当了也没法子,小英雄是个要面子的人,英雄嘛,自然是一言九鼎的,翠玉既然已经送了出去,怎么能转头就去讨要?何况对方是出家人。
估计是那和尚自己不识货,以为这是沉香木吧?李敬业这么安慰自己,小地方的和尚嘛,自然不能和大慈恩寺里的那些高僧比,认错了材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那块够一般人吃喝半辈子的翠玉在他而言也不算什么事,就当买了个小玩意,拿着佛珠在田间地头继续晃悠,还跑到路口的酒水摊子那边买了点啤酒喝喝,小脸红扑扑的,配着头顶那个小红色绒球,倒是惹人怜爱的狠。
酒量一般般,喝了点酒,李敬业就尿急了,赶紧爬起来跑到个偏僻没人的小坡地后面,左右望望,解开腰带掏出小鸟就要尿。
滋滋滋滋……尿到一半,浑身舒爽,正要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一排而尽,忽然就听脚下的土地下面,传来一声好似野兽悲鸣的叫唤,虽然隔着厚厚的地面听得不甚清楚,可那声音却是渗人的狠。
李敬业吓得一个哆嗦,半管尿硬生生的憋住了,小鸟一抖,尿好悬没滴在手上。
“有鬼!”短暂的恐惧之后,紧跟着就是巨大的好奇,小英雄掏出随身带着的猎刀。俯下身子警惕的盯着地面。
他倒是真不怎么怕,一来是‘艺高人胆大’,巴不得见见鬼是个什么模样,二来嘛,据说童子尿能驱邪,他那还憋着大半泡呢。 说不定刚才那鬼就是被他的童子尿浇到。所以才发出惨叫。
地面上湿乎乎的一片,除了尿就是土,那鬼没了声音。
孤单小英雄对萧家庄子更加的好奇了。
“嘿!”身后传来一声闷喝,小英雄循声回头一看,一个狗熊一样的大汉握着一条哨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坡地上瞪着他。
大汉有点面熟,想不起来是谁了,可大汉身边那个人李敬业是认识的,小翼公爷秦怀道。
“见过翼公爷。”李敬业反转猎刀。抱着拳道。
秦怀道呵呵一笑:“你干嘛呢,撒尿就撒尿,掏什么刀?莫非准备跟我进宫?”
李敬业脸一红,心里骂了一句秦怀道你嘴真阴损,指着地面,小声说:“我刚听到下面有鬼叫。”
秦怀道和熊二相视对望一眼,熊二憨声憨气的说:“这小娃尽胡说,咱家庄子怎么会有那东西。”
“我真听到了!”李敬业不甘心的用猎刀朝地上一指:“就那。我听的真真的,下面必定有东西!”
秦怀道上前拍拍李敬业的肩膀。冲远处寺庙的位置努努嘴,小声道:“敬业,你瞧见那庙了没?”
李敬业眼睛一亮,重重点头:“瞧见了……哦……我知道了,那庙就是用来镇压……”
“嘘……”秦怀道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冲李敬业眨眨眼:“有些事咱们爷们肚子里清楚就成了。不必说出来,没来由的给萧家添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懂我懂。”李敬业恍然大悟,小大人一样点头:“您放心好了,萧兰陵对我有恩,我不会给他惹麻烦。我这嘴严实着呢,谁都不说。”
“不愧是小英公,重情义识大体的好汉子,走走走,咱们去别处玩。”秦怀道重重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小英雄给拽着走了,临走的时候,回头瞟了一眼那片印着他尿渍的地面。
秦怀道这年纪和李敬业其实没太多可谈的话题,要说动手比划那就是虐童,况且带着个孩子总是累赘,于是直接给他送回了萧家大宅,一问之下得知萧兰陵和英公正在谈事,吩咐了不要打扰。
庄子上和李敬业年纪相仿的,只有萧淑慎一个,身份也能对等,于是李敬业又给送到了萧淑慎那。
对于这个女人,李敬业是有所耳闻的,早就想见一见。
据说辈分很高,李大郎也要叫她一声姑姑,关键是武艺不错,曾经把李大郎打的落荒而逃,追着李大郎跑了半里路李大郎连还手的本事都没。
按照这么推算的话,有资格当他的对手,该比划比划,见个高低上下。
萧淑慎不知道在房里干嘛,听下人说小英公来了,眉头皱了皱,然后出门,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问:“你就是李敬业嘛?”
李敬业到哪去都被人捧着,高高在上惯了,连太子皇子们对他都客客气气的,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种近乎无礼的方式质问,他先是一愣,下意识道:“是啊,怎么着?”
不等他说出‘比划比划’,萧淑慎眼皮子一翻,打量了他几眼,摇摇头嘀咕了一声:“你不行啊。”说完,转身就回了房间,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我不行?我哪里不行了?还没动手,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
小英雄大吃一惊,心想莫非遇上了深藏不露的高手,只看我的举手投足,就知道我武艺高低?至于萧淑慎的态度,则被他自动过滤了,高手嘛,总是有些个脾气的。
“这位……姑姑……”李敬业想了想,大着胆子上前敲门,隔着门问:“敢问,在下哪里不行了?”
“说你不行就不行,这都想不明白?”房里传来萧淑慎的声音:“自己琢磨去。哦,你别乱跑啊,就在院子里老老实实的呆着,翼公把你交给我,可不能弄丢了。”
李敬业吃了个闭门羹,有点无趣,又不好踹人家娘子的门,于是搬了个石头凳子,坐在院子里,摸着下巴开始琢磨,自己到底哪里不行了?是兵器,骑术,还是拳法?她又怎么看的出来的?难道是逍遥派的奇术?有可能,据说逍遥派中有不少祖师都是武道高手。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只觉得这萧家庄子古怪多多,处处都显得那么捉摸不透,倒是个有意思的好去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先把骨架子搭起来
送走了老李小李一家,萧庭自己在府上闭门琢磨了一夜。
商事监草创,朝廷的最直接目的其实是为了通过参加明经的方式,从商户头上赚钱,所以在朝里的大多数人眼里,这个‘商事监’根本谈不上什么朝政,充其量就是为了执行某一项政策,临时组建起来的一个草台班子,有点像后世的‘临时工作组’,并没有触及到朝廷里任何人的根本利益。
说白了,谁都没太把这商事监当做一回事,也许李治想到了一些未来的,但也只是隐隐约约的东西,并不明确,估计李治陛下现在也没太多精力去考虑这些。
实际上,连萧庭自己对于这个商事监的未来前景蓝图,都做不到了然于胸。在资本主义尚未萌芽的大唐,地广人稀,依旧处于农耕占据绝对地位的阶段,暂时不可能搞出来像后世那种以发达的商业网,以商业来主导国政的局面更是不可能出现。
但萧庭并不需要这种局面的出现,他即不准备造反,也不想做的过大,甚至与朝廷分庭抗礼,那是取死之道,即便自己这一代风光,可如果不能在百年之内实现大唐资本主义发展,那萧家被灭门也是早晚的事。
在大唐,一百年内实现资本主义,显然不太可能。
现在的局面,反而恰恰是萧庭需要的,商人是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有钱有人,却没有靠山背景,尚未被其他势力染指过深,同时这股势力如果团结起来。可以为朝廷带来巨大利益,却不至于威胁到朝廷的统治。
况且,商人子弟参加明经,本身就是一件好事,一方面,可以加宽人才选拔的入口。让更多有能力的人充实国家,另一方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逐渐的打破不平等壁垒。
当然,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做到‘人人平等’,贵族、官员、商户之间永远不可能平等,尤其在封建社会。但至少要做到,商人和百姓普通百姓之间的平等。至于将来的官商勾结,甚至害民。这是任何国家和个人在发展阶段都无法避免的,其中牵扯制度和执行的问题,但并不能因噎废食。
只要阶级存在,就不可能彻底解决人人平等的问题。至于说什么到了没有阶级的一天,那即不是萧庭可以看到做到的,他也懒得去想这种近乎神学哲学的问题。
对于萧家而言,商事监是一条有效掌权的路子,也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源和信息来源。是一张可以扩大萧家影响力的大网,如果运作的得当。以商事监为首的商户们,可以成为萧家大树上的枝叶、根须、节点细胞,从各方面源源不断的为萧家提供各种资源,让萧庭去一步步的实现他对于家族发展的规划。
而这一切的前提,和以往不同。以往萧家要做的,是和朝廷里的几位大佬勾心斗角。是获得圣宠圣心,是和豪门拉关系,大多是奇兵诡道,主要考验的是做人的能力;而现在,萧庭需要做的。则是正儿八经的去把这个商事监运作好,让现在连衙门都尚不存在的商事监,在短时间内站住脚,有效的运作起来,这是堂堂正道,主要是做事的能力。
只有一个真正对朝廷、对商户、对百姓甚至对萧家都有利的商事监,才能被认可接受,进而一步步获得话语权,仅仅凭商事监主管萧兰陵的圣宠是远远不够的。
说白了,打铁还要自身硬。朝廷仅仅想让商事监赚一把就成,萧庭想的却是壮大商事监,可持续发展。
想了大半夜,第二天起床派人去叫慕一宽,慕一宽还没来,魏华倒是先跑来了。
魏大爷和萧庭一样,同样在家里熬了半宿,通读了萧庭起草的大唐商会章程,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其中有十几处完美没读懂,有几十处懂了但有存疑的,天一亮就带着问题,急吼吼的上门请教。
“章程的事,咱们暂时不急,这个章程我也是随手一写,未经深思熟虑,况且本以为是组建个民间的商会,没料到现在朝廷居然独立成监,这两者是不同的,以前的章程,现在未必实用。”萧庭笑道。
魏华微微皱眉:“那依这么说,商事监的章程,至今尚无。”
“没有。”萧庭摇头笑笑:“何止是没章程,咱们商事监是三无,无章程,无衙门,无官差。”
“萧兰陵所言不差,正是因为如此,你我才应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不如趁着这些日子建造商事监衙门的功夫,你我拟定一个出来?”
魏华斟酌了一下,接着补充道:“自然,是要在左使之前的商会章程基础上修订增减的,我也是做个拾遗补缺的事,大主意还要左使来拿。”
魏华这点上还是有好处的,不装蒜,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他清楚自己吃几碗干饭,于商事一道,他就是个门外汉,他的职责是监督商事监的发展运行,所以他现在催着萧庭‘立章程’,却不是由他来‘立章程’。
不料萧庭却笑笑,道:“章程的事,暂且不急,朝后排一排。”
又是一个‘暂且不急’,萧庭不急,魏华却急了,皱眉道:“萧左使,朝廷的情况你不是不晓得,亟待我们把商事监建起来,你这左一个不急,右一个不急的,朝廷可是急的很啊,这样温吞行事,这里拖一拖,那里缓一缓的,总不能等上个一年半载,商事监还是个虚头衙门吧。”
刚想到魏华的好处,萧庭还没来得及对于改观印象,他的坏处就冒出来了。说话太直,完全没有半点子言语的艺术,两个同衙办公,又不是很熟,哪有副手当面指责正职的。
萧庭心里暗叹了一声,心想李治也真是个秒人。能想出把魏华丢到商事监里这一招,老子算是服了他。以后跟这位魏华大爷扯皮的日子还久着呢,慢慢习惯吧。
“魏右使错会我的意思了。”萧庭想了想,摆摆手笑道:“我的意思,不是拖延怠慢,商事监是一等一着急的事,说句实话,我这个左使比你还急上几分。不管怎么说,商务是我提出来的。如今朝廷非但应了我所请,还专门为此新设衙门,实在是千年未有之变,若是最后落个草草收场,嘿嘿,我这个左使第一个交代不过去。”
“那萧左使的意思是?”魏华摇摇头:“我不明白。”
这两人说话也有意思,魏华身上还有这个礼部侍郎的差事,再加上承袭的爵位。论起来官比萧庭大,身份也比萧庭贵重。可他现在主要工作是商事监右使,是萧庭下级,所以两人对话中,彼此之间都罕见的没有敬称,时常用‘你我’二字,不明就里的人听起来。八成要以为两人矛盾深重水火不容的。
“章程是个大的东西,恩,怎么说呢……”萧庭想了想:“咱们商事部是从所未有的,没有现成的章程可循,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咱们说的章程,可不仅仅是一个商事监章程就完了,还有众多细枝末节,一个大章程下面,可能还有几个小的,每个小的章程,每一句话每个章节,都还有解释说明。可谓千头百绪,繁杂至极。”
“正是因为条纹繁杂,千头百绪,才该及早开始。”魏华道。
萧庭笑道:“可这千头百绪的,总该有个着手之处,比如说包括大章程,比方咱们商事监该做那些事,该向朝廷尽的义务,该怎么去管理商户;下面还有小章程,具体的事该怎么办,官差该如何行事,等等一大堆,算起来,恐怕不是三两个章程能概括的了的,况且之前也说了,这些章程无例可循,可以说都是新创,合适不合适的,也没人晓得,并不是说今儿个定下了,明天就不能该,总要在实践中不断完善才是。”
萧庭顿了顿,估摸着魏华大约有些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接着道:“说白了,这么多从所未有的章程,总不能咱们两坐着一拍脑袋,凭空妄想出来。一来章程太多,这得想到什么时候去?二来嘛,凭空妄想,难免与实情不和,说不定非但不能有助大唐商事,反而有害。右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恩,这个道理不错。”魏华点点头:“这千头万绪的,我想了一夜,也是心乱如麻,不知左使以为,该如何着手?”
“我的意思是,咱们先一步步来,把这千头万绪的事,给它分成几块。”萧庭道:“别的先不说,第一步,是把商事监的组织结构给确定下来。”
“组织结构?我倒是在左使撰写的大唐商会总章里瞧见过这个词,这意思大约就是咱们商事监里的官吏从属,各司职权?”魏华试探着问。
“右使说的一点都不错。”
萧庭点头笑道:“这组织结构就是人的骨头架子,咱们先把商事监的‘骨架子’搭起来,讨论讨论,分成几个部分,每一个部分管着哪些事,有什么权力,上下左右间该如何从属协调,然后这架子搭好之后,再根据细化不同部分的具体章程,日后在商事监的运作之中,不断的修正。有了骨头架子,咱们商事监这个新生的小娃娃,将来就不会长成歪瓜裂枣,制定章程的时候,心中也有个谱。”(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事独立
说干就干,魏华当了这么多年的闲置,早就想有个地方大展身手,当下就要和萧庭商议这确定‘组织结构’的事情。萧庭却依旧是悠悠然的一句‘暂且不急’给挡了回去。
他还要等一个人,慕一宽。叫他来,原本就是实现给他通个信,再利用他的‘专业知识’给提点意见的。这里面还向慕一宽传达了一个‘你是我的人’的意思,商事监将来要管着全国的商户,组建的第一步,只有慕一宽参加了,这份资历和身份是与众不同的。
既然魏华来了,萧庭也不想瞒着他这点,做人有时候光棍点好,直接告诉他再等等慕一宽,等于明着告诉朝廷,这慕一宽就是我萧兰陵的人,是我的亲信。就算萧庭不说,将来的‘工作’中,朝廷也不难察觉到这一点,不如现在挑明。挑明了,慕一宽就代表着萧庭,再有谁跟慕一宽过不去,那就是明着挑衅萧家。
还有个目的,就是通过魏华试探试探朝廷的底线和态度,在有魏华代表朝廷的情况下,自己明着朝商事监安插亲信,朝廷到底允许不允许。
对于此,魏华倒是暂时没表态,慕一宽他也是认识的,他在魏家酒肆里还占着干股,况且既然是讨论商事,有个商人参加也是名正言顺。
慕一宽来了之后,先给萧庭和魏华行了礼,然后受气小媳妇似得,找了个下首老老实实的站着,一言不发。
“叫你来,右使是知道的。”萧庭冲慕一宽招招手:“还是老规矩,你到前面来坐。今儿个咱们三个人。商量商量,把商事监的架子给定下来。”
“诺。”慕一宽应了声,小步走到魏华下首坐了。
魏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和萧庭是左右使,合计商事监的章程,慕一宽旁听是可以的。可怎么就变成‘咱们三个’商量商量了?这味儿,有些不对啊,岂不是说,这慕一宽在商事监的位置,几乎要和左右使相同,或者是仅仅在左右使之下了?
他只是从礼法上出发,觉得商人骤然和左右使者、两位有爵位的贵人相提并论不妥,但却没想到,两人和三人。这数量上只差一个,可一旦遇到了需要决策的时候,却大有不同。
说是‘三个人商量’,其实真正拿主意说话的,还是萧庭。
“说起来嘛,也简单,朝廷给了六个官,两个监丞。四个主薄,那就没什么太多好说的了。只能按照规矩,商事监要么划分成两个大司,由监丞各管一司,主薄行具体事务,要么就划分的更细致一些,四个大司。主薄各管一司。你们两位意下如何?”
慕一宽看了看魏华,没先说话,魏华抚着胡须,斟酌道:“若是按着五监的惯例,主薄是行事的。不为一司主官。这是朝廷惯例,以主簿司职一司,似乎颇有不妥。”
“我倒是觉着,咱们既然是新衙门,又是与众不同的,不妨有些新举措。”萧庭冲慕一宽道:“你说说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萧兰陵都开口了,要有‘新举措’,这话就已经把慕一宽接下来的大方向给定下了。
不过叫慕一宽来,不是让他捧哏附和,鹦鹉学舌的,既然他是商家,就得在商言商,从商的角度,找出论点来支持萧庭的话。
慕一宽稍稍斟酌,抱拳道:“两位上使,小人于朝廷规制也不太懂,也不敢对朝廷规制有所置喙,只能说说商家的事。商户们要和客人打交道,和官府打交道,和自己的伙计师父打交道,和卖家打交道,事涉钱、权、法、情、德,可谓是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所以也有人说商人是八面玲珑的。以小人之见,要想把商户管起来,管的好,商事监的衙门口自然是划分的越细越好。”
虽然没有明着说爵爷圣明,就是赞成萧庭的意思。
二比一,何况慕一宽这话说的在情在理,连不懂商事的魏华也能明白,琢磨了琢磨,道:“恩,那先按着四个司来吧。不过咱们今日所议,只是草拟,最后还得报宫中陛下定夺。”
“那是自然的。”萧庭笑道:“还请魏右使执笔记录吧,你也晓得,我那一笔字,就是写出来一本天书,陛下看到也要头大的。”
那边早有下人送上笔墨,魏华摇身一变,从三巨头之一,隐隐的又降了一个档次,或者说多了一个身份:书记员。
接下来就是讨论,这四个司,到底都做些什么,管些什么。
还是萧庭先开的口:“我以为,既然商事监独成一监,又直属陛下,再加上如今还是个空壳,这四司之一,首要的一个,便是人事司。”
“人事?何为人事?”正在记录的魏华抬头问道,有些不解,难道商事监只有这一个司是‘人’,其他司干的都不是‘人事 ’?或者说,管的都不是人,是牛羊畜生?
“所谓的人事,其实是一个对内的司,管着商事监的官员属吏的任免升降,政绩考核。”萧庭缓缓道。
听到这话,魏华的停下笔,两道眉毛几乎皱在一起。
“怎么,右使以为不妥?”萧庭不急不忙的问。
“听左使所言,这人事司所行之事,是否正是如今吏部的权责所在?”魏华问。
“右使这么说,也没错。”萧庭点头道。
“这……”魏华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说是‘新举措’,可这头一步迈得也太大了些吧,等于直接架空了吏部,有了这个人事司。从此后商事监几乎可以不受吏部的辖制,一切官吏,全是人事司自己说的算,换句话讲,就是萧庭说的算。
当然,最上面还有个陛下管着。但无论如何。光是这一条,就已经和所有的衙门都有了本质的区别,大大的摆脱了对于朝廷的依赖,可以预见,日后商事监里的官员,心里想的,眼睛里看的,到底是朝廷,还是萧庭。
见魏华的为难的样子。萧庭也早有所料,作为一个传统文官,一时间很难接受几乎脱离朝廷的模式。
“魏右使,我晓得你的顾虑。”萧庭淡淡一笑,道:“有了这个人事司,咱们就不受吏部辖制了,甚至和尚书省、三省之间,都大大减少的依赖。和朝廷体制不合。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一切还是老样子。那咱们这个商事监,这个‘新’字从何谈起?你在礼部任职多年,想必也晓得,三省办事,向来是多有不协的,连陛下也是有所不满。陛下也说了。咱们是直属,什么叫直属,中间隔了个吏部,上头还有尚书省,还叫直属嘛?”
这话就是提醒魏华。屁股要坐正了,我商事部虽然摆脱吏部的考核,但并不是脱离陛下,说到底,这也正是陛下的意思。少了三省的掣肘,商事监才是真正的独立,直属,能直接听命皇帝,而不是赵国公或者吏部尚书褚遂良。
这话就分量就重了,陛下派你来,是辅助也好,是‘看着’也罢,但无论怎么着,都是让你魏华来巩固皇权,而不是帮着赵国公河南郡公分权的。
“这层道理,我晓得。”魏华点点头,沉声道:“可这事太大,毕竟与朝廷规制不合。恩……慕一宽,你看呢,你是商户,你说的话更能服众。”
魏华小猫学大猫拉屎,这次倒是主动的向慕一宽‘问计’了。
慕一宽敲了敲萧庭,萧庭微微点头,示意他尽管大胆说,慕一宽才道:“小人依旧是不敢对朝廷规制有所置喙,只说这个商字。”
“要的就是你从商而论。”魏华道。
“小人想,这商事监既然管的是商事商人,那对商事监官员的考核,总该从这方面着手才是,不是说你断了几桩案子,开了多少亩田,立了多少战功,而是这个‘商’字。是以,这考核的人,首先就要懂商,要是个门外汉,连商事都不懂,还怎么考?”
慕一宽笑了笑,“说话玩笑话,让木匠去种田,让厨子去裁衣,那还能有个好的?”
“吏部里,懂商的人怕是不多吧。”萧庭道。
“这倒是,不过嘛,若是吏部那头,考功司也找了些懂商的人呢?那又怎么说?”魏华这话,其实已经是站在商事监的立场上,防备吏部有应对之策了。
“要这么说的话,六部都招些懂商的人,那就不必组建咱们商事监了。右使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咱们还得给陛下上一条,所谓业有专攻,既然建了商事监,管着全国商事,那其他各部各监寺,可不能和咱们抢人才。”萧庭笑道。
萧庭这也是未雨绸缪,其实现在这局面,恐怕也只有他和寥寥少数人,会认为精通商业的是‘人才’。
“这是要记下的。”魏华提笔落字,刷刷刷把刚才讨论的记录下来。
“至于右使说的朝廷规制,咱们是不能破的,即便咱们想破,朝廷里也未必答应,商事监再独立,也没有绕过朝廷直接封官封爵的权力。”
萧庭道:“所以嘛,咱们这个人事司也是如此,考核录用任免是由人事司来评定,但最后还是要汇总上报吏部,严格按照朝廷规制,由吏部报三省议批的。但吏部不能绕过人事司,直接考核任免咱们商事监的官儿。”
萧庭的意思,就是在符合朝廷大制度的前提下,把商事监打造一个堡垒,对吏部的接口,仅仅是‘我报你批’,而不让吏部的触手升到商事监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头上。
至于你不批,那成,我接着换分名单继续报,这份名单上依旧是我的人。况且,萧庭也不准备把商事监变成一个靠着巴结上官,讨好贿赂才能升迁的乌烟瘴气的衙门,这人事司,既要考功,也要劾过,有功的提拔,办事不力的惩罚,最后报上去的,必然也是以事实为基础,赏功罚过,吏部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么说来,这个人事司倒是做得,我也署名附议。”魏华分析了一翻其中道理,最终也同意了。
“那接下来,就是第二个司。既然人事独立出来了,财政自然也要独立。”萧庭接着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小户部
“人事司暂且按刚才说的定,两位觉得若无不妥的话,咱们接着朝下说。”
萧庭顿了顿,见慕一宽和魏华都没开口,才接着道:“既然人事独立了,财政也要自主,接下来第二个司,便是财政司。”
这次魏华倒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朝廷本来就拿这个商事监当后娘养的,没什么财政上的支持,除了衙门里大大小小的一共八个官的俸禄由户部拨给之外,剩下的衙门办公一应花销,竟然一毛不拔,全部靠商事监自己解决。因此萧庭现在提出来‘财政自主’,虽然从他的角度来说,有些个‘用心险恶’,进一步要把商事监打造成一个完全自主的衙门,不过在魏华和其他人看起来,反而是顺理成章。
朝廷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嘛,户部不准备在商事监身上花钱养着这个衙门,那这个衙门所谓的‘朝廷财政’也就无从谈起。
“只是这个‘财政自主’,到底是怎么个自主,要一条条的定清楚了,不能就光秃秃的‘财政自主’四个字报上去,不然恐怕要吓到朝廷和陛下。”萧庭接着笑道。
下面慕一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接口,魏华脸色微微一变,心想也就你萧兰陵胆子大,什么叫做‘吓到陛下’,这话传出去不是大不敬嘛。
话虽然说得有些玩笑的意味,不过意思却一点儿都不错。朝廷要商事监干嘛的,就是‘财’,说白了就是‘搞钱’的。如果报上去,商事监财政自主,陛下难免会不解。这‘财政自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个自主法?
难道说商事监要把从商人头上搞到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或者说截下一部分放进自己的口袋?还是讲,凡事商事监搞来的钱,怎么花都有商事监说的算?
那还要这个商事监干什么?
“所以说。这层意思,咱们今天得论清楚,在给朝廷的条陈上,也要一条条的写明,省的陛下和朝廷误会。嘿嘿,这财政嘛,那可是陛下的心头肉,万万不能打马虎眼的,谁要是在这上面伸黑手。陛下非炸了刺不可。”萧庭道。
这话也就萧庭敢说,还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谈论的不是管着几千万人口的大唐皇帝,而是隔壁家二狗子他哥。他敢说,下面两个人却不敢接话,慕一宽低着头神情不变,心里对这位靠山的‘硬度’和‘高度’越来越有把握,而魏华却在心里有些腹诽。心想这萧兰陵说话越来越大胆,把皇帝陛下说的跟老财迷似得。还什么‘炸了刺’都冒出来了,把皇帝当刺猬了?
要不是这位萧兰陵胸无城府,口无遮拦,就是他圣眷之深,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而且能听出来,萧兰陵这话里。对于陛下的‘一毛不拔’,有些个怨气啊。
魏华是个凡事认死理的,心想这番话的对错我不评价,萧兰陵和陛下的关系我也不明白,不过总是该原原本本的转告陛下才是尽忠职守。
这正是萧庭要的。棋在局外,皇帝派了魏华来,自己干脆就显得坦诚一些,把那点子对皇帝的小小不满,通过魏华的嘴给带回去。李治那性子,萧庭也摸了个大概,一味的曲意奉承他未必喜欢,相反,在保证忠君的前提下,有什么说什么,哪怕有所不满也摆到桌面上来谈,这种行事做人的方式,倒是比较对李治的胃口。
话归正传,继续讨论第二个司,财政司的具体管辖事项。
“我先说个大概意思,细节咱们群策群力。”
萧庭想了想,道:“顾名思义,财政司管的就是钱嘛,朝廷没有给咱们拨款,那咱们就得自力更生,想法子弄钱,商事监仅仅凭着咱们几个当官的玩不转,还得有各级属吏的俸禄钱要咱们出,商事监做事办公,也得花钱,这些个钱还是要咱们出。所以说,财政司管的,不是陛下的钱,是咱们商事监的钱,咱们商事监自己的钱怎么花,财政司能做主,但陛下的钱,恩,或者说,这次明经的捐款之类的钱,财政司也好,商事监也罢,最多就是一个居中调度,上呈下达的作用,那钱是万万动不得的。”
魏华斟酌了一下,道:“既然是顾名思义,财政二字,有财有政,我以为不妥,既然只管着财,不管政,倒不如干脆把财政司改个名字,按着人事司的法子来,叫做财事司。这其中的道理,我不说,左使想必也是明白的。”
“右使这句话提点的好,就按照右使说的来,叫做财事司。”萧庭轻轻击掌,笑道:“不愧是前辈,眼光比我要高一筹。”
这话魏华一说,萧庭就明白了魏华的真正目的所在:避嫌。魏华不晓得所谓的‘财政财政’,财也是一种政务,在魏华和大多数人眼中,这政务就是朝廷的政治,你商事监搞出一个什么财政司,难道不光要管商事监的钱,还要去插手朝廷政务?这难免会引得朝廷里其他人的不快。
当然这种‘误解’是普遍的,萧庭也不可能去和每个人都解释一番。何况就算朝廷不误解,商事监自己人也会有一种感觉,财政司不仅管着咱们的钱袋子,还管着咱们的政务,凡事都要看财政司的眼色。这和萧庭人事、行政、财务相互分开的初衷不和。
所以说魏华倒是提了个不错的建议,入乡随俗,财事司就财事司吧,虽说听着怪怪的,不过却能避免误会。
“左使过奖了,些许拾遗补缺罢了,比不得左使草创商事监的大手笔。难怪深获圣心。”魏华呵呵一笑,这家伙虽然脾气臭但也不傻,能看出来萧庭不愿意受到三省制约的用意,正好和陛下的意思不谋而合。
“咱们以后同舟共济的日子还长远着呢,就不必急于互相吹捧了。”
萧庭冲魏华呵呵一笑,又看看慕一宽。道:“都是自己人,我话说白了,正如魏右使所言,咱们这个商事监想要转的起来,转得灵光,就不能向其他衙门似得,处处受掣肘,人、财要得咱们自己说的算才好办事,之前的人事司。就是小吏部,现在这个财事司,就是咱们的小户部。”
“这个比方,倒是形象。”魏华点点头,心里却有点隐隐约约的犯嘀咕,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
“小人插一句嘴。”一直沉默不语的慕一宽忽然开口,陪着笑道。
“不用总小人小人的,以后称‘在下’或者‘下官’都成。慕老板。我跟你明说了吧,今儿个咱们定组织架构既然叫上了你。下次定官员人选的时候,就必然少不了你。这商事监的二监丞,四主薄之中,定然是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萧庭望望魏华,笑道:“这也是我和魏右使的意思。”
魏华一愣,我有这意思嘛?什么时候说过让慕一宽当官了?
不过话说回来。商事监草创,官员人选未定,有个大商贾来帮衬着,算是题中应有之义。
“毕竟你没有功名,出身也有些不妥。这个包票我可不敢打,总之我和左使联名上报,准不准的,最后还是陛下拿总。”魏华冲慕一宽点点头。
“多谢左使右使提拔。”慕一宽的声音有些发抖。
萧庭早就给他通过风,朝廷可能要搞商会,要他鼎力相助,到时候论功行赏,他儿子参加明经是没跑的,再想法子给他弄个功名,圆了他当官的梦想。今天过来,又听说朝廷直接成了了一个监,和五监同列,商事监的正副使都在,慕一宽见到这个势头,心里大约也就隐隐约约的猜到了,萧兰陵怕是现在就要给他弄个官。
猜想归猜想,可当着魏华的面,慕一宽可不敢直接问,只能一边压抑住心中强烈的期待和疑惑,假装平静的在一边‘献计献策’。
直到听到两位主官都点头认可,愿意联名上奏,慕一宽这颗心彻底放下了,这半辈子的梦,终于要化为现实,慕家的身份从此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便以他的城府,也忍不住的面露喜色。
至于皇帝陛下不许?以慕一宽的阅历,自然晓得那就是个过场,商事监草创,就是个空架子,全凭两位主官从无到有的一手创立,若是连几个七八品小官的人选都不准,那还搞个屁。
“你也别激动,以后衙门商铺两头跑,有的你忙的。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说嘛?”萧庭道。
萧庭原本想让慕一宽在经商和当官之间选一个,一边当官,一边经商,时间久了,权财勾结的事自然少不了。可昨夜琢磨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暂时不实行‘官员及其家属不得经商’这个条例。
饭要一口口吃,纠枉也不妨过正。大唐的商业不发达,商人地位也低,商事监更是连架子都没搭起来,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搞什么官员廉政建设,而是收拢一批有钱的商人,再给予他们一定的权力, 提高商人地位,壮大商事监。
再说了,官商勾结也有官商勾结的好处。
“是,小人……恩,下官,下官以为,这财政,或者说财事,与朝廷衙门而言,无非就是‘收支’二字,‘支’就是怎么用,财事司组建后,自然有财事司来定。可这‘收’该如何?”
慕一宽缓缓道:“朝廷不拨,咱们商事监该从哪来钱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会费
慕一宽当了官员预备役之后,无论是气度还是胆子都有所变化,最显著的体现就是,说话的自称,从‘小人’,到了‘下官’,并且开始把话题,朝商事监的核心部分引。
这个核心部分,就是钱。商事监的钱,该从哪来?
“慕一宽这个话说的好,说到了点子上。”萧庭点点头,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正是。”魏华也停下笔,苦笑道:“算上慕一宽,咱们也就三个人,商事监的地,是英公赠的,盖衙门的钱,是两个萧家凑得,难不成连公事开销,属吏俸禄也要咱们凑份子?”
他虽然一直是闲职,可毕竟久历官场,祖辈上也都是当官的,对于衙门的‘财事’还是明白的。一个衙门,主要办事的还是下面那些个小吏,这些小吏的俸禄,一般都是国家出。除了隶属衙门的小吏,当官的身边,还有轿夫、幕僚等等私人性质的下属,这些人的钱,朝廷就不负责了,要当官的自己出。
这两笔钱朝廷不出,让他两左右使者‘贴钱当官’也还罢了。说到底,萧家如今有钱是众所周知的,几个作坊军订民订不断,跟霸占了一条钱河似得,铜钱日夜不断的朝家里淌,不在乎这点;他魏华虽说为官清廉,但好歹是魏征的后人,祖宗留下的,朝廷赏赐的,再加上在民间商户里那点子干股,也算是家资颇丰,养他半个衙门的人也养的起。
可这这两笔钱,只能算是‘基本花销’,在衙门的运转中。人员的俸禄是相对较少的一部分,办公理政才是大头。
如果是秘书监这种闲散衙门倒也还好,属吏们平时基本就呆在衙门里,写写画画,吟诗作赋的,也没什么公事可办。可商事监草创,接下来千头百绪的事,哪一桩哪一件都要花钱,将来若是商事监壮大了,管理着全国的商户,年年的办公花销,这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了。
好比兵部,算起来也就那么上下百来号人的俸禄,可一年的纸张冰炭公食车马。各类损耗新置,衙门修缮之类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就已经要超过俸禄。还有官员去各地的差旅,迎来送往,各地的军府的日常军务拨款之类的。万一打仗,那花的钱就更吓人,一场大仗打下来,比兵部所有官员几辈子的俸禄之和还多。
可人家兵部后面有户部撑着。这些钱都是户部出,国家出。自然不怕。但商事监可没有户部撑腰。
朝廷即没准备让户部给商事监撑腰,商事监也不想要,向小狗一样被人养着,自然是衣食不愁的,可也丧失了自主性。要不然怎么说吏部是天官呢, 上朝的时候。同样是六部尚书,站在第一位的就是吏部,第二位的是户部尚书,连兵部尚书都只能站在第三。
想要自主独立,也得有本事。弄不来钱,啥都别提。
“既然你说到了这个事,可有法子?”魏华问慕一宽。
慕一宽想了想,道:“倒是有个法子,还是从左使之前的‘商务章程’里琢磨出来的。既然咱们商事监,是管着商家的,那商家自然就得供着咱们,能不能按照捐钱参加明经考试的例子,让商户们每年捐钱?”
“下官自然是第一个带头的,愿意先捐五千贯。日后每年都捐一千贯。”慕一宽补充道。
“倒是个法子。”魏华斟酌了一下:“只是,未免有些以权压人之嫌,从唐律看,也没这条法令,说白了,这就是个税,可除了朝廷之外,没哪个衙门有权力擅自开税……恩,左使以为呢?”
“自然不成。”萧庭直接否决了慕一宽的提议,笑道:“老慕,你脸色别难看,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咱们既然是聚在一起议,就有什么说什么。按你的说法,那叫做强取,不是所有的商户都像你这样,愿意捐钱的,要是强令的话,商事监也没这份权力。再说了,全国大多数商户,连商事监是个什么玩意还不知道,怎么会掏钱?到时候有人闹起来,咱们收不了场。不过嘛……你这法子的思路,倒是对的,要从商户头上来钱。”
“那爵爷的意思是?”慕一宽道。
“两位都看了商会章程,想必是晓得,我原先以为朝廷会搞一个商会。”萧庭笑道:“可现在朝廷建了一个商事监,那这个商会还搞不搞呢?”
这两人一下子没明白萧庭的意思,朝廷既然组建了商事监,比‘商会’这种民间的组织高了一个大档次,还怎么会再组建商会?
“朝廷不建,咱们可以建啊。”萧庭道:“咱们商事监,说起来是管理商户的,可怎么管?不能一家派一个人的蹲点吧?大唐那么多商户,咱们得派几千人,还是几万人十几万人?难不成连一个路边的煎饼摊子,也派一个人去守着?管不过来嘛。
所以我的意思是,朝廷既然给了咱们这个管理商户的权力,咱们就组织出一个商会来,作为商事监的直属。商会的章程,暂时先按照我之前写的来,商会是半民间,半官方的,民间那一部分,由各地知名的大商户组成,还有一部分,由咱们派员,同时商会的运作,咱们负责给他们定章程,并且监督,奖励,处罚。咱们这个小衙门,管着商会,商会帮着咱们,约束着商人。”
萧庭顿了顿,“你两大概觉得,说来说去,还是没说到钱的来源,是吧?”
两人都是呵呵一笑,正是此意。
“那是因为商会章程,我还没最后定稿。”萧庭指指自己的头。笑道:“我的想法,是本着‘自愿加入,加入者交纳会费’的法子,只是一直没定下来,该交纳多少钱,所以没写。”
“这可行!”魏华点点头:“左使那章程我看过。虽说尚未定稿,但其中有不少提及到,只要加入了商会,就有众多的好处,商会像是……像是商人的靠山,加入了商会,就不会受欺负,光是这一条,就能引得大量商家愿意加入。既然是自愿的。朝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有个几千户愿意加入,交纳……恩,交纳那个会费,咱们商事监衙门就能运转的起来了,要是大唐的商户都愿意加入,那咱们恐怕会变成大唐第一富得流油的衙门,连户部都要巴结咱们。”
“魏右使先别过于乐观。”萧庭笑笑:“咱们在这里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外面的大小商户可未必就如同咱们想的那样,踊跃报名。大把大把的给咱们送钱,人嘛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在没得到好处之前,谁愿意先拿钱?”
“左使说的是。”慕一宽点点头:“若是朝廷下令,强制交税,商户们不敢不交。可自愿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说别人,单说下官,若非下官一直跟随左使办事,今日又得见两位使者,亲身参与商事监的组建。下官骤然听说朝廷新建了一个什么衙门,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让下官给钱,下官断断是不会给的,就是給,心里也得犯嘀咕,有疑虑。”
“是啊,所以右使说大唐全部的商家都加入,这暂时怕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千儿八百户的,也不可能。我琢磨着,咱们一步步来,先从长安城开始,然后是京畿八县,接下来是关内道,一年半载之内,如果能让关内道一半的商户愿意加入,已经算是成效斐然了。”
“这么看来,倒是我想当然了。”魏华摇头苦笑,在纸上记录下来。
“右使诗书传家,不晓得这些也没什么。”萧庭挥挥手示意不必挂怀,然后对慕一宽道:“想让人自愿加入,一来先要让人家晓得,商事监和‘商会’到底是干什么的,能带给他们什么。老慕,你在关内道人头关系都熟,各地大城小镇的也都有铺子人手,就烦劳你去做一个‘宣传’,从大商家开始,最好有几个大商户加入商会,先按照《商会章程》把商会的架子也给它搭起来,有了大商家的加入,吸引那些中小商家。”
“左使放心,这事交给我办。”慕一宽道。
“还有个就是会费的问题。”萧庭接着道:“一开始,这个会费,不能收高了。朝廷让商户捐款,赋税翻倍,或者直接捐一大笔钱,商会们都乐意,一方面是因为朝廷有这个威信,让人信服,二来朝廷给出了实实在在的大好处:能参加明经。这两者,咱们现在都还不具备,所以,会费不能太高。”
“还请爵爷示下。”慕一宽道。
“十二个字‘上不封顶,下至一贯,十中取一’。有那愿意报效的,比如老慕你把,你愿意一年捐个几千贯,你心甘情愿,也拿得起,咱们自然不好不收,免得寒了你的心。这就叫做上不封顶,你有钱你乐意,你出多少会费都成。
也有那些个跟咱们不熟悉的,抱着疑惑的态度的,不想拿太多钱,或者中小商户,本就没太多钱,一年拿出个几十贯来,都等于在割他们的肉,这些人想加入商会,靠着商会和商事监的大树也成,那按照他们每年的税赋,十成取一成。大唐商税本就不高,十中取一,不伤大雅。”
“至于下至一贯,这也好理解。大唐最多的,还是那种小铺子,小酒肆,甚至是街头路边的摊子,赚不了多少钱,一年的赋税还不到十贯的,算下来,十中取一,那就是一贯钱也没有。这样的人虽然没什么‘油水’,可反而是人数最多的一部分,是商会的根基,商会也得收也得管着,对于一年赋税不到十贯钱的,咱们就不必按照十中取一了,统统收一贯。”
“那要是一贯都交不起呢?”魏华忽然问。
“一年下来,一贯钱都交不起,这样的人还做什么生意,早早回家种田就是。这正是个人尽其才,各司其职。”萧庭哈哈一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四司
听萧庭说回家种田四个字,魏华先是愣了一下,觉得有哪里不妥,既然是商会,不能因为人家买卖做的小就不承认是‘商’吧。
可转念心中一想,不禁便明白了萧庭话中的真实含义。
这位萧兰陵虽然是笑嘻嘻的说话,可刚才那话绝不是开玩笑,回家种田,也并非什么侮辱性的言语。他这是未雨绸缪,早早的就对将来商会的发展打下了一个基调,大唐以农立国,农才是真正的国本,要是真有一天,商会壮大了,商人的地位也高了,必然有大量农户涌入‘商业场’中,一方面,商人太多,农户数量急剧减少,难免动摇国本,另一方面,商事监的权柄过大,也不免受人攻讦。
萧兰陵看似随口说的这一句‘回家种田’,就等于把从商的标准给定下了,算一算的话,一年经营下来,如果连一贯钱‘会费’都舍不得交纳,可想而知这一年总共也没赚到几个钱,这样的人,放在田间地头当一个农夫比当商人,于人于己于国都更加有利。
可想而知,没有商会这个大后台,这种既赚不到钱,又没有背景的小商家,很快就会被能赚到钱的挤垮,没有立足之地,的确只能‘回家种田’。
这么一来,还是萧兰陵的那句话‘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能加入商会的,都是会做买卖的;不会做买卖的,回家种田产粮。
“左使未雨绸缪,目光久远,在下佩服。”魏华有什么说什么,只觉得要是换成自己,可没这这份长远的眼光。明白萧兰陵的意思不难,事后诸葛亮人人会当,难得是他能人所不能,先想到这一点。
萧庭一愣,随即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右使。”
花花轿子众人抬,两人相互吹捧了两句。慕一宽才接口道:“爵爷这法子好倒是好,可一时间,只怕筹不到多少钱。咱们商事监草创,商会更是连影子都还没有,就算凭着我的人面关系,一开始也不会有太多的商户加入,一年下来,若是运作的好,关内商户。能有个五成加入商会就算是好的,而外地的,只怕更少。商会的数量少,会费订的低,这总数也就上不去。”
“老慕,你这想法还是商人的想法。”萧庭呵呵一笑。
慕一宽抱拳道:“请爵爷教诲。”
萧庭点点头:“我问你,这商事监和商会,是什么?”
不等慕一宽开口回话。萧庭便自问自答道:“它两不是用来赚钱的商铺,而是朝廷的衙门。咱们这个会费,也不是用来中饱私囊的。只要能保证商事监和商会的日常开销就成,说句实话,一开始商户不多的时候,八成还得自己掏腰包,多多少少垫上那么点钱。老慕你刚才说的。是从商人的立场,想着用‘会费’这法子来赚钱呢。”
一边魏华也点点头,道:“左使说的是,咱们又不指望通过会费来发财。慕掌柜……恩,慕一宽啊。你以前是商,可眼看着就要成官了,这念头想法,也该变变了,不能把朝廷的衙门官职权柄,看成商贸买卖之物。”
被魏华沉声教训了一通,慕一宽有点冒冷汗,低声道:“是,下官想错了。”
萧庭摆摆手:“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今日叫你来,本就是让你从商人的立场谈谈看法,你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
萧庭给慕一宽撑腰,除了慕一宽是他的人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其实慕一宽的那番话,并没有说错。
商会的‘会费’,不仅仅是维持商会和商事监的办公开销,人员俸禄,的确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作用:赚钱。不光是为萧家赚钱,更多的是为商事监赚钱,商事监一旦财政和人事独立,就具备了飞快发展的政策前提,但仅仅有政策前提还是不够的,还必须有钱。
这个钱的来源是‘会费’,但仅仅凭着那点会费肯定远远不够,又不能直接从商人头上过多的盘剥,所以必须让这个会费,钱生钱。说白了,就是商事监自己投资,自己也做生意。
但这话现在还不能明说,等到会费收上来之后,再一步步徐徐图之。
“财事司暂时就这么定下来。咱们看下一个司,这个司,和右使你之前提的定章程,大有关系。”
“左使说的是?”魏华有些不解,问。
萧庭冲魏华点点头,笑道:“右使今日跑我这里来,原本不就是要定章程嘛。咱们之前也说了,商事监也好,商会也罢,章程又多又繁杂,而且那些个章程,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说,有些不适合的,要删改,有些不到位的,要加强,有些个没有的,还得随时发现随时增加;今天是对的章程,过些日子说不定形式有变化,又不太合适了,也要改……总而言之,立章程这个事嘛,它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总的有个专门的司,不断的根据朝廷政令,和商户们的实际情况,增删修改各种章程才是。”
“左使所言有理,制定章程的确是重中之重。那么,这个司,便叫做‘法令司’,如何?”魏华提着笔问。
“法令司自然是好的,都是法嘛。”萧庭笑了笑,接着道:“不过这个法,涵盖的实在太多了,为了免得引起朝廷其他各部和民间的误会,若是直接就叫‘商令司’,去制定修改针对商会、商会的法令,同时也负责制定咱们商事监自己的章程,即管外,也管内,右使以为如何?”
魏华想了想,提笔落字,边写边道:“还是右使考虑的周全,就叫商令司。”
“这商令司中,不仅要有懂商的,还得有精通唐律熟知礼法的,免得闹出咱们的商令和礼法唐律不和的乱子。右使兼着礼部侍郎,到时候还要烦劳右使从礼部中,挑选几个这样的人才,直接加入咱们商事监也好,或者依旧当着原本的差事,咱们商事监临时借调也罢。”萧庭道。
“这是自然。”魏华点点头。
下面慕一宽听萧庭这话,却忍不住想的多了一点,已经确立了三个司,只有这个商令司,爵爷才开口,让右使派一部分人进来,而前面两个对于商事监最重要的人事、财事司,却根本没有提及。
这岂不是说,这人事、财事司,全是爵爷的人?就算是商令司,也只是一部分人是魏右使安排的。
慕一宽的想法,其实也正是萧庭的心思。还是那句话,商事监里,魏华该管的,萧庭不会刻意给他制造阻碍掣肘,甚至还会主动帮着他去管,但不该他插手的,绝不允许染指。
“总共四个主薄,四个司,还剩最后一个司,想必左使心中已经有数了。”魏华写完了商令司的职责之后,问萧庭。
萧庭也不跟他太客气,点点头,道:“有令必遵,违令必罚,这最后一个司,自然是监管执法的,监督商会、商户,有没有按照法令规范来做事,有违法的,或纠正,或查处。这个司,我看就叫‘纠察司’好了。右使意下如何?”
“这么说来,商人便不属于各地官府管辖了?商人犯罪,一概由咱们的纠察司处置,而不经过地方官府,这未免……”魏华微微皱眉。
“自然不是。”萧庭笑着摆摆手:“怪我没有说清楚,纠察司管的,只是商令,违反的商令的,由咱们来处置。至于其他,如盗窃、杀人等等这些个案子,自然还是地方官府来管。纠察司的执法标准,就是商令司制定的商令,这商令是个新玩意,即符合唐律疏议,更是唐律疏议中没有的,所以二者倒是不会有冲突。”
现在自然是没有冲突,那唐律疏议,萧庭也看过,在这个时代是比较完备先进的,在历史上也影响了好几个世纪甚至是几个法系,但毕竟还有众多的不足之处。
这些唐律疏议没有涉及的不足空白处,凡事和商业沾上那么一点点关系的,商令司完全可以抢先一步制定法令,抢到管辖权。
“这就说得过去了。”魏华停笔,吹了吹面前写满字的纸张上尚未干涸的墨字,望着上面念道:“人事司、财事司、商令司、纠察司,这四个司分由主薄掌管,算是定下来了。我回去整理后便上奏陛下。剩下,还有两个监丞,又该如何化分权责?按照管理,四个司,一分为二,一名监丞,提领两个司。”
“这惯例,我也想改一改。”萧庭笑道。
改一改的事今天发生的太多了,魏华也习惯了,况且对于组建商事监的种种门道知识,他实在是懂得不多,只能由萧庭来主导,于是笑道:“恭听左使高论。”
“恭听是不敢当的,高论谈不上。”萧庭连忙摆摆手,才道:“咱们商事监本就是个小衙门,人手不足,事情却多的很,非要按照朝廷的惯例,再划分成几层,将来办起事来,难免拖沓繁杂。依我看,这两个监丞,就不要和四个司有直接上下从属关系了,另外各管一摊子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开衙
剩下的两个监丞的名额,和四个司没有直接上下从属,但并不是毫无关系的。
“商事监管着商,虽说朝廷不拨钱,可谁都能瞧得出来,将来商事监只要能做的下去,必然是朝廷最肥的衙门口。这商事监里的官儿,左手是权,右手是钱,时间久了,难免有硕鼠蠹虫。”
萧庭冲不断点头的魏华微微一笑,继续正色道:“何况没了户部和吏部的制约,咱们自成一个衙门,说白了,除了陛下,谁也管不了咱们。可总不能让陛下时时刻刻盯着咱们的每一桩事,每一个人吧。这权力大了,太自由了可不成,总得有个有效的制约。纠察司是对外纠察,对内的,也该有个纠察的。依我看,两个监丞之中,再拨出一个专门来做对内监督审查的事情,上到左右使,下到将来四个司当中的每一个人,包括纠察司的人在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监察范围。这个监丞,就叫做监察监丞。监察范围,是商事监的官员属吏,不涉及商会。”
“左使所言不错,我来商事监,也正是要做这件事。”魏华正色道。
“正要烦劳右使,这名监察监丞,还将来他属下众人,就直属右使。”萧庭冲魏华道。
魏华倒是没料到萧庭会讲出这样一番话,这么一来,就等于萧庭自己给自己套上了一个看不见的枷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就算想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也是不能。
从理论上来说,监察监丞是连商事监的主官商事左使。也就是萧庭也能去监督审查的,这份权力,那可就大的很了。监察监丞隶属商事右使,商事右使在名义上,虽然是左使的副手,可有了这柄监察利剑在手。却能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住商事左使。二者之间的关系,隐隐就是分庭抗礼。
“左使深明大义,在下佩服。”魏华站起来,理了理官服,正色朝萧庭一躬倒地。魏华是当官的,自然明白主动放权,甚至主动做一个‘囚笼’钻进去,限制自己的权力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萧庭这么做。绝对当得起‘大公无私’这四个字。
“右使过誉了,你我深受皇恩,自然要以身作则,陛下把商事监交给你我,我这么做是分内之事。”萧庭道。
自从得知皇帝魏华来做这个商事右使,萧庭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商事监里正儿八经的,给魏华一份权力。监察的权力。皇帝派他来就是干这个事的,说白了。不能让商事监完全掌握在自己一个人,萧家一家手里。
与其说,建立一个监察部门,是萧庭的意思,还不如说,是萧庭领会了皇帝的意思之后。做出一副坦诚表态。
以目前和李治陛下的关系,和萧家对于朝廷的重要性而言,萧庭如果假装不明白圣心,草草应付,甚至直接架空魏华。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商事右使,自然是没什么难度的,李治也不至于就因此对萧庭怎么样。但这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会在李治的心底里,隐隐约约的埋下一根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君臣关系,就是被这些大大小小的刺一点点破坏的,早晚有一天要爆发出来。
不如干脆坦荡一些,你不是要监督我嘛,我就专门成立一个大部门,让你踏踏实实名正言顺的监督。君臣两个都安心。
因此,这个监察监丞,其实就是一种表态。至于在将来的实际工作中,监察监丞,或者说魏华,到底能起到大多的作用,那就是两说了,萧庭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让这个位子,变成一个摆设,至少不至于给自己带来太大的麻烦。同时,在有了自己表态的情况下,李治想必也会安心领情,反而会对商事监放心,只要不是太过分,八成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厢对比之下,设立这个监察监丞,萧庭和商事监的自由度,反而可能会比没有监察监丞要高。
当然,监察监丞也有它实际的作用,就是表面上说的那样,防止商事监内部的腐败堕落,萧庭可不想亲手养出大唐将来最大的祸害。以目前朝廷上普遍的风气和道德水准,加上魏华坐镇,这个监察监丞在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内,应该是可以对商事监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的。
至于更远的将来,也许会把监察部门单独分开,也许有其他的办法,腐化堕落这种事永远不会被消灭,因此和腐化堕落做争斗也不可能一劳永逸。
“那就还剩下最后一个监丞。”萧庭指指慕一宽,笑道:“我看就你来当吧。”
慕一宽还以为最多捞一个主薄之类的官,管着一司,却没想到萧庭直接点将,让他做监丞。
“左使也该先说说,他这个监丞,到底是做什么的,也好让他有个准备。”魏华道。
“这个监丞嘛,说起来,是个‘不管监丞’,没什么具体的职责,也不管某一项具体事务,可他又是个‘什么都管’的角色,帮衬着我这个左使,协调各司之间的协作,处置各项事务。”萧庭道。
“有些类似中书门下……”魏华琢磨了一下,紧跟着就笑了:“呵呵,这个比方不妥当,不妥当。”
“意思是一样的。不说别的,最近建衙门,组建各司,选拔人才,都是大事,不是哪一个司能独立办的;紧跟着要捐款参加明经,更是朝廷第一要务,同样不是哪一个司能独立去做的,我这个左使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总得有个人帮衬着。”萧庭道。
这么一来,慕一宽就成了萧庭在商事监的秘书之类的角色,甚至可以说,就是萧庭的副手。表面上,萧庭的副手是右使魏华,可实际上,他们两职责完全分开,慕一宽才是真正的副手,只要不是监察的事,萧庭在,拿主意的就是萧庭,慕一宽辅助,萧庭不在,也轮不到魏华来插手商事监政务,而是慕一宽。
刚给了魏华一个监察的权力,紧跟着就彻底断绝他任何参与商事监具体事务的可能性。
按理说,监丞是一个监里的‘高级干部’了,就是参加明经考试出身,或者家里有不弱背景的二代,都不容易一下子做到这个位子,更不用提慕一宽这个商户出身的家伙了,贸然提拔至此,难免引起震动。也算是慕一宽捡了个便宜,同样是监丞,可朝廷给商事监的编制里,监丞的官品级太小,论起来跟一个外地的县令差不多,算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也不会太招眼。
“不过嘛……”
萧庭拉了一个长音,目光从魏华身上,缓缓转移到还有点被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砸的有点晕头转向的慕一宽身上,道:“老慕,咱们商事监百废待兴,你要是当了这个官,将来有的你忙的,恐怕打理生意的时间就要大大减少,你可愿意?”
慕一宽的生意早就已经‘上了轨道’,家里会做生意的能拿主意的,也不光是他一个人,有了个在商事监的实际二把手靠山,慕家将来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好,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他毫不犹豫,到头就拜:“下官全听爵爷吩咐。”
上次道谢还假模假式的拉上了魏华,这次倒好直接就只提‘爵爷’二字,不说右使了。
“右使以为如何?”萧庭又问魏华。
魏华点点头:“早说了,具体政务人员,由你来定,我自是没有异议的,你我联名上奏。”
“如此甚好。慕监丞,你回去后,速办三件事,一是将朝廷组建商事监,商事监要成立商会的消息放出去,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长安附近,关内道的商户们晓得此事,知道商事监和商会是做什么的;二是联络和你熟悉的中大商户,尽量游说他们率先加入商会;第三,商事监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你可以帮着我物色物色,可有各司可有合适人选,主薄是不要指望的,陛下说不定会亲点,但属吏从员却要我们自行任用干练忠诚之辈。”
话说到这里,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魏华率先站起来:“也好,我回去之后,也尽快留心监察监丞和商令司的合适人选。待陛下批复商事监的组织架构和衙门建立起来之后,咱们便能着手办公。”
所谓的办公,现在最重要的公务,就是捐款,也是商事监成立之后的,第一桩大事。甚至比落实各司的人选,组建商会还要重要。
涉及到钱的事,朝廷动作到是快的很,第二天魏华就把昨天三人商议的事情落实成文,来找萧庭联名。送到宫里去之后,没过三天就批复了下来。
四个字,一应照准。
不知道是不是魏华还把萧庭之前的几句牢骚话也同样转达了上去,随着一应照准的,还有李治陛下从内库里拨出来的五百贯钱,算是商事监的‘启动资金’。
“内库就穷成这样?五百贯,还要我领他一个人情。”站在新建成的商事监衙门口,萧庭望着五百贯钱,有点哭笑不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混不下去的夔国公
还真就给萧庭说中了,内库送五百贯过来真不是因为小气还想占便宜,实际情况是,内库就是没钱,穷的叮当响,连这五百贯据说都是挤出来的。
一开始萧庭还有点不相信,堂堂的内库,皇帝家的买卖,大唐最大的‘商户’说它没钱,谁信啊?就算是运转起来缺钱,恐怕也是以十万贯为单位的,不是萧家和商事监这样的可比。
不过后来这话从萧锐老伯伯嘴里说出来,萧庭不信也得信了,内库还真就是缺钱。
萧锐是太常寺卿,名义上管着内库,虽说现在的内库实际是掌握在皇帝婆娘武昭仪手里,内库里一应事务都是大着肚子的武昭仪说了算,不过大概的账目,萧锐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还是清楚的。内库本来钱就不是很多,这两年开销又大,上次给长安城造净水器和这次播种机,内库都或多或少的补贴了一部分。
除了这两笔大开销,最近朝廷组建了一个新的军府,交给回京不久的卫国公统领,这才是最大的一笔开销,几乎一下子就把内库给掏了个空。
这个卫国公可不是李靖,而是传说中当年长安城第一号纨绔,万千少男少女的偶像,一杆银抢一口气能从朱雀大街这头杀到那头眼睛都不眨一下太宗亲赞‘吾家千里驹’的长安白马小银抢李德謇李大公子,李靖的大儿子。
“德謇也算是熬得云开见月明了,当年为了魏王泰的那事,给发配到岭南啃了十年荔枝,一回来,便被陛下招入宫中独奏。授予重任。如今内库的钱,都仅着李德謇先花,这五百贯那可真是虎口拔牙,硬生生的从他的‘细雨营’里抢出来的。”萧守道笑着指着五百贯说。
“这我就不懂了。”萧庭有点纳闷,军府是朝廷的部队,一应供给都是户部来支应国家养着。什么时候要皇帝自己掏腰包了?就算是亲信也不能这样搞吧,亲信那么多,都要皇帝掏钱,皇帝把龙椅卖了都不够。
裴行俭也是亲信,他那个军府无论是位置、人数还是战斗力,都是关内强兵中的强兵,可也没见李治自己从内库里掏钱补贴他的。大唐军府上中下三种,难道说李德謇回来专门为他搞了一个皇室的特供的超级府?
萧守道朝左右看看,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见附近无人,还不太放心,把萧庭给拉倒一边,才小声道:“是新建的军府,跟你这个商事监一样,都是新玩意。”
“什么意思?什么叫新建的衙门?你把话说明白。”萧庭给他搞的有点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新建军府干嘛,难道是因为西征死了太多人。兵不够用了?可这跟军府也没什么关系啊。再说了一个军府怎么就叫衙门了。
“我跟你讲,这事千万别外传。他那个军府连上府都不是。也就不到两千人,看上去就是个平凡无奇的中府。可实际上不是用来练兵打仗的,也不用屯田,除了陛下,谁都调不动,我去看过一趟。军府里就跟个单独的小衙门似得,里面的官员任免、财务事宜,一应不经过朝廷,都是李德謇说的算……”
“等等等等!”萧庭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李德謇这个府。和我的商事监是一样的,都是‘独立自主’,有什么人事司、财务司?”
“是啊,这个府也就是这两天才开始组建的,你明白了吧。”萧守道眨眨眼睛,表情古古怪怪的。
当然明白了,李治同学抄袭抄上瘾了还,上次是盗用净水器的知识产权,好歹还改头换面把净水器的壳子换了一下,这次倒好,把商事监的组织建构原本不动的抄过去,搞了这个什么‘细雨营’。
“这是要干嘛?”萧庭有点疑惑,李治总不至于已经混得这么惨,要自己养一批兵才有安全感了吧?还是说长孙无忌准备起兵造反,李治防着一手?以现在的局面来看,这都不至于啊。
实在让人看不懂。
“你可别跟外人说啊,那词怎么说来着?恩,对,这是朝廷的核心机密。”萧守道神秘道。
“最近闲的慌是吧,哪这么多废话,说。”萧庭翻了个白眼。
“说到底还跟你有关。你以前是不是说过什么派细作打进突厥之类的话?”
“废话,打仗没细作还打个屁。”
“这就是了,你搞流水线制造,让朝廷看见了‘专业化’的好处。陛下下了大决心,准备培养一批,恩一批专业化的细作,这个细雨营,说白了,就是细作营,专门培养细作,是大唐的细作老窝。”萧守道一边说还一边不停的叮嘱:“千万别给说漏了嘴,说漏了嘴也别说是我说的,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萧庭算是彻底服了,李治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搞细作营就搞吧,没什么大不了,搞得好也是大大的有益处,可问题是你老人家干这事难道不知道保密的?连萧守道都知道了,甚至还进去晃过一圈,朝廷里的大员,还有那些大员家的小祖宗们,还有不晓得的?大家嘴上不说,可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全长安人民都能知道,伟大英明的皇帝陛下,建立了一个打探敌情的细作营,统领是小银抢李德謇李大公子,位置在某某县某某乡某某大街某某号,欢迎前来参观旅游。
看萧守道这神神秘秘的样子,看起来李治也晓得保密工作的重要性,也强调过,可光晓得不行,还得落实啊。难道所谓的保密,就是在告诉别人的时候。叮嘱一句:别跟人说啊。
“除了你,这事还有谁知道?”萧庭抱着万一的希望问了一下。
“知道的不少,上次去平康坊喝酒,几个驸马都尉都听说了,勋国公家的老四,陈国公家的外甥。还说什么要不是李德謇的面子,他们都想要出头争一争这个细雨营都尉的位置呢。”
“草!”萧庭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 国家核心机密都到了是个人都知道的份上,还跑到妓/院里去聊,这帮子……哎,说不好,真说不好。
“我跟你讲,这话哪说哪了,从今往后。和任何人都别再提这什么细雨营的事,更不要说你去参观过!更不要去搀和细雨营的事!”萧庭正色对萧守道说。
“有这么严重?”见萧庭罕见的严肃,萧守道问。
“你说呢?”萧庭摇摇头,这可是李治大哥独立创建的新衙门,连家底子都投进去了,用的人是李靖的长子,可见寄予了多大的希望。结果却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到时候真办不好。或者出了事,不知道李治要气成什么样子。
“哦。我晓得了,不说就是。”萧守道点点头,然后说:“还有个事,我顺带跟你说一下。”
萧庭看看他,半天不说话,最后憋出一句:“我服了!”
……
萧守道今儿个来。前面的细雨营还真就是闲话,和往常一样,那句顺带说一下才是正事。
和任何当官的一样,萧庭也不可避免的遇到了一个问题:托人情走关系求官的。萧守道这个顺带说一下,就是帮人求官来了。
“刘仁实?听着好像有点耳熟。是不是一块吃过酒?好像不认识啊。”萧庭挠挠头,这什么来头,张嘴就想要个监丞当,口气还不小。不要讲现在两个监丞人选,一个自己已经定了,一个是给魏华去选人的,没空位子,就算有,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这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家伙。
“怎么不认识,看看你脚下这块地。”萧守道指指脚下的土地:“刘仁实不认识,夔国公总知道吧?”
哦,想起来了,这地就是已故的老夔国公刘弘基上缴给朝廷,朝廷赐给英公,英公再送给自己的。刘仁实是刘弘基独子,除了一个夔国公的爵位,几乎没落着什么遗产,就只有百来亩地来十几个奴婢。
“怎么,这位混不下去了?”萧庭一乐,想到当时听说的刘弘基的话,什么子孙后代有本事的话,不需要自己留财产,没本事的话,百来亩地也饿不死,看样子,老夔国公的说法未必就对啊。
一个国公来当监丞,这绝不是什么狮子大开口,而是自降身份屈尊降贵的,不是真混不下去了,谁都不会来张这个嘴,给祖上丢人啊这就是。
“可不是嘛,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书呆子一个,也没什么经济营生的本事,原本那百亩地,还有开国公的俸禄,倒是能养活他,可他这人花钱本就不算数的,大手大脚习惯了,老国公还给他留了十五个奴婢,这下就养不起了,说是奴婢,其实都是瞧着他长大的老家人了,不舍得赶走更不能卖人,于是就只能卖地了。今年一百亩,明年九十亩,后年就剩八十亩了,眼瞅着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差,平日里我想着接济他点,他也不要。”
“朝廷不管?”萧庭奇道。
“倒是封过两次官,陛下登基的时候一次,去年一次,可他都给辞了,说什么这些个官都是闲差,混吃等死的,既然是混吃等死,何必去朝廷里混,不如我在家混,还落得个自在快活。”萧守道笑笑。
“倒是个怪人。”萧庭道。
“这人不坏,就是特立独行的。你看我的面子,好歹给照顾照顾,监丞不行,给个主薄当当,反正商事监的官位不都空着嘛,他过来好歹也算是你的人。”萧守道说。
萧守道的面子是要给的,夔国公的身份也听能唬得住人,就像萧守道说的,主薄人选一个未定,萧庭正为此头疼呢。想了想,问:“他懂法嘛?”
“应该懂吧,他就爱读书,上到诸子百家,经史典籍,下到民间传记小说风韵野史,只要是书都读,唐律疏议想必也是熟读过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人情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萧庭还是懂的,不管这个夔国公刘仁实是块什么材料,哪怕就是个白痴,就冲着萧守道的面子也不能不管,他懂唐律就更好了,先放到商令司混着吧,能帮得上忙就帮帮忙,帮不上忙,就当养这个闲人。
一般的闲人商事监自然是不养的,养个国公,多多少少是个门面事,有什么麻烦的场面也能给他抬出来挡一挡。商令司的主薄就让他挂着职,如果刘仁实兄认为这个区区的八品主薄配不上他国公的身份不愿意来干,那也正好。
“大的官肯定没有,我这个左使,也就是个五品。下面两个监丞都有了人选。”萧庭冲萧守道摊开手:“就是主薄了,芝麻绿豆的官,你去问问夔国公,他要是愿意就来上差,不愿意我也没法子。”
“我这就去跟他说,总比整日在家什么事都不做混日子来得强。”萧守道说完转身就走。
望着萧守道的背影,萧庭呵呵一笑,心想你小子半年前,还不是一样,整天到处乱混,半点正经事没有,现在掉过头就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人家刘仁实。
既然答应了萧守道,萧庭总得摸摸刘仁实的底,想了想,去找了一趟高阳公主。没料到连消息灵通的高阳,对于刘仁实也所知不详,和萧守道给的消息差不多,就知道刘仁实这个人平时不怎么参加权贵们的聚会,一向极少露面,不过在花钱上面手很敞亮,也不知道是真的是钱财如粪土,还是虎死不倒架硬撑着国公的门面。
“的确不怎么来往。连逢年过节都极少见着这人。”高阳上上下下打量了萧庭一通,笑道:“虽说没什么实权,可毕竟是开国公,你一个男爵能支使的动嘛?”
“听殿下的意思,似乎话外有话啊。”萧庭道。
“不跟你绕弯子,被你瞧中了。的确有话。”大冷天的高阳拿着个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道:“萧守道能安插人手,我也安插个,成不成?”
“这不叫安插人手,守道他是介绍个人来,这人论到底,是我商事监的人,受我的管,不是谁安插的人手。这话要说明白了。”
萧庭正色道:“若是公主这里有能人,能帮我忙的,我自然欢迎;但若是仅仅想从商事监里分一杯羹,那不成,这衙门还没立起来,就分了派系,几个司搞得各为其主的,我这个左使还怎么当。”
对于高阳。萧庭现在基本就是采取有什么说什么,成就是成。不成就不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对不搞暧/昧妥协这一套。她跟萧守道的情况不太一样,萧守道说到底是自己的人,自己能控制,或者说把握的住萧守道。而高阳则不然。
“你跟我说话,非要这样硬邦邦的嘛?”高阳有些不悦的挑了挑眉毛:“哪怕你不愿意,说的好听点不成嘛?你萧兰陵嘴甜是众所周知,一向是谁也不肯得罪的,怎么偏偏到了我这里。就摆一副臭脸,难道我就这么招你烦?”
“殿下,咱们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朝这上面扯,刚才你跟我说的,那是公事。商事监这个衙门口是我担着责任,办的不好,别人一甩手溜肩膀跑了,天大的雷就要我来顶,您说我能怎么办。”萧庭道。
“行,公事公办,那就说公事。”高阳脸一板:“我问你,你这个纠察司的主薄,有人选没有?”
“没。”萧庭道。
“驸马都尉房遗爱够不够资格?”萧庭还没说话,高阳就直接道:“别跟我说他不够,论出身,论资历,别说一个小小的主薄,就是你这个左使也不如他。论历练,他也是做过一任刺史,管着一州数万百姓的。”
萧庭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问:“殿下你怎么想起来给驸马找官了?”的确很诡异,高阳和房遗爱两口子,平时是你不干涉我找男人,我不干涉你玩姑娘,各过各的,房遗爱对于高阳也是言听计从,颇有些畏惧,而高阳则不太瞧得起房遗爱,好端端的为什么开这个口?
高阳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萧庭两个人,才哼了一声,道:“就许你关上门过你的小日子,远离朝廷风波,安安稳稳的,不许我为自己考虑考虑?你又不是不晓得,现在长安城里乱成了什么样子,宫里的,三省的,外面来的,当兵的,理政的,简直就是一个春秋争霸,连我瞧着都害怕。房遗爱那人整天跟没头苍蝇似得到处乱窜,万一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哪个坑里,非但我捞不了他,说不准连我都要跟着陷进去。让你给他个官,说白了,不图你的那点子俸禄,也不分你的权,就是把他给约束住了。”
萧庭微微一愣,这位高阳公主最近的胆子变小了嘛,难不成是收到了什么小道消息,或者被宫里的李治陛下狠狠的训斥过,搁在以前,她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房遗爱最多就是个跟班。现在倒好,反过来了,房遗爱在外面搞风搞雨,高阳在家里担惊受怕。
“干嘛要朝我这个小衙门口塞?殿下你的门路可不光我这一条吧。”萧庭问。
“这不是明摆着嘛,就因为商事监是个小衙门口,根本没实权,他进去之后,除了驸马都尉这个名头之外,既没权也没钱,就没资格到处蹚浑水了。嘿嘿,到时候,他想结交人家,人家也未必搭理他。再说了,你这新建的衙门,定然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办,你给他多安排些差事,让他忙的脚不着地,也就没精力和心思去惹祸了。”高阳道。
萧庭给她这话气的笑了,感情在所有大人物眼里,这个商事监根本就是个不起眼,甚至可以忽略的玩意,连半分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你别不吱声,成不成的,你跟我句明白话。”高阳道。
萧庭想了想,道:“到我这来,可以。不过他不能当主薄,主管一个司是万万不成的。”
“你什么意思?”高阳眼一瞪:“难不成让他去当个小吏?你可别在我面前把这话说出来,说出来咱两的交情可就没了,那不是在落他的面子,是在打我的脸。”
“你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萧庭反瞪了回去。
“你说你说。”
“你不就是要给他困在商事监嘛,是不是这意思?”
“是。”
“那就是了。”萧庭道:“让他当个主薄、监丞什么的,他还是能朝外跑,商事监不是秘书监,外勤是常有的事。既然要困,就给他困的死死的。不如让他来商事监看大门,从早到晚,半步都离不得。”
高阳眉头渐渐的竖了起来:“你这一趟是专程跑我府上,来欺负我的?”
“殿下你的脾气要是能改一改,咱两之间相处恐怕要快活的多。”萧庭对于高阳一见面就表现出的若有若无的怨气也有些不爽,直愣愣的顶了回去,然后道:“看大门怎么了?秦怀道还给陛下看着大门了,难道谁就瞧不起秦怀道了?”
萧庭这么一说,高阳倒是有些明白了,试探着问:“你是说,让他宿卫商事监?”
“是啊,长安城里的衙门口都有执戟卫士,商事监衙门不在城里,当然更应该有护卫。反正我这个商事监,是再没多的官给他了,想要来这里,又不想做属吏,就只能换种法子。我上道奏疏,请陛下派一队甲士来宿卫,你再进宫一趟,求陛下让房驸马领着这队人,这不就一举两得了。至于驸马的官位嘛,那是你们兄妹两商量的,只要你们两商量的好了,哪怕只带着十个人,封他个天策上将我也管不着。”萧庭道。
“天策上将?哼哼。”高阳丹凤眼一转,像是嗔怒一样瞟了萧庭一眼,然后才道:“也好,就按你说的办。你这坏主意还真不少。”
“殿下您就不能讲点好听的?我帮你个忙,你还指着我脊梁骂我是坏人?”萧庭一拍脑门。
“你以为你是好人呢?还什么天策上将,骂我谋反是吧?”高阳哼哼道。
“得了,那就这么办。我回家就上书,估摸着明天这时候,你就能进宫了。”
萧庭站起来就要走,高阳送了两步,在边上说:“时候也不早了,你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萧庭没吱声,笑笑继续朝外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看边上没人,停下脚步,看了看高阳。
“我说殿下,你两好歹是结发夫妻,日子能过就朝下过,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总是折腾个什么劲,富贵安稳的过一辈子,不比啥都强。房遗爱是有点那什么,可换个驸马,也未必就能比他更好。至少他还算听你话,没了情感,好歹还剩自在。”
高阳眼皮一番,盯着萧庭,沉默了许久,最后挥了挥手:“就显得你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是吧?我的事你少管,走你的!”
萧庭耸耸肩:“得了,是我多嘴,走了啊。”说罢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考试
人活着都逃不过情面两个字,托人情走关系讲情面,这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这衙门口刚开张,正事一件还没做,就及二连三的遇到托关系朝衙门里安排人的。
萧守道那边应了,高阳那边来个曲线救国,也算是应付过去了,对待两者的态度截然不同,关键还是因为他两介绍的人不一样。听萧守道的介绍,刘仁实就是个书呆子,这样的人大不了就养着,至少不会给自己添乱,而房遗爱不同,上蹿下跳的就是个祸害,来看大门可以,进入商事监那是万万不行的,不光不行,将来定章程的时候还得立个规矩,来护卫的甲士不许进入商事监。
除了熟人托关系,还有些人,则是萧庭要求慕一宽去找的,慕一宽手脚也快,几天功夫就物色了一批做小吏的人物,有账房出身,有伙计跑堂出身,甚至还有市井无赖,人员成分杂的很,但这些人都有共同特点:熟悉商业,至少是大唐的‘商业’,办事也算干练。总算是在还没有官的情况下,勉强充实了一下商事监,避免了萧庭落入无兵可用的尴尬局面。
萧家的下人们在各地学习也在这时候告一段落,按照萧庭之前所说的,几十个人根据所学的不同,参加了一系列的‘考试’。结果出人意料的好,大约是因为萧庭之前就严厉的打过招呼,这些下人学习起来绝对的用心,居然全部通过,还有几个年轻些的,考出了很不错的成绩。
让萧庭有些汗颜的是,那些卷子他也看过。有几份,换成是他来做,也绝对达不到这样的高分。
萧家的整体素质有所提高,家主的指令得到贯彻,皆大欢喜。除了发出一笔赏钱之外,萧庭还让人做了几十个二两重的银牌牌。发给通过考试的下人们,上面刻着姓名,考试分数,颇有些像是后世的‘凭证上岗’。估计将来就是不在萧家了,凭着这个牌牌,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几个考了高分的,一人发一个金牌牌,算是特殊殊荣。
如今萧家庄子上上下下都不怎么缺钱,金银牌子的价值更多的体现在荣誉上面。而不是其最为贵金属的本身价值,反正这东西也不好拿去当钱花。不过萧庭接下来的安排,却让绝大多数的人惊掉了眼珠子。
一批考试成绩名列前茅的人,大约差不多二十个人,几乎是所有下人的一半,有男有女,全部脱了奴籍,安排进了商事监做‘小吏’。懂财的去财事司。细心的去人事司,心眼活泛能说会道的去纠察司。懂法的去商令司,还有两三个丫鬟没什么专业技能,去哪个司都不合适,于是就归属于慕一宽的‘不管监丞’统辖,负责商事监的内务,什么端茶送水的活。
这一招搞得所有人都有点愣神。原本大家以为萧家下人去搞什么‘集训’,纯粹就是为了学点把人伺候的更好的本事而已,说到底也是萧家的家务,可现在萧庭这么一搞,家务变成了政务。给人有一种感觉,萧家好像把这个商事监给收编了,商事监成了萧家的一个别院。
但更多的,还是让人发现了另外一条通往官场的路子:考试。不是朝廷的明经取士,而是各种萧家下人参加过的‘技能考试’,只要有一技之长,就有可能被看重,进入衙门当官……当然,实际上不是官,只是吏,可在老百姓眼里,凡事在衙门工作的,就是官,只不过是大官和小官的区别罢了。况且小吏又怎么样,小吏做的好,一样可以升官,就算是那些正儿八经的参加明经出身的人,一开始还不是从小吏和绿豆大小的芝麻官做起。
只不过,就目前看来这虽然是条当官的路子,可路并不宽,只有在萧兰陵手下才能实现。
“以后商事监进人,也依照此法。一律参加四司的考试,无论你是什么出身,都能来考,只要通得过的,分高的,就有资格备选。”
严格来说,这是萧庭上任之后第一道正儿八经的政令,彻底封上了一道门,同时开了另外一道门。
与此同时,似乎是为了配合商事监的这道政令,阎立本管辖的将作监也适时的开了一个‘培训班’,专门讲解天工开物学。同时也下了令,以后将作监会推出‘工匠等级制度’,工匠参加将作监主办的考试,给工匠划分等级。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事后面有萧兰陵的影子,因为考试的方式和等级制度实在太过新颖,闻所未闻,很符合萧兰陵的一贯行事风格。从高到底,一共分为九个级别,越低等级的考试越简单,到了中间等级,除了手艺之外,还要做‘笔试’,包括作图、天工开物上学问和工匠的专业知识,上面几个等级更是困难,甚至包括了面试和个人所承担过的项目--也就是资历的考核。
而且这个等级不是不变的,每过两年都要重新审核一遍,在这期间,如果工匠有什么特殊贡献或者失误之类的,还会升级或者降级。
至于工匠等级的作用,更是体现出浓浓的萧兰陵风格。
这是一种‘工程资质’,不能直接当官,但是将作监的工程,无论是‘外包’的还是将作监内部自己做的,根据工程的规模和难度,参与的团体都必须有一定的工程资质。
比如说盖一座国公的庄园,可能需要有一成的人,是六级以上;盖皇帝的行宫,可能有三成的人,必须是六级以上之类的。
将作监的权力有限,管不到工部的头上,这道令看起来只在将作监内部有用,这个所谓的工匠等级,似乎也只是将作监内部的一种划分。可实际上,政令一出,连工部的老匠人都有些慌了神,纷纷跑到将作监来参加培训班,踊跃报名参加等级考试。
很简答的道理,你去做工程,说自己手艺有多好,可红口白牙的,谁知道到底怎么样?而有个将作监的工匠等级牌牌,则非常直观的说明了工匠的水准到底在哪一个层次。这年头朝廷各衙门的公信力还是很强的,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头百姓,更愿意相信官府出的‘证明’,和有将作监工匠等级牌牌的工匠相比,工部那些尽管名头很大,却没有资质的匠人,就显得更像是野狐禅。
说到底,还是因为将作监在之前,已经向整个朝廷和天下证明了,他们在工匠营造上的杰出能力,稍微晓得点内情的都清楚,工部焦头烂额的事情,到了将作监手里,轻飘飘的就给解决了。
更何况,将作监后面还有一个萧兰陵,论起工匠之术,天下还有谁比得上终南山逍遥派的天工开物?
一时之间,两个监联手之下,等级考试之风大盛,这当官的路子也就渐渐的宽了起来,不一定非要埋首明经,只要能识文断字,再有一技之长,都有做官的可能性。
萧庭琢磨着,不远的将来,工部说不定也会推出类似的等级考试制度,不过一步慢,步步慢,再加上工部的考试细度、等级制度的优越程度,不可能赶得上将作监,倒是不会构成什么威胁。如果工部真不要脸到照搬将作监那一套,恐怕要被天下笑掉大牙。
萧守道最近忙的脚不沾地,阎立本不管事,将作监的大小事宜全部压到他一个人头上,这小子小猫学大猫,也朝将作监里安排了不少‘私人’。
将作监的地位陡然拔高了不少,隐隐就有压倒工部,成为天下工匠圣地的味道,萧守道这个将作监少监,还兼着工部侍郎,听说偶尔去工部,如果褚遂良不在的时候,另外一个侍郎都不太好意思对等接待,在他面前有那么点谄媚的味道。
商事监和将作监都发展的不错,魏华从国子监调了个人来当他的副手,监察监丞,原先是国子学的博士,也算是饱学之士,又从礼部和国子监挖了七八个读书人,充斥到监察监丞手下和商令司里来。
财事司人事司里有萧家和慕一宽找的人,纠察司相对麻烦一点,这是一个半武力部门,主要组成人物是萧家的联防队员,主薄由熊二暂时兼任着。
其实按照萧庭的想法,这个部门仅仅靠着萧家联防队和熊二远远不够,纠察司毕竟不是城管,不光有武力,还是要懂法的。熊二是个比较简单的人,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拳头解决不了的,就用铁棍,当这个主薄不是太适合,可现在暂时没其他人选,所以只说‘兼任’,好在熊二反正每天也要护卫萧庭,跟着一同来办公,倒是公事私事两不误。
一通忙活,新成立的商事监总算是从一个空荡荡的骨头架子,有了些血肉,虽然还尚显瘦弱,看着有些发育不良,但总算有个‘人’的样子了。
既然有人样,就得干些人该干的事情了,前后花了半个多月,萧庭已经觉得算是神速了,可朝廷已经等不及,下了旨催促商事监尽快办理商人明经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掩耳盗铃
商人捐款参加明经的事情牵扯层面太广,大唐数十个州大大小小的商户,各级的地方衙门,京城里的礼部吏部户部国子监都要从中协调,一下子普及开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朝廷下的令实在太粗犷,就是一个劲的催促商事监尽快办理,也不提分工的问题。
这倒怨不得朝廷,这事是从所未有的,上上下下谁也没有半点经验,也就萧庭懂。至于和萧庭类似的,甚至胜过萧庭的能员干吏也不是没有,可这种人现在哪有心思来管商人的这些破事,反正是他萧兰陵提出来的,就让他萧兰陵去解决吧。
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全落在商事监的头上,这压根就不是商事监一个衙门能玩得转的活,就算商事监只负责收钱,至少也要等到商事监在全国都有分支机构之后才可能。有困难找组织,组织也不能不讲理,难处该提还是要提出来的,基于此,萧庭也上了个奏折说明了情况。
最后定下来,今年先从长安城开始朝周边辐射,商事监暂时只负责关内道,其余地方,官府登记造册,向商户解释朝廷律令,为明年全面普及做准备。
就像兰陵庄子一样,关内道就是商人捐款参加明经的试点,做的好,明年开始推广普及,做不好……做不好普及不普及不晓得,这个雷萧庭是顶定了,谁让是他提出这个主意呢。
“商会那边怎么样了?”萧庭叫来了慕一宽,捐款的事商户们可以直接把钱送到商事监,不过萧庭更想直接新成立的商会的名义进行,让商人们对这个新东西有个初步的认识,知道和朝廷打交道,都要通过商会。先让商人们对商会有个主观印象。以后渐渐的养成凡事通过商会解决的习惯。
慕一宽最近坐车在关内道到处跑,说是游说也好,沟通交流也罢,把和他有交情或者生意往来的关内商户跑了个遍,筹备商会的事宜。
这时候就看出来小商家和大商家在眼光上的差别的,一些和慕一宽买卖规模差不多的商家。听说朝廷新组建了一个商事监管商人,这个商会就是商事监的主官一手建立的之后,甚至不用慕一宽主动提起,都毫不犹豫的主动请求加入,至于会费什么的,更是慷慨的狠,仅仅十几户大商家,就拿出了一笔极为可观的会费。
更多的中型商家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显得值得玩味,一部人也愿意加入。拿出了会费,可是根据慕一宽的反应,这些中型商家表现出的,更多的是一种‘应付差事’的态度,本着不得罪朝廷的原则,拿钱消灾。还有更多的中型商家,干脆不愿意加入,仅仅说若是商事监有钱上难处。他们愿意帮一把手,仅此而已。
至于那些零散的小商户。倒不用慕一宽亲自去跑,而是他手下的管事、账房、伙计之类的一一去通知。绝大多数零散的小商户,一听到要交会费,表现出的第一态度就是摆手连连,好像遇到了骗子,生怕吃亏的模样。
总而言之。商会现在有了那么几十户商家,其中有差不多一半,都是和慕一宽同一层级的商户。这也是关内道是京畿地区,相对繁华,天下的大商贾。倒是有三成集中于此的缘故。
“你最近辛苦了,事情办得不错。”萧庭冲慕一宽点点头,不等他说什么客气的话,就接着道:“如今筹集的会费,支撑咱们商事监的运作绰绰有余,咱们是捞到了,再不用心给朝廷搞钱,陛下怕是要真怒了。”
“左使看接下来该怎么办?”慕一宽问。
“商会那边商户少,正是个机会。人少废话就少,事情好办的多,我瞧也不必搞什么虚头巴脑的议事选举了,就由你当这个商会首任会长。”萧庭笑笑:“你能不能镇得住场面?”
慕一宽一愣:“都是些相熟的,论买卖,我也算是这些人中做的大的,我去牵头,应该无碍。可我身上还挂着一个监丞的官职,这两者之间怎么个协调?”
“这本就是二者为一的事,你当你这个不管监丞,还真是什么都不管?”萧庭解释道:“商事监最大的事就是管理商户,这也是你在行的,我设立这个不管监丞最初的目的,就是去管商会,如果用大唐来打比方,商事监衙门就是在京城的朝廷,那么商会就是各地的衙门,你以监丞的身份,去管着商会,正是正理。”
慕一宽也是个聪明人,三言两语就明白了萧庭的意思,试探着问:“那捐款的事,就由商会来牵头?对于已经加入商会的商户,有所……恩,直接说就是有所偏袒?”
话虽然问的很直接,可慕一宽问这个话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朝廷的意思是面向关内道全部商户开放捐款,可听萧庭话里的意思,却是和朝廷略有不同,毕竟关内道目前大多数商户,还并没有加入商会,这么一偏倚,几乎就有为了培植商会,而对抗朝廷政令的意思在里面了。
当初长孙诠的事情历历在目,说到底,长孙诠最后之所以倒台的最根本原因,并不是因为和萧庭作对,也不是因为萧庭的圣宠胜过他,而是他阻碍了朝廷当时最大的政务-播种机制造,成为了朝廷的敌人,为所有人所不容。如今朝廷的第一要务变成了‘敛财’,如果萧庭这时候跳出来阻碍,下场未必就比长孙诠好到哪里去。
“我晓得你的担心。”萧庭笑笑:“意思嘛,说白了就是你说的这层想法,偏袒偏袒已经加入商会的商户们。要知道,这捐款最后是朝廷的,可这商事监和商会……恩,呵呵自然也是朝廷的。但两者的意思是不同的。”
慕一宽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自然是不同的,一个是朝廷的,一个是萧兰陵的,就是要接着朝廷的东风,把商会和商事监给扶植起来。
“不过这话也只能咱两在这里说。对外定然是断断不能这么提的。我教你个掩耳盗铃的法子,既能偏袒了,别人又不至于说出什么闲话来。”萧庭笑道。
“掩耳盗铃的法子?”慕一宽一愣。
“不错,官府的事情嘛,本就是掩耳盗铃的居多,关键是这耳朵得给它掩住了。”萧庭冲慕一宽招招手,慕一宽凑过来,萧庭小声的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这样也行?”慕一宽一愣。
“这又什么不行的,你倒是说说。”萧庭笑道。
慕一宽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只觉得似乎不太妥当,可是到底哪里有问题也说不出来,至少和唐律没什么冲突。
……
商事监派人到关内道各地,尤其是京畿几个县贴出告示,各地官府配合着宣布商人可以通过捐款的方式参加明经考试。和慕一宽四处去游说人加入商会不同,参加明经的消息放出来之后,也就几天的时间,各地商户响应云集。疯了似得带着钱朝地方衙门里钻,几个繁华点的城镇官府门口从早到晚排着来捐款的长队。一副生怕钱送不出去的样子。
参加明经,不意味着就能当官,实际上不要讲这些大多数没怎么读过书最多只能草草识字的商户子弟,即便是各地的饱学士子,通过明经考试并且做官的,也仅仅是少数中的少数。绝大多数人,甚至是在当地颇有才名的士子,也常有屡试不中的情况。这年头大多数的官位,还是掌握在豪门士族的手中,留给寒门的机会并不多。
可对于绝大多数商户而言。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真正的拥有一个官职,仅仅就是一个参加过明经考试的资格。有了这个经历资格,商户们的身份从本质上就有了变化,从某种程度而言,就脱离了最底层的贱业,可以称之为‘读书人’,或者‘士子’。
身份的变化,带来的也不仅仅是名声上的好处,待遇也完全不同。商人有钱,可大多时候却不能花,朝廷对于商人的服饰、起居、住所,日常的用度都有极大的限制,即便像慕一宽这种关内大贾,富甲一方的,可出门也只能坐一马拉的小破车,穿土布衣裳,吃穿用度稍有不慎就会逾制,家中子弟也没法像贵族子弟,甚至平常农户子弟那样,有机会进入更高等的学府,更不要提当官。
一旦参加过明经,无论是个人生活条件,还是家族的前途,这些都将改变,至少有一个改变的希望。
因此,捐款的这点钱相比之下,简直不值一提,甚至有一些小商户,家里根本连识字的人都没有,也抱着钱来捐款,换一个参考资格。反正大不了就是没考上。
不过这个队却是白排了,官府又贴出告示,捐款的事全部由商事监办。这商事监在哪?不好意思,新衙门,在地方上没有分支机构,就只能麻烦各位去长安城一趟了。
好在关内道就那么点大,又是朝廷心腹之地,道路通畅,盗匪绝迹,到长安城边上的商事监也用不了几天时间。于是乎大量的商人们从四面八方潮水一般又涌向商事监。
新建的衙门彻底给挤爆了,捐款可不是说你把钱拿了,给你个收据就完事的,还有一系列的工作,比如调查你的年收入、税收,登记注册之类一大堆杂事。商事监就那么几个人手,哪里忙得过来。
于是,新组建的商会站出来说话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商会壮大
商会的会长慕一宽代表商会向商事监上了书,大概意思就是关内商户太多,商事监一时间忙不过来,商会为了避免给朝廷和商事监添麻烦,早就已经把所有‘会员’的相关资料和钱准备妥当,只要移交给商事监就成。也就是说,加入商会的那一部分商家,由商会负责出面,替他们和商事监打交道。
和一个个零散来的商户相比,一次性送来大批商户资料的商会,自然能节省商事监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商事监没理由不优先办理。毕竟从朝廷的角度而言,优先办理商会的事,收益更大也见效更快:一次性就能收一大批商户而且都是大商户的钱。
这就是个大客户便捷通道了,大客户拥有优先权。特事特办,先收了商会的资料和钱,把参加明经考试的资格发下去,然后再进行核对,有问题的退钱收回资格或者重新申报。
这么一来,商事监一天之内案牍堆积如山,全是商会中商户的资料。当然了,作为民间组织,商会送来的资料真实性与否还要进行核对,有人提出可以进行抽查。商事左使萧庭否决了这个提议,这是商事监第一次和商会打交道,于公于私,都必须尽可能的严格把关,对双方对朝廷,对其他不在商会的商户们,有个明明白白的交代,决不能含糊了。
于是所有零散的商户就只能等,什么时候商事监把商会的资料调查核实完毕,再轮到他们。这可不是商事监懈怠拖延,而是人手实在不够,忙不过来,实际上为了核实商会送来的资料。商事监上上下下已经忙得脚不沾地,连端茶送水的内勤丫头,只要认识字的,都帮着记录,更多的人手派到各地官府去落实实际情况。
短短几天时间就有了一大笔钱进账,商事监这里又热火朝天的干着。朝廷自然不再说什么,反而下旨褒奖了新成立的商事监一通,圣旨里顺带还提及了商会这个民间组织,一个为国分忧为民解难的高帽子先戴上,摆明车马的支持商会。
这就是所谓的掩耳盗铃,找一个看起来名正言顺的理由,把办理的顺利换一下,就起到了绝对不同的效果。至于这个理由,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商会的会长就是你商事监的监丞,摆明了就是在利用职权给商会开后门,提供便利,可偏偏在明面上抓不到任何把柄。钱有了,事情在办,还要怎么样?难道商会里的商户就不是大唐的商户了?
至于剩下的商户们日子就不是那么好过了,由于商事监暂时没功夫理会他们的事,已经来的商会。就只能在商事监附近住下,一部分去长安城。一部分家资不怎么丰厚的,就近到了商事监附近的几个庄子上租借住宿。
也就住了几天,不少商户就有点后悔了,尤其是不少小型的商户,发现光是这几天住店的钱,都快要赶得上商会的会费了。早知道这样。不如当时就参加商会,一切都交给商会去办,不光省了住店的钱,还省了自己来回跑的时间。
再说的远一点,将来指不定还有什么事要跟商事监打交道。要是次次都这样来回跑,住店什么的,这花销可比给商会的会费多得多。
这边商户们着急,那边商事监的审核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许是三五天,也许是十天半个月,总而言之也没个准信。
时间久了,不光是钱如同流水一样花出去,人心也难免有些浮动。商人参加明经是千古以来未有的事情,对于商户们而言,几乎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遇而不可求,这种事情到底能不能形成惯例,还是说仅仅只有这一次机会,谁也说不准。
好像是为了印证这个想法,长安城的不少酒肆里,都传出风闻,说朝廷是为了筹集军费,破例开了一次口子,只要筹集到足够的军费,商人捐款参加明经的事就停止。
也就是说,名额有限,过期不候。
这下终于有人绷不住了,连夜赶到商会所在地,慕一宽的别院里,提出想要加入商会。到了一看,门口已经等了一大群人,居然都是面熟的认识的,原来不止一个两个人想到了这点。
慕一宽办事的效率绝对是高的,两天之内,商会骤然扩张,参加商会的商户数量几乎扩大了一倍有余。
紧跟着,商事监自然又收到了一笔大额捐款,发下去一批资格,同时来的还有更多的待审查资料。朝廷上龙颜大悦,新加入商会的商户们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接下来,商会又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由慕一宽出头,和长安城里各大酒肆旅店商议,所有商会的成员,在长安城的一应开销,一切‘打八折’。
打折这个词自然是萧庭提出来的,不过也不难懂,买了十个钱的东西,给八个钱就成。但前提是,必须是商会的成员,在商会的铺子下面开销才有这种优惠。
这一下,加入了商会的商户们发现,自己的那点子会费,好像一下子就回来了。
对于这个政策,有些长安城的商户一开始还不太理解,但是很快的就发现,自从有了打折之后,自己家的生意反而比平时好了不少,来买东西的,大多是外来的商户。而旁边那些地段相同,做的生意类似,却没有加入商会的商家,却恰恰相反。
当商会宣布,这个商会成员相互打折的政策成为惯例之后,终于形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简单的道理,加入商会,商会不光能帮你出头办事,更有切切实实的打折好处,不加入商会,不但什么事都要自己跑腿出头,没有优惠,甚至那些已经加入商会的商家,为了优惠,都不会来你这里消费。
两厢对比之下,已经不需要慕一宽和商会再去做什么动员,加入商会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做生意必须的条件。商事监门口的长队一夜之间消失了,改在了商会大门口,加入商会反而要排队了。
由于大量的商户涌入长安城,加入商会,长安城和附近的庄子上,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子。人气就意味着消费,来的都是或多或少有点钱的,到了京城花花世界,再加上还能打折,钱也是流水般的花出去。有的是真有钱,花钱享受的,有的则是趁着这个机会来进货的,就算家里暂时不缺货,也趁着来一趟能打折的机会进一批回去。
买卖流通了,朝廷收的税自然也就多了。户部有没有统计萧庭不清楚,不过根据慕一宽那边报上来的数字来看,最近一段时间啤酒洛神丹之类的玩意,销量提高了三成。
牛老汉在家里估计又要为扩建库房发愁了。
审核的工作也渐渐的接近尾声,可长安城的商会们并没有散去,相反还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甚至是来回跑。原因很简单,除了来消费的,也有人看到了商机,想趁着这个关内商户聚集的机会赚一笔,带了不少货物来到长安附近兜售,的的确确的赚了一笔。商人逐利,见到人家赚了钱,自然有样学样,其他人派人回家拉货到长安城来卖。
没多长时间,商事监的审核还没全部完成,长安城外居然自发的形成了一片小小的集市,都是各地赶来的商户相互间做买卖,也有长安城的居民来赶集的。
萧庭和慕一宽关着门商量了一下午,第二天,商事监直接上奏,在离着长安城十里开外的地方,画了一片荒地,作为‘集散市场’。
商会的第一笔会费,拿出一大部分用在了建筑上,萧家和将作监的工匠,以最快的速度,清理荒地,在上面修建了简易的房屋铺面,甚至还按照萧庭的要求,建了仓库和简易的排污排水渠道。
接下来,商会开始用这些铺面赚钱。(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商铺租赁
“你的意思是,把这些空地卖给商户?”魏华得到消息之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萧庭用新收的会费在离着长安城不远的地方画地皮盖房子,这事魏华是知道的,萧庭有了这个打算之后,第一个就告诉了魏华。实际上,给朝廷上的那本请求拨地的奏章,还是魏华和萧庭联名上的。
如今在商事监里,魏华是有实权的,虽然没有实际参加商事监政务的权力,但他的监督权力带给他一个相当有威慑力的技能:一票否决权。不管什么事,只要魏华通不过,就很难做下去。
这个权力可以说是李治希望的,通过萧庭的手实现的。既然做了好人,就要做到底,在有什么大事之前,萧庭都会事先和魏华打个招呼,魏华虽说为人古板性子很不讨喜,不过经验还是有的,无论是之前的商会还是圈地皮盖房子,都没过多的干涉,反而提出了几个颇有价值的建议。
尤其是给圈地盖房子这事,魏华听说之后更是大力赞成,如果能在长安城外,建立一个关内商户的‘集贸市场’,物产流通,朝廷也能收税,这是于国家和商户都有利的好事,为此,他还特地带着人去长安城附近考察了一番,那块地就是他亲自挑选的。
萧庭知道魏华的性子,凡事都得一步步来,所以一开始只说了商会牵头,建立这个市场,多的话一句没提,魏华还以为这些房子和便利设施之类得,都是免费提供给商户的,可现在挺萧庭说。居然要‘卖’,他就觉得有些不妥了。
“这商会的会费,本该取之于商,用之于商才是,商会和商事监,总不好与民争利吧。”魏华斟酌了一下道。
“右使这话说的在理。”萧庭先肯定。后否定,紧跟着来了一句但是。
“但是,这‘取用’二字,正如同慕一宽说的‘收支’,总要有收,才能支出。换句话讲,商会得有钱,才能为商户们谋福利。”萧庭道。
“左使的意思,我不是太明白。”魏华不解的摇摇头。
“商会有一本账。这本帐由慕一宽管着,商事监的财事司负责审核,我瞧过,商会虽然收了一笔不小的会费,可除掉咱们商事监的开支,再加上这次大兴土木,这会费已经不剩多少了。”萧庭道。
魏华心里盘算了一下,最近商事监用钱的地方极多。不说别的,派人来往关内各处的差旅食宿就挺吓人。点了点头。萧庭这边继续道:“右使想想,咱们商事监这才开了个头,后面还得壮大,这些会费哪里够用?”
“我明白了,这就是入不敷出了。”魏华琢磨琢磨道。
“正是。不光咱们商事监用钱,商会的来往交际。用的也全是这笔会费,别看现在还剩下些钱,可这一年的会费已经收完了,但一年才开了个头,剩下来十个月。咱们商事监和商会难道就不做事,不办公了?”萧庭反问。
这话魏华也没法回答,总不能说都怪朝廷抠门,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萧庭见魏华不言语了,才接着道:“搞钱的法子无法两条,一是增收会费,把会费给提高了。可刚才右使你也说了,咱们商事监和商会是为商人谋福祉的,总不能才做了点事,就要他们交钱不是?长此以往,一缺钱就加收会费,岂不是成了盘剥商户了?”
听萧庭连珠炮一般的发问,魏华摆摆手,笑道:“成了成了,你别说了,我算是明白了,你绕了个圈子,讲了这些你我都明白的话,就是问了告诉我,既然不能多收钱,就只能用之前收的会费,让它钱生钱,咱们自己赚钱,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说右使是个明白人嘛。”萧庭也是呵呵一笑,道:“不过可不是咱们自己赚钱,而是商会赚钱。商令司才制定的章程,商会负责商事监的一应开销,商会赚了钱,又能养着咱们,又能用赚的钱,为商户们办更多的好事,这叫做良性循环,否则光靠加收会费,那就是恶性循环。”
“你这新词一个接一个的,我这心眼都快跟不上了。”
魏华说完之后,捻着胡须想了想,道:“我只是担心,如今长安城附近已经成了商户聚集的宝地,这商会也是商,商人逐利,会不会因此把那些铺面卖出了天价,搞得商户们无法承受,怨声载道?”
“右使所言有理,这次咱两又想到一块去了。”萧庭笑道。
“哦?左使既然想到了,想必也相出了解决的法子喽?”魏华问。
“倒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法子,商会是办事的,咱们是管着商会的,无非就是商令司制定这个‘集市’的法令,然后纠察司按照法令,去检查。而且依着我看,那些房子也不必卖,而是租。”
“具体说说,为何卖不如租?”魏华点头道。
“一来,卖的话价钱太高,大多商户来这一趟赚的钱还不够买间铺面的,大约没什么人会花钱买;二来,不同的商户做的买卖不同,就有淡季旺季的区别,比方说卖绸缎的,一年三季都成,冬天就不怎么好卖了,卖粮食的,一年就只有那么几个月,时间久了,就是陈粮。不同的商户,对于不同的铺子,在时间上需求也不同,咱们按月租,免了商户的后顾之忧,免得花钱买了铺子,结果一年到头却有一半时间都是空的,商户赔钱,这个市场上空空荡荡的,也不好看……”
不等萧庭说完,魏华就紧跟着道:“这第三嘛,我也猜出来的,细水长流才能财源滚滚,一次卖了固然是爽快赚了一笔,可将来就没了。万一这市场光景大好,说不定还能提高些租金,是不是?”
萧庭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冲魏华一抱拳,道:“以往自以为右使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却是我眼皮子浅了,今日方知原来既有世外高人之雅,又富经时济世之才。”
这马屁拍过去,魏华受用的很,指着萧庭摇头笑道:“左使休要灌我迷魂汤,既然如此,我答应便是。只是有一桩事须说明白了,商令司得切切实实的拿出个行之有效的章程来,管好这个市场,纠察司也该严格检查执法,万万不能因为慕一宽是你的私人,便肥了商会,损了小民。”
“这是自然,到时候章程还是要请右使过目的,你我联署,才好下发执行。”萧庭道。
话说到这里,魏华点点头就要离开,萧庭却拦住了他。
“右使,还有个事,我顺带跟你商量商量。”
魏华一愣,怎么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呢?
……
集贸市场盖好之后,离着不远做买卖的商户们全跑来看热闹,集市都见过,可没见过这么‘标致’的集市,清一水的油桐木房子,前面是铺面,后面外带一个仓库,能放货能住人,有的还带着个不大不小的地窖。集市的拐角上,居然还有个屠宰房,一个骡马车租赁铺子看起来就像是驿站。一排排铺面的前面,挖出了半尺多深的水槽,和长安城里的排水几乎一模一样,地面可不是泥巴,而是用糯米汁加碎石铺成了硬地,哪怕下雨,都不妨碍走人过车的。
一条可以容三辆大车并行的新路,笔直的通往一里多外的官道上,货物运进运出的,也是极为便捷。
有人就开始琢磨了,这地方是哪家大商贾盖的?看着架势,是要做一笔大的啊。还有脑子活泛的人,看着这么多空铺面,不由的就想,这不是给咱们这些人的?
商会的人在现场维持秩序,同时公布了租赁铺面的消息。不同的铺面,按照位置、大小,租金不等,一月一付。
提到付钱,不少人就有点痿了,这租金最便宜的,也要比商会的会费多出一大截,那可不是个小数。
不过接下来,慕一宽出面继续公布的两个消息,彻底打消了所有人的顾虑。
“我也是商户,晓得商户的难处,风里来雨里去的赚几个小钱,都在口袋里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亏了本。是不是?”
“慕会长,既然您晓得,那不如先赊账吧?咱们赚了钱,再给租钱。”下面有人开玩笑似的说。
不过这个说法,倒是赢得了不少赞同的声音。
慕一宽一抬手,缓缓的压住了杂音,朗声道:“你们想到的,商会会想到,你们想不到的,商会也会帮你们想到。那位兄弟说的不错,要是能赊账就好了。所以嘛,咱们商会里的几个大商家商议了一下,先由商会出钱,帮各位垫付头一个月的租钱,等到赚了钱,再从里面扣除,这下你们可放心了?”
话音一落,便是一片欢呼,有的人就要朝早就看中的铺子里冲。
几个商事监的纠察司小吏拦住了路,慕一宽在台上挥挥手,笑道:“你们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虽说商会能垫钱,可总得有个担保什么的不是,不然要是赚了钱跑了,我找谁哭去?”
“怎么个担保?”有人问。(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美食街
担保的法子说简单也简单,不是愿意先掏钱嘛,没问题。可你来做买卖,总得有货吧,要么先交租金,要么就用一部分货作为担保,货物的价值,按照‘平价’算。
所谓的平价,指的是商户在当地卖货的价格,而不是这个货到了长安城,到了这个集贸市场里的价格。这么一来,商户就算赚不到钱也不会亏本,而对于商会来说,连运费都省下来,直接从市场里提货,然后转手就能倒卖。如果市场发展的好的话,这其中的差价又是一笔收入。
而最后一个消息,才是真正的利好。商事监两位使者体恤商户艰难,联名向朝廷请旨意,免了这个市场头一年的税赋,第二年按着朝廷正常税赋的五成收,第三年八成,到第四年才恢复常态。
又是一个特区,减免税赋,就是萧庭最后拦住魏华,和他顺带说一下的事情。
几个特殊的政策出来之后,彻底打消了所有人的顾虑,尤其是减免税赋的政策更是尤为吸引人,在加上市场本身的优质因素,很快的,百来个商铺就被哄抢一空。
也不是所有人都资格租赁商铺,即便是用货物暂时抵偿租金,很多小型的商户还是没有足够的实力租赁下一个铺子,比如卖针头线脑的,这些东西就是拖来一车也不够铺子的租金。卖吃喝的也比较倒霉,总不能拿一千个大饼两百斤猪肉来当租金吧,这玩意不等卖出去就臭了。
可你又不能说这些东西没用,实际上无论是啥,只要有人流量都是有市场的。
正在这些人感到失望的时候,商会又有了新的办法。正如之前慕一宽所言,商户们想到的,商会早就想到了,商户们没想到的,商会也帮着他们想到了。
有一种叫做格子铺的玩意,外面看起来和普通的商铺没什么区别。不过里面却打造出木头架子,划分出许多一两尺见方的小格子,可以把这些小玩意放在里面,委托商会出人帮着‘寄售’,买卖所得,十成中抽一成给商会。
至于卖吃食的,现在没有得到解决,但慕一宽的一席话却打消了众人的顾虑。
“我就是做酒肆起家的,深知吃喝可是赚钱的很呐。这个集市一旦运作起来,每日来往的客人就不说了,光是在这里租赁铺子的商户,就是一笔大买卖,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自然不能!”下面叫的最起劲的,反而是已经租赁到铺子的商户,这可切实的关系到他们平日里的吃喝。
“可你们又租不起铺子。那怎么办?”慕一宽问下面的人。
慕一宽说罢,指着集市中间的一大片空地。笑道:“好在商事监的萧左使他老人家给我出了个主意,在这里建一个大酒楼。都听好了,这酒楼和长安城里的酒肆不同,不摆贵的吓死人的大席面,全部是各种老百姓能吃得起的玩意,你们这些卖吃喝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在里面做买卖,不收你们的租钱……”
这下有人不干了,还是那些已经租赁到铺子的人。凭什么,为啥我们要交租。他们就不要?
慕一宽笑笑:“不交租,一来是因为你们本小,二来嘛,集市里这么多人要吃喝,你们的买卖,用萧左使他老人家的话来说,叫做‘便民工程’,是给老百姓行方便的,所以有这么个优待。但话说回来了,不交租可以,还是之前的说法,十成收入之中,拿出一成来,作为商会的运作开支。”
这事是萧庭搞得曲线救国,原本想把市场里所有的买卖都抽一成,作为商会的资金,可皇帝减免了税赋,这时候商会冒出来抽成,难免会有‘本该皇帝的钱落到萧庭口袋里’的嫌疑,所以只抽这个酒楼里的。不过萧庭计算过,如果集市火了,在这里租赁铺面的商人吃喝其实只是一个小头,真正的大头,恐怕是来赶集的人。
民以食为天,萧庭很清楚的记得后世不少商业广场,最火爆的地方就是美食街那一层。这个酒楼就是按照美食街的套路来的,把关内道各处的特色食物都集中在酒楼里,从小吃到正餐都有,口味不尽相同,不怕引不来长安城的居民,反正这里离着长安骑马也就两柱香的功夫。来一趟就算不买其他的,吃点喝点总是要的,到时候十分之一的收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萧家未必在意,支撑商事监的运转只怕是绰绰有余。
慕一宽名下的酒楼自然第一个入住,兰陵庄子上一直在摆路边摊的赵氏也预定了最靠门口的摊子。一番登记之后,终于把卖吃食的安顿妥当。
“就这么着,这个集市,就叫做长安集,从此以后,长安城内有东西两市,城外有长安集,明日开市。”慕一宽重重一挥手道。
……
“我不指望着长安集去和东市、西市竞争……恩,竞争这个词,你明白什么意思吧?”萧庭听完慕一宽的工作汇报和一些想法之后,对慕一宽道。
慕一宽琢磨着说:“大约是懂的。我也这么想,东西二市做买卖的,大多是本地的商户,说起来所卖的货物无所不有,其实嘛,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远远不够,而且有三个不足,一是天黑就闭市,实在是麻烦,二来,没有大宗的买卖,大多都是……恩,都是您说的零售;三来嘛,这东西两市的铺面租金,那可是比长安集的高的多。所以这两市和长安集之间,冲突不大。”
萧庭笑道:“所以说跟你谈生意经就是省心,这个道理我跟咱们那位魏右使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后我自己脑子都饶迷糊了,总算给他也绕迷糊了,才勉强似懂非懂的给我点点头。其实就算有冲突也没什么,如今的世道是钱多货少,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东西,多一个集市不怕卖不出去。”
“爵爷,这次咱们可是赚了不小的一笔,一部分人愿意交纳租金,一部分人用货物抵,这都是钱,足够支撑商会和商事监运作好一段时日了。您看,这些钱,是给它放着呢,还是怎么办?”慕一宽问。
萧庭想了想,咧嘴一笑:“你可记得,你以前跟我抱怨过,猪的事情?”
“啊?”慕一宽明显的愣了下神,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哦对对,长安附近就一家稍微大些的屠户,兰陵庄子的日子过得好了之后,家家吃肉,那屠户就把您的庄子摆在了首位,有时候连给我的供应都少了。嘿嘿,爵爷好记性,当时一句玩笑话您还记着呢。”
“这是玩笑话,可也是事实。”萧庭道:“我听了以后,就老在琢磨这事。”
“恭听爵爷教诲。”慕一宽躬身道。
“教诲谈不上,你是大商家,想必是晓得的,咱们大唐地广人稀,出产种类虽然多,可数量上实在是少的可怜,用你做生意的话说,就是物资不足,这才是制约商会发展的大麻烦。你瞧瞧,我一个庄子上吃猪肉,就影响到你长安城里的几个大酒肆,堂堂京城,连猪肉都不能充分供应,何谈其他?”
“爵爷您的意思是,咱们用这个钱,去养猪?”慕一宽眼珠子一转:“倒是笔好买卖。”
“胡说八道。”萧庭笑着骂了一句:“你当你家爵爷我是猪倌啊,我不是这意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原始的生产力解释
“嘿嘿,爵爷我说实话。其实养猪听着不大上台面,不过的的确确是条不错的生财的路子。”
萧庭随口说到猪的事情,慕一宽倒是对养猪上了心,分析道:“别的地方不敢说,能吃的起猪羊的老百姓不多,养多了也卖不出去,长安这地方不同,天下繁华之地,城中的百姓大多口袋里是有余钱的,还有众多的王侯官吏,只要养,不愁卖不出去。”
萧庭本是想用猪这个话头,说别的事情的,见慕一宽上心,于是先不着急,笑问他:“那你以前怎么不养?”
“术业有专攻,天下能赚钱的行当多了,我也不可能全部包揽了,我名下的酒楼药铺众多,能经营好已经是烧香拜佛,哪有功夫再去搞这些杂七杂八的。”
慕一宽道:“这个养猪也好羊也罢,总之是畜牧,须得大量的养,几头几十头的,赚不到什么钱,还不够操心的。少说要数百头的规模,才有的赚头,那么一来投入的就太多了,地方、饲料、人工,从配种到喂食,后面的屠宰买卖,都要有懂行的人手,专门的路子。爵爷您若是有这个意思,我倒是认识些以往给我的酒楼子里供货的散养户,不妨把他们叫来问问。”
“养是要养的,但是我说的不是靠着它赚钱。”萧庭想了想,道:“我最初说的意思,你没明白。”
慕一宽一愣:“请爵爷示下。”
“其实就是之前说过的‘物资缺乏’的问题,物资这两个字的意思你是明白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禽肉蛋布丝盐铁……反正一切咱们能用得上的,都叫物资。你也瞧见了。连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有时候有钱都未必能买到想要的,你说说,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咱们唐人好逸恶劳,惰于生产嘛?”萧庭问。
“自然不是。”慕一宽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萧庭追问。
慕一宽朝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才大着胆子说道:“不瞒爵爷,下官以为……”
“没得外人,你也不必自称下官。”萧庭打断道。
“诺。我以为,物资缺乏,并非唐人懒惰,而是人口稀少所致。”
慕一宽顿了顿,见萧庭没有打断他的意思,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我听说,前隋开皇年间。全国有九百万户人口,而后隋末社稷崩塌,群雄并起,几十年战乱,生灵涂炭,流民失所,高祖皇帝举义师于太原,开创圣朝。太宗皇帝吊民伐罪,率天军内击群贼。外扫……”
“打住打住,你我两人说话,你当是在给我讲学嘛?谁让你歌功颂德了,有什么说什么,不用绕这么大圈子。”萧庭摆摆手,笑道:“直接说。”
“诺。”慕一宽也笑了。才接着直接说道:“开皇年间,全国在籍人口九百万户,如今,撑死了不到三百万,就算上流民吧。恐怕也就三百多万不到四百万,其实开皇年间,也是有大量流民的。两厢比较之下,如今的人口,也就那时候的三四成,爵爷您说的物资,总是要人来生产的,人少了,物资自然就少。况且隋末连连大战,国家、地方的储备,无论是军用、民用,都已经被消耗的一干二净,土地荒芜,民无余粮,这才导致了您说的,如今物资奇缺,连京城之地,都难以供给。”
“老慕,你能有这番见识,就不枉我跟你来说这个话。”萧庭点点头赞许道。
“爵爷谬赞了,我是个做买卖的,总得搞清楚天下大势,才好着手布置。”慕一宽道。
“那我再问你,要怎么样才能让物资丰富?”萧庭道。
“卖力的生产是一方面,可说到底,一天就十二个时辰,再怎么卖力,产量是也有个数。归根到底,还是得人口多了,物资自然就丰富了,太宗皇帝毕生爱民养民,也是为此。虽说人口多了,消耗也大,可总得来说,一个人只要卖力生产,所得就远远超过所耗,一人养一家倒也不难。”
慕一宽说完,摇摇头道:“可这增加人口,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半到的事。就是养头猪也要一年半载的才能见效,何况是养人,没几代人的功夫怕是回不到开皇年间的局面。”
“人口嘛,咱们管不着,多生孩子多养猪,那是朝廷的事。”萧庭笑笑:“不过你这个所得和所耗之说,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慕一宽眼睛微微一亮,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疑惑的望着萧庭。
“这样,我们假设把一切物资都用钱来算的话,比如说一个人,一天能生产出十个钱的物资……这就是个比方,不一定准。”
“我明白。”慕一宽道。
“我们把‘一个人一天生产十个钱’叫做生产力,顾名思义,生产的能力。接着说,一个人十个钱,十个人就是一百个钱,在生产力不变的情况下,人口越多,物资就越多,这是我们刚才的结论。可现在的问题是,人口一时间提不上去,我想让物资产量提上去,那怎么办?”萧庭慢慢引导慕一宽问。
“自然是让生产……恩生产力提高。”慕一宽毫不犹豫的回答。
“正解!”萧庭点点头:“可问题是,怎么让生产力提高?让人更勤劳是一个手段,也你刚才也说了,一天就十二个时辰,就是玩了命的干,提高的也有限,生产力了不得从一天十个钱,提高到十一个。十二个钱。何况咱们不能竭泽而渔,把人活活累死了,反而适得其反。”
“我懂了,爵爷您之前做的播种机、水车,就是提高生产力的法子,有个这东西。原先比方一户人家,能种五十亩地,现在种八十亩,甚至一百亩,那生产力就提高了三成,甚至是翻倍。”慕一宽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萧庭满意的点点头:“所以说,并不是人口少,就没法子大大提高物资的产量的。”
“爵爷这么一说。我算是透彻了。可是话说回来,这和养猪有什么关系?”
慕一宽话刚说完,自己就是一愣,紧跟着补充道:“莫非,爵爷有提高养猪生产力的法子?让一个人能多养几头猪?”
萧庭笑了:“所说你这话听着怪怪的,不过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但有一条不对,这提高养猪生产力的具体法子,我是不懂的。早就说了,我又不是猪倌。哪里知道这些法子?”
“啊?”慕一宽今天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大,给萧庭饶糊涂了,有点茫然的望着萧庭,不晓得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了一大堆,也没个切实可行的法子。就是为了给他普及一下知识?
“若是宋大头在这里,就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你不懂也是正常。”
萧庭不等慕一宽接话,就接着说:“不懂就要钻研,你瞧瞧我庄子上。宋大头领着工匠们已经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他们平时工闲的时候,不是喝酒吹牛,而是聚在一块研究,捣鼓些新的工具,或者在当前的工具上面改进,琢磨怎么样才能提高……恩提高工匠的生产力。你不是认识些养猪羊的嘛?”
“爵爷的意思是,让他们去成立恩,成立这个‘猪羊学习小组’?”慕一宽懵懵懂懂的问。
“让他们去大规模养殖!”
萧庭直接说:“你刚才也说了,这玩意要投入大钱,大量养才赚得多。那这样,由商会牵头,把这些散养的小户都组织起来,不光是养猪羊的,鸡鸭的也行,搞一个专门养殖畜牧的团体出来,由商会统一管理。这么一来,规模扩大,投入就自然而然的减少,物资能统一调度,赚了钱则按出资出力多少大小来分。当然,这个学习小组也是要有的,但不是单纯的学习讨论,而是在大规模养殖的过程里,去摸索经验。好比怎么样让小崽子活下来的更多,怎么样调配饲料……恩,就是猪羊的吃食,能让它们长得更快更肥,怎么样防治猪羊的疾病……可研究的多了去了,随便哪个环节有突破,都能大大的提高生产力。你去跟他们说,只要能研究出来,商事监代表朝廷,给予重奖。”
如今萧家或者说商事监要是说别的好处,恐怕未必人人会信,可说‘重奖’,这却没人怀疑。萧家也好,商事监也好,尤其是萧家,那是富得流油,只要稍稍打听下萧家庄子的情况,就会晓得,萧兰陵对于‘创新研究’尤为看重,任凭是谁,只要能捣鼓些新手段新玩意出来,哪怕是没什么大用的,萧家都能给一大笔钱。
“这法子好是好,只是有个难处。”慕一宽和萧庭时间长了,知道萧庭不喜欢藏着掖着,想了想,直说道:“商会给他们好处,他们愿意,但把他们聚在一起,管着他们,他们却未必乐意了。爵爷您刚才说,要把这些散养户聚在一起,商会统一管理,只怕大多人不愿。”
“古人说见德思齐,可实际上嘛,大多人都是见利才思齐的。他们自然不愿,谁要是告诉我收编了萧家,能给我更多的好处,我也不愿意。”
“爵爷所言极是,好一个见利思齐,当真是把人给说透彻了。”慕一宽嘿嘿一笑。
萧庭道:“放心,叫你去办,我自然会撑着你,你只管去组建这个小团体,告诉这些人,我会想法子,让他们愿意加入。”
“是。这个团体总该有个明目,还请爵爷示下。”慕一宽道。
萧庭想了想,笑道:“就叫大唐畜牧公司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联合公司
“大唐畜牧公私?大唐畜牧四个字,倒是一目了然。可是……”慕一宽重复了一遍,问:“这公私是何解?到底是公,还是私呢?爵爷的意思,是不是先公后私?”
“不是私人的私,是人事司财事司的‘司’。”萧庭笑着纠正道:“这司字,就是一个专门负责某一桩事的团体的意思。”
“那就是公家的团体了?爵爷莫怪,公司这玩意实在闻所未闻,我总得自己先搞明白了,才能去向那些散养户说。”慕一宽道。
“我晓得,这公司的意思,并不是说这是朝廷的,而是指这个小团体,虽然做买卖,是个搞畜牧的司,可它并不是完全属于某个人,而是由公众组成的。就是由很多人组成,属于很多人。”公司这东西是洋文舶来翻译的,萧庭也不晓得两个字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现在还没这个名称,只要能说得过去,他爱怎么解释都成。
“很多人组成?”慕一宽想了想:“是不是说,参加公司的人,都有股子?”
“哈哈,老慕你果然是生意通,我正要说呢。”萧庭哈哈一笑,冲慕一宽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就是如此,这公司,也可以叫做股份公司,公司里有有些个‘股东’,按照他们出资、出力不同,占得股份,也就是你说的股子,数量也不同。公司赚了钱,也按照股份多少分钱,占股多的,自然分的钱多,在公司里就有更多的权力。”
“哦,我明白了。公司其实就是大的商户,不过不是某一家一户的,而是好多人一起组成商户,集众人之财力物力智力,以及背景关系,联手去做一桩大买卖。所以有个‘公’字。”慕一宽道。
“不错。老慕你这个解释,比我说的还要妥帖明白。就按照你这个说法跟人家解释。”
萧庭点点头,接着道:“不过我跟你说这些,可不光是解释股份公司的意思,其中还有层更深远的想法,你明白没?”
慕一宽微微一沉吟,便点头道:“爵爷放心好了,这公司的股子……恩股份,自然是咱们手里掌握的最多。总不能搞到最后,给他人做了嫁衣。”
“正是这个意思,分钱可以,力也是要出的,可这大主意,还得咱们自己拿,不要搞得到时候他一言我一嘴的,反而坏事。”萧庭点点头。
……
在长安集里。商会牵头,饮食大额慕一宽出钱的盖的美食楼正在建设中。周围的商铺已经热热闹闹的开业了。过完年之后,人人口袋里都有了些余钱,有了钱就得花,东市西市逛的腻歪了,就跑到新开的长安集来瞧瞧新鲜,连长安城里的孩子都带着压岁钱出来赶集。开业这天人山人海从辰时一直热闹到天黑透了,人还没散去。
几天的功夫,据说市场上的商户们就赚了不小的一笔。不少商户发现,在长安附近,自己的货物不光卖得快。价格还比在当地卖的高。
这是毫无疑问的,在大唐最繁华,甚至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生意自然好做。后世曾经有人说过,做生意的诀窍只有六个字:地段,地段,地段。这话虽然不能说完全对,但却很有道理。
唯一让商户们有些不爽的,当初用来作为租金抵押的货物,现在看起来实在是亏大发了,那可是按照当地的市价,而不是现在长安集的价格做抵押的,再加上运货的来回费用,少赚了一大笔。
出乎意料,商事监市场纠察司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话了,按照商事监商令司制定的商法草案中‘利民利商’的精神,商户可以用租金去赎回那些抵押的货物,如果十日之内不赎,商会才能卖。
大多数人虽然见利思齐,但说到底,人都是晓得好歹的。按照之前的约定,就算商会不归还货物,而是卖了货物抵偿租金,也是按约行事,任何人都无话可说。现在商事监和商会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让利给这些租铺子的商户们。
于是,一部分人没有来取货,一部分人来取货的时候,支付了比租金更多的钱,这让商事监或者萧庭也挺意外。
这个让利活动,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让商人进一步对商会产生了归属感和信任感,确定商会这个新生事物的存在,并不似为了和他们争夺利益,挤垮他们,相反,恰恰是为了保障他们的利益,让他们赚更多钱。当然了,这只针对于参加了商会的商户。同时,商事监通过这个让利活动,第一次真实的出现在商户的日常商业行为中,向世人昭示了它的功能:管理和监督。
除此之外,商事监的财事司和商会一起,做了一个简单的统计,除了和长安城与附近的百姓,这段日子里,还有两类的成交量极为可观。一是商户们彼此之间的买卖,你之货物,我之货源,比如对于做吃食的而言,就要找卖粮食的买原料,对于卖衣裳的而言,就要找卖布的买原料,以往要跑老远,或者只有附近一两家可以选择的,现在变成了就近取材,供货商可选择的范围也增大。
第二类大买卖,则是外国人的生意。长安城里各国来的使者、学生是、商人众多,有不在乎钱挥金如土的西域大豪,也有带着当地土特产来交换的外来商人。实际上,在长安集的商户里,倒是有差不多一成的外国人。大唐的货物,据说在其他几国相当的紧俏,售价也高,来回倒腾一趟能赚不少钱。
商会里有人曾经提议,商会自己组成商团,带着大批货物去外国销售。提议通过慕一宽报道萧庭这里来,萧庭想了想,暂时给压了下来。不是说这个想法不好,而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还是那王八蛋贺鲁部,搞到整个西域外带南边北边都不安宁,商队去那地方朝廷该怀疑商会是在资敌。至于东边几个小国。如今也蠢蠢欲动的,商队去了就是找抢的。
长安集这边在很短的时间里已经形成了规模,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根据市场实际情况,让商令司的制定相关法令,纠察司严格检查执行就成,倒不用萧庭整天看着了。给纠察司和商令司下了个令,两个司便运转起来。
倒是有个小插曲,商令司走后门的主薄夔国公刘仁实迟迟不到任。萧庭派人去问了两次,人家只说夔国公近日忙于家事,等忙完了这一阵便来赴任,话说的很客气,还让来人代为向商务使致歉。
萧庭本是有点不爽了,这算是个什么意思,给你开了后门,你还跟老太爷似得大咧咧不肯来。就真有事,也该来露个面说一声才是正理。看着意思,莫非还要我去请,架子也太大了吧?不过刘仁实那边话说的客气,萧庭也懒得为这事发火,大概就是个闲散惯了的纨绔子弟,不来就不来吧。本就没指望他什么。
“俸禄照发,主薄的官也给他记录在案,等他三个月。三个月后再不到任,就不能说我不仗义了。”萧庭给了人事司一道令。
懒得管刘仁实的事,还有个缘故。萧庭最近在忙另外一个大事。
萧家庄子是大唐的试点,又是长安城附近一等一的乐土,有什么消息自然传得特别快。这两天,到处都在谈萧家庄子上的一桩新鲜事。
据说萧家庄子成立了一个什么‘兰陵农业联合公司’,由萧兰陵牵头,庄子上所有的庄户都加入了这个什么联合公司。
有不少新鲜词,不过大多想想都能理解,让人有些不解的是,这什么公司,到底是干嘛的?萧家庄子上的地本来不就都是萧兰陵的嘛,萧家庄子原本也就是萧兰陵说的算,搞这个什么公司,依旧是萧兰陵牵头,那目的是什么?
后来很快的传出消息,这公司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商户,庄子上的农户们直接把地里出产的粮食按照当年长安的市价中最高的价钱,卖给‘公司’,无论地里出产什么玩意,也无论多少,公司都能给收了,然后再统一拿去卖。
这倒是个好事,这么一来,农户们只管安心种田就成,越卖力种的越多,收获就越大。即不用担心粮价贱,也不用担心卖不出去,更省去了和商户打交道和来回运输的麻烦。其实仅仅就兰陵庄子而言,由于有酿酒作坊的存在,原来也就可以就地销售,但一来酿酒作坊不是什么粮食都收,二来萧家出了新规矩,以后酿酒作坊,不单独和零散农户交易,而是直接和农业联合公司打交道,免了不少小处的麻烦。
除了统一收购统一出售之外,这个联合公司还有个很特殊的地方,萧家庄子上十几个种田超过三十年的老农户,每个人都分了些公司的‘股份’,每年按照股份,从公司的收益里领取一份花红。听说今年的已经预支了,数量不算少,就算不种田,也足够快快活活的过一年。
实际上,这些人就是不用劳动的,组成了一个‘农业研究组’,专门负责指导萧家庄子上年青的庄户们怎么把田种的更好,插秧、病虫防治、收割之类的。
除此之外,农业研究组还有个最重要的任务:想法子提高粮食的产量。萧家还专门为此开了一大块试验田。
萧庭站在田边,对十几个农业研究组的农户说:“种田这事,你们都是行家,我是外行,有桩事始终想不明白,想向各位请教。”(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农业研究小组
在场的都是老农民,也就是所谓的兰陵农业联合公司里农业研究小组的人,这些人要说吟诗作对的学问屁都没有,十几个人加在一块认识的字不超过五十个,可这都是种了一辈子田的老手,对于庄稼深有心得。
可是萧庭一句话问下去,却没人回话,一群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吱声。
“爵爷问你们话呢,都聋啦?”牛老汉见状,狠狠的瞪了过去。
还是没人吱声,萧庭冲牛老汉摆摆手,然后对研究小组笑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搞这个学习小组,花钱养着诸位,只是为了博一个尊老爱民的好名声?”
几个老头不敢说话,憨憨一笑,露出了满嘴的黄牙。不用说,看这个表情就晓得,他们正是这个意思,都是活了一辈子的人精了,最小的也差不多五十岁,自然晓得,家主就是心再善,也不至于白养活他们。
“嘿嘿,若说是我无所图,那是假话,再尊老,也得讲究个自食其力。若是没什么目的,我也不会白白养人,除非你动弹不了了。再说了,你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养也轮不到我来养。你们想得不算错,我送你们股子,那不是白送的,自然是有所图,可这目的,却不是图那个尊老的名声。”
萧庭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脑袋,想了想,脑袋好像不太妥当,然后一笑指向自己的肚子:“我要你们肚子里那点子学问,种田的学问。”
“爵爷说笑了,种个田算个啥学问。”一个老头咧嘴笑道。
“这可不是说笑。种田是不起眼,朝廷做官也不会选会种田的人,可世上再有学问的人,也离不了种田的。换句话说,世上少了谁都成,就是缺不了种田的。这粮食多了,就能多养活人,家里日子就能过得好,国家就能富强。同样的地,有的人种,一年就产不到两百斤,有的人种,能产两百多快三百斤,这之间的差别。就是学问了。”
萧庭这话倒是引起了老农们的赞同,这就跟做工的手艺人一样,庄稼把式也有高下之分,在场的众人,都是老把式了。
“大道理我不说,说了你们也未必懂。话归正题,我养着诸位,一来是靠着诸位肚子里那点种田的学问。去帮着庄子上其他的庄户把田给种好喽,二来嘛。就是我刚才那话,谁说说,同样的田,为啥有的产量高,有的不行?”
这次有人敢接嘴了,有些小点的老头说:“刚才爵爷说了。除了庄稼把式不一样,还有个土肥不肥,老天给不给收成,有没虫子什么的,都是原因。”
“人不勤快也不行。误了农时,天大的本事也种不出好地。”有人接嘴。
话匣子开了,老头们你一言我一嘴的,倒是说了不少种田经,可都没萧庭想听的。
“除了刚才说的这些,还有没有了?无关人、天、地、时的,就说这粮食本身?”萧庭问。
几个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茫然,唯独一个年级最大,看着牙都要掉光的老老头,颤巍巍的说:“额……爵爷这话,我倒是想到了年轻时候我阿爷跟我讲的一个笑话,就说有家儿子馋嘴,偷偷摸摸把粮食种子煮来吃,还没吃到嘴,家人就从田里回来了,他赶紧把煮过的种子放回袋子里,结果家人不晓得,依旧去播种,第二年就没了收成……”
老老头还没说完,一个小老头就咧嘴笑道:“老何你这是什么笑话,煮熟的粮食当然不能做种子,三岁大的娃娃都晓得。”另外几个老头也跟着笑,似乎觉得老老头说的没什么用,不就是屁话嘛。
老老头冲萧庭有点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不说了,萧庭摆摆手,示意无妨让他继续说下去。
老老头这才接着道:“这事啊是没啥,俺们种地的时候,也晓得要选饱满的种子,来年才能长得好。刚才爵爷问,还有没其他的缘故了,我就想,爵爷指的,是不是这种子?”
萧庭哈哈一笑,“不错,我说的就是种子,这个‘种’,就跟人似的,阿爷的种好,娃娃就壮实,娘生的俊俏,女娃长大了也就水灵。那种田也一样,其他不提,单说种子,选好种子,产量就多些,是不是这个理?”
“是。”几个老头纷纷点头,有人说:“老何也说了,下种的时候,都选好的。”
萧庭道:“是了,给你们这一大片田,就是要你们去找出来怎么让种子变得更好的法子,不光是小麦,其他能种的东西,你们都试试。我有个三个路子,也不晓得成不成,说出来大伙商议商议。一个嘛,就是优中选优,全部用最好的种子,再加上你们的好把式,说不定下一茬也是好种子,这么一代代的传下去,试试看能不能越来越好。”
第二个嘛,我琢磨着,这人有男女,兽有公母,粮食,或者说种在田里的些东西,它分不分雌雄呢?”
这问题老头们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问题,要是没个雌雄,怎么下崽?
对于杂交这种技术,萧庭知道的也仅仅就是表面上的这两个字而已,更多的几乎一概不知,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让他们去研究,于是想了想道:“我想啊,要是这粮食也分雌雄的话,咱们好的雄种子,跟好的母种子配对,是不是能生出更好的小种子来?然后这么一代代的,好的跟好的‘配种’,那不就会越来越好?不过,这就是个大概的路子,你们试试,成不成的,我也不晓得。”
“俺听祖辈上的老人讲过,这庄稼是有公母的,不过怎么下崽,俺就不晓得了。”还是那个老老头吧唧着嘴说。
“我听说,好像跟花似得,是用粉吧?好在你们也不用种田了,时间多,都试试,比方说有几个种子,给它单独种,有些种一块,看能不能结稻,到时候不就晓得了。总之你们记着,这一大块田,我不用你们产粮,一年到头哪怕一颗粮食都没,公司朝里面贴钱都成,就是要一点点的弄明白怎么才能让种子变得更好。弄明白了这事,不,哪怕没完全弄明白,只要多多少少有些前人没搞明白的小处,我都给你们记功劳,加股份。”
萧庭说完,笑道:“不过种子这事急不得,你们慢慢来,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甚至这代人干不成,把得出的经验留下来,下一代人接着干,总有成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们不但是萧家的功臣,也是大唐的功臣。”
几个老头顿时觉得肩头责任重大,何况还有个加股份的切实好处在里面,纷纷点头,觉着这是个不但能赚钱,还能留名千古的大好事。
“种子一时半会的难以见效,不过我逍遥派祖上,倒是传下了几个别的法子,可以短时间让产量提高的,我已经让人画了图,你们都拿去瞧瞧。”说罢冲牛老汉点点头。
如今萧家几个管事的都跟宋大头学,一人做了一个大包,有事没事的就带着斜跨在身上。斜挎包在萧家已经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牛老汉自然也不例外,一个豹子皮的斜挎包从不离身,上面豹纹斑斑,很有一种老年皮草模特的即视感。
牛老汉从包里取出一叠纸,挨个分给那些老头。一群老头围着在田坎上蹲着,牛老汉挨个发纸,场面怪异的很,让萧庭觉得好像到了大茅房。
“阎大家的真迹,看完之后收好了,传家的宝贝。”牛老汉一边发纸,一边叮嘱。
老头们听到这话一阵山崩海啸样的激动,几个人脚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世上就两个阎大家,无论是老阎还是小阎,他们的真迹,哪怕是随手涂鸦,少说也值个几十贯。
这次的画风不是天工开物的精准写实,也就是个大概的样子。第一张画上面,是块水田,不过田周围有水沟,田里也有些沟沟壑壑的,里面有鱼虾之类的水产。
“这叫混养,就是说把水产养在水田里,这有对两者都有好处,水产能吃田里的害虫,还能活水,粮食能增产,还能顺带收获些水产。不过这具体怎么挖田挖沟,怎么养,就要你们去琢磨,去试验了。关键在,这些鱼虾之类的玩意,既不能害了庄家,也不能让它们挖洞或者从岸上逃了。”萧庭道。
第二张纸上,画得就有些不明不白了, 勉强能看出来是块田地,上面起了一座大空房子,不过这房子的墙薄得很,连光都能透进来。
“这不是房子,这玩意叫大棚。顾名思义的,就是一个大棚子,罩在田地上面,里面种粮食,或者种些瓜果蔬菜之类的。它有个好处,能保温,就算在冬天,里面的蔬菜瓜果粮食也不至于冻死了,这么一来,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玩意。”
萧庭尽量解释道:“这同样有个难处,诸位都找出一种透光的玩意来搭这个大棚,不光不遮挡阳光,还不能太透气,要能把白天太阳照进来的温度也留住一些,不然到晚上就冻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主动开口
就像萧庭自己说的,他不是农民,对于后世在农村司空见惯的混养技术和大棚技术也就是一知半解,小时候大约看过几眼而已,其中具体的门道却是说不好了,只能给出一个思路,开一个头,让这些富有经验的老农去研究。
即便是仅仅提出这两个方案,也让这些种了一辈子田的老农惊为天人,谁说咱家爵爷不懂农事的,这两个点子还真是绝了,妙就妙在它不难懂,一想就明白,但从古到今偏偏没人想到过,拿着图纸这么一看,被这么一点拨,顿时有种拨云见雾的感觉,甚至有一种跳起来拍大腿的冲动,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而且其中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水产的排泄物能肥田,还能除虫,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瓜果更是一件绝对奢侈的事情,连皇宫大内都未必有这个待遇,一旦成功,给庄子上农户们带来的收益何止一分半点。别的不说,恐怕一个大棚冬天的蔬菜,就能卖出金价。
“想法是美好的,道路是曲折的。别看我,我晓得这话你们不太明白,意思就是先别乐,还不一定能成呢。”萧庭笑笑,然后指着第三份图纸:“再说这个。”
前两张图纸还能看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最后一张就让人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上面画了两棵树,树梢上结着沉甸甸的果子。
“这是啥意思?”年纪最大的何老头抬起头,不解的问萧庭:“爵爷可是让俺们去种果树?”
萧庭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们中可有懂种果树的?”
几个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两个人举手。说以前高阳殿下在这里的时候,那边山坡上到是有一片果树林子,后来主家不管,也就渐渐的荒废下来了,树都给砍了做木料,坡地成了光秃秃的荒地。他两以前就是在那做园丁的。
萧庭听完乐了,还正巧,那片坡地下面,正好是他挖的地牢,李敬业小盆友还在盆地上撒过尿。真没想到那地方以前竟然是一片林子。
又问了下那边的土质,两个老头露出了惋惜的神情,据说那地方种粮食不成,种果树倒是片好地,就是可惜以往的家主不在乎。觉着那片果林子挡了视线,与其花大工夫种果子,还不如直接去城里买。
高阳有钱,或者说她花钱不在乎,萧庭可不同,家里钱虽然多,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钱不够用,赚多少似乎对于将来的某件事都是个无底洞。得拼命的赚钱攒钱。
“以后你们两还去那种果子。不过种的方法不一样了。”萧庭指着图纸,说:“这张图。画的是嫁接。别急着问,我晓得你们不明白嫁接是什么意思,我大概给你们说一下。”
然后把嫁接的大概技术方法说了一遍,至于原理的解释也很简单,就是强行配种。几个老头听完纷纷点头,何老头琢磨着说:“这嫁接。和刚才爵爷说的粮食种子,是不是一回事?”
“这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或许不是,树和粮食毕竟是两码事。这就得你们去研究了。”萧庭道。
农业研究小组的启动会议差不多顺利结束了,原本还想着定一个小组长,可在聊天中萧庭觉得这些老头子都是朴朴实实的人物,天下掉下了公司的股份,让他们受宠若惊,甚至一个个都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感觉,好像亏欠了公司,尽想着怎么报效了。这种情况下,学习小组的热情颇为高涨,倒是没必要刻意的去选一个头约束他们,那反而搞得好像防着他们似得,不利于安定团结。
试验田这边,几个老头负责搞混养,设计水渠水沟之类的东西,萧家出了点钱,去买了一批各种果树,都是已经成年的树,连根带土的挖过来,直接种下,有的今年就能结果,可以直接进行嫁接。
这边萧家庄子上的农业联合公司刚成立没多长时间,整个公司的情况就已经在长安城传遍了。几天之后,慕一宽来求见,向萧庭禀告他去找那些散养户的游说情况。
说是游说,其实按照萧庭交代的,慕一宽并没有直接跟他们说成立大唐畜牧公司的事,一句话都没提,就是借着来看看货的由头挨家挨户的上门聊了聊,谈话之中,慕一宽告诉这些散养户,说今年的量要加大,价格要降低。
这些散养户也都是加入了商会的,听这位商会会长说,量要加大,自然喜上眉梢,可接着听到降价两个字,脸色又紧跟着绿了。加量,降价,两者这么一抵消,傻子也会算,这不是白忙活了嘛。
可慕一宽说的也有道理,商会自己来来买卖,本来就是要打折的,何况他们的供应又不是那么稳定,再说了,那么多的散养户,你不降价,我就去问别人家,总有人愿意降价,到时候我就全部在他家买,你们可别说我不仁义。
慕一宽三个身份,其中一个还是大商贾,自然要逐利的。只不过这话也就是说出来吓吓人,长安城附近的散养户还真没哪一家有能力单独承包下来慕一宽所有酒楼的肉食所需,这就是个麻杆打狼两头怕。
果然不出萧庭所料,萧家成立公司的事已经传开了,于是慕一宽这么一说,有些个规模不大的散养户不用慕一宽提,就主动说不如咱们商会也搞个什么公司吧,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都加入,大伙一块养,养的多了,本就能降得下来,卖给慕会长的价钱自然就便宜,你慕会长还省心了,不用一家家的去跑货。
话说的好听,好像全部是为慕一宽打算似得,其实说白了,散养户们看中的,还是萧家公司的模式,想象萧家农户那样,落一个只管养,不愁卖的好待遇。
慕一宽一开始没松口,只说这事我得想想,况且公司那玩意可不是说成立就成立的,得商事监点头,拿到一个什么‘执照’才成。慕一宽越是咬的死不松口,越是有更多的散养户跟他提这事,后来几家大型的散养户也开了口,不过和那些小型的散户不同的是,他们想要股份。(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狄仁杰
萧家农业联合公司的股份配给,不光在那几个老农眼里是天上掉馅饼,在大多数眼里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香饽饽,根本不用干活就能有公司花钱养着,年底还有一大笔分红,这种好事谁不想。
想拿股份也不意味着什么,人之常情。况且有了股份之后,这个公司的盈利就和自己的收入息息相关,这个道理没什么高深的,是人都明白。所以从某种角度而言,想拿股份,反而也透露出一份愿意为公司出力的念头,
不过萧庭琢磨了片刻,最后还是对慕一宽摇摇头:“这个股份嘛,暂时不能给他们。”
人都是要有个奔头,或者说像驴子一样,鼻子前面挂着个永远碰不到或者很难碰到的胡萝卜,才会有最大的朝前走的动力。那些散养户们,和萧家庄子上的老农户性质不同,庄子上的老农户,从身份从属上来说,就是萧家的人,萧庭一句话一个心意就能管住他们。同时,他们全家老小都在萧家庄子上,几代人享受着萧家的恩惠,在他们眼里,这个兰陵农业联合公司,其实就是家主萧兰陵,这两者是合二为一的,因此,为公司出力出智甚至卖命,感情上来说是主动积极的,道理上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而那些散养户不一样,他们和萧家几乎没什么关系,甚至和即将要成立的畜牧公司,也没什么实际的关系,说白了,最初联系的纽带,就是一个利字。
关键是,农户和商人。的确是有本质区别的,前者更重感情,只要能满足他们生活所需,他们或许也会去琢磨利益,但更多的会考虑到感情。而后者,刚好相反。得利之后,第一时间想的是怎么得到更多的利。
这不是孰高孰低,谁好谁不好的问题,但既然现实存在这种情况,萧庭就不能不考虑到,一开始就给了股份,以后还用什么去激发这些并没有太多关系的散养户的热情。一次直接分派股份,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加入公司的好处和将来,如果次次都直接分派股份。就会形成一种惯例,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不给都不行,这和萧庭的目的截然相反。
“这就和农业公司里,普通的农户没什么区别了,小散户还好说,那两家大的,只怕要费一番口舌。”慕一宽琢磨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很简单的道理。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既然没有巨大的利益催动。我本来就是当地行业领头羊,何必屈尊降贵去受你的管。
“你跟他们说清楚,现在不给,不是永远不给。”萧庭对慕一宽道:“所有的散养户,无论是养什么的,也无论原来的规模大小。只要能琢磨出提高生产力的法子,都有一笔钱作为奖励,钱的数量根据这法子能提高生产力来定。每年下来,拿到奖金最多,也就是提高生产力最高的两个人。会给股份。这个事我会支会商令司,拟一部公司法,关于股份的事,会在这里面提及。”
“万一他们还是不愿呢?”慕一宽问。
萧庭看了看慕一宽,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了一句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话:“老慕,咱们平时当朋友处,有说有笑的时间长了,你好像忘了点什么吧?”
“恩?请爵爷明示。”慕一宽一愣。
“商会嘛,自然是为商人谋福利的,可你别忘了,你的老本行。”萧庭冲慕一宽呵呵一笑:“能从一家炊饼摊子做起,到如今铺面遍布整个关内道,这几十年的商海沉浮,怎么对付一两个不听话的散户,这法子还用我教你?”
慕一宽沉吟了片刻,点点头:“我晓得了,爵爷放心好了。”
“不要违法,门口广场上面还在搞拍案惊奇呢。”萧庭笑着叮嘱了一句。
“正如爵爷所说,这点子事都要违法的话,我这几十年的饭当着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慕一宽道。
“那就成,着手去办吧,先把公司的架子搭起来,人工地皮什么的,慢慢来,不着急。”
萧庭说完,和慕一宽一块走到门口,慕一宽告辞而去。他倒不是刻意的送慕一宽,而是来看看今天的每日拍案说法。
自从萧家搞了这个类似评书场的东西,萧家作坊干脆每隔七天,在有拍案惊奇的那天放一天假,形成了一个初步的‘周循环’,按照萧庭的话这放假的一天就叫做周末。
谁也不晓得为什么七天就要叫做‘周’,不过大家都知道周末这一天不用干活,还能拿钱,还有免费的评书可以听,一到周末的下午,门口的广场上就聚满了人。
萧庭来听过两次,觉得效果还行,而后就不怎么来了,他不太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场面。今天特意来瞧瞧,是因为听说阎立本回来了。
从过完年之后,阎立本就不见了人影,全国各地的游山玩水写生去了,把将作监的一摊子事全部交给萧守道。这也瞧得出来身体健康的重要性,阎家兄弟两个年岁相差不大,可阎立德已然是个半老头,腿脚都不太灵光在,在萧家庄子上走几步还成,去旅游怕是力所不及的,阎立本恰恰相反,不光看着年轻,身子骨也好,时不时的就背着包,丢下工作,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阎立本回来倒没什么,小阎兄不是个拘泥礼数的人,之所以萧庭想去瞧瞧,是因为这次阎立本不光是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据说是他在汴州时候认识的‘小友’,官不大,一个从七品的判佐,地方法院的小公务员。
这种芝麻绿豆的官,又是外地官员。放在长安城里真叫做一个比狗还多,本是不必萧庭亲自迎接的,想见萧庭的面都得排队。可萧庭听说了这人的名字之后,还是决定亲自去瞧一瞧。
这名小公务员,叫做狄仁杰,字怀英。
在门口的人群里找了半天。才在中间最热闹的人群里发现了阎立本的身影,小阎兄根本没在听评书,不知道从哪搬了个桌子,正在作画,他身边坐着个看上去和萧庭差不多大的年轻后生,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农户。
萧庭来了,农户们纷纷让路行礼,小阎兄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抬头冲萧庭呵呵一笑。道:“刚去寻你,听你门房说有客,我和怀英便在门外等着了。”
说罢,他身边那个年轻后生站起来,冲萧庭抱拳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一躬倒地,朗声道:“下官狄仁杰,见过兰陵县男。”
和上辈子在电视里经常看见而产生的先入为主的印象完全不一样。眼前的这个年轻狄仁杰完全没有那种憨憨胖胖,眼睛里不时冒出几丝老骗子精光的模样。反而倒是有点元芳的味道,高高瘦瘦,面无表情,看起来还有些老实淳朴的味道。
“见过了见过了。”萧庭呵呵一笑:“又不是在朝廷上,不用什么上官下官的,都以字相称就好。”
“正是。修齐整日跟我们这帮老家伙打交道恐怕也烦了,怀英你和修齐年纪相差不大,应当是能谈得来来。你们两先坐,待我把这副兰陵听法图先先画完了,咱们再叫上我兄长。孙老神仙,一起去萧家吃酒。”阎立本在一边说一边又提起笔开始写写画画。
三个人坐在那边,一边听评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阎立本和狄仁杰相识的过程比较有传奇色彩,阎立本路过汴州的时候,为了取景钻进一个老林子,结果遇到了一群响马,给响马抓了肉票。那群响马见阎立本穿着不俗,身上还带着不少钱,只当是个大肥羊,想勒索赎金,一问之下才晓得原来是个京城来的家伙。
做响马也是门生意,既然是生意,就得算个收支产出比率,否则亏了本钱,连响马都做不下去。几个响马头目合计了一翻,还得去京城给人家报信要钱,来回的路费就是个不小的开销,万一在哪个关卡走了风,要不人家报了官,说不准给来了整锅烩,老窝都给抄了,那可是大大的蚀本。万一去拿赎金的兄弟,见钱眼开,半路拿了钱跑了,也是个麻烦事。
盘算下来,只能对不住这位肥羊了,一刀宰了扔下山崖了事。
也算是阎立本命不该绝,人都已经给捆着跪在悬崖边上了,后面的大刀已经举起来了,就听到嗖嗖嗖几声破空响声,紧跟着就是嗷嗷嗷几声惨叫,然后后脖子一热,被溅了一身热血。回头一看,几个押他来的响马全部中箭倒地,林子里钻出来一群劲装打扮的汉子,弯弓挎刀,领头的正是狄仁杰。
狄仁杰救了阎立本,问清楚了响马的山寨部署,带人杀将了进去,也不晓得是对手太无能,还是狄仁杰带的人马太生猛,总之前两天还牛气哄哄的众响马,不到半个时辰,全部枭首,愣是一个活口都没留。阎立本后来才知道,这伙响马盘踞在那处多年,来往的过客被害的不在少数,是当地一个大害,官府几次派人围剿,都未见成效,反而折损了许多人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任之听之了。这次是狄仁杰自己出钱,招募的壮士,前来为民除害。
“这倒是奇怪了,你为民除了害,上报朝廷,那是一件功劳,就算不报朝廷,当地刺史也该提拔重用你才是,怎生会在汴州混不下去了?”萧庭奇道。
这次狄仁杰跟着阎立本来京城,不是阎立本邀请,而是狄仁杰主动悬印跟来来,阎立本之前的来信上说过,这家伙在当地日子不好过,信中虽然没有言明,却能看出来,狄仁杰在当地的日子恐怕已经到了朝不保夕,连小命都难保的程度了。
狄仁杰沉吟了片刻,喟然一叹:“萧兰陵你当这区区几十人的响马,为何连刺史府都奈何不得?”
“莫非有后台?”萧庭眉头一挑,问。
“正是!”狄仁杰重重一拳打在自己的腿上,轰的一声闷响,也不晓得他疼不疼。
他摇摇头苦笑道:“这后台,就是当地的豪门世族和刺史府勾结,响马抢掠所得,大半都流入二者府中,是以次次官府派人围剿都徒劳无功。我身为判佐,深知其中关联,若是明着从官府调集人手,必然被贼人事先得知消息,或是逃离,或者事先布置等着官差自投罗网,于是这才暗中招募壮士,除此贼窝。阎老当日还怨我下手太狠,一个活口都不留,嘿嘿,这些个人个个死有余辜不说,只要留下活口带回官府,定然又是个前脚抓,后门放的结果,示意我干脆跟他来了个绝户断根。这下算是彻底得罪了当地的豪门和刺史府了。”
“原来如此,怀英兄以一身换一地太平,让人刮目相看。”萧庭随口赞了一句,然后问:“那不知怀英兄接下来如何打算?”
“不瞒萧兰陵,我和阎老也说了,想走走阎老的门路,在京城谋个事来做做。”
大概是这话说的太过直白,狄仁杰和萧庭也不熟,说完之后补充了一句道:“萧兰陵莫要见笑,不是我官瘾大贪图富贵,实在是我还年轻,怎能因为几个贪官,就自暴自弃,废了生平抱负。若是我因此一蹶不振,从此浑浑噩噩度日,那才是遂了那些恶人的愿。”
“怀英兄这番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该狠时狠,绝不手软,该忍则忍,也不气短,当真是英雄本色。”萧庭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不由的有些高看狄仁杰一眼,思虑周密,办事果决,见情况不妙,没有摆出一副凛然赴死的样子去和当地的权贵死磕,而是逃到了京城,可见办事也相当有灵活性,是个难得的人才,怪不得能在武则天手下混到天子第一号重臣的位置。
狄仁杰一愣,大约也是没想到自己这番在世人看来前鲁莽后畏死的举动,却得到了萧兰陵高度的肯定,脸色由于激动有些微微泛红,叹道:“只恨知己难觅,天下之大,能如萧兰陵知我者,有几人乎?”
“这样吧,地方上的事我不好管,京城里我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既然来了,就先在我这里住下来,你原先是搞法的,我和大理寺卿算是有些面子,去帮你说项说项,能进大理寺是最好,进不了大理寺,我这商事监里,几个司也都缺人,总之不能叫你蹉跎了青春。”
萧庭说完,抬头看看阎立本,笑问:“阎监正以为如何?”
阎立本放下笔呵呵一笑:“我带他来你这里,本就是要请你帮着安排的,你瞧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提醒
阎立本也是个人精,所谓的他的门路,指的就是萧庭,他带狄仁杰到这里来,也不直说,就让他两聊了一会,萧庭就猜出了阎立本的意思:这是变着法让自己帮狄仁杰找工作。要不是这个目的,干嘛好端端的带到自己的庄子上来。
“我那些路子都是读书写字的,难不成我让他去秘书监,给长孙冲当书办去?御史倒是成,可怀英如今这身份却又不合适了。”阎立本也没有否认,笑道:“怀英文武双全,让我来安排那是明珠暗投,说来说去,还是你萧兰陵帮着安排更为妥当。”
萧庭哈哈一笑:“你阎老兄倒是会躲清闲。”
“你又不是头一天认得我。”阎立本也笑道。
他两个开玩笑说话,一边的狄仁杰倒是搞得挺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冲两个人鞠了一躬,歉然道:“给两位添麻烦了。”
“不干你事,我两说笑呢。”说完问阎立本:“我说阎兄你到底画好了没,画好了叫上老尚书,一起回家吃饭。”
阎立本望着画了一半的图叹了口气,搁下笔:“什么事到了你家辈分就容易乱,我怎么就跟你兄弟相称了?罢了罢了,吃饭。”
三个人一路回到萧家大宅,又派人去请了阎立德和孙思邈,裴行俭老娘偶然来住几天,现在不在庄子上,于是三个老的两个小的独自开席吃饭。席中谈到汴州那边的事情,几个人都有些唏嘘感叹,官府暗中培植盗贼打劫来往商贾百姓,当真是耸人听闻的恶行。狄仁杰虽然身处事中。倒是能不偏不倚,说这也不能全怨汴州刺史,他有他的难处,当地豪门世族经营已有百余年,从五代的时候就在汴州扎根开枝散叶,势力触角已经无所不在。豪门的话在汴州当真比圣旨还管用,朝廷派去的官,想要安安稳稳的不出事,坐稳这个位子,只能靠着巴结豪门。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强硬的角色,不看豪门脸色甚至要对豪门下手的,可下场无一例外的,都是赴任之后不用一年半载,就出了各种意想不到的纰漏。要么调走,要么贬官。
在朝廷里,想要站的稳,得看赵国公脸色,得巴结陛下,在地方上要站得稳,就得依靠豪门,多年以来都是如此。不要讲地方上的文官。就连统兵在外征战的一路大总管,行军之中若是路过百年世家豪门。一般也会专程上门拜访一番。
“不过养寇这事实在太过了,河南道观察使莫非不管?”阎立德皱皱眉头,养寇的性质和一般的为非作歹不太一样,看起来是坑害老百姓,来往商贾,可说到底。这一群贼寇就是一群半武装起来的战士,当年诺大的前隋是怎么轰然崩塌的?不就是因为天下群雄,或者说群寇并起,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武装力量,硬生生的把大隋这个庞然大物给撕了?这汴州的豪门居然开始私下养寇。难道有什么不臣的心思?
孙思邈倒是无所谓,一边喝酒一边笑道:“你这就想多了,无非是图个钱财和自保罢了,怀英你当时带了多少人,二十个壮士就给他灭了是吧。不足为患,不过怀英这一番举动,倒是无意中帮了修齐一个忙,修齐你再帮怀英找找门路也是应当应分的。”
他说的是肃清商路。汴州那边既然有这么一群占山为王,专门抢来往路人商旅的响马,当地的商人定然饱受其苦,货物往来流动也要大受影响,萧庭现在是商事监的一把手,名义上主管着全国的商业,汴州也算个繁华之地,能除了这个商人的大毒瘤,对当地的商户和对商事监都是好事。
“现在我的手却升不到那里去。”萧庭笑笑:“不过孙老神仙这话倒是没错,等到了我商事监发展到汴州之后,就算怀英没动手,我也要除了这股子山贼,说起来,怀英到真是提前帮我下手了。”
说者看似无心,好像是随口一提的样子,听者却有意,狄仁杰眼睛就是明显一亮,问:“爵爷的意思,是商事监要朝汴州发展?”
“早早晚晚,也就一两年的事。”萧庭笑笑。
狄仁杰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却没开口,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他那点表情,在场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这家伙在汴州摔了个大跟头,现在无奈之下,来京城谋发展,但是若是有机会的话,他比谁都想重新杀回汴州去。商事监在他看来,或许就是个机会。
萧庭其实也有这个意思,刚才那话根本不是随口一提,就是要看看狄仁杰的心思。狄仁杰和响马这事,给他提了一个醒。在京城附近,治安宁靖,盗匪绝迹,豪门世族的影响力比较小,只要朝廷点头,皇帝支持,什么事其实都是好办的,实在不行,裴行俭那边还有一府强军震慑着。可将来商事监要是发展到了外地,发展到了远一点的地方,朝廷能给予的支持就不是那么多了,除了一个名分上的优势,商事监手头并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力量,在京城里玩的这些手段,在外地大多是行不通的,世族豪门有太多的方法和力量去和商事监争夺利益,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头脑计谋是一方面,但没有武力支撑的头脑和计谋,始终是镜花水月,一阵大风波吹过来,顿时化为泡影。
所以萧庭想在商事监的纠察司之下,搞出一个隶属商事监的真正的纯粹武力部门,人数不用太多,但绝对要有强大的震慑力和执行力,在不得已的时候,能靠着这个部门用铁血手段贯彻朝廷的意图和商事监法令。而在这之前,没有武力背景之前,商事监暂时不朝外扩展。
武力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武力是万万不能的,既然地方的官府指望不太上,到时候就只能指望商事监自己人。好在目前商事监发展的还算稳健,至少已经收支平衡了,接下来渐渐赚钱之后,这个武力部门的组建就可以提到日程之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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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人地钱
对于萧庭而言,现在最却的不是钱,也不是手头的权力,商事监这个尚且无人涉足的空白地带,可以轻松简单的为他提供这两样资源。但问题是无论权和钱,都是要人来用的,现在他急需的是人手,能独当一面的人手。
熊二牛老汉都是对内的,家里的事情离不开他两,萧守道和裴行俭关系很好,但这两人是国家的人,一个要帮自己看住将作监,工商工商,这两个字向来是不分家的,商事监和将作监两个衙门配合越紧密,财富和权力就会源源不断的来,裴行俭目前被李治抓的很紧,而且正是在发展的阶段,也帮不上太大的忙。慕一宽管着商这一块,萧庭可以放心,狄仁杰的出现,正好满足了萧庭对于人才的需求。
不过暂时还不能用,狄仁杰毕竟年轻,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像火山一般随时会爆发的火热内心,先给他送到大理寺去磨练一段时间,打磨打磨他的性子再说。
去了一趟大理寺,带着礼物求见了大理寺卿。大理寺卿见到萧兰陵带着礼物来,脸色有点发绿,心想这又是惹出什么祸了,这位爷的礼可不是那么好收的,上次没送礼都闹出了那么大的事,险些连赵国公也得罪了,这次笑眯眯的带着礼物主动上门,只怕没个好事。
直到萧庭笑呵呵的说明了来意,大理寺卿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到了肚子里,不就安排个人手嘛,这简单,正好有个主薄年纪大了要致仕,这个缺就由兰陵男你推荐的这个人来顶。这个狄仁杰我晓得,是明经出身的,前些年考核都是上等,进大理寺说的过去。他在汴州是从七品,这主薄也是从七品的官儿,京城的官比外官高一等。等于还给他提拔了一下,你看如何。
萧庭笑笑,翻了翻大理寺的花名册,指着上面的一个从八品的评事,笑道还是做这个官妥当些,毕竟是在汴州出了点事来京城的,不要搞得大张旗鼓,免得落人话柄,也给你老兄作难。
大理寺卿一愣。心想找人求官的,自然是官越大越好,我还当他对这个七品主薄不满,怎么好端端的却求了个从八品的。看萧庭不像是说笑,大理寺卿也不好多问什么,大笔一勾就画上了裴行俭的名字,一个八品评事,他还是做得了主的。做成正常的人员调动样子报上朝廷,几天就能批下来。
“这人初来京城。也没个地方住,干脆就住在我庄子上得了。正好就由他来负责我庄子上的那个拍案说法,不再抽调大理寺的人手。”萧庭道。
大理寺卿想了想,问:“那想必也是不用来点卯应差的喽?”
“你老兄这么讲,我就不好回了。”萧庭笑道:“不过嘛,既然住在我庄子上。离着大理寺也不算近,天天来回跑也太麻烦了,他要是有空或者老兄你相召,他就来,其他时候。倒是直接在我府上办公来的方便。”
“成,萧兰陵既然开了口,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大理寺卿拿过张纸,在上面刷刷刷的写了两行字,又用了大印,对着吹干墨渍,递给萧庭:“这公文你收好了,这位狄评事,日后就代表我大理寺常驻兰陵庄子,做那个……恩那个普法事。每月初来衙门应一次差就成。”
萧庭一乐,这位大理寺卿想得还真周全,有了这道手令,狄仁杰不来上班就变成名正言顺的了。
“如此便多谢了,老兄改日来我府上喝酒。”
……
人情关系自古以来就是第一要务,没关系的埋首明经,苦读十辈子书也未必能搞个芝麻官当当,有关系的一句话半天时间就能在京城混个有实职的京官。办好了狄仁杰的事情之后,把情况和他说了下,狄仁杰不知道一开始还有个七品主薄的事,听说直接就等于平调到了大理寺,感激之余,对于萧庭的关系之硬又有些震惊。
“现在我庄子上住下来,手令你也瞧见了,以后这个拍案惊奇就归你管了,有闲暇的时候,想去大理寺转转也成。”萧庭道。
狄仁杰倒是没多客气,直接在萧家大宅里挑了一进院子,收拾规整之后就此入住。也就几天的时间,大理寺的批文就下来了,顺带来的,还有官服官印之类的玩意,狄仁杰正式走马上任。
萧庭得空去听了两次他搞的拍案惊奇,和以往大理寺的人主讲‘民事案件’,老百姓之间的纠纷不同,狄仁杰的案例有点偏向刑事,什么杀人放火,抢劫越活,还有些碎尸案之类的,听起来很恐怖,不过比原先的那些案例,也刺激的多,听得人反而更加起兴了。
老百姓听着起兴,可对于狄仁杰自己而言,这却有些无聊,嘴上说的再痛快,也是假的虚的,终究不如亲自带人去查案破案来的爽快。跟萧庭说过两次,萧家庄子上要是有什么罪案发生,他能帮着破案审案,可萧家庄子人人富足,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普法工作,哪里还有什么犯罪,不要讲杀人放火,就是偷鸡摸狗的也没有,偶尔夫妻两吵个架动手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事件了,倒是搞得狄仁杰一身力气没处使。
狄仁杰是有劲没处使,地牢里的那位瘦竹竿,却是彻底没劲了,给关了几个月,天天困在只有一个透光小孔的地牢里,吃喝倒是不愁,精神上却有点折磨的受不了,只要能放出去见见阳光,哪怕第二天就死了他都愿意。
萧庭有时候会去看看他,随口聊聊天什么的,瘦竹竿一开始还对萧庭抱着极为怨恨的态度,眼神颇为凶狠,到后来实在是寂寞的受不了了。就变成了眼巴巴的盼望着萧庭来,好歹有个喘气的能跟他说说话。
所以每次萧庭来,瘦竹竿那嘴就跟机关炮似得,呱嗒呱嗒的不停的讲,有时候恐怕根本都不过脑子,想不到什么是该讲的什么是不该讲的。他自己的事,长孙家的事,祖上八代,只要他知道的,都说了个一干二净。
“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这段时间你好歹把五石散给戒了不是。”萧庭挥挥手:“得了,先住着吧,你的事我再想想。”
说完萧庭转身就朝外走,瘦竹竿在后面自顾自语速极快的说:“这个五石散啊我晓得的。以前我师父就吃过,我师父真是个混蛋玩意,那时候我才岁,他明知道那东西不好,还带着我一块吃,你不晓得,我那点大哪知道好坏,反正饿的不行了。给我什么我都吃,吃着吃着就把身子骨给吃坏了。所以后来老长不胖,从小到大就没长过肉,上次我吃的那个五石散比我师父的好的太多……”
萧庭走到了大门口,铁门已经关上了,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瘦竹竿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他转头问熊二:“这人不会给关疯了吧?”
熊二摇摇头:“没有。昨天我还进去跟他喝了壶酒,人清醒着呢,就是变得神神叨叨的,嘴碎的狠。给关怕了。”
“要不是有个地牢的缘故,我还真想花钱找几个小娘们去陪陪他。”萧庭指指牢门:“这人我将来说不定有用。你盯着点,别出什么事。”
“爵爷放心好了,瘦子本就比胖子经得住熬,他又是练家子,更是无妨。既然是熬鹰,就得熬得透透的,但凡还有那么一丝桀骜不驯,放出来反而是祸患。”熊二道。
萧庭想了想,点点头:“成,这事你看着办。目的是给我把他熬出来,放心大胆的去做。就像你讲的,宁可熬死了熬废了,都不能熬个半生不熟,搞成祸患。”
即便这地方偏僻,左右无人,熊二还是很谨慎的朝四面看了看,然后才压低声音说:“爵爷,这人要是熬出来了,那就是个活煞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八个字都是轻的,恐怕亲儿子都能宰了。您可得想好了怎么制约住他,不然也是个大麻烦。”
萧庭沉吟片刻,点点头。正要走,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问熊二:“我做这事,是不是有些过了?把好端端的一个人,给养成鬼。”
熊二想了想,咧嘴一笑:“爵爷,我是一路跟着您过来的。当初我过着我的小日子,打打猎打打人给道观偷摸着送点石灰粉,您嘛,嘿嘿,说句不好听的,在萧猎户家混日子,眼一睁眼一闭的无事一身轻。可现在不同卧牛村了,您担着一大家之人的性命前程,咱们要是接着处处当老好人,混吃等死的,说不准哪天就真死的不明不白的。这事没什么过不过的,做了就做了,您别多想。”
“得了,你这么说我心里倒是好受不少。”萧庭笑笑:“其实挺怀念蹲田边偷偷生火烤田鼠的日子。”
熊二咧嘴哈哈一笑:“那还不是因为您跟当时的裴明府认得,有身份有路子,不然就凭着升野火这一条,就能给咱两逮进去各吃二十板子,要是没钱塞给差役,腰都能给打折了您信不信?”
“得,还是你活的明白。走,去见慕一宽去,不晓得他那边怎么样了。”
……
慕一宽这几日在跑组建畜牧公司的事情,同样忙的脚不沾地焦头烂额,‘应广大散养户的要求,报商事监批准’,这个畜牧公司的‘执照’终于批了下来。
不出之前所料,长安附近的散养户们大多都加入了公司,唯独有一家以前最大的没有加入,一口咬死,没有股份绝对不干。实际上要的也不算多,和整个公司的全部股份来比不值得一提,不过有了之前萧庭定下的基调,慕一宽自然是没有理会他,联合剩下的散养户,把公司的架子都搭起来了。
“暂时不去动它,先把咱们自己的公司做起来,他自然就没了活路。”萧庭点点头。
“如今就两桩事要请爵爷拿个决断。”慕一宽道:“第一是人手,按照爵爷的想法,散养户这么一组织起来,要扩大养殖,人手却不够了,得找些干活的人来。可如今正是春耕的时候,朝廷不许诱农从工从商,各地官府也不放人,倒是个麻烦事。”
不是所有的庄子都像兰陵庄子一样,只要面子功夫做足了,萧庭一句话就能让老百姓去做工经商,大多数地方,官府是不允许农民从事别的生产活动的,自己养点猪羊鸡鸭还成,但要是专门经营这个而不种田,那可不成。萧家庄子倒是有人,可自己的几个作坊人手都有些捉襟见肘的,不可能抽掉人手去帮忙。何况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一个长期的工作。
“人手的事我来想法子,还有什么。”萧庭问。
“第二就是地了。”慕一宽道:“既然是组织在了一块,那就不能再各养各的,得统一在一块养。恩,就是爵爷您说的,得建一个大养殖场,这么大一片地可不好找,长安附近,除了各家爵爷朝廷封赏的,剩余的都是小块土地,一来买卖不便,二来就是买了也没法连在一处。”
萧庭呵呵一笑:“你这话说道点子上了,长安附近要说大片的地方,也就只有朝廷封赏的各家勋贵才有。不过你别忘了,你家爵爷我也是勋贵。”
“在兰陵庄子上养?”慕一宽一愣:“这不好吧。”
“当然不是了。你忘了,前段时间,我才买了一大片老夔国公上缴给朝廷的地?那片地还空着呢,原本是准备安置新给我的那一百户人家的,一来那些人还没到,二来就算到了,那么大一片地,少说能安置五六百户人家,一百户住着太浪费了,干脆就给畜牧公司好了。就当是我自己的股份,你出资占一部分股份,我出地占一部分,这公司的股份分配也就顺带给解决了。”
慕一宽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萧庭的意思,笑道:“爵爷好盘算,那片地上建养殖场,连人手的事都顺带给办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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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战争的阴影
话说到这个份上,慕一宽也是个精明透顶的人,自然明白萧庭的意思,在那处萧家新买准备安排给众多移民住的庄园上搞养殖,那工人的来源就不言而喻了--正是那一百户为了不同的目标来自天南海北的国际友人们。
说是国际友人可能不太合适,这些人全部早就由于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加入了大唐籍,算是正儿八经的唐人。不过和那些同样加入了唐籍生活在长安城里的金发碧眼的西域大豪和各国王公不同,这些人恐怕混的也相当不怎么样,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长孙诠随意调来调去的。
“不是我瞧不起这些外族人。”萧庭说完,停了一下,嘿嘿一笑,挠挠头说:“说白了,其实就是瞧不起他们,都是蛮子出身,别看来大唐混了两年,估计还都是半开化的状态。在别的地方搞畜牧养殖,别的不说,那气味就熏得附近的庄户们受不了,这帮蛮子不一样,估计不少连澡都不怎么洗的,出完恭连屁股都不擦的家伙,让他们跟猪羊什么的在一块正好。”
“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去了,虽说他们原先是游牧居多,让他们去搞畜牧正是合适,可总不能明着说。”慕一宽笑道。
“这是自然,也就跟你讲讲。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你着手去那庄子上建房舍之类的东西吧,工程还是老样子,跟将作监打一声招呼。我就不赚你钱了,让将作监派人,收你个成本价就是了。再掏点钱出来,买些幼崽什么的。咱们之前说的股份奖励方法。现在就能开始实施了,那些愿意加入公司的散养户们,让他们献计献策,谁能提出更好的房舍建筑方式,养殖规划,或者在买卖小崽子上。有诀窍的,都可以算,恩,算那个发明创新。一开始做,咱们不妨把门槛放低点,哪怕根本不是真正的发明创新研究,只要他们愿意提出真正有用的点子,都能奖励奖励。”萧庭吩咐了一通。
慕一宽领命去了,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封信。送信的人认识,是苏定方的亲兵,当初欠了萧庭一条腿的鬼脸沈三。
见面的时候萧庭差点没认出来他,沈三的脸上又多出了一大堆纵横交错的刀疤,如果说以前他的脸像一个棋盘,那么现在沈三的脸就像是逃了一个大眼孔的丝/袜,脸上的肉被已经不太能数的清的刀疤给分割成规则不同的一块块的,看起来想当恐怖。要不是光天化日之下的,萧庭绝对会以为遇到了鬼。
有几道刀疤是崭新的。粉嫩嫩的朝外冒肉碴子,看着萧庭有点不忍心。心想这人也真是奇怪,莫非练的是铁面皮的功夫,怎么上了一趟战场,伤疤全部在脸上了,他总不能习惯用脸来挡刀吧?
“坐坐坐。来我这不用着甲了,好歹也十几斤重,累也累死了。”招呼沈三坐下,叫人上了一大堆吃喝招待着,萧庭一边看信。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信不长,主要就说了两件事。第一是他和梁建方率先回来报捷,王牌大杀手老程留下开春后继续打;这事一笔带过,第二件事就说的比较详细了,随他们回来的,还有几千被打散的义从和一百多玄甲军,另外还有带领这些人打阻击战的薛仁贵。
萧庭眉头微微跳了一下,第一件事也就罢了,无非就是让自己去迎接拍拍马屁,送点好吃好喝的,最近萧家从西征大军头上赚的钱能堆成一座山,几位西征的老将功臣回朝,萧家于情于理都该主动出点血,不然要被人家说不懂事了。
第二件事告诉我干嘛,还说的那么详细,连具体的人数都写上了,这是要干嘛?总不成这几千人都要老子来接待吧?
钱倒是能供得起,这么多人往哪放?他娘的,不说吃喝了,光是几千人的拉撒,就能让萧家庄子在几天之内顶风臭十里。
沈三倒是实在人,萧庭看信的时候,他也没客气,不声不响的干掉了两三斤肉夹馍,萧庭抬头一看,上来的酒水吃食盘子已经快要见了底,沈三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于是招招手,吩咐再来两份。
“先喝口酒再吃。”萧庭对沈三笑笑:“不是打胜了嘛?怎么还受了这么多伤?”
沈三嘬了嘬满是油渍的手指,然后把手在裤子上擦了两下,才憨憨厚厚的一笑:“打仗嘛,他死了,我伤了,这不就赢了嘛。我这次宰了二十多个,给砍了八刀,算起来,是大胜呢。”
这话听起来理所当然,萧庭却觉着一股凉气就顺着脊梁骨朝上爬,这恐怕就是冷兵器战争最真实的写照吧,再强的部队,再大的胜利,也是用这样一刀一刀叠出来的。
“你家苏帅呢,没收什么伤吧?”萧庭问。
“没呢,六十多个亲卫贴身护着,死了十八个人,没让老帅遇险。就是冲阵的时候,老帅胳膊上中了一记冷箭,把胳膊给射穿了,当时兄弟们好悬没吓出毛病来,结果苏帅哈哈一笑,把箭给拔出来了,没伤着骨头,小伤。苏帅说了,突厥人都是后妈养的,从小没奶吃,长大了都是怂包。”沈三道。
萧庭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说真话跟他聊了两句,居然产生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战场恐惧症,要说杀人,甚至是被杀,萧庭虽然不愿意,但都已经不是太怎么害怕了,可沈三嘴里的战场上的场面,却让他有些恐惧。
那就是一个大型的死神来了真人秀,不管是谁,分分秒秒都有横死的可能性。苏定方这一路还是人数和战力都占优势的,可谓是横扫轻取,要是真遇上了硬仗,那该是怎么样连想都不敢想的惨烈。
没必要去想了,战报萧庭也看过,薛仁贵带着的义从和玄甲军就是榜样,一场硬仗下来,玄甲军折了百分之九十七,义从折了九成。
“行了,你在我这里歇息一晚,明儿个我跟你一块去迎接苏老帅。”萧庭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心理准备
沈三也没推辞,在兰陵庄子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萧庭收拾了一番,叫来慕一宽,以商会的名义,拉着几十车劳军的物资在官道边上等着苏定方。
一般情况下,出征的队伍是由府兵组成,打完仗之后,外地的府兵是不用入京的,回到原军府,从哪来回哪去。这次由于回来的主要是义从,还有一百多就近驻扎的玄甲军,规程的队伍倒是整天蔽日浩浩荡荡的,站在边上的山坡上,老远就看见烟尘四起,一条灰色的长龙从远处逶迤而来,不见头尾。
熊二看的有点心旷神怡,握着哨棍的手跟抽了鸡爪疯似得,不停的朝地上戳戳点点的,在黄土地上捣出了一个深深的洞。萧庭看着这远处的队伍也是被震撼,这才几千人马,瞧着就山呼海啸一般,要是在战场上,数万人,数十万人铺开了场面对冲,那该是怎样的壮观。
亲眼瞧见数千人马在平地上拉开队伍,和上辈子从电影里看见的大片场面,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怎么说呢,好像多了一种真是的危机感和危险感,看大片,再多的人,你晓得与自己无关,但现实中,几千个刀头舔血的士兵缓缓的向你逼近,尽管也明白,他们是大唐的兵,自己这个大唐男爵不会有为危险,可还是有种说不清的恐慌。
再想的远一点,这样杀气面扑而来的一支队伍,却是在大唐这次战争序列之中,最弱的一部,甚至是已经给打残了的,那其他的唐军。真正的精锐,在战场上又该是怎样一副模样。这种感觉是电影绝对拍不出来的。
萧庭这边看的震撼,那边沈三冷冷的哼了一声,颇为不满,嘀咕道:“一群乌合之众,也就玄甲军还有点看头。隔着老远,又看不见。”
这位是见过大场面的牛人,眼前的这队人马还真不入他的眼。
望山跑死马,站在高处远远的瞧见队伍了,可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队伍才到跟前。离得近了,萧庭也发觉了这支队伍的确是有些不对劲,离着远看整体,还挺雄壮。而靠近了看,几乎都是伤兵,队伍松散,一个个骑在马上,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不同穿着打扮风格的各国义从,在神情上却极为类似,一副打了败仗的残兵相。
看见在路边练成一条直线明显放着大量物资的大车。那些义从们大多都会抬头朝这边望几眼,眼神里竟然毫不掩饰的流出贪婪的味道。熊二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朝前跨出半步,半个身子挡在萧庭身前。
“财帛动人心,这些人来打仗,本就是求财的。”萧庭却是不在意,望着从面前经过的马队。笑笑道:“至于明抢嘛,给他们两个胆。”
沈三也在一边冷笑,毫不避讳的和那些战败从面前经过的义从对视回去,望着义从的马队,狞笑道:“这帮子刺头。打仗不成,抢东西倒是一个比一个起劲。不过爵爷放心,他们还没胆子在关中腹地乱来。”
“小心为上。”熊二憨声憨气道。
“你瞧瞧后面。”萧庭指着队伍的后方说。
顺着萧庭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大约半里开外,队伍的最后方,跟着一群大约全身黑衣黑甲的骑兵,人数不多,看上去也就百来骑,统一斜背着刀,坐骑一侧挂着长长的得胜枪,或者是槊长刀之类的长兵刃。
“玄甲军嘛,虎死不倒架。”沈三淡淡道。
很快的,义从队伍就已经路过,玄甲军像是一群殿后的护卫,或者说更像是押送的狱卒,走在队伍的最后。和庞大的义从队伍相比,眼前的玄甲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整列整齐,盔甲鲜明,甚至没有看见伤兵,军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仅仅从外表看,就比义从高出了好几个层次。
玄甲军骑兵的脸上也没有义从那种沮丧神情,一个个面无表情,神情冷漠,没一个人朝大车这边望一眼。
很好的部队,给人感觉像是钢铁,在战场上你可以相信他们能发挥出人类的极限,但萧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强兵和神兵的差别,恐怕就在于前者可以稳定的发挥最大极限,而后者,却经常能突破极限,创造奇迹,眼前的这支玄甲军,好像还处于前者的阶段。
就是有点奇怪,玄甲军怎么没伤兵?这么惨烈的一场仗打下来,总不能讲玄甲军的兵,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一点伤都没有吧。就算是胜仗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伤兵,这看上去不像是出征归来的队伍,倒像是要出征的。
沈三大概看出了萧庭的疑惑,在一边解释道:“就说他们虎死不倒架,死要面子嘛。到了京城附近,重伤的原地驻扎,轻伤的一概不包扎,无非是场面上好看……帅爷!”
沈三说话的时候一骑已经脱离的队伍到了跟前,沈三单膝下跪行了个礼,马上骑士摘下了半遮住脸的头盔,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苏定方。
“老将军久违了。”萧庭冲苏定方一抱拳。
“来了就好,给你引荐两个人。”苏定方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喜忧,他翻身下马,回头朝队伍里瞧了瞧,又有两骑从队伍中驰出。
这三人连同苏定方在内,穿着打扮倒是跟普通的玄甲军差不多,不仔细看的话,没太大差别。
后来来的两人也同样翻身下马,摘下了头盔。
“给你们引荐引荐,这位就是兰陵县男,萧庭,字修齐,如今管着那个新成立的商事监。修齐,这位是梁建方将军,这位是薛仁贵将军。”
所谓的名将还真没几个太帅的,至少没见过超过萧守道那种层级的人物,薛仁贵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看起来敦厚多于俊朗,乍一看倒是像个农家汉子,两只眼睛倒是又大又亮。
至于梁建方,个头矮小,估计只有一米六多一点,身子却是宽的狠,矮墩子一般。他个头虽然不高,却给人一种爆发之前的压抑感,尽管隔着一层重甲,好像都能感觉到这个小小身躯里有一股子很可怕的力量,随时要喷之欲出。
梁建方的战马一侧,挂的不是刀,而是一根比萧庭手腕子还要粗一点的巨大铁棍,风格和熊二有些类似。薛仁贵马上挂的是长枪,身后背着一柄长弓,腰上挎着柄黑黝黝的刀,这大概就是这两员将领和其他玄甲军最大的不同之处了。
“久闻两位将军大名,几位为国征战浴血沙场,我这里管着商事监,商会得知几位将军得胜回朝,特意准备了些酒肉钱粮犒军。”萧庭指着那些大车笑道。
跟这两人不太熟,客客气气的尽捡着不疼不痒的官话说。薛仁贵资历和年纪在三员将领之中都是最小,点点头没说话。梁建方扭头看看那些物资,然后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就跟踩了刹车似得,整个队伍猛地原地停下,前面的义从门纷纷回头望发生了什么,有个领头模样的人打马回来,请示三人,苏定方和梁建方两人点点头,薛仁贵沉声道:“给大伙分了吧。”
领头的义从先是一愣,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向薛仁贵行礼,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然后站起来向薛仁贵行了一个军礼,翻身骑上马朝前面的义从队伍跑去。
不多时,前方的义从队伍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眨眼之前还跟斗败公鸡似得义从们,忽然之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竟然大声呼哨着做出狂欢的动作,不少骑兵更是直接脱离的队伍,朝大车这边冲过来,绕着大车周围打转。
这一幕把萧庭和熊二这些没见过义从的人都给看楞了,萧庭睁大了眼睛,冲薛仁贵说:“薛将军,我说句过份的话,这都是群什么兵?大唐打了几十年的仗,死的人尸山血海的,可也没见哪支队伍嗜财至斯吧?”
按理说,在回京之前,薛仁贵都是统领这群义从的主官,有人当面指责他的部下,他本该不悦护护犊子才是,可是薛仁贵的反应却有些出乎萧庭预料,他望望那些围着大车打转的义从骑兵,眼中居然露出了一股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
“要不是为了救这些败类,三千玄甲军,至少能留下两千。”薛仁贵很平静的说。
“瞧见了吧,修齐,所谓的义从就是这副德性,只要有钱,昨天死了亲娘老子,今天都能乐开花。”苏定方用当地的土话跟萧庭说:“你以为我叫你带着几十车物资过来,是要给你放血呢?我还没老程那么不要脸,让你带着东西来,就是让你亲眼瞧瞧,这帮子义从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将来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有奶就是娘,要是有朝一日,大唐和突厥两国实力易位,这些人立马就能反水。”梁建方也在一边说道。
萧庭听着有点不是味道,眉头微微一皱:“适才苏老将军说什么,让我有心理准备?跟我有什么相关?”(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都尉
什么叫做我要做好心理准备?听到苏定方的这话,萧庭心里准备倒是没有,反而咯噔一下,一股子不太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望望苏定方,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旁边还站着梁建方和薛仁贵。苏定方和自己关系不错,说什么都没问题,可这两位是外人,当着他们的面,很多话不好直接说。
苏定方大概看出来了萧庭的想法,呵呵一笑。
“我晓得你心里有所疑问,又不好直接问。”苏定方扭头看看薛仁贵和梁建方,梁建方微微的点点头,薛仁贵年轻官小这没他说话的份,道了身告辞,翻身上马,驰入等着分物资的义从队伍中,维持秩序分发物资去了,明显是刻意的避开了这几个人的谈话。
萧庭冲一边的熊二和慕一宽点点头,这两人也是会意,带着商会的人离开,协助薛仁贵去处置物资事宜。于是当场只剩下萧庭苏定方和梁建方三人。
“老梁是自己人,你不用忌讳,有什么能对我说的,就能对老梁说。”苏定方看了眼梁建方,微微一笑:“你瞧他,打仗不怎么样,可还是当着十二卫大将军,就晓得陛下对他的圣眷如何了。”
“哪这么多废话,有事说是,老子打仗轮不到你来说。”梁建方瓮声瓮气的说。
苏定方也不介意,指着不远处的那几个正在哄抢物资,却被薛仁贵踹翻的义从,对萧庭道:“想必你也瞧出来了,这帮子义从是废了。虽然还剩几千人,那是因为朝廷要面子。才不惜牺牲快三千玄甲军保住了他们,可以后指望他们上战场打仗,那是不可能的。”
“要我说的话,不要讲以后,就是以前,我也不会指望这些人能打仗。”萧庭道。
“这倒是句实话。”梁建方在一边瓮声瓮气道。
“你这才是牢骚怪话。义从不是打。个个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一对一谁也不怵,只不过自从来了大唐,从来没哪个把他们当一回事,正儿八经的练过军,没军心没士气没军法,打起仗来自然不成,归根结底,也不能怪他们。”
苏定方摆摆手:“这话说的远的。还是说刚才的。你瞧见了,这几千人马朝廷是不指望了,可是又不能让他们解甲归田,几千号战场上下来的外族义从,解甲归田没有人管着,到了地方上就是几千个祸害。”
苏定方一边说,萧庭心就一边朝下沉,听苏定方的话茬子。萧庭大约晓得他的意思了。
“呵呵,我就说修齐聪慧。看你的神情,我就晓得你大约明白了,即不能听之任之,也不能活活饿死他们,总得给他们找个事情干,找个人管着他们。我和老程的意思。就是让你去管,你上次不是说搞什么雇佣兵悬赏嘛,诺,这几千人,就是给你的班底。我。老程,老梁商量过了,回京之后,准备联名上书,请朝廷再成立一个上府,让这些义从作为府兵充斥进去,领军的嘛,自然就是你萧兰陵了。”
苏定方说完,重重一拍萧庭肩膀,哈哈笑道:“恭喜你啊修齐,要升官了。”
可不是要升官了嘛,现在是从七品的校尉,要是管着军府,还是上府,至少是一个五品都尉,至少的,说不定还更高点,而且还是职事官,和之前的勋官概念完全不同。
萧庭苦着脸:“我能不能不当这个都尉?这帮子人我实在是管不好,我倒霉事小,可千万别出了乱子。”
“你放心,这点我们也帮你想到了。”梁建方瓮声瓮气的说:“这个军府,就在裴行俭和李德謇的军府之间,这帮子义从敢作乱,两个军府朝发夕至,眨眨眼就灭了他们,还给朝廷省钱粮了。修齐啊,你要是能逼得这些个义从作乱,朝廷不得不下辣手,大义名分上站得住脚,说不定还是件不大不小的功劳,给朝廷解决了麻烦呢,哈哈!”
“老将军玩笑了,真作乱,第一个给乱兵砍死的恐怕就是我。”萧庭郁闷突破天际,这不是办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嘛,当初好端端的说什么雇佣兵,真是嘴贱,这下倒好,朝廷把这个大累赘直接退给自己了。
“这军府的开支,不会要我出吧?”萧庭抱着一线希望问。
“这自然不会,不过你也别报什么其他指望,既然不准备用这些人打仗了,就是白白养着,朝廷也不会拨太多钱,够吃够喝而已。”苏定方道。
看苏定方和梁建方的语气神态,萧庭估摸着这事八成没跑,已经彻底定了。生活就像那啥,既然没法反抗,不说享受吧,至少也只能坦然面对了。
“我什么时候赴任?”萧庭问。
“零零碎碎的一大堆杂事,建军府,造房屋什么的,轮到你去上任,怎么也得两三个月才成,你准备准备吧。”苏定方道。
准备啥?没什么好准备的,无非就是个钱,苏定方的话已经说得明白的不能再明白,朝廷不会给太多钱,最多保证这些人的正常吃喝,可这帮子见钱眼开的义从,手里有刀,胯下有马,恐怕绝对不会满足于吃饱喝足就安安稳稳的在军营里待着,想要他们听话老老实实的不惹乱子,恐怕还得有钱开路。
至于梁建方说的什么逼反他们,旁边的两个府来他们给灭了,萧庭倒是相信朝廷绝对不会手软,根本不用两个府,李德謇和裴行俭随便哪一个,带兵来估计都能给他们平了,可要是真有那一天,作为军府都尉,属下作乱,就算萧庭不死在乱兵里,事后朝廷也饶不过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多久前还觉得打仗太过残酷,这不到半天的功夫,自己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预备役的军府都尉。
要是真仅仅是管着这群人,让他们不惹乱子也就罢了,以如今萧庭的财力,让几千义从都发财是不可能的,不过日日吃香的喝辣的还是做得到的。想的远一点,怕就怕朝廷有什么其他的打算,比如将来让这群人上战场,那到时候,领军的也是自己。
自己可不是薛仁贵这样的人物,领着几千草台班子义从上战场实在太危险。
“咋办爵爷,要不再生一会病?”熊二问。
萧庭想了想,摇头一笑:“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要是再病了,朝廷能派十个八个御医来守着我,想装也装不成,也罢,车到山前必有路,去他娘的,当都尉就当都尉,没什么了不起。”(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全国收钱
世上的恩义情仇什么的实在是没法子一言以蔽之,就说这次,萧庭带着一大堆名义上是商会,实际上大多是萧家出钱买的物资去犒军,自觉地是看在苏定方的面子上,给老将捧捧场,可没想到东西送了,自己落了一身的麻烦;从苏定方来说,萧庭给他送了这么点东西,他却给萧庭送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都尉,管着几千号人马,算是地方上一霸了,这才是一份恩情。说不定连李治也这么认为,你提议搞雇佣军,我就直接把几千百战余生的老兵交道你手里,还替你养着,这可不是圣恩如海嘛。
说的远点,萧庭要是能管的好这群人,将来用这群人立下了功勋,还真就是要感激几位老将和李治,可反过来,这个军府就是个大泥潭,把萧家的财力,萧庭的前途,一天天一点点的陷进去,有了这个拖后腿的包袱,萧庭几乎再也迈不开其他的脚步。
想明白这一点,萧庭也就明白了朝廷或者说李治的意思,好刀都是炼出来的,有本事的天高海阔任你飞翔,朝廷可以给你提供比大海还宽阔的平台,要是没真本事,钢折刀裂,那也怨不得别人。
也不能怪李治心狠,没办法,坐在那个位子上只能从全局上考虑,他现在实在没几个得力的帮手,看样子也是急了,希望手下的一批人尽快的成长起来,只能用这种近乎揠苗助长的方式来催化,或者说是逼出保皇派这些年轻人的潜力,以便能尽早的和赵国公那一边抗衡,进而接班。
几天之后,据说那些义从所在的军府位置已经选好了。果然如同苏定方所言,就在裴行俭和李德謇的军府之间的一个山坳里,当真是一处易攻难守的死地,一旦有变,两个军府的兵朝发夕至占据住高地,一通乱射就能让山坳里的人一个都跑不出来。
紧跟着朝廷的旨意也下来了。果然是正五品上的都尉,暂时没安排具体的职位,不过那个来传旨的内侍私下里悄悄告诉萧庭,那边山坳里的军府正在建,建好之后,义从入驻,萧兰陵您恐怕就要去那边管军了。
不过有个好处,李治还算是有些良心,萧庭身上毕竟还有不少其他的差事也算是重要。没让萧庭必须常驻在那边,只要能管住了,时间上他可以自由调度。
李治这么安排最直接的原因,和萧庭的所谓个人交情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因为上次从商事监那里得了甜头,关内道的商人捐款参加明经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朝廷短短一个月之内。就收到了一大笔钱,大大解了缺钱的燃眉之急。所以这次来的一共两份圣旨。一份是封官的,一份是给商事监的,让商事监即行在全国推行商户捐款参加明经事。
朝廷有旨意,萧庭再忙也得接着,于是找来魏华商量了一番,接下来到底怎么样到外地去‘圈钱’。
原本按照萧庭和魏华的打算。这事得慢慢来,商事监出钱,按照由近到远的原则,逐步在全国建立商事监的分部,不用太多。一个州建立一个分衙门就成,然后让这些衙门管理当地的商务,来做收钱的事,可现在朝廷的令下的太急了,原先的计划显然太过迟缓行不通。
那么只剩下一个法子,派得力人手出京,直接去各道各州去收钱。
“普通的主薄监丞怕是不成,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出了京,没了商事监的庇护,地方上的官府豪门不会买他们的账。”
魏华倒是看得很明白,道:“商事监里,能担任这个差事的,恐怕只有你我二人。”
“我是断然走不掉的,右使你晓得,我庄子上一大堆事,商事监的运转又是一大堆,现在又当了这个劳什子都尉,已经焦头烂额了。”萧庭很直接的说:“这一趟,怕是要劳烦右使了。”
萧庭说的都是事情,并非推诿责任,他要是这么一走,萧家庄子已经上了轨道,一切按部就班的,这好好说,可新成立的商事监却没了主心骨,恐怕立刻就要陷入瘫痪,更不要提那一窝乱哄哄的义从了,万一闹将起来可不是小事。
“也罢,我带人走这一趟。”魏华道。
“右使还兼着礼部侍郎,出京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朝廷催的急,大唐疆域辽阔,仅凭着右使一人,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完成。”萧庭道:“最好是再派一队,两队人马同时进行。”
“多一队人马自然是好,要是能有十队八队的,这事就好办了。可左使你也晓得,如今商事监里,没其他人能胜任,难道你说熊二,慕一宽?”魏华奇道。
“右使怎么把夔国公给忘了?”萧庭哈哈一笑:“若是论声望,爵位,夔国公比我二人可都是更加合适呢,别的帐不买,堂堂夔国公的帐,我看谁敢不买。”
魏华一愣,紧跟着也笑了:“不说他,我差点忘了,这位小公爷,拿着商事监的俸禄,坐着商事监的主薄,可几个月来从未露过面。呵呵,上次还有人托关系问我,这商令司的主薄是不是还空悬着,想要进来效力呢。”
“若是你们两位能同时出马,朝廷那边也好有个交代。”萧庭站起来:“走,右使跟我一起,去夔国公府上瞧瞧,这位隐士高人,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什么时候能上任。”
对于刘仁实,萧庭的耐心也差不多到了极点,已经快两个月了,这人始终没有露面,家里有天大的事也该处理完了,不管怎么着,都该来说一声。可他倒好,一方面心安理得的拿着商事监的钱,一面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天天旷工。
朝廷里不是没有勋贵子弟吃空饷的事情,相反,这类事情多的数不过来,可吃的大多是虚衔空饷,少有担任职事官的,商事监草创,人人忙的脚不沾地,他这个主薄老不上任实在太耽误事。 这次他要是愿意出京,把事情办了,萧庭也懒得多计较什么,他要是再装什么隐士高人的,萧庭也不想让他继续占着茅坑不拉屎。(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并行不悖
商事监左右使联袂出马,两个上级主官同时上门,刘仁实的爵位虽然高,但面子上功夫也总要做足,站在刘家宅子大门口迎接--如果那一排茅屋也能叫宅子的话。
萧庭来到大唐这么长时间,所见的所接触的贵族大多有个共同的特点:相貌不凡。这个不凡不是纯粹指英俊,而是说有一种和普通寒门不同的气质,有阴柔的有俊朗刚硬的,即便是李义府那样,也带着几分贵气,但总的来说,都是中人以上,从来没见过丑陋的。可这位夔国公的相貌,实在是不敢恭维,大饼脸,一脸的不知道是麻子还是青春痘的东西,三角眼还一大一小,圆鼓鼓的酒糟鼻子像是在脸上长了一个肉瘤似得,居然还有点脱发,带着帽子都能看见额头靠近顶门心那一块八成是地中海。
身材和梁建方一样,也是五短。可梁建方的五短透着一股子刚强,像是一块被压缩的铁块,而刘仁实的五短,则像是一大团肉上面长了五个肉芽,圆古隆冬的,和同样是胖子的长孙诠一比,当初给人感觉像是山猪的长孙诠简直就是胖子中的小鲜肉。
看到这家伙,萧庭总算明白为啥这位夔国公不太愿意出门了,谁长成这样子都不想出门,太丢人伤自尊了。于是就有点犯嘀咕,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出京,帮着去收钱。
出乎意料,皇帝不急太监急,萧庭为刘仁实的相貌感到悲哀,刘仁实自己好像却根本不在意似得,和萧庭魏华谈笑风生,言语对答自如。丝毫不见半分自卑之态。说道出京普及商人捐款的事,刘仁实哈哈一笑,站起来冲萧庭和魏华一躬倒地。
“我这两个月来白拿俸禄,非但一件事没干,连差都没应过,想必两位心中早就有所不满了吧。”刘仁实笑道。也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他天生就这样,笑起来桀桀的,声音难听的很,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在叫唤。
魏华和萧庭像是对望一眼,魏华淡淡开口:“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夔国公这么做,总是不妥。”
“久闻魏侍郎铁面直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刘仁实倒是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我白拿了两个月的俸禄,这趟差事我接下了。两位放心,区区小事,不足挂怀。”
萧庭和魏华都是微微一愣,没想到刘仁实答应的如此爽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对于他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听说刘仁实饱读诗书。有些学问,可学问不代表实际的能力。他这次代表的是商事监和朝廷到外地去收钱,万一办砸了,收不到钱还是小事,丢的是商事监的脸和朝廷的人心,萧庭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有些不放心。问道:“不知夔国公准备如何行事?”
“两位稍后。”
刘仁实似乎早有准备,拍了拍手,有两个下人从后宅抬来了一面屏风。
“请看。”
屏风上不是什么花鸟鱼虫侍女风景,而是一张巨大的大唐疆域地图,各道各州县。居然泾渭分明。
“好手笔。”魏华赞了一句。
“两位请看这张图。”刘仁实拿了个鹅毛扇,像是诸葛亮似的轻轻一挥,指向地图上长安的位置。
“我和右使分头出京,我走南路,入河南道,右使走北路,过剑南道……”
他一边说,一边用鹅毛扇在地图上画出两道弧线,代表着他和魏华出京之后的所走路线。
“每过一道,知会当地观察使,御史,请地方官府协助办理。而我们却不必在当地等待钱收上来,向当地官员说明细则,将当地官员所要办的事记录成册,然后就继续朝下一站走,我和右使,当能在最短时间内,在江南道碰头。而后休整半月,交换双方之前记录的册子,沿着对方来的路,反向走一遍。这一遍,按图索骥,从各处收取当地筹集的钱和捐钱人的名册,最后带着钱,回到长安碰头。这么一来,可以把路上的时间和各地官府筹钱的时间合二为一,而不用每到一地就等上十天半月,可以大大缩短这趟差事的所耗光景,早日向朝廷交差。非但如此,下令之人,执行之人,检查收钱之人分开,可以避免舞弊塞责,中饱私囊的事情发生,也免得和地方官员觉得事情太难办,托人讲关系,最后搞得事情草草收场。”刘仁实道。
听刘仁实说话,魏华不住的点头,等他说完,魏华呵呵一笑,鼓掌道:“好好好,原来夔国公早就打算,已经有了周密筹划。好好好,这当真是一举几得的法子,我看就按照这么办,不知道左使以为如何?”
刘仁实的法子的确不错,可萧庭总是觉得哪里有不对头,他这个法子,虽然效率高,但关键之处是要每一处都进行的很顺利,如果中间哪一环有所耽误,发生了意外,很影响全部大局。
“左使顾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算过,就算有若干道州耽搁了,时间上也要比一州州收来的快。何况,我等手持天子旨,身负朝廷和万民的期许,地方官员又怎敢拖延塞责。”刘仁实道。
“正是,商事监不妨上书朝廷,请将这次地方辅助收取捐款,也纳入吏部的岁考之中,作为当地官员政绩升迁的一项。”魏华在一边道。
萧庭想了想,目前看起来也只能这样,地方上肯定会有不协调之处,不过那属于不可避免的困难,总能寄托于这两人的能力去解决。
如果能有圣旨,他们两当做钦差一类的角色,或者监察御史之类的出京,效果会更好,可惜朝廷似乎不太愿意把收钱这个事放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办,手持天子剑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两位了。”萧庭一抱拳:“两位出京,我去请旨让两位各带一队千牛卫护卫。”
刘仁实却一挥手,笑道:“左使多虑了,即便有区区毛贼,我也能应付的了。既然朝廷要面子,咱们还是低调行事的好,带千牛卫未免太惹眼。”(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乞丐队伍
事不宜迟,在商定好具体的路程和行事细节之后,第二天一早魏华和刘仁实就各带着一队人离开了长安城,按照之前约定的路线,各自行事。这次被纳入捐款范围的,其实也不是大唐的全部疆土,一共只有河南、河东、河北、山南、淮南、江南等七个道,主要是相对繁华人口集中的地方,魏华和刘仁实一人负责一半,在江南道碰头后再反向走对方的路。
按照刘仁实的计划,最迟半年也就能办妥,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则更快,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年的明经考试。魏华也显得雄心勃勃,说什么如果能赶上今年的考试,绝对是堪比战功的丰功。不过萧庭对于此倒是没那么乐观,只要不出纰漏,安安稳稳的把钱收上来就好,今年的考试,说实话其余几个道如论如何是赶不上的,最多关内道的商人能常常明经的滋味。不过见他们两兴致高昂,萧庭也就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只吩咐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大唐的疆域太大,地广人稀,有的地方往往是几十里几百里都荒无人烟,即便在驿道上行走也没有什么安全性可言,到处乱逛的野兽,占山为王的响马,甚至自然灾害泥石流什么的,都能随时要了人的命,事情成不成都不重要,人千万别折了。
其实萧庭真正想说的话,是您两位的小命不要紧,千万别把收上来的钱丢了。
商事监暂时还没有什么强力的武力部门,纠察司实在抽掉不出太多的人手,只能叮嘱他们每到一处,就用当地的驿站派人来报个平安,收了钱之后,请当地的官府或者驻军。派兵帮忙押送,万万不能有闪失。
这两人前脚走,李义府兄后脚就到,就跟是商量好似得精准。
“修齐贤弟,恭喜恭喜。”李义府笑呵呵的抱着拳:“那一百户人口已经到了,就在我的长安县衙。你看什么时候让他们过来。”
“捡日不如撞日,既然来了总留在长安县衙给李兄添麻烦,今日就让他们来吧,我让管家随你去,带他们去我的另外一处庄子上。”萧庭道。
“如此甚好。萧家喜添庄户,人口旺盛,来日在下再上门道喜。”李义府笑呵呵的说。
李义府兄的风格依旧是老样子,今儿个都见着面了,还说什么来日上门道喜。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原因也简单的很,道喜就少不得礼物,今天他依旧是空手来的,所以只能挑一个也许是一万年之后的来日了。
不管他,不缺他那几个钱,拿着他的礼物也不安生,还是尽快安置着一百户人口重要些。派牛老汉跟李义府一块去借人。顺带让熊二安排了十几个精装的联防队高手跟着,省的出什么乱子。
萧庭自己带了人。先跑到了安置这一百户的庄子上,这片子庄子是原先夔国公家的里,面积比兰陵庄子还大些,由于长时间没人打理,早就没了庄户,原本的良田也早就荒芜了。大唐的问题不是地少。而是人太少,生产力低,即便是长安附近,小块的荒地也比比皆是,在江南那些地方。据说几千亩的荒地都常见的很。
现在这庄子上已经盖起了不少简易的房子,还有一大片用栅栏围起来的场地,周围有猪羊房舍,前者是住人的,后者是搞养殖的。
畜牧公司已经组建起来,最近通过商会的名义,在和商事监、长安县还有京里的几个衙门,一起商议大规模养牛的事。猪羊这种东西,畜牧公司可以大规模养殖,但是牛不成,作为耕田必不可少的宝贝,牛在大唐属于管制物资,具有战略意义,都是官府统一配种、统一发放的,老百姓家的牛下了犊子养大没问题,可要是作为商业用途,大规模养殖却不成。甚至普通的农户家,由于不具备养大牛犊子的经济和技术实力,大部分农户家的牛犊子下来之后,都是送到官府养大。
恰恰因为牛的紧缺性和重要性,所以如果说畜牧的话,养牛无论从经济价值还是从民生价值都是最大的,慕一宽最近为了为畜牧公司争取到养牛的权力,一直和几个衙门在打嘴仗。长安县令李义府和萧庭两个见面称兄道弟,也是所谓的伙伴关系,不过在这事上,他却咬死都不松嘴。萧庭估摸着,这家伙说不定也想要股份,可要是长安县拿了股份,京城里那几个主管衙门要不要给股份?朝廷那边要不要给?东家给点西家给点,畜牧公司也不用办了,直接给朝廷收编打工就是。所以萧庭和慕一宽打了招呼,就算养牛这事办不成,在股份上也绝对不能松口。
底线是没有股份,但养出来的牛,可以按照成本价买给朝廷和地方官府,地方官府和朝廷也能把牛放到这里来寄养,其实私下里,畜牧公司还愿意拿出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好处作为补偿,给钱不给股份。可到底还是小看了朝廷这帮子官吏,原以为态度强硬点有有效,没想到这条底线抛出来之后,事情彻底陷入了僵局,看来对方也是有底线的,就是要股份。
萧庭正是在迎接苏定方那一天的路上从慕一宽这里的得到的消息,当时就有一种冲动,带着四千义从踩平了长安县衙门和那帮子自己做不好还尽找麻烦的官僚。可见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如今这四千残兵还未必听话,萧庭就能有这样的冲动,那历朝历代的那些统兵大将,手握数十万雄兵,恐怕人人的脑子里,或多或少的都转过一些不如老子来当当皇帝的念头,只不过大多数人也就是想想而已。
公司那边让慕一宽派个人跟他们继续扯皮就好,对待官府和对待散养户一样,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求他们是没用的,时机成熟了,见了好处了,他们自然会反过来求畜牧公司,到时候这条件又和现在不一样了。
在庄子上等了半天,视察了一下畜牧公司养殖场的建设情况,就见远远的有一对人朝这边走来。
“哪来的这么多索乞儿?”一个将作监的工头抬起头,奇怪的望着远处那支破破烂烂的队伍。(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百户难民
怨不得工头看错,要不是实现知道会有一百户来自世界各地的流民到这里来,要不是看见了捂着鼻子在最前面走的牛老汉,要不是看见骑着马离着这支队伍八丈远的熊二,萧庭也会以为这是丐帮发兵打上门来了。
破衣烂衫和蓬头垢面就是这支队伍最真实的写照,队伍里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共同点是全部是破破烂烂的,一个个披头散发,脸上不是风霜而是厚的能当面具的污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了太远的路的缘故,不少人手里还杵着一根讨饭棍子,手里那这个破碗,和乞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刚到跟前,还隔着十几丈远,风向忽然发生了变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差点把萧庭呛得吐出来。
“呃……爵爷……”牛老汉捂着嘴一溜小跑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指着身后的队伍半天说不出话。
“这就是给我的一百户?”萧庭皱着眉头问,一张嘴就是一个恶臭的风铺面灌进来,当着这群未来的庄户,萧庭这个家主又不能捂着嘴,实在很恶心。
“是,走了千把里的路,一路上地方官有的会给点吃的,大部分时候都是讨饭过来的。我估摸着,可能还有打劫的,要不光靠着讨饭,走不到这儿来。”牛老汉说。
萧庭点点头,望着这群从外表已经分不清肤色和种族的难民,萧庭绝对相信,为了一口吃的,这些人可以毫不顾忌的去抢,甚至去杀人。其实又何尝是他们。就算是自己,如果混到这个份上,为了一口饭,说不定能做出来更可怕的事情。
大唐也不富裕,外籍人士在京城还好点,在外地实在没什么特权。说不定还不如当地的农民混得好,再加上这些年的战乱,关内道之外的地方算不上富裕,这些人之所以能赶上千里路,来到萧家,恐怕也就是为了一口稳定的吃食。
被几百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感觉不是太好,萧庭爬上一个高坡,大声问:“有懂唐话的没?”
下面倒是不少人点头。看来这帮人在大唐没混到钱,至少也学了一口外语,总算有所收获。
“懂就好,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家主了。”萧庭指着远处的一排排新房子,大声说:“看见没,那就是给你们住的,来了我这。不光有住处,还有吃的。只要你不懒。就能吃饱。”
和以往在兰陵庄子上一开口,便是一片山呼海啸的拥护声不同,这些难民一样的家伙似乎对于萧庭的话没什么反应,即便听到有吃的这句话,也没太大动静。
吃的在哪呢?这才是关键。 一路上官府也是跟他们这么说的,到了地方就有吃的。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不到吃的什么都是扯淡。
吃的萧庭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一开始没想到这帮人会以一副要饭的形象出现,不过既然是新来的庄户,作为家主总要意思意思。请大家吃一顿才是,幸亏有了这个准备,现在才没有手忙脚乱。一大群萧家联防队员,抬出了几十口大锅,一袋袋咕咕囔囔的粮食,开始煮水烧火。
看见那些粮食,人群中开始躁动起来,没人望着站在面前山坡上的萧庭,几百双眼睛就跟约定好似得,齐刷刷转头朝煮饭的方向望过去,队伍开始缓缓的移动,有哄抢的迹象。
大地忽然开始有隐隐约约的震动,一队骑兵适时地从远处出现,裴行俭不知道从哪弄了一身亮的从刺瞎人眼睛的明光甲,迎着阳光,像是下凡的天神一般,浑身金光灿灿带着骑兵从远处呼啸而来。
骑兵不多,也就是二三十骑,拦在难民队伍和煮饭的大锅之间的位置,拉成一条长长的线,鲜明的甲胄,雪亮的马刀,让这些新来的庄户们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于是乎眼睛又转向了萧庭。
“不是不让你们吃,但既然到我这里来了,就要有我这里的规矩,一句话,守规矩的,有饭吃,不守规矩的,乱刀招呼。”
下面终于有人开口,用不太标准,但是勉强能听得懂的唐话,说:“这位大老爷,啥规矩啊?”
“先去洗澡,洗完澡挨个剃头,然后吃饭。”萧庭朝不远处的河流一指。
脏不是问题,脏带来的传染病才是最可怕的,萧庭可不想一个庄子,连人带猪羊全部病死。
有的人还不愿意,说什么我们吐蕃人还有在回归天神怀抱之前,才会洗澡,平时洗澡就是对天神的不敬。萧庭也懒得跟他多说,就一句话,那就让你的天神给你饭吃吧。
废话不多,食物的诱惑大于信仰,几百人像下饺子一样稀里哗啦的朝河水里跳,裴行俭带着病,在河岸上严正以待,不洗干净不许上来。趁着这个功夫,萧庭吩咐牛老汉赶紧回家,运一批装啤酒的大桶过来在,再带点胰子和石灰还有刷马的硬毛刷来,让这帮人第二次清洗。
这有点拿人当猪的意思了,可没办法。
河里的人洗完了澡,在十个大桶之前,挨个排队洗刷身体剪头发,男女老幼都有,萧庭也没工夫管什么男女之别了,先当人,再说男女的事也不迟。
一开始队伍还算整齐,等到那边饭香飘来的时候,难民们又开始骚动了,裴行俭的马队来回维持着秩序,用刀背狠狠的打翻了几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望着这群无组织无纪律还不老实本份的家伙,萧庭头大如斗。不是他有什么种族歧视,可是事实证明,外族人和唐人绝对是不同的,唐人也有过的很苦的,可除了少数穷凶极恶的,大多数人都能本份做人,很好管理。而这些异域来的难民,不安分的因素似乎已经烙印在他们的骨子里,时刻都有乱起来的可能性。
难民还好,可要是连难民都这样,那些即将归于自己麾下的义从该是何等的桀骜不驯。(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盗贼
难民们洗完了澡排队在木桶前面,就跟一头头待宰的猪似得,用毛刷子从头到尾刷一便,加了点石灰有点烧皮肤的石灰水再冲一遍,最后用布擦干身体,再淋一次水,整个过程看起来很不人道,不过萧庭现在也管不上什么人道不人道的了,安全第一。
几个皮肤上有伤口的给烫的嗷嗷怪叫,石灰水稀释的很淡,不足以烫伤皮肤,不过洒在伤口上人却受不了,也是时间太紧,这帮人说来就来,李义府这家伙事先也不提前打一个招呼,不然还能让孙思邈搞点卫生药品,也不至于用这么粗犷的消毒方式。
疼痛是有收获的,洗完澡之后,一人一套新衣服,热腾腾的米饭管饱,至于菜什么的,对于这些难民而言就比较奢侈了,萧庭也没想到会来一帮饿死鬼投胎,根本没准备多少菜。
趁着这些人吃饭的功夫,萧庭和牛老汉统计了一下,一百户人,来的路上逃了十六户,剩下八十四户,男女老幼一共有四百二十五号人。这些人基本都能听懂唐话,差不多有七八成会说。
有些出乎意料的事,认字并且会写的人,居然有三四成之多,这个比例很是吓人,即便在长安城里这样的首善之区,会写字的人,也不会超过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这群外国的难民,竟然有一百来号人都能认识并且会写字,其中甚至有一些连本国的字都不会写,却会写汉字,实在很出乎萧庭的预料。
可能恰恰是因为他们是外国人,在大唐生活原本就比普通的唐人更加艰难,如果连交流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话。根本就有生存的空间,反而促使他们只要有时间有余力,就要去学习。
“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萧庭笑笑。
“爵爷,这帮人以后怎么安置?”牛老汉拿着户籍册子,琢磨道:“四百来号人,倒是有三百多号男丁。其中七成以上都是壮劳力,老人还孩子很少,要是按照咱们家庄子的惯例,这些人就都得去种田。您看是不是让他们开荒,抓紧点的话,还能赶得上今年的春耕。”
“不用,这些人不种田,他们骨子里就没种田的天赋,畜牧倒是一把好手。全部交给慕一宽。那个新成立的畜牧公司正要帮工,让他们在公司里做事,公司发给他们钱粮。”
萧庭大笔一挥,把几百号人全部拨给了畜牧公司,目前畜牧公司的大股东是慕一宽,名义上是慕一宽的‘私家企业’,这些人和之前萧家庄子上在工坊里做工的农户一样,表面上就说是慕一宽雇佣的。
“还有个事。你留心一下。”萧庭望着远处坐在地上吃大锅饭的人群,对牛老汉道:“你在这群人里。选十几个懂汉话,来自不同国家的人,要机灵听话的,我可能要带到军中去。我要管着的那个军府,义从门都是来自不同国家,彼此沟通还有不同文化之间难保没有冲突。”
说白了就是带一群翻译和民俗专家。
……
一连好几天都在忙着安排这些新来的庄户们。房子是有了,家具桌椅板凳什么的要新打造,各家也要给点存粮,还有和慕一宽那边交接,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办。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新来的庄户们分配好房子之后。慕一宽拉来了近万斤粮食,给每家每户都分点,结果在分完粮食的当天夜里就出事了。一个东瀛人和一个百济人勾结,趁着天黑,打伤了几户领军,抢了他们的粮食,带着这几百斤的粮食逃了。
收到这个消息之后,萧庭只觉得这两人脑子里是不是充斥着大便?想要自由你路上尽可以跑,没人管你,现在到了庄子上,明摆着有吃有喝饿不死了,你跑什么跑?眼皮子实在太浅,难道就为了多吃多占那点粮食,拢共也就抢了不到三百斤粮食,就为了三百斤粮食,沾点小便宜,就不惜犯罪?再说了,吃完了怎么办?只要脑子正常的人,就知道老老实实的呆在庄子上肯定远远好过冒险去抢。
这两个强盗难民把萧庭的休息日给搅了,作为家主他不得不出面去安定人心,几百号人眼巴巴的望着他,这两天才稍稍安定点的人心又开始飘摇起来。
遭了抢劫的人家跪在前面,地上躺着几个伤员,其中一个脑袋上包裹着厚厚的布,布上面全是血渍,还处于昏迷状态,一个看不出岁数,也不知道是他老娘还是老婆的女人在一边哭哭啼啼,嘴里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爵爷,这人怕是救不活了。”牛老汉站在萧庭身后,很小声的说。那两个强盗难民貌似是惯犯,下手相当职业化,被抢的几户人家,都是照着后脑勺一棍子给打晕了,醒过来之后流了点血头有点晕,都没什么大碍,唯独这人比较倒霉,被一棍子开了瓢,伤的很严重,抬到孙思邈那边,孙思邈看了几眼,就说准备后事吧。
家属的哭声让萧庭心烦,庄户们的眼神有些闪烁,看着萧庭,透出明显的不信任感。还有些人甚至在想,如果在这个庄子上,生命和财产都得不到保障,随时都可能被人抢,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去抢别人。
这事必须严肃处理,招呼牛老汉先运粮食来,给被抢的几户人家填满了亏空,然后又让慕一宽拿出一笔钱,算是被打死的那家伙的抚恤。
“熊二,你带人去追,我就在这里等着,两个人连人带粮食都给我带回来,要活的。”萧庭坐在山坡上,面无表情的说。
熊二领着一对联防队骑马去了,萧庭坐在山坡上,望着下面的庄户们,一言不发。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从早上直到快傍晚,庄户们依旧没有散去,有的人是抱着围观看热闹的心态,而更多的人,则是要看这位新的家主到底怎么处理这桩事。
等到点火把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熊二带着人又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杀生
熊二的马速不快,也就是小跑着,因为马后面拖着两个人,用绳子绑住了双手拖在马后跟在后面跑。另外几个联防队员的马上挂着几个袋子,里面装着被抢的粮食。
蠢人就是蠢人,做坏事都做不好,抢什么不好去抢粮食,这东西又重又不值钱,任凭是谁带着两百来斤粮食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也跑不远。这两人昨天半夜做了案子就逃,逃了几里之后大概也发现背着粮食不是个办法,就在附近的一个林子里藏了起来,熊二带着几条猎狗不怎么费力就从林子里把这两个人揪了出来。
虽然蠢,但能做出这种事的大多都是狠人,被抓回来之后,这两人居然还挺硬气,从人群之中走过的时候,非但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恶狠狠的去瞪周围的庄户们,嘴里还大声的骂着什么,吓得周围的庄户们纷纷后退。
“狼的狼死,羊的羊死。”萧庭摇摇头,对牛老汉说:“叫个人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抢劫。”
派去问话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踹了个跟头,两个强盗望着站在山坡上的萧庭哈哈大笑,一脸的得意。
“算了,不用问了。”萧庭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冲熊二道:“当着庄户们的面,丢麻袋里,乱棍打死吧。告诉剩下的人,以后再有偷盗抢劫杀人的,同照此例。”
后面的过程比较惨烈,两位好汉被装进麻袋之后很快就笑不出声了,显然他们两没有瘦竹竿那种可以减轻冲击力的功夫,在熊二几十斤的熟铜棍伺候下,很快就没了声音。最后两个变成深红色的麻袋。被抬着滴滴答答的朝下滴血,咕咚咕咚两声丢进了边上的河里。
这一顿打,周围的庄户们看着噤若寒蝉,再看萧庭的时候,眼神都有点不一样。至少萧庭觉得,从他们的眼里。看不到之前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轻视了,只剩下畏惧。
知道畏惧是好事,晓得怕,晓得小命随时会没有,才更能体会到现在拥有的幸福生活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小小的插曲过去之后,萧庭对于这些外族人,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如果是教化是一件长远的事,短时间内不容易起效。那么胡萝卜和大棒,就是短时间内最有效的手段。文化和文化之间的碰撞融合,需要时间一点点来,而粮食和胃的融合,却不需要,钢刀和脖子的亲密接触,也只是在一瞬间,很粗暴简单。但绝对有效。
“不光要有钢刀,天天都是钢刀也不成。老慕。平时他们的吃喝待遇,工钱什么的,也别亏了,跟咱们庄子上的庄户,一视同仁。你这个畜牧场,养的都是猪羊。平时里肉食不要舍不得给他们吃。”萧庭对慕一宽道。
慕一宽跟着萧庭这么长时间,其中也经历了波波折折的,也被萧庭敲打过几次,可是亲眼看见萧庭用辣手处置人,却还是第一次。他不是没见过死人杀人。但今天这事,他是跟在萧庭身边从头看到尾的,熊二用棍子活活打死人的时候,棍子和麻袋的碰撞声,骨头折断的声音,麻袋里的闷哼声,还有那一开始是一点点朝外渗,紧跟着就朝外涌的血水,他看的一清二楚,场面沉闷压抑的让人想要吐。
然而这位年轻的爵爷,平日里见谁都是笑嘻嘻少有发火的萧兰陵,就那么坐在山坡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完了整个过程,好像下面打的根本不是活人。
“老慕,说实话,我也很不喜欢这种场面。”萧庭看出来慕一宽的神情不太对劲,扭头冲他笑笑。
慕一宽沉吟了一下,道:“这两个人本就该死,就算罪不至死,为了庄子上的安稳人心,也必须死。”
“老慕你想多了。”萧庭摇摇头:“跟你说句真话,其实要说死,死的法子也有很多种,这两人死的这么惨,说白了,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怎么和这些外域人打交道才最好。事实证明,你别看这些人自己都吃不饱饭,可他们在弱者面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我下手越狠,他们反而越是服我。咱们以德服人这一套,短时间内在他们身上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有点明白爵爷的意思了,这个畜牧公司,是不是也该安排些监工?”慕一宽想了想,问。
萧庭点点头,“你信不信,要是咱们大唐的百姓来做工,绝不会有人偷公司的一草一木,让这些人来,你不安排监工,养的猪羊甚至是饲料都能给他们吃光了。”
不是萧庭搞搞什么种族歧视,而是他发现这年头,大多数外域人,本质上和没开化的野人没什么太大区别,虽然有认识几个字的,但骨子里,还是凭着本能行事,而不是法律。
……
庄户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狄仁杰又多了一个新的任务,每周去新庄子上,进行两次普法讲座。和兰陵庄子的风格不同,萧庭很明确的告诉狄仁杰,新庄子上的普法必须是最常见最普通的案例,不要搞什么奇案。
李义府来了一次,带着长安县的公文,萧家打死了人,虽说那两人有罪在先,不过萧家毕竟没有执法权,李义府严格按照唐律行事,罚了萧庭五十贯钱。
农业公司的学习小组也有新的进展,大棚和高产粮食什么的暂时还没个头绪,不过水产混养工作却有了眉目,在试验田里挖好了沟渠,种下了稻子,正在实践中不断的总结经验,比如该养什么样的水产最合适,沟渠应该怎么挖之类的。
新买的果树也到位,全部栽在那片光秃秃的山坡上,远远过去一片林子倒是挺好看,两个原先给高阳看过果园子的老农正在琢磨着嫁接的技术,不过听说试了几次,都没成。
萧庭也不着急,这都是些长期的工程,不是一天两天能完的,只有有个开头,孜孜不倦的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大手一批,给农业学习小组又批了一笔钱下去,烧吧,在科学技术上烧钱,萧庭从来不心疼。(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时刻准备着
就在萧庭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朝廷这边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程知节在前方混了半年多,终于在开春之后,尽起大军去找贺鲁部决战去了。战报一开始还挺让人振奋,短短半个月时间,大军朝贺鲁部方向突进了足足六百里,一路上势如破竹,与依附贺鲁部的各个大小部族接战了一共七次,次次大胜,杀敌数千人。
这个消息看起来不错,可是在懂兵的人眼中,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一者是他突进的速度太快,半个月一边打仗一边朝前走,十万大军竟然已经奔出了六百里,根本不符合之前定下的稳扎稳打,以势压人的战略,反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冒险味道。这本不该是在拥有优势兵力的情况下发生的。
其二,西突厥的抵抗实在太不像话,听上去好听,大胜七战,小胜数十,可是仔细看下来,总共就干掉了对方几千人,还都是依附贺鲁部的小部族,说白了,这七场大胜根本没有伤到贺鲁部一根毫毛,反而暴露了整个大军的前进路线和进程。相比上一次,薛仁贵用了四万义从就引出贺鲁部的主力骑兵,这一次贺鲁部未免也太安静了一点。
一方是以逸待劳严正以待的贺鲁部,已经摸清了唐军的实力和意图,一方是经历了数场大战,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底子的唐军,局面不是太妙。
朝廷里说什么的都有,而唯独从战场上回来的苏定方和梁建方一言不发,甚至连朝也不上,两个人都告病在家,似乎这事跟他们毫无关系。
不出所料。最后一封胜报发来之后,前后也就是十天时间,程知节的大军,就陷入了贺鲁部的包围圈,被贺鲁部联合周围几大部族团团围住,进退维谷。举朝哗然。弹劾程知节的奏章雪片一样飞到三省,落在李治的案前。
请援的信息接二连三的送回京城,战报上程知节语气急切,就差没写血书了,每次都是到了万急关头,朝廷再不怕援军来,好像明天十万大军就会全军覆没的样子。
这样的战报几乎天天都有,有时候甚至是早晚各一道,催命一般。可朝廷现在哪里还有人可以派。这种规模的战争,仓库调集个一两万人弱旅根本没用,只能是送菜,可大规模的数万人军队集结,朝廷即拿不出钱,一时间也凑不齐这么多精兵。
精兵都在程知节手里。
“老程还是会打仗的。”苏定方这时候,却跟萧庭说出了一番截然不同的话。
“这我倒不太明白了。”萧庭很谦虚的问。以往对于兵事他不怎么关心,反正他也不带兵。大可以吐沫横飞指点江山,放佛十八的拿破仑附体。可现在局面不一样了,他手下就统领这一个上府,站着出牛逼不腰疼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作为一个军中的新兵蛋子,他很愿意虚心的向苏定方这样的老将请教,从最基本的学起。
“从局面上看。老程这么搞当然是乱来,没带过兵的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苏定方笑道:“不过要说老程是乱来的,那可才是真正的纸上谈兵。你看看,老程现在的位置。”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地图:“当初薛仁贵给包围的地方是死地。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瞧瞧现在老程选的这地方,哪里是被包围的,简直就是去游猎的,后有大山,右有河流,水源和军粮都不必发愁,他在山坡扎营,那地方也不利于突厥奇兵作战。就算打不过,把人马朝山里河里一散,撒豆子一样的铺开,从四面八方朝大唐境内撤回来也是做得到的。这些都是精兵,不像义从一旦打乱了就没法整编,只要分散开从包围圈里撤出来,回到庭州整编半个月,战力几乎不损。”
“可是突厥那边的山,跟咱们这边的似乎不太一样吧。”萧庭有点疑惑,大唐的名山大川,动不动就连绵千里,树木茂密,朝山沟沟里一钻,就是有百万大军也是无可奈何,可突厥的山,大多只能说是高地,海拔比较高,却不具备前者的特点。
“哼哼,你只从老程的战报上,就晓得了。”苏定方却毫不在乎,呵呵笑道。
“怎么说?战报可是催的紧的狠啊,虽说卢公说话,有时候不能全信,而总不会是假的吧?”
“被包围是被包围了,可这包围圈可没那么牢靠。”苏定方道:“你想想,要是真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他还能天天派人朝外送信告急?一天还能派出好几批人?要是天天都能派出一批人来告急,他这大军想要离开,又有何难?”
被苏定方这么一说,萧庭恍然大悟,的确不假,这程知节的战报,几乎日日送达,自从被包围了之后,每天从来没断过,甚至比之前还频繁了不少,要是他真的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战报求援信,是怎么送出来的?还天天都能送?
那怪朝廷上吵得虽然凶,但无论是武将这一派的李绩,还是文官那边的长孙无忌,甚至是李治本人,都没有一丁点要派援军的意思,感情这些老杆子都看出来了,程知节这一封封的告急,其实就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朝廷:老子安全的很,屁事没有。
“打仗嘛,不光要会打胜仗,还要会打败仗。你也晓得,老程这次的目的就是要败仗,却不能折损太多的将士,所以只能用这法子了。”
苏定方转过头,望着萧庭,叹了口气:“不过嘛,终究是败仗,老程这次回来,以后恐怕就不会再领军了。”
萧庭想了想,道:“也好,卢公戎马倥偬一辈子,若是能这样退下来,虽说有些不光彩,可总算是个善终。”
“他倒是善终了,可这贺鲁部还得打。”苏定方道:“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接下来再出征的话,未必就没你的事,你可得有个准备。”
“哎,自从踏上了官场这条船,我早就时刻准备着了。”萧庭耸耸肩。(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换位
太极宫某处偏殿里,两个人相视而坐,左首的是翼国公秦怀道,右手的则是新回京的薛仁贵。
殿中的气氛有些个古怪,两人相隔不远,按理说以前也是同属千牛卫的禁宫内的同袍,算是老熟人了,薛仁贵领兵回京见到这位老上司,两人间可聊的话题本该很多才是,可自从薛仁贵来到此处,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两个人居然相对无言,一句话也没有。
最后还是薛仁贵先忍不住了,开口道:“翼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回京之后,为何不让我面见陛下?”
秦怀道眼皮一番,做出莫名其妙状:“你见陛下做什么?又说什么?难道要向陛下哭鼻子,说你在战场上打得有多惨,死了多少兄弟?”
被秦怀道不冷不热的刺了一句,薛仁贵脸一沉:“总好过某些人在长安城中,远隔千里指点江山,站着说话腰自然不疼。翼国公若是愿意,不妨也带着那些义从上战场试试。哦,不说我倒是忘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翼国公身份贵重,是陛下的心头肉,陛下自然不会把您放到那种境地中,就算要上战场,也是领着精锐之师,恐怕这辈子您是尝不到统领义从的滋味的。”
秦怀道讥讽薛仁贵打了败仗,薛仁贵也不客气,反唇相讥秦怀道养尊处优没上过战场,只会纸上谈兵打打顺风仗抗不住硬仗,两人一见面就是争锋相对的,看上去原先在千牛卫里的关系也不是不睦。
秦怀道大概是习惯了和薛仁贵争执,也不恼,只淡淡一笑。道:“任凭你怎么说,陛下现在都是不见你的。你想想,见了面,你不是让陛下作难嘛?你打了败仗,按照唐律是要处分的,陛下念着感情。下不了手,不见面混过去也就算了。你非要面圣,难道还要陛下嘉奖慰问你一番?或者逼着陛下处分你?”
“哦?在下倒是不知翼国公何时转了性子,竟然会为我着想了?”薛仁贵哼了一声。
“哈哈,换做以前,你死活我也懒得管,不过现在却不一样,我自然是要为你着想。”秦怀道说。
“恩?什么意思?”薛仁贵皱眉道。
“你大概还不晓得,陛下对你可是恩义有加的狠呢。原先卢公的意思。是让你回千牛卫里继续当值,混过一段时日,等朝廷上对你的非议平静了下来,事情过去之后,再调任军中统兵。可陛下大笔一挥,直接让你接了我的位子,来做这个千牛卫的统领。你可是我的续任,我那些老兄弟老伙计。以后都要在你手下讨饭吃,你说我能不为你着想嘛?”秦怀道笑意满满的说。
“接你的位子?”听到这个消息。薛仁贵反而像炸了刺一样从榻上猛地坐直身子,“这岂不是说我从今以后,就要困在这长安城太极宫,当个看门的?”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原先在卢公军中,是几品来着?正五品上吧。现在接了我的位子,是从三品下,乖乖,打了个败仗,还连升好几级。哈哈,我可是要恭喜你了。”
秦怀道笑呵呵的说:“再说了,宿卫禁宫怎么能说是看大门的呢,陛下安危在你一肩,这份担子可是即重,又光荣呢。从今往后,这太极宫的防务,可就指望你了。”
“不对,我接了你的位子,那你干什么去?”薛仁贵见秦怀道笑的很是诡异,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疑惑的问道:“总不可能,你给我当副手吧?”
“我?”秦怀道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大笑起来:“陛下说了,我这两年干的着实不怎么样,平庸的很,以后就不要在千牛卫里干啦,给我降了好几级,发配出宫,让我带兵去了。”
“什么!”薛仁贵呼啦一下,跟屁股下面装了弹簧似得原地跳起来老高,瞪大眼睛指着秦怀道,怒道:“让我来看门,让你去领军?不成,不成,我得找陛下理论理论这事,你打打架还成,会带个屁得兵!”
秦怀道望着恼羞成怒的薛仁贵半天,脸色忽然一沉:“怎么,你莫非要抗旨?”
抗旨两个字让薛仁贵一惊,稍稍冷静下来,沉声问:“圣旨已经明发了?”
“正要发。”秦怀道手一抖,变戏法似得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圣旨,站起来朗声道:“薛仁贵接旨。”
薛仁贵和秦怀道两个人虽然不睦,可彼此间还是了解的,薛仁贵晓得秦怀道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用圣旨和自己开玩笑,故意气自己,见到那明黄色的缎子,心里咯噔一下,最后一丝希望化为泡影,一颗心放佛落进了深渊,只觉得从此高墙深院,宫锁重楼的,再难驰骋疆场,于是长长一声叹息,一脸的郁闷之色,老老实实跪下接旨。
圣旨也不长,和秦怀道说的内容无甚差别,让薛仁贵接任秦怀道的职位,速速办理交接。
读完之后,秦怀道双手捧着圣旨递给薛仁贵,笑道:“你休要苦着一张寡/妇脸,得了便宜还卖乖。从此后你便是上官了,我见着你,可是要先行礼的。”
“罢了罢了,风凉话也说的够了,你赶紧交接吧,印信名册,有什么通通拿过来。”薛仁贵丧气的把圣旨朝怀里一揣,不耐烦的瞥了一眼笑呵呵的秦怀道:“快点着,办完事赶紧出宫,见着你这张脸我就烦。”
“这升了官果然就立刻不一样了,见着老兄弟都烦了。”秦怀道心情着实的不错,任凭薛仁贵说什么也不生气,始终笑呵呵的,把印信之类要交接的玩意全部交接了,再说了一遍最近的宿卫安排,接下来千牛卫要做的宿卫工作,人员组成之类的事宜,说完便要准备出宫。
“等等,最近宫中有没什么新冒出来的好手?”薛仁贵问:“你这人万般不好,就还有一桩好处,武艺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你这一走,我在宫中倒是无聊的很,千牛卫里有什么好手,给我引荐引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白天草
“在前线杀人还杀的不够?回到宫里又手痒了?”秦怀道指着薛仁贵笑道:“我可告诉你,宫里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你要是胡乱射箭,说不准一箭飞出去,就射到了人。要说武艺嘛,千牛卫这些人你也晓得,有身手不错的,可到着你我还差了一层,何况也不敢真动手。哦,李德謇回京了,领着一个府,就在长安城外向东不远,你倒是能和他比划比划。”
“李德謇?”薛仁贵眼睛一亮:“他给流放了十年,也不知道武艺还剩下几成?”
说完,又道:“若是还是当年的白马银枪,我可打不过他,没来由的去找羞辱。”
“不晓得,若是当年他全盛时候,你也犯不着去找他比试。我还没见过他,估摸着不管怎么说,十成武艺中就算留下个五六成,收拾你我也差不多了,你若是得了闲,不妨去给我探探路,要是他武艺连五六成都不剩了,你赶紧来告诉我,我也好去找他比试比试出一口气,当年咱们兄弟被他收拾的可不轻。”秦怀道露出了一个很鸡贼的笑容。
说道李德謇,这两人好像又找到了共同话题,薛仁贵心有戚戚然的样子,点头道:“你说这人的功夫到底怎么炼的?我两当初在长安也算是找不到对手了吧,怎么他就能一个打我们两个,还次次都能打赢?”
“那是你坐井观天。谁说找不到敌手?”秦怀道摇头道:“高手辈出啊,就算没李德謇,长安城内外也是高手辈出。萧兰陵你知道吧?”
薛仁贵点点头:“知道,来的路上还见过一面。”
“他家的那个护卫也是个高手,说来也怪,一开始交手。我还能略胜他一筹,可也就几个月功夫,我竟然渐渐的打不过他了。”秦怀道拍了拍薛仁贵肩膀:“老弟,天下之大,卧虎藏龙啊。”
“还有这种事?可是用熟铜棍的那位?身材高大,长得和黑熊成精似得?”薛仁贵看了看秦怀道搭上来的手。微微一皱眉。
“正是,叫做熊二。跟咱们千牛卫渊源深的狠,熊成钢你可记得?”
“废话,咱们千牛卫的老人了,你我幼年时候,就是跟着熊老师学武的,怎么能忘?莫非这熊二是他的子弟?”
“就是他嫡亲的儿子,当年赵国公带刀入宫,犯了唐律。熊成钢身为宿卫甲士却未阻拦也是有罪,结果赵国公罚了些钱了事,熊成钢却给发配到了岭南,病死异乡。后来我才晓得,他两个儿子留在长安县,大儿子在地龙过境的时候死了,这个熊二就是他二儿子。”
薛仁贵眼珠子一转,琢磨了琢磨。道:“李德謇那边我可没什么把握,先找这位熊二过过招。”
“也好。李德謇这人实在有点深不可测,还是小心为上,省的时隔十年,再给他痛殴一顿,那咱们兄弟的面子可就栽倒阴沟里去了。”秦怀道一副正当如此的样子。
这两人一个是禁军统领,秦琼的长子堂堂翼国公。一个是大唐军中后起之秀,率领数万人血战突厥的拼命三郎,本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人物,可谈到李德謇,两人却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副极为忌惮的模样。不敢明着去挑战,背后捣鼓些小九九,对于这种不是英雄好汉的行进,非但不加掩饰,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害怕这位长安白马小银枪非但没什么丢脸的,反而极为正常,甚至被他打过,还有那么几分光荣的味道,只有被他打过,才算是踏入高手的行列。也不知晓当年他两到底吃过什么样的亏。
两人又说了两句,距离拉近了不少,秦怀道还说了两个无伤大雅的笑话,薛仁贵哈哈一笑,忽然间愣住了,眼皮子一翻,脸上的笑容敛去,瞪着秦怀道:“你怎么还不走?”
秦怀道一愣:“你这人就这样,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没意思的狠。”
……
宫里人事有所变动,萧庭这边倒是一切顺利。那天活活打杀了两个小偷之后,新庄子上的秩序明显要好了很多,之前以为的桀骜不驯的外国友人出乎意料的顺从听话,老老实实的按照慕一宽的安排,加入了养殖场打工。
有了这批人的加入,畜牧公司的人手一下子变得相当充裕,之前定下的养殖规模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至少要扩大两倍才能安置这些人手。慕一宽也不抠门,花大价钱买了大批的种猪种羊和小羔子,养殖场正式开始运行起来。
前期投入不小,不过对于慕一宽和整个畜牧公司而言,还算在计划内,能应付的过来。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这一批小羔子长大之后,无论能否研究出新的技术,至少大半个长安城的肉食都要从畜牧公司进,加上大规模养殖之后,成本反而减少了三四成,到时候回本盈利是一定的。
说道新技术,其实也有。那些散户提出了不少小窍门,单个来看作用不是很大,可是架不住数量多,几十个原本是敝帚自珍不外传的小窍门加在一起,那就不可小觑了,从进货养殖到出售,各个环节都有所改进,有些小小的技巧,对于整个畜牧公司而言,就等于领先了半个时代。
除了散户,新庄子上,一个从吐蕃来的家伙贡献了一种叫做‘白天草’的玩意,据说那东西羊吃了之后,长得快而且不得病,吐蕃那种环境恶劣的地方,羊很难生存,就是靠着这种白天草才能养。找了十几头羊实验了一下,目前来看果然如此。白天草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萧庭也不清楚,不过据说这玩意在吐蕃很多,跟杂草没什么区别,于是畜牧公司专门派人去吐蕃搞这种草料运回来,以后加在羊饲料里。
这个贡献小秘方的唐籍吐蕃人也成了功臣,畜牧公司很大方的给了他一笔在普通人看来的巨额奖金,如果最后能证明,这种白天草的作用的确如他所言,还会分给他股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用钱喂
吐蕃人阿赞获得奖金的事情,在新庄子上引起了一股轩然大波,新庄户们发现,原来大唐还是那个想象中的天堂,遍地是黄金,随随便便拿出一根草来,就能换到在原先家乡半辈子都赚不到的钱。看起来,只要能老老实实的听话,不作奸犯科,好好的活下去是不成问题的,说不定能比家乡的那些头人、贵族之类的活的更好。
而对于最先加入公司的养殖散户们,也是个不小的刺激。虽然都没有股份,但这些散户无论是加入时候的实力,还是作为唐人所带来的优越感,天生就要超过新庄户门一筹,有点子像后世的坐办公室吹空调的文员白领,看趴在外面窗户上擦玻璃的清洁工的感觉。可现在连擦玻璃的,拿到的赏金都要比文员还高,甚至听说将来还有股份可以拿,隐隐就已经超过了他们。甚至在养殖场里干活的时候,那些个擦玻璃的脸上的神情都和以往不太一样,少了以往的那种谦卑,多出了几分自信。
于是乎,一时间涌现出了很多献计献策的,新来的庄户和最早参与公司的散养户们像是在斗气或者说比赛似得,卯足了力气出主意。当然这个主意多了,就有个良莠不齐的问题,有好的,有坏的,也有天方夜谭完全不靠谱的。比方说有个散养户就提出来商事监应该立法,让所有长安城的人也好商户也好,买肉只允许从农业公司买,最好是动用萧兰陵的关系,连大唐军队买肉都只从农业公司买,这么一来不但销量有保证,而且价格就是农业公司说的算。绝对能大大的发财。
对于这种提议,慕一宽并没有淡淡一笑了之,而是学着萧庭的一贯风格,在公司内部开了个小会,把这个提议拿到桌面上来,让大家讨论利弊。自然这种讨论也不是纯民主的。目的在于激发众人的积极参与和独立思考能力,但话题的进展,还是由慕一宽来主导,贯彻萧庭的意图。
“这个法子不错。既然是公司,就该有公司的样子。作为股东,我建议公司可以定期开会,比方每一周或者一个月开一个会,总结一下工作成果,经验教训。顺便安排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尤其是在几个关键时刻,比如说猪羊已经长成,准备销售之前,一定要开会,做一下下阶段的工作安排。”
萧庭大致把例会这一套东西给慕一宽说了一下,开会不仅仅是为了工作,也是我党我军凝聚人心,统一思想的不二法宝。至于慕一宽汇报的。如今养殖场里隐隐就分为两个派别,一个是从事具体工作的新庄户们。一个是从事指导指挥工作的早期的散养户,两派之间时常会有意见不统一的情况发生。对于此萧庭倒是不太在乎,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矛盾永远不会消除,也没法彻底消除,只要限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就成。
至少现在来看,还属于可控制的范围之内。没必要搞什么工会之类的玩意出来,上级就是上级,意见可以不同意,但领导的意图必须坚定贯彻执行,这点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况且两派纷争。对于慕一宽而言是有好处的,正如朝廷里如今的争斗,最后总是要最上面的那个人拿主意,反而在无形中提高了慕一宽的实权地位。
由于苏定方提前打了个招呼,那个在山坳里的新军府里的义从,早晚都是自己的兵,只不过现在朝廷的明旨没下来,萧庭以商事监和男爵的身份,打着劳军的旗号,去过几次。
次次去,萧庭都颇受欢迎,原因很简单,次次去萧家都带着一车队的吃喝用度,萧兰陵只要一出现,山坳里的义从门就能改善生活,过上好几天大吃大喝满嘴流油的日子,隔三差五的还有一种很刺激的抽奖活动,好几个带兵的部落小头目都抽到了大小不同的奖,有的是一头猪,有的是十贯钱,有的是几匹缎子……这样用钱开路打出来的交情,不算牢靠,但至少让萧庭成为了这个府里受欢迎的人物,尤其在听说这位出手阔绰的萧兰陵将来要成为他们的主官之后,这种欢迎,在某种程度上,还多了那么点巴结的味道。
所以说人人都有他的弱点,和有弱点的人打交道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贪财的给财,贪色的给色,最怕的就是真正无欲无求的人。
自然,这笔钱只能由萧家自己掏腰包,前前后后的,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花了上千贯,总数不吓人,可这玩意就跟无底洞似得,谁也不知道哪天才能是个尽头。
裴行俭就跟萧庭说过这事,带兵自然是要有恩的,无钱不聚兵,这话也不假,可一支完全靠钱支撑起来的军队,就算有战斗力,那也是如同浮沙建塔,空中楼阁,不可信赖。况且朝廷的兵,萧庭自己掏钱养,于公于私都没这个道理。
“你说的我明白,也都对。可问题是现在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嘛?”萧庭倒是不太在意,无所谓道:“其实带兵这种事,未必要墨守成规,我觉着吧,用钱喂出来的兵,未必就不行。这些人不是咱们大唐的兵,用民族大义这一套没用,人活一世名利二字,只要把这两个字随便哪个用的好了,其威力也不可小觑。”
“这也是,可你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你现在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萧家有钱不在乎,可要是哪一天,你周转不灵了,拿不出这许多钱再供应,这帮子义从不会想起你原先的恩义,反而会对你有所不满。”裴行俭担忧道。
“这不暂时还没到哪一天嘛。”萧庭笑笑:“等真有那一天,你带人来屠了他们就是了。我说守约,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说不准这群义从能在我手里成为一支强兵呢?为钱而战的强兵,也是强兵。”
“嘿嘿,那我就拭目以外了,李德謇、秦怀道和薛仁贵,这三个人算是会带兵的吧,宁可管着中府,或者在宫里闷着,都不愿意接手这群人,老弟你可要有个准备,好铁炼好刀,废铜做夜壶,这帮子义从不是什么好材料。”(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突围
目的不同导致了想法和观点的差别,对于裴行俭或者秦怀道薛仁贵这样的世代名将之家的子弟而言,既然是练军那就必须炼出一等一的强军,不说天下无敌至少也不能低于玄甲军,这是最低要求,普通的兵根本不入他们的眼。而对于萧庭而言,接手这帮子义从原本就是朝廷强行加给他的,不是他的本愿,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带兵打仗这回事,用钱喂出来的兵,或许不能和玄甲军比肩,但只要他们老实听话,不惹乱子就成,至于战斗力,毕竟是少数民族的彪悍骑兵,又是血战余生的,只要不遇上要命的硬仗,勉勉强强也能和一般的府兵相提并论了。
至于硬仗,想想都不可能,朝廷得了失心疯,也不会让自己去带兵打硬仗,那不是磨练自己,也不是练军,那样还不如直接下旨抄家杀头来的干净。各司其职,个人干个人的事,裴行俭薛仁贵适合打仗,萧兰陵就适合躲在后面搞搞生产经济。
何况从一开始,组建雇佣军的想法,就是用钱去开路,让异族去打西突厥。至于战斗力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打不过贺鲁,打打他几个附庸部族还是可以的,就算连附庸部族也打不过,最差也能做到给西突厥找找麻烦,让贺鲁部没工夫去搞什么统一突厥的大业。从目前的局面看起来,贺鲁部似乎有朝这方面发展的趋势,要成为第二个突利可汗,这事要是给他弄成了,从太宗皇帝开始几十年和突厥的血战,最后取得的成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一切又恢复原状。
老程带兵和贺鲁部打的热火朝天,告急已经成为了惯例,每天两次到三次,一段时间下来,回京报信的人竟然达到了数百之多,萧庭有时候会很恶意的想。如果粮草足够的话,老程会不会在包围圈里待上了十年八年,然后用派人回京告急这种方式,把十万大军全部转移回京城,落一个不死人的战败。
当然这也就是无聊之下的歪歪而已,十万大军的粮草也就够支撑不到两个月而已,外面的粮食送不进去,也没人去送,算上山里的走兽植物外加旁边河流里的鱼。最多也就不到三个月,再不决战,这十万大军就得活活饿死。
打仗这种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老程这边消耗军粮,想必贺鲁部那边也不轻松。困住了十万人,贺鲁部和附庸部族差不多要用一倍以上的战兵,这些人的吃喝拉撒每天都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和大唐想必,突厥广大的叛军群众毕竟是穷人。大多数突厥老百姓还过着藏风露宿的生活,这几个月围下来,贺鲁部之前打仗抢劫的那些的家底子估计要全部耗尽还不够,领地上的突厥百姓藏风露宿亦不可得,恐怕只能等着吃风喝屁了。
换句话讲,老程用另外一种方式。用一把软刀子在和贺鲁部打,打下来的结果就是无论贺鲁部胜败,都会穷的当裤子,在短时间里,无力再去统一整个突厥。
当然。这个前提是老程的十万人,最终大部分能逃出来,或者残酷点说,大部分人马,最终就算逃不出来,也必须战死,不能成为贺鲁部的战俘,否则无论是奴隶战马,还是大唐将来为这些人支付的赎金,都足以抵偿贺鲁部这次战争的损失,还绰绰有余。那就不是经济战,而是资敌。
所以现在双方都在咬着牙硬挺,老程从政治上看即不能打胜,从军事上说现在也没法打胜,想走都走不掉了;贺鲁部由于之前已经付出了大量的投入,如果不继续包围,最后就收不回之前的投资,也只能冒着变成沉没资本的风险,继续从已经归顺他们的各部族和贺鲁部本部,近乎压榨一样的调集资源,继续包围。
对于这一点,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里,各位大佬如同李治赵国公等人看的一清二楚,小头目比如萧庭萧守道李德謇这样的也是心知肚明,深处一线亲临指挥的老程自然比谁都更明白。
不能久耗,真等到军粮消耗完的那一天,将士们就算冲出包围圈也逃不远,手脚也软了,最后只能成为贺鲁部的战俘。于是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老程喝完一大坛子酒抓了一把洛神丹,咕吱咕吱的咀嚼了几口,满脸红光大盛,翻身跨上战马。
“今儿个天不错,适合宰活人。”老程用他独特的审美观向世人诠释了什么叫做美,手中长槊一挥,身后林中如同潮水般涌出密密麻麻的唐军健儿,水银泻地一般朝四面八方突围。
无独有偶,大约世上会打仗的人,对于局面和时机的判断都差不多,那边的贺鲁君大约也认为今儿个天不错,适合杀人,说不准今天唐军就要突围,一大早就严正以待做好了反突围的准备。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差不多太阳升到天空正当中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的唐军,紧跟着大地开始震动,五千玄甲军缓缓的策马提速,后面则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唐军。
一面程字大旗和黑底红字的唐军军旗交相辉映,在风中猎猎作响。军旗下,一名干瘦的老将提着一柄比他的身体还要长的铁槊一马当先,身后是数百个如同鬼魅般丑陋的亲卫。
贺鲁君很兴奋,无休无止的包围对于他而言简直是一种煎熬,他做梦都等着决战的这一天早日到来。既然对方主帅在此,毫无疑问这里就是突围的主战场,包围圈骤然开始收缩,各部族的精锐尽调集于此,务必一战定音。
决战打了整整一天,从中午一直杀到天黑,鲜血浇灌了草原,尸体覆盖了地面,不出所料,贺鲁部在死伤了两万多人之后,战场上再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唐军。
不过贺鲁君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这场胜利而有所好转,他反而更加的担忧了。
因为大唐领军的卢国公程知节带着十几个残存的亲卫冲出了包围圈,而事后打扫战场的时候粗略统计,这边战场上最多不超过两万唐军。
果然,溃兵从四面八方接二连三的回来,在这边所谓的主战场杀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唐军的真正主力分散成好几股,从其他薄弱的地方突围而走。
“总算是一场对唐军的大胜,杀了差不多两万人,还有好几千玄甲军,不管怎么说,这是数十年来都未有的大功业,也算是聊以自/慰了。”
事后,贺鲁君在郁闷之余,也只能这么自/慰一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垫背
有时候这仗打的真有意思,有意思到和萧庭上辈子在小说和电影电视里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前方传来程知节大军战败的消息,十万大军,程知节自己当诱饵带着五千玄甲军和一万多关中子弟直冲贺鲁部中军大帐,吸引了包围圈外的主力敌军,十几万突厥人围着不到两万唐军猛打了一天,最后只有程知节带着十几个亲兵和另外几百号残兵冲出了包围圈回到了庭州,由于贺鲁部的主力被吸引,其余差不多八万唐军分成三路,一路血战之下倒是大多都冲出来了,零零碎碎的都回到了庭州,最后一共有大约七万五千人回到庭州,还接二连三的有溃兵回来。
这种情况放在后世机械化部队作战基本不可能发生,更不要讲有卫星定位的现代化战争中,也只有原始的冷兵器作战才可能玩这种花招。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尽管打了败仗,程知节那边的告急战败还是以恒定的频率,一天两到三个朝京城送。
京城里掀起轩然大波,十万朝廷精锐尽出,原本以为打一个贺鲁部本是手到擒来的事,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打不赢,最多也就是像梁建方那样不剩不败,双方拉锯各有斩获罢了,可没料到居然会搞成这种局面,十万大军一触即溃,被人跟丧家犬似得捻回了国境线以内,还是依靠着庭州的高墙深沟才阻敌于外。
这是自太宗渭水之盟之后从未有过的打败,比起上次梁建方被偷袭严重无数倍,上到朝廷下到民间物议,群情激奋,纷纷要求处置卢国公程知节。
朝廷的上层倒是犯了难,这场仗表面上看起来是败了。大败。可要是深究起来,除了程知节带着的那两万之外,剩下的部队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没死几个人,建制也没乱,甚至连辎重军械都原封不动的带回了庭州。等于是到草原旅游了一趟,战斗力丝毫未损,无非就是浪费了点粮食。依旧是七万多随时可战的强兵。
只有程知节带的那两万人,包括其中的五千玄甲军,大部分出自程知节亲属的飞骑军,当年护着当今陛下李治从翠微宫回来登基的那一支部队,也是因为这份功劳,程知节是满朝武将之中,唯一一个可以不经过兵部调动。直接统领一军的将军。其他将军,包括李绩在内,平日也就只能调用自己的亲卫,没有陛下和兵部的令,军府里的兵一个都调不动。
换句话讲,老程这一仗,损得全是他自己的家底子,打光了他的飞骑军保住了朝廷的军队。这个道理朝廷的高层。甚至连萧庭这样稍微知道点内幕的人都懂,就凭着老程这份坦荡荡的忠心。朝廷里无论哪一派的大佬,都不好真对他怎么样。
“这个道理朝廷是懂的,卢公会打仗,打了败仗却不伤元气,这样的仗普通的名将可打不出来。程兄你放心好了,朝廷碍于物议。罚肯定是要罚的,不过最后八成也是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说不定正好给了卢公一个急流勇退的机会。”萧庭对程处亮道。
程家最近门可罗雀,以往的所谓熟人来往的也少了。生怕跟着吃瓜落,萧庭倒是不避嫌,上门安慰了一番程家上下,顺带瞧了瞧那位读书疯魔的清河公主殿下,据说自从小嫂子离开程家之后,这位大嫂子的居然还就是真的没犯过病。
至于那位小嫂子,一门心思在萧家养老院里安胎养生,裴行俭的老娘还时常去瞧瞧她,说两句什么冤孽之类的话。
“这我倒也能猜到几分,只是瞧着这世道冷暖,心里憋闷罢了。”程处亮望着大门口,冷笑道:“修齐你可不晓得,以往我家这大门口有多热闹,也就前后一个月的功夫,连耗子都不肯上门了。”
萧庭一拍额头:“程兄这话可是说我连耗子也不如了?”
“哦?”程处亮一愣,随即站起来作揖,抱歉道:“是我口误了,修齐莫怪。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我说那话,可没把修齐你算进去,说起来,你我和一家人也没什么区别的,我就是在你跟前发发牢骚罢了。”
“我也是这么一说,说笑而已。”萧庭笑笑:“其实想想也不错,卢公一把年纪了,位极人臣,此时能犯点不大不小的错,退下来带带小孙儿,倒是人生快事。至于程家诸兄,依照我看,朝廷断断不会牵连。要是朝廷真的薄情至此,我第一个站出来为程家抱不平,那两万飞骑军的将士英灵也不会答应。”
“哎。”程处亮长叹一声,也不晓得是叹人情冷暖,还是朝廷争斗,抑或是为那两万战死他乡的飞骑军感到可惜。
“过去的已然没法变改,程兄还得朝前看。”萧庭道:“这一仗虽然败了,但大军主力犹存,朝廷似乎没有撤军的意思,七万多人还留在庭州,只有卢公带着亲卫回京,这里面的意思,程兄想必是明白的。”
程处亮点点头:“一方面七万大军坐镇庭州,震慑贺鲁部,免得贺鲁部趁胜再进攻大唐国内。我估摸着,还有一层意思,朝廷还是要打,前段日子朝廷到处弄钱,也许就是为此做准备,终究不能眼睁睁的瞧着贺鲁部做大,成第二个突利可汗。”
“我也是这么想的。”萧庭点点头:“既然要打,那就得有人。老一辈的当中,能带兵的数来数去只剩下英公,年轻一辈的,朝廷这段时日似乎刻意培养了几个人,说不定都要上战场。程兄你这个驸马都尉,闲散的也够久了。”
“若是有机会一雪前耻,我愿为修齐马前驱使。”程处亮眼睛一亮,抱拳道。
“马前驱使的不敢当,不过真要有那一天,我是不怎么会带兵的,恐怕还要仰仗程兄。”萧庭笑呵呵的说。
看这个局面,要是再打,裴行俭、李德謇甚至是秦怀道如果上战场,都必然是自领一军,自己这个府里再拉一个驸马都尉来,加上自己这个未来的驸马都尉都绑在一块,萧庭就不相信,无论哪个当主将,恐怕都不会让这支部队陷入险境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点兵
不出所料,朝廷对于程知节的处罚很快就下来了,削除一切实职,仅留开国公卢国公的爵位,让他回家养老去了。除此之外,还象征性的削除了他三百户食邑。
这点子食邑对于老程来说就是个屁,他封了国公之后,李世民赏赐的,李治赏赐的,前前后后的食邑加在一起已经比一般的郡王还要多,和受宠的皇子公主几乎是一个档次,动不动就是上千户的加,连高阳都有点眼红。高阳现在的食邑总数,据说已经有接近六千户。
“这帮子国家的蛀虫,妈的,太有钱了。”萧庭羡慕的牙都痒痒,这整个大唐才多少户人口,三百万户。看来自己这个小蛀虫的体积还不够大,还得接着长才行。
与此同时,还有几项任命。裴行俭那边本就是上府,正四品上的折冲都尉,这次外加了一个云麾将军的从三品散官衔,算是跨入了高级武将行列;李德謇那个原先的中府,提升为上府,官职同样提升为正四品上的折冲都尉;秦怀道卸任禁卫统领,领了一个上府,也是同样的正四品上折冲都尉。
这一系列举措下来,谁都能看得出来,朝廷在军事上,要启用新人年轻人了,毕竟太宗时期的老将,老的老亡的亡,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轻的皇帝陛下也不能什么事都吃他爹的老本,总得自己一手培养出来一批军中的骨干才是正途。
之前这几个人,要么就是袭着公爵的爵位,要么就是世代功勋,对于这点子看起来不大的加官进爵倒没什么感觉,无非就是朝廷向他们释放出的一种信号。而对于萧庭而言,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有了一个武职。同样是领着一个上府,那些个义从组成的,正四品上的折冲都尉。
不要小看折冲都尉,论品级,离着三品大员也只差半步,论人数。管着三四千人,属于大军出征主帅在中军大帐议事的时候,必须参加而且有座的那一类,要是放在这次的西征大军里,只比梁建方这样的人物矮上半头。当初薛仁贵出征的时候,还不如萧庭,也就是个果毅都尉。要是配合的好的话,这四个府一万多号人,就能打一场小规模的局部战役。
说道局部战役。萧庭忽然发现,说起来,裴行俭和李德謇的军府是看住自己手下这群不听话的义从,可如果抛开成见,仅仅从地图上分布的位置来看的话,四个府像是一个半圆形,紧紧的包围着长安城,和太极宫里的几千禁军相互呼应。里应外合。五队人马要是保皇的话,长安城自然是固若金汤。要是造反的话,半天之内就能让李治陛下坐在太极宫里哭鼻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里应外合个屁。”萧庭拍了拍脑袋,赶走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如今摇身一晃,正儿八经的变成了军区司令,自己手下的那些兵不能不管。再打着慰问劳军的旗号是肯定不合适的了。
想了想,也没带什么人,就和熊二两个人,两匹马,直接赶到了山坳里。那个新成立的义从军府。
军府那边大概也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萧兰陵已经正式任命为他们的军事主官,即管着军事,也管着生活,对于这位之前有过交情,出手豪爽的男爵,军府里的义从们倒是相当的给面子,远远打探到了萧庭来了,几个各部族的头目,带着人在军府门口摆开了大阵仗,上千号精锐骑兵分列两排,足足迎出了三里地去,队伍从军营里延伸到了山口。
可见到萧庭之后,不少义从犯了嘀咕,咦?以往每次来,都是大车小车牛羊成群的,这次咋就两个人呢?再朝后看看,大路上平静如常,瞧不到半点子烟尘,可见没有后续。
当场就有些人心里不那么痛快了,感情您这次来是空手啊,害的我们起了一个大早,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功夫跑出来迎,半点子好处都没落下。
异族的义从们还是比较淳朴的,尚没学会装腔作势,心里有什么,脸上和动作上不会掩饰,直接就表现出来了。原本精神奕奕的神情变得无精打采,挺得笔直的脊梁软塌塌的弯下来,不断的朝军营里看似乎恨不得早点回去,胯下的坐骑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耐烦,焦躁的打着响鼻,蹄子在地上刨来刨去的。
“一群养不熟的狼羔子。”这一幕都落在萧庭眼里,熊二骑着马跟着萧庭身后,小声的骂了一句。
“养不熟也得养,要是没之前那些养着,连今天这点子面子上的情分都没有。”萧庭倒是早有所料,也没什么失望的,冲前面扬了扬下巴。
义从里几个不同国家带头的头目首领倒是比普通的小兵要识大体明白些事理,见萧庭没带东西来,也没什么牢骚废话,依旧是笑呵呵的迎了上来,围在身边,用发音各不相同的唐话,一通将军将军的叫唤,马屁阿谀之词不绝于耳。
要不说同样是义从,他们就能当官当头目呢,至少演技要比普通义从强好几倍。
到了中军大帐,萧庭也不晓得应该干嘛好,没带过兵脑子里实在没什么套路,眼珠子转了转,先点个名吧,都见见面,露个脸熟悉熟悉。
虽说有些奇怪,不过毕竟属于阅兵一类的事情,几个义从头领各自拿出了他们自己国家的花名册,落在一块厚厚的一大叠,随手一翻,里面少说有几万个人名。上次打仗战死的,还活着的,全部在这些名册里,几个月过去了,这帮子带兵的家伙,竟然还没把已经战死的人从名册里挑选出来勾掉。
这还点个屁的名,叫十个能出来一个应声的就不错了。点名不成,那就换一个逆向思维,死了的别说话,活着的站出来自报姓名。
这倒是成,几千人聚在一块,一个接一个出来报名。
“这带兵嘛,总不能连自己手下有多少人都搞不清,总要有个名册才成。你们说是这个道理吧?”萧庭笑呵呵的问那几个各国的头目。(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造册
该干的事情总得干,今天偷懒明天就得还回来,几个部族的头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着都尉的话说的的确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军营,怎么可能连个当兵的名册都没有。
既然要有新名册,就得有人来造。这事自然不能让萧都尉亲自动手,那个熊护卫据说也是不识字的,至于军营里的文书?好像这个军府没那高端配置,算来算去,也只有这几位部族的头目亲自动手了。相对于其他义从,这些人在本国还算是不大不小的贵族,来大唐之前也学过唐字,以前引以为傲的能写会算想,现在倒是变成了包袱,没办法,谁让你会写呢。
一共六个来自不同国家的部族头目,其中五个都会写,剩下一个躲一边看哈哈笑,心想从小我阿爹就骂我没出息,连几个字都学不会,现在看来,会写字也不是啥好事,这不,这几位就给抓了苦力。
“几万人的名册,他们出来报名,你们从当中找名字,这似乎有点麻烦,搞个七八天也未必能做得完,是吧。”萧庭一副好心好意为你着想的样子,问那几个头目。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点头不跌,一个原本是贺鲁部下管辖的小部族后来被贺鲁差不多灭了族转而死心塌地跟着大唐混的小头目用不太标准的唐话说:“都尉说的太对了,七八天恐怕都不够,至少要十倍的时间,七八个月……”
这人估计也是书没念好的,大概不清楚在唐话当中,月代表的意思是三十天。而不是十天。萧庭也懒得纠正他这个错误,戚戚然道:“这样的话也太麻烦,不如干脆不从原来的旧名册里找,新建一个名册,谁出来报名字的,就给他写上。这么一来就减少了在大量名字里寻找的时间,我估摸着,也就两三天就能完事。你们看怎么样?”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以前那个名册里面的人十有八九都死了,本就是没什么用了。”一个头目点头说。
另外几个头目想想,觉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又省心又省事,于是一致同意。
集合了队伍。开始报名,每出列一个报出自己的名字年龄,就由执笔的头目记上,五个会写字的头目轮流执笔,写累了就换一个人接着记,进度倒是飞快。
萧庭坐在台上看着下面的点军过程,熊二站在后面,小声问:“爵爷您造这个名册。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那是自然,要是仅仅为了造名册。我何必费这么大功夫,绕一个圈子,还亲自盯着。”萧庭笑笑:“你刚才也瞧见了之前的名册,还记得有几本嘛?”
“一共七八本的样子。”熊二想了想道。
“我当时看了一下,按理说每一本的厚度都该差不多,可实际上却不是。我大约的翻阅了一下。原先的名册,是按照国籍来的,同一个国家的义从在同一个册子里,所以会有几本名册厚度不同的情况。换句话讲,原先的名册。就等于把这些人,天然就划分成了不同的团体。”
萧庭笑笑:“就这几千人,还划分个七八派,怎么打仗?怎么调度?况且你发现没有,那些个旧名册,都是分别掌握在下面这几个部族的首领手里的,一个部族的名册,另外部族的首领是看不见的,名册里的人升迁调动,立功阵亡之类的信息,只有他部族的首领可以决定。换句话讲,这个军府,说白就是这几个头领带来的私军,表面上恭敬着我,可实际上我这个都尉怕是没什么权力,总得给他们都打散了才好。”
“只怕他们不愿。”熊二道。
“这就由不得他们了。要是放在从前,四万多义从编制完整的时候,自然是无从下手的,可现在队伍打散了,人心也不像之前那么齐了。你看看……”萧庭一边说,一边朝下面校场里站着的几千无精打采的官兵努努嘴:“一场大战下来,劫后余生的,这些人现在想的就是混吃等死,只要能吃好喝好比什么都强,之前争斗夺权的心思也少了很多。以前四万人,争得好,说不定朝廷能给一个十二卫大将军的头衔,或者一个什么大都督之类的官儿。现在呢,你瞧瞧,撑死了也就几千号人马,打不得仗,干不了活的,上头还有朝廷管着,就是争死了,也争不到什么太大的好处,连个四品都尉都没他们的份。所以说,现在是他们最没有斗志的时候,下手打散他们正是时机。”
熊二瘪瘪嘴:“他娘的,管人实在是太烦,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还是上阵厮杀来的简单些。”
萧庭看看熊二,哈哈一笑,说:“我两却是正好相反,你要是让我上阵厮杀,那就要了我的命了。对于我来讲,还是管人来的安全些。”
“您那五禽戏也该勤练练了,说不准早晚要上阵。”熊二也不傻,最近朝廷的一系列变动,他也能从中闻出些味道来。
孙思邈给的加强版五禽戏萧庭倒是一直在练着,每天无论再忙,都会抽上至少半个时辰,这玩意朝小处说,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朝大处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保自己一条小命。不过在战场上个人武力实在微不足道,再厉害的高手面对千军万马万箭齐发朝阳得歇菜,李连杰那种会飞得高手都给射到了墙上,何况萧庭一个练五禽戏的。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是不是得弄一群亲卫?”萧庭问熊二。
“亲卫那东西不是弄出来得,是打出来的,关键时刻想都不用想就能为您挡刀子的,一时半会的咋弄?”熊二摇摇头。
萧庭挠挠头,这兵还真不好带,且带且学吧。
他在上面坐着,一边阅兵,一边和熊二扯淡,头一天没登记完,第二天接着来,一连用了三天半时间,几千号人马的新名册才总算完成。拿着新名册看了看,萧庭才发现,有点不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们为大唐流过血
花名册造好之后萧庭翻阅一看,上面竟然有四千八百六十二人的名字,而不是战报上说的一共回来四千四百人。
按照朝廷的规制,一个上府四千四百人已经算是顶了天,抛开战力不算,一个四千多号人的上府恐怕也是全国最大的一个军府。当初朝廷组建这个军府,也就是按照四千四百人的规模来的,无论是军需粮饷一应按照这个数字。话句话说,现在的情况是超标了四百六十二个人,整整超过编制一成还多。
“这怎么回事?”萧庭把花名册一丢,皱眉问。
超编这种事可大可小,放在前隋甚至是贞观时期,都不算大问题,朝廷各个衙门里都有超编,有的甚至能超编多达五成,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养着,前隋时候是因为吏治腐败没人计较这些破事,反正花的都是国家的钱,落得都是个人的情面,而贞观时期是因为国家百废待兴,事事处处都需要大量的人手,编制上那点子人根本不够用,所以超编也就超了。可现在这局面不一样,李世民留下的这一摊子事,有好有坏,好的方面很多不必一一来说,坏的方面便是国家财政有些捉襟见肘,贞观时期藏富于民,几场大战也没多收什么税赋,搞得李治上台之后,国库和内库都有些空虚,于是开始清查各衙门的超编事宜,大有搞精兵简政的架势。
这种情况下,超编就成了一件比较敏感的事情,很多衙门不仅要裁撤超编的人,甚至搞到后来,就连编制内的都不满员,诺大一个京城朝廷。三省六部各监寺,包括京兆尹在内,总共只有六百多职事官,编制紧俏的狠,以至于连萧守道这样的人物都没个实际的事情可做,如果不是萧庭横空出世。萧守道这位国公家的公子,说不准还得混上个三五年才能轮到一个实差。
更何况,这超编的不是普通衙门,而是军府。军队里的事,向来是最为敏感的,何况又是离着长安城极近的军府,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惹出乱子来。超编整整一成,这事不及早解决,时间久了再给有心人翻出来那可不妙。
“我们也不晓得怎么会多出来四百多好人马。”几个头目的回答让萧庭想一脚踹他们脸上:“一开始在庭州收拢溃兵的时候。的确就是四千四百人号……”
“说老实话!”萧庭看说话这人神情有些闪烁,挥挥手露出一丝不耐烦:“恐怕一开始连四千四百都没吧!”
那个头目一愣,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都露出怪异笑容:“嘿嘿,都尉说的是,一开始就四千号人左右,咱们想着万一再有兄弟回来,那不是糟糕?于是就朝上多报了四百。哪知道报上去之后,又零零碎碎的回来了一些兄弟。咱们也没在意,这不,咱们也没想到居然回来这么多兄弟,今天一数,咱们也吓了一跳。”
“好好好,你们倒是治的好军。”萧庭给他们气笑了。这帮子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开始虚报了一成,无非就是想吃些空饷,吃空饷你就吃吧,可好歹也要吃的明明白白。一下子多出八百号人他们竟然懵懵懂懂的不清楚。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萧庭想了想:“我立刻上报朝廷,人数不对,多出来的四百来号人,全部卸甲归田。”
萧庭话还没说完,几个头目就叫起来了,解甲归田这事听着挺爽,不用拿命去拼,朝廷给你一块地,安安稳稳的种田过小日子,还有个老兵的光荣头衔,深受四邻八乡的敬重爱戴……可这些好处的,都是针对那些原本就是农户的唐人而言,对于这些在马背上长大,一辈子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的,连锄头都没用过的义从而言,他们哪会种地,只能望着田活活饿死。
更何况,种地有什么意思,一年到头撑死了也就混个肚饱,遇上年景不好连饭都吃不饱,整个人还要被困在这一块地上面,还有纵马弯刀直接抢掠战利品来的爽快……虽说如今义从部队给打残了,出国抢怕是没这个实力,在大唐境内抢也没这胆量,可不管怎么着,好歹朝廷能白白养活着他们,按月发钱粮,屁事不用干,整天晒晒太阳扯扯淡,就有吃有喝,旱涝保收,谁还愿意去辛辛苦苦靠着自己劳动去赚那口吃食?
“都尉老爷,这些兄弟们都是一起从突厥杀回来的,天神让我们的血脉融合在一起,早就成了像亲兄弟一样,我们也没有办法决定,让那四百人卸甲,都是亲兄弟。天神告诉我们,要向对待自己一样,对待自己的兄弟。”一名头目一手摸胸,一手指天。
“对,要不一个都不卸甲,要不我们四千八百个血脉兄弟一起卸甲。”另一个头目睁大了眼睛,信誓旦旦的发誓:“绝不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情!”
他们对待兄弟的感情萧庭是了解的,之前还用兄弟来吃空饷,现在就变成了血脉相连,要说相连,你一个吐蕃的人,和高句丽的人,从哪连起来的?实在令人费解。
“既然你们这么说,我也不好破坏你们兄弟间的情感。”萧庭摸摸下巴,重重的一拍桌子:“这样吧,这事我依旧上报给朝廷,可是我建议朝廷不要裁撤,还是按照原来四千四百人的军饷来发,咱们四千八百个兄弟平分,怎么样?”
这下子几个血脉相连的兄弟都不吱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吐蕃兄弟先开口,喏喏道:“天神让我们来帮助大唐,大唐不可以这样欺负我们……”
“就是就是,我们为大唐流过血,我们为天可汗立过功!”高句丽兄弟穿着大兜裆裤义正词严:“就算不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也该为我们的兄弟,争取更好的待遇。”
“至少要跟其他的唐人一样。”一个吐谷浑来的小头目低声的嘀咕了一句。
“够了!”
萧庭重重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几个头目,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要怎样?就这两条路,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要是都不愿,还想要钱,成啊,我家庄子就在不远,你们带兵去抢吧,抢完了我萧家庄子,再去长安城抢一票,保证你们富得流油,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吃大户
都尉发火,下面几个人都不吱声了,熊二嘿嘿冷笑着,很暴力的把脑袋朝两边扭动几下,发出噼里啪啦的骨头爆响。响声有点吓人,都是练武的人,能瞧得出来这是功夫练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发生的现象,个人的武力自然不可能和大军相提并论,但是能达到这种程度的,无一不是名噪一时的猛将,至少在小范围之内杀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要是萧庭的提议,这几个小头目还真有点动心,抢萧家庄子他们是不敢也不会的,虽说萧家庄子是出了名的肥,可也是出了名的难搞,青壮男子几乎人人都参加了联防队,整日打熬筋骨的,可谓全民皆兵。何况要是真出了事走了风,上面怪罪下来,还得这位都尉大老爷来顶着,抢谁也不能抢都尉家。
至于其他的庄子,说起来真是让人动心,要是能趁着月黑风高,蒙着脸干上他一两票,那就发达了。
“诺,那边是苏定方将军家的,这边是卢公的,那边是英公的,还有个孙思邈老神仙的庄子,这里是公主的,那里是皇子的……”萧庭冷笑一声,指着身后的大地图点了几下,冷笑道:“都是富得流油的地方,位置我告诉你们。就一条,出门时候小心留神着点,咱们军营边上,有三个新建的军府,一水的上府,正摩拳擦掌等着找人干架呢。”
又不吱声了,正规唐军而且还是关内唐军的战斗力,作为昔日的战友他们再清楚不过,一个府对一个府都丝毫没有胜算,何况三打一?再说了,萧庭说的那几个庄子倒是有钱。可是几个头目对于大唐的官员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要是抢了这些人,恐怕世上之大,除了投奔贺鲁部之外,天下再无他们容身之处了。
过了半天,吐谷浑的小头目憋出来一句:“孙老神仙是不能抢的。他给兄弟们瞧过病……”
“对对对,卢公也不能抢,原来是咱们的主帅……”
“苏老将军也是一样,带过咱们……”
“皇子公主就更不能抢了,大神让我们来帮助大唐,这个面子咱们要给皇帝。”吐蕃的头目一本正经的说。
刚才还要钱的众头目忽然变得一个塞一个仁义起来,反正所来说去,抢劫的计划就此泡汤。
“那我就一点子办法都没了,这四百来号人。你们想办法养活吧,想出来了之后,派个人告诉我就成。”萧庭看看他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一脸的疲惫道:“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家睡觉了,这两天累的不行。”
一边说,一边就要朝外面走。刚走两步还没到帐外,几个头目心有灵犀似得不约而同的一下子拦住了萧庭。
“做什么。要兵变嘛?”熊二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狞笑出声。
“不不不,伟大的天神在上,对于都尉老爷,我们只有敬重。”吐蕃的头目单手抚胸。朝萧庭躬身施礼。
然后和另外几个人相视对望了几眼,几个头目都点点头,吐蕃的头目才说:“对于那四百四十人的安排,我们有个想法,现在就想禀告都尉老爷。”
“哦?你们脑子倒是转的快嘛。说来听听。”萧庭道。
“我们是这么想的。”吐蕃头目笑呵呵的说:“都尉老爷管着军府,管着商事监,还有好几个大庄园要管理,还是朝廷的男爵,定然是日理万机,忙碌的狠……”
“说重点。”萧庭打断了他。
“是是是是,这就是重点了。您这样的大人物大忙人,身边一定应该有一些打杂的,帮着端茶送水,牵马持镫,跑跑腿什么的,就像我们吐蕃的大天神,座下有好几百小天神和神仆……”
他一边说,一边问其他几个头目:“你们国家的大神,座下也有很多神仆和小神吧?”
“是的是的……”应声一片。
吐蕃大头目嘿嘿一笑:“我想不如让这几个百个兄弟以后就跟着都尉老爷,给您跑腿。”
“跟着我?”萧庭睁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跑腿要四百人跑腿? 腿毛比狗还多,老子的商事监加一块还没四百人,这是要开衙建府招收太监的节奏?
“你的意思是,让我出钱,来养这四百来号兄弟?”萧庭问。
“嘿嘿嘿,都尉老爷大概不晓得,我们这些义从兄弟是最能吃苦耐劳的,办事认真妥帖,从来不挑肥拣瘦,吃的也不多,每天给他们点米饭白水就能对您感恩戴德,不会花您多少钱。”吐蕃大头目就像在推销商品一样,介绍着他的兄弟们。
“照这么说,以后咱们军营里的伙食,也就是米饭白水就行了?”萧庭问。
几个头目一愣,赶紧练练摇头摆手:“那当然不行,我们军府里的伙食是朝廷的脸面,是大唐天可汗和我们的天神约定好的,不是我们馋嘴,而是要照顾天神和天可汗的面子……”
“好了好了,不要再讲这些废话了。”萧庭一挥手,打断了他们:“我听明白了,这四百四十号人,你们即不能不管,可又不想让他们分了你们的俸禄,占了你们的好处,所以就一股脑推我家来吃大户了,是不是?”
话说到这份上,几个头目也不好意思再厚脸皮扯什么天神了,冲萧庭嘿嘿一笑,讪讪的说:“您不是有钱嘛……”
“好好好,我之前一片好心,带着酒肉来犒军,却没想到被你们当成了待宰的猪羊,想来喝我的血。”萧庭冷笑,指着那几个头目的鼻子骂道:“你们倒是有良心。”
“都尉老爷千万不要误会了,我们对都尉老爷是有忠心的……”
“正是正是,都尉要是能收下这四百四十个兄弟,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几个头目自然不可能承认是吃大户,高帽子一顶接着一顶的丢过来,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四百来号兄弟,就等着大老爷您给解决了。
“成,要说我养着也成。可话得说明白了,这些人以后就不归你们管了,省的换来换去的,我也不好支使他们。”萧庭说。
“那是自然。”(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战力最弱的亲卫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四百来号人马萧庭不是养不起,以目前萧家的实力,不要讲四百来号,就是整个一个军府都养着也无伤大雅,反正家里钱已经多的花不出去,连牛老汉看着都发愁,从最早的整天住在钱库边上,变成了现在听到钱这个字就有点头大的地步。
但养得起不代表萧庭愿意做这个冤大头,本该是朝廷养的兵自己来养,一毛钱好处没有,花了钱不说,得不到实惠,反而说不定要落人话柄,这样的事情萧庭可不干。这四百号人,要么就是朝廷养着,要么就是从归属上,彻底离开几个部族的头目管辖,成为萧庭自己的直属卫队。顺带把亲卫的问题给解决了。
当然,目前来看,这支亲卫部队,人数可能是大唐所有武将的亲卫中最多的,不过战斗力毫无疑问是最弱的。四百人的亲卫,说出去估计要给几个老将笑掉大牙。
四百四十号人马很快的点齐,在校场待命。不用核对名册萧庭都能猜出来,这四百四十号人,一定不完全是最后回来的那部分超编人物,看着他们的装备就能知道,肯定都是不被那几个头目重视,甚至和那几个头目不和的家伙。和其他的原本装备就很可怜的义从相比,这些人的装备简直是可笑,平均下来,三个人一匹马,几乎没有穿皮甲的,大多都是破衣烂衫,弓箭倒是人人都有,可惜大多数人的箭囊都是空的,甚至连马刀都不是齐配——突厥的一场突围战,能活着出来就是万幸了,兵器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就这样。这些人大多还有点不情不愿的。虽然萧家有钱,可是他们毕竟没有亲身在萧家呆过,从最常识的角度来说,在军营里,吃的是皇粮,旱涝保收。不管怎么说是国家的人,跟着男爵混,撑死了就是个事业单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改制或者取消了,到时候再想回军营里混饭,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别人不说,朝廷不说,光是现在军营里的这些兄弟同袍们,恐怕就不愿意他们再回来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杯羹。
“大伙好像不情愿啊。”萧庭摸着下巴说。
“由不得他们。军令如山,要是有人敢不愿意,不用朝廷动手,不用都尉动手。剩下的这四千四百兄弟,就替都尉处置了他们。”几个头目露出一丝狰狞,总算有了那么点疆场厮杀回来的铁血战士的风采。
和小命相比,待遇毕竟只能排在第二重要,要么死或者没饭吃。要么去事业单位混饭吃,这本就是不必选择的事。四百来号人垂头丧气,不情不愿的跟着萧庭走了,编制还挂在军府,可从今以后,就是萧庭养着他们。本着义从们一向‘谁给奶谁是娘,谁奶大跟谁混’的原则。这些人从此以后也差不多可以算是萧庭的亲兵了。
剩下的人热烈欢送,从此之后,这四百来号兄弟不用占用他们的俸禄吃喝,几个头目也挺得意,送走了四百多号跟他们不是一路不太听话的刺头。从今后,这个军营里表面上还得听萧兰陵的,可实际上就是他们说的算。
萧庭也不吃亏,家里的铜钱已经要发霉,再不用容易惹祸招灾,又多了四百号真正能听话的下属--至少比军府里的那些人听话,几方都皆大欢喜,唯独那四百号人,觉得前途有些黯淡。
……
出来的时候带了熊二,两人两马,孤孤单单,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大群几百人浩浩荡荡,吓尿了一大群人。
主要是新庄子上的庄户们,前两天爵爷还活活打杀了两个贼,明眼人后来想想,一方面是这两个贼该死,另外一方面,未必不是给他们这些新来的人一个下马威。如今这隔着才多久,就带了大军过来,这是要做什么?屠了他们?
想想也不至于啊,最近大伙在公司里干活,都是玩了命的,早出晚归一门心思为公司为萧家,公司几乎就成了家,对待家主和公司‘总经理’慕一宽更是恭敬有佳,这种情况下,爵爷怎么会干这种事?没必要啊。
在新庄户们战战兢兢的眼光中,几百号人进了村。
“忙你们的,跟你们不相关。这都是我的兵,以后住这儿,维持治安。”萧庭哈哈一笑,对远远看着的庄户们说:“放心,有了这些兵,咱们庄子上以后再不会有偷鸡摸狗的事情。”
放心,这能放的了心嘛?庄子上才多少人,一百户而已。现在一下子来了四百多号大头兵,还都是跟他们同族的,言语习俗想通,几乎是一个兵看一个人,说是来维护治安的,谁信啊。
异族的庄户们心思和大唐的庄户还真就是不同,这事要是放在大唐庄户身上肯定是炸了锅。身为唐人的骄傲,和千年以来思想里对于尊严的重视,绝对不允许家主像防贼一样放着他们。但在这些异族的庄户身上却是两码事,‘强大’的军力反而让他们更加敬畏萧庭这位家主,反而想着自己改更加努力干活做工。
这是异族独有的特点:对于强者的敬畏。即便是在之前的历史上,不乏被外族欺负的时候,但中国的老百姓心里很清楚,只不过是一群蛮夷而已,论国力,依旧是中国最强,对于大唐人而言,他们才是天下最强的,压根就没有敬畏强者的习惯。
无论如何,四百来号兵算是安顿下来了,庄子上的空房子很多,两三个人一间,比起军营还宽敞不少。这次不用萧庭吩咐,到了傍晚的时候,庄户们也不知道是出于热情好客,还是巴结安抚这帮子大头兵的想法,居然自发的组织起了一场‘欢迎晚会’。
所谓的晚会,就是围着大篝火唱歌跳舞吃酒烤肉,这段日子公司发展的不错,庄户们都得了不少好处,和之前那副难民的样子有了天壤之别,酒肉不愁,倒是准备的颇为丰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用钱堆
晚会上没有发生什么大头兵欺负老百姓的事情,进展的颇为顺利,军民的融洽程度甚至超出的萧庭的想象。
庄户们有钱了,拿出来的都是最好的酒菜,这四百多大头兵意外发现,这跟了萧兰陵之后的第一顿,居然比军营里好得多得多,和想象中衣食无着清汤寡水大不相同。看起来这位萧兰陵的的确确是真正的有钱人。
篝火晚会另一个拉近感情的因素,在于双方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唐人,庄户们来自以亚洲为主的世界各地,大头兵们同样来自大唐周边各国,三杯酒下肚总能听到乡音,找到故乡人,这倒是很直接的拉近了庄户和大头兵们之间的距离。
也是巧了,明天正是萧家的‘周末日’,大头兵本就不用干活,庄户们大多在周日也放假,双方都敞开了喝,一场酒喝了个东倒西歪。还有不少当兵的,不懂周末日的意思,还以为明天就能大日特日,兴奋的直叫唤,看样子在军营里也憋坏了。大唐对他们再好,也不会在关内军营边上设立营妓,更不会派教坊司的姑娘们去劳军。这待遇不要讲这些义从,关内驻军就没一个府有的,也就是边关苦寒之地才有的待遇。
第二天一早,没有想象中的姑娘来来劳军,除了母马母猪母羊,这地方也没啥能日的。
说到马,酒醒过来醉眼朦胧的大头兵们,有些意外的发现,今天庄子上的马,好像比以往多了点……恩,不是多了点。至少多了好几百匹,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牧场,要不是这些马都套着缰绳鞍头,甚至会以为是野马群误入了这个庄子。
“咋回事?”有些人犯起了嘀咕,作为曾经的骑兵,他们对于战马的渴望远远超过一般士兵。他们可以没有家,没有女人,但绝不能没有战马和弯刀。
很多人忍不住了,周末日一日的念头飞到了九霄云外,眼睛里只剩下这些马,琢磨着等天黑去摸一匹回来。不过在昨天的欢迎晚会上,大头兵们也从庄户的口中,得知萧家是怎么处置贼的,要是给抓住了。那可不妙。
“光看有个屁用!”萧兰陵骑着一匹老马,从马群中出现,手中马鞭一挥,指着马群:“自己过来选,他娘的先到先得,看上哪一匹,直接拉走,以后这马就归你了。”
大头兵们明显的都是一愣。这些马竟然是为他们准备的?紧跟着是一片山呼海啸一样的欢呼,各种语言和奇怪的姿势交汇在一起。大头兵们用各种不同国家和民族的方式,表达着心中的喜悦和对都尉老爷的感谢。
然后便是一阵蜂拥而至的冲锋,不是冲向萧庭,而是冲向那些战马。虽然看上去乱糟糟的,但每一个义从在路过萧庭身边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像萧庭行礼致意。
“财去人安乐啊!”萧庭坐在马背上瘪瘪嘴。昨天篝火晚会才开始。他就溜了,满长安城的跑,直接去了兵部尚书府上,好说歹说要了两百来匹马,兵部家大业大开销也大。管着全国的兵马,忽然之间抠出来两百多匹已经算是够仗义的了,再多却是没有。然后又是一通转悠,几个附近的军府都跑遍了,军府的战马是有数的,不过军府都尉门自然有生财的路子,比如让战马下崽就是一条,一般军府里多多少少都有点额外的马匹,用来卖钱或者补贴损耗。除了裴行俭那里是免费赠送了几十匹,剩下的全是之前和萧庭商量好种棉花的军府处,用高价买来的。
战马贵的要死,一匹战马就能顶的上一个骑兵全年的供应和兵器了。
领到战马的义从们等不及翻身上马,在庄子上遛马,一时间庄子上到处都是呼啸而过的骑兵,好不热闹,一片尘土飞扬的,搞得远处的养殖场里大猪小羊一阵嗷嗷嗷咩咩的乱叫唤。
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战马弯刀长弓,如今只有战马,总是不全。
一阵呼哨,废了半天劲,把乱哄哄的骑兵全给集合起来,远处的大路上翻起了烟尘,似乎有车队在朝这边敢。
一溜排大车到了庄子上,义从们又傻眼了,车上装的不是酒肉绸缎,而是一箱箱崭新的兵刃盔甲,油光锃亮,在阳光下映射出幽幽的寒光。都是战场上过来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个装备,竟然都是唐军一流的,比起他们原先的好出不知多少。
这也是给咱们的?义从们这次学的精明了,一看到这些玩意,大概就猜出来了。
“玩意给你们,都给我好生保养。”萧庭指着满地装兵器盔甲的大箱子:“这玩意可花了我老钱了,要是给我晓得有谁前脚领了兵器盔甲战马,后脚就拿去换酒喝,我扒了他的皮!”
这话多多少少显得那么点子多余,和关内百姓不同,异族的义从们对于战马和兵器的爱护也是让人惊诧,因为这玩意就是他们的性命,他们发家致富的工具。
接下来又是一阵乱糟糟的领兵器盔甲,一人一把马刀,一副皮甲,箭矢补满……一阵装备下来,原先的叫花子军队倒是显得有模有样,军容齐整。有人就不自觉的和留在军府里的那些‘同袍兄弟’去比较。
不比不知道,一笔吓一跳,这前后也就一天的功夫,出营的时候还穷的当裤子的四百来号人,现在的身家装备,好像已经全面压过了军营里的那四千人一头。
“别用这眼光瞧着我。”萧庭骑在马上,大声说:“既然我养着你们,你们都是当兵的,那给你们配齐战马兵器,那是应当的,好吃好喝更是没的说。可话又说回来,我这个当官的给你们解决了钱的事,你们既然是当兵的,就该做当兵的事,操练训练,这些个就是你们的事了。千万别让我觉得,我这些钱还不如丢到水里听响。”
当然没的说,有了钱有了吃喝有了战马兵器,物资上得到极大的满足,就该去追寻久违的荣誉感,不想当英雄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异族义从更是如此,谁也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讥笑这是三流队伍。(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兵油子
不想被讥笑是三流队伍并不代表就不是三流队伍,有了装备战马,有个优渥的待遇,同样有可能是三流甚至四流队伍,甚至同样一批人,换一个时空和场景,就是天渊之别。义从组成的亲卫和那边军府里的四千人,无论从技战术水平,还是军心斗志,和大唐正儿八经的府兵想必,就是不折不扣的三流队伍。
当然也不是说义从丝毫没有长处优点,个人武力的强悍是一点,不弱于唐军。弓马娴熟也是一点,这些义从来大唐的时候,大多只有一匹战马一弯长弓,几乎以马背为家,论弓马和大唐最精锐的玄甲军相比也毫不逊色。可一支强军需要的绝不仅仅是这两点,沙场决胜不是个人武力的比拼,在没有军心和纪律的部队和一盘散沙没有什么区别,高强的个人武力和精湛的骑术,反而是他们溃散逃命的依仗,甚至在极端情况下,这种溃散会冲乱本军的阵营。当初薛仁贵就是因为深深明白义从们的这个特点,才甘冒奇险,带着义从主动投进了包围圈。后来老程也用了这一招, 活学活用,一个是陷入死地而后生,一个是陷入生地去装死,也不晓得他两到底是谁跟谁学的。
总而言之,装备和战马是萧庭可以用钱买的,而军队的实际战斗力却不是靠着钱可以简单堆积出来的,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问题。
“得有会带兵的人来给他们狠狠的操练操练。”熊二琢磨道。
这话有道理,带兵这种事萧庭是不会的,会也懒得做。熊二同样是不会的,他只会杀人。于是从裴行俭那边借了两个校尉,来负责这四百号人的操练事宜。至于军府那边,暂且不管。这倒不是萧庭懒了。四千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异族义从,平时没事的时候嘻嘻哈哈那没问题,可要真是骤然接手,管束他们,不一定能闹出什么乱子来。管理个十几个人的小公司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何况是刀头舔血过来随时可能进山当响马的四千人?萧庭可不想搞得这些人真作乱。
结果事情有些出乎萧庭意料。两个裴行俭那边来的校尉来到新庄子上。倒是对萧庭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练兵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手段同样不凡,都是按照裴行俭那一套来的。
结果义从们不买账,面子上倒是听话,不听话就是不给这位大金主萧兰陵面子,该出操出操,该列阵的列阵。可实际上一副阳奉阴违的样子,尽管有了装备和战马,可一个个就在混。连萧庭这个不懂兵的人偶尔过来看,都能瞧得出来,这哪是练兵,这比初中生做课间操还懒散。
萧庭还没说什么,裴行俭那边面子先挂不住了,撤回了这两个校尉。又派了两个新的来,结果依旧如此。
新出宫带兵的秦怀道从熊二那边听说了这事。哈哈大笑,说什么瞧见了吧,世代为将和世代为将也是有不同的,裴守约你不成啊,裴家看来不成,那就瞧瞧我秦家的手段。
于是秦怀道紧跟着也派了两个校尉过来帮着萧庭练兵。有那么点别苗头的意思。这传统从太宗时代就有了,裴家是好几辈子当官,两三百年间名将辈出的,而秦家则是跟着大唐一起崛起的新贵武将,两者之间赌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怀道派来的两个校尉对萧庭依旧毕恭毕敬。练兵的法子的确和裴行俭手下有所不同,裴行俭恪守传统练兵方法,像是黄埔出身。而秦怀道派来的人则是从人心下手,和义从们同吃同住,满嘴的脏话一起骂娘,该打的时候打,该放的时候放,很有个人特色,有那么点后世亮剑里的野路子。
两种截然不同的练兵法子,结果竟然差不多。义从们依旧不买账,表面上客客气气也很听话,闲扯聊天的时候也愿意掏心窝子,可是一旦来真格的,要他们卖力,那就不干了,能偷懒就偷懒,能装病就装病,宁可挨几鞭子,也不愿意下死功夫。
裴行俭哈哈大笑,说秦家也不过尔尔,装什么军神,野路子就是野路子,也就能骗骗吃不饱饭的农民跟着一块玩命,遇上正儿八经的刺头你就没法子了吧。秦怀道脸色很难看,把两个校尉召回去指着鼻子一通骂,然后给发配去养马了。
这两个人先后出手,都难萧兰陵的这群亲卫没法子,萧兰陵自己看起来又是个不会带兵的,这反而激起了朝廷里不少武将的兴趣。年纪大些资格老的,比如梁建方和苏定方这样的,自然不会自降身价,来派人帮萧庭练兵,只是饶有兴趣的站在岸上指指点点,年轻点的,附近的军府的都尉,和萧庭认识的关系不错的年轻将领,倒是有不少自告奋勇来帮着练兵的。
一时间,萧家这几百不起眼的义从,倒是成了一个试金石。连秦怀道和裴行俭都带不好的兵,谁要是能带好的,那不就是这人比他两还会带兵?几乎就要稳坐大唐年轻一代军中第一的位置了。
结果令人遗憾,七八个有点名气的小将都来过,然后一个接一个灰溜溜的闪人。义从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老子就是不用心,只要不造反,你大唐总得养着我。
态度很恭敬,训练很敷衍。义从们也不傻,瞧得明白,反正又不用再上战场了,就算上战场,也是辎重部队,打打顺风仗的,这么玩命训练干嘛?再说了,你来的这些人,都是临时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将,过几天就换了,虚以委蛇一番就好,没必要真卖力气。
连李治陛下都听说了这事,派薛仁贵来瞧瞧。作为这些义从原先的主官,带着他们从重围中杀出来的主帅,薛仁贵在义从中还是有些威望的,原本以为他能管得住这些人,派他来帮衬帮衬萧庭。
哪知道薛仁贵不来还好,来了一趟,反而差点惹出大乱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护犊子
义从们看见薛仁贵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连原本对于其他将官的那点子表面上的恭敬都没有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有些人甚至就要抽刀去干他,几十个性子烈的义从直接把薛仁贵和几个千牛卫给围了起来。
要不是萧庭出面弹压,差点就出大事。
薛仁贵脸色铁青,望着萧庭冷冰冰的说:“萧兰陵,这些人你要是真管不了,就处置了吧。朝廷不缺几百个兵,更不要乱兵。”
怎么就变成我管不了了?萧庭白了他一眼,这段时间不是你们一个接一个的来显摆自己的本事嘛,结果你们管不了,没这本事,丢了面子,就说这是乱兵?
这么一想,萧庭居然有那么点护犊子的感觉了,不管怎么说,这几百号人也算是自己的兵了,对别人不管怎么样,对自己还算是恭敬有礼,除了练兵这事敷衍,其他方面都把自己供在头顶,和副天神一个级别了,不能由着薛仁贵给他们泼脏水。
至于他们对薛仁贵的特殊‘情感’,也是有原因的。义从们倒未必能看得出来薛仁贵是故意带着他们去送死的,可是有一点是明摆着的:如果不是薛仁贵带兵,他们不会落到这种下场,四万人战死三万六。这一股子怨气,没法朝贺鲁部发,也不能朝大堂朝廷发,只能朝这个‘领军无方’的前主帅发了。
“乱兵?这话我可不敢领受。”萧庭摇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您的意思,是这些兵作乱?我这个都尉造反喽?那成,您去请旨,让朝廷派兵剿灭了我萧家就是了。”
薛仁贵脸色一沉,周围几个义从里的小队长咔咔咔挺直了腰板。脸上的桀骜之色更盛,一副老子有人撑腰的架势。
“给我滚门口去带着,谁让你们进来的。”萧庭回头朝几个义从带队的一瞪眼。几个义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讪笑两声弓着身子退出去了。不过没走远,就按着刀守在门外。也不知道是保护萧庭。还是给薛仁贵难看。
“萧兰陵要这么说,恐怕也不假。”薛仁贵脾气也不小:“我是奉陛下之命而来,这些人围着我,这跟攻击朝廷钦差也没什么区别了,不是造反作乱又是什么?依我看就是围剿了也不算过分。”
这话就说的很严重了,几个跟着他一起来的千牛卫纷纷上来大圆场,那个原先秦怀道的副手如今升了一级官,不过还在当副手,笑呵呵的上来就劝。
薛仁贵也是个傲气的人。在程知节那些人面前是后进晚辈,可在萧庭面前无论是治军还是从政,都算是前辈。何况他本就对这些义从有些恨的牙痒痒,觉着是他们拖累了唐军,一向没什么好眼色,萧庭平时客客气气笑呵呵的,可谁要是落他的面子,他也不客气。这两人说话说着说着就呛上了。
“攻击朝廷钦差?”萧庭打了个哈哈:“这话就荒谬了。你说你是钦差,圣旨拿出来瞧瞧先?拿不出吧?好好。我也不找你要圣旨,你就跟我说说,他们怎么攻击你了?”
“抽刀围住我,这还不算?”薛仁贵道。
“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萧庭耸耸肩:“他们有动手的嘛?没吧。那在我看来,这就是异族欢迎客人的礼仪罢了,他们迎接你而已。是你自己太过敏感,草木皆兵了。至于他们表情狰狞嘛?哈哈,那没办法,他们天生就长的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这不犯法吧?”
这就是赤果果的狡辩了,世上就这种欢迎方式的,傻子也能瞧出来刚才在帐外剑拔弩张的局面。可偏偏还没发反驳萧庭,他说的不错,没人真动手,就没实实在在的把柄。
“萧兰陵倒是好口舌。”薛仁贵冷笑一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萧庭一番,嗤笑道:“真是屈才了,这样的人才,为何不去做苏秦张仪,却非要学李广卫青?不过也是,这帮子义从无非就是要图个吃饱喝足,混吃等死,萧兰陵有钱,养着他们,也算是帮朝廷解忧了。”
萧庭眉头一挑,望着薛仁贵片刻,忽然哈哈一笑,站起来指着薛仁贵的鼻子:“我有钱关你屁事?你看不顺眼?看不顺眼叫朝廷来查我啊?”
这话一说出来,一屋子人都有点傻眼,这萧兰陵今天火气不小啊,客套话都懒得说了,直接指着鼻子骂,这可是少见的狠。
薛仁贵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微微点头:“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叨扰了。这四千人朝廷交给你,但愿你尽快给朝廷一个交代,要是真成了乱兵,我也不会手软。告辞!”
说罢,站起来一甩袖子,大步朝门外走。
“老子的军府,干你屁事,你以为你是朝廷啊?”萧庭就跟泼妇似得,指着薛仁贵的背影就骂。
薛仁贵身形一滞,大约他也没萧庭这么‘没素质’,当面对骂的事情干不出来,气呼呼的上马闪人了。
跟着他后面的那个副手哥,路过萧庭身边的时候,苦笑道:“爵爷这又是何必呢?”
“我自有打算。”萧庭呵呵一笑,从怀里掏了一叠硬邦邦的小木块递给副手哥。
木块上涂着红漆,上面还有好多蝇头小字。副手哥一愣,“这是?”
“长安集里美食街的打折卡,拿着这个去吃酒,就是商会的贵宾,一概六折。”萧庭笑道。
“哦!”副手哥点点头,嘿嘿一笑:“既然不是金银钱财,小弟就收下了,多谢爵爷赏。薛统领那里,小弟自会周旋……”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送你点玩意,就一定有所图嘛?”
萧庭却是摆摆手:“这玩意不算什么赏,朋友往来而已,兄弟们拿着它去吃酒,也算是照顾商会的生意,说白了就是照顾我的生意,咱们双方都有好处的事。至于你们统领那里,你也不用多说什么,省的你难做人,我自然有法子。”
“既然如此,那小弟就不多说了?”副手哥试探着问。
“一切照旧,放心好了。”萧庭哈哈一笑,拍拍副手哥肩膀。(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避避风头
薛仁贵来了一趟然后一肚子怨气的闪人了,原本和熊二约定的比武也就此取消。熊二有点忧心,倒不是因为不能比武,而是觉得这兵不能总这么放纵下去。
“爵爷你别看他们懒懒散散的,可说到底,都是一群青壮男子,一身的力气,一肚子的火气,要是不找个口子发出来,这样混日子,早晚要出事。”熊二说:“况且毕竟是您的兵,万一真有一天要上战场的,这副样子可不成,打胜仗败仗都不说了,至少也要护得住您的周全才成。”
“这话倒是不假,既然是兵,就该有兵的样子。”萧庭点点头:“不过我倒不是刻意不管,而是之前不太摸得准他们的路子,搞不清他们想的是什么,所以才让那些个人帮我探探路。现在路探明白了,我大约也晓得该怎么带这些兵了。”
“哦?”熊二一愣,不是疑惑,出于对于萧庭的盲从,熊二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小声笑道:“爵爷真是老奸巨猾!”
“你读书考核时候作弊了吧?”萧庭翻了个白眼:“老奸巨猾是好词嘛?你该说天纵英明。”
“都一样,都一样,就是赞您是诸葛亮。”熊二挠挠头说。
“也是,管他是老奸巨猾还是天纵英明呢。虽说战力的提升没那么简单能靠着钱堆出来,可世上钱办不成的事情还真不多。”萧庭冲熊二笑笑:“咱们也不是要一支天兵天将,只要这群人能有大唐的二流头一流尾的水准,我也就敢带着他们上战场了。这要求不高,花钱慢慢来,还是能达成的。”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熊二问。
萧庭望望门口还站着的义从们。大声道:“都给我滚进来。”
哗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都是那四百四十个义从里有头有脸的小头目,进来之后,冲着萧庭一通呵呵呵傻笑。刚才萧庭和薛仁贵的冲突他们听的一清二楚,这位新老板不仅有钱,还愿意帮他们出头。更关键的是。势力绝对不小,能指着千牛卫的统领鼻子骂的人,除了皇帝和几个皇子之外,恐怕也就是这位了。
“笑个屁!都给我站直了。”萧庭翻了个白眼。
刷刷刷,站的都笔挺笔挺的,眉宇间还是笑嘻嘻的。这表情萧庭见过,有亲近的意思,但也不完全是好事,至少说明自己在他们心目里。算是自己人了,可并没有太多的敬畏。
“说说吧,接下来是准备造反呢,还是怎么着?”萧庭指着帐外的方向:“那位薛将军可是受宠的狠,人家狠话放下来了,你们敢惹事,不会没胆子平事吧?”
一群小头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几个人说:“全凭爵爷吩咐,实在不行。打一顿板子吧。至于造反,那是断断不敢的。”
“算你们还没疯。”萧庭一拍桌子:“告诉你们,大唐关内一百多快两百个府,几十万战兵,咱们周围就三个上府看着,谁敢有造反的心思。不用半天就得死的不能再死。连我都保不住。至于什么打板子嘛……”
萧庭顿了顿,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了一圈,看到谁,谁就下意识的低下头朝后缩了缩,看起来都不傻。嘴上说的好听,实际谁也不想挨着一顿板子。
萧庭摆摆手:“哼哼,我看就算了吧,好歹都是我的人,不能因为他薛仁贵跑来叫两嗓子,我就打自己的兵。”
“爵爷英明。”笑了,这下都笑了,皆大欢喜的样子。
“不过,这事闹的太难看了。”萧庭皱了皱眉头:“这样吧,你们最近也别呆在庄子上,几百号人在这里招眼的很,省的人家说你们光吃饭不干活,回军营里住个十天半个月,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对外就说我让整个府在一起集训。”
“都尉老爷,那到底是几天呢?十天,还是十五天?”有个头目小声问。其他头目们也是睁大了眼睛。
“就十天吧。你们那些军营里的兄弟们,想必我不说你们也清楚,回去待太久了,他们该不乐意了。”萧庭笑道。
“那这些兵器战马什么的?”头目试探着问。
“废话,既然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你们不带走,我还没地方放呢。就这么说,今天就回去,十天后再回来。”萧庭站起来,结束了这次谈话。
……
世上最快活的事,不是赚钱发达,而是以前都是同样的水准,我赚了钱,你却没赚钱,同样都是男人,我在这边干你在边上看。衣锦还乡对于每个民族都是件扬眉吐气的事情,四百多号义从们带着战马和崭新的装备,得意洋洋的回到了山坳里的军府中。
带回去的不仅仅是战马和装备,还有关于吃喝待遇的传说。吹牛逼是人类骨子里难以割舍的兴趣,萧家新庄子上一段时间满嘴流油的生活,让这四百多号义从,有了在之前同袍面前吹牛逼的资本。
“这是人吃的饭嘛?在萧家,俺们顿顿都有肉!我跟你讲,半寸厚的羊肉,比脸还大的白面饼子,管饱!”
“晚上喝粥?这是粥嘛,人家萧都尉庄子上的粥,插筷子不倒,上面一层油,你这就是泔水!兄弟,你们活的很可怜啊……”
“你这刀不行啊,早告诉你不要跟我比,你瞧瞧,这萧都尉发的刀,一刀就把你这破烂给砍断了吧?”
“战马?是个人都有啊,这可是好马,玄甲军都没,你瞧瞧你那老马,过两年该死了吧?”
“俸禄?这事可不能说!不过看在我两是老乡的份上,我偷偷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咱们这些人的俸禄是萧都尉直接给,比朝廷给的,多这么这么多……”
……
四百多义从回到军府里之后,军府里到处都是吹牛逼大会,搞得整个军府里人心浮动。说吹牛逼也不合适,那些话十成中有八九成也是真的,但是和近乎可怜的朝廷军府待遇相比,在萧家的生活,的确就像是活在牛逼里。
也就五六天的功夫,军府里原先几个各部族的大头目,找上门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乱兵
在萧庭放四百多义从回军营之后几天,军营里的那几个各国带兵的大头目就坐不住了,主动找上了门。
这个义从军府的待遇按照关内上府来的,朝廷负责,按理说也算是勉勉强强过得去,至少衣食无忧,而且由于都是外国人,整个军府没有屯田的任务,按理说日子过的比绝大多数军府都要轻松舒服,更不要说和一般老百姓相比了。
问题是这次他们比的不是其他军府,也不是百姓,而是和那四百多个在萧家的义从同袍。人就怕比较,尤其是和之前的同伴相比。那四百多号人会军营住了几天,把在萧家过得日子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军营里就彻底炸了锅,一开始是不信,进而是羡慕,紧跟着这种情绪就变成了嫉妒,最后变成恨。
能不恨嘛,同样都是为大唐卖命,同样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己军营里半个月一顿荤腥,还得抢,人家天天大鱼大肉,吃的吐,自己这边四千来号人,至今战马兵器都没有补全,遥遥无期,人家去萧家这才几天功夫,就人手一匹上好战马,鲜衣怒马的回来烧包了。军饷什么的就更不要提了,这四百多人不拿朝廷的军饷,这是上报过朝廷的,一开始军营里的人还觉得占了便宜,可现在听说,萧家搞什么工资补贴之类一大堆新鲜玩意,反正就是一个劲的发钱,人家一个小卒,各种补贴就已经超过军营里几个大头目的俸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要是这些人不回来不显摆,军营里的人不晓得这情况,眼不见心不烦到也还罢了。世上有钱人那么多,要是都气早就气死了。可偏偏他们回来了,这帮子原本在义从里不太受重视的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军营里的焦点,幸福生活随着他的嘴传遍了整个军营。
据说他们住的地方,还专门有一个养殖场。供应肉食!有几百个专门养猪养羊的人伺候他们,这他娘的也太奢侈了,哪里是当兵的,简直就是部族老爷们才能过的日子。
军营里剩下的那些义从不干了,就三个字,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一样的兄弟,天神的孩子,天可汗的子民,他们就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咱们就过得猪不如?没这个道理。
基于这个看起来很有力的原因,军府里的义从们纷纷找到了各自的头领,要讨一个公道,要求改善待遇。这些头目的脑袋都快炸了,这怎么改?这是朝廷发的钱,多少钱都是有制度的,不要讲他们几个也就是小小的校尉,就算是兵部尚书也不可能随意更改军府的待遇。这个府提高了。其他府提不提,不提就等着出乱子嘛。要是都提了,朝廷就等着关门大吉吧,从哪来那么多钱。
实际上,一个三流军府的这点要求,朝廷根本不会去考虑,甚至根本达不到兵部尚书那一层。兵部每天要面对这种大头兵闹事的情况太多了。谁都嚷嚷着要提高待遇,兵部要是都当一回事来正儿八经的办,再多十倍的人也办不过来。
几个大头领自己更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们有点私房,可那点子钱用来给四千号大兵提高待遇?这就是开玩笑。一人碗里添一块肉,这点子钱就没了。
这事闹到后来,搞得群情激昂,几千号为了发财或者避难来到大唐的义从,几乎到了翻脸不认人的地步,愣是把几个头领的军帐给围了起来,差点闹出兵变。
说来也有意思,大兵们的愤怒只针对那几个头领,却没有发泄到在他们面前吹牛逼的萧家四百义从头上,更没有人敢提萧兰陵一句不好。这些眼里只有钱的义从们倒是看得明白,自己的目的是赚钱,而不是造反,将来想要加入萧家,说不定还得靠那四百号萧家义从中的‘兄弟’引荐,至于萧兰陵那可是大大的金主,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他。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当初这四百四十个去萧家的名额,是那几个大头目商议之后定下来的,这里面就有意思了,咱们跟着你鞍前马后忠心耿耿的,你却把这好处给了那些平时不对路的人,现在不找你闹事找谁。
有些人敬畏强者,有些人痴迷金钱,当这两个特性出现在一种人身上的时候,这种人就会变得很疯狂很可怕,而如果同时拥有金钱和力量,那么控制这种人也会显得很简单。很明显,被围在大帐中的大头目们,一场大战之后,对于军队的掌控力已经没什么力量可言,至于金钱,更不能和萧家相提并论。
金钱最后还是起到了作用的,几个大头目实在没办法,每个人拿出了一大笔私房钱,暂时稳定住了乱兵的情绪,有些买路钱的味道,一共六个头目,其中三个势力大点的暂时离开了军营,一窝蜂的涌到了萧庭这里,求这位兰陵爵爷,顶头上司,都尉老爷做主。另外三个势力小点的,依旧被困在军营里,有那么点人质的味道。
“胡闹,居然敢围困上官,这不是要造反嘛!”萧庭重重一拍桌子,满脸的怒气,把薛仁贵的那套说辞改头换脸搬了过来。
“就是就是,还请都尉老爷做主啊!”
“我那点子钱攒了几十年,上有老娘下有儿女,这可是要用来养家的,都尉老爷救命!”
萧庭重重点头:“翻了天了,你们几位就是代表我在军营里的,居然抢了你们,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跟朝廷对抗!我这就派人,请裴都尉、李都尉还有秦都尉发兵,平了这群乱兵,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一句话说完,几个头目不再符合了,傻了眼愣在原地。
“你们放心,不牵连你们,有什么罪责我一个人承担。杀完之后,所获你们几个平分。”萧庭义薄云天的样子:“都是兄弟同袍,万万不能让你们吃亏,就这么说,我去叫人,无论怎么说,也要帮你们出了这口气。”
说罢就大步朝外走。
刚走出两步,几个头目就从后面跟上来拦住了萧庭。
“怎么,我帮你们出气,难不成你们也要造我的反?”萧庭脸一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替罪
几个校尉搞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逃出了狼窝,如今好像又进了虎穴的样子。萧庭面子上客客气气,说什么帮你们出气,请兵镇压乱兵,可是要正是把那四千人都镇压了,还要他们这几个头目做什么?手下没了兵,想必朝廷不会那么好心给他们平调到另外一个军府去当都尉,下场八成就是回家种田。能回家种田都是万幸,几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异族头目,正好是这次兵乱的最佳替罪羊,这几位在各自的国内好歹都是小贵族出身,对于这套把戏还算是熟悉的。
不错,兵乱,不能说是兵变。兵变就是造反,反的是朝廷,当兵的闹出乱子,跟兵变还不是一回事,朝小的了说,是人民内部矛盾,对上官有所不满,和造反的性质天渊之别。
“不平?那你们说怎么办?”萧庭重新坐下来,不急不慢的问:“要不你们再辛苦一趟,回去安抚安抚兄弟们?”
三个大头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郁闷。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再回去,莫非脑子有病?感情花了这么多钱,来见您一趟,您萧兰陵半点心都不愿意操,咱们怎么来的,您就怎么打发咱们回去?那可不成。
“我们商量了下。”吐蕃的大头目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弟兄们无非就是想过的好点,都尉您是大财主,要不您出面,跟弟兄们说说。”
“我两也是这意思。”另外两个都尉也是点头道。
萧庭眼皮子一翻:“说说?怎么说?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的意思,就是让我出钱,好吃好喝的养着军府里的乱兵?让他们跟那四百号兄弟一个待遇?”
萧庭这边一会乱兵。一会兄弟的称呼,搞得这三个头目心里毛毛的,也不晓得这位年轻的都尉老爷到底在想什么。事到如今,不说也不成了,三个人点点头,赔笑道:“左右都是都尉老爷的兵。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给他们养的精装勇猛,将来也好为都尉老爷效力不是。”
“哦?他们真的是我的兵嘛?”萧庭淡淡一笑,若有深意的望了几个都尉一眼,“只怕,我是调不动他们的吧?”
几个头目咬咬牙,心想无论如何先过了这一关,以后再说。于是道:“都尉老爷放心,从今以后,咱们兄弟就是都尉的人。都尉老爷一句话,刀山火海咱们都不皱眉头……”
忠心还没表完,萧庭举起杯子猛地朝地上一摔,豁然站起,厉声喝道:“放肆!以往有人说你们几个狼子野心,我还不信,今日总算是明白了。军府里的兄弟,都是朝廷的兵。即不是我萧兰陵的,更不是你们几个的。朝廷对你们褒赏有佳。委以重任,你们几个却将朝廷的兵将视为私人,还说出什么是我的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嘿嘿,我问问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军府离着长安不到百里之遥,几千个你们的人在这里。难不成真要造反?”
那三个都尉没想到萧庭前面还说的好好的,转眼之间说翻脸就翻脸,本该私下里说的话,居然明着摆到了台面上来。至于什么私人不私人的,都是心知肚明的事。那四千个人原本就不是死心塌地给大唐卖命的,说白了就是来混日子,本就是他们的私人,连朝廷都明白这道理。
“都尉老爷……嘿嘿……这话不能这么说……”吐蕃的头目大着胆子笑道。
“不这么所怎么说?”萧庭冷笑一声:“以往没出乱子,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如今出了乱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你们几个,治军不力,险些闹出兵变,这罪过不要讲你我,就是放在十二卫大将军头上,也承担不住。”
听萧庭的意思,竟然是要治罪,那几个头目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下意识的就按住了腰上的刀。
“好啊,在我府上拔刀?就是没罪也变有罪了。”萧庭冷笑一声:“来人,绑了!”
哗啦啦一下子,门外屏风后跟变戏法似得一下子涌出来一大群人,把这三个都尉围在中间。
看到这架势,三个都尉陡然明白过来,这位顶头上司早有准备,今儿个压根就没想帮他们,原本恐怕就是要用他们当替罪羊的。与其通过他们来控制军府,当然不如绕过他们,直接控制来的顺利,这道理用屁股想也能想明白,以往不动手,是因为没有理由,贸然动了他们几个带头的,反而会惹出乱子,现在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行事。
想到这里,几个都尉心里彻底凉了,吐蕃的头目咬着牙道:“萧都尉,你真敢对我们下手?我们给朝廷立国功,要是动了我们,不怕寒了各国之心,天可汗之德?”
“废什么话。”熊二上前一步,一把卸了他的佩刀,利落的给绑了,其他联防队成员也是有样学样的,将另外两个头目绑上。一个高句丽的头目还有点反抗的意思,刀还没抽出来一半,人群中忽然闪出来一个带着斗笠的瘦高个,怪笑一声,从后面一伸手,咔嚓一声卸了他的肩膀。
“你们立下的功劳,朝廷没有忘,大唐近四百军府,只有这一个府不用屯田,军需共给一向按照最好的来,战死的兄弟抚恤也都是一等的。可惜你们三个贪心不足,鼓动士卒作乱,留你们不得。”
萧庭哼了一声,有人从后面捧着一个大托盘出来,上面正是他的军服。萧庭穿戴整齐,挎着刀,道:“走,压着这三人,去军府。”
“萧……”一个头目还要说话,下巴已经挨了一记重的,之前那个带着斗笠的瘦高个走出来,干脆利索的咔咔几声,下了三个人的下巴。
萧家联防队的人想要跟着一起去军营,萧庭却是笑了笑,依旧只带着熊二,把三个头目捆绑结实了丢在大车里,让瘦高个驾着车,一行六人朝军府的方向驰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填坑
除了三个人,跟着萧庭和熊二他们一起上路的,还有整整五十辆大车,其中三十辆车上放的有吃喝,而押后的三十辆大车里,却是一箱箱满满当当的钱。
萧庭这次下了狠手,三十车装满钱的大箱子,对于萧家而言也不算一个小数目了,关键是酬军这种事,用物资可以,送钱却有点犯忌讳,好像是比朝廷的恩德还厚,摆明了在拉拢私兵。这种事放在以前,萧庭是打死也不会做的,可现在局势不一样,一来用钱可以最直接最快的摆平这件事,二来,现在的萧兰陵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从终南山里出来,凡事都要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的小神仙了。
程知节已经回到了京城,传来消息,让萧庭抓紧练兵。话没有明说,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再配合上最近收拢的各地捐款,国库再一次丰盈起来,恐怕接下来很快又要再次动兵。这个军府必须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它战力到底如何,自己这个都尉都决不能只当一个傀儡或者神像。
戴斗笠的瘦高个就是一直被关在地牢里的瘦竹竿,这人给在几平方的小黑屋子里,关了差不多半年,先是和五石散做斗争,续而和寂寞做争斗,时间长了,好像忽然开窍了,明白一个道理,只要跟着这位萧兰陵混,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和任何事情做争斗。有些道理在局外人看来是明摆着的简单事,但对于局内人而言,想要接受并且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去做,往往很困难,即便像瘦竹竿这样的人才,也用了半年付出了不少看似不必要的代价。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萧兰陵能想办法把他在陕州的妻儿接过来,萧庭派人快马给正在外地收钱的魏华,让他路过陕州的时候顺手给办了,想必事到如今,长孙操也没必要意气用事,来和自己赌这一口毫无意义的气。
不过萧庭心里也明白的很。自己和瘦竹竿之间的关系并不算稳固,萧家强盛自己强势,瘦竹竿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混,一旦有一天,萧家开始衰落了,想必瘦竹竿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不过要是真有那一天,熊二和瘦竹竿之间,恐怕要先死一个才成。
一路上,瘦竹竿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靠着关押那三个头目的大车上,慵懒的眯着眼睛晒太阳,享受久违的自由和阳光。这里面还有个小插曲,这家伙在地牢里住的虽然寂寞,但居然住习惯了,没事的时候,还是窝在那个地下的小牢房里,只不过牢房的门没有上锁。他可以自由进出。
对于此,萧庭只是笑笑。爱住就住吧,心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瘦竹竿听了,倒是颇有知音之感。
队伍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远处奔驰来几匹战马,看服饰也是大唐的府兵。远远的朝萧庭挥了挥手里的小旗子,熊二举起大棍子朝天一指,向他们示意。
萧庭之前说给三个头目听的话,半真不假,裴行俭和秦怀道的队伍。已经在山坳四周布防,扼守住了山坳的进出口和四周的高地,再加上萧庭之前派到军府里的四百多号已经几乎完全倾向他的府兵,如果钱的攻势起不到任何作用,剩下的四千义从已经贪得无厌到令萧庭生厌的地步,萧庭也不介意当一回恶人,想必以如今商事监的发展情况和朝廷对待这群府兵爱理不理又不能不管的尴尬态度,最后的惩罚也不会太重。
所谓的爵位、官职,说白了就是个名分罢了,对于爬到这种位置的人而言,这些东西朝夕可来,也朝夕可走,浮浮沉沉的没什么太大关系,只要自己萧家依旧能推动大唐的发展,萧家就依旧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入了军营之后,萧庭之前的那点子算不上大的担忧,很快的就无影无踪,在这里,萧兰陵受到了乱兵们极为隆重的接待,恭恭敬敬的迎接了进来,看上去没半点子作乱的迹象,一群大头兵围上来,用各种发音不标准的唐语,请求都尉老爷为他们做主。
“朝廷不是不管你们,我更不会不管你们。”萧庭指着后面那些大车,把这些临时调集的物资,说成了是原本就要下发的却被那三个头目扣住的,萧都尉早就调集了物资铜钱,没料到却被这三个大头目给克扣了,中饱私囊。
然后当着全部人的面,把那三个头目从车里拖出来。
使了个眼色,熊二手起棍落,打杀了三个还在挣扎的头目,脑壳子和血浆混合在一起,流向中军大帐。军帐里剩下的三个势力小些的头目在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反抗的余地,顺利成章的倒头便拜。
“首恶已惩,从恶也不能不罚,你们三个待罪立功,日后若再有克扣虐待事,一并治罪。”萧庭点点头,对三个已经翻不出什么风浪的头目说。捡了一条命的三个头目也无话可说,老老实实的戴罪立功去了,依旧当他们的校尉,可却被分配到了萧庭之前四百个义从的序列里,没了什么实权。
看成排成长龙的大车,堆成山一样的钱,军营里爆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欢呼,按照花名册排队领取。
“人嘛总有弱点,他们贪钱,我就给他们钱好了。”萧庭坐在帅案上,望着下面的兵,对熊二道。
“这可是个无底洞。”熊二憨声憨气的说。
“既然是我挖的洞,有多深我自然能把握的住。”萧庭却是笑笑:“真要是探不着底,也没什么,两个府的府兵就在军营外等着,就当我白白挖了一个坑,把这个坑再给填起来就是。”
坑能不能填起来,萧庭心里大概也是有数的,军营里杀了三个头目之后,萧庭当场又从那四百个在萧家的义从当中提拔了五个人,加上之前的三个小头目,补全了一共八个校尉的空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分钱
一共四千八百号人人马,分散给八个校尉,在这个军府里校尉的权力倒是大了不少,平均每个校尉能管辖到八百人之多,几乎已经赶得上外地一个下府的都尉了。不过由于之前的一通杀戮,这八个校尉却没什么权威,其中五个已经可以算是萧庭的人,另外三个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就算心里有点不舒服,只要脑子还好使就晓得该怎么办。几个月下来,数不清的钱花出去,这支战力平平的义从队伍,总算是掌握在了萧庭的手里。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出在战力平平,战力平平这话还算是委婉的,其实萧庭心里清楚的很,这群人上了战场就是乌合之众,同样数量对敌,唐军正规军一个冲锋就能打的他们鸟兽散,他们甚至不敢和同等数量的唐军作战,即便是人数上占有几倍以上的优势,训练松弛无组织无纪律更没有决死之心的义从军,也绝不是唐军的对手。
决死之心或者说什么荣誉感之类的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培养的出来的,但训练却是实打实可以见成效的。义从们底子不弱,个人武力并不弱于唐军的任何一支精锐,只要能做到训练有素,拉上战场还是有点看头的。这也是之前裴行俭秦怀道等人派人来帮着训练的目的。可为了钱而战的义从门,似乎并不想把大好时光放在训练上,估计他们也清楚,训练的越好,就越有可能再次上战场,相反,大唐就得一直养着他们。之前和贺鲁部的大战,三万多人战死。大唐在道义上必须这么做。
“钱这东西,我多得是。”萧庭指了指那些空空荡荡的装钱的箱子:“这些空了没关系,我再给他补上。不过……”
不等下面欢呼声响起,萧庭话锋一转:“朝廷给你们的俸禄是朝廷的仁义,我却不会花钱养着闲人。”
下面的大头兵还不太明白萧庭的意思,几个校尉却是相对明白事的。尤其是之前那三个捡了一条命的小头目,直接出声,帮腔一般问:“请都尉老爷示下,我等定然尊令。”
萧庭满意的点点头,冲着一群校尉说:“你们八个人,各领一部人马,寻常操练也好,睡大头觉也罢,我不去管你们。不过每一个月。我要来阅兵一次。”
他指着满地的空箱子道:“你们也晓得,我这个人一般是不会空手来的,既然来,就会带着钱。不过刚才也说了,钱不养闲人,所以以后这笔钱,按照阅兵时候的排名方法,一个月下来。练兵练的最好的那一部,拿的最多。八部人马,前五名都有奖励,多少依次不等,第六名、第七名,没有钱的奖励,但每月有加餐。至于最后一名,对不住,就老老实实拿着朝廷的俸禄,吃着朝廷的伙食吧。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不养闲人。你想赚钱,就得出力,不想赚钱,我也不管你。这话可说的明白了?”
不是傻子都能听明白,就是个排座次领奖励,大头兵们也懂。想想看,虽然没有现在这样舒服,不过前五名都有奖励,好像也不是太难,只要稍稍出点力就有好处可拿,要是愿意多出力,好处就多,似乎也合算。反正整天在军营里实际上没什么事可做,看看那些之前跟着萧庭的义从,不少人心里甚至开始盘算,要几个月才能把他们给比下去。
之前那四百多个义从的想法也有了些变化,原本以为是稳稳的享受最优厚的待遇,可这么一来,这个优厚的待遇很有可能不保,赚不到钱是一方面,面子上也挂不住。要是前几个月还跟同袍们吹牛,被众星拱月一般的捧着,几个月之后,却还不如人家,以后见面还怎么抬得起头?
一个原先属于四百义从跟着萧庭的校尉,抱拳道:“都尉老爷,练兵的事情,还是大唐的官军懂得多,我想能不能请原先裴都尉手下的那几位校尉,来帮着操练操练?”
另外一个校尉也立刻跟着说:“秦都尉手下的校尉要是也能回来就最好了。”
他们倒是聪明,晓得练兵不在行,这时候想起来原来那几个帮着他们操练,却被他们晾在一边的校尉了,萧庭笑笑:“这个嘛,我可做不了主,人家是别的军府的人……不过,既然你们有这份心思,我就帮着去跑跑关系,但愿人家能不计前嫌。可要是这事真成了,人家愿意来,你们再像原来那样,敷衍塞责,阳奉阴违的……”
这次不等萧庭说完,几个校尉立刻抢着表决心名态度,这次打死也不敢再像原来那样了,绝对把几个校尉向供奉亲爹大神一样供起来,老老实实的听差遣。
“口说无凭,我也不要你们立下军令状。”萧庭挥挥手:“就一条,要是哪一部得了名次,有了奖励,这奖励在这一部内部该怎么分,就由那个帮着操练的校尉说了算。”
……
裴行俭和秦怀道带着兵,在两侧山头上等了半天,却没收到出兵杀人的信号,反而一个被熊二一个被瘦竹竿请到了山坳里萧庭的大帐里。
“这就完事了?”裴行俭望着外面秩序井然的义从门,呵呵笑道:“我就说修齐有法子,秦公爷你还不信,这次打赌输了吧,休要忘了赔钱。”
秦怀道有些意外,盯着萧庭上上下下打量半天,奇道:“你真的就说,给他们钱,他们就不闹了?”
“那还能怎样?钱都有了,他们还想干嘛。”萧庭也没有和秦怀道细说,只告诉他两,还要朝他们借人。
“借人那是一句话的事情。”裴行俭先点点头:“不过既然你用钱收服了义从们,那钱财就是你掌军的命脉,你把分钱的权力,给我们手下的校尉,这似乎不太好吧?”
裴行俭这话是从萧庭的角度考虑,既然这帮义从唯利是图,那萧庭掌握了钱就是掌握了义从,现在却把分配钱的权力,给那几个来帮着训练的校尉,等于是削弱了领导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留白
秦怀道和萧庭的关系与裴行俭不太相同,想问题的立场和角度也不太一样,他看看萧庭,笑道:“莫非萧兰陵是想挖我的墙角?话可说在前头,裴闻喜那里我管不着,可我这个军府却是万万不成的,你也晓得,我在军里的资历比你强不了多少,一下子挖走四个,那可是要我的命了。”
“翼公你休要小气,你秦家在军中一呼百应的,就是给修齐几个帮手又怎么样。”裴行俭道。
萧庭却是哈哈一笑,指着秦怀道道:“翼公爷是个直爽人,既然开了口,我本有这个心思,也不得不打消了。既然如此,两边的人我都不要,不光不要,来我这里帮忙的,外加一份补贴,钱的事还是他们做主说的算。”
“若论财大气粗,咱们这些年轻的当中,恐怕你萧兰陵当属第一。”秦怀道倒也不客气:“那就多谢了,你修齐有钱,帮我笼络笼络人心,哈哈。”
萧庭倒是不怎么担心控制力的问题,说到底,从权利职位上来说,从他们两那里调来的校尉,毕竟是临时的,早晚要走人,自己这个都尉才是军府正儿八经的军事主官,就连那几个临时调来训练的校尉,来到军府也要听自己的;从经济上看,虽然给了那几个校尉分配奖金的权力,但这笔奖金,毕竟是萧家出的,萧庭才是真正的金主,没有他。那几个校尉有天大本事也拿不住钱来,所以无论如何,对于军府的控制力。并不会因为把奖金的分配权让出去而削弱。
之所以让出分配权,一方面给那几个校尉权威,逼迫着如今军府里自己手下的八个校尉主动积极参加训练,而不是像原来那样,把帮助他们训练的校尉们当佛像供起来,阳奉阴违。另一方面,萧庭还有个连裴行俭和秦怀道都未必猜得到的小心思。朝廷现在的局面摆明了是培养年轻一代,他们三个,外加那个一向神神秘秘很少露面的第一高手李德謇。就是李治在长安附近的四个重点培养对象,将来无论是打仗还是政务,都难免要打交道,给他们手下权力和好处。就是给他们好处。裴行俭这边不算,最多也就是继续加深感情,对于秦怀道,则是存了个有意结交的意思了。秦怀道和萧家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有时候和熊二比比武,还帮着逮过人,可以算是可结交的对象。
将来要是真有一天上了战场,说不定还要指望他们帮忙。也许那几个现在过来训练的校尉,将来就能带兵来救自己一条小命。
无非就是多花点钱。钱这玩意到了一定数量就是个数字而已,放在库里只能等着生锈,甚至招祸。商人要钱生钱,萧庭要钱变成交情,变成一定程度的忠心,变成战斗力,变成一张关系网。
说到底,从兰陵庄子上的几个作坊最近半年的报表来看,家里的经济健康稳定的发展,啤酒已经其他几种当世常见的酒类一起,在市场上占据了一席之地,属于高端酒类;由于有之前的军定,龙虎丹名声大噪,在关内有了庞大的群众基础;洛神丹在利润最大,主要面向贵族和送礼,不过在长安集中,销售的也极好,不少长安城东市西市里的外国商客,都有订购的倾向,正在通过慕一宽想和萧庭连续。
“你现在是商会的会长,萧家的买卖,其实对外也是你管着。”萧庭对慕一宽说:“一事不烦二主,依旧是老样子,买卖是我的,但这些具体经营的事情,由你去谈。洛神丹这玩意就是奢侈品,在大唐内部,卖多了对国家没什么好处,白白消耗国力民力而已,依我看,就控制在现在的规模就成。下一步,倒是可以借着这个势头,打开附近几国的市场,反正那些吐蕃突厥高句丽的贵族们,钱多的狠。”
“我晓得爵爷的意思了。”慕一宽点点头,然后又汇报了一下畜牧公司的事情。和萧庭最初的预计几乎一模一样,当长安城附近的绝大多数散养户都愿意加入公司之后,庞大的畜牧公司已经展露出爪牙,垄断了九成以上的市场。在这种情况下,畜牧公司的一个决定,一句话,就能决定长安城里一家中型商铺的生死,而且由于大规模养殖,成本降低的不是一点半点,长安城市场的订单已经全部流向价格更低,质量更好的畜牧公司,甚至连京畿附近八县,几乎也全部从畜牧公司拿货,一开始那几家不愿意加入的大型散养户彻底断了生计--畜牧公司不用权力,只用价格和质量手段,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已经养了一半的上百头猪羊卖不出去,继续养的话又供应不起,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带着家当加入了畜牧公司。
“你记着,畜牧公司是做生意的,目的只有两个:技术,赚钱。在畜牧公司总经理的位子上,你要做的不是去搞人,更不需要放低身段为当初的事情打击报复。只要他们能服你管,待遇和之前加入的那些人一样,包括他们带来的那些猪羊,公司也不能白白的要,一概按照市价给他们钱。”
萧庭接着道:“还有桩事,你留心下。眼看着摊子越来越大,人才也很重要,不能把什么事都压在你头上。我府上几十个人,大多都是年轻干练的,我会让你和牛管家一起留心留心,能用的,可以提拔提拔,给一些担子让他们去历练,用这些人,我放心。”
“明白,爵爷想得深远,当初让府上的下人去学各种本事,就是为了日后家里壮大了做准备。”慕一宽跟着萧庭的时间长了,对于萧庭的想法也能猜到几分。
“老慕,至于你的子侄朋友,我是有考虑的。”萧庭笑了笑,拍拍慕一宽的肩膀:“我两也算是一路走过来的,你虽说姓慕,可我没把你当外人看。”
慕一宽一愣,有些动情道:“慕一宽能有今日,全靠着爵爷,我心里明镜儿似得。”
“这个商事监如今只在长安有衙门,将来是要开到全国,甚至开到国外的,不晓得要新增多少职位,我府上人全派出去也是九牛一毛,你家里,有出息的,当个一地的主官我看也不为过,回去后,先派一批人,到京城里的总部历练历练,为将来做准备。”
……
安排妥当之后,萧庭又把主要心思转移到了军府那边,军府自从施行了激励制度后,效果倒是真不错,几个月下来,至少看上去军容和当初已经大不相同,有那么几分精兵强将的味道了。
程知节回来后,居然也在萧家庄子养老院起了一排房子,说什么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也该享受享受了,从今后就在你这里带孙子玩。正好家里儿媳妇也见不得这个,以后小孙子就跟着我。
这话引起一群老头老太太的不满,咱们整天在一块玩牌打麻将,什么叫做你带孙子玩?
官道上,一车车钱源源不断的送回来,魏华和刘仁实的差事办的比较顺利,眼看着只剩下最后几个州,就能完成在全国的捐款。李治心情大好,萧庭头上的帽子,从子爵,变成了男爵。
“男爵?男爵有个屁用,还不是一样要上战场厮杀?”
萧家望着手里的急报,眼神凌厉。
刘仁实走完既定路线之后,也不晓得是心血来潮,还是有其他雄心壮志,竟然带着人跑出了国境线,到贺鲁部和大唐势力的交界处晃了一圈。这一圈就没能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根据唯一逃回来的一个商事监官员说,夔国公的队伍,遇到了突厥骑兵,然后就被冲散了。
举朝震惊,朝廷下令,第三次西征。苏定方挂帅,契苾何力为副帅,下辖十六个军府,四万人。其中就包括萧庭军府,裴行俭军府,秦怀道和李德謇军府。(未完待续。。)
ps: 很难以说出口,由于工作上的原因,这部书到这里就结束了,出兵以后的事情就不写了。六月下旬的时候,工作上遇到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关系到公司能不能继续生产军品,具体事情我不能详说,反正搞得我有点焦头烂额的,小说写不好不至于丢饭碗,工作上这些事要是出了问题,连饭都没得吃,天天加班,有时候要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家第二天一早又要继续。特别问了下领导,后面两个月恐怕更忙,有时候估计要直接睡单位了……要怪只怪我事先没想到这点,五年一次的事情,正好碰上了……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烂尾,实在很对不起大家的支持,其实订阅一直都不错。可是我这人一直就这弱点,一段时间只能专心干一件事,与其后面越写越遭混字数骗钱,干脆狠狠心就到这里结束吧……
不管怎么说,烂尾就是烂尾了,辜负了大家,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