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五小姐》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 ================================================================================ 本图书由(rkjy)为您整理制作,更多精彩好书 敬请登录: target="_nk">http://gogo. 如网站无法打开,请发邮件至:[emailprotected]索取,我们将会在一分钟内回复您的邮件! ================================================================================= 001:进京 初秋,夜深露重之际。 室内亮着几盏灯,随着敞开的窗棂子,灯光摇曳不止。 任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微微垂着眼帘。虽然极力抑制,但眉眼间喜色依旧也能察觉一二。 任老太太淡淡睃了他一眼,神态肃穆,嗓音不冷不热,“先恭喜老爷获得升迁。” 任老爷忙道:“是祖宗保佑,儿子才有今天的成绩。” “动身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已经定了九月初六。” 老太太见他这次升迁了,在自己面前便不像以前那么拘束,心里有少些不愉悦。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倘若一辈子都惧怕一个老太太,也没什么出息。只冷哼一声,“此番到了京城,可要多备些厚礼谢谢亲家老爷和林家老爷,若不是他们在京城多番为你周旋,这升迁的文书也就不会这么快下来了。” 任老爷点点头,“儿子已经备好了,等到了京城,定要亲自上门聊表谢意。”语气里,已经无法掩饰喜悦的心情。 老太太又睃了他一眼,才语重心长地道:“眼下四丫头和五丫头也差不多到了婚嫁的年纪,这次去了京城,定要先好好给四丫头寻一门亲事。” 听了这话,对任老爷来说可谓又是一喜。二丫头去年就嫁去冯家,三丫头也在今年上半年嫁去了登州,剩下三位丫头,四丫头和五丫头也差不多到了婚嫁的年纪,五丫头的亲事是老早就订好了林家。六丫头年纪尚小,可缓一缓,可就是四丫头的婚事一直没有定下来。 如今老太太亲自提出来,必然也会为四丫头好好寻一门亲事。 说起四丫头,任老爷多是偏爱,这两年也寻了几门亲,不是对方嫌弃她是庶出,就是四丫头和王姨娘看不上人家,如此才耽搁至今也没个着落。 现在终于要进京了,京城青年才俊,富贵人家何其多,四丫头模样生的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找一户好的,在任老爷看来很容易。毕竟,任老太太当年也是京城人士,只要她肯留心,要找比林家和冯家更好的,也不在话下。 这一次谈话,是许多年来任老爷面对母亲最舒畅的一次。头几年,因为王姨娘,母子两人中间一直搁着一个槛。去年,王姨娘打理二丫头的嫁妆出了纰漏,老太太一怒之下,差点儿将王姨娘撵出去。 任老爷现在想起来,也对王姨娘多有怨怼,特别是拿到这次升迁的文书后。路过那个破旧的小院,任老爷狠狠瞪了那扇破门一眼。倘若不是因为四丫头,任老爷大概也能狠下心直接将王姨娘撵出去。 这个不知好歹的妇人,竟然克扣了二丫头的嫁妆!这件事好在董氏处理的好,及时给补上了,这才隐瞒下来,没有让冯家的人知道。 想到这里,任老爷信步走到董氏的院子里。 院子外静悄悄的,只正屋亮着一盏灯,在秋风飒爽而萧索的夜里,那一盏灯孤零零地令人深感凄凉。想到这些年对董氏的冷落,任老爷兀自垂下头,在院子外站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 碧翠端着茶点满脸笑容地走进来,招呼屋子里整理行装的丫头们坐下来歇息。冬灵眼明手快连忙接住,就顺势告诉碧翠,“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桌上的东西没有装。” 碧翠就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以及各类字帖和书本,禁不住微微一叹,见小姐还站在桌前整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抢了休竹手里的东西,嗔怪道:“我们都坐下歇息,小姐还忙活,可就是叫我们没脸了。” 休竹微微一笑朝众人道:“你们都累坏了,就休息吧,这些东西我自己整理就行了。” “可没这样的理儿,您是小姐,我们是奴婢,那有我们休息,你一个人忙碌的理儿?”碧翠拉着休竹坐下来,其他丫头一边吃茶一边笑。 冬灵笑道:“碧翠姐姐就是比咱们心疼小姐,到了京城,小姐要去林家,碧翠姐姐也定然是要跟着去的。当初二小姐出嫁,跟了三个丫头去,这一次也不知咱们几个,有谁能抢来剩下那两个名额。” 碧翠瞪了冬灵一眼,“你说什么风凉话?小姐也定然会带着你去的!” 剩下几名丫头就露出难过的神色来,碧翠和冬灵都不说话了。这些年,她们都是跟着五小姐的,从南往北,几次搬家都没有分开。这一次去京城,大伙儿也都是要去的,可是,去了京城,五小姐就差不多要嫁去林家了,到时候就不是所有人都能跟着去。 她们的谈论,让休竹也陷入自己思维里,林家哥儿林辉,在休竹的印象里,是个清瘦白净的少年。 当真,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嫁给林辉吗? 休竹望着窗棂子外高而远的天空出神,几年前,她因为出差遇上泥石流到了这个世界,当初这身体只是一个六岁女童。最初的惊讶、震惊,经过这些年已经不复存在,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与这个世界的人毫无二致,她努力地把自己融入这个世界。 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知识,努力学习女红烹饪,然而资质有限,她除了字写得不错,其他也只能算是勉强过关。 这个世界的一切她都可以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男人三妻四妾。和其他女人公用一只马桶,那感觉就好比吞下一只苍蝇,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林家乃世家大族,家世背景与冯家不相上下,林辉便是富二代和官二代之下的产物,与二姐夫冯清相比较,他真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碧翠见她出神,知道她想什么去了,微微一笑安慰道:“小姐难道忘了上次咱们一同到沧州的事儿吗?” 休竹当然不会忘记,那时候她和林辉的亲事刚刚定下,林夫人同任家一起坐船,在船上,任休月为了引起林辉的注意力,不惜落水。最后林辉确实下水救了任休月,却也对休竹解释过了,是在情况紧急之下,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这件事之后也不了了之了,林夫人就是相中了当时又矮又胖的任家五小姐。为了表示诚意,隔了一年便换了庚帖,亲事就此落定,再无更改。 休竹轻叹,夏天的时候,二姐任休兰回娘家一次,倒不是休竹故意要偷听。只是赶巧要送东西给老太太,站在窗子外就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当时屋子里也没人,只有老太太和任休兰,任休兰就把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了。原来她嫁去冯家的时候,冯清屋里已经有一名通房丫头有了身孕。任休兰做主抬为姨娘,结果不久胎儿就小产了,冯清以为是任休兰动了手脚,差点儿和任休兰打一架。 冯清休竹也是见过的,那是一个看起来儒雅而温柔的男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干净的气息。冯清如此,而英雄救美的林辉,怕是有过而无不及吧? 冯清尚且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而林辉是林夫人唯一的儿子。更何况,任休兰长得很漂亮,即便是放在京城美人云集的地方,那模样也绝对不比谁家的小姐差。 收拾文房四宝的时候,有小丫头失手打碎了一只官窑出品的青花瓷笔筒。休竹有些惋惜,碧翠和冬灵笑道:“碎碎平安,小姐咱们这一路定然也平安了。” 休竹怕那小丫头有负担,也没说,只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抱起来。其实这件东西是休竹身边少数值钱东西之一,这只笔筒是前朝某位名人用过的,林夫人去年叫人从京城带来的。 如今碎了,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到了九月初六这天,一大早,任家老小就乘坐马车到了码头。上船时,已经出落得美人一般的任休月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任休竹微笑盯着她的背影,毕竟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这种小孩子脾气她根本就不愿意理会。 想起这些年任休月的挑衅,和王姨娘的手段,她只是一笑了之。别人眼里笨笨呆呆,其实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她并非如此。就如同董氏,任老爷冷落她多年,她不动声响的,到最后成为真正的大赢家。 船只不算大,任家三姐妹住在一起,任休月自然是看不惯休竹的,进进出出都冷着一张脸,好像休竹欠了她什么。 任家对女孩儿的教养问题很注重,请了西席先生,因为任休月对音律有天赋,任老爷还专门请了师傅教她弹琴。不过两三年,便弹得非常好了,常常在各种女眷聚会的时候展示。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任家有位才女。 相对的,休竹就被衬托的黯然无光,她没有鲜亮的容貌,也没有过人的天赋,每次聚会都是跟在董氏身后,或者坐在角落里。也因为她已经订了亲事,就更无人问津了。休竹乐得清闲,只有冬灵看不过去,要休竹也学琴。 碧翠当时就反问冬灵,“四小姐擅长弹琴,可寻到了好的亲事了?” 冬灵无言以对,学习弹琴的话冬灵就再也没有说了。不过现在,冬灵又迫切地希望休竹学弹琴。 纵然琴声悦耳动听,可入了大伙儿的耳朵,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欣赏。冬灵一双眸子更是恨不得将坐在琴边,那婀娜多姿的身子烧一个洞。 碧翠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真想问一句,现在弹琴给谁听呢?给风,给天? 休竹给了她们两人一个眼神,要她们稍安勿躁。其实有琴声在耳倒也没有大碍。坐了好几次船,休竹晕船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了。任休月想打扰她休息,可她从上船就被碧翠和冬灵安排躺下,睡了一下午,这会儿根本就没有倦意。 只是苦了任休桃,一直拿一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大伙儿,她很上闭上眼睡觉,可她怕刚刚睡着了,又被什么高难度的一个转弯给惊醒了。 再看任休月,她就好像打了鸡血一般,琴声是越来越高昂了。 002:进京(2) 终于,在一更天的时候,任休月停止了她的闲情雅致,洗了脸躺下休息了。跟着她的采荷和银翘也同时松了口气,充满歉意地朝碧翠和冬灵笑了笑。 第二天,休竹就转移到董氏屋里去了,老太太说休竹是待嫁的女孩儿,去了京城要安置新家,怕是要忙的团团转,恐董氏抽不出时间教诲休竹。 任休月脸色非常难看,她比休竹还大两个月呢,她都没嫁,休竹好意思嫁? 老太太语锋一转,“到了京城,又要忙着给四丫头议亲了。” 任休月和任老爷同时愣住,老太太这么说的意思是,四丫头的亲事是董氏做主了?任老爷接收到女儿的求救,抬头见老太太似是劳乏了,闭上眼休息,自知不便打扰,只得领着大伙儿出来。 休竹躺在了略微宽敞的船舱里,虽然依旧是硬邦邦的木板床,至少耳根子是清净了。听了一整天的琴声,到现在还在耳畔隐隐约约地回荡。休竹承认,如果是换一个环境,或者换一种心情,她很乐意欣赏任休月美妙的琴声。 只是现在,无论如何她也平静不下来。 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接受吗?为什么随着距离的拉近,自己反而越来越排斥?休竹吐口气,颇有些哀怨地望着窗棂子外的天空,难得的重生机会,难道真的就像这个世界的所有女人一样,走上同样的道路?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她不过是一名弱女子,拥有前世的记忆又如何呢?前世的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白领。生活就如同一句话,吃饱了等死,毫无追求,得过且过。 这一世…… “想什么呢?”董氏走进来,见女儿怔怔出神便温和一笑,问道。 休竹扭头看着她,董氏很漂亮,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三十岁的女人看着只有二十六七,非常典型的古代美女,温柔而娴静。曾经,休竹一度觉得她很可怜,只是后来才明白,要在这个世界生存,在全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 全部都是女人的后院生存,就必须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可怜。那些觉得董氏可怜的人,现在又怎么样了? 王姨娘和白姨娘斗了好几年,最后还是落了个凄惨的下场,一个被直接撵出去了,一个虽然没有被撵出去,可也彻底失去了任老爷的心。剩下那个不争不抢的姨娘,倒还时常出现在董氏身边。 而董氏,她温柔娴静,曾经被王姨娘和白姨娘骑上了头,现在不是一样是任老爷的正房夫人?而隐藏在她温柔美丽的皮囊下,那颗心,休竹看不透,也摸不透。 休竹腼腆一笑,摇摇头道:“没有想什么。” 董氏在床边上坐下,蹙眉盯着她,忽地一笑,眸子闪闪发亮,“咱们的竹儿终于长成大姑娘了!”语气里,颇多欣慰。 休竹跟着吃吃笑了笑,其实她早已不是个孩子。这些年董氏不受宠,她可没少被其他姐姐欺负,如果真是孩童心性,怕是天天又哭又闹的吧?不过,因为她的改变是落水之后,所以没有让大伙儿觉得太惊讶,都当是她脑子坏了。 一个脑子坏掉的人,应该不会使坏吧?而事实是,休竹就是那种从来不记仇的人,因为谁得罪了她,她紧接着就给了反击,还让对方吃了苦也说不出来。倘若不是这样,现在这个身体大概也不在了吧? “到了京城,咱们就去拜访一下林夫人。”董氏说着牵起休竹的手握在掌心中,“林夫人虽然严肃了些,人却不错,她喜欢你是你的福气,以后去了林家,你可要好好孝顺她。” 休竹佯装出羞涩,垂下脸轻轻点了点头。董氏让她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纵然丈夫不喜欢你,若是深得婆婆的倚重和信任,就差不多站稳了脚。当然,有得必有失,得了婆婆的心未必就能得丈夫的心。只是,董氏到底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可以隐忍许多年,最终收服丈夫的心,让丈夫明白,谁才是好的,谁才是值得被珍惜的。 不是休竹看不起任老爷,是休竹看不起所有有小老婆的男人,虽然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很幼稚也很荒唐,而通过几年的了解,休竹也在慢慢地强迫自己适应。而结果是,她无法克制那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觉。 “娘,女孩儿一定要嫁人吗?”红楼中,惜春最后嫁人了吗?曹雪芹没有给出答案,休竹也无从而知。不过很显然,她的这个问题是不被允许的。 “女孩儿怎么可以不嫁人?难不成要在娘家待一辈子?”董氏好笑地问,语气里却有少些的不满,董氏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同休竹说话。 休竹也明白,对于任老爷来说,如果女儿嫁不出,必定是有个缘故,但无论是什么缘故,那绝对都是不好的。由此,也会对任老爷造成影响。古代人对家族名誉,有着近乎变态的维护态度,一个不好听的话儿,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会传成什么样,没有人愿意冒险一试。 “娘别生气,女儿就是随便问问。” 董氏笑着抚摸她的头顶,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到了京城,娘会好好教你如何理家,还有好些规矩你也该收心好好学学了,林家是大家族,可不能给娘丢脸。” 休竹点点头,然后在心里感叹。如果林辉已经有几个小老婆了,自己绝对不会让他碰,可是,如果得罪了他被休离了,一样也要丢任家的脸面。 休竹对任老爷没有多少好感,可几年下来,她也下意识地将任家当成自己的家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她没有那个勇气走出深宅大院去打拼另一番天地,时代不允许,而这小身板更不被允许! 她如果真的离开任家,估计下一刻就被卖给别人家为奴为婢了,日子尚且没有这个不受宠的小姐安稳,何苦去冒这个险呢?休竹没有那么冲动,也没有那么愚笨。 本来是说好了等到了京城才教休竹诸多大家族中的规矩,可董氏见休竹精神不错,没有多少晕船的症状,便在船上就开始了。当然,她虽是继室,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嫡母,也没有偏袒的理儿。任休桃和任休月也被叫了来,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在一个船舱里学习。 董氏当初嫁入任家的身份是姨娘,自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她教的规矩礼仪,任休月都不怎么上心。 休竹无意提醒,其实任休月自己都忘记了,当初任老太太请了京城的引教嬷嬷教任休兰和任休莲的时候,董氏一直在旁边看。因为她们三人要跟着西席先生学习认字,才没有跟着学的。 一方面,老太太请的那位引教嬷嬷也确实老了些,人多了反而教不好,何况当时她们三个年纪尚小。 任休桃和休竹都学的很认真,在休竹看来,良好的礼仪举止,也不失为修心养性的好途径。 到了晚上,隔壁隐隐约约依旧能听到一些琴声,休竹撇撇嘴闭上眼睡觉。第二天,老太太找任休月,问她礼仪学的如何。任休月暗地里不屑地看了董氏一眼,胡乱点头说还好,语气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后来老太太又问董氏,董氏微笑道:“三位丫头都学得很认真,儿媳还担心教不好她们呢!” 后来,老太太便叫人收了任休月的琴。 从站姿、坐姿。再到请安的姿态,上菜上茶的姿势,等教的差不多的时候,船只也快了到了。然后还得坐一天的马车,九月二十这天傍晚,终于结束了整个旅程。 休竹从马车里下来,看着眼前的阔气的府邸,大概可以体会出任老爷的心境了。住进了这个宅子,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下来了吧。从此以后,任老爷也是京官了,而她们这些任家的女孩,也算是京城闺秀了。 003:新家 开门的是位上了年纪的白胡子老头,见了老太太就热泪盈眶地走上前,行了一个大礼。老太太连忙叫身边的徐妈妈搀扶他起来,平日里严肃的眸子此时此刻也闪动着水光。盯着巍峨耸立的府邸大门,禁不住深深一叹。 董氏站在老太太身边,微微笑道:“总算是到家了,老太太该高兴的。” 那老头拭了泪,疑惑地看了董氏一眼,紧接着又行了一个礼,“见过夫人。” 董氏忙伸手虚扶一把,惊恐万分地道:“您是老前辈,哪有给晚辈行礼的理儿,岂不是折煞了晚辈等。” 老太太几不可见地点点了头,休竹似乎有点儿明白了,这府邸看起来真的很阔气,如果是因为任老爹升迁才置办的宅子,任家一时根本就拿不出这个钱,所以这府邸应该是老太太的。 耳边又传来老头的话儿,“十几年不见,老爷是愈发地成熟稳重了,老太太却不见老,不像我已经快走不动了。” 任老爷笑道:“您看着也不老啊,得了闲咱们喝杯酒儿何如?” 老头捋一捋白胡子,笑呵呵地点点头,又瞧见三位小姐,就忙着过来给三位小姐行礼。老太太、董氏、任老爹都对他如此恭敬,休竹可不敢受了他的礼,连忙先还了一个礼,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得叫一声老爷爷了。 老头朝老太太道:“这位是五丫头吧?嘴甜,老头儿喜欢。” 任休桃也跟着叫了一声老爷爷,任休月撇撇嘴,假装看新家的环境。 等老头儿寒暄完了,大伙儿才跟着老太太从角门进去。前面时不时传来老头儿的笑声,还有任老爷的说话声。 从西角门进来便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两边载了花草植被,因为是秋天,所以看着有些败落,不过从翻新的泥土来看,是近期修整过的。 通道尽头是一排厢房,右边有一道垂花门,垂花门前面是一处荷塘,十字样式的小桥连通了四条路。垂花门后面便是后院了,一进去,便是一座高高的假山,还有活水从山上流下来。休竹歪着身子看,果然在假山后面看到了水车的一角,不禁微微一笑。 任休桃不知道她笑什么,也跟着去看,看到水车也是一笑。前面的任休月发现后面的动静,不知道她们看了什么那么高兴,想知道却又懒得问。 因为走了近路,不多时就到了一个大院子里。 老头儿要出去,老太太似是嘲笑般道:“你老都老了,还当自己是年轻人?这些丫头叫你一声爷爷也不为过,有什么好忌讳的。” 老头儿胡子一翘老高,“我哪里老了?” 众人都被他的模样给逗笑了,就连老太太也笑得弯着腰,董氏和徐妈妈一左一右帮她拍背顺气。底下的人也不敢笑得太放肆,就忙着把东西搬进去,原来这院子就是老太太以后住的院子了。 笑了一会儿,老太太让董氏领着几位小姐下去,说如果院子都整理出来了,就安排了,倘若没有大伙今晚就挤挤,明天再说。 老头儿笑道:“二姑奶奶已经带人来整理好了,几位小姐可直接住进去。” 这一提醒,休竹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站的地方就是京城的地儿。 冬灵将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了一桌子,见碧翠还在柜子前琢磨,忍不住笑道:“这屋子比原来的大了许多,要布置的和以前一样,要花些时间。” 碧翠点点头,“可不是,屋子大了反而显得空荡了。” 一名小丫头恰好进来,听了她们二人的话,禁不住笑道:“两位姐姐也别花心思布置了,咱们小姐能住多久呢?” 冬灵白了那丫头一眼,眼睛往隔壁努了努,“那位还没嫁呢!” 碧翠轻轻一叹,四小姐没嫁,怎么能轮到五小姐呢?自从进了京城,她心里就突突地跳,总是心神不宁的,想着林家公子仪表堂堂,年纪轻轻就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还真怕有人和五小姐抢。 她们说话的时候,休竹一直埋头整理自己的文房四宝,可脑袋里成亲两个字就一直在徘徊。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横竖老太太也不会耽搁了咱们小姐的婚事,反正都是订好了的,庚帖都换了,说不定明天林夫人就要过来和夫人商议婚期了。”小丫头美滋滋地说,好像要嫁人的是她自己。 冬灵微眯着眼,“你就这么希望咱们小姐嫁人?是不是你自个儿也想嫁人了?” 小丫头脸颊绯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碧翠被她逗笑了,“我看冬灵说的不错,她就是盼着小姐嫁人了,她也好放出去配人。” 小丫头一跺脚,放下手里的茶点,转身出去了。惹得冬灵和碧翠笑得更大声,休竹抬头看着她们。冬灵和碧翠也十六七了,比自己大两岁,任家府里有个规矩,奴婢十八岁就要配人,免得有违天理。一般像她们这样的大丫鬟,都会配给府里体面的小厮,或者是那些大管家的子孙,往后还是能在府里做事的。 只是,自己要嫁人,冬灵和碧翠势必也是要作为陪嫁丫鬟一同去的,到了林家,她是新媳妇,又没有熟悉的人…… 这件事一定要给董氏说说,她已今非昔比,自己是她的女儿,身边的人她多少会看顾些。碧翠和冬灵还沉浸在快乐里,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们的主子已经在为她们的将来打算了。 收拾到二更天还没有收拾好,在休竹严肃的目光下,几位丫头才慢腾腾地回去休息了。这一夜,休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眯上眼。 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天才刚亮。 碧翠和冬灵进来服侍,把年前做的新衣裳拿出来,休竹蹙着眉头,扭头盯着她们:“你们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又进来收拾屋子了吗?” 两人一脸茫然,“小姐说什么呢?” “今天要收拾屋子,穿新衣裳做什么?” 碧翠和冬灵相视一笑,冬灵道:“小姐忘了吗?昨天夫人就说了,今天等老爷回来后要去拜访林夫人的。” 休竹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儿,当下也不好说什么。梳洗完毕,就去给董氏请安。任休月和任休桃也随后到了,接着大伙儿又去老太太屋子里请安。 那边老太太也才起身,在净房里换衣裳,大伙只好在正屋里候着。休竹便不禁打量起老太太的屋子来,东边设了软榻,前面摆着矮几。两旁各摆着两只一米高的花瓶,从色泽上来看,应该是有些年头的古董。正屋中间摆了香案,供奉了白玉石雕刻的弥勒佛,前方是一尺高的青铜香炉,插着三更渺渺青烟的佛香。 黑色大理石地面,可照出人影子来。一通的暗色格调,有种冰冷的华丽。与沧州比起来,这里奢华的多了。只有西边墙角的两株万年青植被,颇有些生机盎然。 到了京城,一切都不能同沧州比较了。 不多时,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 徐妈妈和香珠扶着老太太出来,大家各自请安问好,老太太也不多话,好像这儿会才觉得有些疲倦了。董氏要带着大家告退,她却又留下大家一同用早饭。 陪着老太太吃饭就没有平时那么随意了,休竹心里明白,老太太是想看看董氏教的礼仪大伙都学的如何了。 这一顿沉默的早餐给休竹心头带来的一种压抑的错觉,放下碗筷的时候,老太太突然问董氏,“老爷是何时走的?” 董氏微笑道:“卯时初刻就出门了。” 任休月端着茶杯的手不觉握紧,似是极力抑制某种情绪。 老太太点点头,“咱们昨天才到的,家里乱腾腾的也不好招待客人,一会儿派人去冯家说一声,改日请亲家太太过来坐坐。林夫人那边,你也不必带着五丫头刻意去拜访了,找体面的妈妈去请安就成。” 董氏点头称是,脸上并没有不愉快。 大伙儿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正要散去的时候,门上的妈妈满脸喜色地进来禀报:“林夫人来拜访老太太来了。” 休竹脚步一滞,一旁的任休月嫉妒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朝董氏道:“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也不管大伙儿的反应如何,领着采荷和银翘,趾高气昂地走了。 004:来访 董氏难掩喜色,领着休竹又回到老太太屋里。老太太也突然一扫刚才的倦意,显得精神抖擞。 休竹站在董氏身后,觉得大伙儿都看着自己,不由得有几分紧张。她要嫁给林辉,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任家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他们才来,林夫人就迫不及待的一大早就来拜访,看起来心情比任家上下更急切,他们也是由衷地替五小姐感到高兴,林夫人看重五小姐,往后去了林家,婆媳之间必然会相处的很好。 片刻后,屋外传来问候声,董氏拉着休竹迎出去。只见对面一群丫头婆子拥簇着一位四十来岁,衣着华贵的夫人朝这边走来。 休竹惊愕地发现,林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她是不喜欢笑,所以偶尔笑一笑脸部就有些僵硬的感觉。可现在,她脸上的笑非常不自然,勉强修饰的痕迹太过明显。 耳边传来董氏与她寒暄的话语,“……昨天才到的,家里乱糟糟的,还想着隔几天邀请你过来。” 董氏虽没有见过大场面,然而她似乎天生就适合交际应酬,虽然一身穿着打扮不及林夫人,言行举止间却丝毫不见自贬或献媚,落落大方极为自然。 “这些日子都闲着,在家里也没事,就过来看看老太太。”相对的,林夫人言语中却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也许是休竹感觉出了错,发现林夫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连忙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林夫人一把扶起她,惊讶道:“五小姐都长这么高了?” 休竹抿嘴微笑,好歹也有三年了,虽然没有办法和高挑的任休月相比较,也不算太矮吧。就她目测而言,应该也有一米六多一点儿。 董氏宠溺地看着她,“也不知年纪在她身上都长到什么地方去了,都要嫁人了,还和小时候一个模样。” 林夫人似是没听见董氏的话,眼睛往屋子里看了看。董氏只得暂且不提,招呼着林夫人进去。休竹落在后面,鬼使神差地禁不住看了一眼跟着林夫人来的丫头婆子,竟然在她们眼中看到类似同情的目光。 徐妈妈招呼体面的婆子去其他地方喝茶,休竹没有多想,摇摇头抬脚跟着进屋。香珠才领着林夫人身边体面的丫头进屋服侍。 老太太坐在东边软踏上,旁边放了一把垫了软垫的贵妃椅,林夫人就坐在上面,和老太太说着话儿。董氏站在老太太另一边服侍,见丫头们端了茶,就忙接过去递给老太太。又打了眼色要休竹给林夫人端茶,却被林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抢先一步,董氏温柔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和挫败。 她也察觉出不对劲吧,休竹看到林夫人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上次见林夫人是三年前,大伙都在船上。休竹晕船很厉害,林夫人还给了休竹一盒糖,沿途对她也是颇多关照体贴的。虽然这三年任家在沧州,与林夫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可每年的节气上,林夫人都想办法给任家几位姐妹都带了礼品,每一次休竹的礼品都会多出一两样。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林夫人对休竹很满意,是绝对要让她做自个儿的儿媳。而现在,除了在门外,林夫人看了休竹一眼,和休竹说了一句话话,就再也没有关注休竹了。 碧翠和冬灵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迷惑和惊慌,就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香珠,也露出几分不解。大伙不禁都将目光落到休竹身上,屋子里也安静地只能听到林夫人和老太太底浅的话语。 隔了好半晌,老太太抬头看一眼休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董氏心里“咯噔”一响,休竹福福身就退出去,任休桃也紧跟着出来。 晨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石板铺就的地上投下斑斑光影,纵横交错,盘根错节,乱糟糟的却好像也又条理可分明。 休竹坐在石凳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的食指百般无聊地放在嘴里。碧翠瞧见了,气鼓鼓地放下手里的茶点,“小姐,您这毛病真的要改改了。” 休竹怔了怔,眨眨眼,“我有什么毛病?” 碧翠就抓起她的手,指着她的食指要她自己看。休竹说不出话来,这个毛病跟了她两辈子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改的掉。上辈子她的美女老板也多次提醒过她,二十多岁的女人怎么像孩子似的啃指甲,到了这个世界,她还真的变成了孩子。有这个毛病,也无伤大雅,而现在…… “小姐!”冬灵火急火燎地一路喊一路跑,到了休竹身边,碧翠忍不住说她,“后面是有狼还是有鬼?跑这么快做什么,给底下的小丫头们瞧见了,都是有样学样的可如何是好?” 冬灵扶着石桌喘息,也不理碧翠,缓过气便道:“也不知林夫人到底要说什么,把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赶出来,就连徐妈妈也出来的。我听香珠说,好像好像和小姐的婚事有关……” 说着看了一眼休竹,见她只眉毛动了动,才接着道:“香珠说,听林夫人身边的人说,好像是来退亲的。” 休竹和碧翠同时愣住,碧翠抓住冬灵的肩膀,声音不觉大了几分,“你胡说什么?林夫人怎么会是来退亲的?” 冬灵知道碧翠只要遇上五小姐的事儿,就会失去平日的稳重和理智,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低声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还没打听清楚呢,只是觉得这个消息太惊讶了,才忍不住过来告诉你和小姐。” 碧翠疑惑地看着她,警告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咱们小姐与林家哥儿的婚事三年前就订好了,庚帖都换了,如今就等着年纪到了下聘礼,就要嫁过去的。” 冬灵紧紧蹙着眉头,虽然香珠也不能肯定这事儿的真假,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冬灵已经有几分相信是真的了,否则她们也不会将五小姐从老太太那边赶出来。 碧翠见冬灵这般,也渐渐冷静下来,眉头不觉打成死结,两人同时扭头看着休竹。 失落当然是有的,就好像你一直知道自己有机会晋升,而结果却是你被下贬。休竹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说不上有多打击,只是有些失落而已。地上纵横交错的树影,仿佛已经给了她一个暗示。 天子脚下的京城,各大家族必然是盘根错节的,而任家的家底背景尚且不如林家,说起来这门亲从一开始就显得有些不大可能。林辉是林家嫡子,为了他日后的仕途,必然要找一个能给予他帮助的岳丈,而任老爷刚到京城。任老爷能来京城,好像还是得到了林家和冯家的诸多帮助。即便老太太有些身价背景,却已经是以前的事了,世事千变万化,早已今非昔比。 二姐任休兰之所以能嫁去冯家,却与她生母的娘家脱不了干系。而休竹的母亲,只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儿,又怎么与任休兰的生母,任老爷的前夫人相提并论? 休竹很早就认清了这个道理,也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退亲,好像也不错,要在大家族里生存,休竹还真没有万分的把握,小户人家也一样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且,家里没钱,也就没有那个心思去养什么小老婆或通房丫鬟了。 也许是休竹太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她觉得没有必要掩饰,才会把心里所想的都在脸上表现出来。碧翠和冬灵见了,心里别提多气了。 “小姐,你好像还很高兴!” 休竹忙摇头,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叫道:“我没脸见人了,是不是我实在长得太丑了?” 冬灵一跺脚,“小姐,我们都替你难过呢,你还有心思说笑。” 碧翠道:“这事儿不是没有确定吗?也许是香珠听错了。” 这话显然很牵强,香珠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行事稳重,从来不会说些有的没的。她能这么说,已经很肯定地给了冬灵暗示,林夫人是真的来退亲的。 休竹淡淡笑了笑,觉得这一路上的沉重都去掉了,也就是现在她才真正地明白,原来自己对这桩婚姻相当地排斥。 不过,休竹也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被退亲了,以后还真的能嫁得出去? 005:理智 董氏歪在软踏上,一言不发地抱着休竹,碧翠从屋外进来,瞧见董氏紧锁的眉宇也禁不住轻轻一叹。 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休竹有些困倦地眨眨眼,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董氏的心情她能理解,女儿被退婚,就好比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脸上。不止是她愤怒,就是老太太也沉着一张脸,在她们面前,休竹小心地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木呆呆的。 现在,木呆呆的人要睡觉,可是…… “娘?”休竹轻轻叫了一声,不见如何反应,才抬头看了董氏一眼。却正好与董氏的目光对上,瞧着生母坚定的眸子闪动,休竹吞了吞口水,“其实,咱们家并没有与林家定亲不是吗?” “小姐,您……”碧翠蹙着眉头,话被休竹的眼神打断,她又不甘心地望着董氏。今天下午,四小姐还过来嘲笑了五小姐一回,她心里到现在都堵得慌。 董氏一愣,温柔的眸子却更多了几分坚定。林家毁亲在先,总该为女儿讨个说法吧?都要出嫁了,才退亲,林家还真没将任家放在眼里呢!相信老爷,也不会甘心承受这一耳光子。 休竹看的分明,很想劝劝董氏,可有些话她说出来就显得有些不合规矩。老太太是通事的老人,她能想到的,老太太必定也能想到。倒不是休竹心甘情愿被欺负,可石头和鸡蛋去碰,三岁孩子都能知道结果,如果还没有给鸡蛋穿上一层比石头更僵硬的外衣,就没有必要去做无谓的傻事。 “竹儿,你放心,娘不会让你这样不清不白地就被林家随意欺负。” 休竹能感觉到董氏紧绷的身体,也看到了她紧紧握成拳的双手。要怎么去争?林家在京城根深蒂固,任家才来。任老爷今天还去林家登门道谢呢!不是休竹要看低了任老爷,就是休竹自己站在任老爷的角度,也不会去和林家结怨,再说了,不就是牺牲了一个他不怎么喜欢的女儿吗? 女儿和仕途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林家理亏,自然不会把这件事闹得太大,毕竟林辉以后也是要走上仕途这条路。 “娘,咱们根本就没有与林家定亲,咱们家与林家不过是世交。”休竹想侧面地提醒董氏,这件事当真闹大了,可就没办法收场了。她被退亲了,已经算是承受了打击,可不想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原因,最后被迫出家。那样的话,她这个穿越女还真的混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凄惨。 董氏不言语,握紧的双手慢慢松开,看样子休竹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董氏身边的李妈妈过来禀报,任老爷回来了,休竹的时间掐算的刚刚好,董氏现在去见任老爷,休竹刚才的话,她还在消化。任老爷可是进士出身,如今没了王姨娘和他缠绵,脑袋应该比较清晰。董氏再把休竹的意思带到,相信任老爷也会左右权衡一番。 送走董氏,休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碧翠看了直摇头,火急火燎地拉住她,“小姐,梳洗了再睡吧。”又朝门外喊了一声,不多时,冬灵领着几名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品进来。 安排休竹躺下,碧翠禁不住念叨:“小姐,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被退亲?”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 不这样,还能怎样?难不成要她自己穿上嫁衣,然后跑去林家大闹一场才算解恨? 碧翠一叹,“四小姐还不知要笑话成什么样呢?” 冬灵接下话茬,“她连退亲的机会都没呢!” 休竹忍不住笑出声,憋着笑瞪了冬灵一眼,“就你这张嘴,早晚要给自己惹祸上身。这生活就好比穿鞋,舒不舒服,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碧翠和冬灵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老太太那边都没有说什么,纵然五小姐心里难过的要命,可又能怎么办?她们忽然意识到,这话题真不该三番四次地在五小姐跟前提起。 可她们不提,总会有人提的。 隔日早上,休竹去董氏屋子里请安,任休月就故左言他地奚落了一番。任休桃同情地看着休竹的背影,然后暗暗地瞪了一眼任休月。 任休桃生母是卫姨娘,与任家三小姐任休莲是一母同胞。因小时候落水被休竹救了一次,就对休竹产生了莫名的依赖感。任休兰没有出嫁前,任休月与任休兰走的比较近,任休兰不喜欢休竹也不喜欢其他妹妹。等任休兰嫁人了,任休月也不愿与其他妹妹一同,三个人反而她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快到董氏的院子,任休月才闭上嘴,春风荡漾地先一步踏进去。 董氏看起来和往常没有差别,就是目光也依旧温和得体。三姐妹行了礼,董氏就带着她们去老太太处。 也和往常一样,老太太留大家陪着她一起吃了早饭。在老太太跟前,任休月要收敛许多,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见老太太好像乏了,就使眼色地告退。 休竹却被留下来,一同的还有董氏。任休月走到门口,扭头看了一眼里面,嘴角不觉掀起一抹嘲讽的笑。 休竹自认与老太太身边的人相处的极好,可任休月也不比她差,林夫人退亲的消息,她一样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甚至,昨天还偷偷去王姨娘的院子,告诉了王姨娘。王姨娘一扫之前的所有阴霾,脸上难得露出爽快的笑容来。 老太太斜眼看着休竹,有些婴儿肥的脸庞微垂,看不见她的眼,却也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她很轻松。 轻松,老太太突然间察觉到自己历来就小看了休竹这个才十四岁的丫头,如果不是早上任老爷说的那一番话,她还真的要被休竹的表象迷惑了。这个丫头何止是稳重,心思也同样缜密,比她的生母董氏更胜一筹。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老太太的沉默有些压抑,董氏稍显不安,然而也被掩饰的极好。 隔了半晌,老太太忽然招手要休竹坐过去,休竹看了一眼董氏,才起身坐到老太太身边。对于老太太休竹很敬重,不光是因为这些年看清楚了老太太的手段,更是因为她往年的遭遇和气魄。据说,当年老太太是毅然带着儿子女儿离开了宠溺小妾的任家太老爷。 老太太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对男人三妻四妾应该比休竹这个换了灵魂的古代人更容易接受,可她没有接受,最后虽然没有成功和离,可老太太的举动也算是震惊一时了。大概也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任家就算是彻底落败了。 “五丫头真的长大了。”老太太颇为感叹地说了一句,情绪不明。 休竹微愣,抬眼看董氏,见董氏眸光温和,嘴角含笑。休竹低声道:“孙女还是孩子呢,才十四岁!” 老太太难得乐呵呵的,“在我老太婆眼里,你们谁不是孩子?” 这话也对,只要是长辈,哪怕晚辈四五十岁了,在年长的他们眼里也依旧是孩子。 老太太伸手搂住休竹,嗓音徐徐而缓慢,“你能设身处地的为老爷着想,真为难你了。那林家退亲,是林家人的损失。你放心,我老太婆就是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给咱们五丫头讨回一个公道。” 休竹愣住,老太太的意思是不肯放弃? 董氏道:“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就单是咱们府里的人,影响倒也不大。”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董氏也理清楚了。能说出这一句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太太眸光微闪,到底比休竹和董氏想的周全,“虽然京城知道的人不多,可难保知情的人不会透露出去,回头你去递张贴子,咱们邀请林夫人过来坐坐。” 董氏点头称是,休竹转念一想,老太太精明着呢,肯定不会亏了自己,怎么说自己也是她的孙女,是任老爷的女儿。 只是,不知林夫人到底要如何处理了,是彻底的把世交关系弄僵,还是…… 006:义女 到了京城的第四天,冯清陪同任休兰回娘家,休竹三姐妹也被叫去拜见了二姐夫。冯清的变化不大,高高瘦瘦的,面容清秀干净,浑身透着一股子儒雅的气质。 任休兰起色很好,双颊微红,穿衣打扮与在家时大不相同,一身的绫罗绸缎,珠钗宝石叫任休月羡慕的紧。任休兰面对三位妹妹,态度谈不上热络,就是对任休月也少了往日的亲近。只是,她以前在家就是这样清冷的人,倒也没有让三个妹妹觉得诧异。 王姨娘克扣了她的嫁妆,她同样怀恨在心,但绝对没有因为董氏最后及时补上而对董氏抱有感激。在她看来,如果不是董氏有意让王姨娘打点,王姨娘又怎么会有机会插手?如今,王姨娘和白姨娘都失宠了,卫姨娘年纪大了,董氏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完全颠覆了她对董氏以往的印象。 她如此,她的女儿休竹呢? 任休兰淡淡看了眼那位历来让她讨厌的继妹,她大概还不知道,林家退亲之事,在京城已经吵得沸沸扬扬了吧? 冯清也扎扎实实地看了休竹一眼,透过渺渺升起的水汽,清丽的眸光微闪。 老太太很高兴冯清陪同任休兰回来,威严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慈爱,与冯清闲聊几句,外面的妈妈就领着冯清去拜见任老爷了。 冯清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就比刚才要随意很多,任休月迫不及待地走到任休兰身边,说她的衣服好看,很羡慕的样子。 任休兰神色淡淡的,不想搭理任休月,任休桃瞧着就忍不住弯起嘴角好笑,扭头看五姐,就连忙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坐着。 任休桃是任老爹最小的女儿,今年才八岁,因为从小就养在董氏身边,卫姨娘又兢兢业业恪守本分,所以她算是无忧无虑地长大,还保持着孩童的心性。 老太太作为祖母,先教诲了任休兰几句,董氏也站在母亲的角度简单地问了几个生活上的问题。任休兰都一一回答了,老太太又问起冯清的情况,任休兰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落寞,连忙道:“父亲说他尚且年轻,打算在翰林院多学习一两年。” 老太太微微点头,“这样也好,年轻不经事,离家外任万事都得靠自个儿。” 任休月点点头,这一番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倒也没什么,可休竹明白,老太太这是在给任休兰出主意。 休竹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任休兰在冯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这就是高嫁的短处。娘家势力不够,在婆家就要处处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任休兰小两口用了午饭就回去了,送走他们就迎来了林夫人。休竹三姐妹只礼貌地拜见后,就被全部赶出来。 任休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休竹一眼,脚步轻盈地先一步走了。任休桃握住休竹的手,似乎是给她打气。休竹微微一笑,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是真的很轻松。高嫁虽然很令人羡慕,可谁知其中的滋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休竹此时此刻又怎么会猜得到,最后她会嫁给那样的人家呢? 冬灵是坐不住的,来来回回地跑了几趟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碧翠也安定不下来,反观五小姐,她竟然还有心情在书桌前练字! 发现两人的不满,休竹抬头笑道:“着急有什么用?我们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可是,小姐您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退亲吗?” 休竹怔了怔,很释然地一笑,“结果已经是这样,如果无法改变,又何必多事去找原因?” 冬灵气得跺脚,“小姐!” “好啦,好啦,时间也差不多了。如果她们要让咱们知道,咱们早晚都会知道,如果不愿意让咱们知道,就永远不会让咱们知道。” 两丫头被绕晕了,愣愣地望着休竹,正巧屋外传来丫头们的问候声。 三人又同时愣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们好像听到林夫人三个字。 休竹放下手里的笔,从书桌后面走出来,恰好有小丫头撩开帘子,董氏和林夫人并肩走进来。 休竹来不及行礼,林夫人就一把抓住她,“委屈你了休竹。”一语未完,先拭了一把泪,董氏连忙安慰她。 冬灵和碧翠瞧着不对劲,福福身就退出去了。 屋子里没有外人,休竹只得自个儿去沏茶送到林夫人手里和董氏手里,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林夫人镇定下来,要休竹也坐下来,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道来。 原来三年不见,林辉已经出落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成为京城众多女孩儿心目中理想的夫婿对象。有意要结亲的就找了林夫人,林夫人只得暗示那些人,已经订了亲。 可飞扬跋扈不计后果的人处处都存在,林辉便遇上了这么一位。据说那位尚书千金混出府,女扮男装与林辉喝酒,最后两人醉倒客栈,第二天被女方家人找到。可一夜孤男寡女的相处,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对方是比林家更有家世地位的,林家不能得罪,后面的事儿便顺其自然了。 林夫人自然不满意这门亲,不说对方的身份,单是这女孩的作为就失德。这也就是她一下子老了很多的原因,可归根结底,林辉也有一部分责任。 林辉心里一直不满与任休竹的婚事,实在是任休竹长相太过普通,还是个矮冬瓜。当晚酒喝多了,肚子里的话就如数说出来。 千万不要忽略的女人的八卦能力,尚书千金是什么人,在京城算是有地位的,又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人,闺中密友何其多。林夫人不满意她,她也看的分明,于是为了心里的平衡,有关任家五小姐的各种传言就此拉开。 确切地说,休竹尚未踏进京城的大门,京城就不少人知道了她的存在。 休竹听完,久久不语。她只能说,这位尚书千金,她真的服了。比休竹这个穿越女更厉害,更有魄力,可是她有没有想过,如此也算是让林辉背上了背信弃义的舆论压力,纵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并没有想过,这个目的到底值不值得。 也许,她觉得很值得,爱情在这种女人处处都受约束的地方,也存在无穷的力量。 林夫人双眼微红,董氏也不知如何安慰,她自己也需要人安慰呢!女儿就这样被退亲,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五短身材,才貌全无。想到这里,董氏禁不住看了休竹一眼。 休竹好像还没回过神,略微有点儿婴儿肥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眸子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林夫人言辞中多有对未来准儿媳的不满,却对林辉多有维护,由此可见,那位费尽心思要嫁给林辉的人,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了。 可也不一定,毕竟人家的娘家可以为她撑腰。好吧,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自个儿都需要担心呢! “休竹,我是真心喜欢你,出了这样的事儿,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方才与老太太谈起,如果你不介意,叫我一声义母可好?”林夫人满是歉意地道,目光真诚多有期盼。 义母?义女?休竹诧异万分,她还真没料到,老太太给她找了这样一个台阶,果然人精就是人精。做不成儿媳,就做女儿,攀上林夫人这位义母,再加上林家的歉意,任家也不算吃亏。 老太太的算盘果然打得精湛,接下来的发展,应该就按照休竹的意思去了,两家人咬死不认订过亲事,纵然外面吵得沸沸扬扬又如何?可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真相如何,这一点休竹也细细地琢磨过了。 越琢磨,心里越是不安。 007:赴宴(1) 休竹摇身一变成了林辉的义妹,林夫人的义女。虽然没有举行什么仪式,可林夫人送来的东西还真不少,单是绫罗绸缎、四季衣裳就有许多,其余珠宝首饰各有两箱。好像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对休竹的伤害。 钱谁不喜欢?休竹也是一个俗人,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林家的错,林家给的东西她连推辞的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 话都懒得说,直接收了。老太太对此也没说什么,好像还很满意休竹的态度,事后董氏告诉休竹老太太的意思:姿态摆的越低,越是被人瞧不起。 一个月后,任老爷官职落实,在吏部供职,相当不错的一个肥缺。其中也得了不少林家的帮助,为此任老爹突然对休竹也好了起来,时常抽空关心关心她。 休竹得的衣裳给了任休桃一套,改一改就能穿了。至于任休月,因为她本来就比休竹高,只好给一匹上好的料子。 任休月不屑地看了一眼,休竹很希望她拒绝,可最后她还是收了,收的非常不情愿。冬灵对此非常不满:“好像是咱们小姐求着她收下似的!” 碧翠笑了笑,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冬灵叹息一声,也开始刺绣。 古代女孩儿的生活圈子取决与长辈,任家老太太离京多年,如今上了年纪,出门走动的机会不多。董氏不是京城人,在京城就更没有多少交际了。 这一个月,董氏就领着任家三姐妹去了冯家拜访了一次,也去了一趟林家,那天林辉不在家,所以没有见着。其余时间,任家三姐妹都乖乖待在家里,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因为如此,碧翠和冬灵很担心休竹的婚事,毕竟过了年五小姐就快十五岁了,到了嫁人的年纪。可老太太和董氏一点儿也不急的样子,倒让她们不好说,至于当事人休竹,那好像无事人一样。真正个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转眼到了十月底,京城飘起了鹅毛似得大雪,今年迟来的第一场雪,这一日,任家收到了一张请帖——永昌侯七十大寿。 到了那一日,一大早,休竹就被碧翠和冬灵拖起来,碧翠把林夫人送来的衣裳全部拿出来,费尽心思地挑选,可又觉得每一件衣裳都非常好看。 最后,休竹直接找了一件普通一点儿,颜色比较喜庆的穿上。茜色小袄,湘色百褶裙,领口和袖口及裙摆,都绣了精致的碎花,这衣裳是去年做的,花是董氏绣上去的,只穿过一次,还比较新。 碧翠觉得不好,可休竹坚持,她也不好说。最后见到任休月和任休桃,休竹觉得自己这样穿是对的。都是任家姐妹,没有必要她一个人穿的好,其他两位就穿的差。关键是,她不能拒绝这次出行,可她必须低调。 任休月是精心装扮了一回,桃红色窄腰小袄,配上杏黄色百褶裙,不但不显得臃肿,反而多了几分娇艳和婀娜多姿。她见休竹也穿着普通衣服,眉毛挑了挑。 寿礼昨个儿任老爷已经派人送去了,今个儿老爹有公务在身,老太太就领着任家女眷去拜寿。坐了两辆马车,于巳时三刻抵达永昌侯府邸外。 车水马龙的场面非常壮观,然而真正壮观的是永昌侯的府邸,几乎占了一条街去,就连大门口两尊石狮子也好像比任家大门口的高了许多。休竹轻叹,放下帘子,对面任休月还看得津津有味,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变幻莫则。 到了西角门,赶车的小厮将帖子递给门口守候的婆子,婆子过目后才叫人替换了小厮,驾着马车从西角门进去。走了不久,耳边传来女人们热闹的寒暄声,马车停下,就有婆子先一步撩开帘子,扶着任家三姐妹先后下了马车。 前面董氏搀扶着老太太,正和几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寒暄,瞧见她们三姐妹,董氏便招手要她们过去。 休竹不禁扫了一眼周围的情景,见后面还有马车进来,前面也有许多人一边寒暄一边往回廊上走,场面十分的热闹。只见,处处锦衣绫罗,珠光宝气,语笑晏晏,好像京城的达官贵人基本都来了。 任家与永昌侯也算是占了一点儿关系,林夫人的长女便是嫁给了中山侯的嫡长子,而中山侯的夫人是永昌侯的嫡长女,休竹是林夫人的义女。任休兰的公公,冯老爷的妹妹是永昌侯嫡出三子的夫人,虽然有点儿复杂,可毕竟是有点儿关系的。 “老太太。”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贵妇惊喜地叫了一声,随即走过来,朝老太太行了幅礼,就抬起一张微微有些发福的脸,微笑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蹙眉琢磨,一时想不起来,徐妈妈倒是先想起来了,低声提醒道:“是四夫人。” 老太太恍然大悟,禁不住惊讶道:“是兰姐儿!” 四夫人张氏微微一笑点点头,略显浮肿的眼皮凸起,连眼珠子都看不到了。“老太太还记得晚辈,是晚辈的福气,前几天回娘家,母亲还向我提起老太太您呢,说您回了京城,也不邀请她聚聚,怕是忘了她。” 原来是遇上故人之女了,老太太道:“你母亲身体可还好?” 张氏叹一声,“上了年纪了,身体就大不如以前了,倒是老太太您,身体还如此硬朗呢!” 不管是不是休竹多心,总之这话听在耳朵里就不是个滋味。老太太的脸色果然比刚才淡了,招手招呼任家三姐妹过去,“这是我的三位孙女,快见过四夫人。” 三姐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张氏微笑点头,就指着休竹问道:“你就是五姑娘吧?” 声音不大不小的,却引来了诸多围观的目光。休竹真想踢她一脚,可教养不错的她,脸上依旧带着笑,点点头,福福身,“休竹见过四夫人。” 一报还一报,她嗓音也格外清亮。永昌侯府邸的四夫人,是庶出四老爷的正妻,据说这位四老爷,就是一个草包,如果不是永昌侯偏爱,早就被赶出去了。不过,永昌侯去世后,四老爷和四夫人还是要被赶出去的。 “休竹。”在众人都围观休竹的时候,林夫人如天神一般降临,走过来就抓起她的手,低声问了她冷不冷,这才朝老太太和董氏见礼问候。老太太也不想搭理张氏,就和林夫人说起话来。 来的这些客人都是有一定身价背景的,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四夫人,倒是因为林夫人的关系,都走过来拜见了老太太。也有几位老人和老太太一个辈分的,相互见礼,一路寒暄往回廊上去了。 任家三姐妹就被挤得落后,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一起。任休月长得漂亮,又会说话,已经结识了几位小姐,正努力周旋着。任休桃紧挨着休竹,走在前面,后面众人打量的目光,休竹感觉分明。说实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真的是你妹妹吗?你们长得可一点儿也不像。” 说话的女孩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容貌清秀,眸光不屑地睃了休竹的背影一眼。任休月感觉十分丢脸,尴尬地点点头,好像觉得因为休竹,自己也变得被她们看不起了。 “还真的长得不咋样,难怪会被退亲呢!”那声音不算大,可后面跟着的各位小姐却听得分明,低低的笑声传入耳畔。 任休桃身体暮地一僵,扭头看了一眼休竹。休竹朝她一笑,虽然这些女孩儿在笑话她被退亲,可语气里多有吃味,再加上刚才她们的家人对老太太的尊敬,就足见这些女孩的身份大概也和任家女孩一般,不见得有多尊贵了。 因为休竹不理会,这些女孩儿也甚觉无趣,嘲笑过了,就互相聊起话题。任休月不愿同休竹一样被孤立,就努力地附和着她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们的态度有多敷衍。 008:赴宴(2) 永昌侯夫人与三年前去世,如今后院当家的就是永昌侯的嫡出大儿子的夫人王氏。王氏年纪颇为年轻,比四夫人张氏看着还年轻几岁。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见了谁都是一张笑脸,先见了老太太,就拉着林夫人的手,低声问她,那位姑娘是她的义女。 休竹察觉到她们的目光,心里咯噔一跳,该不会老太太和林夫人是要把她嫁到永昌侯家里来吧? “休竹过来。”林夫人招手,休竹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木木呆呆地行了个礼,“休竹拜见大太太。” 王氏扶起她,禁不住细细地打量,虽然眼底含笑,可考究的目光甚为明显,就像挑选货物一样。一旁的林夫人搭腔,“这孩子平时的话不多。” 王氏便道:“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可疼之处,有些自以为会说话的,偏偏说出来的话也不中听呢!” 林夫人微笑点头,休竹大概可以理解为她们是在给自己撑腰,警告那些胡乱说话的小丫头们,注意自个儿的嘴巴。 眼睛快速地扫一圈,果然看到很多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休竹很无奈,她已经低调成这样了,怎么还是总要引起众人的关注呢? 不行,这个永昌侯家里太乱了,四房人住在一块儿,人口众多。而且,连四夫人都一把年纪了,这王氏的儿子该有多大?还是,王氏有一位刚到适婚年纪的儿子?这样想也不对,永昌侯这样的人家,怕是很早就订好了亲事,哪里能轮到休竹这个外来户? 无论如何,这样的人家休竹很排斥,可老太太如果非要她嫁过来呢? “眼睛真好看,连我都喜欢上她了。”王氏放开休竹,朝林夫人笑道。 林夫人道:“我也正是因为喜欢她,女儿又嫁人了,这才认了她当我的女儿。” 王氏很羡慕的样子,“要是我也有这么贴心的女儿多好。” 林夫人笑容有几分暧昧,与平日里严肃的模样相差甚远,本来还要寒暄,因外面有客人到,王氏就招呼林夫人坐下,出去忙乎了。 休竹站在林夫人身边目送王氏出门,这才回到老太太和董氏身边,任休月灼人的目光落到休竹身上。因身边其他女孩儿拉扯她,她才连忙收敛了,扭头和那女孩说起话来。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时不时地总会偷偷看一眼休竹。 林夫人从一进来就和老太太在一块儿,见了熟人忙着寒暄,又忙着给老太太介绍。休竹和休桃只好站在她们身边,当隐形人。不过,休竹也算是小小的名人了,想要隐身,总会接收到意味深长的打量。 对休竹来说,真的是相当的郁闷。隔了一会儿就找了要方便的借口,董氏和林夫人嘱托她快去快回,才放了她同小丫头们一起出来。 清新冷冽的空气迎面扑来,休竹大大地吐口气。她不喜欢冬天,特别不喜欢冬天这样的聚会。窗户都关着,一屋子的人加上一屋子各种胭脂味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前方的池塘结了冰,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远离喧哗,走在打扫干净的小桥上,休竹突然有了心情看看这里的环境。因为谁也说不准,以后自己会不会在这里长住。 两名小丫头见她越走越慢,心里着急,休竹发觉便歉意地笑道:“劳烦两位姐姐了,其实我就是想出来走走。如果你们有事儿,就忙你们的去吧,我知道往返的路,一会儿就回去,不会乱跑的。” 两丫头一愣,对视一眼,随即给了休竹一个理解的眼神。“既如此,小姐可别走远了,奴婢们先下去了。” 休竹点点头,“去吧。” 目送两名丫头离开,休竹继续往前走,桥的尽头是一座小山,白雪覆盖下,松枝露出青翠的颜色,倒也是一处不错的风景。 信步走来,刚到桥的尽头,忽闻有人在这个地方议论自己。 “那任家的五姑娘还真是长相平凡,如今又闹了这样的笑话,你说大太太真会看上那姑娘?” 另一人冷哼一声道:“依我看,若不是因为林夫人,大太太早就一口回绝了。” “那林夫人也还不是为了儿子的前途,闹出这样的事儿,无论真假,终归是不好的。现在这不是在补救吗?如果任家一口咬定订了亲事,林夫人的儿子可就彻底毁了。” 那人又阴阳怪气地道:“说到底,也是林家没有将任家放在眼里,我听说任家老太太年轻时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那姑娘看着挺稳重的,虽然年纪小了些,能落落大方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也勇气可嘉。”这妇人若有所思地道。 “如果当真这么好,又怎么会传出退亲的话来?现在也不会让林夫人忙着做媒了。我瞧着,她年纪也不小了。” 眼见着两人走来,休竹抬头挺胸,看她们的穿衣打扮,应该是永昌侯家里的客人。两人瞧见休竹,也随即一愣,打住刚才的话题,说起另外的,装着没看见休竹,迅速地与她擦身而过。 休竹撇撇嘴,也学着刚才那妇人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论人是非,也不怕闪了舌头!”想到她们经过自己身边时的速度,又补上一句,“不过也是胆小鬼罢了。” 可她们说的问题,休竹还真没仔细地想过,这个世界,十五岁就要嫁人,如果十四岁还没有定亲,就肯定是有问题的。如任休月,她因为挑剔看不上才迟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 迟没有定亲。那林夫人的准儿媳又是因为什么? 哎,归根结底,古代的女人很悲催。一生的模式就是成长,嫁人,帮丈夫管着后院和孩子,从小媳妇熬成婆,然后等死。 “喂!” 男人?休竹四处张望,这里是女眷待的地方,怎么会有男人出现?没看到人,大概是自己听错了。 休竹自嘲地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可那声音又传来,“叫你呢?没听见吗?” 这回听清楚了,真的有人,而且那声音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儿。休竹又快速地看了看周围,终于看到左边山脚下站着一个人。不是休竹的视力不好,关键是,那人穿的衣裳是白色晕染花纹,身后是雪地,衣裳和雪融合的相当好,就像是站在水墨渲染的画里一般。 009:赴宴(3) 休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身后,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感情这人将自个儿当成永昌侯家里的丫鬟了? “家里客人如此多,你却跑来这里偷懒?说,你是谁屋子里的人?” 孔雀男,原谅休竹这么称呼,她来古代好些年了,虽然没见过多少异性,可就她了解,这个时代的人忌讳白色,除了家里有白事,白色的布料一般都做鞋里子。 这人虽长得不赖,可白色,实在是有点儿“另类”。 “你耳聋了么?我说话你可听清楚了?”孔雀男趾高气昂地朝这边走来。 其实,休竹对他第一印象挺好的,站在雪里的白衣人,多少都有点儿唯美的味道。只多说几句话,那些唯美的印象就全无了。 不管是永昌侯府里的爷们,还是外面的客人,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总归是不好的。休竹连忙转身,急匆匆地往回走。 孔雀男竟然几步跑过来拦住她的去路,一副要教训人的模样。休竹翻翻白眼,正欲开口说话,耳边又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男低音。 “这边可是招待女眷的地方?” 孔雀男瞪了休竹一眼,忙恭恭敬敬赔笑道:“往前走便是沁香园,正是家里招待女眷的地方。” “既如此,可带路返回?” 声音虽低沉好听,却实在是很清冷。休竹垂着头,终是没忍住抬头朝后面看了一眼。只隐约觉得这人高大威武,一身玄色袍子,其余的都没看清楚。 孔雀男连忙打千,笑盈盈地领着那人朝另一头去了。休竹吐口气,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虽然是不咋地,可也比永昌侯府里的丫头穿的好吧?再说了,这孔雀男分明就是永昌侯府里的爷们,他会不认识自家府里的丫头? 看他的年纪,大概也才二十来岁…… “小姐,可算找着您了!”一名丫头奔过来,朝休竹福福身,望了一眼远去的两道背影。自言自语道,“九爷怎么会在这里?” 休竹疑惑蹙眉,丫头笑着解释道:“是四老爷家的,排行九,所以府里的下人都称呼他为九爷。” 解释这么清楚做什么?休竹问丫头:“可是要开席了?” “正是如此,所以奴婢才过来找您。”说完便在前方带路。 休竹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琢磨。九爷,四夫人张氏的儿子,那个草包四老爷的儿子。原来这么年轻!永昌侯原是先帝册封,后来又辅佐当今圣上,很的圣上尊重,所以在京城算是大富大贵显赫之家。 而那个孔雀男行为举止飞扬跋扈,却对那个人尊敬有加,可见那人的身份不一般。 来京城这一个月,虽然没有怎么出门,可老太太也让林夫人将京城这些人家乱七八糟的关系大概讲了一遍。当初还重点说了说永昌侯府邸,那时候休竹只想着任家与永昌侯有那么一点儿关系,也不曾细细琢磨林夫人和老太太的用意。 休竹轻轻摆摆头,如今已经站在了京城的地面上,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如果不能,那就得好好权衡一番了。耳边响起喧哗声,休竹停止思索。 “可是身体不适,怎么去了这么久?”迎面就对上董氏担忧的神色,休竹笑了笑道,“就觉得这里空气不好,所以出去透透气。” 董氏轻叹,正巧林夫人过来邀请她们一同走。刚走到门口,就瞧见刚刚带路的丫头同四夫人张氏说着话儿,张氏瞧见林夫人一行人出来,就忙迎上来,“家里客人多,招待不周的林夫人和任夫人可要见谅。”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休竹一眼。 林夫人客气道:“倒是我们打扰了,让府里各位夫人太太操劳。” “这是哪里的话,林夫人、任夫人,各位姑娘,这边请。” 大队伍基本已经离开,因林夫人和董氏要等休竹,所以才落后了。这一路走来,倒是不见多少外客,都是永昌侯府里的下人。休竹仔仔细细地一路打量,虽然这些丫头因为等级不同,着装便都有差异,可到底没有那个丫头和自己穿着一样。当今圣上重视节俭,永昌侯这样的人家,断然不会让地下的丫头用一两银子一尺的布料做衣裳。 那个孔雀男大概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草包。反过来想和基因也有关系,四夫人张氏也不见得是个会说话的人。休竹真怀疑,像他们这一家子到底是如何在永昌侯混下来的? 一路胡思乱想,很快就到了宴席的地方,竟是在搭了棚子的一块四四方方的空地上,周围用屏风隔着,又摆着几个烧的旺盛的火炉,人又多,倒也不觉得冷。 休竹看了一眼,估计有十一二桌,已经差不多都坐了客人。张氏就领着林夫人她们往靠中间的地方去了,在主桌左下角的第三张桌子坐下。 林夫人拉着休竹坐在她身边,任休桃和任休月就挨着董氏坐了。老太太被王氏安排在主位,见休竹来了,便不冷不热地问:“你到哪儿去了?这是在别人家,如何能乱跑?” 张氏忙笑道:“也是府里下人的不对,留了姑娘一人,许是迷路了。” 老太太没再说了,倒是林夫人低声问休竹,“你出去可遇上了什么人?” 休竹一愣,快速地看了四夫人张氏一眼,脑袋转的飞快,坚决地摇摇头道:“没遇上什么人,就觉得屋子里有些热,所以出去透透气。” 林夫人微微一笑,点头道:“这就好。” 休竹这才注意到,冯夫人也在这一桌坐着,却不见任休兰。冯夫人也算年轻,还不到四十岁,看着是位极和蔼的贵妇。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锐利的眸子,只因常常挂着笑,才让人没有觉得锋利,反而多了分精明。 一顿饭倒也吃的热热闹闹,饭后王氏便邀请众人去戏台子前看戏。这是宴会必不可少的一个节目,以往在沧州,因任休月才名在外,往往会在这样的场合弹奏一曲。今天是不可能了,告知了老太太和董氏,便和新认识的朋友去其他地方玩耍。 老太太脸色不好,可当着众人面也不好多说任休月的不是,只得任由她去了。见休竹和任休桃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面看戏,就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唱了三处后,王氏终于忙完了,趁着空挡向各位年长的问好,这才找了林夫人单独说话。她们就坐在休竹前面,声音虽然小,隐隐约约倒也能听见一些。 王氏说起家里的事儿,眉头就打成死结,“家大有家大的难处,这人口多,又没个贴心懂事的分忧。你是知道的,原来那儿媳到底是不错,可就是身子骨弱了些,留下个孩子也才五岁,又是个身子骨弱的……” 林夫人便低声安慰她,王氏又道:“倒也不指望能找一个最好的……” 林夫人脸色微变,也不知该如何接下话茬,一时愣住。王氏睃了一眼陪着任家老太太的董氏,到底是继室生养的女孩,底子差了些。这一举动,林夫人却看的分明,想来这里人多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不说了。 休竹心中暗喜,王氏看不上她正和了她的心意。转念一想,应该是找她那位丫头立下的功劳吧,王氏定然是恼她随意乱跑。毕竟人多,难免会遇上不该遇上的人。 那边老太太见王氏和林夫人说完了话,虽没下雪天气却冷,便要告辞。王氏领着其他几位夫人挽留,最后亲自送到垂花门前。 又是年下,各家事儿都多,林夫人和眉宇间多有愁绪的冯夫人也趁机告辞了。 回到府里,老太太便叫了任休月和休竹去屋子里训话,先说了任休月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长辈都在,也不守规矩。任休月愤愤不平,老太太厉声道:“你当你是谁?那些小姐姑娘都订了亲事,你年纪也不小,合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任休月咬着牙不说话,老太太不喜欢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还有老爹撑腰,如今连老爹都不怎么管她了,她心里如何不委屈?休竹小时候就订了亲,如今被林家退亲了,紧接着就开始给她说亲事,还是永昌侯府。 越想心里越是难过,这么长时间憋在心里的不满好像已经爆满,再也容不下了。面对威严的老太太,大声道:“如果老太太心疼我,我又怎么会没有定亲?当初给休竹订了林家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了?如果定下的人是我,林家又怎么会退亲?”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混账!五丫头何时与林家定亲了?由得你一张嘴胡说?” 休竹闭上眼,即便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任休月求情,任休月也未必会领情,只是…… 任休月被老太太吼得一愣,见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凸现,脚下一软,竟跪在地上了。休竹也跟着跪下,大家都是女孩子,休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任休月比较,可她也无法阻止任休月要与自己比较的心思。 自己的身体里毕竟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任休月才十四岁,放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她已经算是很早熟了。 010:姐妹(1) 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任休月恶狠狠地瞪了休竹一眼,俊秀清丽的脸上,一对眸子还挂着泪痕,却盛满了不服气和嫉妒的暗光。 休竹在心里微微叹息,冬灵和碧翠忙迎上来,担忧地看着她。休竹轻轻一笑,摇摇头便往回走。 老太太也训斥了她不该随意乱走,休竹心里也觉得委屈,她在女眷待的地方,怎么能想到会遇上男人?可委屈的同时,好像也能得到某种收获。 隔天早上,任休月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不肯吃饭。早上请安的时候,任休月也摆出一张幽怨凄楚的面孔,以此来与老太太抗衡。 老太太第一次没有让众人陪她用早饭,受了请安礼问了问董氏家里过年的杂事办的如何,董氏一一答了,便让大伙都散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老太太发威说四丫头不吃饭,就不用给她准备了。慌得跟着任休月的银翘和采荷乱了阵脚,又不敢去惊动老太太,只得找了向来稳重主意多的碧翠。 碧翠心底纯良,虽不喜欢任休月孤高的做派,可毕竟是府里的小姐,这么闹腾着大伙也跟着不好过。何况,这已经到了年底,大过年的谁愿意看见一张哭丧脸? 但,碧翠也真没有好办法,只得让银翘和采荷暗地里给任休月备些点心,免得真饿出病来。后来,又给休竹说了。 冬灵在一旁听见,冷笑道:“她自个儿去撞刀尖,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碧翠蹙眉道:“她继续这样,老太太心情不好,大伙的心情又怎么好?” “横竖是她自个儿闯的祸,老太太虽年纪大了,心却跟明镜似的。你想想三小姐,还不是老太太给找的亲事?虽然不能同冯家比较,可在登州,那也是个大家族。” 任休莲婆家历代享有清誉,任休莲的夫君是嫡出长子,如今在登州府衙供职,是个文官。两三年便有升迁的机会,更重要的是,那家虽大,人口却简单。这门亲还是老太太亲自上门去求的,虽然任休莲在家时,也不见得老太太多宠爱她,却给她找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碧翠明白冬灵的意思,叹口气道:“总不能咱们就这样陪着她过年吧?” 冬灵不答腔,扭头看着休竹。 休竹专心致志地练习,嘴上不经意地道:“其实,外人说起咱们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说名字。即便真的能说出名字来,那前面定然会在前面加上‘任家’两字。”说完,正巧搁笔,看着跃然纸上的腊梅傲雪图,微微一笑。当初自己想学水墨画,父母怕耽搁学业不允许,后来毕业了,在生活节凑加快的现代,哪里有这个功夫。 却不想,一场出差意外,重生后却迎来了这样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 的机会。只是不知,那个世界的父母现在如何了?好在还有一个弟弟陪伴他们,想来也不会太寂寞。 碧翠与冬灵对视一眼,碧翠笑道:“还是小姐有办法,我这就去告诉银翘去。” 休竹忙拦住她,“可别说是我说的。” 碧翠笑容满脸,“我省的。” 冬灵瞧着她愁云散开的模样,还没想明白。休竹想提醒,一想冬灵也是机灵的丫头,一会儿就能琢磨出来。就让她看自己的画作,冬灵被吸引,就忘了刚才的问题,一个劲儿地说,要把这当做花样子绣出来,好给休竹做绢子。 休竹不置可否,门口却传来“扑哧”一声笑,两人抬头望去。只见门口倚门而立着一位不过十八岁年华,做妇人打扮的女子。穿着暗红色开襟小袄,配浅紫色十样锦百褶裙,项上戴着赤金百兽项圈,姣好的容貌无需过多胭脂,倒也显得白里透红,多有妍眉娇态。 女子见两人惊愕的表情,笑道:“怎么也不叫我进去坐坐?” 休竹惊喜喊道:“三姐!”和冬灵一起迎上来,“三姐怎么来了?也没听说。” 这女子也正是任家三小姐任休莲,生母卫姨娘,去年后任休兰两个月嫁去登州。 “我原想着差不多一年,你这不爱女红的性子能改改,却不想你还是这般,绢子荷包也要丫头们做。赶明儿你嫁人了,难不成你夫君的贴身物件也让丫头们帮着做不成?”到底是嫁了人,说话都与以往不同了。 休竹垂着头,冬灵将热茶递给任休莲,趁机打断任休莲的话茬子,笑着问道:“三姑奶奶要回来也不带个信,这样突然冒出来,可把我们吓一跳了。” 任休莲似嗔怪地瞪了冬灵一眼,笑道:“你这胆子还有害怕的?我可算是听见好笑的事儿了。” 冬灵得意一笑,也不见恼色,又转身给休竹倒茶。休竹便问三姐什么时候到的?可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今天上午到的,就立刻来给老太太、母亲请安,正巧母亲在老太太屋子里。这不,她们有事儿要说,就让我出来找你们了。”任休莲一说一笑,性格比以往在家时开朗许多,看来在婆家过的不错。 休竹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爱情对古代女子来说是奢望而飘渺的事儿,能做到相敬如宾,安安乐乐一辈子就非常庆幸了。 任休莲就起身去看休竹的画作,一边看一边点头,最后站在姐姐的角度提醒休竹,“这些往后可就排不上用场了,我说的话虽难听,可也是为你好。还是多学学女红烹饪要紧。毕竟,这东西你也不可能拿出去卖,又不能吃,又不能穿,闲来打发时间还可。” 休竹虚心受教,不是她不愿意学,关键是没那个天赋。任休莲就斜眼打量她,个子不见长,身形却比一年前瘦了些,那双眸子还是清澈如水,脸颊有些婴儿肥。家中五姐妹,确实不算出众的,可林家竟然就这样退婚。好在林夫人也算是有心人,张罗着给找了永昌侯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想到这里,任休莲微微一笑,那家虽显贵,可也不见得日子就好过了。 “三姐可去看了四姐和六妹?”休竹不想被人如此打量,便及时找了话题。 任休莲想起六妹就想起了自己的生母,眸子忽地黯然,又随即掩饰起来,拉着休竹道:“你陪我去吧,听说四妹这些日子身上不大好,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六妹,打发人过去看看四妹如何了,再去吧。” 休竹点点头说好,冬灵也收拾了一下,跟着一同出来。见任休莲这次回来比以往在家时更随和,一身穿衣打扮尤显富贵,却没有那贵妇的架子,心中便多了几分亲近的心。“三姑爷是陪着三姑奶奶一同来的吧?” 任休莲满面红光,双颊又染上了一点儿潮红,真正是娇媚的动人心魄,娇羞地点点头,低声道:“一同来的,现在去见老爷去了。” 跟着任休莲的妈妈笑道:“我们爷见少奶奶思念家人心切,特意陪同少奶奶上京的,还说往后就没这么便宜了,带着小少爷就不是想出门就能出门的。” 言辞中多有对任休莲的维护,休竹看了一眼那妈妈,穿衣打扮也与常人不同,手腕上还带着一对赤银手镯,右手还有两个赤金镶玉的戒指。衣服的料子光滑,竟然和老太太身边的徐妈妈一样的体面了。 那妈妈见休竹打量自己,笑着福福身道:“五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少奶奶最常念叨的妹妹,就是您了。” 不该是她一母同胞的任休桃吗?休竹似乎突然有点儿明白了任休莲回来的目的。到了年底,哪里有不忙的,他们却偏偏这个时候上京,登州到京城也算不近,路上起码要走六七天。 “三姐可是有了双身子了?”休竹笑眯眯地问,清澈的眸子带了一点儿调皮促狭的光芒。 任休莲羞得脸更红了,也不答话,后面的妈妈也只是笑。看来,任休莲还没有怀上。也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即便出生富贵,从小养的好发育早,可毕竟十五六岁也小了些。在没有现代医疗设备的古代,生孩子本来就是危险的事儿,还是身体成熟些好。 011:姐妹(2) 任休桃也才得到消息,说任休莲回来了,这会儿正要出门,远远瞧见三姐和五姐朝这边走来,就提起裙摆不顾后面丫头妈妈的劝阻,一路奔过来。 转眼到了跟前,任休莲沉着脸道:“还这么没规矩,都多大了。” 任休桃呵呵傻笑两声:“这不是瞧见姐姐回来了心里高兴嘛。” 她语态娇憨,还带着孩童的天真,任休莲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顶,嘀咕道:“一年时间,也不见长高。” 一群人说着话儿进了任休桃的屋子,丫头们忙着端茶递水,三姐妹在一起说笑,场面热闹,其乐融融。任休桃缠着要任休莲说她在登州的见闻,任休莲也心疼这个妹妹,把沿途的风景都说了一遍。 休竹左右不见卫姨娘,便给冬灵打了个眼色,冬灵心领神会转身出去。一会儿,卫姨娘来了,见休竹在这里,就福福身给三姐妹请安。虽眸子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芒,却也不敢与任休莲过分亲近。 也不知任休莲会住在哪儿,这会子她们母女好不容易见面了,人多又不是说话的时机。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上次三姐来信说要我写的寿字,我已经写好了,可我这记性不好,也不知放在了哪里,我回去找找,如果找不着,再给三姐重写。” 任休莲感激了看了她一眼,忙道:“妹妹还记着,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我在这里先谢谢五妹妹了!” 休竹便拉着任休桃一起出来,屋子里忙完,其他丫头也都出来守在门口,跟着任休莲的妈妈倒也知趣地同休竹一块儿出来了。“……奴婢果真猜得不错,我们少奶奶和五姑娘最要好。” 休竹摇摇头,“我们都是姐妹,哪里有区别的?妈妈说笑了。” 那妈妈立刻意识到身边还站着任家六小姐,这六小姐才是任休莲一个母亲的妹妹。尴尬地笑了笑,目送休竹等人出了院子,禁不住在心里暗道:这五姑娘虽无出众的相貌,心思嘴巴却不简单。 卫姨娘原是从小就服侍任老爷的丫头,比任老爷还大上两岁,岁月锋利的刀尖在她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穿着蓝色绣花袄子,青色罗裙,头上简单地绾了个妇人圆鬓,戴着一只银簪子。目光温和,水光闪动。 任休莲鼻子一酸,庶女,即便是面对自己的生母,也要保持距离。 卫姨娘忙道:“可别哭红了眼,一会儿让老太太看到了,又不高兴了。” 是啊,生母在娘家依旧过着兢兢战战的日子,可自己又有多少差别?倘若不是相公处处维护,婆婆喜欢,那地下的人也不见得会把自己放在眼里。想到这里,任休莲哪里止得住泪。面对自己的生母,受得委屈都说了出来。 卫姨娘欣慰地笑道:“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这嫁人了,谁不是从小媳妇过来的?姑爷在乎你,你婆婆喜欢你,等生了孩子,你就站稳了。” 任休莲怕生母担心,破涕为笑,点点头。 “以后家去,定要好好孝敬公婆,可别偷懒,晨昏省安不可敷衍。只底下的人,也不能真的就让他们骑上了头,偶尔也要拿出你少奶奶的身份来压制,太过软弱或太过要强,都不见得有益处。” 任休莲点头,“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卫姨娘微微一笑,女儿过的好,她就心满意足了,等过几年六丫头嫁人了,她这辈子算是熬出头了。又想起一事来,慎重地叮嘱女儿:“不管见了谁,你万万不可说起五小姐被退婚的事儿。” 任休莲蹙眉,“好好地怎么会退亲?” 卫姨娘忙道:“才说了不能说的,你就忘记了。” 任休莲连忙闭嘴,隔了片刻道:“您放心,我都明白的。五妹妹被退亲,说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可到底别人提起说的却都是任家的女孩儿被退亲。我和二姐是嫁出去的,家中还有三位妹妹没有嫁人,传出这样的话来,谁还敢娶她们?” 卫姨娘笑容更多,嫁人了到底比以前更有见识了。“正是这个理儿,所以老太太和林家都不提这话,如今林夫人认了五小姐为干女儿。两家就一口咬定没有订过亲,一则是为了保全任家女孩儿的颜面,二则也是为了保全林家哥儿。” “可四妹和五妹也确实不小了,亲事迟迟没有定下,外人还不知怎么议论呢?” 卫姨娘笑道:“这个就不必担心了,老太太自有主张。” 刚刚说完话,休竹和任休桃就返回了,卫姨娘连忙站起来。休竹将字帖拿给任休莲过目,趁机道:“三姐去看看四妹吧。” 大伙从任休桃的屋子里出来,一同往任休月的院子去了。路上,任休莲侧目看了休竹一眼,眼里多了几分释然,眼眸比刚才更明亮。 三姐妹的院子分散的比较远,穿过回廊,再跨过一座小桥,透过一丛积雪覆盖的湘妃竹,隐隐约约就能瞧见任休月的院子大门了。这院子是她自己选的,离姐妹和老太太、董氏都远一些,可这里环境优美,难得的是清净。 当初,休竹第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地方,虽然住不了多久。不过,任休月也看上了,那就让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刚转个弯,就瞧见银翘站在门口张望,见她们来了忙迎上来,朝任休莲行了礼,“三姑奶奶好。” 任休莲微微点点头,也福福身还了一礼,笑问道:“听说四妹身子不好,我们来可别打扰她了。” 银翘笑道:“四小姐刚刚还说要去看姑奶奶呢,这会儿在梳妆,既然姑奶奶来了,不嫌弃就进去坐坐吧。” 休竹明白,银翘和碧翠把话带到了。好在任休月也聪明机灵,应该是已经明白过来了。算了,就当是参观一下吧,当初她还没进这院子的大门,就让给任休月了。 进门时,任休月正巧出来,有些娇弱的脸上冷冷清清,只象征性地和姐妹间互相见礼,又邀请大伙儿进去。即便是匆匆一眼,任休莲也在她眼中捕捉到嫉妒,心里不觉一声冷笑,眼睛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嘴上赞美道:“真不错,四妹真是心思精巧,这屋子收拾的我都不想走了。” 任休月冷淡一笑,眼睛落在任休莲身上,从下到上,正大光明地打量了一遍,几不可见地撇撇嘴。 众人装作没看见,任休莲哂笑着放下茶杯,叫了一声李妈妈。那体面的妈妈就连忙过来,微微弓着背,姿态谦卑至极。任休莲心下欢喜,笑着朝三位并排坐着的妹妹笑道:“三姐也没珍贵的东西,就按照你们的喜好备了些小东西,妹妹们可别见怪。” 那李妈妈便叫跟着小丫头把东西都拿来,给任休月的是一对珠钗,巧妙的是那珍珠和赤金用了点翠的工艺,又做成了叶子的模样,看着极是漂亮。给休竹是一只翡翠做的笔架,形象是可爱的鸭子,另外有一方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儿,这种墨休竹还是第一次见到。给任休桃的是一只通体碧翠的手镯和一对漂亮的珠花。 总的老说,很是公平,没有偏袒任何一人,可她偏偏到了任休月的屋子才将东西拿出来,就别有用心了。 李妈妈看了任休莲一眼,夫人说的不错,虽然少奶奶样样都好,却到底有些小家子气。 三姐妹道了谢,又陪着任休莲说了一会儿话,便出来,一同往老太太屋子里去了。却不想,林夫人和永昌侯的王氏竟然在老太太屋里。 012:过年(1) 林夫人含笑打量了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 任休莲几眼,笑道:“三姑娘愈发出众了,都说登州是养人的地方,我如今算是信了。” 任休莲笑容可掬,领着三位妹妹朝林夫人和王氏行礼,抬头时快速地看了王氏一眼。见她穿着金丝镂花小袄,下面配着石青色襦裙,头发简简单单绾了个坠马鬓,带着一整套赤金朝天九凤珠钗,年纪颇显年轻,端的是一身富贵。 想来永昌侯那样的人家,这一身打扮算是普通了,可放在在场的人中间,那就格外突出。任休月脚下一滞,五妹真的要嫁给这样的人家吗? 林夫人和王氏并未多留,休竹见董氏和老太太眼底的笑意,大概可以想象她们今天下午谈话的内容了。转而安慰自己,果真要嫁,那也是高嫁。 董氏领着任家女孩儿将林夫人和王氏送到垂花门前,才返回老太太屋里,老太太便让董氏派人收拾几间屋子出来,好让任休莲小两口和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下人们住。 任休莲满脸荣幸,朝老太太拜了拜。老太太心情很不错,又和大伙儿说了一阵子话。已到了掌灯时分,便留了众人都在她这边用晚饭。任老爷和任休莲的丈夫徐宜谦,也过来了。 因都是一家人,便不用忌讳,坐了一大桌子。休竹等三位妹妹是第一次见徐宜谦,那是一位其貌不扬,却浑身透着干练和稳重的年轻人。拥有一双格外有神的眸子,脸颊方正,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 毕竟是第一次面对岳丈一家人,徐宜谦难免有些拘谨,话也不多。用晚饭,大伙留着陪老太太说话,话题多围绕着登州风土人情和任休莲小两口。 任休莲也是极聪明的女子,当着老太太的面儿都说好的,只差没指着自个儿的丈夫夸奖他就是天下最好的夫君了。难得的是,徐宜谦自始至终都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遇上任休莲说的过分,才出言辩解。 老太太被他们两口子逗得哈哈大笑,就连任老爷也笑得合不拢嘴。 “好了,老太太今个儿高兴,可也该歇息了,三姑爷和三姑奶奶路上劳顿,也该让他们下去歇歇了。”徐妈妈温婉笑语地提醒。 老太太附和着点点头,便让大伙散了。 休竹与任休桃的院子挨着,两人便一道走。路上任休桃开心地讲着三姐夫,最后做了总结并展望,“……希望,五姐夫也是这样的人!” 休竹一怔,点了她的额头道:“你才多大,知道些什么?” 任休桃笑道:“别当我是孩子,母亲说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难不成五姐不希望嫁人吗?而且,那永昌侯家真是气派,你瞧王夫人那一身衣裳,就是老太太我也没见穿过呢!以后五姐嫁过去了,也是要穿那样的衣裳,一定非常好看!”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任休月全身一滞,总觉得那刺耳的话是说给她听的。虽然,她并没有在她们身后,那话也是断断续续听来的。 窗外又飘起雪花,呼啸的北风似乎要推开窗户,侵略躲在屋子里取暖的人们。老太太歪在炕头,身上盖着一张半新不旧的羊毛毯子,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听完任休莲的话,微微点头道:“你婆婆到底是为了你好,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儿,知道你难为才允许你们上京。可眼下也到了年底,这样躲着终归不对,你们住几天就回去吧。” 任休莲愁容不展,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又听到老太太道:“既然是叔叔们吵着要分家,就分了吧。” 任休莲一叹,要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心里烦的要命。分家岂是说的那么简单?徐家主宅原来并没有如今这么大,也是徐宜谦的父亲后来买了周边的地,盖了屋子起来。现在这一分家,大宅子也要拿出来分。任休莲想到这里,心里就非常不平衡。 公公不在世了,婆婆又是个软弱的性子,丈夫虽然维护自己,却对这些事儿都不上心。来京城之前,如果不是任休莲让徐宜谦咬住口不吱声,怕是已经分家了。 任休莲料定了那些堂叔是欺负他们这一家没个当家的人,才让下人们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原想着娘家人到了京城,能借借娘家的势力,岂料老太太竟是这般说辞。 到了董氏屋里,董氏见任休莲阴沉着脸,又见卫姨娘一脸的担忧,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任老爷昨个儿就说了徐家的问题,还让她劝劝任休莲,让他们在年前回去。 让玉珠到了茶,董氏让任休莲坐在软榻上,将屋子里的外人支开,只留了卫姨娘在这里服侍,才微笑着对任休莲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憋在心里也不好。” 任休莲看了看董氏,见她目光温和,笑容贴切。不禁就想起以前的日子来,那时候白姨娘和王姨娘正得宠,整日耀武扬威,董氏也是这般。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甚至会处处避开她们。可最后…… 那张笑脸的背后,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与徐家的人比起来,她明显要可怕许多。 任休莲语塞,突然领悟到自己面对的敌人并不可怕。至少徐家人会把心里所想的都在脸上表达出来,即便面对外人,大家一致表现出来的团结,会让任休莲一度觉得恶心。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徐家才一直没有落败。 “我原想着多住些日子,又怕婆婆在家没人照顾,想了想,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又是年底,家里事儿也多。”任休莲释然一笑,双眸生辉。 卫姨娘终于放了心,董氏微微一笑。任休莲便不打扰她们,说是要去看看三位妹妹。目送任休莲离开,董氏笑着对卫姨娘道:“你总该放心了,并非老太太不愿意管这事儿,毕竟咱们都是娘家人,过多的插手亲家家里的事儿,就是咱们失礼了。” 王姨娘点点头,见董氏面露愁容,知道是操心四丫头和五丫头的婚事。卫姨娘宽慰道:“五小姐稳重大方,王夫人也瞧着喜欢,这事准没错。” 董氏道:“你不知,若是王夫人没有相中五丫头,就怕永昌侯四房的张夫人要提亲。虽是庶出,可到底不是咱们家能拒绝的。” 卫姨娘心中一惊,道:“永昌侯这样的人家,断不可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董氏苦笑道:“若是个识大体的也罢,可偏偏那个是不识大体的。” 卫姨娘说不出话来,正巧有管事婆子进来回事,暂且打消了董氏的烦恼。 任家到京城的第一个年,总的来说过的还不错。三姐妹得了老太太和董氏的红包,还拿到了冯夫人和林夫人送来的新年礼物,此外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永昌侯的王氏和张氏都给任家三位女孩儿送了礼物。 冬灵收捡的时候,喜滋滋地朝碧翠念叨:“京城果然不错,如今小姐的妆奁匣子都快装不下了,赶明儿要找个木匠师傅做一只大的才行!” 碧翠心情也跟着愉悦,笑容满面。 013:过年(2) 大年初二,在冯清的陪同下,任休兰回来。看她脸色腊黄,人也清瘦了许多,老太太浑浊的眸子闪着水光,休竹也才知道,原来任休兰已经有了身孕。十六七岁的女孩就要当妈了,不知为何,休竹手心起了一层冷汗。 任家在京城也没多少亲戚,初三董氏带着三姐妹去了冯家拜年,倒没发生什么事儿,可不提。 初四去了林家,无可避免地遇见了林辉。这是三年后休竹第一次见到林辉,站在积雪覆盖的青松前面,穿着宝蓝色金丝绣织袍子,发丝用白玉发冠绾了,披着一件驼色银鼠大氅。白净的肌肤,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漂亮狭长的凤眼,鼻梁高挺,薄唇,下巴略尖,很标准的一张明星脸,即便是放在休竹原来生活的世界,也是相当出众的。 任休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休竹,见休竹脸色平静,从容地福福身,不觉撇撇嘴,又打量了林辉一眼。 董氏神色有几分尴尬,随即掩饰起来,林辉朝她作揖,“见过婶娘。” 董氏笑了笑,正欲说话,那边林夫人已经迎了过来。林辉站在一边,视线落在休竹身上,三年不见,原来她已经变了。不知不觉,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歉疚,若不是他酒后失言,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声名狼藉了。 休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知道有很多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可这一天早晚都要面对的。作为一个被抛弃的对象,是不是该伤心一下?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伤心,自己太平凡,林辉太出众,这样的人如何叫人放心?即便他不愿去招惹多余的女子,也难保其他女子不来招惹他。而他那位未婚妻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长痛不如短痛,休竹没有那么果断地断定,自己看透一切就真的不会对朝夕相伴的人动情。她不冷血,她也有一颗心。 可,这个世界,真心又如何?不真心又如何? “……只顾着说话了,瞧瞧五丫头,鼻尖都冻红了。快去屋子暖和暖和。”林夫人笑着拉起休竹的手,打断了休竹自我的思考。 一行人便一路说着话往屋子去了,任休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林辉一眼,见他站在原地发呆,眼神复杂却叫人心中一颤。扯了扯休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去看。休竹淡淡一笑,轻轻摇摇头。任休桃只得自个儿叹息,又回头望去,却已经不见林辉的踪影。 林夫人家中还有两位亲戚,正好凑齐了一桌牌,平常时候也没这么清闲,难得过年,林夫人就拉着董氏坐下来摸牌。 任家三姐妹便坐在旁边看,古代女子的娱乐方式极少,摸牌是大众娱乐的一种方式。以前在沧州,有要好的夫人来来往往,常常会陪着老太太摸牌。休竹便也看会了。 任休桃对这种活动很不感兴趣,肚子里又憋着一些话,坐在锦杌上,左右移动。休竹看的明白,便告知了林夫人和董氏,到外面暖炕上坐着吃茶点。 任休月不和她们说话,自己去了外面,林夫人叫了两位妈妈陪着。 一时屋里也没人,任休桃才低声道:“五姐你没看到,方才林家二公子的眼神很……”找不出适合词语形容,任休桃有些急。 休竹笑道:“以前义母就说过了,让咱们叫他二哥哥,说起来,咱们倒是捡了一个便宜哥哥呢!” 任休桃撇撇嘴,她一直觉得五姐很厉害,但五姐对这件事的态度,她怎么想都觉得不该。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严肃地看着五姐,半晌才蹙着眉头道:“林……林家二哥我瞧着也不像那样的人。” 休竹忍不住笑了,“哪样人?” “就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我觉得一定是什么什么……” “好了!”休竹脸色略沉,低声道,“五姐是最后一次提醒你,往后我可就不提醒了,如果你不想老太太罚你不许出门,这话以后就别说了。” 任休桃不甘心地闭上嘴,休竹想着是自己话说重了,就抓了矮几上的干果递给她,笑道:“我吃着这干龙眼很甜,你也尝尝。” 任休桃笑眯眯地接了,一边吃一边说起其他话题。正说的高兴时,有妈妈进来禀报,“夫人,唐夫人来了。” 正在算钱的林夫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暗恼,就朝董氏笑道:“是礼部尚书唐大人的夫人。” 礼部尚书唐家,也就是林辉的未来岳丈。董氏忙忙地站起来,两位林家的亲戚也站起身整理自个儿衣裳。林夫人朝外面喊道:“她们到了哪里了?” 那妈妈立刻回答道:“怕是已经进了后院。” 如此也来不及回避了,林夫人带着几分歉意地看着董氏。董氏也快速地收起胸膛中万般感觉,温和地笑道:“只怕是不方便,我们……”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是客,难不成你们就不是客了?”林夫人又吩咐身边的丫头,“去厨房通知一声,今天中午客人多,叫多备些饭菜。” 外间,任休桃自打嘴巴,喃喃低声道:“都怪我这张嘴,刚说着就来了,真是扫兴。” 休竹已经从炕头上下来,见林夫人、董氏等人出来,就询问地看着董氏。林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休竹点点头,林夫人放开她的手,董氏就立刻握住她另一只手。温度从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似是在给她打气。 任休桃说的不错,真是扫兴。大过年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抢了自个儿亲事的唐家人?休竹真怀疑,那唐家小姐是不是知道她今个儿来了林家,所以故意选了今天来拜访?大年初四,家里怎么说也有亲戚不是?唐家又不是和任家一般,才来京城落户的! 林夫人刚走出院子,迎面就瞧见唐夫人、唐怡珍,并身后一众丫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 头婆子朝这边走来。热情地迎上去,“怎么也不传人说一声?正想着明天去拜访夫人。” 唐怡珍笑盈盈地福福身,“怡珍请夫人安。” 林夫人连忙扶起她,瞧着她黛眉下一双璀璨生辉的眸子,小巧的鼻尖微红,白净的双颊也因为很冷有些红,嘴唇却水润透着光泽。尖尖的瓜子脸庞被雪白的兔毛大氅衬托着,俊秀娇弱,清新可人。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位看着楚楚娇弱的女子,却有那么大胆的行为。这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可就难以预料了…… 哎,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林夫人随即收起心思,和唐夫人互相拜年,请她们进去。 014:过年(3) 唐夫人瞧着比林夫人年长,四十来岁,穿着一品红金丝绣花夹袄,外面罩着一件同色花样的褙子,高额头、小眼睛,笑起来鱼尾纹非常明显。双颊略高,瘦脸,不见得年轻时有多漂亮,生出来的女儿却和她一点儿也不像。 “原来林夫人家里有客人?倒是我们打扰了。”唐夫人说着,扎扎实实地看了董氏一眼,又看了看董氏身边的两位女孩。 林夫人便笑着做介绍,“这位是任夫人,这两个是任家姑娘。”又拉着休竹的手,宠溺而温柔地道,“这位就是我的干女儿了,另外两位是我婶子。” 那两位亲戚虽常来林家,却极少遇见唐夫人这样的贵妇,听见林夫人介绍,就连忙站出来,献媚地行福礼。唐怡珍也规规矩矩地拜见了长辈的,只抬头一瞬,方在她眼中瞧出一丝不屑。 众人免不了一阵寒暄,方才落座。休竹就坐在林夫人身边,任休桃也挨着她坐。其他客人都坐在椅子上,为首的是唐夫人,接着便是唐怡珍,另一边坐着董氏和林家的两位亲戚。 丫头们上了茶,休竹轻轻呷一口,透过腾升起的水汽,发现唐怡珍一直盯着自己瞧。心中一阵好笑,索性抬起头,大大方方地朝她望过去,让她看的清楚明白。 唐怡珍见休竹目光坦荡,自己反而觉得脸颊滚烫,又不肯服输,两个女孩便这么互相对望着。 唐怡珍觉得休竹确实很普通,配不上美男子林辉。休竹觉得唐怡珍确实很漂亮,如果不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她很乐意认识这位女孩。毕竟,她的行为举止,休竹很是羡慕,也曾一度想过要活的张扬,毕竟自己脑子里拥有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的东西,可理智又告诉休竹,张扬未必妥当。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好好地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则活下去,上辈子过的平淡,死的时候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多时间陪陪父母。 这辈子,她也想平安一世,死时没有太多遗憾。 “五姐?”任休桃轻轻扯了扯休竹的衣角,目光不善地看了唐怡珍一眼。耳畔传来唐夫人不冷不热地声音,“看来我们真来的不是时候……” 林夫人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本该多多走动,只因想着贵府客人多,不便打扰,便想着隔两天清闲些去拜访的。” 唐夫人轻轻哼一声,便又笑着朝董氏道:“你们才来京城,可有不习惯的?虽然我们两家以前没有来往,这往后也算是熟人了。” 董氏笑容妥帖,不卑不昂地道:“唐夫人说的是。” 唐夫人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力,不觉有些扫兴,转而朝唐怡珍道:“你与她们姊妹年纪相仿,我们长辈的说话,你们小辈的不爱听,就出去逛逛吧?” 井然一副主人做派,林夫人心中不满,忙笑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我叫丫头们备些果子点心,你们三个女孩儿就坐在炕头上说说话吧。” 唐夫人的话被驳回,唐怡珍脸色微霁,忙笑道:“还是夫人虑的周到,想来她们一直生活在南方,初来咱们北方,禁不起这样的寒冬。” 言外之意也贬了任家女孩一回,休竹笑容可掬地望着林夫人和董氏道:“我就想着去赏雪,只是一路走来院子里的雪都被清理了一二,也没好看的。” 唐怡珍明白对方是说自己没有眼光,气得暗咬牙,瞪着休竹。任休桃吃吃笑道:“我曾瞧见五姐一幅寒梅映雪图,想来那样的景致家中并没有,也不知五姐是哪里看来的?” 林夫人惊讶道:“原来五丫头会画画?” 休竹谦虚一笑,董氏道:“不过是小孩子顽劣画着玩儿。” 林夫人不赞同地摇摇头,又想起一事来,“我就愁着家中做衣裳都是那么几个花样子,早知道你会画,何不请你画几个花样子?” “夫人不知,三姐就喜欢五姐的花样子,以前在家做荷包、绢子,都要五姐的花样子。”任休桃说着,翻出自己的荷包递给林夫人瞧,“这就是五姐画的花样子。” 林夫人便拿过来细看,只见小小的一只荷包上,竟然有几十朵层层叠叠的梨花,精巧别致,看着好像就能闻到花香。不由得大大赞赏了几句。 任休桃忍不住示威地看了唐怡珍一眼,唐怡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瞧了几眼,笑着朝休竹道:“原来不知妹妹还有这样的手艺,这荷包真是漂亮,送我一只可好?” 任休桃连忙抢了回去,收进怀里,嘴里嚷嚷道:“这是五姐送我的!” 她表情纯真,微微翘着嘴,倒不显得失礼,只觉得可爱极了。众人忍不住笑起来,唐怡珍撇撇嘴,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荷包,真是小家子气!” 董氏忙站起身,眼神微怒,要任休桃将荷包送给唐怡珍。任休桃不肯,还说这已经是用过了的旧的,送人不好。休竹还正服了任休桃这直白的话语,估计唐怡珍听到了也会想,这是不是话里有话,暗示她抢了别人的看不上的旧东西? 看唐怡珍气得微红的眼,大概休竹的猜测并没有错。 “既然唐小姐如此喜欢,妹妹这里还有一只荷包,是今个儿早上才戴上的,还是新的,就送给唐小姐了。”休竹将自己的荷包解下来递过去。 如此这般,唐怡珍不接反而显得有失大体了。看她吃瘪的模样,休竹心里小小地乐了一下。她不爱麻烦,可并不代表避让之后还任由旁人欺负她。第一次遇上唐怡珍的挑衅,算是小赢了一回,不过也亏得任休桃这丫头。 唐怡珍只得不情不愿地接了,又把自己腰上戴着一只玉佩解下来送给了休竹。 唐夫人见爱女吃瘪,也不忌讳人,和林夫人说起婚嫁诸事来。唐怡珍听了,骄傲而不屑地看了休竹一眼,休竹很配合地露出一抹伤神,随即也对她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唐怡珍冷哼一声别开脸。 正巧,透过敞开的门瞧见雪地里一双人朝这边走来,仔细一瞧,才发现竟然是任休月和林辉。 唐怡珍休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的椅子差点儿倒了。众人疑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林夫人和董氏几乎同时站起来,唐夫人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盯着林夫人,“那位姑娘是谁?” 董氏已经出去了,紧几步走过去接替了林辉的位置,三人便一同进了屋。屋子里的女孩儿,三位是任家女孩儿,因为休竹也算是林辉的妹妹,另外一位是未婚妻,又都是自己人,便不用回避。 林夫人见任休月一瘸一拐地,忙问她怎么回事儿?任休月忍着疼痛,低声道:“不小心崴了脚,恰好林二哥经过,就扶着我回来了。” “可派人请了大夫没?”这话问的却是林辉,林夫人声音严厉冰凉。 林辉发现唐夫人和唐怡珍,正暗恼自己不该送她回来,任休月已经抢着回答道:“不用麻烦,不碍事的。” 其实,林辉还替她检查过,说是没有伤到骨头,可这话任休月不敢说出来。她也发现了有一双火辣辣,直勾勾的眼落在自己身上,不觉抬头望去,见唐怡珍与林辉之间的眼神交流,大概也猜到了这位女子是谁。 015:亲事(1) 那一刻,各种情绪在任休月胸膛里翻腾,如果当初老太太不偏心,让自己和林辉定了亲事,现在就不会有唐怡珍的存在。如果,没有休竹…… 嫉妒、恨意,让她那双原本清丽的眸子黯然失色。 离开的时候,路过林家花园。白雪覆盖的假山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争吵。休竹无奈地闭上眼,她与唐怡珍对上了,毕竟唐怡珍理亏,而现在,任休月却理亏了。这唐怡珍快人快语,只怕有关任家姑娘的传言会越来越难听。 董氏心情不好,即便脸色平静温和,眸子里却透出一股子冰冷。坐在马车里,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任休月尚未从自己的思维里走出来,仍旧不善地盯着休竹的侧面,任休桃察觉到马车里的气氛怪异,也安安静静地坐着。 回到家刚到午时,董氏领着三姐妹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不曾料到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惊愕之余便询问董氏,董氏淡淡道:“四丫头脚崴了,也不便多留,便回来了。” 老太太就忙问任休月怎么样了?任休月答道:“不碍事,就是有些疼。” 老太太叹口气,神色中也不见恼色,道:“那就好好儿呆在家里,这段日子就别出门了。” 任休月心中一惊,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让采荷和银翘扶着回屋子里去。休竹和任休桃也识眼色地告辞了。 她们前脚走,老太太接着就问董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董氏斟酌片刻,道:“不曾想唐夫人带着唐姑娘后一步也去了林家,四丫头外出赏雪,不小心崴了脚,恰好林家哥儿送她进屋,被唐夫人撞见了。” 老太太听了,气得厉声吼道:“这个四丫头,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董氏蹙着眉头,琢磨着安慰老太太道:“她也还是孩子。” “也不小了,今年就要出阁,她这么闹腾,哪个清白人家愿意要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媳妇儿?”老太太这些天偶感风寒,这一气禁不住咳嗽起来。董氏和徐妈妈连忙帮她顺气,徐妈妈温声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可别为了这些事气坏了身子。” 好半晌,老太太才缓过来,脸色依旧阴沉,朝董氏道:“你去找老爷来,我有话说。” 董氏点点头,连忙出去叫人看看老爷回来没,又回到屋子里,见老太太歪在炕头,枕着引枕闭目养神,徐妈妈忙着倒茶,她便走过去,轻轻抖开羊毛毯子,盖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忽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也别怪我不替五丫头争,五丫头的好处多着呢,那林家哥儿想来也不过是个肤浅的下作胚子。这样的亲事退了也好,往后嫁了永昌侯,虽是继室,可咱们这样的人家,也算是高攀了。五丫头聪慧过人,与众人周旋也不见得要吃亏。” 董氏轻轻点点头,继室,自己也是继室。可就像老太太说的,这样的亲事算是高攀了,拒绝了以后五丫头还能嫁得出去吗? 徐妈妈端了热茶过来,笑盈盈地道:“老太太说的不错,我瞧着五小姐稳重大方,是个难得的人儿。” 董氏轻轻一笑,见老太太睁开眼,便扶着她坐起来,“夜里长,媳妇就在这里陪老太太说说话,解解困。” 老太太点头,又想到她们从林家回来还没用过午饭,便叫婆子把饭摆在这里,让休竹和任休桃过来用饭,至于任休月,叫人送去她屋子里,崴了脚就不用过来了。 刚刚吃了饭,任老爷披着一身雪花回来,口内念叨:“在何大人府上遇见了靖南王,耽搁了这半日。” 董氏帮他脱下披风,一边弹上面的雪,一边问:“可用过午饭没?” 任老爷点头道:“用过了。”就连忙走到老太太跟前作揖,“老太太感觉好些了没?” 老太太见他一回来就赶过来看自己,心里欢喜,点头笑道:“好多了,快到炉子前去暖和暖和。” 任老爷应诺,便往椅子上一坐,董氏从香珠手里接过茶盅送过来去,朝休竹和任休桃使了眼色,两姐妹拜见了父亲,便退下去了。 任老爷目送她们两人背影,才想起不见四丫头,便问董氏。董氏看一眼老太太,不等回答,老太太就沉着脸道:“你再这么宠着她,可就是害了她。今个儿好端端地去了林家,就崴了脚。” 任老爷明白这话里还有没说的,神色讪讪的,端着茶杯呷一口。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忙完了便都退出去,老太太这才道:“你来京城也有两三个月了,可瞧见好的年轻后辈?四丫头的婚事,我老人家看上的,她看不上,你自个儿给她瞧一个吧!” 任老爷心中一惊,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 原想着老太太在给五丫头说亲事,四丫头怕是也有了着落,却不想还没给四丫头看。扭头瞧了董氏一眼,见董氏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想董氏温柔体贴,不是喜欢争的人,定然也不会因为王姨娘而另眼相看四丫头。 心中稍安,想了想道:“我倒是相中了一位年轻的后生,如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今年二十一岁,不曾听说成了家。” “如此,你就打听打听,如果家世清白,就找人去探探他的口风。四丫头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大户人家未必就能过的稳当。”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 任老爷如今到了京城,接触的人多,看到的东西也多。老太太的顾虑,他也明白,更明白四丫头的性子。 老太太又说起休竹的婚事来,任老爷顿时眉飞色舞,即便四丫头嫁得不算好,五丫头却有幸能去永昌侯家。而他任老爷,到京城短短数日,就快成了永昌侯的亲家了。回想这一切,原来就是从看清了王姨娘和白姨娘之后,他的官途才一路顺畅,此时此刻,任老爷找回了年轻时的热血,那股子燃烧的激情将他心中没有儿子的痛,也烧的荡然无存。 屋子里,三人说的热闹,就如同外面热热闹闹的雪花。窗棂子外,一名小丫头突然鬼鬼祟祟地从柱子后走出来,见四下无人,就提着裙摆,踏雪奔出院子,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王氏到底是看上了休竹什么?这是休竹苦思冥想也想不通的,一个众人皆知被退亲的姑娘,即便本身没有大问题,那也一定存在小问题,何况自己长得这么普通。 休竹看着镜子里嘟起的脸颊叹口气,生母是继室,难道自己也要走上继室的道路?虽然,那个继室夫人还是有很多人眼红。 继室,意味着后妈!休竹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眼前放着林夫人送来的颜料,五颜六色的像七彩虹,特别是那朱砂,比以往休竹叫婆子在外面买的一般的要好许多,林夫人说,这种颜料不易掉色。 休竹百般无聊地拿起笔,倒弄着颜料,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休地坐起来,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一个满脸红斑的姑娘,估计永昌侯家的人都看不上,当然也包括四夫人张氏。 见屋子里没人,休竹连忙用水调了颜料,正要拿起笔照着镜子往脸上画,不想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吓得休竹右手一颤,笔从手中滑落。 抬头望去,见满脸怒意的任休月,瞪着一双绯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016:亲事(2) 二月初二,花神节,这一天即便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孩儿,也能随着家里的大人一同外出踏青。往年在沧州,老太太也会选择这一天去庙里烧香拜佛。 从年前休竹就开始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了,不曾妄想能去街上逛逛,却能透过帘子看看市井的热闹。可是,梦想就这样被破灭了,因为王氏发了邀请函,置了一些酒席,请了戏班子,要请林夫人一家,任家夫人及各位小姐,还有其他京城贵妇小姐,到她家去共度花神节。 董氏捧起休竹的脸,蹙着眉头吩咐碧翠,“再上些粉。” 休竹苦的一张脸都扭曲了,只见脸上的粉刷刷地往下掉,只得求饶:“娘,您瞧瞧我现在成什么样了?”说着,打了一个喷嚏,白的、红的,空气中全是这些粉末。 董氏无奈地叹口气,“好端端的,怎么一夜之间,脸上就在长了这些红斑?” 休竹暗地里道,当然是我的杰作。可不敢露出半点破绽,同样蹙着眉头,十分苦恼地样子,“我也不知道,也没个头疼脑热的,无缘无故就长了这些红斑。娘,要不今天我就不去了。” 董氏立马道:“这怎么成?王夫人就是为了叫你去,才请了那些人。原本打算让人瞧瞧,咱们家的五丫头那点儿比不上别人,偏偏你又……” 休竹想起那天任休月的疯狂举止,相信她一定很想去。“要不,就让四姐去吧。” 董氏沉下脸来,“我何曾不想让她去?只是老太太不许。” 休竹也不知该如何对待任休月,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发现她和任休月八成是上辈子的仇人,所以这辈子即便做了姐妹,也与仇人无异。休竹不想害她,只是想到她掐着自己的脖子,那股叫人窒息的感觉,胸膛里就燃烧起火焰。 任休月以前想嫁去林家,因为林家相中了休竹。如今看着妹妹被退了婚,却能嫁去比林家更显赫的永昌侯家。而她却要被疼爱自己的父亲,许配给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价的翰林院庶吉士,即便此人才高八斗又如何?要多少年才能与二姐和三姐相提并论?而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如何风光,也已经是黄脸婆,糟糠之妻。 晨光从窗棂子照进来,金色光束中飞舞着细小的颗粒,任休月失神地盯着它们,心中的不平衡,让她发了疯似的,伸手去打那些细小的颗粒,嫉妒它们可以自由地在空中飞舞盘旋,而自己却被关在这屋子里出不去! 正值疯狂之际,门上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任休月憋着一股子火气冲着门口吼道:“滚远点儿!” “月儿,是娘。”王姨娘只穿着一件旧的蓝布褙子,早没了昔日的美貌,只剩下清瘦蜡黄的一张黄婆脸。又怕有人经过,禁不住四处打量,才低声道,“你听着,老太太她们都忙着准备去永昌侯家,这边没什么人。你自个儿在屋子里梳洗打扮一下,一会儿我来接你。” 任休月听到生母的声音,委屈地哭起来,呜咽道:“娘,我好想见你。” 王姨娘鼻子一酸,想起昔日任老爷的恩爱,在府里的地位,又看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裳,忙擦了泪道:“月儿,娘知道你心里的苦,你听着,只要你能嫁去永昌侯家,老爷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对待娘了。” “可是,老太太根本就不许我去。” “我没有让你跟着老太太一起去,我听人说,王夫人是邀请了任家所有女眷的,你也去过永昌侯府邸,大家都是熟脸。一会儿等她们都走了,娘想办法找人送你去。”王姨娘说着,不禁握住拳头,又道,“五小姐昨个儿长了一脸的红斑,她本来就长得丑,你比她漂亮,只要你去了,自然就能把她比下去。” 任休月到底还有有几分畏惧老太太,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听生母的话。王姨娘见里面没动静,生怕女儿怯场,忙道:“你真甘心看着样样比不上你的五丫头嫁去永昌侯那样的人家?还有,你想想娘,再想想以后,等你嫁去了永昌侯家,等你丈夫成了侯爷,你可就是侯爷夫人。娘在任家,也算是站稳了脚,到了那个时候,任她董狐媚子再多手段,老太太、老爷都会给我留几分薄面。” 任休月一边听生母说话,脑子里便构思起她说的蓝图。二姐嫁去了冯家,回来后便处处表现出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样,就是任休莲也穿金戴银地回来,给她们三位妹妹的礼物,也都是极名贵的。如果自己真听父亲的话嫁给翰林院的穷庶吉士,又如何与二姐和三姐比较,更不能与休竹比较了。 如今,老太太不喜欢自己,爹爹也不喜欢自己,除了生母王姨娘,还有谁是真心实意地疼爱自己?与其说王姨娘劝说起到了作用,倒不如说任休月原本就有这个想法。随即恢复镇定,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对着门坚定地道:“娘,您放心,女儿绝对不会给您丢脸!” 王姨娘听了这话,终于放心地笑了,“你好好梳洗打扮,穿最漂亮的衣裳,一会儿我会让采荷陪着你去。” 任休月愣住,“采荷?” “你放心,采荷这丫头是我带进府的,她绝对不会背叛咱们。你去了,当着众人面,老太太、董氏也不敢给你脸色瞧。所以,你这一次去,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否则等你空手回来,董氏又握住了你的把柄。” 任休月心中一惊,随即又被美好的未来替代。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嘴里说道:“娘,你先躲起来吧,只怕送早饭的人要来了,让她们瞧见您,怕是会误事儿。” 王姨娘听她语态镇定,连忙答应,见四周无人,忙忙地跑出去。 休竹深吸一口气,火急火燎地解了腰上的带子,朝董氏道:“娘,这样穿衣裳,我还怎么吃东西?” 董氏刚觉得这样打扮窈窕些的,听了休竹的话,又见她脸色通红,像是血脉倒流一般。只得叹口气打消了念头,蹙着眉头道:“这可如何是好?脸上的红斑遮盖不了,衣裳又……” “娘,我就是这个样子,他们若是看不上,那就看不上吧。难不成你要我以后嫁过去也天天穿这样的衣裳?大概还没两天,我就饿死了。”休竹长长吐口气,正儿八经地盯着董氏道,“我原本就不够漂亮,如果她们要漂亮的女孩儿,何必看中我呢?上次我就是平常打扮去的,难不成今个儿就变了样?然后不久之后,我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又不是百变小樱,这句话休竹在心里对自己说。 董氏笑起来,指着休竹朝徐妈妈道:“你瞧瞧她,我不过说了两句,她就回了我这么多句,也不知这些歪理,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徐妈妈笑盈盈地看着休竹,道:“细想五小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王夫人早就见过咱们五小姐,倘若是嫌弃咱们五小姐,那就是没眼光。何况,真嫌弃也就不会选了今天这样的日子请咱们去了。” 董氏也觉得有理,终于放过了休竹,不用刻意用带子束腰,不过还是免不了要被细细地装扮。种种迹象都表明,估计今天就能见到王夫人的儿子,让他看一眼未来媳妇儿是什么样。 休竹真心希望那人也同林辉一般,这样自己半夜里爬起来的努力就算没有白费了。最后,又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脸上的红斑用水能洗的掉吗?如果洗不掉,自己岂不是要一辈子顶着一张红斑脸? 哎,哎,果然是有得必有失。 017:亲事(3) 因徐妈妈特特地赶过来看她们收拾的如何了,董氏自然不敢太慢,虽然最后忍旧对休竹的妆扮不满意,也只能如此了。 一步三回头地纠结休竹的脸,弄得休竹都有负罪感。一个走神,她想起自己方才的话,不过是红斑,大概也是生病造成的,王夫人相中了她,知道她的长相,又怎么会在乎红斑呢? “这是怎么回事?”显然,老太太也对休竹的脸有疑问。 休竹回过神,紧几步走到老太太跟前,行了福礼小声而哀怨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今个儿早上起来就发现长了这些红斑。” 老太太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似是要看进休竹心里去,让休竹心虚了一下,随即笑道:“说不定明天就没了。” 老太太收回目光,示意众人上马车。休竹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深深地吐口气,她这点儿伎俩,估计也只能骗一骗一般人,老太太这样的人精,怕是一眼就看出端详了。眼角目光扑捉到西角门有丫头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张望。 那边董氏和老太太一辆马车,休竹和任休桃一辆马车,后面跟来的丫头妈妈坐了两车,一共四辆马车,热热闹闹地行使在平坦宽敞的官道上。 休竹掀开帘子瞧外面的景致,只见黑瓦白墙的房屋错落有致,偶尔一支迎春花伸出墙来,随着春风袭来一阵花香。休竹惬意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旁边的任休桃实在看不下去了,“五姐,你就一点儿不担心吗?” 休竹依旧闭着眼,笑吟吟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皮肤过敏,又不是毁容。” “可是,今天……”任休桃年纪虽小,却颇通世故,心思也伶俐。她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休竹,见她不为所动,气的侧过身,好像再也不想与休竹说话了。 休竹睁开眼,瞧着任休桃别扭的模样笑道:“你五姐我就长这个样子,天生便是如此,强求不来。” 任休桃不理她,索性也掀开帘子一角,打量着沿途的景致。秋天萧索,冬天寒冷,而春天才是万物复苏,充满朝气的时节。染上绿色的杨柳在空中荡漾,偶尔飞过几双春燕,天空深蓝,空气芳香。而她却若有所思地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五姐相貌不如三位姐姐,在我心里,五姐的美不在表面,而存在骨头里,所以……”她扭头,郑重其事地盯着休竹的眼睛,“五姐也不该如此自卑!” 休竹微微震住,又自嘲地笑起来,也许她是真的自卑吧。前世不过是个小白领,普通大学毕业,没有格外突出的美丽外表,没有天才的头脑,混迹在白领之间,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可就在身边朋友为她叹息时,却不知她的心从来都自由自在。因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1 为看清了自己的本质和能力,才没有过多天马行空的理想和超出自己能力之外太大的抱负,她只想过好自己的一生,弥留之际没有太多的遗憾。 她知道,很多人都希望自己嫁去永昌侯家里。老太太和任老爹目的相同,为了任老爷在京城能站稳脚。董氏一辈子清苦,故而盼望女儿能过上真正富贵的日子。任休桃心思单纯,虽伶俐到底年纪小,以为穿上漂亮的衣裳,就是女人最好的幸福。 永昌侯,即便不是去做继室,这样的大家庭休竹也不愿。不是畏惧,只是在任家这样一般的家庭,大伙都各有各的心思,何况那样的人家?难道,她这一辈子就要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 想到这里,休竹闭上眼,其实任休桃说的话错了,她不光外表不够美丽,就是心也不够美丽,她记仇,一旦有人惹毛了她,她会想尽办法报复回来。一个月前,任休月掐着她的脖子,扬言要掐死她,就真正惹毛了她。 和这个身体有着血缘关系的妹妹,她不想将她推入火坑,可如果她自己愿意跳呢? 恍恍惚惚,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有婆子撩开帘子扶着两姐妹下了车。不远处和人说着话儿的张氏瞧见,忙迎过来朝老太太和董氏问好。猛然瞧见休竹脸上的红斑,就“哎哟呀哟”地叫起来,“五姑娘这是怎么了?” 休竹福福身道:“也不知怎么了,今个儿早上起床才发现。” 董氏又道:“大概是因为气候的缘故。” 张氏打哈哈笑道:“也有这么个说法,我就闻不得花香,会打喷嚏。” 之后,便再没有靠近任家女眷了,休竹暗笑,还是有点儿作用的。至少目前看来,如果王夫人改变主意,张氏也不会相中她了。 老太太突然拉过她的手,用仅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喜欢赌可不妥,万一输了,就难以收场了。” 休竹没接话,看了老太太一眼,没有觉得她非常愤怒,暗暗地吐吐舌头。走到人多的地方,休竹再度沦为围观对象,众人对着那张红斑脸,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惊讶的,当然也包括担忧,林夫人就是。 休竹做派大方,要看的就大大方方地给她们看,脸上却一直带着笑。那笑似乎也有古怪,可给人的感觉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却是发自内心。一眼望去,在各种不同的笑意中,显得格外突出,只要多看几眼她脸上的笑,竟然会错觉地将她脸上的红斑忽视掉。让人也禁不住地,想跟着她笑。 这里是永昌侯的后花园,满园春色,加上满园彩衣婀娜的妙龄少女,构成了一幅使人流连忘返的富贵春色图。 暗沉的眸子中,犀利的光逐渐变得柔和,黝黑如同黑宝石一般的眼珠子里,倒映着一抹浅红色人影。 “如何,这样美丽的景致,一年到头也只有今天才能瞧见。”身穿米白色袍子的男子朝身边七八位年纪或长或幼的男人们说道。 众人皆道:“也是托九爷的福,想来古书上说的万千佳丽的场面,也就是这样的了。” 九爷很受用,却又故作谦虚地道:“也是众位肯赏脸,看得起在下。” 众人免不了互相礼让一番,视线又落到山下,有人“扑哧”笑道:“不知那长满红斑的小姐,是哪位府上的千金?” 九爷看了一眼,撇撇嘴淡淡道:“是吏部任大人的五小姐。” “我倒是第一次瞧见有人长了满脸的红斑,还敢来这样的场地。你们说,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众人都笑起来,一旁的玄色男子一语不发转身离开,九爷连忙丢下众人追上去,落后的众人早止住笑,神色惶恐地相互对望,见他们两人的背影即将要被漫山绽放的桃花遮掩,才急急忙忙地跑着追上去。 有人埋怨道:“明知他在,你们说话也没个忌讳!” 那年轻的叫苦:“我也没说什么啊?” “还没说什么?你老子给你请先生是为了叫你知道什么是万千佳丽?那宫里才有万千佳丽,你如此说,是想谋反么?” 那年轻的一听,吓唬的脸都白了,“我可闯祸了,都怪九爷,非说这上面的风景好,带着咱们上来,一时忘形就胡说了。” 埋怨声渐渐远去,一阵春风吹来,桃花瓣像纷纷扬起的粉色雪花,一路往山下飘去。 王夫人宽慰休竹,“也别难过,谁没有个病灾的?现在是春天,天气变化异常,多多注意就是了。” 休竹点点头,眼睛快速地扫过众人,大伙已经不关注她了,都被满院子的事物吸引,有人往树上套红绳子,也有互相追逐嬉闹的,也有几个人一起联诗作乐的,也有坐着喝茶吃点心。 老一辈的都坐在一起话家常,年纪小的跑去摘花,整个场面热闹而和谐,仿佛所有人都沉浸在春天的气息里。 突然,所有的声音瞬息消失,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同一个方向望去。只见院子入口的拱门下,亭亭玉立着一位翠绿色衣裳的少女。她凝脂似雪,双颊透着桃花一般的红晕,娥眉下那双清丽的眸子闪着流光溢彩,小巧高挺的鼻梁,桃花色的红唇微微上翘,下巴尖尖。映着满园的春色,脱尘而出。 休竹穿了浅红色衣裳,目的是映着满院子的花不易被看到。任休月到底还是来了,不但来了,还选择了翠绿色的衣裳,与满院子红色、杏黄色等等比起来,不但突出,更将她清丽的气质衬托出来。 018:亲事(4) 说过自个儿闻着花香会打喷嚏的张氏已经快一步迎上去了,热情地握住任休月的手,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任休月笑道:“早来了,不过是瞧着外面的景致也不错,多看了会儿。” 张氏脸上的得意掩饰不了,好像任休月表扬的是她本人一般。任休月不想与她过多交谈,不留痕迹地抽回手,福福身便朝这边走来。 “请夫人安。” 王夫人也才从惊艳中回神,忙虚扶一把,端详着她的脸笑道:“任家的女孩真是一个比一个生的好看。” 任休月抿嘴一笑,睃了一眼休竹,想从她眼中找到点嫉妒,却发现她对着自己笑。收回目光,王夫人便拉着任休月到了老太太跟前,笑道:“只当贵府四姑娘身体抱恙,没想到就来了。” 老太太笑道:“这丫头瞧着好看的都喜欢,府上各处自成一景,也某怪她流连忘返了。” 听了老太太这话,任休月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生母果真说的不错,当着众人面老太太不敢说什么。两步走到老太太跟前,蹲下身摇晃着老太太的胳膊,似是嗔怪,似是撒娇,“老太太就别揭我的短处了,走进这院子里,我才是真正长见识了。” 王夫人笑道:“只怕各位不肯赏脸呢!” 众人应景地笑起来,任休月又时不时天真之极地说上一两句话,逗得大伙掩嘴好笑。任休桃终于回过神,扭头问休竹:“五姐,四姐怎么会来?” 休竹正在想,这个任休月的城府也深,在家中关了一个月,如今出来竟然容光焕发,丝毫不见半点儿幽怨。听见任休桃问,低声道:“王夫人原本就邀请了她的,她来也没什么不对。” 任休桃蹙着眉头,又担忧地看着休竹。休竹扭头看她,不巧竟看到东边假山后有男人穿的袍子露出一角来,心中一怔,抬头见众人都没有发现,就拉着任休桃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琢磨一下,问任休桃要不要方便,任休桃摇头,她便招手叫来侯在园中当差的丫头,让带着去方便。原想着那假山后应该就是茅厕了,可丫头却领着她往外走。想想,大概她们都知道那假山后躲着一个人,不方便见姑娘家,所以回避。可休竹的目的就是想恶心他,让他没那个心思娶自己。 毕竟,亲事还没定下来,彼此都有选择的机会。 可是,休竹叹口气,也没心思欣赏永昌侯家各处的景致,一路低着头跟着丫头的脚步。随着空气中传来的味道,休竹知道目的地到了。 那就彻底躲着吧,反正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她一脸的红斑,听人言而不亲眼见,有时候更能起到作用。这么想着,休竹索性不出去了。 也可巧带她来的丫头闹肚子,想来休竹这么久没出来,便告了罪跑去丫头们方便的地方解决自己的问题。休竹等她走远了,方才从里面出来,看看周围的环境,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看看天色,不得已只好自己琢磨着往花园去,反正也不远。可她按照常理,往修葺得更好的方向走,却是相反的方向而自己并不知道。 走了许久也没见到个人,才发觉不对劲。休竹有些慌了,毕竟是人家的家里,怎好乱走的?万一上次那个没有眼色的九爷…… 果然想什么就能看到什么,那前方回廊上步履匆匆,穿米白色袍子的年轻男子可不就是孔雀男的九爷?休竹看了看身后,没有瞧见人。又瞧见他朝这边走来,就连忙转身。却瞧见他一转身闪进一件屋子里去。 离得也不算远,他竟然没有瞧见?休竹松口气,正要离开时,耳边传来孔雀男与张氏的对话声。 “娘,你自个儿瞧瞧,那任家五小姐长得丑也就罢了,如今还满脸的红斑。你要我娶她,就是死我也不肯!” 张氏道:“你小声点儿,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怪只怪你老子没用是庶出,你看上的,别人瞧不上你,再这么耽搁下去,你这辈子就别想着娶老婆了!” 孔雀男冷哼一声:“谁稀罕?我有彩惠、明霞……” “你就这点儿能耐?她们是你媳妇么?” 孔雀男不服气,求饶道:“娘,你就放过我吧,好歹我如今是跟着靖南王,那些瞧不起我的,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们后悔。娘,我瞧着任家四姑娘不错,您就……”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跑来这里就是为了偷听?” 突然冒出来的另外的声音吓了休竹一跳,心中原本就气孔雀男说自己长得丑,窝了火扭头望去,嘴里道:“谁说我偷听了?不过是迷了方向恰好听到罢了!” 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休竹立刻就收回目光,怎么刚才就没发现是个男人在说话?果然乱走不好,而且还让这个男人发现自己在偷听! 因为休竹背着身又低着头,所以就没有发现某人嘴角掀起的笑,“有本事偷听就没本事承认?” 休竹告诉自己不要冲动,可他嗓音里的藐视让一向冷静自如的她莫名地冲动起来,转身冲着他低吼道:“我承认我就是偷听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玄色男子摇头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我想告诉你,如果你再不离开,他们就要出来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呢?那孔雀男在我背后说了我的坏话,难不成我还要怕他?”休竹理直气壮地盯着他。 男子蹙眉,似是不解。休竹乐呵呵地解释道:“就是一种动物,超级自恋,自恋到以为只有他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大雪天的穿白色衣裳,可不就是自恋到疯狂?可见了凤凰,还不是要低头的。” 男子眉头始终无法解开,“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也背着他说他的坏话?” 休竹被堵着语塞,还大言不惭地道:“我说的是实话!” “那么,说实话的姑娘,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休竹有些茫然,男子轻笑道:“再往前可就是招待男人的地方了,姑娘确定要过去?” 休竹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和一个陌生男子说了半天的废话,连忙从他身边跑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你走过那座桥右拐直走,半刻不到便能瞧见人,再找人带你回去吧。” 休竹那里还敢多留,急忙点头一路往桥上跑去。走到桥的尽头才反应过来,这人长得不赖,年纪看着有二十五六,又如此熟悉永昌侯府里的地形,该不会就是王夫人的儿子吧? 自己不但没有吓到他,反而引来他那么多话,是什么意思?他,他不会是早就注意到自己,然后一路跟来的吧?可也没有这样的理啊,如果是一路跟来,没理由现在才现身…… 这样想着便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孔雀男从屋子里出来,弯腰驼背地请他往另一头去了。如果是王夫人的儿子,孔雀男没有理由如此,他会是什么人? 019:作罢 不会就是孔雀男嘴里说的靖南王吧?休竹胸膛里的心脏猛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2 然一跳,靖南王出现在永昌侯府邸原本就不奇怪,何况是在踏青的节气里,永昌侯要招待女眷,自然也会请沐休的男人共乐。停下的步子加快速度,不远处便瞧见几名丫头从前面石径小路上走过来。 再次回到后花园中,明显能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一眼望去,众人发现休竹回来,都陆陆续续地朝她望过来,眼神多有考究。 任休桃叫了一声“五姐”就提着裙摆跑过来,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埋怨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休竹只是一笑,一边携了任休桃的手往董氏和老太太这边走来,一边低声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任休桃看了一眼老太太,抿抿嘴没说什么。休竹明白过来,那就是不能说的,怀着满腹疑惑快速地扫一眼众人,不见任休月,也不见王夫人和林夫人,只瞧见张氏窜梭场中各处照料着。众人也随即恢复常态,与身边的人说起话来。 而休竹也终于注意到,唐夫人和唐怡珍也来了,就坐在老太太隔壁桌边的椅子上。唐怡珍端着一杯茶,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鹅黄色褙子衬托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姿,不知不觉就将满园女子给比下去了。 老太太眼神微霁,虽然平日里就是个严肃的人,可她生气的神态休竹还是能看出来。在人前便是如此,那么老太太是很生气了。不会是因为自己吧?可那人如果真的是靖南王万不会巴巴地打发人过来告密,又无旁人瞧见自己与男子单独相处。永昌侯养的下人多,也难免有偷懒的,况且孔雀男与张氏会选择哪地方谈话,就足可说明那地方幽静,鲜少有人去的。 当瞧见董氏的眼神,休竹立刻明白,老太太生气的原因不单是因为自己。 董氏握住休竹的手,细声问道:“可有不适,如何就去了这般久?” 休竹老实答道:“带我去的丫头闹肚子,我等了她一会儿,不见回来这才另外找人带路回来了。” 董氏低不可闻地一叹,老太太低沉的嗓音浅浅地传来:“也怨不得人,终究没有这个命。” 董氏不答话,坐回椅子上,休竹也找了空椅子坐下,任休桃一直盯着她,似乎是有话要说,可又顾虑着这地方人多不能讲。 隔了一会儿,林夫人率先在几个丫头婆子的带领下从右边回廊上回来,见过了老太太便是一副惋惜的表情看着休竹。又因为在众人前,急忙收敛了,笑着拉起休竹的手,道:“还以为你又被院子里的景致迷了眼,在什么地方单独乐着。” 休竹一笑,低声道:“我的脸皮子没有那么薄,又长了红斑,当是多长了一张脸吧。” 林夫人笑笑,真是个敏感的孩子。走过去和董氏说话。直到用午饭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的任休月才出现在人前,也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儿,眼眶微红像是哭过的。 王夫人依旧还是很热情,却总是被其他人绊住脚,鲜少到休竹这一桌来。吃了饭,王夫人挽留,老太太还是执意要回去,说是打扰了这半日。王夫人劝不得,只好送至垂花门,目送任家女眷的马车离开。 她身边立着一位打扮体面的妈妈,瞧见马车走远了,方才低声道:“夫人当真要定下任家的女孩儿?”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这老太太果真是不简单,唯恐咱们家拒绝五姑娘,故而让那四姑娘演了这样一出戏。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为何当初林夫人一心给我提的就是五姑娘。那四姑娘模样倒生的俊俏,可除了有一张不错的脸,她还有什么?” 那妈妈点头道:“夫人说的很是,奴婢冷眼瞧着五姑娘稳重,也是个心善的孩子,往后必定对小少爷和对自己的骨肉无二至。只是可惜了,如今……” 王夫人淡淡道:“还有什么如今,算起来咱们家与任家也有一点儿亲戚关系,来往也属正常,就当是亲戚赏脸看得起咱们家,闲了往咱们家逛逛吧。以往是因为林夫人提起,我不得不应,后来瞧着五姑娘确实不错,才有了这个心思。也不忌讳什么流言,只要她是真正的好也值了。” 那妈妈点头附和,微笑道:“也是与咱们大爷没这个缘分……” 提到自己的儿子,王夫人眉头微蹙,“他也是年轻了些,眼睛只能看到表面,不能看到里头。哎,也罢,终究是勉强不来的,倘若他不欢喜,往后的日子也难过。” 那妈妈也蹙起眉头:“那林夫人那边……” “我也及时通知了林夫人,她算是半个媒人,发生了这样的事,岂有不让她知道的?她既明白,自然也没得说了。” 那妈妈面带几分惋惜地叹口气,一行人很快走到了人多的地方。 再说任家,老太太回来后便支退所有人,歪在炕头闭上眼休息,甚至没有过问任休月今天是如何突然就去了。董氏也没说什么,嘱托丫头们好好照料三姐妹,便也回自己院子去了。 因老太太和董氏都没话,无言中似是暗许解了任休月的禁足令,任休月就让采荷陪着在后院逛,趁着无人便偷偷去了王姨娘的住处。一扫方才的委屈,换上满脸的喜悦,推开门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娘,你放心,你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王姨娘闻声从一扇破旧的门出来,几步迎上来,只瞧见篱笆门口站着采荷在把风,便将任休月拉进屋子让她细说。蜡黄的脸颊,似是一瞬间容光焕发,依稀可见万种风情。 休竹抬起头,盯着任休桃问道:“你是说,四姐进去换衣裳,然后哭着跑出来的?如何就把衣裳打湿了?” 任休桃沉着一张稚嫩的脸,道:“是唐小姐,她接茶盅的时候,不小心失了手。摆明了是故意的,还是她找了丫头叫带着四姐去换衣裳,又通知了王夫人。” 那就是她在报复任休月,为过年时在林家发生的事儿,要任休月出丑以解心头的怨气。这个任休月到底有没有脑子,偏偏跑去唐怡珍跟前,也不知她换衣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任休桃见五姐沉思,就安静地坐着,不再说话。 王姨娘听得津津有味,未了笑道:“也多亏了唐小姐,若不是她那一杯茶水,也不会让王夫人的儿子瞧见你了。” 任休月羞得红了脸,低着头扭捏道:“女儿觉得也是,这唐小姐真正帮了我的大忙。” “以后嫁去了永昌侯家,可别做忘恩负义的人,要记得那些帮过你的人。” 任休月点头笑道:“我知道,虽然我和唐小姐结了怨,可她毕竟帮过我的,往后有机会我自然会和她亲近亲近。不过,功劳最大的还是娘,如果不是娘,我恐怕连这宅子都出不去的。” 王姨娘满意地笑了,伸手抱住女儿,充满希望的眸子如同透进来的光线,明亮而璀璨。 020:求娶(1) 话说自过了年关,任老爷逐步步入仕宦上层,来往的人也多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忙于交际应酬,时常天黑才回家,却每日里都精神充沛、神清气爽,体内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这一日因心中记挂着与永昌侯家的亲事,故而推脱了几家的邀请,早早地回到家打探消息。不曾想,一回来就见到老太太一张气的铁青的脸。他一句话来不及说,老太太劈头盖脸地就朝他道:“你自个儿去问问你的好女儿,都干了什么好事?” 任老爷扭头就瞧见任休桃和休竹,一张脸顿时冷下来,盯着休竹。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你别盯着五丫头,她何曾闯祸?” 任老爷心头一怔,今个儿只有五丫头和六丫头去了,不是她们莫非是四丫头?目光落到董氏身上,董氏委屈地垂着头,也不看任老爷一眼。 老太太冷声道:“早就提醒老爷,留着王姨娘终究是个祸害,你不信,你可知王姨娘今个儿买通了看门的,趁着我们不在家,偷偷让人送了四丫头去了永昌侯府邸。她去了也就罢了,明知那唐家姑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还巴巴地跑过去,一杯茶到在她身上。任家的女孩儿就是这么让她唐家作践的不成?” 任老爷听得满腹雾水,又不敢吱声,只微微弓着背,静静候着。老太太见状心中更气,“那王夫人是什么人?水晶做的肝,只怕如今还以为是我老婆子的主意,怕她看不上五丫头,故而耍了手段,让四丫头演了这么一出戏!” 一顿莫须有的骂让任老爷一扫心中愉悦,后来又证实永昌侯的王夫人已经委婉地拒绝亲事,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的好运,不过是因为与永昌侯家走的近了得来的。倘若真是四丫头闯了祸,影响了两家的关系……越想心中越气,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也不用晚饭,直接去了任休月的院子里,竟然没瞧见人。 顿下步子一想,转身出来往王姨娘住的地方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篱笆前站着采荷,远远瞧见任老爷急忙转身往屋子里跑去,任老爷在后面喊了两声她也不应,闪身消失在一扇破旧的门后。 任老爷明白定是任休月跑来了这里,心里更是气。他自清醒后就不许任休月与王姨娘碰面,却不想自己说的话女儿竟然不听。不说以前,现在即便是面对顶头上级,他说话人家也会听三分进去。可谓官威十足,回到家有老太太要敬着,那毕竟是自己的生母,毕竟是长辈。 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步履匆匆走来,一脚踢开木板做的门,接着又是一脚,那破旧的门禁不住他脚上的力道,竟轰然倒塌。弥漫起的灰尘让屋里屋外四个人禁不住咳嗽起来。 任休月一双眼早就哭得红肿,王姨娘只穿着一件单薄破旧的蓝布衣裳,盖着一床补了补丁的棉被,双颊红肿,还印着两个鲜红的五指印。 采荷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瞧任老爷的脸色,又有王姨娘要起身给任老爷请按,任休月搀扶着她几经折腾才勉强坐起来。放在被面上苍白的手臂,瘦的只剩下一层皮,任老爷瞧见她如此,不曾想以前娇艳的人儿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心里的火气便去了三分。可想到自个儿的仕途,又随即冷着脸将采荷支退出去,便盯着四丫头道:“今天你在永昌侯府邸到底做了什么?” 任休月哭得梨花带雨,娇楚可怜,一双泪眼望着任老爷。她来不及回答,王姨娘已经扑通一声扑到任老爷脚边,哭着道:“老爷,即便是我以前有不对的地方,可四小姐好歹也是您的女儿,她比五丫头还大两个月,就要十五岁了。您可想过她的婚事?今个儿让四小姐去永昌侯府邸确实是我的主意,千错万错,那都是为了圆一个做母亲的心。五丫头有夫人照顾,六丫头也有夫人照顾着,她何曾想过四丫头?” 任老爷的心又软了几分,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兴师问罪,任旧淡漠地道:“让四丫头好好儿说说,今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任休月看了一眼王姨娘,方才才在老太太那边抹了一脸的灰回来,老太太说的那些道理,她也明白了几分。见王姨娘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说,她方才说了。 任老爷听完,同样气的脸色铁青,也莫怪老太太会气成那般了。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子,扎扎实实地落到任休月脸上,咬牙道:“任家虽不及永昌侯府邸,好歹也算是中等人家,你如此作为与那外头市井上的女子有何区别?你还有脸去老太太跟前提,要嫁过去?你到底有没有脸?是不是也要将我的脸也丢尽了才甘心!” 王姨娘和任休月都没料到任老爷会如此,任休月还挨了一耳光,从小到大这还是任老爷第一次打自己。她如何不委屈?想到以前爹爹时时刻刻的表扬,她愣了愣,随即捂着脸大哭起来。 任老爷不理会,厌恶地一脚踢开王姨娘,盯着她冷冷道:“果真留着你是个祸害,好好的女儿也要被你带坏了!” 王姨娘一听这话,知道是要将自己赶出去了,那里顾得了身上的疼痛,扑过来抱住任老爷的腿,哭着道:“老爷,好歹我也陪了你那么几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如何如此狠心?” 任休月也慌了神,跪在地上抱住任老爷另一条腿,一边哭一边道:“是我求着娘带我去的,我也不曾想换衣裳的时候会看到人。” 提到这话任老爷的火气又腾地升起来,一把拉起任休月,再一脚踢开王姨娘,拽着任休月离开这里,好像多待一刻都嫌脏了自己的鞋子。 留下的王姨娘任旧歪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单薄的身体,一把辛酸泪模糊了视线,眼前的景物也渐渐被黑暗代替。 碧翠放下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抬头见休竹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拿着一支笔出神,不免幽幽一叹。原本指望着能嫁去永昌侯家,不曾想就这样被四小姐给破坏了。 起身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细声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3 安慰道:“小姐别瞎想了,不管小姐最后要嫁去谁家,我和冬灵都会跟着去,服侍小姐一辈子的。等小姐生了小少爷,我们两个就帮着小姐带小少爷。” 休竹回神,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地道:“如果我不嫁,你们也要跟着我当姑子去不成?” “呸!小姐休得如此说,虽然我见识浅薄,也知道许多人家的女孩儿也是到了十六岁才嫁人的,这还有一年时间呢,老太太和夫人定然会好好儿给小姐找个如意良人!” “你这小蹄子,两天没给你脸色,你就拿我取笑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就要追上来,碧翠忙不迭地躲避,正好撞了推门进来冬灵。 冬灵被踩了一脚,呜呼地喊疼,嗔怪地瞪了一眼碧翠,“平日里总说我没规矩,现在谁没规矩了?” 碧翠连忙福身道歉笑道:“不过是瞧见小姐闷了半天天,才拿自己给小姐取乐,就这么一次单就被你瞧见了。” 冬灵也不是真的生气,一笑就过去了,才压低声音对两人道:“方才听到下面的人议论,说是老爷要把王姨娘撵出去。” 休竹心头一震,虽然谁也没说任休月换衣裳撞见的人是谁,可瞧着那天的情形,也能猜出一二。不用嫁去永昌侯固然可喜,可谁能想到好好的事儿,到了任休月那里就变成了那般模样? 她让任休月去,不过是给王夫人的儿子一个选择,就如同老太太说的,权当是赌一把。输了就认命,何况任休月也是自愿的,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如今,亲事作罢,任休月还被唐怡珍这么整了一把,连带的让任家的女孩儿都没了脸。 想到这里,休竹长长地吐口气,那边老太太屋里的香珠过来请休竹说去用晚饭。休竹连忙收起心思,整理了衣裳,让碧翠和冬灵陪着,四人一路说着话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021:求娶(2) 虽是春天,到了傍晚气温还是有些冷。京城不比南方,早晚温差格外明显。这一路走来,休竹的手脚冰凉。到了老太太院子里,只瞧见回廊上站着几位丫头婆子静候着,屋子里静悄悄的,显得有几分肃穆。 休竹提了提神,她这点儿心思老太太必定是看出来了,如今任休月惹出这样的事端来,免不了要被教训几句。 门口的婆子朝里面喊了一声“五小姐到了”,顺势撩开帘子,休竹只觉得一道冰冷的眸光射过来,是站在任老爷身边的任休月。不作理会,休竹前去给老太太和任老爷、董氏请安,老太太方才睁开眼,叫婆子们摆饭。 任休月眼眶还有些红肿,这一顿饭表面上祥和平静,可每个人的心却都不能平静下来。特别受煎熬的便是任老爷了,一心又不忍四丫头伤心难过,又暗恼她如此不识体面,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儿来。 食不知味的一顿饭终于在老太太放下碗筷那一刻结束,丫头们上了漱口水、不巾等物,撤了桌上的残羹剩菜,倒了热茶,摆上点心。 任老爷抬头见老太太沉着脸,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从今个儿开始,四丫头就搬去惠园,有劳夫人费些心多多看顾了。” 任休月惊愕地抬起头,似是不信方才耳里听到的。 董氏看了一眼老太太,见她老人家没有意见,便点头答应了。神态中倒没有表现出不满来,依旧温和得体。 休竹倒是明白了任老爷的这一份用心,一则是为了让董氏教管任休月,防止王姨娘接近任休月,到底是心软了,不忍心真的将王姨娘撵出去。二则,与永昌侯家的亲事作罢,恐董氏只操心休竹而不顾及任休月,便将任休月放到董氏跟前去,天天儿都能见到,自然是不能不顾及的。 休竹冷眼旁观,任老爹果真是比先前精明了,而董氏身为嫡母,她有这个责任教管他所有的儿女。对于董氏,这个身体的生母,休竹最敬佩她的就是她沉得住气,即便心头极度不满,但却能很好地掩饰起来,不让人擦觉半分。休竹甚至在想,如果有人将刀子抹在她脖子上,她大概也不会露出一丝惊慌来。 任老爷怕是也了解到董氏的厉害之处,才让任休月跟着她好好磨练磨练吧,这份心任休月真的能体会出来吗? 喝了一会儿茶,老太太似是乏了,董氏便带着三姐妹离开。任老爷却被老太太叫住,一时屋子里没了旁人,老太太才睁开那双洞悉一切的眸子,盯着任老爷道:“你先时提到的那个年轻的后辈,可仔细打听了?若是行得通就把四丫头的婚事定了,再过一个月她就十五岁了,及笄过了还没有定下人家,指不定外面的人如何议论。至于五丫头,也就随了这孩子的心愿,她既然不想去大户人家,就给她找一个清白的小户人家罢了。只是你媳妇那边,你自个儿去好好儿说说,免得她怨恨我老人家不心疼她。你是天天儿在外头跑的,比不得我们这些天天儿呆在后院中的女人们,到底比我们更好打听,打听出来的情况也不会是作假得来的。” 任老爷点头答应,不免有些垂头丧气,可事到如今也没了办法了。 第二天,任休月就搬去了董氏的院子,在西侧整理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安顿她。 彼时到了春尾,一应节令少了,各家又忙着一年开端,聚会应酬等也基本都无。除了偶尔去冯家看看有身孕的任休兰,就是受了林夫人的邀请去林夫人家。关键是,董氏想着林夫人在京城交际面广,想让她给休竹再寻一门亲事。 林夫人也确实有这个心,也给董氏说了几家,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终是不成。董氏每每无人时,总会愁容满面。一边又有任休月整天哭丧着一张脸,好似天下人都对不起她。弄得整个任家都弥漫着一股子压抑地乌云,老太太见状,又加了几分症候。自上次感染了风寒,竟是一个月都没彻底好起来。 春花谢尽,处处洋溢着一派绿意盎然。冬灵端着刚做好的点心一路往回走,经过后花园的假山时,听见假山后两位婆子躲着偷懒,还一边聊着话题,说的还是有关休竹的,便不禁悄悄地藏起来细听。 只听得一名婆子道:“都是让林家给害的,若不是林家悔婚在先,咱们五小姐的亲事早就定下啦!” “可不就是这样,林家家大,咱们任家比不得,他们就随意欺负了。若是和永昌侯家的亲事定了,也就不会如此了。” “哎,说起来都怪四小姐,听说老爷给四小姐寻了一门亲,那家人说的好听一一点儿是人口单薄,清白之家,说的难听一点儿,那就是穷小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冬灵心头顿感爽快,暗道:果真是应了那句俗语,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当初王姨娘得宠之时,可曾想过四小姐的未来? 也就没了心思继续偷听,脚步轻快地一路回来,见了碧翠便将刚才听到的都说给碧翠听,还洋洋得意地笑道:“我的心总算是舒坦了。”扭头却见碧翠紧锁着眉头,一脸的担忧。 碧翠深知冬灵是个大大咧咧的个性,聪明是有的,却时常糊涂,便道:“那几日见小姐愁眉不展,我原道她是因为不能嫁去永昌侯家故而难过,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方才明白过来,五小姐怕是早就料到今天的局面了。四小姐也真是的,自己惹了事,偏偏还要连累咱们五小姐和六小姐。” 冬灵似乎还不解,碧翠叹口气道:“只怕咱们小姐要嫁也不能在京城了,反正你我家中都没了人,横竖这辈子都是跟着小姐的,到了哪里都无所谓。” 冬灵这才明白过来,心里一慌嘴里也没个遮掩,“你是说这京城没人会娶咱们家五小姐了?” 碧翠没有点头,她想很有可能真像小姐说的那样,一辈子当姑子去了。先有林家退亲被炒得沸沸扬扬,又忽然与永昌侯家走的近,外人岂有看不出来的?如今作罢了,五小姐还怎么嫁人? 倘若五小姐长得像四小姐那般漂亮,也还好说,可五小姐并没有那么一张明艳娇媚的脸,有的不过是外人不知道的好处。而这些好处有几人是看得出来的? 坐在梨树后的休竹淡淡一笑,一辈子孤单一人或许会寂寞,可如果和其他女人共用一个男人,那就是恶心,既然找不到那么一个能与自己白头偕老的人,还不如没有的好。只是,老太太、董氏、任老爷,他们岂会随了自己的心?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真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她也不介意张扬地活一辈子。 然而,事情总是千变万化,就在任老爷即将要给任休月定下亲事的时候,也不知任休月是从哪里得知了,哭着闹着要上吊自缢。好不容易劝了下来,又开始绝食抗议,每天派了几位壮实的婆子看着,她却日渐消瘦,闹得一家子都不安生。任老爷无法,只得找了措辞把亲事罢了。 原本以为任休月会消停,却闹得更厉害了,嘴里说着大伙都不喜欢她,非要她日子难过才舒坦。气得老太太差点儿背过气去,清醒后找了任休月问她:“你是成心要嫁去永昌侯家?” 任休月中气十足地道:“如果老太太有一点儿心疼我,也该多为我想想,我已经做了一回放荡人,叫你们看轻了去,何不趁早让我出去,也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任老爷见她脸颊通红,目浮胀只怕是急火攻心,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忙帮衬着对老太太说好话,老太太也确实被她这些日子闹得浮躁,冷着脸道:“一片好心你不识,往后可别怪我!” 任休月一心想高嫁,见老太太松口,忙道:“我有什么好怪别人的?只要老太太满足了我的心,我自是感激不尽。” 老太太当即便道:“此话是你说的,老爷也在场,今个儿我就用我这张老脸去求。只一件,往后若是后悔,也别摆出那张脸子到我跟前来!”说着,便让董氏叫人给林夫人递一张贴子,当即就开始办事了。 任老爷心下大喜,他不曾听说永昌侯近日有喜事,十有八九是亲事没有着落。老太太自己出马去求,又说下这些狠话,必定是能求来的。这么一想,反而对任休月好了起来,亲自找人送她先回去静候。 休竹在屋子里听闻这些,摇摇头自己笑了笑。冬灵气得跺脚,“小姐,您还笑呢?明明是给你说的,如今却被她抢了去!” 碧翠笑着拍拍她,道:“你也不想想,俗语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人家抬着头娶媳妇,咱们四小姐非要低着头嫁进去。” 冬灵低头一想,也明白过来,乐呵呵地笑道:“还是你和小姐聪明,我就没想到这上头来。” 休竹突然淡淡地开口道:“我倒真不想四姐这般光景嫁进去。”虽不喜欢她,可也不过一年的功夫就要各自过各自的,往后见了面不过碍着姐妹的情分招呼一声,谁和谁相干? 碧翠却误解了她意思,也蹙着眉头道:“四小姐起了头,往后咱们家的小姐,难道都要低着头去夫家吗?” 022:求娶(3) 碧翠这话倒没让休竹在意,老太太是个要面子的人,如今任老爹又身在京城,在吏部供职,虽然只是个从四品,可那地方谁都知道,是个最易升迁的地儿,多少人挤破脑袋要进去。当初若不是林家和冯家帮衬,他如何能直接去了那里? 官位不显,可毕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太太万万不会拿着自己儿子的脸去丢。至于任休月这事,也莫怪老太太狠心了,实在是她闹得厉害,又有任老爷护着。也许,老太太也打算牺牲她而全了任家其他女孩儿的脸面。 休竹老早就看清了,单凡古代官宦家的女孩儿,有几个不是当做棋子用的?若安分守己,长辈的喜欢在选人家的时候便会多多留心,若是不喜欢那就不得而知了。红楼中的迎春不也是被自己的父亲给卖了? 想到这里,休竹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如果任休月能拿出一股子聪明劲儿出来,日子能过好也未可知,怕只怕,她没有这个肚量,那位可是永昌侯的嫡长孙,而她又是继室,屋里还有一位五岁大的孩子是先夫人留下的。老太太和董氏能看得上,说明此人必也有可取之处。 想这些有什么用?休竹自嘲地笑了笑,那边冬灵又一溜烟地跑出去打探消息去了。碧翠盯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让门口的丫头去打水来,一边又朝休竹道:“今个儿中午怕是不会过去用午饭了,小姐好歹歇歇吧。” 刚说完,在老太太屋里当差的一位老妈子便过来回话,因说道:“老太太与林夫人商议事儿,叫把几位小姐的饭菜送到屋里自用。” 休竹让碧翠打了赏,道了谢,那妈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退出去。走到小院子门口,禁不住顿住步子摇摇头,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4 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往后哪个有造化的,不看五小姐的模样,娶了她回去。” 那边,老太太从林夫人这里得到王夫人尚未落实儿子续弦一事,留了林夫人用午饭,饭后休息一会儿便叫董氏安排马车。董氏要跟着去,老太太道:“我老了,横竖没几年活头,都是半身入土的人,这张脸还丢得起。你还年轻,总不能跟着我去丢脸,到底也该顾及老爷的脸子,不能一家子后院的女人都给他丢脸。” 话说到此处,董氏无法只得送她出门,又原路返回。林夫人一路相随,两人回到屋里,待丫头们上了茶水点心,一时都退出去。林夫人见董氏眉头紧锁,知道是担心休竹的事儿,林夫人自己心里也急,她是明事理的人,人家好好儿的女儿就这样被自己的儿子作践了,心里也多有愧疚。只是…… “再有三四个月五丫头也及笄了。”董氏说着一叹,望着林夫人道,“我如今也想开了,女人这一辈子不在于要过的富贵,关键是自己的心。纵然穿金戴银又如何呢?事事不如意,日子又如何过得好?” 林夫人听得明白,也深知休竹的难处。先后两次亲事作罢,即便都不知真切,可多嘴的妇人也不知议论成什么样儿了。所以这一个多月来,纵然林夫人多番口舌,总遭人婉言谢绝。也只能将眼光放到小户人家去了,要不然休竹这辈子都不嫁人不成? 两人皆陷入沉思,一边又担心着老太太去永昌侯家的事儿。这林夫人自小在京城长大,曾经年幼时也爱说些别家的事儿取乐。那时候家中父母与任家也有来往,老太太年轻时的脾性,她也略知一二。 王夫人倒不是糊涂人,家势那般显赫,故而最害怕老太太这种脾气的人。只是,纵然永昌侯家为了息事宁人答应了这门亲事,任家女孩儿还不是送上门去给人家作践的?可一想那天任休月的行为,林夫人只得一叹。分明是什么也没瞧见,却非要弄得尽人皆知才好,也是个不省心的! 也罢,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儿,与自己有何相干? 林夫人陪着董氏说了一会儿话,因家中也要忙着林辉迎娶唐怡珍一事,自家的事任旧火烧眉毛,那里有心去担忧一些有的没的?便起身告辞,董氏也知林家喜事将近,不做挽留,送至垂花门前,目送林夫人走远了,又才回到屋子里,自个儿想事儿去了。 任老爷今个儿也特特请了假在家候着,一时进来见董氏眉头紧锁,心下便有些不愉悦。以往到王姨娘屋里,从来就没见她蹙过眉头,便又想起王姨娘的好处来。转身出来,顿了顿步子,直往书房去了。 任家合家上下皆知老太太去了永昌侯家,目的虽没说明白,可大家也猜出一二来,倒与往日不同,没了心思赌钱吃酒,都精神抖擞地换着去门上打探,希望能尽快知道老太太带回来的消息。 就在大伙儿等的不耐烦的时候,老太太终于在日落前回来了。神色肃穆,看不出喜乐,众人虽心里急得想知道,可也没人敢问。 早有人第一时间通报了董氏和任老爷,老太太前脚进屋,他们夫妻后脚就跟来了。董氏搀扶着老太太坐下,从徐妈妈手里接过茶盅递过去,老太太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就机不可见地点点头。再看一眼眼中明显带着焦急的任老爷,目光就冷淡了几分,也不说话,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水,润润喉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徐妈妈已经把写着任休月生辰八字的帖子拿出来,满脸喜色地朝任老爷和董氏福福身笑道:“贺喜老爷、夫人……” 众人一听这话,知道永昌侯的王夫人是答应了,都笑着向前去给主子们道喜。董氏笑容谦和、真诚,一一受了,又转身给任老爷道喜。一屋子的喜气洋洋,瞬间冲散了方才肃穆的气氛。 唯独老太太脸上全无喜色,任老爷瞧见,又亲自给老太太倒了一杯茶,老太太接了,淡淡道:“只要你和四丫头以后别怨我,就是我的福气了。” 任老爷忙道:“老太太怎如此说?这门亲也多亏了老太太,否则谁也办不成不是?” 老太太叹口气道:“也罢,就当是前世作孽,这辈子注定只能当一个恶人罢,以后死了也就清净了。” 任老爷道:“老太太是要长命百岁的……” 老太太不欲多言,闭上眼养神,众人瞧见也都安静下来。再一细想,也都知道老太太今个儿是真的累了。特别是一直跟着老太太的徐妈妈,脸上虽有喜色,眸子里却全是担忧和无奈。 一时屋子里的人都退出来,只留了徐妈妈在里面服侍,老太太忽地睁开眸子,盯着她道:“我这辈子也算是活尽了,什么事儿都经历了,也什么算计都用过了。” “老太太别这么说,那是有些人不知福,倘若有那么一二明白的,自然是知道老太太的心的。” 老太太叹道:“偏那一个明白人,又……” 徐妈妈忙安慰道:“俗语说好事多磨,老太太也别太操心。” 老太太复又闭上眼,徐妈妈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静候着。 初闻这消息,任休月还有几分不信,又听那些妈妈说的有声有色方才相信了,心里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慢慢儿回过神来,看着前来道喜的众人。心里不觉冷笑一声。当初王姨娘得宠之时,这些人便巴巴地跑来奉承,后来王姨娘失宠了。自己渐渐不得老爹的心,她们就多有看轻。如今又跑来奉承,可见人心不过就是如此,站在高处自然俯视旁人。 又想到任休兰回来的不理会,和任休莲回来的阔气,再想想即将来临的好事,她只觉得心头豁然开朗,身子都变得轻盈。又觉得天上的星星特别明亮,或天空也不似以往那么黑沉。 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冬灵听说了这个消息,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就是想不通。 休竹和碧翠劝也不听,倒像是走火入魔了。冬灵又见碧翠和休竹如此,急得低吼道:“你们比我聪明,倒是该好好想想,往后咱们怎么去面对四小姐!她如今身份是不同了,依着她那样的性子,还不把咱们踩到脚底板上去?” 碧翠笑道:“她何曾把咱们踩到脚底板上去了?倘若她是个明白人,又无同胞兄弟姐妹帮衬,嫁去那样的大户人家,就该多和咱们家其他几位小姐好。也免得往后没人帮衬她,如果她不明白,那咱们也没办法,小姐自是不会让她踩在咱们头上去的!” 冬灵细想这些年的事儿,不觉点点头,笑道:“我是被气糊涂了,才说了些没有见识的话。” 休竹朝碧翠一笑道:“你把你的小姐想的太聪明了,她如今身份不同,又是新嫁娘,咱们让着就是了,真跟她闹,与她又有什么差别呢?” 三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也不去老太太那边用饭,都各自在屋里用过,便睡下了。休竹躺在床上,想前想后不觉笑了,老太太是精明人,自然也明白了自己心。任休月的亲事定下了,接下来便是考虑自己的了,这中间免不了要周旋一番。 023:得意 翌日一早,任休桃早早地起来,梳洗妥当便跑来休竹的院子里,彼时天才蒙蒙亮。守夜的碧翠刚刚起身,推开门就瞧见任休桃,连忙迎上来见礼问候,笑道:“今个儿六小姐倒起得早。” 任休桃沉着脸道:“我是一宿都没怎么睡,原想着过来和五姐一起睡的,又怕五姐说我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才没来。” 碧翠知她的心和这屋子里的人一般,都是担心自己小姐的,遂笑道:“五小姐昨个儿倒睡得早,现在还没醒呢!” 任休桃咂舌,惊呼,“五姐也睡得着,倘若是我,怕是……” 话没说完,屋里传来休竹的声音,问是谁来了?任休桃便紧步进去,一路直奔倒床边,见五姐睡眼惺忪,慵懒地歪在床头,倒不见一点儿憔悴,心下明白五姐到底不是平常人,自己反而庸人自扰了。笑笑道:“我过来等五姐,咱们一同去母亲那里请安。” 休竹揉揉眼,笑着点头,忙叫碧翠进来服侍。一时碧翠领着四五位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任休桃无聊就随意看看,见五姐书桌上有新的花样子,就缠着冬灵,要她照着绣一只荷包,冬灵笑道:“你屋里的落霞不是挺擅长吗?” “她哪里及你的手艺,我就喜欢你绣的。” 说得冬灵神采飞扬,其他小丫头听见了,也要冬灵的绣品。大清早的,屋子里的气氛却格外热闹。休竹心中明白,这些人都是怕自己伤心故而才有说有笑的,也陪着说笑一回,方才在碧翠、冬灵及几位小丫头婆子的陪同下一路往董氏屋里去了。 董氏老早就起床了,要忙的事儿倒不少,任休月的庚帖昨天就送去了永昌侯府邸,那边找人看了日子,少不了王夫人要过来拜访。加之任休月如今定了永昌侯家,这及笄礼上,必定也有一些客人要来的。 早起就和李妈妈一同商量着写了要请的客人的名单,又商议着任休月的嫁妆,直到休竹两姐妹来了,她们才停下。 董氏看一眼玉珠,微笑道:“你去瞧瞧四姑娘起来没?” 任休桃就偷偷看了休竹一眼,低声道:“你瞧瞧,这才第一天她就摆架子了。” 休竹淡淡一笑,横竖最多不过半年时间,往后即便是想见她也不易见到了。只是,依着她这样的性子,在永昌侯只怕还不如张氏。 隔了半刻钟,任休月终于来了,休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比昨天要晚了一刻钟。董氏脸色无异,三姐妹到齐了,便交代了李妈妈几句话,就往老太太那边去。 到底是迟了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用早晚,董氏就过去服侍,三姐妹规规矩矩行了礼。老太太放下筷子,拉着任休桃的手问她用过早饭没? 任休桃斜斜地看了任休月一眼,低声道:“还没呢,不过我还不饿。” 老太太声音有几分淡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不按时吃饭?这小孩儿就和我老婆子一般,按时辰吃饭才好,往后可都要记住了。” 一句话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众人都挨了半截应是,任休月撇撇嘴,小小的一个动作也没逃过老太太的眼。沉着脸朝任休月道:“从今个儿开始,你就好好跟着你母亲学规矩,这亲事是我替你求来的,去了他家丢脸也不单单是丢你一人的脸!” 任休月不言语,然而老太太的警告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这府里多的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因任休月定了永昌侯的嫡长孙,董氏忙于家中诸多事项,眼底下就又一件大好事。谁能作为四小姐的配房跟着一起去永昌侯家,名额不多,所以都挤破脑袋地想抓住这个机会。有些人甚至将目光锁定了王姨娘。 这一连几日,王姨娘那边的吃食,日常用品竟然不知不觉全焕然一新。任休月也趁着董氏没空管自己的空隙,偷偷溜来探望王姨娘。 瞧着屋子里的一切与上次见到的不同,心下似乎更明白了,也更坚定了自己做这一切都值得。 王姨娘气色也不错,虽然任老爷依旧没有搭理她,可也没再说要把她撵出去的话。如今女儿如愿能嫁去永昌侯家,所谓母凭女贵,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挽回任老爷的心。便抓住女儿的手,说了好些话,不知不觉就拐到嫁妆上来了,王姨娘嘱托任休月多多留心,别让董氏做了手脚。 任休月冷笑道:“这亲事是老太太亲自求来的,董氏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脚,横竖都是和二姐、三姐一样。” 这话提到了王姨娘的痛处让王姨娘脸色微红,略显尴尬地点点头,又道:“你也太随意了些,去了夫家如果没有体面的嫁妆又如何说得起话?你如今与二小姐和三小姐不同,她们谁家是侯府了?再说了,二小姐的嫁妆何曾与三小姐的一样了?二小姐还有前夫人留下的东西,只怕董氏捏在手里,并没有全部都让二小姐带去。” 任休月心中一动,冯家和徐家家势背景显赫,都是大周有名的书香仕宦大家族,然而这两家并没有封侯,地位自是不及永昌侯家显贵。特别是徐家,自从三姐夫徐宜谦的父亲去世后,就渐渐落败了。 王姨娘见女儿沉思,便给她出主意:“这事儿董氏自是不愿提的,你只能去找老爷。” 任休月便记在心里,从王姨娘这里回去,回去的路上,银翘气喘吁吁地跑来,“四小姐,总算找着您了,外面做衣裳的女红师傅来了,要给您量做衣裳呢!” 任休月点点头,已经走到了荷塘,估计银翘也不知道自己才去了王姨娘那里。便一边走,一边不经意地问:“是单给我一个人做呢,还是大伙儿都有?” 银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5 翘笑道:“四小姐怎么忘了?到了做夏赏的时候了,府里的人都做的。” 任休月神色有几分不满,采荷忙笑着搭腔:“小姐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小姐自然要多做一两身衣裳的。” 这话才说到了任休月的心坎上,得意地笑起来,心情愉悦地往回走。刚到惠园大门口,就听到里面任休桃喜悦的声音传来:“五姐穿妖红色最好看,而且这个花样子也不错呢!” 休竹微笑道:“还是你穿着好看,就给你做吧!” 任休桃不要,毕竟是林夫人给五姐的,自己已经得了一套衣裳,怎么还好意思要呢?两人谦让着,冷不防被任休月一把抢了过去,递给一旁的女红师傅,笑道:“这料子就给我做吧!” 女红师傅为难地看着任休月,那冬灵冷很一声低声道:“明明是五小姐的,她也好意思要。” 休竹听见给了冬灵一个眼色,碧翠也扯了扯冬灵的衣袖,让她少说话。任休月到底还是听见了,冷着脸看了冬灵一眼,又看着休竹道:“五妹不会是舍得给六妹,就不愿意给我吧?” 那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休竹心生厌恶,淡淡笑道:“四姐如果喜欢,就给四姐吧。” 任休月冷哼一声,走几步见女红师傅没有跟来,便扭头不耐烦地道:“难不成你要在院子里让我站着给我量么?” 女红师傅为难地道:“府上五小姐和六小姐的样式还没……” “先给四姐量吧,我们不急。” 女红师傅听休竹如此说,忙感激地朝休竹笑了笑,跟上任休月的脚步,往她暂住的屋子里去了。 任休桃翘着嘴道:“五姐,你瞧瞧她。” “好了,让着她吧,不过是先后而已。” 不过,这也只是开头,后面单凡诸事任休月必要抢在前头,偶尔瞧见休竹有的自己没有,也要找任老爷说一番,任老爷因想到她即将要做别人家的媳妇,以后指不定要受怎样的委屈,便也事事顺着她。任休月瞧着老爹对自己的疼爱日渐如往昔一般,便在适当的时机,提到了王姨娘说的嫁妆问题。 任老爷一听,立刻板着脸道:“你母亲最是个公道人,你如何这般说她?眼中竟没了长辈?” 任休月瞧这状况知道不能再说了,忙撒娇道:“女儿不过是说一句玩话罢了。” 任老爷沉着脸道:“如此玩话以后休得胡说!女孩儿的嘴,岂是说这些有的没的?” 任休月连忙点头,怏怏不快地回到自己屋子里。银翘端上茶,见她坐在榻上发呆,想到她近日的做派,不由得心急。五小姐是大度的人,方才不计较这些,倘若遇上一两个不大度的,岂不要闹得鸡飞狗跳? 这银翘年纪不大,却颇通世故,又与休竹身边的碧翠交情不错,两人闲暇时常在一起磕家常话。那日碧翠就说到四小姐的处境,银翘深为动容。今日见采荷不在屋子里,便趁着无人轻声道:“四小姐,奴婢心中有些话,也不知该不该说。” 任休月心里正烦躁,随意点点头。银翘见她肯听,心下大喜,微笑道:“虽说四小姐定了一门极尊贵的亲事,是咱们家不能比较的,可他们家的人未必不会将四小姐看轻。四小姐又没个同胞的兄弟姐妹,以后倘若老爷……您还能靠谁?” 任休月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嫁了人,还要靠着休竹她们么?真正可笑,以后指不定谁要来奉承谁呢!” 银翘微叹,知道四小姐是没有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也罢,反正四小姐出嫁自己也不跟着去的。 任休月斜眼见她这般,怒气冲上来,指着银翘的鼻尖道:“我知道你一心不在我这里,既然如此,何不遂了你的意愿,从今日起,你就去她屋子里得了!” 银翘一听,也急了,忙求饶:“小姐饶了我吧,我再不说就是了。” 任休月哪里肯,把在任老爷那里受的气,都撒在银翘身上,抓着她就打她两个耳光子。惊动了外面的婆子,忙进来查看又急忙去禀报董氏。 024:及笄 董氏正在老太太屋里商议任休月的及笄礼,闻得这话,唬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往惠园去了。等她到的时候,那银翘已经衣裳不整,脸上除了巴掌红印,还有几道抓痕。 董氏当即板着脸,温柔的眸子多了几分凌厉的冷光,盯着任休月冷声道:“这是为何?一个丫头纵然犯了错,也不该你一个主子亲自出手打人。不满意的地方可以与我说,也可以说给这屋子里管事的妈妈,她们自然会教训,你是姑娘家,如此作为成何体统?” 任休月何曾见董氏如此,心里隐约升起一骨子惧怕,又不肯服输,扬起下巴道:“她是我屋子里的丫头,难不成我连打骂的权利都没?” 董氏气得不轻,冷冷道:“你如今由我管教,是不是我也可以随便打你?” “有本事你就打啊!反正我也不是你亲生的,又抢了你女儿的亲事,我知道你心里恨!” 董氏闻言,突然笑起来,如同平日里一般,温和娴静。靠近任休月轻声道:“我与王姨娘最大的差别除了身份不同外,还有一点是我从来不做贬低自己身份的事儿。打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任休月杏眼圆瞪,脸色大变,阵红阵白。在她眼里,董氏的笑容似乎变得扭曲,不屑而狰狞,似乎这一刻她才看清楚,董氏不是温柔的任由人欺负的小白兔,她是一头披着兔毛的狼。 从那一天开始,任休月彻底安静下来,见到董氏眸光中偶尔会闪过一丝畏惧,但董氏不在身边时,那股子优越感又升起来,虽然没有再与休竹攀比,却时时会表现出看不起她的神态来。值得欣慰的是,她没有变本加厉。 永昌侯那边已经选出了提亲和迎亲的吉日,董氏看着手中鲜红的帖子,无限惆怅涌上来。休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聊天似地道:“娘,您当初怎么嫁给爹爹的?” 听见女儿这么问,董氏双颊爬上红晕,可一想女儿的古灵精怪,指不定是要套什么话,便道:“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别和娘绕圈子。” 休竹吐吐舌头,她把屋子里的人都支出去,当然是有话说的,笑道:“娘怎么知道我有话说?” 董氏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几天前教训任休月的那一番话,可不就是这个女儿教她说出来的?她当时还以为不管用,没想到任休月这些日子倒真的变了。她故意留在屋子里的账本,也有翻动的痕迹,想到这里,董氏又蹙起眉头,“别人的事儿,你方能留心,为何就不想想自己?别告诉我你脸上的红斑是真的长出来的。” “既然娘这都能看出来,也该知道女儿心中所想的吧?” 董氏道,“娘早就知道了,只是老太太那边……” 休竹心里一喜,“娘都知道了,老太太必然也知道。娘,小户人家的日子虽然清苦,可却没有家大的烦恼,一家子就那么几个人,其乐融融才好。” 董氏轻叹,拥抱住女儿,看着从窗棂子射进来的金色光束出神。 一转眼,便到了任休月生日这天,因任休月亲事定了永昌侯家,故而也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总之,场面很是热闹。董氏既是主人,又作为主行者,由王夫人出面请了中山侯府上的黄夫人作为正宾,为任休月行及笄礼,休竹作为有司也就是为笄者端托盘取物,任休兰作为赞者为任休月梳头协助正宾。 礼仪繁复,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结束,不必细述。只说那一刻,任休月真算是抬头挺胸做人了,看了看到场的来宾,比二姐、三姐行及笄礼时,不知热闹了多少。而二姐任休兰,虽然有了身孕,却还是回来参加了自己的及笄礼,倘若没有定下永昌侯家的亲事,她会回来吗? 礼毕,董氏忙着邀请来宾去别处安坐,休竹也觉得挺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因为她知道,今天虽然是任休月及笄的日子,显然真正受关注的成了自己。 那些意味不明的探究的目光,真是十分讨厌。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任休兰竟然主动与自己说话,虽然她神态中传达出一丝幸灾乐祸,却不再是仇恨了。只是,她说了一句话,才让休竹真正明白,她确实是为了回来看戏。 “五妹似乎只比四妹小两个月,倘若这两个月内五妹的亲事没有定下,七月初二也就不必行及笄礼了。” 任休月原本也不想理会神态傲慢的任休兰,听了她这话,心头豁然明白过来。这女孩子行及笄礼,一般是十五岁生日这天,然而,没有定下亲事,只能推迟到二十岁,不过,这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女孩子行及笄礼,也就是告诉别人,自家的女孩儿已经定了亲事。没有行及笄礼,意思则相反,可一般女孩儿的婚事十一二岁就定下了,没有定下那必是女孩儿自身有问题,或者定下的亲事,突然因为某些人力不可为的意外而取消。 “二姐说的很是,七月也正值暑天,二姐有了身孕,也不便随意走动了。”说着,搀扶着任休兰,两姐妹一路同其他年轻女眷一边走,一边说笑。 休竹怔怔回神,这就是董氏一直焦虑的原因吧?女儿连及笄礼都不必办了。十五岁,小身板还没发育成熟,推迟貌似也没什么不好,这话却是自我安慰,休竹总算明白了,那些人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义。 然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相貌平凡,身份平凡,如何就引起了这些人的关注?目光随意扫过,竟然瞧见唐怡珍。她即将要嫁给林辉,这样的场合居然还会出现? 就在休竹看她的时候,她提着十样锦百褶裙摆,迈着莲花步,笑容可掬地走过来,“你是林辉的义妹,自然也算是我的小姑子,我倒是希望你的及笄礼,能办的比府上四姑娘更为热闹。”语风一转,面带嘲讽,言辞轻蔑,“不过很显然,我的这个希望,注定是不能够了。” 休竹看着她轻蔑的态度,微笑一笑,不置一词。 唐怡珍见这样刺激她,她竟然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一想到林辉为她说的好话,林夫人言辞中不经意流露出对她的赞扬,而对自己却诸多不满。心中的嫉妒如同干柴遇上烈火,肆意燃烧起来,“你到底还有什么好得意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哭出来。” “唐小姐,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花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就因为我是林夫人的义女么?只是,这个理由显然很牵强,因为我并没有妨碍到你嫁给林辉。”休竹微笑看着她,语气似是挑衅。 唐怡珍瞪着眼睛,发誓般咬牙道:“林辉他是我的男人,他的一切都属于我一人,包括心。只要他想一个人,我必定就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休竹还真忍不住笑起来,“唐小姐如此说是何意?莫非是来告诉我,林家哥哥心中除了你,还有了谁?” 唐怡珍气得磨牙,哪里还有一丝美女的做派,两女孩站在一起,反倒是休竹看起来更可人几分。 休竹瞧她那般,忍不住叹口气,从唐怡珍借着永昌侯来破坏任家女孩儿声誉的手段来看,她远远比任休月聪明。可到底是什么让她一时又如此愚昧起来?爱情么?真是可笑,这个世界还有爱情? “你究竟有什么好骄傲的?不过是任家嫁不出去的女儿!” “这事儿还真不劳你费心,我能不能嫁出去与你何干?难道你就不明白,你愈是让我难堪,就让某人心中愈加愧疚么?”休竹轻轻一笑,礼貌地点头,“唐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请移架。” 说着四处看一眼,只有碧翠、冬灵及几个跟着唐怡珍的小丫头在不远处站着。便招手让冬灵过来,让她带着唐怡珍去招待宾客用宴的地方去。 走到无人的地方,紧紧握住的拳头才慢慢松开,碧翠见了,心中一叹,低低地换了一声:“小姐。” 休竹扭头朝她一笑,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碧翠瞧着心中酸痛,虽然没有听到唐怡珍到底与休竹说了什么话,可也知道唐怡珍来者不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张开嘴正要说些安慰的话,耳畔传来休竹风轻云淡,却是发自内心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那种怜悯会让一个人变得越来越懦弱。” 碧翠心中一动,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些年跟着小姐,应该早就了解她。 休竹整理了自己的思绪,慢慢地往回走。任休兰的幸灾乐祸,任休月的冷嘲暗讽,加之冒出来的唐怡珍,好像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变得非常可笑。嫁一个与自己一样平凡的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就真的招惹了她们吗? ------题外话------ 曾经有人告诉我,感冒不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6 吃药七天自己就能好,我如今才知道,这话原来是坑爹的~这几天一直头疼,原来还想存稿来着,没想到只能保证每天的更新了~提醒各位亲亲,天气变化异常,注意添加衣物,特别是外出游玩的亲亲,一定要注意啊,别想着年轻就不怕。 025:转变 任休月及笄礼后,永昌侯府王夫人偕同永昌侯嫡长孙及媒人来拜访了老太太及董氏,下聘礼与迎娶的日子都定下了,说是六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便就在那天迎娶任休月过门。 任休月掐指一算,不禁笑起来,等她回门的那天,正巧是休竹十五岁生日。却又不敢表露的太明显,微微垂着头,端端正正地坐着。老太太见她如此,心中一喜,虽然考虑到休竹的生日,可休竹婚事迟迟没有定下,反倒不如用任休月回门的事儿掩盖过去。 董氏有些为难,王夫人瞧出,便问:“可有不妥之处?” 老太太笑道:“甚好。”董氏也不便多说了。 送走王夫人,董氏搀扶老太太回到屋里,老太太见她神色凝重似有无限愁绪,心下也明白,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五丫头的事儿,也只能放一放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说富贵也不算富贵,说穷也论不上穷,身份地位不算高。可喜的是五丫头心中长了一只眼,把这一切都看透了,往上故而好,却也不知会多出多少事来,往下看似不好,却能过清净的日子,人也跟着舒坦了。” 董氏听了,知道女儿说老太太明白的话是真的,可一想到任家三个女孩儿都有极好的婚事,唯独自己亲生的,却落了个这个下场,不免有些不甘心。“老太太说的极是,五丫头还特特地找儿媳说了一回……” 话虽如此说,嗓音却多有失望。老太太笑道:“平时看不出来,这丫头鬼精灵着,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也说明她是明白人。你放心,我虽老了,看人的眼力却错不了,五丫头的婚事我自会好好看看,不会让她吃亏。” 董氏听得老太太这么说,才笑出来。 老太太又问起任老爷的事儿,董氏道:“这段日子公务繁忙,故而每天都回来的晚。” 老太太蹙起眉头,眸光中有几分严肃,“你也总不能一味地这么顺从他,三个女儿都出阁了,该好好收收他的心了。” 董氏点点头,再无话。 只说任休月的婚事,这永昌侯嫡长孙虽说是续弦,可任休月却是从未有婚事的女孩儿,故而也都按照初婚时迎娶正妻的一切礼仪照办。提亲,小聘、大聘诸多事项一件不曾马虎,也算是给任家极大的脸面了。只一件,彩礼中尊雁因一时寻觅不到,只用了白鹅代替。十来箱沉甸甸的聘礼用红绸子打了封,摆放在厅堂中央,格外的引人注目。比冯家和徐家的聘礼足足多了一成。 任休月也面带桃花,流露出待嫁女儿的娇羞,只眉宇间难掩那份即将步入上流社会的骄傲。时常在休竹和任休桃跟前表现出来。然而,面对董氏却一改以往傲慢无礼的态度,瞬间变得恭谨起来。这些日子,时时刻刻跟在董氏身边。或端茶递水,或跑腿传话,无不尽心,老太太瞧着心里格外欢喜,直说四丫头终于懂事了。 董氏露出真心实意的笑,老太太便嘱托她:“这些年都是你主持家中一切事项,虽咱们家不能与永昌侯比较,可道理都是相通的,你趁着这些日子多多教导她,往后她明白过来,自是会孝敬你。再说了,咱们家都是女孩儿,她们姐妹间往后也须得相互扶持。” 董氏点点头,微笑道:“老太太说的很是,四丫头嫁去那样的人家,与咱们家老爷也诸多好处,我心里明白的,老太太放心吧。” 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她深知董氏虽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见识不多,但却是个真正的明白人。这些年冷眼旁观,老太太愈加地感觉到,自己当年极力将她扶真正是做对了。说到底,也是前面那个儿媳妇的眼力不错,相中了她,倘若换成别人,指不定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 对于任休月的改观,府里所有人都颇多赞美,任老爷听见了也格外欣慰,一时想到永昌侯家的聘礼厚实,四丫头的嫁妆是不是也该添加一些? 董氏显得有些为难,蹙着眉头道:“如此以来,倘若二丫头和三丫头知道了,岂不是要说老爷您偏心?与她们姐妹间的和睦也无益处。” 任老爷仔细一想,这话也有道理,便道:“那嫁妆咱们准备一样的数量,只一切都用好的,毕竟是那样的人家,咱们也不能让四丫头丢脸。” 董氏手头并无宽裕的银两,虽然一直都是她当家,可王姨娘受宠时,任老爷私底下也不知给了她多少东西,虽然,老太太收回了不少,可在京城落户,也花去一部分了。现如今四丫头嫁人,紧接着还有五丫头的婚事。 任老爷瞧着董氏的模样,心里冷哼一声,董氏到底还是没有将四丫头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声音不觉冷了几分,道:“倘若五丫头也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倘或更尊贵的人家,嫁妆自然也不能按照她们姐妹的办。” 董氏一听这话不对劲,又想到五丫头的事,心中微酸,喃喃道:“老爷这是何意?明知五丫头不可能高嫁,您还说出这样的话。到底也不是我偏心,前两年二丫头和三丫头嫁人,只两人的嫁妆就花去八千两银子,加上里里外外的琐事,一共一万两银子。那余下的银子不是我不愿意拿出来,只五丫头也到了出阁的年纪。” 任老爷不善庶务,老太太是厉害的人,这一切从来没让他操心,如何知道家中账目?只一心认定董氏不肯拿出银子来,一气之下,当晚就去书房歇息了。 董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不曾合眼。 第二天.老太太见她精神不好,逼问下,董氏方才把昨晚任老爷说的话都说给老太太,老太太尚未听完,已经沉下脸,“今个儿老爷回来,你让他来找我。” 董氏忙道:“请老太太听儿媳一句话,如果老太太是真心疼我,就别找老爷。昨夜细想,老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永昌侯府邸,那原本就是尊贵的人家,四丫头嫁过去是高攀了。倘若穿戴不及永昌侯府上夫人奶奶们,又如何能抬得起头说话?毕竟是任家的女孩儿,也不能让老爷在外面丢脸。五丫头的亲事尚未定下,儿媳就先把银子拿出来使了,等五丫头嫁人的时候,再想办法吧。” 老太太一听,当即就笑起来。 门外,站在窗户底下的任休月听了,不禁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携着采荷一起离开,也就没有听到,后面老太太还对董氏说,以后休竹嫁人,她会拿出一些东西给休竹压箱底。 采荷一直对任休月这些日子的表现感到非常迷惑,虽说讨好董氏是为了嫁妆,可刚才听董氏如此说,好像也是老爷的意思。 任休月心情愉悦,笑的天真无邪,“你真是笨蛋,你以为我喜欢讨好董氏?不过是缠着她让她教我如何理家,但我也明白,王夫人如今年轻,断不会立刻就把权力交给我。我如此做一则是让老太太看着喜欢,二则,这样董氏就没有时间给休竹说亲事。” 采荷恍然大悟,禁不住赞道:“小姐真是聪明,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五小姐十五岁生日那天,办不成及笄礼,可就真要贻笑大方了,看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对于任休月的转变,冬灵的意见是:“她大概是得了迷心症。” 碧翠笑道:“你就不说她是想通了某些道理?” 冬灵冷哼一声道:“她若是能想通,那我也早就想通她为什么会改变了。” 碧翠一怔,或许冬灵说的也不无道理,可任休月这么做到底是为何?两丫头同时将目光落到休竹身上,而休竹正巧在这个时候不小心被针尖扎破了手指。 碧翠连忙走过来,抓起休竹的手指放在嘴里,半晌才拿出来,看着上面几个针眼,心疼地道:“小姐就别做了,你瞧瞧你的手。” 休竹叹道:“往后可咋办?衣裳破了我也不能补吗?” 碧翠道:“横竖有我和冬灵,难不成还要你动手?” 冬灵也忙忙地点头,“就是啊,我刺绣还能入眼,碧翠做衣裳和鞋子的手艺比裁缝还好,哪里需要小姐动手?” 休竹看着她们,呵呵笑起来。自己应该满足了,身边有这样真心实意关心自己的人。而作为姐姐的任休月,却连她们也不及,“以后别给银翘说些有的没的,银翘心底纯良,嘴又直。” 碧翠和冬灵一愣,相视一眼,似是明白地点点头。 026:来客 然而,任休月的打算却在几天后就落空了,因为老太太的女儿,任家姐妹的姑妈从登州来了。 任姑妈如今已是四十岁的妇人,穿着真丝碧翠红花褙子,温和端庄,那股子雍容华贵不消用衣饰衬托,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举手投足间自成大气,上对老太太尊敬有加,下对任家姐妹慈祥和蔼,平辈的对董氏和顺,几句话两人便似多年的好姐妹。 休竹唯有感叹,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就是这身体的母亲董氏身上,也有好些东西没有学会呢! 毕竟是养尊处优的人物,本来也生的漂亮,所以,即便是四十岁的妇人,也是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景。其实,任老爷长得也不差,看任家几位女孩儿就知道了,只是休竹运气不好,只吸收了他们外貌上的缺点而已,所以才显得平凡了。 任姑妈似乎对平凡的休竹很喜欢,和董氏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拉着休竹的手。对面的任休月虎视眈眈,不甘心地一直盯着休竹,几次想插话,偏偏也不知说什么。 “……这些年总想着去看看母亲,看看你们,奈何家中事儿多,一时又脱不开身。如今好了,京城和登州离得也不算远,最多不过六天的行程,以后来去也方便省时了。” 休竹听姑妈这话,总觉得是话里有话。董氏微微点点,嗓音不紧不慢,笑道:“大姐说的是,如此一来,母亲倘或思念大姐,或我们过去,或大姐来都方便了。” “就是这个理儿。”任姑妈说着朝休竹微微一笑,丹凤眼自生光彩。 休竹心中咯噔一声,姑妈这次来说是参加任休月的婚礼,可这时间也早了些。一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休竹连怀疑都免了,定是老太太托她在登州给自己寻一门亲! 任休桃听了,想到三姐任休莲没来,禁不住问了一声。姑妈用另一只手拉住任休桃,和蔼地笑道:“三姑娘她婆婆这些日子身上不好,不过,你放心,隔不了多久就来了。” 任休桃还是有些失落,低着头叹气。人小鬼大的,模样可人极了。姑妈笑问道:“叹气做什么?” 任休桃沉着嗓子,苦着脸道:“二姐、三姐都嫁人了,四姐也要嫁人了,五姐也不会在家中待多久,往后家中就只我一人。” 董氏略微沉下脸佯装不高兴,姑妈笑道:“难不成你想姐姐们都陪着你,等你嫁人了,她们才嫁?” “我没有这么想,只是不想五姐也和三姐一样,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语气带着淡淡的忧伤,端的是叫人可怜。 姑妈怜惜地摸摸她的脑袋,意味深长地问:“倘或在那边,过的比在家里好,家里舒心,你也不希望姐姐去吗?” 任休桃严肃地思考了一下,慎重地问:“真的会比家里好吗?” “好不好也不是姑妈说了就算数的,过日子还是要靠自己,好与不好,旁人又如何知道?” 任休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喃喃自语道:“姑妈说话和五姐一个语气。” 姑妈微微愣住,诧异地看了休竹一眼,随即笑眯眯地点点头。董氏瞧着,心里也是一喜,自己的女儿如何自己是明白的,可由自己说出来就有黄婆卖瓜的嫌疑,任休桃是孩子,而最是孩子无心机,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就更高了。 晚上,任姑妈在老太太屋子里歇息,母女两许多年没见面,自是有徐不完的旧话。这任姑妈夫家姓陈,是登州有着上百年历史的书香大家族,家中族人多走仕途道路,这些年下来,也出了不少人才,直到陈姑爷这一代,就出了一个陈侑宏,如今是登州首府,属朝中三品官员。 那登州也是极富饶的地方,是北方与南方的商业纽带,说到商业,就不得不提登州盛家了。虽是近年才发展起来的,其财力却不可小觑,大有登州首富的苗头。单盛家的宅子就占了登州南街一整条街去,而宅子里更是修的富丽堂皇,那上古玩器也有摆在太阳底下的,或一个不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7 显眼的地方,看起来不显眼的东西,因觉怪异,倘或一问,便知不是平常人家有的。 至于屋子里的一切陈设,但凡世上有的,就一定能在盛家找出来。那铺地用的不是一般的石头,都是打磨的可以照出人影儿的大理石。一应木头做成的窗户、围栏、桌椅等,都不是一般的木头,或鸡翅木,或檀香木,或银杏木,就是家下丫头小厮,身上穿的,嘴里吃的,也与别家不同。 老太太露出几分诧异:“那盛家原也是书香之家,如何十来年不闻消息,已经有了这般光景?” 任姑妈笑道:“母亲不知,那盛家老爷因功名屡屡失意,为了一家生计才走上商贾这条路。一颗心就希望儿子能替自己完成自己没能完成的。偏那孩子十来岁就露出经营的天赋,到底也不是不喜欢读书,只少年老成,想着一家的生机,父亲又是个书呆子,真正出去做生意,指不定要被人家蒙骗。” 老太太点点头:“也是个难得孝顺的孩子,知道体谅父母。” 任姑妈笑道:“可不是,如今才二十四岁。” “可,这样的人家,何来二十四岁都没成亲?” 任姑妈蹙着眉头道:“原本是小时候定好了的亲事,只不过盛家落败之时,那家人瞧不上,死赖着来退了亲,后来那女孩儿嫁了人,不料不出两年,丈夫竟然死了。”说到这里,任姑妈一叹,“不巧的是,这女孩儿的父亲也死了,这女孩在夫家受人欺凌,不得已回来登州同母亲住,孤女寡母的也没个生计来源。盛家夫人瞧着可怜,常常使人送银子救济她们。原是好心,可这母女两狗急跳墙,非说是盛家退亲,她们才落得这么个下场,每个月总要去盛家大门口闹一场。也因为此事,那盛家的孩子一直耽搁至今……” “这些事你既知道,旁人也必是知道的,难道就没有……” 任姑妈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苦笑道:“自古商人的地位低下,好的女孩儿眼光高,不好的那孩子也不愿。倒不是那孩子不识好歹,盛家虽说是商贾,来往的人却不见得一般。有几个女孩儿应付的来?” 老太太听了叹道:“都是读死书给害了,心里巴不得有了这门亲事,却又难开口。” 任姑妈一听这话,知道老太太也是有心了,笑道:“我瞧着五姑娘就不错,做派大方,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却可见这孩子是个有主张的。” 老太太也欢喜,这门亲倘或说定了,倒真是不错。那庙堂里的事儿,向来是官商不离。只是,想到五丫头的好处,老太太并没有立刻点头,“到底还是该见一见的,这五丫头我心里极是喜欢,倘或那孩子不好,我第一个不愿。” 任姑妈笑道:“这不难,那孩子如今就身在京城,明儿找人去知会一声,他必然就来了。” 老太太不禁点点头,任姑妈心里极是欢喜,说起盛家的那孩子,端的是仪表堂堂,知书达理,对人也尊重,还真的找不出什么坏处来。 隔日一早,董氏带着三姐妹去给老太太请安,大伙儿又陪着老太太和姑妈用了早饭,三姐妹陆续出来回自己院子里去。任姑妈和老太太就把昨晚的话说给董氏听,董氏哪里有不肯的,不说那家里如何,单是任姑妈保媒就足够让她放心了,便立刻问了任姑妈那孩子落脚的地方,找了妈妈来,任姑妈写了帖子,便去找人来了。 这事儿虽没明着说给其他人知道,可昨天任休桃和任姑妈之间的交谈,只要有脑子的都猜得出来。任休月一颗心只怪姑妈多事儿,恨不能姑妈没来,采荷瞧着,安慰道:“小姐有什么好难过的?即便五小姐寻了亲事,那也不在京城了,三小姐生的漂亮,说是徐家不错,可如果真不错,去年年底如何又回家来?说不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呆不下了才回来避一避的。你再想想五小姐,除了身份,还有什么比得上三小姐?她又是被退亲了的人,横竖再也不能和小姐你比较了,您以后可是侯夫人。” 任休月听了这话,心情才慢慢好起来,只等着看那家到底如何。 再说任休桃,这两日都精神萎靡,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腻在休竹身边,好像休竹立刻就要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冬灵瞧着好笑,半开玩笑地道:“要不,六小姐也跟着嫁过去吧。” 任休桃红了脸,追着冬灵要打,嘴里道:“我都难过死了,你还拿我取笑。虽说去了登州和三姐近了,到底不比在家里这般,只要想去看看就能看到。” 这话让屋子里其他人都垂着头,这屋里除了冬灵和碧翠是一定会跟着五小姐去的,还有谁有这样的机会?以后再也见不到五小姐,或被放出去配人,或继续留在任家,却都不比在五小姐身边自在。 淡淡的忧伤弥漫一屋子,休竹心里也有感触,今个儿早上看老太太的神色,大概是姑妈说的那家人她极是满意,如今只希望,老太太能看在自己这些年懂事的份儿上,用她那双火眼金睛,和慈爱的心多为自己考虑。 027:相亲(1) 休竹所想,也正是老太太所想,众人尚未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董氏和任姑妈却来了。休竹忙起身让座,碧翠等丫头倒了茶水奉上,就识眼色地退出去。任休桃心中也明白她们是有话要说,行了福礼也告退了。 一时,屋子里只剩董氏、任姑妈、休竹三人。任姑妈就笑着让休竹坐到她身边的榻上,“你是明白人,多的姑妈也不说了。只说说那家的现状,倘或不满意的,姑妈也就不必多提了。” 休竹十分诧异,难道她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 任姑妈笑着轻轻点点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休竹又看了一眼董氏,受宠若惊的感觉有些飘飘然,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任姑妈瞧着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似是波光涟漪,璀璨夺目,竟不知不觉看进去了。一时竟然忘记了该说的话,休竹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轻咳嗽一声,任姑妈才回神,便将盛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休竹听一句,心就跟着跳一下。她身体里住着一抹与这个世界的人不同的灵魂,即便这些年努力让自己变成这个世界的人,可骨子里那些身份等级概念还不算根深蒂固。商贾意味着有钱人,有钱的男人自古都有一个她不能接受的坏毛病。 这门亲,说起来休竹并非很满意。应该说,还有点儿排斥,商人走南闯北的,就算在家里没有小老婆,谁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多少?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休竹连举例的心都没。 瞧着她不热衷的模样,董氏有几分急了,“先让老太太瞧一瞧吧,毕竟她是长辈。” 间接地告诉休竹,虽然老太太说了要休竹自己决定的话,可也不过是面子话。如果老太太瞧上了,休竹不愿意都要说愿意。 休竹是明白董氏的心的,女儿马上就十五岁了,现放着别说是登州首富,就算是清苦的小户人家,只要能过得去,她也愿意把滞销的女儿嫁出去。因为,越是耽搁,越是嫁不好。而休竹,还真希望任姑妈能给她说一门小户人家。 左右看看,董氏和任姑妈那渴望的眼神,让休竹心里升起一抹愧疚。任姑妈特特地来京城,只怕就是为了自己的婚事,一口就回绝了,倒显得自己清高,而自己又没有清高的资格。那就看看吧,过日子靠得是自己,只要努力过了没有留下遗憾就好。 “老太太毕竟是比我有见识,就听老太太的吧。”休竹说这话时,心中有些勉强的意味,语气里却丝毫不见。 得到这句话,董氏和任姑妈才松了口气。任姑妈又说了些那孩子的容貌、品行等方面的问题,毕竟是姑妈,休竹倒不怀疑是任姑妈打了诳语,只是也未必把那人说的太好了些。休竹一边听,一边点头,不禁自问,倘或真有这样好,能看上自己吗? 不多时,就有妈妈过来禀报,盛家少主子来了。董氏忙整理了衣裳,安顿休竹几句话,就和任姑妈忙忙地去了,休竹送她们到院子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叹气。 冬灵和碧翠瞧着,原本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说不出来了,只陪着休竹回到屋里。冬灵坐不住,站起身道:“我去找香珠问问,她在老太太跟前服侍。” 说着就忙忙地去了,碧翠拉都没拉住,休竹也没有阻拦,心里乱糟糟的,好像有很多想法,一时却又理不出头绪来。被林辉毁亲再到永昌侯家一事,加上后来林夫人说了好些人家,休竹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更明白,自己真的没有资格挑了。 碧翠担忧的嗓音传来,“小姐,您没事儿吧?” 休竹摇摇头,微微一笑。任姑妈、老太太能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为自己考虑,心中应该存有感激。倘或那人不介意京城中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而娶了自己,是不是说明这人也不算差? 任姑妈一来就说了这事儿,那人又身在京城,休竹不相信这只是简单的巧合,更不相信,他就没有从别人嘴里打听过自己。何况,自己在京城也算是名人一位了。这样想,休竹整个心都放松下来,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嫁人的,商人的社会地位在这个世界不咋样,然而却也少了许多的担忧。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律中还流行连坐,一个飞来横祸,自己倒霉不说,还要累及别人。而休竹,她珍爱生命。 冬灵很快就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老太太屋里的香珠,香珠笑盈盈地先福福身道了喜,“老太太让我来请五小姐过去,让五小姐在角落里看一眼。”休竹明白,定是老太太瞧上了。 冬灵满脸笑容,她是搁不住话的人,一边笑一边道:“听香珠姐姐说,咱们未来姑爷,那长相可是不比林家哥儿差。” 碧翠笑骂道:“你个小蹄子明白什么?长得好又如何呢?要是能真正明白咱们小姐的好处,真心待小姐那才好呢!” 休竹笑着看了碧翠一眼,最了解自己的就是她了。可是,多金又帅气的男人,谁不喜欢呢?休竹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儿的虚荣心的,不过也要先看了再说。 这是老太太给的权利,休竹可不想放过,便收拾一下,同香珠、碧翠等丫头一路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众丫头婆子都在院子里候着,或惊奇,或羡慕的都有,见休竹来了,有几个妈妈已经跑过来道喜,香珠忙叫她们小声些,众人明白,都带着暧昧的笑看着休竹在香珠的带领下,去了西次间的隔间。 透过一道琉璃屏风,隐约可见坐在对面太师椅上的人影。看得不算明白,只觉得那人有一双敏锐如猎鹰的眸子,头戴玉冠,穿着卡其色袍子,神态自若,嗓音沉稳有力,如同大提琴演奏出来的充满磁性的低音。 “……家中只有一位小妹,今年十二岁,父亲闲赋在家,母亲操持一家大小事儿。” 一番说辞倒没有休竹想象中,属于商人该有的圆滑,语气也不浮躁,似是发自内心的,也没有藏着什么或故意掩饰什么。 老太太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笑,董氏也越看越满意,又问了他在外行走的时间多不多。那人答道:“如今各处据已经妥当,只年中去各处看看,来回大概一月时间。” 也就是说,基本都在老家登州处理生意上的事儿。 董氏又问了几个看似无关痛痒的话题,却正合了休竹的心意,让休竹感叹,果然是生母啊,什么都逃不开她的眼。 说起来,这位姓盛,表字黙君人还算干净。虽然已经是二十四岁的人,家中却无小妾,大多数都在外行走,身边跟着几名小厮,一位年纪略长的管家,走南闯北到底有没有风流韵事无从而知,但至少家里是没有的,倘或亲事定下,休竹嫁过去,往后能不能收服他就凭本事了。 不过,这位盛黙君行事却与常人不同,说话光明磊落,也是句句在理,当他提出要见休竹一面时,老太太竟答应了! 028:相亲(2) 董氏有些为难,蹙着眉头道:“怎么说也是女孩儿,岂是说见就见得的?” 任姑妈只拿眼看着休竹,闻声细语地道:“毕竟是商户,岂知咱们这样人家的理儿?他走南闯北的见的多了,大概是了解到闽南一代的风俗,说亲事时必定是孩子们都要见上一面,也是让女孩儿知道对方的长相品行如何,免得嫁过去后悔。再说了,咱们都在跟前,就当是见见亲戚家的哥儿。” 休竹有些明白董氏的心,大概是对方太过优秀,而自己的女儿又太过平凡,怕他见了反而不答应这门亲事。不过,休竹还真不想稀里糊涂地就嫁了。虽然隔着屏风看了几眼,到底看得不清楚,便道:“姑妈说的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8 对,我就是这么个模样。” 董氏道:“倘若他……这往后……” 是担心他不禁看不上,还胡乱说吧?果真如此,休竹更要让他见见了,免得最后嫁给一个连林辉都不如的男人!董氏瞧着休竹的模样,知道是劝不住了。任姑妈倒是很欣赏这样的休竹,倘若盛黙君瞧不上,那他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人,内里也不过如此。虽然真心希望能结这门亲,可也不能因此而坏了亲戚朋友之间的关系。 董氏又忙着叫碧翠、玉珠给休竹打扮,休竹挥手叫停,“娘,我总不能以后时时刻刻都往脸上抹这些胭脂吧?” 董氏叹口气,任姑妈笑道:“五丫头说的很是,咱们就这样让他一次看得明明白白!”说着,就牵起休竹的手往门外走。 见面的地方就在西次间,也不知盛黙君说了什么话儿,老太太脸上始终带着笑。见帘子撩开,两人才止住话。 休竹深深吸一口气,那感觉就像第一次去面试工作,心里有些忐忑,倒也不是太紧张,也没势在必得的想法。 那盛黙君连忙起身朝董氏和任姑妈作揖,眼睛规规矩矩地垂着,并没有随意乱瞄。休竹见过了老太太,又朝盛黙君行了福礼,眼睛快速地扫过。盛黙君身形高大,不是那种非常魁梧的体型,却也不见得单薄。 皮肤不错,大概是因为常年在外行走,不似南方男子那般白净,是健康的古铜色,却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高额头、高鼻梁、下巴线条有些硬,总的感觉,长相非常不赖,有着几分北方男子的狂野,却又有着南方男子的谦和。非常矛盾的两种特质在他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别说老太太,休竹也有点儿动心了。 好吧,休竹承认,她也喜欢美男。 董氏请盛黙君入座,休竹在老太太身边坐下了,香珠和徐妈妈又给大伙儿重新倒了茶,老太太便拉着休竹的手笑着朝盛黙君道:“这便是我的五丫头了。” 盛黙君得到许可,才抬头看了休竹一眼,正好对上休竹那双清澈如同一泓清泉的眸子,而那双眸子透出来的犀利,又让他为之一惊。心中好笑,这女孩果真不同凡人,昨个儿身边的小厮把打听来的消息说给他听,他就已经非常感兴趣了。 通常被人议论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她本身便是如此,议论者说的不过都是夸大的实话。还有一种,那便她有过人之处遭人嫉妒,故而才说出这样的话来损害她的名誉。至于,任家五小姐到是哪一种,却不好区分。 只是,那个透着犀利的眼神让盛黙君忽然明白,自己在选择的同时,也在被对方选择。只是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入对方的眼? 这份希夷便随着目光传达过去,休竹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一口,全当没瞧见。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倒让盛黙君自愧不如了,收起眸子里猎鹰般的犀利和敏锐,笑道:“听姑妈说五小姐最爱笔墨,在下这里正有从砚台镇带来的文房四宝,五小姐倘若不嫌弃,可试试是否好用。” 姑妈果然是特地过来给自己说亲的,这东西怕是老早就准备好了!果然是商人,头脑都精明着,碍着姑妈不好拒绝,倘或瞧不上,送了礼物聊表歉意。倘或瞧上了,这东西难不成就是定亲信物了? 休竹谦虚地道:“让公子见笑了,不过是资质愚笨,只会搬弄这些东西打发时间。公子走南闯北见过多少东西,是否好用岂有不知的?” 这话一出,盛黙君、董氏、任姑妈都露出少许惊讶,唯独老太太老神在在地坐着,脸上挂着一抹类似骄傲的笑。 休竹也浅浅一笑,低着头喝茶去了。 隔了半晌,盛黙君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唐突冒犯了,不过这女孩儿还真是有趣了,头脑也不简单。倘或只瞧着相貌平凡而瞧不上眼,那还真是一大损失。而接触过后,方才知道,这样的女孩儿外貌反而是其次,可是,她相貌也谈不上多平凡,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透明,看似什么也没有,却好像能看进一个人的心里去。 心下毅然做了决定,也不多做停留,临走时递给任姑妈一个眼神,就回落脚地等候消息。 任姑妈和董氏都不明白休竹的意思,送走了盛黙君,两人回到屋里,眼巴巴地看着休竹。董氏的眼神格外幽怨,就怕休竹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拒绝,瞧着多好的年轻人啊,家里也富足,除了是商人身份,真找不出什么缺点的! 任姑妈有几分急,低声问:“你到底是何意?” 这叫休竹怎么回答?就算成熟懂事,可也是女孩儿啊? 老太太咳嗽一声,一个是儿媳妇,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便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你们也太沉不住气了,倒不如五丫头稳重。” 任姑妈道:“也是为五丫头急啊……” 老太太一个眼神让她停下要说的话,略略沉着脸道:“难不成就让五丫头收了那文房四宝,亲事就如此草率地定来,那他到底把咱们家的女孩儿当什么了?” 董氏和任姑妈细细一想,方才明白过来。任姑妈一拍额头自嘲地笑道:“我们当真是痴长了几十岁,还不如五丫头。”又想到方才盛黙君离开时的光景,笑道,“我们老了,不如这些年轻人。” 盛黙君的表现老太太也算满意,毕竟是年轻人,倘或有考虑不周全的才出言冒犯,不过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及时纠正了错误,可以原谅。那么,就差休竹点头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休竹身上,休竹叹口气,垂着眼帘,那就嫁吧,一辈子当米虫也是难得的幸福!轻轻点了点头,耳边传来三声类似松口气的叹息声,让休竹再一次受宠若惊。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那盛黙君已经自顾自地也叫任姑妈为姑妈了,如此明显的暗示,谁都明白。那么优秀的人看上了她一个滞销的女孩儿,是不是该放鞭炮庆祝? 可是,嫁人啊,休竹迷茫了,前世连个男朋友都懒得寻找,这辈子竟然要嫁人了! 休竹点头的消息也第一时间送到了盛黙君落脚处,盛黙君立即收拾行装,准备回登州接父母过来提亲,跟着他的小厮们彻底傻了眼,有人提出质疑:“爷当真要迎娶那任家五小姐么?小的听人说,那五小姐一身肥肉、才貌全无,还被退了亲,京城许多人家都不愿意要呢!” 盛黙君瞪了那小厮一眼,那小厮立刻垂着头,其他人也就不敢劝了。 029:喜事(1) 对于任老爷来说,自从到了京城就喜事连连,这不,四丫头马上就要嫁去永昌侯府里,不久的将来自己便是侯爷的岳父。虽然中途遇上五丫头的事儿让他颜面损失不少,可如今好了,五丫头也有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任老爷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杯,心中的喜欢简直没办法掩饰。觉得天空比以往更蓝,阳光似乎也越来越明媚,就是自己的妻子董氏,好像也比以前更动人了。 发现任老爷的目光,董氏放下手里的账册,抬头看了他一眼。黛眉下,那双眸子温柔似水,任老爷心中不觉一动。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冬灵这两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即便是独自一人做活计,也无端地笑起来。 碧翠瞧见,忍不住调侃她:“这丫头许是也思嫁了,小姐,你就做主把她配人了吧!” 休竹想了想,正儿八经地点点头,惹得冬灵跳脚,碧翠哈哈大笑。 可任休桃不高兴了,虽然已经做好了接受五姐也要远嫁的准备,可是一想到以后再难相见,眼眶就忍不住湿润了。 卫姨娘劝她:“五小姐如今有了一门极好的亲事,你该为五小姐感到高兴,何苦摆出这样一张脸?你如此,五小姐瞧着也难过,难不成你真希望五小姐一直在家里陪着你吗?” 任休垂着脸道:“这些我都明白的,只是替五姐不值,明明该在京城的,却偏偏只能远嫁。” 卫姨娘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我倒觉得在登州远比在京城好,五小姐性子好,为人处事都是一等一的,可她毕竟太漫不经心了些,这样的性子,去那样的人家再好不过了。” 任休桃不是很明白,可是众人都说好,五姐也是自愿点了头的,老太太极是满意,或许真的很好吧! “只是,儿女婚事不都是父母做主吗?盛家长辈并没有瞧见五姐,倘或他们……”任休桃又开始担心这门亲出意外了。 卫姨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如何就忘记了,这门亲是任姑妈保媒的,何况我瞧着那孩子,也是能自己做主的。” 语气里颇多赞美,任休桃再无话可说,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又想到五姐要嫁人,便往休竹那边去了。卫姨娘目送她远去,欣慰地笑容一直蔓延到眼底。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懂得姐妹间和睦的道理,说到底比那王姨娘生养的任休月强了不知多少倍! 看似高嫁,又如何呢?隔不了多谁好谁坏,可就一目了然了。 当然,任休月这些天的心情很不好,也懒得再去董氏跟前,每天除了例行的请安、吃饭,一般都在自己院子里或院子周围溜达。原本还想说几句讽刺的话,又听得家里上上下下,都说那盛家如何富贵,她纵然有心,也不知能说什么。 采荷瞧着她心情不好,便劝慰道:“到底也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如何与小姐您相比较?我听人言,那人如今已经二十四岁,早过了娶亲的年纪,倘或不是有个什么不能言的缘故,又如何甘心迎娶了咱们五小姐?” 看着采荷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任休月细细一琢磨,也觉得有理,心情便也慢慢好起来。 只说六月初的京城便有两件大事,一件是闽南一代猖獗将百年的海寇遇上了,素有“冷面狮”之称的靖南王,对峙三天三夜,靖南王小胜一场。这也是长久以来,朝廷与海寇对决的第一场胜利,如何不叫人激动? 再有户部尚书唐家嫁女,太常寺卿林大人的儿子,翰林院庶吉士林辉娶亲。提到唐家就不得不说说唐家小姐,据说三岁便熟读诗书,五岁便能自己作诗吟诵,古今中外无所不知,更是生的娇媚可人,真正是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林辉最终抱得美人归,也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就连当今圣上闻得这件事,也颇为羡煞地调侃林大人,“到底是你儿子有些本事。”又赏赐了些物品权当贺礼送上,由此轰动一时。京中贵族无不羡煞,也都纷纷送上贺礼,却是两家都准备了。 这一日一早,任家女眷也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准备去林家赴宴。又因考虑到任姑妈在这里,家中人都走了,岂不是冷落的客人?董氏想了想,便决定自己不去了。 老太太道:“还是你带着女孩儿去热闹热闹,我老了,也不想动。” 正说着,岂料林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妈妈却在最忙的时候来了,呈上艳红烫金帖子,站在底下回道:“是夫人特特叫奴婢来,夫人说,这些日子忙故而没来拜访老太太,也不知任姑奶奶回来了。昨个儿才听说,原是准备今个儿一早亲自来请,只家中事儿多,一时又脱不开身,故而叫奴婢来请姑奶奶。” 老太太笑道:“到底是你家夫人想的周到,家中事儿多,怎么偏偏就叫你来?随便打发个婆子也是一样,咱们两家如何这般客气起来。” 任姑妈道了谢,接了帖子叫跟来的人去准备贺礼。朝那妈妈笑道:“我原打算不等你们夫人请,两只肩膀扛着嘴就去了。” 这任姑妈与林夫人也算是旧时,当初都在京城尚未出阁时,便是闺中密友。只因后来,任姑妈嫁去登州,林夫人留在京城,任家老爷又连番外任,故而才慢慢疏远了。现在林夫人认了休竹为义女,自己又是休竹的姑妈,牵牵扯扯的好像比以往的关系更密切。 倘或休竹的亲事没有苗头,董氏断不肯让休竹去,不过现在却不同,安顿了任姑妈和老太太,她便急忙忙往休竹那边去。一双眸子笑得璀璨生辉,即便休竹做平常打扮,好像也比以往更好看了。 休竹就怕董氏又要搬弄自己的脸,给腰上紧紧地嘞带子,瞧见她进来便道:“我已经收拾好了,先去看看六妹收拾好了没。” 说着便拽着董氏往任休桃的院子去,走到门口,董氏差点儿跌倒,她佯装责备,道:“都要出阁的女孩儿,还这么冒冒失失,以后去了婆家,在婆婆跟前可别这么没规矩。” 休竹脸颊微热,连忙点点头,撒娇道:“可您是娘啊,女儿以后嫁了,可没地方撒娇了。” 说的董氏心里软软的,又有无限的愁涌上来,一旁的碧翠瞧见,笑道:“夫人别难过了,等以后咱们小姐嫁了,让未来姑爷在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9 京城置办一座宅子。小姐想回来的时候,便能回来住一段时间,反正也不算远的。” 这话正巧被迎面走来的任休月听见,又瞧见董氏微笑点头的光景,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京城寸土如今,就是任家这座宅子也是老太太的,岂是一般人家想买就能买得到的?那盛家,果真有这样的财力? 朝董氏行了礼,任休月不甘心地偷偷瞪了休竹一眼,也不理人,就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巳时初刻,统共五辆马车载着任家女眷、任姑妈及仆从,一路往林家去。贺礼任老爷昨个儿已经派人送去,今个儿一早便过去帮忙。算着时间又到门口张望,瞧见任家的马车,连忙走过来见过了老太太。 林大人随同也隔着帘子拜见了老太太,说了些谦虚恭谨的话,又叫门口的婆子门驾着马车从西角门进去。 虽然任家与林家是世交,倘或不是休竹与林辉之间的事儿,如今也不见得如此的要好。林大人当着众人面,更是待任老爷如兄弟,当然也有几个知道他们内里的事儿,半开玩笑地问任老爷任家五姑娘的事儿,任老爷老神在在,神态骄傲,笑容更是神秘,可就是不说。 大伙也只当他是开得起玩笑的,哪里想到这任老爷就是打算给这些人一个惊喜,等盛家来提亲,让他们跌破眼睛。 任家女眷从马车里下来,一瞧见那人头攒动的场面,冬灵已经说不出话来。任休月更是眼露羡慕,一时想到林家尚且不如永昌侯家的地位,不知自己成亲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只怕是比这样的场面更热闹! 收起羡慕的心,任休月便也恢复正常了,跟在老太太和董氏身后,倒也规规矩站的。 早有人去通知了林夫人,林夫人闻讯,亲自来垂花门前迎接,老太太道:“知道你今个儿忙,不用管我们,我们自便就是了。” 林夫人笑笑,又和董氏见了礼,瞧见任姑妈,先是一愣,随即握住她的手,看着彼此不复往日的容颜,心里感触颇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任姑妈笑道:“你倒是没怎么变的,还是……” “儿子都成家立业了,还没变,岂不是成了老妖怪?” 两人说笑一回,方才往里面走。董氏知道她们有话说,便扶着老太太走在前面,林夫人和任姑妈走在后面。 一时提到休竹,林夫人不确信地问道:“刚才我身边的李妈妈说,你这次来是专程给五丫头说亲事的,只是不知到底成了没?是哪家?” 任姑妈道:“也是我一人在登州寂寞,故而才想着法子找个人去陪我,说的便是登州盛家。” 林夫人愣住,惊愕地问:“可是那‘盛世堂’的盛家?” 任姑妈轻轻点了点头,林夫人喜道:“阿弥托福,五丫头到底是有福气的,这下我总算是放宽心了,就等着预备预备,好给我这女儿添些嫁妆。” 任姑妈眨眨眼道:“到底也要等盛家来提亲再说。” 林夫人也明白,不能空欢喜一场,又让外人看了笑话去,故此也不多说了。 030:喜事(2) 唐家哥儿好几位,女儿却只唐怡珍一人,排行最小,又是唐老爷中年得来的,故而疼爱有加,以致嫁女,更是大手笔,只说那嫁妆,就足足有一百二十抬。绫罗绸缎,金银器皿,竟都是用最好的。 但凡瞧见的,无不惊叹,倘或不是因为身份地位,只怕不知还要多上多少呢! 这样的热闹休竹一般不太热衷,只呆在老太太身边,任休月和相识的女孩儿,跟着那些喜欢凑热闹的人一同去看。回来的时候,任休月脸上明显带着羡慕,恨不能自己是唐家的女儿,自己才是今天的新娘子。 一直到瞧见永昌侯的王夫人来了,她才打起精神,拜见她之后,便在她跟前转悠,或端茶递水,或说笑话儿取乐。王夫人不怎么搭理她,只和老太太或者董氏、任姑妈等说话。 而老太太也冷着眼瞪了任休月几眼,奈何任休月都没瞧见。休竹在一旁瞧着,心里也多不是滋味,也许是任休月太投入,所以才没有注意到,那些来来去去宾客的眼神,仿若在欣赏小丑表演似地。 再看任休月,可不就像个小丑?休竹很想抓起她的脸问她,你到底是不是准备将脸面直接埋在地底下去?难道非要昭告天下,任家与永昌侯家这门亲事是巴结来的? 算了,到底也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与任休月相比较,自己这个滞销的女儿好像更丢脸。休竹心中明白,拜唐怡珍所赐,只要自己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必定都是焦点。而今天,只怕是除了林辉和唐怡珍,自己就是第三个最受关注的吧? 那些故意从自己跟前路过,假装不经意四处张望的目光,倘或瞧见自己故意露出的惊愕,以至于低低的议论。休竹都给予淡淡的笑,然而,那眸子中故意流露出来的凛然之光也不可忽视,几番下来,就再也没有人故意打量她了。 捧着茶杯呷一口,一旁的任休桃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抱怨:“这里人太多了,热得受不了,要不咱们去别处?” 休竹看看窗棂子外的天色,轻声道:“忍一忍吧,咱们吃了午饭就要回去的。” 董氏要准备任休月的嫁妆,里里外外一大推的事儿,任老爷又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敢惊动老太太。古代后院中的女人,也不是一份谁都能胜任的工作。 果不然,用了午饭,众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老太太便提出打道回府,林夫人挽留不及,知道任家事儿也多,就只留了任姑妈和休竹、任休桃在这里玩耍。休竹不热衷,就算在阴凉的地方,可是人多感觉就热。 林夫人道:“就当是多陪陪我吧,以后……” 后面的话没说了,彼此心中却明白。休竹不得已只好留下,林夫人微微一笑,送走老太太、董氏等,便拉着休竹等人,返回招待宾客的地方。 林家和唐家办完喜事,接下来便是永昌侯与任家了。 六月的天已经有了酷暑的感觉,休竹握不住笔,拿针手心也全是汗,每日里也只看看书。不过,只能看老太太和董氏给她的《女戒》之类的。 任姑妈依旧留在娘家,打算任休月出嫁了再回去,每日便陪着老太太,也会过来看休竹,给休竹说登州的风土人情。这些话儿任休桃也爱听,白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在休竹屋里。 瞧着她那向往的模样,任姑妈半开玩笑地道:“等你到了说亲的年纪,也去登州如何?到时候,和你五姐、三姐都在一块儿了。” 任休桃红了脸,娇嗔地摇晃任姑妈的手臂,“您怎么拿我玩笑儿?” 可瞧着她那模样,好像真有这样的心。 董氏可谓忙的焦头烂额,又有任休月摆脸色,任老爷袒护。一边准备任休月的嫁妆,也一边焦急地盼望盛黙君快些来提亲,好把休竹的婚事定下,在十五岁生日那天,也给女儿办及笄礼。 几件事加在一起,心力倦怠,也没了奉承任老爷的精力,一日两日还可,多几日任老爷心里就不满了。却也没糊涂到去找王姨娘,更没有心情去卫姨娘那边了。 每天回来,不过是去老太太那边请安、吃饭,回到屋里倒头就睡,有些董氏拿不定主意的事儿要说与他听,瞧他这般也不好说了。 一转眼便到了任休月出嫁前夕,这一日任休月在董氏屋里转悠,见屋子里没人,心中不觉一动,胡乱翻腾,果真找到了董氏给她准备嫁妆的单子。 看着上面一目了然的账目,掐指一算,也才六十八抬嫁妆,庄子田地这些一概没有。又想到唐怡珍嫁给林辉时的光景,心里忽地腾升起一股子怒意,待要发作时,忽闻外面有人来。便急急忙忙放好,从屋子里出来。 董氏猛然瞧见她也吃了一惊,随即掩饰起来,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任休月沉住气,福福身说自己无事随处逛逛,却是一路让采荷掩护,到了王姨娘破旧的院子里。 王姨娘听了任休月的话,碎一口骂道:“我就知道这个娼妇没安好心,只怕是把银子省下来要给她亲生的女儿办嫁妆去了!” 想到府里人人都说休竹未来夫家如何有财,任休月又是委屈又是嫉恨,道:“娘没亲眼瞧见,那唐家的嫁妆何其壮观,我心里琢磨着,咱们家自然不能与唐家比较。可,当初二姐出嫁时,嫁妆也有八十抬,二姐嫁的那家还不如永昌侯呢!” 王姨娘冷哼一声,“你可找你爹说过没?” 提到任老爷,任休月蹙着眉头,苦着脸道:“娘在这里不知道外面的事儿,爹爹如今什么都听她的,她又会哄老太太喜欢,身后有老太太撑腰。纵然爹爹心中为女儿不满,可也不好说。” 王姨娘心中一冷,这么快那董氏就得到了老爷的心?一定是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待了快两年的时间,倘若继续这么下去,时间再长一些,自己这辈子恐怕都翻不了身。 这样想着,王姨娘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一番,盯着任休月严肃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任休月点点头,“再清楚不过了,一共四千两银子的东西,可也不知为何,只有六十八抬嫁妆。其他东西一概没有,都是缎子、四季衣裳、首饰和日常用的。” 当初王姨娘得宠时,虽说是董氏当家,她却也插手不少事儿。原本也不是什么穷人家的女儿,却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家中父母在时,也跟着生母照料生计,了解这些东西最易藏着掖着。 四千两银子,也不知这中间被董氏昧了多少去了! 当初王姨娘就是因为任休兰的嫁妆,才被任老爷冷落了,就因为任休兰的夫家冯家能给予任老爷仕途上的帮助。如今自己的女儿要嫁去永昌侯家,比冯家更能给予任老爷帮助。倘或任老爷知道董氏对任休月的嫁妆动了手脚,只怕会气得更厉害,到时候她王姨娘就有机会了。 打定主意,王姨娘嘱托任休月,“你先回去,老爷回来你让采荷来通知我,我自有办法。” 任休月点点头,充满希望地看了王姨娘几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031:喜事(3) 那董氏是何其细心的人,如何不知道任休月翻动了屉子里的东西,只不做声,静候着。 到了晚间,任老爷刚走到二门上,采荷便得到了消息,告诉了任休月便偷偷摸摸地往王姨娘那边去了。 任老爷走到老太太的院子门口,直觉耳边凉风浮动,眼前一花,双腿已经被人紧紧搂住。接着便传来王姨娘幽怨凄楚的嗓音,“老爷,你好狠的心。” 这一声立即惊动了所有人,任老爷低头一瞧,见王姨娘穿着薄薄一件蓝布衣裳,脸色消瘦苍白,一双含泪的眸子愈发大而楚楚可怜,想到这段日子受到董氏的冷落,又想到之前与王姨娘的恩爱,心中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 王姨娘见任老爷动摇了几分,继续哭着道:“我深知我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我这辈子心里最要紧的人就是老爷和四小姐。承蒙老太太疼爱,给四小姐寻了门极好的亲事,可却有人看着眼红,心有不甘。”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的,可任老爷一听不对劲,又是在老太太的院子口,难保不被老太太听见,正要出言阻止。老太太的呵斥声已经传来了。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四丫头马上就要出阁,家里要办喜事,你这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王姨娘泪眼摩挲地慢慢站起身,朝老太太行了礼,努力抑制激动的情绪,不紧不慢地道:“我深知之前因一时糊涂,昧着良心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老太太、老爷怜悯故而没有将我赶出去,这两年也不知对着老天爷忏悔了多少次。不求别的,只求老天爷把一切都报应在我一人身上,不要连累了老太太、老爷和四小姐。老天有眼,老太太慈善给四小姐寻了门不错的亲事,与老爷也有极大的帮助。只是……” 说到这里,任老爷、老太太那里有不明白的?老太太冷冷看着她,王姨娘被盯得心里发虚,只是不表现出来。 任老爷瞧着,故意冷着脸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老太太紧接着道:“既然你知四丫头的亲事极好,这会子又闹腾什么?” 王姨娘见问,犹豫着看了看四周,老太太冷哼一声,朝任老爷道:“今个儿就容她最后闹一次,倘或又是无理取闹,你必然给我一个交代!” 这话说得严肃,王姨娘心里更虚了,可已经闹到这里来,倘或不把话说出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0 来岂不冤枉?再有,她是有十分把握董氏定然在任休月的嫁妆上做了手脚。董氏当初进任家的门虽然带着一些嫁妆,毕竟是小户人家,东西也不多。 想到这里,王姨娘眼里已经没了泪水,只说自己好歹是任休月的生母,女儿嫁人好歹也该看看嫁妆准备的如何了,圆了母女一场的情分。虽然说得圆润,可意思摆在那儿,怀疑董氏对任休月的嫁妆做了手脚。 老太太一听,脸色比方才更阴沉可怕,任老爷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老太太一直不喜王姨娘的为人做派,奈何儿子一直宠幸她,她身为母亲,儿子又成家立业,母亲过多的插手儿子屋子里的事儿也不是正理儿。故此也就由着王姨娘闹腾了那么几年,遇上任休兰的事儿,原以为儿子能狠下心来,不料事与愿违,但却也冷落了她。 老太太如何不明白,王姨娘这是在做垂死挣扎,那就让她死也死得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与她一般没有远见。也要让儿子彻底看清楚,这样愚昧无知的人到底有什么可留恋之处! 当下便让徐妈妈去请董氏过来,又让丫头们搬了椅子,就坐在院子中央,大有终极审判的架势。 王姨娘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如果那话不是女儿任休月说出来的,她也忍不住要怀疑了。然而,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能不能扳倒董氏,重获老爷的心就看这一次了。 不消片刻,董氏便来了,瞧见王姨娘跪在老太太跟前,脸上也只淡淡地闪过一抹惊愕,随即无事一般微笑着朝老太太和任老爷行了礼。 路上,徐妈妈已经说了要她来的目的,故而也不用装着不知道,直接把嫁妆单子递给了老太太过目。她则在一边候着,垂着头也不看任老爷。 王姨娘禁不住抬头瞄老太太的脸色,见老太太蹙眉,心下便是一喜,果然自己猜得不错,董氏动了手脚,只怕是自己把握了时间,她也没时间更换了。身体跟着放松,偷偷拿眼睛去看任老爷。不料,耳边却传来老太太欣慰温情地话语:“也为难你有这样的胸襟。” 董氏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不置一词。 老太太目光便落在王姨娘和她身后的任老爷身上,敛了笑容,眸光冷的能冻结六月炎热的空气。把嫁妆单子递给徐妈妈,让徐妈妈拿给任老爷自个儿瞧。 这状况让王姨娘心里直打鼓,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任老爷。任老爷不善庶务,如何知道那些东西的价钱?只是,前面有二丫头任休兰出嫁,当时因王姨娘闹出事儿,他也看过那嫁妆单子,记性又不错。如今一对比,差别并不大,脸色也不禁冷下来。 将嫁妆单子递给徐妈妈,冷着脸朝王姨娘道:“你听了谁的话?我今天必定要找出这个在人身后道人是非的长舌嘴来!” 王姨娘胸口里猛地一跳,有几分不确信地看了董氏一眼,分明在董氏眼里看到一抹嘲讽的光,眨眨眼再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那双眸子温和无害。再看任老爷的模样,她的心不觉冷了,将头慢慢垂下去。 任老爷再问,她只咬着牙不说,老太太瞧着不妥,直接叫人将王姨娘送回去,又对董氏说了些贴心的话,让董氏先回去,独留了任老爷说话。 屋子里没有外人,任老爷一颗心还是忐忑不安的紧,侯了半晌也不见老太太发言,等她发言时,却不是说王姨娘,而是问他这些天都忙着什么? 任老爷垂着手,毕恭毕敬地回答了,老太太道:“既如此,也是你对你媳妇放心,故而才事事不过问,如何今日王姨娘一提,你就不信你媳妇了?你到不知道,那嫁妆上的东西远远不止四千两银子。只是你媳妇考虑到家中其他姐妹,故而才写了那么多。如今看来,你就更不知道,那些多出来的银子,都是给五丫头准备嫁妆的。” 任老爷惊诧万分,似是不信。 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你当每个人都同王姨娘一般?” 任老爷答不上话,想想这两年,四丫头的吃穿用度都与五丫头毫无差别,董氏到底也是公道的。可是,五丫头也有了亲事,一旦定下,也即将要出阁的…… 老太太瞧着知道他心中所想,道:“那不够的,我自然会给五丫头添上,五丫头懂事稳重,心眼实在,倘或换做她人,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模样!” 这话也暗示了老太太猜出来定是任休月去找了王姨娘,才有了王姨娘这一番折腾。任老爷也随即明白过来,沉着脸道:“这个四丫头也太不懂事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你也知道她不懂事,却不知更厉害的。四丫头要嫁去永昌侯家,虽说咱们家在京城也有一些旧交,然而不过是看你我的脸面,岂会去看她们小辈的脸子?家中都是姐妹,以后也只得她们姐妹间交好,连成一片方才不被欺负了去。” 任休月嫁去永昌侯家续弦,永昌侯嫡长孙屋里自然是什么人都有了,她是新人,如何比得上那些有了些根基的旧人? 这一番话才真正提醒了任老爷,让他糊涂的心一点一点清楚明白,最后恍然大悟,“我自会找四丫头好好教诲教诲。” 老太太继续冷道:“你只教诲她有何用?倘或不是背后有人说三道四,她也不会如此。” 任老爷又想到上次王姨娘怂恿任休月去永昌侯家丢脸的事儿,心一横,狠狠道:“都是这个王姨娘惹出来的,这样的人留着有何用?现在就将她撵出去!” 说着便往外走,老太太叫住他,“你如今撵她出去,可考虑到四丫头的亲事,倘或她在外面说三道四,又如何是好?” 任老爷只一心要将祸害四丫头的王姨娘撵出去,也没多想,老太太问他也一时没了主意。只看着老太太,恭恭敬敬地道:“全凭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冷静地道:“发话下去再不许四丫头去见王姨娘,然后找几个人将王姨娘送回她老家安顿,以后再不许来京城。等四丫头嫁了,倘或问起,只说王姨娘染了病,不便相见。” 任老爷无话可说,只心中一叹,点点头就下去办了。 任休月听说任老爷训斥了王姨娘一顿,心下便想到,定是董氏耍了诡计陷害了生母王姨娘,一气之下摔了桌上所有的器皿。却不知,就因为她自己一时妒忌,而害了自己再也见不到生母。 而王姨娘更没有料到,自己巴巴跑去老太太院子口拦住任老爷,原是想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揭开董氏伪善伪贤惠的面具,最后却弄得自己永远也翻不了身。 直到在前往老家的马车上,她方才悟出来,自己真的远远不及董氏。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懂得,真正的胜利不是一时就能得到,而是永远站在胜利的那个地方,守住自己的战场。一旦战场没了,就悔不当及。这是后话,不必多提。 032:喜事(4) 王姨娘闹出的这一场戏,几个时辰便没了下文。任休月在屋子里胡乱发泄一番,又使采荷去打听,采荷出去不久便沉着脸回来了,“老爷派了好些人在那边守着,两条路都被堵死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我说是小姐您派我去的,那刘妈妈还说老爷已经发话,再不许小姐您见王姨娘。” 任休月一听,整个人都懵了,之前任老爷也说过不许她去见王姨娘的话。可是,却没有像现在这般使人看守王姨娘。心下顿时明白,任老爷这次是真的狠下心了,又想到自己的嫁妆,心里既难过又委屈。目无神采地坐在软榻上发了一会儿怔,天黑了也不让丫头们点灯,偷偷抹着泪,想着想着又不甘心如此受董氏摆布,更不甘心样样不如自己的任休竹这么快就有了亲事。 任姑妈处处表现出对休竹的喜欢,老太太虽没有特特地表扬过她,却时常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对她的喜爱。家中五姐妹,如果自己不知道二姐任休兰历来不喜欢休竹,自己低着头去巴结,还有谁会和自己要好? 二姐出嫁了,两人之间的情分也就淡了。其实,任休月根本就不知道,在任休兰眼里,她和其他姐妹没有差别,不过是因为董氏最后获胜顶替了自己母亲的地位,她心里记恨罢了。卫姨娘、王姨娘还有以前的白姨娘,难道她们就没有想过顶替自己生母的地位? 而任休月就更不知道,倘或她不仗着任老爷宠爱王姨娘,而自我抬高身份,又如何不能与其他姐妹走得近? 思来想去,直觉脑袋昏沉,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任老爷听闻,心下禁不住担忧,使人去问,回说屋子里很安静,派了两名妈妈在门口守着,一有事必定就过来禀报。 董氏看着这一切,只微微一笑,心里的酸楚也只有自己知道罢了。想到任老爷必定还对四丫头的嫁妆有疑心,便坐下来倒了茶,递给任老爷的同时说起家中女孩儿的嫁妆问题。 “二丫头出嫁时,因考虑到家里的状况,和老太太商议后便决定,以后每个女孩儿的嫁妆都按照四千两银子的规矩办。二小姐出嫁时,因有前夫人留下的东西,都一并给了她,还有冯家提亲时的聘礼,也一并都做嫁妆让她带去了。四小姐的必定也是这般,我算着,也有八十抬嫁妆,想着要多办一些,毕竟是嫁去那样体面的人家,可又怕二小姐因此产生芥蒂,不说家中还有两位姐妹,只说三小姐她……” 料定在老太太那边,老太太必然提过这个问题,想来任老爷也不是那非常糊涂之人,定是明白的。 任老爷见董氏说话语态温和,始终带着笑,心下一阵愧疚,微微垂了头,点点下巴道:“以前都是我糊涂,才不明白你是这样的人,只以后,后院之事全凭你做主。” “这原是我分内之事,只要老爷不嫌弃我做的不好就是我的心了。” 话说的这般婉转,任老爷心里的愧疚更深,直恼自己以前的糊涂,平白信了王姨娘那愚昧之人。自此之后,任老爷愈发对董氏好起来,虽然董氏依旧是淡淡的,也不多加奉承任老爷,两人的关系却越来越密切。 任休月瞧着,知道王姨娘大势已去,加上又不许她去见王姨娘,好在明白自己马上就要出嫁。家中如何与自己也不相干,只以后过的好了,丈夫给自己撑腰,到时候王姨娘倘或在任家住不下去,大不了在外面置办一处屋子,安顿生母住下得了。 一两日之后,心情便渐渐好起来。 冬灵风一样地跑进来,神秘兮兮地凑到正在做活计的碧翠跟前,道:“昨个儿王姨娘诬陷咱们夫人,老爷气得不轻,说是要将王姨娘撵出去呢!” 碧翠头也没抬,道:“这话也不知说了多少遍,那王姨娘不是一样好端端地住在家里?” 冬灵道:“这次不一样,王姨娘闹到老太太那边去了,说是因为四小姐的嫁妆。可惜,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反而弄了一鼻子的灰。” 碧翠笑笑还是不信,冬灵见她这般又去找正在看书的休竹说了一遍,休竹笑道:“天气这么热,你也闲不下来?” 冬灵正在兴头上呢,想到之前王姨娘趾高气昂的模样,还处处管着她们这些在各自小姐屋里的丫头,心里哪有不记恨的。沉着脸,冷哼哼地道:“她也有今天,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就等着看吧!” 其实休竹也信了,身边的丫头碧翠都能看到问题所在,老太太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怪只怪王姨娘太愚昧,或者说她遇上了董氏这样一个摸不透的厉害角色。 三人相视一笑,各自心中却都明确了答案。 休竹恍然明白,这个身体的生母,倘或她是个贪小的人,又如何能稳稳当当地坐住任老爷正房夫人的位置?这么多年,休竹好像这一刻才看清了董氏这个人。而任休月,她能做到董氏这一点吗? 王姨娘闹出的事并没有影响任休月即将要嫁入永昌侯家,到了六月二十七这天,陆陆续续便有客人送来贺礼,董氏忙着招待宾客,任姑妈虽是嫁出去的女儿,看着任家里里外外只董氏一人,便也帮衬着料理里面的事儿。 也是这一天的傍晚,任休莲夫妇风尘仆仆地来了。嫁出去的女儿回来便是客,任休月是新嫁娘,任休桃年纪小,董氏忙只得休竹这个尚且还算是任家小主人的人来招待她了。 因为没有瞧见任休兰回来,一问才知道任休兰有了身孕,她笑容中带着几分羡慕。看样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动静。不过,脸上神采飞扬,气色相当不错,可以看出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的。 而这段时间,任休桃心里也有个心病,瞧见三姐,就再也安奈不住,问了三姐登州盛家的情况。 任休莲尚且不知任姑妈做媒一事,也露出几分好奇,“你们如何知道登州盛家?” 未出阁的女孩儿,对外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1 面的事儿知道的甚少,何况又不是京城的。任休桃看了休竹一眼,也不说只道:“你就说说吧,那盛家如何。” 任休莲一笑道:“盛家我也去过一趟,也是承了姑妈的情分。”说着便是一脸的感叹羡煞,“虽然我是没什么见识的,不过那次我去的时候,登州有头有脸的人都在,那些比我有见识的,都无不惊讶。说他们家用黄金铺地也不为过。我记得当时有人不小心砸坏了回廊上的盆景,一个不起眼的盆子,看着也不精致,众人心中也不在意。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东西竟是价值连城的上古玩起,少说也值一千两银子。你们想想,有谁家把一千两银子的东西随意摆放?” 别说任休桃惊愕,休竹也按耐不住了,任休莲又一笑道:“也是,盛家在登州名声响亮,如今又在京城有了买卖,你们知道也不奇怪。” 哪里想得到,任姑妈给休竹说的就是这家? “那三姐,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说盛家人要来京城?”任休桃回神后,立刻又问道,还特特看了休竹一眼。 休竹知道她是好心帮自己问的,毕竟也过去半个月了,盛家还是没有动静,心里怎么样都有点儿不是滋味。亲事成不成没关系,可这样耗着岂不更误事?也弄得人心不定。 任休莲开始起疑,眼神古怪地看了看任休桃又看了看休竹,蹙着眉头十分不解地问:“你们怎么突然对盛家感兴趣了?” 任休桃傻笑两声,眨眨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休竹。休竹也怪不好意思的,不禁微微红了脸,好半晌任休莲才明白,笑道:“我就说姑妈为何这么早就来京城了,原来是为了五妹啊!” 第一眼看到休竹,她还想着安慰休竹几句,毕竟她的亲事最后被四妹抢了去,可被任休桃给岔开了。如今知道有姑妈做媒一事,瞧着好像也成了一半。任休莲不禁兴奋地笑起来,拍手叫道:“太好了,以后咱们就在一处了!” 033:喜事(5) 相对的,任休桃又开始伤心了,可想着是四姐的大喜日子,也只把那份忧伤藏起来。姐妹三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趁着晚饭前,任休莲带着贺礼往任休月的院子去了。 明天就要出阁,任休月的院子里里外外已经布置好,处处洋溢着喜庆,大红的幔子,门上张贴的喜字,就连忙碌的丫头婆子也比往日积极,来来去去,个个面带喜色。不禁让人起疑,到底也不是她们自个儿出嫁,何来这份心情? 冬灵瞧着冷哼一声,只怕大家高兴的不是四小姐出嫁,而是王姨娘被送走了。想起以往王姨娘飞扬跋扈的模样,冬灵只觉得大快人心,不由得也笑得格外开心。 银翘瞧见她们,连忙迎上来,笑着朝三位小姐见礼,道:“四小姐在屋里呢,老太太也在里面。” 任休莲看了休竹一眼,也不在意,“那我们就过会儿再来吧。” 大家心里都明白,老太太是单独有话要交代任休月。休竹点点头,便带着任休莲去厢房休息。任休莲便把从登州带来的礼物散给她们,又带着几分自嘲笑道:“等明儿你去了盛家,还有什么是没有的。” 休竹忙道:“还没有的事儿,到底是三姐送的,世上除了三姐能给,还有谁能给呢?” 任休莲也就没了心结,自己已经嫁人了,丈夫徐宜谦和婆婆都是极好的人,生活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出门三步不离轿,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也有十来个。再说了,休竹能嫁去盛家,有着这一层关系,对自己对自己的丈夫也有好处。 至于更能给予帮助的永昌侯,任休莲冷笑一声,她从来就没想过指望任休月。也只是等着看,看她嫁去那样的人家最终会如何? 晚饭时间推迟,却也是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其中也包括任家三女婿徐宜谦。任休月露出几分待嫁女儿的娇羞,也不知是老太太说了什么,反正这一顿饭她始终垂着头。 饭后,坐在一块儿吃茶,任老爷看着桌上四个女孩儿,心里升起无限感触。四丫头嫁了,五丫头嫁了,以后再吃饭也就没有现在这么热闹了。 禁不住深深叹口气,老太太瞧着,脸上也添了几分伤感,弄得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最后,老太太发言总结,说明天家里不知怎样乱腾,让大伙而都早些休息。休竹心里也漫过一丝不舍,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几年,就是冷血无情的人也会产生几分不舍。何况,她与任休月还有那么些骨肉相连的亲情在里面。 不经意抬头看任休月时,也在她眼中发现了一点儿水光。那一刻,休竹没有多想,只希望任休月能过好她的日子。 翌日天才蒙蒙亮,院子里便有了响动,休竹起身,碧翠便带着小丫头们进来服侍她梳洗,说要去任休月的屋子里瞧热闹去。 经过了二姐、三姐的出嫁,休竹知道这一日最辛苦的必定是新娘子,梳洗打扮也不同往日,各种繁复的礼仪都要遵循。等她们去的时候,果然是一屋子的人。 任休莲和任休桃已经到了,可那边围着任休月的人太多,她们也挤不进去。休竹瞧着,只得先出来用过早饭,又陪着任休莲去送贺礼。 这个时候,屋子里的人才少了些,只有任姑妈和几位丫头陪着任休月说话。都说新娘子是最漂亮的,带着几分娇羞,穿着一身崭新行头的任休月,收敛了平日里那副孤高的做派,仿若换了个人似地。 任家三姐妹都准备了贺礼,自然是任休莲的最好,不过,任休月倒也没有表现出看不起休竹和休桃送的,都矜持地笑着收下。 话没说上两句,门外传来林夫人喜庆的声音,任姑妈便带着任家三姐妹迎出去。跟着林夫人一同来的,就是她的儿媳妇唐怡珍了。 接收到唐怡珍似笑非笑的见面礼,休竹客气地请她进屋。任休桃是个直肠子,她不喜欢谁就不会装着喜欢,对唐怡珍便是爱理不理的。 林夫人和任姑妈去看新娘子,唐怡珍与任家姐妹没有话说,也跑去看了。 接着都陆陆续续地有人来看新娘子,笑着说吉祥祝福的话,屋子里的气氛相当不错。巳时三刻,外面有人叫着迎亲的来了,大伙这才从屋子里出来,去看迎亲的队伍。 董氏便带着任休月去拜见老太太、任老爷,给老太太、任老爷、董氏磕头,这也就是她作为任家女孩儿最后一次给家里长辈磕头了。再回来,她便是客,这里是娘家,意义完全不同。 任老爷热泪盈眶,老太太眼眶也湿润了,董氏笑得有几分勉强,依稀可见闪动的泪花儿。就是徐妈妈安慰的话,也有几分哽咽。家中每一个女孩儿出嫁,这一幕必定都是要上演,却只有这一次,任老爷是真的哭了。愧疚、难过,还有包括对王姨娘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和对任休月的疼爱。 以及,对任休月以后去婆家的担忧。 午时初刻,任休月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在喜娘唱诺中,盖上盖头,就有永昌侯迎亲的人进来,背着新娘出门上花轿。 任家这边送亲的长辈是任姑妈,平辈的便是休竹三姐妹,因为任休兰有了身孕,这段日子不方面,今日也没来,只冯夫人和冯清来了。再说,还有孕妇忌讳送亲一说。 到了午时三刻,送亲、陪嫁、迎亲的大众人马,方才进了永昌侯府邸大门。之后的一切礼节休竹都没参与,用了午宴,送亲的人便都回到任家。 至此,任休月终于是嫁了,不过那永昌侯虽然一切礼仪都按照初婚办的,毕竟是续弦,自然不能像林家娶亲时那般热闹,到底也比任家热闹许多,嫁女和娶亲也是有差别的。这可谓是任老爷的一大遗憾,得了闲禁不住就想到,自己这辈子到底能不能有个儿子? 忙碌之后,董氏也有了忧心的事儿,那就是盛家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到底是盛家有了什么变故还是别的原因?休竹的及笄礼到底是办还是不办? 倘或办了,万一盛家不来提亲,休竹以后可如何是好?不办,她又不甘心。只恨当时应该把庚帖换了,如此也算是有了保障,偏偏那盛黙君对这些事了解不深,又忙着回去接父母来提亲。 然而,想到林家林辉毁亲的事来,董氏又觉得没有更换庚帖是对的,休竹再也禁不起这样破坏声誉的事儿了。 任姑妈也显得有几分焦急和尴尬,虽然老太太和董氏都没有提,可也知道她们的心。盛家那孩子她是知道的,是说一不二的人,只是时间久了,连她也忍不住怀疑。 她当初收到老太太的信,就给盛家夫人提过,也说了休竹的年纪。盛家夫人想着是官宦世家养出来的女孩儿,还是嫡出,当时就允于了。只是后来盛黙君态度坚决,非要自己来相看,才有了相亲一事。 难道是,盛黙君回了登州,把京城有关休竹的传言说给盛家夫人听,盛家夫人反对么?可任姑妈知道盛家夫人并不是那古板肤浅之人,再说,盛黙君分明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将休竹娶回去的。 倘或不是要等着任休月婚后三天回门,任家没有多少亲戚在,任姑妈也是没脸继续住下去。再有,七月初二就是休竹十五岁生日。 就连底下的下人,得了闲也忍不住说说各自的看法。 有人给予肯定的猜测:“八成是没瞧上!” 另一人叹口气道:“到底也是个没见识的毛孩子,倘或是长辈的来相看,大概早就定下来了。就是四小姐嫁去的永昌侯家,我听人说,四小姐的婆婆王夫人先瞧上的就是咱们五小姐。” 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只是以前不曾拿出来说,如今四小姐嫁了,为五小姐不平才偶尔说说。 又有人道:“大姑奶奶一直住着,与那家夫人也有交情,倘或真没瞧上,大姑奶奶又如何不知?你们且等着看吧,不用多久就有人来提亲了!” 另外的人只是笑笑,却没一个相信。冬灵冷眼瞧着,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屋里,就朝碧翠抱怨道:“那盛家人和林家人有什么区别?我瞧着就是现在来了,咱们小姐也别嫁了!” 别说冬灵急成这样,就是稳重的碧翠这个时候也按耐不住,跑过去问休竹,“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形?” 只因素来知道自家小姐不是那扭作态之人,碧翠情急之下也懒得拐弯抹角。看着她们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休竹一边翻书,一边风轻云淡地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明天到底是晴天还是雨天?” 两个丫头唯有干着急的份儿,然而,谁会想到,事情最后会发生戏曲性的转化? 034:求嫁(1) 嫁女虽是喜事,却也带着一点儿离别悲伤的味道儿,毕竟女儿从此便是别人家的人。可比嫁女更令人难过的,就是女儿嫁不出去! 董氏这两天便是这样的心情,又因任姑妈在这儿,也只得强装出笑脸不敢把心里的难受表现出来。 合家上下无不着急的,完全没有才办了喜事的那种气氛。一转眼便是任休月三天回门的日子。一大早,董氏早早起来,打起精神料理完家里的琐事,瞧着时辰便派了马车去永昌侯府邸接任休月夫妇回来。 而这一天也就是七月初二,休竹十五岁生日。董氏虽然心里不甘,到底也没有为休竹办及笄礼,也就两件合在一起,置办了几桌招待亲戚的酒菜。 用过早饭,林夫人带着唐怡珍最早来了,陪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去看休竹。不久,冯夫人、挺着大肚子的任休兰也到了。因林辉和冯清都要去翰林院,冯老爷有公务在身,林老爷倒是沐休,来了任家,也充当世交亲戚,算是不冷落了新婚夫妇。 休竹一大早就被冬灵和碧翠闹起来,梳洗打扮的时候,任休莲和任休桃都来送了生日礼物,怕影响她的情绪,只字不提盛家,送了礼也很快的就把话题岔开。 休竹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浅紫色衣裳,下面配着同色百褶裙,碧翠在梳头的时候,把耳边的垂发和留海绾起,简简单单梳了个蝴蝶鬓,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张娃娃脸清秀可人。 任休莲第一眼看得愣住,她从来不知道,休竹将留海梳起来后,整个模样都变了。 任休桃只觉眼前一亮,笑眯眯朝任休莲道:“五姐是不是很漂亮?” 任休莲呆呆地点了点头,休竹“扑哧”一声笑道,“不过是换了发型,哪里就变漂亮了?” 正说着,林夫人和唐怡珍进来了,唐怡珍瞧见休竹也愣了愣,随即掩饰起来,亲切地挽着林夫人的手臂,示威似地喊了一声:“妹妹。”眼底的意味说不明,不过林夫人不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2 太适应的态度很明显就能感觉到。 休竹迎上去,笑容明朗,朝林夫人行了礼,又福福身叫了唐怡珍一声:“嫂子。” 两人之间的对持外人察觉的不到,唐怡珍也是极善于掩饰情绪的人,亲切的态度倒让休竹不太适应了。 林夫人拉起休竹的手,神色有些感叹,半晌什么也没说,让身边跟来的妈妈将生日礼物送上。因此嘱托道:“女孩儿也别太素净,头饰、首饰虽麻烦,到底也要戴一些。” 送的便是一整套首饰,从头到手,都是赤银点翠中的精品。这样的东西休竹也有一些,有老太太给的,也有董氏找人打造的,却都不及林夫人送的精致。 任休莲半是羡煞,半是疑惑,“这些好像是今年出的新样式。” 林夫人微笑点点头,“是宫里的新样式,我年纪大了,戴这些也不好看。” 任休桃一听,洋洋得意地看了唐怡珍一眼,休竹倒不敢收了,即便是自己真的是林夫人的女儿,也该顾及一下林夫人和唐怡珍之间的关系,何况自己只是义女。 唐怡珍笑得满不在乎,“妹妹就收下吧,我这里也给妹妹准备了。”说着,让跟来的妈妈送了贺礼,同样是头饰,同样是宫里的新样子。 看着她类似炫耀的目光,休竹只一笑。晚辈送礼何苦要与长辈的去比较?林夫人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她心里会怎么想呢? 谁都知道唐怡珍嫁给林辉是低嫁,林夫人这样好强的人,心里原本就不满这桩推上来的婚事。 正说着,任休兰和冯夫人也来看休竹,冯夫人年纪比林夫人略大,体态丰盈,慈眉善目。送了贺礼,休竹招呼大家坐着喝茶。 任休兰一直很沉默,还有一两个月孩子就要出世,她脸上却没有太多即将升级做母亲的喜悦。妹妹们主动与她说话,她也不太热衷,大伙也就由着她去了。 意外的是,任老爷同父异母的弟弟带一家子突然出现在任家大门口。这是任家女孩儿甚至包括董氏在内,第一次见当年老太太恨之入骨的人。 惊愕当然是有的,董氏不知该如何,老太太清冷地道:“让他们进来吧,就说我身子上不大好,不便见了。你去招待他们,别让亲戚看了笑话就是。” 董氏就忙着下去办,冯夫人和林夫人对老太太的往事也知道一些,从休竹这边出来,就一直呆在老太太屋里,陪着老太太说话解闷。 任家四姐妹也规规矩矩地坐着,辰时四刻,董氏安顿了弟媳一家女眷,没来及喘口气,任休月夫妇的马车到了任家大门口。 那任老爷的弟弟任宥良的内子李氏听见了,笑道:“嫁女儿也没给我们说一声,白白错过了喜事,今日来了,如何也要见见老太太和各位姑奶奶、姑娘。” 说着,招手让自己的女儿,年满十三岁的任休菊过来,拉着董氏的手,亲切地道:“这是大丫,她整天吵着要见各位姐姐妹妹,还要见见奶奶。我想着,我没给老太太磕过头,好歹也该见上一面。” 董氏有些为难,“老太太身上不大好,改日再见吧。” 李氏笑笑,见董氏一身穿着打扮,都是自己没见过的,如今几个女孩儿都攀上了好的亲事。只暗怪丈夫这些年不来亲近,一面点头说好,一面琢磨着目送董氏离开。 不见了董氏的背影,她才朝女儿道:“你瞧瞧,这个家可比咱们家大了不知多少。” 任休菊生的腼腆,性子却通透,知道母亲今日来的目的,便劝道:“爹爹都说不来了,你非要来,老太太不见咱们,一会儿等伯母忙完了,咱们就回去吧。” 李氏瞪了女儿一眼,碎骂道:“你个蹄子懂什么?咱们坐了三天的马车才来了这里,岂是说走就走的?”说完又警告女儿,“你就跟着我,别出声。” 任休菊还想劝,李氏见屋外的下人忙着去准备茶水,就拽着任休菊偷偷摸出来。任家原本就有事儿,又要招待客人,又要迎接新婚夫妇,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有丫头瞧见她们,也没那功夫盘问。 只说任休月回来,永昌侯嫡长孙蒋探陪着她一起见老太太。任休月脸上挂着新婚才有的幸福表情,穿着大红色金丝碎花衣裳,梳着妇人头鬓,头戴一整套九凤朝阳赤金镶珠头面,颈子上挂着赤金百兽项圈,两只手腕带着透体透亮的玉石手镯,同色样式的戒子戴了两枚。 端的是一身富贵,又开了脸,见屋子里人多,身边又站着自己的丈夫,两抹红晕爬上双颊,映衬的更加明艳动人。 蒋探个子高挑,浓眉大眼有几分威严,初次正式见岳丈家的人,不显拘束,一一作揖见过,态度很是恭敬,倒没那自视身份高的做派。老太太瞧着,微笑点头。 在场的女眷,除了唐怡珍回避了,其他人都在。董氏便笑着介绍众人,当蒋探的目光落到休竹身上时,不觉怔了怔。刚才还好奇这姑娘怕是任家的亲戚,不曾想她是任家五姑娘。站在一群打了胭脂的年轻女子堆里,这张不施任何胭脂的素颜,格外清新可人,像是山谷中不起眼却散发幽香的一朵兰花。不觉多看了几眼。 休竹礼貌规矩地行了福礼,就敛了目光。不管蒋探目光的深意是为何,反正此人和自己没有半点儿瓜葛,大概也是因为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太久,才让休竹心里起了恶心的感觉。 长辈的给了新婚夫妇贺礼,蒋探去见任老爷,任休月留下来,众人都陪着说话。因有外人在场,有些话老太太也不便问,就随意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任休月一一答了,她又说了些要她孝敬公婆之类的教育话题。 冯夫人笑道:“他们郎才女貌,原本就是天生一对,老太太别操心了。” 老太太呵呵呵的,任休月愈发得意起来,刚才还收敛了神态,如今再看休竹,便是满脸的神气。任休桃嗤之以鼻,直接选择无视她,一会儿和任休莲说话,一会儿和休竹说话。任休兰淡淡的,也不想理会任休月,倒是唐怡珍和任休月说上话了。 这边女眷正说的热闹,忽见外面两个婆子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惊慌,行了礼便道:“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一语未完,众人都惊讶地不由自主从坐处站起来,就连老太太也失去了平日的镇定,忙道:“老爷呢?可知道是为什么事儿?” “奴婢们也不知道,刚才听小厮说了,就忙着过来禀报老太太。” 董氏一边安慰老太太,一边朝那两名妈妈道:“平日里多稳重,这会子怎么了?快去打听清楚了来回。” 两名妈妈慌忙地点点头,就跑出去。外面的丫头也不知所为何事,可瞧着主子们脸色凝重,也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不安地议论起来。 035:求嫁(2) 老太太慢慢坐下来,众人也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休竹也纳闷,京城一直都太平,说起来这几天还有一件闽南大胜的大喜事,如何就有官兵突然来了? 林夫人琢磨着道:“许是小厮们混说也不一定,大概是吏部那边有事儿寻老爷,故此派了官兵来。” 虽是这么说,到底也无法让老太太安心,恢复镇定的董氏急忙派了妈妈过去打听,徐妈妈瞧着便道:“我去看看吧。” 老太太点点头,嘱托道:“快去快回。” 众人目送徐妈妈离去,一时也没人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让气氛更为凝重。任休桃紧紧拽着休竹的衣袖,休竹察觉到连忙低声安慰她几句。 这李氏终于摸进了这院子,瞧着下人多,院子里的陈设也与别处不同,便问了门口的丫头。那丫头正好奇屋子里的主子们到底怎么了,也没听清楚便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刚才徐妈妈才出去找老爷去了。” 李氏瞧她穿衣打扮都不凡,便知这里定是老太太居所了,一面拉着任休菊往里面走,一面大声地喊着:“老太太。” 屋子里众人闻得这声,都唬得一跳,抬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年纪大的妇人约莫三十七八,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洗的干净。身边的女孩儿十二三岁,上面穿着杏色粗布衣裳,下面配着浅蓝色裙子,虽然搭配有些怪异,却看得出衣裳和裙子都是新的。 董氏瞧见李氏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头,李氏却笑嘻嘻地自顾自进来,一面朝老太太行礼,一面拉着任休菊让她跪下给老太太磕头。 这般光景,大伙儿也都知道她们是谁了。老太太脸色不太好,刚才的事儿还悬在心上,见了她们心中又添了一些气受,只是当着亲朋的面儿不好发作,受了礼便神色淡淡地让她们起来。 李氏见屋子里人不少,那些夫人都是穿戴不凡的,就是几个姑娘女孩儿也都是穿金戴银,眼里不觉流露出羡煞。董氏也只好将她们母女引荐给林夫人和冯夫人以及任姑妈,又引荐给唐怡珍以及任家几个女孩儿认识。 这老太太虽是没有见过李氏,然早在几年前,李氏就怂恿丈夫去寻找过任老爷。偏那任老爷也算是个好性儿,虽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到底是兄弟。背着老太太也暗暗地资助过他们一家,故而这次寻来,既老太太允许他们进来,任老爷也乐的叙叙兄弟之情,何况这里面还有任老爷一个心病。 唐怡珍似笑非笑地朝任休月低声道:“以前不知,原来你们家还有这样的亲戚?” 任休月不觉羞愧地红了脸,权当是突然冒出来的亲戚给她脸上抹了黑,也不愿理会任休菊。 李氏又忙着和任姑妈等人套近乎,任休菊站在她身后,脸上的尴尬几乎无法掩饰,窘迫的只想将脑袋藏起来。林夫人等人也只因碍着任家的脸面,故此勉强地笑着寒暄了几句。 不过,经过李氏这么一闹,外面悬心的事儿却缓了缓。到底也挂在心上,老太太叫香珠再去看看,香珠应诺就忙忙地去了,李氏好像这才发现屋子里气氛有些凝重,一时也不说话了。任秋菊只当是她们的到来破坏了气氛,始终垂着头,又觉得自己一身衣裳寒酸的紧,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任休桃瞧着却喜欢,想来姐姐们都嫁了,又来了一个姐姐陪自己,况且她也一直观察着,觉得这位姐姐倒不似她母亲那般,脸上堆满了献媚讨好的笑。只可能是不大见生人,故而害羞。 众人都垂着头,虽然表面平静,心里却不知怎么翻腾。李氏左右瞧瞧,便拉着任休菊在西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了。身边便是一直淡漠的任休兰,李氏瞧着她挺着大肚子,就问她:“几个月了?” 任休兰淡淡看她一眼没回答,李氏神色有些讪讪的,憋见对面一位天仙似的小媳妇看着自己,又忙着朝她微笑打招呼。唐怡珍似笑非笑地别开脸,目光就落到李氏身后的任休菊身上。任休菊更窘迫的无地自容,只觉得众人都看着自己,唯有把脑袋直垂到胸前。 一屋子的人除了丫头们站着,其他主子都坐着的,休竹瞧着任休菊突兀的身影,便悄悄儿让碧翠去给她搬张杌凳。任休桃听见便低声道:“让她过来和咱们一块儿坐吧。” 任休莲有些排斥,休竹想了想点点头。正巧这个时候,二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脸上神色迷茫,站在下面道:“是靖南王来访,老爷、林大人、四姑爷去迎接了。” 众人一听更是弄不明白,董氏忙问:“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 那妈妈摇摇头,蹙着眉头道:“奴婢远远瞧着,他们带了十来箱东西!两个人抬着,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 众人听了比那婆子还迷惑,一个个的都低着头琢磨。可有一点能够确认,并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李氏听了那妈妈的话,愣愣地半晌才回神,王爷,那可是皇亲国戚,对她们这样的小百姓来说,那是只听说却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得到的人! 再一次,她觉得怂恿丈夫带着一家子来投靠老太太是对的,早就听说老太太是个有能耐的人,只可惜自己的婆婆和她结了仇,如今婆婆去了,却连累他们一家子跟着受苦。想想自家那破旧的农家小院,三间瓦房,每日里清粥就小菜,再看这屋子宽敞明亮,见过和没见过的东西都是一等一,随便一件也足够他们一家子一个月的生计,那些名贵的大摆件,只怕够他们一家子生活一年! 想到这里,李氏觉得该说点儿什么,可一抬头见众人脸色虽然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凝重,一副担忧无比的模样。她也不好说,又一边羡慕,一边神游地打量着几位夫人的穿衣打扮,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穿上这样的衣裳。同时又琢磨着,一会儿见了那口子,一定要让他多多求求大房,这宅子房间那么多,他们一家子也住进来才好呢!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3 众人都没心情理会李氏的目光,就是休竹也觉得胸口突突地跳起来。依旧如同等待终极审判般,谁也摸不清在这样的日子,突然冒出来的靖南王到底是为何?而对任休月来说,她的心情很不好。今日原是她的日子,来了个李氏让唐怡珍看了笑话也就罢了,还突然冒出个靖南王让众人心里不安。如何看,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只是,立刻又想到今天还是休竹十五岁生日,没有办成及笄礼,估计她比自己更难堪。抬头望过去,任休月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满足了。不是说任姑妈给休竹说了登州盛家吗?如何过去这般久,还不见盛家人来说亲? 任休月冷哼一声,那盛家何其富贵,虽然没有权势地位,到底也是令人又羡慕又嫉妒的大家族。那盛家的当家少主子,倘或真瞧上了休竹,才是真正白长了一双眼睛。世上比休竹漂亮的好的女孩儿,也不知多了多少去了! 就在众人急不可耐的时候,徐妈妈终于回来了。众人不约而同地盯着她,她先瞧了瞧任姑妈,神态十分为难,老太太等不及要她说,她方才说道:“靖南王是上门求亲的。” 这话一出,众人惊呼声齐齐响起,老太太镇定却又不信地问:“你没弄错吧?” 这问题明显多余,徐妈妈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为人随和稳重,也是个从来不打诳语的。 徐妈妈的目光在任姑妈身上停留了一下,就停留在休竹身上,然后扭头十分肯定地朝老太太道:“求的就是咱们五小姐,聘礼都送来了,老爷正在正堂屋里接待。” 休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有个声音似有似无在耳畔响起:“说实话的姑娘……” 036:求嫁(3) 惊喜、不信、等各种情绪在老太太脸上闪过,众人也难以从惊愕中回神,唯独唐怡珍怡然自得,漂亮清丽的凤眼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休竹。 “不可能!”任休月按耐不住,忽地站起身,大声说道。休竹,怎么可能被一位王爷看上?难道那王爷不知道休竹是被退过亲事的人么? 样样都不如自己的任休竹,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她碰上?起初定了林家,后来林夫人又忙着给她说了永昌侯,而自己呢?任老爷却要做主许配给一个翰林院穷庶吉士,倘或不是自己不甘心争了过来,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 任姑妈一来就说了盛家,盛家迟迟不来提亲,如今却被什么靖南王抢了先?靖南王,不是那个才从闽南凯旋而归的王爷么? 各种情绪在任休月脸上闪过,一双眼紧紧盯着休竹,似是要将休竹活活解剖。 这一声却让众人回了神,休竹别开脸,脑袋里一时乱的理不出任何头绪。她一直非常努力,希望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然而现在,心中不觉无奈自嘲地笑笑,自以为聪明又如何?到底还不及任休月,至少她的努力有了成果,而自己的努力却付诸东流。 如果上次遇见的那个人真的是王爷,自己终究也是脱不开走上继室的这条路,该去怪谁呢?怪盛黙君迟迟不来么? 老太太冷着脸盯着任休月道:“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任休月顿时回神,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对上老太太清冷的眸子,心中一颤改了口忙道:“任姑妈已经给休竹说了登州盛家,所以我才觉得……” 董氏也不满地看了任休月一眼,老太太的态度更冷了。自古都有一女不许两家之说,那登州盛家迟迟不来,如今连任姑妈也不敢打包票了,即便真说过这话,倘或盛家毁约,休竹又该如何? 任姑妈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笑着朝董氏贺喜,众人也顿时明白过来。纷纷前来朝老太太和董氏贺喜,大有此事已定绝不更改的局势。 任休莲和任休桃也禁不住朝休竹笑着眨眼,休竹很勉强才给脸上添了一抹笑,谁能知道她心底的无奈?作为京城有名的滞销待嫁的女孩儿,哪怕那靖南王是个老头儿,以任家的实力,又如何去抗衡?他是凯旋而归的英雄,又是平头百姓根本就不敢招惹的王爷。 只是,无论如何休竹都想不明白,自己平平凡凡如何就引起了靖南王的注意?美貌没有,才情没有,就是一个放在人堆里不起眼的人。 李氏是最后一个回神的,瞧见众人都围着老太太和董氏,她也急急忙忙挤过去,用高分贝的嗓音大声说话,一脸赔笑。老太太虽不喜她,却也让这突然而来的婚事填了满心头的喜悦。 林夫人笑道:“靖南王年轻有为,到底是咱们五丫头休竹有福气。” 董氏笑容满面,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而作为主角的休竹只坐在角落里发怔。任休月瞧着满屋子的喜气,却与自己无关,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一跺脚不甘心地坐下来。 唐怡珍却突然朝休竹走过来,脸上挂着笑,眸子里却闪动着其他的深意,“恭喜妹妹了,想来我们都是那平凡的人,所以才没了妹妹的福气,这一嫁身份自然不同,往后就是我见了,也要行大礼。” 任休桃得意地笑了笑,这个抢了五姐婚事,又毁五姐的声誉的人,她一直都不喜欢。如今瞧着她过来道喜,想来也同四姐一个心思,嫉妒罢了。 任休莲瞧见她眸光闪动,心中起了疑心,虽然替五妹高兴,可谁知道王孙贵族里头的规矩?她是体会过了新媳妇的日子,丈夫对你好还好些,倘或丈夫看不起你又另当别论了。可,这毕竟是靖南王亲自上门来求的,她的这些担忧好像也没必要。 喜悦从屋里蔓延到院子里,冬灵听闻半晌才回神,抓着玉珠的手臂接连地问:“我没听错对吧?有人上门提亲对不对?” 玉珠笑着点头,其他丫头也都喜形于色,好像因为休竹,她们脸上也有了光彩。隔了片刻,众人尚未从喜悦中走出来,任老爷那边遣了人过来通知老太太,说是靖南王要拜见老太太。 董氏和徐妈妈就忙着给老太太整理衣裳,丫头们就忙着去把东次间收拾出来,摆上果品,众人齐心协力,不到片刻便收拾的焕然一新。 林夫人、冯夫人、任姑妈等人也帮着打理,一时众人就拥簇着老太太去了,屋里就剩下小辈的女眷,就连丫头们也跑去看热闹。 任休莲见休竹神色恍惚,一丝不见该有的喜悦,心中不免担忧,正欲说话安慰时。那边唐怡珍底浅的嗓音淡淡传来,“……有什么好羡慕的?那靖南王年纪也不小了,那样的人为何一直没有成婚?我以前也好奇来着,后来才知道,他身边跟着的人都是一等风流人品的男子……” 任休月讶然,唐怡珍充满深意地浅笑道:“还听说,靖南王身边连姬妾都没半个呢!” 任休月将信将疑,虽然唐怡珍说的好像很肯定,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自己嫁去永昌侯为续弦,休竹却不是。 这话自然也叫其他人听得分明,任休桃脸色阵红阵白,目光更是恨不得撕了唐怡珍的嘴。任休莲只担忧地看着休竹,任休兰蹙蹙眉头,目光似是厌恶地瞪了唐怡珍一眼,就低着头想自己的事儿去了。 对面两道目光是明明白白的幸灾乐祸,休竹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不好笑的冷玩笑,而她却忍不住笑了。那笑容非常轻松,要在古代找一个干净的马桶太难,而要让男人懂得专一的道理更是难上加难,倘或自己受不了背叛,从一开始就别存在念想。 终究都是要嫁人的,这是身为官宦家庭的女孩儿必走的道路,也是女人必走的道路。既然他喜欢的是男人,那么对平凡普通的自己更不会存在想法了,也许这就是他娶自己的理由,反正都是没人愿意要的,他要了还明显有些吃亏。其次,嫁给他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不说,还能享受上流社会贵族的待遇。算起来,自己好像还占了便宜。 休竹也是普通人,稳重理智并非在遇见大事的时候依旧如往昔,那些自我安慰的话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懦弱无助,更不想被他人看了笑话去。其他该有顾虑一时也就想不到了。 看着休竹脸上的笑不似装出来了的,任休莲也不知如何安慰。倒是任休桃按耐不住,站起身指着唐怡珍道:“你分明是眼红,故而才胡说八道,有本事咱们当着靖南王的面儿去对质!” 唐怡珍只当她是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眼里带着几分讥讽,笑道:“到底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等五妹妹嫁过去了自然就能证实了。” 任休桃被堵得面色铁青,休竹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语道:“和别人共用一样东西,那感觉就像吞了一只活苍蝇,既如此我又何必非要用呢?” 唐怡珍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五妹妹说的也有道理,可有些东西岂是一辈子都能不用的?” 休竹释然一笑:“那就当我是没福气消受罢!” 这一番话在场的除了任休桃和任休菊听得云里雾里,其他人却都明白。任休月眼里逐渐蔓延上笑意,唐怡珍虽然盯着休竹,却明显在走神。任休兰却意外地看了休竹一眼,眼里似是有同情的光闪过。任休莲则是一脸的担忧,弄得任休桃更是满头雾水,抓着休竹的手问,休竹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屋子里的气氛却一时缓和下来,休竹静静地想,靖南王年纪不小尚未娶妻,自己名声不雅,还真像两个同病相怜的沦落人。 037:求嫁(4) 不管唐怡珍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再说了他贵为王爷,这些不雅的事儿外人也只能捕风捉影。谁还敢当着他的面儿过问? 因刚才大家只顾着说话,倒没注意到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回避了,只留着几名大丫鬟和妈妈守着,屋子里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便落到院子里。 诚如休竹想的那样,人家贵为王爷,又是年轻有为的人,任老爷巴不得自己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好让他在京城混的有声有色。而老太太,从休竹被退亲,她心中就开始焦急休竹的婚事,林夫人说的永昌侯家不成,立刻就通知了任姑妈在登州说亲。 盛家迟迟不来,如今有了靖南王,她又如何不肯的呢?喜欢休竹是一回事,心底只怕更心疼的还是自己的儿子任老爷。何况,任老爷是官,他有胆量去拒绝这门亲么?靖南王,好男色故而不肯成婚显然不太可能,只怕还有其他原因在里面。 休竹想,自己终究都是填补空缺的那个,盛家是,只怕靖南王同样是。否则,提亲这样的事儿,为何不见靖南王府的长辈?而是靖南王亲自来了? 正出神之际,忽见林夫人、冯夫人、任姑妈及李氏从东次间的隔间悄悄儿出来,三人低头说着话儿,李氏插不上嘴,眼神有些恍惚,大概是还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亲眼见到王爷。 任休月禁不住站起身,任休莲却已经迎出去,抓着任姑妈的手臂问里面的情况。任姑妈笑着点点头,意思很明显,老太太是允于了这门亲事,只眼底的失落难以抹去。盛家那边她还得周旋一番,可一想,亲事到底没有定下,休竹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倘或有亲事那里还能等? 任休莲眼神怜惜地看了休竹一眼,憋见对面唐怡珍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连忙掩饰了,勉强笑起来,迎着大伙儿进屋。 休竹深吸一口气,没事儿人一样张罗着亲戚客人安坐,又喊了外面的丫头上了茶。林夫人笑眯眯地望着休竹,冯夫人笑道:“咱们只等着送贺礼了。” 林夫人赞同地点点头,又笑着朝任姑妈道:“你也别回去了,不如等休竹嫁了,反正已经来了。” 任姑妈假意瞪她一眼,道:“你当我与你一般,儿子成家立业心里没有牵挂的事儿?再说成亲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确定日子,等休竹出阁的时候,我必定是要来的。” 说着众人便都望着唐怡珍笑,唐怡珍似是娇羞地垂下头。 李氏奉承地笑起来,走到唐怡珍身边,亲切地拉起唐怡珍的手,也不管唐怡珍挣扎,笑着朝林夫人道:“你这儿媳生的天仙似地,我见识短,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标致的模样呢!” 哎哎!果然是见识短浅的人,任休桃不满地看了李氏一眼,嘟着嘴,难道任家的女孩儿就不漂亮了?二姐是个冷美人,三姐生的明艳,四姐娇艳动人,五姐骨子里透着一股子与世无争的娴静气质,和她在一起浑身都自在。就是她自己的女儿,也是腼腆中透着稳重,那点儿不及唐怡珍了? 瞧见任休菊满脸的难堪,任休桃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跑过去拉着任休菊说话。林夫人、冯夫人都不愿理会李氏,也没人答言,说起方才瞧见的靖南王。 两人的声音不大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4 不小似是聊天,却明显是说给休竹听的,不过都是赞美之言,说他如何有勇有谋,又如何将闽南猖獗的海寇一举歼灭,以解闽南百姓之苦。 正说得热闹,见任老爷、林大人、蒋探等从东次间出来,瞧着任老爷那神气的模样,休竹忍不住轻轻一叹。紧接着就瞧见董氏搀扶着老太太也出来了,里面服侍的体面妈妈们也陆陆续续出来,却独不见靖南王的身影。 休竹心中不觉一动,莫非这人也同盛黙君一样,要见自己?屋子里的人都禁不住探头瞧外面的动静,也没人说话,任休桃年纪小,老太太不在就没了拘束,已经跑出门口探出半张脸,见老太太都过来了,也没见还有陌生人出来,有些丧气地叹口气,乖乖回来坐好。 老太太心情不错,董氏也很高兴,可似乎还有一点儿担忧,老太太朝她点点头,也不说话。董氏便走到休竹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果然,休竹猜的一点儿不差。可自己何德何能竟然有这样的待遇?要自己点了头才算数! 休竹很想问董氏,如果我不点头,是不是不算数了?显然,董氏很担心休竹有这样的问题,急急忙忙催着她去隔间。 走到门口,休竹深吸一口气,这个靖南王果然有手段,当着众人面见了自己,倘或自己真摇头,那大嘴巴的唐怡珍还不知要说出怎样的话来毁自己的名誉呢!与上次见盛黙君可不同,上次只有家里人,这一次还有亲戚们在呢! 这,这分明是霸王硬上弓,还说什么她有权自己决定。 休竹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又不敢发作,隔着屏风依稀可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背对着站在对面,宝蓝色身姿高大挺拔,头戴玉冠,双手负于身后。听见脚步声,那人影方才转过身。 其实休竹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的,可就是觉得他在笑,还笑的很张狂得意! 暗暗咬咬牙,隔着屏风,休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民女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半晌也没听到响动,休竹弯着身子没有起来,抬头看一眼,正巧耳边传来某人轻笑说话声:“起来吧,说实话的姑娘。” 果真是他!那个时候休竹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个人有牵扯? 休竹也不客气,反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也知道,拐弯抹角就省了,笑盈盈道:“民女母亲说王爷有话要单独问民女,不知王爷有何见教?” 一抹浅笑,犀利的眸子似是要穿透屏风看清楚对面的人,薄唇不觉上扬,嗓音中明显带着调侃之意,“莫非尊夫人没说,你有权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休竹咬牙,好容易才镇定下来,依旧自如笑道:“民女心中有个疑问……” “长相平凡在我看来也是优点。” 这人,对女孩儿有这么说话的吗?休竹觉得自己想打人,还没说出来,他怎么就猜出来了? 轻笑声再度传来,说话的语气却一本正经,“对说实话的姑娘,我也选择说实话。我不介意模样是否倾城倾国,而是我需要一位妻子,你不也需要有人迎娶么?我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你自然也要稳坐我正妻之位,以解我的燃眉之急。” 语风忽地一转,正色道:“只是不知姑娘是否有这个胆量?” 激将法?休竹笑起来,“您是王爷,您觉得我有可能拒绝么?” “你可以拒绝,我绝不强求。当然,我希望你能考虑,不用立刻拒绝。” 话说的多好听啊,霸王硬上弓还强词夺理,休竹笑盈盈、同样一本正经道:“王爷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民女何德何能得王爷如此厚爱,果真要感谢上苍。从此烧香礼拜,诚心实意,来报答王爷搭救之恩。” 靖南王紧绷的面部彻底瘫痪,方才的淡漠冷静全无,笑容直达眼底。这个姑娘实在有趣,竟是半点儿不愿吃亏的,这样的人应该能在王府活的有声有色,绝不让自己有半分担忧。“烧香礼拜如今倒是不用,姑娘可还有其他疑问?” 疑问倒是有一个,可休竹不敢问,算了,人家也算是不藏着掖着的,让自己明明白白地嫁过去。只在心里对他说,你觉得我长相平凡故而娶了我,我觉得你好男色不会对长相平凡的我有想法,不用与众人共享一只马桶,所以才嫁你。 休竹直接将他权重位高这一条省略,好像自己变成了个畏惧强权的人,虽然事实上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因为任家明显被强权了。 哎,谁让自己重生在古代?自己又没那个能力直接改了法律,男子三妻四妾犯法,要受法律制裁。 既来之,那就安之吧!想来,那王府的日子也不会寂寞。休竹自嘲一笑,到底是自己太天真了些,这个世界,哪个地方会寂寞无聊呢? 038:求嫁(5) 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院子里耳边还回荡着靖南王的轻笑声,休竹敢肯定,那笑容绝对非常欠扁。 暗暗切了一声,抬头迎上众多眼睛,休竹给脸上挂了一抹笑容,神态轻松地朝正屋走去。刚进门,那边就传来任老爷请靖南王移架的话语,虽然没回头,依旧能感觉有个目光在自己背影上停留了一下。 众人都不做声,弄得气氛十分怪异,让休竹有些尴尬。别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相亲的时候男女双方也会不好意啊。休竹再稳重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只觉脸上发热,耳根滚烫。 这模样倒让长辈们笑起来,老太太乐呵呵地道:“五丫头就是太稳重了些,现在这模样才像个女孩儿。” 难道自己以前都不像个女孩儿吗?休竹无声地问。 林夫人笑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还是稳重些好。” 冯夫人和任姑妈也附和着点点头,李氏似是终于开窍了,连忙跑过去拉住休竹的手,道:“我一眼就喜欢五小姐,到底是大家里养出来的,和我们这样的人就是不同。” 休竹谦虚地笑了笑,迎上董氏的目光,休竹只觉心中暖洋洋的。董氏这么通透的人,倘或不是因为自己,大概也不会一时犯了糊涂。为了不让她担心,休竹轻轻点了点头。 董氏终于放心地笑了。 老太太心情不错,也就留了李氏用午饭,到底还是不喜欢她,让女孩儿们陪着自己坐一桌,也没有冷落了任休菊。 一顿饭也算是吃的高高兴兴,不过桌上众人的心里想什么,那就完全不同。任休月面子功夫做得不错,只眼里流露出的不甘心却能擦觉一二。 今日原本是她回门的日子,主角应该是她和她的丈夫,只如今明显变成了休竹。麻雀变凤凰,这样的事儿竟然也让休竹遇上了!纵然,唐怡珍说的是真的,可毕竟往后,她是王妃了,在场的众人,还有谁能及上她高贵的身份? 自己嫁了永昌侯府邸,丈夫虽然是嫡长孙,终究自己也能变成侯爷夫人,可那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儿?老侯爷在世不说,公公也不是那白头花甲之人。 越想越觉得心里不甘,饭也没吃几口。 其他人倒是安安静静地吃着,任休莲和任休桃却时常抬头看休竹的脸色,几乎是吃几口饭就忍不住叹口气。老太太冷眼瞧着,也没说什么。 饭后,董氏便让体面的妈妈将写着休竹生辰八字的庚帖给任老爷送去,回到老太太屋子里,众人正陪着老太太说笑,吃了一会儿茶,想着老太太还有话要给任休月说,林夫人和冯夫人便告辞了。 董氏和任姑妈一起送她们出门,彼时,前院中,任老爷和蒋探以及任老爷的弟弟,一起将拿了休竹庚帖的靖南王和林大人送走。 外客都走了,接下来就得处理李氏的事儿了。老太太面色不善,李氏站在下面也是浑身的不自在,见众人都不挽留,也只得说了几句话便流露出家道艰难的意思来。不见老太太言语,说了两句也就没说下去了。 董氏看着她们也着实艰难,那任休菊身上的衣裳虽然都是新的,穿着小了不说,那搭配也确实怪异。素来也知道老太太的厉害,想来当年分家时,他们也没得到什么东西,何况那个时候任家太老爷已经不在世了,小叔子的年纪尚小。如今的日子,也就可以想象了。 便使了眼色,李氏会意立刻说出告辞的话,牵着任休菊跟着董氏出来。一路上只垂着头,董氏带着她回到自己屋子里,让玉珠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李氏,因笑道:“你也知道,这个家里四姑娘才出阁,如今五丫头定了亲事,也紧接着要出阁。实在拿不出多的了,这里是我和老爷给的二十两银子,回去后给大丫做点儿衣裳。剩下的就给宝儿买些好的,他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委屈了他。” 李氏讪讪地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让嫂子破费了,也是我们没本事,才苦了孩子。” 董氏微微一笑,目光便落在任休菊身上,眼里温情脉脉,闲话似地问:“十三岁可说了人家?” 李氏忙道:“比不得你们这样的人家,我们那里女孩儿一般都是十六七岁才嫁人。村里的习俗,都要女孩儿长得壮实,偏偏大丫生的单薄。”说着一叹,十分担忧地看着任休菊。 任休菊不禁红了脸,董氏倒是喜欢任休菊,也明白李氏的意思。只是,她今天贸然跑去见老太太,已经让老太太非常不高兴。就算有心要帮他们一把,也要周旋一番了。 “我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家里事儿多,招待不周全的你们担待着。” 李氏闻得这话,眼里便流露出不高兴来,可一想老太太刚才的态度,也知自己的到来不受欢迎。和董氏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董氏又打发了妈妈去通知任老爷,送走李氏,这才回到老太太屋里。 彼时,老太太要对任休月说的话也都说了,他们小两口也该动身回去。董氏将早预备的东西送给任休月,又例行般说了些话儿。任休月哪里听得进去,不过是撑面子地点点头。 马车走到任家大门口,任休月鬼使神差地掀开帘子瞧,正好瞧见几辆马车风尘仆仆地停在门口。下一刻,只见盛黙君从马车里出来。 任休月放下帘子,袖子里的手不觉握成拳头,嘴唇紧紧抿着。董氏、任休竹……老太太张口闭口便是她们两人,自己真的就不及她们么?任休月暗暗地咬紧牙关,势必要过好了给她们瞧瞧,她任休月也不是那么无知的人。 对面蒋探察觉到新婚妻子不对劲,禁不住也掀开帘子往后面瞧,只见那几辆马车不过是在任家大门口停留了片刻,便紧接着离开了。 盛家老爷和夫人听了儿子的话,不觉怔住,蹙着眉头道:“陈夫人如何就没有通知咱们?白白让咱们走一趟?” 盛黙君面色阴沉,垂着眼帘道:“也是今个儿才上门提亲的。” 盛夫人闻见儿子嗓音低沉失落,心中不觉一动,到不知自己的儿子到底看上的什么样的姑娘,让他第一次如此挂心,“既这样,也是咱们晚了一步,早知如此,我们也该随着你一起来京城。” 盛黙君一叹,心中着实懊恼任家的作为! 翌日,任姑妈才得到盛家来京城的消息,特特地去见了盛夫人一面,盛夫人得知提亲的人贵为王爷,眼里顿时流露出失望来。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无法强求了。盛夫人想着不妥,送走任姑妈,便找到盛黙君嘱托他万不可闹出事儿来。 后来,任姑妈对老太太说了盛家在登州耽搁的原因,竟是那对母亲得知盛家要来京城提亲,一头撞在石柱子上,好在救得及时,她们才没事儿。后又逼着盛夫人答应让那女子进门,由此作罢,故而耽搁了好几日。 老太太听了叹道:“那盛夫人也太软弱了些,怎么就由着那无赖之人闹腾!” 任姑妈只是笑笑,别人家的事儿,她如何好议论的。董氏心中却一动,暗暗庆幸没有定下盛家,否则休竹嫁过去,指不定要被那对母女闹腾成什么模样!盛夫人软弱,盛黙君虽然能自己做主,可在这件事儿上也看得出,他对从小定了亲的女子还有情,否则盛夫人同意那女子进门,他为何没有阻止? 也罢,横竖再与休竹无关。 任姑妈又住了两日,那边盛家也要回登州,特地邀请了任姑妈和任休莲夫妇,一起走了。热闹了半个多月的任家,因为又少了一位小姐,显得比往日更宁静。 然而,宁静之下,掩饰的是一颗颗激动不安的心,谁会想到,任家最不被看好的女孩儿,会飞上枝头摇身变凤凰。 039:落定 众人的喜悦根本无需掩饰,任休桃却每日愁眉苦脸。那日唐怡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5 珍说的话,她虽不明白,问五姐,休竹也不说。可瞧着三位姐姐的模样,也猜着定不是什么好话,也许,五姐嫁去靖南王府反而不及盛家。 可她也明白,这门亲任老爷和老太太压根就不会拒绝,虽替五姐担忧,却什么话也不能说。 最后,还是在老太太的逼问下,任休桃才把唐怡珍的原话说出来。老太太听了,沉着脸不说话,董氏则万分震惊。 来京城也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京城的大家族虽然结识的不多,可到底也知道一些。这靖南王祖上原是跟着大夏开国皇帝出生入死打天下,一共兄弟七人,最后只剩了一位,而剩下的这一位,两个儿子,便有一个牺牲了。可谓是满门忠烈,而剩下的这个儿子,忠心耿耿辅佐两朝皇帝收回大片疆土,玄宗五年封了平阳王。现靖南王的父亲后世袭,封庆禹王,五年前庆禹王因病去世,其长子世袭得封靖南王,也就是来提亲迎娶休竹的这位王爷了。 虽是外姓,抛开祖上的功绩不提,当年的庆禹王虽是文官出身,在贵族中却颇得名誉,只因他并非靠着祖上荫庇做了官,而是靠自己的实力科班出身,只这一点就足够令人敬重,因病离任时,也做到了正三品。 其子靖南王,十六岁便进了御禁军御前侍卫,二十一岁庆禹王辞世,他回家守孝三年。这些年默默无闻,一度让人揣度范家终究也要走上盛世不过百年的套路。只今年三四月间,靖南王突得皇帝器重,任命他为南平将军,前往闽南歼灭海上猖獗张狂的海寇,最后令人跌破眼镜,在闽南立下大功,让范家起死回生。 如今细想,这样的人家如何就看上了自己的女儿休竹?原来竟是这个缘故!董氏又气又恼,双拳不觉握紧,只怪当时昏了头才没有细细琢磨。 老太太冷眼瞧她一眼,挥手让任休桃下去,又让徐妈妈去把休竹叫来。问她既然知道有这个原因,为何还要点头? 休竹想了想,笑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原因很荒唐。”其他的,就不必说了。 老太太一双精明的眸子紧紧锁定休竹,似是要看进她心里去,盯了半晌,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到底你不是糊涂人,那靖南王出身好,人也年轻,结识的人形形色色,许是偶尔犯了糊涂也未可知。这男人,也需要调教才能明白事理。” 老太太似乎也相信了靖南王好男色之说,否则真找不出什么理由能让他看上休竹。这让休竹很无语,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平凡,可从来就没有想过,平凡也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靖南王求娶任家五姑娘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一个是人人皆知的滞销待嫁女孩儿,一个是多次说亲,却因各种原因最终不得的靖南王。这门亲事到底成不成,众人只等着瞧。 这件事在任老爷心头也一直挂着,隔了十来天,任老爷终于欢天喜地地来禀报老太太,说是靖南王母妃要上门拜访了! 这个消息在任家再度掀起高潮,众人越高兴,任休桃越难过,每日缠着休竹,好像她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来一般。碧翠、冬灵等丫头自是不知道里头的真正原因,只当六小姐是舍不得五小姐。 冬灵笑道:“这也算是满足了六小姐的意愿,咱们五小姐终于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而是留在了京城,以后相聚的机会多着呢!” 任休桃看着她叹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休竹有些心疼地抚摸着六妹的脑袋,笑眯眯道:“难道你不相信五姐了吗?” 任休桃又看着休竹,深深地叹气,休竹眨眨眼,“以后你就会明白,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得到一些想要的,必然也会相应地失去一些,不过是择重而选。” 在休竹清雅的嗓音中,任休桃感觉到一股子能令人安心的力量,心中的担忧就慢慢地少了。可一想到五姐要嫁人,她又难过起来。 卫姨娘说过,嫁出去的女孩儿,随随便便是不能回娘家的,即便挨得很近。这一点,在二姐身上便能看出来。到京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二姐回来次数却屈指可数。 情绪低落的任休桃,在拜见高贵的靖南王母亲时,也没怎么留心她,只从内心讨厌这个要让五姐离开家的人。 靖南王母妃是个端庄,浑身充满高贵气质的妇人,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品红万字不断头褙子,下面着深色裙子,绾了个简单的圆鬓,没有刻意打扮,一身行头似是很随意,却在小处花了心思,倒不显得失礼。 又因她体型偏瘦,虽然生养了两个儿子,身材却依旧婀娜多姿。不笑的时候,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皮肤很白,眼睛漂亮有神,下巴略尖。和董氏站在一起,反而要压过董氏了。 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老太太和董氏第一次见靖南王母妃这样高贵的人,也表现得不卑不亢。礼毕,俺长幼辈分入座,老太太依旧坐在上方,靖南王母妃坐在东边垫了软垫的椅子上,董氏领着休竹和任休桃在对面略下方坐了。 丫头们奉上茶水,大伙儿就安安静静地喝茶,接着,休竹再一次充当了被围观者。许是已经习惯了,心里虽然有些不自在靖南王母妃的目光,可也坚持着没有把脑袋低下去或者抬起来,而是略略低着头,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裙摆。那上面是冬灵绣的梅花,两朵成对,三朵成堆,很是精巧别致。 于是,休竹就在心里默数,看看到底有多少朵梅花。刚数到十六的时候,靖南王母妃终于开口说话了。先是赞扬了一下休竹的外貌,说休竹模样清秀等等废话。接着才进入主题。 “……找了师傅算过,两个孩子很是合得来。不怕你们笑话,就为了老大的婚事,我也不知跑了多少腿儿,不是因为八字不合,就是因为其他缘故,故而耽搁了这些年。现在想来,真信了有缘分一说,否则,如何到了今日,有了贵府的五姑娘,才有了这段姻缘?”说着笑眯眯地看着老太太道,“上次唐突了,也是孩子年轻不经事。我也说过他了,既有这个心,就该让长辈的来,如今只希望老太太、夫人原谅。” 呃……如此客气?休竹微微发怔,刚才她说的其他缘故,是不是就是因为靖南王好男色,故而人家不愿把自家女儿推入火坑? 董氏脸色微变,老太太倒还正常,客气地说了几句话,靖南王母妃同样客气地回了几句,之后便提到八月初二大聘,因为大夏有明文规定,王孙贵族娶妻须得上文书与礼部。这中间便要耽搁好些天,而大聘的的时候,就能知道大婚的日期了。 于是,休竹又发了一会儿呆,好半天才从恍惚中回神,两世,自己终于要嫁人了。 靖南王母妃留在任家用了午饭,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董氏领着任家女孩儿和一群丫头婆子目送她离开。不过,此刻董氏脸上已经没有半点儿喜色了。 040:纠结 但凡遇上有关休竹的事儿,董氏十有八九便会失去平日的镇定,何况那靖南王母妃一字一句,似乎处处都含沙射影地证实靖南王果真好男色,不愿亲近女人,所以才事到如今都没有成亲,且屋里连个像样的丫头也没。 虽然,她未必是这个意思,可入了董氏的耳朵便就是这个意思了。连日来心神恍惚,又不敢在休竹和老太太跟前表现出来,白白积在心里,三五日便病到了。 休竹知道她是因为自个儿才病了,一连几日都过来陪着她,想劝几句,可自己毕竟身为女儿,有些话固然能说,可有些话她也不便讲。只每天必是笑脸,也嘱托了任休桃。任休桃原本就后悔自己不该多嘴,应该相信五姐,见嫡母病了,心里也多有愧疚。 徐妈妈看着不妥,毕竟亲事儿已经定下,倘或不出意外,五小姐出阁的日子不远了。而五小姐嫁去的人家又是那等尊贵,比四小姐嫁去的永昌侯更甚。里面头疼的事儿更多,心里一合计,禀明了老太太。 老太太叹道:“她也是个顽固的人,虽灵透,就是有时候太过认死理。你去劝原本也比我好,我若说了她,她尊我为婆婆,固然强撑着起来侍奉,只怕会病的更严重。” 徐妈妈点头微笑道:“老太太顾虑的极是。” 便一路往董氏这边来,彼时休竹和任休桃也才离开。屋子里只有玉珠和两个小丫头服侍董氏喝药,见徐妈妈来了,忙着招待。 董氏也挣扎着要下床,徐妈妈连忙按住她,笑道:“别急着起来,小心头晕。” 玉珠沏了茶送上,又搬了椅子放在床边。徐妈妈呷一口,放下茶杯,和董氏寒暄几句,见董氏脸色苍白,人也瞬间清瘦了不少,看着心里不觉难过。想来董氏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可从来没有病的如此严重。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董氏虽病着,心里却明白,知道徐妈妈定是过来安慰自己的,让玉珠等丫头们下去,便抓着徐妈妈的手,话没说出口,眼泪却先落下来了,哽咽道:“五丫头原本就吃了林家的亏,只因两家的关系,不好将此事闹出来。可到底也不知是我前世造孽,如今报应到她头上了?好不容易有了亲事,却……” 徐妈妈忙道:“五小姐孝顺明事理,老太太也是看在眼里的。”说着一叹,“五小姐知道这亲事拒绝不得,所以二话没说就应了,这是她的心,我们比不得。老太太昨天还说呢,是老爷和她老人家亏欠了五小姐的。” 董氏拭了泪,又道:“终究也算是我偏心,只因她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就为她难过。” 徐妈妈忙道:“你也不只心疼她一个,几位小姐,哪一位不是当亲生女儿看待?别说你,就是我也未必能做到你这样的,就连老太太也说,倘或是她老人家也未必有夫人你这样的心胸。” 见董氏不答言,徐妈妈紧接着便道:“那原本就是不可信的流言,林家媳妇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明白。这亲事又是靖南王自己求来的,果真是这样的人,咱们五小姐与他无冤无仇,他何苦来害咱们五小姐呢?纵然我心里也不明白他心里的意思,可夫人的顾虑依我看绝不能够的,不说别的,只他这等身份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要儿子吧?” 董氏闻言,觉得徐妈妈说的也在理,只心里不甘,“咱们五丫头难道就是为了给他生儿子的?”明显是赌气的话了。 徐妈妈笑道:“夫人又多心了,依我看,他需要五小姐的地方多着呢!他如今是哪里的大红人,多少人眼红,咱们才来京城,根基不深,家势也不够大。何况,家中只有几位女孩儿,他又不需要岳丈帮他什么。” 董氏听了,低着头琢磨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一抹笑容来,“也是我见识不够,竟没想到这一层上来。可是,五丫头……” 徐妈妈道:“所以老奴才打肿脸充胖子来劝夫人,五小姐面上虽没什么,心里哪有不难过的?毕竟年纪小,如今夫人又病了,可不是让她更加难过?现已是七月下旬,转眼便到了八月,聘礼下了,五小姐还能在家里待多久呢?” “那靖南王府比不得咱们这样的人家,事儿繁杂,忌讳也多,以后五小姐去了,每日里不知多少烦心事儿,现如今还能轻松轻松,夫人如此倒叫她不安。老太太瞧着,心里也不受用,何苦呢?” 董氏垂着眼帘,一边听徐妈妈说,一边暗暗地琢磨。任家如今是不起眼了,想当年老太太嫁到任家时,却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好歹也算是官宦世家。休竹身为嫡女,嫁去靖南王府虽是高嫁,可也不是绝对不能够的。 就像任休莲嫁去的徐家,如今也大不如当年,可徐家的女儿却是很多人都想求娶的,那徐宜谦的妹妹便是嫁去了司马伯府。 其实相对于靖南王好男色一说,董氏更担心的是休竹嫁过去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娘家没有势力,如何给她撑腰?任休月和任休兰倒是嫁的不错,可也难见她们姊妹就能真的走在一起。 总之,经过徐妈妈的一番劝,董氏慢慢好起来,可没人的时候,依旧愁眉苦脸。这一日,林夫人得了闲来拜访老太太,见董氏气色不好,禁不住打趣道:“莫非你有喜了?” 董氏臊的满脸通红,心中虽恼林夫人儿媳唐怡珍,到底也不好和林夫人恼,佯装生气道:“也不知是谁有喜了呢!” 两人互相调侃一番,因林夫人是从老太太屋里过来的,在那边坐了许久都没见董氏,想来董氏定是忙着准备休竹的嫁妆,便问准备的如何了? 董氏道:“上次四丫头出阁,她们姐妹年纪相仿,有些东西都一并准备了,只是那时候不曾想五丫头会有这门亲,故而东西也都一般,现在头疼着把能换的换了。” 林夫人蹙眉道:“那四小姐的东西不都是顶好的吗?我瞧着都不错,如何要换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6 ?” 董氏苦笑道:“也不怕你笑话,你也知我那老爷是不大管家里的庶务,这些年连着几个女孩儿出阁,都是出的多进的少。当初给四丫头办嫁妆的时候,虽然也给五丫头办了一些,可都是此等的,说起来,也是为了我的名儿,而苦了五丫头。” 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 林夫人深知董氏为人,也多有敬重,忙道:“这不难,你且告诉我都是在那些地方买卖的,我找人去补上些银子,把东西换了。” “这如何使得,我琢磨着,其实也不算难,家里也要用的,换不换倒是没什么,只是一想到五丫头要离开,我就……” 林夫人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拭泪,想到自己的女儿出阁时的光景,也不禁伤心起来。可好歹自己还有个儿子为伴,而董氏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极是懂事体贴的,竟比儿子更强些。 一时又想到儿子儿媳,她今日出来,嘴上说是来拜访老太太,实则却是在家里呆着烦腻。唐怡珍进门前一个月倒还好,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小两口也不知为何,每日总要吵上几句。林辉屋里原本有三个从小服侍的大丫鬟,其中两个模样好些,唐怡珍便看不过去,找了借口要撵出去。 这事儿两人就吵了三四天,林辉无法只得顺了她的意,纵然那两个丫头跪着磕头也狠下心不理会。今个儿早起还好好,中午林辉从翰林院回来,两人便又吵起来。 林夫人瞧着也不想在家里待下去,可往别的亲戚家去,难免不让别人心中起疑,就是女儿婆家她也是不能去的。后来还是想到休竹,她既认了休竹为义女,偶尔来看看也是合情合理的。再者,老太太和董氏都不是那会背着人说三道四的,纵然她们心中起疑,也不会拿出去说。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唯有火红的夕阳从窗棂子照进来,映着墙壁上的一副水墨画,那画儿好似突然上了颜色,透着浅淡的红光。 时辰差不多,林夫人虽烦可也必须得回家了,董氏挽留不住,送她到垂花门前,看着她乘坐的马车渐渐远去。 陪林夫人一同来的李妈妈这会儿便说起在任家时,不小心听到的话,“……说是少奶奶那天说了什么,后来任老太太和任夫人知道了,任夫人因此病了一场,这两天才好些。” 提起儿媳,林夫人脸色便有些不好,想起方才董氏哭得那般伤心,怕是真和儿媳妇说的话有关系!一时又气又恼,“亏得任家老太太和夫人都是明白人,否则我还有脸来任家么?” 李妈妈惊讶,“夫人知道奶奶说了什么话?” 林夫人冷哼一声道:“纵然不知道,可她嘴里能说出什么好的来?她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纵然轻狂还可恕,偏偏又是那等轻薄惯了的人。” 李妈妈不便答言,林夫人又道:“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咱们林家也不是那等随着她唐家践踏的!” 040:家事 “也不知为何,这都两年的功夫了,就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卫姨娘眉宇间尽是忧心。 董氏道:“三丫头身体好,很快就有了,倘或真没动静,五丫头出阁,她必定要回来送送。明个儿我找信得过的妈妈出去打听打听,倘或有专门医治这些疑难杂症的大夫,寻到了等三丫头来了,请进来瞧瞧。有病咱们及时医治了,没病当然是最好的。” 卫姨娘听了心里感动不已,连忙说了些感激的话。董氏笑道:“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不担心她呢?咱们两是没福气的,她们总该都是有福气的才对。” 后面一句说的便是任老爷无子一事,卫姨娘见董氏神色黯然,又说了些安慰之言。 百密必有一疏,董氏的担忧,休竹还真没想到,若不是偶然听到卫姨娘和董氏闲话,说起三姐任休莲一直没有身孕而忧心忡忡,休竹几乎忘了,在古代妻子七年无所出,男方可依据女方没有生育能力而休离。当初任家的前夫人,二姐任休兰的生母,因为第一个孩子夭折了,才有了卫姨娘生的任休莲。 这是往事可不提,只说当下。休竹望着四角天空发怔,那日靖南王说,要她去稳坐他的正妻之位,可如果她七年内没有生出孩子,是不是同样要落个被休离的下场?如果不被休离,就必须和一群男人争风吃醋? 休竹自己先恶寒了一身鸡皮疹子,相比较之下,还是觉得被休离比较好。虽然名声不好听,可这也不能全部怪她,自己好手好脚,难不成还真的要被饿死? 碧翠和冬灵面面相觑,见五小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的,不知脑袋里想什么。正巧玉珠从屋子里出来,拿着水壶蓄水。见休竹在院子里,忙过来见礼。 屋子里,卫姨娘和董氏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就立刻停止谈话,卫姨娘又忙忙地迎出来,众人见礼,请休竹进屋。 眼下快到八月了,京城比不得南方,入了秋气候便渐渐凉了,董氏正忙着给合家上下众人做秋赏。见跟着休竹的碧翠和冬灵都来了,就让玉珠将柜子里的缎子拿出来,在她们身上比划,看她们穿这些颜色好不好看。 碧翠和冬灵一瞧那缎子的质地,惊讶的不得了,忙道:“使不得夫人,我们如何能穿这样的衣裳?” 卫姨娘笑道:“也是夫人瞧着你们对小姐真心实意地好,又是小姐屋子里的,总要有几身遮羞的衣裳穿穿,当初几位小姐出阁时,跟着几位小姐的丫头都做了衣裳的。” 这话说得明白,碧翠和冬灵是要作为陪嫁丫鬟跟着小姐去休竹的夫家。倒也不好推脱,可这料子,一般都是她们这样的人家,主子小姐才会穿的,她们是奴婢…… 见两丫头还惶恐不已,董氏笑眯眯道:“你们的心我都明白,这是做衣裳的,回头给五丫头打首饰的时候,少不了也要给你们打一些。” 说着,一抹怅然爬上眉梢,休竹便朝她们使眼色,两丫头意会,朝董氏行了大礼。 正说得热闹,忽见一名妈妈神色惊慌地跑进来,来不及行礼便道:“夫人不好,冯家刚才使人来说,二姑奶奶今个儿早起落红不止,有……有生产的征兆!”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愕不已,算起来任休兰要八月底才生产,如今提前,可见是不好。 “可告诉了老太太?” 那妈妈摇头道:“还没,奴婢听了心里也唬了一跳,怕吓着老太太,就来回夫人。” 董氏点头,“你顾虑的极是。”又朝卫姨娘道,“我现在就过去瞧瞧,老太太倘或问起我,就说我出去了,倘或那边没事儿,我立刻使人回来回话。” 卫姨娘忙点头,休竹瞧着,拉着董氏的手道:“我也跟着娘去瞧瞧。” 董氏板着脸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时候如何能去?好好儿呆在家里,要不就去老太太那边陪着老太太说话解闷。” 休竹见董氏说的坚决,只得应了,想起二姐任休兰上次挺着大肚子回来的场景,只觉得胸膛里突突地跳,毕竟是年纪小了些,身体发育不成熟,胎儿不稳造成的。 外边的妈妈已经备好车子,董氏换了衣裳,也不做细细装扮,带着玉珠及几名妈妈,风风火火地上了马车。 休竹只觉手脚冰凉,心里乱的理不出头绪,古代女人产子才是真正地在鬼门关走一遭。任休兰性格孤僻,为人清冷,怕就怕遇见这样的问题,她会走向极端。 碧翠握住休竹的手,无声地安慰她,一边的冬灵道:“二小姐一向最要强,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小姐放心吧。” 虽是这样说,哪有不担心的?冬灵也说得底气不足,不喜欢二小姐,可也不乐见她出个什么意外。就像碧翠说的,任家只有女孩儿,以后大家彼此能靠的就是姐妹间的情谊。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正好碰见任休桃,一见到休竹就忙凑过来问:“刚才有妈妈说瞧见母亲行色匆匆地出门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休竹忙朝她使眼色,偏偏任休桃声音大,屋子里的老太太也听见了,叫她们姊妹进屋。休竹和卫姨娘对视一眼,见瞒不过去,只得照实说了。 “……算算日子是早了些,可也难免有误诊的时候,老太太放宽心,二姑奶奶是有福气的人。” 老太太听了,脸色十分阴沉,“好好儿的,如何突然落红,明知即将临盆,她们就不知道多多注意么?” 这让老太太想起任休兰的生母,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也是早产,孩子落地没两天就夭折了。也弄挎了大人的身子骨,几年养护方才有了二丫头,由此却留下病根,二丫头三岁不到,她就撒手去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阴沉的眸子中露出悲悯,众人也不敢说话,安静地只能听到外面风扬起树叶的摩挲声。 午饭时众人也都没有胃口,老太太安奈不住,也要去冯家看看。徐妈妈正劝着,那边跟着董氏去的一位妈妈回来了,一进屋便连声道喜:“二姑奶奶产下一位小少爷,母子皆平安无事。” 这话并没有让老太太高兴起来,当年任休兰的生母头胎可不就是个男孩,虽是早产,头一天瞧着都好,谁知…… 众人见老太太脸色阴霾重重,也不知何故,唯有徐妈妈明白老太太的心,安慰道:“前夫人必定会保佑二小姐,老太太何苦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夫人已经去了,横竖有她在哪儿盯着,能出什么事儿呢?” 董氏去了,倘或老太太也去,不就是直接打冯家的脸面?说冯家没有善待任家的女孩。听徐妈妈如是说,休竹也才顿时醒悟过来。 老太太慢慢坐下来,又使人去看,如果有意外立刻回来告知。一颗心却安定不下来,倘或真没事儿,董氏又怎么没有回来? 这个道理大伙都心知肚明,却无人敢点破,等待的时间变得很漫长,似是有一片乌云压在任家所有人的头顶上。 至晚间,董氏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见过老太太,就下去安息。第二天一早,家里的事儿交代完了,又赶去冯家,如此过了三天,到了洗三礼那天,老太太、休竹等人才瞧见任休兰。 041:孩子 任休兰歪坐在炕头,身上盖着一推被褥,穿着妖红色夹层小袄,头发简简单单地绾在后脑勺,露出一张苍白浮肿的脸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那样欲哭又努力抑制地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心头一酸,紧两步走过去,握住任休兰的手,顺势就在她身边坐下了。 冯夫人忙叫里面服侍的婆子搬椅子,老太太道:“我是过来人,又是半身入土的,没那么多的忌讳。” 冯夫人讪讪地,她身边的婆子脸上也不好,笑着解释道:“因小少爷闹了一晚上,大伙儿都跟着忙……” 这话多有搪塞之意了,休竹看了她一眼,又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古代女人生子多在耳房,这屋子横竖不过二三十平米,靠东墙边摆着床,挂着石青色帐子。正方摆着一张楠木桌,两边各放了一张椅子,西边又设了个软榻,其余摆设不过几株盆景。 又因坐月子忌吹风,窗户都关着,窗帘子也拉上。屋子里的采光原本就不好,又这样关窗蔽缝儿,屋里一旦人多,那空气就可想而知了。 别说老太太看了生气,休竹也觉得这是冯家的不对了。虽然忌讳不能在正屋,可这屋子也太小了。生产后身体虚弱原本就要休息好,这样稍稍有人进来或拿东西,或作别的,一丁点响动也能听见。何况,这外面右边不远处就是丫头们的居所。 冯夫人见众人都不说话,忙叫婆子去把小少爷抱来给老太太瞧瞧。又走到老太太身边寒暄几句,以此引开老太太的注意力。 任休桃不满地收回目光,扯着休竹的衣角,低声抱怨道:“怎么二姐住的屋子还没有在家时住的屋子大呢?” 这话休竹没听清楚,可站在她们身边服侍的两名婆子却听得一清二楚,一时脸上阵红阵白。羞愧地垂下头,正巧奶娘抱着孩子进来,大伙的注意力便被孩子吸引了。 冯夫人接过去,抱给老太太瞧,笑道:“还没名儿,想借借老太太的寿,赐个吉祥的名儿。” 老太太看着襁褓里红彤彤,布丁儿似地孩子,心头渐渐软下来。小心翼翼从冯夫人手中接过去,轻轻哄拍着,神色也缓和许多。冯夫人瞧着,似是松了口气,又让婆子们搬几张杌凳,招呼任家的女孩儿和董氏入座。 到底是做母亲了,任休兰瞧着孩子的眼神倒不似平日里那么清冷,多了几分温柔,看着比刚才好了许多,正与老太太低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7 声说着话儿,只见老太太轻轻点头,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冯夫人亲自倒了茶给老太太送去,因说道:“找师傅算过,说孩子命格里缺火,须得有个名儿压着。” 老太太也不接茶,抱着孩子琢磨一会儿,取了一个字——烨。当下所有人便称孩子烨哥儿,想着孩子早产,恐难养活,老太太又提议让跟前服侍的下人也叫烨哥儿,别叫少爷主子,避免孩子承受不起。 冯夫人一一应下,见任休桃一副雀跃的模样,便招手让她和休竹也过去瞧瞧孩子。 任休桃立刻放下茶杯,拉着休竹几步走过来,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惊呼出声:“怎么脸上毛毛的?” 这话一出,又让冯夫人及屋子里的婆子们神色讪讪的。孩子早产发育不成熟,脸上的胎毛没有完全脱落……休竹也紧着看了一眼酣睡的孩子,倘或在现代,这样的孩子是要在医院的保温箱里养几天的,因为现代有这样的设备,所以早产儿死亡略大大减小,可古代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设备,所以才导致任休兰的生母第一个早产儿夭折。 “如果脸上一直毛毛的,怎么办?”任休桃见无人回答她的问题,又满是担忧地提出第二个问题,作为同样“无知”的休竹,也配合着迷茫地望着老太太,又看了看董氏和冯夫人。 冯夫人笑着解释道:“过些时日自然就没了。” 任休桃不解,看着老太太问:“我小时候脸上有没有毛?” 这个问题确实比较难回答,老太太一来,冯夫人就抛开家里一切事儿,专门在这里侍奉,如果老太太回答没有,岂不是当着冯夫人的脸给了她一耳光?生气归生气,可毕竟任休兰这辈子都得在冯家过,这个时候抓住一点儿把柄就咬死不松手,难免不让冯夫人对任休兰心存芥蒂。再者,又怕任休兰因此事与婆婆关系恶劣,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何况,冯夫人还有另一个儿子儿媳。 “你看看我脸上有没有浅浅的毛?”休竹凑过去,任休桃果真严肃仔细地看了半晌,然后惊奇地发现,“五姐脸上也有毛!可是,五姐脸上的要很仔细才能看出来,烨哥儿脸上的毛都有眉毛那么长。”模样很是纠结、迷惑。 冯夫人又笑道:“以后慢慢的就少了,用不了多久就和咱们都一样。”说着,只见外面林夫人和唐怡珍在一群丫头婆子的拥簇下走来,又一次将任休兰早产的话题岔开。 屋子里的人比先时又多了许多,婆子们忙着搬椅子倒茶,林夫人过去看孩子,笑着赞美了几句,又和任休兰说了几句话儿。尚未妥当,又有冯家的亲戚来了,屋子里根本就容不下这么多人,冯夫人便请大伙儿去隔壁,收拾出来专门接待客人的大厅里去。 老太太将孩子交给任休兰,让她放在身边,虽没明说这样做的好处,却也暗示了冯夫人,孩子虽然由奶娘照看,可也得放在生母身边,比如睡着的时候。 众人便都转移到这边安坐,又重新沏了茶水。话没说上两句,外面婆子来回,王夫人和任休月到了。冯夫人又出去迎接她们进来,众人免不了互相见礼一番。 任休月一身装扮尤显华贵,说起来在场的也就她和王夫人的身份略高,冯家的亲戚在京城中显赫的不少,可毕竟都不是侯门爵户。众人对王夫人也多客气,任休月瞧见唐怡珍,便过了和她寒暄,倒比自己姐妹更亲厚一般。 其他人也只是瞧着,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好,董氏只得无奈的笑笑,和王夫人、林夫人说起话来。 巳时三刻,有婆子来回冯夫人,洗三礼的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冯夫人便邀请老太太及众人过去。 屋子里已经摆上香案,下面接生的稳婆在中间放了一只金盆子,里面盛了四分清水。老太太头一个给盆子里放了两只金元宝,王夫人、林夫人、董氏,及冯家几位体面的亲戚也各随了金元宝。余下的有大小金锞子不等,也有放银元宝、银锞子的。 到了同辈的,休竹和任休桃放了八颗金锞子,唐怡珍和任休月也都等同,不过是大小的差别。其他冯家同辈的亲戚,有放金锞子几枚,也有放碎银子的等等,不消片刻,那盆子里的水便要溢出来了似地。 而那说着吉祥话儿的稳婆,一张脸笑得别提多灿烂,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场面很是热闹。老太太瞧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休竹见任休兰那边没人,就拉着任休桃过去,将前天让妈妈出去打的长命金锁放在孩子身边。任休桃也准备了一只赤金的手镯,上面还有两颗铃铛,望着任休兰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小时候戴过的,二姐不要嫌弃。我听上了年纪的妈妈说过,孩子小,用这些用过的东西就能少病少灾。老太太都说我是铁打的身体,烨哥儿一定和我一样!” 这样的话,再冷清的人也能感觉到温暖吧。任休兰露出一抹浅笑,半坐着将休竹给的长命锁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又将任休桃送的手镯套在他手上。可孩子太小,手镯太大,根本就戴不了。 休竹见任休兰吐气急躁,忙朝任休桃使了眼色。 “我才想起,落霞说着手镯是我几岁时候戴的,等咱们烨哥儿长大了就能戴。”说着灵机一动,“戴在脚上吧!” 这个提议很不错,三姐妹一同把烨哥儿的小脚找出来,轻手轻脚戴上去,虽然还是显得有些大,可却不会掉下来了。 任休桃对烨哥儿小小的脚很感兴趣,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任休兰和休竹只得无奈地望着她笑。可烨哥儿让三姐妹这么折腾,竟然都没有醒来。 那边洗三礼告一段落,众人也都来看孩子,送上礼物,大多都是长命锁、络樱项圈等物,小小的烨哥儿,显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财主了。这些东西大多都是赤金和赤银,而且做工精巧。 过了片刻,烨哥儿动了动,接着就大哭起来。声音倒也洪亮,吓得任休桃一愣,随即安慰他,人小鬼大的,逗得屋子里的人哈哈大笑。 老太太连忙走过来,抱起孩子哄,冯夫人吩咐婆子去叫奶娘,又请大伙儿去刚才的屋子安坐,众人也知不能过多地打扰任休兰休息,便也鱼贯着出来。 老太太的意思冯夫人已然明白,让奶娘喂了奶,不哭了便抱去任休兰身边。紧接着冯夫人又忙着安排午饭,告了罪就下去,将一切招待等事交托给她的姨妹子周氏。众人各自找了相熟的人说话,老太太、王夫人、林夫人等坐在一块儿,王夫人便向董氏问起休竹的亲事。 林夫人笑道:“你就等着准备贺礼吧!” 想来外面的传言都真的了,靖南王要迎娶休竹。王夫人看了一眼休竹,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董氏笑容有几分勉强,算算日子,还有几天便是八月初二。就像徐妈妈说的,休竹还能在家里待多久呢?她一直很想忽略掉这个问题,可也知道根本就无法忽略,以前没有婚事她急,如今有了婚事,却……又是这般的不如意! 目光不觉落到休竹身上,那个脸上带着一抹笑,安静地听任休桃聒噪的女儿,到底是命不好,还是自己这辈子的罪孽报应到她身上去了? 再看一眼对面和唐怡珍有说有笑的任休月,董氏心中的滋味难以描叙。她公道,她不贪,可她也有七情六欲,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有的一切情绪她都有,她不过是比别人更看得透彻而已。 042:大聘 在冯家用了午饭,冯清特地来拜见了老太太和董氏,对老太太的赐名很是感激。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告退去看任休兰。老太太瞧着,心里宽慰了不少。 其他亲戚也各因家中有事儿陆陆续续离开,冯夫人忙着送行,老太太略坐了一会儿,吃了一盏茶,让董氏陪着到了任休兰屋里。 彼时,烨哥儿又酣睡去了。任休兰靠着引枕闭目养神,听见响动方才睁开眼,见是老太太和董氏,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 老太太在床边坐下,屋里没有外人,便说起体己话来。 “……好好保重身子才是要紧的事儿,其他的如今且搁着,烨哥儿虽是早了些时候,看着精神却不错,口才也行,没有大碍。倒是你自己该多多注意,身体有不适的一定要说出来,别自己搁着,平白糟蹋了自个儿的身体……” 任休兰垂着眼帘,老太太说一句,她便点一下头。直到老太太不说话了,她才抬起头不舍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嗓音不禁有几分哽咽,“等出了月子,自然就能外出走动了,到时候我们也会来看你们。” 眼眶里的泪水终究没忍住,一颗颗地落下来。董氏连忙拿出娟子给她擦拭,一边道:“这种时候万不可流泪,我们又不是不来了。” 老太太也说月子里忌讳哭泣,对眼睛不好,一番劝任休兰才止住泪。一直拽着老太太的手,直到她要离开也不肯松开。董氏见冯夫人在门口,急忙站起身,又使了眼色。任休兰万般不舍地松开,好容易才给脸上添了一抹笑。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问董氏可知道任休兰早产原因。董氏沉着脸道:“那天我才来,丫头们沏茶不及,就倒了二丫头常用的茶水给我,我喝着总觉得有一丝甜味,不像别的,有些像干桂圆。” 老太太脸色阴冷,“这冯家到底是何意?” 董氏道:“据说是丫头粗心把茶送错了,那丫头已经处置了。” “哼!倘或泡在茶水里,岂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董氏答不上来,毕竟冯夫人已经处置,又是女儿女婿屋里的事儿,她如何好管的。再说了,今个儿老太太也下足了功夫,冯夫人那么明白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儿岂有再不管的理儿?只道:“好在大人孩子都没事儿,因二丫头在月子里,恐她心里不好受,我也没告诉她,她们自然也是不肯说的。没人的时候,我也劝过她了,让她多多留心身边的人。隔天,她便将屋子里的事儿交给了彩明和彩明的妈妈。” 彩明一家是老太太选给任休兰的陪房,听董氏如此说,老太太略略放了心。可也知道,那茶水定然是任休兰屋子里原来的大丫鬟泡的! 又想起今个儿五丫头和六丫头的表现,心里颇为满意,一时说起休竹的婚事。一路上便商量着大聘之日的事了。 似是眨眼的功夫,休竹睁开眼,见碧翠和冬灵在柜子前小声地商量着今个儿该给自己穿什么样的衣裳,迷糊的脑袋慢慢清晰,好像今天就是八月初二,靖南王来任家大聘的日子! 见她醒了,碧翠拿着选好的衣裳过来服侍休竹更衣,冬灵去门外通知小丫头们进来。众人脸上皆挂着笑,冬灵自个儿高兴,还打趣那些小丫头。大家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碧翠灵巧的手很快就绾了一个坠马鬓,插上两只簪子,休竹对着镜子看了看,又让碧翠将林夫人送的赤金点翠珍珠钗戴上。将额前的头发全部梳起来,其余地方还和平日一样,除了衣裳是新的。 先去给董氏瞧了瞧,董氏觉得素净了些,在妆奁子里找出一对白玉手镯,给休竹戴上。晶莹剔透的衬托的她手腕的肌肤也晶莹剔透了,可就是沉甸甸的,休竹有些不习惯。 看着女儿别扭的模样,董氏敦敦教诲道:“知道你不习惯,可也必须得习惯,以后万不能同在家时这般素净。” 休竹受教,等任休桃来了,便一起去老太太那边。结果老太太还是觉得休竹的装扮太素净了,又让香珠去找首饰。休竹苦着一张脸。她绝对不是要编排老太太的东西,是她真的不习惯一身珠光宝气。 她原本就长得平凡,如果再庸俗,就真的无药可救了!见她那样,老太太倒笑起来,“可是要给我省下东西了,也罢,今个儿就这样吧!” 休竹如获重释,连忙点头,高高兴兴地搀扶着老太太坐到桌边,董氏服侍老太太用早饭,等老太太用完了,她们又才坐下来吃。 任老爷在别处用了早饭过来请安,在离间陪老太太说话,将今个儿外面各项准备回明,老太太听了暗暗点头,觉得儿子到了京城,见识也比以前长了不少,心下喜欢不已,对任老爷的态度也比先时好了许多。 任老爷心满意足,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喝茶。等董氏她们吃了早饭,又嘱托了董氏几句,教诲了休竹几句,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去外院了。 可是休竹突然发现,提亲和自己好像没有多大的关系,因为她根本就不用露面的,那为什么还要戴这些首饰呢? 董氏似乎看出了休竹的企图,严肃地道:“从今个儿起,你就开始习惯吧!” 呃……可不可以理解为她和老太太也不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8 能确定靖南王一定会来,所以到了今日任旧没有听到其他话,所以才认定亲事是跑不掉的了。哎哎,原来所有人都对她休竹很没信心嘛。 讪讪地打消了念头,休竹很听话地回自己屋子里,捧着一本书认真地阅读。任休桃在旁边坐着,总安静不下来。除了她还有碧翠、冬灵等丫头。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冬灵再也按耐不住,站起身大义凛然地道:“我去看看,然后回来说给你们听!” 这一次碧翠都没阻止,任休桃更是巴不得她立刻就去。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大步流星,一转眼就消失在院子门口。 走了没多远,就瞧见两名妈妈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见冬灵知道她是去干嘛的,便笑道:“他们已经来了,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老太太屋里了。” 另一位妈妈笑得羡慕,“果真是大家族,提亲的东西就有三十来箱,每一箱都沉甸甸的!” 那就是比永昌侯家提亲时多,冬灵对此很高兴,两位妈妈想到冬灵要作为陪嫁丫鬟,又是五小姐身边离不开的,以后指不定也能飞上高枝,禁不住就说了些打趣的话。 怎料到平日里最是能开玩笑的冬灵,当即就板着脸,朝两名妈妈道:“这话儿岂是你们说的?是不是也想着叫你们的女儿跟着去?我就是一辈子的奴才命,倒也比那些没脸的活的畅快!你们真是越老越不正经!” 两妈妈在冬灵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也不畅快起来,可她们的身份尚不及冬灵,只得讪讪地赔笑道歉。冬灵冷哼一声,不理她们,自回去将得到的消息告诉他人知道。 众人听了,都按耐不住,休竹只专心看书,旁边的一切皆不相干。但,说丝毫不受影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嫁人的是自己啊!至于那些聘礼,是男方给女方的,女方父母或给了女孩儿带去便是嫁妆。而女方到了男方,男方无权挪用女方嫁妆,最后总结,嗯嗯,不错这些以后都是自己的了。 算不算是靖南王给自己的补偿?以后即便休离她也不用劳作,一辈子吃这些嫁妆就够了?好吧,这样消极的想法,还是暂时放一放,尚未去靖南王府,谁知道哪里又是些什么人!可她的东西,别人要动可就不见得那么容易了。 午饭也是在屋子里用的,因为冬灵忽地安静下来,没人去打听那边的事儿,饭后不觉安静下来。碧翠瞧着便拉了冬灵去门外,站在回廊上问她出了什么事儿。 冬灵便将那两位妈妈的话告诉了碧翠,碧翠碎一口骂道:“乱咬人的狗,你何必为这事儿生气?日久见人心,只要我们的心小姐知道就罢了,横竖与她们不相干。” 又劝了冬灵几句,冬灵始终闷闷不乐。 靖南王下重聘礼迎娶任家五小姐的消息,不过两天的功夫,在京城各大家族中便传开了。有羡慕、有嫉妒,也有质疑。而跟着靖南王的永昌侯四夫人的儿子九爷蒋搵,情绪格外激动,面对令他崇拜敬仰的靖南王,失控地大叫:“可是任家那个脸上长满红斑的?” 靖南王眸光暗沉,浑身透着不悦,九爷蒋搵吓得连忙垂下头。可他就是想不通,他崇拜的人为何看上了连他也看不上的女孩儿! 莫非,那女孩儿有他不了解的过人之处?即便靖南王过了娶亲的年纪,可他知道,比任家五小姐出身更好的,模样漂亮的,愿意与靖南王结亲的大户人家不知多少!然。此是后话了。 只说当下,下午送走提亲的人,休竹才被传去老太太那边。院子里放着那三十来箱的聘礼,大红的绸子打了封,看着一片绯红,有些刺眼。 任休桃欢喜地又蹦又跳,对着那些箱子看了又看,突然发现有声音从最大的箱子里发出来。唬得一跳,叫妈妈们打开,妈妈们当真把那个箱子打开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两只大雁扑腾一声跳出来。 043:嫁妆 老太太听见响动,从屋子里出来,董氏和任老爷一左一右扶着她,三人脸上的神色各异。老太太欣喜毋庸言表,而任老爷那一张笑得开花的脸,足够见他的心情如何了。对休竹说话,也是从未有过的慈爱和温和。 至于董氏,高兴谈不上,不高兴也不像,总之眉宇间那一丝淡淡愁绪始终无法抹去,虽笑着到底有几分勉强。 休竹到了,老太太便命人将聘礼箱子打开,一一过目,其中玉如意一对,金元宝十八对,银元宝十八对,玉器茶具四套,赤金赤银头面、珍珠两匣子、宝钗首饰、银鼠、鹿皮、虎皮等不必细叙,另有缎面、茶、果等物,东西繁多。老太太让董氏收着,任老爷对此也没意见,反正女孩儿出阁都一样,娘家准备嫁妆的银子就那么多,但男方给的聘礼无论多少一定都是要给女儿带去的。 任老爷倒也不是那贪心之人,五丫头嫁给靖南王,他在同僚中已经无形地让人尊敬起来,可谓官场得意,家中得意,人生也是从未像现在这般得意。 这样高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最后,由老太太宣布大婚的日期,定在十月中旬十六这一天。休竹很镇定地掐指算了算,还有两个多月,京城应该也下雪了,所以穿很厚的嫁衣也不会觉得热。 待嫁女孩儿的心情该如何呢?满怀期待和憧憬?可休竹好像没有太多期待,就是想到要离开这个家会难过。然后,还有一点儿迷茫,就像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次睁开眼那般,面对的都是陌生的一切。 外间,碧翠的声音传来:“小姐,歇息吧,时候不早了。” 休竹闭上眼,耳畔传来秋风扫落叶的唰唰声,在寂静的夜里,有种安神的效果。休竹混乱的大脑慢慢呈现冬眠状态,四更天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去。 董氏真正进入忙碌的阶段,一边准备休竹的嫁妆,一边还要记挂任休兰的近况,每隔两天必然要打发婆子过去问问,然后回来禀报老太太。 最头疼的是休竹的嫁妆,原先预留的银子在给任休月办嫁妆的时候花去了八九百两,这个空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节省出来的。再有,老太太虽说会给休竹补上,可她没有发话,董氏也不好巴巴地去问。当然,这中间也勾起了任老爷一说,当初他大言不惭说休竹嫁得好,嫁妆必然也多,可真到了的时候,他却再不提这话了。 董氏满脸愁容,觉得很多东西都该办的,可算着银子东西要办的和任家其他姊妹一样,东西就次等了。任家门第原本就不及靖南王府,穿的寒酸也不知要被其他人如何看待! 卫姨娘瞧着,便提议想拿出六小姐任休桃办嫁妆的银子,以后慢慢地就省下来了,反正任休桃还有好几年才出阁。 董氏理解她的好意,“毕竟是六丫头的,你和六丫头倒不会说什么,可万一旁人知道了,还说我如何不公。想来我陪嫁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倒也能凑上,再有这些年留下的一些东西,拿出去换了钱,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卫姨娘劝道:“到底也该留一些,毕竟夫人还年轻。” “女儿都要嫁人了,我哪里年轻?这辈子就盼着她比我好就够了。” 这话让过来请安的休竹听得一清二楚,近十年的母女情份,说是假的绝对不可能。只觉鼻子微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容易才吞回去,给脸上添了笑,方才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董氏打量着休竹的装扮,见她头上戴了珠钗,手腕上也戴了她给的手镯,白净的圆脸蛋,配上淡雅真诚的笑,黛眉下那双眼清澈如一泓清泉。看着极是可人,令人心头软软的。 卫姨娘搬了杌凳放在董氏身边,玉珠倒了茶送上,明白她们母女有话说,便都退出来。 董氏半搂着休竹,休竹枕着董氏的腿,母女两说了一会儿知心话,不知不觉就被休竹绕到嫁妆上来了,“……咱们家原本就不及靖南王府邸,这是众人皆知的,即便什么都准备好的,难免也让他人觉得不好,既如此,何苦去在意他人的眼光?再有,京城不比沧州,来往间都不可怠慢,家里收下的东西,也都要作为回礼送出去。倘或再有大事,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若说我不希望嫁妆丰厚那也是假话,可也必须要量力而行。况且,家中也不止我一位女孩儿,又无兄弟。” 董氏听了只得一叹,“到底也要和她们一样才行。” “若要拿出娘所有的东西凑上,您叫女儿如何安心?爹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在大事上清楚明白,这些小事他何曾挂心?”说着,休竹狡黠一笑道,“我瞧着聘礼也挺多的。” 刚才还一本正经,转眼就露出小狐狸骄傲的尾巴,惹得董氏不禁笑起来。自己的女儿到底那点儿不及别人?懂事体贴不贪心,遇上大事儿也能镇定自如,可就是命不好。 见董氏神色黯然,休竹忙说时辰差不多了,要过去给老太太请安才岔开了董氏的思绪。从屋子里出来,任休桃已经在院子里侯了片刻,给董氏行了福礼,就抓着休竹的手聒噪去了。 董氏和卫姨娘见她们姐妹情深,都由衷地笑起来。 老太太虽上了年纪,记忆力却好,今个儿吃了早饭,先说了给休竹找引教嬷嬷,再教教她王孙贵族里头规矩的话,紧接着就提到了休竹的嫁妆问题。 “原是搁在心里,只这段时间记挂着二丫头,如今她大好了,也才想起。那差的银子我给补上。”说着便让徐妈妈开柜子取银子。 董氏婉言了几句,老太太道:“也是因为五丫头招人喜欢,我才给她的,与你没有半点儿关系。” 便让徐妈妈取了三张五百两银子的对票,董氏只得笑笑,老太太什么脾气她心里清楚明白,要对谁好就对好,若谢绝反而招她不快。不想对谁好,强求也求不来的。 见董氏收下了对票,老太太招手让休竹到她身边坐,又想起一事来,让徐妈妈开另一个柜子,因说道:“这里有几件大皮毛领大氅,都是以前得来的,没有穿过一次。二丫头出阁的时候给了她一件,三丫头也有一件,四丫头给了两件大毛银鼠的,剩下两件大皮的,一件给你,另一件给六丫头留着。这些颜色太艳,我如今想穿也不能穿了。” 休竹和休桃一起谢过老太太,抬头便见徐妈妈从离间出来,手里捧着一只玄色包袱,老太太让她打开。 里子是青色,面子是猩红色,非常鲜亮。领口用了貂毛,其余裹边皆是白色兔毛,确实适合年轻人穿戴。只是因为一直搁着有些褶皱,即便如此,看起来也是崭新的东西。 休竹又谢了一次,老太太笑道:“还有呢!” 休竹讶然,老太太又道:“不光给了你,她们姊妹都有的东西。” 原来如此,休竹松了口气。徐妈妈瞧着笑道:“五小姐也忒实心眼儿了,难道就不许老太太偏心?” 休竹傻笑,这个问题还是不回答的好。于是,老太太这边,不光补了办嫁妆的银子,还给了很多东西,除了大氅另有缎面、器具、赤金项圈、头饰首饰等物。直到休竹觉得受之有愧,才连忙阻止老太太继续给下去。 瞧着休竹那诚惶诚恐的模样,老太太眨眼笑道:“其实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吧?” 休竹一本正经地道:“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换成对票休竹更喜欢,因为东西太大太招摇,对票就像存折,携带也方便。好吧,还是不要贪心为妙,身外之物死不带去生不带来的。 “也罢,东西也都齐全了,多的我还不给了呢!”老太太笑呵呵地拍拍休竹的手背,无限感触地叹口气,“一转眼,你们姊妹都各立门户了,我也真的老了。” 这话让大伙儿顿时陷入惆怅中,任休桃吸吸鼻子,眼泪已经落下来了,可怜兮兮的模样倒也惹人又伤心又好笑。 晚间,老太太留了董氏说话,把她名下的两个铺子也给了休竹,董氏不敢收,老太太道:“这些年我也没给你什么东西,你不怪我就是孝顺我了。五丫头这门亲拒绝不得,我也知道你心里的难过,替五丫头委屈。这些东西权当是我和老爷对她的补偿吧。那王府必然是步步难行,可也要相信五丫头。这些年我也冷眼观察了,她遇见越大的事儿越沉得住气,心思也细腻,竟比你强些,你是她的母亲,该对她有些信心才是。” 董氏垂着眼帘点点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只依稀记得某个午后,休竹歪在她怀里,一脸憧憬地说她渴望那种小家庭的小日子。董氏何曾不明白,大家族里生存艰难的道理?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接踵而来,有谁能预料? 044:选人 董氏准备嫁妆的同时,老太太又给休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29 竹选了两家陪房,因碧翠和冬灵家里已经都没什么人了,自然就不是她们的家人了。 这里面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名叫张财的便是那两个铺子的掌柜,他媳妇儿子也都在铺子里帮忙,算是老太太培养起来的人才。 张财媳妇极是通世故,又是外面跑的,老太太这份用心董氏和休竹都非常感激。见过之后,觉得她行事稳重大方,便决定留在身边。 张财一家自是非常高兴,特别是他媳妇,想着家中女儿年纪小,体质弱也有心要送到休竹身边,伺候主子的自然没有那些粗重的活儿。这事儿让休竹屋子里其他人不满了,虽然知道名额只有一个,可她们也非常想争取那剩下的名额。 于是,一连几日,个个都积极地在休竹跟前露脸,偏偏这个时候,任二叔家的婶子李氏来了。 李氏打量着坐在东边软榻上做针线的休竹,见她穿着石青色褙子,下面穿着半新不旧的湘色十样锦百褶裙。头发绾了个简单的鬓,插着两只赤银福字簪子,再有手腕上一对白玉血红手镯,素面朝天,极是普通的一张脸,若不是一身行头,还不及自己的女儿呢! 心底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怨天不公道,为什么同一个父亲,偏偏两个儿子差别这么远。同时又怪自家那口子不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否则这一身衣裳该穿在自己女儿身上,也该自己的女儿嫁去当王妃。 而自己,也因该替代了董氏的位置。想着想着不觉走神,碧翠端着茶水从灶房里出来,猛一见到她,连忙招呼着。 休竹这才发现有人来了,见是李氏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招呼李氏进屋坐。李氏笑盈盈地先恭喜了休竹,才在东边的软榻上坐了,看见休竹的针线活,便拿起来看,一边赞扬了几句。 休竹笑道:“我手脚笨,这些总是做不好。” 李氏道:“那也是你有福,不用自己动手,也有人做好了给你,若不好你还不要呢!” 这话说的寒酸,碧翠都听不过去了,道:“我们小姐从来都不是挑剔的人,就是丫头们学做的针线,她若收下了也照样穿戴。” 李氏讪讪笑了笑,打哈哈过去,呷了一口茶,便说茶水的味道很不错。休竹谦虚了几句,问她什么时候到的?任休菊可跟着一起来了? 李氏道:“她没跟着来,我也才来一会儿,刚刚见了你母亲,她有事儿忙,我便过来瞧瞧你。我们乡下也没什么东西,如今秋收了,就带了些土产品来,让你们尝尝鲜。” 休竹道谢,又寒暄了几句,那李氏回答也算自然,却目光闪烁,似是有话要单独对休竹说似地。碧翠也擦觉出来,借说有事儿出去了,便在门口的回廊上坐着,看着也不许别人进去打扰。 屋子里没了外人,李氏先从碧翠这样的一看就知道是休竹身边的大丫鬟说起,间接地问了有哪些要跟着休竹陪嫁去靖南王府。 那李氏的意思,休竹也猜着了,可毕竟是长辈的,有些话她也不好说,只道:“我身边服侍的人已经定下了,至于外面的我也不知道。” 这话也对,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女孩儿一般不见外人。李氏琢磨着笑道:“我瞧着刚才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莫非她也要跟着去?” 休竹不觉蹙眉,或许李氏的意思根本不是要作为陪房在外面,而是……心底不觉升起不悦来。即便是作为陪房在外面,老太太、休竹也是不肯,怎么说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一家子,又隔得不远。如此作为,将休竹置于何地? “你是见过你那妹妹的,她身体弱不禁风的,家里的农活做不了,在村里恐难嫁出去。我琢磨着,也去大户人家做活,一来也能自己养活了自己,且不用风吹雨淋的。二来,你弟弟自来多病,从小身体便不如别人,她能赚些钱补贴家用也好,或存着以后办嫁妆,嫁人也体面容易了。” 李氏言辞婉约,说完见休竹蹙眉,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又紧接着道:“毕竟也是你妹妹,为那些没亲没故的好,倒不如为自家妹妹。我是没什么见识,也不会说话,用我们村里的俗语,倒有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若说刚才休竹不悦,现在听了就是生气,非常生气。这李氏打的主意哪里就嘴上说的那么好听?见过厚脸皮的,却没见过这么没脸的!家中艰难,休竹可以给她银子周济,或用其他办法帮忙,只因现在她未嫁人,外面的一切皆不能知道,可她却……面上带着笑:“身边服侍的人是老太太发话定下的,我不能驳了老太太的意思。” 这个推辞李氏也考虑到了,笑道:“你这一嫁就是王妃,再见老太太,她也是要行礼的。你只当是帮你婶子叔叔一把吧,给老太太说说,她未必就不答应。” 休竹何其惶恐,忙道:“婶子这话可叫我如何呢?老太太是长辈,无论我往后怎样,见了她也只有我给她行礼的,哪有她给我行礼的?岂不是要叫我做千古第一不孝之人!” 李氏冷笑道:“你这话就说的没身份了,都说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孩儿,却也只有这点儿胆量。” 休竹很认真地点头道:“我原本就没有什么胆量,婶子这话倒是说对了。” 李氏明白,休竹是暗讽自个儿前面的话都说错了,心里冷哼一声。见休竹不言语,拿着针线看,目光也随移过去。暗暗道:这五丫头,除了长相不及长房其他几位姊妹,就是针线也这般粗略,连我也瞧不上。原来外面的传言丝毫不错,任家五姑娘不但没有相貌,也没什么才情,那王爷瞧上她,真是瞎了眼! 再多留也没什么进展,李氏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去找董氏。 休竹起身送她到门口,一句挽留的话都懒得说。碧翠见她心情不好,忙说了些笑话,休竹勉强配合着笑了笑。想起那日初见任休菊的场面,突然对任休菊惋惜起来,那么腼腆可爱的女孩儿,偏偏摊上这样的母亲。 李氏自以为董氏好说话,却不想在董氏这里一样碰了一鼻子的灰,最后离开的时候,董氏只给了几两银子作为路费。其他的一概没有,那李氏心里愈发恨起来,想想自己送来的东西,就这样白白填进去了。 且不说李氏的意图,只说任休菊与休竹关系,虽不是亲姐妹,可他们各自的父亲却也是同一个父亲的兄弟,她们是堂姐妹关系。哪有堂妹服侍堂姐的事儿?何况,李氏根本就是想让任休菊去取代休竹的地位!两姐妹共事一夫! 这件事儿,夜里董氏也给任老爷说了,任老爷同样气得不轻,只说以后家里有事儿别通知他们一家了。 陪嫁丫头碧翠和冬灵是确定了的,她们将作为一等丫鬟,另外老太太和董氏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多给休竹一个陪嫁丫头,一共也就是四个贴身服侍的,另外两个便是二等了。 张财家的女儿,名叫玉儿的便是其中一位,另一位也就是以前服侍任休月的银翘。因她家中出了变故,本来是要放回去的,如今回去跟着叔叔婶子倒不如回来这里好。因求了老太太要留下,老太太允于了,又想着这丫头本分,就决定给了休竹。 她又和碧翠要好,听说以后能常在一处,且又是服侍五小姐,心情也好起来。 人员确定后,老太太找的引教嬷嬷也来了,一共两位,稍显年轻的重点培训四位陪嫁丫鬟,年纪略大的,就专门培训休竹,还要讲解一些王孙贵族里头的大规矩,各项忌讳等等。 这些礼仪,算起来是第二次学了,不过是一次比一次学的精细。 待嫁的日子就这样忙碌地持续着,有时候休竹甚至想,明天就到了也好。反正都是她要面对的,她不介意早一天或晚一天。 045:前夕 当北风吹落枯叶,人们将夹层袄子换成加了棉花的袄子,烨哥儿办了满月酒,冯清陪着任休兰回娘家的事之后,休竹嫁人的吉期也就差不多到了。 从十月十三开始,便有任老爷的同僚、任家的世交前来贺喜,来往不乏一些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颇有一人得意,全家升级的架势。 任老爷自是欣喜若狂,可算是把那些因为五丫头丢的脸面都赚回来了,尽管如此,他也没有糊涂到将那些比自己官职低的人看低。对那些位高权重的,也是以礼相待,博得了不错的名声。 自然也有人记得上次询问任老爷五丫头嫁人的事儿,当时任老爷直笑不语,如今那不被看好的女孩儿竟然嫁给了王爷,可算是叫他们称羡了一把。 有人语态含酸地笑道:“原来不肯说,竟是怕有谁抢了你的乘龙快婿。” 任老爷摆手谦虚地笑道:“哪里哪里,也是托各位的福。” 众人见他随和,不狂不燥,也说得起玩笑话,便一路打趣着从门口进来。靖南王好男色这事儿无论真假,对于他们这些京城贵族来说,压根就不是奇谈,到底谁有这样的喜好,只是不明说罢了。 家里养戏子的,身边的小厮也都有那么一两个模样或清秀或妩媚的,看上模样好的孩子,就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养几年愈发出挑了,或得知上司有这样的喜好,还得送去。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还不是正常地成婚生子? 在外令人尊重,回到家里关上门,怎么胡闹谁还去过问不成? 任老爷忙着接待外面的男人,董氏就忙着接待各家女眷,里外都忙成一团。休竹这边也不安静,总是有人会来看她,往往是前一批人走了,后面紧接着又来一批。休竹就成了做同样的动作的机器人,微笑、点头、还得露出一抹娇羞。 到了十四这天下午,方才安静了些,休竹得意喘气的功夫,一头扎进被子里。一大早就被碧翠和冬灵闹腾起来梳洗打扮,当展示品好几个时辰,如今只觉得腰酸背疼。刚吩咐了碧翠和冬灵,不许有人进来打搅她补眠,马上门口就传来妈妈说“林夫人到了”的话。 不得已只好打起精神,碧翠忙着给休竹整理衣裳,又打理了一下她的头发,林夫人和唐怡珍就倒了。 也不知是不是休竹的错觉,她觉得唐怡珍看起来好像有些疲倦,脸上的气色有些暗沉,也不似以往那般见了休竹就摆出看好戏的模样,只是淡淡的。 林夫人对她也淡淡的,对着休竹说话的时候,才勉强露出笑容来。休竹见过义母和嫂嫂,得到了唐怡珍送的一套头面,林夫人这边准备的东西就多了许多,头面,衣裳、缎子,还有两条极少见的银鼠尾毛领子,说是到了冬天可以围在脖子上,非常暖和。 另有一荷包金锞子和一荷包银锞子,还有一些针线活计。倒像是那些小户人家给女儿的陪嫁了,不过是东西珍贵一些。 休竹犹豫着收不收,林夫人笑道:“难不成你嫁人了,就不认我这个义母了?” 休竹笑笑,“哪里不认,无论我身在何方,您永远都是我的义母。” “既如此,你就收下吧,别嫌弃我给的少我就安心了。” 休竹道了谢,听林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许久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那唐怡珍一直处于走神的状态,偶尔会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休竹,大多时候是自己安静地想着事儿。所以,也就没有发现林夫人有单独要与休竹说话的意图。 林夫人似不经意地瞧了唐怡珍几眼,见她依旧不为所动,眼里的不满又多了几分。休竹瞧着,其实也希望唐怡珍继续走神,林夫人要单独和她说话,指不定就是想背着唐怡珍给自己其他东西。 唐怡珍是什么样的脾气?休竹不说十分了解,也了解了五六分,就因林辉偶尔流露出对休竹的愧疚,她便使着劲儿来诋毁休竹。休竹被林夫人认作义女,可在唐怡珍眼里,只怕是把休竹当做她的情敌了。 再有,休竹也确实不想收林夫人太多东西,毕竟自己并非她真正的女儿。 好在任姑妈和任休莲夫妇来了,屋子里人多起来,丫头婆子来来去去,林夫人也只好暂时打消念头。 任姑妈和任休莲也单独给休竹准备了压箱底的东西,然后拉着休竹说了好一会儿话,快日落时分,林夫人和唐怡珍走了,任姑妈去找董氏,任休莲留在这里和休竹说体己话。 “……你别信了那林家少奶奶的混言混语,男人都有糊涂的时候,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休竹流露出一抹羞涩来,三姐的好意她心中明白。任休莲瞧着她的光景,似乎比自己还看得开,便也不说这话,只禁不住一叹,说起二姐任休兰的孩子来。 任休莲神色有些黯然,她一直没有怀孕,虽然婆婆和丈夫都没说什么,可她心里也不好受。徐宜谦自从娶了她回去,身边的通房丫头便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0 再也没有沾染,即便是小日子也都在她屋里歇息。丈夫越是如此,她心里的愧疚便又多了几分,可也放不下那个心思让丈夫去其他人的屋里。这样一直拖着,也不知还能拖多久。 休竹连忙安慰她:“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倘或心里有负担,反而不易得呢!” 瞧休竹一本正经的模样,任休莲扑哧一声笑出来,打趣道:“你还没嫁人,知道什么呢?莫不是母亲已经教了你洞房之事?” 这话叫休竹一张脸瞬间变得绯红,男女之事她倒是见过,可并没有试过。 十月十五这天,送礼的客人少了一些,大抵都明白这一天要忙着布置,还要整理嫁妆,收拾屋子等等繁琐事项。就连碧翠等丫头也忙着整理各自的东西,以及休竹屋里的一些东西。 董氏忙的脚不沾地,幸亏还有任姑妈在里面打理嫁妆,才显得不那么混乱。休竹就无所事事了,不过是陪着老太太、任休莲说话,一边的任休桃情绪低落,直到任休兰抱着烨哥儿出现,才把她的心思都引到烨哥儿身上去了。一直围着奶娘,逗烨哥儿玩笑。 可烨哥儿才两个月不到,虽然脸上的毛毛如冯夫人说的一样没了,但还是小布丁点儿的,除了吃就是睡,一点儿也不给她面子,可她还是乐此不彼地拿这个给他瞧,又拿那个逗他玩儿。 任休兰看着,脸上的笑容再不似以往那般清冷。 午饭后,任休兰叫彩明将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语气淡然地道:“这里有两匹缎子,是今年宫里出来的,我得了三匹,做了一身衣裳还好,这两匹你且收着,明天开春了可以做两身衣裳穿。” 另外还有两小包如意金锞子,两套首饰,戒指四对等,竟比任休莲给的东西还多。休竹诚心实意地道了谢,就收下了。任休兰见她这般,反而自在了许多,姐妹们一处说话,她的话也渐渐多起来,对休竹再不似在家时那般冷淡。 一时烨哥儿醒了,奶娘喂了奶见他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不睡觉,就抱过来递给任休兰,大伙儿的注意力成功被他吸引,都围着烨哥儿看。 任休桃直逗着孩子看她,教他喊自己六姨妈。烨哥儿只睁着眼睛,非常淡定地看着她,就是不张嘴,急得任休桃额头都出汗了。 任休兰笑道:“要一两岁才会说话呢,现在他根本就不会。” 任休桃很失落,任休莲越看孩子越喜欢,任休兰瞧着就让她也抱抱孩子。任休莲惊讶不已,原本二姐的变化她就觉诧异,如今又让自己抱她的孩子,不知为何,鼻子突然泛酸,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小心翼翼从二姐手里接过孩子,任休莲忍着泪笑起来,又瞧见孩子手腕上的手镯好像就是她派人在烨哥儿的满月酒上送的,那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奶娘在一边打趣,“可是孩子弄疼奶奶了?” 任休莲忙笑道:“没有的事儿,他才多大,我又不是豆腐做得。” 众人陪着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相当好。以至于,任休月在门口站了片刻,她们都没有发觉。 二姐何时与她们如此要好了? 再看桌上的东西,竟比自己出嫁时给的还多!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正欲掉头而去,却被任休桃瞧见了,喊了一声四姐。 给脸上添了笑,任休月走进来,先看了看孩子,又将给休竹准备的一套赤银头面送出来。和任休兰送的放在一起,怎么看都寒酸。一想到自己也是高嫁,嫁的比任休兰和任休莲还好,就暗暗地把手上的镯子退下来,又从头上取了两只簪子放上去。 众人只当没瞧见,休竹谢过都收下了,张罗着任休月落座上茶。 任休兰夫妇、任休月夫妇在任家用过晚饭,方才回去,明个儿又来。任老爷对休竹说了一些教诲的话,老太太又留下休竹说了一会儿,起更的时候,大家方才散去。 走到门口,北风迎面而来,休竹顿下步子深深地吸一口气。目光所及,皆是这一年多里每日必能瞧见的,到了明天,一切都是另一番景象了。 046:花嫁+入v公告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休竹又站在门口出了一会儿神。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要离开家的人都会突然冒出许多留恋来,反正她是这样,她甚至能清楚地记得,院子那几株花草是那一天种上去的。 碧翠、冬灵、银翘、玉儿皆静候在她身边,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几分不舍来。风止,天地间静悄悄的,只苍穹之上,一轮清月洒下微薄的光辉。 也不知过了多久,碧翠擦去脸上的泪,走到休竹身边,轻声道:“小姐,进屋吧。” 休竹扭头见她们都有哭过的痕迹,那些小丫头见几位姐姐如此,有几个已经低低地抽泣起来,离别的伤感越来越浓,弄得休竹也忍不住了。 碧翠强撑着笑道:“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小姐嫁人了,你们或继续留下,或回家与亲人团聚,都是可喜可贺的事儿。” 说着,自己竟又哭起来。 大家互相劝着,才慢慢止住了,一同进屋服侍休竹歇息,刚给休竹卸了妆,董氏来了。玉珠朝碧翠使了眼色,碧翠意会将屋子里的丫头们都支出去,她们几个大丫头也相继出来,把门轻轻关上。 董氏看着女儿,纵然强忍着,那嗓音依旧哽咽地厉害,勉强说了几句,就哭起来。休竹拿出帕子一边给她拭泪,一边安慰道:“女儿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娘快别伤心了。娘说的话女儿都记下了,定然会好好孝顺婆婆,体贴丈夫……” 董氏又抱着休竹哭一回,休竹也忍不住,想到自己才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董氏日日夜夜守着她两天不曾合眼。人非草木,休竹很早以前就把董氏当做自己的妈妈,与前世的妈妈同等看待。 也不知哭了多久,母女两才慢慢止住,董氏脸上的神色恢复平静,只抱着休竹却不说话。屋子里安静地只能听见窗外呼啸的北风。 远远传来二更的鼓声,董氏才动了动,快速地从怀里拿出一只盒子,递给休竹,嘱托道:“好生收着,别给其他人瞧。” 休竹有几分疑惑,抬头,董氏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打开门出去了。休竹满腹疑惑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只觉得心跳加快,脸红耳赤。急急忙忙合上盖子,不由分说地跑去床边藏在枕头底下。 然后像做了坏事一样,心虚地等待碧翠她们进来。 原谅休竹的无知,她从来不知道古代那啥教育,竟然是立体版本的,还是手工不错的工艺品,材质虽然是常见的木头。 躺在床上,心跳都还没有恢复正常,好容易闭上眼,结果被自己的一个梦给吓醒了。她居然梦见了靖南王那副欠扁的模样! 碧翠已经起来,正要叫醒休竹,见她睁着眼,就出去叫丫头们进来服侍休竹洗脸。趁着这个空挡,休竹就把那盒子放在了自己的贴身衣裳的箱子里。 彼时,才五更天不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就密集起来,便有喜娘进来说吉祥话儿,丫头们给浴盆里放满了水,撒了花瓣,服侍休竹沐浴更衣。从里到外,皆是新的。尚未收拾妥当,任姑妈、任休莲、任休桃、董氏便来了。 在喜娘唱诺的声中,董氏最后一次给休竹梳头,几次都差点儿哭出来,任姑妈便在一边劝着。 梳了头,碧翠端来点心,休竹吃了三块,喜娘便开始给休竹化妆。给脸上扑粉施胭脂,唇上抹胭脂膏子,就再不许进食了。虽说当新娘是女人最幸福的一天,然,也绝对是女人最累的一天。 衣穿了多少层休竹没记住,喜娘说穿的越多越吉祥,她也只好穿了,现在屋子里人一多,就热得不得了。如果再把那些头饰戴上,还要这样顶一天,休竹只想想就觉得脖子酸疼了。 天亮的时候,终于收拾妥当,两个小丫头抬着穿衣镜过来。镜子里的女孩头戴凤冠,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颈上戴着赤金项圈天官锁,胸挂照妖镜,肩披霞帔,肩上挎个子孙袋,手臂缠了定手银。下身穿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一身红色,喜气洋洋。 如果不是脸颊肥嘟嘟的,休竹差点儿认不出镜子里的新娘就是自己。然后,心里觉得感觉怪怪的,似是有一口气憋在胸膛里,还有点儿紧张和忐忑。 出神之际,又来了许多人,在众人的寒暄道喜声中,碧翠和冬灵一左一右扶着休竹出来,去向老太太、任老爷、董氏磕头。作为任家的女孩儿,最后一次给他们磕头,那一刻,休竹终是没忍住,眼泪接连地滴落下来。 老太太眼眶也湿润了,忙叫徐妈妈搀扶休竹起身,说了些教诲吉祥的话儿。休竹又走到任老爷跟前,对于这个对子女不负责的父亲,休竹心里从来就没有怨怼,有时候她甚至想,作为任家的女孩儿,到底也比红楼里的迎春幸运,至少任老爷不会将女儿卖了。 那任老爷心中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见休竹在自己跟前跪下,竟也落下泪来。任姑妈在一旁劝了几句,他忙叫身边的妈妈将休竹扶起来,张嘴想说几句话,却也不知从何处开口。 休竹又走到董氏跟前,跪下去,深深地磕了三个头。董氏只咬着牙,强忍着,眼泪依旧扑簌扑簌地滴落。任姑妈又劝她几句,说今个儿是休竹的大喜日子。董氏慢慢止住,不忍多看休竹,怕会勾起更多的眼泪,直挥手叫碧翠等扶着休竹回去,她则低着头抹泪。 休竹走了两步,扭头深深地看了董氏一眼,从此以后,她再不能时时在董氏跟前撒娇了,以后,自己还有能撒娇的对象吗? 各种情绪在胸膛里汇聚,休竹长长地吐口气。想借着风将这些情绪吹散,而拿出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即将要面对的一切。 辰时四刻,靖南王府迎亲的队伍到了任家大门口。底下的人顿时忙碌起来,宾客也拥着去看热闹,休竹的屋里就剩下任家几个姐妹了。 任休桃再也忍不住了,扑进休竹怀里,抓着她的手大哭起来。任休莲、任休兰皆动容,只忍住没哭。又笑着安慰任休桃:“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们好歹都在一块儿,只有我,隔得那么远……”任休莲说着哭起来。 休竹抓着她的手说着安慰的话儿,任休兰也低声劝了任休莲几句,唯独任休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方才她进来的时候,特意数了数院子里的嫁妆,竟比自己多了好些!想来王姨娘的话并没有错,定是董氏得了前夫人的东西,如今都给了休竹。 再看一眼和休竹一起的任休兰,她觉得讽刺,更觉得任休兰愚昧,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得了,竟然还和那人好起来!只心中到底不甘,又是嫉妒,又是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一门心思地要嫁去永昌侯家。一时又想到那个五岁的孩子,婆婆、丈夫对他的迁就,任休月不禁咬了咬牙。 不久,外面便有喧哗声传来,靖南王府迎亲的人进来抬嫁妆了。紧接着喜娘满脸喜色地进来,将红盖头给休竹盖上,便有那边的喜娘进来,背着休竹脚步稳健地从屋子里出来。原本这个时候,该考考新郎官,可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哪里,也没人敢去考了。 休竹只觉一直颠簸,耳边时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好不容易安静了,耳边又传来一阵男子打趣新郎官的话语。 下一刻,休竹就被塞进花轿里,又是一阵爆竹声,有些晕头转向的休竹尚未摸清方向,就察觉到轿子颠簸了一下,开始缓缓前进。 似乎到了这一刻,休竹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嫁人了。 电影里常常有这样的桥段,大婚之日突然遇上劫亲的人……打住,休竹吐口气,暂时合上眼,靠着轿壁养神。 任家五小姐·正文 047:新婚 闽南改选而归的靖南王大婚,可谓是轰动了全京城,外面的热闹休竹毫无所知。不过,到底没有遇上什么劫亲的稀罕事儿,她被顺利地从正门抬进了靖南王府。 接下来便在喜娘的细心照料和指导下,完成了一系列成亲礼仪程序。几拜之下,休竹便有些晕头转向了,根本不记住自己到底拜了写什么人,只觉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险些站不稳,好在突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耳边便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声。 有人道:“新娘子怕是累坏了,快送去洞房吧!” 这声音耳熟,好像是永昌侯府邸的孔雀男九爷。休竹撇撇嘴,隔着红盖头狠狠朝那个方向瞪了一眼。耳畔似有似无地传来一声轻笑声,也不知为何,休竹竟然觉得耳根滚烫,胸膛里好像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鹿。 终于,在休竹快要倒下的时候,礼仪结束,她被送去了新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1 房。 嘈杂声渐渐远去,休竹垂着头,能看到自己的裙摆,也能看到旁边的人穿着的大红袍子的下摆。在进门那一刻,耳边传来的衣裳摩擦声和脚步声,清楚明白地告诉她,再无旁人在场了,而身边这个人就是今天的新郎官——靖南王。 心里有点小忐忑,休竹略显无措起来,像只木偶一样,任由他扶着往前走。心里不禁嘀咕,这难道不是喜娘司仪该做的事儿吗?为什么偏偏是他。耳边传来低浅醇厚的男低音:“到了,转身,好,你可以坐下去了。” 休竹很听话地坐下去,脑海里闪过喜娘的叮嘱,红盖头一定要新郎官掀开,自己万不能做主取下来。可是,她很饿。 一身大红喜袍的靖南王站在对面,略低着头看着坐在床上的人儿,见她穿着臃肿,又盖着红盖头,活像一推圆鼓鼓的火球似地,又想起初见时她顶着满脸画上去的红斑,那大言不惭的模样,想起提亲时她嘴上不饶人的场景,不禁笑出声。 笑?有什么好笑的?休竹咬牙,不用想他肯定又是那副欠扁的模样。正欲发作挤兑两句,那靖南王率先道:“倘或饿了,这桌上有点心,跟你一道来的那几名丫头,一会儿自会来服饰。若有其他事儿,这门口有位钱妈妈,你尽管吩咐就是。” 呃……盖头不揭开怎么吃东西?等等。 “我哪里就饿得受不了了?”说的好像她多能吃一样,休竹小声嘀咕。 靖南王失笑道:“说实话的姑娘也有不说实话的时候。” 好吧,休竹承认:“我的确饿了。” “那就是了……”正说着,门外有人禀报,说西府老侯爷请靖南王过去。靖南王匆匆交代两句,出去又对门口的喜娘和几名妈妈吩咐几句,方才离开了。 靖南王走远了,那喜娘才进来,陪着休竹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丫头过来请喜娘去用宴。屋子里终于安静了,只留下两名小丫头和一名老妈子在门口候着。 休竹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真不知到底还要坐多久,也不知碧翠她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想到刚才靖南王扶着自己进来的时候,还算不错,虽然话不怎么中听。 只是,想到董氏给的那个立体版教材,说不心慌那绝对是假话,伴随着心慌的就是迷茫。对陌生环境的迷茫,更或者是因为靖南王和靖南王母妃的那些似是随意的话,而透出的各种尚且不能确定的情况。 范家,一门忠烈,祖上平阳王一共四个儿子,长子便是靖南王的父亲庆禹王,二子夭折,三子后封侯爵,四子官至龙都尉将军,如今是其长子世袭。只从整个家族来讲,就是极其复杂,人口众多的大家族。 若说小范围的,只王府这边,嫡出庶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平辈还有多少长辈的,或者多少晚辈。想到这些,休竹就头疼,对靖南王突然提亲一事,多少存了那么些怨怼。任家滞销的五小姐得了靖南王的眼,倘或拒绝了,旁人不会说任家女孩儿多清高自傲,只说任家女孩儿一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缘故,任老爷在官场中,难免不受挤兑。 而对于休竹,只怕在任家住着,还要牵连疼爱她的董氏受任老爷的气,即便是老太太,如果因休竹影响了任老爷,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休竹好了。 哎,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既然已经决定了,必然要拿出十二份心好好过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手上的嫁妆也不会让自己挨饿。 休竹自我安慰了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碧翠担忧的声音传来:“小姐,您还好吧?” 休竹点点下巴,方想起自己盖着盖头,碧翠也看不到,便道:“我没事儿,她们呢?” 碧翠走过来,停在休竹跟前,“我让她们在外面看着,换那几个小丫头和妈妈用饭了。” 提到用饭,休竹的肚子很配合地发出抗议声。碧翠瞧着心疼不已,早上才吃了那么一点儿,“外面没人,我带了些点心来,小姐将就着吃一些吧。” 休竹一听,立刻就把红盖头扯下来,露出一张热得绯红的脸,入眼皆是一片喜庆的绯红,屋子里又烧了地龙,空气可想而知了,便叫碧翠将窗户打开,她则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 吃了几块,又喝了一盅茶才好些。喘了一口气,那碧翠瞧着便汇报她初步了解的情况,“这院子管事的妈妈夫家姓钱,余下皆是十二岁至十五六岁年纪不等的丫头,我们的住的地方已经安排了,就在左后方的耳房里,我和玉儿住在一起,冬灵和银翘住在一起……” 休竹点点头,“你这样安排是对的,玉儿是才从外面来的,你带着她也好。” 碧翠微微一笑,还要说什么,门外的冬灵的声音传来,“有人过来了。” 休竹连忙回到床边,江红盖头盖上,碧翠手脚麻利地收拾休竹吃剩下的点心,刚妥当了,便远远听到一阵女眷嬉笑声,都往这边来看新娘子了。 休竹忍不住嘀咕,她盖着盖头,到底有什么好看?可那一大群人已经进来了,休竹只觉得鼻息下缭绕着各种胭脂味道,耳边传来一阵衣裳摩擦索索声,以及珠环玉佩相撞发出的铮铮声响。接着,便觉得有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众人都不说话,只看着坐在床边上,穿的胀鼓鼓圆鼓鼓的新娘子,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笑道:“果然如婶子所说的,是个敦厚的姑娘!” 这话是讽刺还是表扬? 又有人道;“敦厚才好呢,咱们这样的人家,缺的就是敦厚老实的人!” 说话的人年纪略长,嗓音有几分尖酸刻薄的味儿。 紧接着又传来一道女童清脆的声音:“嫂嫂看起来还没有我高,会不会只有我这么大呢?” “小孩子胡说什么,小心你娘知道了打你。” 那小女孩就再也不说话了,休竹只听声音想象着这些人的长相,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带着外面的寒气,低声在自己耳边道:“别被这些没大没小的吓着了,她们都是这样惯了,以后慢慢的你就习惯了。咱们家外头看着规矩大,里头却都是极其随意的。” 这嗓音倒是婉约温柔,听声音好像与董氏年纪差不多,不知是哪个府里的人? 好容易这些聒噪的人走了,那靖南王母妃又带着几位世交家的夫人小姐来瞧新娘子,整个下午,这新房安静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休竹再想吃东西也不能够了。 好在冬天夜长昼短,酉时四刻,外面的天已经逐渐暗下,屋子里也点上了灯烛,有些客人用了午宴便离开了,有些客人留下看戏,这会儿吃了晚饭,也都告辞。只有那些年轻人,与靖南王相熟的,想着靖南王平日里都绷着一张严肃的脸,行事说话皆不敢逾越。今日是他的大喜日子,无论他们怎么胡闹,他都是不能生气的,便想过来闹新房。 可惜,那靖南王一个眼神就让怂恿者蒋揾垂下脑袋,乖溜溜地劝着众人回去。王府、及东西府中女眷由靖南王母妃领着,随着喜娘一同进来,观摩新人行最后的礼仪,也就是掀盖头、喝交杯酒。 喜娘托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只秤杆,靖南王绷着脸拿起来。众人屏住呼吸,似是比靖南王更紧张似的,眼睛也不眨地盯着。 喜娘在一旁说着吉祥话儿,休竹只觉得脸上凉风拂过,下意识地抬起头,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第一个感觉就是密密麻麻的眼睛,五颜六色的衣裳,以及各种笑意的面孔,就连门口也有人点着脚尖朝里面张望。 胸膛里一跳,喜娘吉祥的话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手里就被塞了一杯酒,杯脚上套着一个红线。另一头在靖南王手中的被子上,见他仰头喝下去,休竹也浅浅地呷了一口,真辣! 不觉蹙起眉头,那些观摩者便笑起来。 酒杯被喜娘收走,又用筷子夹了一块儿饺子示意休竹吃,休竹本来就饿,看见食物更饿得发慌,哪管其他,一口咬住嚼了几口就吞下去了。 喜娘笑眯眯地问:“生不生啊?” 生?休竹老实巴交地眨眨眼,迷茫地道:“我觉得是熟的。” 众人只愣了一秒,接着便哄堂大笑起来,有些更是笑的弯着腰抱着肚子。那喜娘讪讪地笑了笑,低声朝休竹道:“这饺子是夹生的。” “没熟的还拿给我吃?!”休竹更迷惑了,望着喜娘,还有点儿生气。她饿了一天,感情要吃半生不熟的才能填饱肚子? 有人笑道:“别为难新娘子了,我瞧着她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从未见过这么老实的姑娘。”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 靖南王母妃瞧着差不多了,便让众人回去。喜娘最后朝靖南王和休竹道了喜,说了一些吉祥的话儿,休竹将老早准备的红包递给她,便让门口的丫头送她出去。 过了片刻,休竹才回味过来,原来那生不生的意思是问她生不生孩子!晕,喜娘提前也不说说,害的她在众人前丢脸,还丢的这样具有特色! 也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还算熟悉的轻笑声。休竹扭头瞪了他一眼,靖南王朝她作揖,笑道:“夫人辛苦了,我已经让下面的人备了饭菜,你是要现在吃,还是换下这身衣裳再吃?” 休竹低头想了一下,“还是换了衣裳再吃吧。” “如此,为夫先去书房静候。”靖南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休竹,特别地咬重“为夫”两字,见她脸不红气不喘的,不觉又笑起来。 其实休竹哪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胸膛里的小心脏也不知跳的多快,新婚之夜,哎哎,他不会突然对女人感兴趣了吧? 再看看自己圆鼓鼓的穿着,要什么没什么,他真瞧得上? 碧翠、冬灵、玉儿、银翘见靖南王出去了,皆是一脸好奇地进来。休竹也懒得解释,让她们帮着把头上、身上的东西一点一点取下来,又把外面的绣袍脱了,将里面的一件夹袄褪下,再穿上绣袍。这样才觉得轻了不少。 休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脖子,应该庆幸还没歪。好在一般女人一辈子就成亲一次,多几次估计没人能受得了。 四个丫头瞧着她疲倦不堪的样子,皆是一脸的心疼,正巧那钱妈妈进来,说是王爷叫热的饭菜已经好了,现在可不可以送来? 休竹打量着眼前的婆子,大概五十来岁,因是大家族里服侍的,没有风吹日晒故而不显得老。穿着石青色配暗红色绣花袄子,下面穿着青色裙子,手腕上带着一对赤银手镯,看着极是精神。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非常和蔼的样子。 休竹忙笑道:“辛苦妈妈了,叫她们送来吧。”说着,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休竹也不知道别的新娘子是不是先吃饭后洞房,但见钱妈妈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神色,知道这事儿是靖南王吩咐的,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钱妈妈出去不久,便有五位丫头端着饭菜进来,碧翠等帮着将桌上的点心、桂圆等物收拾了,一一摆放妥当。 休竹落座,拿着碗筷不紧不慢地吃起来。钱妈妈就站在一旁看着,脸上始终带着笑,只琢磨着自己的心思。碧翠和冬灵站在休竹身边服侍,唯恐在这些人跟前丢脸,都是面面俱到,一切皆按照引教嬷嬷所教的那般行事。休竹几次打眼色,她们也无所知,最后只得一叹,任由她们去了。 吃到七分饱,休竹放下碗筷,漱了口,那钱妈妈回神,立刻叫一旁静立的丫头们收拾桌面。因说道:“时辰不早了,奶奶早些歇息,奴婢这就去请王爷过来。” 休竹微微一怔,随机恢复正常,客气地道:“辛苦妈妈,忙了一天,你也早些歇息了。” 钱妈妈受宠若惊似地,忙道:“不辛苦不辛苦,服侍奶奶也是奴婢的荣幸。” 休竹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露出几分倦意,钱妈妈便抬手让那些丫头都退下去。 冬灵目送钱妈妈的背影,笑道:“这妈妈瞧着是个好相处的主儿,不像……” 还没说出来,碧翠就扯了扯她的衣角,冬灵连忙打住,笑了笑。休竹也真累了,如今只想一头扎进被子里睡觉去,那冬灵未说出来的话,只留着明天过问了。不过,方才碧翠和冬灵的表现,她还是得提个醒,休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言辞婉约,嗓音轻柔地道:“……不用刻意什么都遵照引教嬷嬷所教的那般,平白无故地显得生硬,只稍加注意就成。” 碧翠和冬灵不禁红了脸,刚才她们唯恐出了差错让这些人看了笑话去,也真是紧张过头了,反而要被这些人看轻,心中不觉有些失悔。 休竹笑道:“以后注意点儿就是了,今天的事儿也别放在心上,就如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2 冬灵所说,那钱妈妈看着是随和的人,剩下那些丫头瞧着年纪都小,还不及你们呢!” 听休竹如此一说,又说的诚恳,碧翠和冬灵略略放了心,服侍休竹净面更衣。一切妥当了竟不见今晚的新郎官回来,四个丫头见休竹毫不在意,也不好过问,只装着不知道。收拾完了,也没人离开,休竹催了她们几次,她们才下去了。 躺在床上,明明困得睁不开眼,却一点儿睡意也没,脑袋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想。索性睁开眼打量起屋里的摆设,很大的房间,大理石地面平整光滑,只是一应陈设皆贴上了大红的喜字,一眼望去就是一片绯红,看不出什么细节来。 休竹叹口气,正要强迫自己睡觉时,耳畔突然传来开门声,在寂静的夜里,那声音显得有几分尖锐。 扭头,睁开眼,已经换成常服的靖南王貌似疲倦地进来,走到床边,自觉脱下外衣,又脱下鞋子。掀开被子,平躺下来。 休竹轻轻地挪动身体,直到身体马上就要与墙壁接触,身边的靖南王忍着笑道:“你想抱着墙壁睡觉?” 休竹立刻不动了,侧着身,闭上眼佯装什么也没听见,可越是安静越是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真害怕这声音也让靖南王听见,那自己可真的太丢脸了!明知他娶自己不过是看着自己平凡,在王府这个大染缸里好生存,而他需要一位妻子,自己的身份、长相都和了他的意,或者说合了婆婆的意,并非是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这话他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自己,现在自己紧张反而好像是自己要黏上他一样。咳咳,好吧,其实,如果他干净不好男色。休竹也不介意那啥,毕竟最坏的打算是被休离,可不调查一番,不了解一番就抱着最坏的打算过日子,貌似也太失职了。 “那个……”呃,这话怎么说?休竹脑袋短路了,瞥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出来,“我觉的我年纪小了些,所以……” 靖南王动也不动,一本正经地点点下巴,“嗯,夫人年纪确实小,看起来是为夫占了便宜。” 休竹被堵了,堵得心里冒火,你丫的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偏偏误解。好吧,咱就说实话,休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一口气说道:“我年纪太小了,身体还没发育好,过早地行房事,会对身体带来极大的损坏。我不是红颜,所以不想薄命。” 说完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靖南王那蹙眉眉头严肃的脸颊,同样严肃认真地问:“你可清楚明白了?” 靖南王显得有些失神,半晌才好像明白过来,“老实夫人说的是老实话,为夫不解的是,你们女子不都是这个年纪出嫁?难道……” “嗯,关于这个问题,那是因为每个人身体成长情况不同,所以有些人命长,有些人红颜早逝。” 靖南王又失神了,深邃的眸子失去了方才的敏锐,显得有几分迷茫。橘红色灯光打在他脸上有股迷离的感觉,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略显尖的下巴。看上去成熟稳重,透着事业有成的自信。休竹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只是那两次尴尬的见面,总让休竹觉得他笑的很欠扁,故而把那种魅力忽略了,可现在,他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迷茫又是因为什么? 任家五小姐·正文 047:新婚(2 察觉到休竹的目光,靖南王扭头看着她,正儿八经地问:“老师夫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刚才还失神呢,马上就进入状态了,休竹佩服,“别管我如何知道,总之我主意已定,未满十八岁,绝对不行房事。”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画着满脸的红斑去永昌侯府邸赴宴的原因?你一开始就打算十八岁嫁人?如此说来,我上门提亲迎娶你,是我的不对了?” 严格说来,休竹心里确实有一点儿是这样认为的,可考虑到这个世界各种生存准则,她觉得还是顺应比较好。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脸上的红斑是画上去的?” 靖南王失笑:“远远看着像真的,仔细看便能看出来。” 失败,那么精心的画工都被他看出来了,可是,“你经常仔细去看女孩儿的脸?” 靖南王被堵了,休竹小胜一局。瞧着她清澈眸光里的得意,靖南王再次略略失神,又佯装镇定自如地道:“如今我已知道夫人所想所愿,定不会勉强夫人。睡吧,明个儿还要早起。” 休竹愣了愣,真的真么简单就搞定了? “不过,即便如此,为夫每日也要在这里安歇。” 一句话又把休竹的睡意打跑了,一张床睡觉? “不行,不行。坚决不同意!” “夫人。”靖南王睁开眼,看着休竹一本正经地道,“为夫也不想夫人红颜薄命,对说实话的夫人,为夫也说实话,希望夫人谅解。你现在看着不像女人,像个孩子,为夫纵然有那个意思,也没那个勇气作那个让夫人红颜薄命的罪魁祸首。” 呃……嫌弃她长得丑,果然是实话!休竹暗暗咬牙,我看起来就真的那么差劲?不就是胖了点儿?可也没有水桶腰啊,不过是比那些婀娜多姿的美人儿少了那些韵味,多了那么一点点肉肉。 撇撇嘴躺好,轻手轻脚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猛然间休竹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不会是真的好男色而对女人没感觉吧?! “你现在十五岁,到十八岁还有三年,我看十七岁也成。”这一回,才像商量的语气。 可休竹愣住了,这叫啥事呢?她彻底迷茫了,不知道这靖南王到底是真好男色,还是假好男色,或者说是男女通吃?如此,竟比那些拥有无数小老婆的男人还…… “二十岁!不!三十岁!”绝对没得商量,休竹紧紧咬着牙关,又朝墙壁角靠近,直到半个身子都贴在上面不能动了为止。失策,刚刚收拾的时候,就该多拿一床被子,现在去柜子里拿被子,势必要从靖南王身上越过去。算了,大不了今晚别睡! 耳边似有叹息声传来,靖南王道:“那就十八岁吧。” “三十!”没弄明白之前,坚决不同意。 “等你三十,为夫就老了……哎——” “是你自己来提亲的,我也没逼你。再有,你当初可是说的好好的,要我来稳住你正妻之位,以解你的燃煤之急,其他的可没提过!”这话休竹说的理直气壮,心里却有点儿发虚,人家是王爷,她这样是不是太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了?可面对靖南王,她还真没有一点儿畏惧或害怕。 半晌没听见响动,难道他睡着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一眼。他,他竟然在笑! “睡吧,为夫与你开玩笑,明个儿要早起去拜见太夫人。”这句话说得一本正经,而下一句,“真不知你到底怕什么,明明看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怕用了不干净的东西会得病,这话休竹在心里说。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而窗外呼啸的北风似乎预示着今天第一场雪即将来临。片刻后,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休竹慢慢合上眼。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休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朝窗屉子处望了望,结果看到是大红色的幔子。脑袋空了一秒钟,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到那高大挺拔的身体上,休竹彻底清醒过来。 她已经不在任家了,这个房间也不是她原来住的房间,这里是她以后的家。 靖南王扭头恰好看到他小妻子脸上的那一抹瞬间即逝的迷茫,心头不觉一动,她真的太小了些吧。纵然有着其他人没有的镇定和稳重,有着一股子掩藏极好的什么都不怕的劲儿,可年纪还是小了些。 “什么时辰了?”休竹收回目光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靖南王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道:“快卯时了。” 那就是不能继续睡觉了,休竹想起来,可想到自己穿着睡袍面对一个男人,心里多少有些别扭。靖南王似乎察觉到她这点儿小心思,手脚熟练而利索地收拾妥当,打开门便出去了。 门口传来钱妈妈及众丫头的问候声,原来那些下人已经起来了!休竹打起精神,刚刚翻身坐起来,钱妈妈便领着碧翠等陪嫁过来的四个丫头,另外还有七八个丫头同时进来,又齐刷刷地矮了半截朝休竹请安见礼。 场面颇为壮观,休竹有些不太适应,“都起来吧。” 钱妈妈率先站起来,笑盈盈地走到床边,福福身道:“奶奶昨个儿可还习惯?倘或有不周全的,您尽管吩咐。” “一切都还好,只我听着一夜北风,可下雪了?” 钱妈妈微微一怔,随机恢复常态,点头道:“奶奶猜的不错,四更天的时候开始下雪了,这会儿都没见停。” 说话间,碧翠、冬灵扶着休竹下床,玉儿拿着一件外衣给休竹披上,银翘便递来漱口水,有小丫头抬着热水去了净房。钱妈妈便笑盈盈地引着休竹过去。 休竹沐浴时,只留着碧翠等在里面服侍,她则领着丫头在外间收拾被褥,一时瞧见大红床单上那一抹暗红,脸上露出笑容来。吩咐小丫头重新换了干净的,又检查一遍,才回到净房外候着。 净面、更衣,四个丫头配合的极为默契,钱妈妈几次要协助,都慢了一步,那底下的小丫头,皆是一幅惊愕的表情。一个个渐渐都收敛起方才的散漫,打起十二分精神。 因尚在新婚期,休竹穿了红色的袄子,外面罩了一件夹层褙子,是略浅的妖红色。脖子上戴着赤金项圈,手腕上也戴了镯子。下面穿着一品红裙子。与大婚之日的差别在于颜色和刺绣图案,今天这一身图案皆是花,颜色也不是正大红的那种。但,非常喜庆。 梳头的事儿就有些麻烦了,碧翠不太会梳成婚后妇人的发饰,钱妈妈瞧着,终于轮到她出场了,“奶奶若是不嫌弃奴婢手笨,今个儿就由奴婢替奶奶梳头吧。” 碧翠尴尬地红了脸,钱妈妈忙道:“你们是跟着奶奶的,不会也是有的。” “那就有劳妈妈了。”休竹笑道。 碧翠将梳子递给钱妈妈,钱妈妈对着镜子看了看休竹的脸,道:“今个儿就给奶奶梳个朝阳鬓吧,奴婢会的不多,倒是奴婢这里有个人极会梳头,如果奶奶信得过奴婢,奶奶得了闲,奴婢叫她进来让奶奶瞧瞧如何?” “有劳妈妈惦记了。” 钱妈妈惶恐地道:“奶奶如此真要折煞奴婢了。” 休竹抿嘴一笑,钱妈妈瞧着眼里又多了几分喜欢,一边给休竹梳头,一边似是聊天般大体说了一些这府里的规矩。休竹也才知道,原来平阳王的正妻尚且在世,如今年过七旬,育有四子,一子封王,一子封侯,另有一子做到龙都尉将军,先帝念其一门忠烈,那龙都尉将军可世袭。真可谓大夏第一夫人,然府里并非称她老王妃,而称作太老夫人,就是休竹的婆婆也是称作明夫人,故而下面的人对休竹的称呼也就按照这个下来了,称作大奶奶。 太老夫人原是住在王府这边,后因庆禹王离世,靖南王守孝恐无人照管太老夫人,又怕她触景伤情,西府侯爷便接了太老夫人过去,至如今都在那边住着。 休竹听了,略略琢磨一会儿,那钱妈妈已经将头发梳好,取出一套头面问过休竹,便奕奕给她戴上。 一切妥当了,外面的天还没亮。这么早也不知太夫人起来没?休竹朝门口看了一眼,靖南王应该会回来叫她吧? 说曹操,曹操到。休竹刚收回目光,门口便传来丫头的问候请安声,带着一身寒气的靖南王走进来。众人忙行礼问好,休竹也站起身行了福礼。 钱妈妈便出去传早饭,其他丫头忙着收拾,休竹就站着接受靖南王的打量。休竹也趁机打量了靖南王的穿着,见他上面穿了玄色袄子,外罩一件夹层袍子,可依旧显得挺拔不臃肿,而自己这一身就显得臃肿了。还有一点儿不公平,自己穿着喜庆的红色,他却穿着常服,要知道略胖的人穿红色会显得人越胖。 即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不满动作也没逃过靖南王那双眼,可习惯了在人前严肃的他这会儿只得憋着笑,又趁着这个空档朝休竹道:“你陪嫁来的是不是有位妈妈?” 是有,不过当时想着这边即便没有丫头,管事妈妈绝对有,休竹打算在适当的时机再叫她进来,如今还在外面。 她才来,还没摸清情况呢!点点头,“我没叫她进来。” 靖南王随意地看了一眼碧翠等,道:“我瞧着你这几个丫头不错,想来那妈妈也不错。有了空闲就叫她进来,跟着钱妈妈理一理。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3 这,这意思是他把这院子的事儿都要交给她了?休竹眨眨眼,却不知这个动作再配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和肉肉的婴儿肥脸颊有多可爱。靖南王突然很想去捏捏她那肉肉的脸颊,不过理智让他控制住了。只收回目光,在椅子上坐着。 一时早饭摆起,小丫头们推出去,钱妈妈在一边打点东西,碧翠等服侍休竹和靖南王用早饭。饭后吃了一盅茶的功夫,天才蒙蒙亮。就有小厮在二门上通知里面打扫的妈妈,车马备齐全了。 碧翠将老太太给的那件大皮大氅给休竹披上,这才打开门,寒冷的风迎面扑来,休竹暗暗庆幸,幸亏自己穿的多。然后暗暗窃喜,要风度没温度的某人,一定冷的受不了吧?斜着眼睛看了某人一眼,正巧迎上某人移过来的目光。 休竹立马正视前方,一脸镇定地跟着前方带路的妈妈。灰暗的光线下,某人嘴角不觉扬起。 却是先去拜见了明夫人,即休竹的婆婆。 休竹走进去,只见处处灯火通明,明夫人穿着一身暗红色万字不断头夹层比甲,端坐在贵妃椅上,似有万种韵味,见到靖南王,平白的显出几分客气和疏离。 休竹按照引教嬷嬷所教的那般,规规矩矩行了礼,明夫人忙叫她起来。赏了一个大红包,休竹收下,就立在一边听明夫人说话。 明夫人也不过是例行般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因想到她们要过去拜见太老夫人,再有今个儿新人还有认亲一事,说了几句便端起茶杯。 休竹和靖南王退出来,刚到门口,忽地从暗处冒出一个人来,挡在休竹面前问靖南王:“大哥这会子就要过去么?我也要过去给太老夫人请安,咱们一道可好?” 里面明夫人的训斥声立刻传来:“不可胡闹,待会儿咱们也要过去,你毛毛躁躁的忙什么?” 那人便垂着脑袋进去,休竹听他说话的声音,和他的体型,大概猜出他应该是明夫人生的大儿子。如今二十岁,尚未娶妻。 休竹很想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可张张嘴又打住了,横竖今天就能弄个明白,也不急于一时。 便随着靖南王一起坐上马车,钱妈妈等人坐了后面一辆马车,由婆子驾车,出了角门往西而去。 任家五小姐·正文 048:认亲 太老夫人果然是太老夫人,坐在垫了猩红毯子和皮毛的软榻上,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的皱纹重重叠叠都快看不到眼珠子。上面穿着宽大的袄子,外面套一件银朱色比甲,下面着深色裙子,双脚平放在前面的矮几上,一左一右两名穿着体面的丫头蹲在地上给她锤脚。她则闭着眼,颇为享受地靠着后面的引枕。 屋子里静悄悄的,休竹也不知何意,下意识地扭头看了靖南王一眼,见他神态肃穆、恭敬,就是眸子里也透着对太老夫人的尊敬。休竹忙收拾了自己的心思,眼睛也不敢随意乱瞄,微微垂着头静立着。 不多时,有人从东边屏风后走出来,约莫三十来岁,梳着妇人圆鬓,配以少许珠钗。穿着雪青云斑袄子,下面着紫檀色襦裙。笑盈盈地走过来,休竹这琢磨着她是不是哪个夫人,最然穿着一般,和浑身透出来的气质却非同一般。只见她走到自己跟前,福福身行了礼,”奴婢见过王爷、奶奶。” 靖南王略点头,休竹忙还了一礼,却被她一把扶住,嘴里道:“不敢当奶奶的礼。”又抬手让那两个一直装着没瞧见他们进来的丫头过来行礼。 休竹矜持地受礼,她便在一旁禀报靖南王:“昨个儿太高兴,只睡了两个时辰,今个儿卯时起床,吃了一小碗鸡丝米粥……精神很好。” 靖南王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便去太老夫人跟前,轻轻摇了摇太老夫人的手臂,见太老夫人睁开眼,就一边说“王爷带新奶奶来了”,一边示意太老夫人往这边瞧。 休竹总算明白了,这太老夫人年老,耳朵不好使了。瞧见太老夫人的目光移过来,休竹便跟着靖南王一同跪下去给她磕头。 钱妈妈见太老夫人点头,方才扶着休竹站起来。她又跪下去,后面碧翠等丫头也一同跪下去磕了头。 有丫头搬了椅子请靖南王和休竹入座,有奉上茶水,休竹呷一口便放下茶杯。钱妈妈就趁着服侍休竹落座的空隙,悄悄儿告诉她那穿雪青色衣裳的是朱妈妈,她从小服侍太老夫人至今的,一天也没离开过。 这话让休竹惊愕不已,突然间就想到了贾母身边的鸳鸯,难怪靖南王对她那般客气,休竹在心里记下,感激地看了钱妈妈一眼。 那朱妈妈就笑盈盈过来请休竹去太老夫人跟前,说是太老夫人要瞧瞧她。 面对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休竹总会从内心里产生一种敬仰。而太老夫人这种有着风雨一生,历经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又子孙满堂,有着大起大落非一般常人能经受的过往的老人,更是多了一种由衷的敬畏。 休竹就用那种敬畏的眼神看了太老夫人一眼,只觉她眸光浑浊,却又透着一股精光。让休竹有些紧张起来,朱妈妈在一旁解释太老夫人眼神里的意思,“……太老夫人很喜欢奶奶,要奶奶经常来看她……” 那目光是喜欢?休竹不解,只觉自己的手突然被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掌握住,抬头望去,太老夫人的表情貌似可以理解为笑,于是休竹傻呵呵地笑了笑。太老夫人又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南边的柜子。朱妈妈点头唉了一声,去柜子里取东西去了。 此时,靖南王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太老夫人身边。太老夫人便左右看了看他们两个人,也就在这个时候,靖南王竟然握住了休竹另一只手,让休竹一下子红了脸。好吧,休竹明白靖南王的意思是想告诉太老夫人,他们两人相处的不错。再有,就是给休竹撑面子,因为站在太老夫人身后的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婢,目光里分明有看不起休竹的意思。 那边朱妈妈已经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放在三只托盘里,有楠木念珠两串,一尺长白玉如意摆件两只,翠绿色翡翠茶具一套,比目鱼挂件,玉绦环四件,以及一只由丫头捧着的大件的古董花瓶一只,上面是上釉彩绘仕女游园赏春图。 休竹和靖南王一起谢过老夫人,因为老夫人耳朵不好使以外,好像还不能说话,所以除了请安,就没多说其他话了。可门口进来一个婆子说王府二爷过来拜见太老夫人,休竹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一丝不乐见的神色。 休竹迷惑了,只见门口一位年轻人走进来,穿着乌色袍子,外面披着一件青色斗篷,头上戴着斗笠,散落些许雪花,被灯光一照,闪着星星之光。身高比靖南王略矮。体型偏瘦,额头和眼睛与靖南王有几分神似,都是饱满而深邃的。不过靖南王是深邃中透着敏锐和稳重,此人颇有些飞扬跋扈的味道。 他笑着朝上座的太老夫人弓背作揖,道:“孙儿请太老夫人安。” 太老夫人淡淡地别开脸,他也不在意,目光落到靖南王身上,假似抱怨道:“说了叫哥哥嫂子等等我,平白还被母亲说一顿。” 说着,人已经到了靖南王跟前,毫无忌讳地看了休竹几眼,眉头急几可见的蹙了蹙。靖南王对他的态度谈不上冷漠,但也绝对算不上热络,低声对休竹介绍:“……他是二弟。” 休竹便客气礼貌地福福身,正在此时,外面又几位人进来,休竹一时也难确认,只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众人朝太老夫人请安完毕,便鱼贯着出来。 因王府那边没有老一辈的男人坐镇,加之范家供奉祖先的祠堂在西府东面,认亲一事便由侯爷,也就是靖南王的三叔做主安排在了西府堂屋。 彼时,三府合家上下,长辈的、平辈的、晚辈的皆在堂屋里按照长幼次序落座。 由于太老夫人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头位就空着了,只快五十岁,国字脸,神态严禁一丝不苟的侯爷坐了略下面的正方。两边一字排开,右边是西府的夫人、奶奶、哥儿、小姐等。左边头位是位与明夫人年纪相仿的贵妇,接着便是明夫人、及西府奶奶、哥儿、小姐等。加上身后服侍的体面丫头和婆子,一眼望去,满满一屋子的人,满屋子不同目光的打量,场面很是壮观。 休竹站在靖南王身边,只见她穿着一身喜庆红色,身高只及靖南王肩头,略施胭脂的脸蛋圆圆的,双颊两抹绯红,眸子清冽如一泓清泉,举止大方,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憨厚。瞧着,还真像个没长开的孩子! 紧跟在休竹身后的碧翠,不禁一叹,已经有些眼花缭乱了。钱妈妈偷偷斜眼看了休竹一眼,见她行动自如,脸上挂着笑,倒是一点儿不怯场的。心中不由称奇,也不知她是装出来的还是果真如此,倘或是装,装的这般逼真也着实不错了。 其实,休竹是心里搁着事儿,故而对大伙儿的打量不慎留意,又因侯爷坐镇,靖南王身份尊贵,故而也无人造次,只几位夫人的目光多有考究,其余年纪小的平辈、晚辈则是对休竹的好奇。 早有西府管事妈妈备了茶水托盘,由小丫头托着立在门外,明夫人便矜持地站起身,领着在靖南王陪同下的休竹给各位长辈的敬茶认亲。 便是先从侯爷介绍起,休竹行了福礼,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盅,按辈分叫了一声“三叔”,西府侯爷点头的动作都分外严谨,倒弄得 休竹有些无措起来。见他喝了茶,说了些要休竹以后相夫教子的话,便赏了红包。 以此下来,见过了侯爷夫人。侯爷夫人四十多岁,娘家姓海,乃江南大家族出身,长脸,丹凤眼,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地坐着,与侯爷看起来很有夫妻相。就是那种看一眼,就印象深刻的人。她给的见面礼是丫头用托盘送来的,东西还不少,休竹也没仔细看。 再来便是东府的周夫人,与任休兰的生母一个姓,所以休竹也立刻就记着了。她看起来略比西府海夫人略显年轻,穿着稍显鲜亮的红蓝混纺云纹夹层比甲,笑容温和,有种暖暖的感觉。再一开口说话,休竹便知道她正是昨天在新房里,拉着自己的手说话的那个人。 或许因为所有人都陌生,唯独听过、她的声音还算友好,所以就产生了一种本来就认识的随和感,休竹对她一笑,比之前的笑要自然许多。 周夫人拉着休竹的手,表示不介意。其实休竹在来的路上,靖南王已经说了一下大概要见的人,范家四房老爷于两年前上了文书,因腿上旧疾时常发作,严重的时候几乎不能走路,每到冬天便要去暖和的南方静养,方才少受些痛苦折磨。圣上念他半生戎马生涯,故而准了他告老还乡,让其长子袭了龙都尉一职。其实,四房老爷年纪并不大,看侯爷三叔就知道了。 周夫人给的见面礼同样是用托盘托着的,就休竹目测,和前面海夫人给的差不多。道了谢,便又随着明夫人,见过平辈的。 有西府大少爷忠字辈的范黎,此人与他父亲极为相像,国字脸,浑身透着一派正义凛然之感,及范黎正妻,年龄二十岁左右的黄氏,但因为要随着丈夫称呼,故而要称呼休竹一声大嫂。这让休竹略显尴尬。因为她压根就忘记了要给平辈的和晚辈的准备见面礼。 正当她感觉无地自容的时候,钱妈妈托着托盘来了,上面放着一方砚台和一对珠钗。休竹疑惑而又感激地看了钱妈妈一眼,钱妈妈则快速地瞄了靖南王一眼。休竹顿时明白,定是靖南王叫钱妈妈准备的。 大大方方地送出去,那黄氏便和休竹说了两句道谢的话,这声音一听,休竹也辨认出来就是那天那个说她敦厚的人。 心里有小小的后悔,看范黎的年纪和靖南王年纪差不多啊,怎么偏偏就小了月份?要是范黎年纪大,她也就不用送了。 接下来便是东府奶奶,范曦之妻赫连氏。赫连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小媳妇的生涩和腼腆,笑得也很不自然,居然看着比休竹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还紧张几分。 好容易遇见年纪差不多,处境也差不多的,休竹露出友好的笑容,送了一对手镯。甭管好不好,反正都是靖南王准备的,而且送的一点儿也不心疼。 接下来便是早上遇见的那个二爷,范家忠字辈范炎,及王府三爷,一位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范鸿。余下一共四位女孩,年纪最大的十三四岁,最小的八九岁,另外还有一位两岁的孩子,是黄氏的儿子信哥儿,侯爷的孙子,对休竹而言他是唯一的晚辈。 跟着休竹的碧翠和冬灵,也都暗暗地将这些人记住,可对于几位爷,她们还是觉得难以区分。 人认完了,接下来便是开祠堂,新媳妇拜见范家列祖列宗,以及将休竹之名随靖南王入范家家谱。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4 早有管事者备了香案,摆上牲畜果品。由三叔侯爷主持,范家男性焚香,三拜天地,方才开了祠堂门。 在靖南王的陪同下,休竹踏进去,在门口的蒲团上跪下。抬头便是三排灵位,内里油灯旺盛,檀香味迎面扑来。从婆子手里接过香,休竹谨慎肃穆地拜了三拜,便有婆子接过去递给一位穿着袈裟的老头儿。趁着这个空档,休竹的眼睛飞快地从众多灵牌上闪过,很快就寻到了庆禹王的灵牌,而它右边挨着的灵牌上隶书字体书写着:天朝浩授庆禹王贤淑德妃史氏恭人之灵位。 很多疑惑都随着亲眼确认而解开,对靖南王,休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同情。 认亲礼仪全部结束,已经到了午时,西府备了午宴,三府人合众坐了四桌。休竹这一桌都是平辈的女眷,因她身份为长,故而坐了首位。右边是黄大奶奶,左边是赫连奶奶,余者几位便是西府和东府姊妹。 古人吃饭极为讲究,再有大家族中,用饭时都各有一名丫头服侍布菜。到了这个时候,休竹终于理解了老太太的良苦用心,亏得跟着引教嬷嬷学了那么些天,所以让西府黄大奶奶没有看到休竹出糗。 而碧翠也挣了一口气,一开始因她知道休竹喜欢吃什么,便夹给休竹,可黄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总是紧跟着也伸出筷子。有了两次她便知对方故意为之,见休竹细嚼慢咽,便静静等着对方刚刚夹了菜,黄大奶奶吃的时候她才去夹菜。 其余者大概也发现了两个丫头之间的较量,只是装作没看见。 一顿饭吃得一点儿也不舒心,虽然早就猜到会遇上一个下马威,可也不至于做的这般明显吧? 饭后,众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男人们去了外间说话,女人们便在这边坐着。 海夫人话不多,周夫人倒和休竹说了几句,那黄大奶奶便过来佯装嗔怪地朝周夫人道:“四婶子真偏心,有了新的侄儿媳妇,就把我忘记了。” 周夫人还是那般温和,笑道:“如何就把你忘了?不过是因为她才来,对咱们不熟悉,才说多两句罢了。” 黄大奶奶点头笑道;“也是。”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突然一改方才的摸样,极是认真真诚地对休竹道:“刚才的事儿嫂子别介意,都是下面的丫头有失调教!自以为出自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比别人高一等了。” 这话休竹听着怎么都觉得怪异,面上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摸样憨厚,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饭桌上的事儿。 黄大奶奶瞧着,眼里的笑意多了几分,忙招呼着丫头给休竹蓄茶水。 其他姊妹只是坐着,也不知是因为休竹这个生人在场,还是因为她们原来就不多话,反正没有一个人发言。就连赫连奶奶也只安安静静地坐着,黄大奶奶和休竹说了几句话,便过去找明夫人说话。 直到靖南王身边的小厮通知钱妈妈来请休竹,众人送休竹出来,随靖南王去拜别太老夫人,明夫人则另行走了,余者姊妹也都散了。 海夫人交待黄大奶奶派人将该收拾的收拾,便回自己屋里歇着去了。黄大奶奶送走众人,回来随意找了地方坐下,蹙着眉头琢磨。 这黄大奶奶娘家也在江南,因其祖父与海夫人娘家海家沾了一点儿亲戚情分,海夫人瞧她摸样标致,为人爽利,正好补缺了儿子的沉默寡言,也不介意其商户出身,就给儿子娶了回来。头一两年暗中观察,见她颇有些能耐,便将西府诸多事项交给她,唯有大事项才是由海夫人做决策。 这黄大奶奶家中只她一位女儿,从小也受过极好的教育,读书认字不曾马虎。后嫁来范家,又得婆婆与丈夫之心,故而她性情外扬。今日见了休竹举止做派,皆落落大方,偶尔流露出一点儿小女儿羞涩娇态,便觉摸不透她的性子。 一边的丫头红菱瞧她失神,以为她恼了自己在饭桌上输给了王府新奶奶的丫头,心里忐忑不止,便道:“奴婢瞧着,那新来的奶奶也不见得如何,摸样还不及她身边的丫头呢!” 黄大奶奶瞪了她一眼道:“你又见过多少人?就敢妄下结论?” 红菱立刻垂着头,耳边传来黄大奶奶的话语:“我瞧着她倒也有些本事,你可记得东府赫连奶奶初进门的时候?她们两人娘家背景相似,可举止做派却完全不同。那东府赫连奶奶是将门出身,理论比书香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儿更大方不怕生人,可她叫人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即便是如今,跟着四婶子出门也都是紧着着四婶子身后,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 红菱有些不服气:“那又如何呢?” 黄大奶奶冷笑道:“你也就那么点儿脑子,以后别再毛毛躁躁地擅自作主张吗,要再如次,你出去得了。” 红菱听了,唬得一跳,忙跪下磕头求黄大奶奶饶恕。 黄大奶奶道:“磕头也没用,以后你自己掂量着,别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 正说着,见有婆子进来,黄大奶奶才止住话,一把拉红菱站起来。吩咐了婆子丫头如何收拾,也会去歇着了。 从太老夫人屋里出来,落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雪终于见停,然而刺骨的寒风却丝毫不减。休竹不觉打了个寒战,将大氅拢了拢,跟着靖南王的步子往停车处走去。心里很是诧异,难道他就不冷吗?那个二爷都穿了斗篷。上车的时候,靖南王拉了休竹一把,休竹惊奇的发现,她的手竟然比自己还暖和! 低浅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休竹扭头发现包括钱妈妈在内,所有人都是一副暧昧的摸样,不就是拉了一把吗?不就是她有些诧异靖南王手掌的温度吗?这些人都想什么去了! 暗暗撇撇嘴,休竹一派正经地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坐在靖南王对面,摸样淡定自如,眼睛随意地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 脑海里便将今天所见之人,所见之事认真地回想一遍。那日明夫人去任家下定,说靖南王晚婚的原因,一则是因为男女双方八字不合,二则是因为其他缘故,故而才惹了董氏病了一场。也许那个时候,老太太、董氏便已经确定了她并非庆禹王原配妻子,并非靖南王的生母,而是庆禹王的继室。如果真的是亲生母亲,何苦说些捕风捉影的话儿来诋毁自己的儿子? 所以董氏在休竹出嫁前夕,叮嘱最多的便是要休竹孝顺明夫人,是担心休竹嫁过来收到明夫人的苛刻吧。她虽不是原配,但庆禹王五年前因病离世,王府一切却都是她在打点主持,王府里处处都是她的人。也许董氏也同情明夫人的处境,毕竟她和明夫人命运相同,故而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认可。 而明夫人突然不说休竹与靖南王八字不合,而是高高兴兴地办了这场婚礼,是不是就是看中了自己是继室生养的女孩儿,会理解她的难处?她也怕靖南王娶回来的妻子太过厉害,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如此说来,靖南王是不是也顾虑到这一点儿呢? 休竹深深地吐口气,真正理解了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果嫁去林家要面对一个注定会拥有许多小老婆的男人,注定要沦为后院妇联女主任。如果嫁去永昌侯府邸,对丈夫要周旋在前夫人留下的儿子和前夫人之间,并且自己不够漂亮,他屋里小妾美婢一大堆。 再有戚家,也有个牵扯不清的前情人要面对,何况那人已经正大光明地住进戚家去了。那人能闹的进戚家的门,还有什么事儿是不能闹出来的? 左思右想,休竹只怪老天,她生平没做什么坏事儿,怎么偏偏就是她重生古代?重生就重生吧,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也好啊,这样就没有那么多比较了。她就安安分分地,理所当然地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 想到这里,休竹禁不住深深一叹。 对面的靖南王见她眉头一会儿松开,一会儿皱着,巴掌大的圆脸蛋却又百种表情,正看得兴起,这一叹让他跟着一叹,不禁问道:“怎么,夫人是后悔了还是害怕了?” 休竹方才想起某人还在身侧,忙整理情绪,笑眯眯地问:“夫君这话是何意?” 靖南王佯装没听见,说:“听这风声,好像还要下雪,明天回去夫人可要多穿些衣裳。” 休竹气结,可想起昨天靖南王的悉心照料,和今天始终站在自己身边,还默默地替自己给平辈晚辈的准备了见面礼,心头的气又瞬间没了。望着靖南王,郑重其事地道:“你放心,你交代的任务,我定然全力以赴。” 靖南王有些不适似地别开脸,正巧马车停下,外面的婆子请他们下车。 一行人尚且没有进屋,就有二门上的小厮来打望,说是有人递了帖子请靖南王。休竹瞧着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天空也阴霾重重,似是随意地朝靖南王道:“再穿一件衣裳出去吧,身上的外衣也换了,沾了雪花。” 靖南王一愣,随即点点头,钱妈妈就去柜子里找来一件夹层袄子,和一件玄色袍子递给休竹。 难道要她服侍他穿衣?算了,就当是感谢他这两天的照顾,不就是给她穿个衣裳嘛!其实休竹也没帮什么忙,就是靖南王脱下外面的袍子,她暂时替他拿着,等他穿好夹层袄子,又把玄色袍子递给他,将换下的衣裳给了一旁候着的钱妈妈,如此而已。 完毕,靖南王一脸正派的叮嘱休竹好好歇歇,便出去了。 休竹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瞪了他背影一眼。扭头,果然见四个丫头并钱妈妈在内的一众人,笑容目光格外闪动。当然不排除几个目光别具深意的。休竹很无奈,这个靖南王分明是准备告诉众人,这位他相中的小妻子,深得他心。 这算是一种无形的保护吧。想起昨晚和靖南王的对话,休竹有些心虚了,如果这话被别人听见,指不定要说她脑子有问题。 屋子里的地龙烧的旺盛,正中间又摆了个炉子,休竹将外衣脱了,喝了一杯茶。碧翠添水的时候,蹙着眉头道:“今个儿见了好些人,我都怕记不住了。” 冬灵也走过来,道:“是啊,那几位现在就分不清楚了。小姐,你可分得清楚?” 两丫头的好意休竹明白,这会儿钱妈妈出去了。屋子里也没多余的人,她们是想帮休竹好好理一理。其实,休竹听明夫人介绍的时候,已经找到了规律。范家忠字辈的男性名字,可以用一天的变化来区分。 西府范黎,取黎明之意。东府范曦,取日出之时。王府范炎,取日中炎热时,至于他弟弟范鸿,理解成红色的话,就是日落之时了。由此推论,靖南王的名字应该取黎明之前。当然,这都是嫡系重要人物,另外西府侯爷还有两位庶出儿子,因年纪相仿,去老家求学去了,东府也有一位,不巧的是这两天那孩子出疹子,忌吹风,所以休竹没有见到。 “以后慢慢的就熟悉了。即便一时想不起,注意其他人如何称呼,跟着称呼就是。再有,咱们虽然挨着住,到底都是分开的,也难见到他们。” 两丫头赞同地点点头,相信自家小姐已经记住,不用她们担心。正说着,有小丫头在门口张望,一眨眼就跑了。 冬灵眼尖,瞧见了就立刻追去门口,叫那丫头站住。那丫头年纪不过十一二岁才留了头,听见后面有人喊,知道闯了祸,头也不回就跑的没影儿。 冬灵气得不轻,扭头朝碧翠道:“你还不让我说,你瞧瞧那丫头,我叫她,她明明听见了还跑!” 碧翠忙出声阻止她,休竹瞧着,虽然知道冬灵的性子急躁,可也算是稳重,今个儿这么生气,定还有其他缘故。没有训斥她,还安慰了几句,冬灵见休竹如此,又想到昨夜碧翠的话,也暗恼自己一时冲动。休竹问她,她反而不好说了。 休竹就看着碧翠,碧翠道:“昨个儿她听见有人说,说小姐您还没我们几个丫头好看,她就找那说话的丫头顶撞了几句,在心里搁着了。” 真的只是这样?休竹看着碧翠,正要细问,忽见门口一名大丫头领着刚才那个小丫头进来,双双都跪在地上。 休竹看着那大丫头,见她生的白净清秀,年纪约莫十五岁,身上穿着妖红色袄子,下面穿着杏色裙子,即便衣裳穿的多,身形也苗条,倒是颇有几分姿色的。 她见休竹打量自己,便落落大方的道:“奴婢夏蝉……” 休竹似是没听见,目光落到那小丫头身上,笑着问道:“你方才有事儿么?” 小丫头怯生生抬头看了休竹一眼,又立刻垂下头,咬蚊子似地道:“奴婢……奴婢是来找钱妈妈的……” 冬灵冷哼一声,正欲说话,碧翠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要她稍安勿躁。 休竹尚未说什么,那名叫夏蝉的丫头就抢着道:“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5 请奶奶恕罪,她平日不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只是外面有人叫她带话,是钱妈妈家里人,所以……” 碧翠瞧着,眉头微蹙,目光落到休竹身上,见她满面含笑,倒是一点儿不恼的样子,可就是不看夏蝉,只盯着小丫头,“既然是找人,何必跑那么快?大雪天儿的,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钱妈妈下去了,你若有急事,去她屋里找找吧。” 小丫头疑惑地看了休竹一眼,见休竹又点了点头,才慢慢站起来,告了罪下去了。 夏蝉见休竹如此,猜想她是个没脾气的,正要走时,忽被休竹叫住,忙又返回垂手而立,目光却毫不避闪地看着休竹。 休竹眼角含笑,嗓音清冽,问得极是随意,“你叫夏蝉?” 夏蝉有些疑惑,点点头。 “下去吧,这儿没什么事儿了。” 夏蝉心头莫名一颤,抬头见休竹端起茶杯,也只得静静退出去。 冬灵见她走远,不服气地看着休竹,“小姐,您就这样放了那个小丫头?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碧翠忙劝道:“你生什么气?刚才那个叫夏蝉的分明就说的很清楚,小丫头是进来找钱妈妈,这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 冬灵被气糊涂了,哪里会细想,倒是端着点心进来的银翘笑道:“遇上咱们小姐的事儿,她哪回会细想了?碧翠姐姐也别生气,过不了多久她自然能想明白了。” 休竹听着三个丫头对话,忍不住笑出来,“一个个鬼精灵投胎似地,好像就你们明白。”见冬灵还绷着脸,笑道,“我倒挺喜欢冬灵的性子,这人与人之间相处,什么样的人都不可或缺。” 那夏蝉的意图休竹也大概猜着了,不过是想挑拨她和钱妈妈的关系,或者想借着这个事儿在自己跟前露露脸。如果是后一种可能,倒还好,如果是前一种可能,这人就留不得了。 钱妈妈是服侍靖南王的,在休竹没来之前,这院子的事儿许多都是她说了算。靖南王分明也挺信赖钱妈妈,所以才会叫休竹将陪嫁过来张财家的叫进来跟着钱妈妈学学。 正说着,远远听见有丫头问候钱妈妈,四人便都不说话。 钱妈妈因想着休竹这两天累,便忙着准备休竹明天回门的事儿。这会子刚刚忙完,进来禀报休竹知道。 休竹叫碧翠搬了杌凳让她挨着炉子坐,便将方才有人寻她的话儿说了,钱妈妈看一眼碧翠等,言谈也不闪躲,爽利地道:“是夫人开恩的,念老奴一把骨头,许了老奴回家。方才是老奴贱子来寻问具体回去的时间。” 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忙上忙下,休竹心里道倒也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年纪太小,不过听钱妈妈这么一说,休竹立刻明白了靖南王要张妈妈立刻就进来的原因了。方笑道:“这原是应该,只是如今我才进来,诸多地方都不懂。” 钱妈妈笑道:“不怕奶奶说奴婢脸皮厚实,其实老奴还不想走呢!家里比不得这里暖和,人也多,热闹。” 这钱妈妈说话中听,休竹也不再藏着什么,感激地看着她一笑道:“只得再辛苦妈妈一些时日了。” 钱妈妈又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间接地告诉休竹,王府旧例一日三餐都是各自在各自屋里吃,只有遇上节令才一块儿用饭。 休竹稍显疑惑:“二爷和三爷也是在各自屋里吃么?” 钱妈妈点点头,“从三爷满八岁就是这样定了。” 钱妈妈说话点到即止的方式休竹比较喜欢,毕竟是大家族里生存的,都磨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心来。三爷如今十二岁,八岁与现在四年相隔,推算回去便是老王爷孝期。明夫人趁着那时候的各种忌讳顺便定下这个规矩,为的是后来能避开许多与靖南王相处的时间,她是继室,还有两个儿子,一位女儿,与继子靖南王之间肯定存在很多问题,还有自己的儿子与靖南王之间的矛盾。以前有老王爷在,许多问题容易解决,老王爷不在了,有些问题一旦出现根本就无法说得清楚。所以,面对自己的儿女和继子,不见,不常见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说了这些话,时间尚早,光线却暗下来,外面的雪也越下越大,休竹琢磨着还是该早些去明夫人那里请晚安礼。 却不想明夫人那边派了妈妈过来传话,说外面风雪大,让休竹今晚好好歇着,不必过去了。休竹琢磨着还是决定去一趟,边让碧翠收拾一下,披上大氅,由传话的妈妈领路。 许是老天站在休竹这一边,她这一出来,雪竟然小了,风也比刚才缓和许多。不过还是挺冷的,好在不算远,走了十来分钟的样子,便瞧见了明夫人居住的院落了。皆因一切裹在白雪里,只能瞧见房屋的棱角,没什么好看的。 妈妈引着休竹进了院子,门上两名妈妈瞧见,一名进去通知明夫人,另一名迎上来见礼问候,撩开帘子。 热气扑面而来,休竹脱下大氅,明夫人从软榻上站起来,对休竹的到来好像很诧异又激动的样子,连忙拉着休竹去炉子前暖和,又急急忙忙叫丫头倒热茶。 “……不是怕你多心,我原就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休竹腼腆地笑了笑,道:“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明夫人感叹道:“委屈你了,这么大雪儿天。” 休竹摇摇头,表示没事儿,陪着明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明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天黑路又滑,你也累了,早歇着吧。” 休竹点头答应,忙起身告辞,刚穿上大氅准备出门,就有婆子进来回,“王爷来了。” 这话一出,休竹发现在场的众人,眼神都有几分奇怪,就是明夫人也显得有些不自然,忙理了理衣裳,又朝休竹道:“正好,你们一起回去。” 休竹只得候着,靖南王进来例行请了安,明夫人受了礼,也无多话。 任家五小姐·正文 049:回门 目送两人背影走远,明夫人低头一叹,她身边的妈妈忙道:“夫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奴婢瞧着,新奶奶是个没什么心思,性子又纯良的人。即便如今王爷对她很好,也不过是因为新婚燕尔,过些日子,才能看出端详来呢。” 明夫人听了,眉宇间略微松开,道:“这孩子岂是你瞧见的那般?今个儿的一切你没见到,她虽出身不及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是继室生养的孩子,可举止大方稳重,也不比那些出身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差,就是东西府里面的几位姑娘,以后遇上今天这样的事儿,未必就比她强。” 那妈妈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底怎么样,看看才知道呢!京城中那些流传她的话儿,即便都不真实,可如果她真没什么,何苦会遭人议论?再有,她摸样也只能算是清秀,王爷……” 明夫人轻笑道:“你这话说得也有理,咱们只等着瞧瞧吧。她如今是没长开,不是有句俗语——女大十八变,以后什么摸样谁知道呢?” “夫人又多虑了,横竖眼睛鼻子定了型,难不成会变成另一个人?”妈妈说着,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明夫人不觉点点头,一时无人说话,只闻见窗屉子外北风刮得呼啸肆虐。 休竹手里捧着茶杯,坐在炉子边垫了毛绒垫子的摇椅上烤火。靖南王就坐在正对面,手中也捧着一杯茶,不过他的神态在休竹看来是有些呆板。通过一天一夜的观察,休竹发现他大多时候都是这样一幅面无表情的呆板样。其实,他长得不错,就休竹的审美观点而言,大体能称得上型男。 不是休竹挑剔,关键是她以前看过太多通过人工改造的完美面孔,以及刻意锻炼出来的完美体型。于是,无所事事地休竹就想象着,如果这个世界同样能改造一个人的外貌五官,他那些地方需要改动? 鼻子貌似挺好的,眉形也不错,嘴角……最后,还是觉得原装比较好。 “夫人,为夫脸上有东西?”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休竹一跳,忙摇头打哈哈笑道:“没有。” “那为何夫人看着为夫的脸,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 休竹拿起矮几上的点心,尝了一口笑眯眯道:“味道不错,夫君要不要尝尝?” 笨拙地转移话题,靖南王盯着休竹严肃地看了半晌,最后道:“果然饿坏了,如此就开饭吧!” 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就被噎着了,休竹捂着胸口咳嗽,靖南王一脸正派地一边帮她拍背,一边貌似心疼地道:“慢点儿吃,也没人与你抢……” 休竹的脸整个一绛紫色,决定以后吃东西的时候拒绝与靖南王谈话。于是,两个人坐在一起用饭的时候,休竹只埋头认真地吃。对面的靖南王脸上的神态,大抵可以理解为:原来你饿得这么厉害。然后,一边吃自己的,还一边拿起筷子替代了丫头的事儿,给休竹面前的碗里夹菜,然后怜惜地看着她生怕她吃不饱似的。 这一系列动作让钱妈妈、碧翠等一众人看得眉飞色舞,别提多高兴。之苦了休竹,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吃了晚饭,靖南王借口去了书房,临走时特地看了休竹一眼,目光里似是由同情,休竹气得咬牙。等他一出去就放下帘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碧翠和玉儿一边收拾床铺一边看着休竹,见她脸上盛满怒气,只得强忍着笑。 正好着表情被休竹捕捉到了,目光随着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被褥,好像和昨天盖得花色不同。想起今个儿早上钱妈妈收拾被褥后,脸上那笑开花的神情来,休竹一下子就红了脸!她也是才想到,新婚之夜不圆房会落下口实,没想到某人已经采取措施…… “去柜子里再取一床被子来。”休竹说得很随意,碧翠显得很诧异,这被子已经很厚实了,难道还会冷? 见休竹一本正经,碧翠怀着满腹疑惑拿出来,好心问道:“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只是觉得夜里冷的厉害。” 玉儿在一边笑道:“奴婢是京城长大的,也觉得今年比往年冷。” 休竹赞同地点点头,又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才觉得胃里舒坦多了。其实,今年的雪是下的早了点儿,不过往年这个时候,不下雪,风沙大却冷得要命,下雪的时候气温反而要好些。 时间尚早,靖南王也没从书房那边过来,碧翠和玉儿就在这边陪着休竹说话,正说到明天回门的事儿,钱妈妈敲门进来,呈给休竹一张单子,上面罗列着明天要带回去的东西。 休竹看了一眼,除了习俗上应该带的东西,另外还准备了一些别样的,一看就知道是要送给休竹其他姊妹,连烨哥儿的礼物都有,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见休竹点头,钱妈妈说了几句闲话,估摸着时辰便告退。碧翠、玉儿服侍休竹卸妆、净面、更衣,古代是在没什么可娱乐的,又想着明天早起,收拾妥当了,休竹便叫碧翠玉儿下去休息,她也要休息了。 碧翠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拉着玉儿走了。 休竹自顾自地躺在床上,忽然想起出嫁前夕董氏的教诲:“丈夫要回来安歇,无论多晚一定要等着……” 等还是不等,这个问题休竹犹豫了很久,还没结果的时候,某人撩开帘子推门而入,关门、去净房换了衣裳,返回……重复了昨晚的一切动作。唯一不同的是,他发现床上多了一床被子,而那床被子严严实实地裹着休竹时怔了怔,随即平躺下来。隔了半晌,扬起嘴角问:“夫人很怕冷?” 休竹平静地道:“不冷,有汤婆子。” “原来如此,为父这里好像还有一个,如果不够你拿去。” 休竹很淡定,“一个就够了。”心里却淡定不下来,所谓夫妻,也就是枕边人,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出现,休竹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必须要学着适应和习惯。 “那个,明天你有事没?”休竹只是想打破安宁,找点儿话说,顺便也确定下他明天是否要陪自己回娘家去。 “有事。”靖南王回答很肯定。 休竹撇撇嘴,耳边传来靖南王未说完的话,“明天要护送夫人回娘家。” 休竹暗暗咬牙,“哦”好吧,为了减轻自己心脏负荷,还是不说话为好。休竹扯了扯被子,听着窗外的风声,倦意渐渐袭来,迷糊中听到耳畔有人低声呓语,“……不是怕冷么?如何还会踢被子。”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人走动,休竹愣了一秒钟,随即明吧此人非彼人,靖南王是也。于是闭上眼佯作不知道,又觉得起来晚了不好,便翻个身提醒某人,本姑娘要起床,闲杂人等请回避。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6 这在穿衣的靖南王弯起嘴角看着床上某人红彤彤的脸蛋,突然很想知道,他这位别扭的小妻子如果发现,身上的被子已经不是昨晚盖得那一床会是什么表情? 碧翠一进来就被休竹的摸样吓了一跳,只见她紧紧蹙着眉头坐在床上,身上穿着一件夹层小袄,外面罩着一件素色睡袍,双手紧紧拽着被子,似是极力抑制即将要崩溃的怒火。不觉放轻步子,走过去满是担忧地问:“怎么了小姐?” “没怎么!”休竹深吸一口气,“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说话间扶着休竹下床,冬灵领着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品进来。净面、更衣,钱妈妈进来给休竹梳头,顺便道:“老奴已经将昨个儿提到的那个人叫来了,正在门外候着,奶奶要不要现在渐渐?” 休竹点头笑道:“叫进来吧。” 便有小丫头领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夫人走进来,只见她上面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湖蓝色袄子,下面着一条深色襦裙,虽然朴素却都洗的非常干净。身形身高摸样皆是中等,见休竹打量她,也不做作,大大方方地行了福礼请安问好。 钱妈妈便笑着介绍:“她夫家姓文,就住在咱们府邸后面那条街上,以前服侍过人。” 抛开钱妈妈介绍这一条,就她个人而言,休竹也比较满意。便随口问了她家里的状况,又发现她说话也爽利,言辞清楚有条理,心下更是满意了。钱妈妈瞧着,就让她洗手来给休竹梳个头,让休竹瞧瞧。 这正合了休竹的意思,以前是可以不用在乎这些小细节,如今却不同,不是要比较,但至少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文家媳妇对着镜子看了看休竹的脸型,恭敬地问:“不知奶奶要梳个什么头饰?” 休竹一笑道:“随便你梳吧,只要好看就成。” 文家媳妇听了,神态比刚才自然许多,笑容里更是多了几分自信,道:“那奴婢就做主了,倘或不好求奶奶担待。” 话虽如此说,脸上却自信满满的。休竹轻轻点头,透过镜子只见她双手灵巧地将头发分成三股,将额头亮出来,将前面一小股发丝一拧再放下便在额头隆起一个小鬓,瞬间就把休竹的脸型拉长了般。 发型果然很重要,休竹很满意。那文家媳妇又将后面两股头发盘起,绾成一个锥形。钱妈妈就将妆奁子拿来,让她自己选择头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梳了一个漂亮的堕马鬓,头上赤金簪子、珠钗不多,但一点儿也不是华贵,最重要的是,休竹觉得不重。 当下便让文家媳妇明天就来,因考虑到她家中有两个半大的孩子要照顾,说只早上来给休竹梳头,其余时间不必来这里候差事,月例与休竹身边的银翘、玉儿等同,文家媳妇很是感激。 收拾妥当了,靖南王就算准了时间进来,一时摆上早饭,两人吃了坐着喝茶。算着时间就去明夫人那边请安,明夫人询问了回门一切事项,又拿出一些东西要休竹带回去给亲戚姐妹。 接着去西府拜见太老夫人,太老夫人见休竹一身装扮,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南边的柜子,朱妈妈意会,于是老太太也给了一些东西要休竹带回去。 休竹和靖南王坐着喝了一会儿茶,海夫人、黄大奶奶,东府周夫人、赫连奶奶也来给太老夫人请安,海夫人和周夫人作为长辈,自然少不得拿出长辈的身份,于是休竹带回去给众姊妹的东西就比较多了。 辞别太老夫人及众人,两人回到王府这边,便有门上的婆子来禀报,任家那边的人已经来了。 踏上马车那一刻,休竹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里突然闷闷的。离开任家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她却觉得很漫长。恨不能立刻就能见到董氏,立刻就能见到六妹。 辰时四刻,马车停下,有婆子撩开帘子,休竹顺着望过去,董氏、任姑姑、任休莲、任休桃……熟悉的垂花门,熟悉的人,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只觉鼻子微酸,眼眶微热。 任休桃瞧见她已经跑过来,不等休竹下马车,抓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反正就是不松开。一边的妈妈劝道:“先让五姑奶奶下车吧。” 任休桃倔强地不肯松开,眼里也只有休竹一人,根本就没发现还有一个人下了马车。 其他人的目光便被这个人吸引了,眼睛里闪着难言的激动,又不敢紧瞧。休竹安顿了任休桃几句,拉着她一起跟上靖南王的步子,看着董氏眼里的水光,休竹忍着一肚子的话没说,众人见礼。董氏半晌才回神,忙邀请新女婿进去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屋里,老太太高坐,林夫人、冯夫人、任休兰、任休月分别坐在两边,见休竹进来,除了老太太外,其余皆站起身迎接。休竹身边立刻多了林夫人,带着欣慰的笑看着她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说话。 任休兰抱着烨哥儿朝休竹微微一笑,任休月只盯着休竹一身装扮,见她上面穿着银鼠对领祥云百璃项圈,耳朵上一对云母石。脸还是那张脸,却感觉有些东西变了,不禁蹙蹙眉头。 目光便落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上,任休月不觉握紧拳头,好半晌才隐忍着慢慢松开。 一对新人对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乐呵呵赏赐了靖南王一套上好的镇纸及文房四宝。接着给董氏行礼,又给任姑妈和休竹的义母林夫人行礼,皆都给了见面礼。 任姑妈和林夫人都不敢受,特别是林夫人,她与任家没有丝毫关系,不过是休竹的义母,而休竹的母亲在,这个义母也是可认可不认的。但靖南王还是坚持行了礼,这一举动让董氏又惊又喜,再看靖南王觉得他顺眼多了。 见过诸人,妈妈领着靖南王去拜见岳父大人,休竹则留在这边同众女眷说话。任休莲想着方才五妹夫靖南王的各种表现,又是替休竹感到高兴,又是嫉妒的,见他一走远就拉着休竹的手道:“还是你有福气,你不知道,昨个儿母亲还担心他不肯来呢!” 回门是出嫁女儿第一次回娘家,丈夫原本就是可来可不利的。加之靖南王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不来也没人敢说什么。当然,他来了那就不一样,说明他在乎自己的妻子,愿意给妻子撑起这个面子。 而且他态度很好,很谦卑,该怎么称呼一应都随着休竹称呼,即便看起来有些严肃,可一点儿也不拘束。被他称呼的人也能从他郑重其事的神态中,感觉到尊重。 今个儿来的时候,休竹原打算将陪嫁的四个丫头都带回来,但冬灵不肯,非要留守。其他三个丫头便一同回来了,休竹进屋的时候就叫她们去见她们想见的人,顺便休竹也准备了一些小东西,要她们送给原来服侍自己的那些小丫头,以及任休桃、老太太、董氏身边的一些丫头。 这会儿这边屋里热闹,那边丫头们聚集的地方也热闹,碧翠、玉儿、银翘将准备的东西散了,又收了好些娟子、荷包等小物件。 总之,任家上下一扫前两天因休竹出嫁的离别伤情,迎来了过年时的那种气氛,即便天空阴霾,吐气结冰,然而喜庆的气氛却越来越浓。 用过午饭,林夫人找借口先一步走了,休竹和董氏一众人送她到垂花门外,考虑到烨哥儿,担心二姐和冯夫人也要走,休竹回来便让随着一起来的钱妈妈将给众姊妹及烨哥儿带回来的礼物散了。 因靖南王吩咐了钱妈妈替休竹准备了一份,叫上明夫人、太老夫人、海夫人、周夫人等准备的,送到各自手里,每人便有五件,烨哥儿除外,因为他年纪最小,辈分也小,明夫人和太老夫人皆多给了两件。 任休月看着手里的东西,一对赤金簪子,一对华胜发饰,一对红宝石耳坠,一套珠钗头饰……再抬头看忙着送东西的休竹,紧紧咬着一口银牙,真恨不能将这些东西全部砸碎。又想起靖南王相貌堂堂,举止言谈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只悔时光无法倒流,倘或那个时候没有与休竹去争。假如是休竹嫁去永昌侯,那么就是休竹去接受那个五岁孩子的各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去接受婆婆王夫人的偏心,接受丈夫屋里三位虎视眈眈,各怀心思的姨娘。 以及,永昌侯府里那些刁钻古怪的丫头婆子,还有她们看不起自己的那种眼神。 想着想着,那簪子的棱角深深地陷入掌心也不曾察觉。休竹远远瞥见她的神态,不禁低头一叹。其实休竹自己也准备了礼物的,可想着已经这么多了,不方便一起拿出来,才没有送的。钱妈妈是代表丈夫靖南王准备的,其他的都是范家长辈准备的,休竹没有理由也不能将这些东西私藏起来而不给她们。 很显然,任休月歪解了她的意思,认为她是炫耀。休竹暗暗无奈地苦笑,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课炫耀的,外表光鲜,其实里头要面对的问题到底有多少,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礼物送完了,休竹逗弄了一回烨哥儿,配任休兰说了一些话,大抵都是围绕着孩子。可以看得出,任休兰的重心已经全部放在孩子身上。人生有了盼头就有希望,休竹由衷地替任休兰感到高兴。 她们坐了一会儿,便也告辞了。 再回到老太太屋里,也都只有长辈的在,任休月、任休莲、任休桃大概被老太太支出去了。老太太坐在炉子边的摇椅上,任姑妈在她旁边坐着,老太太便让徐妈妈搬来一张杌凳,放在她身边,让休竹坐着说话。 董氏在对面,一直盯着休竹,好像非要看看休竹身上是不是少了一块肉,那眼神让休竹鼻子泛酸。任姑妈打破宁静笑道:“果真嫁人了就不同,瞧瞧咱们五丫头这通身的气派,可与咱们不一样了。” 休竹忙笑道:“姑妈取笑我了。” 老太太就特特地从头到尾又打量休竹一遍,一边打量还一边点头,最后总结:“到底你还是不糊涂,既去了那样的人家,也该有那样人家的做派才成。” 休竹点头受教,一时老太太便说起明夫人,休竹听着,明白老太太大概还是不太肯定她的身份,便轻轻点了点头。老太太不禁喟然长叹,“也是个不容易的,即便如此,你也别不尊重。” “我省的。”休竹真诚地说,又把范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三人听了良久说不出话来,休竹也垂着眼帘,想了想又道:“虽然挨着住,互相来往密切,但毕竟是各家过各家的。老太太不用太担心。”她这样说,也是不想让董氏太过担心。 老太太嗓音严肃了几分,“你那么明白的人,难道就没有看到问题关键所在?长房无人,你婆婆又是继室,她一个妇道人家,即便有些能耐,可外面的许多大事也要男人出面。更有些需要长辈的出面。否则,她如何能撑到今日?” 最担心就是怕王府这边因没有长辈坐镇,西府侯爷和东府要插手王府里的一切。说不定他们早就插手管着王府的一些事儿,只是休竹才去没有发觉而已。 如果往深的方向琢磨,更或者包括靖南王的婚事他们西府加之明夫人也暗中斗了一把,最后互补相让,又不好撕破脸皮,然后出现了一位没什么闺誉,家世也不显赫,摸样又不出众的任家五姑娘。众人一致觉得不错,因为这个人不会对他们任何一方造成威胁。 这是休竹考虑到的最坏的可能,当然,她不希望是这样。可是,又如何来解释靖南王所说的燃眉之急呢?所以,这个可能性的存在也很大。庆禹王离世,他在孝期,婚事自然而然耽搁下来,明夫人又说看了许多人家,结果都因各种缘故作罢。这中间,也有可能一些亲事是靖南王自己看上的,但由于三方面的阻扰,最后都没有结果。于是年纪一天比一天大的靖南王终于看清了这个事实,才有了求娶休竹一事。 因为,无论是明夫人看上的,还是侯爷看上的,或者范家四房看上,总有两房不满意,那么必然不满意的两房会无形中达成一致,针对那个让他们不满意的侄儿媳妇。 别说靖南王身份摆在那儿,封侯封王不过是个吃着皇粮的头衔,家中长辈就是长辈,没有越过长辈的理儿,何况还是嫡系长辈,靖南王父亲的亲兄弟。但就因为头衔的差别,皇粮也有差别,这中间就必然要产生矛盾。 如果靖南王看上的,而那三方都不满意……哎,可怜红颜多薄命。休竹这个丑小鸭,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好像还亏得他们在暗中操控。殊不知,丑小鸭就是丑小鸭,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凤凰。 可现在已经站在枝头上了,是披上凤凰的外衣,还是继续扮演丑小鸭的角色呢? 关于这个问题,老太太提供的答案是:“静观其变,该怎样就怎样,但倘或他们过分了,咱们任家的女孩儿也不是那软柿子,任凭你搓圆搓扁……” 休竹很感激,老太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7 太能这样说,是已表明态度,她会站在休竹身边。 董氏一直都没说话,只盯着休竹看,老太太和任妈妈都知道她最担心的事儿是什么,可当着她们也不好问。其实,老太太也想知道,毕竟她是真心喜欢五丫头,可通过五丫头这一年的表现透出来的意思,她觉得这个丫头和自己当年极为相似,都有那么些执念。 可惜,这个执念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所以老太太并不希望休竹也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也想劝她几句,高嫁本来就要看人脸色行事,如果为了这个执念与丈夫离了心,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 于是,老太太假似没瞧见董氏焦急的眼神,而是把话题越绕越远,终于成功地扯到了任休莲身上。原来,任休莲想着自己一直没有生育,就主动给其丈夫徐宜谦身边安排了人。 “……如今,他倒是愈发对三丫头好起来。” 老太太瞧着休竹的摸样,知道她听明白了,但是并未动摇那个执念,想着一时劝未必顶用,多劝几次,倘或一直如此,她也没有办法。 话说到此,老太太露出几分倦意,三人起身告退。出来后任姑妈借口累了,便回厢房休息去了,其实就是要把休竹的时间交给董氏。毕竟,按照靖南王府的规矩,休竹是不能在外面过夜的,必须要回婆家去。 母女两终于到了董氏屋子里,休竹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里的感觉难以描述。一进屋,董氏便拉起休竹的手,近距离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乃至头发她似乎都要看清楚少没少似地。休竹很是感动,这一世最大的幸运就是拥有董氏这个给力她生命,抚养她长大的母亲。 “瘦了。”董氏检查完毕后的结果,说得很辛酸。 休竹笑着挽住董氏的手臂,拉着她一起走到软榻上,“……是发型变了,才两天怎么就瘦了呢?” 董氏叹口气,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休竹的脖子,可休竹穿了银鼠尾做成领子的袄子,所以什么也看不到。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毛,这个眼神休竹哪里不明白?不觉红了脸,垂下眼帘。 而董氏根据休竹的反应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忽然温柔地笑起来,敦敦教诲道:“……年纪小,初经人事也要学着保养自个儿的身体。也别事事迁就,伤口在你身上,别人如何晓得有多痛呢?” 说的休竹脸更红了,古代的先生不教生理课,女孩儿的生理知识来源于家中女长辈。可这话从董氏嘴里说出来……休竹抬头看了一眼董氏,发现她也红了脸。两母女就尴尬地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董氏又一本正经地叮嘱休竹:“你身体比不得你三姐,该注意,别让自己吃亏。 这话时提醒休竹注意别怀孕,让休竹害羞的同时也惊讶,原来古代女性知道的妇科知识并不少。也知道年纪小,身体发育不成熟时有了身孕容易流产,而多流产几次,以后就难再怀上了。但是,往往这个问题都会被忽略,因为古代女子一旦嫁了人,面临的就是怀孕生子,不行的话还要着急。 董氏能这样叮嘱休竹,一是出于对休竹身体的了解,而是她真的很心疼休竹的身体,其他一切在她眼里都没有休竹健健康康地活着重要。 说了一会儿话,任休桃就在董氏屋子外打望了,卫姨娘从门外进来,颇显无奈地道:“六小姐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呢。” 董氏便放休竹出来与姐妹们相聚,让她们说知心话儿去。而她则将碧翠、银翘、玉儿叫来问话,主要是从她们那儿了解靖南王对休竹如何。 碧翠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董氏,包括新婚夜靖南王特地派人给休竹准备晚饭,以及认亲当天靖南王一直站在休竹身边的细节,乃至休竹去明夫人那边请安,靖南王来接休竹的所有事儿都说了。 听完了这些,卫姨娘便笑着朝董事道:“五姑爷真是难得细心的人,他如此夫人一颗心该好好放下了。” 董氏见三个丫头的摸样不想撒谎,心里略安,又叮嘱她们一些事儿,方才放她们出来。 只说休竹这边,任休月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任休桃一直拽着休竹的衣袖,就算休竹和任休莲说话,她也不松开,竟然黏休竹比任休莲还甚。任休莲就佯装吃味,道:“还说隔了肚皮就不亲,这话儿用在咱么六妹身上,可一点儿用都没,” 其实,在任休桃四五岁时不小心落水,休竹救了她那次之后,她便黏休竹黏得很紧。任休莲对此并无意见,休竹如今自是不同,如果她与六妹要好,瞧着六妹自然也愿意与她要好了,这是任休莲很乐见的。 “我……我不光喜欢五姐,也喜欢二姐、三姐,我……”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任休莲忙劝道:“可别哭,再哭就不好看了,被烨哥儿知道了,说不定还要笑话你呢!” 任休桃慢慢讲眼泪逼回去,抓着休竹的手哀求道:“五姐今天别回去了吧,晚上咱们一起睡。” 休竹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不知该如何回答。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她已嫁人,有些事根本由不得她。一边的任休莲帮着休竹结尾,“如果你真心喜欢你五姐,就该站在她那边想想,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懂事。” 任休桃沮丧地垂下头,这话卫姨娘已经说过了,她只是舍不得五姐,总希望五姐还能像以前一样,在家里住着,想见的时候都能见到。 休竹瞧着她的摸样心疼不已,家中姐妹个个都出嫁,习惯了有人陪伴,突然之间只剩她一个,心里不知如何寂寞。心中不觉一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与人之间免不了最后都会有分离的那一刻。 突然又想到任二叔家那个腼腆地任休菊来,只是…… “罢了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我听老太太说,开了年要给六妹寻个师傅,以后六妹就有事儿做了。” 休竹忙点头笑道:“是该学学,以前咱们一起学认字,六妹还小呢。” 任休桃不服气地翘着嘴道:“可后来跟着五姐,我也认识了不少字。” “是是是,咱们六妹聪慧着呢!可先生教你还是要好好学啊,以后五姐可要考你的!” 任休桃又叹气:“以前是一起,现在只我一人,如果有人陪着多好啊——”突然,眸光一闪,笑道,“如果二叔家的那个姐姐来陪我多好!” “怎么可能?老太太那一关就通不过。”任休莲直接打消任休桃的念头,免得她去老太太那边提,惹得老太太不高兴。 任休桃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休竹身上,拉着她的手撒娇:“五姐替我想想办法吧,那位姐姐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我很喜欢她,你们都不在家了,我一个人也没人陪……” 休竹不忍心一口拒绝,婶子李氏虽然不讨人喜欢,可任休菊未必就是她母亲那样的人。“可你要答应五姐,在五姐没有想到办法之前,别去老太太跟前提。” “我知道,谢谢五姐!” 任休莲当休竹这是要稳住任休桃,当下也郑重其事地吩咐了一遍。因为她也知道,老太太不喜欢任二叔一家,非常不喜欢,并不认为休竹真的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毕竟休竹现在嫁去那样的人家,身边不知多少事儿。 这一天,休竹才真正体会出时间飞逝,一转眼便到了申时四刻,再如何不舍也必须要走了。靖南王来辞别了老太太和董氏,任家众人,老太太除外,包括任休莲夫妇、任姑妈一起将他们送到垂花门前,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从西角门出去,最后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回到王府,休竹便将娘家回礼的东西和钱妈妈一道划分了,趁着过去拜见太老夫人一道带去给东西两府。两家长辈例行过问了一下回门诸事,靖南王一一答了。彼时已是掌灯时分,拖着一身疲惫,又去给明夫人请晚安礼。 在明夫人屋里,休竹见到了一名做少妇打扮的女子,那女子发现休竹和靖南王进来,连忙回避,可又无处回避,最后只得一脸惶恐地去了一道琉璃屏风后面站着。 明夫人脸色十分尴尬难看,靖南王也很生气。休竹站在他身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浑身都透着不悦。 不就是一名少妇吗?休竹有些迷惑,只是不知这少妇是何许人?就休竹昨天认亲所了解的情况,好像王府及东西两府除了自己这位新奶奶,再有就是黄氏和赫连氏。 那匆匆一眼,休竹虽然看的不大清楚明白,但也瞧见她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三四,摸样生的俊俏标致,体型婀娜多姿,就是穿衣打扮很素净,但也素净地如清水芙蓉。 难道,她是庆禹王的小妾?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妾?! 但明夫人和靖南王一致选择无视此少妇,所以休竹只能自己瞎想。请了安,便踩着雪一路往回走,突然休竹脑子里又冒出一个猜测——不会是靖南王屋子里的小妾吧? 突然眼前大手一挥,某人拉着休竹一把。 “瞎想什么呢?走路也能失神……” 任家五小姐·正文 050:换人 休竹是真的累了,成亲当天起得早,初到陌生环境的忐忑,以及这两日必须要接受的信息,铁打的身体也未必承受得住。睡在床上,练“提防”靖南王的心都没了,钻进被窝里就睡去。 靖南王站在床边,端详着小妻子晾在外面肉肉的小爪子,想了想,还是弯腰轻轻掀开被子,将她的手放进去。可他刚刚躺下,某人翻个身,整只手臂都露在外面了,嘴里还嘀咕了一句话,可惜没听清楚。 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久久盯着她的背影,她再也没有掀被子了,靖南王才闭上眼。 隔了片刻,靖南王似是喃喃自语般说道:“也难怪你觉得热,何苦穿那么多睡?我并非那强人所难之人。” 室内留着一盏灯,灯芯被烧得啪啪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休竹睫毛动了动蹙蹙眉头,又翻了个身,更深地睡去。 靖南王扭头盯着近在咫尺的脸,禁不住喟然一叹。 早起,休竹收拾妥当,靖南王换了一身朝服进来,休竹微微怔了怔,撇撇嘴让自己承认,自己确实捡了一个长相不错的丈夫。虽不及林辉的俊美风流,可也不是那五大三粗样。 用了早饭,靖南王琢磨着道:“不必每日过去给太老夫人请安,她是清净惯了的人,至于这里的一切,就由你做主吧。” 说完,似是随意地看了钱妈妈一眼。又道:“上次提的事儿,倘或合适就叫进来。” 休竹一一应下,靖南王放下茶杯,休竹起身送他到门口,又从钱妈妈手里接过一件貂毛大氅,递给靖南王,目送他出门。 一旁服侍的碧翠和冬灵相视一笑,小姐和姑爷能这般,总算是叫那些看不起小姐的人气的撞墙去!目光轻轻扫过这对面两名丫头的神色,冬灵笑得更得意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休竹去明夫人那边请安,突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见到的那名少妇。不过,今天早上没见到,只有范炎和十二岁的范鸿在明夫人屋里。 两兄弟见休竹进来,忙起身作揖,对于范炎,如果抛开他神态中透出了纨绔,笑容还算明朗。至于十二岁的范鸿,小小少年就是个严肃的人,颇有些像西府侯爷和其子范黎。 明夫人让休竹坐到她身边去,范炎和范鸿才坐下,范炎看一眼门外,问道:“大哥可是出门了?” 休竹点点头,明夫人便教训儿子:“你当每个人都与你一般,整日里在家,出门也是厮混?” 范炎颇为不好意思瞄了休竹一眼,讪讪笑道:“今个儿不是不出门嘛,会乖乖呆在家里,用功读书。” 提起读书明夫人好像更生气了,“尚且不及你弟弟,还有脸提读书二字?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臊!你倒是说说,你都读了些什么书?你……” 当着休竹的面儿,毫无避讳地说了一大通训斥的话,不过场面很是温馨,似乎休竹的到来并没有影响这里的一切运作。 范炎听着有些不耐烦,站起身嚷嚷道:“罢了罢了,我现在就回屋里用功去!”说着起身,朝休竹作一揖,便挥袖大步迈出门槛。 范鸿见哥哥走了,也起身规规矩矩地作一揖,明夫人点头,眼里多了几分满意的笑:“去吧,天气冷,叫妈妈把炉子烧旺些,别冷的手打颤。” 目送范鸿离去,明夫人朝休竹一笑,颇为无奈地道:“瞧瞧这两人,一个性子张扬不受管束,一个就跟那没嘴的葫芦似地,敲一下响一声。” 休竹笑笑,将这个话题绕开,“……也不知这雪何时能停。”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8 />   “是啊,竟比去年第一场雪落得厉害。”明夫人语气一顿,问道:“你屋子里可还暖和?” 休竹点点头,笑得很满足:“很暖和,时常还让丫头们把窗户打开呢,让夫人记挂了。” 明夫人笑道:“到底是你们年轻身体好,可也该多多注意,不是年纪轻就不需要保养。”说着亲切地拉起休竹的手,叹道,“我就盼着有个能说话的人,终于把你盼来了,只是如今大雪天儿的,早上就别这么早过来了。冻坏了,不止我看着心疼,太老夫人倘或瞧见了也心疼。” 把太老夫人都搬出来了,休竹只得应了,琢磨着明天晚点儿来。陪着明夫人小坐一会儿,见门外又体面的婆子候着,知道是来回事儿的,休竹便起身告辞。 身边的妈妈先一步去撩开帘子,笑盈盈送走休竹,回到明夫人身边低声笑道:“奴婢说的不错吧,新奶奶就是个没脾气的” 明夫人若有所思地道:“未必就是你瞧见的这样,她出身摆在那儿,即便是有些见识,见了生人也未必就能像她这般自然而然地相处。” 好似对什么都没留心,却对样样都留了心。比如自己的身份,并非靖南王生母,她怕是早就知道了。取了个这样的儿媳妇,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 那妈妈见明夫人满面愁容,忙劝道:“如同夫人所说,新奶奶或许心思细腻,可刚才夫人也瞧见了,她知道外面的婆子是进来回事,就急忙告退,由此可见,她并没有夫人担心的那个想法。再说了,即便她真的有那个想法,王爷也发了话。她身边了解咱们家规矩的丫头婆子,都是您调教出来的,到底许多事还是您说了算不是?有什么可担心的?” 明夫人轻叹,也不全听进去了,只挥手叫外面回事的人进来,又格外吩咐她们明早儿有事儿要回的,都早些时候来。 回到自己屋里,休竹歇了歇脚,就让碧翠去找钱妈妈来,商量着让张财家的进来。钱妈妈询问道:“要不要先派人去说说,倘或家里有事儿,也不必急着进来。” 休竹想了想点点头,“还是妈妈想得周到。” 钱妈妈谦虚几句,就下去派了小厮去休竹给的地址找人。又回到休竹身边,说起嫁妆的事儿。 “……奶奶身边服侍的冬灵和老奴一起将那些不常用到的都归了库房,这是钥匙。”说着呈上来。 休竹接过去让碧翠收着,笑道:“辛苦妈妈费心,我年纪轻许多地方都不懂,若错了的妈妈定要及时提醒。”然后,让碧翠将老早准备的一匹缎子拿出来,“权当是给妈妈的酬谢礼,妈妈不嫌弃就收下吧。” 钱妈妈一愣,忙说使不得,碧翠笑道:“妈妈就收下吧,我这里还给妈妈做了两个包头,如果妈妈连奶奶给的都不收,那我准备的妈妈岂不是更不会收了?” 这话说的严重了点儿,不过碧翠神态自然,没有将钱妈妈当做外人,且说的也不咄咄逼人。钱妈妈也留心观察了休竹和休竹嫁来的四个丫头,皆是稳重大方的,比原府里一些大丫头都强些,千谢万谢,方才收了。 又赞扬碧翠手巧,做的包头很漂亮,碧翠道:“妈妈不嫌弃我手笨就好。” 钱妈妈真心实意地道:“奶奶脚上的鞋子我原就惊讶,不知是哪个师傅有这样的好手艺,如今见了这个包头,才知道原来就是你。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年轻的时候也会点儿针线,可没有这么好的手艺。” 说的碧翠都不好意思了,正巧冬灵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就拿出自己的荷包帕子,递给钱妈妈笑道:“那您老人家瞧瞧我的手艺如何?” 这一瞧,钱妈妈更惊讶了,“原来奶奶穿的衣裳,上面的刺绣都是你的手艺?奴婢还以为是江南锦绣阁的!” 江南锦绣阁是近十年来,大夏贵族女眷追求的一个古代高端品牌,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衣裳上绣一些非常精细小巧的花样子,不同于普通刺绣,那种刺绣作品精细到一眼看去就像真的一样。不出两年便名声大噪,最后一件衣裳要花一年的时间来订购,三年前锦绣阁一跃成了专门给皇宫后妃做衣裳的御用绣房。因此,江南锦绣阁的东西,在外流动的就更少了,大多只有各族女眷才有。 其实,冬灵的刺绣与锦绣阁差的可不止一点儿两点,不过是有些像罢了。京城中也有不少绣娘模仿锦绣阁的风格,但见过真正锦绣阁出品的,就一眼能看出端详。 冬灵受到表扬很高兴,回去将自己没用过的新荷包拿了两个来,大大方方地送给了钱妈妈。众人围绕着这个话题说道王府里做衣裳的各种规矩,这个转折钱妈妈转的非常好,一点儿刻意的痕迹也没。 “……底下一等丫头每个季节每年有两套衣裳,一件中等料子做的,一件次等料子做的,大概是十两银子。二等丫头也有两套,不过都是次等的,五两银子左右。余者小丫头小子们就只一套,都是次等的。妈妈们也是一套,有时候夫人忙不过来,就把做衣裳的份例同月例发到众人手上……” 也就是说,王府并没有设置专门做衣裳的绣房,这一点让休竹颇为惊讶,古代大家族里的部门那可是划分的非常明细。钱妈妈如此说到底是想透露什么意思? 休竹笑笑道:“这样做也有好处吧,让大伙自己做自己喜欢的,倘或有衣裳穿,余下的银钱也可作别的用处了。” 钱妈妈点头,“奶奶这话倒是说道大伙心坎上了,像奴婢这样的人,也不长个子了,也不似年轻的丫头们要好看,衣裳多了反而不知道穿什么才好!只是,如此以来衣裳样式繁多,参差不齐,也不经穿。” 休竹点头,这话也有理。任家下人不多,可也避免不了下面的人喝酒赌钱,就怕有些人拿着钱去输了,最后衣裳没的穿,破坏整体形象。既然钱妈妈能想到这一点,王府当初立规矩的人就没有想到么?即便当时没有想到,在这么多年的实践中,也该完善了。 说不一定以前是有的,只是后来撤消了。 正说着,二门上的婆子进来回事儿,说是西府黄大奶奶来了。 钱妈妈忙站起身去迎接,尚未走到门口,远远就听到黄大奶奶的说话声,仔细一听,好像在训斥丫头。钱妈妈不禁蹙蹙眉头,扭头看了休竹一眼,见休竹点头,就忙迎上去询问时谁惹了她。 黄大奶奶见是钱妈妈忙摆手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只是刚才瞧见一个小丫头毛毛躁躁的忍不住说了两句。” 钱妈妈就看了一眼那低着头的丫头,说了两句,又让那丫头给黄大奶奶赔礼道歉,自己又赔礼道歉,弄得黄大奶奶有些讪讪的,一边走一边道:“妈妈如此可叫我无法受了,我原怕咱们这样的人家丫头不调教好,没的叫外面的人看了笑话,故而才说了两句,不知道的还当我是轻狂惯了的人呢!” 钱妈妈赔笑道:“奶奶也是一片好意,也是为她们好,她们心里都明白着。” 如此一说,黄大奶奶脸色才好些,又问道:“你们奶奶在屋子里么?” 刚刚说完,休竹撩开帘子出来,笑盈盈地将黄大奶奶迎进屋,仿若刚才的事儿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众人见礼,碧翠呈上茶水,休竹便笑道:“大雪天的没想到弟妹要来,这里乱腾腾的让弟妹看笑话了。” 黄大奶奶就打量了一下屋子,笑道:“哪里乱了,我觉得挺好的,只是……哎,我这样说也不怕你恼,你这边的丫头真该好好管教管教,横冲直撞没个体统。” 如此的等不及要插手了?休竹谦虚地笑道:“弟妹说的是,我才来对下面的人也不了解。” 黄大奶奶快速地看一眼钱妈妈,叹道:“也有这样的理儿,以前你没来这边也没几个丫头,又没个正经的主子管束着,故而懒惰了。要我说,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咱们也别要了。” 到底是说刚才的丫头还是说钱妈妈?休竹略略敛了笑,淡淡道:“偶尔犯了错也可原谅,丫头年纪小毛毛躁躁的原属心性,就是跟着我过来的,也有毛毛躁躁的呢!” 休竹嗓音柔和,却婉转清扬,眸子里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压力。黄大奶奶怔了怔,眨眨眼再看休竹时,只见她笑容随和,眸光清澈,那仿佛只是黄大奶奶的错觉一般。连忙笑着岔开话题,问泡的是什么茶? 休竹道:“就是一般的大红袍。” 黄大奶奶愣住,尝了一口道:“你哄我呢,大红袍哪来的花香?” 碧翠笑道:“这是我们奶奶的喜好,茉莉花开的时候摘下来,晒干,和新茶叶放在一起密封了,过些时候拿出来跑,吃着就带有花香了。” 黄大奶奶听完,笑道:“原来如此,我吃着也喜欢,嫂子赏我一点儿如何?” “什么赏不赏的,你喜欢就带些回去,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说着便让冬灵去柜子里将没有开封的那一罐拿出来。 冬灵有些不情愿,碧翠忙朝她使了眼色,她才去了。 黄大奶奶又问休竹习不习惯之类的问题,井然一副主人做派,休竹心里有小小的不悦,这里往后就是她的地盘,怎么总感觉有人偷窥她的地盘一样。面上带着谦和的笑,“一切都好,太老夫人慈祥,婆婆和蔼,两位婶子也都是极好极随和的人……” “我婆婆就是怕你不习惯呢,才叮嘱我经常过来和你说说话儿,免得嫂子觉得闷。偏偏那边事儿多,我也不易得闲,嫂嫂如果没事儿,不嫌弃弟妹嘴笨不会说话,是个可以说话解闷的,多走动走动才好呢!”黄大奶奶说的很是亲切。 休竹笑道:“只怕要打搅弟妹了。” “一家人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莫不是嫂子嫌弃弟妹?”说着就露出黯然来,似是受了什么委屈。 “这话说的忒严重了,我还有许多要请教弟妹的地方,就怕弟妹烦。” 黄大奶奶脸上便露出几分骄傲来,立刻就进入状态,传授休竹如何调教底下的丫头。休竹一派谦虚受教的摸样,直说到快午时,那边的婆子有事儿找黄大奶奶,黄大奶奶才离去。 休竹客气挽留几句,送她到门口,再由钱妈妈送出院子大门。 等黄大奶奶一走远,冬灵就忍不住道:“尽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就真的不及这府里原来的丫头么?” 碧翠、银翘忙劝道:“只当没听见不就得了,何苦气了自己?” 冬灵冷哼一声,问钱妈妈:“刚才那个丫头原就是这个院子的么?” 钱妈妈尴尬地点点头,道:“夫人原是准备给这里多添些人的,王爷婉言谢绝了,所以夫人那边就拨了两个二等的丫头和三个小丫头。加上这院子原来的六个丫头,和你们几位一共就是十五个人,原来那六个小丫头都是负责打扫除尘的,夫人给的暂且在后面帮衬着,没有固定的差事。” 冬灵听了低头琢磨半日,那边钱妈妈又朝休竹道:“方才的事儿谢谢奶奶了,只是,老奴已经是要离开的人,为了老奴得罪了那边奶奶,影响日后奶奶与各位夫人相处就是老奴的罪过了。” 能说出这一番话,就表明钱妈妈已经接受了休竹,这正是休竹需要的,也算是没有白白浪费了那一罐茶叶。钱妈妈是王府老让你,王府里的事儿十有八九她都知道。何况,是黄大奶奶挑拨在先,难不成休竹就坐等她挑拨到自己头上才反击。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妈妈也瞧见了,我身边的冬灵就是个毛毛躁躁的性子。” 弦外之音很清楚,总不能让黄大奶奶把她的陪嫁丫头也找这样的由头撵出去,换别的人来吧? 一边冬灵听了休竹的话,一下子红了脸,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休竹忍不住叹口气,她突然觉得冬灵自从到了这里,人就变得非常敏感。暂且把冬灵的问题记在心里,有时间让碧翠好好问问她怎么回事,现在重要的是该开饭了。因为,身披玄色大氅,脚蹬青色皮靴,里面穿着朝服的靖南王已经到了门口。 众人起身见礼,休竹迎上去接住他褪下的大氅,行了福礼就让银翘通知摆饭。 靖南王走到炉子边的椅子上坐下,碧翠送上茶水,便出去帮着张罗饭菜的事儿。靖南王捧着茶杯,透过渺渺升起水雾看着对面的休竹,她正在打理大氅上沾的雪花粒子。直吧大氅举过头顶才没有让下摆沾着地面,看上去好像很困难的样子,她却做得很轻松。 不知为何,靖南王突觉心头一软,目光颇显迷茫。 其实休竹是故意的,慢慢的收拾,收拾完了正好可以吃饭。才免得自己尴尬不知道面度靖南王说什么话,因为,休竹总觉得自己对他貌似有些过分。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39 任家五小姐·正文 050:换人(2 她不是那种只要别人对你好,就理所当然享受的人。将心比心,一直是她做人的一个原则。她也不知道别人的新婚丈夫是不是这样,但靖南王放下身段,处处维护她,休竹并不是感觉不到。 只是…… 又婆子提着饭盒进来,休竹将大氅挂在靠经地龙的地方,烘干了他下午出门正好能穿。 吃饭的时候,靖南王突然朝钱妈妈提出质疑,“这米可是今年的新米?” 钱妈妈脸露难色,委婉地道:“这是去年的陈米,听吴总管说,是南方那边今年受了洪涝,收成不好。” 靖南王微微蹙眉,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自然也不忘继续给休竹夹菜,弄得休竹很无语。 老太太在南边也有良田,是后来任老太爷过世后置办的,可休竹并没有听说那边的灾情有多严重。饭后,休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喝茶,算着时辰,靖南王应该要出门的,可一直都没有动静,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靖南王道:“下午不用去。” “哦。”休竹敢肯定,这丫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有多尴尬,偏偏喜欢看自己尴尬的样子! “夫人下午有安排?” 休竹老实摇头,“没有,一会儿张妈妈要过来。” 靖南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巧二门上的婆子领着张财家的过来。休竹看了靖南王一眼,发现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便笑了。这人非常上道,不错不错。 张财家的猛抬头见王爷在,忙垂下头,惊愕也只是一闪即过,大大方方地行了福礼。不拘束,眼睛也没有随意乱瞄,微微垂着头,听休竹说话。 休竹先问了一下铺子的近况,张妈妈回答流畅:“一切妥当,只这两天下雪,街上无人,故而清淡了些。” 休竹就看了靖南王一眼,道:“既如此,张财和大力也照管的过来,你就进来吧。” 张妈妈一听,心下便是一喜,面上却不露丝毫,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休竹便将钱妈妈介绍给她,让她们彼此认识。张妈妈何等心思,立刻明白自己是要接替这位钱妈妈的位置,对钱妈妈也恭敬有礼,喜悦适当地流露出一点儿。 等她们互相认识了,休竹便叫张妈妈回去准备准备。做这些事儿的时候,靖南王一直在场,虽然一句都没说,可大伙心里都知道,他是默认了。 一时,有关张妈妈进府的话就从这边传出去,很快就传到明夫人耳朵里。明夫人朝身边的心腹妈妈叹道:“我说的不错吧,她已经要换人了。” 那妈妈笑道:“夫人有所不知,今个儿上午西府黄大奶奶来了一趟,咱们奶奶这么做,定然是因为黄大奶奶说了什么话儿。可黄大奶奶的心思,夫人还不明白么?” 明夫人冷笑道:“那也是个空有些小聪明的,仗着和她婆婆沾了点儿亲戚关系,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什么地方都想插一脚。” 黄大奶奶一向不将明夫人放在眼里,背后更是挑唆下人胡言乱说,说她明夫人害了庆禹王的前王妃,故而才有机会将她扶正。因此,明夫人也不喜欢黄大奶奶,平日里两人见面礼尚往来很要好,却各自在心里恨对方恨的咬牙,巴不得对方倒霉。 如今有了休竹,明夫人心下便生一计,低声对妈妈道:“如今我们且看着,再制造一些机会,让那边那个和这边这个斗法去,引开这边这个的注意力。” 那妈妈立刻明白了明夫人的意思,不觉点头道:“如此,新奶奶就没心思盯着夫人主持中馈的事儿了,还能趁机瞧瞧新奶奶的能耐,倘或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正好合了夫人的意。但是,王爷对新奶奶处处维护,如果……” 明夫人笑道:“如此岂不更好,她又生的那般,又没有能耐,王爷岂会一直留心她?这男人的心,变得比天气还快。她年纪本来就小,王爷暂时宠她不过是新鲜感,新鲜感过了,谁知道会怎样?” 那妈妈想了想,还是有点儿担忧,“毕竟,还有一段时间的新鲜感,倘或新奶奶有了身孕……” 这话说的明夫人脸色慢慢变得凝重,怔怔地盯着前方烧的绯红的木炭出身,声音不觉有几分阴冷:“她年纪小,有了孩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以后多小产几个,就再难怀上了。” “可是,毕竟钱妈妈还没有离开。” 明夫人道:“你再取些银钱送到钱家去,让他们尽快来接走钱妈妈。相信钱家的人,也很希望钱妈妈早些回去颐养天年,纵然钱妈妈要报恩,如今王爷也已经成家,她的意愿也达成了,定然不会死皮赖脸地继续留下,有失了她的脸面。” 那妈妈点头应下,当即就下去办了。 张妈妈办事效率不错,当天下午从王府回去就着手收拾,带了一些衣裳,又给钱妈妈带了一些铺子里的东西。天黑前就赶到了王府,钱妈妈这边也将安顿她居住的屋子收拾出来,直接就可以住下。 张妈妈那是没得说,毕竟是休竹的陪房,可让靖南王惊愕的是钱妈妈的表现。钱妈妈以前服侍的就是靖南王的生母,看着非常随和,却是顽固的人。不喜欢谁便不愿意与谁亲近,自然也就别指望她会真心实意对那人好。 然而,她对休竹与自己并无二致,张妈妈来的当晚,她便找了张妈妈秉烛夜谈。显然,也是把张妈妈归类为可信任托付之人。 对钱妈妈,靖南王心里颇多感激,一度想让她回去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可顽固的钱妈妈嘴上答应着,并没有走的意思。后来还是她儿子求上门,明夫人左劝右劝,她方才答应等靖南王成亲后,她就回去。 到底是因为钱妈妈看在自己面子上才对休竹放下防备的心,还是因为休竹身上某些特质让她主动放下防备的心? 靖南王想着抬头看着在灯烛下做针线的小妻子,灯光映得她双颊发亮,上面穿着枣红色袄子,下面穿着栗色裙子,头上、手上饰物早已卸下,朴素、恬静、很安详…… 哎!又扎到手指了,休竹将冒出血珠子的手指放进嘴里,不禁叹道:自己果真不是做针线的料!将手指从嘴里拿出来举着细看,上面七八个针眼有秩序地排列着,看着像自残。 于是,休竹浑然不觉的长叹一口气。只觉眼前一花,靖南王已经站在她跟前,看着她手指上的针眼,蹙着眉头道:“不会就别勉强,需要什么给钱妈妈说一声就行了。” 说的休竹好像很无能,心里有些不舒服。而靖南王的目光又被她手里的活计吸引,看了半天,觉得袜子不像袜子,鞋子不像鞋子,完全一个四不像的东西,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个是护膝……”休竹觉得该解释一下,“穿衣裳的时候套在膝盖上,这样就没有那么冷了。我还在下面加长了一些,这样还能保护小腿部位。” 靖南王紧蹙的眉头越来越无法松开,“你每天都要去外面?太老夫人那边并非要每天过去,隔几天去看看她就成。” 休竹叹口气,“这个其实不是给我自己用的。” 靖南王眼里透出疑惑,休竹原打算让碧翠或者冬灵做,可自己实在是无聊,所以才用这个来打发时间。因为休竹觉得,这种穿在里面看不到的东西,即便针脚笨拙丑陋,也没人看得见。除非,戴上的人要专门拿给别人看。“其实,这个是给你做的!” 休竹有些不悦地看着他,指着手里的东西道:“你瞧瞧,我真的就那么胖,要穿这么大的才行?”简直是打击嘛,休竹明明自我感觉挺好的,为毛非要有人打击她。 靖南王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严肃地看着那四不像的东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穿。 休竹只好将做好的那一只拿出来,在自己手上套了套示范给靖南王看,最后补充,“如果你不喜欢,我送给别人。” 送给别人?岂不是自己的损失,靖南王勉为其难地道:“我觉得不错,可以试试。” 休竹咬牙,低声道:“不想要就别要,也没谁逼你。” “嗯?” “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休竹埋头继续扎手指。 靖南王含笑看着她,半晌才道:“时候不早了,歇息吧,明个儿再做。” 听他这么一说,休竹还真有些困了,叫丫头们打水进来,净面更衣,钻进被窝,闭上眼。隔了半晌,身边彻底安静下来。 明天便是钱妈妈离开王府的日子,想着钱妈妈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好,休竹突然有些舍不得她离开。 再一细想,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里靖南王每天中午都会回来用饭,晚上天黑前回家,沐休的时候就带着休竹去西府给老太太请安,偶尔出门,但是天黑前一定会回来,在家里陪休竹吃晚饭。当然,靖南王没有沐休,休竹也偶尔去给太老夫人请安。倒是黄大奶奶进入年底忙碌期,没空到休竹这边来指教休竹如何管教下人。 至于睡觉,他还真没有一点儿逾越的行为,让休竹严重怀疑唐怡珍的话也许是真的。 “明天我想给钱妈妈办个送别宴,就在咱们这边,由张妈妈出面,你觉得如何?” 靖南王点点下巴,“行,你要如何都可以。” “谢啦!”休竹闭上眼,倦意慢慢爬上来。 第二天一早,休竹便让碧翠取出二十两银子,送去厨房专捡钱妈妈喜欢的菜色点了几道,又加了一些别的菜肴,算着这边所有的丫头婆子,加之也许还有一些府里和钱妈妈要好的要来,一共准备了三桌,就安排在这边院子里左边最大的抱夏。 其实也是想借着钱妈妈将张妈妈介绍给大家认识,钱妈妈是一定要走的,至于谁来接替钱妈妈的位置,府里自然不缺有想法的人。休竹嫌麻烦,索性一举挑明,人选已经定下,你们就别来争了。 这个意思钱妈妈自然也明白,而且非常欣赏休竹这种处事不拖泥带水的方式,当着众人面对张妈妈极是客气恭敬,无形中就帮张妈妈抬起威信。让那些有小心思小想法的人,尽快打消念头。 碧翠、银翘、冬灵都去帮忙,休竹这边就留了玉儿服侍,拿着昨天未完工的护膝继续扎手指。 辰时三刻,那边就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眼看着三桌不够,碧翠忙过来告知休竹,“……我瞧着,有些好像是西府和东府的,也不知倒是还有多少人。” 休竹想了想,让碧翠再拿出十两银子送去厨房,按照四桌的量准备。 “现如今已经有四桌……” 休竹笑道:“她们也许只是来打望风声,并非都要留下用饭,实在不放心,就按照五桌的份例准备吧,多出来的就散给其他当差的也是一样。” 碧翠一想也对,点点头出去了,隔了一会儿银翘跑进来禀报休竹,“吴总管家的都来了。” 休竹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摸样,吩咐银翘,“好好儿招待,别失了身份。” 银翘点点头下去,一时之间,这院子竟比过年热闹。但众人也不敢大声喧哗,毕竟这里与正屋隔得不算远,她们又都是仆从,即便体面也体面不过主子去。 休竹瞧着时辰差不多,让玉儿陪着去明夫人那边请安,顺便讲给钱妈妈办送别宴的事儿说了一下,明夫人听了笑眯眯道:“原该如此,钱妈妈是府里的老人。”竟是一点意见也没,还夸休竹想着周到。只最后随口问了一下,可想中谁接替钱妈妈的位置? 应该早就知道吧?休竹微笑道:“是以前服侍儿媳的,就是上次提过的那位张妈妈。” “以前服侍到底比其他人好,知根知底总是错不了的。” “儿媳也是这般认为。” 接着明夫人提了一下年底的事儿,说她忙怕忘了休竹娘家还有那些亲戚,怠慢了落人口实。休竹一一说了,也提了一下任二叔家。陪着明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起身告辞。 回到这边,碧翠来禀报,果然走了许多人,留下的都是没什么差事的,大概有四桌。玉儿对休竹的估算很是敬佩,一脸崇拜的样子。 那边安排好了,碧翠便过来服侍休竹,也有三个伶俐聪慧的瞧着那边没事儿,也都回到这边来候着。眼瞧着快到午时,休竹终于把剩下的一点儿针线做完,伸个懒腰来不及喝口茶,就有二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奶奶的婶子。可是……奴婢瞧着不想。” 休竹的第一反应是李氏,碧翠和玉儿对视一眼,便问道:“如今在何处?” “她是从大门进来的,已经去了夫人那边,正巧被夫人那边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0 的何妈妈瞧见,带着见夫人,奴婢就进来禀报奶奶。” 碧翠就忙去拿来大氅给休竹披上,又去告知了冬灵,便和玉儿一起陪着休竹过去瞧瞧。 想起那里李氏的言行,休竹心里就堵着一口气,憋着这口气走进明夫人的院子,顺着旋开的帘子望去,那里面一位穿着粗布衣裳,拘谨地坐在贵妃椅上的妇人,可不就是李氏。 任家五小姐·正文 051:亲戚 王府岂是说进来就能进来的?原来李氏一大早就在门口打望,因没有拜帖,被守门的小子们拦下,她好说歹说也没有愿意进来通报,因为谁也想不到新奶奶会有这样的亲戚。可正好被那日靖南王提亲跟着一起去的一位管事瞧见,知道新奶奶娘家确实有这么一门亲戚,便呵斥了那些小子,叫妈妈领进来了。 而这一次不但李氏来了,还把任休菊也带了来。腼腆地站在李氏身后,脑袋深深垂着,上面穿着一件薄薄的夹层袄子,看得出是新做的,可袖子却明显短了许多,露在外面的手冻得发青。下面穿着上次穿的那条裙子,也是薄的。 休竹吐口气,似乎想借着将心里的郁气吐出来,才笑盈盈地走进去,李氏正和明夫人说着话儿,假装没瞧见休竹进来,也没听到丫头通报。倒是明夫人抬头看着休竹,眼神略有询问的意思。休竹朝明夫人见礼,便走过去见过李氏。 李氏好像现在才发现,忙不迭地站起身,朝休竹行了一个大礼,又拉着任休菊给休竹行礼。笑道:“上次家中有事儿,故而姑奶奶大喜之日婶子没来成,姑奶奶可别放在心里。” 休竹客气地道:“有劳婶子记挂。” 明夫人忙招呼李氏落座,让丫头们重新上了热茶。喝茶的间隙,李氏一双眼睛便溜溜地在休竹身上打转,见她上面穿着绛紫色银线碎花袄子,外面套着一件浅色银鼠领对襟褙子,下面穿着石榴红百褶裙,手腕上一对赤银手镯,头上饰物三四件,皆是祖母绿簪子。皮肤白皙,双颊红润,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很没脾气的样子,可浑身却又透着一股子贵气。只是少了明夫人身上那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再看看自家的女儿,李氏气不打一处出,瞪了女儿一眼,忙拉着她让她给明夫人磕头。那下面的丫头只看着她们二人低头好笑,碧翠一张脸也涨得绯红,不觉尴尬地垂下头。 “婶子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休竹放下茶杯,笑眯眯地问道。 李氏听见问,放过任休菊,回答道:“才来一会儿,就是来瞧瞧姑奶奶。” 明夫人便道:“亲戚间原本该多多走动,你侄女如今是我儿媳,这里就是她的家,若得闲就多来逛逛。” 李氏见明夫人说话随和,休竹对自己也表现的敬重,不觉飘飘然起来,笑道:“我也想多来走动走动,只是我们这样的人,不怕夫人笑话,就是来了看着也不像,没的给姑奶奶丢脸。” 这话说的碧翠猛然抬头不悦地看了李氏一眼,明夫人就看了休竹一眼,见休竹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心头一震,果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她婶子这话就说错了,您是亲戚,又是长辈,到了这里就是客,谁还敢看轻谁?今个儿早上我还问了你侄儿,她就说到您了。” 李氏讶然,看着休竹,休竹便趁着机会问她可去看了老太太没?纵然休竹问的很随意,一点儿刻意的痕迹都没,那李氏却心头一凉,忙道:“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任休菊闻得这话,一下子红了脸,休竹编知李氏说的是假话了,可她对老太太的顾忌却表现出来了。休竹想着老太太,脸上露出几分想念来。 明夫人便问李氏:“亲家老太太的身体可好?我原是准备去拜访,只如今家里事儿多,想来亲家家里也忙,故此不便打扰,过些时候遇上节气,自是要去拜访拜访的。” 李氏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想真的一样:“老太太身体很硬朗,只是想着我们姑奶奶,我大嫂子也念姑奶奶的紧。” 这话说的好像休竹在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休竹叹口气,想在普通燕子做的窝上找到能吃的燕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李氏,该说她聪明还是愚笨? 明夫人似是毫不介意,追忆般道:“当年我年轻的时候离开家,也时常想着回去,倒不知娘家人也是这般记挂。”又对休竹笑道:“这两天的事儿忙过了,你就回去看看老太太,老人家都怕寂寞,就喜欢孙女孙子在膝下承欢。” 休竹站起身,朝明夫人感激道:“谢谢夫人。” 又说了一些家常话,已经过了午时,明夫人询问李氏用过午饭没?李氏道:“一早出门,还没吃上午饭。” 休竹便道:“我那边已经备下,婶子不嫌弃可到我那边坐坐。” 李氏犹豫不决,可明夫人也没有表现出非要留她的意思,只得拜别明夫人,拉着任休菊一同随着休竹出来。 一路上李就东张西望地打量周围的景物房屋建筑等,虽然被雪掩盖了,可高高的房顶,大大的门,制作精细的窗格子,无一不精致华贵,竟比任家的宅子大了不知多少。又禁不住看着前面休竹的背影,以及周围随行的婆子丫头,身上穿着一般人家买不起的缎子。戴的,不是金就是银,自己一身粗布衣裳,虽然也是新的,却连她们脚上鞋子的面子都不及。 心中一时滋味难耐,又见女儿任休菊垂着头默默无闻的闷葫芦样,气得狠狠捏了她一把,低声道:“你还不愿来,你瞧瞧那些丫头,穿的也比你好!” 任休菊瞅了李氏一眼,咬咬嘴唇没说话。在家中任休菊不用干农活,只在屋里做针线,倒是养的不错,白白净净皮肤细腻。可在吃穿方面,李氏就多有苛刻,这一身衣裳原是做了准备参加休竹大婚时穿的,结果任家并没有发请帖,也没有通知他们一家,李氏又没打听到日期,故而错过了。今日要来却又舍不得出钱另作,就让任休菊讲究穿着。 任休菊性子从小就腼腆,虽然很多时候都知道李氏做错了,她也极力劝,但李氏一吼她,她就不敢再劝了。像今天这事儿,任休菊根本就不想来,又迫于李氏的淫威,不得不来。如今见了这府里的一切,又想起李氏叫她给明夫人磕头的事儿,只恨不能一头撞死,免得丢人现眼。 刚迈进这边院子的门槛,迎面靖南王就从屋子里出来。他回来便知道休竹的亲戚来了,如今见到李氏,自然也知道她就是休竹的亲戚,正欲作揖,那李氏猛然跻身到他跟前,先行了一个福礼,又拉着任休菊过来给靖南王行礼。 休竹在一边介绍:“这位是二叔家的婶子,这位是二叔家的妹妹。” 李氏笑眯眯地打量靖南王几眼,越看越满意,家世如此显赫,地位又高,却和明夫人一样,都是随和的人,不像那些下人,一个个的不将她放在眼里。更不像休竹,嘴里说的好听,心却硬的要命,以为嫁的好了,就不愿意人她这样的亲戚了。 哪里细想休竹对她分明就如长辈,并没有看轻她的意思,果真不认这样的亲戚,在明夫人那边又何必会叫她一声婶子?现在又何必要介绍给靖南王? 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好,靖南王朝休竹道:“婶子既然来了,你就好好陪陪婶子,我外面还有点儿事儿,午饭不用留了。” 休竹点点头,李氏听着,心里乐开了花,忙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一行人目送靖南王出去,直到看不见了,李氏才收回目光。碧翠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就生气,只暗暗忍着。 进了屋,碧翠下去张罗午饭,李氏就打量起休竹的屋子,只觉明晃晃的眼花,看什么什么都好。丫头呈上茶水,举了半日也不见她接。 任休菊实在看不下去了,帮她接着,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回神。意犹未尽又羡慕的摸样让门口的丫头掩嘴发笑。 玉儿看了休竹一眼,就紧紧盯了那两丫头一眼,两人忙止住笑意。 休竹呷一口茶,看着任休菊坐在那里别扭的样子,便笑道:“不用拘束,这里没有外人。” 对任休菊休竹还是喜欢的,可李氏……哎!堪称极品的亲戚,也让她遇上了! “二叔如今在做什么?” 李氏慢慢地喝着茶,隔了半晌才道:“你二叔能做什么?还不是在地里做农活!” 他无能与我有什么关系?休竹沉着脸,“如今有什么农活?” “就因为没有农活,闲在家里,又到了年底,还不知如何过这个年呢!” 休竹出嫁前夕,李氏带了一车东西送到任家,说是今年丰收。丰收了如何没钱过年?关于任二叔一家,早年任老爷救济的时候,就给他买了田地,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一家子吃穿用度,经营得当日子也过得去,且地是属于他们的,不用上缴租子。这事儿,休竹听董氏提过。 但李氏说话戳戳逼人,好像休竹天经地义该给她一些什么。再好的修养也没得受这样的气,何况休竹自诩并非圣母。端着茶杯,态度也渐渐冷下来,再不问李氏任何话了。 玉儿瞧着,便悄悄儿退出去。李氏和任休菊的午饭就单独在隔壁抱夏中,让两个小丫头在里面服侍,休竹的就单独端来正屋。 给钱妈妈办的送别宴告一段落,众人离开时皆在门口给休竹行了礼问好。那边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张妈妈陪着钱妈妈说话,冬灵回来这边服侍休竹。 一时听玉儿和碧翠议论李氏母女,特别是听到李氏让任休菊给明夫人磕头的时候,冬灵实在忍不住,骂道:“好没脸的东西!明夫人到底是她女儿的婆婆还是祖宗?磕头,也亏她们做得出来!” 碧翠最气就是这一点,只是不如冬灵想骂就骂的出来。 银翘听着,脸色也十分难看,小心翼翼看了休竹一眼,见她没听见似地,禁不住一叹。 “这样的人,还留下吃饭,也是小姐脾气好,倘或是我,直接撵出去得了!”冬灵说着就往外走,银翘连忙拉住他。玉儿走过去劝道,“表小姐并没有磕头,如今人已经进来了,你这样闹别人瞧见了,会如何说咱们小姐呢?” 难道真的嫁的好了,就忘本不认亲戚了? “就算没有磕头,有这个心都不能够!” 休竹慢慢咽下嘴里的饭菜,大概也正是因为任休菊的反抗触动了休竹,所以休竹即便气李氏的作为,却到底恨不起来。任休菊她并没有被李氏带坏,她摊上这样的母亲也很可怜。李氏没有刘姥姥的见识,更没有刘姥姥的能耐,实则一个可悲的人。 下午,休竹借身体不适,简单和李氏辞别,送上了二十两银子。玉儿瞧着任休菊一身衣裳,偷偷回去将自己的袄子包了一件送给她。任休菊很是感激,又代表李氏要玉儿向休竹表达歉意,说以后再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地来了。 这话说的很坚决,玉儿忙点头。 那边明夫人派妈妈送了见面礼过来,大概也是瞧着任休菊的衣裳,故而送了四五匹缎面,另有一些小饰物。李氏要过去道谢,那妈妈回说夫人午睡不便相见。 送走李氏,冬灵的气还没消,只咬牙坐在门口的回廊上生闷气。其他三人瞧见,也只有叹气的份儿。然后,休竹也忍不住叹口气,回门那天老太太劝休竹的那一番话,让休竹知道其实老太太对任二叔一家已经放下了不少恨意,何况,任二叔有个儿子,按理也该叫老太太一声奶奶。 老太太也希望有个孙子,所以当初任休桃提出要任休菊来陪她的时候,休竹觉得只要话说的适当,时机对了也未必不能办到。然而现在,休竹已经没有那个努力的心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怕任休菊来了,李氏更是会隔三差五地来。这样的人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没得给自己找气受。无缘无故让老太太不喜,得罪董氏和任老爷,以后就彻底无人帮衬他们一家。 好半晌,休竹也觉得气顺了,正巧钱妈妈进来辞行,休竹打起精神,说了一些要她没空的时候过来逛逛的话,就将靖南王吩咐准备的东西送出去。 碧翠也趁着这一个月给钱妈妈做了两双鞋子,冬灵拿出四个荷包,四张娟子送给钱妈妈。玉儿和银翘分别也准备了几副包头,张妈妈送了两匹缎面。 钱妈妈给休竹磕头,休竹忙扶起她,十分不舍地叮嘱:“得了闲一定要进来逛逛。” 钱妈妈眼眶也湿润了,低头抹着泪,连连点头。又与众人依依惜别,申时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小丫头们直送她到后门口,目送她乘坐的马车离去。 当下,休竹把张妈妈,碧翠、冬灵、银翘、玉儿都叫到屋子里,让张妈妈将院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1 子里散漫的丫头婆子重新划分,以后各司专职,屋子里的事儿就交给碧翠,主管进进出出收礼送礼银钱等琐事,由玉儿协助。衣裳、首饰、小物件由冬灵监管,银翘协助,另外又从外面选了三个伶俐聪慧的小丫头端茶倒水打扫屋子。 做完这些事已是掌灯时分,靖南王按时回来了,众人默默见礼就悄悄退出去安顿晚饭。 休竹将他递过来的大氅放好,转身就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布袋,这个休竹认识,以前在家任老爷领的俸禄就是用这样的布袋装着的,不过颜色上有区分。 休竹很想去看看到底有多少,想了想还是算了,可靖南王看出了她的心思,正儿八经地道:“月俸一百五十两,另有一百贯钱,夫人可检查是否够数。” 呃,这个不是该交给账房吗? “这是给夫人打赏下人所用。” 休竹吐口气,她还以为靖南王的意思是要她主持中馈,不过瞧明夫人的意思,似乎并不希望休竹插手过多。甚至于王府里的一切运作,都不让休竹了解。而靖南王对此好像也没有意见。 休竹很不客气走过去,打开往里面瞧了瞧,又摸了摸,果然是银子呀!按照王府定制,休竹每月有四十两银子的月例,与在家时每月二两银子的零花钱相比较,四十两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不过,休竹也很快就适应了,因为身份不同,打赏也不同了。四十两看着多,可也不经用啊。 靖南王看着某人笑得开花的脸,不禁弯起嘴角,“夫人很喜欢银子?” “银子谁不喜欢?俗话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说完,抬头一副生怕靖南王反悔的摸样道,“我可收起来了?要不要去账房入账?” 靖南王琢磨着休竹说得俗语,不觉莞尔,“夫人这句俗语说得非常有道理,为夫受教。” 切,一说话就文邹邹的,古人真麻烦。休竹不理,将沉甸甸的袋子放进屉子里,拍拍手看一眼才回到炉子边,端起茶杯呷一口,然后惬意地靠着引枕。 夜里,躺在床上,正要入睡时,旁边的靖南王突然道:“你准备一下,下个月初一要进宫受封。” “啊?”休竹的睡衣全跑了,翻过身盯着靖南王不可置信地问:“我要进宫受封?我……” “受封王妃头衔。”靖南王说的很理所当然,实在不理解休竹为什么会惊讶。可下一秒却在休竹惊讶的眼睛里看到兴奋的光。 靖南王自然无法理解休竹的心情,传说中住着活生生皇帝的皇宫啊,那是男人向往的地方,同样是很多女人向往的地方,是尊贵和权力的最高象征。不过,休竹的向往也就是进去瞧瞧,真要住进去,那,还是免了吧。 这一夜休竹抱着感慨的心情入睡,突然觉得作为穿越女的自己活得还算不错。 第二天,休竹去往明夫人处请安,尚未出门,二门上的婆子领着董氏身边的妈妈进来,休竹大吃一惊,那妈妈立刻说明来意,是老太太病了,董氏让休竹回去瞧瞧。 休竹一刻不敢怠慢,忙过去告知明夫人,得到明夫人的许可就立刻收拾出门。坐在马车上,突然想起昨天李氏的话,心头一阵烦躁。一旁的碧翠和玉儿也是忧心忡忡的摸样。 大约两刻钟,马车停下,休竹刚走到垂花门前,一脸疲倦的董氏迎出来,休竹忙问:“现在如何了?” 董氏叹口气,边走边道:“是前天你二婶子来了一趟,把老太太给气着了,今天是好了些,所以叫你回来。” 这样说来,老太太是算准了李氏一定会上门去找自己,却不知李氏昨天已经去了。想到这里,休竹加快步子,一行人很快到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床猩红毛毯,微微磕着眼,听见响动才睁开。休竹忙过去行礼,老太太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朝徐妈妈打了眼色,徐妈妈把屋子里的下人都支退出去。 老太太这才握着休竹的手道:“今个儿特特叫你回来,是有一事要嘱托你。你这孩子虽是明白人,可有些时候却硬不下心。去婆家一个月,该了解的,该理解的你都明白,处境艰难,可别因为他人而自己吃了亏。今个儿就是要告诉你,咱们任家就只咱们这一房,其他的一概不认!” 休竹心头一惊,想了想如实道:“昨天婶子……昨天她来找过我。” 任家五小姐·正文 051:亲戚(2 老太太听了当即就板着脸看着董氏道:“你早就知道她有那个心,却不告诉我,现在如何呢?她去了,你当五丫头的婆婆会不认?” 董氏红了脸,休竹瞧着又道:“其实上次她来的时候,也找我说过,要休菊跟着我过去做我的丫头。” 老太太更气,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董氏和休竹,“果真你们是母女,都是个软心肠的,却不知道对有些人就是不能心软,你心软了她的心就硬了!你那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倘或心慈你又如何有机会嫁去那样的人家?” 休竹惭愧,到底没有老太太看的透彻。不敢直视老太太的目光,只得垂着头。 老太太瞧着母女两的摸样,喟然长叹,也不说话。 董氏不觉静下心琢磨着休竹的处境,自己的女儿确实不够漂亮,女婿如今对她好,也不知这个好能维持多久。两三年之后,屋子里必然有小妾姨娘,但若是旁人还好相处,倘或是亲戚,又是堂姐妹,休竹该如何处呢? 再有,任休菊如今还没有长开,模样却不差,性子虽然瞧着腼腆,倘或去了那样的环境。争宠必然会发生,作为堂姐,休竹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怕时间久了,心就慢慢地变的高了。而有几个男人禁得起枕边风吹?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休竹的婆婆,只怕她是巴不得休竹就在自己屋里忙的团团转转!董氏越想越后怕,抬头看着老太太,希望她能出个主意。 老太太冷冷道:“你们自己惹出的事儿,自己想办法去。我是个冷心肠的,跟你们不一样!” 这说的是气话了,休竹知道老太太是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便握住老太太的手,静静地垂着眼帘。 隔了半晌,老太太忽地叹口气道:“如今那丫头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留心合适的,帮着寻一户人家,贴上一副嫁妆,远远地嫁了才省心!” 休竹闻言感激朝老太太笑了笑,因为老太太这个办法也只有老太太才好出面。你任二叔既然要任老太太这个嫡母,那任休菊就是老太太的孙女,祖母关心孙女的婚姻大事那是给面子,别给脸不要理,否则就翻脸不认人了! 要老太太放下身段,实属难得,休竹如何不感激?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休竹重新给老太太倒了一杯茶,讨好地送过来,就差没有尾巴可摇摇摆摆了。老太太瞧着忍俊不禁,“真是越长越回去了,以前没瞧出来,你这丫头也会撒娇。” 董氏见老太太心情好了,忙笑道:“五丫头最会撒娇了。” “哦?如此说来,五丫头以前是怕我,所以不敢在我面前撒娇了?” 董氏讪讪地笑了笑,休竹垂着头低声道:“以前也撒娇,可老太太就是没瞧出来。” 老太太呵呵笑道:“倒是我的不对了?” 休竹傻笑两声,老太太这才仔仔细细看了看休竹的穿衣打扮,还算满意,只是瞧着孙女那张稚嫩的脸蛋,感触到:“这世上,没有安宁的地方,往后事事必要考虑周全,没有人能为你遮风挡雨一辈子,你的路还很长,千万别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儿。” 休竹轻轻点了点下巴,老太太便露出倦意,休竹和董氏告退。 从屋里出来,任休桃立刻迎上来,抓着休竹的手臂,一边抹泪又一边笑着问:“五姐会留下来吃午饭吧?” 一旁的卫姨娘朝休竹行了礼,笑着朝任休桃道:“五姑奶奶自然会留下用午饭。” 任休桃就抓着休竹不放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久违的温馨感觉包围着休竹。休竹看着天真纯真的她,心中一叹,最是无忧少年时!不觉又想起任休菊来,哎……罢了,自己就这么点儿能耐,老太太肯如此,也算是任休菊的造化。 到了董氏屋子里,董氏才想起询问女婿。 “……一早就去当差了,不知道我要回来。” 任休桃想起五姐夫那严肃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五姐,你怕不怕,嗯……怕不怕五姐夫?” 怕?休竹不甚明白。 “哎呀,看着五姐夫很凶的样子……” 靖南王什么时候凶了?休竹无比茫然,想了想道:“还好吧。” 任休桃不被理解,沮丧地长长叹口气。可董氏和卫姨娘却相视一笑,觉得任休桃这丫头,说话没有定数,却总是能在适当地时候,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现在,她问休竹怕不怕靖南王,休竹表现迷茫,那就是说休竹和靖南王一直相处的很好。如此,董氏就不必操心他们小夫妻相处的问题了。因为,在董氏和卫姨娘看来,靖南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虽然休竹回门那天,他态度谦和,一切都表现不错,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感觉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些以前服侍休竹的小丫头得知休竹回来,都赶来在门口打望,董氏索性暂时让她们聚聚,就说去张罗午饭,便从屋子里出来。 董氏一走,任休桃就没了约束,抱着休竹道:“真怀念以前五姐在家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希望五姐回去,要不今个儿就别回去了,好不好?” “好好好,我不走。” “我才不信呢,说不定吃了午饭五姐就要走了,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人。”说着低头一叹,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婶子那天来说了什么话把老太太给气的咳出血来,前天晚上,爹爹和母亲守了大半晚上,我真害怕出事。现在想来,婶子那边的那个姐姐是不能够来陪我了。” 休竹安慰道:“你屋子里那么丫头,家里还有老太太、母亲、卫姨娘,这么多人陪着呢!” 任休桃想想也对,五姐出嫁,去了婆家才真正是一个人,也不知以后自己嫁了会是怎样呢? 瞧着任休桃黯然伤神的摸样,休竹笑着转移话题,“你这段时间在家里做了什么?说给五姐听听,可有没有淘气?” 任休桃一拍额头,忙叫门口的落霞进来,让她把带来的东西拿给休竹看。休竹瞧着是两个香囊袋子,绣着粉红的桃花,惊喜无比地问:“这是六妹绣的?” 任休桃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道:“准备给五姐,就怕没有冬灵姐姐绣的好,到时候被冬灵姐姐笑话。” 休竹道:“她要是敢笑话六妹,我第一个不饶她。” 任休桃唬得连忙道:“使不得,这是冬灵姐姐教我绣的,如果五姐骂了她,她不高兴以后就再也不指点我了。” 休竹“扑哧”笑出声,“你呀,既然是她教你的,怎么又怕她看到?让她瞧瞧,才能瞧出不足来,以后能更好地指点你啊。” 任休桃红了脸,惹得门口的小丫头们都笑起来。 在老太太屋里陪着老太太一起用了午饭,瞧着老太太精神头不多,就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有了和董氏独处的机会,听着董氏嘘寒问暖,休竹心里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最后感叹,要作古代人投胎就很重要。如果自己变成了任休菊,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下,到底会有多少反抗的机会呢? 冬天黑的早,天空又阴沉的好似要下雪,才申时初刻,屋子里的光线就有些暗沉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要想别人对你如何,首先你就要如何对别人。”董氏叮嘱完最后一句,有妈妈进来禀报:“五姑爷来接五姑奶奶来了。” 董氏和休竹同时一愣,这么早就下班啦?董氏站起身整理衣裳,又吩咐那妈妈道:“去禀报老太太一声,再找人去看看老爷回来没?” 靖南王突然到来,很得董氏和老太太的心,就是底下的丫头婆子们也忍不住拿出来和四小姐比较,上次四小姐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可没见四姑爷来接她。 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董氏送女儿女婿到垂花门前,对靖南王的表现再次加分。终于不再觉得休竹命苦,反而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触,望着眼前白茫茫的景物,深深地叹口气。 卫姨娘笑盈盈地道:“五小姐原本就讨人喜欢的,夫人以前真是担心过头了。” 休竹还真没想到靖南王会来接自己,再加之董氏谆谆教诲的话,休竹微微一叹。对面的靖南王轻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2 笑道:“夫人似乎不希望为夫来接夫人?” 休竹摇头,看着靖南王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又叹了口气。一切都很好,除了面对靖南王。休竹已经完全摸不透他这个人,或者说休竹从一开始就没有摸透他。与他相处没有压力,可也无法避免不自在,他们是夫妻,却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说出去也未必有人相信,而且这话休竹也不敢说出来。 如果,哪天靖南王突然说出来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休竹故意把身体往中间挪了挪,心里很是忐忑紧张,怕被靖南王看到了取笑,就佯装睡着了。岂料,靖南王一本正经极为认真地道:“夫人,你挤着为夫了。” 休竹气得紧紧拽着被子,牙齿咬的吱吱作响,声音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蹦出来:“我真的就那么肥会挤着你?如此,你去其他地方睡去!” “习惯了这张床,不习惯换。”靖南王说的煞有其事,好像还很为难。 休竹翻身坐起来,“那我换地方。” “也合该让累了一天的丫头婆子谢谢,大半夜的折腾什么?”说着自顾自地躺下来,闭上眼睛貌似很疲倦地道,“睡吧,别闹了。” 到底是谁闹了?休竹看着自己生了半天的气,想了想好想是自己自作多情,自己没事儿找事。暗暗恼了一把,耳畔靖南王呼吸匀称,低头一瞧他已经睡着了,而自己看着还真像小丑。 小丑就小丑吧,小丑也要吃饭睡觉。休竹躺下来,身体紧紧挨着墙壁,倦意慢慢袭来,却在这个时候,靖南王的低沉绵长的嗓音传来,“夫人,你是对为夫放下戒心了吧?只是为夫不解,之前夫人对为夫的戒心发自何处?” 休竹陷入沉思,很早以前就学着让自己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无可避免地会结婚生子,也无可避免自己的丈夫纳妾,嘴上说的,心里想的都是美好却不现实的。自己生活在现实里,整天想那些飘渺虚无的美好果真有用么?那么多女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自己并没有特别的地方,又何需把自己归为另类? 久久听不到回应,靖南王叹道:“这样很好,睡吧。” 之后李氏再也没有来看休竹,大概是李氏也接受了老太太的恩典吧?明夫人也过问过一两次,问休竹她婶子为何没来?莫不是得罪了她? 休竹笑道:“如今到了年底,婶子许是有事儿忙。” 明夫人不觉点点头,“也是,每到了年底,都有要忙的。”然后明夫人又问了问任姑妈和任休莲,说她们都在登州,过年的礼物就一起送去。休竹对此没意见,谢过明夫人操劳。说了一会儿闲话,瞧着时辰告辞。 明夫人目送她出门,她身边的妈妈就笑道:“奴婢说的不错吧?新奶奶并没有这样的心,如今夫人可安心给二爷好好物色个二奶奶,以后身边就有真正能帮衬的人了。” 明夫人不觉点头,又满是担忧地道:“哎,我也为此事烦闷,他如今已经是二十一岁的人,还没收性子,又不肯用功读书。你说我如何好开口让王爷给他谋个差事?” 那妈妈立刻出主意:“求求侯爷,侯爷未必不肯帮。” “我何曾没有想过让西府侯爷帮帮?但只去年某了那么个差事,偏偏这个孽子不珍惜,才做了半年就……”提起这个明夫人就气,“没个差事,又没有科举功名,你说好的大户人家如何肯把女儿嫁来?说白了,他又不是正经的嫡出,外面也不知还有多少看不起我的人呢!”那妈妈忙安慰几句,说王爷如今不比从前,别人不看她们的面子,总要给王爷几分面子,要给范炎找个能帮到他的岳丈未必就难…… 052:团聚、串门 年关将近,打扫除尘,王府也进入了忙碌期。 一转眼,便到了休竹进宫受封的日子,一大早就醒了,睁开眼就瞧见靖南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将自己给他做的护膝手法熟练地戴上,放下裤管,抬头迎上休竹的目光。靖南王极其自然地道:“不想夫人白扎了手指,为夫勉为其难地戴上,感觉挺不错,辛苦夫人了。” 休竹告诉自己没什么好生气的,比起那些给丈夫做衣裳、做鞋子的,自己这一点儿针线没什么。可是,可是你就非得摆出那副吃了亏的模样吗?到底是谁吃亏啊? “你知不知道,我忍你很久了?”休竹咬牙切齿。 靖南王盯着她,左看右看最后总结:“说实话的夫人终于说了一句实话了。” 休竹喘了口气,不气,咱不要和自己的身体健康过不去。再抬头,眼睛笑成弯月牙,“王爷,你果真要听实话?” “嗯,实话虽不好听,但偶尔听听也不错。” “那我可就说实话了。” “说吧,为夫洗耳恭听。” 休竹清清喉咙,正要张口大说特说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再看靖南王那聚精会神、洗耳恭听的模样,休竹觉得不能对不起观众,那就说一句吧,“咳咳,我想出恭。” 于是,整个早上,包括吃饭,靖南王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欠扁样。休竹邪恶地想着,你就憋着吧,最好憋出内伤。 吃了饭,休竹又收拾了一下妆容,毕竟是要进宫,不能太随意。然后去明夫人处请安,说明今日进宫一事,休竹在明夫人眼里捕捉到一抹黯然神伤,眨眨眼再看,明夫人笑容里全是与之共荣的欣喜,好像她也盼着休竹受封王妃头衔。 听她嘱托完毕,又去拜见太老夫人,彼时侯爷夫妇、范黎夫妇、周夫人以及范曦夫妇皆在太老夫人处按长幼秩序落座。 休竹和靖南王进来,众人的眼光便落在他们两人身上,侯爷夫妇及范黎还是那严谨得一丝不苟的模样,至于黄大奶奶,休竹大概可以将她眼中的意思理解为羡慕。周夫人笑容温和,给休竹一个鼓励的眼神,赫连奶奶笑得有几分羞涩。 朱妈妈站在太老夫人身后,轻轻拍了拍太老夫人的手,太老夫人这才睁开眼,休竹和靖南王一同行礼,见她微微点头,朱妈妈便让婆子搬了椅子请二人落座。彼时,外面的天还没有亮,休竹进宫受封,众人应该是早就知道的。 既然知道,却没有人指导一下休竹进宫的礼仪,海夫人和周夫人可是受封浩命夫人呀。特别是海夫人,年底朝贺她也是要进宫的。好在老太太有先见之明,出嫁前夕请的引教嬷嬷教了许多。虽不全面,今天应该还是能应付过去而不至于太丢脸。 侯爷问了外面安顿马车诸事,靖南王一一答了,一时陷入沉默,海夫人道:“时辰也差不多了,让他们去吧。” 侯爷点头,靖南王和休竹起身告辞。坐在马车上,听着车轮碾着雪地发出的“吱吱”,休竹蹙着眉头,她本来是一点儿也不紧张的,结果却被众人弄得紧张起来。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不用担心,一会儿从西宫门进入,自然有宫中女官引领,你跟着便可。” 靖南王一说话,休竹就想起他整个早上忍俊不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靖南王闻声,嘴角轻轻扬起。 事实证明,休竹的担心完全多余,进去后被带到一处宫殿,等候半晌便有女官过来宣旨,奉天浩赦靖南王妃之称,大体说了些休竹贤良有德等废话。休竹是完全紧张的像个木偶,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周围的环境。整个过程懵懵懂懂,最后被带出来,靖南王扶她上了马车,看着她失悔的样子,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某人终于回神,问的第一句话是:“我以后也有俸禄?” 靖南王愣了愣,点点头。 休竹眨巴眨巴眼睛,她不工作也有工资?古代的待遇也太好了点儿吧? 后来休竹才知道,这个头衔明夫人是没有的,可休竹很是想不明白,明夫人作为继室,如范家这样的门第,明夫人当年也该是明媒正娶的呀,就像蒋探迎娶任休月,所有的一切礼仪皆按照初婚时一样办的,如今蒋探在翰林院供职,负责编修等差事,只因大夏明文规定,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其母、妻浩赦浩命夫人头衔,也就是说以后蒋探世袭永昌侯爵位,任休月也是要浩赦浩命夫人。 西府海夫人、周夫人都是有浩命夫人头衔的,为何明夫人没有呢?侯爷属从一品虚职,吃着从一品的皇粮,而外姓王府头衔却是正一品,明夫人该比海夫人和周夫人大一个品级才是。 然而,钱妈妈在这个问题上却什么也没对休竹说,休竹也无处可问,只得搁在心里。因为,随之而来的新年,休竹也开始了周旋在上流贵妇交际中。明夫人虽然没有让休竹插手礼尚往来送礼等事儿,可有些世交好友发了邀请函,休竹也不得不去。 到了大年三十,由侯爷主持开祠堂祭拜祖宗,三府合家上下给太老夫人磕头拜新年。上至侯爷,下至小丫头小厮们,皆在院子里候着,一拨人一拨人轮流磕头,场面很是壮观。 大年三十西府设宴,大年初一王府设宴,大年初二东府设宴,这个时候四老爷依旧没有回来,一切便由周夫人和其子范曦主持。不过休竹倒是见到了西府的两位庶出哥儿,年纪大的十四五岁,年纪小的刚十二岁,与王府明夫人小儿子范鸿同岁,至于东府那位庶出哥儿,刚刚学会走路。 一大家子欢欢喜喜看了几场戏,其乐融融过大年。 直到了大年初五,靖南王陪休竹回娘家。没想到任休莲夫妇也来了,大概是董氏想着一起招待所有女儿女婿,所以休竹到的时候,已经是满满的一屋子人。 任休莲夫妇、任休兰夫妇及烨哥儿、任休月夫妇,在加上休竹和靖南王,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任老爷,那脸上的神情那才叫一个得意!就差没指着他们对老太太说,您瞧瞧这些孙女婿,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啊。 老太太淡淡看任老爷一眼,到底是个沉不住气的,就算高兴也别表现的那么明显啊。瞧瞧老太太,那一个老神在在,才叫稳重。 众人互相见礼问候,给老太太拜年,男人们则随着任老爷去别处摆道儿,女眷皆留在老太太处陪老太太说话,当然烨哥儿是个例外,他还没长牙,暂且不归类为男人。喜欢孩子是女性的天性。大伙儿都围着烨哥儿瞧,而烨哥儿也很给面子,一边流口水,一个“咯咯”笑不停,惹得大伙也跟着哈哈大笑。 献宝似地任休桃拿出自己缝制的围嘴,上面绣着一只黄黄的小鸭子,亲手给烨哥儿戴上。任休兰十分欢喜,教唆烨哥儿喊任休桃六姨妈。 任休桃不好意思地道:“也只有我脸皮厚,做的不好看也敢拿出来。” 老太太特特瞧了一眼,“哪里不好看了?我瞧着可比五丫头的活计做的好!” 休竹笑着点头,略显撒娇地嗔怪老太太,“净是揭我的短处,我也努力了,可没有六妹的心灵手巧,正惭愧着呢!” 任休桃连忙不服气地道:“可五姐字写得好看,花样子也画的好看,我就是学到老也学不来。” 老太太无奈地扶着额头,笑道:“六丫头处处维护五丫头,我可再不敢说五丫头的短处了,若是惹了六丫头生气,往后不来陪我这个老人家解闷,岂不是我的损失。罢了罢了,你们一个个各有各的长处,是我说不得的。” 众人说的欢喜热闹,只任休月一人若有所思独坐在人群外,淡淡地看着一切,仿若置身事外。一旁的徐妈妈瞧着,在心里叹口气。 吃了午饭,任休月略坐片刻,因家中有事儿与蒋探一道最早离开。老太太目送她的背影,知道她走远了,朝董氏叹道:“这孩子也忒倔强了。” 董氏微笑道:“也莫怪四丫头紧张,毕竟是头一个,这里人多,丫头来来往往,倘或碰着她,就更不好了。” 老太太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她也忒心急了些。” 众人闻言,也知道任休月是有了身孕,不过如今还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任休莲很失落,后嫁的四妹都有了,为何偏偏自己没有呢? 休竹不觉点头认同老太太的话,任休月确实心急了些。蒋探前妻留下的孩子才五六岁,又是从小失去生母的,王夫人和蒋探必定会更心疼可怜那孩子。任休月又有了,倘或是个男孩,兄弟两年纪相差不大,是有的争了。再者,任休月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会心疼前夫人的孩子吗? 而王夫人,她真的能等同看待两个孩子?虽然都是她的孙子,但前一个没有母亲,她可怜必然会多多留心关怀。任休月瞧着心里又当如何?而任休月的孩子瞧见了心里又会如何?孩子都是敏感的…… 众人皆不说话,屋子里一时陷入宁静。 任休桃左右望望,扯了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3 扯休竹的衣袖,低声问道:“五姐什么时候有孩子?” 她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分明,而且,皆朝这边望过来。这叫休竹如何回答呢?孩子也不是她说想要就要的呀,何况现在还不适合要孩子。可众人的目光,让休竹不觉红了脸,“我怎么知道,你五姐我不是神算子,算不出来。” 任休桃很失落,“我做了几件小肚兜,原本是给烨哥儿的,可他已经穿不了了。如今就盼着三姐和五姐,好给你们的孩子,既然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那我给四姐好了,就是不知道四姐要不要。” 哎哎,这个任休桃,休竹突然发现她单纯是表象,实则什么都明白。刚才老太太和董氏可没挑明了说任休月有了孩子,可她小脑袋瓜却知道这些。 不过关于孩子这个话题,无论是任休月还是任休莲都是比较伤感而沉重的,休竹忙问起任休桃的功课,这才将话题绕开。 众人说了一会话,老太太似是乏了,大伙才退出来,四姐妹就去任休桃屋里小坐,顺顺便叙叙姐妹情谊。 休竹和任休兰瞧着任休莲一直失落的样子,忙安慰几句,任休莲一笑道:“我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慢慢来吧,我这儿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以后我也不回登州了。” 这话让休竹和任休兰同时愣住,任休莲讪讪笑道:“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家那个虽说一直在州府当值,可也是沾了姑妈的情分,以后的路难走,他也不想一直站在原地。只因前几年婆婆身体不好,大姑子是嫁人了,难得回去一趟,他就必须要照顾我婆婆。也没法子安心下来读书,便在州府谋了个差事。现在婆婆身体养好了许多,我也能照顾婆婆,杜绝了他后顾之忧。” 说着朝休竹感激一笑:“他能下定决定参加今年的春闱,也多亏了五妹夫。你回门那天,是五妹夫说了几句鼓励他的话。他自己也说了,今年倘或不成,再用功一年。” 这是好事啊,徐宜谦一瞧就是满腹经纶的书生,最主要是他有上进心。休竹和任休兰忙恭喜几句,任休桃更欢喜的了不得,只怪三姐偏偏这个时候才说。 “是想早些告诉你的,就怕你四处混说,我们尚且没有找到住处,没的要老太太操心,让母亲记挂。” “这么说,住处已经找到了?” 任休莲点点头,道:“还是他大姐帮着找的,距离这边不远,宅子不大,一进一出有十来间屋子。” 十来间屋子的宅子,如今也难找,但毕竟已经找着了。任休兰道:“既如此也合该给我们说说,多一个人帮着只怕早就找着了。只是,你不回登州,你婆婆怎么办?也接来吗?” 任休莲笑得很轻松:“我们都商量好了,现在天气冷,婆婆身体弱,不便长途跋涉,等开了春暖和了就接过来,那边的宅子就叫人看着。再说了,留婆婆一个人在那边,我们也不安心。” 看得出任休莲的日子很圆满,只有没孩子这么一个问题,休竹由衷地替任休莲感到高兴,以后任家姐妹就全部都在京城了,虽然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然对老太太来说却是莫大的欣慰。 明夫人有句话说得不错,老人家都怕寂寞,都希望儿孙在膝下承欢。那么,明夫人,她的所愿所想是不是也是这般? 后任休莲将要留在京城的话告诉老太太,老太太果然很高兴,任老爷对徐宜谦也颇多赞美,觉得这个女婿也是大有前途的。 站在董氏身后的卫姨娘,不觉眼眶湿润,董氏低声安慰道:“该高兴的,一家子都在一处,好歹有个帮衬。” 卫姨娘忙擦了泪,笑着点头。 快日落时分,任休兰和休竹一前一后告辞。休竹临走时,董氏突然叮嘱她道:“林夫人好歹也是你的义母,既认了就别忘了,初九若是没事儿,你也去林家逛逛吧。” 休竹点头应下,回去的路上将这件事告诉靖南王,靖南王沉吟片刻,问道:“可是外面传言的那之前与你定亲,后又悔婚的林家?” 语气咋听着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休竹怔怔点点头,又连忙摇头道:“我没定过亲,全是那些人胡言乱语,林家与我娘家是世交,故而一直走动着。即便那个时候,两家长辈有这个意思,可也只是说说而已。” 靖南王淡淡道:“我只随口问问,夫人紧张什么?” 休竹吐口气,“好吧,其实是定了,但人家瞧不上我,嫌弃我不够漂亮。” 靖南王赞同地点点头道:“这是大实话。” 休竹蹙眉,瞪着靖南王用眼神狠狠抠他。 “夫人有所误会,为夫指的是前面一句,至于后面的……”靖南王一边说一边看了休竹几眼,深思片刻道,“也算是实话吧。” 休竹咬牙,嫌弃我丑,我还嫌弃你好男色、不干净咧!话说,这靖南王真的好男色吗?这都快三个月了,他每晚回来,毫无例外,休竹也在家。呃……他还是偶尔要出门,说不定出门的时候就是去偷鸡摸狗去了。否则,他一个成年男人每晚面对鲜花一样的女人,真的就没有想法? 好,休竹再承认,自己是鲜花没错,但的确不是芙蓉或牡丹,就一不起眼的无名花。 无名花今个儿被打击的很深,晚饭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靖南王疑惑地看着休竹。休竹凉凉地说:“减肥。” 靖南王无比赞同,“的确该少吃些。” 休竹没看见,蹙着眉头在半空中寻了半晌,最后咬牙凶巴巴地道:“最好别让我逮着你,否则我一巴掌把你拍在墙上,抠都抠不出来!” 靖南王被米饭噎着了,休竹瞧也不瞧一眼,悠闲无比地道:“大冬天的还有蚊子,实在讨厌。” 于是,靖南王一张脸完全变成了绛紫色,与今天休竹穿的衣裳相映成辉。隔了半晌,靖南王恢复正常轻笑道:“夫人原来如此爱记仇。” 原受封浩命夫人每年皆有一次去皇宫参加由皇后主持举行的朝宴。其他宴会不提,这一年一次的朝宴可非同小可,据说会有赏赐,也就是发放年终奖吧。鉴于靖南王去年在闽南大胜凯旋而归,夫荣妻沾光的原则,休竹琢磨着如何也能得到点儿什么东西。 可惜,休竹的愿望很快落空,因为大夏仁宗皇帝伟大贤惠的皇后娘娘病了,无法主持今年的朝宴。休竹唉声叹气,实在觉得皇后娘娘病的太不是时候了,更希望她立刻就好起来,这样她也少受罪,自己又能领到年终奖,岂不是两全其美? 休竹不死心,扭头盯着靖南王道:“皇后娘娘总会好起来吧?她痊愈了也不办了吗?” 靖南王蹙眉,“痊愈了也需要时间休养,今年是不能够了。” 休竹失落地叹口气,继续在心里不满。靖南王收拾妥当,好心提醒:“今天初九,夫人不是要求拜访义母么?” 休竹忙爬起来,目送某人回避。 看着镜子里的脸颊,用手捏了捏,很有弹性,于是决定不减肥了。 文家媳妇笑盈盈地问道:“奶奶今个儿要出门么?” “嗯,不过不必梳的太复杂,简单点儿就成。” 得到指示,文家媳妇很快就绾了一个云鬓,看上去非常清爽,即便戴了好些头饰。梳头的空档,文家媳妇感谢休竹昨天赏的点心,说两个孩子都非常喜欢。 休竹几乎可以想象两个半大的孩子抢吃食的场景,笑容十分明快,“以后闲了,没事儿将孩子带进来玩儿。” 文家媳妇忙道:“他们年纪小,也不懂事,惹奶奶不快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不碍事的,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文家媳妇笑着应下,梳了头就退下去了。碧翠在一旁听她们的对话,不觉笑得暧昧,想来定是小姐瞧着二小姐的孩子烨哥儿非常可爱,也想有个孩子。 休竹瞧见,瘪瘪嘴懒得解释。吃过早饭,去明夫人那边请安,说明今天的行程,略坐片刻才出门。 因是约好了时辰,休竹和靖南王下车时,林夫人、林大人、林辉及身后的一众婆子已经守在垂花门前迎接。 众人先按官品等级拜见靖南王,休竹这才以义女的身份给林夫人、林大人、林辉见礼。林夫人忙扶起她,笑道:“你母亲已经到了,快进去吧。” 休竹便亲切搀着林夫人的手臂,林大人则引领着靖南王走在前面,林辉紧随其后。禁不住又扭头快速地看了休竹一眼,见她穿着兔毛对襟袄子,双颊一抹红润,笑容落落大方,举止优雅得体,透着一股令人舒畅的恬静。竟好似,彻底变了个人! 一边走着,林夫人低声道:“今个儿就晚些再回去吧,难得出一趟门。” 新媳妇也不便多出门,林夫人是过来人很能理解,休竹道:“就是准备晚些回去呢,就是怕打扰义母了。” “你若说这话,可就是不想认我这个义母,今个儿没别人,就咱们自己乐一乐。” 说着,便到了招待贵客的堂屋内,董氏领着任休桃见他们进来,忙起身,众人又一番见礼。那边任休桃瞧见五姐,立刻朝休竹眨眨眼笑了笑,休竹也趁人不注意眨眼回应。不巧这动作竟被靖南王和林辉同时瞧见。 再后来,休竹发现靖南王总喜欢站在自己前面,老是不经意间挡住自己的视线,直到林大人要求靖南王去别处,将这里留给女眷。 林夫人就拉着休竹挨着她坐,“……虽如今你不缺什么东西, 可这是义母的一片心意,你可一定要收下。” 休竹低头一瞧,是一对罕见的血玉手镯。正欲推辞,外面一位婆子笑盈盈进来拜见休竹,林夫人瞧见她,稍显不悦。那妈妈似是没瞧见,将一只盒子呈上,竟是唐怡珍叫她送来的。 休竹想了想,客气地收下了,又让碧翠回了礼,却不问为何不见唐怡珍。那妈妈谢过,便退出去了。 林夫人也只字不提儿媳唐怡珍,勉强笑着和董氏、休竹闲聊,话题不觉就说到王府。 “……到底是我年纪小,很多规矩都不甚明白,免得闹出笑话让自己难堪,所以婆婆让我先看看,跟着学学。” 这话说得谁也不得罪,意思却表达出来了,倒不像有些人,自以为样样精通,却连基本说话都不会!林夫人想起上次亲戚来访,说她如今儿子成家立业,该清闲下来,儿媳唐怡珍却说林夫人嫌弃她笨手笨脚的! 谁不知道林家娶了京城有名的才女?娘家还比林家显赫,林夫人竟然瞧不起她,那林夫人对儿媳是不是也太苛刻,要求过分了?这事儿气的林夫人两天都觉得胸口沉闷,直接叫唐怡珍不用在跟前伺候,唐怡珍果然不来了。因此又加一层气,病了一场,林辉看不过去说了唐怡珍几句,两人竟吵起来,还差点儿打起来,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唐怡珍跌了一跤,就躺在地上喊肚子疼,片刻不到,脸色苍白的吓人,裙子湿漉漉的尽是淤血。 林辉唬的整个人都傻了,还是管事妈妈瞧着忙去请了大夫,经过诊断,竟是腹中胎儿小产的症状。到现在,唐怡珍还在做小月子,故而没能出来见人。 听林夫人简单叙述完毕,董氏忙安慰道:“都是年轻不经事,何苦与小辈的生气?” 林夫人道:“我何曾与她生气,这些天过去照管,而她……整日摆出一副林家对不起她的模样。”说到这里,林夫人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董氏又劝了几句,林夫人才慢慢恢复常态,道:“难道我真的就是那见不得人好过的恶婆婆么?” 清官难断家务事,林夫人若不是从一开始就对唐怡珍印象不好,婆媳关系也不至于此。而,唐怡珍,若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那股子低嫁的优越感,而放下身段对林夫人,铃夫人如何想婆媳关系如此?林夫人只有林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她老了,全凭儿子儿媳侍奉照料,难道她就不想老来安详么?归根结底,到底是谁错了,谁能说的清楚? “又正好遇上节气,家里客来客往,我如何瞒得过去?你我都是过来人,都知道第一个孩子小产了,以后就难怀上了。”林夫人眉宇间盛满忧愁,“我倒是不怕外人如何说我,只是……” 唐家如何肯善罢甘休呢?唐怡珍是唐家唐尚书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的长大,如何到了婆家却受了这样那样的委屈? 唐怡珍之前便将林辉屋里所有人都清除了,依着她那样的脾气,手里捏着这个事儿,只怕林辉一辈子都被她牵制了。 “可这也说不定,她身体很好,再好好保养着,以后会有的,别太担心了。”董氏的劝显得很苍白无力。 林夫人叹口气,扭头盯着休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4 竹,如果是这样一个乖顺体贴的儿媳,自己怎么会有这些烦心事儿?不觉叹道,果真是缘分未到,注定她们不能做婆媳。想到这里,林夫人勉强笑起来,“原是叫你们来乐一乐,却听我说了一车子的话,弄得你们也没兴致了。” 董氏笑道:“咱们也不是外人,说出来总比搁在心里好些。可是,我还等着看戏呢!” “不怕你笑话,除了你们,这些话我还真找不到能说的人。也罢,今个儿咱们再不提这些,好好乐一乐,这还是五丫头出阁后第一次来呢!今个儿安排了戏班子,一会儿五丫头点两出好的,让我们也乐一乐吧。” 唐怡珍小产,她们在外面听戏?休竹为难地道:“其实我不爱听戏,吃了饭咱们凑一桌摸牌吧,还能说说话儿。” 董氏佯装不高兴盯着休竹道:“还是这般爱玩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休竹用众人恰好能听见的音量道:“我好久没摸牌了,手痒痒的怪难受。” 林夫人明白他们母女是顾着儿媳做小月子,故而才这般说,又觉休竹小小年纪却心思细腻,考虑周全不说并能处处为别人着想。琢磨着,对儿子林辉也是又恨又气的,怪他有眼不识金镶玉,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媳妇。 “今个儿就听五丫头的,一会儿咱们摸牌。” 于是,接下来的话题便轻松了许多,大多是围绕着穿衣打扮等等,因为董氏和林夫人一致认为休竹最不会打扮,以前在家就穿的普通,对衣裳款式没啥要求,首饰这些更是能不戴就绝对不戴的。现如今嫁人了,虽然好了些,可她们觉得休竹还可以穿的更漂亮些。 休竹认真受教,一边的碧翠和冬灵更是竖起耳朵听。 午饭时,靖南王那边由林大人和林辉作陪,安排在外头,女眷就在里头,吃了饭便坐下来摸牌,休竹手气不错,小赢了两贯钱,董氏和林夫人一人输掉一贯。 瞧着时辰差不多,董氏、休竹告辞,正巧因临时有事离开的靖南王办完事儿来接休竹,林家人一起将客人送到垂花门前。 林辉瞧着和母亲依依道别的休竹,不禁遐想到,倘或自己迎娶的是这个看着不出众,却越来越让人觉得舒坦的女子,如今还会夹在母亲与妻子之间两头为难么? 上车的时候,靖南王代替婆子扶着休竹上了马车,而且做的相当自然顺手,好像经常这样做似的,让休竹小小的别扭了一下。暗骂靖南王腹黑,在家里随时随地不忘打击她,在外面却表现的对她多好一样,让她把委屈说出来老天爷都不信! 晚上,碧翠服侍休竹更衣时,禁不住说道:“林家少爷看着倒不比从前了。” 休竹微楞住,有些茫然。 “小姐难道就没发现,他看着很疲倦?” 干嘛要注意他?休竹认的义母是林夫人,是看在林夫人对自己确实一片真心的好,和林辉有什么关系?没关系的人注意那么多干嘛。不过想想,林辉的日子也的确不好过,花花公子遇上带刺玫瑰,扎着手了自己疼,别人也没法替你疼,你就受着吧。 见休竹不言语,碧翠叹口气也不言语了。 初为人妇的第一个年,休竹就这么似忙似闲地过去,至十五这天,西府摆宴,邀请王府、东府的爷们、夫人、奶奶看戏,给新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过了年,气候便慢慢暖和起来,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懒惰的休竹也被碧翠从屋子里赶出来,让她晒晒太阳,说整日闷在屋子里头,身上都有股霉味儿。 由玉儿和银翘相陪,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上,闻着清新的花香,休竹惬意地享受着,耳边忽然传来两名妈妈的对话声。 “……她也该出来了,一个冬天都闷在屋子里。” 这是说的谁?休竹蹙眉表示不满,那边立刻又传来第二句话。 “也是可怜人,没父没母的,幸好咱们夫人是个心好的收留了她,否则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呢?” “哎……所以说,有些人不是奶奶命,终究不是奶奶命,就算起初样样不错,也要老来才看得明白呢!有些人生来就是做奶奶的命,就算出身与咱们一样……” 这话说的逾越了,那妈妈立刻察觉,左右左右瞧瞧,不远不近瞧见休竹往她们那边走去,忙止住话题走过来给休竹见礼。 休竹也装着没看见,笑眯眯问她们忙什么,简单寒暄几句,便继续往前走。那两位妈妈走远了还心里忐忑的紧,“……也不知她听见没?” “听见又如何,咱们也没指名道姓,新奶奶最是个没脾气的。” 那妈妈不赞同地道:“这也未必,面上看着随和罢了。” 走到小径尽头,便是一片开阔的水域,边上几株桃花稀稀拉拉、七零八落地绽放,桃花树下,站着一位身穿素色衣裳的少妇。休竹眯着眼细细看一眼,有些眼熟,就是那天在明夫人处偶然瞧见的人。 053 矛盾 碧翠和冬灵也对此人颇为惊愕,看衣裳质地料子要比府里的媳妇子体面很多,但也实在太素净了。月白色夹层袄子,下面穿着麻色襦裙,梳着简单的妇人圆鬓,头上、身上一概饰物全无。一张清水芙蓉面未施胭脂,下巴尖尖,眉尖微蹙,似有无限愁绪满心头,身形纤纤细细如风拂柳。 春风乍起,裙摆扬起,她也好似要飞起来般。 休竹足足看了半晌才回神,美女,传说中林黛玉一般的美女呀!休竹更有一种错觉,仿佛看到她就看到了明夫人年轻时的风采。也不知是不是这种错觉作祟,觉得她和明夫人还真的长的很相像。 少妇身后跟着两名十一二岁才留头的小丫头,察觉身后有人打量,回头一瞧忙低声朝那少妇说了什么。那少妇明显愣了愣,也跟着扭头,眼神略有些黯然,怔怔地走过来,站在休竹对面行了福礼:“雪娘见过奶奶,奶奶万福。” 她嗓音轻柔婉转,听在耳朵里,如水拂过般,形态更是楚楚可怜、人见尤怜。休竹面带微笑,端详她半晌,“起来吧。” 雪娘方才慢慢直起身,垂着眼帘并不敢直视休竹,对于她见过休竹并且认识的这一点上,她并没有掩饰。跟着她的两个小丫头朝休竹行礼,就规规矩矩地站着,休竹一时还真猜不出她的身份,正欲去架在水面上的亭子去瞧瞧,院子里的丫头夏蝉提着裙摆一路奔来。 因上次小丫头的事件,休竹特地嘱托了张妈妈,让这位名叫夏蝉的丫头就在后面当差,一般不让她进正屋。 “奶奶,奴婢可算找着您了,西府那边黄大奶奶过来找奶奶。”夏蝉一边见礼,一般喘气说道。 传话、找人这样的事儿自有屋子里端茶递水的小丫头和门上的婆子,她却跑来了。不过瞧着她看雪娘那匆匆一瞥,却盛满瞧不起的目光,休竹觉得未必不能从这个丫头身上知道这雪娘到底是什么人了。 笑盈盈问道:“黄大奶奶在何处?” 夏蝉见休竹笑容随和,似是已经不恼她,微微一愣忙道:“在正屋里呢,碧翠姐姐在那边服侍,奴婢就过来寻奶奶了。” 休竹领着丫头原路返回,又斜眼看了一眼立在边上的雪娘,眼里露出几分疑惑。夏蝉瞧得分明,直走的差不多瞧不见雪娘人影了,方才低声道:“她是夫人的外侄女儿雪娘。” 难怪长得像,可夏蝉一个丫头却对她直呼其名。休竹淡淡看她一眼,夏蝉似是没瞧见,自顾自地介绍雪娘。原来她是幼年丧母,明夫人瞧着可怜便抱过来替过世的姐姐养着,一直在王府长大,十六岁寻了一户小户人家嫁了,岂料一年不到,她新婚丈夫就得病死了。婆家说她命硬克夫,又说她守寡不知检点,霸占了她的嫁妆,将她撵出来。她无路可走,明夫人也只得又将她接回来,在王府偏僻的地方整理了一处院子,拍了两名小丫头,两名老妈子服侍。 竟然是个寡妇!休竹明白了,原来那天匆匆一眼明夫人脸色尴尬,靖南王非常生气,要知道在古代遇上新婚这样的喜事,寡妇是不能冲撞的。 夏蝉年纪不大,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却知道清清楚楚,可见府里也没有多少人是不知道的了。也难怪夏蝉瞧不起雪娘,说到底她也不是王府什么正经的主子。估计整个范家也没几个人真的瞧得起雪娘吧,不过是碍着明夫人的面子,不好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这夏蝉却例外了,她也是明夫人指派过来的,可她如此对休竹说明夫人的外侄女儿,就不怕休竹告状?就不怕休竹身边的人说给明夫人听? 呃……休竹不能忽略夏蝉重点说的雪娘为何被婆家撵出来的原因,特别是那句——守寡不知检点。 不愧是大家里的丫头,心思精明着呢,她这是在提醒休竹注意那个雪娘,向休竹示好? 夏蝉虽垂着头,却一直不忘偷偷打量休竹的脸色,见她神色淡淡,似是没怎么留意,不觉暗暗冷哼一声。 黄大奶奶的声音传来,“嫂子在哪里逛去了?” “让弟妹久等了,只觉在屋子里闷,难得今儿个天气好,就出去随意逛逛。”说着,携着黄大奶奶一同进屋,“……还想着吃了午饭过去给太老夫人请安。” 黄大奶奶笑道:“是该多多走动的,如今你闲着,不像我,想到嫂子跟前侍奉,陪着说说话解解闷,偏偏不得闲。怕嫂子不知道,今个儿是特特过来给嫂子说,后天是周婶子的生日,四叔也要回来了,后天定要过去玩儿一天。” 这话还真没谁给休竹说过,“谢谢弟妹提醒,今个儿你那边可忙?” 黄大奶奶就一副无奈感叹道:“倒没什么大事儿,比不得嫂子有福气,夫人样样替你打理。” 这话说得,到底羡慕还是笑话?休竹不在意地笑道:“毕竟我年纪小,比不得弟妹,所谓能者多劳。” 黄大奶奶嗤笑一声,忙换了神情,羡煞道:“那也是嫂子有福气,夫人年轻。” 是啊,明夫人确实不老,可海夫人和周夫人年纪也不大呀。东府一切如今也是周夫人打理,赫连奶奶也只帮着,说到底,所有的一切还是周夫人张罗。 黄大奶奶就瞧了瞧里面几个丫头,好好地赞美了碧翠和冬灵几句,语锋一转凑过来,贼兮兮低声朝休竹道:“你这几个丫头里面,我瞧着那叫碧翠不错,大方稳重,模样也标志,你是不是打算把她放在屋里?” 休竹面露霁色,黄大奶奶笑道:“嫂子可别多心,多心了弟妹可不敢说了。” 休竹还真不想黄大奶奶说下去,可黄大奶奶自我感觉良好,倚着过来人的身份道:“虽称嫂子一声嫂子,到底也比你大,如今也算不得新媳妇了。倚老卖老当一回过来人,也是不想嫂子吃亏。咱们做女人的,虽然有些东西舍不得,可多了反而无益。与其等着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进来,倒不如放自己知根知底的。” 这话暗示的非常明显,如今三四月过去了,休竹和靖南王的新婚也过了,作为贤惠的妻子,也该给丈夫换换口味。如果妻子不够深明大义,婆婆看不过去,可就把人送过来了,自己的人对自己好歹还有那么些尊重,就是得宠了也会感恩于心,别人送来的,要感恩也与你无关,是别人的功劳,要感恩的也是别人。 黄大奶奶虽然是悄悄和休竹说这些话,可屋子里也没有外人,声音不大碧翠和冬灵可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那翠碧的脸色可想而知,阵红阵白,冬灵只咬牙隐忍着。休竹正欲驳回,岂料稳重的翠碧这回也被激怒了,抢了在休竹牵头朝黄大奶奶道:“这事儿不用奶奶操心,我们就是奴才命,这辈子就是奴才命,没得做那些没脸的人,惹人嫌!” 说完,一转身就走了,冬灵看一眼翠碧的背影,也瞥了黄大奶奶一眼,转身出去。 竟被一个丫头说她没脸,黄大奶奶自然气得不轻,“嫂子这里的丫头也忒不尊重了,明明是大好的事儿,她们却好似我要害他们一般。” 休竹淡淡道:“她们何曾明白这些,不过是从小服侍我,了解我的脾气罢了。” 黄大奶奶怔怔,冷笑道:“我原也是一片好心,却不知嫂子也不能理解。” “弟妹说得并无错,只她们服侍我一场,我并非将她们当做下人,而是当做姐妹。她们日后有她们的日子,没的姐姐妹妹一辈子都在一处?”说着,笑起来,谦虚地道:“弟妹可别多心了,我对这些原本就不甚了解,弟妹的好意我心里是明白的。” 黄大奶奶气尚未消,想着碧翠的模样估摸着年纪,道:“她们年纪确实不小了,是该放出去配人,只你才来,对这边的人也不甚了解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5 ,我得闲了帮嫂子瞧瞧,倘或合适的你再瞧瞧,回头多给些压箱底,额也算是圆了一场服侍的情分。如此不知好歹的,留着也无用。” 这个黄大奶奶,是不是也忒把自己当成个人了? 休竹婉言谢绝,“弟妹事儿也多,怎敢还给弟妹添乱?我这里已经瞧了,不过她们年纪尚未到配人,想着多留两年,毕竟都是跟着我的,一是走了也不习惯。” 正说着,只见碧翠一边抹泪一边跑进来,跪在休竹跟前哭道:“小姐若要赶我走,我一头撞死得了。”说着就去撞墙,冬灵和两名小丫头忙拉住她,冬灵心直口快,冷冷道:“没见的要把人逼死么?就是一辈子跟着我们小姐不嫁人,也是我们的心,与旁人无干。” 休竹忙站起身劝,那黄大奶奶只讪讪在一旁看着,被这场面唬的愣住。好半晌才把碧翠劝住,瞧着休竹低声对一个丫头说好话,黄大奶奶只觉自己的气也消了大半,暗暗冷道:“对丫头都没个体面,也难怪要被明夫人压着,让那明夫人将王府的银钱都捏着,以后好给她的儿子二爷和三爷。 怪道明夫人为何每每给王爷说婚事,总有万般个缘故是不能够成的,原来就是为了讨一个没能耐的媳妇。也难怪外面的人如此议论她,果真是无才无貌。可这王府早晚要归她,只怕到了那个时候,王府也只剩下个空架子了。既如此,何不帮休竹一把?她对一个丫头尚且如此,何况自己帮了她,岂不更得他心,到了那个时候…… 想到这里,黄大奶奶忙走过来,拉着翠碧的手笑道:“不过是句玩笑话,何苦就较真了呢?我这个人原本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好妹妹,快别哭了,我给你赔罪。” 说着就福了一礼,碧翠只低着头抹泪,冬灵看叶不看一眼,休竹道:“这个丫头就是有些认死理,平常都没人敢跟她说玩笑话。”又低声劝了翠碧几句,让冬灵陪着去洗把脸整理妆容。 瞧着翠碧等人走远了,黄大奶奶又道:“虽然我说的是玩话,可嫂子也不得不防,咱不说别的,只说嫂子这边不远不近就住着这么一个人。” 休竹心中一动,这黄大奶奶又打什么注意? 黄大奶奶这回是将声音彻底压低了,“你是新婚,故而没有见到。那人就叫雪娘,是明夫人的外侄女儿,从小在明夫人身边长大。年纪又不大不小的,如今正好二十一岁。这话我也是听这府里以前的老人说得,说她早就有那个心思,当时给她说了亲事要她嫁人,她还不要脸的闹了一场,最后还是嫁了,婚后一年不到就守寡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今在府里住着,去年你才嫁来,她是寡妇要回避,只怕如今又要出来了。何况,那雪娘生的标致,是个男人见了都要动心。” 寡妇再嫁不是没有可能,休竹渐渐沉下脸,黄大奶奶瞧着又使把劲儿,“倒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就容不下这样的人,可嫂子也不得不防。没的闹出去,让别人看咱们这样人家的笑话。” 寡妇不守贞洁的后果很严重,可刚才丫头夏蝉就明明白白的说雪娘是因为受不住寂寞不受贞洁才被撵出婆家,现在黄大奶奶虽没明说,可字里行间也透着雪娘不安分的意思。 雪娘不守贞洁,只是单单撵出来而已,要知道寡妇如果不守贞洁被抓,丢了婆家的脸被活活打死的也不是少数。她却回来了,竟然半个主子的待遇,难道这事儿靖南王就没有意见? 不对,算算时间,雪娘回来的时候那该正巧遇上庆禹王离世,靖南王守孝,所以没有过问?可是侯爷和四老爷呢?那个时候庆禹王才离世,他们难道就没有帮着打理后事?就没有管管王府的运作?何况,侯爷看起来是个严谨得人,靖南王怎么说也是他的侄儿,血缘关系如此贴近,他就不担心年轻气盛的靖南王受不住诱惑,而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从而丢了整个范家的脸? 休竹淡淡笑道:“谢谢弟妹提醒,我今个儿倒是见到她了,只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段过往,想来也是个可怜人。” 黄大奶奶重重一叹:“你就是太好心了,人心隔肚皮,其实肉眼能瞧见的。” 是啊,这话说得不错,黄大奶奶突然转变态度,休竹的确还看不透她又打什么主意。“她既是守寡,哪有常常出来逛的?” 黄大奶奶冷笑道:“他如果真安分的住,为何现在就跑出来了呢?她如果不出来,嫂子又如何能见到她?” 休竹不觉点点头,很烦恼担忧的样子,黄大奶奶瞧着也低头琢磨。其实,黄大奶奶初嫁来见过雪娘之后,也有心要将雪娘撵走,关键是雪娘的模样生的太标致了,年纪轻,别说男人,女人见了也心动,她也担心自己的丈夫受不住诱惑。不过几年下来,丈夫的表现她还是颇为满意的。毕竟,隔着重重围墙大门,即便有那个心思也难办到。休竹这里就不同,一个宅子里住着,来往也方便。 快到午时,黄大奶奶才离开,冬灵瞧见她一走,就走到休竹跟前道:“这个黄大奶奶也忒不要脸子了,哪有管到别人屋子里来的?她又不是个长辈。” 休竹只怔怔出神,半晌才问冬灵,碧翠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碧翠本就倔强,心又重,如今黄大奶奶这样一闹,她虽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知如何难受呢?” 一旁的玉儿忽地叹口气,道:“黄大奶奶确实不对,可我瞧来,咱们也有不对的。只要咱们心里明白的就成,没的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让她觉得咱们小姐好欺负似的,连丫头都这样,一点儿不对就寻死觅活。” 休竹停了不觉琢磨起来,黄大奶奶难道就为了挑拨自己和丫头之间的关系么?可后来她为何突然又转变了态度,如果她真有这个心要自己屋里乱腾腾的,为何又提醒自己提防雪娘? 抑或,黄大奶奶早就想插手这边的事儿,可惜从明夫人那里无法插上手,现在瞧着自己没能耐,想帮着自己将主持中的事儿争过来,之后自己感激她必然事事请教他,她觉得自己比明夫人更容易掌控? 可是碧翠,碧翠一向稳重,心思细腻,何况黄大奶奶这样说,休竹也完全有措辞盖过去,她为何突然就闹起来? “我去瞧瞧碧翠。”休竹叹口气,起身往碧翠住的耳房走去。 碧翠坐在床边抹泪,银翘正在里面劝着,见休竹来了,连忙起身见礼,休竹示意不必,就走到碧翠身边。银翘叹口气,退出去将门带上。 “别哭了,你的心如何我一直是明白的。”碧翠不会无缘无故失去平日的稳重,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儿搁在她心里了。休竹一边劝一边琢磨。 碧翠扭头看着休竹,哽咽道:“我……我知道今个儿是冲动了些,只以后不能在小姐跟前服侍了。” 休竹怔住,“这话如何说得?不过是黄大奶奶胡言乱语,何苦较真?” 碧翠见休竹如此说,哭的更是伤心,“小姐,我八岁进府,十岁道小姐跟前,小姐一直没有将我当做奴婢,在我心里,小姐就是我的亲人。只要是为了小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何况只是不能在跟前服侍。” 休竹被她说得更是迷糊,却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真是糊涂,你以为这样就能杜绝了她们的心吗?” “至少暂时是杜绝了,等小姐生了哥儿,那个时候就有了依靠了。”碧翠语气十分坚决。 休竹知道,这院子里不少人都想进来。可,这样真的能起作用?碧翠是休竹的陪嫁丫鬟,尚且如此对待,倘或换做她人呢?岂不是要寒了大伙的心? 说到底,碧翠也是一片忠心为休竹考虑,也担心王爷被那些漂亮貌美的人迷了心,变成了另一个任老爷。而休竹,也要走上董氏那样的道路,不受宠,被姨娘小妾排挤。其实,碧翠也算是给休竹提了一个醒,倘或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像所有古代后院中的女人一样,替丈夫管着孩子、小老婆,做一个贤良的妻子,死时得到一个贤惠的名声…… “今天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也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休竹语气异常平静,“你们四个的心如何,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又是四个里面最稳重,心思最细腻的。也只是因为担心我才冲动,所以没有细细考虑。你仔细想想,为何我们没来的时候,这屋子里一直没有像样的丫头?” 范炎屋里尚且有两个漂亮的通房丫头,为何明夫人没有往靖南王屋子里安排,是靖南王反对,还是明夫人压根就不想靖南王亲近女色? 翠碧琢磨了半晌,脸色逐渐白了,惊呼道:“难道是明夫人……” 这个可能也不能排除,靖南王不是明夫人的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至于雪娘,倘若明夫人真有那个意思,为何又把她嫁给其他人了?根据她的年纪,完全可以嫁给靖南王,即便不是正妻,小妾总可以吧,雪娘和靖南王可是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何况古人也不反对近亲结婚。 最关键的一个人还是靖南王,休竹到现在也不知道靖南王心里到底是如何盘算的。她不会糊涂的认为这一切靖南王没有发觉,所以最重要的还是靖南王的态度。如果靖南王提出让休竹主持中馈,明夫人难道不肯?这个王府的继承人是靖南王,以后也是靖南王的儿子的…… 那么,有关靖南王喜好男色,不愿亲近女色的话是不是也是明夫人误导别人?所以,提亲的时候,明夫人言辞中就透出了那个意思,那个时候她是不希望休竹嫁过来的,活着她压根就不希望靖南王成亲! 休竹突然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漩涡里,明明出口就近在眼前,她却始终走不出去。 靖南王回来时,屋子里只有休竹一人,正抓着一只小猫用绳子五花八门地捆绑着,屋子里也只有小猫的求救声。 “夫人为何如此对待它?”靖南王凑近,那只猫就用哀怨的眼神望着靖南王,其容甚怜。 休竹头也不抬,道:“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猫,在屋子里乱叫,得罪我了。” 靖南王愣了愣,遂嘴角含笑语重心长地敦敦教诲道:“猫叫虽烦,好歹也能捉耗,才得了一室安宁,到底还有用处。夫人,做人不能忘本。” 休竹抬头看了靖南王一眼,“如果它下次不单单是吵到我了,而是抓伤我呢?我也放过它?” 靖南王沉吟片刻,“如此不识抬举的猫,剪了它的爪子。” 休竹再看看小猫,突然觉得它挺无辜的,“算了,看在它能抓耗子的份上,我不和它计较了。”说完,又把绳子解下来,得到自由的猫一窜就没影了。 黄大奶奶造访,休竹的陪嫁丫头大闹,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黄大奶奶被海夫人训斥了一顿,说她闲得无聊,嘴里没个遮掩。据说,范黎也数落了黄大奶奶一顿,隔天黄大奶奶身体抱恙没出门。 “……这个黄大奶奶真有意思,不过,倒也看出咱们这边这个奶奶也和她一般能耐,听说大闹的这位丫头还是她最倚重的。”妈妈一边给明夫人捶腿,一边缓缓说道。 明夫人微眯着眼,“只希望真是你说得这般才好,就怕她是装着糊涂。” 那妈妈轻笑道:“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到底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如何知道咱们的规矩?就这样养着吧,慢慢的人就养懒惰的,习惯易养成,却不易改掉。” 这一日,便是周夫人寿辰,因不是整数,故而也只有三府本家人一起热闹了一回。周夫人穿的很喜庆,太老夫人不在,便是她这个寿星做了头位,依次是海夫人、明夫人、休竹、看着有些憔悴的黄大奶奶、不爱说话的赫连奶奶,以及两府几位小姐。 男人则在另一处安顿,靖南王和范黎都不是沐休,故而中午回来吃了饭就去当差了。下午看了一会儿戏,周夫人就带着休竹去见四老爷。 四老爷给休竹的第一印象是,历经风霜,一脸沧桑,看着好像比侯爷大,实际上比侯爷小三岁多。不过比侯爷看着和蔼多了,坐在太师椅上,像个和蔼的老头儿,实难想象,他还有个才会走路的儿子。 休竹行了福礼,四老爷忙摆手,周夫人便立刻扶起休竹。 “我也无甚可说,三府虽不住在一起,到底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或找四叔,也可寻你婶子。” 休竹点头应下,侯爷又说了说靖南王,大体意思是,倘或靖南王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他可以出面教训,呃……站在长辈的角度教训。其实,这也是客套话了,他们在官场可是同僚,靖南王的品级还比他高,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倘或他真训了靖南王,只怕外人还说他依着长辈的身份卖乖。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6 “谢谢四叔,王爷他对我很好。”休竹说这话的时候,给脸上添了甜甜的又有点儿羞涩的笑。 周夫人笑道:“王爷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能结为夫妻是你们的缘分。有了这个缘分,还有什么不顺的?” 休竹害羞的垂下眼帘,四老爷便让他们出来。走在安静的回廊上,周夫人亲切地握着休竹的手,“如今天气暖和了,你也别总是闷在屋子里头,多多出来走动走动,婶子这里虽没有好的东西招待,一杯薄酒还是有的。” “就怕打扰了。” “不过是逛逛,难道你还想婶子给你找戏班子唱戏?”周夫人井然不再将休竹当做新媳妇,而是很相熟人的语气了。 这种感觉很好,没有将你当做外人,无形中就拉近了距离,“如果真是这样,侄儿媳妇更不敢来了。” 周夫人不觉点头,笑眯眯的:“正是这个理儿,都是一家子,何必说两家话?” 一路唠叨着走到唱戏的地方,恰好最后一出戏结束,准备开晚饭。周夫人便拉着休竹一起邀请众人移驾去吃晚饭。海夫人自有黄大奶奶陪同,明夫人走在中间,与前面海夫人和黄大奶奶保持一定的距离。后面跟着赫连奶奶,休竹和周夫人走在最后面。 休竹抬头看一眼明夫人的背影,这一整天,无论是海夫人、黄大奶奶还是作为主人的周夫人和赫连奶奶,都没怎么同明夫人说话。心中不觉一叹,口口声声说着是一家人,到底有几个是真心把彼此当做一家人? 而明夫人突兀的背影,让休竹理解了靖南王所说的做人不能忘本,明夫人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但靖南王也恰好地利用了她的想法和目的。否则,王府如今岂是能独立的? 还是回到娘家好呀! 休竹跳下马车就露出一个无比明快的笑,一旁的靖南王瞧着略略失神。任休桃奔过来拉着休竹的手,“可算是来了,老太太刚刚还念叨呢!” 今天是老太太寿辰,也不是整数,但除了任家姊妹都带着女婿回来,林夫人、任姑妈也来了,比二月份时周夫人的寿辰热闹多了。满满一屋子的人,虽然有些热,可语笑晏晏,其乐融融,大伙儿的热情可比四月的太阳热烈。 快九个月的烨哥儿倔强地要学走路,小腿儿又没力气,刚刚扶着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下去,惹得大伙笑得前倾后仰。 老太太穿着暗红色寿字衣裳,坐在软榻上,直笑得捂着肚子。任休兰被儿子折腾地出了一身汗,一只手扶着儿子,一只手忙着拭汗。烨哥儿也不管娘累不累,满屋子的人都笑他,他非要站起来走两步给他们瞧瞧。 这样的场面,几个大男人瞧着也忍俊不禁了。 “罢了,罢了,快抱起来,没的闪着腿了。”老太太开始心疼。 任休兰便把烨哥儿抱去老太太身边,众人齐齐拜寿完毕,男人们去男人们的地方,女人们就待在这边了。 任休月的肚子已经有些凸显出来,远远避开人坐在角落里,奇怪的是任休莲的,她也不往人多的地方挤,休竹有些迷惑,任休兰努努嘴眨眨眼,低声道:“她也有喜了。” 054 意外 休竹装着没听见,瞧了瞧窗棂子外的天,“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开饭了?” 董氏就看着休竹在心里轻轻一叹。 饭后,烨哥儿午睡,任家众姐妹在老太太跟前陪着说话,又怕吵着了烨哥儿,故此都放低了声音。 “虽是好不容易怀上的,略加注意就成,别太金贵了。”老太太显得有些严肃,盯着任休莲缓缓道:“你婆婆是个软弱的人,这是你的福气,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该尽孝的时候别仗着双身子就懒惰了。” 任休莲点头:“老太太说得我都记下了,每日里还是在跟前侍候着,反而是婆婆唯恐我累着。” 好容易盼来了,任休莲的婆婆当然紧张了。老太太就是想着她婆婆有这样的心思才叮嘱任休莲,莫要失了做儿媳妇的体统。在这件事儿上,任休兰深有感触,婆婆叫你不用侍候是体谅你,莫到万不得已之时,你依旧得咬着牙撑着。熬到一定的侍候,也就过来,等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就该自己的儿媳妇在自己跟前来侍奉。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摆摆婆婆的谱儿。 老太太又看着休竹,见她里面穿着对襟裳,外面套着一件茜色暗纹祥云图案的襟子,一张脸不施胭脂,倒也清爽干净,下巴少了以前的圆润,竟是开始抽条了。不过,倒比从前好看,难得的是她去了夫家着半年多,每次回来必然高高兴兴,纵然心里搁着许多事儿,能保持一颗平常稳重的心态,就强过许多人去了。 再看看四丫头,如今有了身孕,身体倒是长得圆润,却不爱言语,与姐妹间相处也不熟络。老太太禁不住一叹,朝任休月叮嘱,“如今身子尚且不重,还是多多走动为好,别这样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利于生产。” 古代生子全凭自己生,吃得好,玩得好大家族中最易出现难产,一则因为胎儿过大,二则因为缺少运动。 任休月点点头,脸上没啥表情,淡淡地看了休竹一眼。出嫁的四个姐妹,如今只有休竹一个人没有身孕,任休月不禁暗道:唐怡珍说的话果真不假,那靖南王不亲近女人,说不定到现在靖南王也没碰她。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任休竹的模样一点一点变了?没有以前肥嘟嘟的脸颊,身形也突然间变得纤细……是在那边的日子不好过吧? 想到这里,任休月不觉泛起一抹笑。 众人正细细聊着,只觉眼前光线一闪,帘子被撩开,一名妈妈神色惊慌地进来,站在下面一边见礼,一边回道:“刚才衙门里来了人,老爷被叫去了。” 众人唬得都站起来,董氏忙问道:“几位姑爷呢?” 那妈妈道:“几个姑爷还在外面堂屋。” 众人只扭头看着老太太,见她脸色凝重,只悄悄儿不做声。董氏琢磨片刻,遂道:“你找人问问几位姑爷……” 话没说完,就有门外的婆子朝里面禀报:“二姑爷来了。” 说着,只见冯清走进来,脸上的神色倒不似很惊慌,朝老太太作揖道:“衙门的人请岳父大人去认人,靖南王随着一同去了,老太太无需担心。” “认人,认什么人?可是谁犯了事儿?” 冯清蹙眉,似乎也不太清楚,只道:“听来人的语气,倒不像什么大事儿,说是确定什么……晚辈当时没听清楚,岳丈大人就跟着去了。” 这如何叫众人放心,休竹也不禁琢磨,这段时间一切都太平,能发生什么事儿?任老爷虽为人糊涂,在朝中却不糊涂。便安慰老太太道:“听二姐夫的语气,倒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老太太不放心:“五姑爷都跟着去了……” 是啊,靖南王都跟着去了,真的不是大事?这话叫众人更担忧了,面面相觑也不知说什么好。刚才还和谐温馨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凝重。 休竹心里也直打鼓,琢磨着是不是真有什么变故,因为过年时皇后娘娘那场病据说现在都没好。过年时很多邀请都由靖南王出面回绝了,只怕京城真有什么变故……“先派人去打听打听吧,如果真有事儿,老爷也会派人回来通知咱们。” 董氏一听,忙朝那妈妈吩咐,叫指派两个经常跟着老爷出门的小厮去打听。隔了一会儿,那妈妈又回来,带回来一个令众人都不敢置信的消息,竟是任二叔和李氏死了! 老太太惊愕半晌才回神,目光浑浊,一脸悲悯,“如何就死了?” 那妈妈道:“听说是夜里赶路,车子翻下山头,就在城外十公里外的那个鸣翠山,今个儿早上有人经过才发现的。衙门里的人去的时候,二老爷和二太太已经没气了,只有车子里的表小姐和表少爷受了些轻伤,带回衙门请了大夫看病,询问她们是否还有亲人,他们就说了老爷和老太太……”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天黑路滑,任二叔和李氏却在赶路?如今任休菊和弟弟任宝儿井然已沦为无父无母的孤儿,任老爷和老太太绝对不放放任不管。 董氏怔怔发呆,好半晌目光才落到老太太身上,只见老太太喟然一叹,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那妈妈琢磨琢磨才道:“老爷派人回来通知一声,让取一百两银子去,再派几个人去接表小姐和表少爷。” 到底都是任家的子孙,任老爷又一直暗暗地接济他们一家,如今任休菊和任宝儿沦为孤儿,他不会坐视不管。至于老太太,显然也动了慈悲之心,何况她痛恨的人早已死了,不知好歹的李氏也死了,孩子却是无辜的,“罢了,快去接回来吧。” 董氏听了,忙出去安排妈妈婆子们去接,屋子里众人也只坐着发呆,却无一个人说话。老太太也疲倦地闭上眼,众人见了悄悄儿退出来。 走到院子里,任休桃抓着休竹的手,休竹低头一瞧,见她脸色苍白,眼里闪着恐惧。刚才大伙只顾着琢磨任二叔和李氏死讯,却独独忘了任休桃年纪小。再一想任休菊和任宝儿,他们只怕吓得比任休桃更厉害。 即便到了外面,面对明媚的骄阳,那份沉重依旧无法挥去。任姑妈牵起任休桃的手,低声安慰几句,只说以后她在家不寂寞了,有了一个姐姐和弟弟陪伴着,即便如此,任休桃还是怔怔的无法回神。 任家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老太太的生日也只能这样,老太太让董氏安排,就让任休兰夫妇、任休月夫妇、任休莲夫妇先回去,林夫人瞧着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安慰老太太和董氏几句,也起身告辞。因靖南王没有归来,休竹便留在这里静候。 一直到日落时分,靖南王、任老爷才回来,身后几名婆子牵着脸色苍白、浑身擦伤的任休菊,抱着已经睡过去的任宝儿,一起来拜见老太太。 “……已经安检入棺,灵柩暂且放在兰法寺,明日下葬。”任老爷垂手而立而立,嗓音很是沉重。 老太太叹口气,目光便落在任休菊身上,见她巴掌大的一张脸上,双眼已经哭得红肿,外面穿着不知是哪位婆子的石青色衣裳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里面的衣裳却多有破处。在妈妈怀里睡去的任宝儿眼角还挂着泪,老太太只觉心中一阵酸楚,不忍多看,别开脸挥手吩咐妈妈带他们下去休息,又叫人准备吃食。 这些董氏已经安排好,考虑他们姐弟的情况,便暂时安排在一处,又亲自送任休菊去了安居处,语气温婉地叮嘱:“……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有什么需要就和伯母说。” 任休菊只怔怔点头,好像灵魂出窍般,让她坐便坐,让她吃便吃。董氏瞧着,不觉暗暗抹了一把泪,又吩咐丫头妈妈们好好服侍,才出去了。 无论李氏这人如何,对任休菊和任宝儿来说,她都是他们的母亲,一个人一辈子只有一个能给与生命的生母。何况,连父亲也一并没了。休竹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只是想起任休菊和任宝儿的模样,就觉得心酸。 碧翠叹口气,劝道:“虽然没了父母,好歹还有老太太和夫人,还有老爷呢!他们都是心慈的人,表小姐和表少爷跟着他们也未必就比跟着二老爷和二太太差。” 休竹叹口气,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能取代的,他们到了任家,到了老太太身边纵然比在乡下好,然而心里缺失的那一块你?那个需要父亲和母亲的地方呢?不管是拥有一个糊涂愚昧的母亲,还是拥有一个犯浑的父亲,可至少想到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有依靠,会觉得背后有人为自己挡风遮雨,即便他们很多时候都不能为你遮风避雨。 碧翠见休竹如此,还想劝,只见靖南王从外面进来,便止住了,福福身退出去。 靖南王两步走近,“夫人,你哭了?” 休竹忙将眼眶里的泪逼回去,扭头盯着靖南王的脸,他生母去世的时候,他刚到记事懂事的年纪,比任休菊和任宝儿更小吧。那个时候,他该多彷徨?应该就和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一样…… 真的很想抱住他,这个想法在脑海里闪过的同时,手和脚已经付出行动。靖南王被这突来的变故惊愕了半晌才回神,嘴角不觉掀起一抹笑,可又觉得这个时候笑不好,只沉声安慰道:“谁也不能预知杜绝意外,既然已经发生,为何不愿往好的方面想?” 休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哭,是为任休菊、任宝儿的遭遇,还是为靖南王这些年周旋在这些所谓的家人之中,抑或,也为自己哭…… “乖,原本就不好看,还哭什么,都这么大的人……”大手掌轻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7 轻放在休竹的头顶上,脸上的神态一本正经,可声音里明明就有笑意。 休竹猛然回神,发现自己抱着靖南王的腰,姿态别提多暧昧,那些伤感情绪早就跑的没影儿了,只差没找个地洞钻进去。怔了怔,休竹快速把眼泪鼻涕顺势擦在某人身上,整理了情绪,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佯装镇定,并威胁:“谁哭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靖南王要笑不笑的,想起上次被休竹捆绑的那只可怜的小猫,突然发现自己娶回来的这个看着温顺的小妻子,偶尔也会伸出锋利的爪子。“夫人没哭,是为夫看花眼了。” 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上面还留着证据。 谁也不能杜绝意外的发生,就像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好好的会遇上泥石流。既然已经发生,那就学的靖南王,沉着冷静地去面对。任休菊到了老太太身边,这样养一两年,亲事必然能说上好的。特别是任宝儿,有了任老爷这位进士出身的伯父悉心培养,日后怎样谁也难料,终究比跟着李氏那样的人强些吧?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想了。 “夫人,天气越来越热了。” 什么意思?休竹忙收起心思,提高警惕。 靖南王见状,忍着笑道:“夫人不仅穿了两件衣裳,还盖着厚重的被子,夫人不热么?” 这人分明就是在逗自己!休竹咬牙,“我喜欢,碍着你了?” “难道夫人不知?大多时夫人那床被子都盖在为夫身上,为夫很热。”靖南王为此很苦恼,语气也十分苦恼。 休竹很想让自己镇定,可他一直热,热……说的她也感觉热了。“既如此,我去软榻上睡。” “罢了,为夫就继续热吧。”靖南王说着叹口气,他每晚面对的哪里只是热,还有小妻子突然伸过来的手脚。发现身边的人没动静,不觉低语,“你何时才会再对我说一句老实话。” 真的能说么?休竹闭着眼想,只怕说出来也是笑话。可一直这样下去又该如何?很多问题不是一直逃避就能避免的,老太太一直说自己有一个平常心,那些只是面对身边环境的改变,有些事自己也想让步,可却办不到。 一夜翻来覆去不曾入睡,早上起床无可避免的拥有一双熊猫眼,文家媳妇瞧见了,特特给休竹打了胭脂,可还是无法完全遮盖。去明夫人处请安,明夫人瞧见,忙关心了几句,又说起任二叔家的任休菊和任宝儿。 “……可怜见的,幸而亲家老太太、夫人、老爷都是极好的人,也算是他们的福气,快别再伤心了。”明夫人一脸哀悼,语气温软。 休竹微微笑道:“我省的,谢谢夫人关心。” 明夫人点头:“你也是个难得心善的孩子。” 任二叔一家发生意外几天后,王府倒也发生了一件令人颇感意外的事儿,倒不是别的什么,就是年初明夫人给范炎相中了永平府长房三小姐,但是永平府是婉言回绝了。后来明夫人亲自上门拜访了两次,又趁着永平府太夫人寿辰,领着休竹,顺带将范炎也带去了。 如今过去三个月,那边又突然改变了态度。 黄大奶奶为此时特特跑来找休竹说。 “……也不知那家人如何就看上三爷,依弟妹看来,只怕是明夫人有什么打算!”黄大奶奶说的煞有其事盯着休竹,休竹浅浅一笑。 自二月份那件事后,黄大奶奶似乎完全站在休竹这边,真的开始为休竹争夺王府主持中馈一事,不禁在太老夫人处提了几次,还对靖南王说了两次。靖南王对此没有明确的表态,不过侯爷倒是找过靖南王说了两次话。 黄大奶奶见休竹如此不上心,急的口不择言了,“嫂子果真是清净惯了,那明夫人也不是嫂子什么正经婆婆,你这样对她,她未必就真的会这样对你?” 休竹停了,忙朝碧翠打了眼色,只恼黄大奶奶说话也不忌讳人,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挑拨休竹和明夫人的婆媳关系,就不怕传出去? “那永平府三小姐看着不错,二爷能有这样的妻子,这样的岳丈大人,对他仕途必然大有用处。”休竹一边琢磨一边斟酌道。 黄大奶奶冷笑道:“是啊,嫂子也知道对二爷有用处,可对王爷有好处么?对嫂子有好处么?弟妹如今也不把嫂子当做外人,说句心里话,明夫人如此处心积虑地为二爷寻那样的人家,还不是为了把嫂子比下去。” 休竹已经习惯了黄大奶奶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虽然听着不咋舒坦,可却是大实话。休竹的娘家任家确实比不得永平府,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而明夫人为范炎寻了这样的儿媳妇,目的黄大奶奶大概也猜着了。 不,是明夫人的动机太过明显,给靖南王寻亲事的时候,遇上大户人家的女孩儿总是八字不合,万般缘故,可遇上自己的儿子范炎就不同了。是靖南王没那个命格娶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范炎命格注定能迎娶大户人家的小姐? 休竹笑道:“夫人很好,哪有弟妹说的那般?她对我我也很好啊。” “是啊,她对嫂子很好,如果是真的好,为何嫂子嫁过来快一年了,她也不让嫂子插手家里的事儿?难道她能帮着打理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她也不可能活过两百岁吧?既如此,这王府早晚都是嫂子要打理的。哎,王爷也是个没心的,嫂子和王爷都是这样的人,也难怪明夫人得逞了!” 怎么觉得黄大奶奶和明夫人好像有仇似地,休竹就纳闷了,明夫人也不是她的婆婆,也管不着她,她怎么就处处针对明夫人? “我到底也比弟妹年纪小,你也知道我娘家背景,初来乍到的,没的出了错儿让自己更没脸,夫人也是为我考虑,到底是弟妹多心了。” 黄大奶奶彻底无话可说,只觉被自己称呼一声嫂子的休竹就一颗木鱼脑袋,怎么敲都敲不灵。最后彻底失望,“真不明白,嫂子和王爷是怎么想的?” 休竹神态自若,笑道:“我就是这样的想的。” “看来,嫂子真被明夫人养懒惰了,今个儿该说的我也说了,没的好像我是喜欢多事的人。”说着深深叹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失落模样。 休竹端着茶杯呷一口,就等着黄大奶奶感叹完了继续说。黄大奶奶也很配合,待休竹咽下两口解了渴,她果真一副下定决定的模样道:“以后我抽些时间出来,我带着嫂子吧。虽然不是同一个宅子,里面的事儿大径相同,然后再帮嫂子拿回当家权力。” 黄大奶奶说的誓言坦坦,虽然神态看上去有些傲慢,可休竹还真介意不起来。“如此不太好吧,耽搁弟妹时间不说,别人还当弟妹和我……” “这有什么?不过是我和嫂子合得来,又都是做人家媳妇的,常常一处说说话儿解解闷罢了。” 休竹犹豫不定,“只是……” “别只是了,咱们妯娌间和睦难道不好么?东府赫连奶奶是个闷葫芦,我又是个多话的。再说了,嫂子整天这样无所事事,弟妹来陪着解解闷有何好说的?”黄大奶奶一副此事已定再无更改的模样,休竹也只得欣然答应。 傍晚靖南王回来,发现休竹怀抱一只小猫,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一手轻轻抚摸着小猫,一手拿着一块儿电信,温声呓语,“乖,吃饱了好睡觉……” 靖南王凑近,好奇问道:“今个儿它没吵着夫人?” 休竹笑眯眯道:“今个儿它很乖,我真越来越喜欢它了。” 靖南王不觉失笑:“夫人不是喜欢记仇么?” “我从来不记仇,记仇太累,有仇当时就报了。”休竹说完,抬头看着靖南王,献宝似的举起来,“你瞧,它是不是很可爱?” 靖南王端详半晌,点头道:“惹急了还是会咬人的。” 休竹蹙起眉头,“说的不错,惹急了还是会咬人的,那怎么办?” 靖南王再也忍不住了,笑道:“它若咬了夫人,为夫替你教训。可夫人说自己不记仇,却偏偏一直记着。” 休竹严重不满,“我现在哪里是记仇了,没瞧见我给它吃点心么?” 再说下去靖南王觉得自己会憋出内伤,忙转移话题说起休竹的生辰,再有几天便是七月初二了,鉴于休竹是到夫家后第一个生日,明夫人要给休竹办几桌,邀请老太太、董氏、任家众姐妹、东西府的夫人奶奶,另还有一些亲戚在内,给休竹庆生。 这事儿明夫人已经跟休竹提过了,明夫人事事考虑周全,连请帖也无需她操心,她只需要人到了就成,如此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吃了晚饭躺在床上,休竹闭着眼就要睡着了,靖南王突然貌出一句,“夫人,若是把你惹急了,你会咬人么?” 又开始逗她了!休竹十分平静地道:“没人试过,我也不知道。” 靖南王失笑,想着在外人前温顺乖巧的模样,再想想她时而露出的小狡黠,只觉自己捡了个宝。只是不知,她真的没有没有那个胆量,面对这个府里各种各样的人? 范炎与永平侯府三小姐的婚事很快便落定,而黄大奶奶寻找休竹说话解闷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明夫人身边的妈妈瞧着不妥,立刻回禀了明夫人。 明夫人冷笑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黄大奶奶真有什么能耐么?果真有能耐海夫人为何不肯全权让她打理?不过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儿,这都好几年过去了,她还是这般就足可见了。” 那妈妈不觉点头,笑道:“如今就盼着二奶奶进门了。” 明夫人笑起来,“是啊,那孩子瞧着机灵也稳重。” 那妈妈忙献媚道:“夫人瞧上的准没错。” 说得明夫人笑起来,只笑容刚刚抵达眼底,明夫人忽又想起一事来,眼中便有几分担忧:“吴总管家的今个儿跟我说,王爷找了吴总管,只怕王爷……” 那妈妈愣了愣,忙安慰道:“王爷虽看着淡薄,到底不是那起子不知恩的小人,夫人以前如何待他,他心里岂有不知的,没的做那过河拆桥的人。” 虽是如此说,明夫人心里到底还是不安,只垂着头琢磨。屋子里一时陷入安静,只夕阳透过窗屉子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点点斑驳。 055 生辰 七月初二这一日,休竹早早起床,目送靖南王出门,又回到屋里收拾片刻,瞧着时辰去了明夫人处。 彼时,早有婆子丫头进进出出忙着准备宴客一切事宜,明夫人正和几位管事妈妈对账,见休竹进来,忙招手脚休竹过去,看了看休竹的打扮,扭头吩咐身边的大丫头,“把昨个儿内务府送来的宫花拿出来。” 那丫头“哎”一声就去柜子里寻去了,休竹静静站在明夫人身边,见她今个儿也不似平常穿的那般随意,梳了朝阳鬓,上面穿着金丝镂花深红色比甲,下面穿着深色襦裙,看上去和所有贵妇一样华贵而端庄。其实,明夫人很会打扮,即便穿样式极普通的衣裳,戴的首饰也不多,可给人的感觉就是华贵。不似海夫人那般刻意,也不似周夫人那般随意不在乎。 管事妈妈们拿着账本朝休竹福福身退出去,正巧那丫头已经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出来,明夫人便让她打开,叫休竹走近了细看。只见盒子里整整齐齐放着十对花色各异,颜色艳丽、或牡丹、或芙蓉等花样子的堆沙宫花,花蕊却用了别的材质,不是赤金便是赤银,甚至还有雕刻精细的玉石,很是精巧漂亮。 “你拿着,或自己戴或给姐妹们都成,只西府和东府倒是不必送了,那边都是有的。”明夫人细声嘱托。 休竹道:“夫人也留几对吧。” 明夫人笑道:“我也不是小姑娘小媳妇了,还戴这些,岂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休竹道了谢,让碧翠收着,见明夫人似无其他事儿,便陪着说话,“……就怕儿媳母亲知道责怪儿媳,竟让夫人辛劳记挂。” 明夫人笑道:“也是你孝顺,长辈的瞧着都喜欢。再者,这也是应该的,是你来咱们家的第一个生日,也正巧请亲家老太太、夫人、姊妹过来乐一乐,忙里偷闲罢了。” 正说着,只见外面两个丫头领着雪娘进来,这是休竹自二月份遇见她之后,第一次见她。穿着打扮依旧素净,只是衣裳穿的少了,那纤细婀娜的身姿愈发玲珑诱人。走到明夫人和休竹跟前,低垂眉宇行了福礼,“见过夫人、奶奶,夫人、奶奶万福。” 明夫人便叫丫头扶她起来,神态虽有些不高兴,却掩饰的极好,又朝休竹介绍道:“她是我侄女儿,你叫她雪娘便可。”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8 />   休竹是认识的,也没必要装着不认识,笑着寒暄几句,那雪娘便说明来意,“……听闻今个儿是奶奶生日,雪娘也没贵重的礼物,这里有几只荷包是雪娘做的,奶奶若不嫌弃权当领了雪娘的心意。” 她身后的丫头便走过来,将手中的绢子打开,里面是四个绣着春夏秋冬四季不同花色的荷包,手艺上乘,倒比冬灵的女红更胜一筹。休竹忙道了谢,因出门时没想到会遇上她,也没备什么回礼,如今就把身上佩戴的一块玉绦环解下来,作为回礼送给雪娘。 雪娘推辞几句,低眉顺眼地收下了。 明夫人似是没有那个药留下她的意思,休竹只当没瞧见,端着茶杯吃茶。那雪娘讪讪地站了片刻,失魂落魄地低声告辞。等她一走,明夫人便说起休竹生辰的安排,好像雪娘没有来过一样。一时之间还真让休竹弄不明白,明夫人和雪娘之间到底如何了。 明夫人能留下她,说明她对雪娘挺好的,雪娘的穿着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素净,可那些料子都不错,而两次遇上她身上的衣裳都是八成新的。 虽说寡妇不宜参加这样的聚会,休竹还是留心几下,得了空便让碧翠记着,一会儿拣几样果子点心给她送去。 让休竹颇感意外的是,太老夫人竟然过来了。 朱妈妈和几位壮实的婆子前前后后扶着她,笑着朝休竹见礼,道:“说今个儿不冷不热的,太老夫人精神好,就非要过来瞧瞧。” 说着看了明夫人一眼,又朝明夫人点点头,扶着太老夫人在上位坐了。本事很简单的动作,太老夫人却花了大把力气才坐稳,看上去真的快老得不能动了,休竹瞧着鼻子微酸,忙笑着过去给太老夫人见礼。 朱妈妈一把扶起她,笑道:“太老夫人说,今个儿寿星最大。”话虽如此,礼数却还是要遵守的,休竹行了福礼,朱妈妈扶起她。 明夫人也笑盈盈地朝太老夫人见了礼,正说着话儿,海夫人和黄大奶奶、周夫人和赫连奶奶也到了。休竹见过两位夫人,收下两位婶子的礼物,客气的寒暄着,那黄大奶奶就道:“嫂子嫁过来也快一年吧?” 这不废话吗?休竹只得笑着点头,黄大奶奶就看了明夫人一眼,张开嘴却被海夫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休竹还真想知道,如果当着明夫人的面儿,黄大奶奶把要自己主持中馈的话儿说出来,明夫人会如何应对? 黄大奶奶神色有些不服,可也畏惧自己那位看着一副冷面菩萨样的婆婆。这一大家子,休竹是明白了,各有各的心,就是周夫人看着温和,可也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门前事,关着门过自己日子的主儿。 至于赫连奶奶,黄大奶奶说的不错,整一个羞涩的闷葫芦。 众人见礼完毕,就有二门上的婆子来回,老太太、董氏带着任家姊妹来了。明夫人和休竹便出去迎接,周夫人瞧着就说去伴月馨,那边招待客人的地方。海夫人等人没有意见,扶着太老夫人慢慢儿往那边去。 瞧见老太太等人,明夫人忙迎上去见礼,老太太微微点头,寒暄几句,便抓着休竹的手,让休竹领着她进去。出门做客时,任休桃也是安分的,再说她虽不是第一次来,到底像王府这样的大家族还是少有走动。和任休菊、任宝儿一起,跟在董氏身后。明夫人和董氏一路走,一路寒暄,话题大多围绕着休竹。 董氏客气的说自己的女儿给明夫人添乱,明夫人便说休竹很孝顺,人也温顺懂事。董氏听着,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瞧着明夫人倒不是老太太认为的那般,会刁难休竹,毕竟她也不是休竹的亲婆婆。 大概又因两人命运相似,皆有种遇见知己的亲切,这一路说得很是热闹,大有相见恨晚又不能常聊的遗憾。 走到伴月馨,大伙儿又一番见礼,明夫人介绍各位亲戚互相认识,休竹便将东西府的姊妹介绍给任休桃、任休菊认识。 任休桃的表现要大方很多,任休菊有些拘谨,还没说话先红了脸。可也有进步,至少她没有将脑袋一直垂着,至于任宝儿,虎头虎脑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因年纪小,所以还是留在这边。他就一直跟在任休菊身后,见人也不说话,也不喊人。 那边老太太和太老夫人并起坐了,董氏坐在老太太下首,太老夫人那边则是海夫人、周夫人。休竹领着任休桃、任休菊、任宝儿过来拜见太老夫人,朱妈妈给他们三人各自都给了见面礼。海夫人、周夫人、黄大奶奶、赫连奶奶也有见面礼。 周夫人瞧着任休桃机灵可爱,语态娇憨,十分喜欢的抓着他的手,问她咋家里做什么? 任休桃笑道:“做做针线,偶尔和姐姐弟弟一处玩耍。” 那边明夫人就抓着任休菊的手,神态难掩悲伤,“可怜见得,好在还有亲家老太太、夫人照顾你们,也算你们的造化。” 任休菊眼眶微红,明夫人忙道:“别哭,我不过说说。” 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到这样伤感的话题,这声音不大不小的,众人也都能听见。休竹心里一沉,下意识地看了老太太一眼,果然见老太太眼里有几分不悦。招收叫任宝儿过她那边去,才把明夫人的话打断。 明夫人忙歉意朝老太太和董氏望去,笑了笑就忙着安排其他事儿了。休竹就看了老太太一眼,也想在老太太那里讨个主意。老太太不留痕迹的点点下巴,给了休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样的日子很累,休竹觉得自己必须要找一个突破口,一方面是明夫人,一方面是靖南王。还有这一家子,她想要明明白白地活,不是为了争,而是不想自己活的这般累。很怀念在任家的日子,王姨娘、任休月她们都是挑明了和你争,和你抢,那些小打小闹是充实了生活,而这些呢? 明夫人处处对你好,把你当菩萨一样的供着,到底谁是婆婆,谁是儿媳妇?弄得休竹都迷糊了。可,若真的对你,为何又要处处防着你,难道是贼不成?有时候,甚至很想如黄大奶奶那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说话间隙,便有一些休竹不曾认识的亲戚拍了体面婆子送了礼物,黄大奶奶这个时候就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将来人一一给休竹介绍了一遍。休竹没记住多少,不过很惊讶黄大奶奶的识人的本领。所以,不管怎么样的人,都有可取之处。 不过,海夫人的脸色不太好,有些暗怪黄大奶奶多事。可黄大奶奶丝毫没有察觉,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于是休竹也很满意,决定回去给那只听话的小猫一条鱼解解馋。 尚且没有忙完,林夫人、任休莲、带着烨哥儿的任休兰一同到了。只任休月派人送了礼物,因她身子愈发重了,这样的场合一般都不会出面。 任休莲的肚子也有凸显,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期待和憧憬。林夫人看着有些疲劳,不过对休竹的疼爱表现的淋漓尽致,好像休竹就是她亲生一样,可又和亲生女儿不一样。自己的女儿去了婆家,自己去的时候也只能交代她多多孝敬长辈。休竹又恰好不是林夫人的女儿,只是义女,所以林夫人可以把董氏不能表现出来的心疼表现出来。 “……瘦了。” “如果一直胖下去也不好看,我胃口和以前一样好呢。”休竹亲切地挽着她的手臂扶着她坐下。 翠碧在一边搭腔,“夫人不知,奶奶有时候还要吃宵夜呢。” 那就是心里搁着事儿吧,这个暗示不明显,可细细琢磨便轻易能琢磨出来。事实上,休竹真没怎么在意自己的体型,也许,是心里搁着事儿…… 林夫人笑道:“倒比以前出挑了。” 休竹面露娇羞,大伙应景地笑着。任休菊不觉抬头看了休竹一眼,见她里面穿着嫣红绢质上衣,外面套着一件杏色浅绿暗纹比甲,下面穿着石青醇红混纺十样锦百褶裙,依稀记得,自己见她几次,每次的衣裳都不一样,却都非常漂亮。是自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不觉幽幽一叹,垂着头看着脚尖。她很想将那些丫头婆子的目光忽视,可她知道,不是自己装没作没瞧见,她们就真的没有打量自己。上次和母亲起来的时候,那些底浅的讥讽嘲笑声,一直在脑海里徘徊,即便现在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比那些婆子丫头身上的衣裳体面,手上,头上也有金银饰物,可不及她们是什么呢? 自己终究不是这深门大院里的人啊,即便现在一切都比从前好,却是爹娘用性命换来的。如果爹和娘还在,自己如今又是怎样呢?天天儿在家做针线,帮爹娘带弟弟,做家里的家务事。而不是如今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底下丫头婆子处处小心翼翼伺候,出门了却要遭受冷眼的境遇。 任休桃见她出神,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堂姐,你瞧那边那花,你认识吗?” 任休菊顺着看了一眼,有些暗恼地摇头低声道:“我何曾认识这些名贵的花儿草儿?” 任休桃嘻嘻笑道:“堂姐都没仔细瞧,你瞧那花咱们院子里不是也有一株吗?还是五姐在家时种的,后来她走了,我就搬过去了。叫什么茉莉花,摘下来放在荷包里,很香的。而且,五姐还用来泡茶……” 任休桃嘴里永远离不开就是五姐,五姐……任休菊深吸一口气,笑道:“五姐知道的可真不少。” “是啊,可惜咱们不能经常来,如果你和五姐相处久了,你也会喜欢五姐的。”任休桃说着望着休竹笑了笑。 休竹回她一个笑,又扭头去看烨哥儿摇摇摆摆地走路。烨哥儿虽是早产儿,可身体一直不错,病痛这些都比较少,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任休兰的性子也随着开阔许多,大概是很多她一直纠结的问题都想通了。 如今自己成了母亲,更能体会母亲对孩子的重要性。倘或自己真的突然不在了,儿子命好会遇上董氏这样的人,倘或不好呢? “今个儿王爷没在家么?”任休兰将孩子交给奶娘,让奶娘扶着他继续献宝去。她则走到休竹旁边,和休竹聊起来。 休竹摇头笑道:“早上出门了,中午要回来用午饭。” 任休兰道:“也是,他毕竟不同你二姐夫,你二姐夫是个闲职。” 任休莲笑道:“二姐夫也不错,我也是听我家那位说的,说二姐夫这样在翰林院供职,虽然升迁慢,却比外任稳当,不似外任起起伏伏不定,且又经常搬家。” 这个任家姐妹都能理解,任老爷便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搬了好几次家,不过任老爷的仕途还算顺利,这当然多亏了冯老爷和林老爷帮忙,否则说不定现在还在外任。不过,外任只要有些成绩,再有些人帮着打点,升迁速度就快得多。然,内阁文官多出自翰林。 冯家祖上也出了一位内阁大臣,冯老爷这辈子是不能够了,希望大概就寄托在冯清和冯渊身上了。 说到这儿,必然就想起冯清的同胞弟弟冯渊,任休兰笑道:“已经下定了,最迟明年吧,明年他要参加春闱,倘或一举高中,也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 冯夫人更心疼小儿子,这事儿任家人都知道,想着现在任休兰一心带着孩子,与家里的事一概不问,任休莲都有些替她着急。“……如今孩子也大了,何不就让奶娘带着?你帮着婆婆打理家务,也是孝顺。” 任休兰不说话只看着休竹,其实她的问题比休竹好了很多,至少儿子是亲生儿子,婆婆也是亲婆婆,休竹这位婆婆可不是亲婆婆,但却有两个亲生儿子。 正说着,明夫人领着小儿子范鸿来见各位长辈,都是半大的孩子,也就不用回避了。老太太给了见面礼,是一方上好的砚台,董氏给了一套上等宣纸。余者不必细叙。 见过之后,又有京城几家大户送了礼物来,休竹倒不知,自己这一年没怎么出门,还会有人记着自己的生日? 明夫人代为给来人打了赏,又回了礼。叫妈妈请来人去别处安坐,吃了午饭回去。忙完了也差不多到了午时,丫头婆子忙着搬桌子摆饭。 靖南王身穿朝服回来,便忙着过来拜见老太太等诸位长辈,听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见过平辈晚辈,就去了外院,那边还有侯爷等亲戚需要男主人出面接待。 休竹目送他远去,收回目光发现任休菊脸涨得通红,很是无地自容的样子。想了想,就偶过来安慰她几句,“……不必拘束,和在家是一样的。” 又扭头嘱托任休桃,让她好好照应任休菊,任休桃欣然答应。 午宴,明夫人准备的很丰盛,因都是亲戚,众人吃的也比较随意,太老夫人都喝了两杯酒,休竹也喝了好几杯,感觉头都有些晕。明夫人瞧着忙笑道:“快别为难她了。” 黄大奶奶端着酒杯,道:“别人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49 的都喝了,难道我这杯偏偏就不能喝不成?” 众人看着她们笑,休竹只好接过来,一仰头喝下去,险些站不稳了,“一会儿我可不能够了,这样下去,非要躺下不可。” 周夫人也帮着劝了几句,黄大奶奶才依了,又端着酒杯去敬任家姐妹。任休莲有身孕,以茶代酒,任休兰要带孩子,也只浅尝了一口,任休桃年纪小,老太太不让喝。任休菊勉强吞了一口,就双颊泛红,也是个没有酒量的。 拜黄大奶奶的热心,一顿饭吃的很是热闹,饭后众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那边的戏台已经准备就绪。明夫人邀请众人过去。太老夫人有些乏回去了,老太太也要歇歇,休竹喝了酒有些晕,便陪着老太太到自己屋子里去歇歇,余者就由明夫人领着,都去看戏。 一时进了休竹起居安息的正屋,老太太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就笑着朝休竹道:“原该如此的,没的让下人说你吝啬,让外人瞧见了笑话你寒碜。” 休竹点头笑道:“这些都是一早就布置好了的,我也没怎么用心。” 老太太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碧翠上了茶,就让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支退出去,站在门口回廊上守着,屋子里留了银翘服侍。 休竹捧着茶杯静静坐着,脑袋有些犯晕,只暗怪黄大奶奶,就算要表现出和自己很好的样子,也不必非要在酒桌上喝酒啊,女人又不是男人,需要用酒话英雄。今个儿这样的情况,即便自己不喝酒也要陪老太太不是?毕竟是娘家的长辈,与婆家长辈不同,自己如今已是婆家的人了。 老太太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就用眼睛看着休竹。“也亏得你是个沉得住气,王爷求了你来,他能处处维护你,竟比其他几位姑爷强些,也是你的造化。” 休竹一笑,靖南王的确处处维护她,可面对明夫人,休竹总有一股无力感。沉不住气又能如何?婆婆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处处对你好,样样考虑周全,不需要你动一点儿脑筋。却又处处防着你,防贼一样防着你,叫你喘气的时候都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 也许,靖南王也有这种无力感,明夫人不是亲妈,但她一样当亲儿子一样对待靖南王,甚至比对亲儿子还好。至少人们眼里看到是这样,至于背后的意思,外人岂会注意? 她对你好,你不能过河拆桥,即便不是亲妈,那也是抚养你长大的长辈,你对她不好,外人看来你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要对你好,你不接受,那你就是不识抬举,不知好歹。 休竹就站在这样的位置上,明明知道她对你不是真心实意的,却又找不到那个突破口。 真正厉害的人,不是看着多凶悍。而是,这种让你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的人。 就连老太太也陷入沉默,休竹垂着眉宇。半晌,耳边才传来老太太的话:“王爷如何说?” 休竹如实说:“他说做人不能忘本。”虽然那话也不一定是指的明夫人,不过也差不到哪里去。 老太太叹口气,“真不知这家子到底是些什么人!你婆婆不让你插手王府的事儿,难道就是等着她那亲儿子媳妇来打理么?这边没有长辈,东西两府的长辈就没的说?”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叹口气,“那太老夫人倒是不错,可惜……” 太老夫人今个儿突然过来,其实也是给休竹撑面子,可问题是她不但耳朵不好使,好像连话也不能说了。太老夫人对明夫人没有好脸色,休竹王府这些日子,也发现明夫人极少去见太老夫人,除非遇上节气或西府宴请。太老夫人和明夫人的相处一点儿也不像老太太和董氏。 休竹哂笑,望着老太太。老太太是休竹娘家人,也只能偶尔聚聚替休竹想想法子,出出主意,又不能插手。可偏偏休竹就遇上了这样连她老婆子也一时琢磨不出头绪的事儿。其实休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王府的一切都是独立的,东西府并没有插手,可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半晌老太太又叹道:“这事儿我回去想想,和你母亲商量商量,眼下,只说你和王爷之间。”说着,正色地盯着休竹,“你倒是该问问他作何打算,倘或他甘心你这样,你也无话可说。” “我……”遇上这样一个叫你挑不出错儿的继母,她热心要为你打点,你能不接受吗?你不接受,外人瞧来…… 正巧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位婆婆的说话声。 “……是内阁梅大人给王爷送来了几个十来岁的小子,夫人叫问问奶奶,这边要不要留两个跑腿传话的?” 碧翠站在回廊上道:“老太太在里面歇着,奶奶也喝了些酒,等醒了我替妈妈问问。” 休竹闭上眼调整了情绪,睁开眼果见老太太的脸色相当难看,简直是阴霾重重。等外面那妈妈的脚步声远去了,才喘着粗气沉吟问道:“难道他果真……”喜好男色四字没说出来。 古代流行钱财以外的东西,上级或将身边的丫头打赏给下属,或下属巴结上级会根据上级的喜好送丫头或清秀的小子,以供上级亵玩儿。这种事,对老太太来说并不奇怪,京城贵族中多有这样有龙阳怪癖的男人。但毕竟事不关己啊,如今这事儿让自己的孙女碰上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处处维护你,是不是就是因为……如果说来,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碰你?”老太太的脸色阵青阵白,话都气的有些说不顺畅了。 休竹也不知如何回答老太太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被靖南王碰过,不过这是她自己要求的,问题是靖南王,休竹彻底被靖南王弄迷糊了。可她毕竟对这事儿已经相当淡定,老太太过于吃惊,就没注意到是明夫人打发人过来问问的。明夫人明明就知道老太太在这边,明夫人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月的午后,阳光娇艳炙热,休竹却不觉打了个冷战。 祖孙二人坐着,好半晌也无人说话。只蝉鸣间隙着远远传来,或一阵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如此也有好处,至少这屋里干净!”也不知隔了多久,老太太就说了这么一句。 休竹苦涩地笑了,是啊,丈夫喜好男色,你送女人来干嘛?问题是,丈夫不亲近女人,休竹怎么办?一辈子守活寡?还是把丈夫的小子拿过来玩玩…… 老太太斜眼看着休竹的模样,淡淡道:“别跟我老婆子装糊涂,这些把戏未必就能蒙了我老婆子的眼。你那婆婆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说着,又忍不住叹口气,神情缓和了些,目光还带着几分怜悯,“王爷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亲娘没了,来了个笑里藏刀的后娘,如今瞧来,大概这世间也只你母亲是难得的人。” 休竹怔怔,果然老太太还是老太太,立刻就能看到问题的关键了。休竹想想靖南王,其实相比起来,自己幸运很多,至少还有过一段快乐的童年。也许,靖南王也曾经拥有过,他十六岁才进了御林军,呃……对于这样的出身来说,好像确实有些早了。说了一下午,其实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过说出来心里却好受多了,面对一个这样的婆婆,那是相当的憋屈,你不能闹,闹了就是你的不对。忘恩负义,不孝等各种舆论罪名一起压过来。 那你就继续让她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吧,最好一辈子都这样供着。她一边供着你,又一边让你知道她防贼一样防着你…… 如果,能糊里糊涂地一辈子这么过下去,那还是不错地。问题是,休竹她不糊涂,而且这种感觉,她相当不喜欢。 056 夜话 休竹同徐妈妈一起将老太太扶上马车,身后明夫人与董氏依依惜别。 “……得了闲再请老太太、夫人过来。” “今个儿已经唠叨了一整天了……” 老太太淡淡看了董氏一眼,徐妈妈爬上马车,扶着老太太进去。休竹回到董氏身边,董氏就拉着她的手低声嘱托,要休竹好好孝顺明夫人。明夫人在一旁搭腔,说休竹原本就是孝顺体贴的孩子,董氏眼里的笑容愈发璀璨起来。 任休桃拽着休竹的手,很不舍得松开,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明夫人瞧见笑道:“想你姐姐了带个话儿,我派人去接你们来。” 任休桃闻言,眼里兴奋地发亮,瞬间又熄灭了,如果能经常来她当然会来,可卫姨娘说她来了就是客,要给五姐添乱。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走老太太等人,西府海夫人、黄大奶奶,东府周夫人、赫连奶奶相继告辞,明夫人安排管事们派人打扫残局,让休竹早些回去歇息,休竹不好意思道:“劳夫人也累了一天……” 明夫人微笑摇头:“尚且还能帮王爷打理,指不定哪天就不能动了。” 还真希望你马上就不能动了,休竹打住这个想法,貌似有些太邪恶,笑道:“也是儿媳没用,不能替夫人分忧。” 明夫人笑容温和,休竹就等着她回答,偏偏这个时候范炎进来了。朝明夫人和休竹作揖,明夫人问道:“今个儿又做什么去了?” “陪着四叔下棋,还赢了一局。”说着把今个儿的战况,神采飞扬地讲了一遍,范炎正说到高兴处,明夫人淡淡打断,“是不打算参加明天春闱了?” 范炎立刻耷拉下脑袋,偷偷看了休竹一眼,忙笑道:“嫂子今个儿生辰,难得清闲一天。” 休竹好笑,我的生日又不是你的生日,不过这个借口还不错,自己在这里,明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虽然脸色不好。 “得了,下去吧!”明夫人颇显疲惫地拂拂额头,范炎一溜烟地跑了,让明夫人脸色看上去更无奈疲倦。 休竹起身行了福礼告退,明夫人微微点头,笑着目送她出门。 回到自己屋里,休竹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陈设,西边设了软榻做平日安坐之处,两边各放着一张楠木填漆矮几,分别摆着青花瓷古董花瓶和掐丝琉璃水晶盘,盘里装着时令果蔬。坐北朝南摆着一张鸳鸯填漆雕花大床,挂着清爽的竹青色翠烟罗帐子,床的斜对面靠墙放着衣柜,东边放着几株常青藤盆景,设了一张书桌,上面还有休竹昨个儿写的字帖。过去便是里间,中间一道墙隔开,一边是净房,一边略大的屋子有暖炕,以作冬季安歇之处……至于小件的摆件,样样精致,更有一株放在书桌上的红宝石与翡翠相结合的雕刻盆景,看上去如真的一般,翠绿色的叶子,红彤彤娇艳欲滴的果实,瞧着似乎就能嗅到一股香甜…… 休竹深吸一口,是该好好问问靖南王了,再这样下去,她也快成了这屋子里的一个摆件了。就如老太太说的那般,如果他要自己这样,自己还能如何? 靖南王进屋的时候,休竹低着头坐在床边上沉思,卸了妆容的双颊被灯光衬得发亮,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里面穿着月白色丝质衣裳,外面披着一件枣红色褙子,眉头蹙着,鼻尖上一层薄薄的水光,微微张着嘴,贝齿啃着右手食指。模样像极了孩子,却又偏偏做出一副冷清严肃样,笑容在靖南王脸庞上不觉荡漾,似乎心也跟着开阔了。 “夫人,想什么呢?”靖南王凑近,顺着在身边坐下,鼻息下那一抹熟悉的暗香飘来,似是陈年美酒令人沉醉。 “我想,如果把猫儿养的太肥,是不是以后就没心捉耗子了?习惯了不劳作就好吃好睡……”休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靖南王,“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我不贪心,我要的不多,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无数只眼睛盯着我。” 笑容让靖南王深邃的眸子发亮,沉厚的嗓音带着久违的欣喜,与严肃认真的休竹形成鲜明的对比,“说实话的夫人终于肯再对为夫说实话了。” 休竹微微怔住,忽然有种才看清楚了靖南王这个人的感觉。上次他说猫惹急了会咬人,不是说黄大奶奶而是暗指了所有人,包括明夫人、他、还有就是自己,抑或还有别人…… 其实休竹很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庆禹王离世,靖南王守孝,侯爷和四老爷是长辈理所当然要插手王府的事儿,美其名曰是帮着侄儿打点。就休竹这些时间的观察,侯爷和四老爷是压根就没管这边的事儿,而且对靖南王也看不出丝毫关怀疼爱。否则,靖南王这样身份背景的人,为何就由着明夫人对他的婚事屡屡阻扰而置之不理,最后让休竹这个滞销的,其貌不扬的,声名狼藉的丑小鸭嫁给了他呢? 但,侯爷和四老爷插手,明夫人肯定不愿。靖南王作为晚辈,又在孝期,他也不好出面驳了侯爷和四老爷的好意。所以,就让明夫人和他们争去,因为明夫人有两个儿子,就算她不是靖南王的亲妈,可两个儿子和靖南王是兄弟。王府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0 是她能住的地方,她住的地方为何要别人来插手? 靖南王恰好就利用了这一点,晚辈不好争,明夫人总能和他们争吧。虽然不知道明夫人到底是怎么样从他们手里争过来的,只要她争过来了,把耗子撵跑了就是一只好猫。 而明夫人对靖南王的婚事阻挠,也就是之前休竹想的,明夫人也怕靖南王的媳妇太过厉害,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于是靖南王求娶休竹,明夫人一瞧不错,出身背景等等方面都还行,于是就同意了。 如今休竹进了门,又不争不抢正合了她的意,于是就供着,当摆设一样供着。结果靖南王处处维护她,她担心了,于是就故意试探、故意防备,又不许休竹偷窥她如何理家。 最关键的是,休竹的出身是远远不及王府这样的大家族,又是继室生养的,即便是嫡女又如何?那赫连奶奶还是将门之后呢,也不过如此,所以就算休竹要理家,她也会大大方方地交出来,又给亲儿子娶了个大家族出身的儿媳妇。她料定休竹会把王府弄得一团乱,休竹不行了,二奶奶经过调教就派上了用场。 归根结底,明夫人担心自己的儿子没出息,以后会分家,分家了儿子的日子就难过了。可如果休竹这个摆设离不开二奶奶和她,那就不会分家。因为,靖南王不可能天天呆在家里处理家里的琐事。 如果问题只是这样简单,休竹又何必去争?但明明很多信息都透出,明夫人的想法其实压根就不是那么一点儿。倘或这样,即便以后儿子分家了,难道靖南王就不供养她了? 靖南王说过,做人不能忘本,猫起到了作用,不能因为一点儿不和谐的叫声,就忽略了猫捉耗子的功劳。但这个猫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小心思,是靖南王不能接受的,所以靖南王这只被明夫人伺候供养着的猫也被惹急了,他也会咬人。是这样么? 至于靖南王,他是在等自己看清这些问题么?如果自己看不来,自己不提出来,他也不敢让自己插手? 靖南王凝神关注着休竹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嘴角含着一抹笑,“夫人会害怕么?”虽是这样问,语气里却无一点儿担忧。 害怕,休竹认真地理解了一下,是担心明夫人放权后,侯爷和四老爷又要插手。还有,整个王府都是明夫人的人,肯定会千方百计地为难她。 “王爷害怕吗?”休竹笑着反问。 靖南王想了想,摇摇头,蹙眉,“很烦。” 休竹赞同地点头,“猫也叫,耗子也叫,确实很烦很吵。” 靖南王笑着摸摸她的头,“那么夫人要不要和为夫一起把这些不听话的猫调教调教,好好供养起来,把耗子都撵出去?” 休竹弯起嘴角,“这正是我的想法,不过……”神情跟着语风一转,满是疑惑地问:“今个儿内阁梅大人送了几个小子来,我着实不解,莫非是送给我的?” 靖南王笑容凝固在嘴角,眼里冒出火星子,“夫人打算作何用处?” 这回终于轮到休竹翻身逗他了,托着下巴故意装出沉思状,“穿衣、吃饭、就寝都是丫头服侍,小子我还真想不出放在屋里能做什么……” 靖南王嘴角抽了抽,沉着嗓音道:“你还想放在屋里?” 休竹眨眨眼,“反正都送来的,不要白不要,你那边又不缺人,我不放在屋里放在哪里?如果你那边缺人……” “夫人,为夫可不可以理解为夫人在给为夫某些暗示?” 狗屁好男色,老太太一双火眼晶晶果真不错,现在休竹连怀疑都免了。明夫人的目的,呵呵,休竹是终于猜着了,以前因为有太老夫人在这边坐镇,她不好对靖南王如何,所以才把靖南王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以博得太老夫人给她撑腰。如今太老夫人不能说,不能听,侯爷四老爷置之不管。可靖南王不但成年还建功立业,她对靖南王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才没有往靖南王屋里放人,并且处处暗示靖南王有龙阳怪癖,她压根就不想靖南王有儿子! 休竹不觉握紧拳头,老娘偏偏生个儿子出来! “夫人稍安勿躁,为夫先帮夫人将猖狂的耗子逮住。” 很明显靖南王错解了休竹的意思,不过靖南王这话休竹喜欢,“为何现在才想起要逮耗子?”靖南王眼底笑意加深几分,“免得打草惊蛇。” 切,明明就是担心把耗子撵走了,其他耗子又跑进来了,归根结底是担心休竹这只温顺的小猫害怕,最后白忙活一场。“既如此,当初为何要娶我来?” “夫人可记得提亲那天夫人说的话?” 休竹细细想了想,不就是心里不爽挤兑了几句吗?这厮如此记仇!休竹瞪他一眼,听他娓娓道来,“……何德何能得王爷如此厚爱,果真要感谢上苍,从此烧香拜佛,诚心实意,来报答王爷搭救之恩。” 休竹愣住,当时自己果真这么不怕死地,当着面儿诅咒靖南王死?应该,不会吧? “看来夫人大概是忘了。” 休竹看看窗棂子外漆黑的天空,故意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睛,避开靖南王爬上床。和衣睡下,盖上被子,闭上眼。这一系列动作做的相当顺畅而自然,不过刻意的痕迹也很明显,心里的事儿搁下,靖南王很想逗逗她。 “夫人今个儿就满十六了吧?接下来是吃十七岁的饭了。” 休竹没听见,和周公约会去了。 “休竹可还记得新婚夜的约定?”靖南王一边脱掉鞋子,一边轻笑道。 “今个儿内阁梅大人送了几个小子,我想着我实在没地方可用,琢磨着应该是给王爷的。”周公吓跑了,休竹凉凉地道:,又不留痕迹地拉了拉被子。 呃,这话大概也只有自己的小妻子才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来,靖南王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为夫并无其他不良嗜好,有关此类疑问夫人心中想必已经有了答案,而为夫也恰好能派上用场……” 休竹就套用了老太太的话,“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屋里干净。” 靖南王愣了愣,原来她一直担心的是这个问题,思绪不觉飘远,年幼时的记忆零碎地在脑海里闪过。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父亲不但有母亲还有其他女人,可后来那些女人都无缘无故地不在了。后来有了明夫人,父亲身边其他女人也如过眼云烟……那个时候,母亲应该也有与小妻子一样的想法吧?只是…… 休竹候了半晌出没听到回音,不觉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实在太天真,从古至今,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也许是今个儿实在累着了,又用了这么些精神头,加上说了这些话,不觉便睡去。只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靖南王说“这话不错,屋里干净也清净……”。 休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浓浓的睡意促使她根本没有办法醒过来细问。 靖南王看着她的背影,嘴里溢出一声叹息,在半空中荡开,最后被隐隐约约传来的夜虫鸣叫掩盖。睁着眼半晌,刚刚闭上眼,小妻子那肉肉的胳膊打过来。扭头望去,果然被子被踢到脚那头去了。 哎,明明自己都感觉热,还非要盖厚被子!靖南王很无奈地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子,分出一半盖在她身上,许久不见她再有动作,才闭上眼睡去。 休竹充分理解了靖南王所说的勿要“打草惊蛇”,每日里依旧和往常一样,按时去明夫人处请安,余下的时光,就在屋子里练练字,井然已经习惯了被明夫人菩萨一样供着的生活,并且过的惬意而滋润。 黄大奶奶依旧为休竹打抱不平,每次来总要挤兑明夫人一番,只这一日,黄大奶奶的脸色很难看。休竹忙请她坐下,从碧翠手里接过茶盅,递给她的同时问到:“今个儿怎么了?” 黄大奶奶出了半天神,才道:“也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又背着我告状,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休竹愣了愣,要黄大奶奶细说。黄大奶奶看着休竹,叹口气道:“我这也是为了嫂子,如今却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嫂子倒是说说,我到嫂子这里来。不过是陪送嫂子解解闷,如何就碍着谁了?” 有关这个问题,黄大奶奶也不是第一次被海夫人说了,甚至她公公候爷、丈夫范黎都说过她。可也没见黄大奶奶的热情降低,很多时候是越来越高涨。虽然休竹也不指望能在黄大奶奶这里学到什么,可黄大奶奶不错的记忆力和识人能力,却能帮休竹理清许多范家的世交,包括来往人情,与京城各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于休竹也有诸多帮助,所以休竹从不喜欢她,到如今已经变成喜欢她了。而且休竹发现,黄大奶奶这个人如果认定了一件事儿,不管旁人说什么,如何阻止她,她都会做下去,颇有些越挫越勇的精神,这是休竹需要学习的。 但,今天这样的情况倒是第一次出现,休竹也颇为担心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说。” 黄大奶奶苦着脸,看着休竹半晌,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似地,休竹被她吊了半天的嗓门,急得催促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 “昨个儿我丈夫领了两个女人回来,说是翰林院张大人赏的。如今就在屋里,一副狐媚样,我瞧着心里就来气!” 这不缺德吗?把女人当玩物一样地赏来赏去,不过既是上司赏的,下属还真不好拒绝。 黄大奶奶又接着道:“我婆婆今个儿早上还说,让我好好看住那两个狐媚子,别让她们迷惑了爷的心!我琢磨着,定是谁告了我的状,拖住我不让我来嫂子这边!” 休竹怔了怔,黄大奶奶的想象力很丰富,难道为了不让她来这边,能惊动范黎的上司?休竹笑笑,“是你想多了吧?许是他表现好,得了上司的赏识。” 黄大奶奶冷哼一声,“嫂子也太天真了,谁知道是不是明夫人在公公……”说到这里黄大奶奶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打住,改了口道,“明夫人之前也往我那边送了人,我才来的时候,身边的丫头不够使。虽然是如此说,那两个丫头可一直不安分,后来寻了错儿打发出去了。” 明夫人送的是丫头,自然可发出去,但张大人摆明了送女人,如果打发出去就是瞧不起上司送的。这事儿还真有些难办,黄大奶奶不是王熙凤,没有那个手段。休竹也没那么狠心,不过这样的女人一般都不会安分,开始站在一条船上,后开就想独霸这条船,必然会内战。 范黎屋里不是没有小妾、同房丫头,反正黄大奶奶已经习惯了。倘或那两个女人安分守已,没有非份之想,虽然身份低下,到底比做丫头强些。好吧,休竹承认,自己没有站在她们的角度上思考,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命好会投胎,没有她们那样的命运,何况自己又不是圣母,也没心做救世主。小三小四很无奈,难道正房妻子就不无奈了? “婶子说的不错,弟妹确实该看着她们,可也不必时时防着,你越防着她们,她们就越……” 黄大奶奶气得喘气,“还指望嫂子给我出主意,我早该想到嫂子根本就没办法。” 哎,休竹叹气,她都说的很明显了,就让黄大奶奶由着她们折腾去。她们能折腾多久?范黎这人瞧着也不是糊涂虫啊。 “算了,也不单是屋里有,东府赫连奶奶屋里一样也送了两个来。” 这话叫休竹愣住,感情这段时间时兴送人?黄大奶奶瞧着冷笑道:“嫂子倒是好福气,屋里干净。得了,我还是回去盯着她们去。” 说着起身,送走黄大奶奶,休竹就黄大奶奶最后两句话展开思考。如果以后也有人往靖南王这里送女人来怎么办? 退货,换小子来!这主意貌似还不错,反正靖南王好男色的话已经传出去了,没得让其他女人跟自己一起守活寡。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三府合众往西府陪太老夫人过团圆节。赏月的地点安排在西府后花园的一片水域之上的大亭子里,三面用屏风围住,只留正面正巧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以及在水面上倒映的月影。 男人们与女人们分开坐了两大桌,中间隔了一道屏风,里面灯火通明,丫头婆子来来去去,气氛热闹温馨。太老夫人坐在首位,范黎之子信哥儿让黄大奶奶抱着站在太老夫人身边,太老夫人手里拿着饼子逗信哥儿。信哥儿井然遗传了他爷爷奶奶乃至父亲的优良基因,不管朱妈妈和黄大奶奶怎么说好话哄他,他都不为所动,就是不接也不吭声。 周夫人笑道:“这孩子从小就稳重,以后指不定也和咱先祖一样,为天朝立下汗马功劳。” 这里的先祖指的自然是太老夫人的丈夫平阳王,辅佐两朝皇帝,打下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1 这大片家业,造福了子孙后代。太老夫人闻言,点点头放下饼子就用手去抚摸信哥儿的小脑袋,这回信哥儿倒是很听话,没有反抗就是小眉头蹙着,有些不高兴。 黄大奶奶听了周夫人的话,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得意之色,想到范黎这些时候经常去那两个女人屋子,又有些不爽。好在儿子是个寄托,范黎不回来安歇,她就抱着儿子睡。 “以后等任大奶奶给王爷生了儿子,给太老夫人添了重孙子就更热闹了。” 朱妈妈一句话让休竹做不成隐身人,察觉众人的目光,休竹羞涩地笑了笑,目光快速扫过众人的脸。太老夫人的神情大概可以理解为一种安慰的笑,海夫人还是那千年不变的冷菩萨样,周夫人笑得很欣慰,好像也盼着休竹生子,赫连奶奶不在状态。一开始和休竹一样当做隐形人的明夫人笑的比周夫人还欣慰憧憬。至于黄大奶奶,呃,休竹自己解释了一下她的笑,她应该是觉得不管休竹生了什么样的儿子,都没有她的儿子好! 休竹腼腆地垂下眼帘,半晌才发觉众人似乎等着她发言,怔了怔,笑道:“许是缘分未到……” 朱妈妈挤眉弄眼,促狭地笑道:“还不加把劲,太老夫人可是盼着呢!” 休竹红了脸,不是装的是真的,因为家里的男人们可都在隔壁,那道屏风也不是隔音的,朱妈妈适才的声音不大不小,那边的靖南王没听见才叫一个奇怪,说不定今天晚上又要被他逗了! 休竹这模样惹得朱妈妈笑起来,众人也应景地笑了笑,只见水中一轮玉盘荡漾,众人的目光渐渐皆被天上的圆月吸引,只不说话,静静地仰头看着。 浩瀚缥缈的苍穹,那轮散发清辉薄光的圆月如银盆悬浮于深蓝幽暗无尽头的幔布上,依稀可见月亮表面上的暗影,小时候长辈说那是嫦娥抱着玉兔,于是就希望也能飞上去,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其实那是月球表面凹凸不平通过太阳的反照,折射出来的自然现象。 耳畔传来黄大奶奶低低地话语,对信哥儿讲起嫦娥奔月的故事。休竹不觉微微笑起来,连传说都是一样,可谁能理解她偶尔望着天空,心里那种全世界只你一人的那种孤独?身边纵然再多的人,纵然再热闹,那种独孤依旧存在…… 碧翠轻轻扯了扯休竹的衣袖,担忧地看着她。休竹才恍然发觉双颊一层薄凉,忙用绢子拭去,道:“许是瞧得久了,眼睛受不了。” 周夫人接下话茬子,赞同地道:“我觉得也是。”又忙说给朱妈妈听,让老太太也别一直盯着月亮瞧。 黄大奶奶瞧着,便让婆子把温着的酒拿来,亲自给太老夫人、几位夫人斟上。朱妈妈忙抢了去,道:“奶奶可别动手,剩下的我来斟倒,你快坐着歇歇去。” 朱妈妈这话一出,西府那几位在一旁伺候的体面婆子忙过来抢了酒壶,几个人就把刚才压抑的气氛说的热闹起来,海夫人发言,让黄大奶奶坐着,就让几个婆子斟酒,又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把早安排的说书先生请过来。 一时进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手里举着一个本子,身后跟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梳着孩提双鬓,穿着麻色衣裳,抱着几样乐器。 海夫人接过本子递给朱妈妈,让太老夫人选喜欢的。休竹就诧异,太老夫人的耳朵不是不好使吗?只见朱妈妈接过,太老夫人看一眼便闭上眼,朱妈妈就笑着朝海夫人道:“太老夫人许是不想听说书,问问他们可会什么曲儿?不如弹几出,应应景儿便罢了。” 海夫人就问那妇人,妇人福福身一一回了,朱妈妈问过太老夫人的意思,太老夫人点头,就让那个小女孩儿坐在西边角落里弹曲儿去了。 众人也都凝神细听起来,只隔壁偶尔传来瓷器酒杯碰撞声,一曲结束,黄大奶奶瞧着这边的气氛,便端起酒杯敬太老夫人的酒,众人瞧见也都举起酒杯,太老夫人尚且没有喝下去,那边侯爷、靖南王领着范黎、范曦、范炎等人过来敬酒。 太老夫人看着儿子、孙子、重孙子、儿媳妇、孙媳妇,脸上颇有些感触,端着酒杯竟一口喝下去。海夫人瞧见,忙吩咐身边的人,让后面给太老夫人都少斟些酒。 等男人们走了,这边的气氛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黄大奶奶好酒量派上用场,敬了太老夫人,又敬了周夫人、明夫人、休竹、赫连奶奶。周夫人道:“你婆婆的为何就不敬了?” 黄大奶奶讪讪看了海夫人一眼,到底还是敬了一杯,那周夫人便让东西府的几位小姐敬黄大奶奶这位东道主儿,几个姑娘多是腼腆的性子,只举着酒杯也不说话,弄得大伙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黄大奶奶豪放了,又轮番敬酒,到了休竹这儿,便趁着酒兴笑道:“赶明儿嫂子也置一桌让我们过去乐乐如何?嫂子来咱们家也快一年了,可还没做过东请过我们呢!” 其实遇上节气,倘或东西府有事儿,明夫人这边还是会请他们两府的人过来,今年年初,周夫人生辰后,明夫人生辰也请了她们,不过那天下雨,太老夫人没来,海夫人身体抱恙,西府就只黄大奶奶带了信哥儿和两位女孩儿来了。西府周夫人吃了午饭略略坐了坐就走了,赫连奶奶倒是走的迟,但此人话不多,也就一个摆设。 大概明夫人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加上一些亲朋办了三四桌,还余下一桌最后打赏给体面的婆子丫头吃了。 不说别的,一个月前休竹生辰也请了她们的,不过一切都是明夫人代办。 休竹笑道:“只怕婶子、弟妹们忙,打搅了。” 那海夫人淡淡道:“何曾没有请过你了,如此说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小家子气。” 太老夫人的脸色便淡了几分,黄大奶奶对海夫人的挤兑没放在心上,悄悄儿挤眉弄眼地暗指明夫人。休竹只当没瞧见,端着酒杯浅尝一口。反正主持中馈这事儿,明夫人早晚要放手,她不可能不经过休竹就直接交给王府二奶奶,如此不将休竹和王爷放在眼里,就是她理亏了。明夫人倒不至于这样,否则以后与王爷之间只怕更难相处。何况,她是想永远住在王府,还要两个儿子也住在王府。 众人闲谈吃酒直至三更天,太老夫人撑不住歪着头打瞌睡,底下信哥儿及几位小姐也都撑不住先一步走了。周夫人便站起身说散了的话,朱妈妈叫醒太老夫人,一旁四名壮实的婆子已经准备好滑竿椅,扶着太老夫人坐上去,余者才陆陆续续从亭子里出来。 回到王府,明夫人嘱托休竹和靖南王早些歇息,便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回去,范炎朝靖南王和休竹打一千,十分犯困,好像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一旁的小丫头只低头好笑,靖南王道:“回去吧。”那范炎便一溜烟地跑的没影。 前面两名妈妈打着灯笼,碧翠扶着休竹,玉儿跟在身后,靖南王双手负于腰后,步伐不快不慢,与休竹并肩而行。身后几名妈妈,伴几位小丫头也提着灯笼。 月色宜人,夜风飒爽,隐隐约约飘来一阵桂花香。 妈妈服侍明夫人脱了外衣,见明夫人脸色微沉,想来定是因为赏月时黄大奶奶的缘故,这些时候,那黄大奶奶隔三差五总要这么说一回,别说明夫人搁在心里不爽,这妈妈听了也不爽。 “咱们这边这位不是没话说么?夫人何苦如此。” 明夫人不言语,坐在榻上端着茶杯,一边凝神琢磨,一边用茶盖儿敲着茶杯,发出清脆的瓷器声,一声一声似是敲在心坎上。那妈妈被明夫人弄得紧张起来,便把屋子里忙着这准备就寝的小丫头支退出去。 隔了许久,明夫人才幽幽吐出一句话,“眼下已是八月,再有俩三个月便是年底了……” “是,十月底去永平侯下聘,翻过年二奶奶紧接着就要进门了。”妈妈低声笑道。 明夫人没有接话,突然说起别的事儿,“你可仔细观察了,那边的人都没动静,只黄大奶奶偶尔去去?” 那妈妈想了想才明白明夫人问的是谁,笑着摇头:“大奶奶每日里都在屋子里,不过那院子里接替以前钱妈妈位置的张妈妈倒是经常在外面走动,这妈妈嘴巴了得,又会献媚,与几位管事妈妈关系看着倒不错。” 明夫人听了又沉思片刻,忽地眼里泛起笑来。 057:感动 隔天,休竹去明夫人屋时请安,明夫人笑容温和地拉着她的手说:“……是该学着理家,我到底也不能为王爷打理一辈子。” 休竹愣住,十分迷茫惶恐地看着明夫人,道:“夫人如何说起这话,可是儿媳哪里惹了夫人不高兴?儿媳说句心里话,能遇上婆婆这样和蔼的人,是儿媳的福气……” 连明夫人身边的倚重的妈妈也惊愕地看着明夫人,明夫人如此说,竟是要主动将王府诸事交予休竹了。 只见明夫人轻轻一叹,眼里温情浮动,笑得愈发温和慈爱,“你是个好孩子,大方稳重,也莫怪王爷喜欢你。只我也渐渐大不如如昔,你来我咱们家也差不多一年了,盼着你来可不就是为了替王爷分分忧,也算是替我分忧了。” “夫人也还年轻,哪里就如夫人说的那般,只儿媳从未经手过这些事儿,只怕到时候也是闹笑话了,何况儿媳对王府的规矩也是一知半解,许多都不甚明白。”休竹还真的大吃一惊,不说别的,只眼下范炎的婚事,她这个当嫂子也不好出面啊。 明夫人笑道:“我原来也不懂,还是过来了。只眼下二爷的婚事须得长辈出面,等聘礼这事儿忙完了,我好好带带你,若说起规矩,大家小家差别无甚。当下又是年底,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也是事儿最多的时候,倘或你跟着见识过了,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明夫人这又是唱的哪出戏?难道,她真的是诚心实意要交给休竹?以前还是休竹误解她了,连靖南王也误解她了?难道这一直以来的感觉都是错觉?还是,她觉得休竹这只小猫已经养的很听话了? 休竹有些迷糊,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笑道:“我也不能一辈子为王爷打理,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谁能一辈子给你们遮风避雨。” 这话说得休竹十分感动,眼眶微微泛红,“夫人……” 那妈妈瞧了瞧明夫人的脸色,虽也有些不明白,但瞧着休竹似是哭了,忙陪笑着安慰几句,替明夫人说了几句,又鼓励的休竹几句。 休竹还是诚惶诚恐的,明夫人又道:“你放心,我在后面看着呢!” 说说到这份儿上,休竹骑虎难下,不答应就是不体谅婆婆劳累,不愿替丈夫靖南王分忧,只得应了,听明夫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耷拉着脑袋出来。 瞧见她走远了,明夫人身边的妈妈才赶紧问明夫人,“夫人这是何意?” 明夫人笑道:“她也该学着理理了,这样一直拖着外人到说我的不是了。这来往亲朋有几个不知道我是王爷的后娘?虽都敬着我,不过是看着太老夫人以前替我撑腰,王爷也肯孝顺我。可这王府说到底也是王爷的,王爷倘或可怜我,认我这个母亲,我倒还可在这里颐养天年,倘或……哎!“ 一番话说到最后,眼里竟有水光,那妈妈听了也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道:”夫人放心,咱们这位奶奶瞧着也不是那起予心肠毒辣的主儿,何况她娘家母亲也同夫人一般,最是能体谅夫人了。“ 明夫人叹道:”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只说休竹,从明夫人屋里出来,一时还真有些理不出头绪,弄不明白明夫人的意图,一路沉思回到屋里。碧翠倒了茶水送来,笑道:“我瞧着夫人的神态倒像是诚心实意要教奶奶理家,以后的日子倒不似现在这般清闲了。” 休竹愣了愣,难道真的是自己以前错解了明夫人?可是靖南王呢?难道他们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明夫人不但主动交出来还主动提出教她,又说得那般恳切……到底是什么促使明夫人突然改变了态度?休竹低头琢磨,十月底要去永平侯府下聘,大聘一白天内过门,最迟开了年就要给范炎把这个儿媳娶进门。明夫人突然让休竹插手…… 想到这里,休竹嘴角不觉泛起一抹冷笑,明夫人嘴里说的好听,只怕到时候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她是想让自己主动将王府里的事儿交给未过门的二奶奶。所以,才会选择在年底最忙的时候让自己插手,自己不行又交给明夫人,之后二奶奶也正好进门了,明夫人推脱身子骨承受不住,理所当然是要二奶奶管着的。反正你休竹不行。 二奶奶还年轻,就算以后自己想要回这个当家的权利,只怕也没有说辞了。毕竟人家出身背景摆在哪儿,难道你还有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2 不满的?人家肯为你打理,是你的福气。 袖子里的手不觉握紧,休竹紧紧咬着牙关,到底明夫人给自己出了多少难题?就料定自己真的走不过这个坎? 晚上靖南王回来,两人一起用了饭,坐着喝茶的时候,休竹把今天明夫人说的话说了。靖南王倒不是太惊讶,只含笑问休竹:“夫人害怕了?” 休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有点儿忐忑。”不过,瞧靖南王镇定自如的模样,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的模样,让休竹心里又奇异地平静下来。 靖南王给了休竹一个鼓励的眼神,笑道:“没事儿,为夫的给你撑腰。” 这句话没来由的让休竹心里暖融融的,眼睛笑眯眯地,弯着嘴角,像是讨要到了糖果的孩子,“谢谢王爷。” 靖南王瞧着她白净的双颊一抹自然的粉红,一双眼清澈透亮,弯起的嘴角好似六月海棠,娇艳动人。不知不觉,自己的小妻子已经变了,靖南王略略失神,半晌才含笑问道:“夫人打算如何谢?” 休竹眨巴眼睛,“王爷要我如何谢呢?” 靖南王低头琢磨半日,“等为人想到了再告诉夫人。” 碧翠给两人续茶水,听见两的的对话,不觉抿嘴笑起来。靖南王收起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坐着,休竹严重鄙视。 隔日一早,靖南王出门不久,休竹尚且没有动身往明夫人那边去,就有二门上的妈妈领着一位婆子进来。休竹瞧着面生,一问才知道是董氏派来的,而带来的消息更让休竹大吃一惊。 竟是,任休月难产! 碧翠闻言也唬得脸色都白了,休竹定定神,才问道:“现在如何了?” 那婆子道:“夫人只让奴婢来给奶奶说一声,夫人今个儿一早就过去了,说是昨个儿上午有了动静,一直到晚上也没生下来,今个儿早上四姑爷府上的人来说的。” 一天一夜也没生下来,如果羊水破了,不但大人受不了,就是孩子也不能在肚子里呆的太久。休竹慢慢坐下来,任休月怀孕后就不常走动,估计老太太说的话她也没放在心上,到了后期身体重了,就更懒得动了。古代生子是极具危险的事儿,没有破腹产一说,全凭自己生,好吃好睡,胎儿过大的可能性原本就很大。 何况,依着任休月的性子,这孩子是她盼来的,如何不紧张,却不想自己紧张反而会害了自己和孩子。 “奶奶,要不要去看看?”碧翠低声询问。 那婆子忙道:“夫人说让奶奶别去。” 是怕休竹去了瞧见那样的景象会畏屈服于畏惧,而来通知休竹一声是想休竹派人过去看看,圆了一场姊妹情分,想到这里,休竹立刻叫来张妈妈,准备了一些东西让她带去。目送她们出门,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才去明夫人那边请安。明夫人听闻这件事,也唬得一跳,看休竹脸色凝重,很是担忧,又忙劝了几句:“……也有两三天才能生下来的,别太担心了。” 休竹勉强笑了笑,明夫人瞧着又派了两位体面的婆子带着东西去看看,朝休竹说了半天要休竹放宽心的话,见休竹神色不改,叹道:“也是你们姊妹情谊,如今她在鬼门关,没有瞧见她,如何你也放不下心,要不也去瞧瞧吧。” 休竹感激道:“谢谢夫人体谅,也是儿媳年纪小,没有经历过,所以才……” “咱们做女人的都要走这一关,我坐头一个的时候,自己都唬得不得了,过了就没事儿了。”说着拍拍休竹的手,“实在不放心,就去看看吧。” 董氏让自己别去,明夫人让自己去。从明夫人屋里出来,休竹不禁深吸一口气,产妇产子时,产房不但不允许男人进去,也不允许姑娘和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是怕她们被女人生子时那惨烈的场景吓破胆,以后遇上自己生子,首先就吓得没力气了,还拿什么来生孩子? 即便休竹去了,也见不到任休月,何况人家家里也忙得团团转,还要招待客人,再说了董氏已经去了。休竹也巴巴地去,有些人会说是她们姊妹情深,但在任休月婆家眼里估计就不是这么个看法了。 走在羊肠小径上,碧翠低声劝道:“四小姐是要强的人,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她都能挺过来,何况,夫人已经去了……”虽是如此说,她也一样放心不下,只盼着张妈妈快些回来。 休竹叹口气幽幽道:“大概真的是年纪小了吧,烨哥儿早产,如今她又遇上难产……” 早产还好些,孩子就算夭折了,大人至少是好的,保养得当并非以后就没机会要孩子。而难产,不但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容易窒息,就是大人也很容易血崩,古代没办法输血,只怕到时候不但孩子保不住,大人也保不住。 到底是姐妹,以前不合,可休竹也不希望任休月红颜薄命。 满腹担忧地回到屋里,不曾想靖南王今个儿早早就回来了,见休竹脸色难看,也顾不得有丫头在场,沉着脸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休竹闷闷地坐着,蹙着眉头,低着头沉思,似是没听见。靖南王便询问地看了碧翠一眼,碧翠想了想如实道:“今个儿早上得知的消息,四姑奶奶难产,奶奶打发了人过去,如今还没回来。” 靖南王愣住,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低头看着休竹,见她双手紧紧捏着衣袖,嘴唇抿着,脸色有些苍白。心头不觉一动,走过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 正巧这个时候,门外张妈妈行色匆匆地回来了。碧翠忙让她进来,休竹也似是才回神,见张妈妈也顾不得身边还有人,就问了任休月的情况。 张妈妈看了靖南王一眼,见他点头才沉着嗓音道:“四姑奶奶昏厥几次,如今孩子还没出来,那边……” 底下的话张妈妈斟酌一番,到底没说出来,只道:“奶奶不必太担心,那边四个稳婆,也请了两个大夫,四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顺利生产。” 休竹如何不明白张妈妈是保留了严重的没说,想到上次见任休月挺着大肚子的模样,眼睛微微发酸。呆呆坐着,靖南王挥手让众人退下,瞧着休竹的模样,只觉胸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想安慰几句,偏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女人生子一事,真找不出安慰的话来。 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休竹渐渐平静下来。想来古代那么多女孩儿都是任休月这个年纪生子,不是都好好的么,任休月定然也能顺利是走过这一关。 可直到晚间,也没有消息传来,晚饭休竹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靖南王第一次没有调侃她,叫丫头们收了,便让碧翠服侍休竹安歇。 这一夜,靖南王是抱着休竹入睡,而休竹也乖乖地在他的怀里没有动弹半分,只是这一夜,他也知道小妻子睡得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靖南王和休竹正在用早饭之际,昨天来的那位婆子就赶来了。休竹瞧见她,脸色忽地一沉,靖南王拍了拍休竹放在桌上的手,才问那婆子任休月的情况。 那婆子忙笑道:“夫人让奴婢一早来说一声,就是怕五姑奶奶心里惦记。昨个儿一更天的时候,四姑奶奶产下一姐儿,母女皆平安无事。” 虚惊一场,休竹不放心又问几句,那婆子皆句句实在地说了。 “……虽四姑奶奶生下孩子就睡过去了,不过临睡前也吃了东西,大夫也细瞧过了,说是无碍,老太太和夫人都放了心。” 送走靖南王,休竹坐着喝茶,碧翠一边忙活一边笑道:“奶奶总算可以放宽心了,想来四姑奶奶生下女儿,也是好事儿。” 这话不错,王夫人还没有孙女,必定也会疼爱任休月的女儿。不是休竹心肠歹毒,要故意诅咒什么的,任休月婚后几次回来,神情都不好,想来也是蒋探前夫人留下的孩子惹了她。她的性情如何休竹还是知道的,自己有了儿子自然就有了别的想法,毕竟蒋探是侯爷的长孙,以后要继承爵位。蒋探的长子也要继承爵位,前夫人留下的孩子还那么小,还是个身体蠃弱的,如今被王夫人接去身边养着。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一两年还可,时间久了指不定就有人说王夫人或者说任休月的不是,婆媳关系恶化,更会让人心里产生怨怼。就怕怨怼一旦多了,最后爆发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只怕,王夫人也盼着是个孙女,也不是盼着是个孙子。如今难产,身体保养几年,再生儿子女儿也都无碍了,因为那个时候,前夫人留下的孩子已经渐渐大了。 “就你什么都看的明白。”休竹一边喝茶,一边笑道。 碧翠笑道:“奶奶不是也看的明白么?我也是跟着奶奶才明白的。”说着走过来,低声笑道,“奶奶,咱们今个儿要不要早些过去请安?” 这正是休竹的想法,既然碧翠已经提出来了,当下就收拾妥当,一路往明夫人那边去。 时间虽比平日里早些,不过明夫人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只回廊上两个丫头守着,门口两名婆子在闲聊。瞧见休竹忙大声请安问好,迎上来。 屋里明夫人睁开眼,与那妈妈对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的笑,“果然还是个沉不住气的,你瞧她可不就是来了?” 后来经过明夫人的提点,这妈妈已经明白了明夫人意思,此时听明夫人一说,不觉笑着点头,“沉不住气的才好呢。” 说话间,帘子打开,休竹忆经进来。这妈妈忙迎上去见礼,端茶递水忙活一阵,休竹给明夫人行了福礼,就在一旁椅子上坐了,笑道:“托夫人吉言,昨个儿是儿媳不经事过于担心,今个儿早上得知,四姐已经顺利生产。” 来这么早也就是要告诉你这消息,你早早把人都散了,是不是防的太明显了?还说要教休竹理家呢,原来就是这样教得! 明夫人是天生的演员,可休竹演技也不差,看上去就像是有了好消息按耐不住要来说给明夫人听。可没有半点儿别的心思,你瞎紧张什么? 明夫人笑盈盈点头,“到底都是有福气的,昨个儿也担心也一夜……” 说着,禁不住用袖子掩住嘴,打了个哈欠,眉宇间露出几分倦意。休竹在心里冷笑,面上满是担忧惶恐,“都是儿媳莽撞,让夫人记挂了。” 明夫人不在意地摆摆手,“也是早上起得早了,如今不比你们年轻,有些乏了。” 休竹满是歉意地看着她,又有些无措。最后道:“儿媳先告退了,夫人好好歇歇。” 明夫人微笑点头,目送休竹出门,见她垂着头,不觉笑起来,眼里哪里有半分疲倦? 从明夫人屋里出来,休竹忍不住在心里“切”了一声,就是碧翠也沉下脸子,回到屋里把小丫头支退出去,就道:“这明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昨个儿说要教奶奶理家,今个儿开始身体就不行了。” 休竹给了她一个要她镇定的眼神,道:“只怕这才是开头,说不定到了我理家的时候,她就彻底动不了了。” 这一语才点醒碧翠,脸色比刚才还惊愕,眼里更有几分惊慌。如果奶奶理家不行,势必又要明夫人出面,之后如果奶奶要理家,就真的没有说辞了。可是,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她们都呆在这院子里,外面的事儿…… 想到这里碧翠扭头看了休竹一眼,见休竹神态自若,似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心里的心慌慢慢散去。 “……咱们就这样吧,她辛劳十几年也不能明着逼她现在就撩开手,咱们适当地表现出急切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太过,以后更没得说了。”毕竟,明夫人已经说过要教休竹的话,休竹偶尔请教也是应当的,到时候她如果借着精神不济全然不理,那休竹可就全部按自己的意思去办了,如果她有意见,那就像靖南王说的那样,好好的把她供起来。 休竹想想心里就兴奋,一双眸子璀璨发亮。好似这些时日憋在心里的闷气都散出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休竹没有刻意和靖南王保持距离,闲聊似的说任休月终于平安生下女儿的事,真心实意地道:“……是我太紧张了,害的王爷昨个儿跟着紧张了一夜。” 靖南王很享受这样的谈话,笑容在脸上荡开,“夫人担心也属正常,再说……”如果没有任休月的事儿,他昨晚也不能抱着小妻子睡觉啊,而且小妻子也很乖,没有伸出锋利的爪子。 休竹眨眨眼,有时候她对靖南王真的很无语,虽说有了新婚夜的约定,可这些日子自己也没少给他暗示,偏偏他就装出一副无知样。要休竹清楚明白地说出那啥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啊。 身体往那边挪了挪,休竹捂着怦怦跳的胸口,佯装镇定地低声道:“其实,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3 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四姐这样……” “夫人。”靖南王严肃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我不想夫人有任何意外。” 休竹愣了愣,她又被拒绝了,可是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 58慌乱 长臂伸过来,休竹的脸埋在靖南王的胸膛里,隔着丝滑的月魄睡袍,能嗅到一股干净的属于阳光的味道。不曾想能在这个世界寻到这样的人,如今是那么了吗? 靖南王嘴角扬起,大手一起一落轻轻拍着休竹的肩膀,磁性的嗓音如大提琴奏出的低音隔了好半晌才奏响,“夫人,为夫忍得很辛苦。” 休竹蹭了蹭,把眼泪鼻涕一起擦在他衣服上,不满地嘀咕道:“谁叫你忍着的?” 靖南王很冤枉,他是遵守约定好不好,明明是她自己说的未满十七岁不行房事,理由一大堆,最严重的可能是红颜薄命……而这次任休月的事儿,他还真不想发生在小妻子身上,虽说最后大人孩子都平安无事,倘或有事呢? “那夫人的意思是,为夫可以有所行动了?” 这人,休竹赌气翻过身直接背对他得了,没见过还要怎么主动的,难道非查她霸王硬上弓?休竹的脸皮没这么厚,而且以后指不定每次都要被他拿出来说。 靖南王看着小妻子别扭的模样,嘴角的笑慢慢扩散,再度将小妻子揽入怀里,轻笑道:“为夫能抱着夫人已深感荣幸。夫人往后,睡觉就不必穿那么厚。” 休竹撇撇嘴,心里很是紧张忐忑,可是隔了很久对方也没动作,果真是抱着她就睡着了。就这样?休竹扭头看一眼,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闭着眼睛,呼吸流畅好像真的睡着了。 不会真的对女人没感觉吧?休竹动了动,还是没反应,又蹭了蹭,耳畔传来某人不满地呓语:“夫人如此,为夫真的会忍不住。”说着,别一只手伸过来,将休竹紧紧圈住,吐一口再也不言语了。 休竹睁着眼半晌,最后结论: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早上被一阵悉悉索索穿衣声惊醒,休竹睁开眼,靖南王一身朝服已经穿戴整齐,高大挺拔的身姿只背影看去就气宇轩昂,休竹心里美滋滋的。越看靖南王越顺眼,不觉犯起花痴。 “夫人,你的笑很诡异?”靖南王转身,看着休竹一本正经地道。 笑容僵在嘴角,感情自己看上去就一色狼?休竹气急,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真情不得打掉靖南王这张面具脸。 洗三礼那天,休竹见到了任休月,同样送上了一块赤金长命锁,因孩子出生是八月,帮取名桂姐儿。桂姐儿生下来就有七斤,瞧着比当初的烨哥儿大很多。 红彤彤的圆鼓鼓的小脸蛋,非常可爱,任休桃瞧着眼馋,很想去摸摸,可瞧着任休月不冷不淡的脸色,又促使她收回了手,从床边退到休竹身边。 屋子里虽然人多,可气氛却有些清冷,那些丫头小子婆子来来去去都看任休月的脸色,休竹冷眼瞧着,不觉一叹,就听到有婆子低声抱怨道:“生了女儿也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一旁的任休桃蹙起眉头,扯了扯休竹的衣袖,休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虽然料到任休月是想一举得男,可却不想这才两三天,她便沉不住气了。这些婆子都是人精,何其稳重,今个儿老太太、董氏可都来了,她们这样不是故意说给任家人听么? 那边老太太脸色一沉,王夫人忙完了,笑盈盈进来,忙招丫头婆子搬椅子让座,才把这尴尬的气氛盖过去。休竹不觉打量起做月子的耳房,确实比任休兰生子时宽敞很多,而且还有隔间,是夜里奶娘安歇的地方。其余桌椅柜子样样齐全不说,就是小处摆件也都应有尽有,丫头婆子站了一屋子,外面还有候着的。 已经如此了,任休月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纵然她不满,老太太也没法给她撑腰,何况,那王夫人瞧着也是一脸的疲倦,要旁人看来,可就是任休月的不对了。如此下去…… “……年纪小不经事,倒是让亲家多费心了。”董氏客气地朝王夫人道。 王夫人摇摇头,笑道:“咱们都是过来人,第一次也是这般,生第二个就好了。” 董氏赞同地点头,看了任休月一眼,目光便落到桂姐儿身上。王夫人也跟着望过去,笑容慈爱,眼里尽是宠溺道:“桂姐儿很乖,吃了就睡,哭闹的时候不多。” 说着,便将桂姐儿抱去给老太太瞧,任家姐妹都围过去看孩子。只任休月默不作声地坐着,神情冷淡孤傲,好似这一切与她无关一样。 不多时,又有其他亲戚来,王夫人忙着招待,桂姐儿吃了奶睡去。那任休月的模样,就是老太太也没心和她说话,倒是董氏看不过去,说了两句,岂料任休月冷声驳回:“我又不是你的女儿,如今也不是任家的人,你管我做何?我好与不好与你何干?” 董氏被堵得沉下脸,叹口气从屋子里出来。走在前头的老太太,只气得浑身发抖,徐妈妈扭头看了任休月一眼,无奈地叹口气。 众人到了待客的客厅,刚坐下,一脸阴沉的林夫人在王夫人的带领下进来,众人见礼,任休莲便趁着这个空隙偷偷朝休竹道:“你瞧林夫人的脸色,我听外头的议论,说是她儿媳如今闹着要和离。” 这话让休竹大吃一惊,不过想想,唐怡珍大概还真做得出来。任休莲语风又一转,道:“可惜,唐家不同意,所以两家都闹着。林家奶奶在家里闹,唐家在外面闹,说是林家不善待唐家的女儿。” 休竹出门机会不多,这些事儿还真不知道,就是偶尔回趟娘家,也不好打听别人家的事儿。可上次休竹生日林夫人也来了,瞧着气色虽不好,可不见得会闹得这么厉害。一时,还真有些同情林夫人来。 任休莲忽地一叹,冷笑道:“那林奶奶如今自己不能生孩子,还不许屋里有人,我觉得和离也不错。” 休竹没有发表意见,见林夫人朝这边起来,便迎上去见礼。任家姊妹也都过来见礼,林夫人话不多,只点头受了便去老太太那边。看起来 ,是真的被唐怡珍闹得受不了了。 唐怡珍如果以后都不能生孩子,又不许林辉屋里放人,时间久了,纵然唐家不同意,也是唐家理亏,到时候就是休离唐怡珍唐家也没得说了。 洗三礼结束,老太太拉着休竹在僻静地地方问了王府的事儿,休竹一字不保留地说了。老太太就拍拍休竹的手道:“原该如此,你和王爷已是夫妻,别这样闷着,时间久了,彼此都会失去耐性。” 休竹受教,点点头。 老太太沉思片刻又道:“别真的指望你哪婆婆会教你什么。一家子的事儿不外乎那些,以前在家也跟着你母亲看过。家业大不外乎是多了一些同样的事儿,只要镇得住那些人就够了,别被告你婆婆故意遮着掩着就吓着了。” 休竹露出一个要老太太放心的笑,瞧着也不似装出来的,老太太略略放心,又问起张妈妈。 休竹道:“主要是让她熟悉了府里各处,没得到时候我脑袋空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太太笑起来,“也不算糊涂,这用人不在于多,而在于精,张妈妈是外面跑的,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何况以前也是我身边的丫头,见识这些虽比不上王府里那些体面的婆子,可她毕竟是你带进去的,她心存感激,必然会等同回报你。” 休竹感激地朝老太太笑了笑,扶着老太太往人多的地方去了,彼时有些永昌侯府的亲戚因家中有事儿,已经离开了一部分,只少部分留在屋里。老太太也被任休月气着了,和休竹说了话,便也提出离开。 董氏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留下,毕竟娘家人都走了也不好,休竹主动提出送老太太回去,她自己再回去。董氏点头答应,任休兰道:“我也要回去,烨哥儿这两天身上不大好,还在吃药。” 毕竟孩子要紧,王夫人也不她挽留,只得将她们送出来。 休竹上车时问了烨哥儿的身体状况,任休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小孩子遇上气候变化,总有些头痛脑热的。” 看她说的轻松,休竹和老太太才放心,老太太嘱托她好好儿照顾烨哥儿,又吩咐她多些时候去冯夫人跟前侍候,任休兰点头应下,一时无话。休竹送老太太回了任家,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回到王府,恰好午时,靖南王才回来。见休竹也回来了,显得有些吃惊,休竹耸耸肩苦笑道:“她跟我从来不合,如今心里不顺,留在那里反而不好。” 靖南王不觉点头,想起上次任休月的眼神,心里有些不爽。自己的小妻子有时瞧着张牙舞爪的,可也不是那主动要与人结怨的人,她连西府黄大奶奶都能忍下来就足以可见了。 明夫人提出要休竹理家的话后,休竹也斟酌着几次表现出急切,明夫人对此也教了一次休竹看账本,收获不大不小,大概了解了府里丫头等级制度,以及月钱等事儿,至于外面的田产、地产这些一根不知。 明夫人忙着筹备范炎聘礼一事,随着日子的临近,她倒是愈发忙碌起来了。有时候,休竹去请安,不是忙着置办没有置办齐全的东西,就累得筋疲力尽。转眼便是十月低,京城下起了第一场雪。 这一日,天还没亮,就有丫头婆子忙碌起来,将三十六箱聘礼一箱一箱检查完毕,打上大红绸带,整整齐齐摆放在院子里。 休竹去的时候,还没有往车上装,看着有些壮观。那些婆子瞧着休竹来了,都忙着过来见礼问候,可脸上的神情着实怪异,让休竹心里不爽。其实休竹也知道她们透露的意思是什么,当初靖南王下聘迎娶休竹,也是三十六箱聘礼,如今是范炎,没有功名在身,也不在哪里供职,聘礼却和王爷一样多。 不就是想说休竹的身份不及永平侯府的正经嫡出小姐么? 这还没开始理家,就给了一个下马威。休竹笑盈盈走进去,明夫人正在整理妆容,上面穿着暗红寿字不断头袄子,外面套一件银鼠金丝绣花宽边比甲,梳着流云鬓,带着一支赤金点翠金步摇,和一套赤金朝凤珠钗。耳垂上一对红宝石耳钉,衬托的肌肤愈发白皙。下面穿着棕色襦裙,脚蹬一双白底青面绣花鞋,一身华贵,很是正式。 冬灵瞧着便想起明夫人到任家下聘时的穿着,不觉微微蹙眉,休竹不留痕迹了给她一个眼神,笑着迎上去行了福礼。 明夫人笑道:“原说今个儿叫你也去,偏偏下雪,外面又冷。” 其实,应该叫靖南王去才对,毕竟范炎是靖南王的弟弟,家里没有男长辈,长兄为父。不过,今个儿靖南王一早就去当差了,提亲与为皇帝效命,自然或者更重要。 “谢谢夫人关心。”休竹低眉顺眼地道。 明夫人收拾妥当,脸上荡起安详的笑,和休竹随意唠话,“只盼着有个人能管管这个孽障,也算是给他个激励,希望明年春闺他能拿出一点儿成绩才好。” 休竹笑着点头,“夫人说的是,不过二爷倒也不是那顽劣的人,只是没有收心,以后弟妹来了,成家立业自然就成熟稳重了。” 明夫人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正说着,就有婆子来回,车马已经备好了,明夫人看了看墙上的自鸣钟,已经指向辰时四刻,休竹便起身告辞。 走出明夫人的院子,冬灵禁不住扭头朝明夫人院子那个方向呸了一声,拉着碧翠道:“我就说明夫人不是什么好婆婆,面上对咱们奶奶敬着,可做出来的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你瞧那院子里的聘礼,感情二爷也和王爷一样的身份了?” 碧翠叹口气,拿眼睛朝休竹努了努,冬灵自知失言,可心里的火气也实在憋不住了。这些时候,要不是银翘每每劝阻,她就要去大吵大闹了。 休竹轻笑道:“都忍过来,也不急于这一时。” 冬灵鼓着肋帮子生气,碧翠看了看休竹,低声劝道:“她处处这么做,你想想她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让咱们奶奶沉不住气和她大闹。她是咱们王爷的后娘,一手把王爷抚养长大,如果大闹起来,你说王爷该站在那边?倘或站在咱们奶奶这边,王爷可就背上了不孝的罪名。倘或站在夫人那边,你叫咱们奶奶如何处呢?这都一年了,咱们也过来了。夫人既然已经主动提出要咱们奶奶不定期家,就没有收回去的理儿,如果她要收回去,那时便是她理亏了。” 这话银翘不知说了多少遍,可一想到聘礼的事儿,冬灵心里就来气。 碧翠叹口气道:“纵然明夫人要这样准备,王爷还会说别的么?毕竟未来二奶奶是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4 那样的出身背景,少了也丢王府的脸子啊。就是拿到太老夫人哪里去说,太老夫人也不能说不啊。” 回到屋里,休竹喝了一盅茶,扭头一瞧,冬灵竟然还在生闷气,不觉笑起来,“碧翠说的不错,不过是聘礼而已,也不能因为咱们不满而失了礼数,到时候可就是咱们的不对了。” 二奶奶以后进门,妯娌只见也要和睦相处才是正经。休竹不是那种要主动挑起是非的人,再说,休竹也真心实意地希望未来二奶奶是个妈相处的。 冬灵沉着嗓音道:“我倒不是为聘礼生气,就是气那些人的眼神,估计他们都忘了,谁才是这里的女主子。一个个的嘴脸着实可恶!难不成,我们都不在她们眼里了?” 玉儿忙给她端了一杯茶去,“清清火吧,横竖咱们奶奶也要理家了。” 说起理家,休竹看了看屋子里四个丫头,碧翠稳重且记性好,玉儿年纪虽小,只因她哥哥大力在铺子里帮忙,从小学习记账,认得几个字,玉儿跟着哥哥也认得几个字,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她记账的。银翘温顺,平常不大说话,但性子纯良。最后就是冬灵,脾气火爆,嘴巴也厉害,关键是只要她能想到的,就一定能说的出来。 四个人各有各的长处,也恰好可以弥补其他人的短处,当初冬灵的脾气也被老太太说过多次,休竹却不介意,还帮着冬灵说了一些好话,因此就由着她去了。而且,这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休竹颇为喜欢。因为她自己并没有那种张扬的气势,所以冬灵算是弥补了休竹的短处。 今个儿明夫人去永平侯府下聘,休竹算着,最多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应该就要让她插手了。只是不知道明夫人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式,一种是明着要休竹处理,却事事都要插手。而另一种,很有可能是她全然不管,所有的一切都由休竹去琢磨处理。 前一种可能,只要自己沉得住气,她也不好死皮赖脸地一直霸占王府中馈不放手,而且彼此也不用撕破脸皮。就算她不会真的教什么,至少自己能看,能自己琢磨。 至于后一种可能,想到这里,休竹让玉儿去将张妈妈请来。 冬季昼短夜长,又因下雪,天气阴霾重重,明夫人回来时,外面似乎都要黑了。休竹这边得知消息,正要过去请安问好,岂料明夫人那边已经派了妈妈过来传话。说风雪大,让休竹不要过去。 休竹笑着让碧翠给传话的妈妈打了赏,送走那位妈妈,碧翠便看着休竹,沉着脸道:“只怕夫人又想推脱了。” 冬灵狠狠地道:“只要她有这个脸子。” 休竹蹙着眉头,琢磨着只怕真的会是最后一种可能。 夜里说给靖南王听,靖南王深思片刻,摇头道:“夫人想太多了。” 休竹一时无言,隔了片刻靖南王又道:“夫人放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夫给你撑腰。” 而事实证明,休竹的担心并没有错,第二天她刚起身,没来得及梳洗,明夫主那边就打发妈妈过来禀报:“……昨个儿夜里回来有些劳乏,半夜里就说有些不舒服,奴婢们说过来禀报王爷奶奶,夫人又说不用。今个儿早上就起不来,身子发烫,人也错沉沉的。” 屋子里忙碌的众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望着休竹。休竹不觉冷哼一声,果然自己并非杞人忧天,昨个儿欢欢喜喜去给范炎下聘,今个儿就不行了。 不用细说,张妈妈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脑袋转的飞快,果真如休竹预料的那般,明夫人是打算一开头就给一个下马威,让奶奶措手不及。心里不觉一阵慌乱,抬头看了休竹一眼,见她沉着冷静,丝毫不见惊慌,不觉也冷静下来,忙道:“这事儿一般都是吴总管家的张罗,这会儿只怕还没进来。” 休竹不说话,可半晌碧翠也没给她穿上衣裳,低头一瞧碧翠的手,竟然在打颤。心里有些后悔昨个儿不该说那些话,让稳重的碧翠都惊慌起来。再看看其他丫头,除了张妈妈脸色略微镇定,冬灵一脸怒意,银翘和玉儿都愣着没回神。 明夫人不留痕迹地就先让自己乱了阵脚,这大概就是她想要的吧? “不用慌,慢慢穿就是了。”休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 碧翠抬头一瞧,见休竹眉眼含笑,又见她朝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心头一动,慢慢镇定下来。一时文家媳妇进来梳头,休竹想了想,让她把头发都绾起来。 刚收拾妥当,只见靖南王沉着脸进来。 而那传话的妈妈也不禁抬头端详休竹的表情,见她脸色平静,心里咯噔一跳,忙垂下头。耳畔传来休竹略显焦急的问话:“可打发人去请了大夫?” “尚且没有开门,所以……” 休竹低头一琢磨,一边让碧翠给自己空衣裳,一边沉着冷静地道:“劳烦妈妈跑一趟,找个小厮去请大夫,先给夫人瞧瞧要紧。我这边收拾妥当了,就立刻过来。” 虽然休竹语态平平,那妈妈却心头一慌,忙忙地去了。 目送她出门,休竹扭头吩咐玉儿,“去瞧瞧张妈妈起来没?” 正说着,张妈妈已经进来了,见众人神色微霁,冬灵更是咬着嘴唇,眼里冒出火星子。忙走到休竹身边行了福礼。 “府里一般生病请大夫,你可知道相熟的?” 张妈妈不解这一问,“可是奶奶身体不舒服?” 那冬灵嗤一声道:“哪里是我们奶奶病了,是夫人好不好正巧今个儿病了。” 059:理家 休竹笑盈盈迎上去,一边吩咐碧翠等安排早饭。 靖南王不觉打量起休竹,见她梳着圆鬓,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头上饰物两三件,上面穿着酱紫色窄腰宽边对襟高领袄子,下面穿着黛色十样锦十二福裙子,耳垂上一对祖母绿耳针,胸前戴着赤金百兽项圈,手腕上一对血红玉手镯。略施胭脂,红唇润泽,眉目含笑,神态中丝毫不见惊慌不说,还有一股子沉着自信从眼睛里透出来的,让整个人神采飞扬。 靖南王不觉看痴了,从来不知道小妻子认真装扮过,也美得耀眼。心头不禁一松,略带歉意的口吻道:“刚刚得到消息,我要马上出门。” 这算什么?碧翠端着早点盘子,愣愣半晌才回神。张妈妈、玉儿、银翘等皆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靖南王。今个儿明夫人摆明了是动不了的,休竹初次理家,还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更重要的是,靖南王这个时候不能帮她撑场面! 耳畔传来休竹温婉沉着的声音:“今个儿风大,王爷要不要再穿一件夹层衣裳?” 靖南王深吸一口气,走过来握住休竹的手,奇异地发现,小妻子的手竟然比自己暖和,而那暖融融的感觉,似是瞬间使蔓延全身,紧绷着的下巴随之松懈。笑容里多了几分轻松,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小妻子当着他的面都敢明里暗里地挤兑他,她到底还会怕什么呢? 一年的沉寂,不过是顾虑着自己和明夫人之间的关系,并非真的就害怕了谁。 一时早饭摆放齐全,休竹坐焉吃了一些,靖南王也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外面便有小厮让妈妈通报,车马已准备妥当。 休竹忙叫碧翠包了点心让靖南王带上,好在车上吃。送走靖南王,休竹扭头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纵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却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说话也与往常没有差别,“今个儿银翘留在屋里吧,碧翠、玉儿、冬灵跟着我去,张妈妈也一起吧。” 碧翠取了一件银鼠领子石青色大氅给休竹披上,走到门外,天才蒙蒙亮,早有丫头婆子在院子里扫雪。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见休竹出来才慌忙地散开。 休竹瞧着,嘴角不觉上扬,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靖南王的维护并非她们就真的没有注意,想到这里,休竹对靖南王今天不能给自己撑场子的事儿也不那么介意了。 碧翠等人紧紧跟在休竹身后,前面两个婆子打着灯笼,这是休竹成亲后第二次这么早地去明夫人处请安。 彼时,明夫人院子里早已灯火通明,正屋半开着,门口一十二个体面的婆子候着,另有小丫头等来来去去,也不知忙什么。总之,场面零乱,也颇为壮观。 休竹来了,众人忙过来见礼,休竹微微点头,那边明夫人屋里的婆子撩开帘子,休竹踏进屋时,耳边似有不满的声音的传来,“……今个儿怎么了?若是迟些,午饭也没法子弄出来了。” 休竹身后几人,不觉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蹙眉。休竹似是没听见,紧几步直到榻前。只见明夫人一夜之间竟变得蓬头垢面,身上披着绣花锦被,只里面穿着一件睡袍,套一件袄子。一旁一名小丫头扶着她,她刚端着茶杯吃茶,气色不太好,双颊有些不自然的红。 早有明夫人身边的妈妈迎过来,满是担忧地道:“许是昨个儿染了风寒,昨夜里睡不着,早起就发烧,外面的婆子都等着回事儿,可夫人……” 休竹略点头,也是一脸的担忧,:大夫还没来么?“ 那妈妈摇头,叹口气,“平日里倒好,一有事儿就推三阻四,这会儿大夫也没叫来。” 休竹没说话,不过那妈妈的声音倒是不大不小,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遇上明夫人的事儿都推三阻四的,那今天遇上自己岂不更厉害?这是暗示那些人,能推三阻四的就推不顾一切阻四么? 休竹在床边的机凳上坐下,正巧明夫人将茶杯递过来,休竹顺手接住,递给一旁的妈妈,就听到明夫人吃边的声音传来,“也是我实在无能,平常不得病,这一病就起不来,今个儿也只为难你了。我……” 一旁的妈妈搭腔,“也有平常身体好,一生病就厉害了。” 休竹听了,忙扶着明夫人躺下,神色倒不是太惊慌,从明夫人和妈妈的言辞中,大概明夫人早就布局了今个儿会发生的一切。既然自己接手了就没打算交出来,倒不必再装的害怕了,免得让她们瞧着更猖狂。 不过,有些话也不得不说,“我也不知如何理家处理,对外面的人也不熟悉,夫人这般也不能叫夫人劳累……这如何是好?” 明夫人微笑道:“一会儿吴妈妈就来了,她是府里的老人,又是吴总管家的,对府里的一切也熟知。我身边的妈妈,平日里倒是也看过,可毕竟都是传话跑腿儿,大字不认得一个。” 说着,便让那妈妈将一个大匣子取来,朝休竹解释道:“对版牌都在这里面,需要支取钱的拿着对牌去取,上次教你看的那个账本,便是咱们里面的账本,每日里都记账,月底和账房对账,再去总账上或添或减。” 而恰好,今个儿就是月底,明夫人病的很是时候。 休竹点点头,让张妈妈接住,抬头依旧不见大夫来。明夫人似是看出休竹的担忧,忙笑着安慰道:“不过是偶染风寒,没有大碍。” ”可夫人如此,由不得不叫人担忧。“ 明夫人宽慰地笑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倒撑得过去,别让外面的乱起来才好,如今又是年底,陆陆续续便有许多事儿。今个儿为难你了,若有不明白的,便来问我,你去吧。” 因想到婆子们今个儿都来了这边,明夫人又仰起头吩咐丫头,去把西边抱夏整理出来,让下面管事今个儿暂且就在那边回事儿。 话说到此,休竹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嘱托明夫人好好休息,让身边的妈妈好好服侍,才领着张妈妈等人出来。 那院子里的管事们早炸开了窝,见休竹出来,略安静了一下,便有体面的婆子进明夫人屋里去询问。休竹只当没瞧见,由前头明夫人屋里的丫头领着,一路往西边抱夏去了。她就不信,后面的张妈妈抱着对牌匣子,她们这些人的眼睛就没瞧见? 暗暗抑制胸膛里的火气,休竹不紧不慢走着,脸上的依旧挂着一抹笑。一时进了西边抱夏,三十来平米四四方方空空荡荡一间屋子,只东边摆着一张楠木填漆八仙桌,两张椅子,其他一概没有,连窗帘子也没挂,竟是一室冰冷,凉风直从脚地往上窜。那丫头倒是机灵,见休竹略蹙眉,忙道:“以往都是在夫人屋里回事儿,只今个儿夫人病了,想着就这屋子干净。又是……” 又是突发事件,来不及给这屋子烧上地龙,连炉子也没空儿抬一个进来,休竹笑道:“夫人是该安安静静地歇歇,这里不错,桌椅倒也齐全。” 那丫头讪讪地笑了笑,见休竹不气不恼,羞愧地红了脸,像做了错事般忙不迭地道:“奴婢去给奶奶拿只暖手炉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5 来。” 说着便出去了,碧翠扶着休竹在椅子上坐下,那冬灵已经在门口朝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喊道,要她们去弄个炉子进来。 冬灵话间刚落,对面就传来明夫人身边那个妈妈的说话声:“……夫人今个儿病了,今个儿各位管事妈妈要回事儿就告诉奶奶……” 底下毫无意外的一片哗然,碧翠等丫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休竹嘴角泛起一抹轻笑,慢条斯理地让张妈妈把匣子放下,吩咐玉儿把匣子里的笔墨纸砚等拿出来,碧翠瞧着就去门口叫丫头们打水进来好研磨。 正巧,先前领着休竹进来的那丫头端着茶水暖炉进来,身后跟着一众管事婆子,一起进来,黑压压站了半个屋子,个个脸上都堆着笑,齐齐给休竹见礼,玉儿被这场面吓得手打颤,手里的墨条啪的一声落在桌上。在瞬间安静的屋里,格外尖锐刺耳,再看那些婆子,眼里便多了几分不屑,不等休竹发言,就开始回事儿。争先恐后的,好似每个人的事儿都急,说了一大堆,也没听清楚都说了些什么。 张妈妈不觉紧紧蹙起眉头,都说大户人家规矩多,如何这些婆子竟然一时齐齐忘了规矩?看看个个穿着体面,不是绫罗便是锦绸缎子,手上头上戴的,不是赤金便是赤银簪子。难道以往,她们在明夫人处也是这般回事儿? 那些婆子叽叽喳喳说完了,半晌没等到有人回应,不觉齐齐抬头看着休竹。这些人也有见过休竹的,不过因休竹不理家,多数是没见过的。可对休竹的出身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被退亲,无才无貌,这才嫁来王府一年,年纪小,明夫人一天都没有正式带过。可那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言不语,不惊不慌,垂着眼帘,端庄坐着的真的是哪个无才无貌似的没人要的姑娘? 一身衣裳虽颜色老气,穿在她身上却有一股子浑然天成的清贵,略显稚嫩的脸上挂着笑,一派温婉恬静,却无缘无故地叫人心底一颤。 玉儿等人原是惊慌,瞧着休竹如此,似也被她的镇定感染,慢慢恢复正常。 等耳根子彻底安静了,休竹才放下茶杯,抬头看一眼众人,目光所及,那人必然微微垂了眼帘。一时静悄无声,休竹声音不大不小询问道:“吴总管家的可来了没?” 下面的人便左右观望,也没人应,休竹心里已经明白,吴总管家的必然也有事绊住脚了。正巧,一名小丫头急急忙忙跑进来,只跑到休竹跟前,行了礼便道:“吴妈妈昨个儿给夫人告了假,今个儿有事故而没来。 这话一出,碧翠等人皆是一愣,众人也只看着休竹,休竹浅笑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一般是哪位妈妈记账?隔了半晌,才有人说,那妈妈孙女病了,也告了假。 好吧,剩下的也不必再问了,都是因为各种缘故,反正今天个儿是来不了的。明夫人这般明显,难道真的把休竹当做一个白痴了?如此明显的巧合,休竹就真的看不出来? 冬灵已经气得双眼绯红,张妈妈给了她使了眼色,她才没有骂出来。而下面的婆子,眼里神态各异,就算明夫人不是和所有人都串通一气,可这些婆子也未必就看不出明夫人在为难休竹。 而此时,张妈妈也明白了,为何今个儿叫玉儿跟来,是料到了今天的一切,必然都要用自己的人,倘或没有这么一个会写字的,难道要休竹自己动手?休竹身边没有可用的人,只怕正和了明夫人的意。 想到这里,张妈妈立刻走到玉儿身边,低声嘱托,可玉儿心里惊慌,那账本上都用小楷,张妈妈颇为难,休竹只拿眼睛看了碧翠一眼,碧翠会意是她好好记着,事后再记账便轻轻点了点下巴。休竹才朝下面众人道:”夫人今个儿病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也不怕众人笑话,我是第一次理家……“ 这话没说完,便有婆子嗤笑一声,冬灵便顺着那方向,冷冷瞪了那婆子一眼。休竹弯起嘴角倒不见恼色,顿了顿继续道:“诸多地方都是一知半解,也才沾手这些事儿,不得当的地方,还请大伙见谅。” 一知半解,并非一点儿不懂。这话说的明白,众人心里都能拐过这个弯儿,待休竹说完,只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站出来的说话。 休竹倒也不急,给了玉儿一个鼓励的眼神,便询问张妈妈:“厨房采办处的婆子可来了没?” 被点名的婆子不等张妈妈发言,就忙忙地站出来,心里想着早上那话必定惹了大奶奶不爽快,必定成了第一个被她开涮的。也暗恼信了别人的话,认定新奶奶就是个没长大的丫头。可这一小会儿,她沉着冷静,没有被大伙吓着,竟是个有见识的,让几个经常在明夫人跟前走动的婆子都安分下来,心里的紧张可想而知了。 休竹看着她,笑道:“我也没得及看账本,今个儿采办需要多少银子,妈妈心里必然有数。” 那妈妈看了一眼张妈妈,见张妈妈点头,便也点头让她在匣子里寻了三十两银子对牌递给她,笑道:“妈妈快去吧,没得耽搁了午饭的时辰。” 那妈妈老脸胀得通红,一点头福福身就忙忙地去了,一时又陷入冷场,没一个人说话。休竹倒也不急,看着最前头,穿着比其他婆子略显体面的笑着问道:“往常除了吴妈妈张罗请医看病一事,还有谁时常跟着去的?” 不巧休竹问对了人,这妈妈平常也是在明夫人屋里跑腿的,听见休竹这么问自然知道是因为明夫人的病,倒也不好掩饰什么,道:“都是打发外面的经常跟着王爷出门的小厮,去请太医院的李太医。” 休竹听她说的有名有姓,就叫她先回了事儿,给了对牌,好去安排请太医进来给明夫人诊断。因关系着明夫人,那妈妈也不能推脱只得去了,张妈妈瞧着不觉低头一笑,这婆子其实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回,大概是明夫人派来的专门吓唬人的。如今她去了,剩下的婆子倒更安分了些。 也有动了心思的,瞧着大奶奶虽是第一天理家,话虽不多,模样也不凶,偏偏她不紧不慢地说话,能让人心底产生一股子敬畏。没来由的让人面对她,反而会生出紧张。 王熙凤是泼辣狠毒出了名,休竹还真想泼辣一回泻泻火气,不过想想,当初王熙凤是去宁国府帮忙,不过几日,到底不长久,而长久的那边,也是仗着婆婆和老太太撑腰,底下的人才不敢多说。如今自己理家,上面有个婆婆指望不上,也没有人老太太撑腰,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换了,再说如今到了年下,换的新人也不知规矩。而下面的婆子,也不是个个愚昧执着,看清形势未必就不能用。 对于用人,休竹经验不多,可当老板的都喜欢头脑清晰、识时务者。这种人圆滑世故,让人痛恨,焉知就是这样的人方可永保自己的地位,也并百没有可取之处。当下,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 接下来几件事,管事婆子都细细说明白,把账也清清楚楚地算出来,用途等也详细阐述。玉儿也没了刚才的惊慌,落笔迅速稳重,一切渐入正轨。 一盏茶的功夫,屋里的管事婆子已经散了七七八八。 “……今个儿中山侯太老夫人寿辰,因不是整数,故而没有宴客,往年不是整数也送了寿礼。”那婆子不咸不淡地站在下面回道。 休竹不觉琢磨,黄大奶奶提到的人情关系网中,倒没有中山侯,不过京城这些大家族即便没有关系,也是都有来往的。至于寿礼,她还真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一则,今个儿第一天,手里只有这一个匣子的对牌,二则,王府收下的东西也不知在何处存放。 那婆子就静静候着,眼底带着几分嘲讽,休竹倒是淡淡笑道:“这事儿我去和夫人说说,你先等着,下一个。” 另一个婆子上前一步,恭敬地笑道:“……三爷那边的先生今个儿要离开,之前明夫人说要多给十两银子作为来往车马劳顿费用。” “之前的先生的月例可支付了?” “尚且没有,都是年终结算的,到底多少奴婢也不知,不过吴妈妈是知道的。” 之前的寿礼,吴妈妈怕是也知道吧,可这人偏偏就请了假,休竹略带歉意道:“还得劳妈妈等候片刻了,这事儿我也不知,须得问过夫人。” 后面两位婆子皆是因为日常用的东西,拿着对牌去库房取便是了。 明夫人屋里,一名妈妈站在床边说着西边抱夏的情形。 “……屋子里冷的僵手,可奶奶说话也不打颤,神态镇定自如,一开始她身边那三个丫头倒是瞧得唬得不轻,可慢慢的也都没事儿了。今个儿赖妈妈没来,却不想奶奶那边陪嫁来的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竟然会记账。” 明夫人脸色渐渐沉下,另一妈妈忙道:“夫人别急,如今是第一天,事儿不多,明天的事儿就多了。” 明夫人一想明天的事儿,脸上的神色才渐渐缓和。听见外面有丫头喊奶奶来了,忙躺下去,闭着眼。 休竹一进屋,迎面扑来就是一股暖流。与刚才那间抱夏比起来,这屋子实在是暖和。将大氅脱下递给碧翠拿着,便紧走到明夫人榻前。 “夫人感觉可好些了?儿媳已经叫人去请李太医来。” 明夫人睁开眼,笑着摇摇头,便佯装不知道休竹理家的场景,问休竹那些婆子可刁难她了? 休竹笑道:“也多亏了她们,个个都会算账,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只两件事儿媳拿不定主意,一件是三爷那边的先生今个儿要走,一件是中山侯太夫人寿辰。”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态度谦卑,今人难以拒绝。 即便明夫人不想说,也不得不说了,“先生那边给八十两银子就够了,中山侯那边的寿礼,我已经打点好了。” 说着便叫她身边的妈妈去取了来,休竹让碧翠送去抱夏,两件事也就解决了。休竹留在这里,一时就有丫头端着早点进来,两名妈妈服侍明夫人用饭,休竹便坐在一旁静候。 待明夫人吃完,漱了口,休竹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一时太医来了,休竹去隔壁回避。张妈妈等人从抱夏出来,随着休竹一起去了隔间,小丫头奉上茶水,便被冬灵支退出去。 “这些人分明是故意的,虽我不知道一家子到底有多少事儿,可今天有几件是重要的?人多就想吓唬我们!还有那些婆子的眼神,我真恨不能一个个都给挖了!” 碧翠忙制止住冬灵继续大吼大叫,张妈妈笑道:“冬灵这话一针见血,当时我也唬住了,亏得奶奶沉得住气,要换做冬灵这脾气,第一天就闹个不愉快,接下来还不知如何继续呢。” 说到这里,碧翠不觉低了头,想想当时自己的紧张情绪,倒不及冬灵。休竹瞧着,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反正今天是过了,万事开头难,开了头以后就好了。” 说着眨眨眼,惹得大家一扫紧张,都笑起来。休竹又大大赞扬了玉儿一番,玉儿羞涩地垂下头,拿着账本道:“当时紧张,也不知道对不对。” 休竹看也不看,“哪里有不对的,你妈妈也一直在旁边看着呢。” 主仆几个说了一番话,便有明夫人屋里的妈妈站在门外道:“李太医已经诊断完毕。” 休竹忙出来,询问病情。 那妈妈满是担忧地道:“太医说是血气亏损导致体热,需要静养调理,开了方子已经让妈妈去抓药了。” 静养?休竹心头一动,那就是以后连请教的也不能够了。不过这个静养也好,休竹不觉暗暗冷哼一声,随着妈妈进了屋,见明夫人已经闭上眼睡去,便悄悄儿退出来。嘱托丫头婆子好好照应,若是有事儿及时告知,又让明夫人身边得力的妈妈把这边的账本都取出来,也免得明个儿一早过来打搅。 刚走出明夫人的院子,迎面黄大奶奶打着伞过来,说是听说明夫人病了,过来看看。 “昨个儿闹了一夜,刚刚才睡去。” 黄大奶奶哪里是真心过来看明夫人,不过是过来瞧瞧,明夫人病了,这边是不是乱成了一团,可斜眼瞧着院子里静悄悄的,休竹身后张妈妈抱着一只匣子,玉儿抱着几本账册。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如今是嫂子理家?” 这不废话么?休竹笑首点头,颇显为难地道:“这才第一天,什么事儿都不清楚,夫人又病了,我正乱的理不出头绪。” 黄大奶奶立刻道:“这有何难?反正我已经过来了,就到嫂子屋子坐坐,嫂子有不明白的,尽管问弟妹好了。” 这么上道,休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真是谢谢弟妹。” “一家子如何说起两家话,也是嫂子看得起弟妹……”黄大奶奶难得谦虚一回。 一路闲聊回到屋里,银翘远远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6 瞧着,就忙叫小丫头备茶备水,又迎上来接了张妈妈手里的匣子。一行人进了屋,立刻被热气熏得脸颊红扑扑的。 明夫人需要静养,其实透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明天的事儿绝非今天这么简单。休竹琢磨着也就是发放月例是月初,其他的倒琢磨不出来,可发放月钱到底是个什么法子,还是得问问。 黄大奶奶很不屑地回答道:“都是按各主子屋里、各处人头清算,这些照着上个月的就是了。” 休竹的理解是各处管事婆子汇报了人头数来领取,不想还是与自己想的有出入。至少与任家不同,还是问问比较好。 另有日常用品买卖、最近的人情客往、各处田产地产年奉的日期等,越到后面,黄大奶奶才惊愕地发现,休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她如何理家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些问题看似杂乱无章,却是面面俱到。 而休竹态度谦虚,让黄大奶奶也不得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中午,靖南王没有回来用午饭。下午,休竹让玉儿把上个月的账册翻了一遍,找到月例那一栏,让她单独写下来。趁着这个机会,休竹也彻底熟悉了一下王府到底设了那些专司。 另外,让张妈妈找人将东边一间暖阁收拾出来,以后便做回事处了,又派了粗使婆子去各处知会一声。反正明夫人需要静养,以后就不在她院子里打扰她休息。当然,为了不打扰她休息,去请安的时间依旧是每天半上午。 忙完这些,账房那边便有管事婆子及两名小厮过来对账,休竹这边玉儿和张妈妈都认得几个字,便让他们去隔间对账,休竹派人去总账房那边取了上个月的所有账目,包括收礼送礼等,这些都是必须要熟悉的。明夫人不就是等着休竹什么都不知道,将王府弄得一团乱,好让她抱病起来主持王府中馈,那里休竹便是大大的理亏。 待二奶奶进了门,明夫人便能顺理成章地交给二奶奶,那时候休竹不但不能说不,还得好生感激她们。哼,休竹偏偏就不让明夫人如愿,大不了辛苦这些日子,以后就将明夫人好好供养起来。 理家而已,难道就真的能难住休竹? 060:混乱 落了一整天的雪,不知何时消停,漫漫雪地上,一行三人缓缓而来。 雪娘扯了扯身上的素色大氅,又是一股强劲的北风,手里的油纸伞险些握不住,身体也跟着一歪。若不是身后两个小丫头及时拉住她,她单薄的身子骨大概也要跟着油纸伞被风卷走。 壁画微微一叹,低声劝道:“姑娘,咱们回去吧,今个儿风大,即便要送,也不急于这一时。” 雪娘双颊冻得通红,凝脂似玉的肌肤那经受得起这风雪的折磨,仔细瞧去细小的血丝仿若一道道小小的口子。而她却倔强地,一脚深一脚浅继续前进。两丫头相视一眼,只得继续跟上。 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瞧见那敞开的熟悉的院门,回廊上已经点上了灯笼,随着风胡乱摇摆,几个丫头来来去去,给暮色添了几分热闹。一时想到自己那边的冷清,几滴泪便摇摇欲坠地挂在睫毛上。只失神地望着里面,呆呆地立着。 休竹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一抬头就瞧见冬灵满脸怒意地进来,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挑灯的碧翠。碧翠摇摇头,也不知是谁又惹了她不快。 休竹放下手里的账本,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靖南王却还没有回来。也不知忙什么去了。想了想,正准备问问冬灵,岂料冬灵自己就开口了。 “也不知哪个雪娘到底是什么意思?这都第三次了,头两次来的时候奶奶不在,这一次都要黑了,她来这里做什么?” “既你瞧见了,为何不问问她?”碧翠一边说一边开门,顺着望过去,正巧见靖南王从外面回来,根本就没有看到雪娘,而靖南王身后也压根没有人。 休竹见碧翠在门口发怔,也走过来瞧,碧翠忙打开六扭头道:“王爷回来了。” 冬灵冷哼一声,“原来就是为了等王爷!” 碧翠忙朝冬灵使了眼色,冬灵不服气,闷闷地哼一声,在靖南王进门前去了隔壁。 休竹只觉一阵冷风灌进来,而比冷风更冷的是靖南王的脸色,阴霾重重很是吓人。碧翠低着头见礼,便说去通知传晚饭。 休竹道:“先别急,过去瞧瞧夫人再回来吃。” 这话一出,靖南王脸色愈发难看,休竹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走过去踮起脚解了大氅带子,身体顺着一歪接住大氅。冷不防腰间多出一双手臂,后背已经贴着靖南王的胸膛,休竹愣愣地,只瞧见门口两个丫头惊呼一声,忙忙散开。 这,什么情况? 休竹彻底呆住了,半晌才回神,而回神后才觉得连耳根子都火辣辣的。怀里抱着靖南王刚脱下的玄色大氅,上面的雪珠子在温暖的空气中化成晶莹的水珠,灯光下折射出淡薄暧昧的光亮。 “王爷?”休竹声音有些不自然,虽然极力控制了,可靖南王今天太反常,虽说晚上他是抱着自己的,可白天的时候都永远一副认真严肃样。“那个,外面的人都看着呢……” 靖南王不说话,下巴轻轻搁在小妻子头顶上,闭了眼半晌才睁开,目光所及便是书桌上十来本厚厚的账册,旁边放着笔墨纸砚,右边分散摆放着几张笔墨未干的字帖。 深吸一口气,有些喑哑的噪音在休竹耳畔响起,“夫人没有怪为夫吧?” 休竹愣了愣才明白他问的是今天的事儿,笑着摇摇头道:“王爷也不可能天天陪着我去,早晚都要我单独面对,从一开始就习惯,还更容易些。其实,王爷已经帮了我不少了,否则今个儿我也不会顺利过关!” 说到后面,休竹有些抑制不住兴奋,道:“李太医诊断后说夫人需要静养,所以我决定以后早上就不用去夫人那边处理杂事,让管事妈妈到这边来。王爷觉得如何?” 虽没有看到休竹的脸,不过靖南王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某人神采飞扬的模样。不觉弯起嘴角,笑容让紧绷的面部线条逐渐柔和下来,轻轻点点下巴道:“夫人考虑的周全,既然要静养,咱们也别去打扰了。” “还是该过去瞧瞧,顺便说一声,否则明儿早上又要那边的丫头婆子早早起来忙碌,吵着夫人静养。”休竹真的是出于对明夫人的关心,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好吧,其实是为所有人着想,免得大伙儿白折腾,有了今天的例子,明天那边的丫头婆子不可能不做准备。 “嗯。”靖南王犹豫半晌,最后点头赞成。 到了明夫人院子里,天已经全黑了,正屋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时而有丫头婆子进进出出。一时瞧见靖南王、休竹一行人,忙过来见礼,又朝屋子里面禀报了一声。 靖南王沉着一张脸,在婆子撩开帘子时进去,休竹紧跟其后。 彼时,明夫人正在用饭,一张矮几放在床边,上面三样清淡菜艺蔬和一小碟咸菜。听见靖南王和休竹来了,两个妈妈忙给她披上外衣,将帐子放下。范炎和范鸿在西边椅子上坐着,见靖南王和休竹,忙站起身作揖。 靖南王略颔首,两兄弟才站直了身子。范炎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休竹身上,见她穿着兔毛领子一品红小袄,一张圆圆的脸蛋在灯光下愈发精细白净,双眸清澈含笑,温和恬静不失可爱,竟然看得又几分痴迷。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咳嗽才回神,忙收回目光,嬉皮笑脸地问靖南王:“大哥今个儿才回来么?” 靖南王眼底有几分不悦,略点头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淡淡道:“过来瞧瞧母亲,不知这会儿可好些了?” 范炎笑道:“也不是大病,就是偶染风寒。” 靖南王似是没听见,只盯着站在床边上的妈妈。那妈妈也只说不是大病,静养调理一些时日便能痊愈。躺在床上的明夫人便一声高一声低,艰难地表达了她不能理家的歉意,最后休竹总结。 “……想着夫人需要静养,所以就让管事妈妈在儿媳那边去回事。” 明夫人道:“难为你有心,为我考虑。” 休竹孝顺地道:“这也是儿媳应该做的。” 明夫人又道:虽年轻也合该保养,早上也不必那么早过来,我这里也有人陪着说话解闷。” 休竹点头答应“是”,明夫人便让众人都回去,大家齐齐起身告辞,待脚步声远去。明夫人忽地坐起来,撩开帘子,看去哪里有半分病容?只摄制着怒意冷冷道:“以前都是咱们看走了眼!” 那妈妈忙弯腰扶着明夫人,安慰道:“这才第一天夫人如何就下了结论?奶奶虽瞧着没什么,眼底却有不少倦意,她年纪小,以前在家都是清闲惯了,如今不过一时新鲜,能坚持多久呢?” 明夫人冷笑道:“她带着王爷过来说以后回事的地方就在她那边,你难道看不出她的意思么?她有王爷撑腰,即便把王府弄得一团乱,王爷也不会说什么。那些管事妈妈有几个不是墙头上的草儿,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那妈妈听了一时找不出劝慰的话儿,不禁低头琢磨半晌,才笑道:“一天的杂事不多,可马上就有忙的了,再说,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也没几个原来的旧人……” 明夫人似是没听见,只自顾沉吟道:“咱们都被她迷惑了眼,一年她能沉住气,不吵不闹,却由着黄大奶奶挑唆。她为的就是要我主动提出让她主持中馈,这一年她虽没出屋子,瞧着对事事都不上心,可她一双眼大概早就注意了王府的一切,她装出这样一副模样来,不过是为了迷惑咱们的眼……” 越想脸色越加难看,最后狠狠道:“如今我装病,正合了她的心意,她怕是早就巴不得我早早死了!” 那妈妈唬得一跳,忙按住明夫人的手,“夫人再别提这话,二奶奶没有进门。三爷年纪尚小,如果夫人气出了病,二爷三爷该如何呢?” 明夫人不言不语,只怒视前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尖锐清晰,那妈妈不觉心头一颤,身子跟着显然了晃。 其实,休竹这一年真的没怎么注意王府的一切,她也没有明夫人想的那么厉害高明,不过是笨人用笨人的办法。这不,吃了饭又拿起账本看,有重要的需要记住的,还会提笔写下来。要在短时间内熟悉一切,也不大可能,不过是先把她认为重要的熟悉了,再徐徐渐进。 茶水换了一杯,休竹头埋在账本里,道:“你们先下去歇息吧,不用都守在这里。”说着伸出手,靖南王端起茶杯递到她手上。 桌上点着两盏灯,靖南王立在对面嘴角含笑看着她,眉梢一颗不明显的红痣,羽扇似地睫毛下那双眸子多了几分认真专注,张着小嘴,轻轻吹散腾升起的白色水汽,她自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那对经过茶水滋润的唇瓣娇艳疲倦,叫人心疼。 “夫人,已经二更天了,明儿早上还要早起。” 休竹一边翻页,一边胡乱应道:“你们先歇息吧,我这里只有一点儿了。” 靖南王叹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休竹撇撇嘴,合上账本伸个懒腰,一扭头见靖南王盯着自己,不觉红了脸,忙掩饰着从书桌后面出来。去叫丫头打水进来,见碧翠等一直候在外面,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净面、更衣收拾妥当从净房出来,靖南王却坐在书桌前拿着休竹的笔记细看。待丫头们出去关上门,靖南王抬头由衷地笑道:“夫人的字写的不错。” “这是我唯一的长处。” 靖南王一愣,想起腿上戴的护膝,那是去年小妻子扎破手指做的,不觉点头笑道:“夫人这话不假。” 休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自顾自上床睡觉,脑海里把今天吸收的信息过滤一遍,明个儿要发放月例,而这两天又到年底收租的时节,祖上御赐田产地产与东西府尚且都在一处,如今太老夫人在西府住着,自然是由西府汇总收了再分给王府和东府。而王府这边,有靖南王生母王妃留下的四个庄子,这四个庄子在南边蜀地,另东省有三个庄子,离京城最近的登州也有两处庄子。 休竹琢磨着,东省因雪下得早,路途遥远时间要晚一些,蜀地虽邓没有大雪封山,也差不多该来了,最想不到的就是登州,不过五六天的行程,倘或货物多,路上多走一两天,也差不多该到了。 而今年的账上却没有,难道这些不需要她插手的么?休竹一时也弄不明白,只知道任家的两个庄子,都是将东西银钱交给董氏。不过,家大也有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7 家大的规矩,只外面就设了两个账房,一个是平日里去取银子的账房,一个是总账房。 总账房就是由吴总管管着的,分几房管事姓赖,今个儿休竹反发婆子去拿账本,倒是很快就拿来了。她不知是不是这些东西在另一个账本上?其实,休竹就想弄明白,王府一年的收入到底有多少,光靠靖南王世袭和现有官品的年傣月傣是压根就养活不了王府这么一大家子人。所以,私有的田产、地产庄子绝对是有的,黄大奶奶说的未必就真,想来也差不了多远。 而依据任家两个庄子和任老爷的收入,以及老太太拿出来的,虽远远不及王府这样的大家族,可在休竹印象里,也只每年七八月,秋收承接不上才会吃旧年陈米。但现在休竹和靖南王吃了半年的陈米,又吃了这几个月半陈不新的米,要知道陈米和新米的价格差异很大,一个王府的主子连新米都吃不上,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可这样的事儿就发生在休竹和靖南王身上,仅仅是因为去年南边闹了水患。以前都是明夫人主持中馈,休竹不好过问这些,没得好像她娇生惯养,陈米就吃不下口。休竹对这些也压根就没在意,若不是那次靖南王询问,她也不会注意。可是,庄子每年的收成连谷物都没有么?其他的银钱连新米也买不起? 躺在床上,休竹左思右想想不通,只得将问题问出来。 靖南王神色渐渐凝固,深邃的眸子透着一股子冰凉怒意,休竹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说实话,靖南王这个模样确实有些吓人。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那个,我只是随口问问……” 靖南王轻轻打断:“这就是为夫要捉住的耗子。”说着,伸出手臂将休竹揽入怀中,“夫人心口早就有这疑问对吧?” 休竹老实地点点头,“我天天儿吃着,倒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是张妈妈说,新米和陈米煮熟了瞧着有差别。她们不说,我还辨别不出来呢!” 靖南王没说话,怔怔地盯着床顶上的承尘,隔了半晌才道:“让夫人跟着为夫受委屈了。” 休竹抿嘴笑道:“我也没觉得委屈啊,有的吃就不错了。” 这略显调皮的话语,让靖南王凝固的面部为之松懈,“可咱们也不能让别人吃了咱们的,咱们却吃不上。只是,如此以来,夫人又要劳累了。” 咱们一词让休竹心里倍感亲切,傻笑道:“也是为了咱们呀,我倒不觉得累。” 靖南王不禁笑起来,手上力道随之加了几分,语气也比方才轻松了许多,“那就赶在年底前,将耗子逮住。” 说着低头看着小妻子,见小妻子双眸发光,灵动可爱,嘴里还发出“叽叽”笑声,不禁爽朗地笑起来。捏着她小巧的鼻头,带着温热体温的唇瓣就落到她光洁的额头上。 休竹又怔住了,那蜻蜓点水的亲吻好像不存在,不觉呆呆地看了靖南王一眼。只见对方眼里颇具深意,又偏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夫人在引诱为夫?” 刚才非礼过休竹的靖南王,这一刻又给休竹扣了一个引诱的罪名,看着靖南王那欠扁的笑,休竹挥手就是一拳头,嘴里嚷嚷道:“是谁非礼谁了?” 那一拳不痛不痒地打在靖南王胸膛上,在加上休竹气鼓鼓的模样,令他笑声更为爽朗。只教休竹郁闷死了,索性翻过身不理他,可惜刚刚动一下,就被靖南王强有力的臂膀给制止住。又忍着笑哄孩子似的哄休竹睡觉,恨得休竹咬牙切齿,踢了他一脚才觉得舒坦。 迷迷糊糊也不知何时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见靖南王大脸近在咫尺,色迷迷地翘着嘴巴要亲自己,休竹一个激灵,就给吓醒了。睁开眼,果然见靖南王近在咫尺的脸。想到刚才的梦境,休竹立刻拉开距离。不但没成功,反而因为自己的力量大,又反弹回来,于是这一次休竹成功非礼了靖南王。 整个早上,休竹都在靖南王充满深意笑容的关注中度过。让碧翠等丫头深感怪异,一个是平常不爱笑的王爷,突然一个早上都在笑,虽然笑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一个是平常笑容从不在眼里消失的休竹,突然一个早上都面无表情。 虽然与往常有差别,可也没破坏良好的气氛,一起用了早饭,便有管事婆子陆陆续续来了。靖南王倒也不急着出门,而是陪着休竹去了东边暖阁。 玉儿和张妈妈已经在里面做好准备,因为有了昨天的经历,如今又是在熟悉的地方,玉儿已经完全看不到紧张。小丫头早将茶水备齐,见靖南王和休竹同时进来,每人脸上都毫无意外地露出几分惊愕,齐齐矮了半截。 暖阁自然没有昨个儿早上那个抱夏冷清,布置也花了心思,东边有暖炕,炕上一张矮几,炕头一张桌子是玉儿记账处,南边靠墙摆了一张条桌,桌上一只花瓶。正墙上贴着四幅四季不同的工笔风景图,西边靠窗设了塌座,几株绿色植被点缀,窗帘选用了湘色米黄混纺云绞纺纱,简洁大方又宽敞明亮。 靖南王落座,休竹便在矮几另一头坐了,紧挨着的就是玉儿。因为靖南王突然来了,玉儿倒生出几分紧张,张妈妈心朝她使了眼色,她看了休竹一眼,见休竹和昨个儿一样,才慢慢恢复下来。 当然,玉儿既然能紧张,下面的婆子也没几个是不紧张的。这府里后院的事儿,王爷倒是第一次出面,一个个都不知这是何意,只垂着头琢磨,或互相看脸色,也没人敢先说话。 休竹喝了一口茶,放茶杯的空隙瞧了靖南王一眼,见他没开口说话的迹象,便朝着下面道:“今个儿月初,各处管事妈妈可都到齐了?” 嗓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紧不慢,眼里含笑,亲和中含带抉择者的气魄,让靖南王刮目相看。一时之间,只关注休竹去了。 “……三爷那边的先生昨个儿不是走了么?跟着先生的小子是咱们府里的人?” 那妈妈窘的红了脸,忙陪笑道:“奴婢一时混忘了。两个小子都是先生带来的,在咱们府里就是咱们府里给月钱,走了就不必了。” 休竹笑道:“妈妈倒不必紧张,原是我也不清楚的,所以才这么问一问。” 那妈妈只陪着笑,休竹拿了对牌,笑盈盈递给她。除了休竹自己屋里,几位主子屋里的月钱便发放完毕,因有了前三爷屋里的失误,余下者也不知是畏惧靖南王在场,还是畏惧休竹,反正只要有人员变动的,都主动提出来,让休竹颇感欣慰,禁不住扭头朝靖南王笑了笑。 月钱一项结束,靖南王便要去当差,休竹等一行人送他出门,又回来继续处理下面的事儿,需要买办,各处门上交钥匙,今钥匙等诸多杂事不必细叙。等所有管事婆子走了,正好天亮。 休竹活动活动筋骨,碧翠重新沏了热茶送来,笑道:“奶奶歇歇神儿罢。” 休竹喝一口茶,笑道:“还是先去夫人那边瞧瞧。” 总不能一开始理家,就不将婆婆放在眼里了。不管是不是亲婆婆,明夫人始终是婆婆,没得还要让外面的人说三道四。碧翠想着,不觉点头,就去拿了大氅过来。 玉儿和张妈妈留着整理今天的账目,休竹便让碧翠和银翘陪着过去。一路走来倒不似昨个儿那么冷,雪停了,粗使婆子小丫头忙着扫雪,东边一片红霞,似乎预测着今个儿是个难得好天气。 走到明夫人院子口,正巧遇见请安出来的范炎。范炎忙恭恭敬敬地作揖,笑着道:“母亲刚刚起来,就担心嫂子那边如何,可巧嫂子就来了。” 说着,不禁抬眼看了一眼休竹,见她今个儿披着一件猩红大氅,鼻头微红,笑容明媚,愈发俊俏似地。让碧翠不觉蹙眉,倘或是冬灵瞧见范炎这眼神,估计又要破口大骂了。 休竹不留痕迹地让一步,矜持地点点头,便往里面去了。范炎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帘子后,才摇摇头叹一声扬长而去。 明夫人已经吃过早饭,歪坐在暖炉边的贵妃椅上,身上披着一件羊毛毯子,只瞧着精神有些萎靡,声音也似有几分中气不足。 “昨个儿又是一夜没怎么合眼,这会儿起来走动走动,倒想睡了。” 休竹关心地道:“要不再让李太医瞧瞧?夫人身上不安,儿媳心里也不安。” 明夫人笑容温和,摇摇头道:“不过是养养就好了……” 正说着,只见玉儿神色惊慌地进来,休竹扭头看一眼,心里不觉咯噔一跳。明夫人善解人意地道:“你去吧,难为你了。” 休竹笑笑,满是歉意地道:“那儿媳就去了。” 明夫人点头,嘴角含笑目送休竹出门,直到她背影消失,嘴角的笑才慢慢变得冰冷。眼里更有几分嘲讽,“我倒要瞧瞧,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顶过今天去?” 站在明夫人身后的妈妈,脸上也不觉挂起同样幸灾乐祸的笑,禁不住又献媚道:“夫人此举绝妙,咱们就静候消息吧。” 分账房和总账房皆紧锁着门,赖大管家一家不知去向,吴总管到现在还没来,月钱根本就没办法领出来…… 下面的丫头婆子乱成一团,都抛开手里的事儿,在院子里闹着…… 休竹闭上眼,碧翠忙示意玉儿不要再说了,只问:“你妈妈呢?” 玉儿道:“在院子里镇着大伙儿,就叫我来通知奶奶。” 说着看了休竹一眼,道:“奶奶,这下可如何是好?王爷又不在家,夫人又……” 这不正是明夫人想要的么?昨个儿只是试试,今天才是真正的开战。明夫人把持王府中馈多年,赖大管家和吴总管不都是她的人么?靖南王所说的耗子,指的不就是这两家人? 夹带私逃,这样的事儿他们也敢做?休竹不觉握紧拳头,眼瞧着便是熟悉的院门,才镇定地吩咐身后三人,“碧翠把咱们库房的钥匙交给银翘,去门上找平常跟着王爷出门的小厮,将府里的情况最快速度送到。玉儿和银翘跟着我进去,别先自己乱了阵脚,记住,月钱这点儿银子咱们不是拿不出来。” 三人只点头,碧翠解下套在腰上的钥匙,银翘一紧张,没接住。休竹瞧着,便给脸上添了笑,语速放慢,“别紧张,不过是虚张声势,她们真的敢闹出什么名堂来么?” 三人怔怔看着休竹,见她和平常无异,不觉松口气。想来也是,不过都是奴才罢了,即便被主子打骂又能如何?遇上休竹是她们的福气。不打不骂,也从未当做下人看待。遇上别的主子未必就有这样的待遇。 待三人神色略安,休竹便迈开步子,远远便听见喧哗声一阵阵传来。各种议论也随之听了一耳朵。 “……赖大管家这次怕是夹带私逃,虽说他那边的存银不多,可也基本中咱们王府半年的开支。如今也不知还有剩余没?” “……吴总管也没来,该不会也是一起逃了吧?王府一切都在他手里,如果他……”那就是王府所有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只一夜之间如何就能全部拿走?” 有人嗤笑道:“这话也太天真了,敢做出这样的事儿,难道一天两天就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偷偷地往家里运了。正巧遇上今个儿发月钱,咱们每人能拿几个子儿?不过是各位主子一个月的月钱就比咱们一年多……” 又听到有人喊:“奶奶来了!” 那几个扬声说话的婆子只当没听见,口里说个不停,倒是后面的瞧见休竹,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主动让开道儿。 张妈妈站在正屋门口,冬灵双手叉腰,杏眼圆瞪,见那几个婆子不将休竹放在眼里,禁不住破口大骂道:“一个个没脸的东西,越老越不知害臊,这里岂是你们这些不成东西的下作胚子大声说话的地方?王府是少了你们吃的,还日常生活了你们穿的,当真有能耐,也学赖大管家逃啊?这会儿在这里嚎叫,算什么东西!?” 那几个婆子见骂人的是一个丫头,为觉红了老脸,愈发大声地辩解起来,不外乎是说休竹理家第二天便发生这样的事儿,如今府里拿不出银钱来,她们今天个儿有吃的明个儿有吃的,可这个年如何过? 说到底,就是瞧着休竹没钱,即便真的把这个月的月钱发了,下个月呢? 休竹暗赞冬灵骂得好,心里也顿然明白这些人大闹的原因,就是要休竹现在去找明夫人。而明夫人又恰好今个儿病重,抱病起来理家,往后也必然要抱病起来理家。只是,休竹真没想到,明夫人会下这样一手,将账房的管家弄走了! 赖妈妈昨个儿没来,今天也没来,休竹当时倒没注意,现在细想起来,吴总管家的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8 这两天也没来……忙着熟悉府里的一切,倒把这些忽略了。 一路想,一路往正屋起来,众人见休竹脚步稳重,不慌不忙,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只眼底有几分冷意。再想到今个儿早上王爷的举动,有些人便想着偷偷溜走。 停在正屋门口,休竹转身,一双眼珠子盯着那几个骂骂咧咧的婆子。那几个婆子只觉心头一颤,渐渐的都垂下头,没了声音。其他人只不敢抬头具休竹的脸色,也似是忽然被定住不能动弹半分,站在原地,脑袋愈发垂着的低了。 一时之间,院子里人虽多却鸦雀无声,而休竹站在台阶上,身披猩红大氅,远远瞧去颇像引领千军沉着冷静的大将军。叫院门口的黄大奶奶和周夫人一行人随之这一怔,诧异惊愕地望着她。 温婉的嗓音在寂静的上空回荡,:各处管事妈妈留下,其他人回各自司职。” 不像命令的口吻,但那股子镇定自如却叫人心起敬畏。有些人更是巴不得立马就离开,倘或被奶奶认出来,以后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而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口两个粗使婆子又慌慌张张地跑来,朝黄大姐姐和周夫人见礼后,又加快了速度跑到休竹跟前,喘着气道:“吴总管一早去面见各处庄子的管事,岂料锦衣府突然来了人,把吴总管带走了。如今那些庄子管事都在大门口候着,等着上缴年奉。” 这话一出,众人又禁不住低声议论,一个个唬得颜色都变了,一时之间倒猜不出是什么缘故。休竹不禁冷哼一声,道:“张妈妈,你带着这两位婆子先去将各处庄子管事安顿在松园。” 张妈妈应诺,那两个婆子听得这话,欠欠身就跟着张妈妈一起去了。休竹又看了众人一眼,问道:“厨房的管事妈妈可在?” 隔了半晌,那妈妈便主动站出来,休竹看着她笑道:“劳烦妈妈费心,今个儿中午留他们用饭。”说着叫银翘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那妈妈,“先下去准备吧。 那妈妈拿着银子,也不知为何,老脸红的猴屁股似地,无地自容地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又见休竹面上含笑,倒无丝毫责备之意,心里一时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原想说话,张张嘴半晌才发誓似地道:“奶奶放心,厨房的事儿交给奴婢吧。” 休竹颇为感激地朝她一笑,点点头便示意她先下去,待她走了,那些小丫头也静悄悄走了一些,冬灵只狠狠瞪着众人,那边黄大奶奶回神,便“哎哟哎哟”叫起来,一边朝里面走一边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时辰都日上三竿了,难道王府上下都没事儿,聚在这里等着吃茶?” 自然下面的人不敢接这话,冬灵嗤笑道:“感情有些人也把自个儿当奶奶了,不要脸的事儿也就是这些人做的吧。” 休竹扭头看了冬灵一眼,是要责备她多话,可眼里却没那个意思。冬灵自知话说到些就足够,何况说多了,反而会让这些人心存怨怼,适当给个台阶也是必要的。便越过去给黄大奶奶和周夫人见礼。 周夫人瞧着院子里的管束妈妈们,淡淡道:“瞧着你们这边夫人病了就不安分了么?” 休竹迎上来,笑道:“让婶子看笑话,也是我年纪小了。” 年纪小却只站着不说话就能镇住这些人,周夫人禁不住细细端详休竹,好似今个儿才认识她似地。休竹将周夫人和黄大奶奶迎进屋,让她们坐在炉子前取暖,待小丫头奉上茶水,便歉意地道:“劳婶子和弟妹等等我,我去去便来。” 黄大奶奶一把抓住她,急着道:“刚才听说赖大管家连夜逃了,吴总管也被锦衣府的人带走。如今你外面也没个管事的男人,等我回去给婆婆说一声,让我们那边的管事过来应对两天如何?” 这确实是不错的时机,等忙过了,那边便又能说这边休竹年纪小,还是要老管家才好,感情两只耗子一个逃一个被抓,立马又让耗子进来?休竹感激道:“如今到了年底,你们那边岂有不忙的?王爷一会儿就回来,这事儿还得他说了算。” 周夫人笑道:“可一时半会倘或找不到男管家,难道要你一个女人去见那些庄子管事?” 这一点休竹倒不担心,虽然靖南王昨个儿说要等年后再收拾,可瞧着也不像没有准备的。便笑道:“王爷快回来了,再说外面的事儿咱们也不好插手,我只管好里面就行了。” 没得要越过一家的男主子去,就是西府和东府,女人也只管里面的。这一点休竹在黄大奶奶嘴里早就确定了的,只王府这边,那几年遇上靖南王孝期,明夫人不得已才全权打理。如今明夫人交给休竹,休竹是靖南王的妻子,又不是长辈,如何好越过去的?毕竟人家是王爷,抛开辈分,也比侯爷和四老爷身份高呀。 黄大奶奶和周夫人没得说,休竹又告了罪便从里面出来。而外面那几个婆子又闹着要去找明夫人出来,不过也只是她们几个闹腾罢了,其他人瞧见休竹都安静下来。 休竹给了银翘一个眼神,要银翘将这些人记住,自个儿也一个个地细细看了看,待底下声音彻底没了。便让银翘去取银子出来,让各位管事妈妈去东暖阁候着…… 正在这时,靖南王阴沉着一张脸,身后跟着一位四十来岁,模样老实淳朴的男人。休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老太太当初给她选的另一家陪房的男主人——陈忠。多年来一直管老太太的产业,只跟着休竹过来,在外面静候了一年。 而让休竹意想不到的是,靖南王会亲自将他带进来。也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只眼睛禁不住有些发热,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061:携手 天蓝云白,太阳照着雪地,晃得人睁不开眼,然而北风却一阵一阵,断断续续地肆虐着难得的好天气。平静的院子,几个丫头和粗使婆子将回廊上,过道上的积雪一点一点扫成堆,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而近,凭空叫心里起了烦躁,而站在正屋门口的妈妈,却不觉弯起嘴角,一转身就进了屋子。 “夫人,估摸着应该是那边的人来了。” 明夫人慢条斯理地坐起来,两个丫头拿来衣裳给她披上,刚刚穿上鞋子,只觉眼前一亮,帘子被人撩开,一名妈妈慌慌张张跑进来。明夫人不觉抬头望去,顿时眼里就露出几分诧异。 “吴总管被锦衣府带走了!”匆匆来禀报消息的妈妈脸上惊恐万分,声音不觉有些发抖。 明夫人蹙眉,顿了顿轻笑道:“妈妈浑说什么?” “吴总管真的被抓了,赖大管家一家不知去向,大伙儿都在大奶奶院子里闹,偏偏商闹起来。也不知大奶奶使了什么法子,那些平日孝敬夫人的人,这会子都孝敬她去了。吴总管被抓的消息前一刻传进来,各处庄子管事后一刻就在大门候着,大奶奶派了她身边的张妈妈去张罗,这会儿王爷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一个新管家来,是大奶奶的陪房。”那妈妈一口气汇报完毕,就狠狠喘了两口气 。 屋里三个妈妈,几个丫头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明夫人身上。只见明夫人双手紧紧捏着石青色绸缎床单,指骨发白,“咯咯”作响。面上阴霾重重,一双绯红的眸子早没了平日的温和,嘴唇紧紧抿着,模样扭曲骇人,就是常在身边伺候的妈妈,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背心冒起一层冷汗。 吴总管是西府侯爷推荐给明夫人的人,当初太老夫人清醒能说话的时候相看过,也点了头。在王府管事十多年之久,最初也只是一个账房先生,做总管还是五六年前,老王爷离世后,原来的总管年迈又悲痛欲绝,一时口不能言,告老还乡去了,才将吴总管从账房先生提升起来为王府总管。 这吴总管为人不善言语,这会儿突然被抓,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儿? 至于赖大管家,原是明夫人的远房亲戚,投靠明夫人而来,他的突然离开,只是明夫人特意安排。为的就是今个儿吴总管在外查收庄子收入,两边账房都没人,月钱无法支出,底下婆子胡乱一闹,大奶奶必然心存恐慌畏惧。她一个年轻的媳妇,如何经受得了那些婆子的胡搅蛮缠,必然要来求夫人出面…… 后面,大奶奶因没有能力主持王府中馈,明夫人抱病起来打理。等二奶奶进门,顺理成章的就交给二奶奶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没有往明夫人预料的方向发展,大奶奶竟然将那些人给治住了!少数几个,又如何闹得起来? 众人只不做声,那来禀报的妈妈偷偷看了看明夫人的脸色,声音不觉低了几分,诺诺道:“西府黄大奶奶和东府周夫人也来了,这会子还在大奶奶屋里。” 这两个人也是明夫人极为痛恨的,一个是明里暗里看不起她。一个是笑容温和,眼底却时时刻刻残留一抹嘲讽,想到她们明夫人更昌咬紧牙关。 众人不觉面面相觑互看脸色,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只隔着窗棂子,外面丫头扫雪发出的“沙沙”声,有规律地传来,又有风吹动窗帘发出的声音,以及炉子里火炭爆裂声。 也不知隔了多久,明夫人突然抬起头,冲着身边的妈妈低吼道:“我就说咱们看走了眼,到底是如何派人盯着她的?倘或是早知她是这样的人,咱们就该换个法子!” 那个妈妈被吼得倒退一步,身子晃了晃才站稳,其他人也随之一震,脑袋垂得更低了。接着,明夫人冰冷的嗓音再度响起:“去找侯爷来!” 那妈妈一听,忙抬起头,将屋子里众人都支退出去,探头看了看门口两边,皆是无人,才紧紧关上房门,快几步走到明夫人跟前,斗着胆子道:“夫人这个时候如何找侯爷?再说,即便夫人不找侯爷,侯爷也不会坐视不管。如今倒是夫人的身子要紧,没得气出病来。二奶奶尚且没有进门,这不过才两天,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何苦……” 明夫人冷冷道:“不找侯爷,难道由着东府周夫人?” 那妈妈一愣,琢磨片刻道:“大奶奶既没有过来求夫人,如何又去求周夫人,让周夫人插手呢?” 倘或,大奶奶真是这样的糊涂人,这会子就过来了。只这一句妈妈没说出来,如果休竹真的不过来求明夫人,反而由着周夫人插手,又该如何说?明夫人虽不是亲婆婆,好歹也是婆婆。周夫人虽是婶子,可都是各自过各自的,对外说是自家人,归根结底却不是关上门一起过日子的一家人。 就算明夫人病了,那也是操劳府里一切累病的。没得辛苦还计不到好?如此,可就是休竹理亏,对外人也比对自己婆婆亲厚,那之前明夫人对她那么好,地’她都忘记了?即便,不是真心实意,到底看着确实是好。 面对周夫人的一番担忧好意,休竹感激地道:“婶子的心意侄儿媳妇明白,如今我婆婆病着,我又是才接手第二天就发生这样的事儿,这会子指不定她多担忧。好在王爷回来了,慢慢地理理也能理出头绪,婶子那边也是一大堆的事儿,怎敢劳婶子挂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休竹的笑容又真诚,感激之情也完全地表现出来。明夫人已经累得病了,如果周夫人也因此一劳累病了可如何是好? 周夫人一时接不上话,半晌才笑道:“到底是你孝顺,是该去瞧瞧你婆婆,这会子要是得知了消息,指不定急成什么,只怕强撑着也要起来。” 休竹不觉点头,眼里露出担忧。黄大奶奶瞧着,冷笑道:“你那婆婆果真病了?这事儿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她病了就出事了?” 还没说完,只见靖南王沉着脸进来,黄大奶奶立刻闭上嘴。周夫人站起身询问了外面的情况。靖南王简单明了地回答道:“都安顿好了。” 周夫人讪讪地笑了笑,黄大奶奶面对靖南王也不敢多话,两人略略坐坐就起身告辞。休竹将她们送到院门口,因事儿杂乱,她们连劝休竹快些回来。休竹充满歉意地道:“今个儿乱哄哄的,招待不周,望婶子、弟妹多多担待。” 黄大奶奶瘪瘪嘴起码摆手叫休竹进去,周夫人心疼地看了休竹几眼,嘱托道:“倘或不明白的,你婆婆又起不来,派人给婶子说一声,婶子教你。” 休竹感激地点点头,目送她们远去。转身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丫头婆子,不觉深吸一口气,今天也算是顺利过关了吗?不还有很多事儿,吴总管和赖大管家留下的烂摊子。可是,以后再没有耗子在府里处处打地洞,不用担心一不小心就吃着了耗子屎,累点儿也没关系。 刚踏进门槛,休竹就落入靖南王怀里。碧翠派人通知靖南王后,就在外面帮着张妈妈料理各处庄子管事一事,玉儿帮着新管家陈忠忙着发放月钱,银钅和冬灵在一旁打杂。屋里几个丫头早被靖南王支出去了,如今就剩他们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59 两人。 怀里抱着小妻子,靖南王紧绷的下巴慢慢放松。休竹虽有些不太适应,却也没有反抗,再说,她也有私心。靖南王一正常男人,如果过分地拒绝,他受不了去找别的女人怎么办?干净的还是自己先用了再说,以后的事儿,那就各凭本事吧。爱情、婚姻,从来都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与旁人无关。 只是,现在好像不是温存的时机,外面还乱着呢。 “王爷?”休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半晌没听到回应,只觉得腰间的手臂收紧,勒的她有些喘气不顺畅。 暖阳从窗棂子外照进来,白光打在休竹耳垂上,晶莹透着粉粉的红。靖南王终于开口说话,“以后别穿这样的衣裳,难看。” 呃,休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妖红色窄腰宽边小袄,外面套着一件夹层褙子。因为皮肤白,穿红色能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些。以前,这样的窄腰袄子休竹还不敢穿呢,现在抽条了才敢拿出来穿。关键是,休竹觉得挺漂亮的,碧翠她们也都说好看,哪里难看了? 扭头,颇为不满地道:“谁叫你看了?” “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已者容。”靖南王一本正经地看着休竹的眼睛,“夫人读书认字,应该听过这句话吧?” 休竹磨牙,“我穿给我自己看的,没叫你看!” “可为夫天天都能看到夫人。”靖南王很为难,蹙着眉头,眼里却带着笑意,模样十分欠扁。 休竹捏了捏拳头,岂料被靖南王识破了,还没挥出去就被大掌握住,顺势而来的一个亲吻就落到休竹额头上。待休竹还没回神,靖南王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恰好有丫头端着茶水点心进来,靖南王去炉子前坐着吃茶,休竹站了片刻,觉得自己太容易生气,对身体很不好,深吸一口调节了心态才走过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这会儿外面已经基本恢复往日的平静,靖南王将休竹的陪房陈忠带进来,一时之间王府也就他一个管家,还是不了解王府情况的,又遇年底忙碌,显然人手不够。毕竟,休竹也不能太抛头露面,关键是吴总管和赖大管家留下的烂摊子,到底有多烂休竹尚且不知。 “……先把如今现摆着的事儿理顺,各处庄子管事也要趁着年底回去过年,避免耽搁他们的行程,年奉一事这两天就该结束。” 靖南王听着小妻子有条理的分析,不觉点头。 “陈忠虽然以前是管着老太太的产业,到底没有经历大的场面,分账房他倒可用,总账房那边须得王爷安排一个人才好。”休竹考虑的是,如今她才理家,虽然出了这样的意外,可也不能全部换成她的人。陈忠这个时候进来,就是测试他能力的时候,倘或不行连分账房也是不能留的。如果没有出这件事,陈忠即便进来也不过是个账房先生,如果管着账房,只怕又有得说了。 这一点靖南王之前也琢磨过,却没想到休竹会主动提出来,要知道陈忠这个时候进来,帮着把王府理顺,也就是王府功臣,即便要他为总管也不为过。靖南王倒是安排了一个人,原想着过了年再来,却不料吴总管突然出事,让靖南王措手不及,破坏了原来的计划。 “为夫这里有人,不过,此人不在京城。” 休竹愣住,不能立刻就来,只怕又要给人钻空子了。周夫人和黄大奶奶都提到了,今天是应付过去,明天、后天呢?侯爷和四老爷哪儿呢? 休竹显得有几分急,“那人何时能到?” 靖南王吐口气,语气有几分凝重,“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说着,盯着休竹,慎重地道。“所以夫人和为夫必须携手努力,一起将这个位置保住。” 这回是真的说的很认真,休竹咽了一口口水,靖南王很少这样慎重的说话。侯爷和四老爷要插手王府的事儿,无疑在靖南王这里得到了确定。再想想吴总管,他不就是侯爷推荐的人才么? 靖南王见休竹低着头深思,心头莫名有些紧张,就担心她害怕,不过,休竹却突然笑了,感动于靖南王郑重其事的“携手”一词,好像只是这两个字,就把他们拴在一起了。不同于成亲,而是心与心的贴近。 “好!我都听王爷的!” 看着小妻子明亮的笑容,靖南王不禁跟着一笑,若不是想着天光尚早,外面来来去去诸多丫头婆子,真恨不能将她揽入怀中。 正说着,只见张妈妈和碧翠回来,外面庄子管事皆已安排在松园,厨房正在准备午饭。休竹想了想朝靖南王提议道:“让陈忠过去陪他们吃午饭吧,熟悉彼此也好根据各位管事的路程,分出先后来。” 靖南王笑着点头,“这会子我也不出门了,先过去瞧瞧。” 休竹目送他出门,一转身,玉儿和陈忠从东暖阁出来,一起过来汇报情况。陈忠也趁机将他从玉儿口中得知的信息总结,并发表了意见,与休竹和靖南王商量的结果不谋而合。休竹见陈忠说话条理分明,知道老太太选的人不错,即便靖南王提到的总管人选一时不能达到,他和休竹也能将王府理顺。 对此,休竹提议让陈忠在外面查收,将结果送进来,休竹在里面入账。 陈忠忙惶恐道:“怎敢劳姑奶奶动手?老妈夜里赶紧些,也能赶出来。” 休竹笑道:“王府情况想必你心里也有数,既然王爷带你进来,也是王爷器重你。只今个儿才来,许多地方也需要你去熟悉。” 这也是实话,不能国为账房混乱,王府的运作就用受到影响,如今又是年底,买卖天天儿都有。陈忠低头一琢磨,只得应了。 休竹又提了担要他以后就管着分账房的事儿,陈忠唬得愣住,诚惶诚恐地道:“姑奶奶抬举老奴,老奴能进来孝敬姑奶奶和王爷,已让老奴……” 休竹轻轻打断他的话,笑道:“所以,也只得让你辛苦这些日子了。” 陈忠忙跪在地上磕头,郑重地道:“老奴必定竭尽所能,以报姑奶奶和王爷的赏识。” 休竹忙叫他起来,感激地道:“如果不是你来,今个儿还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 “老奴不敢当。” 休竹笑着叹口气,古代人说话就是麻烦。趁着午饭前,靖南王还没有从松园回来,休竹便叫外头的人领着陈忠过去。又叫张妈妈去外院,派人收拾陈忠居住的房间,这些时候他必定是不能回去了,以后理顺了也能像原来的管家一样,早上进来,晚上回去。 等靖南王回来一起用了午饭,吃了一盏茶,休竹琢磨犹豫了一会儿,提出过去看看明夫人。早上瞧着气色不好,忙了一上午也没来得及派人去请李太医。 靖南王听了,脸色有些难看。休竹笑道:“也该过去说说,这么大的事儿,她那边也听到了。” 其实,休竹也在想,这个时候去看明夫人,是不是有示威显摆的嫌疑。可是,不去看也说不过去,她毕竟是长辈。于情于理,家里发生了变故,都该给长辈的说一声,可她偏偏又生病…… 去不去好像都不对,这让休竹很犯难,好在能推给靖南王。 隔了半晌,靖南王才淡淡道:“去看看也好,省得她挂心。” 正说着,外面有婆子朝里面禀报:“二爷来了。” 休竹想到早上遇上他的情形,心里有些不悦,正要回避,范炎已经撩开帘子进来。打一下请安,便道:“听说吴总管的犯了事儿,大哥可知道是什么事儿?” 靖南王神色淡漠,声音也不觉冷了几分,全一长辈父兄的态度道:“你不好好念书,管这些事儿做什么?” 范炎讪讪的,想了想道:“不过是问问,想知道他犯的事儿会不会影响大哥。” 靖南王脸色愈发阴沉,休竹心里也咯噔一跳,家奴犯法,也是主子督教不严。便抬头,同样焦急地看着靖南王。 靖南王只盯着范炎,严肃地道:“回去好好念你的书,这还有多少日子了,明年春闺你能拿出什么成绩来?” 范炎被训得垂头丧气,只得回去了。 待他走到门外,靖南王才发现小妻子抓着自己的手,脸上满是担忧。不觉心头一软,给了一个要她放心的眼神,保证似地道:“没事,不用担心。” 一路往明夫人这边走来,靖南王真正履行了携手一词,从出门就牵着休竹的手。身后几个丫头婆子随行,走在前面,休竹能清楚地感觉到各种目光,很是不自在了一把。可是,靖南王的手真的很暖和,那股子暖意似是从掌心流淌到了心底。 靖南王扭头就瞧见小妻子的傻笑,冬阳也不及她的笑明亮,使他不由自主地就弯起嘴角。 明夫人歪坐在贵妃椅上,屋子里只两个丫头和一名妈妈服侍,引领休竹和靖南王入座,奉上茶水。明夫人才缓缓道:“外面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真难为你们,我这里的一切都好,你们该安心好好理理外面的事儿。我又没有那个精神,只你们辛苦了。” 靖南王面无表情,这是他每次见明夫人时的表情。休竹看了他一眼,便笑着摇头,表示外面的倒不必担心,又问了侍候明夫人的妈妈,明夫人中午吃了多少饭,药可吃了? “中午吃了碗鸭丝米粥,药也喝了。” 休竹就看着明夫人道:“要不再派人去请李太医瞧瞧吧?” 明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很高兴似地道:“你外面一堆事儿,还得挂心着我,前开的药方子就不错,今个儿也觉得好些了。明儿再请吧。” 说着,似是想起吴总管的事来,脸色不禁沉下来,“以前瞧着倒好,却不料竟是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 这话不好接,吴总管是明夫人的人,休竹捧着茶杯吃茶,靖南王同样不置一词。 明夫人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觉冷哼一声,面上却露出担忧,同样是害怕这事儿影响靖南王。只当事人不想发表意见,她也只得说说。 一时冷场,明夫人露出乏意。休竹忙站起身告退,和靖南王一同出来。妈妈将他们送到门口,回到明夫人身边便道:“他们既然来了,夫人为何不出去帮着理理?” 在妈妈瞧来,这也是一个机会,明夫人又不是不能推荐人才。 明夫人冷笑道:“我何苦讨这个嫌儿?吴总管是我的人,他们未必就不怀疑吴总管犯事与我有关。” 那妈妈脑袋一转,忙道:“夫人顾虑的是,如今也只得由他们了。可以后……” 提到以后,明夫人眼里冷光聚集,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注定是忙碌的一天,从明夫人那边回来,正屋里已经坐着两排人,严谨的侯爷、冷菩萨的海夫人、极度想发言的黄大奶奶、笑容温和的周夫人、严肃的范黎、神色淡淡的范曦,以及羞涩腼腆的赫连奶奶,如果四老爷不是去了南边修养,今个儿也定然会出现的。而让休竹诧异的是,今天范黎和范曦都不当差么? 老侯爷如今是挂了一个虚职,闲来喝喝小酒,逗逗孙子,日子过得相当舒坦。他这个时候出现,在休竹预料之中。 可是,要不要把场面弄得这么,这么壮观?人多欺负人少是不是?休竹心里的不满大大多过畏惧和紧张,如果她是冬灵那脾气,估计不骂人也没好脸色。 恭恭敬敬拜见了各位长辈,又与平辈的见礼。侯爷便示意一旁候着的丫头搬椅子让休竹和靖南王坐下,准备开会。 碧翠等丫头瞧着这阵势,早就吓得不轻,直到休竹和靖南王回来,脸色才略好些。可端茶的时候,险些失手。众人只盯着看,靖南王面无表情,休竹神态自若,眼里含笑,甚至还给了碧翠等丫头一个要她们镇定的眼神。 也莫怪她们会如此了,瞧瞧那几尊大神的脸色和这架势,好像休竹和靖南王做了多大的错事一样! 屋子里一时静悄无声,只听得侯爷翻着茶盖儿,瓷器声被烘托的格外尖锐,一声一声似是敲在心坎上。又“咚”的一声,茶杯放在了桌上。 “如何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也不叫人通知一声?”侯爷冷冰冰的话语含带威慑,毕竟是官场混的,官威耍的非常熟练而自然。 靖南王保持外人前说话的格调,淡漠而清冷,“如今皆已安顿妥当。” 侯爷冷哼一声,“外头各处庄子管事可妥当了?账房也理顺了?” “劳三叔记挂,那边已经有管事张罗。账房自然也有人清理。” “总管呢?可有人选?” 果然还是盯着王府总管的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0 位置,休竹嗤之以鼻,吴总管还是你侯爷推荐的呢,怎么不说说吴总管? 侯爷冷着眼瞧了靖南王一眼,淡淡道:“人在何处,传进来我看看。” 靖南王保持纹丝不动的坐姿,立刻道:“尚且没有抵达。” 侯爷闻得这话,气得瞪眼,“如何不早说,这边如今怎么个乱法?又是年下。”说着,便叫范黎去把那边的二等管事叫一个来帮着打理。 靖南王立刻回绝,毫不犹豫的让休竹忍不住先在心里大大赞扬一番。侯爷没料到靖南王拒绝得如此果断,且让他颜面尽失,顿时恼羞成怒,一拍桌子道:“胡闹,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一个王府竟连个总管也无,莫非你是要天天呆在家里处理家事?” 靖南王抬头,不甘示弱地盯着侯爷,叔叔与侄儿对峙,旗鼓相当,气氛高度紧绷。休竹忙笑着打圆场:“三叔别生气,今个儿吴总管才出了事儿,尚且还没得到具体的消息,也不知到底如何。王爷也是心里惦记着。” 靖南王立刻瞥了休竹一眼,似是怪休竹多话。休竹只得畏惧又委屈地坐下来,周夫人忙给了休竹一个安慰的眼神。 黄大奶奶寻欢作乐被靖南王的模样吓着了,呆呆地只看着侯爷和靖南王,一旁的海夫人理理衣袖,慢条斯理淡淡道:侯爷也是担心王府出事,如今这边也没有男长辈的坐镇,明夫人又病着,你们两个都年轻,出了赖大管家这样的事儿,难保没有人有样学样,你们又如何知道家乱的危害?” 休竹赞同地点点头,又畏惧地看了靖南王一眼,想劝也不敢劝啊,靖南王那模样太吓人了。 赫连奶奶同情地看了休竹一眼,好吧,休竹暂且把她的目光理解为同情,因为对于羞涩腼腆的赫连奶奶,这样的眼神休竹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啊,家乱。”靖南王别具深意地重复说了四个字。 侯爷老脸阵红阵白,只抿着嘴唇不说话,靖南王也不说话。其他人保持现状,维持一分钟左右,侯爷再度开口:“如今外面新来的管事是何人?” 这不明知故问嘛,休竹就不相信他们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这边的情况,可还是的恭恭敬敬又难以启齿的模样道:“是跟着侄儿媳妇来的陪房,叫陈忠。” 侯爷的目光从靖南王身上落到休竹身上,见休竹忐忑紧张,脸胀得通红,瞧着可怜,竟不好说这人的不好了。毕竟,女人主内,外头的大事还是要男人决定。 趁着侯爷收回目光的时候,休竹示意碧翠续茶,以此来结束这一段对话,开始下一段对话。因为,外头一堆事儿要处理,不能总让他们耗在这里,没得真要出乱子。 不过,由于靖南王态度格外坚持,侯爷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最后道:“就随你们胡闹一回,吃了亏才有的后悔!” 说完,一近衣袖,怒火冲天地走了。靖南王送他出门,范黎、范曦紧随而去。这里也就剩下慢一拍的女眷,休竹上前朝海夫人致歉,又谢了周夫人,笔脸陪了许多,那海夫人才淡淡道:“你合该劝劝王爷,难不成他三叔会害他不成?” “是是,侄儿媳妇记住婶子的话了。”一想到靖南王,休竹露出畏惧的表情。 黄大姐姐不屑地嗤了一声,道:“嫂子才开始理家,不懂的东西多着,虽说咱们都在里面,可外面咱们也不能瞧着乱就不管不顾。如今连个总管也没有,年下礼尚往来,你一个人如何料理的过来。” “弟妹说得也有道理,我找王爷试着说说吧,只是,前一个总管……” 黄大奶奶来了兴致,忙问道:“嫂子可知道吴总管犯了什么事儿?” 海夫人冷冷瞥了黄大奶奶一眼,嫌黄大奶奶多嘴,休竹只当没瞧见,万分忧心地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可王爷回来脸色很难看。” 黄大奶奶蹙蹙眉头,正准备发言,海夫人道:“话也说到了同,你们听不听是你们的事儿,长辈的也尽到了长辈的心了,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 休竹送她们出门,周夫人又道:“都是自家人,不用送我们了,你这里也有得忙的了。”说着,就是一叹。 休竹感激地笑了笑,恰好靖南王回来,两人一起将她们送到院子门口,休竹又说了些感激的话,靖南王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好容易送走各位大神,休竹长长舒口气,扭头问靖南王:“如果次数多了,我词穷咋办?” 明明想扮出很担忧模样,偏偏又扮不像,靖南王看着小妻子,不觉松弛了面部表情,扬起嘴角笑起来。又极其自然地牵起休竹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委屈夫人为了为夫陪那么多的不是。” 休竹没觉得委屈,反而想起侯爷的模样觉得好笑,侯爷可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丝不苟的形态全给毁了。不禁笑道:“咱们分工合作。” 他们是长辈,靖南王如果一开始态度就不硬起来,肯定要被这些所谓的长辈压制住,如此一来,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吴总管。保险起见,还是不要他们的人好,王府是王府,侯府是侯府,早就分家了,以前的不追究就是给了脸面了,难道非要一辈子都活在他们所谓的保护里面? 耳边突然传来靖南王略显担忧的话语,“夫人会不会为夫?” 呃,这转的也太快了点,休竹琢磨着应该是问自己怕不怕他板着脸,冷冰冰的凶悍模样。休竹很老实地点头:“如果你那样对我,我肯定会害怕。” 靖南王脚步一顿,休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轻启薄唇,慎重地说道:“为夫不会对夫人如此。” 休竹弯起嘴角,一边点头一边笑道:“我知道,所以刚才我不害怕,可是万一以后王爷这样对我说话呢?” 靖南王一叹,看着小一妻子道:“绝对不会。” 得了便宜还卖乖,休竹道:“以后的事儿谁说的清楚?这样的保证最没有实用价值。” 靖南王握紧休竹的手,那力道几乎要她休竹的指骨捏碎,“君子一言九鼎。” 如吧,休竹识时务地不再追问了,再下去自己的手可就保不住了。 陈忠那边,四个东省庄子是最远的,吃了午饭,便开始清点货物,查收年奉。靖南王出了一趟门,早早就回来,也去那边看了看。总账房和分账房的钥匙暂时放在休竹这里,趁着陈忠没有将查收结果送进来,便去了一趟外院的总账房,里面倒是一致整整齐齐,让玉儿帮着把去年年奉的账本找出来,又将上一年的找出来。 其他东西一概没动,保持原状。捧着找出来的账本,回到正屋没来得及看,桌上已经放着几张单子,是外面陈忠查收年奉的结果。休竹粗略地看了看,便让里面服侍的银翘去把张妈妈找来。 “派个小子去王爷那边问问,晚上要不要招待一下各处庄子管事。”中午是吃了一个便饭,人家辛劳一年,主人家总该给个表示。就好比单位里的年会,老板请员工吃年饭吧,花不了多少钱,吃的也不算好,可取得的效果却是大大的。 很快得到王爷的赞同的答复,休竹便叫张妈妈去厨房通知一声,将晚饭安排在松园最大的厅堂里,一切事项就交给张妈妈打理。见张妈妈大冬天的额头竟冒出汗水,休竹有些不好意思。 张妈妈笑道:“奴婢就喜欢忙,整日里闲着就浑身不自在。” 玉儿在一边搭腔道:“我妈妈以前在家时,也是闲不住的,不是去铺子里帮忙,就是自己找些活儿做。爹爹和哥哥劝都劝不住。” 不管是不是真的,可她们的心休竹都知道,话再多也无益,只感激地看着她们。张妈妈瞧着休竹眼眶一红,忙掩饰地笑道:“奴婢先下去忙了。” 安顿完这些事儿,休竹先翻了翻以前的旧账,对吴总管的记账方式很是欣赏,不过想想,这种分类记账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吴总管这里是分成了两本,一本是详细地记着各自庄子的各项收入,最后有个总和。另一本是分类的,然后分类各项也有个总和。 如此以来,每年收入的差异,就一目了然了。而减少的是些什么东西,也一目了然。休竹略略翻了翻,心中已经有个数目。东省四个庄子,两个庄子主要是地产和田产另有水产,两个庄子主要是山林。地产、田产、水产出产的主要是人物和鱼类,王府半年的大米和面粉来自这两个庄子。另外两个山林山鸡、人参、貂皮、鹿茸、香菇、木耳、碳等,这里有实物东西,也有庄子管事买卖后上供的银钱。另外,这两个山林庄子,也饲养牛羊,今年就有二十头牛和四十四羊。 与黄大奶奶透露的消息不同,靖南王生母史王妃在南边有三个庄子的产业,史家在史王妃仙逝后并没有收回,而由史王妃的儿子靖南王全部继承了。这些年也是一起交由账房打理,一年的收入也归了官中。 如此以来,休竹这边入账就要写两次,而且她算账的功夫不行,好在玉儿一把算盘还打的不错。瞧着桌上的单子越来越多,休竹也下笔如飞,看得玉儿目瞪口呆,张着嘴巴根本就合不上。 碧翠瞧着扑哧一声笑道:“奶奶写字就算快,也写的很好。” 这是实话,休竹妈歹练了七八年的毛笔字,最熟悉的就是小楷,人总要有个长处,其他不行,总有自己行别人不行的。面对真实的表扬,休竹很大方地接受,抬头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可这个笑碧翠和玉儿没看到,被靖南王看到了。 碧翠和玉儿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退出去了。 任家五小姐正文062:忙乱、喜悦 靖南王呆了半晌才回神,自己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休竹旁边,虽然手里拿着账本,眼睛却留在小妻子身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烦躁的情绪逐渐沉淀,休竹身上透出的恬静和自信,似乎感染了从窗棂子外透进来的夕阳。 漫漫午后,岁月静好。 陈忠忙了一个下午,也只查收了两个庄子的年奉。日落前,靖南王去了松园,休竹整理了桌上的账本,就赶紧伸了个懒腰。银翘和冬灵立刻就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给休竹揉酸疼的臂膀。 碧翠端来点心,便询问道:“王爷要回来用晚饭么?” 忘了问了,休竹咽下嘴里的点心,“等等吧,夫人那边的晚饭可送去了?” “刚才厨房妈妈来询问这边的晚饭,我已经问过了。这会儿应该送去了。”说着,又想起一事来,“厨房熬了燕窝粥,是刚刚庄子管事上供的,要不我叫他们现在送来,奶奶先吃一点儿垫垫底。” 燕窝不错,冬季吃了对皮肤有好处,休竹点点头,“叫厨房给夫人那边也送一份去。” 碧翠答应一声就下去张罗,冬灵等碧翠走远了才道:“奶奶样样想着夫人,也不知以前她想着奶奶没?” 银翘忙使眼色,冬灵瘪瘪嘴。休竹不在意地笑了笑,明夫人之前也是样样考虑周全,即使是休竹的生辰,也把能请的人,该请的人都请来了。如今她病着,自然要多多关心才好。 可碧翠刚刚出去,立刻又回来,朝玉儿问道:“今个儿发放月钱,雪园那边的人来没?” 玉儿低头琢磨半晌,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倒没注意,好像没有派人来领月钱。” “那就是了,这会儿外面来了个小丫头,在门口张望,瞧着好像是雪园那边的。” 冬灵立刻冷哼一声,转身就出去。休竹忙打眼色叫银翘拦住她,又让碧翠去拿了月钱送去。雪娘守寡,那边一个小院落三四间屋子,一名粗使打扫的妈妈和两个小丫头。雪娘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月钱,做衣裳这些与大丫头等同,不过是料子上等。 想到这里,休竹就想起那个娇柔的美人儿来,不禁一叹。 吃了燕窝还不见靖南王回来,休竹只得继续拿起账本琢磨,又知道了一个信息,史王妃在京城还有一处五进三出的宅子,是嫁给庆禹王时现买的,而史王妃是蜀地人,所以田产、地产庄子都在蜀地。 那座宅子自然也是由靖南王继承,如今是零散地租给一些上京备考的学子,每年也只有几百两银子的收入。休竹一边琢磨史王妃的嫁妆,一边又想了想自己的嫁妆,除了老太太给的那两个铺子每年有一二百两银子的纯收入,和亲婆婆史王妃比起来,那真是天壤之别。 如今手里也有银子,每个月的月钱没有剩余,可每个月还有几十两银子的月俸,一年也有几百两,是不是也该办点儿田产、地产,好留给自己的子孙?但是,万一朝廷有个什么变故,这些东西会不会被没收? “夫人,想什么呢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1 ?”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休竹一大跳,手里的茶杯险些没抓稳。最后茶杯接住了,茶水却泼了一裙子,湿漉漉的晕开一大块。休竹瞪了靖南王一眼,“我心脏不好,会被你吓死的。” 这才发现靖南王双颊微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米酒香,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迷离如漩涡,好想能把人吸进去。太不对劲了,休竹后退一步,镇定地指了指自己的裙子,“我去换换。” 靖南王看着休竹有些惊慌的背影,嘀咕道:“我又不吃人,她怕什么?” 碧翠一边服侍休竹换衣裳,一边低声道:“那边的小子说王爷只喝了几杯酒。” 那就是没醉,休竹松了口气,都说酒后容易那啥……神态自如地从净房出来,就吩咐碧翠通知传饭。 靖南王自己说在那边没吃多少,坐下来陪休竹吃,不过饭桌上他动筷子也基本是给休竹夹菜,他倒没吃几口。而面对靖南王的关注,休竹觉得有些难以下咽,还有点儿小紧张,总觉得好像今晚会发生点儿什么。 沐浴更衣、卸妆上床,休竹鄙视了自己一把,你丫的怎么就想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暗暗和自个儿生了一回气,闭上眼睛就听到了关门声,接着是靖南王那有规律的脚步声,从远而近,停在床边。 “夫人?” 被子紧紧裹住小妻子,靖南王知道她没睡,因为她睡着了的时候,手臂基本都在外面。当然,之后靖南王抱着她睡的时候,她的手臂就没法伸出去了。不觉一笑,靖南王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脱了衣裳鞋子躺上床。 从后面抱住休竹,大手不经意从她突兀有致的腰上抚过,手掌下能清楚地感觉到小妻子身体紧绷,扬起嘴角,轻声道:“夫人瘦了。” 要死,休竹紧紧闭上眼,谁要说第一次不紧张,她就不相信。可是,靖南王要不要这么磨人?一会儿摸摸背,说瘦的只剩一层皮。一会儿摸摸手臂,说已经没肉了。 最后总结:“该好好养养夫人了。” 咬牙声“咯咯”响起,在安静的夜晚里,活像一头饥饿的狼看到了猎物。休竹的脸憋得通红,翻身过来看着靖南王咬牙切齿地道:“我又不是猪!” 靖南王很无辜,“为夫是说夫人瘦了。” “瘦了就瘦了,你摸来摸去干嘛?”弄得人家紧张了那么久。 靖南王说的相当的理所当然,而极其认真,“夫人是为夫的夫人。” 休竹长长吸一口气,直接凑上去报复似的啃了靖南王一口,然后佯装镇定地看着靖南王惊愕的表情。可他惊愕的时间太长,长到休竹都没感觉了。好吧,男人的成熟不能用年龄和时间计算,特别是有些方面,休竹想,难道这些也要自己亲自调教? 只是,到底是谁调教谁呢? 休竹糊里糊涂中,靖南王已经有样学样地把刚刚学到的东西充分发挥在休竹身上,从生疏到熟练,只弄得休竹晕头转向,头昏脑胀,外加嘴巴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靖南王这哪里是亲吻,简直是吃人! 再这样下去,明天别出门了。休竹推开他,一边喘气一边道:“你晚饭没吃饱吗?” 靖南王看着小妻子红扑扑的脸蛋和红肿娇艳的唇瓣,眼里极具深意,笑道:“吃饱了。” “吃饱了咬我做什么?” 靖南王没回答,只看着休竹。橘色灯光透过床帐,烘托一帘暧昧,空气中缭绕着淡淡的酒香,而他嗅到的却是从小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不知名的幽香。 休竹被他看得脸红耳赤,胸膛里如同揣着一只惊慌的小鹿,忙垂下眼帘,被子里的手不觉握紧。同床共枕一年有余,他以正常男人能忍到今天实属罕见,十六七岁生孩子虽然是个危险的活儿,可稍加注意,一样会顺利。 休竹闭上眼睛,不留痕迹地靠近靖南王,这个人是她的丈夫,自己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女人。他征服了自己,自己也要征服他,这是一场游击战。 只是,靖南王只轻轻搂住她,低吟道:“睡吧,今个儿夫人已经累坏了。” 休竹呆呆地,最后没忍住就问出来:“你到底喜不喜欢女人?” “这个问题,为夫不是已经解释过么?为夫并无其他不良怪癖。” 那,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能忍得住?休竹脑海里不觉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该不会是他压根就不能人道吧? 看着休竹巨变的脸色,靖南王叹道:“夫人又想多了。” 休竹撇撇嘴,发誓以后再也不自作多情,没得好像她特别需要男人一样。 翌日,靖南王一早就出了门,休竹处理完每日杂事,去明夫人那边请安回来,紧接着就开始处理账本。所有的一切都很平静,包括下面的管事妈妈、丫头、婆子。陈忠查收年奉,银钱暂时送到了休竹这边存放,实物按照原来的规定归了库房,钥匙由陈忠暂时管着。 正当休竹忙碌之际,黄大奶奶造访,休竹忙站起身让座。黄大奶奶瞧了瞧书桌上的东西,瘪瘪嘴道:“派人过来帮嫂子,嫂子还不要。” 意思是休竹不识好歹,如今只有自己累了。休竹无所谓地笑笑,领着黄大奶奶在西边软榻上坐了,才笑道:“今个儿弟妹那边没事儿?” 黄大奶奶道:“我能有多少事儿?不过是帮着婆婆料理一些杂事罢了,不像嫂子,明夫人病了,就全部都要嫂子料理。” 休竹依稀记得,以前黄大奶奶总说很忙,如今到了年下反而清闲了。休竹端着茶杯喝茶,黄大奶奶深深叹口气,凑过来低声朝休竹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吴总管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休竹摇头,黄大奶奶不信,休竹道:“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倘或知道了哪有不说的?” “你就没有问过王爷?” 休竹想了想摇摇头,眼里露出几分畏惧。黄大奶奶目光更是不屑,“以前觉得嫂子是多有胆量的人,如今才知道原来嫂子也胆小。” 休竹惭愧地笑了笑,实在觉得黄大奶奶也实在好笑,她自己明明害怕靖南王,还笑别人胆小,到底是谁胆小了? 不过,今个儿黄大奶奶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推荐人才,说不定一会儿周夫人也要来。休竹刚这么想着,就有婆子进来禀报周夫人来了。 休竹和黄大奶奶站起身,周夫人便已到了门口,三人一番见礼,休竹让周夫人在软榻上做了,自己和黄大奶奶在旁边椅子上落座。 周夫人喝了一口茶,便问休竹,“今个儿理的如何?” “到底比昨天好些了,再有些时日,就差不多了。” 周夫人心疼地看着休竹,叹道:“王爷也太顽固了,总账房的几个人都被带走,分账房又乱着,如今外面就一个管事的,多少事儿也尽推到你头上。也亏得你读书认字,倘或像我那儿媳,也不知会如何呢?读书认字倒行,可却对这些一窍不通。” 休竹腼腆地笑了笑,她能有什么办法呢?王爷连长辈的侯爷说的都听不进去,休竹就更没有能力劝王爷了。“侄儿媳妇也试着和王爷说了,婶子叔叔们的疼爱侄儿媳妇心里都明白,也十分感激。王爷倘或得罪了,只求婶子原谅着。” 周夫人又叹道:“果真应了那句俗语,年少轻狂。王爷毕竟年轻,老王爷走得早,从小儿性子就不活泼,不爱说话。也委屈你了,他倘或得罪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夫妻总要走过这么一遭儿,以后慢慢的就好了。” 说到最后,反而担心起休竹被靖南王欺负,休竹十分感动。 周夫人瞧着,目光中又多了几分疼爱,休竹低头吃茶,默默祈祷她们两个快些离开,这里一堆的事儿。可是黄大奶奶和周夫人都没有要走的迹象,说了几句话,又提出去看看明夫人,休竹只得作陪。 从明夫人那里回来,已经到了午时,周夫人喝黄大奶奶才刚离开。休竹回到屋里,看着书桌上多出来的单子,严重怀疑黄大奶奶和周夫人是故意的。她们明明知道自己很忙,还跑来打扰。好吧,她们是关心这边的情况,休竹想歪了。可是,不能不叫休竹想歪啊。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人手太少,休竹琢磨着和靖南王商议一下,要不要去找些人来。靖南王既然心里有了总管的人选,未必就没有其他人选啊。 午饭后,休竹还没开口,靖南王就提到了总账房的人选问题。 “……如今查明,另外几个倒没事,今个儿下午就回来。暂时还是将他们几个留在总账房,等新总管来了再另做打算。”靖南王放下茶杯,眼里多了几分歉意,“只夫人还得辛劳了,那边的总账暂且送进来保管。另外,陈忠也须得劳累些日子,总账房的钥匙暂时由他保管吧。” 休竹不觉点头,说起上午黄大奶奶和周夫人来访的事儿,靖南王脸色略沉,正巧张妈妈进来回事儿。靖南王瞧见她,才想起休竹还有一房陪房。既能在外面管着两个铺子,倒也不错,就提出来让张财暂时也进来,等新总管来了,就让他回去。 休竹惊讶道:“这如何使得?” 她才理家几天,就把自己的人全部安排进来,即便是靖南王的意思,可外人如何知道?侯爷和周夫人要推荐人才,靖南王一个都不要,偏偏就瞧上了休竹的?这不摆明了要和东西府对着干。 靖南王误解了休竹的意思,笑道:“耽搁了铺子的买卖,为夫给夫人补上。” “根本就不是这个缘故,王爷说的那几个人原就是账房的,对账房的情况也熟悉,总账房倒也没什么,只是差一个主事的。就分账房乱了些,让他们帮着陈忠理理分账房、年奉入库等事项,王爷提到的那个人也差不多来了。以后交给他,要用什么样人,就由他决定。”休竹一边琢磨一边道。 倘或换成别人,怕是巴不得都是自己的人吧。靖南王亲昵地摸了摸休竹的头,笑道:“就听夫人的。” 休竹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垂着眼帘。突然又想起一事来,去年过年的时候,休竹收到了三份从南边送来的新婚贺礼,装了两大车,虽然有一半是那边的特产,但其他贵重的东西也不少,其中八匹绫罗,八匹锦绸,在京城市场上还很难买到。休竹回了一些礼,可大多数都是明夫人张罗。 王府与史王妃娘家走的近的就是靖南王的三位舅老爷,大舅老爷已告老还乡,二舅老爷弃文从商去了,三舅老爷如今在那边任上。休竹不知道三个舅老爷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明夫人要静养也不便打扰,只有问靖南王了。 毕竟是第一次张罗,休竹觉得落下任何一个人都不好说。 靖南王那个这才意识到,自己给了小妻子太多事儿,看休竹精神饱满,他却心疼,“倒也不必准备太多。” “那怎么成?我收了那么多,总不好只收不给吧?”亲戚间还是多多走动走动,虽然远亲不如近邻,但也有远亲更牵挂一说,如果要长辈给靖南王撑腰,范家这些长辈也许还不及史家呢。 史王妃可史家嫡系唯一的女孩儿,瞧史王妃的嫁妆就知道,她在娘家时绝对很受宠爱。靖南王是史家唯一的外甥,每年几位舅老爷都要送东西来。如果史家有人在京城,靖南王也许早就娶媳妇了,哪里轮得到休竹? 见休竹坚持,靖南王只得说了。一大串的人名,也难为靖南王记得住,休竹忙去书桌前用笔记下来,最后写了密密麻麻两张,休竹目瞪口呆。然后看着靖南王,很想抱抱他。虽然已经许多年了,可休竹知道,他一定非常想念他的亲生母亲。 送走靖南王,想着南边庄子管事回去正好能将年礼带去,便找来张妈妈,询问了京城这边的特产,罗列出单子,取出银子便打发采办处的人出去买办。 刚喝了一口茶,门口几个妈妈推搡着要进来,休竹扭头瞧去,一共五人,三人瞧着体面些,另外两个略差些。 碧翠忙去门口询问,那五个婆子皆是异口同声要进来给休竹磕头。 休竹低头一琢磨,大概猜到了她们是什么人了,便道:“进来吧。” 五个妈妈忙笑盈盈地走进来,齐齐站在下面,又齐齐跪下去,“奴婢们来叩谢奶奶恩德。” 休竹笑着叫起,那五个妈妈陆陆续续站起来,其中一个体面的,很是大方,代替其他人说明了来意。正是账房那边几个人的家属,有丈夫在里面打杂的,有儿子在里面跑腿的,也有丈夫是账房先生的。 “……谢谢奶奶在王爷跟前说了好话,否则他们也不能回来。只以后,必定忠心耿耿孝敬奶奶。”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2 休竹笑道:“原本他们也都没错,王爷心里明白,所以才让他们回来,我也没说什么。” 机灵的立刻就明白了休竹的意思,侯爷和周夫人一直要奶奶劝王爷什么,奶奶皆不能劝,他们能回来,只要心里明白是奶奶的恩德便可,实在不该拿出来说。 忙改了口笑道:“是王爷和奶奶的恩德,也是奴婢们的造化。” 休竹瞧这妈妈颇通世故,说话大方,脑子也转的快,心里有几分喜欢,便问她之前做什么? 那妈妈笑道:“也就是跑腿传话的,有新来丫头,奴婢带着。” 也就是没有正式司职,如今自己这边只张妈妈一人也着实累着她了,倒不如将这位妈妈留下,甭管以前如何,能看清形式的就是聪明人。那妈妈夫家姓缪,缪妈妈抬头瞧休竹的脸色,心下便明白过来,恭恭敬敬地道:“如今没有新来的丫头,奴婢也闲着了,如果奶奶需要,尽管吩咐奴婢。” 其他几位妈妈都有各自的司职,虽羡慕缪妈妈倒也不好多说,也都下去了。缪妈妈独自留在这里,休竹笑道:“眼下倒有一件事需要妈妈。” 缪妈妈忙道:“请奶奶吩咐。” 休竹也不扭捏,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爽快地把史家年礼的事儿说了。缪妈妈笑道:“以前也瞧过夫人准备,奴婢也不十分了解。” “不过是帮着看看,妈妈在府里多少年了?” “十二岁入府,算起来已经二十多年了。” 如此就是家生奴婢,休竹看着她道:“那妈妈又何必谦虚呢?” 缪妈妈一怔,心里凭空多了几分紧张,显得有些窘迫。 休竹笑道:“妈妈就陪我去库房瞧瞧吧。” 说着叫碧翠去外面叫几个壮实的婆子并小厮,带着库房的钥匙,一起往库房去了。这是休竹第一次进王府库房,也就是存放,皇帝赏赐的,先祖留下的,礼上外来的,或庄子管事,王府其他管事节气上送来的礼,以及太老夫人、侯爷、四老爷偶尔送的东西。 跟在休竹身后的碧翠,瞧着诺大的库房,琳琅满目的东西,不觉惊呼一声,又觉失礼忙掩住嘴巴。而这还是其中一个库房而已,所以王府不算穷的连米也买不起。 缪妈妈一路都看着休竹的脸色,见她神态自若,没有半点儿惊讶,心中不觉称奇。其实休竹只是觉得,再好的东西,别人送给你了,你也要送出去。能留着的根本就不多,再如何舍不得也没用,这叫礼尚往来。 因三位舅老爷家里的人实在多,一个下午就忙着这事儿了。待日落时分,又去了自己的库房,选了一些送给平辈或晚辈们。缪妈妈确实是不错的帮手,东西选好后,当即就叫其他人装箱,休竹怕弄混了,又写了纸条,注明是送给谁的。 如此忙到靖南王踏着暮色回来,看着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箱子,休竹很有成就感。叫人先搬进西边抱夏,休竹朝靖南王笑道:“那缪妈妈还不错,如果不是她我现在也忙不完。” 靖南王看着小妻子神采飞扬的模样,只觉心里暖洋洋,却又有丝丝愧疚。牵起她的手进屋,安顿她坐下便亲自倒了一杯茶。 幸而屋里没人,要是被人瞧见,又有的说了。不过,这样的感觉还不错,休竹惬意地闭上眼。 用过晚饭,便去书桌前准备入账,岂料靖南王自告奋勇,要揽下这事儿。休竹就在一旁念,靖南王写,只是,靖南王的速度赶不上休竹。 “算了,还是我来写吧。”这样下去也不知要忙到什么时辰。 靖南王道:“夫人是嫌弃为夫么?” 这么小气? “王爷在外累了一天,合该歇歇,我是关心王爷。” 这还差不多,靖南王把地方让给休竹,由他来念,休竹写。 窗外北风呼啸,屋内暖意融融,休竹写着写着,不觉傻笑起来。其实,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古代的夫妻,能相敬如宾一辈子就相当不错。而像休竹这样,在丈夫面前,完全把自己的优点、缺点展现出来,不必活得那么约束的女人,有几个呢? 直忙到二更天,才上床歇息。休竹的眼皮子直打架,沾床就睡去了。第一次她很安分,没有掀被子,靖南王盯着她的睡颜半晌,亲了她额头一下,抱着她闭上眼,嘴角那一抹笑一直没有散去。 第二天,休竹去明夫人处请安,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简单地说了说府里的情况。瞧着明夫人精神不错,就提了几个问题,明夫人详细地回答了。又说了些休竹辛苦的话,便露出乏意。 休竹回来,刚到门口,突然二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说董氏来了。 碧翠等人心里一喜,陪着休竹忙迎出来,远远就瞧见几个婆子领着董氏、任休菊、任休桃,身后一群丫头婆子陪着,往这边而来。 休竹按耐不住,提着裙摆迎上去。董氏忙嗔怪道:“如何这般没有形象?” 休竹身边的缪妈妈笑道:“奶奶也是念夫人念的紧,这会儿瞧见夫人来了,如何不喜欢呢。” 董氏就看着那妈妈一眼,眼里略有诧异,休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任休桃就抓着休竹的手,问休竹想她没? 休竹捏了捏任休桃红红的鼻头,宠溺地道:“如何不想呢?外面冷,我们去屋里坐吧。” 一手牵着任休桃,一手拉着任休菊,一行人进了屋。碧翠等丫头张罗茶水,任休桃粘着休竹,偷偷要休竹看董氏。休竹不解,任休桃有些急,低声道:“五姐仔细瞧,母亲有没有什么变化?” 这话被董氏听到了,道:“我能有什么变化?” 任休桃只是笑,大伙儿都被她弄糊涂了。休竹扭头看着任休菊,任休菊还是很腼腆,垂着头没见到休竹看她。 董氏就和休竹寒暄几句,因说道:“昨个儿才得知你婆婆病了,如何不通知我一声,我该来瞧瞧。” 休竹惭愧地低下头,这两天忙昏头了,倒没想到这一层。董氏瞧着自己女儿不过两三个月没见到,竟瘦了一圈,心中不觉一叹。想来大家族也实在是磨人,倒不忍心多加责备。 “太医诊断,夫人是血气亏损,需要静养。” 董氏一震,这样的病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忙道:“这两天可好些了?” 休竹道:“这两天瞧着精神不错,只是人懒洋洋的。” 董氏叹道:“她虽……可毕竟是你婆婆,你还是该好好孝敬她。”董氏想着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实在不相信明夫人是那样的人,可自己的女儿明显憔悴了许多,初次理家便是凭着自己去摸索。小户出身,大家族里头的事儿原本就多。自己虽然教了她一些,可毕竟一个家有一个家的规矩。 “女儿省的,每日里上午去请安。夫人瞧着府里的情况,说她需要静养,下午不让我去。” 董氏和休竹闲聊之际,任休桃就缠着熟悉的碧翠、冬灵。只任休菊安静地坐着,耳朵里听着董氏和休竹的对话,不觉抬头打量起休竹。 这一次的衣裳又是自己没见过的,颜色虽不鲜亮,可穿着她身上却非常好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是跟任休桃一起做的新衣裳,一样的料子,不同的颜色花纹和款式。很漂亮,可是,为什么面对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呢? “……还是去瞧瞧她吧,今日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儿。” 董氏说着,便叫任休桃过来,休竹作陪,一路往明夫人那边走去。任休桃明白董氏和休竹有话说,便和任休菊并肩走在后面。瞧着任休菊每次出门都闷闷不乐的,就找了一些话说,可一路上任休菊都没怎么听,只垂着头走路。 早有婆子先一步去明夫人那边禀报,休竹等人到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妈妈将众人迎进屋,明夫人撑着起来见礼,董氏忙扶着她坐下,明夫人拉着董氏一起坐在软榻上。 任休桃和任休菊过来拜见明夫人,明夫人让妈妈给了见面礼。拉着休桃的手,朝董氏道:“有劳亲家夫人、老太太挂念,天儿这么冷,瞧着她们姊妹手都冻得冰凉。” 任休桃天真地笑道:“偶尔出来走动走动,冬天就没那么冷了。” 明夫人点头,笑道:“六姑娘这话不错,以后得了闲随时过来玩儿,你五姐也想念你们姊妹呢!” 休竹感激地朝明夫人笑了笑,董氏就看着休竹,“她到底年纪小,倒是夫人多费心指教她,有不对的地方,该说的也要说说。” “不是我夸大,王爷娶她是王爷的眼光,也是我的福气。这孩子孝顺体贴,又稳重。” 说的休竹都不好意思起来,只垂着头。 董氏又婉转地问起明夫人的病因,明夫人道:“不过是休养休养就好了。” 话题都没啥营养,一盏茶的功夫,董氏起身告辞,明夫人挽留几句,留董氏在这边用午饭,董氏道:“扰了半日,夫人合该歇歇了。” 明夫人又嘱托休竹留董氏和任休桃、任休菊吃了午饭再回去,休竹点头答应。明夫人送她们到门口,董氏劝她进去。 回去的路上,董氏不禁想到,到底老太太的话有几分真?明夫人看着和顺,又不拿大。可是,王府的情况又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休竹没说,可领着她进来的婆子却说了。大总管犯事被抓,大管家夹带私逃,两件大事都发生在休竹理家的第二天,难道只是巧合? 那天到底什么情况董氏未能亲眼瞧见,可是依自己女儿这样的出身,嫁到这样的人家,下人也未必会将她放在眼里。只是,如今这一路瞧来,倒也相安无事,多少有些放下心了。 “五姐,那个人是谁?” 任休桃突然指着远处的人问道,众人不觉顺着看去,冬灵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董氏远远瞧着对方的相貌体型,心里也是一震。 休竹解释道:“是夫人的侄女儿。” 董氏诧异地看着休竹,休竹知道董氏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董氏脸色才略好些。 那边雪娘瞧着回避不及,只得迎上来拜见,恭恭敬敬朝众人见礼,就低着头朝明夫人那边去了。董氏瞧着雪娘的装扮,不用问也知道是个可怜人,禁不住一叹。 任休菊半晌才回神,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任家几个姐妹,除了休竹,个个都不差。可都不及那女子,自己与她相比,差的就更远了。想到这里,心里突然腾升起一股子失落烦躁。 休竹又问了问老太太的近况,董氏说一切都好,不必挂念。任休桃瞧着又抓住休竹的手,神秘兮兮地问:“五姐还没看出端详吗?” 休竹真的满头雾水,实在不知道看什么。董氏还和往常一样,穿衣打扮,说话举止。休竹又细细看了几眼,摇摇头。 任休桃很是沮丧,一行人回来屋里安坐,休竹便叫碧翠厨房说一声,中午有客。董氏道:“你这边事儿多,倒不必太麻烦。” 碧翠笑道:“夫人不必担心,难得来一趟,姑奶奶心里欢喜呢。” 董氏不再多说,吃了几口茶放下茶杯便将来路上听说的都问了一遍。休竹怕她回去说给老太太听,两个人都挂念,便轻松地笑道:“王爷把陈忠带进来了,外头陈忠帮着料理,里头倒没什么事儿。”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王爷给她撑腰,下面的人对她也多有顾忌。董氏想到女婿,脸上笑容就多了几分满意,“也是你的福气,可不能因此轻狂。” 休竹笑着点头,又看着任休菊问了任宝儿的情况。董氏道:“老爷说明年就给他找个先生,虽小了些,宝哥儿这孩子安静听话,早些启蒙也有益处。” 任老爷自会亲儿子一样对待任宝儿,这一点休竹压根不用怀疑。 那任休菊听了,心里却实在不是滋味。倘或不是到了这边,在原来的家里,母亲会给任宝儿找先生叫他读书认字么?一个人的命运真是难以琢磨,那个时候她一直知道自己以后也会和母亲一样,在村子里随便找个人嫁了,一辈子劳碌。然而现在…… 休竹瞧着任休菊的模样,知道她是想念父母了,柔声安慰几句,说了些开导的话。任休菊只垂着眼帘,点下巴答应。 突然,董氏犯起恶心,脸色也变了,捂着嘴巴极力抑制。一旁的丫头瞧见,忙拿来痰盂。休竹也紧张起来,忙过去拍背帮董氏顺顺,董氏倒没吐出来,摆摆手表示无碍。休竹紧问了几句,董氏只是不说。 任休桃叹口气道:“五姐一直没瞧出来吗?老太太说母亲要给咱们添个弟弟呢!这些日子天天在屋里烧香拜佛,爹爹每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3 天回来也要去老太太那边拜一回呢!” 休竹真的又惊又喜,半晌才喜着问:“多久了?” 董氏倒臊起来,怪任休桃多嘴,可也难掩喜色,微微红了脸低声道:“大概有两个二月了。” 两个月如何瞧得出来,休竹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董氏年纪虽不小了,可身体一直不错。如今有了孩子,只怕老太太也紧张她了。再说,这是第二个,都说第二个比第一个容易生产。不管是妹妹也好,弟弟也好,等任休桃和任休菊出阁了,都有人在他们膝下承欢。 任休桃笑嘻嘻道:“我也希望是个弟弟呢,等弟弟能拿笔的时候,我就教他写字!” 这也想的,太远了点儿吧。 屋子里都是相熟的人,听了这话都高兴起来。正巧张妈妈进来,瞧着众人脸色,一问之下忙道:“初期害喜闻不得一些味道。” 休竹看着矮几上的桂花糕点,屋子里没有熏香,想来定是这个味道,忙叫丫头端出去,又开门开窗通通风。回到董氏身边,紧张地问好些没。 董事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哪里那么金贵了?” 正文063:无题 喜悦一直延续到靖南王回来,一进屋就瞧见小妻子明亮的笑容,暖意逐渐从心底蔓延至全身,身与心都无比舒畅。走过来拜见董氏,任休桃和任休菊也垂着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任休桃心底一直有些惧怕靖南王,见到他总觉他会欺负五姐,可是五姐见到他却很高兴,任休桃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这一次,抬头看了五姐夫和五姐好几眼,突然觉得五姐夫好像没有那么凶了。 任休菊只垂着头,偶尔偷偷看一眼靖南王,只觉脸红耳赤,愈发把脑袋垂得低了。耳畔却清晰地传来他的说话声,不同于另外三位姐夫,这位姐夫的嗓音醇厚,似是能抓住人的心一般。 董氏矜持简单地问了问靖南王当差情况,又问了问王府近况。靖南王看了休竹一眼,由衷地表达了对休竹的谢意,董氏连眉毛都在笑了,对这个女婿的印象终于成了满分。 修筑有些不好意思,垂头侧目之际,正好瞧见任休菊偷偷打量靖南王,一张脸胀的绯红,连耳根子也红的好似染了胭脂,休竹不觉轻轻蹙了蹙眉头。 靖南王说完话,转身嘱托休竹好好陪陪董氏及两位姐妹,他去外面松园瞧瞧,中午就在那边吃饭。很体贴地把这里交给休竹,让她和娘家人好好说说话儿。 任休菊听得这话,心里有些失落。见任休桃站起身行福礼,也才忙忙地站起来。 送走靖南王,休竹便让一旁的丫头通知传饭,朝董氏和任休桃、任休菊道:“中午就在我这屋里吃吧。” 董氏嗔怪似地道:“到了你这里,难不成我们就讲究了?” “五姐客气起来,我以后可不敢来了。”任休桃皱着眉头,佯装不满地说道。 众人瞧着,都笑起来。缪妈妈和张妈妈收拾了桌椅,那边厨房一行五六个婆子并五六个小丫头提着楠木填漆雕刻饭盒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管事妈妈见里面收拾妥当,就询问地看了碧翠一眼,见碧翠点头,便朝后面一挥手,率先走进来朝董氏、休竹行了礼,又朝任休菊和任休桃欠欠身,笑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午饭的菜品,大多数都是庄子管事才送来的。 董氏听了忙道:“不过一个便饭,这么多菜如何吃得了?” 休竹笑道:“都是现有的,母亲要吃没有的,我还拿不出来呢!” 董氏叹口气,不再多言,免得让休竹难堪。 那任休菊只瞧了地面,打磨光鲜的大理石映着来来去去许多人影,好半晌方才渐渐安静了,余者退出去,只留了碧翠等人在里面服侍。张妈妈和缪妈妈也在旁边候着。 休竹扶着董氏坐了首位,任休桃自顾自地坐下,只任休菊还站在一旁,看着满满一桌形态美观,香气四溢,自己见都没见过的菜肴发怔。 玉儿招呼她坐下,就站在她身后服侍了。任休菊反倒更不自在起来,不觉想起那次来任家,玉儿赠袄子一事,只恨这件事不曾发生,袖子里的手握紧。 休竹轻声问董氏:“可有不舒服的味道没?” 董氏摇头,瞧着满桌子的菜肴,笑道:“你这里的厨子也太会花心思了,菜弄得这么精致漂亮,都不忍心吃了。” 休竹笑道:“也是她们心灵手巧啊,要是我做,我肯定做不来。”又叫任休桃和任休菊吃菜,“不用拘束讲究,就和在家一样的就成。” 范家聚餐吃饭,每个人后面都有一个专司丫头负责夹菜,每次觉得好吃的也不能吃多少,不好吃的也必须得吃,因为丫头瞧着你碗里没有了,就给你夹菜。这样虽然瞧着卫生干净,可也完全没了吃饭的乐趣。 饭后,任休桃拉着任休菊出去玩儿,任休菊虽不肯,可也知道是董氏和休竹要单独说话。就像在任家,每次老太太和董氏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会走开,好像防着她似地。 碧翠上了茶,就将屋子里的丫头支退出去,张妈妈和缪妈妈也出去了。 屋子里一时没人,董氏就抓住休竹的手,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休竹明白她是知道王府的情况,故而担忧,便保证似地道:“真的没事了,外头有王爷,我只在里头料理。” 董氏叹道:“好在王爷不错,倘或换成……换成你四姐夫,真不知该如何了。” 休竹心里一震,这才多久? “他们两口子也不知是谁对谁错,前个儿大吵一架,你四姐带着桂姐儿回来了。就是老太太问,你四姐也不说,这都两天了,那边也没人来接她回去。”董氏说着,眉头打成死结,“老太太也气得不轻,要我劝劝你四姐。我这过去还没到门口,她就关上了门。这门亲事是她求着老太太去求来的,如今不过一年多,便这样的闹,以后……”董氏嗓音里满是担忧,“以后真要闹得和林家媳妇一样么?” 唐怡珍闹着要和离,唐家那边死活不肯,非要林家给个说法。这事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当初那场盛大的婚礼,仿佛还是昨天才发生的,今个儿就变了。 可是,和离又能如何?古代不是现代,古代离过婚的女人哪有那么容易再嫁人?即便嫁人,门当户对的真的能寻觅到么?但凡有点儿背景的人家,也不会要一个和离过的女人,何况还是这般大闹过的。谁会要一个不安分的媳妇? 任休月和唐怡珍不同,任家没有唐家的显赫的家势背景。 “老爷没说什么么?”以前任老爷最喜欢的女儿就是任休月,说不定任休月反而能听他的话。 董氏皱着眉头道:“老爷如何不曾说?你四姐又吵着要见王姨娘,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老爷都气着了,说不管她了。要在家里住着就住着,不过是多个人吃饭。” 到底还是心疼她的,休竹面对任休月也没啥好说的,老太太当初就看的非常清楚明白,倘或不是这样的大户人家,她的日子还好些。可她一门心思要和休竹比较。 只是,任休月一直这样在家里住着也不好啊,几日还说的过去,时间久了,外人瞧着对任家和蒋家都不好。 “就先让她冷静冷静吧,王夫人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四姐夫瞧着也不是糊涂人。会尽快来接四姐回去。”休竹只得说些宽慰的话了,任休月那脾气,老太太都没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 董氏点头,“也只能这样想了,难不成要我们送她回去?” 休竹说起其他话题,不留痕迹拐到任休菊和任宝儿身上,“……她是几月生辰?瞧这年纪也不小了。” “说是五月生,具体哪天她也没说,明年就十五了,我和老太太也琢磨过这事儿。她没了爹娘,到了咱们家也不能委屈了她。”董氏还是比较喜欢这个腼腆的孩子。 休竹突然想起今年八九月份时,任老爷留了几个上京准备赶考的学子,这倒是不错的人选。任休菊如今是住在任家,到底不是任老爷的女儿,要寻常大户人家别人未必瞧得上。便提出来,董氏笑道:“老太太也有这个打算,已经让老爷去打听了,三个都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纪,家里也没定下亲事。” “如此,等明年春闺过了,就好确定。”休竹会心一笑,只怕那几个人也有这个心,任老爷虽说官品不高,却是在吏部任职。几个女婿都不错,攀上任家这门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太太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接着又说起任休莲,董氏很是欣慰的样子,“……老爷给三姑爷出了一道题目,要三姑爷做文章,不出一天就拿来了。老爷看后十分高兴,直说三姑爷明年春闺定能取得好成绩!” 任老爷说别的倒不算十分可信,可任老爷是进士出身,老太太当年给任老爷寻的那位先生,教出了三个状元,两个探花,四五个榜眼。所以,任老爷说的这话,休竹倒十分相信了。 “真替三姐高兴。” “可不是呢,她怀相好,又紧实,老太太都说是个男孩。”说着不觉叹道,“也是她的造化。” 休竹笑道:“娘也别担心,我们姐妹一定会再多一个弟弟。” 说的董氏红了脸,嗔怪地瞪了休竹一眼,休竹撒娇地搂着她的胳膊。 董氏明白休竹这里事儿多,到了未申时便提出回去。休竹叫碧翠将给任休桃和任休菊的东西拿出来,想到任休月和桂姐儿,又多准备了一份。 送董氏等人上了马车,目光随马车远去才回到屋里忙碌。 董氏到家,便立刻去见老太太,将在王府看到的都说了。老太太听完,神色缓和许多,“也难为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能挺过来。” 董氏安慰地笑道:“也是王爷肯给她撑腰。” 老太太不觉点头,眼里也露出几分笑意,“当初咱们是吊着一颗心将她嫁过去,如今瞧着倒可放心了。只是不知,她和王爷之间……” 想起五丫头的执念,老太太又露出几分担忧来。上次修筑生辰,她是在休竹那里得到了准确的答案,王爷压根就没碰她。这事儿老太太怕董氏多心,一直没说。 “我瞧着,他们相处倒不错。”董氏说的十分肯定。 只是,老太太蹙着眉头却没有松开,也不说话。直到瞧见董氏神情变得紧张,才道:“没别的事儿了,回去歇歇吧。” 董氏只当老太太是担忧任休月的事儿,心中一叹,福福身就退出去了。 休竹回到屋里,这一忙直忙到天黑,靖南王踏着暮色回来才结束。看着靖南王肩头上的雪花儿,才知道外面下雪了。 吃了晚饭,休竹和靖南王坐着吃茶,靖南王突然问道:“今个儿她们没来吧?” 休竹明白是问的黄大奶奶和周夫人,狡黠地眨眨眼笑道:“她们也不好意天天儿来吧?” 看着她靖南王失笑,可想到小妻子忙,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休竹轻松地道:“还好,今个儿下午年奉一事结束了,陈忠那边也有几个懂得的帮衬。从明儿开始清理分账房,以后慢慢就闲暇了。” 亏得休竹说得轻松,如今到了年下,哪里有清闲的。只靖南王喜欢看她这样,好像再大的坎也能顺利过去,朝气蓬勃如上午的阳光,明媚却不刺眼。 而事实证明,休竹要闲暇那是不可能的,账房的事儿不必操心,里头的事儿却多了起来。主子丫头们要做过年衣裳,要打金锞子银锞子过年打赏用的,另有京城几家宴请,准备贺礼,日常的琐事也比平日多。加之,明夫人那边请医买药,范鸿突然出疹子。 外加,黄大奶奶和周夫人的打扰。 这一日,又是难得的好天气,休竹刚处理了几件琐事,黄大奶奶就来了。一如既往地提到账房一事,休竹捧着茶杯道:“基本已经差不多了。” 黄大奶奶冷哼一声,“那赖大管家夹带私逃到底带走了多少东西?嫂子心里可有数?”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休竹和靖南王,乃至明夫人都在回避。都知道赖大管家是投奔明夫人来的亲戚,明夫人对此事定然十分难过,她的病又一直没有好转,怎么好提? 即便提出来又怎么解决呢?报官将赖大管家一家子追回来?可到底中间夹着一个明夫人,而且赖大管家只是把账房弄得得长混乱,值钱的东西还真没带走多少,大概一千两银子左右。 这是陈忠汇报的结果,不肯有假。当然,休竹也有想不通的,王府每年的收入并不算少,可库存真的没多少。前几年庆禹王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4 离世,王府不可能大肆铺张,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也就休竹嫁进门时,铺张了一回。 也许,休竹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想那么明白罢了。人,有时候糊涂一点儿,反而过的更开心。 休竹只笑了笑,并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黄大奶奶却好似要透给休竹什么信息,自顾自冷笑道:“那赖大管家带着一家老小赶路,也确实带不走多少东西。只是不知,以前有没有拿什么东西出去。” 休竹道:“以前的事儿我如何知道呢。” 黄大奶奶继续冷笑道:“是啊,以前嫂子没来,这王府弟妹我都难得来一趟呢,现在有了嫂子,弟妹才来罢了。关上门的事儿,外人如何知道呢?” 这话越说越逾越了,休竹不留痕迹地给碧翠使了眼色。碧翠悄悄儿退出去,一会儿便有婆子进来回事儿,暂时把这个话题绕开了。 休竹就说起别的,问了问腊八节要准备些什么。 黄大奶奶虽不愿说,可瞧着休竹虚心求教的份儿上,勉为其难地说了,“不过是准备腊八粥而已,嫂子这边要送那些人家,弟妹也不十分清楚。” 这个倒没什么,休竹身边有缪妈妈可以问问。 “对了嫂子,吴总管犯的事儿嫂子现在还不知道么?” 休竹很怀疑这个吴总管是不是黄大奶奶的亲戚,她好像关注的有些过分了。休竹琢磨着道:“具体什么事儿不清楚,衙门里的人不是在查么?” 这话并不假,休竹已经从靖南王那里知道,吴总管犯的事儿是拿着王府的钱,在外面放利子钱,欠债的没有在约定的日子还上,吴总管找人把那人打了一顿,据说死了。如此才东窗事发,可因为牵扯到王府,所以刑部那边要彻查真相。 休竹为此事也悬了好几天的心,靖南王瞧着便说,吴总管是他送去锦衣府的,如此即便查明确有此事,也少受牵连。不过,因为这事儿,侯爷一直没再过问王府总管一事,休竹怀疑可能是靖南王动了手脚。 正说着,只见外面一个婆子来回,侯爷过来了。 黄大奶奶脸色微变,休竹吃了一惊,两人忙站起身。那婆子忙道:“侯爷是过来瞧瞧三爷,如今只往三爷屋里去了。” 范鸿出疹子,这两天一直发烧,明夫人虽病着,也一只守在那边。休竹想了想朝黄大奶奶问道:“弟妹要不要过去?” 来都来了,不过去瞧瞧怎么说得过去?黄大奶奶不情愿地点点头,休竹理了理衣裳,披上大氅,带着碧翠、玉儿及两个小丫头,两个婆子跟着从屋里出来。 路上黄大奶奶一直很安静,直走到三爷院子门口,她突然低声问休竹:“这病不会过人吧?” 休竹摇摇头,黄大奶奶紧接着道:“弟妹倒不是怕别的,信哥儿年纪小。” 休竹理解地笑了笑,就有门口回廊上守着的婆子进去禀报。带休竹和黄大奶奶走到门口,就有婆子撩开帘子。 明夫人和侯爷皆坐在外间,一个在西边榻上,一个在东边椅子上。明夫人病恹恹地,侯爷依旧严谨,休竹和黄大奶奶一起过去给二人见礼,侯爷叫坐,两人便在下面椅子上坐了。 黄大奶奶微微垂着头,显得有几分紧张,休竹抬头之际正好瞧见侯爷盯着黄大奶奶,眼里似有不悦。休竹只当没瞧见,招来这边屋里服侍的婆子,问了问范鸿的情况。 明夫人道:“难为你三叔惦记,特特过来瞧瞧。” 休竹站起身感激了一回,侯爷淡淡道:“这边没个长辈,你四叔不在家,多亏你操劳。” 呃,需要解释一番吗?侯爷到了三爷屋里,不是来看三爷,那是来看谁?休竹笑盈盈道:“都是这边丫头婆子细心照料。” 明夫人微笑道:“也不必谦虚什么,都是我突然就病了。” 休竹忙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夫人不必过于忧心,三爷有李太医、王太医诊治,定能快速康复。” 侯爷提出要看看药方子,休竹便叫婆子去取了来。侯爷看后道:“这药量过了些,他身子如何受得住?” 语气里责备的意味非常明显,休竹在心里冷哼一声,一脸茫然地看着明夫人,道:“侄儿媳妇年纪小不懂这些,认为既是太医开的药方子,就错不了。” 侯爷看了休竹一眼,似是无意般道:“以前的吴总管倒懂一些医理……” 切,既然吴总管懂得医理,干吗不去太医院?太医院怎么说也比王府一个管家强吧。关键是,说出去体面,不是人家的奴才。休竹哂笑,没有答言,她算是给了侯爷面子,倘或把吴总管犯的事儿说出来,看他如何回答。 明夫人忙忙地道:“这方子我也瞧过,这两三天爷吃着略好些,下午请李太医再来瞧瞧,酌情减量便可。” 休竹点头,把这事儿记下了。侯爷也不好再提,将药方子递给一边的婆子,只端着茶杯吃茶。屋子里一时没有人说话,休竹体贴地站起身告辞。黄大奶奶也紧跟着出来,好像一刻也不愿在那屋子里多停留。 走到门口,休竹转身吩咐这边的婆子,“中午太阳好些,就把窗户、门打开通通风,三爷这边倘或需要什么,打发人过来取便是。” 那婆子点头答应,一时从三爷院子里出来,黄大奶奶便道:“弟妹也不打搅嫂子忙了,先回去改日在来瞧嫂子。” 休竹目送她离开,总觉得她走路的速度好像比平日快许多。碧翠也纳闷,“黄大奶奶好像很赶时间似地。” 冬灵笑道:“往日她还说过我呢,说我走路就好像背后有人追赶似地,难道今个儿黄大奶奶身后也有人追赶?如何我就没瞧见人呢?” 一路说着往回走,远远的只见雪娘朝这边走来,休竹故意放慢可步子,等雪娘见礼后往三爷那边去。果不然,一小会儿就瞧见她神色略显慌张,脚步凌乱地出来。 休竹嘴角弯起露出一抹笑,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正文064:出事 靖南王说的新管家终于在年前抵达王府,令休竹意外的是,这个管家的年纪一点儿也不大,不过二十八九,瞧着是个非常憨厚的老实人,可那一手的算盘打的只叫人眼花缭乱。清理账本时头脑非常清晰,且记性相当不错,不过半个时辰,隔着屏风的休竹就完全折服了。 靖南王微笑道:“往后就交给钱总管了。” 休竹怔了怔,“是钱妈妈的儿子?”钱妈妈的夫家姓钱,所以就贯了夫家的姓氏。 靖南王摇摇头,钱妈妈到底不错,然而钱妈妈的儿子却不是能用的人,“是……母亲陪房的后人。” 史王妃的陪房,休竹靠过去拍了拍靖南王的手,无声地给他安慰。靖南王释然一笑,伸出手反将休竹揽入怀中。 外间钱总管和陈忠核对无误,便隔着屏风告退,休竹忙坐好,红着脸佯装镇定地吩咐张妈妈将钱总管暂住的屋子整理出来。因钱总管四年前父亲离世,他送父亲灵柩回了老家,又在老家守孝。他来的匆忙,又是冬天,故而妻儿没有随行,如今就暂时住在王府。等他妻儿明天开春来了,便在王府外后方辟一个院子让他们一家入住。 钱总管的祖父曾经是私塾先生,到了钱总管父亲那一代彻底落败,虽认识几个字,却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俗语,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后来一个大冬天的夜里,在史家门口差点儿冻死,被救后便住在史家了。 之后史王妃出嫁,又瞧着他在账房里呆了几年,人也老实,便作为陪房到了京城范家。后又回去照管史王妃的庄子去了。钱总管从小跟着他父亲,算是他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 “只怕他们又有的说了。”休竹倒不怀疑靖南王的眼光,也不怀疑钱总管的能力,关键是他年纪不够,资历不够,侯爷如果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 靖南王不在意地笑了笑,给了休竹一个要她放心的眼神。休竹见他这般,也不好多说,道:“不带去让夫人瞧瞧么?” 以休竹对明夫人的了解,这件事她不会说不,无论靖南王还是休竹,如今做什么她都不会提出任何意见。可如果不给她说,就是没有将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瞧靖南王的脸色,休竹又道:“三爷病情略有好转,王爷总该去去吧,几天前侯爷还来瞧过三爷呢。” 靖南王脸色愈发下沉,休竹看着他,心里禁不住叹口气。隔了半晌,靖南王才道:“去看看吧。” 说着牵起休竹的手,迎着午后华白的冬阳,看着被雪覆盖晶莹剔透十分纯净的世界,一路往西而行。 明夫人听了休竹的话,只笑道:“你们商量着办吧,吴总管除了那样的事儿,我心里也难过。到底是我看人不准,没得又给王爷添乱了。” 休竹笑了笑没有接话,问起范鸿的情况。明夫人身边的妈妈忙道:“中午吃了两碗米粥,刚刚才睡着。” 靖南王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背对着所有人,故而没人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在床边停留的时间略长。明夫人身边的妈妈就看了明夫人一眼,眼里的神情很是怪异。见明夫人不说话,便做主道:“三爷已经退烧,再养几天必然就彻底好了,王爷不必挂心。” 靖南王转身,神态肃穆,和往常见外人一般。休竹陪着明夫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提到腊八节西府设宴,邀请了王府和东府的事儿。明夫人道:“到了再说吧。” 看起来有些不想去的模样,休竹笑着点头,便和靖南王起身告辞。 钱总管来了之后,休竹算是比较清闲了,腊八节头一天,便和缪妈妈商议着将要送礼的人家写下来,让她和张妈妈张罗着派一些体面的婆子挨个送去。而到了腊八节这天,处理完日常杂事,便过去给明夫人请安。 不出所料,明夫人推说精神不济,便不去了。让休竹、靖南王、范炎过去给太老夫人、各位长辈请安问好,向太老夫人告罪。 目送休竹等人出门,明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瞪着晃动的帘子,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任休竹,果然是小瞧了这个丫头! 她身边的妈妈瞧着,忙安慰道:“夫人别气坏了身子,开了年还要主持二爷的婚事。” 明夫人冷冷地低吼道:“还需要我操持什么?她不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料理的极好么?哪里还需要我了,我不过是这府里的一个摆设罢了,还要天天儿提心吊胆地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那妈妈被吼得一愣,隔了半晌道:“大奶奶年轻,这样的大事如何经历过,到时候必然要夫人您出面的。” 明夫人冷笑道:“我出面了又如何?事情过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插手呢?府里的人换的换,走的走,还有谁将我放在眼里。你知道王爷换的那个总管是谁么?是他母亲的陪房!” 那妈妈听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临出门时,靖南王突然叫碧翠端些点心来,休竹纳闷,“王爷这会儿就饿了?” 靖南王随意吃了一块,让休竹也吃些,“一会儿面对他们夫人能吃得下去?” 休竹琢磨了一下靖南王话里的意思,觉得非常有道理,也赶紧吃了几块。到了西府,刚下马车,便有婆子将靖南王请到书房,说是侯爷找他。靖南王了然地看了休竹一眼,休竹用眼神给他加油。 靖南王一边笑,一边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婆子往外院而去。休竹则由婆子领着到了后院,海夫人的起居室。 彼时,周夫人和赫连奶奶已经到了,黄大奶奶到门口迎接,众人一番见礼才进屋。海夫人端坐在上方,休竹上前行了福礼,便笑着道:“明夫人因身体不适,今个儿便不过来了,让侄儿媳妇向两位婶子问好。” 海夫人神情淡淡的点点头,好像明夫人来不来都一样。休竹身后的黄大奶奶却冷哼一声,周夫人笑着拉起休竹的手,笑道:“就等着你来,咱们一起去见太老夫人。” 休竹歉意地笑了笑道:“只因那边忙,故而没有来给太老夫人、两位婶子请安。” 周夫人忙道:“都是一家子何必说两家话?” 休竹点点头,又和两府其他姐妹见礼,大火结伴往太老夫人那边走去。 自到了冬季,太老夫人便不怎么出门,一日三餐都是在屋里吃,今个儿也是一样,所以才要先给她请安,再去用午饭的地方。 她又偏爱安静,屋子里也只留了两三个丫头和朱妈妈侍候。大伙一到,屋子里就热闹起来,太老夫人歪坐在软榻上,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5 身上盖着棕红毯子,瞧见休竹忙示意朱妈妈将她领过去。 她说不出话,也只握着休竹的手,浑浊的眸子流露着一丝温情,嘴角微微上扬,一边的朱妈妈笑道:“太老夫人常常念叨大奶奶和王爷,怕你们忙,又不许我派人带话。” 休竹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垂着头道:“都是我不懂事,以后必然常常过来给太老夫人请安。” 众人站在下面齐齐给太老夫人行礼,各自让座,陪着太老夫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海夫人给黄大奶奶一个颜色,黄大奶奶便站起身笑着请大伙过去。 午饭安排在一个比较大的厅房里,中间依旧摆上一道屏风,将男人与女眷隔开。各人入座,黄大奶奶就在休竹身边坐了,好像就等着这个时辰好向休竹打听王府总管一事,休竹坦然道:“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姓钱。” “弟妹听说那钱总管很是年轻?” 休竹点头,不解地看着黄大奶奶,“弟妹既然知道为何要问我呢?” 黄大奶奶冷笑道:“还以为王爷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们这边的总管,都是四十岁才能上位,你那边倒好,也不怕他弄得一团糟。” 即便弄得一团糟,也是休竹和王爷的事儿,关你黄大奶奶什么事儿?休竹淡淡笑道:“每个人的看法都有不同,钱总管为人谨慎老实,瞧着倒不错。” 黄大奶奶再愚昧也知道休竹这话暗指之前的吴总管,撇撇嘴冷哼一声。正巧那边男人也陆陆续续来了,气氛随着侯爷进来,就变得很不一般。主要是,侯爷走路好像用跳的一样,一声一声格外刺耳。 除了靖南王依旧是淡漠的模样,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可见侯爷气得不轻。休竹冷笑,别人家的事儿也能把他气成这样,能好好儿活到现在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所以,女眷这边的气氛也变得诡异,众人总是不经意间看休竹的脸色,让休竹想忽视都不可能。何况,海夫人眼神太冷,周夫人眼里深意太重,黄大奶奶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好不容易熬到吃饭的时候,那边的侯爷突然冷冷道:“好好好,以后你们要如何,我一律不再过问!” 谁叫你过问了,休竹撇撇嘴,一抬头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便歉意地朝众人笑了笑。很想走过去要侯爷把他说着这句话写下来,再按上手印。因为上次他都说了不管的话,现在又管了,说话不算话,还是有个证据才好。 可她休竹又没有那个胆量,自己和王爷分工合作,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到底也不能和东西府绝交吧?侯爷是长辈,靖南王就算是王爷,也是侯爷的晚辈,关上门闹一闹没什么,传到外面去了可就不好了。 一时无人说话,这边几个小姐听得侯爷的话,脸色都唬得白了。休竹觉得,自己也该露出几分畏惧才是,可刚才已经很淡定,并且用歉意的笑表达了自己和王爷的不对。 海夫人淡淡道:“开饭吧。” 黄大奶奶连忙站起身张罗,休竹松了口气,看着丫头婆子忙碌起来,不消片刻,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漂亮的菜肴。丫头们又给各位主子剩了一份熬得稀烂的腊八粥,香甜的味道非常浓郁,几乎把菜肴的味道都掩盖过去了。 一时之间,只听得碗儿勺子相碰发出的瓷器声,休竹刚尝了一口,觉得不错,准备吃第二口时,忽见门口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神色慌张的进来,只往男人那边而去。 众人皆放下碗歪着脑袋看,那边就传来侯爷的问话声:“可说是什么事儿了没?” “回禀侯爷,只说有急事要告诉王爷,催得紧,奴才没问就进来回。” 找靖南王,休竹心头一跳,不觉竖起耳朵听。只听得一阵脚步声,靖南王跟着那小厮出去了,范黎和范曦也紧跟着去。个个的脸色瞧着都十分凝重,这边女眷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面面相觑。 黄大奶奶瞧着便朝海夫人道:“我出去问问。” 海夫人点头,黄大奶奶刚走到门口,张妈妈便迎面走来,见了黄大奶奶就道:“奴婢请大奶奶回去,亲家夫人突然造访。” 这话里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海夫人道:“既然亲家夫人来了,何不请过来。” 这会儿吃午饭的时辰,董氏突然来了,休竹心里一时七上八下,周夫人瞧着便道:“定是有事儿要找侄儿媳妇,让她回去瞧瞧也好安心。” 这话正说到休竹心坎上,刚才王爷才行色匆匆地走了,便感激地看了周夫人一眼,站起身朝海夫人及众人告罪。 那边侯爷隔着屏风也同意了休竹回去,休竹这才从屋里出来,张妈妈便迎上来,搀扶着休竹低声道:“夫人脸色瞧着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休竹听得这话,不觉加快步子。这边的下人办事效率极快,走到垂花门前,马车已经备好。休竹上车时,远远瞧见范黎和范曦返回,步履匆忙,几乎小跑着往用饭那边去了。休竹心里愈发不安,也不叫人扶,快速地爬上马车,嘱托赶车的婆子加快速度。 好在距离不算远,不过几分钟马车停下,后面跟着一起去的人还没到,休竹自己下了马车,门上的婆子忙迎上来。知道休竹回来见亲家夫人,便道:“亲家夫人在奶奶屋里候着,缪妈妈在里面陪着。” 休竹一边点头一边小跑着进去,只觉自己一颗心咚咚地跳。一进屋,董氏就迎上来,直问:“王爷呢?” 休竹扶着董氏坐下,看一眼缪妈妈,缪妈妈便将屋里的丫头都支退出去,她也跟着出去。休竹这才道:“王爷出门了,今个儿在西府侯爷那边用午饭,还没吃完就走了。娘,是不是出事了?” 董氏见休竹这样,好似完全没了主张,可一想也确实是件大事儿,“中午老爷遣人带话回来,说有人参了王爷一本,说王爷目无国法,纵容下人将人打死!” 休竹怔了半晌才回神,早就预感到吴总管这事儿不会轻易了结,想到靖南王的镇定,休竹反而不紧张了。“这事儿王爷应该早就预料到了。” 董氏虽小户出身,可跟着任老爷这么多年,庙堂里的事儿也略知一二。靖南王因在闽南立下大功,一时成为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多少人瞧着眼红。抓住这样的把柄,还不根根地参几本?必然会影响靖南王以后的道路。说不定,还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董氏想着就出了一身冷汗,休竹忙安慰道:“吴总管是王爷送去的,也配合了刑部查明此事,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虽是这样的说,却说的没有一点儿底气。靖南王在闽南立功,范家又是大夏开国功勋世家,如今已差不多百年历史,在京城这种各大家族盘根错节连成一气的情况下。倘或皇帝对这些大家族忌惮不满,未必不会借题发挥,以此来警告这些世家。 屋子里一时安静无声,张妈妈站在门口道:“夫人奶奶尚且没用午饭,我现在叫厨房准备,奶奶觉得如何?” 休竹回神,镇定地道:“去吧,把腊八粥也剩一些过来,剩下的赏给各位管事妈妈们。” 张妈妈答应,自去不提。 休竹看着董氏,她如今有了身孕,又是前三个月最要紧的时候,这样担惊受怕终究不妥。理了理情绪,嗓音不觉放的柔和,只和平常说话一个语气,“娘放心吧,这事儿王爷如果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万不会贸然行事。前面就说了,吴总管犯事是王爷发现的,王爷报了官吴总管才被锦衣府带了去,对下人督教不严,但毕竟这事儿没有藏着掖着,不是有坦白从宽一说么?王爷必定会受到影响,但影响也不会如同娘想的那么严重。” 这一番说完,休竹还真的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应该相信靖南王。 董氏蹙着眉头半晌才道:“如何你这里竟有这样的人,平常下人吃酒赌钱倒是小事,怎么就有这样的胆量呢?” 休竹叹道:“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如今吴总管已经被抓。” 这是实在话,这事儿已经发生了,时光不可倒流。但,靖南王也许早就察觉到这事儿,为何当时没有处理?如果是怕解决了吴总管,又来第二个吴总管,可毕竟是拿着王府的钱出去放利子钱,难道吴总管身后还有谁给他撑腰? 明夫人?不太可能,明夫人要依附王爷生存,范炎、范鸿没有成家立业,也要在王府住着,如果靖南王出了事,她又该何去何从?如果事儿犯的大了,一个罪名扣下来,再来一个连坐,东西府都跑不掉的。 同理,东西府任何人都不太可能,可吴总管分明又是侯爷推荐过来的人才。难道是,他们这些年把王府掏空了,如今休竹来了,总管、管家都换了,他们再无处下手,故而来个鱼死网破?吴总管既能为总管,也定是聪明人,又如何甘愿为棋子? 想来想去,休竹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靖南王故意放任吴总管如此胡作非为。可是,靖南王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好容易在闽南立下大功,让沉寂二三十年的范家起死回生,如今又…… 董氏忧心忡忡地看着休竹,只听见门外婆子喊道:“夫人过来了。” 休竹愣了愣,忙站起身出门迎接,董氏也跟着一同到了门口。对面明夫人在两位妈妈的搀扶下,脚步凌乱地走来,脸色瞧着非常不好,不像是装出来的。 休竹迎上去,明夫人直接问道:“王爷可派人带话回来没?” 休竹摇摇头,知道自己想的并没有错,明夫人也很担心靖南王出事。将明夫人迎进屋,三人坐定,休竹便问明夫人吃过午饭没? 明夫人身边的妈妈道:“饭菜刚摆上桌,就得到王爷出门的消息,听见外头的议论,说是出了大事,夫人就忙穿衣过来问问。” 待那妈妈说完,明夫人紧着问道:“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休竹便将董氏带来的消息说了,明夫人听完这个脸色都变了,紧紧咬着牙,半晌才狠狠道:“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亏我以前信任他,不想他竟做出这种事儿来!” 明夫人的模样吓了休竹一跳,就是董氏也愣愣的。从来都笑容温和,瞧着永远端庄高贵的明夫人,这一刻竟好似变了个人似地。 明夫人身边的妈妈瞧着,不留痕迹地扯了扯明夫人的衣裳,明夫人才恍然回神,神色略缓和许多,“派人去打听了没?这会子正值吃午饭的时辰,王爷是去找谁了?” 休竹也才想起,忙叫外面候着缪妈妈去找平常跟着靖南王出门的小子去打听。 回来坐定,众人皆是无语。隔了半晌,张妈妈进来回午饭已经准备妥当。休竹看了董氏和明夫人一眼,道:“先吃饭吧,还是母亲、夫人的身子要紧。” 明夫人想着董氏未必吃了午饭,到底是客,不能怠慢了,便点头。休竹给碧翠一个颜色,碧翠便领着小丫头收拾桌子。 一时饭菜皆已齐全,休竹请董氏和明夫人入座,自己才又坐下,看着桌上的菜肴,实在没什么胃口。又怕她们瞧着更没有胃口,便端起吃了一小碗腊八粥,其他的没动。董氏和明夫人也是,一碗腊八粥吃完了就放下碗筷。 三人又回到西边坐着,那边的丫头婆子们瞧着两位主子,亲家夫人的脸色,皆比平日更小心些,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刚刚收拾妥当。 海夫人、黄大奶奶、周夫人、赫连奶奶齐齐从西府过来,一进屋周夫人便代表她们问休竹:“可有消息传回来?” 休竹摇头,周夫人脸色也不好,很是担忧。就连海夫人那双清冷的眸子也流露出几分忧心。黄大奶奶也不敢多话,休竹请大伙入座,张罗茶水,海夫人瞧着淡淡道:“不拘什么,这会儿没的那些讲究。” 休竹便让倒一样的茶水来,听得海夫人又道:“侯爷已经派人出去打听去了,倘或那边有消息也定会及时传来。” “劳两位婶子挂心。” 海夫人没说话,端着茶杯吃茶。周夫人给了休竹一个要休竹安心的眼神,又拉着休竹坐下来,大有一起在这边等候消息的架势,没得让休竹反而紧张不安了。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至极,个个脸色都十分凝重。冬季昼短夜长,至申时四刻,外面的太阳便落山了,董氏起身告退。明夫人挽留几句,休竹送董氏出来。 “娘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董氏忧心忡忡道:“这会子都没有消息传来,由不得不叫人忧心。” 休竹笑了笑道:“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啊,娘回去可别说给老太太听,她毕竟上了年纪。娘也要多注意身体,倘或娘忧心,老太太必然有所察觉的。”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6 br/>   董氏点头,又嘱托休竹几句,方才上了马车去了。 休竹回来,海夫人等人也起身告辞,说了些要休竹和明夫人宽心的话,等王爷回来过去见见侯爷之类的。休竹一边点头,客气地留她们吃了晚饭再回去,她们执意要回去,休竹便送她们到了院门外。周夫人只说让休竹回去,一家子不必客气。 目送她们远去,休竹回到屋里。明夫人歪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见休竹进来,睁开眼问道:“尚且没有消息传回来?” 休竹摇摇头,就像董氏说的,已经几个时辰,由不得不叫人悬心。明夫人、海夫人、周夫人个个的表现都证明这件事非同小可,休竹如何不担心,可想到靖南王之前的镇定…… 天色渐渐暗下,靖南王还没有回来,明夫人瞧着天色,嘱托休竹,王爷回来问明了叫人给她带话,便让妈妈扶着回去。 休竹送她道门口,回到屋里直等到掌灯时分,夜幕四合。才有婆子急匆匆来禀报,“王爷回来了,这会儿往侯爷那边去了,让小子带话给奶奶,要奶奶放心。” 休竹不觉吐口气。 正文065:过节 至酉时四刻,靖南王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休竹忙迎上去,接了他递过来的大氅,满是担忧地看着他,却见他满脸轻松,也不知是不是怕休竹担忧,故而这么表现的。 碧翠倒了茶送来,休竹接过去,递给靖南王,就紧跟在他身后。靖南王瞧着嘴角不觉上扬,心里只想抱着她好好安慰安慰,奈何屋里有人。不过,碧翠等也识得眼色,找了通知晚饭的借口便退出去。 等人走了,休竹忙问道:“怎么样了?” 靖南王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笑道:“真的没事儿。” 休竹疑惑地蹙蹙眉头,靖南王突然拉住她的手,稍用力休竹便落入他怀里。拥着小妻子在炉子前坐着,靖南王道:“让夫人挂心,这事儿影响不大,只是可惜了,今年夫人因为为夫的事儿不能参加朝宴了。” 皇后娘娘的病不是没好嘛,休竹压根就没指望今年皇后娘娘会主持朝宴。只是,听靖南王如此说,又紧张起来。“处理的结果出来没?” 靖南王长长舒一口气,语气很是轻松,“罚了半年的俸禄,吴总管私吞的财物全部追回,总计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全部?王府一个庄子银钱、实物持平计算半年的收入,算上史王妃的嫁妆,王府一共八个庄子,如果这个数据极具可信度,吴总管私吞的财物真的不算多。而且,还是放利子钱得来的。 休竹蹙着眉头计算,靖南王瞧着,语重心长地道:“过去的咱们就不计较了,权当是给个回报。” 其实休竹也一直回避这个问题,靖南王不计较,她又怎么去计较?归根结底,谁没有那么一点儿私心。若是要去计较,又该如何说,和所有人撕破脸皮?不是不能这样做,而是撕破脸皮后就能追回来么?人,总是该往前看,钱财这些身外物如果看得太重,必然活的辛苦。 “我何曾想着计较了,你也忒小瞧了我了。”休竹闷闷地说,虽然心里是有些不甘心。这些都是靖南王的,凭什么被其他人拿去用了?可如果反过来想,也正因为这些都是靖南王的,所以她才会想尽办法收入自己口袋里。靖南王,你可真是大度,最后休竹在心里不满地道。 靖南王捏了捏她的鼻头,笑道:“三叔刚才说今年收成不错,咱们这边也有五千两银子的入账。” 切,却是用靖南王半年俸禄换来的。不知道以前能分过少,不过五千两银子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休竹更关心的问题是,“三叔以后还会管咱们这边的事儿吗?” 靖南王反问道:“夫人觉得呢?” 休竹琢磨着严肃地道:“三叔脸皮薄,大概会不好意思。” 这明显是反话了,靖南王失笑:“三叔到底还是要面子的。” 休竹一本正经地道:“有没有让他签字画押?我觉得有个证据才好,免得以后我不小心驳了他的脸面,让他难堪。” 靖南王彻底无语,不过小妻子这模样也实在逗人,手臂上的力道不觉加重,似是不经意般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今年的朝宴由贤妃娘娘与德妃娘娘共同主持。” 休竹愣了愣,突然觉得靖南王这个人城府太深,吴总管一事有惊无险地解决了,不但让侯爷以后没脸能插手王府一事,还让侯爷心中有愧多给了银子,又巧妙地避开了庙堂里的纷争。 只是,真的能避开吗?不管是贤妃的娘家还是德妃的娘家,盘踞京城的各大家族或多或少都有联系。万幸的是,范家与这两家都没有亲戚关系,不外乎都是京城贵族,故而来往都走动着。 其实,靖南王活的很累,生母仙逝他年纪尚小,史家远在蜀地,离京城较远,若不是太老夫人护着,小小年纪的他如何能安然长大?都说失去能依靠的亲人的孩子早熟,靖南王也许那个时候就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庆禹王没有再娶,而是让明夫人一步步晋升为夫人的呢?是考虑到靖南王么?还是史家给了这个压力?这些休竹不想去探明,只说明夫人,她虽有私欲,可如果她没有这个私欲,庆禹王离世,王府一切必然要被侯爷和四老爷插手。 如今的情况只怕就和御赐是地产田产一样,侯爷和四老爷管着,他们说收成好必然多给,说收成不好必然少给。现在要拿回去,难道就不给辛苦费了?靖南王利用了明夫人去和侯爷和四老爷争,因为明夫人也想私吞,但因为她的身份在哪里,所以即便私吞,也要在确保王府正常运作的情况才能私吞,倘或王府不能正常运作,就给了侯爷和四老爷机会。 而就休竹的观察,四老爷压根没有插手王府的事儿,这王府里没有四老爷推荐的人。靖南王就利用了四老爷来监视明夫人,如果明夫人明面上将王府的地产田产庄子吞并了,四老爷必然会抓住这个把柄,打着替靖南王讨公道的名号插手王府的事儿。到了那个时候,明夫人也无话可说,甚至会弄得声名狼藉不得善终。 明夫人是非常聪明的女人,从一个不是明媒正娶的小妾一步步走上夫人正位,并将王府清理的干干净净,还能得到太老夫人给她撑腰,就足可见她并非目光短浅者。她要的是一辈子富贵生活。 也许那个时候,她对靖南王也是真心实意地好,所以太老夫人才会给她撑腰,那么庆禹王没有再正式地续弦,是不是也有太老夫人的功劳在里面?因为续弦而来的正王妃,也会生子,会不会有让自己儿子取代靖南王的想法和举动就不好说了。 只是,一个年纪不算大的王爷,没有再娶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休竹想了想,最后觉得只有一个可能,也许那个时候,庆禹王的身体已经不好了。他觉得自己活不长久,娶不娶都无所谓,反正继承者也有了。 至于休竹为何说明夫人不是正娶的,因为之前靖南王迎娶休竹时,就知道大夏明文规定,得封世袭罔替爵位的大家族,嫡系长子孙娶妻、续弦皆要上文书与礼部经审核,等正式迎娶过门,必然要进宫接受浩赦。而明夫人,她没有浩赦头衔。现成的例子就是任休月,以后蒋探世袭爵位,任休月也是要浩赦夫人,开始领取皇粮。 庆禹王从文,靖南王十六岁进御禁军,显然是弃文从武。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发现明夫人变了,而那个时候太老夫人也渐渐上了年纪,没有人再维护他,他必须自己保护自己。可王府也必须有明夫人这样一个角色存在,他选择在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隐忍下来,借明夫人之手,维护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靖南王能保持乐观的心态,真的让休竹这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也折服了。他说做人不能忘本,他的心态很积极,没有让自己活在仇恨算计里,而是往前看。 人生不过几十载,如果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勇气么?报复算计成功,并非就能让自己变得快乐。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未尝就不是好事,平平淡淡也是一种难得福分。 王府还是王府,除了总库房是空的,其他东西却都还在,明夫人拿去的就当是给明夫人的报酬。她一辈子也活得压抑,活的让海夫人、周夫人甚至黄大奶奶都瞧不起。 何况,如今她也没有理由再插手王府里的事儿了,聪明如她,未必就不懂事安分守己,方可永保平安的道理。 休竹伸出手,抱住靖南王的臂膀,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因为她知道,靖南王不喜欢那样的她。 吃晚饭前,休竹派了张妈妈去明夫人那边禀报王爷回来的事儿,也把处理结果简单地说了一遍。 吃饭的时候,情绪逐渐稳定的休竹想起一件犯难的事儿,如今年下,送礼是个大问题,也不知要如何才能避免庙堂这一场明里暗里的纷争。靖南王给的意见是,还和往年一样,休竹想了想,觉得这个做法保守,但也只有这么办。 心里琢磨着,也不知冯家、永昌侯府是什么态度。范家姻亲除了休竹,海夫人、黄大奶奶、赫连奶奶娘家都不在京城,而且与京城各大家族的瓜葛并不深,由此可见,范家对历来这样的争斗都选择回避的态度。可休竹的到来就不同了,任家几个女孩儿都嫁的不错,还都到了京城,无形中就把范家和京城一些家族联系起来了。 靖南王似瞧出休竹的心中所想,笑道:“连成一气也会产生忌惮。” 好吧,休竹不是政治学家,那里面的道理她也不懂,既然靖南王说没事儿,那就没事儿。反正,她只要相信靖南王就够了。 隔天,靖南王沐休,休竹处理完日常杂事,便去明夫人处请安。明夫人气色瞧着好了许多,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懒洋洋没力气。 而最让休竹意外的是,明夫人突然拿出五百两银子,说是刚刚才想起的,怕以后又忘了,就让休竹收着,开了年好请人将二爷范炎的院子修茸一番。 五百两不多,到底明夫人还是拿出来了。二爷范炎现住的那院子看着也不是特别陈旧,也基本都够了。休竹推辞几句,明夫人笑道:“王府的情况我也知道,只往年我也没有怎么过问总账房的事儿,这银子你且收着吧,咱们苦一苦,一两年就好了。” 这话虽说的让休竹觉得很不是滋味,倒也是实话,王府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不讲究排场,人员配备够用,没有养太多闲人。之前庆禹王离世,明夫人也不大出门走动,王府要办的大事眼下就范炎成亲这一件。 休竹收下,又陪着明夫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便起身告辞。 寒风从细缝里钻进来,吹着茶色帘子轻轻扬起,屋里安静的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知道身边的妈妈满是疑惑不解,明夫人淡淡道:“他们不是不知道,心里都明白着呢,只是没有拿出来说罢了。我又何必藏着掖着?我是什么样的出身,她心里会不明白么?” 说着冷笑一声道:“他们都要脸面,就让他们保住脸面吧。” 可这滋味并不会令人舒畅,就好比头顶上悬着一块大石头,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砸到自己,让自己粉身碎骨。 那妈妈听了,只得一叹。 因吴总管的事儿,这个年过的很是压抑,一切程序照旧,大年三十西府设宴,大年初一王府设宴,大年初二东府设宴。就是黄大奶奶,也鲜少来这边打搅休竹,而大年初一那天,海夫人只是略坐了坐,推说身体不适早早就走了。 休竹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宴会,好在身边的张妈妈和缪妈妈都是能人,倒也顺顺利利地过去了。加上吴总管的事儿,即便有不好的地方,侯爷等人也没有提出来。 朝宴一事不但休竹没有去成,海夫人和周夫人也没有去,在京城的亲戚不多,出了一两趟们,其余能推掉的一概都推掉了,几乎都是各自在各自家里过的,只休竹初五要回娘家。 这天一大早,将府里的事儿处理完毕,留了张妈妈、碧翠,休竹带着其他丫头并几个婆子,和靖南王一起上了马车。 不同于范家的冷清,任家很是热闹。嫁出去的女儿都领着女婿,有儿子的也把儿子抱回来,其场面可想而知了。 休竹和靖南王到得时候,除了任休月还没有来,其他的都回来了。一起给老太太拜了年,拿了老太太的压岁钱,男人们便随着任老爷去了,女眷依旧留在老太太屋里。 任休莲产期接近,虽然穿着厚衣裳,高高耸起的肚皮还是非常明显。董氏害喜症状好些了,忙着招待大伙儿,徐妈妈忙劝她坐下,一切事儿都由徐妈妈张罗。老太太笑容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7 满脸,只看着休竹时,眼眼里多了几分阴霾。 屋子里的气氛相当好,休竹不想因为她和靖南王而破坏了好气氛,但也阻挡不了关心她的人。任休桃还是那样每次都粘着她,任休莲本着大姐姐的身份,体贴地问了问,见休竹神态轻松,也就松了口气。 任休兰侧着问了问靖南王对这次庙堂纷争的态度,休竹明明白白地说了,任休兰不觉点头,“你二姐夫也是这么想的。” 休竹愣了愣接着就笑了,从这里可以看出,任休兰和冯清之间的关系已经渐渐明朗,不管是因为儿子,还是因为别的,这都是好事儿。 姐妹们说了一会儿话,休竹便走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让她在身边坐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王爷也忒胡闹了,好在这事儿有惊无险。” 休竹知道说的是吴管家的事儿,微微一笑道:“虽然冒险,倒也有用。” 无需多言,老太太也明白休竹的意思。只是颇为不赞赏,“倘或不是这么轻易的解决了,你们可曾想过后果?” 吴总管确实犯了这事儿,人也确实死了,一时能瞒得住,却也像一个放在身边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引爆而一发不可收拾。及时发现,及时处理,未尝不是明智之举。“老太太不必担心了,反正都过去了。” 老太太叹口气,冷声道:“就你看的明白,却不知别人是不是这样想的?也罢,这事儿也算是给老爷提了一个醒,没得真要出大乱子。” 其实不是休竹看的明白,是靖南王不想计较,如果靖南王真的要计较,他计较的事儿也太多了,一辈子都计较这些算了。不过后面一句令休竹愣住,老太太淡淡道:“有人瞧上了六丫头,四丫头那边虽然有一些牵连,倒也不碍大事,老侯爷又是谨慎的人,如今只希望早些结束,也好早些叫人放心。” 说的便是皇后娘娘病重,贤妃和德妃共同协助皇后娘娘主持朝宴一事,据说那天除了范家的女眷没有到,其他的都到了。好吧,庙堂里的事儿休竹不懂,也就不发表意见了。反正现在她和靖南王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想要顺利的走下去,处于身后的休竹只能跟着前面的靖南王。 “六妹年纪尚小,这事儿可缓一缓。”休竹隔了半晌,提出自己的建议,如今庙堂里动荡不安,还是等安定了再做决定。 老太太嗔怪地看了休竹一眼,“你才多大,明白什么?” 休竹是不太明白,可是现在确实不是说亲的时候,谁知道明天又是谁的天下?可以选择下赌注,可万一赌错了怎么办?反正又不是必须的,还是远远避开才好。 正说着,有婆子进来回,四姑奶奶和四姑爷来了。 屋子里众人愣了一秒,只见帘子撩开,任休月怀里抱着桂姐儿,身后跟着蒋探一起走进来。老太太神色不改,还保留着欣喜,只任休月那副冷冰冰又别扭的模样让老太太心里不喜。因为上次任休月回娘家,蒋探隔了四天才来接任休月回去,后来王夫人说过他一回,他见到老太太也甚觉尴尬。 垂着头给老太太作揖,目光不经意间落到老太太身边的作妇人打扮的年纪女子身上,不觉愣了愣,似是认识却又好像不认识。只觉眼前一亮,倒不是容貌多美,而是那女子清澈的眸子和明朗的笑容,瞧着会让人心底舒畅。 不觉多看了几眼,耳边响起任休月冷哼声,蒋探忙收回目光,站直身子。老太太嘴角含笑,让任休月将桂姐儿抱过来。老太太逗乐一会儿,怜惜地看着小小的人儿,低声询问任休月桂姐儿睡不睡的好,口才好不好等问题。 任休月一一答了,目光就落到休竹身上,眸子里多有怨怼。休竹只当没瞧见,把给桂姐儿准备的年礼,用荷包装了在桂姐儿眼前晃了晃,逗桂姐儿来拿。桂姐儿只睁着圆溜溜的黑漆漆的眼睛看。老太太嗔怪笑道:“她才多大,你以为她就知道拿了?” 休竹傻笑两声,把荷包放在桂姐儿手边。 那边任家其他姐妹也都上前,把准备给小辈的年礼拿出来,任休兰给了十颗如意金锞子,任休莲给了一对赤银手镯,任休桃给了四件新做的围嘴和一件小衣裳,另外还有四颗金锞子。只任休菊看着任休兰和任休莲给的东西,虽不知休竹给的到底是什么,可那沉甸甸的荷包装的胀鼓鼓的,心一横把休竹给她的一荷包金锞子取了一半出来,用用自己绣的荷包装着给了桂姐儿。 任休桃瞧着不觉愣了楞,心中一叹。 等任家姐妹们送了礼,董氏和老太太才将准备给任休月和桂姐儿的红包给了,便有婆子来邀请蒋探去任老爷那边。临出门时,蒋探禁不住又扭头看了屋子里众人一眼。 任休月暗暗咬着牙,袖子里的手不觉握紧。 午饭热热闹闹地吃了,大伙儿陪着老太太说话,各自都捡一些好笑的事儿说,时常逗得老太太呵呵地笑,加上烨哥儿在屋子里中间的空地上耍宝,任休兰又怕他摔着碰着,气氛相当不错。只任休月抱着桂姐儿一言不发地坐在西边,似是羡慕地看着烨哥儿,任休菊靠近门口坐着,时常心不在焉地朝门口张望。 烨哥儿调皮了一会儿,就开始揉眼睛,任休兰立刻抱起他,大伙儿都知道烨哥儿要午睡了,也都渐次安静下来。烨哥儿不哭不闹,到了任休兰的臂弯里,一小会儿就睡去。老太太叫丫头将里间暖炕收拾出来,让烨哥儿在里面睡觉。 其他人也知道老人家不能太劳神,见烨哥儿睡了,便也告辞出来。一事屋子里安静下来,任休兰留在这里守着烨哥儿,老太太等她从里间出来,让她在身边坐下,便语重心长地道:“烨哥儿渐渐大了,你也能撩开手,又是长媳,合该替你婆婆分忧。” 任休兰垂着头,心里明白老太太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便道:“也帮着料理了一些,婆婆倒没说什么,每日里也带着烨哥儿过去请安,婆婆很喜欢烨哥儿。” 老太太不觉露出欢喜的笑,想起烨哥儿心里也是由衷的喜欢。 那边,休竹等姐妹便跟着董氏到了董氏屋里,瞧着任休月怀里的孩子也睡着了,董氏便让丫头把这边里间的暖坑收拾出来,换上新的被褥,才让任休月抱着桂姐儿进去。休竹跟着一起进去张罗,任休月将桂姐儿放下,扭头就狠狠地瞪着休竹,好似休竹抢了她的东西。 这边丫头瞧见,皆是一愣,休竹觉得有些话是该说说了,否则也就不会跟着进来。使了眼色叫里头的丫头们退下,这才走到任休月跟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任休月,敛了笑,眸子里同样能射出冷光,然后用任休月熟悉的冷嘲热讽,一字一顿地道:“从小你就和我争,如今你争着什么了?我从来就不屑与你一般见识,可是你却逼着我注意你,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吧?你可知,瞧着你这样,我有多开心?” 任休月看着任休竹,眸子瞬间一片绯红,紧紧咬着牙关,双手握紧骨骼“咯咯”作响。看着她讨厌厌恶的休竹,听着她冷笑道:“你越是不好过,我心里越开心。” 是啊,早就知道她会看笑话,争了这么些年,最后失败的人却是自己。嫁的没有她好,过的也没有她好,可是她真的就过的好么?同样的出身背景,自己嫁的还不及王府,便让众人瞧不起,王府里的人真的就瞧得起她。 靖南王就真的会处处维护她么?她没有自己漂亮,她什么都不如自己,为何还要让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可是,每一次她回来,靖南王必然会陪伴左右,即便是表面上的功夫,可自己却只有新婚那些时候才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丈夫到自己这边的次数越来越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要出门,蒋探都不愿陪着了?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一开始蒋探对自己很好…… 休竹从里间出来,神色还有几分凝重,董氏瞧着眼里多了几分担忧,休竹吐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任休桃只当是四姐又说了什么话,有些不满地看了里间的门一眼。 休竹知道,如果是自己站在任休月的那个角度,也未必能释然地面对一切,可是当初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份释然,所以就想办法不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任休月当初也完全有机会不用面对,可她自己偏偏选了这一条路。 既然选择了,休竹也希望她能好好地走下去,而不是把一切都怪到别人身上。老太太一心一意为自己考虑,自己就当是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替老太太分忧吧。任家没有谁会愿意看自家人的笑话,任休兰尚且可以从阴影里走出来,任休月倘或办不到,休竹也尽力了。 只是,依着任休月的性子,以后只怕会更痛恨休竹。有些人习惯鼓励,而有些人偏偏就喜欢打击。 下午临走时,休竹想起林夫人,也不知今年要不要去看看?董氏蹙着眉头道:“罢了,今年不去打扰了。” 休竹点头答应,林家和唐家闹着,林夫人也没心招待客人。也不知,他们两家到底要闹得什么时候,这样闹了差不多一年,以后唐怡珍和林辉和好如初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别人家的事也不好多加议论,董氏也不想多提,只想起王府二爷范炎的婚事,休竹道:“择了二月初六迎娶。” 董氏琢磨着道:“你没经历这样的大事,到时候还得多多请教你婆婆。” 休竹点头,明夫人的身体已经慢慢好起来,算着日子到了范炎大婚时,应该会彻底恢复。范炎是她的亲儿子,她也不可能让别人看了儿子的笑话,这一点休竹到不担心。 一路说着到了垂花门前,任家姐妹相继辞了董氏、任老爷,各自坐上马车。任休月临上车前示威地看了休竹一眼,休竹浅浅一笑,任休月冷哼一声,让蒋探扶着进入马车。 只任休莲因怕马车颠簸,故而坐了轿子来,董氏嘱托了好几句要她小心注意的话,又说如果有了动静,那边忙不过来带个话儿回来,这边好让懂得的妈妈去照应。 任休莲幸福地看了徐宜谦一眼,笑道:“稳婆已经找了两个来,如今在家里住着,母亲不用担心,我们会注意的。” 任休莲也有婆婆,即便任休莲不懂,她婆婆总该懂得,董氏明白不能说太多,只笑着点了点头,便让他们两口子回去,怕天色暗了出意外。 其他姐妹都走了,任休桃过来辞别休竹,任休菊只站在任休桃身后,垂着头不说话,却时常抬头看休竹身后和任老爷说话的靖南王。这动作恰好被董氏瞧见,不觉蹙了蹙眉头。想起之前李氏透出的意思,又想到之前休竹回来特特问过她的婚事,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后来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年后就给她寻一户人家,把亲事定下!” 66 准备 过了正月十五,渐次便清闲下来,王府一切都走上正轨,日子过得很是平静。没有侯爷的不满,黄大奶奶的骚扰,周夫人的关心。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黄大奶奶突然黑着一张脸到了休竹屋里,一声不吭自顾自找了地方坐下。 休竹与几位丫头面面相觑,碧翠放下手里的活计,忙到了一杯茶送去,休竹放下手里的笔,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停在黄大奶奶对面,端详着她的脸半晌,真猜不出是什么事儿让黄大奶奶这么郁闷。 黄大奶奶接过茶杯猛喝了几口,抬头看着休竹,眼神充满了怨恨,不过倒可以看出她怨恨的人不是休竹,而是哪个让她生气的人。 休竹琢磨着在旁边坐下,给碧翠等使了眼色,待她们出去后,没来得及说话,黄大奶奶就咬牙切齿地道:“那个狐媚子竟然怀孕了!” 呃,休竹想了想,应该是去年范黎的上司送给范黎的两个女子,其中一名女子据说得了能传染人的病被送到庄子上去了,是死是活现在还不知道。黄大奶奶说的怀孕的这一个,应该是有幸留下的那一个。 “这是好事啊,信哥儿有了弟弟妹妹……” 黄大奶奶“呸”一声打断休竹的话:“什么好事?没有发生在嫂子身上,嫂子当然会这样说!” 休竹往后缩了缩,好在避开的及时,否则真避不开黄大奶奶的唾沫星子。愣了愣笑道:“弟妹别气,你想想,你是嫡母,以后管谁生的孩子”都该叫你一声母亲。是儿子能与信哥儿为伴,是女儿能养在身边…… 黄大奶奶冷笑道:“嫂子这话倒说得轻巧,就怕弟妹抚养一场,也只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人家还没生,怎么就知道是个白眼狼了?休竹无话可说,这黄大奶奶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说再多她也未必听得进去,之所以过来找休竹说,不过是为了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再说,休竹对这样的事儿也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8 没什么经验,自然不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 不过,鉴于黄大奶奶给休竹的诸多帮助,休竹也乐于听她唠叨唠叨,有些话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舒坦。其实黄大奶奶这样性格的人,不会存在心理压力,是长寿的命。 黄大奶奶独自一人生了一会儿闷气,就盯着休竹冷笑道:“嫂子倒是好命,屋里干干净净的,几个丫头也都忠心耿耿,没有私欲。” 是羡慕还是嫉妒?休竹谦虚地笑了笑,谁叫靖南王好男色呢? 不过,黄大奶奶语风又一转,看着休竹的肚皮,“嫂子嫁过来也差不多一年半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许是缘分不够吧。”为了配合一下黄大奶奶,休竹苦涩地笑了笑。 黄大奶奶心里略略觉得舒坦了,神色缓了缓道:“嫂子也合该努力努力。”这语气倒不像鼓励,而有些像幸灾乐祸。 这也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办到的,休竹微微红了眼,关键是靖南王啊,生孩子总该要丈夫提供一点儿什么吧。其实,休竹也挺闷的,看着烨哥儿一天一天长大,她也希望有个孩子啊,一定得想个办法让靖南王知道自己的想法。 看着休竹纠结的模样,黄大奶奶的心情终于好了,叹口气道:“也罢,不管是生个男孩还是女孩,都得叫我一声母亲。孝顺的,咱就多多费些心,不孝顺的,管他如何长大,横竖都不是自己亲生的,没得还真指望以后会孝顺我?” 这话也说得太直白了,不过却也是实在话,古代后院中的嫡母,可不就是这样的心声。 和黄大奶奶说了半天的话,都是围绕着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不过黄大奶奶却再也没有提王府任何庶务。瞧着天色,便起身告辞,临出门时又幸灾乐祸地告诉休竹:“赫连奶奶那边,听说两个都怀孕了。” 休竹无语,碧翠瞧着她走远了,好奇地问休竹黄大奶奶说了些什么话?休竹想着这事儿也不算秘密,反正以后那个小妾生了孩子,也不可能藏起来,就说了。 碧翠再一联想黄大奶奶临走时说的话,“扑哧”一声笑道:“这个黄大奶奶真有意思。” 休竹也笑了笑,这样的人其实活的很轻松,虽然拿别人来比较的做法有些不好,可却能快速给自己找到一个平衡点。不过,赫连奶奶都没有生子,那边两个小妾凭什么生孩子?只怕,周夫人也不允许的。 回到屋里,缪妈妈从外面回来。 “安排好了,二十号便进王府开工,依着奶奶说的那些,不过十来天就能完工。”说的便是修葺范炎院子一事。 休竹想了想问道:“可先让他们那边派一个人进来瞧瞧,倘或需要什么东西,咱们这边也快些叫人出去买办。” 毕竟,时间还是算紧迫的,因为工匠们也要过年,年前忙着也没来得及办这事儿,二月初六便是范炎大婚日期。 休竹琢磨着又道:“让他们那边多派些人来,最好五六天就能完工。这新修葺的屋子怎么好立刻就住人?总该晾一晾。” 缪妈妈忙点头,就下去办这件事。休竹瞧着时间尚早,靖南王没有那么快回来,便决定去明夫人那边说说这件事。 “……只怕要委屈二爷先去别处住几天了。” 明夫人笑道:“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一会儿我找人去给他说,让他自己去客房那边,倘或去三爷那边挤挤。” 休竹忙道:“也不是现在就进来。” “总该让那边的人把里面常用的东西慢慢的收拾了,没得到时候人多手杂,倘或遗失,到底也不知是外面来的人手脚不干净,还是咱们里面的人手脚不干净。” 这一点顾虑休竹倒没有想到,忙点头笑道:“也是夫人想的周全,收起来的东西便暂且放在就近的地方,让二爷屋里的管事妈妈管着。” 明夫人点头,看着休竹,脸上笑容温和,“倘或不明白的,你就来问我吧。” 毕竟是范炎的亲事,明夫人作为生母总该操心的,休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又要让夫人费神。” 明夫人轻轻摇摇头,拍了拍休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也是我拖累了你,这两个月倒是让你累坏了。” 休竹笑了笑没说话,明夫人身边的妈妈倒笑道:“也是咱们大奶奶有孝心。” 这话是真是假休竹也不想追究,不过明夫人是一定会好起来,因为她如果不好起来,休竹又没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只怕周夫人要关心休竹了。 说起来,休竹对办大型宴会还真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那边范炎的新房修葺翻新后,紧接着就要准备喜宴了,这事儿还得细细琢磨琢磨。 休竹回到屋里,坐在书桌前,把自己能想到的问题写下来。喜帖倒是发出去了,喜宴上的人员配备,算上各处的丫头管事妈妈们,倒也够用,新买的几个丫头需要调教,只能放在后面了。 厨房人员却是问题,一般节气上,准备几桌倒问题不大,这喜宴好说歹说也有二三事桌,来的都上贵客,不能怠慢。 写了几个问题下来,正巧缪妈妈和张妈妈一起进来回事,见休竹蹙着眉头,忙问什么事儿? 休竹看着缪妈妈,心里阔然开朗,当初自己进门明夫人是如何打理的缪妈妈应该是知道的,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竟一时忘了。忙虚心请教,把不懂的都问出来。 缪妈妈见休竹态度谦虚,说话真诚,心里还过意不去,忙欠欠身道:“奶奶抬举奴婢了,奴婢知道的定然都告诉奶奶。” 休竹洗耳恭听,只听得缪妈妈娓娓道来:“让厨房列下几个菜单子,奶奶和夫人确定了菜品,前几天便要将能存放的都采办回来。咱们府里的厨师手艺也不错,几个大菜可以交给他们,做其他菜品的师傅就去外面请。这里需要奶奶问问夫人,奶奶进门时这事儿并非奴婢经手,奴婢也不知道是请的哪里的师傅……” 缪妈妈说话条理分明,想的也极是周全,休竹一边听一边点头,刚刚说完,外面婆子进来回靖南王回来了。 休竹迎出来,缪妈妈和张妈妈也跟来给靖南王行了福礼,便退下去。碧翠倒了茶送来,靖南王呷一口在椅子上坐着便问休竹忙着什么,这个时候还在屋子里和两位妈妈商量。 “二爷的婚事,王爷不会忘了吧?”休竹很好奇,这算是大事啊。 靖南王皱眉道,“这还有一段日子,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休竹谦虚地道:“笨鸟先飞,我不懂所以早些请教懂得的人,免得到时候一紧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靖南王不觉点头,“夫人说的是老实话。” 休竹咬牙,嗔怪地瞪着靖南王。暗暗叫嚣:这叫谦虚。不过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被靖南王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磨牙。 看着小妻子不满的样子,靖南王伸出长臂,刚把小妻子揽入怀里,就有个小丫头跑进来,一瞧那场面,红着脸跑出去,弄得休竹很郁闷。 吃了晚饭躺在床上,休竹无聊说起黄大奶奶今日拜访的事儿。靖南王的脸色立刻就沉下,休竹道:“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她心情不好,才到我这边来发泄。” 感情他靖南王的妻子是拿给别人发泄的?靖南王脸色更是阴沉,休竹想笑的,可是如果说起黄大奶奶那事儿,她如果笑就有幸灾乐祸的嫌疑,还是不笑好了。 “去年范黎的上司不是送了两个女子给范黎么?其中一个怀孕了,所以黄大奶奶心情不好。”休竹说完,还学着黄大奶奶的模样和口气说了黄大奶奶说的话。 靖南王脸色略好些,抱着休竹轻声说道:“夫人要说什么直接说,不用牵扯出别人。” 休竹怔住,想了想算了,还是不说了。闷闷地看了靖南王一眼,直接翻过身去。靖南王失笑,从小妻子身后拥住小妻子,嗓音柔和如水拂面,却浸到心底,“夫人该对为夫有些信心。” 休竹无语了,她明明就不是靖南王想的那个意思。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遇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天天儿晚上抱着自己睡觉,偏偏就没一点儿感觉。 夜,寂静无声,休竹睡意全无。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靖南王匀称的呼吸声,休竹轻轻翻过身,借着微薄的光亮打量着靖南王的脸,虽然知道靖南王睡着了会蹙着眉头,可依旧每次看到还是会觉得心疼。 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是因为史王妃的过往么?休竹知道,史王妃是和任休兰的生母周氏遭遇一样,头一个孩子早产夭折,身体大大受损,隔了好几年才有了靖南王,可生下靖南王之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靖南王刚记事的年纪,她便撒手去了。 休竹突然想起新婚夜,自己说红颜薄命的那段话时,靖南王失神了很久,是想起了史王妃吧。所以,他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奇怪,不但同意了,这个别扭又固执的男人还一直遵守着。 想到这里,休竹伸出手抱住他,一个男人能舍身处地为自己着想,很多东西其实根本就不用多说了。如今,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休竹闭上眼,脑袋往靖南王暖融融的胸膛里蹭了蹭,耳边传来靖南王略显不满的低语:“夫人,大半夜的,睡吧。” 休竹很想踢一脚靖南王,可到底还是安安分分一动不动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外面的工匠隔天便派了人进来,让二爷园子里的丫头们回避,只由两位妈妈领着四处看了看,瞧了瞧。其实不外乎就是翻新,窗格子要上新漆,里头的一些家具也要换上新的,这倒是在休竹接手中馈之前明夫人已经做好了。另外就是房顶上的瓦,和一些虫蛀过领子要换换颇费事些。院子里的花草也该修整修整。 那人瞧过之后,只说加班加点赶工,五六天应该不成问题。眼下便又有一个问题,这些人进来施工,丫头们要回避,暂时也不能在那边住了,得暂时让她们有个去处。好在二爷院子里大丫鬟两个,二等丫头两个,其他的都是小丫头,一共也就七个,婆子两位,管事妈妈一位。 说与那边的管事妈妈,那妈妈忙道:“费心费力地收拾出来也只住几天,二爷都是去三爷那边挤挤,奴婢们也去其他地方挤挤就是了。” 休竹也正有这个想法,当然由她们提出来更好,“就你们各自找相熟的,白天无事就一起把二爷那边的东西理一理,以后要用的和不用的分开,以后那边收拾出来了不用的便收捡起来” 管事妈妈诧异地看了休竹一眼,休竹心里迷惑,难道自己说错了?呃,二爷屋里不用的东西要归官中库房,可官中库房钱总管和陈忠还没有彻底整理出来。有些陈年旧物,还有那些旧账他们两人一致认为该理一理,休竹也觉得是该好好理一理,免得自己主持中馈,连库房的东西也不清楚。 “等过些日子,总库房那边清理出来了,再归总库吧。” 管事妈妈忙赔笑点头,说了一些闲话退下去。 休竹想着范炎屋里的事儿,让碧翠将张妈妈叫来,“从明个儿开始,下去给底下各处的丫头们说说,衣裳别晾在外头。再有,让外面闲着的小子或者饲马处闲暇的人在二门和后门上各派两个人,上夜的婆子这段时间要勤走动。再去找钱总管,让他多安排几个男人,外院各处也要勤走动。” 张妈妈也深知这事儿的重要性,外头来的人,也不知根知底,总该防一防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你和底下的管事妈妈商量商量,他们来去只走一条路,这条路就别让咱们府里的丫头经过了。” 张妈妈连连点头,等休竹说完了,便下去办这件事。 休竹看了看天色,到了给明夫人请安的时辰。让碧翠和玉儿跟着,留了冬灵和银翘在屋里,便往明夫人那边去了。 坐着吃了几口茶,就说起明天便是外头来人修葺范炎新房一事,明夫人没有提出意见,接着休竹就说了准备喜宴的厨子一事。 “……虽时间尚早,儿媳觉得还是该提早就确定,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明夫人点头笑道:“是该早些确定,这事儿我派个时常在外面走动的妈妈去问问,上次你和王爷大婚,那一些厨子不错。” 休竹点头,其实她压根就没有品尝,靖南王叫人准备的晚饭,是府里的厨娘做的。 正说着,那边厨房就派了人将拟好的几个菜单拿来,休竹递给明夫人。明夫人道:“你瞧瞧就好。” 休竹惭愧,“儿媳来京城的日子说短不算短,说长也不长,到底没有夫人的经验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69 ,也不知什么菜好,什么不好。” 明夫人只得拿起看了看,和休竹商量了半天,终于把菜品确定下来。 再返回来说说这边,休竹去明夫人处请安,冬灵在屋子里做了一会儿针线,就觉得脖子酸疼,让银翘在屋里,她便到院子里走走,一时走到后面花园。 虽已快到二月,积雪化了,万物尚未苏醒,光秃秃的树丫和才翻新泥土,也没什么有趣的可看,除了假山后一股清泉叮叮咚咚,这里也寂静无人。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也不止一次瞧见了,实在不相信王爷真的有那样的怪癖。” 另一个丫头冷哼一声道:“倘或没有,如何大奶奶进门差不多一年半却连半点儿响动都没?你也别天真的,横竖与咱们有什么相干的?你瞧见大奶奶屋里那四个人没?压根就不许多余的人进去。你还是算运气好的,到了正屋里端茶递水,我们这些就只能在后面做粗活。我倒是劝你一句,别痴心妄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儿服侍一场,以后奶奶瞧着喜欢,倘或放出去配人,倘或给你找个实在的小子就是你的造化了。” 先说话的那丫头不觉红了脸,低声诺诺地道:“我倒没想什么,可是……” 另一个丫头好似也不感兴趣,急急道:“别可是可是了,咱们守着多大的碗儿吃多少的饭。” “我也是心里矛盾,这事儿是夏蝉姐姐叫我注意的……” 这话没说完,另一个丫头忙捂住她的嘴巴,低声严肃地道:“谁叫你说出来的,横竖别说给我听,这些闲言闲语你还是烂在肚子里好!大奶奶瞧着好相处,心思不知多细腻缜密,去年那样的事儿大奶奶都能顺利挺过来,她还有什么是看不到的?” 那丫头年纪不过十一二岁,被这丫头的模样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点头答应。 冬灵听着心里也不觉琢磨着她们说的怪癖到底是什么?又听到那丫头道:“若是你信我的话,以后就别和夏蝉走的太近,你是后来的,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缘故才来了这边。多的我也不想说,以后好好服侍奶奶才是正经,其他一概不要去理会。” 正说着,只见对门一道房门被人用力地拉开,竟是夏蝉从那屋子里出来。原来今个儿夏蝉身体抱恙,手里的事儿交给其他人,自己到了没人的屋子里休息去了。 也恰好这边平常都没有人来,她就选择了这里,偏偏就听到了外面两个丫头的对话。 冬灵听见响动,忙闪身躲到门后面藏着,只静静听着那边的动静。 夏蝉几步走过来,一把就抓住那丫头的领子,恶狠狠地道:“你倒是说说我是因为什么缘故才来了这边?你说啊,没得有你这种说话不怕闪着舌头的人!” 那个年纪小的丫头,瞧着这阵仗吓得只躲到一边儿去。但另一个丫头却不是那胆小怕事者,冷着声音反问道:“你当真就不怕我说出来?没得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夫人开了恩,就该知道检点,这会儿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 夏蝉紧逼道:“我到底动了什么心思,你说啊?” 那小丫头见两人这状况,只怕真的要说出什么话来,忙四处看了看,抖着胆子走过去劝道:“两位姐姐别吵了,奶奶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倘或听到响动……” 这话没说完,夏蝉就道:“奶奶回来又如何?我也没做什么呀,整日里都呆在后面,鲜少出去能做什么事儿?倒是有些人怕是动了什么心思吧。” 这话说的那略大的丫头不觉红了脸,都是十五六岁,略知人事的年纪。只是夏蝉历来胡搅蛮缠,与她真没什么好说的,只瞪着她要她放手。 夏蝉用力一推,那丫头差点儿跌倒,站稳了就和夏蝉厮打起来。一旁的小丫头九儿吓得哭起来,若不是想着一会儿休竹回来烦心,冬灵还真不想站出来。那夏蝉她早就看不惯了,每日里精装打扮,也不知打扮给谁看! 从门后过去,只大声吼道:“你们是想翻天不成?奶奶才离开一会儿,你们就闹腾起来。倘或不愿留在这里,直接说出来,奶奶未必就不会随了你们的意愿!” 三人扭头一瞧是冬灵,两个厮打在一起连忙松开,夏蝉便笑着走过来道:“不过是闹着玩儿,冬灵姐姐别介意。” 说着伸出手挽着冬灵的手臂,冬灵嫌恶地甩开,冷哼一声道:“我倒是第一次瞧见这个玩法儿,一会儿奶奶回来了,你们去奶奶那边玩给奶奶瞧瞧!” 夏蝉讪讪地笑了笑,九儿忙跪在地上道:“冬灵姐姐别生气,都是九儿的错。” 冬灵冷冷瞥了九儿一眼道:“你有什么错儿?难道是你要看她们这样玩儿?” 九儿只吓得一身冷汗,奶奶屋里就冬灵最难相处,偏偏今天被她瞧见,倘或是其他三位姐姐尚且好说,一时也无法言语了。 冬灵看着另一个丫头,好像是之前跟着钱妈妈的,叫什么倒记得不清楚。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三丫头只垂着答应,冬灵哼一声离开,那丫头扶起九儿,让九儿快些回去。瞪了夏蝉一眼,便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夏蝉越想越气,不过是没有她们四个的命好,不能在之前遇上奶奶,才不能作为陪嫁丫头。望着那门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何必装出一副高贵模样,大伙的心思都一般罢了,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 这边冬灵回到屋里就坐着生气,九儿战战兢兢在门口徘徊,银翘满头雾水,见九儿脸色不好,忙叫她进来。 冬灵瞧见她,不觉就想起她说的那个什么怪癖,盯着九儿的眼睛,冷声道:“你告诉我你说的那个怪癖是什么,今个儿的事儿就和你没关系!” 银翘一听这话,忙问道:“你不过是出去走走,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冬灵不说话,只盯着九儿,九儿七魂吓走六魄,话没说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磕头求冬灵饶命。又想到冬灵既然问出这话来,必然后面说的她都听到了,加上想起香儿姐姐的话,眼泪簌簌地落下来,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银翘忙拽着她起来,道:“这样下去非出人命不可,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冬灵冷笑道,“我也就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儿是不能说的,非要磕头?” 九儿只是哭,银翘看一眼冬灵,叹口气忙低声劝了九儿好一阵,那九儿才慢慢止住哭声。银翘也知道,冬灵并非是那种故意寻事的人,定是听了什么话才这般生气,而一般情况,都是和休竹有关联,倒也急起来,忙问九儿。 九儿看着银翘,才低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听她们说,说,说王爷有什么怪癖,不喜欢女子,喜欢男人。” 这话没得叫银翘和冬灵大吃一惊,九儿瞧着又忙道:“只是听说罢了,奴婢也不知到底何意。” “那夏蝉为何要你注意,注意什么?”冬灵回神又连忙问道。 九儿不觉红了脸,那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夏蝉姐姐是叫她注意王爷和奶奶之间有没有亲密的举动。九儿年纪尚小,只瞧见王爷偶尔抱着奶奶会脸红,所以就觉得这应该是夏蝉说的亲密举动了。 见她不说,冬灵便吵着要打她,银翘忙劝住她,又使了眼色让九儿暂且退下,和冬灵并排坐着,一时也无人说话。 隔了好半晌,银翘突然道:“何必为这些有的没的劳神?王爷和奶奶挺好的,不过是她们混说罢了。” “我虽笨可也知道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奶奶到如今都没有动静,不管这事儿真假,那些人都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冬灵咬牙切齿,“特别是那个叫夏蝉的。” 银翘笑道:“你还记得上次碧翠姐姐和黄大奶奶大闹的那次么?这后面多少人没有心思,难道就因此把她们都撵走不成?新来的也难保日子久了不会有其他心思,再说,隔几年奶奶这屋里就真的会和现在一样?” 这话说的冬灵垂下眼帘,虽是丫头到底是从小在任家长大,大户人家的后院姨娘小妾多的去了。 银翘又叮嘱道:“这事儿别说给奶奶听,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那个夏蝉,哪天逮着了她的错儿,说给奶奶听打发出去便是。” 冬灵没说话,银翘瞧着叹口气,想着那九儿被吓得脸色苍白,便寻九儿去了。 休竹回来,冬灵还坐在门槛上生闷气,碧翠和玉儿相视一眼,忙叫了冬灵一声,冬灵才忙忙地站起来,神色恢复正常。 休竹要忙其他事倒也没仔细注意冬灵,只叫人去将缪妈妈找来,问了新买来的丫头调教的如何。 缪妈妈笑道:“倒也无碍,放在后面磨练磨练也是能用的。” 休竹想了想笑道:“我相信妈妈的眼光,找两个机灵的送来,暂且放在后面,其他的你瞧瞧哪里有渐渐大了的,暂且送去交给管事妈妈们。” 缪妈妈点点头去了,恰好张妈妈进来回事,“二爷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东西也都搬出去了,今个儿下午要不要就让他们进来?” 休竹点头,早一天完工也好,又说起丫头一事来:“妈妈瞧着选两个这边机灵的丫头,等二奶奶进门就送去,那边的丫头瞧着倒少了一些。” 这话冬灵一听,立刻就抬起头,巴巴地看着张妈妈。张妈妈笑道:“奶奶说的极是,我下去仔细瞧瞧,选两个好一点儿的预备着。” 休竹笑道:“二奶奶初进门,对咱们家也不是特别了解,一定要稳重懂事的。” 这边张妈妈出来,冬灵就凑上去说了夏蝉的名字,张妈妈笑着点头,说她也有这个意思。夏蝉和香儿打架的事儿,外面的人知道的不多,可后面的却都知道,一时听到张妈妈和冬灵提到夏蝉的名字,都给唬住了,那九儿年纪小,身体又羸弱,竟吓得大病一场,倒也就此让其他人安分了不少。 至一月二十七,范炎新房修葺完工,明夫人身体痊愈,休竹陪着一起看了新房,又张罗摆放家具,挂上新窗帘子。正屋、耳房、抱夏皆焕然一新,从里面出来,明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些人倒也不错,这么短的时间竟完工了。” 说着,又问了问其他准备情况,休竹一一答了,到了明夫人屋里。明夫人让身边的妈妈又取出五百两银子,交给休竹。 休竹推辞,明夫人执意要给。还是原来那句话,因她知道王府的情况。休竹倒也明白明夫人的意思,未来二奶奶是正正经经的侯门嫡出小姐,她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她自己撑面子。没得以后被二奶奶瞧不起。 可是,这样做却也想透出另一个信息——王府亏空,但愿只是休竹想多了罢了。 临近大婚,范炎倒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开始用功读书了,每日里呆在范鸿的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明夫人瞧着格外欢喜。 今年春闱三场大考定在了二月十二、十五、十八,范炎大婚后紧接着就是大考,休竹听说他用功,还真的惊讶了一把,难道男人真的要成家后才懂得立业的道理? 一月的最后一天,任休莲顺利产子,一个六斤八两重的大胖小子。这个消息让休竹高兴了一个晚上,靖南王瞧着小妻子闪亮的眸子,听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也憧憬着自己有儿子的场景。 67 新人 二月初二任休莲的儿子洗三,休竹处理完日常琐事,便前往明夫人处请安,顺便禀明今个儿上午要出门的事儿。 明夫人微微笑道:“这是大喜的事儿,又是你姐姐,合该去瞧瞧。眼下又要忙碌几天,今个儿就吃了午饭再回来也不迟。” 休竹感激一笑,明夫人接着说:“家里的一切事你也都安排妥当了,也没什么可操心的,我这儿也准备了一份儿薄礼,你带去吧。” 说着便让身边的妈妈取了一对金元宝和一对福字赤金手镯。休竹代替任休莲谢过明夫人,便收下了。 告别明夫人,休竹出来便叫张妈妈去门上准备马车,回到屋里取了给任休莲儿子预备的洗三礼,略略收拾完毕,留了碧翠和玉儿在屋里,领着冬灵、银翘及几个小丫头 张妈妈等人,坐了两辆马车,一路往任休莲一家子在京城暂住的宅子去。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宽敞的大道上,休竹掀开帘子往外瞧,只见安静的宽敞的巷子围墙上,不知谁家的迎春花,黄灿灿的开满枝头。随着春风,摇曳出一阵芬芳,沁人心脾,十分舒畅。 休竹深吸一口气,耳畔远远传来喧哗声,便放下帘子,靠着车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0 壁。 冬灵是憋了很久很久,实在憋不住了,反正今个儿是去看三姑奶奶的儿子,正好也有这么个话题可以说说,琢磨着便笑道:“想来三姑奶奶的孩子一定非常漂亮。” 都说儿子长得更像母亲,任休莲生得漂亮,她的儿子自然也漂亮了,再说,徐宜谦虽不能算是大帅哥,模样也丝毫不差呀。修筑眯着眼笑了笑,轻轻点了点下吧,其实任休莲是如愿以偿了,一举得男,只怕徐宜谦高兴的要秉烛夜读,为了让自己在儿子面前有面子。 冬灵便朝一旁的银翘使眼色,银翘心领神会,立刻就笑着道:“等咱们奶奶生了二子,一定是最漂亮的。” 休竹笑意更甚,不觉也幻想着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模样,如果长得象自己,虽然平凡了一点儿,却也是一种福分,免得到处沾花惹草。如果长得像靖南王,那一定要好好管教了。 可是,是不是想得太长远了,修筑不觉叹口气,虽不明显,可冬灵和银翘却看得分明,只觉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感觉。两个人相视一眼,一路上就再没说话了。 休竹到的时候,恰好老太太、董氏、任休菊以及任休桃来了,因见休竹一个人来,不见靖南王,老太太和董氏眼里便露出询问。休竹笑道:“他今个儿要去当差。” 老太太陈着脸不满的低声道:“发了半年的俸禄,竟然还要卖命。” 这话让休竹大吃一惊,实在觉得不像是老太太会说的,不过却真的说到休竹的心坎上,很是赞同而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祖孙两个的模样,惹得董氏都掩嘴笑起来。其实,这话也透出了另一个意思,靖南王并没有因此而受到皇帝太多的谴责,还是一如既往的重用他,就是没工资而已,总比那些停薪留职或降级的好多了。 任休菊瞧着,心里不觉一刺,看着老太太面对休竹时眼里留露出的各种温情,又盯着休竹一身华美精致的衣裳、头饰、首饰以及那张平凡的脸上那对璀璨生辉的眸子。她早就发现,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女是休竹,只因为她是嫁的最好的一个,连任老爷见了五姐夫也要作揖,态度恭敬。 老太太喜欢任休桃, 不过是因为任休桃最讨任休竹喜欢,而和休竹关系补好的四姐,其他几位姐姐不但不喜欢,连老太太也极是不喜欢。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其他姐妹和任休竹的关系好,老夫人是看在休竹的面子上才喜欢的。 嫁得好,原来可以得到这么多,如果自己嫁得好,是不是老太太也会喜欢自己? “堂姐?”任休桃扯了扯任休菊的衣袖,仰着脸疑惑地看着她。 任休菊低头看了一眼任休桃,只在心里冷哼道,还不去巴结你的五姐,跑来找我做什么? “堂姐,烙铁头她们都进屋了,咱们也进去吧。” 任休菊仰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徐夫人忙着招待,亲切地握着休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却笑得那么愉悦而献媚。 任休莲半坐在床上,没有产子后的疲劳,只有产子后的喜悦,见徐夫人忙来忙去,又多了一层担忧。休竹瞧见,便朝徐夫人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别这样的客气。” 说着,接过徐夫人手里的茶杯,转身递给老太太,那张妈妈瞧着,忙过来帮衬。 徐家如今全靠分的家产过日子,徐夫人又是个软性子的人,分家的时候也不知怎么被其他人欺负了去,自燃没有大家里的仆从多,徐宜谦如今别说是赚钱,还要花家里的钱,这宅子当初又花去了一大笔,当然是能节省的都要节省。 徐夫人倒不觉得休竹这样做会不好意思,只觉得和任家这门亲事结对了,任家老太太虽瞧着严肃,可也是心慈的人。儿媳虽是庶出,却知书达理,就是嫁的最好的休竹,也没有那高高在上的做派。稳重大方,透着一股子灵气,真不知当初到底谁说她不好。 休竹没得忙了,便去床边看任休莲的孩子。任休莲看着和老太太说话的徐夫人,嗓音里有些许担忧:“昨个儿都没怎么睡,今个儿一早就起来,身子才好些,又这样劳累,劝都劝不住。” 徐夫人喜得孙子,心情自然好,休竹安慰道:“也别太担心,都说心情好了万病除。这头两天,夫人是高兴得睡不着,过几天就好了。” 任休莲无奈的笑了笑,道:“也只能这么想了,其实家里的人也够用,她偏偏要忙,我若说得多了,又怕她多心。” 这倒也是,婆婆不是自己的母亲,不是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不过任休莲和徐夫人相处一直很好。徐夫人不是那种刁难儿媳的人,任休莲也不是那种得了便宜卖乖的人,徐夫人对她好,她自然也会对徐夫人好。 休竹看着襁褓里粉嘟嘟的小肉球,小家伙很能睡,这里人多喧哗,他也不醒来。任休莲瞧着休竹喜欢孩子,想着她一直没有动静,只怕心里也急,正想安慰几句,外面任休兰抱着烨哥儿来了。 众人一番见礼,烨哥儿已经跑到床边,指着任休莲的孩子“依依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惹得大伙笑。任休兰怕烨哥儿抓着小婴儿,忙过来抱起他。 众人齐聚到床边,各自都拿出见面礼。一小会,那孩子身边就放了许多赤金、赤银手镯、长命锁、项圈等礼物,休竹先拿出明夫人给的,又拿出自己给的。 任休桃送了一套自己跟着女红师傅学做的小衣裳,又给了一个赤银手镯。任休菊给的是赤金脚环,到让众人惊讶了一把,却也没人说什么,只老太太面色不虞轻轻摇了摇头。 隔了一会,徐夫人的女儿女婿来了,任休月也在丈夫蒋探的陪同下,抱着桂姐儿来了。另有有一些徐家在京城的远亲近邻,齐齐聚了一屋子,稳婆摆上香案,知道快午时,洗三礼方才结束。 徐夫人张罗午饭,客人们便在一个比较大的厅房里坐着喝茶聊天。任休月抱着桂姐儿坐在安静的地方,也不和众人说话,老太太那边只有上了年纪的一起聊天,休竹等人和董氏坐在一起。 衣裳比冬天穿的少了,董氏的肚皮倒能看出一点儿怀像,嘴角含笑,听着她们姐妹说话。烨哥儿不安分,总想着从母亲身上下去,这里人多,下面婆子来来往往,任秀兰只怕他碰着摔着。 好容易才让烨哥儿安分下来,任休兰就朝休竹和董氏苦笑道:“越来愈调皮捣蛋,三个丫头看着,他也能惹出事儿来。” 董氏宠溺地看着烨哥儿,笑道:“小孩子都是这般,不调皮才该着急呢。” 如今烨哥儿是才学会走路,对所有的东西都非常感兴趣的阶段,休竹越看越羡慕,那种心情无法用言语描述,大概是属于女人的天性。休竹年纪不大,可毕竟思想并非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任休桃听董氏如此说,便好奇地问道:“母亲,我小时候调皮吗?” 董氏一副追忆的模样,休竹替董氏回答了,“如果不调皮也就不会不听丫头妈妈劝阻,跑去水池边上玩儿了。” 这话说得任休桃微微红了脸,那一次是五姐救了她,其实她自己记的不清楚,时候来任休莲告诉她的。,从那个时候她就粘着休竹了,记事的年纪就已就已经这样了。 任休菊在一旁听着,不觉就想起自己的弟弟任宝儿来,从小就木木呆呆,到现在都是那样…… “还是堂弟弟最乖了。”任休桃说着扯了扯任休菊的衣袖,笑眯眯道,“堂姐也很乖呢,像我这样大的时候就开始照顾弟弟。” 董氏赞同地点点头,“所以你该向你堂姐学学。” 任休桃忙点头答应,“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弟弟的!”,只是她原本是怕任休菊不说话闷着,才说起这番话,刻入了任休菊的耳朵却完全变了味儿。这里的乖巧,似乎变成了嘲讽的意思。让她尴尬地红了脸,她们从小就有丫头妈妈服侍,而自己却要照顾弟弟,要作针线…… 吃了午饭,任家几个姐妹又在任休莲坐月子的屋里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闲话。徐夫人忙着送客返回,直朝任家的人道歉,说招待不周。 老太太笑着摆手,董氏握着徐夫人的手,说了些任休莲年轻不懂事,要徐夫人多多调教的话。徐夫人大大赞美了任休莲,言辞恳求,并无造作。那床上的任休莲都听不过去了,忙叫徐夫人别说了,可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却是真的知足。 在前面忙的徐宜谦特来拜见了老太太,任家嫁出去和没嫁出去的这才告辞。任休兰让丫头婆子陪着自己带着烨哥儿来的,休竹也是这样,唯独任休月是由丈夫蒋探陪着。临上车时,任休月特地示威地看了休竹和任休兰一眼。 任休兰和休竹只得对望,相视无奈一笑,又同时摇了摇头。 如此,回到王府,已经是日落时分,休竹先去明夫人那边报告。明夫人正和几位妈妈张罗范炎大婚之日穿的喜袍和喜床要用的被褥等物,见休竹来了,便叫休竹也瞧瞧。 大红个颜色,龙凤呈祥喜字背面,很是喜庆。,休竹就刺绣赞扬了几句,明夫人笑容温和,让妈妈们收起来,便坐到软榻上,休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吃了两口茶,明夫人便问了问任休莲洗三礼的状况。 “……大人孩子都很好,夫人送的赤金手镯三姐和孩子很喜欢,让儿媳谢谢夫人。” “亲戚间本该多多走动,徐家也是书香门第,听说三姑爷今年也要参加大考?一徐家的教育,必然能取得好成绩。” 休竹代表任休莲笑道:“承夫人吉言。” 明夫人叹一声道:“只望二爷这一次也能争口气。” “二爷也在努力,以往成绩略差,到底也是有经验的,今天定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临时抱佛脚,哎,也罢,等娶了媳妇,总该长大了。” 接着辩说起喜宴之事,明天就是初三,厨房那边要准备碗儿碟儿等物,库房这边要将座椅板凳拿出来清洗晾干,戏班子也要作安排。初四布置喜宴场地,各处张贴喜字,初五布置新房等等琐事。 有了明夫人帮着料理这些事儿,休竹倒觉得不累。看着来来去去忙碌的丫头婆子,不觉就想起自己嫁过来的场景,只怕头两天也是这样忙碌的。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靖南王在做什么。 夜里躺在床上,休竹没忍住就问出来,靖南王沉思良久,盯着修竹反问:“夫人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休竹想了想,印象最深的就是任休桃哭红了的眼睛,和那种对未来的迷茫。不过,这些情绪早就没影了,休竹摇摇头不说话,把脑袋往靖南王胸膛里蹭了蹭,低声道:“烨哥儿越来越调皮了,三姐的孩子真漂亮……” 嗓音软软的,熨贴着靖南王的心,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将小妻子揽入怀里。靖南王吐出一口气,轻声道:“睡吧,明儿有的忙的。” 休竹身体一僵,再也不想说话了,不但不想说话,也不想被靖南王抱着。身体往墙角方向挪了挪,用被子紧紧裹住。靖南王怔了怔,也跟着挪过来,不想小妻子生气的推开他,甚至还用脚踢。 当然,最后胜利的是靖南王,谁叫休竹力气不如人,身材也没有别人高大,人家一只手就把她抱住。挣扎的最后结果还是会被靖南王抱着,索性不挣扎了,闭上眼睡觉去。 靖南王的话一点儿也没错,第二天绝对是个最忙的一天。早起,范炎那边就忙着收拾新郎官,明夫人在那边料理。休竹这边就要派人收拾桌椅板凳,太阳东升之际,便有主人来不了,而指派体面婆子送贺礼,张妈妈的缪妈妈忙得脚不沾地,其他管事妈妈皆在休竹这边待命,打赏了来送礼的婆子,便由她们领着下去安排用了午饭回去,或送这些人出门。 靖南王长兄为父,在外招待男客,侯爷、范黎等人也皆在外面,海夫人、周夫人等便在女眷歇息处等陪伴一会来的女客。 黄大奶奶一路走来,直奔休竹这边,一进来便说:“这排场倒比嫂子那时办的大了。” 这话没的叫众人都安静下来,只看着休竹的表情。休竹也不知当初自己进门时是什么排场,不过范炎大喜办的也算不错,毕竟二奶奶出身摆在那儿,黄大奶奶要表达的意思可不就是这个? 休竹浅浅一笑,起身让座,道:“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就怕办不好呢。” 黄大奶奶神色讪讪的,休竹主持王府中馈,自己却只帮着海夫人料理一些小事。 等丫头上了茶,大伙的神的也恢复正常,休竹瞧着时辰差不多,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便邀请黄大奶奶同自己一起出来迎接客人。 至巳时初刻,新郎官随着迎亲队伍去迎亲,董氏领着任休桃和任休菊到了,老太太身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1 上不大好便没有来。紧接着,边陆陆续续有客人到,休竹身边有个黄大奶奶,倒也没出丑。不过也注意到了,明夫人娘家无人,京城各大封侯大家族只有三府的夫人奶奶来了,都是祖上和范家交情不错的,任休月夫妇、任休兰夫妇,其他远亲近邻不必细述,一共预备了二三十桌,大概也就二十来桌,但贺礼却收了不少。 陪着客人聊天,忙着处理突发事件,时间一眨眼,二门婆子来回,新娘子进门。明夫人忙往行大礼的正堂屋去,其他女眷也有喜欢凑热闹的,跟着一道过去观礼,休竹留在这里陪着不想去看热闹的女眷。 任家的当然也没去凑这个热闹,黄大奶奶等人去了,海夫人留在这里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董氏瞧着休竹额头都冒出汗水,有些心疼,瞧着没外人在,忙叫她坐下。任休桃赶忙叫丫头叫了一杯茶送来,又拿出帕子给休竹擦额头上的汗水,休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任休兰趁着空隙,忙问道:“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料理么?” 休竹摇摇头:“明夫人已经痊愈,这些天也在打理,否则我又没经历过,如何有今天的模样。” 任休兰听了不觉皱皱眉头,因海夫人在场,有些话也不好说。 只瞧见那边,远远一行人抬着嫁妆进来,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到大红队伍的尾巴。嫁妆还真是不少,瞧着倒比休竹进门时多了去了。 那边由缪妈妈领着,一路和那边陪嫁来的体面婆子说话,到了新房。那来的婆子看着园子,眼里便露出鄙夷不满,让大伙放嫁妆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说:“挨近点儿,没的待会新娘子也没地方通过,难不成要踩着嫁妆入新房?” 缪妈妈多瞧那婆子两眼,穿金戴银,倒也体面,可说的话实在不怎么中庭。只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嫁妆放好了,那婆子又嚷道:“如何连个丫头都没?讨口水喝该找谁?” 新房门口候着几个丫头,忙去后罩房倒水来。这婆子喝了几口,就说要进去看新房。缪妈妈有些不愿,那婆子忙笑道:“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家小姐有些习惯妈妈大概不知,所以……” 缪妈妈陪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新房已经布置好了,待会新娘子便要过来,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时间重新摆放。” 那婆子脸上的笑容便有几分挂不住了,缪妈妈才道:“让妈妈您瞧瞧也好,倘或来得及的,就听妈妈安排吧。” 说着,叫了这边的管事妈妈来,让几个丫头跟着进去。那婆子身后自然也跟着四个陪嫁来的丫头,最小的瞧着十三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其中一名模样标志,皮肤白净,其他三个倒也一般,尚且不及夏蝉的姿色,只是神态与先前那挑起的婆子一样,好像看什么什么都不顺眼。 婆子对新房布局的意见提了不下十条,不是床没有摆正,就是桌上备的点心不齐全等等。缪妈妈听得心里愈发不悦起来,范炎屋里的管是妈妈是和顺的人,这会子也不觉垂下脸。 一个婆子便这样挑剔,那二奶奶本人该是如何挑剔的?而那四个陪嫁来的丫头,也尽然像小姐一样,只叫这边的丫头给她们端茶送水。 终于等婆子挑剔完了,能改动的也改动了,这才去早备好的房间休息。 一时,缪妈妈和这边的管事妈妈携伴出来,想着刚才那婆子尖酸的话语,缪妈妈“呸”一声道:“这人到底是没脑子的,没见过大婚当天要把大伙儿都得罪的” 管事妈妈担忧地道:“只怕是一来就给一个下马威。” 缪妈妈道:“什么下马威?到了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初来乍到的不说把上上下下的关系搞好,却非要摆出仍人厌恶的嘴脸。你瞧瞧这满院子的嫁妆,没的好像咱们家连新房用的家具也办不起。” 管事妈妈看着陪嫁的桌椅板凳柜子,听着缪妈妈的话,不觉失笑。单子上说是一百三十六抬嫁妆,却也是算上这些家具的。 缪妈妈又看着这位管事妈妈,深深叹一口气,很是担忧地道:“只怕以后你在这边受委屈了。” 管事妈妈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即便受委屈,我也没几年能受着委屈了。” 缪妈妈心里明白,这管事妈妈也渐渐地老了,没几年便要回家颐养天年。那婆子一来就瞧不起众人,大概也是想以后成为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罢了。 其实,对于嫁妆置办家具倒也没什么,有些人家不但办齐全了一辈子要穿的衣裳,就是死后穿的寿衣也是办好了的,说是到了婆家也是吃自己的,嫁妆多越是得婆家喜欢。这就是俗话说的,十里红妆。 打理结束后,新郎官牵着新娘子,后面明夫人以及众多丫头婆子随行,还有看热闹的客人正好返回,一大群人簇拥而来。 休竹瞧了瞧天色,日头渐渐正中,便让身边的碧翠等丫头去各出通知准备,喜宴紧接着开始。又让一旁闲暇的婆子去厨房取些点心送到新房去了,里面虽备了一些,却是要等最后的程序结束后才能动的。休竹有过这样的经验,新婚那天真是饿坏了。 不一会儿,一身喜气,笑容满面的明夫人及众人回到这边,便张罗众客人往用宴的大厅而去。又是一阵忙乱,待客人入座,正式开席,休竹方得了个空闲。 那缪妈妈瞧着,便走过来将之前在新房那边所见所闻说给休竹听,休竹嘴角含笑,倒没什么别的表情。只是,缪妈妈也是好心提醒,这二奶奶一来就摆架子,只怕以后的事而更多。 正说着,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众人的目光齐齐望过去,接着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道菜被丫头打翻全落在任休菊身上。 那丫头跪在地上磕头,任休桃忙忙拿出绢子擦任休菊脸上的菜汤。休竹紧几步走过去,好在不是汤菜,大部分都倒在衣裳上了,没有伤着,安顿任休菊几句,忙叫人过来收拾,缪妈妈领着已经吓得哭起来的丫头下去。 明夫人也走过来关心几句,好像这个意外她并没有生气。董氏不觉松了口气,“带去换身衣裳吧。” 明夫人笑着朝休竹道:“你带着去吧,她也吓坏了,这里有我。” 休竹点点头,看一眼众人,歉意的笑了笑,牵着任休菊出来时,众人已经恢复常态,互相敬酒或谈论喜欢的话题。 渐渐走到僻静的地方,任休菊才低声道:“对不起五姐,我不是故意的。” “也是丫头失误,好在没伤着。不用放在心上,没事儿的。”休竹轻声安慰着,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派了两个丫头去打些热水,又让跟着一起回来的碧翠去柜子里拿了自己的衣裳出来。 王府没有其他姐妹,也只有休竹的衣裳她能穿,便让碧翠找了一套颜色略浅的,带着任休菊去净房,留了两个丫头在里面服侍,便出来坐着等。 碧翠把衣裳送去,又端了些点心来“奶奶吃点儿吧,忙了一上午,这会儿歇歇也好。” 休竹吃了几块,又喝了一盅茶。恰好洗漱完毕,换号衣裳的任休菊从净放里面出来,衣服却还合身,加上任休菊模样较好,穿在她身上十分漂亮。只是垂着头,一张脸憋得通红,唯唯诺诺楚楚可怜的惹人怜爱。 碧翠忙上前笑着赞美了几句,任休菊脸上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净房里有穿衣镜,她已经看过好几遍。衣裳华美精致,上面刺绣的手艺上乘,嫣红里裳,外面套一件鹅黄色夹层褙子,下面是一条略浅的橘红色十祥锦百褶裙,裙摆绣着漂亮的不知名的碎花,任休菊从来就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很漂亮,她自己也这么觉得,比船载休竹身上更漂亮。 休竹笑盈盈走过来,任休菊虽然舍不得,还是忍着说道:“谢谢五姐,我那身衣裳让她们拿下去洗了,下午离开时就换下这身衣裳。” “你穿着比我好看,如果不嫌弃就送给你吧。” 任休菊诚惶诚恐的,碧翠笑道:“这衣裳是去年做的,做好了天气渐渐热了,不能穿就一直搁浅了,还是新的没穿过呢。” 任休菊一听这话,忙道:“如何使得,还是换下来穿别的吧。”不是休竹经常穿的,没穿过的…… 休竹只当她不好意思,笑道:“给你的就拿着,到底也叫我一声五姐,对你和六妹我都是一样的。没的你到了五姐这里,连一件新衣裳也舍不得的。” 任休菊没法再拒绝,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裳,越来越觉得不好看,丑的要死。碧翠说是不能穿才搁浅着,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休竹穿这样浅色的衣裳,定是她不要的,不要的才给了自己。可这想法外人如何知道?何况,任休菊皮肤白皙透红,这样的颜色搭配穿在她身上,只觉清新可人,是真的好看。 回到用宴的地方,换了衣裳的任休菊好似换了一个人,大有让人惊艳的感觉。待任休菊坐下,任休桃颇带羡慕的语气道:“真漂亮,堂姐这样穿我差点没认出来。” 漂亮有什么用?不是她经常穿的,是她从来就不穿的!袖子里的手不觉握紧,不经意间抬头瞧见众人惊艳的眼神,心中不觉一动。 用了午宴,明夫人张罗着邀请众人看戏,董氏有孕要休息,烨哥儿要午睡,桂姐儿年纪小,明夫人便让休竹领着她们回休竹那边,那边才略安静些。 休竹让碧翠、张妈妈先领着她们过去,将这边收拾残羹剩菜的事儿料理完毕,去戏台前向各位亲朋请安问好,告了罪才回到自己屋里。 烨哥儿和桂姐儿都睡了,大人只坐在正屋里吃茶说话。任休月不觉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摆设,心里羡慕,却只淡淡的看几眼。任休桃每次来就觉得书桌上那一个盆景非常漂亮,这会拿着笔在那边照着画,任休菊直说吃的多了,在院子里散散。 休竹不以为意,进了屋,董氏便让她坐下歇歇,很是心疼的模样。 说了一会儿闲话,任休兰就抓着休竹的手,低身问道:“明夫人如今身体好了,以后……” 这也是董氏担心的问题,修筑明白她问的是以后明夫人会不会查收,休竹很肯定的摇摇头道:“全部都不管也不可能,她毕竟是家里的长辈,有些事儿总要听听她的意见的。” 董氏不觉点头,“你能这样想也是对的,将心比心,她也操劳了这些年。” 休竹轻轻点头,说起其他话题。 只说任休菊在园子里徘徊许久,也不见其他人来,又说要去外面走走,玉儿主动提出陪她,告知休竹,休竹又派了两个婆子跟着,知道玉儿稳重,定也不会带她随意看乱走,便由她们去了。 只是,任休菊今个儿的行为确实有些怪异,缪妈妈回说,当时那丫头上菜是提醒了她注意的,大概是她没听见,一扬手才将菜打翻。这话到底真不真休竹也无从而知,只怕是那丫头怕受责罚,才这样说的。 想到这里,休竹问了问董氏任休菊的说亲一事,董氏道:“瞧好了两个家世清白的,老爷的意思是等大考结束,酌情考虑一个。这两个的品行都不错,据说天天儿在屋子里温习,也不出门游玩,老爷沐休又虚心请教。” 可万一两个成绩都不好怎么办?休竹眉头不觉蹙着,当初李氏有那个意思,任休菊未必不知。而这些时候冷眼观察,她处处要显出不同来,还和任休桃明里暗里较真。她好像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腼腆的小姑娘了,是环境改变了她么? 董氏瞧着休竹的模样:“老太太的意思是明确的,这可两个即便这一次没考出好成绩,也是要定下的。一来她也渐渐大了,二来,毕竟是二房要寻得好的,岂是那般容易。” 到底都是会打听的,就像年前,任休桃尚未到说亲的年纪,却有人提出来。而任休菊再有一年便可嫁人,却没有过来提,老太太当年痛恨二房一家,如今也放下成见为任休菊考虑了,可见老太太心底还是有他们姐弟。 休竹问起任宝儿的情况,董氏蹙眉叹道:“那孩子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先生教他,他好像什么也听不懂。” 休竹愣住,这话的意思是那孩子有些呆傻不正常? 只见董氏轻轻点了点头,“问过休菊,她说从小就这样。” 众人陷入沉思,气氛不觉有些压抑。 申时四刻开晚宴,掌灯时分,外客已经全部离去,热闹了一天的王府终于也渐渐安静下来。只丫头婆子来来去去,忙着收拾。 海夫人早就走了,侯爷也回去了。媳妇只黄大奶奶留着看最后的礼,周夫人和赫连奶奶也留下,众人一起到了新房。 里面张灯结彩,回廊上、门上皆已挂上灯笼,喝的有些摇摇晃晃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2 的范炎在两个婆子搀扶下随喜娘进了新房。 明夫人瞧着心里来气,只是不表现出来,大伙也随后进去。只见新娘子坐在床边,头上盖着红盖头,喜娘将秤杆递给范炎,范炎挑了几次方才挑开,众人终于见到了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 翠眉下一双剔透的凤眼顾盼生姿,匆匆看一眼众人,就垂下头,一张俏脸通红,娇羞动人,真正是个美人儿。众人连着赞美了好几句,那边喜娘呈上交杯酒,两人在众人的关注下喝了,又夹了一个半生不熟的饺子让新娘子吃。 新娘子轻轻咬一口,喜娘便笑着问:“生不生啊?” 新娘子低眉垂眼,羞答答半响才说了一个字“生”,休竹想起自己当时的模样,也难怪会被大伙儿而取笑。可是这一次,大伙也笑起来,晓得是前俯后仰,黄大奶奶心直口快,大笑道:“让我想起来了嫂子进门那天的事儿。” 休竹也才知道,原来大伙和自己一样,都想到那天去了,不觉也笑起来。 新娘子抬头看着众人,目光迷惑,似是询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众人只顾着笑,也没人说。 喜娘宣布礼成,新郎官又醉成那样,也没人闹新房,都各自散出来。至此,二奶奶终于进门,明夫人走到院子门口,不觉回头望一眼,深深叹一口气。 身边的妈妈忙笑道:“夫人这下总算了了一份心愿,二奶奶模样标志,为人和顺。” 明夫人点头,微笑道:“如今只忘二爷争口气罢了。” 只是,婚后去参加大考,真的行么? 68 状况 大婚后应该很累,好吧,休竹承认自己想歪了。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踏着月色,休竹一路胡思乱想回到自己屋里。靖南王已经回来了,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手里端着一杯茶,脸颊有些红,虽然已经沐浴更衣,屋子里还是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今个儿是肯定喝了酒的,休竹瞧着吩咐东陵区厨房,让厨娘弄些醒酒汤来。虽然明天靖南王还是木秀,可明天是二奶奶认亲的日子,也是一早要起来的。 冬灵点头下去,休竹坐在妆篋台前,低声叫了两声,靖南王没反应。又伸出手推了推,还是没反应。 这人到底喝了多少就?休竹蹙着眉头,低声嘀咕道:“今个儿又不是你成亲,有这么高兴么?” 说着转身,冷不防靖南王突然从后面抱住她,大部分身体的重量都落在休竹身上,如不是及时扶住了桌子,休竹根本就站不稳。 “夫人,为夫没醉。”醇厚的嗓音在耳畔奏响,热气痒痒地吹拂着耳后肌肤。 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嘴硬说没喝醉?休竹嘴巴打架,“没,没醉就自己站稳了,把桌上的汤喝了好睡觉。” “好,为夫听夫人的。” 休竹只觉全身一松,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声,竟是靖南王摇摇晃晃把椅子都推到了。还说没醉呢!这叫什么?休竹赶紧把椅子扶起来,扶着靖南王催促他坐下去,一会要是一不小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身材又高大。 靖南王睁开迷离泛红的眼,很听话地在休竹的引导下坐下去,又指了指桌上的醒酒汤,道:“有劳夫人给为夫端来。” 可是,他这样子根本就端不稳啊,不但端不稳,休竹举到他跟前,他的手只是胡乱抓,许是醉的眼睛都花了。休竹叹口气,道:“你坐着别动,我喂你喝。” 靖南王立刻一动不动了,嘴角带着笑,孩子似的张大嘴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让休竹哭笑不得。搬了椅子过来坐在对面,一手端着醒酒汤,一手拿着勺子,先在嘴边试了试温度,又吹了吹感觉不烫了才送到靖南王的嘴巴里。 靖南王只看着她,眼里哪里来的迷离,明明透着可喜的精光。可惜休竹专心致志地喂他喝汤,只注意碗、勺子、靖南王的嘴巴,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眼睛。 直到一碗汤全部灌进了靖南王的嘴巴里,休竹才抬头,看着靖南王的眼睛,眨眨眼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靖南王那里这么容易就醉了,叹口气瘪瘪嘴将碗和勺子放桌上,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 靖南王看着小妻子一言不发走去床边,脱了外衣,爬上床。心里突然有些忐忑,小妻子这样才是生气的模样吧?忙跟着过来,犹豫了半天才到:“为夫……为夫……” 为夫了半天也没下文,休竹瞧着反而笑了起来,“快上来睡觉吧,我真的没生气,服饰王爷是我的福分。” “夫人说的是真话?”靖南王觉得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没得一会被她踢下床。 休竹很肯定的点了点头,老实道:“刚刚是有一点点儿火气,倒没生气,,反正我是王爷的妻子,王爷要我如何我就如何。” 还说没生气,这可不就是气话,靖南王站在床边么,绞尽脑汁想要解释一下刚才突然来了兴致的捉弄行为,顺便回味了一番刚才小妻子认真只专注于他一人的那种感觉。好像,即便被踢几脚也是值得的、 靖南王终于爬上床,预想的没有发生,小妻子却主动钻进自己怀里,还伴随着她软绵绵嗔怪撒娇似的嗓音:“王爷想要我喂王爷喝汤,明说就可以了,不用装着喝醉了,还要让我担心。” 靖南王怔了怔,扬起嘴角荡起愉悦的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着小妻子,闻着他身上沐浴后留下的皂香,体内那股熟悉的火窜上来,又生生被他抑制下去,不觉长长舒口气。怀里抱着暖香玉,是种舒坦,也是种折磨,好在日子总算一天天临近。 第二日,二奶奶认亲,休竹早起和靖南王一起用过早饭,处理了昨天留下的一些首饰琐事、日常杂事等,便携伴到明夫人这边请安。 虽比平常早了些时辰,明夫人也已经穿戴整齐,用过早饭。那边范炎和二奶奶却还没有来,休竹陪着明夫人说了一会闲话,虽然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却不留痕迹地让一旁候着的妈妈去看了两次。 外面婆子又回来说,车马已经准备妥当,明夫人的脸色才露出几分不虞和恼色。: 那边靖南王脸上也露出不满来,休竹端着茶杯吃茶,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外面太阳从窗棂子照进来。才有范炎那边的婆子神色匆忙地跑来回说:“二奶奶早起闹肚子,这会子才好了些。” 闹肚子?休竹惊愕地看着那婆子,婆子讪讪陪笑道:“可能是因为昨个儿吃了那半生不熟的饺子。” 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当初休竹吃了整整一个,硬是什么状况都没出,二奶奶小小咬了一口,居然就闹肚子,还闹到现在! 明夫人显然是气着了,脸上虽然还保留着端庄,声音却有几分冷意,“可派人去请大夫没?为何现在才来说?” 那婆子忙道:“二奶奶说不用,所以就没有派人去请大夫,一边收拾,一遍就去了净房几趟。” 意思是她很早就起来的,结果一大早上的时间全用在解决人生三急去了。明夫人隐忍着紧握拳头,隔了半响才道:“派人去请大夫瞧瞧。” 那婆子应下,欠欠身退下去。刚走到门口,外面就传来婆子禀报,二爷、二奶奶来了。 明夫人脸色才略好些,理了理衣裳,端庄地坐着。门口帘子被人撩开,只见穿着红色绢制绣花衣裳,外罩一件红色对襟高领褙子,竖着朝阳鬓,戴着赤金头饰,胸前戴着赤金百兽项圈,手腕上一对翠绿色的翡翠手镯,体态轻盈步伐略有不稳的二奶奶在范炎的搀扶下走进来。 二奶奶低眉垂眼,娇羞尽显,小鸟依人地站在范炎身边,脸色瞧这确实有些不好,虽打了胭脂,瞧这还是有些苍白。那范炎见靖南王在这里,就立刻垂下了头,两个新人的模样还真是非常相似,休竹瞧着想笑又忍着没笑。 明夫人问了问二奶奶的身体情况,范炎立刻道:“谁叫厨房做了半生不熟的饺子!” 一句话然明夫人无言以对,只有生气的份儿,二奶奶忙扯了扯繁衍的衣袖,低声道:“也是儿媳不争气,现在已经无碍。” 明夫人不想多言,略略说了说今个儿认亲一事,便起身率先走出去。 休竹和靖南王也跟着出来,后面二奶奶略显担忧的嗓音似有似无地传来:“……夫人好像生气了。” 范炎忙安慰道:“无碍,不用担心。” 二奶奶轻轻点了点头,又问起认亲要注意哪些事项,范炎的回答却听不清楚了。 走到垂花门前,五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明夫人上了第一辆马车,休竹和靖南王做了第二辆,二奶奶和范炎坐了第三辆,后面辆车是体面的妈妈和近身服侍各位主子的大丫头们。只跟着二奶奶的就挤了一辆马车,剩余的坐了一车。 到了西府,已是巳时二刻,那边后者的婆子丫头已经等得不耐烦,见马车来了,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不满。恰好黄大奶奶出来瞧,见休竹下了马车,直嚷嚷道:“还以为今个儿不来了呢,没的要我们白白准备一场。” 休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面二奶奶和范炎也恰好下了马车,听到黄大奶奶的话,二奶奶一张脸瞬时涨的通红,颇为无地自容。黄大奶奶冷笑一声,也不过去拜见明夫人,也不去和二奶奶见礼,竟然直接无视靖南王,挽着休竹的胳膊,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休竹道:“二弟妹闹肚子,所以耽搁了。” 黄大奶奶更觉好笑:“没得到了咱们家第一天就出问题,好好儿的闹肚子,谁信?” 人家还是新人,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儿要如何如何把,再说二奶奶的脸色瞧这确实不好,“她走路都有些不稳,脸色也不好呢。”休竹略显担忧地道。 黄大奶奶特地扭头看了一眼,声音又压低几分,贼兮兮的道:“只怕不是闹肚子,是昨个儿晚上折腾的太久,今个儿早上起不来。” 这……休竹白了黄大奶奶一眼,不过这个可能也是存在的。好吧,休竹又想歪了。 黄大奶奶接着冷哼道:“还说是大家族出身呢,这样的事儿她也有脸,二爷不是马上要参加大考么?这么着下去,别考试的时候睡着了才好。” 休竹不接话,黄大奶奶就越说越起劲,休竹听了满满一耳朵,实在不想继续听下去了才反问道:“当初弟妹可起来了?” 璜大奶奶立刻红了脸,讪讪笑了笑也不说话了。休竹扭头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靖南王,苦逼地回想了自己那一天的事儿。 到了西府后院,明夫人要范炎领着二奶奶去拜见太老夫人,不想那边的朱妈妈过来了,笑着朝明夫人道:“太老夫人昨个儿没怎么好睡,早期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这会子才刚刚睡去。” 即便说得好听,可谁都明白,二奶奶今个儿来迟了,她老人家不愿意见了。明夫人心里有些不爽,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亲切地握住朱妈妈的手,问了问太老妇人的身体状况。 朱妈妈笑道:“谢夫人挂念,太老夫人这些日子也能吃,就只昨个儿高兴多吃了一块点心,搁在肚子里有些不舒畅。” 明夫人直打眼色叫二奶奶过来见过朱妈妈,二奶奶红着脸慢慢走过来,祝妈妈打量几眼,笑着欠身称赞道:“模样真是标致。” 二奶奶羞涩地笑了笑,朝朱妈妈行了福礼。朱妈妈看着休竹,休竹忙过来见礼,朱妈妈虚扶一把笑道:“太老夫人一直惦记着大奶奶呢!” 二奶奶快速地看了休竹一眼,只听得休竹巧笑嫣然,带着几分愧疚:“多亏了朱妈妈在太老夫人身边陪着,一会太老夫人醒了,我去请安。” 那见众人对她朱妈妈皆有几分尊敬,不由得又看了几眼,似是嗔怪地瞪了范炎一眼,见范炎垂着头站在靖南王身边,心里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那边海夫人派了婆子来过来,回说一切早已准备妥当,请新人过去。明夫人写过传话的妈妈,打了赏,辞别朱妈妈领着众人往祠堂那边而去。 侯爷、四老爷、周夫人、海夫人,及两府平辈晚辈,爷们奶奶皆按辈分顺序落座。与上次休竹认亲的变动不大,只是这一次休竹坐在了周夫人下首,这边女眷们,对面男人们,场面瞧着比上次更为壮观。明夫人领着二奶奶一一做介绍,二奶奶大大方方一一敬茶,因范炎排行小,三位哥哥嫂子都要敬茶。 敬茶同时众人也给了见面礼,休竹给了一套珠钗点翠头面和一对赤金点翠华胜头饰。黄大奶奶给了一个赤银项圈和一对赤金戒指。接着二奶奶又见过年纪小的平辈和晚辈,一一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3 给了见面礼。 结束后,侯爷宣布开祠堂,二奶奶进去拜见范家祖上灵位,只过了午时三刻才结束。那边信哥儿早就嚷嚷着饿了要吃饭,这声音不大不小的,只教二奶奶的脑袋垂的愈发低了。 西府照样准备了午饭,爷们和女人们分开入座,一顿饭吃的有些怪异,没人说话,连地下的丫头婆子也轻手轻脚的。好容易吃了,众人坐着喝茶。海夫人依旧淡淡的,一副身外人的感觉,周夫人眼眸含笑,可以句话都不说。赫连奶奶不提,连黄大奶奶也安静下来。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海夫人推说乏了,让黄大奶奶在这边陪着,她回屋歇息去了。等海夫人走了,周夫人也说家里有事儿,领着赫连奶奶离开。 明夫人掩饰功夫俱佳,但此刻也有些挂不住了。那二奶奶只垂着头,倒是跟着她的两个丫头眼里有几分不屑和不满。又恰好被黄大奶奶瞧见,冷笑一声,拉着休竹的手道:“上次你画的花样子不错,今个儿反正也不急着回去,求嫂子给弟妹再画几个吧。” 黄大奶奶不提醒,休竹倒差点儿忘记了,眼下要做纯裳。黄大奶奶这时候说这话,摆明了是不想理会明夫人和二奶奶,要把她们晾在这里,可拉伤休竹做什么? “我那边正巧之前画了几个新鲜的,一会回去后打发人给弟妹送来。”说着看着碧翠道,“你过去瞧瞧太老夫人醒了没,回来说一声。” 翠碧点点头去了,黄大奶奶撇撇嘴,很不满休竹帮明夫人和新人二奶奶解围。 休竹淡淡的笑了笑,这才开没的要把关系弄僵,和平共处才是好事儿。这二奶奶好歹是出身名门,下人倘或轻狂,她本人毕竟还是有修养的。今个儿大伙儿如此,她已经很无地自容了,还要火上浇油不成。 丫头们又给在座的各位倒了茶,黄达奶奶身为最后一个主人,再如何也没有公然晾着客人的理儿。 一时无人说话,那边碧翠回来,福福身道:“太老夫人已经醒了。” 明夫人便嘱托二奶奶跟着休竹过去,二奶奶惊愕地抬头看了明夫人。明夫人露出几分乏意,推说身体不适,看着也好像真的挺累的。 二奶奶只得点头,明夫人便起身由身边的妈妈扶着出去。 三人起身向送到门外园子里,目送明夫人远去,二奶奶正要过去和休竹说话,那边黄大奶奶已经挽住休竹的手臂,不觉多看了黄大奶奶一眼,虽接触的时间不长,可也猜到这黄大奶奶定不是什么大家出身,说话多是不中听的。 再看和她说话的休竹,穿着枣红色衣裳,下面穿着栗色百褶裙,皮肤白皙细腻,黛眉下一双眸子格外引人注目,清澈的好似一汪清泉,实难想象她就是外面传言无貌无才的任家五小姐。整体面容虽不十分精致出色,然而那一身做派和透出来的感觉却令人舒畅的同时,又似乎透着一股子压力。 脸上总挂着笑容,说话声轻柔脆耳,应该是好相处的。 “……二弟妹,咱们走吧。” 二奶奶出神之际,休竹走过来轻声笑道。二奶奶不及点头,黄大奶奶就拽着休竹走,休竹很无奈地扭头朝二奶奶歉意地笑了笑,拖着黄大奶奶等着她跟上来。 黄大奶奶低声说:”咱们走咱们的,横竖也有人领着她,难不成在咱们家不但要吃坏肚子,还会迷路走丢了?“ “好了,弟妹就少说两句吧。”人家就在身后,也不怕人家听见。再说。黄大奶奶到底是为何对着二奶奶这么多意见和不满?她昨天才进门,今天是第一次能说上话的,虽然没有谁愿意主动和她说话。 “我也不想说什么,嫂子当初认亲时,一早就过来了。今个儿让我们这边的人等了那么久,真把自个儿当成什么了!” 这,这黄大奶奶难倒真由这歌心要挑拨休竹和二奶奶之间的妯娌关系?休竹有些郁闷,别说什么都带上她好不好,顿住步子在原地等了片刻。二奶奶到了她们身后三步的距离,黄大奶奶终于停止了,休竹扭头关心地问道:“这会子感觉好些没?” 二奶奶点点头,双颊有些红,声音却大大方方:“无碍,谢嫂子挂心。” 休竹又道:“马上就要到了,太老夫人很随和,不必过于紧张了。” 二奶奶很感激的样子,朝休竹笑了笑。黄大奶奶在一边撇撇嘴,三人并排走到老太夫人园子里,门上的婆子远远瞧见,立刻进去禀报一声。 休竹等刚到门口,朱妈妈就掀开帘子迎出来,众人一番见礼,朱妈妈亲自撩开帘子引这三人进来。因太老夫人喜爱清净,丫头们都不许进去。 没想到靖南王和范炎已经来了,二奶奶瞧见范炎,不觉松口气。范炎迎过来,朝休竹作揖便扶着二奶奶过去给太老夫人磕头。 太老夫人歪坐在软榻上,微微阖着眼,一对新人行了大礼。朱妈妈忙搀扶着奶奶起身,早有丫鬟将预备的见面礼拿过来,朱妈妈代替太老夫人给了二奶奶。二奶奶昨个儿就听范炎说过,太老夫人年纪大,耳朵不好使,说话好像都有困难,再抬头看太老夫人时,眼里多了几分同情。 朱妈妈笑笑,忙叫二奶奶入座,范炎扶着她一起坐在对面,休竹在这边挨靖南王坐了。一时无人说话,休竹略略询问了台老妇人的身体近况,朱妈妈忙笑道:“现在天气一天天的暖和,比严冬好了许多,大奶奶不必挂心。” 休竹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太老夫人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该不会是睡着了吧?休竹询问地看了朱妈妈一眼,朱妈妈走过去轻轻扯了扯太老夫人的衣袖,太老夫人才睁开浑浊的眸子,扭头朝下望一眼,看着靖南王和休竹指挥手要他们过去。 范炎垂着头,二奶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感情方才他们两口子磕头的时候,太老夫人压根就不知道?瞧着走过去的靖南王休竹,也跟着起身,范炎却突然伸手按住她。,二奶奶心下顿然明白,太老夫人是不愿见到他们的,所以明夫人才没有过来,让自己跟着休竹过来。 二奶奶是何等灵透的人,今个儿认亲,除了侯爷和四老爷她不好做评定,海夫人、周夫人两位婶子对她也不见得多热情,黄大奶奶跟是背着自己不知道说了多少冷嘲热讽的话,心里一时又气又愧,只暗暗狠狠掐了范炎一把,范炎疼的眉头打结,又不敢声张,只得咬着牙求饶地看着二奶奶。 那边朱妈妈低浅的笑语传来:“……太老妇人没有责怪大奶奶,就怕大奶奶累着,如今好了,二奶奶进了门,总该要清闲一些。” 休竹惭愧的道:“以后定多多过来陪陪太老夫人,劳朱妈妈日日夜夜照顾,替我们这些孙儿媳妇子尽孝……”说着朝朱妈妈行了福礼,朱妈妈不敢当,忙扶着休竹站起来。 太老夫人的目光在靖南王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停留在休竹身上。眉头蹙了蹙,朱妈妈立刻领会了太老夫人的意思,笑道:“太老夫人是问王爷和大奶奶什么时候给她添重孙子。” 休竹不觉红了脸,匆匆看一眼靖南王,低着头小声道:“我努力着呢。” 靖南王听得差点儿笑出来,虽然最终没笑出来,可脸上的神色分明柔和了几分。朱妈妈忍俊不禁,朝太老夫人眨眨眼,太老夫人就拉着休竹的手,殷切地盯着休竹的眼睛,朱妈妈在一旁阐述太老夫人的意思,多是希望休竹快些生个重孙子给她抱抱等类。 说看了好一会儿么话,太老夫人才放了休竹和靖南王下去,目光就落到范炎和二奶奶身上,朱妈妈忙过来请二奶奶过去,范炎跟在后面。 太老夫人同样握住了二奶奶的手,一边细细端详她的模样打扮,二奶奶微微垂着眼帘,想着上午来迟了的事,脸有些红也不知该说什么。 朱妈妈笑着站在一边,隔了一会儿,太老夫人放开二奶奶,便疲倦的闭上眼。二奶奶瞧着欠欠身子就下来了,朱妈妈拿来一张薄毯子盖在太老夫人身上,休竹和靖南王也知道她不能太劳神,便起身告辞。 回到王府,靖南王将范炎叫去书房,休竹和二奶奶结伴往明夫人那边去,这一次没有黄大奶奶在场,二奶奶就亲切地挽住休竹的手臂,好似她们已经认识很多久了。二奶奶说起今个儿的事,满是担忧的摸样。 休竹安慰道:“无碍,三婶子原是不爱说话的人,黄大奶奶历来心直口快,以后慢慢的就习惯的。” 就是现在黄大奶奶对休竹说话,也时常是冷嘲热讽的语气,休竹都习惯了,其实直到她也就这样说说而已,到底不会搁在心里。 二奶奶蹙着眉头,“只怕夫人也生气了,头一个早上我就闹了个不愉快。” 休竹没来得及说什么,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却插嘴道:“这也不是二奶奶故意为之,谁没个病灾,也不是谁能预料的。” 休竹看看了那丫头一眼,二奶奶瞪了那丫头一眼嫌弃她多话,又忙朝休竹解释道:“嫂子别和这些不懂事的丫头计较,弟妹年纪也小,倘或有不对的嫂子一定要担着。” 休竹淡淡笑道:“她说的也对,我琢磨着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才好,早上闹得那么厉害,现在是好些了,万一晚上闹起来只能熬到明天去了。” 说着便让碧翠找人去请大夫,二奶奶有些慌,忙道:“真的不碍事的,以前在家也是这般的,闹一闹自己就好了。” 休竹道也不想为难,关键是那丫头说话太冲了些,现在听二奶奶这样说,也不为难她了。一起到了明夫人屋子里,休竹先说了说太老夫人的情况,明夫人转而看着二奶奶,目光温和,好似一点儿也不为早上的事儿生气。只说起范炎大考的事儿,二奶奶当即羞愧难当,垂着头一言不发。 明夫人淡淡看一眼,休竹和二奶奶起身告辞,目送两人离去,明夫人脸上的神色渐渐凝固,身边的妈妈瞧着,安慰道:“也是第一天,夫人何苦与她置气,没得上了自个儿身子。” 明夫人冷哼一声道:“这才第一天,便是这般,以后可还了得?我原是瞧着她温顺,才几番求了这门亲,如今……” “夫人这话说得早了,总要些日子才能瞧出,夫人一向看人准确,大奶奶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明夫人垂着头沉思,也不说话。 只说那边儿奶奶回到屋里,范炎也回来了,一件她便将屋子丫头支退出去就黏上来。二奶奶气的一把推开他,直地吼道:“明明是真的闹肚子,到了她们眼里就好似我撒谎。” 范炎忙安慰几句,那二奶奶盯着他,保持三步距离,认真严肃的道:“今个儿晚上你去书房,没得到时候你大考失利也尽数怪罪到我头上。” 繁衍求了许久,二奶奶就是不松口,范炎无法。垂头丧气地推开门出去。二奶奶瞧着他的模样,心里更添了几分火气,闷闷地坐下来。 69 婆媳 隔日一早,天蒙蒙亮二奶奶就醒了,叫丫头进来服侍更衣,跟着她陪嫁来的嬷嬷也随着丫头们一道进来,站在旁边陪着笑道:“二奶奶这会子早起来做什么?” 二奶奶叹口气道:“昨个儿没起来,今天总要早些吧,没的还以为我是多轻狂惯了的人。” 那嬷嬷笑道:“我已经打听了,奶奶不用去夫人那边尽孝,只一会去请安就罢了。那大奶奶每日皆是如此呢,没得这会儿去,夫人尚未起身。” 二奶奶微微怔住,就她观察而言,大奶奶对明夫人多是尊敬的,怎么会如此?出嫁前,母亲一直教导她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要服侍婆婆用饭,然后自己才能吃饭。 见二奶奶疑惑,那嬷嬷又道:“这话原是大奶奶那边送来的丫头说的。我也问过府里其他人,皆是这样如此说,大奶奶自进门的第三天便如此了。” 二奶奶垂着头,明夫人是自己的亲婆婆,但却不是大奶奶的亲婆婆。明夫人自然不会为难大奶奶,对自己可就不一定了。想到这里,二奶奶浅笑道:“到底还是该早些去,妈妈不必多说,我心里有数。” 那嬷嬷琢磨着,靠近二奶奶声音压低几分,缓缓道:“依我看,奶奶不如先去大奶奶那边请安,一会儿跟着大奶奶一起去夫人那边岂不更好?” 这话让二奶奶脸色巨变,左右瞧瞧都是自己人,才压低声音责备道:“妈妈以后别再说这话了。”先去大奶奶那边请安,摆明了是不将明夫人这个亲婆婆放在眼里,二奶奶嗔怪地瞪了那嬷嬷一眼,吩咐丫头们给她整理妆容,又叫人去将范炎叫起来,好一起去明夫人那边尽孝。 虽是一大早就起来,那边范炎在书房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出来,更衣洗漱完毕后,天已大亮,日头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4 已经照的屋子里亮腾腾的。 彼时,明夫人也早就在屋子里候着,吃了两盏茶,一抬头,橘色晨光透过窗棂子照进来,静静地在地上投下一道光束。不觉握紧手里的茶杯,眼神愈发冰凉发狠。 屋里几个丫头只战战兢兢候着,偶尔朝明夫人身边的妈妈望去。往常这个时候已经用过早饭了,一会大奶奶就要过来请安。可今个儿早上,夫人一直不许厨房传饭。难不成是等着二奶奶过来一道用饭? 就是门外候着的婆子也愈发不安起来,新婚头一天二奶奶出了状况,第二天难道又出了状况?新媳妇进门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的事儿,莫非二奶奶的娘家就没有教导过?大奶奶那个时候也是早早的来了,不过是夫人打发回去,顾及着王爷不是亲儿子,她也不是亲婆婆,可二爷是夫人的亲儿子啊。 “你瞧瞧,我还真找了个不错的儿媳!”明夫人气得朝身边的妈妈低吼道。 那妈妈忙安慰道:“到底年轻不懂规矩么,夫人慢慢调教便是。” 不懂规矩,怕是压根就没将她这个婆婆放眼里,明夫人“啪”一声,将茶杯放在矮几上,当初瞧着休竹小户出身,生母为继室,就算嫡出也是没什么见识和本事的,却不想跟本就看走了眼。范炎不争气,给他求了这样出身的大家闺秀,原是要激励范炎用功,又能得岳丈大人撑腰,却不料这个儿媳竟是这般目中无人。 正在气头上,外面一个婆子撩开帘子进来禀报:“二爷。二奶奶来了。” 明夫人冷哼一声,气的咬碎一口银牙,待二奶奶和范炎进屋,才端出平日里那端庄温和的模样来。坐在软榻上,眉目含笑地看着范炎和二奶奶。 二奶奶满脸羞愧,虽明夫人脸色瞧着没什么,可门上那几个婆子脸色她却瞧见了,规规矩矩地拉着范炎请了安,暗恼自己的丈夫范炎。 明夫人远远地虚扶一把,含笑问道:“今个儿可感觉好些了?” 这个时候说不好就显得虚伪矫情,若说好却现在才来,怎么回答都是错,二奶奶略略琢磨,抬头感激地笑道:“已经无碍,谢夫人关心。” 明夫人叫妈妈搬了椅子,让她和二爷坐下,只端着茶杯也不说话。其他人瞧见也不知道该不该传饭? 隔了半晌,明夫人盯着范炎,声音有几分严厉冷清,“别只顾着没要紧的事儿,大考的日期愈发近了,合该努力一把。” 这话入了二奶奶的耳朵里,还真不是滋味,什么是没要紧的事儿?明显暗里都是指她这个儿媳不对,不觉抬头看了明夫人一眼。 范炎原是不觉得请安有什么,来的路上听自己的媳妇说了几个道理,如今又见明夫人多有不喜。范炎原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明夫人话里透出的意思,他也察觉了一二分,心中对妻子多了几分愧疚,忙帮着自己媳妇说话,“昨个儿我在书房看了半夜的书,今个儿早上没起来,她等我故而晚了些。”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二奶奶,明夫人面上虽笑着,心里却同样多不是滋味,嗓音淡了几分,“如此,你们可用过早饭没?” 范炎摇头:“还没呢!” “既然这样,先回去吃饭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儿。只记得,虽然要用功,也没得要天天儿熬夜,温习了一年,这个时候逼得紧了反而无益。”明夫人说着端起茶杯。 二奶奶微微垂着脸,贝齿紧紧咬着嘴唇,只隐忍着不好发作,和范炎一起站起身,欠欠身子就准备离开。 可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婆子通报声,大奶奶来了。 二奶奶突然不想走了,大奶奶这个时候才来,她倒要瞧瞧明夫人又如何对待了!反正,她既然来了,总该见见嫂子的。 休竹满脸笑意地走进来,瞧见二奶奶和范炎,只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常态,走上前规规矩矩朝明夫人行了福礼。明夫人眼里笑意浓厚,眸光温和,略扬手示意,碧翠便扶着休竹站直身子。 二奶奶和范炎朝休竹见礼,休竹矜持地点点头,三人让座。休竹呷了一口茶,见无人说话,才态度谦卑地笑着朝明夫人道:“过几天是周婶子生辰,儿媳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送什么样的寿礼,故而来问问夫人,请夫人指点。” 这事儿虽小,可毕竟是将明夫人放在眼里了。明夫人端着茶杯,轻轻吹开浮萍,一边抬眼瞧了二奶奶一眼,呷一口才慢悠悠的道:“不是整数,只是三府人过去聚一聚,倒不必准备得太隆重,你看着办便可。” 这个回答和没回答一样,休竹还是微笑着点头应下,又将范炎大婚后,各处的收捡情况一一回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倘或二奶奶再不明白王府如今中馈一事是大奶奶打理,就白长了一颗脑袋。而这个信息也是这两天被她忽视了的,再看休竹态度谦卑,脑子不觉也转的飞快。 休竹该说的能说的说完了,明夫人又看着二奶奶,说起明天二奶奶回门一事。这边是要准备一些东西让二奶奶带回去,可明夫人建在,所以休竹也没那个心自作多情要来打理。她没主动提出来,明夫人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休竹的意思。 这样做对双方都有好处,明夫人可以借此告知二奶奶,她在这个家不是没有地位。对于休竹而言,二房的事儿她是绝对不管的,如今范鸿年幼,明夫人年轻,分家的可能性不大。她休竹主持中馈,但却不是管着所有人包括下人的吃喝拉撒睡,这二奶奶陪嫁来的下人喜欢挑剔,也别在她跟前去挑剔就得了,横竖就是多几个人吃饭。 好吧,这样想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可休竹也不过是个大嫂而已,范炎和靖南王还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关注多了,要么说你好心,要么还会嫌弃你说你狗拿耗子自作多情。 只说当下,二奶奶这个时候才来明夫人这里请安,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透出来的意思就是看不起明夫人。明夫人是她的亲婆婆,她尚且如此,自己还不是她的亲嫂子,难道指望她真的会诚心实意地待自己? 自己敬着明夫人,那是因为明夫人是长辈,难道自己还要去敬着二奶奶? 二奶奶微笑道:“全凭夫人做主便是了。” 明夫人好似对这句话很是满意,笑意不觉扩散,“倘或有什么特别需要的,说一声便是了。” 二奶奶点头,擦觉耳边静悄悄的,就不留痕迹地扯了扯范炎的衣袖,两人便站起身告退。 目送他们两人离开,休竹又陪着明夫人说了一会闲话,才起身告辞。 休竹刚刚离开,明夫人身边的妈妈忙叫外面的婆子传饭,一大早上到现在明夫人还没有吃一点儿东西。 明夫人拦住她淡淡道:“罢了,过一会儿便到午饭的时辰了,这会子吃了一会儿反而吃不下。” 那妈妈只得作罢,去柜子里端了一盘昨天厨房新作的新式水晶糕点,呈给明夫人的同时,忍不住道:“没想到大奶奶今个儿反而给夫人撑了面子。” 这话说得让明夫人有几分不悦,却也是老实话,只冷哼一声道:“谁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如今王府一切都是她在打理,前面有王爷撑腰,如何会把咱们放在眼里了?不过是面子功夫做得绝佳。。。” 即便是面子功夫,自己的亲儿媳却也懒得做!明夫人没了胃口,放下手里的糕点,端着茶杯静静出神。 那妈妈瞧着,琢磨一会儿笑道:“今个儿大奶奶给夫人撑了面子,二奶奶那么个人儿如何看不明白?” 明夫人冷笑道:“她若是有点儿脑子,如何连面子功夫也懒得做?” 那妈妈不赞同地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将大婚那日新房那边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二奶奶怕是被那些陪嫁来的人挑唆着呢,我昨个儿找了那边的小丫头问话,她们都说二奶奶很好相处,只是那些丫头婆子挑剔了些。” 明夫人冷笑一声没有答言,当初提亲明夫人跑了三趟,永平侯方才应下,说起来也是最后那次带着休竹去了。永平侯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能结下这门亲,大概也是瞧着休竹温顺对自己敬重,才不担心以后二奶奶过门会受了欺负。 说起来压根就不是瞧着明夫人,而是瞧着休竹和王爷,那个时候,王爷在闽南立功,正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即便范炎和王爷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但王爷也只有范炎和范鸿两个弟弟,庆禹王离世,他长兄为父,必然会为范炎和范鸿打算。 想到这里,明夫人自嘲起来,也莫怪二奶奶瞧不起自己,这些问题自己早就明白,那二奶奶不明白,难道二奶奶的长辈就没有给她说?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明夫人疲倦地闭上眼,总觉得是一步错,步步错。可是,这叫她如何甘心? 那二奶奶回到自个儿屋里,就催着范炎去书房温习功课备考,她则把跟着自己来的嬷嬷独自叫进屋,开口就问道:“王府一切可是大奶奶打理?” 那嬷嬷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来,称赞道:“奶奶还算明白,我今个儿早上就准备说的,这王府一切自去年十一月初便是那边大奶奶打理了,听说当时夫人去咱们家下聘回来就病倒了。” 二奶奶不觉蹙蹙眉头,“如何就病的那般巧?既然是生病,大奶奶代为打理,为何现在夫人痊愈了,还是大奶奶打理?” 那嬷嬷笑道:“奶奶也知道明夫人并非王爷亲娘,这王府毕竟是王爷的,大奶奶能打理,自然是由大奶奶打理,没得还要老一辈的操心。” 这话也没错,可今个儿早上瞧着,大奶奶连一件小事都要细细回给明夫人听。明夫人打理王府多年,到底还是有自己人约束了大奶奶,所以。。。 “夫人如今也就是府里拱着的一个长辈罢了,你瞧大奶奶日上三竿才去请安,奶奶也不必那么大早上的去请安,没得还要贬低了自己的身份。”那嬷嬷说到最后,不觉将音量抬高。想到请安时,明夫人明里暗里透出来的意思,又替二奶奶气道,“竟然有像她这样的婆婆,大奶奶虽是王妃,她也毕竟是长辈,对大奶奶可以放宽规矩,为何对奶奶您就不成?” 二奶奶似是没听见,低着头琢磨自己的事儿。隔了半晌,说起明天回门的事儿,要那嬷嬷下去准备一些东西明儿好带回去。 休竹回到屋里,冬灵就凑上来缠着碧翠,直问道:“刚才听说二奶奶和昨个儿早上一样,日头出来才去明夫人哪里,可是真的?” 碧翠不满意地蹙着眉头,好在屋里没有外人,就冬灵这幸灾乐祸的语气被他人听见,免不得要传到明夫人耳朵里去了。撇撇嘴没说话,去给休竹倒了一杯茶,顺便提醒休竹,“奶奶,咱们要不要准备一些东西让二奶奶带去?” 休竹也正在琢磨这事儿,自己当初回门时,明夫人站在长辈的角度是该备一些东西的,连太老夫人、海夫人和周夫人都备了的。如今自己作为大嫂,于情于理都该备一些,当然不会越过明夫人去了。 “备几样吧,明儿早上瞧着拿出来。” 碧翠会意休竹的意思,是瞧着明夫人备的往外拿,点点头去叫来玉儿,便开柜子张罗起来。冬灵刚才的问题碧翠没有回答,这会儿见休竹没事儿,就凑上来问道:“往后奶奶还是原来的时辰去夫人那边请安么?” 这自然又是一个问题,如果二奶奶从明个儿开始要去明夫人跟前立规矩,那自己悠闲了一年半是不是也该去明夫人那边立规矩? 以前,明夫人是防着她不许她去,她理解所以就没去,现在明夫人没有防着她了,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立规矩?若是去,自己活得也太憋屈了,简直就是需要就拿来用用,不需要就搁一边还要防着。 不过,反过来站在明夫人的角度想,休竹觉得这个问题在明夫人那里同样是个难题。休竹一进门就不用立规矩,二奶奶一进门就要立规矩,她到底是心疼休竹呢,还是心疼二奶奶? 站在二奶奶的角度,自然会觉得她不心疼自己的亲儿媳,反而心疼休竹。 站在休竹的角度,你们才是一家人,休竹和王爷和你们不是一家。明夫人会忌惮休竹和王爷,在二奶奶跟前失了威信,也可以说休竹和王爷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所以才没有去。可当初休竹是规规矩矩,天不亮就去了的,结果她不让休竹去,还把太老夫人都搬出来了,休竹不能不从啊。 好吧,既然明夫人同样觉得是个难题,反正她又闲着,就让她去琢磨吧,休竹只需要等她的结果就好了。以明夫人的为人,纵然心里对休竹和王爷再多不满,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她没有理由。 休竹孝敬她,虽然主持中馈,可也什么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5 事儿都说给她这个长辈知道,不能做主的也问过了她的意思,而且很听话的。 夜里躺在床上,休竹无聊就把这个问题搬出来和靖南王说,靖南王琢磨片刻道:“明夫人她自不会为难你。” 这么肯定?休竹才不信,“不过是表面上罢了,我这人生的愚笨,也只能理解她表面上的意思了。” 靖南王瞧着失笑,拍了拍小妻子的脑袋,戏语道:“真不知道你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休竹自己也摇摇头,老老实实一本正经地说:“我也很想知道。” 靖南王憋着笑,休竹也抿嘴一笑,忽然又很八卦地看着靖南王问道:“二弟妹吃了一小口半生不熟的饺子就闹肚子,我当初吃了一整个怎么偏偏就没事?是不是我体质太好了?” 靖南王笑着点头,“夫人的体质的确很好。” 休竹撇撇嘴,不满地嘀咕道:“果然人家才是娇生惯养的,我就是粗人。” 呃,怎么就扯上粗人了?靖南王抱紧小妻子,很是认真地说:“咱们不和别人比较,咱们是咱们。” 休竹无比沮丧啊,那二奶奶到底是不是闹肚子还真不好说,除了当事人外人如何知道?可黄大奶奶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哎!算了,不想了,休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第二天开始,便基本闲暇下来,每日里的家事也不多。休竹早早处理完毕,因二奶奶回门,便也不按平常日子的时辰到明夫人这边,而是提前了许多。 彼时,天刚大亮,远远尚有鸡鸣传来。到了明夫人院子里,那边二奶奶陪嫁来的丫头皆在门口回廊上候着,今天倒还不错,竟然早早就过来了。 门上婆子瞧见休竹,忙迎上来见礼,说道:“夫人正在用早饭。” 休竹略点头便进去,明夫人坐在桌前吃饭,二奶奶和范炎在一旁并排坐着,也就是说明夫人并没有让二奶奶服侍她用早饭。休竹会心一笑,明夫人到底还是不会怎么为难二奶奶,虽然这两天对二奶奶很是不满意。 休竹前去见礼,明夫人便让婆子搬了椅子让休竹落座,略吃了几口就让婆子收了,坐着吃了一杯茶,休竹瞧着便禀报道:“外面的车子已经备好了,二爷和二弟妹是现在去西府请安,还是等一会儿去?” 二奶奶惊愕地看了范炎一眼,没想到还要去西府请安。 明夫人朝休竹一笑,就看着二奶奶和范炎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去吧,到太老夫人那边请安即可,不必去侯爷那边。” 二奶奶和范炎点头,站起身就准备下去,突然门上的婆子领着西府的人进来,休竹虽不熟悉来的人,却也知道她是太老夫人身边服侍的,难道太老夫人今个儿也不见他们? 休竹刚这么想,那丫头便回道:“一早太老夫人那边就传了太医,朱妈妈让奴婢来禀报一声,今个儿二奶奶和二爷不必过去,改日去请安也是一样的。” 明夫人脸色微变,只袖子里的手握紧,隔了半晌让身边的妈妈给传话的丫头打了赏,神态自如,很是担忧地问道:“病情是否严重?那太医如何说?” 那丫头谢了恩,道:“太医只说需要养养神就好,开了一个散瘀的方子,朱妈妈原是说她过来的,又怕其他人服侍不好,故而才叫奴婢来。” 明夫人不留痕迹地看着一边静立着的休竹,见她脸上多是担忧,却不见其他神色,心里不觉冷哼一声,只怕是暗暗地偷着乐吧!太老夫人不待见自己,她不可能看不出来,如今连范炎和二奶奶也不得她老人家待见了。 二奶奶瞧着明夫人的神态,心里不觉一动,又看了一眼范炎。见范炎神态里倒没什么,心下也明白了,大概是因为昨个儿的事儿,太老夫人生气所以才不肯见自己。可是,太老夫人住在西府,王府和西府早已分家,还要去敬着太老夫人做什么?那太老夫人耳不能闻,口不能言的。 二奶奶倒不觉得什么,笑盈盈道:“老人家都喜欢清净,改日儿媳再去赔罪吧。” 不改日还能如何?明夫人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嘱托那传话的丫头,若是太老夫人那边有什么事儿,定要及时过来禀报。 那丫头应下,欠欠身退出去。明夫人就看着休竹,又嘱托道:“待会儿你再使人过去问问,别惊动太老夫人就是。” “儿媳省的,一会儿就让张妈妈过去问问。” 不用去西府,时间尚早,永平侯还没有派马车过来接二奶奶回去,大伙就只得在明夫人这里候着了。一时,明夫人便张罗着要让二奶奶带回去的东西,除了礼节上的,也另外备了一些,让她带回去送给家中晚辈或姊妹。 休竹瞧着就给碧翠使了眼色,便关注着明夫人的预备的,也不知是不是明夫人故意,反正不慌不忙也忙了大半天。直到二门上的婆子来回,亲家马车到了门口。 明夫人忙叫几个壮实的婆子将东西抬出去,装上这边备的马车,至辰巳时,二奶奶和范炎终于走了。明夫人不觉松了一口气。 自二奶奶回门后的第二天开始,便是早早的就去明夫人跟前立规矩,这样坚持两天下来,休竹犯难了,明夫人如果要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不去就太说不过去了。说实在话,心里很是不爽,这明夫人还真的要明面上让自己的脸子过不去? 还是,她就想告诉所有人,休竹不尊敬她这个长辈?她又蠢蠢欲动了,应该是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安分,王府她把持多年,休竹理家,总账的差异她和靖南王没有追究,就把他们当做好欺负的了?还是之前二奶奶不尊敬她,她想在二奶奶面前立威? 70 求签 明夫人到底是什么打算,休竹也一时琢磨不出来,倒也不怕她撕破脸皮子大闹,横竖休竹也是占理的。 不过很快,明夫人那边就有举措了,临近大考的头一天,休竹略早了时候去明夫人那里请安,彼时二奶奶恰好服侍明夫人吃过早饭,见休竹来了,就提出今个儿要出门子的事儿。 明夫人语态安详平缓,说的句句在理,“……一来给太老夫人祈福,二来也给二爷去求一支签,不求他取得多好的成绩,能中个举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再有,你嫁过来也快两年时间,肚子尚且没有动静,王爷又老大不小,今个儿也跟着一起去,求求观音菩萨吧。” 休竹微微红了脸,二奶奶亲切地搀扶着明夫人,笑盈盈道:“儿媳也跟着去吧,多一个人多一心。” 明夫人宠溺地看着二奶奶,对她很是满意的模样,让休竹有些惊讶。二奶奶的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瞧来定是回门那天,娘家人教导了她。 对于生子,休竹是有心无力,靖南王不提供点儿什么东西,菩萨应该也没办法吧?不过能出去走走也不错,休竹虽不迷信倒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给生母董氏求一支签,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生下个弟弟或者妹妹,如果是弟弟就更好了,不但满足了老太太和任老爷的心,也随了董氏的心。 休竹笑道:“儿媳这便去叫人准备车子。” 明夫人忙道:“不必太多人跟着,净慈寺里的主持与咱们家走得近,派人提前去通知一声,一会咱们收拾妥当就出门。只今个儿家中无事,吃了午斋再回来。” 休竹应下,便回去张罗出门的事儿,既然跟去的人不多,也就是三位主子各一辆马车,三位主子的丫头婆子各一辆马车,还有安排一些小厮汉子跟着。 古代人出门子,即便简单也简单不到哪里去,何况那净慈寺在城外。 休竹留了冬灵和银翘在屋里守着张妈妈和缪妈妈分头行动,不过一刻钟便已经安排妥当,回来复命。 今个儿太阳不错,天气也一天天暖和,休竹回来将里面夹层的衣裳脱了,穿了一件略薄的在里面。从净房出来么,见缪妈妈便笑着请教道:“往年咱们府上给净慈寺的香火钱是多?” 缪妈妈琢磨着笑道:“奶奶估摸着给就是了。不外乎五六十两银子,那边夫人和二奶奶必然也要单独给的。” 五六十两银子,这么多!果然都是迷信的,随然明夫人和二奶奶也要给,想了想还是让碧翠取了八十来两银子出来,两个月的月俸就这样没了…… 正要出门去明夫人那边知会时,不曾想黄大奶奶竟然来了。 “瞧着垂花门准备了车子,你们是准备出门么?” 休竹便将今日去庙里祈福一事说了,黄大奶奶顿时眼里发光,忙道:“你们等等我,我回去收拾收拾和你们一道去!” 这都什么时辰了?休竹想叫住黄大奶奶,奈何她跑的忒快了,一转眼就到院子门口。冬灵瞧着捂着肚皮大笑:“这黄大奶奶以后总不能说我的不是了。” 休竹无奈的叹口气,吩咐张妈妈道:“再去备一辆马车吧。” 那边明夫人派了妈妈过来禀报,明夫人和二奶奶已经往垂花门前去了,休竹料理完靖南王午饭的事儿,理理衣裳叫上缪妈妈作陪,领着丫头婆子赶紧出门。 却不想黄大奶奶的速度也挺快的,已经候在那里了,也不和明夫人和二奶奶说话,一个人单独站着,瞧见休竹忙迎过来。 休竹诧异地看着她,莫非这人会飞? 黄大奶奶笑道:“本来想回去说一声,又怕耽搁时间,所以就打发了个婆子回去知会一声。” 也就是说,她今个儿没带银子,一会要花钱就只能休竹给她垫着了。黄大奶奶又道:“弟妹不介意和嫂子坐一辆马车。” 还挺委屈的,你不介意,我介意啊。休竹能说什么,就只一会儿耳根子受些折磨罢了。 那边明夫人瞧着都妥当了,便率先上了马车,二奶奶过来见过休竹和黄大奶奶,也在丫头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休竹原是让碧翠、玉儿和自己一起,如今他二人只能去后面了。 黄大奶奶的表现很是兴奋,好似一辈子都没出过门子。休竹知道,她们这样身份的人不能经常出门,不过到底自己在京城还有娘家和姊妹,黄大奶奶和海夫人的娘家都不在京城,出门的机会相对要少许多。以黄大奶奶这样的性子,也难为她受得了这些规矩的约束。 而今天,她是跟着明夫人、休竹等出来的,又没有海夫人的约束,其心情可想而知了。 马车很快驶出安静的巷子,耳边传来集市上热闹的喧哗声,黄大奶奶再也按耐不住了,掀开帘子一觉偷偷往外面看。 “你瞧,那是什么?” 休竹闭着眼睛养神,黄大奶奶叫一声没反应又扯了扯休竹的衣角,催促她去看看。休竹勉为其难顺着望出去,不外乎来来往往的人流,可马车行驶的速度却比较平稳,想来定是人们主动让开了道。 休竹看了半晌,也没发现奇怪的,黄大奶奶急急地道:“就是那边……算了,已经看不到了。” 黄大奶奶有些郁闷,也没兴趣继续看了,回来端端正正坐好,看着休竹突然问道:“明夫人真的是去给太老夫人祈福?” “还有二爷明儿大考。” 黄大奶奶一听,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求菩萨就有用的话,干嘛那些人还要十年寒窗苦读?没有那个本事,就是求菩萨也没用。” 这话很实在,休竹笑道:“这就做信仰,能让人安心。” 黄大奶奶冷笑道:“也就只有心虚的人,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求乞菩萨保佑。” 休竹不想曲解,可很自然地就想到,这话是指明夫人心虚做了亏心事?黄大奶奶处处挤兑明夫人,海夫人和周夫人对明夫人态度冷淡,她们都不喜欢明夫人。休竹闭上眼,不接黄大奶奶的话,黄大奶奶自知无趣,又问道:“嫂子今个儿也是去给太老夫人祈福?” 这还用问,黄大奶奶不也是找了个这样的借口出门么?休竹不好意思地笑道:“太老夫人在你们那边住着,衣食住行全部要弟妹和婶子费心,我能做的就是求菩萨保佑她老人家健健康康安享晚年。” “我倒觉得嫂子该好好管管王爷,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依我说,求菩萨还不如你快些生个儿子。”黄大奶奶说着一叹,道,“虽我不想承认,可我也知道,太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王爷,我们生再多的重孙子给她抱,未必及嫂子和王爷生一个。” 休竹惊愕地眨眨眼,黄大奶奶原来还是会侧着说话的,要休竹管管靖南王,分明是知道靖南王好男色一事。既然知道,当初还害得碧翠大闹一场,不过唐怡珍能知道,她知道也不奇怪。 黄大奶奶瞥了休竹一眼,冷着声音道:“别那么得以,太老夫人还不是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6 瞧着王爷从小失去亲娘,心里可怜。” 这才是黄大奶奶说话的风格,休竹不点头也不摇头,就只深深叹口气。黄大奶奶冷眼瞧着,又很八卦地凑上来低声问道:“那个,嫂子和王爷之间有没有那个……” 休竹羞得满脸通红,黄大奶奶还真问得出口,嗔怪地瞪她一眼,休竹扭开脸。 黄大奶奶自顾自笑起来,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想着这里反正没有外人在,自己说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休竹也不会告诉别人,便笑道:“我常听人说,凡是男人沾染了就丢不开手,嫂子和王爷之间也不是没有,嫂子真该努力一把,改明儿弟妹给嫂子一样东西,嫂子学学吧?” 休竹的第一反应是春宫图,古代的春宫图,不好奇觉得不可能。可是,黄大奶奶哪来的这些东西,就是男人也不会在家里私藏,黄大奶奶竟然有! 休竹没答话,黄大奶奶以为她默认了,这才安静了一会儿。 耳边喧哗声渐渐远去,想来已经出城。一阵风吹进来,合着花的芬芳,休竹掀开了帘子往外瞧,只见管道两旁,稀稀疏疏几株桃花争相怒放,煞是美丽。 如此又行驶了两刻钟的时辰,马车停下,黄大奶奶迫不及待地不等婆子搀扶就跳下去了,休竹紧跟着下来。 面前一道长长的石阶,约有两米宽,每五阶一个石头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菩萨像。最高处,一道宽敞的大拱门,上面匾额提着“净慈寺”三个大字,另有一排小字注明建寺年份,休竹大概算了一下,有近一百年的历史,难怪瞧着大门也古色古香很有历史的味道。 不见任何香客,却早有七八个十一二岁的小道姑在石阶下的空地上候着,见众人下车,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忙顺着石阶爬上去,剩下的变过来行礼。 二奶奶扶着明夫人,雀跃地瞧着周围的环境,春光烂漫,石阶两旁的草丛里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随着春风晃着脑袋。 明夫人双手合十与小道姑打了招呼,便率先踏上石阶,休竹和黄大奶奶跟上,后面又是一大群随着来的丫头婆子,场面瞧着有些壮观。 一时入寺,便有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几岁的老尼姑过来拜见明夫人,又见过休竹等人,明夫人便与她并肩随行,一边走一边道:“也是临时起意,不知是否打扰了大师静修?” “施主此话严重,佛门之地原是为……” 休竹是第一次来,不觉就打量着寺庙的布局,和一般寺庙没有两样,一进来便是供奉如来的大雄宝殿,三米高的朱红色大门敞开着,依稀可见里面香火鼎盛。外面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里面插着许多佛香,烟雾缭绕,香火味道特别浓烈。 先由那法号静安的大师,带领着叩拜了几尊佛,不必细致。一时出来,休竹供上香火钱,那静安大师说了些佛语,不外乎是说菩萨会保佑休竹等人之类的话。 明夫人微笑着一边听一边点头,待静安大师说完,才朝休竹等人道:“难得出门一趟,你们随意去逛逛吧,我有些乏了。” 那静安大师便连忙叫了几个年纪或大或小的尼姑来陪着她们,她就引着明夫人去了寺庙后院的厢房。 这静安大师与明夫人是旧识,明夫人的一切她都知道一二,今日见明夫人领着三位年轻媳妇前来,近期又听说范家王府二爷大婚一事,想来那年纪最小的媳妇定是才过门的二奶奶,便笑着称赞道:“府上大奶奶瞧着和善温顺,二奶奶模样标致,夫人到底是有福气的人。” 明夫人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几口,待厢房的人尽数退出去,才一改方才的模样,苦着一张脸道:“大师生得一双慧眼,何苦说出这些话来?一个家有一个家的难处,我心里的苦,大师如何不明白?” 静安师傅笑道:“到底是夫人多心,据说二奶奶出身名门,二爷有了这样的媳妇和岳丈大人,前途光明,夫人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你也知那二奶奶出身名门。我是什么身份,你不是不知道。”这话说的也算明白,二奶奶瞧不起她这个婆婆。 静安师傅轻笑着摇摇头,“我瞧着二奶奶对夫人多有尊敬,莫不是夫人多心?” 明夫人叹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起别的,“……我这么个身份到底难做,那时候她是新媳妇,我又不是她亲婆婆,让她到我跟前立规矩,倒显得我卖弄婆婆身份,只得让她每日来请安罢了。可笑的是,儿媳妇进门头一天就日上三竿才起床,第二天依旧是太阳照在窗格子上才起来,这两天略好些,懂得在我跟前立规矩。可又有了大奶奶的先例,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静安师傅心里已经明白了明夫人的意思,安慰几句问道:“夫人是准备将菩萨请回府上供奉?” 明夫人略点头,“我如今还能如何?那大儿媳瞧着和善温顺,却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二儿媳……”说到这里,明夫人似乎是不想继续说下去了,改了口道:“劳烦大师相看,于礼佛一事上我有诸多不明之处,还请大师指导。” 静安师傅忙点头应下,两人便在厢房中细细讨论起来。 只说外面休竹等人,黄大奶奶一路都挨着休竹,二奶奶也想同她们说说话,奈何每次她开口,总要被黄大奶奶岔开。跟着二奶奶的丫头,暗地里不知道朝黄大奶奶甩了多少个白眼,这一路走来,几乎把整个净慈寺走完了。又瞧见那边山头上几树盛开的桃花,三人都有兴致去瞧瞧。 由尼姑带领着,三人爬上山顶,一眼望去,竟然瞧见对面也是一个寺庙,和这边的格局相似,上空也有渺渺升起的烟雾。 一旁的尼姑解释道:“那边也唤净慈寺,原是只有那边,这边是后来建的。” 休竹一开始听名字就觉得奇怪,净慈寺是寺庙,按理是和尚住的地方,尼姑住的地方应该叫什么什么庵才对,现在才明白,原来这边是依附那边建造的,而她们刚刚走了那么一大圈,原来只有对面那个寺庙一半大。 “我原也以为这里只有这边呢,原来净慈寺竟然那样大。”二奶奶惊讶地道。 黄大奶奶撇撇嘴,低声嘀咕一句:“原来也是没什么见识的。” 休竹忙扯了扯黄大奶奶的衣袖,笑着道:“这上面风景倒不错,就是风大了些,咱们下去吧。” 尼姑便领着下来,二奶奶几步上前挽住休竹的胳膊笑着提议,“咱们去求签如何?反正都来了,求个平安回去吧。” 休竹点头,二奶奶又朝尼姑问道:“今个儿可有解签的师傅?” 那尼姑忙点头说有,三人复又绕着走了半圈,到了观世音菩萨像殿外,黄大奶奶说不错,还低声让休竹好好求一求。休竹嗔怪地瞪她一眼,三人一同进去,在佛前叩首三拜,拿起香案上的签筒,闭上眼一边默默祈祷,一边轻轻摇晃。 也不知是不是休竹的力气最大,反正她是第一个有签落在地上,捡起来一瞧,上面的字她半个都不认识! 举着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象形文字,还是甲骨文字,难怪需要解签的人,这上面的字估计身后的尼姑也不认识。 那边黄大奶奶和二奶奶也各求了一签,尼姑领着她们三人到了后院一处厢房内,里面一位大师模样的尼姑盘腿打坐,中间隔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帘子。尼姑先领着休竹过去,在一张杌凳上坐下,就将签拿进去给大师。大师瞧了一眼,问道:“施主所求何事?” 休竹斟酌着吐出两个字:“求子。” 大师略沉吟安静片刻,道:“此卦上签,却亦有凶相,施主身边有小鬼作恶,须得小心谨慎才好。” 这话不但让休竹脸色变了,二奶奶和黄大奶奶的脸色也不好看,忙问道:“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大师摇头,嗓音清冷淡薄:“此非我能为之事,施主只需小心谨慎方可。” 早知道就不来求这个签了,休竹闷闷地回到原处,让黄大奶奶过去了。二奶奶见休竹神色不好,低声安慰道:“大师说是上签,嫂子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多多注意就好了。” 问题是注意什么?小鬼?什么是小鬼?休竹吐口气,感激地朝二奶奶一笑。 那边黄大奶奶欢欢喜喜地回来,换了二奶奶过去。休竹瞧着也不知她求了什么?黄大奶奶倒自己说出来了,低声道:“我求得是希望那个狐媚子生个女儿,大师刚才解说正是如此,嫂子说我能不高兴么?” “那也不一定,没有生下来谁都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休竹不是成心打击黄大奶奶,关键是她心里很不安,很希望这个签压根就不存在。 黄大奶奶倒没生气,很体谅休竹的心情,甚至还出言安慰,“大师都说无碍,只要略加注意便可,别那么忧心了,你不是还没有怀上吗?” 休竹没说话,这支签她是给董氏求的,早知道这样让人不安心,还不如不求了呢! 那边二奶奶解签回来,她自然是帮范炎求的,是一支不好不坏的中签。二奶奶倒没多大的反应,范炎这样的出身,即便没有科举功名在身,凭着范家和她娘家的实力要谋一个体面地官职也不是难事儿。 从厢房出来,便有小道姑过来请大伙过去用斋饭。休竹抬头一瞧,里头正中,一行人随着道姑到了用饭的屋子。 明夫人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三人上前行礼,明夫人闲话似的,问了问她们进了哪些地方,一时说到求签,二奶奶快言快语地道:“大嫂求了一支上签,原是好的,大师却说要注意什么,大嫂心里正不安呢。” 明夫人便看着休竹,问道:“求的什么签?” 休竹道:“求子。”然后,很及时地在明夫人眼里捕捉到什么。眨眼再看时,明夫人已是满心欢喜的模样,“这是好事儿,求子得上签,必定是哥儿。” 二奶奶略带羡慕地笑道:“可不是呢,我求的是一支中签。” “既如此,还有什么不安?”明夫人望着休竹问道。 休竹像,如果把大师的原话说出来,只怕明夫人心里也不好受,想想还是算了,只笑道:“不碍事的,倒是我第一次求签,所以难免有些多心。” 明夫人见休竹不愿说,也没有多问,让她们挨着坐下,那边便有庙里的道姑进来摆饭。黄大奶奶虽不喜明夫人,倒还是一桌子安安分分地吃了,饭后吃了一会茶,明夫人提议写写再回去。 静安师傅便笑道:“隔壁厢房已经备好。” 就有道姑进来领着她们出来,靖安师父随着明夫人进了一间厢房,二奶奶知道黄大奶奶要缠着休竹也自觉去了另一间屋子里。 跟着她的妈妈也随着进去,厢房里虽简陋倒也干净,二奶奶左右打量一番,边在椅子上坐下。跟着来的妈妈立刻将小道姑支退出去,走到二奶奶跟前便笑道:“方才听庙里的人说,夫人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商议礼佛一事,要在屋里供奉神像呢。” 二奶奶闻言,不觉一怔,接着冷笑一声,慢悠悠地道:“母亲果然说的不错,我回来在她跟前立了两天的规矩,她就不敢接受了。” 那妈妈一时没明白,二奶奶瞧着解释道:“她也只能找这样的借口了,大奶奶进门她便不要大奶奶去她跟前立规矩,没的非要我去,如此一来大奶奶那边也不好看了。” 这样一说,那妈妈才顿时醒悟过来,“用这样的借口,也确实好,老王爷早就没了,礼佛恰好打发时间。”接着冷哼一声道,“她也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大伙将她称之为夫人,就真的当自己是夫人。” 二奶奶瞪了那妈妈一眼,冷着脸道:“以后这话休再说了,大奶奶尚且敬重她,倘或我们做的不好,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王爷的生母早就仙逝,王爷也是她抚养长大的。” 那妈妈虽心里不服,可瞧着二奶奶的脸色,也不敢再提。忙拿起茶壶给二奶奶茶杯里续水,以此说别的。 这边休竹和黄大奶奶刚进了厢房坐好,碧翠和玉儿将道姑支退出去,由她们给休竹和黄大奶奶倒茶。 不想,道姑们刚刚退出去,房门没关上,就来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说是那边有位施主给的东西要送給休竹。 众人不免惊讶,碧翠忙走出去将小沙弥叫到一旁,紧着问道:“什么东西?是什么人叫送来的?是不是送错了?” 小沙弥见碧翠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还语气严肃,唬得怔怔的。这边道姑忙过去安顿几句,那小沙弥才道:“我并不知到底是什么人,是师傅叫我送来的,送给靖南王妃。” 说完,还不确定地问那道姑,“难道我找错人了?”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7 br/>   人是没错,可来路不明的东西谁敢收?碧翠也不等休竹的意见,道:“小师傅找错认了。” 道姑见她如此说,只打眼色叫小沙弥回去,那小沙弥愣愣的,满是疑惑地又问道:“今个儿可不是靖南王府的人来了么?” 道姑瞧他呆头呆脑的,忙道:“叫你回去就回去,这里都是女眷,岂是你随便来的?” 那小沙弥瞧着,摸摸光溜溜的脑袋,怀里揣着一个大盒子,慢悠悠地走了。 碧翠回到屋里,黄大奶奶就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碧翠忙笑道:“是找错人了。” 黄大奶奶撇撇嘴,和休竹说了一会闲话,见休竹露出乏意,也不好继续打搅,只得出来去隔壁备好的厢房稍作休息。 等她走了,碧翠才走到休竹身边,低声道:“指名道姓是要送给奶奶,这里人多眼杂,我就说找错了人。” 在外面接收东西,还是那边小沙弥送来的,自然是异性。休竹笑着称赞道:“你这样是对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知道咱们来了,还把东西送到这边来?”碧翠蹙着眉头琢磨。 休竹浅笑道:“这件事只当没发生就好了,何苦去想呢?” 碧翠闻言,释然一笑。 然而,那送东西的人好似铁了心非要送来似的,隔了一会儿,那小沙弥竟然原路返回。休竹本不想见,可那小沙弥偏偏呆头呆脑,任凭门外的人如何说,他都是一句话,没有完成师傅交代的事儿,回去要挨打。 这样闹下去,难免不会惊动其他人。休竹无法,只得叫碧翠去把东西收下,赶快让那小沙弥回去,如此才安静下来。 一个约有两尺长,半尺高,一尺宽的长方形盒子,外面不甚精美,就是普通的木质材料,没有填漆也没有雕刻。休竹蹙着眉头,实在想不通到底会是谁? 碧翠和玉儿也满脑袋的疑惑,望着桌上那只盒子,玉儿道:“该不会是谁闹着玩儿吧?” “这种事儿如何能闹着玩儿,就像奶奶说的,管他是谁,横竖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这盒子就放在这里罢了,咱们也别动了。” 玉儿担忧地道:“这事儿也不是只有咱们瞧见了,这里的尼姑也瞧见了,咱们不说,难道她们就不会说么?” 是啊,休竹咬牙,到底是谁非要来破坏她的清誉?休竹也非常想知道,可只看盒子压根就瞧不出什么,想了想便让碧翠将盒子打开,碧翠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听了休竹的话。 而里面摆放的东西,让休竹大吃一惊——竟是文房四宝! “盖上吧,这东西确定是送错了的。”休竹快速恢复常态,镇定自若地吩咐道,“拿出去给这里的人,让她们以后注意些,别什么东西都乱送人,今个儿的事儿咱们就不追究了。” 碧翠忙点头,盖上盖子就拿出去,找到一旁静候的尼姑,转述了休竹的话,又加了几句道:“想来这里与夫人熟悉,故而才来的,却不想今个儿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如此,以后我们奶奶也不敢来了。” 那尼姑唬得接连道歉,只说这事儿定会给奶奶一个说法。休竹今个儿是第一次来,便是大手笔的香火钱,她们这些靠香火吃饭的人自然不敢得罪香客,特别是这样的大家族。之后如何处理不必提,只是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 可那盒子里的东西还真让休竹彻底无语了,这到底叫什么事儿呢?简直可笑至极,于是也只笑笑罢了。 回到王府已经是酉时初刻,下车后明夫人便嘱托休竹和二奶奶歇歇,傍晚不必过去请安。目送明夫人先行走了,二奶奶又朝休竹行礼辞别,往不同方向而去。 明日便是范炎入场大考,靖南王傍晚回来,特地找范炎去前院书房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倒是那边的婆子说,范炎出来脸色很好,靖南王的脸色反而有些阴沉。 二日一早,天蒙蒙亮休竹便处理完琐事,随着靖南王一道去往明夫人处。 范炎和二奶奶也到了,明夫人忙着张罗范炎要带的东西,瞧着入场时间,大伙也不多话,只收拾好了便一道送范炎出来。休竹等人也只将他送到垂花门前,目送他随着几个小厮和两个二中年汉子远去。 明夫人不禁双手合十,垂着头默默念了一句佛语,休竹和二奶奶并肩站着,好半晌明夫人才抬头,看着她们二人道:“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回去歇歇吧。” 回到屋里,休竹看了看这几天的账目,却总是静不下心来,总会想起昨个儿求签的事儿。碧翠瞧她心神不宁,只当是昨个儿那莫名其妙的东西引起的,由不得照着休竹昨天说的话反过来安慰休竹几句。 休竹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为那个事儿。你去瞧瞧张妈妈在忙什么?如果她得闲儿,叫她进来一趟。” 碧翠放下茶杯点点头就出去,不一会儿就把张妈妈找来了。休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今儿你手上的事儿将交给缪妈妈,我这里准备一些东西,你替我给老太太送去,顺便代我请安问好。” 张妈妈笑盈盈应下,又问道:“奶奶可还有其他话要带给夫人的?” 休竹想说,话到嘴边没说出来,自己便已经有些不安,倘或董氏知道了只怕更不安。这算命卜卦一事,往往是好事不灵验,坏事儿却十有八九会应验。琢磨着道:“替我请安吧,就说我说的,要母亲好好保重身体,如今气候差异大,更要多多注意些,免得我挂心。” 张妈妈应下,碧翠将东西拿出来递给张妈妈,便叫她快去快回。 瞧着张妈妈走了,休竹心里才略安,复又拿起账本,是年前两处宅子的租子,账房拿过来休竹过目,也是要休竹心里有个数的意思。 中午,大伙都在明夫人屋里用饭,靖南王没有回来,范炎回来了。瞧着他神态轻松,丝毫没有紧张,明夫人面上很不喜,可瞧着范炎大口大口吃饭,又心疼他,一个劲地叫丫头给他碗里夹菜。 饭后略略坐坐,明夫人便朝范炎道:“下去歇歇吧,今个儿是头一天,倒不必温习功课,明个儿温习一天,后天也歇歇,好准备下一场。” 范炎点头,巴不得明夫人如此说,目光不觉就落到二奶奶身上。二奶奶低眉垂目,眼观鼻,鼻观心。 明夫人是暗暗冷哼一声,淡淡道:“去吧。” 范炎便站起来,拉着二奶奶行了礼就下去。休竹正要走,明夫人突然叫住她,一改刚才的不高兴,笑眯眯道:“一会儿净慈寺的人要进来,你去给门上的说一声,直接领到我这里来便可?” 休竹有几分疑惑,明夫人便笑着说她要礼佛的事儿,总之话里的意思就是,她如今守寡,家里的事儿休竹打理了,免得旁人说三道四,也求个清净,毕竟也不是年轻人了。 当然,明夫人说的很侧面,休竹倒觉得她话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可瞧着模样又好像早就希望能一心向佛,只是以前不能够,如今能够了。 休竹点头应下,回到屋里,张妈妈已经在屋里候着,站在下面回道:“老太太身体硬朗,夫人胎象稳固,没有大碍。” 休竹一颗心落下,暗暗道,以后再也不去求神拜佛卜卦算命了! 自净慈寺的尼姑来过之后,明夫人便是一心开始礼佛,二奶奶也不必过去立规矩了,也和休竹请安的时辰一样。 转眼,范炎大考结束,放榜的日子尚且比较远,他虽说的自信满满,可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能取得好成绩,特别是明夫人。 二月底,任休莲的儿子办满月酒,休竹琢磨着让靖南王也去,早早就说了,可偏偏那天不是靖南王沐休的日子。 休竹很郁闷,夜里躺在床上,不许靖南王抱她,还多拿了一床被子裹住自己,耍了耍小性子。 靖南王瞧着小妻子倔强的背影,轻笑着问道:“夫人是怪为夫上次没有陪着夫人一起去么?” “我哪里怪过王爷了,王爷公务繁忙,我……”不过是想让你去瞧瞧,烨哥儿多可爱啊,三姐的儿子多漂亮啊,还有桂姐儿,这么小就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很招人喜欢的。这话,休竹没有说出口,不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不留痕迹地把身体往中间挪了挪,小性子可以调节情绪,可也不能过。对男人,总要给他足够的脸面,相对的,他也会对你多一些维护,特别是靖南王这样的人。 “王爷忙,这些事儿原是该我去处理的,不能陪着我去就罢了。”休竹说着朝他一笑,道,“反正你又不是没见过烨哥儿。” 靖南王如何不明白休竹的意思,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伸出手抱住小妻子,将多余的被子踢到墙角。嘴角含笑,轻声道:“睡吧,明儿下午为夫来接夫人。” 休竹在心里长长叹一口气,只听得耳边渐渐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又似乎听到外面的风声夹杂着雨声,萧萧索索,也不知何时才睡去。 任家五小姐·正文 071:心思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早上的风有些清冷,休竹拢了拢衣裳,放下手里的茶杯,去柜子里找了一件略厚一点儿的里衫出来。见靖南王从门外归来,忙叫他去净房换上。 靖南王倒没觉得多冷,只要瞧见小妻子在身边,心就是暖的。 被靖南王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休竹道:“瞧着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王爷还是穿上吧。” 靖南王站着没动,休竹幽幽地叹口气,率先往净房去了,靖南王低头一笑,紧着跟过来。 两人从净房出来,恰好碧翠领着丫头婆子进来摆饭,也不知是不是休竹看花了眼,她怎么总觉得大伙的笑很是诡异?她服侍靖南王穿衣,就有那么好笑么?靖南王还给她端茶递水呢!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靖南王出门,碧翠凑过来贼兮兮地道:“王爷从来不要别人服侍他更衣。” 画外音就是,靖南王对休竹很有感情,不同于别人新婚一年后,便相敬如宾,而他们好像是越相处感觉越和谐。 休竹倒是知道的,每天自己醒来的时候,靖南王基本都已经穿戴整齐,然后很自觉地回避。其实,那是因为靖南王好男色,从来不亲近女色,休竹觉得这个理由一定要充分地利用起来。佯装嗔怪地瞪了碧翠一眼,“就你什么都明白。” 碧翠低头一笑,休竹的嘴角也不觉荡起笑,心情愉悦地去东暖阁处理日常琐事。因是月底,要结算丫头婆子,里里外外众人的月钱,故而就把张妈妈和玉儿留下了,让缪妈妈陪着一起出门子。 其他琐事不必细叙,瞧着比平常早些时辰,便往明夫人那边去了,这么早去当然是有事儿的。那就是二奶奶的月钱问题,范炎和范鸿每月的月钱是二十两银子,出门备车是府上另算的,不必要的东西他们倘或要置办,就是用自个儿的月钱。只目前,范鸿的月钱是拿到了明夫人那里,他年纪尚小,平常都在屋子里读书,实在没地方使用银子。 如今范炎成家立业,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休竹也不甚清楚。西府和东府都没有王府这样的例子,也不好借鉴,还有就是,以前的账本早就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去了。 而聪明的明夫人也没打算用这样的小事儿为难休竹,瞧着休竹早了些时候,也不觉诧异,寒暄几句,就主动说到月钱一事上,说是按范家原来的旧例,算二十两银子。 这样的算法其实也不算过分,靖南王在工作,在往家里赚钱,范炎那边是没有一分钱的进账。关键是王府总账那边,靖南王生母的嫁妆有一定的比例。靖南王和休竹多算的,也是用的史王妃留下的,并非老王爷留下的资产。 休竹怀疑,如果按照旧例,自己也该是二十两银子。当初明夫人给了四十两,只怕是做给靖南王看的,证明她并没有将史王妃的嫁妆收入也贪了去。明夫人很不简单,休竹一直都知道,不过能这样相安无事,休竹也乐的安宁。 月钱一事解决,明夫人就询问起任休莲孩子满月的事儿,休竹笑道:“就是今儿。” 明夫人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嘱托道:“虽不是冬天,这样的季节上下雨也冷,多注意些。” 休竹笑着点头,明夫人忙叫身边的妈妈去准备满月礼,笑说道:“你带去吧,见了亲家老太太替我请安问好。” 休竹替任休莲谢过明夫人,点头应下。恰好,二奶奶过来请安,见休竹已经到了,神色略略有些惊讶,似乎还有点儿不安。 朝明夫人行了礼,见明夫人笑容温和,与往常没有两样,才略略安心。又朝休竹见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8 礼,三人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二奶奶听说休竹三姐满月,今个儿要出门子,就忙叫跟来的丫头回去取贺礼来。 休竹犹豫着不想收,二奶奶笑道:“既然是嫂子的三姐,也是弟妹的三姐,想跟着嫂子一起去瞧瞧,只怕唐突了。” 休竹大大方方收下,代表任休莲谢过二奶奶,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起身告退。 因下雨,徐家宅子倒没有来多少客人,许多亲戚都是找了借口只派人将贺礼送来就罢了。不过,任家姐妹除了任休月因桂姐儿这两天身上不大好,所以没来,其他姐妹都来了,董氏也一样来了。徐夫人格外欢喜,忙里忙外瞧着精神比上次来的时候还好了许多。 任休莲搬回正屋,在徐夫人的叮嘱下不得不继续在床上坐着,很感激地朝休竹等道:“谢谢你们都来了。” 很多亲戚都没来,如果任家姐妹也不来,这个满月酒就显得太冷清。这是其次,关键是任家姐妹能来,也是肯给任休莲撑场面。 任休兰宠溺地看着烨哥儿笑道:“烨哥儿吵着要来看表弟,我也想出来走动走动。” 任休莲摸了摸烨哥儿的脑袋,和烨哥儿说了两句话。转而看着休竹问道:“现在还没动静么?” 这问的就是休竹的肚皮了,休竹微微红了脸,垂着眼帘轻轻摇摇头。任休兰和任休莲同时露出担忧来,转而又忙安慰道:“不用着急,就和我一样,该有的时候就会有了。” 休竹轻轻点头,任休桃也扯了扯休竹的衣袖,看着休竹给休竹打气。休竹心头暖暖的,看了看姐姐妹妹们笑道:“这种事儿我知道的,不能急,太着急反而不易得。我真的没事儿,再说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这话也只有任休莲和任休兰才听得明白,王府二奶奶进门了,如果休竹这个时候有了身孕,明夫人必然会因此冠冕堂皇地让二奶奶帮着休竹打理。如今休竹理家时间不长,根基还不算稳定。二奶奶有明夫人协助,休竹这些日子的努力,只怕要付诸东流。 那边任休菊不觉低头冷笑一声,上次偶然听到董氏和老太太说话,说休竹压根就没有和靖南王圆房。任休菊虽年纪小,以前在家里,村里的妇人经常聚在一起说这些话,她早就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虽然当时听着脸红心跳暗恼她们说话没个顾忌。 这个话题因任休莲和任休兰的沉默显得有些沉重,休竹提到徐宜谦大考的事儿,任休莲轻松地笑了笑道:“不管如何,反正我是相信他的,今年若是不成,再努力吧。毕竟还年轻,实在不能够,看他的意思另做打算。” 徐宜谦性子稳重,这些事任休莲和徐夫人故而会操心,可现在有了儿子,徐宜谦本人也不会让她们太过操心。 恰好这个时候,许久不见的林夫人来了。不但休竹惊讶,董氏也惊愕地站起身,忙迎出去。只见徐夫人了林夫人并肩走进来,林夫人起色瞧着不错,只看着身形消瘦了些。 众人忙起身见礼,徐夫人、董氏、林夫人三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林夫人便走过来看任休莲的孩子。拿出一只赤金长命金锁,微笑朝任休莲道:“上次洗三原是准备来瞧瞧,只家里事儿多,脱不开身,今个儿有空料定你们姐妹都回来,我也来凑凑热闹。” 任休莲早就激动的不知说什么了,很显然林夫人是站在娘家的角度来的,忙叫丫头搬了椅子来,请林夫人入座,又下床亲自给林夫人倒了茶送去,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里屋子窄,也乱腾腾的……” 话没说完,林夫人轻轻打断笑道:“这样才热闹呢,不像我……” 唐怡珍和林辉闹着,宅子虽大,却没一个真正清净的地方。林夫人黯然失色,只一瞬又恢复常态,拉着任休莲的手说了几句话,又逗了逗烨哥儿,便让休竹到她身边去。握着休竹的手,左右上下细细打量一遍,这个义女是不一样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息,通身的气派,乃至容貌身形。 虽不十分出众,却有股子让人心里突然温暖的感觉,让人想要亲近,而不是那唐怡珍一副任何人都欠她的模样。 林夫人眼里多了几分心疼,就像心疼自己的女儿一般,那王府也不是安宁的地方,可每次瞧见休竹,从来没有在她眼里看到过真正的愁绪。说到底,也是林家亏欠了休竹,不仅被那个没有眼光的儿子毁了闺誉,还…… 可是,休竹她并没有因此而怀恨在心,殊不知,正是因为如此,林夫人心里愈发觉得愧疚。嗓音底浅,充满担忧,“如今你那里一切还好吧?” 休竹笑着用力点了点头,笑道:“义母不必担心,我过的很好。” 董氏满脸宠溺安详地看着休竹,林夫人也不禁想起靖南王来,虽只见了几次,不过印象挺好的。就是,外面人说靖南王好男色不亲近女色,而休竹这么久也没动静,由不得不叫她担心的。蹙着眉头看了看休竹平坦的小腹,休竹很郁闷,现在所有人都注意她的肚皮去了。 于是,休竹只好将林夫人的目光引到董氏肚皮上去,三人说了一些生孩子的话题,一时陷入沉默。恰好徐宜谦进来拜见长辈,瞧着他谦虚有礼,眉眼里露出的几分喜色,林夫人突然悄悄儿朝董氏和休竹道:“也是听我家老爷说的,到底真不真倒不知,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说任家三女婿这次文章做得不错……” 林老爷在京城为官多年,同僚之间关系定然不错,而林夫人又不是那挨打诳语的人。她这样说,必然是确有其事,何况过年时,任老爷也考过徐宜谦,也说徐宜谦才学不错。 休竹和董氏面露喜色,待徐宜谦走后,林夫人又朝董氏道:“徐家也是书香大家族,老太太到底是有眼光的,三姑奶奶也是有福气的。” 这话无疑不是表明徐宜谦靠的相当不错,难道会是状元?休竹转而一想,大考前三甲要经过殿试,但只要名列前三名,哪怕是进入前三甲,仕途之路也必然顺畅。任老爷当年就是二甲进士出身,林辉是三甲同进士,只因他大考那年,是前三甲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故而轰动一时,成为京城富家子弟的表率,加之他模样生的一等风流俊美,成为京城中诸多待字闺中女孩儿的理想夫婿。不过,后来被同样才貌双全的唐怡珍拿下了。 董氏心里自然欢喜,笑道:“如今还没确切的消息,还是要放榜之后才知道到底如何。” 林夫人微微一笑,想到自己的儿子林辉,当然也是她的骄傲,如今却……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休竹瞧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想还是算了。林夫人今个儿来了,就说明她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或者说她已经看开了许多。 董氏琢磨着侧面地问了问林夫人林辉的打算,在翰林院三年学习考核结束,成绩优异的留在翰林院,也可在京城六部或其他地方某个官职,或者外放。以林家的实力,要在京城给林辉谋一职也不算难事儿。 可林夫人却道:“准备外任。” 董氏和休竹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林夫人只有林辉这么一个儿子,真舍得他外放? 林夫人坦坦荡荡地道:“我家什么情况你们也知道的,外放反而更好,虽说苦了些,到底更磨练人。” 林夫人如此说的意思是,林辉外放,是不打算让唐怡珍跟着去的。唐怡珍要和离,唐家不肯,又在家里闹不许林辉有别的女人。林辉外放,身边定然缺不了女人,到时候生了儿子,唐怡珍也不能如何了。即便唐家不肯,唐怡珍又不能生养,不和离就把孩子养到身边当时自己生的也一样。 虽说嫡子和庶子有差别,可如今唐家和林家也只有这么办了,总不能让林家断子绝孙吧。唐怡珍也不能老来无依靠。 难怪林夫人瞧着轻松了不少,原来是已经这样打算了。只怕,外放的日子都定下了。董氏一问,果然听到林夫人道:“下个月中旬动身,前往潮州。” 这么远?比沧州还远! 林夫人浅笑道:“我也合该清净清净了,这样下去我还能坚持多久?” 董氏叹口气,话说到此,恰好开午饭。林夫人整理了情绪,大伙便在徐夫人的带领下饭厅去了。 吃了午饭,林夫人略坐一会儿便告辞,休竹和董氏知道,她是回去张罗林辉外放的事儿。徐夫人挽留几句,将她送到门口。 任休莲瞧着忙招手要休竹过去,八卦地问林夫人都说了什么?休竹轻描淡写地道:“林家大哥要外放。” 只一句话,任休莲就彻底明白了,嗤笑一声道:“总算是尝到苦果了!” 任休兰笑着摇摇头,恰好任休莲的儿子醒了,任休莲忙抱起来,一边叫着元哥儿,一边轻轻哄着。 任休桃扑哧一声笑出来,“三姐怎么改了这样的名字?” 任休莲笑眯眯道:“是第一个孩子所以就叫元哥儿了。”当然还有另一个意思,希望元哥儿的父亲能高中状元郎。 休竹和任休兰心里明白,只是不点破罢了。不过学识不错的徐宜谦能容忍这个名字,对任休莲也是诸多维护,他们两口子的感情不错。 落了一天的雨,终于在午饭后停了,外面的风愈发刮得冷,屋子里却热闹非凡。至申时三刻,靖南王和冯清一起来了,烨哥儿听见,便要去门外接父亲,任休兰笑得无奈而温柔。 徐夫人忙张罗晚饭,让众人吃了晚饭再回去,董氏推辞道:“已经打搅了半日,你们也该歇歇了。” 徐夫人忙道:“吃了再走也不迟。” 董氏说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徐夫人也不好多加挽留,依依不舍将大伙送出来,又握住董氏的手,要董氏常来逛逛。一路走,一路说说笑笑。 任休菊默默无闻跟在众人后面,只抬头时不时地朝门口张望,转角后终于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背影。和二姐夫、三姐夫站在一起,其他两个人明显挨了半截。举手投足总有一股子吸力,老太太说的那个书生哪里比得上他,连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不时正妻又如何,一辈子跟着那个书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出头。何况,不是还有一种母凭子贵的说法么?就拿任家来说,倘或当初的王姨娘生了儿子,四姐任休月是儿子而不是女儿,老太太会喜欢董氏么?董氏虽为正妻,只怕还不如姨娘的身份。 靖南王没有问题,而是看不上模样平淡的任休竹,任休竹生不出孩子,只有被靖南王休离的下场。到了那个时候,老太太还会喜欢任休竹么? 任家,老太太、董氏、任老爷、任休桃,好像所有人都对自己很好,可是她们是真心的么?自己和她们终究不是一家人,她们会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么?答案是否定的,既然如此,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任休菊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落在休竹悲伤的目光是幸灾乐祸和冰冷的决绝,让任休桃不觉浑身一颤,慢慢地拉开距离,靠近董氏那边去了。 任休菊怎么会这样看着五姐?任休桃想不明白,只是突然间不想再和任休菊站在一起了。 可是第二天,听到一个消息后,任休桃好像有些明白了。那个消息是,老太太给任休菊瞧上的那个书生突然找到任老爷,磕头请罪,说是家里人突然带了消息来,说是家里长辈已经寻了一门亲事,聘礼都下了,叫他回去成亲。 任休桃听到消息后,立刻就赶到老太太那边去,董氏和任休菊都在,也不知说了什么话,任休菊眼睛哭得有些红肿董氏正轻声安慰。 老太太清冷地道:“有什么好伤心的?咱们任家的女孩儿也不是只有他家才能嫁!” 任休菊愈发哭得伤心,老太太不觉想起当初的休竹,林家不但毁亲,还坏了休竹的名誉,也没见休竹伤心地哭过,还能理智地顾全大局想到对策。终究,老天爷也算待休竹不薄,也是靖南王一双慧眼识珠。 任休桃看着任休菊,她不像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很伤心,可任休桃依旧忍不住要怀疑。 董氏又劝了一些话,见任休菊情绪稳定了,才让跟着的妈妈扶她回去休息。见任休桃还在这里,也叫她回去了,老太太要被任休菊闹乏了。 任休桃却不想走,看了看身边的丫头婆子,董氏不明所以,老太太却让徐妈妈将丫头婆子支退出去,关上房门,任休桃这才把昨个儿任休菊看休竹的那种眼神形容出来,“……也许是我看错了。” 任休菊方才哭得很伤心,楚楚可怜的只教人心疼。 老太太冷着声音道:“只怕她也真有这个心思。” 不但有心思还有手段,让那个书生来退亲!董氏到底不愿这样认定任休菊,斟酌着道:“只怕是巧合而已,休菊这孩子生的腼腆。再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79 说了,这门亲事那吴公子也满心欢喜……” 与任家结亲,与他们这些出身一般的书生来说,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即便不是任老爷的亲女儿,可毕竟和任家沾了亲戚情分,任老爷必然也会看顾几分。 老太太冷哼一声道:“管它是不是巧合,赶紧再给她寻一门亲事要紧。难道你希望五丫头忙着周旋范家那些人的同时,还要操心屋子里的事儿?何况她现在还没动静,只怕她那婆婆也紧紧盯着她的肚子,咱们不能帮上别的忙,也不能给她添乱!” 董氏红了脸,垂下头答应。老太太瞧着又道:“算了,这事儿我找老爷说去,你如今也该好好保重自己,别让我的孙子吃苦头。” 老太太声音冷淡,董氏却明白她是嘴硬心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忙笑着点头道:“儿媳省的。” 老太太露出乏意,董氏和任休桃起身告退,一起出来。到了院子里,任休桃拉着董氏的手,低声而担忧地道:“往后,咱们别经常去五姐哪里了。” 董氏一怔,低头看着任休桃,只见她满脸的居丧,自顾自地道:“虽然我也很想念五姐,可是我不想给她添乱。” 董氏宠溺地摸了摸任休桃的脑袋,吐口气牵起任休桃的手慢慢走出来。 春光明媚,万里无云,花香草香混合着泥土清香,不远处的花丛里,几只彩蝶翩翩起舞…… 任家五小姐·正文 072:暗斗 大考终于放榜,任老爷收留的几个人当中,有两个都中了举人,属那姓吴的书生成绩最好,总榜第一百二十九名,只一名只差便名列三甲。徐宜谦更是大展身手,考了总榜第三名,不久便要参加殿试,于徐家、任家都是一大喜之事。无论殿试结果如何,徐宜谦都是一甲出身,可直接授予官职。 范炎的成绩很不理想,这也在意料之中,这两日基本都躲起来了,不敢前来见明夫人。众人也不在明夫人跟前提大考一事,倒是明夫人当着休竹的面儿,很是羡慕地说起徐宜谦,“……任家的女孩儿到底都是有福气的。” 休竹微微一笑,二奶奶垂着头不说话,明夫人叹口气,淡淡看了她一眼,便露出乏意。休竹和二奶奶起身告退。二奶奶回到屋里就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丫头呈上茶水,忙开解道:“夫人并未说什么,奶奶何苦自个儿气了自个儿呢?” 二奶奶冷哼了一声道:“面上没说,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之前便是句句警告我,如果咱们爷这次考得不好,都是我的责任,我才嫁过来多久?” 那丫头说不出话来,只见范炎垂着头进来,二奶奶怒目瞪过去,丫头瞧着忙退出去。 范炎黏上来,嬉皮笑脸地一把抱住二奶奶,嘴里没顾忌地乱叫,手也不安分地乱摸。二奶奶气得拳打脚踢,嘴里冷冷地嚷嚷道:“你就不能有些出息?” 语气里多有嫌弃,范炎停下来,一言不发就转身出去,二奶奶忙叫住他,“你干嘛去?” 范炎头也不回,只道:“让自己有出息去。” 二奶奶气得跺脚,只说范炎如果出了这个门,这辈子就别进来,范炎一听,又嬉皮笑脸地返回来。二奶奶只得一叹,任由他抱着去了。 四月初,徐宜谦参加殿试,圣上亲授第二名进士出身,也就是榜眼。徐家、任家皆大欢喜,再有任老爷帮着打点,徐宜谦又有靖南王这个妹夫,顺理成章安排在了户部供职。也就是说,徐家此后不出意外就要在京城落地生根了。 四月里董氏生辰休竹回了任家一趟,再有四月中旬冯老爷次子冯渊大婚,转眼便是五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院子里的芍药花争相怒放,大朵大朵如同渲染。 因西府侯爷和二奶奶娘家人周旋打点,终于给范炎谋了一个虚职,二奶奶原是满心欢喜,却不想范炎竟找着要当值的借口,每日里在外面鬼混。二奶奶说多了他又不爱听,身边的婆子又劝着,怕她和范炎闹得不愉快。要说给明夫人听,只怕明夫人也要多心。 二奶奶歪坐在椅子上,身后两名丫头打扇,到底是心情浮躁,将手里刚端来的冰镇酸梅汤递给身边的丫头,让重新去换一碗来。 如此折腾几次,那丫头心里就犯嘀咕,恰好陪嫁来的嬷嬷远远儿走来,丫头忙迎上去见礼,笑着道:“到底您年纪大,吃的盐也比我们吃的米多,您去瞧瞧奶奶,今儿不知怎么了,人懒洋洋的,吃了午饭就一直坐着,不起来走动走动,只怕要搁在心里了。” 那嬷嬷听见奉承话,脸上顿时多了笑容来,随着丫头一起进来,站在下面给二奶奶行了福礼。二奶奶不等她起身便道:“您老终于回来了,外头的生意如何?” 那嬷嬷笑盈盈道:“生意倒还好,只是……” “有什么就快说,这里没有外人。” 那嬷嬷只看了看两边的丫头,二奶奶瞧着便将丫头支退出去,让那嬷嬷走到跟前,笑道:“现在总该可以说了,只是什么?” 那嬷嬷琢磨半响,忽地一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瞧着隔壁铺子的生意不错,今儿去的时候,恰好瞧见熟面孔,好像是夫人跟前的人,取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回来。那铺子经营布匹,可那东西却不像是料子。” 二奶奶轻笑道:“那你说会是什么东西?” “我瞧着像银子,好像还有账本呢。”说着又忙笑道,“我瞧得也不真切,不过铺子里的掌柜对那妈妈很是恭敬,不像是对客人。” 二奶奶似是明白了嬷嬷的话,猜测道:“你是说那铺子可能是夫人的?” 嬷嬷轻轻点了点头,二奶奶嗤笑道,“夫人哪来的铺子?她不是……”不是小妾出身么?二奶奶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满脸的不信。 “我也是这样觉得,所以也诧异。” 二奶奶听了,心中不觉一动,低头琢磨半日,猜测道:“你说会不会是后来她自己买的铺子?可是一个铺子要买下来需要的钱不是小数目。莫非,夫人她是有嫁妆的?” 那嬷嬷眼里露出鄙夷,一个小妾哪来的嫁妆?若是有钱办嫁妆又岂会让她为妾?明夫人年轻时是什么模样,她们不知道,可如今瞧着却是风韵犹存,模样又不差,嫁给小户人家,只怕多的是人上门提亲。 而这里,嬷嬷又听说了雪娘这个年轻守寡的寡妇,虽是明夫人的侄女儿,可见明夫人娘家无人,所以雪娘只能投靠明夫人这里来。由此可见,明夫人的出身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只怕之前也不过是王府的婢女罢了,只因模样生得好,得了老王爷的心,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二奶奶也不觉琢磨起来,老王爷离世,王府一切都是明夫人在打理,这么大一个家业,只御赐良田只怕也够开支了,毕竟王府的人不算多。倘或还有其他产业…… 想到这里,二奶奶笑着反问那嬷嬷道:“就算是夫人的又如何?这后院中的女人,谁手上没有嫁妆?她这样也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那嬷嬷笑道:“也是奶奶心善,事事为她人考虑周全,可是奶奶如何就没有细细想过,当初侯爷和夫人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 二奶奶是嫡出小姐,纵然明夫人是老王爷继室,那范炎也不过是次子罢了,还是个没有什么本事的。世袭罔替的头衔已经被靖南王袭了,伺候也是靖南王的儿子世袭。二奶奶倒真没仔细想这个问题,当初范炎去永平侯府的时候,她是躲在角落地看了一眼的,觉得模样各方面还不错。 关键是明夫人身份摆在哪里,她嫁过来必定不用吃太多小媳妇的苦。靖南王娶的休竹又是个没脾气,不像娘家里两位嫂子,明面上好的不得了,背地里却恨得你死我活。这一两个月也确实证明自己的看法不错,明夫人礼佛去了,大嫂理家,也没怎么为难自己。 日子虽无聊了些,到底还算舒畅。 那嬷嬷见二奶奶神态轻松,不觉一叹,觉得该好好点醒一下二奶奶,斟酌着道:“据说去年王府出了一件大事,大管家夹带私逃,总管犯事入狱,因为此事,王爷因督查管教下人不严被罚了半年了俸禄。按理,一个大管家和总管就算天天儿往家里运银子,可不可能将王府所有库存运走了还没有被人发现吧?” 这话也算说的明白,大管家和总管压根就没贪图多少,而是被明夫人私吞了。二奶奶脸色微变,低声呵斥道:“你可别胡说,这样的事儿没有真凭实据的,被别人听到了也不见得好。” “倘或奶奶不信,随便找个人来问问就是了。我还听说,这院子年前修葺了一番,还是夫人拿出来的银子,大婚之日夫人又拿了一部分银子出来办。这事儿,府里许多人都知道。”嬷嬷说的虽不十分肯定,却也不像胡编乱造的。 二奶奶蹙蹙眉头,望着桌上的茶壶出了半天神。那嬷嬷静静站在旁边,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有几分急。 隔了好半响,二奶奶突然笑道:“反正咱们也无事,不如去夫人那边瞧瞧。” 那嬷嬷不觉蹙蹙眉头,不是该去大奶奶那边瞧瞧么?疑问还没问出来,二奶奶便叫外面的丫头进来,换了一身薄一点儿的衣裳,便散步似的往明夫人那边去,却得知明夫人去瞧范鸿去了。 二奶奶在心里冷哼一声,就略加快了步子出来,也去了范鸿的院子。 正巧今儿范鸿的先生休息,彼时明夫人在范鸿正屋里坐着,手里捧着凉茶,看着书桌前认真临帖的范鸿。 屋里屋外都安安静静的,门上的丫头瞧见二奶奶,正要行福礼打招呼,二奶奶忙扬手示意不必,放轻了步子,轻轻地走进来。不觉就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格局大抵相同,只是暗格里多放着书本,虽然素净,也有那么两三件只一眼就知道是珍贵物品的摆件,黑色大理石铺地和琥珀色窗帘子有种低调的华丽。整体感觉还不错,宽敞大方,还有点儿冷清和肃穆,也许是因为范鸿这个人瞧着有些少年老成的严肃,而产生的连锁感觉。 范鸿瞧见二奶奶,忙出书桌后走出来,垂着头规规矩矩地作揖,明夫人好像现在才发现二奶奶来了,眼里不觉露出几分惊愕,又随即掩饰起来,笑眯眯问道:“怎么来了?” 二奶奶笑道:“瞧着没事便想去找夫人说一会儿话,夫人来了这里,我就想来瞧瞧三爷。”说着往书桌那边看了一眼,明知故问道,“三爷是在习字么?我可打搅了?” 范鸿低着头道:“不曾。” 二奶奶又笑道:“现在天儿越来越热,三爷年纪小,合该多多注意。” 明夫人瞧着,好似非常喜欢二奶奶关心范鸿,眸光温情脉脉,听她寒暄几句,便叫丫头搬了椅子放在身边,让二奶奶坐下。便亲切地握住她的手,笑道:“下午的太阳虽不毒辣,地气却热,小心可别中暑了。” 二奶奶撒娇道:“儿媳也不曾那般娇贵过,只想着夫人下午也没事儿,就过来陪夫人说说话解解闷。” 明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多了,略坐了坐,明夫人嘱托范鸿多多休息,虽说身体已经彻底痊愈,也不能太过劳累。从吃穿到低下丫头婆子,事无巨细都一一叮嘱一遍。二奶奶在一旁瞧着,心里多不是滋味。 明夫人每次见到范炎从来就没有好脸色,果然是更心疼小儿子! 叮嘱完了,明夫人携着二奶奶的手出来,又叮嘱二奶奶道:“虽下午的日子没有正午那般毒辣,也不能仗着年轻就不懂得保养,我还指望着你快些给我生个孙子抱抱呢!” 这原是关心之语,可入了二奶奶的耳朵却多不是滋味,莫非自己就是给她生孙子抱的?虽是这样想,面上却带着笑,轻轻点头道:“儿媳省的,只今个儿瞧着不是那般热,所以才出来走动走动。” 一路说着到了明夫人屋里,二奶奶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放在柜子上的包袱,果真如嬷嬷说的,瞧着沉甸甸的。这铺子的账基本都是年底结算,有些是半年结算一次,一个铺子的收益,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钱,不过是添一些胭脂首饰罢了。 “天儿也不早了,回去吧。” 二奶奶出神之际,耳边传来明夫人温柔体贴的话语。便站起身告退,明夫人目送二奶奶离去,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夕阳从窗棂子外照进来,一道光恰好打在柜子上的玄色包袱上。缎面的料子在光影里折射出光粒,好似许多细小的发光宝石。 明夫人收回目光,冷冷哼一声朝身边的妈妈道:“去问问,最近有没有人要买铺子,把挨着她的铺子盘了。” 那妈妈愣了愣不解地道:“那铺子生意不错,为何要盘出去?” “我原瞧着她有些脑子,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0 可却没料到她的脑子也不过如此。今个儿惠妈妈不是说了么,她身边的妈妈今个儿也去了,指不定是那妈妈回来给她说了什么,所以她才巴巴地跑来。” 那妈妈好似有些明白了,可又不确定,明夫人瞧着,也不打算解释,只道:“如今咱们只当不知道,让掌柜的放出消息,如果她有眼光要买下那铺子,价格……价格就放低一些吧。” 说完最后一句,明夫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二奶奶心里是如何想的,她基本也猜到了。原放出王府亏空的消息是想让她明白,分家也分不了什么,故而能安安分分地在王府住下去。可她大概认为王府亏空的钱财都到了自己手里。 刚才在范鸿哪里,故意那般细细关怀一般,她眼里便有不满意。她是想弄明白自己有多少产业吧?不是为了分家,而是想知道自己死后,她能得多少东西,又怕自己不公道,多给了范鸿而少给了她和范炎。 她实在是太清闲了,清闲的不知道能做什么,故而才胡思乱想!既然没事可做,就给她找些事儿做! 明夫人嘴角上扬,嗤笑一声,悄悄儿朝身边心腹妈妈说了几句话。那妈妈一边听,一边点头,待明夫人说完,眼里才有几分迷茫。这样做不太好吧,二奶奶才进门多久呢? 明夫人只叫她去办,多得也不想解释。 明夫人倒也真猜着了二奶奶的心思,不但明夫人瞧出来了,二奶奶身边的嬷嬷也瞧出来,对此有不同的意见。 只那嬷嬷尚未开口,二奶奶就说道:“大奶奶主持王府中馈理所当然,倘或她没有那么能耐也就罢了,可偏偏又让人挑不出错儿来。夫人对此都没有办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咱们爷是什么货色大伙心里都清楚,如今在这里住的好,吃的好,何苦挑哪个嫌儿惹大奶奶不愉快?只是……” 二奶奶想到初进门那两天明夫人的脸子,心里就憋得慌。只婚姻大事向来父母做主,范炎虽不务正业,好歹对自己还算不错,明夫人对范鸿的喜欢明显多过对自己丈夫的喜欢。如今自己和范炎是套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总该为两人的以后打算。 这一番话,那嬷嬷细细一琢磨,也觉得有理。王府亏空,这是之前压根就没有想到的,可现在知道王府亏空掉得的财产,都进了明夫人的荷包,倒也是好事儿。“那么以后,奶奶该多去夫人跟前走动走动了。” 二奶奶赞同地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她真没私心,能做到公平公正,也就不会藏着掖着了。” 正说着,只见范炎灰头土脸地从外面回来,两人忙打住话题迎上去。 时间虽说过的很快,可在休竹眼里,依旧过的很缓慢,五月结束,终于到了六月。院子里开着红艳艳的海棠花,休竹呷一口冰镇红茶,惬意地闭上眼,闻着花香,听着风声和家雀吟唱。 难得安静的午后,头顶烈日,黄大奶奶突然造访。怀里揣着一个木盒子,脸颊红扑扑的,怎么瞧都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惹得冬灵只捂着嘴巴笑。 休竹起身让座,黄大奶奶刻意地把盒子往身后藏了藏,惹得大伙更好奇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瞧着那盒子,休竹无缘无故就想到净慈寺发生的事儿。 黄大奶奶足足吃了两盏茶,好像才解了渴,一开口倒不是说盒子,而是用极度幸灾乐祸的语气朝休竹道:“嫂子可听说了一件新鲜事儿没?” 难道是赫连奶奶那边的小妾生了孩子了?休竹压根没听说啊,而且觉得实在没有可能,因为赫连奶奶才诊断出来有了身孕,即便小妾要生子,也要等赫连奶奶生下孩子再说。至于黄大奶奶屋子那个有了身孕的小妾,据说生了一场病,孩子没保住,早产出来倒真是个女婴。却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儿,如果不是在娘胎里就死了,那个孩子还能养活。 众人也都猜不出来,黄大奶奶神态就有些得意,也不打算继续卖关子,直接用那幸灾乐祸地语气道:“范炎前儿替我公公办成了一件事儿,我公公送了个丫头给他。” 侯爷送女人给范炎,如此为老不尊的事儿他也做得出来?二奶奶才进门多久啊?休竹显然不信,黄大奶奶笑道:“今儿晚上应该就要过来了,那个丫头虽是新买的,模样却不差,年纪也才十三四岁,那身段绝对比这边二奶奶强多了!” 休竹嗔怪地瞪了黄大奶奶一眼,就为这事儿,她顶着烈日巴巴地过来说? 黄大奶奶瞧着休竹的模样,冷笑着问道:“难道嫂子不高兴么?那二奶奶瞧着就不讨喜,总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三爷屋里虽然以前有丫头,模样到底略差了些。她来了,三爷喜欢她就以为只有她才好看,殊不知这世上比她好看的多的去了!” 明夫人给范炎安排的通房丫头确实不咋地,可见明夫人还是花了一番心思,怕范炎沉迷女色误了其他。如今范炎又谋了一个虚职,两个月倒还安分没有出事,虽不知道到底给侯爷办成了什么事儿,可见他还是长进了不少,果然成家了就不一样了。 休竹不接话,管他谁给范炎屋里送人,和自己又没有关系,干嘛要浪费自己的表情?休竹比较感兴趣的还是黄大奶奶藏在身后的那个盒子,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她上次说的那啥。 黄大奶奶叹口气,也不顾及什么,冷笑道:“嫂子还真是放心,就不怕我公公改明儿也往嫂子这里送?” 就算送也因该送小子吧?休竹淡淡一笑,这才是黄大奶奶说话的风格。瞧见休竹漫不经心的模样,黄大奶奶不觉冷哼一声,休竹屋子里倒是干净,可王爷不喜欢女色,她若不努力生不出孩子,就不见得以后的日子好过了。 这样一想,黄大奶奶觉得是该好好提点提点她了,虽然是嫂子,到底比自己年纪小,诸多事儿也不甚明白。其实,黄大奶奶和休竹接触后,早就忘记了当初要接近休竹是为了什么,说话虽不动听,心却不见得坏。这样的人,总比那些面热心冷、口蜜腹剑的好太多。 这话话题终于结束,黄大奶奶幸灾乐祸完了,休竹以为她马上要说到盒子的事儿,却不料她语风一转,又说起赫连奶奶。 “……她都怀上了,嫂子怎么还没动静?” 休竹撇撇嘴没答言,深深叹口气,话题好似又围绕着生孩子。可这叫休竹一个人怎么生? 黄大奶奶瞧着,眼里竟露出几分同情,居然还出言安慰起休竹,“别担心,横竖还有好几年,慢慢来就是了。” 妻子七年无所出,丈夫便可顺理成章地休离妻子另娶。但黄大奶奶是第一次安慰休竹,莫怪休竹惊愕,就是屋子里的丫头们也惊讶地看着黄大奶奶。黄大奶奶被看得莫名其妙,瞪了众人一眼,冷着声音道:“有什么好惊讶的?” 碧翠忙摆手赔笑,“没,我们没惊讶。” 黄大奶奶语气不善地道:“既然没有惊讶,哪里凉快到哪里去,我有话要单独给嫂子说。”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瞄了瞄黄大奶奶的身后,黄大奶奶突然臊红了脸,只催促着闲杂人等都快些退出去。休竹也是满心的好奇,只打眼色,瞧着她们不甘不愿的背影。 待人影子都没有,休竹就雀跃地盯着黄大奶奶。黄大奶奶慢条斯理地将身后的盒子拿出来,左右看看,又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定附近没人了,才凑到休竹耳边,压低声音道:“这里面的东西你可一定要藏好了,千万别被其他人瞧见,也不能弄丢了,我还有用呢!” 这屋里除了妈妈们和休竹本人是成亲了的,其他丫头都没有成亲,休竹自然不敢让她们看见这些东西。关键是,休竹没那个脸皮让让她们看。一个劲儿地点了点,就盯着盒子要黄大奶奶打开瞧瞧。 黄大奶奶好似对休竹很不放心,琢磨着又道:“这是我出嫁时我亲娘给的,所以……” 是嫁妆,不能弄丢了,以后要传给自己儿女的。呃,休竹知道,一定是婚前那啥教育课本,自己的是立体版的,不知道黄大奶奶的是不是? 只见黄大奶奶终于打开了盒子,休竹只觉眼前一亮,确实是立体版的,一共有四个也就是四个姿势,材质不是石头,是玉石!小小巧巧,栩栩如生,很不错的雕刻手艺,小到胸脯上的樱桃。因为休竹惊讶材质去了,竟忘了脸红。 黄大奶奶却脸红的好似打了几层胭脂,忙忙地盖上盖子,将盒子塞进休竹怀里,快速地说道:“除了第一个,后面三个你好好学学吧。” 学什么?休竹有些茫然,黄大奶奶想解释,可她自己又说不出口,只道:“没人的时候,你拿出来瞧瞧就是了,过几天我就过来取。”到底放在休竹这里她不放心,也怕别人知道了说三道四。 嘱托完这些,黄大奶奶红着脸告辞,领着丫头婆子们急急忙忙走了。休竹将那盒子放在床底下,恰好碧翠等人进来。冬灵站在门口望着黄大奶奶行色匆匆的背影,好奇地问道:“她怎么走的那般急?” 休竹淡定自如地道:“忽然想起还有事儿,所以就走了。” 众人瞧休竹神色正常,也就信以为真,不过很快冬灵就想到了那个盒子,凑过来问休竹。休竹端着茶杯,一本正经地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 这也不算撒谎,就是一个五六寸高的小玩意儿,休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冬灵还想问,玉儿站在一旁沉思道:“二奶奶才进门半年不到,侯爷就送丫头给他,夫人难道没有意见?” 大伙陷入沉思,休竹漫不经心地看着外头的在花丛中嬉戏的一对彩蝶。隔了片刻,银翘不确定地道:“也许夫人也巴不得如此呢!” 这话自然有一定的道理,明夫人那般心高气傲,二奶奶进门头两天的事儿她虽面上没怎么,心里指不定多惦记。二奶奶出身好,范炎又宠爱她,明夫人不爽了。 可是,以明夫人的为人,她也不至于如此啊。这边银翘都能联想到明夫人,二奶奶就联想不到么?如此以来,她们两人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糟。如果真的是明夫人的意思,休竹就琢磨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至日落时分,靖南王回来之前,冬灵就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休竹,黄大奶奶说的不假,范炎真的带了一个模样标致,身姿曼妙的丫头回来,穿着打扮不似一般丫头,一身行头不错,还有几个大箱子的东西呢! 二奶奶看一眼那低眉垂眼,羞答答不知所措站在范炎身边的丫头。再看一眼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的丈夫,只气的咬碎一口银牙,暗地里狠狠骂了为老不尊的西府侯爷一回。一言不发地起身,往离间去了。 范炎又看了看两旁的丫头,都是二奶奶陪嫁来的,如今瞧着他多是不满。再看看身边的女孩儿,从上望下去,里面红色抹胸若隐若现,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沁人心扉的幽香。一时心猿意马,浑身难耐。 这几日因他回来的晚,二奶奶都不许他碰,屋子里两个能碰的通房丫头,偏偏模样不及二奶奶,有了二奶奶怎么瞧她们都不顺眼了,也别说兴趣。现在却不同,这个丫头…… 二奶奶不理睬,范炎只得暗忍着欲火,带着她出来。随意看见了人,还没说话,那人总是有要忙的事儿。显然都不敢接了范炎安排的烫手山芋,范炎也不知能安排在哪里,一时犯了难。 恰好夏蝉无聊从后面出来逛逛,听见范炎喊她,忙过来搭话。这夏蝉也是聪明人,只见了范炎身边那丫头的模样就知道了个大概,心中不觉一动,笑道:“如今这院子里已经没了空着的屋子,如果这位姐姐不嫌弃,可跟我暂时住在一起。” 那丫头忙感激地朝夏蝉笑了笑,初来的第一天,满院子的人都不喜欢自个儿,站了这些时候,她已经无地自容了。夏蝉如此,终于给她解了围,如何能不感激的。 范炎也不觉打量起夏蝉,一直不知道,原来院子里还有这等模样的丫头,她们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是一道风景,“你叫什么名字?” 夏蝉垂着头,微微红了脸,低声道:“夏蝉。” 范炎闻言高兴的拍手叫绝,喜道:“她叫秋蝉,闻明儿到你们像是一对姐妹花呢!” 如此,便催着夏蝉领着秋蝉下去安顿,瞧着她们二人的背影,范炎心里乐滋滋的。只屋子里的二奶奶,听得外面的话,忍不住“呸”一声道,“什么姐妹花!” 那身边的嬷嬷忙劝道:“奶奶别气,那丫头是侯爷送的,奶奶这样摆脸子,咱们爷不但不高兴,那边侯爷听说了也不好……” “我才进门多久呢?大奶奶那边如何就不见侯爷送女人去了?这事儿他们也真做的出来,如果瞧不上我,何不给我一纸休书,我走就是了!” 那嬷嬷忙道:“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1 奶奶可别说这样的话,咱们明着不能把那丫头如何,暗的难道还不成么?其实说来,奶奶这些日子也不该和爷闹性子,爷年轻气盛,能忍得了一两日,怎么忍得了长久呢?” 二奶奶垂着头,语气幽怨,“如何不见谁往王爷那边送人?” 那嬷嬷轻笑一声道:“送是有人送的,不过都是小子罢了。” 二奶奶疑惑不已,那嬷嬷也知道,二奶奶在家时因夫人老爷管的严,没人在她跟前说什么,所以就不知道靖南王是出了名的好男色不亲近。因此一直寻不到亲事,才娶了任家那位同样流言满天飞的五小姐,也就是现在大奶奶。 而大奶奶进门近两年时间,却一直没有动静,这中间难道就没有蹊跷? “王爷屋里除了大奶奶,倒真没有其他人,我还听说,王爷身边从来就没有过女人,跟着他的小厮们,倒是个个生的妩媚风流。” 要说原来二奶奶对这些只是略有耳闻,成亲后有一段时间和范炎也是无话不说的,倒也知道男人那些奇怪的嗜好。再一琢磨,不觉惊呼出声,那嬷嬷忙打了眼色,二奶奶才没有说出来。 瞧着二奶奶这模样,那嬷嬷紧接着又道:“所以奶奶该好好抓住爷的心,早些生了孩子才是要紧的事儿,别的咱们暂且不提。” 二奶奶点点头,不觉冷哼一声,生孩子是要努力,可侯爷送女人给范炎这事儿也不能放任着不管。 任家五小姐·正文 073:生意 翌日,休竹和二奶奶同时抵达明夫人屋里,明夫人受了请安礼,就看了看两个并肩而坐的儿媳。休竹笑容温顺甜美,衣裳穿的少了,身形瞧着倒不错,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又给整体模样加了分。 再看二儿媳,脸上倒没什么,眉宇间却略见倦意,举手投足有些懒洋洋似的,瞧着好像很累。明夫人不觉暗暗点头,如此看来这二奶奶倒也不算愚昧,知道目前最重要的事儿不是盯着自己,而是盯着范炎,早些生孩子才是正经事儿。 殊不知她这样的打量,倒让二奶奶心里起疑。今个儿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明夫人的心情都非常好,不像以往到底有几分勉强佯装出来的。自己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她有什么好高兴的?难道,侯爷送给丈夫的女人,和她有关系? 二奶奶暗暗冷哼一声,这样的事儿以前在娘家也见过的,婆婆不喜欢儿媳,就使劲往儿子屋子里放人。如今,她礼佛去了这些事儿不便亲自办,就转给侯爷去了。可是,西府侯爷和明夫人有什么联系? 王府和东西两府是分开过的,明夫人也不常过去走动,连太老夫人那边也不常去。二奶奶每次去,都是跟着休竹。 丫头上了茶水,休竹呷一口,屋子里的檀香味儿太过隆重,把茶的幽香掩盖去了。自从明夫人开始礼佛,不但穿着打扮素净,屋子里也逐渐素净起来,以往那些名贵的摆件基本都收了起来,只正屋中间摆了一个香案,香案上供着一尊塑金身的佛。里间暖炕右边同样供了一尊佛,明夫人每日早起便是在里间诵经祈祷。 休竹打量完毕,放下茶杯便朝一旁静候的碧翠打了眼色,朝明夫人笑道:“儿媳抄录了一本《金刚经》,今个儿早上才抄完,就拿过来给夫人瞧瞧。” 明夫人讶然道:“可是真的?我正想着找人抄录一本呢。” 碧翠用托盘呈上,明夫人拿起来瞧了瞧,禁不住赞美道:“你这字儿写得真好,难为你有心了。” 休竹笑道:“儿媳愚笨,别的都做不了,就会写几个字儿。夫人不嫌弃就好。” 明夫人哪里会嫌弃,爱不释手地看了好几遍,一边看还一边点头,只夸休竹孝顺。休竹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二奶奶在一旁坐着,只心里冷笑罢了。可二奶奶身边的嬷嬷却扎扎实实看了休竹一眼,见她低眉顺眼,一派温和。只是,她这样做未必不是透出另一个信息,她如今理家却十分闲暇,王府运作一切正常,她看似漫不经心,做事却滴水不露。 明夫人不是她的亲婆婆,她对明夫人可以尊敬有加,体贴孝顺,不但让明夫人心情愉悦了,外人瞧着她也是贤惠的。家事处理的好,婆婆跟前也好,这任家五小姐能在各种流言满天飞的京城生存下来,原本就不是简单的角色。 二奶奶进门也有一段时间,如果她忙不过来倒还好说,二奶奶可以帮忙打理。可问题是她不但料理的很好,还很清闲,如此以来,二奶奶想要插手王府中馈就万分困难了。 明夫人从一穷二白的小妾,到现在手里有多少产业是个未知数,可明夫人主动放权就足够说明她手上的产业够她下半辈子吃穿用了。一个王府的收入,一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而关键的问题在于,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范炎成亲,可以独立门户,也就是说很可能会分家。至于分家,这王府里的东西除了二奶奶的嫁妆能带走的东西有多少? 何况,这么大一个王府,竟然亏空了!别说她不信,就是二奶奶也绝对不会相信,说不定也是她们演出来给二奶奶看的,但是要如何知道总账呢?大奶奶就不会做手脚么?如今瞧来,明夫人好似站在大奶奶那边去,帮着大奶奶反而疏远二奶奶了。 那嬷嬷想到这里,愈发看不起明夫人,总觉得明夫人就是一个表面纯良,实则趋炎附势的下作小人。为了她能在王府安稳地住下去,就处处维护大奶奶去了。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明夫人翻动纸张发出的细微声响,二奶奶瞧着,忽地一笑朝休竹道:“嫂子生辰要到了,不知嫂子喜欢什么,弟妹别的不行,也会做一点儿针线,反正也是闲着。” 呃,自己刚刚送了明夫人东西,二奶奶不说给明夫人准备什么,反而给自己准备?休竹笑盈盈道:“针线这些屋子里都有人做的,再说也不是整数,不必破费。” 明夫人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一旁的妈妈,也笑道:“虽不是整数,也该乐一乐,到时候把亲家老太太、夫人、姊妹都叫来,我虽没什么,你们也多久没乐了。” 二奶奶附和着道:“是啊,让弟妹也跟着乐一乐。” 休竹只得笑着点头,明夫人突然想起一事儿来,望着休竹问道:“亲家夫人的产期是不是快到了?” 还有一个月,算起来就在休竹生日之后,不过也不知道确不确定,大概就是如此了。休竹点头笑道:“夫人还记得,不提醒儿媳反而要忽略了。” “如此,你该经常打发妈妈回去请安问好,家里清闲,得了闲也多回去看看吧。” 休竹点头,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明夫人露出乏意,休竹和二奶奶起身告辞。 待二人走远,明夫人复又拿起休竹送来的《金刚经》,只盯着上面娟秀洒脱的字出神,目光闪烁不定,手上的力道却不知不觉地加重,似要将那些纸张捏碎一般。 那明夫人身边的妈妈瞧着,忙弓着背低声安慰几句,“……大奶奶终究还是不敢越了夫人去,说起来,倒比二奶奶强些。如今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是啊,看起来她至少是将自己放在眼里了,如今礼佛她也能想到孝敬的法子,想在她身上寻一处错儿,竟然寻不到!这感觉并不舒畅,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可偏偏装出不知道的模样来,就好比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使再大的力气也没用,因为你压根就使不出力。 如今这样真的挺好的?明夫人冷笑道:“你真以为她就乐于如今这样么?不过是找不到决口罢了,等她寻着了……” 从明夫人那边回到屋里,二奶奶猛喝了几口茶才平复了心里的火气,见陪嫁嬷嬷进来,就朝她道:“今儿夫人问都没咱们屋子里的事儿,你说她这叫什么婆婆?我进门半年不到,难道半年不到没有怀上,就该让其他女人先生孩子么?” 那嬷嬷忙过来,拿了丫头手里的扇子,一边给二奶奶打扇,一边温声安慰道:“奶奶何苦为这事儿生气?夫人不过问才是好事啊。” 二奶奶疑惑地看她一眼,只见她眼里颇具深意,缓缓道:“夫人既然不过问这丫头什么时候来,自然也不会过问她什么时候走啊。” 二奶奶心中一动,嘴角慢慢荡起一抹冷笑,耳边那嬷嬷缓慢的话语再度传来:“再说了,无论是在哪家,都没有正房奶奶尚且没有生孩子的情况下,让其他女人先生子,奶奶才进门多久?大奶奶那边可是已经快两年了,一直都没有动静呢!” 虽是如此说,可二奶奶到底心里难平,想着那丫头妩媚风流、娇羞万分的模样,心里就来气,冷着声音问道:“昨儿个是谁安排那丫头的?可是这院子里原来那管事妈妈?” 嬷嬷忙道:“管事妈妈不是给奶奶告假了么?要后儿才回来,昨儿奶奶生气,下面也没人敢管,倒是一个叫夏蝉的丫头领着去丫头屋里安歇了。因奶奶在气头上,这事儿就由着她们去了。” 二奶奶冷哼一声,“我就觉得那丫头心术不正,说不定大奶奶就是瞧着她不妥当才送到咱们这里来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对话,竟是夏蝉要进来见二奶奶。 二奶奶和那嬷嬷对视一眼,随即理了理衣裳,让夏蝉进来。 夏蝉走到二奶奶跟前便跪下去,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白净的瓜子脸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虽素面朝天却颇有几分姿色。二奶奶打量完毕,淡淡道:“你有事儿?” 夏蝉琢磨半响,瞧着虽有些畏惧二奶奶,话却说得非常流畅,“昨儿咱们二爷让奴婢安排了一个丫头,如今在奴婢屋子里住着,奴婢过来询问奶奶,要如何处理。” 二奶奶冷笑道:“你不是已经处理了么?这会儿倒跑来问我了,要问也该去问二爷如何处理吧?” 夏蝉一听,忙道:“奴婢并无它意,昨儿只当是新来的丫头,今儿早上才知道是……是西府侯爷送来的。” 听到西府侯爷四字,二奶奶心里的火气更甚,紧紧抿着嘴唇,一双眸子瞪着夏蝉。夏蝉只觉背心都起了一层汗,只佯装镇定地道:“因为侯爷送的,所以奴婢觉得,咱们不能驳了侯爷的面子。” 这话二奶奶身边的嬷嬷也说过几遍了,半响,二奶奶才平复下了,淡淡道:“你是这府里原来的丫头,这家里有什么规矩想必你比我更了解。你说,咱们要如何安排才不能驳了侯爷的面子?” 夏蝉一听,正巧是自己在二奶奶跟前露脸的机会,以前在大奶奶跟前几次都没有成功,这一次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了。夏蝉主意打定,抬头看了看二奶奶,又看了看两边的丫头。二奶奶会意,随即将丫头支退出去,夏蝉这才道:“几个月前,东府赫连奶奶屋里有两个女人怀孕,可因为赫连奶奶没有生孩子,所以都打掉了。几天前奴婢听说,其中一位姨娘已经得病死了。” 二奶奶不觉蹙蹙眉头,夏蝉又道:“姨娘总不能越过奶奶们去,所以孩子是周夫人让打掉的。” 也就是说,如今侯爷送来的这个女人,同样可以用这个方法。二奶奶看了夏蝉一眼,忽地浑身一颤,忙整理情绪淡淡道:“你下去,从今儿开始,你就好好服侍她,至于她今后住的地方,我瞧瞧在说。” 夏蝉一听忙站起身,行了福礼便退下去。见她走了,外头候着的嬷嬷才进来,二奶奶便立刻道:“这个叫夏蝉的丫头留不得,你寻个错儿打发她去吧。” 那嬷嬷一听忙道:“这丫头是大奶奶送来的,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打发出去,倒不如咱们等等,年纪到了放出去配人,也不算是驳了大奶奶的面子。” 二奶奶只摇头道:“留不得,你可知她刚才对我说了什么?”说着,便将夏蝉的话告诉嬷嬷,那嬷嬷一听,轻笑道,“这丫头心思不简单,是留不得,不如就先让她服侍那个叫秋蝉的,她既有这个心思,就让和秋蝉较劲去,咱们不管就是了。” 二奶奶细细琢磨一番,不觉点点头。不过,夏蝉自从在二奶奶跟前露脸后,常常借着向二奶奶汇报秋蝉情况的借口,到二奶奶跟前奉承,此是后话,再次不必多提。 只说休竹,想着董氏产期临近,就开始张罗着给还没见面的弟弟或者妹妹准备小衣裳、围嘴、抱被、长命金锁等物。碧翠、冬灵等丫头也为此忙的不亦乐乎,只是想着休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们心里也万分的着急。 也不知是不是大伙儿的手脚太麻利,不过十来天,就准备了很多。堆了满满一桌子,男孩女孩的都有,各种花色样式,有些还是成人服装款式的缩小版,非常的可爱。 这一日,大伙正忙着,只见张妈妈进来,说是张财有事儿进来回报。休竹愣了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2 愣,铺子都是年终结算,张财这个时候来,只怕是上次休竹让张妈妈回去给他说,让他留意扩展生意的事儿有了眉目了。 心头不觉一喜,忙叫张妈妈将张财领着去抱夏,略略收拾了一下,也赶去抱夏。 张财不似陈忠那般瞧着就敦厚的模样,因一直在外打理老太太的铺子,身上多了几分属于商人的干练敏锐。见休竹进来,忙站起身打千,就垂着头静静地侯在旁边。 休竹落座,让张财也坐下,张财推辞,休竹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我是什么样的人,张妈妈再清楚不过了,你坐下吧,站着说话我有压力。” 张妈妈扯了扯张财的衣角,张财才坐下去,废话不多说,直接道:“西街那边有个卖布匹的铺子要盘出去,我瞧着那边人流不错,这几日派了大力过去观察,生意也不错。问了里面的掌柜,是因老板急需要银钱做别的买卖,所以才要盘出来的。今儿特来问问姑奶奶的意思。” 张财是老太太推荐的人,休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的能力,笑道:“只要你觉得可行,咱们又有那个实力,就盘下来吧。” 张财听休竹语气爽快,丝毫没有犹豫,多有老太太的作风,心下一喜。只是,那铺子也必须要买下,如此就需要很大一笔钱。 瞧着张财的模样,休竹心里已知大概,笑道:“需要多少钱你直接说吧,咱们拿得出来就拿出来,实在拿不出来也只有另寻了。只是,京城这样的地方,商机好寻,就是铺子的问题犯难,这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既然你瞧准了,必然也估摸了一番的,有什么直说无妨。” 果然是爽快人,张财听休竹如此说,也大胆地说出来了:“倘或要盘下那铺子,把另外两个铺子上半年的收入尽数拿出来,也差不了多少,铺子里的周旋银钱须得奶奶这边拿出来,我大概算了一下,还差四五百两银子。” 就是说休竹如果要盘下那铺子,就要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而且今年年底结算的就比较少了。张财今儿能来找休竹,必然是已经算过一番了,他经营老太太的铺子多年,没有十成把握就不会来。 休竹依旧爽快地道:“这个没问题。” 张财愣住,张妈妈也惊愕地看着休竹,休竹只看着张财非常确定地点点头。无需言语,张财也知道,休竹是完完全全信任他,并且相信他的能力,对于张财这样的人来说,无疑不是最大的动力。 自休竹出嫁,老太太将张财给了休竹做陪房,那张财心里还有不愿,只怕休竹不似老太太那般爽利的人,年纪又小,在她手底下自然没有在老太太手底下做的爽快。今儿算是见识了,这个瞧着年纪小的姑奶奶,其实浑身都透着老太太身上的那种魄力。 瞧着张财脸上的神色变化,休竹会心一笑,便让碧翠开柜子取银子。休竹领了一年的皇粮月俸,恰好就存下了四百多两,从去年的铺子收益中取出一百多两补上,一共六百两,尽数点给张财。 张财特地开了一个收下款项的收据,还慎重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印泥盖上了手指印,这是他严谨办事的风格,休竹没说什么就收下了。张财瞧着,不觉暗暗点头。 可巧的是,这铺子就挨着二奶奶陪嫁的铺子,明夫人放出风声后,二奶奶铺子里的掌柜也提过此事。二奶奶原是打算买下,可她身边的嬷嬷却说着铺子不花钱也早晚就是她的。哪里想得到,就是这犹豫的空隙,张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个还算不吃亏的价格盘下来了。 因那边有两个铺子需要张财打理,这个铺子和休竹商议以后,想着铺子转手就能经营,便交给张财的儿子大力。大力从未在王府总动,那边明夫人听说铺子盘出来了,本以为多给一些时间让二奶奶筹备银钱,如今却不是二奶奶接手,而是另外的人,只气的咬牙,可又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外面掌柜送进来的银子,明夫人眼里能冒出火来,朝身边的妈妈道:“到底是如何给他们说的,怎么偏偏就把铺子卖出去了?” 那妈妈瞧着明夫人的模样,吓得脸色都变了,诺诺道:“许是掌柜的误解了夫人的意思。” “如此,还留着这样的人有何用处,直接打发了!” 那妈妈一听,就忙忙地转身出去办这事儿,只怕留在这里被明夫人训斥。说到底,明夫人当时的话就是要把铺子卖掉,如果二奶奶要买价格就低一些,并没有明说不卖给其他人啊? 明夫人越想越气,那二奶奶真是个没见识的,那样的大户出身,难道这点儿银子都拿不出来,难道就不知道钱存放在柜子里就是死的。两个铺子挨着,这边铺子的生意如何,她铺子里的掌柜就瞧不见么? 坐着气了半响都没平复下来,明夫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缓缓往里间走去,来到菩萨跟前,点了一枝香。拿起桌上的佛珠,闭着眼默默沉思。 休竹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手里所剩的还真的没什么了,碧翠和银翘整理后的结果,休竹还有一百两银子可用。好在董氏生子这些都备好了,用银子的地方不多,可万一需要怎么办? 反正她们两人一致认为休竹这样做太冒险了,那天因张妈妈和张财都在,她们也不敢说,如今屋里没人,碧翠琢磨着才说出来。 休竹浅浅一笑,冒险是冒险了点儿,可这铺子买下来,即便生意做不成,铺子却在自己手里了,哪怕往后将铺子出租,也是有收入的。 “张财是一直在外面跑的,又是老太太选的人,我觉没错。就好比你们,既然跟着我了,我自然会信任你们每一个人,对张财和大力也是一样的。”说到大力,好像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只是不知张妈妈那边有没有定下? 休竹想到这里,就看着陪嫁来的四个丫头中,年纪最大的碧翠,她已经十九了。她和玉儿关系不错,这事儿要问问了。 “碧翠,我突然想吃你做的绿豆汤。”休竹讨好地眨眨眼,朝碧翠说道。 碧翠愣住,怎么就转的这么快?可休竹要吃,她也很乐意去做,便将手里的事儿交给银翘,转身往厨房去了。 张妈妈今儿不在,休竹便让银翘去将玉儿找来,想从玉儿这里打听打听。玉儿一听休竹的话,脸上立刻就冒出喜色,笑道:“我妈妈说这事儿要奶奶做主的,不知奶奶心里可有人选?” 休竹才反应过来,作为主子是要操心拉拉红线,管管下人的婚姻大事,就是府里的家生子到了婚配的年纪也要张罗的,只有那些不是家生子的下人们,到了婚配的年纪,要放回去让家人替她们寻亲事,免得有违天理。 休竹看着玉儿,眨眨眼问道:“你觉得谁适合你哥哥?” 玉儿忙喜道:“我哥哥为人木讷,平常话不多,可对人是绝对好的。要我说,碧翠姐姐就不错。” 休竹忍不住赞道:“倒是你有眼光。” 玉儿心里更喜,要猜到休竹这个打算也不难,这院子里除了碧翠年纪大些,其他人尚且还没有到婚配的年纪。关键是,这也是玉儿所愿,碧翠为人稳重,待人也好,和哥哥很是般配的。只是,大力模样倒一般,碧翠姐姐又生的漂亮,只怕碧翠不愿。 瞧着玉儿忽地垂下头,有些沮丧的样子,休竹道:“这事儿先别说,等那铺子走上正轨,传你哥哥进来,先让他们两人见一面。” 虽说丫头们的婚事只要休竹定了就可以,但休竹也不想她们面上愿意,心里不愿。不能婚前谈一场恋爱,至少也要彼此看对眼啊,这样婚后的相处才能更好。就好比自己和靖南王,也是婚前见了一面的,虽然当初靖南王那种做法让休竹根本没办法拒绝,可至少他也让自己明明白白地嫁过来。 正想着,只见靖南王从外走进来。玉儿行了福礼给靖南王倒了茶水,就退下去。靖南王见小妻子小脸发光,心情瞬间舒畅,嘴角不觉扬起笑。 休竹举着新做好的小衣裳,直问靖南王好不好看? 靖南王蹙蹙眉头,“这个能穿?”好像就比他手掌大那么一点儿。 休竹失笑,“怎么不能穿了,难道王爷小时候都没穿衣裳的?”说着,休竹就满怀希夷地盯着靖南王。 靖南王认真地想了想,老实巴交地道:“太小了,为夫不记得了。” 休竹垮下脸,看了看手里可爱的小衣裳,又不死心地举起另一件,十分骄傲地朝靖南王道:“这一件是我做的,好看吗?” 其实靖南王一眼就看出手艺的不同来,但目光还是在两件衣裳上来回巡视半响,最后依旧很老实地道:“没有头一件好看,如果,夫人是为为夫做的,应该还能过得去。” 休竹咬牙,只要你敢穿在外面,我就做!暂且不理这个不解风情的人,休竹将桌上,床上的小衣裳认真地折叠起来,今个儿特地摆的到处都是,就是摆给靖南王看的,可他偏偏…… 正想的入神,冷不防耳畔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略带调戏的声音,“夫人做了这么多,是预备生多少孩子?” 休竹没好气地道:“谁说我要生孩子了,这个是给我没见面的弟弟或者妹妹准备的。” 声音里有些小小的失望,“哦,原来如此。” 休竹顿了顿,心里暗暗道,我想生孩子一个人也不能生啊。虽嘴里抱怨,心却满满地盛满许多东西。很想转身抱住他,可天还没黑,又怕人看到。只是,手脚却不听大脑使唤,已经自发自抱住了靖南王的腰。 于是,靖南王不满地控诉休竹:“夫人引诱为夫。” 休竹红了脸,不甘心地辩解道:“王爷不是让我给王爷做衣裳么?我量一量王爷腰的尺寸。” 靖南王闭嘴,很惬意地闭上眼,隔了半响,小妻子还没动静,靖南王十分好奇地问:“夫人还没量好么?” 休竹泄气地松开他,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我觉得还是用尺子量准确一些。” 靖南王憋笑差点儿憋出内伤,看着在床边整理小孩儿衣裳的小妻子,从后面抱住她,别具深意地低声笑道:“夫人生日要到了……” 休竹只觉得心跳急剧加速,是快到了,还有几天而已。好吧,没有什么好怕的,反正都有那么一次。可是心里虽这样想,休竹却别扭起来,晚上睡觉很是安分,动都没动一下,心情是既期待又紧张忐忑。 之后的几天里,休竹总觉得靖南王的目光很滚烫,总是一个不留意就红了脸。那滋味竟然像是新婚,而她和靖南王已经成亲差不多两年了。是很想镇定自如的,可靖南王非要那么看着她,白天如此,晚上还是如此。如此就算了吧,还偏偏什么行动都没,就让休竹一颗心悬着。 休竹不得不怀疑,到底是自己不够吸引人,还是靖南王真的喜欢男色? 看着穿衣镜里面的女子,没有倾城倾国的容貌,可也是柳叶眉、大眼睛,身材没有骨感,但也是该有的都有啊。 休竹叹口气,冷不防身后黄大奶奶的声音传来:“嫂子对着镜子看什么?” 休竹忙转身,摇头笑道:“没什么,弟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 黄大奶奶道:“不是没有人通报,是嫂子太入神,没有听到罢了。” 休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黄大奶奶从净房里出来,黄大奶奶说明来意,“嫂子生辰要到了,弟妹过来瞧瞧,有没有要帮忙的。” 生日这事儿,休竹原不打算做的,因为董氏产期临近,今年是没法子来的。可到底还有海夫人等人,休竹笑道:“置办几桌酒菜,叫了个戏班子,就怕婶子弟妹们不肯赏脸。” 黄大奶奶冷哼一声道:“什么赏脸不赏脸的?那也要看人不是,嫂子这里不请我们也会来的,再说了这是嫂子第一次请我们吃饭,弟妹可是一直盼着的。” 正说着,外面婆子禀报二奶奶来了。黄大奶奶闻言,撇撇嘴很不愿见的模样,休竹起身迎接。二奶奶见黄大奶奶在这里,脸上也有那么几分不愉快,可当着休竹的面儿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休竹知道,这二奶奶和黄大奶奶也不知是怎么反正就是互相看不对眼,黄大奶奶觉得二奶奶出身名门也不过如此。二奶奶觉得黄大奶奶粗鲁,是个没教养的人。 二奶奶今个儿来,也是为了休竹生辰一事,因为和黄大奶奶的目的相同,也不过是两人互相冷嘲热讽一番。 送走两人,休竹看着夕阳投下的光影发怔,恰好张妈妈回来。休竹回神,忙叫张妈妈进屋,张妈妈站在下面笑道:“夫人很好,这些天能吃能睡,就是有些浮肿的症状,没有大碍,奶奶放心吧。” 休竹松口气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3 ,说了不迷信,可还是忍不住要担心。如果依着签上的提示,只要董氏顺利生产就没事儿了。 任家五小姐·正文 074:吃醋(1) 早起,任休菊特特换了一身没穿过的新衣裳,梳头的时候,让丫头把额前的留海全部绾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如此对着镜子看了几遍,觉得不错才出门。 路过院子中间的小花园时,看了一眼早已凋零落败的茉莉花。不觉冷哼一声,这种花到底有什么好的?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儿香味儿罢了,却凋零的极快。随手摘了一朵鲜红娇艳的月季,准备戴在头上,想了想还是没戴上去。 领着小丫头,在太阳尚未冲出云端,到了董氏屋里请安。 彼时任休桃还没有过来,董氏因身体愈发沉重,又嗜睡,这会儿正在梳洗,任休菊请安后便候在一旁看着董氏整理妆容。许是心情过于急迫,总觉得董氏身后的丫头动作格外缓慢。 自上次任休莲的元哥儿满月后,董氏就再也没有出门,今个儿是休竹的生日,定是要去靖南王府的。任休菊想着,心就已经飞扬起来。 董氏终于梳好了头,两个丫头扶着身体笨重的董氏坐在桌边,董氏看了任休菊一眼,瞧的出是细心装扮了一回,连身上的衣裳也是才做的新的。董氏有些不是滋味,平常不见得会如此打扮,今儿倒是个例外。 只面上带着笑,例行地问了几句话,一时任休桃那边的婆子神色惊慌地进来,“六小姐今儿早起浑身发烫。” 董氏怔住,忙道:“可通知人请大夫没?” 那婆子忙道:“原这个时辰早就起来了,今儿早上一直没叫丫头进屋去,只当她昨儿累了就没在意,奴婢不放心进去看时。六小姐还没有醒来,叫了几声没反应,一摸额头,滚烫的吓人。” 董氏有些慌,忙站起身,一手捧着高高隆起的肚皮,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快去请大夫进来瞧瞧,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先别给老太太说,免得吓着了老太太。” 那婆子点点头就慌忙地出了门,任休菊瞧着,心里不觉咯噔一跳,任休桃昨儿还好好地,在房间里做了一天的针线,怎么今儿就病了? 见董氏出了门,任休菊忙跟上去,一起到了任休桃院子里,只见门口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见董氏来了,忙过来见礼,领董氏进屋。 任休桃躺在床上,虽然已经醒了,却难受地闭着眼,眉头紧紧蹙着,小脸红彤彤的。落霞急得都要哭了,哽咽道:“都怪我,昨儿小姐说不用我陪着,我就没……如果我一直守着,也不会这会子才发现。” 董氏摇摇头安慰落霞几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额头,倒不是很滚烫,只是任休桃平常大病小病都没,今儿突然病了,才吓坏了人。又摸了摸任休桃身上,好在只有额头有些热其他还好。 “去倒杯水来。” 丫头们闻言,又是一阵忙乱,董氏轻轻叫了任休桃两声,任休桃睁开眼,嗓音哑哑地道:“母亲,我没事儿,就是有些难受。” 董氏微笑道:“你现在有些发热,听话,多喝些水。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任休桃点点头,两个丫头扶着她半坐起来,喝了满满一杯。瞧着浑身无力,董氏就忙叫她躺下。 一时,大夫带到,丫头们回避出来,董氏坐在桌边椅子上,里面只一位妈妈候着。大夫很快诊断完毕,弓着背恭敬地道:“贵府小姐无甚大碍,是吃了什么不易消化的食物搁在心里了,开一方疏散的药,吃一记就好了。夫人请放心。” 董氏松口气,忙叫妈妈打赏,派人跟着大夫去拿药。复又回到床边安顿任休桃几句,吩咐婆子去厨房做一些米粥过来。这才领着任休菊往老太太那边去。 这才拿起筷子吃饭,任休菊匆匆几口就吃完了,老太太冷着看一眼,倒也注意到她今个儿与往常不同。上次给她说亲事,对方到家里来相看,她却偏偏儿穿了一身旧衣裳,还摆出一张哭丧脸,别说老太太瞧着不喜欢,人家瞧着也晦气。 看来她的主意倒是打定了,今个儿要去靖南王府,特特就装扮一回!老太太也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董氏瞧着,也忙几口吃完。丫头上了漱口水,又上了茶水,任休菊看着老太太和董氏,心里急得要命,偏偏她们两个慢条斯理的吃茶!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棂子照进来,早晨的风多了几分凉意,老太太放下茶杯,叹口气语重心长地朝董氏道:“今儿是五丫头生辰,我这里也给她预备的礼物,一会儿你派个体面地妈妈送去。” 董氏点头应下,那边任休菊一听这话,脑袋嗡的一声响。老太太的嗓音再度响起:“你身体愈发重了,产期又临近,今儿就不去了。一家子都在京城,也不在于这一天。五丫头是明白人,咱们不去她也不会多心。” 董氏微微一笑,“儿媳也是这样想的,原是想让六丫头和休菊去乐一乐,偏偏儿六丫头又病了。”说着一叹道,“好在不是大病。” 老太太微微颔首,斜着眼见任休菊失魂落魄的模样,不觉冷哼一声。嘱托董氏几句,要董氏多多注意的话,便示意她们退出去。 从老太太那边回来,任休菊越想越气,看着镜子里精装打扮的自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气之下,拿起绢子就胡乱地擦,老太太紧张董氏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不许她坐车,不许她出门。董事说原打算让自己和任休桃去,偏偏任休桃病了! 任休桃病的还真的巧,以前不是很喜欢休竹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也不说去看看休竹呢,她就是这样喜欢休竹的,也不过都是演戏给人看的罢了! 这些人都会演戏,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说喜欢未必是真心喜欢。就好比自己和弟弟,董氏、老太太、任老爷,所有人都说这里就是他们姐弟的家,可是为什么在自己家里也有那么多不能去的地方?为什么每次董氏和老太太说要紧的话,都要把他们支开? 为什么任家其他女孩儿都有那么好的亲事,轮到自己就不成了?说到底,老太太真的把自己和弟弟当做亲孙女孙子了么? 不,老太太痛恨自己的父母,痛恨自己的亲奶奶。老太太、任家所有人不过是可怜他们姐弟无依无靠才给了一个安身的地方,只是同情他们罢了。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变成没有爹娘的孩子?不就是因为父母要来给老太太拜寿么? 如果,爹娘不来给老太太拜寿,爹娘就不会死于非命! 想到这里,任休菊眼里有的不单单是怒意,还有恨意。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股子不甘心抑制下去,站起身一路往任休桃院子去。 任休桃真的病了么?任休菊冷哼一声,她偏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病了。 远远的就味道一股子药味,任休菊进屋时,任休桃正在喝药,苦的她一张脸都打成死结,卫姨娘一脸心疼地瞅着,见她喝完了,忙给她嘴巴里塞了一块甜点。宠溺地看着她,拿去绢子将她嘴角的药汁擦去。 曾几时李氏也是这样对自己的,虽然嘴里抱怨自己是赔钱货,可依旧细心地照顾。可是现在呢? 任休菊招呼也没打,转身走出来。 彼时,任休莲抱着元哥儿第一个抵达靖南王府,由门上妈妈领着一路往休竹这边来。 休竹的屋里因为有了黄大奶奶和二奶奶,好像还很是热闹。听到妈妈禀报任休莲来了,两人才暂且停止了口水战,忙站起身和休竹一起迎出来。 看到已经长得肥嘟嘟的元哥儿,休竹忙抱在怀里,元哥儿也不认生,见休竹逗他,他就咧着小嘴儿笑,笑得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模样可爱极了。看的休竹一颗心都软绵绵了的,爱不释手的都不肯还给任休莲。 众人互相见礼,黄大奶奶也跑过来看元哥儿,拿出准备的见面礼,一只赤金手镯子逗他。元哥儿瞧着闪亮的东西,就举着肥妞妞的小爪子乱抓,惹得大伙儿都大笑起来。 “好可爱,才多久没见,就完全变了样儿了。”休竹实在是太喜欢了。 黄大奶奶是这里生养孩子最有经验的人,当然少不了她的发言,见休竹大惊小怪的模样,凉凉地说道:“嫂子不知道,这小孩儿都是一天一个样儿,今天瞧着和明儿瞧着就不同呢!” 任休莲认同地点点头,笑道:“是啊,才生下来那会儿瞧着还好,过了一天就干巴巴的,养几天就长了肉肉了。” “就是如此,赶明儿嫂子生了孩子,就知道了。”黄大奶奶说着,还朝休竹暧昧地眨眨眼,弄得休竹不好意思起来。 一边说着话儿进了屋,碧翠等张罗着大伙儿入座,休竹抱着元哥儿越看越喜欢,直到元哥儿开始找娘亲,不得已才还给任休莲。心里就嘀咕,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认得娘了? 扭头看去,任休莲竟然喂奶! 不光黄大奶奶惊愕,二奶奶也十分惊讶。任休莲的丈夫徐宜谦可是今年钦点榜眼,徐家又是世家,不可能连奶娘也没有吧? 任休莲似是瞧出了大伙儿的心思,笑着解释道:“原是找了奶娘的,可我反正也有奶水,不让元哥儿吃,反而胀得难受,索性就给他吃,等奶水不够了,再找奶娘。” 这件事徐宜谦和徐夫人都十分高兴,因为当年徐宜谦也是吃徐夫人的奶,不过因徐夫人身体差,只吃了两个月就没什么奶水了。再说,任休莲觉得让孩子吃自己的奶水,更能让孩子与自己亲近。 黄大奶奶和二奶奶瞧着任休莲一身穿衣打扮,虽不十分富贵,倒也浑身都透着贵妇气质。而这件事也给了休竹启发,以后有了孩子,也要让孩子吃自己的奶水。前世虽没当过母亲,可也听过一句话,母乳是母爱最好的体现,而能给予孩子最想得到的母爱就是给给予他生命的母亲。 想到这里,休竹想起了靖南王这几日的目光,就觉得耳根子有些热热的,好像自己太急切了。 正说着,外面任休兰带着烨哥儿来了,那烨哥儿也不等丫头领着,咚咚的就跑进来,直接跑去任休莲身边,看着在吃奶的元哥儿。十分好奇瞪圆了眼睛,奶声奶气地问任休莲:“他也要吃奶?” 任休莲好笑,“烨哥儿是吃奶长大的,当然元哥儿也要吃奶呀。” 烨哥儿蹙着眉头道:“可娘说乖孩儿要吃饭,原来元哥儿也不乖!” 这话说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任休兰尴尬地道:“烨哥儿两岁了,也不好好吃饭,都这么大了,天天儿还要吃奶。” 黄大奶奶道:“这有什么,我儿子信哥儿吃到了三岁呢!” 反正奶娘是找来的,这个奶娘的奶水没了,再寻一个就是。可问题是孩子天天想着奶水,就不肯好好吃饭。殊不知孩子越来越大,需要的营养越来越多,奶水根本就无法供应身体需要的。这样反而不利于健康成长,任休兰无奈地道:“就为了他吃饭,我也不知想了多少法子。” 黄大奶奶对此有经验,走到任休兰身边低声道:“用黄连泡水,然后擦在奶娘的乳投上,多几次他自己就不吃了。” 黄连最苦,烨哥儿最怕苦,这个办法果然不错。任休兰忙感激地朝黄大奶奶笑了笑,两人便坐着说起关于教养孩子的问题。 那烨哥儿见元哥儿吃奶吃的欢,无聊便在屋子里,院子里来来去去,几个丫头婆子就跟着他东跑西跑,欢声笑语,气氛十分的好。 休竹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去张罗午饭的事儿,回到屋里,恰好任休月那边派了妈妈过来,送上贺礼只说任休月身体不适,今儿来不了。休竹客气地谢过那妈妈,打了赏便让张妈妈带下去招待。 元哥儿吃了奶就睡去了,任休莲将他放在里间,让妈妈守着便出来寻休竹说话。 那边黄大奶奶和任休兰好似很合得来,两人越聊越热烈,二奶奶插不上话,只单独坐着吃茶,若有所思地不知道想什么去了。任休莲原是想过去说说话儿,想了想还是让屋里丫头带着找到休竹。 休竹这里正忙着见一些送礼的人,基本都是经常走动的大家族,因府里没有大办,也都是像任休月那般,打发婆子送礼请安罢了。 任休莲站在门口瞧着,只见休竹端坐在上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举止熟练大方,再也不是在家时的模样了。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时候的她会有今天。看来,她在王府过的也不错,那二奶奶虽出身名门,到底也压不住休竹去。 送走最后一个来请安的妈妈,休竹抬头见任休莲,忙站起身迎出来。任休莲笑道:“就在这边坐坐吧,咱们说说话儿。” 休竹点头,叫丫头上茶,拉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4 着任休莲在西边的榻上一起坐了。任休莲就打量起这抱夏来,问道:“平常府里的管事妈妈都来这里回事儿?” 休竹点头,放下茶杯问起徐宜谦,任休莲笑道:“多亏了王爷周旋,他与同僚之间的关系还不错,总之慢慢来吧,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了。” 说着又问道:“明夫人之后都没有过问王府中馈一事么?” “夫人如今礼佛去了,家里的事儿一概不过问。” 任休莲闻言,便笑道:“这是好事儿,她这样到底难做。那二奶奶瞧着倒是个文静的人,应该好相处吧?” 休竹笑着点头:“二弟妹平常都在自个儿屋里,只偶尔过来走动。” 任休莲听了,放心地点点头,两姐妹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外面婆子来回,海夫人、周夫人、赫连奶奶来了,休竹忙迎出去。 众人见礼,没想到朱妈妈也来了,怀里捧着太老夫人赏给休竹的生日礼物,和休竹说了一会儿话,众人进屋。又是一番见礼,好在彼此都是认识的,便不做介绍。休竹瞧着时辰,便让丫头去通知厨房准备。 周夫人拉着休竹的手,说了些闲话,才问起明夫人。休竹笑道:“夫人今儿吃斋,让我给两位婶子请安告罪,好好招待两位婶子。” 海夫人听了,淡淡别开脸,周夫人意味深长地一笑,目光在二奶奶身上扫过,又朝休竹笑道:“到底是明夫人有心,也不枉费太老夫人心疼了一场。” 这话说的,明夫人礼佛一事对外宣称是为太老夫人祈福,而到底是为了什么,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出来罢了。这周夫人还特特地看了二奶奶一眼才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休竹浅浅一笑,以邀请大伙儿过去用午饭为借口,避开了周夫人的话题。 外面男人们自有靖南王招待陪同,女眷也不多,东西两府的夫人奶奶姊妹,任休莲和任休兰又是休竹的姐姐,一顿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就黄大奶奶遇上这样的场合,难免不发挥一点儿作用,于是她的好酒量又派上了用场,敬了休竹好几杯,又怂恿其他姊妹也敬酒,菜没上齐休竹已经不胜酒力了。 可黄大奶奶还是不肯放过休竹,又端着酒杯过来,休竹看着头疼,忙摆手笑道:“再不能够了,如此下去,一会儿我可就躺下了。” 黄大奶奶道:“前儿二奶奶敬酒你喝了,这会子弟妹敬酒嫂子就不喝,难不成这一杯下去,你就真躺下了?” 不躺下也差不多,休竹只得求救海夫人和周夫人两位长辈了。海夫人淡淡的,到底还是周夫人解围,笑道:“这一杯喝下去,咱们都别喝,侄儿媳妇是真的不能够了,她的酒量你还不知道?” 黄大奶奶看一眼周夫人,笑道:“四婶子别总是护着嫂子,这一杯就是酒,即便嫂子醉了,大不了吃了饭就去歇着,正好我们乐我们的。” 说着,又催促休竹喝下去,休竹叹口气,也只得接了,只是心里记挂着任休桃的病情,便道:“这是最后一杯了,再也不能够了。” 黄大奶奶见休竹站都站不稳,也没打算为难她,倒也没打算放过她,待休竹喝下去,便补充道:“晚上咱们再喝,倘或嫂子不应,弟妹可不依。” 休竹忙点头,晚上的事儿晚上说,现在可别真的醉了就好。 一顿饭就在黄大奶奶的大嗓门烘托下结束,休竹有些晕,黄大奶奶自告奋勇帮着休竹招待客人,倒让二奶奶闲着,想上去帮忙,偏偏也争不过黄大奶奶。何况,她也发现了,自己在这里并不讨喜,两位婶子不过是礼仪上的点头打招呼,却不像对休竹那般亲切。也莫怪会如此,一来自己嫁进来的时间不长,也不大去东西两府走动,海夫人为人清冷,赫连奶奶是个闷葫芦。二来,今个儿休竹是主角,大伙注意她也是应该,何况任休莲和任休兰是她的姐姐,自然和她亲厚。 任家五小姐·正文 074:吃醋(2) 吃了饭,众人去看戏,开戏后都静静地听戏,二奶奶瞧着便静悄悄退出来。回自己屋里歇息。 刚走到院子里,只见那边范炎身形一闪,进了秋蝉的屋子。二奶奶顿时怒火攻心,要不是身边的嬷嬷及时拉住,她真会冲过去。 回到房中,二奶奶冷哼一声道:“我倒不知他还真会钻空子,平常儿我盯得紧了,他不去,这会子料定我在那边就赶紧回来了!” 那嬷嬷忙倒了茶送来,一边低声道:“奶奶何苦呢,那夏蝉说的方法倒也不错,倘或奶奶一时狠不下这个心,任由她在这院子住着,等奶奶有了身孕,才让咱们二爷去碰,倒了那个时候,即便她有了身孕咱们也不能做什么。” 如果那个时候有了身孕,孩子突然没了即便不是二奶奶动了手脚,只怕范炎也要这般认为了。二奶奶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只恨那侯爷好死不死送个女人过来。气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嬷嬷一边打扇,一边若有所思地道:“大奶奶和东西两府夫人奶奶们的关系瞧着倒不错,又是晚辈,又不是整数,海夫人和周夫人竟然都来了。” 二奶奶闻言冷哼一声道:“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的,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咱们这边王爷是那里的大红人,所谓妻凭夫贵,也莫怪她们如此了。” 那嬷嬷微笑点头,“奶奶也是明白人,只是,奶奶为何不肯多去亲近大奶奶呢?” 二奶奶也明白那嬷嬷的意思,叹口气道:“亲近有何用?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说她好,你以为我还有机会?” 休竹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好,其他人都在她的照顾下,关键是明夫人不肯站出来给自己撑腰。想到这里,二奶奶深吸一口气,只是如今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若早知这王府是这般,她才不要嫁过来呢! 只说那边,休竹喝了一些酒,这会儿实在撑不住,周夫人瞧着只劝她回去歇歇。休竹告了罪,左右不见二奶奶,也只得让黄大奶奶继续照管,黄大奶奶满口答应。说是照管,其实也没什么事儿,留在这里的都是要看戏的,就海夫人、周夫人、赫连奶奶罢了,任休莲和任休兰要带孩子,都在休竹院子里去了。 让碧翠和冬灵左右扶着,休竹步子悬浮,看什么都在动,好容易走到院子里,就忍不住胃里翻腾,吐了一回。丫头婆子门手脚忙乱地伺候着,瞧着休竹难受地模样,连稳重的碧翠也忍不住抱怨起黄大奶奶来,“明知咱们奶奶最是没酒量的,偏偏劝着逼着奶奶喝。” 任休莲和任休兰听到响动忙从屋子里出来,见休竹整个人都软了,心疼的要命。忙叫人扶着进屋,说是喝酒吹风会头疼。 安顿休竹在床上躺下,碧翠就忙叫丫头打了水来,给休竹洗了两把脸。休竹倒觉得吐了还舒服些,脑袋是清醒的,可就是身体不听使唤,说话嘴巴还打结。 恰好张妈妈从任家回来,休竹见了,又挣扎着起身。张妈妈紧几步上前,知道休竹心里惦记着任家的事儿,便忙回道:“六小姐没有大碍,大夫诊断说是吃了东西搁在心里,奶奶不必担心。我回来的时候,六小姐已经好了很多。” 任休莲一听,才知道任休桃病了,又拉着张妈妈的手细问。张妈妈笑道:“我亲自去瞧了瞧六小姐的,只早起浑身发热,这会儿已经好了。” 人休莲略略放心,想了想又打发跟着自己来的婆子去任家问问。 正说着,外面又一个婆子进来禀报道:“……王爷在伴月馨书房那边,要奶奶过去一趟。” 休竹怔了怔,张妈妈瞧着走过去朝那婆子道:“奶奶中午喝了些酒,这会子有些头晕,你去给王爷说一声吧。” 那婆子歪着脑袋看一眼,便欠欠身退出去。待她走了,休竹心里反而不安起来。靖南王知道今个儿自己要招待女眷,怎么偏偏打发婆子过来叫?想了想,还是强撑着站起来,众人都劝着休竹躺下。 张妈妈道:“要不我过去瞧瞧吧,倘或王爷有要事奶奶再去吧。” 休竹点头,想着今儿自己是主人家,却弄得要任休莲和任休兰照顾,颇有些不好意。任休兰道:“都不是外人,不碍事儿的。”又劝休竹睡一会儿,休竹才躺下来闭上眼。 到底也睡不著,只是喝醉的感觉实在难受,隔了一会儿厨房送来醒酒汤,休竹喝了一大碗。半坐在床上和任休莲、任休兰说闲话儿。她们两人最担心的还是休竹的肚皮,这都快两年了,由不得不叫人着急的。任休莲很能理解休竹的心情,当初她也是这样,休竹笑的无奈:“急也没用的,孩子总会有的。” 休竹虽说的轻松,任休莲和任休兰却并不觉得轻松。很多都知道靖南王喜好男色,而休竹嫁过来差不多两年都没有怀上,外面的人不知怎么议论。靖南王在外对休竹维护有加,瞧着倒是夫妻恩爱……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任休莲改口说起任休菊,“……真有些像当初的四妹,上次回去正巧瞧见老太太给她说亲事,那家人瞧了她之后就婉言回绝了。这还不是第一次,她也十五岁了,老太太连着说了几家。竟然都不成,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休竹浅浅一笑,任休兰蹙着眉头道:“到底不是老爷的亲女儿,其他人总要看看的。” 何况,任休菊没了亲爹亲娘,除了任家也没有其他亲戚长辈。任休菊已经十五岁了,当初休竹十五岁之前没有定下亲事,老太太和董氏就急得不得了。等过了十五再寻亲事,只怕更难。 想到这里,休竹叹口气,任休菊是什么心思她心里明白,可实在不知当初腼腆的任休菊,如何就变成现在这样? 任休莲冷笑一声道:“我瞧着倒不是因为她不是老爷的亲女儿,听六妹说,每次说亲事任休菊都表现得不情愿。嘴上没说什么,一见了看人的人,立刻就哭丧着一张脸。老太太和董氏多说她几句,她也不回嘴只是哭。” 这样下去老太太的耐心也会磨光了,最后放任不管,年纪一天大一天,到最后只怕是连个清白的小户人家也不好寻了。休竹幽幽地叹口气,狠心也罢,自私也罢,她都不能让任休菊如愿。其他任何事儿都好说,唯独自己的丈夫,绝对没有拱手让人的理儿,而且靖南王也给休竹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好男色,所以亲近妻子那是没办法,因为要传宗接代。至于其他女人,还是算了吧。 正说着,烨哥儿午睡醒了,揉着眼睛懵懵懂懂地走出来,这个话题结束。不一会儿元哥儿也醒了,任休莲抱着喂奶,屋子里的气氛慢慢热闹起来。休竹的酒也醒了大半,忙穿了衣服起来,让碧翠开柜子。给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准备的衣裳还真的挺多的,有些是半岁大的孩子穿的,休竹便选了两件给元哥儿。 申时末就开了晚饭,众人吃过便相继告辞,拜黄大奶奶热心所赐,休竹又喝了几杯酒,倒没有中午那感觉,只是全身软绵绵的没力气。 众人都走了,休竹和二奶奶结伴往明夫人这边来。瞧着休竹双颊通红,又有酒气,明夫人只叫休竹回去歇着。休竹告罪出来,回到屋里就歪坐在软榻上不想动了。 碧翠瞧着想到中午休竹呕吐那场景,道:“好在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多几次身子骨也受不住。” 休竹无所谓地笑了笑,黄大奶奶就是这么个性子罢了,倒也不是存心。正说着只见靖南王从外面进来,他倒好瞧着一身清爽。可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碧翠等丫头不觉心里咯噔一跳,上了茶就忙退出来。 等丫头一走,靖南王立刻挨着休竹坐下,只是不说话,微微垂着头。休竹歪着脑袋看,好奇地问道:“王爷怎么了?” 怎么了?今儿有人给小妻子送来生辰礼物,连带的还送了一封挑衅信,他才知道原来在自己提亲之前,休竹那边已经相看了另外的人。只是因为自己去的时候早了些,才将小妻子娶进门,如今那人又跑来京城,信中的意思是说自己会误了小妻子的一生! 想到这里,靖南王吐口气,朝门外喊了一声,便有一个妈妈捧着一个盒子进来。休竹瞧着眼熟,好像就是在净慈寺时,那个小沙弥送过来的盒子。不觉蹙蹙眉头,这人也实在是太…… 靖南王看着小妻子脸上的表情变化,问道:“夫人认识这个盒子?” 说还是不说?休竹犯难了,因为靖南王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是在生气,也就是说他知道了,既然知道还是老老实实说了,“上次去净慈寺,一个小沙弥送来的,非要说是送给我。” 靖南王朝那妈妈点头,妈妈将东西放在桌上便退下去。靖南王又看着休竹,休竹心里不痛快了,这阵仗怎么瞧着好像在审问自己?声音不觉冷了几分,“我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5 知道是谁送的,只是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我觉得没有必要记住,所以就忘了。” 靖南王看着休竹倔强的模样,心不觉软下来,低声道:“为夫只是问问罢了,夫人如何生气了?” 这叫问问,休竹瞪了靖南王一眼,“我没有生气。” 靖南王沉默半响,又道:“夫人真的不记得那个人了?” 休竹真想骂人,可最终还是摇摇头,“不记得是假的,我又不是上了年纪的人,记性还是有的。” 靖南王又沉下脸,休竹瞧着,心里不觉一动,莫非靖南王这是在吃醋?盛黙君与王府无亲无故,之前也没有来往,突然送了东西来,靖南王势必会惊讶。下午那会子他找自己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件事。休竹也恼盛黙君的行为,都已经结婚了突然冒出来,还真是以前错看了这个人。 想到这里,休竹一五一十地道:“是姑妈说的亲事,不过当时因为他失礼,所以就没有说定。” 当初盛黙君送了一套文房四宝,休竹意会老太太的意思所以就没收。在净慈寺瞧见盒子里的东西,休竹就猜到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送到王府来,也不知送来时是个什么场景。要是送到休竹这里,休竹直接就打发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说完歪着头看着靖南王,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也不知想什么去了,隔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夫人可曾后悔嫁给为夫?” 休竹眨眨眼,显得非常迷茫。“可以后悔吗?” 靖南王不悦地看着她,咬牙道:“不能后悔,后悔也没用!” 休竹甩给靖南王一个“这不就结了”的表情,可靖南王脸上的不悦越来越浓,休竹忙补充道:“我没有后悔过,真的没有。我说的绝对是老实话。”最后一句,休竹说的一本正经。 靖南王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道:“既如此,他送来的其他东西为夫就替夫人处理了吧。” 还有其他? 靖南王解释说盛世堂盛家如今已经变成皇商,宫里所有人上至贵妃,下到宫女太监,所有衣裳料子都由盛世堂盛家供应。盛家很有钱,如今又是皇商,休竹眼眸发亮,靖南王一个不悦的眼神,她只得让发亮的眸子黯然失色。 说了这些话,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休竹浑身酒味儿,叫靖南王回避去书房。才让碧翠通知丫头打水进来,她必须要好好泡个澡。酒气和汗味儿混合的出来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躺在温热的水里,休竹想着靖南王刚才的模样,不觉失笑。脑袋有些晕,思绪却清晰无比,今晚是不是会发生点儿什么事儿? 不想还罢了,这样一想,休竹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后面碧翠发现异样,忙担忧地问道:“奶奶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休竹摇摇头,好半响才整理好情绪,可又想到黄大奶奶送来的东西,心跳又加速了。从净房里出来,靖南王还没有回来,休竹不觉松口气。坐在梳妆台前,拿着干爽的帕子擦拭着头发,佯装镇定。 待头发干了,靖南王竟然还没有回来。休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瞧着时辰让碧翠等下去歇着,自己爬上床,睡下来躺好。好吧,没有什么好怕的。 虽这样想,可当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休竹不紧张才怪。捂着砰砰跳的心脏,面朝里面侧身躺着,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都说喝醉的人容易睡着,休竹却半点儿睡意都没。当靖南王大手掌伸过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手滚烫,熨烫的肌肤发热。 耳根子吹来一股热气,靖南王低沉醇厚蛊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悄然奏响:“夫人可还记得新婚夜的约定?” 任家五小姐·正文 075:甜蜜、董氏产子(1) 休竹呼吸一窒,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双手紧捏成拳头,好半响才将自己的呼吸调整顺畅。耳根子不断有热气吹拂过来,好似要将那里的肌肤灼热,而那种灼热,顺着耳后一小片肌肤逐渐蔓延全身,握紧成拳头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滑腻的汗水。 装睡吧,从来淡定自如的休竹这一刻真巴不得自己睡过去,因为她醒着根本就无法抑制剧烈的心跳。一声声那么明显清脆,只怕不但自己听得一清二楚,身后的靖南王也听到了。 可靖南王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大掌稍微用点儿力,休竹措不及防,忍不住惊呼一声,抬眼就看到靖南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嘴角含着笑,高挺的鼻梁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逐渐变色,休竹慌忙地垂下脸,可以想象,自己的脸到底多红。 其实,靖南王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过到底是男人,如何也没有小妻子的那种娇态。多少个日日夜夜,怀里抱着小妻子,大半夜突然醒来,看着小妻子安然熟睡,自己才能睡去。而今天,谁也不能理解他的那种心情,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信,以及那个人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意思。 如果小妻子嫁给那个人也许会过的没有现在这样累,小妻子从来就没有说,可是他知道。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撑起偌大一个王府的后院,没有长辈给她撑腰,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去摸索。而她做到了,没有怨言,坦荡而勇往直前。这叫他如何不喜,或许没有让外人惊艳的容貌,殊不知在他心里,任何女子都比不上她。 幸运的是,最终得到她的是自己,而她却越来越引人注目……想到这里,靖南王不觉又加了几分力道,将小妻子紧紧拥在怀里,沐浴后的清香混合着陈年酒香,而小妻子就是那令人沉醉的陈年美酒,只能是他一个人品尝的美酒。 微微低头,休竹趴在自己胸膛上,透过月白色睡袍,里面红色肚兜若隐若现,胸前那一片雪白被挤压而呼之欲出。 休竹看着靖南王愈发起伏剧烈的胸膛,紧张的只能闭上眼,以前主动那是因为她知道靖南王不会真的有什么动作,可现在不同,寂静的夜里,两道不平常的呼吸声一高一低地凑响,昏黄的灯光透过帐子照进来,柔和地打在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隔了一小会儿,靖南王也只是这样拥着休竹,休竹忍不住好奇,难道又是自己多心了?抬头,见靖南王已经闭上了眼,而好奇的休竹突然没了那些紧张忐忑,因为靖南王的胸膛还在起起伏伏,不觉伸出手去触摸,靖南王没反应,她又摸了摸,终于摸到心脏的位置,那剧烈的跳动好似心脏要跳出来一般。 这样都能睡的着?休竹撇撇嘴,喃喃低语道:“我没忘。” 而靖南王却词不搭言,用低沉暗哑的嗓音控诉,“夫人引诱为夫。” 怎么引诱了?休竹抬头嗔怪地瞪了靖南王一眼,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然伸进了靖南王的衣裳里面,连忙把手缩回来。可靖南王却抓住了她的手,睁开有些红的眸子,低着头不满地看着怀里的小妻子。 如果休竹抬头仔细看靖南王的眼睛,一定可以发现一丝狼狈和无措,可休竹没有抬头。而是羞答答地抽回手,去抱住靖南王的腰,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袍,她能感觉到热量源源不断穿透衣裳灼烧着她的手臂。 脑袋往靖南王胸膛里蹭了蹭,引诱也罢,这个男人终究都是自己的。再这样逼下去,万一他跑去找别的女人,自己就太吃亏了! 真是磨人的小妖精!靖南王呼吸一窒大掌一挥,轻而易举地就把小妻子抱上来。看着那娇艳欲滴微微张合的朱唇,俯身下去擒住。抑制了那么久的火因子,似是倾尽而去,不熟练的亲吻让休竹不到片刻就受不住了,嘴唇上传来一阵疼痛,休竹很想告诉靖南王亲吻不是啃食,可是她根本就讲不出话。 呼吸不顺,令休竹本能地想挣脱开,然而,这样的动作似是给了靖南王其他启示,滚烫的手掌将休竹的不安分的双手握住,另一手凭着感觉在休竹身上拂过。所到之处,必然引起一连串的火花。 终于,靖南王放过休竹那已经被啃得红肿的嘴唇,转而向下。得以自由呼吸的休竹,只张着嘴巴呼吸,压根就没注意到腰上的带子被靖南王轻轻拉开,红色肚兜映衬的靖南王的眸子愈发绯红…… “夫人……”沙哑透顶的嗓音带着渴望传来。 休竹羞得只能闭上眼,喃喃“嗯”了一声,殊不知这样的低吟,把靖南王最后一丝坚持击碎。亲吻终于不是啃食,那样的感觉休竹说不上来,只好像真的醉了一般,脑袋晕乎乎,期待、忐忑,可又不甘似地给予回应。 漫漫夏夜,幽暗的苍穹星光似是一瞬间发出夺目的光,凉爽的夜风从窗棂子钻进来,吹得竹青色帐子轻轻荡漾。 看着小妻子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靖南王吸一口气,很想克制,只是身体叫嚣着不满。而休竹没有想到平常对自己温柔的靖南王,在这个时候竟然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虽然疼痛只有一会儿,可毕竟是第一次,身体好像生生被撑开,她怕发出声音,只得紧紧咬着嘴唇。 多久才结束的,休竹根本就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筋疲力尽时,靖南王还在努力,似是要把这长久以来累积的全部发泄出来。 寂静的夜里,急促的呼吸与那轻轻晃动的竹青色帐子的节奏一致,奏出旖旎的乐章。 等终于歇下时,休竹迷迷糊糊地睡去。靖南王侧身躺下来,嘴角一抹满足的笑,小妻子终于完完全全是他的。扭头看着小妻子娇艳的脸庞,轻轻拉来毯子将她曼妙的身子盖住,这才坐起来披上外衣,去净房取来两张干净的帕子。 休竹是被一阵酥痒弄醒的,睁开有些疲倦的眼,靖南王一脸笑容地望着她。“夫人醒了?” 休竹眨眨眼,有些茫然,只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格子,有薄薄的光印着,应该差不多到了起床的时辰。可是,靖南王怎么没起床?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穿戴整齐。好吧,休竹不装傻了,昨晚那么疯狂地事儿,她不可能忘记,而且现在身体还传来一阵阵不适感。 嗔怪地瞪了靖南王一眼,这厮到底碰过女人还是没碰过女人?为什么到了后面反而是他引导自己,而非自己调教他?休竹严重怀疑中,想问问吧,偏偏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靖南王看着小妻子脸上的表情,虽神色镇定,却红了脸,瞧的他又蠢蠢欲动了,特别是小妻子身上就穿了一件肚兜,胸前风光一览无余。到底还是抑制下去了,小妻子那么娇柔,怎禁得起自己?何况,也真的该起床了。 知道小妻子羞涩,靖南王没有逗她,坐起来披上外衣下床,去柜子里找了衣裳,便去净房穿上。出来的时候,休竹已经穿上睡袍,见靖南王看着自己,不觉烧红了脸。 靖南王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休竹,眸子里带着别具深意的笑,还有几分歉意:“为夫让夫人受累了。” 休竹很镇定,“是王爷累了。” 靖南王摇头,轻笑道:“为夫不累。”要不是怕小妻子承受不住,今个儿早起他就不会抑制了,不但不累,而且精力很好,心情更是飞扬。 休竹弯起嘴角勾出一抹笑,不甘示弱地挑衅,道:“是吗?” 靖南王微微一怔,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身体往前一倾。休竹本能地后退,警惕地看着靖南王。靖南王忽地一笑,伸手拉了拉休竹的衣襟,温热的指腹似是不经意拂过她颈部肌肤。感觉她浑身一粟,靖南王失笑道:“该起来了,为夫让厨房备了热水。” 休竹握紧拳头,靖南王绝对是故意的!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休竹坐着和自己生了一会儿气,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见丫头尚且没有进来,忙掀开被子在茜色印花床单上寻找那一抹红,结果没寻到反而瞧见床单上一个手掌大的洞,边缘不整齐,显然是被撕掉了。 撕掉了!休竹怔怔的,靖南王精力未免太好,自己累的睡过去了,他竟然还有精力撕床单!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休竹忙回神,快速地扯过毯子盖住那个洞,抬头恰好碧翠领着几个小丫头进来。后面两个壮实的婆子,抬着一桶水去了净房。 休竹镇定地下床,很想表现的和往常一样,可又觉得无论如何都会不一样。特别是碧翠突然大惊小怪地指着休竹的嘴唇,惊愕地道:“昨儿是不是我忘了点驱蚊熏香?” 休竹看了一眼床脚,熏香现在还冒着一缕青烟,只这熏香没有味道。心里暗恼靖南王笨拙的亲吻,看着敞开的窗棂子,暗示碧翠。 可休竹沐浴时,碧翠看到休竹身上的淤青,虽无男女之事的经验,可也听过。不觉一张脸烧得通红,也顿时明白过来,王爷今儿早上突然叫预备热水是因为什么缘故。 这是以前没有的例子,碧翠心中一震,该不会休竹和王爷昨晚才……这样想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6 着,待休竹沐浴更衣出来,文家媳妇给休竹梳头的空隙,碧翠特意去整理已经整理过的床。许是先前的丫头粗心没有发现,所以碧翠掀开被子就看到了床单上那个巴掌大的洞。 心头一喜,嘴角不觉扬起一抹笑,忙去柜子里找了新床单换上,而这一张床单,只折叠起来放好,等自个儿闲了再洗。这件事虽可大可小,只碧翠觉得没必要让其他人觉得怪异,免得背地里让人说三道四。 和靖南王一起用了早饭,休竹打起精神去抱夏处理一天的杂事。昨儿收的礼今个儿要入账入库,另有管事婆子报了名单上来,有几个丫头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不是家生子的赏了银子,让家里人来带回去。其中两个家生子丫头的妈妈也跟着来了,都是要休竹做主给定下婚事。 其他管事妈妈退下,休竹才笑道:“这事儿想必你们也留意了,外头瞧着合适的,说一声我才好做主。毕竟,外头的人与我接触也不多,倒是你们自个儿能打听打听。” 两位妈妈倒没想到休竹会这样说,其中一个乐的忙行礼谢休竹的好意。休竹微笑点头,那妈妈就带着自己的闺女下去了,另一个却留在这里。 休竹看一眼,好像是司马处那边管事的内人,她女儿到颇有几分姿色,羞答答地垂首而立,有些不自在。 那妈妈瞧着休竹看自己闺女,忙笑道:“请奶奶做主吧。” 刚才休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要她们自己下去相看,这样才好打听。而这位妈妈偏偏要休竹做主?休竹蹙了蹙眉头,见那妈妈似是刻意地看了张妈妈一眼。休竹明白了,这妈妈是想休竹做主把她女儿配给自己的陪房。 可是,休竹的陪房只有大力到了适婚的岁数,并且没有配亲。但休竹已经给碧翠相中了。“我对外头的人也不甚熟悉,还是妈妈先去问问吧。说句实在话,我到底年轻,没有妈妈们的眼力。” 那妈妈见休竹如此说,只得叹口气,笑盈盈地福福身带着自己闺女下去了。休竹转而看着张妈妈,笑着问道:“妈妈觉得那丫头如何?” 张妈妈愣住,玉儿已经透给自己休竹给大力瞧上的是碧翠,这会儿怎么这样问?而张妈妈心里也相中了碧翠,这丫头稳重大方,对人和善。 倒是玉儿见碧翠不在这里,忙笑道:“我觉得还是碧翠姐姐好。” 这一句话才点醒了张妈妈,也赶紧附和着点头道:“碧翠更好。” “真的?”休竹看着张妈妈,又问道。 张妈妈这回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坚决地点点头。休竹满意地笑了笑,虽然都是在一处当差,到底和一家人不同。碧翠跟着自己那么长时间,定要好好相看,张妈妈对碧翠满意,以后碧翠嫁过去做了张妈妈的媳妇,日子和和美美才是最要紧的。 这事儿如今就看碧翠的意思了,休竹想着便朝张妈妈道:“等大力那天闲了,叫进来瞧瞧吧,毕竟咱们只能牵红线提一提,到底也要他们自己相看。” 这话透出来的意思无疑不是休竹器重碧翠和大力,虽说婚事只要父母相看定下就好,可张妈妈是过来人,她能理解出嫁前任何女子都希望先知道未来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而作为男人,同样也有这样的想法。 对于自己的儿子,张妈妈是没有怀疑的,碧翠那么如花似玉的模样,只怕看一眼饭都不想吃了。就怕碧翠瞧不上大力,可就张妈妈对碧翠的观察,觉得她倒不是那心高气傲的人,如果真是,她也瞧不上了。 “谢奶奶恩典,这事儿我尽快安排。” 休竹失笑:“倒也不必太急,我还有点儿舍不得碧翠呢!” 任家五小姐·正文 075:甜蜜、董氏产子(2) 正说着,只见二门上一个婆子急匆匆跑进来,那边碧翠端着茶水经过,差点儿被她打翻了。众人一怔,齐刷刷地望过去。 那婆子紧着喘了两口气,道:“方才奶奶娘家使人来说,亲家夫人要生了。” 休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喜色,那碧翠听得这话,忙问道:“可说了是哥儿还是姐儿?” 那婆子蹙着眉头,“来人只说要生了,如果奶奶得闲请奶奶回去一趟,其他的没说。还有,传话的妈妈说她夫家姓徐。” 老太太跟前的徐妈妈,既然来了却没有进来。休竹心里立刻腾升起不好的预感,忙叫碧翠跟着去明夫人处。 彼时明夫人恰好在用早饭,见休竹来了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休竹请了安,便说了董氏生产要回娘家的事儿。明夫人一听忙道:“如此就快些回去,虽不能帮上忙,到底能安心些。” 休竹也懒得废话,福福身就出来。那边张妈妈已经备好了马车,休竹只吩咐碧翠去屋子里拿东西,后面跟着来,她刚叫冬灵和银翘一起坐上马车,一路马不停蹄往任家而去。 也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太过担心,休竹的额头不断冒出汗珠,直吩咐驾车的婆子快些。冬灵和碧翠瞧着,想安慰偏她们看着休竹那样,也格外担心起来。 到了董氏的院子里,早已是人来人往,忙的不可开交。老太太由徐妈妈和香珠搀扶着站在院子中央,右手紧紧捏着拐杖,一脸肃穆地望着董氏生产的耳房。 任老爷只在院子西边来回踱步,瞧见休竹忙走过来,休竹欠欠身行礼就问道:“娘现在如何了?” 任老爷只看着休竹叹口气,那边徐妈妈瞧见休竹回来,忙低声朝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扭头,休竹忙走过去,话没说出口,老太太就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出去。” 休竹一脸急色,老太太冷冷瞪了休竹一眼。给徐妈妈打了眼色,徐妈妈就拉着休竹往外走,一边道:“姑奶奶不必太担心,夫人不会有事,姑奶奶先去六小姐那边等候吧。” 说话间,休竹已经被拉出来,徐妈妈见休竹不肯走,便看了冬灵和银翘一眼。休竹扭头才发现两丫头脸色格外苍白难看。 这就是女人生子不许未生子的女人进入的原因,休竹不得已只得点点头,徐妈妈又道:“请姑奶奶回来,是想给夫人打气,只要姑奶奶回来了就好。” 而这两句话,无疑不叫休竹更加担忧。还想问时,徐妈妈已经进去了,休竹看了看冬灵和银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往任休桃的院子走去。 任休桃一见休竹,忙跑过来抱住休竹,低声道:“昨个儿夜里母亲就觉得不舒服,可她们说半夜里寻不到稳婆,天亮了才找了稳婆来。” 也就是说董氏的产期还没有到,如果相差时间不多,以老太太的作风,稳婆应该已经在府里住下了。 休竹安慰任休桃几句,牵着她进屋,可心里却愈发不安。昨个儿到现在,现在已经是辰时四刻左右。想到这里,休竹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打颤,张妈妈瞧着忙安慰道:“产子一事,因人而异,有些人很快,有些人很慢……” 任休桃轻轻打断,“不是这样的,昨个儿吃了晚饭,母亲和往常一样在荷塘那边散步消食,被堂弟宝儿撞了一下。” 任宝儿?休竹诧异地看着任休桃,任休桃道:“这些都是早上卫姨娘告诉我的,当时卫姨娘就在母亲身边,可是宝儿跑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注意。卫姨娘当时就说找大夫瞧瞧的,母亲没有觉得不舒服,就算了。可半夜里……” 休竹闭上眼,任宝儿,那个瞧着傻呆呆的孩子。是调皮还是故意的? 屋子里一时陷入安静,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跑来的婆子面带喜色,到了休竹跟前,欠欠身便道:“夫人产下一位哥儿,母子平安。” 众人不觉舒口气,休竹忙朝门外走,后面任休桃也急忙跟来,只是两人脸上虽有喜色,却依旧有几分凝重。 再回到董氏院子里,与刚才紧张而忙碌的气氛完全不同。任老爷一脸喜色,老太太无比欣慰。耳房门口婆子忙进忙出。老太太见休竹和任休桃来了,忙招手让她们姊妹过去。 瞧着老太太的神色,休竹一颗心才完全放下。不多时,耳房已经收拾妥当,老太太却不许休竹和任休桃进去,说是屋子里血气重,她一个老婆子不必在意。 休竹道:“我不信这些,我想进去看看母亲。” 任休桃也忙点头,急切地表达了和休竹同样的心思。老太太却坚持摇头,只说至少也要隔一会儿才能进去。到底是怕屋子里的血腥味儿,吓着她们了。 休竹和任休桃只得站在院子里等着,当然,还有同样着急的任老爷,他也被老太太拦在门外。三个人只能互相眼巴巴地对望,然后听着里面孩提清脆响亮的哭声,一声声只挠在任老爷心上,任老爷站不住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原地来回踱步。 休竹完全可以想象任老爹的心情,估计他已经在心里呐喊了好几回,他终于有儿子了!可又不能立刻去看看儿子的模样,因为有个说法是新生儿第一天忌吹风,他是男人,老太太更不会让他进产房的。 到底是老太太体谅任老爷,隔了片刻,只见老太太怀里抱着一团小被褥走到门口,休竹、任休桃、任老爷瞧见,三个人急忙走过去。老太太把孩子红彤彤的小脸露出来。任老爷一瞧,脸都笑烂了。搓手摩掌,很想伸手去抱,结果老太太一转身,别说抱,看都看不到了。 看着任老爷无比沮丧的表情,休竹和休桃只有隐忍着笑的份儿,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孩子没事儿。董氏也没事儿,休竹长长舒口气,十七年前的昨天,董氏生了自己这幅身体。而自己与弟弟,生日只差一天。 差不多快到午时,老太太才允许休竹和任休桃进去,而任老爷依旧被拦在门外。眼巴巴地望着休竹和任休桃的背影,岂容堪怜。 董氏折腾了这么久,现在终于睡去了,脸色瞧着苍白,眉头却没有蹙着。里头服侍的婆子都尽量放轻脚步,而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孩子,这会子也累的在老太太怀里睡过去了。 任休桃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去摸,老太太微微一笑,朝休竹道:“家里没别的事儿吧?” 即便有事,休竹也会赶回来。笑着摇摇头,“一切都好,没有事儿。” 老太太略点头,慈爱的目光又落到孙儿身上,就舍不得移开。虽没足月孩子瞧着却不小,红彤彤的小脸蛋,小鼻头,眼睛闭着看起来就和所有的新生儿一样。 “五姐,我就说一定是弟弟。”任休桃仰起脸,笑得无比灿烂。 休竹会心一笑,突然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变化,看了老太太一眼,才发现老太太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门口。而任休菊就站在哪儿。休竹瞧着,必然是老太太也知道任宝儿撞了董氏,才导致董氏今天就生产了。 这个孩子是所有人盼来了,特别是老太太和任老爷,董氏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老太太便不许她随意坐车出门,即便是在自家后院走动,身边也跟着好几个丫头和婆子。就怕董氏有个意外,毕竟她也不算年轻。而这些年来,自卫姨娘生了任休桃,任老爷几个姨娘就再也没有怀孕。到了京城,事业一点点起步,任老爷求子的心才慢慢淡了。所以,得知董氏怀孕,看着董氏的肚皮一天天大起来,老太太和任老爷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不管任宝儿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事儿在老太太和任老爷眼里,都变得无可饶恕,何况,董氏生下来的是个男孩,是任家的独苗香火。 任休菊尴尬地站在门口,虽然微微垂着头,可紧绷的身体和神态中的不安,根本就逃不过老太太一双眸子。声音也冷得能冻结七月的空气,“你来这里做什么?” 任休菊听见问,忙道:“我来看看伯母。”虽说的流畅,声音却有些发抖。 “倒不用你看,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回去!” 任休菊更显得无措起来,老太太似是不愿看到她,打了眼色给徐妈妈,徐妈妈便过去劝任休菊离开。待任休菊走了,屋子里的气氛还没有恢复到刚才的喜悦。任休桃抬头看了休竹一眼,休竹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什么都别说。 这件事老太太必然会查清楚,倘或任宝儿真的是故意的,以后他们…… 吃了午饭,董氏才幽幽转醒,见休竹在这里,显得颇有些不好意思。女儿成家她还生了孩子,倒是休竹更自然些,忙问她感觉如何。 董氏低声道:“我没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 休竹就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董氏枕头边,见屋子里没有外人,就和任休桃一起形容了任老爷焦急的模样,逗得董氏也忍不住欣慰地笑起来,这不笑还好,笑起来就牵扯的伤口疼。休竹和任休桃见她蹙眉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7 ,忙紧张地喊外面的妈妈进来。 彼时,老太太屋里,任宝儿呆头呆脑地站着,任凭老太太和任老爷如何软硬逼问,他就是咬牙不张口。只神色中明显有不安,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老太太觉得这个八九岁的孩子很可怕。 让妈妈将任宝儿带出去,老太太便冷着脸看着任老爷道:“好在你媳妇和孩子都平安无事,倘或真有个意外,你怎么处理?” 关系到别的还好说,可毕竟关系到的是自己的亲儿子,任老爷如何不气不紧张,“把他们姐弟送走吧。” 老太太冷哼一声,这个时候突然把他们都送走,外人会如何看?有了儿子就不要他们了? “休菊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老爷随便看个人把婚事定下,这一次由不得她同意不同意,倘或不同意直接送回乡下去。至于宝儿,以后找人看紧些,明年开了春他也差不多要十岁了,送到老家去找个私塾先生,倘或是个争气,那是他自个儿的造化。倘或不争气,那也是他的命。”没有人能一辈子养着他们,即便是他们的亲爹娘也不可能一辈子到老都养着他们。 老太太说完这些,脸上露出乏意,任老爷作揖退下去。彼时,徐妈妈回来,处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只见老太太目光愈发冰冷,气得杵了杵拐杖,吼道:“还以为她就和她那母亲一个样,没想到我却低估了她,你下去吩咐那边的妈妈们,从今儿开始不许她踏出房一步!” 原来,任宝儿撞了董氏,真的是任休菊怂恿鼓动的。当时徐妈妈把任宝儿送回去,任休菊就在任宝儿院子里不安地来回走动,大概是因为之前任休菊在董氏屋子外被老太太吓着了。虽然聪明镇定,可毕竟年纪小,听到任宝儿被老太太叫去问话,就急得不行。 而徐妈妈送任宝儿回去时,任宝儿见到任休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告诉老太太,我没有说,姐姐放心。” 任休菊闻言,脸色当场就变了,只拉着任宝儿跪下在徐妈妈跟前,要徐妈妈在老太太跟前求情,又恳求徐妈妈不要说。 徐妈妈看着任休菊,整个心都寒了。自他们姐弟到了任家,任家上上下下谁对他们不好?却不想养了两个白眼狼在院子里。而徐妈妈想不通的是,任休菊到底为何要这样做?任宝儿虽不是任老爷的亲儿子,任老爷对他也着实不错,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认字,闲来还亲自指导。井然,是当做亲儿子一般教养。 这任休菊也不是愚昧的人,为何就不用脑子想想,他们是靠着任家而活,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 当下老太太就叫了任老爷进来,让他尽快找个人把任休菊娶了去,不管什么人,只要远离京城就行。任老爷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丝毫没有犹豫,觉得任宝儿也是留不得的,虽然呆头呆脑,可既然有了这一次,就难保没有下一次。 任休菊原是因为不能去王府,一时冲动才做下这样的事儿,却不想自己的私心不但害了自己,反而连累了呆头呆脑的弟弟。此事已是后话,只说当下下午,任休菊估摸着时间,嚷着要去方便让丫头开门。当门打开,她却一把推倒前来开门的丫头,鼓足的劲儿一路跑去垂花门前。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最后的机会她也要搏一搏。 她很聪明,也算准了时间,那时候恰好是靖南王来接休竹回去,任休菊奔过来就跪在休竹跟前,双手紧紧抱住休竹的腿,哭着道:“堂姐救我,求求你堂姐,救救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又跑的太急,一张脸胀得绯红。休竹深吸一口气,一旁的靖南王不觉蹙蹙眉头。却不想任休菊又飞扑到靖南王脚边,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道:“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堂姐夫,救我……” 这阵仗别说那些丫头婆子始料未及也不知任休菊到底是唱的哪出,就是已经了解真相的休竹也想不到任休菊会跑出来,对任休菊最后一丝同情也被她这样击碎。看着她淡淡道:“谁要害你,为什么这里就住不下去?” 这一问倒把任休菊问住了,而反应过来的丫头婆子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任休菊拉开。那边闻讯而来的任老爷,一个巴掌扎扎实实打在任休菊脸上,一双眸子能喷出火来,若不是估计靖南王在这里,只怕他会再送上几个巴掌。 然而,这一巴掌确实任休菊想要的,任凭丫头婆子拉着,她一边挣扎,一边扭头看着靖南王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 靖南王却只当没看见,牵起休竹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跟着也上了马车。压根就没有扭头看一眼,而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076结果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会再有任何转机。休竹闭上眼,头靠着车壁,靖南王扭头看着他,伸出手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不是每个人都明白不能忘本的道理。” 即便靖南王什么都不知道,可任休菊和任宝儿的遭遇他却很清楚。任家老太太瞧着是淡漠的人,然而能收留他们就足够证明是面冷心热,他们不知感恩,反而说出这样令人寒心的话来。 休竹吐口气,身体往靖南王身边挪了挪。靖南王是自己的,为什么要在他跟前提别的女人?任休菊如何她也不能为力,一个人的心思一旦扭曲,就难以扶正。休竹不是心理学家,也不是万能无敌的人,当然也实在称不上一个圣母,没有那个能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的心胸。 “王爷觉得我弟弟可爱么?”还是这个话题比较好,休竹笑眯眯地问。 靖南王低头看她一眼,轻笑道:“可爱,和夫人很像。” 这话休竹可不可以理解为靖南王夸奖自己可爱?好吧,休竹就这么理解了,“谢谢,其实我也觉得和我挺像的。” 两句话就让马车内的气氛活跃起来,靖南王看着小妻子亮晶晶的眸子,只恨如今身在马车中,只能抱抱她了。长臂伸过来,稍稍用力一拉,休竹陷入靖南王怀中。耳边传来阵阵车轮碾地声,休竹安静下来,感觉有些热,可还是舍不得动一下。 脑子忍不住地胡思乱想,于是很不妙地想到了昨晚的事儿。靖南王亲吻的姿势很笨拙,可除了这一点笨拙外,还有不懂得怜香惜玉外,好像其他的都很熟练。是不是该好好审问审问? 可问出来不是太奇怪了? 靖南王见怀里小妻子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深思,只数着她到底有多少个表情。可怎么变着变着就红了脸? “夫人在想什么?”靖南王很好奇小妻子的脑袋里,到底还有些什么东西是自己不知道。 休竹听见问,脸更红的厉害了。忙摇摇头道:“没想什么,真的,我就是觉得好奇……”于是,好奇的休竹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了。 然后,她看到靖南王红了脸,虽然马车里的光线不甚明亮,可靖南王的脸真的红了。休竹“呵呵”笑起来。靖南王故意沉下脸,然后用非常严肃而认真地语气教诲休竹:“夫人的私人物件以后万不可随意乱放,为夫瞧见了倒没什么,被其他人瞧见了可就不好了。” 什么什么私人物件?休竹结巴,没明白。 靖南王一本正经地道:“就是夫人放在枕头边上的盒子。” 休竹脑袋转的飞快,只新婚那天,董氏给的那啥立体版教材休竹怕碧翠等整理时打开看,所以趁着没人就放在了枕头边藏着……想到这里,休竹只觉得耳根子像着了火,立刻端正坐着。 靖南王隐忍着笑,长臂再次伸过来,将小妻子揽入怀中。这一路上,休竹再也没有讲话了。她怕再问,靖南王还会说出床底下那个盒子。休竹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让黄大奶奶尽快取回去。 回到王府,靖南王陪着休竹见过明夫人。明夫人听说董氏顺利产下儿子,立刻喜欢地双手合十,连着念了好几声佛语,好像比休竹还高兴似的。 休竹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明夫人露出乏意,休竹和靖南王起身告退。到了房中,靖南王便去了书房,休竹找了借口将屋子里的丫头都支退出去,取出放在妆奁匣子最底层的钥匙,去柜子处打开最靠角落的屉子。 一只木盒子安静地躺在里面,毫无意外地很干净,没有一点儿尘埃。休竹吸一口气打开。除了那立体版教材,旁边多了一只半新不旧的荷包,休竹拿起来打开往里面一瞧。虽然在预料之中,可休竹还是忍不住双手握成拳头。 实在不明白,靖南王到底是如何发现自己放在这里的,而且还把昨个儿撕下来的床单也放在里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远远传来脚步声,休竹忙将东西放好,上了锁,转身回到外间。缪妈妈笑盈盈走进来,“奶奶回来了,亲家夫人可好?” 休竹点头笑道:“谢妈妈关系,生产还算顺利。” 缪妈妈喜道:“如此奶奶也终于可以放宽心了。” 缪妈妈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不留痕迹地就拐到二奶奶那边来,“……今儿奶奶出门后,二奶奶许是不知道奶奶出门,过来寻奶奶,恰好有位妈妈也来寻奶奶,说是为了她闺女陪人的事儿。二奶奶听了,便给那妈妈看了二奶奶自个儿的陪房。” 休竹不觉蹙眉,缪妈妈忙道:“就是司马处那管事的闺女,马上就二十岁了。” 休竹也猜是那个妈妈,不在意地笑道:“既然她们看对眼了,那就这样吧。” 缪妈妈见休竹不上心,琢磨半响,缓缓笑道:“细想来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司马处一个管事。”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了,王府管事不算少,一个司马处也抵不上什么,真正有实权的还是账房那一块。不过,缪妈妈的意思很明显,二奶奶是想笼络人。 正说着,碧翠领着厨房婆子丫头进来摆饭,缪妈妈将话题打住,也过去帮忙。一时饭菜上齐,靖南王也恰好从书房回来。 待两人吃了饭,外面已是天幕四合,睡觉早了些。休竹沐浴出来,便去书桌前讲上个月的账目拿来看,还有分账房和总账房的账本。这是钱总管和陈忠商议的决定的,每个月势必都要拿来休竹过目,不管休竹看还是没看,这个规矩就此定下。也算是总账房和分账房那边多了一道监督屏障,避免原吴总管那样的事儿再度发生。 不过,这件事最后做决定还是靖南王,也只有他才好定下这样的规矩,毕竟总账房是属于外院,是靖南王的管辖范围。当然,这是休竹理家之后的事了。 看到一半就犯困,休竹伸个懒腰在屋子里扫一圈,靖南王去书房还没有回来。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便让屋子里候着的丫头下去歇着。待丫头们刚刚退下去,靖南王就回来了。 休竹有些尴尬,总觉得两个人之前的气氛有些怪异,很想坦然一些,可偏偏做不到。倒是靖南王,还和往常一样,关门,脱掉外衣。见小妻子一动不动,轻声提醒:“夫人,该安歇了。” 休竹一下子就红了脸,偏做出镇定的模样来,避开靖南王率先爬上床。看着小妻子有些僵硬的动作,靖南王想笑又不敢笑。跟着也爬上床,侧身躺下来。 耳边渐渐安静,只听得隐隐约约有夏虫鸣叫声传来。靖南王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臂将小妻子揽入怀中,明显地发觉小妻子身体猛然绷紧。 休竹有些忐忑,虽然有了一次,可也完全做不到坦然面对。即便他们已经同床共眠快两年。殊不知,这样的娇态,反而激起靖南王征服的欲望。大手掌稍稍用力,休竹一张红苹果似地脸就映入靖南王深邃的眸子中。 鼻息下缭绕着熟悉的暗香,是小妻子身上才有的味道,靖南王的声音沙哑透了,“夫人……” 休竹暗恼了靖南王一回,她都已经羞得要死了,没得要这样折磨人。睁开眼嗔怪地瞪了靖南王一眼,事先声明:“不准啃我!” 如果天天儿顶着一张红肿的嘴巴见人,还不如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 靖南王很是茫然,休竹吐口气,告诉自己是为自己着想,所以才教他的。身体往上挪了挪,休竹主动凑上去吻住靖南王的嘴,动作很快,靖南王始料未及所以怔了怔。不过休竹的方法也不见的多好,但靖南王很会举一反三。到最后,反而是休竹被吻的晕头转向。 然而,靖南王好似不满足于这一点儿,大手掌从休竹身上拂过,很快就寻到了腰上的带子,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掌痒酥酥地顺着腰际游上来,在那一片耸起的雪白上停留片刻,又划至背脊,顺利的触摸到后面的带子。 休竹只觉胸前一阵凉风,晕乎乎的大脑清醒了大半。不觉睁开眼,靖南王一双眸子早已绯红一片,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8 似是喷出了火让休竹只觉双颊滚烫,下意识地闭上眼。又禁不住靖南王轮番亲吻的攻势,嘴里溢出一阵低吟。 这样的低吟更是催发了靖南王体内躁动不安的因子,大手掌转而向下,翻山越岭,拨开浓密的花丛,终于寻觅到那一弯甜美的甘泉。 虽不是第一次见,可休竹还是不适地蹙了蹙眉,靖南王连忙停下,看着小妻子,低声问道:“疼么?” 不是疼,是胀痛的难受,休竹昨晚就经历了那种胀痛难耐的感觉,以为是第一次的缘故,可是今晚依旧。虽不适,却又无不渴求。休竹坚持地摇摇头,轻轻吻住小妻子娇艳欲滴的红唇,等到她不适的感觉过去再继续,虽身体叫嚣着不满,到底也抑制住了。 可这样的亲吻和抚摸,却让休竹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即便动作幅度不大,却让靖南王再也抑制不住。一声低吼,休竹倒吸一口凉气…… 喘息声,低吟声,将夏虫鸣叫声掩盖。晃动不止的竹青色帐子,遮掩着旖旎的风光。 激情褪去,休竹整个人都软了,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力气。不同故昨晚,这一次靖南王更不懂得怜香惜玉,如今她完全一破布娃娃。而身体却前所未有地满足,休竹闭上疲倦的双眼,嘴角挂着一抹笑,沉沉地进入梦乡。 靖南王平复了喘息,扯过毯子将小妻子曼妙的身子盖住,披上外衣下床,去净房取来干净的帕子,细心地将欢爱后残留的蜜汁擦拭干净。做完这些,才重新躺下来,抱住小妻子满足地进入梦乡。 七月的阳光炙热而明媚,然而再如何明媚,也不及休竹的笑容。冬灵觉得休竹不一样了,可也看不出到底不一样的是什么地方,这会儿闲得无聊,又盯着休竹的脸细看。 休竹正在给黄大奶奶画花样子,碧翠端着冰镇梅子汤进来,就瞧见冬灵蹙着眉头紧紧盯着休竹,专注的浑然忘我。一时好奇,走过来低声问道:“你看什么?” 冬灵抬头见识碧翠,忙站起身处在碧翠耳边悄悄问道:“难道你没发现奶奶变了么?反正瞧着和以前不一样了。” 碧翠迷茫地看了休竹一眼,扭头朝冬灵道:“奶奶是比以前瘦了些。”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仔细看,看奶奶的脸和眼睛。” 冬灵刚说完,那边休竹温婉的嗓音传来:“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冬灵说……” 冬灵忙打断,笑呵呵道:“没说什么,是不是我们打扰到奶奶了?” 休竹放下笔,抬头一笑道:“没有打扰,这里是五个花样子,一会儿派人给黄大奶奶送去。” 正说着,门外黄大奶奶的声音就传来了。休竹迎出来,黄大奶奶一见休竹,忙走过来挽住休竹的胳膊,笑道:“昨儿听所嫂子添了个弟弟,弟妹这里备了一些小玩意儿,明儿嫂子回去随便带去,就当是酬谢嫂子给弟妹的花样子吧。” 送礼就送礼,还说什么酬谢,黄大奶奶就是不会说话罢了,难道休竹不给她花样子,她就不送了?休竹笑道:“让弟妹破费了。” 黄大奶奶撇撇嘴道:“那也要看人不是,嫂子没有将弟妹当做外人,弟妹自然也不会和嫂子见外。原是想明儿也去凑凑热闹,只这两天信哥儿有些中暑,离得久了他哭闹。” 休竹忙道:“还是信哥儿要紧,既如此,弟妹怎么还跑一趟?” “他这会子睡了,没有那么快醒来,弟妹就过来瞧瞧嫂子。这里我婆婆也准备两件小玩意儿。”黄大奶奶说着,就示意跟着她来的婆子将东西拿出来。 休竹一一谢过,不过就休竹对黄大奶奶的了解,这样的事儿倒不会劳她走一趟,说不定还有别的事儿要说。果不然,几句话就绕到二奶奶屋里的秋蝉身上去了。 休竹真不知秋蝉的情况,毕竟是范炎屋里的事儿,休竹作为嫂子也不好过问。黄大奶奶显得有些失望,低头半日,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告辞,弄的休竹等人莫名其妙。 刚送走黄大奶奶,张妈妈从外面回来,回了事儿,见休竹茶杯空了,就忙拿起茶壶给休竹蓄水,一边低声道:“刚才二奶奶那边请了大夫,我上前一问,竟是二爷屋里的秋蝉诊断出喜脉。” 休竹差点儿被嘴里的茶水呛住,惊愕地抬头看着张妈妈。秋蝉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儿吧,她才到范炎屋子里多久? 张妈妈笑得眼里颇具深意,休竹怔怔地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这事儿知道也就罢了,没必要拿出来细说,不过秋蝉肚子里的孩子是留不得的了。二奶奶尚且没有怀孕生子,没得一个小妾越过头去。 翌日,休竹要回任家参加小弟的洗三礼,处理完一天的杂事,便早早去了明夫人屋子里。不想,二奶奶今儿个竟然也早早来了,此时正在屋里和明夫人说话,见休竹进来,两人才止住话题。 休竹只当没发现,走过来笑盈盈给明夫人请了安,明夫人让妈妈搬了张椅子让休竹坐下,看着休竹笑着道:“今儿小舅子洗三,你过去后替我给亲家老太太请安问好罢,得了闲请亲家老太太过来坐坐。”说完,便让身边的妈妈将早预备的礼拿出来。 休竹站起身谢过明夫人,那边二奶奶笑道:“弟妹这里也备了一份儿薄礼,嫂子带去吧。”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瞧着也就一件东西。明夫人看着,不觉蹙蹙眉头,巴巴的用一个荷包装着,难不成真是一份儿不好意思拿出来被其他人瞧见的薄礼? 倒不是明夫人要多心,而是又不得不多心。上次铺子的事儿,她如今也没缓过来,好好儿一个铺子生意也好,竟然就这样被卖了!想到这事儿,明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休竹谢过二奶奶,复又坐下来说了一会儿闲话,明夫人露出乏意,她和二奶奶才起身告辞。携伴从明夫人屋里出来,到了院子里,二奶奶欠欠身,说了几句闲话便往自己院子那边去了。 休竹没有刻意留二奶奶的模样,倒也瞧出今儿笑得有几分勉强。算了,反正也是别人屋子里的事儿,休竹吐口气,转身回到屋里,准备各项物件就要出门。 只说二奶奶,走到院门口一双绯红的眸子就盯着西边抱夏最右边紧闭的房门,袖子里的手不觉紧握,身边的嬷嬷瞧见,忙缓缓安慰道:“奶奶何苦气呢,这孩子夫人也说留不得。” 二奶奶冷哼一声道:“嬷嬷当我什么都不明白么?我气的根本就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气的是二爷竟然看上这种残花败柳!” 更气得是那个老不知廉耻的侯爷,瞧着一丝不苟严谨正派的人,做出来的事儿却连禽兽都不如!送人就送人,却是已经……想到这里,二奶奶气得胸前剧烈起伏。 那嬷嬷忙劝着二奶奶进屋,到了茶送到二奶奶手里,一边笑道:“大夫诊断结果,算起来时间也能对上,奶奶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二奶奶看一眼嬷嬷,“嬷嬷糊涂,二爷之前也只去过她屋里一回,怎么偏巧那一回她就怀上了?我……”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二奶奶的脸忽的涨的通红。 那嬷嬷叹口气道:“这种事儿还真说不准,有些人一次就能怀上也不一定。” 纵然嬷嬷如何说,二奶奶的想法终究也没能改变。只侯爷往范炎这里送人一事,二奶奶就认定那侯爷是披着人皮的禽兽。范炎到底办了什么事儿办成了?如果真要打赏范炎,如何不送能用的银钱物件?偏偏儿送一个要吃饭穿衣的大活人,还是一个女人! 可秋蝉自从来了范炎这里,平常除了到二奶奶跟前请安,院门口都没有迈出一步,都是在自个儿屋里做针线。那边夏蝉每每来汇报,也说秋蝉都在屋子里。再说,嬷嬷这边也有人盯着,夏蝉的话从来不假,二奶奶心里的怀疑,在她瞧来都是瞎想罢了。 这边二奶奶气了一回,便叫嬷嬷使人去请大夫来,开一方药将孩子打掉。那秋蝉也明白这孩子留不得,还是痛苦了一回。至晚间,秋蝉腹痛难耐,二更天的时候一个快成型的胎儿落地。那嬷嬷瞧着,唬得脸色都白了,忙叫人将胎儿埋了,此是后话不提。 只说休竹,回到任家,几个出嫁的姐妹都回来了,这一次连任休月也带着桂姐儿回来。老太太抱着已经取了名儿的承哥儿坐在椅子上,脸上笑容慈爱,喜悦欣慰言表于外。到底也不似任老爷那般,笑得合不拢嘴,看上去有几分傻气。 见老太太一直抱着承哥儿,手痒痒的难耐,几番伸出手都被老太太无视了。任老爷不觉感叹,他这个老爹当得太失败,到现在为止,竟然还没抱抱自己的儿子呢! 休竹等姊妹瞧见那边的场景,只抿着嘴忍着笑,任休桃低声朝姐姐们道:“昨个儿我还抱了弟弟呢,爹爹真可怜。” 这话让忍着笑的休竹、任休莲、任休兰笑出来,那边王夫人、冯夫人、林夫人相互聊着话题,子自林辉外任后,林家和唐家算是安静下来了,唐怡珍没有继续闹腾,只每日关在屋子里,林夫人心情逐渐好起来,一连往林辉那边送了四五个丫头。 休竹暗暗想,林夫人也不怕自己的儿子被女色掏空。不过,休竹也能理解林夫人的心情,毕竟儿子成家立业,她接下来盼望的就是孙子了,管她谁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遇上唐怡珍这样的媳妇,有总比没有好。 休竹见众人都在这里,便往董氏那边去。其他人瞧见也没跟着去,毕竟都是明白人,休竹好容易回来一趟,母女间总有一些话要单独说。 董氏起色瞧着不错,见休竹进来,忙歪着坐起来。虽是过来人,在女儿面前却不好意思起来,不觉红了脸笑道:“我没事儿,一直躺着也无益,偶尔起身坐坐也无碍。” 休竹就着床边的杌凳坐下,董氏瞧着她好似比以往明艳动人,不觉细细打量起女儿,只见她里面穿着薄薄一件对领娟质衣裳,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丁香色比甲,下面穿着藕色百褶纱织湘群。梳着堕马鬓,带着三年件珠钗,圆润的耳垂上一对粉色珍珠耳坠,露出小半截雪白细腻的肌肤。 而就董氏打量休竹这个角度,恰好瞧见休竹左边锁骨中间一个浅色圆点淤痕。不觉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放心的笑。休竹察觉董氏的目光,多有些不自在,不禁扯了扯衣裳,然而这样的动作未免不是坐实了董氏猜测,一边点头一边笑道:“是该努力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紧着要个孩子才好。” 休竹垂下眼帘,只觉得双颊微热,在心里暗暗道,要孩子也不会这么快,不过倒是努力着。越想,反而脸越红。而看在董氏眼里,更多了几分宽慰。 董氏不想自己的女儿对其他事儿淡定自如,却唯独对此事羞涩难当,到底是年轻人啊。却不想想自己在女儿跟前,提到生子一事,也颇为难以启齿。 这个话题不提,董氏问了问太老夫人、明夫人等人,休竹一一答了,又说了写没要紧的话,一时稳婆进来,老太太抱着承哥儿,其他人也紧跟着来了。洗三礼正式开始,休竹望去,基本都是认识的人,不外乎与任家有些亲戚关系的,还有几个任老爷同僚的夫人也来了,满满一屋子,别提多热闹。 待长辈的打赏完了,任家几个姐妹才上前,那边任休月突然问起任休菊,这声音不大不小,众人却都听见了,老太太脸色不觉冷下来,其他人只当不知道。任休月更是疑惑,挨着她站得任休桃扯了扯任休月的衣角。 任休月浑然不觉,“我只没见她,故而才问的。” 老太太忍着声音道:“身子骨不好,在屋子里躺着。” 听得老太太嗓音里的不悦,任休月连忙住嘴,那边王夫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明明起初提到那叫任休菊的,老太太眼里便有几分不悦,这儿媳竟看不出来。不过,这事儿影响到不大,稳婆是见多识广的人,忙又抬高音量说了些吉祥的话儿。 老太太听了欢喜,又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在水盆里,其他人瞧见也都跟上,气氛很快回到最初的热闹。 吃了午饭,董事要休息,长辈的便去了老太太那边,小辈的都往任休桃那边去了,因为任休莲也好奇任休菊的事儿。谁都看得出,老太太脸色不好,但也明白不是因为任休菊身子不好,而是别的。 当任休桃把前前后后说一遍时,任休莲呸一声骂道:“原来竟是这样的人,好在母亲没事儿。” 那边卫姨娘听了,温声笑道:“如今也无大碍,老爷认识一个做生意的外地人,那人因常年在外走动,一直没有成婚。如今决定回老家去,过几天就要走,那边老太太已经备了一份嫁妆。” 任休莲蹙眉道:“这样的人干嘛还给她备嫁妆?”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89 卫姨娘眼里露出几分不悦,这毕竟是老太太作为长辈给了一点儿心意罢了,也是老太太心慈。可说到底,任休菊毕竟也是任家人,虽是旁支在任家住了这么些日子,一份嫁妆都不给,外人瞧着也不好。 休竹却明白,老太太到底给任休菊留了一条路,只是也不见得这条路就好。那人到京城做生意,如今要回老家,显然是生意做不成了。又年纪偏大,说不定还有其他毛病。想到这里休竹叹口气,其实之前老太太给她寻的那些人家都不错,特别是那个姓吴的书生,第一次大考就考出那么好的成绩,如果任休菊乖乖儿嫁个他,依着任老爷礼遇读书人的性子,以后多的是指点的机会。那姓吴的心理感激,必然会对任休菊好。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一个人的命运别人从来就没办法掌控,无论身在何处,面对怎样的环境,终究能靠得都是自己。长辈的也只能给你指导一个方向,不可能给你打拼幸福美满。 “那宝儿呢?”休竹想起那呆头呆脑的孩子,心里不觉又几分凝重。 卫姨娘微笑道:“过几天等他姐姐嫁了,就送回去老家旧宅那边。” 到底还是不愿意讲宝儿继续留在京城,休竹深吸一口气,这样也挺好的,以后任宝儿到底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老太太和任老爷都没有赶尽杀绝。 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结束,恰好那边老太太使人过来请姐妹们过去。众人结伴出来,任休月跟在最后面,越过几道背影看着休竹。不觉冷哼一声,撇撇嘴让奶娘抱着桂姐儿跟上。 也不知那边众人说了什么话儿,老太太乐呵呵的,见众姐妹都来了,便道:“我们刚刚商议了,七月二十四龙树菩萨圣诞,你们若是得了闲,一起去净慈寺祈福祭拜。” 这话一出,这些小辈的不高兴才怪呢。都是一般情况难出门一趟的人,这一回真是难得。瞧着众人脸上的表情,长辈的都笑起来。 林夫人笑道:“我就说只要老太太一提,没有人不去的,这话可不假吧。” 虽然老太太明白,并非是林夫人说的这个理儿,不过心里也乐,得了孙子能不高兴么! 077生气 太阳偏西,光线昏黄灿烂,任休菊巴巴地望着金黄的窗格子上的光影,这个时候靖南王回来接休竹。如果不出意外,他一定回来,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不是自己?为什么关在这屋子里的人是自己? 她出不去,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靖南王,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夫人欣慰而羡慕地看了一眼人群后那个高大的身影,拉着休竹的手轻声笑道:“以后的了闲经常来看看义母吧。” 休竹忙笑着点头,什么多余的话也不必说了。林夫人深深叹口气,自顾无奈一笑,命运终究是凡人看不透的东西,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没有预料到今天的一切。如今,也不再有那痴心,妄想与自己携手的休竹是自己的儿媳妇,自己的儿子终究没有那个命,错过了就错过了,即便后悔也没有。 而这个道理,林夫人也希望远在南部的林辉明白。 众女眷一一上了马车,那边任老爷和四位女婿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放众位女婿各自上了马车。要说心情好,大概仁老爷和老太太有的一拼,女婿个个不错,如今儿子也有了。 对,承哥儿,承载他们殷切期盼而来承哥儿,他现在还没抱一抱呢!老太太说男人不能进产房,这会儿老太太不在董氏屋里,自个儿去了不让那些下人说出去,老太太就不知道了! 想到这里,任老爷转身快步往回走。一路走到董氏坐月子的耳房内,众人瞧见忙叫他出去,董氏也唬得坐起来,连声问道:“老爷怎么进来了?” 任老爷紧几步走到床边,让董氏躺下休息,他则轻轻抱去熟睡的儿子,姿势笨拙,又怕自己力气大弄疼了小小的人儿,一边还冷着声音朝屋子里的婆子们到:“不许告诉老太太!” 众人瞧着是想笑又不敢笑,唯有董氏“扑哧”一声笑出来,任老爷原以为是哪个婆子,不悦地抬头,见是董氏,忙笑两声道:“我就想抱抱咱们的儿子,说什么血光之灾,我是不打算信了,这话完全没道理。” 董氏笑得更厉害,见任老爷抱着孩子颇有几分无所适从,柔声笑着指导几句,最后道:“抱一抱就出去吧,一会儿老太太指不定要过来。” 任老爷立刻垮下脸,好似有人跟他抢一般,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熟睡中的承哥儿咧嘴大哭起来。 外头老太太焦急的嗓音传来:“乖孙子怎么啦?奶奶来了,别哭奶奶了……” 任老爷一听,躲避不及,又不舍得将孩子递给身边焦急的奶娘。老太天一进屋就瞧见任老爷,见他抱着承哥儿那姿势和神态,又气又好笑的,场面温馨甜腻。 马车里,休竹忽地笑起来。靖南王疑惑地看着她发光似的脸蛋,休竹只是笑也不打算解释,因为她想着任老爹那模样就忍不住的想笑,然后把任老爹的脸换成靖南王的,如果自己生了孩子,靖南王会是什么样呢? “王爷,你喜欢孩子么?”休竹虽问的随意,眼里却有几分期待和不安,孩子在靖南王眼里到底重要与否?他会要孩子,可休竹更希望他也能喜欢孩子。 靖南王长臂一伸,认真而虚心的反问道:“夫人,是不是为夫努力不够?” 休竹怔住,很不自热地红了脸,决定不说话了。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靖南王抱着休竹,一动也不动。马车上说要努力,现在却好像睡着了。真的睡着了?休竹在他怀里蹭了蹭,没反应,又蹭了蹭。 “夫人……” 休竹“嗯”一声抬头望去,靖南王一脸无奈和难耐,嗓音出奇地暗哑“为夫不想夫人太过辛苦。” 休竹只差没找个地洞钻进去,这种话他竟然依旧可以用那种正经无比的语气说出来。地洞没有,被窝却有,休竹慢慢往下挪动,身体尽量不碰触靖南王。可因为靖南王抱着她,两人之间多余的空间本来就不多,即便不是碰,还是无可避免地碰到了,腿窝明显感觉到一个硬物。休竹不知那是什么才怪,只觉浑身一粟,休竹再也不敢动了。 然而,面对靖南王,很多时候,嘴巴和肢体都不受她大脑控制,一个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其实,我不觉得累……” 是谁在说话?这声音听着好耳熟?休竹恨恨地想骂人,冷不防身子突然被靖南王提起来,身上的毯子滑落,凉爽的夜风穿透竹青色帐子,吹拂在身上,也能感觉到一点儿凉意。等休竹反应过来,人已经趴在靖南王宽阔结实的胸膛上。靖南王十六岁进了御禁军,从来就不似一般大家族出身的古代公子哥儿,虽身份在其他人当中,略为显得出众,却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凭着他自己的努力有了今天的成就。 说起来,靖南王也算是军人,如今是指挥其他人的将军,到底也是有真本事才能让那些跟着他的人心服口服。武官与文官不同,而靖南王与那些纸上谈兵、满腹经纶的武官又不同,真正能领导士兵打胜仗,没有让军营里那些粗鲁但拥有军人本质的军人臣服的本领,也不过是让那些人表面臣服,心里看不起的角色罢了。 休竹没有见过靖南王锻炼,可如果靖南王没有坚持锻炼,身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休竹的手不停使唤地触摸着结实的肌肉,突然有些后悔,很想自打嘴巴,然而,靖南王压根就没有给她自打嘴巴的机会。那娇艳的红唇,展示出诱人的馨香,是他极度想品尝的美酒,总有令他回味无穷的诱惑。 片刻不到,休竹就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亲吻的技巧逐渐熟练,何况,遇上无师自通的经难忘。敏捷轻巧的一个翻身,休竹平躺在床上,靖南王一边亲吻,一边在她身上游走,有些粗糙的手掌摩挲在细腻丝滑的肌肤上,胸前隆起的浑圆被他轻轻托在手里。休竹只觉全身一粟,身体本能地紧绷。而下一刻,靖南王给她自由呼吸的空间,温热的唇瓣从下巴延伸下去,最后停留在那直挺起来的红梅之上…… 夜风吹拂而来,休竹惊呼一声,忙出言想要阻止:“不可以!” 然而,这根本就阻止不了靖南王,掰开紧闭的双腿,手指轻轻地拨开浓密的花丛,寻觅到那甘露源泉,直到小妻子受不住而自然放松,他埋下头去。他想品尝更多,更多的只有他才能品尝的,唯一会让他渴望品尝的甘露美酒。 休竹羞得想哭,这样的事儿她知道,可她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一度以为只是他人杜撰。可却发生在自己身上,嗓音里带着哭腔,“王爷,求你别……” 压抑低沉的嗓音自下传来,“叫为夫启辰。” 启辰,什么启辰?休竹只想他能离开那儿,“启辰……启辰……别”可与不成调,一阵阵酥麻战栗的感觉,霸占了休竹整个思维,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当真正的暴风雨袭来时,休竹才知道,头两天靖南王到底有多抑制,是怕她承受不住而刻意压抑着。今晚一切都不同,靖南王如何禁锢已久终于得以自由狂奔的烈马,在小妻子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激起一波又一波惊涛骇浪。 休竹唯有紧紧抓住他的臂膀,即便修剪整齐的指甲,也禁不住深深地陷进他肌肤里去。而且还有其他顾忌,她怕嘴里发出太过响亮的声音会让其人人听到,只紧紧咬住牙关。 这是她那个被人说成好男色的丈夫,可谁能告诉她,这个好男色的丈夫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能停下来?休竹真累了,累的说不出话来,可身体却是渴望的,嘴巴可以撒谎,身体却从来不会说谎。在暴风雨中得休竹,唯有喉咙里无可压抑的声音接连传出来。混着靖南王酣畅淋漓急促的喘息,奏出旖旎美妙,令人闻声就脸红心跳的乐曲。 当一切停下来之时,休竹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没了,靖南王最后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只是满足二疲倦地睡去。 很累,可还是在同一个时辰醒过来,她以为可以看到一个同样疲倦的靖南王,可这一次她又错了。靖南王已经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器宇轩昂。抬头见休竹睁开眼望着自己,浅笑着走过来,理了理休竹额前的头发,“再睡一会儿吧,时辰尚早。” 休竹红着脸,佯装镇定地看了看窗棂子,哪里早了,一会儿丫头就要进来了。嗔怪地瞪了靖南王一眼,示意靖南王出去,她要穿衣裳起来。穿衣裳,可衣裳什么时候已经穿在身上了? 靖南王笑意更深,低声戏语道:“让夫人受累了。” 逗她?休竹一本正经地道:“是王爷辛苦了。” 有谁会像他们,早上起来会津津有味地讨论这些事儿。休竹再怎么装也装不赢靖南王,反正脸红的那个人是休竹,面不改色的那个人是靖南王。 “家里无事,再睡一会儿吧。”靖南王好心提议。 休竹咬牙瞪着他,以前没有理家倒还好说,如今理家起得晚了休竹还不被底下那些婆子妈妈的议论声淹死?休竹理了理衣裳,避开靖南王下床。 靖南王有些心疼,到底还是太过了,见休竹往净房去,便从屋里出啦。碧翠领着几个丫头在回廊上守着。靖南王原是打算吩咐她们预备热水,话没说出来,已经有婆子将热水备来了。 好在如今天气热,早起洗澡还说得过去。沐浴后感觉就好了很多,至少疲劳的感觉减轻了。休竹打起精神,和靖南王一道吃了早饭,发现靖南王爷换了一身衣裳。撇撇嘴没说什么,送走靖南王便去处理一天琐碎的杂事。 再回到屋里,那边缪妈妈风风火火、行色匆匆地进来。休竹放下茶杯,缪妈妈行一礼就走到休竹跟前,压低声音道:“昨个儿二爷屋里秋蝉的孩子打掉了,听那边下头的婆子说,瞧着差不多两个多月。” 休竹怔住,秋蝉送来的时间不长,怎么会有个两个多月大的胎儿? “可是那些人胡说八道。”休竹淡淡一笑,无甚在意。 缪妈妈瞧着,低头琢磨半日,遂笑道:“奶奶说的也对,定是有些人搬弄是非浑说罢了。” 这种事儿本来就不好拿出来说,管她孩子到底多大,反正这个孩子是不能生出来的,何况二奶奶进门才时间也不长。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二奶奶心里就没有想法么?侯爷送个女人给范炎,她心里原本就气不过,偏偏这个女人肚子里还有个来路私明不明的孩子! 休竹这样想也是有原因的,范炎对秋蝉还算是不错的,既是侯爷送来的,也不定送来的女人就是不干净。之前有段时间,范炎常常早出晚归,他身上也不过挂着一个闲职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0 罢了,能有多少正事,谁知他是不是鬼混去了。 别人屋里的事儿,休竹也懒得花心思去琢磨,和缪妈妈商议了一下做秋裳的事儿,瞧着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去明夫人处请安。 远远的就瞧见雪娘,好像才从明夫人屋里出来。范炎成亲是喜事,雪娘在自个儿的小院子待了半年。见休竹过来,雪娘紧走几步,低眉顺眼地福福身,嗓音温软地请了安,休竹略点头,她身边的丫头扶着她站起来。 与她休竹也没什么话说,她自己也明白,打过招呼就低着头走了,脚步略显慌乱。休竹扭头看一眼,耳边就传来二奶奶的笑语:“嫂子好。” 休竹扭头,二奶奶上前行福礼,瞧着气色不错,好像秋蝉的事儿对她影响不大。而在二奶奶眼里看,觉得休竹瞧着有些变化,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倒能瞧出几分疲倦,可一双眸子却明艳动人。 妯娌携伴一起往明夫人屋里去,请安了,明夫人便让两人坐下。略略说了一些闲话,就提到二奶奶生辰。因是到婆家的第一个生辰,娘家人必定要过来瞧瞧,如此就要准备一番。 二奶奶笑道:“我年纪小,做生日也承受不住。” 明夫人温和地看着她,笑道:“到底是成亲后第一个生日,你知道亲家夫人奶奶们喜欢吃什么,说给厨房管事便是。就当是请她们过来乐一乐吧。” 当初休竹第一个生日,也是隆重地办了一回,除了东西两府和娘家人,林夫人都请来了的。如今给二奶奶办倒也说得过去,可明夫人好像把休竹给无视了。好吧,休竹也乐于如此,明夫人要办要给她自己在二奶奶跟前撑面子,就让她撑吧,憋屈的太久,一旦爆发麻烦更多。 休竹捧着一杯温茶,面带微笑听着明夫人和二奶奶说话。隔了一会儿,两人说完,询问休竹的意见,休竹点头赞成,因为明夫人用了个还算公平的法子,一个作为长辈,一个作为嫂子,她拿出三十两银子,休竹自然不会和她比,拿出二十两银子,凑份子给二奶奶做生日。 此事定下,二奶奶生日是七月二十,还有很多天。明夫人现在就拿出来说,可见是为了表达她维护重视二奶奶的态度。 也有可能是因为范炎屋里秋蝉的事儿,她知道了,怕二奶奶一直搁在心里,或者多心,所以就提早表达她的关怀和重视。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明夫人端起茶杯,休竹和二奶奶起身告辞。待二人出门走远,明夫人脸上的神色逐渐下沉,嗓音也随着冷了几分,朝身边的妈妈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那打掉的胎儿真的已经快要成型?” 那妈妈忙点头道:“那边瞧见的人是这样说的,二奶奶陪嫁来的嬷嬷当场就叫人拿出去埋了,二奶奶如今知不知道,到不清楚。” 可迟早都会知道,既然二奶奶身边的嬷嬷立刻就让埋了,今个儿瞧着二奶奶神色轻松,大概那嬷嬷也没告诉她。 明夫人冷哼一声道:“真是个禽兽!” 突然冒出来的低吼把那妈妈吓得一跳,看一眼明夫人也不敢接下这话。只见明夫人捏着茶杯,指骨泛白,隔了好半响,情绪才渐渐恢复。想起今儿休竹的模样来,眉宇间略见倦怠,一双眸子也比之前明艳,种种迹象都表明…… 想到这里,明夫人深吸一口气,是小看了她,性子温吞是假象。身边几个丫头也被小瞧了,那边的人她不用换,因为即便是亲眼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靖南王到底好不好男色明夫人最清楚不过,当年给他屋里放人,他主动提出不要,明夫人才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把他身边的小厮都换成模样清秀的,久而久之,众人便以为他喜好男色,不愿亲近女色。 然而,明夫人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从来没有接近女色的靖南王压根就没碰过休竹,而是最近才碰的。 是她忽略了,一开始就忽略了性子瞧着温吞,态度谦卑的休竹,完全被她制造的假象迷惑了双眼。同时,也忽略了靖南王,或者说,从某种心理上明夫人比任何人都希望靖南王好男色,不愿亲近女色。 明夫人暗自气了一回,扭头朝身边的妈妈道:“让那边的人好好盯着大奶奶,有一点儿不寻常的都过来禀报。” 那妈妈点头应下,不过心里却明白,要盯着大奶奶岂是那般容易。面对外人从来都是一副极好相处的模样。可那正屋里面,四个丫头,两个妈妈像几尊大神一般,除了里面端茶递水的小丫头,一般人如何进得去? 倒也明白明夫人是让人盯着大奶奶的肚子,不过这事儿盯不盯着有什么关系?大奶奶一旦有了身孕,如何都是能知道的。心里这些想法自然不敢说出来,明夫人的性子与以往相比,如今更容易动怒。 那妈妈应下之后,便出来派了两个小丫头进去服侍,她则慢悠悠地走出院子。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秋蝉流掉的孩子那么多人都瞧见了,哪有不拿出来说的?其中服侍秋蝉的夏蝉就是其一,自秋蝉的孩子打掉,她对秋蝉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每日里少不得冷嘲热讽一番。 那秋蝉原本身子骨也不算硬,如今孩子没有本来就伤心难过,加之连日来下面流血不止,人愈发消瘦,懒得动弹,不过几日便连起身的力气也没了。吃茶吃饭都指望夏蝉照顾,面对夏蝉的冷嘲热讽,也唯有一把辛酸泪往肚子里吞。就是范炎来瞧她,也不敢把夏蝉如何对她的说出来,甚至还处处表扬夏蝉对她亲厚,亲如姐妹。 这范炎听了心里反而欢喜,看夏蝉愈发顺眼。倒是这夏蝉颇有几分见识,知道这个时候让范炎得手反而会失去二奶奶的倚重,范炎对她再怎么样,都能被她轻易避开,弄得范炎更是心痒难耐。 便时常用瞧秋蝉的借口到这边屋里来,秋蝉瞧在眼里,心里更是不受用。身上的伤,加上心里的悲凉,横竖几天的功夫,连饭也没了胃口吃。 这一日,夏蝉照例按着时辰端着饭菜进来,瞧见床边矮几上送来的早饭没有动,冷哼一声走过来。一边将早饭撤了,一边将午饭摆上去,嘴里说道:“到底也是二奶奶心善。没得留着你,给你一条命,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到不满起来,莫非是嫌弃这饭菜不好了?说起来谁亏待你了,这一日三餐都比丫头吃的好,也不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没得将我们二爷当做傻子,把我们也当做傻子!” 那秋蝉听了,只闭着眼淌泪,心里的苦无处诉。 那边夏蝉将饭菜摆好,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秋蝉,又道:“没脸的下作胚子,肚子里怀着别人的种,还好意思摆脸子!” 这话让秋蝉哭得更为伤心,只恨给她避孕汤的婆子,花了钱却给了假货。如今,纵然自己十张嘴也说不清。待夏蝉走后,秋蝉越想越绝望。原指望二爷,可二爷如今眼里只怕是早没了自己,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出路,不如一死了之。 这边夏蝉从屋子里出来,将碗儿碟儿送去厨房,复又回来,瞧见二奶奶屋里的嬷嬷外出,二奶奶跟前无人说话解闷,心中一动便抬脚往二奶奶正屋里去。 彼时,二奶奶正和两个丫头分线,夏蝉上前行一礼请安问好,二奶奶头也不抬,淡淡道:“这会儿可是有事儿?” 夏蝉笑道:“没事,所以才到奶奶跟前来听奶奶吩咐。” 二奶奶叹口气道:“我也是闲人,也没事儿。” 这有支退夏蝉的意思,夏蝉忙笑道:“来告诉奶奶,秋蝉今儿早上又没吃饭。” 二奶奶手里的动作一滞,轻笑道:“可是你又说了什么,她心里不痛快?” 夏蝉笑道:“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明,只咱们二爷被迷惑了故而不追究,依我说,这样不知检点的人,还是送出去才好。” 二奶奶闻言不觉蹙眉,身边两个丫头也抬头看着夏蝉,夏蝉到不知她们不知道,如今瞧着便琢磨琢磨,见左右只二奶奶身边的人,便低声道:“我是不懂这些,可那些婆子到底见多识广,她们都说秋蝉肚子里落出来的胎儿有两个多月了。” 这话没得叫二奶奶一气之下竟然将手中的几根线扯断,杏眼圆瞪愤愤说道:“一开始我就怀疑,她怎么好巧不巧一次就有了,果真被我猜着了。” 那夏蝉忙劝几句,二奶奶只不说话,一双眸子气得绯红。这事儿分明就是大伙都当她是傻子好欺负,压根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还有二爷,明着对她多好,自去了秋蝉屋子里一次,其他日子都在这边正屋,连自个儿小日子也是。 难不成,二爷早就知道,既然知道还把这个女人带回来!那侯爷真是没脸的老东西……二奶奶越想越气,不但气侯爷和二爷,更气自己身边的嬷嬷,她处理的这样事,明明知道却不告诉自己,让自己像个傻瓜一样,也难怪这几日低下的妈妈瞧自己的眼神奇怪。 那夏蝉瞧着二奶奶的摸样,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却没想到,隔了半响二奶奶竟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夏蝉自知这一步是走对了,二奶奶定然对自己的戒备少了些。于是更是尽心尽力,出谋划策,说道:“这事儿咱们二爷必然心里十分愧疚,奶奶不如和二爷说说,看二爷如何处理。” 二奶奶听了也觉有理,秋蝉没了清白范炎依旧带她回来,可见范炎对她也有几分心。如果自己贸然将秋蝉处理掉,还会因此失去范炎的心,这事儿横竖都是自己占理,如果范炎对此事的态度并非自己预想的那般,自己再另作打算。 想到这里,二奶奶朝夏蝉一笑,道:“你先下去吧,好好儿看着秋蝉。” 那夏蝉刚出门,二奶奶身边的嬷嬷就办完事儿回来,二奶奶一见她,脸色便冷了几分。那嬷嬷来不及说话,二奶奶便冷笑问道:“那秋蝉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两个多月了?” 那嬷嬷一听,知道这事儿包不住。原是想着如果二奶奶知道了,必然心里多了一分受气。再说,秋蝉都是要处理了,没得让这件事搁在二奶奶心里,反而让二奶奶与二爷之间有了隔膜。 加上二奶奶之前的猜测,都是没道理的。侯爷再混账,也不是如此糊涂的人,难道真会送一个被他玷污过的女人过来?即便玷污过,也不可能让她怀孕。想来想去,最后的可能便是范炎。说不定之前范炎去西府,就和秋蝉有染,侯爷虽是打着送去人给范炎。指不定还是范炎自己求的,怕二奶奶不答应,才把侯爷搬出来。而男人,年轻气盛时总会做些糊涂事儿,二爷将秋蝉带回来之后,对二奶奶也是很好的。可秋蝉怀孕一事,就足可见这人是留不得的。 “我……” 那嬷嬷刚要说话,二奶奶冷声打断,“别人当我是傻子就也罢了,难道嬷嬷也如此么?在这里我还能相信谁去?就让你们看尽我的笑话?” 这话说的十分严重呢,那嬷嬷一听忙跪下去,嘴里道:“奴婢绝非这个意思……” “不是这么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低下的妈妈们也不知嘲笑了多久,如果我还不知道,难道嬷嬷就预备让她们继续嘲笑下去?”二奶奶气的低吼出声。 那嬷嬷正欲辩解,外面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进来,惊慌失色道:“……秋蝉割脉自尽了!” 屋里几人听得,都唬得一怔,二奶奶冷哼一声道:“自尽就自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自己做了哪些事,没脸活下去,能怪谁?” 那嬷嬷听了,忙站起身道:“快去请大夫,叫个妈妈前去看看。” 二奶奶倒也没有阻止,那个丫头瞧着急急忙忙下去。嬷嬷才朝二奶奶解释道:“没得让这样的人死在院子里,添了晦气。” 二奶奶也知自己刚才说了气话,不过这割脉自尽到也及时。端起茶杯,身子慢慢向椅背靠去。 原来那秋蝉是打碎了碗,对着手腕割下去,又因连日没有胃口,浑身无力使不出什么力道,伤口故而不深。前面妈妈略略清理包扎,后面大夫来瞧过之后,开了方子,最终也是自尽未遂。 晚上二奶奶将这话添油加醋地说个范炎听,只说秋蝉是没了孩子有些疯癫。反正这人是不能继续留下去了。那二爷因这事对二奶奶心里也多有愧疚,加上秋蝉自打孩子流掉身子骨每况愈下,早没了之前的妩媚风流,他的心自然也没往他身上去了。 听二奶奶说秋蝉有些疯癫,范炎乐得顺着杆子往下爬,道:“将她送走罢。” 这正是二奶奶想要来,只叹一声道:“每日里请医吃药,也不知她到底是哪里想不开了。” 范炎瞧着笑道:“谁知道呢,咱们也别说这些没要紧的人儿事儿……” 没要紧这三字二奶奶喜欢,想来范炎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1 也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此后慢慢调教,多些防范就成。人已经嫁个他了,后悔也没用,时间男人大抵如此,谁比谁又能好到哪里去? 078杂事(1) 隔日,二奶奶将此事回给明夫人听,明夫人脸色也颇为难看,沉吟道:“送出去也罢了。” 二奶奶也不觉冷哼一声,不送走又能如何,纵然秋蝉肚子里的孩子是范炎的,没得她正房奶奶尚且没有怀孕生子,就有小妾怀孕生子的道理。她进门的时间才多久?那边大奶奶快两年了都没有身孕,怎么就不见谁送人去那边? 总之,这件事范炎没有过多的解释,二奶奶已经一心认定,秋蝉是侯爷玷污过的。这样的事儿哪家没有?外表瞧着光鲜,关上门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只那侯爷,才真正是人面兽心,瞧着多正派的人,一把年纪也不知检点! 明夫人见二奶奶脸上神色千转百回,不知道想什么去了,便说起二奶奶生辰一事。也就这一两日的功夫,正说着,恰好休竹过来请安,手里拿着厨房管事拟的菜单,让明夫人和二奶奶过目。 休竹的到来才让屋子里的气氛好了许多,二奶奶也不愿让休竹瞧出什么端详,好似自己过的还不如她。故而也强装着笑脸,看了一回站起身来朝休竹行一礼,感激地道:“让嫂子操心,弟妹心中着实有愧。” 休竹浅笑道:“不打紧,家里这样的聚会原本就不多,就怕我经验不足,让亲戚们看了笑话。”说着,扭头看着明夫人,“多亏了夫人从中点拨,否则儿媳也不能够了。” 明夫人温婉一笑,休竹便提到二奶奶生辰那日的安排,一一咨询了明夫人的一件,态度极是谦卑,对明夫人提出任何见解都虚心接受。 那边二奶奶瞧着,心里的感觉很是怪异,明夫人和休竹之间,看不出有多亲近,可瞧着却极是亲近的。而休竹为人看似谦卑,却也恰好是这个谦卑的态度,让明夫人不得不提点她,指导她理家一事。 不是明夫人乐意为之,而是面对谦卑的休竹,明夫人没有理由拒绝,也搁不下那个脸子拒绝。倘或错误地引导休竹,造成失误的结果,那也是明夫人的错。明夫人不是她的亲婆婆,在这个王府她只是由小妾扶正的继母,能有多少人将她放在眼里,就是自个儿身边的丫头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休竹不会主动与她撕破脸皮,这样做休竹就不占理了,再怎么说明夫人也是继母,对靖南王有抚养的恩德。明夫人同样不会主动和休竹撕破脸皮,不能明着为难休竹,这样外人瞧着就是明夫人故意刁难她,不是亲婆婆,还是由小妾扶正的继母,即便休竹出声不好,她有什么资格刁难明媒正娶的靖南王正王妃?这个王府的女主人? 很混乱,二奶奶越想越混乱,偏偏这两个人都安于现状,彼此较劲。 “……还是夫人考虑周全,儿媳就没想到这些。”休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明夫人笑着轻轻摇摇头,又说了些闲话,明夫人转而看着二奶奶道:“请帖的事儿你留些心,你娘家那边大概多少人,也好及时确定,没得第一次就怠慢了亲家夫人奶奶们。” 二奶奶点头应下,明夫人露出几分倦意,休竹和二奶奶起身告退。 回到屋里,二奶奶将邀请的名单写下来,不外乎母亲和两位嫂嫂,家中其他几位未出阁的姊妹,以及几位堂嫂罢了,原打算再请,想了想还是搁下笔做罢。 吃了午饭,略略歇了歇,瞧着时辰便拿着单子往休竹那边去。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打发一个丫头过去瞧瞧,休竹那边有没有人,主要是以前每次去,都能碰上黄大奶奶。二奶奶对黄大奶奶颇为反感,不愿与她过多接触。 可也实在不明白,休竹为何就与那黄大奶奶走的近。 很快,那边的丫头就过来回了,休竹屋里没有其他人。二奶奶这才由几个丫头陪着一道往休竹那边去。 彼时,休竹也恰好把明夫人提到的几点处理了,碧翠立刻重新沏了茶送到休竹手里,见休竹眉宇间有几分疲惫,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揉着肩膀。就忙过来给休竹揉捏,休竹颇为惬意地闭上眼,微笑道:“如果我身边没有你了,还不知怎么过呢?” 碧翠闻言一脸惊愕,“奶奶说的什么话?我又不会离开奶奶。” 休竹直笑不语,恰好玉儿进来听得这话,笑着笑碧翠道:“难道碧翠姐姐也不打算嫁人?” 这话说的碧翠红了脸,嗔怪地瞪了玉儿一眼道:“你这小蹄子才多大的年纪,明白什么事嫁人么?” 玉儿放下手里的糕点,笑道:“女孩儿都是要嫁人的,就算不明白,可也必须得明白呀。”说着,朝碧翠暧昧地眨眨眼。 碧翠暗恼,追着玉儿喊打,玉儿忙朝休竹求救,“奶奶,碧翠姐姐恼了,您快说说她,生成了女孩儿都是要嫁人的,就是作为男人也是要娶妻的呀。莫非,我这话说错了?” 休竹只看着她们两人好笑,那边回廊上做针线的冬灵听到笑语,走到门口看着碧翠和玉儿在屋子里追逐,直到:“了不得了,碧翠都不稳重了。” 玉儿听见,一边躲着碧翠,一边扭头朝冬灵道:“冬灵姐姐也评评理,我不过是说女孩儿要嫁人,碧翠姐姐就追着我喊打。我又没说,要嫁人的是碧翠姐姐。” 冬灵肯定地道:“碧翠是思嫁了。” 碧翠一张脸涨得通红,一跺脚指着玉儿和冬灵道:“你们两个促狭鬼,闲的无事就拿我取笑,奶奶也是,就不说说她们两个。” 休竹呷一口茶,故意板着脸朝冬灵和玉儿道:“你们两个越来越不像话了,碧翠嫁人的事儿岂是拿出来取乐的。” 这话说是训斥,其实也明明白白暗示碧翠,要准备将她嫁了。碧翠明白自己年纪一天大一天,一直在这里呆着必定不成,虽舍不得休竹,可也如同玉儿说的,身为女孩儿都是要嫁人的,不管嫁得好还是不好。 说起来,身为她们这样的女孩儿,到底比休竹这样的小姐好很多,日子虽过的清苦,但婚后经营得当,两口子同心协力,日子也可以过得和和美美,至少不会像这样的大家族,身为大夫的妻子,不但要管着一家子的琐事,还要管着丈夫和儿女以及小老婆。 这样的想法,是很早以前听休竹说的,那个时候,休竹年纪不大。老太太和林夫人刚给休竹定了林家这门亲,她知道休竹心里抗拒,然而那个时候,休竹又如何去反抗?老太太为休竹考虑是老太太的一片心,休竹不能不识抬举。 后来,半路杀出个唐怡珍,休竹和林辉的亲事毁了,休竹可以很镇定地面对。以至于后来各种流言,休竹都坦然接受,没有难过。碧翠明白休竹心里的想法,这些流言的负面影响便是她不用嫁去大家族。 然而,谁也不能预料事情最后的转变,休竹的想法落空了。不能让董氏伤心,不能让老太太担忧,她只有接受变故。那个时候,不管先到的是靖南王还是威默君,休竹都会嫁的。 想到这里,碧翠深吸一口气,浅浅一笑,门外一个婆子朝里面喊道:“二奶奶来了。” 碧翠和玉儿忙各自理了理衣裳,率先迎出去。休竹放下茶杯,那二奶奶已经走到门口。休竹起身让座,二奶奶行一礼,笑道:“没打扰嫂子午睡吧?” 这个时辰即便午睡也该醒了,休竹笑笑。丫头上了茶水,二奶奶吃了几口,便示意跟着来的丫头把单子拿出来,再次表达了她的惭愧:“让嫂子费心,弟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休竹笑着摇头没说话,略略看了看,便递给一旁的碧翠,吩咐碧翠好生收着。二奶奶不禁抬头打量起碧翠来,模样倒也标致,瞧着稳重大方,就是年纪看着不小了。不过,她是休竹屋里最受休竹倚重的陪嫁大丫头,听说是从小服侍休竹的。 二奶奶不禁看了看冬灵和玉儿,那冬灵是个心直口快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性子外扬乖张。玉儿是张妈妈的女儿,休竹的陪房,难得的是这个丫头颇认得几个字,年纪却不大。 好像还有一个叫银翘的丫头,二奶奶不觉往外面看了一眼,耳边传来休竹的话语:“……弟妹娘家人我认识不多,到了后儿,还得弟妹多费心。” 二奶奶闻言忙回神,点点头,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休竹看着她笑道:“我理家的时间也不长,到底也有考虑不周全的,倘或怠慢了,弟妹替嫂子说说话。” 二奶奶点头答应,才觉得这个头点的不对,在明夫人跟前休竹谦卑是尊敬长辈。在她这个弟妹跟前,这叫随和,自己随意点头就有些不尊重她的意思了。忙改了口笑道:“嫂子这话可叫弟妹以及弟妹娘家人不敢当了。” 休竹浅浅一笑,略略说了说那天的具体安排,也就是要告诉二奶奶,到时候二奶奶要去迎客。二奶奶没有意见,客客气气地说了些感激的话。一时想到娘家人,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休竹关心地问了两句,二奶奶却张口提到秋蝉的事儿:“已经派人叫她家里人来接回去,哎,到底也不知怎么的,她偏偏就想不开?” 休竹心中不觉一叹,浅笑道:“送回去也好。”送回去,至少家里人会好好照顾她,可是这样子回去,只怕照顾没有,更要受些气!要感叹这样的女子,实在太多,有些人说命运可以靠自己掌握,可这个世界的女孩儿,有几个能把自己的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休竹不禁想起唐怡珍来,倒挺羡慕她的敢作敢为,只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不觉幽幽一叹。二奶奶瞧着时辰差不多,起身告退,碧翠送她到院门口。二奶奶又扭头看了碧翠一眼,这才由丫头陪着回去。 旁晚靖南王披着夜色回来,神色中有几分凝重,休竹诧异地看着他,来不及行礼,他就脱掉外衣递给休竹。休竹忙接住,屋子里几个丫头瞧着也觉怪异,靖南王虽为人不苟言笑,可每天回来见到休竹,脸上的神情就会不由地放松。 今儿倒是奇怪了,休竹也不解其意,打了眼里让屋子里的人退出去,将靖南王脱下的外衣挂好,又倒了杯茶送到他手里,才低声问道:“怎么了王爷?” 靖南王扭头看了休竹一眼,不说话端着茶杯在椅子上坐了,吃了几口就靠着椅背疲惫地闭上眼。 是累了?休竹走过来站在椅子后面,很体贴地给他捶背捏肩。手法还不错,虽然力道不行,靖南王倒不知休竹还有这手艺,心情逐渐好转,“没什么,今个儿可有人往府里送礼?” 能劳靖南王记挂的礼,自然不会是二奶奶生辰的贺礼了,再说现在也没人送礼来。休竹心中一怔,该不会是京城的天儿要变了吧? 没有及时听到休竹的答复,靖南王刚刚好转的脸色又有几分凝重,“当真是有人送礼了?” 休竹听这语气不善,忙到:“没人来说这事儿,应该没有吧。” 礼尚往来也需休竹挂心,有人送礼来,休竹不可能不知道。 听了这话,靖南王脸色才又略好了,身体不觉放松,闭上眼颇为享受地让小妻子服侍。接连几天,门上都会收到同一个人递来的求见帖子,靖南王都是一口回绝。今儿倒好,那人竟请动了内务府总管大人引荐。 如此推脱不掉,靖南王才去见了那人,场面不必细叙,愉快说不上。那人也懂得进退的道理,见过之后,靖南王对此人说不上反感,但也谈不上好感。 隔了半响,休竹的手都快麻了,靖南王好似才想起她,睁开眼转过头,一改之前的凝重,平和地道:“摆饭吧,夫人一定饿了。” 休竹无话可说,男人也会莫名其妙地闹闹小脾气,深吸一口,便去门上叫外面候着丫头通知厨房。 夜里躺在床上,靖南王睁着眼良久地盯着床顶,直至耳边传来匀称的呼吸。靖南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果然毯子都推在身上了,难怪会突然觉得热。而穿着月白色睡袍的小妻子卷缩着,这样瞧着小小好像只有自己一半的高度。 078杂事 (2) 眼里的笑意不觉加深,轻手轻脚地将毯子扯出一半该在她身上,闭上眼片刻复又睁开,最后还是决定抱着她睡更踏实些。 这一晚休竹也睡得很踏实,早上醒来一点儿疲劳的感觉都没,好像还比以往早了些时辰,因为靖南王还没有起床,而是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休竹垂下眼瞧了瞧,没什么异样啊,“王爷看什么呢?” 靖南王突然问道:“夫人可还记得那晚的事儿?” 那晚是哪晚?休竹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2 很是茫然,当然也有些羞涩。晚上能发生什么,两个人同床共枕,不外乎就是那么点儿事儿。不过,靖南王倒也算体贴,疯狂的时候较少,这些日子算下来统共也就那么一次,当然也是夜夜都有那啥。想到这里,休竹只觉脸火辣辣的,依稀记得有句话,说男人早上起来生理需求更大! 这个早上可醒的真不是时候,休竹心跳的厉害,要是靖南王真忍不住,外面丫头候着可如何是好? 瞧着休竹的模样,靖南王知道她想偏了,可这娇羞的模样,让靖南王极力抑制的不安分因子,又蠢蠢欲动起来。手上的力道加重,语气却正儿八经,“为夫是想问夫人,可还记得为夫的名字。” 呃,休竹自我反省一下,然后点点下巴道:“记得,不过那应该是王爷的表字吧?” 范家忠字辈取名都只用一字,两字的没有。好吧,休竹这个妻子当得不上心,丈夫的名字都不知道。可以,人人都叫他王爷,那边侯爷等人称呼他为侄儿,范家宗谱休竹没机会看,名字一事也无处可问。心里倒琢磨了琢磨,大概是猜着了,结果是表字。 靖南王摸了摸休竹的脑袋,微笑道:“对,往后就叫为夫名字吧。” 是私底下叫名字,休竹在心里补充一句,其实夫人、为夫也听习惯了,特别是已经习惯了靖南王正儿八经说话的模样,哪怕他说的是戏语。但叫名字好像也不错,休竹咧嘴一笑,“好啊。” “叫来听听。”靖南王似乎很有闲情雅致。 休竹张张嘴,突然觉得王爷叫习惯了,突然改口叫启辰有些怪异,特别是一想到得知他名字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这嘴巴张了半响也没发出声音,最后红着脸,镇定地道:“改日吧。” 靖南王显得有些失望,休竹瞧着,冲动地开口叫了一声:“启辰……” 就是这一声惹了祸,都说冲动会接受惩罚,休竹深深地体会到了。如同夏天的暴雨,来得急却酣畅淋漓,最后趴在床上连衣裳也没力气穿了。靖南王自己穿了衣裳起来,见休竹如此,扯过毯子盖住,低声道:“再睡了一会儿吧。” 明知不可能还这样说,休竹瞪了靖南王一眼,嘀咕道:“以后早上醒了也装没醒。”今儿幸亏时辰早,现在倒也是起床的时候了。 靖南王闻言,嘴角笑意扩散,看着小妻子红扑扑的脸蛋,配上一双类似幽怨的眸子,竟又是一番撩拨。嗓音不觉有些暗哑:“为夫帮夫人穿衣裳吧。” 休竹立刻抓紧被子,催促道:“快回避,我真的要起来了,一会儿丫头进来我还不找个地洞钻进去。” 回避?靖南王好笑:“夫人,为夫不是没有给夫人穿过。” 休竹哑口无言,这个靖南王是不是心情太好了?要休竹当着靖南王面儿穿衣裳倒没什么,关键是她不发坦然地接受靖南王那正儿八经的目光,感觉很是奇怪,如果是迷恋或是别的还好些…… 靖南王也没打算继续为难休竹,这小妻子在其他事儿上好说,唯独两人相处是总会有几分羞涩。倒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大概是两人相处的时间短了,以后慢慢的自然要好些了。 那边靖南王披上外衣,背着身子,估摸着休竹穿上睡袍,扭头看一眼才抬脚走到门口,推开门。回廊上银翘领着几个丫头已经候着了,见靖南王出来,欠欠身行了礼才进屋。 休竹羞得不得了,总觉得屋子里还弥漫着自己和王爷欢爱后的味道,发誓以后早上醒了,一定要注意身边的动静,等靖南王穿戴整齐再睁开眼。隐隐约约的,休竹总觉得心里还有个问题徘徊,银翘一说话竟打断了思路。 “奶奶,今儿早起碧翠有些不适。” 休竹楞了楞,瞧着张妈妈进来,便吩咐道:“去找个大夫进来瞧瞧吧。” 张妈妈还以为是休竹身上不好,唬得一愣,银翘解释道:“是碧翠,昨个儿夜里就有些不舒坦,今儿早起浑身乏力。” 张妈妈闻言,忙福福身就下去,瞧着张妈妈颇有些紧张的模样,休竹会心一笑。张妈妈的为人和碧翠的为人都是好的,之后她们变成一家人,定然没有多少婆媳矛盾。 处理完一天的杂事,休竹从抱夏出来,刚走到正屋门口就顿住步子,去碧翠屋里瞧瞧。没想到张妈妈竟然在里面呢,碧翠不敢承接张妈妈亲自照顾,两个正在互相推辞。休竹瞧在眼里,更是喜在心里。 碧翠瞧见休竹便要下床见礼,休竹忙拦住她,笑道:“今儿好好歇一歇吧。” 碧翠复又躺下,脸色有些白,精神头瞧着还好。一时大夫进来,休竹才和银翘等回避出来。 今儿不外乎就是要为明天的事儿做准备,缪妈妈和张妈妈两个能人料理,休竹要操心的也没啥。从明夫人那边请安回来,不想黄大奶奶在正屋里等着。 一见休竹进来,便笑着不屑地说道:“明儿是二奶奶生辰,弟妹婆婆让弟妹来告诉嫂子,明儿她不过来了,叫别准备了。” 休竹露出惊讶,“可是三婶子身上不好?”这话说出口,休竹就觉得错了,可也是本能啊。 果然,黄大奶奶瞪了休竹一眼,道:“什么不好,别咒我婆婆了。” 休竹忙道歉,黄大奶奶倒不似真介意,冷笑一声好像已经洞察了海夫人的心思,道:“我婆婆就是不想来罢了,让我过来随便乐一乐,陪着嫂子说说话儿。” 明儿二奶奶娘家人要来,对方与西府一样都是世袭罔替的侯府大家族,不过休竹倒也知道,这以前范家与永平侯府走动的不见得密切,礼尚往来也是因都在京城,才有了一点儿走动。 加之这两年,海夫人愈发懒得动弹,一般情况下只要能推掉的一概不见。之前明夫人倒外出走动,不过大家族往来也少,毕竟她身份摆在那儿,没得出去叫别人看不起,又是守寡的人。 休竹现在理家,新媳妇出门不便,总之除了有事儿别人送礼回礼,这边送礼,走动却是极少的。 海夫人不来,休竹倒没想到,毕竟同样身份的贵妇,到底还是该见见吧。这样不见,不是摆明了不给面子。 黄大奶奶嗤笑道:“我倒要瞧瞧二奶奶还有什么资格狂,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该有些新媳妇的做派!” 呃,还在为几个月前二奶奶认亲一事生气?休竹不接这话,问起太老夫人。黄大奶奶道:“这个嫂子倒不必挂心,太老夫人身边有朱妈妈,凡是都朱妈妈打理,她从小儿跟着太老夫人,也只有她最是明白太老夫人心思的,我们比不得。” 休竹点头,这倒是,如果不是朱妈妈,休竹也无法理解太老夫人偶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要表达的意思。 黄大奶奶神态一改,八卦地问起秋蝉。休竹道:“说是流掉孩子后有些疯掉,已经送回去了,弟妹难道不知道?” 秋蝉是西府送来的人,家里人也是西府那边的,黄大奶奶冷笑一声道:“什么疯癫不疯掉,这二奶奶倒是咱们看走眼了,外表贤良,手段却厉害。” 休竹不发表意见,黄大奶奶看着大大咧咧,之前范黎领回来的两个女人,如今是个都不剩了。东府赫连奶奶那边,听说两个都还在呢,半斤八两,差距也不大。 翌日,不但海夫人没来,周夫人也一早就打发人过来说,身上不舒坦,贺礼送到,人就不过来了。只一会儿赫连奶奶领着那边的姐儿过来乐一乐。 彼时,休竹和二奶奶都在明夫人屋里,那体面婆子站在地下回话,明夫人脸色虽露出关心,眼里却有几分不屑。 只二奶奶心里颇不是滋味,一时太老夫人那边也打赏了东西送来,明夫人领着二奶奶谢过送东西的婆子,大有把周夫人打发的婆子晾起来的意思。明夫人更是携了太老夫人那边婆子的手,关切地问了问太老夫人的近况,那婆子笑盈盈一一答了,明夫人打赏了一锭银子,只说想来无事多过来逛逛。 那婆子谢过之后,又说了一些闲话,便告退。明夫人这才又朝周夫人打发的婆子问起周夫人的病情:“可请了大夫瞧过?” 那婆子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虽说代表的人不同,身份也有那么点差异,但明夫人表现的太过明显。神色淡淡欠欠身道:“谢夫人记挂,并无大碍,只是早儿起来身上懒惰不想动。” 不是病,就是不想来罢了。休竹吸一口气,一向温和慈爱的周夫人这又是唱的哪出啊?好歹如今与永平侯沾亲带故了,论起身份,周夫人还不及二奶奶的娘呢。 明夫人简单寒暄几句,叫身边的妈妈打了赏,那婆子谢过之后便也告退。此时,站在二奶奶身后的嬷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尚且不及二奶奶来的自然,但屋子里的气氛不怪异才叫奇怪。 海夫人和周夫人摆明了同时不给面子,管你二奶奶出声如何,她们是长辈,不来就不来。谁叫你一来就摆脸子了,竟然叫长辈的等。 休竹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只怕客人也快要到了。” 明夫人也瞧了瞧,面不改色笑着点点头,休竹率先站起来,二奶奶也随着站起来,两人一同从屋子里出来,刚走到院门口,远远一个丫头跑来,休竹微眯眼一瞧,是雪娘跟前的。 那丫头跑过来便朝休竹行一礼,转而朝二奶奶行礼,是雪娘打发她来给二奶奶送生辰贺礼的。不外乎也是一些针线活计,二奶奶没有直接接住,而是叫身边的妈妈家了,矜持地看着那个丫头道:“替我道声谢儿,有劳她惦记了。” 那丫头点头应下,二奶奶身上没带回礼,就从头上取下一只簪子,要丫头带回去,嬷嬷又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一颗银锞子打赏了丫头。 目送丫头远去,二奶奶朝休竹笑道:“让嫂子受累,弟妹不敢当,这会子我母亲她们没来,嫂子先回去歇歇吧,一大早就起来了。” 这二奶奶倒也是上道的人儿,休竹也不推辞,点点头便与二奶奶分手。回来屋里,缪妈妈才笑道:“这二奶奶身边倒比她身边的婆子有些心思。” 休竹只笑不语,除了头几天轻狂了些,之后都还好。不过休竹也实在好奇,二奶奶陪嫁来的嬷嬷竟是那样的人,心思是有的,就是太目中无人了些。这一点就 有失大家族出来的做派了。 说是歇歇,这一杯茶还没喝上口,外面黄大奶奶领着西府姊妹过来了,没有直接去见二奶奶或是明夫人,倒先来了休竹这里。休竹起身让座,又命丫头上茶上点心,一时大伙入座,话没说上两句,赫连奶奶也来了。 瞧着赫连奶奶有分发福,定是怀孕后好吃好睡的缘故,众人见礼,赫连奶奶便隐形人似地安静地坐着,只黄大奶奶说些话取乐,因有姊妹在场看,她的话比平时略好听些,倒也不忘挤兑二奶奶几句,连带也讽刺明夫人。 休竹只当不明白,一时二门上婆子来回,永平侯各位夫人奶奶到了。 大伙儿听了,便随着休竹一同往今儿招待客人的厅房去。因气候缘故,安排在了后院西侧那一片水域之上的亭子里。周围风光不错,阳光普照之下,水面波光粼粼。清风扬起纱帘,不冷不热很是舒畅。 永平侯夫人娘家姓顾,二奶奶算是她中年得女,故而也不算年轻。两位儿媳,大儿媳娘家姓许,瞧着二十五六的年纪,丹凤眼,身形偏瘦,很是干练。二儿媳身份特殊,是顾夫人外侄女,即是顾夫人表妹的女儿,年纪与黄大奶奶一般,娘家姓金。休竹琢磨着,这样的亲戚关系算不算近亲结婚?余者是永平侯唐亲,不必细叙。 加上跟着来的丫头婆子,王府这样服侍的丫头婆子,慢慢站了一亭子,场面壮观热闹。众人见休竹过来,那顾夫人便先领着众人以及丈夫为官品级见过休竹,一一将众人介绍一番,休竹这才朝顾夫人及其他人见礼。黄大奶奶和赫连奶奶也随着见礼。 礼毕,明夫人也在丫头婆子簇拥下来了,众人少不得又一番见礼,那顾夫人和明夫人挨着坐了上方,两人说着话儿。地下丫头们忙着上茶上水,休竹也在下首落座,只觉得两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不觉抬头望去,竟是许氏和金氏。休竹心里冒充几分不悦,这目光太过考究了,真不知到底看什么? 面上带着笑,微微点头打过招呼,许氏也露出一笑,金氏别开脸假装没瞧见休竹望过来。这两妯娌坐在一块儿,瞧着好像也无话可说似的,金氏旁边是赫连奶奶,金氏便主动和赫连奶奶攀谈起来。 热热闹闹吃了午饭,略作休息的空档,顾夫人提出去二奶奶屋里歇歇的话儿,大伙知道这是母女要说些体己话,余者便留在这里,由二奶奶扶着她却了。 一时进屋,待丫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3 头上了茶水,二奶奶将屋子里的人都支退出来,看着顾夫人,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口。倒想起两个嫂子来,担忧地问道:“大嫂和二嫂还闹着么?” 079家事 顾夫人不觉蹙着眉头一叹,二奶奶瞧在眼里,道:“既如此和不随了她们的意愿,母亲年纪也大了,没得还要受这些气。” 俗话说,父在子不分,如今永平侯尚且健在,何况是这样的大家族。顾夫人眼里露出几分不悦来,二奶奶自知说了不该说的,只是心里一直都是这样琢磨着的。大家要世袭父亲的爵位,二哥如今也捐了一个实职,之前大嫂进门还是母亲理家,后原是要交给大嫂许氏打理,奈何头一个孩子小产,身体需要调理。后来二嫂金氏进门,大嫂才有了身孕,母亲又突然犯病,不得已只得交给二嫂打理。 那金氏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上上下下都哄得极是欢喜,就连叔叔婶子们也格外欢喜她。待顾夫人身体调理复原,许氏平安产子,金氏已经打理家务近一年时间,如何肯罢手? 许氏心里自然不满,虽明着没说顾夫人什么,一家子和和气气,暗地里不知怎么议论顾夫人偏心。何况,金氏还是顾夫人的外侄女儿,与婆婆之间多了一层亲戚关系,也莫怪许氏多心了。 二奶奶出身于这样的大家族,来往的也多是这样的家族,外面瞧着父慈子孝,妯娌姑子和睦,内里到底如何,也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 想到这里,二奶奶还真的举得分家更好些,大哥是科举出身如今在京城谋了个常知。二哥是家里花钱捐的一个实职,只这一件事上,大嫂许氏也不知明里暗里挤兑了金氏多少次,多是讽刺二哥无用,靠家里出钱才得了一个官品。 二奶奶道:“母亲也别生气,我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以往我在家,尚可在母亲跟前说说话儿解解闷,如今我是不能够了,只想着母亲顺顺畅畅的便好。依我说,倘或不愿随了她们,母亲只当什么都不知,没得白白搁在心里让自个儿的身子受损。” 顾夫人听二奶奶如此一说,竟露出笑脸来,到底比在家时懂事多了,一边点头,一边问范炎,今儿倒是没见着女婿。 二奶奶一笑道:“他原是沐休,只今儿一早来人寻了他去。” 顾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倒欢喜起来,语重心长地道:“这年轻人大多如此,等年纪慢慢大了,就愈发懂事知上进。”这话没说完,却由不得叹口气,眼里更是多了一分愧疚。 二奶奶心里明白,琢磨着又劝道:“依我说,母亲也合该再管管了,家里的情况如何,我虽不十分清楚,倒也知道七八分。何苦去在乎外人如何看呢?能减的就减了吧。” 这话才真说道顾夫人心里去了,可一时半会岂是那般容易的,大多都是祖上订制的旧例子,这些年也是这般过来的。家里人口不断增添,一应开支日益增多。突然要去掉一些旧制,只怕下面的人也难保不说三道四,别人看了笑话倒是其次,就怕如此一来,不但下面乱了,上头的更要乱了,最后事儿没办成,还凭空多出多少麻烦事儿出来。 顾夫人心里也一直不顺畅,好在许氏和金氏也只在下面暗着闹来闹区,没有当着她的面儿。原也是双耳一闭,只当不知道,但这一年更闹得厉害起来,两边的人面上和和气气,算计耍手段却层出不穷。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都是亲儿子亲媳妇,如今看来,倒不如生一个儿子好。那顾夫人年纪愈发长了,精神头也大不如以前,病了一场之后,虽说好了,却也不及头几年了,又被两个儿媳妇这样闹腾,早已是心力疲惫。二奶奶瞧在眼里,心里也多是心疼,嗓音不觉带着几分哽咽:“早该知道我嫁了,母亲身边更无人说话解闷,我还不如不嫁呢!” 这孩子气话倒让顾夫人心情好起来,想着今儿原是女儿到婆家的第一个生辰,便收拾起情绪嗔怪地笑道:“已经成家,还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别人听见了笑话你。” 二奶奶道:“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惦记母亲,也是孝心所至。” 顾夫人微笑道:“你既明白这理,在你婆婆跟前就该多些孝顺。她虽礼佛去了,到底也该多多陪着说说话儿。” 这话二奶奶心里满不在乎,只碍于顾夫人的面儿,只得点头。心里却暗道,不是她不想去孝顺明夫人,而是明夫人自己处事不公。也是从心里有些瞧不起这个婆婆的缘故,一个小妾能扶正,这样的女人岂是心慈之流? 母女两又说了一会儿话,二奶奶忽而想起一事来,忙在屉子里拿了钥匙,打开柜子取出一只楠木锦盒出来。走在顾夫人身边,才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体粗枝大的极品人参。 “母亲别多心,我不是说这样的东西家里就没钱买了,只是外面市面上买来的未必就真。这是我们二爷在外面得的,拿去找相熟的人辨认过了,是真的。我也用不着,母亲带回去配药吧。” 顾夫人叹口气,“你留着吧,家里去年买的还有。” 二奶奶坚持道:“家里是家里的,这个是我的心意,母亲就当是收下我的孝顺了。我不能在跟前尽孝,已经不安。” 顾夫人失笑,“你呀,身为女孩儿岂有一直留在娘家的理儿。只你不怨我,就是孝顺了。” 怨,有什么好怨的?如今这样倒好许多,这边的大嫂子为人温顺,明夫人就算是自己的亲婆婆,因处境不同于别的婆婆,倒少了些儿媳妇的规矩。就是如今娘家那边,许氏和金氏也是要去顾夫人跟前立规矩的。 想到这里,二奶奶瞧着母亲精神头不错,又道:“母亲真该管管家里了,不能这样下去。您要去管,难不成大嫂和二嫂会说什么?即便要说也不会当着您的面儿,您只当不知道就罢了。” 说了许久的话儿,大多都是围绕着二奶奶娘家,即便顾夫人偶尔询问二奶奶近况,也总是被二奶奶岔开,多几次顾夫人再不留心也就怪了。 脸色逐渐沉下,盯着二奶奶半响,二奶奶不自觉地垂下眼帘,顾夫人沉声道:“可是你与你婆婆之间又怎么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倒是清楚,中年得女,必然多了许多疼爱,虽读书认字,性子却骄纵。嫡出排行最小,又是她唯一的女儿,莫不是家里的状况,也不肯将她嫁给范炎。倒也考虑过女儿的性子,若是去了别家,只怕更要吃些苦头。 这明夫人是几次上门求娶,方才应了的,如今明夫人去礼佛,可见她也没怎么为难女儿。 二奶奶没说话,顾夫人沉着声道:“你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再如何说她也是你婆婆。又是这府里的长辈,你敬着她多的是好处。你瞧瞧靖南王妃,身份自是清贵,对你婆婆也多是尊敬。外人瞧着,难不成会说她自贬身份?只说她贤惠孝顺。” 这个道理二奶奶不是不明白,只是气秋蝉一事。进门时间不长,那侯爷就送个女人来,她是晚辈的不好说,明夫人如何就不去提一提呢?不但不提,竟没有过问一句。范炎是不争气,到底是她的儿子,这些时候怎么就不见明夫人到她院子里去瞧一瞧,关心三爷也比关心二爷多,自己母亲同样是两个儿子,可到底也没有厚此薄彼。 礼佛一事,说起来若不是之前有大奶奶,她何必去礼佛? 这些想法在二奶奶心里徘徊多日,今儿原是要说给母亲听,如今瞧来也不必了。横竖好像都是自己错了,只知道母亲心里也有纠结的事儿,不想她又多一个心记挂自己,忙虚心笑道:“我省的,只是夫人每日里也只叫我去请安,我都是按着时辰去的,她如今愈发喜欢清静。” 顾夫人见二奶奶说的真心实意,好似放了心。一时那边明夫人打发体面婆子过来请顾夫人和二奶奶过去,说是戏已经开场了。 二奶奶应了一声,便扶着顾夫人从屋子里出来,顾夫人又看了看二奶奶居住的院落,虽不是很大,却也修建的格外精致,正屋坐北朝南一排三间大屋两件小屋,回廊与抱夏相连,一道月形拱门之后,又是一个小院,与后罩房相连,应该是这边丫头婆子居住的。 从院门口进来,院子里中间修建了一个小型水池,池子里喂养了几条红鲤,中间重峦叠嶂一座小型假山,石头上青藤缠绕别具趣味。 到了戏台处,恰好一出唱毕,休竹瞧见二奶奶和顾夫人来了,便起身让座。众人相互见礼,明夫人邀请顾夫人一同坐了头首,一左一右中间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两道点心及一盘时令水果。 丫头上了茶,那边管事婆子便取了戏牌过来,明夫人接了递给顾夫人,笑道:“也不知亲家夫人喜欢什么戏?” 顾夫人矜持地笑道:“让她们小辈的点吧,这里小辈的多,咱们喜欢的她们未必就喜欢。” 那边黄大奶奶闻言,道:“我们每人都点了一出,夫人见多识广,听得戏也比我们多,点几出我们听听才好呢!” 这是要顾夫人点一出大伙都没听过的,二奶奶带着几分不悦看了黄大奶奶一眼。顾夫人一笑,点头道:“如此我就点一出。”先问了问婆子点了哪些,这才斟酌着点了一出。 那婆子记下之后,欠欠身便退下。戏未开场,明夫人和顾夫人寒暄起来,多是围绕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那边黄大奶奶还惦记着顾夫人点的戏,待那管事婆子返回后,只招手过来询问,听到答案不觉撇撇嘴。这动作瞧在二奶奶眼里,更觉黄大奶奶庸俗粗鲁。 这样的应酬休竹也不喜欢,好在终于结束了,申酉时,顾夫人提出告辞,明夫人要留下众人吃了晚饭再回去,顾夫人等婉言谢绝。这个挽留也真没有实质意义,这样不是本家的亲戚,都是吃了午饭略略坐坐便要回家去的。 女人不同男人,女人没有外宿的规矩,还得在日落前回家。当然也有例外,不过这样的走动不在例外之内。 明夫人亲自送顾夫人道到垂花门前,两人携了手,一路上都说着话儿。顾夫人只是说些明夫人多多指导调教二奶奶的话。明夫人保留一贯作风,说尽了二奶奶的好处,当初董氏提到休竹,明夫人便也是如此说的。 由此可见,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呢? 送走顾夫人等人,黄大奶奶和赫连奶奶也告辞了。 坐了一下午,休竹此时才真正的腰酸背痛,回到屋里便去软榻上歪着,玉儿和银翘忙过来学者碧翠给休竹按摩,冬灵去倒了茶送来,笑道:“即便碧翠不在奶奶身边,我们三个也能比得上她的。” 碧翠要出嫁,这事儿众人都明白。休竹睁开眼嗔怪地看了冬灵一眼,嫌她多嘴,自己却看着玉儿问道:“你母亲可给你哥哥提过没?” 玉儿连忙点头,笑道:“提过了。”玉儿想起哥哥大力红着脸羞答答的模样来,自顾自地好笑。 大伙儿问,她又学着大力的模样,惹得大伙笑得肚子都疼了。门外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王爷回来了。” 大伙这才止住笑,休竹打起精神,站起身理理衣裳忙到门口迎接,后面三个丫头忍着笑跟着过来。 今儿靖南王回来的比较早,而且瞧上去脸色很好,应该是心情不错。众人行了礼便退出去,休竹倒了热茶送到靖南王手里,刚准备说话,靖南王却盯着她的脸看。休竹被看得迷茫,准备说的话儿都忘了,眨眨眼问道:“王爷看什么呢?” 靖南王接了茶盅,顺势在椅子上坐了,呷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眼前的矮几上,伸出手握住休竹的手,力道适中,休竹坐到他腿上去了。 休竹忙看了门口一眼,因怕小虫子飞进来,夏天都挂了一层纱帘,可依旧能看到外面的事物,就是不知道外面能不能看到里面了。可是,天还没黑,被丫头瞧见真正要丢脸了。 红着脸嗔怪道:“王爷该多多注意形象。” 好吧,这样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丈夫每天回来给个拥抱什么,或者自己每天给丈夫一个拥抱。休竹心里美滋滋的,就算被别人看见,那也是自己的丈夫抱着自己。 靖南王轻声笑着问道:“刚才你们说了什么话儿?” “呃…… 碧翠年纪不小了,我给她看了个人,刚才这几个丫头见碧翠不在就拿碧翠取笑。”休竹回答完毕,扭头诧异地看这个靖南王,今儿他心情未免太好了。 靖南王再也没说话,拥着小妻子做了半响,瞧着天色渐渐下沉,有丫头要进来点灯才松开休竹,顺便说道:“夫人瞧着好像不累。” 休竹怔怔地,靖南王眼里颇具深意,不歪解都不可能。于是休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瞧瞧,他都憋成什么样了,实在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4 可怜。 直到吃了晚饭,沐浴更衣躺在床上,休竹才想起自己要给靖南王说的事儿。一时靖南王进屋,脱掉外衣也爬上床,休竹想着一定要提前说,要不又要忘记了。 趁着靖南王躺下来的空隙,休竹到:“上次回娘家,老太太说二十四这天一起去净慈寺祈福。” 靖南王的动作明显一滞,休竹莫名其妙地突然有些忐忑,紧张地看着靖南王。只见他还和往常一样,躺下来就伸出手抱住自己,神态平静,半响才点了点下巴道:“家里无事出门走走也有益处。” 休竹松了口气,不过到底靖南王心里好像还是不悦,因为他一直没动。若是其他时候到好说,可明明他傍晚时给了休竹暗示的,现在却没行动了。 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小气,休竹琢磨着道:“也不是非要去不可。”想出门走走休竹很乐意,古代女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这样的机会多难得。 靖南王扭头,盯着小妻子忐忑紧张的模样,失笑道:“为夫觉得外出走动也有益处,夫人想去为夫哪有不同意的理儿?” “真话还是假话?” 靖南王摸摸休竹的脑袋,点点下巴道:“真话。” 休竹放心了,往靖南王怀里蹭了蹭,低低地叫了声:“启辰……” 靖南王没动,休竹撇撇嘴,嘀咕道:“还说是真话呢。”明明就不乐意。 可休竹真误解了靖南王,靖南王觉得该认真解释一下,“夫人好像又瘦了,为夫不能让夫人太累。” 休竹抬起头,“真的?”刚问了就后悔,靖南王的眸子已经在逐渐地变色。休竹垂下头,把脸藏起来。说起累,这一点休竹必须承认,靖南王能发现问题并且自我克制,实在不错。可今晚这火是休竹自己点燃的。 80变故 而真到了二十四这天,原本不沐休的靖南王突然沐休。 早起,休竹按惯例起床更衣,选了颜色清新淡雅的服饰,让文家媳妇梳了个清爽简单的圆鬓,刚整体妥当,靖南王从书房起来。众人见礼,便各自退出去准备早饭。 靖南王上下打量休竹,休竹索性站起来,再转一个圈,笑着问道:“好看吧?” 上面穿着窄腰比甲,下面穿着湘裙,裙摆绣着清新的米黄色桂花。休竹个字不高,比甲按照自己的喜好做成了短款,窄腰的样式恰好衬托出细腰,短款的比甲可以让身材看起来高一点儿。 这是新作的秋裳,休竹今儿是第一次穿,原是满怀欣喜地等待靖南王赞扬几句,可靖南王却蹙着眉头否定:“不好看。” 很肯定并且很认真地给出答案,这之前他还细细打量了许久。 休竹垮下脸,靖南王补充道:“在家里穿穿尚可,出门就算了。”很为难的样子,好像休竹这样出去会给他丢脸似的。 休竹不满了,怎么就不好看了?刚才文家媳妇还说好看来着,而靖南王却去柜子里找了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出来,休竹张着嘴巴变天没回神,这些衣裳一般都是碧翠等人打理,就是休竹自己去找,也不会那么准确迅速,立刻就把衣裳找出来。 蹙着眉头,心不甘情不愿去了净房,这衣裳是之前做的,那时候休竹还没有现在这样的苗条身段,所以衣裳就比较大套,如今穿在身上明显不合身。可靖南王却好像非常满意。 休竹眉头打成死结,无比担忧地问:“这样真的好看么?” 靖南王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休竹严重怀疑靖南王的用心。想想算了,古代女孩儿大多数都床这样比较大套的衣裳,休竹之所以做一件窄腰比甲,也是想证明自己身材不错。 靖南王沐休之日,必然要去西府给太老夫人请安,吃了早饭,休竹便先打发人过去给朱妈妈说一声,等处理完日常杂事,先去明夫人处说了说今儿去请安和出门的事儿。 时间虽早,二奶奶却也来了,因每次过去请安,二奶奶都是与休竹一道。今儿也不例外,明夫人嘱托两媳妇几句,便摆手道:“去吧,见了太老夫人替我请安告罪。” 休竹点头应下,二奶奶也跟着点头,除了认亲那天,明夫人再也没有去过西府,太老夫人那边也从来不去请安。想到这里,二奶奶不觉冷哼一声,海夫人和周夫人不喜欢明夫人,连带的也不待见自己。 二奶奶倒没那个心非要两位婶子欢喜不可,与太老夫人跟前也无所谓,毕竟东西两府只是本家亲戚,早已分家,横竖没有多少瓜葛。而太老妇人也一把年纪,口不能言,耳不能闻。就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特别是提到西府,必然就想起秋蝉来。 从明夫人院子里出来,二奶奶笑着朝休竹问道:“今儿弟妹也想与嫂子一道出门,也不知道弟妹跟着去是否冒犯了?” 休竹笑着摇头:“哪里,今儿原是老太太的主意,人多越是热闹,我也希望弟妹去呢。” 二奶奶惊喜地道:“如此,我现在就叫人准备准备,一会儿从太老夫人那边回来,咱们就好出门了。” 二奶奶说着,就雀跃地吩咐身边的丫头,叫回去准备。那丫头也欢喜地点头,瞧的出,都是在这后院给憋坏了人。 吩咐完这些,二奶奶更是亲昵地挽着休竹的手臂,说了一些趣事,休竹应景地笑了笑。二奶奶突然停下来,望着前方。 休竹一怔也抬头望去,前面垂花门前,靖南王正与范鸿说着话儿。范鸿少年老成,清瘦少年一派老成作风,中规中矩一丝不苟。休竹倒很想忽略那种看到他就好像看到西府侯爷和范黎的感觉,范鸿一般都在自己屋里跟着先生读书,子明夫人礼佛后,更是难得见到他,时间隔得久了,反而愈加觉得他长得和范黎相似。 神态、气度上,与侯爷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样的感觉,只怕二奶奶也有。 没有见过庆禹王,不知道当年的庆禹王到底是什么模样,不过靖南王和范炎在外貌上有几分相似。四老爷不笑的时候,瞧着和侯爷也很像,其子范曦更像周夫人。 收起心思,休竹笑盈盈走过去,二奶奶也连忙跟上。朝靖南王见礼,那范鸿便中规中矩朝休竹和二奶奶作揖,少年嗓音尚且稚嫩,语气却十分严谨:“见过大嫂、二嫂。” 休竹笑着点头,范鸿便朝后面一辆马车去了。靖南王吩咐休竹和二奶奶一起,便也去了后面的马车,与范鸿一道。 这边婆子过来扶着休竹上车,二奶奶才回神,跟着也上了马车。 一路上二奶奶都若有所思的,休竹闭上眼养神,隔了半响,二奶奶好似才从神游中返回,笑着问道:“今儿黄大奶奶不会去吧?” 这个还真不好说,黄大奶奶一头热,休竹笑道:“尚且没有给她说。” 二奶奶突然有些后悔了,前儿说了要去,如果黄大奶奶也去,自己突然不去反而不好,只怕是更合了黄大奶奶的心意。二奶奶也不知这黄大奶奶到底哪根筋不对,海夫人和周夫人不待见自己,倒也不像她明里暗里的讽刺,偏偏说话也不婉转,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自己倘或跟她恼了,反而显得自己没有修养和她一样粗俗。要知道,这黄大奶奶面对休竹,说话的语气也不见得好。休竹尚且能容忍,亲戚间关系也很好,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连休竹都闭不上吧。 想到这里,二奶奶笑道:“她若是跟着去也好,咱们又多了一个人,更是热闹了。” 休竹笑着点头,一时马车停下,外面黄大奶奶的大嗓门已经传来了。 休竹下了马车,黄大奶奶立刻迎上来,“嫂子可算来了……”一语未说完,就瞧见二奶奶跟着下了马车,黄大奶奶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不屑,朝二奶奶道:“真是稀客呢,今儿二弟妹也来了。” 二奶奶笑盈盈朝黄大奶奶见礼,笑道:“过来给太老夫人请安。” 黄大奶奶冷笑道:“亏得太老夫人在这边住着呢,否则二弟妹如何肯来呢?咱们家到底不比那些讲究的人家,四处都乱腾腾的。” 休竹朝同样一脸无奈地碧翠一笑,这两人一见面就是这般。不过今儿黄大奶奶倒没有多说,瞧着那边靖南王领着范鸿过来,就立刻闭上了嘴,不屑的目光就落到范鸿身上。 范鸿倒是礼貌地朝黄大奶奶作揖,黄大奶奶一摆手就走到休竹身边闲聊似的道:“嫂子真会选时候,今儿太老夫人 精神头不错,我婆婆、公公都在那边陪着说话呢。” 这话原是没什么,二奶奶却不觉留了心,包括黄大奶奶看范鸿那复杂的眼神,她也留了心。揣着一肚子心思,二奶奶沉默地跟在休竹和黄大奶奶身边。 一时到了太老夫人院子里,早在门口候着的朱妈妈忙走过来,朝靖南王见礼,靖南王先一步领着范鸿进屋。朱妈妈过来朝休竹等人见礼,休竹笑着询问了太老夫人的近况,朱妈妈到:“让奶奶挂心了,太老夫人这些日子胃口不错,每顿饭都能吃一小碗,有时还要再用半小碗呢。” 就是非常不错,现在的气候只早晚有些凉意,休竹略略嘱托几句,说多了也不好,显得朱妈妈好像不会照顾人。若是不说也不好,毕竟作为不能再跟前伺候的长孙媳妇,有些关系提点是必要的。朱妈妈笑盈盈点头,到了门口,亲自撩开帘子。 休竹道了谢,后面黄大奶奶和二奶奶也鱼贯着跟着进来,朱妈妈跟在最后。那些一起来的丫头婆子就在门外候着。 太老夫人依旧坐在高高在上的软榻上,下首海夫人和侯爷对面而坐,海夫人依旧是一张冷菩萨样,即便到了太老夫人这里也是,好像她的面部已经再也做不出其他表情了。 侯爷端正地坐着,威风十足。 休竹领着二奶奶先给太老夫人行礼,这才朝侯爷和海夫人见礼,朱妈妈就吩咐屋里的丫头搬了椅子过来,休竹等女眷坐在海夫人这边,靖南王和范炎坐在侯爷那边。 丫头上了茶水,休竹呷一口。说起到太老夫人这边请安,也就相当于打个招呼,往常海夫人和侯爷不在,休竹会去太老夫人身边,陪着坐一会儿。太老夫人不会说话,一般都是朱妈妈问休竹回答,也不知太老夫人到底能不能听见,反正她的模样看起来是在听。 屋子里静悄悄的,二奶奶捧着茶杯,眼睛却不经意地在侯爷和范鸿脸上扫过,越看心里的迷惑越多,又不觉多看了靖南王几眼,脑海里浮现出丈夫范炎的模样来。王府三兄弟,范鸿算得上是一个另类,而更让二奶奶迷惑的是,同是明夫人生养的孩子,两兄弟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范鸿喜爱读书,没有见过范鸿做文章,小小年纪一手字却写得极好。这一点就和范炎不像,范炎如果有范鸿一半用功,这个年纪不说别的,至少举人该中的!范炎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 像这样有祖上庇荫的家族,功名倒也不十分重要。范炎没有功名,如今也谋了个职名,吃着朝廷的俸禄。可他终究不能同靖南王、范曦、范黎相比较,这三人都是有世袭的头衔,相对于他们来说,读书更是没有必要的。范炎却没有,能靠家族势力谋官,但终究有一天还得靠自己。 这一番百转千回的胡思乱想,让二奶奶更是混乱起来,一个大家族里的事儿原本就是理不清的,糊里糊涂一辈子倒也没什么,但终究还是要为将来打算,明天的事儿就是老天爷也无法预料。这一点,二奶奶从来就不糊涂。 想到这里,二奶奶才回神,恰好那边海夫人冷着脸和休竹商议,说是太老夫人的意思,今年的中秋,太老夫人想去王府过。 休竹倒不觉的诧异,只抬头看了太老夫人和朱妈妈一眼,朱妈妈笑着点头。如此也就真的是太老夫人的意思了,海夫人淡淡道:“太老夫人想过去小住几天,侄儿媳妇早些安排吧。” 休竹点头,心里琢磨着让太老夫人住在哪个院子,那边侯爷见事儿商定,便起身告退。海夫人也起身福一礼退出去,休竹起身相送。朱妈妈将侯爷和海夫人送至门口,返回走到休竹身边,笑道:“奶奶不必担心,只叫人将以前太老夫人住的院子整理出来便可。” 休竹感激地朝朱妈妈笑道:“辛苦妈妈了,倘或我有哪里不对的,妈妈一定要提出来。” 朱妈妈摇摇头低声笑道:“太老夫人就是想过去住住,她心里想的,奶奶也知道。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太老夫人高兴呢?” 休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太老夫人就盯着自己的肚子,可休竹真没想到,太老夫人这样了还在为自己和靖南王考虑。想到这里,眼眶微微有些发热,为自己不能再太老夫人跟前尽孝,更觉惭愧。 朱妈妈瞧着忙安慰几句,“早些完成太老夫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5 人的心愿,就比什么都好了。” 休竹点点头,那朱妈妈就提到休竹今儿出门的事儿,说太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让休竹快去,免得亲家老太太等人久等。休竹告了罪出来,走到门外,太阳已经穿透枝叶,洒下斑斑光点。 马车刚到西府角门,那边老太太就打发了婆子过来询问,说老太太已经出门了,马车里二奶奶听得,忙到:“咱们直接去吧,叫后面的人把没带的东西带上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如果不是说起中秋节的事儿,倒也不会迟。休竹点头,朝帘子外吩咐几句,就叫赶车的婆子直接出城。 黄大奶奶因信哥儿出天花,这两天也不出门,所以二奶奶心情很不错,一路上都陪着休竹说话,还说一会儿去了净慈寺再求一支签。这个自然是求子了,二奶奶倒是为休竹考虑,可休竹真有些敬谢不敏的排斥。 上次给董氏求了那么一支签,担心了好久,后来差点儿就除了意外。所以求神拜佛这些事儿,一般是好的不灵,坏的觉得灵验。 想到这里自然就想到了任休菊,承哥儿洗三礼后,任休菊就嫁了。只怕如今已经到了他丈夫的老家,任宝儿也于几天前送去任家南边的祖宅。他们姐弟,这辈子要再见面只怕也难了。 休竹深吸一口气,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净慈寺。婆子撩开帘子,休竹真被那热闹的场面给吓傻了,老太天、林夫人、王夫人、冯夫人、以及任家出嫁和没出嫁的姊妹,自然还有烨哥儿、元哥儿和桂姐儿。 众人热热闹闹地互相见礼,在静安大师的带领下,爬山高高石梯。这个天也还算过的不错,就是很累。老太太精神头不错,腿脚也不错,几乎把整个这边的佛都拜完了,中午吃了斋饭,寺庙安排了歇息的厢房。 老太太把休竹叫了去,其他人也各自去各自厢房休息。老太太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见屋里没有,就直接问休竹和靖南王通房与否。问的休竹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老太太冷哼一声到:“我就说这样的把戏是蒙骗人的!” 休竹就差没拍手叫好,老太太语风一转,道:“是该加把劲儿,如今太老夫人尚且没有彻底糊涂。” 休竹惊愕地看着老太太,神仙也不及老太太这心思呀,今儿早上才发生的事儿,老太太竟然知道了! 瞧着休竹的模样,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之前你放不下执念,如今放下了,我自然能如此说了。那范家上边的,除了太老夫人肯给你撑腰,还有谁肯给你撑腰了?倘或你不快些生个儿子出来,你当她还会给你撑腰。”说到底,太老夫人也是给靖南王撑腰。 休竹撇撇嘴,这样说怎么听着都有些太过世故了,太老夫人确实是想早些看到靖南王的孙子。就是休竹理家一事,明夫人不也是怕等到太老夫人张口会脸面尽失,才主动放权的。太老夫人不满明夫人,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可太老夫人毕竟也没有和明夫人彻底撕破脸皮。 明夫人不去太老夫人跟前请安,是知道太老夫人不想见她,也算是体谅太老夫人的心了。大家就这样过吧,不是休竹诅咒,横竖太老夫人也没几年了,到了那个时候…… “我省的,也在努力。”休竹羞答答地垂下头,小日子才结束,反正现在是没怀上。 老太太瞧着她模样,反而觉得好笑。笑得休竹愈发不好意了,唯有深深叹口气。 回到王府已是日落时分,休竹去明夫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提到了太老夫人要过来小住的事儿。明夫人似是怔了怔,又忙道:“那院子许久没住人,是该紧着安排人修葺一番,虽说小住,也不能太过简单。” 休竹点头应下,明夫人又说了一些太老夫人的喜好,让休竹颇为惊讶,倘或太老夫人过来住了,明夫人是不是也要晨昏审定? 瞧着明夫人,好像很是希望太老夫人搬来王府住下一般。 任家五小姐·正文 081:疑心 夜里和靖南王并肩躺在床上,休竹睡不着就随意找了些话说,不知不觉就提到老太太今儿说的话,靖南王听了,扭头看着休竹问道:“夫人是如何回答老太太的?” 这一问休竹到不好意思起来,垂下眼帘轻声道:“我还能怎么回答,就说自己在努力呀。” 靖南王沉吟片刻,长臂伸过来,温热的唇瓣适时落在休竹额头上,道:“为夫和夫人一起努力吧。” 说着,大手掌已经轻轻地从休竹腰际上划过,窗外夜风飒爽,屋内缠绵的乐章悄悄奏响。 一转眼便是八月,承哥儿满月酒后,紧接着就要布置太老夫人过来暂住的院子,因那边一直都有三四个粗使婆子打扫,这一次要修葺的部分也不多,五六天就完工了。 休竹请安时和明夫人说起,明夫人温和地笑道:“。。。早些接过来也好,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快,早些接过来也能多住一些日子。” 休竹笑着点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明夫人摇摇头笑道:“到底也要与侯爷等长辈商议,虽说是小住,也该选个日子。” 这商议的事儿靖南王没空的话,自然就是休竹去商议了,“一会儿过去给太老夫人请安,就问问叔叔和婶子的意思吧。” 明夫人笑着点头,那边一直沉默坐着的二奶奶,听得这话,忙朝休竹笑道:“弟妹也跟着嫂子一道过去请安。” 明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呈现几分满意,笑眯眯看着二奶奶道:“是该多多走动才好。” 二奶奶微笑点头,几天前去请安后,那件事就一直徘徊在二奶奶心头,虽然想法很是诡异,却禁不住地想去弄明白。这明夫人原就不是表面瞧着那样温和的人,她由小妾扶正为继室,海夫人、周夫人看不起她是一回事儿,可即便是看不起,也不会如此明显地排斥明夫人吧? 当年,如果不是太老夫人给明夫人撑腰,这诺大的王府,她一个由小妾扶正的继室,如何能撑过来?太老夫人以前肯给她撑腰,为什么现在就不喜欢她了? 二奶奶越想越惊心,加上之前秋蝉一事,那侯爷也是个人面兽性的伪君子。这几日又细细琢磨过,太老夫人搬去西府是在庆禹王离世之后,那个时候,如果侯爷和四老爷要插手王府的事儿何其容易? 太老夫人因伤心过度,一下子就病倒了,纵然明夫人已经主持王府中馈多年,可庆禹王病逝毕竟是一件大事,她一个女人能料理里面,外面的事儿却必须得侯爷和四老爷出面。这个口子侯爷和四老爷打开了,为什么后来又收手了? 二奶奶倒不会觉得侯爷和四老爷不贪心,倘或真的不贪心,那御赐良田为何不拿出来分了?却是由侯爷和四老爷掌管,只到了年下才从收入中拿出一部分给王府。这件事也是二奶奶这两天才打听出来的,实在也不明白,靖南王和休竹为何对此事没有追究? 从明夫人院子里出来,二奶奶琢磨着不知该如何说,可就在这个时候,好巧不巧竟然瞧见范鸿过来给明夫人请安。 之前倒也能碰上范鸿,只是二奶奶不曾留心,如今留心了就禁不住细细端详范鸿,不但觉得他长相和侯爷相似,就连走路也极为相似。 待范鸿作揖从休竹和二奶奶身边走过,二奶奶挽着休竹的手臂,一路朝垂花门去,似是开玩笑般不经意地笑道:“三爷倒不像是王爷和二爷的兄弟,更相似西府大爷的兄弟。” 这话虽说得极其自然,休竹心里却不觉一怔,扭头笑道:“弟妹不觉得他们堂兄堂弟都有几分神似么?” 二奶奶微微一愣,心里明白过来,这话虽是玩笑话,到底不能浑说的,遂笑道:“嫂子说的是,细想来,他们还真的都有几分相似呢。” 休竹微微一笑,对范鸿她心里早就起疑了,第一次见到范鸿就微微惊讶,后来范鸿生病,侯爷特地过来探望,休竹过去瞧的时候,明夫人还巴巴地解释了一番,说侯爷是担心范鸿所以来看看。这两点到没什么,最关键的是,侯爷没有插手王府一切,除了给明夫人推荐了人才之外。 明夫人不但让侯爷没有插手,连东府四老爷也没有插手,明夫人到底是怎么做到? 只是,这件事不管真假,都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倘或是真的,弟占兄妻,这话传出去,侯爷也别想混了。与病逝的庆禹王,也失了颜面。 主要是,这件事即便是真的,如今也拿不出证据啊,明夫人闭门不出,侯爷也鲜少过来。倘或拿范鸿出来作证,万一不是真的,可就没办法收场了。毕竟,都是范家的子孙,范鸿的性格像范家哪个人,还真不能就此就判定他是谁的儿子,这基因遗传问题,还真不好说。 二奶奶之后倒没再提这话,只一路上都若有所失的模样,直到进了太老妇人的院子,朱妈妈满脸笑容地迎出来,二奶奶方才回神,朝朱妈妈见礼。 朱妈妈不敢当,忙扶起二人,笑道:“太老夫人刚刚儿还叫我打发人过去问问呢,这几日天气瞧着好,不冷不热的,正好外出走动走动。” 休竹笑道:“今儿就是过来商议此事,那边已经准备妥当的,还想劳烦妈妈先过去瞧瞧。” 朱妈妈道:“奶奶打点好了就好,这过去也住不了几日。” 一边说着话儿进屋,休竹和二奶奶朝太老夫人见礼,朱妈妈已经走到太老夫人身边,说明休竹过来请安之外,问问什么时候过去。太老夫人苍老的眼角依稀可见一点儿笑容,浑浊的目光落到休竹身上,轻轻点了点下巴。 朱妈妈又笑着传达了休竹的意思,“要是侯爷和夫人商议日子。” 太老夫人又点了点下巴,朱妈妈便打发外面的丫头过去请侯爷和海夫人过来,又命人拿出黄历,找了会看的婆子瞧过,那婆子看毕,笑盈盈朝朱妈妈欠欠身道:“八月十二是个好日子,易搬迁。” 今儿初八,还有几天也不算匆忙。只太老夫人心情似乎有些急迫,脸色瞧着有些不好。朱妈妈忙朝那婆子道:“再瞧瞧看之前有没有好日子?” 那婆子复又拿起黄历细看,摇摇头。 太老夫人瞧见,轻轻扬起手摆了摆,朱妈妈略点头便叫那婆子下去。 一时侯爷和海夫人尚且没到,休竹略略问了问太老夫人的近况,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外面婆子来回,侯爷和海夫人到了。 朱妈妈忙从太老夫人那边过来去门口迎接,休竹和二奶奶也站起身。待侯爷和海夫人进来,众人见礼完毕,一一落座。 侯爷便问起休竹王府准备工作,休竹一一回了,海夫人道:“既如此,择了日子搬过去小住几日,待中秋过了就接太老夫人回来,往后天儿冷了于太老夫人身体也无益处。” 意思很明确,只是小住,万不会让太老夫人留在王府。休竹也知道,素来有养儿防老一说,如今王府庆禹王没了,侯爷和四老爷尚且健在,万不会同意太老夫人搬过去让孙子照顾,他们两个儿子反倒撩开手。这要是传出去,侯爷和四老爷面子上也不好过,何况大夏风俗,极重孝道。 休竹笑着点头应下,“侄儿媳妇也是这样想的,如今天气倒还暖和,只一早一晚有些凉意。” 海夫人淡淡地点点头,朱妈妈便将刚才看的日子说了。侯爷和海夫人也没有意见,只嘱托朱妈妈费些心打点。 众人只说这事儿,唯二奶奶一双眼睛总是趁人不备在侯爷脸上扫过,心中万般心思,也没留意大伙话说到何处,直到休竹叫了她一声,她才回神。 妯娌起身相送侯爷和海夫人,那侯爷走了几步又扭头朝休竹道:“老太太这边的厨子也跟着一道过去,你瞧着随便安排个住处给她们。” 厨子一事之前明夫人就提到过,太老夫人只吃这两个厨子做的饭菜。休竹点头道:“皆已安排妥当了。” 侯爷点头,信步迈出门槛。送走侯爷和海夫人,休竹找到朱妈妈,商议了一些细节,太老夫人跟前服侍的人都是要跟着过去的,这边也只留两三个打扫屋子。虽是时间不长,这搬迁也不是那般容易。 余下几天,太老夫人那边便陆陆续续送了一些平常穿的衣裳,日常用的器具等物,虽不算忙碌,每日里也要来一两趟,这倒叫侯爷有些不安,瞧着好像太老夫人这次搬去王府就不搬回西府住了。 明夫人倒是沉得住气,唯有她身边的妈妈也不安起来,送走来请安的休竹和二奶奶,将屋子里的丫头支退出去,走到明夫人身边,低声道:“倘或太老夫人搬来了就在这边住下可如何是好?” 明夫人慢条斯理地呷一口茶,放下茶杯,捻住手里的佛珠,淡淡道:“就算太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6 老夫人有那个意思,侯爷和四老爷也未必肯。” 那妈妈道:“太老夫人非要住下,侯爷和四老爷也不是没有办法么?” 明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不了解太老夫人,她想顾全所有人的体面,这事儿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再说,大奶奶那边不是没动静么?” 那妈妈点头,“这倒是,大奶奶小日子才结束,据那边的丫头说,日子都对的上。” 明夫人给了那妈妈一个“这不就结了”的表情,那妈妈略略放心,又提到另一事儿来,“二奶奶进门时间也不短了,倒是也没动静。” 这才是明夫人挂心的,虽然对二奶奶不甚满意,这儿媳毕竟已经娶进门,再说范炎谋官一事上,永平侯也出了一把力。即便是厚着脸皮把这个儿媳求来了,到底还是有用处的。 只是,明夫人自己都没有想到,二奶奶如今关心的倒不是自己的肚子,只关注范鸿去了。可很多问题,也只在脑袋里徘徊,倒底也没有理出个头绪。 这一日,在屋子里坐的久了,便想着去外面走走,恰好过了午时,太阳渐渐偏西,天高云白,秋风飒爽,空气中又飘来阵阵桂花香。 自秋蝉送走之后,夏蝉虽说还是在后面打杂,可大伙都知道二奶奶对她不同于常人,一般的事儿都不会派给她做。每日里不过是瞧着时辰点卯,闲来无事便给二奶奶屋里其他丫头做些针线。久而久之,与这些丫头倒也走近了。而面对范炎,她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管是当着众人,还是当着二奶奶的面,或者是无人之时。 加之,这一连几日,二奶奶都心思重重,身边陪嫁来的丫头也不敢问,想来夏蝉倒是个会逗二奶奶开心的人。今儿瞧着二奶奶有心情出门逛逛,便打发丫头去叫了夏蝉来,随着二奶奶一道。 这夏蝉自然是丢了手里的活计,立马就跟着来了。二奶奶瞧见她,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会取巧,这会儿没别的事儿么?” 夏蝉忙笑道:“奴婢是服侍二奶奶的,二奶奶有事儿吩咐奴婢立马就去。” 二奶奶叹口气,“我倒没什么可吩咐的,只是想来这王府你来的日子比我和我身边的丫头多,定是非常了解,今儿无事,带我四处走走可好?” 夏蝉巴不得在二奶奶跟前多露面,听二奶奶如此说,忙点头紧两步走到二奶奶跟前。二奶奶身边的丫头自然就把位置让出来,让夏蝉扶着二奶奶。 这二奶奶嘴里说着四处走走,心里却不知打着什么主意,专挑一些羊肠小径。王府占地面积两百亩左右,前院与后院分开,相对而言前院面积是整个占地面积的三分之一,后院占地约有一百五十亩左右。 前院除了有靖南王安歇之处,另有书房、客房,招待男客的厅房,再者便是前面各处小子管事居住的地方,总账房与分账房紧挨着后院,其中分账房更是设在了前院与后院的相交之处,一道长长的回廊尽头,是避免外来女眷与外面男人碰面,又方便府里管事婆子支取银钱。 原王府配备人员远不止目前这些人,只因庆禹王离世,明夫人缩减了许多人员开支。如今虽然人少,但各处并不见落败,二奶奶这一路走来,碰见的人也不多,只是各处负责打扫照管的丫头婆子。 走到一处,只见两边高高的围墙,横竖不过两米宽的巷子,远远的能瞧见一道上了锁的门,那门多有破败,瞧来是长时间无人走动的。 夏蝉不等二奶奶问,便笑道:“这门倘或开了,过去便是西府后花园。听以前的妈妈说,咱们三府各位爷小时候都在一起读书,这道门是方便西府大爷才开的,那时候太老夫人也住在咱们这边,海夫人和周夫人过来请安,也经常是走这条路。” 二奶奶听了,装作不在意,转过身边瞧见两条岔路,一条是刚才她走来的,另一条却不知通向何处,夏蝉指着另一条路笑道:“这条路走过去,便是太老夫人和前王妃的住处了。前王妃仙逝后,那边的院子就空了出来,太老夫人搬去西府,这条路渐渐的也没人走了。” 没人走,可瞧着却打扫得很是干净,二奶奶决定走过去看看。夏蝉紧跟着赶上,一路上便说了一些关于史王妃的话,靖南王生母史王妃仙逝多年,这夏蝉的话也未必真,二奶奶只当是听着她说解闷。 可听到史王妃是因为第一个孩子小产,身体受损,隔几年生了靖南王后就重病缠身,还是惊讶了一把。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明夫人当初给庆禹王做妾的时候,年纪也不大,而庆禹王的年纪却不小了,后来庆禹王又常年害病,而范鸿的年纪却如此小。 脑海里徘徊着这事儿,二奶奶也无心看周围的景物,直到耳畔响起一阵喧哗才回神。夏蝉笑道:“前面便是太老夫人以前住的院子了,如今太老夫人要过来小住几日,也就安排在这个院子。” 二奶奶点点头,那边忙碌的丫头婆子瞧见二奶奶,忙过来见礼,二奶奶笑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在屋里闷得慌,就出来走走罢了。” 那些丫头婆子告了罪,便继续忙着手里的事儿。二奶奶从院门口经过,特地往里面瞧了瞧,相对来说,这院子比自己现在住的院子略大,里面格局大同小异,只正屋多了几间,院子里空落落地一片空地,两边的花圃也是才种植的。 穿过一丛竹林,眼前的景象便开阔了,竟是王府后院那片水域的西侧,一道九曲桥横跨过来,史王妃和庆禹王在世时,居住的院子也是王府后院最好的一处。 这里采光好,视野也开阔,只那院子的大门,瞧着也比别处更高,高高的围墙顶部,只瞧见房屋的菱角,在蔚蓝的天空下,有股子蔚然耸立的肃穆。 夏蝉道:“二奶奶咱们走吧。” 语气里好似有些惧意,二奶奶停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扭头问道:“这里可有人打扫?” 夏蝉道:“有专人照看,如今太老夫人要搬过来,许是过去帮忙了。” 二奶奶不觉自语道:“难怪这里瞧着也整洁。”一时又想到自己娘家来,宅子如今也大,下人不少,可却不似这王府,各处都井井有条般。心里倒对明夫人升起一股子敬畏。她不是大户出身,有这份儿能耐,也实属罕见。 从院门口经过,二奶奶在夏蝉的带领下踏上九曲桥,一时又忍不住回头,只见挨着史王妃居住院子的右侧靠后,不大不小也有个院子,相对而言略微简陋,可也不难猜出,这院子之前都住着什么人。不过是如今没人了,也没有安排打扫,倒是今儿二奶奶见得最落败的一处了。 迎着凉爽的秋风,穿过九曲桥,到了尽头的一处亭子里,夏蝉拿出帕子擦拭了亭子里的椅子,请二奶奶坐下,笑道:“奶奶也逛了许久了,歇歇就回去吧,这太阳西斜,风愈发大了。” 二奶奶摇摇头,笑道:“经常走走倒好,刚刚儿咱们走的那条路,我记得还有一个岔口,你可知是你可知是通向哪里的?” 夏蝉道;“奶奶说的是哪一出我到不知,这府里横七竖八也不知到底有几条路,以前我是小丫头的时候,也跟着妈妈从打杂做起的,有些熟悉,有些路就是我也没走过。” 二奶奶听她这样,也没问。只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直到瞧清楚了东边那个大亭子就是上次自己生辰请客的地方,才大概摸清了方向。 略略坐了坐,二奶奶起身便摸着方向回去,走到岸边,又回头看一眼。这后院的大格局在心里也有数了,如今大伙儿都住在另一边,休竹和靖南王的居所靠中,明夫人在南侧,自己在西侧,范鸿靠北距离自己住的院子不远。来往倒不用从自己院门口经过,应该是另有路通向外面的。 不过,二奶奶倒对另一条曲径通幽,比别出更为幽静的小径感兴趣。只见两边种植着许多开着不知名碎花的植被,尽头是一道高高的石梯,两边几株怀抱粗的槐树,如今叶已开始落败,隐隐约约透出房屋菱角。 二奶奶正要抬脚走去瞧瞧,夏蝉忙拉住她,道:“这里奶奶还是不去了吧。” 二奶奶诧异,夏蝉正要说话时,眼角瞄见一个素色人影。竟是雪娘在两个丫头的陪同下回来了。 雪娘也没想到会碰上二奶奶,这里地处偏僻,这条路向来无人经过,也只雪娘偶尔进出去看明夫人才走的。 碰上她二奶奶心里也觉晦气,不过这算是二奶奶第一次近距离地端详雪娘的模样,倒也被她那如风扶柳的身段,素面朝天却依旧难掩起貌美的容颜怔住。心里不觉呼道:竟是这样一个美人儿! 雪娘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垂头立在一边,夏蝉扯了扯二奶奶的衣袖,二奶奶方才从惊艳中回神,矜持地朝雪娘点点头,便朝另一方向走了。 雪娘的容貌一直在二奶奶心头回荡,知道她是明夫人的外侄女儿,可却没有想到,她的模样竟于明夫人有几分相似,换句话说,明夫人年轻时的风采在雪娘身上足见一二了。 靖南王容忍她一个寡妇住在王府,难道。。。这倒是不好问,二奶奶改了口轻笑道:“她住的地方倒比别处幽静。” 夏蝉问题,忍不住嗤笑一声,二奶奶扭头看着她,她方才敛了笑,恭敬地道:“这里原是没有屋子的,只是后来才建的。半山腰上,四处冷冷清清的那里好了?” 这倒是真话,二奶奶也不觉笑起来。冷冷清清,她做了什么,别人才不知道呀。 任家五小姐·正文 082 “。。。她闲着无事,也只能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平常不出门,都是给了钱叫其他人出去买些种回来。”夏蝉语气里倒没有多少对雪娘的同情,“她把这里收拾得妥妥当当,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去了。” 二奶奶顿住步子,扭头盯着夏蝉道:“莫非你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夏蝉嗤笑一声道:“她那心思谁不知道?可惜。。。”说了半句就顿住,夏蝉连忙闭上嘴,发觉自己的话好像说多了。 二奶奶却急于知道,不禁反问,“可惜什么?” 夏蝉抬头看一眼二奶奶,又扭头看了看暮色中若隐若现孤零零的房屋菱角,靠近二奶奶,低声道:“奶奶细细想想自然就明白了,雪娘出嫁不到一年就被婆家赶出来,因没有娘家人和别的亲戚明夫人才收留了她。我倒不知她是如何让明夫人收留的,只听说出嫁之前,她是一颗心都放在咱们王爷身上,可惜咱们王爷瞧不上,夫人也不许。如今守寡,谁知道她能不能耐得住。” 这话听的二奶奶都不好意起来,夏蝉却说得极为自然,一个年纪不大的黄花闺女,这府里的事儿却知道的不少。说起风月话,竟比自己这个成了亲的人还不害臊。 二奶奶淡淡哼一声,迎着暮色回到自个儿屋里,便叫夏蝉退下,也不让屋子里的丫头点灯,只坐在椅子上出神。 隔了一会儿,范炎推开门进来,二奶奶才回神,忙从椅子上起身,朝范炎行了一礼。范炎忙抱起她,嘴里心肝宝贝地叫着,也不管屋子外又没有人瞧见,手就不安分地伸进二奶奶衣裳里乱摸。 二奶奶暗恼,到底是有教养的,一把推开他,瞪着他道:“横竖吃了饭再说,你这会儿急什么?” 范炎讪讪地笑了笑,忙去门外叫丫头婆子传饭,匆匆几口吃了,就放下筷子。二奶奶倒是慢条斯理的,自秋蝉送走后,范炎是愈发离不开她,这是男人的通病。不觉的就想起雪娘来。 吃了饭,范炎就叫丫头婆子撤了,不等二奶奶卸妆,就黏上来。二奶奶却突然一本正经地问起雪娘,范炎愣了愣,“你问她做什么?” 二奶奶瞧着范炎不自在的摸样,心里起了一股子怒火,只压抑着道:“今儿巧遇上她,所以才问问。” 范炎淡淡道:“以后瞧见她,只当不认识就罢了。” 这个回答倒让二奶奶意外,“她应该是你的表妹吧?听说从小儿都在府里。” 范炎不愿多说雪娘,只敷衍道;“三岁母亲带进来的,只剩下母亲这一个亲人,母亲瞧着她孤苦伶仃才收养的。” 这些事二奶奶早就知道,现在更想知道自己的丈夫对雪娘有没有想法。不过细想来,明夫人既然让雪娘另嫁,应该也是防着范炎不许他靠近雪娘才对,可夏蝉的话也说得不错,一个年轻守寡的寡妇,真耐得住寂寞么?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别说男人,就是同样身为女人的二奶奶瞧见她,也油然升起一股子同情。 明夫人肯将雪娘留在王府,到底是什么打算。倘或范炎多瞧见雪娘几次,起了邪心岂不是要害了范炎?与寡妇通奸,这事儿闹出来,范炎一辈子可就毁了。 想到这里,二奶奶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7 背心都冒出冷汗,自己的婆婆瞧着温婉慈爱,可除掉这表面上看到的,她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 二奶奶早就没了应酬范炎的心,自去卸妆更衣,回来躺在床上,不管范炎如何,都是淡淡的。范炎心里便有不满,背过身去也不理二奶奶,两口子背对而眠,范炎不到片刻就睡去,二奶奶却盯着帐子发怔,也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秋风吹着落叶沙沙作响,风从窗棂子缝儿钻进来,轻轻扬起帘子,吹落了桌上几张纸屑。休竹动也不动看着飘飘荡荡,在空中盘旋飞舞的纸张,身上多了一件披风。 靖南王从后面抱住她,轻声道:“夫人,该安歇了。” 休竹扭头朝他一笑,拢了拢衣襟,依附着靖南王的胸膛站起来,转身抱住靖南王的腰。今儿休竹去了一趟锦院,史王妃身前居住的院子,这么多年一直都安排了专人打扫,很干净,一应器具摆设就好像有人住在里面一般。可是,一走进去那冷冷清清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明夫人扶正后,也没有搬进那个院子,乃至庆禹王也没有涉足。这或许是一种象征,象征史王妃无人取代的地位和靖南王的地位。 靖南王拥着小妻子,嘴角扬起一抹笑,隔了许久也不见怀里的人儿有动静,难道是累的睡着了? 靖南王轻轻动了动,腰上缠绕的手臂却更用力了,怀里的人儿往怀里蹭了蹭。小妻子也会这样黏人?靖南王笑意更深,轻声道:“夫人怎么了?” 休竹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有点儿冷。” 靖南王失笑:“如此就去床上吧。” 休竹没动,靖南王怔了怔,拦腰抱起她。身体突然腾空,休竹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靖南王的脖子,只觉得靖南王一双眸子变色,才发现这个动作很是暧昧。 大概是越心急,反而越没用,别人一次两次就能怀孕,自己却还么有反应。休竹放下碗筷,对面靖南王也跟着放下碗筷,眼里有几分担忧:“可是身上不舒坦?” 休竹摇头,终于体会出当初任休莲的急迫心情了。送走靖南王,休竹照倒处理一些琐事,回到屋里没想到缪妈妈派人将太医请来了。 见休竹惊愕的摸样,碧翠笑道:“早上瞧着奶奶脸色不好,又没什么胃口,故而才请来太医来瞧瞧。” 休竹哑口无言,其实众人心里想的什么,休竹都明白。可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夸张的?小日子才结束,即便之后一两次有了,也没这么快吧? 缪妈妈笑盈盈道:“瞧瞧总是好的,奶奶没什么胃口,咱们王爷也没吃几口就放下碗筷了。” 可问题是,休竹压根就没病,就是心情的缘故才没了胃口。只是,大伙的心意让她很感动。琢磨着道:“叫进来瞧瞧吧。” 其他小丫头便回避出去,碧翠和缪妈妈在里面服侍。一时太医低着头在婆子的带领下进屋。 晨曦洒下刺眼的光芒,随着帘子撩开,屋里顿时一片光亮,帘子放下时,那光亮便淡去。正在更衣的明夫人不悦地抬头望去,身边的妈妈朝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婆子道:“大早上的,你慌慌张张作何?” 那婆子喘了两口气,也不理那妈妈,只道:“大奶奶今儿请了太医进来瞧,那边的人说,大奶奶没胃口吃饭。” 明夫人身边的妈妈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连声问道:“可是真的?” 显然是多此一问了,那婆子略抬头看了明夫人一眼,轻轻点了点下巴。明夫人冷笑一声道:“不是小日子才结束么?即便大奶奶真有了,这回子也看不出什么来,由得你们冒冒失失的?” 那婆子怔住,想来明夫人吩咐过只要那边有一点儿动静便过来禀报,这会子来了,怎么反倒不高兴?心里虽略有些不满,到底不敢表现出来,只垂着头。 明夫人慢慢做下来,神态看不出什么端详,那妈妈瞧着又问道:“可是身上不大好才请了太医?” “如何不好呢?这么长时间,大奶奶也没个病痛,今儿突然叫了太医,我心里迷惑,故而才来告诉夫人的。”明夫人之前便叫他们多多注意,注意什么没有明说,可这些磨成人精的婆子未必就揣测不出来。加上刚才明夫人那几句话,也透出了要他们注意什么了。 明夫人只不说话,盯着前方出神。身边的妈妈挥手叫那婆子退下,这才低声道:“夫人,咱们是不是该。。。” 明夫人扭头瞪了那妈妈一眼,厉声道:“休得提这话,大奶奶倘或有喜,原就是大喜的事儿!” 盼了这么久,也真的该怀孕了。明夫人缓缓闭上眼,右手紧紧捏着佛珠,如果她再没有动静,这事儿可就难办了。拖得越久,也不见得是好事儿,毕竟还有史家人。 那妈妈见明夫人沉思,也不敢再说话,可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明夫人如今的打算了。大奶奶和靖南王没有再继续顺着明夫人铺就的路走下去,很多事儿都在明夫人打算之外。如今,明夫人自然不会按原来的打算行事,但那妈妈却琢磨不出明夫人的意思。 休竹听着太医的诊断结果好笑,胃寒故而懒得进食。挑挑眉,看着碧翠笑道:“你觉得我该喝药吗?” 碧翠笑道:“瞧瞧总能放心,方才缪妈妈说,这药倒是不用吃了。” 正说着,冬灵从外面进来,道:“方才瞧着一个丫头鬼鬼祟祟从外面回来。” 碧翠闻言看了休竹一眼,休竹算是明白了,也明白今儿请太医的事儿是碧翠的主意。不过,休竹的想法却恰好相反,看着碧翠笑道:“你担心的问题如今尚早。” 任家五小姐·正文 083:喜讯 依着明夫人的性子,她有的是耐心,转眼已经两年,这会儿更不会着急。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会功亏一篑?如果休竹没有猜错,明夫人的打算是在靖南王不能休妻的情况下,让靖南王无子。 换句话说,明夫人希望休竹立刻怀孕的心情和休竹本人一样急迫。至于怀孕后出个什么意外,导致休竹再无身孕,而靖南王又不喜女色,如此也就不会有其他女人。其实,这样根本就说不通,如果休竹真生不出孩子,靖南王为了子嗣难道就不会刻意去接近其他女人么?毕竟,靖南王压根就是一正常男人。 太老夫人是没办法怎么管了,侯爷也不会管,可还有史家。老太太能看穿靖南王好男色的真相,难道史家就看不出端详么?只是让休竹奇怪的是,史家为何一直没有管,是隔得远而鞭长莫及么? 想到这里,休竹莞尔一笑,碧翠这样也算是给自己提个醒,即便现在还没有怀孕,保护工作也该进行了。院子里的丫头该换的也要换了,没得天天儿让众人盯着,那感觉也不怎么舒坦。 面对温软的明夫人,纵然如今休竹掌握王府大权,纵然明夫人不是亲婆婆,可在这个极重孝道的社会环境下,她是长辈。而休竹抛开浩赦王妃头衔,休竹也是她继子的儿媳妇。她对休竹很好,休竹能对她不好么?至少,面子功夫总要做足。 她辛辛苦苦抚养靖南王长大,让靖南王顺利世袭,又辛苦持家多年。她身份不尊贵,可于靖南王而言,也有一份恩情在里面。至少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如此,真相如何有几个人会细细去琢磨? 可显然,明夫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和明夫人这样的人相处,拼的大概就是耐性。休竹想了想,只吩咐冬灵下去瞧瞧,那些丫头下人不守规矩。碧翠闻得这话,心里已经明白休竹的意思,忙笑道:“如今我手里也无事,就和冬灵一起去吧。” 休竹满意地点点头,冬灵冒冒失失可这院子里的人怕她,碧翠行事稳重,她们二人倒是个不错的组合。 正说着,张妈妈面带喜色从外面进来,碧翠和冬灵与她见礼便下去。休竹喝了几口茶,瞧着张妈妈目送碧翠的背影,想来定是大力那边得了闲。 待碧翠和冬灵走远了,张妈妈又行了福礼,说起要回的事儿。与休竹猜测的一致,不禁笑道:“如此,妈妈就瞧着安排一下吧,如今太老夫人尚且还没有过来,府里的事儿也不多。” 张妈妈难掩喜色,“谢奶奶恩典。” 瞧着对碧翠这个准儿媳是极度满意的,休竹也有打算,将碧翠嫁给大力,以后生了孩子,张妈妈年纪大了可以回家颐养天年,碧翠便又能回来接替张妈妈的位置。 隔天,张妈妈便将大力带进来,休竹见他时,专门带了碧翠去。大概是因为张妈妈已经给大力说了什么,所以当大力看到碧翠,一张镇定自如的脸竟然极其不自然地红了。 碧翠也是明白人,瞧着这番景象,心里哪有不明白的。以至于最后休竹提到这事儿,碧翠虽羞答答的,却也没有一丝一毫勉强接受的意味。休竹第一次当媒人,成绩还算不错。 余下几天,休竹这边也零零散散换了些人,而换下的人是家生子的到了别处打杂,不是家生子的直接打发回去。缪妈妈那边培养出来的丫头,送进来调教调教也能用。动作不算大,可于地下的人而言,却也非同小可。他们不得不好好审视审视,到底这王府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至于明夫人,只气得咬碎一口银牙,休竹要换人她原就没有理儿去管,可休竹偏偏儿在太老夫人搬过来住的时候换人,是巧合还是故意? 可不管是巧合还是故意,明夫人都深深地体会到了,自己在这王府已经逐渐的没有说话的分量。 眸光里透出冰冷、不甘心,手里的佛珠更是被捏着“咯咯”作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是啊,明夫人怎么会甘心,她过得实在憋屈,不能露出丝毫不满,不能明着为难休竹。以前独自拿大的风光,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一切的错,都归结于她错看了休竹。 一旁候着的妈妈瞧着,背心已经冒出薄薄一层冷汗,脸色煞白,垂着头半晌不敢言语。 直到,一个小丫头隔着帘子禀报,“大奶奶和二奶奶来请安了。” 那妈妈闻得这话,才敢抬头询问地看着明夫人。明夫人闭了闭眼,深深地吐了几口气,面部神态逐渐柔和。 在妈妈撩开帘子将休竹和二奶奶迎进屋时,明夫人终于恢复到一贯模样来,脸上挂着安详的笑。端庄地坐在软榻上,身上透着一股子清贵,神态却平易近人。 休竹和二奶奶入座,明夫人笑着朝休竹道:“明儿太老夫人就要过来。” 休竹点头,“已经预备妥当,西府那边也零零散散把一些东西提前送来了。” 话题就围绕着太老夫人展开,明夫人笑着又复述了一遍太老夫人的喜好,与朱妈妈说的诧异不大,可见明夫人对太老夫人很是了解。休竹虚心受教,明夫人再无别的话。休竹原就不是多话的人,以前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请教明夫人,理家这么长时间,早就已经理顺了。 两人之间变得客套起来,感受最深的便是二奶奶。二奶奶自己和明夫人也无话可说,何况,如今心里琢磨着一些事儿,对明夫人更是瞧不起了。 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不屑,一点儿不差地落到明夫人眼里,她露出几分乏意。摆摆手道:“下去吧,等太老夫人来了,你们早些过去请安。” 休竹和二奶奶点头应下,便起身告退。明夫人目送两人在婆子的簇拥下离去,袖子里的手再度握成拳头,这一次气的倒不是休竹,而是自己的亲儿媳妇二奶奶。 十二这天,靖南王沐休,两人一起吃了饭,靖南王吩咐休竹就在家里等着,他过去接太老夫人。休竹点头,那边侯爷和海夫人必然会亲自送太老夫人过来,还有周夫人和即将要去南方的四老爷,人本来就多。 再有,休竹全当是靖南王体谅自己吧。 看着休竹脸上的笑,靖南王嘴角不觉也扬起,放下碗筷便出门了。 至巳时三刻,几辆马车终于停在了王府垂花门前的空地上,明夫人率先走过去,休竹和二奶奶紧随其后,范鸿也连忙跟上。 婆子撩开帘子,朱妈妈先下车,不及见礼便和两外两个壮实的婆子将太老夫人搀扶下来。一旁已经备好了轿子,虽说从垂花门去太老夫人要住的院子不远,但毕竟是与年轻人而言,太老夫人一把年纪,要走这么长一条路很不现实。 后面东西两府的爷们、夫人、奶奶也都下了马车,走到这边,众人免不得一番见礼。海夫人淡淡的,就是周夫人与明夫人之间,也不过彼此点了点下巴算是打了招呼。周夫人不愿和明夫人多话,明夫人自然也不会倒贴。三人之间的气氛,在那一瞬间显得怪异。 休竹上前见过两位婶子和两位叔叔,众人又齐心协力地将太老夫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8 人送进轿子,一行人便跟在轿子后面。 黄大奶奶过来亲切地挽住了休竹的胳膊,因海夫人和侯爷在场,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偶尔抬头不屑地看着明夫人挺直优雅的背影,嘴里喃喃低语:“有什么好狂的?” 休竹只当没听见,黄大奶奶又低声说起其他话题,不过是几日没有过来寻找休竹,好像已经积累下了一肚子的话。休竹听了一耳朵,最后细想黄大奶奶絮絮叨叨根本就没有实质内容。 到了太老夫人暂住的院子,黄大奶奶才住口。众人毕恭毕敬地等着太老夫人从轿子里出来,太老夫人站在院子里打量了一圈院子里的布局,浑浊的眸子里透着时过境迁的沧桑。朱妈妈瞧着,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扶着步履微颤的太老夫人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屋子里走去。 众人跟着鱼贯进屋,一一入座,人虽多却不闻一点儿杂音,屋子里一时安静的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侯爷扭头,朝坐在他身边的靖南王吩咐一些事儿。 这边海夫人也例行公例似地,面无表情地朝休竹道:“倘或有什么事儿,就立刻打发人过来禀告我们知道。” 这话说的有几分僵硬,海夫人说话时淡淡看了明夫人一眼。明夫人端着茶杯吃茶,休竹微笑点头。 一旁的周夫人笑道:“侄儿媳妇心思细腻,办事稳当,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海夫人没有接话,而是端起茶杯。周夫人又朝休竹笑道:“今儿这里忙了大半天,太老夫人也过来了,婶子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了。” 休竹忙挽留周夫人留下来用了饭再回去,“已经叫厨房备下了。” 周夫人笑道:“难为你有心了,太老夫人偏爱清净,我们在这里倒打扰她休息,再说,中秋节还要过来。” 如此,休竹也不好多做挽留,周夫人起身告退,海夫人等也相继告辞。不过一小会儿,屋子里的人就少了大半。休竹送两位婶子到门口,返回时明夫人也从太老夫人屋子里出来,笑容温和,“你留下陪太老夫人说说话儿。” 意思明确,她就不在这里多待了。二奶奶不觉在心里冷哼一声,从太老夫人过来到目前截止,太老夫人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明夫人。二奶奶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所有人都不待见明夫人,可却没有任何人在言语上对她不敬,或者说,众人只是与明夫人保持距离,或态度上流露出疏远和瞧不起。 明夫人又转头看着二奶奶,笑着吩咐道:“你也留下吧。” 二奶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和休竹一起目送明夫人离开才进屋。 屋子里比刚才更为安静,太老夫人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朱妈妈拿着一张猩红毯子轻轻盖在太老夫人身上,其他忙着收拾打理的丫头婆子都轻手轻脚不发出一点儿杂音。让休竹和二奶奶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朱妈妈整理好毯子,抬头见休竹和二奶奶,便走过来欠欠身,低声朝休竹笑道:“太老夫人乏了。” 老人家精神头总是有些差,休竹理解地点点头,便示意朱妈妈到别处说话。就休竹观察而言,太老夫人也不是全然听不到,她的听力有可能是间歇性失聪,不过是能听到的时间不多,大多数都是听不到,即便如此,当她歇息时,身边的人都会尽可能地保证安静。 到了隔壁屋子,朱妈妈似乎知道休竹的问题,不等休竹询问,便笑道:“太老夫人午饭时间略微晚一些,相对的晚饭时间也要晚一些。是怕夜里饿了吃了东西反而搁在心里了。” 休竹理解地笑道:“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一会儿再过来。” 朱妈妈也正是这个意思,休竹倒是知道,太老夫人一直都是单独用饭,在西府便是如此。不过对于她饮食习惯,休竹今儿才知道。 从屋里出来,见院子里丫头婆子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儿,休竹无甚可说,只点头与朱妈妈作别,二奶奶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直到出了院子,才笑着询问休竹道:“待会儿弟妹先过来寻嫂子,咱们一起来这边可好?” 休竹笑着点头,在丫头的陪同下回到自己屋里。靖南王已经在屋里等着了,见休竹回来便叫外面的婆子传饭。 休竹深深地吐口气,靖南王瞧着忙问:“怎么了?” 他这一问反倒叫屋里其他人都朝休竹望过来,其实是休竹一直刻意没有去理解靖南王的心思,但休竹知道,靖南王也关注自己的肚子。虽然有些可笑,因为时间太过短暂,可这样的话休竹面对靖南王如何也说不出来。 只要一提到这话,在靖南王眼里好像就变成了某种暗示,于是一场暴风雨必然会上演。休竹沉浸其中,打心底说,感觉还算不错。 也许是海夫人和周夫人都担心太老夫人在王府这边住的不舒畅,平常儿无事绝对不会过来的她们,这两天都会过来。休竹忙于预备中秋节一事,还得作为主人去招待两位婶子。明夫人一早一晚也会过太老夫人那边去,但总会和海夫人和周夫人错开时间。侯爷和四老爷倒是没有再来,而黄大奶奶似乎找到了更好地借口来王府,每天下午必定是在相同的时辰出现在休竹屋里。 包括十五这天,张妈妈和缪妈妈回了中秋节预备情况的事儿,黄大奶奶就出现在门口,让信哥儿的奶娘带着信哥儿去别处玩儿,她则自顾自进来,朝休竹略略行礼便自个儿找了椅子坐下。 张妈妈和缪妈妈退下去,黄大奶奶就问道:“预备的怎么样了?我婆婆叫我过来瞧瞧,可需要帮忙的?” 休竹感激地笑道:“替我谢谢婶子,倒是没有要紧的事儿。” 黄大奶奶撇撇嘴,这话在她的意料之中,正说着又有婆子进来回事,黄大奶奶只坐在一边无聊的打量这屋子里的陈设。一转眼,之间外面二奶奶在几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来,黄大奶奶脸上的神情变得更不自在起来。 只是,当二奶奶走到门槛时,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一手拽着身边丫头的手臂,另一只手捂着嘴巴,似是极力抑制什么。 这景象休竹有几分熟悉,没有留心细想,忙从软榻上站起来,叫人将二奶奶扶进屋。二奶奶腾出一只手,无力地摆了摆示意她没事儿。可跟着她的丫头婆子都吓坏了,因为二奶奶的脸色看着格外苍白。 黄大奶奶嫌恶似地让开,让二奶奶坐在最靠近门口的椅子上,碧翠到了一杯休竹平常吃的茶过来,没想到二奶奶闻着那味道好像更为难受。这茶是休竹叫碧翠密封的茉莉花茶,有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往常二奶奶来这边还说这茶的味道不错。今儿,实在是反常。 休竹蹙着眉头,跟着二奶奶的丫头担忧地道:“今儿早起就没什么胃口,午饭也只吃了一点儿。” 现在的天气一早一晚凉快,中午有点儿热,感染风寒的可能不是没有。“可派人找了大夫?” 那丫头低声道:“二奶奶说无碍,不让请大夫。” 这话没得叫黄大奶奶嗤笑出声,语气里的讽刺格外明显:“莫非弟妹又是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吧?” 二奶奶没心情和黄大奶奶斗嘴,只看着休竹道:“嫂子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儿,就是胃里有些不舒坦。” 跟着二奶奶的另一个丫头猜测道:“许是吃了冷硬的东西。” 这话叫黄大奶奶笑得更为嘲讽,不过瞧着二奶奶不像是装出来的,倒没说什么讽刺的话了。二奶奶略略好些,碧翠重新倒了一杯茶过去,二奶奶勉强接住,只闻着那味道怎么也不想吃。 一旁的银翘忙去换了一杯白水来,二奶奶这才吃了几口下去,脸色依旧苍白,休竹瞧着叫来外面的婆子,派人去请太医进来瞧瞧。吃坏了东西会导致呕吐,可这二奶奶的体质还真的太过娇贵了,只怕不吃药会继续吐下去。 对于她成亲时那一小口半生不熟饺子的事儿,大伙都影响深刻,足足闹腾了一大早上,让黄大奶奶明里暗里讽刺了这么久,还在继续讽刺着呢。 二奶奶慢慢恢复正常,休竹瞧着,便让二奶奶回去歇着,太老夫人那边她回去说。二奶奶点头,一脸歉意惶恐和无奈。 目送二奶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黄大奶奶冷笑道:“她的毛病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休竹倒觉二奶奶不是装的,这两天都好端端的,没必要这个时候突然出个什么状况。二奶奶不是黄大奶奶这样直来直去,心里搁不住事儿的人,认亲已经让众位长辈不满,后来她态度也极是好的,显然也在挽救,只是不屑于做的太过明显罢了。 可休竹真没想到,二奶奶的这些反应竟是有喜了!难怪会觉得场景熟悉,当初董氏怀承哥儿初期也是这样,不过她是对桂花的香味儿敏感。 当时,休竹正在太老夫人屋里陪着太老夫人说话,外面的婆子满脸喜色地进来禀报,黄大奶奶冷笑一声,朱妈妈喜道:“大夫如何说?” 那婆子笑道:“就是害喜严重了些,说是过些日子就好了。” 朱妈妈便转而向太老夫人道喜,太老夫人神态淡淡的,倒是没有多大的喜悦,只扭头看了休竹一眼。休竹被她那眼神弄得有些发虚,深吸一口气朝那婆子笑道:“派人给夫人说一声,让二奶奶在屋里好好儿休息吧。” 那婆子应下,欠欠身便退出去了。 那边明夫人听了这个消息,立刻双手合十喃喃念了一句佛语,让身边的妈妈给报喜的丫头打了赏,其喜悦自是难以言表。好像一瞬间,屋子都变得敞亮起来。 妈妈瞧着心里也欢喜,赏了一吊钱给丫头,便叫那丫头退下,走到夫人身边,行了一礼喜道:“夫人总算可以放心了。” 明夫人满脸笑容,不禁点点头,又忙站起身朝离间走去,嘴里说道:“要好好谢谢菩萨保佑。” 任家五小姐·正文 084:动气 一连几日京城的天气都不错,今儿也是如此,西边一片火红,如同洒下了胭脂,给这片水域也上了颜色。 丫头婆子来来去去忙着布置,张妈妈和缪妈妈分两头料理,赏月的地点安排西边临水而建的一排水上厅房里,也只有这一处离太老夫人暂住的院子不远,并且视野不错,不用屏风挡风。 黄大奶奶随着休竹从太老夫人屋里一起出来,话头也实在憋不住了,黄大奶奶原是打算讽刺二奶奶几句,想了想还是觉得该给休竹提个醒,“嫂子合该努把力了。” 这话也难得她说的十分恳切,休竹颇为感动,这个时候确实是怀孕的最好时机,二奶奶有了身孕,又是头胎,自然是要好好保养的。如果休竹怀孕,明夫人体谅休竹也让休竹保养,待休竹产子后,自然一切还是交由休竹打理。 想到这里,休竹苦笑一下,道:“这也要看缘分。” 不过反过来想,明夫人真要趁着休竹怀孕时将王府一切交给二奶奶打理,也就做的太明显了。这不是明夫人办事的风格,倒也不用担心,除非,休竹不能理家。 黄大奶奶见休竹一脸的轻松,不觉冷笑一声道:“嫂子屋里现在干干净净的,谁知道以后呢?弟妹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王爷他也未必肯,男人善变,何况嫂子进门的时间也不短了。” 确实不短了,新婚一个月后,贤惠的妻子便要张罗着给丈夫换换口味,休竹成亲快两年了,靖南王除了休竹,还真没有其他女人。黄大奶奶的意思休竹倒也明白,就如同老太太说的,太老夫人肯给休竹撑腰,是盼着休竹能给靖南王生个儿子出来,如果休竹生不出来,太老夫人未必就不会做主给靖南王屋里放人。 侯爷受制明夫人,和明夫人一样默认了靖南王不愿接近女色的事实,自然不会给靖南王屋里放人。可太老夫人要这样做,谁也不能阻止。这也正是隐隐约约盘旋在休竹脑海里的事儿,休竹不明白,为什么靖南王愿意默认自己好男色的传言,而不揭穿这事儿。 然而,休竹必须得承认,她也打心里想默认这事儿,至少希望靖南王会一直默认下去。休竹闭上眼,迎着凉爽的晚风,笑道:“谢谢弟妹挂心。” 黄大奶奶冷哼一声道:“谢我有何用?我给嫂子的那些东西,嫂子到底学没学?” 休竹“扑哧”一声笑出来,黄大奶奶实在可爱,刚刚说的话题那么沉重,转眼就变了。休竹扭头盯着黄大奶奶,看的黄大奶奶有些臊了,忙打哈哈说起别的,“不是弟妹多嘴,那二弟妹这样娇贵的人儿,怀孕后嫂子可得注意。” 休竹暗恼黄大奶奶说话没个忌讳,恰好缪妈妈来回事儿,才把这个话题止住了。二奶奶吃了一点儿不合胃口的东西便上吐下泻的,这会子怀孕了,只怕更会小心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99 翼翼了。可休竹也实在没立场去注意什么,二房屋如何横竖与她不相干的,明夫人会比二奶奶更紧张二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能出什么意外? 一时,二门上婆子来回,海夫人和侯爷等人到了,休竹瞧了瞧准备工作,便去太老夫人屋里等着。 酉戌时三府合众吃了晚饭,四个壮实的婆子用滑竿将太老夫人抬到赏月地点,里头早已灯火通明。依旧是爷们和女眷分开入座,中间隔了一道琉璃屏风,太老夫人坐了头首,那边自是侯爷和四老爷坐了头首。 大伙入座,二奶奶也来了。给众人见礼,明夫人忙叫她坐下,黄大奶奶瞧着冷哼一声,拉着休竹大声道:“嫂子也别忙了,坐下来吧。” 那边太老夫人便示意休竹坐到她身边去,恰好周夫人尚且没有入座,忙也劝着休竹挨着太老夫人坐,她侧过去挨着海夫人坐了。接着黄大奶奶就挨着休竹坐了,又喊其他姊妹跟着入座,大家让一会,倒也是热热闹闹的。 可在二奶奶瞧来却实在不是滋味,明夫人虽也挨着周夫人坐了,她却只能挨着明夫人坐,还有一种被众人遗忘的感觉。不觉得扭头看了明夫人一眼,见明夫人笑容得体,端庄尊贵,似是丝毫不介意。 目光不觉从众人脸上扫过,东西府姊妹都是文文静静的,赫连奶奶背靠着椅子,显然不太适应这样长久端坐的姿势。黄大奶奶和休竹低声说着额话来,休竹直笑不语,那黄大奶奶似是察觉到二奶奶的目光,不觉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二奶奶一眼。 这时,周夫人便叫婆子把温酒斟上,黄大奶奶闻言笑道:“四婶子也别急,今儿嫂子少不得婶子的酒。” 周夫人笑道:“你还不知道,你婶子也是没酒量的,今儿大家赏月为主,饮酒取乐,不能过了。” 休竹忙点头,这黄大奶奶的酒量她是不能比得,可依着黄大奶奶喝了几杯就酒性大发的性子,估计不喝几杯也难。 这边倒还好,隔壁就安静了许多,不时就瞧见范鸿等年纪尚小的兄弟走出厅房,去外面亭子里赏月。 朱妈妈打发婆子过去询问,回说那边侯爷让几位哥儿作诗助兴呢!朱妈妈说给太老夫人听,太老夫人脸上露出笑来。休竹便打发婆子去准备文房四宝,这边周夫人笑道:“给他们兄弟说,做得好的,我们这边也有赏。” 那婆子笑盈盈过去,一时侯爷和四老爷、靖南王端着酒杯过来敬太老夫人的酒,众人也随着喝了一杯。二奶奶不由得就紧紧盯着侯爷,只见侯爷立在太老夫人跟前,微微弓着背,眼睛垂着,也不看众人。 太老夫人只尝了一小口,侯爷忙制止了,大伙也都劝着,太老夫人放下酒杯,颇为欣慰地瞧着一屋子的人。四老爷陪着说了几句话儿,三人方才过去。 因此,黄大奶奶也不敢多劝大伙喝酒,气氛有些压抑,谈不上愉悦。其他人或吃茶,或品尝点心和下酒小菜。 终于,在东西府及范鸿从亭子外回来才有些热闹,那边侯爷和四老爷看过众人的文章,又拿过来念给太老夫人听,众人也聚精会神。休竹对诗词没什么造诣,不过也听得出唯独范鸿一首七律诗做得最有意境,且不浮夸。 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才华,让休竹想起了庆禹王。庆禹王自幼身体羸弱,所以不似范家祖先和侯爷及四老爷,而是文科出身。在这样的大家族,他作为长子也实属难得。 最后侯爷宣布排名,毫无意外范鸿得了首魁。太老夫人便让他们几个兄弟进来,东西两府的都是庶出哥儿,今年夏天才从外求学回来,如今也是各自在家请了先生读书。年纪略大的已经开始学做文章,准备参加科考。 明夫人满是慈爱地看着范鸿,侯爷虽无特别明显的欢喜,目光落到范鸿身上,却有些复杂难懂。二奶奶眨眨眼再看时,侯爷的脸已经面朝太老夫人去了,朝太老夫人作揖。 朱夫人替太老夫人打了赏,其他哥儿也分别都有,就范鸿多了一样。周夫人和海夫人尾随,各自赏了几支毛笔和上等宣纸,其他兄弟略少一些。 明夫人瞧着她们,不觉在心里冷哼,只面上笑盈盈的,忙叫范鸿谢谢太老夫人和两位婶子。休竹等同辈的,作为嫂子也赏了一些东西出去。 热闹气氛过去,屋外月亮升起,大伙儿赏了一会儿月,太老夫人露出乏意,只挥手示意大伙继续,她要去歇歇了。 大家自然也不会继续,赫连奶奶身怀六甲,早就撑不住了,周夫人随着大伙一起将太老夫人送进屋,便提出回去,二更天的时候,海夫人、侯爷等都相继散去。 休竹留下张妈妈和缪妈妈打理,也同靖南王一起从太老夫人屋里出来。月色甚好,不需要灯笼依旧能看清楚脚下的路,后面丫头婆子尾随,保持五步的距离,休竹和靖南王并肩而行,挨得也算近了,如果挽住靖南王的胳膊,后面的人应该看不到吧? 休竹早就想这样做了,现在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虽然靖南王明显身子一僵有些不太适应,休竹却没打算放手,反而抓得更紧,好似怕靖南王溜掉一般。 这倒惹得靖南王扬起嘴角笑起来,休竹没瞧见,而是琢磨着说道:“我想从现在开始,让缪妈妈协助张妈妈打理一般琐事,王爷如何看?” 靖南王自然明白休竹的打算,何况他也不想休竹如此劳累,点头笑道:“夫人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就是鼎力支持,休竹很满意,一天琐事不外乎那些,张妈妈跟着休竹也看了快一年,而且众人也知她的身份,自是会服从她。这事儿必定要在休竹怀孕前定下来,到时候众人也就不会惊讶了。即便那个时候明夫人体谅休竹要帮着料理,却也受了限制。 有那么一刻,休竹觉得是自己多心,毕竟明夫人这些日子确实安静了。可想到靖南王,休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当初自己便是这般让明夫人放松了警惕,只怕明夫人也学着了。 耳边突然传来靖南王喃喃低语:“为夫已经非常努力了。” 休竹红了脸,扭头嗔怪地瞪了靖南王一眼。她的脸笼罩在朦胧月色下,却似乎比天上那一轮明月更为耀眼,耀眼的让他很想将她吞进肚子里。 终于回到屋里,看着靖南王微红的眸子,休竹直接叫碧翠等丫头不用服侍,直接下去歇息。休竹到了一杯茶,耳边传来关门声,下一刻就陷入靖南王宽阔的胸膛里。热气从休竹耳根子上拂过,温热的唇瓣落下来,很快休竹就有些犯晕了,软绵绵地靠在靖南王怀里,直到大手掌覆盖住胸前的柔软,休竹回神,喘着气低声道:“让我先去换衣裳。” 靖南王不肯,更紧地抱住小妻子越来越纤细的腰肢,温热的唇瓣如雨点儿似地密密麻麻落在休竹颈子上。 最终,还是拗不过小妻子,靖南王随着一道去了净房,休竹红着脸赶他出去,靖南王失笑:“夫人身上哪一处为夫不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儿,可毕竟灯光没有那么亮,眼看着休竹就要发怒,靖南王无奈地摇摇头出去。休竹松了口气,靖南王越来越百无禁忌,休竹不想因为别的什么而破坏气氛。 而事实证明,休竹的考虑很正确,那种穿透骨髓的酥麻从身体各处传来,粗重的喘息在夜里悄然奏响,羞得窗外万物也静悄悄的不敢发出一点儿杂音。 激情褪去,休竹依偎在靖南王怀里,身体的满足让她不觉舒口气。心里默默算着日子,虽然脑袋困倦得有些迷迷糊糊,可也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小日子。 耳边传来靖南王渐渐匀称的呼吸,以及他特有的低沉醇厚的嗓音,“夫人还不累么?” 休竹立刻一动不动,闭上沉重的眼皮,悠然进入梦乡。 靖南王弯起嘴角,扭头一个亲吻自然而然地落在休竹光洁的额头上,拨开额发,贴着小妻子暖融融的脸颊睡去。 中秋过了,气候便是一日比一日凉快,太老夫人在这边住了三天后,海夫人便过来透出要接太老夫人回去的意思。这话也只说给休竹听,倒也不敢挡着太老夫人的面儿。 休竹有些为难,笑道:“先给朱妈妈说一说吧。” 王府任何人去说都有赶走太老夫人的意思,休竹还是希望海夫人自己去说。侯爷放下茶杯,对此也不表态,海夫人眼里露出几分不悦来。 黄大奶奶瞧着道:“嫂子说的不错,先给朱妈妈说说。” 放眼整个范家,除了朱妈妈怕是没人敢驳太老夫人的意思,即便是侯爷。海夫人扭头看了黄大奶奶一眼,也不说话,隔了半晌说乏了便起身回去。临走时,特特瞧了侯爷一眼,侯爷嘱托休竹几句,也跟着回去了。 不过,侯爷也很好劝太老夫人,他作为儿子,担心母亲理所当然,同样可以用当初的借口请太老夫人立刻回去。海夫人不满的倒不是休竹,而是侯爷,所以每次侯爷过来给太老夫人请安,她便随着一同来,然后跟着一起回去。 其实,没有多少人是天生就冷淡的。之前钱妈妈在的时候,便说起过年轻时的海夫人,话虽不多,倒不是每日里都板着一张面孔。大户人家的夫妻,举案齐眉的少之又少,相敬如宾的却也不多,海夫人已经很不错了,她很理智,遇上侯爷这样的人。 可她不理智又能如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古代女子出嫁,就相当于第二次投胎,好与不好还有多少拼搏的路子?甚至比第一次投胎更为重要,然后这些却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即便最初自己掌握了,可命运的走向,有几个人能看透的? 总之,太老夫人近期是没打算回西府,但也绝对不会住多长时间,太老夫人也想保全侯爷的脸面,不想让侯爷落个不孝的名声。 二奶奶害喜厉害,自中秋那天诊断出喜脉,朱妈妈便传达了太老夫人的意思,让她在屋里养胎,明夫人自然也效仿了太老夫人的意思,说头三个月最要紧,不必每日请安。 二奶奶也乐得不用跑来跑去,安安心心地在床上躺着了。范炎自是欢喜,每日里早早回来,沐休也不去别处,就待在二奶奶屋里。 这样过了几天,二奶奶身边的嬷嬷便好言劝道:“奶奶合该给二爷身边安排人了,这样下去,日子久了也难保不会再出别的事故。” 二奶奶淡淡看了那嬷嬷一眼,心里对上次秋蝉的事儿依旧有些介怀,也不想怎么搭理这嬷嬷。可自己在这边,除了跟着过来的人可信任,其他人如何肯信的?再说,她也凉了这嬷嬷一段日子,如今这院里原来的管事婆子年纪大了,也合该有个自己的人掌管院子里的事儿。 “嬷嬷说的,我心里自然明白,原来不是有两个丫头么?一会儿你下去安顿一下,晚上我就叫二爷过去。” 那嬷嬷一听,立刻笑盈盈道:“奶奶理应如此,没得落下个不好的名声。” 二奶奶轻笑一声,晚上叫范炎过去,范炎心里原还乐着,心想必然是二奶奶陪嫁丫头或者夏蝉,哪里想到是以前的通房丫头。范炎顿时没了兴致,只抱着二奶奶说就在这边陪着二奶奶。 二奶奶如何不明白范炎的心思,夏蝉虽不经常出现在范炎跟前,可底下的丫头都知道范炎经常借故找夏蝉。只这夏蝉行事与别人不同,不但主动避开范炎,还多次婉言拒绝。 翌日,二奶奶特意叫了夏蝉到屋里说话,还把其他丫头都支退出去,婉转地透出要夏蝉伺候范炎,等以后生子便抬为姨娘。 那夏蝉听了,竟然眼眶一红,跪在地上求二奶奶开恩,嘴里道:“奶奶这可叫奴婢还有什么脸面?倘或奶奶觉得我有二心,只做主打发出去便可。” 二奶奶冷眼看着她,见她说的情深意重格外认真,心里不觉动容。细想来也许夏蝉真没有这样的心思,又想到夏蝉对王府一切都了解颇深,对自己倒也有用处,忙笑道;“你先起来吧,我只是说说罢了。” 夏蝉闻言才站起来,二奶奶故意叹口气,满是愁容地道:“我身边的几个丫头你也瞧见了,模样不算标致,二爷也瞧不上。可如今我自是不能够,让二爷难为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倘或去外面买几个丫头,不是知根知底的,也不知是否干净。” 夏蝉听了,知道二奶奶是想在自己这里寻个主意,忙擦了泪,细细琢磨一番,笑道:“奶奶何苦去外面寻?眼皮底下就有一个,年纪虽然大了点儿,可毕竟更懂得照顾人。” 这话让二奶奶怔住,疑惑地看着夏蝉,夏蝉伸出大拇指。二奶奶蹙着眉头琢磨,年纪大的,大奶奶身边也只碧翠年纪大。可也未必肯呀,跟着大奶奶如何也比跟着二爷好吧? 夏蝉明白二奶奶的担忧,轻笑一声道:“奶奶怎么忘了,咱们王爷连那半山腰上的人都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0 瞧不上,如何瞧得上她呢?” 靖南王喜好男色,大奶奶进门两年无所出,侯爷和四老爷乃至明夫人对此都没有说辞,加上雪娘那么一个妙人儿。想到这里,二奶奶心里不觉一怔,缓缓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这话我如何说得出口?” 碧翠是休竹身边得力助手,果真让碧翠过来,倒是不错的主意。二奶奶对夏蝉的提议很满意,可同时也很为难。先不说她肯不肯的话,如果过来了,有了身孕可就不好动手脚了,毕竟是大奶奶的人,不能不给大奶奶面子。 夏蝉笑着说起东府的一事来,赫连奶奶之前也一直没有身孕,后来一个通房丫头怀孕了,赫连奶奶做主抬为姨娘,安排了两个丫头和两个婆子心细照料,每日吃食必定都是好的,后来那姨娘临盆,却因为胎儿过大难产,最后一尸两命,意外死了。 二奶奶听了手心都冒出冷汗来,赫连奶奶那么腼腆的一个人,果真有这样的手段?二奶奶忙放下手里的点心,只面上没有露出什么来,朝夏蝉道:“真是可怜人。” 夏蝉点点头赞同,禁不住深深地吐口气。 二奶奶瞧着冷笑道:“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夏蝉道:“三府虽是分开的,可毕竟来往甚多,出了这样的事儿,哪里有不知道的?” 二奶奶不觉点点头,赫连奶奶这个法子不错,比起黄大奶奶那些手段,这个才叫厉害的,叫人明白却不能说出别的话来。毕竟,她作为正方奶奶,能这样照顾一个姨娘,别人只会说她心胸大度。 想到这里,二奶奶又琢磨着如何开口要人的问题,夏蝉提议,“让嬷嬷先去说说,透透这个意思,倘或她是明白人,自然应了。如果她应了,大奶奶也不好说别的,奶奶面上也好过。你情我愿的事儿,就更加顺理成章的。” 收拢了休竹身边的人,又体贴了丈夫。 “可如果她不应呢?” 夏蝉垂下眼帘,“奶奶只当是试一试,万一不成再另做打算。” 成不成功是一回事儿,如果不试一试,谁知道会不会成功?二奶奶叫夏蝉下去,便找来嬷嬷商议这事儿。 那嬷嬷原是打算驳了二奶奶的意思,可也明白这段日子二奶奶冷落她,想着反正只是问问罢了,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就当过去给大奶奶请安,问不问是另一回事儿。 当下便笑道:“明儿我寻个时辰过去打听打听,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配人。” 二奶奶道:“就是叫你打听打听,别叫其他人知道才好,只单独当着她的面儿问问,咱们也不能强求。” 听二奶奶这样说,嬷嬷松了口气。 说来也巧,嬷嬷第二天去的时候,休竹正巧让张妈妈张罗着一些东西,好送给三个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毕竟好歹也是过节。 这大力自见了碧翠的面儿,一颗心便落到碧翠身上了。这样好的机会,哪有不进来的?只在外面一处屋子候着,里面冬灵等得知大力来了,都拿碧翠取笑,碧翠臊的不行,瞧见二奶奶身边的嬷嬷来了,才忙过去见礼。 那嬷嬷原是不打算进来,毕竟几个丫头的笑语她都听见了,但被瞧见也只好硬着头皮进来,笑着欠欠身道:“过来给大奶奶请安。” 银翘笑道:“奶奶去了太老夫人哪里,嬷嬷屋里坐坐吧。” 那嬷嬷忙推辞道:“不必了,我也没要紧的事儿。”说着,就要出门。 这时,张妈妈从屋里出来,冬灵跑过去挽住张妈妈的手臂,笑道:“妈妈歇歇吧,已经打点好了,让碧翠领着他们送过去也是一样的。” 这话说的碧翠又红了脸,可也不好当着未来婆婆的面儿说什么,只暗暗地嗔怪地瞪了冬灵几眼。张妈妈笑着摆手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有客人在也不规矩。”这客人指的自然是二奶奶身边的嬷嬷,那嬷嬷忙笑道:“都是一家子。” 张妈妈走过去朝那嬷嬷见礼,笑道:“让嬷嬷见笑了,大奶奶不在,她们就成了脱缰的马。” “妈妈此话严重,几位姑娘稳重大方,不说别的,就这模样做派走出去,也不比谁家的小姐差。”说着又看了看冬灵等人。 冬灵冷哼一声,遂笑道:“嬷嬷可别表扬我们了,那天倘或我们冒犯了,可如何说呢?我们就是丫头罢了,走出去也是丫头,比不得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 那嬷嬷闻言,脸上有些不好,众人只当没瞧见,张妈妈又陪着那嬷嬷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丫头将预备的东西送去。这嬷嬷也跟着告辞,同张妈妈一道出来。目送张妈妈去了不远处的一排屋子,就瞧见一个高达魁梧的男子从里面出来。 距离不算太远,那人的模样也敲出了几分,可越瞧这嬷嬷心里越纳闷。 很眼熟,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嬷嬷不禁细细琢磨,心头猛地一震,转身急匆匆地回去。 彼时,明夫人正在二奶奶屋里,瞧见嬷嬷的脸色,二奶奶只当是嬷嬷受了什么委屈,可明夫人在此也不好多问。 明夫人该说的也说了,不外乎是嘱托二奶奶多多休息,表达了她的关怀之情。既然她们有话要说,明夫人也没必要留在这里。 二奶奶起身送到门口,明夫人忽地扭头看了那嬷嬷一眼,面上带着笑,可眸子里却透着不明的光芒,那嬷嬷不由得一怔。 “好了,不必送了,你回去歇着吧。”到了院门口,明夫人握住二奶奶的手,温情脉脉地道。 二奶奶点头,目送明夫人离去,看也不看那嬷嬷一眼,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有消息了。” 那嬷嬷只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今儿赶巧,我倒碰见了一个人。” 二奶奶蹙眉看着那嬷嬷,嬷嬷示意到屋里说,二奶奶心下明白,回到屋里便将其他丫头支退,只留了身边的丫头服侍,这才看着嬷嬷,要嬷嬷细说。 “奶奶可还记得咱们铺子隔壁那个铺子?” “不是夫人的么?”这事儿后来是确定了,可明夫人倒好,好像生怕自己占了她的东西似地,隔了不久就换了人。 京城的铺子原本就紧缺,何况还是生意好的,即便要换人,也没得说要将铺子盘出去。当初二奶奶倒是有心要把铺子买下来的,可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那些钱来,再说当初嬷嬷就劝她,这铺子既然是夫人的,以后她还能给谁?不是范炎便是范鸿,难不成会给了靖南王? “今儿瞧见那铺子的新掌柜,竟然是大奶奶的人!” 嬷嬷一句话叫二奶奶半晌说不出话来,回神后便急忙问道:“你可瞧仔细了?那铺子的掌柜。。。” 嬷嬷十分肯定地道:“瞧仔细了,后来我也去了两次,隔壁铺子的掌柜很年轻,方才过去听那边的丫头话里的意思,大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碧翠已经配给了那个掌柜。” 明夫人竟然将她苦心经营的铺子给了大奶奶!这个信息二奶奶花费了半晌的功夫才消化了,只气得捏紧手里的茶杯,冷着声音,咬牙道:“她也真做得出来,没得见过她这样的人!” 再想到明夫人对范炎的冷淡,连带的有那么一段时间也苛刻地要求自己。然而,却从来没有为难大奶奶,是啊,她的想法很正常,靖南王是王爷,她要依附王爷而活过,自然要讨好王爷和大奶奶。 可也不想想,靖南王并非她亲生儿子,还是身份较轻由小妾扶正的继室。何况,王府在她掌握大权的情况下竟然亏空了,靖南王和大奶奶是愚笨的人么?他们就看不出她的心思,这样算计将王府的东西变成她自己的,王爷和大奶奶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就不会想想么? 可是,她却把千辛万苦算计来的东西拱手给了大奶奶! “她以为这样就有用?倘或是我,我也不会如此的好说话!”二奶奶气得摔了手里的茶杯,王府一切都在休竹的打理之中,自己根本就插不上手。分家的念头在二奶奶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嬷嬷瞧着二奶奶动气,忙安慰道:“奶奶要注意肚子里的孩子,再说这事儿我也只瞧见了一眼,需得打听打听才知道呢。” 二奶奶冷笑道:“有什么好打听的,既然那人出现在大奶奶那边,难道还会是夫人的人么?就是我也不会愚蠢到让其他人帮我打理我自己的东西!” 更何况是明夫人,她倒底有多少东西,她敢拿出来叫众人知道么?一个没有聘礼和嫁妆的小妾,即便扶正成为正房夫人,只靠每月的那点儿月例,够用就不错了,哪里会有余钱?更别说铺子了。 这一番心思只叫二奶奶愈加动气,想到方才明夫人嘘寒问暖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阵恶心。突然间,二奶奶也彻底地明白了,明夫人至始至终都不肯给自己撑腰,她从来都只为她自己打算,或者为范鸿打算。 想到范鸿,二奶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后来那嬷嬷到底还是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张妈妈一家和陈忠一样都是大奶奶的陪房,大奶奶在外面有三个铺子,其他两人是陪嫁的,后来这个铺子也就是挨着二奶奶的那个铺子,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这边嬷嬷打听,少不得引起了休竹身边人的注意,当然也引来了明夫人的注意。明夫人知道铺子是被休竹买下,气得也不比二奶奶轻,连摔了几个茶杯才逐渐镇定下来。 这一日,张妈妈笑盈盈进来回道:“不曾想这铺子原来的主任是咱们夫人。” 冬灵“扑哧”一声差点儿被茶水呛着了,只让张妈妈细说。张妈妈耐心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玉儿颇为不解,“既然是夫人的,当初何必买呢?” 冬灵轻笑道:“管她当初是为什么,反正这铺子如今是咱们奶奶的了,地契房契都在奶奶手里。” 冬灵过分明显的幸灾乐祸银翘颇为不满,叹口气道:“她到底也是难做。” 冬灵嗤笑道:“她难做,咱们奶奶就不难做了?你不会忘了去年的事儿吧?” 明夫人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休竹接手足足累了几个月才理顺,银翘不说话,碧翠突然道:“这事儿咱们只当不知道就罢了,没得拿出来说。” 冬灵道:“说了又如何,她还有脸要回去不成?” 银翘忙给冬灵打了眼色,冬灵还想说什么,那边休竹开口,道:“碧翠的话不错。” 明夫人自是不会叫休竹还给她,可也没必要戳戳逼人,一个后院住着,日子还是平静点儿好。 正说着,靖南王面色凝重地回来,休竹忙上前见礼,众人也跟着过来。靖南王略点头,走进去便在椅子上坐了,休竹支退众人,到了一杯茶送到靖南王手中,沉着声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靖南王闭着眼半晌,才道:“皇后娘娘病重,太医院众多太医束手无策。” 休竹怔住,皇后娘娘病重,太医束手无策。皇后娘娘病了两年,从来就没好过,眼下只怕是。。。 任家五小姐·正文 085:国丧 看着休竹惊愕的模样,靖南王叹口气温声道:“别担心。” 纵然靖南王嗓音里有股安定人心的镇定,可休竹还是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京城要变天了。皇后倘或薨世,庙堂和后宫只怕是有一场纷争,古代女子地位卑微,可在这个男权时代,女子不外乎也成了政治棋子。 休竹还记得去年朝宴,是贤妃与德妃共同主持的,也就是说后宫应该也是两位贵妃娘娘主持。休竹快速地在脑袋里转了一圈,从黄大奶奶哪里得来的信息,范家与两位贵妃的娘家没有亲戚关系。 这才让休竹慢慢镇定下来,朝靖南王微微一笑道:“吃饭吧。” 靖南王点头,休竹便叫外面守着的丫头传饭。一时饭菜上齐,外面一名婆子进来回话:“侯爷和四老爷在书房,请王爷过去。” 休竹蹙蹙眉头,看着靖南王,靖南王给了休竹一个要休竹放心的笑,低声嘱托道:“先吃吧,不用等我。” 休竹想了想,朝一旁的碧翠吩咐道:“立刻叫厨房备饭菜,安排在书房那边吧。”转而又征求靖南王的意见。 侯爷和四老爷在吃饭的时候来,必定也是没有吃饭的,靖南王点点头。碧翠就忙出去传话,安排婆子去那边张罗。 靖南王去净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这才赶着出门。休竹送他到门口,瞧了瞧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中午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好像有重重乌云阴霾地要压下来,只叫人心里愈发不安。 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怔,休竹回到屋里,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没有一点儿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1 胃口,银翘忙劝了几句。休竹勉强吃了一小碗,便叫丫头们撤了,走在软塌上吃茶,隔了半晌又派人过去瞧瞧,回来只说侯爷和四老爷都在书房,范黎和范曦也来了。 休竹耐着性子等着,却发觉时间难熬,索性拿起一本书翻阅,却始终无法看进去。既然范家与两位贵妃娘娘没有亲戚关系,应该影响也不大才对。休竹倒是明白,也正是因为范家与京城大家族只保持一般官僚关系,所以随着侯爷挂了个闲职,四老爷告病归家,庆禹王病逝,范家一度落败下来。 这种落败也给范家带来了好处,历代开国国君,没有几个会纵容开国功臣做大,即便是以后的皇帝也是如此。之前,市井间便流传一句话形容这样的大家族,荣华富贵不过百年。范家也名列其中,可在休竹嫁给靖南王之前,靖南王在闽南大获全胜扭转了范家的状况。 然而,即便如此对范家也没有带来多大的好处,范家在京城的地位不算高,在朝中的影响尚且不及那些手握权贵的人。可范家同样也不能令人小觑,范家祖上对大夏的贡献载入史册,这是后人无可泯灭的事实。 范家安分守己,不拉帮结派才得以保全。 既如此,为什么靖南王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难道有什么是休竹忽略了的?史家,难道是史家么?关于史家的亲戚网,休竹还真不十分清楚,可史家不在京城。 也不知过了多久,靖南王终于回来了,休竹忙迎上去。靖南王的脸色有些不好,虽然他很多时候都面无表情,可深邃的眸子里分明透出一股子怒意。休竹张着嘴却问不出来,只接过他脱下的外衣,然后叫外面的婆子备热水。 这个时候,休竹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靖南王发梢上密密一层小小的水珠子。看着他疲倦地闭上眼,休竹默默地倒了一杯热茶过去。 渐渐的,外面的雨愈发落得急促,成串的水珠子从屋檐上落下来,潮湿的风吹来一阵寒意。碧翠忙去关了窗户,休竹叹了口气,笑道:“你们下去歇着吧。” 大伙面面相觑,都察觉出今儿气氛的不同来,可瞧着休竹一脸轻松,只得鱼贯着从屋里出来。恰好靖南王从隔壁屋子更衣回来,休竹第一次服侍他入睡,然后自己才爬上床。挨着靖南王仰面平躺着,听着外面的雨声。 隔了半晌,靖南王低沉的嗓音响起,“明儿三叔过来接太老夫人回去。” 休竹一怔,这么急?“太老夫人可知道?” 靖南王没说话,紧紧抿着嘴唇。休竹扭头看着他,低声问道:“是不是皇后娘娘的病情恶化了?” 问也是白问,靖南王极少谈论外面的事儿,今儿无论从那个角度都能瞧出不寻常来,休竹吐口气,“明儿一早便过去安排吧。” 靖南王点点下巴,嗓音带着浓浓的疲倦,轻声道:“睡吧。” 休竹闭上眼,即便没有一点儿睡意。过了许久,耳畔传来匀称的呼吸,休竹睁开眼,侧目,不由自主地往靖南王身边挪了挪。大概是这个动作惊醒了靖南王,他伸出手臂圈住休竹的腰,喃喃呓语道:“睡吧。” 背部贴着暖融融的胸膛,休竹幽幽地吐口气,她承认已经习惯了被靖南王抱着。可是,休竹不知道,如果靖南王没有抱着她,她是不是就睡不着?这个想法让休竹莫名的有些难过,睁着眼盯着帐子出神,也不知何时才睡去。 醒来的时候,靖南王已经穿戴整齐,扭头见休竹睁着眼,语气低沉道:“待会儿三叔和婶子就要过来,夫人那边打发个人过去说一声。 ” 休竹点点头,看着靖南王拿起衣架上的斗篷,快速地披上。休竹急急问道:“王爷不吃早饭么?” “我要先去趟宫里。”靖南王说的很急,休竹忙爬起来,披上外衣去柜子里拿出一盘昨儿厨房送来的点心,又拿起炉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朝靖南王道:“好歹吃一点儿吧。” 看着小妻子蹙着的眉头,已经准备出门的靖南王又退回来,匆匆吃了几块,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朝休竹一笑,道:“夫人不必担心。” 休竹勉强扯出一抹笑,点点头又走过来理了理靖南王的衣襟。 送走靖南王,碧翠就领着小丫头进来,瞧着碧翠肩膀上一团湿润,休竹蹙眉看了看外面,随口问道:“雨下的很急么?” 随后进来的文家媳妇笑道:“是有点儿急,昨儿一夜没停。” 休竹不觉蹙眉,这样的天气太老夫人要回西府,只怕也不妥,刚想着,外面就有婆子进来禀报,说是西府海夫人打发婆子过来说,一会儿侯爷和海夫人要过来。看来是非要接太老夫人回去了。 梳洗完毕,吃了早饭,外面的天才有些蒙蒙亮,休竹瞧着就打发缪妈妈过去给明夫人说一声,通知她太老夫人要回西府的事儿。 彼时,明夫人也已经起来了。初听这事儿也是一愣,蹙着眉头问道:“可是说今儿要回去的?” 那婆子点头道:“正是如此,一会儿侯爷和海夫人要过来。” 明夫人更是疑惑,送走传话的婆子,便朝身边的妈妈道:“可是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儿?” 太老夫人住不长久,可这会子突然要回西府,怎样都有些急了。何况,外面一直下雨。 那妈妈想了半晌,只摇头道:“倒没听说什么事儿。” 明夫人低头琢磨半日,那妈妈瞧着,略带喜色地道:“太老夫人回去总归是好的。” 明夫人似是没听见,抬头道:“你瞧瞧二爷出门没?倘或没出门叫过来我有话说。” 那妈妈不明所以,到底还是立刻就去外面打发个婆子过去传话,这才回到屋里。隔了良久,范炎才来了。规规矩矩给明夫人请安,明夫人也不说别的,只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范炎还是些迷迷糊糊的,压根不知道明夫人这问的是什么,瞧着范炎那模样,明夫人冷冷道:“这会儿别人早就起来了,你倒还没清醒!” 被明夫人冷言说了几句,范炎才渐渐清醒过来,也不敢抬头看明夫人的脸色,只垂手立在下面,一副等待训斥的模样。明夫人气得更厉害,只抑制着正色问道:“我问你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范炎疑惑了半晌,挠挠后脑勺,琢磨着道:“外面能发生什么,好端端的。” 明夫人瞧着,不耐烦地挥手叫他下去,便让身边的妈妈通知传饭。待吃了早饭,外面的天才亮了。雨却没有停的迹象,明夫人穿上斗篷,身边一名妈妈扶着她,另一名小丫头打着伞,一路往太老夫人那边去。 太老夫人正在用早饭,朱妈妈让其他人服侍,跟着休竹到了隔壁。初闻侯爷要过来接太老夫人回去的话,不禁蹙眉看着外面的天儿,道:“这样的天气,如何这般急。” 休竹摇头,“其他我也不甚清楚,昨儿侯爷和四老爷一起过来和王爷商议了半天,就决定今天便接太老夫人回去。”顿了顿又道,“皇后娘娘病重。” 朱妈妈唬得愣住,原想多问,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能谈论这些事儿,休竹告诉她也是让她说给太老夫人听。“如此,我去和太老夫人说说吧。” 休竹朝朱妈妈一笑点点头,朱妈妈欠欠身边去了正屋。休竹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棂子外阴霾重重的天空,瞧着这雨一时片刻也停不了。 没想到,太老夫人立刻就同意了,朱妈妈进来禀报一声,休竹跟着一起去了太老夫人那边。瞧着屋里的丫头婆子已经开始收捡,休竹和朱妈妈一道将太老夫人扶到离间。休竹留下来陪着太老夫人,朱妈妈也出去张罗着收捡事项。 辰时四刻,侯爷和海夫人就来了,询问了朱妈妈收捡事项,便也进来陪着太老夫人。侯爷脸色颇有几分凝重,让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直到,明夫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海夫人眼皮动了动,放在膝盖上的手自觉地握紧。 休竹吐口气,只当没瞧见侯爷和海夫人的细微变化,站起身从离间出来。明夫人瞧见休竹,忙问道:“如何这般急,可是太老夫人在这边住的不顺畅?” 朱妈妈闻言,笑盈盈道:“夫人多心了,太老夫人在这里住的挺好,还说等明年暖和了又过来小住。” 明夫人似是放了心,又问起车马安排一事。休竹没来及回答,门口传来黄大奶奶不冷不热的话语,“已经安排妥当了,不劳夫人挂心。” 明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扭头朝黄大奶奶望去。黄大奶奶脱下斗篷,过来略略行了一礼,就拉着休竹道:“去看看太老夫人吧。” 说着就拽着休竹去里间,明夫人半晌才抑制住心里的火气,面带微笑地和朱妈妈说起话来,却一直没有去里间给太老夫人请安。 隔了一会儿,周夫人也来了。四老爷因腿上的伤每到天气变化之时便疼痛难耐,周夫人替四老爷向太老夫人告罪。人到齐了,侯爷吩咐海夫人叫过来接太老夫人的婆子进来。 朱妈妈给太老夫人披上一件大氅,两个壮实的婆子扶着出门。轿子就停在了正屋的屋檐下,众人齐心协力将太老夫人扶进去,其他人则打着伞一路尾随至垂花门前。 早有马车侯在这里,因雨落得急,风也比较大,海夫人提议就让太老夫人坐轿子,免得一进一出吹了风。明夫人闻言忙叫身边的妈妈去叫几个壮实的婆子来,对此海夫人和侯爷都没有意见。 目送一行人远去,明夫人扭头朝休竹微笑道:“回去吧,太老夫人住的那院子叫人整理整理。” 休竹点点头,众人原路返回,明夫人故意放慢了步子,等休竹脚步跟上,才用随意的语气问休竹太老夫人突然要回去的真正原因。 她应该盼着太老夫人回去才对,休竹不禁想起朱妈妈临别时说的话,太老夫人是担心在这边给休竹添乱。虽说的隐晦,休竹也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倘或皇后娘娘薨世,这些大家族有浩赦头衔的女眷都是要进宫哭丧的,太老夫人也是要去的,除非皇帝下旨免了。太老夫人要进宫,注意的事项就比较多,何况休竹对此也没有任何经验。 这事儿没什么可隐瞒的,休竹婉言道:“大概与宫里的事儿有关吧。” 明夫人蹙眉,倒也没有再问。她也知道,这些事儿轮不到她们这样身居后院的女人谈论。分路时,明夫人让休竹今儿不必过去请安,说是雨天儿路滑。 后面尾随的东灵撇撇嘴,冷哼一声在心里道:这样也只是为了二奶奶罢了,二奶奶怀孕初期是该好好注意的。 回到屋里,碧翠忙去柜子里找出衣裳,休竹也觉得冷飕飕的,虽然披了斗篷,可风太大,裙摆都湿透了,黏在腿上一点儿也不舒服。 至午时,靖南王没有回来,只打发了小厮回来回话,靖南王中午不回来。休竹心头不觉一怔,众人瞧着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知道休竹说宫里出了事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一整天,都在下雨,沉重的云层压在头顶,像是天要塌下来一般。申时屋子里就点了灯,直到外面天幕四合,雨才渐渐歇了。 休竹搁笔,碧翠忙重新到了茶送去,低声道:“奶奶要不要先吃点儿点心?” 休竹也觉得有点儿饿了,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 不知不觉都这个时候,靖南王却还没有回来。休竹看了看外面的天,摇摇头道:“等等吧,王爷应该要回来了。” 这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婆子请安问候声,靖南王回来了。休竹忙从书桌后走出来,靖南王脱下还在滴水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婆子。休竹行了一礼,接过碧翠送来的茶水,送到靖南王手里,便叫碧翠通知传饭。 靖南王好像很疲倦,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衣裳下摆也是湿透了的,发梢黏在一起,休竹瞧着,忙叫外面的婆子备热水,又去柜子里找了衣裳出来。 靖南王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的事儿好似变得轻了,道:“夫人不必忙碌,这点儿雨水对为夫不会造成影响。” 休竹瞧他说的一脸轻松,蹙眉道:“快去洗洗吧,湿衣裳穿在身上也不舒服。” 靖南王扬起嘴角,颇为无奈地点点头。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屋子里就愈发显得安静,休竹闭着眼,倦意袭来迷迷糊糊中听到靖南王低声道:“横竖也就这几天了。” 休竹微微怔住,半晌才明白靖南王说的是皇后娘娘的病情。休竹也没见过皇后娘娘,倒知道皇帝的年纪不大,那么皇后娘娘。。。红颜薄命吧,站在那个高度,却最终无法坚守。 靖南王再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2 也没有说话,这一夜安静的没有一点儿风声。翌日一早,靖南王照例早早出门,休竹让张妈妈和缪妈妈处理完日常杂事,只捡了几样要紧的问了问,瞧着时辰往明夫人那边去。 天空不在阴霾,东方还能见到太阳的影子,而雨后的空气也尤为清新,风有些清冷。北方不比南方,秋后气候愈发多变。休竹从屋里出来,竟然打了个冷战。 “奶奶,要不再穿一件衣裳吧?” 休竹摇摇头,碧翠知道多劝也无用,便扶着休竹一路往明夫人那边去。刚走到明夫人院子门口,远远一个婆子急匆匆跑来,说是黄大奶奶来了。 瞧那婆子很急切的样子,碧翠忙问道:“黄大奶奶找奶奶何事?” 那婆子摇头,“奴婢也不知,不过瞧着好像很急的样子。” 就说话时,张妈妈也形色匆匆地赶来,走到休竹跟前欠欠身低声道:“刚刚儿传来消息,皇后娘娘今儿卯时三刻薨世了。” 这话叫休竹愣住,碧翠也是一脸的惊愕,张妈妈又道:“黄大奶奶过来便是商议做丧服的事儿。” 也就是说西府得到消息后,立马就过来通知休竹了。休竹抬头看了一眼半开的房门,紧几步走进来。 二奶奶正在明夫人屋里,瞧见休竹忙站起身请安,休竹请了安。也顾不得寒暄,直接说了事儿。明夫人脸色凝重,忙道:“如此你就回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 休竹点点头,明夫人没有任何浩赦头衔,进宫哭丧的事儿自然与她无关。这一点儿二奶奶倒也十分清楚,送休竹倒门口,又回到屋里,说着一些闲话,一边观察明夫人的模样。 可二奶奶很失望,明夫人脸上是一半郁气一半温情,好像在哀悼皇后娘娘薨世的同时,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二奶奶的关怀。二奶奶想着明夫人的作为,心里不禁一阵恶心,只觉得明夫人惺惺作态。 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而同时,二奶奶也明白,自己和明夫人一样,没有浩赦头衔,指望范炎那可能性绝对不大。二奶奶是认命的同时,又有些不甘心。 注定是多事之秋,宫里下旨,命京城但凡有浩赦头衔者,皆于三日后进宫哭丧。进宫的外命妇因丈夫品级不同,着装也有要求。好在海夫人体谅休竹,这一切便由西府打理,可偏偏这个时候,太老夫人因上次搬回西府受了凉,连着两日都不好。 进宫的头一天,休竹和靖南王一起过去探望太老夫人,一进屋就闻着浓浓的药味儿。海夫人在里面服侍,黄大奶奶在一旁协助。 待太老夫人勉强服了药,众人见礼,一时侯爷派人请靖南王去书房,这边也就留着女眷了。 海夫人吃了几口茶,朝休竹淡淡道:“明儿卯时出门,每人身边允许带一名贴身服侍的进去,侄儿媳妇瞧着选个稳重大方的吧。” 这事儿休竹已经知道,点点头道:“安排了碧翠跟着一起去,只太老夫人这边,只有让婶子费心了。” 海夫人略点头,黄大奶奶突然问道:“嫂子去了,家里谁管着?” 海夫人闻言,责备地看了黄大奶奶一眼,黄大奶奶毫无所觉,朝休竹道:“弟妹是要留在家里的。” 意思很显然,她想过去帮着打理打理,休竹谢了一回,道:“皆已安排妥当了,那边人口少,每日里也不外乎那些事儿。” 黄大奶奶倒没失望,嘴角还露出一抹赞赏的笑,休竹明白了黄大奶奶的意思,她似乎是怕明夫人借着这事儿又插手王府的事儿了。不过,即便明夫人真的要管,也只这几天,还要被人怀疑,明夫人未必会主动提出来。 休竹自然也不会去劳动她了,虽然张妈妈和缪妈妈携手处理庶务的时间不长,可已经开了头,而且下面也没什么反应。 留在西府吃了午饭,一时外面传来消息,说是皇帝念太老夫人年老体衰,不用去宫里哭丧。海夫人听了,不觉松口气。休竹临别时,海夫人又嘱托了几句明儿进宫要注意的事项,虽简短却也说得面面俱到。 午饭后,靖南王便出门了,休竹独自回来,瞧着时间尚早,琢磨着还是去明夫人那边说说。 明夫人笑道:“明儿有海夫人和周夫人在,倒也不必过于紧张了。” 休竹现在还没觉得紧张,好歹也是去过一回的,虽然那次没见着正主儿,也没注意周围的环境,但至少陌生的感觉会少一些,再说,明天去的都是哭丧的,休竹很难想象到底是一番什么景象。 明夫人又道:“家里的事儿可打点好了?” 要主动了?休竹微笑道:“已经打点好了,张妈妈和缪妈妈也学着理了这几日。” 明夫人道:“虽是如此说,到底也要派人看紧些才是,明儿一早就出门,要下午才能回来。” 休竹点头,明夫人看着她垂着眼帘,袖子里的手不觉握紧,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婉的笑容,“早些回去歇着吧,早上不必过来。” 目送休竹离开,明夫人捏着手里的茶杯,半晌也没恢复情绪,朝一旁的妈妈低吼道:“你瞧瞧她,面上对我多好似得,却也处处防着我。” 那妈妈也不敢说话,只想着当初大奶奶同样也是如此,让明夫人细心地照顾着、养着,可这话妈妈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罢了。倘或退一步,这样也非常不错。大奶奶没有因为明夫人是继室就瞧不起,也算是明夫人的福气。倘或是二奶奶站在大奶奶的那个角度,只怕明夫人如今的日子更难了。 想到这里,那妈妈幽幽叹口气,竟让明夫人看的分明,眸光愈发冷了。对屋子外面的人而言,自己说话越来越没有份量,难道自己身边的人也如此了么?这个想法让明夫人胸膛里冒出火来,好半晌才把这一股子火抑制下去。 从她到了王府算起,之前有太老夫人压着,后来太老夫人去了西府,她才把心口那一团气吐出来。而如今,自己却找了一个来压着自己的人。 又是安静的一个夜晚,靖南王嗓音低沉地说着休竹明儿进宫要注意的事项,每一件休竹都默默记在心里。结果,反而有些紧张了。 翌日,略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起床,梳洗妥当,张妈妈和缪妈妈便进来候着,休竹让玉儿将对牌匣子交给张妈妈和缪妈妈。 缪妈妈道:“跟着奶奶去的人会不会少了?” 休竹想了想道:“缪妈妈也跟着一起去吧,今儿家里也无事。” 缪妈妈连忙点头,其实她心里明白,休竹是打算让张妈妈一人处理那些杂事便可,只是想着她一人镇不住众人,故而才叫了自己去。这几日张妈妈也处理的极好,自己再厚着脸皮不找个台阶下,反而不好。 休竹也颇为喜欢缪妈妈的聪明,此事定下。留了玉儿和东灵,贴身服侍的便是碧翠和银翘,另有几位小丫头婆子随行。 靖南王提前出门,休竹匆匆吃了早饭,打发婆子过去给明夫人说一声,便也出门。此时,东府两府也早已是灯火通明,丫头婆子来来去去忙着准备主子进宫一事,待到天蒙蒙亮,三府在西府大门集合,一路几辆马车静静地行驶在官道上。 待马车停下,天还没有完全亮,宽敞的广场上已经停了不少马车,西宫门敞开,众人沉默地鱼贯进去,留在原地看车子的婆子,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没有互相寒暄问候声,整个上空如同早上的天空一样,格外安静。 休竹不觉吐口气,发现碧翠扶着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忙给了她一个要她镇定地眼神。因为碧翠的缘故,休竹紧张的情绪全无,只是有些不太适应走在海夫人和周夫人前面。好吧,有点儿矫情,却是休竹真实的感受。 到了里面,休竹和海夫人、周夫人便分开了,由另外的女官领着到了一处,尚且没有进殿便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怎么说,确实感觉有些怪异,可那哭声听得久了,真有点儿忍不住要哭。休竹也不知这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人,确切地说,休竹认识的京城贵妇不多,只学着她们的模样。 从卯时四刻进去,每隔半个时辰可到别处休息一会儿,一直到未申时结束,整个过程都在悲痛的哭声中度过,休竹有些脚麻。 086:惊愕 宫里准备了午饭,但在样的情况下休竹几乎没什么胃口。何况,整个过程都无比安静,安静地只能听到衣裳摩擦发出的细微的声音。直到从哪沉闷的地方出来,休竹长长舒了口气,银翘和缪妈妈立刻迎上来。 休竹扭头看一眼巍峨肃穆的宫门,陆陆续续都有贵妇从里面出来,依旧不闻一点儿嘈杂音,片刻,海夫人和周夫人也携伴出来,两人径直朝休竹走来。 周夫人脸上有几分关切,海夫人依旧淡淡的,周夫人和休竹说了几句话,各自上了马车。碧翠拿出早上预备的点心,休竹捡着吃了几块,回到王府,才日落时分,休竹却感觉很困倦。想着定是早上起得太早的缘故。 碧翠瞧着忙道:“奶奶歇歇吧,明儿还要去呢。” 休竹不做声,一进张妈妈进来回话,“夫人让奶奶歇着,不必过去。” 休竹换下身上的丧服,歪在软榻上就困得睁不开眼,心里惦记着太老夫人的情况,又让张妈妈亲自过去瞧瞧。 到了晚上,更是爬上床就睡着了,靖南王瞧着眼里多了几分心疼。一连几天,休竹都要进宫,家里一概琐事皆由张妈妈等人打理。 东西两府以及王府,上上下下每日都忙着进宫一事,西府由黄大奶奶打理,东府赫连奶奶身怀六甲,原定了启程去南边修养的四老爷,只得留在家里坐镇。三府倒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比往日忙碌了些罢了。 只说二奶奶,害喜的情况却意外地渐渐好转了,明夫人免了她晨昏审定请安一事,每日呆在屋里也着实无聊的紧。想着回娘家瞧瞧,可也知道母亲也是要进宫的,回去面对两位笑里藏刀的嫂子,还不如不回去。 范炎每日依旧是早出晚归,因宫里的事儿,二奶奶也无话可说,至于给范炎屋里放人的事儿,也被二奶奶房间地忽略了。 只说这一日,二奶奶瞧着天气不错,想外出走动走动,叫了夏蝉陪着,嬷嬷又特意安排了两个壮实的婆子和几个丫头尾随,迎着上午温暖的阳光,从院子里出来。 渐渐入秋,以前翠绿的叶子逐渐变色,花圃中只剩残枝败叶,唯独几株菊花绽放,颜色各异,瞧着朝气蓬勃的。二奶奶站在看了半晌,抬头望去,只见前方还有几株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也开得别样好看。 二奶奶原是打算过去瞧瞧,心里却不觉一动,上次她逛了一圈王府,像这样不知名的小花,也只在雪娘住的那地方见过,这些都不算名贵。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是雪娘那边,往前拐个弯,便是范鸿住的院子。 所谓无巧不成书,休竹进宫,家里一切皆安排给其他人打理,明夫人心里如何气恼,也没得厚着脸皮主动包揽下来。连日来也过的相当郁闷,这一日瞧着天气好,便也从屋里出来,去范鸿那边看看,过问他的学业。 明夫人是后来做了庆禹王的小妾才开始读书认字,学识自然谈不上,倒也认得一些字,读过一些书,陶冶性情。可巧的是,这一日侯爷也没有外出,在家里考儿子们的学业,却想着中秋节时范鸿那几句诗来,心里颇为欣赏,打发了小厮过来知会一声,也来瞧范鸿来了。 明夫人已经在范鸿屋里,二奶奶拐过弯便瞧见侯爷从另一头走来,那侯爷原是走路快的人,可之前二奶奶压根没注意到,这会子看去好像他躲着什么似的。 再说,二奶奶走的这条路才是平常范鸿进出走的,侯爷却偏偏从那边走来,又是那样快,二奶奶心里不起疑心才怪。 夏蝉瞧着,笑道:“因这边没有长辈的,侯爷经常过来督促三爷的功课,之前也经常查看咱们二爷呢!” 二奶奶没说话,朝一旁的丫头吩咐道:“你过去瞧瞧,看看有没有夫人身边的人。” 二奶奶这么一说,夏蝉立刻垂下头,一脸的古怪样。二奶奶没注意她,只转身退回来。这几日海夫人和休竹一样都进宫去了,侯爷却巴巴地跑过来,倘或明夫人真的在范鸿屋里,那么,那么。。。。。。 想到这里,二奶奶只觉得胸膛里咚咚地响,一声比一声急促,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觉得恶心。 隔了片刻,过去查看的丫头就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叫二奶奶差点儿站不稳的消息——明夫人果真在范鸿屋里! 如果以前二奶奶只是怀疑,如今算是肯定了。非常肯定,明夫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3 人不再年轻,看上去高贵端庄,举手投足却自然而然流露出韵味,当初二奶奶第一次见明夫人也着实不相信她的年纪,没有几个到了她这个年纪还有人眼球的魅力。 雪娘与明夫人有些相似,只看雪娘就知道明夫人年轻时的风采。加上侯爷,表面严谨一丝不苟,正气凛然,却在自己进门不久就送了个女人给范炎,送了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被他玷污的! 海夫人、周夫人等,大伙都不待见明夫人,只要明夫人出现,气氛就十分怪异。加上之前庆禹王文科出身,又是因病离世,足可见庆禹王身子骨。。。。。。 范鸿的相貌、举止与侯爷极为相似。。。。。。 二奶奶越想越紧张,脸色愈发苍白,唬得大伙都傻了眼,忙扶着二奶奶回去。七手八脚安顿二奶奶坐下,夏蝉就催着嬷嬷派人去请太医,屋子里闹得格外厉害,年纪大的婆子瞧着不妥,忙去禀告明夫人。 周围很安静,只听得到明夫人温柔的噪音:“。。。。。。怎么了?可是身上不适?” 隔了好半晌,二奶奶才渐渐回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自己的婆婆,自己的婆婆竟然是这样的人! 耳边众人说了什么,二奶奶没听见,脑袋只有一个声音,鄙夷明夫人的声音。模模糊糊中,明夫人的脸在靠近,白净的皮肤,只眼角有细细的纹理,一双漂亮的凤眼盛满了担忧,却非常有神。。。。。。 这声音把二奶奶飘然远的魂魄拉回来,感觉到自己的手正握住,下意识地低头看一眼,猛地收回来,好像被锐利的东西扎了一样。 明夫人显得有些尴尬,却立刻掩饰了,挨着二奶奶坐下来,细声问道:“是身上不舒坦么?” 二奶奶下意识摇摇头,接着长长地舒口气,身子不留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好容易才给脸上添了笑,摇摇头道:“儿媳很好。” 明夫人又细细端详二奶奶,见她脸颊上渐渐有了红晕,说话也正常,略畋放了心,依旧道:“还是请太医瞧瞧才好放心。” 二奶奶直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她不能如同明夫人那样面对任何事儿都能自然而然地应对。或者说,二奶奶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儿,却也是捕风捉影地知道一点儿罢了,当这样的情况变得真实,她还不能那么从容地去面对。可又不想让明夫人察觉自己的心思,是,二奶奶心底产生了恐惧,她不知道自己的婆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种茫然迷惑让她对明夫人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作为大家族出岙的嫡出女孩儿,命运竟然给她安排这样一个婆婆。 大约午时,大医终于来了,明夫人一直在这里陪着二奶奶,直到太医诊断说是一切都是好的,才彻底放心了。 “好好养着,这头三个月最为重要,过了就好了。倘或有什么想吃的打法婆子去厨房说一声便是,你哥哥嫂子都不是那。。。。。。”说着顿了顿,改口笑道,“有什么不舒坦的,别搁在心里不告诉人。” 二奶奶垂着眼帘,颇显烦躁地点点头,明夫人倒不介意,她是过来人,怀孕初期情绪多变,只法年她身份不同,只得忍着了。想到这里,心里也多不是滋味,扭头看着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语气有几分严厉,“你们好好儿伺候着!”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明夫人板着脸说话,微微愣了愣,皆矮了半截,齐齐道:“是。” 明夫人的目光又落到二奶奶身上,脸上立刻多了温婉的笑容,嘱托道:“歇着吧,不必起来送了。” 待明夫人前脚出门,二奶奶立刻叫来心腹大丫头,让她找个借口去范鸿屋里瞧瞧那边还有没有别人。恰好这丫头与范鸿屋里一位大丫头关系不错,这一去隔了半晌才回来。 侯爷倒是已经回去了,可那丫头却打听到另一件事儿,二奶奶将屋里其他人支退出去,才叫她说出来,那丫头神情忐忑,眉头蹙着,半天也不肯说。 瞧着二奶奶脸上露出不悦,才快速地说道:“都说三爷的模样、做派和西府侯爷越来越相似。” 也就是说,不但二奶奶心里起疑,那些丫头心里同样疑惑。既如此,那侯爷竟然还不忌讳地往三爷这边来,难道就那么离不得明夫人么?! 海夫人确实比不得明夫人,可他们如此将海夫人置于何地?大伙都有疑心,难道太老夫人就没有疑心么?她为何要纵容下去? 二奶奶憋了一肚子的话不敢说出来,脑袋乱哄哄似有千百个声音同时响起,午饭也没吃几口,就放下碗筷去软榻上歪着。 其他人瞧着也不敢说话,即便是夏蝉这个时候好像也害怕什么似地,躲到后面去了。唯独从小看着二奶奶长大的嬷嬷,亲自倒了一杯茶送过去,又把其他丫头支退出去,立在二奶奶身侧,微微弓着背,缓缓问道:“奶奶心里隔着事儿了?” 二奶奶下意识地摇头,这事儿即便知道了也不能说出来,就海夫人的态度,也定是知道的,可刀子同样不能说。弟占兄妻,倘或落实,侯爷奋斗一生就彻底毁了,不但毁了还会给范家蒙羞。 所以,太老夫人即便知道,明着也不敢对明夫人如何。明夫人抓住的就是这一点,侯爷是货真价实的衣冠禽兽,但他同时也是太老夫人的儿子。 但,并不是因此就拿明夫人彻底没有办法,二奶奶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夫人风风光光地活着,还打理王府多年。或许,太老夫人是后来才知道的,从几年前,太老夫人突然不待见明夫人起,可依旧容忍了明夫人这些年。。。。。。 “奶奶?奶奶?”嬷嬷担忧而急促的噪音又一次打断了二奶奶的思路。 二奶奶妞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那嬷嬷忙欠欠身道:“太医刚才就说了,让奶奶保持心态,方才可是把大伙吓得不轻。” 二奶奶气恼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要歇歇,你先下去吧。” 那嬷嬷犹豫着道:“奶奶倘或是有心事,也别搁在心晨,说出来总是好的。” 憋在肚子里确实难受,何况这嬷嬷是自己人,虽然上次秋蝉的事儿让二奶奶心头不痛快,后来想想,嬷嬷这样做未必不是为了二爷的脸子,反正秋蝉如今没了,自己在府里也没几个自己人。这样想着,二奶奶扭头瞧了瞧窗外,示意嬷嬷靠近。 嬷嬷将耳朵贴过来,只听得二奶奶耳语疲乏:“你觉不觉得三爷有问题?” 那嬷嬷做出疑惑状,二奶奶一咬牙直接道:“难道你不觉得咱们这边的三爷,瞧着更像西府范黎的兄弟么?” 那嬷嬷闻得这话,脸色刷地就变了,忙道:“奶奶这话可别说给其他人知道。” 二奶奶冷哼一声道:“我何苦去说呢,只怕许多人心里都明白着,只咱们蒙在鼓里罢了。”说着看了嬷嬷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嬷嬷也是有这样的疑心的。 那嬷嬷倒也默认了,琢磨着低声道:“奶奶只当没有这个疑心就罢了,夫人那边该如何就如何。” “哼,她是这样的人,也莫怪大伙都看不起她,我何苦敬着这样的婆婆。”二奶奶说着,心里就是一阵恶心的感觉。 “奶奶如何就不明白,既然大伙烂在肚子里,未必是没有个缘故的。俗语说捉贼捉赃。。。。。。”后面那句俗语,嬷人说了一半,后面那一半,即便不说二奶奶心里也明白。 这确实是个问题,没有证据的猜测也无用处,可二奶奶立刻就想到,范鸿可不就是个证据?他与靖南王、范炎长得可没有范黎那么像样,特别是言谈举止,简直就是和侯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这件事,即便是真的,也有了证据,却依旧不能说出来。通奸之罪可不轻,明夫人果然好手段,让整个范家人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由此可见,这事儿大概也是近几年才浮出水面的,如果一开始就发现了,世上早就同明夫人这个人了。 然而,二奶奶还是不得不叹服明夫人的作为,鄙夷是一回事儿,像明夫人这样出身的女人,没有娘家人撑腰,要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没有胆识和魄力如何成呢? 说到底,也是那侯爷彻头彻尾不是人! 太老夫人之所以留着明夫人,只怕也是考虑到王府,庆禹王因病离世,靖南王守孝,与其将王府交给侯爷和四老爷的人打理,倒不如就用明夫人,明夫人身份不及他们二人,即便贪也不敢太过。 何况,明夫人费劲手段,要得到不就是这个么? 二奶奶长长地舒了口气,冷笑道:“今个儿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那嬷嬷没说话,只觉得二奶奶目光冷清,接着又传来二奶奶嗤之以鼻的冷哼,“如今想来,蒙在鼓里未必不是件好事儿。” “奶奶能如此想是好的,夫人到底难做,她如此也是为了咱们二爷和三爷。。。。。。” 二奶奶冷笑道:“你也未必把她看高了,倘或真的不是为了她自己,何苦将她千辛万苦打理的铺子转手给了大奶奶?她一边摆出婆婆的模样,又一边献媚讨好。这样的心思和能耐,咱们是不能比的了。” 声音里不觉得就带着浓浓的不屑,嬷嬷低头不语,算是也默认了二奶奶的说辞。 两人沉默半晌,那嬷嬷又道:“奶奶此后万不可提这话了。” 二奶奶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她自然是不会提的,可众人心里都明白,也不知背后自己如何议论呢。自己一个大家族嫡出女儿,却要受着各种各样的眼神,即便装作不知道,心里也不舒坦,这样的日子过得也难受。 二奶奶又垂下眼帘琢磨起来,想着等宫里的事儿结束,定要回趟娘家。想到娘家,又是一阵心烦躁。 这边休竹等人接连几日进宫的事儿终于结束,只皇后娘娘出殡之日再去,然而,太老夫人的病情似乎加重了。每日里太医必然要来两三趟,一天也只吃两三碗清淡的米粥,余下全是汤药。 这一日,休竹过去探望太老夫人,太老夫人昏昏沉沉睡着了,海夫人和周夫人在隔壁屋里商议起太老夫人的后事。毕竟,太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到底不比年轻人,病了这几日,明显瘦了一大圈,露在被子外面布满老年斑的手,干枯的只剩下一层皮。 整个西府上空,好似被一层乌云压着,让人的心情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 休竹站在床头,距离很近,却似乎都听不到太老夫人的呼吸声。她的模样瞧着很安详。却又透着一股子叫人心惊的寒冷。 朱妈妈哽咽的嗓音轻轻响起,却只说了“太老夫人”几个字,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忙低头拭去脸上的泪痕,故作轻松地道:“太老夫人终于能睡着了。” 是啊,太老夫人只是睡着了,这几天病的夜里都没有睡觉,虽然闭产丰眼,却是醒着的。 休竹只觉得胸膛里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半晌才让自己呼吸顺畅,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出来。 一名婆子立刻请休竹去隔壁,海夫人和周夫人皆是一脸的悲痛,婆子搬了椅子请休竹入座,海夫人才道:“只怕就是这几日了。。。。。。” 休竹说不出话来,只听得周夫又道:“该预备的我们也已经预备了,晚上王爷回来,给他说一声吧。” 太老夫人真的大限已近了么?休竹点了点沉重的下巴,也许是真的。那个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老人,终于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么?休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在范家自己和靖南王,能依靠的人要走了。 是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王府,见到靖南王,休竹突然无法告诉他太老夫人的情况。任何人不管多么强大自信,心底少不得都会期盼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太老夫人便是靖南王心底那个可依靠的,虽然,他已经不再需要真正的依靠,然而心底那一部分期盼任何人都有,靖南王同样如此。 休竹很想表现得轻松一些,可她做不到。休竹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依靠的那种感觉,来到这个体世界的初期,有那么一段日子,茫然无措各种情绪,休竹很难忘却。后来接受了事实,也有了可依靠的董氏和老太太。 可,靖南王呢?休竹没有强大到可以让靖南王依靠,反而是休竹依靠着靖南王。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让气氛又多了几分悲凉,靖南王看着垂着眼帘的休竹,无声地抱住她。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休竹才把海夫人和周夫人商议的事儿说出来。靖南王很平静,只眼里流出一丝迷茫,就像新婚夜休竹提到红颜薄命四字时的模样,可也有不同。那时候靖南王是在回忆,现在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隔了半晌,靖南王才低声道:“明儿一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4 早我去瞧瞧。” 休竹轻轻点了点头,伸出手抱住他,似是眷念他的体温,又好像是无声地方给他力量。就像他抱着自己那样。 夜,渐渐安静下来,只偶尔传来一阵风声。 隔日一早,休竹和靖南王准备去西府时,明夫人和二奶奶也随后到了垂花门前,自然有范炎和范鸿。 缪妈妈忙安排着我备了马车,这才一起往西府而去。 时间尚早,西府各处却早已是灯火通明,太老夫人的院子比别处更亮,门口一众丫头婆子安静地候着。这阵仗叫靖南王等人心里不觉一惊,也不等婆子进去通报,靖南王就率先进去了。其他人忙碌跟着进去。 屋子里人很多,侯爷、范黎、海夫人、黄大奶奶等,随后周夫人、四老爷、范曦等也都来了,加上丫头婆子,整个屋里除了太老夫人床边一片空地,其他地方多一个人就再也这容不下了。然而,整个屋子里却只听得到一个声音,沙哑的、尖锐的太老夫人的咳嗽声。那一声声似是尖锐锋利的东西,要刺进每个人的心尖上。 休竹只蜱腕上传来一阵疼痛,低头看去,才发现是靖南王捏着自己。那力道似是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一般,可休竹无法提醒他,他很难过,比任何人都难过,因为他也是平凡真实的普通人。 也不知太老夫人到底咳了多久,在休竹痛得麻木的时候,终于停止了。休竹抬头望去,太老夫人的脸却恰好被朱妈妈的背影挡住,众人都瞧不见。可给太老夫人把脉的太医,却意外地松了口气。 接着,便依稀能听到太老夫人的呼吸主,这里这么多人,虽然没有其他杂音,可每个人都在呼吸。却依旧能听到,手腕上的靖南王放松了,紧接着,也听到侯爷等人松口气的声音。 年老的太医诊断完毕拿着太老夫人咳出的东西起身,众人让出道儿,太医垂着头出去。侯爷等男人们也随着出去,屋子里的少了许多,休竹随着海夫人和周夫人忙走到床边。 太老夫人睁着眼,痛苦地神色少了许多,瞧着依旧很难受似地,可却比昨个儿的情况好了很多。甚至能朝大伙摆手。 周夫人瞧着福福身喜道:“太老夫人无碍,晚辈们就安心了,闹了这些民乏了,晚辈们先退出去,一会儿再来瞧您可好?” 太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众人鱼贯着出来,一起到隔壁等候太医诊断结果。 隔了片刻,便有婆子眼带喜色地进来回说:“太医说外感失治,在风邪或寒邪侵肺时,使肺内的津液凝聚成痰。导致脾主运化,思虑过度、劳倦及饮食不节,造成水湿内停凝结成痰。如今咳出来再吃上几记疏通的药,便可无碍。太医说的很有把握,夫人奶奶们可安心了。” 这一番话,总算叫众人都放心了,气氛随之活跃起来,海夫人和周夫人说话话儿,大概是她们预备太老夫人后事的事儿,显然现在是不用了。 如此,该去当值的都出了门,明夫人略略坐了坐,去瞧过太老夫人便提前走了。二奶奶不愿与她同行,留下来等着和休竹一起回去。 天亮的时候,太老夫人缓过气,歪在炕头,余者才进去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瞧着太老夫人露出乏意才又出来。 虽太医说是无碍了,但接下来的几天,依旧是挂在众人心上。休竹每日过去,明夫人隔着去了两三次,二奶奶却同样是天天都去的,和休竹一起。随着太老夫人的好转,众人的心情便不同了。这黄大奶奶和二奶奶少不得又开始冷嘲热讽,乐此不疲地演绎着冤家路窄的戏码。 转眼便是九月,太老夫人吃完最后一剂药,太医给出康复的诊断结果。盘旋在范家上空的阴霾终于彻底消失了。 这一日,黄大奶奶把二奶奶气得脸色铁青,找了借口去外面逛逛,黄大奶奶目送她的背影,嗤笑道:“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也不过如此罢了,几句玩笑就当真。” 休竹差点儿喷茶,黄大奶奶的玩笑话确实与众不同,倒也是她的作风。 接着黄大奶奶幸灾乐祸地道:“她如今是有了身孕,若是被我几句话气得掉了,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可黄大奶奶脸上却没有一点儿话里说的确那么意思,休竹赞同她点点头。黄大奶奶瞪了休竹一眼,“说到底弟妹还不是为了。。。。。。” 后面的话是被黄大奶奶咽下去了,休竹瞧着很温顺,可偶尔一个眼神却有着与她年纪不相当的魄力。黄大奶奶讪讪地笑了笑,八卦地问道:“嫂子,没动静么?” 休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事儿,如今已近是九月份了。 她的小日子一直都非常准确,每月二十左右,可上个月的小日子却混同有一点儿记忆。这些天记挂的事儿太多,却唯独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想到这里,休竹只觉得心脏跳的极快,脑袋反应有些迟钝,胸膛里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却没有压迫感。 黄大奶奶瞧着休竹发怔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再而三地提到这个问题。在休竹进门诊之前,靖南王身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女人,其他人也从来不会问休竹这个问题。黄大奶奶也是在怀疑与相信之间徘徊不定,然而,她又总觉得每次问起休竹,休竹的模样都很苦涩,这让她不得不相信那个说法了。 懊悔的黄大奶奶根本就不知道休竹的大脑一团乱,休竹费力地在脑海里寻找各种怀孕信息,小日子停了、会害喜、嗜睡、胃口很不错。。。。。。然而能与自己状况挂钩的只有第一个信息。 现在找大夫瞧,能瞧出来么?没有测孕棒。。。。。。 好半晌,休竹才镇定下来,耳边传来黄大奶奶的道歉声。休竹迷惑地看着她,黄大奶奶叹口气道:“罢了,以后弟妹再不说就是了,嫂子别挂在心上,嫂子也是知道的。弟妹就是个口无择言的人。” 休竹惊愕地看着她,黄大奶奶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 从西府回来的路上,休竹还是决定不请太医了,如今即便是有了,时间也太短了,诊脉未必能诊断出来。反正现在除了小日子是个问题,其他一切都很好,身体没有不良反应,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087:教训 日子随着归于平静,笼罩在京城上空的乌云散去,天空蓝而高远。只是,这些都存于表面,皇后娘娘的葬礼尚球完全结束,对朝中局势的影响还没有正式到来。 靖南王依旧早出晚归,沐休取消,神情中偶尔流露出疲倦。但太老夫人的康复对他来说却是欣慰的,休竹很想将自己的情况也说给靖南王,可又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好吧,休竹承认这个担心绝对是多余的,靖南王已经不止一次地表示他非常喜欢孩子,他之所以没有将这个话题拿出来说,大概也是怕休竹多心。 休竹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担忧,只要当思考的问题绕过那个坎儿,就立刻命令自己停下。可不往哪方面想,不代表休竹就没有意识到那个问题的存在。自己怀孕了,就彻底地粉碎了靖南王好男色一说。 金秋的阳光温暖而恬静,片片黄叶在空中盘旋飞舞,安静的回廊上,一名婆子领着另外一位年轻的妈妈,一路无声地朝这边走来。 在门槛上做针线的冬灵听到脚步声,禁不住抬头望去,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迎上去福福身惊喜地道:“真的是徐妈妈!” 屋子里休竹一怔,搁下竹从收桌后走出来,婆子领着徐妈妈进来,徐妈妈行了大礼。休竹忙叫碧翠搬来杌凳,叫她坐下,徐妈妈让了一回,只坐了小半截,道:“老太太和夫人叫奴婢来衣安,不知太老夫人可大好了?” 休竹点头笑道:“太老夫人已经大好了,这两天精神瞧着不错。老太太和夫人、承哥儿可还好?” “一切都好,只惦记着姑奶奶这边。” 休竹心里暖融融的,“回去替我给老太太、夫人请安问好,请她们不用惦记,我好着的。” 徐妈妈抬眼看了休竹两眼,不觉点头,休竹问起承哥儿,徐妈妈便说了一些趣事儿,听得休竹心里痒痒的难受。还有十来天,只要这个月的小日子依旧没有来,请太医瞧就能瞧出来了。 休竹的心情很急迫,可徐妈妈和休竹谈话,也引起了碧翠等人的注意。她们是跟前服侍休竹的,可她们上个月同样也忽略了休竹小日子的问题!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里看到惊喜。冬灵给碧翠打了眼色,两个人便一同悄悄地退出来。 走到门口的回廊上,确定屋里休竹听不到,冬灵才满怀惊喜地问道:“头个月奶奶的小日子是不是没有来?我之前就和缪妈妈打听了,缪妈妈说如果小日子停了,便是有了身孕的意思。” 碧翠也安奈不住这个猜测,想了想道:“那几天奶奶天天儿忙着进宫的事儿,我也没注意,现在想来好象是真的没来。” 冬灵立刻道:“让张妈妈派人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碧翠陷入沉思,如果明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碧翠不敢想下去,却坚决地摇摇头道:“咱们暂且不急,但这些日子可要多多注意了。” 冬灵虽性子大大咧咧的,倒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即便一开始有些糊涂,这么长时间,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冬灵时常都在想,如果休竹是自己这样的性子,早就把明夫人撵出去了。不过,这显然是不太现实,没得还落下个忘恩负义的罪名背着。 可既然她们能起疑心,其他人未必就不会有疑心。日子平静下来,二奶奶害喜好了,明夫人对她担忧的心自然就转移到休竹这边来了,恰好徐妈妈从休竹那边过来给明夫人请安,两人略略寒暄几句,徐妈妈就告辞了。 明夫人让身边的妈妈准备了一些要徐妈妈带回去的东西,便打了人送徐妈妈出门。眼神闪烁着,忽而问道:“大奶奶那边可有动静没?” 那妈妈也跟着一愣,就打发人过去问问,却也没问出所以然来,只因休竹和靖南王平常换洗的衣物都有专人清洗整理,这些人如今也换得七七八八,剩下一两个老实巴交的,都是劳苦人的面相,一问三不知,再问就要起疑心。 老实人很可怕,因为心里搁不住事儿,而且老实人说的话可信度就比较高。休竹和靖南王没有同明夫人彻底撕破脸皮,明夫人也不想彻底撕破脸皮,她能忍,也有足够的耐力。刀子只有一个目标,哪怕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完成。 迷漫着禅香味儿的房间,气氛随着明夫人逐渐冷下来的面孔变得压抑。 看似平静的王府也有不平静的事儿,皇后娘娘下葬的日子是下个月初,还有二十来天。范炎挂着个闲职,不比靖南王和范黎等人,慢慢的也就闲暇了。 才得知二奶奶怀孕,范炎高兴了那么一段时间,渐渐的他也高兴不起来了。太医特地嘱托过二奶奶,这怀孕初期房事要禁忌,连着一个月没有让范炎碰一下,范炎每晚抱着她,浑身像被火烧一样难受。 后来实在不行,去了一次原来通房丫头的屋里,脑海里却是二奶奶的影子,压根就提不起兴致。 这一日,二奶奶午睡,范炎在书房闲的无聊,便让丫头搬了椅子在门口坐着。手里捧着书,眼睛却出神地看着院子里偶尔经过的丫头。 不多时,就眼前一亮,正屋回廊上正是夏蝉过来了。范炎扭头朝跟前的丫头吩咐道:“去把夏蝉叫来,我有话说。” 说完,便回到屋里,坐在一张长椅上,捧着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 那夏蝉得知范炎找她,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只是现在根本就不是时机,自己好容易才让二奶奶信任了,不能因此破坏。夏蝉对自己的姿色颇有信心,低头一琢磨,心里就生了一计。 这丫头之间的竞争也有许多看不到的激烈,夏蝉一直在后面打杂,说是打杂,但因二奶奶和范炎对她的态度,没人敢为难她不说,连带着她们的妈妈也不敢派什么活儿给夏蝉。 可后面的丫头不像前面的,只管着主子的吃穿,陪着说说话或做做针线,后面的都是做巧克力的。最主要的是,月钱也有差别。夏蝉混的好,自然有人眼红,流言蜚语在丫头之间传的非常热闹。 这自然也威胁到了夏蝉,她痛恨那个说三道四嘴巴不干净的丫头。 夏蝉也不忌讳什么,大摇大摆地就到了书房,刚进门,冷不防就被范炎给抱住。夏蝉也不敢挣扎,引着走到里面。那范炎满口浑说,上下其手,立刻就伸进夏蝉衣服里。夏蝉虽知道男女之事,到底没经历过,这会子只有觉得脸红的可怕。 范炎瞧着,再也按捺不住了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5 ,慌手慌脚地解裤带,一个硬物就抵在夏蝉臀部。惊慌中,夏蝉忙扭头,哽咽地问道:“二爷是想我死么?” 范炎愣住,夏蝉接着道:“这会子光天白日的,二爷岂不是要夏蝉死?夏蝉死不足惜,可万一二奶奶知道了呢?没有夏蝉死了,二爷和二奶奶。。。。。。。” 像是一盆冷水泼下来,范炎松开夏蝉,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一想觉得还有戏。禁不住抬头看着夏蝉,夏蝉理了理衣裳,垂着头,咬蚊子似地道:“二爷倘或真的想要了夏蝉,夏蝉自然愿意。只是,这白天,这地方。。。。。。” 范炎心头一动,夏蝉瞧着,心里一喜,接着羞答答快速地道:“后面朝西左拐后罩房第三间。” 从书房出来,夏蝉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那边二奶奶跟前的丫头瞧见,一脸戒备地问:“二爷单独找你为的是何事?” 夏蝉面不改色笑道:“昨个儿我做了点心给二奶奶,二爷吃了因知道是什么,故而叫了我去问问。” 说着,又适当地露出一点儿虚心,那丫头瞧得分明,只不做声。 到了晚上,二奶奶睡着后,范炎便偷偷从屋子里溜出来,一路摸着往后面去了,找到夏蝉说的房间。这房间原是有两个丫头住着,可这晚上,其中一个丫头闹肚子,长时间地往茅房去。门虽关着却没有拴,灯也被她拿走了,这范炎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心想定是夏蝉特意给他留了门,抵制不住心里的狂喜,借着薄薄的星光找到床的位置,扑上去果真抱住一个软绵绵、热乎首的身体。心里的邪火撑得难受,三两下解了裤子。 那丫头被范炎的动作给吓醒了,张嘴就大叫了一声,慌乱中范炎捂住她的嘴巴,一个劲儿地低声说:“是我,我。。。。。。” 那丫头一听是二爷的声音,顿时更是六神无主,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虽心里明白范炎的意图却紧张不知如何反应。 范炎只当她是怕了,一边摸着她柔软光滑的身体,一边用暗哑的声音道:“我也不会亏待你,跟着我总比这样强。” 这一番话才说到了那丫头的心坎上,想来自己没有夏蝉的姿色,二爷能看上自己也是自己的机会。渐渐的便也接受了,何况范炎手法熟练,那些陌生的战栗感觉贯穿全身,心底却又无比期待,很快,黑暗的屋子里便传来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只说那闹肚子的丫头提着灯笼回来,没到门口就觉得不对以劲,忙灭了灯,耳朵贴的房门,听着那声音唬得心跳就停了,又断断续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细细一听才辨认出是二爷! 手里的灯笼落地,可房间里两人压根就没听到这响动。这丫头心里是既害怕又害羞,这大半夜的又不能进屋,只得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蹲着。一时心里又气,从来没闹过肚子,今儿吃了她带回来的点心就闹起肚子了? 原来,竟是为了这事儿! 只因素来那丫头嘴里便说夏蝉如何勾引男人,这丫头原本就觉得她是个轻浮的人,再受了一夜的冻,隔日一大早这事儿就闹开了。 二奶奶刚起床,范炎前脚一走,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后脚就将这事说给二奶奶听。二奶奶的脸色可想而知,是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气得脸红脖子粗。 “到底是我昨天儿误会了夏蝉,没想到竟是另一个人,只怕二爷昨儿叫夏蝉便是问那丫头住在什么地方。” 二奶奶冷哼一声道:“果然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那夏蝉也不是个东西,既然知道如何不告诉我们?” 这丫头倒帮着夏蝉说起好话来,“昨儿二爷一直没出门,倘或咱们防着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再说夏蝉,她也不过是个下人,奶奶是主子,二爷也是她的主子,二爷有这个心,今儿防着了明儿呢?” 无论怎么说,这二奶奶心里的气是如何也平不了,国孝在身,这范炎竟然是这般糊涂!好呀,全部都学着明夫人的手段了,有个明夫人在,只怕永远也杜绝不了这些胆大妄为的小人。 二奶奶不觉握紧拳头,中午范炎回来吃午饭。二奶奶想让自己冷静,可巧昨个儿那丫头从门口经过,了不知是有意是无意,快速地看了屋子里一眼。这才让二奶奶再也控制不住了,抓起手里的碗就往地上扔。 瓷器破碎发出尖锐的声响,把范炎唬得一愣,嗔怪地瞪了二奶奶一眼,二奶奶怒视他道:“别以为你做的那些好事儿我就不知道。!” 二爷做了那事儿原来就后悔,这会子听二奶奶说不觉有些心虚,可又不愿当着丫头们的面儿丢了脸子,也冲着二奶奶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儿?” 两口子就此吵起来,惊动了好些丫头婆子都劝不住,差点儿就打起来了。不得已只得去禀告明夫人知道,待明夫人走到院门口时,那二奶奶终于说出了她最想说的那句话,“。。。。。。果然是应了那句俗语,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这声音被一些丫头婆子的劝阻声掩盖了几分,可也叫人听得分明,范炎气红了眼,扬手就要打二奶奶,若不是婆子拉住了,只怕二奶奶真要挨一巴掌。 明夫人听没听见就不得而知了,刀子脸上是看不到什么,可跟着她的妈妈却脸色相当难看。明夫人紧几步走进去,一句话不说,扬手就一个耳光落在范炎脸上,那“啪”的一声终于叫众人安静下来。 明夫人冷声训斥道:“你是越来越有能耐了,是想气死我不成?” 这话听在二奶奶耳朵里,好象是有夫人是说给自己听得,冷哼一声吩咐身边的嬷嬷道:“今儿天气不错,我要回娘家瞧瞧母亲去。” 明夫人只当没听见,依旧冷着声音训斥范炎无法无天,在一片训斥声中,二奶奶走出院子。明夫人身边的妈妈忙提醒二爷去劝二奶奶,二爷哪里肯,只站着不动,妈妈又看着明夫人。 明夫人叹口气道:“让她回去逛逛也好。” 两人闹得这么厉害,这会儿都在气头上,不如叫他们彼此冷静。明夫人只朝余的丫头打听到底是什么事儿,听了之后,直气得半晌才说出话来,“早知你如此不识好歹,我何苦厚着脸皮三番四次地给你寻了这门亲?你年纪也不小了,国孝在身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儿。” 又扭头朝身边的妈妈冷声道:“去把那丫头给我找来!” 彼时那丫头知道事儿闹出来,六神无主正准备潜逃,哪里知道根本就逃不了,连拖带拉弄到明夫人跟前,范炎才看清楚压根就不是夏蝉,顿时又气又恼。 明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冷冰冰地盯着跪在地主衣裳不整的丫头,屋子里也顿时安静下来,妈妈将其他人支退,只留了两个壮实的婆子在这里守着。 越是安静,越是令人不安,这丫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拿一双眼睛看着范炎,希望范炎救她,可她哪里知道,即便是范炎有心也救世主不了她了。 “啪”的一声,得到明夫人示意的妈妈那一耳光可算是使出了全力,一巴掌下去那丫头的脸颊就是红了一片。又让另外两个壮实的婆婆子左右开弓,巴掌清脆的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小范炎实不忍心看下去,“够了!” 两个婆子住手,明夫人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心疼,何苦犯下这样的错事?” 范炎紧紧抿着唇没说话,明夫人又训斥了那丫头几句,当即就让这院子里的二等管事婆子将所有丫头都叫来,但凡有点姿色的全部通知各自的妈妈或家人带回去。 休竹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明夫人已经处理完毕,冬灵幸灾乐祸有声有色地描述着听来的场景。其他人只蹙着眉头,将信将疑的。 最后,碧翠询问休竹的意见,“奶奶要不要过去瞧瞧?” 二房屋里的事儿有什么好瞧的,没得还让人误解她是去看笑话的。好吧,休竹承认,脑袋里确实存在一部分活跃的邪恶因子,这会子正在狂欢。 明夫人给范炎找了个不错的媳妇,以后明夫人就关注他们两口子去,别用那双眼睛盯着我了。 冬灵忙笑道:“是该过去瞧瞧的,一个府里住着,总该关心关心。” 银翘嗔怪地瞪了冬灵一眼,道:“冬灵就安分点吧,咱们知道就罢了,没得还去给伤口上撒盐的。” 冬灵慢条斯理无比真诚地道:“焉知我就是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正说着,有婆子进来禀报明夫人来了。众人这才没说这话了,休竹站起身让座。明夫人脸色不好,完全没有掩饰,那模样休竹等人是第一次瞧见,还有点儿不适应。可知,明夫人从来都是笑眯眯的,看着又端庄高贵又平易近人,这会子完全变了,呃,变得有些骇人。 明夫人吃了几口茶,脸色才略好些,就直接说她的来意:“。。。。。。二爷屋里一些不安分的丫头今儿我打发出去了,瞧着从各处挑几个稳重的去。这事儿我让妈妈去做了,到时候你这边也帮着看看。” 休竹点点头,很想略略询问一下,最后是觉得不询问才好。伤口上撒盐故而可以得到一时快乐,可万一把野兽激怒了,不知要多出多少事儿来。休竹倒不是怕她什么,只是如今情况不同,明夫人这样的人,是拿着自己的一切在下赌注。休竹从来就不赞赏这样的确做法,说她懦弱也好,贪生怕死也罢,没得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和肚子里那个不当回事儿。 毕竟,明夫人是彻底被供养起来了,她也闹不出什么来。还有那铺子的事儿,休竹也算是阴差阳错地让明夫人得到了一点儿报应。她这样的人,自然有能够磨她的人出现,现在那个人出现了,就去磨吧。 明夫人说了这些,也就无话可说了,午饭也只吃了一增,略略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休竹起身相送到门口,待明夫人走远了,冬灵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今儿是第一次见夫人那模样,可算是乐死我了。” 银翘翻翻白眼,休竹回到屋里,禁不住深深叹口气。 夜里将此事说给靖南王听,靖南王也气得不轻,紧紧绷着下巴,半晌没说话。靖南王虽对人冷淡,可也算是比较关心范炎,要不范炎也不会怕他了。所谓长兄为父,靖南王听到范炎犯下这样的荒唐事儿,生气是必然的,他的兄弟原本就不多。 休竹琢磨着想挽回这个不好的气氛,张口就问道:“是不是你们男人。。。。。。”那话怎么说的?休竹觉得自己又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有些忐忑起来。 靖南王扭头看着小妻子别扭万分的模样,胸膛里的气不觉就消了大半,低声道:“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这么肯定?休竹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靖南王。 靖南王一本正经地问道:“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王爷别装糊涂不知道。”休竹理直气壮地道。 靖南王失笑,伸出手抱住小妻子,耳语道:“夫人想多了。” 得寸进尺是什么,就是休竹现在的模样,“你敢发誓么?” 靖南王扭头看着她,四目相对,一双眸子笑意甚浓,一双眸子明显带着示威挑衅。最后,靖南王投降,休竹却捂住他的嘴巴,傻笑道:“我知道就罢了,干嘛说给老天爷听?反正王爷不说老天爷也知道。” 再说,誓言最不可靠。有反而不如没有,靖南王那么多年都忍过来,自己真的该对他有些信心才是。就怕以后生了孩子身材走形,真是烦恼,然而这样的感觉却给了自己很多真实感。 想到这里,休竹往靖南王胸膛里蹭了蹭,嘴里道:“王爷也累坏了,睡吧。” 一夜无话不提,第二天早上,靖南王派人叫了范炎去了外院书房,自然是又训斥了范炎一顿,不必细叙。 只说范炎院子里换人一事,休竹让张妈妈协助明夫人指派的人一起将缺的补上,又张罗着从外面买了一些丫头进来,顺带的把这边几个有二心的也换掉了。 冬灵最爱八卦,也跟着去看。一回来就笑道:“夫人真是狠心,你们是没瞧见,那些丫头真是一个比一个具有特色!” 这个特色自然不是褒义,明夫人没办法杜绝范炎的本性,也只能这样防着,院子里不能乱起来,至于外面,她也鞭长莫及。 碧翠忙嘘声叫冬灵安静,又指了指里面,冬灵歪着脑袋看。休竹卧在榻上睡着了,冬灵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吃吃地朝碧翠笑了笑,忍不住低声道:“我问过张妈妈了,张妈妈说有了身孕 的人总是觉得困,我瞧着咱们也该把要准备的都着手开始准备才好。” 碧翠扬起手里的活计,低声笑道:“我这不能开始了么?幸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6 而给承哥儿准备过。” 冬灵赞同地点点头,两个丫头又低声笑起来。床上睡着了的休竹不知做了什么梦,也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这边屋里的气氛恬静而和平,然,明夫人屋里的气氛却实在怪异。 范炎屋里的人是换了,对范炎的气也消了大半,却又想起了二奶奶那一句话来。相对于范炎,那句话更叫明夫人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有其母必有其子,大家族出身的二奶奶,是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她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手里的佛珠被捏得发出“吱吱”声响,刺耳地叫人浑身起疹子。屋子里除了端坐在软榻上的明夫人,只有一位心腹妈妈静候在一旁。 阳光透过茶色窗帘照进来,屋子里不算明亮,故而更觉压抑。桌上一杯茶冒着淡淡的白雾,窗前的盆景叶子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声音,青铜香炉的佛香升起渺渺青烟。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只有被明夫人扯断的佛珠,一颗接一颗从她膝盖上落下来,朝四面八方滚去。 那妈妈的视线就随着其中一颗移动,看着它孤零零地最终滚到柜子底下,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去了。 耳边传来明夫人锐利冰冷的嗓音,“如何就有这样没有脑子的人!” 明夫人从来就不后悔自己这辈子铸的一切,只恨自己一而再地看错了人,只恨范炎不争气,恨自己的出身。 那妈妈答不上话,收回目光只垂着头。 明夫人抬头看着她,忽然问道:“你说说,那永平侯府是如何教育女孩儿的?尚且不及小户出身的任家女儿稳重。” 妈妈在心里默默道:倘或二奶奶站在大奶奶那个位置,只怕明夫人已经无处容身了。不过,这事儿太老夫人都肯隐瞒下来,二奶奶站在大奶奶那个位置也不会长久。妈妈想着,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觉抬头朝明夫人望去,明夫人气恼,可眼里分明也有茫然。 利用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被利用了。这话是以前明夫人自己说出来的,她利用侯爷,利用太老夫人,焉知太老夫人也是在利用她,利用她保护靖南王,防着侯爷和四老爷的手伸向王府,太老夫人想一家子平静,哪怕是流于表面的。 然而,如今明夫人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妈妈想到这里,手心都冒出冷汗。 明夫人冰冷的嗓音传来,“有时候聪明人未必有用。” 这话叫妈妈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又怕被明夫人察觉,忙试着稳定情绪。跟明夫人二十来年,她见过明夫人一切手段。是啊,明夫人在威胁她,可威胁的同时,明夫人心里产生了一种众叛亲离的悲凉感觉。 这一天,范炎到底还是去了永平侯府,要将二奶奶接回来。她就在这一天,事发的第二天,那个丫头因不堪受辱,在自己家里自缢身亡。范炎院子里其他丫头听说后,一个个唬得脸色都白了。有好长一段时间,那盘旋在上空的气氛都不曾散去,此是后话不必细叙。 只说二奶奶回到娘家,原是一肚子的委屈要诉说,岂料母亲顾夫人竟然病了。这一连好几日都去宫里,顾夫人身子原就不行,一点儿风寒就承受不了。二奶奶瞧着十分憔悴的顾夫人,哪里还敢说别的,忙将自己的情绪掩饰起来。 顾夫人撑着坐起来,蜡黄的脸上添了慈爱的笑,挥手叫二奶奶坐到床边去,道:“既有了双身子就该好好儿养着,这车马劳顿如何受得了?” 二奶奶忙笑道:“我没什么的,母亲不必担心,只是。。。。。。” 说着蹙起眉头,“母亲病了我竟不知,实乃不孝。” “我好着呢,只是有些懒惰罢了,修养修养就好了。” 二奶奶顺着点头,母女寒暄几句,便听到一阵笑声传来,接着房门推开,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金氏走进来。 “妹妹回来了怎么也不预先打发人说一声?” 话说间人已经走到二奶奶跟前,亲切地握住二奶奶的手,忽而叹口气道:“好像昨儿妹妹还在家里住着呢,今儿却已经是要作母亲的人了。” 这话让二奶奶觉得刺耳,不留痕迹地抽回手,假笑道:“我也怀念以前在家的日子。” 金氏只是笑笑罢了,接着忙朝顾夫人见礼,彼此寒暄着。片刻,许氏也来了,二奶奶想单独与顾夫人说话眼看着是不能够了。 088:确定 到了晚上,二奶奶原是想在顾夫人屋里住一晚,奈何金氏和许氏乃至顾夫人都劝着她,说是怕过了病气,要二奶奶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二奶奶无法只得应了。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住了一晚。 次日一是上,金氏和许氏来顾夫人屋里侍候,直到顾夫人吃了早饭,露出乏意,两人离开,二奶奶才得以与顾夫人说些心里话。 这二奶奶一晚上辗转难眠,这个时候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世间男人大多如此,二奶奶在娘家里,不知听说过多少偷鸡摸狗的风言风语。如今想来,反倒是自己沉不住气,可想到明夫人,二奶奶的拳头就不觉握紧。在她瞧来,这似乎成了一种对自己的侮辱。 即便二奶奶什么也没说,顾夫人猜也能猜定是她和女婿范炎之间出了问题。二奶奶没有预先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就回来了,又是双身子。 顾夫人歪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看着二奶奶语重心长地道:“毕竟年轻,难免气盛,今儿他来接你,就乖乖儿跟着回去。两口子小打小闹哪有隔夜的仇?” 二奶奶垂着眼帘,怕顾夫人多心,遂抬头笑道:“只是想着天气不错,就回来看看母亲,没有母亲想的那些。” 顾夫人叹道:“你如何骗得过我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顾夫人突然变得严肃的眸光中,二奶奶差点儿就说出明夫人来,可依旧还是忍住了,笑着撒娇地依偎到顾夫人怀里,道:“真的没什么的,就是担心母亲,前些日子母亲天天进宫,我又是不能去的。” 顾夫人哪里相信,板着脸道:“可是又和你婆婆闹了?” 二奶奶不由自主地冷声道:“她那样的人也配我惦记?!” 顾夫人脸色愈发严肃,训斥道:“如何这般目无长辈?你也不是那不明道理的人,她好歹也是你婆婆,是你丈夫的母亲。” 有这样的婆婆倒不如没有!这话二奶奶没说出来,只紧紧咬着牙。顾夫人又训斥了一些大道理,二奶奶听不下去,想来回去了这些憋在肚子里的话,就无处诉说了,道:“母亲是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儿,就是我也没办法说出来。” 顾夫人眉头打成死结,证据严厉地道:“不管她曾经做了什么,你作为她的儿媳都不该如此说她,你可明白,你这样就是不孝。” 二奶奶气得喘气,却也说不出反驳顾夫人的话来中,最后一狠心,道:“我真想搬出那里,眼不见方为干净!” 话没说完,顾夫人就打断二奶奶,冷声道:“此话万不可再说,你们搬出来了,你婆婆怎么办?” 二奶奶不说话,靖南王不是明夫人的儿子,范炎才是。范鸿年纪小,如果当真搬出来,明夫人会留在王府么?二奶奶倒是觉得明夫人会继续留在王府,她做了那么多事儿,不就是为了一辈子住在王府么? 她以为她住在王府里面,身份就高贵了?真是愚蠢的想法,一块石头不管如何打磨雕刻,即便面相瞧着不错,到底都是石头,不可能变成价值连城的宝物。 不过直到最后,二奶奶依旧还是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她抵触明夫人,不满意这个婆婆间接地也表明她不满意这桩婚姻。顾夫人一颗慈悲心,总想着一家子人人都好,对自己也是疼爱有加。怕自己到了婆家受一点儿委屈,故此才有了这门亲。再说,当初顾夫人也是问过了她意思,她点了头方才应了。 如今嫁了,再闹也实在没意思,平白无故还叫顾夫人担心自己。想到这里,二奶奶问起娘家的事儿来。 成功地转移了顾夫人的注意力,只听得一声叹息,顾夫人道:“宫里发生那样的事儿,过了年只怕是有一阵动荡,到底都是识大体的,明白以大局为重。” 二奶奶放了心,一个大家族的,即便分家单过都是连襟在一起的。这个道理二奶奶也是明白的。 顾夫人又问道:“王府那边如何?” 这问的便是靖南王和侯爷的意思,二奶奶不十分清楚,只道:“这阵子那家敢随意来往?”都是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只有前皇后的娘家亲戚怕是慌了神,可也不敢在皇后尚未入土为安之际就有什么大动作。 正说着,外面有婆子进来回说范炎到了。顾夫人神色一松,语气也比适才缓和许多,朝二奶奶道:“他既来了,你就跟着回去吧,做好自己的本分,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二奶奶没说话,垂着眼帘。顾夫人忙起身让丫头婆子服侍着更衣、梳洗打扮,收拾妥当了才让范炎进来。 范炎态度诚恳,老老实实地陈述了自己犯下的错事,没有提到丫头的事儿,只说不该和二奶奶发生口角,不体谅二奶奶有孕在身。顾夫人见他神色懊悔,一双眼时不时恳求地看着女儿,心里颇为满意,看着一旁的二奶奶,眼里就传达了一个意思,既然范炎已经认错,二奶奶也合该原谅他。 留在永平府吃了午饭,二奶奶这才辞别顾夫人以及金氏、许氏等人上了马车,范炎和二奶奶相对坐在马车里,显得非常尴尬。 想说话,偏偏也不知能说什么。范炎倒是真的从这件事上吸取了教训,十分的后悔,可毕竟做出了那样的事儿,当着二奶奶的面儿也不知如何道歉。一直到抵达王府垂花门前,范炎才极不自然地道:“以后再也不会,你别生气了。” 二奶奶瞧着他那模样,又是气又是好笑,“我自然也有不对了,可也是为了二爷的子,为了我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孩子。” 范炎红着脸点点头,又亲自扶着二奶奶下了马车。两口子也算和好了。 回到自个儿院子里,二奶奶瞧着满院子许多陌生面孔,只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倒是夏蝉心里颇为得意,昨个儿二奶奶要回娘家,她是死皮赖脸求着一起跟着回去的,虽然在二奶奶门前跪了大半晚上才得到二奶奶的原谅,可二奶奶跟前的丫头都替她说好话,分明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这一石二鸟的小计谋,没想到能收到这样的成效。 范炎对她是冷淡了许多,可这院子里除了她模样标致些,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她相信范炎的态度只是一时。要做长久的打算,就必须学着明夫人,先坚守住战场。要留在二奶奶和范炎身边,就必须先取得二奶奶的信任。有了二十奶奶替她撑腰,才能得以保全。 否则,她的下场大概就是前面那丫头那样了。 倒是范炎,自此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他挂了个闲职,只偶尔有那么一两件差事,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少,去书房的时间却越来越多。二奶奶瞧在眼里,总算是得到了一点儿安慰。 二奶奶回来两天后,才去给明夫人请安,态度也不似从前那么恭敬,总是淡淡的。明夫人倒和从前一样,不管是见到二奶奶还是见到休竹,都是一副温婉慈爱的模样。殊不知,她愈是如此,二奶奶愈发觉得她虚伪恶心。 倘或她不是范炎的生母,二奶奶一步也不想踏进这屋子,瞧着干净整洁,却觉得处处都肮脏。 明夫人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走神的二奶奶,笑着朝休竹道:“昨儿听底下的丫头说,你好像也有了身孕?可请大夫瞧过了?” 休竹腹诽,怕是早就是知道了。略略点头,十分不确定的模样,“倒没什么症状,只是小日子迟迟没有来。” 明夫人露出大喜之色,满心欢喜地点着头,道:“定是错不了的,但也该请太医来瞧瞧,倘或是。。。。。。”这话没说完,忙改口道:“确定了也好说给太老夫人知道,让她也喜欢喜欢。” 休竹微微红了脸点点头,明夫人一点儿也不惊讶自己有了身孕,不过她这也算不得自打嘴巴。她可从来没明说靖南王好男色一事,只是给了暗示就激起一连串涟漪,她只坐着看戏便可。 二奶奶好像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说了今儿的第一句话,“嫂子真没一点儿反应?” 休竹摇摇头面,她不是假装,是确实没有什么反应,什么样的味道闻着也不会作呕,就是常常觉得困倦,却也不是特别嗜睡,“大概是日子短的缘故吧,再说我也不十分肯定的。”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7 二奶奶蹙着眉头,十分关切地看着休竹,道:“嫂子真该请太医瞧瞧,隔几天要去宫里,倘或不知道没注意,有个闪失就不妙了。” 休竹琢磨着点点头,现在差不多也有一个月了,应该能诊断出结果来。 两个都有身孕的人,好像话题就比较多,二奶奶的话匣子被打开,因之前在娘家目睹两位嫂子怀孕生子,自认见过的多,就和休竹分享起经验来,却将更有经验的明夫人给晾在一边了。 明夫人身边的妈妈脸色不觉有几分难看,反观明夫人,依然怡然自得地吃茶,脸上的神情是欣慰而满足的,看着她们妯娌如此和睦,仿佛是发自内心。 说了一会儿闲话,二奶奶停顿的空档,明夫人便让她们回去好好儿休息。瞧着她们一前一后由丫头搀扶着出了门,明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气得是二奶奶目中无人,再气的是休竹似是特意,又好像不是特意的掩饰她怀孕的消息。休竹敬着自己,又防着自己怕自己插手府里的事儿,这滋味并不叫人觉得舒畅。双后不觉握成拳,话费了半晌的功夫才叫自己稳定下来。 她不能被她们气死,绝对不能! 二奶奶那样子大闹了一场,底下的丫头婆子们难免不议论的。消息有可能不会外流,但三府来往甚密,要让东西两府的人不知道,那也绝对不可能的。 这天下午,黄大奶奶就幸灾乐祸地跑来寻找休竹,分享她的欢喜,一进院子,只见正屋门虚掩着,隔壁抱夏却好像很是热闹。 正是碧翠等忙着做新生儿衣物,见黄大奶奶来了,碧翠忙迎出来见礼。黄大奶奶只当她们是给二奶奶的孩子预备的,冷着声音说二奶奶不配。 冬灵瞧着掩嘴好笑,其他丫头则下意识地蹙蹙眉头,最后清寒是碧翠透出消息,笑道:“不是给别人预备的。” 黄大奶奶懒得听,挥手急急忙忙地问道:“你们奶奶呢?” “奶奶正在午睡呢。”银翘从正屋出来,远远地朝黄大奶奶见礼,不高不低地道。 黄大奶奶蹙眉,“如今天儿越来越短,夜越来越长,你们奶奶还睡得着?” 众人不知如何回答,里面睡得朦朦胧胧的休竹听见黄大奶奶的大嗓门,这会子反而被吵醒了,便叫银翘请黄大奶奶进屋。 黄大奶奶闻言,走得比银翘还快,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嘴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听说二奶奶和明夫人吵架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休竹顿了顿,果然谣言可怕,一个人嘴里说出的话儿,传到第十人人那里,就完全变味儿了。 丫头手脚麻利给休竹穿上外衣,略略理理了头发,才从里间出来。黄大奶奶紧两步以休竹身边,接替了丫头位置,挽住休竹的胳膊,道:“我前儿早上听说的,所以来问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休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些话你也要当真?” 黄大奶奶撇撇嘴冷哼一声道:“弟妹就是不确定才过来问问的,怎么?难道是假的?可二奶奶不是回了趟娘家住了一晚上么?” 休竹忍不住想翻白眼,即便是确有此事,黄大奶奶要确定也可以去找别人,却偏偏来找休竹,休竹能点头么? 还是只能说二奶奶说的那个借口:“顾夫人这些天身上不大好,所以二弟妹回去瞧瞧。” 黄大奶奶表示非常怀疑,眯着眼琢磨琢磨,最后嗤笑,道:“弟妹也不问了,所谓苍蝇不呆无缝的蛋,嫂子不必说弟妹心里明白。” 然后黄大奶奶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见休竹脸色淡下去,才忙收敛了,可依旧忍不住得意地笑道:“明夫人也有今天,可能她自己也没料到。” 这倒是实话,休竹端起茶杯吃茶,黄大奶奶四周打量着,才想到隔壁屋里碧翠等人的针线活,眨着眼睛问道:“莫非是嫂子的母亲又怀孕了?” 休竹险些被茶水呛住,这黄大奶奶也真敢想,承哥儿才多大?;连其他一旁服侍的小丫头,都忍不住低头隐忍着笑。黄大奶奶疑惑万分,最后眼睛瞪得圆圆的,惊愕地看着休竹的小腹,喉咙里发出不可思议的嗓音,“莫非是嫂子有喜了?” 休竹也没点头也没摇头,“要明儿请太医瞧过才知道。” 黄大奶奶还保持着刚才的模样,“怎么可能呢?” 这话叫休竹心里有些不悦,什么叫怎么可能?黄大奶奶这反应也太奇怪了,难道她相信了靖南王好男色的说法? 而黄大奶奶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道:“既然如此,嫂子早就察觉了,这么还没请太医瞧?” 休竹没回答,盯着黄大奶奶道:“如今还没确定,你也别说给太老夫人知道,万一不是。。。。。。”岂不是要太老夫人空欢喜一场,休竹不想因为任何事儿去刺激一个上了年纪的和蔼老人。 黄大奶奶点着头满口答应,扬起手想伸过来摸一摸,可又觉得不合宜,只得作罢,望着休竹笑道:“这是大事儿,嫂子倒忍得住,要是弟妹我,发现不对劲就立刻请太医了。” 休竹笑笑不语,黄大奶奶作为有切身经验的过来人,整个下午都在休竹这边传授经验,直到日落时分,靖南王回来,她才回去。 瞧着黄大奶奶远去的背影,靖南王下意识地蹙蹙眉,问道:“她过来做什么?可是太老夫人。。。。。。” 休竹一边接住他脱下的外衣,一边笑道:“她只是过来逛逛罢了,早上朱妈妈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我也问过了,太老夫人很好。明儿下午我过去请安。” 靖南王放松面孔,走到椅子上坐了,就朝后靠着椅背,瞧着好像十分疲倦。休竹倒了茶送去,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隔了半晌,靖南王才低声回答:“圣上龙体欠安。” 休竹怔住,皇后娘娘薨世,皇上龙体欠安,外面还能平静么? 靖南王接着又道:“没有大碍。”说着长长吐了口气,即便没有大碍,可因为身份不同,激起的暗潮就不同了。 外面的局势表面风平浪静,暗潮却已经汹涌澎湃。靖南王闭目养神,休竹安安静静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了。 一夜无话不提,只说黄大奶奶嘴里答应了休竹不会说给太老夫人知道,昨儿傍晚从王府回去,立刻就跑去告诉了朱妈妈。朱妈妈心里大喜,自然也会说给太老夫人知道。 只一是晚上,三府已经是无人不知的了。第二天早上,靖南王还没出门,王府的大门二门才打开,太老夫人那边就特意打发了婆子过来请安询问。后知后觉的靖南王才知道,原来小妻子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而作为孩子父亲的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看着靖南王愈发暗沉的脸色,休竹心里堵得发慌,胀得难受,十分怀疑靖南王到底是真喜欢孩子,还是假喜欢孩子。可耳边却传来靖南王貌似气急败坏的声音:“如何不先告诉我知道?” 休竹眨眨眼,这是哪出?难道他。。。。。。 休竹扬起嘴角,不自然地笑道:“我也不能确定,原是打算先让太医瞧过确定了再告诉王爷的,这不还没请太医么?” “可他们却已经知道了。”靖南王严重地不满。 休竹无语,硬着头皮道:“我也没经验,怎么有自己确定?昨儿黄大奶奶来瞧,说是这样。。。。。。”越说越没底气,休竹早就想说的,可总是阴差阳错地岔开了。 靖南王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休竹的肚皮上,眼神十分怪异,让休竹毛骨悚然,眼看着外头的小厮已经打望了,忍不住提醒靖南王该出门。 靖南王临走时说他会去找来瞧,休竹松了口气,待太医来的时候,周夫人和黄大奶奶一起来了,碧翠领着她们去隔壁屋子回避。 一时太医诊断完毕,张妈妈和缪妈妈尾随去听了诊断结果,毫无疑问,休竹确实有喜了。而且休竹没有任何害喜症状,太医只说了要注意的包含,便告退了。 这消息在院子里顿时炸开,周夫人和黄大奶奶满脸笑容地走进来,休竹起身让座,周夫人忙走过来叫休竹坐下,长叹一声,道:“大嫂子九泉之下得知这个消息,定然也彻底安心了。” 这个大嫂子指的自然是靖南王的生母史王妃,不提明夫人,专门把薨世二十多年的史王妃提出来,还说史王妃彻底安心了。周夫人挤兑明夫人的说辞到底是与众不同,休竹微微笑着,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靖南王真的好男色,可作为叔叔婶子,却无人站出来替靖南王撑腰。 黄大奶奶笑道:“可不是呢,我早就说过。。。。。。”黄大奶奶顿住,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压低声音朝休竹道:“那明夫人不安好心。” 这是什么情况?休竹轻轻蹙蹙眉头,黄大奶奶还说的过去,毕竟她的心思不能深,休竹可不认为周夫人也是黄大奶奶这样的人。黄大奶奶说明这话周夫人分明听见了,而且休竹清楚地看到周夫人点头的动作,好像她是故意做给休竹看的。 休竹只是笑了笑,朝周夫人感激地道:“婶子一早就过来,竟让婶子挂心了。” 周夫人怜惜地看着她,笑道:“也是侄儿媳妇招人疼爱,再说你这边也没个。。。。。。”话没说完,却忍不住又是一叹。 休竹更是纳闷了,黄大奶奶道:“婶子心疼嫂子就不心疼我了,再说,嫂子倘或有不明白的,也可请教我们这些过来人。” 周夫人眼里闪过一道不明之光,立刻又附和着黄大奶奶的话,笑着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倘或有不懂的,那些婆子不甚明白的,只打发人去婶子那儿问一问。” 休竹笑着点头,十分感激周夫人的关怀,虽然知道她关怀之下还有另一个意思。 果然,说了一会儿闲话,周夫人问起王府庶务,休竹道:“夫人礼佛已经多日不问这些事儿,我也做了一些安排,再说这边人口少,如今前皇后娘娘。。。。。。所以,一天也没几件要紧的事儿。” 周夫人不觉点头,赞赏说:“到底是你孝顺。” 只是,休竹觉得周夫人说的那些话压根就和王府庶务无关,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休竹一时天麻不出来。但有一点儿是肯定的,周夫人绝对不喜欢明夫人。 正说着,明夫人身边的心腹妈妈亲自来了,站在下面朝众人行礼,笑着传达明夫人的话:“。。。。。。夫人让大奶奶好生保养,不心过去请安。” 周夫人神情出现瞬间的古怪,黄大奶奶冷哼一声,那妈妈又提到明夫人身体抱恙的话儿,说是人懒洋洋的,倒没其他大的症候。 让妈妈退下,黄大奶奶冷笑一声,嘀咕道:“她每次都病的非常是时候。” 休竹倒是明白,明夫人这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她要向众人表明,她不会从休竹手里将王府中馈大权拿过去。好吧,暂且也不去细想她这样做的目的,毕竟孩子最重要,要保持良好轻松的心态,据说这样更利于胎儿发育。 再有,既然已经确定了,休竹也该亲自过去将这个消息说给老太夫人知道,留了周夫人和黄大奶奶吃了午饭,略略歇了歇,便坐车一起去了西府。 一场大病之后,太老夫人竟比之前更有精神,脸上的笑容终于能看出是笑容了,浑浊的眸子比以前有神,周夫人尽捡了一些太老夫人喜欢的话题说,自然是围绕着有了解身孕的休竹,憧憬着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模样。 也不知太老夫人到底听没听见,反正整整一个时辰,几乎都欣慰地笑着。后又赏了些料子,要休竹预备小孩儿衣裳。 之后,海夫人也给了一些东西,申酉时休竹才从王府回来。想着又找来张妈妈,预备了一些东西,叫张妈妈明儿抽空去趟任家,向老太太和董氏请安,顺便也告知她们一声。 暮色时分,靖南王步履匆忙地回来,一进屋就寻找着小妻子的身影。屋子里点着一盏灯,只碧翠和玉儿在里面侍候,朝靖南王见礼便去软榻上叫醒休竹。 靖南王忙阻止了,又叫她们退下,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休竹卷曲着歪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床颜色素雅的毯子,右手枕着脑袋,左手露在外面。灯光下,她双颊发亮,小鼻尖下的嘴角弯着,模样十分安详,安详到让人不忍心吵醒她。 身上的、心里的疲倦在看到小妻子恬静的睡颜时,不知不觉就散了。更何况,小妻子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他的骨肉,那股子狂喜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 而同时,靖南王又发现,小妻子真的很小, 虽然只有她睡着了才能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8 在她脸上看到几分稚气,可就她的体型而言,真的叫人担心。 靖南王深吸一口气,休竹睡得并不十分安稳。只是习惯了午睡,今儿没有睡所以才困倦了。靖南王盯着她看,气场明显起了变化,朦朦胧胧中睁开眼。 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看清楚是靖南王,休竹就彻底醒了,“王爷回来了?如何都没人说一声音?” 靖南王理了理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笑道:“是我让她们不出声的。” 休竹有些心虚,不过心里更多的还是甜蜜,傻笑两声,站起身理了理衣裳的褶皱,才叫碧翠通知传饭。 而吃饭的时候,休竹郁闷了,面对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碗里夹菜的靖南王,休竹觉得好像回到了以前。有那么一段时间,靖南王总是喜欢用那种就怕休竹吃不饱的眼神看着她,现在,靖南王是一个劲儿地叫休竹多吃。 “真的够了,再吃下去晚上别想睡觉了。”因为是被撑着了,休竹求饶地看着靖南王。 一旁服侍的碧翠等,只垂着头偷偷掩着嘴巴好笑。 靖南王讪讪地把筷子缩回来,深秋的夜风已经萧萧带有寒意,屋子里的气氛却暖融融好似浸透人心。 晚上睡觉,靖南王更是小心翼翼,抱着休竹,压根不敢使一点儿力,即便如此,担忧地问会不会压着孩子。休竹无奈地翻翻白眼,“现在大概也只有手指头那么一丁点儿。” 靖南王习惯性地蹙眉,非常好学地问:“夫人如何知道的?” “因为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呀,所以肯定很小,等过一两个月,大概就能看出来了。”休竹努力地回忆着前世模糊的记忆,想从那些记忆中找出更多一点儿信息。 外面的一切并没有影响靖南王连日来的好心情,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询问休竹的感觉。日子转眼即逝,皇后娘娘出殡在即,头一天就开始忙着进宫一事。 089:结局(上) 十月初,前皇后葬礼结束,京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隔天整个世界都换上了银装,白茫茫一片。 人们躲在屋里不出来,连街道上的铺子也大多关了,京城的上空,阴霾重重,昭示着将有一场更大的雪即将来临。 相对于寒冷的外面而言,屋子里就热闹多了。厨房里后面的后罩房,几个婆子围绕着炉子而坐,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温了酒,又找了杯子给几个婆子斟上,其中一名模样清秀的丫头,不小心将酒洒了一点儿出来。 立刻就招来一名婆子的怒骂:“。。。。。。这这双手生来有何用处?不能提不能拿,每日里只知道偷懒。” 那小丫头垂着头不说话,其他婆子忙劝着,这婆子原喝了几口酒,借着酒兴就打了那丫头两个耳光,众人瞧着忙拉住婆子。 “生个女儿到底有什么用处?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老娘还得添一份儿嫁妆。” 另一婆子笑劝道:“你这闺女瞧着就是宝贵命,模样生得可比其他人好,如今年纪小,以后慢慢的大了,指不定能成为半个主子呢,你就等着享福吧!” 那婆子“呸”一声道:“有那个面相未必有那个命,即便有那个命也未必有那个本事。” 其他婆子只是笑着,忙劝着婆子喝酒,又打眼色叫那丫头回避。又是几杯热酒下肚,话题越扯越远,恰好外面二奶奶那边一个丫头过来要东西。厨房的婆子忙出去应酬,复又回到,嘴里埋怨道:“咱们大奶奶怀孕,没见得像二奶奶那样,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闻的。 你们是不知道,前儿二奶奶那边就做了三次午饭,喜欢吃的送去了,说吃腻了,换了新鲜的,却又不合胃口。折腾过来折腾过去,好好的东西就那样糟蹋了,如今是冬天,新鲜的东西能有几样,就是拿着钱去外面也买不着啊!” 其他婆子忙附和着,道:“像我们有了身孕时,别说要吃好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得干活,依我说来,这就是富贵病,二奶奶怀孕夫人紧张着,自然什么都顺着她了。咱们还能如何?总不能把这些事儿告诉大奶奶去,大奶奶也有了身孕,没得操心外头还得为这些小事儿伤脑筋。” 另一人冷哼一声,道:“二奶奶如今能这样讲究,谁知道以后?”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要那婆子细说,那婆子冷笑道:“她如今有孕夫人紧张着她,等以后生了孩子,难不成夫人还要紧张她?莫非你们就不能知道,上次二奶奶闹脾气和夫人吵了一架,被气回娘家去了。” 有人提出质疑:“不是说是个小丫头惹得祸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原是丫头惹了事儿让二奶奶心头不痛快,可你们知道二奶奶说了什么么?二奶奶说。。。。。。。”后面的话几乎听不见,然而,其他婆子却已经是早就知道了。 “焉知二奶奶就是实话实说罢了,像这样的大家子,如何会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咱们知道就罢了,还是别说这个才好。” 另一婆子冷哼一声道:“即便咱们不说,难不成别人就不说吗?昨儿遇见东府的李妈子,她还向我打听来着。说到底,纸包不住火。” 越说越离谱,另一婆子忙斟酒招呼大家喝酒,说起别的话题来,直到快到午时,大家方才散去。 当冬灵将听来的这些谣言说给休竹听时,休竹终于明白了周夫人的意思。黄大奶奶和海夫人是马不得明地人人死,这一点儿早就能看出来,现在周夫人却也要将明夫人置于死地。不能说这些谣言是周夫人故意叫人散布的,周夫人只是恰好地抓住这些谣言罢了。然而,这些谣言很显然对侯爷也非常不利。 倘或是扯上别的人倒还好说,可扯上的偏偏是侯爷和明夫人。 北风肆虐,几乎要将窗格子上的新糊上去的布吹破,窗帘子全部拉开,屋子里非常明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亮过,连房门也是敞开的,帘子挂在门上。即便炉子里的火烧的旺盛,可屋子里依旧冷的叫人颤抖。 明夫人好似失去知觉般,静静地看着供奉在香案上佛像,长明灯早就被风吹灭,佛像腾升起的清烟转瞬即逝,一如它们不曾出现过一样。 身后只一位冷得嘴唇发紫的妈妈静候着,刀子不知过了多久,明夫人终于回神,抬起有些颤抖的脚,一深一浅从里间出来。嗓音亦往常那般温婉,“把门关上吧,从今儿开始,咱们不出门了。” 那妈妈得到指令,立刻叫门外候着的丫头进来,关门关窗,放下窗帘和帘子。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回升,明夫人在软榻上歪着,嘴角含笑,却亦有几分悲凉。 很多事儿她还没来得及做,可显然她已经做不了了。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她是一个面临死亡的棋子,可她还是不想死。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弃。 亦不能这样放弃! 这个谣言就像一块大石头破坏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几丈高的浪花。 朱妈妈亲自过来找了休竹,细细地问过这边的情况,避开直接谈论这件事,却拐弯抹角地问了许多,最后沉着声道:“倘或不是周夫人要我留意,别让丫头婆子在太老夫人身边浑说,我不打听,竟是不知道的。” 周夫人去说的,休竹对这一点倒不觉意外,可太老夫人的病才好,倘或太坏第夫人知道了,岂不是又要气得生病? 这些谣言靖南王也是知道的,休竹也采取了一引起措施,可短时间内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打发走,如今年下,忙的事儿多了。 朱妈妈又担忧地道:“如何就闹开了,这几年了。” 休竹诧异地看着朱妈妈,朱妈妈道:“以前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差不多都已经不在府里了。现在。。。。。。” 朱妈妈没有说下去,眼里透出怜悯。休竹明白,这事了确实是包不住了,太老夫人早就想明夫人死,可明夫人死了,侯爷和四老爷必定要插手王府的事儿。 所以,侯爷和四老爷才会默认靖南王好男色的说法,而不站出来给靖南王撑腰。周夫人想置明夫人于死地,他们打的主意和明夫人一样? 休竹想到这里,手心里都冒出冷汗。 “太老夫人现在知道吗?”休竹尽量让自己镇定。 朱妈妈摇头道:“早晚会知道的。” 周夫人不说,海夫人和黄大奶奶也会说。而且,最有可能是朱妈妈,朱妈妈了解太老夫人的心思。休竹不可压制地有些紧张起来,这是一个注定不会宁静的冬天。 前皇后娘娘薨世,皇帝必然要册立另一个皇后来维持朝中平衡,要让他自己的后宫安宁,虽然要过二十五个月,可显然已经开始筹备了。 大雪纷飞的京城,陆陆续续传来三个大家族被抄家的消息,或贬官,或外放,几乎每隔几天都会传来一个这样的消息。 靖南王晚上回来的时辰越来越晚,连侯爷也连续出门,好像外面的天翻地覆,让王府宁静下来。 一直到十二月初,终于平静了。 这一天,天气放晴,休竹原是打算亲自回去瞧瞧老太太和董氏,以及承哥儿和任休桃。可老太太却不许她回去,特让徐妈妈过来请安,亲自传话。 见到徐妈妈还和往常一样,休竹颇感亲切,忙叫碧翠搬了椅子让徐妈妈坐下。 “家里老太太很好,老爷当差之时也拜见过王爷,让姑奶奶不必挂心,一切皆以身子要紧。” 休竹点头,又问起承哥儿。徐妈妈笑道:“非常健康,不哭不闹的,老太太晚上还抱着承哥儿睡,承哥儿也不闹的。” 休竹想像着徐妈妈说的那个画面,终于放心地笑了。 徐妈妈又传达了老太太的嘱托,都是要休竹好好保养的话,还有各种吃食忌讳。竟然还专门列了一张单子,说是要碧翠等贴身服侍的丫头好好儿记住。 其实,这已经不用,前几天太老夫人觉得身上不好,请了相熟的太医。恰好明夫人身体也不好,就派那太医过来给明夫人瞧瞧,说是明夫人得了个大症候,要及时医治,倘或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徐妈妈愣住,问道:“到底是什么病?现在如何了?” 冬灵嗤笑了一声,不过她离得远,徐妈妈和休竹都没听见。 休竹叹口气道:“太医说的我也不记得,只这几日天天儿都过来瞧,夫人开始不吃药,太医都能瞧出来。直摇头说再不吃就没一点儿办法了,夫人这才吃了。” 也许是明夫人已经看透了,她自己是必死无疑,所以才吃了太医的药。好长一段时间她连门也不出的,休竹总觉得毛骨悚然,倘或不知道,不明白或许还好些。她无法像黄大奶奶那样幸灾乐祸,也无法像周夫人那样假装着表达出深深的关怀,可她也没办法去阻止。 京城这一场变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头,可谁也不敢去涉险,被抄家的那三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也不是那些真正有权势的人。而被抄家的理由,更是提都不用提或许是真有此事,反正是皇帝的意思,他要杀鸡给猴看,警告那些人安分些。 范家西府和东府,也算不上有权势,然而,靖南王如今却不比当年,王府自然也不比当年。靖南王直接效命皇帝,是皇帝身边的人,更是容不得出一点儿问题。西府和东府就如同任家一样,无论是从政治角度还是从亲戚关系的角度,都要围绕着靖南王。如果他们出了问题,难免不让某些人借题发挥。 范家,从来就没有站到德妃与贤妃任何一方去,中立的位置很容易受到双面夹击,因为双方都担心他会朝另一方倒去。 徐妈妈半晌没说话,碧翠重新换了茶水,笑着问道:“六小姐还好吗?” 徐妈妈回神,忙叫跟着一起来的丫头将东西拿上来,“是六小姐和卫姨娘做的,让奴婢转交给奶奶。” 提到任休桃,休竹由衷地笑了,看着碧翠呈上来的围嘴,仿佛能看到任休桃做针线时的认真模样来。这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着她了,肯定是越长越漂亮了。 徐妈妈道:“六小姐原是想跟着一起来的,只今儿风特别大,夫人没同意,就叫奴婢只把东西拿过来,说是天气好了,定要过来拜见姑奶奶。” 说着又询问休竹的意见,要不要过去瞧瞧明夫人? 休竹点头道:“我这会子也要过去瞧瞧。” 今天没有下雪,也没有太阳,风却很大。二奶奶紧了紧貂皮大氅,小心翼翼地迈上石阶。明夫人今儿还是不愿见她,好吧,不见就不见,二奶奶回到屋里,热气迎面扑来。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09 夏蝉忙去炉子上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送来,二奶奶吃了几口,顿觉身子也暖和许多,夏蝉静候在一旁,轻声询问道:“要不明儿奶奶先打发人过去问问,倘或明夫人愿意见人,奶奶再过去如何?” 二奶奶不觉点头,她早就这样想了,可范炎每天早上都嘱托她过去瞧瞧,二奶奶也只得去,不能因为明夫人的事儿破坏他们两口子的感情。 只是,明夫人这病真是蹊跷,二奶奶不是琢磨不出来,只是不愿往那方面想,毕竟明夫人这样好像和她也脱不了关系似的。 明夫人或生或死,二奶奶倒没特别的感觉。现在明夫人在王府也没什么地位了,说话更是没分量,一切都在靖南王和休竹手里握着,她只是依附王府而活,不管明夫人是生是死,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王府。 可这一切来得太快,二奶奶措手不及,更不知如何反应了。明夫人活着对她和范炎来说,也没有多少好外,死了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吧?毕竟,范炎是靖南王的兄弟,唯独范鸿的身份不明。 二奶奶轻轻滑动着茶杯盖子,瓷器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屋子里十分安静,明夫人不愿见她,是要把所有东西都留给范鸿吗? 明夫人身边的妈妈将休竹请到隔壁屋子里,徐妈妈露出几分诧异,倒也没有多问。休竹落座,先示意徐妈妈说话,徐妈妈便朝那妈妈欠欠身道:“过来给夫人请安,不知夫人病了。” 那妈妈叹道:“如今瞧着是愈发严重了。” 是啊,大伙心里都明白,可谁也不能阻止,等到明夫人大闹,那就是丢脸的事儿。 徐妈妈还想说话,只听得正屋那国这传来一阵瓷器破碎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那紧闭的房门望去。 从明夫人卧床不起之后,就已经拒绝面见所有人,也许她也想保留最后一点儿尊严,不想叫众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样。 翌日,天气晴好,董氏带着任休桃过来,说是探一探生病的明夫人。自然,也是没见着面儿的。从明夫人那边回来,董氏深深叹口气,半晌没说话。 穿着石青色碎花袄子的任休桃,模样比之前愈发标致,脸颊红扑扑的非常可爱,虽然她已经十一岁,看着却好像还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任休桃瞧着轻轻走到休竹身边,盯着休竹的肚子看了半天,“五姐肚子里真的有个小宝宝?” 董氏回神,休竹浅笑着点点头,任休桃又叹口气道:“可是要等多久才能看到,我现在就想抱抱他了。” 碧翠等忍不住笑出来,冬灵道:“六小姐想抱真的要等几个月了,现在还没出怀呢!等下次六小姐来,我们奶奶出怀了就快了。” 任休桃很沮丧,“那要等好久好久。” 气氛到底好了许多,任休桃又献宝似地说着承哥儿的趣事儿,董氏听着脸上始终带着宽慰满足的笑,其他人则听得津津有味。 等她说的累了,休竹才问起其他姐妹的近况,董氏笑道:“也只你二姐和三姐回来过一次,加姑奶奶那边倒没什么消息,也不知她近来如何了。” 任休桃听说碧翠等也做了小孩儿穿的衣裳,便要去看,几个丫头一同去了。看着任休桃少年不知愁的模样,休竹真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如此。 屋子里安静下来,董氏问起明夫人的病情,休竹沉吟道:“大概是风寒所致吧,太医瞧过说,还有其他症候。” 董氏慢慢地自然也能天麻出来里头的缘故,叹一声道:“好歹也是这里的长辈,她病着,多关心关心才是。” 休竹点头应下,她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这会子真的闯进去见明夫人,只怕明夫人更多了一层气受。其实,反过来想,倘或明夫人一气之下寻死,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儿。 可太老夫人考虑到这一点,派了几个壮实的婆子在里面,日夜交替守在里面,她要寻死也难。 今年的年注定要在一片不平静的气氛中度过,明夫人病情越来越严重,呈现疯癫状态,人也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跟着她服侍的妈妈瞧着,只有暗暗抹泪的份儿。可她们也知道,明夫人求生的欲望很强烈,大口大口地吃饭,却不肯喝药,她越是不喝药,情绪变化越大。 妈妈们瞧着,只得强行灌喝药。 大年三十去西府祭拜范家列祖列宗,众人似乎忘却了明夫人这个人,虽不像以往那般铺张,可也算得上热热闹闹。黄大奶奶更是神清气爽,只要一想到明夫人的现状,她就无比欢畅。 连海夫人也难得露出淡淡的笑颜,周夫人说着一些趣事儿,赫连奶奶怀里抱着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慧姐儿。太老夫人安详地高坐,休竹紧挨着她,一只手一直被太老夫人握着。 二奶奶挨着赫连奶奶坐着,好像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热闹的气氛。 “明天这个时候,可就更热闹了。咱们家又要添丁了!”黄大奶奶大笑着说道,暧昧地朝休竹眨眨眼。 周夫人接下话茬,“若说命好的,咱们老太太当属第一,大侄儿媳妇就数第二了,不像咱们那样,被孩子折腾。可见这未出世的孩子定是和他父亲一样,将来可要为咱们范家争光。” 说的太老夫人更是欢喜,轻轻拍了拍休竹的手。 外面已经天幕四合,却有一名婆子神色惊慌地闯进西府,带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范鸿失踪了! 当谣言传开的时候,休竹特别注意了这个问题,专门安插了几个老实的婆子在范鸿院子里,阻止被范鸿听到。不管上一辈的做了什么,他到底都是无辜的,靖南王已经做了打算,开了年就送他去别处求学。 以前明夫人好着,也不便插手。何况,明夫人把他留在身边,也就是要挟持侯爷,必要的时候,她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可太老夫人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休竹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她已经不能下床了。这好比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猫抓住老鼠,并不会立刻就把老鼠杀了,它会逗老鼠,看老鼠无措四处流窜又逃不走的模样。 休竹心情很复杂,那感觉说不出来。觉得自己虚伪矫情,明明有那么一部分快感,却又不敢表示出来。休竹并不恨明夫人,只是觉得明夫人这人很可悲,因为她一直在玩火,于是更多的是同情。可如果真的是同情,大概会有心帮助她吧。 所以,休竹也觉得自己并非一个彻底的好人。她没有插手这件事,可必须承认,她也在一定程度上放任了这件事的发展。 单指明夫人的事儿,与范鸿的事儿无关。 众人脸上皆是惊愕之色,休竹最早反应过来,镇定地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昨儿范鸿感染风寒,今儿上午还请了太医瞧过,就因为如此,才没有叫他来这边,其实也是怕他出门反而能听到什么风声。 可到底他还是知道了。 那婆子喘着气道:“今儿吃了午饭,他说头疼就睡下了,也不要人服侍。我叫了人在门口候着,这会子该吃晚饭,去敲门也没人应,推门进去就不见了。柜子被翻过,银子和几件冬天穿的衣裳不见了。“ 今儿休竹等要来西府,所以大门小门必然是开着的,以方便丫头取东西行走,还开了后门。中午,现在民经是晚上,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还真不好说。 休竹冷静地道:“去告诉王府一声,现在你先回去,叫人把府里各处仔细找一遍。” 黄大奶奶不紧不慢地道:“显然现在不在府里了,还是去外面找吧。” 大冬天的,范鸿到底能去哪儿?如果他离开的时间不长,应该是出不了城的,可他鲜少出门,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很陌生,他年纪小,说不定自己回来。 休竹坚持让人在府里寻找,又瞧了瞧墙上的自鸣钟,已经戌时四刻,不觉蹙蹙眉头。来禀报的婆子忙道:“适才已经在府里寻了一遍,没有找着,所以才。。。。。。” 朱妈妈道:“早就发现了如何不早点儿来说?” 那婆子无话可说,因为范鸿说过,叫不许打扰他休息,一直以为他在屋里,实在是后来觉得不对劲才进去瞧得。 休竹瞧着那婆子的脸色,就知道定是才发现问题。 那边碧翠已经过去告知了靖南王,回来说道:“王爷和二爷已经回去了,侯爷也派了人出去寻找。” 海夫人脸色淡淡的,太老夫人吐口气,略微显得有些焦急。朱妈妈忙安慰几句,周夫人瞧着便道:“时间也晚了,不如咱们也散了吧。” 太老夫人带着乏意点点头,众人起身告退,靖南王和范炎先走了,二奶奶便和休竹一道。回到王府,只见各处灯火通明,婆子、小厮打着灯笼四处寻找。 瞧着这些,二奶奶扭头问休竹,“嫂子可知道三爷会去什么地方?” 休竹下意识地摇摇头,作为嫂子,她并不了解范鸿的性子,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二奶奶琢磨着:“说不定问问夫人,夫人知道呢。” 休竹不觉蹙眉,二奶奶到底想说什么?对了,明夫人病了之后,就拒绝见任何人,包括二奶奶在内。二奶奶是不是怀疑范鸿是被明夫人送走的? 明夫人已经不能下床了,何况她没必要送走范鸿,范鸿脱离王府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那么二奶奶是。。。。。。 休竹摇头道:“他们已经出去寻找了,范鸿应该就在城内。” 二奶奶有些失望,倒也没说什么,福福身就回自己屋里去。 碧翠扶着休竹回到屋里,又将范鸿那边的婆子叫过来细细盘问,然后找了明夫人身边的妈妈。倒得到了一点儿线索,下午申时初刻,范鸿到过明夫人的院子,但是并没有进屋,只在院门口望了一眼。 正说着,只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碧翠忙出去查看。如果不是那妈妈过去惊讶地叫明夫人,碧翠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披头散发,形如枯槁的妇人会是明夫人。 碧翠呆住了,连冬灵也说不出话来,傻呆呆地望着那个挣扎着要扑过来的人。 明夫人的嗓音尖锐而嘶哑,嘴里疯癫地说着胡话,说大家要杀了她,说大伙杀了她儿子。。。。。。 休竹走到门口,张妈妈忙扶着休竹进屋,就怕那边的婆子拉不住明夫人,要是她扑过来,说不定会伤着休竹。 明夫人不是病的很严重吗?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而且,她很不正常,休竹有些发怔,任由张妈妈和碧翠扶着进去。 一时,又传来靖南王冰冷的呵斥声,叫那些婆子将明夫人弄回去,好生看着。听到他的声音,休竹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外面安静了不少,明夫人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来去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休竹实在难以想象,心智被彻底摧毁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范炎也呆呆地看着明夫人,眼里同样闪着难以置信,看着那些婆子将明夫人抬走,直到远远地离开了,才逐渐回神。至此,明夫人摸底神经错乱,不是假装,是事实。她分不清白天黑夜,生活不能自理,形同废人。 范鸿并没有走太远,因为他摸不清方向,错过了出城的时间,靖南王派去的人很快就在王府附近找到他了。 但是他死活不肯回去来,面对严厉的靖南王,或者范炎的好言相劝,最后靖南王只得将他送去史王妃的旧宅子里,瓣膜了人继续守着。 休竹听完,长长吐了口气,脑袋枕着靖南王结实的手臂,嗓音低沉地问道:“王爷如何打算?” 靖南王沉吟片刻,道:“明儿就将他送到王老先生老家去。” 范鸿只是不想在京城住下去,他是个孩子,可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离开京城,是他最好的选择,他是明白,并且也看清楚了。 明夫人大限在即,即便明夫人死了,人们看到他依旧会想起这些往事。看他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探究。而他依旧是个尴尬的存在,到底是继续留在王府还是回到西府? 显然,两个地方都不适合他。即便靖南王会同意他继续留下,他自己也不愿。侯爷想收留他,却不现实。 休竹想着,也不知还能说什么。时光不能倒流,人生的每一天都江堰在做选择,昨天的选择到了今天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所以,休竹很谨慎地决定着自己的每一天如何度过。 整个冬天,京城的各家各户都过得相当低调,即便是过年也是如此。二奶奶低调地回了趟娘家,范炎陪着。即便明夫人的事儿让范炎和二奶奶之间产生了隔膜,然而,范炎也终于理解了明夫人给她娶 任家五小姐_分节阅读_110 这个媳妇的用心。 不能说明夫人的事儿范炎不知道,所以范炎相信明夫人也预见了她的结局,才在有能力的时候尽量为他多做一些事儿。他悔恨自己之前的颓废消极,误了大把的光阴,只能在以后的光阴里将这些弥补回来。 他与二奶奶,只能说的上是相敬如宾。好在范炎并没有太多怨恨,他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积极的方面去想了。二奶奶的娘家,永平侯只要能度过这两年的动荡,将对他的未来也有好处。加上,还有大哥靖南王,只要他有能力,即便以后脱离王府,也能过得好。 范炎也在筹划自己的未来,告别曾经荒唐的岁月。 休竹自然也回了趟任家,见到了可爱的承哥儿,可任老爷一直抱着他,别人都抢不过去,老太太想抱得话,他就抱着重承哥儿去隔壁屋子里,好像别人会抢走承哥儿一样,叫人哭笑不得。 任休月、任休莲、任休兰,姐妹们难得聚在一起,好像有无尽的话说也说不完。任休月比以前更沉默了,但瞧着更稳重了。到底也算是经过了一番磨练,懂得了更多生活的方式。 任休兰怀上了第二个,休竹惊讶地看着她。任休链笑道:“应该比你肚子里那个大,已经四个月了。” 休竹嗔怪道:“如何都不告诉我?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任休兰歉意地笑道:“原是打算去说一声,谁知发生了这么些事儿,想来你那边也忙,待到生了再说也不迟。” 任休莲羡慕地憧憬着:“等你们生了,我的元哥儿又多了伴儿了。” 任休兰笑道:“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孩儿,如果是个儿子,两兄弟要打架的。” 这话也只能在姐妹之间说说了,冯清只怕是更希望是男孩儿,冯家长辈亦是如此。该死的封建思想,也不想想自以为尊贵的男人,其实都是女人生出来的。 那边任休月听着,心里颇为烦躁,巴不得怀孕的人是自己。 晚上,休竹问靖南王,如果是个女孩儿他会喜欢吗? 看着小妻子紧张忐忑的模样,靖南王摸摸休竹的脑袋,一本正经保证似地道:“她也是我的女儿。” 不是你的,难不成是别人的?呸呸呸,这都想些什么去了,休竹连忙打住。只听得靖南王又道:“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休竹傻眼了,难不成以后想一年生一个?这是个多么艰巨的任务啊,当自己白发苍苍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才满月的小肉球,那画面绝对诡异。 同样白发苍苍的靖南王突然走过来,图文并茂这是孙子。 休竹被这个奇怪的梦给吓醒了,身边靖南王已经起身,碧翠神色心慌地进来道:“夫人没了。” 090:结局(下) 天蒙蒙亮的时候,消息即刻传到东西两府,对于这个消息,仿佛都在预料之中,只下面的丫头婆子一个个唬得不轻。然而,明白的人都知道其中的缘故,明夫人算计一辈子,最后清寒是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太老夫人要她死,她就只有死的份儿,与其到最后落个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及就在这个时候了结。 休竹赶到明夫人院子里时,范炎和二奶奶已经来了。范炎垂首立在门前,穿着单薄的衣裳,几乎来不及梳洗,垂在肩膀上的发丝显和有些凌乱。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一般,二奶奶瞧着,心里了不知是何滋味,堵着发慌。 里头服侍明夫人的妈妈正在给明夫人净面更衣,缪妈妈和几位管事婆子张罗着布置灵堂,忙碌的丫头婆子们都很安静。 休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很沉重。随着明夫人的死讯的到来,过去的一切好像一瞬间都变得模糊起来,几乎记不起明夫人的模样来。 因国丧期间,葬礼一切从简,在府里停放七日,也只亲戚间来吊唁,范鸿赶回来与范炎一起为明夫人守灵,七日之后,便送往家庙停灵七日,正月二十三日结束。 期间,西府发生了一件大事,侯爷一场风寒症候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调理半个月后,病情逐渐好转,紧接着又得了中风的症候,口不能言,四肢麻木,西府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明夫人的葬礼结束,范鸿依旧选择离开王府,那个沉默的,背影单薄的少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承受着怎样的心理负担。休竹和靖南王商议后,便将范鸿送到了庄子上。 范炎也完全变了一个人,与二奶奶分房而住,去年谋的闲职罢了,如今只在屋里读书。 天气逐渐暖和,积雪融化,枝头冒出嫩芽,太阳能也一日比一日好。 二奶奶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半晌,终于把目光收回来。手里的茶早已冷却,叹一声将茶杯放在矮几上,身边的嬷嬷瞧着,忙道:“奶奶叹气做什么?二爷能这般也是奶奶的福气,幸而发生了这些,否则这屋里如何能这般安静?” 二奶奶没说话,明夫人就那样死了,留下了许多谜团,范鸿到底是谁的儿子?倘或范鸿真的是侯爷的儿子,明夫人如何有那个胆量把孩子生出来。也许明夫人自己也弄不明白范鸿的父亲是谁,只有后来随着范鸿的成长,相貌上与侯爷更相似,所以。。。。。。 二奶奶记得夏蝉说过,庆禹王病逝后,太老夫人对明夫人的态度才逐渐冷淡的,也就是说太老夫人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或者是,其他人知道,可因为牵扯侯爷,牵扯整个范家的名誉,才没有说出来。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明夫人死了,侯爷病得糊里糊涂,周夫人要将太老夫人接去东府,他们的视线从王府转移,王府平静下来,明夫人留下的产业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二奶奶就是一阵心烦气躁。索性去外面院子走走,迎着春天暖融融的阳光。 三月初,二奶奶顺利产下一名男婴。四月,京城又发生了一场变动,对范家而言没有坏的影响,而对靖南王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大舅爷的长子调往京城,大舅爷举家搬迁至京城,于四月底动身,五月中旬抵达。 大舅爷顺利抵达京城的那天,休竹正在经历人生最艰辛的一个旅程——生产。 从头天晚上开始有了反应,靖南王彻夜不眠陪在休竹身边,不管稳婆如何劝说男人不该进产房,靖南王充耳不闻。 休竹对疼痛原就非常敏感,五月的天气不算热,额头上的汗水从来就没停,折腾一晚上,到了第二日凌晨,疼痛逐渐密集。上午辰时四刻,终于产下一名男婴,休竹只看了儿子一眼,就沉沉地睡去了。 靖南王傍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妻子的状况,早上因为她的威胁,体谅他不能怠慢大舅爷才出了门。 此时,休竹才刚醒来,脸色疲倦苍白,眉头自然而然地打成死结,瞧见靖南王冲进来,忙叫一旁的婆子拦住他,可根本就来不及。 看着他那紧张的模样,休竹突然觉得不疼了,甚至还取笑靖南王大惊小怪,让张妈妈将孩子抱过来,“王爷给取个名字吧。” 小家伙刚刚吃了奶,这会子沉沉地睡去,红扑扑的小脸蛋,让靖南王非常无措而且很是惊奇。这个肉球就是从小妻子肚子里落出来的,是他的儿子,他正式成为了父亲。那种心情难以用语言描述。 直到二更天,休竹几番催促他才恋恋不舍地从耳房回到正屋。 第二天,海夫人、黄大奶奶、周夫人陪着太老夫人一起过来看孩子,耳房里一直很热闹。而到了洗三礼这天,更是热闹了。 除了东西两府的人,任家姐妹,连老太太和林夫人也来了。 孩子便是这个人抱一会儿,另一个人又 抱过去了,抱的最多的当属太老夫人和老太太,这两位老人让其他人也不敢跟着抢。 林夫人气色不错,坐在床边陪着休竹说了一会儿,大概透出了她也即将要抱孙子的信息。唐怡珍闹和离,到底没有成功,这一次京城的变故,唐尚书连降两级,如今官品尚且不及林老爷。 唐怡珍或许也看清楚了她的处境,听林夫人说起,她倒是安分了。每日里连门也不出,可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林夫人说着,不觉叹口气道:“虽如此,到底也不能看着她出事。” 休竹不解,林夫人苦笑道:“她常常说死了就回去了,太医诊断,大概是得了失心疯。” “她还说了别的什么话吗?” 林夫人蹙眉想着,不确定地道:“什么车祸,什么公司,尽说些大伙都不明白的。” 后来来休竹问起董氏,才知道,林夫人怕她寻死,闹出来不好看,一直都关在屋子里的,日夜交替地让人守着,以防万一。 若说休竹以前是怀疑,如今就是肯定了。在这个茫然陌生的异世,也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只是她们的选择不同,唐怡珍选择了与众不同,休竹选择低调地融入这个世界。 大舅爷、大舅妈等也风尘仆仆地来了。休竹是第一次见到她们,舅妈瞧着慈祥和蔼,大表嫂端庄稳重,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休竹,却表现的极为亲切,好像她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满月酒没有大办,也只近亲来吃了一顿饭。休竹从耳房搬回正屋,因为不管吃什么都没有奶水,休竹只得遗憾地抵了两位奶娘给孩子喂奶。就住在隔壁,这样孩子睡着了,休竹就把孩子抱过来和自己一起睡,幸而天气渐渐暖和了,大人和孩子倒不算受罪。 靖南王对此倒也没意见,儿子、妻子,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每晚看着大孩子和小孩子安睡的模样,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周夫人却婉转地说了一回,休竹只得假装不懂。人家靖南王都没说什么,她还真是喜欢多事。 这一日,天气晴好,休竹出月子第一次带着孩子去给太老夫人请安。 老人家精神不错,可眼底的欢喜也只一瞬间明亮,接着就黯然下去。海夫人愁容面满,黄大奶奶话也不多,因为侯爷的病情愈发严重,如今饭也不能吃了,眼看着就是熬日子罢了。海夫人已经让范黎暗暗地把后事该预备的预备了。 好像一切都有兆头似地,原是好好的晴天,午饭后却乌云密布,一声闷雷惊得朱妈妈忙朝太老夫人望去。 太老夫人睁着一双眼,朱妈妈瞧着不对劲,忙叫人通知三府的人。 休竹得到消息,即刻赶到西府,又打发人去通知靖南王。范家几辈人齐齐聚在一起,一眼望去只是黑压压的人头。 紧接着,外头有传来侯爷不好的话,海夫人忙叫范黎过去照看。西府忙成一团,丫头婆子惊慌失措。 待太老夫人看了靖南王最后一眼,最后一口气终于落下,朱妈妈一边默默抹泪,一边将太老夫人之前叫她罗列的单子拿出来。那上面全是太老夫人的东西,留下置办丧事的五千两银子,其余分给了三府。 至此,太老夫人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掌灯时分,经过太医诊断,侯爷病逝。海夫人当场昏厥过去,西府出现一片混乱。靖南王和范黎在外面打理,周夫人称病,里头黄大奶奶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得求助休竹。 外面的人如何说,休竹不知,但里头真的很混乱。用了两天的时间,才让一切变得有秩序了。 不同于明夫人的葬礼,太老夫人和侯爷的葬礼即便从简也很复杂。京城各大家族每天都有人来悼唁,休竹生产才结束,只能在里头料理,黄大奶奶和二奶奶及周夫人在外面招待客人。 靖南王等范家忠字辈的有一百天的丧假,范徐因侯爷病逝,回家丁忧三年,待到太老夫人和侯爷的丧事结束,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 三府中特别是西府,一片死气沉沉。烟经辉煌一时的范家,似乎真正应了那句不过百年繁华的俗语。 三年后,范炎出乎意料一举进了前三甲,殿试结果更是叫人跌破眼镜,竟成了范家第一个状元郎!官拜巡盐御史。同年,靖南王北片凯旋而归,官拜一品大将军。 范家走向了另一个顶峰,而这个时候,休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