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丁汉伯爵夫人》 第 1 章 维达镇 海滩边木架上悬挂示众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不远处新翻的泥土显示出这有几座新坟。原本繁华喧嚷的市集如今变得冷清萧索,或木板或石砌的房舍皆紧闭着大门,偶有无知孩童跑出,也会被母亲或兄姐迅速拎回去。 整个镇子,人人自危,笼罩在一片阴冷、紧绷、一触即发的氛围里。 坎贝尔男爵坐在自己城堡的大厅里进餐,用白面包擦着盘子,眼睛却不时的瞟着城堡大门,目光中透露出紧张不安、却又期待兴奋的神情。见管家奔跑着进来,坎贝尔立马起身,“怎么样?” 管家点点头,“是的,他回来了。” 男爵握紧拳头,他的额头因紧张跟激动而青筋暴现。然而片刻过后,他却又软软的倒做在椅子上上,脸色灰白,仿佛已失去全部的力气跟勇气。 “不过,您还有时间,”管家再次出声,令坎贝尔眼中重现了光亮,“什么意思?” “北边传来消息,伯爵已经回到诺丁堡。但他恐怕不会立刻知道这里的消息,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立即赶来。只要三天,大人,只需要三天咱们就能布置下一切,您跟,那边的计划就能……” “不会立刻赶来是什么意思?”男爵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他要结婚了,大人。”管家把探子们在北方打听到的消息反馈给他的主人:“听说,伯爵带回了他的未婚妻,并且即刻要在主教大人的主持下举行婚礼。这件事将很快传遍整个奥丁王国。” “结婚?”男爵疑惑:“他要娶谁?” “一个杜布瓦,大人,”管家如实回答:“国王的堂妹。” 结束与管家的对话后,坎贝尔男爵走进城堡的地下室,那里现在堆放着成箱的金币,在整个亚美大陆都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而如果按照计划行事,他将获得更多,更多…… 男爵猛然将箱子合上,双眸中厉色闪过,做了一个,会让很多人都痛恨终生的决定。 诺丁堡 莉亚望着镜子中的女孩,金红色及臀的长发,白皙近乎透明的肌肤。胸前的丰满、沉甸彰显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诱人,而绯红的脸颊却仍没褪去与她年龄相符的青涩跟稚嫩。这就是她,十六岁的她。可她却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记忆,陌生的,是灵魂。 阿梅利亚·玛蒂尔达·杜布瓦,国王的堂妹,王位第四顺位继承人。一个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伯爵小姐,一个尊贵可与公主比肩的王室少女,却尚在襁褓中时就丢掉了父亲的爵位,成为寄居在舅舅家中的幼女一枚。更凄惨的是,在她十六岁生日刚过后的第二周,便被她嗜赌如命的母亲以五千金币的价格,卖给了全奥丁王国最恶名昭著的诺丁汉伯爵,成为他的新娘。 哦,新娘,也就只有自欺欺人的人在她这种境遇下才会这么称呼自己。全奥丁王国谁都清楚,诺丁汉这个人跟诺丁汉郡这个地方,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归宿。尽管诺丁汉伯爵拥有奥丁王国东北部的大片土地,是仅次于王室的整个王国最富有的人,可他乃至他们家族的恶名,却远比他的金子更叫人耳熟能详、源远流长…… “夫人?” 侍女苏西在背后轻声提醒,莉亚解开胸前的细带,任睡衣自由滑落。白皙的肌肤上,青紫色的瘀痕显得更加清晰。在苏西的搀扶下,她缓缓坐入浴盆中,温热的泉水令所有毛孔都几乎瞬间打开,着实叫人舒适跟放松。起码,远比昨晚好过多了。 “他出城了?”莉亚问。清晨时分,她在昏睡中依稀听到了接踵的马蹄声,而在整个诺丁堡能引起如此大动静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是,是的,今天一早。”苏西小心翼翼的为莉亚擦拭,避免碰痛她身上的淤痕。在回答过后,她略有些担心的悄悄抬头看了莉亚一眼,似乎担心她的女主人会因此生气。 莉亚却只是不明意味的勾了勾唇角,生气,真是没有必要。尽管新婚第二天,丈夫没有一句温存的话就撇下妻子离家远走,似乎从某个角度传达出了他对妻子的不满意。可是,莉亚并不稀罕他的满意,确切的说,她本人更加不满意好吗?! 这个时候的清洁用具没有添加任何化学添加剂,洗过澡后浑身带着植物中提取来的清香,莉亚推开房门,第一次仔细观察起了这座中世纪风格的古堡。昏暗的走廊,潮湿的墙壁,窄小的高窗,以及从其中透进来的稀疏的阳光。 从健康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古堡委实不适合人类居住。莉亚不禁想起了周董歌词中描述的《威廉古堡》,虽然没有藤蔓爬满伯爵的坟墓,但整个城堡确实是一片荒芜。 可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夫人!”管家接到苏西的通知,第一时间赶来向他的女主人问好。他是个五十多岁鬓角泛白的老人,穿一件干净得体的长袍,举止恭敬却不卑微,向他的女主人缓缓道:“伯爵大人一早已经出城,先去沿海,然后南下,巡视南部领土,最快五天后回来。” 然后他顿了顿,思考下是否已将伯爵的意思都交代清楚,接着躬身问:“夫人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吩咐?我哪敢有什么吩咐? 作为五千个金币买回来的新娘,莉亚很清楚自己在这座城堡乃至整个诺丁汉郡的地位。管家有此一问也不过就是客套话罢了,她难道还能对新婚第二天就离家的丈夫有什么吩咐?况且作为全奥丁王国第二大地主,远游归家的第一件事是看房子看地看附属臣民,她还能有什么意见吗? 不过说到意见,她确实有一件小事或许可以找管家通融一下。“我的侍女,露比!” 准确来说莉亚并不是一毛钱嫁妆没有嫁给了诺丁汉,好歹她还大老远的从娘家带了个贴身侍女,按照法律,这是属于她的个人财产。 不过这位贴身侍女露比,现在却被关在城堡一层侧门旁边的杂物间,又困又饿灰头土脸。好吧,作为结婚前一晚还在协助新娘逃跑的侍女,没被直接砍掉脑袋或者拉出去随便卖掉,已经算是够给自己面子了吧? 莉亚摸摸自己的脸蛋儿,觉得这面子委实有点儿单薄。 可不管怎么说,管家大人满足了她的要求。 在让露比捯饬干净并且饱餐一顿后,无视苏西哀怨的眼神,莉亚将卧室的房门紧紧关上,室内就剩了她跟露比——唯一算得上是自己人的人。 “好了!”莉亚拍拍手,坐在梳妆台前,拿出羽毛笔跟一卷羊皮纸,“那么,我们就开始计划吧。” 露比一听这话,眼圈儿立马就红了,“哦,小姐……” 她抬起袖子蹭到脸上,鼻涕眼泪的乱抹一把,然后攥紧双拳,满面斗志道:“这回我们先从哪里开始?窗户,侧门,地道?哦,窗户太高,侧门人多,我想他们也不会再让咱们混进教堂了,那就,只剩地道了。小姐,哦,小姐……” 露比突然扑过来,半跪在地下,抓着莉亚没握笔的那只手,饱含热泪煽情的道:“我一定会帮助您的,小姐,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一定会帮助您——逃跑成功!” 啊,啊? 莉亚抽动嘴角,“还跑,你疯了吗?!!” 露比疑惑的张着口,松开莉亚的手,不可置信的问道:“您,您不是在计划逃跑?”那您把苏西关在门外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莉亚没好气儿的翻个白眼,把羊皮卷往露比眼前一亮,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诺丁汉伯爵”。 “我得让他喜欢我!”她补充道。 对古董男一见钟情?对包办婚姻逆来顺受?又或者被强x从此爱上强x犯什么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拜托,不要太挑战人类智商下限好不好?!! 莉亚摊摊手,表示对此类剧情接受不能。她不过就是个苦逼的白领女被臭不要脸的穿越大神给坑了而已。 睡觉也会穿越很坑爹好吗? 睡觉也会穿越还穿在别人的新婚之夜很很坑爹好吗? 睡觉也会穿越还穿在别人的新婚之夜、睁眼就是个十八禁的红果男人压在自己身上很很很坑爹好吗? 睡觉也会穿越还穿在别人的新婚之夜、睁眼就是个十八禁的红果男人压在自己身上、先a后b然c最最最最坑爹了好吗?!! 莉亚十二万分的想在床头插三根黄瓜,诅咒穿越大神祖宗十八代被爆菊花。 但那又有什么用哩?她依旧还是阿梅利亚·玛蒂尔达·杜布瓦,奥丁王国的第四顺位继承人,落魄贵族,五千金币就被亲妈卖给诺丁汉伯爵的花季少女。 除了接受现实,她还能肿么样? 好吧,就当这是角色扮演游戏好了——中世纪背景什么的,不要太流行哦! 而她就是系统默认种族跟姓名的主人公。脸型,没得选;身材,没得选;技能,同样没得选。 存档序号是零,通关目标暂定生存,副本boss是共度一夜后拍屁股走人连脸都记不清楚的便宜丈夫诺丁汉伯爵,至于通关奖励嘛…… 莉亚把羊皮卷摆到梳妆台上又刷刷刷添了几笔,然后划了一条折线。对,需要颠倒下顺序,必须先拿到通关奖励,才能干掉副本boss。 她把羊皮卷拿起来再次举到露比面前。 虽然在这个文盲一抓一大把的时代,能够认识几个字儿的侍女已算是高等学历了,但露比依旧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种四四方方豆腐块儿一样的玩意儿,也算是文字? 莉亚抖了抖手中羊皮卷,向她唯一的同盟解释。 “我需要一个孩子,”她说:“诺丁汉伯爵的继承人!”

第 2 章 莉亚所处的这个叫做奥丁的国家,位于名叫亚美大陆的版块西北方,就温度气候来说,应该属于亚寒带。 很不幸,尽管这里着装风俗以及建筑风格都像极了中世纪欧洲,但这个时代所有国家的名字她却听都没有听说过。但庆幸的是,原装的阿梅利亚虽然消失了,却给她留下了全部的记忆。尽管这具身体的原主儿是个身世凄惨境遇尴尬可能连闺房都没出过几次的落魄贵族,可她毕竟还是个贵族,贵族小姐所应该接受的教育她并没有比别人落下,或者说因为社交活动的贫乏,她读的书还比别的贵族少女更多一些。 这让莉亚对她此时此地所处的境地能有一个比较准确的判断。 她不可能离婚,这点莉亚自己十分清楚。不但这种行为在当地人民普遍信仰的宗教看来是不允许的,就是她的母亲,那位会卖掉亲生女儿的夫人,也绝不可能轻易放弃那五千个金币的所有权。 而唯一能够帮助她并且有能力帮助她的,只有她的监护人——她的父亲过世后,按照法律这个重担落到了国王,她的堂兄理查德肩上。这也是露比曾经帮助她逃婚的方法,通过诺丁汉郡的主教向国王送达她的亲笔书信,祈求他伸出援手。 结果显而易见,她们失败了。 现在,她成为了诺丁汉合法的妻子。可这并不是结局,或者说对一个贵族姑娘来说,嫁人才是人生的开始。 像莉亚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一样,在亚美大陆历史进程的绝大部分时间,女性都是男性的附属品,现在亦然。虽然按照传统,诺丁汉同样不能跟她离婚。但在他的领地内,对作为他附属物的妻子,他却可以做很多事。他可以冷落她、怠慢她或者羞辱她,更有甚者,他可以殴打她。 领地就相当于一个缩小的国家,在自己的领地内,领主的权利至高无上,没人能够反抗跟质疑,甚至连国王大多数时候都无权干涉。当然,更包括他的妻子。 但这并不是莉亚准备讨好她丈夫的唯一原因。 这个坑爹,确切说是坑妻的时代,还有个与之相应的更坑妻的法律——就算诺丁汉死掉,莉亚作为他的妻子,也不会成为他全部财产的继承人。 是的,如果诺丁汉在他们结婚后五年内死掉,她甚至得不到他偌大领土的半块土地,只能分点儿金子或银币然后带着自己的嫁妆回娘家——鉴于她的嫁妆数目为零和那五千金币,搞不好她还要倒贴。 就算诺丁汉跟她的婚姻能超过五年,在他死后,莉亚也只能够分得诺丁汉名下三分之一的土地。而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在诺丁汉的封臣以及他的邻居们虎视眈眈之下,怎么样保住她的财产无疑是个难得不能再难的难题。 当然,这一切并非没有解决之道——如果她有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儿。 在奥丁王国,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女儿也是能够继承父亲的爵位的——只要她不像莉亚出生时那么倒霉的话。 所以生孩子的计划,被莉亚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张羊皮卷,列上了攻略目标。 当然,你有可能会问,她为什么不逃跑。既然诺丁汉那么有钱,在他的城堡里卷点儿金银珠宝的拿出去变卖掉,做个自食其力丰衣足食的中产阶级小富婆不好么? 可是亲,不管国家们的名字再怎么陌生,也不能否定这里是中世纪、是被称为黑暗年代的事实啊。石砌的古堡,高耸的箭楼,野蛮的生活习惯以及恐怖的卫生条件,等等这一切,都明白无误的向莉亚传达了这是一个怎么样的背景环境。 在这样一个人肉搞不好都不如猪肉珍贵的年代,做一个没有爵位没有嫁妆的贵族少女可能还不是多凄惨,但做一个离家出逃一文不名的少妇真是惨到家了好吗?所有妇女惨剧都有可能在她身上发生,更何况她脑袋上还顶着个王室成员的光环。千万别以为这身份有多尊贵多了不起多耀眼,在这个贵族在自己领地内几乎拥有一切权利的时代,王室也不过就是个比别人领土大那么一滴滴的大领主罢了。而那大了一滴滴的领土上却没有属于她的一亩三分地。苦逼爆了有木有? 所以她不管再怎么抵触,经过综合评估后也只能得出一个可行的结论——抱紧诺丁汉的大腿,努力生个孩子。到那时如果熬死了老公,她就能圆满通关了! 可是,这一切也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虽然作为妻子,生孩子既是责任也是义务,但看着镜子中那个皮肤过于苍白、典型的贵族少女,她不得不承认生个健康的孩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有着不小的难度。 因此,第一份被她执行的计划并不是关于驯夫的,而是关于健身的。 但这个计划仅仅在她双手接触到城堡大门的一刹那,便被画上了终止符号——管家恭敬却也一脸严肃的向她宣布,伯爵禁止作为女主人的莉亚出门。 没错,她被禁足了。 作为有过逃婚前科的少妇,莉亚不敢有过多怨言。在她反复向管家重申自己只是想到花园走走仍被坚定拒绝后,她暂时放弃了户外运动的想法。 切,难道锻炼身体就只能去户外吗?姐妹儿不但能在室内,在床上在地毯上都能练的好吗?你们这群没见过瑜伽的土包子!!! 心里狠狠吐槽过后,莉亚转而开始执行她另一条分支计划。她派她现在唯一的亲信——侍女露比打入敌人内部,混迹在厨娘、侍女跟仆人之间,力求摸清楚诺丁汉的厌恶跟喜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更重要的是,如果露比能够拿到诺丁汉情妇的名单,那就最好不过了。 跟莉亚对欧洲历史的了解一样,这里也是个一夫一妻的时代。而跟中国古代不同的是,男人们并不能纳妾,他们受法律承认的关系只有夫妻。这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对妻子的保护,但也变相的催生了另外一种身份的存在——情妇。 在这个时代,领主们养情妇,就像贵妇们养狗、二奶们炫富一样普遍。远的不说,在莉亚的记忆力,她的挂名舅舅就跟城堡里的侍女abcdefg有过那么点儿你知我知大家知但是我们都不说的关系,至于他领土内那些一夜两夜或者三四五六夜情的农家姑娘,就更是不胜枚举了。 说诺丁汉在婚前是守身如玉冰清玉洁的,就跟说**岛是烧饼国的领土一样没有可信度跟说服力。但是作为跟没有半毛钱感情基础的妻子,莉亚对于诺丁汉曾经或者现在以及将来要睡多少个姑娘也没有半毛钱干涉的兴趣。她唯一要防备的,是在他们拥有合法继承人之前,他搞大了姑娘们的肚子。 这并不罕见,连历任国王都有几个可说或者不可说、承认或者不承认的私生子,在贵族们中间就更是像毛毛雨一样寻常了。 按照奥丁的法律来说,私生子并没有继承父亲财产的权利。但万事都不是没有例外。如果贵族们没有合法的继承人,那么在他死后他的财产都将被收归国有或者被他的属臣以及其他领主瓜分。为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也并不是没有领主干出鱼目混珠的事情。把私生子充作妻子所生的继承人,在几乎半封闭的城堡中并不是件多么难办的事。 可这种帮别人养便宜儿子的事情,没有几个妻子心甘情愿的干。更何况养出白眼狼的几率不是一般二般的高,莉亚绝对不想冒这个险。 但露比混迹厨房三天后反馈给莉亚的信息却很糟糕。好吧,也许用很糟糕形容不太准确,应该说,是根本零信息。作为一个在娘家时都不怎么受待见的贵族小姐的贴身侍女,要露比在厨房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听消息,简直等于翻拍汤姆·克鲁斯的成名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露比转了n圈也只是回来眼泪汪汪的告诉她的小姐,千万不能放弃逃跑的计划。 “哦,小姐,那实在太可怕了,”露比捂着胸口,几乎不能自已的颤抖着说:“你知道吗,他杀过人。被他杀了的人的尸骨如果全都摞起来堆在广场,能有两层楼那么高。他把人套着脑袋活活吊死,他亲手割下他们的舌头,把他们的骨头串成项链,他还吃活人的眼珠……天哪,太恐怖了。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您一定要离开这儿,我一定会帮助您离开这儿的。” 夫人? 莉亚皱皱眉,那个把她卖了的便宜母亲,难道她会不知道臭名昭著的诺丁汉伯爵的恶劣事迹吗?可她还是拿女儿换了五千个金币。 莉亚耸耸肩,“她会怎么说我根本不在乎,而且我也不能离开这儿,露比,我甚至没能力活着回到红堡,我舅舅的领地。所以,我需要你做的只是搞清楚,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诺丁汉感到满意。” 露比歉疚的眨眨眼,“小姐,我,我不知道……” “或许,我能帮上忙。” 莉亚惊讶的转过身,看到卧室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诺丁汉为她安排的侍女提着水桶站在门外。她面上有些许怯意,但眼神却坚定的望着她的女主人。 “苏西?” “是的夫人,”苏西缓缓的走上前,盯着莉亚,像所有对主人表忠心的侍女那样,坚定地道:“我知道,伯爵大人的喜好,我能帮助您!” 第 3 章【修改bug】 戴娜把盛着细面粉的罐子重重的拍在厨房的长桌上,然后舀一勺粗面粉到筛子上,拿了个新的容器垫在下面继续晃动自己的双臂。这个把麸皮从小麦粉中筛出来的工作,她几乎已经持续了一个上午了,难免心中不忿,略带怨气的对厨娘道:“粗细都是吃,连伯爵都没她这么毛病。” 厨娘瞪了她一眼,“这事你少多嘴!” “我说的难道不对?”戴娜委屈的哼一声,然后讽刺道:“一个花钱买来的伯爵夫人,半个子儿的嫁妆都没有,还要顿顿吃白面包,我……” 见厨娘朝她使了个眼色,戴娜转过头,发现苏西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门口,一脸尴尬。“啧啧,夫人的贴身侍女跑到咱们厨房里来干什么了?” 苏西憋红了脸,犹豫片刻才开口:“夫人叫我来提醒大家,别忘了消毒过程。做饭前后都记得洗手,端盘子也是一样。还有这些金属的餐具,使用前都要先火烤,定期用酒水消毒,放在老鼠够不到的地方。厨房日常也要注意卫生,掺过老鼠粪便以及老鼠咬过的东西都不要再吃了。另外肉食,尤其是猪肉……” 苏西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的把莉亚颁布的每一条新规定都说给了厨房所有人听。 哐当!戴娜把面粉筛子往长桌上一扔,转身就走。 “你,你去哪儿?”苏西被她打断,不明所以的问。 “我去打水,回来洗手!”戴娜头也不回的冲她吼道。 苏西面色红红,讪讪的走开了。 厨娘撇撇嘴。 不只是厨房,整个城堡都收到了莉亚卫生大扫除的命令。 没错,她是在禁足,她是不能出门。但除了禁足外,诺丁汉并没有其他任何针对她的指使。也就是说除了不能出门,莉亚可以行使任一项她作为城堡女主人的权利。 而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善着令人发指的卫生条件。 哦,这满地的老鼠屎;哦,某个空洞传出的不知名的骚臭味;哦哦哦,还有用擦过桌面的抹布继续擦盘子…… 莉亚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但当她得知诺丁堡的卫生条件在放眼全国已是非常顶级的——起码它有独立的厕所,起码它有充足的饮用及清洁用水,起码垃圾跟粪便等都没有直接堆放在城堡之内并且按时有仆人清理。而在乡间,在普通的农户甚至低等骑士家里,随地大小便什么的实在太正常不过,即便粑粑在室内地板上也不过就拿铲子铲到墙根了事——的时候,不由得再次在床头插了三根黄瓜。 穿越大神啊,我要对你忏悔。你并非臭不要脸,起码在替我选择身世上还没刷新自己良心下限。如果穿到满地尽铺“黄金甲”人家,我不如抹脖子自我了结算了。阿门…… 下边的问题如果还能忽略或者忍受的话,那上边的问题就直接挑战了莉亚二十多年的饮食习惯到了。 没错,饮食。把水果放火上烤,烤完还要撒着盐或者胡椒吃的“贵族”餐饮实在太令人蛋疼了。这个时期作料什么的还是十分珍贵的,一小瓶胡椒差不多能换三个年轻漂亮的女奴。即便嫁了个富有如诺丁汉的丈夫,莉亚也觉得苹果沾胡椒的吃饭奢侈浪费到令人心碎。而更令人心碎的是胡萝卜、卷心菜却要被拿来生着吃。我是个大活人,不是兔八哥吆喂!!! 至于面包,莉亚已经不忍吐槽。她并不知道烤面包要经过筛面粉这么繁琐的手续,但即便是端到她桌上、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白面包,也无法与她曾经吃过的相比。令这莉亚不得不感慨,即使是国王,在这样一个落后的时代,也无法享受到二十一世纪diao丝女的乐趣。 痛定思痛,莉亚决心对生活习惯进行大改革。面包或者其他习惯她都还可以忍一忍放一放,但环境改造实在已是刻不容缓。 既然她注定要在这里生活n年甚至一辈子,既然她的命运已无从更改而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为什么不把这个地方打造的更符合自己心意呢?至于改造完毕后符不符合诺丁汉的心意,被莉亚下意识的忽略了。反正她估计是没有第二次穿越的机会了,天时地利人和既然都不顺心,那么生活上小小的改变。伯爵大人,你也就迁就迁就吧。 莉亚开始沿着走廊对整个城堡画结构图纸,诺丁汉不许她出门,但城堡内部的各个房间却对她畅通无阻,甚至包括他自己的书房。 莉亚大摇大摆的进去参观了一圈,然后悻悻然的走了出来。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紧贴墙壁的两排书柜在这个文盲比虱子还多的年代比较能唬人外,实在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完全没能体现他全奥丁第一恶棍的身份——摊摊手,其实她也想象不出恶棍们的书房是什么样子的。 花了两天时间,排除地下室,莉亚画了一份诺丁堡主建筑的草图。至于草到什么程度,嘿,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起码露比在盯了半个时辰后无奈的表示,小姐,你画的这个迷宫走出来很有难度…… 作为一个非设计专业的理科生,能搞成这样莉亚已经很欣慰。但接下来她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常年混迹**等网站的女性读者,即便穿越了也不可能开起点种马男的金手指。什么突破身体极限,什么领导群雄,什么指点江山也就算了,为什么她只是想在落后的城堡搞个上下水系统,也会这么难?明明起点男们穿到原始部落连原子弹都快造出来了,她却只能对着草的不能再草的结构图唉声叹气。 做不粗来,完全做不粗来啊。 这事儿听上去挺简单,不过就是两条管道,一条供应净水,一条排出污水。这样做法能够有效避免饮用水受到污染而产生细菌危害身体。而且从名字上区分也很简单,上水肯定是从下往上的,下水那就是从上往下的。可这从上往下好处理,从下往上怎么办? 莉亚回忆她扔了n年的中学课程,推断这事儿大概是跟压力有关。压力嘛,那肯定就是物理范畴。想到物理,她就不免联想到万有引力;想到万有引力,她又想到牛顿;想到牛顿…… “露比,给我洗个苹果!” 次奥…… 莉亚悲剧的发现,她穿越后的唯一优势,就是知道一堆名词,却完全不知道它们理论如何改怎么运用,苦逼屎了有木有。 而穿越大神唯一为她开的金手指,就是有个听话的贴身侍女能随时随地为她洗个苹果…… 好吧,不管怎么说,这场卫生大改造还是有些成效的。在管家夫人汉默太太的配合下,起码一些常识性的卫生知识已经被莉亚硬硬的塞进城堡中人的脑子里了,至于贯彻执行的如何,还需长期督促。 上下水的计划基本流产,它的一整套美好构思最终只能浓缩为一个大大的铁皮罐子,被管家命人安置在城堡的楼顶。有侍卫专门负责每日打水,灌水,晒水,放水,好歹也算利用了太阳能,在整个奥丁也算一大科技突破。 莉亚望着那灰糊糊的铁皮,泪流满面,无颜面对穿越界的成功前辈们…… 文明进步的步伐受阻,莉亚转而再次关注起她的那个生子计划来。她拿着羽毛笔跟羊皮卷,一遍遍的追问苏西:“亲爱的,放心大胆的说吧,我保证咱们之间的谈话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唔,露比不算,她只是个打酱油的……那么,伯爵到底有几个情妇?” 苏西满面哭相,“夫人,我真的不知道。” 尽管她向莉亚汇报了诺丁汉的很多喜好,像他喜欢的饮食、他喜欢的酒类、他每日的作息规律,几时起几时睡几时骑马几时练剑,还有他在书房时喜欢独处的习惯。但是她咬紧牙关,死活不透露半点关于他私生活的信息。 这点莉亚比较能够理解,毕竟苏西是诺丁堡的侍女,她过去的五年、现在以及将来都还要在诺丁汉手下讨生活。得罪了伯爵夫人不算什么,得罪了伯爵乃至他心爱的情妇,那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可是莉亚并不满意,光知道诺丁汉的起居生活有什么用呢?她还得知道她丈夫,咳咳,对女人的喜好。 “快来瞧!”一直站在窗口的露比突然出了声。 按照莉亚的吩咐,管家夫人给她的卧室挂上了全奥丁第一个窗帘。人们对于莉亚的这种特殊要求充满困惑,在窗口极为稀少、大部分地方都笼罩在昏暗中的城堡里,还要挂上丝绸布匹遮挡阳光,实在是令人费解的做法。 莉亚才懒得跟他们解释什么保护**的概念。尽管管家夫人拒绝在城堡所有带窗口的房间照此执行,但只要能够避免她不论睡觉、抓痒、挖鼻孔都可能被对面塔楼的侍卫们看见,她也就不再多操心了。 而现在,莉亚走到露比身边,掀起窗帘的另一角,顺着露比的视线朝外看。城堡外墙上的铁皮木门被用力拉开,一辆马车驶上了城堡内石铺的路面。 在主建筑之前,马车停下,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从车里钻了出来。隔着太远瞧不清面貌,但看衣着打扮倒是贵族做派。 “那是谁?”莉亚问。 苏西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识,但她见过这辆马车。“那是希尔男爵夫人的马车。” 哎妖我去! 男爵夫人,两个小男孩儿……莉亚顿觉惶恐,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他连诺丁汉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还没搞清楚,就已经有私生子组团上门踢馆来了?!! 第 4 章 莉亚的年龄跟她的心智并不相符。尽管从外貌看来,她只是个尚未完全褪去稚气的、皮肤苍白的十六岁少女,但骨子里却难掩她那个早过二十大关在奔三道路上欢蹦乱跳的大婶儿之心。而大婶儿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萌属性美正太毫无抵抗之力。所以说从本质上,莉亚就是个怪阿姨无疑。 但是现在,她这个怪阿姨却在面对美正太的时候不知如何自处。 没错,乔伊斯跟朱利安就是怪阿姨眼中的极品美正太。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两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儿,还有两双略显拘谨的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手。这两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儿用一种无辜小兔儿的眼神呆萌呆萌的望着你,不可不谓之为怪阿姨大杀器。 但是一想到他们的身世,莉亚又觉得心碎了。丈夫情妇什么的,遇见了她还可以淡然处之。但丈夫私生子什么的,又是这么俊俏口耐的小正太,真是,不好下手啊…… “夫人!”两个小娃在管家的指导下,虽然紧张但仍不是恭敬的规规矩矩行礼。 管家已经向莉亚介绍过这俩孩子的名字,但作为一个贵族,首次面见他们的领主夫人,自然不能只是报个名儿这么简单。那个看上去略大一些黑色头发的乔伊斯上前一步带着仿佛觐见国王的敬意向莉亚行礼道:“乔伊斯·布雷恩,来自奥斯海岸的布雷恩家族,向您致敬!” 相比于乔伊斯的镇定,比他小了两岁的朱利安显得紧张更多。等乔伊斯退后,他也上前一步照着模样行了礼,说话却有些磕巴:“朱,朱利安·伍德,来自,来自北部边境的哨兵岭。愿意为您,为您效劳。” 哦,连声音都这么清脆动人,实在是……莉亚捂着自己那颗怪阿姨之心,在陶醉间忽然意识到一个不可忽略的问题。等等,怎么没有一个人姓希尔? “你们,一个姓布雷恩,一个姓伍德?”莉亚表示疑惑,随即却咬牙切齿。 诺丁汉伯爵,我的丈夫,你究竟搞大了几个女人的肚子。种子从奥斯海岸撒到北部边境,不送你去起点做男主都对不起你这种马男的身份好吗!!! 管家轻蹙眉头,躬身解释道:“夫人,他们都是你的侍童。”实在看不下去了,替伯爵夫人的智商捉急。 “侍,侍童?”莉亚在记忆力搜索一圈,终于明白了管家的意思。 是的,作为领主夫人,她是有侍童的。 严格说起来,奥丁人的教育策略跟莉亚老家历史上的满洲人有些相像,母亲并不亲自抚养孩子,尤其是男孩。这大概是因为担心母亲的溺爱将男孩养成骄纵软弱的性子,也是为了更好的磨练男孩们将来作为家族支柱的意志。 在奥丁,骑士家中的男童长到七岁的时候便会被送到其他骑士家中,作为骑士夫人的侍童来抚养。他们将在那里学习骑士必备的礼节礼仪,或许还会由夫人安排,进行少量的文化课程学习。当然,在这文盲横行贵族也并非全都识字儿的年代,文化什么的常常是被忽略的课程。但作为一个贵族少年,成为侍童这一步骤却不能缺少。因为在十四岁的时候,他们将成为所寄居的骑士家的侍从,进而学习骑士的各项技能以及侠义精神。 骑士是整个特权阶级最低的等级,甚至都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贵族,但骑士封号却是继承某个爵位的最必要条件。 二十一岁在奥丁人看来,才是一个贵族男子成年的年纪。当侍从们长到二十一岁的时候,只要具备某些条件,他就可以被领主册封成为骑士,继而拥有了爵位真正的继承权和行使领主的权利。在那之前,即便他的父亲已经过世,即便他是家族中唯一的继承人,只要他还未成年未受册封,就依旧处于监护人的监护之下。这种监护人或许是他的领主,或许就是国王本人。 当然,万事皆有例外。如果说你的家族富有强盛到国王想把女儿或者侄女、孙女嫁给你,而你却未满二十一岁,那你就有可能提前被国王册封成为骑士。因为嫁给一介白丁,对贵族少女来说可不是件有面子的事。 莉亚在她出嫁前为数不多的几次离开闺房的经历里,在她舅舅的餐桌上见到过站在红堡伯爵夫人身后的侍童。这些关于贵族家庭的常识,即便封闭如她也是清楚的。但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一北一东男俩孩子会同时坐着希尔男爵夫人的马车而来?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生活在希尔堡。”管家对此做出了解释。 按照诺丁汉家族的传统,他的直属封臣家的孩子在满七岁的时候都将被送往诺丁堡,成为诺丁汉夫人的侍童。莉亚分析这是一个挺不错的政治手段,听起来就像是天朝古代众藩王把儿子孙子送往京城作质子一样,是种执政者用来警示并且控制地方的有效策略。 但她的婆婆早已过世,她的丈夫二十八岁“高龄”方才娶妻,导致被送往伯爵府的侍童们成了无人管教的野鸽子。为保证这一策略的顺利执行,诺丁汉挑选了他极为信任的希尔男爵夫人,代为管教这些孩子。在莉亚成为诺丁堡女主人后,他们自然被顺理成章的送了回来。 尽管私生子的警报解除,这两个美正太她可以放心大胆的蹂躏,哦不调|教,哦不,是教养,教养!!!但是莉亚并不敢就此松一口气,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而且一个能让她丈夫放心到把未来他身边的侍从甚至心腹都放过去养的男爵夫人,听起来也并不简单不是吗? 在心里偷偷的,希尔男爵夫人已经被莉亚列入了情妇的黑名单。 对于两个小家伙来说,纠结、心碎、蛋疼、疑虑什么的全都不存在,两个侍童对他们即将面对的新环境只有好奇跟兴奋。诺丁堡,那个在家族男性中无数次被提及的地方,是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份后唯一的执着跟向往。这是全奥丁仅次于王宫的最大城堡,这是他们即将效忠的领主的府邸,这是他们今后十几年生活的地方。 乔伊斯相对还矜持些,他已经九岁了,已经在希尔男爵夫人跟前学习了不少的贵族礼仪。尽管男爵夫人是个温柔和善的人,但乔伊斯并不会因此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他是父母的独子,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克制住自己的好奇,恭恭敬敬听管家介绍城堡生活的一切。 朱利安则活泼多了,他才七岁,两个月前才被送到希尔堡,还没有养成常年寄人篱下所衍生出的矜持态度。况且面前的伯爵夫人也就跟他的表姐差不多大,而且,更漂亮。 朱利安低下头,脸蛋儿红红。,乔伊斯抬手偷偷戳了戳他,提醒他别忘记礼仪。 哦,俩人儿的互动把莉亚萌坏了。她几乎是亢奋的带着那颗怪阿姨之心,亲自为美正太们安排好了食宿。在收到羞怯的满意的反馈信息后,又接着安排他们的学习课程。 贵族礼仪莉亚可以亲自来,尽管她是个舶来品,但原装的记忆跟身体惯性也还在。作为王室成员,她的礼仪是毋庸置疑的典范。 至于文化课,尽管很多贵族家庭都把它当成了省略步骤,在他们看来一个骑士是否识字可跟他能拥有多少土地每年能收多少租金没有半个金币的关系,更何况骑士们的尚武精神让他们并不如何推崇那些识字的文化人,但莉亚却不想她教养出的孩子们是一批文盲。她差不多把这当成提前的育儿计划来操作了,尽管能令她怀孕的那只蝌蚪还躲在诺丁汉伯爵的裤裆里,但提前实战演习一下总还是好的。她托管家请来修道院的丹尼尔修士,每隔两天为孩子们教授一次文化课。力求能令他们成年后,成为真正不乏骑士精神又有文化有修养的贵族绅士。 莉亚的热情跟亲切令两个孩子放松不少,连乔伊斯都不再一本正经的板着小脸儿,朱利安更是差不多把这里当成自家的城堡了。 晚饭过后,俩人就开始了探险活动。伯爵夫人说过,这栋城堡里没有禁地,所以除了地下室,每间房每条走廊每个暗门都成了他们探索的目标。 跟莉亚画草图的走马观花不同,小孩子们总是对各种密闭的空间充满了兴趣跟无尽的想象,他们甚至会拉开每一扇衣柜的柜门,或者箱子的箱盖,瞧一瞧里边有什么神秘或者有趣的东西。但同时,他们又是极度敏感的。尽管管家大人从不阻止,但他们很清楚那些冰冷的厚重的鲜少人出入的房门不是那么合适被窥探的。这当然就包括了伯爵大人的书房。 所以很快,一楼侧门旁的厨房成了他们重点的攻坚目标。在管家夫人呵斥、厨娘抱怨、侍女们诉苦以及侍卫们哈哈大笑声中,在一张堆满生肉的案板下,俩个孩子有了重大的发现。 “一条狗,夫人。”朱利安抱着那黑乎乎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小家伙儿,献宝似的跑到莉亚跟前。乔伊斯站在他身旁,也是一脸得意的神色。 “哦天哪,你们真的找到了藏在厨房里的宝藏!”莉亚是鼓励孩子们的这些探宝活动,在她看来充满好奇跟探索未知正是成长道路上最不可缺少的,她不希望她养的两个小鬼将来会成为怯懦胆小的男人。不过,“亲爱的,我想你们得先给它洗洗。瞧它那黑乎乎的长毛儿,我都快分辨不出它的眼睛在哪里了。” “遵命,夫人!” 两只小鬼得了指派,立马抱着小黑狗屁颠屁颠跑去冲洗。 动手能力也是必不可缺的!莉亚握拳,决定回去在她育儿心经的羊皮卷上再添一笔。但在大约半个小时后,她才惊觉自己错的又多么离谱。而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乐观了。 事实证明,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黑狗,呃,总会被洗白的…… 没错,那只朱利安从厨房里抱来的小黑家伙,洗干净后竟然是只白色的长毛狗。而且眼珠黑溜溜,呆萌的样子跟发现它的两个小探险家完全一样。 “哦……”莉亚接过干净的小白狗抱在怀里,伸手在它下巴下挠了挠头。小家伙儿满脸受用的神色,立马在她胸前邀宠的蹭了蹭。“史努比!” “什么?” “就叫它史努比吧!”莉亚坚定的宣布。把这当成她对思念家乡的一种寄托,有了这耳熟能详的名字,或许,这条狗都能算作她半个老乡了。莉亚把狗抱在怀里,不无欣慰的想。 但很快她就发现老乡见老乡,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史努比被安排在乔伊斯跟朱利安的房间,他们在角落里为它用干稻草跟粗麻布铺了个窝。但很显然小老乡对此并不满意,它更喜欢充满女性馨香的莉亚的卧室。在它连续三天磨蹭在门口等到天亮也死活不肯离去后,莉亚不得不被迫接受它成为同居的一员,当然,是又在为它反反复复清洗了五遍确保身上不会带着什么寄生玩意儿的情况下。 从此,一人一狗就过起了老乡见老乡,双双入梦乡的日子。 而这天傍晚,当侍女苏西再一次将洗过澡的史努比放到专属于它的毛毯上,看着它朝女主人撒娇卖萌求关爱的时候,一个二十多人的骑兵队伍驰进了诺丁堡的大门。 诺丁汉伯爵回来了。 第 5 章 诺丁堡上下正经历着从未有过的恐慌跟混乱,人们表情严肃举止匆忙,还有年轻的侍女躲在角落里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着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诺丁汉伯爵,这块广阔领土上最高的权利者,重伤卧床,生死未卜。 一个星期前,在伯爵与国王堂妹新婚的第二天,他带着近三十人的骑士跟侍从队伍从诺丁堡出发,一路向南。 他的目标是巡视南方的半个领土,而接到海岸传来的消息后,他决定由南折向北,率先巡视位于东南部港口的小镇——维达。那里是整个诺丁郡最大的贸易中心,为诺丁汉家族集聚最多财富的地方,同时,也是在半个月前被海盗袭击了的地方。 但当向东走过两个村庄,刚刚踏进高夫男爵领地的时候,队伍遭遇到突然的埋伏袭击。虽然在骑士跟侍从们的奋勇抵抗下,有二十多人成功突围,但诺丁汉伯爵却在战斗中身受重伤。这大大拖慢了队伍折返的速度,随行队伍中并不具备精通医术的修士,更进一步导致他伤势的恶化。 现在,诺丁汉的卧室里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与他随行的骑士以及侍从,还有主持大局的管家以及闻讯赶来打算施以援手的主教大人。 在这个文盲遍地的时代,即便是大贵族家中也不具备正统的教育系统。想要学习文化知识就只有去修道院,想要修习医术亦然。一个郡的主教,差不多等于整个郡医术最高明的人。 可这半点都不能令莉亚放心。 别开玩笑了好吗,中世纪的那些医疗手段就算她没经历过也从电视上看过的好吗;就算她没看过也从继承来的记忆力搜寻过的好吗?不需要大脑,只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主教大人会用什么方法医治诺丁汉——放血。 没错,这差不多是中世纪大小病症通用的医疗方法,有着像大力金刚丸、起死回生丸、伸腿瞪眼丸一样号称包治百病的宣传广告语。而贵族们更是对此深信不疑,他们普遍认为血液中存在毒素,想要病好或者保持健康的唯一办法就是每年固定放血一次。 好吧,鉴于诺丁汉在新婚之夜的恶劣表现,莉亚举双手表示放这混蛋的血她一点意见都不会有。但不是现在,不是他重伤在床生死不明的现在。看看房间里不断送出的沾了血的细麻布,拜托不放血他都快因失血过多而挂了好吗? 他们现在才刚成婚一个周啊,别说继承人,就是继承条狗都成问题。莉亚决不能站在门外干等她的丈夫在里面断气,而她则变成没有继承人的寡妇,被扫地出门回到舅舅家继续过寄人篱下或者再次被打包卖掉的日子。 不,不行,她不能坐视。 “我要进去!”在乱糟糟的环境中,没有人注意到年轻的伯爵夫人。 “哦,够了,都给我闭嘴!”莉亚忍不住怒吼,四周登时安静。她盯着眼前这扇木门,坚定的说:“放我进去!” 守门的是个铁塔般的男人,将近一米九,据莉亚猜测应该是效忠诺丁汉的某个骑士。这位骑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身材并不矮小但站在他面前却袖珍了许多的伯爵夫人,面露为难的说:“不,不行。伯爵大人吩咐,什么人都不许进去。” 什么人都不许进去?别扯蛋了,管家跟主教难道是两条狗吗?! 莉亚翻个白眼,并没有就此放弃的打算。这里边躺着的男人关系着她未来的命运甚至她的性命,别说只是个铁塔般的男人,就是托塔李天王站在这儿,她也照闯不误。 “让开,”她盯着眼前骑士,毫不妥协的说:“伯爵是我的丈夫,我有义务也有权利进去。”况且这特么也还是我的卧室。 骑士十分为难,他固然不能违抗伯爵的命令,但他也不敢拿伯爵夫人怎么样。若莉亚只是静静站在门口等着也就罢了,偏偏她摆出了一副你丫再不让开老娘就要硬闯的架势。 骑士正在蛋疼的想等会儿伯爵夫人来硬的,他是应该背对着还是正面接受攻击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管家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人请夫人进去,”他恭敬的说。 哦,他还清醒着!这是莉亚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她松了口气,幻想着如果她的丈夫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或伤口感染而昏迷不醒的话,那存活的几率显然增大了许多。 但她刚刚放下的心,在跟着管家进入室内后又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开玩笑吧,这里是架空历史的中世纪不是吗?什么时候又穿到了埃及?次奥,床上躺着的那个被包成粽子的男人是她丈夫?确定不是什么法老墓里跑出来的木乃伊?!! 房间依旧保持着莉亚离开时的样子,窗帘低垂,光线昏暗。除了躺在床上只露两只眼的诺丁汉,室内还站着几个肌肉虬结的大汉,身上或多或少的带着些伤,血腥味跟汗臭味、马粪味以及金属锈味混合在一起,真是要多**有多**。 莉亚忍着夺门而出的**站在室内,扫了坐在床边的主教一眼。谢天谢地,这神棍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或许是主教大人也被这半死不活的阵势惊吓到了,难得的“医术高明”了一回。看诺丁汉被包成这个样子,他心里几乎已给对方判了死刑,除了不停的坐着祷告根本不敢提出任何治疗方案——伯爵死了未必是件好事,但死在他手里那就是大大的坏事了,不做比做强。 在看到莉亚后,主教默默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莉亚走上前,在哀痛跟担心的表情中,握住了诺丁汉的手。 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莉亚右手中间三根指头搭在对方的手腕处,默默地做出了判断。她倒并不是会什么中医医术,只是上学查体那会儿跟校医院的大夫讨教过如何把脉,本是当做一项技能在同学中间炫耀的。而且脉象如何她也半毛钱诊断不出,只能单纯从脉搏跳动的强弱来判断,诺丁汉,大概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吧。 当然,只是暂时。如果任由他这么不管不顾任由伤口腐烂流血不止,那离着见上帝恐怕不就不远了。哦,他们这里不叫上帝,叫亚美神。 “把绷带解开。”莉亚话音刚落,就看到她丈夫眼露惶恐的瞪着她。瞪你妹儿的瞪,你以为老娘愿意闻你的腐臭跟血腥味儿哪?老娘是为了自己的下辈子考虑,不得不纡尊降贵一回,宠幸,哦不,医治你。 诺丁汉的嘴也被紧紧包着,大概挺难发出声音。所以管家大人走上前将耳朵凑到他嘴边,然后转身向莉亚无奈道:“夫人,你看这……”很明显,诺丁汉不同意。 不同意也不行,一个都快翘辫子的哑巴伯爵,凭什么跟咱叫板!莉亚一拍床板,指着粽子丈夫道:“你瞧瞧,他都被包成个什么样儿了?你们是真的想送他去埃及不成?哦对了,你们也不知道埃及是个什么地方。但这种包法对他的伤势一点好处都没有,且不说你们这些土,呃,人,有没有对伤口进行消毒处理,就是这种天气下包成这样还盖着被子也极容易因为出汗而导致感染。感染你们懂不懂?就是,就是本来只伤了指甲盖大,结果处理不当,一烂一大片最后留下碗大个疤!” 莉亚说的声情并茂,还两手一对在众人面前比划了个小圈变大圈的过程。见众人神色略有松动,便再接再厉道:“你们先把他解开,我要看看他伤在哪儿?伤口处理的如何?等重新消毒过后再给他包上就是了。” 她其实是认为诺丁汉之所以血流不止,很有可能跟包扎的方式不对有关系。上学时候生物课还是什么课上,也大体学过近心端远心端的概念。如果伤到的是动脉,那应该包扎近心端……但是,次奥,哪个是动脉来着? 莉亚这个蒙古大夫,也半点不敢说自己能治好诺丁汉,但总比由着主教给他祈祷,然后众人坐着什么都不做的好。至于到底怎么做,唉,扒开皮儿之后看看瓤儿再说吧。 管家这回没有再询问诺丁汉的意见,反而是跟围在室内的几个骑士商量了一下。紧接着他示意莉亚让开,然后由两个侍从动手,把绷带从头上开始,一层层自诺丁汉身上解了下来。 莉亚看着躺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下巴上有些胡茬,脸上也带了些许划痕,但好歹并没有破相,而且比她印象中貌似年轻不少。好吧,总体来说,她的便宜丈夫长得不丑。 然后莉亚再次回到床边,却发觉主教不知何时也围了上来,神色不明的盯着诺丁汉。“麻烦,让一下,”莉亚示意主教大人。 主教似乎被从思虑中惊醒,他转头看了眼管家,然后退到了墙角,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莉亚盯着裸着上半身的她的丈夫,身上伤口大大小小约有十几处。但最严重的是在肩膀上,像是被斧子之类的钝器砍中,皮开肉绽,伤口因为草率的处理以及连日奔袭已经开始腐烂,留出紫中带黄的脓血。 “谁能给我搭把手?”莉亚想要诺丁汉坐起来,看看他背后的那一半伤势。 “我来,”一个满脸胡茬同样受过轻伤的男人从骑士们当中走出,他原本站在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 莉亚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将诺丁汉扶起身。在挪动的过程中自然会扯到伤口,莉亚看到她丈夫吃痛的紧紧皱着眉,却没哼一声。好吧,还算有点儿尿性。 但背后的伤势不出她所料,腐烂程度远比前边还严重的多。“这些腐肉,必须割掉。” “你说什么?”人们的反应跟莉亚想象中一样大,有个年轻骑士甚至跳了起来冲莉亚怒目而视,好像忘了她是他们的领主夫人。 “没错,我说的就是割掉!”莉亚并没有因这些人的强烈反感而改变初衷,伤成这样的是她丈夫,她比他们更关心他的死活好吗? “你们瞧,伤口本身并不是很深,如果能得到及时的处理,本来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可现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感染了,它们在腐烂你们明白吗?而且会继续烂下去,直到烂光为止。要是一条腿一条胳膊,实在不行的时候砍断也就解决了。可这条伤口却从肩膀一直延伸到后背,正对着心脏的地方,继续烂下去的后果你们能想象吗?你们不会连心脏意味着什么、心脏在哪个位置也不知道吧?” 他们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屋里站着的除了主教跟管家,都是全诺丁堡最出色的的骑士以及准骑士。格斗,或者准确来说,杀人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必修课。他们最清楚的就是刺中对手心脏的意义以及心脏所在的位置。 而且正如莉亚所说,那伤口原本没现在看上去这样吓人的。从高夫领地一路回诺丁堡,它一点点腐烂,而且越烂速度越快。伯爵夫人口中的情形,完全可能发生。 莉亚望着满屋子紧皱的眉头,包括床上躺着的她的丈夫在内,不由撇了撇嘴。这群土著,把放血当成救命术,割肉反倒吓得退缩了。 最先开口的依旧是那个刚才出来帮她“搭了把手”的男人,他盯着莉亚,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众人都将目光注视在她身上,包括诺丁汉。莉亚舔了舔嘴唇,她并没有什么十足的把握,甚至连五成都没有。但她明白应该这么做,必须试着做点什么。“先把腐肉割掉,让厨房准备酒水,再端盆火进来。我不确定,大概,最好也准备些盐水跟糖水……” 一听到她也说不确定,众人的脸色又要变了。但那个“搭把手”却朝她坚定的点点头,“就照你的意思做。” 众人再无异议,一个骑士提着匕首就朝床上的诺丁汉走去。 “喂喂喂喂喂,你要干嘛?”莉亚急忙惊呼。 骑士愣了一下,不解的问:“不是你说,要割肉吗?” 哎妖我去,你就拿着大刀片子直接轧上去了?那玩意儿不知道捅过多少人割过多少物件儿还碰过多少不干不净的东西呢。不消毒就上,还嫌他死得不够快是吗? 在莉亚的白眼加怒吼之下,骑士灰溜溜的等着厨房把东西备齐,先盐水后酒水的泡个透彻,然后放在火上来回烤到微微泛红,方才再次放到腐烂的伤口上。 “唔……”莉亚低下头,打算转身,却被人从身后扳住了身子。 “看着他,”耳畔声音响起,正是那个几次开口的男人。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某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力量,对莉亚低声道:“这是你的主意,所以你要看着他,看着完成。” 莉亚不得挣脱,只好直视着黑臭的腐肉一块块从诺丁汉的肩膀上割下来。好在这男人虽不许她逃走,却并没有强迫她必须睁开眼睛。好容易挨完整个过程,在胸口的**之气涌上喉咙之前,莉亚挣脱禁锢跑到卧室外,大口大口的干呕起来。 管家指派着侍从们,按照莉亚吩咐的方法进行清理消毒,然后将泡过酒水跟盐水的细麻布用火迅速烤干,将伤口重新包扎上。在此之前,他们还给诺丁汉敷上某种当地的草药——看来土著们在漫长的战争中还是悟出了很多虽未经科学论证却也行之有效的土办法。 厨娘按照吩咐端来了大碗盐水跟糖水,这是莉亚在某部电视剧里学到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聊胜于无,她还是吩咐侍从给诺丁汉死命灌了进去。呼,就假装这是生理盐水跟葡萄糖吧。 能做的都做了,莉亚在床边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开始内心默默地祈祷,甭管是当地的还是老家的神灵,都请保佑她别做个年轻的寡妇。 而诺丁汉经过一通折腾后,痛过、惶恐过也被糖水盐水撑到过,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管家冲众人招招手,为了不打扰伯爵的休息大家可以出去了。在他欲语还休的眼神中,莉亚坚定的表示她要留下来。管家沉默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带着主教大人跟一众骑士侍从走了出去。 哦不,不是所有。在男人们纷纷撤出卧室后,莉亚惊讶的发现那个给他“搭了把手”又逼迫她观看割肉的男人还在室内。他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光线昏暗,脸上神色不明,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莉亚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也并没有下驱逐令。毕竟她一个弱女子,若半夜里诺丁汉伤势恶化,还会急需人帮忙。而且这是在她自己的城堡,只要诺丁汉一天不断气,她就还是这里的女主人。骑士精神虽然常被扭曲甚至摒弃,但还是有人在坚持的。她相信只要诺丁汉一天不死,他的骑士们也不会拿她这个少妇怎么样。 但,毕竟是男女共处一室,诺丁汉又在昏迷中,还是避避嫌的好。莉亚吩咐管家,把露比跟乔伊斯叫了来当电灯泡。至于朱利安,因为年纪太小又要照顾不能回窝的史努比,被留在了自己的房间内。而苏西坚持要来,却被管家断然拒绝了。 就这样,一个十分古怪的守夜队伍就这么在伯爵的卧室内迅速结成。莉亚测试脉搏,露比为伯爵擦拭额上汗,沉默男人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而乔伊斯站在床前,在看清躺在床上的伯爵时,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第 6 章 高夫男爵勾结海盗袭击维达镇,并在伯爵巡视的路上派人偷袭重创了他,这个消息像野草疯长一样迅速传遍整个诺丁郡。而伯爵的侍从——高夫男爵的独子威尔·高夫的失踪,似乎也从侧面落实了这个传闻。 诺丁汉领土上的大小封臣们,陆陆续续的赶到诺丁堡来。向伯爵表示关心慰问并且坚定忠诚的立场,这既是他们的权利,也是他们的义务。 但到达最早的却不是离诺丁堡最近的布鲁克家族,而是维达镇的管理者——坎贝尔男爵。 “我一早就觉得不对劲,”坎贝尔男爵拉着管家大人,称得上是声泪俱下的向对方诉说:“那天早上起来我的心口就狂跳,我就知道有厄运要发生。真的,自从海滩上出了事儿,自从海盗再次袭击了咱们,我就感觉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果然……唉,让我说什么好,老高夫实在是……我一听到消息立马赶来了,你知道,我离他最近。要是我早点提防他该有多好,要是提前出发去迎接伯爵,也不会,唉……” 在场的很多人都为他的诉说所动容,他们大部分都世代效忠诺丁汉家族,甚至超过几百年的历史。尽管诺丁汉与他的父亲一样,以凶狠和残暴出名,在整个奥丁王国可谓家喻户晓恶名昭著。但作为他的封臣,诺丁郡的诸位男爵、骑士们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凶狠一些才能守住诺丁郡这大片土地,残暴一些才能对敌人毫不留情。诺丁郡,这个紧邻另外两大王国,并且常年被海盗、盗匪所骚扰的地方,如果没有诺丁汉坐镇,众封臣前程堪忧。 不论是道义也好、还是私心也罢,他们大多数确实是不希望诺丁汉出事的。当然,不是全部。 莉亚站在她卧室的窗前,掀开窗帘一角,看着主堡前广场上拥挤熙攘形形色|色的人,开始感到恐惧。 清晨时分,诺丁汉开始发起高烧。对于一个受了严重外伤的人这情况很正常,但在这时代的医疗条件下,重伤发烧就等于宣布一只脚已踏进了地狱。莉亚吩咐他的侍从不停的为他用酒水擦身,期望能够起到降温的作用。效果是有的,但没那么显著。诺丁汉偶尔清醒,可昏迷的时候依旧占大多数。好在他还没开始说胡话,这起码让莉亚还能保持冷静。可她不能保证她的丈夫每次昏迷过后都能再次醒过来,更不能够保证他能够在短时期内康复。 如果诺丁汉长时期的卧床昏迷,那么眼前这些在广场上喧哗、叫嚷甚至激愤的男人们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她没法指望城堡内的侍卫们能对他们进行有效的防卫,她甚至都不敢指望进出卧室的她丈夫的亲信们。没错,或许他们曾经忠于她的丈夫,可他们首先更忠于自己的家族。骑士和侍从,本来就出自贵族家庭。广场上围绕的这些男人,有可能是他们兄弟,有可能是他们的父亲,甚至祖父。 而一旦诺丁汉真的死亡,或者在混乱中被死亡,莉亚可能会有的下场,凄惨到她都不敢想象。在这个武力决定一切的时代,所有野蛮暴力的恐怖事件都有可能发生。即便是她这副身体的记忆力,也曾听说过很多贵族寡妇们被逼迫,委身下嫁甚至更加凄惨的真实故事。这可不是什么浪漫小说,骑士们也未必个个都坚持着真正的骑士精神。而她不仅是伯爵的遗孀,还是国王的堂妹,而且还很年轻,长得又绝对算不上丑,这简直就是一块肥嫩多汁的鲜肉,诱惑所有人都想咬一口。 失去丈夫和地位被赶回娘家已经不是值得她担忧的了,她所恐惧的情况远比这要可怕的多。 “你应该放他们进来。” “什么?”莉亚转过身,是那个曾经协助她并跟她一起守夜的男人。他站在莉亚身后,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的头顶上。莉亚方才发觉,这男人竟如此之高,仿佛并不亚于那个铁塔般的守门人。但他身材匀称,肌肉没那么夸张,显得更加修长挺拔。“你要我放他们进来?”她不确定的问,显然并不赞同这个建议。 男人点点头,越过莉亚身边,也掀起窗帘的一角。他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广场,“否则,他们总有沉不住气的一刻。” 这个尚武的年代,这些从小就接受战斗训练的男人们,可不是太有耐性的。莉亚皱了眉,“但是……” “让随从们都留在广场,城堡的侍卫们把守着箭楼,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把男爵跟骑士们带到一楼大厅,管家引导,你出面,他们不会拒绝。”确切的说,更不会怀疑。 “然后呢?”莉亚抬头盯着他问:“我该怎么做?” 男人笑了笑。他下巴上胡茬满布,脸颊上也还沾着没来得及清洗的血迹。但忽略这些,莉亚发觉这男人或许比他看上去要年轻许多,起码要年轻五岁。而且,他笑起来竟十分英俊。他说:“你是诺丁郡的女主人,现在,诺丁堡的最高权利人。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莉亚怔了怔。这人说的话一点不错,就算前景堪忧,就算她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可现在,她还是伯爵夫人,国王的堂妹,一个杜布瓦。不论出身还是地位,比在场任何人都要高贵。 她挺起胸膛,深吸口气,决定去会会这群已经等得焦躁的贵族们。亲爱的男爵跟骑士老爷,我丈夫,你们的领主,还没死呢! 她昂首阔步向门外走,又在临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转过身,问正注视着她的男人:“那么,你也是我丈夫的骑士吗?” 男人没有回答,莉亚当他默认。她接着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乔治”或许是一路奔波令他疲惫,他今天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比昨晚的低沉沙哑清朗许多,但仍旧很有磁性,带着某种莉亚描述不出的魅力。 乔治?她记下这个名字,然后转身离开卧室。 “必须尽快对老高夫做出制裁,我们不能在这里坐等他的下一步动作。这次的偷袭事件绝不是偶然,他肯定是有计划的。他们的目标未必只是伯爵,或许还有我们。我们大家不能坐视不管,就算是为伯爵报仇,也尽快将老高夫抓住。不,不必抓捕,直接砍掉他的脑袋,以血还血,献给伯爵大人!” 莉亚认得出这个慷慨陈词的老头儿是坎贝尔男爵,她丈夫的封臣之一。尽管管家概括的介绍没令她把眼前这些贵族老爷们记住多少,有得记住名字对不上脸,有得记住脸却忘了名字。但坎贝尔男爵是个例外,他时而愤慨时而沉痛的表情,令莉亚印象深刻。 “那么,其他人怎么看?”莉亚并不是不紧张,她的手交叉着放在双腿上,微微发着抖。但她的表情却要始终保持镇定,她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丝的慌乱,面前这些闻名全奥丁的凶悍男人就不会再乖乖的坐在长桌两侧,任由她发问。 “高夫的问题是一定要追究,但眼下最要紧的始终是大人的伤势,”出乎莉亚预料,率先回答的竟是在场最年轻的男人。他坐在长桌的最末尾,一头金发,面容十分英俊。“但是夫人,坎贝尔男爵的话也不无道理。袭击伯爵的人或许还有下一步动作,我们要做好防御的准备。” 莉亚注意到,他说的是“袭击伯爵的人”,而不是特指高夫。也就是说,在座并非所有人都相信高夫偷袭了诺丁汉的传闻。或许他们只是跟高夫男爵交好,但或许他们真的相信男爵的人品而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令莉亚感到郁闷的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偷袭了诺丁汉。昨晚事态紧急,今早又被这群贵族堵在了家门口令她烦躁,她根本没顾上去问诺丁汉重伤的原因跟内|幕。或许下意识的,她认为即使自己问了也不会有人肯告诉她。不,应该有个人。她想,她大概可以去问乔治。 长桌旁的这群贵族,因这位年轻男人的发言而起了争执。他们大部分人赞同坎贝尔的提议,不管是活捉也好还是捕杀也好,都应该主动出击先去对付高夫。而另一部分人,尤其坐在莉亚左手边、一位看上去年近五十的老男爵却支持年轻人,认为伯爵的安危以及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组织有效防御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威望似乎很高,自他表态后,很多支持进攻的贵族也开始默不作声。 但坎贝尔男爵并没有就此放弃,在看到无人再发言后,他站起来提出:“主教大人呢?我们要听听主教大人的意见。” 哦,主教! 莉亚经他提及,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自昨晚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到主教大人了。她不相信主教会在这种时刻突然离去,弃诺丁汉于不顾。尽管教会并不是领主的封臣,他们是独立的超然的存在,甚至在民众中比领主有着更高的声望。但不可否认,在领地中他们依然得受到领主的庇护。或许换个人来领导诺丁汉郡对拉尔夫主教来说无可无不可,但一动不如一静,诺丁汉家族已经统治这个区域几百年,还是能不换就不换的好。 主教大人关键时刻的突然归隐,令莉亚感到疑惑。 “管家?”她回过头,示意管家给她答复。 管家则躬身走上前,低头到莉亚耳边,给她的不是答复,而是——“伯爵病情恶化。” 莉亚紧咬下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在脸上表露出来,然后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起身。“各位,坎贝尔男爵说得对。关于这件事情,主教大人也有绝对的发言权。他现在正在伯爵的身边,为他做最虔诚的祷告。我现在就去请主教大人,请他为大家提供他的意见。” 说完,莉亚转身,佯作从容的缓步走出大厅。 来到走廊上,她提起裙子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夫人!”管家在她身后低声呼唤,被她置若罔闻。但跑到楼梯口时,她却被人抓住了手腕,一把拉到走廊一侧。 “你干什么!”莉亚挣扎着却抽不回手腕,她怒瞪着眼前拉着她的男人,是乔治。 “他没事,”乔治说:“管家只是找个借口让你想办法出来。” 借口?这种借口是能随便找的吗?她的心脏吓得都快停了好吗!“为什么?”她问,期待对方能给自己个满意的答复。 “主教不能出席,”乔治停顿一下,然后接着道:“他的意见一定是赞同讨伐高夫的提议,以亚美诸神的名义发起所谓的正义之战。而教会则在战后得到最大的好处,贵族们供奉的大量金币以及高夫被瓜分后的大片土地。” “这么简单?”莉亚轻笑一声,眼露讥讽,“不是主教不能出席而是你们不希望他出席。你们不想开战,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担心我丈夫的安危以及防备高夫的下一个阴谋?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好吗?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而光男爵刚才大厅里就坐着十几个。你们不管是战还是不战,最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说教会会得到最大的好处,那你们自己呢?不是为了好处你们会聚集在我跟我丈夫的城堡里?你想要避免战争和坎贝尔一心发起战争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巩固和发展自己的利益!我说的对吗,骑士?” 乔治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你很聪明,”他说。他低头直视着莉亚的眼睛,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现在,放手,我要去见我的丈夫。”莉亚低下头不再去看她,冷冷道:“不管你们最终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与我无关。我想,既然你们把他从遇袭的地方冒死带回来,就应该都是希望他活下去的。我只关心这个,其他的我都不管。” 乔治缓缓松了手,再次退入走廊一侧的昏暗中。 莉亚不再理他,也没回头看始终在不远处为他们的谈话把风的管家。她提起裙子,快步走上二楼。推开卧室的房门,诺丁汉安然入睡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大人的烧退了,”露比拿着毛巾,欣喜的对她说。 莉亚点点头,总算还是有好消息的。然后她走到床边,俯视她丈夫满是胡茬的苍白的脸,再抬头,却发觉有些不对劲。 “乔伊斯?”她问,盯着床的另一侧,同样跟她注视着诺丁汉的男孩,“你怎么了?” 男孩闻声抬头,脸上流露出古怪的神色。他支支吾吾,似乎有些话想说却又不敢说、不知该怎么说。 “告诉我,”莉亚柔声道。她凭直觉感到,乔伊斯隐瞒的事情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必须得知道。“告诉我好吗,乔伊斯,你发现了什么?” 乔伊斯攥着双拳,紧抿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然后他指着床上的男人,对莉亚说:“夫人,他不是伯爵大人!” “什么?”莉亚吓了一大跳。她迅速跑到乔伊斯身边,紧张的看着男孩,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在说什么,什么不是伯爵大人?不不,你可能认错了,你甚至都没见过他。” “夫人,我小的时候跟我父亲来诺丁堡,是见过伯爵大人的,”乔伊斯很认真的说。然后再次看向床上的男人,坚定的告诉莉亚:“而且,我或许会认错伯爵,但绝不会认错躺着的这个男人。” 莉亚觉得喉咙发干,直觉告诉她乔伊斯说的是真话。“那么,他,他是谁?” 乔伊斯双眼盯着她,回答:“我的舅舅,威尔·高夫!” 第 7 章 莉亚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景象:大厅长桌上不是何时被摆了一张巨大的羊毛毯,白色的毯面上用粗黑的墨水画满了弯弯曲曲的线段,最外围却是一个不规则的闭合圆圈。她抬头扫视众人,在某几个染着墨迹的手指上锁定了作图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不解的问。 “哦,夫人,”坎贝尔男爵迎了上来,他既不好奇莉亚去找的主教何在,也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一只手放在胸前,看似有礼却目光灼灼的盯着莉亚道:“关于高夫家族的罪行,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的判决。现在请您带路,我将向伯爵大人转达我们的结论,如果他还能清醒地听见的话。” 紧接着他呵呵一笑,露出一排参差的黄牙。 莉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张羊毛毯上的黑色圆圈,一定就是高夫男爵的领地,而上边画满了的弯弯曲曲的线段,则是在场所有贵族对他领地的瓜分。他们已经对他遭受的指控做出了判断,结果是有罪。 莉亚知道这在奥丁是一种传统,一个贵族是否有罪,可以由与他同级的贵族们来判决并且行使处罚的权利。这种行为只要不损害王室的利益,国王一般都不会干涉。而背叛领主,只能有一种刑罚,那就是死亡。 高夫,跟整个高夫家族,都将被剿灭,他的土地将被鲸吞。在国王还未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周边的其他领主就已经将他遗留的领地蚕食干净了。对此,王室也无可奈何。一切全凭各自的本事、各自的武装力量。而远在东北部边境的诺丁汉郡,王室几乎也插不进手。很显然,与高夫男爵领地紧邻的坎贝尔男爵,将分得最大的一块蛋糕。 但他的目的,好像还并非如此。 “夫人,请带路吧,”坎贝尔再次提醒出神的莉亚。 “什,什么?” 坎贝尔嘿笑两声,转头看了看他身后紧随的几个人,然后接着对莉亚道:“我们要去探望伯爵,现在,马上!” 伯爵…… 莉亚紧咬牙关,强忍住怒骂的冲动。可是……次奥,我比你更想见他好吗?!! 她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诺丁汉自己的安排,还是他被什么阴谋算计消失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了。她只知道从头到尾整个事件中,她是彻头彻尾最无辜的那一个!而现在,她还要被二十几条大汉包围,被一个满口黄牙的老头要求带路去见她的丈夫。这不仅仅是坑爹,连大姨妈都坑了好吗? 但是…… “伯爵他尚在昏迷中,无法面见诸位,”莉亚攥紧拳头,冷静地回答。 她必须冷静,她不知道这种状况应该求助谁,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在座这些人知道卧室里躺着的不是诺丁汉,会做出怎样的行为。 但一无所知的只是她,管家,包括跟“诺丁汉”一起回来的骑士们,他们肯定知道内|幕。莉亚把视线投到大厅入口处,用眼神示意管家。 管家欠了欠身,正准备踏前一步解释,一楼的侧门却忽然打开了。侍卫长巴尔克快速朝他走来,趴在肩膀对他耳语几句。 管家神色不变,只是语气却冷厉不少。他面向坎贝尔,缓缓道:“男爵大人的随从们在广场闹事,不知是什么用意?” 坎贝尔并不显惊慌,只是笑笑说:“大家伙儿都担心伯爵的伤势,想进来瞧瞧罢了。” 管家依旧镇静自若,但他执掌诺丁堡三十余年,轻声慢语,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阵势。“是探病,还是趁机作乱?” 莉亚眉头一跳,很显然,坎贝尔是别有用心,有备而来。 正在此刻,主堡大门外传来骚乱之声。广场上有诸家贵族带来的随从接近二百余人,同时喧哗起来不可谓声势不浩大。箭楼上的侍卫们肯定都拉弓满弦严阵以待,但同样,谁都不想率先挑起战事,双方怕是只能僵持。但若真乱起来,最吃亏的始终是诺丁堡的人。 坎贝尔突然弯下腰,将手探进右脚上靴子的内侧,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来。在进入大厅前所有人都会被要求卸下武器,但他却借机偷运了进来。在他之后,紧接着又有六七个贵族将身上私藏的兵器亮了出来,显然是同一拨人马。 “要么死,要么带我们去见伯爵!”坎贝尔明晃晃的匕首摆在莉亚面前,她只能顺从的选择后一项。 她转过身,在坎贝尔紧跟胁迫下,缓缓走出大厅,走向二楼的卧房。管家也受到了跟她同样的待遇,侍卫长巴尔克被坎贝尔带来的两名骑士压在地下,走廊上的侍女跟仆从们纷纷蹲到墙角里。 莉亚想到跟坎贝尔持不同意见并且在贵族中颇有声望的那位老年男爵,在上楼梯的时候,她假装一个趔跌,弯腰朝后查看,却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那位男爵的身影,连最早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也不知了去向。 与坎贝尔并非事先同谋的贵族们,小部分瞬间倒戈相向,而绝大部分却并未屈从,被坎贝尔的人用刀架着,绑缚了双手监|禁在大厅。 “推开门!”走到卧室门口,坎贝尔吩咐道。 莉亚依言照做,门开了。 露比跟乔伊斯已不在室内,不知他们听到喧哗躲了起来,还是暂时离开。房间内依旧是莉亚离开时的样子,光线昏暗,正中间一张四柱大床上羊毛毯下,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能隐约看到他杂乱的胡茬。 “进去!”坎贝尔推着莉亚,两人往室内走。 莉亚手心里全是汗,她不知道当坎贝尔发觉这里躺着的并不是她丈夫后,会怎么处置他们。没有了诺丁汉,他肯定再也没有顾忌,诺丁堡将瞬间易主。也许整个诺丁汉郡不可能全部臣服,而国王也不会任由他一次性吃下这么大块肥肉。这些他肯定都考量过,而看他笃定的样子,想必另有计算。 坎贝尔也很紧张,他筹谋的、实施的计划马上就要收到最大的成效。只要床上这个男人死了,整个广阔的诺丁汉郡都将落入他的手中。而最重要的是,维达镇交易市场上每年成箱成车的金币,再也不用大老远的送到诺丁堡来了。还有海岸对面,他的盟友……只要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只剩最后一个步骤,而他离他只剩四米,三米,两米…… “啊!”忽然一声惨叫自两人身后传来,坎贝尔猛然穿过身,却见他的同伙们从楼梯口一直延伸至屋外,不知何时全都倒在了地上。门口甚至有一个染着血的人头,咕噜噜的滚来滚去。 莉亚恶心的闭上眼,听到咣当一声像是匕首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耳畔响起:“听说,你想见我?” 莉亚闻声睁眼,看到她身旁捂着手腕脸色惨白的坎贝尔,也看清了站在她身前的男人的脸庞。 乔……治? 诺丁郡位于奥丁王国的东北部,与邻国斯卡提隔海相望,最近的地方坐快船只需一个小时便能到达彼岸。 奥丁跟斯卡提之间的这条海峡,被当地居民称之为奥斯海峡。海峡连接南北两大片海域,而据说北部海域最尽头的地方,有一座名叫恶龙岛的海岛,被称为海盗之乡。也许是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也许只是因为人天性的贪婪,恶龙岛的居民以外出劫掠为生。几乎整个亚美大陆的沿海领地都常年遭受他们的袭击,以离它最近的三个王国:奥丁、斯卡提以及乌拉诺斯为最甚。 而整个奥丁王国甚至亚美大陆,近十年来从未遭受海盗侵袭的沿海领土,只有诺丁郡。人们传言,诺丁汉伯爵与海盗之间签订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合约。尽管对于这份合约的具体内容大家都讳莫如深,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诺丁汉确实跟海盗有贸易往来。 维达镇称得上是全诺丁郡最富有的一个小镇,伯爵下令在这里设立了全奥丁最大的市集。诺丁人出售奥丁王国盛产的羊毛、皮革、葡萄酒跟一些其他的土产,从海盗们手中购得从东边城市乃至更遥远的东方大陆抢来的丝绸、香料跟各种新奇玩意儿。这些稀有的事物被转手倒卖进王国内陆,所产生的巨额利润甚至连王室都眼红。而害红眼病最甚的,莫过于经伯爵授权、负责市集贸易的维达管理者——坎贝尔男爵。 此时的一楼大厅,依旧是人头攒动。所不同的是,拿着武器的不再是坎贝尔伯爵的同伙儿,而是诺丁汉伯爵的骑士、侍从以及,莉亚扫视一圈,看到了先前消失的年长男爵跟那个年轻人。看样子,他们都是诺丁汉的心腹。 而乔治,不,确切的说是诺丁汉本人,正坐在大厅上首的一张椅子上,以胜利者的姿态望着已被绑缚的坎贝尔等人。按照惯例,他们同样要接受贵族们的审判。 “大人,”坎贝尔心里虽忐忑不安,却仍佯作镇定,望着他的领主道:“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对夫人,颇有,颇有不敬。但那正是因为对您身体的殷切关心。您却悄无声息的,杀掉我的骑士跟侍从,您,您这是……” 诺丁汉盯着他,眉头都没皱,“你不明白?”他现在的语气与跟莉亚说话时候截然不同,让听的人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直涌上心头。 “我,我确实不明白,”坎贝尔额冒冷汗,却仍嘴硬。 “哦,那我来提醒提醒你,关于我被偷袭这件事……” “是高夫!”坎贝尔仰着脖子,大声道:“我们对这件事已经做出判决,是高夫,是高夫派人干的!” “你们?”诺丁汉冷哼一声,“可惜,有人不同意这个判决。” “是谁?”坎贝尔问。 “是我!”一个声音自门口处传来,一个人沿着长廊缓缓的走进主堡,走进大厅。 外面的喧哗声早就停止了,莉亚想坎贝尔带来的人怕是早被侍卫们甚至是其他贵族的随从们拿下。在诺丁汉重伤昏迷的时候,人心或许还略有浮动,连诺丁堡的侍卫们也不敢贸然下手。但现在,伯爵好好的坐在大厅内,不管是表忠心也好,还是早就明确立场也罢,怕是只用一眨眼的功夫,坎贝尔的人便被全部放倒了。几十人的队伍,在弓箭手们的瞄准下无一能逃。 而现在,莉亚望着这个从门外走进来的高大男人,约莫四十岁年纪,一头乱蓬蓬的棕色头发。他的步伐稳健、腿脚有力,每一步,像是都正好踏在坎贝尔的心头。莉亚发现,男爵大人的冷汗流下来了。 “我不同意!”那男人站立大厅之中,鞠躬向诺丁汉示意,然后仰头傲然盯着坎贝尔。 人群中已经有人忍不住轻声喊出:“老高夫!” 没错,来人正是高夫男爵,传说中在自己领地偷袭了伯爵的人。 坎贝尔神色闪烁,却咬紧牙关,“你,你凭什么?” “凭什么?”高夫不屑的冷笑,“凭我有证据!” “什么?” “一个人,一个,斯卡提国王的信使!” 诺丁汉在高夫境内遇袭,但他却选择相信高夫男爵。他在途中与闻讯赶来高夫秘密会合,派后者趁坎贝尔离开时潜入维达镇调查真相。这并不是源于他本身对坎贝尔的不信任,若真如此他便不会将维达这块肥肉交到对方手中了。但他明白人心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而这世界上唯有一件事情却永远不会变,那就是——海盗绝不可能袭击诺丁郡。 真相十分简单,坎贝尔监守自盗,他想独吞维达市集每年交易的巨大利润。而海对岸斯卡提王国抛来的橄榄枝也让他心动不已,对方承诺只要能拿下整个诺丁郡,他们就将其纳入斯卡提王国的版图,并扶持他坐稳诺丁郡郡长的宝座。 坎贝尔为眼前的利益所诱,派手下佯装海盗袭击了维达市集,并且当场抓捕了几个正在做生意的真海盗,嫁祸罪名将人吊死在海滩上。而在获悉伯爵返回诺丁堡后,他又派心腹在高夫境内安排偷袭,企图杀了诺丁汉而嫁祸给老高夫。 可惜伯爵原订的婚礼并没有如期举行,从这点来说或许诺丁汉还应该感谢他的妻子。因为莉亚的逃婚,使他一气之下取消了婚礼,在主教的鉴证下草草的宣誓了事。而在新婚第二天,他就提前出发向东巡视。坎贝尔周密的袭击计划没来得及全部布置妥当便冒然出手,诺丁汉成功突围,却做出受重伤的假象,让侍从威尔·高夫代替他以迷惑敌人。 坎贝尔果然上当,在大肆宣传高夫是凶手的同时,马不停蹄的赶到诺丁郡。他带着近五十人的随从以及伙同其他几个小贵族,企图趁诺丁汉重病且其他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夺权。与此同时,斯卡提的军队也将在海对岸集结,随时准备接应并接收整个诺丁郡。 可惜,结果却是被人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诺丁汉望着这一圈或惊恐的站着或躺在地上永远都不会再起来的背叛者,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而且,“斯卡提的军队短时间内怕是离不开他们的海岸了。” “什,什么意思?”坎贝尔已将仅剩的希望寄托在背后支持者身上了,闻听此言自然恐慌不安。 诺丁汉随意的耸耸肩,轻松的吐出答案:“整个海岸都正在遭受海盗强攻的军队,自然分|身乏术。” 不只坎贝尔,大厅中大部分人听后都心头巨震。嚣张残忍、睚眦必报的海盗在伙伴从维达镇被杀害后,不来找诺丁汉的麻烦,反而调转枪头去找斯卡提的麻烦替诺丁汉解了围?!!尽管幕后的黑手确实跟斯卡提有关,但坎贝尔却毫无疑问是诺丁郡的人。难怪人们都传说,伯爵与海盗有着秘密的不为人知的关系,看来竟是真的…… “现在,”诺丁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由我来宣布对你的判决。” “不,我不服!”坎贝尔忽然高声喊了出来,他盯着高夫带来的斯卡提信使,那人刚才进门的时候已经战战兢兢的交代了一切。因为文盲的普遍以及各国间文字的不甚流通,所谓信使并非是送达纸张信件的使者,而是真正的口头传话者。这位信使知道他跟斯卡提国王之间的所有秘密协定,也供出了所有秘密协定。但是,“你们这是陷害,不知从哪里找出个人就冒充信使,随便教给他两句话就置我于死地。我不服,我死都不服!” 在所有人看来,坎贝尔的行为就是困兽犹斗,他不管做什么样的反抗都不可能在洗清自己的罪名,因为这就是事实。但按照奥丁的传统,如果他对证据提出质疑,诺丁汉也不能置之不理强行将他绞死。 “那么,你想怎么办?” “我要决斗!” 所谓决斗,当然不是坎贝尔与诺丁汉之间的生死之争。他四十多岁,身形枯瘦,虽然并不算矮,但站在诺丁汉面前几乎跟小鸡仔没甚区别。按照惯例,贵族之间的决斗是可以由他们的骑士所代替的。 诺丁汉应允了他决斗的申请,并吩咐人为他松了绑。坎贝尔带来了五十多人,现在活着的只剩七个,也翻不出多大浪去。他在手下身前依次走过,选了个肌肉结实身形魁梧的。而诺丁汉这边出场的,则是曾经回答过莉亚的问话、令她有印象的那个年轻男人。 人们围观的场所从大厅到了主堡前的广场,那里的尸体已被清理干净。莉亚捂着胸口,强忍住因血腥气带来的呕吐感,双眼紧张的注视着广场中的两个人。在诺丁汉的一声令下,年轻人跟魁梧男缠斗在一起。他们均都右手持剑,扔掉左手盾牌,以攻击代替防守。 这种野蛮的肉搏方式令莉亚感到不适应,她大概更习惯举起枪砰砰砰一了百了的画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在我身上划道口子,我在你身上留点印记。哦,实在是……有种残酷的美感。 莉亚觉得她可能变态了,为这古老的城堡、恶劣的环境以及几乎毫无文明可言的时代,哦,还有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折磨着她的痛苦不堪的神经线。现在,看着这最野蛮自古老的格斗方式,她竟然由心底升起一股,激动之情。 她双手交握,默默的在为那个年轻人祈祷,不管是亚美神还是老家神什么的。看着那个年轻人的白色亚麻衬衫被血染红,看着他虽然比对手矮半头却明显更矫捷灵活的身形,看着他仿佛已渐渐占了上风。 突然,一道人影袭来。 坎贝尔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决斗,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趁全场人都关注场中的时刻,纵身向莉亚扑来。 他相信诺丁汉不会置他妻子的生死不顾,那不但是伯爵夫人,更是国王的堂妹,一个杜布瓦。如果新婚后一周就在丈夫面前死于非命,不但国王震动,连整个王室都会觉得是极大的耻辱。 他右手中握着刚从监视他的侍卫手中夺来的短剑,瞅准方向,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迅速扑向他的目标,他能够成功逃脱罪罚的筹码——莉亚。 而坎贝尔在等机会,也有人在等机会,等一个懒得宣布判决的机会。 莉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在来不及做出逃跑反应或者惊声尖叫的时候,就看着坎贝尔男爵的脸在她眼前越放越大、越来越近。 紧接着只听噗嗤一声,一个刀锋剁入皮肉的声音。 嘭的一下,坎贝尔在她面前栽了下去,正落在她的脚下。 莉亚的裙子上染满血迹,她的脸颊上甚至溅了几滴血点。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的丈夫。 诺丁汉正收回手。 坎贝尔躺在血泊中,脖颈上插着一把匕首。 第 8 章 莉亚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觉得身上少点儿什么。对,缺少一个顶桂冠,上面还得刻一行字——世界上最**的蠢蛋! 哦!她捂着脸,觉着自己真是蠢得冒泡,竟然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来。可以想象,未来十年内这都将是整个诺丁郡最大的笑话。她丈夫的那些骑士、侍从们,来自贵族家庭的少爷们,肯定会成为这个笑话传播的第一大推手。想想主教的神奇消失,想想床上的“诺丁汉”在摘下遮脸上纱布时惊慌的表情,还有管家大家几次三番的欲语还休,莉亚觉得,她的智商已经突破人类下限了。 可是,这也不能完全怪她不是吗?她跟她的丈夫统共就见过一次面,还是在黑夜的城堡卧室里,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而那个土著莉亚,记忆中也仅靠近过诺丁汉两次。一次是她母亲卖掉她的那天,除了震惊跟恐惧她根本无暇看未婚夫的脸;第二次就是在主教鉴证下做草草的结婚宣言,仓皇以及绝望的情绪笼罩着她,她连头都没敢抬一下。诺丁汉在她心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高大、挺拔,但是残忍、凶暴、恐怖,以及各种未知名的黑暗。她根本不记得他的脸好吗?! 该死的穿越大神!莉亚把床头插着的黄瓜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坎贝尔当场就断气了,他的随从以及同盟们纷纷伏诛,被诺丁汉的人押送到维达镇,吊死在海滩上作为对海盗的赔偿。坎贝尔的家人及仆从都被送上了海盗船,他们将被拉到东方大陆当做奴隶卖掉,以当时的交通条件,怕是这一生都很难返回奥丁王国了。至于几个家族叛乱留下的财产,一半送进诺丁堡,一半品分给了其他所有未叛乱的领主,作为忠心的奖赏,他们当之无愧。而坎贝尔家族的领地,则大半归了高夫家族,包括维达镇的管理权以及今后贸易额的抽成,后者可算是因祸得福。 尽管海对岸有海盗的侵扰,令斯卡提焦头烂额一时难以脱身。但为防万一,沿海领土的几位男爵跟骑士们都纷纷向诺丁汉告辞,回到自己的领地做好防守的准备。高夫男爵自然也不例外,即便他唯一的儿子还躺在诺丁堡的客房里——是的,客房,演完这出戏,仍重伤不能动的威尔·高夫就被转移到了客房。但他不再发烧,伤口也不再流脓,伤势可算是基本稳定,朝着痊愈的方向发展了。 二楼的主卧被侍女重新清扫过,换上了干净的床单毛毯甚至窗帘。整洁一新,却仍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不过这并不是令莉亚心虚不安坐卧不宁的原因。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而凝神思考,时而唉声叹气。她走到卧室门边,悄悄拉开一条门缝,侧耳倾听楼下大厅里喧闹的欢呼声、拍掌声以及乒乒乓乓的碰杯声,然后再抑郁的把门关上。回过头,看着露比苦着一张脸充满同情的看着她。哦,快出去吧宝贝儿,再看你这张脸我觉得更紧张不安了。 打发走露比,莉亚坐在床头,不得不劝慰自己面对现实——诺丁汉确实回来了。她的丈夫,诺丁郡的领主,奥丁王国的伯爵,有手有脚健健康康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他不是虚弱的躺在床上,也没有被布条包成个木乃伊。他还站得住,他还走得动,他还能一匕首就结果敌人的性命。所以,在结束楼下的欢宴后,他还将回到这个房间,然后…… 如莉亚所料想的那样,当她因为紧张以及从昨晚到现在的疲劳而躺在床头昏昏欲睡的时候,床板微微震动,一个身影坐在了她旁边。莉亚迷糊间睁开眼,面对的正是诺丁汉的脸。 “啊哦!”她轻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弹起身,然后不着痕迹的朝床的另一侧蹭去。 诺丁汉挑挑眉头,对他妻子这种如惊弓之鸟的小动作不置可否。但是,有句话他却不吐不快,“我明明还提醒过你了。” “什,什么?”莉亚没反应过来。 “我叫,乔治……”诺丁汉以晦暗不明的眼色盯着她。没有被妻子认出来,他这个做丈夫的也面上无光。想到晚宴上格林兄弟那揶揄的表情,和老伍德宽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他就忍不住嘴角一阵抽动。 “可是,可是……”莉亚嗫嚅着低下头,她怎么能知道她丈夫的名字是乔治·诺丁汉啊,作者又没告诉过她!!!(作者→_→) “过来,”诺丁汉拍拍身侧床板。 莉亚咬咬嘴唇,然后干脆从床的那一侧翻身跳了下去。“你胳膊受伤了,我,我去拿药箱……” 诺丁汉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臂,这是他在丛林中受袭时留下的,刀口不深,现在差不多都结痂了。难为他妻子,还能找到这么蹩脚的借口。他又说了一遍:“过来。” 莉亚不敢反驳,只能期期艾艾的蹭了过去,站在诺丁汉面前。她现在才深刻意识到自己丈夫到底有多高,即便她身形不算娇小,又是站着,也只能跟坐着的诺丁汉平视。苦逼爆了好吗! 诺丁汉抬起右手,捏着他妻子的下巴,那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很快浮上了一层红晕。房间里燃着蜜蜡,但光线昏暗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只能在脑海中回想白天时见到的她,却发觉他妻子气色十分不错,看样子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过的很滋润。这个认知让诺丁汉心底有些许的不郁,手上不免多用了些力。 “唔,疼!”莉亚嘟嘴轻呼一声,却不敢挣脱。 诺丁汉笑了笑,然后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一个翻身已将她压在身下。 “等等等等……”莉亚一叠声的呼喊,双手支撑在他的胸膛,“我,我去放水,你先,先洗澡。” 诺丁汉将她两只手抓住,握着她的腰部一个翻转,已将她面朝下趴在床上。“做完一起洗,”说着他把裙子一掀,湿热的手掌探入她大腿内侧。 不,不行…… 莉亚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尽管她写了n个驯夫计划,如何让诺丁汉喜欢她,如何获得诺丁汉的专宠,以及如何跟诺丁汉生下孩子。但这并不表示计划被落实的时候她还能一如既往、勇往直前。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忘不掉新婚那天晚上的震惊、恐惧、绝望,以及贯通在四肢百骸的疼痛。诺丁汉是她丈夫,这是个不争也无法更改的事实。可她还没完全做好履行妻子责任的准备,或者说她以为自己没问题、放得下、没什么大不了,但临阵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退缩跟害怕了。 尤其是,诺丁汉喜欢从后面进来,在那一整个夜晚,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求你……”莉亚把头埋在枕头里,卑微的、带着抽气声道:“求你,让我看着你。” 诺丁汉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握着莉亚的肩头将她翻转过身,然后盯着她的脸,“你哭了?”这是句废话,他伸出手指,在她脸颊摸到湿润的液体,毫无疑问。 莉亚眼神里泛着泪花,轻声的、小心翼翼的说:“求你,轻点儿……” 诺丁汉怔了怔。 他想起新婚那天晚上,他有些生气,又有些粗鲁,到后来,还有些兴奋,他可能是弄疼她了。但她一直是沉默着,忍受着,忍他摆布。他没留心那晚她是否也曾留下过泪水,或者她埋首其中的整个枕头,都是湿的? 诺丁汉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躺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既不是他的情妇,也不是女奴。她是他的妻子,他合法的伴侣,未来,还将是他孩子的母亲。 “莉亚……”他俯下身,亲了亲她带泪的面颊。 “莉亚……”他抬起头,亲了亲她含泪的眼睛。 “莉亚……”他又顺着她笔挺的鼻梁向下,缓缓地、来回的磨蹭着她丰润的嘴唇。 然后他伸出手,沿着腰侧慢慢上移,覆上她饱满坚|挺的胸膛;另一只则摸到自己腰间,解开捆绑着他身体的束缚…… 诺丁汉自认他已非常温柔非常小心翼翼,以从未有过的谨慎态度,以这种,唔,他并不怎么满意但是也还不错的体位。可最终他的妻子还是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哭得一塌糊涂,哭得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整个枕头都是湿的。干,她到底想让他怎么做? 可是,莉亚又能说什么呢?她牙齿咬着手腕,尽量不发出呼痛的喊叫声,心里默默祈祷快点儿快点儿快特么点儿结束。零部件不配套什么的最坑爹了好吗?次奥,那玩意儿的尺寸跟耐力都破表了吆喂!!! 诺丁汉好歹手下,或者说腰下留情,没有整整折腾一夜——莉亚相信她丈夫是有这个战斗力的。所以尽管第二天不出意外的腰酸背痛外加顶着个黑眼圈,莉亚也挣扎着爬起身,坐在了早餐桌上,诺丁汉的身边。 “格林男爵、伍德男爵也已经离开了,”管家站在旁边恭敬的汇报。这是昨天没有直接返回领地,而留下饮宴的几家贵族。 诺丁汉随意点点头,然后问:“盖文呢?” 莉亚发觉管家似乎顿了顿,接着依旧是那百年不变的沉稳强调:“也回去了。” 盖文就是昨天大厅里,曾对坎贝尔提出异议、曾回答莉亚的问话并且在决斗时代表诺丁汉的那个年轻人。莉亚已经知道,他的全名是盖文·希尔,是个男爵。 哦,希尔男爵。她脑海中回忆起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心里默默地同情。关于诺丁汉伯爵跟希尔男爵夫人之间不可不说的故事,到现在也没能打听出点儿什么。但莉亚相信没消息并不代表不存在,人们越是讳莫如深,越有深入挖掘的必要。至于那位颇得她好感的希尔伯爵,她只能说,您那顶帽子颜色实在太鲜艳啦! 正当她脑补的起劲,腰间一晃,裙角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莉亚低下头,餐桌底下的正是她的爱宠史努比。可怜的小狗,在享受了女主人的香闺还不到一个星期时,便因男主人的归来而被驱逐出境,回到了乔伊斯两人为它在房间搭建的小窝。 “哦,小可怜,”莉亚弯下腰,把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朱利安寻着狗而来,在见到伯爵夫妇后,恭敬拘谨的行了个礼。 诺丁汉却没抬眼瞧他,只是盯着莉亚的怀中,“这是什么?” “狗啊?”莉亚不解的皱眉。她丈夫的脑回路被烧坏了,问这么秀智商的问题?她两手握着史努比的两条腿,令它面朝诺丁汉。“我以为你见过它的,朱利安在厨房里找到的,是吧朱利安?” 莉亚回过头,示意她的侍童。 朱利安慌张的点头,紧接着心头突得跳了一下。他看到了伯爵此刻的表情…… 第 9 章 相比于诺丁郡内的风平浪静尘埃落定,斯卡提国王则焦头烂额的多了。要不是觊觎维达镇每年哗哗流入的金币和诺丁汉偌大的领地,他也不会起了侵吞之意。他本还想把诺丁郡当做跳板,当做他慢慢深入奥丁王国的前戏,可没想到兵还没出,就给人堵在了家门里。这些抢了就跑、追又追不上、打又不跟你正面开打的海盗,简直比亚美大陆上最骁勇善战的骑兵队伍更令斯卡提感到头疼。早就听说诺丁汉跟海盗们交好,可谁承想他们竟好的穿了一条裤子,调动十几艘海盗船倾情相助? 关于这个问题吧,莉亚跟斯卡提国王感到同样疑惑,但她很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不问。你没听到那位海盗头子的绰号吗?黑寡妇!啧啧啧,一听就知道这里边儿就藏着什么暗送秋波暗度陈仓暗地里勾勾搭搭的不正当,哦不,贸易关系。总之不管怎么说,莉亚推测这又是一只骑在墙头的红杏。至于诺丁汉摘了没有打不打算继续摘还要摘多久,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了。不管这黑寡妇跟她丈夫是什么关系,她都不会成为诺丁堡的女主人,诺丁郡继承人的母亲。所以,谁管你! 最近几天诺丁堡的每个人都很忙,尽管叛乱的风波过去了,可还有许多善后工作。比方说乔伊斯在送走他的外祖父后,担负起了照顾自己舅舅的职责;比方说朱利安在同伴跟女主人都忙着的时候,成为史努比的全职保姆兼暖床人员;再比方说露比咬着小手绢,整日里泪眼婆娑的望着莉亚。而莉亚可没时间坐着接受贴身女仆的同情,尽管,咳咳,那什么依旧有些疼,全然没有小说里的什么第一次就欲|仙欲死的快感,她都特么第n次了也没有。但好歹诺丁汉有克制自己,整个过程也就不再那么难以忍受。而且她都忙的晕头转向了,也没时间再把经历放在倾诉跟伤感晚上那点儿事上。 因为诺丁汉伯爵,准备北巡了。 如果说东部有海盗来往和斯卡提王国的虎视眈眈令诺丁汉一刻不能松懈的话,那么北方与诺丁郡国土相邻的乌拉诺斯王国以及西北盗贼横行的魔鬼林同样让他清闲不得。作为全奥丁王国领土最大并且最富有的伯爵,诺丁汉的日常生活可不是只有寻欢作乐喝酒睡觉这么悠闲。 国王对于诺丁郡的重视,正是因为它地理位置特殊。尽管王室军队出征召集了奥丁王国大批的贵族参战,而摄政王也借此将各郡税额抬高了将近三倍,但他们却谁都不敢大喇喇的将手伸进诺丁郡,动摇它根基的分毫。只因它对于王国的和平与稳定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而负有这种责任的诺丁汉,自然不能令自己领土上出现任何纰漏。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此次东巡的准备工作足足做了五天,骑兵队伍的人数增加到五十,另外加了百余名长弓手以策万全。 莉亚指挥着女仆们,为此次出行的衣食提供后勤保障。事实上她要做的只是跟着学,在她完全熟悉城堡的事物前,这些事情都是由管家的夫人汉默太太来打理的。但在队伍出发的前一晚,她却得到了诺丁汉的口头通知,她也将加入此次出巡的队伍。 啊哦!莉亚对此颇觉意外,在三天前她还处于禁足期呢。不过,或许是自己在丈夫外出这段日子的安分守己打动了他;或许是她决心做个尽职尽责的妻子的态度感动了他;又或者,唔,只是她不再在床上哭得泪流满面而取悦了他…… 好吧不管怎么说,能出趟远门终究是件好事。莉亚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她记忆中的“听说”跟书本。那位羞涩的、苍白的、娇弱的贵族小姐,生前几乎未走出过她居住的塔楼,更别说踏出她舅舅的领土一步了。而现在,能有一次直观面对的机会,实在是难得。 出行前的清晨,主教大人特意来送行。除了对伯爵大人表示祝福外,他还特意找机会,单独向莉亚表达了歉意。关于当初莉亚的侍女找他求助,而他却转头把莉亚写给国王的亲笔信交给了诺丁汉一事。 对于这点,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莉亚倒还挺感激她的。毕竟她穿来的时候,只是一个新婚的贵族少妇,而不是一个逃婚的贵族少女,那下场,真是将惨不忍睹。虽然主教大人未必安着救她的好心,他只是不敢得罪那位以残暴出名的伯爵罢了,但无意中做的善举也是善举。莉亚想只要他不向自己传教布道,逼着她信奉他们的那个什么劳什子亚美神,那她还是愿意跟教会保持友好和谐关系的。当然,要是主教大人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糖水跟盐水的疗伤理论那就更好了。阿门…… 莉亚坐上那辆木制铁皮包裹的马车,开始了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奥丁之行。 奥丁坐落在亚美大陆的北方,诺丁郡又坐落在奥丁王国的北方,所以当地的温度是可想而知的。不过此时正值初夏,再加上长居寒冷地区世代繁衍所巩固的遗传基因,使得诺丁人即使穿一件单衣一条长裙也不会觉得有多冷。 相比于当地土著,莉亚则畏寒多了。她披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透过马车的车窗好奇的望着外面的一切。蓝天,白云,碧水,如果不是清楚这里的民风和这个时代的落后的话,她会说,宛若仙境。 “往北继续走就是哨兵岭,翻过哨兵岭就是乌拉诺斯的国土,”朱利安清亮的童音在耳畔传来。他穿一件褐色衬衫,抱着史努比坐在莉亚对面。比起因“自家小姐被迫嫁给了恶棍”而整日愁眉苦脸的露比,莉亚当然更愿意与卖萌无极限的朱利安同车。当然,露比作为侍女,依旧得随行,只是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而乔伊斯则因为照顾威尔,留在了诺丁堡。 “旁边是什么地方?”莉亚低头看着摊在腿上的简易地图,这是临行前她从诺丁汉的书房里搜刮到的,当然,伯爵同意的情况下。她找到朱利安所说的地方,却又对它旁边一处没标记的黑色地带产生了兴趣。 朱利安探过头来,“哦,魔鬼林。我没去过那儿,祖父不允许。” 魔鬼林?听上去倒是个挺酷的地方。“里边有什么?魔鬼,狼人,还是吸血鬼?”中世纪可是个充满传奇跟神秘的时代,莉亚心中不免向往。 “盗贼,最穷凶极恶的恶棍!”事实显然远不如想象。 恶棍?莉亚皱了眉,还有跟诺丁汉抢称号的?!! “没错,我祖父说,所有被国王流放、被领主驱逐的人,都会躲进森林里。” “所有?整个奥丁王国?”那这片林子得有多大。 “当然不是!”朱利安在偷偷腹诽伯爵夫人的智商,全国那么多森林,干嘛都瞅准这一个钻。而且,“只有最穷凶极恶的家伙才有资格进入魔鬼林,他们争先恐后,可大部分进去后就再也没能活着出来。人们传言,那里住着魔鬼,是一切黑暗力量的源泉。可我祖父说,人心远比魔鬼更加可怕。” 莉亚在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尚未谋面的伍德男爵肃然起敬,在这个年代,能说出这样的警世格言,实在是有大智慧的人。难怪伍德家族能够世代矗立在诺丁郡北方,替它戒备着哨兵岭以北的邻国,又警惕着魔鬼林的各种罪恶。 可罪恶并非都是绝对的,想必那些被放逐者也并非生来就穷凶极恶。他们中的大部分,可能只是没有出身、社会地位低下的农奴或者失去财产的自由人,最终却落得盗贼的下场。这里边有多少压迫跟剥削又有多少仗势欺人,就很难说得清了。原本不过是一群没有土地的可怜人,却选择走上这条以恶抗恶的道路,很难讲谁对谁错。 受时代局限,再多的同情都是枉然。 “可我不认为,乔治会放任他们在他的地盘上繁衍生息,甚至纵横掠夺,”莉亚提出了她的疑问。尽管跟诺丁汉相处的时间依旧不多,但看他对待坎贝尔一群人的果断跟决绝,他也绝对不会是个对挑战者有容忍度的领主。更何况全国都流传着的那些关于他的传闻,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他跟魔鬼都做着交易。 “他们有交易,”朱利安压低声音神秘的说。 莉亚挑挑眉,你瞧,叫我说着了吧。 “我也是偷偷听到我祖父跟父亲说的,魔鬼林的强盗是绝对不敢打诺丁汉郡的主意。当然,伯爵也不会派兵剿灭他们。” 听起来倒像是有某种合作关系,莉亚歪着头想。然后她居高临下的盯着朱利安,露出专属于怪阿姨的微笑,伸出手,捏捏他的脸蛋儿。“偷听到的?”她拖着长腔,故作威胁道:“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我去向你祖父告状?哦,或许转告伯爵也是一样的。” “您不会的,”朱利安抱着史努比,坚定的点点头。紧接着却又心虚了,“您,不会,对吧?” “小鬼!”莉亚揉揉他脑门,笑着推开了车门。 队伍停止了前进,伍德堡已近在眼前。 第 10 章 伍德男爵年近五十,面色红润精神健硕,花白头发按照老派奥丁人的习惯编成发辫垂在胸前两侧。他身形并不高大但背脊挺直,像所有严于律己的骑士那样,给人以正直、宽厚、忠诚的印象。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莉亚一眼就认出了他。伍德男爵正是当日在大厅,支持希尔男爵的提议、极有威望那一位。听说他在年轻时便与老诺丁汉交情深厚,并且是全郡最骁勇善战的骑士之一。 在伍德堡,一路上不苟言笑的诺丁汉看起来也随和许多。莉亚看得出,他是从心底里对伍德家族信任并且亲近。在餐桌上,老伍德常常像对待子侄那样拍打他的肩膀跟后背,甚至毫不掩饰的因她丈夫的话语哈哈大笑,诺丁汉也并未显露任何不愉之色。这在莉亚的认知中,实在少见。 而伍德夫人的招待也与一路上其他的城堡不同,显得更加随意,也更加像是家宴。这倒难怪,诺丁汉的侍从里奥跟莉亚的侍童朱利安,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的孙子,可不就像是欢迎亲人一样么。 至于男爵的两个女儿,也十分讨人喜欢。大女儿莱丽思刚满二十,在心智上与莉亚更加接近。她举止大方性格温柔,但眉宇间偶尔闪过的忧郁神色,总让莉亚觉得对方心事重重。想想也对,在这个十四五岁便结婚生子的年代,莱丽思差不多已算是老姑娘了,待字闺中什么的想来必是有难言之隐。小女儿西维亚则更加活泼开朗一些,跟莉亚同岁,只是跟萝莉身御姐心的莉亚一起少了点儿共同语言。不过她依旧是个十分不错的女伴,性子跳脱思维敏捷,给莉亚讲很多诺丁郡的风土人情跟奇闻异事。 再加上抱着史努比坐在一旁,乖巧俊俏的天然呆美正太朱利安,让莉亚森森的羡慕起这一大家子来。 不过巡视就是巡视,不是特意做客,自然不能呆起来没完。第二天中午时分,他们就再次整队出发,沿着诺丁郡的西部边界一路向南。 按照行程安排,莉亚一行人将在傍晚时分赶到布朗男爵的城堡下榻。但首先,他们要拜访一下诺丁汉的新邻居——刚从东征中发迹归来的兰伯特男爵。这也令莉亚见识到中世纪最令人发指的陈规陋习——初夜权。 莉亚望着不远处这个农夫,穿一件洗得泛白的黑色粗麻布衫,看背影或许只有二十多岁,但常年劳作日晒使他的手跟脸远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他略微岣嵝的身形,卑微的虔诚的甚至是翘首以盼的盯着他的领主——兰伯特男爵——的鞋子。而在他身后,树荫下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十六七岁大的圆脸儿姑娘。 兰伯特并不是诺丁汉的封臣,可以说算是个新兴的贵族。听说他在随国王军队东征的途中发了大财,回国后就从卖官卖爵充斥国库的摄政王手里搞到了男爵的爵位。但他并没有宣誓效忠什么人,也就是说,他是个自由的小领主,可以依附于任何一个大贵族。 兰伯特领地的东边是诺丁郡,西边是同样古老而尊贵的格欧费家族。他自己的这块领地,地处林谷之中,算得上肥沃,两边自然都有争取的意思。作为已经拥有除王室外全奥丁最大领土的诺丁汉伯爵,能够将兰伯特收于麾下无异于锦上添花。而作为年过六旬同样与王室有着姻亲关系的老派贵族格欧费伯爵,在年轻的后辈面前栽跟头显然不是这个倔老头的风格。 毫无疑问,兰伯特正左右逢源,春风得意。 在打发走那个农夫并派人欣然把姑娘领进城堡后,兰伯特恭敬的将他尊贵的客人——诺丁汉伯爵夫妇迎进大厅之中。 虽然他是个新晋贵族,可这城堡却是古老的传承。据说这座城堡的前一个主人因独生儿子死在战场抑郁而终,领土也收归了王室所有。而新主人兰伯特却是靠战争发了财。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莉亚坐在大厅里,对这位她丈夫有意拉拢的新贵可没有半个金币的好感。尽管第一眼看上去,兰伯特是个亲切、幽默、有着良好修养的人,他已经有些许泛白的鬓角昭示了他的年龄,但却并没有减损他的英俊半分。可是容忍、鼓励甚至欣然接受初夜权这种陋习,却显示了他正是莉亚最厌恶的那种渣男——对女性以及女性最宝贵的贞操毫不尊重。 尽管她明白这是因当地古老的风俗而使然,人类的文明进步总需要时间。但是当所有人都对某个东西嗤之以鼻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却有人屁颠屁颠的在她面前捡了起来,兴高采烈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这挑断了莉亚在她丈夫面前那一贯谨慎的神经,她不由得出口讥讽道:“据我所知,早在一百多年前初夜权就被婚姻税取代了。按照奥丁的律书,只要领民缴纳一定的款项,就能免除领主行使这项权利。” 也就是说,领民在结婚的时候不用先把老婆送给领主享用,而是可以缴纳一定的钱把老婆的贞操买回来。虽然这在莉亚看来依旧十分荒唐,但总比不能讨价还价而任由贵族老爷糟蹋黄花闺女强多了。她还记得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男主人公正是为了避免他的妻子被夺取贞操,才只能跟他心爱的姑娘在树林中秘密结婚。可惜最后俩人还是都死了,悲剧收场。 兰伯特听完这话并未反驳,反而笑道:“伯爵夫人果然涉猎广泛、博览群书。” 他这话不是讽刺胜似讽刺,因为在这个贵族少女只要会骑马、会社交会、生儿子就足够的年代,识字都是多余,何况看书?!一个贵族女人博览群书只会有三种情况,一、她是老处女;二、她是老处女;三、她还是老处女…… 诺丁汉始终没有开口,但他坐在妻子身边,气势依旧是慑人的。 所以兰伯特不得不笑了笑,紧接着又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事实上,诺丁郡也曾按照律法执行。不过在十五年前,正是伯爵大人,哦,您丈夫的父亲,恢复了这项权利。在下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入,入乡随俗?! 莉亚偷偷瞄了她丈夫一眼,她忽然想到关于诺丁汉家族的传言中,对老诺丁汉的评价确实还有这样一条——好色。所以,为了夜夜当新郎,他无视国王的律法重新恢复了初夜权?次奥,口味略重啊! 但这也并不能成为兰伯特为自己辩驳的借口,事实上他的语气看似恭敬却仍透着似有若无的嘲讽。莉亚猜测搞不好是在兰伯特还没发迹的时候他心爱的某个姑娘被初夜权了,于是在他能够拥有这项权利的时候便企图变本加厉的讨要回来。 后来的事实证明,莉亚确实具备某些成为神婆的能力——预言。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厅中再没展开关于初夜权的讨论。诺丁汉显然是不愿提及,而兰伯特也不敢屡次触摸虎须。除去这点,也算宾主尽欢。 而在他们短暂的停留、告别兰伯特重新踏上行程后,莉亚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她的丈夫:“现在,诺丁郡,还保留着这项恶,唔,传统?那些交不起婚姻税的农户就得把老婆交给,交给你?” 虽然她现在跟诺丁汉相处还算融洽,但远远不到纠结他都跟谁睡的地步。可这事儿吧,就好比去小饭馆吃饭,比起塑料筷子她更愿用一次性的。尽管知道那也卫生不到哪里去,可太多人用过的筷子随便用水冲洗两下就塞进她嘴里,怎么想怎么觉得膈应。 诺丁汉依旧骑在马上,俯视着他趴在马车窗口的妻子。尽管很快很细微,可莉亚还是很笃定,她丈夫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有那么饥不择食,抢着跟那些一年到头几乎都不洗澡的姑娘睡觉?那些虱子跟臭虫,哼……” 这时代普通农户家的卫生习惯确实能令人跳脚,可莉亚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人家老诺丁汉不就照睡不误吗?但这话她打死都不敢说出口,她只是接着道:“可我看,为什么那个农户一点都不伤心呢?” 这跟她在电影上看到的实在是有极大的反差,尽管那姑娘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甚至恐惧,但她的新郎,啧啧,简直是活蹦乱跳的就离开了好吗?这年头的男人都这么有奉献精神、共享主义? “你不知道,初夜权的来历?” 莉亚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她确实不知道。想必土著莉亚在的时候,家里虽然不阻止她读书,但也不可能什么书籍都让她接触到,能在关于律法的羊皮卷里看到初夜权已经十分难得了。 “那是源于对血液的恐惧。” 诺丁汉接下来的解释彻底颠覆了莉亚的认知。尽管现在在亚美大陆上仍有部分地区保有这项陋习,并且当地的领主们也不是出于什么为领民消灾解难的好心,但是在这一风俗形成的最初,确实不是为了满足领主们的**所存在的。 人们出于对于血液的忌讳与恐惧,继而认为处女下|体所流出的血迹也是邪恶的、是污秽的、是凡人所不能碰触的。他们愚蠢的认为,只有出身高贵受神灵庇佑的贵族们才有能力阻挡这种邪恶的侵蚀。所以在结婚初夜,农户们往往将妻子带到他的领主面前,祈求对方为其破除这种灾难。 这种陋习的产生完全是因为民众的无知跟愚昧,但是现在,文明进步的推动,人们已逐渐认识到这种认知的可笑跟荒唐。尽管他们依然笃定血液里有毒,但却不再对处女之血避如蛇蝎。所以很多国家颁布法令,逐渐废除了这项权利。 当然,莉亚想这八成也跟亚美人对性的态度有关系。想我大天朝上下三千年的历史,也没有哪个时期哪个主政王朝出现过对贞操完全不当回事儿的情况。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这种观点。 初夜权被大部分地区取缔了,可这并没有阻挡住人们对性的奔放意识。在傍晚驻扎的布朗男爵府邸,男爵小姐当着莉亚的面儿,热情的邀请诺丁汉共浴,着实把莉亚惊得不轻。 这种观念差异所带来的震撼,直到他们巡视的最后一天才彻底缓解。 诺丁汉指着前面一座小镇对莉亚说:“这是你的,结婚礼物。” 第 11 章 在土著莉亚的认知当中,奥丁王国的贵族结婚后,妻子是能够得到丈夫领地上的一小块土地作为新婚礼物的,这多少有点像天朝流行的婚前聘礼。但莉亚没想到,作为花了五千个金币买来的新娘,她同样享有这项权利,真是意外之喜。 而正是站在夜色镇,站在已经属于她的土地上,她才真正的意识到五千个金币在这片大陆上到底意味着什么。 伯爵带着他的新婚妻子、也是小镇的新主人缓辔而行,镇民们纷纷奔走相告并在道路两侧驻足行礼。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拿着硬的几乎能砸死人的黑面包献给她的新主人,那是她省吃俭用过节都没舍得吃的珍馐美味;农夫家的女儿胆怯又卑微的向伯爵夫人行礼,打满补丁的裙子几乎已看不出布料原本的颜色;一群光着脚的孩子用渴求又敬畏的目光望着莉亚,可她吩咐露比送出去的银币竟然贵重到没有一个人敢拿…… 如果说这七天来,莉亚都是在陪着她的丈夫巡视属于他的领地,那么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有了一种强烈的充斥于心的归属感。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栋房舍,甚至每一个农民都属于她。不论诺丁汉活着与否,都没有人能够质疑她对这个镇子的所有权。可它又是这样的贫瘠,这样的卑微,这样的微不足道。 这座离诺丁山最近的小镇绝不是全诺丁郡最贫穷的地方,也不是地理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但只有站在这里,莉亚才有一种强烈的、发自内心的想法,想要改变它。这不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舒适、更惬意,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于健康、对于卫生的需求,它甚至都不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她同情它,怜悯它,并且觉得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发自内心的热爱它。所以她要让它变得富饶、变得强大、变得更加美好。在她的努力下,一定可以变得比现在更好! 如果说诺丁汉送她土地的目的,是为了打消她脑海中那个“尽快生继承人、然后丈夫爱死不死”的念头的话,那么很幸运,他做到了。 当然,他不可能知道莉亚的真实想法,更加不可能知道与他同床共枕的这句躯体里,根本已不再是当初他花五千个金币买回来的怯弱少女。 也许他早就想要送他的妻子一份礼物;也许因为他妻子的逃婚使他一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又也许是莉亚在他遇袭这段时间的种种表现再一次取悦了他。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这块诺丁郡当中不大不小、不算富有也并不最贫瘠的土地送给了她。 他告诉莉亚,一枚银币差不多是一个农户一年的收入。而对于这个只有三百人的小镇来说,不吃不喝劳作一百年也不可能积攒五千个金币。这是一笔放在全国都能令人感到震惊的财富。 而他需要她做的,不过是扮演好她的角色,一位伯爵夫人。打理城堡中的琐事,为丈夫免去后顾之忧,在丈夫出门的日子里照看城堡、照料土地,为丈夫的家族养育后代,为家族的庞大添砖加瓦。 但直觉告诉诺丁汉,他的妻子,杜布瓦家族的阿梅利亚,或许能够做的更多,她能做到更多。 “露比,去找管家夫人再领一大卷羊皮纸,我要重新开始制定计划。” 回到诺丁堡后,莉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自己的房间。她掏出梳妆台下放着的羽毛笔,然后把写满豆腐块的那一摞羊皮纸扔到了一边。没错,原来那些计划都不适用了。 现在,她有了一块土地,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所以生下继承人的紧迫感可以暂时缓一缓。虽然不论将来如何,这块小小的土地都必须依附在诺丁郡的羽翼之下。但那毕竟属于她,不是吗?她有了一种迫不及待的想要做点什么的责任感。 可先从什么地方开始呢?莉亚在羊皮卷的最上面正中间工工整整写下“领主攻略”四个大字,但接下来却让她犯了愁。她再次无比的懊悔自己过去在看宫斗、宅斗、神仙斗的小言文上浪费太多精力跟时间,以至于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一条穿越前辈的成功案例能够照搬过来。 好吧,民以食为天,先从解决温饱问题开始。莉亚硬着头皮写下第一条主线,然后开始咬笔头。 诺丁郡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黑麦以及燕麦,这她在巡视的路上已经了解到。她还知道因为气候寒冷,这几样农作物的收成都不怎么好。想来这也是诺丁汉格外重视海盗贸易的原因,单靠农业,他可混不成全国最富有的伯爵。 可不管是土著莉亚还是套牌莉亚,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城市娃,没种过一天庄稼。对于如何提高粮食产量,她没有丝毫办法。况且土著们在劳作好多年的生涯中,远比她经验丰富。要能简简单单就解决,还能轮到她? 不过,任何一种事物的发现、发展直到普及,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或许某些高产的作物已经被意外发现了,但是因为土著们认知的局限性,所以还没有被它推广开来? 莉亚想,她应该先到市集上去碰碰运气。 自从巡视归来,她的禁足令在无人执行的情况下,自动自发的消失了。管家在莉亚提出想外出后,甚至为她准备了马车和随行的侍卫队伍。 不不不,这太隆重了,她不过就是走个千八百米,到位于山腰上的市集逛逛罢了。在诺丁汉并无异议的默许下,莉亚带着露比、侍童们以及两个侍卫,走出了城堡大门。 但是半个小时后,她就开始感到后悔了。果然投机主义什么的,不是人人都适用的。她再次巩固了自己就是普通人这样一个认知,穿越大神并没有给她开任何的金手指或者银手指,那种走在大街上随便一个灵感就发家致富、富可敌国什么的戏码,完全不会出现在莉亚身上。穿越大神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暗示——你丫就是一奥拓的命,还想摇身一变换奥迪?没门儿!!! 在这个打铁铺属于领主私有、面包房属于领主私有、酿酒坊属于领主私有、磨坊属于领主私有以及等等等等全都属于领主私有的时代,农民们能够拿到市集上来卖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 粮食作物用来缴税,剩余仅够果腹。而像鲜肉跟新鲜蔬果一类的,那根本就是直接送到城堡的后门。除了领主家、修道院以及个别富有的骑士外,普通人的伙食仍停留在一块黑面包泡一碗杂菜粥的阶段,能吃盘带着腥臊味儿的烤猪排已算得上是过节了。当然,能够住在城里的,毕竟比乡下小镇的日子要好过些,但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所谓的市集,简直比莉亚小区门口胡同里,整日被城管推来赶去卖早点的摊贩堆们繁华不了哪儿去。她带着仆从在市集转了整半天,也没找到她期待的发现。 回到城堡后,她不得不再次向管家求教。“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这里不常见的,新鲜的,外边来的东西?” 管家想了想,坚定地点头,建议她去地窖看看。“仓库里存着不少从海边进奉上来的东西,是从海盗手里得来的,舶来品。” 莉亚觉得这个提议靠谱,兴冲冲的就要去地窖扫荡。而管家则给她推荐了园丁山姆,“土地上的事儿,他比我们都熟。” 山姆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眼睛圆脸蛋圆身材圆无一处不圆乎乎。莉亚惊觉这人不只名字、职业,连长相都跟魔戒里的男主小跟班儿神似。莫非园丁们的人设,都是刻着一个模子造出来的? 而山姆果然如管家所说,对土地的事儿十分熟悉。夸张点儿的说法,他不用睁眼只用鼻子就能闻出,哪一包的东西是从地里挖出来的。有了他的帮忙,可算事半功倍。 但结果是奥拓就是奥拓,diao丝就是diao丝。diao丝女莉亚带着山姆、侍童以及心腹露比在地窖里扫荡了整整两天,除了扒出三大包棉花,可以说毫无发现。 在这个穷人普遍用粗麻、贵族流行穿丝绸的年代,棉布确实是个稀罕物。莉亚的衣橱就存着几条细棉布的裙子,据说是听闻伯爵即将大婚,管家夫人紧急张罗着裁制。从花钱这个角度来说,诺丁汉绝不是个吝啬的丈夫。 而莉亚出手也很果断,哗哗两下就把裙子剪了个稀巴烂。当然,她不是败家子儿。她只是发挥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革命理念,把其中一条棉布裙剪成了每月总有那么几天的必需品。如果能塞点棉花进去,那吸附效果肯定更可观。 可惜这玩意儿在奥丁全国都无人生产,全靠从东方大陆贸易采购,所以才导致市价居高不下。 莉亚原以为她这次要发,种千亩棉花拉到贵族市场上卖掉,纵然摘不掉五千新娘的帽子,好歹也能在诺丁汉跟前直起腰板儿不是。 不幸的是她翻遍整整三大包棉花,也没掉出一粒棉花籽儿。 次奥,东边儿人也忒精明了。只卖鸡蛋不卖鸡,还是他么高温加热了的,孵不出个鸟儿来!!! 仓库的扫荡可以归结为一无所获,但在地下室的尽头,昏暗的角落里,莉亚发现了一扇隐蔽的涂着黑漆小木门。 “那是什么地方?”她问管家。 “地下第二层,夫人,”管家如实回答:“诺丁汉家族的墓地!” “……” 第 12 章 汉默太太双手举着羊皮纸,在昏暗的灯光下细细的阅读女儿的来信。作为管家夫人,她是城堡里为数不多的识字的女人之一。 但她已经快六十了,眼睛不免昏花。在尝试把羊皮卷凑到蜜蜡跟前依旧瞧不清内容后,汉默太太不得不叹了口气,然后仔细的、小心翼翼的把羊皮纸折好,重新塞进信封里锁在床头边的柜子里。 在这交通非常不便捷的年代,通信成了唯一能寄托亲人情感的方法。其实这封信她已反复读了不下五十遍,跟柜子里所有的信件一样,几乎能够背诵得出。之所以今晚想要再瞧一瞧,只是看着花样年纪的伯爵夫人,激起了她对女儿的思念。 汉默先生是诺丁汉家族的世仆,从他父亲、祖父、甚至曾祖父开始,就一直为诺丁汉家族服务,世代担任诺丁堡的管家。但他并不是奴隶,而是个自由人。 以汉默先生的积蓄以及伯爵对他的尊敬跟厚待,他其实是可以退休颐养天年的,在诺丁山脚下或者别的地方买一块庄园,过着悠闲自得的日子。可在看到诺丁汉家族的新生命出世前,在看到诺丁堡下一任主人降生前,他却放不开这个手,也放不下这个心。 汉默太太也跟她的丈夫一样,一直盼着几乎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伯爵,能够娶到一位稳重、娴淑、美丽的夫人。就算性子活泼、为人单纯一些也无不可。但她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除了美丽,她的伯爵夫人跟上边任何一种都不沾边儿。 挂在屋里的窗帘,扯成碎片的棉布裙,还有那套关于消毒跟卫生的理论和方法……哦这都不算什么,有一次汉默太太甚至看到她的女主人穿了一条裤子。亚美神啊,一个女人竟然穿了男人的裤子!!! 而现在,自从知道了脚踩着的地板之下正躺着诺丁汉祖先的骸骨,这位伯爵夫人就惊恐的甚至是略带神经质的吩咐,夜里必须全走廊都点满了蜜蜡。 汉默太太终于得出结论,除了惊人的美貌跟高贵的血统外,这位伯爵夫人还有一个别人无法比拟的特点——怪癖奇多! 可不是吗?哪个古老的贵族家庭,祖先石棺不是存放在地下的?难道当诺丁汉是兰伯特那种凭借卖官卖爵爬上来的暴发户?! 不过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汉默太太只祈祷,向亚美大陆所有的神灵祈祷,伯爵夫人能够尽快为诺丁汉家族诞下子嗣。她想,等她埋入黄土之后,也有脸去见伯爵的祖母、她曾经的女主人了。 但是每次私下里提及这个话题,管家汉默先生都默不作声,装作没听到。有一次他甚至悠长的叹了口气,说:“还早啊……” 还早?汉默太太想,是,没错,对那个刚满十六岁的伯爵夫人来说,或许迟些也没什么。她也清楚贵族少女身子多娇弱,迟些生育孩子存活的几率还大些。但对伯爵来说已经不早了好吗?很多贵族甚至未等到二十一岁被封为骑士的年纪,就订婚甚至结婚了。她还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到一位诺丁汉,能够再抚养一次婴儿呢。况且伯爵出自古老的诺丁汉家族,又不是兰伯特那种四十郎当岁还单身的暴发户! 汉默太太正想得出神,汉默先生推门走了进来。他们的房间在一楼走廊的尽头,靠近地下室入口的地方。位置并不是很好,光照也稀少,但对于汉默先生来说却有些不能说的方便。 汉默太太接过丈夫褪下的外套挂到椅子上,有心再提一提关于孩子的问题,却又觉得最好先找个话茬引出来。想了想,然后她问道:“上次,山姆风风火火搬给夫人的那盆花怎么样了?” 穿越大神终究待莉亚不薄,尽管在仓库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但山姆却留心起了她捧在手里喜不自禁的那三大包棉花。他想这个玩意儿他许是见过的,可是没证实前,最好还是先别跟夫人说。 离开主堡后,山姆就直奔山下。除了在城堡当园丁干活,他在山脚下还有个小木屋。他从自家地窖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小包种子,上面还缠绕着些许棉絮。 莉亚看到这一小包可是乐坏了,她没有想到棉种这种东西奥丁并不是完全没有,只是人们根本不知道它是做什么。从东方大陆运来的棉布柔软又舒适,贵族们争相采购,却根本没搞明白它是由什么织就的。 在奥丁,棉花完全被当做一种舶来的观赏植物,被摆放在城堡的庭院或者花园里。起初贵族们对种植植物还兴致勃勃,它开的白色花朵十分奇特,并且白莹莹的煞是好看。可日子久了,苦恼也就来了,风吹叶落、满园飘絮什么的,不禁让女仆们抱怨清扫工作的增加,连贵族老爷们也觉得大煞风景。从那以后,种植棉花不再被当做一种流行、一种时髦,反而成了暴发户或者土财主们才会干的事儿。 诺丁堡也曾经种过几株,被汉默太太下令清除后,山姆舍不得,偷偷把种子存了起来,毕竟是他辛苦培育的。可没想到,今个儿还能派上用场。 莉亚当即就下令山姆带着她的指示,下山到夜色镇,教授镇民种植棉花。 “哦,谁会种那玩意儿啊,又不能吃,”汉默太太不禁嘟囔。 汉默先生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随身小酒壶轻抿一口,然后对妻子道:“那是她的权利,费兹,农民们只需要每周轮流去给她干三天活就行了。除了那块棉花地,她把剩下几乎所有的土地都租给了他们。”农民租领主的土地,作为回报,为领主劳作耕种,这既是奥丁的律法也是惯例。 “那她明年岂不是颗粒无收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谁还指望伯爵夫人能靠那块地种出金子来吗?”汉默先生说的很中肯,那是伯爵送给他妻子的新婚礼物,仅仅是礼物而已。她高兴了,就去管一管,懒得动了,就撒手不理。别搞得镇民暴|乱饿殍遍野就成,还能有什么更高要求吗? 汉默太太默默点头,似乎也赞成了丈夫的这种说法。“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她不解的问:“那织棉布的线,真的不是长在绵羊身上的吗?” 汉默先生也不由得笑了笑,别说是他的妻子,就是他自己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有这种想法的在全奥丁可不在少数。 可不是么,奥丁盛产羊毛,奥丁人习惯了拿羊毛纺织的步骤去推断其他布匹的来源。奥丁人可不是完全没有头脑,他们在接触棉布的初期,也想过要弄明白棉布是什么织造出来的。可商人们搜遍了东方大陆的各个港口,也没瞧见有出售长棉线的绵羊的。即便有几个机灵的从当地人口中得知跟棉花有关,带了棉种回去种植,却也不知道这白莹莹的花朵就是棉布的来源。久而久之,倒也没人关心这个了。 “这倒也难为她了,我听说,出嫁前她连楼都不许下。整日里除了看些闲书,倒也没别的消遣,”汉默太太不无同情的说。 对于了解棉花跟棉布这种事儿,莉亚自然像所有的穿越界前辈一样,把功劳都推给了“某本书”。她倒不用说记不住名字,也无需撒谎说已经丢了找不到。因为在这个文字极不流通又没有所谓印刷的时代,书籍全靠手抄,在全奥丁本来就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两本书。更何况这些珍贵的手抄本都是贵族家庭世代流传的,说是绝版孤本都不为过。谁还会为了棉花或者绵羊的问题,找她的舅舅、红堡伯爵去讨要? 汉默先生也叹了口气,但他随即嘱咐妻子:“夫人住在红堡时的事情,不要再提及。”毕竟是段寄人篱下的尴尬经历,如今既已富贵荣华,谁也不愿往事被人拿来嚼舌根。 汉默太太点头,表示自己很清楚,却见丈夫又站起身,拿起椅子上的外套重新穿戴上。“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墓地,”汉默先生一边回答一边拉开墙角的柜子,拿出一个生了铁锈黑乎乎的东西,“保险起见,我去把那条密道锁起来,反正现在也用不到了。” “哦,你这是瞎操心,她根本不敢去那儿!你没瞧见整个晚上城堡里都是灯火通明的吗?走廊里甚至同时点着二十根大蜜蜡。天一黑她连房门都不敢出,好像谁家的墓地不是建在地下室似的。” “可能吧,听说南边人就不这么干,”汉默先生拉开房门,回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锁起来最保险。” “那叫巴尔克跟你一起去?”汉默太太提出侍卫长的名字。 “不,他只猜到个大概。虽然他嘴巴够严,也跟了伯爵很多年,但这件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汉默太太见说服不了丈夫,只好看着他出门。然后得了丈夫嘱咐她先休息的吩咐,就转身回到床边。 汉默太太躺下没多久的时间,城堡外突然响起了巨大的敲门声。 国王的信使来了。 第 13 章 莉亚一直认为礼尚往来只是一种客套,就像对主人说谢谢您热情的款待、希望您x时x地带着xxx到舍下小坐一样。她没想到还真有人会把她的客套话当真。 不过幸好,兰伯特男爵来的时候,没有带着什么会惹伯爵夫人不高兴的东西,比方说那位自愿奉献初夜的女奴。 “哎呀呀呀,这真是个稀罕玩意儿,”兰伯特坐在餐桌旁,举着手中的银叉子惊奇得道。 莉亚瞟了一眼她少见多怪的客人,尽管并不喜欢对方,但来者是客,她总不能冷落客人失了礼节,更何况是在诺丁汉眼前。她朝兰伯特微微一笑,然后举起她餐盘上放着的银叉,示范了它的用法。 “这真是,这真是太方便了!”兰伯特没有吝啬赞美之词,由衷的赞叹道:“一项伟大的发明,夫人,您的贡献应该载入奥丁的史册。” 莉亚抽动嘴角。她会告诉他,捣鼓这玩意儿出来,只是因为她实在受不了手撕肉条、刀叉肉块往嘴里塞的日子吗?当然,是在她一夜暴富的情况下。 是的,她,阿梅利亚·玛蒂尔达·杜布瓦,奥丁王位的第四顺位继承人,终于得到了一笔与身份相匹配的嫁妆。 这要从一周以前国王信使的到访说起。哦不,或许更早,要从他们的祖母——玛蒂尔达女王说起。 玛蒂尔达是莉亚的祖母,也是国王理查德跟摄政王约翰的祖母。在她年轻的时候因为弟弟早殇、再没有其他竞争者的情况下,继承了奥丁王国的王位。 她一生有过四个孩子,而健康活到成年的只有两位——理查德的父亲亨利,莉亚的父亲威廉。因为两位王子的年龄相差二十多岁,所以王位继承并没有像亚美大陆的其他国家或者奥丁以往一样,手足相残血雨腥风。威廉成年的时候,亨利已经在国王宝座上坐了近二十年,可谓江山稳固。 尽管受尽母亲的宠爱——玛蒂尔达女王为了全心全意照顾婴孩时的幼子甚至提前让位于她的长子,但威廉对于王位跟权势却一点兴趣也没有。他醉心于诗歌、音乐,热爱骑马、射猎跟旅行。因为毫无威胁感,亨利国王也并不吝啬于表达对这位幼弟的疼爱,在他们的父亲过世后,将他父亲留下的爵位——伊登伯爵让给了他弟弟、年仅九岁的威廉。 但威廉最终还是丧生于令他狂热一生的爱好中——坠马身亡,年仅二十五岁。留下年轻的妻子以及一名遗腹女——莉亚。 三个月后,他的兄长亨利国王也在出征乌拉诺斯王国的途中,因病去世。女王受不了连番痛失爱子的打击,撑了几个月也撒手人寰了。 王位按照继承顺序,落到了莉亚的大堂兄理查德身上。 作为亲戚,理查德并非是个冷酷无情不恤孤寡的人。但作为一个国王,他有着更为严峻的现实要面对和更加沉重的责任要承担。 因为奥丁跟邻国乌拉诺斯开战,致使国库紧张、局势不稳。作为刚刚即位的新国王,他急需另一邻国、也是与奥丁王室有着密切姻亲关系的斯卡提国王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理查德不得不接受了大主教的提议,将伊登郡全部割让给了斯卡提王国。 尚在襁褓中的莉亚失去了原本应由她来继承的所有土地跟封号——伊登女伯爵。 国王并没有忘记或者苛待他的堂妹,尽管因为连年征以及其他原因致使他常年不在奥丁境内,但他曾多次叮嘱代他摄政的弟弟约翰、以及辅佐约翰的大主教,照拂寄居在红堡伯爵家的母女。 可惜国王屡次的接济与封赏,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到达莉亚手里,她依然是寄人篱下的落魄贵族。致使她的母亲为了赌债,将她五千金币卖给了诺丁汉。 远在东方大陆征战的国王在得知堂妹的近况后,派人从战场送回了大量战利品作为新婚贺礼,并将女王当年留给她孙女的嫁妆细数奉还。不过这要等信使到了王城,送到摄政王手上后才能兑现。 除去替母亲还给诺丁汉的那五千金币,莉亚自己还将保有五千金币的嫁妆,这甚至比斯卡提公主嫁给乌拉诺斯王储时的身价还要高。不过莉亚对这一大笔财富采取一种美好幻想着但绝不死心塌地期待的态度,以摄政王雁过拔毛堪比周扒皮的名声来说,这笔钱能否到她手上实在是个未知之谜。 但不管怎么说,国王已经宣布给了,能不能拿到手是诺丁汉需要去操心的问题。摆脱五千金币新娘名号的莉亚,心情不要太好哦。于是她立马就让铁匠把信使送来的银器挑了几个融化,按照她的要求做成餐叉。当然,用的是伯爵大人的打铁铺。哎呀呀呀,夫妻森马的,不要区分的那么细嘛。 “国王大人可真是慷慨!”兰伯特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背后关键。 莉亚心下大囧。这个这个,国王信件什么的,难道不应该是秘密吗? 兰伯特故作神秘一笑,“您可别指望在诺丁郡能有什么秘密存在……”他前倾了身子,故意压低了声音:“事实上,整个奥丁都几乎没可能有。” 次奥,果然是用绳命在八卦吗?莉亚抑郁的想,这些无聊的贵族们,除了将有限的时间用在无限的传播是非当中,恐怕也没别的消遣了。不过这样的话,她倒是可以开始期待那还完诺丁汉后剩下的五千个金币了。毕竟如果全奥丁人都知道的话,摄政王恐怕脸皮也没厚到落人口实、众目睽睽下霸占自己堂妹嫁妆的地步…… 除去最初对他的偏见,莉亚不得不承认,兰伯特是个十分不错的客人,起码不会是令主人不胜其烦的来客。他幽默、风趣,而且健谈,更不会因上首坐着诺丁汉那张常年阴沉的面瘫脸而表现出怯懦甚至不安。令莉亚啧啧称奇。 而他对整个诺丁郡侃侃而谈,也令莉亚大惑不解。“您对我丈夫的领地十分熟悉,”她忍不住开口问:“可我听说,您是年初才搬到我们隔壁的。”在交通不甚发达、交流基本靠听说的时代,一个外乡人对一个陌生地方格外熟悉并且比她这位女主人了解的还靠谱,不得不说是件古怪的事情。 “怎么,您不知道?”兰伯特状似不在意的挑了挑眉,然后笑道:“事实上,我曾经是您丈夫的父亲,老诺丁汉伯爵的骑士。” 莉亚瞠目结舌,“你,你是诺丁郡人?还是个骑士?” “当然,”兰伯特停顿片刻,似乎是故意的,转头看了诺丁汉一眼,然后缓缓道:“在我,还没被赶出诺丁堡的时候。” 哦……莉亚咬着下唇,觉得气氛有点儿微妙了。她就说嘛,以她对诺丁汉的观察和关于他的那些凶残的传闻,没道理在上次兰伯特揭破他父亲恶习的时候,默不作声的就忍了下来。敢情,俩人儿算得上是故旧。 可这里边儿,似乎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首先,兰伯特曾经是老诺丁汉的骑士,其次,他后来被赶了出去,再次,大家都知道老诺丁汉是个不怎么靠谱的领主。这里边有什么辛秘、有什么过去、有什么不能被揭破的伤疤? 莉亚的心痒痒了起来,可她没胆儿问。就算她现在挺直腰板儿,腰身一变成了五千嫁妆的新娘,她也不敢去直触诺丁汉的虎须。 她半低着头,偷偷瞥了她丈夫一眼。 诺丁汉依旧在曼斯条理的解决他面前餐盘里的熟肉。以往他都是用餐刀,但现在他得承认餐叉配合餐刀更方便。尽管他是个古老的贵族,但也从不排斥接受新鲜的能够让生活更加舒适的事物。 他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熟肉,偶尔端起杯子喝口酒。即便在餐桌上很少发言,也从没有人敢忽视他的存在,面前陪他用餐的两人也不例外。餐厅里忽然有了一段漫长的、静谧的近乎吓人的沉默。 在解决掉最后一块肉条后,诺丁汉把餐具往餐盘里一扔,哐当作响。看到他的妻子因这响声猛然直起的背脊,诺丁汉压下唇角的笑意,盯着坐在他身旁的客人道:“你现在,依然可以选择继续,效忠诺丁汉伯爵。” 作为曾经宣过誓的骑士,效忠的不仅仅是领主本人,还有他的家族。而兰伯特的效忠,更等于将他名下领地全部并入了诺丁郡。 可兰伯特只是转过头,他似乎并不想跟诺丁汉对视,也不想回应对方的话题。他只是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看着从门廊外哼哧哼哧跑进餐厅的史努比,赞叹道:“吆,真是一条雪白可爱的狗!” 诺丁汉也没有逼迫他回答,他重新举起面前酒杯,把目光也倾注到那条蹭着莉亚小腿、企图盘踞在她怀里的狗身上。 兰伯特的土地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兰伯特本人更像是一只苍蝇,嗡嗡嗡的扰人清静,似乎不把他一巴掌拍死在手里就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不过他需要等等,再等等…… 莉亚弯下腰,默默的把史努比抱进怀里。这顿晚餐就这么结束了,而且应该归类为不欢而散。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兰伯特男爵的情绪似乎并不为所动,晚餐过后,他甚至向主人提出参观整个城堡重温旧梦的请求。诺丁汉当然不会拒绝,人总不可能把苍蝇放在眼里,但他也懒得再听苍蝇嗡嗡。他回到书房,留下莉亚一个人应付满面堆笑却心思不明的客人。 而令莉亚更加惊悚的是,在兰伯特逛了一大圈终于准备离开,她礼貌但也疏离的向他表示欢迎他在城堡多住几天继续做客的时候,对方竟然满面欣喜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 次奥,他真不知道客套俩字儿是怎么写的是吧是吧是吧?!!! 最后,莉亚不得不顶着便秘的表情,拖着沉重的步伐,颤颤悠悠的敲响了诺丁汉书房的门。 亲爱的丈夫,告诉你一件你蛋疼我蛋疼但我表面还得装着很蛋定而你不装也很蛋定的好呃呃呃消息,兰伯特男爵,被我留在诺丁堡小住几天了。 嗯嗯那个嗯嗯……如果你今天晚上决定从后面进来,我也会原谅你……t_t 第 14 章 古老的钟声响彻在诺丁山上下,庄严,肃穆,振聋发聩。 莉亚不得不揉揉脑袋,强迫自己睁开眼,从睡梦中醒来。她伸出手,摸了摸身侧,毛毯下是空的。显然,诺丁汉并不在,而且照床上的痕迹来看,他昨晚很有可能整晚都没回来。 哦,随便吧。莉亚懒得管她丈夫昨晚去了哪里,她也管不了。她只想弄明白,这一大清早扰人清梦的动静是怎么回事儿。 “露比!”她大声呼唤她的贴身侍女。 卧室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苏西。“露比去为您准备早餐了,夫人,”她解释道。 莉亚对于食物跟环境卫生的要求从未放松,即便诺丁汉回来后也是这样。对此,伯爵倒没说什么。但对于长久习惯了以前那种服侍方式的仆人们来说,想要上上下下贯彻执行确实十分困难。而她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从自己的饮食开始。从那以后,露比几乎是雷打不动的盯在厨房里看厨娘跟女仆们为她的女主人准备餐饮。 莉亚不再说什么,而是掀开毯子从床上站起来。她穿上苏西为她递过来的鞋子,却拒绝对方立刻服侍她穿衣。莉亚随手从挂衣钩上摘了件斗篷披上,快步走到窗口。“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吵?” 苏西紧跟在她身后,“是教堂的钟声,夫人,主教大人一定是在召唤人们集中到广场。” 苏西口中的广场并不是诺丁堡主堡前、骑士或侍卫们整装备战的广场,而是城墙外,教堂前供教民们集会的广阔空地。可隔着高高的城堡内墙,莉亚什么也看不到。“为什么要召集教民?” “可能是有教皇的旨意要宣读,可能是有其他事情要宣布,也可能……”苏西停顿片刻,然后忐忑道:“也可能,是按照教会的法规,处置什么人。” “处置?”莉亚扭头问:“怎么处置?” “……火刑。” 莉亚在苏西帮忙下迅速穿戴整齐,然后冲下楼梯,正好碰到端着早餐的露西。她随便抓了一块面包,就很没形象的从主堡大门跑了出去。反正诺丁汉不在,形象不形象的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 而当她带着露比跟侍卫长迅速指派的两个侍卫,匆匆赶到教堂前的广场时,却意外的发现她的丈夫诺丁汉已经端坐上首了,他旁边坐着的是主教大人,下首竟还坐着兰伯特男爵。 次奥,大老爷们儿们也半点都不缺乏凑热闹的心好吗? 但莉亚不是来凑热闹的,她强作镇定的走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到她丈夫身边。在一个修士搬来座椅后,莉亚坐在了诺丁汉的另一侧,跟主教大人相对。 “那么,开始吧,”诺丁汉并不是在等他的妻子,但对于莉亚的意外到来他也没露出不悦神色。他示意主教,审判可以开始了。 拉尔夫主教点点头,向他的神职人员们微微抬手。紧接着,一个被捆绑的姑娘便在修士的押解下,被带到了广场。 如果仅仅是领民的纷争,并不会闹到教会插手。从伯爵往下有男爵,男爵往下还有骑士,他们都各自掌管着直属于自己的那片领地。这个时代,还讲究着“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这个原则。也就是说即便是诺丁汉封臣的辖区内发生的纠纷,他也不好任意插手。领民们的诉求、领民们的案件,自有直接管辖他们的领主来处理,轮不到教会直接干涉。 但有一样除外,那就是,如果这个领民,被控告为邪教异端的话。比方说,她是一名女巫。 莉亚坐在高台上,注视着不远处被紧紧绑缚在木桩上的姑娘。她大概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身形瘦弱单薄,有一头浓密的金棕色的头发。脸上抹着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眼眶下还有两道泪痕,跟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遥相呼应,显得楚楚可怜。 莉亚知道这不是霍格沃茨,更不是什么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但在她以前的认知里,中世纪童话里的女巫不都应该是带着尖尖的高帽,穿着黑不溜秋的长裙子,贼眉鼠眼一脸奸诈的模样吗。要她把眼前这个柔弱可怜的小姑娘跟专门吃孩子的女巫们联系起来,她可做不到。而且翻过那么多的hp同人都告诉她一件事,在中世纪,被教会以女巫罪名烧死的无辜女子何其多,简直能被列为欧洲这个时段人口增长缓慢的原因之一。 带着主观因素,莉亚从心底里认为这个姑娘没罪,如果可能,自己应该帮她。 “凯利·韦斯利,”一个负责审讯的神父,念得应该是姑娘的名字,“你被邻居指控是女巫,你承认吗?” 那姑娘虚弱的似乎连摇头都不能,她努力的动了动脖子,然后吐出很轻的一句话:“我不是……” “哦,别听这个骗子的话,她是个女巫,一个邪恶的双手沾满罪恶的女巫!”人群中突然站出来一个人。 莉亚定睛一看,发觉自己认识这个女人,裁缝的妻子。作为诺丁城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手工业者,莉亚仅有的一次市集之行便把这几个从业人士认了个全。而裁缝的妻子,凭借其水桶般粗壮的腰身跟蒲扇般大小的巴掌,还有辽阔的铜锣般的大嗓门,给莉亚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甚至在心里偷偷吐槽这女人更适合给屠夫当妻子,瞧这形象,太有活代言的架势了。 裁缝的老婆一嚷开,紧接着又有几个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或者说他们早就站在人群边上,就等着神父开口问话呢。 他们一致的表示,自己是这个被告凯利·韦斯利的邻居。这个女巫跟她的母亲一个月前刚刚搬来诺丁城,邻居们出于好心,经常上门探访看对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另外也互赠些吃食。但这个凯利送给邻居们的食物,却是她下了诅咒的。他们回家洗了吃后,纷纷开始喉咙发痒,胸口发热发疼,还恶心、头晕甚至昏迷。这个女巫,一定是给他们下了最恶毒的诅咒,诅咒她的邻居们不得好死。 “烧死她,烧死她……”围观人群跟着这几个邻居开始高呼,他们全都听信了原告一边倒的控诉,迫不及待的替主审神父下了判断。 太儿戏了吧!一面之词就定人死罪,还是用残酷的火刑。而且,而且头晕目眩喉咙痒的,你怎么不说是中毒或者食物过敏,反而随便指控人家是女巫?好吧,十几个人全都食物过敏是有些不太可能,可说人家诅咒更加离谱好吗? 莉亚心中一动,就想站起身,却被她丈夫一把抓住了手。她转过头,看着诺丁汉一对黑色的眼眸正盯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为什么?”莉亚凑过身去,好像夫妻间普通的私语般在他耳边轻声询问。 “这是教会的权利。”他不方便插手。 尽管诺丁汉本人并不真的信教,但他依旧像所有教徒一般,保持着与教会的融洽关系以及隔段时间就去教堂祷告的习惯。没办法,因为国王信,贵族们信,整个亚美大陆的人几乎都信。 在某些情况下,教会的权利甚至比领主比国王还大。当然,这种情况绝不会在诺丁郡存在,诺丁汉绝不会给任何人挑战他威严的机会。但在一定范围内,他需要给予教会一定程度的尊重。尊重他们的教义,尊重他们的神职人员,以及,尊重他们应有的权利。判处邪教异端,就是他们的权利,诺丁汉绝不会插手。 况且,从他的角度来说,一个区区领民,并不算什么。他的这种想法并不算残忍也称不上冷酷,在整个大陆所有贵族的心中,怕是都这么认为的。 这就是贵族们的价值观。 但不是莉亚的。 她默默地从丈夫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然后转过头,缓缓站了起来。但在她准备开口前,却被兰伯特男爵打断。 “真是可怜啊,是吗夫人?一条鲜活的无辜的生命,就要为了无知且残忍的人们葬送,谁能救救她呢?”兰伯特语带怜悯的说,可看他的表情,却寻不到半点同情的意思。他朝莉亚眨眨眼,神色狡黠,然后越过她,迅速瞟了她的丈夫一眼。 与其说兰伯特富有同情心,倒不如说他意在跟诺丁汉唱反调、唯恐天下不乱更贴切。 不过不管他到底什么目的,都不能阻止莉亚过问的决心。她面朝高台下站着的人群,朗声道:“你们说,她利用食物给你们下了诅咒,那食物还有剩余吗?” 莉亚的声音并不大,但伯爵夫人开口,却没有人不敢不闭嘴倾听。主审的神父回头望着主教,而主教则偏头看了看诺丁汉。见后者没有任何意思表示,他只好再转过头,朝神父颔首。 神父吩咐教友,很快便有人从教堂侧门里出来,把一小只麻袋拎了出来。“无辜受害者们已把罪恶的诅咒扔掉,他们都有一颗纯洁的信奉神灵的心。而这些,是从女巫家中找到的。” 神父说着,叫人把麻袋送到伯爵夫人跟前,然后打开。 莉亚低头一看……哭了! 次奥,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啊! 次奥,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啊!! 次奥次奥次奥,你知不知道这些**的土著们管你叫罪恶的诅咒,而你分明特么的叫做土豆,学名马铃薯啊啊啊啊啊!!! 莉亚蹲下身捧着这小半麻袋土豆,留下了苦涩的心酸的泪水——在心里。 现在,她也清楚这些土著们为什么会被诅咒了,妈蛋,分明是不会吃土豆而食物中毒好吗?!! 她咬咬牙,忍住激动的心情,然后再次起身,拿了一颗土豆在手中向高台下的人们展示。“你们看看,这个,这个女巫,送给你们吃的,是不是这种东西?” 裁缝老婆等人闻言,大胆的向前迈了两步,仔细瞧了瞧,“没错,夫人,就是这个邪恶的东西。” 次奥,邪恶的东西……莉亚在心里为小土豆叫屈,然后她转过身,越过她的丈夫向主教大人道:“如果,能够证明这个东西确实是食物,而且吃下的人也健康无损,也就能够证明,这个叫凯利的女孩儿并没有给邻居们下咒,对吗?” 拉尔夫主教犹豫片刻,又看了看诺丁汉,好吧,后者还是雷打不动的面无表情。他只能不太情愿的点点头,“您说的没错,夫人。” 就等你这句话呢!莉亚点点头。为了保险起见,她从麻袋里挑了个不青不绿没长芽的,然后走下高台,走到那个被捆绑的姑娘面前。“这个可以,对吗?” 姑娘似乎惊异的看了她一眼,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拼命的点点头。 莉亚交给紧随身后的露比,“烤熟了它,就在这儿。”她指着广场正中。虽然生的也不是没吃过,但人命关天,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领民们不知道伯爵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叫侍女从广场中央支起烤架做起饭来了?哦不不对,那不是食物,那是诅咒,是女巫最恶毒的诅咒。 正所谓人多好办事儿,莉亚再次感谢身为特权阶级的待遇。露比招呼着随行侍卫,愣是分分钟就给她在教堂门前烤熟了个土豆。可不是么,人家正准备火烤活人,柴火什么的简直是现成的。 接过露比捧着的略有些烫熟土豆,莉亚也顾不上什么卫生跟形象,凑到嘴边就狠狠咬了一口。妈蛋,人间极品好吗,消魂之极好吗,天上龙肉地上土豆好吗?!! 随着人群中的抽气声,有个人影自高台上噌的站了起来。莉亚抬眼一瞄,切,不是诺丁汉。 “你你你你,你就这么,这么吃下去了?”兰伯特满脸震惊的瞪着莉亚,不管他跟诺丁汉家族有什么过去,但伯爵夫人是无辜的。“你,你不怕死吗?” 怕死就不当共|产党!莉亚拍着胸脯,很想仰头高呼。可她憋了半天,也就幽幽的吐出句:“给我口水,露比,水……”次奥,吃得太欢脱,噎着了。 等莉亚吃饱喝足,悠悠闲闲的又坐回到高台上。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挺直的背脊有点发酸,屁股被冷硬的椅子咯得生疼,脑袋也被日渐东升的太阳晒得晕晕乎乎。 “再烤我就要变熟土豆了……”莉亚忍不住小声嘀咕。 而台下人们也在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的领主夫人。领主夫人开始坐不住了,领主夫人开始来回晃了,领主夫人突然一个变俩了……拍拍脑门儿,哦,是自己晒得眼花。 等了快一个小时,什么也没发生,莉亚还活生生坐在那里。那个叫凯利的小姑娘虽然被绑着,姿势更不好受,恐怕也有几顿饭没吃。但因为忽然有了生的希望,有了求生的意志,反倒双眼熠熠,很有精神。 主教大人终于先憋不住了,跟莉亚一样,他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此时正值初夏,日头到中午会渐渐毒辣。而且等了这么久,伯爵夫人也确实没什么毛病。主教大人虽然立志于烧死所有邪教异说维护宗教正统,但对跟权贵们唱反调可没有太大兴趣。差不多得了。 他转过身,向莉亚道:“那么,请问夫人,为何您吃下没事,而其他人却有各种不适症状呢?”问总还是要问一问的。 莉亚偷偷侧了身子换另一半屁股支撑,放松着先前受罪的那一半,懒懒道:“他们根本不会吃呗!”然后她看着台下站着的那几位所谓原告,问道:“你们,是生着吃的吧?” 有几个人低下了头,但还有人举手回道:“我们是烤熟了的。” “哦,那放到发霉了吧?”得到稀罕物件儿不舍得动口,放到发霉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又有几只胳膊放了下去,只剩裁缝的老婆还孤零零举着。她铁塔一般的站在人群中,昂着头说:“夫人,我是烤熟了吃得,而且没发霉,可我还是被诅咒了!” 诅你妹儿的咒!你根本就是买一赠一得了个大奖。“我问你,你吃的那土,那东西上,是不是还长了颗小苗儿?” 裁缝老婆想了想,然后坚定的点头,“不是割下那小苗吃吗?”麦子不就是吃最上边的部分? 莉亚忍不住叹了口气,得亏裁缝取了个壮硕的媳妇儿,要换其他柔弱型的姑娘,抵抗力根本扛不住啊。土豆专吃土豆芽,你这分明是自杀。 “这种东西,东边人叫它土豆,”把什么都推给异国他乡跟书本准没错,莉亚接着说:“书上介绍,这个土豆,青皮儿的不能吃,绿皮儿的不能吃,得等完全成熟,像这样黄橙橙的一颗才能吃。而且吃前一定要烤熟或者煮熟,不能放到发霉,更不能放到长芽,也就是你说的那根小苗。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做,它就是有毒的。吃了之后,腹泻、头晕都是轻的。如果大量食用,还有可能导致死亡。” 她从小麻袋中取出几个土豆,又不无感慨的说:“不过说实话,按照我说的烹饪,这绝对是人间美食。”而且产量高,易于种植,吃下去更耐饥饿…… 莉亚越想眼睛越亮,她猛然低头盯着不远处那个叫凯利的姑娘,眼神儿跟看香得流油的荷兰小乳猪没啥区别。 既然诅咒的谜底已被解开,主教也不会再坚持,当即宣布凯利无罪并把她释放了。诺丁汉对此并无异议,甚至从头到尾没多说过一句话。就算看向他妻子的眼神,也是平静的没有任何多余情绪。 莉亚却没时间留下来领教她丈夫的城府跟深沉,趁着人群还没散,她蹭蹭蹭跑下高台,一把抓住了那个已经被解开绑缚的土豆姑娘,哦不,凯利姑娘。“你,过来帮我种土豆吧。” 对于领主夫人的要求,领民断没有拒绝的权利。但从莉亚身侧伸出的一只手,却抓住了被莉亚握着的凯利的那条胳膊,把她一把拉了回去。那是个身形岣嵝的头发花白的妇人,穿着缀满补丁但依旧干净整洁的长裙,警惕的、不安的盯着莉亚。 “妈妈,”凯利回头称呼那个女人,然后向莉亚歉然一笑。对于伯爵夫人,她满心感激。“夫人,我……”她话还没说完,却已被她母亲扯着胳膊往外走。 莉亚不知所措,她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不想自己的女儿跟她有任何交集,虽然她搞不清楚原因,但土豆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她决不能轻易放弃这如此难得的机会。“请留步,我说,这位……” 莉亚还没说完,那女人突然转过身。她盯着莉亚看了片刻,又转过头,望着不远处正准备离开的诺丁汉,嘴唇蠕动,吐出轻几乎只能莉亚一人听到的两个字。 她说:“魔鬼!” 第 15 章 露比提着一只木桶,要去厨房拎一桶温水为她的主人梳洗,却在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她眼睛四顾确定了走廊附近空无一人,然后将身子紧贴门板脸颊凑在门缝边,里边的说话声一字不落的钻进她的耳朵里。 “呸,说什么五千金币的嫁妆,咱们可连一个字儿都没见着。” “国王的信使恐怕刚刚赶到王城,摄政王派遣的使者怕是已经在路上了,总得有些日子才能到达诺丁郡。” “别自欺欺人了,摄政王是什么样的人全奥丁谁不清楚?想从他的库房里抠出五千金币,那比夏天下雪、河水倒流还困难,也就只有咱们那位女主人才会相信。哼,也不知道她是真相信,还是借机会拿腔作调呢。金子不掏出一个,稀奇古怪的毛病到让咱们见识不少。什么白面包银叉子卫生指标,呸。最过分的是她还穿裤子,神呐,你们能想象吗?女人竟然在裙子底下偷偷穿着男人才穿的裤子。而且,她还吃了魔鬼的诅咒,而且,她还在山下放走那个女巫,她……” 露比慢慢后退两步,紧攥着双手,眼泛泪光。她就知道,这个什么诺丁郡诺丁堡绝不是他们家小姐的好归宿。她的小姐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那么美好的一个人,那么高贵的一个人……现在,却只能任由这些卑贱的女仆,在背后做最恶毒的议论。 露比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她倒也明白此刻人家的主场而他们顶多算客这个道理。而且在心里她还清楚,这些非议决不能让莉亚知道。哦,她的小姐每天应付穷凶极恶的诺丁汉伯爵已经够苦了,没必要再惹她心烦伤心。 她拎着木桶,有些失神的走在二楼的长廊上,却不意跟某人装了个正着。 “哦,对不起,”露比抬头看清楚来人,急忙道歉:“对不起男爵大人,我,我刚才走得太急,我没有看到你。” 兰伯特却依旧是一副很和善的笑脸,他手里捧着一大捧鲜花,花瓣上似乎还沾着露水,对露比道:“哦没关系,这可不是什么大事儿。”他把鲜花往露比面前一推,接着笑道:“事实上,能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本来想去伯爵书房里讨教点事情,顺便去探望下伯爵夫人,但好像,咳咳,伯爵现在不是很方便……所以这束鲜花就交给你好了,请务必代我向伯爵夫人转达我对她的感谢之情,感谢她留我在如此恢弘庞大的建筑里重温儿时的旧梦。谢谢!” 露比愣了愣,随即接过了鲜花,并且施礼。“哦,我一定会替您转达的,谢谢您的美意。” 兰伯特对她的答复似乎感到满意,他点点头,然后越过露比朝楼梯口走去。 而露比却站在原地没动,她一手捧着花,一手拎着先前就提着的水桶,茫然的想,男爵到底什么意思?当然,他送城堡女主人鲜花表达谢意这是符合贵族理解的,无可诟病。可他刚才提到伯爵书房时,脸上的表情,唔,总觉的有什么话没说完。他还说,现在不是很方便…… 露比心中忽然有了种荒唐的但又有十足可能性的想法,她再次前前后后扫视了一边走廊,没发觉除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然后她拎着水桶抱着花,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朝书房的木门走去。 不出意外的,里面除了伯爵说话,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些恬不知耻的下贱女人!! 露比紧攥着双拳,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整个城堡的女仆,似乎都对她高贵善良的女主人充满排斥之心的原因。不管在哪片领地上哪个城堡里,女仆都可以看做是男主人的私人玩物,他可以拉任何一个他看中的女人上床。而对于那些贫穷人家的姑娘来说,成为领主的玩物甚至情妇,远比年纪大了被赶出城堡随便嫁个庄稼汉过平凡却又贫穷的苦日子要强太多了。 由此可见,整个诺丁堡想要爬上伯爵床的女仆不要太多吆。难怪兰伯特男爵刚才是那样一副表情…… 露比咬着牙,气呼呼朝她女主人的卧房走去。这跟背后议论不同,这件事情不能姑息。她得去告诉莉亚,她知道她的女主人有个继承人的计划,不能让这些下贱的女人破坏她女主人的计划。 直到露比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一个人影方从楼梯口慢慢显现出来。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一副已经准备好看戏的表情。是兰伯特。 “真的?”莉亚头也没抬,随口问道。 “千真万确!”露比坚定的说,随即又皱了眉。她的女主人这是什么反应,听到自己汇报这么重要的大事儿竟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穿着衣服。哎等等,“您这,您这是要出去?” 当然,不然我穿上外套跟披风干嘛。莉亚再次低头监视了一遍自己是否穿戴妥当,然后指着扔抱着花的露比,“哦别在那儿傻站着了,把花随便找个地方放下,我们还有正事儿得做。” 正事儿?还有什么比巩固夫人地位更正经的事儿吗?露比一脸迷茫,“我不明白,小姐,您说眼下最要紧的,不就是尽快生下伯爵的继承人吗?您怎么能,怎么能任由那些侍女爬床?” 那有什么不能的?莉亚无奈的看了她的贴身侍女一眼,撇撇嘴。 诺丁汉对她依然有兴趣,只要在城堡的日子里,不管忙到多晚每天依旧雷打不动的回她房间里休息。但是莉亚自己,却对生孩子这件事犹豫了起来。 这倒不是说她的计划有变更,或者攻略目标作了修改,就现阶段现在的状况现实点来说,生下继承人依旧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可是,怎么说呢,不能急在一时。在她了解到这个时代贵族少女,有多少是因为难产而死之后,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她自己的这副娇弱的躯体。 没错,自打她接手后这身体的状况有了明显的进步,不再是惨白透明以及爬两层楼就气喘吁吁,她现在看上去面色红润有光泽多了。可还不够,跟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比起来,她现在的健康状况还远远不够。一想到她听说来的那些,这个时代对付难产的恐怖行径,什么用钩子钩用钳子钳之类的,她就手心冒汗腿打哆嗦连气儿都快吓断了。阿米你个豆腐,我是想生孩子,不是想自残啊!!! 所以,打住打住打住,用绳命来抱住财产地位什么的,她还没那么疯狂。生继承人的事儿,还是缓一缓,再缓一缓吧。 她想缓,诺丁汉却不能。尽管莉亚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找各种借口各种理由推辞婉拒甚至躲避他的亲热,收效都是微乎其微的。况且能够义正言辞坚定不移的拒绝诺丁汉伯爵要求的,全奥丁恐怕都找不出几个。他依然不遗余力、几乎毫无保留的在她身上耕耘播种,导致莉亚只能在事后一遍又一遍的偷偷清理自己。 而现在的情况是,如果猫不吃家鱼,转而去偷腥,这本身不就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吗?在莉亚的身体不足以达到顺利生产的要求之前,她巴不得诺丁汉能在自己身上少浪费点精力,毕竟直到现在那件事对她来说,也不是喜欢到非得天天做的地步。 想爬墙就爬墙吧,况且她本身也管不了她的丈夫。私生子什么的,只要自己还能生,他们就绝对没有继承的资格。而如果自己不能生,那么一切计划都是枉然,白搭。 就这么顺其自然吧。 莉亚收拾停当,带着露西、朱利安跟四个侍卫驾车出了城堡大门,一直朝山脚下驶去,她想找那个会种土豆的女孩儿。虽然说这姑娘只是会种土豆,既不会嫁接,也不能搞什么增产方案。可在这个时代,在莉亚眼里,会种土豆就差不多能跟袁隆平一个待遇等级了。 虽然教会免了那姑娘女巫的指控,但那一大袋土豆却没还给她,有眼力界儿的主教大人看出莉亚对这玩意儿的兴趣,全都派人送去了诺丁堡。可厨娘不敢做,山姆也不敢种,莉亚也没本事跟精力自己捣鼓。她想做生不如做熟,还不如就请那个叫凯利的姑娘到城堡里来,为她专职种植土豆。对于诺丁郡的臣民来说,能在领主大人的府邸干活是件极体面的事情,更何况莉亚将给她开出的酬劳也绝对不低,远比她跟着母亲继续留在山脚下靠卖编织的手工毯子为生要强得多。 可莉亚没想到,这事儿居然遇到了这么大的阻力。即便教会宣布取消了对凯利的审判,民众们仍然对她们母女俩抱有很深敌意,就连跟她们频繁接触的伯爵夫人也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而且一如莉亚先前预料到的,凯利的母亲对她的态度依旧非常抵触,在她提出想请凯利到城堡里长住为她种植土豆的时候,那位或许才三十岁出头但却已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忽然歇斯底里了起来。她紧紧攥着自己女儿的胳膊,口中叫嚣着魔鬼,并且宣称死都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进入魔鬼的府邸。 哦好吧,诺丁汉确实是个臭名昭著的恶棍,但莉亚没想到真有人能够被他吓成这样。在她心目中她丈夫也就是,唔,寡言少语、面无表情,眼神有时候看起来阴狠,然后身形高大慑人,以及在床上有点儿,咳咳咳,太生猛…… 可是,“夫人,我保证凯利在城堡中会像我的侍女露比一样紧跟在我身边,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情伤害到她的。”尽管她并不敢轻易触动诺丁汉的逆鳞,但是保护一两个侍女并非做不到,她好歹还是国王的堂妹,王位第四继承人。 凯利远比她母亲通情达理的多,在她的劝说下,那位夫人终于犹豫又无奈的答应了下来。她看着她未满十四岁的女儿坐上伯爵夫人的马车,由侍卫们簇拥着朝山上驶去,心里不停地祷告,愿亚美神保佑她,请亚美诸神一定要保佑她。在失去丈夫后,她决不能再失去女儿。 而凯利,那个会种土豆的面目清秀的姑娘,在看到诺丁堡的一刹那,在马车驶入诺丁堡大门的一刹那,心里也在默默的念着。 她念的是:父亲…… 第 16 章 凯利搬来城堡后,跟露比住在一个房间。对于伯爵夫人多了一位侍女,管家及管家太太并不多言,而诺丁汉更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眼里。倒是苏西略有所觉,不再时常靠上前来。莉亚并没有刻意疏远她的意思,但眼下安慰一个侍女略感失落的心可不是她首要做的事情。等凯利安顿好后,伯爵夫人跟她进行了一番长谈,了解到很多土著莉亚的记忆中完全没有提及的事情。比方说,施肥跟灌溉。 是的,虽然莉亚并没有过从事农业的经验,但她还不至于五谷不分,她也清楚农作物的生长跟肥料跟灌溉密不可分的关系。可这在奥丁王国却是一纸空谈,奥丁人不施肥,也不灌溉,农作物天生天养,产量少的可怜。而凯利的故乡格拉斯王国,却因为受到东方文化的影响,已经简单运用了这门技术。 在莉亚眼中,奥丁人强壮好武,骁勇善战,打仗确实是一把好手,能令亚美大陆其他国家甚至东方人都闻风丧胆,可在文化传播方面、科技发展、文明进步方面,落后的一塌糊涂。民以食为天,她甚至能够预见在不久的将来,粮产大国格拉斯将取代奥丁跟斯卡提,成为亚美大陆最强盛的国家。 好吧,一个国家的衰败与否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她也左右不了。但她的领地,夜色镇居民的温饱问题,却是她一直关心并且致力于改善的。她招来了山姆,想他再跑一趟夜色镇,去传播施肥的技术,却被山姆严词拒绝。 他甚至是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盯着他的女主人,痛心疾首的说:“不,夫人,您不能那样做。粪便,哦,多么肮脏、污浊,那是下贱的东西,是属于魔鬼的。您把它扔在田里会污染农作物,等人们吃下更加会污染纯净的灵魂,伟大的亚美诸神是不会原谅我们的!夫人,我不会这样做,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您这样做!”说完他朝站在莉亚身旁的凯利啐了一口,似乎认定了是这个女巫蛊惑并教唆他们的女主人,干这种魔鬼的勾当。 呃……莉亚无奈的扶额,落后的生活条件或许可以改变,但愚昧的价值观却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尽管她可以强迫自己领地内的农民执行,可看山姆的态度,就能够想象到夜色镇那三百多户农民的反应。还是……算了,激起民愤可不是她的意愿。 莉亚想或许她应该从长计议、循序渐进,一个不种粮食种棉花的伯爵夫人已经够让人置喙的了,再闹出粪便事件,搞不好她自己都会被指责为邪教异端。只有当她提出的改革见了成效,农民们才会相信并且试着接受她提出的意见。可问题是棉花的成熟期不是那么快就会到来的,至于灌溉…… 哦得了,那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离夜色镇最近的水源也要半天路程,有些孤寡家庭连生活用水都未必顾得上,更遑论挑水浇灌土地?!莉亚也知道什么南水北调、南源北引的工程,这玩意儿说高深很高深,说简单也很直白,实际上就是在水源地建个蓄水池,挖条沟渠从高处往低处引水。这放到二十一世纪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儿,可放在她现在生活的中世纪,就成了难如登天的大工程。不是说完全做不到,而是这么一个耗费人力物力财力的在当时堪称庞大的工程,成本从哪里来?或许等莉亚拿到她那笔放眼整个亚美大陆都令人咋舌的嫁妆后,可以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但是现在,她可没本事说服诺丁汉花费天文数字去搞一个他完全没听说过的玩意儿。 领主攻略第一招,农业改革,伯爵夫人……完败!!! “哦……”莉亚有些丧气的垂下头,把下巴抵在史努比的脑门儿上。她想自己这个穿越女当得真是失败,除了养条狗捡个侍女,什么正事儿都没捣鼓出来。那些前辈们的宏图霸业、雄图伟略她不敢奢望也就罢了,连种土豆都觉得低人一等。她回过头,望着花园角落里被篱笆隔离出来的那一小块儿地,默默的留下心酸的眼泪…… “夫人,其实您的这个灌溉想法,我随军队驻扎在东方大陆时也听说过,”兰伯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偏头望着伯爵夫人。不得不说,除去某些观念的巨大差异,他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客人,性格风趣幽默,态度亲切自然。而且,咳咳咳,以他四十几的高龄足可以当莉亚的父辈还绰绰有余,这使得莉亚跟他的交往中能避免某些忌讳,比起她丈夫身边的那些年轻骑士,她更加适合跟兰伯特交谈。而男爵大人善于钻营的性格,也使得他的对话总能切入对方关注的要点。“我认为灌溉这种方法在诺丁郡也是切实可行的,您为什么不找伯爵大人谈一谈?” 莉亚微微皱了眉。她跟兰伯特提及这个也是无意的事,因为他口中的东方大陆令她非常向往,而那些异国风情听起来也十分有趣。凯利说施肥的技术学自与东方,她自然而然的就向兰伯特问及灌溉的事情,至于诺丁汉……尽管嘴上不愿承认,但事实上是,她仍旧有些怕她的丈夫。虽然诺丁汉对她还好,也仅仅是还好而已。况且那也因为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做任何一件触怒他的事情。要求他花费巨大去帮她试验这个灌溉技术,莉亚有自知之明,自认还没有讨她丈夫欢心到这种地步。而且诺丁汉看起来,也绝不像个会受枕边风影响的人。没有切实利益或者看不到结果的事情,他是绝不会做的…… “其实这件事非常简单,”兰伯特忽然又道:“您也无需从半天路程远的奥萨河引流,只要能够恢复当年从诺丁山上顺山势而下的那条小溪,就足够灌溉了。” “山溪?”莉亚歪头,她从不知道这个。 “是的,后山山谷里有个常年积水的湖泊,多雨的年份能沿着诺丁山从东侧的低地直直流向夜色镇。不过听说几年前山石滚落,把水流给挡了,溪水渐少,流不到夜色就已经干涸了。” 莉亚在脑海中勾画着蓝图,想象下这件事情的可行性。诺丁堡的主堡坐落在诺丁山上,从山顶一直绵延到西、南两侧的山脚下,分布着整个诺丁城。山的东侧确实有一片低地,她在地图上见到过,是个山谷。再往东跟整个奥加尔山脉相接,构成一道天然的南北屏障,矗立在奥斯海峡西侧,抵挡着对岸斯卡提王国的觊觎跟窥测。 山谷里有没有湖泊、山一侧有没有山溪,地图上没显示。可若真的能将水引到夜色镇的话,倒真的能解决灌溉的大问题。 “而且,”兰伯特男爵接着又道:“那可不是普通的湖,那湖水常年恒温,冬天下去都还是缓和的。” 莉亚眼睛更亮,难道是温泉?!!她示意露比接过史努比,然后侧过身去认真聆听,“你接着说。“ “哦,当年我还是老伯爵的骑士的时候,经常跟我的好友兰斯出入后山。那里真是仙境啊,夫人,树木四季常绿,冬季仍能听到鸟语闻到花香。尤其是在刚下过大雪之后,泡在温暖热乎的湖水里,遥望远处山顶上皑皑白雪,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啊!我离开家这么多年,最怀念诺丁郡的,始终是那一汪湖水,”兰伯特不无感慨的说,兴致浓处还咂了咂嘴。 “那为什么没有人把石头搬开呢?”莉亚抓住重点问:“既然只是落石堵塞了山溪,为什么没人去清除干净?”对别人尚可,但对夜色镇的居民来说,有这条溪水能免挑水的辛劳,本该早就采取行动的啊?! “不,夫人,没人敢去哪儿,”兰伯特顿了顿,他视线扫过伯爵夫人身后的两个侍女,最终落在莉亚身上。他压低了声音说:“人们传言,诺丁山后有死而不去的鬼魂……” 哦,又是愚昧的封建迷信。 不是莉亚胆子大,或者坚定不移的抗拒鬼魂之说,事实上她穿越这件事,本身就脱不开怪力乱神的范畴。只是她在这个昏暗潮湿的古堡住了两个多月,又得知脚下踩着的就是诺丁汉家族老祖宗们的骨骸,多少给了她点底气,瞧,这样不都也没什么事儿吗?!而且土豆中毒都能被当做女巫的诅咒,更令她对这个时代人民的观念有了愈加清晰的认识。所以听到这所谓的“死而不去的鬼魂”,她下意识的就把它归类到当地居民无知愚昧的又一体现中去了,假的,一定是假的。 但她仍是难免好奇:“谁的鬼魂?!” 兰伯特却忽然闭口不谈了。他打开酒壶,凑到唇边轻抿一口,一脸神秘。 第 17 章 次奥!卖关子最不要脸了好吗?!!话到嘴边留一半最不是东西了好吗?!!尽管了兰伯特忽然提及后山的鬼魂,并且有意无意引着自己去探究,已令莉亚起了疑心。她又不是傻子,兰伯特跟她丈夫之间的暗流涌动和那些似有若无的前尘旧怨,她还是能感受得出的。可他给莉亚画的这个蛋糕太过诱人,即便知道可能埋着陷阱,她也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 不过莉亚毕竟不是莽撞的人,不管她对于那条温泉、对于灌溉、对于四季常青以及冬天不用顿顿啃熏肉可以吃上新鲜蔬菜有多向往,她也不会贸贸然的去找诺丁汉提出挖开山溪的要求。她打发露比,到女仆、厨娘们中间去探探口风。 经过两个多月的实战训练,露比现在对打探八卦消息已略有心得。再加上她原本就长了张憨厚老实的圆脸蛋儿,手脚利索干活勤快,女仆们暂且不提,厨娘倒是十分喜欢她。没有半天功夫,露比就带着胜利果实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了。 “听说是在七年前,诺丁堡死了个侍女,她的阴魂一直不散,人们经过山谷的时候经常能听到她的尖叫声。伯爵为了安抚臣民,就下令封死了后山山谷的入口。”露比向她的女主人汇报完,心下不免唏嘘。同样是做侍女的,死了也不让同行安宁,侍女何苦为难侍女呢?! 听完露比的话,莉亚心里却不禁一怔,敢情那所谓落石封山是人为的。牵扯到诺丁汉,她心里不免更加疑惑了,“那侍女,莫非是冤死的?”所以才一直阴魂不散,聊斋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 露比却摇了摇头,“不清楚。”她顿了顿,又接着补充:“没人肯说……”那样子,似乎也是在劝她的女主人别再深究。 而站在房间角落始终不发一言的凯利却忽然站了出来。“我知道,”她有些怯懦的望着莉亚,像是纠结着该不该说出口。“我,我住在山下的时候,听人提起过……” 这种从里到外透着“秘辛”味道的事情,以莉亚一贯的性格,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少,越会装糊涂,烦恼少,麻烦也少。可兰伯特既然提及了,倒让莉亚觉得不能不多做了解。兰伯特是好心还是恶意她还不清楚,但她很明白诺丁汉绝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禁忌,有什么逆鳞是她不能碰触的话,那她最好能先知道,能先有个准备。 所以莉亚拍了拍凯利的手安抚住她,然后盯着她道:“你说说看。” 凯利咽了咽唾沫,回望着莉亚,声音压得很低:“听说,听说是老伯爵,也就是您丈夫的父亲,他,他强|暴了一个侍女……那个姑娘当天晚上就自杀了,尸体被扔进了后山,所以,所以……” 所以才会有冤魂不散的传说,莉亚点点头。所谓冤魂这种东西她仍然不信,但这毕竟也算得上诺丁汉家族的丑闻,拖侍女上床本身在这个时代不算大事儿,但碰上个烈性的姑娘直接以死相抗,也算是老诺丁汉的一项劣迹了。难怪她丈夫会下令封了山溪,以杜绝这种流言的传播。 而莉亚现在也可以基本死心了,别说挖开落石清理溪水,就是申请进后山怕是都不行。她绝对不会给诺丁汉迁怒自己的机会。 只是令莉亚没有想到的是,她一心一意想要避开禁忌想要少惹麻烦,却没想到身为女主的金手指穿越大神没有给她开几根,身为女主的麻烦体质穿越大神倒半点儿都没忘了给她配备——遛狗都能遛出雷霆之怒,莉亚也算穿越界的一朵奇葩了。 自从诺丁汉回城堡后,史努比不敢再霸占莉亚的房间,只好委委屈屈的搬到乔比斯跟朱利安的住处,往常喂食遛狗也差不多成了他们俩人的专职工作。 不过威尔高夫伤愈了,跟伯爵大人辞行。他虽是诺丁汉的侍从,但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总要回家一趟才能让老高夫彻底放心。诺丁汉准许,中午时分他就离开了城堡,同行的还有乔比斯跟朱利安和两个侍卫。乔比斯会送他舅舅到夜色镇,住一晚明天一早跟着侍卫回来,朱利安难得能出趟城堡大门,自然欣喜作伴。 俩人一走,莉亚跟爱狗终于又有了独处的时间。 晚饭过后,莉亚带着史努比在花园里散布。寒风渐起,露比说要去给她拿件披风便躬身告退。莉亚半俯着身,拿着块木头做的骨头逗弄史努比。史努比叼起那块木骨头,却不像往常一样交到莉亚手中,它迈着小短腿儿速度却不慢,蹭蹭蹭的跑进了主堡大门里。 “史努比!”莉亚在身后呼唤它,见它没有停的意思,便也提着裙子跟在身后。她本来并不着急,反正跑进了城堡里,丢不了。可跟着进门后猛然就不见了那白绒绒的影子,莉亚不由奇怪起来。 “史努比!”莉亚再次呼喊,就见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地窖门口冒了个头,扭身又跑了。哦,一定是下边有什么熏肉腊肉的在吸引着它。 厨娘应声从厨房走了出来,恭敬地道:“需要我帮忙吗,夫人?” 莉亚摆摆手,跟爱宠捉迷藏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何必让别人劳心劳力。厨娘躬身退下后,莉亚牵着裙子,从墙壁烛台上拿起一只蜜蜡,也走进了地窖。这里她来过,上次跟山姆一起扫荡棉花的那一次。诺丁汉的城堡是出了名的大,地窖自然也比旁的贵族们大很多,但里面却陈列摆放的十分整齐,这是管家的功劳。而这也大大方便了莉亚的寻找,她走进地窖一路往前,就看到史努比白绒绒的小尾巴,在一扇黑漆木门旁边闪现下,接着不见了。 呃哦……莉亚纠结了五秒钟,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那里是通往地下第二层的楼梯,下面是——诺丁汉家族的墓地。 莉亚记得上次她来的时候,这扇门还是开着的,但此刻却上了锁,一块锈迹斑驳的铁锁,横在黑漆的木门之上。 “史努比,”她轻声呼唤,然后把耳朵凑到木门跟墙壁间的缝隙上,隐约听到了小家伙的呜呜声。“哦,别玩儿了,快出来吧,妈妈在这儿等着你!” 莉亚在门口静等片刻,却不见史努比回来,她仿佛听到了里面小爪子挠东西的声音,吱吱吆吆。莉亚心头一跳,生怕史努比毁坏了棺材什么的。她倒不是怕里边诺丁汉的老祖宗们爬出来怎么样,而是如果被她丈夫逮到,史努比再会卖萌也死定了。她抓起铁锁敲打在木门上,再呼唤两句“史努比”,依旧不见白绒绒的身影。 莉亚咬咬下唇,把蜜蜡放在了一旁。她四下里张望,在附近找到一把矛头一样的东西。这里不但是储藏食物的地窖,也是诺丁堡的仓库。她两手攥着矛头,把矛尖冲着铁锁穿过的木头槽上狠狠击打,一下,两下……铁器锋利,木头却不够坚固,十几下过后,木槽被她凿穿,铁锁应声而落。 莉亚再次拿起蜜蜡,缓缓推开木门,深吸口气,迈步踏上通往地下二层的楼梯。 尽管她在心里一再的安慰自己是个无神论者,瞧那什么阴魂不散的都是传说,而且她是诺丁汉伯爵,这里躺着的都是亲戚们……可一阵过堂风穿过,莉亚还是觉得手脚发凉。实际上未必有风,只是一种心里状态,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心理状态罢了。 “史努比……”她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站在楼梯半截的部位呼唤,“史努比,回来,史努比……” 莉亚非常想给自己打气迈步走下去,可看到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一个个石棺跟雕像,她承认她确实没有那种勇气。 就在她半蹲在楼梯上,焦急、害怕又愧疚的想哭的时候,一道白影闪过,史努比蹦蹦跳跳的从墓地里跑了回来,木骨头已经被它丢的不知去向。 “哦上帝啊,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个讨人厌的小鬼!”嘴里低声咒骂着,却张开怀抱立马将小白毛抱在怀里。“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莉亚后半截话没说下去,她不敢说是亲戚们从棺材里伸出手把它拉到地下去,或者当诺丁汉发现它毁坏了什么把它烹成一桌狗肉……哦,她想都不敢想。她要离开这儿,她得抓紧离开这个毛骨悚然的地方。 莉亚一手抱着史努比,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却忽然,什么东西猛然抓住了她举着蜜蜡的那只手,用力向上一提。 “啊!”她吓得惊声尖叫。却不防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忽然将她的脑袋连身子一起掰转回去。 诺丁汉正站在她的身后,目光阴冷的盯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 18 章 莉亚从没见过脸色如此可怕的丈夫,虽然诺丁汉在整个奥丁王国都素有恶名,而诺丁堡也被认为为全国最恐怖的所在,但婚后两个月的实际经历,几乎已快打消了莉亚对这些“传说”的恐惧。直到那天晚上,在地下墓室转过身,看到诺丁汉的眼神…… 我勒个去,他看起来像是要生吞活剥了我!!! 莉亚至今仍心有余悸,那墓地里面,一定藏着诺丁汉家族不为人知的什么秘密,否则她身为诺丁堡的女主人,何至于连进入家族墓地都会引起自己丈夫的震怒?!可她没胆量去探索,甚至连问都不敢问。没错,不管她的血统再怎么尊贵,也无法摆脱她身处别人地盘这个事实,这年头孱弱的贵族少女猝死什么的不要太普遍哦!! 虽然有可能引起国王甚至整个王室的不满,但诺丁汉若真想要她死,理查德也鞭长莫及无可奈何。至于事后,谁还会真的为了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贵族少女追究到底呢?甚至只需要编个谎言就能敷衍过去。 从那晚她被诺丁汉攥着手腕拉回二楼,用力扔进卧室后,莉亚就再没踏出过房门一步。诺丁汉再次对她下了禁足令,并且被全诺丁堡上下执行的十分彻底。而从那晚开始,她也再没见过她的丈夫,伯爵没再踏入过他俩的卧室,半步…… 莉亚知道自己触犯了逆鳞,但是又无可奈何。不然呢?她又没有时间转换器,又不能让这一切变成从来都没有发生。如果她知道结果是这样,打死她也不会在那个时间段遛狗,更不会一时冲动的跟着史努比跑进墓地里。可这一切确实发生了并且无从更改啊?! 只有史努比,从那晚之后它就消失了,整个城堡里再没见它的踪影。这也是莉亚到现在仍不肯示弱求饶的原因之一,她深信她的丈夫已经处置了那条狗,那个曾经无数次在她怀里卖萌撒娇的小家伙。尽管这是个连人命都不见得有多珍贵的年代,莉亚却仍然感到很伤心,那起码是曾活跃在她身边的一条鲜活的生命…… 莉亚被禁足,她的侍女们却没受到相应的限制。凯利仍旧照料着花园角落里,那被隔离出来的一小块土豆地;露比也来往于卧室、餐厅跟厨房之间,莉亚的衣食一直是她在打理的;而苏西却已经很久不出现了,不过这也正常,她本来就是诺丁堡的侍女,从不属于莉亚。 诺丁堡其他的侍女们本就大都看不惯这位嗜好奇特要求古怪的伯爵夫人,现在更有不少人偷着幸灾乐祸。不过这种得意的心思不能明面表现出来,因为地下墓室在她们中间也是一个禁忌,这种看好戏的心理就只能靠眼神进行交流了。而汉德太太此刻却依旧保持着身为一个管家夫人的优良品质——公正公道,她几次三番对在侍女当中受到排挤的露比伸出橄榄枝,而且也暗示露比回去劝她的女主人,早点儿向伯爵示弱和好。 莉亚对此却不置可否。强扭的瓜不甜,强买强卖的婚姻本来也没什么感情可言。她跟诺丁汉都各有目的,在享受权利的同时履行着自己的义务。而作为妻子,没有那一条是规定了不准进入地下室墓地的。 这不是为了赌气,而是莉亚认为她跟诺丁汉之间必须寻出一条行之有效的相处模式。她认为这次无意中碰触了诺丁汉的秘密,令他一时激愤。但怒气总是会平息的,等他冷静了就该意识到,她是他的妻子,甭管是买来的还是娶来的,都是个大活人而不是什么木头,他不能指望她一动不动得摆在卧室里当装饰品。如果有什么问题是她不能问的,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去的,有什么人是她不能见的,他完全可以直接坦白的告诉她。莉亚自认有这个自控力,可以避免碰触诺丁汉不喜欢她接触的区域,她没那么任性,也没那么愚蠢,在不能离婚的前提下,他们都应该维持着和谐稳定起码把日子平安过下去的目标。 莉亚知道自己迟早会让步,也会示弱求饶,但这需要一个契机。一味的软弱退让只会让诺丁汉更把她当做花钱买来的物件儿,而不是一个应该重视的人。就算他是全奥丁最混蛋的恶棍,也不能改变她是他妻子这个事实。 时间多的是,继续磨合吧。 况且被禁足在卧室里听着可怜,实际也没那么凄惨。这个时代的娱乐项目本就稀少,除了在卧室,莉亚也就只能在花园里溜达溜达,偶尔下趟山。街市没什么好逛,也别想有什么ktv、酒吧、游乐园之类的休闲场所,从穿来到现在的两个多月里,除去跟诺丁汉巡视了半个领土,莉亚的消遣也就只剩下编织一个又一个的攻略计划了。反正都是在卧室里,禁足跟不禁足对她来说,真是没差。 而且因为禁足的关系,她不能出房门,整日站在二楼窗口向外眺望整座诺丁堡,反而有另外一番认识。 诺丁堡的主堡坐落在诺丁山的顶端,城堡几乎占了半面山头。诺丁城则以主堡为中心,从诺丁山的西南两侧呈梯状一层层向下延展,有点儿类似莉亚在课本上见过的梯田。 主堡下边一大片山坡归教会所有,修道院、教堂以及教会其他的建筑均在此。往下几层是属于骑士们的,那些土地小且建不起防御堡垒的下层骑士,将土地交给租户打理后自己就带着家眷住在城里,属于领主的磨坊、造酒坊跟铁匠铺也在这一层;再往下是手工业者聚集地,他们大多是自由民,但却没有自己的土地,不愿租赁领主的土地沦为农奴,便依靠自己的手艺来城里混饭吃,凯利跟她母亲就住在这个区域;最下层到山脚下一直延伸向外,是农民们。他们当中极少部分拥有自己的土地,大部分则是租赁领主的土地。这些租赁土地的人一周至少要在领主的土地上劳作三天,剩下的日子才能打理自己租来的土地。而不管土地是租赁还是自有,每年农民们都要向领主缴纳各种各样的赋税。 诺丁山脚下建着高高的石砌城墙,墙外是条宽近二十米的护城河,再向外延伸而去,就是属于诺丁汉或者属于他的封臣们的领地。往东不到五里就是莉亚的夜色镇,镇子的规模虽然比诺丁堡小很多,但形势基本相同,都是由中心地带向外延伸,地位最低的人住在最边缘。这种聚居模式在整个奥丁甚至整个亚美大陆都是大同小异的。 广义的诺丁堡,是指诺丁山西南面整整半座山的建筑,包括领主跟领民的居所,从护城河往上算,即外城,人们通常称之为诺丁城。 而狭义的诺丁堡,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诺丁堡,指的是诺丁汉伯爵的府邸。它在诺丁山的最顶端,即内城,包括位于中心的主堡和四座与之相连的塔楼。 这个时代的城堡,居住舒适度是次要的,易守难攻才是它最重要的属性。所以偌大的内城建着比外城更加高大坚固的石砌城墙跟铁皮城门,当山脚下外城墙被攻陷的时候,人们将撤到内城进行防守抵抗。即使是容纳山上山下整座诺丁城内的居民,内城仍留有富裕,可见莉亚住的地方有多空旷。六十多个仆人整日劳作也未必能把城堡的各个角落都清理干净,这倒也难怪他们时常抱怨。 可在莉亚看来,如果这座城堡能够稍稍的融入一些现代化的话,是完全不需要那么多劳动力的。比方说人工取水,比方说人工磨面粉,比方说人工刷碗洗衣,再比方说人工人工人工……哦,全是人工!!! 莉亚对她看到的这些现状进行排列跟分析:洗碗机或者洗衣机的在这个时代想都不要想,再多活几百年都未必能够解决;至于水力磨坊或者风力磨坊,原理大概不难,跟水车和风车有关系,但这么大的家伙需要多少水力什么样的风力,她现在却没法实验操作。瞧,她连门都出不去的好吗?!唯一能够研究一下的,就是那个打水的问题了。 莉亚仔细回忆着她小时候在老家时见过的那种压水井,那种不停的压手柄就能让地下水上流的简易水井,好像是用了什么压的原理。她花了半天时间,终于凭借记忆连蒙带猜的在羊皮纸上描了大概,并且无比庆幸自己是理科生,好歹没把力学全还给老师。 可模样是瞧着大差不离了,就不知道实际操作起来是个原厂出品还是山寨货。 莉亚让露比把乔比斯跟朱利安叫了来,说到动手能力怕还是男孩子强一些。况且没有了史努比两个孩子情绪低落又不敢多问,需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来转移注意力了。 她带着俩男孩儿在房间里捣鼓了两天,终于搞出了一个外形很扭曲但效果还算看得过去的模拟压水井。她用一个粗长的铁皮管凿穿了上下,当做水井的外壁,然后利用一块皮子跟几个铁片,在铁皮桶里做出一个活塞跟一个单向阀门——这么专业的名词儿可是莉亚费了好多脑细胞才想起来的。反复试验又反复修正,终于能成功的抽出水来了。 乔比斯跟朱利安两个小鬼惊叹不已,连莉亚自己也兴奋极了。在落后愚昧的黑暗时代搞科学发明什么的,果然振奋人心。起码证明了她穿越过来后,没有成为一个被土著们同化的老古董。瞧,咱虽不能像起点男们那样造出飞机大炮原子弹,但好歹挖井吃水也是解决了群众们最基本的生存困难不是?!!咱也算是为穿越这份光荣的事业添砖加瓦,对得起晋江穿越女这个响当当的名号了!! 莉亚|情绪暂缓,想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科学发明搞出来了,不就是要让广大人民群众赞叹赞美赞不绝口的吗?!她下意识的忽略了仍跟丈夫处在冷战期,又或者说转而想到这就是她在等得那个契机,她不是一个能吃能喝摆着不动的装饰品,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并且是一个称职的领主夫人,瞧,她为她的领民带来了什么样的福利? 莉亚推开房门,无视禁足令也无视走廊上仆从们诧异的目光,一路小跑的来到诺丁汉的书房门外。哦是的,她知道这个时间段在哪能找到她的丈夫,而她找她丈夫的目的就是——求推广,求实践!闹别扭或者发脾气什么的在民生大计面前根本是小case好吧?!而且他们已经冷战太久,需要有个借口破冰了。 叩叩叩!莉亚礼貌敲门,然后推门进去,看清楚房内景象,呃,愣了一下。 诺丁汉衣冠楚楚的坐在书房正中那张宽达的书桌后面,而站在书桌前的苏西则……不着寸缕!! 哎?莉亚不由得歪了头,以前听露比讲八卦,她还以为戴娜爬床的可能性更高哎!这是,怎么个神展开?!! 莉亚站在原地顿了两秒,猛然踏前一步,头也不回的哐当一下关了房门,门板差点砸在尾随而至的两只小正太的鼻梁上。真是,大白天的就上演爱情动作片,会一不小心带歪未成年的好吗!得亏我动作快!! 莉亚心里偷偷吐槽着,却见书桌后的诺丁汉转过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呃…… 第 19 章 在莉亚看来,婚姻有点儿像买卖双方签合同,各自可以享受各自的权利,同时也要履行相应的义务。当然,不管是哪个贸易市场,都有可能存在买卖不平等这一说。比方说她跟诺丁汉,就要受这个时代的风气以及对方强势的影响。在他们俩的婚姻契约上,诺丁汉占据绝大多数的优势,享受很多平等原则之外的权利,就像是合同里的霸王条款。 譬如现在这样,他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情的拖女仆上床,而莉亚却只能忠贞不渝的对他一个并且不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好吧,她确实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莉亚对这份婚姻合同的认知很明确,所以从不做多余的奢望。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气氛略有些微妙。所以她不得不绞尽脑汁,企图挑个话题打破这份尴尬。她不敢回视诺丁汉的眼神,只好偏头转向苏西,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开口:“你,不冷吗?” “嗤……”苏西瑟瑟的没敢搭话,倒是诺丁汉笑了。 哦拜托,你能不能敬业一点儿。虽说奸夫当场被捉的窘迫、惭愧或者怯懦在你身上这辈子是都不可能看到了,但好歹也别这么一副君子坦荡荡的表情行不行?!你以为你是在演柳下惠吗?!你说你是,劳资也不相信啊?!! 莉亚偷偷瞪了一眼她的丈夫,却见诺丁汉敛起笑容之后,冷冷的丢给苏西一句话:“出去。” 苏西如蒙大赦,哆哆嗦嗦的把地上的裙子捡起来穿上,然后低着头越过莉亚,打开门走了。她那副羞惭外加委屈的表情,几乎让莉亚怀疑诺丁汉是霸王硬上弓的。 不过这她管不了,她只能转回头来颇有些郑重的向她的丈夫嘱咐道:“别搞出孩子。”这才是她关注的利益所在。虽说只要她还能生,私生子什么的就不是太大问题,但总还是没有更好些。况且看她丈夫的态度,对苏西也没喜欢到非要一个女仆为他生孩子的程度。就这点上,他们夫妻应该还是可以达成共识的。 诺丁汉却半晌没说话。他坐在书桌对面,背着光,眼神瞧不清楚,这让莉亚感到有些手足无措。隔了片刻,他方才又开口:“你就是为了来说这个?!” 当然不是!莉亚挑眉,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她差点儿把正经事儿给忘了。她环顾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然后转身打开门,让门外等候多时的乔比斯跟朱利安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想了想,莉亚又挥挥手叫两人出去了。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普遍的早熟,刚才那情形,咳咳,也不知道俩孩子看明白没有。意外捉奸森马的,还是略显尴尬啊…… “这是什么?”诺丁汉审视着他妻子手中的铁皮管,上边连着一个手柄一样的东西,管壁上部凿了个小小的孔洞,管壁内里好像也另有乾坤。 莉亚没接着回答,转而道:“叫人打一桶水来,要大点的,满满一桶。桶盖中间钻个孔,要有这铁管的粗细。” 诺丁汉虽然疑惑,却也吩咐人照搬,不一会儿便准备齐全。等所有人都撤出去后,莉亚把那铁皮管插入木桶盖中间,下部浸入水里。她开始摆弄铁皮管上部装的手柄,令管道内部的皮子做活塞运动,而坠在管道底部的铁片就是个单向阀门。半分钟后,有小小的水流自铁皮管上部开凿的小孔洞流出。 诺丁汉惊奇的看着这一切,不得不说,这,这确实很不可思议。虽然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但以他思维的敏捷,一下就明白了如果运用到生活中,人们取水该有多么方便,诺丁人再也不需要一只木桶系着绳子丢进井里的古老打水方式了。 但他转而又感到疑惑。“你自己想到的?”他问,但心里却是否定的答案。如果一个几乎足不出户的贵族少妇都能自己琢磨出来,那自诩学富五车的教会修士们都可以集体自杀了。 “当然不是,”莉亚急忙回答:“是书上,我从书上看到过。” “书上?”诺丁汉皱眉。整个奥丁王国都没见过的这种玩意儿,奥丁的书籍上会有这种玩意儿的制作方法?! 莉亚也猜到了他的怀疑,于是接着道:“是用亚美文字记载的,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 亚美文字是亚美大陆最古老的文字,奥丁、斯卡提、乌拉诺斯等国家的文字都是从亚美文字演变而来的,就好比汉字之于甲骨文、金鼎文。当然,认识亚美文字的人也像天朝认识甲骨文的一样,凤毛麟角。不过庆幸的是,莉亚的本尊,确实是会一点点亚美文字的——穿越大神,你果然没有彻底抛弃我!!!t_t 莉亚还在想如果诺丁汉执意要看那本书,那她也只好摊手说丢了,像所有穿越的前辈们一样。 好在诺丁还并没再追问,他只是手指轻叩了叩铁皮管,说了句“不错”。 莉亚撇撇嘴,夸奖的真含蓄。但是目的达到了,她也就懒得再多说什么,谁晓得诺丁汉会不会突发奇想,问她那本书上还记载了什么?要知道她实打实的晋江女,真的不会导弹核弹原子弹啊!压水井已经突破她脑容量极限了好吗?!! 莉亚把铁皮管放在木桶盖上,向她的丈夫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然后转身朝房门走。刚迈出两步,却被人攥着手腕又拉了回来。 诺丁汉倚坐在书桌边,即便如此依旧比莉亚高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他把她的手腕举到跟前,攥得并不紧,拇指摩挲着她腕上一圈浅浅的印记。“疼吗?” 莉亚抬眼皮迅速瞄了他一眼,继续低着头。她在猜测对方说的是刚才,还是那天晚上他捏着她手腕一路把她扯进房间那一次。她白皙手腕上青紫色的一圈,都现在还没彻底消散。可她能说什么呢,不管诺丁汉问哪一次她都只能轻声的回答:“不疼。”完全表现出一个需要呵护的温顺妻子形象。 诺丁汉似乎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他依旧半站半坐在书桌前,却把莉亚拉近了少许。“还有哪儿不舒服?”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问。 莉亚不禁皱了皱眉,难道诺丁汉以为这两天她没有主动来找他认错告饶,是因为她身体不舒服?她之前一直坚持要跟诺丁汉理出一条正确的夫妻相处模式,但现在……好吧她得承认,她针对诺丁汉的所有计划到了正主面前都得打个折扣,因为这男人气势实在太过慑人,有理的开始心虚,没理的真心都要跪了。所以她只能胡乱的摇摇头,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开口说说她的想法以及俩人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但莉亚没想到她完全想错了,以及下一秒她就被人掐着腰,放倒在宽大平坦的书桌上。诺丁汉问的显然不是她这两天在房间的身体状况,而是现在,这一刻,她能不能满足他的某些需求…… “别……”莉亚一边低声祈求,一边抬起身企图抓住诺丁汉的胳膊。他那只手已经顺着裙摆摸进去,然后摸到了大腿根里,紧接着顿了顿。 “你穿了裤子?”诺丁汉的语气听不出异样。 莉亚心说要糟,她是来献宝的,哪成想要在这儿上演限制级?!以前每次他俩有些亲密举动都是在卧房里,她会提前把自己让露比偷着做的内裤脱掉藏起来。在这年代,穿裤子被认为是男人的专利,女人穿裤子可不是件好事儿,会被认为有野心企图掌控家族权利,凌驾于男人之上。只有那些继承了父兄爵位不得不独当一面的贵族女子才喜欢穿裤子,莉亚显然并不在此列。 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回答什么好。本就不特别机敏的大脑,因为现在这种尴尬的姿势更有些死机反应不过来了。 诺丁汉低头审视了她两秒,轻笑一声。他两手都伸进裙摆里,稍一用力,那条棉布做的内裤就被他挣开了两半儿。“穿也没关系,”他唇瓣磨蹭着她的耳垂,低声说:“就是脱起来有些麻烦。” “……”莉亚咬着下唇,看着他慢慢直起腰,两手搭在皮带上缓缓抽开……呃,他这是是要现场给她表演脱起来有多麻烦吗?!可是,拜托,下边的事情她没办法拒绝,但是,“别在这儿!” “什么?”诺丁汉问,动作没停。 “哦,别在这儿!”莉亚两臂撑起身,转头盯着书桌后面墙壁上方的高窗。这里是诺丁汉的书房,光线自然比别的房间好一些,窗户也多一些。虽然这面墙的另一面就是后山,不像她的卧室一样窗口对着塔楼,她不用担心被值班的侍卫或者别的什么人看到,但,但还是觉得别扭,总觉得在这里别扭……她回头望着诺丁汉,低声祈求:“别,在这儿……” 诺丁汉似乎顿了顿,他的皮带已经抽开了,裤子也已褪下。他上身的长衫刚刚遮到大腿的一半,那已经高昂的欲|望就这么顶着细麻衬衫,大喇喇的凸显在莉亚面前。紧接着他将她双腿盘在自己腰上,掐着她腋下提了起来。 莉亚吓得正待大叫,一方面也略有些要求被无视的的气愤,却惊觉诺丁汉并没有就这样直接进入,而是半托半抱着她,转身朝书房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木门走去。 哦对了,这里还有个房间! 莉亚不止一次进过诺丁汉的书房,知道这室内还连着一个小隔间,是个休息室。在诺丁汉偶尔不回卧室睡的日子里,他基本上就歇在这里。比方说这几天他们冷战的日子。 诺丁汉走进隔间,坐在正中的那张木床边。说实话,这张床远不如他们卧室的那张柔软舒适,不过无所谓,反正这都不是重点。他低头看着两腿仍盘着他的腰、裙摆覆在两人腿上的妻子问道:“行了?” 莉亚没反应过来,迷茫的眨了眨眼,“嗯?”紧接着却感到两只手摸进她裙底,托起她的臀瓣,然后缓缓按了下去……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莉亚脚软的几乎已站不稳,她是被诺丁汉抱回卧室的。听闻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管家夫人汉默太太了,哦,诺丁堡的新生命终于又有机会到来了。而露比则半忧半喜,喜的是她家小姐的禁足令不解自开,忧的则是……呜呜呜,伯爵那个混蛋,这满身的青紫,呜呜呜,小姐你受苦了…… 凯利还是跟往常一样,不管莉亚禁足或者不禁足,她都认认真真的照看着她那一亩三分地的土豆。而苏西则几乎不敢再在伯爵夫人面前出现,听露比说整日战战兢兢,不知道莉亚会怎么处置她。 说实话,连莉亚自己也没想好呢。 墓地那件事,她跟诺丁汉都颇有默契的不想再提了。没有了这个由头,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丈夫谈谈夫妻的相处的问题。其实她也是彻头彻尾的新手,摸着石头过河,只能见招拆招走到下一步再说了。 至于苏西,更加不值一提。这时代女仆爬主人的床其实是非常普遍的,她们本身就是属于主人的一样事物。不过这种事儿嘛,只要领主强硬一些,女仆们受宠一些,在这个女人是男人附属品社会地位远远低于男人的时代,即便是尊贵如领主夫人也只能忍气吞声,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可惜,苏西的情况并不是。诺丁汉好像没有要维护她的意思,准确点儿说,他甚至都没有要碰她的意思。 这给莉亚出了个难题。尽管她很清楚女仆在这个社会的地位以及她们的身不由己,但是理解同情是一方面,想到有可能共用一双筷子的恶心又是另一方面。她可以不迁怒于苏西,但不能不处理她,尤其是在她丈夫已摆明态度,不对这件事情插手的情况下。 也许杀鸡儆猴,是个杜绝城堡内出现私生子的最好方法。 但令莉亚没想到,最先上门来求她的不是苏西,而是戴娜,那个在厨房帮佣的女仆。 第 20 章 莉亚见戴娜的时候,正坐在诺丁堡的花园里。这是个午后,夏日的阳光晒得暖洋洋,但因为诺丁郡地理位置的原因,并不算炎热。她看着面前垂手而立但神色并不卑微的女子,心里不免诧异,又有些疑惑。“我不明白,”她说:“你说你们大家,都在排挤她,可这种事不是很普遍吗?”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苏西。 戴娜皱了皱眉,显得对回答莉亚这种问题十分不屑。可她心底虽然看不惯这位伯爵夫人,表面却不能忘记自己身为领民更兼女仆的身份。她略昂了昂头,语气有些生硬的说:“您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只是侍女!” 对啊?侍女不就是领主们的私物,能够随时纾解生理需求的工具吗?!但接下来戴娜的一番话完全推翻了莉亚原有的认识,她又一次意识到作为一个套牌货自己有多无知,以及土著莉亚作为一个足不出户的贵族少女又是多么的缺乏常识。 侍女,包括领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能算做领主的私有物品,但具体却又区分了不同。 像戴娜这种出身自由民的,家庭或是有土地或是有手艺,虽然生活依旧清苦甚至仅够勉强度日,但起码饿不死。她的父母送女儿入城堡当侍女,一是因为这在当时被认为是种荣誉,二也是希望女儿能够学些东西将来可能有个更好的归宿。在这个没有义务教育的时代,文盲之所以遍地甚至很多贵族都目不识丁,就是因为人们学习的机会太少了。除了你有个很好的出身并且家学渊源外,就只有进入修道院学习文化知识这一种途径。但修道院也并非人人都能进去的,成为修士或者修女,仅仅是自由民的身份可远远不够。 譬如戴娜,就只有进入城堡成为侍女,才有可能有机会学习到礼仪甚至文字。以她的身份,嫁给贵族当然不够格儿,但如果运气好的话,嫁个落魄的骑士却不是完全没可能。而骑士的儿子,就有机会成为侍童、侍从,甚至将来宣誓成为骑士。这是一个改变后代命运最简单易行的方法。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姑娘眼光高或者说眼界浅,自愿抑或被迫的侍奉了领主。但是,戴娜却不屑如此。 “可苏西不一样,”她接着解释说:“她是农奴,她没有土地。” 贵族都分个三六九等,农民也不例外。有土地的,人们称为农民,属于自由民。而没土地的,就是农奴。后者在整个亚美大陆都占大多数,他们租赁领主的土地,一部分时间在租赁来的土地上耕种,一部分时间还要去领主自己保有的土地上耕种,而他们租赁来的土地上的收获物,大部分也要缴纳给领主抵扣各种税费。从性质上来说,他们确实与奴仆无异,在自由民面前,自然低了一等,生活也贫苦的多。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替苏西求情?!”莉亚听着她绕了这么大个圈儿,从苏西现在的处境,一直到关于农奴、自由民的这番解释,慢慢回过味儿来。一个农奴出身的侍女,没有任何途径能够改变既定的命运,爬床貌似就成了唯一一种过好日子的选择。 莉亚不禁疑惑道:“可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她。”有八卦小天后露比在身边,莉亚差不多对于城堡女仆们之间的敌对跟同盟一清二楚。这个叫戴娜的姑娘,可不止一次两次的找过苏西的碴儿。 戴娜直视面前她的领主夫人,挺了挺胸膛。“您说的没错,我是看不惯她。但这并不妨碍我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苏西惹恼了您,可是……”她顿了顿,咬咬下唇道:“可是,罪不至死。”说完她紧紧盯着她的女主人,似乎生怕莉亚恼羞成怒,继而绝了苏西的生路。这年头的侍女,不管是被找个借口除掉也好还是拖出去卖掉也罢,对领主夫人来说都是件简单的事。 “哦……”莉亚歪了歪头,不由得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侍女来。她看起来跟露比差不多大,或许只长上一两岁,但因为北方人的身形骨架,却显得比露比健壮结实许多。她有一头黑棕色的头发,眼珠也是黑的,黑白分明。虽然戴娜有很多缺点,比方说自视颇高,比方说不合身份的傲气,再比方说,爱在背后议论她不怎么看得惯的女主人。但她起码有一个优点,就是说真话。 莉亚笑了笑,“你放心,我从没想过要谁的命,当然也包括苏西。”她想了想,又接着补充说:“我也不会把她卖到东方大陆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被远远发卖的女奴是个什么下场,大家都有耳闻。 戴娜认认真真向她的领主夫人施了一礼,以从未有过的认真。她躬身告退,准备离开,却忽然又被叫住。 “等等,”莉亚等她转身,盯着她直接的问道:“你不喜欢我?” 戴娜怔了一下。她好像有些尴尬。但却并没畏缩。她略低着头,比来时恭敬地多,然后坦白答道:“是的,夫人。” “为什么?”这让莉亚一直很困惑,如果侍女们不是致力于爬她丈夫的床,那她跟她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而莉亚自认为,并不是个天生讨人厌烦的家伙。 “您太奢侈了,”戴娜顿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 “什,什么?”莉亚对这个答案瞠目结舌。她又没有像法国断头王后玛丽一样挥霍无度,也没像我大天朝一代妖姬苏妲己一样鹿台淫|乐。自打嫁给诺丁汉之后,她甚至没有要求裁过一条裙袍添过一件首饰,现有这些都是管家夫人在婚前就准备了的。她她她她,她怎么就奢侈了? 戴娜一句话为其解惑:“您顿顿吃白面包,每天都要洗澡,要求我们把餐具清洗不下三次以上,还有……” 听起来简直是恶迹斑斑、罄竹难书啊! 莉亚捂着嘴,愣了有好一会儿。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些要求这些生活习惯在土著们看来,除了怪异,还是多么的奢靡外加,恩,不着调儿。“可这,是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生活标准啊,”莉亚斟酌着措辞。 她的观念跟土著领民们之间,不仅仅是文明与落后的差距,还有民族习俗以及看待事物角度的不同。她没有企图为了一己之欲而扭转整个诺丁人几百年几十代人延续下来的生活习惯,比方说饮食,她可以不奢求肉块切成条跟蔬菜炒在一起。但她在其中找了一个平衡点,比方说,她开始使用叉子。就像现在这件事来说,她好像也需要调和一下她跟领民们之间因为角度差异而产生的误解。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享受,戴娜。这是一种生活追求,不仅仅是我的,而是我们大家的。白面包、洗澡、餐饮卫生,在我看来这是所有人最基本的生活标准。没人有愿意吃一辈子黑面包,也不会有人愿意跟蟑螂、苍蝇、老鼠屎为伍甚至在餐桌上天天都要见到它们。这是我正为之努力的目标,让我跟我丈夫领土内的所有人民都能够达到这样的生活标准。虽然现在我无法做到,但我承诺总有一天会实现它。” 戴娜听得很认真,虽然她不能够即时理解,也无法完全认同,但是有一点,伯爵夫人毫无恶意并且出自真心的态度她感受到了。所以她在离开的时候踌躇了片刻,终于转头说:“好像有一点儿了。”接着就迅速跑开。 身后的露西没反应过来,“什么?她说什么有一点儿了?” 莉亚故意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笑了笑,惹得露比更好奇了。她斜倚在花园里木制的长椅上,感受着夏日的习习微风。恩,做个渐渐被领民喜爱的领主夫人,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苏西最终被她父母领回家了,至于嫁人还是另寻别的营生,莉亚不想过问。她不会对她的过去负责,更不会对她的未来负责。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苏西自己的权利。 不过莉亚已经开始刻意的适当减少了吃白面包的几率,她虽然不怕领民们背后的指点,但是当一个别人眼中骄奢的领主夫人也不是件有优越感的事。至少在更先进的水力、风力磨坊被她琢磨出来前,要适当顾及下群众的感受。况且,跟面包比起来,她其实更怀念的是面条、馒头跟米饭……好吧,一样一样的来,要相信打卤面会有的,盖浇饭也会有的。 至少,压水井现在可以普及了。 诺丁汉几乎召集来了他所有的封臣,并非为了炫耀,而是这确实是一件对他整片领土都有益的事情。当然,他给封臣们演示的可不是当初莉亚在他书房弄的那个扭曲的铁皮管,在莉亚的描述、诺丁汉的推敲以及铁匠们的领悟之下,呈现在诺丁人民眼前的竟然跟莉亚脑海中的实物有九成像。为此她很是偷偷地刓了她丈夫几眼,长得比她高大、家财比她丰厚、气势比她慑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智商都有种甩了她几条街的感觉。吐艳,明明就是个土著!!! 且不说莉亚心里如何吐槽,诺丁汉的封臣们倒是各个惊奇外加赞叹,连总是跟伯爵不对盘的兰伯特都振臂高呼:这实在是太方便太实惠太节约劳力了!好吧,人民福音,点赞! 这个时代当然没有专利权,为了能够方便诺丁郡的领民,莉亚也就只能默认压水井技术将推广普及到整个亚美大陆。唉,就当是为了人类文明进程做贡献了吧。况且这件事对她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诺丁汉先不提,起码整个诺丁堡甚至诺丁郡的人都不会拿她只当个五千金币买来的花瓶新娘了。 伯爵大人完全没有抢他妻子功劳的意思,在众贵族啧啧称奇、交口称赞并且对伯爵夫人表达了褒扬之意后,莉亚喜滋滋的送了他们一人一张羊皮纸的设计图。呃,大概会有人看的懂吧?!! 围观完发明展示会,封臣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回领地去,包裹里塞着设计图跟伯爵夫人称之为模型的东西,一个个屁颠屁颠,十分欢快。只有希尔男爵走时依旧是依依不舍,这令莉亚不得不开始怀疑,难道说跟诺丁汉勾搭上的不是什么希尔男爵夫人,而是希尔男爵本人?!呃,略重口了,停止yy。 待送走了这个疑似帽子绿油油的年轻帅哥,伯爵夫人扭头发现,咦,兰伯特男爵你怎么还没走?!掰指头算算,你丫在我家白吃白喝多久了?我们家自己的封臣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你个外来黑户怎么还赖着不挪窝?!! 直觉告诉莉亚,兰伯特长住于此必有所图,她不止一次看到他从管家的房间出来。而直觉还告诉她,在她丈夫诺丁汉伯爵眼里,兰伯特可算不上是受欢迎的客人,那个他不想让自己妻子知道的秘密,也绝对不会想让兰伯特知道。 未免夜长梦多,莉亚终于对兰伯特下了委婉的逐客令。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倒牵出了一段陈年往事。 第 21 章 伊恩·兰伯特身体挨着高高的货架,迅速的穿过地窖的长廊。他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头罩黑帽,浑身上下包裹严实的隐身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碧色的眼睛闪烁光芒。在地下一层的仓库尽头,是再次被关闭并且上锁的通往墓窖之门。兰伯特自斗篷下取出自备的斧头,这显然比当初莉亚找到的矛头更有效率,沉闷的两下击打声过后,铁锁应声而落。兰伯特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片刻,在确定并无任何人循声而至之后,他黑袍翻滚,踏上通往地下二层的楼梯。 跟往常一样,墓窖里依旧潮湿、阴森,空气中飘荡着一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凉风。但兰伯特的胆子显然比伯爵夫人大上许多,他是经历过战争看惯生死的人,一具具石棺和雕刻各异的石像又能吓住他什么?!哼,不过是卑鄙无耻的诺丁汉们。 兰伯特朝地下啐了一口,转而又从斗篷下拿出一只蜜蜡,从怀中掏出他自东方大陆带回的火折子,燃起了墓窖里的星星光亮。他略定了定神,然后沿着两侧石棺中间的通道,朝墓窖深处走去。 诺丁汉是个古老的家族,统治诺丁郡也有几百年的历史,诺丁汉家族受到承认的家族成员,死后骨骸都被埋葬着这座墓窖里。从最早的家族发迹者,一直到乔治·诺丁汉的父亲。 但在兰伯特走过仅仅三分之一的通道后,两侧便没有了石像。这说明再往前的石棺都是空的,是为诺丁汉的后世子孙所留。诺丁堡的占地广阔就代表了诺丁汉家族墓地的庞大,可见当初建造这座城堡的祖先是有多大的雄心,还想着诺丁汉家族屹立不倒上千年,绵延百代子孙。 兰伯特站在最后一个石像面前,略一顿足。他想了想,还是暂时放弃了其他想法。一切的一切,都等他证实自己的猜测后再说。他继续向前走,通过剩下三分之二的墓地通道,达到整座墓窖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黑漆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不起眼的木门。 兰伯特站在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手继续举着蜜蜡,另一只缓缓抬起,覆盖在门上,轻轻地,向前一推。 莉亚是在睡梦中被喊叫声吵醒的。她猛然坐起身,摸了摸身旁床板,发觉她的丈夫又不在。她翻身下床,摸起一件外衣披上,快步走到门边,细细地推开一条门缝。莉亚把耳朵贴在门边,仔细的倾听门外的动静。 声音像是从她丈夫的书房里发出来的,离着她的卧室仅有十几米远。而所谓喊叫声,只是一个人的咒骂,那声音莉亚听了几句,立刻惊觉是如此的熟悉,竟然是做客多日始终不回家的兰伯特男爵。 男爵声音嘶哑,似乎已如此咒骂了很久,他骂得内容是:“卑鄙、无耻、肮脏、下流、人渣,这就是诺丁汉,这就是诺丁汉家族。你的父亲,还有你,你们统统都该下地狱,为你们所犯下的罪行,为你们所犯下的令人发指的罪行……” 莉亚心里感叹兰伯特不愧是个妙人儿,骂了二十多分钟竟没有一句是重复的。而他主要的火力都击中在她公公老伯爵身上,似乎乔治只是被捎带着。当然,父债子还,听兰伯特的口气,对她丈夫的恨意也并未损少半分。 正当莉亚听得正过瘾,领略奥丁版京骂的时候,忽然,诺丁汉的书房里瞬间没了动静。咦?我最亲爱的丈夫,难道你不懂欣赏国粹的精彩,恼羞成怒憋不住动手把兰伯特给咔嚓了?!可是听起来又不对哎,好歹人死之前总得嗷嚎一声吧。而且用心去听,书房里依旧有说话声传来,感觉不像是凶案现场该有的动静。哦不,说不定是她丈夫在交代手下毁尸灭迹呢。 莉亚想了想,深觉这事儿她不能掺合。兰伯特摆明了来者不善,而诺丁汉更不是什么好人,鹬蚌相争虽说渔翁得利,可她不是什么渔翁,她只是河里身不由己的一条小虾米而已!正当她想轻手轻脚的关上门,重新回到床上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忽然在耳畔响起:“夫人!” 莉亚猛地一个激灵,抬起头,就见管家大人的脸隔着细细的门缝仅露出长长的一条。呃,能装没看见吗亲?!! “夫人,”管家汉默在门外又恭敬的唤了一声,隔着门缝,听得一清二楚。他说:“伯爵请您到书房去。” “!!!”莉亚站在原地咬着嘴唇,后悔的无以复加。 她不过就是听个壁角嘛,又不打算组团围观,干嘛要她去近距离欣赏命案现场啊?!!而且,诺丁汉不会迁怒与她吧?!他不会把她也咔嚓了灭口吧?!他难道想尝尝鳏夫的滋味儿或者换个老婆试试了?!! 好吧,以上都是她的瞎吐槽,现实没有这么可怕。如果诺丁汉要除掉她,何必让管家来请,分分钟的事儿。而且她觉得,她丈夫好像,不会舍得她就这么随便死掉的,哪怕只是为了那五千金币…… 莉亚拖着沉重的步伐怀着抑郁的心情,跟在管家身后走到书房外。进门之后她惊讶的发觉,咦,兰伯特男爵你肿么还活着?!!以及,旁边这位看起来年近四十但风韵犹存的大婶儿又是肿么回事儿?!! 在大约十五年前,兰伯特还是诺丁汉家族的封臣,在他被赶出诺丁堡的时候,离他刚刚宣誓效忠老伯爵并受封为骑士仅仅过了三天。 到现在为止,兰伯特也没搞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被领主驱赶,但他猜测是因为迁怒,因为当时一同被赶走的骑士并不只他一人,连伯爵所有的侍从以及侍童们都被遣返回了家中。兰伯特猜测,一定是他们当中有谁惹怒了伯爵了。可他仔细回忆以后,却猜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兰伯特的父亲是一个骑士,因为经营不善几近破产。他七岁的时候,按照诺丁郡的习惯被送到诺丁堡成为伯爵夫人的侍童。诺丁汉家族一向以富有而出名,即便是侍童在城堡中也不会受到薄待。吃住都在诺丁堡,对于父亲过世后没有得到半分财产的兰伯特来说并未感到拮据,可对于受封成为骑士即将离开城堡独立生活的他来说却有些捉襟见肘。因为伯爵的迁怒,即便受封为骑士他也没有得到诺丁郡的半块土地,这令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问题,生存,以及生活。更何况对于当时的兰伯特来说,尚有更高层次的要求,他想要娶妻。 是的,兰伯特心仪的姑娘,就是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尽管这姑娘比他尚大了两岁,并且出身低微,但他们青梅竹马,从七岁起他差不多每天都跟玛莎相伴。在兰伯特心目中,没有人能够取代玛莎,成为他的新娘。更何况他自己也没有多了不起,只是个连土地都没有并且被领主驱逐的骑士而已。 可他并不甘心于此,他真心的爱慕玛莎,想要给她优渥的生活,而不是像农奴们一样,租赁领主的土地终日在田间辛勤的劳作。而且说实话,从小被当做准骑士来培养,对于耕种的事情几乎半点不知,即便是农奴他也未必做的了。所以,兰伯特萌生了想要出去闯荡一番的心思,去其他的领地碰碰运气,又或者做个雇佣兵,也比继续留在诺丁郡要好。 兰伯特向爱人辞行,让她等他五年。五年后,不论他在外发展如何,他都会回家乡来娶她为妻。 玛莎不知道莉亚的家乡有句古诗,叫“悔教夫婿觅封侯”。她若知晓,八成也会深有感触。 兰伯特一走就走了八年,他当了雇佣兵,并且小有家私。五年之约他是清楚记得的,只是命里的事儿哪能世事事如他所料?因为一些原因,等他赶回诺丁郡的时候已是八年之后。他坚信玛莎一定还未嫁人,即便晚了三年她依旧会等他。 兰伯特想的没错,玛莎是一直没有嫁人,她也一直在等他,可惜出了变故。兰伯特曾经的领主老诺丁汉伯爵死了,猝然而死,没人宣布原因。坊间流传的八卦,说他是死于声色淫|乐、虚亏过度。至于玛莎,却在诺丁堡失踪了。管家夫人最初说她死了,可当兰伯特问及尸首的时候她又回答不出所以然。而外界流传的消息是,玛莎就是被伯爵强|暴继而自杀的那个侍女。 兰伯特满腔恨意,恨老伯爵,也恨他自己。如果不是他回来晚了,如果他早就带走了玛莎……可这种悔恨跟自责并不能消除他心中的愤怒,他要报复,报复整个诺丁汉家族。老伯爵虽然死了,可他还有儿子。 兰伯特再次离开了家乡诺丁郡,加入了国王理查德东征的军队。他凭借在东部大陆积攒的财富,重返奥丁,并在摄政王手里买到了男爵的爵位跟属于自己的领地。他故意在格欧费伯爵跟诺丁汉之间摇摆不定,企图挑起两个古老家族的冲突跟矛盾。但他很心焦,他等不及,当他打听到诺丁堡的后山有女子死后的冤魂后,便迫不及待的赶到了诺丁堡。他对诺丁汉家族的报复可以暂时放下,他更加迫切想知道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是否还活着。 兰伯特也不是特别相信神灵,他自己就杀过很多人、手上沾满了血腥,可他靠这一笔笔血债换来了今日的财富跟地位。诺丁汉比他还要凶残、狠毒、恶名昭著,但他活得更好、地位更高,更加没有遭到报应。所以他并不相信,人死后会有聚而不散的鬼魂。他想如果那真的有,也一定是一直在等他的玛莎。他要看看,亲自去看看。 诺丁汉绝不会告诉他真相,曾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夫妇也三缄其口,他只能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他有一次分明在诺丁汉的书房外听到了屋里传来女人的说话声,那声音他十分熟悉,简直魂牵梦萦。但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恼羞成怒的诺丁汉会伤害到玛莎,所以他假借露比之口,想要骗莉亚进去“捉奸”。可惜,伯爵夫人不为所动。紧接着他又发现了地窖的不同之处,尽管诺丁汉的家族墓地一直不许随便进入,可它从来都是不需要上锁的,这在诺丁堡是谁都不会违背的规矩。于是他用在游历时学来的巧法子,引着伯爵夫人的爱宠一路朝墓窖跑去,他把她当做探子,先进这趟浑水试试温度。只可惜伯爵夫人并没有他这样大的胆子,站在楼梯半截便不敢再前进半步,直到被诺丁汉拎了回来。莉亚被禁足,更引起兰伯特的怀疑,里面一定有机密之处。 等到伯爵夫人对他下逐客令,他不知今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索性一横心,夜探墓地。在打开那扇门的一刹那,却被在门那边等候多时的诺丁汉伯爵逮个正着。 莉亚面前的这个中年女子,正是已经失踪近七年的玛莎。可她看起来面色跟普通人没差,实在不像是被囚禁多时的样子。而且她神态安详,态度温和,她望着仍被绑缚的兰伯特,柔声道:“我是自愿的。自从,自从出了那件事,我不想再见外面的人,所以伯爵收留了我。山后有一座小塔楼,连着地下室的墓窖。汉默太太一直照顾我的起居,通过地下通道传递生活用具。我没有被囚禁,伊恩,我只是不想再到外面去。” “那为什么后山会有鬼魂之说?那里曾经时常传出凄厉的女声,难道不是诺丁汉在折磨你?” “当然不是,”玛莎急忙摆手,似乎对这样的揣测感到不安跟惊讶。她看了端坐书桌后的诺丁汉一眼,接着道:“我最初,是有一些受到刺激,神志不清,是的,精神恍惚。你可以认为,我曾经,曾经疯过。所以,不出门,也是对我的一种保护。” 兰伯特仍旧存有疑惑,但是玛莎显然不愿再多说。紧接着,诺丁汉也给出了他的态度:“你可以随时带她走,只要她愿意。” 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玛莎本身是伯爵夫人的侍女,是诺丁汉家族的一件私有品。换句话说,就算老伯爵强行占有过她,兰伯特在这个时代的风俗面前也说不出什么。他冲冠一怒为红颜,更多地是因为误以为玛莎死了,死于老诺丁汉的暴行。而现在,诺丁汉发话,他可以随时带她走。 “不!” 兰伯特惊讶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盯着玛莎。她说:“不,我已经习惯了后山的清静生活,我,我不想离开诺丁堡。” 这件陈年旧怨,以兰伯特的妥协而告终。他当年没有带走心爱的姑娘,便永远也带不走她了。但诺丁汉准许,他可以随时来探望玛莎。只是在兰伯特请求重新宣誓、成为他的骑士的时候,诺丁汉却出人意料的拒绝了。他曾经跟西邻的格欧费伯爵为兰伯特这块肥肉僵持不下,如今肉到嘴边却吐了出去,令莉亚十分疑惑。 不过她跟诺丁汉之间的心结总算解开了,关于墓室里的那个秘密,既然牵扯到他父亲的过往以及诺丁汉家族的名誉,那么他对莉亚一时的粗暴跟冷漠也在能够体谅的范围内。 莉亚很清楚,这件事情就如书籍中的一页篇章,就此揭过去了。诺丁汉希望它落下帷幕,那就让它落下帷幕吧。她非常知趣的没有开口去问,兰伯特在书房里愤恨的咒骂时,喊出的“为了继承财产和爵位害死自己的父亲跟妹妹”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 22 章 乔比斯跟朱利安一前一后,迈着两条彼时依旧粗短的小腿儿哼哧哼哧的跑过城堡走廊。他俩满头大汗脸蛋儿红扑扑,眼睛却是晶亮有神。待到了伯爵夫人的卧室门前,乔比斯猛然刹住脚步,朱利安的脸便啪的一下拍到了他的背脊上。 “哦,等等!”乔比斯往后一推比自己年龄小个子矮的同伴,擦了擦头上的汗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然后抬起手,轻轻敲响了面前的木门。“夫人,伯爵派我来通知您,国王的使者到了。” 作为常年在外、几乎直把奥丁当做行宫的国王,理查德对于很多奥丁贵族来都是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存在。即便领地辽阔声势显赫的诺丁汉,见他的次数用两只手也数的清楚,更别说诸如男爵、骑士之流了。 国王难见,国王的使者也犹如珍稀动物。这跟信使可不同,不仅仅是传个话递个口讯,而是真真正正代表着王室威仪、代表着国王的重视,甚至非贵族无法出任。即便是诺丁堡,能令国王派使出巡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像乔比斯、朱利安这等男爵家的子孙,国王不要想,怕是连国王使者这辈子也只能见这么一回,不可能不兴奋雀跃。简直跟老外们见到我天朝国宝大熊猫一样,组团,强力围观! 国王的使者,是在整个诺丁城居民夹道欢迎,伯爵在伯爵夫人陪同下亲自接见的。使者的排场虽大,但到访的目的却并非什么机密——国王遣使为其堂妹送上征东的战利品作为新婚贺礼,并且传达不日即将归国的讯息。 莉亚看着这一箱箱所谓新婚贺礼忍不住眉开眼笑,以她丈夫出手的大方劲儿,这堆东西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全进了自己的私房里。要不是诺丁汉跟使者还在面前,她甚至都想扑上去在箱子上面打个滚儿。当富婆的滋味儿不要太**哦!!! 可当听使者说起第二个讯息后,莉亚不由得愣了愣。咦,不是都说我军节节胜利敌军如潮水般溃败吗?为什么不等对方俯首称臣或献上降书割地赔偿之类的就宣布撤兵?!理查德,她的堂兄,为此番远征几乎举全国之力,不应该算不过这笔账来啊?! 等安置了使者,晚上上床歇息之后,莉亚向她丈夫提出了这个疑问。而诺丁汉告诉她,原因极有可能是,军粮告罄。 这个时代因为战乱不停,贵族跟贵族之间,国家跟国家之间,导致人口、粮食跟兵器都极其匮乏。三五百人的争斗都能算场战役,而拥有十几匹战马、几套盔甲的骑士可以称得上富得流油了。即便是国王领导的、以教会名义发起的所谓正义之战,所筹集的战资以莉亚这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也远远算不上丰富。随军骑士多是些贵族家中得不到爵位甚至土地的次子跟幼子,而步兵则是各个领主在自家领地上拼凑出来的农奴杂牌军。像奥丁王国,已算是亚美大陆上最强盛的王国之一,理查德亲征所召集的军队也不过四千骑兵、八千步兵和二十艘运输船只,携带军粮更是少得可怜。 这个时代的战争,多数是以战养战,也就是打到哪儿抢到哪儿。抢不到你就得饿肚子,挨不过你就不得不退兵。而那些惨遭洗劫的城市也不要觉得很冤枉,比起被屠城的他们实在是走运太多了。冷兵器战争没有太好的消耗对方的办法,都是以命换命。所以人们战斗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想削弱敌方的势力将来不挨揍不被杀不怕报复,那就不要给对方留下任何可以继续发展的资源,女人、孩子、财物,抢回来,男丁能俘虏的俘虏,不能俘虏带回的全部杀光。 莉亚听到这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野蛮!可对于这样一种现实身处这样一种时代,她也无可奈何。正所谓天道轮回,现如今强盛壮大四处征战的奥丁,曾经也是被各个大陆洗劫的小绵羊。不想被杀,那就只有学会先杀人,这都是血的教训。 而她堂兄理查德此次收兵回国的决定,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国王陛下,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远在两个大陆交界处的战争莉亚没资格操心,但不管怎么说,她确实也算得上此次战争的受益者。理查德送来的战利品不仅仅是财物,还有从东方大陆劫掠来的奴隶。他们能够被国王相中当然不是因为身强力壮能干活,而是各个身负奇技,用莉亚的话形容,江湖艺人。 这其中,她对那个会变魔术的老头最感兴趣。一是因为他长了一副亚美人的面孔,在所有奴隶当中十分显眼;二也是因为他这把年纪,即便时常陪侍左右也不怕流言蜚语,而莉亚正好借此机会,听他说些她为之十分向往的东方大陆。 “你不是泰坦人!”泰坦,就是亚美人对东方大陆的称呼。 “是的夫人,”这个叫艾尔伯特的红发老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亚美人的礼,“我是洛萨人。”洛萨是亚美大陆最东边的国家之一,与泰坦大陆毗邻。“泰坦人占领洛萨的时候我们被奴役,不得不应征入伍做了一名步兵。而洛萨人、斯卡提人还有奥丁人打回来的时候,我又被俘虏,变成了奴隶。” “哦,”莉亚不禁摇了摇头,听起来真是命运坎坷。“那么,你会说他们的语言吗?”她指的是泰坦人。 “是的夫人,洛萨跟泰坦大陆仅有一海之隔,最近的地方两个多小时的航行就能到达,在战事没开始前,我们沿海两岸也是互相通商的。我去过那儿,所以,会一些他们的话。”艾尔伯特语气跟态度虽然恭敬,但其谈吐跟举止却显出不俗。 莉亚不由问道:“你以前,也是位贵族?” “不,”红发老头否认:“我只是个自由民。” 艾尔伯特给莉亚讲了很多关于东方大陆的情况和他自东向西以来沿途的见闻,这令生活范围几乎只有诺丁堡的莉亚增长了见识,但同时却也略感失望。 在这样一个陌生、落后、生存环境恶劣的地方,说不怀念故乡那是骗人的。尽管莉亚一直刻意的忽略这种情绪,但她对东方大陆的种种向往,却恰恰是变相的表达了她的思乡之情。只可惜这个东方大陆,远非她生存世界的东方大陆。 这个被亚美人称之为泰坦的地方,有着跟亚美大陆面积近乎相等的大陆板块。它跟亚美大陆隔海相望,正如艾尔伯特所说,最近的地方仅有两个小时的航程。但那里的人种,却有着跟亚美人截然不同的特征。 在亚美大陆,不管你是哪个国家的人,都同样的信奉着亚美诸神,往上数几千年,都有着差不多相同的祖先。亚美人身形高大魁梧,尤以北方为甚,他们体格壮硕、骁勇善战,以武力闻名于世。 而泰坦人虽然也并不矮小,身形却偏修长。他们信奉着与亚美人完全不同的神灵,好耕读,不擅战事,更不以蛮力为荣。根据亚美教会的说法,泰坦人供奉邪灵,会使用古老而又邪恶的魔法,所以教会以正义的名义号召亚美诸国,对其进行讨伐。而就莉亚猜测,所谓古老搞不好就是科学诞生的最初,所谓魔法就是科技最原始的形态。 可有一点令她意兴阑珊,泰坦人不管是怎样的,都不是黄皮肤、黑头发。东方大陆,不是她的家…… 不管怎么说,艾尔伯特在一众奴隶中依旧受到优待。他谈吐不俗、举止大方,相貌又和蔼可亲,凯利跟露比都对他表示出亲近。而他温和又幽默的性格以及丰富的阅历和广博的见闻,也使他博得城堡中很多人的好感,年轻仆从更亲切的称呼他为艾尔叔叔。 渐渐地,他成为伯爵夫人的近身仆从,当她在花园散布或者长椅小坐的时候,身旁都能看到艾尔伯特的身影。莉亚俨然把他当做一位博学的长者,更从他口中得知了很多奥丁人不知道甚至连她丈夫都猜不到的实情。比方说,国王退兵是因为粮食告罄,可并不是因为被他们占领的地方没粮食,而是他们根本不吃! 准确来说,是因为地域差异导致了农作物的差异,继而使得理查德跟他的手下们到了东方根本不知道哪些东西能吃那些东西又该怎么吃。当死扛也挨不住饥饿的时候,他只好下令班师回国。 而莉亚听说那里有生长在水中的植株、果实莹白饱满一粒粒的时候,口水差点把整个花园淹没。 大米饭啊,真的是你吗?这是真的真的真的吗?!!我有些不敢相信啊!继邪恶的小土豆儿之后,香喷喷的大米饭也要来到我的身边了吗?!!盖浇饭绝对不再是梦! 莉亚再三跟艾尔伯特核实,确定他口中的东方粮食就是水稻无疑。她的堂兄理查德的军队把那当做杂草、马踏千遍视若无睹的行为也只能令她高呼暴殄天物!她甚至开始琢磨,遣信使去请求国王陛下在回程路上给他亲爱的堂妹捎两包大米粒是不是有点儿不着调不靠谱。 “夫人,其实不用麻烦国王陛下,”艾尔伯特说:“即便是在战争期间,两个大陆的贸易往来也没有完全中断。商人不管在哪个地方,都是一个有利可图就会蜂拥而至的群体。您称呼它为,呃,水稻的食物,之所以之前并没有被引入亚美大陆,只是因为最初这么做的商人并没有得到期望达到的利益,亚美人吃不惯这种东西他们不接受,所以后来也再没人来贩卖。如果您想要的话,可以委托海边经常出没的商船,他们会按照要求为您采购所需要的一切。当然,价格也十分昂贵。毕竟如果不幸碰上海盗的话,搞不好会全船覆没定金也打了水漂。” 海盗?!! 莉亚不由的眼前一亮。海盗出没对于海上商队来说是灾难性的打击,可对咱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啊?!咱不是还有那名镇奥斯海峡的黑寡妇么,一声令下就能出动二十艘海盗船,还不惜为咱们卯上斯卡提这种强盛的王国,简直是过命的交情啊!! 不过这事儿嘛,恐怕就需要伯爵大人,唉唉唉,牺牲下色相了。莉亚在内心天平上认真衡量了下黄瓜跟大米饭的重要性,最后握紧拳头,舍黄瓜而取大米饭是也!反正诺丁汉你跟别人谁睡都是睡,与其早晚便宜了其他女人,还不如先逞了我的口腹之欲。大米饭,那是莉亚对家乡仅存的一点儿念想了。 诺丁汉答应的很痛快,他很有钱,也不在乎花钱,更不在乎他妻子花的那点儿钱。只要有些底线的东西她不去触碰,伯爵大人完全不介意在物质上大大的满足她。不过就是想弄点儿东方大陆的稀罕玩意儿,那又是多大的事儿?! 诺丁汉对于那种长在水里还能吃的植物并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在跟莉亚极力推崇的这个艾尔伯特谈过之后,对方口中另一样事物引起了他的注意——蒸馏器。 玻璃这种东西诺丁汉是认识也常见的,诺丁堡就有那么几块,在它们刚出现在奥丁大陆并逐渐开始流行的时候,老伯爵也为他的妻子在城堡里按了那么几块,其中就包括莉亚现在的卧室。但因为这个时代工艺的局限性,它的透明度、美观度以及各项性能远远比不上莉亚在她那个世界里见过的,这导致玻璃这种华而不实又起不到装饰作用的奢饰品很快就被奥丁贵族们抛弃。 但如果真的如艾尔伯特所说,在东方,它们被做成某种特殊的容器从而用来加工酒类使它们变得更加甘醇可口的话,诺丁汉完全有兴趣引进这种现今还尚未得到推广的新技术,哪怕它们价格惊人。要知道它们背后将会带来的滚滚利润,也是成几倍甚至几十倍翻的。亚美人好酒,奥丁尤甚。 诺丁汉很快安排了人手,去跟海盗女首领、人称黑寡妇的希尔达见面,托她代办这件事情。对她的信任,就如同对他自己的左右手。 可一想到他妻子在提及黑寡妇时候那揶揄的眼神,诺丁汉不由得揉了揉额角,还真是,不一般的头疼啊…… 第 23 章 这个时代即便是贵族们娱乐项目也少得可怜,尤以贵族妇女为甚,所以但凡能参加一场盛会,大多是拖家带口悉数前往。因诺丁郡一年一度的狩猎季即将到来,在管家夫妇的协助下,莉亚就十分有幸作为女主人操办这样的一场盛会。 当然,狩猎的地点绝不会是伍德堡西边的魔鬼林,那个号称聚集了全奥丁最凶残的恶棍们的地方。在希尔男爵的城堡跟诺丁堡之间,尚有一片广阔的森林,最适合供贵族老爷们狩猎、供贵族妇女们嬉戏。 莉亚对于此次盛会万分期待的另一个原因,是听说那位以美貌著称的希尔男爵夫人也会出席。哦,面对传说中的情妇来踢馆,她简直称得上是跃跃欲试。 不过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穿越女泪满襟。在离狩猎开始尚有十来天的日子,伯爵夫人很不幸的栽倒床上,生病了。 其实仔细来说,莉亚实在是可以为自己的走运捂嘴偷笑了。以她刚接手时候那副娇弱的身体,在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能坚持这么久才生一场病,简直算得上奇迹。这大概得益于土著莉亚生下来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不过莉亚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坚持做运动锻炼身体的成果。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场病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来的有些凶猛,已经到了不得不看专家的地步。 看专家?!!你们开玩笑! 在汉默太太按照伯爵大人的吩咐,将修道院内医术最高明的丹尼尔修士请到伯爵夫人房门外后,遭到了伯爵夫人的激烈抵抗。 哦别逗了,在你们这个时代,有医术这门高深学问的存在吗?!什么眼睛疼痛吹牛粪,头晕脑热就放血,清洁伤口用蛆虫……你妹儿啊,劳资才不给你们这群坑爹的修士组团刷下限的机会呢!!! 在莉亚看来,她这种流鼻涕、打喷嚏的症状大概是不小心受了风寒,至于头晕头疼,哦,那可能是最近几天睡眠质量不好,鼻塞,肯定是感冒后引起的轻微炎症。若隔在以前,莉亚肯定是捂着被子蒙头大睡再使劲喝水,这是所有不爱进医院不爱吃药的妹子们的土办法。可她大概是头脑晕乎所以暂时性忘记了,这不是在她的家乡,这里是一场小病都会要人命的中世纪。 汉默太太为难的站在卧室门口,纠结着我是要告诉伯爵大人呢还是告诉伯爵大人呢还是告诉伯爵大人呢?! “请让,我先试着劝劝夫人,”艾尔伯特站在门外,恳求的望着管家夫人。 跟城堡里其他人一样,汉默太太对于这个谨慎守礼举止又处处透出不俗的新仆从颇有好感,况且他都这把年纪了,在年轻的伯爵夫人面前也无需过多的忌讳。在征求了伯爵夫人的意见后,老仆从被放进了卧室。 “你也是来劝我的?”莉亚面对长者很难摆出架子,她只是倚坐在她窗前那张藤椅上,略带不满的说。 “不,夫人,”艾尔伯特恭敬地回答:“我只是来给您举个例子。” “例子?” 艾尔伯特举得例子明显的是针对莉亚现在的拒医心理,但他的一番话确实点醒了莉亚。他拿幼年时候他的玩伴举例子,告诉莉亚那个健壮的男孩子是如何因为鼻痒、喷嚏、流涕等初期症状,继而导致胸闷、干咳、甚至呼吸困难的。 “他最后怎么样了?”莉亚问。 艾尔伯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死了。” 莉亚不由得捂嘴,她已经记起自己身处何地,以及如果不及时医治长此以往的发展很有可能就跟艾尔口中的男孩一个下场。可这里不是她的家乡,这里没有白加黑、没有三九颗粒、更没有阿莫西林跟螺旋霉素啊!“他们,他们会怎么医治我?” 艾尔伯特笑了笑,知道伯爵夫人已经不再排斥接受治疗。在他接下来的描述中莉亚渐渐明白,这个时代的医术可并不仅是放血放血再放血那么碎三观,土著们在生活跟反复验证中也总结出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方法,比方说在威尔重伤时她就曾见识过的草药学。 “哦,好吧,”莉亚虽然还有些不情愿,可也知道以现在这种条件,只能如此了。从此她开始了持续熏草药的日子。 丹尼尔修士在为伯爵夫人诊断、并且留下草药以及交代了如何操作跟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城堡。他就住在山坡上的修道院里,以后每天清晨时分还会再来城堡为伯爵夫人持续诊治。 在卧室门外与艾尔伯特擦身而过之际,丹尼尔修士脚下不由得顿了一顿。他侧过头,略带疑惑的盯着对方道:“我,是否曾经见过你?” 艾尔伯特微微一笑,“那您一定是认错人了,修士,我只是个奴隶。” 丹尼尔怔了一下,随即摇头离开。他是一位虔诚的神职人员,跟低贱的奴隶可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艾尔伯特懂些草药知识,伯爵大人安排他负责管理夫人每日熏香所用药材。他把每种草药的名字跟效用细细的教给凯利跟露比,在两个侍女眼中,艾尔叔叔甚至比丹尼尔修士还要知识渊博。 诺丁汉又吩咐管家夫人带着侍女把莉亚的卧室整个清洗打扫了一遍,他虽然不懂细菌病毒的知识,但也知道环境对于病人的影响甚巨,而且很多病症多由外因引起。 在莉亚熏草药的这段时期,诺丁汉并没有搬出他们的房间。他似乎对于满屋子浓郁的草药味并不甚在意,始终每晚睡在妻子身边。在莉亚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丈夫并非鼻炎患者闻不见异味后,不由得感到惊讶,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感动。好吧,也可能是土著们根本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尽管她并不能完全根据症状确定自己的病因,但如果是伤风感冒的话,是极有可能传染的。 “你不怕传染吗?”她向丈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又怕他听不懂,连比划带描述的向他表达了传染的含义。 而诺丁汉只是撇撇嘴,似乎对这个问题都不屑于回答。 难道他以为自己金刚不坏,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到连感冒都拿他没办法?还是说他以为自己凶名在外恶名远播,连病毒细菌见了他也要望风而逃?!!莉亚不无郁卒的想。最后她把这归结为土著的无知。无知者无畏,所以连传染都不怕的嘛! 不过诺丁汉不是什么困于闺阁的妇人,他很忙,经常很晚才回来睡。白天,莉亚还是由两个侍女陪伴,拉开窗帘望着主堡外,聊些没营养的八卦跟废话。更多时候,她会把艾尔伯特也叫到她的房间,有了伯爵大人的专门指派,老仆从的出入更自由了些。他继续给伯爵夫人讲他在游历时的见闻,他曾在外漂泊二十余年,脑子里积攒的有趣故事便是给莉亚连着说上三个月也说不完。 可是这一天,莉亚听得津津有味不免忘时,到了晚餐时间仍未令艾尔伯特离开。凯利去厨房,为莉亚端来了日常的晚餐。但在她把餐盘放在女主人房中的小桌前的时候,莉亚看到艾尔伯特未及掩饰的皱了皱眉头,然后迅速恢复正常表情。 “有什么问题?”莉亚盯着她的仆从问,毫不怀疑她刚才亲眼所见。 艾尔伯特略低了头,似乎仍在犹豫,保持着沉默。 莉亚转而问凯利:“今天的晚餐,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有夫人,”凯利回答:“厨娘依旧按照修士的吩咐,略减了肉类,增加蔬菜跟水果。这碗汤也是您平日里一直在喝的,管家夫人询问过修士,跟您正在做的治疗并无冲突,并且有安神镇定的作用。” 莉亚密切的注视着艾尔伯特的表情,不出意外的在听到“这碗汤”的时候,看到他脸上转瞬即逝的色变。她端起那只汤碗,再次追问仆从:“艾尔。” 艾尔伯特终于抬起头,他接过莉亚手中的汤碗,“让我再闻闻,夫人,仔细的闻闻。”他不但闻,并且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最后确定:“夫人,里面确实掺了,令人不易怀孕的草药。” 莉亚沉默片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她又一次转向凯利,问道:“你今天去厨房,可曾看到什么特别之处?”比方说,是有人偷偷掺进去的草药,还是它一直就在这碗汤里;是偶尔这一次,还是她一直以来每晚都在用这种药? 凯利似乎也被艾尔伯特所言吓到了,她仔细想了想,然后回答:“没有,夫人,厨房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什么特别的人,厨娘、戴娜,还有另外两个侍女,每天都是她们准备吃食。不过……”凯利顿了顿。 “不过什么?” “不过我在经过地窖入口的时候,看到了汉默太太,还有丹尼尔修士。她带着修士进了地窖,不知道这会儿离没离开。” 地窖……莉亚眯了眼睛。关于玛莎那件事,毕竟是个不易为外人所知的过去。那天晚上,管家当着伯爵的面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莉亚,而再根据兰伯特和玛莎自己的讲述,莉亚也基本掌握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再加上曾经负责照料玛莎的汉默太太,玛莎还活着并且住在后山塔楼这件事,知道的人不会超出他们五个。 对于后山塔楼以及家族墓窖,直觉告诉莉亚事实恐怕不会像她现在知道的那么简单。但她不傻,而且对她丈夫的喜怒很敏感。诺丁汉要盖棺定论,她绝不会再加追问。可现在却牵扯到了她的利益,牵扯到了有人不希望她怀孕,甚至牵扯到了丹尼尔修士。 管家夫人引修士入地窖,八成是为了通过墓地的暗道,前往后山为玛莎看病之类。可她,或者说他们,包括诺丁汉,好像都对一个被老伯爵强|暴致疯的侍女,太上心了…… 第 24 章 关于草药的事莉亚没有声张,并且嘱咐知道此事的艾尔伯特跟凯利也不要泄露出去。经过艾尔伯特验证,确定这种草药对她身体无害后,莉亚也选择继续服用。其后的日子里,每晚晚餐都少不了这碗“安神汤”,自然也少不了那味药。看样子,她在诺丁堡里已经吃了有一阵子了。 莉亚感到疑惑,同时也心生警觉。是谁不希望她生出诺丁汉的孩子?换句话说,什么人有理由不想她生出诺丁郡的继承人?!虽然凯利经过莉亚授意,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厨娘跟戴娜,这碗“安神汤”一直都是管家夫人拿来叫人熬的,但莉亚却想不出汉默太太这样做的动机。虽只相处四个多月,她依然能够看出管家夫妇对她丈夫的忠心,汉默太太时常向露比询问她的月事、满心期待的盼着诺丁堡增添新生命的行为不像是刻意而为。 难道,是诺丁汉本人的意思?! 莉亚也曾浸淫晋江宫斗、宅斗、神仙斗数年,看过的此类情节远比她看过的中世纪影片还多得多。她猜不透这些异域土著们的想法,却不由得往女性文学最火热的题材上靠。莫非诺丁汉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恋情,继而娶了她做幌子,实则是要为他跟别的女人的私生子谋个出身?! 想到这种可能,莉亚最先联想的是玛莎,把她常年藏在后山塔楼,又好吃好喝的供着面色红润、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实在是她丈夫金屋藏娇的不二人选。可是,想想玛莎的年龄和她跟诺丁汉之间的差距,咳咳,即便伯爵大人有恋母情结,玛莎的风情却也未必当得了明宪宗的万贞儿。 而且以莉亚这些时日来与诺丁汉的相处所了解,她丈夫不像是个轻易会被美色所动、更绝非会轻易妥协的人。若真有这么个身份不匹配的姑娘被他所恋慕着,娶就娶了,他从来不用给任何人交代。若真有这么个私生子他想要其继承爵位,直接带回堡中,以他的强硬姿态连国王跟摄政王都未必敢置喙。何必多此一举? 莉亚想不通也猜不出答案,可她又放不下。她不想怀孕是一回事,别人设计不让她怀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况且莉亚并非不想生,她只是不想在现在,她只是要等身体准备好的时候。 她得不到答案,只能慢慢等,小心翼翼的观察,直到她差不多完全康复,并且迎接了狩猎季的到来。 令莉亚感到遗憾的是,希尔男爵夫人并没有前来,据说她也生病了,身体不便出行。而令她感到欣慰的就是伍德男爵的两个女儿、朱利安的两个姑姑都来了,莱丽思依然那么温文可亲,西维亚也依旧活泼有趣。露比跟凯利毕竟是侍女,对莉亚恭敬有余,虽忠心却令她难有同龄人的亲切感。两位男爵千金虽然地位身份依旧在她之下,但相处却比侍女与她随意的多,更能找到闺蜜的话题。 而通过西维亚的诉述,莉亚更得知了一个在诺丁郡远不算秘密可她却一直蒙在鼓里的讯息,原来希尔男爵,竟是管家夫妇的外孙。这难道,会是希尔家秘密筹划的阴谋? 西维亚继续给莉亚介绍,她对血统高贵却态度温和、年轻又美貌的伯爵夫人十分有好感。她说:“盖文曾经也是诺丁堡的侍童,他跟伊莎贝尔青梅竹马,我们小时候都猜他长大一定会娶她,可谁知后来……” “维亚!”莱丽思轻轻唤了声她妹妹的小名,向伯爵夫人微笑道:“盖文是希尔男爵的名字。”接着就转换了话题。 莉亚当然知道希尔男爵的全名是盖文·希尔,她在最初了解诺丁汉的封臣的时候便见过。但是,伊莎贝尔又是谁? 但莉亚没有继续追问,她看得出,莱丽思并不想回答,西维亚对于刚才说漏了嘴也十分懊悔。既然是个禁忌话题,她又何必为难两个姑娘? 此时她尚不知道,这个叫伊莎贝尔的女人,跟她有多大的渊源。 狩猎虽然是贵族男子的心头好,但贵妇们也并非各个花瓶。奥丁人民风彪悍,诺丁郡尤甚。连莱丽思这等温婉的淑女,都能策马飞奔一阵,而性子洒脱如西维亚,手拉弓弦甚至能猎兔一二。 不过可惜,莉亚全不会。套牌的没学过,终日困于阁楼的原装货也没这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小姐贵妇们扬鞭策马的飒爽英姿。她一口拒绝了莱丽思留下来陪伴她的提议,人家也是来参加狩猎的,老跟她一处闲聊开茶话会有什么意思。 等所有人都翻身上马离开后,露比跟凯利也被莉亚支去帮厨娘的忙准备午餐,她站在树林外临时搭起的帐篷边,怔怔的望着树林深处,意外的有些落寞。一个人,始终是一个人。 当诺丁汉安排完心腹侍从,骑马准备去跟狩猎的人群汇合的时候,路过营地中央,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的妻子穿一袭红色的长裙子,静静地立在那儿。她的头发是金红色,犹如朝阳和它外圈一层金色的镶边。在满山翠色当中,显得格外惹眼。 “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干什么?”诺丁汉策马靠近,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问。 莉亚闻声转过头,仰视她的丈夫。他个头很高,即便同骑在马上,都比别人显得高出许多。他背脊挺拔、形态却随意,不像那些骑士们各个紧夹着马腹摆出端正又拘谨的骑马姿势。诺丁汉只是随手牵着缰绳,维持着最舒适的坐姿。但即便是这样一幅闲适的状态,也隐隐流露着一股慑人的威势。 莉亚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她看不懂他、看不透他、看不明白。她非常意外的生出一丝挫败之感,出乎她自己的预料。破天荒地,莉亚没心情应付,起码这一刻不想。于是她偏过头,讷讷的回了一句:“没什么。”已跟她往常的态度有十分的不同。 诺丁汉眯了眼,似乎也没生气。他轻夹一下马腹,催马到她面前,弯腰伸出手。“上来,”他说。 莉亚愣了片刻,脑海中做着激烈的对决。她这会儿突然而生的逆反心理,确实让她懒得去像往常那样讨好她的丈夫,这个她最亲密的陌生人。可是,拒绝他的勇气,她又好像聚集不起几分。 而诺丁汉,从来就不是个接受拒绝的人,他抓住莉亚的胳膊,噌的一下就将她拉上马背,在他惊呼声跟轻微的挣扎中,伸手摸进她的裙子。 “啊!”莉亚吓得一把盖住,两手牢牢捂住裙边,抬头使劲瞪着他。 诺丁汉轻笑一声,“怕什么,你又不是没穿裤子。” 显然他刚才就是在确定这件事,他似乎把自己拒绝与他同骑,当做自己对露点的顾虑?在这个时代虽然女人不许穿裤子,但她们却也被勒令决不许露出赤|裸双腿,这是种十分不雅的行为。莉亚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她的丈夫狠一夹马腹,胯|下健马猛然向前冲出。莉亚吓得急忙搂住诺丁汉的腰,听见她丈夫胸腔里发出的闷笑声。 笑什么笑,你就是个土著!!! 诺丁汉骑马带着莉亚在树林里奔驰了一会儿,也没跟狩猎的队伍汇合,就这么沿着林间小道,不紧不慢的跑着。 微风抚摸她的脸颊,一片片翠色在她眼前掠过,身体有规律的颠簸,仿佛一切愁绪都随风飘散……莉亚得承认,骑马是个不错的休闲方式,相当不错,难怪少女们听到狩猎也欢呼雀跃不已。不过不论是放眼现在还是她的老家,骑马都始终是个有钱人的娱乐,奥运会上的马术运动员们,可都各个身价不菲啊。 “你来牵着,”诺丁汉在她头顶上突然出了声。 莉亚从善如流的接过缰绳,反正有他在此,自己应该不用担心从马背上摔下去。她两手紧紧攥着缰绳,两眼盯着面前的小路,需要向左偏向的时候她就动一下左手,小路拐向右的时候她就紧下右手。哈,有点儿模拟游戏机的感觉。“再快点儿,”莉亚忍不住要求。 诺丁汉动了动嘴角,还是满足了她。他用马鞭狠狠在马臀上一抽,两边的景物突然加速着朝身后跑去。这大大超出了莉亚的预期,她只想再快“一点儿”,没说快得吓人啊。她禁不住惊呼一声,身形在马背上轻晃了一下。 诺丁汉伸手覆上她的手背,重新将缰绳掌握在手中。他背脊略往前躬,下巴磨蹭着她的脸颊,双眼注视着前方,从容却迅疾的带着莉亚在树林中奔驰。 一阵紧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诺丁汉略紧了缰绳,马匹奔跑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他们回过头,威尔·高夫正赶上前来。莉亚还记得他,那个让她闹了大乌龙笑话传遍整个诺丁贵族的年轻人,她的侍童乔比斯的舅舅。当然,他还是诺丁汉的心腹侍从。 威尔向领主颔首示意,诺丁汉已然明白。他虽然带着莉亚在林中随意乱转,但离着营地却并不远。再次策马奔驰,诺丁汉把莉亚带回帐篷外,他先翻身下马,然后把她抱了下来。看着她尚有些意犹未尽的表情,不禁笑了笑,“我有件礼物送给你。” “是什么?”莉亚期待的问。有礼不收不是大丈夫! 诺丁汉没回答,而是叫了个侍从带伯爵夫人去马厩,他跟威尔一起离开。 听完威尔的汇报,诺丁汉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旋即又舒缓开,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吩咐威尔紧密监视但别轻举妄动,他不想打草惊蛇,并且打算顺藤摸瓜,弄清对方真实的意图跟原因。交代完了任务,诺丁汉坐在帐篷中他的高椅上,不由得又想起他的妻子。莉亚应该会喜欢她的礼物,那匹纯白近乎银色的小母马。它虽然品种珍稀但性子却温顺,最适合他作为初学者的妻子。 但诺丁汉没有想到,他的妻子到达马厩后,目光根本没有停住在他送的礼物上。哦没错,那是匹非常漂亮的适合贵妇骑乘的小东西,可莉亚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马厩里另外一处焦点所吸引。那鲜红的毛色,壮硕的体格,傲视群雄的气势,这才叫神骏、才叫名驹。在马夫口中得知这是诺丁汉的专用坐骑后,莉亚不禁出声询问:“我能骑骑它吗?” “哦,当然,夫人,”马夫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肯定回答。伯爵虽然吩咐过那匹白色母马是特意为伯爵夫人留的,但也没说马厩里其他的马匹她不许碰。红马再雄峻,论品种论血统都比不上那匹白的,既然夫人提及……“可是,它的性子不如白马温顺,”马夫紧接着也说出了他的顾虑,事实上,除了伯爵还没人骑过它,性子孤傲怪癖些也是有的。 “那我就光看看,”莉亚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初学者,很清楚贸然骑烈马的下场。她只是稍微凑近了一点儿,仔细瞧清楚这看起来十分傲慢的家伙,然后慢慢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嘿,它不排斥我。” “这很难得,夫人,往常除了给它喂食,就只有伯爵大人能够近它的身,”马夫坦白的说。 那大概是因为它闻惯了诺丁汉身上的气味儿,莉亚想,然后忍不住抬胳膊闻了闻自己,好吧,或许她身上正是有着这种味儿。既然如此,“我应该可以上去坐坐。” 马夫不敢拒绝,况且这要求也不过分。他为夫人搬来了上马凳,然后看他的女主人翻身跨了上去。但在他准备解开拴在马桩上的缰绳时,伯爵夫人连忙出声制止了他:“不不不,我就这么坐坐就好,这个大块头,我可驾驭不了。” 莉亚确实只想坐坐,骑着高头大马,感受着骑士们仗剑纵横的滋味儿。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胯|下的神骏却不只是想被坐坐而已。它嘶鸣一声,挣开了马夫手中已经松动的缰绳,昂首挺胸跨步离开了马厩。 起初只是慢慢走着,莉亚心底大呼过瘾。但在她呼唤马夫还没来得及再次攥住缰绳时,这红马忽然迈步小跑了起来,在马夫追上后,它开始撒蹄狂奔。莉亚吓得紧忙俯在马背上,她试图去勾缰绳,却不敢动作太大。紧接着便觉耳畔风声呼啸,马背上颠簸的越来越厉害,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莉亚害怕极了,她害怕坠马,可令她更加惊惧的是这匹马不偏不倚,正在朝营地中最大的帐篷冲去,那正是属于她丈夫的。他们一人一马以迅雷之势冲着帐篷奔驰而去,临近跟前仍然没有放缓之势,眼见着便要一头扎到帐篷下的木桩上。 一只手忽然从斜地里伸出,紧紧勒住了缰绳。那马人立嘶鸣,竟然没法再前进半步。而莉亚则被从马背上抛了出去,她高高跃起,又急速下坠,背脊离着冷硬的地面越来越近…… 第 25 章 伯爵的书房内,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地面上黑影斑驳。有只山雀落在窗口叽喳的叫着,声音清脆却也吵得人心烦。 威尔笔直的站在书房正中,阳光也洒在他的脸上,但他却没有侧动身子,或者抬头去看那恼人的小鸟。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书桌后面,那里端坐着他已沉默片刻的领主大人。 “就这些?”诺丁汉终于开了口。 “是的,”威尔再次确认,顿了片刻,又犹豫着问道:“您的意思是,该怎么处置?” 伯爵大人抬手揉了揉下巴,脸始终笼罩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他说:“她也算,忠心耿耿。” 意思是,不追究了?威尔不免错愕。 “继续派人盯着,她再有任何举动不用等回报我,直接解决……还有,保护夫人。” 威尔应声领命,心说那姑娘现在这状况,一时半会儿倒是不可能有什么举动了。再者看她那情形似乎对夫人十分维护,以后应该不会再波及。不过以防万一,伯爵大人的吩咐他可不敢不严格执行。 露比端着盛满水的木盆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她的女主人站到走廊墙角边,跟丹尼尔修士细细说着什么。她默默地走上前站到莉亚身后,留心聆听凯利的情况。 “夫人您放心,肿胀是很正常的现象,三两天就能消下去。至于您说骨头的愈合情况,呵,现在还不好说,”丹尼尔修士斟酌着措辞,能做的他都做了,对方又只是个侍女,若非瞧在伯爵夫人的面子上…… 莉亚对于这样的答案却并不满意,一个花季还不到的小姑娘,如果就此瘸了腿,那可怎么行?!等送走了丹尼尔修士,她吩咐露比把艾尔伯特找来,就她看来老仆从的医术未必会输修士们,有他时刻守着比丹尼尔轻飘飘一句多加注意可靠谱多了。然后她转过身,走进她卧房隔壁的一件小房间。侍女们大都住在一楼靠近侧门的地方,这个房间是为夫人的贴身侍女准备的,以便莉亚晚上有用人的时候。现在,凯利就躺在她平时跟露比同睡的那张小床上,苍白的小脸单薄的身躯,跟右腿上那直挺挺的木板和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麻布条形成鲜明的对比。莉亚不禁又回想到,几天前的正午。 救了她的正是凯利,凯利·韦斯利。在诺丁汉舍了手中缰绳还未及跨步搭救的时候,凯利已从一旁冲了过来,抱住了急势下落的莉亚。她重重地被撞倒在地,咔嚓一声,折断了右腿。 莉亚对此既感动又自责,如果不是她想要坐坐那匹红马……事后听马夫解释,那马一定是吃了附近树林里生长的一种野草。这草并不常见,但不论人或牲口吃了危害却挺大,有可能会因此短暂的发狂。莉亚猜测大概是这种野草中含有某种能刺激神经的物质,而它又被混进饲料中被红马吞下。不管怎么说,她希望马夫不要受到太重的惩罚,毕竟,那匹是诺丁汉的坐骑,如果当时骑在马上的是他…… 想到她的丈夫,莉亚想或许她也应该向他道个谢,抛开他们之间其他的问题,诺丁汉那天出手相救是事实。莉亚走出凯利尚在熟睡的房间,吩咐露比和汉默太太从厨房调来帮忙的艾尔莎照顾好她,然后转身朝伯爵大人的书房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莉亚在门口愣了愣。她抬手敲敲门,房间里并无人应答,想必是诺丁汉刚刚离开。莉亚决定等会儿再来,可当她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却听到房间里一阵呜呜声。 等等……莉亚猛然间惊觉,这声音像是,史努比的。可这怎么可能?它不是,它难道不是已经……她回头打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诺丁汉说过,城堡内各个房间都对她没有限制,好吧,墓窖不算。但书房一定包含在各个之内,因为她不知道已经来过多少次了。 莉亚站在书房正中央,侧耳倾听,没错,是史努比的声音,还有它的小爪子不停刨挖木板的声音。可是,它在哪儿?“史努比……”她轻声呼唤,听到那呜咽声叫唤的更起劲儿了。莉亚循着声音走到一排书架跟前,它立在书桌后靠近高窗的墙角下。她把耳朵贴到书架上仔细听,哦,就是这儿! 伯爵夫人站在原地纠结了足有一分钟,先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虽然诺丁汉的书房对她从未设禁,但,但谁能确保没个万一呢……这有点儿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想当初画城堡结构图的时候她各个房间都进出自如畅通无阻的,可自打墓窖之后她反而越来越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哦,这种瞻前顾后心态可太叫人糟心了!莉亚不由得使劲挥挥手,得了吧,一条狗而已,诺丁汉真值得计较?!它也不可能是被她丈夫关在里面,八成是那天在墓窖迷了路,之后不知何时七拐八拐的绕了进去。史努比的叫声依然在耳,而且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嘶哑……好吧不管怎么说,莉亚不能真的放任它憋死或者饿死在里面…… 她抬头仔细观察面前这个高大的书架,大概有四五米长、半米厚,是什么木材做的她不清楚,但看这架势绝不是自己这副身体能够搬得开的。她考虑了下要不要叫人进来帮忙,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把史努比放出来后就会离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没人注意到她曾经进来过。 莉亚后退半步,打量书柜背后的整面墙,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高窗下的一幅小型壁画上。整个房间光线最暗的角落就是紧贴窗户那个位置,诺丁汉的书桌后面,他坐的地方。可见那画出现在那,绝不是为了让人欣赏,黑漆漆的,谁又看得出什么。莉亚走近几步,认真观摩这幅壁画,发现上面画的正是诺丁堡。哦不,只是十分相似,这种角度,实在不是站在诺丁山脚下能够画出来的。 她伸出手,细细抚摸着壁画的表面,却在摸到主堡大门的时候,停了一下,有个小小的凸起。莉亚用力向下一按,紧接着嘎嘎作响,那扇书架竟然从中间分开、朝两边滑动了起来,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足有近两米高的通道。 “史努比!”莉亚低下头,果然见她遗失许久的爱宠此刻正扑在她腿上,爱娇的摇着白色小尾巴。哦,这一个多月,它竟然还白绒绒的像每天都洗澡的样子。 莉亚不及细想,俯身准备抱着史努比离开。哦当然,她还得先琢磨怎么把分开的书柜再次合上,这次的机关又在哪里呢? 史努比刚被她抓着身子,还没抱起来,就蹭的纵身一跳,从莉亚手里蹦了出去。 “喂,你去哪儿?别闹了快回来!”莉亚眼睁睁看着她的小狗朝那黑乎乎的通道里跑去,它跑到通道口,又回头向着莉亚拼命摇尾巴,嘴里一直呜呜叫,似乎是在示意她跟上。 “哦哦哦,你想都别想!”莉亚用力摇头,坚定的说:“这回我才不会跟着你乱跑了,史努比,别再诱惑我做傻事。回来,快回我这儿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儿你这小呆瓜!” 史努比停顿三秒,呜咽两声,似乎不相信莉亚会对它如此绝情。它再次跑回来,张嘴咬住莉亚的裙子,想把她拉进那通道。不过它那小个头儿,哪使得上什么力气。 “别闹了笨蛋,嘘,小声点儿,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他会把你先清蒸后红烧然后放在锅里煮煮煮……好吧我吓唬你的,但我们得离开这儿,现在,马上!”莉亚再次弯腰准备抱起爱宠,而史努比似乎也放弃了跟她的纠缠。它松开她的裙角跳过她的手,头也不回的朝那通道窜了进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莉亚张张嘴,继而咬咬牙。好吧她不管了,既然后面有通道那就说明它不会憋死,恐怕也饿不死。就这样了老乡,从此以后,嗯,有缘再见吧。她不再纠结,开始认真寻找书架上的机关。或许那个壁画,可以再按一次,说不定书架就又合上了。 可当莉亚再次摸上那副壁画上的城堡大门,还没来得及按下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通道那头传了出来:“救命啊,救救我,我快掉下去了,救命……” 那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听起来距离并不远,声细音轻,想必平日里嗓门也不大。或许她是刚开始呼救,又或许她已经喊了一阵子,只是莉亚刚才全副精力放在史努比身上,没能听得见。 “救命,救救我……” 那声音一遍遍在莉亚耳畔回荡,但在她听来却像是地狱里锁魂的恶鬼在发出诱惑的呼唤。没错这是条通道,估计也不会太长,她是无神论者,所以里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是个人。但是,这里却是诺丁汉的书房,这通道,却是开往诺丁汉的书房后,那里是……后山? 莉亚不确定除了玛莎,那所谓后山的塔楼上还住着什么人。是的她不想知道,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管他是金屋藏娇还是掩盖罪行。但是姑娘你不要叫的这么声嘶力竭好吗,还带着哭腔,这让她,这让她…… 莉亚使劲儿跺跺脚,咬着后槽牙就冲了进去。没错,要怪就怪她那该死的三观,被这个落后、残酷的时代折磨到现在竟然还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或许她可以趁诺丁汉回来前抓紧撤出来,又或许她要救的这个姑娘本身就是她丈夫看重的人,或许…… 等莉亚大踏步的冲过那条仅有三十余米的通道,就看到了那个貌似不小心失足、抓着一根藤枝勉强没有掉下桥的姑娘。但是,天哪,眼前这是怎样一副景象。 莉亚踩在一条长长的石砌桥上,下面是个深谷,被枝蔓遮挡住看不清具体的深度。但叫她震惊的却是石桥的那一头,在她正前方的位置,竟然矗立着,又一座诺丁堡。在诺丁堡的后山,在两侧巍峨山峰的遮掩下,这座古堡竟然跟前面那座是一模一样的。难怪她觉得诺丁汉书房里那幅壁画的角度不对,那画上画的本来就不是诺丁堡,而是现在她面前这座。 可莉亚没工夫细想,她甚至脚下不能停顿,她快速跑到石桥大约中间的位置,跪在桥边,把手伸出去。“抓着我的手。” 那姑娘看起来很瘦,脸色比莉亚的还要苍白,她想或许她能把她拉上来,她应该能把她拉上来。现在也没时间去找别人了,藤枝不是缆绳,撑久了说不定会断的。 失足的姑娘犹豫片刻,然后一只手仍旧紧紧抓着藤枝,另一只慢慢伸出,使劲儿的够莉亚的手。差一点儿,还差一点儿…… 好极了!莉亚右手握着她的,用空出的左手使劲儿撑着石桥边。她不敢两手都伸出去,怕被拉住一起掉下去。她左手向前摩擦用力,两腿跪着缓缓向后错,一点点将那姑娘拉上来,直到露出胸部。她改跪为坐,两手猛一用力就把对方提了上来。 “呼……”莉亚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息,抬眼瞅着面前这个姑娘,金黄色的头发,碧绿色的眼睛,真是个美人儿。 那姑娘刚才还在使劲儿喊救命,现在却已不复惊惧的神情。她朝莉亚甜甜一笑,真心实意的说:“谢谢你。” “哦,要谢得先谢史努比,”莉亚想明白了爱宠先前的一系列动作,八成是它先发现了这个姑娘,然后找人去求救。说到史努比,“它去哪儿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它的叫声了。 “史努比?那是谁?”金发姑娘眨眨眼,满是疑惑,紧接着却笑道:“我不叫史努比,我叫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 莉亚猛然抬头,她想起西维亚的话,想起莱丽思的掩饰。难道说这个伊莎贝尔,真的跟她丈夫有什么关系?! 可她抬头后却接着呆住了,她发觉伊莎贝尔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她看见伊莎贝尔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 突然,两只手覆盖上莉亚的后背,猛然把她朝石桥下推去。 第 26 章 诺丁汉在告别诺森威尔伯爵后,就踏上了返乡的路程。那时候还是春天,道路两旁一片翠色。在途径红堡的时候,他接到红堡伯爵的邀请,请他至府上做客。 诺丁汉心里清楚那个老财迷打得是什么主意,他有两个据说貌美又待嫁的女儿,而自己却单身并且富可敌国。因为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诺丁汉本身对于结婚这件事情十分抗拒,不然也不会二十八岁依旧是奥丁王国有名的光棍。但他对前来送口信儿的侍者随后递上的一张羊皮信筏生了兴趣。那张纸上只有一句话,用奥丁文字写的,信封外面滴了蜡,盖得章却不是红堡,而是,伊登伯爵夫人。 伊登伯爵曾几何时在奥丁,也是个声名赫赫的人物。他虽然没太大机会继承王位,却作为小儿子深受女王的宠爱,一生纵情山水好骑马游猎,引得无数贵族贫民钦羡仰慕。不过可惜,伊登这两字,在伯爵英年早逝纵马身亡后,就已经很久没在奥丁贵族的话题中出现过了。 诺丁汉十分好奇,这个淡出贵族圈十几年的伊登伯爵未亡人,红堡伯爵的亲妹妹,请自己过府相商的是什么要事?哦对,她也有个女儿,王子的遗腹女,按照年龄来算,好像也该十六岁了。 诺丁汉第一次见到他妻子的时候,是在他答应伯爵夫人的交易之后。他虽不是商人,却也过问经商的事,知道商人所求的,是互惠互利、双方共赢。按照他跟伯爵夫人的目的,他们也确实达到了共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实惠。 但诺丁汉想要的,却不是一个妻子,准确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妻子。 可他得承认,他的妻子阿梅利亚确实是一个美人,她继承了红堡世代相传的显著特征——一头浓密的红发,以及,她母亲的美貌和父亲清澈的蓝眼珠。 那么,伯爵夫人的顾虑,就不是杞人忧天了。 对于这场交易,最失望的莫过于红堡伯爵,女儿没推销出去,还搭上了外甥女。而那传说中的五千个金币,却一个字儿都没到他自己的腰包里。 诺丁汉却不管这些,也无需理会红堡伯爵脸上的怨怼。他重新踏上归程,队伍中多了他的未婚妻,和一辆铁皮马车。他甚至派侍从快马加鞭的赶回诺丁堡,去通知管家夫妇,为他准备婚礼的一切。是的,尽管他不在乎娶妻,但娶妻终究算是件大事,他要给他的妻子一场正式的婚礼,称得上是盛大的婚礼,起码在诺丁郡。 可是令诺丁汉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妻子害怕他,害怕到竟然连头都不敢抬不敢看他,害怕到趁着去教堂的机会求助于主教,企图送信给她的堂兄理查德,求国王解救她与水深火热之中。 哦,诺丁汉不由得皱眉,至于吗?虽然他确实恶名在外,虽然诺丁郡确实比她舅舅的领地民风彪悍,但她竟然害怕到,找教会和国王寻求庇护?她是他妻子,难道他还会拿她怎么样吗? 诺丁汉一时气愤,或者说也受了维达镇海盗事件的影响,在主教大人的见证下,他匆匆结束了别说盛大连仪式都不完整的婚礼,然后就把她拖回了卧房。 七天后,他从西巡途中折返,却看到了跟他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妻子。哦不不,他对她根本没什么印象,除了那一头浓密的金红色头发,他就只记得她总是低低垂着的白皙脖颈了。所以,那天晚上,在他们的卧室,在高夫躺着的床前,她的形象才在他心中鲜活起来。 诺丁汉曾经对他的妻子说过,整个城堡,对她全不设防,任何房间任她自由出入。他没有提及墓窖,家族墓窖。因为在他看来,他那总是胆小谨慎的妻子是没胆量闯进去的。 她的脑海中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她好像知道很多自己并不了解的事物。可她缺乏常识,她甚至对奥丁很多古老的风俗和习惯都充满好奇跟兴趣。哦,这也很正常,她几乎从未步出闺房,有些东西伯爵夫人不说,她又从何知道?诺丁汉刻意的把某些怀疑忽略了,包括他妻子的一些奇思妙想。这倒不是说他不够谨慎,而是,她确确实实是阿梅利亚,只要她还是阿梅利亚·杜布瓦,这一点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只要他妻子不设法通过那条地道,他可以满足她所有的好奇心,并且给予她想要的一切物质享受。 他想,那天晚上自己确实把她吓坏了,在通往墓窖的那个楼梯口,她睁大眼睛,一路上一声都没敢吭。 事后想想,他甚至很想笑。她果然没胆量进去,吓成什么似的,站在楼梯上抖成一团。可他却得给她一个教训,一个通过恐惧才能记忆深刻的教训。那里面有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也有她根本承受不起的。 但诺丁汉却又想,这个教训是不是有些过头了。莉亚就像他曾在海滩上见过的龟那样缩进壳子里,缩进她自己的卧室里,死活都不肯再出来。没错,他是下了禁足令,不许伯爵夫人踏出房门一步。但就算她真的出来,全城堡上下也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的,除了他自己。 他在等她像往常一样,就像她知道他的名字见过他的脸都没认出他来的时候一样,就像她把兰伯特留在城堡做客的时候一样,就像所有她说错了话祈求自己无视的时候一样,怯怯的过来低个头、服个软,再红着脸做些亲密的动作。可是她却没有,她把自己憋在房间里,整整七天,指示着侍女跟侍童进进出出,却一句话都没想跟他说。 诺丁汉有些郁闷,他阴沉着脸呆在书房里,整个诺丁堡没有一个仆从敢无故近前。 哦不,不是完全没有,至少还有一个。当苏西以奉管家夫人命令为由为他送午餐、紧接着在他面前解开裙子的时候,他脑海中只掠过一个想法——没想到汉默太太也有走眼的一天。 在阁楼上,隔着窗户第一次见到阿梅利亚的时候,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胆小、怯懦、弱不禁风,他甚至都曾在心里怀疑她能不能够撑得住长途跋涉跟他回到诺丁堡。好吧,这样想有些夸张,但阿梅利亚不具备管理诺丁堡的手段这是个事实。所以在给管家夫妇送的信件上,诺丁汉向汉默太太强调了,留下些能够让伯爵夫人省心的侍女。 让城堡女主人不省心的侍女有很多种,但最要紧的是哪一个,汉默太太却心领神会。而且她很清楚,由她出手打发,比等到伯爵回来的雷霆手段实在是走运的多。她实在没有看得出,苏西存着的也是这样的心思。 但诺丁汉又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当初第一眼的判断,他妻子看到赤|裸的苏西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昏倒、不是尖叫、不是脸色苍白、也不是眼含热泪委屈可怜,而是极其冷静的跟他说:“别搞出孩子。” 哦,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抓过她来揍一顿的冲动。尽管她所做的反应原本是他期望的,是他认知中一个合格的女主人该有的作为,但看到她还能接着欢天喜地的跟他介绍压水井的时候,他又会觉得,不太舒服,有点儿不太舒服…… 所以在结束演示之后,他掐着她的腰,把她压倒在书桌上。她的眼睛还是那么蓝,睫毛还是那么长,嘴唇,以及胸脯…… 他把手伸进她的裙子,却发觉她竟然穿了裤子。诺丁汉不由得笑了,是真心被逗笑,他忽然有了种,小白兔给自己织了条围巾套在脖子上的感觉…… 七天过后,他终于找到了纾解郁闷的方法。 兰伯特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想,如果借此让他妻子发现了那个秘密,如果让她知道真相……可他紧接着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或许有一天莉亚会知道,但应该是他告诉她,他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可兰伯特依旧像只苍蝇,嗡嗡嗡,诺丁汉却不能杀他,为了玛莎这些年为诺丁汉家族所做的一切,他都不能杀掉她深爱的男人。所以,他只能让兰伯特死心。他安排他一往无前的冲进墓窖,他守在那扇门的另一边,他亲自导演了这场重逢的悲喜剧。并且,内心深处,他甚至希望玛莎就此跟着兰伯特离开。她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她牺牲了十五年的青春,她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还苍老。可诺丁汉心里清楚,后山离不开玛莎。 兰伯特走了,他的妻子也显出对这件事情的冷淡。他猜想她一定还没死心,她眼睛里时常闪烁的光,那可不是接受真相该有的表情。但他还是没能说出口,这件事情,好像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机会,需要,一种动力。 直到那天,他返回书房,看到移开的书架,看到暴露出来的通道,他就知道,机会来了。能够未经他允许随便进入他书房的只有莉亚,全城堡唯一一个敢违抗他命令的人此刻正躺在病床上,他毫不怀疑这点。是莉亚进入了书房,是莉亚打开了书柜,是莉亚走进了通道……他没有因秘密即将被揭穿而紧张,却有一丝解脱和释然。问题就在那里,不会因为你的无视而消失,它就像一根刺,扎得越久就越难受。而现在,是该拔出它来该正视它的时候了。去吧,莉亚,当你看到伊莎贝尔,当你接触伊莎贝尔,你就会发现,她的不同寻常,她跟正常人,不一样…… 诺丁汉甚至抬起手,制止了紧随其后进入书房、想要冲进通道的玛莎,紧接着看到她面露惨白的脸,“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大人。如果夫人,如果她不清楚,如果她再次……” 诺丁汉面色大变,他噌的一下冲进通道,冲进漆漆的黑暗中。他动作之迅捷,连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交易,为了责任,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当他冲出通道的时候,就看到一双手,按在了莉亚背后。诺丁汉飞奔的跑过去,在莉亚身体前倾的一刹那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自己怀里。然后他转过身,面对双手仍停在半空中的中年女子,心情复杂的喊了一声: “妈妈!” 27 骑行的队伍缓缓在国王大道上前进,虽然这条路被叫做国王大道,可国王走在其上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诺丁汉和他的骑士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支队伍,远比他上次东巡时候还壮大许多,除了有二百多匹健马,还有十几辆铁皮车。因为他们这次前往的是王城,他们受到国王的邀请,前往暴风城参加骑士大赛。而队伍中随行的,除了诺丁汉的骑士、侍从,还有部分封臣及其家属。骑士大赛这种盛事可不是每年都有的,只要有机会,谁会不想去见识见识。 莉亚坐在队伍最中央的铁皮马车中,陪伴她的不是侍女,而是伍德男爵的两个女儿,莱丽思跟西维亚。露比也在队伍当中,在后面的车中跟戴娜坐在一起,后者是汉默太太安排顶替凯利的,夫人长途跋涉自然不能只有一个贴身侍女。凯利还在养伤中,艾尔伯特留下护理。 似乎看出伯爵夫人情绪不高,西维亚不再如往常般活泼,静静坐着。每到一处建筑,都由她的姐姐莱丽思向莉亚介绍。莱丽思声音温柔态度温婉,仅三言两语便说清楚绝不多言,既礼貌周到也绝不会惹人烦。 莉亚心里挺过意不去,即便是受到父母宠爱的西维亚跟莱丽思,也难得会有离开诺丁郡的机会。这本是一趟令人期待的愉快的旅途,却因为她的情绪搞得沉闷不已。 可她也没办法,在经历过那样的事,知道那样的真相后,她真的很难装出特别开心的样子来。 马车队伍忽然停了下来,诺丁汉的侍从里奥,莱丽思跟西维亚的兄弟拍马过来汇报,前方已经是红堡伯爵的领地,而他们今晚将在那里落脚。 对于即将见面的母亲,莉亚心情挺复杂。土著莉亚的记忆中,并没有留下多少关于她母亲的影像,莉亚猜这大概是她母亲把她卖掉的做法伤透了她的心,所以她刻意的屏蔽掉关于母亲的回忆,自然也没给莉亚留下多少可供了解的过去。但再少也是有的,在莉亚的脑海中,仍旧能够浮现出那位高贵、典雅、神色却坚毅的美貌夫人的形象,她看上去,委实不像是个会为了五千金币把女儿卖掉的贪婪妇人。可是,谁又说得准呢? 除了所谓的母亲,莉亚需要面对的还有她两位表姐,红堡伯爵的女儿,夏洛特跟凯蒂。关于她们俩的记忆,莉亚脑海中可存着不少,而且,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丧失爵位跟领土却寄人篱下的王室成员,和备受红堡伯爵宠爱的两位千金……或许是因为莉亚散发着淡金色显得更加耀眼的红发,或许是莉亚虽然一文不名却依旧高贵的血统,也或许因为她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她跟这两位表姐之间可没有体现出几分姐妹爱,脑海中所有能够搜索出的记忆都是莉亚在被欺负,被欺负,被欺负…… 好吧,她应该感到庆幸,起码她没有灰姑娘那样的继母,也没有被赶去睡柴房生火烧饭洗衣服。她只是被关在塔楼里,除了母亲跟舅舅一家几乎不怎么跟人见面。而露比也曾告诉她,听红堡的仆从们说,她舅舅原本是有意把女儿嫁给诺丁汉的。想想她的大堂姐夏洛特此时已经十九岁的年纪,红堡伯爵把女儿留到这么大,怕就是想要待价而沽,没想到到嘴的肥肉却被自己亲妹妹叼了去。 莉亚不禁揉揉额头,感觉此次红堡之行不会太顺心。不过无所谓,反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红堡她既没有见到她的母亲,也没见到她的两位表姐,甚至舅舅红堡伯爵她都没见到。 “伯爵大人跟夫人已经带着小姐先行赶往王城去了,”管家恭敬的道。在莉亚的印象中,他往常可不是这副顺从的样子,不过当面对诺丁汉伯爵的时候就…… “那么,伊登伯爵夫人……”自有侍女替莉亚问。 “夫人半年前就离开了城堡。” “她去哪儿了?”连莉亚都不免好奇。 “王城,”管家回答完了就不再多说。 半年前啊……呵呵,拿着卖女儿得到的五千金币,她倒是可以重返王城立足了。莉亚不免撇撇嘴,又想到她舅舅走得这么着急,大概也是赶着去做生意。国王召集举办的骑士大赛,听说除了奥丁贵族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个个身价不菲,可不是一次卖女儿的好机会?! 敢情,这还是红堡家族的习俗。 尽管主人不在,但主人临走前交代过,诺丁汉伯爵,呃,夫妇,不能得罪。他猜想途经此处自己的外甥女有可能会想回家看看,于是吩咐管家把莉亚原本居住的塔楼打扫清理出来,供诺丁汉一行下榻。虽然这个有钱又领地广阔的年轻人没能做成他的女婿,但外甥女婿,在他眼中依旧是条有利可图的肥羊嘛。 当然,二百多人的队伍,不可能人人都入住这座早已被废弃原本仅供莉亚母女使用的小塔楼。大部分随行人员,尤其是骑士跟侍从们,都留在城堡外,安营扎寨。只有女眷跟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能够住进塔楼里。而诺丁汉,则跟着他的妻子回到她原本的房间。 红堡比诺丁堡小得多,莉亚的房间也只是他们现在卧室的几分之一。若按诺丁汉的意思,并不会在红堡住一晚,但他也跟红堡伯爵一样,以为莉亚会想要回家看看。他想满足她的愿望,除了某一个,他甚至想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但在床上,在他环抱着她的腰,他把手伸进她睡裙之内的时候,莉亚却轻轻推开了他。这是他们两人之间头一次,莉亚拒绝他。她背对着他,面无表情,沉默着不说话。 “关于,那件事,”诺丁汉艰难的开口,他知道她吓坏了,在被推的一刹那,尽管事出有因,但不能否认她需要得到安抚,甚至是一次次……“我替她向你道歉。”道歉这个词在诺丁汉口中绝不常见。 莉亚依旧没有回头。“我没有生气,”她语气听起来平静,却难掩情绪的低落,“我只是,今晚没有喝药。” 是的,那碗安神汤,那碗掺了不易致孕草药的汤,是诺丁汉的意思。但莉亚却没法因此而怪他,事实上,如果她早知道真相,如果她也懂草药,她甚至会给自己配了喝下去。 因为,她不能怀孕,他们不应该有孩子。 “只是一次,”诺丁汉似乎抱了侥幸的心理,他猛然掀起她的裙子,扳过她的肩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莉亚仰头直视着他,她没有再挣扎,眼神却在反抗,“你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吗?”答案当然是不。 诺丁汉停下手上动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你会在,什么时候……”莉亚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这个憋在她心里好几天的问题。从那天她知道真相,从他们接到国王的口信匆匆上路,她还一直没机会问过他这个问题。“你的,病……”她斟酌着说。 诺丁汉依旧枕着她的肩颈,气息喷覆在她皮肤上,“我没有。” 莉亚怔了怔,“你,没有?” “是的,大概是……”他终于再次抬起头,回望她,“这种病,据说,只会在女性中遗传,我的母亲,我的妹妹,还有我母亲家族中的其他女性。” 也就是说,他们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一半一半。可莉亚不敢拿剩下的那一半机会去赌,因为她不一定会赢。而不是赢,就是输,彻底的输。 谁会希望自己生下来的亲生女儿,患有家族遗传的疯病呢?! 这就是诺丁汉到二十八岁“高龄”才结婚的原因,因为他不敢生下继承人,他不能保证妻子生下的一定是儿子。而他的妹妹,他的母亲,以及据说他母亲家族里的其他女性,在过去的多少年里先先后后全都疯了。 这也是后山城堡里隐藏的真正秘密,玛莎只是一个幌子。诺丁汉坦白,在他父亲死后,在玛莎因为照顾后山的母女不得不消失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带着艳|情|色彩的流言蜚语就在诺丁郡慢慢滋生出来。而他听说后不但没有制止,反而做了幕后的推手。他以这个“被强|暴的侍女自杀”的故事为源头,在人群中散播后山鬼魂说,接着又落下大石阻隔了山路。 莉亚没有做过母亲,但想象一下如果让她的孩子一生都遭受疯病的困扰,只能被封闭在山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可诺丁汉没有坚持他一贯的原则,他没有继续保持着不婚,他娶了她……尽管诺丁汉为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带来了生活的保障,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相对的安全和社会地位上,可她还是,有一丝丝怨他。 她不期望那个孩子现在就到来,和她被告知永远都不能期待那个孩子是完全不同的。 “难道,没有一丁点儿可能,我是说……”莉亚感到纠结。她刚谴责了诺丁汉不要心存侥幸,现在却不由的任自己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或许,她会是正常的呢?”如果她生的是女儿的话。 “我也希望如此,可你知道不正常的后果是什么吗?”诺丁汉盯着他的妻子,他已经压下了冲动,不得不理智的说出再残忍不过的事实。“我也不想贝尔永远生活在后山,可我母亲不许她,也不允许自己离开那儿。我母亲已经有很多年没再发病了,只是偶尔有些神志不清,但在清醒的时刻,她逼我发过誓决不许把她跟贝尔还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不许带她们离开后山。因为她疯狂的时候,曾经犯下的错误是残忍、沉痛换做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 “我母亲,亲手杀了我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别担心…… 28 奥丁的王城,名曰暴风,坐落在整个王国的西北部。据说当年杜布瓦家族的祖先在奥丁这片陆地登陆,并击败原有的王朝登顶为王的时候,整个王国境内刮了整整七天七夜的大风。第一任国王,便为新建的王城取名暴风,意为歌颂夹暴风之势而来、在暴风中崛起的杜布瓦家族。 莉亚望着眼前这座比诺丁城占地还要广阔三倍、并且更加恢弘庞大的石砌古城,心里也不免生出些许澎湃之意。或许是因为土著的记忆仍在她脑海中,也或许是因为她此刻血管里流淌的,正是杜布瓦家族的血液。 往年的骑士大赛都在王城内的皇家竞技场中举行,但今年略有不同。理查德携胜而归,他又难得在奥丁长住,况且除了本土骑士,随他同回的还有远道而来的贵客。国王大手一挥,指定城郊一大片土地为此次大赛场所。国王令下,自有臣民执行,修围栏搭帐篷清理会场的忙得不亦乐乎。 多数小贵族,如伍德男爵,到达王城后会由专门的接待人员指引入场。他们在王城中并无房舍,又因大赛参与者众多旅店客房告罄,只能由官员们统一安排,入住赛场周边搭建的临时帐篷。虽说是临时的,可国王花钱一向大手笔,条件倒也还不错。况且他们是诺丁汉伯爵的封臣,住处大都聚集在一起。这位以心狠手辣著称的伯爵大人,倒也没几个官员敢招惹。 至于诺丁汉之流,则又是另外一番境况。 不论在哪个朝代哪个地方,首都的地价总是最贵的,这点儿莉亚深有感触,而奥丁王国也不例外。贵族们,尤其是像伯爵、公爵这样的大贵族,更加喜欢攀比自己在王城中所拥有的房舍。你有五栋楼?我就买一整条街!你挨着皇家大教堂?我就住在王宫正对面。不管怎么说,越靠近权利的中心,就越有面子。 可诺丁汉又比较特别。他的领地,在王国的最东北方,四战之地,是个被两大王国觊觎、被海盗跟盗贼骚扰的地方。不论是哪一代诺丁汉伯爵,都养出一种深居简出的性格,除了自己的领地,他们很少会去邻居或者其他贵族家走访,连国王也甚少觐见、王城也甚少光顾。尤其是摊上咱们这位不怎么爱回家的国王,诺丁汉来暴风城的次数跟理查德一样,屈指可数。而他之前又是单身,没有一个爱好摆阔气的老婆,所以在王城,很难得的,他竟然没有府邸。 而更叫人称奇的是,诺丁汉没有,莉亚却有。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没错,她的父亲,曾经的伊登伯爵,作为王子,在王城有一座自己的府邸。这座府邸严格意义上来讲是属于王室的,所以即便穷得掉渣的时候,伯爵夫人也没法把它卖了换钱。但现在她自己有钱了,她有从诺丁汉手上得来的五千个金币,这完全够她把府邸修葺一新,并且重新过上原本奢靡的贵妇日子。按照女王当年的遗言,只要莉亚活着,她就拥有这栋房子的居住权。 但诺丁汉带着莉亚通过城门关卡,一行人进城后,首先落脚的却不是她的府邸,而是王宫。 国王点名要先接见他们,不论何时抵达。 理查德对他的堂妹颇有愧疚,收归她的封号跟领地是出于政治考虑,但他并没有打算无视祖母的遗愿,并没有放任她不管。可他成年的时候、常年征战在外的时候,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他以为伯爵夫人会照顾好她,他以为每年指定给她的抚养金能按时送达红堡,他以为他在欧洲大陆搜罗的战利品在分送给诸位家庭成员的时候,也能摆在她的房间里。但可惜,事实远非如此。 理查德得承认,作为一名将领,他能力出众、鲜有败绩,而作为国王,他却总是缺乏了那么点儿政治觉悟跟手段,甚至作为兄长,他的敏锐度也不够。 他眼神扫过坐在他下手的、他的亲弟弟摄政王约翰,不由得在心里轻轻一叹。跟他的父亲和莉亚的父亲一样,他们兄弟年龄相差二十多岁。更多时候他对约翰不像是兄长,而更像是父亲,尤其是在他自己没有孩子的情况下。所以,他对约翰难免纵容,难免过于听信,难免……理查德实在是没想到,他亲爱的弟弟除了卖官卖爵充斥自己的金库以及大肆建造摄政王府,连原本属于莉亚的抚养金也会扣押,还有他派信使传话的那一万个金币的嫁妆,也迟迟没有兑现…… 理查德觉得,自己有愧于祖母的嘱托,所以他要亲自过问这件事。约翰所犯的错误他不会再提及,但会加倍的补偿她。好在莉亚童年跟少女时期过的虽然困苦,现如今却嫁了个好丈夫。国王毕竟不是一般无知妇孺,也不是那些脑满肠肥只知饮酒作乐的贵族,还有那些自诩家学渊源家风严谨却固步自封的老家伙们。在理查德看来,诺丁汉就是个好丈夫。他领土广阔、财富惊人,虽身处四战之地却从未失过寸土寸金,反而因为他的存在,叫斯卡提跟乌拉诺斯两大邻国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他有恶名在外,可若非恶名如何镇得住穷凶极恶的魔鬼林跟海盗。而且诺丁汉的那些事迹,在向以军人身份而自傲的国王看来,实在算不上残忍,不过是出手决绝罢了。 所以在听说诺丁汉夫妇已经进城后,国王急忙派人将对方请到王宫里来,他要亲自接见。 莉亚望着上首站起来这位圆乎乎的矮胖子,几乎怀疑自己是走错地方了。不是听说她的堂兄骁勇善战的吗?不是听说她堂兄的骑兵纵横整个亚美大陆的吗?不是听说她的堂兄一向自诩长在马背上的吗?!! 这这这这,这位汤圆儿哥,您是哪位?! 当然,吐槽归吐槽,她可不会把带着王冠的男人跟其他人搞混了。就算理查德形象跟她心目中千差万别,他也是国王,真真正正的国王。 莉亚调整心态,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国王是这幅模样,倒让她先前存的敬畏之心去了几分,剩下的就是恭敬的态度,毕恭毕敬。 “哦,莉亚,我亲爱的堂妹,”国王却一点都不想给伯爵夫人表现恭敬的机会,他张开怀抱,将他堂妹轻轻拥进怀中,拥得并不紧,恰如其分的表现出热情。“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真高兴,比打败泰坦人还高兴。”接着他后退半步,上下打量着莉亚,“哦,你竟然长这么大了,记得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被包在毛毯中。” 莉亚屈膝行礼,国王能够表现热情,你却不能不客气。她抬头微笑着道:“见到您我也非常高兴,亲爱的堂兄。” 理查德跟他的堂妹寒暄完,又去跟他倚重的诺丁汉打招呼。莉亚略微向旁边移了移身子,给秀恩爱的君臣留出空间。原本坐在国王下手的男子却突然起身,朝着她走来。 “莉亚,”他声音有些尖细轻弱,跟国王的浑厚大不相同。 莉亚偏过头,望着眼前身着华服浑身散发着“我很有钱快来坑我”气质的男子。他跟理查德一样,也是一头金发,不过比理查德稍长一些,垂到耳际。但他个头却比理查德要高得多,也瘦得多,身形有些单薄,面色透着种少晒太阳的、不怎么健康的苍白。 莉亚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他,哦不,是土著莉亚见过他。他应该在她的记忆中,但不怎么常见,所以一时半会儿搜索不到回想不起来。但她一定是认识他的,而听他的称呼,他们似乎还很亲近,他坐在国王的下手,那他应该是…… 正当白脸男子绽开一个大大微笑,伸开双臂也像国王那般要拥抱她的时候,诺丁汉快速结束了跟国王的谈话,插到莉亚面前。他左手扶胸略微行礼,不卑不吭的盯着这个比他矮了小半头的男人说:“摄政王,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哦,原来他就是约翰!莉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的小堂兄,只比他大五岁的摄政王约翰。她仿佛是见过他一次的,在他途径红堡的时候。莉亚站在她丈夫的侧后方,向摄政王也屈膝行了一礼,“您好,我的堂兄。” 理查德哈哈一笑,“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他招呼着诺丁汉夫妇坐下,跟他们闲聊诺丁郡的近况以及他在东征路上的见闻。其实理查德也没指望能跟堂妹找到什么共同话题甚至相谈甚欢,但只要做出这个样子,只要让大家都看见就行了。让全国都知道他对莉亚的重视,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们自然就会给她该有的礼遇。 他的堂妹可不是那些无知长舌妇们口中买来的新娘,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国王肺都要气炸了,简直是杜布瓦家族的耻辱。可这不能怪莉亚,甚至不能怪诺丁汉。现在他就要做出这样一种姿态,表明这只是杜布瓦家族跟诺丁汉家族的正常联姻,一个安抚封臣维护国家团结和平以及稳定边疆的最好做法。 哦对了,还有那一万金币! 等在王宫里用完晚餐,莉亚喜滋滋的押着装有一万金币的几辆铁皮车,回到她在王城的府邸。里面一半是归还诺丁汉的,抵了她母亲手里的那五千,剩下的五千全是归她的。 尽管遗传病的打击还没彻底过去,可日子还得照过。就像她曾经分析过的,她不能指望自己一闭眼就能穿回去,也不能浑浑噩噩的当个这时代的无知妇人。她只是,撇开那个生继承人推到大boss的目标后,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奋斗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钱总是越多越好的。 而在当天晚上,莉亚就见到了她现在的母亲,伊登伯爵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向暴雪公司致敬,感谢魔兽世界,感谢暴风城,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啊~~ 29 骑士大赛将连续举办七天,这是一场几年才有一次的盛会,毫无疑问,规格是全奥丁最高的,国王理查德、摄政王约翰、大主教以及诸位叫得上名号的贵族都会出席。 说连续举办七天,倒也不是说奥丁王国真有那么多的骑士。尽管理查德的东征队伍曾号称有骑兵四千,但这里边并非个个都是正式受过封的骑士,还有不少流浪于各个王国之间的雇用骑兵。他们只为利益而战,谁出钱就跟谁干。除去雇用兵,再抛开少部分有自知自明或者名声已盛不屑出手,以及被领主们留在城堡驻守的,剩下的参赛骑士也不过二百余人。 可除了比赛,还有其他的庆祝跟娱乐活动,比方说宫廷乐手、吟游诗人和杂耍团们,以及大赛后的庆祝晚宴。所以满打满算,七天刚刚好。 莉亚坐在贵妇们中间,所在的位置跟她的丈夫遥遥相望。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场合,男人跟女人分别落座。因为骑士大赛还有一项传统,所有获胜的骑士,都可以向他认为最美的女士献花,不论她是未婚的,还是已婚了的。在这个时候,所有丈夫都会表现的大方得体,并且与有荣焉,自己的妻子能够得到其他男人的礼貌称赞,在奥丁贵族们看来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而女人们凑在一起,就不免八卦,并且八卦的话题,永远都是男人。 “快看,那就是骑士团!”因为伯爵夫人今天心情不错,西维亚也放开了许多。她望着穿长袍踏皮靴、缓缓走向国王座前的一队人,指着最前面那个金发的男人叫道:“看到没有?领头那一个,他就是爱德华。” 莉亚极目眺望,她的位置离王座并不远,但一队乌压压的男人站着她坐着,想在其中找到目标也实在不容易。不过好在,爱德华那一头金发在阳光下十分打眼,在他正好回头的时候,莉亚看清楚了他的脸。 诺丁汉的领地虽然地处东北之疆,但她跟她丈夫来到王城并不晚,起码离大赛开始还有两天。两天的时间,周旋在贵妇们串门、八卦、攀比炫耀的圈子里,莉亚很快就对这个叫爱德华的男人耳熟能详。他是国王的座上宾,是理查德面前的第一红人,差不多跟东征归来的奥丁王形影不离。据说在王宫里,爱德华的待遇也十分优渥,几乎跟国王一个水准。 听到这些,咳咳,熟悉我大天朝历史的姑娘们都知道,那些与君王们同吃同睡、形影不离的……人物。莉亚心底也认为她有幸遇到了奥丁版的倾国之恋,想想她的大堂兄理查德,四十郎当岁的年纪死活不结婚,也没情妇、也没私生子、也没传过绯闻……她觉得自己真相了,或许国王走的不是bg向,而是**这条崎岖之路。但当莉亚看到爱德华的时候,却瞬间推翻了自己的假设。 哦不不,她完全错了,且不说爱德华跟国王之间谁都不像有受的资质,就他那眉眼、那发色、那脸型,甚至身材,活脱脱一个摄政王威力加强版,比约翰显得健美,也比约翰肤色稍黑。敢情国王陛下,您不是偏了性取向,您这是恋弟情节发作啊! 骑士团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一方面,他们在东征路上声名赫赫,奥丁人好武,对骁勇善战的骑士总是颇多好感;另一方面,他们当中也不乏像爱德华这样年轻英俊的,又这么成群结队的出现,一下子把贵妇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莉亚甚至听到她的两个表姐坐在她侧后方激烈的辩论,到底是爱德华的一头金发闪亮动人,还是费迪南的宽肩细腰更叫人着迷。哦,姑娘们,她不由得抬手遮住半张脸,咱能收敛一下那颗恨嫁少女心吗?可当西维亚也加入讨论,并说她更喜欢那个面色白净的加布里尔时,莉亚就只能摊手接受——好吧,此地民风如此。 骑士团受万众瞩目的景况只是暂时的,毕竟谁都还没忘了,今天的主题是骑士大赛。但是就莉亚看来,第一天委实没有什么可观赏的。跟她那个时代的选秀栏目一样,首轮进行的永远都是海选。骑士们捉对厮杀,胜了的便能进入下一轮。因为二百人数也不少,况且还要分门别类各组进行比赛,所以第一轮除了马上项目外,都是一对对站在赛场中央的大圆圈里,同时能有十几对进行比赛。至于选手们的水平,那也是参差不齐,有一招就被砍倒的,也就俩人蘑菇一个小时谁都没有出圈也没重伤的,以至于组织人员不得不把他们拆散了再重组。 当然,画面也比较血腥。虽然她不是第一次见骑士们的训练了,往常在诺丁堡的花园里,诺丁汉跟骑士们打斗时下手也绝不留情。但训练时候用的多是钝器,去掉尖的矛头、未开刃的长剑,以及锋刃都被磨平了的匕首。而骑士比赛,用的都是真家伙,一刀下去,血肉横飞…… 莉亚却不能撇开头,更不能闭上眼睛。这就是风俗,这就是奥丁人的传统。她虽然不用像身旁的贵妇们那样抛衣袖、扔手帕甚至投掷腰带,向场中自己支持的骑士们呐喊助威,却得微笑,满怀欣赏跟激动的微笑。好吧,看久了或许就麻木了,她又不是第一次见血,想想坎贝尔伯爵的血还曾溅在自己脸颊跟裙角…… 第一天,往往是大部分贵妇们最激动的时刻。因为参赛人数多,就代表着当天的获胜者多,当天会送出的玫瑰花也多。这已经成了贵妇们除了珠宝和丈夫之外,最爱攀比的事情。谁也不想自己面前空空落落一枝也无,而谁的裙子上若是堆满一堆,那笑容真是要绽开的比玫瑰花还娇艳。 所以,不可避免的,贵族老爷们为了自己老婆的面子也为了自己的面子,常常暗示自己领下的骑士把鲜花献给他们的领主夫人,这虽然不是命令,但也渐渐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可第一个将鲜花放到莉亚面前的骑士,却不是她丈夫的封臣,而是个她完全不认识根本没见过的小伙儿。“摄政王殿下向您致意,夫人,再娇嫩的玫瑰花也及不上您美貌半分,”年轻骑士躬身仰头,满脸谄笑的盯着莉亚。 约翰?莉亚不由得抬头,搜索看台最中央的位置。在国王的身旁,她的小堂兄举起一只纯金镶满珠宝的酒杯,向她露齿一笑。 呃……莉亚微微一愣,紧接着也向他颔首示意,并向面前的年轻骑士致谢。这是礼节,没听说骑士大赛上哪位贵妇会拒绝鲜花的。 可那位年轻人刚离开,她的耳畔就响起一个特意压低的声音:“你不该接受鲜花,以及,约翰的任何东西。” 莉亚转过头,略皱了皱眉,“妈妈!” 伊登伯爵夫人一直坐在她女儿身边,她今年三十九岁,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小得多,也比传说中更加美貌。红堡的里德家族盛产美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但菲奥娜·里德仍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拥有高挑的身材、白如凝脂的皮肤、精致的脸庞,但最引人注目的却依旧是她极具红堡特征的那一头红发。比莉亚的更深沉、更浓郁,犹如酒红,见之醉人。正因如此,当年的伊登伯爵才会对她一见倾心,宁可无视大主教的强烈反对也要娶她。 而莉亚对她母亲的感觉,却不只是惊叹于她的美貌,更多地是纠结,她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情绪来面对菲奥娜。首先,她并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可现实是,莉亚确实拥有了她女儿的身份跟身体。大凡穿越人士,多数都会碰到这种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可纠结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用了人家孩子的身体,自然应该尽到身为儿女的本分。本身并没感情的家人,可“爸爸”或“妈妈”的叫久了,终究是会生出些许亲情的,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但莉亚不同。一想到那五千金币,莉亚就不得不对这位风姿优美气质典雅的母亲望而却步。所以,还是不浓不淡的,仔细处着吧。 “妈妈,这是礼节啊!而且,”莉亚顿了顿,声音刻意小了些,“他是摄政王啊!”理查德常年不回国,摄政王就是整个奥丁最高统治者,拒绝他真的合适吗? 菲奥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我总不会害你……” 不会害,却因要还赌债把自己卖给诺丁汉?莉亚挑了挑眉毛,这是什么概念。但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辩驳的时候,却听到一阵骚动声,看台周围似乎出现了变化。 她转过头,就见一位年轻的贵妇刚刚进入会场,绕着场边缓缓而行,朝中央看台走去。 当时的莉亚尚不知晓,对面女子比她大了七岁,论辈分却是她的堂侄女。她是理查德之弟约翰之兄、已故莱顿公爵杰弗里的女儿,基斯保恩公爵的遗孀,尤菲米亚。 而莉亚更想象不到,这位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引领赛场几乎所有男性目光的年轻女性,在未来的人生中,将跟她有多么深刻、多么漫长的纠葛…… 作者有话要说:男配女配男炮灰女炮灰都出齐了,我终于圆满了!~下章推boss…… 30 莉亚躺在卧室的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安生。两个表姐幸灾乐祸的话言犹在耳,虽说真实性尚待考察,但却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视。 生继承人这盘棋,她已经彻彻底底的输了。先不说无法诞育子嗣对一个普通女性来说,能否算得上极大的遗憾。但起码对莉亚来说,却不仅仅是影响身份地位,甚至是影响身家性命的大事。 她还记得贵妇们八卦的时候,闻得的只言片语。那些原本尊贵至极的女人,在丈夫死后要么如她母亲这般带着嫁妆回娘家,要么自愿或被迫的嫁给别的什么人。虽然按照奥丁的风俗,改嫁并不是件丢人或者低人一等的事。但贵族们娶寡妇,目的却是多种多样的。最凄惨就是如西维亚跟她提及的,骑士逼娶了他刚刚守寡的领主夫人,谋夺她的财产跟土地,继而将她关在阁楼活活饿死。听起来恐怖,可偏偏这种例子在亚美大陆并不鲜见。 莉亚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从心底里虔诚的祝愿她的丈夫长命百岁。说实话,诺丁汉对她不错,相当不错,除去他家族那个遗传病,他甚至都能算得上这个时代的模范丈夫了。尽管莉亚到还没搞清楚诺丁汉娶她的真正原因,但起码她看得出,诺丁汉绝对没有要换老婆的打算。 可那只是现在!她的地位虽然亦不会再受到私生子的威胁,可五年,十年,二十年过后,会否还能像现在这般牢固稳固?!尽管国王已经摆出了一副会为他堂妹撑腰的样子,可莉亚从不会盲目的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靠人不如靠己。 美貌不长久,身材也会走形,爱情终有一天会随着时间而变淡,更何况她跟诺丁汉之间根本没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如诺丁汉期待的那样,一个合格的伯爵夫人。不不,仅是合格还不够,还得是杰出的,是无可替代独一无二的。 那么,她该怎么做? 对于一个领主来说,最能够彰显自己实力获得满足感的就是武力,武力强大就能拥有更广阔的的土地,土地多领民多税收多,钱自然也多。 莉亚眼睛一亮,她很会赚钱。哦不不,应该说是将来,她要变得很会赚钱。现在,她已经有了五千金币,放眼全亚美大陆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而谁都知道,钱,是最会生钱的。 这不能纸上谈兵,她得好好策划一下。五千金币虽然听着吓人,可花完了就再也没有了。理查德送她东西八成只是个新鲜劲儿,但不管送多少东西,都不如钱实在。她需要列一个详细的计划,她…… 吱呀一声,门开了,诺丁汉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莉亚噌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她咬咬下唇,慢慢朝她丈夫走去。所有计划都是长远的,而眼前最重要的,却是,笼络她丈夫的心……好吧,哪怕只是身体也行。 她体贴的为他解开外套,诺丁汉肩膀一抖,衣服就顺着手臂滑了下来。“结束了?”她轻声问,指的是酒宴。大赛期间的宴会可不是只有结束之后才有,几乎每晚,贵族老爷们都会聚集在国王的大厅中举杯痛饮。当然,这种时候夫人们是不便参加的,酒宴上从不缺乏性感女奴或者美貌歌姬。 “嗯,”诺丁汉应了一声,随手想要把外套挂在椅背上。但他目光扫过书桌,落在那一堆玫瑰花上,顿了顿,手一抖便将外套丢了过去。 莉亚递给他一杯蜜水,看着他喝完。他拉着她的手坐到床边,甩开靴子,一起倒在床上。 “你醉了吗?”她刚张嘴,就想要掉自己的舌头。哦,真是一句废话,以这个时代酒的纯度,她想喝醉都有一定难度,更何况诺丁汉的酒量。 她的丈夫果然笑了笑。他胸腔起伏,在她耳畔仿若擂鼓。诺丁汉把手插|进她浓密的红发里,然后问:“你有话要说?” 莉亚再次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最后咬咬牙,翻身坐了起来。烛光映照在她脸上,红晕被光线反射消减不少,但并非能够完全不被察觉。她略低着头,哼哼唧唧的对她丈夫说:“我,我今天吃药了……” 诺丁汉挑起一边眉毛,这算是,主动?!!不得不说,这也是破天荒头一次。他妻子对那件事,虽算不上抗拒,却也没有多大热情。 莉亚见他没反应,鼓了半天的勇气立马就像皮球被戳破一样。她瘪瘪嘴,扭头便躺下,“那睡觉吧!” 诺丁汉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握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捞回怀里,令她两腿分开骑坐在他跨上,两臂枕在脑后挑眉道:“我确实醉了。”意思很明确,你自己来。 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好吗?!!你自己走上楼叫喝醉了?你反应这么快叫喝醉了?你你你,你那个肚皮那个海量也能喝醉了?! 想到诺丁汉的肚皮,莉亚顺势低头瞧了瞧,却感到自己坐着的地方有细微的变化。她使劲眨眨眼,默默地往前挪了挪。 诺丁汉挺起胸膛跟腰身,就见他妻子又顺着滑了回去。“开始?”他眯着眼睛,一本正经的问。 开,开始就开始!!! 莉亚垂下手,解开他腰间的腰带,然后两手慢的不能再慢的,将诺丁汉上身仅穿的细麻衬衣打开,他健壮结实的胸膛就展现在她眼前。其实看过很多次,但是,这个体位,这种形式…… “结束了?”伯爵对他夫人的停顿显得不甚满意,他点点下巴,暗示着继续。 莉亚把心一横,两手揪着自己的睡裙从头顶脱了下来。看到诺丁汉貌似不在意的瞥过她的胸前,她又想起今天夏洛特跟凯蒂对她说过的话。 当今天下午在看台前见到尤菲米亚的时候,莉亚第一次对自己现在的身材感到自卑。真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具身体的发育已算优良,可没想过奥丁的基因远非我大天朝可比。在诺丁堡在同龄人在诸如西维亚、莱丽思等贵族少女面前,莉亚可以傲视群胸。但在见到她的堂侄女的时候,她却只有惭愧的低头,默默地败下阵来。什么叫珠穆朗玛,什么叫人间胸器,什么叫必杀技!!! 莉亚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无语哽咽。原以为是豪华顶配,没想到却只是四开门的拖拉机…… 可令她自愧不如的何止身材,还有人家情场上令人咋舌的履历。 莱顿公爵过世后,国王就成了他一双儿女,亚瑟跟尤菲米亚的监护人。在公爵小姐十三岁的时候,她的伯父理查德为她定了一门婚事,未婚夫是北部邻国乌拉诺斯的王储,比她大两岁的埃德加王子。十六岁的时候,理查德派人将尤菲米亚送到乌拉诺斯王宫,准备提前熟悉当地习俗跟礼仪,以便来年完婚。可没想到王储没撑过冬天就病逝了。 按照亚美人的习惯,哥哥死了,弟弟完全可以代替他迎娶新娘。但埃德加的弟弟、新任王储邓肯却刚刚跟斯卡提王国的公主订了婚。也就是说,尤菲米亚只能被送回国,重新挑选丈夫。 这回,国王给她的亲侄女选的是西部邻国、吉尔尼斯的大贵族基斯保恩公爵,他也是王室成员,在身份上绝对能够跟尤菲米亚匹配。可惜这桩婚姻维持了不到两年,公爵也死了。他们没有子嗣,爵位被公爵的外甥继承,按照律法尤菲米亚也得不到土地,只能带着一部分钱财跟珠宝重返暴风城。 但是成了寡妇的尤菲米亚日子却过得更加惬意。她的哥哥亚瑟按照奥丁传统,是王位第一继承人。他的伯父理查德因为给她指了两门不怎么靠谱的婚事,对她诸多照拂跟迁就。至于摄政王约翰,听说跟她也过从甚密。尤菲米亚在暴风城的贵妇圈中如鱼得水,称得上是王城里最耀眼的一颗明珠。而据说,她跟很多贵族男子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尤其喜欢已婚的,最好还是身形高大、肌肉结实,以及财大气粗、领土广阔的…… 莉亚瘪瘪嘴,觉得自己这回危险了。她低头看她丈夫,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标准就是照着诺丁汉的模子刻的。而她自己除了占着一个伯爵夫人的位子,拿什么跟人家拼呢? 论血统,大家都是杜布瓦家族后裔;论排位,人家第二她第四;论靠山,国王跟摄政王尚且不说,但人家好歹还有个疼爱有加的亲哥哥,她呢,只有个会卖女儿的便宜妈;至于说到钱财,邻国那位基斯保恩公爵再不济,也给尤菲米亚留下不少动产吧,而她只有五千金币,好吧,勉强算打平。可综合指数,依旧落于下风。 更何况,人家还有傲视全暴风城的人间胸器呢嘤嘤嘤……t_t 莉亚觉得,以尤菲米亚的条件如果看上她丈夫想来撬墙角,那她还真是束手无策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即便诺丁汉不能跟她离婚,可一个不受宠的伯爵夫人日子跟现在简直没法比。她不得不承认,诺丁汉之前对她足够好,而且,她希望能一直好下去。 所以在听了两位表姐明摆着幸灾乐祸、捕风捉影,但又确实让人心焦的话之后,她只好决定拿出点儿实际行动。会赚钱攒资产那是长远打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诺丁汉。 “喂!”她丈夫在身下却忽然开了口。诺丁汉盯着莉亚呆愣的片刻,又好气又好笑,这种景况,她还能分神?!!他眯着眼睛,不着痕迹的扫视着她的胸脯,声音低哑的说:“我快要睡着了……” 哦,摆明了欺负人是吧?!!莉亚咬咬嘴唇,身体前倾就朝他扑了过去。她双手抓着诺丁汉的肩膀支撑身体,脑袋凑到他面前,亲亲他的嘴唇,亲亲他的下巴,亲亲他的脖颈,亲亲他的胸膛,再……亲亲他的嘴唇,亲亲他的下巴…… 诺丁汉翻个白眼,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这哪是他想的那种主动?这……如果他晚生个一千年,一定会吐槽说——这特么就是开了复读机模式啊!!!循环循环再循环,你想循环到天亮吗?! 很显然伯爵大人不想等到天亮,他也忍不到天亮。他一手掐着莉亚的腰,干脆利落的把她压在身下,另只手托起她的臀瓣,两腿一挤就令自己贴上了她的敏感部位。“亲爱的,还是让我自己来吧!”诺丁汉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极为难得的幽了一默:“而且,我的酒都被你气醒了。” “……”莉亚很想有气势的瞪他一眼,但自知理亏,只能默默地两臂勾住他脖颈,两腿缠到他腰上。“你轻点儿,”她小声说。 然后,诺丁汉低下头,亲亲她的嘴唇,亲亲她的下巴,亲亲她的脖颈,再亲吻她的胸脯跟两点朱红…… 哦,他怎么还有脸笑话我?!!当莉亚正心里郁闷狂呼的时候,就感到诺丁汉托着她臀部的手一用力,挺腰进入了她…… 看到她丈夫运动时还不忘向她投来揶揄的眼神,莉亚翻个白眼,咬着嘴唇默默地把头歪到一边。 真想一巴掌呼在他脸上,真心的!!! 因为前一晚操劳过度——伯爵夫人咬咬牙,导致第二天的比赛她就没有出席。其实也无所谓,这种盛会除了第一天跟最后一天需要到场给主办方面子外,其他时候都可自便。 令莉亚比较意外的是,诺丁汉也没有去,紧接着她就感到安心。叼在嘴里的肥肉尚有人觊觎,更何况肥肉掉到了地下?她若没同去,那些热情奔放的贵妇们还不得把她丈夫生吞活剥了?就算她在场,以奥丁的民风,也挡不住少妇少女们凛然不惧抛地媚眼。 不过莉亚仔细回想了下,发觉好像还真没这种情况。无知少女偷瞄两眼倒是有的,风流少妇干咽口水也是有的,但是……谁会真的往跟前凑?那可是全奥丁第一恶棍啊!!! 伯爵夫人第一次欣喜地感到,坏名声原来还能拿来做挡桃花的法宝。如此甚好,甚好甚好啊!她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往火里再添一把柴?!殴打老婆、虐待妇孺、残杀老幼什么的……哎,想想就开心,她觉得自己这伯爵夫人的位子,继国王重视和金币到手之后,又加固了一些。亲爱的丈夫,请你不要大意的朝全亚美第一恶棍的宝座奋勇直前吧!fighting!!! 诺丁汉完全不知道他妻子的想法,即便身处王城中,他依然很忙。不过莉亚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她也从不问。整个府邸内,恐怕都没人知道伯爵忙碌的目标是什么。哦不,有一个人知道。 “你可以考虑告诉她,”诺丁汉望着坐在他对面的伊登伯爵夫人,他的岳母。她看起来全没有前一天在赛场看台上的淡定和优雅,她深蹙着眉,以手支额,愁容满面。 听闻诺丁汉的话,菲奥娜急忙抬起头,连声说道:“不,千万不要,你答应过我,绝不会把真相告诉她。她,她根本承受不了……” 伯爵显然不赞成他岳母的观点,在他看来,他的妻子可没有那么不堪打击弱不禁风……不过他尊重她的选择,再说对他来说,也没有说出真相的必要。“这是你们母女间的事,未经你的允许,我不会多嘴。” 做母亲的似乎放下心,点了点头,“谢谢你。”尽管女儿对她疏离、对她淡漠,跟她保持距离,但,只要她幸福、平安,只要她开心…… 菲奥娜顿了顿,接着又道:“我还要对你说声谢谢,莉亚她现在,看起来很好。”比她想象中要好。当初女儿离开红堡的时候,面色惨白、两眼无神,她还以为……她还以为莉亚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不会跟她说话不会见她了。尽管女儿现在对她过于礼貌,远没有当初住在红堡时的依赖跟亲昵。但起码,她看起来面色红润,身体康健,还会对她的女伴露出开怀的笑容,即便面对诺丁汉,也不是一味的畏惧跟退缩。那就足够了,足够好了…… “你不用因此而感谢我,”诺丁汉说:“既然我娶了她,她就是我妻子。不管我们当初的交易是什么,她永远都是诺丁堡的女主人,诺丁汉伯爵夫人。” 菲奥娜抬头盯了他片刻,看出他说的是真话,他也没必要骗她。她感到很欣慰,起码,她当初的选择有一半是正确了。那么,另一半……“比武大赛结束之后,你们最好马上离开。” “国王还在王城,他不敢有太大动作。” 菲奥娜冷哼一声,“他骄奢太久了,早就不把国王放在眼里。而且这里是王城,不是诺丁郡,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诺丁汉皱了眉,早晚那家伙……但不是现在。“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复又思索一下,发觉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他的岳母办事,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妥帖。而他想在暴风城了解到的情况,现在已经装在他的脑海中了。诺丁汉站起身,略微施礼道:“我先走了。” 菲奥娜注视着他走向房门,手握在门阀上,不由轻喊道:“你们还年轻!” 诺丁汉动作一顿。 岳母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莉亚才十六岁,将来还有很多机会,也许再大一些反而更好。我知道,诺丁堡需要继承人。但是,你的孩子将继承的,不只是诺丁堡。而且这样做,对你和对她,都好……” 诺丁汉声音低沉:“我知道。”他又停片刻,见菲奥娜再没吩咐,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剩下几天的比武大赛,内容跟第一天一样,只是因晋级的参赛选手们水平越来越高,而显得越来越精彩。当然,每场比赛的耗时也越来越长。 与此相对的,鲜花也越来越少,所以每个受到献花的贵妇都格外引人注目。莉亚偷偷瞄了眼尤菲米亚的,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好吧,小巫见大巫的悲哀。但她再瞅瞅周围其他人的,瞬间又心理平衡了。如果说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托的是座宝塔、诺丁汉伯爵夫人托的是座小庙的话,那么其他的夫人们,裙子里的鲜花凑起来就只能算香烛了…… 今天是大赛的最后一天,举行的都是决赛。比武分几个类别,有马上的,也有徒步的,有战斧、长剑、长矛甚至匕首。但争夺最为激烈也是奥丁人最为看重的却是两项,一是马上矛战,一是徒步剑术。 矛战已经结束了,获胜的就是莉亚表姐们口中那位肩宽腰细的骑士团成员之一——费迪南。诺丁汉的封臣,威尔斯·格林骑士得了第二。 一般这种比赛,真正的贵族诸如她丈夫以及格欧费、诺森威尔等伯爵都不会亲自出场。这是一个普通骑士以及年轻人赢得荣誉、谋个好出身的时机,远比东征从军还来得容易,爵爷们都犯不着趟这趟浑水。况且如格欧费、诺森威尔这般年纪偏长的老贵族,马前失蹄坠了威名可是划不来的事。 但领主们都好面子,总要争夺一番,炫耀一下自己领地的实力。所以,骑士们便差不多成了领主的代言人,为自己所属的贵族集团赢得荣誉。跟奥运会上运动员为国争光一个道理,莉亚想,这八成就算是奥丁版的奥林匹克了。不过参赛选手大部分都是骑士,男爵虽然处在爵位的最低一等,但在这个时代只有公、伯、男三种等级的制度下,已算是比较尊贵的身份了,因此当初在看到盖文·希尔也参赛的时候,莉亚还微微愣了一下。 现在场地内正在举行的,是最后一场比赛:徒步剑术。而参赛者之一,正是诺丁汉的封臣希尔男爵。他的对手,就是骑士团中最闪亮的——爱德华·罗宾逊。 莉亚不由得拽着自己的裙角,紧张的盯着场地中央。跟第一天的血肉横飞不同,够资格参加决赛的选手,技巧肯定比普通人要高得多。但这并不是说一点儿伤都不会受,正因为大家水平接近旗鼓相当,谁都很难压倒性的战胜对手,才会导致你在我手背上划一道,我在你大腿上蹭一剑的场面。 从莉亚的角度,自然希望希尔能赢。不管他跟疯妹妹青梅竹马也好,还是那个只闻其名从未见其人的夫人也罢,希尔终究是诺丁汉的封臣。在这个女子依附男人生存的时代,夫荣妻才有可能荣。莉亚当然希望,她丈夫的封臣赢得大赛,从而为他们的领地迎来荣誉。 但眼前的形势对于希尔男爵来说却略微不妙,莉亚虽然不懂剑术,可从伤口数目上她也看得出,那个金头发的爱德华稍胜一筹。 果不其然,希尔虚晃一招,实则攻击要点是对手的腰侧。可惜爱德华已识破他的意图,他略一侧身,长剑顺势劈下,看似要砍对方大腿,可在对方避开的一刹那剑尖上挑,呲的一声划破了希尔皮革背心,鲜血顺着亚麻色的内袍洇了出来。 莉亚“啊”的惊呼一声,想抬手覆在嘴上,却忽然感到手腕一紧,有人率先抓住了她。她转过头,不由得诧异挑眉,莱丽思? 伍德男爵的大女儿一直都坐在她左侧,再往左就是她的妹妹西维亚。莱丽思给莉亚的印象,一直是温婉的、沉静的、遇事不慌的,不管她妹妹热热闹闹的讨论什么,她都是温温柔柔微笑听着,并不激动,也甚少慌张。但是现在,她却不由自主的抓住了伯爵夫人的手,像所有处于震惊、恐惧跟紧张情绪中的姑娘一样,脸色惨白紧咬着下唇,一瞬不瞬的盯着赛场之中。 莉亚回头望望看台前,再看看莱丽思,略有所悟。 最有一场比赛依旧是骑士团获胜,诺丁汉的封臣屈居第二。不过伯爵大人脸上并未现愠色,跟其他贵族比起来,他已经算是最大的赢家了。况且就莉亚看来,她丈夫在人前不管高兴也好生气也罢,一直都是这样一张冰山闷骚脸…… 希尔虽然得了徒步剑术第二,但他参加的项目多,综合成绩依旧是参赛者中最高的,这等于是为莉亚也赢得了一顶桂冠。先前所有的获胜者,胜利后可以向女士们献花。而决赛的赢家,除了能获得国王慷慨奉送的奖金之外,还能得到一顶巧匠打造的宝石桂冠,送给看台上的某一位贵妇。 男爵夫人留守,这顶桂冠就像先前希尔赢得的所有鲜花一样,理所当然的属于他的领主夫人。 莉亚努力表现的淡然、镇定、宠辱不惊,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宝石桂冠啊宝石桂冠,依国王一贯的大手笔和他对此次比武的看中,抠下来能卖不少钱吧?!! 她喜滋滋的佯装正襟危坐,等着希尔迈步走到自己跟前,站定,然后躬身行礼。 可是……咦?!! 莉亚惊讶的发觉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一二三四,四条腿!!! 她抬起头,不由得张大了嘴。奥丁版的金色闪光,你你你,你跟着我们家的封臣凑什么热闹?!! 爱德华·罗宾逊捧着宝石桂冠站在诺丁汉伯爵夫人面前,笑容温和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也太肥了我真不想一气儿发!!!【泥垢了←_← ps:罗宾逊这个姓氏跟爱德华不太搭,求起个好的,只要不是卡伦!!! 31 “这么说,你们不就是搞物流的?!!”莉亚眼睛晶亮,不可置信的盯着坐在她身旁的金发骑士。 此刻,她正身处于国王的宴会厅,为骑士们庆祝的酒宴中。既然主宾是获胜的骑士,那么他们就有权利邀请心仪的女性坐在身边,简而言之,就是收了宝石桂冠那位。作为全场唯一一位受到两枚桂冠的女性,莉亚的左边坐着的是爱德华骑士,右边自然就是她丈夫的封臣盖文·希尔。 而比起希尔男爵的沉默少言,这位号称游遍亚美大陆的爱德华骑士自然吸引了伯爵夫人大部分时间的注意力。他妙语连珠,为她讲述着东征路上以及亚美其他地方的许多趣事。这些故事很多理查德讲过,很多艾尔伯特讲过,也有很多她曾听其他的贵妇或者爵爷们提及过,但每个人的角度不同,看待同一件事情的想法不同,讲述方式自然不同。艾尔的话中充满他那个年龄所特有的沧桑,而爱德华讲起来却妙趣横生的多,至于理查德,唉,他那些战斗、战争、大战役,莉亚委实没有多少兴趣。 现在,她正为爱德华提及的骑士团的一项工作充满好奇。“你是说,你们会在路上,帮助贵族、骑士、甚至贫民|运送物品,珠宝、金银器甚至牛羊奴隶都有可能?!” “是这样的,夫人,”爱德华坦白回答:“东征的人,有时是一年,有时候几年都回不了家乡。那些参军的骑士或者农民们,总想着把从战场上得来的战利品尽快捎回家,他们有时候会托返程的队伍,但这不保险,所以就想到了我们。我们骑士团受到亚美贵族们的捐助,在各个国家都有我们的分支据点,我们的兄弟经常在各据点间游走,这就极大地便利了想要捎带物品的人。最初,只是下层兵士,后来,连贵族老爷也找我们,因为我们是最有信誉的。” 那不就是物流嘛!莉亚一脸羡慕的看着爱德华,就像看着小山高的一堆金币。“你们可发财了,”她语气有些酸酸的说:“每份物品按照物价收一成,哦不,半成也行,积少成多,那也是天文数字啦。”在这个时代搞物流,可不就是一个薄利多销财源滚滚的法子嘛,她怎么早没想到。哦不对,就算想到了也做不到,谁叫她没人家这遍布全大陆的势力呢。 爱德华却摇了摇头。“不,夫人,您误会了,”他说:“我们是义务帮忙,怎么能收费呢?” 什么?义务?!莉亚盯着金发骑士,活像见到了外星人。这么大的财路你们都放弃,你们可真是不差钱啊!但她仔细想了想,人家骑士团好像确实不差钱。 骑士团的成立最初,是打着圣战的旗帜,由教会出面号召,所以亚美大陆上的贵族们纷纷慷慨解囊,以示自己对亚美神的虔诚。再到后来,东征路上,骑士团骁勇善战攻无不克,战利品也收获颇丰。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有不少战士死在了征途中永远回不到家乡。他们当中大部分是年轻骑士,没有继承人,在死前就把或多或少的财产都捐给了骑士团。还是那句话,积少成多,据说骑士团的财富都赶上理查德的金库了。这种一成半成的小钱,他们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苍蝇再小也是肉啊?!莉亚歪头想,既然物流当成了义务,那何不发展另一门赚钱的业务?!比方说,钱庄?!! 哦不,钱庄是宅斗文的叫法,既然这里不是我大天朝,那干脆就叫银行得了! “你们在各个国家都有据点,也就是说贵族们不管在哪里,都能找到骑士团?” “可以这么说。” “那么如果我行军打仗驰骋沙场缴获好多财物,但一个人又带不走,也运不回去,就得想个法子解决?” “我们就是负责解决的人。” “可是何必那么麻烦呢,你们骑士团南来北往,一次又能带多少财物?还不如这样,每个来向你们托付财物的人,你们可以给他开一张存单,呃,就是一张羊皮纸,但上面列清楚他托付的东西价值几何,再盖章你们骑士团特有的印章或者其他标记。托付财物的人拿着存单,不管是继续转战也好,还是回家乡也罢,到当地你们的据点,就可以凭借单据上的数额取出相应的金币。当然,在收的时候你们可以稍微把价格压一点,在兑换金币的时候再收点利息。不局限于东征战士,就是其他贵族老爷,也有出门游历甚至探亲访友的时候。不用带着大量的金币,只在兜里揣几张存单,真是要多方便有多方便。” 莉亚为自己的提议既得意又懊恼,得意的是这点子真不错,懊恼的是这点子虽不错,对她却完全不适用,只能巴巴的讲给别人听。她对爱德华印象还不赖,只求对方凭此大赚后,也能提携她一星半点儿。对于骑士团在各个国家都设据点一事,莉亚是极为上心的,她那五千金币想要生小金币,搞不好就得靠这里。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爱德华很快就泼了她冷水。 “不可以的,夫人,”金发骑士一脸严肃道:“我对您说过了,我们帮助教友是不收费用的,您说的那种利息更加不行。教会的宗旨,不允许向相同信仰的人收取利息。”亚美大陆上信仰亚美神的人,几乎占了九成九。 莉亚翻个白眼。别扯淡了,农奴们难道就没有信教的?可租赁教会的土地,主教大人照样向他们收租子,一点儿都不比贵族老爷们手软呢!!! 爱德华眼睛转了转,忽而又笑笑,压低了声音对莉亚道:“不过,您说的那种存单跟压价,倒是可以试试。” 金发骑士又跟伯爵夫人请教了很多问题,关于“存款”和“取款”的一些细节。莉亚学的不是金融,也没在银行干过,但这种最基本的常识性东西她还是能说道一二的。 她一边跟爱德华聊,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那即将成熟的庄稼——邪恶小土豆和恼人小棉花。 土豆她种的很少,只在诺丁堡的花园里有一小片地。并不是她不想扩大种植,实在是周围农民已经对诅咒起了防范之心,一时半会儿还掰不过来。而夜色镇她的土地,已经全被棉花占据,差不多相同的成长期,就算想分一半给土豆,也要等明年,还要把山姆这个主要执行人说服了才行。 莉亚决定,不管受到如何阻力,明年再种植的时候一定要施肥。呃,凭诺丁汉现在对她的态度,狐假虎威一把应该不算什么难题。至于灌溉,嗯,还是再等等吧。即便有五千个金币,她也不敢在他丈夫的领地上太过招摇,大兴土木什么的,还是伯爵来做比较好。况且那五千个金币,她可不想全投进地里去。既然知道了有这种设立在各地的据点,或许,会比海盗更方便…… “夫人?夫人?”金发骑士唤醒了正沉浸在自己白日梦中的伯爵夫人,然后提起酒壶把她面前的酒杯斟满,这种苹果酒很难醉人,女士们多喝点儿倒是无妨。“夫人,艾尔伯特在您府上侍奉的还好吗?” “艾尔?”莉亚奇道:“怎么你认识他?” “算是吧,”爱德华回答:“他是我们骑士团在进攻洛萨王城时候俘虏的,我看他行事谨慎又颇有见识,便留在身边。后来听国王说,他正在为他亲爱的堂妹准备结婚贺礼,不但要珠宝金器,还要送几个机敏伶俐能够逗伯爵夫人开心又懂分寸守礼节的奴隶,我就向国王举荐了艾尔。” “那可真要谢谢您,”莉亚由衷的道:“艾尔伯特帮了我的大忙,我可没把他当做只会变魔术的奴隶。他是一个既和蔼可亲又睿智的老人。” 爱德华左手扶在右胸,微微颔首,“夫人的抬举是您的善心。” 莉亚急忙回礼,又听他接着道:“早就听闻诺丁郡幅员辽阔,山地、林谷、海岸、河滩,几乎占据了所有地貌特色。而您丈夫的家族在全奥丁都算得上历史悠久,诺丁堡是奥丁王国最古老的城堡之一。在下一直心向往之,可惜无缘得见。” “那有机会您一定要来诺丁堡做客,像我亲爱的堂兄理查德一样,我一定会把您封为上宾。能接待您,是全诺丁郡的荣幸,”莉亚十分熟练的背着台词,客套话,她说的实在太多。可她没想到,又碰上了一个跟兰伯特男爵一样不把客套当客套的人。 金发骑士坚定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如此盛情,日后我一定拜访。” 虽然这种几百甚至上千人齐聚一堂、乱哄哄的酒宴莉亚并不喜欢,但有爱德华这种有趣又识趣的邻座相伴,总还是件不算太糟的经历。相比于一晚上都在侃侃而谈的骑士,伯爵夫人另一侧的希尔男爵显得沉默多了。他几乎一言不发,只在莉亚特意邀他进入话题、不至于冷落他的时候,回答两句“是的,夫人”、“没错”、“谢谢”,再无别的言论。 可莉亚并不会因此而怪罪男爵,相反,她对他十分感激。在侍者端着汤盆手一抖眼看就要洒在伯爵夫人身上时,希尔男爵眼明手快的托住了汤盆并用身体挡住了莉亚。尽管他动作已够迅疾,但盆里的汤汁还是有小部分溅射在了他身上。在伯爵夫人对他表示感谢并建议他跟随侍者去清理下衣服时,希尔却摇了摇头。“这没什么,夫人,”他说。其实也确实没什么,满场因为醉酒或者嬉闹把酒液甚至菜汤洒在自己身上的贵族老爷们多了去了,希尔这样,并没比别人糟糕。莉亚也就不再坚持。 而在其后,她受其他贵妇们的邀请,到厅外散布的时候,希尔未发一言,只是隔着夫人们仅有五米远,一直默默地跟在身后。这引得众贵妇还调笑了一回,骑士们爱慕着自己的领主夫人,这在奥丁甚至整个亚美大陆都不是件令人侧目的事情。正相反,他们以此为荣,并且大力歌颂。可莉亚却不这么认为,她回头看了希尔一眼,若有所思。 在晚宴结束后返回府邸的路上,诺丁汉难得没有骑马而是跟莉亚坐在同一辆马车中,借口是他醉了。又在骗人,伯爵夫人撇撇嘴。她抬头望着她丈夫,他看起来面色如常,依旧是瞧不出喜怒的冰山脸。可莉亚却觉得诺丁汉有心事,他甚至是在隐隐生气。 “你派希尔保护我?”伯爵夫人终于开口问道。虽然她有时候有点儿迟钝,但是不傻,男爵一晚上全副精力都放在她身上,他沉默寡言,却蓄势而动。莉亚不会天真到以为希尔真的爱慕她,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诺丁汉安排的。“为什么呢?”她又接着问。 伯爵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低下头,揉了揉她金红色的长发,对他妻子道:“知道的少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快乐。” 这听起来可真有哲理。莉亚翻了个白眼儿,但她没再继续追问,诺丁汉不愿直接回答的,问了也白问。于是她换了个话题:“我们明早就起程?”他刚才是这么跟国王请辞的。 “是的,”她丈夫说,盯着她的眼睛,“在诺丁郡,没人能够伤害你。” 莉亚心说还有个人,比方说你,但她很知趣儿的没说出口。莉亚猜测,诺丁汉让希尔防范的,是王宫里会有人对她不利,可她只是第四继承人而已啊?!而且她很清楚,只要亚瑟、尤菲米亚甚至约翰生下子嗣,那她不只是第四、甚至要排到第十、第十四……所以,这种谨慎真的有点儿杞人忧天。可诺丁汉对她的看重还是令她很欣慰的,起码这代表着她的地位很牢固。至于王宫还是王城里可能潜在的其他威胁,哦,她丈夫说的对,只要回到诺丁郡,就是国王的手也未必插得进来,这就是这里的习俗,领民效忠他们的领主,而不是国王。 伯爵夫人的眼界还没有上升到更高的高度,她现在满心满脑都被她自己勾勒的商业之路所占据。金币将长着小腿儿挥舞着双臂热情的向她奔来,连爱德华骑士的头发都被她想象成金线织就的。没错,他将桂冠先给她,他对她有好感,所以,他一定会成为她商业道路上的一份助力。 国王对于堂妹和重臣的率先离开颇有不舍,但诺丁汉给出的理由十分充分:他领地最远,并且地理位置最特别。理查德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领主长期不在,还不知奥丁的两个邻居跟海盗、盗贼们会不会借机生事,最终也只好依依惜别。 但是国王依旧给予了伯爵夫妇最高的礼遇,亲自送至城门外。与他号称形影不离的爱德华也来了,还有骑士团的其他成员。 西维亚一直念叨着,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见到白皙清俊的加布里尔骑士了。 莉亚不由的好笑,想起当地奔放的风俗,她推推自己的女伴,“不如,你向她表白好了,说不定他对你也一见钟情,改天就去伍德堡提亲了呢。”骑士跟贵族少女们之间的爱恋、追求、献殷勤,并不像天朝古代般被鄙夷唾弃,正相反,这在奥丁甚至整个亚美大陆都被视为美德。当然,前提条件是,不要搞出私生子。 但西维亚却不赞成的看了她的领主夫人一眼,迭声道:“这怎么行?这不行,这可不行!” 莉亚不明所以,“有什么不行的?你没有婚约,他,他应该也没有吧?”纵有,西维亚也不可能知道啊。 但活泼少女立刻惊叫道:“当然没有!他怎么可能有?!”她突然想起来这位伯爵夫人因为少女时期的困苦,似乎十分缺乏常识和对外界的认知,不由接着道:“夫人,难道您不知道,骑士团的骑士,本身就是修士啊。守贞,是骑士团的第一准则!!” 毛,毛线?!! 莉亚惊讶的张着嘴,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敢情,那位慕她美貌向她献上宝石桂冠、并且被她热切期盼着在自己商业之路上给予极大便利的爱德华骑士,竟然,是个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现代银行的经营模式是圣殿骑士团开创的,把金手指掰下来给我闺女按上了,勿怪~~~ ps:收获的季节终于到来了,ohmoneymoneygomyhome!!! 32 各家贵族离开后,王宫仍没消停下来,因为酷爱离家的国王,此刻又一次准备踏上旅程。事实上,自理查德成年后,他就几乎从未在暴风城停留超过一个月,连登基加冕那次也不例外。比起在王宫中被一堆政事所扰,他更喜欢冲锋杀敌驰骋战场;比起杜布瓦家族的奥丁王城,他更喜欢住在他母亲的领地——奥斯布达。 “很遗憾,不能继续陪伴您,”金发骑士爱德华左手扶着右胸躬身行礼,十分真诚的对国王说。 理查德却比他还遗憾。他面向贵客,再三挽留,并向他介绍奥斯布达的景色跟沿途风光,也无法动摇金发骑士的决心半分。国王当然不知道爱德华这是赶着去探讨跟实践伯爵夫人提及的“存单”,也更加不知道他本人还有些私事未了。最终,理查德只能接受了金发骑士的说法,“年轻人,就该多游历四方”。他命廷官为骑士团准备好各种临别赠礼,环顾大厅,忽又想起一事,不由问道:“约翰在哪儿?” 下面回答,摄政王因兄长离家在即,长途跋涉,到皇家大教堂为兄长做祈祷去了。 国王心内大为感动,弟弟虽偶有不懂事,但终究是记挂他的。转身对大主教说:“请您一定辅佐好他。” 大主教郑重的承诺:“这是当然。” 而此刻,应该在教堂祈祷的摄政王大人,实际却正在他的卧房。他在做的也不是什么虔诚的祈祷,而是,男人跟女人之间最原始的那点儿事。 约翰不停地挺动腰身,他把女人的背脊抵在床头,两只手狠命的掐着她大腿内侧,却把头深深埋在她的胸口。可这还是不够,他总觉得这还是不够。往常他最爱摆弄她那对硕大丰满的乳|房,他爱一手半个抓着把她蜜色肌肤掐的青青红红挤出各种形状。可现在他却觉得,稍小点儿也挺好,不大不小刚刚好。 女人的一缕头发搭在胸前,亚麻色的,虽不是金黄却也闪着动人的光。可摄政王神色微黯,皱起了眉头。他要的不是这个,或者说,现在,他热切的渴望着躺在他身下的不是这个。他闭上眼,幻想着当日在塔楼上一闪而过的少女。哦不,她现在比当日更加美貌更加醉人更能勾起自己的欲|望了。她浅浅的微笑,她纤细的腰肢,她修长的脖颈,她抬手时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半截白皙手臂,白的透明,白的诱人,白的真想舔一口……约翰越想越兴奋,终于忍不住的颤抖着,泄了出来。 女人把高高抬起的双腿放到床上,在他头顶上,在他埋首在她胸脯里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不屑的撇了撇嘴。这才多大一会儿,果然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她扭了扭身子,下边依旧欲|火难平,然后低下头,盯着摄政王的侧脸……怎么会有人相貌相似,身板却差着那么多?尤其是想到那挥舞长剑的健硕手臂,想到那有力的腰身,想到那结实的大腿……她不禁开始盘算,越想越急切,越像越觉得心痒难耐。 女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勾起一抹荡人的笑容,不知道,教会骑士的滋味儿怎么样…… 而被摄政王和他情妇惦记着的人,一个正准备离开,一个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莉亚紧握着缰绳,两腿一夹马腹,迅疾的冲下山坡。 好吧,迅疾只是她的想想。事实上白马确实血统高贵温顺异常,但它也十分有灵性,身上驮着的这位是精于骑术还是半路出家,人家心里可是一清二楚。它迈着细细地小短腿,得得得,从容不迫的缓缓跑下山坡,任由伯爵大人的坐骑在前方嘶鸣挑衅,半点也不着急。 莉亚翻翻白眼,果然马如其主,逊到家了! 自从进了诺丁郡的境内,她便弃了马车。上次的坠马事件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大阴影,总不见得每次都会碰到乱吃野草的倒霉事件,打那以后,马夫们在照料马匹的时候比之以前也更加小心谨慎了。况且有诺丁汉时刻指导保护,她的骑术也算有了不小的进步。 倒不是伯爵夫人对骑马有特别浓厚的热情,实在因为这是贵妇们必修的项目之一,精不精通尚在两说,但骑都不会骑,可真的是会被人偷偷取笑的。莉亚不在乎面子事儿,可作为合格的领主夫人,被贵妇们看低可不行。练,熟能生巧,练多了就精通了! 伯爵夫妇是第一批离开王城的队伍,菲奥娜并没有同行,包括红堡伯爵一家人也留住在府邸。莉亚猜这是她舅舅仍在左挑右选,要给自己找个有钱有势又有面子的女婿。尽管如她记忆中一样,两位表姐对自己并不友好,可伯爵夫人却不是当年任他们揉圆搓扁的土著包子,莉亚跟表姐们相处了近十天,也没吃半点儿亏。所以在她心里,倒巴不得表姐们找个好归宿,起码有了丈夫,她们就不用总是在提及诺丁汉的时候,语气酸酸的了。 至于菲奥娜,莉亚想不通,她看起来实在不想是耽于享受喜好热闹的人,那她还留在王城里干什么?或许,她真的只是习惯在那里的生活吧。 但莉亚不同,尽管她只在诺丁堡住了不到五个月,可在这个世界里那却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在她心里,诺丁堡已经算是家了。所以她迫不及待的,快马加鞭的想要赶快回到家里去。 可当看到城堡大门缓缓开启、管家等人列队迎接的时候,她又不由郁卒的想到,家里,好像还有一位长辈啊…… 这算是莉亚跟她婆婆索菲夫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在石桥上那次,咳咳……尽管诺丁汉事后也解释过,他母亲出于对他妹妹的保护,在后山乍见一个陌生女人必然有所行动。但是,她的这个“行动”,啧啧,莉亚不得不说,不愧是嫁到诺丁汉家族几十年的夫人,果然有家族心狠手辣的风范啊。但她也没法过于苛责,毕竟咱们都知道,这位夫人曾经疯过,谁能跟一个疯子过于计较呢?不过心里总免不了膈应,那是肯定的。 但从索菲的外貌举止上,可半点都看不出她曾经疯过来。莉亚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贵妇们的深藏不露,或者说两面性。比方说她的母亲菲奥娜,那是位卖女儿名声传遍大江南北后依然让人觉得高贵典雅的夫人;再比方说她的婆婆索菲,即便她曾想把自己推到桥下,即便她曾经疯过,再往远点儿说,即便她曾经亲手杀了自己丈夫,可她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却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和蔼,那么的慈爱。 唉,比起自己的公公,莉亚好像应该知足了。 “我真的非常抱歉,”索菲温柔的抱住了她的儿媳妇,并且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希望你能原谅我那天的冒失跟冲动,让我们重新开始,重新认识和接受彼此,你说好吗?” 莉亚能说不好吗?她就算不怕她老公不高兴,也害怕婆婆大人您发疯啊。“当然,”她牵着索菲的手,热切的望着对方,“请允许我也称呼您,母亲。在离开家乡离开亲人嫁到这里来后,能得到您的喜爱是我最大的幸运。” “哦,我们就是你的亲人,诺丁郡今后就是你的家乡。”索菲拍拍儿媳妇的手背,为这场认亲表演划下完美的句号。 比起索菲,莉亚显然更愿意跟她的小姑相处。尽管伊莎贝尔如她哥哥所说,心智永远停留在八岁,可她起码真诚,从不作伪。 “是你收留了毛毛狗吗?”伊莎贝尔抱着白绒绒的爱宠,瞪着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望着她的嫂子。 毛毛狗,史努比原来的名字。“是的,”莉亚回答,指头挠挠小狗的头顶,再伸到它嘴边,任它把小红舌头伸出来细细舔。 “真好,我还以为她走丢了,再也回不来了。”贝尔低头望着小狗,爱怜的说。 嗯,是差点儿就回不来了。诺丁汉猜测,它八成是跟着管家夫人穿过了墓窖地道。那里本身就黑漆漆,汉默太太一把年纪眼神又不是太好。之后它不知道跑到哪儿蹭了一身泥灰,然后躲进了厨房里。厨娘跟侍女们不认识它,但都偷偷喂它些吃的,直到它被探险去的两个侍童找到。 伯爵大人认出了他妹妹的宠物,可又不能把狗从他妻子手里抱走。直到那天在墓窖,仓促间莉亚没顾上怀中跳出去的小狗,诺丁汉把小家伙又还给了贝尔。 好在后来有这条狗。当玛莎穿过石桥进入伯爵书房的时候,伊莎贝尔也偷偷尾随其后,可她在桥上失了足,差点掉进山谷里。后山城堡几乎跟诺丁堡一样大,上百个房间只住着主仆三人。贝尔喊声细弱,城堡深处的索菲根本听不到,这也是她勒令女儿没有玛莎陪伴不许离开房间的原因,没想到贝尔还是没听话。毛毛狗顺着玛莎的足迹向前跑,拼命挠抓着挡在暗道尽头的书架。可惜那会儿功夫,正是玛莎跟伯爵大人刚离开书房的时候,若不是莉亚无意中闯了进去,伊莎贝尔或许撑不到有人来救。但毛毛狗见莉亚不肯跟它走,便折回城堡去找索菲,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幕…… “我喜欢你!”贝尔将小狗放到地上,转而牵着她嫂子的手说:“你能,经常来陪我玩儿吗?” 呃,只要你哥哥不介意,你妈不介意,你也……“可以,”莉亚笑着说,她没办法拒绝一个单纯的孩子。 “太好了,”贝尔的大眼睛顿时更加明亮,仿佛闪着粼光的水波。“我们可以在城堡里捉迷藏,我以前跟妈妈经常玩儿这个,可是玛莎总要跟着我,”她想了想,觉得这提议不够好、不够吸引人,或许她的新朋友不喜欢捉迷藏呢,“啊,我们还可以下到山谷里去。虽然妈妈总不太情愿,可我磨的久了,她会同意带着玛莎跟我下去玩的。我们可以采蘑菇,可以用泥巴堆城堡,还可以泡在泉水里。你喜欢泡在泉水里吗?” 秋冬天?在诺丁山里?莉亚抽抽嘴角,她不想泡出老寒腿关节炎。但是,等等,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好像抓住了一个不得了的讯息。“你说的,泉水,是那种,冬天也很热,很暖和的?” 贝尔坚定的点点头,“当然!” 哦,穿越大神,你果然还是我亲妈!!! 莉亚兴奋地差点儿高喊出来,她怎么忘了,她怎么会忘了兰伯特提及的后山温泉呢?!虽然她受了点儿惊吓,但她救了自己丈夫的亲妹妹,她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她在婆婆眼中的形象大概还不太差,而最最重要的是,她马上就要有蔬菜大棚、种植基地啦!!! 冬季吃鲜蔬,再也不是梦! 答应伊莎贝尔常去陪她玩是真心的,但莉亚作为女主人,不可能总是消失在城堡里。而她小姑跟婆婆的存在,对外人来说至今仍是个谜。所以,隔个十天半月,她才会去后山一趟。而在研究利用温泉发展种植的课题之前,伯爵夫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在特意为她开辟出来的谷仓里,莉亚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棉花。而在她眼中,白茫茫化成金灿灿,映入眼帘的全是金币。 差不多整个诺丁城的手工业者都被召集了来,这个时代,手工业的范围也很窄,差不多就是木匠、皮匠、纺织匠,而后者占大多数。这群这辈子只纺过毛纺过麻的匠人,看到满仓的棉花,再听伯爵夫人说这些都能织成棉布,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棉布那是什么,那是有钱的贵族老爷们才穿得起的玩意儿,那是从远在东方大陆的商人手里买来、千里迢迢才运到奥丁来的稀罕物,据说价值是等重量黄金的十倍。伯爵夫人竟然说,这些白绒绒的玩意儿竟然能纺成棉线织成棉布?! 可他们又不敢不相信,城堡里的压水井已让大部分人对这位夫人有些许刮目了,而且他们当中也不乏精于此道的能工巧匠。棉花跟羊毛看似差距很大,可细想,也不过就是揉成线织成布而已,跟草编成席都是一个道理。伯爵夫人既然说这样东西是能织成棉布的,那,他们就回去试试? 劳动人民的智慧可比莉亚纸上谈兵强多了,更何况论到纺织,她在纸上也谈不出什么细节来,门外汉一个。但纺织户们吸收、反复实践并且融会贯通的本事可比她强太多,不出两周,就有人拿着成品来进献,把伯爵夫人乐坏了。她摸摸棉布,比她穿惯了的机器织的手感差很多,但好歹比麻布舒适多也柔软多了。 她让山姆组织镇民,将采摘跟清理棉花时撸下来的棉籽集中运回,存在城堡地窖里,并下令决不许任何人泄露出去。不是莉亚小气,而是这将是她自己赚的第一桶金,尽管早晚有一天这种棉花纺棉布的秘密会传遍整个奥丁甚至亚美大陆,但起码现在,她还需要用它发笔小财。五千金币只减不增,总是让她心里不踏实,她需要证明自己有赚钱的能力。 棉布的织就也吸引了伯爵大人的目光,在他妻子拿着成品当着自己的面儿得意的抖了几圈后,诺丁汉也不由得点了点头。确实不错,虽然跟东边运来的质量上还差着点儿,但也算看的过去了。 见到伯爵点头,莉亚凑到她丈夫跟前,郑重其事的提出自己的请求:“我想,卖给海盗。” 诺丁汉挑了挑眉。 就像大陆上的各个领主一样,海盗也有自己的势力划分。奥斯海峡是黑寡妇的地盘,但纵横亚美跟泰坦两个大陆海岸线之间的就是另外一股人马了。黑寡妇虽然在维达镇跟诺丁汉做的生意红火,可毕竟她的海盗船通常情况下向西不会跨过斯卡提王国的领地,她船上运来的泰坦财货,大部分也是从别的海盗或者别的沿海地区换来或者掠来的。简单来说,她就像是搞烟酒批发的分销商,俗称二道贩子。所以,她手上的棉布绝不会太多。 但奥斯海峡两岸各领主家族对棉布的需求量可一点儿都不少,正因为他们离着泰坦大陆最远,正因为连海盗都搞不来更多数量,才导致在这些地方,奇货可居的棉布价格居高不下,甚至能比大陆最东部的洛萨王国高出十倍不止。 这些,都是艾尔伯特告诉莉亚的,她因此而动了心。她的棉布做工不如泰坦人的好,染色技术以奥丁的水平来说,也还是不要献丑的好。可即便如此,依旧会受到中下层贵族们的青睐。这就好比穿不起阿玛尼,你穿个班尼路也好嘛,终究是个牌子。而价格她也打算定得低些,只是泰坦棉布的一半,相信海盗们能算过这笔账来,他们也能大赚一笔的。 伯爵大人听完后莞尔一笑,“没想到,你先打起了海盗的注意。” 想起那位传说中的海盗女首领跟她丈夫的交情,莉亚挑挑眉,“干嘛,不许啊?!”做生意,又不是抢男人。 诺丁汉听后却揉了揉她的脑袋,喃喃自语似的说:“我想,也该是让你见见她的时候了。” 嗯?! 莉亚竖起耳朵,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丈夫。她不过是想合作双赢而已,犯,犯不着引对方来踢馆吧?!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你们猜什么来着? 1、妈妈 2、妹妹 3、婶婶 4、其他 嗯,有人猜对了一半 33、第 33 章 33、第33章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朱丽叶的仙子下凡,结识了名叫罗密欧的农夫,他们相爱了。但仙子的母亲赫拉不同意她嫁给农夫,仙子的父亲宙斯就派人把她带回了天宫。罗密欧非常伤心,于是就踏上了寻找爱人之路。他跋山涉水,途径女儿国,趟过流沙河,还去了高老庄,最后在一个叫花果山的地方遇见了孙悟空。俩人一见如故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一个头磕地上就保着唐僧西天取经去了……” “后来呢?” “后,后来……后来吧,唐僧骑着白马,带着罗密欧跟孙悟空钻进了一片森林里。森林里有间小木屋,屋子里住着七个葫芦娃,葫芦娃守着一副水晶棺材,里面躺着据说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蛇精。蛇精是这个国家的王后,她的美貌被她继女、**的白雪公主所嫉妒,于是骗她吃了毒苹果。骑着白马的唐僧看到蛇精,在她额头印上轻轻地一吻。蛇精立刻就睁开了眼睛,盯着唐僧深情呼唤了一句‘御弟哥哥’。于是俩人就结婚并且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那,接下来呢?” “接,接下来啊……接下来他们住在一个叫阿斯加德的地方,生下一个儿子叫索尔。这个索尔脾气很暴躁,经常干些鲁莽的事,于是唐僧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出来历练。索尔来到一个叫洛杉矶的地方,结识了一群好朋友,像铁皮哥啊、队长哥啊、绿胖哥啊,还有一个叫娜塔莎的姐姐。他们组成了名为复仇者的骑士队伍,打败了很多作恶多端的坏人,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了那个叫做地球的村子,就被当地人称之为英雄!” 听故事的人眼睛一亮,她最喜欢英雄的事迹了,在她心目中,她的哥哥就是英雄,有一支全奥丁最战无不胜的骑士队伍。于是她扯着眼前人的袖子,乞求道:“多讲讲,讲讲英雄们的故事。” 莉亚从桌上拿起一杯蜂蜜水,“等等,让我先润润嗓子。”她一边喝,一边转动着脑子回忆,然后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开始了“铁皮**战秃顶老头”、“队长摧毁疤脸阴谋”以及“绿胖跟他岳父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等把惊奇电影扯得差不多之后,莉亚亲切地望着她的小姑,问道:“贝尔,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朱丽叶吗?” 贝尔微微一愣,“那是谁?” 莉亚微笑不语。嘿,故事终于讲完啦。 好吧,她得承认,她没有哄孩子的天赋。养狗她就经验丰富的多了,洗澡、喂食、清理大小便,她甚至还给狗狗们挤过肛|门腺。可孩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没养过。所以当玛莎把伊莎贝尔托付给她,跟着管家夫人去准备后山的冬季储备的时候,莉亚就两眼一黑,有些发懵。 贝尔跟她的侍童们不一样,她是女孩子,而且还是莉亚的小姑。这里也跟城堡不一样,没有四处忙碌的仆从。她生怕把贝尔搞丢了,所以在对方要求捉迷藏的时候坚决反对,还是讲故事吧,讲故事保险,讲故事也很有趣,讲故事她很擅长……的吧? 在费了不知多少脑细胞之后,莉亚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效果。贝尔挽着她**子的胳膊,把脑袋轻轻靠在她肩膀,她半眯着眼,似乎在脑海中回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玄妙无比的故事。安静,安安静静……这样很好,莉亚满意的抿嘴笑。 可贝尔的卧室里安静了,走廊里却不安静,隔壁却不安静,有的人,并不安静。 莉亚皱了眉头,她的丈夫跟婆婆就在隔壁。索菲夫人的卧室紧贴着贝尔的,贝尔另一侧就是玛莎,这是为了方便照顾,但隔音效果也很差。莉亚听着隔壁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里面的人正在争吵。今天她来时就发觉索菲的神色不普通,面色凝重,她把儿子单独叫入房中,又是为了什么起了争执? 正当莉亚疑惑间,却发觉自己的左臂在颤抖,不,是紧抓着她左臂的伊萨赫贝尔在颤抖。她低下头,看到小姑怯弱的、惊慌的、甚至是恐惧的眼神。 贝尔的嘴唇一启一合,不停地呢喃着:“他们又在吵架,他们又在吵架……我错了,爸爸,都是我的错……别把妈妈关起来,我要妈妈……别吵架,别吵架,为什么又在吵架……爸爸,都是贝尔的错,都是贝尔的错,爸爸,爸爸……” 莉亚搂住小姑,让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颈窝里。她一手轻拍贝尔的背脊,一手抚摸着她金色的长发。贝尔在她怀中不停的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贝尔,什么事都没有,没有吵架,什么都没有……”莉亚柔声安慰,片刻不停顿,企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隔壁的争吵声。 过儿一会儿,她侧耳静听,声音确实停了。贝尔也已经安静下来,只是脸色苍白,眼神有些空洞无助。莉亚将怀抱紧了紧,然后松开。她环顾了下房间内,嗯,没有什么危险物品,索菲和玛莎显然早就防备过。她又看了贝尔一眼,然后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 叩叩叩,在确切听到她丈夫一声“进来”后,莉亚推开房门。 房间的布局比较奇特,一半是卧室,一半却更像书房。想必索菲平日里除了陪伴女儿,也关心她儿子的生活起居,也操心城堡的日常生活。或许在莉亚没嫁到诺丁堡之前,管家夫人依旧是向这位原先的女主人汇报工作的,所以即便她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她的书桌上依旧摆着羊皮卷跟羽毛笔,似乎时不时的还会写点儿什么。 此刻,诺丁汉正坐在书桌后,脸色阴晴不定。而他母亲则站在书桌旁,面带询问的望着她的儿媳妇,仍努力保持着矜持和优雅。“什么事,亲爱的?” “贝尔很害怕,”莉亚坦白的说出她敲门的目的,“她刚才吓坏了,我想,您可否先去看看她?” 索菲顿了顿,转头盯了她儿子一眼,然后快步朝房门走去。“谢谢你,亲爱的,”她在经过莉亚身边时轻声说,但在越过她身后时又停了下来。母亲转过身,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乔治。”接着快步离开。 莉亚进退不得的站在房门口,咬了咬唇肉。 虽然已近深秋天气清冷,但山谷下有温泉有热源,后山远比外面温暖许多。可莉亚走在石桥上,却还是觉得冷,原因非关天气,而是她面前这座人形冰山。 在确定妹妹并无大碍后,诺丁汉就带着他妻子离开,甚至都没跟母亲告个别。他沉着脸抿着嘴,大跨步的朝自己书房走去。莉亚在身后一溜小跑,害怕被落下,又不敢跟得太紧,低头在后面跟着。 砰的一下,她撞到了某人的背脊上。 诺丁汉一路上都在思索刚才跟母亲的谈话,话头是她挑起的,谈话目的也很简单――不要再派人去格拉斯调查韦斯利一家。他感到疑惑,身为城堡的主人,家里住着一个随时想要他性命的侍女,他怎么可能不调查?! 那姑娘或许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她引起了伯爵夫人的注意,然后借机混进诺丁堡。但诺丁堡可不是什么**城邦,打开大门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伯爵所图甚大,行事自然缜密。这城里有什么新居民搬进来,有什么行商路过,做什么营生干什么买卖指着什么吃饭,都会有人观察并且登记,更何况一个上过火刑架的侍女。从她来到城堡的第一天,就有侍卫专门紧盯,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会有人装作不经意的化解,唯一出了意外的那次,还搭上了她自己的一条腿。 诺丁汉分析的很透彻,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不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怀有恨意。这种恨意是无法完全伪装的,尽管姑娘自己藏得很好,可她母亲每次提到诺丁堡时脸上的恐惧跟怨恨,却表露无疑。所以,他派人查了她来的地方,一路追过去,查到她的故乡,查到她的姓氏,查到韦斯利…… 但他的母亲却阻止他继续调查。他并未告诉索菲这件事以及他的图谋,或许是她站在书柜后听到了他跟威尔的谈话。但他母亲这种强烈的态度却引起诺丁汉的怀疑,为什么?难道她知道这姑娘是谁,知道她为什么而来,知道她为什么企图伤害自己?! 诺丁汉不清楚,到底在他母亲心里,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是她的儿子,亲生儿子,难道她还有什么不相信不敢说不能说的? 凯利韦斯利的父亲叫兰斯,曾经是诺丁堡的骑士。 “你……”莉亚摸着自己的鼻头,对着她丈夫的背影说:“抱,抱歉。”虽然明明是你突然停下来的。 诺丁汉猛然转过身,却发觉自己吓倒妻子了,她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甚至有向后退的冲动。“不关你的事,”他说,接着发现声音太过僵硬,或许还没从刚才争吵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伯爵清了清嗓子,然后把他妻子揽进怀里,他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头顶,又重复了一遍:“不关你的事。” “哦,”莉亚不知道他指的是刚才跟索菲争吵的那件事还是她撞到他这件事,不过看起来,他一点儿都没有迁怒自己的意思。不错,这是个好品德,点赞! 打那天起,诺丁汉没再提过他跟他母亲的争吵,他们进后山的次数本就不频繁,莉亚也没再见**间起争执,就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 诺丁汉是同意了她把棉布卖给海盗的做法,可这不是一天能成的事儿,别的不说,就那满谷仓的棉花,也得加工上一阵子。不但整个诺丁城,连夜色镇的居民都被她发动来起来。山姆亲自带着工匠和棉花赶去,讲好规格指定日期,到时候按长度计费。 平日里农户们面对贵族老爷只有被颐指气使的份儿,别收伯爵,就是骑士也能够对他们呼来喝去。老爷们出门打猎,他们都得拆了自家床板给人制饭桌造长凳,鞍前马后伺候不说,还得负责所有人的吃喝。现如今有干活给银子的好事儿,简直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干,说啥也干,而且要好好干,保质保量完成**交代的任务! 莉亚在诺丁堡看着全民大劳作,等待棉布生产的日子里,等来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伍德男爵夫妇跟女儿们。 其实,伍德堡离着诺丁城说远也并不算远,怎么说都在自己领地之内,快马几天的路程,不过因为有女眷,所以走得慢了许多。伍德一家不但来做客,还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兰伯特男爵投靠了格欧费伯爵。 莉亚微微一愣,不由得偷偷瞥了她丈夫一眼,却见诺丁汉脸色半点未变。她心里暗暗奇怪,以兰伯特对玛莎的痴情跟愧疚,怎么都不可能跟诺丁汉翻脸。她还记得她丈夫曾经给她指过的地图,诺丁郡的西邻之一,就是同样家族古老的格欧费伯爵,兰伯特领地就夹在两个大贵族之间。他刚从摄政王手里买到男爵爵位跟这块土地的时候,犹如一块肥肉,两边都是口,摇摆不定左右逢源。但在玛莎的问题解决,兰伯特请求向诺丁汉宣誓效忠的时候,她丈夫却拒绝了他。难道诺丁汉当初将就看出来,兰伯特心思不属、别有所图? 又听伍德男爵接着道:“可惜,这回老格欧费可亏大了!” 莉亚见她丈夫没有反对的意思,接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伍德男爵哈哈一笑,白花的胡子跟着抖了起来,“咱们先前可都没料到,原来兰伯特投靠老格欧费之前,招惹了魔鬼林的那群恶棍。老亨特跟他手下嚣张骄纵惯了,可不给老格欧费面子,这不,正召集了人马跟咱们邻居掐架呐。” “老亨特,就是魔鬼林盗贼们的首领,”莱丽思在伯爵夫人耳畔轻声补充。 伍德男爵这一家子拖妻带女的是来避风头来了,只把长子长媳留在城堡里。诺丁郡跟魔鬼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伯爵跟盗贼之间也早有默契。但不管怎么说,格欧费总是国王的封臣还是姻亲,跟诺丁汉家族也没什么矛盾。若是盗贼们动静太大,伍德堡还按兵不动,就显得有些隔岸观火的意思了。所以伍德男爵打着包就跑了,留下长子以备不时之需。要是打,伍德堡也有人,要是不打,咱也有借口――领主不在家呗。 看伯爵大人的意思,显然是,不打。 伯爵夫人心里画着小九九,总觉得事有蹊跷,可餐桌上显然不是琢磨这个的好时候。在侍女们把餐盘端上桌的时候,她就转移了注意力,热情的招呼男爵夫人跟小姐进餐。 土豆她本来就种的不多,也不可能拉出去卖,因为凯利说过,这在奥丁虽稀有,可在她母亲的故乡却遍地都是。若是万一卖给不会吃的人,搞个全民中毒,情况更糟糕。还不如作为保产粮食,在诺丁郡推广种植呢。 诺丁堡的人见伯爵夫人日吃夜吃已经习惯了,不会再称呼这玩意儿为诅咒,接着就是诺丁城,然后就会是诺丁郡……莉亚笑眯眯的看着竖起拇指、赞不绝口的伍德一家人,深感这天的日子不远了。 土豆泥、土豆饼、土豆丸子,烤土豆、煎土豆、炖土豆,土豆配牛肉、土豆配鲱鱼、土豆配鸽肉……品种齐全,总有一款适合您。 我叫土豆,我为自己代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更晚了,明天争取多更些~~ 34、第 34 章 34、第34章 “竟然输了?”莉亚不可置信的问。她此刻正跨坐在小白马的马背上,缰绳却牵在诺丁汉手里,两人并辔而行。车队远远的缀在身后,威尔跟里奥骑着两匹马在最前面做前哨,却都不靠近伯爵夫妇。 诺丁汉点点头,“意料之中。” “可是,可那是格欧费伯爵啊,”跟她丈夫一样的大贵族,领地虽比不上诺丁郡广阔,但也差不太多了,在整个奥丁都数得上名号。“伯爵的骑士队伍跟森林里的散兵游勇正面交锋,竟然也会败下阵来?”她的那个世界里也有罗宾汉的故事,可不见得森林里个个都是罗宾汉啊。 诺丁汉哼哧一笑,“谁告诉,是正面交锋的?” “哎?”难道不是? 伍德男爵在诺丁堡住了半个多月就回家了,因为摄政王的信使快马加鞭的送抵格欧费领地周边的各个领主城堡,勒令邻居们出兵支援,连地盘小到如她舅舅红堡伯爵也不能例外。 莉亚从她丈夫口中,第一次知道,格欧费伯爵竟然是她堂侄女尤菲米亚的外祖父,而她的外祖父老红堡伯爵却曾经是他的封臣。 在菲奥娜没有嫁给王子威廉之前,她的父亲只是格欧费伯爵领内的男爵之一,掌管着一块靠近王室领地的土地,在男爵中虽不算小,但绝没法跟大贵族们相比。可里德男爵生了个好女儿,美名远播,她要嫁的又是女王最看重的小儿子。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在弟弟订婚后,国王亨利就在王室领地中拨出一小块给里德男爵,作为封赏,同时提升他为伯爵,人称红堡伯爵。 因作战勇猛、勤王有功或者其他奉献,被国王晋升并不罕见,正如兰伯特这种花大钱买爵位的一样。但因为女儿嫁得好而被破格封赏的,全奥丁就只此一例,不由引人侧目。 本来为了补偿格欧费伯爵失掉封臣,国王也曾补给他一块土地,两家算不亏不欠。又因为老里德在做男爵时候就忠心耿耿,做了伯爵后依然恭敬有加,两家本该交好,格欧费伯爵也该卖女王个面子才对。可偏偏菲奥娜跟威廉的婚事诸多波折,期间屡次受到大主教的反对。 奥丁王国的大主教乃是格欧费伯爵的亲弟弟,不管他反对的理由和真正原因是什么,都给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洒上了一层寒霜。老死不相往来倒不至于,但关起门来各过各的,仅剩面子情却是事实。 不过算起来,两家因为联姻仍有着亲戚关系。红堡伯爵的女儿菲奥娜,嫁给了女王的小儿子。而格欧费伯爵的女儿菲娅,嫁的的是女王的第二个孙子,理查德的亲弟弟。 所以,格欧费境内被盗贼大规模侵扰,外孙跟外孙女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们一个是莱顿公爵,另一个是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尤其后者,还跟摄政王大人过从甚密。摄政王一道令下,伍德男爵也不得不返回伍德堡,哪怕装装样子。不过因为拖家带口嘛,总会走得慢一些…… “你快说嘛,”莉亚扯扯她丈夫的袖子,“信使不是说,魔鬼林都打到老伯爵的城堡下了?这还不算正面交锋?” 诺丁汉又故意沉默一会儿,看着她瞪眼干着急,才笑着回答:“打到城堡下的才不是盗贼,老亨特怎么会那么傻?”以游猎者的身份去跟骑士队伍斗,谁干谁傻瓜。“不过是群浑水摸鱼想占点儿便宜的家伙。” “谁?” “咱们北边邻居,乌拉诺斯的领主们。” 这就好比大天朝名著,三国演义上说的那句话――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今儿我跟你好得穿一条裤子,明儿就打得你屁股开花找不着妈。 乌拉诺斯王国还在诺丁郡的北边儿,气候环境是想当然的恶劣,据说他们的祖先,跟奥丁的也沾着亲带着故。不过亲兄弟尚有拌嘴动手的时候呢,更何况是两个国家。莉亚还没忘记,原本属于她的爵位跟领地,就是因为当时奥丁正在跟乌拉诺斯开战,理查德担心斯卡提趁虚而入,所以当做和平条件割给斯卡提国王的。打了那些年,两个国家后来也消停了,国王还把亲侄女许给对方的王储,以求通过联姻达到和平稳固的目的。尽管后来王储挂了这婚事没结成,但两国也没因此翻脸更没再度打起来。原因无他,圣战开始了,有了泰坦**这块肥肉,谁还会总盯着邻居锅里的那点儿青菜叶呐?! 可问题是,再大的战役也总有消停的一天。眼下东征队伍陆续回国,各地也无战事,大家都游手好闲着。没了挂在眼前追着跑的肥肉,就有人又有心思打起邻居们的主意来了。尽管乌拉诺斯的人口比奥丁还少着一些,可同奥丁一样,民风并不温顺,或许还更彪悍。亚美教在他们那里跟在诺丁郡差不多,并没有引起贵族们的普遍信奉,所以他们仍保留着当地人最古老的文化――抢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现如今魔鬼林都扯起大旗来了,咱们领主老爷们怎么能不跟着分一杯羹?!小的们,带齐家伙,冲! “所以,想占领格欧费领地的,是乌拉诺斯的贵族们?”莉亚惊道,这岂不是等于挑起两国战火。 她丈夫却摇摇头。“他们不是真的想攻下城堡,”围城可不是几天甚至几个月能轻易完成的,“他们的目标是城堡外的村庄和小镇。主堡被围困,骑兵就不可能出城阻截,而小镇或村庄没有大型防御堡垒,只有被劫掠的份儿。”镇上虽然有小贵族、小庄园主,但没多少金银、珠宝。可是对于北部邻居来说,粮食也是值得大动干戈的,更何况眼看就要入冬。 “所以等摄政王调配的人马一到,他们就会自动撤兵咯?” 诺丁汉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这场仗打不起来,东征只是暂歇,抢了那么多财宝,怎么可能不再刷一轮?!就算真的打,也不可能在冬季,乌拉诺斯人耗不起,多半会选择明年开春。 “当农民也太可怜了,”莉亚抬头看她丈夫一眼,见他没异议,方接着道:“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收获的绝大部分粮食要上缴,交国家的税,交租地的租金,三**时还要去给领主耕地、干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也就算了,现在连性命都半点保障没有。” 她可不相信盗贼或者入侵者只抢粮食不杀人,粮食就是命,就是农民的唯一财产,哪能不拼死保护?这个年代,什么时候把农民的命当过命了! “他们是领主的领民,除了奴役跟惩处,难道领主就没有保护他们的责任跟义务了?好吧,或许有,可惜力有不逮。格欧费伯爵这样的大贵族,都会被人围在家里打,连一支骑兵都派不出去,任领地被践踏被劫掠,任领民被宰杀……”她说不下去了。 如果有天有外敌来袭击诺丁郡,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下场?她只能跟她丈夫躲在城堡里龟缩不出,听着外面杀掠跟惨叫声不绝于耳,等敌人退兵散去打开大门,又欢天喜地的当起高高在上的领主来了…… 诺丁汉偏头盯了她一会儿,盯得莉亚默默低下头,回顾着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他不会又发脾气的时候,诺丁汉伸出大手,突然握着她腰身就这么提了起来。 “啊啊啊!”伯爵夫人惊叫两声打眼一看,自己已经换了坐骑,侧坐在她丈夫的跟前了。“你吓死我啦!”她推推他胸膛。 诺丁汉一手仍揽着缰绳,另一手却将环着她的细腰将她抱在怀中,嘴唇磨蹭着她的耳朵。“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他说。 “国王亲征东方,各个领主领内的骑士大多跟着随军了,有的死在战场上,有的发了大财。现如今,你堂兄虽已归来多日,骑士们却不可能像他走得这么轻松,有专门的部队运送战马盔甲跟战利品,就是坐船从泰坦返回亚美**,大家也得排着队的来。更何况,有的人,根本就不打算回来。” “会跟着理查德出征的大部分是家族里的次子、幼子,有爵位的谁会跟着去?金银珠宝是拿命换的,能够袭爵的长子们犯不着冒这个险。既然是为了拼前程,死了的不算,没发财的一定会留下继续等机会,发了财的才会争着回国。回国后,还要让他们回自家的领地,宣誓效忠自己的兄长当个默默无闻的骑士?所以像兰伯特这种买块土地买个爵位独立门户的,绝不在少数。” “正因如此,老牌贵族的势力被大大削弱了。他们治下的骑士越来越少,周围林立的大小贵族却越来越多。”和平年代大家是邻居,偶有摩擦也大多都能化解。战火一起,却会形势骤变,不是同盟,就是死敌。而同盟,到最后八成也会因利益变成死敌……这个他倒犯不着现在跟妻子细说。 “更何况,以往贵族们之间争斗,靠的不光是领内骑士,还有流浪各个国家间的雇用骑兵。即便是你堂兄理查德的东征部队,雇佣兵也占了绝大部分。这些人打仗只是为了钱,经验又丰富,奥丁撤兵了,并不代表所有国家都从泰坦退了回来。留在那儿,总还有机会赚点,来奥丁,可是一点儿都赚不到。老格欧费骤然遇袭,连想买几个雇佣兵帮忙都找不到,城堡里剩三五个骑士跟少量侍卫,怎么打?只能缩在城墙后面。” 这个莉亚倒是听说过,打仗多半要靠雇佣兵。这时代甲胄、战马跟兵器都太贵,普通人买不起。一个男爵也顶多能置办三五身全套的行头,他们手底下最多能养着十几个骑士,跟人开战就是十几个骑士带着上百农民一窝蜂冲上去群殴,连所谓技战术都没有,这么点儿人也玩不起来啊。而雇佣兵却经验老道,是战场上的主力。一般的战斗,往往是谁的钱多,谁买的雇佣兵多,谁就能获得胜利。这也直接导致了这个时期的战祸不断,因为今天你买来杀对方的人,明天就有可能调转马头来杀你。 而且,“我们也买不到雇佣兵啊?”如果真如她丈夫所说,雇佣兵大多还留在泰坦**的话,如果敌人来诺丁郡偷袭也打这种抢掠游击战,除了跟格欧费一样缩守城堡也没别的办法啊? 诺丁汉却轻轻一笑,“我们用不着雇佣兵。” “为什么?” “乌拉诺斯也买不到雇佣兵,大家骑士打骑士。格欧费就吃亏在,现在是几家在打他一个,人数上占劣势。可他们来诺丁郡却讨不到便宜,因为……”诺丁汉略顿一顿,傲然道:“北部相邻这几个领地的骑士加起来,也没有诺丁郡的一半多。”倾一国之力来打诺丁郡,除非乌拉诺斯国王疯了,仅是几个伯爵男爵的团伙作案,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难道你的骑士们,没有跟随理查德出征?”莉亚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 “去了,怎么可能不去呢,摄政王颁了旨呢,”战前准备的时候国王根本就不在国内,颁旨的自然是约翰。“不过,我们就去了一个,”诺丁汉摊摊手,难得地露出了揶揄表情,“没办法,总要给摄政王点面子。”尽管这面子也值不了两块铜板。 莉亚张大了嘴,“他没找你麻烦?”这一点儿都不像她听来的那些摄政王的事迹啊。 诺丁汉揉揉她的脑袋,似乎是在安慰她不用担心,“我给了他点儿金币。”摄政王好财,这也是举国皆知的事。“而且,我最不缺的就是金币。”约翰贪的那点儿他还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也没胆真的动自己。 听完最后这句话,伯爵夫人立马闭上嘴了。想想也知道,摄政王的肚子,怎么可能是小钱填得饱的。每个人头就算不收一百,也要八十了吧。而她丈夫的封臣们和可能有的骑士数量……她瘪瘪嘴,发现五千金币在她丈夫面前,真的不够看啊! 诺丁汉却没发觉他妻子的小心思,转而回答起另外一个问题:“至于你说的领主对于领民的责任和义务,有,应该有,但现在却没有多少领主能够做到。战乱不断,当他连自己都顾不上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考虑其他人的保障?” “难道这种情况就没办法改变了?” 当然不!诺丁汉低头看着他妻子,却没说出口。当权力、资源、甚至人民们的忠诚、服从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战乱就会平息,所有人的生命乃至生活,都能够得到最基本的保障。但这条路会很长,很漫长……他笑了笑,说:“你不是已经在做了?” 莉亚不解的眨眨眼。 “管家说,那个叫土豆的东西产量很高,而且我尝了尝,味道也不错,还能充饥,”他捏捏她的耳垂,接着道:“你先把他们的肚子喂饱,再来考虑其他问题吧。” 莉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粮食够了才能养更多的人,人多了就能有更多人去打仗军事、力量增强,那就等于,变相的保护了领民们的生命安全?!对,没错,就是这样。 她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急声问道:“哎?可是,摄政王派人把入侵者赶走后,他会不会趁机打到乌拉诺斯去?”两国开战,处于边境的诺丁郡一样受牵连。即便他骑士多,可也多分散在整个郡内,并不集中在伍德堡。“你这时候应该镇守诺丁堡,以便往北境调兵增援啊?” 诺丁汉故意逗她,皱眉道:“不是你说,要去见海盗的?” 莉亚哑然,谁说是现在了?! 伯爵继续添油加醋,“再晚,入了冬就不好走啦,”直到他妻子睁大眼睛使劲儿瞪着他,伯爵方才微微笑道:“好吧好吧,你别担心了,摄政王的人是不会追到乌拉诺斯去的。”他有那个胆儿吗?就算他有,那七拼八凑的临近几个领地的支援队伍也不会为了格欧费拼命,顶多唬唬人罢了。 “可是,被抢了大半月,难道就这么算了?”听起来,挺没面子的啊。约翰看着可不像是不爱面子的人。 “怎么可能算了,”诺丁汉指点道:“不是还有那面大旗?” 莉亚眼睛一亮,“魔鬼林?!”可不是么,乌拉诺斯人南下劫掠,打得可是魔鬼林盗贼的名义,这事儿本来就因此而起啊。不过,“格欧费伯爵被围困这么些日子,现如今又有了人撑腰,这口气恐怕是要撒在盗贼们身上了。打乌拉诺斯会引起两国战争,打魔鬼林摄政王可不会有顾虑。盗贼们这次,恐怕要倒大霉了。”而这一切的开始,仅仅是因为一个兰伯特。 诺丁汉没再说话,任由他妻子抬起头来疑疑惑惑的盯了他一会儿,又默默低下头。自己琢磨吧…… 她丈夫说,是该让你见见她的时候了,但莉亚没想到的是,真的是她去见黑寡妇,而不是黑寡妇上门来见她。不得了啊,这年头**踢馆,还要伯爵夫人亲自登门啊。 可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儿。每当提及黑寡妇,她拿揶揄的神色瞟她丈夫的时候,伯爵大人总是面黑黑的,额头上仿佛还挂着三道竖线。若不是因为出门在外,呃呃呃不是特别方便,莉亚发誓以她丈夫这个表情一定会狠狠地在床上报复回来。难道说,他跟黑寡妇的关系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 这是她第一次来海岸贸易中心,维达镇,那个半年前就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地方,原本归坎贝尔男爵、现在归高夫男爵管理。 既然是奥丁沿岸最大的货物集散地,繁华程度可比诺丁城的市集高多了,货品种类更是多种多样,好多东西莉亚连见都没见过。可她这会儿没空留下参观,她得先跟她丈夫穿过镇中心,到海盗船上去。 牧羊女号专职负责贸易的戈登迎接他们上船,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黑黑的,绑条发辫垂在脑后。戈登负责黑寡妇南来北往的买卖,很擅长交际,又跟诺丁汉打过交道,一上来先恭敬地表示了他对伯爵的尊敬,又热情地赞美了伯爵夫人的美貌。接着,把他们曾经列了清单的货物抬上来。 “这是您要的那个,呃,水稻,夫人,”戈登亲自上前打开一袋麻包,旁边还有这样的十几包。“这在泰坦很常见,夫人,满街都是。不过以往咱们不订这玩意儿,所以从伊米尔海送过来,花了不少时间。” 莉亚亲眼得见,差点儿扑上去痛哭流涕。大米饭,你终于也回到我身边了! “至于,您说的那个蒸馏器,”戈登站起来半弓着身子面向诺丁汉,斟酌着道:“因为,比较罕见,东边做海上买卖的朋友手里也没有。”他说做海上买卖的朋友,指的就是横行伊米尔海域的海盗们。“不过船长已经派可靠的人亲自往东部**去寻了,不日即有消息。等到了手,我亲自给您送到城堡去。” 诺丁汉点点头,也不开口。他的心思不在喝酒上面,那玩意儿也只是听着新鲜。有最好,没有也无妨。 不料莉亚听完却低着头嘀咕了两声:“既然费这么大劲何必只搞两套蒸馏器?干脆把熟练的工匠搞回来算了,想做多少套就做多少套。” 她声音没有特意放低,诺丁汉自然听在耳朵里,眉毛不禁一动。 汇报完先时交代的事儿后,戈登恭敬地退到舱门口,引着两人进入舱里。 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远不如莉亚曾经在画册上看到过的大航海时代,船只性能不如华丽不足,连大小也差着不少。可不管怎么说,比维京人连舱都没有就敢划着出来抢世界的时期强太多了。 戈登轻轻在门上敲了敲,然后推开门,躬身退到一边。“大人,夫人,请进。” 莉亚看了她丈夫一眼,跟在他身后走进房内。吱呦一声,房门又在身后被戈登关上了,显然这种见面,他不够资格在场。 伯爵夫人微闭了一下眼睛,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就见一个年约四十的黑发女人快步走上前来,将她丈夫紧紧抱在怀里。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侄子!”—— 作者有话要说:帮大家理一下人物关系 玛蒂尔达女王有两个活到成年的儿子:亨利、威廉(老来子) 亨利有三个活到成年的儿子:理查德、杰弗里、约翰(老来子) 威廉的妻子:菲奥娜 杰弗里的妻子:菲娅 威廉跟杰弗里虽然是叔侄关系,但年纪相仿,菲奥娜跟菲娅同样年纪相仿,导致――尤菲米亚生的早,比堂姑莉亚还大了七岁otl…… ps:关于讲战争的部分大家会觉得枯燥吗?里面埋了几个梗,有几个必须交代的小背景,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兵制,后期会写战斗哎~~ pps:有人猜对啦,侄子!!! ppps:忽然有种感觉,玩游戏的是伯爵大人才对啊,还是养成类的!~t_t 35、第 35 章 35、第35章 私生子一直是亚美**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人数并不少,命运却不尽相同。身为非婚生子,他们的存在不受到法律的保护,没有继承权,更不可能冠上父亲的姓氏。尽管有非常少的一部分贵族老爷在临死前企图违背律法的**,指定私生子作为其财产跟封地的继承人。但那也意味着将会面临极其漫长的斗争,极其残酷的争夺,私生子能够取得最终胜利的,可以说凤毛麟角。而绝大部分,就像希尔达这样,有个比农奴家的孩子优渥一些的童年罢了。 她是,诺丁汉伯爵的私生女。 希尔达的母亲是个牧羊女,只是一次意外,让她生下了伯爵的女儿。这在当时十分普遍,男人离家远游、常年征战,在远离妻子的地方寻求慰藉以致留下种子。伯爵夫人并未因此而大惊小怪或勃然大怒,她跟其他贵妇面临这种情况时的做法一样,给那个姑娘点钱,让那个孩子衣食无忧。 而伯爵却对那个孩子不闻不问,希尔达一生都没见过她的父亲,她随母亲生活在乡间,每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有诺丁堡的人来拜访,带来伯爵夫人的馈赠。直到她十二岁那年,伯爵和伯爵夫人相继去世,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继承爵位,成为新的诺丁汉伯爵。 哥哥跟父亲相比,对她的态度全然不同,或许是因为他不会把她看做污点,更不会认为她是威胁,所以,他把她送到修道院,并开始为她张罗婚事。 修道院的生涯,就像是为她镀了一层金边儿。在这里,她可以学到贵族少女们必须掌握的一切,礼仪、常识、音乐,甚至算术和写诗。她会脱胎换骨,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少女那样,经由她哥哥之手,成为一位尊贵的男爵夫人。 可现实总是喜欢跟我们开玩笑,它似乎反复的在论证,草鸡就是草鸡,鸡窝里永远飞不出金凤凰。就在伯爵为他妹妹选定了夫婿、准备完婚之际,希尔达却跟木匠相爱了。或者说,她以为他们相爱了。 她不敢向哥哥阐明她心有所属,更不敢让恋人去承受可能有的惩罚,所以,她选择了私奔。逃离修道院,她跟他的木匠情人去了海的对岸――斯卡提王国。 但这只是故事的开始,并非结束。木匠想娶的是伯爵大人的私生女妹妹,并不是流落异国的牧羊女之女。他果断的抛弃了她,并且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只为了两块银币。 最终,买走希尔达的是海盗头子,狄伦·斯帕罗,她成为海盗船长的妻子。他教会她海上航线,他教会她判断天气、感受风浪,他教会她循着海风带来的味道,识别目标的方向…… 她一生中最为快乐最为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在修道院,她感谢她的哥哥;她一生中最为传奇最令人回味的日子却是在大海上,所以,她用下半生来缅怀她的丈夫。 斯帕罗过世后,希尔达成为他海盗船队的女首领。 黑寡妇的名号,在奥斯海峡沿岸令人闻风丧胆,但她的牧羊女号,却甚少抢劫奥丁的船只,并且从不侵扰海岸线最长的诺丁郡。 在闻听她哥哥的死讯后,希尔达终于返回家乡,见到了她的侄子,并且协助他,开辟了全奥丁甚至整个亚美西部最大的贸易中心――维达镇。 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哥哥做的。 莉亚听完不免有些唏嘘,这么看来,她的公公、前任诺丁汉伯爵还是挺负责任的。据她丈夫所说,他父亲曾经找妹妹找了很多年,后来找到那个木匠,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后,亲手打残了他一条腿。一直避免俩人见面的是希尔达,她觉得愧对哥哥为她所做的一切。 可莉亚奇怪的是,听起来如此靠谱的老伯爵,为什么现在会成为传闻中好色无度的人呢?! 希尔达痛快的答应了侄媳妇的请求,买下她手中所有的棉布,至于她后来又跟侄子在船舱里商议了什么,就不是站在甲板上吹海风的莉亚所能知道的了。 回程的路上,诺丁汉时不时的就要用揶揄的眼神瞄她。好吧,这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刚到。既然是自己搞的大乌龙,那报应她也认了。不过好在她坐在马上朝伯爵大人哼哼唧唧的讨过一回饶后,伯爵大人终于暂时收敛,总账,回城堡卧室里算。 当初,理查德送给他堂妹的奴隶,除了洛萨人艾尔伯特,还有从泰坦**俘虏的当地人。泰坦人不好武,职业军人更少,参战的绝大多数都是农民,水稻的种植在他们面前完全不是问题。可季节却是眼下最大的难题,时已入冬,尽管后山谷底因有温泉仍保持着四季常青,但索菲母女的存在又成了障碍。 无奈,伯爵夫人也只有望米兴叹的份儿,水稻,咱们明年见! “夫人,夫人,”朱利安迈着两条小短腿蹭蹭蹭的朝花园跑来,后面跟着乔比斯。“夫人,”他一口气儿跑到莉亚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喘口气儿道:“您的信使,夫人,伯爵夫人派来的信使。” 伯爵夫人派给伯爵夫人的信使?莉亚挑挑眉,为这句绕口令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问道:“是哪位伯爵夫人?” “伊登伯爵夫人。” 妈妈? 莉亚对她这位挂名母亲的态度一如当初她决定的一样,不冷不淡,仔细相处。但她先前嫁来诺丁郡小半年也从未收到菲奥娜的来信,为何离开王城仅仅两个多月她派信使来了呢?莉亚想,或许菲奥娜先前害怕女儿仍怨恨她,而现在已经感觉到和好之意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除国王外,第一次有人给她传递消息。莉亚兴冲冲的回到大厅,却在站在管家身旁的陌生人手上,接过厚厚一叠羊皮纸。唉?真的是信纸,不是口信! “舅舅终于给夏洛特选定了丈夫,”晚餐餐桌上,伯爵夫人一边说一边抬眼瞄着她丈夫的神色。要知道,夏洛特也继承了红堡家族的外貌基因,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如果诺丁汉娶得不是自己,搞不好,就会娶她了。 伯爵却只是“嗯”了一声,并未上心。 “那位伯爵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可妈妈信上说,他也去王城参加大会了呢。” “是谁?”诺丁汉终于回问一句。 “雅克,”莉亚急忙回答:“南方的雅克伯爵。管家告诉我,他的领地在奥丁的最南边,离着红堡可实在很远呢。”也不知道夏洛特嫁过去后一生能有几次回娘家的机会。 诺丁汉把杯中酒饮尽,咽下口中牛肉,嗤笑一声,“你见过他。” “怎么会?”住在王城的那几天菲奥娜一直在帮她认清来自四面八方的各大贵族,伯爵又不是男爵,全奥丁也就十来个,怎么可能会漏掉。 诺丁汉放下酒杯,转头盯了他妻子好一会儿,直到他妻子低下头、检查衣服是不是穿反了腰带是不是系错了,方才轻笑出声:“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紫衬衫绿外套,身上首饰带的比贵妇们还多的,男人?” 有啊,莉亚不由得点头。她确实见过,不但如此,那男人脸上还抹着厚厚的白粉、嘴上涂着膏,身上洒的香粉足足能引来五十里外的蜜蜂们。连莉亚这种自认见惯了市面的都不忍直视,菲奥娜根本略过他介绍都没介绍。难道……她惊呼出口:“那就是雅克伯爵?!”要不是他长得不够胖,她说不定会误以为碰到了老乡――我大天朝的福娃嘞! 诺丁汉没有回答,但显然是默认了。 莉亚心里不免叹息,尽管表姐对她不怎么友好,可也没让她讨厌到心底盼望她嫁给这么一号货色。而且,“那个雅克伯爵,看起来有四十了吧?”粉虽厚,手可遮不住,还有那时常翘起的兰花指…… “没错,”诺丁汉回答。就在妻子腹诽她舅舅真是想钱想疯了的时候,伯爵大人又幽幽得吐出一句:“而且,据说他喜欢漂亮的……男孩子。” “啊?!!!” 菲奥娜给女儿的来信上不只是提了她表姐的婚事,还介绍了王城最近又有什么新闻、奥丁各贵族间又发生了哪些趣事。作为**中心,同时也是信息传递中心,住在暴风城里比其他地方知道的消息都多也更快。 莉亚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就随手丢在桌上了。那些内容都离着她太远,眼下她的视线范围,还只有诺丁郡,更准确点儿说,只有诺丁堡而已。 第一场冬雪过后,诺丁堡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一辆铁皮马车缓缓驶进来,木轮压在雪地上嘎嘎作响。马车停在主堡门前,车门被打开,走下来一个男孩,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孩。 壁炉里的木柴劈啪作响,尽管室外已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但伯爵夫人的卧房里却暖如初秋,而床上,更热的犹如夏天一样…… 伯爵在他妻子身上驰骋,犹如正骑着他的战马在战场奔腾,但显然比那温柔的多。他亲吻她红润的嘴唇,舔舐她额头的细汗,一手握着她纤细白皙的腰身,另一手架起她修长结实的大腿。莉亚在她丈夫身下止不住的颤抖喘息,发出不知所云的呢喃跟呻|吟,感受两腿之间不间断的火辣,直到高|潮来临,听到他呼唤她的名字:“莉亚!” 完事后,伯爵夫人裹着温暖的毛皮,懒懒的躺在她丈夫身边。她一条腿搭在诺丁汉大腿上,一只手在他胸前勾勾画画,那里如今仍汗液淋漓,潮乎乎的满是水渍。莉亚抬起头,看看她丈夫的脸,又低下头,枕着他上臂和肩膀。 诺丁汉不由得轻笑,“有话就说。”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的是在等这句话嘛。 伯爵夫人把心一横,好吧,这可是你先问的。她再度抬起头,说出了困扰自己整整两天的疑惑:“那个新来的孩子,是你的,呃,私生子?” 她问过管家了,那不是她的侍童,而且看那孩子的年纪,也绝不止七岁。没人提及他的姓氏,也就是说他并非出身什么贵族,可却实打实是由一队整整十二人的骑兵队伍护送来的。 莉亚只能产生这种猜测,或许,她丈夫一直在做这种尝试,任哪个大贵族都不可能接受没有继承人这个现实,所以,或许他曾经就跟别人生过孩子。女儿的下场她不敢想,但儿子,养到一定岁数,又没有发病迹象,那就可以完全放心的带回城堡来抚养了吧……而且,他告诉过自己家族病史,自己的选择也很明确。莉亚一直在坚持喝药,现在是她决定不要可能会疯的孩子,是她不肯生。然后,他们又去见了希尔达,他祖父的私生女。这是不是一种铺设,一种伏笔?诺丁汉给过她机会,她放弃了,那么,他就自己准备了继承人,而现在,正是迎接那孩子回来的时候了?! 莉亚思考太多纠结太久,久到她完全没注意到丈夫对她的注视,直到她不经意的抬眼,才又对上他那双漆黑的双眸。“你期望是,还是不是?”他用情|事过后特有的低哑,盯着她问。 理智上,或许她应该回答是,至少他们有了一个继承人,而且是个男孩子。现在去培养继子跟继母之前的感情或许晚了点,那孩子甚至比她小不了几岁。可不管怎么说,诺丁汉的态度都反复证明了,他不想换|妻子,而且那孩子的母亲也没出现。等若干年后,也许他有机会继承爵位,可作为私生子他一定会需要莉亚的支持,继而,他们就能够维持和平稳定的**关系? 但是,不理智上…… 伯爵夫人低下头,狠狠地在她丈夫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她咬的够紧够用力,所以在诺丁哈哈大笑肩膀不停抖动的时候,结实的肌肉震得她牙龈都酸痛。 她抬起身,怒瞪她丈夫。不行,绝对不行!既然她当他是丈夫,这就绝对不行!任何一个丈夫带私生子回家,都是对妻子最大的侮辱! 伯爵似乎故意无视妻子的怒气,他动动被她咬过的那只臂膀,手抚上她的后腰逼她靠近自己,另一只手磨蹭着她的嘴唇。“真是一口好牙,”他用戏谑的口气说。 接着猛然一个翻身,把她重新压在身下。他两腿一撑,重新昂起斗志的**再次抵在她的身下。 “我只跟你生……”诺丁汉在她耳畔轻声承诺,挺腰进入了她。 莉亚半眯着眼,感受着他的冲动和侵略。她很想反驳可是我们不能生……但她又说不出来,她开不了口,她沉浸在痛苦跟欢愉反复的纠缠中,除了呻|吟什么声都出不了口。 而诺丁汉显然也不需要他的反驳,或许在他心中,没有什么不能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再给大家吃颗定心丸――这回字够大了吧 码字的时候都在听这首歌,很应景,凯尔特竖琴大师nstivell的代表《trimartolod》,意思是三个水手,歌词大概是水手跟风浪搏斗的故事。可惜是布列塔尼语,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全文具体是什么意思t_t 下面这个是现场版,n老矣,但更添苍凉 36、第 36 章 诺丁郡坐落在奥丁王国的最东部,冬季要比其他地方寒冷得多,同样的,它的西邻格欧费领地也没暖和到哪里去。 摄政王的部队终于耐不住严寒解除了对魔鬼林的围堵,可他们并没有撤军,反而在格欧费伯爵的热情招待下,从他的领地上暂住了下来。老伯爵虽然损失惨重,但家底还在,支持千八百人的队伍并非特别困难。而他纵横奥丁这么多在,却在盗贼面前栽了跟头,不彻底剿灭魔鬼林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双方摆出了开春再战的架势。 “老亨特这回的日子可难熬了,”大军虽暂时撤了围,却派巡逻队时不时在魔鬼林附近出没,“冬天猎物本来就少,现在又没机会出来打牙祭,恶棍们恐怕要饿得惨咯。”说话声音刚落,便有人跟着点头附和。 伯爵却摇了摇头,“那倒未必。”他坐在书桌后面,面对眼前站着的一排心腹们,“光靠之前在格欧费领地上抢的粮食,他们起码还能撑到明年春天。”过了冬,才是关键时刻。 里奥恍然大悟,“难怪他们不着急。”他是伯爵的侍从,也是伍德男爵的小儿子。“他还以为送个儿子就能当人质呢!也不想想他有几个儿子,排到第八个还有多大价值?!” “不用管他,”伯爵摆摆手,显然未将盗贼们的此番作态放在心里,“等明年开春,他总有撑不住求到咱们的时候。”而那,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时刻。 莉亚终于知道,那个被送来的孩子叫桑迪,桑迪·亨特,他是魔鬼林首领老亨特的小儿子。盗贼们跟诺丁郡交好,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但值此摄政王跟魔鬼林死磕的时刻,把儿子送到诺丁堡来,又是什么用意?难道说,他为了不腹背受敌、为了让诺丁汉无视摄政王的指令放弃出兵,送来一个儿子以示自己一贯维护双方默契的诚意?!他把儿子送来,就给了诺丁汉一份筹码,就等于许了一个好处,等战事结束,必然会有所表示。 而她丈夫,就真的把这孩子收下了。他交给她来安排,还吩咐不要泄露消息,让其他人知道孩子的身世。他不怕摄政王知晓背后的动作,会找他麻烦? 好吧,诺丁汉确实没怕过。 伯爵夫人安排桑迪跟她的两个侍童住在一起,起卧形影不离。桑迪虽然比乔比斯还大着两岁,但个头却比乔比斯瘦小一些。他动作灵活为人机敏,瞳孔里总是透着时而警惕审视时而又纯真澄澈的眼神。 莉亚很疑惑,想不通一个孩子身上为何会如此矛盾。直到有一天,她坐在二楼的窗户旁,看着主堡前广场上的侍从们练习弓箭。 击剑、骑术、狩猎,这是一个侍从在成为骑士前至少要具备的三项技能,狩猎,就牵扯到弓箭的运用。 里奥是朱利安的叔叔,莉亚的闺蜜莱丽思、西维亚的兄弟。自从威尔的受封仪式确定在明年后,里奥开始代替他,俨然成为这批侍从们的新头头。此刻,他就带着他的弟兄们,在他侄子及其小伙伴的围观下,展示着自己精湛的射箭技术。 “朱利安,”他招呼他的侄子,“把苹果摆过去。”这是他们经常玩的戏码,总是瞄准靶心难免枯燥无味,换成水果就有意思的多,谁射中谁吃,也算是个彩头。 朱利安闻声,迈着小腿正打算把手伸向桌上的苹果,他的目的地是远处的一条木制高凳。可他的手还没接触到苹果时,有人比他先快了一步。桑迪抓起“靶心”,快步跑到里奥眼神示意的地方,转身,站定,自然而然的把苹果放在了头顶。 所有人都呆住了。 “桑迪,”伯爵夫人在花园里的一颗枯树上发现了他,在惹得满堂哄笑后,小“盗贼”灰溜溜的躲在了这里。“下来,”她向树上的孩子招招手。 尽管不情愿,但桑迪的动作很快,他似乎害怕慢半拍就要接受惩罚,恭恭敬敬的站在莉亚面前,低着头,“是的,夫人。” “给你一个,”莉亚把手中棉垫递给他。这是她让露比特意做的,即便是冬天她也不想总呆在室内,即便后山谷底有温泉,她也不想让生物钟乱了季节。冬天的时候,就该在寒冷空气中适当的站站,活动活动。不过谈话还是坐着方便,她把棉垫垫在除完冰的石头长椅上,指指另一边,“坐。” 桑迪按照她的吩咐,认认真真的坐下,双腿并拢一丝不苟。 “噗嗤,”伯爵夫人笑了笑,“我们只是聊天,不用这么严肃。” 小“盗贼”闻言,立刻让背脊蜷曲了一些,貌似是放松,但放松的很“标准”。 “好吧,好吧,”莉亚决定不再为难他了,“跟我说说,今天在广场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孩低下头,比之刚才倒显得有了自己的情绪。 “我们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桑迪,只是,只是觉得很奇怪,”尽管某些无良的骑士们也会有戏弄农民的行为,让他们头顶着物件射箭,把对方吓得半死。可桑迪是亨特的儿子啊,按照莉亚的理解来说,那就是魔鬼林的小寨主,为什么他动作一气呵半点犹豫都没有,像是做惯了这些? “我,我的父亲,经常让我这样做,”男孩嗫嚅着出声,一旦开了口,他语气就变得懊恼起来:“哦,他总是让我这样子给哥哥们练习,他还说,这样会训练他们面对真对手时的勇气。他让我紧紧盯着哥哥们的眼睛,而要求他们不能受到干扰,也不能影响发挥失了水平。” “那你的哥哥们一定箭法极好咯?” “也不完全是,”桑迪犹豫了片刻,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露出尚有些泛红的疤痕,“这是上上个月维德在我头上留的,还有这里,”他从乱发里拉出耳朵,耳尖上缺了小小的一角,“这是吉姆干的,他的箭术最差劲,还有这儿、这儿、这儿……” 莉亚目瞪口呆,简直比看到他把苹果顶在头上时还惊讶。 “这是**!”伯爵夫人在她丈夫的书房里,义愤填膺、慷慨激昂,“这是赤|裸裸的**,作为父亲,他怎么能……作为兄长,他们怎么能……他其实是私生子吧?”伯爵夫人盯着她丈夫,满脸肯定的表情,“一定是,因为桑迪是私生子,所以他才会收到家人的百般**。” 伯爵大人哭笑不得。“他不是特例,”他告诉他妻子:“老亨特教育儿子都是这种方法,从长子开始。在他看来儿子不能打仗,那跟废物差不多。他不太相信外人,尤其是劫掠战斗的时候。他生了八个儿子,而儿子又会生孙子,孙子会生重孙子,直到整个魔鬼林都被亨特家的人覆盖。他不信亚美神,所以他不止一个妻子,很多女人都能为他生孩子。他认为能在这种教育中活下来的都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受到森林之神庇佑的,所以他们必然也不会在战场上死去,能够为他守护住他的地盘魔鬼林。至于那些死了的、重伤的、残废的,根本不在他的儿子名单之列。桑迪不是亨特家出生的第八个儿子,他只是恰好还没死,从活着的往下数,排在第八罢了。” 诺丁汉顿了顿,接着补充:“你知道亨特的女儿排到第几吗?” 莉亚依旧在震惊中,哑口无语。 “第二。”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并不是盗贼头子特别会生儿子,而是,“女儿不能上战场,对他来说没多大用,多半自生自灭的养死了。如果不是他的长子庇护,这两个恐怕都活不下来。” 太,太太太……莉亚简直不到该怎么形容才好。她还以为森林里的盗贼们都像是传奇故事中的罗宾汉一样,是正义的化身,是勇敢的斗士,他们除暴安良,他们劫富济贫,他们风度翩翩对女士彬彬有礼,他们……“就没有像样一点儿的强盗?”伯爵夫人委婉的向她丈夫描述了她心目中强盗们该有的形象。 伯爵大人听完后,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哦,又是这副表情,莉亚在心里狠狠翻个白眼。 她得承认,自打清楚地得到某些暗示跟纵容后,她越来越有把诺丁汉当百科全书的趋势。就像是十万个为什么,诺丁汉不断的补充、刷新、更正她对这个时代的认知。 尽管有土著莉亚的记忆,可作为一个破落贵族、闺阁小姐,她的认识是十分有限并带有浓厚主观色彩的;而莉亚本身对这个时代的印象,则来源于一个个中世纪文学著作或者电影,不能说全错但也绝非全对。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中世纪欧洲,只是依稀相似罢了,还是有很多区别跟不同的。 正因为如此,她总是做出很多谬误的猜测闹出很多笑话。比方说现在,她猜她丈夫心里一定是把她当成了终日浮想联翩、除了渴望被王子骑士爱慕还想跟游侠们也谱写恋曲的花痴大傻瓜! 莉亚咬咬下唇,“不说算了!”她转身提起裙子就想跑出房间,却被她丈夫一把带回怀里。 “或许有吧,”诺丁汉胸膛贴着她后背,低头在她耳边轻笑着说:“不过,你已经结婚啦。” 哦,他果然把我当成了大傻瓜!莉亚羞恼的抬起胳膊向后倒了一肘,低着头快步地冲出了书房,留她丈夫一个人站在原地哈哈大笑,笑声连楼下都听得到。 从那以后,伯爵夫人对她的小客人更加上心,两个侍童在听修士讲课、在跟着她学习礼仪的时候,她会让桑迪也跟着做,并且从不出言训斥他的错误,总是轻声细语。 桑迪起初有些惶恐,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伯爵夫人看自己的眼神总让他有种妹妹看受伤小白兔时候的错觉。但是莉亚对她没有恶意,敏感的小“盗贼”很明白,除了姐姐跟妹妹还有大哥,没人对他比伯爵夫人更亲切温柔的啦。所以,桑迪开始试着接受,接受伯爵夫人的善意跟关心,并且想法设法的企图回报她――可惜,夫人什么都不缺。 “你们在干什么?”莉亚盯着围在壁炉前的两人。 “桑迪在帮我生火,小姐,”时至今日露比仍不改对她女主人的称呼,“上边受了潮,我眨眼功夫没看见它就灭啦。” “不不不,我不是在问这个,”莉亚指指桑迪手中的木板,他刚才挥的十分起劲儿,“那是什么?” 木板啊!男孩跟侍女对望一眼,没明白伯爵夫人是什么意思。但紧接着桑迪率先反应了过来。“哦,这个东西用来扇风,夫人,”他又回头比划了两下,然后对伯爵夫人说:“能让火生得快生得旺些,还不用担心炉灰扑出来搞得自己灰头土脸。” 扇风……没错,就是扇风!莉亚一把抓住小“盗贼“的肩膀,满脸兴奋的说:“桑迪,你真是我的幸运星,你帮了我的大忙!” 哎?是吗?男孩很是迷茫。“那,那真是我的荣幸,夫人,”他讷讷的说,完全不知道自己帮在了哪里。 但莉亚知道,莉亚太清楚了。折扇,哈哈哈,这个时代这里的人,没见过折扇!!!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些讲述欧洲宫廷的老电影里,华丽的皇宫,耀眼的水晶吊灯,穿着蓬蓬裙的盛装贵妇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精美折扇。在那些个电影里,贵妇们好像不拿着把做工考究的折扇,就不能出门。宴会上,唰,打开一把折扇;歌剧院里,唰,打开一把折扇;连在自家花园里走两步,也要刷刷刷的扇几下。非为了凉爽,而是体现优雅也! 诺丁堡地处**偏北方,就是夏季也没有特别炎热的日子,莉亚从没想过折扇这一节。今天看到桑迪拿木板扇风,猛然才想了起来。 自从棉布后,她正愁下一桶金币去哪里捞。农业这条致富之路,在后山温泉被开发利用起来之前,是非常大的受到季节**的。 当然,扇子也受季节**,但要看走哪个市场。女人爱美的心,大冬天都能穿超短裙配**,何况摇把时髦的扇子。 莉亚回到卧室再次拿出她那一大卷羊皮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的策划起来。棉布的时候,受碍于泰坦棉布的高质量,她走的是中端路线,面向的是中低级贵族。但是扇子她无需顾虑这么多,在王城里住了十天她都没看到一把,可见不管东方人设计没设计出来,起码在奥丁甚至亚美**西部,整片市场都是她的。那么,她至少可以设计两条销售路线。 首先,还是中低端市场,这是基本保障。尽管诺丁郡的夏天热不到哪儿去,可全奥丁不是只有一个诺丁郡,别的不说,光她那位未来表姐夫雅克伯爵的领地,据说夏天就十分闷热难熬。她可以制造一批最简单实用、卖相又过得去的,卖给小领主、小庄园主、甚至少数富裕的手工业者们。 其次,这回她终于有机会瞄准高端市场了。尽管奥丁人普遍信教,宣传禁|欲、朴素、节俭,可这顶多也就能**住中下贫农甚至少部分贵族老爷,在贵妇们眼中一概无视。别以为她没瞧出来暴风城的女人们是怎么争奇斗艳的,尽管她们花尽心思的结果是败倒在尤菲米亚的绝世胸器之下,可她们的爱美之心和不惜金银已经让莉亚看得一清二楚了。而且她决定,要搞个叫人咋舌的价格出来,这就好比巴黎、米兰的那些定制品牌,乍一看也看不出高级在哪里,可就是能够让名媛们趋之若鹜。没办法,这就是身份证明,要让奥丁贵妇们觉得,哪怕我倾家荡产,也得拥有一把诺丁堡出产的折扇。 全城的手工业者们又被伯爵夫人召集了起来,不过这次主打木匠。尽管折扇的种类很多,什么象牙的、玳瑁的、竹制的,但还是木头最普遍,最好推广,工艺要求也低。至于其他的,嘿嘿嘿,等山寨版出来了那些都是第二步。除了木匠外,纺织匠也不能闲着,他们得负责扇面。 莉亚仔细想了想,决定中低端市场还是采用棉布,她仓库里还存着一小批备用的棉花,反正扇面也用不了多少布。从成本角度来说,麻布最便宜,可那玩意儿耐用啊,对于盼着你天天换新扇子的奸商来说可不是最佳选择。再说了,棉布在奥丁的高价属性,一覆上就会显得这玩意儿上档次,卖的上价去。 至于高端市场,莉亚决定找黑寡妇专门订点丝绸。去王城之前她没考虑过比棉布更贵的面料,因为她翻遍整个诺丁堡大扫荡的时候都没见过。那还是去参加骑士大赛,理查德穿了一件亮光闪闪的新上衣引起全场瞩目跟惊叹的时候她才确定,泰坦**已经有养蚕技术了。没错,那件衣服正是国王东征的战利品之一,而身为国王,理查德也只得到了两件而已。可见丝绸在泰坦**都还是个稀罕物件儿,价格肯定贵的吓死人。不过没关系,伯爵说过,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而且也不在乎他老婆花的那点儿钱……莉亚很自觉的忽略掉手里有的那五千金币和卖棉布的收入,把这笔账记到了诺丁汉的头上。至于养蚕,她也想,可看国王都宝贝成那样了,就能想象到在泰坦蚕肯定比绸缎更难搞。抽丝剥茧听起来就是技术活,她不懂,诺丁也不可能有人懂,还是等等再说吧。好高骛远,可不是一个奸商的优良品质。 再说,再不济还能搞出木雕折扇,羽毛折扇呢,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丝绸是首选,其他的也不能放弃。 制定完计划安排完分工,伯爵夫人算了下工期,恩恩,到明年三四月差不多刚刚好,产量够覆盖奥斯海峡两岸的了。 等着第二桶金张开翅膀飞来的伯爵夫人心情大好,美滋滋的走上楼,在经过她丈夫书房的时候,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顿了顿,然后继续往卧室走。嗯,她需要准备准备,再思考思考,然后操劳操劳……呃,关于如何让伯爵大人心甘情愿花大钱去泰坦**买丝绸这件事,咳咳,她还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括弧,床上哒。 而莉亚不知道的是,她丈夫在书房中正在讨论着一个能够比丝绸更令她上心的事――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丝绸出现在欧洲的时间比文章里要早,而折扇则晚。不过这一切在金手指面前都是那蝴蝶啊蝴蝶~~~文章里也强调啦,是类似中古欧洲,但不尽相同,恩恩~~ 家谱,一家家的来,先上女主家。括弧蓝字显示的是配偶,另外其实亨利也有几个早殇的孩子,跟剧情没关系,就没画了。 第 37 章 玛莎站在伯爵的书房中,他的书桌旁边。她已年近四十了,岁月在她的眼角跟额头都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尽管依稀能够看得出年轻时的清秀,但压抑、悔恨、自责,都将她拖累的困苦不堪。 她本没有资格说这番话,因为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很可能就是她。但她又不得不说,她已经在诺丁堡生活了近三十年,她看着今日的伯爵、昔日的男婴呱呱坠地,看着他长到花圃外的木质围栏那么高,也看着他幼小的背影离家远游。为了弥补,也是衷心期盼,她关心他的生活,希望他能幸福。 所以,玛莎望着她曾经两手托起的男孩、今日的诺丁汉伯爵,殷切的说:“您应该有一个孩子。” 是的,他该有一个孩子,哦不,不止一个。 “当初怪我没有跟您说清楚引起您的误会,您一直拖延着没有结婚。可是,大人,后来我们已经澄清了,您母亲的病绝不会传给您更不会传给您的孩子,它只会传给家族里的女性成员。也就是说,您的母亲传给贝尔小姐,而贝尔小姐如果结婚的话,会传给她的女儿,男性家族成员是不需要有这种顾虑的。夫人的家族,从来没出现过男性以及他们的后代发病的特例。您,您完全可以跟伯爵夫人,生下继承人。”这也是她的女主人正在期盼的。 尽管管家夫人并不知情,管家大人也不肯多说,但索菲,这位诺丁堡的前任女主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蒙混住的。在跟她儿子的谈话中,索菲明显的感受到了他的态度,不是她的儿媳妇到现在肚子里还没动静,而是,他竟然不打算现在就让她生下孩子。这是为什么,难道他还在为家族病那件事有所顾虑? 鉴于上次母子两人的不欢而散,这番话,只能由玛莎来问。而玛莎,也确实想劝劝伯爵大人。 诺丁汉却没有直接面对她的话题,他坐在书桌后面,表情未变,只是沉声问道:“我母亲家族里,还有什么人?” “没人了,”玛莎坦然回答,这是伯爵大人早就知道的,也是事实。 “你跟我母亲离开家乡的时候,几岁?”诺丁汉接着又问。 玛莎顿了顿,“十一岁,快要满十二。”索菲是个落魄的贵族,这在诺丁堡老一辈人当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她是老伯爵外出远游时候带回来的,家乡不在奥丁,遣散掉仅剩的几个老仆人,就玛莎一个无处可去的小侍女跟她来到了诺丁堡。那年索菲十五岁,玛莎十一岁。 诺丁汉听完却笑了笑,“只有十一岁,经过近三十年,你却还对家乡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对我母亲那早已凋敝的家族跟家族史记得这么清楚?” 玛莎心头一震,急忙道:“是夫人,夫人告诉我的。”记清楚自己的家谱跟家史,也是一个贵族小姐应具备的技能,哪怕她是个落了魄的。 诺丁汉久久不语,他黑色的眸子在阴影里是唯一的亮光,紧紧盯着玛莎,盯得她有些发慌。 隔了片刻,伯爵才又开口,他声音不是很重,却一字一句敲击在玛莎的耳膜上:“告诉我,我母亲的家族有世代相传疯病的是你,我母亲和我妹妹也因此而发疯;告诉我,我母亲的疯病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是你,她家族的男性从没有这种先例;告诉我,我不但不会发疯,而且连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也同样不会发疯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健康成长的也是你!玛莎!”诺丁汉猛然站起身,双手撑在书桌上深深注视着他母亲的心腹,“我不知道,该相信你哪句话?!!” 玛莎身躯一震,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她捂着胸口,眼角几乎泛着泪光道:“您,大人,您怀疑我?!” “不,”诺丁汉否定的很干脆,“我从不怀疑你的忠诚,你对我母亲的忠诚。你为我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为我母亲几乎奉献了一切。但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到底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玛莎,所有的话都是你们在说,你,跟我母亲,你们有事情瞒着我!”伯爵的语气斩钉截铁。 忠心的侍女摇摇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什么都不能说。尽管为了伯爵大人,她也可以牺牲一切,甚至生命,但她却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可诺丁汉已经在玛莎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肯定的答案。有些时候他刻意的忽略心中的疑问,不是不想追究,而是不敢追究。他甚至不敢去想,还有什么秘密是他承受不了的?! 但他觉得现在不能再耽搁了,决不能再这样置之不理。如果他想有所图谋,就必须解决好家里的一切,包括他妻子,也包括后山所有的一切。 “你要带她去哪儿?!”索菲在后面不停的追赶,她陪女儿在房间里游戏,眼见儿子推门进来抓起贝尔就朝外走,索菲只能追,不停的追。“放开她,乔治,你到底要带她去哪儿?!”她终于抓住了女儿的手,逼迫儿子停下脚步。 “外面,”诺丁汉冷静的回答:“到外面去,妈妈,贝尔要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世界。” “你疯了?!”母亲惊呼,不可置信的盯着儿子。 诺丁汉嘴角掠过一丝讥笑,“我没疯,妈妈,你说过,我不会发疯的,你们家族那该死的毛病很理所当然的绕开了我。而且,就算我疯了,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贝尔需要离开这儿,需要站到外面,需要摆脱这与世隔绝的日子。虽然她现在跟别人不一样,可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康复呢?说不定她还可能变得跟正常人一样呢?妈妈,就像你一样。”而且他妻子说的对,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就像那个桑迪,如果一辈子呆在魔鬼林里他就只是个小盗贼,可他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像伯爵夫人的侍童了。 “不,你不能这样做!”索菲一只手死死抓着女儿的手腕,她用另一只用力掰扯儿子的手,企图将女儿从儿子掌控中释放出来。“她哪儿都不会去,除了呆在这儿她哪儿都不能去!乔治,你这样做会害了她,你会害了她!” “我这样做是会害了她还是会妨碍到别的什么人?”诺丁汉冷冷地说:“妈妈,从您恢复神智从您清醒那一刻我就提议,让您跟贝尔搬回城堡,那里有管家夫人,还有整个城堡的侍女仆从会照顾她会看住她。可您不同意,您就是不同意,您说怕她到处乱跑,怕有人别有用心会害她,也怕她会像您一样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到别人。我不相信在整个诺丁郡还有人敢害我的妹妹,可是,好吧,我跟您一样担心她会伤害到自己,所以我妥协了,我让您留住她留在这座后山。但是您看看,”诺丁汉低头盯着他妹妹,贝尔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完全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只是讷讷的不说话。“妈妈,她的心智只有八岁,而且可能永远都只有八岁。她能伤害到谁?她又怎么会因此而伤害自己?!她已经在这座后山住了七年,整整七年,难道您希望她的下半辈子、未来的几十年都只能呆在这里?她虽然神智不正常,可她有权利过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不,不行,不可以,”索菲依然不肯松手,尽管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儿子,但她不能松手,她绝对不能松手,贝尔不能离开这里,她绝对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诺丁汉步步紧逼,“那您就告诉我,当初,在城堡里,我离开的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丁汉像所有奥丁的贵族少年一样,七岁时候就离开家,到另一个贵族家中生活。作为奥丁王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他的抚养人是他父亲的好友,同样家族显赫的诺森威尔伯爵,封地远在奥丁最西端。 但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派人传来噩耗,说他母亲因为难产过世了。在养父派遣的骑士护送下,诺丁汉回到家乡回到诺丁堡,没有见到他母亲的最后一面,仅仅在墓窖里见到已经密封的石棺以及他刚满月的妹妹,伊莎贝尔。 尽管思念亡母,诺丁汉还是得回到诺森堡,继续他的被教养生活。他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在王城的皇家广场上,经由诺森威尔伯爵代劳,受封成为国王的骑士——理查德常年不在国内,这一权利被下放给他信任的大贵族们。而他在成为骑士并正式成为诺丁郡继承人的第五天,又接到了一个噩耗,他的父亲也过世了。 诺丁汉辞别了养父,快马加鞭的回到家乡,却不得不面临一个恐怖可怕却也荒唐可笑的现实——他的母亲没有死,因为疯病被他父亲常年锁在地牢里,他的父亲是被他发疯中的母亲亲手杀死的,而他妹妹跟着也疯了。 他曾经过了一段痛苦的、歇斯底里的、甚至不堪回首的日子。他的父亲死于非命而他却不能报仇,因为凶手是他母亲;他母亲还活着他却不能公诸于世,因为不管怎么样,杀死国王的封臣、领地的领主都不能不被追究责任、接受惩罚,即便她当时还是伯爵夫人;他妹妹是最无辜的人却也跟他母亲一起住进了后山,因为母亲的忠仆告诉他,这是家族世代相传的老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妹妹也会像他母亲一样疯狂起来伤害到别人以及自己。 那么,他呢?诺丁汉自己呢?他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发疯?他会不会有一天也要做出身不由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疯狂事,做下难以挽回的局面造成一生的悲剧?!诺丁汉不敢想,尽管玛莎反复安慰说男性不会发疯从没有这种先例,可诺丁汉怎么敢只相信她一面之词?亲眼见到两个疯子的是他,亲手埋葬父亲的也是他。 他痛苦,郁结无处发泄,性格也变得暴躁凶残、喜怒无常。 诺丁汉继承爵位掌管诺丁郡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这在奥丁人眼中是贵族男子刚刚成年的年纪。不是没有封臣反叛,也不是没有邻居觊觎,更不是没有强盗趁火打劫,可他们都没有好下场,触到诺丁汉眉头的,全没一个好下场。 诺丁郡北部相邻的是乌拉诺斯王国,翻过哨兵岭就是乌拉诺斯王国的肯特郡,但那只是现在,不是以前。以前那块领土的领主不是肯特,以前那个领主的名字恐怕已没多少贵族知道,但肯特郡的人一定还记得。他们的老领主,翻过哨兵岭去打劫诺丁郡的村庄,摆明了欺负全家只有一人的年轻伯爵。可这位年轻的伯爵带着比他更年轻的骑士跟侍从在厮杀中宰了老领主,并且一路杀回乌拉诺斯来,杀到老领主全家没留下一个继承人、整座城堡都浸润在血水之中。领土立马易了主,肯特最终成为新的掌权者,可他始终不敢越过哨兵岭,半步。 魔鬼林当年也没有现在这样安生,盗贼们也没跟老伯爵有这样那样的默契,趁着新领主刚刚继承爵位还未坐稳位子之际,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冲出魔鬼林冲向诺丁郡的平原跟谷地。但结果是,老亨特一家差点被赶出魔鬼林赶出栖息地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诺丁汉有一点没有告诉他妻子的是,老亨特至少有五个儿子是他亲手杀的,跟其他盗贼一样,尸体鲜血淋漓的吊在魔鬼树上。到现在“诺丁汉伯爵”的名号还是森林里最有效的止涕手段,孩子们只要哭闹吵叫,母亲就会吓唬他要把他送到诺丁堡去。这从桑迪的反应就可以看出端倪,伯爵在跟前的时候,不管伯爵夫人如何温柔亲切,他都是不敢吱声的,连腿都在发抖。 至于像坎贝尔男爵这样的封臣,那更是不会少。不过可惜他们的命运远不如坎贝尔的家人,他们的家族早就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世上,而不是被发卖去远方大陆。 有时候连诺丁汉也觉得,自己近些年实在是越来越平和了,平和到连坎贝尔这样的货色也敢有背主的行为。不过平和也并非完全是坏事,随着年龄增长他越发意识到,残暴的手段虽然能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这却不是他必须具备的全部素质,甚至不是首要的。 而且,因为七年来他周身都没有任何异样,他也渐渐接受了自己不会发疯这个事实。他甚至一并接受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太可能发病这个事实,因为他的养父派人走遍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出一种只有女性会继承的家族病。他的养父把他母亲家的这种情况归结为,神奇的巧合。而诺丁汉也开始对这种巧合产生怀疑,因为从头到尾他都只见到他的母亲跟妹妹,并没有见过玛莎口中所谓的患家族病的其他人,而他母亲却在若干年后奇迹的复原了,没再发过病。 尽管心中还有疑惑,但诺丁汉愿意相信这样一件事——他可以结婚,并且,能够生下健康的继承人。 得到这样的认知让伯爵的心情十分不错,在辞别养父离开诺森堡的路上,他也有考虑过,自己应该娶一位什么样的妻子。或许她不用太聪明,因为有些事情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自己的妻子;或许她不用太能干,因为管家夫人跟他母亲依旧能够处理城堡内的事情;或许,她也不用太美貌,因为他的母亲就十分美貌,可他父亲却死在母亲手里……这只是随便想想,无聊的打发时间,诺丁汉并没有确切的为他心目中的妻子勾勒过她该有的样子。 但在途径红堡的时候,在接到伊登伯爵夫人信件的时候,诺丁汉忽然意识到,也许,他的妻子就应该是,杜布瓦家的阿梅莉亚这个样子。 直到今天,诺丁汉还坚定的认为,莉亚是他命定的妻子。尽管她与他原本的想象中大有不同,她也不可能成为他计划中傀儡的女主人,但这并不妨碍她时常带给他惊喜,不妨碍他们之间越加明显的默契,不妨碍将来她为他生下继承人,而他为她赢来最高的身份跟荣誉。 夫妻间的和谐,使诺丁汉越加意识到另一件事在他脑海中的阴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决心拨开迷雾,直面现实。他一定要搞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父亲死时和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他看到的听到的,还有什么是他母亲一直在隐瞒他的?!在他心目中,他父亲一生中深爱他的母亲,但为何他远游归家却发现到处流传着他好色无度的传闻?! “告诉我,妈妈,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是时候我们该面对真相了!” 儿子炙热的视线让索菲无所遁形,她松开两个孩子的手,痛苦的不知所措的向后退却。 而伊莎贝尔也猛然间挣开她哥哥的掌握,她双手抱着头蹲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一边哭泣一边大声喊道:“爸爸,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很听话我很乖,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啊,别打开,我不看,我不想看,全是血,全都是血,你把它拿开……妈妈,救我,妈妈,人头,里面是人头!” 第 38 章 伯爵夫人端着自己的金饭碗,泪流满面。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土豆盖浇饭,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嘤嘤嘤…… 好吧,这是夸张说法。其实因为这个时代作料的稀缺以及跟现代的差异性,导致这碗所谓盖浇饭跟莉亚记忆中有大大的不同。可再大的不同也不能掩饰,它确实是碗土豆盖浇饭这个事实啊。伯爵夫人满足了,深情凝望这只金碗,好半天没舍得动勺吃。 而侍女戴娜在一旁则看得心酸不已,唉,你说当初咱多得什么嘴呢?!她不过在伯爵夫人面前说了句奢侈,就导致餐桌上白面包出现的次数急剧减少。现如今,伯爵夫人吃泰坦人的杂草都能吃出眼泪来,罪过罪过,真是罪孽深重啊!!! 戴娜自从跟着莉亚去了趟王城,眼界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局限于诺丁堡这一处地方,而自从代替凯利成为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她的目光也不再仅仅落在厨房。瞧瞧王城的恢弘和王宫的华丽,戴娜渐渐开始相信伯爵夫人的说法,诺丁城的人终究也有一天会把白面包当成家常饭来吃,哦不,不只诺丁城,还要扩大到整个诺丁郡。而这一认知直接导致的后果是,咱们的前厨房帮佣现在的贴身侍女,对于背后议论讲八卦说是非再也没有了兴趣。她把所有的心思跟精力都放在如何照顾跟协助伯爵夫人上了,沉默寡言少说多做,简直成了汉默太太的翻版,难怪厨娘都笑着说她是管家夫人二世。 莉亚美滋滋的享用完她的盖浇饭后,就被她丈夫叫去了书房。“我带你去个地方,”诺丁汉说。 伯爵夫人愣了下,抬头望着墙上高窗,冰天雪地哎,外面冷成这样……“好,好吧,”她只有闷头答应道:“我去穿斗篷,顺便通知管家安排卫队。”三两骑士,携一队侍卫。 诺丁汉却道:“不用卫队,我们只是去后山。” “哦,”莉亚回房在露比帮助下捂上最厚的皮衣,毛茸茸的翻领裹住脖颈,再把斗篷从头顶披下来。“好了,”她重新回到书房,站在那架带机关的书柜前。说实话,她已经有快两个月没见贝尔了。自打从维达镇回来,她忙着接待小盗贼忙着生产纸扇忙着捣鼓盖浇饭,而诺丁汉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带她一同前往……这么久不见,还真是有点儿想念那个小姑娘。“走吧,”伯爵夫人面朝她丈夫说。 诺丁汉却忍不住轻笑。“你站在那儿干什么?”他把她拉回怀里,把兜帽摘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外面下过雪也结了冰,即便谷底有温泉,桥上也湿滑的很。如果你想洗温泉,也犯不着从桥上跳下去,勾着树枝藤蔓的……”他手指滑下来捏捏她的脸颊,似乎在想象被划破脸后他妻子的模样。 莉亚翻个白眼,把他手指拨下来,接着听她丈夫道:“我们走墓窖。” 哎?墓,墓窖啊?!! 诺丁堡的地下二层依旧如莉亚印象中那般,阴暗、潮湿,上次她只敢站在一层下来的楼梯中央,这回,却是实打实的踩在石头砌成的墓道上。两旁是一座座石棺,诺丁汉家族的成员们躺在里面,石棺外面立着一座座雕像,比真人还略高一头,是死人们生前的模样。 尽管她丈夫举着油灯就在她跟前,可莉亚依旧忍不住手足冰凉,无神论是一回事儿,确确实实的走在死人们正中间是另外一回事啊,而且这些石像们影影憧憧,在昏暗灯光掩映下就跟死人们全都站了起来似的…… 哒哒哒……伯爵夫人牙齿打颤,快追两步紧紧贴着伯爵,把冰凉的右手塞进他没拿油灯的那只手掌中。男人的手果然比女人的温暖,手掌心还泛着潮湿的热气。 诺丁汉低头看了她一眼,松开手,索性抖开斗篷将她整个裹在其中。他左手揽着她的肩头,继续朝前走,直到停在最后一具石像跟前。“这是我的父亲,”他的声音在墓窖中略有回音。 莉亚昂起头,就着他手中油灯仔细瞧着她这位素未谋面但却久仰大名的公公,唔,真的跟她丈夫有些像。她以为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落后,雕刻必然也是朦胧抽象的一塌糊涂惨不忍睹的,但其实不然,就像印象派能成为艺术主流、而野兽派也能引起共鸣一样,石雕这种表现形式也未必需要完全相同,只要传神即可。她又瞄了眼她的丈夫在,心里偷偷比较,发觉她丈夫的面部线条更立体更突出也更棱角分明一些,而跟他一比,老伯爵看起来就像是个温和的老好人。唔,这样一个老好人…… “啊!”莉亚的眼神无意的朝旁边瞥了一下,却不由吓得惊呼,“那那那,那是……”她指着离老伯爵最近的一具石像,相距不过三米。 诺丁汉瞟了一眼,淡淡道:“我妈妈。” 真的是她!莉亚瞪大眼睛接着说:“可是,可是她,她还……” “她还活着,没错,”诺丁汉的语气里似乎略有嘲讽之意,莉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紧接着她听见丈夫道:“这是十五年前,我父亲派人立在这儿的,据说这石像的面部,是我父亲一刀一刀细细雕琢出来,没有别的匠人能比他更熟悉我母亲的神采……” 十五年前?莉亚心想,索菲母女躲进后山也不过是七年前的事,可十五年前她的石像就立在这里了,那也就是说,十五年前在老伯爵甚至在诺丁人的心目中,他们的领主夫人就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改天再告诉你,”诺丁汉捏捏她的肩头,揽着她继续往前走,把他父亲的骸骨和他母亲的空棺抛在身后。 墓道尽头开启的门口,连接着后山山谷的一侧,左手边是垂直高耸的山壁,右手边却是枝条藤蔓、灌木树林。大概是有温泉的原因,谷底林木翠绿,几乎找不到一处冰雪的覆盖,跟莉亚刚才出发的地方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跟我来,”诺丁汉拉起她的手,翻出石道边的围栏,走进茂密的树林。 “我们不去城堡吗?”莉亚回头望望那条足够三人并排而行的石砌道路,很显然沿路向前是能直达城堡一侧的。可诺丁汉却拉着他直往林中央走,难道是,“你要带我去温泉?” 诺丁汉笑了笑,“两者都是。” 还两者都是,总不见得城堡入口修在温泉里吧?!莉亚翻个白眼,却也不再多话,乖乖地跟在他身后,避过枝尖跟藤刺,一直走了十多分钟,直到热气蒸腾在她面前。 啊哦!如果不是诺丁汉还在她身边,莉亚几乎要以为自己走进了指环王的魔幻世界。温泉她并不是未曾见过,只不过眼前的并非旅游景点里隔出来的一个个汤池,而是一整片温泉湖。 她仰起头,从书房密道出发路过的石桥就在温泉正上方,可从上面走过的时候你低头决计瞧不清从下面的景象。因为从石桥的底部,一根根藤条枝桠伸展出来,顺着吊索或者石桩,相互之间搭接缠绕,宛如一个巨型绿色大伞罩在温泉湖顶上,向四周蔓延至树林中。 莉亚的视线穿过层叠的枝叶,能依稀望见远处山峰上的皑皑白雪。想必冰雪降临,落在枝蔓上,受下面温泉的蒸腾化成雪水,反而更滋养了这片看起来有几百个年头的古老树林。外面的世界冰天雪地,面前却是温暖如夏,翠绿如春。 “这边,”诺丁汉似乎在等她赞叹完,他继续拉起她的手,绕着湖边走。 莉亚颇有些不舍,温泉湖哎,光听贝尔提及,她还没来得及泡过呢。“等等,等等,”她轻轻挣开丈夫的手,把毛领子从脖子上摘下,“太热了。”紧接着瞪她丈夫一眼,瞧他轻装简从,也不提醒自己。 诺丁汉没有说话,等他妻子脱掉斗篷卷起毛领抱在怀里,他复又拖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直到眼前正对上高高的石阶。 莉亚一层层往上数,一共十层,十层石阶上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后能看到一座大门,很厚重的大门。 她一直以为后山城堡跟诺丁堡是一模一样的,俩个加在一起应该叫做双子堡,后面的就像是前面的影子。可直到今天莉亚才发觉她错了,简直错的离谱。这怎么会是影子?如果真要区分的话,面前这座是大佬,而前面那座连小跟班都算不上。 莉亚想她好歹也是去过王城见识过王宫的人了,但眼前这座城堡却叫她无法形容。它确实比不上王宫华丽,比不上王宫富丽堂皇,但是,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威严,觉得肃穆,觉得,不管什么事物摆在它面前都会显得渺小。 这座城堡跟诺丁堡相同的只有石桥以上的部分,而在那下面它还有整整三层,高大雄伟壮丽的三层。它的占地面积就这么一眼看过去简直比诺丁堡还广阔,一层地面差不多跟墓窖地面持平,哦不,或许更矮一些,因为它建在山谷最深处,本就比依山壁而建的诺丁堡地势低。 而在诺丁汉领着她进入城堡大门后她发现,室内的层高也远比诺丁堡还高得多,简直太高了。 “建这座城堡的人,一定是个巨人,”莉亚仰望天花板,感叹道。 诺丁汉嗤笑一声,“差不多。” “啊?”妻子没反应过来。 而丈夫却不再多说,他松开她的手向前走两步,然后伸开双臂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来到,诺丁堡。” 莉亚惊得合不拢嘴,“你的意思是,这才是,这里才是……” “没错,这里才是诺丁汉家族的古堡,我们的古堡,”诺丁汉把她轻轻拢在怀中,坚定地说。 那前面那算什么?小孩过家家用的玩具?山寨版?模拟版?预售机型……呃,好吧,想多了。 可她丈夫想带给她的震撼还远不止于此,他拉着她走到大厅的墙壁下,抓着她的手覆到看起来应该是冰凉的石壁上,但触手却是,温的。 “哦,难,难道说……”莉亚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诺丁汉想她一定是猜对了。“温泉,”他说,接着跺了跺脚,“城堡的下面。据说,这座堡就盖在温泉上面。” 也未必就是温泉,莉亚想,地下的矿物质跟湖中心温泉泉底的肯定是一样的,只要有持续热源就行了。搞不好整个诺丁山就是一座死火山,而山谷就是一个地表冷却的火山口,如果哪天它再次喷涌……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她不相信穿越大神会特意坑她,那么多人住在死火山附近都没事,连活火山还被当做旅游景点攀登呢…… 就在妻子愣神的空档,伯爵大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你要干嘛?”莉亚惊道。她倒不会以为诺丁汉专门把她带来荒无人烟的地方切臂膀割大腿的,但既然是荒无人烟,他拿把匕首做什么? 诺丁汉朝她挥挥手,蹲下了身子,莉亚急忙照做,就见他拿着匕首在地面上狠狠地划。那匕首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抵在石块上也不卷刃,竟然反反复复真的被他划出一道不太深的痕迹来。 莉亚就着这道痕迹低头仔细的瞧,不是吧……她抬头回望她丈夫,看到他肯定的表情,眼神立马悲愤了起来。“这,这里,这整个……”她指指地下、指指墙壁、手指绕一圈比划着整个城堡。 “差不多,”诺丁汉回答:“过去几百年了,我也不可能一块块撬开来看看,但十有八|九,都是……” “金子!”莉亚自觉地接口,心底的悲伤逆流成河。 棉布啊、折扇啊、还有未来一切的一切啊,在现实面前完全没有了意义。跟这座城堡比起来,她所谓的致富计划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在她丈夫眼中,即便拥有五千个金币的嫁妆和卖棉花赚来的外快,她八成也跟地里的农奴没有任何区别。她还想靠着“我很会赚钱”技能来永远的笼络住丈夫的心,但是,现在看来…… 莉亚悲愤欲绝的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几辈子能才赚下一座金砖城堡,没错,金砖铸就的城堡! 谁说诺丁汉不差钱?!! 我呸! 他根本就是——太!!!不!!!差!!!钱!!!啦啦啦啦啦!!! 诺丁汉盯着他妻子这副沮丧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起来,”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莉亚蹲在地上仰头望着他,脖子疼,索性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唉,破罐子破摔吧。她在他面前装温顺、装乖巧、装很傻很天真一概失败,现在连“很会赚钱”都装不下去了。既这么着,你就看着办吧。 诺丁汉弯下腰,一手穿过她膝下一手揽住她后背,将她抱了起来。 “喂,喂喂,”莉亚被他抱着走了几步急忙表示:“我自己走。” 诺丁汉把她放到地上复又拉起她的手,似乎从在墓窖她把手塞进自己掌中时起,他就没打算放开过。“走吧,”他说。 她乖乖跟着。 但伯爵大人说的“走”并不是离开,而是绕着湖边的另外半个圈,走到山谷唯一通向外面的一条裂隙,那里由一块巨大的落石堵着,泉水流到那里便流不出去。或许等夏季水面暴涨的时候,会有泉水越过巨石顺山势而下形成涓涓细流。 莉亚想,这可能就是兰伯特口中,诺丁汉落下的那块封住溪水的巨石。 “这是一道机关,”她丈夫说,带着她从山壁边的石路上走近山谷裂隙,温泉湖就在脚下。“如果有人循着这条山路想在裂隙中攻入,你可以松动巨石让它随湖水一起滚下山冲溃敌军,也可以守着这巨石之上裂隙两侧以一敌百,还可以等敌军进入小半时再次放下巨石,湖岸列队弓箭手通杀落水狗。” “再次放下?”莉亚不解的问:“难道还有第二块吗?” 诺丁汉笑笑,“共有九块。” 我……去!!!莉亚不由咋舌,这么巨型的石块,从哪儿捣鼓出来的,还一口气儿捣鼓了九块。“可是,你告诉我这些……”她盯着她丈夫向她演示机关的所在地,惴惴不安道:“是要,起战事了吗?” “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诺丁汉没再说别的。 俩人在谷中整整消磨了一个下午,索菲也在古堡第四层、她自己房间的窗口向下注视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们很般配,”玛莎说,既是真心也是宽慰。贝尔睡着了,房门都大开着,以便两人随时能听到她的动静。 索菲远远望着儿子,感慨地道:“那我就放心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还有人陪着他。她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心智不明的女儿,反而是健康的儿子。因为愧疚,因为压在她心底无法排遣无法明说的愧疚。只要乔治能够觉得快乐,她就可以不惜一切。 “你去看过了吗?”索菲接着问。 “是的夫人,我让汉默太太安排,偷偷去瞧过那姑娘。很像,真的很像,眉眼跟鼻子,几乎跟,跟他一模一样。而且,她自称姓韦斯利。” “她就是乔治派人去格拉斯调查的原因?” “是的,听说,是在大人的坐骑发疯之后。” 那就错不了了,乔治的坐骑,显然是这个姑娘动了手脚。当然了,她会恨他,恨诺丁汉家族。可是……索菲紧攥着双手,指甲掐进肉里。“没人能够伤害我的儿子,没有人!”即便是他的女儿,也不行! 莉亚跟诺丁汉离开的时候,外面天色渐黑。她抓着他的手,重新走在长长的、凄冷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墓道上。但这次她没感到恐惧,这次她满心里都是疑问,说不出口的疑问。 可最终,她还是没能憋住。“你为什么娶我呢?”她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她丈夫的背脊。 虽然她容貌确实出众,可奥丁并不缺少美女;虽然她现在有国王的照拂,可当初她却只是寄人篱下的落魄贵族;虽然她血统高贵,可杜布瓦家族的女性却并非只她一个。说实话,如果让莉亚站在诺丁汉的角度上,娶尤菲米亚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奥丁人并不介意寡妇,更何况她是个天生尤物,又有个当公爵的亲哥哥。 “为什么是我呢?”她耸耸鼻子,不由又嘟哝一句:“你从没告诉过我。” “你从来也没问过,”诺丁汉回过头,昏暗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但起码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生气。他反问道:“你说,是为了什么?” 我说?莉亚想了很多,想到他对她纵容的态度,想到他那些或明说或暗示的指导、引导,想到魔鬼林的争斗和他跟姑妈的密谈,还想到后山的这座城堡,以及所有他说过的话…… “你说,是为了什么?”诺丁汉又问了一遍。 莉亚没有回答,她跟着他重新迈步,缓缓朝回走,走过地窖,走过走廊,走上二楼。诺丁汉回到书房,晚饭前,他总有很多事情要忙。而莉亚则回到她的卧房,他们的卧房。她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托着腮,眉头因为不惑而轻轻地皱了起来。 为什么呢?她只是第四而已啊! 第 39 章 莉亚猛然睁开眼,先看看身侧,难得的,诺丁汉还没离开。她抬手推推他胸膛,“什么声音?” 诺丁汉早就醒了,他即便睡着也十分警醒,只是今早上主堡前的训练场不适合他,所幸多躺一会儿。他伸出长臂,将妻子跟毛毯一起卷进怀中,“没什么。” 莉亚却不由得更好奇了,显然,诺丁汉知道下面正发生什么。她钻出他怀抱,从床头拿件外套披在肩上,快步走到窗口拉开窗帘。“哦,上帝啊!”尽管伯爵夫人曾夸张地说,主堡前的广场宽阔到能容纳至少上千士兵,可真有这么多犹如蚂蚁般士兵在她眼皮底下密密麻麻的时候,她倒又吃惊地张大口了。哦不不,他们不是士兵,他们是,“农夫?!” 农民冬天的日子不好过,即便是在全奥丁相对富庶的诺丁郡也依旧如此。他们春天耕种,秋天收获,田地里大部分农作物要交给国王、交给领主,只有小小一部分留下全家度日。春、夏、秋三季还好说,除了粮食,他们也能从山林里、从谷地中或者从河里找到不少吃的,可一到了冬天,河道结冰、林木枯萎,农民就只能靠秋收时候剩下的那点儿粮食慢慢挨了。尤其冬日里不仅食物难寻,天气还特别寒冷,春秋天少吃一顿或许还好,冬季里吃得少了就难免抵抗不住寒气,那些年小体弱运气不好的,就有可能熬不过去。 “所以,你到冬天就把他们集中起来?”莉亚惊讶地问,总不会是发粮赈灾吧?! 诺丁汉站在她身后,胸膛贴在她背脊上,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掀起窗帘隔着玻璃望向广场上。“他们是来参加训练的。” “训练?” “诺丁城附近的农夫,年满十五未超过三十五,每年这个时候可以到城堡来登记报名,参加训练。而我们负责管他们两餐,管饱。” 既不耽误农忙,又能强身健体,而且对于农民来说,只要吃得不是自己家的粮食,那就是天大的便宜,说不定省下的粮食还能多养活一个孩子,何乐而不为。莉亚眼睛晶亮,“他们练什么?骑马?射猎?投掷长枪?”难怪诺丁汉说他不用雇佣兵,原来他早就训练了这样一支常备军。忙时种地闲时操练,这分明就是我大天朝民兵的雏形嘛。 她丈夫听完却只摇头轻笑。还骑马射猎?就算他富可敌国,也做不到给每个农民像骑士一样武装,没那资源,而且,也没那个必要。“他们要训的只是,服从命令。” “哎?” 一支个人技能突出的军队远不如一支毫不犹豫听长官指挥的军队在战场上战绩好,这个伯爵夫人不懂,但她却发现一群人被集中到诺丁堡对她来说却有个天大的好处。 尽管这近一千人并不是诺丁郡农夫的全部,他们只是诺丁城附近适龄的青壮年,甚至包括她夜色镇的居民。据诺丁汉所说,这样冬日训练的城堡在诺丁郡并非只有一个,他的心腹封臣如伍德男爵、希尔男爵、高夫男爵以及格林几兄弟,到冬季都会召集领内农夫进行这样的训练,在战场上他们将是他最锋利的长矛和最坚强的后盾。 但,这一千人对于伯爵夫人来说却已足够,再多的人她也供给不起。她指挥厨娘把仓库里的土豆除去来年耕种需要的数量外,其余全部烤了给农夫们加餐,每人每天半颗,整整吃了三天。 起初这群农夫们是不敢乱吃食物的,但架不住烤熟的土豆委实太香,而伯爵的骑士、侍从们也吃着没事,有一个尝的,就有十个,最终一千个人狼吞虎咽,对这种闻着香吃着味儿不错还抗饿的东西充满了好感,可惜,量太少啊。 不过伯爵夫人派人告诉他们,没事儿,喜欢吃,开春把芽块和种植法子全交给你们。 莉亚终于实现了她推广农业计划的第一步——让诺丁城附近种满土豆。为此她再次感谢了助她完成这个心愿的人——土豆姑娘凯利。 “哦,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伯爵夫人由衷的欢喜惊叹:“你能正常走路了,真太好了!”她刚回诺丁堡时,凯利还只是刚拆了夹板而已,连艾尔伯特也没保证她的腿一点儿影响也没有。可现在,莉亚仔细的观察凯利走路,太棒了,一点儿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跟正常人没两样。 老仆从在旁低声提醒女主人:“尽管行走无恙,但短期内不宜行动过多,也不易搬举重物。” “那当然那当然,”虽然凯利一再表示自己无碍并且极力要求回到伯爵夫人身边,莉亚还是断然地拒绝了她,“凯利,这可不行,要在艾尔确定你恢复到正常状态后才可以。现在,你还跟先前一样,在花园里走走,在广场上站站,甚至到市集上溜达溜达也行,回家陪陪你母亲也行。艾尔会替我监督你的,直到你完全康复。” “那怎么行呢?!”凯利反复表达异议,一个光吃饭不干活的侍女,那可怎么行。 但是很快,就有人替她解除了顾虑。“让她跟我来吧,夫人,”玛莎站在书房里恭敬地向伯爵夫人道:“索菲夫人听汉默太太说起了这个姑娘,认为她很合适,正好可以成为贝尔小姐的侍女。” 是啊,还有贝尔。莉亚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解决方案很不错。不管是索菲还是玛莎,终有一天都会老会故去,即便是她跟诺丁汉,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贝尔。她需要有个年龄相近、富有耐性、又不爱多嘴的侍女,凯利正好符合。而且贝尔的侍女,只需要跟着她做做游戏说说话最多泡泡温泉,不用像跟着莉亚的时候忙进忙出,最适合正在康复期的凯利。 至于后山秘密的问题,只要索菲不介意多一个人知道,其他人,即便是她儿子又有什么可说的?! 对外,莉亚宣称送凯利回家休养。她本就算不上诺丁堡的侍女,只是被伯爵夫人找来种土豆的,伤无大碍送她回家别人也说不上什么。诺丁汉又派人连夜把凯利的母亲送到了夜色镇,起初这位妇人死活不肯,直到凯利亲自下山去跟她说了什么,她才跟着伯爵的侍卫离开。而对内就好解决多了,凯利只是在来到后山、见到伊莎贝尔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恢复常态,一如她作为莉亚侍女时候一样,认真尽职的照顾着贝尔小姐,并不多问,也不多说。 “我要一个粉红色的,”伊莎贝尔期盼的说,盯着她的新侍女兼伙伴手指灵活翻动,很快,掌心里就托出来一朵藤枝编的皇冠,上面缀着粉红色的小花。“哈,”贝尔接过花冠戴在头上,转头面向她嫂子问道:“好看吗?” “美极了!”莉亚拍拍她的面颊赞叹道。 贝尔万分满足的笑了笑,紧接着把花冠摘下来戴到莉亚头上,“你也美极了!” 莉亚搂着她笑成一团。跟纯真的孩子一起,人们很难不真心的笑出声来。 诺丁汉跟他母亲站在树林边缘,远远地望着这边,而玛莎则站在更靠近三人的地方,认真盯着她难得到湖边来玩的贝尔小姐。以往她们没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以往她跟索菲夫人也总害怕会看不住她。 “这下你满意了?”诺丁汉昂昂下巴,示意着远处三人。玛莎提出这要求之前并没有告诉他,显然索菲原本就打算越过她儿子直接找莉亚要人,而且莉亚必定不能拒绝。事实上,就算告诉诺丁汉他也不会阻止,他只是比较好奇,“你打算怎么做?”杀了她?还是囚禁她在这儿一辈子?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索菲紧紧盯着他,坚定的回答。不管是杀还是囚,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诺丁汉挑挑眉毛,表情说不清是感慨还是苦笑,“妈妈,能够伤害我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恰恰,就是你。”一个侍女,一直在他侍卫的严密监视中,她根本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而他母亲,在心灵上,他却永远都没法设防。“你难道看不出她们有多相像吗?她跟贝尔,她们站在一起的时候……” 索菲瞬间呆住、石化,她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后退两步,却连脚都抬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的问出一句:“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有些事情如果不刻意去想的时候永远不会意识到,而有些细节如果你仔细去观察就总能查到。 不重要,怎么会不重要?索菲嘴巴里苦涩,这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昂着头,强迫自己跟儿子对视,可在心里她却清楚,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不可能再抬起头来。 “是的,不重要,”诺丁汉回望着她,“因为你始终是我妈妈,而贝尔,她是我妹妹,永远都是。” 莉亚刚从浴盆里出来,她裹着一条毛毯,快步跑到床边并钻进被窝里。真冷啊,冬天在诺丁这种地方洗澡,即便是在炉火旺到如她卧室这般的地步,也不是件特别享受的事情,尤其是对体质偏寒的女性来说。可让伯爵夫人坚持上五六天不洗澡,她又实在受不了,更何况她刚从山谷那么温暖的地方回来,出了一身的汗。 她刚在床上躺好,一个火热的身躯就贴了上来。 “既然总念叨着温泉,下午为什么不泡了再回来?”诺丁汉把她揽进怀里,嘴唇亲吻她的鼻尖,真凉。 哦,还说呢,要不是你虎视眈眈的组团围观,我早就脱光衣服跳进去啦。莉亚发坏的把冰凉的两只手塞进他腋下,两脚贴在他大腿上。尽管夫妻做了大半年了,但让她在他眼前上演脱衣舞外加洗澡秀,她还真豁不出这份儿胆气。 诺丁汉见他妻子不回答便也不再问,可她要是以为他跟她贴这么近只是为了帮她暖暖手暖暖脚,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伯爵调整了下自己躺着的位置,让她两条腿滑到自己腰间,小腹紧贴着她的。 莉亚立马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啊!”她惊呼一声,便往后缩。 诺丁汉一把把她捞回来,压在身下。“干什么去?” “我,我还没喝药呢!”莉亚挣扎了片刻,终于感到身上一松,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她快步走到壁炉前,看到临睡前管家夫人端来温在那儿的那碗草药。既然知道是什么,他们也不再用安神汤做幌子。莉亚端起这一小碗黑乎乎泛着绿色的东西,仰面一口吞下。“唔,”她咂咂嘴,“这碗,味道有点怪,跟平常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难道是因为放的有些凉了的缘故? “是吗?”诺丁汉侧躺在床上,冲她招招手。 莉亚只好低着头慢慢挪了过去,在走到床前的时候被他抓住一下丢到床上,翻身压住。 丈夫低着头使劲在她脖颈间嗅了嗅,“我觉得味道不怪。” “什么?” “跟往常一样,”说着伸舌头舔了舔她的耳垂,莉亚立马红了脸。 云散雨歇之后,伯爵夫人整个儿趴在她丈夫身上,浑身懒懒的,还黏黏的。哦,那澡又白洗了,莉亚沮丧的想,可又没有力气再冲一遍。明早再说吧,她安慰自己,然后感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困得有些意识不清了。 “莉亚?”她丈夫在叫她。 “嗯?”伯爵夫人含混着回答,眼皮都没抬一下。 诺丁汉盯着满面倦容的妻子低声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做妻子的完全没意识到丈夫在说什么,她马上就要去跟周公幽会了,却感到有一只温热的大手不停地在她小腹上抚摸。哦够了你这个精力旺盛的家伙,就算你是永动机,我还是要休息充电的啊!她误会了她丈夫的意图,迷迷糊糊间抬起手把他的大掌拍掉,再摸上来,再拍,再摸,再拍……直到听见她丈夫胸腔里发出哼哼的闷笑声,莉亚放弃了挣扎,随便你吧,我反正是要睡觉了…… 诺丁汉掌心在他妻子光|裸平坦的小腹上来回抚摸,望着她渐已深沉的睡颜,说出她没机会听到的话:“春天的时候,我们应该有个孩子。” 第 40 章 诺丁郡地理位置偏北,寒冬便显得比南方更长一些。但不论多长终究是会过去,当地上又生新草、树上再冒嫩枝的时候,诺丁人就欢喜的意识到,春天来了。 莉亚还记得家乡的俗话:一年之计在于春。尽管诺丁汉的财宝库已不需要她添砖加瓦,尽管猜到她丈夫的心意她再没有往日的惶惑不安,但不管怎么说,身为一个领主夫人,她总还是想当得称职的。这将是她下半辈子生活的地方,她的第二故乡。 伯爵夫人再次做起规划,她亲自带人到仓库,把手上的物资进行清点,然后分区域统筹。 夜色镇她的土地上依旧种植棉花,农夫们有经验,而她对棉花的需求暂时也不需要再扩大。棉布柔软、吸汗,冬天穿棉衣比捂着厚重的毛皮轻便,不过这始终比不上粮食,不能当饭吃的,推广起来就困难。莉亚也不打算织布后再往外销售,反正她丈夫不差这点儿钱,更不差她花钱,等秋天收获后,留下自己用的再往各个男爵家送点便足够。领主夫人嘛,好歹也得来点儿笼络人心的手段。 土豆在她的计划内,基本可以遍布整个诺丁堡附近,不但可以自己食用,还能抵缴领主的租赋。莉亚专门让山姆训练了十几个机灵的农夫,到山脚下各个村镇推广传授种植方法。自打亲自试吃过后,园丁已彻底打消了对“邪恶小土豆”的偏激看法,积极愉快的相应伯爵夫人的号召。至于也曾经尝过此种美味的伍德家诸人,莉亚也派两个记性好的、办事可靠的侍卫亲自送到伍德堡去,不过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外传。好东西自家分享便罢,那些不知何时会成为敌营的区域还是算了吧,她并不是上帝派来异世界拯救全人类的,阿门。 除了伍德家,诺丁汉的心腹威尔也求到了伯爵夫人跟前,替他的父亲高夫男爵和他的姐姐布雷恩男爵夫人向莉亚请求,把这种据说高产而吃着也美味的食物也传播到他们的领地去。莉亚在心里立马赞一句,不愧是伯爵最看重的侍从,果然有眼光。哦不不,听说今年要为他举行骑士册封仪式,也就是说人家很快就是真正的男爵继承人了。恩恩,且不说别的,就是看在她的侍童乔比斯的份上,莉亚也会为他们家准备一份。不过威尔每次见到她总要低头弯腰目不斜视的态度,让伯爵夫人很是头疼——我说这位男亲,不就是刚来时候认错了人拉着你的手表演了半天夫妻情深么,我都不觉得丢脸了,你还羞涩个毛线啊! 把粮食作物分配完毕,莉亚开始研究起施肥的问题。好在当初有山姆拦着百般劝阻,要不然伯爵夫人险些闯下大祸。按照她原本的想法,施肥不就是把马粪驴粪人粪跟其他动物的排泄物扔到田里就好了,有肥料滋养,自然能长得苗高果壮。可她根本没想过这世上没有洗洁精没有消毒液,连浓度靠谱的酒精都没有,这些排泄物不但肮脏臭气熏天,最重要是含有各种细菌病菌,一旦污染了农作物吃进人肚子里,后果不堪设想。 莉亚意识到这一点,急忙招来了她的泰坦奴隶。这三个人在家乡时便务农为生,只是因为被理查德的军队抓走当了奴隶,为求生活条件稍好些,才凭借特殊技能成为杂耍艺人,或会抛个火棍,或会踩个木球。国王送给他堂妹奴隶本是为图一乐,但莉亚却发觉这三人的用处远比逗人发笑要大得多。那个叫哈伦的高个子就告诉伯爵夫人,他在家乡时就干过堆肥的活,其实操作起来很简单,只需要辟出专门的地方就行了,而他家乡的作物长得又好产量又高,并且吃下去绝对无害。 莉亚听他说完后,又分别找另外两个奴隶,得到的信息也差不多。她还专门找了艾尔伯特求证,虽然老仆从没在泰坦当过农民,但这种堆肥的地方他倒是见过的,基本错不了。于是她找管家商量,反复斟酌后在山脚下护城河西边远离骑士大道的地方,圈定了这么一处堆肥地点。不管于庄稼有用没用,于城市环境倒是能改善不少。以往奥丁人处理垃圾污物,要么堆在门口路边,要么直接从窗口泼出去。诺丁城还好些,贵族老爷们来来往往,碰着脾气暴躁的踩着“地雷”,是要发脾气抽鞭子的,城中居民们便多少收敛点儿,积攒了一道往护城河里倒,但民风如此,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既如此,不若干脆辟出个职业来,领主掏钱,雇三五青年早晚各收一次垃圾,拿大木桶挨家挨户装了,推着朝山下走去。虽说工作挺艰辛,有时还兼职清扫街道,但伯爵夫人给的价钱很高,依然有不少青壮年踊跃报名,于是又多设立五个名额,分成两班轮流倒。就这一职业,莉亚连名儿都想好,直接照搬我大天朝,就叫“倒夜香”。而伯爵大人听了他妻子的计划后多问了一句:“早晚各一次为什么只叫倒‘夜’香?”,被他妻子狠狠瞪了两眼,有“倒”就行嘛,管它是“夜”还是“日”?就你较真儿,吐艳!!! 从此以后,在诺丁城就有了“倒夜香”这一职业,而不久后经伯爵夫人试验可行后,堆肥施肥也渐渐在诺丁郡推广开来。 民以食为天,这个“天”的计划暂时告一段落,令一个“天”却又开始不安稳了。国王也勉强算个天,是封臣们的天,是领民们的天。而国王头顶上也有天,那就是他的信仰——教会,好吧,还要算上他的特殊癖好——酷爱打仗。 理查德再次受到教宗的召唤,甫一开春便整顿人马,准备再次开拔前往泰坦大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奥丁国的小鬼便是贵族们,以及再往下数的骑士、农奴们,凑马、凑装备、凑人,样样少不了。 但这次备战却变相的帮魔鬼林解了围,国王召唤,摄政王也不能装聋子,更何况他捞钱的机会又来了,一接到消息就匆匆自格欧费伯爵的领地撤了兵。他一走,老格欧费的人马便不够瞧了,盗贼们鸟脱樊笼是迟早的事儿。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莉亚坐在床边盯着她丈夫问。上次在后山、在墓窖的暗示,她早就想明白了,虽然她只是第四继承人,但显然,诺丁汉想要的不是第四而已。他们之间并没有挑明,可是彼此心照不宣。莉亚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可她丈夫既然做出了决定,她就没法独善其身,再继续装什么都不懂就显得太可笑了。“摄政王的军队一撤,盗贼们就有机会出来劫掠,他们不必再求助于你,你也就没法……”彻底收服他们,莉亚咽下了后面的话,她知道诺丁汉明白她的意思。兰伯特显然是她丈夫的一颗棋子,意在挑起格欧费跟魔鬼林之争,诺丁汉想要坐收的渔翁之利,肯定不是钱,也不会是地,那就一定是人,魔鬼林的盗贼们。可现在…… “现在才刚刚开始,”诺丁汉边说边把一片烤苹果塞进嘴里,他坐在窗前的木椅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搭在窗台上。这是整个城堡里窗户最矮的一个房间,是当初他父亲为了他母亲的习惯而改建的,但后来却……他撇撇嘴,把无用的回忆抛之脑后,继续向他妻子解释道:“老格欧费的儿子回来了,格欧费领地的继承人。当初你堂兄出征,格欧费伯爵鼎力相助,派儿子带走了领内最骁勇善战的骑士,这也是他被围在家里打的原因之一。但小格欧费不是废物,他是理查德东征军队中战绩非常显赫的一位,所以才被你堂兄授意,在大军西撤时殿后,最后一批回国。”现在刚刚到家。 “那他不是又要出征了?国王再次吹响了集结号呢。” 诺丁汉摇摇头,“不会的,国王会给老格欧费这个面子,就算国王不给,莱顿公爵也会向国王求来。他虽然是王位第一继承人,可摄政王把持朝政这么多年,登基加冕的困难可想而知,他还需要他外祖父适时的支持。”莱顿公爵亚瑟,就是莉亚的堂侄子、尤菲米亚的亲哥哥,格欧费伯爵的亲外孙。 伯爵夫人想了想,觉得也是,她丈夫都能全郡只出一个骑兵,想来格欧费伯爵要把全郡精兵留下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儿。“所以,盗贼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咯?” “不好过是不好过,但格欧费的队伍规模可比不上摄政王,”约翰召集了附近几家伯爵领内的骑士,不管出力多少,好歹看着唬人。而格欧费领内,满打满算顶多五十骑士,再凑上几百农民,也比不上摄政王近千人数。更何况已近春忙时节,难道真的光打仗不种粮食不填饱肚子了?就算格欧费能花大价钱招募到若干雇佣兵,数量也有限。“所以,”诺丁汉揉着自己下巴,笑望着自己的妻子,“咱们,要好好帮这位邻居一把。” 三天以后,伍德男爵接到领主的信使,于是整顿旗下骑士,出兵协助格欧费伯爵围剿魔鬼林。他们并不深入,仅是凭借轻骑的迅速穿梭森林之中,令盗贼们打吧追不上,不打又不胜其烦,想放任不管专注另一头的敌人,却又不敢,活活把首领老亨特气个半死。 一个月后,盗贼们终于撑不住。整整一个冬季的消耗已令他们几尽粮绝,如今又被堵着不能外出劫掠,纵然不至于饿死,可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碰上格欧费的骑兵也只有做死的份儿啊。亨特很清楚,诺丁汉想要什么,他衡量再三,决定还是妥协。即便彻底归顺了诺丁汉,这魔鬼林依旧是他的地盘,对他来说不差什么。可他派了个人儿去伍德堡送信,没了消息,再派个人儿,依旧一去不复返…… 老亨特开始感到害怕了,或许是这些年两家的默契让他过得太过顺遂,以至于差点忘了那个黑发男人有多恐怖,忘了当初差点被赶尽杀绝的惨况。他今年都四十六了,那个男人还正值青壮年,他手下纵有八个儿子和一群亡命之徒,可也抵不过对方整整一个郡的骑士跟步兵。他担心,万一诺丁汉这回跟他来真的,万一下次他不再是骚扰而是大举进军,万一他亲自出征…… 盗贼首领叫来他的长子嘱咐妥当,然后披上斗篷戴上兜帽,拿起跟随他多年的长弓骑马冲出了树林。 “夫人,您的信,”露比把从管家手里接过来的羊皮卷封交到女主人手里。住在王城里的母亲给女儿写信已成了惯例,即便寒冷的冬季也未曾间断,只是苦了信使们,不过价钱加倍,他们也甘愿。而诺丁堡的人却习以为常,不再把这当件大事对待、专门去通知他们的领主夫人,他们现在只是把信使引到管家面前,由管家交由夫人或者夫人的贴身侍女便算完事儿。 可领主夫人本身却渐渐重视了起来,想想看,菲奥娜每次在信中的反复念叨絮叨,说些她听起来完全无聊可又是发生在贵族们中间的繁琐小事,或许是繁琐,可未必是小事。莉亚发觉,她恐怕是小瞧了她的这位母亲。这样看来,她好像不仅仅是以五千金币价格卖了女儿,而是跟诺丁汉做了笔交易,交易的标的物是莉亚,但又不仅仅是她。那么,菲奥娜写来的信,恐怕也不仅仅是信,而是有着其他的目的了。 莉亚把信封打开,仔细的阅读内容,很多,但是一条一条,列的很详细,一点儿不乱。菲奥娜在心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她表姐夏洛特的婚事。莉亚已经知道,她与南方的雅克伯爵订了婚,而在这封信中她还知晓,婚期定在今年夏天。作为姑妈,多说两句侄女的婚事本也很正常,可菲奥娜信中反复提及的却不是夏洛特,而是这位雅克伯爵的一些趣闻,以及,他跟前任莱顿公爵生前是如何的交好。前任莱顿公爵,杰弗里·杜布瓦,莉亚的二堂兄。 伯爵夫人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她打开门迅速来到走廊上,朝她丈夫的书房走去。她知道以往她母亲的来信扔到卧室里,诺丁汉必然也是能看到的,又或许她母亲寄来的本就不止给她的一封信。但这不同,这跟她亲自参与进来不同。她发现了什么、悟出了什么,然后跟她的丈夫商量,他们一起策划、一起谋算未来。虽然诺丁汉当初做这个决定从未征求她的意见,可她已经站在他身边了,并且注定要跟他一起走下去,她就要参与进来,掌握自己的未来…… “乔治!”莉亚推开书房的房门,在适应室内的光线后愣了一下。“啊哦,”她笑了笑,提着裙子走了进去。书房正中间站着艾尔伯特,显然刚才老仆从正在跟他的主人对话。莉亚绕到艾尔面前,等他行过礼后,方才咯咯笑道:“开门一刹那,我还以为见到我舅舅了。” 伯爵夫人的舅舅,红堡伯爵雷丁·里德,他也长着这样一头红发,自然卷曲,长至脖颈。或许是红堡伯爵太爱算计金钱,连女儿的婚事都要明码标价反复称量,以至于他华发早生,不到五十的人从后面看活像是六十多岁,背景看起来确实跟艾尔伯特有七分相像。 老仆从深鞠一躬,恭敬道:“这让我受宠若惊,夫人!” 第 41 章 约翰坐在王宫的凉亭里,坐在大理石桌旁,吃着他的早餐。唔,或许叫午餐更合适一些,因为太阳已高挂正中了,而他昨晚睡得显然有些晚。他在金制餐盘里卷起一块浇了肉汁的烤圆葱塞进嘴里,就见到他的心腹、他的搭档、也算是他的临时监护人,同时朝他张开了嘴:“你不该挑衅他,起码不该这个时候。” 哦,约翰忍住轻哼在心里想,真是个讨厌的老头儿。尽管大主教帮他处理朝政,帮他笼络贵族们,还帮他擦了很多次屁股,可他还是忍不住讨厌他,打心眼儿里讨厌他,因为他们骨子里不是一路人。 摄政王贪财,这没错,他还好色,众人皆知,他也不是有谋略、有远见、有城府的家伙。如果没有大主教的辅佐,约翰八成只会是个满肚子坏水儿的王子、一个普通王室,可有了大主教后,他却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哦不不,国王大部分不在国内,在奥丁,约翰就是最高统治者。 可他还是看不透主教大人,捉摸不透他辅佐自己的用意所在。国王确实委托了大主教照顾好他的弟弟,可任谁也都看得出约翰跟亚瑟之间必有一争。大主教,作为格欧费伯爵的亲弟弟,本不是应该站在自己的侄外孙亚瑟一边的吗? 约翰想不透,便就不再去想,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多费脑筋的人,差不多算得上一根筋。在他脑子里,基本只有两种想法,一是我想要什么,二是我不想要什么。现在他还想要大主教替他出谋划策,所以对于这老头总是跟他说该怎么样不该怎么样,也勉强能忍一忍,何况他算得上是被这老头看着长大的。至于有一天他不再想要的时候……约翰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并不长情,并且行事残忍。 但不长情是一回事,得不到抓耳挠腮死不甘心又是另外一回事。眼下他还有件更想要的东西,一件玩具,一件本该躺在他身下、代替其他无数个玩具的小东西。而现实是,当他晚上在其他女人身上大骑特骑的时候,他就会联想到另一个男人也骑在她身上,这真是…… “该死,”约翰盯着主教大人,阴测测的说:“他该死,这是个好机会。”一个死了丈夫的贵妇,就会像尤菲米亚一样…… “不要让你的情绪影响你的判断,殿下,”主教说:“你该知道这个时候你的目光不应该盯在北方,而是应该盯在你的隔壁,莱顿公爵的领土上。而你却借机挑衅本不该是你敌人的人,他偏偏又不是个好脾气有耐性的家伙,殿下,您在喂狮子,并且随时可能被反咬一口。” “这有什么?”约翰不在乎的说:“我不过就是下令他必须出一百个骑士跟随国王东征,这本来就是他的义务,他作为国王封臣的义务。” “可诺丁汉以往从来都是不出人的,不管是您还是您的哥哥早就默许了他这种行为。” “哦,那就告诉他,今年没这种好事儿啦,逼他派出领地上所有骑士,还有五百农民充作步兵,否则就……” “否则怎么样?起兵征讨他?”主教尽量掩饰住自己脸上的不屑表情,但在心里却还是暗骂一句,不自量力。“殿下,我以为您想要的是王位,不是某个红头发的女人!” 约翰讪讪地说:“想要女人有什么错?我又不是你们这种教会的人。而且,等我登上王位,全奥丁的女人都该是我的。” “您说的对极了,但前提是,等您登上王位!”主教瞪着眼睛紧紧盯着他,“所以,您就应该忍耐到那个时候。”接着他又补充一句:“而且,时间也不会太久了。” 约翰不由得低头思考,好吧,也许对于一件玩具的执着不应该让自己放弃所有唾手可得的玩具。“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的旨意已经下达了啊,信使说不定早就抵达诺丁堡了?”难道让他再派出一队信使说先前的旨意都是开玩笑?那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将错就错吧,”主教意味深长地说:“或许昏招能变好棋也说不定,诺丁汉的封臣跟在国王身边,说不定还能让我们的计划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摄政王瞪大了眼,说这么半天,不等于全是放屁?既然认同我的决定了,还绕这么大个圈子教训我?!他把涂满蜜汁的鸡腿往盘子里一扔,闷闷地想,该死的老头,太讨厌了,等我登上王位,等我登上王位…… “你就这么无视他?”莉亚坐在马车上,从窗户里探出头去问她的丈夫:“把摄政王的使者撇在城堡好吗?”好歹也给个回话啊,我不同意或者咱再商量商量。 “他跟我要领地上所有的骑士,”诺丁汉说,用一种嘲讽甚至是怜悯的语气——怜悯对方的智商。“他会得到的,不过要等我巡视伍德堡归来。”西北方正在围剿魔鬼林,还是摄政王起得头,用这个借口很好。 莉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决定答应他?”这么容易就妥协,可不像是她丈夫的风格。而且,骑士们都东征去了,他们的城堡他们的领地要如何保证安全?! 诺丁汉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然后抬手指指前方,“摄政王要的人,都在那儿呐。” 魔鬼林?!!莉亚盯着不远处,再回头瞧瞧她丈夫,这叫什么来着,滥竽充数,还是李代桃僵?“可是,老亨特会答应你?还有,你怎么让摄政王相信他们都是骑士呢?”就算盗贼们肯出这一百个人头,他们也得会骑马打仗才行啊。这年头阶层的区别,重点依旧在钱上,要是有钱打套盔甲骑匹好马挣点军功再到王城里买个爵位,谁还会躲进森林里落草为寇啊。什么出身,一上马立马见真章。 诺丁汉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妻子,他示意她把马车门打开,然后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马上来,狠夹马腹直朝前方跑去。“他答不答应,你很快就会知道啦。” 老亨特亲自出了魔鬼林,来向伯爵大人表达归顺的诚意,他先到了伍德堡送信,又打算继续向东,但伍德男爵拦住了他,不管有什么默契,让盗贼首领大喇喇的在自家领地里来回游荡总不是件好事儿,更何况正值国王招兵之际,信使们来往频繁,传到王城里终归不妙。 收到伍德男爵送来的口信,诺丁汉决定亲自西行一趟,正好撇下摄政王那讨厌的使者,而且他想达成的目的,还是要到森林深处才能取得效果。 但他们会见亨特的地点依旧是在伍德堡。 “大人,魔鬼林听候您的差遣,”老亨特虽然是盗贼出身,可贵族老爷那一套他并非一概不知,他左手扶在右胸前,躬身行起礼来倒也似模似样。 诺丁汉只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首领把身子稍稍侧向伯爵旁边,“夫人,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您的美貌果然如传说中一样,能叫整个奥丁的鲜花都失去颜色。”盗贼恭维赞美的本事不亚于吟游诗人,他依旧半躬着身,昂首望着年轻的伯爵夫人,这是种恭敬的礼貌,可惜脸上实在没表达出多少恭敬的表情。 莉亚昂了昂下巴,“一个杜布瓦。” “什么?”盗贼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一个杜布瓦,”伯爵夫人又轻声重复一遍。 老亨特瞟了伯爵大人一样,尽管速度快得惊人只有匆匆一瞬,但莉亚还是看见了。于是她接着看到面前躬着的背脊更弯了,那双狡黠眼神下的表情也变得恳切了许多。“是的,一个杜布瓦。您高贵的血统和显赫的出身,将会令魔鬼林蓬荜生辉,”盗贼顿了顿,接着问:“您,会一起去,是吗夫人?” 莉亚挽着她丈夫的臂膀,点头说:“当然!” 老亨特将在魔鬼林宣誓,在森林的最深处,在他的信仰森林之神鉴证下,向他要效忠的主人诺丁汉伯爵宣誓。 而在森林里,莉亚也见到了盗贼首领的营地、他的儿子们,跟,七个老婆。他是怎么分的?每天睡一个从周一到周末?!“我敢说,全亚美的贵族老爷们都会在心里偷偷的想要供奉这位森林之神,”莉亚骑在她的小白马上,凑近她丈夫低声说。可不是么,想娶多少个老婆就娶多少个老婆,比亚美神可奔放多了,哪还需要情妇这份炙手可热的职业?! 诺丁汉没说话,只是伸过大手来在他妻子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莉亚低呼一声,拍掉他的手还想继续说什么,她胯|下的小白马突然停了下来,他们的目的地到了,神木祭台。 盗贼们的宣誓仪式跟骑士们的完全不同,莉亚想。她曾听她丈夫讲过骑士的受封仪式,也许就在今年她还会亲眼见上一回,因为威尔·高夫,他将在某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在某个肃穆庄严的环境里,被领主持着的一把剑拍打在肩后背脊上,宣誓成为对方忠实的封臣。 向森林之神的宣誓仪式也很肃穆,起码没人乱讲话,但作为宣誓人的亨特却一直在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嘀咕什么,他绕着那颗所谓的神木,走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棵榆树?橡树?还是杉树?哦,莉亚一点儿也猜不出来,她从来认不出这些,上学时候去植物园郊游也是傻傻的跟着大部队走,她想待会儿或许可以问问乔治。但很明显的是,这是棵非常有年头的树,枝干粗壮的大概十个成年男子合围才能抱过来。莉亚想,或许它比后山真正诺丁堡的年纪还要大呢。 转完了圈,老亨特开始了宣誓的最关键部分,他先是吐出一连串对森林之神的赞美和自己信奉的虔诚,然后加上他宣誓效忠的人,诺丁汉伯爵的名字。“我将生命与忠诚奉献于您,今……” 莉亚向前轻轻地迈了一小步,她起初一直像所有人一样昂着头仰视着这块神木,现在,她平视着紧紧盯着盗贼首领。 老亨特顿了顿,接着道:“我将生命与忠诚奉献给您和您的家族,今日如此,日日亦然。”然后带着他的族人向他的信仰行礼,完成仪式。 之后他们并没有在魔鬼林里多呆,诺丁汉没有想住下的意思,而盗贼们也巴不得他快快走。其实被国王和领主驱逐的人也并非个个穷凶极恶,他们很多人只是为了生存,为了偷一小片面包,为了私藏一小袋农作物,又甚至是在属于贵族的森林里猎了一只狐狸或者小鹿……好吧,这种说法不适用于魔鬼林,又或者说原本他们还勉强算是无辜,但进入到这儿之后几乎每个人手上都要记上三五条人命,这确实是个恶贼聚集的地方。可就是这样一群恶贼,怕诺丁汉却怕的要死。 “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回伍德堡的路上,莉亚忍不住问她丈夫。 而诺丁汉没有回答,那种血腥的事情,尽管不可能,但他还是希望她永远见不到的好。于是他换了个话题,向他妻子称赞道:“你今天做的很好。” 莉亚眨眨眼,当然,她一向做得很好。那是来之前诺丁汉嘱咐她的,要让盗贼们正视领主夫人的地位,随时提醒他们,宣誓效忠的是诺丁汉家族而不仅仅是诺丁汉本人。“可我有些想不通,这区别在哪里?” “等有一天我不在领地内的时候,要确保他们依然对诺丁堡忠诚。” “你要去哪儿?”莉亚急忙问,紧接着又道:“如果你不在,难道盗贼们会向我效忠?” 不完全是,诺丁汉没说出口。虽然嫁给他后她也冠上他的姓氏,但在行使家族权利时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他瞄过她的小腹,心中默想,她的权利,在这里。 见他没回答,莉亚又问:“你还没跟我说,老亨特有没有答应你那一百个人头的要求呢。” 这有什么不答应的?对他来说利远远大于弊。“魔鬼林现在的窘境,是他们森林里已没有了储粮,而两头对他们围追堵截又令他们无暇出去劫掠。我要带走这一百个人恰巧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想想看,少了一百张成年男子的口日吃夜吃,是不是会好过许多?而这一百个人我也不是白要他的,用伍德堡的储粮换,而且从今以后,虽然伍德堡的骑兵依旧会穿梭森林做样子,盗贼们却不用防着咱们跟他来真的整日担惊受怕了。至于这一百个人,又不是去送死,终究还是会还给他们,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你打算怎么还?”战场上刀剑无眼,出去一百个怎么可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一百个? “你以为东征路上你的堂兄只跟泰坦人打仗?宝贝就那么多,沿海的村庄也就那么几个,运气好了还能碰上几座大城,可也寥寥无几。全亚美十几个国家几乎全都响应教会的号召东征,大家总要先展示一下兵力,像奥丁跟斯卡提这样的,别的小国自然不会凑上来自找没趣,但他们俩之间总还要斗上一斗的,胜利的就占据战争前的最有利位置,先挑目标,结束后也有可能拿到最多最好的战利品。所以,东征路上大仗或许没有,小摩擦从来没有断过。” 莉亚心领神会,“你就让他们找个机会,跟斯卡提或者其他国家东征的队伍斗上一斗,然后……” “重伤,回国,随便他们怎么装,布鲁克会教他们,他有经验,”布鲁克男爵是诺丁汉的封臣,也是上次东征他出的唯一一个人头。“诺丁郡的人马,绝对不会出现在泰坦大陆上。”不会,也不能。就凭约翰忽然朝他要这一百个人头,而老谋深算的大主教竟然没有制止,诺丁汉就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这么说来,老亨特说不定还能发上一笔!”几乎未损一兵一卒,只是出去公费旅游了一把,沿途说不定还能顺点儿什么,听说最靠近泰坦大陆的两个亚美城市已经快被自己人搬空了。 “总要多少给他点儿好处,”诺丁汉提醒他的妻子道:“不要以为,老亨特会自始至终忠于他的誓言。” “哎?”莉亚不解,“可你说,他最迷信森林之神了。”要不然也不会相信儿子会受森林神眷顾那套。“不然,我们何必大老远的跑来神木台听他宣誓?” 诺丁汉抬头望望天空,蓝色已经开始渐渐转向黑暗了,不远处伍德堡也落入眼中。他沉声道:“信仰这种东西,在每个人心中不同,分量也不一样。这就好比你拿十个金币跟他买一个儿子,他或许不会答应,但一百个,一千个,甚至上万个呢?老亨特这种人,不是不够虔诚,但只要对方开的价钱够高,他一样可以出卖他的虔诚,而且给自己找一个完美的借口。所以,”他表情有些严肃,教育他妻子道:“永远不要太过相信别人,即便他向你宣过誓。但你只要在适当时候给出适当好处,让他在利益跟誓言之间找到平衡,他对你的誓言就可以是牢不可破的。” 莉亚低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消化吸收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他丈夫说:“所以,我要花一百个金币,买他一个儿子。” 诺丁汉噗嗤一笑,“你想干什么?”他知道他妻子说的是谁,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儿,跟着他们的队伍回家的小家伙。 “桑迪,”伯爵夫人认真道:“我要他成为我的侍童,我要教会他跟森林之神完全不一样的信仰,一个从内心深处就永远不会背叛和出卖的信仰,我就是他的信仰。而且,将来有一天,他说不定也会成为盗贼之王。”这很有可能,如果老亨特前面七个儿子全死光的话。而对于莉亚来说,这却不是全部的原因,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她看到他的那些同伴、他的那些哥哥们是怎么对待桑迪的,那孩子没法生存在这种地方,他甚至活不到成年。他虽然不比他们软弱、胆小,但却比他们都善良、懂事。她不能让他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而且她能做到。 “好吧,”诺丁汉扶额,这种理由他拒绝不了,他也不会拒绝他妻子这种程度的要求。“就照你的意思,我会差人去办。”一个最小的最不合心意的儿子,老亨特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魔鬼林的事情告一段落,摄政王的旨意也有了解决方法。一切看起来都很顺遂,朝着诺丁汉的计划在进行。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恰恰是最应该按部就班的地方,却出了纰漏。 伊莎贝尔从后山跑出来了。 第 42 章 索菲从小是在修道院长大的,她从未见过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过世了。按照传统,她的监护人是她的领主,而她的实际抚养人却是她的祖母。这个倔强坚强的老太太也已近风烛残年,索菲很为她祖母的健康担心,她同时担心的还有自己未来的命运。 她是个落魄的贵族,毫无疑问,没有几个金币的嫁妆。但贵族毕竟是贵族,并且她还十分美貌、年轻,她相信在领主的眼中她依旧是块香喷喷的鲜肉,能为他换来利益的鲜肉。他可能把她嫁给宣誓效忠的骑士,送给有意结盟的隔壁领主,或者卖给远道而来的香料商人。他是她的领主,他有权利决定她未来的命运,而她毫无抗拒可言。在她祖母过世后,她将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鲜肉。 所以,索菲对于诺丁汉伯爵、她丈夫的出现,是由衷地感到感激的。起码在他眼中,她看到了喜爱,和对待一个人该有的态度。她相信这一切都是亚美神的功劳,是诸神听到了自己的祷告,给予了自己帮助。尽管祖母最终还是与世长辞,她年纪大了,谁都没法跟寿命做抗争,但索菲的心灵却感到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惶恐,因为诺丁汉伯爵向她求婚了。 在安排了祖母的葬礼,并且遣散了仅剩的几个旧仆之后,索菲跟随她的未婚夫,远离故土来到他的领地,奥丁王国的诺丁郡。 在这里,他们举行了庄重的婚礼。尽管他比她大二十岁,几乎可以做她父亲,但索菲依旧感到满足,她丈夫对她很好。诺丁郡远比她的家乡寒冷,为怕她不适应,她的丈夫命令每个房间都燃起高大的壁炉,宽阔的大厅里甚至同时烧着二十个,冬日城堡里几乎温暖如春。诺丁堡一如所有固若金汤的堡垒一样,窗窄位高,而他丈夫却仿照她家乡的房间,把窗户改得大大的矮矮的,让她站在卧室里就能望到山脚下绿茵茵的草甸。 所有贵妇有的她都有,所有妻子能够享受到的她都在享受,索菲感到满足,真的满足了,这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太多。直到她生下一个孩子,漂亮的黑发男孩,她都坚定的认为,这就是幸福,这就是一个女人所能追求的所有幸福。 但时间总是能够证明,你曾经以为的事情,恐怕是错误的,甚至是荒谬的。 索菲一直以为她爱自己的丈夫,像所有妻子爱自己的丈夫一样,她尊敬他、崇拜他、依赖他,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她一定是爱他的。但有一天现实却无情的摧毁了她的想象,它用实际来告诉她,她对他丈夫的爱,跟真正男女之爱相差得有多么远。 那一年,索菲爱上了她丈夫的骑士,兰斯·韦斯利。 这本来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骑士爱慕自己的领主夫人,不但不会被世俗唾弃,反而会被游吟诗人称颂。这反映了她是多么的可亲可爱,而他又具有多么高尚坚贞的美德,如果只是,爱慕而已。 不过可惜,一旦爱慕中间夹杂了背叛,那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随着老诺丁汉跟随皇家军队出征北部邻国乌拉诺斯——那时候的国王还是理查德的父亲亨利,他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乎整整一个夏季、一个秋季、一个冬季都看不见他的身影,索菲开始感到孤独,寂寞难遣。 当丈夫在家的时候,她还能压抑住内心的渴望和爱恋,可丈夫一旦远去他方并且常年不归,索菲心目中的天平,便不由自主的倾倒了情人的那一边。她跟兰斯,终于做出了背叛她丈夫的事。 这是会带来杀身之祸的,起码对于兰斯来说是这样,因为他不但勾引了贵妇,并且背叛了他的领主。但索菲当时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些,她丈夫只懂打仗、游猎和税收,他根本不了解自己在修道院学习的那些音乐、绘画和诗歌。他是一个好丈夫,但却是个没有情趣的丈夫。他给予他妻子一切物质上的享受,却永远没法给予她精神上的满足。而兰斯则不同,他是那么的幽默、风趣,并且模样俊俏。 索菲现在承认,她当时的眼光十分狭隘,像所有没见过世面的愚蠢的贵族少妇一样。可她当时,确实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愚蠢的贵族少妇,她生存的地方除了当初的修道院,就是现在的诺丁堡,她确实没见过像兰斯这样的男人,所以,她很容易就被攻陷,忘记了自己远征的丈夫,也忘记了离家远游的儿子。 最终,她的恶行为她带来恶果——突起的小腹,一个孩子。 索菲不是没有想过堕胎,可她找不到信任的人帮她做这件事。玛莎太年轻,她连孩子都没生过怎么帮她弄掉。至于管家夫人,效忠的是诺丁汉家族,并不是索菲。在她绞尽脑汁尚未寻得可靠方法的时候,她丈夫却意外的回家了。 兰斯跑了,在听说伯爵班师回乡的时候连夜跑的。索菲为自己感到悲哀,但又不恨他,她只配恨自己。 诺丁汉自然是雷霆震怒,他一切的爱意跟心意全都化作了一个可笑的结果,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他震怒之下,赶走了所有已成年或即将成年的骑士跟侍从。要不然,怎么掩饰兰斯的突然逃跑呢,人们只会以为他跟其他骑士一样,是被伯爵无故赶走的。他还赶走了索菲所有的侍童,这样的领主夫人,有什么资格教养这群诺丁郡未来的贵族?!当然,盖文·希尔留了下来,因为他的外祖父母,他依旧能够住在诺丁堡,有幸见证了的伊莎贝尔的出生。 这个私生女是在当年的冬天出生的,伯爵每次看到她,都像是看到糊在眼帘的一大滩油污,他无法忍受,却又下不了手,她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她还在她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他也下不了手,堕胎会死人的,往往一尸两命。尽管老伯爵在战场上也杀人如麻,但眼前却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妻子,曾经深爱的妻子。 可每次看到这个孩子,对伯爵来说都是一种精神折磨,他曾经有多爱他妻子,现在就有多恨她多么的不甘。尤其是他还有一个好儿子,一个即将成为侍从、将来会成为伯爵会继承诺丁郡的好儿子,他怎么能让他的儿子蒙羞,他怎么能让乔治知道他有这么一位母亲和他妹妹真正的身世?! 他对外宣布伯爵夫人难产过世,而实际却将她关在了地牢里。说是地牢,其实并非跟其他真正的罪人一起,而是在墓窖尽头的旁边,在诺丁堡的后山。他下定决心把她当成一个死人对待,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她。看她的次数越多越久,他内心深处就会越痛苦越无法得到解脱。于是他开始喝酒,毫无节制的豪饮。奥丁的酒很难醉人,但并非真的不能醉,只要你喝的够多,喝得时间够久,尤其是半醉半醒之间,最容易激起欲|望,纵情声色。 渐渐的,伯爵很少再回城堡,这样他既见不到又爱又恨的妻子,也见不到逐渐成长的私生女,这样很好,这样就很好。直到有一天他觉得依旧难以排遣,于是,他开始天涯海角的去追捕那个背叛者,那个曾经宣誓效忠他的男人,兰斯·韦斯利。 兰斯逃到了格拉斯王国,这是很多年后索菲才知道的,她那时被关在后山牢房里,见的人只有玛莎和管家夫人,连女儿都不能见。这是为她好,索菲心里清楚,这是为女儿好。可这里人迹罕至,常常一整天一整天就只有她一个人。虽然叫做牢房,但房间很宽敞,床铺也很舒服,玛莎经常来给她换洗。可她出不去,她一直呆在这里,跟蚂蚁说话,跟蝴蝶说话,跟空气说话,跟自己说话…… 索菲在这里,整整住了八年。她以为她的丈夫已经彻底忘记她了,直到那一天,他再次出现,还拎着一个湿漉漉血淋淋的麻袋。 伯爵那天是喝了酒的,他很开心,又有些失落,就好像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突然被搬开了,没来由的失落。他晕乎乎的走进地窖,穿过墓道,全然不知道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那个他心里不承认嘴上却沉默的女儿。 伊莎贝尔很少见到她的父亲,可这不能阻止她渴望父亲。人们说她的母亲去世了,她明白去世是什么意思,就是躺在墓窖的石棺里再也站不起来了,玛莎教过她。所以,她对父亲越发的依赖,尽管他从不与自己亲近。 她没去过墓窖,她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但她从未进去过,因为那里总是黑漆漆的,孩子有与生俱来的对未知黑暗的恐惧感。但是玛莎经常去,管家夫人偶尔也去,她偷偷跟在她们身后见过,她跟盖文。可盖文回家了,管家夫人说他的父亲去世了所以他必须回家去,回到母亲身边去。唯一的玩伴离开,伊莎贝尔又只剩一个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她决定不管里面有多可怕,她都要跟上父亲,她今天一定要跟上父亲。她想他抱抱她、亲亲她,她想要依靠在他怀里,像她在高窗里向外看到的,裁缝对裁缝的女儿那样。 可她始终未曾想象到,她将面临的事情,是这么的可怕。 伯爵杀了兰斯,并把他的头带了回来,他喝了酒,意识有些不太清楚,但他知道眼前的是背叛他的妻子。他把牢房们打开,并对索菲冷嘲热讽,尽管说这些侮辱的话令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他还是停不了口。然后他把麻袋打开,露出那个血已快流干爬满苍蝇跟蛆虫的人头。紧接着,一声尖叫声在背后传来,伯爵回过头,就看到了那个金发的小姑娘,那个鼻子眉毛眼睛像极了背叛者的小姑娘。 “这就是你爸爸,”他揪着散发着臭气的人头,摆到伊莎贝尔面前。他确实有些醉了,脑子有些发昏,在往常他对孩子绝干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把如此残酷狰狞的事实摆在她面前。尽管伊莎贝尔这么小,一时半会根本意会不过来,但这恐怖的景象却一定会烙印在她心底,跟着她一辈子。 可伯爵当时却没想那么多,他就是这么做了,张开满是酒气的嘴,对他名义上的女儿说:“看清楚了,这才是你爸爸!” “把它拿开,快把它拿开!”在女儿的尖叫声中,索菲冲了出来,她企图抢夺那个人头,但诺丁汉家族的人一向身材高大,丈夫长臂一挥,她根本进不了身。 伊莎贝尔仍在哭泣,她摔坐在地上拼命的哭泣,哭着求爸爸别吓她。 女儿的哭声刺激了索菲的神经,她聚集起全身力气,低着头朝丈夫冲去。她的脑袋重重撞在他的腰侧,把他撞向一边。 伯爵喝了酒,脚下不免踉跄,在被树根绊了一下后,他摔倒在地,头磕在了突起的尖石上,从太阳穴狠狠插了进去。 这是个悲惨的故事,不管是无辜的人还是犯了错的人,都没得到好下场。当亲眼看到“父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伊莎贝尔就疯了。索菲有一阵子也神志不清,她甚至觉得这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她丈夫没有死,不定哪一天他又会站在她面前,羞辱她质问她嘲讽她,她都愿意承受,甚至打骂她关她一辈子让她去死她都愿意承受,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 管家夫妇向他们的少主人隐瞒了部分事实,这也是老伯爵生前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能让乔治知道的。而玛莎做的更干脆,她编了个女主人家族有疯病史的谎言,把索菲母女的不正常全都编了进去,把老伯爵的死归咎于女主人的疯病发作。管家夫妇默认了这一说法,不然呢,难道要让他承受母亲不贞妹妹不纯的真相?!那太残忍了,他是这里面最无辜的人,母亲亲手杀死父亲并且和妹妹疯掉的事实已经够打击他了,他没法再承受更多。 直到后来索菲渐渐恢复了神智,她躲在后山照顾女儿,并且坚决拒绝儿子关于回到城堡生活的提议。不,不能让贝尔离开后山,不能让贝尔走出自己的视线,不能再让她跟更多人接触。她害怕贝尔疯病发作的时候会提及当天的事,那个人头,以及那个人的名字。她已经让乔治失去了父亲,她不能再让乔治因她而蒙羞,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她要保守这个秘密,让这个秘密腐烂在后山这片泥土里。 可那一天,玛莎却无意中听到了乔治在书房里跟心腹的交谈,她听到他们提及格拉斯王国,以及韦斯利。索菲感到恐惧,她制止乔治继续调查反而引起他更大的重视跟好奇。她也终于知道兰斯逃到格拉斯之后,曾经跟别人结过婚,并且有了一个女儿。而现在,那个女孩儿潜回诺丁城,进入诺丁堡,来为她父亲报仇来了。她的目标就是索菲的儿子,她最无辜的儿子。 索菲不能容忍这一切,她把那个叫凯利的小姑娘弄到后山来。如果她安安稳稳的陪伴贝尔从此死了报仇之心,那她就放过她,否则…… 可她没想到,那姑娘的目标却从乔治身上转到了贝尔身上,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只知道贝尔是她杀父仇人的傻女儿。于是,她瞒过玛莎和索菲的眼睛,以陪贝尔捉迷藏为由,带着她偷偷穿过了墓窖,穿过了城堡侧门,跑到了诺丁城的集市上去。 凯利听完事情的真相,呆呆地坐在地上。贝尔不在房间里,就算她是傻的,也没人会忍心告诉她这种真相。“我没想要伤害她,”凯利双手捂着脸,眼泪从她指缝间流出来,“我只是,我只是想带她到街上去,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即便她当时仍把贝尔当仇人之女,她也没法产生害她之心。贝尔的心智只有八岁而已,是那么的纯真。 凯利知道对诺丁汉她根本没办法,不管她设计什么样的小招数,总有人在背后似有意无意的一一化解。一次两次她以为是巧合,次数多了她就明白,自己早就在对方掌握之中了。而她唯一勉强算是有效果的一次,却差点让她的女主人摔伤。她对莉亚确实心存感激,火刑不是精心的设计,毕竟谁也料想不到能否在那种境况下脱身。凯利只是初来乍到,想笼络邻居打听点儿城堡里的事,看怎么能混进去,没想到却因此惹来杀身之祸,幸亏领主夫人将她救下。她感激莉亚的救命之恩,所以不惜断腿也要抱住摔下马来的她。但她却不知何时还能有下手的机会,一个不能近身的侍女,能有什么机会呢?直到有一天,夫人来问她,如果她愿意的话,将把她送往后山。 凯利清楚想杀诺丁汉很难,但她也知道对这些重视荣誉的贵族老爷来说,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比方说家族耻辱。她不知道有个疯妹妹对于诺丁汉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但从他不让贝尔离开后山她猜测,诺丁汉肯定是不愿意让世人都知道贝尔的存在的。那就好,那她就反其道而行。反正她杀他无望,在被揭穿、被惩处之前,她干脆就作件让他面上无光、荣誉不在的事情。她心里祈祷,希望母亲已经听从她的话偷偷从夜色镇离开了。 诺丁堡各个出口都有侍卫把守,但侧门是仆从们经常出入的地方,还有来送货的小商贩,人员混杂侍卫自然监视不严密。更何况凯利曾经是领主夫人的侍女,即便听说她早就离开了而现在又出现在城堡有点奇怪,可就像大家知道的,城堡有好几个出口,她从别的地方回来了这谁又能说得准呢。至于贝尔,全城堡所有的侍卫都没见过她,更没听说过。老仆从们或许对女童时期的她有些印象,可谁又会那么巧遇上并且那么巧联想到那个已经死了的伯爵小姐呢?凯利非常轻松的,就把贝尔带出了城堡,带到了诺丁城的街道上。 管家派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刚从面包房里被赶出来,满头满身都是面粉,蹭的凯利身上也是,除了那头耀眼的金发,还真是很难辨认。 “现在该怎么办?”莉亚抓着诺丁汉的手,磨蹭着他手指上的薄茧,蹲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你,你打算怎么处置凯利?”认真算起来,她也是个无辜的孩子。 “那由妈妈来决定。”事情是因她而起,理应由她去选择何种方式结束。但他安慰妻子,“妈妈不会杀了她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贝尔同父的妹妹。而母亲并没有她自己想象中那么决绝,能做出杀人的事。 “那,贝尔怎么办呢?昨天在街上,所有人都看到她了啊。”伯爵夫妇返回城堡的日子正好是出事的第二天,而现在城里大街小巷里所有人都在议论,那个满头金发被夫人侍女带出来又被管家派人请回去的疯姑娘到底是谁。很多年纪大的人纵然没见过却也听说过,伯爵大人原本是有个妹妹的,如果一直活着,也跟昨天那个姑娘一般大了。 “我没打算继续瞒下去,”诺丁汉说:“让贝尔继续留在后山是妈妈的顾虑,而我既然知道了她这么做的原因,就没打算让她们一直呆在那里。或许贝尔永远都没办法像正常姑娘那样,恢复神智,但起码她应该像正常姑娘一样去接触这个世界,隐藏跟逃避都不是办法。而且,”他反握着他妻子的手,低头回望着她,“我不在乎别人知道她是疯的,也并不在乎别人知道我妈妈还活着甚至她的过去。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够伤害她们。”就像没人能够伤害你。“好了,”他捏捏她的脸颊,示意她起身,“去换件衣服,我们到餐厅去,别让咱们的客人等太久了。” 诺丁堡的访客实际上三天前就到了,只是主人不在,他们只能在城门登记过后,知会过管家就暂住到城里的旅店中。有幸的,目睹了当街乱跑的疯姑娘;不幸的,貌似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后立马就要会见当事人,还真是…… 莉亚看到她丈夫也站起身,拿起外套就准备打开房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忍不住在背后问。这些隐藏的事,诺丁汉现在才告诉她,她一点儿都不怪他,自己母亲的丑闻,谁能说的出口呢。但,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阵子,”他没说具体多久,也没回头,“在书房里,我找到了父亲留下的一些线索。”一些信件,还有些别的东西,证明老伯爵很多年前就派人去格拉斯王国查过一个姓韦斯利的,那是个男人,曾是他的骑士。找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推敲出事实就不难了。 “你一直藏在心里……”知道了这么多令人难堪、羞愤、痛苦的隐情却谁都不能说,默默忍受着。“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一点都没看出他曾经有哪里不对劲来,没看出他任何的情绪变化,跟平常一样。是他装得太好了,还是她根本不够关心不够了解他?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合格的妻子,但她的这份合格,在诺丁汉面前却不得不打个折扣。 “乔治,”莉亚走近几步,两手穿过他腰侧,从身后抱着他。“我不喜欢骑士,”她说:“也不喜欢侍从,不喜欢木匠,不喜欢打铁的、养马的、磨面粉的,更不喜欢森林里的、海岸边的、诺丁堡以外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诺丁汉抓着她的手,把它们拉到他嘴唇边,他用浅浅的胡渣磨蹭着,再把手指头一个个掰开,把食指放到舌头上舔了舔,放到嘴里吸了吸……然后,他猛然转过身,一把将莉亚拦腰抱起来。 “啊,”莉亚被他轻轻放到床上,不由惊呼道:“你干什么?” 诺丁汉俯身覆到她身上,一手捧住她的面颊不住亲吻,一手却摸到下面撩起她的裙子。 “乔治!”莉亚摁住自己的裙子推开他的胸膛,轻咬下唇,“客人,客人还在等着我们呢!”若男女主人一迟就迟到两个小时,还带着情|事过后的气息,这,这也太羞人了。 “让他们等着吧,”诺丁汉满不在乎的说。他拉开妻子的手摸进她的裙底,一边亲吻她的胸膛一边哼哼着说:“一群和尚,懂什么?!”他也学会了伯爵夫人说法。 坐在诺丁堡餐厅里无奈苦等的,正是骑士团的成员们,费迪南和爱德华。 第 43 章 “嗷,嗷嗷嗷,”费迪南骑士一边拿着手中面包一边赞不绝口道:“这真是,这味道真是太特别了,夫人,您的厨子一定是个天才!” 伯爵夫人含蓄的点头微笑,心里却在偷偷吐槽。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吃个汉堡包都能激动成这样,哪天要是给你整套满汉全席,你还不得鼻涕横流了……呃好吧,她不会满汉全席,折腾出沙拉酱已经是莉亚的极限了。 “夫人,这真的十分方便,”金发骑士爱德华称赞的却是餐叉,他在同伯爵夫妇用餐的过程中观摩学习,如今已是运用自如了。左叉右刀,吃相斯文还快捷,应该推广,真是应该推广。 伯爵夫人给了她丈夫一个眼神,举起手中银杯向两位骑士致意,然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么,两位为何没应教宗之召,东征泰坦呢?”潜台词是,大家都备战随时出发的时候你跑到我家来为的毛?! “我们是奉了大团长之命,来接收摄政王殿下的慷慨捐赠,”回答她的是爱德华,那个曾将比武桂冠献给她的骑士。 “捐赠?”莉亚不可置信的挑挑眉头,再望向两位骑士的时候眼睛里就带了点儿崇敬的意思。各国贵族甚至王室们对骑士团一向慷慨解囊,他们大部分财物都是由此积攒而来。但谁都知道约翰是出了名的雁过拔毛,能在虎口夺食的家伙,甭管是忽悠的、欺骗的、还是敲诈来的,都不得不令人敬佩啊。 “是的夫人,以及,”爱德华先向伯爵大人示意,然后转头面向莉亚,“我们来诺丁堡拜访,最重要的是向夫人您表达我们的谢意,您的提议,对我们的帮助十分大。” 在王城参加的庆祝晚宴上,那个“存取款”的银行基本业务只是莉亚随口一说,没想到爱德华确实上了心,并把这当做一项非常紧急的信息汇报给他的上级,骑士团的大团长及军团长们。骑士团虽然隶属于教会,是武装的修士团体,但他们的经济却是独立于教会之外的。他们掌握所获得捐赠的处置权,包括金币、财货跟土地,也掌控着由此产生的一系列收益,比方说土地的收成、租赋。而现在,他们还即将掌握一项权利,那就是投资,学会钱生钱的道理。 骑士团的高层们通过讨论,快速肯定并且决定推行这项提议,在亚美各地开展伯爵夫人说的那个叫存取款的业务。以较低价格收取存货,出具存单,在全亚美所有骑士团据点均可兑换金币。至于存货,可以批量转手处理,全亚美可从来不缺这样的商人,更不缺富有的贵族老爷们,骑士团的东西,他们会争先抢后的购买并且绝不在乎价格。 而骑士团派爱德华、费迪南此行,与其说是感谢,倒不如说是继续取经,听听伯爵夫人还有什么好的提议。 唔……莉亚顿了顿,迅速瞄了她丈夫一眼。唉,有钱不赚不丈夫,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而且,也架不住将来他们大手笔的花。她轻抿了一口苹果酒,对桌对面的两位骑士道:“提议,暂时没有,不过,合作意向,倒是有一个。” 费迪南好奇道:“合作?” 莉亚点点头,示意侍女露比把她卧室里化妆台上摆着的东西呈上来,那是全城最好的工匠出品,虽不能保证个个质量如此,但当样品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莉亚仔细盘算过,折扇如果靠她自己推广,那顶多只能是在诺丁郡内部。她来了这地方将近一年,也不过去过王城一次,熟悉的贵妇们屈指可数,不但不能尽快引起购买风潮,还要防范其他人偷师山寨了去。这东西没多少技术含量,工匠们一看便知,模仿起来真是又快又便捷。她的销售网络还没遍布全奥丁呢,整个亚美大陆的山寨作坊就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这时代可没什么专利权。 但是骑士团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分支据点遍布亚美各地,这简直就是天然的覆盖型销售网。而且最重要的是,没人会跟骑士团抢生意,更不会有眼红的贵族甚至国王借故抽税,因为他们代表着教会利益——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 “这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伯爵夫人拿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折扇,手腕优雅地晃动,稀有昂贵的丝绸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反正你们那些存货,也是要出手的。”混在稀有的财货当中,身价倍增。况且时人都爱跟风,骑士团头顶圆饼帽,所有贵族都跟着学,骑士团胸前别徽章,所有家族都开始研究家徽。而如果,骑士团开始向外出售折扇,甚至在拜访“大客户”——捐赠数额高的城堡时,向女主人赠送一把两把,嘿嘿嘿,这就是明星效益。 费迪南略有踌躇,他也看出这叫做“折扇”的东西确实有可能引起贵妇们的争相推崇,且不说别的,就是那上边的丝绸,都够这些买不到全套却又想炫富的女人们觊觎的了。但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可不包括这个啊…… “没问题!”爱德华不理同伴的侧目,一口应承了下来。“作为我们对您的感谢,这是理所应当的。” 俩人快速的敲定了价格,爱德华向伯爵夫人提出了一个绝对令她喜笑颜开的数字,而且他代表骑士团承诺,今后即便有模仿者,也绝不会跟诺丁堡之外的家族合作。后面这点莉亚倒是不敢全信,骑士团又不是一言堂,就算爱德华有心,也未必说了就算。不过她有信心,那些山寨版推陈出新的速度绝比不上自己快,他们模仿一代自己就升级更新一代,总能叫他们山寨不过来。而且赚钱嘛,始终是伯爵夫人的副业,捞一笔是一笔,绝不贪多。 至于这批折扇,莉亚报出一个远远高于她存货的数量,反正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有段时间,她完全可以吩咐工匠加紧追产一批。而骑士团用来支付定金的钱,嘿嘿,就要从摄政王的捐赠中出了。感谢约翰的慷慨,伯爵夫人由衷的说。 伯爵大人对于他妻子借机利用骑士团一把并无异议,他对教会本就没多大好感,但骑士团的信誉确实是有保障的。况且在他看来,他妻子的那些“生意”就是小孩子的游戏,赚了赔了都无所谓,只要她玩儿的高兴就好。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倒也是帮助她成长的一种方式。所以在莉亚得意洋洋的向他介绍她这笔会赚多少,她的小金库又会膨胀多少的时候,诺丁汉只是轻笑着说了句:“小财迷。” 伯爵夫人立马不干了,什么嘛,我这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懂不懂,才不像你呢,啃老族——她自动自发的忽略掉了丝绸是伯爵花大钱买来送她的这个事实。 “还有那些棉布的呢?”诺丁汉忽然问道,他注意到妻子卖给骑士团的都是丝绸扇面。 “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莉亚举着双拳比划着。她都计划好了,把便宜货还是卖给海盗,等骑士团打开大贵族市场,姑妈的船队就往奥斯海峡两岸一靠,不消多时绝对一抢而空。我果然是商业奇才,伯爵夫人得瑟的想。 伯爵不忍打击她,也只是揉着她的脑袋又笑了笑。 这时,少女欢快的笑声从广场上传来,俩人一起顺着窗户向外望去。 索菲依旧选择住在后山,她自觉没颜面整日出现在儿子面前,也没资格出现在她曾跟丈夫一起生活过的城堡里。乔治虽然说过不论如何她始终是他母亲,可索菲心里很清楚,“母亲”两个字在儿子心里还剩下多少分量。她不敢去反复的测量这份分量,更不敢奢望更多。与其一次次的提醒他,她曾经给诺丁汉家族带来的耻辱,与其一遍遍的令他回忆,他父亲的失意和不甘,与其把他对自己仅剩的一点感情消磨光,还不如远离他,继续保持着这种不常见面的方式。或许,儿子会看在自己几乎与世隔绝了十五年并且将继续这么活下去的份儿上,在心底产生哪怕一丝丝的怜悯跟体谅,那就足够了。 而贝尔则搬回了城堡里,凯利跟在她身边。在伯爵没发话的时候,还有人对此议论纷纷,但在他宣布贝尔还活着的时候,大家反倒都闭了嘴。人们很清楚,什么事情能够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八卦,什么事情提起来会祸从口出。诺丁汉的恶名可不只在诺丁郡以外传播,领民们虽然尊敬他们的伯爵,但也不乏畏惧。既然伯爵说他妹妹还活着,那就活着吧,既然伯爵小姐看起来有点儿不正常,那就不正常吧。咱们除了照旧过日子,还能怎么滴?反正她不过是伯爵小姐而已,伯爵才是他们的领主,伯爵夫人才是他们的女主人。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她送走?”莉亚望着窗外。贝尔跟几个厨房帮佣的小姑娘在玩捉迷藏,难得有这么多玩伴,她看起来很开心。而莉亚盯着的,却是始终站在贝尔身后看顾她的人,凯利·韦斯利。“比方说,送她回她的家乡,那个叫格拉斯的王国?”索菲确实没有伤害她,但莉亚觉得留她继续在城堡也不合适,毕竟,她曾经是那么的恨诺丁汉一家。 “她的家乡就在诺丁郡,”尽管她父亲是个叛徒,但也不能否认她应该属于这里这个事实。“而且我教过你,不要太相信别人,因为忠诚这种东西是有价码的,”诺丁汉站在莉亚身后,他高出她一头还略多些,弓着身子才能把嘴巴凑在她耳边。他说:“可一旦有人对你献上忠诚,就不要轻易错过。” 凯利对伯爵夫人的忠心有目共睹,莉亚也知道她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甚至愿意为自己奉献生命。可她确实也曾经想要伤害她丈夫,并且企图羞辱他的家族。尽管凯利现在知道了真相,但,“我还能继续信任她吗?” “傻瓜,”诺丁汉揉揉她的头发,轻笑道:“没经过考验的忠诚怎么能够称得上忠诚?!忠诚是有价码的,也是有时间的。或许今天宣誓效忠你的人,明天会背叛你,或许今天你的敌人,明天却会成为你的盟友甚至封臣。难道因为世事无常,你就选择什么都不相信了?”丈夫紧贴着她耳畔低声说:“你至少,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学会判断,并且相信自己的判断。 几天以后,凯利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叫道伯爵夫人的房间。她没有借机会向夫人忏悔,也没就此向夫人求饶,或者博取同情,或者做些其他的什么事情。她只是站着,静静地站着,像她一如既往的那样,像一道影子。于是,她听到伯爵夫人说:“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凯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些天,确切说是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不甘跟仇恨,全都随着泪水涌了出来。她一直认为是仇人的人却是最初的受害者,她一直想要报复的人才是整个故事中最无辜的人,凯利感到迷茫,不知所措。她想她应该照顾好贝尔,替父亲赎罪,替自己赎罪,但又不仅仅如此,不仅仅是如此……直到她的女主人开口问她,是否愿意回到她身边,凯利的脑海中猛然间一片清明。她愿意,她当然愿意,从夫人在火刑架前为她说话开始,从夫人拿着土豆冲她安慰的微笑开始,从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你来帮我种土豆吧”开始……“我愿意,夫人,我一直都愿意……” 贝尔小姐的贴身侍女从此换了人,厨房帮佣、曾经照顾过断腿凯利的艾尔莎接替了这一职务,她欢快活泼爱笑爱闹,比凯利更得贝尔小姐的欢心。当然,她的玩伴不止一人,厨娘的小女儿,侍卫长的小儿子也常来跟她一道玩儿,还有整个诺丁堡的侍卫二十四小时监视,绝不会让伯爵小姐出任何意外事故。贝尔觉得自己现在快活了极了,除了不常见母亲,她远比住在后山时候快活。 而伯爵夫人,除了多了一名忠心不二的侍女,还收到了海盗姑妈的一份大礼。确切的说,是希尔达应她侄子的要求,从泰坦大陆搜罗到的,技术人才。 “你好,谢谢,我是……”莉亚艰难地练习着泰坦语言的发音。 她的临时老师艾尔伯特道:“夫人,其实没必要这样,我可以做您的翻译。”像以往面对其他几个泰坦奴隶一样。 “不不不,这可不一样,他是知识分子,懂吧,知识分子。”并不是莉亚歧视农民,而是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技术型人才是多么稀缺而对她来说又是多么的重要。并且,知识分子都有那么点儿傲气,不表现出点儿领主夫人的诚意,他们真有可能给你来个非暴力不合作的。莉亚申请在她丈夫之前,先见见这位技术人才,以她丈夫的脾气如果一言不合,嘿嘿,搞不好这位人才会见不到明早的太阳的。 据海盗贸易负责人、与伯爵夫人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戈登所说,这位知识分子名叫莫里斯,他懂蒸馏,会制造玻璃仪器,还有一系列他们海盗看不懂的东西。伯爵夫人望着眼前这个胡子花白头发白花拄着拐杖的矮胖中老年,心说戴上眼镜你不就是肯德基那大爷?!! “你好,”莉亚试图友好的微笑,用泰坦语言说。尽管她身后三个侍女、身旁一个海盗和站在对方身后虎视眈眈的四个侍卫让这场会面看起来不是特别友好。 莫里斯扭过头去不屑搭话,在戈登使劲推了他一把后,他才轻啐了一口,瞪着莉亚恨声道:“强盗。”看来这一路上他吃了海盗不少苦头,对戈登反倒比对伯爵夫人还害怕。 莉亚眨眨眼,“我好像没抢过您的东西。” “你们国家的人!”莫里斯怒吼,别以为他分不出亚美这些国家的旗帜,在海盗船上他就听水手说过,他们的目的地是奥丁,亚美大陆最强盛的国家之一,也是洗劫他故乡最多的国家之一。 “很抱歉,”伯爵夫人摊摊手,“虽然我丈夫的领土很广阔,我也是王室成员,但我却代表不了我的国家。我只能说,诺丁郡的人,从来没参与过在泰坦大陆上的争斗。”这是事实,没到地方他们就会趁机溜掉。 知识分子似乎愣了愣,紧接着却又反应过来,“那我算什么?”他可是在家呆的好好,却被这群凶神恶煞的海盗强行绑到海船上的。 伯爵夫人双手覆在胸前,表情诚挚地道:“我为他们粗鲁的行为向您道歉,先生,但不论过程如何,在我心目中,您确实是我们的贵客。” 莫里斯不会被伯爵夫人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但他也清楚奥丁离着泰坦如斯之远,有生之年想要凭自己的能力逃出这里、逃回故乡,简直难如登天。他明白这些人抓他来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们待他并不像一般的奴隶,在船上虽说没有好喝好吃的伺候着,但待遇和其他人也是天差地别。 而来到诺丁堡后,伯爵夫人待他更是优渥。他不但在仆从们的房舍区有个独立的房间,还有一个机灵的孩子时常鞍前马后的照应。那个叫艾尔伯特的洛萨人也常来找他聊天,尽管自己总是爱答不理,但那老头却自己说的悠然自得,他去过很多地方,甚至有不少在泰坦大陆的见闻。对于一个远离家乡的人来说,能有人跟自己说说家乡的事情,那也是种聊胜于无的慰藉。渐渐地,莫里斯的话就多了起来,也能跟艾尔伯特一来一往的探讨些技术上的东西。 等伯爵提出要建造蒸馏设备蒸馏酒的时候,知识分子考虑了一晚,第二天也哼哼唧唧的勉强答应了。他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待遇再怎么高,也无法忽视他是捉来的奴隶这个事实,顶多跟艾尔伯特一样算个仆从。可诺丁汉伯爵找他来显然不是聊天吃白饭的,这一路上他也听过关于这位伯爵的传闻,莫里斯虽脾气硬,但若能活下去,谁也不会选择死是不是?! 只是蒸馏酒而已,亚美人不可能靠酒征服泰坦,他不会做对不起家乡的事。只是酒而已,对,只是酒而已。 莫里斯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带着艾尔伯特选址、丈量土地,后来连做客城堡的爱德华也参与了进来。他对此感到十分好奇,作为一个杰出的修士,他的学识在同龄人中亦是屈指可数的。在向伯爵夫人以骑士荣誉起誓再三保证不会将其中技术外传出去之后,爱德华获得了近距离观摩学习的机会。 而莉亚则向她丈夫每天汇报进度,她觉得兴奋极了,蒸馏技术,这才叫含金量,以前她搞那些玩意儿连铜铁破烂货都算不上的好吗。她忽然有种豪情油然而生,就好像自己终于能够在异世界大干一场,代表穿越界这个光荣的团体在这里大放异彩,彻底忽略了大干一场的另有其人,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强力围观党这一事实。 当伯爵夫人再次推开她丈夫的书房,准备告诉他酒厂要建在哪个地方,面积多广、产量将有多大的时候,却发觉她丈夫的表情不太对。 诺丁汉抬起头,将书桌上的一封羊皮信纸递给妻子。他说:“王城消息,亚瑟摔断了腿。” 有人,已经开始出手了。 第 44 章【家族关系图】 莉亚终于泡上了她向往已久的温泉,哦不,当然不是露天,她还没奔放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在杳无人烟的后山。在真正的诺丁堡、谷底那座里面,有间温泉室,设计十分巧妙,光线明亮还能遮住所有窥探,并且池子非常大。莉亚发现这是这座古堡最大的一个特点,不管什么,都设计的特别大。 管家夫人带着玛莎跟凯利把这里清扫了一番,以前主仆三人只住在四层,对下面三层从未打扫过,但由于人迹罕至大门紧闭,除了灰尘外倒也没别的垃圾,尤其让莉亚感到惊奇的是连老鼠跟蟑螂这种神奇生物都不存在,不由得令她称赞一句——风水宝地。 而此刻,伯爵夫人正斜倚在池壁旁,背脊紧贴着她丈夫的胸膛。温热包围着她每一寸肌肤,为她消除酸痛和疲乏。或许是因为有水流的作用,以往那尺寸不匹配的零件也越发的契合起来,第一次,疼痛完全被愉悦所覆盖,她彻底感受到情|韵过后的满足。但也有可能不是水,而是因为他们之间渐渐滋长的默契,跟其他…… “为什么呢?”莉亚侧过头去,问她身后的丈夫。她拉着他的手,把手掌覆盖在自己小腹上缓缓揉搓。那里或许已经有一颗种子,又或许没有,但不管怎么说,早晚会有一颗种子。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分早晚呢? 诺丁汉知道她问的是孩子,他也知道她早晚会有此一问。家族病的事情已经澄清了,来龙去脉她全都知晓,当初拿孩子会疯做理由显然也已被证明只是个借口。他妻子没有急于追问是因为相信他,也体谅他。知道真相后,没人会比他更糟心,他不发作不代表什么情绪都没有。但现在,是该给她分析实情的时候了。“因为你是第四,”他说。 按照奥丁的传统,他们的继承制度有点儿类似莉亚的故乡,但又不完全相同。拿他们杜布瓦家族来说,她的父亲跟理查德的父亲都是女王玛蒂尔达的儿子,按照长子继承制,女王过后由她的长子亨利继承王位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亨利过世后由长子理查德继承王位也是顺理成章。但再往后,就出现了分支。 理查德未婚,所以他没有孩子,既没儿子也没女儿。在他过世后,他的王位本该由他的长弟、前莱顿公爵杰弗里继承。但杰弗里早逝,那么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就变成了杰弗里唯一的儿子,现莱顿公爵亚瑟。如果亚瑟结婚并生下继承人,那么王位的第二继承人就从他的长子、次子往下排,排完儿子再排女儿,长女、次女,一直顺序下去。但亚瑟也未婚,所以第二继承顺序就落到了他妹妹、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尤菲米亚身上。等杰弗里这一支再没有向下的子孙,第三继承人就是国王的次弟,摄政王约翰。 约翰也未婚,没有子嗣,继承顺序就要向上数,到他们的叔叔,女王的小儿子威廉王子。威廉王子过世,继承顺序就到了他唯一的女儿,阿梅利亚。这是伯爵夫人成为第四继承人的原因。 “你只是第四,但第四刚刚好,”诺丁汉把下巴枕在她颈窝上,气息喷在她脸侧说:“你要明白,这跟赛马是一个道理。跑在第一的被后面所有的选手觊觎,尤其是第二第三,他们拼命追赶,甚至不惜一切手段要超过第一,把第一拉下马来。可你知道第二第三最害怕什么吗?他们最害怕第四、第五、第六,所以在狂奔的过程中,他们总是忍不住回头看,看看有没有人即将追赶上他们,看看有没有人即将超过他们。你……” 诺丁汉顿了顿,他抚摸妻子的脸颊,低头盯着她,“你母亲把你保护的非常好,非常不起眼,很少有人注意到在红堡还有个失去爵位跟土地、寄人篱下的王位继承人,甚至连约翰他们都会时常忽略掉你。可忽略并不代表忘记,尤其是在这场争斗正式拉开序幕之后,你就会浮出水面,浮现在人们眼前。”那将是多大的一块肥肉,众人争抢,而在那样的境况下,伊登伯爵夫人却未必再有能力保护住唯一的女儿。 他的一只手仍旧抚摸着她的小腹,比泉水更温热,手指上因握剑产生的薄茧细细地摩擦着她光滑的肌肤。“你知道,这里会产生什么吗?”在看到妻子陡然亮起的眼睛后,他接着道:“没错,奥丁王国的第五继承人,第六,还有第七……莉亚,这会吓坏他们的,这会让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诺丁郡,我们很有可能成为他们联起手来的第一个目标。”尽管她跟她孩子的排名靠后,但她丈夫的实力却惊人,以大主教的老谋深算,不可能不先替约翰解决掉这颗眼中钉。亚瑟会观望,尤菲米亚,哼,八成会趁势踩上一脚,她跟摄政王,一向关系亲密…… “而且,”他捏捏他妻子的腰,还有丰满的胸部,不由轻笑,“你刚来的时候,实在太瘦小了。” 莉亚身材不矮,甚至算得上窈窕高挑,可跟她丈夫比起来,她依旧称得起“小鸟依人”四个字。在诺丁汉眼中,她那苍白的小脸儿,纤细的腰肢,风吹就倒的架势,要她生孩子,那是准备要她命吗?! 就算他肯,菲奥娜也坚决不肯,不管是从政治角度还是健康角度,她都不能拿女儿的安全做尝试。她千叮咛万嘱咐,并把宫中秘药留给诺丁汉——对于深受女王喜爱的儿媳妇来说,搞到这些可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这些莉亚倒没感到特别惊讶,她早就怀疑,菲奥娜的为人远不像她原先设想的、不像土著莉亚怨恨的那样,母亲对她的关心是显而易见的。这么说来,为了保障女儿的安全,菲奥娜才把她嫁给诺丁汉,放眼整个奥丁,能对抗摄政王、大主教势力的人恐怕就只有这位第一恶棍了。而她丈夫——莉亚抬起头,默默盯着他的黑瞳——她丈夫,又不像传说中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她问:“既然生下继承人这么重要,为什么亚瑟跟约翰都不结婚呢?”国王被她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堂兄,早已经在她心里跟不婚主义、单身贵族挂上了钩,他好像从没结婚的打算,也不在乎有没有儿子做继承人。至于亚瑟,如果他有个儿子,哪怕是个女儿,那第二第三也就轮不到其他人了。 “他们当然想,可惜生不逢时,”诺丁汉进一步解释:“亚瑟曾经跟斯卡提王国的公主订婚,这是理查德的联姻计划。哥哥娶咱们东部邻国的公主,妹妹就嫁给北部邻国的王储,等亚瑟登基加冕,奥丁、斯卡提、乌拉诺斯三个王国就等于形成了一个铁三角,不敢说毫无矛盾,但起码能纵横整个亚美大陆。不过可惜,被你堂兄看上的两位王室成员皆都早逝,乌拉诺斯的王储是死在结婚前一年,斯卡提的公主死的更早,还没长到十三岁。尤菲米亚后来嫁过人你是知道的,亚瑟却耽搁了下来,他还在观望,还没找到更合适的下家,能够帮他在夺储之争中取得决定性胜利的下家。”把婚姻当做筹码,一向是王室内战的必然作风。别说王室,就是普通贵族们之间,儿女婚姻也多半建立在政治利益上,毫无感情因素。 “那约翰呢?”莉亚继续问。 “约翰想娶的是斯卡提王国的另一位公主,年纪跟他一般大。不过可惜,斯卡提的国王却没看上他,他想女儿嫁去做王后,可不是摄政王妃。本来这个女儿国王是打算嫁给亚瑟的,但主教从中作梗,这位公主最终就嫁到了乌拉诺斯。你知道,跟尤菲米亚订婚的王储死了,王位就落在了他弟弟身上。斯卡提国王的眼光非常好,在得知王储病重之际果断出手,他的女儿就是嫁给了这位弟弟,在不久的将来便是乌拉诺斯的王后了。” 莉亚听完咂咂嘴,难怪话本里都说天家无情,这说法放到亚美大陆也是差不多意思。儿女的婚姻、自己的婚姻全都拿来做政治筹码,为了一个王位,亲兄弟、亲叔侄都能够施以狠手各种阴谋诡计往对方身上扔。 她现在差不多捋清了,亚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他虽然名正言顺,但却不断受到后面的威胁,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约翰。而他的性格,在诺丁汉的描述中,就是优柔寡断,不断的观望、观望、再观望…… 尤菲米亚,暂且不提。她死了老公,除非改嫁,否则不会有婚生继承人。可以她的作风,莉亚觉得这事儿悬。而且,她的哥哥、她的叔叔肯不肯让她再嫁,这才是大问题。 至于约翰,他的排名虽靠后,但是权力最大,而且还跟地位卓然的大主教绑在一起…… “亚瑟只是没结婚,并不代表不能结婚……”一旦他结婚生子,就等于威胁到其他人的继承地位,“所以,他的受伤应该是,人为的?”莉亚盯着她丈夫问。 诺丁汉没有回答,但显然已是默认。 是谁呢?尽管没有证据,但莉亚却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的小堂兄,摄政王约翰。即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也只是第三而已啊。 “别操心其他人了,”诺丁汉忽然把她身子掰了过来,正面面对自己,“这些事情交给我,你都不用担心。你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为这座城堡生下继承人。” “可,约翰已经出手了呀。”这个时候生孩子不是太扎眼了吗? 诺丁汉掐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将她放坐在池壁上。这里四季如夏蒸汽环绕,即便不着寸缕也不会觉得冷。他声音低沉:“在孩子出生之前,我会处理好一切。”如果现在那颗种子已经开始发芽的话,那么还有九个月,足够了。 “嗯,可是……”莉亚瘫软在他怀里,任由他湿热的手掌在全身游走,还在犹豫着说:“可,可是,还有那碗药。” 那碗药?诺丁汉挑眉轻笑,“早就换了,那是养身体的。”尽管菲奥娜曾说秘药对身体无害,却也没人敢打百分百的包票。如果是保险起见,他们现在未必合适要孩子未,可药还是越早断越好。至于什么时候会有孩子,顺其自然吧…… 莉亚哼唧一声,“我就知道。”一次两次不同还好说,天天味道不同,她又不是尝不出来。她抬起两臂挂着她丈夫的脖颈,还在继续嘟囔着:“但是,还有……”还有什么她没能说出来,还有什么她也说不出口了。 诺丁汉低头堵住她的嘴,掰开她的两腿进入了她。伯爵用实际行动向他夫人证明,现在是做点儿什么的时间,而不是说点什么。 明白了菲奥娜的良苦用心,莉亚对这个挂名母亲便上心了许多。她就是这样,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理所当然的。虽然菲奥娜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可在这里在这个世界上,她却是最关心最在乎她的人。尽管在心里菲奥娜恐怕永远不能代替她真正的母亲,但却可以在这个世界给予她慰藉。 所以,从那以后,伯爵夫人给伯爵夫人的回信就多了起来,羊皮纸卷的页数也厚了起来。她还曾担心给菲奥娜的回信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但诺丁汉却告诉她没那必要,诺丁城虽在他的严密控制下,但诺丁郡也并非完完全全铁板一块,来往的商客、过往的路人,谁都有可能给王城传递消息。诺丁城里发生点儿什么事,约翰说不定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专门堵截给菲奥娜的信等莉亚来告诉他。但他知道的只是表象,机密的事,他费尽心机也不可能知道。而有些事儿,连莉亚自己都还不关心,也不知道呢。 唔,那就好。得了丈夫的指示,伯爵夫人开始给母亲长篇大论的回起信来,反正这里也没第二个人跟她通信了,这感觉还不赖。她给菲奥娜介绍她的小土豆,给菲奥娜介绍她发明的汉堡包,还给菲奥娜寄去一大包银制餐叉。尽管母亲不缺钱,但餐叉她铁定没见过。每次看到别人举着餐刀插完肉就往嘴里塞,莉亚就感到浑身激灵,不怕一不小心满嘴是血吗?!所以,母亲大人,改用更文明的就餐方式吧,说不定会在暴风城掀起一股潮流哦! 除了写信外,她最大的乐趣依旧是围观莫里斯带人建造酒厂。而泰坦人却告诉莉亚,玻璃改良技术并非泰坦人创造,反而是从亚美大陆传过去的。 “那怎么可能?”伯爵夫人瞪大了眼睛。开玩笑吧,穷兵黩武的亚美人也会搞科技发明?! “是的,夫人,”莫里斯说,虽然不像其他仆从那样恭敬,但也不像先时那般无礼了。“在你们所谓的圣战开始之前,两个大陆之间是友好通商的。我们也有船只到亚美大陆来做生意,而这个玻璃的改良技术,就是从你们这里一个叫格拉斯的王国传过去的。” 格拉斯?不是这么巧吧?!!莉亚回头望向凯利,却看到侍女轻轻摇头。一想也对,即便有这种先进技术有很多成品半成品,她一落魄流浪的姑娘恐怕也见不到,不是贵族就是富商家里才能有。转而又望向戈登,“你们出海时,难道没见过?” 海盗的贸易负责人现在仍在诺丁堡停留,他此次前来本只为送人,但既然伯爵夫人说有种叫“折扇”的东西要托他们代卖,那就索性多留几日等货物都备齐了,请伯爵派几个人跟他一起带回维达去。这种事他无需回复他的船长就能够做主,因为希尔达吩咐过,但凡诺丁汉家族的要求,牧羊女号一概不会拒绝。此时听到伯爵夫人问及,戈登连忙道:“夫人,格拉斯的沿岸咱们偶尔也去的,但您说的这种透明度如此之高的玻璃,却甚少见到。不过,”海盗略一停顿,接着道:“格拉斯王国的西部海域有座小岛,常年有国王军队把守,我们从来没登陆过,但却时常看到船队拉着货物往他们本国驶去,据说是进奉给王室的贡品。或许……” 莉亚眼睛一亮,或许那就是生产玻璃的地方。不过这格拉斯的国王也忒小气,有这么好的工艺不在邻里四周的推广开,躲起来生产光自己家里偷偷摸摸用有什么好的啊,哪怕你拿出来卖也好嘛。 听了妻子的说法,诺丁汉不由得直摇头,“格拉斯地小国弱,那种招人眼红的东西他们哪敢公开,是巴不得吸引别人来抢么?” 对呀,莉亚撇撇嘴,她竟然都忘了亚美人的传统了,家里没有,我就抢回来呗。虽说现在有教会压在头顶,这种抢劫的风气已不像多年前那样盛行,但寻个借口找个理由,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而且,就是教会自己,有时候也会,咳咳咳…… “你想要?”诺丁汉问:“我跟姑妈说一声,布雷恩领地内也有二十几艘战船,让他们一起……” 开开开开,开玩笑的吧!莉亚连忙摆手,“我不过问问而已。”看着好就抢,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土著。但是,为了她一句话就出手,她心里还是挺美滋滋的。“我们不是还有莫里斯吗,格拉斯人能做,我们也能做,犯不着眼红。” 诺丁汉皱了皱眉,他不是很喜欢那个看起来很孤傲的“知识分子”。尽管莫里斯觉得他已经够卑躬屈膝,但在伯爵大人眼中他却还是一颗硬钉子。不过算了,看在他带来蒸馏酒技术的份上,看在他能讨伯爵夫人欢心的份儿上。 “姑妈的船,没去过奥斯海峡以外的地方吗?”说起海盗,倒叫莉亚想起另外一件事。 “向北向南,附近海域只要有沿岸补给,她差不多都去过,往东到泰坦大陆她也去过几次,只是不经常。”那边毕竟是属于另外一拨海盗船的。 “那么,向西呢?” “向西?”诺丁汉皱了眉。奥丁的西边是吉尔尼斯王国,不如奥丁、斯卡提强盛,也不如乌拉诺斯民风彪悍,所以它经常会被周围几个国家忽视。但向西,还能有什么?“向西没有国家了。” 没有国家,说不定有新大陆啊! 莉亚觉得自己胸膛里的心脏简直要跳出来的,紧张又激动。这里的人不知道,可她清楚啊,地球是圆的,绕一个圈还是会回到原点的。人们常说奥丁王国几乎离着泰坦大陆最远,那是从西往东数,从东向西呢?! 亚美人去泰坦大陆上打仗是为了他们所谓的信仰,是为了丰厚的战利品,但莉亚想要的却是泰坦人的学识跟智慧、科技跟文明。有朝一日,或许用不了太久,武力就不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甚至不是必要条件。奥丁是兵强马壮的国家,但同时也差不多是科技最落后的国家,如果以从东往西传播过来的话,它不落后也落后了。以前莉亚从不去操心奥丁王国的发展方向,因为那跟她没关系。但现在……现在依旧没关系,可将来就说不定了。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奥丁人能够向西开拓航线,比其他国家更早学习到先进技术,说不定就不会有未来落后挨打的那一天了。 “向西试试看嘛,”伯爵夫人忍不住提议。 诺丁汉哭笑不得,这怎么试?!“船出海的时候是不能偏离海岸太远的,尤其是驶入他们不熟悉的新航线。人们在海上无法确切的辨别方向,很容易迷失永远回不来。” 莉亚恍然大悟,这才是海盗们总喜欢在海峡两岸出没的原因吧。顺着一个方向航行,总不怕走丢。她想这也好解决,只要有指南针。可是,指南针是怎么做的呢? “别想了,”诺丁汉捏捏她的脸颊,“你的合作伙伴要出发了,身为女主人,你还是想想要不要去送送吧。” 送,当然得送! 费迪南和爱德华要离开,在听说莱顿公爵摔伤后,他们赶着要去慰问伤者。显而易见,莱顿公爵恐怕也是骑士团的“大客户”之一。 临行前,费迪南再三暗示伯爵夫人,能否将那面包夹肉,哦不,叫汉堡包的做法告诉他。他去旅馆厨房偷着试验了几次,味道总是不如城堡的好吃,显然是加了料的。 而伯爵夫人却向他挥了挥手,另一只手举着折扇遮到嘴边轻摇,笑眼弯弯的道:“好说好说,等下次您再拜访,我一定把做法写在羊皮纸上送给您。”——下次,你来送合作全款的时候。 45 一双修长漂亮的手把玩着银制餐叉,透窗而入的阳光照在餐叉上又折射在手背上,明明晃晃。女人把餐叉举到面前,银面上影影绰绰的映出她半张俏脸。“原还以为是羊入了虎口,却没想到是草鸡掉进了凤凰窝。” “草鸡?!”约翰半倚在藤枝长椅上,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这是嫉妒吧。” “嫉妒她什么?嫉妒她丢了爵位?嫉妒她寄人篱下?还是嫉妒她,偷偷摸摸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就嫁了人?”细长的食指勾在摄政王的脸颊上,指甲轻轻一划,女人咯咯笑道:“难道,你不嫉妒?!” 约翰脸色阴测测,没再说话。 他也没想到只差几步,转眼功夫她就跟别人走了,还跑到离王城最远的诺丁郡。而最可恨的是,据说她的日子竟然还过得很不错。他原本还想菲奥娜这贱人竟然敢骗他,那就活该她女儿嫁给恶棍,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可没想到她丈夫却对她却十分体贴,几乎要什么给什么,海盗船上的货物成箱成车的运往诺丁堡,整个郡的人都知道……而现在,约翰阴郁地盯着眼前这把餐叉,这把贵妇们自伊登伯爵府见过后便争相仿制的餐叉,据说,它是诺丁汉伯爵夫人的创意。 看起来,她的日子过得真挺不错。 女人盯着他侧脸瞧了一会儿,心里冷笑,嘴上却换了话题:“你说,咱们国王的东征队伍开到哪里了?” 哪里?摄政王抬头瞧了眼墙上挂的地图,“泰格、兰帕德、伊格,随便哪里。” “怎么?你的眼线们,没有给你传回消息?” “我哪有什么眼线!”约翰矢口否认。 “啧啧啧啧,”女人款摆着腰肢,坐到长椅边沿。她抬起右手,拇指跟食指轻轻捏了他的鼻尖,娇笑着说:“对我也不老实。” 约翰嘿嘿一笑,“不老实?等会儿你才知道什么叫不老实!”说话间,他伸出只手握住她膨胀的乳|房,隔着衣料揉搓□,另一只则直接掀起裙底,露出她光滑结实的大腿,和卷卷曲曲的亚麻色密林。 “行行好吧,”腰身一拧、裙摆一转,大腿便不复见,连胸脯也隔开了老远,女人笑吟吟的回望一眼,接着转身走向门边。“今天我可没时间,我要去探望我那可怜的哥哥。你知道,他前些天,刚意外地摔断了腿。”她把“意外”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抿嘴轻笑。 约翰阴狠狠的瞪了她一会儿,确定没有回转的余地,方冷冷地吐出一句:“你的腿倒是挺好的。” “我的腿不但好,而且漂亮笔直又结实,”她边说边把裙角缓缓上撩,渐渐露出蜜色的小腿、大腿以及……哗,两手一松裙摆遮下。“所以,你要时常想想它的妙处,可别舍得让它也意外了才好。”说完向藤椅上人抛个媚眼,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洒扫的仆人、站岗的卫兵、来往的侍女们闻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基斯保恩公爵夫人从摄政王的书房、摄政王的餐厅、摄政王的起居室、乃至摄政王的床上出现,都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在这王宫里实在见怪不怪。 公爵夫人在路过花厅的时候还专门停了停、逛了逛,最后摘走了一大捧红玫瑰,如此浓郁又热烈的花儿,配金色最是不错。 是啊,听说骑士团的金色闪光又光临咱们暴风城啦。 而在诺丁堡里,被千里之外的两位亲戚惦记来惦记去的诺丁汉伯爵夫人,此刻却在干一件听起来威风八面、做起来却苦逼到爆的事情——她在练剑。 “身子再侧一点,腰背挺直,腿自然分开……你握得是剑,莉亚,不是铁锤,”伯爵亲自指点。 “可它太重了,”伯爵夫人嘟哝一声,还是拿开了左手,在裙子上轻轻擦了擦细汗。右手单手握剑柄,微微颤抖。 “好,现在,拿它来攻击我。”诺丁汉站在她面前示意。 “嗯?”莉亚瞪眼。 伯爵只好又重复遍:“我说,攻击我。” 不是应该先说说什么步法、套路、招式的吗?呃,好吧,这里不是武侠世界。莉亚瘪瘪嘴,硬着头皮向前迈了半步,剑身放平砍向诺丁汉腰部。 诺丁汉随手一格,哐啷,莉亚的木剑掉了。“动作太慢。” 那就快点儿!这次她改砍为刺,直冲诺丁汉胸口……哐啷,又掉了。 “手腕无力。” 行,那就使劲儿!伯爵夫人干脆再次两手握剑,从上往下狠劈丈夫肩头……咻,结果也很干脆,被打飞了出去。 “用劲太死板,”诺丁汉给出评语:“不够灵活。” 什么啊?!伯爵夫人翻个白眼,“明明是你的木头比我的硬!”她盯着丈夫手中木剑,耍赖的下了结论。 诺丁汉哼哧一笑,也下了个结论:“你确实没有,剑术天赋。” 切,没有就没有,妻子恨恨的想。 这事儿说起来都是亚瑟害的,他这个排在第一领跑的不幸落马了,倒让莉亚这个第四不由自危了起来。尽管她知道诺丁堡的侍卫们或明或暗的都在她四周,同时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她也得到她丈夫的保证,在诺丁堡乃至整个诺丁郡没人能够伤害到她,但是,在那之外呢? 她相信诺丁汉的实力足够强,强到敢跟摄政王抗衡。但俗话说的好,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哦不,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连堂堂莱顿公爵、奥丁王储都有“意外”的一天……莉亚想,学点儿本事总不是坏事,哪怕只为了强身健体呢。再说,看过西方罗曼小说的谁不向往成为仗剑纵横的骑士、剑客?! 但事实摆在眼前,她没天赋。 “我要再练练!”伯爵夫人不死心,撇下丈夫自己站在广场一角。侧身,两腿自然分开,右手,抖啊抖啊抖…… “您的手太紧了,夫人,”一直侍奉在一旁的凯利忽然开口,她总是静静地低调地时常被人忽视的,难得主动说话:“握剑要轻巧,出手要迅捷,步伐要灵活但不能太细碎,还有……” “你学过剑?”莉亚惊讶的问道。 “不!我说,是的……”侍女低下头,轻声回答:“我父亲,我父亲以前教过我,他说,可惜我不是男孩子……”兰斯·韦斯利不管人品如何、爱情观如何、忠臣度如何,都不能否认他曾经是个骑士这个事实,而且,是诺丁汉伯爵手下剑法最高的。 “你来试试,”莉亚把手中木剑递给她,盯着凯利犹豫地接过。然后她转过身,望着她丈夫和骑士们正站着的广场中央。“里奥,”伯爵夫人呼唤着伍德男爵家的小儿子,她丈夫的心腹侍从,“换把木剑过来。” 等年轻侍从拎着木剑走上前来,就见伯爵夫人指着她的贴身侍从道:“你跟她练练。”吔? 与其说是对练倒不如说是教授,凯利虽然听她父亲讲过也被随意的指导过两下,但她当时毕竟年幼,又没有受过正式训练,也不过是比普通姑娘好上那么一点儿而已,但却比伯爵夫人强很多。别的不说,她手腕灵活、胳膊有力,常年劳作的身躯可不是莉亚这种贵妇能比。而且她很瘦,个子也不高,左手执剑正好能利用对手的不习惯。 “她将会是你身后的一道影子,”诺丁汉盯着场中二人,对他妻子说。 从此,诺丁堡的广场一角就多了这么两道身影。里奥在伯爵的示意下,成为侍女凯利的剑术老师。而凯利为了学好剑法不令她的女主人失望,不惜穿起了男人才穿的亚麻裤子和衬衫,这在奥丁可是会引人侧目的装束,女人露出大腿甚至腿部曲线,都被认为是不雅的行为。 “这没什么,夫人,”凯利如是说:“我只是个侍女,我只想练好剑。”她的身份确实只比农家女、纺织女、酒馆侍女好那么一点点,没有金贵到需要注意言行举止的地步。穿成这样虽会被指点,可也仅仅是指点而已,凯利不在乎。 伯爵夫人虽然被他丈夫下了结论说没天赋,倒也没彻底放弃。她又不是真的想成为什么剑术大师,诺丁汉的侍从们也不敢说各个有天赋,可他们依旧勤加练习,莉亚也是一样。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锻炼体力、锻炼反应力甚至判断力的运动,她认为这对她有益处,早晚有一天,会有很大的益处。 妻子有兴趣,诺丁汉自然作陪。尽管他很忙,可还没忙到没时间练剑的地步,不过这已经从原先的跟手下对打,变成了一次次把他妻子的木剑挑飞,看着她出尽各种洋相。“你的底盘太高了,重心要放低”、“哦,这可不行,腰部完全用不上力”、“注意侧面,别只盯着前方”、“嘿嘿嘿,咬人可是犯规的招式”。 伯爵夫人扑到她丈夫身上,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然后她举起木剑,直指他的喉咙,“你认输吗?” 诺丁汉哭笑不得,两手还得托着她的臀部以免她从身上掉下去。“对对对,我认输了,输在了你的伶牙俐齿之下。” 莉亚脸颊泛红,磨蹭着就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见丈夫神色一凝。她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管家急色匆匆的走上前,一贯冷静的汉默先生,难得有如此沉重的表情。“大人,王城来了人,此刻刚到山脚下。”进诺丁城要登记,来人怕是还在外城门磨蹭,但讯息已传进了城堡之中。 王城来人?摄政王的命令?来做什么?莉亚眯了眼,就听管家接着道:“国王东征途中遇袭,摄政王下令,摄政王下令……”管家顿了顿,咬牙说出:“摄政王下令,要您入暴风城受审。” 受审?!! 莉亚猛然回头盯着她丈夫。也就是说,约翰指控是诺丁汉袭击了国王?!“乔治,”她紧张的抓住丈夫的手。 而诺丁汉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他说,然后放下她迈步朝前厅走,等会儿收到指令,守城的侍卫会引着来人到城堡来。 “等等,”莉亚依旧拉着他的手,盯着他道:“我跟你,一起去。” 46 基斯保恩公爵夫人一如往日般风情万种、娇艳欲滴,亚麻色的长卷发披在胸前,饱满的胸脯鼓鼓的裹在连身裙里几乎要把布料撑破,而腰肢纤细的仿佛一手可握,站在面前摇曳生姿,笑吟吟的望着金发骑士,“十分感激您惦记着我哥哥的伤势,这么大老远的赶来探望他。” 爱德华目不斜视,语气礼貌但疏淡:“这是应该的,莱顿公爵是我们骑士团的好朋友,也是我个人非常敬佩的人。” 尤菲米亚咯咯一笑,她可瞧不出她那个优柔寡断的哥哥有什么可值得敬佩的。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替亚瑟感谢您。请您允许,在做客王城的这段日子里,让我成为您的向导,以表达我的谢意。”说着她伸出右手,轻抚上骑士的肩膀。 “多谢您的美意,”爱德华状似躬身施礼,却堪堪避开了尤菲米亚的手,“但请您万万不必如此客气,王城在下并非第一次来,况且蒙摄政王照拂,必会处处周到。”言下之意,就不劳您费心了。 尤菲米亚笑意不变,胃里却觉得肠子都搅在了一起,恨得牙根痒痒。她朝金发骑士献殷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听说他做客亚瑟府上,她就也打起了借住的注意,可惜对方油盐不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而现在他还勾上了约翰的路子,等搬去王宫、摄政王眼皮底下,她可就更没下手的机会了。约翰自己虽生冷不忌,却好吃独食,起码,在他的地盘里不能轻举妄动。该死的,公爵夫人心里冷哼一声,她还就不信,啃不下这根硬木头。 爱德华礼貌的跟公爵夫人告退,但走出两步后,却又折了回来,看的尤菲米亚心头一颤。只见他从斗篷里举出一长条物件,递到她面前。“这是自东边得来的新玩意儿,专供贵妇们使用。在下偶然得此,又无用处,不如就送给夫人,权当做骑士团一行人,感谢夫人的款待。”他加上骑士团,就算不上男女私赠之物。 即便如此依旧令尤菲米亚心花怒放,她把东边误以为东方大陆,更显得礼物珍贵。“多谢您,您太客气了,”尤菲米亚嘴里客套,手上却没推拒,直接接了过来打开木盒一看,一个奇怪的木制的东西躺在里面,包裹在木条上的东西令她脱口而出:“丝绸!” “没错,”爱德华示意她如何打开,一把在莉亚看来做工糙不可言但在奥丁人眼中却已是精巧之极的折扇便展现在俩人眼前。“如此贵重物品,正配夫人使用,”金发骑士难得的说了句言不由衷的恭维话。 尽管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但公爵夫人依旧抿嘴暗乐,心底也不再那样的急不可耐。在她眼中,爱德华早变成了她箭下猎物,只等煮了吃而已。 “你对伯爵夫人的事倒是上心,”等尤菲米亚走远了,费迪南从树丛后闪了出来。 爱德华道:“夫人账目分明,我们也不亏。”按照契约,骑士团跟莉亚四六分账,他们拿六,莉亚才拿四,当然不亏。而在暴风城里,最好的宣传人选莫过于这位热衷于各种酒宴晚会、如穿花蝴蝶般在男人女人面前招摇过市的基斯保恩公爵夫人。伯爵夫人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明星效应。 “哼,”费迪南却对老友的解释不买账,他说:“可惜啊,那位可亲可敬又账目分明的伯爵夫人,要有麻烦了。” 爱德华皱了眉头,诺丁汉伯爵的事他也听说了,整个暴风城近几日无不在疯传这个消息:国王征途遇袭,而摄政王下令要求诺丁汉伯爵至王城受审。还好他不算太傻,要是直接下令缉拿,搞不好北方此刻已经开战了。但即便是下令去请,在路上,在王城里,对诺丁汉来说依旧是危机四伏——如果,他真的肯来的话。 费迪南叹了一句:“早知道,咱们这次真该带艾尔伯特一起走。”他撇了撇嘴,疑惑道:“你说这种时候,他还呆在诺丁堡干嘛?” 爱德华默然不语。 莉亚盯着戴娜的手指,灵巧的翻转。她的手并不修长也不白皙,因长年做活在十根手指上都留下了厚厚的茧,皮肤也显得粗糙松散。但莉亚还是觉得好看,因为足够灵活,在草绳之间翻转,十分好看。“奥丁人都会编这个玩意儿吗?”她问。在土著莉亚的记忆力她却是没见过的。 “不!”戴娜回答的很快也很干脆,即便是在女主人的卧室里,她依旧转头向四下里张望一番,确定屋里再没旁人,“这是诺丁人的传统,在,亚美教还没传来的时候。”后半句话声音可真轻,几不可闻。 莉亚明白了,这是诺丁人更早时候的迷信,或者说信仰。在现在的神职人员眼中,那自然是属于邪教异端了,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连编个草绳子也得把房门紧紧关起来。其实大可不必,就她所知,在诺丁郡对亚美神的信仰并不像其他地方那么虔诚广泛,连带着神职人员在诺丁也只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比起主教,人们更敬重或者说更敬畏她丈夫。所以教会在诺丁,一直算不上有多大发言权,在她丈夫眼中,说不定还比不上海盗们重要。 戴娜的手指灵巧,速度自然也快,眨眼功夫,一个干草编织的、象征着祈祷意味的圆形绳结便展现在伯爵夫人面前。她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其实,您最好自己编一个。” “为什么?”莉亚不解。 “这是祈祷爱人平安归来的,您自己亲手编织,才更能显示出祈求的真诚,她……”戴娜手指向上,似乎是在示意天上,“……才会回应您。” 爱人?莉亚怔怔出神,诺丁汉,算是她的爱人吗?他只是她的丈夫,是她的领主,是她的天,还是……还是她孩子的父亲。 是的,孩子。尽管莉亚强烈要求一同前往王城,她认为被留下来驻守城堡等候消息会令自己更加焦躁不安,但管家夫人却以更强烈的态度要求伯爵夫人留下来,甚至不惜通知的索菲、玛莎一起加入劝阻的阵营,因为她们断定,伯爵夫人怀孕了。 尽管她刚来时这具躯体很弱,但莉亚知道她的月事一向很准,从记忆里她十五岁来初潮开始,时间一直很准,前后相差最多不过一两天。露比一直负责她的生活起居,也包括注意她的月事,而听到国王遇袭消息的那日,这个月已足足晚了七天。露比告诉了管家夫人,她是全诺丁堡最期盼新生儿的人之一,她急忙找到了伯爵,制止了伯爵夫人企图一起长途跋涉的计划。莉亚不清楚在这个没有b超仪器、没有中医把脉的时代能有什么准确确定女子怀孕的方法,但显然在长期的实践摸索中,如管家夫人这等老妇人也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经验体系,包括她在内,所有诺丁堡内说得上话的女性都判断,伯爵夫人怀孕了,莉亚也实在没有否定的方法。那大概就是,怀孕了吧。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想象一个新生命在她身体里孕育、在她子宫中成长。莉亚总是忍不住用温热的手掌来回抚摸小腹,她以为跟孩子之间能够有所共鸣,不都说母子连心的吗。可是……好吧,她自嘲的笑笑,自己真像是个傻瓜,小家伙这会儿八成还没一只蝌蚪大,指望他回应自己,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从东边落下。 但他会长得很快的,莉亚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望着此刻仍平坦如昔的小腹。它很快将会微微隆起,然后慢慢鼓出,渐渐浑圆,圆的仿佛一只大西瓜,最后瓜熟落地,只需要九个月而已。九个月后,她将达成最初的目标,一个孩子,诺丁郡的继承人。 可她,真的只想要一个孩子而已吗? 莉亚的手并不如侍女的灵巧,所以编的很慢,成果也差强人意。她站在铜镜面前,拿起这个扭扭曲曲的圆形绳结,望着自己。 ——你没必要这样,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个孩子。 ——可他还只是一只小蝌蚪,他需要孕育需要成长需要九个月,前途未卜。 ——你知道这不用担心,你有预感他一定能生出来并且健康。 ——所谓预感不过是美好的愿望,应该面对残酷的现实、残酷的环境,而且,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也需要父亲。 ——哦,这都是借口,你现在有丰厚的嫁妆、不太笨的头脑、还知道了自己的价值所在,离了谁你都能过得很好。 ——不,我只是一块肥肉,随时都可能被人伤害被人利用,我需要乔治我需要他的庇护。 ——他没有利用你吗?!他娶你是为了那个我们大家都知道的目的。就是如此只是如此,别再自欺欺人了,换了谁都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利亚低着头喃喃自语,而她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还在不停地呼吼——“这都是借口”、“换了谁都一样”、“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没必要这样”、“你……”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莉亚一拳击打在梳妆台上,铜镜在她面前微微摇晃,眨眼又恢复了平静。镜子中只有她自己,坚定地瞪着她自己。 “他是我丈夫!”她说:“他是,我丈夫。”她再次强调了这点,声音虽不大,语气却平静而执着。 莉亚低下头,望着手中握着的那个歪歪扭扭的绳结,转身快步走到床头。她把枕头扒开,把绳结盖在下面,想了想,又拿起来。她来到窗前,拉开窗帘,捏着绳结的一头把它挂在玻璃窗上。 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正照在草编的绳结上,一览无余。她不怕人们的议论,不怕教会的批判甚至制裁,因为这是在诺丁郡,在她跟她丈夫的领地上。诺丁汉不在的时候,她就是这片广阔土地上的最高权利人,唯一的主宰。 凯利举着油灯,静静地跟在她女主人身后。这不是她第一次通过墓窖,但这却是第一次她看到伯爵夫人通过墓窖,在没有伯爵的陪伴下。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绘,走在漆黑看似永无止境的墓道中,在昏黄灯光的掩映下,两侧石像仍旧如棺材里爬出的一个个死人般紧紧盯着自己,但莉亚却没感到害怕,头一次的,她没感到害怕。 这是最早的筑城者,这是翻过哨兵岭的第一人,这是把全境的盗贼都赶入魔鬼林的,这是曾跨过奥斯海峡与斯卡提骑兵作战的……有什么可害怕的呢,里面躺着的每一个都是诺丁汉家族的成员,她丈夫的祖先,他的祖父、他的父亲,而将来,莉亚也将躺在这儿,还有她的孩子。 她脚步坚定地踩在石砌墓道上,带着她的影子,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中行走。她或许走了很久,又或许只是眨眼功夫,走过石像,走过空棺,最终,从黑暗阴森的墓道里走到出口。 莉亚推开那道厚重古旧的木门,就像是推开从阴间通往人界的门,然后,再次沐浴在光明之中。山谷里依旧鸟语花香、翠色遍地,宛若仙境。 “你不该来这儿,”索菲从窗口看到在山谷中穿梭的莉亚,她下到一层,正好在城堡的门口接到她,“你该多休息,注意身体。”她能理解儿媳此刻的心情,乔治前往王城,连她自己也是坐卧不宁焦躁不安,可她得保持镇定,也得劝莉亚镇定。她腹中还怀着孩子呢,索菲想,不应该让情绪影响到身体,尤其是胎儿还不稳定的时候。 但莉亚并没有情绪不安,走过墓窖的这一路,恰恰是她来这儿后内心最平静的一次。“我只是想来看看,”她说,然后越过索菲,走进城堡大门,走到大厅中央的主座前,缓缓转过身,慢慢坐了上去。 城堡大厅一如她第一次看到时那样,屋顶高的吓人、空间大的吓人、整座厅宽敞的吓人,莉亚猜测,就是有一千个人同时在这儿喝酒豪饮也绰绰有余。国王的宴会厅太花俏,这里才够厚重,够有底蕴,够,适合他…… 莉亚能够感受到,小蝌蚪真的有在跟她共鸣,尽管手心游遍小腹依然摸不到他的存在,可她就是感受到了。他透过她的眼睛看这个世界,透过她的眼睛看面前的一切,看未来的一切。 一抹笑意不由得浮上她的脸颊。 “我是一个杜布瓦,”她说:“也是一个诺丁汉。” 是的,她第一次强烈的感受到,自己也是个,诺丁汉。 47 王宫的竞技场上正在举行着一场比武大会,说是大会,其实观众寥寥无几,唯一乐在其中的也只摄政王一人而已。这差不多是他每天必看的节目,有时候也会空个一两天不上演,在他又宠幸了某个新女孩并且耽于房|事的时候。但这种时候并不太多,因为他是摄政王,他即便腰酸腿软四肢无力,便是用抬,仆从们也是能够把他抬到竞技场的,即便他对某个姑娘或少妇依旧意犹未尽,也不介意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极尽享用。原因无他,还是那句话,他是摄政王。 但在比武场上打斗的却不是骑士们,尽管有时候约翰也会用这个词称呼他们,可他们不是,他们没有受过封,他们也不是什么贵族,他们只是一群奴隶,一群从泰坦大陆掠夺来的奴隶。他们打着赤膊,浑身仅穿一条粗亚麻短裤,在赛场中央挥汗如雨,挥血也如雨。骑士老爷们输了仅仅是丢掉荣誉,而他们输了,却是真正的丢掉性命。 “好,用力,把他的胳膊撕下来,快,把他的胳膊撕下来!”摄政王正大声给场中一个“骑士”叫好,那是个高或有两米、如巨塔般的男人,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比武奴隶。当然,这种喜欢也有限,比方说,他从不介意有其他人把这座巨塔的脑袋拧下来,只要场面足够精彩,或者说足够血腥。 “不错,干得漂亮!”约翰在看到巨塔把第三个对手撕成两半后,不由得热烈鼓掌,仿佛场中站着的无敌巨人是他自己一样。但紧接着他的笑容就凝固了,他两手摊放在大腿上,盯着来人轻声嘀咕:“老不死的。” 从竞技场一侧走来的正是大主教,宽大的袍子在身后翻滚如浪。他走得很快很急,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约翰知道他今早的娱乐项目到此结束了,不禁悻悻然,但这老头,这老头的面子他又不得不略给几分。他抬手一挥,示意“骑士”们带着地上的残肢一起退下。不料主教大人却不想在这儿跟他谈,他说:“请您跟我来,殿下。” 在摄政王的议事厅,约翰甩袖子反驳道:“哦,这难道要怪我吗?谁知道会搞成现在这样?” “但您应该更加谨慎,殿下,”主教大人谴责说:“我提醒过您,不要随意挑衅他。” “得了吧,你也说过这是个一箭双雕的计策,说不定能收到奇效呢。” “可您应该更谨慎,”主教再次强调,“起码应该在搞清楚计划是否已经彻底执行之后再有所行动。” “那就更加不是我的错了,是你向我推荐了那什么信鸽,也是你提议说传递的消息内容不能太明确,用点儿暗语。瞧,这就是你那暗语带来的后果。” 信鸽传递消息本是绝佳选择,那远比人要迅捷得多,但也有缺点,路途中迷失或者被捕猎并不是没可能。所以为了保障信息能够抵达目的地,传递的一方通常会选择放出十几甚至几十只带着相同讯息的鸽子,可为了内容不为外人知晓,采用暗语是必然的选择。但问题是,既然是暗语,语言描述就不会太过清晰,往往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读错了对方的意思非常少见,可也并非绝对没有。 比方说这一次,摄政王就完全理解错了传来讯息的意思,或者准确点说,他并不是会错意,只是实际发生的事远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经过暗语的简化,反倒让他做出了完全错误的判断。 谁能想到,自己派去的杀手还没动手,国王就已经先遇袭了呢?而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没死! “真的不是你干的吗?”约翰神色阴郁地盯着主教,想要在他脸上找出答案。 “当然不,临行前我嘱咐过,把这件事嫁祸给诺丁汉的人身上,谁知道还没到洛萨他的人就几乎跑了个精光,我们的人根本还没来得及动手。”主教的脸色也不太好,信鸽传递的消息只说国王遇袭,可谁知道并不像他们安排的那样呢?摄政王太沉不住气了,他没有等到更确切的消息传来,就下达命令派人快马加鞭的去了诺丁堡。直到今天早上,东征路上的眼线们才回来一个,告诉他们实情。可这已经来不及了,诺丁汉已经在来的路上,此刻恐怕都快抵达暴风城了。 “那我们怎么办?”约翰问。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丝阴戾闪过主教眼底,“既然他都来了,就不能让他活着回去。”尽管他曾担心挑起北部战争,但如果领主已死,量诺丁郡群龙无首也翻不出多大风浪。 “可是,理查德问起来该怎么回答?”摄政王对他哥哥终有一丝顾虑,而诺丁汉又是他看重的封臣。 “他不会追究的,”主教说。一个健康的国王都未必能够回到奥丁,更何况一个已经受了伤的?“我们得再想点儿办法,让他永远都回不了国。” 约翰眼睛一亮,这个提议好,他巴不得如此。可是,“跟随诺丁汉一同前来的三百人怎么办?”从诺丁郡到王城的路上同样有为他传递消息的探子,诺丁汉从自己领地出发,可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了近五十个骑士和二百多个骑兵。尽管约翰十分纳闷当初他下令几乎征调了诺丁郡内全部骑士,诺丁汉从哪儿搞来这五十人,但诺丁人的骁勇彪悍他也反复听说,倒不得不心存畏惧。 “怕什么?!”主教冷哼道:“这三百人,难道还能都跟着他进王宫?到时候命他孤身入内,杀了他,三百人犹如一盘散沙。” “没错!”约翰拍手赞叹:“咱们就这么办!”他心中不但将王位当做自己掌中之物,连堂妹亦在他的算计之中。诺丁汉,你的死期到了。 暴风城里莱顿公爵的府邸内,亚瑟正由仆从抱着,被慢慢放到马车上,尤菲米亚站在他身旁。“你这是干什么?”她说:“一个即将受审的罪臣也值当你亲自相迎?” 亚瑟冷冷瞥了她一眼,“你大可以现在入宫,向摄政王汇报。” “我不会!”尤菲米亚大声反驳,她屈下双膝,两手抓着哥哥的腿,“我只是担心你,担心你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至于约翰,约翰……你知道,我也是没办法。”话到最后她低下头,声音已带哽咽。 “我永远都没法完全康复!”亚瑟情绪激动。他的腿,他的腿修士们诊断,不可能再站起来了,能捡回一命已是万幸。所以他恨极了那个人,也恨自己这些年来的忍让和懦弱。但是,妹妹……亚瑟心底长叹口气,这也不能怪她,这不能完全怪她,摄政王是如何荒唐无道又是如何为所欲为他心里也清楚。“答应我,以后别进宫了,”他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命令她。 尤菲米亚点点头,脖颈仍低垂,也看不清此刻面上表情。“可是,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去拉拢诺丁汉呢?约翰,摄政王既已动了心思,国王又遇袭生死不知,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如果不拉拢,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亚瑟虽然个性优柔寡断,但也不是傻子,他对摄政王一直以来的野心都心知肚明。只是他是王位第一继承人,名正言顺的王储,只要他什么都不做他就能继承王位了,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做多错多,不做不错。他也想到等理查德去世后,他跟约翰还将有一争。但那还早,他的伯父如今还健壮的很,何况他的继承顺序是如此的合法合理,便是约翰又能翻出多大浪去?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约翰会先出手。他的摔伤是意外吗?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还差点儿因此而没命。他本笃定了约翰不敢在理查德在世的时候对付自己,因为全奥丁唯一令摄政王还有丝惧怕的就是国王,但他没想到约翰竟敢直接对理查德下手。国王难道是意外遇袭吗?当然不,亚瑟打死都不相信约翰跟此没有联系,瞧他一反常态的勒令诺丁汉出兵,就能联想到他早就预谋好,等事后让诺丁汉来背黑锅。 亚瑟跟诺丁汉并无私交,他怕身为王储结交重臣会犯国王的忌讳,所以一直保持着他一贯温和宽厚不问政事的态度。但今时不同往日,约翰是不会欣赏他这种态度的,约翰的一贯做法是,趁他病,要他命。 “你觉得,我还有多大的机会继承王位?”亚瑟对妹妹直言不讳。 “你,”尤菲米亚看了看四周,仆从们都已退得远远的,给公爵兄妹留出私语的空间。“你是王位第一继承人,理所当然的,国王。”只要你还活着。 “可我现在却是一个残废,”亚瑟愤恨的拍拍自己的腿,抬头盯着妹妹,“你认为,会有多少封臣,希望他们的新国王是个残废?!”奥丁人尚武,国王即便不能各个如理查德般骁勇善战,也绝对不能是个残废。亚瑟继承王位本是顺理成章,可若摄政王有心煽动,他未来的封臣们却绝不是铁板一块。“到时候真的祸起萧墙,你认为有多少人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身边?或许,只有外祖父。”亚瑟指的是格欧费伯爵,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不,连大主教都背叛我,他是外祖父的亲弟弟,他,到时候……”到时候格欧费伯爵站在那边,还真难说。 “所以这个时候,你想借机拉拢诺丁汉?”尤菲米亚道:“你难道忘了,他妻子是第四继承人?”她在暗示,阿梅莉亚说不定也有夺位之心。 亚瑟冷哼一声,“你还是第二呢。”他紧紧盯着妹妹的双眼,“你会,支持我吗?” “当然!”尤菲米亚握住她哥哥的手,激动地说:“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跟你同仇敌忾。” 亚瑟想了想,倒也并不怀疑。米亚始终是他亲妹妹,而约翰能给她什么?就算他登上王位,她也只能做他的情妇,还是个连公开都不敢公开的情妇,教会会第一个反对。于是他笑了笑,对妹妹道:“她只是第四而已。”连第二都没机会,何况第四?“诺丁汉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他会知道跟谁结盟是最有利的,总之,不会是那个想要置他于死地,并且肖想他妻子的人。”王宫也未必是不透风的墙,摄政王的心思,亚瑟可并非全然不知。 诺丁汉当然不会跟摄政王结盟,但他也婉拒了莱顿公爵的好意。在进城后,他没有直接进宫或者做客莱顿公爵府,而是入住了他妻子在暴风城的府邸——伊登伯爵府。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她,”菲奥娜知悉女儿怀孕,既喜悦又担心,“留她一个人在诺丁堡,千里之遥,如果,如果……”如果出意外的话,菲奥娜说不出口,她害怕一语成谶。 “离开是对她最好的保护,”诺丁汉说:“我此番入王城,会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诺丁堡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想到他妻子,诺丁汉不由笑了笑,却没对岳母直接说出口:你太小看她了。 “不论如何,不能让她怀孕的消息泄露,”起码在他们布好局之前。 “当然!”离开前他已经把诺丁城里大小眼线清理个遍,既然已经准备开战,就没道理再粉饰太平了。干脆点,让其他人彻底失去诺丁城的消息。 约翰耍的那点儿小花招诺丁汉心里一清二楚,甚至,连约翰不知道的内|幕他也都清楚。但他还是来了,奉召而来。 尽管在奥丁,贵族,尤其是女眷们常年不住在领地内而是住在暴风城是件很普遍的事,王城里可比普通城镇气派繁华也舒适的多了。即便是领主,如亚瑟这般,也有常年居于王城而将城堡事物交由封臣打理的。但诺丁汉却不同,诺丁郡的行事一向与众不同。他如果贸然前往王城,必然会引来诸方猜测甚至猜忌,所以他一直需要这样一个借口,一个机会。恰好,摄政王给了他这样的借口,这样的机会。 至于,摄政王的那些布置……诺丁汉又忍不住露出笑容,他妻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拿大木棒抽打小海豚,总有种,欺负弱势群体的负罪感。 摄政王在他心目中,远还够不上做对手的等级,不过是个,弱势群体罢了 第 48 章 观世音、弥勒佛、上帝、圣母玛利亚、雷神索尔、爱神弗蕾亚、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当管家敲响卧室房门的时候,伯爵夫人正在搜肠刮肚的思考和默念所有她知道的神灵,老家的神,祈求他们的庇护跟保佑。“我不想出去,”她皱了眉头,对头发半白的老管家说:“我在为我丈夫的安危担忧,为与他同行的三百个骑兵祈祷,可你现在却要我下楼,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去处理那些该死的占了条河、丢了匹马又或者城堡失修漏水的琐事?” “夫人,那些都是您丈夫的封臣。” “所以他们更不应该这个时候来找麻烦。”莉亚不以为然。她不清楚身为领主诺丁汉平时都是怎么度过的,他好像经常呆在书房,有时是在大厅,有见不完的人说不完的话。好吧,或许当这个全境最高权利人没她想象中那么简单,可她不会干,她没干过,她不想这么干。 “但是夫人,”管家并没有放弃劝说,他语气诚恳,直言不讳:“他们是您跟您丈夫的领民,有义务向领主效忠。但您作为他们的领主夫人,在领主外出时作为全境的守护者,也有义务聆听他们的意见跟苦恼。如果您不履行自己的义务,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履行自己的责任呢?” 莉亚咬着下唇,她心里清楚管家说的话全都对。如果她当不好一个领主夫人,就不会得到领民真正的忠诚,更别指望在危难时刻他们会围绕在她身边保护她。“你说的对,我为我的任性感到抱歉,你就当这是,孕期综合症吧,”她轻拍小腹,羞惭的说。 管家躬身推到房门一侧,望着他的女主人走出来,在走过他身前的那一瞬,轻声说:“您其实不必,为大人担心。” 莉亚沉默地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不用操心,诺丁汉远比她要聪明机警的多,而且城府深、手腕也狠。他们都清楚这是约翰的圈套,可他还是选择去了,这说明他早就成竹在胸,有了应对的策略。他在临行前也捧着她的脸对她说过:“不用担心。”可理性上清楚是一回事,感性上难以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莉亚手抚小腹,或许,她真有孕期综合症也说不定…… 为了摆脱自己那该死的焦躁感,伯爵夫人决定自己多找点儿事干,找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干。她是全郡守护者不是吗?那她就为全郡的人民某点福利。有些她原本打算花几年时间慢慢推广,或者经由她丈夫之手去实行的事情,现在也不必等了。既然她也是诺丁汉家族的一份子并且肚子里怀着一个真正的诺丁汉,那她就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义务。 莉亚令管家派人通知,把几乎大部分封臣都召集了来,她要在全郡推行施肥跟灌溉。 农忙时节其实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忙,所谓天生天养,奥丁人不擅农业也不重视农业,农耕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春天时候撒撒种子,秋天时候收收粮食。收多收少,全靠老天爷。其他时间两手一摊,什么事儿也不操心。既如此,还不如召集人手大家一起挖粪坑、挖河道。 莉亚拿着从她丈夫书房里找来的全郡地图,又让凯利和乔比斯帮着多临摹了几份,然后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流过诺丁郡境内的共有三条河,乌拉、刚萨、奥萨,一条自北向南,两条从东到西,最终都汇集到艾萨湖,然后流入大海。 其实她丈夫大部分封臣的领地都毗邻河道,毕竟这时候地广人稀,人们是根据自然条件聚居的,靠近水源的地方才能生存下去。但随着领地的渐渐扩张,荒地的开垦,也有很多农地很多村镇离河流较远,生活用水勉强能供应,灌溉却绝对做不到。就像她的夜色镇,尽管在搞出压水井后她派人去镇中央打了三口井供镇民吃用,但浇灌庄稼那是远远不够的。 她在地图上按照河流方向,一条条画着可能挖掘的分支,绕过村庄,流过农田。又找来莫里斯跟艾尔伯特一起参详,两位睿智的老人在伯爵夫人眼中都基本归于万能行列,尽管没真的种过庄稼,可也多少能给出点儿意见。最后交到诸位封臣手中,自家领地的情况自家最清楚,可能产生的困难可能遇到的障碍全都排除,最后一致领命再无异议。闲着也是闲着,回家挖河道引水渠去吧。 大工程上并未出现分歧,反倒是小工程上遇到了抵抗情绪。布朗男爵坚决不肯在自家领地内推行堆肥政策,连伯爵夫人带领大家一起去参观堆肥地点和施肥后苗壮杆粗的庄稼,并反复强调如此做法对人体绝对无害后,依然不肯妥协。“这是恶魔的诅咒!”布朗男爵信誓旦旦的说:“这里繁衍的是罪恶、是肮脏、是污浊,吃下这样的粮食是会被污染灵魂会被神灵所唾弃的。而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是,那是亵渎神灵的行为!”男爵戒备地盯着他的领主夫人,仿佛她就是恶魔的化身,来带他们一起下地狱的。 哦,这老头还真当自己是卫道士了?!伯爵夫人撇撇嘴。其实对方还担不起老头俩字,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但总是弓背弯腰神情阴郁,一直不得她喜欢。好吧,确切地说,是布朗男爵父女俩都不得莉亚的喜欢。“大人,您果然是虔诚的信奉者,”伯爵夫人高声赞扬,在男爵露出得意神色之际,忽而话题一转:“可教会也教导我们说,夫妻之间要忠诚,对待自己婚姻的誓约要忠诚。男爵大人,请您告诉我,在您女儿借古老风俗邀请我丈夫共浴并企图爬上他床的时候,您为什么没想过,这也是亵渎神灵的行为?!”当日东巡途中借住布朗堡时男爵小姐的热情奔放可是令莉亚瞠目结舌,尽管诺丁汉出言婉拒了,可她却印象深刻、现如今依旧记忆犹新。 布朗男爵的脸色顿时由青转红,继而黑如锅底。当天下午,他便找了个借口跟管家辞行了,连领主夫人的面都不肯再见。 除他之外,其他封臣倒是都痛快的表示愿意执行。他们当中,有像伍德、高夫这样熟悉伯爵夫人的改革,愿意听她行事的,也有像格林、菲尔德等忠于她的丈夫,看在诺丁汉的面子上绝不违拗她。于是,除了布朗领地,堆肥在整个诺丁郡准备推广开来。那三个泰坦奴隶莉亚只留了一个,剩下两个带着十几个助手分东西两拨,在沿途各个封臣的领地教授堆肥、施肥的方法。 至于布朗男爵,莉亚也只是对敬忠职守、年龄足可以当她爷爷的管家大人耸耸肩,甚至语带撒娇的说:“我有孕期综合症嘛!” 管家大人嘴角抽了抽,好险才忍住没破功,回到房间跟老婆提起来却忍俊不禁。汉默太太还反复念叨:“脾气硬点儿才好,脾气硬点儿才镇得住。”索菲夫人当年倒是温和柔顺,瞧瞧她办得那都什么事儿! 把正事儿办完再送走各位领主老爷或其继承人——个别派儿子代表的,伯爵夫人又开始琢磨另一个难题,人手不够。 在这个时代,说追求科学技术那只是画饼充饥,人才是第一生产力。种地靠人打仗靠人守卫疆土也得靠人。粮食产量有她拿着小皮鞭在背后抽打着,连拽带拉的也能提上去。可等农户们填饱了肚子养孩子,养大了孩子开荒扩地种更多粮食养更多孩子,子子孙孙繁衍繁盛还需要很多年。但,大战在即,即便诺丁汉从不明说她也清楚,不管她有没有心,即便只是王储跟摄政王的双王之争,诺丁郡怕是也甭想置身事外的。她急需人手,而诺丁郡又有这么多未被开垦的荒地,如果都填满了…… “可以买奴隶,”艾尔伯特跟管家一起被伯爵夫人叫来提供意见,尽管他也是奴隶出身,但在诺丁堡却已没人把他当做奴隶。他说:“教宗再次剑指东方,货源绝对不是问题。”除了抢财宝,战胜者也掠夺人口贩卖,生意好的不得了。 “可我不敢全用泰坦人,”莉亚说。一个两个还好,若全郡境内住着大批异邦人,迟早是要惹出祸端的,毕竟,国仇家恨在面前摆着呢。诺丁堡现有的三个奴隶都曾是战俘,在理查德送给她之前可以说受尽磨难,即便凭借小把戏当了艺人也时常被羞辱,只有到了诺丁堡后日子才好过起来。莉亚不问出身,只在乎有没有本事,这三人虽不是莫里斯那样的“知识分子”,可在农事上却给了她很大帮助,早就如自由民一般在城堡出入。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从根本上断了他们的思乡之情,怀念故土那是人之常情,莉亚亦然,只要亚美跟泰坦两个大陆战事不停,她就不能全心的信任这些泰坦人。 “那么,您可以考虑下洛萨,还有伊格,”艾尔再次提议。 “怎么说?”伯爵夫人不解。 管家已明白红发老人的意思,他向女主人解释道:“洛萨跟伊格在我们大陆的最东方,毗邻泰坦。两大陆交战,我们并非只胜不败,遭殃的不止泰坦人,也有亚美人自己,比方说洛萨跟伊格这两个王国。咱们的骑兵冲过去,泰坦人打过来,咱们又抢回去。两个大陆的拉锯战,导致王国已如废墟般破败,无数人民流离失所,甚至沦为战俘、沦为奴隶。” 莉亚忆起艾尔伯特的出身,他本就是洛萨人,被泰坦人捉了强征入伍,在亚美人打回去的时候又成了俘虏。而显然,他这样经历的人并不在少数。她先是向老仆从再次表示了安慰,又进一步跟两人商定了细节,最后管家派人通知常年驻留维达镇的戈登,伯爵夫人要买大批奴隶。 条件比较简单,洛萨或伊格人,出身是农民,前提是并非被奥丁军队俘虏。莉亚怕麻烦,贵族们心比天高又自恃身份,即便落魄了也不好驾驭。农民则务实的多,只要有地耕有饭吃有房子住,归哪个领主统辖又有多大区别?!而农耕的手跟握剑的手是很容易区分的,海盗们绝不会搞错。 除此之外,伯爵夫人还嘱咐,若有拖家带口的优先考虑。这种奴隶主不好出手,男子女子不同价,成年未成年又可卖到不同地方,往往要强行将人拆散。可对于莉亚来说,全家移民诺丁才好,落地生根,才更能产生对这儿的归属感。况且又顺便做桩好事,何乐而不为。 她想了想,又补充上了铁匠、矿工、木匠甚至纺织工等名额,除了农民,这些也多多益善,另外,懂草药的优先上船——一切为了将来打算。 等把这些全都布置完,莉亚长舒了口气,焦躁的情绪也已去了大半。紧接着桑迪又跑来告诉她个好消息,酒厂的生产间已经建好,第一批试验品更是新鲜出炉了。 自从“小盗贼”被她丈夫“买”回来,莉亚就将他继续安置在乔比斯跟朱利安的房间。可跟另外两个侍童比起来,桑迪却对剑术骑射不感兴趣,莉亚发觉,比起乔比斯跟朱利安更爱在广场侍从们训练的地方逗留,桑迪则更喜欢围在艾尔伯特身边,自从莫里斯来后,他对这个外乡人的兴趣也比对骑士们大,修士来上文化课时,他成绩也一直是最好的一个。术业有专攻,伯爵夫人明白,尽管她曾经决心要破格的把他培养成一名骑士,但桑迪志不在此,莉亚反而也很开心看到他热衷“科技”。她果断的大手一挥,桑迪就成了莫里斯的小学徒。 现在,小学徒亲自把诺丁堡酒厂出品的第二杯蒸馏酒捧到伯爵夫人面前——第一杯进了艾尔伯特的肚子,他要确保安全无恙才敢给女主人喝。 莉亚轻抿了一口,呃,怎么说呢,酒精味儿是够浓,比她平日喝得那些个苹果酒葡萄酒带劲儿多了,但,口感真的挺一般,跟她家乡喝得那些没法比。“味道,马马虎虎吧。”伯爵夫人做了中肯的评价,她有些怀疑,“这样的酒能卖大钱?” 艾尔伯特笑了笑。“是的夫人,”他告诉莉亚:“关键不在于口感,而是经过蒸馏之后,不但储存时间比原先大大增长,而且浓度十分高,能够销到很远的地方。这些酒运到目的地,再进行勾兑,一桶变十桶,一杯变十杯,不但节省运费,还能保证酒质不变,能够,像您说的,卖大钱。” 原来是这样,莉亚点点头,可又觉得不止如此,应该不仅如此才对。这种高纯度的蒸馏酒,可不应该仅仅是用作勾兑用作远销的,它应该比这口感更好,它应该比原来的葡萄酒更受欢迎,它应该……“啊,我想起来了,”莉亚眼睛一亮,“松木?桦木?还是榆木?哦不不不,是橡木,应该是橡木,世界闻名的橡木桶!”没错,葡萄酒,橡木桶,电影里的那些大型酒庄都是这个样子。“改用橡木桶盛,改用橡木桶装酒。”而且适合存放,越陈越香。这个结论莉亚还不敢说出口,她也没有经验,只是靠印象猜测,但她有的是实践机会,艾尔伯特立刻照办,组织木匠,制造酒桶。 另外,“让莫里斯继续蒸馏,”伯爵夫人再次提出意见:“在这些蒸馏酒的基础上,继续提纯。” 老仆从十分疑惑,“您想要什么,夫人?” “酒精,”她回答:“医用酒精。”一旦开战,我们会需要的。 莉亚吩咐桑迪把第一批的成品交给管家,分给城堡里的男人们品尝,然后回到自己的卧房。她站在窗口,透过玻璃向外望,望着整座城堡,望着半面诺丁山,也远远望着她丈夫的大片领土。她左手缓缓抚过小腹,两个月了,那里依旧平坦,可她不再怀疑管家夫人的判断,他在那儿,她能感受到,他确实在那儿。可是…… 莉亚抬起右手,食指摸着干草绳结,勾勒着外围的圆形曲线。蒸馏酒造出来了,灌溉和堆肥也推行下去了,至于劳动力,那也将不再是问题。可是乔治,他已经开始接受审判了吗? 第 49 章【红堡家谱】 摄政王最近很头疼,十分头疼。他原以为十拿九稳的计划,结果把人搞来后才发觉没办法,完全没办法。 诺丁汉此行虽带来三百骑兵,但王城守卫就有一千,再加上王宫禁卫五百,可以说人数上占着绝对的优势。但打架不是光拼人数的,即便一根筋到如约翰也清楚,诺丁郡的骑兵是出了名的以一敌十,而王城守卫却并非全都是他的人。亚瑟是残废了,可继位顺序还在这儿摆着呢,总有那么多摇摆不定的观望人士,不到最后一秒,他们是绝不肯轻易站队的。看起来,约翰占据绝对优势,实则他这优势却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大主教还把目光瞄到了骑士团身上,他们是武装的修士团体,可以说跟主教、神父们同宗同源,本该同气连枝。可惜爱德华等人并无此意,他跟约翰的关系是不错,可跟亚瑟同样打得火热,甚至连伊登伯爵府也是时常拜访的,搞得主教完全弄不清楚这群年轻骑士到底站在那一边,他们虽然人少,战斗力却绝对不俗,不防不行。 未免夜长梦多,大主教倒是几次三番下令诺丁汉入王宫受审,他奉国王之命辅佐摄政王,倒也有这个权利。 可诺丁汉根本不听,要他来他便来了,什么时候受审可不是别人说了算的。伯爵大人终日带着三百骑兵穿梭大街小巷,他虽婉拒了亚瑟的直白拉拢,但又不刻意疏远,甚至时不时的亲至公爵府上一叙。搞得亚瑟也不明白对方的真实意图,但还得热情接待,接待完还要放出风声去,说公爵、伯爵两人如何一见如故相知相交,就差没一个头磕在地上结成异姓兄弟了……把约翰唬得一愣一愣,越发觉得此招是烂棋,此招是臭棋啊,他怎么把诺丁汉这块硬骨头搞到自己地盘上来了呢?! 可不管怎么说,骨头再硬也得啃,在摄政王几次三番的命令被诺丁汉无视后,莱顿公爵终于发了话,请在王宫前的皇家广场上对国王遇刺一事进行公开审理。其实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审判不过是忽悠人的说法,主教的真正目的是把诺丁汉孤身骗进王宫除之而后快,亚瑟要求公开审理,自然不是他所期盼的。但约翰却不愿再等了,审就审,没证据我可以编证据,没证物我可以伪造证物嘛! 于是,在这么一个天气还算清朗、气候也算湿润、温度不冷不热的日子里,摄政王携大主教,包括莱顿公爵等大小贵族,以及一干围观群众,全都聚集在王宫门前的广场上。正中央站着的,是诺丁汉,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是三百骑士。 约翰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接着不自然的耸耸肩,仿佛刚才擦汗那个动作不是他做的一般。他觉得丢脸,真丢脸,一个王子,一个堂堂的摄政王,竟然会在封臣面前感到紧张,开的什么玩笑?!他要找回点儿场子,于是侧头跟仆从吩咐一番,然后坐直身子,对立在场中央的诺丁汉道:“人人都说诺丁郡的骑士骁勇彪悍以一敌十,今日一见嘛,”他眼神扫过诺丁汉身后,撇撇嘴,“也不过如此。” 大主教坐在他下首倾过身子,低声吩咐:“别多事!” 你懂个屁,约翰不理他,自顾自说:“不如,咱们较量较量?”他假咳两声,接着又道:“每天上午这个时刻,我都要在竞技场看我的‘骑士’们比武的。今天为了你,为了审理你的案件破了例,你不会,不满足我这个愿望吧?” 诺丁汉笑笑,只回答他一个字:“好。” 约翰顿时来了精神,他向后招招手,在广场一侧便慢慢腾腾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动作貌似迟钝,长得也丑,在场却没人敢笑出声,只因这群大小贵族们偶尔也会被摄政王“请”去欣赏比武,识得眼前这人正是撕人无数、未尝一败的“巨塔”。有很多人都开始为诺丁汉伯爵捏把汗,不管怎么说,丢面子事小,伯爵大人这次恐怕,还得丢个把“人”了。 “你派哪个出场?”约翰笑吟吟的问,显然在他眼中,派谁都是死,就看诺丁汉舍得死谁了。 诺丁汉却没说话,而是抬起右手,把别在肩上的饰针打开,长斗篷一扯而下。威尔上前几步接过斗篷,而亚瑟跟在场众人则俱都目瞪口呆。他这是,他这是要亲自上场?!!亚瑟恨不得咬自己舌头一口,自己这是在做梦吧,谁能告诉他,他确实是在做梦吧。他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结盟对象,并且即将拥有跟约翰抗衡的实力,谁知道,谁知道今天就得面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局面了呢?!纵然他也听闻过这位奥丁第一恶棍的残暴跟凶狠,但对手,对手可是座巨塔啊。诺丁汉虽也绝对不矮,比在场几乎所有男士都高,也并非瘦弱之辈,肌肉匀称结实,但在“巨塔”面前一站,还是跟未成年差不太多。 而约翰兴奋的就差起立鼓掌了,太好啦,真是太好啦,要是诺丁汉就这么被撕成了两瓣,他不是连造假的步骤都省了么! “你,你的武器,你的武器!”亚瑟见到诺丁汉就这么从容不迫的站到巨塔面前,急忙出声提醒。巨塔打架靠的是一双铁手,诺丁汉可犯不着跟他硬碰硬。他也是受过封的骑士,用长剑实在再正常不过。连约翰也没想着在这上面克扣什么,在他看来有武器跟没武器都是一样,他那么多“骑士”,甭管手里拿的什么,还不是一样被撕成两半?! 诺丁汉似乎也这么想,他挥挥手,竟然示意现在就开始,赤手空拳对付眼前这个巨塔般的奴隶。 广场四周围绕着上千人,可现在却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太静了,所有人都屏著呼吸,大气儿也不敢出,实在是太静了。 “巨塔”可不管眼前站的是什么人,伯爵也好,奴隶也罢,他就是一件杀人武器,一件摄政王训练出来的杀人武器,约翰让他撕谁,他就撕谁,眼前这个男人也不例外。在接到开始的讯号后,“巨塔”半分不迟疑,大吼一声冲上前去。他清楚战斗结束的越快越早,他的主子就会越高兴,战后得到的奖励也会越高,两只烤羊、一盆乳猪,或者满满三大桶葡萄酒。对一个奴隶来说,你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对一个以杀人为生的奴隶来说,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撕了这个人!“巨塔”的心里在狂吼,他双眼冒火光,以跟刚才的步履瞒珊截然不同的气势,如猛虎下山般呼啸着朝诺丁汉扑去。 可眨眼过后,他却不由得怔了怔。他的身子还未停下来,他的气势依旧骇人,可他心里那份胜利的自信却猛然间荡然无存。人呢?!!“巨塔”的身手并不像他外貌看起来那么笨重,可以称得上敏捷,但即便如此,等他扑倒对方站立之地,想要两手抓住对方肩膀把他撕成两半的时候,却发觉对方不见了。他在哪儿? 他在背后!!! “巨塔”没有受过骑士训练,但他受过杀人奴隶的训练,他有着不输于骑士们的敏锐神经,甚至因为杀人无数,他还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在厮杀时,听到死神袭来的声音。以往,这种声音都出现在他面前,在他两手之间,可这一次,这种可怕的声音却出现在他背后,出现在他自己的脖颈上,他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 “巨塔”从不怕“骑士”们的长枪或者大剑,因为他浑身肌肉遒健、皮糙肉厚,即便是枪头、剑尖也仅仅只能插|入半寸,而在对手一怔之间、武器无法运用自如之间,他就能够两手一撕,把人扯成两半。可再高强度的训练也不可能锻炼到脖颈,再结实的肌肉也无法把整个脖颈保护起来,那是他浑身最脆弱的一点,他的敌人一眼就看出了这点。 只是一个迅捷的闪身便到了对手背后,只是一只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而另一只手则扣住了他的头顶,搓手一拧。 咔嚓一声……全场如此安静,静到每个人都清晰的听到了这个声音,只是咔嚓一声,在诺丁汉松手后,那个巨塔般的身影便摇晃着轰隆隆倒在地上。伯爵往旁边轻轻一跳,稳稳落地,没事儿人一般拍拍衣襟,抬头盯着约翰。 摄政王心里咯噔一跳,他吞口唾沫,屁股不由自主的在座位上向后靠了靠。“巨塔”在杀人的时候眼睛里狂热如火,诺丁汉杀完人后眼神却平静如水面,可更叫人害怕。约翰觉得,即便他身后站着五百王宫禁卫,但眼前这个男人,即使忽略掉与他同行的三百骑士,依旧叫自己透心凉,从心底凉到手脚,浑身都充满寒意。 “殿下,”诺丁汉忽然向前迈了两步。 约翰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没从座位上掉下去,好在背有倚靠,他再怎么使劲后退,也不会仰面摔出去。 “殿下,”这回出声的是大主教,老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安慰。 约翰心底平静了些许,见诺丁汉不再靠前,张嘴结巴着道:“你你你,你还有什么事儿?”那意思是你赢都赢了还不跟我说再见?完全忘了人家此行的目的是被他叫来受审的。 摄政王忘了,别人可没忘。“审问,开始吧,”诺丁汉说,仿佛他才是审讯之人一般。 开,开始,开始就开始。约翰略定了心神,他回头再望一眼身后,嗯,锁甲罩身、长剑在手,五百禁卫都在。这五百人站在一起仿佛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摄政王回过头来,眼神已不复刚才那般惊骇。他轻咳两声,正了正嗓子,努力摆出一丝威严的味道,“乔治·诺丁汉,你被指控谋杀国王,犯有叛国之罪。” 摄政王的话音刚落,刚才静到落针可闻的广场此刻又喧嚣起来。人们似乎已暂时忘记了眨眼前还在这儿上演的搏命厮杀,那个巨塔般的尸体也已被几个大汉拖出了场外,贵族们缓过劲儿来,都想起今日所行目的——审讯啊。他们当中不乏关心真相内|幕的,可更多的却是看热闹的,此刻低头颔首叽叽喳喳,犹如广场前同时放出了一千只鸭子。 “肃静!”莱顿公爵虽然站不起来了,但他王储身份还在。他抬抬手,拿软轿抬着他的四个大汉便一起起身,使王储高出全场所有人的肩膀,凌然众人之上。“摄政王,你指控诺丁汉伯爵叛国,但是,证据何在?” 证据?我有啊!约翰挥挥手,身后的禁卫队伍向两侧分开,从里面走出个年轻人。他看起来像个侍从,又或者已经是个受了封的骑士。但不管怎么说,他肯定有着良好的出身,头发跟指甲都修剪的整齐整洁,身上锁子甲擦得闪亮发光。约翰指着站到自己身边的年轻人说:“这就是国王的使者。” 国王从东征途中派回了使者?人群中又开始小声嘀咕了,但这并非不可能,出这么大的事儿,国王肯定会对他弟弟有所交代,或者缉拿凶手,或者仅仅是报个平安。可你说他是使者他就是使者了吗? “出示你的身份证明,”亚瑟居高临下的望着年轻人说。 或许是因为有上千双眼睛同时盯在自己身上,年轻人有些紧张,他的手伸进斗篷下面,从口袋里掏了三下才把东西掏了出来,约翰一把抢了过去。“国王印鉴,”摄政王拿起一张羊皮卷的信封,举到面前朝在场所有人展示,红色蜡封上确实盖着国王的印鉴。 “这不难模仿,”亚瑟冷哼一声,“在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见过国王宝印,只要胆子够大,找工匠造只假的并非什么难事。”说完瞄了约翰一眼,似是在暗示对方胆子就够大。 约翰并不着急,反而极为难得的笑了笑,从刚才被惊着以后,他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这白痴会这么说,摄政王得意的想,然后把信封打开将里面的羊皮信纸同样展示在大家面前,“瞧,还有国王的亲笔书信。” 国王的笔迹想要造假,难度系数就比印鉴大得多了,实因咱们这位理查德并不常住奥丁王国内,即便是大贵族,见他亲笔信的机会也还不如见他弟弟那副狗爬字的机会大。以此来作为证明确实有一定说服力,可是,难造假,并不代表真的不能造假,以大主教手下修士之能事,以摄政王的身份跟他与兄长通信的频繁,模仿封假的国王亲笔有何难? “那也不能就此证明,他是真的国王使者,”亚瑟毫不松口。 人群中就出现了骚动。奥丁人虽然尚武,有些习俗在莉亚甚至泰坦人看来十分野蛮,但也有个优点,就是一根筋。他们把荣誉看得比生命什么的更重要,造假的事儿几乎没人肯做。这也是骑士团的“存单”业务为何能在亚美推行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要是有人造出假存单提款,骑士团早就宣布破产了。修士们的印鉴代表教会,而国王的印鉴就代表王权,通常情况下,没人敢造假的,也没听说过。所以在场群众心中,虽然对伯爵是否叛国一事尚存疑虑,但对使者的真实性却确信不疑,莱顿公爵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有点儿无理取闹了。 约翰一见众人表现,当即得意一笑,“可你也没法证明,他就是假的啊?!”不是假的,那当然就是真的,他说的话就是真的,诺丁汉的叛国罪也将是真的,必死无疑。 但沉默多时的伯爵此刻却开了口:“我能证明。” 约翰:吔?o_o 三百人的骑兵队伍整齐划一的朝两侧迈半步,从中央分出一条恰好一人出入的空间,里面也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约二十左右。他举止尚算得体,头发却蓬乱如麻,身上穿的也只是件破旧的粗麻布衫,肩上连条斗篷都没有。他走过众人眼前,走到摄政王面前,左手扶右胸,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 约翰眉头一皱,“你是谁?” “回禀摄政王,”那年轻人依旧弓着身,恭敬地道:“蓝道·瓦利,瓦利男爵的幼子,瓦利领内的骑士,同时也是,国王的使者。” 这位叫蓝道的小伙子跟随他父亲出征时还只是个侍从,但在行军途中得了国王青眼,未及二十一便破格提拔其为骑士,并将代表国王的神圣使命赋予他。理查德急于向弟弟交代要事,便派蓝道率三十人的队伍快马加鞭,择最短的路程从洛萨出发,途径兰帕德、萨德玛,再从斯卡提王国的西部海岸登船,返回奥丁境内。 可惜刚登船后便遭人暗算,同行三十人要么被害要么落水失散,仅有蓝道一人被过往的行船救了下来。年轻骑士本还以为自己要糟糕,因为这船人怎么看怎么像是海盗,他还在纠结是表明身份赌一把海盗的贪婪做笔先交货后付款的赎金交易、还是等被当做奴隶卖掉后再想方设法逃回王城完成任务的时候,海盗船靠了岸,他竟然被送到了诺丁郡人的手里。蓝道也听说过诺丁汉伯爵跟海盗们之间有默契、有交易,他原还想着见到伯爵表明身份顺便寻求庇护,但对方却连问也不问,直接扮作商队护送他进了王城。 等见到诺丁汉,蓝道才知晓,原来伯爵已经被指控谋害国王了。是真是假他不敢妄下结论,但国王可不是这么交代的,他在遇袭当天的现场也不是这么见到的,况且作为使者,他只需要传达国王的旨意,其他的一概不需要他来评价。 但蓝道也有私心,略去了海盗那段,只说被诺丁渔船所救。然后他也从斗篷下的掏出一个包裹,打开一层层的油布,举起一沓尚未被海水浸透的羊皮信封来。 你有国王的印鉴?我也有。 你有国王的亲笔书函?我也有。 我还有诺森威尔伯爵、斯托克伯爵、瓦利男爵、霍克男爵、罗贝尔男爵等等托他捎回来的亲笔家书,王城中不乏几位伯爵、男爵的府邸、仆从甚至家眷,这一大堆笔迹可做不了假。况且除了这几位能书会写的贵族,蓝道把包裹抖开,里面还有一堆诸如胸针、袖子、腰带甚至酒壶一类的东西,那些不认字儿的老爷们,就靠这些信物给家里报平安了。 真假使者,一目了然。 “国王陛下是在洛萨境内遇袭的,当时正值夜宴,一支羽箭当空袭来,多亏诺丁汉伯爵封臣、布鲁克男爵纵身勾手一拨,羽箭才只擦着国王颈边而过,陛下只受了轻伤。”蓝道口齿清晰,阐述的明明白白,也难怪理查德派他来当使者。 “说不定这只是贼喊捉贼,”主教一看现场诸人听完叙述,都有要站到对方一边的趋势,急忙道:“诺丁汉自编自导了这出戏,不然为何现场那么多封臣,偏只他的封臣发现及时,救了陛下?” “国王设宴款待,很多大人都喝醉了,”诺丁汉还没开口,蓝道便先解释起来:“况且未至洛萨境内,咱们的军队就跟斯卡提的起了冲突。伯爵领内骑士大多伤于此役,陛下关爱,准其提前折返。监察官每日都做统计,在受袭之前两日,诺丁郡在东征部队中就只剩了布鲁克男爵一人。”言下之意除了救驾的布鲁克男爵自己,还有谁能扮作刺客偷袭国王?! “那就更可疑了,”主教大人拍案而起,怒瞪这个几次三番跟自己唱反调的年轻人,“为什么别人的人还在,偏只诺丁汉的人不见了?这说不定就是他提前布的局,把自己的人撤出部队,又埋伏到前方去偷袭了。” “事后偷袭者就被捉拿了,虽然他已畏罪自杀无从审讯,但观其体貌,可一点儿都不像北方人。”诺丁郡地处东北,在其他奥丁人眼中,诺丁人就是北方人。 “那说不定是杀人灭口,说不定他是雇佣了杀手,可以是南方人,可以是洛萨人,说不定还是泰坦人呢,说不定……” “您的说不定也太多了,”诺丁汉一开口,就打断了主教的喋喋不休。他身形本就高大,即便同时站着,依旧给人以俯视的压迫感,静静地盯着穿圣袍的老年人。“说不定,是有人阴谋篡位,意图栽赃嫁祸呢!”眼角的余光,瞄到了正坐上首的摄政王。 约翰心头一紧,似被只无形的手一把攥住。 而人群中却像忽然劈过一个炸雷,嗡嗡嗡,由寂寞无声、交头接耳变成大声喧哗起来。这场审判,演变到现在俨然成了一出闹剧,真假使者,真假内情,真假猜测,以及真假阴谋……人人心里都有一杆衡量的秤,但天平上摆放着信任的一端,显然不是向摄政王跟大主教倾倒的。 约翰擦了擦汗,主教咬了咬牙,这场闹剧就此收场。诺丁汉?当然是无罪,无罪,呃,请便,反正也没能抓起来过。至于那个假使者,自然成了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我还有陛下的旨意呢,”蓝道见众人悻悻然便要撤场,急忙开口。开什么玩笑,他万里奔波可不是为了作证来的,他可是国王的使者,带着国王的命令而来。“陛下说,因东征途中屡起冲突,又于洛萨受袭,军中难免士气低落。为完成教宗赋予的神圣使命,为鼓舞将士士气,请王储莱顿公爵召集封臣,赴东亲征。” 前面都是虚的,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国王都能遇袭,王储说不定就更不安全了。理查德对这个侄子继承人还是非常满意的,急忙把他召到身边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当然,这也是诺森威尔伯爵的反复劝谏起了作用。 现场大部分人都不傻,也大多明白了国王的用意,但是看看莱顿公爵…… 亚瑟满面沮丧跟绝望,要是您能早明白,要是您的使者能来早点儿,要是……他拍拍自己的腿,坐在高轿上低头对蓝道说:“你看,我这样,还能出征吗?!” 蓝道愕然。他刚才站在骑兵中间,听见了公爵说话,实没瞧见公爵的脸,而他伪装进城后,就被护送来参加公开审判,也没人告诉他公爵残废的实情。实在是,实在是…… 年轻使者低头默了片刻,接着又想起国王的第二道旨意。“陛下又言,为防邻国斯卡提借机生事,命诺丁汉伯爵务必守好东部边境,严阵以待。” 奥丁跟斯卡提是老冤家对手,东征一路上也是摩擦不断。理查德遇袭,首先想到的并非内部争斗,而是怀疑斯卡提国王对他别有用心。他要防的也并非继承人们,而是他的这位老对手。即使诺森威尔伯爵百般分析千般劝诫,国王也不肯相信自家人会害自己。 可是…… “咳咳,”诺丁汉故意轻咳两声,在上千双眼睛注视下,一脸正色道:“某奉摄政王之召,率此三百骑而来,领内未留一兵半卒。”睁着眼睛说瞎话。 众人纵然知道他所言不实,可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人家确实是受命而来,人家大部分骑士还在东征途中受伤未归,人家封臣还刚救了国王的命,人家……嘿,人家不管怎么说,都有理。 蓝道,连带一众贵族及围观者,扭头望着摄政王的眼神儿,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我们该怎么办?!”约翰这辈子跟主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该怎么办,当然在他心里默念最多的,其实是“老不死的”这词儿。可他这回儿确实有些害怕了,“怎么办呢,理查德一定是起疑心了,不然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召亚瑟出征呢?他一定是觉得咱们会对他不利,他一定是不敢再将王储置于咱们眼皮底下,他一定……完蛋了,那个叫蓝道的混小子还会回去复命的,万一让理查德知道亚瑟已经残废,诺丁汉也被调离封地,他,他他……”约翰对他哥哥实在是又怵又怕,理查德比他大二十多岁,大凡儿子对老子八成都有这种感觉,即便老子什么都还没做,一个眼神儿过来,儿子就先自乱了阵脚。 “怕什么?!”主教大人将心一横,面露阴狠道:“事到如今,干脆手脚利落。” 约翰眼睛一亮,“把诺丁汉跟亚瑟杀了?” 主教冷哼,“你杀得了?!” “呃……”摄政王沉默。自打残废后,亚瑟出入也是前呼后拥,难以下手。诺丁汉就更不用说了,就他一个人都…… “还是送国王陛下去见亚美神吧,”主教两手交握,阴恻恻道:“他怕斯卡提生事?哼,我们还唯恐他们不生事呢!” 夜半时分,两匹快马从王城侧门出发。半个小时后,又是两匹……如此反复,总共是五拨人十匹马。 主教坐在书桌前,将羽毛笔往桌上羊皮卷上一搁,大滴的墨汁很快便浸透了层层纸卷。五批人,总有一波会到达目的地,而只要对方接受了他的提议,那么整个奥丁,整个奥丁…… 第 50 章关系 棕色头发的侍卫嚼着口中稻草,把手里的木牌往面前地上一扔。“两个二,”他高喊一声,得意的望着围成圆圈的众人,似乎觉得胜利已经在望。 可惜,愿望总是难以实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有炸弹,”他说,然后一张、两张……慢慢地从手中抽出四张长方形薄木牌,挨个摆在面前的石砌地面上,最后又扔出手里仅剩的一张。“四个六,一个勾,我赢了,”他伸出手,企图去拿走摆在牌局中央的筹码,那是一小杯酒厂新产的高度蒸馏酒。 诺丁堡的侍卫们伙食不错,每月还有十个铜板可拿,伯爵夫人管这叫薪水。除此之外还有福利,夫人承诺每人每月可以到酒厂去领一杯约八盎司的新制葡萄酒,要知道对这群侍卫们来说这简直比铜板更有吸引力。他们可不在乎伯爵夫人口中所谓的口感,那是贵族老爷们才追求的东西,只要酒精度够高喝着够劲儿,就足够让这群粗壮大汉们趋之若鹜的了。 为了赢这一小杯葡萄酒,这群大汉围坐一圈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惜,出炸弹的男人依然不能如愿,就在他右手食指刚刚触摸到木制酒杯的刹那,另外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就把他拍开了。“急什么?!”坐在他旁边叫梅森的汉子说,接着把手中仅余的两张木牌放到地上,木牌中间画的都是诺丁堡,一个是黑白色的,另一个却是上了彩的。“大小王,治你的炸弹!” 在众人或惋惜或遗憾或羡慕的目光中,梅森得意地把木杯举到嘴边,正打算一饮而下。啪,一个手掌拍在他后背上。 “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玩儿这个?”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嘿,队长,”梅森急忙站起身,转过头道:“还没到我们的巡逻时间呢,我们,我们就是娱乐娱乐。” “我知道,”侍卫长巴尔克说:“但是,夫人要的人都已经到山脚下了,你们几个,去广场前维持秩序。” 众人干净利落的起身,挨个跑下塔楼,梅森犹犹豫豫的瞟了巴尔克一眼,接着把地面上的木牌收拢一起抱在怀中,风一般的紧追众人而去了。侍卫长站在后面看着,哭笑不得。 这事儿要从他们的领主夫人说起,自从她闲来无聊,吩咐木匠制作了五十四张长方形薄透小巧打磨光滑的木牌、又命画师在上面画了不同的图案后,这个叫扑克牌的玩意儿就在诺丁城里盛行起来。起初只是伯爵夫人拉着侍女、侍童们没事儿消遣,后来就传到了侍从、骑士手里,再后来侍卫们、仆从们也深陷其中,到最后,整个诺丁城都被五十四张木牌攻陷。当然,夫人有令,不可玩物丧志,消遣无妨,耽误了正事儿可不行。其实不用她说,下面的人也不敢,伯爵一贯赏罚分明,玩忽职守这种事情可几乎从未在诺丁人身上发生过。 不过侍卫长还是十分佩服他们这位领主夫人,她那个看着不大的小脑袋瓜,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多花样来的?六个人她会教你玩够级,五个人她就让你改打保皇,三人以上就可以斗地主,即便只有俩人也无妨,不是还有打百分、争上游么。等全城居民都热爱上这项休闲方式后,伯爵夫人又开始琢磨着向外推广了。听说她吩咐木匠、画师赶工,把这成套的扑克牌做了几十箱,准备海盗再次登门时候拉到奥斯海峡两岸去卖。你别说,巴尔克觉得这事儿还真行,那些贵族老爷们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儿,保不齐真会花大价钱买下来。诸神保佑,咱们这位领主夫人还真是个财神爷嘞。 侍卫长快步走下塔楼,在大厅里见到了他们的“财神爷”。“夫人,”他恭敬的说:“您召集的农夫们,已经集中在广场上了。” 莉亚把手中的羊皮卷递给侍卫长,她知道巴尔克是诺丁堡为数不多的识字的人之一,“按照这个要求,进行初选,符合要求的进行复试,不符合要求的每人从谷仓领一小包燕麦,也别叫他们白跑一趟。” 巴尔克接过羊皮卷,心想其实不必如此,服从领主的命令听从领主的召唤本来就是领民们的义务,从没有白跑一说。不过既然夫人吩咐了,他照办就是,这位夫人在诺丁人眼中越来越高的评价度,也跟她一贯出手大方有关。 “还有,如果有不符合标准但又有特殊才能的,先站到一边,等最后挨个挑选。” “比方说?”侍卫长有些不解,这特殊才能是指什么? “比方说特别会爬树的,比方说挖坑特别快的,比方说水性特别好的,再比放手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打起仗来,什么人才都能用得着,“对了,留下的你再亲自核对一遍他们的身份,哪怕亲往村镇跑一边也无妨,一定要祖宗三代诺丁人一家老小都住在诺丁郡内。”她可不想招一拨奸细来。 “是,”侍卫长得了令,转身走出大厅,去执行领主夫人交代的新任务——征兵。 诺丁城每年入冬都召集附近农夫来进行训练,这莉亚已经知道,她丈夫还对她说训练的内容只是听话,其实不尽然。以诺丁汉的财力物力,装备一支五百人的骑兵不成问题,所以在这每年受训的一千多农夫里,他会挑选体格健壮、服从命令又能在马背上辗转腾挪的编入骑兵队伍。诺丁汉应诏入王城,随行的除了五十名骑士,剩余二百多骑兵就来自于这群久经训练的农夫们,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已算是诺丁城的常备军。 诺丁汉一离开,给莉亚留下的就只有以里奥为首的侍从和满城的侍卫。侍卫也并非骑士,他们大多出身自由民,甚至农奴。比方说侍卫长巴尔克,他就是铁匠的儿子。他身材魁梧力大如牛,却不想如父辈般一辈子守着热烘烘的铁匠房,便自告奋勇做了伯爵的侍卫,后来又凭本事升到侍卫长。 侍卫们不训练骑马,也不配备像模像样的锁子甲,皮甲或单衣就是他们的全副行头,他们手持弓箭,偶尔也握长枪、长矛。他们出身远不如骑士、侍从,在和平年代混一辈子顶天就是个侍卫长,但这里从来不是什么和平年代,跟骑士们一样,他们也有跟随领主出征的机会,甚至可以说,很多经典战役就是侍卫们所在的步兵队伍逆转了战局。只要上了战场,他们就有机会立下战功,凭借赫赫战功,就有机会被领主破格提拔成为骑士,从而一跃进入中等阶层。可以说,当侍卫也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几个改变自己出身的方法之一,尽管例子非常稀有,也足够人们争抢破了头。 所以,当听说伯爵夫人再次征召侍卫,并且人数足有二百名之多的时候,诺丁城附近甚至更远领地的农夫们立马放下锄头,蜂拥而至。当侍卫不但有机会换个好出身,每月还有十个铜板可拿,吃住都在城内,可比在家务农还未必吃得饱强太多了。而还有个好处大家都心照不宣,那就是在领主跟前当侍卫,得青眼时就有可能被赏个侍女做老婆,再不济也能在城中娶个自由民家的姑娘,跟乡下那群满头草窝满脚牛粪的农家女比,简直一个夜叉一个天仙,是个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可侍卫也不是那么好应征的,虽然名额众多,但伯爵夫人开出条件也不少。除了三代诺丁人并且老小住附近之外,还要在身高、体重、视力甚至臂力上也要符合要求。最后这条是侍卫长提议加上去的,他手下皆是弓箭手,强劲的臂力必不可缺。 “不是有弩箭吗?”莉亚对此十分好奇,在兵器库里她看见过,“可我看你们训练时,总是用长弓。”在伯爵夫人眼中,弩箭实在比弓箭技术先进多了,难道是因为制造困难成本太高所以弃之不用? “夫人,弩虽然简单易学、对使用者要求低、易于瞄准,但它射程太近,不出百米便会力尽而落,并且装填的步骤太耗时间。”巴尔克朝手下招招手,拿着对方递过来的长弓向莉亚演示道:“拉弓满弦则快速便捷多了,弩手装填一支箭的时间,我已经能射出三支。并且长弓射程远劲力足,二百米外的锁子甲也能轻易穿透,毫不费力。弩是远远做不到的,它们顶多射射皮甲而已。” 莉亚惊讶的张嘴,“锁子甲?”不是夸张说法吧?!这个时期骑士们的标准配备也只是从肩颈到大腿再盖住上臂的锁子甲,是由小铁环像编织毛衣一样编制而成,便是骑在马上长枪挥砍也未必能砍破,二百米外的箭只就能达到这个效果? 看到领主夫人的疑虑,侍卫长决定亲自示范一下。他吩咐手下清散了广场人群,站在一头瞄准远在二百米外的靶心,拉弓,松手,黑色箭羽咻的一下随着锥形箭头射出,穿过五厘米厚的木制箭靶后还向前飞出二十多米方才停下来。 我去,这简直就是骑兵终结者啊!伯爵夫人满眼放光的盯着巴尔克手中近一人高的长弓,不亚于当初看到邪恶小土豆的表情。“这个,这个,全奥丁人都用这种长弓吗?” “不,夫人,”侍卫长回答:“制造这种长弓需用紫衫木,奥丁不产,是当初海,咳咳,海上的朋友从外面移植来的,现如今整个奥丁也就只有咱们在用长弓而已。那群南方的贵族老爷们,觉得弓箭袭击,唔,不是太有风度。” 莉亚明白,这又是那鬼扯的骑士精神在作祟了,认为只有面对面的举剑互砍才叫公平战斗,被人远远射一箭就只能气得跳脚仰天咒骂了。呸,你们不用我用。“给这二百新兵,包括之前所有侍卫,每人都配备上这样一条长弓。每五天进行一次测试,十射九中靶心的,奖励十个铜板外加一杯新酿葡萄酒;十射五不中靶的,罚去铁匠房给你爹拉一天火炉,人手若太多使不过来就去磨坊拉一天磨;连续五次测试连靶边儿都摸不上的,咳咳,编进内务班。” 侍卫长不解,“内务班是干什么的?” “生火造饭洗衣服,日常生活里、行军打仗时其他侍卫不愿干的,他们全干!” 侍卫长把伯爵夫人的新命令向手下转达后,新老兵丁全都变了脸。打死不能进内务班,打死不能进内务班,他们想的比莉亚考虑的宽泛,什么都得干,那还得了……训练,训练,玩儿了命的训练。 五天之后,管家苦着一张脸来找伯爵夫人汇报,城堡里的木匠要求一口气儿增加五个学徒人手,因为,这五天里,侍卫们把仓库里存的所有箭靶都射烂啦! 多了这近二百的弓箭手,莉亚心里不由得舒了口气。这年头,领主夫人可不是能生养、讨老公欢心外加打理内务这么简单的,在领主离开领地的时候,她们还得兼顾守卫城堡的重任。莉亚就更不用说了,如果诺丁汉去王城的目的,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是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浑的话,那么大战可以说是一触即发。她得保证王城那边真有个风吹草动的时候,自己这大本营的安全。 但艾尔伯特却提醒她:“夫人,您别忘了还有东边。” “东边?”伯爵夫人把关注在西南方王城附近的目光收回,转而落在地图上诺丁以东的位置,奥斯海峡,以及,“斯卡提?”她顿了一顿,“不是还有海盗们吗?!”她对希尔达绝对有信心,想当初坎贝尔男爵反叛、斯卡提国王企图侵入诺丁郡的阴谋就是被海盗们瓦解的,莉亚相信她丈夫跟姑妈早有默契,对方会随时关注东部邻居的一举一动,绝不会叫外甥吃了亏。 “但是夫人,事易时移,”老仆从说:“斯卡提也是亚美最强盛的国家之一,国王若征召全部海军,并非对海盗们束手无策,这完全取决于代价跟收获的差距。只要筹码累得够高,斯卡提,很有可能也想来分一杯羹。” “你的意思是,他想趁奥丁内乱,越过海峡来抢占我们的领地?” “非止如此,”艾尔伯特指着斯卡提王国东部漫长的边界线,对伯爵夫人道:“就算他不出兵境外,仅仅封锁自己的东部边界,对国王来说也是一大麻烦,这等于是切断了东征部队的归程路线。国王要么冒险乘船穿过属于斯卡提的内海,要么绕远道由格拉斯或者沃彻通过奥斯海峡返回奥丁。可不管怎么说,这全都加大了行军的风险。” 这个莉亚明白,一个回不到家的国王,带着一只疲惫的部队在家门口游荡,任谁都有可能扑上来咬一口。亚美众国家近些年看似平静,是因为有泰坦这块大肥肉在眼前吊着顾不上旁的,但有人只要带了头,理查德跟他的部队很有可能也会变成别人眼中的肥肉。 “你的意思是,摄政王或者大主教,很有可能已经跟邻国勾结,他们想阻止国王回国甚至谋害他,继而助摄政王登上王位?!”这很有可能,莉亚想,只要拿几个郡的领土做报酬,诺丁郡很有可能已经被约翰送给斯卡提或者别的什么王国,他八成是承诺了在对方出兵的时候,自己绝不派兵支援,说不定还会借机落井下石。 但艾尔伯特却告诉她:“并非只是这样,夫人。您应该知道奥丁跟斯卡提的渊源。” “渊源?” “您的姓氏,夫人,王室的姓氏,以及王位的由来。” 她自己的姓氏了,莉亚当然清楚,杜布瓦。他们的王位来自于她的祖母,那位先先先王的唯一的女儿,在没有兄弟活到成年的情况下继承了奥丁的王位。至于她的祖父,就是原本的伊登伯爵,而伊登的领土,正在海对岸斯卡提的境内。 “我明白了,就算没有利益驱使,奥丁跟斯卡提的明争暗斗也从没断过,起因就是杜布瓦家族的祖上是斯卡提人,而斯卡提的国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原本应该是他封臣的理查德,现在跟他平起平坐同为一国之王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红发仆从对女主人的领悟能力很欣慰。 杜布瓦家族不是土生土长的奥丁人,正相反,他们来自于斯卡提,杜布瓦本就是斯卡提王室的姓氏。莉亚的祖父原伊登伯爵本是斯卡提的王室成员,尽管他的王位继承顺序要排到十几二十几,但他却比其他继承人们的命要好,他娶了奥丁唯一的公主,即后来的女王玛蒂尔达,轻轻松松便将一个强盛的大国置于掌中,连带着他的领地伊登也划入了奥丁的主权之内。 从他的出身讲,伊登伯爵本该是斯卡提国王的封臣,可从地位讲,奥丁却是个强大不输斯卡提的国家。也难怪斯卡提国王心里会有些小别扭,这就好比是眼睁睁的看着昔日马仔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还似模似样的开着大公司跟自己抢生意,不爽,相当的不爽。 直至后来,祖父的爵位传给父亲,父亲过世后莉亚丢了爵位,理查德把伊登还给了斯卡提,仿佛两个国王之间再没有了隐形的君臣关系。哦不不,怎么可能没关系呢?国王的母亲还有爵位呢,领地也在斯卡提境内,等她过世后必会将爵位传给她的长子,依旧是理查德,这种君臣关系再度出现,反反复复的令斯卡提国王内头憋着一股火,势要跟理查德争个高下。 “他说不定还想干涉奥丁的内部争斗,选个唯他马首是瞻的继承人登上王位!”这很有可能,莉亚想,但那人会是约翰吗?斯卡提国王已经跟摄政王达成共识形成默契了? 老仆从轻咳两声,“王位的归属,不是臣民能够揣测的。”他似乎是在提醒她,慎言。 “当然,”伯爵夫人昂起头,一本正经道:“我们只是在讨论,如何保卫自己的领土。” 艾尔伯特无声微笑,她学得很快。 而莉亚则再次把目光落在地图上,如果,斯卡提的军队真的跨海而来……她该怎 作者有话要说:有这张图看起来关系应该比较清楚了吧,两个王室有血缘关系↓ 第 51 章 “这不可能,”诺丁汉干脆地对于这种设想给予否定,“斯卡提的大部分军队也在东征途中,想回撤继而越海侵袭?哪会那么快!不过,在东征途中给理查德找点麻烦,倒并非没可能。” 菲奥娜点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甚至,还会有第二次的偷袭。”不管行刺国王的幕后指使是谁,目的都不会只是在理查德的脖子上擦破点皮这么简单。有一,就有可能有二。 国王不是个坏人,这点诺丁汉承认,但他显然还没博爱到为理查德的安危操心。如果几千士兵都保护不了他,诺丁汉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况且,他也没那个精力。“雅克伯爵,跟你侄女的婚事……” “原定在夏季,”菲奥娜接口道:“但他却跟雷丁说,想要拖到秋天,原因是南方的夏季酷暑难耐。”雷丁是她弟弟,红堡伯爵的名字。 诺丁汉嗤笑一声,若真是害怕暑热,当初又何必定这日子?而雅克伯爵近四十年的生命中,可不止红堡千金这一个未婚妻,开始时就像现在这样,夏天拖秋天、秋天拖冬天,今年拖明年,拖来拖去终究都会拖没了…… “我见过其中的两个孩子了,”菲奥娜抬起头,盯着诺丁汉。 “怎么样?”他问。 “我不好判断,”菲奥娜摇头,“我嫁给威廉的时候,杰弗里已经过世了。”所以她从未见过这位丈夫的二哥。“但是,”她接着说:“我找到一个人,一个曾经在王宫,服侍过杰弗里王子的人。”作为王室成员,作为前女王十分喜爱的儿媳妇,菲奥娜曾经在王宫里生活的时间并不短,而她若有心打听什么人,也一定能够打听得到,况且,她现在十分有钱。“你想见见他吗?” 诺丁汉摆摆手,认为没这个必要,他相信菲奥娜做事谨慎,他想知道的她一定已经问过了。所以他直截了当的要答案:“是,还是不是?” 菲奥娜盯着他,默默点了点头。 诺丁汉的嘴角浮起了一个弧度,“我想,我应该跟这位雅克伯爵,多接触接触了。” 相比于诺丁汉伯爵终日访友赴宴、周旋于各大贵族之间的惬意风光,摄政王最近显然过得抑郁多了。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所谓国王遇袭一案的审判不了了之,诺丁汉没事儿,约翰也没辙。他接受了大主教的提议,干脆从根儿上下手,从他哥哥理查德那边下手,可这并不代表他跟诺丁汉之间就没矛盾了,他依旧巴不得对方早死。但那又怎么样呢?一,人他杀不了;二,人他连赶都赶不走。 摄政王也曾一本正经,派个使者去询问,伯爵大人你怎么还不会老窝啊,国王不是已经下了命令叫你驻守边疆的吗?可诺丁汉的回答却很义正言辞,说什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王都有生命危险,我等哪还能只顾着自家领地上那点事儿,很该出兵勤王。 这回答约翰倒是巴不得,差点拍掌叫好,要是在东征战乱中把诺丁汉一起咔嚓,岂不省时省力一箭双雕?!可问题是诺丁汉喊得口号好听,人却依旧赖着不走。摄政王再派人去催,他又说什么勤王必当有军队、有装备、有粮储,他领内虽只剩这随行的三百骑兵,但为了吾王安危必当倾巢出击,只不过他这三百骑兵却大都出身贫寒,没有好甲胄、没有好兵刃、没有好坐骑,去了也是白去啊。 为了能打发他走,约翰算是下了血本,开国库大散其财,给这三百骑兵配备了一水儿的精钢锁子甲,还有上好的长剑、圆盾甚至匕首跟弩箭,又附赠三百匹良驹,装备明晃晃的闪瞎人眼连禁卫军看着都眼馋。复等了三天,摄政王扭脸一瞅,我勒个大嚓,诺丁汉你怎么还没走?!! 伯爵大人这回摊摊手,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带着他那闪瞎人眼的三百骑兵纵横王城内,鸟都不鸟王宫大殿上坐着的那位。把约翰气得几欲吐血,也把亚瑟乐得仰头大笑,过瘾,太过瘾了,要不是血缘关系在这儿摆着,他还真想拉着诺丁汉一个头磕地上义结金兰了,这些年从摄政王身上受到的鸟气,全都一口气儿吐了出来。 不过,“你真打算跨海去追随国王?”莱顿公爵不由问道。 诺丁汉长叹口气,似乎很是遗憾但又不得不如此,他说:“追随吾王身侧保护吾王安危,本是一个封臣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可眼下这种情况我又哪敢离开。”他食指先指指东、再指指北,暗示一直蠢蠢欲动的两个邻国,最终把指尖停在了王宫的方向。 亚瑟大有感触,说实话,他也巴不得诺丁汉别离开。诺丁郡的人马在他王位之路上是一股助力,而一旦内战爆发,也确实要防范着两大邻国趁机侵入。“我敬爱的大人,”他抓住诺丁汉的手,满面诚恳道:“我登基加冕之后,一定不会忘记您慷慨无私的帮助。”甭管真心还是假意,表情都是收放自如极为到位的。 诺丁汉略微颔首,“愿为吾王效忠。” 亚瑟满意的收回了手,似已肯定对方口中之王就是他了一般。 等伯爵大人离开的时候,公爵为表重视亲自相送——尽管是由四个大汉举轿抬着。诺丁汉步出前厅之际,略一回头,却看到个古怪的玩意儿。“这是?”他指着前厅中央的一块石桌上。 “哦,那是米亚的小宝贝,”亚瑟昂着头,略有得色,“据说是东方来的稀罕物,只有尊贵的夫人才能在府上使用。骑士团的朋友把它送给了我妹妹,她就摆到了前厅里。”尤菲米亚领便当的老公不是奥丁人,她在王城自然也没购置房舍,一直都住在莱顿公爵府跟她哥哥一起。“听说其他夫人府上也得了骑士团的馈赠,只不过没这个大,丝绸也不如这个光亮。”那模样简直就等于是在说,他们都没我地位高,收的礼物自然也没我的好。 诺丁汉很努力的忍着才没有笑场,出了门后难得的没有骑马而是钻进了马车中。他把右手食指放在嘴边,以轻咳压制笑意,心想如果让莉亚知晓她发明的那个叫“折扇”的小玩意儿确实风靡暴风城了,但却被当做镇宅之宝恭敬的摆在府邸大厅里,不知道脸上会作何表情。 “大人,您要找的那个人,已经安排好了,”威尔随后也上了马车,坐在伯爵对面,他一边低声汇报一边掀开车帘一角审视窗外,以确保谈话的隐蔽。 诺丁汉点点头,对心腹手下的办事效率很满意。他盯了威尔一会儿,忽而道:“等举行完受封仪式,你就是骑士了。”换句话说,代表他真正成年并且正式拥有了高夫领地的继承资格。“你父亲去年跟我提及过,关于你的婚事。”为了政治利益也好还是其他因素也罢,由领主安排封臣的婚姻并不稀奇。“他想要我为你做主,迎娶伍德男爵的长女。” “莱丽思不喜欢我,”威尔神情黯淡的低下头,心情十分矛盾。尽管他仰慕那个温婉动人的姑娘已久,但却很清楚对方的心上人不是自己。“我,我不想勉强她,”虽然说得艰难,但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你确定,这是为她好?”伯爵大人说:“她跟你同岁,今年也要满二十一了。不管在奥丁还是在亚美其他地方,这都是一个足够让贵族男子们望而却步的年纪了。如果你真的关心她……” “可是……”威尔还想辩驳。 诺丁汉挥手打断了他尚未吐出的话。“我不会勉强你们任何人,”他说。尽管封臣之间的联姻是巩固利益团体的常用方法,也是领主们惯用的辖制手段之一,但他却不屑于此。“我只是体谅两个父亲的良苦用心。”伍德还有高夫,都是他非常看重的封臣,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叔辈。“而且,我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诺丁汉想到他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妻子,不由莞尔一笑,“伯爵夫人嫁给我的时候,好像也不怎么喜欢我。”不但不喜欢,还害怕的要命。 不但害怕的要命,而且连您的脸都没记住,威尔低着头在心底偷偷地吐槽,面颊就不由得浮起了笑意。唔,或许,他要再想想,他要再考虑考虑父亲的提议…… 但马车上显然并不是一个适合思考的地方,在通过一条拥挤喧闹的巷子时,两辆马车正面相向交错而过。在两个车门对接之际,一个人影忽然从对面车上被猛然推了过来,紧接着车门一关,两辆车沿着原方向继续前进,驶出小巷。不论是街上叫卖的商贩、路过的市民还是躲在暗处跟踪监视的人,谁都不知道此刻伯爵大人的马车上已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衣衫破旧、满面风霜的中年男子。 诺丁汉盯着战战兢兢跪在面前的男人,他是一个木匠,或者说,在很多年前,他是一个木匠的学徒。“跟我说说,二十四年前的某个晚上,在莱顿公爵的城堡里发生的事。” 男人吓得脸色惨白心惊胆战,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担心有这样的一天。而他只是一个小学徒,在当初他还只是个小学徒。“大人,我并没有进入城堡,”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人警告过他,要说实话,他虽然不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但他发誓他说的是实话:“那天晚上,我只是听从木匠师傅的指示,去城堡送赶制的东西。我没进入城堡,我只是在侧门,把东西交给城堡的侍女,我……” “可你在哪儿却碰到一个人。” “是,是的。” “你认出了那个人。” “……对。” “他是谁?” “他,他是,他是大主教的随从,”男人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既然这位大人已经知道了,他又怎么敢继续隐瞒?干脆一股脑的倒出来,倒出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那天天色很暗,但侍女手里提着油灯,我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随从的脸。他在我身边匆匆而过,手中提着的东西蹭了我一下,我低下头,看见他提着的是个木篮子。侍女催促我放下东西就快走,我转身离开城堡,返回的路上正好跟在那随从身后。他一直走,走得很快,头也不回,我看到他走出外城,一直出了大门。而在我跟在他身后走的这一路上,我听到了,我听到了……那晚街上没人路上很静,我很清楚的听到了那个声音,那,那个……” 诺丁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提到眼前,紧紧盯着他说:“你听到了,什么?” 一匹快马驶进了诺丁城的外城大门,骑手身体前倾夹紧马夫使劲抽打着马臀,街上行人纷纷避让。在冲进城堡大人后,骑手翻身下马,快步跑进主堡大厅。 “夫人,乌拉诺斯的军队已越过哨兵岭,侵入我北部边境!”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儿晚,但是近万字,量很足哦~~~开战开战开战,呦呦呦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 第 52 章【伍德家谱】 阅读底色淡蓝海洋红袖淡蓝书吧淡蓝幻剑蓝灰艺书淡绿红粉淡意黄金明黄鲜鲜白雪灰色世界黑色底蕴字体大小默认中等稍小行间距离特大大中小特小保存 伊莎贝尔坐在床上,抱着她嫂子吩咐侍女给她缝制的洋娃娃,迷惘的看着满屋子的女人们,露比、戴娜、艾尔莎还有玛莎……“她们在干嘛?”她回过头,不解的问。 莉亚抚摸着她一头浓密的秀发,透窗而入的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淡淡的金色。“她们在祷告,”她说:“在向亚美神做祷告。” 伊莎贝尔挨个去看这些人的脸,脖颈微垂眼睛紧闭,嘴巴里默默念叨……她再次回头,扯着她嫂子的衣袖问:“那,为什么你不祷告呢?” 莉亚笑了笑,“因为我信的神不在这里。” “在哪儿?” 戴娜听到两人的对话默默站了起来,她看看她的女主人,再扭头望向窗户,望着挂在玻璃上的干草绳结,似乎是在询问,是否需要向旧神、向天上的那位“她”祈祷。 “不,”伯爵夫人向她摇摇头,没这个必要。尽管莉亚平日里也会念上两句如来玉帝观世音保佑,但她很清楚这只是一种寻求心灵慰藉的方法,一种心理暗示,他们任何人,哦不,是神,都不可能真的帮助到她。“能帮助到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我不需要向任何神灵祷告。” 管家走到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板,向室内汇报道:“夫人,他们已经在前面集合了。” 莉亚点点头,示意戴娜照顾好贝尔,然后站起身,身后的凯利如影随行。 “你去哪儿?”贝尔扯着她嫂子的袖子,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太肃穆太紧张了,令她有些害怕,“我跟你一起。” 莉亚拍拍她手里的布娃娃,里面塞满了软绵绵的棉花。“今天不行,贝尔。我要离开挟贝蒂’一会儿,你愿意留下来替我照顾她,等我回来后咱们一起给她编辫子吗?”贝蒂是小姑子给娃娃起的名字。 贝尔郑重地点点头。“当然,”她挺起胸膛自豪又懂事地说:“你放心去忙吧,我会把她照顾很好的。” “好孩子,”莉亚摸摸她的脸,转身带着凯利跟管家离开。 她来到主堡外,广场上已站着一百骑兵。诺丁汉前往王城带着三百人的部队,包括住在诺丁城及周围村镇的所有骑士,和二百多训练有素的农夫们。眼前这一百,是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她能够召集起来的全部,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了。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骑兵凭借其速度和爆发力,一直是战场上的绝对主力。一百骑兵看着人数虽不多,但其机动性及冲击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何况伯爵夫人判断,此次入侵诺丁郡的绝非乌拉诺斯的王室部队,废话,难道他们没有随教宗东征么?!她猜测这八成跟格欧费伯爵去年的遭遇差不多,邻国几个领主合伙跑来打饥荒了。老格欧费那是遭了魔鬼林的罪,至于诺丁郡嘛,莉亚想,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两个土壤紧密相连的国家,乌拉诺斯人一定是听说她丈夫奉召去了王城受审,翻山越来跑来欺负她们老弱妇孺了。 哼,她得让北边的邻居们知道,老弱妇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都准备好了?”莉亚问。 骑兵队伍最前面站着十几个未满二十的年轻男子,都是伯爵的侍从们,以里奥·伍德为首。他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人是召集齐了,可我们不能按您吩咐的做。” “为什么?!” “我们奉伯爵的命令,誓死保护您及城堡的安全,不能离开。” 莉亚瞪着眼睛,“可问题是,伍德堡就在哨兵岭的西边,它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现在,没有什么地方比它更需要保卫。” 里奥咬着牙,整个诺丁城,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点。从伍德堡的骑手送来消息的那刻起,他的一颗心就已经插上翅膀飞回了伍德堡,飞到他的父母、他的兄长、他的姐妹们身边。可是他的心飞走了,人却必须驻守在这里,他答应过伯爵,他向他的领主宣过誓,这是他作为封臣应尽的责任跟义务,高于家庭的羁绊,他父亲,他们全家人都会为他感到骄傲的。 “哦别傻了!”这种盲目的忠诚让伯爵夫人急得跳脚,她让仆从把地图搬出来,指着上面给里奥看,“伍德堡骑兵加侍卫总共不到三百人,敌军出兵多少咱们还不清楚,但要做最坏的打算,临近这几个郡加起来少说也能凑出五百骑兵,还没加上雇佣兵。如果他们只是围城,以伍德堡的坚固跟储粮,就是困三个月也不可能失了城。可问题是,你父亲不会屯兵家里驻守不出,为了保证敌军部队不会长驱直入直接杀入诺丁堡,伍德男爵一定会出兵拦截,他只有三百人,如何抵得住对方如洪水的大军?!” 她紧紧盯着里奥的脸,看到年轻侍从嘴角苦涩的扭了扭,喃喃地说:“那也,那也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莉亚翻个白眼,“就算你把这当做英勇的骑士行为,当做封臣对领主效忠的高尚品德,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伍德堡被攻陷,你母亲怎么办?莱丽思和西维亚怎么办?!”花朵般的姑娘,落到满口黄牙满身臭汗的男人堆里,想想这下场,莉亚都想脱下靴子给这小子一鞋底。 “我们又能怎么样呢?”里奥苦着脸,眼圈几欲泛红,“我们只有一百骑兵,去了也只够抵挡一时半刻,最终还是一样结果。”不是他怕死,而是死了也白死。这一百骑兵留下来协助守卫诺丁城,才是唯一的选择。待到撑过个把月有人救援,才是完成了伯爵临行前交给他的重责。 “哦,谁说我要你们去做炮灰,给敌人塞牙缝的?!”伯爵夫人啪啪啪拍着眼前的桌子,这时代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大都把找死当做英勇,肠子都不带打弯儿的。 “你们这一百人,快马加鞭狂奔哨兵岭,到那儿大概也就两天的路程。”从骑手报信起一来一往四天,祈祷伍德男爵能坚持得住。 “等到了敌军跟前,别急着上前厮杀,把马尾巴绑上树枝条,一百骑分散开点儿一齐往前冲,造成二三百人的假象。”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跑,没上过战场谁还能没看过三国,不知道长板桥上张飞张翼德?!他一个人就唬住曹操几十万大军,咱再不济,一百人吓唬对方几百人总也绰绰有余了吧。 “这是使诈!”里奥脸露愤慨。 莉亚一巴掌呼在他后脑上,“废话,我就是教你使诈!” “可这有什么用,不过一时吓住对方,等回过神儿来依旧敌众我寡。” “一时就够啦,能吓多久就吓多久。你们趁着对方愣神,跟伍德男爵合兵一处,总能多撑一段时间。要是乌拉诺斯人摸不清你们的真实人数按兵不动,那就更好啦。再者,希尔男爵恐怕也已经接到了你父亲的救援信号,抵达伍德堡跟你估计差不多时间。还有,作战时候机灵点儿,别总觉得射箭偷袭对方就是有违骑士精神就是下流行为,这叫战术,战术你懂不懂。只要撑过差不多五天,这困境就能迎刃而解啦。” 侍从对伯爵夫人说的“战术”不敢妄作评论,但却对最后一句不免疑惑,“怎么解?”就算加上希尔的人马他们在人数上也依旧处于劣势,难道指望对方吓破胆儿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出城以后,在这儿,”莉亚指着地图上一点,“你找四个最机灵的骑兵,骑最快的马,分两拨直奔魔鬼林。” “分两拨?” “确保路上别出什么意外。”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儿,保险点儿好。 “您要向魔鬼林的盗贼请求支援?”里奥觉得这事儿有点扯,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去谷底或者平原找菲尔德家跟格林兄弟们呢。尽管他也知晓盗贼首领已经秘密向伯爵大人宣誓效忠,但那群森林人的信誉,他可不敢做太多奢望。 “当然不是,”莉亚还记得诺丁汉教过她,要在忠诚跟利益之间找到平衡点,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她相信魔鬼林绝对会出兵,他们是离伍德堡最近的一支武装队伍。“你派人去告诉老亨特,说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他,不过需要他自己去拿。” “在哪儿?” “就在乌拉诺斯!” 摄政王的部队虽然撤了军,格欧费的人马却依旧堵着魔鬼林天天打,诺丁郡盗贼们不敢侵扰,剩下就只有北边乌拉诺斯境内了,可那里民风彪悍也不是好惹的。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尽管有诺丁汉救济的一部分粮食和派人冒充骑士的点子,但魔鬼林里的日子依旧不怎么好过,而且派出去的一百个男丁也已陆陆续续回到林中,坐吃山空可不是老亨特的一贯风格。 如今,若如莉亚所想,临近诺丁郡的几个领主都倾巢而出的话,家里必然空空荡荡,盗贼们去光顾,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既然干,那就干上几票大的,专挑贵族老爷们的府邸、庄园抢。她就不相信,后院都失火了,这群乌拉诺斯人还能撑得住在她领地内唧唧歪歪?!切,各回各家各哭各妈去吧! 里奥还在犹犹豫豫,却被领主夫人一巴掌又拍在后脑上。“是男人就出去跟入侵者干,躲在城堡里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尽管他清楚自己绝不是因为畏缩,可被夫人这么一说,不由得也觉得羞惭,尤其是连“男人”这顶大帽子都扣下来了,他还能说什么?里奥咬咬牙,翻身上马,干就干! “我以伍德家的荣誉起誓,绝不让敌人越过刚萨河半步!”刚萨河位于伍德堡跟诺丁堡中间,若是乌拉诺斯人真冲过来,诺丁城就真要准备守卫战了。 莉亚挥挥手,看着这一百骑兵冲出大门冲下诺丁山,冲出她的视线里。整整一百个人,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可这就是战争,如果她不主动出兵,且不说伍德堡、伍德男爵一家能否保得住,从哨兵岭往南所有诺丁郡的村镇都会遭殃,他们没有高墙坚固的城堡作掩护,面对敌军部队只能任由践踏、烧杀抢掠,最终战火依旧会烧到诺丁堡。 或许她可以等,等南方的部队们前来支援,等他丈夫忠诚的封臣们赶来救护,可这就等于是放弃了诺丁堡以北的所有领地,和所有人民。莉亚做不到,不管是没法向她丈夫交代也好,还是出于本心也罢,她都做不到。这是她跟她丈夫的领地,是她腹中孩子的领地,怎么能容忍别人任意肆虐?! 她吩咐侍卫长派出三波探子分布在刚萨河附近,尽管这些侍卫出身的探子并没有接受过骑兵训练,但在他们当中挑出几个会骑马的也并非特别困难。不求他们作战,只求在得到北方战线溃败、敌军南下的消息后,通知附近村民尽快携带干粮撤入诺丁城就足够。莉亚查看过谷仓的储粮,供全城甚至多一倍的人坚持三个月不成问题。诺丁城坐落在诺丁山上,易守难攻,外城之外还有宽进二十米的护城河。她相信凭借剩下的近三百侍卫外加满城老少她也能够守得住,实在不行,她还有后山的去处。 而且或许并不需要坚持三个月那么久,莉亚已经派信使前往菲尔德、格林和高夫家的领地,一来一往,最多不过十几天路程。尽管她对这几位男爵并不太熟悉也不了解,但她相信她丈夫的判断,尤其是高夫,作为诺丁汉心腹威尔的家族,他们一定会派兵救援的。 伯爵夫人把所有能设想到的问题都在脑海中过一遍,然后挨个吩咐下去,之后便长舒一口气。现在她只有等,坐下来等,等消息,等战况,等结局。 她吩咐凯利给她搬来把椅子,就坐在广场中间,看着城堡里的人行色匆匆。莉亚不想回卧室,听着女人们一遍一遍念沉闷的祈祷词只会让她心烦,比起那她更远坐在这里,坐在广场上,跟她的侍童们在一起。 “朱利安,”伯爵夫人朝她最小的侍童招招手,看着马上就满八岁身量依旧没长开的小男孩快步跑向自己,“你在干什么?” “练剑,夫人,”朱利安擦一把额头上的汗,两手捧着小木剑递到莉亚跟前。那是他央求叔叔里奥给做的,尽管作为侍童他还没开始学习剑术,但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展身手了。 “哦,”莉亚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听到伍德堡传来的消息,朱利安会为父母及全家人的安危忧心、躲在墙角里哭泣呢,但显然,她的小侍童比她想象中坚强的多。 朱利安平视着坐在椅子上的伯爵夫人,认真地说:“我会保护您的,夫人,还有他。”他低下头,注视着莉亚的小腹,“我向亚美大陆上所有的神灵起誓,以家族荣誉起誓,竭尽全力保护你们,忠诚英勇,永不背弃。” 莉亚被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抿着嘴道:“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 “威尔,”小侍童坦白:“他半年前就开始练习受封仪式上的宣誓誓词,我每天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于是活学活用。 “小家伙,”莉亚使劲揉揉他的小脑袋,接过他的木剑把他拉到身边,望向随后而至的乔比斯跟桑迪。 “我也是,”乔比斯比朱利安大两岁,自然学得更到位,他甚至双膝跪地,摆出一副宣誓时的真正姿势,双手捧着木剑献到莉亚面前。“夫人,我将服从于您,直至永远。” “呃,”莉亚有些不知所措,她应该怎么回应?骑士宣誓的游戏她可没玩儿过。 “接过剑,用剑面轻触他的后颈,”朱利安在一旁低声提示他的领主夫人,心里却懊恼的要命,哦,他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跪下呢,那他的宣誓一定会看起来更像模像样一些的。 莉亚闻言照做,把木剑放平轻轻在乔比斯后颈两侧一按,哈,这就算是礼成了?!她接着转头望向桑迪,他今年都十二岁了,可看起来却还不如未满十岁的乔比斯个高结实。“桑迪?”她出声示意她最后一个侍童,是否也要来这么一段儿。 但桑迪闻言却低下了头,身子甚至后退了半步,他手中也握着一根木剑,却藏在背后。 “他的剑术太差啦,”朱利安向他的领主夫人解释道,接着又挺挺胸膛。他比桑迪小四岁,却能够轻松地击败对方。朱利安认为,“他没资格成为一名骑士。” “朱利安,”乔比斯已经站了起来,低声喝止他的小同伴,然后他侧眼瞧了下桑迪,后者的头垂地更低了。 “哦桑迪,”莉亚呼唤他,把他召到面前,她拉过他藏在背后的木剑跟手臂,在亚麻衫下裸|露出的部分肌肤满是青紫的痕迹。 “我没资格保护您,夫人,”桑迪沮丧地说:“我连小朱都打不过,我没机会成为一名骑士了,我一定让您觉得丢脸了……” 莉亚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那可不一定,谁说只有骑士才能保护领主了?你一定会找到你的方法。”她说的是真心话,科技水平将来会成为战场上的决胜标准,而在学习文化知识方面,桑迪一向做的很好。 “那靠什么呢?”桑迪陷入苦思,而朱利安则吃吃笑道:“难道要朝敌人头上扔酒桶?”桑迪侍童课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了新酒厂,这也是朱利安老嘲笑他不像个侍童更像个工匠学徒的原因。 但是,等等,酒桶,蒸馏酒?!!! 伯爵夫人眼睛一亮,“酒精,我怎么没想到呢?”她抱过那只最小的小家伙在脸蛋上亲了一口,直把朱利安搞得两颊泛红,“好孩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然后抬头看向另外两个,“你们也是,乔比斯,你将会成为我最好的骑士,而桑迪,桑迪,你马上就能具备保卫城堡的能力了。” 在大天朝土生土长的孩子从小到大浸淫过无数的抗x片,就算粗制滥造的那些你没看过,集结号你一定知道。燃烧瓶啊,最简单最原始最没技术含量的易燃易爆武器,虽然威力小的在现代战争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在这个土著的年代,甫一出世就能瞎掉敌人的钛合金狗眼了。 对对,之前她就考虑过让莫里斯着手准备玻璃制造,待酒厂正常投入运营之后,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可以提前实施了。 哦不,要是略过燃烧瓶,直接研究火药如何? 53、第 53 章 “请您务必三思,夫人,”管家仍旧没放弃苦劝,他平日里打理整齐的灰白头发此刻已有些凌乱,眼睛里微微泛着红色血丝。显然敌人入侵这件事让汉默先生近几日憔悴不少,他已经年近六十了,但责任感和对诺丁汉家族的忠诚让老管家没时间也没心情去休息。 “夫人,您让附近村镇所有农户都撤到诺丁城内来,这本是好意,可仓皇之间我们无法细查,如果农户中间夹杂进敌人的奸细……只要有三五个这样的人进入诺丁城,就会给我们守城带来无法想象的困难。” “那你认为该怎么做?把他们留在城外、留在毫无防御工事的村落里任由敌军骑兵践踏?!”不是莉亚圣母情节发作,而是这些农户不但是她作为领主夫人需要保护的人民,更是她的财产她的财富。这时代决定一个领主强大与否的标准不是别的,正是领地的大小跟领民的多少。她很清楚敌军侵入村庄以后会有的作为,抢掠、残杀、烧毁。抢掠她不怕,诺丁堡不缺钱,但残杀和烧毁的却是诺丁郡的根本。在她依旧为人手发愁的时刻,怎么可能容忍现有的领民在她眼皮底下急剧的减少?! “而且身为领主,如果我们不能够在关键时刻提供保护,其结果必然是将丧失民心。”土著们懂不懂民心的重要性莉亚不清楚,但她了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果在关键时刻她没能履行作为领主的责任,那么在另一个关键时刻,领民们也不会履行他们的义务跟忠诚,而那甚至有可能会要她的命。 “把他们先都聚集在城门外,城里所有男丁都加入守城队伍,分出一小队人在离城门五十米外放置拒马,起码先把投奔而来的村民跟可能随后赶至的骑兵隔开。每个村落,选一名长者作为代表,报上他们全村人口的数字,”这时代没有所谓村长镇长,但有时候村里经验丰富的长者常常担任类似职责,而识字的人虽凤毛麟角,会简单算术的却不是那么稀有。“按到达城外的先后顺序,以村镇为单位依次入城,代表跟侍卫在城门挨个核对,人数有误或者有生面孔的,暂停入城。把山脚往上数三层民居空出来,供新入城的村民落脚。这三层的市民往山上移,找不到暂居处的就住进教堂,告诉主教就说是我吩咐的,平日里他们总接受捐赠,现在也该出点儿血了。新入城的村民给他们反复强调纪律,互相监督监视,如果哪个村抓住了奸细,全村连坐,当然,提前举报的既往不咎。” 莉亚想了想,好像也没有特别要补充的了,她会命侍卫长在三层的部位设置隔离带,料想真正朴实的农户是不会上山乱窜的。而且她还有诺丁堡这第二道防御墙,更高更宽更坚固,她还有后山。嗯,就这么办。 这一切的起源要从两个小时前说起,在离诺丁堡约五里地的地方,燃起了浓浓的黄烟。这是莉亚提前安排的,派出去巡视的三波侍卫随身携带着大量艾尔伯特跟莫里斯准备的易燃物质,而且因为其中含有特殊元素,能使其燃烧时所产生的烟雾跟仅靠木柴生火时大大不同。侍卫们每经过一处村落,便会通知村民们收拾行囊准备随时撤离,并且沿大道留下易燃物质,从刚萨河到诺丁城,看到的人会一个个点燃提前堆好的柴堆,有点儿像她家乡的烽火传讯。 是的,就是这个作用,在两小时前她看到离诺丁堡最近的一处燃起黄烟,就知道敌军的骑兵已经接近了刚萨河。 距里奥率队离开已经整三天了,这三天她一直都在静静地等待,等敌军撤退的消息,或者敌军冲破了伍德堡的防守线。这不是没可能,哨兵岭的战线太长了,伍德男爵仅有三百人,就算加上里奥的一百骑兵,也不可能守住整条哨兵岭。如果他们超过敌人几倍的兵力,那可以把对方围起来打,令其全军覆没。可恰恰相反,事实是敌人可能有他们几倍的兵力,在拦截敌军上必然要捉襟见肘了,对方可以分出一部分人马直奔诺丁堡。这也是莉亚派人通知魔鬼林去偷袭对方老巢的最主要原因,在她没有足够兵力把敌军堵在防御线外的时候,只能靠背后小动作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可这也需要时间,盗贼们很可能刚刚出动,显然还没到能逼敌人退兵的地步。 那么,就打防守战吧,高厚的城墙,二百米外仍能够穿透锁子甲的长弓,伯爵夫人绝对有信心。不过她又想了想,在她那一沓“领主攻略”的羊皮卷上又重重的记了一笔,等战事一过,一定要多安排几次这种军事演习才行。或许是近几年诺丁郡从未遭受侵略人民们安乐惯了,又或许是奥丁人的性格本就如此,瞧他们磨磨唧唧的。夜色镇是诺丁山脚下离城门最近的一个村落,现在离“狼烟”讯号都过去两个多小时了,还在路上磨蹭没有全部抵达城门外。哦捉急,太叫人捉急了!得练,过后一定得加紧训练! 经过漫长的一天等待,从黎明到傍晚,太阳在远处地平线上仅剩下半个的时候,滚滚黄尘从诺丁堡几千米外席卷而来。 “敌军,是敌军,”守城的侍卫们吹响了警示的号角。还有近千村民留在城门外未来得及入城,更有人仍蹒跚在大道两侧,他们的脚程,显然不如骑兵快,即便先发,也注定了会后至。 伯爵夫人没法再顾虑更多,城外的人口固然重要,但城中这么多人的安危她更要保障。“让还没进城的村民四下散去,动作快。敌人的目标是诺丁城,一旦瞄准正主,他们没必要再去洗劫村落。我们会牵制住对方的兵力,让没进城的村民往南方撤,快!” 近千人乌泱泱的绕开城门两侧,逃离直通城堡的骑士大道。但在守城的侍卫们拉弓满弦,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的时候,对面那滚滚黄尘中,也传出一道号角声。 “吔?”侍卫长愣了愣,“夫人,跟我们的暗号一样哎。”这时代,附近几个国家、领地的号角做法一样材质相同,吹出来的声音都差不多,唯一能区分的就是节奏了,几长几短,多长多短。而令巴尔克感到惊讶的是,对方吹得,竟然也是诺丁郡的节奏。 伯爵夫人甩起一巴掌……停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后,转而拍在身旁桑迪的后脑勺上——孩子,委屈你代师受过了。然后她掐腰瞪眼,死死盯着酿酒大师莫里斯师傅。 “知识分子”尴尬的咳嗽两声,摊摊手,“夫人,您也没说要两种信号啊,而我,我又怎么能够想到来的不是敌军,是盟军呢。” 是啊,盟军,在看到盖文·希尔那张风尘仆仆的脸的时候,莉亚差点儿就一口老血吐在城墙上。她是让侍卫们装满了易燃物,见到骑兵队伍就扔进柴堆里燃起熊熊黄烟然后一个接一个传递,可侍卫们点完烟火后待离近了才发觉,嚓,来的不是乌拉诺斯骑兵而是希尔男爵,自己人。肿么整呢,再点?携带的燃料都升上天了,再说,点了也没用啊,这是友非敌的信号要肿么传递,伯爵夫人也没说啊? 莉亚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得人家莫里斯师傅,她只不过是为自己缺根弦的智商找个发泄点罢了。但经此一堑,她却长了一智。“下次,我不但要黄烟,我还要红色的,绿色的烟幕。”红色代表危险,黄色表达警惕,绿色则显示平安无事畅通无阻,瞧,多方便,跟交通信号灯似的。她盯着全城堡唯一的“知识分子”道:“你来研究。” 莫里斯撇撇嘴,这可要涉及战争的范畴了,是他最最不愿插手的。“我只是个酿酒的,”他扭头道。 吔?你还学会讨价还价了?伯爵夫人眯了眼,“我也不为难你,不过有件事儿倒想请教一二,什么物质跟什么物质以什么比例搀和在一起,能产生,轰的一下,的效果?!” 莫里斯立刻变了脸色,“您,您想干什么?” 莉亚耸耸肩,“只是研究一下,火药而已。”她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重到如一记拳头狠狠打在莫里斯脸上。“而且我正在考虑,如果真能够造出这么具有杀伤性的武器,就应该把它献给我尊敬的国王。”毫无疑问,也会出现在东征的战场上。“其实本来,这些东西我只打算在诺丁郡内部使用,绝不外传的,”莉亚挑挑眉毛。 “你保证?” “我保证,”她虽然没什么信仰,但说出的话却也能够做得到。“你所做的任何发明,绝不会经由我之手,传到诺丁人以外的任何人手中去。”国王也不例外。 莫里斯盯了她片刻,绷紧的肩膀终于一松,“我去研究,那个不同颜色的烟雾。”火药就别想了。 莉亚也知道不急在这一时,泰坦人对火药的钻研搞不好也只是在初步阶段,不然他们早就凭借其巨大的威力打败亚美骑兵了,犯不着在两个大陆衔接处拉锯这么多年。莫里斯担心她真的搞出这魔鬼般的东西对付泰坦人,可莉亚却不过形容个大概唬人而已,她连制造火药的原料是哪几种都不清楚,何况配比? 不过有了初一就会有十五,莫里斯肯为她研究烟雾信号,那就是良好的开端了。莉亚相信终有一天,不管是莫里斯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人也好,能够在诺丁这片土地上把火药制造出来的。 而现在,冷兵器时代,设想这些都还太早。没火药,她一样可以有很多可用的东西。 伯爵夫人在主堡大厅里接见了希尔男爵跟他带来的骑兵们,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五天前,差不多是跟诺丁堡同一时间,希尔接到伍德堡的求援信号。虽然希尔堡离伍德堡,比诺丁堡的直线距离要相对近一些,但它高居崇山之上,远比诺丁山陡峭蜿蜒的多,骑手登山耗时也长。等希尔男爵整顿好人马,奔赴哨兵岭前线的时候,跟里奥抵达倒是差不多的时间。 “我们没有太多骑兵,夫人,”盖文坐在长桌一侧,望着他的领主夫人道:“山上养马不易,战马更少。但我们有最优秀的矛兵、盾兵跟弓箭手。”甚至还有一部分杀手,这现在倒不必多说。“而且,我们武器精良人手众多,步兵队伍足以防住半条哨兵岭。我担心有敌军在我们抵达防御线之前趁乱混进境内,所以带领所有骑兵一路追踪搜寻而来,确保诺丁堡的安全。” 你这哪是确保诺丁堡安全,你差点儿吓死这满城老少。莉亚在心里偷偷吐槽,却也又搞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希尔家的领地大部分都是山脉,而且比诺丁山更高更险峻,跟诺丁山一样隶属于奥加尔山脉,却比诺丁山更富有矿藏——整个希尔领地,说白了就是一片矿区。 难怪盖文说他们那里人手众多,那些挥惯了矿锄的矿工们,各个肌肉结实凶猛强悍。就更别提他们的装备了,连莉亚看到这一水儿骑兵从头到脚连马匹都全副武装的时候,羡慕嫉妒的口水都要流下来。希尔男爵的步兵队伍当然能够防得住半条哨兵岭,在他们钢矛钢盔钢盾牌面前,乌拉诺斯人手中的武器就跟小孩儿过家家用的玩具差不多,若换她早哭着回家找妈了,不公平,忒不公平了嘤嘤嘤! 早知如此,我就不用瞎操心还去魔鬼林求援啦,伯爵夫人郁闷的想,接着看到她丈夫年轻的封臣站起身,左手扶右胸深鞠一躬,向她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我答应过伯爵,誓死保卫您的安全。” 如果没做足充分的准备跟预留手段,诺丁汉怎么可能放心的离开领地?莉亚想到她丈夫的安排,不由在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在抚慰好满城居民、制定好回迁计划,并安置好希尔堡来的一众骑兵后,盖文陪伯爵夫人一道在主堡餐厅用餐,在入座之前,他又再次行了标准的贵族礼,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规范、腰弯得都低。他昂起头,面对他的领主夫人道:“在下,还有一个请求,万望夫人成全。” 只要是合理的要求,她绝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尤其这个年轻人又是她丈夫极为器重的。莉亚点点头,示意盖文先起身,坐下慢慢谈。 但盖文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认真、诚恳并且恭敬地说:“请您,答应将伊莎贝尔嫁给我。” 毛线?!!莉亚立马挺直了背脊,震惊的抬起头,“你你你,你说你要娶,伊莎贝尔?”且不论她的小姑是否正常这点,关键问题是,“你你你,你不是已经,不是已经结婚了?!” 希尔男爵夫人啊,她一早就在心目中树立的假象情敌,那个能让她丈夫放心把关系诺丁郡未来的侍童们交到其手上教养的贵妇,盖文的妻子。 呃,是妻子,对吧?! 而在希尔男爵便秘着一张脸,把被伯爵夫人扭曲的真相解释清楚后,莉亚只能讷讷地吐出这么一句——“我和我的小伙伴儿们都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是自摆乌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泥垢了←_← 妹纸们如果看到更新但是打开页面不显示新章节,请把网址开头的成my,据说能解决这个不显示的问题~~ 拒马就是这种东西,野战时能够有效阻止敌方骑兵的冲锋,扰乱敌军队形。具体的模样不止这一种↓ 54、第 54 章 温妮·希尔在没出嫁之前,是姓汉默的,她是诺丁堡管家夫妇的独生女儿。汉默家世代为诺丁汉家族服务,尽管他们的出身是自由民,却依旧对领主大人忠心耿耿。按照身份,温妮在诺丁堡只是个侍女,但她跟其他侍女不同,她认识字、会算术、能写能画,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伯爵大人还安排她进入修道院学习,以陪伴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说实话,对于这份差事温妮并不是特别喜爱,与做那位总是畏畏缩缩全无小姐姿态的私生女的女伴相比,她更愿意留在城堡里协助领主夫人照顾她的小主人乔治,哦他才两岁,那懵懂的样子让温妮觉得,全世界的孩子加起来也没有乔治一个可爱。可她还是接受并下决心干好这份差事,因为这是伯爵的指示,她坚决的服从。 事实上,希尔达并不难相处,她只是因为自幼在农家长大,所以缺乏贵族小姐的那份底气跟见识而已。温妮细心的照顾她、帮助她、甚至是教导她,她知道伯爵有意将他的私生女妹妹培养成真正的贵族淑女,并嫁给一位男爵,拥有真正的贵族身份。而温妮不知道的是,希尔达并不向往这样的生活、也不满足于这样的安排,她爱上了木匠,并心心念念的想要跟对方私奔。她一直就沉默寡言,修道院里任何人都没起疑,而她默默地等待,也终于等到了机会——管家太太生病,她的贴身女伴要离开她,回城堡住一段时间。 在照顾病重母亲的日子里,温妮见到了伯爵忠诚的封臣,他看中的妹夫人选——希尔男爵。说实话,男爵确实不具备姑娘们心目中向往的丈夫样子。他才三十多岁,鬓角却已花白,皮肤黝黑并且粗糙,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情趣。而且希尔堡地处奥加尔山脉的最高峰,领内几乎整片都是矿区,终日与铁锤、火炉跟无止境的敲击声为伴,生存环境可算不上舒适优渥。但温妮却觉得,寡言木讷的男爵会是个好丈夫。他声音虽粗噶语调却和气,并没有贵族老爷们一贯的倨傲神态,且在诺丁堡做客的三天时间内从未与侍女们调笑过半句,甚至连为他打扫房间的姑娘的脸都记不清楚。温妮由衷地为希尔达感到高兴,他不会挑剔她的出身,不会挑剔她畏缩的性格,更不会跟侍女们不清不楚令她心烦。哦,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修道院告诉她的小姐,这个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可惜,在管家夫人尚未痊愈而温妮尚未离开之际,修道院率先传来了噩耗——希尔达跟木匠私奔了。温妮几乎不忍去看希尔男爵的脸,他得多难堪啊,人们不会去想伯爵的妹妹有多爱那个木匠,人们只会恶意的揣测并且传播,瞧,连私生女都嫌弃并且抛弃了他,这真是…… 在温妮为希尔达的前程感到忧心、为男爵的遭遇感到难过之际,伯爵却把她叫到了书房。“我希望,你能嫁给希尔男爵,”他说。 温妮愣住了,“可是,可是大人,我只是个侍女而已啊……”尽管伯爵对汉默一家一向厚待信赖,尽管她虽是个侍女却在城堡里享受半个小姐的待遇,但问题是,这依旧不能够改变她的出身——一个自由民,妄图嫁给男爵?! 伯爵却摇摇头,温妮觉得他的头上也多了几根白发,脸上忧色更重。“希尔原本就没打算娶什么贵族少女,他只想,娶个宽厚懂事的好姑娘,不在乎出身。”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把私生女妹妹嫁给他,可惜,她并不珍惜……“好孩子,我只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他?”伯爵盯着温妮关切的询问。这不但是出于对希尔男爵的愧疚,也是觉得对于面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来说,是个很好的归宿。 “我愿意,大人,”温妮盯着她的领主,诚心的回答。为她自己,为希尔男爵,也为她效忠的诺丁汉家族。 温妮离开城堡那天,四岁的乔治差点没把她的裙子扯烂,也不知道他那小小的粗短的指头,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最终还是伯爵哄骗了儿子,说温妮只是去市集买东西,并非跟那个“黑呼呼的铁矿男爵”走。至于事后她的小主人哭闹了一整晚,温妮也是从母亲的来信中才得知,那时候她已经成为希尔男爵夫人,希尔堡的女主人。 从盖文降生的那刻起,温妮就在盼望着他快快长大,因为按照诺丁郡的惯例,七岁的时候他将成为伯爵夫人的侍童,搬去那个她成长的地方。哦,她有多怀念诺丁堡啊,怀念它宽阔的橡木门,怀念它长长的走廊,还怀念住在那里的每一个人。而当盖文真的搬去诺丁堡后,跟他母亲通信中说的最多的却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娃娃,伊莎贝尔,温妮为她感到伤心,一个可怜的生下来就失去母亲的孩子。 因为伯爵夫人的“过世”,诺丁堡所有的侍童都被遣送回家,唯盖文除外,作为管家夫妇的外孙,长住诺丁堡本也无可厚非。而对于索菲“去世”的真相,即使面对亲生女儿,管家夫妻也不敢多说,毕竟是丑闻,最好永远只烂在几个人肚子里。所以在给儿子的回信中,温妮就反复叮嘱盖文,多关心关心那个可怜的孩子。母亲过世了,父亲甚少回家,哥哥远游在外,除了管家一家,谁还能给予伊莎贝尔更多的关怀呢。而很显然,盖文对这个漂亮的小婴孩儿也十分感兴趣,他甚至给玛莎打起了下手,做了回不折不扣的小奶爸。 可时间长了,温妮就觉出不对来了,尤其是她的儿子渐渐长大,长到十五岁,在伯爵大人的首肯下成为侍从之后,他对那个孩子的上心程度远远超出了母亲的预料。十五岁,尽管作为一名贵族男子来说并未表示他已成年,可在普通家庭里,这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很多贵族男子或许是在二十一岁宣誓成为骑士之后才会娶妻,但在那之前,他们却有可能早早的就被家族订下了婚。 温妮也考虑过儿子的婚事,她把整个诺丁郡的贵族姑娘都斟酌一番,最终看中了伍德男爵的大女儿,莱丽思。当然,如果有合心意的非贵族姑娘,温妮也不介意,她本人就不是高贵出身,希尔男爵更不讲究这个。但莱丽思就很好,莱丽思温婉大方、举止优雅又不盛气凌人,十三岁的年纪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符合温妮心目中对儿媳妇的一切标准。虽然两人年纪还算小,但温妮不介意先跟伍德家通个气儿,希尔堡环境虽恶劣些,但胜在离伍德堡最近,两家关系又一贯和睦,伍德男爵想必不会拒绝。 可男爵夫人在通信中提及,想听听儿子的意见跟他对伍德小姐的评价之后,却收到儿子极为恳切的回复。他竟然拒绝了这门婚事的提议,并且言辞间透露出,要照顾伊莎贝尔一辈子的想法。 那怎么行呢?温妮不可置信的捂着嘴,那可是,那可是伯爵小姐啊!尽管她是以一介自由民身份嫁给了希尔男爵,但温妮清楚这里面有机缘巧合的因素,有希尔男爵为人务实的因素,也有伯爵出面做媒的因素。可她想象不出,伯爵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区区封臣呢?!奥丁有那么多古老的贵族之家可供选择,以诺丁汉家族的势力,就是嫁给王子、王室成员也是极有可能的啊。 温妮快速的给儿子又去了信,她反复阐述跟分析他们之间的不合适,并强调伊莎贝尔才只有八岁,盖文对她只会是出于爱护的兄妹之情,不会也不应该再有别的。但这显然并没有打消盖文的念头,贝尔现在是还小,可她终有长大的一天,他只想永远的陪伴跟守护她,哪怕仅仅是作为一名骑士,也要守在她身边。 可惜,盖文的愿望很快就被打碎,他的父亲,希尔男爵急病过世了。作为独子,他必须尽快返回希尔堡,处理他父亲的丧事,并陪伴他伤心欲绝的母亲。伊莎贝尔在主堡的城墙下为他送行,她挥舞着双臂,叮嘱他快些回来。希尔郑重承诺,却没想到这一去差点成为永别。 没过多久,诺丁汉伯爵也忽然去世了,同一时间,还传出伯爵小姐早殇的消息。二十一岁、刚刚受封成为骑士的乔治回到诺丁堡,继承了爵位也继承了所有封臣的忠诚。但他却拒绝了盖文再返诺丁堡的请求,他是他的侍从,本应随侍左右,但乔治却以希尔堡不可无人驻守为由,禁止他离开领地,连他想去看那个孩子入棺前的最后一眼也不行。 盖文当然不知道,伊莎贝尔并没有死,她只是疯了,而乔治也不会给他窥破家族丑闻的机会。 等过了些年,温妮旧事重提,她心目中儿媳的首选依然是莱丽思。但盖文再次拒绝了,他跟贝尔之间或许并没有人们所追求的男女之情,但不可否认,那个孩子曾经在他生命中画下了很厚重的一笔。在她那无数个骑士与公主的游戏里,他都是她不离不弃的守护者,至死不渝。 他想,也许再过一阵子,再过几年,他会娶某个善良的姑娘,为希尔堡生下继承人,但不是现在。他心里偷偷在怀疑,或者说真诚的期盼,也许贝尔并没有死呢?尽管无数次或明或暗的问询都被伯爵大人坚决的否定了,可盖文还是不死心,还是没死心。 直到有一天,他的期盼变成现实,诺丁城传来消息,被死亡七年的伯爵小姐再次出现在城堡里。 直到那一天,他率骑兵前来保护伯爵夫人,在诺丁堡的长廊上,再次见到那个金发的小姑娘。他离开的时候她才八岁,可现在,她都已经十五,哦不,马上就要十六岁了。 他知道了她不正常,异于常人,但盖文不在乎,正因为如此,他更应该将她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像曾经在诺丁堡的无数个日子里一样。他清楚伯爵不会离弃自己的妹妹,他会照顾她会派人服侍她会供她衣食无忧,可伯爵也有自己的家庭,伯爵有妻子,伯爵即将还会有孩子。 这不一样,盖文对自己说,哥哥照顾妹妹和丈夫照顾妻子,绝不会一样。尽管贝尔神智不正常,但她依然有权利拥有一份完整的关爱,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他会带她回希尔堡,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即便他死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郑重其事的,向伯爵夫人提出这个请求。 呃……知道自己又搞了一次乌龙,莉亚也只是摆出“囧勒个囧”的表情,反正她的智商下限在这里已经被无数次刷新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可盖文的要求,她却不敢随便应承。 开玩笑吧,她只是嫂子,哪有权利决定小姑的婚事?!即便不能告诉盖文索菲还活着的事实,面前也还有诺丁汉这座大山呢。如果她丈夫肯同意,盖文又何必绕个弯向她请求,难道他就真的急躁到等不及伯爵从王城归来了?想想也知道,这帅小伙儿在给她挖坑呢。好吧,他没有恶意,但莉亚有权利选择不跳。 “这等大事,还是待伯爵回城后再做决断吧,”皮球一踢,又到了诺丁汉脚下。莉亚想,或许找个时间,她也可以先去后山探探索菲的口风。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她很忙,真的很忙。 盖文也没指望自己一提伯爵夫人就拍板答应,他只是表达自己的想法,并希望伯爵夫人看起来还很关心小姑的份上,能在伯爵面前说上几句。盖文看得出,这位夫人的话在伯爵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然后他就带着骑兵队伍在诺丁城内驻扎下来,听候伯爵夫人的下一步差遣和哨兵岭传回的最新战况。 乌兰诺斯入侵的敌军,只是以诺丁郡的近邻、肯特伯爵为首的三家领主,骑兵约有六百,目的正如莉亚所料,趁火打劫抢点财货粮食,并没有上升到两国开战的地步。而在希尔堡步兵跟里奥的一百骑兵达到哨兵岭后,他们就被堵在了防御线后再也没法侵入半步。 得到伍德男爵派人送来的这一详细消息,莉亚再次派出三波侍卫,拦住或许已经出兵北上的菲尔德、格林跟高夫家部队。既然哨兵岭凭现在兵力抵挡得住,就没必要在郡内再做大的军事调整,如今王城形势不明朗,守在原地以静制动才是最好选择。至于入侵者,哼,等老亨特在他们后院放起了火,撑不多久也该回家找妈了。被人欺负上门,伯爵夫人可不打算咽下这口鸟气,只是穷寇莫追,报仇他们还得从长计议,起码等她丈夫安全归家才好筹谋。 没了被袭之忧,莉亚开始认真分析总结这次模拟式行动所展现出来的问题跟漏洞。 首先,农户们的动作太慢了,接到示警后仍没做出有效的反应跟组织。她把管家及侍卫长叫来,按照地图上的标示,给诺丁郡内她丈夫直属的领土重新划分行政区域。五个村为一镇,设村长跟镇长为行政负责人。村长由村民自己提名候选,交给管家和侍卫长斟酌敲定,汇报给伯爵夫人。管家年长,阅历高资历深,而巴尔克手下的那群侍卫全都来自附近各个村落,对其中的内情更为熟悉。镇长由五个村长轮流担当,每月一换。每月月底,镇长到诺丁堡来汇报当月情况。 这个时候民风比较淳朴,很少有以权谋私的行为,也不懂。在他们看来,村长、镇长就是村里有威望、有见识、有担当的人,选出来心甘情愿帮大伙儿办事的。至于夫人承诺每个月给发的那十个铜板,都令他们有点儿受宠若惊,可也没多少人眼红。你没看当村长还要干这么多活儿吗,要清点人头,还要按时去开会,还要“被逼”认几个字儿,多痛苦啊。有这功夫,他们宁可多生几个儿子,养得壮壮实实也给伯爵夫人当侍卫去。听说混到小队长每月就能有十五个铜板儿,还能领酒喝,那才美呢。村长?谁有奉献精神谁去干吧! 制定好区域,莉亚又给侍卫长安排新任务。巴尔克带领手下们去城内外通知,这只是一次军事演习,并没有真正的敌军入侵,大家无需惊慌。虽然不懂什么叫军事演习,但每家每户能领到一小袋燕麦做补偿,领民们都很高兴,不就是拖家带口从村里走到诺丁城嘛,又没什么损失。 而且伯爵夫人还宣布,今后每月都要举行这么一场演习,具体时间不定,但吩咐大家携带生活必需品以及详记撤离路线,只要在看到示警后在规定时间内以村为单位到达诺丁城的,每家每户都能得到一小袋燕麦作为奖励。一听说每月都能占次大便宜,村民们更激动积极了,恐怕真有那手脚墨迹的,也会在邻居们连拉带踹的催促下跟上大部队,没听说么,以村为单位,迟到一个全村的奖励就都要飞走啦。 等安排完这些,莉亚又想到普查户口、登记造册,这才是防范奸细混入最有效的手段,当然,事无绝对,但比什么都不做强。 这个时代并非完全没有户口调查,摄政王前些年就派人搞过,目的是为了调查清楚全国有多少寡妇又有多少丧父的孩子置于他,或者说国王的监护之下——计算出他能收取多少监护税。很显然,这个调查只局限于王室的直属封臣跟领民,而且是有资产的家庭。在诺丁城,也有类似的登记,每个出入城堡的陌生人、每个新来的住户、每一次信使或使者或贵族老爷的到访,诺丁汉把他居住的城堡、城市烧得如铁板一块,奸细、密探只有他故意放进来的,断没有自己混进来的。但莉亚却比这还要贪心,她想,每个村镇都能建立起有效的户籍登记,那到战事涌起后才能算得上万无一失。既然有了村长镇长,那就都别闲着了,开始搞起来吧。 村里没人识字儿没关系,村长还没学会也没关系,有名字认识脸就行。莉亚派侍卫,陪同能书会写的书记官,在村长带领下挨家挨户查访,清点人数,甚至详细记录年龄、身高、体重等特征,以免对不上号。当然,孩子们的高出生率高夭折率,使他们在十二岁前都被暂时略过去,反正村长心里有数就行,每年还会再翻新补充一次。 另外,虽然莫里斯的彩色烟雾还没研究出来,但莉亚已经发觉建立烽火台的必要性。现在重新划分的行政区域也有了负责人,这事儿就更好办了,每村建造一个,发现敌情就发信号,村长督办。 半个月后,乌拉诺斯人就撤了兵。莉亚派人通知里奥,无需急着赶回城堡,反正希尔男爵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走,她还有别的事吩咐哨兵岭的兵丁们。既然烽火台在村落内有必要,那在两国边界的哨兵岭也是必不可少。她写信吩咐伍德男爵,在漫长的防御线上每隔五里建一座石砌的烽火台,也无需常年派人把守,只要每天二十四小时安排骑兵轮流巡逻就够了,发现敌人入侵就赶到最近的一座烽火台点燃柴火,足够大家做出最快最准确的反应。 至于魔鬼林,她又派了个使者去见老亨特,带着领主夫人真挚的感谢,感谢对方在危难之际体现了他的忠诚。当然,重点是看看老亨特这一趟是赔是赚。要是赚了,莉亚就不用再操心,下次继续安心的使唤他;要是赔,莉亚就考虑补偿他点儿甜头了,毕竟想让马拉车,就得给马吃够了草嘛。 同样是在半个月后,诺丁汉在王城也受到了乌拉诺斯入侵的消息,但并非来自于他妻子,比伯爵夫人派出的信使还提早两日,是兰伯特男爵遣出的密探。他的领地本就紧挨着魔鬼林,时刻关注着邻居以及远至哨兵岭的风吹草动。 诺丁汉又安排了两天,然后拿着他妻子的来信向摄政王辞行。约翰差点开欢送会,亲自送到城门外,尽管非他所想——诺丁汉不是上东征战场送死,但只要别在自己眼皮底下蹦跶,就是回家也很好嘛。伯爵以敌兵入侵为由,甩掉了当初那个东征勤王的借口,但他还是跟完成使者任务后重返前线的蓝道骑士同行。 三百骑兵队伍踏上归途,多了三百套盔甲、三百对武器盾牌、三百匹战马,还夹杂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匠,和诺丁汉怀中揣着的一份意外所得的书信,来自雅克伯爵府上。 菲奥娜也在城门口给女婿送行,在亚瑟、约翰等人都未曾留意的时候,她悄悄问诺丁汉:“我今后,应该暗中支持谁?”前面有三个,总要扶起一个,做掉另外两个。 诺丁汉瞥了连送行都不忘了较劲的叔侄俩一眼,冷哼一声,“就支持,最没资格登上王位的那个。” 55 55 温妮·希尔在没出嫁之前,是姓汉默的,她是诺丁堡管家夫妇的独生女儿。/汉默家世代为诺丁汉家族服务,尽管他们的出身是自由民,却依旧对领主大人忠心耿耿。按照身份,温妮在诺丁堡只是个侍女,但她跟其他侍女不同,她认识字、会算术、能写能画,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伯爵大人还安排她进入修道院学习,以陪伴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说实话,对于这份差事温妮并不是特别喜*,与做那位总是畏畏缩缩全无小姐姿态的私生女的女伴相比,她更愿意留在城堡里协助领主夫人照顾她的小主人乔治,哦他才两岁,那懵懂的样子让温妮觉得,全世界的孩子加起来也没有乔治一个可*。可她还是接受并下决心干好这份差事,因为这是伯爵的指示,她坚决的服从。 事实上,希尔达并不难相处,她只是因为自幼在农家长大,所以缺乏贵族小姐的那份底气跟见识而已。温妮细心的照顾她、帮助她、甚至是教导她,她知道伯爵有意将他的私生女妹妹培养成真正的贵族淑女,并嫁给一位男爵,拥有真正的贵族身份。而温妮不知道的是,希尔达并不向往这样的生活、也不满足于这样的安排,她*上了木匠,并心心念念的想要跟对方私奔。她一直就沉默寡言,修道院里任何人都没起疑,而她默默地等待,也终于等到了机会——管家太太生病,她的贴身女伴要离开她,回城堡住一段时间。 在照顾病重母亲的日子里,温妮见到了伯爵忠诚的封臣,他看中的妹夫人选——希尔男爵。说实话,男爵确实不具备姑娘们心目中向往的丈夫样子。他才三十多岁,鬓角却已花白,皮肤黝黑并且粗糙,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情趣。而且希尔堡地处奥加尔山脉的最高峰,领内几乎整片都是矿区,终日与铁锤、火炉跟无止境的敲击声为伴,生存环境可算不上舒适优渥。但温妮却觉得,寡言木讷的男爵会是个好丈夫。他声音虽粗噶语调却和气,并没有贵族老爷们一贯的倨傲神态,且在诺丁堡做客的三天时间内从未与侍女们调笑过半句,甚至连为他打扫房间的姑娘的脸都记不清楚。温妮由衷地为希尔达感到高兴,他不会挑剔她的出身,不会挑剔她畏缩的性格,更不会跟侍女们不清不楚令她心烦。哦,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修道院告诉她的小姐,这个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可惜,在管家夫人尚未痊愈而温妮尚未离开之际,修道院率先传来了噩耗——希尔达跟木匠私奔了。温妮几乎不忍去看希尔男爵的脸,他得多难堪啊,人们不会去想伯爵的妹妹有多*那个木匠,人们只会恶意的揣测并且传播,瞧,连私生女都嫌弃并且抛弃了他,这真是…… 在温妮为希尔达的前程感到忧心、为男爵的遭遇感到难过之际,伯爵却把她叫到了书房。“我希望,你能嫁给希尔男爵,”他说。 温妮愣住了,“可是,可是大人,我只是个侍女而已啊……”尽管伯爵对汉默一家一向厚待信赖,尽管她虽是个侍女却在城堡里享受半个小姐的待遇,但问题是,这依旧不能够改变她的出身——一个自由民,妄图嫁给男爵?! 伯爵却摇摇头,温妮觉得他的头上也多了几根白发,脸上忧色更重。“希尔原本就没打算娶什么贵族少女,他只想,娶个宽厚懂事的好姑娘,不在乎出身。”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把私生女妹妹嫁给他,可惜,她并不珍惜……“好孩子,我只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他?”伯爵盯着温妮关切的询问。这不但是出于对希尔男爵的愧疚,也是觉得对于面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来说,是个很好的归宿。 “我愿意,大人,”温妮盯着她的领主,诚心的回答。重要小说网为她自己,为希尔男爵,也为她效忠的诺丁汉家族。 温妮离开城堡那天,四岁的乔治差点没把她的裙子扯烂,也不知道他那小小的粗短的指头,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最终还是伯爵哄骗了儿子,说温妮只是去市集买东西,并非跟那个“黑呼呼的铁矿男爵”走。至于事后她的小主人哭闹了一整晚,温妮也是从母亲的来信中才得知,那时候她已经成为希尔男爵夫人,希尔堡的女主人。 从盖文降生的那刻起,温妮就在盼望着他快快长大,因为按照诺丁郡的惯例,七岁的时候他将成为伯爵夫人的侍童,搬去那个她成长 术临天下 的地方。哦,她有多怀念诺丁堡啊,怀念它宽阔的橡木门,怀念它长长的走廊,还怀念住在那里的每一个人。而当盖文真的搬去诺丁堡后,跟他母亲通信中说的最多的却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娃娃,伊莎贝尔,温妮为她感到伤心,一个可怜的生下来就失去母亲的孩子。 因为伯爵夫人的“过世”,诺丁堡所有的侍童都被遣送回家,唯盖文除外,作为管家夫妇的外孙,长住诺丁堡本也无可厚非。而对于索菲“去世”的真相,即使面对亲生女儿,管家夫妻也不敢多说,毕竟是丑闻,最好永远只烂在几个人肚子里。所以在给儿子的回信中,温妮就反复叮嘱盖文,多关心关心那个可怜的孩子。母亲过世了,父亲甚少回家,哥哥远游在外,除了管家一家,谁还能给予伊莎贝尔更多的关怀呢。而很显然,盖文对这个漂亮的小婴孩儿也十分感兴趣,他甚至给玛莎打起了下手,做了回不折不扣的小奶爸。 可时间长了,温妮就觉出不对来了,尤其是她的儿子渐渐长大,长到十五岁,在伯爵大人的首肯下成为侍从之后,他对那个孩子的上心程度远远超出了母亲的预料。十五岁,尽管作为一名贵族男子来说并未表示他已成年,可在普通家庭里,这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很多贵族男子或许是在二十一岁宣誓成为骑士之后才会娶妻,但在那之前,他们却有可能早早的就被家族订下了婚。 温妮也考虑过儿子的婚事,她把整个诺丁郡的贵族姑娘都斟酌一番,最终看中了伍德男爵的大女儿,莱丽思。当然,如果有合心意的非贵族姑娘,温妮也不介意,她本人就不是高贵出身,希尔男爵更不讲究这个。但莱丽思就很好,莱丽思温婉大方、举止优雅又不盛气凌人,十三岁的年纪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符合温妮心目中对儿媳妇的一切标准。虽然两人年纪还算小,但温妮不介意先跟伍德家通个气儿,希尔堡环境虽恶劣些,但胜在离伍德堡最近,两家关系又一贯和睦,伍德男爵想必不会拒绝。 可男爵夫人在通信中提及,想听听儿子的意见跟他对伍德小姐的评价之后,却收到儿子极为恳切的回复。他竟然拒绝了这门婚事的提议,并且言辞间透露出,要照顾伊莎贝尔一辈子的想法。 那怎么行呢?温妮不可置信的捂着嘴,那可是,那可是伯爵小姐啊!尽管她是以一介自由民身份嫁给了希尔男爵,但温妮清楚这里面有机缘巧合的因素,有希尔男爵为人务实的因素,也有伯爵出面做媒的因素。可她想象不出,伯爵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区区封臣呢?!奥丁有那么多古老的贵族之家可供选择,以诺丁汉家族的势力,就是嫁给王子、王室成员也是极有可能的啊。 温妮快速的给儿子又去了信,她反复阐述跟分析他们之间的不合适,并强调伊莎贝尔才只有八岁,盖文对她只会是出于*护的兄妹之情,不会也不应该再有别的。重要小说网但这显然并没有打消盖文的念头,贝尔现在是还小,可她终有长大的一天,他只想永远的陪伴跟守护她,哪怕仅仅是作为一名骑士,也要守在她身边。 可惜,盖文的愿望很快就被打碎,他的父亲,希尔男爵急病过世了。作为独子,他必须尽快返回希尔堡,处理他父亲的丧事,并陪伴他伤心欲绝的母亲。伊莎贝尔在主堡的城墙下为他送行,她挥舞着双臂,叮嘱他快些回来。希尔郑重承诺,却没想到这一去差点成为永别。 没过多久,诺丁汉伯爵也忽然去世了,同一时间,还传出伯爵小姐早殇的消息。二十一岁、刚刚受封成为骑士的乔治回到诺丁堡,继承了爵位也继承了所有封臣的忠诚。但他却拒绝了盖文再返诺丁堡的请求,他是他的侍从,本应随侍左右,但乔治却以希尔堡不可无人驻守为由,禁止他离开领地,连他想去看那个孩子入棺前的最后一眼也不行。 盖文当然不知道,伊莎贝尔并没有死,她只是疯了,而乔治也不会给他窥破家族丑闻的机会。 等过了些年,温妮旧事重提,她心目中儿媳的首选依然是莱丽思。但盖文再次拒绝了,他跟贝尔之间或许并没有人们所追求的男女之情,但不可否认,那个孩子曾经在他生命中画下了很厚重的一笔。在她那无数个骑士与公主的游戏里,他都是她不离不弃的守护者 重生之傻女谋略 ,至死不渝。 他想,也许再过一阵子,再过几年,他会娶某个善良的姑娘,为希尔堡生下继承人,但不是现在。他心里偷偷在怀疑,或者说真诚的期盼,也许贝尔并没有死呢?尽管无数次或明或暗的问询都被伯爵大人坚决的否定了,可盖文还是不死心,还是没死心。 直到有一天,他的期盼变成现实,诺丁城传来消息,被死亡七年的伯爵小姐再次出现在城堡里。 直到那一天,他率骑兵前来保护伯爵夫人,在诺丁堡的长廊上,再次见到那个金发的小姑娘。他离开的时候她才八岁,可现在,她都已经十五,哦不,马上就要十六岁了。 他知道了她不正常,异于常人,但盖文不在乎,正因为如此,他更应该将她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像曾经在诺丁堡的无数个日子里一样。他清楚伯爵不会离弃自己的妹妹,他会照顾她会派人服侍她会供她衣食无忧,可伯爵也有自己的家庭,伯爵有妻子,伯爵即将还会有孩子。 这不一样,盖文对自己说,哥哥照顾妹妹和丈夫照顾妻子,绝不会一样。尽管贝尔神智不正常,但她依然有权利拥有一份完整的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他会带她回希尔堡,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即便他死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郑重其事的,向伯爵夫人提出这个请求。 呃……知道自己又搞了一次乌龙,莉亚也只是摆出“囧勒个囧”的表情,反正她的智商下限在这里已经被无数次刷新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可盖文的要求,她却不敢随便应承。 开玩笑吧,她只是嫂子,哪有权利决定小姑的婚事?!即便不能告诉盖文索菲还活着的事实,面前也还有诺丁汉这座大山呢。如果她丈夫肯同意,盖文又何必绕个弯向她请求,难道他就真的急躁到等不及伯爵从王城归来了?想想也知道,这帅小伙儿在给她挖坑呢。好吧,他没有恶意,但莉亚有权利选择不跳。 “这等大事,还是待伯爵回城后再做决断吧,”皮球一踢,又到了诺丁汉脚下。莉亚想,或许找个时间,她也可以先去后山探探索菲的口风。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她很忙,真的很忙。 盖文也没指望自己一提伯爵夫人就拍板答应,他只是表达自己的想法,并希望伯爵夫人看起来还很关心小姑的份上,能在伯爵面前说上几句。盖文看得出,这位夫人的话在伯爵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然后他就带着骑兵队伍在诺丁城内驻扎下来,听候伯爵夫人的下一步差遣和哨兵岭传回的最新战况。 乌兰诺斯入侵的敌军,只是以诺丁郡的近邻、肯特伯爵为首的三家领主,骑兵约有六百,目的正如莉亚所料,趁火打劫抢点财货粮食,并没有上升到两国开战的地步。而在希尔堡步兵跟里奥的一百骑兵达到哨兵岭后,他们就被堵在了防御线后再也没法侵入半步。 得到伍德男爵派人送来的这一详细消息,莉亚再次派出三波侍卫,拦住或许已经出兵北上的菲尔德、格林跟高夫家部队。既然哨兵岭凭现在兵力抵挡得住,就没必要在郡内再做大的军事调整,如今王城形势不明朗,守在原地以静制动才是最好选择。至于入侵者,哼,等老亨特在他们后院放起了火,撑不多久也该回家找妈了。被人欺负上门,伯爵夫人可不打算咽下这口鸟气,只是穷寇莫追,报仇他们还得从长计议,起码等她丈夫安全归家才好筹谋。 没了被袭之忧,莉亚开始认真分析总结这次模拟式行动所展现出来的问题跟漏洞。 首先,农户们的动作太慢了,接到示警后仍没做出有效的反应跟组织。她把管家及侍卫长叫来,按照地图上的标示,给诺丁郡内她丈夫直属的领土重新划分行政区域。五个村为一镇,设村长跟镇长为行政负责人。村长由村民自己提名候选,交给管家和侍卫长斟酌敲定,汇报给伯爵夫人。管家年长,阅历高资历深,而巴尔克手下的那群侍卫全都来自附近各个村落,对其中的内情更为熟悉。镇长由五个村长轮流担当,每月一换。每月月底,镇长到诺丁堡来汇报当月情况。 这个时候民风比较淳朴,很少有以权谋私的行为,也不懂。在他们看来,村长、镇长就是村里有威望、有见识、有担当的人,选出来心甘情愿帮大伙儿办事的。至于 星农 夫人承诺每个月给发的那十个铜板,都令他们有点儿受宠若惊,可也没多少人眼红。你没看当村长还要干这么多活儿吗,要清点人头,还要按时去开会,还要“被逼”认几个字儿,多痛苦啊。有这功夫,他们宁可多生几个儿子,养得壮壮实实也给伯爵夫人当侍卫去。听说混到小队长每月就能有十五个铜板儿,还能领酒喝,那才美呢。村长?谁有奉献精神谁去干吧! 制定好区域,莉亚又给侍卫长安排新任务。巴尔克带领手下们去城内外通知,这只是一次军事演习,并没有真正的敌军入侵,大家无需惊慌。虽然不懂什么叫军事演习,但每家每户能领到一小袋燕麦做补偿,领民们都很高兴,不就是拖家带口从村里走到诺丁城嘛,又没什么损失。 而且伯爵夫人还宣布,今后每月都要举行这么一场演习,具体时间不定,但吩咐大家携带生活必需品以及详记撤离路线,只要在看到示警后在规定时间内以村为单位到达诺丁城的,每家每户都能得到一小袋燕麦作为奖励。一听说每月都能占次大便宜,村民们更激动积极了,恐怕真有那手脚墨迹的,也会在邻居们连拉带踹的催促下跟上大部队,没听说么,以村为单位,迟到一个全村的奖励就都要飞走啦。 等安排完这些,莉亚又想到普查户口、登记造册,这才是防范奸细混入最有效的手段,当然,事无绝对,但比什么都不做强。 这个时代并非完全没有户口调查,摄政王前些年就派人搞过,目的是为了调查清楚全国有多少寡妇又有多少丧父的孩子置于他,或者说国王的监护之下——计算出他能收取多少监护税。很显然,这个调查只局限于王室的直属封臣跟领民,而且是有资产的家庭。在诺丁城,也有类似的登记,每个出入城堡的陌生人、每个新来的住户、每一次信使或使者或贵族老爷的到访,诺丁汉把他居住的城堡、城市烧得如铁板一块,奸细、密探只有他故意放进来的,断没有自己混进来的。但莉亚却比这还要贪心,她想,每个村镇都能建立起有效的户籍登记,那到战事涌起后才能算得上万无一失。既然有了村长镇长,那就都别闲着了,开始搞起来吧。 村里没人识字儿没关系,村长还没学会也没关系,有名字认识脸就行。莉亚派侍卫,陪同能书会写的书记官,在村长带领下挨家挨户查访,清点人数,甚至详细记录年龄、身高、体重等特征,以免对不上号。当然,孩子们的高出生率高夭折率,使他们在十二岁前都被暂时略过去,反正村长心里有数就行,每年还会再翻新补充一次。 另外,虽然莫里斯的彩色烟雾还没研究出来,但莉亚已经发觉建立烽火台的必要性。现在重新划分的行政区域也有了负责人,这事儿就更好办了,每村建造一个,发现敌情就发信号,村长督办。 半个月后,乌拉诺斯人就撤了兵。莉亚派人通知里奥,无需急着赶回城堡,反正希尔男爵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走,她还有别的事吩咐哨兵岭的兵丁们。既然烽火台在村落内有必要,那在两国边界的哨兵岭也是必不可少。她写信吩咐伍德男爵,在漫长的防御线上每隔五里建一座石砌的烽火台,也无需常年派人把守,只要每天二十四小时安排骑兵轮流巡逻就够了,发现敌人入侵就赶到最近的一座烽火台点燃柴火,足够大家做出最快最准确的反应。 至于魔鬼林,她又派了个使者去见老亨特,带着领主夫人真挚的感谢,感谢对方在危难之际体现了他的忠诚。当然,重点是看看老亨特这一趟是赔是赚。要是赚了,莉亚就不用再操心,下次继续安心的使唤他;要是赔,莉亚就考虑补偿他点儿甜头了,毕竟想让马拉车,就得给马吃够了草嘛。 同样是在半个月后,诺丁汉在王城也受到了乌拉诺斯入侵的消息,但并非来自于他妻子,比伯爵夫人派出的信使还提早两日,是兰伯特男爵遣出的密探。他的领地本就紧挨着魔鬼林,时刻关注着邻居以及远至哨兵岭的风吹草动。 诺丁汉又安排了两天,然后拿着他妻子的来信向摄政王辞行。约翰差点开欢送会,亲自送到城门外,尽管非他所想——诺丁汉不是上东征战场送死,但只要别在自己眼皮底下蹦跶,就是回家也很好嘛。伯爵以敌兵入侵为由,甩掉了当初那个东征勤王的借口,但他还是跟完成使者任务后重返前线的蓝 无声的王者 道骑士同行。 三百骑兵队伍踏上归途,多了三百套盔甲、三百对武器盾牌、三百匹战马,还夹杂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匠,和诺丁汉怀中揣着的一份意外所得的书信,来自雅克伯爵府上。 菲奥娜也在城门口给女婿送行,在亚瑟、约翰等人都未曾留意的时候,她悄悄问诺丁汉:“我今后,应该暗中支持谁?”前面有三个,总要扶起一个,做掉另外两个。 诺丁汉瞥了连送行都不忘了较劲的叔侄俩一眼,冷哼一声,“就支持,最没资格登上王位的那个。” 56 56 橡木杯中的酒液依旧是白色,莉亚想,或许是因为储存时间还太短,远达不到传说中的琥珀色,但经过几个月的陈化,口感已比先前好多了。她把酒杯凑到诺丁汉嘴边,邀功似的说:“你尝尝?” 诺丁汉就着她的动作轻抿小口,微微一笑,“还不错。” 就只是还不错啊,评价也太低,伯爵夫人撇撇嘴,要不是福灵心至想到用橡木桶盛葡萄酒,说不定连还不错的评语都得不到呢。 可显然,伯爵大人的关注点从来就不在什么酿酒上,在他看来那都是些供人消遣的小玩意儿。诚然,蒸馏技术是不错,那个叫莫里斯的脑袋瓜也不错,但对他来说,起码现在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宽大的手掌抚在她已略有凸起的小腹上,温热的掌心隔着柔软的棉裙细细摩挲。“几个月了?” “四个,”莉亚迅速回答了这个其实大家都知道的问题。在管家夫人小心翼翼的看护下和掰着手指算日子下,想不清楚都困难。 诺丁汉当然也知道,他只是,皱了眉,闷闷地道:“还要在里面待那么久!” 莉亚噗嗤一笑,转过身子将酒杯放在床头矮柜上,任由丈夫的目光紧紧追随自己,仿佛她在床上还能出什么意外似的。她的纯白棉裙又薄又透,胸前红色蓓蕾若隐若现,大片白皙的肌肤在烛光掩映下透出诱人的蜜色。她再次回过身,修长纤细的手指抚上她丈夫赤|裸的胸膛。“其实,四个月,也可以……”莉亚说,手腕勾住诺丁汉的脖颈,昂起头凑到嘴唇上亲吻。显然,她把丈夫的小小抱怨当成是对某些事情的迫不及待。 而事实上,诺丁汉也确实是有些骚动难耐。他是傍晚时分抵达诺丁堡的,一行三百多骑,一路从山脚下向上疾驰而来。在穿过橡木大门之后,他就看到广场上站着的那个身影,那火红的头发,比夕阳更艳丽炽热。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俯视着她,慢慢靠近她。她是那么娇小,那么稚嫩,还那么的……该死,她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诱人的?!诺丁汉翻身下马,一把将他妻子揽入怀中,他低头躬身,吻住只到他胸前的妻子的嘴唇。他一只手揉搓着她的长发,另一只则捧住她的脸颊,细细摩挲,使劲摩挲,直到她脸红心跳嘴唇肿胀才放开她,他甚至还听到一两声侍从还是骑士们没憋住的轻笑。哦,管他的!诺丁汉俯□,猛然将他妻子拦腰抱了起来。 这动作把莉亚吓坏了,尽管她能理解他表达情绪的方法,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甫一重逢就立马去滚床单,这这这这,合适吗?!但事实证明,没节操的不是诺丁汉,只是她而已。她丈夫并没有抱着她一路飞奔回二楼踢开房门做些*做的事,而是把她放到了大厅中央的长桌上,扶着她做好,两手撑在她身侧,认真地、专注地审视着她已经不再平坦的肚子。莉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笑,起初是轻声憋着笑,继而开始忍不住的大笑,放声大笑。她忽然觉得,诺丁汉其实也有点儿傻——这话你敢大声说出来吗?!!←_←by作者 但是,在吃完晚餐后,在听完各个责权人的相关汇报后,伯爵夫妇依旧是要相携着回到卧房的。重要小说网露比服侍她沐浴更衣,而诺丁汉也已经洗过澡一身轻爽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接下来该做点儿什么,不言而喻。 莉亚看过那么多宅斗宫斗文,这回总算派上了点儿用场,即便没结过婚也没怀过孕,她也清楚四个月后,如果胎儿稳定的话,是可以有适当情|事的。她侧躺在床上,头枕着她丈夫的臂膀,胸膛紧贴着他的胸膛,一条光滑结实的长腿磨蹭在他大腿根上。要忽视某个部位的变化,可真是很难,从她换了睡衣举着一杯葡萄酒凑到他身边开始,它就已经在昭示自己越 异世中世纪之黑暗时代 来越强烈的存在感了。莉亚轻舔下唇,再次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丈夫的下巴上,“他很乖很稳定,所以,你可以……”做些迫不及待想做的事。 诺丁汉是很想,眼神都比往常更深邃沉静,他有点儿像豹子,在盯上猎物之后总有种出人预料的沉得住气。伯爵的手掌覆住他妻子坚|挺饱满的胸膛,然后顺着向下,拂过她纤细的腰肢,弧形优美的臀部,大腿,内侧,再折返而上……哦,他用力捏捏莉亚大腿内侧那略显柔软细嫩的肉,听到她惊声呼痛,方才黯哑低吼:“别再诱惑我!”这个小混蛋,他忽然很想打她的屁股,但在把掌心拍到挺翘的臀瓣上之后,又变打为摸……该死的,诺丁汉低下头,用力撕咬、吸允着他妻子的嘴唇,弄得莉亚迷茫十分。 “乔治?”她在喘息中询问。 “不安全,”诺丁汉回答,然后轻轻推开她。他平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眼,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过了好长一会儿,方才睁眼盯着莉亚,胡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要记在账上,”他轻声嘟囔。 做|*也要记账?!莉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接着就瘪嘴,似乎已预见到自己凄惨的下场。没记账的时候他已能轻易地把她折腾的几乎下不了床,若这账目积累起来,乖乖……莉亚认命的咬紧下唇,翻个身又凑到他怀里,右手搭在他胸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抠着那结实的肌肉,似乎已被自己多舛的命运吓得愣出了神。 “嘿!”诺丁汉轻拍她的手让它老实点儿,他才刚平复了情绪难道她又想点火? 莉亚略有一丝愧疚的表情但更多的却是耍赖的辩白:“我又没有故意勾引你!” 诺丁汉无力地轻叹,只能借转移话题来转移自己的关注点。“你做得很好,”他说,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赞赏地道:“非常好。” 在晚餐餐桌上,管家跟侍卫长就向他们的领主汇报了这些天诺丁城的近况,重点当然是北边来的“客人们”。伯爵大人对他妻子烽火台的提议十分满意,对她划分区域以及军事演习的做法也表示肯定,以及她对老亨特的手段、面对战事时的果断……都比他想象中要好,还要好。重要小说网尽管这本来就是他预料中的麻烦,而他原就打算留下这个麻烦给她增加点儿实战训练。盖文是他留下的预备步骤,确保她不会出事,而她在面对边界示警的那一刻却要凭自己的直觉、智慧去判断。庆幸的,她的反应非常好。 “可还是有漏洞,”莉亚皱皱鼻子,知道她丈夫指的是什么,不满的反而是她自己。“我不应该把里奥的一百骑兵那么早派出去,如果真的有敌军绕开伍德男爵的防御线直奔诺丁堡而来,一路上烧杀抢掠那可真就没办法了。”谁也不能保证下次真遇到险境还能有盖文这支奇兵。“可如果不支援伍德男爵,哨兵岭的防御线可能早就溃败,敌军更要如入无人之境。”好像是个左右为难、捉襟见肘的局。“或许我不应该让盗贼们绕到敌人后方捣乱,而是派他们直接发兵奇袭哨兵岭的敌军?”反正老亨特只是想要好处,事后补给他就是了,诺丁堡不缺钱。 “如果你要这么用魔鬼林,那下次不管什么人只要出得价钱比咱们高,盗贼们立刻就会倒戈相向,”诺丁汉说:“为什么要逼他们在神木面前发誓呢,就是为了达到这种利跟信并重的效果。如果你让他们以为自己是花钱就能被收买的,那跟雇佣军毫无区别,对咱们来说没半点儿价值。”正相反,莉亚先前的做法让盗贼们既得了好处又遵守了效忠的誓言,才是最长久有效的驾驭手段。“至于,你说的左右为难的局面,”伯爵笑笑,手指拨弄着他妻子 重生之傻女谋略 额前的碎发,“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你不能指望自己只做了一个反应就能应付所有可能产生的变故,局是死的,人是活的。为增强边境防御,你派遣骑兵北上。敌军冲破防御,你就收缩战线,把主战场引到诺丁堡来,准备打一场漂亮的防守战。每一处变故,你都要有相应的应对措施,时间长了,你就能学会走一步观三步,在甫一开始就能做好之后所有的准备。可即便如此,依旧会有意想不到的突变情况发生,这要靠临机应变能力,也要靠果敢果断。不要害怕牺牲,”诺丁汉低头盯着她说:“这是战争,任何战争都会有牺牲,”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失掉一部分以达到更大的利益,“而你要关注的,仅仅是,如何取得胜利。” 莉亚紧抿着嘴,她得承认这番话听起来不太好受。尽管她也曾派里奥仅领百骑就去支援,但心里计策能成功的预测占了大半,也就是说这一百骑兵有风险,但并不是特意去送死,跟战略布局上那些板上钉钉的炮灰有很大区别。可她也明白,有时候明知道是送死,还是要派人去送死,因为这就是战争,因为所有人都想赢。 “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个,”诺丁汉望着他妻子纠结苍白的小脸儿安慰道:“你只要守好城堡,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行。其他问题,我来安排。”他只是想让她提前感受一下战火起后的紧迫感,可没想把她吓坏。至于入侵者,哼,他当然知道幕后指使是谁,报复那是早晚的事儿。诺丁汉捏捏他妻子的脸颊,转移话题道:“我入城的时候,看到城门外站了很多奴隶,那又是怎么回事儿?” 提到这个莉亚的情绪确实好多了,这群人也只比伯爵的骑兵队伍早到了半天,而且还有大部人马在陆陆续续的往诺丁城赶,这一路上引领、监督、管理,可把海盗们累惨了。没错,山脚下站着的全都是黑寡妇从洛萨跟伊格给她运来的奴隶们。 有了她丈夫的一番话,伯爵夫人不再去纠结战争的残酷性,而尽管诺丁汉已经回城,却依旧把管理诺丁郡内政的权利交给她。那真是太好了,莉亚承认,她对这活儿有兴趣极了,这就好比在创作一幅画,构图布局,线描细画然后上色,十分有成就感。她再次把地图展开详细琢磨,以诺丁城为中心向外扩展,圈出需要开荒的土地,交给这些新来的奴隶们,哦不,他们现在是农民了,租赁领主的土地,以地上作物缴纳租金,剩余的维持生活。 莉亚把一部分人安置在了靠近奥萨、刚萨两条河流的区域,这样明年的时候她就可以考虑开展水稻的种植,尽管艾尔伯特说过亚美人吃不惯蒸熟后的这种农作物,但大米的吃法有很多,又不是只有米饭而已,试试看呗。这些新来的农民都没有被插|入其他村落,而是单独组成聚居地,一样有村长、镇长。至于矿工,莉亚把他们全都交给了盖文,派人带回希尔堡。铁匠跟纺织匠等手工业者,在城门登记后上山,正好村民离开后最下面三层的民居仍然空着,先供他们居住,等伯爵夫人加派人手增建房舍后再考虑变动。当然,有了这些人,诺丁城的武器储备速度和莉亚一些新发明的生产速度就能大幅度提高了。 海盗的贸易负责人依旧是戈登,给伯爵夫人带来了大批的劳动力,可也带来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折扇滞销了。 这点儿莉亚是真没先到,但从她丈夫口中知道暴风城的贵妇们都是怎么使用折扇的,这结果也就理所当然了。口胡,这群呆到冒烟儿的土著,竟然拿折扇当装饰品摆在家里,那怎么可能引领起全民争抢的潮流?!莉亚对这一结果不满,也只能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好在这种情形只是暂时的,她相信骑士团就算只是从自己利益的角度考虑,也不可能不会进一步对折扇的使用 极品女人的官场博弈:深度沉迷 方法进行普及,相信再过几个月,这种误区就会被扭转。至于现在嘛,唉,这个夏天还算炎热,那几十箱白棉布扇面的折扇还是凭借其扇风这一基本功能卖出去四分之一的,伯爵夫人掐指一算,保本儿还小有盈余,也就闷着头忍了。要是事事顺利心想事成,她都要怀疑穿越大神其实是她亲妈了。 现在莉亚倒开始庆幸因为木匠造箭靶的任务繁重,导致扑克牌的产量急剧下降,只搞了三十几箱,成本有限,纵赔也亏不到哪里去。 不过戈登对于这一新兴事物的前景却十分看好,在他看来伯爵夫人所谓“流行时尚”那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极为不靠谱,但扑克牌却有非常强大的娱乐功能,只要一人上瘾,呼朋唤友的能导致整个家族都风靡起来,这才是真正能吸引客户的东西。不消说,除了留下供全城老少娱乐的量,老海盗把那三十几箱几乎全搬走了,戈登甚至跟伯爵夫人商量,定了个连莉亚听来都要咋舌的价格。呃,原来这时代的娱乐项目都稀缺到这种地步了,这倒是她先前并未过多考虑的商机,嗯嗯嗯,值得钻研,值得钻研。 跟扑克牌一起搬上货运车队的,当然还有酒厂的新酿,几十橡木桶的葡萄酒。戈登提议这种蒸馏酒是不是该有个名字,方便跟原先普通的葡萄酒区分开来。莉亚心想这也是,商标效应嘛,于是她大手一挥,起名儿叫莫里斯。在“知识分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还翻个白眼解释道:“吔,你发明制造的,不用你的名字命名用什么?”就像牛顿定律、*因斯坦罗森桥跟托马斯全旋一样,谁创造谁命名呗。 这一命名的结果是导致整整两个星期酿酒大师看伯爵夫人的眼神儿都怪怪的,用徒弟桑迪的话来说他脚步也有点儿飘,像踩在棉花垛里,有时候激动有时候难过有时候纠结,表情变幻莫测的难以形容。 而在两周之后,莫里斯向领主夫人献上了她要求的彩色烟雾,甚至还多做了一步,不是莉亚先前见到的粉末,而是放在一个特殊打造的金属容器里,将头上的铁环使劲一拉,就能释放出大量的不同颜色的滚滚浓烟。 我去!!!莉亚震惊的盯着眼前这小金属罐儿,这不就是烟雾弹的雏形?!哦不不不,说雏形都太保守,这根本就可以称得上是烟雾弹了嘛!她盯着“知识分子”的眼神立马热切了起来,本以为弄了棵摇钱树,没想到还是威力加强版的,这么跨时代的玩意儿都能搞出来,她的未来简直不是梦啊。 莫里斯被伯爵夫人盯得不自在,抬手擦了擦汗。“你说的那个火药,不要随便试验,”他郑重其事的劝诫:“会出人命的。” 她当然知道会出人命,造那玩意儿的目的不就是出人命嘛。但莉亚也没有反驳,她根本就不会做,只是说出来吓唬人的。但她忽然觉得,有莫里斯在,这个时代出现火药还真并非不可能。嘿嘿嘿,伯爵夫人算了算账,总觉得自己赚了,赚大发了。 在莉亚为自己的好运沾沾自喜的时候,另一位王室成员却在她哥哥的府邸中大发雷霆,当然,极为隐秘的,在她自己的卧房之内。 “废物,简直就是一群废物!”尤菲米亚握着刚刚收到的密信,气得浑身发抖,但情绪失控也只是一瞬间,眨眼,她就平复了气息,将羊皮纸放在蜜蜡上看着它烧成灰烬。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大事,乌拉诺斯却只派出三家领主的骑兵。好吧,他们的大部军马也在东征途中,这可以理解。但诺丁郡竟然在伯爵不在的情况下也能是铁板一块,乌拉诺斯骑兵甚至都没能突破哨兵岭,这实在令她大感意外。但同时的,也令她大感兴趣,这么看来,诺丁汉的实力远比她想象中更 休掉冷情夫君:誓不为妾 加强大,哦,如果他能跟自己联手的话…… “夫人。” 门外侍女的轻唤打断了基斯保恩公爵夫人的思绪。“什么事?”她沉声道。 “伊登伯爵夫人已至前厅,您昨天跟她约好了,一起去城外游湖的。” 哦,当然,城外,菲奥娜……尤菲米亚嘴角泛起动人的微笑,“请她稍等,我马上来。”她顿了顿,紧接着补充:“告诉管家殷勤侍奉,务必让伊登伯爵夫人感到,她是莱顿公爵府最尊贵的客人。”最尊贵的,当然就是最有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是不是猜错啦?嘿嘿,亚瑟年龄不对 57 骑士的授封仪式并不像莉亚想的那样,不是在教堂举行,而是诺丁堡主堡前的广场。不止伯爵夫人感到疑惑,主教对此也颇有微词,不过,没办法,伯爵大人授意,他也只好忍着。就像先前咱们知道的那样,在诺丁郡这个地方,说一不二的从来不是教会,而是诺丁汉。 莉亚望着跪在她面前、盛装打扮过的威尔·高夫,说打扮有些夸张,但事实也确实如此。威尔虽没抹粉、没描眉、没涂口红,可他穿一身崭新的锁甲,头发打理的干净清爽,原本就极为年轻英气的脸上更是带着夺目的神采。今天对他来说,可是人生中第一个大日子,利亚想着,在听完他庄重的宣誓之后,将手中长剑平放,就像跟她的侍童们玩耍时那样,在威尔的背后、肩颈两侧重重一按。 从今天起,你就是骑士,也是高夫领地真正的继承人了。 威尔高举双手,捧过莉亚手中长剑,昂着头郑重地道:“夫人,我是您的人了。” “……”伯爵夫人当时的表情一定可以用囧来形容,额头滑下的三条黑线是那么的明显。在仪式开始前她丈夫也教过她大概的流程,正常情况下骑士接过手中长剑,会对他的领主说“大人”或者“阁下”,“我是您的人了”。这没什么啊这很正常啊,以表忠诚嘛。可她没想过这个“阁下”换成“夫人”后是这么的囧囧有神,这么的,听起来,有歧义……她偷偷的瞄了诺丁汉一眼,心说你要真是我的人了,八成这会儿咱俩就都是死人了…… 可不管怎么说,仪式总算举行完了,接着就是庆典。对于一个骑士来说,受封之后的庆典可不是件能够马虎的事,它不但代表自己,也代表一个家族的面子。自然而然的,这庆典往往盛大的离谱,也贵的离谱。 奥丁有很多大小贵族,伯爵、男爵,甚至骑士,按照惯例,他们都有资格成为侍从,也能受封成为骑士。可并不是每个贵族家的男丁,到了年纪各个都能够自动升骑士的,原因很简单,这贵的离谱的受封庆典让他们望而却步。有些落魄骑士家的孩子,一辈子到老都可能只是个侍从,因为他们摆不出像样的排场,宁可不受封,也绝不寒酸示人——让伯爵夫人吐槽,真是跟天朝某些老古板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丰收宴会前三天的筹备资金,是高夫男爵为儿子出的,正好凑个双庆典。对此莉亚并没推脱,谁都知道自打接手了维达镇的管理权后,老高夫纵没能日进斗金,也赚得是钵盈盆满的了。好在他的账目很清晰,手脚十分干净,伯爵大人对此很满意也更加器重。咱们吃肉,总要叫跟着的人也有肉汤喝才行。伯爵夫人对此也没异议,不过既然你赚钱了,为你儿子的事出点血也理所当然不是?她才不会瞎大方的往外推呢,有钱不收是傻蛋! 丰收宴会莉亚去年也参加过一会,但得了她丈夫的示意,今年更是大操大办,声势浩大盖过以往任何一年。 伍德男爵家自不必说,伍德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莱丽思跟西维亚悉数到场。还有乔比斯的父母——布雷恩男爵夫妇,以及他们的小女儿——乔比斯五岁的妹妹林赛。布鲁克男爵夫人带着儿子艾尔玛也从离诺丁堡最近的城堡赶来,她的丈夫布鲁克男爵此刻正追随国王左右,是诺丁郡唯一一位服役于东征队伍的封臣。艾尔玛六岁了,明年他也将搬进诺丁堡成为莉亚的侍童。 伯爵夫人对于蹂躏,哦不,教养小正太的兴趣,自从怀孕后有增无减,她轻轻揉着艾尔玛软嫩的小脸颊,心想她的孩子若也能像这小家伙一般文静乖巧就好了。朱利安人小鬼大、对什么都好奇的要命,乔比斯则太拘谨太守规矩,莉亚听到露比在背后偷偷叫他“小爵爷”。倒是这个艾尔玛,文静懂事的像个小姑娘,但是举止大方,并不小家子气。伯爵夫人开始盼着她的正太团发展壮大的那一天了。 “您肚子里的,必然也是位小少爷,”布鲁克男爵夫人凑趣地说。 莉亚冲她微微一笑,“谢您吉言。”即便是在这陌生的时空,也难说跟大天朝没有相似之处——生女儿跟生儿子,终究都是不一样的。 在人群中,莉亚还见到一对意想不到的人——布朗男爵父女,她还以为自打上次不欢而散后,再也不能见到这位男爵的面儿了呢。但显然,诺丁汉的威严可没给男爵大人耍脾气的权利,他可以跟领主夫人意见相左,却不敢不受领主大人的召唤。 至于他的女儿,莉亚瞧了一眼那位坐在长桌末端离她最远的姑娘,说实话,心里难免有丝愧疚。不管怎么说,自荐枕席也是风俗,人家跟咱价值观不一样,咱也犯不着拿这件事当众讽刺她。但在莉亚几次三番的感受到有道目光紧盯在她的脸上,在她抬头后布朗小姐却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眼睛之后,这一丝丝的愧疚也都烟消云散了。她不喜欢眼神闪烁的人,不是眼睛有病,就是心里有鬼,很显然,布朗小姐并不适用于第一种。所以,她果然还是对诺丁汉有点儿想法的吧。 莉亚撇撇嘴,决定今晚撵她丈夫去书房睡——可惜她不敢…… “这么说,你们的婚礼要定在明年咯?”耳畔的说话声拉回了伯爵夫人的思绪。 原本按照正式的庆典仪式,她跟她的丈夫要坐在最上首,下面是男爵,然后骑士,按照身份高低由近致远的依次坐开,年轻侍从们则坐在最靠近大门的一桌。但莉亚觉得这个坐法不好,她不喜欢,与其听诸位贵族老爷们喝醉酒后吹牛皮、高谈阔论甚至手舞足蹈,还不如男女分桌,她跟贵妇以及孩子们单独坐在一起,让那些碰杯、拍桌、狂笑声甚至怒吼声都离得远远的吧。安静点儿,她还能听到游吟诗人的歌唱,尽管唱的什么她并不感兴趣。 莉亚扭过头,看着刚才说话的布雷恩男爵夫人,她是她的侍从乔比斯的母亲。“谁要结婚了?”伯爵夫人问。 西维亚咯咯一笑,抢在夫人们之前回答:“是莱丽思,跟威尔。” 莉亚眨眨眼,难怪威尔要高兴成那样,原来是双喜临门,又一大日子马上就要迎来了啊。她偏头看向西维亚身旁的莱丽思,这里的姑娘不像天朝旧时那么羞涩,莱丽思也只是略低了头微笑,并不躲闪。不过,想了想她对盖文,莉亚不由得又转头看了看紧挨自己坐着的伊莎贝尔。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如今落花也要另嫁他人了,可惜流水却注定没有着落,大有一去不返的架势啊。 正感慨间,仆从端来了又一道菜,像往常一样,莉亚第一个选择菜品中她最喜欢吃的部分,然后挥挥手,大大的餐盘才会端到长桌边的其他人面前。但是作为女主人,作为领主夫人,她也要适当的表现出对封臣们的荣宠和亲近,于是在某些餐点被端上来之际,她会特意地将其赐给在坐的某位贵妇,说些礼貌得体的漂亮话。比方说现在,她让仆从把鳕鱼摆到莱丽思面前,温柔地笑着对她说:“你们真是般配的一对,愿幸福永远围绕你。”这是她当天晚上说得最衷心的一句祝福。 莱丽思冲她颔首致意,“谢谢您,夫人。”她跟伯爵夫人一贯谈得来,作为刚刚订婚的闺蜜,显然还有更多悄悄话要跟莉亚说,不过不是在这儿,也不能是在大厅里。她想,或许应该像上次她来诺丁堡做客时一样,跟伯爵夫人还有妹妹坐在花园里,说说女孩子间喜欢说的话题。明天?或者后天?也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有时间。 正在这时,大厅的门忽然打开了,初秋的夜风虽不冷却也颇为凉爽,顺着前厅一路吹进来,厅里众人皆是一愣,紧接着便朝门口看去。在侍卫的搀扶下,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布鲁克男爵。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是伯爵夫人心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在座大部分人几乎都跟她一样想法,从没听到东征队伍已经回国的消息啊?! 而布鲁克男爵夫人却比在场其他人的反应要大,她“啊”地一声惊呼出口,从座位上站起身,快步朝她丈夫跑去。布鲁克男爵此刻的境况不止要用狼狈来形容,他身上的锁子甲不但锈迹斑斑,胳膊、大腿上还有几个明显的孔洞,头发凌乱、眼下青黑,像是疲于赶路几夜没睡。任何一个忠诚的妻子看到丈夫这般情形,都会忧心着急,不由自主的奔上前照顾。 但布鲁克男爵却挥开了他妻子伸过来想要搀扶他的手,也用眼神制止了妻子未及出口的问询,他撑着一口气,脚步虽有些踉跄速度却不慢的跑到他的领主——诺丁汉伯爵面前,噗的一下跪倒在地,“大人,陛下被俘了!” 莉亚心底咯噔一跳,已经,开始了…… 58 木柴在火堆中烧得劈啪作响,摇曳的火光照在诺森威尔伯爵脸上,明晦交替,表情看不真切。 “该死的,这真是个蠢计划,”斯托克伯爵率先开口,在这群人中,也就只有他的身份、地位勉强能够对此提出质疑,尽管这个所谓的“蠢计划”国王当初也是同意并且赞赏过的。 诺森威尔伯爵依旧盯着那丛火光,“那在当时是唯一能够行得通的。”计划本身并不蠢,但问题是敌人要比他们想象中狡猾,并且手段毒辣的多。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斯托克环顾四周,男爵们、骑士还有组成步兵队伍的农民,就那么三三两两的坐着。雇佣军们早带着战利品跑光了,也是,那些认钱不认人的家伙怎么会跟他们这群连家都回不去的王室军队苦挨,更何况现在,国王都成了别人的战利品了。“我们越过边境,把陛下抢回来!” “就靠这群老弱残兵?”诺森威尔挨个扫过将士们的脸,疲惫、饥饿、愁苦、绝望,是他们脸上表现出的所有情绪,整整两个月了,断绝任何补给他们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这还是一支军队?这分明就是一群难民!“把这些孩带到敌人面前供其宰杀不说,单想想若惹怒了对方,祸及陛下安危,我们就不能那么干。” “那你说要怎么办?” 怎么办?!诺森威尔伯爵苦笑,我若知道该怎么办,眼下就不是这幅光景了。 两个月前,这群奥丁将士们还在东征战场上,跟随国王理查德纵横驰骋,威风八面。那是在亚美跟泰坦两个大陆交界处的地方,奥丁国王理查德跟斯卡提国王腓力同时率军攻入一座城池,这本是好事儿,对教宗来说,但两位国王却因战利品的分发在事后起了争执,腓力一气之下,索性撤军。 虽说少了一支有力的同盟军,但同样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理查德毫不在意,继续率兵攻城略地,却在下一场战斗中极为罕见的吃了败仗,而且损失惨重,折了近三分之一兵力。 依着奥丁王的意思,丢了的面子一定要找回来,即便不及时反扑,也会在略加整顿后重赴前线。可教宗却忽然下令全部撤军,这令理查德猝不及防,待各个王国的东征部队集体往西迁徙,奥丁的军队在泰坦大陆上就成了一支孤军,被围追堵截四面夹击。理查德不得以,也只好下令班师回国,可惜就在撤到斯卡提东部边境线的时候,被堵在了家门外面。 腓力跟理查德一向有矛盾,两家队伍在东征路上也是摩擦不断,腓力借机生事,本也不稀奇。但他这种彻底撕破脸的挑衅行为,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斯卡提集结全国大半兵力,又是在自己家门口,堵得本就吃了败仗士气低落的奥丁军队半点都突破不进去。就算突破进去又能怎样呢?等于是羊入虎口,进了对方领土,只能被关起门来揍得更狠。 本来,斯卡提南面大片领土属于理查德的母亲,奥斯布达女公爵伊莱恩。理查德离开奥丁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就是住在母亲的领地,奥斯布达的骑兵也是出了名的骁勇能战、威名赫赫。可惜在封锁边境线之前,腓力就派人将女公爵诓骗到王城囚禁,以领主安危胁迫奥斯布达军队不敢轻举妄动,显是蓄谋已久。 这种境况,理查德只能选择绕道而行,由萨德玛进入泰格王国境内,再从格拉斯或者沃彻领土穿过,坐船回到奥丁国内。但国王跟封臣们讨论再三,却也不敢率大军冒然开进。他们曾经是亚美大陆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常胜部队不假,可现在却只是一支疲军,一支饿军,一支随便什么王室军队都能来咬上一口的败军。攻城器械因为笨重难携,在下令撤军时已被因战利品而花眼的将士们丢掉,驮金银财宝尚且来不及,谁稀罕那些烂木头破铁器?!被困在边境线的这些日子,奥丁军只能靠在周围村庄劫掠粮食,以及拿战利品去大城镇换取物资来勉强维持生计。不是理查德不好意思不想去进攻去掠夺大城市,实在是人在屋檐下,他不想被堵了回家路之后,又把跟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萨德玛国王惹毛了,抢枪人家的农民小村庄也就罢了,真要抢了什么伯爵、公爵惹来大规模军队,他们这群流浪汉似的君臣岂不遭殃?! 事到如今,纵然绕道回家,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一是怕已经撕破脸的斯卡提会出兵在身后追击,二也是怕沿途的国王们财迷心窍打算落井下石硬啃掉奥丁这块老骨头。所以,最后的决议,也是斯托克伯爵口中的蠢计划是——由诺森威尔跟斯托克两位伯爵打着国王的旗帜继续游荡在斯卡提跟萨德玛王国边境,吸引众人注意力跟兵力,而国王则在几位男爵骑士的陪伴下化装成商人,悄悄潜入泰格王国绕道回家。 这计划本算得上不错,也是当时众人能想出的唯一解决办法,但没成想期间出了岔子,不知是谁在途中走漏了风声,理查德在进入泰格王国不久后就被发现,并且被泰格国王下令逮捕、囚禁了起来。 泰格跟奥丁两个王国,虽算不得友好,也算不上特别差。但泰格国王却十分贪财,尤其在受到某位邻居的蛊惑后,他终于决定要拿理查德去发一笔大财,开价十五万金币,那是他扫荡泰坦大陆十年也未必能积累的财富。他派了一队的骑兵,押着理查德十分信任的布鲁克男爵,亲往奥丁王城去索要赎金。 这事儿做的并不算隐蔽,所以消息逐渐传开,等一直关注着国王行踪的诺森威尔伯爵等人获知的时候,布鲁克男爵已经坐上前往奥丁的船只了。 “我们回奥丁!”诺森威尔伯爵从火堆旁站起身,终于下定了决心。 “怎么回?”斯托克伯爵问,要是能回得去他们早就开拔了,现在,“难道,真的要从斯卡提打回去?” 诺森威尔摇摇头,那是白牺牲,正中腓力下怀。“咱们往北撤军,到北部边境。”尽管国王已经落到了泰格人手上,但只要他们肯开价,那安全就基本不成问题。现在要防范的反而是,有些人想要的不是赎金,而是别的什么东西。所以他们必须尽快赶回奥丁,不能让对方的阴谋得逞。 可是,到达北部边境又要怎么走?斯托克伯爵迷惑了,萨德玛的北边一片汪洋,除了沙滩、海浪就只有……伯爵大人失声惊呼:“海盗!” 在诺森威尔伯爵正苦于脱身之计的时候,布鲁克男爵坐在诺丁堡的大厅之中,向他的领主跟同僚们讲述东征归途中的一切,甚至还包括国王被俘后,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我在泰格骑兵的押解下,抵达奥丁沿岸的时候,大概是在半个多月前。但甫一上岸,我们就遭受到了突然袭击,在毫无遮蔽的海岸线上,不像是奥丁人,倒像是……”布鲁克男爵没有给出肯定说法,但众人大都明白了他的暗示,谁会希望泰格人拿不到赎金,理查德无法回家甚至客死异乡呢?答案不明自喻。 布鲁克男爵接着道:“好在我还有几分运气,认出了海边停着的几艘船上,黑寡妇船队的记号。”海盗们跟伯爵大人的默契,诺丁郡众人皆知,向黑寡妇的人马求救,对方必然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我被救上海盗船,一路不敢再登岸,直到船只向北行至咱们的海岸线,布雷恩家的领地内。但我不敢只身前往王城,唯恐再遭埋伏辜负陛下的信任跟重托,甚至伤及他的安危。于是在海盗们的护送下,我前往布雷恩城堡,跟管家借了一支百人的骑兵队,一路向诺丁堡奔来,”布鲁克男爵站起身向诺丁汉行礼,刚刚灌了杯酒又喘匀了气息,此刻他面色看起来比先时好些了。他望着他的领主道:“大人,请您示下,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威尔,你再点二百骑兵,护送罗斯快马赶往暴风城,入城前先派人通知莱顿公爵,我想他会亲自相迎。”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拯救他落入敌手的亲爱的伯父,亚瑟可不会错过,还能预防约翰在其中做手脚。“其他人,”诺丁汉扫视大厅中他的诸位封臣,男爵、骑士们,“跟我到议事厅。” 哗啦啦,眨眼间,大厅里的男人们便撤了个干净。年轻侍从们尽管并没受召唤,却也自动自觉的跑到广场上,给威尔搭把手,整顿骑兵和披挂武器装备,向布鲁克男爵送行。 剩下满桌的贵妇们,相顾无言,大厅里便寂静无声。 伯爵夫人镇定地招呼侍者,“把这盘烤鸽送到布鲁克男爵夫人面前。”然后她微向前探了身子,对男爵夫人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您受惊了,夫人,我为您丈夫的忠诚,忠于我的丈夫和我的堂兄,而感到敬佩与感激。” 男爵夫人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儿来,急忙向莉亚回道:“您谬赞了,夫人,这是我们的义务,也是我们的荣幸。” 有了两位夫人的一来一往,餐桌上的气氛便自然多了,女眷们从哑口无言到窃窃私语,终于再次热烈地讨论起来。不过她们不敢妄评政事,多数也不懂,就只能为国王祈祷、为将士们祈祷,为自己的丈夫、家族以及诺丁郡暗暗担忧一番,而已。 莉亚并非不着急,但着急无用,只好故作镇定安抚情绪,况且她比这些夫人们都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来,只是没想到是今天罢了。 等男人们开完会商议结束,诺丁汉出来宣布丰收宴会提前终止,众位贵族便携家眷们各自安歇,准备明天一早离开诺丁堡,回领地做准备。 而在卧房内,伯爵夫人还没开口问她丈夫的计划、安排的时候,诺丁汉便拉她坐在腿上,盯着她的肚子审视了半天。“我得问问汉默太太,”他说,“还要问问丹尼尔修士。”顿了顿,接着补充:“最好艾尔伯特跟你那个‘知识分子’也问问。” 莉亚疑惑不解,“你要问他们什么?”而且是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一群人。 “问问,你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长途跋涉。” “吔?”莉亚怔住。 诺丁汉抬起头来,黑色的双眸盯着她,满是笑意,“先前都是看别人演戏,这回,咱们要亲自上台,演一出好戏。” 59 约翰站在王宫里一座高高的塔楼上,透过窗户望着王宫围墙外的人群。“让侍卫们挥剑啊,”他语气激烈地说:“还等什么?把这些暴民统统刺死、砍头、送上绞刑架!哦这群白痴饭桶,我养他们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站在围墙内摆摆样子?!” 站在他身后的大主教很想接口说养他们的不是您而是国库,但他很理智地略过了这一节。“外面的都是您,哥哥的臣民,暴风城的居民,甚至还有骑士跟贵族们,您确定要把他们统统杀光?”最重要的是根本杀不光好吗,即便从城门上借调了五百侍卫,王宫里也只有一千驻军而已,守卫王宫当然不成问题,可一旦把宫门大开令暴民们涌进来,那就难说咯。 “他们想干嘛?”约翰恨恨地说:“他们不是都自称敬爱我的哥哥,忠诚于国王的吗?现在连为国王筹点儿赎金都要暴|乱,他们的忠诚在哪里?敬爱在哪里?!” 大主教保持沉默,很努力地才忍住了话到嘴边的讥讽。眼前这个局面是谁造成的,是人就心知肚明。 两周前,布鲁克男爵跟护送他的两百骑兵队伍抵达暴风城,在莱顿公爵亚瑟的安排下,约翰不得不当着一众贵族的面在王宫大厅里接见了他。 布鲁克男爵带来的消息很劲爆,从被斯卡提堵截到国王被俘再到他海岸遇袭,荡气回肠、惊心动魄的几乎让人以为是什么传奇故事。可这不是故事,是真事儿!尽管泰格王国派来押送他索要赎金的骑兵全军覆没了,但布鲁克男爵身上贴身携带的理查德亲笔书信、泰格国王印鉴等等证据都还完好无损。这种事情造不了假也没人造假,只要双方一对接便能知真伪,谁没事儿在这上面说假话?!不过男爵关于偷袭之人的猜测,众人心里面就各有思量了。 可不管怎么说,国王那是得赎的,不赎不行。尽管约翰巴不得他哥哥被扣在泰格一辈子,或者得个什么小毛病一命呜呼的了才好,但面子上的事情却也不得不做。他招来了财政大臣,当面向众人展示账目,告知因国王热衷战事频繁东征,导致国库空虚,如今还剩多少钱、能拿出多少钱、东拼西凑又能凑出多少钱。最后一摊手,十五万金币,咱根本没辙啊! 理查德频繁征战确实消耗了大半国库,可摄政王没说的是他大肆建造摄政王宫,购进各种珍宝财物储于宫内,是国库里另一项巨额开支。他们两兄弟,几乎把奥丁每年的税收和父辈攒下来的家底儿挥霍一空。 亚瑟倒是很想当面戳穿摄政王的虚伪,只是手里并没有证据。众贵族虽对国王的挥霍略有微词,但人却还是得赎,这不但关系到国王的小命儿,还关系到国家的尊严。 可是,怎么赎?国库里没钱啊?!摄政王就堂而皇之的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提税,把现有的税率提上一提,从全国征讨,从各个领主,说白了就是大小贵族们开始,在场诸位,一个也跑不掉。 本来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方法,税率稍稍提上一提,对于大部分贵族尤其是大贵族而言,九牛一毛,并非难以接受。所谓积少成多,大家都挤出来那么一点儿半点儿,再从王宫国库里凑凑,也就大差不离了。 但问题是摄政王的贪心并非止于此,既然找了个好由头,怎么可能不为自己抽上一成,莉亚偷偷在心里给他取得“奥丁周扒皮”的绰号,也绝非浪得虚名的。但他若只抽一成也还罢,最终摄政王的旨意颁下,把新税率公布于众的时候,叫满城的市民跟贵族都倒抽一口冷气——整整翻了二十倍,我勒个大嚓!!! 不暴动,人们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口袋里那嘎嘣响的金币! 尤其是暴动的领导人又有些身份特别——莱顿公爵亚瑟,约翰引起了群情激奋,他不借此为自己铺路,那才叫真傻! 亚瑟做事或许没有约翰暴戾,没有约翰手段毒,但他不傻,一点儿都不傻。于是,在□发起的初期,人们打的口号还是反对摄政王横征暴敛、反对摄政王任意提高税率、反对摄政王无视贵族们的合法权益,两周以后,就变成了“反对约翰摄政、拥护王储监国”这一高涨的呐喊声,简直是一呼百应,满城赞同。 至此,大主教也只能在心里暗骂,若莉亚站在他的角度,一定会怒吼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若不是他已经接到腓力的密信,说他保证……哼,大主教冷嗤一声,站在背后如幽灵般静静盯着约翰的背影,他实在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而这一个,却有落在他手上永远都洗不掉的把柄,就这样吧。 “难道任他们继续闹下去?”约翰皱着眉头,满脸嫌恶。 其实这群人暴|乱的形式还算温和,亚瑟既然想博好名声,就不能把这事儿搞得一发不可收拾,暴民们的情绪还在一个可控制的范围内,只是围住王宫声讨而已,并没有真的发起武装冲击。但不管怎么说,整个王城内部权力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等待时机吧,”主教回答。 “什么时机?”摄政王对他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满意。 “没人注意到,泰格国王的赎金索要信上是约定了期限的,”但主教注意到了,并且也有其他人提醒了他,“等时间一到咱们还没派出送赎金的队伍……” “他们会杀了理查德?”约翰眼睛发光,但随即又摇摇头,“不可能,活着的理查德还算是颗摇钱树,死了的就什么也不是了。”这道理连他都懂,泰格国王不会这么冲动。 “是不会杀他,但他们第二波第三波的使者就会陆续抵达了。咱们提高税率可是打着为国王筹集赎金的旗号,而有些人领着贵族和市民们暴动,又是为了什么?” 约翰听完果然拍手叫好,“没错没错,到时候就能直接拆穿亚瑟的别有用心了。哈,咱们再借机扣他一顶大帽子,说他故意煽动暴|乱以拖延赎金缴纳,好谋害国王登顶王位。”国王若死了,王位可不就论到王储了么。 大主教偷偷白了他一眼,心说你倒还没傻得冒泡。 约翰得了这计划也就基本老实了,不再催促侍卫们出宫门去阻杀暴民。而就在亚瑟忽悠、约翰暂避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诺丁汉的骑兵队伍再次抵达暴风城外。 威尔护送布鲁克男爵带了二百,诺丁汉此行又自带三百,五百骑兵队伍,依约翰来办是死活都不会让他进城的,上次就吃了哑巴亏,这次怎么可能再上当。可惜现如今城门把守的却不是摄政王的人,约翰能调动的那批侍卫早就驻扎进王宫抵抗暴民去了,剩下一半人马将近五百之数,却都基本是拥护莱顿公爵的。 眼瞅着诺丁汉带队赶来,亚瑟喜不自禁,为自己对抗摄政王队伍的壮大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堵门不让进? 可当骑兵连同马车车队一路驶到伊登伯爵府门口,他的堂姑诺丁汉伯爵夫人从马车上被搀扶下来的时候,莱顿公爵就有点儿笑不出来了。他盯着莉亚的肚子,足足愣了有十秒钟。又一个,王位合法继承人?!! 莉亚只是向她这位堂侄子颔首致意,虽然身份上来说,公爵要比伯爵夫人更尊贵一等,但作为长辈,她却没必要向他真的行礼。她把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儿来的亚瑟扔给诺丁汉应付,自己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伯爵府邸,刚一进门儿便被菲奥娜搂在怀里。 “妈妈,”莉亚这声呼唤叫得比一年前诚心实意多了,自从了解到菲奥娜的良苦用心,她就一直跟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保持着频繁的通信。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即便她不是她真正的母亲,但在感情上已经接近半个了。她拉着菲奥娜的手,亲热地道:“我真想念您。” 这位前王妃的眼圈都有点儿泛红,她终于得到了女儿真正的谅解,而不像上次那样淡漠相处。她摸摸女儿的脸颊,握着她的双手,再低头把目光投注在莉亚的肚子上。“哦,我的孩子,”隔着厚厚的棉裙,菲奥娜把手覆盖在莉亚的小腹上,“你真不应该跟着跑这一趟,长途跋涉的。你有没有赶到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房间里先躺一会儿?我派人找位修士来给你瞧一瞧。” 莉亚知道自己必须亲至,不管怎么说,她才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是正主儿,诺丁汉无论做多少筹谋多少,都必须由她自己亲自出现在众人面前。至于长途跋涉,“我没有不舒服,妈妈,您不必担心。”莉亚笑笑,安抚地拍拍菲奥娜的手,“丹尼尔修士和艾尔伯特一路跟着我来,前者是诺丁城医术最好的修士,后者则博学睿智精通草药。除此外,管家夫人还找了位生过八个孩子的夫人与车队同行,算得上是万无一失了。这一路上,我一点儿都没觉得难过难捱。”尤其是她丈夫吩咐工匠把木车轮用厚厚的软皮包裹严实,并且这样的车轮备用了整整两辆马拉车,一旦磨损了就更换,行驶在国王大道上确实少了许多颠簸。至于马车内壁跟脚下铺着的无数鹅绒垫棉花垫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又不着急赶路,缓辔而行,足比布鲁克男爵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到王城,莉亚确实没受什么长途跋涉的罪。 “那就好那就好,”菲奥娜在听到女儿的回答后微微一怔,紧接着回过神,吩咐侍女把热水准备好给莉亚清洗。她一边扶着女儿的手往为其准备的卧房走,一边道:“这位丹尼尔修士和,艾尔伯特,在哪里?我倒想好好地感谢他们。” “乔治把府邸两侧的房舍都买了下来,修士跟艾尔应该是跟骑兵们一起住的吧,”这种细节,她倒没有多问。“不过每天早晚各一次,他们会来询问我的情况,您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 菲奥娜默默点头,很快,很快就会见到了啊…… 诺丁汉伯爵确实把伊登伯爵府两侧的房舍全买了下来,几乎占据整条街。威尔先前带来的二百骑兵队伍已入住左边,今日刚进城的三百就入住右边,每天安排一百人轮流在街内外巡逻,俨然就是个小型的自治国。 他这番做派不但亚瑟心惊,满城的贵族们都摸不着头脑。在几次明示暗示后,诺丁汉始终不表明态度,到底是支持抗税或者说支持王储执政呢?还是支持提高税率或者说支持约翰继续作威作福?! 可在三天后,诺丁汉伯爵夫妇却宣布在伊登伯爵府上宴请王城内的诸位贵族,包括爵爷们,也包括女眷们。在觥筹交错之际,伯爵站起身,宣布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为了营救他妻子敬爱的堂兄和他尊敬的国王,泰格人开出的十五万赎金,诺丁郡愿意独自承担一半。 望着众人惊得合不拢口的表情,莉亚把折扇抖开,覆到嘴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家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60 约翰站在王宫里一座高高的塔楼上,透过窗户望着王宫围墙外的人群。“让侍卫们挥剑啊,”他语气激烈地说:“还等什么?把这些暴民统统刺死、砍头、送上绞刑架!哦这群白痴饭桶,我养他们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站在围墙内摆摆样子?!” 站在他身后的大主教很想接口说养他们的不是您而是国库,但他很理智地略过了这一节。“外面的都是您,哥哥的臣民,暴风城的居民,甚至还有骑士跟贵族们,您确定要把他们统统杀光?”最重要的是根本杀不光好吗,即便从城门上借调了五百侍卫,王宫里也只有一千驻军而已,守卫王宫当然不成问题,可一旦把宫门大开令暴民们涌进来,那就难说咯。 “他们想干嘛?”约翰恨恨地说:“他们不是都自称敬爱我的哥哥,忠诚于国王的吗?现在连为国王筹点儿赎金都要暴|乱,他们的忠诚在哪里?敬爱在哪里?!” 大主教保持沉默,很努力地才忍住了话到嘴边的讥讽。眼前这个局面是谁造成的,是人就心知肚明。 两周前,布鲁克男爵跟护送他的两百骑兵队伍抵达暴风城,在莱顿公爵亚瑟的安排下,约翰不得不当着一众贵族的面在王宫大厅里接见了他。 布鲁克男爵带来的消息很劲爆,从被斯卡提堵截到国王被俘再到他海岸遇袭,荡气回肠、惊心动魄的几乎让人以为是什么传奇故事。可这不是故事,是真事儿!尽管泰格王国派来押送他索要赎金的骑兵全军覆没了,但布鲁克男爵身上贴身携带的理查德亲笔书信、泰格国王印鉴等等证据都还完好无损。这种事情造不了假也没人造假,只要双方一对接便能知真伪,谁没事儿在这上面说假话?!不过男爵关于偷袭之人的猜测,众人心里面就各有思量了。 可不管怎么说,国王那是得赎的,不赎不行。尽管约翰巴不得他哥哥被扣在泰格一辈子,或者得个什么小毛病一命呜呼的了才好,但面子上的事情却也不得不做。他招来了财政大臣,当面向众人展示账目,告知因国王热衷战事频繁东征,导致国库空虚,如今还剩多少钱、能拿出多少钱、东拼西凑又能凑出多少钱。最后一摊手,十五万金币,咱根本没辙啊! 理查德频繁征战确实消耗了大半国库,可摄政王没说的是他大肆建造摄政王宫,购进各种珍宝财物储于宫内,是国库里另一项巨额开支。他们两兄弟,几乎把奥丁每年的税收和父辈攒下来的家底儿挥霍一空。 亚瑟倒是很想当面戳穿摄政王的虚伪,只是手里并没有证据。众贵族虽对国王的挥霍略有微词,但人却还是得赎,这不但关系到国王的小命儿,还关系到国家的尊严。 可是,怎么赎?国库里没钱啊?!摄政王就堂而皇之的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提税,把现有的税率提上一提,从全国征讨,从各个领主,说白了就是大小贵族们开始,在场诸位,一个也跑不掉。 本来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方法,税率稍稍提上一提,对于大部分贵族尤其是大贵族而言,九牛一毛,并非难以接受。所谓积少成多,大家都挤出来那么一点儿半点儿,再从王宫国库里凑凑,也就大差不离了。 但问题是摄政王的贪心并非止于此,既然找了个好由头,怎么可能不为自己抽上一成,莉亚偷偷在心里给他取得“奥丁周扒皮”的绰号,也绝非浪得虚名的。但他若只抽一成也还罢,最终摄政王的旨意颁下,把新税率公布于众的时候,叫满城的市民跟贵族都倒抽一口冷气——整整翻了二十倍,我勒个大嚓!!! 不暴动,人们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口袋里那嘎嘣响的金币! 尤其是暴动的领导人又有些身份特别——莱顿公爵亚瑟,约翰引起了群情激奋,他不借此为自己铺路,那才叫真傻! 亚瑟做事或许没有约翰暴戾,没有约翰手段毒,但他不傻,一点儿都不傻。于是,在□发起的初期,人们打的口号还是反对摄政王横征暴敛、反对摄政王任意提高税率、反对摄政王无视贵族们的合法权益,两周以后,就变成了“反对约翰摄政、拥护王储监国”这一高涨的呐喊声,简直是一呼百应,满城赞同。 至此,大主教也只能在心里暗骂,若莉亚站在他的角度,一定会怒吼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若不是他已经接到腓力的密信,说他保证……哼,大主教冷嗤一声,站在背后如幽灵般静静盯着约翰的背影,他实在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而这一个,却有落在他手上永远都洗不掉的把柄,就这样吧。 “难道任他们继续闹下去?”约翰皱着眉头,满脸嫌恶。 其实这群人暴|乱的形式还算温和,亚瑟既然想博好名声,就不能把这事儿搞得一发不可收拾,暴民们的情绪还在一个可控制的范围内,只是围住王宫声讨而已,并没有真的发起武装冲击。但不管怎么说,整个王城内部权力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等待时机吧,”主教回答。 “什么时机?”摄政王对他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满意。 “没人注意到,泰格国王的赎金索要信上是约定了期限的,”但主教注意到了,并且也有其他人提醒了他,“等时间一到咱们还没派出送赎金的队伍……” “他们会杀了理查德?”约翰眼睛发光,但随即又摇摇头,“不可能,活着的理查德还算是颗摇钱树,死了的就什么也不是了。”这道理连他都懂,泰格国王不会这么冲动。 “是不会杀他,但他们第二波第三波的使者就会陆续抵达了。咱们提高税率可是打着为国王筹集赎金的旗号,而有些人领着贵族和市民们暴动,又是为了什么?” 约翰听完果然拍手叫好,“没错没错,到时候就能直接拆穿亚瑟的别有用心了。哈,咱们再借机扣他一顶大帽子,说他故意煽动暴|乱以拖延赎金缴纳,好谋害国王登顶王位。”国王若死了,王位可不就论到王储了么。 大主教偷偷白了他一眼,心说你倒还没傻得冒泡。 约翰得了这计划也就基本老实了,不再催促侍卫们出宫门去阻杀暴民。而就在亚瑟忽悠、约翰暂避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诺丁汉的骑兵队伍再次抵达暴风城外。 威尔护送布鲁克男爵带了二百,诺丁汉此行又自带三百,五百骑兵队伍,依约翰来办是死活都不会让他进城的,上次就吃了哑巴亏,这次怎么可能再上当。可惜现如今城门把守的却不是摄政王的人,约翰能调动的那批侍卫早就驻扎进王宫抵抗暴民去了,剩下一半人马将近五百之数,却都基本是拥护莱顿公爵的。 眼瞅着诺丁汉带队赶来,亚瑟喜不自禁,为自己对抗摄政王队伍的壮大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堵门不让进? 可当骑兵连同马车车队一路驶到伊登伯爵府门口,他的堂姑诺丁汉伯爵夫人从马车上被搀扶下来的时候,莱顿公爵就有点儿笑不出来了。他盯着莉亚的肚子,足足愣了有十秒钟。又一个,王位合法继承人?!! 莉亚只是向她这位堂侄子颔首致意,虽然身份上来说,公爵要比伯爵夫人更尊贵一等,但作为长辈,她却没必要向他真的行礼。她把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儿来的亚瑟扔给诺丁汉应付,自己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伯爵府邸,刚一进门儿便被菲奥娜搂在怀里。 “妈妈,”莉亚这声呼唤叫得比一年前诚心实意多了,自从了解到菲奥娜的良苦用心,她就一直跟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保持着频繁的通信。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即便她不是她真正的母亲,但在感情上已经接近半个了。她拉着菲奥娜的手,亲热地道:“我真想念您。” 这位前王妃的眼圈都有点儿泛红,她终于得到了女儿真正的谅解,而不像上次那样淡漠相处。她摸摸女儿的脸颊,握着她的双手,再低头把目光投注在莉亚的肚子上。“哦,我的孩子,”隔着厚厚的棉裙,菲奥娜把手覆盖在莉亚的小腹上,“你真不应该跟着跑这一趟,长途跋涉的。你有没有赶到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房间里先躺一会儿?我派人找位修士来给你瞧一瞧。” 莉亚知道自己必须亲至,不管怎么说,她才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是正主儿,诺丁汉无论做多少筹谋多少,都必须由她自己亲自出现在众人面前。至于长途跋涉,“我没有不舒服,妈妈,您不必担心。”莉亚笑笑,安抚地拍拍菲奥娜的手,“丹尼尔修士和艾尔伯特一路跟着我来,前者是诺丁城医术最好的修士,后者则博学睿智精通草药。除此外,管家夫人还找了位生过八个孩子的夫人与车队同行,算得上是万无一失了。这一路上,我一点儿都没觉得难过难捱。”尤其是她丈夫吩咐工匠把木车轮用厚厚的软皮包裹严实,并且这样的车轮备用了整整两辆马拉车,一旦磨损了就更换,行驶在国王大道上确实少了许多颠簸。至于马车内壁跟脚下铺着的无数鹅绒垫棉花垫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又不着急赶路,缓辔而行,足比布鲁克男爵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到王城,莉亚确实没受什么长途跋涉的罪。 “那就好那就好,”菲奥娜在听到女儿的回答后微微一怔,紧接着回过神,吩咐侍女把热水准备好给莉亚清洗。她一边扶着女儿的手往为其准备的卧房走,一边道:“这位丹尼尔修士和,艾尔伯特,在哪里?我倒想好好地感谢他们。” “乔治把府邸两侧的房舍都买了下来,修士跟艾尔应该是跟骑兵们一起住的吧,”这种细节,她倒没有多问。“不过每天早晚各一次,他们会来询问我的情况,您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 菲奥娜默默点头,很快,很快就会见到了啊…… 诺丁汉伯爵确实把伊登伯爵府两侧的房舍全买了下来,几乎占据整条街。威尔先前带来的二百骑兵队伍已入住左边,今日刚进城的三百就入住右边,每天安排一百人轮流在街内外巡逻,俨然就是个小型的自治国。 他这番做派不但亚瑟心惊,满城的贵族们都摸不着头脑。在几次明示暗示后,诺丁汉始终不表明态度,到底是支持抗税或者说支持王储执政呢?还是支持提高税率或者说支持约翰继续作威作福?! 可在三天后,诺丁汉伯爵夫妇却宣布在伊登伯爵府上宴请王城内的诸位贵族,包括爵爷们,也包括女眷们。在觥筹交错之际,伯爵站起身,宣布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为了营救他妻子敬爱的堂兄和他尊敬的国王,泰格人开出的十五万赎金,诺丁郡愿意独自承担一半。 望着众人惊得合不拢口的表情,莉亚把折扇抖开,覆到嘴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家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61、第 61 章 奥斯布达的海岸线平缓漫长,海水拍打在沙滩上激起层层白浪。理查德望着漫无边际的大海,心头的思绪可说是五味杂陈。想当初,他就是在这里挥师东进的,一条条从奥丁海岸出发的战船,跨过奥斯海峡在这里集结。他们越过奥斯布达——他母亲的领地,一路向东,加入响应教宗号召的浩大队伍。想当初,他有四千骑兵、八千步兵和二十艘运输船只,而现如今…… 这位被俘囚禁三个半月的国王四下里环顾,心头是说不出地凄凉。诺森威尔伯爵打着他的旗号为他吸引火力作掩护,此刻恐怕已凶多吉少,而暴风城派来运送赎金接他回国的人马,却只剩众家贵族们拼凑起的杂牌军,还有那十五万金币……奥丁这次遭受的损失,不可谓不重啊。 布鲁克男爵一直紧密追随国王左右,看到这位年逾四十五的中年人满头金发比之三个月多月前灰白了不少,心底也是感伤。“陛下,”他安慰道:“等登上船,越过奥斯海峡,我们就回到奥丁您的领土了,全国臣民都在期盼您的回归。” 全国?理查德摇摇头,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敢相信这种话了。那位刚进入泰格境内就把他出卖给敌人的男爵,也曾是他的臣民,而布鲁克对他讲述往返路上及暴风城里所发生的一切,更令国王有所觉悟。诺森威尔伯爵说的没错,他真该当机立断,可笑先前他还不肯轻信,如今却明白养虎为患。腓力与自己撕破脸难道只为了分赃不均?教宗忽然下令撤军难道只因少了斯卡提的部队?那么阻截自己归程的部队呢?偷袭奉命索要赎金的骑兵呢?国王对他曾经无比信任那两个人懊悔不已,而亚瑟,唉,亚瑟本还算好,可惜,他残废了,又在自己被俘受囚之际,只顾跟约翰争权,带领什么抗税运动……理查德深叹一口气,拍拍布鲁克男爵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男爵顿了顿,接着道:“至少,夫人,是全心全意都在盼着您回家的。” 是啊,夫人……布鲁克男爵口中的夫人只会是一人,他领主的妻子,国王的堂妹。想起莉亚,理查德不由得更加惭愧,他竟然将她置于两个豺狼眼皮下这么多年,还自以为已对她做了最好的安置。“我不会忘记你们为我做的一切的,你,你的领主,你们整个诺丁郡。”布鲁克说不定会骗他,但当所有贵族凑起来的杂牌军,这一千多人都在说同一件事情的时候,那就绝对做不了假——赎他的十五万金币中,竟然是诺丁汉出了一半。想到这儿,国王心下甚慰,他虽曾几度看走了眼,但总算还有正确的时候,他还有真正忠心的封臣。 布鲁克男爵便不再多话,聪明如他,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而这时候,他们等待的船也已经驶进港口,准备起航了。 “陛下,”与泰格军队交换完人质后,陪同奥丁人马一路西来的是国王的母亲,伊莱恩的骑兵队长。他们此刻毕竟是在奥斯布达境内,没有当地贵族的引领自然会有些许不便。骑兵队长恭敬地向理查德行了个礼,道:“我已奉命将您送抵西岸,踏上船梯后,您就等于离开奥斯布达了。” 理查德点点头,奥斯海峡不属于周边任何一个王国,按照规定,只要他双脚离开斯卡提的土地,就等于离开了斯卡提,离开了奥斯布达。“请你代我向我的母亲问好,对于这次行路匆忙没能去奥斯堡探望她,我感到万分歉疚。但我毕竟是奥丁的国王,我的臣民还在海对岸,我要先向他们报平安。”以及,处理某些阴谋跟某些人。 “当然,”骑兵队长回答:“我会转达您的问候,以及,祝您一路平安。” 既然已道完别,理查德回头再看了一眼这片土地,转身登上船梯。他挥退了侍从伸过来的手,不需要搀扶,他还没那么虚弱,即便被俘被囚禁,他依旧是亚美大陆上号称常胜不败的奥丁王。理查德的双脚坚实有力的踩在木制船梯上,一步步走上甲板。 奥丁的骑兵们分列船梯两侧,在国王登船的时候,谁都没资格与他同行。他们昂起头,默默注视着这位好战的君王步步高升,准备在国王登上甲板后按顺序上船。 但就在这时,咻的一下,一个声音破空而起,一支木箭穿空而过。铁制的锥形箭头,噗嗤一声扎进皮肉里,国王的后背,心脏的位置。 “陛下!”布鲁克男爵大吼一声,紧接着就要扑倒国王跟前。可箭手射箭的速度远比他快,嗖嗖嗖又是三箭,无一例外的全部扎进理查德的身体。 “保护国王,保护国王!”布鲁克大声疾呼,所有奥丁士兵都反应过来,他们呼啦啦涌到国王身后,掏出兵器转身迎敌。而男爵则抱住了国王即将倒地的身体,双手湿漉漉已染满鲜血。“上船,快上船!”布鲁克抱着国王抢先登上了甲板,箭只如雨一般贴着他的脸侧、他的手臂、他的大腿滑过,好在身后士兵们也都争先抢后的跟上了船,为他挡住了不少袭来的凶器。 这是有预谋的,这显然是有预谋的。奥斯布达的骑兵背叛了他们,或者说背叛了他们的领主,国王的母亲伊莱恩。他送他们到西岸,在国王踏上船梯、预示着已经离开斯卡提的一瞬间向他们射杀,事后谁都无法追究斯卡提的责任,因为理查德不是在斯卡提境内遇袭的。至于袭击的人,只要做些手脚做些狡辩就能推得一干二净,而这一切幕后的指使只能是一人——腓力。 “开船,逼船员开船,”布鲁克推搡着他身旁的一个个士兵,大部分人显然被这种突变惊吓到还没缓过劲儿来,可他们其中也不乏骑士,不乏经历过战争的老手。船是奥斯布达准备的,但在几百士兵的威逼下,船员还是不得不着手起航。 岸上射来的箭雨似乎稀疏了一些,但男爵不敢大意,还有几百士兵来不及登船或者死在箭下,他也没时间顾及。他拖着国王,猫着腰,快速躲进了船舱里。有几个骑士凑了上来,一齐查看国王的伤势,背上中了两箭,上臂一箭,后腰一箭。“有没有修士?来个懂医术的!”骑士们隔着船舱木板向外高呼。 船已渐渐驶离了海岸,似乎也已超出了弓箭手们的射程,箭雨消失不见。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坐在甲板上大口地喘着气,没人应声,也没人懂医术。 “怎么办?”男爵跟几位骑士对望一眼,一齐低头望着仍有知觉的国王。 理查德咬咬牙,“□。” “可是陛下,船上恐怕没有伤药,又没有懂医术的,您的伤势可不轻啊。”不轻那是保守说法,简直糟糕透了。 “你来拔,”国王不顾男爵的阻挠,向蹲在他身边的一个骑士道。他是某个伯爵家的小儿子,也是化装成商队跟随国王进入泰格境内的护卫之一。理查德记得他,剑法很好,出手也特别稳。“孩子,我相信你,你来拔。” 那骑士犹豫半天,但又无法违抗国王的命令,终于缓缓地伸出了手。两支插|在背上的箭虽靠近心脏位置,但埋入并不深;上臂那只虽穿肉而过,但还不至于因此毙命;最麻烦的是腰侧那支,插|入极深,拔出时不知是不是被哪根骨头卡了一下,咔嚓一声,箭头折断,竟然落在了里面。 年轻骑士面色惨白,众人面面相觑,竟各个都说不出话来。还是布鲁克男爵反应最快,“用匕首。”用匕首隔开皮肉,把箭头取出来。 国王勉力点点头,示意他撑得住。 骑士的手伸向自己腰际,抽出匕首,锋刃慢慢向国王腰侧靠近,就在他即将用力割开皮肉的时候,船舱外猛然喧哗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舱内另一个骑士向外面高声询问。 “漏水了,大人,船底漏水了!” 两个骑士快步离开船舱,去现场查看情况,而他们返回后带来的消息,足令舱内所有人面如死灰。“船底被凿开一个大洞,浆手们多半已跳了海,而船,这艘船……”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 理查德听完,噗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奥丁士兵也不乏会水的,这里离奥斯布达海岸并不算远,可游回去,必定会被等候多时的敌军诛杀,游到海的另一边奥丁沿岸,却是难如登天。难如登天,也并非不可能,如果理查德此时好手好脚身体健康,必定豪情万丈的接受此挑战,带领奥丁男儿拼尽全力游回家园,拆下船上的木板做辅助,他们未必不能坚持上一阵子。可现在,现在他却是英雄末路,注定命归黄泉。 “陛下,陛下……”布鲁克男爵等人在国王耳畔呼唤,国王也只能勉强半睁开眼。没想到他生命终止的地方竟然是大海上,既不是他的国家奥丁,也不是他自幼长大的地方奥斯布达,而是在这两者之间,就像他的一声都纠缠在这两者之间,在这两者之间…… “卸下船板,把陛下挪上去,我们准备跳船,”布鲁克男爵吩咐身旁人。 而理查德则抓住了他的手。“不用白费力气了,”国王气若游丝,声音在满船喧哗中几不可闻,“我,注定留在,这里,因为我的,摇摆不定……”他又喷出几口鲜血,提起最后一丝气力,“但你们,你们要回去,回暴风城,带着我的旨意。” “我们会的,陛下,我们拼死也会转达您的旨意。” “不,不用死,我要你们活着,告诉全奥丁的人民,我指定的继承人,我指定的王位继承人是……”理查德的眼前昏花一片,他看到的不是蹲在他跟前的布鲁克男爵等人,而是他的父亲,亨利国王的脸,他一直不怎么亲近的父亲,还有他的弟弟,杰弗里,还有…… “是谁?陛下?您指定的继承人,是谁?”船舱里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国王,在沉船的最后一刻。是亚瑟?是约翰?还是…… 国王双唇微动,轻地不能再轻地,吐出一个名字。 莉亚将折扇展于胸前缓缓挥动,时已入冬,在冰天雪地里挥动折扇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但在这儿不同,在王宫的宴会厅中,在三十几个壁炉里熊熊火焰的温暖下,挥舞折扇,反而能驱走一丝丝闷气。更何况厅堂里使用折扇的贵妇可不只她一人,自从上次在伊登伯爵府见识到折扇的真正用法后,暴风城的夫人们不论宴会、打猎、出行,人手都举着这么一玩意儿。而现在,她们手里的折扇虽仍摇摆着,眼睛却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诺丁汉伯爵夫人的手,和她手中的事物。 莉亚不由低头一笑,也没什么嘛,不过就是玩儿了新花样,产品单一可不好,总要推陈出新嘛。她把折扇举到眼前,纯木质的,比不上众位夫人手中的丝绸昂贵,但妙就妙在每一根紧密排列的扇骨上都细细雕刻了镂空的花纹,精致极了。感受到全场贵妇艳羡的目光,莉亚已经脑补出了金币们自己长着腿儿,排着队朝诺丁堡前进的画面了。唔,雕刻的工艺要保证质量,价格可不能定低了,嗯嗯嗯。 “您母亲没有参加今晚的宴会?”旁边一位贵妇出声,打断了伯爵夫人的白日梦。 莉亚偏转过头,冲对方礼貌微笑,回答:“她身体不适太舒服。” “那真是太遗憾了,”贵妇扬起下颚示意大厅中,“今晚的节目很精彩呢。” 唱歌?杂耍?滑稽表演?伯爵夫人不置可否。还行吧,这时代也就这点儿娱乐了。 不过今天的气氛倒是很精彩,除却夫人们的懵懂未知,莉亚明显的感觉到,男士们那一边已经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亚瑟跟约翰的竞争已经达到白热化,他们各自的拥护者们也已分出了阵营,占据两边。而以她丈夫为代表的几位大贵族,却仿佛两头不沾地坐在中间,似乎表示了中立的立场。 莉亚望向诺丁汉,后者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抿唇微笑,殊不知这副模样,已落在另一双眼睛里。 “别节外生枝,”大主教低声向大厅中坐在中央最上首的摄政王厉喝。 “哦得了,难道等会儿你想看到这群女人在大厅里叽喳乱叫活像一千只鸭子?”约翰俯身凑到主教跟前,挥挥右手,“带她们出去,找个借口,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主教大人依旧对摄政王的提议不满,“别忘了,她是第四继承人,肚子里还有个第五呢!” “我知道我知道,”约翰不在意的摊摊手,“可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没了丈夫,她就,什么都不是!”他把最后几个字儿咬得极重。 大主教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妥协。 几分钟后,皇家教堂的神父们进来宣布,为感谢诸神的保佑,平安的将国王从敌人手中带回来,主教大人将带领所有夫人们做最虔诚的祈祷,而诸位贵族老爷则可以继续饮宴。 贵妇们在神父的引领下,一个个被带离宴会大厅,莉亚起身前看了她丈夫一眼,对方点点头。她站起身,在王宫侍女们的搀扶下,跟随诸位贵妇缓步离开。 眨眼间,大厅里就剩下了贵族老爷们、侍卫们,跟,摄政王自己。 62、第 62 章 62、第62章 菲奥娜送走了摄政王跟他的部队,坐在她房间的小壁炉跟前,气得几乎两只手都在发抖。她并不清楚大主教跟她家族之间的恩怨,但她却还记得那个严厉的男人,在听闻威廉即将跟自己结婚之后,那强横的甚至是无礼的态度。他暴跳如雷,菲奥娜从未想过一个神职人员,一个发誓会宽容、爱护所有亚美神信徒的大主教,会有如此恼羞成怒的一面。 他指责她出身低微,仅仅是个男爵的女儿;他指责她的叔父背叛教会,至今下落不明;他甚至指责她的美貌、她的温顺、跟她的年龄,说一个男爵小姐十八岁还没订婚,必定是有不为人知的丑陋内|幕的。 相比于大主教的吹毛求疵,女王则显得宽厚、宽容的多,她尊重自己儿子的选择,并且真心的喜爱这位即将成为自己儿媳妇的姑娘。她要求已成为国王的长子亨利,赐给里德男爵**土地,提升他为伯爵;她宣布将安德鲁在里德家族的族谱中除名,使他不再成为家族声名的累赘――尽管菲奥娜并不同意这么做,但她也清楚女王的这番做法是为了自己好;而菲奥娜美貌、温顺、甚至稍大一些的年龄、绝不幼稚的举止,都是女王满意并且看中的。于是,在忽略了大主教的反对意见之后,女王为他们举行了婚礼。 及至威廉跟女王过世后,她们母女受到的种种苛待,菲奥娜从未觉得意外过,主教大人不喜欢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雷丁,她的哥哥,虽然贪财并且愚蠢,却并非一个真正的坏人。虽然主教早已摆明了态度,但在红堡之内,她们生活虽不富裕,生命却是无忧的。 菲奥娜一直认为,这一切非难的幕后主使都是大主教,里德家族领地内所有灾难性政策的根源也是大主教,包括突然提了四成的税,包括抽调骑士们去前线――尽管这些文件都是摄政王签署的。哦,约翰懂什么呢?亨利过世、理查德继位的时候他才只有五岁,这个所谓的摄政王不过是主教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傀儡,在国王常年不在国内的这些日子里,真正把持朝政、苛待她们母女的是大主教。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在菲奥娜的想象中,约翰一直是一个脸色苍白、身体羸弱、不怎么受到母亲喜爱跟重视的孩子。但直到今天,她发现自己错了,错的有多离谱。或许曾经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现如今他早已长成了一条毒蛇,一条贪财好色并且罔顾廉耻的毒蛇! 摄政王游幸的车队路过红堡,在做短暂停留之际看到了他素未谋面的堂妹,他竟然向菲奥娜提出,将莉亚接入王宫成为供他淫|乐的**。 这个混蛋!恶棍!无耻之徒!!!伯爵夫人虽恨得咬牙切齿,却因为良好的教养,实在找不出更恶毒的词语来咒骂对方。她浑身发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可庆幸的是,在那条毒蛇面前,她控制住了情绪,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菲奥娜面色镇定,用超出她预期的冷静语气跟约翰讨价还价,想要莉亚,可以,但要助她们母女重夺伊登郡,恢复她女伯爵的爵位。 约翰并没看出对方是在争取时间,他脑海中只剩了方才的匆匆一见,惊鸿一瞥,只想着如何把那青涩的小姑娘带回王宫成为自己的禁脔,所以,他一口就答应了伯爵夫人的要求。哦,这不难,不过是以国王的名义签发一份声明,声明奥丁恢复对伊登郡的所有权,至于能不能真正拿到手,呵,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了。而国王的印鉴就留在王宫中,回去盖个章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儿。 因为伯爵夫人执意要求看到国王手谕才肯放人,摄政王也觉得直接抢夺看起来不美,而且这姑娘绝对跑不了,便带着队伍从红堡离开,喜滋滋的往王城签发文件去了。 等约翰前脚一走,菲奥娜就坐在壁炉前认真的思索起策略。她保护不了莉亚,红堡也保护不了莉亚,且不说雷丁敢不敢挑战王权,就是红堡的部队全加起来,也不可能是摄政王的对手。而全奥丁的贵族们,谁又会愿意得罪约翰,向她们母女伸出援手呢?! 这时候,哥哥的筹划却引起了伯爵夫人的注意,雷丁想把女儿嫁给诺丁汉伯爵,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只要诺丁汉能看上,红堡就有了大靠山,还有源源不断的财源。 是啊,诺丁汉,菲奥娜知道他的名号,在奥丁几乎无人不知,尽管他为人低调,甚少露面贵族圈,但他的事迹却几乎是家喻户晓。传闻中,他不但阴险残暴、不择手段,还是个野心勃勃的恶棍。但他很有钱,十分有钱,并且领地幅员辽阔、领内人口众多。而最重要的是,诺丁郡在奥丁王国的最东北方,与地处西南的暴风城几乎是全国相隔最远的两个地点。 菲奥娜觉得,实在没有比诺丁汉更好的选择了。如果他不够恶棍,她还不敢把女儿交给他,一个善良的好人在摄政王跟大主教面前可不够看;正因为他有野心,所以才不会对莉亚这块肥肉视而不见,尽管她没有嫁妆,尽管她前面还有三个活蹦乱跳的继承人,可这足够了,如果诺丁汉足够聪明就会发现,在国王坚持不婚没有子嗣继承的情况下,在各路人马虎视眈眈的氛围中,越是处在风口浪尖的位置就越危险,第四继承人,刚刚好,而对于他来说,也更加容易掌握。至于约翰对莉亚的龌龊心思,菲奥娜也可以不用再担心,羊如果送入虎口,对诺丁汉来说能有多大益处?难道他会傻得以为,把妻子送给摄政王当**就能够助他登上权力的巅峰了?!如果诺丁汉真是这么蠢的人,菲奥娜倒要犹豫了。所以她要见见他,她要试探试探他,她要跟他有一番隐秘的细谈,或许还会有一场交易。 而莉亚,菲奥娜从未想过告诉女儿这一切,她单纯、幼稚、并且天真,做母亲的如何舍得把这些龌龊、肮脏的内|幕展现给自己的女儿呢?!她甚至祈求诺丁汉也不要说出去,他只是想要一个王位继承人,对于妻子的懵懂无知,想必不会介意。 尽管诺丁汉并未制止莉亚的猜测,尽管诺丁汉甚至是一步步地引导着莉亚对局面跟情势的认知,但他也没想过告诉妻子关于约翰的无耻心思。在他看来摄政王根本不足为虑,何必平白地给莉亚添恶心。 但现实总是这样,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所以现在,莉亚知道了这一切,并且必须亲自面对这一切。她原本是跟着夫人们一起,离开宴会厅走向王宫内的祈祷室,可在经过一个拐角处的时候,却被人猛然拉了一把隐入帘幕中,一柄冰凉的匕首紧紧抵住了她的脖子。在贵妇们的队伍鱼贯而过之后,她被人连扯带拉的拽进了这间房间,这间,看起来是个卧室的房间。 房间内只站着一个人,她的小堂兄,摄政王约翰。 “你想去哪儿?我亲爱的堂妹?”约翰带着不善的笑意一步步向她走来。 莉亚用力推拉房门,一动不动,门外被人上了阀。她转身面向约翰,眼神扫过房间思索出路,面上还要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我以为你还在宴会厅,你应该在那儿的,你不是在跟贵族们一起看奴隶比武吗?” “啊,比武,当然当然,”约翰不住地点头,“宴会厅里是在上演比武,而且等一会儿,还会有一场更大更精彩的。你猜,是谁要上台表演?” “是谁?” 约翰阴测测的笑着,似乎十分得意,他已走到莉亚跟前,气息几乎喷覆在她脸上。他用最恶毒的语气说:“你的丈夫,诺丁汉!” 莉亚后退半步,紧抿嘴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勉力说道:“乔治可不是你的奴隶,他不喜欢表演给人看。” “乔治乔治,叫得可真亲热,”约翰猛然抓住莉亚的右手,把他拽回他跟前,他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触摸她的肚子。“我都差点儿忘了,你还怀着乔治的小崽子。啧啧啧,人都说上了怀着种的女人会带来好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今天咱们倒是可以试试。” 到这时候莉亚如果还不清楚她堂兄的心思有多肮脏,那可真是白活了。所以她冲他甜甜一笑,用如蜜汁般腻人的嗓音说:“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接着抡起左手在背后握住的东西,狠狠砸在约翰的脑门儿上,“很荣幸,替您开个瓢!” 摄政王眼瞅着这只器形优美、釉色艳丽的陶罐落在自己的额头上,顿时就有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你这贱人,看我不把你……嗷!”手腕传来的刺痛打断了约翰的高声咒骂,他急忙缩回被利物划过的手,令莉亚逃出了他的桎梏。 “你这贱货,你能逃到哪儿去?!这房间没有其他的出口,门外的侍卫是绝对不会给你开门的,任你喊破了喉咙,他们也绝不会踏进来半步。哈,你难道还指望诺丁汉会来救你?告诉你吧,他自身难保,自身难保。大厅里所有人都会死,今晚所有人都会死!”约翰抹一把眼前的血水,捂着额头在房间里追逐莉亚的身影。房间并不很大,他的堂妹身形也不迅捷,但摄政王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快感,看着根本无路可逃的老鼠,他心底翻涌出说不出的兴奋,“来吧小贱人,我知道你想要男人,瞧你那红嘟嘟的嘴儿,你那沉甸甸的乳|房,还有裹在裙子里双腿间的那一团滚烫的火……等我操完了你,就把你肚子里的孽种揪出来,拿去喂我的猎狗,它一定很美味。哈哈,如果你也像那团血肉那么美味的话,亲爱的,我不介意留下你来多操几次,否则的话,那就只有赏给我的侍卫们了。你知道,他们今晚要立大功,会立大功,我还没想好拿什么赏赐他们呢,啧啧啧,诺丁汉伯爵夫人,绝对是件不错的礼物。哈哈,哈哈哈……” 莉亚一边听着约翰的污言秽语,一边跨过矮几、推倒木柜、踏过床板,在整个房间里与其周旋。在她趁对方不备,从裙下摸出匕首之际,一个不留神,便被对方揪住了长发,狠狠掼在了床垫上。 “你还想去哪儿?”约翰掐着她的脖子,翻身跪倒在她身侧。 显然对方并不打算现在就置她于死地,所以莉亚虽感到呼吸不畅,却还不至于断了气息。她仰面朝上,盯着约翰碧色的眼眸,盯着他金黄的头发,盯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 “看你还能往哪里逃?”摄政王恶意地笑着说。 是啊,我还能往哪儿逃?!莉亚缓缓抬起手,长袖里藏着她丈夫送给她防身的匕首。她知道心脏在什么位置,她也知道要多用力、多迅速、多准确地插|入才能令对方一击毙命。这些乔治都教过她,这些她心里完全清楚,可是,这却将是她第一次将理论用于实践,第一次,要真的将锋利的匕首插|进对方的皮肉里。或许她刚才就不应该用陶罐,或许……她现在已无法逃避,不能再犹豫,她…… 约翰全然没注意到莉亚的手已抬至他的胸前,他阴测测地笑着,得意地笑着,眼见自己两年来的夙愿即将达成,眼见飞走的猎物再次落回他的掌握之下,这感觉真好,这感觉真是好,这感觉…… 莉亚惊恐地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一只手揪住了约翰头顶的金发,另一只手则握着匕首横在他脖颈间,沉着地、慢慢地、用力地一划……**血迹喷覆在她的脸上,还是,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匕首,不留一个活口~~r(st)q 63、第 63 章 看着莉亚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外,诺丁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是场鸿门宴,毫无疑问。尽管来之前他就有所察觉并做了适当的安排,但宴会开始后他才发现,事态的严重程度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他刚才还在思索,用哪种方法能更安全的送妻子离开,而现在,约翰倒帮了他一个大忙。如今,二王相争已经变成了四角博弈,能够站到最后的,显然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个。 亚瑟无疑也很沉得住气,在约翰紧接着站起身,表示要换身盔甲加入场中比武表演的时候,他也没有轻举妄动,他还在等待最佳的时机。现场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摄政王步下高座,转入屏风后,一阵悉索声传来,大约三分钟过后,身披锁甲头罩钢盔的摄政王殿下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缓缓走入宴会大厅。 诺丁汉亲眼所见,亚瑟轻嘘了口气,他似乎错以为猎物再次进入了伏击范围。诺丁汉暗暗冷笑,就让他们留下陪这位“摄政王”慢慢玩儿吧。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驻在场中央严阵以待之际,诺丁汉找了个方便的借口,起身步出了宴会厅的侧门。 几方都有备而来,侧门外的长廊上自然也不安生。最初,这里把守着一队王宫侍卫,原本是约翰的人马,但被同样侍卫出身却已被亚瑟收买的偷袭、利诱、劝降之后,这条长廊又落入了莱顿公爵的控制之中。而现如今,昏暗的走廊上却空空荡荡,没有侍卫,只有三五个洒扫的仆从来来往往,其中一个见到诺丁汉,躬身快步走上前,低声道:“大人。” 在昏黄的烛光下,诺丁汉看得清他的脸,也能认得出他的声音——他的一个杀手。亚瑟花大价钱收买了约翰的半支侍卫部队,准备临阵倒戈,他却只用五个杀手就悄没声的干掉了原本驻守这条走廊的三十几个人,尸体被扔进杂物间里等待明早仆从们的发现。“哪个方向?”诺丁汉问。 伪装成仆从的男人朝东一指,然后转身快行几步,在前面带路。另外三个也在诺丁汉身后默默跟了上来,最后一个却翻过栏杆走到花园中,按照事先的约定,将怀中的铁罐掏出拉环一拔,浓浓的白色烟雾便缓缓升上空中。花园里灯火通明,离宴会厅前门又不算太远,该看到的人都能看得到。这人扔掉手中烟雾弹后,侧身贴着树丛快步而过,隐入墙角下的黑暗之中。他得在附近守卫们前来查探之前离开,赶到距此最近的东门,跟从宴会厅前门赶来的骑兵们回合,占领东门,等待伯爵撤离。 诺丁汉在剩下四人的引路下很快追上了约翰的侍卫们,摄政王自以为在大厅中玩儿了手很漂亮的金蝉脱壳,殊不知已被螳螂紧紧盯住了背后。约翰带的人并不多,他把大部分兵力都留在了厅中准备几分钟后的屠杀,或者说,他自以为会有的屠杀,所以等诺丁汉追到祈祷室的时候,大门外四个,前廊上两个,拐过弯后的走廊上又是四个,手起刀落,诺丁汉站在了那扇木门外,他妻子正在里面,他轻轻拨开门阀,却没有急着推门而入。 莉亚……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在他跟菲奥娜达成交易的最初,这两个字代表的只是一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一个傀儡,一个象征,一个能祝他登上权力最高峰的身份。而不知从何时起,最初的设想却全都变了味儿。他引导她成长,教授她权术,鼓励她参与其中,他甚至隐隐期盼着,跟她携手同玩这场权力的游戏。无论最初她的意愿如何,不论现在她仍介意与否,她确实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能抽身了。他不愿意她知晓龌龊,不愿她接触肮脏,但却不得不教会她这样一个事实——在通往权利巅峰的路途上,到处鲜血横流,王座之路,本来就是一条血腥之路。诺丁汉心中掠过一丝的愧疚,或许,她做一个天真、幼稚、甚至是愚蠢的伯爵夫人会更快活,哪怕是傀儡、象征,也比现在要好。可现在她已没有退路,现在,她的双手,即将染上永远无法洗去的鲜血,另一个王室成员的鲜血,这就是她需要学习的最后一步。 诺丁汉轻轻地推开木门,隔着门缝,静静地注视着房内的情形。莉亚微微鼓起的长袖,她攥紧的右拳,她举起小臂抬到约翰胸前……六七米的距离外,他甚至能看清楚她不住颤抖地睫毛,她不停起伏的胸膛,和她碧绿色的,掺杂着恐惧、紧张、犹豫甚至痛苦神情的眼睛…… 伯爵猛然推开木门,迅速来到摄政王身后,干净利落地给了对方致命的一击。他撕下衣袖擦了擦溅在妻子脸上的温热血迹,然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莉亚仍在颤抖,止不住的颤抖,但诺丁汉知道这不是因为恐惧甚至不是因为紧张。她双手环着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他胸前,语气哽咽:“对不起,我没做到。” 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道歉,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诺丁汉俯身将她拦腰抱起,转身迈步,“我们离开这儿。” “可是,他,他……”莉亚回头去看那具尸体,或者说即将成为尸体的身躯,殷红染满了雪白的床单,她不敢去看约翰喉咙上的伤口,却也知道他绝不可能活下去。“他,他就这么死了,该怎么交代?”如果诺丁汉伯爵夫妇无故离开,不等于坐实了凶手的罪名? “放心吧,今晚这座王宫里死的绝不只他一个。”诺丁汉没再多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抱着莉亚,在四人的护卫之下迅速撤往王宫东门,路上没遇到任何有效拦截,直到抵达东门诺丁汉才搞清楚原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诺丁郡的骑兵队伍已经跟不知哪儿来的一队侍卫战在一起,对方似乎想要抢夺东门的控制权,但却武力不敌,双方僵持不下。 诺丁汉看着门外情形,心下了然。“别跟他们纠缠,”他抱着莉亚快速踏上马车,吩咐手下道:“撤回伯爵府,把王宫让给他们。” 骑兵们照办,护卫着马车徐徐而行,对方竟然也不追赶,呼啦啦迅速把东门围堵起来,还往门里面一趟趟的运送东西。 莉亚此刻已缓过神儿,透过车窗向后看,不由惊讶道:“木柴?” “没错,”诺丁汉冷嗤一声,“有人的心,可比咱们要狠。” “他们,他们这是要……” 诺丁汉接口回答了她:“火烧王宫。” “约翰原本打算在今晚宴会上击杀亚瑟,以及所有支持他的贵族们,”也包括诺丁汉,“但他却走漏了风声,让对方有备而来。先时我还不确定告密者的是谁,不过看现在这情形,”诺丁汉也回头望了望身后,运来越远的王宫大门。他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今晚上,基斯保恩公爵夫人也借故没有参加宴会?” 莉亚惊得几乎合不拢嘴,尤菲米亚,她……对于一贯如穿花蝴蝶般周旋于男人之间的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来说,这么盛大的几乎全城贵族都参加了的酒宴,她不出席确实有些稀奇。但,但是,“亚瑟可是她的亲哥哥啊!”照乔治话里的意思,尤菲米亚竟然是要放火烧死约翰,也烧死她的亲哥亚瑟。 诺丁汉顿了顿,在考虑此刻告诉她实情是否合适,或许还是等回到伯爵府再说吧,他还有几样证据在那里。他只是向妻子阐述经过一部分推测而连接起来的事实:“约翰想要杀掉亚瑟跟其拥护者,这个消息被他的情妇尤菲米亚得知,后者故意泄露给了亚瑟,使亚瑟有备而来并且提前收买了一半的王宫守卫。两拨人马现在应该已经开战,八成是旗鼓相当难分难解,但不管最后胜出的是谁,都将成为对方的陪葬品。因为尤菲米亚已经拉拢了另外一拨人马,会在王宫点火并把守住四个出口,绝不会让里面任何一个活着出来。起码,宴会厅是别想有活人了。” 莉亚被她堂侄女跟堂兄的**恶心了一下,接着却又注意到重点,“等亚瑟跟约翰一死,她就是毫无争议的王位继承人,而且还可以把两人的死亡推到双方身上,王储跟摄政王聚众械斗,打翻了油灯烧毁了整个宫殿。就是国王回来,也没法再追究什么,连尸体都烧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来。可是,她刚才为什么放我们离开?要是,要是把我也……”不管怎么说,莉亚也有很大的优势,尽管她排名靠后。 诺丁汉挑挑眉,对方那哪是放的?“她要分兵去把守四个门,东门的兵力根本阻拦不住我们。”换句话说,是我们暂时放过她才对。尤菲米亚很能拎得清重点,现在还不是跟自己正面冲突的时候。约翰死了,亚瑟此刻也是凶多吉少,让尤菲米亚去做这个恶好了,她机关算尽,最终也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毫无争议的王位继承人?呵,凭她也配?! “明天,”诺丁汉抚摸他妻子的脸颊,拐过几条街道、已然看不见的王宫似乎已笼罩在大火之中,火光染红了西边的半片天空,透过车窗照在他妻子的长发上,红发更红。“明天,整个暴风城将陷入混乱。”王储死了,摄政王也没了,人们就会像无头苍蝇似的,谁出来说话就会听谁的,“而我们,坐拥五百骑兵,在伯爵府,将宣布一件王室秘辛。”一件涉及**、私通跟谋杀的丑闻,一件足以改变继承顺序的丑闻。 莉亚没开口问那是什么,直觉早就告诉她,乔治跟母亲还有事情瞒着她。可既然他们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问,既然明天就公开宣布了,那她也等得了。她回望她的丈夫,把脑袋枕在他的胸口,或许明天,这一切就能够结束了,从未征求过她意见的开始,也将在她所不能控制的结束中结束。而结束,往往意味着另外一段人生旅程的开始,一段仍然充满血腥、罪恶跟阴谋,但却依旧得坚定并且坦然走下去的路,统治之路。不过还好,有人陪着她,很多人都会,陪着她。 很多,也许,未必…… 当骑兵队伍驶进伯爵府所在街道时,驻守在此的骑兵队长詹姆斯迎了上来,他姓格林,是诺丁汉封臣格林男爵的长弟。他有少许不安,但依旧坦白地说:“大人,在您跟夫人离开后不久,王宫里有位侍者来拜访伯爵夫人。”伯爵夫人,指的显然是称病未出的菲奥娜。 诺丁汉眯了眼睛,他在詹姆斯的外貌描述中,猜出了那个侍者是谁,那个菲奥娜曾联系到的、侍奉过杰弗里并能够指认那些男孩与已故公爵神似的老人,可这种时候,又巧合的是今晚,他从王宫里出来找他的岳母干什么? 詹姆斯的信息显然还没传达完,他面色为难的说:“夫人要求放行,在府邸里接见了他。不知道,他们见面后谈了什么,但过二十分钟后,二十分钟后……” 诺丁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詹姆斯接着道:“过二十分钟后,我们阻拦不住菲奥娜夫人,她跟着那侍者离开了。” 该死!如果不是怕引起妻子的紧张跟恐慌,他真想一拳打在车板上。“她一个人?” “当然不,”伯爵交代要留神保护,他们怎么敢让其一人离开,“我们无法违抗夫人的意愿,只好由威尔领了一百骑兵跟随她。”尽管只有一百人,却差不多能以一敌十,况且守城侍卫都被两王抽调的差不多了,一百骑兵甚至能在街巷上横着走,只要不跟王宫起冲突。 “走了多久?”诺丁汉问,却挥手没让詹姆斯回答。从他们离开后到现在,早已不下四个小时。 “会有……”意外?莉亚把最后两个字儿咽了下去,紧张的盯着她的丈夫。 诺丁汉紧了紧怀抱,“别担心,可能只是有急事在外面耽搁了。”这话谁都听得出是安慰,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今天晚上,偏偏又是王宫里的人……就算不是什么阴谋不是什么诡计,但今晚在王宫附近碰到尤菲米亚的人,恐怕也不是件安全的事。 “再派一队侍卫,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踪。”一百多人,他不信能跟水珠似的在人间蒸发了,路上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留心王宫附近,有什么异动随时回来汇报。” 詹姆斯先应声接令,但却没有立即走开,他似乎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还有件事儿,我认为也需要向您汇报。”尽管听起来是小事一桩,可这种关键时刻什么小事都不能任意处之,况且那人还是两卫夫人极为看重的。“就是艾尔伯特,夫人的仆从兼药剂师,傍晚之前跟丹尼尔修士一起去药店采买,但,到现在还没回来。” “修士回来了?” “是的,”詹姆斯道:“据修士所说,在路上艾尔伯特收到一张羊皮纸条,然后就跟他暂别独自离开了。他说,那送信的看着像,看着像……骑士团的人。” 诺丁汉紧抿着嘴唇,如果这些还能说是什么巧合,那这世上早就没有阴谋的存在了。这种时刻,今晚,外面兵荒马乱之际……很显然,他们遭到了背叛、收买,还有欺骗甚至胁迫,对方摸清了他的底细,并抽走了他部分底牌。尽管离明早只剩几个小时,离他一直在筹谋的只有几步之遥,但……他低下头,望着他妻子绿色的双眸。莉亚静静地注视着他,只看着他,他是她的依靠,她无比的信任。他怎么忍心,让她一晚上,同时失去两位至亲之人?! 诺丁汉面无表情,冷静地下达命令:“集合队伍,我们立刻撤离王城。” 64、第 64 章 诺丁汉拂开她妻子落在脸上的发丝,手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然后把羊毛毯子揪起来,掖到她的颈下。“守着她,寸步不离,”他向一直静静站在床头的凯利吩咐,见后者无声的点头,方才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间去,轻轻带上木门。 等确定他离开后,莉亚睁开装睡的眼睛,抑制多时的泪水终于沿着脸侧流了下来。她把羊毛毯盖到脸上,肩头耸动,任由毯子被泪水浸润。菲奥娜死了,她的母亲,这世上最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爱着她爱护她的人。直至听到死讯的那一刻,莉亚才意识到,这个命运硬塞给她的妈妈,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变得有多重要。 诺丁汉下令撤离王城,除了留下两队骑兵分头搜寻,也把曾经跟着他的五个杀手留了下来,若论伪装、潜伏、跟踪以及探听消息,这五人绝对比骑兵队伍有用得多。 虽说是撤退,但队伍的移动速度并不多快,要照顾他妻子的身体状况,而伯爵也断定在把约翰跟亚瑟留下的人马收服整编之前,尤菲米亚不会主动来啃他这块硬骨头,更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追着他们不放。所以,在往东撤兵的路上,他们也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暴风城传来的消息。 摄政王跟莱顿公爵果然已被烧死在王宫之中,陪葬的还有近四百侍卫跟贵族,宴会厅中据说无一生还。出乎诺丁汉预料的,大主教却被留了下来,还有与他同在祈祷室的诸位贵妇们。但随即想想也便了然,尤菲米亚能干掉前后两位继承人,靠的是示弱,靠的是俩人对她从来就没重视,她的人马绝不会比约翰跟亚瑟多,不过是出奇制胜罢了,而眼下想要守住胜利的果实,她还需要获得更多支持,这些贵妇们如是,大主教更如是。 七天以后,诺丁郡的骑兵队伍抵达红堡,整顿、借宿,那五个杀手跟剩下的两队骑兵也追了上来,带着更详细的消息,带着重伤的威尔·高夫,还有关于一个人的死讯——伊登伯爵夫人。 菲奥娜具体是怎么过世的,在重伤昏迷的威尔清醒过来前,恐怕无从知晓。但有人在火烧王宫的当晚看到,伯爵夫人挣脱了一队侍卫的束缚,冲进了熊熊的火海。这五人赶到时,只来得及从即将点火的死尸堆中救回奄奄一息的威尔,一百人的骑兵队伍,全军覆没。 为了等威尔的伤势略微稳定,他们在城里多隐藏了一天多,也探听了更多的消息。大主教跟尤菲米亚火速勾结在一起——除了野种,他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在他的帮助下,后者迅速接手了王城剩余的军事力量,主教大人还以辅政的身份宣布,尤菲米亚作为现存的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即日起代国王摄政。 “这没有什么,”诺丁汉听完后道:“我早就说过,真正实力雄厚的老牌贵族们,都是看筹码下赌注的,利益高他们才会赌得大。”这其实跟他自已一样,比起顺利登顶,开战虽然风险大,但他能够从中获得的好处更大。“这个女人真正能够召集起来的人马,也就只有约翰跟亚瑟留下的残兵败将,和一部分随风而动的小贵族。大贵族们还在观望,不到形势明朗的最后一刻,他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而他们一旦出手,就将分得利益最大的那块蛋糕,这才是诺丁汉最为上心和反感的。但眼下,除了重新洗牌,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另外,还有您交代的另一个任务,”汇报之人接着道,而伯爵却示意他暂停。他轻轻推开房门,确定他妻子仍躺在床上——熟睡或者默默流泪,然后再次关紧房门。诺丁汉不希望她一天当中要接受两次噩耗,另一个任务是关于艾尔伯特的。“继续,”他吩咐站在对面的人。 “那位药剂师,我们没搜寻到他的任何消息,街道、小巷、城内外,甚至敌人的队伍中,全没他的踪迹。”比较起来,这位老仆从貌似比夫人的母亲机警多了。“但我们打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关于什么?” “骑士团,”杀手回答:“有人看到火烧王城的当天晚上,骑士团的人好像在北门城墙上起了争执,最后,一个人似乎受了伤,被从墙头扔进了护城河。” 诺丁汉眸光一闪,“是谁?” “爱德华。”他那一头金发,即便在昏暗油灯下也很好辨认,何况当晚的火光燃亮了整座王城。 伯爵大人无言沉默,又少了一个证据…… 夏洛特来为她表妹送饭的时候,莉亚已经从床上起来了,正面对灰黑的石墙发呆。房间里只有她跟凯利,诺丁汉显然已去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但她并不是很关心,整个人都颓颓的,对什么都貌似不再关心。 “吃饭,”夏洛特把餐盘往桌上一放,招呼她的表妹,语气不怎么客气。 莉亚回过头来看着她,盯了好一会儿。“为什么收留我们?”她问:“不顾舅舅的反对,迎我们的队伍入城堡休整。你该猜到了,诺丁郡现在跟暴风城的关系,现在向我们示好,就等于站在了王城军队的敌对面。你不怕尤菲米亚发兵的时候,借机来攻打红堡吗?”关于这点她确实想不通,虽然对方是她的表姐,但是,“你从来就不喜欢我啊?”绝不可能会为了我而招惹麻烦吧?! “当然,”夏洛特回答的很干脆,她站着,看着坐在床脚旁长椅上的莉亚,居高临下。“你有什么可值得我喜欢的?”她反问:“尽管你没有嫁妆没有爵位,要知道凯蒂作为次女,也没资格继承爵位,我爸爸会给她准备多么可怜的嫁妆你大概也能猜想得到,可她什么时候像你一样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了?!她甚至没有你的美貌,没有你识字多,更没有像你一样高贵的血统、显赫的出身。从你的角度想,或许是寄人篱下,但在我们眼里,你却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王的孙女。可你却怯懦、畏缩、胆小自卑甚至孤僻,你有什么优点配得上你拥有这一切,你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承认你是我表妹,真的,曾经是件,让我打心眼里羞于启齿的事!!” 莉亚怔住了。她所有关于原有现实的认知都来源于土著莉亚留下的记忆,而她从没想过要去换一个角度思考,事实真的是否如她理解的那般。就像诺丁汉,就像菲奥娜,土著曾定义过每一个人,好像都跟她现实接触中有很大的不同。所以,也包括她的表姐? “哦哦,别误会,”夏洛特迅速地补充:“我说曾经,并不代表我现在喜欢你了,只是比以前的特别不喜欢,好了那么一丁点儿。”她抬手比划,“嗯,就这么一丁丁点儿……现在,过来吃饭。” 莉亚不得不跟着表姐走到饭桌前,她没心情下楼去餐厅跟大家一起吃,躲在房间里任悲伤、痛苦、遗憾还有颓废成倍的泛滥。她似乎忘记了,这座城堡里,失去亲人的本就不只她一个。她没了命运赐予的母亲,夏洛特也失去了从小一起生活的亲姑妈,谁会比谁的悲伤更多?!莉亚勉强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转换了一个她以为是轻松的话题。“起码,也不全是坏结果,”她说:“搞成现在这样,你就不用嫁给那位雅克伯爵了吧?”本来人家就在想尽一切办法往后拖延婚期,如今眼瞅着战祸必起,更加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了。况且,跟已经卷入争斗中心的红堡家族扯上关系,在当下可不是明智之举。 夏洛特瞥了她一眼,“你这是算安慰我?” 莉亚支支吾吾,这种服软求和的事她不常做。 “可惜啊,你安慰反了,”夏洛特撇撇嘴,“跟雅克伯爵的婚事,本来就是我主动求来的,如果因战事而耽搁,最失望的就是我。” 你?求来的?伯爵夫人瞪大了眼,不可能吧?“你,你不知道,他其实,他其实……” “喜欢男人?”表姐替她说出口,接着哼笑一声,“这哪里又是什么秘密了,在奥丁谁不知道?!” “那你还想要嫁给他?”腐女企图掰直弯男的戏码吗?! 夏洛特静静转过头,她跟表妹同坐在木桌跟前,两人都有着红堡家族遗传的红发和高挑的身材,视线几乎平行相对。“因为我跟你不一样,”她说:“虽然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她让你感到难过,但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你有这这世上最好最伟大的母亲,一个母亲身上所能够给予的,在她身上已经不可能给予更多了,我有时候,真是嫉妒你嫉妒得要死……菲奥娜为你铺好了路,为你倾尽所有做了最好的打算,你懵懂无知的就得到了这世上女人所能得到的一切,而我却只能靠我自己,只有我自己。你以为我父亲会为我安排怎样的婚事?只要金币够多,我相信他连商人的求婚也会答允。可我不能,我是红堡伯爵小姐,我不能允许自己堕落到这种地步。雅克伯爵,已经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归宿了,我们门当户对。红堡虽然是所有伯爵当中领地最小的一个,我父亲不会为我准备多少嫁妆,但雅克伯爵本人却有更大的不足,你知道,他没资格挑剔我。我或许永远无法获得丈夫的爱,可我能够凭借努力,得到他的尊重、他的信赖、甚至他的依仗。我会是一个合格的伯爵夫人,这就是我的所求,我对婚事的所有向往。” 莉亚举着盛满蜜水的金杯凑到嘴边沉默不语,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起点是十分悲剧的,但比起这时代的其他女性,她或许,早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了。一想到这种幸福的由来,她又勾起对菲奥娜无尽的思念和伤感。 “与其在这里默默垂泪,为什么不走出去?”夏洛特最后一次提醒比她小了三岁的表妹:“如果有人欠了我的债,我一定会想法设法讨回来,如果有人,抢了属于我的东西……”她紧紧盯着莉亚的眼睛,同样的发色在夺窗而入的阳光照耀下红艳地惊人,“如果有人抢了我的东西,我就亲手去把它抢回来。” 亲手,抢回来……莉亚抿了抿嘴唇。 火烧王宫事件发生后的第十五天,国王在海上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整个暴风城。大主教大卫·格欧费,以教会的名义宣布,尤菲米亚·杜布瓦是奥丁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将获得亚美教会的支持,以及,在明年春天举行女王加冕仪式。 同样是以教会的名义,大主教还发表了另外一份声明,他以教会从未接纳并见证为由,否认威廉·杜布瓦与菲奥娜·里德之间婚姻的合法性。也就是说,诺丁汉伯爵夫人从头到尾都不具备王位继承资格,她是一个,私生女。 声明后的第二天,尤菲米亚女王宣布即日发兵诺丁郡,追究诺丁汉伯爵夫妇在火烧王宫一案中的罪行,讨伐凶手。 而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一个新生命在诺丁堡诞生。他的出现,将卷起亚美大陆的又一场风暴,绵延数十年。 65、第 65 章 65、第65章 马登把长剑夹在腋下,狠命地搓着双手,他边诅咒着这该死的天气,边推开面前的木板门,“太他妈冷了!” 门后生着一堆火,一个跟他同样打扮但个子矮小得多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火堆旁边。 “往那边点,转过去,”马登挤挤他的同伴,在对方原先呆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鬼天气,我敢说,这是近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就算不是,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矮个同伴没有接着这话,而是问道:“外面怎么样?” “哦,什么都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跟你说过了,什么样的傻子会在冬天出来打仗?在这种鬼天气之下?!骑士老爷们握着长剑的手恨不能冻得黏在剑柄上。放心吧,外面除了你看都看不见的鬼魂儿,什么都没有,而且,”他抬手指着石墙上的窗户,“你瞧,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雪了。”如果不像被冻成冰棍儿,是没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瞎逛的,更别提翻越哨兵岭了。 同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就他骑马的速度来看,这半天功夫应该是巡视完西半边警戒线了。“好吧,”矮个子递给马登一个刚烤熟的马铃薯,在寒夜里还冒着腾腾热气,“吃点儿东西,等会儿我巡视东半边,咱俩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马登对于同伴这种过于谨慎的态度不怎么感冒,但作为伍德男爵的骑兵队员,敷衍了事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差不多就行吧,马登啃着土豆想,就像他刚才骑着马还没到跟下一个巡逻组的交接点,只是远远瞧了眼就回来了。能交差,就绝不多啦。 自上次乌拉诺斯骑兵队入侵哨兵岭后,伯爵夫人就吩咐伍德男爵沿着长长的哨兵岭,建起预警线。每天二十四小时派骑兵队伍巡逻,发现异常就赶到最近烽火台点火报警。后来莫里斯制造出了信号弹,白天的巡逻就变得容易多了,有异常不用找烽火台,直接拉信号弹的拉环就行。可信号弹里放出来的毕竟只是烟雾,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夜间能见度非常低,所以晚上的巡逻依旧要围绕烽火台。 诺丁汉当日自王城归来、听了他妻子的介绍后,不但督造烽火台,还命希尔跟伍德两家男爵共同协作,在哨兵岭的漫长防御线上建了五座小型石堡,约能容纳二十人左右,为夜间巡逻的队伍提供庇护和休息的地方。 马登跟同伴所在的这个巡逻队平日里有十几个人,但因为男爵抽调人手随伯爵大人出征,如今轮到巡逻时就剩他们两个了。其实两个足够了,在马登看来,这里连鬼都不会有。而且,“我觉得,大人们往南边跑这一趟也是白跑,谁真的会在冬季里出征呢?就算王城那边传来军队已经集结的消息,也不过是唬人的罢了,那个娇滴滴的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才不可能在这种鬼天气里跋山涉水的来诺丁郡呢,这里的寒冷他们南方人根本受不了,不光会冻掉她的两只手,说不定,连她沉甸甸的奶|子也要被冻掉啦!”马登讲着粗俗的话嘎嘎大笑。 同伴不赞同的哼了一声,“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夫人。”他指出对方话里的错误:“咱们都知道,她不过是个野种!” 是啊,全诺丁郡的人几乎都知道。 尤菲米亚在暴风城里宣布她对王位的继承权,而诺丁汉回到诺丁城后也公开主张他妻子的权利,他才不会跟对方在火烧王宫这种无头公案上做什么纠缠。在诺丁城的教堂广场前,在诺丁郡主教拉尔夫的见证下,他将关于尤菲米亚身世的秘密一一摆在公众面前。 艾尔伯特只是人证之一,没错,他当年是亲眼目睹了偷梁换柱的行为并猜出了丑闻内|幕,但鉴于他的身份,鉴于他跟莉亚的关系,他的言论未必能够作为有效证据。而除此之外,诺丁汉手里还有个木匠,一个能够间接证明,在所谓的莱顿公爵遗腹女出生两个月后,城堡里又降生了一个新生命的证人。如果那只是个马夫的孩子、厨娘的孩子甚至管家的孩子,何至于要大主教亲自坐镇,并且遣自己的贴身随从把孩子弄走?!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可以被轻而易举的推翻。事发之后,大主教的手脚很干净,莱顿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几乎都被他清理了一个遍,不知情的被打发走,略知内情的却再也张不了口。诺丁汉在搜集证据的时候也费了很大的周折,但无意之中,他却有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收获。 整个内情被推导出来,大体经过是这样的: 莱顿公爵夫人菲娅跟她的丈夫感情紧张、貌合神离,她有一个秘密情人,并且为这个秘密情人怀了孩子。这个情人的态度不得而知,但当公爵夫人发觉自己怀孕的时候,她企图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菲娅设想的非常简单,她可以做一手漂亮的移花接木,把这个孩子算在丈夫的头上,只要回莱顿堡跟杰弗里再做上一次,孩子早出生两三个月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令菲娅没有想到的是,等她从王城赶回莱顿堡的时候,却只能接到她丈夫已然过世的消息――大冬天的,公爵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嬉戏,结果掉进了冰窟窿里…… 公爵夫人被这样的现实一下子搞懵了,她每天都在拿掉还是不拿掉中纠结,等她终于下定决心舍弃的时候,却发觉肚子已经足够大,不但再也遮不住,而且拿掉会变成件,可能要两条命的事。 菲娅只能做这样的选择,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她谎称孩子是她丈夫未离开王城前怀上的,这样时间需要硬往前推两个月,四个月的模样,楞充六个月的肚子,但到了足月分娩时,她又委实生不出来,因为肚皮里实打实只有七个多月。没办法,只好偷梁换柱,从城堡外抱来一名女婴谎称是自己生的,起名尤菲米亚。而公爵夫人本人不得不缩在卧室里又躲了两个月,直到肚子发动,贴身侍女为她请来了产婆――事后当然被灭了口。但菲娅却是难产,产婆扛不住,不得不向精通医术的修士们求助。而那天晚上,被莱顿堡的仆从自修道院请走的,正是游学至此的安德鲁里德,菲奥娜的叔父。 得知这一惊天秘闻的安德鲁默不作声,等孩子出世**平安后,他悄悄从后门溜走,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二十多年。在从洛萨登上返回奥丁的船只,站在杂耍奴隶们当中的时候,他称自己叫做,艾尔伯特。 莱顿公爵夫人自以为自己这招天衣无缝,连匆匆赶到为她善后大主教也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干脆利落、一丝把柄不留一个活口不漏,却没想到百密仍有一疏,出现问题的环节不在菲娅身上,而是她丈夫杰弗里身上。 谁能想到,堂堂奥丁的王子、领土广阔的莱顿公爵,是个实打实的同性恋呢?!从他生前据说与雅克伯爵亲兄弟一般的好,同吃同住,到他过世后雅克伯爵找的所有漂亮小男孩儿,各个脸上都有杰弗里的影子。诺丁汉只是抓住了这样一个细节,又派人不为人知的――连雅克自己也不知道的,拜访了他的府邸几次,找到了一些旧日的羊皮信纸。其中你来我往浓情蜜意自不必说,但最后几份杰弗里写给雅克伯爵的信件,却泄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在死前差不多半年前,莱顿公爵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真是太好啦,”他在信里对他的情人说:“我终于再也不用忍受尴尬的□和那个女人没完没了的纠缠啦。我们已经有亚瑟了,不是吗?我已经完成为莱顿堡生个继承人的任务啦!” 而除了这封信,还有丹尼尔修士这个人证。在四处辗转最终落户诺丁郡之前,他曾经是莱顿公爵领内的修士,也是他的私人医生,专门为其处理一些尴尬的不能为外人道的“小病情”。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丹尼尔修士因为其他事情耽搁没去城堡,反而救了自己一命。但他知悉内情,深觉此地不宜久留,等事情过后风头平静之际,他就默默地离开了莱顿领内。一年前,因为莉亚患病,丹尼尔修士频繁出入诺丁堡,艾尔伯特认出了他。 事情就是这样一个大概,当然,人们也可以选择不信,过去二十多年,除非杰弗里本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否则,谁能说清楚他老婆的肚子到底是不是他搞大的?! 但就像大主教一句“没经过他的接纳跟见证,婚姻无效”一样,在诺丁郡,从来都不是教会骑在王权头上,恰恰相反,是领主的一言堂。诺丁汉说尤菲米亚是个野种,领民们就会坚定得附议,没错,她就是个野种。而大主教说他的妻子是非婚生女没有继承权利,人们反倒犹豫不决,转头,看看领主的眼色。 更何况在奥丁这片土地上,也不只大卫一个主教。不想当厨子的士兵不是好裁缝,不想当大主教的主教不是好主教。如今已经有人扯起了一面大旗往前冲,拉尔夫主教只要跟在后面打打气儿就行了。甭管他是支持还是反对,只要尤菲米亚的军队打进诺丁郡,他这个主教的日子就到头了;而反过来,如果诺丁郡的部队杀进了王城,领主夫人坐上了王位,那么自然而然的,他这个教区主教就会跟着水涨船高,奥丁大主教舍他其谁?! 拉尔夫主教显然也会算这笔账,所以他当场就表示自己的支持,并提议由他休书一封向教宗阐述内情,这亚美**上,还轮不到他格欧费一家独大。 做完动员大会,诺丁郡的部队就集结了起来,他们兵分两路,一直到诺丁郡的西部边界线集合。 一般情况下,在亚美**尤其是在奥丁东部,没人会在冬季打仗。天寒地冻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补给跟不上。以亚美人的作战方式,出征前只带少量干粮,也没有运粮部队,几乎是打到哪儿抢到哪儿。冬季,田地里的庄稼都收割完了,农奴们自己都过得十分拮据,杀人屠村也抢不到太多粮食。忍饥挨饿还得刀光剑影,实在是件苦逼到爆的事。 但就诺丁汉分析,尤菲米亚却不可能等到开春,原因还是那一条,大部分大贵族仍在观望状态。莉亚的存在就像卡在她喉咙里的一根刺,如果不尽快拔除,实在难以安生。主教的“私生女论”只能骗骗新晋势力,奥丁,乃至亚美这片**上,还有很多古老的家族早在亚美教盛行前就已经存在并且长盛不衰。这种教会的把戏他们见得实在太多,或许能做个参考,但绝对不是进行判断的依据。最终决定他们的天平倾向哪一方的,依旧是实力。 诺丁郡能抱成团同仇敌忾,尤菲米亚手下却是一盘散沙,有亚瑟留下的封臣,也有约翰残存的人马,双方本来就不和,拧成一股绳比较困难,打成一锅粥倒是分分钟的事儿。所以,尤菲米亚如果聪明的话,一定会趁这盘散沙被内部消耗光之前,先下手,拿下诺丁郡。等到时候,她一家独大,也就没有什么可争执可犹豫的了。 况且对于她来说,出征诺丁郡还有一个别人不能占到的优势,她“外祖父”格欧费伯爵的领地,正是诺丁郡的西邻。这样她就无需顾虑军粮问题,只要到了双方边界线,老格欧费自然能够帮她解决。 尤菲米亚既然不愿等,诺丁汉也奉陪。三天前,他把城堡交给妻子,率领诺丁城的骑兵队伍离开。 有了上次的指挥经验,莉亚这次倒是镇定许多,而且,也有了让她不得不镇定的理由。 她低着头,静静地望着躺在摇篮里儿子的睡颜。每多看一次她的“天使”,她就会多理解一份菲奥娜的心境――那种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的心境。当她失去这世上最珍惜她的人之后,她接着就得到了这世上她最珍惜的人,命运好像也很公平,菲奥娜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而她,也将为她孩子的安全做任何事。 “没人能够伤害你,”莉亚轻声地说,仿佛熟睡中小家伙能听得见。“权势、地位、甚至王位,我都不在乎,”她俯□,在儿子额头上印下柔柔的一吻,“妈妈只在乎你。”王位第二继承人,所有针对她的行动必然也是针对她儿子的。“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任何目的……伤害你。”哪怕付出一切。 似乎真的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在莉亚话音刚落的时候,睡梦中的小家伙徐徐地睁开了眼睛。跟母亲一样,他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眸,清澈,澄净。莉亚甚至错觉到,儿子此刻正在向她微笑。 远在哨兵岭西边界、大门紧闭的伍德堡,一匹马驮着一个人,准群的说是一个死人,缓缓靠近。在城墙上的侍卫眼尖的认出死人的脸后,马跟尸体被从打开的侧门接了进去。 驻守城堡的伍德夫人跟女儿们闻讯赶来,侍卫中有人叫出了这个死人的名字。“马登,”其中一个对男爵夫人道:“他是哨兵岭巡逻队的一员,这个周,都是他的小组在执行巡逻任务。”他本该驻守在哨兵岭的防御线上监视敌情,此刻却被人一剑刺进了胸口,凭借识途的老马跑回了伍德堡里。 男爵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事态不妙,非常的不妙。“燃起烟雾弹,把仓库里的红色烟雾弹全都点燃,”她高声叫喊,以这种形式来消减心头的不安。 如果敌人是冲着伍德堡来的,早在老马抵达之前他们就该到了才对,无人驾驭的马,怎么跑得过真正的骑兵队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批人马不是朝着伍德堡进军的。 乌拉诺斯的队伍悄悄越过哨兵岭,趁主力都在西线集结郡内空虚之际,迅速地朝诺丁堡袭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儿晚了,先发表,错别字什么的我明天再改 66、第 66 章 66、第66章 敌人入侵的信号传入诺丁堡的时候,莉亚正在沐浴。尽管在奥丁,并没有产后坐月子一说,但莉亚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天朝老祖宗的习惯做法,经验既然能够世代相传,总有其可取之处。好在产期是冬天,出油出汗少,她丈夫忙于兵事,也没多少时间跟她温存,这一个月对她来说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管家夫人敲响了房门,进来后看到她的女主人裹着长袍坐在床上,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露比哄着摇篮里的小主人,而凯利则握着棉布擦拭着湿漉漉的红色长发。“夫人,”汉默太太汇报说:“北边的烽火点燃了。” 对于乌拉诺斯人再次趁虚而入,莉亚并不感到稀奇。有一就会有二,上次他们没抢到什么,这次恐怕就没那么好打发。不过她自己也不是毫无准备,诺丁汉离开前就曾经提醒过她,严防北部邻居。所以,伯爵大人离城之后,莉亚就命管家传下令去,以城为中心方圆十里内的村民全部往诺丁城方向撤。如今严寒,地里没粮食,她就不用像上次那样担心误了秋收,可以早作打算。况且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能达到坚壁清野的效果,断了乌拉诺斯人的补给。 有了上次的撤退作经验,又有了伯爵夫人给制定的撤离路线,这次行动远比上次顺遂的多。诺丁城从上往下数,山顶矗立的是诺丁堡以及内墙;撇开这不算,最上面三层依旧是教会的势力范围,以及部分住在城中的骑士家眷;中间三层原先住着手工业者,现如今已被全城居民填满,余下三层依旧用来安置撤进外城的村民。 除去诺丁汉带走的骑兵和部分步兵队伍,诺丁城上下全部加起来,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千人,而这其中,最多有八百男丁。 “依你看,敌人会如何发起进攻?”伯爵夫人询问她唯一的军事顾问,威尔高夫,后者因重伤至今未痊愈,未能参加伯爵的迎击队伍,此刻正坐在莫里斯特制的轮椅上陪女主人研究着防御布置图。 “这么寒冷的天气,劫掠抢劫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必然是冲着围城来的,在伯爵大人被牵制在西部边界之际,强行攻打诺丁城。所以敌军队伍中,必然带着攻城器械,”威尔指着围绕外城墙的长长护城河,“一般攻城战,攻击方会用树枝跟泥土填平壕沟,好让攻城塔接近城墙,敌军直接从塔上跨墙而入,跟守城部队短兵交接。但诺丁城外的护城河足有二十米宽,两千多米长,填平无异于痴人说梦,纵然是这个时节河水上了冻,二十米的宽度也不是能够轻易填出路来的。”他手指微动,又在图上点了几个点,“我倒觉得,他们很可能会先从这几个出水口下手。” 莉亚认真审视威尔指尖所点之处,皆布于城墙墙角下。诺丁城依山而建,东高西低,山顶冬有冰雪夏有雨,顺山势而下,总不可能被挡在城墙里,要那样诺丁城早八百年就被淹了。在外城城墙下大约四五处,齐地面上下有一块城墙是空的,没用石块砌筑,反而用金属条嵌了个护栏,起到疏通下水的作用。不管是生活污水还是雨水,都顺着这几处出水口流出城墙外流入护城河中。 若隔以前,这也算不得什么防御弱点,护城河河宽水深,敌军就算全都熟悉水性、从河里游过来也必然不能穿着甲胄,况且入口就这么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手起刀落,分分钟的事儿。但今非昔比,诺丁城在奥丁北部矗立了几百年,城墙虽时常修葺修补,护城河却是很多年都甚少疏通。在伯爵夫人的那个“倒夜香”职业盛行前,人们把各种垃圾污物都倾倒进护城河里,水深早就不如建造之初了。而且此刻既不是雨季,又值结冰,再铺上点儿树枝做垫脚,甭管会游泳不会游,都能够轻易的从河里通过了。再有其他攻城器械的掩护,这条河道跟这几个出水口倒真成了城墙最薄弱的突破口。 “这么说来,我们得采取点儿特殊的防范措施了,”伯爵夫人心念一动,转头就对管家如此如此、这般那般的吩咐了一通。 伍德男爵夫人所料不差,乌拉诺斯的入侵部队确实是朝着诺丁城进军的,但因为队伍中夹杂着步兵,又有攻城器械,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如男爵夫人所猜测的那般快捷。四天之后,这支由一千骑兵三千步兵组成的杂牌阵容才出现在诺丁城守卫的视线之内。 其实所谓攻城器械,也不是真的带着大家伙翻山越岭而来,只不过将木制零件随军携带,到达攻击地点后再现行组装。经过这一道手续,又耽搁了近半天时间。等敌军准备就绪整装待发并派出使者,要求诺丁人出城投降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傍晚时分了。 “把城里所有男丁都集结起来,给他们发放锁甲跟武器,”除去驻守主堡跟内墙以防有人趁乱混入的一百侍卫,还有她丈夫留下的以里奥为首的一百骑兵,她就只有约六百人可用了,其中还有很多没上过战场没摸过兵器的农民,“把他们平均分成三队轮流上城墙驻守,每队约二百人,每隔十米一个,我要随时掌握敌人的动作和进攻方向。另外,今晚多派些老兵,”莉亚指的是她的那些长弓侍卫,“我们要谨防敌人趁夜偷袭。” 威尔本还坐在一旁连连点头听伯爵夫人吩咐,此刻却不由得抬起头。不止他,里奥也一脸诧异的望着他的女主人。“趁夜偷袭?怎么会?!”年轻侍从惊呼道:“任何一个贵族领袖,都不应该在天黑之后向对手发动攻击,偷偷摸摸,这是极不名誉的行为。” 莉亚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天黑以后,你们就不打仗了?那双方在野外战到一半,太阳下山了,你们怎么办?” “双方收兵啊!”里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勒个去……伯爵夫人翻个白眼,再次为骑士、贵族们异于常人的脑回路而拜倒。不过,“一群只要邻居家人少就冲过来劫掠的强盗,你还指望他们会跟你讲什么骑士精神、贵族风度?!”做梦吧!莉亚挥挥手,“照我吩咐的去做,还有,妇女们也别闲着,除了生火做饭照顾孩子,我还需要两百多个年轻力壮的。”五千人聚于城中,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算少了,吃喝拉撒无一不全,她可不想还没战败呢就因卫生条件染上什么疾病。“把这两百人交给丹尼尔修士,除了清扫环境还可以学些简单的外伤处理,一旦有伤亡,就有用到她们的时候。” 敌军给了诺丁城三个小时的时间,等他们投降,但等到太阳落山天色全黑,诺丁城的大门也没打开过,半个人半句话都无。 不过乌拉诺斯人也没有真的在当晚偷袭,不是他们道德高尚讲究风度,而是这数起来足有四千兵将的队伍,却并非都来自一个地方。说白了吧,如果是领主带兵出征,封臣或者领民自然无条件的服从他一人,命令自上而下的传达,无一不顺畅。而现在的情形却是,王储下令,乌拉诺斯三家伯爵的人马凑兵出征,每家都有各自的代表各自的领军人物,没有个更大来头的,就谁也不服气谁。 这不,战争还没开打,三家首领已经就战利品战后利益斤斤计较起来了。 “城里的女人全都归我,”头发灰白扎成辫子摇荡在胸前的弗雷伯爵率先吼出来,他个子不高身形肥胖,摇摇摆摆活像个剥了绿皮的冬瓜。但这矮胖子声音却很洪亮,嘎嘎一笑营帐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听说诺丁汉的老婆是个美人儿,我倒想见上一见。”他心里想得当然不知是见一见那么简单。 坐在旁边的年轻男子皱了眉头,他是肯特伯爵的长子、肯特领地的继承人,也是此次肯特家族出兵的首领。他似乎不愿与好色又愚蠢的老弗雷为伍,但又不得不提醒对方:“王储交代过,杜布瓦家族的人要捉活的。” “王储只说不能杀了她,又没说不能上她!”弗雷伯爵不以为然,他抓起熏肉塞到嘴里狠咬一口,接着补充道:“还有,城堡仓库里的一半金子。” 帐篷里的第三个人不愿意了。“凭什么是一半?”领地虽比另外两家小,但贪婪却远胜其他两人的贝里伯爵吼道:“既然是三家队伍,自然是平分三份的!” 弗雷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就你出那点儿人马,也想跟我们平分?我可是带了五百骑兵、一千步兵跟攻城器械来的,凭什么,就凭我这将近一半的兵将数量。” “不,不能这么算,”贝里伯爵嗫嚅几句,偷偷瞟了小肯特一眼,对方却没有帮他腔的打算。 “这些以后再说,”年轻人挥挥手,结束这个如果争吵起来就没个完的话题,“等攻入诺丁城后,再讨论也不迟。” 攻入诺丁城,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另外两人不以为意。尽管借着城墙的坚固,守城部队往往抵挡住比他们多出几倍的攻击者,可你也得看领导守城的是谁。一个不满二十的娇滴滴的伯爵夫人?两位伯爵不由相视一笑,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是在床上更有妙用,诺丁城嘛,在他们眼中已如自家的一般。 第二天一早,乌拉诺斯的人马就摆开了攻城的架势。正如威尔先前所料,小肯特在骑马绕城墙远远转了一圈后,确实向其他两人提出了,由出水口入手攻入城堡的建议。跟其他攻城方法比起来,这样的损失最小。 “我们可以填平护城河,架起攻城塔让步兵直接翻过城墙去,”弗雷还是赞成用最平常的攻城办法,不然他大老远的运这些攻城器械来做什么。 小肯特摇摇头,“那耗费时间太长了,填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尽管知道诺丁汉被牵制在领地西境,但夜长梦多这个道理他也明白,能迅捷快速的取得胜利,费这种麻烦干什么。“把木板钉起来举过头顶做大盾,十人一组朝城墙靠近,弓箭手登上攻城塔推进做掩护。守城的侍卫最多三百人,攻城塔能够消除对方在高度上所占的优势,咱们人数又多,压制住对方箭雨不成问题。剩下唯一有杀伤力的就是城里的投石器,不过我们针对四个下水口分四队人马侵入,投石器准头没那么高,效果就会大大减弱。”投石器是所有攻城部队都要面对的困难,无一例外,但比起其他的攻城战,他所采取的法子要迅捷得多,所受损失必然也要小多了。 另外两人互望一眼,他们才不在乎死多少步兵死多少农民呢,只要能拿下诺丁城就行。“就照你说的办,”俩人异口同声。 约半小时过后,三家人马便准备就绪,弗雷伯爵既然自傲于自己带来的兵将最多,在贝里伯爵的言语挑唆下,自告奋勇的承担了两个下水口的进攻任务。 两千步兵分成四个方位站在最前,身后是四架攻城塔,上面分别站了近百弓箭手,塔后有几十人在推,两千多人马浩浩汤汤朝诺丁城的城墙逼近。 但令三位首领没有想到的是,诺丁城里竟然静悄悄的,不但没有投石器投掷的石块,在进入弓箭手射程范围后,连支羽箭都见不着。 怪事儿吧?三人骑在马上,遥遥的对着城墙观望,均都摸不着头脑。“难道,这娘们想投降?”弗雷伯爵率先提出猜测。 小肯特并不附议,要投降昨晚就投了,何必等到今早。但他也确实想不通,对方为何不进行反击,要知道等这两千五百多人靠近了城墙,凭城里那几百的弓箭手是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的了。 贝里伯爵也猜不透,但他却提出了另一个建议,“要不,让步兵们把顶在脑袋上的木板都撤了吧。”那玩意儿是用来防对方弓箭手的,可人家一箭不发,还防个毛线啊?!“扔了木板,进军速度还快些,指不定这会儿早越过护城河,冲进城墙内了。” 说得有理,弗雷伯爵点头,“就这么办。” 在小肯特尚未提出异议之时,扔掉木板的命令就被传达下去了,他也只能叮嘱自己的人马不要照办,另外两家他管也管不着。 三队扔掉木板的步兵果然行动迅速许多,很快就甩开慢悠移动的攻城塔,陆陆续续跳进结了冰的护城河里。护城河宽近二十米,那扇只有几根金属条组成的栏杆门就在眼前。士兵们争相恐后的往前跑,第一个冲进诺丁城的人,胜利后足够他们吹嘘一阵子了。尽管冲过去后也有可能面临对方的阻截,但他们背后背着的圆盾、腰间别着的斧头也不是吃素的,短兵交接,大家甩开膀子战呗。 但这群士兵刚跑了十几米远,就听见身后似乎有呼叫声,他们有的人循声回头,有的人却凭着生存的本能,脑中灵光一闪后抬头向上看。原本空空荡荡的城墙上,此刻不知何时已露出无数个脑袋;原本销声匿迹的守城侍卫,此刻不知何时,各个手中都举着一支弓箭,一支几乎与人同高的长弓,箭已在弦上,箭头却不是锥形铁器,而是一个个附在棉布上燃烧的火焰,很稀有的,蓝色火焰。 正在远处的小肯特发觉不妙,高呼所有人都撤退的时刻,火焰夹着风势,呼啸着朝护城河中射来,朝拥挤的人群中射来。轰的一下,最先冲下护城河的三片人群几乎全都笼罩在蓝色火焰之中。 人们在火光中尖叫,在同伴的推搡下尖叫,在撕心裂肺的疼痛里尖叫。士兵们往回跑,企图爬上护城河岸,但更多的人却往两侧跑,以为离开弓箭手的射程就能保住命。是啊,他们是在冰上,不论什么样的火焰,遇水总是能扑灭的,有的人甚至当机立断,直接躺倒在冰面上滚来滚去。但这么做的结果是,火势更汹涌更猛烈,整条护城河几乎都笼罩在一片蓝光之中。 伯爵夫人几天前就派人做了安排,在护城河里倾倒油脂,等乌拉诺斯军队抵达的时候,它们已经在冰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固状物,别小瞧这薄薄的一层,用来分离冰跟酒精足够了。等步兵队伍冲进护城河的时候,白色液体从金属栅栏处流了出来。这也很正常,这本来就是出水口,不排放城里的污水排放什么?尽管有人闻着像酒,也没多想什么,这个年代酒水浓度之低,使他们根本不会意识到这玩意儿也能着火,还着的如此汹涌,如此猛烈。 况且他们身上的毛衫、背上的木盾,本也是易燃之物,仓皇之间,十个有八个着了道。后面还没下河的纵然想跑,也一时半会儿逃不出城墙上弓箭手的射程,攻城塔里的己方部队已经被吓傻,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掩护。还有那着了火从河里爬上来的,冲进自家阵营,又是一团鸡飞狗跳。有一小部分士兵倒是反应快,着了火不后退反而往前冲,照着金属栅栏跑去。但城中守卫也有准备,大部分还没靠近的时候已经被一箭射到,后面的逐渐压在前面的身上,双手扒着栏杆,摞起了小小的一座尸山,挡住了身后所有人的路线。 这一战,敌军出兵两千五,在河道里被活活烧死的步兵足有六百,因大火烧冰层,失足掉进冰窟窿里又被活活冻死的也有一百。另外,撤退途中不注意防御把后背暴露给对方被射杀的有三百,因跟得太近,被着了火的士兵引燃,整个木制攻城塔也跟着燃烧,被火烧伤的、跳塔摔伤的、还有被自己人砸伤的大概也有三五十个。仔细数数,足足损失了上千人马。 而除了城墙下抬头望时的惊鸿一瞥,他们却连守城部队的脸儿都没见着。不得不承认,惨败!——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简单介绍下,攻城塔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在推进贴近城墙的时候,把金属遮挡那部分放下来,攻城部队就能直接踏上城墙。每个时代每个地区模样略有不同,但意思差不多,文章里的攻城塔要比图上这个简陋一些。另外稍稍做些改动,把遮挡改小一些,就成为移动的箭楼了,弓箭手站在上面射击能消除守城部队的高度优势,也就是说双方武器一样射程相同的时候,你能杀到我,我也能杀到你,谁也不占便宜了。 67、第 67 章 67、第67章 莉亚把孩子交到侍女手中,低下头开始系胸前的带子,整理好内衣,再套上毛衫披上皮衣。然后她站起身,在儿子脸上亲了亲。 小家伙酒足饭饱后还蛮有精神,两只碧绿色的眼睛滴溜溜瞅着她。 “就这么竖着多抱一会儿,免得吐奶,”伯爵夫人吩咐完露比,向儿子挥了挥手,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等莉亚达到诺丁汉书房的时候,威尔、里奥、管家以及侍卫长巴尔克都已经等在这里了。自从她丈夫出城后,书房就转手成了她的办公场所。她快步穿过众人之间,坐在诺丁汉平时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凯利始终贴身跟随,把房门关好后,静静地站到伯爵夫人身后。 莉亚向众人点头,示意可以开始发言。第一个开口的是管家。 “夫人,”汉默先生向他的领主夫人躬了躬身,恭敬地问道:“城墙下的那些尸首,该怎么处理?任由他们呆在那里,恐怕不是太好。” 确实不大好,即便没看过几本战略小说的莉亚也知道,野战就算了,守城战之后不处理尸体是不行的。不过古人处理这种事情的手法大概就两种,一种烧,一种埋。烧,他们已经烧过了,护城河里焦黑连成一片。埋的话嘛……“外面情形如何?”她问得是一直负责城墙防卫跟监视的侍卫长。 “敌军没有动作,”从早上惊魂未定,到现在安于营寨悄无声息,“但看情形,他们还没有撤兵的意向。” 当然不会撤了,就算损了一千人马,他们依旧在战力上数倍于守城方,吃了这次大亏,反而会更加谨慎更加想要拿下诺丁城。“四队进军,有一队没上当,看来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估计回去后还有一番皮要扯。最迟明天早上,对方就会发动第二次攻击,”莉亚转向汉默先生,“尸体先不要管,对方既然没撤兵,此时就不易出城。把这些死了的同伴就留给乌拉诺斯人自己吧,明天早上,他们会来帮我们打扫战场的。” “帮我们?”管家疑惑了。 倒是威尔反应得最快。“没错,乌拉诺斯人在河里吃了大亏,必定不敢再取巧。接下来的进攻,他们八成会走保守路线,填河,上攻城塔。这些尸体,正好供他们填河之用。”三个出水口处的城墙下差不多都堆着二百多具尸体,还有在回撤途中被射杀的,一起推到河里,再堆土压实,二十米宽的河道也就能被填出三小截来了,只要有□米的长度,就足够攻城塔推过来靠近城墙。 “你,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将自己人的尸体垫在脚下?”里奥瞠目结舌的望着威尔,再偷偷瞄了伯爵夫人一眼。唔,总觉得,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被耳濡目染得越来越奸诈了…… “面对这种攻城方式,一般要怎么防御?”莉亚忍住想再朝年轻侍从的后脑勺来一巴掌的冲动,盯着她的骑士兼顾问问。 “弓箭手,配合投石机,”威尔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见了今早上的惨况,他们估计会把木盾弄潮弄湿,想要再用火攻就困难了。”外面冰天雪地,倒是不用刻意找水。 “投石机的射程有多远?” “我们居高临下,十几磅的石块投掷五六百米不成问题。对方的投石机要考虑城墙的高度,想要对守城侍卫乃至城内居民造成伤害,就不得不缩短跟城墙的距离,三四百米,差不多。但是,”如果伯爵夫人是想用投石机对付对方的投石机的话,那他不得不补充:“投石机的准头较难控制,对付城墙下步兵跟不远处做弓箭掩护的攻城塔还好说,想要击中四五百米远处分散布置的投石机,比较困难。” 这时期的投石机都还很轻型号,扔不了电影上常见的那种巨石,撑破天也就一个西瓜大小,对石砌的坚固城墙几乎造不成什么伤害,在攻城时也就其个辅助作用,袭击城墙上的防守侍卫,或者吓唬吓唬城里的居民,有时候还负责把城外作战牺牲了的对方兵士的人头扔进去,起到震慑的效果。对乌拉诺斯的人来说如此,对诺丁人来说亦如此,靠投石机攻击对方部队,且不说能否砸中,就算正中目标了也顶多把人砸得头破血流而已,人家包扎了脑袋继续上,一点儿事也没有。 但莉亚想的却是,怎么样能够把鸡肋一般的投石机发挥最大作用,五六百米,都快够到敌军的骑兵队了吧…… 伯爵夫人猜得不错,乌拉诺斯的营帐里确实经历了一番激烈的争吵。 弗雷伯爵本想凭借人数优势讨个大便宜,没想到反而第一个吃亏。损失的一千人马里,倒有六百多是弗雷郡的人,这实在是让倭瓜身材的伯爵气得跳起脚来,连带着出这个进攻出水口提议的小肯特也被迁怒。尤其是大家都死伤惨重的时候,肯特郡的人却因为扛着木板磨磨蹭蹭晚到一步,瞧见不妙拔腿就跑,几乎连层油皮都没蹭破。弗雷伯爵甚至开始偷偷怀疑,这个小肯特,不会是早就跟诺丁城的人串通好了吧?!所以他在拍桌子砸椅子破口大骂一番之后,指着小肯特恨声道:“明天再战,你的人做前锋!“ 小肯特脸色也不好看,明明是这俩人不听自己的劝告自作自为吃了大亏,现在反倒目光幽幽的瞅着自己好像自己故意害他们一样。他冷冷道:“我的人做前锋可以,但明日之战要听我指挥。” “还听你指挥?!听你指挥我们连渣子都剩不下啦!”贝里伯爵领地小人口少最为输不起,立即开口提议:“这样吧,一人一个攻击点,谁也别碍着谁。”那么他只耗时间不出力的做法就不会被发现,到明天,他就等瞧清楚了其他两家的下场,再考虑要不要上。 战前不说团结一致还要分兵自理,可不是什么好方针。但小肯特也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白搭,只好应道:“就这么办吧。” 休整了一晚,也做了些准备措施,第二天一早,正如威尔所说,步兵们依旧十人一组,扛着浸过水的木板磨磨蹭蹭的往诺丁城靠近。这回三人学了个精,没让攻城塔跟得太紧,而且投石机不断作业,石块敲打着城墙外壁,砸落在城墙之上,甚至落进诺丁城里,守城侍卫就算悄悄埋伏在城墙上,此刻也要被砸得哇哇直叫,要么进城躲避,要么直接被砸死。 在步兵们靠近城墙的过程中,城上也有几个投石机在运作,跟他们差不多大的石块被砸还回来。还有几个石砌的箭楼,在步兵立于城下之后,又射出几轮火箭,但发觉落在湿透的木板上没起什么作用后,他们也就哑了声。 对嘛,这才是攻城战的感觉嘛。弗雷三人一看对方这架势,猜测昨天那一手顶多也就算是临死前的挣扎了,今儿他们换了保守打法徐徐图之,对方立马没辙了吧。行,照计划进行。 乌拉诺斯步兵将河道外的同伴尸体推入河中,在临近出水口的位置垒了座小山。有了昨天的惊吓,他们再没人敢直接跳到冰面上。在把尸山摞好又铺上湿泥后,也有胆子稍大点的,站在泥地上,探着头朝出水口里面瞅。金属栏杆已经被烧化扭曲了,上面挂满的尸体连同栏杆一起,都被城里的诺丁人推了出来。清理干净了这城墙下的通道,诺丁人又在靠近原本栏杆的位置摞起一堆石块,彻底封死了由此进城的路。唉,就算还有路他们也不敢进了,还是爬城墙保险,对,爬城墙保险,诺丁人总不至于在自己驻守的地方也放起火来。 当然不至于,就算伯爵夫人想,她也不可能再有那么多的酒精。本来让莫里斯继续提纯只是为了在战时做医药用,储量并不太丰,昨天一战几乎消耗了大半。不过,剩一点儿也有剩一点儿的用处。 在昨天跟威尔等人讨论后,她把酿酒大师莫里斯请了来,虽说对方依旧不愿直接为她提供军事帮助,但有些旁敲侧击的歪点子,还是能让他帮着参谋参谋修正修正的,力求发挥最大效果嘛。于是,当天晚上,酒厂大门就被打开,侍卫们从仓库里搬出五六十个酒桶出来。 在莉亚没有提出葡萄酒用橡木桶盛放的建议之前,酒厂也是做了一批普通酒桶的,橡木桶被制造出来后,它们自然被弃之不用了;另外,也不是每个成品橡木桶的密封性都能够达到装酒的标准,合理的废品率,是生产中不可避免的。于是,这些没用的废桶,就被莫里斯吩咐工人扔进了仓库里,在伯爵夫人发话前,酿酒大师还不敢直接把它们扔掉。而守城战的当天晚上,伯爵夫人就给这批废桶找到了新的用途,简称,废物利用。 粗麻布沾了酒精,再加上烟雾弹之父莫里斯给添加的少许其他作料,虽远远达不到火药的效果,但也足以让对面的侵略者们喝一壶了。伯爵夫人吩咐人把这五十几个木桶都码放整齐,然后喜滋滋的玩起了扮猪吃老虎的游戏。 对方扔石头,她也象征性的来那么两下;对方步兵在城墙下作业,她就吩咐侍卫们躲在箭楼里别出去,时不时的放它几轮冷箭表示咱们还在喘气儿能动弹就行。 等对方把河道填平、攻城塔快推到城墙边了,莉亚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侍卫长挥挥手,“该轮到咱们表演了。” 五分钟过后,箭楼里的侍卫们受到侍卫长的信号,纷纷从里面搬着木桶走了出来。他们把木桶平分,在城墙上五个投石机旁边摆放好,然后,挨个点燃了露在桶盖外的粗麻布。因为沾了酒精,这些粗麻布燃烧的并不太快,莫里斯已经试验过,点完,上机,发射,落到五六百米外时间刚刚好。 眨眼间,乌拉诺斯人就看到木酒桶们一个接一个的从城墙上飞了出来。这,这是什么战术?诺丁人想拿葡萄酒淹死他们?!骑兵队伍出现了一阵骚动,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四散躲开,骑兵们自恃比步兵高贵有身份,在领主下命之前,他们是不会擅自行动的。于是乎,约二十分钟的时间长度,一个个酒桶落在他们面前冰冷的地面上、投石机上、岩石块上,哐当一声,裂开、断开、四散飞开,跟碎裂的木板一起射向四周的,还有飞溅的火星,蓝色的火焰,又是蓝色的火焰…… “哦,诸神啊!”弗雷伯爵骑着马站在骑兵最前面,有只木桶炸裂的地点甚至就在他的马脚下。 这些燃烧的木块其实对骑兵队伍本身造不成太大的伤害,但骚乱那是肯定的。马虽然是战场上最常见的动物,见惯了烟火,并不怎么畏缩,可若这着了火的木板拍在身上那可就是另外一说了。马匹的嘶鸣声,混杂着骑兵的吆喝声、咒骂声,甚至还有求救声,因碰撞、踩踏以及摔下马背长拖于地而受伤的不在少数。最惨的就是操作投石机的步兵们,有十几只木桶就是奔着他们来的,不被砸伤也被火星溅伤,木制的投石机转瞬便毁于火海――为了保证机械运转,他们可没办法在这上面也浇水浸透。 此时,城墙下的步兵跟攻城塔也闻声转头,但他们的命运比之战友们好不到哪里去。就在乌拉诺斯人分神之际,出水口通道内摞的石墙被拨开了――本就是虚摆起来唬人的样子。二三十个侍卫抬着粗壮结实木桩,从出水口里面直冲冲的跑了出来,木桩顶上罩着金属做的铁帽,这本是攻城用的器械,却被莉亚调转过头用来守城,这种嵌了铁头的木桩连厚重的木制大门都能撞破,更何况比那纤细脆弱得多的攻城塔?五六下过后,支撑断一根,塔就散了架。从塔上掉下来自己摔断胳膊摔断腿的有之,砸到塔下步兵脑袋上把人砸个七残八死的有之。还有城墙上不知何时又冒出来的侍卫们,你们不是会投石吗,咱们比你们还擅长呢,搬起乌拉诺斯人投到城墙上石块,哐哐哐的往城下砸,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一**目标,画面,不忍直视…… 弗雷伯爵回到营帐里粗算战绩后,竟然有了种,还不错,比昨天死得少的荒唐感觉。贝里伯爵则从头到尾哭丧着一张脸,再少的人,他也死不起。只有小肯特拳头紧攥,在一个女人面前连输两仗,这简直是他从未有过的耻辱,奇耻大辱!! 而与此同时,远在诺丁郡西部边界,形势却远不如诺丁城这般乐观。诺丁汉伯爵收到手下汇报,他的封臣布朗男爵背信弃义,临阵倒戈了……—— 作者有话要说:抓紧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抽走 昨天有妹子看到这一章并且留言实在太好了,我打算找晋江维权 68、第 68 章 68、第68章 伊迪挥挥手,示意仆从把信使待下去,等大厅里只剩了他跟父亲之后,他走到格欧费伯爵跟前,探着身低声问道:“信上,说些什么?” 老格欧费瞥了儿子一眼,把手上握着的两张羊皮纸举到油灯之上,望着火焰在面前燃烧,直到快燃至尽头,方丢到石板地面上。“一封来自你叔父,一封,来自你的外甥女。”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极为清晰。 伊迪吞了吞唾沫,好奇心更重了。“那,他们信里说的是?” “当然是催我们出兵,还能有什么?!”老格欧费冷哼一声。 做儿子的看到父亲气儿不太顺,揣摩着他的意思道:“咱们不出兵,由他们打得焦头烂额,也跟咱们没关系。” 啪得一下,伯爵的巴掌拍到桌面上,几乎震到了油灯。“你以为不出兵,咱们就能撇清了?”老格欧费盯着儿子,恨声道:“事到如今,谁还能够撇得清?!”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帮着诺丁汉打叔父吧?但要是让我们去帮尤菲米亚……”他哼哼唧唧,不忿道:“您也听过了诺丁郡传出来的谣言了,她,根本就不是……”不是他外甥女,没有格欧费家族的血统,凭什么要他帮一个野种? “你也说了,那是谣言!”老格欧费的声调不由得拔高,顿了顿,方才又压低声音对儿子道:“是,或者不是,咱们都没证据,你那死鬼妹妹已经死了。而你叔叔,哼,他跟咱们从来都不是一条心。”身为家族的次子,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只能选择神职人员这条路,可大卫却是个有野心的人,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只剩了面子情。“现在,你的外甥女,她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承认或者怀疑她不是你妹妹亲生的,就等于承认了你妹妹与人私通,我们家族的颜面何在?!” 伊迪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不管尤菲米亚是不是个抱来的野种,他们都得把她当做亲人来看待,还要做给所有人看。不管诺丁汉说的是真是假,他们都要坚定地否认,并要反诬他无中生有、蓄意陷害。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格欧费家族的名声。 看儿子依旧有些闷闷不平,伯爵也理解他的心情,换了自己也是一样,谁承想他们给予厚望的亲外孙断了腿又丢了命,现在全家的希望跟荣辱只能寄托在一个野种身上?!可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了感情用事的余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你仔细想想,如果我们支持诺丁汉,折损我们家族的名声不说,他会信任我们吗?他的封臣们会接纳我们吗?如果我们无视交战双方袖手旁观,不论最后谁赢谁输,我们又能得到什么?最多也就像现在这样,守着家族领地罢了。算来算去,我们只能支持尤菲米亚……” “因为她最需要我们!”伊迪恍然大悟,这个所谓的外甥女不但需要他们的人马需要他们冬季的补给,最重要是还需要他们表明支持的立场承认她的身份。她凭什么争夺王位?不久因为她是莱顿公爵的女儿?!在她身份遭到质疑的时候,公爵夫人的家族支持她,她才有资格继续争下去。而事后她想坐稳王位,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拉拢住格欧费家族。换个角度来讲,他们就等于是,握住了女王的把柄了……“我去召集人马,”伊迪向父亲汇报一声转身就往外跑,这种激动人心的消息,没人会不兴奋。整个王国,整个奥丁…… 伯爵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满意的抿了抿嘴。虽然不太聪明,但还好,也不太蠢。 两个因即将到手的巨大利益而喜不自胜的人,谁都没注意到,大厅西侧粗壮石柱后面,静悄悄地隐入黑暗中的一个人影。 诺丁汉的队伍行进的很缓慢,敌方既然是千里迢迢从王城赶来,他们又何必跟对方一样把自己搞得人困马乏?按照行程安排,在抵达布朗堡后休整两日,养精蓄锐,正好战疲兵。况且在途中,他还要跟伍德男爵、希尔男爵的人马汇合,合兵一处,约有骑兵一千五,步兵两千。等到了布朗堡,加上菲尔德跟布朗男爵的人马,差不多能凑个整数。他推断,敌军的主要突破点一定会选在布朗堡,而另一个据点艾萨湖,由格林和雷克两家人马驻守应该就差不多了。高夫跟布雷恩暂时不动,随时等候求援以及严防海对岸斯卡提趁乱偷袭。 当消息传来说,布朗男爵勾结伪女王,意图暗害伯爵大人的时候,诺丁汉只是挑了挑眉毛,一点儿都没感到意外。 诺丁郡的封臣也跟诺丁汉伯爵一样,爵位是世代相传的,只是有的家族跟诺丁汉同样古老,而有的家族却是后来崛起的。比方说高夫跟布雷恩家,据说是最早跟着诺丁汉家族的建城者,一起占据这片土地的;比方说希尔跟布鲁克,在几百年前,是诺丁汉家族的世仆,因功封爵,执掌一方;再比方说伍德家族,在他曾曾祖父时才并入诺丁郡,但伍德男爵却是他父亲的生死之交、他最信任的人;而菲尔德、格林、雷克跟布朗,兴起的时间不尽相同,到诺丁汉继承爵位后,亲疏远近亦有差异。像当初占据着维达镇的坎贝尔男爵一样,诺丁汉不会主动动这些老封臣、家族的效忠者,但他们决定背叛自己的誓言的时候,他也没道理隐忍不发不是? 从丰收宴会结束之后,他就叮嘱菲尔德男爵暗中盯紧了老布朗。诺丁汉绝不相信仅仅因为抵制施肥老布朗就会顶撞领主夫人,他什么时候变得对亚美神如此虔诚了?别开玩笑了!只要有钱有利益,他甚至愿意把女儿送给魔鬼。诺丁汉了解他这位封臣的本性,贪婪,确切的说是贪得无厌。从兰伯特受封爵位获得领地之处,老布朗就盯上了他隔壁的这位邻居,他反复的跟自己的领主强调诺丁郡跟格欧费之间这块土地的重要性,意图可不是想让诺丁汉收服兰伯特,而是巴不得领主大人出兵消灭邻居,把这块肥美的土地交给临近的他来管理。那可真是块好地方啊,比他自己的领地只大不小。 可惜,诺丁汉拒绝了他,而兰伯特也“转投”了格欧费,这让布朗男爵一直耿耿于怀。他清楚领主不欣赏他不看重他,诺丁汉更喜欢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希尔、格林跟菲尔德,伍德男爵虽然比他还要年长,可就像领主的父辈一般亲切,哪是他能比的。男爵认为自己被错待了,被轻视了,甚至被排斥了。所以他决定,抛弃家族的誓言,自己给自己重新找个领主,能够给他无上的地位和数不尽的好处的领主。在尤菲米亚同意事成之后将兰伯特的领地夺来划给他并且另有封赏之后,布朗男爵干脆利落的临阵倒戈了。 不过,在他还没盼来伯爵更加还没机会下手杀害之际,就被自己的封臣――两个骑士给出卖了。说不得,还真有点儿因果报应的意思。 “那两个告密者你见过了吗?”诺丁汉抵达布朗堡后,先见了他的封臣,已将此地控制起来的菲尔德男爵。 年轻的男爵还未满二十一岁,未曾受封骑士。他是伍德男爵夫人的外甥,菲尔德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跟当初的盖文希尔一样,因父亲早逝,不得不提前赶回家族领地。这场战争结束后,诺丁汉准备正式授予他骑士称号,以及继承男爵爵位。现在,他恭敬地站在领主面前,详细汇报:“布朗堡内共有七个骑士,其中有三个与他共谋,已被分开关在地牢里。另外四个中,两个默不作声,既不反对也不附从,另两个听闻布朗的筹划后,夜里偷溜出城赶往北方报信,被我派出巡逻的兵士撞着了。此刻这四人都在监视中,不过并未下狱。” “你做的很好,”伯爵点头表示认可。这四个没有共谋的骑士,虽做法不尽相同,但也说不上谁更正确。他们是布朗男爵的封臣,像诺丁汉的骑士们一样,是宣誓效忠过的。保持沉默的两个,对领主的抉择或许不赞同,但却忠于了自己的誓言;另外两个虽然背叛了领主,但却也摆明了立场,投奔了诺丁汉,不管是真的正义使然也好,还是利益驱使也罢,既然他们敢投靠,诺丁汉就敢收。“不用禁止他们出行,”伯爵吩咐道:“但要派人暗中监视,有异动随时汇报。等这场战争结束后,再来决定奖罚也不迟。” 菲尔德男爵应声称是,转身准备先行离开,却又顿住了。“还有一个人,该,怎么处理?”他比较年轻,对这事儿还真没经验,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谁?”诺丁汉问。 “布朗男爵小姐。” 诺丁汉是在布朗堡的大厅里见到的这位男爵小姐,他坐于上首,身旁或站或坐的是众位封臣们,男爵,骑士,甚至侍从,差不多近百人。 布朗小姐被两个粗壮的仆妇带进来,她似乎受了些惊吓,头发乱蓬裙子褶皱,脸色也比平日里苍白。但在进大厅之前,她还是挣开两个仆妇的手,使劲儿拽了拽自己的裙边,拢了拢自己的乱发,以为这样能看起来精神点儿。“我最敬爱的大人,”布朗小姐跪倒在地板上,声泪俱下地阐述她对此间阴谋的不知情以及她父亲的种种恶行,极力的想要证明父亲是父亲,她是她,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她父亲的背叛行为理应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哪怕是绞刑。而她自己,则无辜并且单纯,愿意为伯爵大人献出她永远的忠诚。“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我的大人,”布朗小姐昂着头凝望高座上的男人,眼含热泪。 “任何事?”诺丁汉语调不变,却吐出一个雷:“把衣服脱了。” 不但布朗小姐怔住了,满厅的男人都怔住了。这是,什么节奏?! “我说,把衣服脱了,”诺丁汉冷冷地又重复了一遍,透出一丝不耐。 布朗小姐急忙动手,在伯爵大人面前脱衣服,她早就想做了好吗,要不是伯爵夫人……哼,那只是个什么不懂的小姑娘!尽管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脱衣服让她有些许的尴尬,可布朗小姐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虽然当初爬伯爵的床失败了,但并不代表她没爬过别人的床。而现在,面对伯爵,她又有机会了。 正所谓熟能生巧,眨眼功夫,从皮外套到羊毛衫再到长裙,布朗小姐脱了个干干净净,那速度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布朗堡的大厅里可没有像诺丁堡一样,点着二十个壁炉,尽管大厅面积也比诺丁堡小很多,可一样透着冬季的寒意。布朗小姐的身子禁不住有些发抖,但她却把胸脯使劲往前挺了挺,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模样。 不过可惜,她□的□、纤细的腰肢、丰润的臀部,一样没落在伯爵大人眼里。诺丁汉德目光从左至右,挨个在他封臣们的脸上扫过,把这群男人此刻的表情尽收眼底。哪个目不斜视神色不变,哪个将来有可能色令智昏,一目了然。 一个叛臣之女,他们也敢留在身边,不怕夜里被无缘无故割了脑袋?! 果然,几分钟过后,见伯爵迟迟不发话,就已经有人把脑袋转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是想求情了。哦不,或许说,申请收归己用更为恰当。 诺丁汉把几个蠢蛋的名字记在心里,准备事后敲打敲打,若是敲打完依然不灵光,那这辈子他们也就只能当个蠢蛋了。然后他挥挥手,两个仆妇会意,靠上去再次把布朗小姐押在手下。 “既然你对我如此忠诚,我决定,看在你的面子上,成全你的父亲,”伯爵对布朗小姐道。 赤|裸的姑娘先是一喜,然后一愣,“成,成全谁?成全什么?”难道不是该成全她吗?! 诺丁汉竟然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森森寒意:“既然布朗男爵愿意追随效忠那个野种,我就成全他。你们两个,把布朗小姐请到她父亲身边。还有另外三名骑士,既然大家同心同愿,就不要分开了,抱在一起多好。国王大道是王城军队的北上的必经之路,请几位一起守在大道上,迎接你们主子的到来吧!” 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布朗小姐就被两个仆妇拽着胳膊拖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离布朗堡大约五公里的国王大道上,路中央凭空多出来一座木笼子。虽是木制的,却选的粗树枝,十分结实,起码没有作案工具的五个人是逃不出去的。哪五个人呢,布朗男爵跟他的三名骑士,还有他的女儿。 菲尔德男爵向领主汇报任务完成,诺丁汉头也没抬,抬手随便摆了摆,这算事儿嘛,还值当得汇报。他盯着桌面上的地图,拿着羽毛笔,想了想,决定在右上角添上一笔。但他抬起脚刚要向侧边迈出的时候,却猛然被绊了一下。 “抱歉,大人,”年轻的男爵急忙后退一步,看着自己一不小心踩上了印子的斗篷,抬头对领主说:“您先换一件,我吩咐仆妇们拿去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别说现在是战时,就是平日里骑马游猎也常有蹭脏碰脏甚至踩脏的时候,况且,伯爵大人的这件斗篷也太长了。 可诺丁汉依旧盯着他,一瞬不眨的盯着他,盯得菲尔德男爵心里发毛,额上冷汗都快出来了,方才闷闷地吐出一句:“不用。”听起来十足的心情不好。 见伯爵转身后,菲尔德擦着冷汗退后,盖文凑到了他耳边:“你说你踩着什么不好,非踩到那件斗篷。” 菲尔德不解,“那,那件斗篷怎么了?” “那是伯爵夫人亲手缝的,”盖文压低声音对比他年轻了两三岁的哥们说,害怕对方不信,他还指出了铁证,“你瞧,瞧见没有,左边长右边短,我绝对没认错。”除了伯爵夫人,诺丁堡再没一个女人的裁缝技术是这个水平,也亏了伯爵还好意思天天穿着,盖文有几次还看到领主大人故意揪着斗篷左侧握在手中,以掩饰左长右短这个缺陷。“下回注意啊,”他拍拍菲尔德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菲尔德抬头看看眼前这位,再看看桌前那位。怪吧,虽然盖文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但这声音却刚刚低得“恰好”能被那位听见,伯爵怎么也没个反应呢? 诺丁汉撇撇嘴,懒得理这两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子。他只是,不着痕迹地,抬了抬左边的肩膀,然后右手握着羽毛笔,在地图上某个部位画了个小圈。 兰伯特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就把布朗留下的一半领地划给他好了。 没错,他已经开始洗牌。 69、第 69 章 69、第69章 咚咚咚,一声声巨响自山脚下传来,犹如一柄巨锤,一次次的敲打在人们心里。在教堂外的广场上,聚集了上千诺丁人,除了修士跟神父,他们个个都是老弱妇孺。男丁,只要提得起剑、拉得开弓、挥得起板斧的,全都已被侍卫长召集起来,守在山脚下的城门之内。而女人和孩子,还有老弱病残们,就只有祈祷,向亚美诸神祈祷,向这片土地上更古老的神灵祈祷,保佑他们,守住诺丁城。 经过两场惨败,乌拉诺斯人终于选择了最原始最直接的攻城方式――攻破大门。并不是他们脑筋不会转弯现在才想起来,而是诺丁城的大门确实很难攻破,门板厚、重不说,外面还包裹了严密的一层铁皮,既抗击打又抗火烧。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攻城者会选择跟大门较劲。 可眼下形势,乌拉诺斯人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攻城塔无法靠近城墙,挖地道又行不通,只剩下诺丁城那座高大宽阔的门了,硬攻吧。 从人数上来说,敌方部队尽管损失惨重,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骑兵八百,步兵一千七。而反观城内,能够参加战斗的除了二百侍卫、伯爵夫人贴身护卫的一百骑兵队,就只剩了五百个迷茫无措的普通农夫――参加过冬季训练的早就被她丈夫带走了。 这些农夫握长矛抡斧头还说得过去,弓箭就非他们所能运用的了,所以对付门外肩扛攻城锤一次次撞击城门的敌军步兵,他们除了扔扔石头块,还真没多大作用。可对方足有一千七的步兵,就算拼死三分之二,他们也要不计代价的冲进来,一旦大门打开,八百骑兵,能冲破城内的任何防御线,整个诺丁城将任人鱼肉。 乌拉诺斯的三位贵族首领就是这么认为的,弗雷伯爵骑在马背上,盯着远处城墙上不断射下来的箭矢,穿透攻城步兵头顶上的木板,不断有人在哀嚎声中倒地,也不断地有人自后而上填补露出的空缺。他才不在乎会死多少人,只要能攻下这座诺丁城,只要能攻下这座号称自建以来从未被攻破过的诺丁城。 “要不要,再派人去劝降一次?”弗雷伯爵不在乎,贝里伯爵却在乎,在乎的要命。前面每倒下一个他的领民,就等于往后每年都失掉一份税收、一份租赋,那可都是钱啊,他可没有像弗雷那样财大气粗。“再劝降一次吧,也许,这个女人现在会改变注意。”毕竟双方差距在这儿摆着呢。 弗雷伯爵想了想,“好吧,”他挥挥他那粗壮短小的手臂,“派个人,再去城下喊一次话。不过这回,条件苛刻啦。”谁让她不早投降呢?“打开城门,神职人员和骑士以上的贵族可以免死,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交得起赎金。除此外城中所有男丁,一律上绞刑架。哼,要怪就只能怪他们的伯爵夫人,要是早三天投降,也只是砍掉双手而已。”矮胖子一副我这样已经是宽大为怀的表情。 贝里伯爵耸耸肩没反驳,他也觉得这就很合理。小肯特扫视两人一眼,也没说话,心里念的却是,异想天开。 果然,五分钟后,那个拍马赶到城下传话的骑兵,被一箭刺穿了喉咙。 “攻城!”弗雷伯爵气得破口大骂:“给我使劲儿攻,我饶不了这个贱人,我轻饶不了这个贱人!” 侍卫长蹭蹭蹭的从城墙上跑下来,跑到城中主干道中央,向伯爵夫人道:“最多,还能坚持二十分钟。” 莉亚点点头,不用他说她也瞧得清楚。她此刻骑着诺丁汉送她的白马,立在大门后约百米远的地方,亲耳听到大门发出沉重而痛苦的撞击声,也亲眼见到它身上慢慢爬满的裂纹裂缝,还有二十分钟,它摇摇欲坠,最多再支持二十分钟。“无关人员都撤上山了?”她问身旁的侍从里奥。 “是的,除了留下的男丁,包括村民在内,都已撤到四层以上,并且随时准备撤入城堡之内。”那是他们最后一道防线,尽管五千人对宽敞广阔的诺丁堡来说也有些超负荷,但挤挤总还是能勉强装下的,谁会愿意留在外面等死? “好,那按计划行事,”莉亚向侍卫长道,后者颔首后立刻转身离开。 里奥跨坐马上,背后是他一百个骑兵兄弟,他略落后伯爵夫人一个马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您最好,先回城堡去。”他顿了顿,接着道:“亚力克需要您。” “他需要的不只是母亲,还有这场胜利。”失败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莉亚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许她留在这里还会增加骑兵队的负担,也许她应该像其他贵妇们一样躲进诺丁堡里默默地祷告,也许……但没有也许,现实没有留给她选择的余地。她是这座诺丁城现在最高的权利人,她是所有领民注视的焦点,她是他们宣誓效忠的领主夫人以及他们承认的王位继承人、未来的奥丁之王,她必须留在这儿,给他们信心,给他们鼓励,给他们必胜的勇气。“如果我丈夫现在在这儿,也会弃守卫他的领民而去?” 里奥没有回答,伯爵夫人知道答案,他也清楚了她的选择。他只是回头向骑兵们招了招手,一个半圆形的保护圈便在莉亚身后形成。哦不,其实是一整个圆,守在她前面的是五百手持板斧、木盾的农夫,还有…… “桑迪?!”伯爵夫人认出了靠她很近的一个身影,即便跟同龄人相比,她的侍童也要瘦小得多,更何况站在一群成年男子当中。莉亚望着回过头的男孩皱了眉,“我没吩咐过,未满十六岁的需要参加战斗。” “哦,是的,”‘小盗贼’露出羞怯的笑容,“可是,我发过誓,要保护您。” “那是在你成年之后,在你成为骑士、学者或者别的任何你喜欢成为的人之后,桑迪,不是现在,”莉亚转过头,打算吩咐里奥派个骑兵将男孩送回城堡里。但正在这时,喀拉一声巨响传来,抵在城门后的最后一根门阀被撞断,大门终于被撞裂打开了。来不及了,“凯利,拉他坐在你的马后,”作为伯爵夫人的影子,侍女凯利自然也跟在骑兵队伍里。 把侍童安排好,莉亚转回头,看着丢掉攻城锤掏出兵器如潮水般涌入城中的乌拉诺斯人。 “城破啦?”弗雷伯爵松开缰绳高兴地拍掌,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快,快,让骑兵冲进城,让骑兵冲进城。”在成队的骑兵面前,守城的侍卫也好还是城中的居民也好,都如蝼蚁一般碾压即死。 小肯特想说再等等,可他还没开口的时候,随着城门处的一阵骚乱,又一个消息向他们汇报了来。“攻城的步兵刚一冲进城,就掉进了陷阱之中,伤,伤亡惨重。” “什么?!”弗雷伯爵气得跳脚,这回真个儿从马上摔了下来,脸朝下屁股向上啃了一回马粪。 而诺丁城内,刚一入城门的地方,此刻露出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大坑。无数乌拉诺斯人躺于坑底,头顶尖刺的木棍从他们身体上传过,转瞬就变了尸体。 城里有四千多村民,最擅长的就是地里的事儿,握惯了锄头铁锨的手挖起坑来简直比得上鼹鼠。而且,伯爵夫人要求不用太深,只要够宽够大够广就行。四千多人一个晚上,一蹴而就。而城里也不乏桑迪这种**生长在森林里,和里奥这种住在森林边的猎人,在木匠等人的帮助下,坑底竖了一根根尖桩,插在人身上,必死无疑。 乌拉诺斯人一攻破城门便抄起武器争前恐后的向前冲,后面推挤前面的,想停都停不住,眨眼间掉进去一二百人。 “别停,”弗雷伯爵此刻已重新翻身马上,听闻城内境况,高声吼道:“继续前进,我就不信这坑能有多深能埋多少人,让步兵们把坑底都给我填平了!”城门已破,他仰仗的就只有骑兵,让步兵们最后尽一次忠做一把人肉垫,也算是废物最后利用。 贝里伯爵想要反驳,奈何人微言轻,弗雷伯爵五百骑兵呼啦啦往前跟前一站,他就不敢再废话了。 “不会亏待你,”弗雷又安慰这位同僚道:“大不了等会儿骑兵冲锋,我的人打头阵。” 贝里心说你的人先冲进去,还不是好东西任由你先抢,那个杜布瓦家的女人也归了你!可他又不敢多言,只能扯着嘴皮勉强笑笑。 小肯特紧锁着眉头,虽然他不欣赏这种自我消耗的攻击方式,但他也得承认,此刻城门打开,诺丁城就在眼前,这确实是最快捷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了。填吧,等填平了,攻占诺丁城的任务他们就能完成了。 诺丁人眼睁睁看着乌拉诺斯步兵们一个个在他们跟前落入坑中,有自己掉下去的,有刹不住车被身后之人推下去的,也有在他们自己同伴的抽打强迫下被活活扔下去的――弗雷伯爵既然发了话,要让步兵们填平这座坑,自然是强壮的把弱小的扔进去,后面的把前面的扔进去,只要填了别人,自己也就有机会活下来了。 这种混乱血腥的场面,连莉亚自己当初都没想到过,野蛮、凶残,毫无良知毫无人性。她原以为最多会失足三百人,早知如此,她就命人把坑挖得更深些了,耗掉他们整整一千七百步兵。不过,现在也足够了。 弗雷伯爵挥挥手,骑兵队伍排成阵型夹着风势迅速朝诺丁城门冲来。陷阱坑已经被填平了,乌拉诺斯步兵纷纷自觉地让到一旁,任由马腿卷起泥浆扬在他们脸上。一贯如此,填命的是他们,受赏的是骑兵。 而在乌拉诺斯骑兵眼中,也确实有一笔巨大的赏金摆在他们面前。毫无疑问,主干道中央骑在白马上身披锁甲的女人就是诺丁汉伯爵夫人,你们没看到她飞扬的红色长发吗?!此刻在乌拉诺斯人眼中,莉亚就是金币,就是荣誉,就是享之不尽美酒跟美女。冲,冲,向前冲。 作为诱饵的伯爵夫人,纹丝不动的端坐马背上,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稳住!”她沉声道,既是对自己,也是对守在她身前的五百农夫。“稳住,稳住,稳住……” 农夫们只能看到眼前乌泱泱的一**,诺丁城的城门有多宽,敌军骑兵队伍的排布就有多宽。地面都在马蹄声中颤抖,心在狂跳,额头在冒汗。冰天雪地中,八百骑兵呼啸而来,眨眼就到跟前,就到头顶,就要被马蹄踩踏于石板地上。 最前面一排农夫距离骑兵队只有十米的时候,伯爵夫人的吼声终于划破天际:“动手!” 一声令下,五百人一齐蹲□,右手从地上捡起早已准备多时的木制长矛,矛尖向前斜斜上举,左手举起盾牌挡在身前静等乌拉诺斯的铁骑。 无数的噗嗤声过后,是无数的嘶鸣声、哀叫声、惊呼声,前两排战马无一幸免,全都被超长的木矛刺进了身体里。后面几排同样上演的了攻城步兵们的悲剧,收势不及,栽倒在前方同伴的身上,除了把同伴往矛尖送之外,也有不少因惯性飞出或被惊马甩出的,要么落在前方的盾牌上,要么落在前方的长矛上。 这时候还等什么?!已中目标的农夫扔下长矛,举起板斧就照着落在他们当中的敌军狂砍,没中目标的就在对方仍立于马上的骑兵中搜寻目标,长矛狠狠向前一掷,即便不要命也能把人从马上撞下来。 城墙上的侍卫们也没闲着,经过伯爵夫人每五天一次的淘汰测试,他们即便不能各个像侍卫长那样三百米外箭无虚发,但一二百的距离又居高临下,人群还这么密集,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活靶子。射,射他们这群骑马的刺猬。 尽管占尽先机,但形势仍不容乐观,毕竟对方人马是己方的两倍。“去帮忙,”莉亚侧头对里奥道。他这一百训练有素的骑兵,冲进对方已惊慌失措的队伍,绝对能收到以一敌十的奇效。 “可我们得留下来保护你,”里奥坚持立场,这是伯爵走前布置给他的唯一任务。 “如果让对方回过神儿来,弓箭手跟上,你们就谁都保护不了了!”莉亚催促道:“快点儿,在乌拉诺斯人撤退前把这八百骑兵全都消化掉。分一队侍卫把新做的门板重新立起来,我要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里奥知道伯爵夫人说的是事实,弓箭手跟进来,农夫先遭殃,再配合骑兵他们一个都跑不掉;而剩余骑兵退出去后心生防备卷土重来,他们同样也跑不掉;只有迅速消灭掉骑兵,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他挥挥手,一百骑兵一拥而上,自己却寸步不离。“我留下保护您,”侍从坚定地说。 莉亚没再反对,要说她心里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更多的却是心疼。敌军伤亡惨重,她自己一边也在死人,这可不是什么电脑上的策略游戏,而是实实在在血肉横飞的战争。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躺在地上呻|吟的,又或者丢了胳膊断了腿儿的,都是她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领民,当中甚至还有一部分她叫得出名字。而他们有很多人,今天过后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不可能再健全,甚至,不可能再睁开眼。 这就是战争,活生生的战争…… “当心!”当里奥惊呼示警的时候,一直飞出的长剑正朝着伯爵夫人疾驰而来。或许是某个杀红了眼的骑兵,又或许是某个临死前孤注一掷的敌军。总之,这剑的来势很快,这剑的力道很大,这剑正好在伯爵夫人的右边一侧,而她左侧后方的年轻侍从,完全没有了举剑格挡的可能。他一边惊呼,一边伸出手,企图把伯爵夫人拉下马,或许不能完全避开那一剑,但只要不正中面门,夫人身上乃至小臂上方的锁甲都能够保护她受不到致命的伤害。 可就在这时,有人的反应却比里奥的动作更快。正当莉亚准备向左偏侧,用包裹锁甲的手臂硬挡这一剑的时候,一个人影猛地从她眼前闪过,紧接着噗嗤,她听到了锋刃刺入皮肉中的声音。 “桑迪!不,桑迪!”莉亚抱着躺在她怀里的男孩,长长的剑锋插|入他的后背,她的脸上,手上,白马上,满是血迹。“修士,修士,丹尼尔!”伯爵夫人嘶声吼叫,丹尼尔修士带着他短暂培训过的医疗小队守在四层中央,以备战斗告一段落后立即上前救援。但显然,伯爵夫人现在的呼唤他也不能不回应。 可是没等到修士赶来,侍童的口腔中就喷出了大量地鲜血。他仰头凝望着他的女主人,气息微弱,“我,发过,誓,保护您……” 莉亚拼命地点头,“是的,你发过誓,你做到了,桑迪,你真的做到了!”凯利骑马带着桑迪,站立的方位正是她的右后侧。而桑迪自幼穿梭于森林中训练出来的灵敏身手,使他比里奥的动作还要迅捷。只是在眨眼间,他就两脚登上马背蹭地一下跃了过来,刚好挡住了掷向伯爵夫人的那柄长剑。“你做到了,”泪水模糊了莉亚的视线,“你是我最优秀的侍童,真的,你……” 听到自己最想得到的肯定,桑迪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战,乌拉诺斯八百骑兵全军覆没,步兵也折损大半。弗雷伯爵等无力再围城,又因诺丁城的坚壁清野策略,他无法得到补给,只好三家一起撤军。 但诺丁汉伯爵夫人显然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她派出一百重装骑兵,追赶在以步兵为主的乌拉诺斯部队之后。敌军虽然也有弓箭手,但射程跟冲击力远不如诺丁长弓,面对她从马到人全副武装的骑兵并无太大优势可言。况且野外作战,速度是关键,刚进入弓箭手射程的骑兵眨眼就冲到了面前,仓皇而逃的乌拉诺斯人哪顾得上摆拒马迎敌,立马被杀了个七零八落。弗雷伯爵三人连同几个仅剩的骑士撇下步兵疾驰向北,在边境却被守候多时的伍德堡驻兵逮个正着,无一幸免的,被押送回了诺丁城。 “我愿意交赎金,”站在诺丁堡宽敞温暖的大厅里,弗雷伯爵昂着头,即便被俘也没能打消他嚣张的气焰。不就是钱嘛,他给得起。“要多少,你开价,我的人立刻就会带金币来赎我!” 莉亚静静地盯着他,绿色的双眸似乎平静无波。“你开战,就是为了钱?!” “当然,”弗雷回答的很坦白,除了钱,还有土地、物资、女人,封臣之所以效忠领主,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利益。不然呢?难道为了荣誉或者名声?!别开玩笑了,即便这一战,也是王储许下高利,他们才会出征的。“你开价吧,”俘虏再次催促。这是惯例,乌拉诺斯的惯例,也是奥丁的惯例,甚至是全亚美的惯例。贵族被俘虏,交罚金就能赎,敌方也不会坐失这种赚钱的机会。 伯爵夫人眯了眼睛。“是不是,不论我开什么价码,你都会接受?!” 弗雷警惕地盯了她一眼,似乎防备对方狮子大开口。可现如今他虎落平阳,不管对方要什么,也只有认了,等事后他卷土重来,哼哼。“没错,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肯派人送我回领地,我都答应。” 很好,莉亚抿嘴微笑,忽然从高高在上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走向大厅中央,走到双手被绑缚的俘虏面前。“我接受你的交易,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立刻就派人送你回乌拉诺斯。而我想要的就是……” 弗雷伯爵眼睛一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寒光闪过,鲜血洒落石板上,连带着一个圆球体,骨碌碌地滚落大厅中央。伯爵夫人把最后六个字吐出口:“我想要,你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今天想早发的,结果这章越写越多,我把原本写两章的内容都挤进一章里了――快点解决入侵者,省得大家捉急~~ 第一次杀人,想采访下伯爵夫人,又怕她关门放伯爵,唉,儿大不由娘啊…… 以及,上上章因为抽,把我的作者有话说也抽没了,根据大家投票,力压群雄的是亚历山大~其他名儿留着备用,儿子不止一个,谢谢大家~ 70第70章 魔鬼林的人是五天之后赶到的,并非诺丁人预料中的援军,而是只有两个,老亨特的长子狄克,和他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伊芳。 狄克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跟父亲之间的对话,在他苦劝盗贼首领遵守对森林之神的誓言、向诺丁城派出援军的时候,父亲却怒斥了他,让他看看敌军数量的庞大,让他想想自己同伴们的安危。“这些你企图带上战场去送死的,可都是你的弟弟们,”老亨特语带讽刺的说。可是狄克清楚,父亲根本不是在担心儿子们的安危,而是认为这场仗必败无疑,不愿趟这趟浑水。 而背弃誓言的下场就是,他失去了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当他跟伊芳不顾父亲的反对跟阻挠偷跑出魔鬼林赶到诺丁城的时候,见到的,只有埋葬着弟弟尸体的一抔黄土。 “我很抱歉,也很感激,”伯爵夫人站在两人身后,默默注视着面前小小的石碑。她命人在城内北侧的一块空地上,建起了这座小小的墓地,以纪念在守城战中英勇捐躯的战士们。二百六十个人,整整二百六十个人,包括她最喜欢的那个孩子。“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侍童,最聪明的孩子,最忠诚英勇的战士……没经过你们的允许,我把他葬在这里,跟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们一起,我想,这也会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不舍得让他离开,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莉亚说到最后泣不成声,尽管她自认经过此战早已修炼的心如磐石,可面对桑迪的时候,面对这面小小的石碑的时候,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才十二岁,他才只有十二岁啊! “您的决定是正确的,”狄克跪在弟弟的墓前,抓起地上的黄土,松了紧,紧了又松。是他们违背了对森林之神的誓言,这就是惩罚,这就是报应。可为什么,偏偏要报应在他最无辜的弟弟身上呢?!“比起魔鬼林,”比起魔鬼林的残忍冷酷无情,“他一定更喜欢留在这里。”这个,更像他家的地方。 “被俘的乌拉诺斯人一共十一个,两位伯爵,九个骑士,除了其中一个,剩下八个骑士你可以全都带走。”她已经在战士们面前处决了弗雷伯爵,既是对死难诺丁人的交代,也是对她自己的交代。而贝里和小肯特,她必须留下来,对于诺丁郡来说,他们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至于其他八个骑士,也是贵族出身,“泄愤,换取赎金,或者其他,随便你们。”就当是为了给桑迪的补偿,她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他在世的时候,最常提及也最挂心的就是你们的小妹妹,伊莲恩。我希望,这八人份的礼物,能够换取你父亲的一丝感念之心,看在他儿子付出生命所换来的代价的份上,照顾好她。” 狄克沉默地思考了片刻,心里终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谢谢您,夫人,”他说:“但我只带走两个,一个交给我的父亲,”能得到一个贵族的赎金,就够老亨特开心片刻了,“另一个,我希望能补偿我的母亲,”虽然她没能更好的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们,可这并不是她的错,“其余六个,我不能收,如果您坚持,那么我希望,用他们换我的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请您允许,让我把妹妹伊莲恩送到诺丁城里来。”她没有伊芳的强健跟胆魄,也没有伊芳的聪敏跟智慧,如果不是他们一母的几位兄姐照料,伊莲恩早就步入其他姐妹的后尘了。狄克很清楚,在魔鬼林,在父亲眼皮下,小妹绝对活不到成年——他不会允许一个没有战斗价值的女儿浪费自己的粮食。 “我准许,”伯爵夫人坚定地回答:“我会作为她的监护人,保证她生活在我的庇护之下,不会遭受寒冷与饥饿,不会受到不公与苛待,更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只要我活着。” “我代表桑迪,和我们全家,感谢您!”狄克激动地说。他们全家,指的是他母亲所生的四个孩子,狄克、伊芳、桑迪跟伊莲恩。 莉亚摇了摇头,这是她应该做的,当不起任何人的感激。正在她准备迈步离开,把跟桑迪独处的时间留给两兄妹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盗贼姑娘突然开了口:“我也留下。” “什么?”兄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用一根草绳将长发扎在脑后、身穿男子贴身衣裤的少女,走到伯爵夫人面前,单膝下跪,昂头注视着她,阳光落在瞳孔里折射出明亮的光芒。“我发誓,不以我从来没见过、没祈求过、也没给予过我任何帮助的神灵,而以我自己的名义发誓,我将我的生命跟忠诚奉献给您,永世不变。” 莉亚怔了怔,“你想成为,我的侍女?” 伊芳却摇了摇头,“我想成为,您希望我成为的任何一种人。”只要您接受我对您的效忠。然后她笑了笑,“战士也可以。” 莉亚对这俩字儿现在有本能的抗拒,她已经失去桑迪了,一时间再难接受失去其他人,尤其面前的还是桑迪的姐姐。“你是一个女孩儿,”她强调说:“战场太残忍,我没办法接受像你这样的女孩倒在我的眼前。”就像桑迪那样的孩子倒在她怀里一样。 “请您允许我先起身,”在得到伯爵夫人的首肯后,伊芳缓缓站了起来,站在伯爵夫人面前,她身材也很高挑,差不多跟后者平视。“我跟其他女孩儿不一样,也跟桑迪不一样,”她说,然后左手伸到背后,摘下一直背着的弓,右手搭箭、拉弦,咻的一下,射在三百多米外的一只铁皮桶上,入铁板足有半箭深。 莉亚惊异地盯着她手中的普通弓箭,不是诺丁长弓,不是侍卫长口中能够轻易贯穿锁甲的特制弓箭,而是,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本该在两百米射程处就力尽而落的自制土弓。 伊芳向她心里认定的主人说出这样一个事实:“我是魔鬼林的战士,而且,是最优秀的。” 离守城战结束已经过去五天,城门内大坑里的尸体已被清理出来,在铺了干树枝的护城河内放火焚烧,然后就地掩埋。对于护城河,莉亚有新的构思,但一时还没工夫实施,就先这么填上土盖着吧。 大坑已被重新填平,城墙大门也已修复,并换了更厚更结实的钢材。莫里斯师傅甚至建议,在钢板门上镶满突起的尖钉,既防了敌军,也防了攻城器械。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法子,莉亚又联想到了玻璃防盗的妙用,在城墙外沿和着水泥嵌满碎玻璃,可以一定程度上阻碍敌军半夜爬墙偷袭。当然,内城墙也要这么干,她儿子生活的地方,预防奸细跟刺客。 桑迪的死,对于莫里斯师傅的打击也很大,那是他在这儿唯一的学生,是除已经失踪的艾尔伯特外他在异国他乡最谈得来的人,一个他看重的孩子。所以,在某种角度来说,泰坦人对于他现如今生活的这个地方,在感情上有了一定的改观,他还提出了很多防守上的建议,并且决定着手研究伯爵夫人提出的那个燃烧瓶的设计。 除了清理战场、修复城墙、修建墓地,莉亚还有很多善后的工作要做。 二百六十个死难者,桑迪之外,还有近二百个农夫和五十多名侍卫。他们的家属将会得到抚恤金,他们的名字,将会刻在墓地的石碑上。伯爵夫人追封他们为烈士,一个诺丁人从来没听过、但从今往后却代表了荣誉的称号——比起抚恤金,人们似乎更感激夫人此举。 可莉亚觉得不够,这还不够。尽管她以二百六十人、半个酒厂、仓库里三分之一的箭只跟木材,换来了敌人近三千人的全军覆没,但她依旧觉得不够,愤恨难平,怒火难平! “我发誓,”她向她的领民们说:“不是只有一个弗雷伯爵,不是只有三千乌拉诺斯人,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这笔债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伤我们一个诺丁人,我们就要让他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偿还。看看那座墓地,看看那座烈士陵园,记住这二百六十个诺丁男儿。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躺在那里,也许有一天我们都将被埋在土里,但只要我们活着的一刻,就不会忘记这笔血债,只要我们活着的一刻,只要我们还活着一个人,就要讨这笔血债,就要让乌拉诺斯国王血债血还!” 血债血还四个字久久回荡在诺丁堡前的广场上,一传十十传百,直到整个诺丁城上下近五千人都在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 附近的村民并没离开,大战已开始,又不是农忙时节,冰天雪地呆在城中比呆在村舍里好过多了。况且伯爵夫人还需要他们,他们更乐意为她效力,修补城墙修建陵园后,还要修建跟扩大城中的民居。莉亚认为诺丁城原本的人口太稀少、房屋太稀疏了,以它如此广阔、甚至能够更加广阔的占地,仅有一千城市居民实在太少,按照她的设想,诺丁城内今后居住的不只有骑士、修士跟手工业者,还能有其他分区。所以她在图上重新规划,纵横整齐的分布着一块又一块的小区,在现有房舍的基础上,只要做些调整跟补充就可以。不过这是后话,现如今只搭建临时房,够村民们过冬就好。 忙碌的诺丁人在欣然地为伯爵夫人效力的同时,还没忘记城堡地牢中关着的幸存者——八个乌拉诺斯人。如果不是城堡侍卫反复强调留下他们是夫人的命令是夫人的命令我没骗你真的是夫人的命令,诺丁人们早就喊着“血债血偿”四个字冲进地牢把他们先咔嚓后咔嚓然后再咔嚓咔嚓了。当然,夫人的命令咱们坚决执行,哼,狗乌拉诺斯人,先让你们多活些日子,早晚有一天,让你们狗国王偿还! 留下俘虏确实是莉亚的意思,不是为了赎金,而是除了能套取有用的讯息外,她还不想现在就跟乌拉诺斯人彻底翻脸。没错,对方已经打上门来了,尽管填了三千条人命,但莉亚却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损失千百个农民,贵族们是不怎么在乎的,可杀掉他们的子侄、兄弟,却可能惹来更大的麻烦。 原本按照诺丁汉的设想,敌军来袭,他妻子可以带着领民撤进城堡甚至撤到后山去,诺丁城乃至后山的物资足够他们坚持很长时间,就算敌军能够获得补给也围不了太久,等他把北上的王城军解决掉,掉转头来就能对付乌拉诺斯人。但莉亚不能选择把她丈夫的后背露给敌人,如果乌拉诺斯人放弃围城,转而继续南下跟王城军合力夹击诺丁汉的军队怎么办?她丈夫的领土是很广阔,他的骑兵也骁勇善战声名赫赫,但这仅仅是在伯爵这个层面上来比较。就算是当初的理查德,也不敢在跟乌拉诺斯交战的同时招惹斯卡提人。现如今,面对带着几千人马的伪女王,还要应付乌拉诺斯军队的话,莉亚不敢想,就算诺丁汉自己也必然没有多少把握。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北方,并且,逼他们北面的邻居消停会儿。 “你身上哪个部位最不重要?”伯爵夫人站在地牢中,盯着已经关了三天只喝了一杯水什么都没吃过的肯特少爷问,她在其他俘虏的口中已经得知,这个看起来最硬气的家伙就是她的近邻、肯特伯爵的独子,肯特郡的继承人。看着对方眼神迷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莉亚不得不又问了一遍:“你觉得,自己身上哪个部位最不重要?” 她想干什么?小肯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他两手被铁链绑着锁在地牢的石壁上,两腿同样戴着镣铐。跑,是绝对跑不掉,且不说他能否摆脱羁绊,就是他能逃出诺丁城,以这副奄奄一息的身体又能跑出多远,下场只有死在冰天雪地里。可投降,更加不可能,以他骑士的尊严、以他家族的荣誉,即便是手下败将,即便成为这个女人的俘虏,他也绝不会向她屈服。“要杀要剐,随便你,”伯爵少爷气息微弱的吐出这一句。 “我不杀你,只是跟你做笔交易。” “你休想!”汗水湿了前额的头发,跟油污混在一起成绺的黏在脸上,但小肯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却依旧像一个骄傲的骑士,“我不怕死,也不怕被囚禁,但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丧失自己的尊严。我不会跟你做交易的,你死心吧!” “啧啧啧,”伯爵夫人仔细瞧了瞧他的脸,又盯着他的嘴,“我看你浑身上下就舌头最不重要,说的话没有一句好听的,留着何用,割下来吧。”说完她挥挥手,两个侍卫走上前按住小肯特的脑袋,另一个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 年轻人眼中起先十分慌乱,企图挣扎,但转瞬后却又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似乎已经认命,头却高昂着,不失他所谓的尊严。 莉亚摆摆手,两个侍卫就放开了他。“既然你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舌头,那割下来也没什么意思。算了,你不肯合作的话,我就找你的父亲好了,我相信肯特伯爵一定比你识时务,是懂得珍惜眼前利益的。” “你不用枉费心机了,”小肯特睁开眼激动地说:“父亲大人自幼教导我,肯特家的人可以流血、流汗,就是不能流泪和做软骨头,他不会答应你的交易,而且他还会杀了你的使者,你别痴心妄想了!” “这样啊,”莉亚摸了摸鼻子,“那就算了吧。”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留小肯特一人在牢房里呆愣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这么说,我们的计划无法成功咯?”里奥跟在伯爵夫人身后,边走边道:“听小肯特的话,肯特伯爵十分硬气,是不可能被我们胁迫向我们妥协的。” “哦,别扯了,”莉亚侧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哼了一声,“老肯特若是这么有骨气的人,当初怎么没想过给他的前任报仇,闷不吭声这么多年都蜷缩在领地内不敢跃过哨兵岭半步?!”说他是软骨头,软骨头都会觉得被羞辱了好吗?! 莉亚如今已听说了不少她丈夫当年的恐怖事迹,什么杀的肯特郡原来的领主家鸡犬不留,虽说这块地是乌拉诺斯国王后来赐给了肯特的,但目的也存着防范诺丁汉、甚至支持他双方掐一掐的意思。可老肯特却没这份胆气,心惊胆战的过了这么多年,连个屁都不敢朝诺丁郡放。这回要不是王储明确下令,他儿子又骄傲自负、自以为善战,还有另外两家人马呼应,老肯特是打死都不敢派兵的。 “这小子之所以反驳的这么快情绪这么激动,就是因为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爹是个脓包,他还真有点儿你们蠢呆傻的骑士精神,生怕他老子受我们胁迫,做出所谓背叛领主、有辱家族声誉的事情来。” 里奥很自觉地憋住了涌到嘴边的话,心说我们才不是什么蠢呆傻呢!又听领主夫人接着道:“不过有一点儿已经可以肯定,小肯特跟他父亲感情不错,从另外几个俘虏口中我们也听说了,老肯特十分看重他这个独子。也是,歹竹出好笋,怎么可能不多喜爱几分。那这事儿就好办啦。” 话音落地,两人已走上二楼,推开书房房门。“写好了?”伯爵夫人问她的骑士。 威尔点点头,把手中的羊皮纸递给她,其实字儿不多,内容也简练直白:只要乌拉诺斯人再敢翻过哨兵岭来到诺丁郡领内,来一个,我就送你件礼物,来俩,我就送你一对,反正成本也不高,都出自你儿子身上。 “很好,”莉亚看完,扭头又对侍卫长道:“东西也准备好啦?” 巴尔克把手中的木盒子递上来,开启盒盖朝伯爵夫人展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躺在铺了草灰的盒子中央。 莉亚撇撇嘴,见惯了血腥跟残肢,她对这早就不恶心了。她把羊皮卷重新折好,放进木盒子里,吩咐侍卫长:“派人给肯特伯爵送过去。” 巴尔克领命离开。 “我不太明白,”里奥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您要威胁肯特伯爵,为,为什么砍掉贝里伯爵的手指?”盒子里的当然不是他们才见过面的小肯特的手指,而是据说已经饿没半条命的贝里伯爵。 “想要得到先得付出,贝里伯爵想要我诺丁堡的一块面包,他总得拿出点儿等价交换物吧。” 伯爵夫人的回答令侍从咋舌,一根手指换块面包,代价何其大。“可是,既然不是他儿子的手指,老肯特怎么会屈服?” 说你呆你还不承认?!莉亚朝威尔挥挥手,后者心领神会的伸出一只手,又朝里奥也招招手,“把手伸过来。” 侍从听话照做,两只手摆在一起。伯爵夫人问:“你跟威尔的手指,有什么区别?” 里奥仔细看了半天,“我的比较长,他的比较粗。” 呆萌帝!!!莉亚没好气儿的说:“你把你们俩的手指摆在一起比较半天,才得出这么个不是结论的结论,你以为肯特伯爵打开盒子看到个血淋淋的手指,能够认出那是不是属于他儿子的?!只要是根手指就行了,管他是谁的。”她摊摊手,坦白道:“跟小肯特比起来,我看贝里伯爵更不顺眼。”所以,倒霉的只能是他咯! 里奥看看领主夫人,惭愧地垂下头。为什么,他已经耳濡目染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学会奸诈呢,实在是太失败了…… 肯特家族的领地在乌拉诺斯王国最东南角,隔着长长的哨兵岭跟诺丁郡紧密相连,可以这么说,除非乌拉诺斯军队取道奥丁的格欧费领内,否则他们不可能不穿过肯特郡直接进入诺丁。而有了儿子做人质,肯特伯爵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帮诺丁人拖延,就算他们的王储强制发兵,他也会提前放出风声来,以保儿子的小命儿。他想要的是活蹦乱跳的继承人,可不是七零八落的残肢。 至于乌拉诺斯人会不会真的取道格欧费跟王城军一起进攻诺丁郡,就不是伯爵夫人现在能操心的了,她丈夫此刻正驻守那里,如果乌拉诺斯人真的再度发兵,莉亚能做的,也只是守好诺丁城,解除乔治的后顾之忧。 可在亚美这片大陆上,觊觎着奥丁这块无王肥肉的,并非只有乌拉诺斯人。 四天前,一小队骑兵从诺丁汉的封臣布雷恩男爵领地出发,一路疾驰向诺丁郡西部边界狂奔。他们将为伯爵大人带来一个揪心的坏消息——斯卡提的船队,已在奥斯海峡对岸集结。 71、第 71 章 71、第71章 映透半片夜空的红光下,一抹金芒直冲他面前而来。 “你出卖我!”那人在夜色下怒吼,在城墙上怒吼,在十几个骑士的禁锢下挣扎着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她给了你些什么?!你是我兄弟,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可以把后背放心交托的兄弟,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卖我?!” 一声声怒斥回荡在耳际,犹如一条条长鞭,抽打在自己的心上,拷问着自己的良心。可他能说什么呢?“那是因为你幼稚,”他只能说:“她是个野种,而你,也不过是个孽种罢了。”他双眸紧紧盯着金发骑士,眼底闪烁着由血和火染成的红光,“我只会支持,能够登上王位的那个。” 话音刚落之际,那人的左胸上已插|入一柄匕首。他右手握着木柄,用力一拧,看到对方凸出的眼珠和渐渐涣散的神智,松开手,任由手下把那人抛入城墙下。金芒如一道抛物线在夜空中划过,噗通声后,落入护城河中…… 费迪南猛然睁开眼,嚯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是这个梦,自从那晚过后,他差不多每隔两三晚都要做一次梦,画面清晰可见仿佛就在昨天。他想这一辈子他可能都要被这个梦缠绕了,毕竟,亲手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不管从良心上还是从感受上,都不是件能够轻易获得解脱的事。他不由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剧烈地跳动,所以,他确实是有心的。 “怎么了?”身后的女声传来,紧接着,另外两只手也抚上了他的胸膛,手臂自他腋下穿过,修长的手指在他胸肌上勾勾画画。“你也会做恶梦?”女人湿热的气息喷在他肩膀上,调笑声从黑暗中传来。 费迪南自嘲一笑,“坏事干多了,总是会做恶梦的。” “哦?”柔软的娇躯转到他面前,双膝跪床双手捧着他的面颊,“你都干了,什么坏事儿了?”她白花花的胸膛袒露在人眼前,才真是一副,想要勾人干坏事的模样。 可出乎她预料的,情人竟然不为所动。费迪南偏转过头,透过掀开一角的帐帘,望着外面漆黑的营地。他干的坏事儿还少吗,骑士团三大规定,守贞、守贫、服从。第一条,他左手勾住女人的细腰,把她拉近紧贴着他的胸膛,她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第二条,呵,他从来就没真正守过;而第三条,服从,他真正服从的又是谁呢? “不用担心,”女人似乎误解了他此刻的沉默,她揉着他细密柔软的长发,将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口,“明天傍晚时分,我们就能进入我外祖父的领地了。等跟伊迪舅舅的骑兵汇合,诺丁郡纵号称兵强马壮,也敌不过我们人数是他的两倍,而且,不是还有你们的人马在海边骚扰吗?” 呵,外祖父、舅舅,费迪南低垂了头,忍着没有嘲笑出声,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也亏得她现在还能叫得这么亲热。不过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倒是挺佩服尤菲米亚的,论及厚颜无耻、不择手段,他总觉得自己还差了对方一大截。可不管怎么说,她说得对,自己跟她,已经拴在一条绳子上了。我们的人马啊……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可要认真回答我。” “说,”骑士头也没抬。 尤菲米亚眼珠微转,“为什么你那么痛快的放弃了约翰,转而支持我?” 为什么?费迪南轻轻一笑,张口含住了她胸口的一颗蓓蕾,用力咬了咬。“你说呢?”他拧腰将对方重新压在身下,抓起她的两条腿再次进入了她。 不管为了什么,都不是为了你。 佩恩斯家族,跟奥丁的格欧费、诺丁汉等老牌贵族一样,在斯卡提王国也是个古老而尊贵的家族,那正是费迪南的姓氏,费迪南佩恩斯。而他显赫的出身并不止如此,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王室的血脉,他的祖母是国王腓力的姑妈,斯卡提尊贵的公主。可从费迪南懂事起他就清楚,这一切罩在头顶的光环看着耀眼,实则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他只是小儿子,一个生下来就没有爵位继承资格的小儿子。 大凡贵族家中,像他这样身份的儿子一般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受封骑士,随国王南征北战凭借军功获得领土跟爵位;再一种便是进入修道院,作为神职人员,成为整个教区精神上的领袖,与领主的权位相铺相成。家族为费迪南选择的是第二条路,但他自己却另有见地。他跟大卫格欧费不同,他也有野心,却不愿如大主教那般靠着精心算计、蝇营狗苟上位,他的野心是属于疆场的,所以在骑士团成立最初,费迪南就申请加入。 而现实总是会教会人们,并非你心如磐石意志坚定,仅仅是你曾受到的**不够大。国王的密信传来,示意表弟在奥丁双王之争的背后怂恿骑士团暗中支持约翰,可费迪南的眼神扫过全场后,却给自己挑了个更加合适的扶持目标,尤菲米亚。是啊,约翰继位后,能割让三个郡的领地给腓力,他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他依旧只是个修会的普通骑士,遵循着那老掉牙的清规戒律,或许国王会拍拍他的肩膀说,表弟,干得不错,然后呢,作为一个守贫的修士,难道腓力还会赏给他爵位跟土地?! 哦不,这是一次好机会,对于费迪南来说,后半生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修士又如何,只要国家需要,他就可以摆脱现在的身份。斯卡提需要他做什么呢?或许,他们会需要为他们支持上位的奥丁女王,选一个斯卡提的丈夫,没人,比国王的表弟费迪南佩恩斯更合适了。不错,就是这样,所以在明知鹬蚌相争的时候,费迪南无视国王的指示,带着斯卡提的骑士们,支持了那个渔翁。腓力不会介意的,他很清楚,国王只关心许给他的那三块奥丁土地,至于是谁交到他手上的,腓力根本不在乎。 事实证明,费迪南的想法是正确的,约翰死后,腓力果然不说二话的采纳了他的建议。尽管经过旁敲侧击跟细心推测,费迪南早就猜出了躺在他身下的女人是个野种,可那又怎么样呢,在修道院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历史永远是属于胜利者的,只要尤菲米亚统一了奥丁并且继位加冕,就再也没有人能质疑她的身份。而早在那之前,在斯卡提的军队登陆诺丁郡,与王城军汇合之后,他们就会举行结婚仪式,这是他的条件,也是他亲手杀死好兄弟的真正原因。 爱德华,他的骑士兄弟。 如费迪南跟王城军们所期盼的那样,斯卡提的船队是在海峡对岸集结了,而且浩浩汤汤的一路朝诺丁郡最东边布雷恩男爵的领地袭来。不但布雷恩男爵及其手下们神情紧张、领内人民人心惶惶,连接到骑兵送讯的伯爵夫人,心里也纠结成一团,不只为公,也为私,布雷恩男爵正是她的侍童乔比斯的父亲。而布雷恩领一旦被斯卡提人占领,就等于打开了他们通往诺丁郡的大门,架起了一道直达奥丁的桥梁,要知道,布雷恩领的最东边海岸离着斯卡提可只有半天船程。但莉亚没办法,守城她尚且勉力,出兵支援那是想都不要想,她只能寄希望于她丈夫诺丁汉早有准备、早埋伏笔。 伯爵有准备吗?当然有,斯卡提境内军队偷偷在沿海集结的消息,就是往来做生意的海盗们透露的。布雷恩男爵甚至大胆猜测,一旦诺丁海岸线遇袭,黑寡妇的船队也不会置之不理,可斯卡提如果是铁了心举全国之力来犯,加上海盗们也只是够人家塞牙缝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诺丁汉伯爵宣誓效忠的封臣,就绝不会在危险跟困难面前背叛自己的领主。在得到海面上有大批船队靠近的汇报之后,布雷恩男爵点齐早已恭候多时的手下兵马,戒备在海岸边,远远望着蔚蓝一片的奥斯海峡。 十五艘,足有十五艘运输船。布雷恩心里不由冷笑,老腓力这回可是下了血本。运输船身宽桨多吃水深承载量也大,每艘船上能挤满几百士兵,十五艘差不多就有近五六千人。这个数目,放到东征路上也算不少了,而斯卡提国王竟然只用来干涉其他国家的王位更替,真是用心良苦。 男爵细数自己手下,四百骑兵,八百步兵,满打满算不过一千二百多人,再加上几架投石机。这样的敌我悬殊,如果是换了守城,以布雷恩男爵的经验,绝对可以保城堡万无一失。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把大道留出来让给敌军。布雷恩很清楚对方的目的不是攻占他的城堡,而是穿过诺丁郡狙击伯爵的背后,只要诺丁汉死了,诺丁人还不是任其宰割。他必须坚守诺丁郡的东部防线,坚守这海岸边的第一阵地。 “把拒马摆好,投石机准备,弓箭手在前骑兵在后,”男爵下达完指令,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准备一场恶战。 第一艘运输船抵达了海滩,紧接着又是两艘。布雷恩领内最东边的海岸线十分崎岖,是一个凸起的三角形,以运输船的庞大,必然不能同时靠岸。不过它们每一艘上就有几百兵将,三艘就过千,用来钳制诺丁守备军足矣,剩下的船可以挨个驶进停靠点,依次登陆。 诺丁人是这么猜测的,斯卡提人也是这么干的。第一艘船下来约四百步兵后,男爵吩咐手下稳住;第二艘船又登陆四百五十步兵后,男爵吩咐手下稳住;当第三艘船,同样是运输了炮灰步兵的开始登岸后,布雷恩决定下令进攻,趁对方还没形成有效的防守阵型,先下手为强,吃掉一批是一批。 可正当他举起手准备挥下示意的时候,海面上突然发生了变化,远远地,自北往南靠近海岸线,竟又驶来了……三十多艘船。 是斯卡提人?!!布雷恩男爵先是心惊,接着便疑惑。不,不对,船型不对,船标也不对,船头上画的不是斯卡提的标示,而是……“牧羊女号!”男爵惊呼出口,船队为首那艘正是黑寡妇闻名奥斯海峡的牧羊女号。 “可是,不太像啊,”贴身侍卫凑了上来,道:“她老人家会来助战,也在咱们的意料之中,但他们的船一向快捷轻盈,不会像运输船行驶的那么慢啊。” 没错,海盗船在海上以速度和灵巧取胜,若比人数他们哪比得上海峡两岸的国王跟领主们,可在海上作战,他们依旧是当之无愧的霸主,原因就是海盗船全速跑起来,别的船根本追不上,而商船们一旦被海盗船盯上,也绝对跑不掉。可是,牧羊女号后面跟着的却不是他们平日所见的海盗船,或者说不全是,除了前面的十几二十艘,后面十多艘明显沉重许多,速度也慢得多。似乎正是为了迁就最后这十几艘船,牧羊女号行驶的极慢,极其缓慢。 海盗船突然出现在海平面上,迫使斯卡提的运输船队动作迅捷了起来。早就知道黑寡妇跟诺丁郡交情不浅,所以出征之初,腓力也算计过会受到海盗们的阻拦。可他并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要不跟水鬼们在海上打,拉到陆地,他们根本挡不住骑兵队一冲。 斯卡提的人下船速度增快,在海岸线越集结越多,布雷恩男爵不得不犹豫了起来。等海盗登陆,还是现在就下令出击?海盗的劣势他心里也清楚,所以不由得为牧羊女号如此慢悠悠的动作而着急,可眼下他们对上敌军登陆人数完全丧失了优势,盲目攻击只会造成大规模伤亡。但……男爵咬咬牙,无论如何,都是拼死一战,不如现在就搏了吧。 他再次举起右臂,准备挥手出击,可正当他手臂尚未下落之际,侍卫突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快看,大人,快看后面,”侍卫指着海面上,海盗船队的船尾,兴奋地高声叫道:“是我们的人,是奥丁的国徽,是……” 当船队驶得更近一些的时候,布雷恩也看清楚了,他还看到船头上站着的一个人,不由地喜极而泣:“是,诺森威尔伯爵大人,他还活着!” 二十艘海盗船,紧密排列在奥斯海峡上,阻截了斯卡提军队的一切退路。而最后十艘运输船上承载着的,却是由萨德玛王国北部海岸、借海盗之力转登补给岛、继而扬帆归来的东征部队,诺森威尔伯爵率领的王室部队。两千骑兵,四千步兵,配合诺丁郡驻军,将斯卡提入侵者悉数歼灭于布雷恩领北岸。 王城军胜利会师的计划,彻底泡汤。而对于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尤菲米亚来说,最糟糕的消息显然并非此条。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她率军抵达格欧费领地边界的时候,却被前方探子告知,格欧费伯爵跟其子、格欧费郡内唯一继承人伊迪格欧费,已于昨晚双双暴毙了。 尤菲米亚先是一愣,继而拍手叫好,这么说来,她又有送上门的大块领地继承啦? 可探子接下来的讯息却让她再也高兴不起来,老伯爵已死,他手下那几个男爵们就开始骚动跟争斗,凭什么让一个外来的据邻居们所说还身份不明的野种继承领地?!关起门来为了利益对掐,那是哥们几个之间的事儿,但却没道理让一个娘们坐享其成。抵制,合伙抵制。所以,王城军走到格欧费边界上,就再也无法前进半步,除非,公爵夫人想先跟她死外公的老手下们干一架。 好,不进就不进。尤菲米亚咬咬牙,心说等我统一了奥丁全国都是我的,你们几个男爵还能跑得了?!可当她想要下令直接挥师诺丁郡、撇开格欧费人马跟诺丁汉单掐的时候,却又被告知,没有了她预期中外祖父的冬季补给,王城军马上就要断粮啦。饿着肚子,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 诺丁汉坐在布朗堡的大厅里却勾唇一笑,“他们不打,我们打!”—— 作者有话要说:诺森威尔伯爵的伏笔终于拉出来了,我说我是乔治的亲妈吧――亲妈在手,江山我有~~~ 72、第72章 “把矮凳全都撤掉,换上长椅,桌子靠墙根放,大厅中央空出来。跟汉默太太再确认一下菜单,还有,去看看两个塔楼上客人的房间打扫好没有。特别注意,诺森威尔伯爵跟其他人不同,把他的房间安排在主堡的二楼,离主卧最近的大客房……”莉亚脑子里反复思索,把能想到的事情逐条吩咐下去,也亏了戴娜的记忆力很好,二十多条下来竟然一点都没忘记。 “我这就去办,”侍女行了礼,转身走出书房。 莉亚揉了揉额心,再次把羊皮卷上的名单默念一遍。她要熟记宾客的姓名、年龄、样貌跟背景关系,以便作为女主人,引领今晚的庆祝宴会顺利进行。 是啊,庆祝宴会。 诺丁汉的队伍是正午过后进入诺丁城的,与他同行的还有半路会师的部分东征军。诺丁人马在西部边界大败王城军,尤菲米亚直逃过了的红堡方敢下马喘气;而诺森威尔伯爵率领的东征军也配合布雷恩男爵,在诺丁东岸全歼了斯卡提入侵者。可以说,对于诺丁郡来说,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胜利,诺丁人是绝对的赢家。所以在进入城堡后,伯爵就吩咐他妻子安排今晚的庆祝宴会。 当初探马来报,海上的袭击被轻易化解的时候,莉亚还大感意外,后来才搞明白,原来是理查德曾经在归程路上留下的东征队伍帮了大忙。 国王在泰格被俘,诺森威尔伯爵等人一心想赶回奥丁,可归途路线全被斯卡提人封锁,伯爵不得不做出选择,从萨德玛王国的北岸登船,绕过斯卡提领土重返家园。这是一步险棋,除了诺森威尔,谁都不敢对海盗放一百二十个心,他们人数众多,船却有限,分批运输,万一半路上被海盗反水了怎么办?!但伯爵却执意如此并坚信黑寡妇的信誉,原因无他,俩人本就是旧相识,对对方的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一个是诺丁汉伯爵的亲姑妈,一个是诺丁汉伯爵最敬重的养父。 北行的路上,他们还跟从王城出发赶回东征部队的蓝道·瓦利骑士碰上了头。当初国王遇刺,蓝道作为国王使者前往暴风城宣布国王旨意,如今他折返向国王汇报一行情况,不料却只能得到国王被俘的消息。骑士唏嘘不已,向他父亲瓦利男爵和东征军中各位贵族、骑士们述说了他在王城的所见所闻,王储亚瑟如何断了腿,摄政王约翰如何诬陷诺丁汉伯爵,而伯爵又是如何忠诚忠心若非乌拉诺斯入侵早就赶来保王护驾了……说是据实汇报实话实说,但人的感情难免有倾向有偏颇,不管几方背后心思如何,在东征军心目中,天平已经有所倾斜了。 及至后来,经过三批运输,东征军终于全员抵达海盗们把守的补给岛,位于奥斯海峡的北部,诺丁郡的东北方。虽说有交情,可诺森威尔伯爵也不会让海盗们白干活,东征军在泰坦大陆上也缴获了不少战利品,匀出些来便够付船资的。伯爵是第一批登岛的人,接着又自己掏钱,跟海盗预定了十艘运输船,准备全部集结后一齐开回奥丁。可没想到船还没造完,四处贸易的海盗们就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被泰格王国释放的国王理查德,在离开斯卡提登船的刹那被射杀了。 不管是真忠诚的还是做样子的,都不得不承认,理查德是个不错的国王,他热情、豪爽、不拘小节没有架子。尽管从一个国王的角度来说,他欠缺政治头脑,少了些一国之主的基本素养,可从军人角度来看,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极富个人魅力的军事领袖,士兵们爱戴他,骑士们自愿追随他、维护他。所以,对于东征军来说,这是一个噩耗,实打实的噩耗。哪怕仅仅是出于利益的心理,他们也会想,国王死了,以后谁还能带领他们南征北战,纵横亚美甚至泰坦大陆呢?! 消沉过后,就是群情激奋,这事儿明摆着,背后是斯卡提国王腓力在捣鬼,报仇,他们要出兵斯卡提为国王报仇。尽管在泰坦大陆返回前的最后一战,他们吃了败仗,可东征军现如今依旧有两千骑兵四千步兵,等造好了十艘运输船,去袭击哪个国家都是一份不小的威胁。诺森威尔伯爵却劝大家等等,再等等,海盗只说国王遇袭,又没见过国王尸体,保不齐吾王威武化险为夷呢。不管怎么说,贸然挑起两国战争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半个月后,海盗的第二个消息却坐实了这件事儿,亚瑟跟约翰都被烧死了,尤菲米亚在大主教支持下,即将加冕成为奥丁女王。若这事儿是别人告诉东征军的,他们八成会点点头,说,理所当然啊。没错,作为王位第二继承人,王储过世,基斯保恩公爵夫人上位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可这消息却是海盗们带来的,黑寡妇内心所向,不言自明。又是一番添加了感情|色彩的“事实”陈述,再加上海盗们从诺丁郡沿岸做生意听到的“捕风捉影”,东征军内部,实在对这位所谓的女王没什么好感。尤其国王遇袭她不说寻回尸身、调查元凶、发兵报仇,却在这时候先给一贯“温柔、善良、品行高洁、气质优雅”的诺丁汉伯爵夫人扣上放火杀人的大帽子,呸,搞不好这人根本就是她杀的栽赃嫁祸嘞,她连自己“野种”的身份都还没澄清,还好意思掐别人是“私生女”?!! 于是,用莉亚的话来说,一支成功被洗脑的东征部队登上十艘运输船,跟着海盗们自补给岛出发,一路向南驶来。当然,即便感情稍有倾向,他们也不是真的来支持莉亚继位,只是好巧不巧,斯卡提偏在这个时候偷偷集结,准备对诺丁郡有所行动。打到对方门上去,那是打,在自己家门口打,也是打。而且诺丁郡不管怎么说,也是奥丁王国东北部的重要领土,一旦被斯卡提人占领了,奥丁内部各位领主都要自危。既然人家送上门了,咱们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空手回家?杀,杀得他们这辈子没机会再回家! 一场海滩激战,奥斯海瞬间便被血水染红。 大战过后,诺森威尔伯爵带着手下人马,自然是要去支援自己的养子。跟诺丁汉伯爵十分谈得来的——用伯爵夫人的话说是被彻底忽悠住的——蓝道骑士,跟他父亲瓦利男爵及骑兵部队,也决定跟诺森威尔伯爵一道。对继承人来说是王位之争,对各大小贵族们来说就是斟酌下注、买定离手,要买,自然就买比较欣赏比较看好的那一注。而其他人,以斯托克伯爵为首的,却决定先返回自家领土,下注有时候是压上全家性命的一件事,既要看看庄家的手段,也要想想自家的筹码,先回家,从长计议吧。 来的欢迎,走的绝不强求。姑妈压着节奏,把这群人布置成一支奇袭的援军,实现雪中送炭,诺丁汉就很知足了。有这一战,腓力再想出兵就得斟酌万千,况且他折损六千人马,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那么容易补上空缺的。海盗船队在奥斯海峡南北巡逻,斯卡提人这会儿,不消停也消停。 他把养父跟瓦利男爵父子引入主堡大厅,各方引见又对妻子吩咐完事宜后,就互相暂别各回房间梳洗整理。不止诺丁汉一路征程,在东征路上辗转大半年的诺森威尔伯爵等人更甚,那股“男人味儿”简直让莉亚不忍直视。洗吧洗吧,赶快都去洗洗吧。 等她坐在书房里,把各家人马安置妥当,又把宴会事宜准备齐全的时候,却又觉得别扭,相当的别扭。当初诺丁汉自王城受审归来,在大门前翻身下马,抓着她又抱又亲演了回活现场娱乐大众,今天的表现却出奇的淡定,淡定的要命。 莉亚得承认,她心里确实有小小的不舒服,任谁梳洗准备了一个早上、站在门口唇角含笑仪态万千的迎接,却被彻底忽视后,都会觉得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她掐指头算了算,诺丁汉自无后归来跟她说的话,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超过五句,不是介绍就是吩咐,哦,还有一句是问儿子在哪儿,他抱着儿子倒是连亲带啃亲热的很。 伯爵夫人撇撇嘴,在心里给她丈夫狠狠记了一笔,不合格,表现非常不合格。尽管她还没想好惩罚措施——八成是没有,但她还是十分大度的自我暗示,在客人们离开前,要给他这个面子——不给她也不敢怎么样…… 好吧,她拿起在羊皮纸上涂抹的宴会座位安排,站起身,打算去找她丈夫最后确认一下。作为女主人,座位安排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谁跟谁往日有隙,谁跟谁又近日有怨,另外谁跟谁交好,谁跟谁是姻亲关系,这都是需要清楚了解成竹在胸的。因为今日宾客中有几位她十分陌生的,所以,向她丈夫请教就成了必然。 莉亚推开房门,迈步进去,目光始终注视在羊皮纸上。“乔治,”她出声呼唤,但还没来及抬头,以及向丈夫挥挥手中纸张,就听“嘭”的一声,身后的橡木门被猛然合上了。诺丁汉此刻就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笼罩在莉亚头顶,一只手抵着门板,另一只则揽上她的腰,将她紧紧压在怀里。 “怎么才来?”他埋首在她颈窝,语气略带不快的嘟囔。 “哎?”莉亚愣了愣,怎么才来,难道你在等我?“可是,可是,你没说过要我来找你啊。” 诺丁汉抬起头,脸色有些阴沉。“你忘了?!” 莉亚眨眨眼,不知所措。我忘记什么了? 伯爵抿着嘴,似乎十分生气,还夹杂着郁闷。他狠狠盯着妻子足有两分钟,接着猛然弯腰,干脆利落的把她抱了起来,在莉亚挣扎惊呼中“噗”的将她扔在床上,纵身压了上来。“还债!”恨恨的语气,伯爵边说边将羊毛衫自莉亚头顶撸下,然后解着她胸前的衣带。 啊啊啊啊啊!后知后觉的伯爵夫人终于想起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人曾经说过的记账那回事。是啊,自从发觉例假没来,到她生产、儿子满月再到打仗,忙忙碌碌她都快忘记俩人足有近十个月没做了。好吧,饱暖思淫|欲,现如今入侵者也打残打死了,尤菲米亚也夹着尾巴逃了,一时半会儿好像是没什么糟心事儿了,所以,那个什么什么想要运动运动也很正常。可问题是——“我,我又没说是今天!”更没说是现在,宴会快开始了,不久后客人就到大厅了好吗。 但诺丁汉此刻已经解除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束缚,他一只手揉捏着她挺翘的臀瓣,另一只却摸到了她两腿之间。“我是债主,我说了算!”掷地有声。 “……”莉亚咬咬下唇,放弃了抵抗,尤其是他的手指,已经唤起了她许久未有的深沉渴望。 诺丁汉咬咬她的耳垂,舔舔她的耳廓。“想我了么?”声音暗哑低沉。 莉亚抬起双臂勾住他的后颈,两腿自觉的挂到他腰侧,身体整个儿向上挺。“嗯”的回答过后,他就进入了她的体内。 73、第 73 章 莉亚裹着毛皮半倚半趴在她丈夫身上,浑身酸软无力,下|体因他刚才剧烈的动作而火辣疼痛。晚宴过后,诺丁汉拉着她回房间又还了两次“债”。莉亚心里默默地盘算,按照她丈夫高利贷似的算法,她就算被他折腾的一年下不了床也还不清所有债务。 其实莉亚很清楚诺丁汉想要什么,你瞧,他二十八岁“高龄”才结婚,在同龄人――伍德男爵的长子、布鲁克男爵、格林兄弟――的孩子都差不多会打酱油的年纪,他才刚刚把她搞到手。莉亚清楚地记得晚宴上,当她丈夫骄傲自豪还有些得瑟的把儿子抱出来显摆时,看到乔比斯、朱利安一众小伙伴欢快地从大厅里跑过后,脸上那纠结的表情。是啊,人家都快开始学剑术练骑马啦,他的儿子却连爬还不会爬。不得不说,伯爵抑郁了、纠结了,然后决定发愤图强了。落后一步不要紧,但不能步步都落后。他把儿子放回妻子怀里的时候,趁嘴唇蹭过她的耳朵,飞快地低语了一句:“我们抓紧给他生个弟弟吧。” 伯爵夫人毫不犹豫的甩了她丈夫一记卫生球。人家好不容易才从孕期的圆球体变回孕前的圆柱体的好吗,肚子上的皱纹还没彻底下去,这么快就再揣一个,傻子才干呢!可吐槽归吐槽,诺丁汉跟她来真的时候,她是绝对的毫无招架之力、任由摆布。就像现在,她丈夫的手再次摸进她裹着的毛皮里,而她压在他小腹上的大腿,也感受到了再次凸显的变化。 “行行好吧,”莉亚把大腿缩回来,裹着毛皮往后蹭,“我真的不行了,乔治,求你,还有那么多客人呢。”伯爵回来第二天,伯爵夫人就没有下床,这是多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题,而且他们一定会联想到背后的**。 妻子仰着头,绿色眼眸湿漉漉的瞅着他,完全不知道这看上去根本不是什么哀求,而是赤|裸|裸的**。该死的!诺丁汉手臂揽着莉亚的腰,将她连人带毛皮一起裹到怀里,但他却没有把她从里面剥出来,而是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嘴唇在她的上面狠命磨蹭,磨蹭,再磨蹭……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张毛皮面对面,在生着壁炉的房间越来越热。莉亚觉得自己从脚底到面颊全都烧了起来,身下那个物件儿也越发的挺拔不可忽视。而最令她感到羞愧的是,明明不堪承受的是她,出言拒绝的也是她,可她自己却自顾自的,湿润了起来……哦,这真是太丢脸了。莉亚从毛皮里伸出双手,捧住她丈夫的脸跟他不断热吻,在她终于决定豁出去不管明早如何现在再还一次债的时候,诺丁汉忽然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摁回旁边的床上,离开自己的身体。“乔治?” “这次记账,下次翻倍,”丈夫喘着粗气,声音粗噶低沉。 莉亚把毛皮拉到鼻尖下,盖住嘴巴咯咯直笑。 过了好一会儿,理智似乎已战胜了**,诺丁汉把他妻子重新揽回怀里。“陪我说说话,”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不带丝毫情|欲的。 “说什么?”莉亚不解地抬头。 诺丁汉笑了笑,“你想问什么?”看着他妻子双眸里绽出的光芒,他就知道这句话说对了,从回城到现在,他们还没顾得上单独聊两句,他知道妻子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确实有很多,莉亚把脑海中的疑惑过滤一遍,率先问出了最令她感到好奇的一个:“格欧费伯爵父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格欧费的死讯随着王城军溃逃的消息传回到诺丁城里,伯爵夫人嘴上感叹一句“这么巧”,心里却完全不认为这是个纯粹的巧合。在尤菲米亚即将进驻格欧费郡的时候,在她丈夫的军队跟王城军对阵之际,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还一死死俩,真当她是穿越大神亲生的吗?! 而诺丁汉却给了她一个不是回答的回答,他说:“我把布朗男爵的领地,分了一半给兰伯特。”看到莉亚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就知道她猜对了。尽管他妻子不具备什么超凡的大智慧,但却总有着举一反三的小聪明。 莉亚点点头,“这就难怪了。”兰伯特这步棋诺丁汉埋得很早,早在王位大战尚未拉开序幕、包括约翰都还没蠢蠢欲动之前,所以,任谁都想不到,这个格欧费领内的封臣是诺丁汉伯爵的人。“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格欧费父子死了,不会引起他封臣们的怀疑吗?就算他们查不到是谁做的,总会把这笔账算到我们头上吧?” “不一定,”诺丁汉摇头轻笑,他说不一定,却是百分之百的否定。“兰伯特做事老道,尤菲米亚的形象又没有她自以为的那么好,他很轻易的就让其他人都相信了,格欧费父子死后,尤菲米亚会来主张她自己继承领地的权利,事实也确实如此。比起分割土地,难道大家会更愿意听一个年轻寡妇的指手画脚?!一旦有了这种抵触情绪,再加上适时的煽风点火,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怀疑……” “怀疑是尤菲米亚为了得到格欧费的领地而暗害了伯爵父子,”莉亚接口道:“甚至于,他们会更加愿意相信我们的说辞,相信王宫惨案同样是尤菲米亚的手笔,目的是她觊觎已久的王位以及亚瑟跟约翰留下来的土地和人马。” 伯爵捏了捏他妻子的下巴,毫不吝啬的给予称赞:“聪明。” 莉亚得意地抛了个媚眼,那当然,还有更聪明的呢。接下来她又一件件的把诺丁汉离开后发生的事情细说给他听,从围城之战,到如何处置地牢里那几个俘虏,尽管信使早就通报过这一切,但显然不会如两人这般面对面聊得透彻。她丈夫不但会给她指出某些安排某些布置中的疏忽,还会在适当时候给她以褒扬,甚至在听到贝里伯爵被她折腾的现在有多惨、差不多连儿女都拿出来抵债的时候放声大笑。 两人直说到天色即将大亮的时候才渐渐睡去,不出所料的,起了个晚的不能再晚的点儿。在对上管家夫人满是慈爱的目光以及她丈夫揶揄的表情后,莉亚就淡定不能了。明明不是因为那什么什么,结果却活活被人误会了,早知道,还不如真做了呢……当然,这话决不能对诺丁汉说,伯爵大人雷厉风行,是一定会立刻就付诸行动的。 吃完午后的“早餐”,伯爵夫人去喂饱了儿子又逗他一阵,把他哄睡着了方才拿起羊皮纸再次涂涂画画起来。经过她丈夫的赞同跟鼓励,她决定,正式开始对诺丁城的改造。 其实这是她在围城战后就有了的想法,也不是多么复杂。护城河原本就因为垃圾倾倒跟堵塞,水位变浅河底升高,如今又埋了无数白骨跟泥土,即便春暖花开河水破冰后她也不想再继续使用了,干脆一埋到底,彻底填平,从上面再磊一座石墙出来。 按照莉亚的设计,把现有的城墙加高,护城河上磊起的城墙与现在的城墙一般高,两墙之间越有十米宽的空间。这样做有一个最直接的好处,能够令攻城部队的攻城塔彻底失去作用。两城墙之间可以用吊桥连接,平日侍卫上墙守城十分方便,但敌人的攻城塔即便靠近了外圈墙、敌军登上了墙头,守城侍卫只需撤回内圈墙收起吊桥,便能叫对方登墙跟没登墙一个样。而且内圈高,外圈矮,十米左右的近距离压制射击,能立马把敌军扎的跟刺猬差不多。 另外,内圈墙的城门位置不变,外圈墙在磊的时候,大门跟现有大门错开至少百米左右。这样做有两个优点,一是城门破后减缓敌军骑兵部队的冲击力,冲进外门,拐弯,跑个百米再拐弯,这跟直冲直进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再者,在两墙之间这百米多的距离,也是城墙上弓箭手最佳的射击范围,甭管他什么兵种,三波箭雨过后准能放趴下一半;另一个优点就是,消除攻城锤的攻城优势,两城墙之间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没地方给你加速、冲刺,大点儿的攻城锤连抬都抬不进来,确保内圈城门永保不失。 现有的护城河没了,倒不是说莉亚就决定不再要护城河。她去过王城,暴风城比诺丁城足足大了三倍有余,在她看来,终有一天,现有的城内空间会无法满足诺丁城的需求。 所以,在她的设想中,将来的诺丁城将会拥有比现在更长更雄伟、圈地更广阔的城墙,那时候的护城河,将会把刚萨跟奥萨两条河流串联起来,是一汪活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臭得跟烂泥潭一样。 而这样的设想,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也暂时没有那样的人力物力。莉亚又仔细回忆了下,对她那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守城方法来说,有护城河跟没护城河,还真没差。索性,在城堡外暂时勾掉了这个配件,亚美**上的城堡,本来也不是个个都有护城河的。 莉亚把管家和侍卫长找来一起安排,老规矩,职责范围外的工作单独计价。这对农奴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们本来是靠天吃饭的,收成好,指望老天,收成不好,还是要看老天。除了耕种,再就是伯爵夫人教的施肥跟灌溉,除此之外田里还真没多少事儿,蝇营狗苟一整年,还未必能全家吃上饱饭。其实家里的那点儿地,分出一两个人就能看顾过来,剩下的来给领主夫人“打工”,成为夫人口中的“工人”,按劳动时间或者工作量领取“报酬”,日子比光种地不知道红火多少。 况且大家曾经一起在这儿拼了命的守过城,对诺丁城远比以往要有感情,这座冰凉的石砌城墙再也不是父辈们口中那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存在,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张嘴闭嘴的也要学伯爵夫人说上两句,我们诺丁城,端得是发自内心的维护。夫人召集大家来填河修墙,就是不给钱也愿干啊!当然,给钱就更好了,全家都能填饱肚子呢。 莉亚把工期和进度计划制定好,赶在春耕前,起码能完成一小半儿。这是大工程,她也没指望一日而就,反正是她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慢慢来呗。 把计划写好,她又决定拿给诺丁汉看一样,看有没有要补充的。蹬蹬蹬跑过二楼走廊,莉亚推开书房的木门,还没来及张口呼唤她丈夫的时候,却忽然怔住了。 “唔,抱歉,打扰你们了,”她站在门口,有点儿进退不得。房间里没外人,诺丁汉和他的养父。诺森威尔伯爵是个年长和气的人,很好相处,莉亚与他初识,关系也算融洽。但是此刻,这间房里的气氛却不怎么融洽,确切的说,是诡异的要命。 伯爵夫人瞥了眼她丈夫铁青的脸色,半垂下头,讷讷地道:“呃,我没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吧。”说完转身就想离开房间。 而诺森威尔伯爵却忽然叫住了她:“殿下。” 莉亚不得不顿住。这种叫法显然不是叫一位伯爵夫人的,而是,呼唤王储。毫无疑问,在王位争夺上养父自然是站在诺丁汉一边的,他把莉亚当成王储看待也无可厚非。但在此之前,他还从没这样称呼过。莉亚顿时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出去,”诺丁汉突然开了口。在妻子将目光转向他的时候,他又把冷硬的语气压下,用刻意的温柔甚至是祈求的说:“你先出去,这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诺森威尔伯爵立刻反驳:“乔治,你这是在逃避。她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没关系?你在做什么?我们大家又在做什么?她是王位继承人,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也只有她才能获得那个人的支持。别否认,我们需要她,需要她的参与。” 诺丁汉冷冷地盯着他养父看了片刻,又把目光投注到妻子身上,然后他站起身,步伐坚定的走到莉亚面前,抓起她的手腕推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乔治?乔治?”莉亚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茫然的回头看看仍站在书房内的诺森威尔伯爵,又回过头来望着丈夫的背影。“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直觉告诉她或许她不该询问,但理智又告诉她忽视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最好的办法是直面它。“乔治!”她拔高了音调,迫使她丈夫停下脚步回过头,“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说,你们需要我,需要我参与什么?” 诺丁汉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头顶,居高临下,凝望着他的妻子。她的手腕依旧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他的语气似乎已恢复平静,但眼底的火焰却片刻也没停息。 丈夫说:“他需要你去送死,而我的回答是,除非我死。” 74、第 74 章 74、第74章 一直以来,莉亚都认为在这场王位的角逐中,她是最无辜最被动最迫不得已的。谁说不是呢,母亲和丈夫的抉择,从来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从她知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绑在这辆战车上,下不来了。及至菲奥娜死于非命,她的怒火被点燃,儿子出生,她的母性被唤醒,她所做的始终是防守,防守,再防守。她从没主动出击,从未主动针对过任何人,就像她始终未曾意识到,这场争夺战真正的主角是她,并不是其他人,别人都能退却,唯独她不行。 丈夫跟母亲之间的交易,为他们的婚姻染上功利色彩,像这时代几乎所有贵族间的婚姻一样,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只是为了利益。大概正因如此,莉亚总是会刻意或无意地忽略很多事实、很多细节,即便现在跟丈夫相处默契融洽,她依旧会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乔治娶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权力和野心。她的身份给了诺丁汉登上权力巅峰的台阶,但她却时常忽略,诺丁汉的存在更加保证了她的性命和生活。 乔治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富可敌国的诺丁汉伯爵了,而莉亚呢,她什么都不做,还会是红堡那个寄人篱下的贵族少女吗?!不,当然不,不管是约翰或者尤菲米亚,一旦加冕都不会放过她,天朝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很贴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至于亚瑟,或许行事不那么决绝,可正是他的优柔寡断让他彻底葬送了登上王位的机会。 莉亚不能退,不是她最无辜最被动,而是她的身份决定了她根本没有退的选择。别人退一步,或许海阔天空,而她退一步,却只有跌入万丈深渊,死路一条。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紧迫,乌拉诺斯骑兵入侵的时候,有乔治;王宫里遇险的时候,有乔治;连遭遇围城的时候她都有保命之法,乔治带给她的后山。大主教的针锋相对,约翰的心怀不轨,尤菲米亚背后的图谋甚至现如今的起兵讨伐,一切的一切,她丈夫都挡在她面前,而她好像只要守守城、点点兵、安抚安抚领命就足够了,如果这样都让她登上奥丁王位,她甚至都要学表姐夏洛特一样鄙视自己――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蠢样子。 诺森威尔伯爵说得对,这是她的战争,一场应该属于她的战争。没有人替她做任何选择,因为这条路是她与生俱来不可不如此的。所有加入到这支部队的人,支持的也并非诺丁汉,而是她,阿梅莉亚玛蒂尔达杜布瓦,奥丁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她起码要让人们坚信,自己的选择没错,她将是一个未来的王者,而不是,躲在丈夫身后的伯爵夫人。 否则,谁还会继续拥护她呢?! 莉亚推开卧室房门的时候,她丈夫正坐在窗前,坐在她经常坐着的那条躺椅上,抱着他们的儿子。每当看到丈夫抱孩子的动作,伯爵夫人都会忍不住抿嘴偷笑,那聚精会神一丝不苟的架势跟姿势,活像是抱着炸弹准备填进炮膛的傻战士。可这一次她却没有笑,尽管乔治背对着她,莉亚也能够想象他脸上的表情,跟她一样,凝重。“我想跟你谈谈,”她走到诺丁汉身后,轻声说。 没什么好谈的,诺丁汉虽然没开口,可他的动作反应却完全表达出了这句话的含义。他站起身,任由儿子在怀里挣扎着找妈妈,看也没看她一眼,越过她的身侧就要走出房门。 “乔治,”妻子转过身哀声乞求:“求你,别这样。”但伯爵的脚步却丝毫未作停顿,直到莉亚追上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部。“乔治,哦,我不想惹你生气。” “但你却想要自己去送死?!”诺丁汉终于回过头,语气沉闷,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的妻子。当然,他已经在生气了。 “诺森威尔伯爵说的没错,这是能够快速结束战争、取得胜利的最好方法,最重要的是能够避免无辜的伤亡。” “他就是个老疯子,”尽管这么说对养父大不敬,可诺丁汉还是忍不住冲他妻子吼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所有的计划都是有漏洞的,所有的筹谋都可能被敌人勘破,这世上还有数不清的意外、想不到、摸不着。他或许会告诉你,你们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但事实上是,如果你们,如果你们死了,再大的几率都没用!” 或许是受到父亲的惊吓,伯爵少爷瞪着碧绿色的眼珠,先看看母亲,再看看父亲,瘪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诺丁汉立马手足无措,“你,你,哦,别哭,嘿你这是怎么啦,我命令你别哭,别哭,好吧算我求你,别哭了……” “把他给我,”莉亚从丈夫怀中把儿子接过来,放到床上,摸摸他的小屁股,干的,然后抱起来,转着圈子哄一哄。没有赔偿当然是不行的,亚历山大少爷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直到母亲解开一层层衣襟,把乳|头塞进他嘴里,房间内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莉亚翘起脚尖,踢了踢她丈夫的小腿。 诺丁汉此刻也跟着坐了下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显然还想维持先前的愤怒,可在他妻子半|裸的上身面前又无论如何都回复不到刚才争吵的气愤,只好抿着嘴生闷气。 莉亚空出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他的,“告诉我,实话实说,如果这场战争像现在这样打下去,需要打多久?!” 实话实说的含义,就是把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这场表面看起来是尤菲米亚跟她之间的王位之争,实际上已牵扯了太多权力集团在里面。 理查德还活着的时候,奥丁是把利剑,几乎无人敢争其锋,而理查德死后,它瞬间就变成了一块肥肉,周围所有的狗都恨不能上来咬一口。乌拉诺斯跟斯卡提就不必说了,奥丁西边的邻居吉尔尼斯王国,到现在都还没发出动静,作为基斯保恩公爵的亲戚,他们是支持尤菲米亚还是决定作壁上观,这谁都不敢保证。除此之外,像骑士团以及其他**、宗教团体的实力都不容小觑,在某些时候他们甚至会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这所有的一切,诺丁汉在起兵之初早就考虑到了。如果能够再给他两年的时间准备,甚至用不了两年,他就能把这些方方面面逐个化解乃至击破。可他没有那多余的两年,从他决定娶莉亚开始,只有一年半,这场战争就拉开了帷幕,没有更多的时间供他筹备,时间的齿轮也从来都不掌握在他的手里。能挣到今天这一步,已经超出很多人的想象了。 但实话实说就是,“或许,五年。”乌拉诺斯不会闻到肉味就此罢手,斯卡提也是一样,接下来的利益交错关系混乱,导致这绝不会是一场能够轻易结束的战争。而这两个势力强大的邻居最有可能的选择,是站在诺丁郡的对立面,尤菲米亚的一边。原因很简单,她没有原则,只要能达到想要的目的,她会不惜付出一切,甚至大半个奥丁王国。 “五年,”莉亚低声呢喃。这就好像一个肉包子,今天你给它一拳,明天你踩它一脚,后天你又扑上来狠咬一口,五年的战乱下去,四战之地的诺丁郡,绝对会千疮百孔。或许终有一天她会站在奥丁王国的最巅峰,可如果她连自己的家都丢了,如果她想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将不复存在,她争夺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得承认,这个方法能够大大缩短你猜测的这个数字。乔治,我或许不具备什么领袖的素质,可我起码还是一个母亲。就算只是为了亚力克着想,我不愿意他记事起就在硝烟、战火跟无尽的死亡恐惧中长大。还有这座城堡,你的城堡,我们的城堡,五年……我不想看到它倒塌,我期望它能够永远屹立下去,直到千年,下下个千年,直到我们子子孙孙都生活在这里。” 诺丁汉低下头。他不能够总是用好消息来哄着她,战争就是你永远不知道明天要面对什么,诺丁汉同样不知道。五年的时间,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这趟旅程根本也没有你说的那样险恶,乔治,”赶在丈夫开口反驳之前,莉亚截断了他,“你不能因为害怕而把坏的几率无限放大。想想看,就算足不出户,我也可能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被雷劈死,还可能守城的时候坠马摔死、被敌人的乱箭射死、甚至被自己人不小心坑死,我……” “你是想我把气死吗?!”诺丁汉咬着牙说。 莉亚吐吐舌头,知道她丈夫已经没刚才那么愤怒了。她依旧握着他的手,牵起来摇了摇,“我知道,就算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没有参与,你也会亲自去做的。可你不能总代替我做所有的事,你教了我那么多,总不会是盼着我做个一辈子都躲在城堡里躲在你身后的女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办到。”只有她才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只有她才有可能取得那个人的信任,获得那个人的支持。“我保证,我会非常小心、谨慎,一切行事都听诺森威尔伯爵的安排。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聪明才智,好歹也要相信他的沉稳跟智慧嘛。” 就是因为太相信了,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否决这个计划,诺丁汉苦笑。不过当时,准备出海的那个人,是他。 三天以后,伯爵带路,引着一行人穿过后山,沿着隧道直下到奥加尔山脉的东面,奥斯海峡的西岸。又是一条密道,伯爵夫人被她丈夫牵着手,一路走走看看,真不知道诺丁汉家族的秘密还有多少。 隧道出口的地方,是个天然溶洞,停泊着十几艘小船。从洞口出去,就是奥斯海峡,海峡对岸,自然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斯卡提王国。 “照顾好儿子,别喝太多酒,不要总冷着一张脸,哦不行,也不许对别人笑。别替我担心,也别一点儿都不担心;不能……还有……”伯爵夫人细数了很多条,最终总结性发言:“你得想我,天天想,时时刻刻地想!”她拽着诺丁汉胸前的衣襟,一瞬不眨盯着他说。 而诺丁汉回应她的则是捏脸、揉法、及至热吻。“你胆敢出一点事,”他目光灼灼,信誓旦旦的说:“我就让所有人陪葬!”所有,不管是谁。 最终,伯爵夫人披着斗篷的背影,远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作者有话要说:换地图,开启新旅程~~挥挥小手绢儿,暂别亲儿子~~ 75、第 75 章 75、第75章 “你说,她到底是想干嘛?”国王问他的左右手,他的首相,也是国家的大主教肖恩,“在这个时候,敏感时刻,跑到斯卡提来,还大张旗鼓?!” “或许他们只是感到害怕了,”肖恩主教坐着最有可能的猜测,“毕竟,除了要跟尤菲米亚作战,还要防范着蠢蠢欲动的乌拉诺斯人。”他刻意略过斯卡提不提,就好像刚刚在海峡对岸折损了六千士兵的不是他们似的。 主教没忘,国王当然也没忘。“哦,这真是叫人气闷,”他把手里的餐刀一丢,把餐盘哐当一声推到长桌当中,“该死的,她,她的丈夫,还有诺森威尔那个老混蛋刚刚害得我全军覆没,全军覆没!我却不能把她怎么样甚至还得天天笑脸相对,这一切都是因为,都是因为……” “她是您的客人,”主教十分体贴的替国王接了话,是啊,客人。 诺丁汉伯爵夫人什么时候出发的他们不清楚,什么地点出发的他们更不知道,她走的并非奥丁跟斯卡提之间那条最短的水路,那条不论开战、外交还是通商都必会经过的水路,以至于伯爵夫人打着奥丁王国的大旗在斯卡提西岸登陆的时候,国王的封臣才发觉领土上已经多了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就算抛开亚美**上不得伤害客人这样古老的习俗不谈,斯卡提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正如他自己所说,在这敏感的时刻。 腓力对奥丁早有觊觎之心,这毫无疑问,他本人正是理查德遇害背后的凶手,关起门来这也无需否认。但他当初之所以跟理查德撕破脸,是因为有约翰,有跟奥丁大主教之间的协议跟默契,可是现在…… 没错,表面上看,跟尤菲米亚结盟似乎比跟约翰能获得更多利益,费迪南是他的表弟,而他却没有任何适龄的女儿或者妹妹嫁给约翰,而且对于一个国家的管理和统治来说,男人比女人更加有话语权。但这种血缘关系的结盟从来就不是牢不可破的,约翰跟亚瑟还是亲叔侄呢,为了利益不一样置对方于死地?约翰是理查德的亲弟弟,可为了王位,他非常果断的就把哥哥给出卖了。认真算起来,这位诺丁汉伯爵夫人还是腓力远房的族侄女呢,跟不一个姓氏、家族的表弟比,谁会比谁更亲?!况且国王心里清楚,他跟这位表弟之间可没有什么深情厚谊,过去的二十几年,他何曾把费迪南这个佩恩斯家的幼子看在眼里。所以,就算腓力帮助表弟娶了奥丁王国的新女王,双方之间也仍旧只是利益关系,这种情形,远不及扶持约翰上位来的简单,那个蠢货,比这两个人精好应付多了。 正因为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很清楚,国王陛下才会感到越发的气闷。在形势没有彻底明朗之前,他才不会如一根筋的乌拉诺斯人那般,去进攻诺丁汉的大本营诺丁城呢。像当初教唆泰格国王捕获理查德索取赎金一样,腓力更喜欢找别人背黑锅,自己则顺手牵羊、渔翁得利,要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机,让理查德死在他母亲的骑士队长手里。不管干什么,国王陛下都喜欢留一手、余一线,他管这叫权术。 而现在,他更加得畏手畏脚,因为那位远方侄女上岸时吆三喝四,从海边到王城,沿途路过的、经商的、务农的、甚至传教的全都知晓,腓力是绝对不会让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尤其是听闻尤菲米亚兵败、乌拉诺斯人也难逃一劫,使他更加忌惮起诺丁郡的实力来。如果对方有意结交,也不是不能考虑。 “先看看,他们开出什么价码,”国王对他的左右手说。如果合适的话,表弟毫无疑问的会成为一枚弃子。 “那,派谁去跟她谈?”一般讨价还价都有这么个过程,决不能先亮底牌,所以,陛下自然是要作为压轴出场的。派谁做先遣部队呢? “路易吧,”腓力圈定了他的独子,也是斯卡提的王储,“让他先跟那个女人接触,摸摸看,对方大概会出个什么条件。” 对方的条件就是,彻底没条件。 路易王子感到十分疑惑,作为远房族兄,他最大的尽到了地主之谊,热情周到的代表国王接待了诺丁汉伯爵夫人,甚至为她办了一个场面不小的欢迎宴会。没错,斯卡提是在诺丁郡折了不少人马,他的表叔也在奥丁的国土上跟诺丁人打得不可开交,不过从很小的时候起,路易就受到父亲这样的训诫――**远比战争复杂的多。如果你只是想成为诗歌里传颂的英雄骑士,那就拼尽自己的性命去获得每一场战争的胜利,但如果你想成为站在权力巅峰的王者,就必须学会,**。**就是刚才狠狠给了你一巴掌的家伙,转过脸来,你依旧能够轻松自如的冲他微笑。所以,对于诺丁郡海滩上的那一巴掌,路易并不介意,或者说,他正努力假装着自己毫不介意。但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足够达到父亲的要求,可为什么,这个红头发的女人,还是现在这副敷衍疏淡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提价码的迹象?!! 当然没有迹象,因为诺丁汉伯爵夫人,根本就没有价码,半点儿都没有。 “我还要对着这位‘亲戚’笑多久啊?”她用折扇遮着嘴唇,略微倾了倾身子问站在她一侧的诺森威尔伯爵,“我的嘴巴都快抽筋啦!已经三天,整整三天……”整整三天时间她都在应付这位斯卡提王储,而与她同行的养父大人到现在都没告诉她所有的计划。哦不,也不能说是没告诉,只是那个据说会跟他们碰头协助计划执行的人,到现在还没现身,莉亚更加不知道那会是谁。 “稍安勿躁,”诺森威尔伯爵宽慰他的同伴,就像这几天来他一直说的内容一样,“继续跟他周旋,你越沉得住气,他就会越疑惑越焦躁,甚至自乱方寸。他们举棋不定踌躅不前的时刻,正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不过,别演太过,适当地给他点儿暗示,让他觉得我们确实是抱着他想的那种目的来的。” 这个我懂,莉亚心想,不就是传说中的打太极嘛,你一言我一句就是不说到关键处,最好能表现的跟块鸡肋似的,食之虽无味,弃之却可惜,能够更加方便他们计划的操作跟执行。好吧,她啪的一下合起了扇子,向着迈步而来的路易王储露出最得体的微笑。 “亲爱的夫人,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今晚另外一位尊贵的客人,我有莫大的荣幸才能将刚刚进城的他请到这里,”路易一边引着莉亚朝大厅的另一角落走,一边又补充介绍道:“我想,您会很高兴认识他,他跟您的堂兄理查德,也很有些交情。” “谢谢您,您真是位设想周到的主人。”如果是像你老爹那样的交情,这种人还是少点儿的好。 但显然,被介绍之人的形象出乎诺丁汉伯爵夫人的预料,一位,魁梧、健硕、精神奕奕的白发老人,他的白胡子,跟他的头发同样修剪地整齐。 “阿诺德·波利斯阁下,骑士团的大团长,”路易略带自豪的向他的女宾介绍,仿佛这种荣誉是笼罩在他头顶似的。 “哦哦哦,别这么说,”阿诺德的笑声十分爽朗,跟他的白胡子一样有种感染人的活力,“我可不是什么阁下,夫人,我只是个骑士,如果非要再给我加上一个身份的的话,那就是――糟老头子。”说完冲莉亚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认识您是我的荣幸。”尽管对方是个讨人喜欢的长者,但伯爵夫人对骑士团可没什么好感,费迪南出现在尤菲米亚的军队中如果还不能让她明白,那她可就真是傻的了。很显然,她的仇人又要添上一笔。所以面对骑士团的老大,她也只是微微颔首,礼貌寒暄而已。 王储殿下似乎对她这种冷淡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圆场,白胡子老人再次发了话:“你跟你的堂兄非常像。”他说话的对象是莉亚。 伯爵夫人微微皱了眉头,尽管父亲家那边她见过的亲戚里,她唯一喜欢的就是理查德,但这并不代表她希望被别人说长得像汤圆。 “我是说眼睛,”老人进一步解释道:“碧绿色的眼睛,杜布瓦家族的眼睛,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父亲,你的祖父也有这样一双。” “那您真该见见我的儿子,尽管他是一个诺丁汉,”莉亚顺口接道,说完了却又有些后悔,在隐形的敌人面前,她不应该时常提及儿子,提醒他们还有一个威胁存在。 而阿诺德却仿佛没有发现她表情的异样,他注视着比他矮了一头的红发女子,诚挚地说:“我想,他一定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和他父亲的智慧,他命中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 莉亚得承认,即便有偏见和先入为主的敌意,大团长依旧是个和蔼亲切到让人无法彻底拒绝的人,尤其是他语气里的那种真诚,如果这是表演出来的,那他至少是北影毕业,而她自己跟路易则是年年落榜的艺考生。有了这种情绪上的转变,接下来的气氛似乎也就不像先前那么别扭了。 “您的堂兄是位伟大的骑士,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在东征战场上,甚至,远在那之前。他是我见过的最英勇最善战的亚美人,我们曾并肩作战,并且在战场上,能够毫不犹豫的把后背交给对方。”这代表着一种信任。 “再英雄的战士也抵不过阴谋的暗箭,”莉亚略有感慨地说,但在斯卡提的行宫里说这些显然不合时宜,她接着又道:“能给我讲讲你们东征路上的事吗?您知道,尽管理查德也跟我讲过,可在他那种把刀剑都当做笑料的人眼中,战场上根本没有什么危险。远不是这么回事儿,对吧?有什么惊险动魄的挑战,生死一线的战斗吗?” 阿诺德给了她一个年轻姑娘果然对骑士冒险更感兴趣的眼神,张口道:“当然有。”但紧接着他却又顿了顿,转头望向已沉默片刻的王储,“哦殿下,瞧我,又有人对我的那些‘英雄’事迹感兴趣就让我昏了头,竟然把您晾着了。我们说这些,一定让您感到枯燥了吧?” “怎么会?”路易矢口否认:“您的丰功伟绩,我便是听百遍也不会感到厌烦。不过请允许我先告退,主人家只顾亲近他的偶像而置其他客人于不顾可是有些失礼了。”王储殿下冲两人礼貌的颔首微笑,然后走开。听骑士团的事迹耳朵起茧是一回事,但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到家,没练成父亲那样,即便在人前提及理查德都是一副亲兄弟的模样,就好像,人不是他设计害死的一样。 “他已经走了,”看着路易远去的背景,莉亚收起了假笑。“您有话对我说,现在可以讲了吗?” 阿诺德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儿,却又摇了摇头,“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继续假装在聊东征故事,慢慢走出大厅,然后,我会带你去个安全地方。” 伯爵夫人不可置信地盯着这白发老头。好吧,她对他确实没什么厌恶感,也看出他隐在眼角的暗示,但问题是,他是从哪个角度看出来自己会跟一个陌生的老头离开公众的视线?“我对你们骑士团可没有半点好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暴风城里是谁出卖了我的家人!” “孩子,这世上有好人就会有坏人,骑士中有败类也会有真正坚持骑士精神的人,谦卑、忠义、保护弱者。” “您是要向我证明,您就是这样正直的人?”莉亚冷哼一声。 “不,”老者否定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不管经历过什么样的逆境,都不要彻底忘记这世上一切的美好。以及,”他微微倾了倾身子,在莉亚耳畔不远处低语道:“想要见你的不是我,是安德鲁。” 安德鲁里德,她母亲的叔父——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这句话好像骂人哦,她母亲的叔父……otl 76、第 76 76、第76章 “检察长?”莉亚眨眨眼,这词儿挺起来可真新鲜,“那具体是,做什么的?” “管理财政资金、人事变动,还有跟泰坦**的贸易交流,你知道在开战前我就作为商人去过那儿,对那里比其他人更熟悉,”艾尔伯特,或者称他为安德鲁·里德,向他的侄外孙女解释道。 这是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后,莉亚首次跟安德鲁见面,不是洛萨人,不是奴隶,更不是什么仆从,而是她的亲人。出于种种原因,包括她母亲菲奥娜在内的几个熟知内情的人,都没有把**告诉她。直到那天晚上,火烧王宫的那天晚上,莉亚才第一次听说了她跟这位长者之间的渊源。那晚上没人目睹他的身影,她一直默默祈祷他还活着,但心里却明白这希望十分渺茫。可没想到,她的祈祷竟然成真了。“也就是说,你本身就是骑士团的人,而费迪南却带领其他骑士团的人背叛了你,是这样吗?” “听我慢慢跟你说,孩子,事情远比这更复杂。”安德鲁给莉亚倒了一杯苹果酒,自己也抿了一口,坐在壁炉旁的长椅上,开始给她将这个复杂又漫长的故事。 “我想,乔治应该已经告诉你,我当初是为什么逃出莱顿堡的。没错,我目睹了一件王室丑闻,一件在当时能够给我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的丑闻。在那个时候,你的母亲还没认识你的父亲,我的兄长也就是你的外祖父,还只是格欧费伯爵的一个封臣,里德男爵。为了彻底埋藏这个秘密,毫无疑问,大主教会对我的家族下手,不管他是教唆他的兄长格欧费男爵也好,还是凭借他在国王面前的分量也罢,里德家族都注定了难逃一劫。所以,在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一遍后,我不得不选择逃跑,逃亡,逃去海外。只要一天得不到我的踪迹、一天除不掉我本人,主教或者其他人就不敢贸然对付我的家族,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离开奥丁之后,我一路向东,一直到亚美最东部的国家洛萨王国,才停住逃跑的脚步,那是我那时的认知中离奥丁最远的地方。及至后来,我成为商人游历过泰坦**,那就是后话了。正如我之前跟你所说,我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在洛萨我不是什么贵族,仅仅是个普通的**民。我熟悉草药,你知道,在出事之前我是修道院里医术最好的修士之一,我原以为这一辈子都将奉献给医学事业。在洛萨,我凭借自己的知识赚点生活费,又跟商队跑了几趟船,慢慢攒了些家底。再后来,我就认识了阿诺德,他那时候还不是什么大团长,只是个讨人嫌的家伙罢了。” 说到老友安德鲁哈哈大笑,莉亚急忙给他轻拍因呛到而不停抖动的背脊,直到他又抿了一口酒,缓过劲儿来,方才接着道:“那个时候,亚美跟泰坦两个**之间虽然没有开展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小摩擦依旧不断。这牵扯到信仰的问题,泰坦人到亚美来传教,亚美人同样也会去泰坦,双方都认为对方信奉的是异端邪教,有时候会采取极为恶劣、残暴的手段来**对方的传教者,甚至是无辜的商人、平民。国王、教会都对此束手无策,而阿诺德则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自发地成立一个骑士团,保护那些在两个**交界处可能会遭受**、甚至受到生命威胁的亚美人。最初,我们只有十几个人,凑齐全副家当也只买到八套盔甲十二匹马,但是后来,我们渐渐得到教会的认可、教宗的支持,成为真正的修会团体,无数亚美贵族甚至国王都给予我们捐赠,无数血统尊贵的男子都视加入骑士团是最高的荣耀,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成为东征战场上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武装势力。可谁又能想到,最初的创始人之一,就是被教会驱逐并且千里追杀的人呢?“我还以为,经过莱顿堡那件事,您不会再想跟教会扯上关系了,”莉亚说:“**您的不正是教会的势力,正是您的信仰吗?” “不完全是,孩子,能够**别人的只能是人,不是什么物件,更不是信仰。一把剑铸好的时候只是一把剑,只有握在人的手里,它才会成为一件凶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去修道院学习,我是从那里长大的,是从宗教氛围的熏陶下长大的。或许信仰这个事物本身就是属于个人的,我们看起来都在信奉着同样的神,可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神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形态。主教是神职人员,可他依旧是个人,是人就会犯错,是人就有善恶。他只代表他自己,不代表教会,更加不能代表我的信仰。他开除我的教籍,逼迫我离开我的亲人我的祖国,可他没法逼我抛却我的信仰。很庆幸,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我用另外一种形式找到了它,并且一直在回应它。” 莉亚低头认真思索了一阵,依旧无法彻底理解,这大概跟她所接受的教育,生下来就是个无神论者有关。即便遭遇了穿越时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依然没法坚定的相信,这世界上有神灵的存在。或许,我们可以管那叫,神秘而未知的力量。如果这样解释的话,那这种未知的力量大概就是她的神灵吧。 不过简化后来说,如果信仰就是你的精神支柱是你毫无保留的信任的话,莉亚大概,或许可能保不齐也算是,有信仰的…… “您接着说,后来呢,您又是怎么上了我堂兄的船,成为,成为……” “成为奴隶的?”安德鲁呵呵一笑,“那是教宗号召的东征战开始以后,骑士团跟理查德国王并肩作战。作为骑士团的非战斗人员,并且出于避免暴露身份的原因,你的堂兄并没有见过我,甚至在奥丁人面前我都没有出现过。可我始终关心家里的情况,离开奥丁这么多年,我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从同伴们带回来的只言片语里,我听不到你母亲的任何消息,而在奥丁骑士们眼中,你舅舅又是个贪财、怯懦、畏头畏尾的家伙。那刻起,重新点燃了我的思乡之情,我想回家看看,哪怕不能回到红堡,起码,能踏在奥丁的土地上,死也要死在家乡的土地上。” “所以,您让骑士团的战友把你伪装成奴隶,送给了理查德,正大光明的登上了返回奥丁的船只?” “是的,尤其是我听说,那艘船是开往诺丁堡,送给国王唯一的堂妹的。尽管相隔**我也知道,你的母亲正是我最喜爱的侄女。” “还记得某一天的下午,你走进书房,曾说过我的背影看起来很像你舅舅吗?其实在那之前很早的时候,乔治就发觉了这点。他查过我的来历,或许查不到洛萨那么远,但从同行的奴隶口中、以及我的说话做派,再联系红堡家族成员,就不难猜到我是谁了。而他也曾写信送去王城,向你母亲核实过很多信息。”两相映证,真假即知。 知道了莱顿堡的秘密,乔治接下来的调查跟布局莉亚也就接得上了。“那次你跟我们一起去王城,是准备揭穿这个秘密的对吗?”既然到了大主教的眼皮底下,乔治必然是做了周密的安排,亚瑟跟约翰两败俱伤,尤菲米亚身世接着被曝光,但是没料到…… “那天下午,我接到骑士团的一张纸条。纸条是以爱德华的名义写给我的,可写纸条的人一定不知道,为了安全、保密,我跟爱德华之间有另外一种联络方式,他绝不可能用纸条这种随时落入别人手中的形式、更不可能派别人来跟我联络。虽然知道,要见我的人一定不是爱德华,但我却担心他出了事。” “所以你还是离开了,然后,落到了费迪南的手里?” “不,”安德鲁摇头否认,“费迪南买通了与他同行的其他骑士团成员,但我想要防范他,却并非要通过他认识的那些人。骑士团发展至今我全程参与,有多少秘密据点,是他这种年轻骑士够格知道的?!但他还是抢先了一步,在我达到之前,抓住了我的弱点。” “是什么?”莉亚问。 安德鲁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告诉她这个事实:“爱德华,费迪南派人抓走了爱德华。他是我的养子,也是……也是莱顿堡的那个孩子。” 莉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如果不是因为些许理智还在她甚至要从椅子上蹦起来。爱德华,金发骑士爱德华,就是被尤菲米亚代替的那个私生子?!“可是,可是据木匠所说,那个孩子是被大主教的随从带出城了呀?” “没错,不管莱顿公爵夫人心里怎么想,大主教是绝不愿留下这个孩子的。所以,他派贴身随从把孩子带出城,杀掉后埋尸荒野。可是那个人却没忍心那么做,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且是个刚出生的无辜孩子。并且,随从心里清楚,知道所有内|幕的他必然也不可能久活,于是当天晚上,他带着那个婴儿也逃跑了。因为带着孩子,他的经历显然比我的更凄苦得多,我再次碰到他的时候,大概是在三年以后,他也逃去了洛萨,但却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临死前,他把孩子托付给我。这是一个,我当初亲手迎接他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孩子,冥冥之中似乎命运已经注定,我跟他的缘分委实不浅。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成了我的养子,也成为骑士团的一员。” “哦,那……”莉亚想要安慰面前经历丧子之痛的老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喃喃地问:“那,费迪南也知道这一切?知道爱德华的身世?所以,为绝后患,他才在城墙上杀了他是吗?” 不过她的疑问没能得到回答,门被打开了,大团长和她的贴身“顾问”诺森威尔伯爵走了进来。 “我说孩子,今天你的有问必答节目该告一段落了。尽管国王的耳目不敢伸到我这里来,但你也不能在这里呆太久,那太引人注意了,”阿诺德向他的老友点头示意,然后把莉亚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让她挽着自己的臂膀。“来吧,我送你出去,注意表情要自然,语言要生动。好孩子,你还得多加练习。来,继续我们之前讲到的,理查德国王在伊米尔海岸背水一战的故事,那是个没有太阳的早晨,阳光被遮在了乌云之后,我们……” “哦阁下,”莉亚不得不打断了他,“求您,等出了门我们再接着演好吗?!在离开之前,我实在有个问题不问不快。” 似乎猜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大团长果断的把皮球抛给了他的好友,回头苦兮兮地盯着安德鲁。 “你想问什么?”房间里唯二之一的红头发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见她?”莉亚紧紧盯着她的亲人,“尽管见到您很高兴,是的,只要您平安活着我愿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找到您。但来这儿之前,我并不知道您在斯卡提,”也不知道诺森威尔伯爵在等待的人就是大团长,“所以,我跨海而来只有一个目的,见到她,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安德鲁并没有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或者说时间不确定,或者说暂时拿不准,他很干脆的给了她答案:“三天之后。”这段时间他不方面公开露面,尽管他的祖国是奥丁,而阿诺德的家乡就在斯卡提,但从加入骑士团的那天起,他们个人就已经超脱于国家之外了。骑士团,不能够在国家层面的权力争斗上,表明立场,公然支持某一方。但是,他们可以创造条件――“三天后,你会见到你想见的人。” 诺丁汉伯爵夫人想要见的人是她的伯母,被斯卡提国王囚禁的封臣,奥斯布达的女公爵伊莱恩,同时也是,奥丁王后。 77、第 77 章 77、第77章 见伊莱恩的计划出乎莉亚的预料,竟然进行地十分顺利。这也难怪,腓力不管做什么事,总爱给自己找个借口、留条后路。尽管人人都清楚是他囚禁了奥斯布达女公爵,可对外还要接受跟配合国王的说法,女公爵原本只是做客王城,听闻儿子的噩耗后伤心欲绝就患了重病,此刻在王室的行宫休养。正因为这个说法,他才失去了拒绝莉亚请求的可能,作为女公爵现存于世的最近支的亲戚,探望重病中的伯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更何况还有阿诺德大团长在一旁帮腔,他虽是骑士团长,却也是斯卡提贵族出身,兼具双重身份,使他在斯卡提的王宫里说话别有一番重量。腓力反复衡量后,也只能答应了这个请求,至少在他的地盘上,一切还都得照他的规矩来。 说是王室的行宫,其实就是王城外东北角上的一座小城堡,比诺丁堡的塔楼都大不了多少,但显然,充分发挥了它此刻该起的作用。 王城东边有一条河,正好流经此处,河面比这座小堡的占地面还宽,形成了一个湖中岛的局面。从外面进入城堡,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经过面向王城的唯一一座吊桥,毫无疑问,有重兵把守。 不得不说,腓力确实是处心积虑,并且几乎做到万无一失。 “夫人,只有您自己能进去,”守卫在门口拦下了莉亚的马车跟她的卫队,尽管有国王的旨意,可国王只说过同意诺丁汉伯爵夫人探望她的伯母,没提及其他人。 莉亚转头看了看诺森威尔伯爵,对方颔首示意。“当然,”她扭回头对侍卫道,接着昂起胸膛便要通过开启的木门。 “夫人,”守卫不得不再次出声制止了她,“我说过了,只有您自己,”他指指如影子般跟在伯爵夫人身后的凯利,“其他人不行。” “你开玩笑?!”莉亚眉毛竖起,似乎怒气冲冲地瞪着面前之人,“难道你要让我像一个没有身份的平民那样,自己拎包自己开门、在路过脏污的时候自己揪着裙子?!你是疯了吗,竟然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国王在这儿,也绝不会对我说出这样无礼的话,你这个无知的蠢货!” 诺丁汉伯爵夫人气势十足,把看门的守卫吓得呆住。紧接着她拉过凯利来,向守卫们进一步强调道:“她是我的侍女,不是什么其他人!” 好吧,贵族夫人出门如果不带贴身侍女,那确实不成样子。先前出声的守卫回过头,向城墙上他的队长打了个询问的眼色,对方急忙从上面跑下来,朝伯爵夫人连声道歉,并且躬身请她跟她的侍女进入城堡。但在那之前,他却又提了个条件:“夫人,您的侍女得先接受搜身。”伯爵夫人当然不用,他们也不敢,但除她之外,所有进出城堡的人都要接受搜身,“这是规定。” 莉亚皱了眉头,“你们要搜她的身?!”要是几个仆妇也就罢了,她还没傻到以为凭她跟凯利两人带凶器进去能干点儿什么,搜就搜呗,既搜不出什么也不会少块肉。但这些守卫嘛,哼。“好,你们如果执意要搜身,我也不拦着,但有件事儿我可得先告诉你们,”她指指凯利,向着守卫队长道:“她的父亲,是位骑士。” 这话莉亚没说谎,也没这必要,甭管当初兰斯·韦斯利是为什么逃出诺丁堡的,但在那之前,他确确实实是诺丁汉伯爵的骑士,而且出于遮掩家丑的目的,老诺丁汉也从未宣布过取消他的受封。所以,凯利确确实实是位骑士的女儿。 或许在真正的贵族眼中,骑士算不上什么,他们的身份高于**民,但离大贵族们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可在平民眼里,在平民出身的侍卫们眼里,骑士的女儿就已经算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她们大部分时候会嫁给另外一位骑士,然后生下将来同样会成为骑士的孩子,在这过程中,不管是父亲也好,丈夫也罢,甚至是孩子,都有可能因为各种缘由而被领主赐予领地、提拔为男爵,成为真正的贵族。有少部分幸运的,甚至可能直接嫁给一位男爵。 眼前这位伯爵夫人的侍女是骑士的女儿,这并不新鲜,他们斯卡提的凯瑟琳公主身旁,也有不少贵族出身的女伴。可问题是,要对一位骑士的女儿进行搜身,这事情可大条了。在亚美这块土地上,人们不**骑士跟贵妇们之间的爱情,可没不**平民跟贵族小姐们之间的接触。有多少平民男子,只是因为碰了、撞了、甚至多看了贵妇们一眼,便被扣上严厉的罪名处以残酷的刑罚?!骑士的女儿纵然比不上真正的贵妇,在平民眼中,那也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了。 守卫队长憋了半分钟,只能认怂。“您请,夫人,”他站到道路一侧,把大城门上开的一扇小门的位置让了出来。 伯爵夫人带着她的侍女,迈步而入。 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这是第一次,莉亚要凭借自己的脑子跟嘴巴去说服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跟在王储面前演戏甚至更早时候在她丈夫面前做戏不同,那种时刻她即便被拆穿了都无需太过担心,大家其实心知肚明。而面对伊莱恩,她却必须拿出真挚的感情,必须打动她,因为她的立场和实力,对于莉亚来说至关重要。 首先,她是奥丁现存的王室成员当中,辈分最高的人。换句话说,她活得最久,所以根基最深。奥丁这么多老牌贵族现在之所以按兵不动,也多少存了几分等待奥斯布达风向的意思。伊莱恩,作为一位国王的妻子、一位国王的母亲,即便她长年不住在奥丁,但在大贵族心中依旧十分有分量; 其次,她是尤菲米亚的“祖母”,只要莉亚能够说服她相信“孙女”野种的身份,她出来说一句话,比诺丁汉拿出二十几条证据都有效果――就算他真能拿出来的话; 最后,奥斯布达庞大的军队。 莉亚也听了海上传回的消息,尽管到现在布鲁克男爵也没有回到诺丁郡,但在海滩国王遇袭的实情依旧经过多方渠道传到了她的耳中。奥斯布达的骑兵队长,背叛了他的领主,射杀了奥斯布达的继承人,奥丁国王理查德。 毫无疑问,腓力是这件事的主谋,也是最大受益人,没有了合法继承人,伊莱恩死后她的领地将收归国王所有。但奥斯布达在斯卡提国土中所占的比例,比诺丁郡在奥丁所占的比例还要广阔,它在斯卡提王国的地位,比诺丁郡之于奥丁还要独特。远在伊莱恩的曾祖父统治这片土地的时候,他还不是斯卡提的封臣,而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奥斯布达并入了斯卡提,但在**、经济以及军事上,它甚至比诺丁郡在奥丁还要独立的多。 关起门来,伊莱恩差不多就是半个女王。买通她的一两个骑士、甚至一两支骑兵队伍有可能,但想凭借武力甚至其他手段令臣民屈服以及背叛他们的领主,那是门儿都没有。这也是腓力在准备对付理查德前,特意将他母亲骗进王城并且囚禁的真正原因。如果加上奥斯布达的军队,腓力卯上理查德只有自残的份儿。他那句话也算不上夸张,理查德或许能算只狮子,但在权谋的层面上他最多是只没长牙的幼狮,没有了母狮庇护,照样被腓力这条毒狼活活咬死。 而对于莉亚来说,如果她能够说服伊莱恩,获得她的支持,那么毫无疑问,她将获得斯卡提甚至放眼整个亚美**都不容小觑的一股军事力量。有了这支军队做后盾,腓力绝不敢越海侵入奥丁,她跟她的丈夫,将有更大的精力去抵御乌拉诺斯人的骚扰,以及,追击尤菲米亚的王城军。呵,如果伊莱恩不承认这位孙女的身份,到时候有多少王城军会继续追随伪女王,现在还很难说呢。 莉亚以为这对她来说是一场硬仗,是场比守城战还要形势险峻并且重要的硬仗,所以在守卫打开房门前,她深呼吸,再深呼吸,企图调整到最佳状态来面对她假想中的临时“敌人”,也是她未来的支持者,她的伯母伊莱恩。 但没有想到,这位素有奥斯布达母狮之称的女人,坐在长椅上转过头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才来。” 腓力一边用餐一边听守卫队长的汇报,“就这些?” 守卫队长想了想,孩子、日常、服饰甚至还有夫妻生活,没别的要补充了。他点点头,“就这些。” 国王不发一言,他阴郁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中年人,似乎要找到对方说谎的痕迹、甚至是已被收买的可能性,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说的是实话,腓力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他就疑惑了。“她到底想干什么?”这话与其说是问守卫又或者问他身旁的大主教,倒不如说是问他自己。这个女人,大老远的从奥丁来,住了一个星期,却死活不提她的目的跟条件,好像她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出现就只是为了看看亲戚探探病人。好吧,当她提出去看伊莱恩的时候,腓力也想过,她果然是别有目的呢,所以他欣然放行,并且派守卫窃听她们的谈话。可还是什么都没有,从生孩子到种庄稼,从花边裙到最近流行的折扇,还有跟她丈夫的感情生活,她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其实又什么都没说,一句国王感兴趣的都没提到。“她到底想干什么?!”腓力越想越心烦。 “或许,她除了想跟咱们谈交易之外,还想获得奥丁王后的支持?毕竟,就算跟您达成协议,对于奥丁来说,斯卡提毕竟是外人。”尽管这个外人插手人家内政的事儿干的一点儿都不少。 “那头母狮能给她什么支持?她自己还困在笼子里呢!” “所以啊,最终,您的这位远房亲戚还是得向您求援呢。” 大主教一句话让国王头顶乌云尽散,不错,现在所有筹码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那个女人打得什么算盘,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你说,她不会是想劫走那头母狮吧?”腓力又想到一个可能性。 大主教摇头否定。“不可能,陛下,”他说:“四面都是水,只有一座窄窄的吊桥通往陆地,城墙高的连鸟儿都很难飞进去,更何况人?!况且,咱们三小时就换一班岗,就算他们企图围城强攻,三小时也绝对拿不下来。除非,有人在里面把城门打开。”他转头问守卫队长:“伯爵夫人是一个人进入城堡的吗?” “还有她的贴身侍女,”守卫队长如实回答。这个情况他早就向上级反映过,国王跟主教也不是刚知道。 大主教果然点了点头,是啊,一共两个女人,在足有近五十人守卫的小城堡里,还能翻出天去?!只要稍有动静,把诺丁汉伯爵夫人拿下就够她门外的卫队投鼠忌器的了,有什么可顾虑的? 腓力自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他同意了主教的说法。“没错,不管这个女人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最终,她还是得跟我们面对面的谈条件。”对方吊了这么长时间的胃口,令国王陛下十分不快,他决定,一定要在谈判桌上好好挫挫这个女人的锐气。 而斯卡提国王口中的“这个女人”,此刻却正是在布置一件他认为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把奥斯布达的母狮,从牢笼里偷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停电,吓得我以为又更不了,还好在我祈祷中来电了,亚美神保佑!~~ 78、第 79 章 78、第79章 守卫队长像往常一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遥望吊桥对岸整齐排列的重装骑兵队伍,大概有五十人,是诺丁汉伯爵夫人的卫队。作为国王的客人,作为尊贵的杜布瓦家族成员,伯爵夫人在斯卡提,即便是出入王宫大门,都可以带着她的骑兵卫队,但在这里除外,只有这里除外。在这座河面上矗立的幽堡面前,任何军事力量都不可能进入,所以尽管每班守卫只有五十人,却依旧能够令国王高枕无忧。没人能够强行进入城堡,没人能够在三小时内攻下这座贵族监狱。 除非,在里面。 “噗通”声响起的时候,队长正在兴致勃勃地数着对面骑兵队伍的人数,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紧接着他就警醒地支起耳朵,向身旁的手下问道:“什么声音?” 一个说:“没听见。”另一个却说:“好像是,落水的声音。” 落水,落,水……坏了!队长脸色骤变,转过身蹭蹭蹭的从城墙上跑下来,他凝重的表情令所有手下心里都为之一颤,有不少人就自发的跟在他身后。“发生什么事了,队长,队长?” “闭嘴!”队长啪得一巴掌呼在那人脸上,“保持安静。”说完就侧耳倾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当下不再多话,沿着城堡楼梯拾阶而上。 既然是座“监狱”,城堡自然是修建的密不透风,除了靠近吊桥面向堡门的那一面有个小小的院落,院落外是一圈高高的城墙,剩下三面完全矗立于河道之上,墙外就是河水,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为了防止敌军攻陷,从城墙到城堡,几乎连个窗户都没有。 是几乎,不是彻底。既然是贵族监狱,好歹还有贵族俩字儿,尚不至于连起码的生活标准都达不到。还是那句话,腓力虽然盼着伊莱恩早死,却并非盼着她被自己折磨死,落人口实,所以该有的生活条件也差不到哪里去。整个城堡内外唯一一扇朝阳大窗户,就坐落在女公爵的卧室之内。 国王跟他的参谋和守卫们不是没考虑过凫水而逃这个可能性,从约二十米高的窗口跳下去就是河道,甭管顺流还是逆流,总是个能够离开城堡的好法子。但正如腓力跟理查德斗了几十年,深知对手的秉性一样,他跟他这位名义上的封臣奥斯布达女公爵也不对付了几十年,对对方的能力本事更是一清二楚。伊莱恩不会水,这不是什么秘密,在亚美**,游泳本来就不是一个贵妇必备的技能。况且以她六十八岁的高龄,就算跳水而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所以这座幽堡是关押女公爵最合适的监狱,腓力做这些考量的时候,显然并不能事先预料到诺丁汉伯爵夫人的出现,更不会设想到她跟她的卫队,将对这些考量起到怎样扭转的作用。 守卫队长蹭蹭蹭跑到顶楼女公爵的房门外。“里面的人呢?”他紧紧盯着门口守卫面色不善的问。 “还,还在啊,”年轻人被他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答。 队长长舒了一口气,是他想多了,还在就好,还在就好。但紧接着,他把耳朵贴到门板上,脸上却又轻松不起来了。没动静,里面根本没有像平常那样说话的动静。队长抬起右腿,砰地一声把木门踹开,空无一人,偌大的卧室里空无一人。 该死!队长一边在心里咒骂,为什么偏偏在他值班的时候遇上这种情况,一边大踏步迈到窗户跟前,探头向下看。此刻已近黄昏,诺丁汉伯爵夫人来探望她伯母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大清早,有时候又要傍晚才来用过晚饭才走,而这次,不算早也不算特别晚,是在近日落时分才赶到幽堡的。从她进入城堡到现在,大概半个钟头的时间,窗外天色已渐黑,视线不是十分清晰,但即便如此,守卫队长还是在五十码外的河面上隐隐约约看到了几个影子。那大概是三个圆球状物体,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三个人头,其中一个恰在此时回转过来,队长看的真真切切,正是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而另外一个红色头发的毫无疑问就是伯爵夫人本人,两人中间夹着的必然是女公爵无疑。 “集合集合,快,传令集合,”队长转过身拔腿就往外跑,跑到底层院落处,一边招呼手下把他的马牵过来、把城堡上下无论站岗的放哨的还是打盹偷懒的全都召集起来,一边命令城墙上守卫:“盯紧门口的那队骑兵。” 但守卫的回答却令队长几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队长,你刚才下城墙以后,他们就掉头走啦,门口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队长忍住骂人的冲动,现在不是暴躁的时候,得冷静,一定要冷静。如果把女公爵丢了,别说他的脑袋,这五十多个守卫的脑袋各个都保不住。可现在毕竟是在斯卡提,在他们的地盘,诺丁汉伯爵夫人就五十骑兵,带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能跑到哪里去?!“追,追,快点儿给我追!”队长翻身上马,招呼守卫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城堡里院落小马棚小马匹自然也不多,但这没关系,他未必需要跟那五十骑兵正面交手,只要别丢了他们的踪迹,只要在路上制造动静引来援军,就算国王怪罪,也还不至于是掉脑袋的事儿。 队长领着三个贴身侍卫一骑绝尘奔出城堡大门,“别管那吊桥了,全都给我出去追,沿河道一直向南,注意河面,注意河岸两侧。留两个人招呼下班换岗的就行。”事到如今,他还指望情势在自己可控范围之内,能在换岗人员抵达、能在国王知道前把人抓回来,那是最好的,那是最好的…… 十分钟后,幽堡内外人马走的干干净净,城门敞开,吊桥放平,视线范围内半个人影都没有。 没有半个,却有两个,在唯二驻守的两个守卫还没来及反应的时候,已被两条人影同时割断了喉咙,干净利落,诺丁郡杀手的专业手法。 诺森威尔伯爵,带着五个贴身侍卫,从容的踏着吊桥步入大门。他神色淡定,步履却并不缓慢,按照莉亚给他形容的堡内情形沿楼梯而上,直到木门依旧开启的卧室外。伯爵踏入房门,扫视一圈,自掏出怀中钥匙走到一只大立柜前,插孔,转腕,啪嗒一声,锁开了。 “殿下,”伯爵跟侍卫退后两步,躬身行礼,望着奥丁王后从立柜中走了出来。 三个小时后,腓力国王坐在他王宫里的宝座上摔出了他手中的酒杯,千防万防,竟然还防不住一个老太婆和两个小妇人。“把王城骑兵队全都派出去,追,一个都不落的给我全追回来,包括那个贴身侍女!”三个女人在他守卫森严的“监狱”里逃跑了,说出去他这国王的脸还往哪儿搁?!现在也顾不上找什么借口了,实在不行,就说诺丁郡伯爵夫人强行绑架了他的封臣,尽管这理由听起来是这么的蹩脚可笑。 “陛下,小心中计,”大主教适时提醒。换班的守卫快马加鞭从幽堡赶来王宫报信,现在只知道人跑了,地上的印记似乎也显示了前一班守卫追逐的方向,但在得到更确切的消息之前,盲目的循迹而追很有可能再次上对方的大当。 “没错,别朝一个方向,分四队四个方向都去追。”往南跑,他们能直接逃回奥斯布达领地,往西跑,他们可以跨海回到诺丁郡,往北或者往东跑,虽然看起来绕了远道,但出其不意,搞不好那几个狡猾的女人也会做这样的选择。保险起见,四个方向全都不落。 果然,又两个小时后,最先一班追捕的守卫派回来送信的了。起初他们沿河道向南,但追出没多远,就在河对岸发现了对方骑兵的踪迹,显然一个老太婆在水里支撑不了太久,速度也不快,他们依旧还是要从路上逃跑。守卫们会水的凫水过河,骑马的跟不会水的就绕道而行。在上岸的时候遭到对方弓箭手埋伏,伤了一半,剩下的继续追。瞧对方逃跑的方向,竟然是斯卡提的东部边界。 “她们想越过边境逃到萨德玛去?”腓力心想,这不是不可能,当初他堵截理查德返程的东征军,就是跟其关系不错的萨德玛国王睁只眼闭只眼,让奥丁军队在两国边境徘徊许久,最终又北上渡海返回奥丁,不然也不会害他在诺丁海滩登陆时全军覆没。伊莱恩或者阿梅莉亚,想要借到萨德玛,循着当初诺森威尔走过的足迹重返奥丁,确实十分有可能。不过,“其他三条线的追捕也别放松,这女人诡计多端,说不定故布疑兵,她从哪条路逃跑,还真难说。” 一头奥斯布达母狮,再加上一条阴险狡诈的诺丁小狐狸,真真儿的是让素有斯卡提毒狼之称的腓力国王焦头烂额。 而此刻,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母狮跟狐狸,却躲在一个他根本想不到的地方休养生息,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诺丁汉家族 乔治诺丁汉 妻子:阿梅莉亚玛蒂尔达杜布瓦 母亲:索菲诺丁汉 妹妹:伊莎贝尔诺丁汉(同母异父) 长子:亚历山大诺丁汉 姑妈:希尔达斯帕罗(黑寡妇) 封臣: 伍德男爵:赫尔曼伍德(罗伯特、莱丽思、里奥、西维亚的父亲,朱利安的祖父) 格林男爵:查尔斯格林(格林三兄弟中的老大) 希尔男爵:盖文希尔(伊莎贝尔的青梅竹马) 布雷恩男爵:罗纳德布雷恩(乔比斯的父亲) 布鲁克男爵:安东尼布鲁克(送赎金救国王至今下落不明那位,艾尔玛的父亲) 菲尔德男爵:格纳菲尔德(未成年还未受封骑士那位) 雷克男爵:佩特雷克(暂无出场) 高夫男爵:卢克高夫(威尔的父亲,一开始被诬陷偷袭伯爵然后因祸得福管理维达镇跟海盗做交易那位) 坎贝尔男爵:霍华德坎贝尔(与斯卡提勾结,第一个被炮灰) 布朗男爵:马克布朗(与伪女王勾结,第二个被炮灰) 骑士: 威尔高夫(高夫男爵独子,乔比斯布雷恩的舅舅,莱丽思伍德的未婚夫) 詹姆斯格林(格林男爵长弟) 瓦尔特格林(格林男爵次弟) 罗伯特伍德(伍德男爵长子,继承人,朱利安的父亲,威尔的准大舅子) 侍从: 里奥伍德(伍德男爵次子,朱利安的叔父,威尔的准小舅子) 格纳菲尔德(菲尔德男爵,因未成年未受封) ……其他没出场,保留 侍童: 桑迪亨特(已故,我有罪……t_t) 乔比斯布雷恩(布雷恩男爵长子,高夫男爵外孙,威尔的外甥) 朱利安伍德(伍德男爵长孙,菲尔德男爵表侄,里奥的侄子) 艾尔玛布鲁克(布鲁克男爵独子,格林男爵外甥) 奥利弗格林(格林男爵长子,艾尔玛的表弟) 后面这俩其实都还没送来,但是今年到设定的年龄啦 管家夫妇: 汤姆汉默(希尔男爵的外祖父) 费兹汉默(希尔男爵的外祖母) 侍卫长: 巴尔克史密斯(铁匠的儿子) 侍女: 露比:伯爵夫人贴身侍女 戴娜:伯爵夫人贴身侍女 凯利:伯爵夫人贴身侍女 伊芳:伯爵夫人贴身侍女 艾尔莎:伊莎贝尔贴身侍女 玛莎:索菲夫人贴身侍女 园丁: 山姆 酿酒大师: 莫里斯(泰坦人,兼职发明创造) 主教: 拉尔夫 修道院长: 德温 修士: 丹尼尔 魔鬼林盗贼: 首领:塞拉斯亨特 长子:狄克亨特 八子:桑迪亨特 长女:伊芳亨特 幼女:伊莲恩亨特 海盗: 戈登:负责贸易 ※杜布瓦家族(奥丁) 祖辈: 玛蒂尔达(女王,已故) 威廉杜布瓦(伊登伯爵,已故) 父辈: 亨利杜布瓦(国王,已故;妻子:奥斯布达的伊莱恩,儿子:理查德、杰弗里、约翰) 威廉杜布瓦(伊登伯爵,已故;妻子:菲奥娜里德,女儿:莉亚) 同辈: 理查德杜布瓦(国王,已故;未婚) 杰弗里杜布瓦(莱顿公爵,已故;妻子:菲娅格欧费,儿子:亚瑟) 约翰杜布瓦(摄政王,已故;未婚) 阿梅莉亚杜布瓦(诺丁汉伯爵夫人) 晚辈: 亚瑟杜布瓦(莱顿公爵,已故;未婚) 尤菲米亚杜布瓦(基斯保恩公爵夫人,伪女王,单身or**中……) ※杜布瓦家族(斯卡提) 父辈: 腓力杜布瓦(国王) 同辈: 路易杜布瓦(王储) 玛格丽特杜布瓦(公主,已故,跟亚瑟定过婚那位) 凯瑟琳杜布瓦(公主,丈夫:乌拉诺斯王储马尔科姆) 封臣: 伊登伯爵(理查德把莉亚的封地让给腓力后,腓力封的,斯卡提人) 奥斯布达女公爵:伊莱恩(理查德的母亲,奥丁王后) ※乌拉诺斯王国 同辈: 埃德加(已故,跟尤菲米亚定过婚那位) 马尔科姆(王储,妻子:凯瑟琳杜布瓦) 封臣: 肯特伯爵(儿子被莉亚关在地牢那位) 弗雷伯爵(挂掉那位) 贝里伯爵(关在地牢持续敲诈那位) 骑士: 若干(有九个被关在地牢……) 第80章 凯瑟琳一挥长袖,哗啦啦桌上盘碟悉数落到地上。她回过头,瞪着女伴,“外面真这么说?” 女伴有些紧张,却又不得不回答:“是,是这样没错。” “该死,他们全都该死!”身为斯卡提的公主,以及乌拉诺斯的新王后,她当然有能力把任何她不喜欢的人处死,可当她不喜欢的人数几乎占大半个乌拉诺斯王国的时候,即便她是王后,又能怎么样?! 老国王过世了,他不见得是什么明君,可也算不得太坏,所以全国上下,多少也是有些黯淡情绪的。但是在新王加冕之际,人们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而葬礼过后,仓促的加冕仪式过后,人们渐渐从对王权更替的关注中冷淡下来,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谈资——王后又流产了。没错,又流产,而且据说,这次是个几乎成形的男胎。 流产在这个落后的时代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因难产而死的贵族少妇也比比皆是。不过这位乌拉诺斯的新王后、斯卡提的公主凯瑟琳有些倒霉的出奇,她跟现任国王、当初的王储马尔科姆结婚已近五年,前前后后怀过四次胎,其中有一个生下来半天就夭折了,而其他三个,连生都没机会生下来。 如果是搁莉亚来的时代,八成能检查出这样那样的病源,以及提出这样那样的治疗措施,不说三年抱俩,可生个健康的孩子,恐怕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儿——又不是不能生。可在这个时代,凯瑟琳除了一次次的流,再一次次的怀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办法。而对于她来说,怀孕本身就是那么的艰难。 现如今,更大的折磨跟打击在等待着她,全国上下都在流传着这样一条谣言,说王后受到神灵的诅咒,根本生不出健康的王位继承人。 如果说对于这种说法,凯瑟琳还能选择无视的话,那听到另外一个话题时,就令她淡定不能了——新国王之所以热衷于向诺丁郡进攻、插手奥丁王国的内政,并非表面上看起来想要争夺土地那么简单,而是他跟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早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果尤菲米亚顺利登上王位,那休掉这个被诅咒王后将是必然的结局。 “您不必如此担心,”女伴劝慰她的主人:“您是尊贵的斯卡提公主,腓力王的掌上明珠,王储,我是说陛下,他是不会这样对您的。” “你懂什么?”凯瑟琳恨声反驳:“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私情,单为了利益,他也有理由这样做。跟女王比起来,继承权排在兄长跟侄子之后的公主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说马尔科姆跟尤菲米亚之间没私情,她也不相信。难怪结婚五年,丈夫对自己如此冷淡,想想看,当初尤菲米亚为了嫁给他的哥哥,曾在乌拉诺斯王宫住过一年左右的时间,说不定那时候他们就已经暗度陈仓,说不定那时候他们就早有默契,说不定……砰的一声,王后的右掌击打在桌面上。 “但,但他不可能做到的,殿下,”即便荣升王后,女伴还是习惯用对公主的称呼来称呼她,“您的婚姻是在大主教的见证之下,是受到教会保护的。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解除你们之间的婚约。” “别自欺欺人了,想找到借口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在亚美,夫妻不能离婚,否则就会受到教会的谴责甚至惩罚。但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合适的借口,就能够逼教会宣布他们的婚姻无效。原本就无效的婚姻,何必还需要离婚?!而现在外面那大张旗鼓的谣言,正好给了马尔科姆一个借口,不管教会接受不接受,对于乌拉诺斯人民来说,他们是不能够接受一个受到神灵诅咒生不出继承人的王后的。凯瑟琳甚至怀疑,这谣言根本就是她丈夫放出来的,为他自己造势,为他下一步抛弃妻子的企图造势。“我不能坐以待毙,”她吩咐女伴道:“拿纸来,不,这不保险,去找个心腹,我要给我父亲传个话。” 里奥一边看着手里的羊皮纸一边心里直乐,难怪伯爵夫人整天嘟囔鱼找鱼虾找虾、乌龟王八是一家,哦呸呸呸,他可没有把伯爵比作乌龟的意思,不过,从阴险角度来看,他的领主跟领主夫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里奥手里拿着的是肯特伯爵派人送来的密信,内容大抵就是诺丁汉的法子已经奏效了,八王室的卦果然是全民都热爱的一项休闲活动,现如今,整个乌拉诺斯不知道王后受诅咒生不出继承人来的没几个,不知道国王耗尽物力财力非要跟诺丁郡死磕是因为私情的也没有几个,由此,可想而知,全国上下对于出征的积极性就……“乌拉诺斯会放弃这次的南侵计划?”侍从问。 诺丁汉摇了摇头,他眼睛依旧盯着桌上的地图,从乌拉诺斯到斯卡提,从奥斯布达到诺丁。“别被自己说的谎言所左右,”马尔科姆跟尤菲米亚是否有私情他不敢说,不过,“他出兵可不是为了给个女人出头,更不可能因为辟谣就按兵不动了。他心里跟腓力想的一样,想要借机瓜分奥丁的领地。重点不是让乌拉诺斯人相信,而是,一定要将谣言传得人尽皆知,让凯瑟琳王后相信。”凯瑟琳王后,也是凯瑟琳公主。“她四次流产是事实,心里担忧也是事实,想要保住自己在乌拉诺斯的地位,她会向谁求助?” “她的父亲,腓力国王。” “腓力能帮她什么?帮她教训丈夫,还是帮她生孩子?” “都不是,”里奥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腓力会放弃支持尤菲米亚,放弃这个一旦登上王位就会威胁他女儿地位,继而威胁他在乌拉诺斯利益的女人。跟支持他的表弟迎娶奥丁女王,以及未来获得奥丁土地作为报酬相比,现有的乌拉诺斯的利益显然对腓力来说更加重要,因为他什么都不做,他的外孙也必然成为乌拉诺斯未来的国王——只要他女儿生得出来的话。如果他不支持尤菲米亚,那么他将,他将……”侍从的话没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也全都明白。 只要他放弃对尤菲米亚的支持,就必然不会对莉亚下毒手,两个中,他总要选一个,即便只是袖手旁观,也不至于撕破脸。起码。她不会有生命危险……诺丁汉敛了敛心神,向他的骑士、侍从们吩咐道:“整顿人马,我们准备出击。”王城军已经北上了,他们当然也不能坐守家中。 “那,乌拉诺斯人怎么办?”里奥问:“您说马尔科姆不会放弃出兵,我们去迎战王城军,难道就把诺丁堡留给乌拉诺斯人?” “谁说我们去迎战王城军?”伯爵大人食指在地图上一划,点着诺丁郡北界的某个点,“我们去阻击乌拉诺斯军队,在他们毫无准备之际,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误以为是来打围城战的,结果在还没翻越哨兵岭的时候就突然被截杀,乌拉诺斯人不损失惨重才怪。 “可,仅凭菲尔德和格林几家的兵力,不太可能在西部边界抵挡住王城军的进攻啊?”前门有狼,有门有虎,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诺丁汉抿了抿唇,“那就要看,红堡能支持多久了。” 不出他所料,王城军本就行进不快,从暴风城到诺丁郡,快马的话也就十来天路程,但似乎是为了造足声势,尤菲米亚这一行人浩浩汤汤,走了足有半个月才到红堡伯爵的领地内。 拒绝了费迪南一路杀向诺丁堡的提议,尤菲米亚决定先去攻打红堡,把她的死敌、阿梅莉亚舅舅家的领地先打下来再说。三个月前,溃败于诺丁郡西部边界,令整个王城军士气低迷。尤菲米亚急需一场胜利,由她率领部队取得的一场胜利,来坚定中小贵族们对她的支持。诺丁汉她不敢急着啃,也啃怕了。但红堡没什么,在尤菲米亚眼中,红堡伯爵就是个废物,这块在全奥丁伯爵当中最小的领土,必将很快成为她的囊中之物。到那时,她再一鼓作气打下诺丁,将所有威胁她登上王位的可能连根拔起。 尤菲米亚率领四千王城军,将比男爵府邸大不了多少的红堡团团围住。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围城战并不好打,似乎提前得到了消息,红堡伯爵也采取了他外甥女的策略,坚壁清野,红堡的地方虽然不如诺丁城大,也不如诺丁城的城墙坚实,但凭借两三千居民,支撑上两三个月并非特别困难的事。 而半个月后,一个消息自奥丁南部传来,雅克伯爵集结几位南方大贵族,将出兵阻截王城军,以解他未婚妻的围城之困。听了这消息差点让尤菲米亚喷出一口老血,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跑这儿来凑得什么热闹玩儿的什么夫妻情深。她哪能理解伯爵心里那种,心爱的情人被老婆戴了绿帽子,抱来的野种在家里耀武扬威的愤懑呢?!可再不屑尤菲米亚也得承认,雅克伯爵和南方大贵族的势力绝不容小觑,她没听费迪南的劝告停下围城,反而加紧了对红堡的进攻,企图在雅克伯爵的人马赶到前把红堡打下来,到时候捉住夏洛特作为人质,看那个死变态还能找什么借口。 但又过了半个月,形势对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来说越发的不妙,还是一个消息,这回却是从王国的东部沿海传来的。 据说,奥斯布达的军队在奥丁东部沿岸登陆了,不是诺丁郡,而是斯托克伯爵的领地。 据说,军队不但带来了奥丁王后伊莱恩的旨意,还带来了国王理查德临终前的遗愿。 还据说,沿海的斯托克家族、霍克家族、罗贝尔家族一反往昔的沉默,公开表明立场,宣布遵循国王的遗愿、遵照王后的旨意,起兵支持阿梅莉亚·玛蒂尔达·诺丁汉,成为奥丁王国的新女王。 81、第 81 章 81、第81章 王位的继承,继承资格是必要条件,继承顺序却不是唯一的影响要素。实力、势力、教会的支持、甚至民心的相背,都有可能决定继承人能否登上王位。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因素,那就是国王的指定。 理查德当日离开奥斯布达海岸的时候,身中数箭,又逢沉船,无力回天。人在临死前的一刹那,或许真的能够灵台清明、灵光一闪,令他想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忽略的很多细节。他看清楚了约翰恭谨背后的狠毒,也读透了亚瑟虚伪背后的怯懦,不,他们都不该是王位继承人,他们也无法成功的登上王位。当布鲁克男爵反复问他,将王位传给谁时,国王提起最后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一个让其他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名字:阿梅莉亚。 理查德已死,他临终前心中所想也就无人能知。不过分析来看,并非他参透了尤菲米亚的阴谋,故意忽略掉“侄女”的继承资格,从国王的角度,他只是想选择在当前这样一个**的时期能够真正管理好这个国家的人。 亚瑟跟约翰必有一争,理查德不怨恨弟弟的出卖,自然也不会怨恨侄子的寡情,不过两虎相争,不是必有一伤,而是肯定两败俱伤,甚至双双走向灭亡。在这种时刻,身为一个国王,理查德想的不是报复所有辜负他的人,而是奥丁这个王国,这个从他父亲、从他祖母手上继承来的王国,如何不被虎视眈眈的邻居们借机瓜分,继而四分五裂甚至彻底败落。他不能把王位交给弟弟或者侄子,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他,而是不管交给他们谁,奥丁都不可能再是完整的奥丁,不可能再继续昔日在亚美**的辉煌。所以,理查德选择了一个他认为有能力保住奥丁的人。不是阿梅莉亚,而是,乔治诺丁汉。 国王对堂妹了解并不多,除了襁褓时的莉亚,他只在比武大会前后见过她。但他了解他的封臣,并且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诺丁汉。无论如何,在他被俘这段日子,花心思凑齐赎金真心迎接他回国的,恐怕只有诺丁汉。理查德承这份情,也一直欣赏诺丁汉的行事作风,这也是他忽略了尤菲米亚,完全没有考虑她的继承顺序的原因――她没有一个能够依靠依赖的、实力强大的丈夫。当他的死讯传回奥丁,当某些人的阴谋得以实现,当亚瑟跟约翰把王国搞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的时候,他希望,有人能够力挽狂澜把王国重新聚结在一起,而他认为,那个人就是诺丁汉。 当然,国王也有自己的条件,在临终前,说出他的继承人后,他还说出了他生命里最后一句话:保证约翰跟亚瑟活着。保住弟弟跟侄子的性命,这是国王指定阿梅莉亚为王位继承人的先决条件,如果她想获得贵族们的支持,就必须遵守约定。不得不说,尤菲米亚帮了莉亚一个大忙――王宫付之一炬,永诀了后患。 布鲁克男爵等人见证了国王的临终遗言,之后,按照计划,他们本该抱浮木度过海峡,回到奥丁的土地上。但茫茫大海之上,方向可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漂浮了整整三天,布鲁克男爵一行人不但没能回到奥丁,反而顺海流而下,之后又偏东,最终漂到了与奥斯布达紧密相邻的沃彻王国沿岸。布鲁克男爵清点人数,来时千人的迎接队伍,如今被射杀的射杀、被冲散的冲散、被溺毙的溺毙,只剩了不到三百人。 沃彻在奥斯布达的南部,与奥丁王国也是隔海相望,只是海程比奥丁跟斯卡提之间远得多,如果能够在海岸边顺利雇上船,二十多天的航行,差不多也能返回奥丁了。但布鲁克男爵经过深思熟虑后,却否定了这个选择,不能这么干。 国王的遗言,与他同行的诸位骑士、士兵大都听到了,没听到的口口相传也都知道了。在场近三百人都清楚,国王临终前指定的王位继承人是他的堂妹,诺丁汉伯爵夫人。但是返回奥丁后呢,回到自己领主的领地内之后呢?这是一支杂牌军,为了赎出被俘的国王,也为了在理查德面前表忠心,奥丁大大小小但凡出了赎金的贵族,都派自己的子侄、兄弟或者心腹手下,凑进这支杂牌军当中。他们每个人都代表着自己的领主,每个领主之间都有着不同的利益关系,跟诺丁郡也亲疏有别。这些人回到奥丁,迅速分散,返回各自领主身边,那条遗言再被传出来,就五花八门什么版本都有了。质疑遗言的真实性,质疑诺丁汉的别有用心,甚至质疑布鲁克男爵在这场临终嘱托中所起到的误导作用倒还在其次,关键问题是,男爵很清楚自家领主的企图,在亚瑟跟约翰没咬个你死我活双双玩完之前,诺丁汉绝不会希望把他妻子过早的推到众人之前,推到王位争夺的某个阵营之上。他们不能现在回国,不能这么快就把国王的遗言传回去,国王指定对于现在的诺丁郡来说,可不是一张好牌,要在适当的时刻打出,才能收到奇效。 布鲁克男爵打定主意,就开始了他的**演说。这近三百人虽然来自一支杂牌军,可大多也是贵族出身,负责最后登船阻挡敌军的士兵们,大部分已永久性的留在奥斯布达海岸,少部分跟着上了船、沉船后又没被冲散的也依旧浑浑噩噩,贵族老爷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呗。最后,三百人群情激昂,他们是来迎接国王护卫国王的,却在途中令陛下惨遭杀害,如不亲报此仇,实在没面目返回奥丁。男爵也算本事,和几个心腹骑士把理查德的遗体绑在浮木上,漂流三天竟然也没冲散。他提议,悄悄潜回奥斯布达,先将国王遗体葬入他母亲的领地、他常年生活的地方,再摸到公爵堡附近,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骑兵队长带人射杀国王,奥斯布达女公爵八成已是凶多吉少,若是有可能,他们也该为国王尽最后一份力,将他的母亲从敌人手中救出来才是。 这些从小听着骑士故事、接受骑士教育、以骑士准则为人生唯一行为宗旨的年轻贵族子弟们,一忽悠就着道。原本布鲁克男爵就是这支送金队伍的总领队,如今更顺理成章的成了他们当中的领导人,手指北方,三百人齐翻过奥斯布达跟沃彻王国的边境线。 不过,在集体出发之前,布鲁克男爵却先去了趟海边,以打听奥斯布达境内消息为借口,跟此地负责商贸的海盗人员接了头。太详细的内容,他不敢多说,但却让海盗们给黑寡妇传了个讯息,严密监视奥斯海峡,但凡碰到因沉船失散的送金队成员,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奥丁。 从那时刻起,这支由奥丁各大小贵族凑出的、以送赎金接国王为目的的杂牌队伍,就如水蒸气一般在奥斯布达海岸凭空消失了。过往的商船渔船们,也多多少少带回了些关于他们的讯息,关于海滩上的那场一边倒的射杀,关于国王身中数箭绝无可能逃出生天,关于行凶人是谁的揣测以及各种版本的阴谋内|幕,可这整整一千人,除了尸体,却再没人见过他们的踪迹。 直到那一天,诺丁汉伯爵夫人带领军队在奥丁东海岸登陆,与她同行的除了奥斯布达骑兵,除了她的侍卫、杀手和同伴,还有近三百个面色沧桑、衣衫破旧但眼神却坚定的奥丁人,那凭空消失了的原本属于送金队伍的三百人。他们异口同声、神情激越的宣布着国王临终前的遗言,诺丁汉伯爵夫人,是他唯一指定的王位继承人。 其实布鲁克男爵带着这三百人在奥斯布达境内的日子,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过。骑兵队长被腓力收买、背叛了他的领主射杀了理查德,但在奥斯布达,对伊莱恩忠心耿耿的封臣还有很多,他们虽然没能力跟国王、跟王室部队作对,却有能力替女公爵报仇。海滩惨案三天后,骑兵队长就被同僚们合伙宰了,没人追究此事,更没人替他的死讨公道,连腓力都选择性忽视,避免引起奥斯布达的**,也是他只敢囚禁伊莱恩而不敢除之后快的原因之一。 不过奥斯布达人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没有了领主没有了主心骨,封臣们之间其实谁都不服谁,各自为政,领地内虽没暴|乱,但巡逻戒备却松懈不少,给了布鲁克男爵这三百人可以潜行的机会。 骑兵队长死了,他们还不能就此回去,男爵再接再厉接着忽悠,侩子手虽死,但幕后真凶尚存,何况国王的母亲还被囚禁王城中呢,他们决不能就此罢手。演戏演双份,布鲁克一边稳住这三百人的情绪,一边似模似样的派出心腹骑士回奥丁送信,商议里应外合救出王后陛下。当然,那心腹骑士并没有把信送到王城,而是直接交给了诺丁汉,再加上理查德以及诺森威尔伯爵跟骑士团的交情,就有了后来的营救计划。 莉亚率领她那十六人的队伍,全速朝奥斯布达北部边界驶近的时候,在即将跟搜捕队短兵交接之际,正是受到布鲁克男爵等人的接应,方能顺利进入奥斯布达境内。 之后,伊莱恩重掌大权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她调兵遣将全面部署,一方面防范腓力派兵来袭,另一方面在赫赫威名的奥斯布达骑兵队中,抽出两千人拨给莉亚,助其重返奥丁。而她本人则收拾行囊配好侍从,跟艾尔伯特和骑士团的四名骑士,一同前往教宗领。奥丁的大主教否定了莉亚的继承人身份,那又如何?她会说服教宗亲自重申莉亚的继承资格,并且遵照理查德的遗愿,宣布支持莉亚登上奥丁女王宝座。 当围困红堡一个多月的尤菲米亚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莉亚已经穿过斯托克伯爵的领地,率军直奔红堡而来了。 有了王后的支持,再加上国王的临终遗言,就好比下副本加了buff,那效果简直令人不敢直视。原本一直保持沉默、持观望态度的大贵族们纷纷打破平静、公开表态,支持真正的奥丁女王。自奥丁东岸到红堡,莉亚的队伍不断壮大,从最初两千骑兵、三百杂牌军,到斯托克伯爵带队加入,霍克家族骑兵加入,还有罗贝尔家族、霍利家族、格雷家族……到抵达红堡五里外安营扎寨的时候,诺丁汉伯爵夫人已拥有一支近六千人的军队,比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尚多了一半。 “诸神保佑啊!”从塔楼窗户内遥望远处飘扬的旌旗,奥斯布达的旗帜、奥丁的旗帜,红堡伯爵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还真来了,她还真来了。”说完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这些天惊吓过后的后遗症,鼻涕跟眼泪相携相伴着流了出来。 夏洛特看不惯父亲这没出息的样儿,身为女儿却也不好指责他。“好了,这下你可该放心了,不用再念叨我们趟了一趟浑水了。”父亲根本没胆儿以红堡之力抵抗王城军,要不是她跟凯蒂坚持,他八成早就开城门投降了。 “嘘,这时候可别再说这种话啦!”雷丁提醒女儿,坚持了一个多月,胜利在望的时候,可别关键时刻出岔子。他挺挺胸,“我是莉亚的亲舅舅,除了坚定不移的支持她从未想过屈服于任何人,我的外甥女,奥丁的女王,奥丁的女王!”伯爵越说越开心,不再理会女儿,转身一边走一边吩咐仆从:“去,把我那套珍藏的餐具拿出来,就是摄政王路过红堡时用过的那套,啊呸呸呸,这种好时候提这个倒霉的死鬼干什么,应该这么说,是诺丁汉伯爵做客红堡时用过的那套,哈,他就是用了这套餐具,才幸运的娶走了我的外甥女,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告诉厨房,今晚我要大宴宾客,庆祝胜利,迎接女王,我的外甥女,哈哈,拥有红堡家族血统的奥丁女王!” 伯爵兴致勃勃,连小女儿走过身边也没发觉。“他这是要干什么?”凯蒂望着远去的父亲的背影,疑惑的询问姐姐。 “没听到么,大宴宾客庆祝胜利呢,”夏洛特哼笑一声。 “胜利?!”凯蒂翻个白眼,“神呐,我们还没打完呢,小受气包的军队才刚在王城军后面扎营呢!” 可不是么,夏洛特摇摇头,拿这个说是风就是雨的父亲没辙,不过她得提醒妹妹:“她就要做女王啦,你可别再用小时候的绰号叫她。” 凯蒂当然知道分寸,她只是感到不可思议,“小受气包也有驰骋疆场、领军打仗的一天,我总觉得是我自己没睡醒。” 夏洛特笑笑,回想小时候的表妹,谁又能想象得到。 “好了,别再扯这些,按照诺丁汉的计划,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唔,我来这儿就是想说,蓝道骑士刚刚找过我,在奥斯布达的军队抵达之后,我们可以给王城军送份大礼。” “送什么?” “信。” “怎么送?” “投石机。” 王城军围困红堡一个多月,双方的投石机你来我往,也没少给对方添麻烦。不过大部分时候,往对方阵营里投掷的都是石头,偶有一次,尤菲米亚命人将斩杀的红堡伯爵某个封臣一家的脑袋投进了城墙里去,把伯爵大人吓得差点儿尿裤子,当场就嚷着要投降,要不是夏洛特命人把父亲拖走,他早就打开城门哭着投奔王城军的怀抱了。 而现在,从红堡内的投石机上投出来的依旧是石头,石头上却绑着写在羊皮纸甚至麻布条上的信。 在奥丁甚至整个亚美**,文盲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便是贵族家庭里,不认字的也占大多数,若非有神职人员的存在,“文化人”连这可怜的百分之五的比例都达不到。不过事无绝对,虽然不识字的居多,可识字儿的也并非一个没有。 尤菲米亚的王城军,不只是王城侍卫,还有原本属于亚瑟和约翰的封臣们,以及一批很早就开始站队的中小贵族。王位之争说白了就是一场赌博,押对了宝的战后获得最大利益,押错了宝的,只要不是死磕到底,也并非不能及早抽身,甚至将功补过,还能获得一份不小的收获。 从表面上看,尤菲米亚继承了她叔父和哥哥留下的势力,还有大主教的支持,以及骑士团做后盾,似乎不论哪个角度,都占尽了优势。可中小贵族虽然眼皮子浅,人却并非真傻,当奥斯布达的骑兵队伍出现在敌军阵营,当斯托克伯爵等老派贵族纷纷表明立场的时候,再傻的人也能反应过来,原本倾斜在自己一方的天平,开始慢慢的归零甚至倒向对手一方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又有无数的信函裹着石头从红堡内抛将出来,士兵们不认字儿,自然都交给各家领主。信上内容也大同小异,不外乎就是阐述尤菲米亚野种的身份。这事儿其实他们早就听说过,自古以来王位之争,交战的双方甚至好几方都要编织或事实或谎言的各种理由,以表明自己继承王位的合法合理性,和攻击对手的各种无资格。就像大主教宣布诺丁汉伯爵夫人是私生女,尽管他们身为王城军,也大多一笑置之,当做一种攻击对手的手段。笑话,女王亲自主持的婚礼,就算你是奥丁大主教也没资格宣布无效,换了教宗还差不多。同样的,诺丁郡扬言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是野种,也被众人当做对手的一种攻击手段,有怀疑的有否定的,可没有一个坚定相信的。 但是现在,他们却动摇了。连王后都表明了立场,尤菲米亚这个“孙女”,还能是真的?! 三台投石机四百多块石头,扔了整整一个下午。贵族们各有心思,等费迪南无意中得知并且告诉尤菲米亚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怕什么?!”公爵夫人心里虽有惊惧,嘴上却不甘示弱:“不过就是个行将就木的死老太婆替她撑腰,有什么可担心的?!哼,她能让斯托克伯爵这种大贵族起兵加入,我们就能让他们临阵倒戈。最不济,还有乌拉诺斯人。” 费迪南斜睨她一眼,“你倒是很相信那个男人。” 尤菲米亚咯咯笑道:“怎么,你吃醋了?”她执起对方的手,将嘴唇蹭到手指上,“比起他,我更相信你。我就不信了,他们还敢跟整个骑士团作对?敢跟你的表兄腓力国王作对?” 费迪南张了张嘴,没出声。 “好了,不要杞人忧天了,不过一个连城堡都没出过几次的小女人,她能会打仗?明天,我们就让他们尝尝厉害,哼,一群乌合之众。” 我们也是一群乌合之众,费迪南心里想,却没说出口。他开始隐隐的有些疑惑,自己的这条路,选的到底是对,是错…… 第二天一早,远在红堡五里外的一块荒地上,同样都打着奥丁旗帜的两拨人马严阵以待。 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将敌方阵线左左右右认真扫视一遍,忽而得意一笑。“她胆怯了,”她对身旁的骑士道:“我说什么来着,她根本就不会打仗,连战场都不敢上。” 不消她说,费迪南也已看清楚了,敌方阵营中确实没有诺丁汉伯爵夫人的身影。奥丁人好武,这尽人皆知。女王会不会打仗倒在其次,但出现在阵营中,却是对士气的一种鼓舞,对将士们的一种肯定。现在,诺丁汉伯爵夫人不敢出战,必然对敌军有所影响。费迪南暗暗点头,不由得又觉得,这场敌众我寡的战争,似乎又有了很大的赢面。 两人正欣慰间,敌军部队中已走出一行四人四马,缓缓朝着两军中间位置靠近。左右两名旗手,一人举着奥丁旗帜,一人举着奥斯布达的旗帜。夹在中间的人全身锁甲,头罩钢盔,看不清容貌,身后那人亦如此。 “过去看看,”尤菲米亚一夹马腹,催马上前。这是这时代打仗约定俗成的规矩,两拨人马拉开阵势,未动手之前,大多先要谈谈条件。你说说你的要求,我谈谈我的筹码,如果双方谈得拢,这仗八成就打不起来,有点像做生意。不过尤菲米亚心里想得很清楚,不管莉亚提出什么条件,她都不会答应退军,除非她承认自己是奥丁女王,并当众宣誓向自己效忠。当然了,即便如此,公爵夫人依然不会让对方活太久,一个势力太过庞大的继承人,总是让人寝食难安的。 费迪南拍马跟在她后面,旁边也是旗手跟骑兵。双方来至两军中央,大概离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方才停下。 “来的是谁?!”尤菲米亚率先开口,紧接着冷哼,不论是谁都不过是个卒子,怎么配跟她谈判。“让你们伯爵夫人出来见见人吧,怎么好意思老躲在后面让其他人为她卖命?!”她穿一条红色裙子,昂首挺胸,眼角撇着面前诸人,骄傲的不可一世。 对方打头的骑手忽而笑了,笑声响起,令公爵夫人及其手下不由一怔。“才几个月不见,你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了?”骑手一手揽缰,一手将头盔一摘,火红的短发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金芒。 莉亚一身重甲背脊挺直地骑在马背上,跟长裙艳妆闲庭信步犹如出巡贵妇似的尤菲米亚,形成鲜明对比——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肥吧,字数赶上平时两章啦,明天我再来章肥的,就不单独补那一章了,字数绝对只多不少哦 82、第82章 上苍给了我们眼睛,是用来看的;给了我们耳朵,是用来听的;给了我们心灵,是用来感受和判断的。而现在,你们的眼睛被欺骗,你们的耳朵被蒙蔽,你们的心灵因此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我不怪你们,任何人都有可能犯错,任何人都有权利犯错,但是仅此一次,只有这一次,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纠正这个错误。看清楚眼前,听清楚耳边,用你们的脑子和心来判断,谁才是真正的继承人,谁才是你们该宣誓效忠的领袖,谁才是,奥丁之王!!! 莉亚撇撇嘴,感到无奈,她准备了一晚上的演讲稿,竟然一点儿都没用得上。她也想学电影里的英雄们、领袖们,在大战之前搞段开场白,鼓舞鼓舞士气,再灭灭敌军的威风。可瞧瞧现在,瞧眼前这距离,呃…… 王城军跟莉亚的军队隔着好几百米遥遥相望,就算她走到两军中央,离王城军最前边一排也差不多还有个三四百米,双方都是为了安全着想,正好能避开对方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不过这距离如果喊话的话,就算喊破喉咙人家也未必能听得出她喊得是什么。唉,无比想念二十一世纪的音箱跟话筒。 “只要你承认自己的错误,跪下来宣誓向我效忠,我可以对你和你的丈夫既往不咎,依旧让你们呆在诺丁郡,”看对方尚在愣神,尤菲米亚提出了自己的谈判条件。即便对方穿得像个女战士,她也不认为,在这个十六岁前一直寄人篱下、胆小怯懦就是所有性格的女人面前有什么好怕。就算心里有丝不确定,气势上也绝对不能输。 莉亚朝她微微一笑。“谢谢你,”她说,双眼紧盯着这个蛇蝎女人,这个侩子手,害死她母亲的幕后凶手。“谢谢你替我说了台词,刚才那番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啊,不过鉴于你的实际身份,奥丁可没有任何一块土地属于你。”最适合尤菲米亚的地方就是断头台,可诺森威尔伯爵来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谈判是必要流程,如果能够兵不血刃获得胜利,那将是最好的结果。尽管莉亚坚信这种可能性,是零。 果然,听完这话,尤菲米亚怒目而视。“你真以为凭你身后的这群外国佬、杂牌军、势利眼,就能统一整个奥丁祝你登上王位了?!” “哦,当然不!”莉亚故作惊讶的摇摇头,越过尤菲米亚望向她的身后,“就像我同样不相信,凭你身后这支三流部队能够拿下红堡。事实证明,我眼光真准。顺便告诉你,我不会凭借任何人登上王位,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 “你在做梦!”尤菲米亚抬手一指东北方,“你在这里被我阻截的时候,乌拉诺斯的铁骑已经踏过哨兵岭,踏进诺丁郡,踏破你的诺丁城。老巢都被毁了,还想登上王位,简直是做梦!” “啧啧啧,你好像说反了,是我阻截你,不是你阻截我吧。不过无所谓,”莉亚挥挥手里的头盔,她身子略微前倾,声音稍稍放低了说:“有件事情一直困扰了我很久,到今天终于搞明白。” 明知她在自说自话,尤菲米亚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我一直都在好奇,我的那位堂嫂,莱顿公爵夫人到底是从哪里把你捡来的呢?到今天我才知道,”莉亚冲对方挤挤眼睛,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原来是乌拉诺斯啊!”所以你才会帮着乌拉诺斯人践踏自己的国土?!后半句她没说出口,不过讽刺意味,在场谁都听得出来。 尤菲米亚紧咬着嘴唇,就算是在约翰在亚瑟面前,她也从未受过这般羞辱。是她小瞧这个女人了,牙尖嘴利,还有一副漂亮的脸蛋儿,她此刻真恨不能扑上前去抓烂那张脸。但是她不能,也不会。是约翰跟亚瑟双双毙命,让她有些得意,几乎都忘了自己修炼已久的隐忍和虚伪了。不过没关系,王储跟摄政王都死在自己的手上,这个女人她什么都不是,总有一天,她会让她变成什么都不是。 莉亚歪着头,见证着对手从怒发冲冠到气息平复再笑颜依旧的全过程,对嘛,这才像点样子嘛。虽然比心狠手辣莉亚拍马也赶不上尤菲米亚,可若论演技,她一直认为双方是在同一水平线上。你中戏毕业,我们北影也不差呀。总要棋逢对手,才能增添复仇的快感。 “好了,这么说,我们开的条件,你不太同意咯?”何止不同意,简直都快呕血了。好极好极,莉亚心想,总算完成诺森威尔伯爵的嘱托了,人家不肯接受谈判条件,可不是我不守规矩。“那就废话别多说,战场上见真章吧,”她扯扯缰绳,调转马头准备返回阵营。身后的骑手略侧了身为她让出道路,两侧的旗手纹丝不动,依旧警惕着对面的敌人。 “等等!”尤菲米亚突然出声喝止,她情绪既已平复,就不会忘了继续放狠话:“你最好还是再考虑考虑我的条件,跟我作对,跟斯卡提王国作对,跟整个骑士团作对,你到底有没有准备好?!”这回她很聪明的避过了乌拉诺斯人,而是指了指始终骑马立在她身旁的费迪南,“我们的婚礼将在夏天举行,腓力王会亲自来主婚。”确切地说,是等她拿下整个奥丁后,来收取报酬。“就凭你这么点儿奥斯布达骑兵,这几个老得都快从马上掉下来的老头子,还想跟全亚美最声名赫赫的斯卡提国王叫阵?奉劝你还是接受我的条件,我心情好的话,或许还会请你来王城喝一杯喜酒。”而且,是杯断头酒。 莉亚一直认为她的对手很聪明,很狡猾,也很有手段,不然如何能一口气儿做掉亚瑟跟约翰?可眼前事实却又告诉她,女人就是女人,女人最大的本事是骗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被男人骗。 “你真的以为,你嫁给国王名不见经传的表弟,就能获得整个斯卡提王国的支持了?你的这位未婚夫在他的家族排在第几继承人的位置,你总不会连了解都没了解过吧?如果不是为了利益,他的家族都未必会为了他出头,更何况整个斯卡提?!哦,说到利益,腓力国王在诺丁郡东岸折损了六千人马,半分好处都没见到。你以为他会傻得,继续往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洞里填钱填人填家底?!好吧,就算他真傻,你又凭什么以为我毫无准备,给他机会来插手我的,家事?!!”莉亚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尽管对付腓力她心里其实没底,但她坚定不移的相信诺丁汉,她丈夫一定有办法,而她所要做的,仅仅是啃掉尤菲米亚这块软骨头而已。 “再说说整个骑士团,这种说法真是要笑死我了,你认为一个因为娶你而破戒的骑士团成员,凭什么代表整支骑士团?!就算教会出面,看在这样那样的面子上不追究他破戒的行为。可你又凭什么认为在他干出谋杀团内兄弟的事情后,还能被骑士团接纳,还能不被逐出骑士团?!你为什么不转头问问他,他所谓的整支骑士团在哪儿?那支威震整个亚美大陆,成员近两万的骑士团到底在哪儿?!你都被我围在这儿打了,他们为什么还不现现真身呢?” 尤菲米亚应声转头,尽管信了就代表气势上输了,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做。她明白腓力出兵是为了利益,她也知道说整个斯卡提是虚张声势,但她真的以为,会得到骑士团的支持,应该会得到骑士团支持的。 修士破戒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贵族家庭的幼子被送到修道院学习,但因为身为继承人的兄长过世而不得不重返世俗、娶妻生子,在某些情况下,教会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斯卡提的兵力,那她直接跟腓力做交易就好了,犯不着同意嫁给费迪南。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获得骑士团的支持,骑士团威震亚美的军事力量,以及那令人咋舌的财富储备。 “她说的是真的?你,不但不可能帮我引来骑士团的拥护,反而会被彻底除名?!” “你们没有证据!”费迪南双目赤红,一口咬定:“说我谋杀团内兄弟,你这是诬陷,即便到了大团长面前,我也会誓死维护我的清白跟荣誉!” “你想看证据?”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莉亚牵缰绳向一侧让了让,对身后的骑手说:“给他看看吧,总得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的骑手此刻拍马上前,面对前方一排敌人,同样摘下了他的头盔。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费迪南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整片空地,完全达到了莉亚想要的那种传送回敌军耳畔的效果,只是这声音凄厉刺耳,可不是她想要的领袖演说。费迪南感觉浑身僵硬如坠冰窖,整个脑子嗡的一下就空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那一抹,耀眼的金黄色。 谈判既然失败,那就只有开打。不过对于莉亚而言,这是她参加过的,最憋闷的一场战争,连当初她面对对方十倍兵力围城,都没像现在这么憋闷过。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那些“歪门邪道”,什么酒精、酒桶炸弹、燃烧瓶、甚至连诺丁长弓都没带来,还因为在这些老牌贵族面前,这些所谓坚定不移的维护维持骑士精神的家伙们面前,一切耍诈、诡计、偷袭,都是不提倡的不被接受的不能够上演的。按照所谓贵族们的原则,他们两军对垒,就是生打。你冲我放三轮箭,我冲你放三轮箭,完了该抡斧头的抡斧头,该上骑兵的上骑兵,拼的是士气、胆气,还拼凝聚力以及体力体格,就是不拼脑子,完全生打。 没错,他们是有六千人马,对方才四千,似乎占到了人数上的优势,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真真儿不是什么最佳选择。莉亚心里很清楚,尤菲米亚本身就是一纸老虎,她这所谓四千人马哪怕只是耗半年,哦不,三个月,一盘散沙就彻底散架了,根本连打都不用打。一直以来,他们真正的敌人、真正需要防范的就是东、北两个邻居,斯卡提人和乌拉诺斯人。但自古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不把这个自封女王的女人搞掉,他们根本就分不出精力去对付两个虎视眈眈的邻居。可如果内战结束,奥丁兵将死伤大半、元气大伤的话,绝不是什么好结局,正好给了邻居们趁虚而入的机会,老腓力说不定正在海峡对岸等着这个时刻呢。 怎么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利益,才是莉亚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第一天的一场混战结束后,双方互有伤亡,站在莉亚这方看,似乎已是胜利在望——一个拼一个,我们最后还能剩下两千呢,可不就是胜利在望么。但伯爵夫人却笑不出来,伤亡太大了。 “与其让他们喜欢你,不如让他们习惯你,”在听了莉亚忧虑后,诺森威尔伯爵建议道:“你是未来的奥丁女王,他们都是宣誓要向你效忠的封臣,服从你的命令、执行你的决定本来就是他们应尽的责任跟义务。喜不喜欢你的做法不重要,关键是,要让他们习惯你的做法,并且,能从中获得利益。” 奥斯布达骑兵和她丈夫的臣属除外,其他人支持她拥护她,可不是因为她的脸蛋儿漂亮她的身世可怜甚至她的丈夫有钱,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支持她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能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战胜的利益是什么,是享有敌方的土地,是享有牺牲者的土地,是享有那些最终没了主的土地。这些人其实跟她一样,都想用最少的钱买最多的东西,如果能把伤亡减到最低还能同样获得胜利获取利益,他们真的会坚决反对吗? 莉亚笑了笑,她觉得,就算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也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凤毛麟角。 第一天,王城军跟莉亚的军队硬碰硬,互有伤亡; 第二天,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惊疑的发现,格雷家族的人马在对面阵营消失了,听说前一天他们的折损最为惨重…… 第三天,提前离开的是霍利家族,在日落休战的时候,尤菲米亚亲眼看到他们的队伍集结后向东撤出; 第四天,罗贝尔家族跟霍克家族也撤离了战场,他们走时似乎还有争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人吼马鸣的声响; 到第五天清晨时分的时候,斯托克伯爵的人马同样不见了,战场上似乎只剩了奥斯布达的骑兵,因前几天的伤亡,只剩了一千多人,孤零零的立在前方不远处。 这一千多重装骑兵也曾试图冲击王城军的阵营,但几次三番,都没能成功。王城军的弓弩虽然没有诺丁长弓那样的远距离杀伤力,无法在百米之外穿透骑兵的锁甲,但它的冲击力依旧能够阻碍骑兵的冲锋和扰乱敌军的阵型,对骑兵部队起到一定的阻击作用。 奥斯布达骑兵冲击了五次,回回都被打乱阵型挡了回来,直至日落时分,突然整了整队形,一径地朝东奔去。 尤菲米亚看了一愣,随后接着大喊一声:“追!” 若换了别人她或许还不会如此干脆,可她发动这场战争,她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除掉莉亚,消灭掉她迈向国王宝座的最大障碍,此刻,那搓红头发就奔驰在骑兵队伍的最前方,她怎么可能视若无睹、让对方这么扬长而去?或许用不了几日,对方又会卷土重来了。不行,不能放她离开,今日一战,就必须要她的命。 尤菲米亚下定决心,不顾费迪南的顾虑,指派王城军的骑兵趁势追击。他们也有一千多的人马,比之对方毫不示弱。更何况一个逃一个追,差异立现,输赢也显而易见。公爵夫人不由地想,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今日之后,奥丁再也没人敢直面自己的锋芒。她骑着马亲率步兵,在骑兵之后不紧不慢的追赶,倒不是她不急于拿下对手,实在是穿裙子斜坐骑马的跟穿盔甲跨|坐骑马的,奔跑速度完全没有可比性,只能领在步兵头里在后面赶。 那一千多骑兵跟身后的步兵队伍,就慢慢拉开了不小的距离,等他们追着奥斯布达骑兵奔过一个小山坳的时候,发觉两侧突然出现了异动。在山坳两侧的小山包上,猛然间站起来无数弓箭手,王城军定睛一看,正是先前最早离开的格雷、霍利还有罗贝尔家族。山坳这一段路并不算长,但弓箭手的射击速度却更快,还没等骑兵们反应过来呢,密密麻麻的箭雨就从头顶覆盖下来。 身处此地,向左向右都没路,要么往前冲,要么向后退。可为躲避弓箭密集射击向前冲的骑兵们发觉,前方狭窄的山坳口站着另一波骑兵,那是斯托克伯爵率领的人马,就等王城军溃散的冲到面前,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前无去路,那就只有后退,运气好的在这一进一退的过程中仍没丧命的骑兵退出山坳时发觉,先前所追的奥斯布达骑兵已绕过山坳,抄到了他们的背后,也是一刀一个,对溃败之军如砍瓜切菜一般,眨眼间就杀了大半。 前后十几分钟时间,王城军骑兵或死或降,尽都折于此。这十几分钟的功夫,还不够后面的步兵队伍发觉,也来不及反应,等他们感到不对的时候,对面蹄卷尘沙,奥斯布达骑兵重又杀了回来,而道路一旁的小树林里,埋伏已久的霍克家步兵也现了身。被人打个措手不及,弓箭部队霎时就没了先前的效用,在铁骑践踏下只有惨死的份儿。 这种境况,原本忠心的也会心胆俱裂,更何况王城军对尤菲米亚,还真没忠诚到什么地步。先时看到奥斯布达骑兵,看到城墙内扔出的字条,已经令他们内心的天平出现摇摆了,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没听伯爵夫人的队伍在喊吗,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啊! 战后清算,王城军死伤一千五,除了小部分趁乱逃走外,余下近两千人悉数投降。比较郁闷的是,尤菲米亚和费迪南也在这小部分逃走的人当中。但令诸位贵族老爷兴奋的是,清算完敌军后再清点几方部队,除了第一天有略大伤亡外,其余几天的损失跟收获比较,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众贵族高兴之余,也就基本接受了伯爵夫人以诈打诈的说法。是吧,如果你尤菲米亚不是率先打破了日落休战的原则,又怎么可能中埋伏上大当呢?!尽管谁都清楚这是强词夺理找借口,但在得到这么多俘虏,眼瞅着那就是无数金币滚滚而来的时候,借口,就借口吧,谁还能真跟奥丁女王计较这个?! 不过从那刻起,在奥丁贵族的心目中,女王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狡诈的生物,木有之一!! 83、第 83 章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取消这门婚事,”莉亚昂昂下巴,隔空点了点正坐在大厅中央跟众人饮宴的雅克伯爵,即使没擦脂抹粉也没穿的花里胡哨,这位她表姐的未婚夫也跟餐桌上其他粗狂的奥丁男儿格格不入。“我说真的,舅舅那里,我来说服他。”左右不过就是钱的事儿,她们都很了解红堡伯爵。 “啧啧啧,打了胜仗,连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哈,”夏洛特笑望她表妹一眼,转过身两臂撑在楼梯扶手上,遥望着大厅中央,“谁说我不愿意了,你可别瞎捣乱。” 怎么会是瞎捣乱呢?“那当初,你选择嫁给他,只因为他是那个时候你能选择的最好的对象,现如今,现如今……” “现如今,我是女王的表姐,可以有更大更广泛的选择范围了是不是?”夏洛特摇摇头,“就凭他能够出兵对抗王城军,我认为,我的选择就没错。” “那也许,不是为了你。”就像其他贵族一样,只是为了胜利和家族利益。 “当然不是为了我,”夏洛特笑笑,她还没那么自以为是。“可他有这份胆气,已经比我想象中好很多,足够令我刮目相看了。”她握着莉亚的手,恳切地道:“我相信,你为我的幸福着想,会给我找一个无论身份、地位、财富跟样貌都完美到不行的男人。可你也要相信,对于我来说,雅克伯爵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我跟你说过,我从不奢望在婚姻之中寻找爱情,我爱不爱我的丈夫或者我的丈夫爱不爱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并且作为婚约的搭档、生活的伴侣,对于对方来说能够是最契合最默契的,那就足够了。” 莉亚显然不能完全赞同她表姐的婚姻观,契合跟默契她跟乔治之间都有,但如果她的丈夫是个不爱女人只爱男人、审美跟品位都如此独特的……呃,想象不能。从这点上来说,好像她又比别人幸运了些许,是不是该偷着乐了?! “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关心关心凯蒂,”伯爵小姐摇着她表妹的手,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凯蒂?”莉亚瞬间反应过来,“她看上谁了?”哦,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太过直白。“我,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认为,谁更加适合……” “行啦,不用找修辞方式啦,”夏洛特果断地打断了她,然后指了指大厅中央,“你觉得,蓝道骑士怎么样?” 蓝道瓦利?莉亚记得他,作为她堂兄理查德的使者,蓝道骑士曾跟她丈夫在暴风城有过一番交情,后来他跟诺森威尔伯爵一起,击退了腓力乘船而来的六千人的部队、守卫了诺丁郡东岸,而且,他跟他父亲还是最早一批公开支持诺丁汉、拥护莉亚为奥丁女王的贵族。此次红堡被围,蓝道受诺丁汉之令早早的就率军加入了守城队伍,这也是王城军浩浩汤汤四千人围了这么久却死活连个小城堡都拿不下的原因之一。一个半月的时间,男爵少爷跟伯爵小姐在并肩作战期间产生点儿什么感情也不足为奇。虽说这时代,婚姻几乎都建立在利益之上,可如果能够兼顾利益跟感情,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可以预见,作为最早的支持者、站对队伍的第一批人,瓦利男爵战后必将获得大量封赐,爵位搞不好也能更上一层,而作为他的继承人,蓝道骑士实在是个不错的,用伯爵夫人的话来说,钻石王老五。“如果凯蒂不反对的话,我一定会促成这门亲事。”莉亚对表姐作出承诺。 “我的外甥女,我亲爱的莉亚,我尊贵的女王,她在哪儿,她去哪儿了?来,舅舅跟你喝一杯,我……”红堡伯爵的声音自走廊的另一头响起,打断了表姐妹之间的对话,俩人面上均是一变。 “快跑,”夏洛特扯扯表妹的衣袖,在看她转头后又急忙把她拉住,“这,这边,这边!” 莉亚选对方向后拔足狂奔,在红堡伯爵沿着楼梯踏上二楼的一刹那,从另一头出口逃了出去。她可不想留下来继续听舅舅从昨晚开始就没间断过的深情流露,什么谈过去、说现在、想未来,搞得跟艺术人生中世纪加强版似的,最郁闷就是舅舅还要反反复复讲自己在守城战中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威猛、如何如何临危不惧视死如归,以为莉亚不知道被吓尿裤子的是他一样。好吧,无论如何,作为晚辈,不该吐槽长辈的品行作风,所以莉亚只好闻舅色变,如果她不想失眠头晕内分泌失调的话,还是离醉酒的红堡伯爵远着点儿好。 王城军被打残打散打败了,除了伤亡跟少部分逃脱的,尚有近两千俘虏。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奥丁的臣民,即便从莉亚的角度来说,他们都算得上叛国罪,但作为一个上位者,她却不能真的把他们全都处死。说白了,就算狠得下这颗心,她还不舍得平白丧失这么多劳动力呢。而且,叛国罪也分个三六九等,这群同样是为了利益而战的王城军,有几个是对尤菲米亚死心塌地肯跟莉亚死磕到底的?算起来,称不上主谋,也就是被蒙蔽的从犯。 虽是从犯,也不能不究。贵族们罚没财产、土地那是肯定的,拥护程度不同、认罪态度不同,所受惩罚也相应的有所区别。至于收上来的财产、土地在胜利者这边该如何瓜分,就要等诺丁汉伯爵到来之后再做论断了,莉亚认为她丈夫所谓洗牌的重点尽在于此,在什么位置放上什么人最合适,诺丁汉肯定想得比她更久更周到。而平民们作为俘虏,几乎没有任何赎金可收取,他们本身都可看做是领主的一项私有财产,自然是被抵给了莉亚。吃谁的饭,跟谁干,莉亚对他们的过去并不追究,对他们的将来也不苛刻。愿意就近在红堡扎根的,都送给她舅舅,作为外甥女的一番心意;愿意跟着她回诺丁郡的,就打包带走,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手,平白多了这么多劳动力,领地改造不知道要加快多少;诺森威尔伯爵又提醒她,作为女王,她不只诺丁郡一个选择。也对也对,愿意留在王室领地内的也可以继续留下,奥丁国土,除了贵族们的领地,都是她的直属。 莉亚故意绕开大厅里的觥筹交错,这种几乎纯男人的庆功宴,没有乔治在她真有些不习惯,这大概就是女人做国王的一个弱点,无论你打扮得再怎么像个男人,也没法真的跟男人们打成一片。 她绕出大厅跟主堡大门,走到院落里,跟主堡内一样,外面也是灯火通明。加上雅克伯爵带来的人马,近八千人围在红堡内内外外扎营,数不清的篝火跟火把夜空照耀的亮如白昼,到处都是庆祝狂欢的喧哗声。而在院落一角,她却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孤独身影。 莉亚示意侍卫保持一定距离,走到那人身后,斟酌着开口:“有件事,我,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人影回头,无论是在火光下还是阳光下,他的发色都耀眼的令人无法忽视。“陛下,”爱德华左手抚胸,做了个标准的躬身礼。 “我还没有加冕。” “那是迟早的事,”他走近她跟前,眸低闪着火光,笑容亲切的露出一口白牙,“您刚才是,要告诉我什么事?” 困难总是要面对,矛盾也要想办法解决,因为对方是爱德华,莉亚更加不想隐瞒甚至欺骗他。“我想,告诉你,格欧费伯爵的死因。” 金发骑士尚在人间,这是诺丁汉伯爵夫人乘船离开奥斯布达之后才得知的讯息。事实上,从斯卡提的王城到奥斯布达,这一路上爱德华一直都在她的身边,确切的说是守在艾尔伯特的身边,只是跟莉亚一样,为了掩人耳目,金发骑士也是全副武装头戴钢盔,从未在人前露出真面目。直到后来,进入伊莱恩的领地,他就更加不变表露身份了――作为莱顿公爵夫人的私生子,怎么有脸出现在王后面前?!莉亚率领奥斯布达骑兵登船离开的时候,艾尔伯特执意要她带上自己的骑士做贴身保护,她起初也没在意,只当是长辈对自己的关怀,等上了船,爱德华摘下钢盔,她才惊喜的发现,她的合伙人竟然还活着。 爱德华幸免于难的原因比较复杂,大概跟冬日厚实的皮衣、跟他坚硬紧绷的肌肉纹理、跟他在中招前下意识的微微侧身以及费迪南太过紧张激动导致出手偏差有关系,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长了个莉亚只在小说中听说过的心脏――偏右的心脏。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而他在战场上也从未前胸受过伤,以至于关系亲密如费迪南也一无所知。背叛兄弟的骑士以为自己得手,将“尸体”扔进护城河,却被刚好赶至的艾尔伯特等人打捞上来,随后悄悄隐藏、救治自不必说。在养父决定陪同王后前往教宗领陈情跟请愿之际,爱德华决定跟随诺丁汉伯爵夫人返回奥丁,他在这里还有很多私怨未了,还有很多疑惑、很多问题需要寻到答案,但,格欧费伯爵的死因并不在其中。 “您不必告诉我,”金发骑士低头盯着莉亚,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他的死,跟我并没有关系,他的死因,我更加没必要知道。” “可,可他毕竟……” “毕竟是我母亲的父亲?”爱德华用了个非常别扭的词语来形容老格欧费跟他的关系。他接着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母亲,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对她的感情,或许,根本就没有感情。她给了我生命,却又没法保护我的生命,也许她也有她的苦衷吧,可我从未见过她,这也是事实。从我生下那刻起,一心想要我命的,就是她的叔父。或许这一切,格欧费伯爵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这都不重要,从他的弟弟下令将我掐死并且抛尸荒野的那刻起,我跟格欧费家族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个私生子。”不管他是否活着,老格欧费都不会认他,甚至不会看他一眼,他不是他的外祖父,他只是他,母亲的父亲,而已。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面前站着的,是害死格欧费伯爵的真凶?没错,老格欧费不是莉亚亲手杀的,但兰伯特做这一切是为了向她和她的丈夫尽忠,也是为了将她拱上王位。从某种角度来说,格欧费伯爵的死,跟她确实有着直接关系。 “您为什么想要告诉我这一切?只要您不说,这世上恐怕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包括我在内。”有的人会接受格欧费是暴毙这一说法,有的人会接受是尤菲米亚暗杀这一说法,即便有人怀疑莉亚,可永远都不会有证据,她完全可以不承认。 “大概因为,你是艾尔的养子,”尽管知道了叔外祖父的真实身份,莉亚还是习惯用艾尔来称呼他,那也是他在骑士团所用的名字。“他是我的亲人,我最敬爱的长辈,所以……” “所以,我也是你的亲人?”骑士挺拔的身形足比伯爵夫人高了一头,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她,这一片昏暗的小角落,在周围嘈杂声中显得格外宁静。 “是的,”莉亚肯定的回答他:“你是我的亲人,是跟我并肩战斗的亲人。”所以我不想欺骗你,所以即便苦恼于说出实话有可能亲人反目,我依然不想欺骗你。 爱德华沉默了很久,眼睛一瞬不眨,始终回望着莉亚的目光。久到她觉得大门外的喧闹声似乎都静了下去,久到她感到城堡外又起了新的欢呼声,他才再次开口,他说:“所以,别人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世上,我只关心两个人,艾尔伯特,和你,你们是我唯二的亲人。” 莉亚展颜微笑,随即又想,怎么会,舅舅还有表姐们也是你的亲人啊。可她还没张嘴,就被身后不远处的侍卫打断:“夫人,伯爵大人已到城门外了。” 乔治!莉亚忍住惊呼,提起裙子就要往城门跑,转身后才想起来她的同伴。“哦,抱歉,”她对爱德华道:“我们,我们改天再聊,我是说……” “快去吧,”骑士躬身行礼,面露笑容道:“回头见,我的陛下。” 望着伯爵夫人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厚重的城门之外,金发骑士才喃喃道:“我发誓,用我的生命守护您,从我见到您的那一刻起……” 诺丁汉伯爵带着他的骑兵们在城外部队的欢呼声中驶近红堡,抵达城墙下的时候,就看到等在那儿的某个身影。他挑挑眉,盯着妻子的发型,“这是,斯卡提的新潮流?” 莉亚噗嗤一笑,把手递给他,在他连扯带抱后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他的马背上、靠在他胸前,她抬手刮刮他浓密的胡渣,“这是,诺丁郡的新潮流?” 诺丁汉张嘴把她手指含在嘴里,黑色的双眸死死盯着她,像所有盯上猎物的豹子一样。纤细的手指在他舌尖和口腔内壁被反复吸允、舔舐,然后他把嘴唇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我真想你。” 莉亚勾起唇角,同时把双臂分别勾上了他的脖颈和腰,她说:“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中世纪男人非常流行的蘑菇头,伯爵夫人剪短发大概就是这个效果――图片取自意大利电视剧《金玫瑰洞》 ps:金发是没死啦,发现之前你们留言就猜到了,感觉我的设定好搓,捂脸~ 69第68章 伊迪挥挥手,示意仆从把信使待下去,等大厅里只剩了他跟父亲之后,他走到格欧费伯爵跟前,探着身低声问道:“信上,说些什么?” 老格欧费瞥了儿子一眼,把手上握着的两张羊皮纸举到油灯之上,望着火焰在面前燃烧,直到快燃至尽头,方丢到石板地面上。“一封来自你叔父,一封,来自你的外甥女。”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极为清晰。 伊迪吞了吞唾沫,好奇心更重了。“那,他们信里说的是?” “当然是催我们出兵,还能有什么?!”老格欧费冷哼一声。 做儿子的看到父亲气儿不太顺,揣摩着他的意思道:“咱们不出兵,由他们打得焦头烂额,也跟咱们没关系。” 啪得一下,伯爵的巴掌拍到桌面上,几乎震到了油灯。“你以为不出兵,咱们就能撇清了?”老格欧费盯着儿子,恨声道:“事到如今,谁还能够撇得清?!”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帮着诺丁汉打叔父吧?但要是让我们去帮尤菲米亚……”他哼哼唧唧,不忿道:“您也听过了诺丁郡传出来的谣言了,她,根本就不是……”不是他外甥女,没有格欧费家族的血统,凭什么要他帮一个野种? “你也说了,那是谣言!”老格欧费的声调不由得拔高,顿了顿,方才又压低声音对儿子道:“是,或者不是,咱们都没证据,你那死鬼妹妹已经死了。而你叔叔,哼,他跟咱们从来都不是一条心。”身为家族的次子,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只能选择神职人员这条路,可大卫却是个有野心的人,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只剩了面子情。“现在,你的外甥女,她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承认或者怀疑她不是你妹妹亲生的,就等于承认了你妹妹与人私通,我们家族的颜面何在?!” 伊迪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不管尤菲米亚是不是个抱来的野种,他们都得把她当做亲人来看待,还要做给所有人看。不管诺丁汉说的是真是假,他们都要坚定地否认,并要反诬他无中生有、蓄意陷害。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格欧费家族的名声。 看儿子依旧有些闷闷不平,伯爵也理解他的心情,换了自己也是一样,谁承想他们给予厚望的亲外孙断了腿又丢了命,现在全家的希望跟荣辱只能寄托在一个野种身上?!可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了感情用事的余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你仔细想想,如果我们支持诺丁汉,折损我们家族的名声不说,他会信任我们吗?他的封臣们会接纳我们吗?如果我们无视交战双方袖手旁观,不论最后谁赢谁输,我们又能得到什么?最多也就像现在这样,守着家族领地罢了。算来算去,我们只能支持尤菲米亚……” “因为她最需要我们!”伊迪恍然大悟,这个所谓的外甥女不但需要他们的人马需要他们冬季的补给,最重要是还需要他们表明支持的立场承认她的身份。她凭什么争夺王位?不久因为她是莱顿公爵的女儿?!在她身份遭到质疑的时候,公爵夫人的家族支持她,她才有资格继续争下去。而事后她想坐稳王位,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拉拢住格欧费家族。换个角度来讲,他们就等于是,握住了女王的把柄了……“我去召集人马,”伊迪向父亲汇报一声转身就往外跑,这种激动人心的消息,没人会不兴奋。整个王国,整个奥丁…… 伯爵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满意的抿了抿嘴。虽然不太聪明,但还好,也不太蠢。 两个因即将到手的巨大利益而喜不自胜的人,谁都没注意到,大厅西侧粗壮石柱后面,静悄悄地隐入黑暗中的一个人影。 诺丁汉的队伍行进的很缓慢,敌方既然是千里迢迢从王城赶来,他们又何必跟对方一样把自己搞得人困马乏?按照行程安排,在抵达布朗堡后休整两日,养精蓄锐,正好战疲兵。况且在途中,他还要跟伍德男爵、希尔男爵的人马汇合,合兵一处,约有骑兵一千五,步兵两千。等到了布朗堡,加上菲尔德跟布朗男爵的人马,差不多能凑个整数。他推断,敌军的主要突破点一定会选在布朗堡,而另一个据点艾萨湖,由格林和雷克两家人马驻守应该就差不多了。高夫跟布雷恩暂时不动,随时等候求援以及严防海对岸斯卡提趁乱偷袭。 当消息传来说,布朗男爵勾结伪女王,意图暗害伯爵大人的时候,诺丁汉只是挑了挑眉毛,一点儿都没感到意外。 诺丁郡的封臣也跟诺丁汉伯爵一样,爵位是世代相传的,只是有的家族跟诺丁汉同样古老,而有的家族却是后来崛起的。比方说高夫跟布雷恩家,据说是最早跟着诺丁汉家族的建城者,一起占据这片土地的;比方说希尔跟布鲁克,在几百年前,是诺丁汉家族的世仆,因功封爵,执掌一方;再比方说伍德家族,在他曾曾祖父时才并入诺丁郡,但伍德男爵却是他父亲的生死之交、他最信任的人;而菲尔德、格林、雷克跟布朗,兴起的时间不尽相同,到诺丁汉继承爵位后,亲疏远近亦有差异。像当初占据着维达镇的坎贝尔男爵一样,诺丁汉不会主动动这些老封臣、家族的效忠者,但他们决定背叛自己的誓言的时候,他也没道理隐忍不发不是? 从丰收宴会结束之后,他就叮嘱菲尔德男爵暗中盯紧了老布朗。诺丁汉绝不相信仅仅因为抵制施肥老布朗就会顶撞领主夫人,他什么时候变得对亚美神如此虔诚了?别开玩笑了!只要有钱有利益,他甚至愿意把女儿送给魔鬼。诺丁汉了解他这位封臣的本性,贪婪,确切的说是贪得无厌。从兰伯特受封爵位获得领地之处,老布朗就盯上了他隔壁的这位邻居,他反复的跟自己的领主强调诺丁郡跟格欧费之间这块土地的重要性,意图可不是想让诺丁汉收服兰伯特,而是巴不得领主大人出兵消灭邻居,把这块肥美的土地交给临近的他来管理。那可真是块好地方啊,比他自己的领地只大不小。 可惜,诺丁汉拒绝了他,而兰伯特也“转投”了格欧费,这让布朗男爵一直耿耿于怀。他清楚领主不欣赏他不看重他,诺丁汉更喜欢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希尔、格林跟菲尔德,伍德男爵虽然比他还要年长,可就像领主的父辈一般亲切,哪是他能比的。男爵认为自己被错待了,被轻视了,甚至被排斥了。所以他决定,抛弃家族的誓言,自己给自己重新找个领主,能够给他无上的地位和数不尽的好处的领主。在尤菲米亚同意事成之后将兰伯特的领地夺来划给他并且另有封赏之后,布朗男爵干脆利落的临阵倒戈了。 不过,在他还没盼来伯爵更加还没机会下手杀害之际,就被自己的封臣——两个骑士给出卖了。说不得,还真有点儿因果报应的意思。 “那两个告密者你见过了吗?”诺丁汉抵达布朗堡后,先见了他的封臣,已将此地控制起来的菲尔德男爵。 年轻的男爵还未满二十一岁,未曾受封骑士。他是伍德男爵夫人的外甥,菲尔德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跟当初的盖文希尔一样,因父亲早逝,不得不提前赶回家族领地。这场战争结束后,诺丁汉准备正式授予他骑士称号,以及继承男爵爵位。现在,他恭敬地站在领主面前,详细汇报:“布朗堡内共有七个骑士,其中有三个与他共谋,已被分开关在地牢里。另外四个中,两个默不作声,既不反对也不附从,另两个听闻布朗的筹划后,夜里偷溜出城赶往北方报信,被我派出巡逻的兵士撞着了。此刻这四人都在监视中,不过并未下狱。” “你做的很好,”伯爵点头表示认可。这四个没有共谋的骑士,虽做法不尽相同,但也说不上谁更正确。他们是布朗男爵的封臣,像诺丁汉的骑士们一样,是宣誓效忠过的。保持沉默的两个,对领主的抉择或许不赞同,但却忠于了自己的誓言;另外两个虽然背叛了领主,但却也摆明了立场,投奔了诺丁汉,不管是真的正义使然也好,还是利益驱使也罢,既然他们敢投靠,诺丁汉就敢收。“不用禁止他们出行,”伯爵吩咐道:“但要派人暗中监视,有异动随时汇报。等这场战争结束后,再来决定奖罚也不迟。” 菲尔德男爵应声称是,转身准备先行离开,却又顿住了。“还有一个人,该,怎么处理?”他比较年轻,对这事儿还真没经验,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谁?”诺丁汉问。 “布朗男爵小姐。” 诺丁汉是在布朗堡的大厅里见到的这位男爵小姐,他坐于上首,身旁或站或坐的是众位封臣们,男爵,骑士,甚至侍从,差不多近百人。 布朗小姐被两个粗壮的仆妇带进来,她似乎受了些惊吓,头发乱蓬裙子褶皱,脸色也比平日里苍白。但在进大厅之前,她还是挣开两个仆妇的手,使劲儿拽了拽自己的裙边,拢了拢自己的乱发,以为这样能看起来精神点儿。“我最敬爱的大人,”布朗小姐跪倒在地板上,声泪俱下地阐述她对此间阴谋的不知情以及她父亲的种种恶行,极力的想要证明父亲是父亲,她是她,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她父亲的背叛行为理应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哪怕是绞刑。而她自己,则无辜并且单纯,愿意为伯爵大人献出她永远的忠诚。“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我的大人,”布朗小姐昂着头凝望高座上的男人,眼含热泪。 “任何事?”诺丁汉语调不变,却吐出一个雷:“把衣服脱了。” 不但布朗小姐怔住了,满厅的男人都怔住了。这是,什么节奏?! “我说,把衣服脱了,”诺丁汉冷冷地又重复了一遍,透出一丝不耐。 布朗小姐急忙动手,在伯爵大人面前脱衣服,她早就想做了好吗,要不是伯爵夫人……哼,那只是个什么不懂的小姑娘!尽管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脱衣服让她有些许的尴尬,可布朗小姐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虽然当初爬伯爵的床失败了,但并不代表她没爬过别人的床。而现在,面对伯爵,她又有机会了。 正所谓熟能生巧,眨眼功夫,从皮外套到羊毛衫再到长裙,布朗小姐脱了个干干净净,那速度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布朗堡的大厅里可没有像诺丁堡一样,点着二十个壁炉,尽管大厅面积也比诺丁堡小很多,可一样透着冬季的寒意。布朗小姐的身子禁不住有些发抖,但她却把胸脯使劲往前挺了挺,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模样。 不过可惜,她□的□、纤细的腰肢、丰润的臀部,一样没落在伯爵大人眼里。诺丁汉德目光从左至右,挨个在他封臣们的脸上扫过,把这群男人此刻的表情尽收眼底。哪个目不斜视神色不变,哪个将来有可能色令智昏,一目了然。 一个叛臣之女,他们也敢留在身边,不怕夜里被无缘无故割了脑袋?! 果然,几分钟过后,见伯爵迟迟不发话,就已经有人把脑袋转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是想求情了。哦不,或许说,申请收归己用更为恰当。 诺丁汉把几个蠢蛋的名字记在心里,准备事后敲打敲打,若是敲打完依然不灵光,那这辈子他们也就只能当个蠢蛋了。然后他挥挥手,两个仆妇会意,靠上去再次把布朗小姐押在手下。 “既然你对我如此忠诚,我决定,看在你的面子上,成全你的父亲,”伯爵对布朗小姐道。 赤|裸的姑娘先是一喜,然后一愣,“成,成全谁?成全什么?”难道不是该成全她吗?! 诺丁汉竟然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森森寒意:“既然布朗男爵愿意追随效忠那个野种,我就成全他。你们两个,把布朗小姐请到她父亲身边。还有另外三名骑士,既然大家同心同愿,就不要分开了,抱在一起多好。国王大道是王城军队的北上的必经之路,请几位一起守在大道上,迎接你们主子的到来吧!” 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布朗小姐就被两个仆妇拽着胳膊拖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离布朗堡大约五公里的国王大道上,路中央凭空多出来一座木笼子。虽是木制的,却选的粗树枝,十分结实,起码没有作案工具的五个人是逃不出去的。哪五个人呢,布朗男爵跟他的三名骑士,还有他的女儿。 菲尔德男爵向领主汇报任务完成,诺丁汉头也没抬,抬手随便摆了摆,这算事儿嘛,还值当得汇报。他盯着桌面上的地图,拿着羽毛笔,想了想,决定在右上角添上一笔。但他抬起脚刚要向侧边迈出的时候,却猛然被绊了一下。 “抱歉,大人,”年轻的男爵急忙后退一步,看着自己一不小心踩上了印子的斗篷,抬头对领主说:“您先换一件,我吩咐仆妇们拿去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别说现在是战时,就是平日里骑马游猎也常有蹭脏碰脏甚至踩脏的时候,况且,伯爵大人的这件斗篷也太长了。 可诺丁汉依旧盯着他,一瞬不眨的盯着他,盯得菲尔德男爵心里发毛,额上冷汗都快出来了,方才闷闷地吐出一句:“不用。”听起来十足的心情不好。 见伯爵转身后,菲尔德擦着冷汗退后,盖文凑到了他耳边:“你说你踩着什么不好,非踩到那件斗篷。” 菲尔德不解,“那,那件斗篷怎么了?” “那是伯爵夫人亲手缝的,”盖文压低声音对比他年轻了两三岁的哥们说,害怕对方不信,他还指出了铁证,“你瞧,瞧见没有,左边长右边短,我绝对没认错。”除了伯爵夫人,诺丁堡再没一个女人的裁缝技术是这个水平,也亏了伯爵还好意思天天穿着,盖文有几次还看到领主大人故意揪着斗篷左侧握在手中,以掩饰左长右短这个缺陷。“下回注意啊,”他拍拍菲尔德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菲尔德抬头看看眼前这位,再看看桌前那位。怪吧,虽然盖文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但这声音却刚刚低得“恰好”能被那位听见,伯爵怎么也没个反应呢? 诺丁汉撇撇嘴,懒得理这两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子。他只是,不着痕迹地,抬了抬左边的肩膀,然后右手握着羽毛笔,在地图上某个部位画了个小圈。 兰伯特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就把布朗留下的一半领地划给他好了。 没错,他已经开始洗牌。 70第69章 咚咚咚,一声声巨响自山脚下传来,犹如一柄巨锤,一次次的敲打在人们心里。在教堂外的广场上,聚集了上千诺丁人,除了修士跟神父,他们个个都是老弱妇孺。男丁,只要提得起剑、拉得开弓、挥得起板斧的,全都已被侍卫长召集起来,守在山脚下的城门之内。而女人和孩子,还有老弱病残们,就只有祈祷,向亚美诸神祈祷,向这片土地上更古老的神灵祈祷,保佑他们,守住诺丁城。 经过两场惨败,乌拉诺斯人终于选择了最原始最直接的攻城方式——攻破大门。并不是他们脑筋不会转弯现在才想起来,而是诺丁城的大门确实很难攻破,门板厚、重不说,外面还包裹了严密的一层铁皮,既抗击打又抗火烧。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攻城者会选择跟大门较劲。 可眼下形势,乌拉诺斯人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攻城塔无法靠近城墙,挖地道又行不通,只剩下诺丁城那座高大宽阔的门了,硬攻吧。 从人数上来说,敌方部队尽管损失惨重,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骑兵八百,步兵一千七。而反观城内,能够参加战斗的除了二百侍卫、伯爵夫人贴身护卫的一百骑兵队,就只剩了五百个迷茫无措的普通农夫——参加过冬季训练的早就被她丈夫带走了。 这些农夫握长矛抡斧头还说得过去,弓箭就非他们所能运用的了,所以对付门外肩扛攻城锤一次次撞击城门的敌军步兵,他们除了扔扔石头块,还真没多大作用。可对方足有一千七的步兵,就算拼死三分之二,他们也要不计代价的冲进来,一旦大门打开,八百骑兵,能冲破城内的任何防御线,整个诺丁城将任人鱼肉。 乌拉诺斯的三位贵族首领就是这么认为的,弗雷伯爵骑在马背上,盯着远处城墙上不断射下来的箭矢,穿透攻城步兵头顶上的木板,不断有人在哀嚎声中倒地,也不断地有人自后而上填补露出的空缺。他才不在乎会死多少人,只要能攻下这座诺丁城,只要能攻下这座号称自建以来从未被攻破过的诺丁城。 “要不要,再派人去劝降一次?”弗雷伯爵不在乎,贝里伯爵却在乎,在乎的要命。前面每倒下一个他的领民,就等于往后每年都失掉一份税收、一份租赋,那可都是钱啊,他可没有像弗雷那样财大气粗。“再劝降一次吧,也许,这个女人现在会改变注意。”毕竟双方差距在这儿摆着呢。 弗雷伯爵想了想,“好吧,”他挥挥他那粗壮短小的手臂,“派个人,再去城下喊一次话。不过这回,条件苛刻啦。”谁让她不早投降呢?“打开城门,神职人员和骑士以上的贵族可以免死,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交得起赎金。除此外城中所有男丁,一律上绞刑架。哼,要怪就只能怪他们的伯爵夫人,要是早三天投降,也只是砍掉双手而已。”矮胖子一副我这样已经是宽大为怀的表情。 贝里伯爵耸耸肩没反驳,他也觉得这就很合理。小肯特扫视两人一眼,也没说话,心里念的却是,异想天开。 果然,五分钟后,那个拍马赶到城下传话的骑兵,被一箭刺穿了喉咙。 “攻城!”弗雷伯爵气得破口大骂:“给我使劲儿攻,我饶不了这个贱人,我轻饶不了这个贱人!” 侍卫长蹭蹭蹭的从城墙上跑下来,跑到城中主干道中央,向伯爵夫人道:“最多,还能坚持二十分钟。” 莉亚点点头,不用他说她也瞧得清楚。她此刻骑着诺丁汉送她的白马,立在大门后约百米远的地方,亲耳听到大门发出沉重而痛苦的撞击声,也亲眼见到它身上慢慢爬满的裂纹裂缝,还有二十分钟,它摇摇欲坠,最多再支持二十分钟。“无关人员都撤上山了?”她问身旁的侍从里奥。 “是的,除了留下的男丁,包括村民在内,都已撤到四层以上,并且随时准备撤入城堡之内。”那是他们最后一道防线,尽管五千人对宽敞广阔的诺丁堡来说也有些超负荷,但挤挤总还是能勉强装下的,谁会愿意留在外面等死? “好,那按计划行事,”莉亚向侍卫长道,后者颔首后立刻转身离开。 里奥跨坐马上,背后是他一百个骑兵兄弟,他略落后伯爵夫人一个马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您最好,先回城堡去。”他顿了顿,接着道:“亚力克需要您。” “他需要的不只是母亲,还有这场胜利。”失败对于他们母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莉亚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许她留在这里还会增加骑兵队的负担,也许她应该像其他贵妇们一样躲进诺丁堡里默默地祷告,也许……但没有也许,现实没有留给她选择的余地。她是这座诺丁城现在最高的权利人,她是所有领民注视的焦点,她是他们宣誓效忠的领主夫人以及他们承认的王位继承人、未来的奥丁之王,她必须留在这儿,给他们信心,给他们鼓励,给他们必胜的勇气。“如果我丈夫现在在这儿,也会弃守卫他的领民而去?” 里奥没有回答,伯爵夫人知道答案,他也清楚了她的选择。他只是回头向骑兵们招了招手,一个半圆形的保护圈便在莉亚身后形成。哦不,其实是一整个圆,守在她前面的是五百手持板斧、木盾的农夫,还有…… “桑迪?!”伯爵夫人认出了靠她很近的一个身影,即便跟同龄人相比,她的侍童也要瘦小得多,更何况站在一群成年男子当中。莉亚望着回过头的男孩皱了眉,“我没吩咐过,未满十六岁的需要参加战斗。” “哦,是的,”‘小盗贼’露出羞怯的笑容,“可是,我发过誓,要保护您。” “那是在你成年之后,在你成为骑士、学者或者别的任何你喜欢成为的人之后,桑迪,不是现在,”莉亚转过头,打算吩咐里奥派个骑兵将男孩送回城堡里。但正在这时,喀拉一声巨响传来,抵在城门后的最后一根门阀被撞断,大门终于被撞裂打开了。来不及了,“凯利,拉他坐在你的马后,”作为伯爵夫人的影子,侍女凯利自然也跟在骑兵队伍里。 把侍童安排好,莉亚转回头,看着丢掉攻城锤掏出兵器如潮水般涌入城中的乌拉诺斯人。 “城破啦?”弗雷伯爵松开缰绳高兴地拍掌,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快,快,让骑兵冲进城,让骑兵冲进城。”在成队的骑兵面前,守城的侍卫也好还是城中的居民也好,都如蝼蚁一般碾压即死。 小肯特想说再等等,可他还没开口的时候,随着城门处的一阵骚乱,又一个消息向他们汇报了来。“攻城的步兵刚一冲进城,就掉进了陷阱之中,伤,伤亡惨重。” “什么?!”弗雷伯爵气得跳脚,这回真个儿从马上摔了下来,脸朝下屁股向上啃了一回马粪。 而诺丁城内,刚一入城门的地方,此刻露出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大坑。无数乌拉诺斯人躺于坑底,头顶尖刺的木棍从他们身体上传过,转瞬就变了尸体。 城里有四千多村民,最擅长的就是地里的事儿,握惯了锄头铁锨的手挖起坑来简直比得上鼹鼠。而且,伯爵夫人要求不用太深,只要够宽够大够广就行。四千多人一个晚上,一蹴而就。而城里也不乏桑迪这种自由生长在森林里,和里奥这种住在森林边的猎人,在木匠等人的帮助下,坑底竖了一根根尖桩,插在人身上,必死无疑。 乌拉诺斯人一攻破城门便抄起武器争前恐后的向前冲,后面推挤前面的,想停都停不住,眨眼间掉进去一二百人。 “别停,”弗雷伯爵此刻已重新翻身马上,听闻城内境况,高声吼道:“继续前进,我就不信这坑能有多深能埋多少人,让步兵们把坑底都给我填平了!”城门已破,他仰仗的就只有骑兵,让步兵们最后尽一次忠做一把人肉垫,也算是废物最后利用。 贝里伯爵想要反驳,奈何人微言轻,弗雷伯爵五百骑兵呼啦啦往前跟前一站,他就不敢再废话了。 “不会亏待你,”弗雷又安慰这位同僚道:“大不了等会儿骑兵冲锋,我的人打头阵。” 贝里心说你的人先冲进去,还不是好东西任由你先抢,那个杜布瓦家的女人也归了你!可他又不敢多言,只能扯着嘴皮勉强笑笑。 小肯特紧锁着眉头,虽然他不欣赏这种自我消耗的攻击方式,但他也得承认,此刻城门打开,诺丁城就在眼前,这确实是最快捷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了。填吧,等填平了,攻占诺丁城的任务他们就能完成了。 诺丁人眼睁睁看着乌拉诺斯步兵们一个个在他们跟前落入坑中,有自己掉下去的,有刹不住车被身后之人推下去的,也有在他们自己同伴的抽打强迫下被活活扔下去的——弗雷伯爵既然发了话,要让步兵们填平这座坑,自然是强壮的把弱小的扔进去,后面的把前面的扔进去,只要填了别人,自己也就有机会活下来了。 这种混乱血腥的场面,连莉亚自己当初都没想到过,野蛮、凶残,毫无良知毫无人性。她原以为最多会失足三百人,早知如此,她就命人把坑挖得更深些了,耗掉他们整整一千七百步兵。不过,现在也足够了。 弗雷伯爵挥挥手,骑兵队伍排成阵型夹着风势迅速朝诺丁城门冲来。陷阱坑已经被填平了,乌拉诺斯步兵纷纷自觉地让到一旁,任由马腿卷起泥浆扬在他们脸上。一贯如此,填命的是他们,受赏的是骑兵。 而在乌拉诺斯骑兵眼中,也确实有一笔巨大的赏金摆在他们面前。毫无疑问,主干道中央骑在白马上身披锁甲的女人就是诺丁汉伯爵夫人,你们没看到她飞扬的红色长发吗?!此刻在乌拉诺斯人眼中,莉亚就是金币,就是荣誉,就是享之不尽美酒跟美女。冲,冲,向前冲。 作为诱饵的伯爵夫人,纹丝不动的端坐马背上,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稳住!”她沉声道,既是对自己,也是对守在她身前的五百农夫。“稳住,稳住,稳住……” 农夫们只能看到眼前乌泱泱的一大片,诺丁城的城门有多宽,敌军骑兵队伍的排布就有多宽。地面都在马蹄声中颤抖,心在狂跳,额头在冒汗。冰天雪地中,八百骑兵呼啸而来,眨眼就到跟前,就到头顶,就要被马蹄踩踏于石板地上。 最前面一排农夫距离骑兵队只有十米的时候,伯爵夫人的吼声终于划破天际:“动手!” 一声令下,五百人一齐蹲□,右手从地上捡起早已准备多时的木制长矛,矛尖向前斜斜上举,左手举起盾牌挡在身前静等乌拉诺斯的铁骑。 无数的噗嗤声过后,是无数的嘶鸣声、哀叫声、惊呼声,前两排战马无一幸免,全都被超长的木矛刺进了身体里。后面几排同样上演的了攻城步兵们的悲剧,收势不及,栽倒在前方同伴的身上,除了把同伴往矛尖送之外,也有不少因惯性飞出或被惊马甩出的,要么落在前方的盾牌上,要么落在前方的长矛上。 这时候还等什么?!已中目标的农夫扔下长矛,举起板斧就照着落在他们当中的敌军狂砍,没中目标的就在对方仍立于马上的骑兵中搜寻目标,长矛狠狠向前一掷,即便不要命也能把人从马上撞下来。 城墙上的侍卫们也没闲着,经过伯爵夫人每五天一次的淘汰测试,他们即便不能各个像侍卫长那样三百米外箭无虚发,但一二百的距离又居高临下,人群还这么密集,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活靶子。射,射他们这群骑马的刺猬。 尽管占尽先机,但形势仍不容乐观,毕竟对方人马是己方的两倍。“去帮忙,”莉亚侧头对里奥道。他这一百训练有素的骑兵,冲进对方已惊慌失措的队伍,绝对能收到以一敌十的奇效。 “可我们得留下来保护你,”里奥坚持立场,这是伯爵走前布置给他的唯一任务。 “如果让对方回过神儿来,弓箭手跟上,你们就谁都保护不了了!”莉亚催促道:“快点儿,在乌拉诺斯人撤退前把这八百骑兵全都消化掉。分一队侍卫把新做的门板重新立起来,我要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里奥知道伯爵夫人说的是事实,弓箭手跟进来,农夫先遭殃,再配合骑兵他们一个都跑不掉;而剩余骑兵退出去后心生防备卷土重来,他们同样也跑不掉;只有迅速消灭掉骑兵,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他挥挥手,一百骑兵一拥而上,自己却寸步不离。“我留下保护您,”侍从坚定地说。 莉亚没再反对,要说她心里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更多的却是心疼。敌军伤亡惨重,她自己一边也在死人,这可不是什么电脑上的策略游戏,而是实实在在血肉横飞的战争。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躺在地上呻|吟的,又或者丢了胳膊断了腿儿的,都是她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领民,当中甚至还有一部分她叫得出名字。而他们有很多人,今天过后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不可能再健全,甚至,不可能再睁开眼。 这就是战争,活生生的战争…… “当心!”当里奥惊呼示警的时候,一直飞出的长剑正朝着伯爵夫人疾驰而来。或许是某个杀红了眼的骑兵,又或许是某个临死前孤注一掷的敌军。总之,这剑的来势很快,这剑的力道很大,这剑正好在伯爵夫人的右边一侧,而她左侧后方的年轻侍从,完全没有了举剑格挡的可能。他一边惊呼,一边伸出手,企图把伯爵夫人拉下马,或许不能完全避开那一剑,但只要不正中面门,夫人身上乃至小臂上方的锁甲都能够保护她受不到致命的伤害。 可就在这时,有人的反应却比里奥的动作更快。正当莉亚准备向左偏侧,用包裹锁甲的手臂硬挡这一剑的时候,一个人影猛地从她眼前闪过,紧接着噗嗤,她听到了锋刃刺入皮肉中的声音。 “桑迪!不,桑迪!”莉亚抱着躺在她怀里的男孩,长长的剑锋插|入他的后背,她的脸上,手上,白马上,满是血迹。“修士,修士,丹尼尔!”伯爵夫人嘶声吼叫,丹尼尔修士带着他短暂培训过的医疗小队守在四层中央,以备战斗告一段落后立即上前救援。但显然,伯爵夫人现在的呼唤他也不能不回应。 可是没等到修士赶来,侍童的口腔中就喷出了大量地鲜血。他仰头凝望着他的女主人,气息微弱,“我,发过,誓,保护您……” 莉亚拼命地点头,“是的,你发过誓,你做到了,桑迪,你真的做到了!”凯利骑马带着桑迪,站立的方位正是她的右后侧。而桑迪自幼穿梭于森林中训练出来的灵敏身手,使他比里奥的动作还要迅捷。只是在眨眼间,他就两脚登上马背蹭地一下跃了过来,刚好挡住了掷向伯爵夫人的那柄长剑。“你做到了,”泪水模糊了莉亚的视线,“你是我最优秀的侍童,真的,你……” 听到自己最想得到的肯定,桑迪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战,乌拉诺斯八百骑兵全军覆没,步兵也折损大半。弗雷伯爵等无力再围城,又因诺丁城的坚壁清野策略,他无法得到补给,只好三家一起撤军。 但诺丁汉伯爵夫人显然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她派出一百重装骑兵,追赶在以步兵为主的乌拉诺斯部队之后。敌军虽然也有弓箭手,但射程跟冲击力远不如诺丁长弓,面对她从马到人全副武装的骑兵并无太大优势可言。况且野外作战,速度是关键,刚进入弓箭手射程的骑兵眨眼就冲到了面前,仓皇而逃的乌拉诺斯人哪顾得上摆拒马迎敌,立马被杀了个七零八落。弗雷伯爵三人连同几个仅剩的骑士撇下步兵疾驰向北,在边境却被守候多时的伍德堡驻兵逮个正着,无一幸免的,被押送回了诺丁城。 “我愿意交赎金,”站在诺丁堡宽敞温暖的大厅里,弗雷伯爵昂着头,即便被俘也没能打消他嚣张的气焰。不就是钱嘛,他给得起。“要多少,你开价,我的人立刻就会带金币来赎我!” 莉亚静静地盯着他,绿色的双眸似乎平静无波。“你开战,就是为了钱?!” “当然,”弗雷回答的很坦白,除了钱,还有土地、物资、女人,封臣之所以效忠领主,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利益。不然呢?难道为了荣誉或者名声?!别开玩笑了,即便这一战,也是王储许下高利,他们才会出征的。“你开价吧,”俘虏再次催促。这是惯例,乌拉诺斯的惯例,也是奥丁的惯例,甚至是全亚美的惯例。贵族被俘虏,交罚金就能赎,敌方也不会坐失这种赚钱的机会。 伯爵夫人眯了眼睛。“是不是,不论我开什么价码,你都会接受?!” 弗雷警惕地盯了她一眼,似乎防备对方狮子大开口。可现如今他虎落平阳,不管对方要什么,也只有认了,等事后他卷土重来,哼哼。“没错,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肯派人送我回领地,我都答应。” 很好,莉亚抿嘴微笑,忽然从高高在上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走向大厅中央,走到双手被绑缚的俘虏面前。“我接受你的交易,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立刻就派人送你回乌拉诺斯。而我想要的就是……” 弗雷伯爵眼睛一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寒光闪过,鲜血洒落石板上,连带着一个圆球体,骨碌碌地滚落大厅中央。伯爵夫人把最后六个字吐出口:“我想要,你的命 71第70章 魔鬼林的人是五天之后赶到的,并非诺丁人预料中的援军,而是只有两个,老亨特的长子狄克,和他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伊芳。 狄克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跟父亲之间的对话,在他苦劝盗贼首领遵守对森林之神的誓言、向诺丁城派出援军的时候,父亲却怒斥了他,让他看看敌军数量的庞大,让他想想自己同伴们的安危。“这些你企图带上战场去送死的,可都是你的弟弟们,”老亨特语带讽刺的说。可是狄克清楚,父亲根本不是在担心儿子们的安危,而是认为这场仗必败无疑,不愿趟这趟浑水。 而背弃誓言的下场就是,他失去了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当他跟伊芳不顾父亲的反对跟阻挠偷跑出魔鬼林赶到诺丁城的时候,见到的,只有埋葬着弟弟尸体的一抔黄土。 “我很抱歉,也很感激,”伯爵夫人站在两人身后,默默注视着面前小小的石碑。她命人在城内北侧的一块空地上,建起了这座小小的墓地,以纪念在守城战中英勇捐躯的战士们。二百六十个人,整整二百六十个人,包括她最喜欢的那个孩子。“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侍童,最聪明的孩子,最忠诚英勇的战士……没经过你们的允许,我把他葬在这里,跟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们一起,我想,这也会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不舍得让他离开,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莉亚说到最后泣不成声,尽管她自认经过此战早已修炼的心如磐石,可面对桑迪的时候,面对这面小小的石碑的时候,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才十二岁,他才只有十二岁啊! “您的决定是正确的,”狄克跪在弟弟的墓前,抓起地上的黄土,松了紧,紧了又松。是他们违背了对森林之神的誓言,这就是惩罚,这就是报应。可为什么,偏偏要报应在他最无辜的弟弟身上呢?!“比起魔鬼林,”比起魔鬼林的残忍冷酷无情,“他一定更喜欢留在这里。”这个,更像他家的地方。 “被俘的乌拉诺斯人一共十一个,两位伯爵,九个骑士,除了其中一个,剩下八个骑士你可以全都带走。”她已经在战士们面前处决了弗雷伯爵,既是对死难诺丁人的交代,也是对她自己的交代。而贝里和小肯特,她必须留下来,对于诺丁郡来说,他们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至于其他八个骑士,也是贵族出身,“泄愤,换取赎金,或者其他,随便你们。”就当是为了给桑迪的补偿,她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他在世的时候,最常提及也最挂心的就是你们的小妹妹,伊莲恩。我希望,这八人份的礼物,能够换取你父亲的一丝感念之心,看在他儿子付出生命所换来的代价的份上,照顾好她。” 狄克沉默地思考了片刻,心里终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谢谢您,夫人,”他说:“但我只带走两个,一个交给我的父亲,”能得到一个贵族的赎金,就够老亨特开心片刻了,“另一个,我希望能补偿我的母亲,”虽然她没能更好的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们,可这并不是她的错,“其余六个,我不能收,如果您坚持,那么我希望,用他们换我的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请您允许,让我把妹妹伊莲恩送到诺丁城里来。”她没有伊芳的强健跟胆魄,也没有伊芳的聪敏跟智慧,如果不是他们一母的几位兄姐照料,伊莲恩早就步入其他姐妹的后尘了。狄克很清楚,在魔鬼林,在父亲眼皮下,小妹绝对活不到成年——他不会允许一个没有战斗价值的女儿浪费自己的粮食。 “我准许,”伯爵夫人坚定地回答:“我会作为她的监护人,保证她生活在我的庇护之下,不会遭受寒冷与饥饿,不会受到不公与苛待,更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只要我活着。” “我代表桑迪,和我们全家,感谢您!”狄克激动地说。他们全家,指的是他母亲所生的四个孩子,狄克、伊芳、桑迪跟伊莲恩。 莉亚摇了摇头,这是她应该做的,当不起任何人的感激。正在她准备迈步离开,把跟桑迪独处的时间留给两兄妹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盗贼姑娘突然开了口:“我也留下。” “什么?”兄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用一根草绳将长发扎在脑后、身穿男子贴身衣裤的少女,走到伯爵夫人面前,单膝下跪,昂头注视着她,阳光落在瞳孔里折射出明亮的光芒。“我发誓,不以我从来没见过、没祈求过、也没给予过我任何帮助的神灵,而以我自己的名义发誓,我将我的生命跟忠诚奉献给您,永世不变。” 莉亚怔了怔,“你想成为,我的侍女?” 伊芳却摇了摇头,“我想成为,您希望我成为的任何一种人。”只要您接受我对您的效忠。然后她笑了笑,“战士也可以。” 莉亚对这俩字儿现在有本能的抗拒,她已经失去桑迪了,一时间再难接受失去其他人,尤其面前的还是桑迪的姐姐。“你是一个女孩儿,”她强调说:“战场太残忍,我没办法接受像你这样的女孩倒在我的眼前。”就像桑迪那样的孩子倒在她怀里一样。 “请您允许我先起身,”在得到伯爵夫人的首肯后,伊芳缓缓站了起来,站在伯爵夫人面前,她身材也很高挑,差不多跟后者平视。“我跟其他女孩儿不一样,也跟桑迪不一样,”她说,然后左手伸到背后,摘下一直背着的弓,右手搭箭、拉弦,咻的一下,射在三百多米外的一只铁皮桶上,入铁板足有半箭深。 莉亚惊异地盯着她手中的普通弓箭,不是诺丁长弓,不是侍卫长口中能够轻易贯穿锁甲的特制弓箭,而是,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本该在两百米射程处就力尽而落的自制土弓。 伊芳向她心里认定的主人说出这样一个事实:“我是魔鬼林的战士,而且,是最优秀的。” 离守城战结束已经过去五天,城门内大坑里的尸体已被清理出来,在铺了干树枝的护城河内放火焚烧,然后就地掩埋。对于护城河,莉亚有新的构思,但一时还没工夫实施,就先这么填上土盖着吧。 大坑已被重新填平,城墙大门也已修复,并换了更厚更结实的钢材。莫里斯师傅甚至建议,在钢板门上镶满突起的尖钉,既防了敌军,也防了攻城器械。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法子,莉亚又联想到了玻璃防盗的妙用,在城墙外沿和着水泥嵌满碎玻璃,可以一定程度上阻碍敌军半夜爬墙偷袭。当然,内城墙也要这么干,她儿子生活的地方,预防奸细跟刺客。 桑迪的死,对于莫里斯师傅的打击也很大,那是他在这儿唯一的学生,是除已经失踪的艾尔伯特外他在异国他乡最谈得来的人,一个他看重的孩子。所以,在某种角度来说,泰坦人对于他现如今生活的这个地方,在感情上有了一定的改观,他还提出了很多防守上的建议,并且决定着手研究伯爵夫人提出的那个燃烧瓶的设计。 除了清理战场、修复城墙、修建墓地,莉亚还有很多善后的工作要做。 二百六十个死难者,桑迪之外,还有近二百个农夫和五十多名侍卫。他们的家属将会得到抚恤金,他们的名字,将会刻在墓地的石碑上。伯爵夫人追封他们为烈士,一个诺丁人从来没听过、但从今往后却代表了荣誉的称号——比起抚恤金,人们似乎更感激夫人此举。 可莉亚觉得不够,这还不够。尽管她以二百六十人、半个酒厂、仓库里三分之一的箭只跟木材,换来了敌人近三千人的全军覆没,但她依旧觉得不够,愤恨难平,怒火难平! “我发誓,”她向她的领民们说:“不是只有一个弗雷伯爵,不是只有三千乌拉诺斯人,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这笔债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伤我们一个诺丁人,我们就要让他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偿还。看看那座墓地,看看那座烈士陵园,记住这二百六十个诺丁男儿。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躺在那里,也许有一天我们都将被埋在土里,但只要我们活着的一刻,就不会忘记这笔血债,只要我们活着的一刻,只要我们还活着一个人,就要讨这笔血债,就要让乌拉诺斯国王血债血还!” 血债血还四个字久久回荡在诺丁堡前的广场上,一传十十传百,直到整个诺丁城上下近五千人都在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 附近的村民并没离开,大战已开始,又不是农忙时节,冰天雪地呆在城中比呆在村舍里好过多了。况且伯爵夫人还需要他们,他们更乐意为她效力,修补城墙修建陵园后,还要修建跟扩大城中的民居。莉亚认为诺丁城原本的人口太稀少、房屋太稀疏了,以它如此广阔、甚至能够更加广阔的占地,仅有一千城市居民实在太少,按照她的设想,诺丁城内今后居住的不只有骑士、修士跟手工业者,还能有其他分区。所以她在图上重新规划,纵横整齐的分布着一块又一块的小区,在现有房舍的基础上,只要做些调整跟补充就可以。不过这是后话,现如今只搭建临时房,够村民们过冬就好。 忙碌的诺丁人在欣然地为伯爵夫人效力的同时,还没忘记城堡地牢中关着的幸存者——八个乌拉诺斯人。如果不是城堡侍卫反复强调留下他们是夫人的命令是夫人的命令我没骗你真的是夫人的命令,诺丁人们早就喊着“血债血偿”四个字冲进地牢把他们先咔嚓后咔嚓然后再咔嚓咔嚓了。当然,夫人的命令咱们坚决执行,哼,狗乌拉诺斯人,先让你们多活些日子,早晚有一天,让你们狗国王偿还! 留下俘虏确实是莉亚的意思,不是为了赎金,而是除了能套取有用的讯息外,她还不想现在就跟乌拉诺斯人彻底翻脸。没错,对方已经打上门来了,尽管填了三千条人命,但莉亚却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损失千百个农民,贵族们是不怎么在乎的,可杀掉他们的子侄、兄弟,却可能惹来更大的麻烦。 原本按照诺丁汉的设想,敌军来袭,他妻子可以带着领民撤进城堡甚至撤到后山去,诺丁城乃至后山的物资足够他们坚持很长时间,就算敌军能够获得补给也围不了太久,等他把北上的王城军解决掉,掉转头来就能对付乌拉诺斯人。但莉亚不能选择把她丈夫的后背露给敌人,如果乌拉诺斯人放弃围城,转而继续南下跟王城军合力夹击诺丁汉的军队怎么办?她丈夫的领土是很广阔,他的骑兵也骁勇善战声名赫赫,但这仅仅是在伯爵这个层面上来比较。就算是当初的理查德,也不敢在跟乌拉诺斯交战的同时招惹斯卡提人。现如今,面对带着几千人马的伪女王,还要应付乌拉诺斯军队的话,莉亚不敢想,就算诺丁汉自己也必然没有多少把握。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北方,并且,逼他们北面的邻居消停会儿。 “你身上哪个部位最不重要?”伯爵夫人站在地牢中,盯着已经关了三天只喝了一杯水什么都没吃过的肯特少爷问,她在其他俘虏的口中已经得知,这个看起来最硬气的家伙就是她的近邻、肯特伯爵的独子,肯特郡的继承人。看着对方眼神迷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莉亚不得不又问了一遍:“你觉得,自己身上哪个部位最不重要?” 她想干什么?小肯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他两手被铁链绑着锁在地牢的石壁上,两腿同样戴着镣铐。跑,是绝对跑不掉,且不说他能否摆脱羁绊,就是他能逃出诺丁城,以这副奄奄一息的身体又能跑出多远,下场只有死在冰天雪地里。可投降,更加不可能,以他骑士的尊严、以他家族的荣誉,即便是手下败将,即便成为这个女人的俘虏,他也绝不会向她屈服。“要杀要剐,随便你,”伯爵少爷气息微弱的吐出这一句。 “我不杀你,只是跟你做笔交易。” “你休想!”汗水湿了前额的头发,跟油污混在一起成绺的黏在脸上,但小肯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却依旧像一个骄傲的骑士,“我不怕死,也不怕被囚禁,但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丧失自己的尊严。我不会跟你做交易的,你死心吧!” “啧啧啧,”伯爵夫人仔细瞧了瞧他的脸,又盯着他的嘴,“我看你浑身上下就舌头最不重要,说的话没有一句好听的,留着何用,割下来吧。”说完她挥挥手,两个侍卫走上前按住小肯特的脑袋,另一个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 年轻人眼中起先十分慌乱,企图挣扎,但转瞬后却又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似乎已经认命,头却高昂着,不失他所谓的尊严。 莉亚摆摆手,两个侍卫就放开了他。“既然你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舌头,那割下来也没什么意思。算了,你不肯合作的话,我就找你的父亲好了,我相信肯特伯爵一定比你识时务,是懂得珍惜眼前利益的。” “你不用枉费心机了,”小肯特睁开眼激动地说:“父亲大人自幼教导我,肯特家的人可以流血、流汗,就是不能流泪和做软骨头,他不会答应你的交易,而且他还会杀了你的使者,你别痴心妄想了!” “这样啊,”莉亚摸了摸鼻子,“那就算了吧。”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留小肯特一人在牢房里呆愣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这么说,我们的计划无法成功咯?”里奥跟在伯爵夫人身后,边走边道:“听小肯特的话,肯特伯爵十分硬气,是不可能被我们胁迫向我们妥协的。” “哦,别扯了,”莉亚侧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哼了一声,“老肯特若是这么有骨气的人,当初怎么没想过给他的前任报仇,闷不吭声这么多年都蜷缩在领地内不敢跃过哨兵岭半步?!”说他是软骨头,软骨头都会觉得被羞辱了好吗?! 莉亚如今已听说了不少她丈夫当年的恐怖事迹,什么杀的肯特郡原来的领主家鸡犬不留,虽说这块地是乌拉诺斯国王后来赐给了肯特的,但目的也存着防范诺丁汉、甚至支持他双方掐一掐的意思。可老肯特却没这份胆气,心惊胆战的过了这么多年,连个屁都不敢朝诺丁郡放。这回要不是王储明确下令,他儿子又骄傲自负、自以为善战,还有另外两家人马呼应,老肯特是打死都不敢派兵的。 “这小子之所以反驳的这么快情绪这么激动,就是因为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爹是个脓包,他还真有点儿你们蠢呆傻的骑士精神,生怕他老子受我们胁迫,做出所谓背叛领主、有辱家族声誉的事情来。” 里奥很自觉地憋住了涌到嘴边的话,心说我们才不是什么蠢呆傻呢!又听领主夫人接着道:“不过有一点儿已经可以肯定,小肯特跟他父亲感情不错,从另外几个俘虏口中我们也听说了,老肯特十分看重他这个独子。也是,歹竹出好笋,怎么可能不多喜爱几分。那这事儿就好办啦。” 话音落地,两人已走上二楼,推开书房房门。“写好了?”伯爵夫人问她的骑士。 威尔点点头,把手中的羊皮纸递给她,其实字儿不多,内容也简练直白:只要乌拉诺斯人再敢翻过哨兵岭来到诺丁郡领内,来一个,我就送你件礼物,来俩,我就送你一对,反正成本也不高,都出自你儿子身上。 “很好,”莉亚看完,扭头又对侍卫长道:“东西也准备好啦?” 巴尔克把手中的木盒子递上来,开启盒盖朝伯爵夫人展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躺在铺了草灰的盒子中央。 莉亚撇撇嘴,见惯了血腥跟残肢,她对这早就不恶心了。她把羊皮卷重新折好,放进木盒子里,吩咐侍卫长:“派人给肯特伯爵送过去。” 巴尔克领命离开。 “我不太明白,”里奥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您要威胁肯特伯爵,为,为什么砍掉贝里伯爵的手指?”盒子里的当然不是他们才见过面的小肯特的手指,而是据说已经饿没半条命的贝里伯爵。 “想要得到先得付出,贝里伯爵想要我诺丁堡的一块面包,他总得拿出点儿等价交换物吧。” 伯爵夫人的回答令侍从咋舌,一根手指换块面包,代价何其大。“可是,既然不是他儿子的手指,老肯特怎么会屈服?” 说你呆你还不承认?!莉亚朝威尔挥挥手,后者心领神会的伸出一只手,又朝里奥也招招手,“把手伸过来。” 侍从听话照做,两只手摆在一起。伯爵夫人问:“你跟威尔的手指,有什么区别?” 里奥仔细看了半天,“我的比较长,他的比较粗。” 呆萌帝!!!莉亚没好气儿的说:“你把你们俩的手指摆在一起比较半天,才得出这么个不是结论的结论,你以为肯特伯爵打开盒子看到个血淋淋的手指,能够认出那是不是属于他儿子的?!只要是根手指就行了,管他是谁的。”她摊摊手,坦白道:“跟小肯特比起来,我看贝里伯爵更不顺眼。”所以,倒霉的只能是他咯! 里奥看看领主夫人,惭愧地垂下头。为什么,他已经耳濡目染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学会奸诈呢,实在是太失败了…… 肯特家族的领地在乌拉诺斯王国最东南角,隔着长长的哨兵岭跟诺丁郡紧密相连,可以这么说,除非乌拉诺斯军队取道奥丁的格欧费领内,否则他们不可能不穿过肯特郡直接进入诺丁。而有了儿子做人质,肯特伯爵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帮诺丁人拖延,就算他们的王储强制发兵,他也会提前放出风声来,以保儿子的小命儿。他想要的是活蹦乱跳的继承人,可不是七零八落的残肢。 至于乌拉诺斯人会不会真的取道格欧费跟王城军一起进攻诺丁郡,就不是伯爵夫人现在能操心的了,她丈夫此刻正驻守那里,如果乌拉诺斯人真的再度发兵,莉亚能做的,也只是守好诺丁城,解除乔治的后顾之忧。 可在亚美这片大陆上,觊觎着奥丁这块无王肥肉的,并非只有乌拉诺斯人。 四天前,一小队骑兵从诺丁汉的封臣布雷恩男爵领地出发,一路疾驰向诺丁郡西部边界狂奔。他们将为伯爵大人带来一个揪心的坏消息——斯卡提的船队,已在奥斯海峡对岸集结。 72第71章 映透半片夜空的红光下,一抹金芒直冲他面前而来。 “你出卖我!”那人在夜色下怒吼,在城墙上怒吼,在十几个骑士的禁锢下挣扎着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她给了你些什么?!你是我兄弟,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可以把后背放心交托的兄弟,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卖我?!” 一声声怒斥回荡在耳际,犹如一条条长鞭,抽打在自己的心上,拷问着自己的良心。可他能说什么呢?“那是因为你幼稚,”他只能说:“她是个野种,而你,也不过是个孽种罢了。”他双眸紧紧盯着金发骑士,眼底闪烁着由血和火染成的红光,“我只会支持,能够登上王位的那个。” 话音刚落之际,那人的左胸上已插|入一柄匕首。他右手握着木柄,用力一拧,看到对方凸出的眼珠和渐渐涣散的神智,松开手,任由手下把那人抛入城墙下。金芒如一道抛物线在夜空中划过,噗通声后,落入护城河中…… 费迪南猛然睁开眼,嚯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是这个梦,自从那晚过后,他差不多每隔两三晚都要做一次梦,画面清晰可见仿佛就在昨天。他想这一辈子他可能都要被这个梦缠绕了,毕竟,亲手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不管从良心上还是从感受上,都不是件能够轻易获得解脱的事。他不由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剧烈地跳动,所以,他确实是有心的。 “怎么了?”身后的女声传来,紧接着,另外两只手也抚上了他的胸膛,手臂自他腋下穿过,修长的手指在他胸肌上勾勾画画。“你也会做恶梦?”女人湿热的气息喷在他肩膀上,调笑声从黑暗中传来。 费迪南自嘲一笑,“坏事干多了,总是会做恶梦的。” “哦?”柔软的娇躯转到他面前,双膝跪床双手捧着他的面颊,“你都干了,什么坏事儿了?”她白花花的胸膛袒露在人眼前,才真是一副,想要勾人干坏事的模样。 可出乎她预料的,情人竟然不为所动。费迪南偏转过头,透过掀开一角的帐帘,望着外面漆黑的营地。他干的坏事儿还少吗,骑士团三大规定,守贞、守贫、服从。第一条,他左手勾住女人的细腰,把她拉近紧贴着他的胸膛,她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第二条,呵,他从来就没真正守过;而第三条,服从,他真正服从的又是谁呢? “不用担心,”女人似乎误解了他此刻的沉默,她揉着他细密柔软的长发,将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口,“明天傍晚时分,我们就能进入我外祖父的领地了。等跟伊迪舅舅的骑兵汇合,诺丁郡纵号称兵强马壮,也敌不过我们人数是他的两倍,而且,不是还有你们的人马在海边骚扰吗?” 呵,外祖父、舅舅,费迪南低垂了头,忍着没有嘲笑出声,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也亏得她现在还能叫得这么亲热。不过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倒是挺佩服尤菲米亚的,论及厚颜无耻、不择手段,他总觉得自己还差了对方一大截。可不管怎么说,她说得对,自己跟她,已经拴在一条绳子上了。我们的人马啊……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可要认真回答我。” “说,”骑士头也没抬。 尤菲米亚眼珠微转,“为什么你那么痛快的放弃了约翰,转而支持我?” 为什么?费迪南轻轻一笑,张口含住了她胸口的一颗蓓蕾,用力咬了咬。“你说呢?”他拧腰将对方重新压在身下,抓起她的两条腿再次进入了她。 不管为了什么,都不是为了你。 佩恩斯家族,跟奥丁的格欧费、诺丁汉等老牌贵族一样,在斯卡提王国也是个古老而尊贵的家族,那正是费迪南的姓氏,费迪南·佩恩斯。而他显赫的出身并不止如此,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王室的血脉,他的祖母是国王腓力的姑妈,斯卡提尊贵的公主。可从费迪南懂事起他就清楚,这一切罩在头顶的光环看着耀眼,实则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他只是小儿子,一个生下来就没有爵位继承资格的小儿子。 大凡贵族家中,像他这样身份的儿子一般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受封骑士,随国王南征北战凭借军功获得领土跟爵位;再一种便是进入修道院,作为神职人员,成为整个教区精神上的领袖,与领主的权位相铺相成。家族为费迪南选择的是第二条路,但他自己却另有见地。他跟大卫格欧费不同,他也有野心,却不愿如大主教那般靠着精心算计、蝇营狗苟上位,他的野心是属于疆场的,所以在骑士团成立最初,费迪南就申请加入。 而现实总是会教会人们,并非你心如磐石意志坚定,仅仅是你曾受到的诱惑不够大。国王的密信传来,示意表弟在奥丁双王之争的背后怂恿骑士团暗中支持约翰,可费迪南的眼神扫过全场后,却给自己挑了个更加合适的扶持目标,尤菲米亚。是啊,约翰继位后,能割让三个郡的领地给腓力,他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他依旧只是个修会的普通骑士,遵循着那老掉牙的清规戒律,或许国王会拍拍他的肩膀说,表弟,干得不错,然后呢,作为一个守贫的修士,难道腓力还会赏给他爵位跟土地?! 哦不,这是一次好机会,对于费迪南来说,后半生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修士又如何,只要国家需要,他就可以摆脱现在的身份。斯卡提需要他做什么呢?或许,他们会需要为他们支持上位的奥丁女王,选一个斯卡提的丈夫,没人,比国王的表弟费迪南·佩恩斯更合适了。不错,就是这样,所以在明知鹬蚌相争的时候,费迪南无视国王的指示,带着斯卡提的骑士们,支持了那个渔翁。腓力不会介意的,他很清楚,国王只关心许给他的那三块奥丁土地,至于是谁交到他手上的,腓力根本不在乎。 事实证明,费迪南的想法是正确的,约翰死后,腓力果然不说二话的采纳了他的建议。尽管经过旁敲侧击跟细心推测,费迪南早就猜出了躺在他身下的女人是个野种,可那又怎么样呢,在修道院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历史永远是属于胜利者的,只要尤菲米亚统一了奥丁并且继位加冕,就再也没有人能质疑她的身份。而早在那之前,在斯卡提的军队登陆诺丁郡,与王城军汇合之后,他们就会举行结婚仪式,这是他的条件,也是他亲手杀死好兄弟的真正原因。 爱德华,他的骑士兄弟。 如费迪南跟王城军们所期盼的那样,斯卡提的船队是在海峡对岸集结了,而且浩浩汤汤的一路朝诺丁郡最东边布雷恩男爵的领地袭来。不但布雷恩男爵及其手下们神情紧张、领内人民人心惶惶,连接到骑兵送讯的伯爵夫人,心里也纠结成一团,不只为公,也为私,布雷恩男爵正是她的侍童乔比斯的父亲。而布雷恩领一旦被斯卡提人占领,就等于打开了他们通往诺丁郡的大门,架起了一道直达奥丁的桥梁,要知道,布雷恩领的最东边海岸离着斯卡提可只有半天船程。但莉亚没办法,守城她尚且勉力,出兵支援那是想都不要想,她只能寄希望于她丈夫诺丁汉早有准备、早埋伏笔。 伯爵有准备吗?当然有,斯卡提境内军队偷偷在沿海集结的消息,就是往来做生意的海盗们透露的。布雷恩男爵甚至大胆猜测,一旦诺丁海岸线遇袭,黑寡妇的船队也不会置之不理,可斯卡提如果是铁了心举全国之力来犯,加上海盗们也只是够人家塞牙缝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诺丁汉伯爵宣誓效忠的封臣,就绝不会在危险跟困难面前背叛自己的领主。在得到海面上有大批船队靠近的汇报之后,布雷恩男爵点齐早已恭候多时的手下兵马,戒备在海岸边,远远望着蔚蓝一片的奥斯海峡。 十五艘,足有十五艘运输船。布雷恩心里不由冷笑,老腓力这回可是下了血本。运输船身宽桨多吃水深承载量也大,每艘船上能挤满几百士兵,十五艘差不多就有近五六千人。这个数目,放到东征路上也算不少了,而斯卡提国王竟然只用来干涉其他国家的王位更替,真是用心良苦。 男爵细数自己手下,四百骑兵,八百步兵,满打满算不过一千二百多人,再加上几架投石机。这样的敌我悬殊,如果是换了守城,以布雷恩男爵的经验,绝对可以保城堡万无一失。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把大道留出来让给敌军。布雷恩很清楚对方的目的不是攻占他的城堡,而是穿过诺丁郡狙击伯爵的背后,只要诺丁汉死了,诺丁人还不是任其宰割。他必须坚守诺丁郡的东部防线,坚守这海岸边的第一阵地。 “把拒马摆好,投石机准备,弓箭手在前骑兵在后,”男爵下达完指令,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准备一场恶战。 第一艘运输船抵达了海滩,紧接着又是两艘。布雷恩领内最东边的海岸线十分崎岖,是一个凸起的三角形,以运输船的庞大,必然不能同时靠岸。不过它们每一艘上就有几百兵将,三艘就过千,用来钳制诺丁守备军足矣,剩下的船可以挨个驶进停靠点,依次登陆。 诺丁人是这么猜测的,斯卡提人也是这么干的。第一艘船下来约四百步兵后,男爵吩咐手下稳住;第二艘船又登陆四百五十步兵后,男爵吩咐手下稳住;当第三艘船,同样是运输了炮灰步兵的开始登岸后,布雷恩决定下令进攻,趁对方还没形成有效的防守阵型,先下手为强,吃掉一批是一批。 可正当他举起手准备挥下示意的时候,海面上突然发生了变化,远远地,自北往南靠近海岸线,竟又驶来了……三十多艘船。 是斯卡提人?!!布雷恩男爵先是心惊,接着便疑惑。不,不对,船型不对,船标也不对,船头上画的不是斯卡提的标示,而是……“牧羊女号!”男爵惊呼出口,船队为首那艘正是黑寡妇闻名奥斯海峡的牧羊女号。 “可是,不太像啊,”贴身侍卫凑了上来,道:“她老人家会来助战,也在咱们的意料之中,但他们的船一向快捷轻盈,不会像运输船行驶的那么慢啊。” 没错,海盗船在海上以速度和灵巧取胜,若比人数他们哪比得上海峡两岸的国王跟领主们,可在海上作战,他们依旧是当之无愧的霸主,原因就是海盗船全速跑起来,别的船根本追不上,而商船们一旦被海盗船盯上,也绝对跑不掉。可是,牧羊女号后面跟着的却不是他们平日所见的海盗船,或者说不全是,除了前面的十几二十艘,后面十多艘明显沉重许多,速度也慢得多。似乎正是为了迁就最后这十几艘船,牧羊女号行驶的极慢,极其缓慢。 海盗船突然出现在海平面上,迫使斯卡提的运输船队动作迅捷了起来。早就知道黑寡妇跟诺丁郡交情不浅,所以出征之初,腓力也算计过会受到海盗们的阻拦。可他并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要不跟水鬼们在海上打,拉到陆地,他们根本挡不住骑兵队一冲。 斯卡提的人下船速度增快,在海岸线越集结越多,布雷恩男爵不得不犹豫了起来。等海盗登陆,还是现在就下令出击?海盗的劣势他心里也清楚,所以不由得为牧羊女号如此慢悠悠的动作而着急,可眼下他们对上敌军登陆人数完全丧失了优势,盲目攻击只会造成大规模伤亡。但……男爵咬咬牙,无论如何,都是拼死一战,不如现在就搏了吧。 他再次举起右臂,准备挥手出击,可正当他手臂尚未下落之际,侍卫突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快看,大人,快看后面,”侍卫指着海面上,海盗船队的船尾,兴奋地高声叫道:“是我们的人,是奥丁的国徽,是……” 当船队驶得更近一些的时候,布雷恩也看清楚了,他还看到船头上站着的一个人,不由地喜极而泣:“是,诺森威尔伯爵大人,他还活着!” 二十艘海盗船,紧密排列在奥斯海峡上,阻截了斯卡提军队的一切退路。而最后十艘运输船上承载着的,却是由萨德玛王国北部海岸、借海盗之力转登补给岛、继而扬帆归来的东征部队,诺森威尔伯爵率领的王室部队。两千骑兵,四千步兵,配合诺丁郡驻军,将斯卡提入侵者悉数歼灭于布雷恩领北岸。 王城军胜利会师的计划,彻底泡汤。而对于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尤菲米亚来说,最糟糕的消息显然并非此条。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她率军抵达格欧费领地边界的时候,却被前方探子告知,格欧费伯爵跟其子、格欧费郡内唯一继承人伊迪·格欧费,已于昨晚双双暴毙了。 尤菲米亚先是一愣,继而拍手叫好,这么说来,她又有送上门的大块领地继承啦? 可探子接下来的讯息却让她再也高兴不起来,老伯爵已死,他手下那几个男爵们就开始骚动跟争斗,凭什么让一个外来的据邻居们所说还身份不明的野种继承领地?!关起门来为了利益对掐,那是哥们几个之间的事儿,但却没道理让一个娘们坐享其成。抵制,合伙抵制。所以,王城军走到格欧费边界上,就再也无法前进半步,除非,公爵夫人想先跟她死外公的老手下们干一架。 好,不进就不进。尤菲米亚咬咬牙,心说等我统一了奥丁全国都是我的,你们几个男爵还能跑得了?!可当她想要下令直接挥师诺丁郡、撇开格欧费人马跟诺丁汉单掐的时候,却又被告知,没有了她预期中外祖父的冬季补给,王城军马上就要断粮啦。饿着肚子,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 诺丁汉坐在布朗堡的大厅里却勾唇一笑,“他们不打,我们打!” 73第72章 “把矮凳全都撤掉,换上长椅,桌子靠墙根放,大厅中央空出来。跟汉默太太再确认一下菜单,还有,去看看两个塔楼上客人的房间打扫好没有。特别注意,诺森威尔伯爵跟其他人不同,把他的房间安排在主堡的二楼,离主卧最近的大客房……”莉亚脑子里反复思索,把能想到的事情逐条吩咐下去,也亏了戴娜的记忆力很好,二十多条下来竟然一点都没忘记。 “我这就去办,”侍女行了礼,转身走出书房。 莉亚揉了揉额心,再次把羊皮卷上的名单默念一遍。她要熟记宾客的姓名、年龄、样貌跟背景关系,以便作为女主人,引领今晚的庆祝宴会顺利进行。 是啊,庆祝宴会。 诺丁汉的队伍是正午过后进入诺丁城的,与他同行的还有半路会师的部分东征军。诺丁人马在西部边界大败王城军,尤菲米亚直逃过了的红堡方敢下马喘气;而诺森威尔伯爵率领的东征军也配合布雷恩男爵,在诺丁东岸全歼了斯卡提入侵者。可以说,对于诺丁郡来说,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胜利,诺丁人是绝对的赢家。所以在进入城堡后,伯爵就吩咐他妻子安排今晚的庆祝宴会。 当初探马来报,海上的袭击被轻易化解的时候,莉亚还大感意外,后来才搞明白,原来是理查德曾经在归程路上留下的东征队伍帮了大忙。 国王在泰格被俘,诺森威尔伯爵等人一心想赶回奥丁,可归途路线全被斯卡提人封锁,伯爵不得不做出选择,从萨德玛王国的北岸登船,绕过斯卡提领土重返家园。这是一步险棋,除了诺森威尔,谁都不敢对海盗放一百二十个心,他们人数众多,船却有限,分批运输,万一半路上被海盗反水了怎么办?!但伯爵却执意如此并坚信黑寡妇的信誉,原因无他,俩人本就是旧相识,对对方的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一个是诺丁汉伯爵的亲姑妈,一个是诺丁汉伯爵最敬重的养父。 北行的路上,他们还跟从王城出发赶回东征部队的蓝道·瓦利骑士碰上了头。当初国王遇刺,蓝道作为国王使者前往暴风城宣布国王旨意,如今他折返向国王汇报一行情况,不料却只能得到国王被俘的消息。骑士唏嘘不已,向他父亲瓦利男爵和东征军中各位贵族、骑士们述说了他在王城的所见所闻,王储亚瑟如何断了腿,摄政王约翰如何诬陷诺丁汉伯爵,而伯爵又是如何忠诚忠心若非乌拉诺斯入侵早就赶来保王护驾了……说是据实汇报实话实说,但人的感情难免有倾向有偏颇,不管几方背后心思如何,在东征军心目中,天平已经有所倾斜了。 及至后来,经过三批运输,东征军终于全员抵达海盗们把守的补给岛,位于奥斯海峡的北部,诺丁郡的东北方。虽说有交情,可诺森威尔伯爵也不会让海盗们白干活,东征军在泰坦大陆上也缴获了不少战利品,匀出些来便够付船资的。伯爵是第一批登岛的人,接着又自己掏钱,跟海盗预定了十艘运输船,准备全部集结后一齐开回奥丁。可没想到船还没造完,四处贸易的海盗们就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被泰格王国释放的国王理查德,在离开斯卡提登船的刹那被射杀了。 不管是真忠诚的还是做样子的,都不得不承认,理查德是个不错的国王,他热情、豪爽、不拘小节没有架子。尽管从一个国王的角度来说,他欠缺政治头脑,少了些一国之主的基本素养,可从军人角度来看,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极富个人魅力的军事领袖,士兵们爱戴他,骑士们自愿追随他、维护他。所以,对于东征军来说,这是一个噩耗,实打实的噩耗。哪怕仅仅是出于利益的心理,他们也会想,国王死了,以后谁还能带领他们南征北战,纵横亚美甚至泰坦大陆呢?! 消沉过后,就是群情激奋,这事儿明摆着,背后是斯卡提国王腓力在捣鬼,报仇,他们要出兵斯卡提为国王报仇。尽管在泰坦大陆返回前的最后一战,他们吃了败仗,可东征军现如今依旧有两千骑兵四千步兵,等造好了十艘运输船,去袭击哪个国家都是一份不小的威胁。诺森威尔伯爵却劝大家等等,再等等,海盗只说国王遇袭,又没见过国王尸体,保不齐吾王威武化险为夷呢。不管怎么说,贸然挑起两国战争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半个月后,海盗的第二个消息却坐实了这件事儿,亚瑟跟约翰都被烧死了,尤菲米亚在大主教支持下,即将加冕成为奥丁女王。若这事儿是别人告诉东征军的,他们八成会点点头,说,理所当然啊。没错,作为王位第二继承人,王储过世,基斯保恩公爵夫人上位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可这消息却是海盗们带来的,黑寡妇内心所向,不言自明。又是一番添加了感情|色彩的“事实”陈述,再加上海盗们从诺丁郡沿岸做生意听到的“捕风捉影”,东征军内部,实在对这位所谓的女王没什么好感。尤其国王遇袭她不说寻回尸身、调查元凶、发兵报仇,却在这时候先给一贯“温柔、善良、品行高洁、气质优雅”的诺丁汉伯爵夫人扣上放火杀人的大帽子,呸,搞不好这人根本就是她杀的栽赃嫁祸嘞,她连自己“野种”的身份都还没澄清,还好意思掐别人是“私生女”?!! 于是,用莉亚的话来说,一支成功被洗脑的东征部队登上十艘运输船,跟着海盗们自补给岛出发,一路向南驶来。当然,即便感情稍有倾向,他们也不是真的来支持莉亚继位,只是好巧不巧,斯卡提偏在这个时候偷偷集结,准备对诺丁郡有所行动。打到对方门上去,那是打,在自己家门口打,也是打。而且诺丁郡不管怎么说,也是奥丁王国东北部的重要领土,一旦被斯卡提人占领了,奥丁内部各位领主都要自危。既然人家送上门了,咱们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空手回家?杀,杀得他们这辈子没机会再回家! 一场海滩激战,奥斯海瞬间便被血水染红。 大战过后,诺森威尔伯爵带着手下人马,自然是要去支援自己的养子。跟诺丁汉伯爵十分谈得来的——用伯爵夫人的话说是被彻底忽悠住的——蓝道骑士,跟他父亲瓦利男爵及骑兵部队,也决定跟诺森威尔伯爵一道。对继承人来说是王位之争,对各大小贵族们来说就是斟酌下注、买定离手,要买,自然就买比较欣赏比较看好的那一注。而其他人,以斯托克伯爵为首的,却决定先返回自家领土,下注有时候是压上全家性命的一件事,既要看看庄家的手段,也要想想自家的筹码,先回家,从长计议吧。 来的欢迎,走的绝不强求。姑妈压着节奏,把这群人布置成一支奇袭的援军,实现雪中送炭,诺丁汉就很知足了。有这一战,腓力再想出兵就得斟酌万千,况且他折损六千人马,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那么容易补上空缺的。海盗船队在奥斯海峡南北巡逻,斯卡提人这会儿,不消停也消停。 他把养父跟瓦利男爵父子引入主堡大厅,各方引见又对妻子吩咐完事宜后,就互相暂别各回房间梳洗整理。不止诺丁汉一路征程,在东征路上辗转大半年的诺森威尔伯爵等人更甚,那股“男人味儿”简直让莉亚不忍直视。洗吧洗吧,赶快都去洗洗吧。 等她坐在书房里,把各家人马安置妥当,又把宴会事宜准备齐全的时候,却又觉得别扭,相当的别扭。当初诺丁汉自王城受审归来,在大门前翻身下马,抓着她又抱又亲演了回活现场娱乐大众,今天的表现却出奇的淡定,淡定的要命。 莉亚得承认,她心里确实有小小的不舒服,任谁梳洗准备了一个早上、站在门口唇角含笑仪态万千的迎接,却被彻底忽视后,都会觉得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她掐指头算了算,诺丁汉自无后归来跟她说的话,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超过五句,不是介绍就是吩咐,哦,还有一句是问儿子在哪儿,他抱着儿子倒是连亲带啃亲热的很。 伯爵夫人撇撇嘴,在心里给她丈夫狠狠记了一笔,不合格,表现非常不合格。尽管她还没想好惩罚措施——八成是没有,但她还是十分大度的自我暗示,在客人们离开前,要给他这个面子——不给她也不敢怎么样…… 好吧,她拿起在羊皮纸上涂抹的宴会座位安排,站起身,打算去找她丈夫最后确认一下。作为女主人,座位安排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谁跟谁往日有隙,谁跟谁又近日有怨,另外谁跟谁交好,谁跟谁是姻亲关系,这都是需要清楚了解成竹在胸的。因为今日宾客中有几位她十分陌生的,所以,向她丈夫请教就成了必然。 莉亚推开房门,迈步进去,目光始终注视在羊皮纸上。“乔治,”她出声呼唤,但还没来及抬头,以及向丈夫挥挥手中纸张,就听“嘭”的一声,身后的橡木门被猛然合上了。诺丁汉此刻就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笼罩在莉亚头顶,一只手抵着门板,另一只则揽上她的腰,将她紧紧压在怀里。 “怎么才来?”他埋首在她颈窝,语气略带不快的嘟囔。 “哎?”莉亚愣了愣,怎么才来,难道你在等我?“可是,可是,你没说过要我来找你啊。” 诺丁汉抬起头,脸色有些阴沉。“你忘了?!” 莉亚眨眨眼,不知所措。我忘记什么了? 伯爵抿着嘴,似乎十分生气,还夹杂着郁闷。他狠狠盯着妻子足有两分钟,接着猛然弯腰,干脆利落的把她抱了起来,在莉亚挣扎惊呼中“噗”的将她扔在床上,纵身压了上来。“还债!”恨恨的语气,伯爵边说边将羊毛衫自莉亚头顶撸下,然后解着她胸前的衣带。 啊啊啊啊啊!后知后觉的伯爵夫人终于想起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人曾经说过的记账那回事。是啊,自从发觉例假没来,到她生产、儿子满月再到打仗,忙忙碌碌她都快忘记俩人足有近十个月没做了。好吧,饱暖思淫|欲,现如今入侵者也打残打死了,尤菲米亚也夹着尾巴逃了,一时半会儿好像是没什么糟心事儿了,所以,那个什么什么想要运动运动也很正常。可问题是——“我,我又没说是今天!”更没说是现在,宴会快开始了,不久后客人就到大厅了好吗。 但诺丁汉此刻已经解除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束缚,他一只手揉捏着她挺翘的臀瓣,另一只却摸到了她两腿之间。“我是债主,我说了算!”掷地有声。 “……”莉亚咬咬下唇,放弃了抵抗,尤其是他的手指,已经唤起了她许久未有的深沉渴望。 诺丁汉咬咬她的耳垂,舔舔她的耳廓。“想我了么?”声音暗哑低沉。 莉亚抬起双臂勾住他的后颈,两腿自觉的挂到他腰侧,身体整个儿向上挺。“嗯”的回答过后,他就进入了她的体内。 74第73章 莉亚裹着毛皮半倚半趴在她丈夫身上,浑身酸软无力,下|体因他刚才剧烈的动作而火辣疼痛。晚宴过后,诺丁汉拉着她回房间又还了两次“债”。莉亚心里默默地盘算,按照她丈夫高利贷似的算法,她就算被他折腾的一年下不了床也还不清所有债务。 其实莉亚很清楚诺丁汉想要什么,你瞧,他二十八岁“高龄”才结婚,在同龄人——伍德男爵的长子、布鲁克男爵、格林兄弟——的孩子都差不多会打酱油的年纪,他才刚刚把她搞到手。莉亚清楚地记得晚宴上,当她丈夫骄傲自豪还有些得瑟的把儿子抱出来显摆时,看到乔比斯、朱利安一众小伙伴欢快地从大厅里跑过后,脸上那纠结的表情。是啊,人家都快开始学剑术练骑马啦,他的儿子却连爬还不会爬。不得不说,伯爵抑郁了、纠结了,然后决定发愤图强了。落后一步不要紧,但不能步步都落后。他把儿子放回妻子怀里的时候,趁嘴唇蹭过她的耳朵,飞快地低语了一句:“我们抓紧给他生个弟弟吧。” 伯爵夫人毫不犹豫的甩了她丈夫一记卫生球。人家好不容易才从孕期的圆球体变回孕前的圆柱体的好吗,肚子上的皱纹还没彻底下去,这么快就再揣一个,傻子才干呢!可吐槽归吐槽,诺丁汉跟她来真的时候,她是绝对的毫无招架之力、任由摆布。就像现在,她丈夫的手再次摸进她裹着的毛皮里,而她压在他小腹上的大腿,也感受到了再次凸显的变化。 “行行好吧,”莉亚把大腿缩回来,裹着毛皮往后蹭,“我真的不行了,乔治,求你,还有那么多客人呢。”伯爵回来第二天,伯爵夫人就没有下床,这是多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题,而且他们一定会联想到背后的真相。 妻子仰着头,绿色眼眸湿漉漉的瞅着他,完全不知道这看上去根本不是什么哀求,而是赤|裸|裸的诱惑。该死的!诺丁汉手臂揽着莉亚的腰,将她连人带毛皮一起裹到怀里,但他却没有把她从里面剥出来,而是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嘴唇在她的上面狠命磨蹭,磨蹭,再磨蹭……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张毛皮面对面,在生着壁炉的房间越来越热。莉亚觉得自己从脚底到面颊全都烧了起来,身下那个物件儿也越发的挺拔不可忽视。而最令她感到羞愧的是,明明不堪承受的是她,出言拒绝的也是她,可她自己却自顾自的,湿润了起来……哦,这真是太丢脸了。莉亚从毛皮里伸出双手,捧住她丈夫的脸跟他不断热吻,在她终于决定豁出去不管明早如何现在再还一次债的时候,诺丁汉忽然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摁回旁边的床上,离开自己的身体。“乔治?” “这次记账,下次翻倍,”丈夫喘着粗气,声音粗噶低沉。 莉亚把毛皮拉到鼻尖下,盖住嘴巴咯咯直笑。 过了好一会儿,理智似乎已战胜了**,诺丁汉把他妻子重新揽回怀里。“陪我说说话,”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不带丝毫情|欲的。 “说什么?”莉亚不解地抬头。 诺丁汉笑了笑,“你想问什么?”看着他妻子双眸里绽出的光芒,他就知道这句话说对了,从回城到现在,他们还没顾得上单独聊两句,他知道妻子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确实有很多,莉亚把脑海中的疑惑过滤一遍,率先问出了最令她感到好奇的一个:“格欧费伯爵父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格欧费的死讯随着王城军溃逃的消息传回到诺丁城里,伯爵夫人嘴上感叹一句“这么巧”,心里却完全不认为这是个纯粹的巧合。在尤菲米亚即将进驻格欧费郡的时候,在她丈夫的军队跟王城军对阵之际,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还一死死俩,真当她是穿越大神亲生的吗?! 而诺丁汉却给了她一个不是回答的回答,他说:“我把布朗男爵的领地,分了一半给兰伯特。”看到莉亚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就知道她猜对了。尽管他妻子不具备什么超凡的大智慧,但却总有着举一反三的小聪明。 莉亚点点头,“这就难怪了。”兰伯特这步棋诺丁汉埋得很早,早在王位大战尚未拉开序幕、包括约翰都还没蠢蠢欲动之前,所以,任谁都想不到,这个格欧费领内的封臣是诺丁汉伯爵的人。“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格欧费父子死了,不会引起他封臣们的怀疑吗?就算他们查不到是谁做的,总会把这笔账算到我们头上吧?” “不一定,”诺丁汉摇头轻笑,他说不一定,却是百分之百的否定。“兰伯特做事老道,尤菲米亚的形象又没有她自以为的那么好,他很轻易的就让其他人都相信了,格欧费父子死后,尤菲米亚会来主张她自己继承领地的权利,事实也确实如此。比起分割土地,难道大家会更愿意听一个年轻寡妇的指手画脚?!一旦有了这种抵触情绪,再加上适时的煽风点火,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怀疑……” “怀疑是尤菲米亚为了得到格欧费的领地而暗害了伯爵父子,”莉亚接口道:“甚至于,他们会更加愿意相信我们的说辞,相信王宫惨案同样是尤菲米亚的手笔,目的是她觊觎已久的王位以及亚瑟跟约翰留下来的土地和人马。” 伯爵捏了捏他妻子的下巴,毫不吝啬的给予称赞:“聪明。” 莉亚得意地抛了个媚眼,那当然,还有更聪明的呢。接下来她又一件件的把诺丁汉离开后发生的事情细说给他听,从围城之战,到如何处置地牢里那几个俘虏,尽管信使早就通报过这一切,但显然不会如两人这般面对面聊得透彻。她丈夫不但会给她指出某些安排某些布置中的疏忽,还会在适当时候给她以褒扬,甚至在听到贝里伯爵被她折腾的现在有多惨、差不多连儿女都拿出来抵债的时候放声大笑。 两人直说到天色即将大亮的时候才渐渐睡去,不出所料的,起了个晚的不能再晚的点儿。在对上管家夫人满是慈爱的目光以及她丈夫揶揄的表情后,莉亚就淡定不能了。明明不是因为那什么什么,结果却活活被人误会了,早知道,还不如真做了呢……当然,这话决不能对诺丁汉说,伯爵大人雷厉风行,是一定会立刻就付诸行动的。 吃完午后的“早餐”,伯爵夫人去喂饱了儿子又逗他一阵,把他哄睡着了方才拿起羊皮纸再次涂涂画画起来。经过她丈夫的赞同跟鼓励,她决定,正式开始对诺丁城的改造。 其实这是她在围城战后就有了的想法,也不是多么复杂。护城河原本就因为垃圾倾倒跟堵塞,水位变浅河底升高,如今又埋了无数白骨跟泥土,即便春暖花开河水破冰后她也不想再继续使用了,干脆一埋到底,彻底填平,从上面再磊一座石墙出来。 按照莉亚的设计,把现有的城墙加高,护城河上磊起的城墙与现在的城墙一般高,两墙之间越有十米宽的空间。这样做有一个最直接的好处,能够令攻城部队的攻城塔彻底失去作用。两城墙之间可以用吊桥连接,平日侍卫上墙守城十分方便,但敌人的攻城塔即便靠近了外圈墙、敌军登上了墙头,守城侍卫只需撤回内圈墙收起吊桥,便能叫对方登墙跟没登墙一个样。而且内圈高,外圈矮,十米左右的近距离压制射击,能立马把敌军扎的跟刺猬差不多。 另外,内圈墙的城门位置不变,外圈墙在磊的时候,大门跟现有大门错开至少百米左右。这样做有两个优点,一是城门破后减缓敌军骑兵部队的冲击力,冲进外门,拐弯,跑个百米再拐弯,这跟直冲直进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再者,在两墙之间这百米多的距离,也是城墙上弓箭手最佳的射击范围,甭管他什么兵种,三波箭雨过后准能放趴下一半;另一个优点就是,消除攻城锤的攻城优势,两城墙之间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没地方给你加速、冲刺,大点儿的攻城锤连抬都抬不进来,确保内圈城门永保不失。 现有的护城河没了,倒不是说莉亚就决定不再要护城河。她去过王城,暴风城比诺丁城足足大了三倍有余,在她看来,终有一天,现有的城内空间会无法满足诺丁城的需求。 所以,在她的设想中,将来的诺丁城将会拥有比现在更长更雄伟、圈地更广阔的城墙,那时候的护城河,将会把刚萨跟奥萨两条河流串联起来,是一汪活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臭得跟烂泥潭一样。 而这样的设想,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也暂时没有那样的人力物力。莉亚又仔细回忆了下,对她那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守城方法来说,有护城河跟没护城河,还真没差。索性,在城堡外暂时勾掉了这个配件,亚美大陆上的城堡,本来也不是个个都有护城河的。 莉亚把管家和侍卫长找来一起安排,老规矩,职责范围外的工作单独计价。这对农奴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们本来是靠天吃饭的,收成好,指望老天,收成不好,还是要看老天。除了耕种,再就是伯爵夫人教的施肥跟灌溉,除此之外田里还真没多少事儿,蝇营狗苟一整年,还未必能全家吃上饱饭。其实家里的那点儿地,分出一两个人就能看顾过来,剩下的来给领主夫人“打工”,成为夫人口中的“工人”,按劳动时间或者工作量领取“报酬”,日子比光种地不知道红火多少。 况且大家曾经一起在这儿拼了命的守过城,对诺丁城远比以往要有感情,这座冰凉的石砌城墙再也不是父辈们口中那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存在,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张嘴闭嘴的也要学伯爵夫人说上两句,我们诺丁城,端得是发自内心的维护。夫人召集大家来填河修墙,就是不给钱也愿干啊!当然,给钱就更好了,全家都能填饱肚子呢。 莉亚把工期和进度计划制定好,赶在春耕前,起码能完成一小半儿。这是大工程,她也没指望一日而就,反正是她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慢慢来呗。 把计划写好,她又决定拿给诺丁汉看一样,看有没有要补充的。蹬蹬蹬跑过二楼走廊,莉亚推开书房的木门,还没来及张口呼唤她丈夫的时候,却忽然怔住了。 “唔,抱歉,打扰你们了,”她站在门口,有点儿进退不得。房间里没外人,诺丁汉和他的养父。诺森威尔伯爵是个年长和气的人,很好相处,莉亚与他初识,关系也算融洽。但是此刻,这间房里的气氛却不怎么融洽,确切的说,是诡异的要命。 伯爵夫人瞥了眼她丈夫铁青的脸色,半垂下头,讷讷地道:“呃,我没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吧。”说完转身就想离开房间。 而诺森威尔伯爵却忽然叫住了她:“殿下。” 莉亚不得不顿住。这种叫法显然不是叫一位伯爵夫人的,而是,呼唤王储。毫无疑问,在王位争夺上养父自然是站在诺丁汉一边的,他把莉亚当成王储看待也无可厚非。但在此之前,他还从没这样称呼过。莉亚顿时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出去,”诺丁汉突然开了口。在妻子将目光转向他的时候,他又把冷硬的语气压下,用刻意的温柔甚至是祈求的说:“你先出去,这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诺森威尔伯爵立刻反驳:“乔治,你这是在逃避。她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没关系?你在做什么?我们大家又在做什么?她是王位继承人,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也只有她才能获得那个人的支持。别否认,我们需要她,需要她的参与。” 诺丁汉冷冷地盯着他养父看了片刻,又把目光投注到妻子身上,然后他站起身,步伐坚定的走到莉亚面前,抓起她的手腕推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乔治?乔治?”莉亚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茫然的回头看看仍站在书房内的诺森威尔伯爵,又回过头来望着丈夫的背影。“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直觉告诉她或许她不该询问,但理智又告诉她忽视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最好的办法是直面它。“乔治!”她拔高了音调,迫使她丈夫停下脚步回过头,“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说,你们需要我,需要我参与什么?” 诺丁汉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头顶,居高临下,凝望着他的妻子。她的手腕依旧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他的语气似乎已恢复平静,但眼底的火焰却片刻也没停息。 丈夫说:“他需要你去送死,而我的回答是,除非我死。” 75第74章 一直以来,莉亚都认为在这场王位的角逐中,她是最无辜最被动最迫不得已的。谁说不是呢,母亲和丈夫的抉择,从来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从她知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绑在这辆战车上,下不来了。及至菲奥娜死于非命,她的怒火被点燃,儿子出生,她的母性被唤醒,她所做的始终是防守,防守,再防守。她从没主动出击,从未主动针对过任何人,就像她始终未曾意识到,这场争夺战真正的主角是她,并不是其他人,别人都能退却,唯独她不行。 丈夫跟母亲之间的交易,为他们的婚姻染上功利色彩,像这时代几乎所有贵族间的婚姻一样,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只是为了利益。大概正因如此,莉亚总是会刻意或无意地忽略很多事实、很多细节,即便现在跟丈夫相处默契融洽,她依旧会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乔治娶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权力和野心。她的身份给了诺丁汉登上权力巅峰的台阶,但她却时常忽略,诺丁汉的存在更加保证了她的性命和生活。 乔治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富可敌国的诺丁汉伯爵了,而莉亚呢,她什么都不做,还会是红堡那个寄人篱下的贵族少女吗?!不,当然不,不管是约翰或者尤菲米亚,一旦加冕都不会放过她,天朝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很贴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至于亚瑟,或许行事不那么决绝,可正是他的优柔寡断让他彻底葬送了登上王位的机会。 莉亚不能退,不是她最无辜最被动,而是她的身份决定了她根本没有退的选择。别人退一步,或许海阔天空,而她退一步,却只有跌入万丈深渊,死路一条。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紧迫,乌拉诺斯骑兵入侵的时候,有乔治;王宫里遇险的时候,有乔治;连遭遇围城的时候她都有保命之法,乔治带给她的后山。大主教的针锋相对,约翰的心怀不轨,尤菲米亚背后的图谋甚至现如今的起兵讨伐,一切的一切,她丈夫都挡在她面前,而她好像只要守守城、点点兵、安抚安抚领命就足够了,如果这样都让她登上奥丁王位,她甚至都要学表姐夏洛特一样鄙视自己——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蠢样子。 诺森威尔伯爵说得对,这是她的战争,一场应该属于她的战争。没有人替她做任何选择,因为这条路是她与生俱来不可不如此的。所有加入到这支部队的人,支持的也并非诺丁汉,而是她,阿梅莉亚·玛蒂尔达·杜布瓦,奥丁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她起码要让人们坚信,自己的选择没错,她将是一个未来的王者,而不是,躲在丈夫身后的伯爵夫人。 否则,谁还会继续拥护她呢?! 莉亚推开卧室房门的时候,她丈夫正坐在窗前,坐在她经常坐着的那条躺椅上,抱着他们的儿子。每当看到丈夫抱孩子的动作,伯爵夫人都会忍不住抿嘴偷笑,那聚精会神一丝不苟的架势跟姿势,活像是抱着炸弹准备填进炮膛的傻战士。可这一次她却没有笑,尽管乔治背对着她,莉亚也能够想象他脸上的表情,跟她一样,凝重。“我想跟你谈谈,”她走到诺丁汉身后,轻声说。 没什么好谈的,诺丁汉虽然没开口,可他的动作反应却完全表达出了这句话的含义。他站起身,任由儿子在怀里挣扎着找妈妈,看也没看她一眼,越过她的身侧就要走出房门。 “乔治,”妻子转过身哀声乞求:“求你,别这样。”但伯爵的脚步却丝毫未作停顿,直到莉亚追上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部。“乔治,哦,我不想惹你生气。” “但你却想要自己去送死?!”诺丁汉终于回过头,语气沉闷,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的妻子。当然,他已经在生气了。 “诺森威尔伯爵说的没错,这是能够快速结束战争、取得胜利的最好方法,最重要的是能够避免无辜的伤亡。” “他就是个老疯子,”尽管这么说对养父大不敬,可诺丁汉还是忍不住冲他妻子吼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所有的计划都是有漏洞的,所有的筹谋都可能被敌人勘破,这世上还有数不清的意外、想不到、摸不着。他或许会告诉你,你们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但事实上是,如果你们,如果你们死了,再大的几率都没用!” 或许是受到父亲的惊吓,伯爵少爷瞪着碧绿色的眼珠,先看看母亲,再看看父亲,瘪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诺丁汉立马手足无措,“你,你,哦,别哭,嘿你这是怎么啦,我命令你别哭,别哭,好吧算我求你,别哭了……” “把他给我,”莉亚从丈夫怀中把儿子接过来,放到床上,摸摸他的小屁股,干的,然后抱起来,转着圈子哄一哄。没有赔偿当然是不行的,亚历山大少爷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直到母亲解开一层层衣襟,把乳|头塞进他嘴里,房间内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莉亚翘起脚尖,踢了踢她丈夫的小腿。 诺丁汉此刻也跟着坐了下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显然还想维持先前的愤怒,可在他妻子半|裸的上身面前又无论如何都回复不到刚才争吵的气愤,只好抿着嘴生闷气。 莉亚空出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他的,“告诉我,实话实说,如果这场战争像现在这样打下去,需要打多久?!” 实话实说的含义,就是把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这场表面看起来是尤菲米亚跟她之间的王位之争,实际上已牵扯了太多权力集团在里面。 理查德还活着的时候,奥丁是把利剑,几乎无人敢争其锋,而理查德死后,它瞬间就变成了一块肥肉,周围所有的狗都恨不能上来咬一口。乌拉诺斯跟斯卡提就不必说了,奥丁西边的邻居吉尔尼斯王国,到现在都还没发出动静,作为基斯保恩公爵的亲戚,他们是支持尤菲米亚还是决定作壁上观,这谁都不敢保证。除此之外,像骑士团以及其他政治、宗教团体的实力都不容小觑,在某些时候他们甚至会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这所有的一切,诺丁汉在起兵之初早就考虑到了。如果能够再给他两年的时间准备,甚至用不了两年,他就能把这些方方面面逐个化解乃至击破。可他没有那多余的两年,从他决定娶莉亚开始,只有一年半,这场战争就拉开了帷幕,没有更多的时间供他筹备,时间的齿轮也从来都不掌握在他的手里。能挣到今天这一步,已经超出很多人的想象了。 但实话实说就是,“或许,五年。”乌拉诺斯不会闻到肉味就此罢手,斯卡提也是一样,接下来的利益交错关系混乱,导致这绝不会是一场能够轻易结束的战争。而这两个势力强大的邻居最有可能的选择,是站在诺丁郡的对立面,尤菲米亚的一边。原因很简单,她没有原则,只要能达到想要的目的,她会不惜付出一切,甚至大半个奥丁王国。 “五年,”莉亚低声呢喃。这就好像一个肉包子,今天你给它一拳,明天你踩它一脚,后天你又扑上来狠咬一口,五年的战乱下去,四战之地的诺丁郡,绝对会千疮百孔。或许终有一天她会站在奥丁王国的最巅峰,可如果她连自己的家都丢了,如果她想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将不复存在,她争夺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得承认,这个方法能够大大缩短你猜测的这个数字。乔治,我或许不具备什么领袖的素质,可我起码还是一个母亲。就算只是为了亚力克着想,我不愿意他记事起就在硝烟、战火跟无尽的死亡恐惧中长大。还有这座城堡,你的城堡,我们的城堡,五年……我不想看到它倒塌,我期望它能够永远屹立下去,直到千年,下下个千年,直到我们子子孙孙都生活在这里。” 诺丁汉低下头。他不能够总是用好消息来哄着她,战争就是你永远不知道明天要面对什么,诺丁汉同样不知道。五年的时间,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这趟旅程根本也没有你说的那样险恶,乔治,”赶在丈夫开口反驳之前,莉亚截断了他,“你不能因为害怕而把坏的几率无限放大。想想看,就算足不出户,我也可能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被雷劈死,还可能守城的时候坠马摔死、被敌人的乱箭射死、甚至被自己人不小心坑死,我……” “你是想我把气死吗?!”诺丁汉咬着牙说。 莉亚吐吐舌头,知道她丈夫已经没刚才那么愤怒了。她依旧握着他的手,牵起来摇了摇,“我知道,就算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没有参与,你也会亲自去做的。可你不能总代替我做所有的事,你教了我那么多,总不会是盼着我做个一辈子都躲在城堡里躲在你身后的女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办到。”只有她才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只有她才有可能取得那个人的信任,获得那个人的支持。“我保证,我会非常小心、谨慎,一切行事都听诺森威尔伯爵的安排。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聪明才智,好歹也要相信他的沉稳跟智慧嘛。” 就是因为太相信了,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否决这个计划,诺丁汉苦笑。不过当时,准备出海的那个人,是他。 三天以后,伯爵带路,引着一行人穿过后山,沿着隧道直下到奥加尔山脉的东面,奥斯海峡的西岸。又是一条密道,伯爵夫人被她丈夫牵着手,一路走走看看,真不知道诺丁汉家族的秘密还有多少。 隧道出口的地方,是个天然溶洞,停泊着十几艘小船。从洞口出去,就是奥斯海峡,海峡对岸,自然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斯卡提王国。 “照顾好儿子,别喝太多酒,不要总冷着一张脸,哦不行,也不许对别人笑。别替我担心,也别一点儿都不担心;不能……还有……”伯爵夫人细数了很多条,最终总结性发言:“你得想我,天天想,时时刻刻地想!”她拽着诺丁汉胸前的衣襟,一瞬不眨盯着他说。 而诺丁汉回应她的则是捏脸、揉法、及至热吻。“你胆敢出一点事,”他目光灼灼,信誓旦旦的说:“我就让所有人陪葬!”所有,不管是谁。 最终,伯爵夫人披着斗篷的背影,远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76第75章 “你说,她到底是想干嘛?”国王问他的左右手,他的首相,也是国家的大主教肖恩,“在这个时候,敏感时刻,跑到斯卡提来,还大张旗鼓?!” “或许他们只是感到害怕了,”肖恩主教坐着最有可能的猜测,“毕竟,除了要跟尤菲米亚作战,还要防范着蠢蠢欲动的乌拉诺斯人。”他刻意略过斯卡提不提,就好像刚刚在海峡对岸折损了六千士兵的不是他们似的。 主教没忘,国王当然也没忘。“哦,这真是叫人气闷,”他把手里的餐刀一丢,把餐盘哐当一声推到长桌当中,“该死的,她,她的丈夫,还有诺森威尔那个老混蛋刚刚害得我全军覆没,全军覆没!我却不能把她怎么样甚至还得天天笑脸相对,这一切都是因为,都是因为……” “她是您的客人,”主教十分体贴的替国王接了话,是啊,客人。 诺丁汉伯爵夫人什么时候出发的他们不清楚,什么地点出发的他们更不知道,她走的并非奥丁跟斯卡提之间那条最短的水路,那条不论开战、外交还是通商都必会经过的水路,以至于伯爵夫人打着奥丁王国的大旗在斯卡提西岸登陆的时候,国王的封臣才发觉领土上已经多了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就算抛开亚美大陆上不得伤害客人这样古老的习俗不谈,斯卡提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正如他自己所说,在这敏感的时刻。 腓力对奥丁早有觊觎之心,这毫无疑问,他本人正是理查德遇害背后的凶手,关起门来这也无需否认。但他当初之所以跟理查德撕破脸,是因为有约翰,有跟奥丁大主教之间的协议跟默契,可是现在…… 没错,表面上看,跟尤菲米亚结盟似乎比跟约翰能获得更多利益,费迪南是他的表弟,而他却没有任何适龄的女儿或者妹妹嫁给约翰,而且对于一个国家的管理和统治来说,男人比女人更加有话语权。但这种血缘关系的结盟从来就不是牢不可破的,约翰跟亚瑟还是亲叔侄呢,为了利益不一样置对方于死地?约翰是理查德的亲弟弟,可为了王位,他非常果断的就把哥哥给出卖了。认真算起来,这位诺丁汉伯爵夫人还是腓力远房的族侄女呢,跟不一个姓氏、家族的表弟比,谁会比谁更亲?!况且国王心里清楚,他跟这位表弟之间可没有什么深情厚谊,过去的二十几年,他何曾把费迪南这个佩恩斯家的幼子看在眼里。所以,就算腓力帮助表弟娶了奥丁王国的新女王,双方之间也仍旧只是利益关系,这种情形,远不及扶持约翰上位来的简单,那个蠢货,比这两个人精好应付多了。 正因为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很清楚,国王陛下才会感到越发的气闷。在形势没有彻底明朗之前,他才不会如一根筋的乌拉诺斯人那般,去进攻诺丁汉的大本营诺丁城呢。像当初教唆泰格国王捕获理查德索取赎金一样,腓力更喜欢找别人背黑锅,自己则顺手牵羊、渔翁得利,要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机,让理查德死在他母亲的骑士队长手里。不管干什么,国王陛下都喜欢留一手、余一线,他管这叫权术。 而现在,他更加得畏手畏脚,因为那位远方侄女上岸时吆三喝四,从海边到王城,沿途路过的、经商的、务农的、甚至传教的全都知晓,腓力是绝对不会让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尤其是听闻尤菲米亚兵败、乌拉诺斯人也难逃一劫,使他更加忌惮起诺丁郡的实力来。如果对方有意结交,也不是不能考虑。 “先看看,他们开出什么价码,”国王对他的左右手说。如果合适的话,表弟毫无疑问的会成为一枚弃子。 “那,派谁去跟她谈?”一般讨价还价都有这么个过程,决不能先亮底牌,所以,陛下自然是要作为压轴出场的。派谁做先遣部队呢? “路易吧,”腓力圈定了他的独子,也是斯卡提的王储,“让他先跟那个女人接触,摸摸看,对方大概会出个什么条件。” 对方的条件就是,彻底没条件。 路易王子感到十分疑惑,作为远房族兄,他最大的尽到了地主之谊,热情周到的代表国王接待了诺丁汉伯爵夫人,甚至为她办了一个场面不小的欢迎宴会。没错,斯卡提是在诺丁郡折了不少人马,他的表叔也在奥丁的国土上跟诺丁人打得不可开交,不过从很小的时候起,路易就受到父亲这样的训诫——政治远比战争复杂的多。如果你只是想成为诗歌里传颂的英雄骑士,那就拼尽自己的性命去获得每一场战争的胜利,但如果你想成为站在权力巅峰的王者,就必须学会,政治。政治就是刚才狠狠给了你一巴掌的家伙,转过脸来,你依旧能够轻松自如的冲他微笑。所以,对于诺丁郡海滩上的那一巴掌,路易并不介意,或者说,他正努力假装着自己毫不介意。但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足够达到父亲的要求,可为什么,这个红头发的女人,还是现在这副敷衍疏淡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提价码的迹象?!! 当然没有迹象,因为诺丁汉伯爵夫人,根本就没有价码,半点儿都没有。 “我还要对着这位‘亲戚’笑多久啊?”她用折扇遮着嘴唇,略微倾了倾身子问站在她一侧的诺森威尔伯爵,“我的嘴巴都快抽筋啦!已经三天,整整三天……”整整三天时间她都在应付这位斯卡提王储,而与她同行的养父大人到现在都没告诉她所有的计划。哦不,也不能说是没告诉,只是那个据说会跟他们碰头协助计划执行的人,到现在还没现身,莉亚更加不知道那会是谁。 “稍安勿躁,”诺森威尔伯爵宽慰他的同伴,就像这几天来他一直说的内容一样,“继续跟他周旋,你越沉得住气,他就会越疑惑越焦躁,甚至自乱方寸。他们举棋不定踌躅不前的时刻,正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不过,别演太过,适当地给他点儿暗示,让他觉得我们确实是抱着他想的那种目的来的。” 这个我懂,莉亚心想,不就是传说中的打太极嘛,你一言我一句就是不说到关键处,最好能表现的跟块鸡肋似的,食之虽无味,弃之却可惜,能够更加方便他们计划的操作跟执行。好吧,她啪的一下合起了扇子,向着迈步而来的路易王储露出最得体的微笑。 “亲爱的夫人,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今晚另外一位尊贵的客人,我有莫大的荣幸才能将刚刚进城的他请到这里,”路易一边引着莉亚朝大厅的另一角落走,一边又补充介绍道:“我想,您会很高兴认识他,他跟您的堂兄理查德,也很有些交情。” “谢谢您,您真是位设想周到的主人。”如果是像你老爹那样的交情,这种人还是少点儿的好。 但显然,被介绍之人的形象出乎诺丁汉伯爵夫人的预料,一位,魁梧、健硕、精神奕奕的白发老人,他的白胡子,跟他的头发同样修剪地整齐。 “阿诺德·波利斯阁下,骑士团的大团长,”路易略带自豪的向他的女宾介绍,仿佛这种荣誉是笼罩在他头顶似的。 “哦哦哦,别这么说,”阿诺德的笑声十分爽朗,跟他的白胡子一样有种感染人的活力,“我可不是什么阁下,夫人,我只是个骑士,如果非要再给我加上一个身份的的话,那就是——糟老头子。”说完冲莉亚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认识您是我的荣幸。”尽管对方是个讨人喜欢的长者,但伯爵夫人对骑士团可没什么好感,费迪南出现在尤菲米亚的军队中如果还不能让她明白,那她可就真是傻的了。很显然,她的仇人又要添上一笔。所以面对骑士团的老大,她也只是微微颔首,礼貌寒暄而已。 王储殿下似乎对她这种冷淡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圆场,白胡子老人再次发了话:“你跟你的堂兄非常像。”他说话的对象是莉亚。 伯爵夫人微微皱了眉头,尽管父亲家那边她见过的亲戚里,她唯一喜欢的就是理查德,但这并不代表她希望被别人说长得像汤圆。 “我是说眼睛,”老人进一步解释道:“碧绿色的眼睛,杜布瓦家族的眼睛,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父亲,你的祖父也有这样一双。” “那您真该见见我的儿子,尽管他是一个诺丁汉,”莉亚顺口接道,说完了却又有些后悔,在隐形的敌人面前,她不应该时常提及儿子,提醒他们还有一个威胁存在。 而阿诺德却仿佛没有发现她表情的异样,他注视着比他矮了一头的红发女子,诚挚地说:“我想,他一定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和他父亲的智慧,他命中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 莉亚得承认,即便有偏见和先入为主的敌意,大团长依旧是个和蔼亲切到让人无法彻底拒绝的人,尤其是他语气里的那种真诚,如果这是表演出来的,那他至少是北影毕业,而她自己跟路易则是年年落榜的艺考生。有了这种情绪上的转变,接下来的气氛似乎也就不像先前那么别扭了。 “您的堂兄是位伟大的骑士,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在东征战场上,甚至,远在那之前。他是我见过的最英勇最善战的亚美人,我们曾并肩作战,并且在战场上,能够毫不犹豫的把后背交给对方。”这代表着一种信任。 “再英雄的战士也抵不过阴谋的暗箭,”莉亚略有感慨地说,但在斯卡提的行宫里说这些显然不合时宜,她接着又道:“能给我讲讲你们东征路上的事吗?您知道,尽管理查德也跟我讲过,可在他那种把刀剑都当做笑料的人眼中,战场上根本没有什么危险。远不是这么回事儿,对吧?有什么惊险动魄的挑战,生死一线的战斗吗?” 阿诺德给了她一个年轻姑娘果然对骑士冒险更感兴趣的眼神,张口道:“当然有。”但紧接着他却又顿了顿,转头望向已沉默片刻的王储,“哦殿下,瞧我,又有人对我的那些‘英雄’事迹感兴趣就让我昏了头,竟然把您晾着了。我们说这些,一定让您感到枯燥了吧?” “怎么会?”路易矢口否认:“您的丰功伟绩,我便是听百遍也不会感到厌烦。不过请允许我先告退,主人家只顾亲近他的偶像而置其他客人于不顾可是有些失礼了。”王储殿下冲两人礼貌的颔首微笑,然后走开。听骑士团的事迹耳朵起茧是一回事,但最重要的是他还没修炼到家,没练成父亲那样,即便在人前提及理查德都是一副亲兄弟的模样,就好像,人不是他设计害死的一样。 “他已经走了,”看着路易远去的背景,莉亚收起了假笑。“您有话对我说,现在可以讲了吗?” 阿诺德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儿,却又摇了摇头,“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继续假装在聊东征故事,慢慢走出大厅,然后,我会带你去个安全地方。” 伯爵夫人不可置信地盯着这白发老头。好吧,她对他确实没什么厌恶感,也看出他隐在眼角的暗示,但问题是,他是从哪个角度看出来自己会跟一个陌生的老头离开公众的视线?“我对你们骑士团可没有半点好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暴风城里是谁出卖了我的家人!” “孩子,这世上有好人就会有坏人,骑士中有败类也会有真正坚持骑士精神的人,谦卑、忠义、保护弱者。” “您是要向我证明,您就是这样正直的人?”莉亚冷哼一声。 “不,”老者否定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不管经历过什么样的逆境,都不要彻底忘记这世上一切的美好。以及,”他微微倾了倾身子,在莉亚耳畔不远处低语道:“想要见你的不是我,是安德鲁。” 安德鲁·里德,她母亲的叔父。 77第76章 “检察长?”莉亚眨眨眼,这词儿挺起来可真新鲜,“那具体是,做什么的?” “管理财政资金、人事变动,还有跟泰坦大陆的贸易交流,你知道在开战前我就作为商人去过那儿,对那里比其他人更熟悉,”艾尔伯特,或者称他为安德鲁·里德,向他的侄外孙女解释道。 这是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后,莉亚首次跟安德鲁见面,不是洛萨人,不是奴隶,更不是什么仆从,而是她的亲人。出于种种原因,包括她母亲菲奥娜在内的几个熟知内情的人,都没有把真相告诉她。直到那天晚上,火烧王宫的那天晚上,莉亚才第一次听说了她跟这位长者之间的渊源。那晚上没人目睹他的身影,她一直默默祈祷他还活着,但心里却明白这希望十分渺茫。可没想到,她的祈祷竟然成真了。“也就是说,你本身就是骑士团的人,而费迪南却带领其他骑士团的人背叛了你,是这样吗?” “听我慢慢跟你说,孩子,事情远比这更复杂。”安德鲁给莉亚倒了一杯苹果酒,自己也抿了一口,坐在壁炉旁的长椅上,开始给她将这个复杂又漫长的故事。 “我想,乔治应该已经告诉你,我当初是为什么逃出莱顿堡的。没错,我目睹了一件王室丑闻,一件在当时能够给我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的丑闻。在那个时候,你的母亲还没认识你的父亲,我的兄长也就是你的外祖父,还只是格欧费伯爵的一个封臣,里德男爵。为了彻底埋藏这个秘密,毫无疑问,大主教会对我的家族下手,不管他是教唆他的兄长格欧费男爵也好,还是凭借他在国王面前的分量也罢,里德家族都注定了难逃一劫。所以,在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一遍后,我不得不选择逃跑,逃亡,逃去海外。只要一天得不到我的踪迹、一天除不掉我本人,主教或者其他人就不敢贸然对付我的家族,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离开奥丁之后,我一路向东,一直到亚美最东部的国家洛萨王国,才停住逃跑的脚步,那是我那时的认知中离奥丁最远的地方。及至后来,我成为商人游历过泰坦大陆,那就是后话了。正如我之前跟你所说,我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在洛萨我不是什么贵族,仅仅是个普通的自由民。我熟悉草药,你知道,在出事之前我是修道院里医术最好的修士之一,我原以为这一辈子都将奉献给医学事业。在洛萨,我凭借自己的知识赚点生活费,又跟商队跑了几趟船,慢慢攒了些家底。再后来,我就认识了阿诺德,他那时候还不是什么大团长,只是个讨人嫌的家伙罢了。” 说到老友安德鲁哈哈大笑,莉亚急忙给他轻拍因呛到而不停抖动的背脊,直到他又抿了一口酒,缓过劲儿来,方才接着道:“那个时候,亚美跟泰坦两个大陆之间虽然没有开展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小摩擦依旧不断。这牵扯到信仰的问题,泰坦人到亚美来传教,亚美人同样也会去泰坦,双方都认为对方信奉的是异端邪教,有时候会采取极为恶劣、残暴的手段来迫害对方的传教者,甚至是无辜的商人、平民。国王、教会都对此束手无策,而阿诺德则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自发地成立一个骑士团,保护那些在两个大陆交界处可能会遭受迫害、甚至受到生命威胁的亚美人。最初,我们只有十几个人,凑齐全副家当也只买到八套盔甲十二匹马,但是后来,我们渐渐得到教会的认可、教宗的支持,成为真正的修会团体,无数亚美贵族甚至国王都给予我们捐赠,无数血统尊贵的男子都视加入骑士团是最高的荣耀,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成为东征战场上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武装势力。可谁又能想到,最初的创始人之一,就是被教会驱逐并且千里追杀的人呢?“我还以为,经过莱顿堡那件事,您不会再想跟教会扯上关系了,”莉亚说:“迫害您的不正是教会的势力,正是您的信仰吗?” “不完全是,孩子,能够迫害别人的只能是人,不是什么物件,更不是信仰。一把剑铸好的时候只是一把剑,只有握在人的手里,它才会成为一件凶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去修道院学习,我是从那里长大的,是从宗教氛围的熏陶下长大的。或许信仰这个事物本身就是属于个人的,我们看起来都在信奉着同样的神,可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神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形态。主教是神职人员,可他依旧是个人,是人就会犯错,是人就有善恶。他只代表他自己,不代表教会,更加不能代表我的信仰。他开除我的教籍,逼迫我离开我的亲人我的祖国,可他没法逼我抛却我的信仰。很庆幸,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我用另外一种形式找到了它,并且一直在回应它。” 莉亚低头认真思索了一阵,依旧无法彻底理解,这大概跟她所接受的教育,生下来就是个无神论者有关。即便遭遇了穿越时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依然没法坚定的相信,这世界上有神灵的存在。或许,我们可以管那叫,神秘而未知的力量。如果这样解释的话,那这种未知的力量大概就是她的神灵吧。 不过简化后来说,如果信仰就是你的精神支柱是你毫无保留的信任的话,莉亚大概,或许可能保不齐也算是,有信仰的…… “您接着说,后来呢,您又是怎么上了我堂兄的船,成为,成为……” “成为奴隶的?”安德鲁呵呵一笑,“那是教宗号召的东征战开始以后,骑士团跟理查德国王并肩作战。作为骑士团的非战斗人员,并且出于避免暴露身份的原因,你的堂兄并没有见过我,甚至在奥丁人面前我都没有出现过。可我始终关心家里的情况,离开奥丁这么多年,我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从同伴们带回来的只言片语里,我听不到你母亲的任何消息,而在奥丁骑士们眼中,你舅舅又是个贪财、怯懦、畏头畏尾的家伙。那刻起,重新点燃了我的思乡之情,我想回家看看,哪怕不能回到红堡,起码,能踏在奥丁的土地上,死也要死在家乡的土地上。” “所以,您让骑士团的战友把你伪装成奴隶,送给了理查德,正大光明的登上了返回奥丁的船只?” “是的,尤其是我听说,那艘船是开往诺丁堡,送给国王唯一的堂妹的。尽管相隔万里我也知道,你的母亲正是我最喜爱的侄女。” “还记得某一天的下午,你走进书房,曾说过我的背影看起来很像你舅舅吗?其实在那之前很早的时候,乔治就发觉了这点。他查过我的来历,或许查不到洛萨那么远,但从同行的奴隶口中、以及我的说话做派,再联系红堡家族成员,就不难猜到我是谁了。而他也曾写信送去王城,向你母亲核实过很多信息。”两相映证,真假即知。 知道了莱顿堡的秘密,乔治接下来的调查跟布局莉亚也就接得上了。“那次你跟我们一起去王城,是准备揭穿这个秘密的对吗?”既然到了大主教的眼皮底下,乔治必然是做了周密的安排,亚瑟跟约翰两败俱伤,尤菲米亚身世接着被曝光,但是没料到…… “那天下午,我接到骑士团的一张纸条。纸条是以爱德华的名义写给我的,可写纸条的人一定不知道,为了安全、保密,我跟爱德华之间有另外一种联络方式,他绝不可能用纸条这种随时落入别人手中的形式、更不可能派别人来跟我联络。虽然知道,要见我的人一定不是爱德华,但我却担心他出了事。” “所以你还是离开了,然后,落到了费迪南的手里?” “不,”安德鲁摇头否认,“费迪南买通了与他同行的其他骑士团成员,但我想要防范他,却并非要通过他认识的那些人。骑士团发展至今我全程参与,有多少秘密据点,是他这种年轻骑士够格知道的?!但他还是抢先了一步,在我达到之前,抓住了我的弱点。” “是什么?”莉亚问。 安德鲁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告诉她这个事实:“爱德华,费迪南派人抓走了爱德华。他是我的养子,也是……也是莱顿堡的那个孩子。” 莉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如果不是因为些许理智还在她甚至要从椅子上蹦起来。爱德华,金发骑士爱德华,就是被尤菲米亚代替的那个私生子?!“可是,可是据木匠所说,那个孩子是被大主教的随从带出城了呀?” “没错,不管莱顿公爵夫人心里怎么想,大主教是绝不愿留下这个孩子的。所以,他派贴身随从把孩子带出城,杀掉后埋尸荒野。可是那个人却没忍心那么做,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且是个刚出生的无辜孩子。并且,随从心里清楚,知道所有内|幕的他必然也不可能久活,于是当天晚上,他带着那个婴儿也逃跑了。因为带着孩子,他的经历显然比我的更凄苦得多,我再次碰到他的时候,大概是在三年以后,他也逃去了洛萨,但却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临死前,他把孩子托付给我。这是一个,我当初亲手迎接他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孩子,冥冥之中似乎命运已经注定,我跟他的缘分委实不浅。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成了我的养子,也成为骑士团的一员。” “哦,那……”莉亚想要安慰面前经历丧子之痛的老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喃喃地问:“那,费迪南也知道这一切?知道爱德华的身世?所以,为绝后患,他才在城墙上杀了他是吗?” 不过她的疑问没能得到回答,门被打开了,大团长和她的贴身“顾问”诺森威尔伯爵走了进来。 “我说孩子,今天你的有问必答节目该告一段落了。尽管国王的耳目不敢伸到我这里来,但你也不能在这里呆太久,那太引人注意了,”阿诺德向他的老友点头示意,然后把莉亚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让她挽着自己的臂膀。“来吧,我送你出去,注意表情要自然,语言要生动。好孩子,你还得多加练习。来,继续我们之前讲到的,理查德国王在伊米尔海岸背水一战的故事,那是个没有太阳的早晨,阳光被遮在了乌云之后,我们……” “哦阁下,”莉亚不得不打断了他,“求您,等出了门我们再接着演好吗?!在离开之前,我实在有个问题不问不快。” 似乎猜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大团长果断的把皮球抛给了他的好友,回头苦兮兮地盯着安德鲁。 “你想问什么?”房间里唯二之一的红头发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见她?”莉亚紧紧盯着她的亲人,“尽管见到您很高兴,是的,只要您平安活着我愿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找到您。但来这儿之前,我并不知道您在斯卡提,”也不知道诺森威尔伯爵在等待的人就是大团长,“所以,我跨海而来只有一个目的,见到她,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安德鲁并没有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或者说时间不确定,或者说暂时拿不准,他很干脆的给了她答案:“三天之后。”这段时间他不方面公开露面,尽管他的祖国是奥丁,而阿诺德的家乡就在斯卡提,但从加入骑士团的那天起,他们个人就已经超脱于国家之外了。骑士团,不能够在国家层面的权力争斗上,表明立场,公然支持某一方。但是,他们可以创造条件——“三天后,你会见到你想见的人。” 诺丁汉伯爵夫人想要见的人是她的伯母,被斯卡提国王囚禁的封臣,奥斯布达的女公爵伊莱恩,同时也是,奥丁王后。 78第77章 见伊莱恩的计划出乎莉亚的预料,竟然进行地十分顺利。这也难怪,腓力不管做什么事,总爱给自己找个借口、留条后路。尽管人人都清楚是他囚禁了奥斯布达女公爵,可对外还要接受跟配合国王的说法,女公爵原本只是做客王城,听闻儿子的噩耗后伤心欲绝就患了重病,此刻在王室的行宫休养。正因为这个说法,他才失去了拒绝莉亚请求的可能,作为女公爵现存于世的最近支的亲戚,探望重病中的伯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更何况还有阿诺德大团长在一旁帮腔,他虽是骑士团长,却也是斯卡提贵族出身,兼具双重身份,使他在斯卡提的王宫里说话别有一番重量。腓力反复衡量后,也只能答应了这个请求,至少在他的地盘上,一切还都得照他的规矩来。 说是王室的行宫,其实就是王城外东北角上的一座小城堡,比诺丁堡的塔楼都大不了多少,但显然,充分发挥了它此刻该起的作用。 王城东边有一条河,正好流经此处,河面比这座小堡的占地面还宽,形成了一个湖中岛的局面。从外面进入城堡,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经过面向王城的唯一一座吊桥,毫无疑问,有重兵把守。 不得不说,腓力确实是处心积虑,并且几乎做到万无一失。 “夫人,只有您自己能进去,”守卫在门口拦下了莉亚的马车跟她的卫队,尽管有国王的旨意,可国王只说过同意诺丁汉伯爵夫人探望她的伯母,没提及其他人。 莉亚转头看了看诺森威尔伯爵,对方颔首示意。“当然,”她扭回头对侍卫道,接着昂起胸膛便要通过开启的木门。 “夫人,”守卫不得不再次出声制止了她,“我说过了,只有您自己,”他指指如影子般跟在伯爵夫人身后的凯利,“其他人不行。” “你开玩笑?!”莉亚眉毛竖起,似乎怒气冲冲地瞪着面前之人,“难道你要让我像一个没有身份的平民那样,自己拎包自己开门、在路过脏污的时候自己揪着裙子?!你是疯了吗,竟然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国王在这儿,也绝不会对我说出这样无礼的话,你这个无知的蠢货!” 诺丁汉伯爵夫人气势十足,把看门的守卫吓得呆住。紧接着她拉过凯利来,向守卫们进一步强调道:“她是我的侍女,不是什么其他人!” 好吧,贵族夫人出门如果不带贴身侍女,那确实不成样子。先前出声的守卫回过头,向城墙上他的队长打了个询问的眼色,对方急忙从上面跑下来,朝伯爵夫人连声道歉,并且躬身请她跟她的侍女进入城堡。但在那之前,他却又提了个条件:“夫人,您的侍女得先接受搜身。”伯爵夫人当然不用,他们也不敢,但除她之外,所有进出城堡的人都要接受搜身,“这是规定。” 莉亚皱了眉头,“你们要搜她的身?!”要是几个仆妇也就罢了,她还没傻到以为凭她跟凯利两人带凶器进去能干点儿什么,搜就搜呗,既搜不出什么也不会少块肉。但这些守卫嘛,哼。“好,你们如果执意要搜身,我也不拦着,但有件事儿我可得先告诉你们,”她指指凯利,向着守卫队长道:“她的父亲,是位骑士。” 这话莉亚没说谎,也没这必要,甭管当初兰斯·韦斯利是为什么逃出诺丁堡的,但在那之前,他确确实实是诺丁汉伯爵的骑士,而且出于遮掩家丑的目的,老诺丁汉也从未宣布过取消他的受封。所以,凯利确确实实是位骑士的女儿。 或许在真正的贵族眼中,骑士算不上什么,他们的身份高于自由民,但离大贵族们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可在平民眼里,在平民出身的侍卫们眼里,骑士的女儿就已经算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她们大部分时候会嫁给另外一位骑士,然后生下将来同样会成为骑士的孩子,在这过程中,不管是父亲也好,丈夫也罢,甚至是孩子,都有可能因为各种缘由而被领主赐予领地、提拔为男爵,成为真正的贵族。有少部分幸运的,甚至可能直接嫁给一位男爵。 眼前这位伯爵夫人的侍女是骑士的女儿,这并不新鲜,他们斯卡提的凯瑟琳公主身旁,也有不少贵族出身的女伴。可问题是,要对一位骑士的女儿进行搜身,这事情可大条了。在亚美这块土地上,人们不限制骑士跟贵妇们之间的爱情,可没不限制平民跟贵族小姐们之间的接触。有多少平民男子,只是因为碰了、撞了、甚至多看了贵妇们一眼,便被扣上严厉的罪名处以残酷的刑罚?!骑士的女儿纵然比不上真正的贵妇,在平民眼中,那也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了。 守卫队长憋了半分钟,只能认怂。“您请,夫人,”他站到道路一侧,把大城门上开的一扇小门的位置让了出来。 伯爵夫人带着她的侍女,迈步而入。 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这是第一次,莉亚要凭借自己的脑子跟嘴巴去说服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跟在王储面前演戏甚至更早时候在她丈夫面前做戏不同,那种时刻她即便被拆穿了都无需太过担心,大家其实心知肚明。而面对伊莱恩,她却必须拿出真挚的感情,必须打动她,因为她的立场和实力,对于莉亚来说至关重要。 首先,她是奥丁现存的王室成员当中,辈分最高的人。换句话说,她活得最久,所以根基最深。奥丁这么多老牌贵族现在之所以按兵不动,也多少存了几分等待奥斯布达风向的意思。伊莱恩,作为一位国王的妻子、一位国王的母亲,即便她长年不住在奥丁,但在大贵族心中依旧十分有分量; 其次,她是尤菲米亚的“祖母”,只要莉亚能够说服她相信“孙女”野种的身份,她出来说一句话,比诺丁汉拿出二十几条证据都有效果——就算他真能拿出来的话; 最后,奥斯布达庞大的军队。 莉亚也听了海上传回的消息,尽管到现在布鲁克男爵也没有回到诺丁郡,但在海滩国王遇袭的实情依旧经过多方渠道传到了她的耳中。奥斯布达的骑兵队长,背叛了他的领主,射杀了奥斯布达的继承人,奥丁国王理查德。 毫无疑问,腓力是这件事的主谋,也是最大受益人,没有了合法继承人,伊莱恩死后她的领地将收归国王所有。但奥斯布达在斯卡提国土中所占的比例,比诺丁郡在奥丁所占的比例还要广阔,它在斯卡提王国的地位,比诺丁郡之于奥丁还要独特。远在伊莱恩的曾祖父统治这片土地的时候,他还不是斯卡提的封臣,而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奥斯布达并入了斯卡提,但在政治、经济以及军事上,它甚至比诺丁郡在奥丁还要独立的多。 关起门来,伊莱恩差不多就是半个女王。买通她的一两个骑士、甚至一两支骑兵队伍有可能,但想凭借武力甚至其他手段令臣民屈服以及背叛他们的领主,那是门儿都没有。这也是腓力在准备对付理查德前,特意将他母亲骗进王城并且囚禁的真正原因。如果加上奥斯布达的军队,腓力卯上理查德只有自残的份儿。他那句话也算不上夸张,理查德或许能算只狮子,但在权谋的层面上他最多是只没长牙的幼狮,没有了母狮庇护,照样被腓力这条毒狼活活咬死。 而对于莉亚来说,如果她能够说服伊莱恩,获得她的支持,那么毫无疑问,她将获得斯卡提甚至放眼整个亚美大陆都不容小觑的一股军事力量。有了这支军队做后盾,腓力绝不敢越海侵入奥丁,她跟她的丈夫,将有更大的精力去抵御乌拉诺斯人的骚扰,以及,追击尤菲米亚的王城军。呵,如果伊莱恩不承认这位孙女的身份,到时候有多少王城军会继续追随伪女王,现在还很难说呢。 莉亚以为这对她来说是一场硬仗,是场比守城战还要形势险峻并且重要的硬仗,所以在守卫打开房门前,她深呼吸,再深呼吸,企图调整到最佳状态来面对她假想中的临时“敌人”,也是她未来的支持者,她的伯母伊莱恩。 但没有想到,这位素有奥斯布达母狮之称的女人,坐在长椅上转过头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才来。” 腓力一边用餐一边听守卫队长的汇报,“就这些?” 守卫队长想了想,孩子、日常、服饰甚至还有夫妻生活,没别的要补充了。他点点头,“就这些。” 国王不发一言,他阴郁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中年人,似乎要找到对方说谎的痕迹、甚至是已被收买的可能性,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说的是实话,腓力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他就疑惑了。“她到底想干什么?”这话与其说是问守卫又或者问他身旁的大主教,倒不如说是问他自己。这个女人,大老远的从奥丁来,住了一个星期,却死活不提她的目的跟条件,好像她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出现就只是为了看看亲戚探探病人。好吧,当她提出去看伊莱恩的时候,腓力也想过,她果然是别有目的呢,所以他欣然放行,并且派守卫窃听她们的谈话。可还是什么都没有,从生孩子到种庄稼,从花边裙到最近流行的折扇,还有跟她丈夫的感情生活,她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其实又什么都没说,一句国王感兴趣的都没提到。“她到底想干什么?!”腓力越想越心烦。 “或许,她除了想跟咱们谈交易之外,还想获得奥丁王后的支持?毕竟,就算跟您达成协议,对于奥丁来说,斯卡提毕竟是外人。”尽管这个外人插手人家内政的事儿干的一点儿都不少。 “那头母狮能给她什么支持?她自己还困在笼子里呢!” “所以啊,最终,您的这位远房亲戚还是得向您求援呢。” 大主教一句话让国王头顶乌云尽散,不错,现在所有筹码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那个女人打得什么算盘,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你说,她不会是想劫走那头母狮吧?”腓力又想到一个可能性。 大主教摇头否定。“不可能,陛下,”他说:“四面都是水,只有一座窄窄的吊桥通往陆地,城墙高的连鸟儿都很难飞进去,更何况人?!况且,咱们三小时就换一班岗,就算他们企图围城强攻,三小时也绝对拿不下来。除非,有人在里面把城门打开。”他转头问守卫队长:“伯爵夫人是一个人进入城堡的吗?” “还有她的贴身侍女,”守卫队长如实回答。这个情况他早就向上级反映过,国王跟主教也不是刚知道。 大主教果然点了点头,是啊,一共两个女人,在足有近五十人守卫的小城堡里,还能翻出天去?!只要稍有动静,把诺丁汉伯爵夫人拿下就够她门外的卫队投鼠忌器的了,有什么可顾虑的? 腓力自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他同意了主教的说法。“没错,不管这个女人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最终,她还是得跟我们面对面的谈条件。”对方吊了这么长时间的胃口,令国王陛下十分不快,他决定,一定要在谈判桌上好好挫挫这个女人的锐气。 而斯卡提国王口中的“这个女人”,此刻却正是在布置一件他认为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把奥斯布达的母狮,从牢笼里偷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停电,吓得我以为又更不了,还好在我祈祷中来电了,亚美神保佑!~~ 79第78章人设 守卫队长像往常一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遥望吊桥对岸整齐排列的重装骑兵队伍,大概有五十人,是诺丁汉伯爵夫人的卫队。作为国王的客人,作为尊贵的杜布瓦家族成员,伯爵夫人在斯卡提,即便是出入王宫大门,都可以带着她的骑兵卫队,但在这里除外,只有这里除外。在这座河面上矗立的幽堡面前,任何军事力量都不可能进入,所以尽管每班守卫只有五十人,却依旧能够令国王高枕无忧。没人能够强行进入城堡,没人能够在三小时内攻下这座贵族监狱。 除非,在里面。 “噗通”声响起的时候,队长正在兴致勃勃地数着对面骑兵队伍的人数,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紧接着他就警醒地支起耳朵,向身旁的手下问道:“什么声音?” 一个说:“没听见。”另一个却说:“好像是,落水的声音。” 落水,落,水……坏了!队长脸色骤变,转过身蹭蹭蹭的从城墙上跑下来,他凝重的表情令所有手下心里都为之一颤,有不少人就自发的跟在他身后。“发生什么事了,队长,队长?” “闭嘴!”队长啪得一巴掌呼在那人脸上,“保持安静。”说完就侧耳倾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当下不再多话,沿着城堡楼梯拾阶而上。 既然是座“监狱”,城堡自然是修建的密不透风,除了靠近吊桥面向堡门的那一面有个小小的院落,院落外是一圈高高的城墙,剩下三面完全矗立于河道之上,墙外就是河水,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为了防止敌军攻陷,从城墙到城堡,几乎连个窗户都没有。 是几乎,不是彻底。既然是贵族监狱,好歹还有贵族俩字儿,尚不至于连起码的生活标准都达不到。还是那句话,腓力虽然盼着伊莱恩早死,却并非盼着她被自己折磨死,落人口实,所以该有的生活条件也差不到哪里去。整个城堡内外唯一一扇朝阳大窗户,就坐落在女公爵的卧室之内。 国王跟他的参谋和守卫们不是没考虑过凫水而逃这个可能性,从约二十米高的窗口跳下去就是河道,甭管顺流还是逆流,总是个能够离开城堡的好法子。但正如腓力跟理查德斗了几十年,深知对手的秉性一样,他跟他这位名义上的封臣奥斯布达女公爵也不对付了几十年,对对方的能力本事更是一清二楚。伊莱恩不会水,这不是什么秘密,在亚美大陆,游泳本来就不是一个贵妇必备的技能。况且以她六十八岁的高龄,就算跳水而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所以这座幽堡是关押女公爵最合适的监狱,腓力做这些考量的时候,显然并不能事先预料到诺丁汉伯爵夫人的出现,更不会设想到她跟她的卫队,将对这些考量起到怎样扭转的作用。 守卫队长蹭蹭蹭跑到顶楼女公爵的房门外。“里面的人呢?”他紧紧盯着门口守卫面色不善的问。 “还,还在啊,”年轻人被他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答。 队长长舒了一口气,是他想多了,还在就好,还在就好。但紧接着,他把耳朵贴到门板上,脸上却又轻松不起来了。没动静,里面根本没有像平常那样说话的动静。队长抬起右腿,砰地一声把木门踹开,空无一人,偌大的卧室里空无一人。 该死!队长一边在心里咒骂,为什么偏偏在他值班的时候遇上这种情况,一边大踏步迈到窗户跟前,探头向下看。此刻已近黄昏,诺丁汉伯爵夫人来探望她伯母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大清早,有时候又要傍晚才来用过晚饭才走,而这次,不算早也不算特别晚,是在近日落时分才赶到幽堡的。从她进入城堡到现在,大概半个钟头的时间,窗外天色已渐黑,视线不是十分清晰,但即便如此,守卫队长还是在五十码外的河面上隐隐约约看到了几个影子。那大概是三个圆球状物体,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三个人头,其中一个恰在此时回转过来,队长看的真真切切,正是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而另外一个红色头发的毫无疑问就是伯爵夫人本人,两人中间夹着的必然是女公爵无疑。 “集合集合,快,传令集合,”队长转过身拔腿就往外跑,跑到底层院落处,一边招呼手下把他的马牵过来、把城堡上下无论站岗的放哨的还是打盹偷懒的全都召集起来,一边命令城墙上守卫:“盯紧门口的那队骑兵。” 但守卫的回答却令队长几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队长,你刚才下城墙以后,他们就掉头走啦,门口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队长忍住骂人的冲动,现在不是暴躁的时候,得冷静,一定要冷静。如果把女公爵丢了,别说他的脑袋,这五十多个守卫的脑袋各个都保不住。可现在毕竟是在斯卡提,在他们的地盘,诺丁汉伯爵夫人就五十骑兵,带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能跑到哪里去?!“追,追,快点儿给我追!”队长翻身上马,招呼守卫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城堡里院落小马棚小马匹自然也不多,但这没关系,他未必需要跟那五十骑兵正面交手,只要别丢了他们的踪迹,只要在路上制造动静引来援军,就算国王怪罪,也还不至于是掉脑袋的事儿。 队长领着三个贴身侍卫一骑绝尘奔出城堡大门,“别管那吊桥了,全都给我出去追,沿河道一直向南,注意河面,注意河岸两侧。留两个人招呼下班换岗的就行。”事到如今,他还指望情势在自己可控范围之内,能在换岗人员抵达、能在国王知道前把人抓回来,那是最好的,那是最好的…… 十分钟后,幽堡内外人马走的干干净净,城门敞开,吊桥放平,视线范围内半个人影都没有。 没有半个,却有两个,在唯二驻守的两个守卫还没来及反应的时候,已被两条人影同时割断了喉咙,干净利落,诺丁郡杀手的专业手法。 诺森威尔伯爵,带着五个贴身侍卫,从容的踏着吊桥步入大门。他神色淡定,步履却并不缓慢,按照莉亚给他形容的堡内情形沿楼梯而上,直到木门依旧开启的卧室外。伯爵踏入房门,扫视一圈,自掏出怀中钥匙走到一只大立柜前,插孔,转腕,啪嗒一声,锁开了。 “殿下,”伯爵跟侍卫退后两步,躬身行礼,望着奥丁王后从立柜中走了出来。 三个小时后,腓力国王坐在他王宫里的宝座上摔出了他手中的酒杯,千防万防,竟然还防不住一个老太婆和两个小妇人。“把王城骑兵队全都派出去,追,一个都不落的给我全追回来,包括那个贴身侍女!”三个女人在他守卫森严的“监狱”里逃跑了,说出去他这国王的脸还往哪儿搁?!现在也顾不上找什么借口了,实在不行,就说诺丁郡伯爵夫人强行绑架了他的封臣,尽管这理由听起来是这么的蹩脚可笑。 “陛下,小心中计,”大主教适时提醒。换班的守卫快马加鞭从幽堡赶来王宫报信,现在只知道人跑了,地上的印记似乎也显示了前一班守卫追逐的方向,但在得到更确切的消息之前,盲目的循迹而追很有可能再次上对方的大当。 “没错,别朝一个方向,分四队四个方向都去追。”往南跑,他们能直接逃回奥斯布达领地,往西跑,他们可以跨海回到诺丁郡,往北或者往东跑,虽然看起来绕了远道,但出其不意,搞不好那几个狡猾的女人也会做这样的选择。保险起见,四个方向全都不落。 果然,又两个小时后,最先一班追捕的守卫派回来送信的了。起初他们沿河道向南,但追出没多远,就在河对岸发现了对方骑兵的踪迹,显然一个老太婆在水里支撑不了太久,速度也不快,他们依旧还是要从路上逃跑。守卫们会水的凫水过河,骑马的跟不会水的就绕道而行。在上岸的时候遭到对方弓箭手埋伏,伤了一半,剩下的继续追。瞧对方逃跑的方向,竟然是斯卡提的东部边界。 “她们想越过边境逃到萨德玛去?”腓力心想,这不是不可能,当初他堵截理查德返程的东征军,就是跟其关系不错的萨德玛国王睁只眼闭只眼,让奥丁军队在两国边境徘徊许久,最终又北上渡海返回奥丁,不然也不会害他在诺丁海滩登陆时全军覆没。伊莱恩或者阿梅莉亚,想要借到萨德玛,循着当初诺森威尔走过的足迹重返奥丁,确实十分有可能。不过,“其他三条线的追捕也别放松,这女人诡计多端,说不定故布疑兵,她从哪条路逃跑,还真难说。” 一头奥斯布达母狮,再加上一条阴险狡诈的诺丁小狐狸,真真儿的是让素有斯卡提毒狼之称的腓力国王焦头烂额。 而此刻,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母狮跟狐狸,却躲在一个他根本想不到的地方休养生息,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诺丁汉家族 乔治·诺丁汉 妻子:阿梅莉亚·玛蒂尔达·杜布瓦 母亲:索菲·诺丁汉 妹妹:伊莎贝尔·诺丁汉(同母异父) 长子:亚历山大·诺丁汉 姑妈:希尔达·斯帕罗(黑寡妇) 封臣: 伍德男爵:赫尔曼·伍德(罗伯特、莱丽思、里奥、西维亚的父亲,朱利安的祖父) 格林男爵:查尔斯·格林(格林三兄弟中的老大) 希尔男爵:盖文·希尔(伊莎贝尔的青梅竹马) 布雷恩男爵:罗纳德·布雷恩(乔比斯的父亲) 布鲁克男爵:安东尼·布鲁克(送赎金救国王至今下落不明那位,艾尔玛的父亲) 菲尔德男爵:格纳·菲尔德(未成年还未受封骑士那位) 雷克男爵:佩特·雷克(暂无出场) 高夫男爵:卢克·高夫(威尔的父亲,一开始被诬陷偷袭伯爵然后因祸得福管理维达镇跟海盗做交易那位) 坎贝尔男爵:霍华德·坎贝尔(与斯卡提勾结,第一个被炮灰) 布朗男爵:马克·布朗(与伪女王勾结,第二个被炮灰) 骑士: 威尔·高夫(高夫男爵独子,乔比斯·布雷恩的舅舅,莱丽思·伍德的未婚夫) 詹姆斯格林(格林男爵长弟) 瓦尔特格林(格林男爵次弟) 罗伯特伍德(伍德男爵长子,继承人,朱利安的父亲,威尔的准大舅子) 侍从: 里奥·伍德(伍德男爵次子,朱利安的叔父,威尔的准小舅子) 格纳·菲尔德(菲尔德男爵,因未成年未受封) ……其他没出场,保留 侍童: 桑迪·亨特(已故,我有罪……t_t) 乔比斯·布雷恩(布雷恩男爵长子,高夫男爵外孙,威尔的外甥) 朱利安·伍德(伍德男爵长孙,菲尔德男爵表侄,里奥的侄子) 艾尔玛·布鲁克(布鲁克男爵独子,格林男爵外甥) 奥利弗·格林(格林男爵长子,艾尔玛的表弟) 后面这俩其实都还没送来,但是今年到设定的年龄啦 管家夫妇: 汤姆·汉默(希尔男爵的外祖父) 费兹·汉默(希尔男爵的外祖母) 侍卫长: 巴尔克·史密斯(铁匠的儿子) 侍女: 露比:伯爵夫人贴身侍女 戴娜:伯爵夫人贴身侍女 凯利:伯爵夫人贴身侍女 伊芳:伯爵夫人贴身侍女 艾尔莎:伊莎贝尔贴身侍女 玛莎:索菲夫人贴身侍女 园丁: 山姆 酿酒大师: 莫里斯(泰坦人,兼职发明创造) 主教: 拉尔夫 修道院长: 德温 修士: 丹尼尔 魔鬼林盗贼: 首领:塞拉斯·亨特 长子:狄克亨特 八子:桑迪亨特 长女:伊芳亨特 幼女:伊莲恩亨特 海盗: 戈登:负责贸易 ※杜布瓦家族(奥丁) 祖辈: 玛蒂尔达(女王,已故) 威廉·杜布瓦(伊登伯爵,已故) 父辈: 亨利·杜布瓦(国王,已故;妻子:奥斯布达的伊莱恩,儿子:理查德、杰弗里、约翰) 威廉·杜布瓦(伊登伯爵,已故;妻子:菲奥娜·里德,女儿:莉亚) 同辈: 理查德·杜布瓦(国王,已故;未婚) 杰弗里·杜布瓦(莱顿公爵,已故;妻子:菲娅·格欧费,儿子:亚瑟) 约翰·杜布瓦(摄政王,已故;未婚) 阿梅莉亚·杜布瓦(诺丁汉伯爵夫人) 晚辈: 亚瑟·杜布瓦(莱顿公爵,已故;未婚) 尤菲米亚·杜布瓦(基斯保恩公爵夫人,伪女王,单身or乱交中……) ※杜布瓦家族(斯卡提) 父辈: 腓力·杜布瓦(国王) 同辈: 路易·杜布瓦(王储) 玛格丽特·杜布瓦(公主,已故,跟亚瑟定过婚那位) 凯瑟琳·杜布瓦(公主,丈夫:乌拉诺斯王储马尔科姆) 封臣: 伊登伯爵(理查德把莉亚的封地让给腓力后,腓力封的,斯卡提人) 奥斯布达女公爵:伊莱恩(理查德的母亲,奥丁王后) ※乌拉诺斯王国 同辈: 埃德加(已故,跟尤菲米亚定过婚那位) 马尔科姆(王储,妻子:凯瑟琳·杜布瓦) 封臣: 肯特伯爵(儿子被莉亚关在地牢那位) 弗雷伯爵(挂掉那位) 贝里伯爵(关在地牢持续敲诈那位) 骑士: 若干(有九个被关在地牢……) 80第79章 三天后,骑士团的大部人马离开了斯卡提的王城。因为阿诺德团长曾支持诺丁汉伯爵夫人探望奥斯布达女公爵,现如今人丢了,搞得国王腓力有些迁怒于他。不过骑士团的地位在亚美大陆十分超然,实力又实在不容小觑,尽管心生嫌隙,王城守卫倒是也没有也不敢为难他们。二百多的骑兵队伍,加上非战斗人员、马车、行礼,浩浩汤汤慢慢悠悠的驶出了城门。 腓力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已经派人追了三天,以为早就远遁至今杳无音信的两个女人,此刻正混在骑士团的队伍当中。 骑士团此番的目的地是教宗领,由斯卡提王城出发的话,沿大道行驶正好是由北向南略微偏东,跟去奥斯布达的路程大部分相同。 在行动之前,莉亚就曾跟诺森威尔伯爵商议过,返回伊莱恩的领地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不但能够最快的获得奥斯布达军队的支持,也更加安全。腓力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也以此为傲,尽管表面上看起来谁都会认为伊莱恩出逃后目的地一定是奥斯布达,但腓力却要比别人多想两步,往往看起来最可能的抉择,都会被他轻易的忽略,奥斯布达边界上一定有他的搜捕队把守,可绝不会比其他三个方向的人数更多,聪明反被聪明误嘛。况且,莉亚一行只有十人,五个杀手俩个侍卫加上她、伯爵跟伊莱恩,混在队伍庞大的骑士团中间不会引人注目,打着骑士团的旗号路上也便捷安全。 当然,即便如此,路上依旧会遇到搜捕队或敷衍或认真或睁只眼闭只眼的盘查。不过国王下令搜救的是奥斯布达女公爵,追捕的是诺丁汉伯爵夫人。女公爵就算了,六十八岁的老太婆混在人群中真没太大显著特征,见过她的人又少。但伯爵夫人却很好认,几乎所有搜捕队成员都被灌输了这样一个概念——红头发绿眼睛的美貌女人一概都抓起来。最后,也不管美貌不美貌、绿眼睛不绿眼睛的了,整个斯卡提王国但凡红色头发的姑娘,几乎一个没跑全带回了王城。 可搜捕队乃至国王都万万没想到,此刻的诺丁汉伯爵夫人,看起来还真不是个“红头发的姑娘”——在这个时代,女人留短发可绝不是什么潮流风向。 莉亚把能够遮住整个脑袋的头盔摘下来,整天的带着这玩意儿,脖子的酸痛程度可想而知。不过说到令她难受,头盔倒在其次,身上这套装备才是首当其冲。她本身个子就高挑,站在普通男人堆里也不显得特别矮,不过丰胸和纤腰以及细瘦的骨架都能够出卖她的实际性别。没办法,莉亚只好穿了一层又一层细麻衫、羊绒衫,再披上厚重的锁甲,白日行路时带着头盔,看起来跟其他重装骑士也没什么区别。这得亏是骑在马背上,若是叫她一路走到奥斯布达去,这身行头非要她的命不可。 她把头盔往桌上一放,整了整锁甲就坐在椅子上,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摸摸头顶,心里一阵感慨,不知道乔治见了她现在的造型会不会习惯。 剪头发本是为了引开幽堡守卫。伊莱恩黑棕色的头发比较好解决,随便去哪个理发师哪儿都能买到一大捧,编个假发并不困难。但莉亚这一头火红的颜色却比较少见,尤其是幽堡守卫不像王城里派出的搜捕队员,那些守卫近些日子时常见诺丁汉伯爵夫人,颜色差太远了容易发觉。况且,他们既然已经决定得手后撤回王城,混在骑士团队伍里而且莉亚要扮作骑兵,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整个剪掉得了,到夏天还凉快。莉亚拿手指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剪得有些狠了,还扎手呢。 想到假发,莉亚不由得又想到凯利,当日她跳下河引开守卫,也不知现在怎样了。她给凯利制定的撤退路线是一直往东,全速奔赴斯卡提东部边界,只要进了萨德玛王国境内,他们就差不多安全了。那五十骑兵是临行前乔治给她挑的精英,弓马骑射样样精通,随身还携带着诺丁长弓,遇上大规模部队当然凶多吉少,但从幽堡到萨德玛,马不停蹄的话大约五天路程,腓力从收到消息到派出搜捕队再到送信至沿途各大领主手中,怎么也不可能比凯利他们撤退的速度还快,路遇有效阻截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莉亚愣神的功夫,侍卫已将晚餐送了进来。跟着骑士团的队伍行进还有个好处,沿途可以在各个领主的城堡内借住,而不必风餐露宿。不过保险起见,她依旧避免在人前摘下头盔,即便是在骑兵队伍中也是如此,餐饮等,多由她的侍卫打理。阿诺德的手下她并非不相信,但费迪南那样的人,有一个保不齐就会有两个,还是谨慎些好。 她示意侍卫出去,然后走到床边,叫醒了熟睡中的伊莱恩,“起来吃饭吧,殿下。”唯一的侍女不在身边,骑士团也不可能有其他人合适照顾潜逃中的女公爵,莉亚只好临时担负起了这项责任。好在她上辈子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不至于连照顾人的常识都没有。她扶着伊莱恩坐起身,又为她披了件衣服。长途跋涉,虽然队伍行进速度不快,伊莱恩又是扮作书记员跟着艾尔伯特坐马车,可对于她这个年纪、兼且被羁押好长一段时间几乎连房门都不出的人来说,已是不小的折磨,这两日只要一挨着床板到头就能睡去,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伊莱恩穿好鞋子,被莉亚扶着来到桌边。“你不必这样称呼我,”她说:“我是你的伯母,我们是一家人。”她娘家这边人丁稀少,亲戚远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婆家这边已快死绝,算来算去,莉亚确实已算是她最亲的亲人了。 伯爵夫人从善如流,陪伯母用完晚餐,又扶着她到长椅上坐下。补过觉吃过饭,伊莱恩的精神好多了,这种旅途奔波她基本也已适应,拍了拍身旁长椅,“坐吧,我们聊聊。” 莉亚也确实有很多话想要问,从见面到现在,她们几乎没有任何安全的不受影响的交流机会,这是第一次。“我一直想问您,您说,等了我很久……怎么会是我?”她没问为什么笃定自己会去,借助伊莱恩的实力,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她也没问如何料到自己能去,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到,那个位子她连争都不要争了。她问的是,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伊莱恩选择的是自己。理查德的死讯是腓力派人告诉伊莱恩的,就算他不说,当母亲的面对囚禁大概也猜到了。至于亚瑟、约翰,不知道腓力是否介意告知,不过就算她也知道了,那接下来她支持的,不应该是她亲孙女尤菲米亚才对吗?除非…… “那个野种?!”伊莱恩冷哼一声。尽管几乎不见阳光的日子使她面色看着有些苍白,尽管旅途劳顿使她神情有些疲惫,可她还是奥丁的王后、奥斯布达的女公爵,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生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压迫感,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充满恨意的冷冽。“就算我死,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野种继承我儿子的王位!” “您,您都知道?”这真是令莉亚没有料到,她来时还想着如何说服对方相信,可现在……“如果您早就知道,那,那为什么……” “为什么任由这个野种打着王室子孙的旗号活蹦乱跳?”伊莱恩说:“我能怎么办呢?难道告诉世人,格欧费家那个贱人给杰弗里带了绿帽子?!没错,这件事我早就知道,早在那个孽种出生后不久。说实话,如果我想弄死尤菲米亚,简直易如反掌,可我偏不,不但让那小女婴好好活着,还时不时的以王后名义派人送东西给她。我要让格欧费家那个贱人看着,如果她没有把自己生的孽种弄死,享受这一切就该是她亲生的孩子,而不是抱来的野种。尤菲米亚活得越久活得越好,那个贱人心里就越发不平衡越发不好受,我不能让她死,我还要想尽一切办法保她活着。”伊莱恩叹了口气:“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会有养虎为患的一天。”或许,这一切都是报应。 原来她并不知道爱德华就是那个私生子,莉亚心想,也对,现在知道这件事的恐怕就只有艾尔伯特、乔治和自己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告诉伊莱恩,不管怎么说,那个“孽种”已经如伊莱恩所想一般了。 “从腓力囚禁我的那刻开始,我就知道,他要对理查德下手了。我的儿子,我的长子,那刻起我就猜到了他的结局。腓力阴险,圆滑,几乎不打没把握之战,他既然动手,就代表他已经布置缜密,并且,选择好了对自己最有利的继位者。不过这件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预料,也出乎我的预料,”伊莱恩抓起莉亚的右手,褐色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她,“他派人把王宫惨案告诉我,大概是想欣赏我的丧亲之痛。可我并没有崩溃,也没有绝望,从他把我囚禁起来的那天起,我就在等一个人,直到他告诉我王宫惨案,我才确定,那个人就是你。你拥有着玛蒂尔达女王传下来的最正统的王室血脉,你是王位合法的第一继承人,你是奥丁未来的女王。孩子,我将支持你拥护你,倾尽我的所有,尽我最大的努力,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别忘记我们的仇人,你亲人的仇人,奥丁的仇人!”莉亚的手被紧紧攥着,手面上传来的滚烫热度,表达着对方如烈火般无尽的愤怒跟恨意。伊莱恩嘶声道:“我失去了两个儿子,失去了这世上我最珍视的一切。为了复仇,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抛弃我的灵魂,出卖我的信仰,我也要让我的仇人,尝尽鲜血的滋味!” 莉亚被这种钻心刺骨的誓言所震撼,直到伊莱恩情绪平复,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她才又反应过来……等等,为什么说是,两个儿子?! 骑士团前十天的行程跟莉亚等人的目的地是一致的,但接下来,阿诺德等人将偏向东南,越过斯卡提边境穿过泰格王国直达教宗领,而莉亚他们,则要由此向西南方,进入奥斯布达领地内。 能得骑士团如此相助,莉亚以不敢再要求更多了。虽然从加入骑士团那天起他们就抛弃了国别,成为教会的骑士兼修士,可他们却不可能真的抛却亲人和对亲人的感情。阿诺德身为斯卡提贵族,出于种种原因,不愿见到斯卡提搀和奥丁的内战,这是事实,但身为大团长,他也不好过多的对莉亚偏帮、甚至有损斯卡提的利益,这也是实情。所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他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剩下大概四天路程,就要靠莉亚他们自己了。 她跟伯母、养父、叔外祖父商量了一下,决定轻装简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奥斯布达边界。虽然艾尔伯特决定与她同行,并且还带着奉命保护他的五位骑士,可他们满打满算依旧只有十六人,继续打骑士团的旗号固然有很多好处,却也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甚至麻烦,况且队伍人数一旦少了,伊莱恩这辆马车就显得显眼多了,一旦遇上搜捕队的盘查,难保不出什么意外。既然伪装无用,干脆一鼓作气冲往目的地得了。 可以预料,腓力派出的骑兵,肯定比他们跟骑士团一起不紧不慢的前行以及饶了个圈子要快得多,此刻奥斯布达北部边界必然已驻守了国王的部队,甚至奥斯布达内已经背叛领主的封臣。艾尔伯特也提出,继续跟着骑士团走,进入泰格王国境内后再坐船穿过内海返回奥斯布达,这样能避开腓力派出的主力搜捕队。但莉亚却否定了这个选择,又要继续绕圈子,时间太久,她耗不起。 王城军虽然败了,可整顿整装后,依旧会卷土重来,不灭掉诺丁郡,尤菲米亚是绝不可能放心的。有了上次的教训,想必这次她的准备会更加充足,而诺丁的好邻居乌拉诺斯也不可能闲着,在他们得到奥斯布达的军队之前,恐怕连腓力都会有所动作。莉亚等不起,耗不起,绕不起。她必须尽快返回奥丁,返回诺丁,返回她丈夫身边去。 十六个人,十七匹马加一辆车,避开平坦大道,穿林过巷,以最快的速度朝奥斯布达靠近。他们心底期盼,能早日遇上接应部队,诺丁汉藏在斯卡提境内的,一支伏兵。 这年春天,耕种过后,王城军再次集结,向着东北部诺丁郡进发。而北部邻居乌拉诺斯境内,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国王过世,王位由王储马尔科姆继承。新国王继位后下达的第一道旨意就是,集全国之兵力,进攻诺丁郡。 新一轮的战争,又拉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补昨天的份儿,今天的……恐怕得明天补。抱歉,不想这样日复一日总欠大家一章,不过边上班边复习边码字的真挺苦逼,请大家包含。我一定尽快补回来,谢谢支持~~ 81第80章 凯瑟琳一挥长袖,哗啦啦桌上盘碟悉数落到地上。她回过头,瞪着女伴,“外面真这么说?” 女伴有些紧张,却又不得不回答:“是,是这样没错。” “该死,他们全都该死!”身为斯卡提的公主,以及乌拉诺斯的新王后,她当然有能力把任何她不喜欢的人处死,可当她不喜欢的人数几乎占大半个乌拉诺斯王国的时候,即便她是王后,又能怎么样?! 老国王过世了,他不见得是什么明君,可也算不得太坏,所以全国上下,多少也是有些黯淡情绪的。但是在新王加冕之际,人们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而葬礼过后,仓促的加冕仪式过后,人们渐渐从对王权更替的关注中冷淡下来,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谈资——王后又流产了。没错,又流产,而且据说,这次是个几乎成形的男胎。 流产在这个落后的时代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因难产而死的贵族少妇也比比皆是。不过这位乌拉诺斯的新王后、斯卡提的公主凯瑟琳有些倒霉的出奇,她跟现任国王、当初的王储马尔科姆结婚已近五年,前前后后怀过四次胎,其中有一个生下来半天就夭折了,而其他三个,连生都没机会生下来。 如果是搁莉亚来的时代,八成能检查出这样那样的病源,以及提出这样那样的治疗措施,不说三年抱俩,可生个健康的孩子,恐怕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儿——又不是不能生。可在这个时代,凯瑟琳除了一次次的流,再一次次的怀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办法。而对于她来说,怀孕本身就是那么的艰难。 现如今,更大的折磨跟打击在等待着她,全国上下都在流传着这样一条谣言,说王后受到神灵的诅咒,根本生不出健康的王位继承人。 如果说对于这种说法,凯瑟琳还能选择无视的话,那听到另外一个话题时,就令她淡定不能了——新国王之所以热衷于向诺丁郡进攻、插手奥丁王国的内政,并非表面上看起来想要争夺土地那么简单,而是他跟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早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果尤菲米亚顺利登上王位,那休掉这个被诅咒王后将是必然的结局。 “您不必如此担心,”女伴劝慰她的主人:“您是尊贵的斯卡提公主,腓力王的掌上明珠,王储,我是说陛下,他是不会这样对您的。” “你懂什么?”凯瑟琳恨声反驳:“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私情,单为了利益,他也有理由这样做。跟女王比起来,继承权排在兄长跟侄子之后的公主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说马尔科姆跟尤菲米亚之间没私情,她也不相信。难怪结婚五年,丈夫对自己如此冷淡,想想看,当初尤菲米亚为了嫁给他的哥哥,曾在乌拉诺斯王宫住过一年左右的时间,说不定那时候他们就已经暗度陈仓,说不定那时候他们就早有默契,说不定……砰的一声,王后的右掌击打在桌面上。 “但,但他不可能做到的,殿下,”即便荣升王后,女伴还是习惯用对公主的称呼来称呼她,“您的婚姻是在大主教的见证之下,是受到教会保护的。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解除你们之间的婚约。” “别自欺欺人了,想找到借口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在亚美,夫妻不能离婚,否则就会受到教会的谴责甚至惩罚。但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合适的借口,就能够逼教会宣布他们的婚姻无效。原本就无效的婚姻,何必还需要离婚?!而现在外面那大张旗鼓的谣言,正好给了马尔科姆一个借口,不管教会接受不接受,对于乌拉诺斯人民来说,他们是不能够接受一个受到神灵诅咒生不出继承人的王后的。凯瑟琳甚至怀疑,这谣言根本就是她丈夫放出来的,为他自己造势,为他下一步抛弃妻子的企图造势。“我不能坐以待毙,”她吩咐女伴道:“拿纸来,不,这不保险,去找个心腹,我要给我父亲传个话。” 里奥一边看着手里的羊皮纸一边心里直乐,难怪伯爵夫人整天嘟囔鱼找鱼虾找虾、乌龟王八是一家,哦呸呸呸,他可没有把伯爵比作乌龟的意思,不过,从阴险角度来看,他的领主跟领主夫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里奥手里拿着的是肯特伯爵派人送来的密信,内容大抵就是诺丁汉的法子已经奏效了,八王室的卦果然是全民都热爱的一项休闲活动,现如今,整个乌拉诺斯不知道王后受诅咒生不出继承人来的没几个,不知道国王耗尽物力财力非要跟诺丁郡死磕是因为私情的也没有几个,由此,可想而知,全国上下对于出征的积极性就……“乌拉诺斯会放弃这次的南侵计划?”侍从问。 诺丁汉摇了摇头,他眼睛依旧盯着桌上的地图,从乌拉诺斯到斯卡提,从奥斯布达到诺丁。“别被自己说的谎言所左右,”马尔科姆跟尤菲米亚是否有私情他不敢说,不过,“他出兵可不是为了给个女人出头,更不可能因为辟谣就按兵不动了。他心里跟腓力想的一样,想要借机瓜分奥丁的领地。重点不是让乌拉诺斯人相信,而是,一定要将谣言传得人尽皆知,让凯瑟琳王后相信。”凯瑟琳王后,也是凯瑟琳公主。“她四次流产是事实,心里担忧也是事实,想要保住自己在乌拉诺斯的地位,她会向谁求助?” “她的父亲,腓力国王。” “腓力能帮她什么?帮她教训丈夫,还是帮她生孩子?” “都不是,”里奥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腓力会放弃支持尤菲米亚,放弃这个一旦登上王位就会威胁他女儿地位,继而威胁他在乌拉诺斯利益的女人。跟支持他的表弟迎娶奥丁女王,以及未来获得奥丁土地作为报酬相比,现有的乌拉诺斯的利益显然对腓力来说更加重要,因为他什么都不做,他的外孙也必然成为乌拉诺斯未来的国王——只要他女儿生得出来的话。如果他不支持尤菲米亚,那么他将,他将……”侍从的话没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也全都明白。 只要他放弃对尤菲米亚的支持,就必然不会对莉亚下毒手,两个中,他总要选一个,即便只是袖手旁观,也不至于撕破脸。起码。她不会有生命危险……诺丁汉敛了敛心神,向他的骑士、侍从们吩咐道:“整顿人马,我们准备出击。”王城军已经北上了,他们当然也不能坐守家中。 “那,乌拉诺斯人怎么办?”里奥问:“您说马尔科姆不会放弃出兵,我们去迎战王城军,难道就把诺丁堡留给乌拉诺斯人?” “谁说我们去迎战王城军?”伯爵大人食指在地图上一划,点着诺丁郡北界的某个点,“我们去阻击乌拉诺斯军队,在他们毫无准备之际,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误以为是来打围城战的,结果在还没翻越哨兵岭的时候就突然被截杀,乌拉诺斯人不损失惨重才怪。 “可,仅凭菲尔德和格林几家的兵力,不太可能在西部边界抵挡住王城军的进攻啊?”前门有狼,有门有虎,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诺丁汉抿了抿唇,“那就要看,红堡能支持多久了。” 不出他所料,王城军本就行进不快,从暴风城到诺丁郡,快马的话也就十来天路程,但似乎是为了造足声势,尤菲米亚这一行人浩浩汤汤,走了足有半个月才到红堡伯爵的领地内。 拒绝了费迪南一路杀向诺丁堡的提议,尤菲米亚决定先去攻打红堡,把她的死敌、阿梅莉亚舅舅家的领地先打下来再说。三个月前,溃败于诺丁郡西部边界,令整个王城军士气低迷。尤菲米亚急需一场胜利,由她率领部队取得的一场胜利,来坚定中小贵族们对她的支持。诺丁汉她不敢急着啃,也啃怕了。但红堡没什么,在尤菲米亚眼中,红堡伯爵就是个废物,这块在全奥丁伯爵当中最小的领土,必将很快成为她的囊中之物。到那时,她再一鼓作气打下诺丁,将所有威胁她登上王位的可能连根拔起。 尤菲米亚率领四千王城军,将比男爵府邸大不了多少的红堡团团围住。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围城战并不好打,似乎提前得到了消息,红堡伯爵也采取了他外甥女的策略,坚壁清野,红堡的地方虽然不如诺丁城大,也不如诺丁城的城墙坚实,但凭借两三千居民,支撑上两三个月并非特别困难的事。 而半个月后,一个消息自奥丁南部传来,雅克伯爵集结几位南方大贵族,将出兵阻截王城军,以解他未婚妻的围城之困。听了这消息差点让尤菲米亚喷出一口老血,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跑这儿来凑得什么热闹玩儿的什么夫妻情深。她哪能理解伯爵心里那种,心爱的情人被老婆戴了绿帽子,抱来的野种在家里耀武扬威的愤懑呢?!可再不屑尤菲米亚也得承认,雅克伯爵和南方大贵族的势力绝不容小觑,她没听费迪南的劝告停下围城,反而加紧了对红堡的进攻,企图在雅克伯爵的人马赶到前把红堡打下来,到时候捉住夏洛特作为人质,看那个死变态还能找什么借口。 但又过了半个月,形势对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来说越发的不妙,还是一个消息,这回却是从王国的东部沿海传来的。 据说,奥斯布达的军队在奥丁东部沿岸登陆了,不是诺丁郡,而是斯托克伯爵的领地。 据说,军队不但带来了奥丁王后伊莱恩的旨意,还带来了国王理查德临终前的遗愿。 还据说,沿海的斯托克家族、霍克家族、罗贝尔家族一反往昔的沉默,公开表明立场,宣布遵循国王的遗愿、遵照王后的旨意,起兵支持阿梅莉亚·玛蒂尔达·诺丁汉,成为奥丁王国的新女王。 82第81章 王位的继承,继承资格是必要条件,继承顺序却不是唯一的影响要素。实力、势力、教会的支持、甚至民心的相背,都有可能决定继承人能否登上王位。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因素,那就是国王的指定。 理查德当日离开奥斯布达海岸的时候,身中数箭,又逢沉船,无力回天。人在临死前的一刹那,或许真的能够灵台清明、灵光一闪,令他想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忽略的很多细节。他看清楚了约翰恭谨背后的狠毒,也读透了亚瑟虚伪背后的怯懦,不,他们都不该是王位继承人,他们也无法成功的登上王位。当布鲁克男爵反复问他,将王位传给谁时,国王提起最后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一个让其他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名字:阿梅莉亚。 理查德已死,他临终前心中所想也就无人能知。不过分析来看,并非他参透了尤菲米亚的阴谋,故意忽略掉“侄女”的继承资格,从国王的角度,他只是想选择在当前这样一个动乱的时期能够真正管理好这个国家的人。 亚瑟跟约翰必有一争,理查德不怨恨弟弟的出卖,自然也不会怨恨侄子的寡情,不过两虎相争,不是必有一伤,而是肯定两败俱伤,甚至双双走向灭亡。在这种时刻,身为一个国王,理查德想的不是报复所有辜负他的人,而是奥丁这个王国,这个从他父亲、从他祖母手上继承来的王国,如何不被虎视眈眈的邻居们借机瓜分,继而四分五裂甚至彻底败落。他不能把王位交给弟弟或者侄子,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他,而是不管交给他们谁,奥丁都不可能再是完整的奥丁,不可能再继续昔日在亚美大陆的辉煌。所以,理查德选择了一个他认为有能力保住奥丁的人。不是阿梅莉亚,而是,乔治诺丁汉。 国王对堂妹了解并不多,除了襁褓时的莉亚,他只在比武大会前后见过她。但他了解他的封臣,并且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诺丁汉。无论如何,在他被俘这段日子,花心思凑齐赎金真心迎接他回国的,恐怕只有诺丁汉。理查德承这份情,也一直欣赏诺丁汉的行事作风,这也是他忽略了尤菲米亚,完全没有考虑她的继承顺序的原因——她没有一个能够依靠依赖的、实力强大的丈夫。当他的死讯传回奥丁,当某些人的阴谋得以实现,当亚瑟跟约翰把王国搞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的时候,他希望,有人能够力挽狂澜把王国重新聚结在一起,而他认为,那个人就是诺丁汉。 当然,国王也有自己的条件,在临终前,说出他的继承人后,他还说出了他生命里最后一句话:保证约翰跟亚瑟活着。保住弟弟跟侄子的性命,这是国王指定阿梅莉亚为王位继承人的先决条件,如果她想获得贵族们的支持,就必须遵守约定。不得不说,尤菲米亚帮了莉亚一个大忙——王宫付之一炬,永诀了后患。 布鲁克男爵等人见证了国王的临终遗言,之后,按照计划,他们本该抱浮木度过海峡,回到奥丁的土地上。但茫茫大海之上,方向可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漂浮了整整三天,布鲁克男爵一行人不但没能回到奥丁,反而顺海流而下,之后又偏东,最终漂到了与奥斯布达紧密相邻的沃彻王国沿岸。布鲁克男爵清点人数,来时千人的迎接队伍,如今被射杀的射杀、被冲散的冲散、被溺毙的溺毙,只剩了不到三百人。 沃彻在奥斯布达的南部,与奥丁王国也是隔海相望,只是海程比奥丁跟斯卡提之间远得多,如果能够在海岸边顺利雇上船,二十多天的航行,差不多也能返回奥丁了。但布鲁克男爵经过深思熟虑后,却否定了这个选择,不能这么干。 国王的遗言,与他同行的诸位骑士、士兵大都听到了,没听到的口口相传也都知道了。在场近三百人都清楚,国王临终前指定的王位继承人是他的堂妹,诺丁汉伯爵夫人。但是返回奥丁后呢,回到自己领主的领地内之后呢?这是一支杂牌军,为了赎出被俘的国王,也为了在理查德面前表忠心,奥丁大大小小但凡出了赎金的贵族,都派自己的子侄、兄弟或者心腹手下,凑进这支杂牌军当中。他们每个人都代表着自己的领主,每个领主之间都有着不同的利益关系,跟诺丁郡也亲疏有别。这些人回到奥丁,迅速分散,返回各自领主身边,那条遗言再被传出来,就五花八门什么版本都有了。质疑遗言的真实性,质疑诺丁汉的别有用心,甚至质疑布鲁克男爵在这场临终嘱托中所起到的误导作用倒还在其次,关键问题是,男爵很清楚自家领主的企图,在亚瑟跟约翰没咬个你死我活双双玩完之前,诺丁汉绝不会希望把他妻子过早的推到众人之前,推到王位争夺的某个阵营之上。他们不能现在回国,不能这么快就把国王的遗言传回去,国王指定对于现在的诺丁郡来说,可不是一张好牌,要在适当的时刻打出,才能收到奇效。 布鲁克男爵打定主意,就开始了他的激情演说。这近三百人虽然来自一支杂牌军,可大多也是贵族出身,负责最后登船阻挡敌军的士兵们,大部分已永久性的留在奥斯布达海岸,少部分跟着上了船、沉船后又没被冲散的也依旧浑浑噩噩,贵族老爷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呗。最后,三百人群情激昂,他们是来迎接国王护卫国王的,却在途中令陛下惨遭杀害,如不亲报此仇,实在没面目返回奥丁。男爵也算本事,和几个心腹骑士把理查德的遗体绑在浮木上,漂流三天竟然也没冲散。他提议,悄悄潜回奥斯布达,先将国王遗体葬入他母亲的领地、他常年生活的地方,再摸到公爵堡附近,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骑兵队长带人射杀国王,奥斯布达女公爵八成已是凶多吉少,若是有可能,他们也该为国王尽最后一份力,将他的母亲从敌人手中救出来才是。 这些从小听着骑士故事、接受骑士教育、以骑士准则为人生唯一行为宗旨的年轻贵族子弟们,一忽悠就着道。原本布鲁克男爵就是这支送金队伍的总领队,如今更顺理成章的成了他们当中的领导人,手指北方,三百人齐翻过奥斯布达跟沃彻王国的边境线。 不过,在集体出发之前,布鲁克男爵却先去了趟海边,以打听奥斯布达境内消息为借口,跟此地负责商贸的海盗人员接了头。太详细的内容,他不敢多说,但却让海盗们给黑寡妇传了个讯息,严密监视奥斯海峡,但凡碰到因沉船失散的送金队成员,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奥丁。 从那时刻起,这支由奥丁各大小贵族凑出的、以送赎金接国王为目的的杂牌队伍,就如水蒸气一般在奥斯布达海岸凭空消失了。过往的商船渔船们,也多多少少带回了些关于他们的讯息,关于海滩上的那场一边倒的射杀,关于国王身中数箭绝无可能逃出生天,关于行凶人是谁的揣测以及各种版本的阴谋内|幕,可这整整一千人,除了尸体,却再没人见过他们的踪迹。 直到那一天,诺丁汉伯爵夫人带领军队在奥丁东海岸登陆,与她同行的除了奥斯布达骑兵,除了她的侍卫、杀手和同伴,还有近三百个面色沧桑、衣衫破旧但眼神却坚定的奥丁人,那凭空消失了的原本属于送金队伍的三百人。他们异口同声、神情激越的宣布着国王临终前的遗言,诺丁汉伯爵夫人,是他唯一指定的王位继承人。 其实布鲁克男爵带着这三百人在奥斯布达境内的日子,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过。骑兵队长被腓力收买、背叛了他的领主射杀了理查德,但在奥斯布达,对伊莱恩忠心耿耿的封臣还有很多,他们虽然没能力跟国王、跟王室部队作对,却有能力替女公爵报仇。海滩惨案三天后,骑兵队长就被同僚们合伙宰了,没人追究此事,更没人替他的死讨公道,连腓力都选择性忽视,避免引起奥斯布达的暴动,也是他只敢囚禁伊莱恩而不敢除之后快的原因之一。 不过奥斯布达人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没有了领主没有了主心骨,封臣们之间其实谁都不服谁,各自为政,领地内虽没暴|乱,但巡逻戒备却松懈不少,给了布鲁克男爵这三百人可以潜行的机会。 骑兵队长死了,他们还不能就此回去,男爵再接再厉接着忽悠,侩子手虽死,但幕后真凶尚存,何况国王的母亲还被囚禁王城中呢,他们决不能就此罢手。演戏演双份,布鲁克一边稳住这三百人的情绪,一边似模似样的派出心腹骑士回奥丁送信,商议里应外合救出王后陛下。当然,那心腹骑士并没有把信送到王城,而是直接交给了诺丁汉,再加上理查德以及诺森威尔伯爵跟骑士团的交情,就有了后来的营救计划。 莉亚率领她那十六人的队伍,全速朝奥斯布达北部边界驶近的时候,在即将跟搜捕队短兵交接之际,正是受到布鲁克男爵等人的接应,方能顺利进入奥斯布达境内。 之后,伊莱恩重掌大权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她调兵遣将全面部署,一方面防范腓力派兵来袭,另一方面在赫赫威名的奥斯布达骑兵队中,抽出两千人拨给莉亚,助其重返奥丁。而她本人则收拾行囊配好侍从,跟艾尔伯特和骑士团的四名骑士,一同前往教宗领。奥丁的大主教否定了莉亚的继承人身份,那又如何?她会说服教宗亲自重申莉亚的继承资格,并且遵照理查德的遗愿,宣布支持莉亚登上奥丁女王宝座。 当围困红堡一个多月的尤菲米亚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莉亚已经穿过斯托克伯爵的领地,率军直奔红堡而来了。 有了王后的支持,再加上国王的临终遗言,就好比下副本加了buff,那效果简直令人不敢直视。原本一直保持沉默、持观望态度的大贵族们纷纷打破平静、公开表态,支持真正的奥丁女王。自奥丁东岸到红堡,莉亚的队伍不断壮大,从最初两千骑兵、三百杂牌军,到斯托克伯爵带队加入,霍克家族骑兵加入,还有罗贝尔家族、霍利家族、格雷家族……到抵达红堡五里外安营扎寨的时候,诺丁汉伯爵夫人已拥有一支近六千人的军队,比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尚多了一半。 “诸神保佑啊!”从塔楼窗户内遥望远处飘扬的旌旗,奥斯布达的旗帜、奥丁的旗帜,红堡伯爵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还真来了,她还真来了。”说完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这些天惊吓过后的后遗症,鼻涕跟眼泪相携相伴着流了出来。 夏洛特看不惯父亲这没出息的样儿,身为女儿却也不好指责他。“好了,这下你可该放心了,不用再念叨我们趟了一趟浑水了。”父亲根本没胆儿以红堡之力抵抗王城军,要不是她跟凯蒂坚持,他八成早就开城门投降了。 “嘘,这时候可别再说这种话啦!”雷丁提醒女儿,坚持了一个多月,胜利在望的时候,可别关键时刻出岔子。他挺挺胸,“我是莉亚的亲舅舅,除了坚定不移的支持她从未想过屈服于任何人,我的外甥女,奥丁的女王,奥丁的女王!”伯爵越说越开心,不再理会女儿,转身一边走一边吩咐仆从:“去,把我那套珍藏的餐具拿出来,就是摄政王路过红堡时用过的那套,啊呸呸呸,这种好时候提这个倒霉的死鬼干什么,应该这么说,是诺丁汉伯爵做客红堡时用过的那套,哈,他就是用了这套餐具,才幸运的娶走了我的外甥女,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告诉厨房,今晚我要大宴宾客,庆祝胜利,迎接女王,我的外甥女,哈哈,拥有红堡家族血统的奥丁女王!” 伯爵兴致勃勃,连小女儿走过身边也没发觉。“他这是要干什么?”凯蒂望着远去的父亲的背影,疑惑的询问姐姐。 “没听到么,大宴宾客庆祝胜利呢,”夏洛特哼笑一声。 “胜利?!”凯蒂翻个白眼,“神呐,我们还没打完呢,小受气包的军队才刚在王城军后面扎营呢!” 可不是么,夏洛特摇摇头,拿这个说是风就是雨的父亲没辙,不过她得提醒妹妹:“她就要做女王啦,你可别再用小时候的绰号叫她。” 凯蒂当然知道分寸,她只是感到不可思议,“小受气包也有驰骋疆场、领军打仗的一天,我总觉得是我自己没睡醒。” 夏洛特笑笑,回想小时候的表妹,谁又能想象得到。 “好了,别再扯这些,按照诺丁汉的计划,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唔,我来这儿就是想说,蓝道骑士刚刚找过我,在奥斯布达的军队抵达之后,我们可以给王城军送份大礼。” “送什么?” “信。” “怎么送?” “投石机。” 王城军围困红堡一个多月,双方的投石机你来我往,也没少给对方添麻烦。不过大部分时候,往对方阵营里投掷的都是石头,偶有一次,尤菲米亚命人将斩杀的红堡伯爵某个封臣一家的脑袋投进了城墙里去,把伯爵大人吓得差点儿尿裤子,当场就嚷着要投降,要不是夏洛特命人把父亲拖走,他早就打开城门哭着投奔王城军的怀抱了。 而现在,从红堡内的投石机上投出来的依旧是石头,石头上却绑着写在羊皮纸甚至麻布条上的信。 在奥丁甚至整个亚美大陆,文盲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便是贵族家庭里,不认字的也占大多数,若非有神职人员的存在,“文化人”连这可怜的百分之五的比例都达不到。不过事无绝对,虽然不识字的居多,可识字儿的也并非一个没有。 尤菲米亚的王城军,不只是王城侍卫,还有原本属于亚瑟和约翰的封臣们,以及一批很早就开始站队的中小贵族。王位之争说白了就是一场赌博,押对了宝的战后获得最大利益,押错了宝的,只要不是死磕到底,也并非不能及早抽身,甚至将功补过,还能获得一份不小的收获。 从表面上看,尤菲米亚继承了她叔父和哥哥留下的势力,还有大主教的支持,以及骑士团做后盾,似乎不论哪个角度,都占尽了优势。可中小贵族虽然眼皮子浅,人却并非真傻,当奥斯布达的骑兵队伍出现在敌军阵营,当斯托克伯爵等老派贵族纷纷表明立场的时候,再傻的人也能反应过来,原本倾斜在自己一方的天平,开始慢慢的归零甚至倒向对手一方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又有无数的信函裹着石头从红堡内抛将出来,士兵们不认字儿,自然都交给各家领主。信上内容也大同小异,不外乎就是阐述尤菲米亚野种的身份。这事儿其实他们早就听说过,自古以来王位之争,交战的双方甚至好几方都要编织或事实或谎言的各种理由,以表明自己继承王位的合法合理性,和攻击对手的各种无资格。就像大主教宣布诺丁汉伯爵夫人是私生女,尽管他们身为王城军,也大多一笑置之,当做一种攻击对手的手段。笑话,女王亲自主持的婚礼,就算你是奥丁大主教也没资格宣布无效,换了教宗还差不多。同样的,诺丁郡扬言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是野种,也被众人当做对手的一种攻击手段,有怀疑的有否定的,可没有一个坚定相信的。 但是现在,他们却动摇了。连王后都表明了立场,尤菲米亚这个“孙女”,还能是真的?! 三台投石机四百多块石头,扔了整整一个下午。贵族们各有心思,等费迪南无意中得知并且告诉尤菲米亚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怕什么?!”公爵夫人心里虽有惊惧,嘴上却不甘示弱:“不过就是个行将就木的死老太婆替她撑腰,有什么可担心的?!哼,她能让斯托克伯爵这种大贵族起兵加入,我们就能让他们临阵倒戈。最不济,还有乌拉诺斯人。” 费迪南斜睨她一眼,“你倒是很相信那个男人。” 尤菲米亚咯咯笑道:“怎么,你吃醋了?”她执起对方的手,将嘴唇蹭到手指上,“比起他,我更相信你。我就不信了,他们还敢跟整个骑士团作对?敢跟你的表兄腓力国王作对?” 费迪南张了张嘴,没出声。 “好了,不要杞人忧天了,不过一个连城堡都没出过几次的小女人,她能会打仗?明天,我们就让他们尝尝厉害,哼,一群乌合之众。” 我们也是一群乌合之众,费迪南心里想,却没说出口。他开始隐隐的有些疑惑,自己的这条路,选的到底是对,是错…… 第二天一早,远在红堡五里外的一块荒地上,同样都打着奥丁旗帜的两拨人马严阵以待。 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将敌方阵线左左右右认真扫视一遍,忽而得意一笑。“她胆怯了,”她对身旁的骑士道:“我说什么来着,她根本就不会打仗,连战场都不敢上。” 不消她说,费迪南也已看清楚了,敌方阵营中确实没有诺丁汉伯爵夫人的身影。奥丁人好武,这尽人皆知。女王会不会打仗倒在其次,但出现在阵营中,却是对士气的一种鼓舞,对将士们的一种肯定。现在,诺丁汉伯爵夫人不敢出战,必然对敌军有所影响。费迪南暗暗点头,不由得又觉得,这场敌众我寡的战争,似乎又有了很大的赢面。 两人正欣慰间,敌军部队中已走出一行四人四马,缓缓朝着两军中间位置靠近。左右两名旗手,一人举着奥丁旗帜,一人举着奥斯布达的旗帜。夹在中间的人全身锁甲,头罩钢盔,看不清容貌,身后那人亦如此。 “过去看看,”尤菲米亚一夹马腹,催马上前。这是这时代打仗约定俗成的规矩,两拨人马拉开阵势,未动手之前,大多先要谈谈条件。你说说你的要求,我谈谈我的筹码,如果双方谈得拢,这仗八成就打不起来,有点像做生意。不过尤菲米亚心里想得很清楚,不管莉亚提出什么条件,她都不会答应退军,除非她承认自己是奥丁女王,并当众宣誓向自己效忠。当然了,即便如此,公爵夫人依然不会让对方活太久,一个势力太过庞大的继承人,总是让人寝食难安的。 费迪南拍马跟在她后面,旁边也是旗手跟骑兵。双方来至两军中央,大概离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方才停下。 “来的是谁?!”尤菲米亚率先开口,紧接着冷哼,不论是谁都不过是个卒子,怎么配跟她谈判。“让你们伯爵夫人出来见见人吧,怎么好意思老躲在后面让其他人为她卖命?!”她穿一条红色裙子,昂首挺胸,眼角撇着面前诸人,骄傲的不可一世。 对方打头的骑手忽而笑了,笑声响起,令公爵夫人及其手下不由一怔。“才几个月不见,你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了?”骑手一手揽缰,一手将头盔一摘,火红的短发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金芒。 莉亚一身重甲背脊挺直地骑在马背上,跟长裙艳妆闲庭信步犹如出巡贵妇似的尤菲米亚,形成鲜明对比。 83第82章 上苍给了我们眼睛,是用来看的;给了我们耳朵,是用来听的;给了我们心灵,是用来感受和判断的。而现在,你们的眼睛被欺骗,你们的耳朵被蒙蔽,你们的心灵因此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我不怪你们,任何人都有可能犯错,任何人都有权利犯错,但是仅此一次,只有这一次,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纠正这个错误。看清楚眼前,听清楚耳边,用你们的脑子和心来判断,谁才是真正的继承人,谁才是你们该宣誓效忠的领袖,谁才是,奥丁之王!!! 莉亚撇撇嘴,感到无奈,她准备了一晚上的演讲稿,竟然一点儿都没用得上。她也想学电影里的英雄们、领袖们,在大战之前搞段开场白,鼓舞鼓舞士气,再灭灭敌军的威风。可瞧瞧现在,瞧眼前这距离,呃…… 王城军跟莉亚的军队隔着好几百米遥遥相望,就算她走到两军中央,离王城军最前边一排也差不多还有个三四百米,双方都是为了安全着想,正好能避开对方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不过这距离如果喊话的话,就算喊破喉咙人家也未必能听得出她喊得是什么。唉,无比想念二十一世纪的音箱跟话筒。 “只要你承认自己的错误,跪下来宣誓向我效忠,我可以对你和你的丈夫既往不咎,依旧让你们呆在诺丁郡,”看对方尚在愣神,尤菲米亚提出了自己的谈判条件。即便对方穿得像个女战士,她也不认为,在这个十六岁前一直寄人篱下、胆小怯懦就是所有性格的女人面前有什么好怕。就算心里有丝不确定,气势上也绝对不能输。 莉亚朝她微微一笑。“谢谢你,”她说,双眼紧盯着这个蛇蝎女人,这个侩子手,害死她母亲的幕后凶手。“谢谢你替我说了台词,刚才那番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啊,不过鉴于你的实际身份,奥丁可没有任何一块土地属于你。”最适合尤菲米亚的地方就是断头台,可诺森威尔伯爵来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谈判是必要流程,如果能够兵不血刃获得胜利,那将是最好的结果。尽管莉亚坚信这种可能性,是零。 果然,听完这话,尤菲米亚怒目而视。“你真以为凭你身后的这群外国佬、杂牌军、势利眼,就能统一整个奥丁祝你登上王位了?!” “哦,当然不!”莉亚故作惊讶的摇摇头,越过尤菲米亚望向她的身后,“就像我同样不相信,凭你身后这支三流部队能够拿下红堡。事实证明,我眼光真准。顺便告诉你,我不会凭借任何人登上王位,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 “你在做梦!”尤菲米亚抬手一指东北方,“你在这里被我阻截的时候,乌拉诺斯的铁骑已经踏过哨兵岭,踏进诺丁郡,踏破你的诺丁城。老巢都被毁了,还想登上王位,简直是做梦!” “啧啧啧,你好像说反了,是我阻截你,不是你阻截我吧。不过无所谓,”莉亚挥挥手里的头盔,她身子略微前倾,声音稍稍放低了说:“有件事情一直困扰了我很久,到今天终于搞明白。” 明知她在自说自话,尤菲米亚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我一直都在好奇,我的那位堂嫂,莱顿公爵夫人到底是从哪里把你捡来的呢?到今天我才知道,”莉亚冲对方挤挤眼睛,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原来是乌拉诺斯啊!”所以你才会帮着乌拉诺斯人践踏自己的国土?!后半句她没说出口,不过讽刺意味,在场谁都听得出来。 尤菲米亚紧咬着嘴唇,就算是在约翰在亚瑟面前,她也从未受过这般羞辱。是她小瞧这个女人了,牙尖嘴利,还有一副漂亮的脸蛋儿,她此刻真恨不能扑上前去抓烂那张脸。但是她不能,也不会。是约翰跟亚瑟双双毙命,让她有些得意,几乎都忘了自己修炼已久的隐忍和虚伪了。不过没关系,王储跟摄政王都死在自己的手上,这个女人她什么都不是,总有一天,她会让她变成什么都不是。 莉亚歪着头,见证着对手从怒发冲冠到气息平复再笑颜依旧的全过程,对嘛,这才像点样子嘛。虽然比心狠手辣莉亚拍马也赶不上尤菲米亚,可若论演技,她一直认为双方是在同一水平线上。你中戏毕业,我们北影也不差呀。总要棋逢对手,才能增添复仇的快感。 “好了,这么说,我们开的条件,你不太同意咯?”何止不同意,简直都快呕血了。好极好极,莉亚心想,总算完成诺森威尔伯爵的嘱托了,人家不肯接受谈判条件,可不是我不守规矩。“那就废话别多说,战场上见真章吧,”她扯扯缰绳,调转马头准备返回阵营。身后的骑手略侧了身为她让出道路,两侧的旗手纹丝不动,依旧警惕着对面的敌人。 “等等!”尤菲米亚突然出声喝止,她情绪既已平复,就不会忘了继续放狠话:“你最好还是再考虑考虑我的条件,跟我作对,跟斯卡提王国作对,跟整个骑士团作对,你到底有没有准备好?!”这回她很聪明的避过了乌拉诺斯人,而是指了指始终骑马立在她身旁的费迪南,“我们的婚礼将在夏天举行,腓力王会亲自来主婚。”确切地说,是等她拿下整个奥丁后,来收取报酬。“就凭你这么点儿奥斯布达骑兵,这几个老得都快从马上掉下来的老头子,还想跟全亚美最声名赫赫的斯卡提国王叫阵?奉劝你还是接受我的条件,我心情好的话,或许还会请你来王城喝一杯喜酒。”而且,是杯断头酒。 莉亚一直认为她的对手很聪明,很狡猾,也很有手段,不然如何能一口气儿做掉亚瑟跟约翰?可眼前事实却又告诉她,女人就是女人,女人最大的本事是骗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被男人骗。 “你真的以为,你嫁给国王名不见经传的表弟,就能获得整个斯卡提王国的支持了?你的这位未婚夫在他的家族排在第几继承人的位置,你总不会连了解都没了解过吧?如果不是为了利益,他的家族都未必会为了他出头,更何况整个斯卡提?!哦,说到利益,腓力国王在诺丁郡东岸折损了六千人马,半分好处都没见到。你以为他会傻得,继续往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洞里填钱填人填家底?!好吧,就算他真傻,你又凭什么以为我毫无准备,给他机会来插手我的,家事?!!”莉亚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尽管对付腓力她心里其实没底,但她坚定不移的相信诺丁汉,她丈夫一定有办法,而她所要做的,仅仅是啃掉尤菲米亚这块软骨头而已。 “再说说整个骑士团,这种说法真是要笑死我了,你认为一个因为娶你而破戒的骑士团成员,凭什么代表整支骑士团?!就算教会出面,看在这样那样的面子上不追究他破戒的行为。可你又凭什么认为在他干出谋杀团内兄弟的事情后,还能被骑士团接纳,还能不被逐出骑士团?!你为什么不转头问问他,他所谓的整支骑士团在哪儿?那支威震整个亚美大陆,成员近两万的骑士团到底在哪儿?!你都被我围在这儿打了,他们为什么还不现现真身呢?” 尤菲米亚应声转头,尽管信了就代表气势上输了,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做。她明白腓力出兵是为了利益,她也知道说整个斯卡提是虚张声势,但她真的以为,会得到骑士团的支持,应该会得到骑士团支持的。 修士破戒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贵族家庭的幼子被送到修道院学习,但因为身为继承人的兄长过世而不得不重返世俗、娶妻生子,在某些情况下,教会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斯卡提的兵力,那她直接跟腓力做交易就好了,犯不着同意嫁给费迪南。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获得骑士团的支持,骑士团威震亚美的军事力量,以及那令人咋舌的财富储备。 “她说的是真的?你,不但不可能帮我引来骑士团的拥护,反而会被彻底除名?!” “你们没有证据!”费迪南双目赤红,一口咬定:“说我谋杀团内兄弟,你这是诬陷,即便到了大团长面前,我也会誓死维护我的清白跟荣誉!” “你想看证据?”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莉亚牵缰绳向一侧让了让,对身后的骑手说:“给他看看吧,总得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的骑手此刻拍马上前,面对前方一排敌人,同样摘下了他的头盔。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费迪南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整片空地,完全达到了莉亚想要的那种传送回敌军耳畔的效果,只是这声音凄厉刺耳,可不是她想要的领袖演说。费迪南感觉浑身僵硬如坠冰窖,整个脑子嗡的一下就空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那一抹,耀眼的金黄色。 谈判既然失败,那就只有开打。不过对于莉亚而言,这是她参加过的,最憋闷的一场战争,连当初她面对对方十倍兵力围城,都没像现在这么憋闷过。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那些“歪门邪道”,什么酒精、酒桶炸弹、燃烧瓶、甚至连诺丁长弓都没带来,还因为在这些老牌贵族面前,这些所谓坚定不移的维护维持骑士精神的家伙们面前,一切耍诈、诡计、偷袭,都是不提倡的不被接受的不能够上演的。按照所谓贵族们的原则,他们两军对垒,就是生打。你冲我放三轮箭,我冲你放三轮箭,完了该抡斧头的抡斧头,该上骑兵的上骑兵,拼的是士气、胆气,还拼凝聚力以及体力体格,就是不拼脑子,完全生打。 没错,他们是有六千人马,对方才四千,似乎占到了人数上的优势,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真真儿不是什么最佳选择。莉亚心里很清楚,尤菲米亚本身就是一纸老虎,她这所谓四千人马哪怕只是耗半年,哦不,三个月,一盘散沙就彻底散架了,根本连打都不用打。一直以来,他们真正的敌人、真正需要防范的就是东、北两个邻居,斯卡提人和乌拉诺斯人。但自古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不把这个自封女王的女人搞掉,他们根本就分不出精力去对付两个虎视眈眈的邻居。可如果内战结束,奥丁兵将死伤大半、元气大伤的话,绝不是什么好结局,正好给了邻居们趁虚而入的机会,老腓力说不定正在海峡对岸等着这个时刻呢。 怎么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利益,才是莉亚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第一天的一场混战结束后,双方互有伤亡,站在莉亚这方看,似乎已是胜利在望——一个拼一个,我们最后还能剩下两千呢,可不就是胜利在望么。但伯爵夫人却笑不出来,伤亡太大了。 “与其让他们喜欢你,不如让他们习惯你,”在听了莉亚忧虑后,诺森威尔伯爵建议道:“你是未来的奥丁女王,他们都是宣誓要向你效忠的封臣,服从你的命令、执行你的决定本来就是他们应尽的责任跟义务。喜不喜欢你的做法不重要,关键是,要让他们习惯你的做法,并且,能从中获得利益。” 奥斯布达骑兵和她丈夫的臣属除外,其他人支持她拥护她,可不是因为她的脸蛋儿漂亮她的身世可怜甚至她的丈夫有钱,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支持她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能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战胜的利益是什么,是享有敌方的土地,是享有牺牲者的土地,是享有那些最终没了主的土地。这些人其实跟她一样,都想用最少的钱买最多的东西,如果能把伤亡减到最低还能同样获得胜利获取利益,他们真的会坚决反对吗? 莉亚笑了笑,她觉得,就算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也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凤毛麟角。 第一天,王城军跟莉亚的军队硬碰硬,互有伤亡; 第二天,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惊疑的发现,格雷家族的人马在对面阵营消失了,听说前一天他们的折损最为惨重…… 第三天,提前离开的是霍利家族,在日落休战的时候,尤菲米亚亲眼看到他们的队伍集结后向东撤出; 第四天,罗贝尔家族跟霍克家族也撤离了战场,他们走时似乎还有争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人吼马鸣的声响; 到第五天清晨时分的时候,斯托克伯爵的人马同样不见了,战场上似乎只剩了奥斯布达的骑兵,因前几天的伤亡,只剩了一千多人,孤零零的立在前方不远处。 这一千多重装骑兵也曾试图冲击王城军的阵营,但几次三番,都没能成功。王城军的弓弩虽然没有诺丁长弓那样的远距离杀伤力,无法在百米之外穿透骑兵的锁甲,但它的冲击力依旧能够阻碍骑兵的冲锋和扰乱敌军的阵型,对骑兵部队起到一定的阻击作用。 奥斯布达骑兵冲击了五次,回回都被打乱阵型挡了回来,直至日落时分,突然整了整队形,一径地朝东奔去。 尤菲米亚看了一愣,随后接着大喊一声:“追!” 若换了别人她或许还不会如此干脆,可她发动这场战争,她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除掉莉亚,消灭掉她迈向国王宝座的最大障碍,此刻,那搓红头发就奔驰在骑兵队伍的最前方,她怎么可能视若无睹、让对方这么扬长而去?或许用不了几日,对方又会卷土重来了。不行,不能放她离开,今日一战,就必须要她的命。 尤菲米亚下定决心,不顾费迪南的顾虑,指派王城军的骑兵趁势追击。他们也有一千多的人马,比之对方毫不示弱。更何况一个逃一个追,差异立现,输赢也显而易见。公爵夫人不由地想,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今日之后,奥丁再也没人敢直面自己的锋芒。她骑着马亲率步兵,在骑兵之后不紧不慢的追赶,倒不是她不急于拿下对手,实在是穿裙子斜坐骑马的跟穿盔甲跨|坐骑马的,奔跑速度完全没有可比性,只能领在步兵头里在后面赶。 那一千多骑兵跟身后的步兵队伍,就慢慢拉开了不小的距离,等他们追着奥斯布达骑兵奔过一个小山坳的时候,发觉两侧突然出现了异动。在山坳两侧的小山包上,猛然间站起来无数弓箭手,王城军定睛一看,正是先前最早离开的格雷、霍利还有罗贝尔家族。山坳这一段路并不算长,但弓箭手的射击速度却更快,还没等骑兵们反应过来呢,密密麻麻的箭雨就从头顶覆盖下来。 身处此地,向左向右都没路,要么往前冲,要么向后退。可为躲避弓箭密集射击向前冲的骑兵们发觉,前方狭窄的山坳口站着另一波骑兵,那是斯托克伯爵率领的人马,就等王城军溃散的冲到面前,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前无去路,那就只有后退,运气好的在这一进一退的过程中仍没丧命的骑兵退出山坳时发觉,先前所追的奥斯布达骑兵已绕过山坳,抄到了他们的背后,也是一刀一个,对溃败之军如砍瓜切菜一般,眨眼间就杀了大半。 前后十几分钟时间,王城军骑兵或死或降,尽都折于此。这十几分钟的功夫,还不够后面的步兵队伍发觉,也来不及反应,等他们感到不对的时候,对面蹄卷尘沙,奥斯布达骑兵重又杀了回来,而道路一旁的小树林里,埋伏已久的霍克家步兵也现了身。被人打个措手不及,弓箭部队霎时就没了先前的效用,在铁骑践踏下只有惨死的份儿。 这种境况,原本忠心的也会心胆俱裂,更何况王城军对尤菲米亚,还真没忠诚到什么地步。先时看到奥斯布达骑兵,看到城墙内扔出的字条,已经令他们内心的天平出现摇摆了,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没听伯爵夫人的队伍在喊吗,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啊! 战后清算,王城军死伤一千五,除了小部分趁乱逃走外,余下近两千人悉数投降。比较郁闷的是,尤菲米亚和费迪南也在这小部分逃走的人当中。但令诸位贵族老爷兴奋的是,清算完敌军后再清点几方部队,除了第一天有略大伤亡外,其余几天的损失跟收获比较,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众贵族高兴之余,也就基本接受了伯爵夫人以诈打诈的说法。是吧,如果你尤菲米亚不是率先打破了日落休战的原则,又怎么可能中埋伏上大当呢?!尽管谁都清楚这是强词夺理找借口,但在得到这么多俘虏,眼瞅着那就是无数金币滚滚而来的时候,借口,就借口吧,谁还能真跟奥丁女王计较这个?! 不过从那刻起,在奥丁贵族的心目中,女王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狡诈的生物,木有之一!! 84第83章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取消这门婚事,”莉亚昂昂下巴,隔空点了点正坐在大厅中央跟众人饮宴的雅克伯爵,即使没擦脂抹粉也没穿的花里胡哨,这位她表姐的未婚夫也跟餐桌上其他粗狂的奥丁男儿格格不入。“我说真的,舅舅那里,我来说服他。”左右不过就是钱的事儿,她们都很了解红堡伯爵。 “啧啧啧,打了胜仗,连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哈,”夏洛特笑望她表妹一眼,转过身两臂撑在楼梯扶手上,遥望着大厅中央,“谁说我不愿意了,你可别瞎捣乱。” 怎么会是瞎捣乱呢?“那当初,你选择嫁给他,只因为他是那个时候你能选择的最好的对象,现如今,现如今……” “现如今,我是女王的表姐,可以有更大更广泛的选择范围了是不是?”夏洛特摇摇头,“就凭他能够出兵对抗王城军,我认为,我的选择就没错。” “那也许,不是为了你。”就像其他贵族一样,只是为了胜利和家族利益。 “当然不是为了我,”夏洛特笑笑,她还没那么自以为是。“可他有这份胆气,已经比我想象中好很多,足够令我刮目相看了。”她握着莉亚的手,恳切地道:“我相信,你为我的幸福着想,会给我找一个无论身份、地位、财富跟样貌都完美到不行的男人。可你也要相信,对于我来说,雅克伯爵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我跟你说过,我从不奢望在婚姻之中寻找爱情,我爱不爱我的丈夫或者我的丈夫爱不爱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并且作为婚约的搭档、生活的伴侣,对于对方来说能够是最契合最默契的,那就足够了。” 莉亚显然不能完全赞同她表姐的婚姻观,契合跟默契她跟乔治之间都有,但如果她的丈夫是个不爱女人只爱男人、审美跟品位都如此独特的……呃,想象不能。从这点上来说,好像她又比别人幸运了些许,是不是该偷着乐了?! “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关心关心凯蒂,”伯爵小姐摇着她表妹的手,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凯蒂?”莉亚瞬间反应过来,“她看上谁了?”哦,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太过直白。“我,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认为,谁更加适合……” “行啦,不用找修辞方式啦,”夏洛特果断地打断了她,然后指了指大厅中央,“你觉得,蓝道骑士怎么样?” 蓝道·瓦利?莉亚记得他,作为她堂兄理查德的使者,蓝道骑士曾跟她丈夫在暴风城有过一番交情,后来他跟诺森威尔伯爵一起,击退了腓力乘船而来的六千人的部队、守卫了诺丁郡东岸,而且,他跟他父亲还是最早一批公开支持诺丁汉、拥护莉亚为奥丁女王的贵族。此次红堡被围,蓝道受诺丁汉之令早早的就率军加入了守城队伍,这也是王城军浩浩汤汤四千人围了这么久却死活连个小城堡都拿不下的原因之一。一个半月的时间,男爵少爷跟伯爵小姐在并肩作战期间产生点儿什么感情也不足为奇。虽说这时代,婚姻几乎都建立在利益之上,可如果能够兼顾利益跟感情,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可以预见,作为最早的支持者、站对队伍的第一批人,瓦利男爵战后必将获得大量封赐,爵位搞不好也能更上一层,而作为他的继承人,蓝道骑士实在是个不错的,用伯爵夫人的话来说,钻石王老五。“如果凯蒂不反对的话,我一定会促成这门亲事。”莉亚对表姐作出承诺。 “我的外甥女,我亲爱的莉亚,我尊贵的女王,她在哪儿,她去哪儿了?来,舅舅跟你喝一杯,我……”红堡伯爵的声音自走廊的另一头响起,打断了表姐妹之间的对话,俩人面上均是一变。 “快跑,”夏洛特扯扯表妹的衣袖,在看她转头后又急忙把她拉住,“这,这边,这边!” 莉亚选对方向后拔足狂奔,在红堡伯爵沿着楼梯踏上二楼的一刹那,从另一头出口逃了出去。她可不想留下来继续听舅舅从昨晚开始就没间断过的深情流露,什么谈过去、说现在、想未来,搞得跟艺术人生中世纪加强版似的,最郁闷就是舅舅还要反反复复讲自己在守城战中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威猛、如何如何临危不惧视死如归,以为莉亚不知道被吓尿裤子的是他一样。好吧,无论如何,作为晚辈,不该吐槽长辈的品行作风,所以莉亚只好闻舅色变,如果她不想失眠头晕内分泌失调的话,还是离醉酒的红堡伯爵远着点儿好。 王城军被打残打散打败了,除了伤亡跟少部分逃脱的,尚有近两千俘虏。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奥丁的臣民,即便从莉亚的角度来说,他们都算得上叛国罪,但作为一个上位者,她却不能真的把他们全都处死。说白了,就算狠得下这颗心,她还不舍得平白丧失这么多劳动力呢。而且,叛国罪也分个三六九等,这群同样是为了利益而战的王城军,有几个是对尤菲米亚死心塌地肯跟莉亚死磕到底的?算起来,称不上主谋,也就是被蒙蔽的从犯。 虽是从犯,也不能不究。贵族们罚没财产、土地那是肯定的,拥护程度不同、认罪态度不同,所受惩罚也相应的有所区别。至于收上来的财产、土地在胜利者这边该如何瓜分,就要等诺丁汉伯爵到来之后再做论断了,莉亚认为她丈夫所谓洗牌的重点尽在于此,在什么位置放上什么人最合适,诺丁汉肯定想得比她更久更周到。而平民们作为俘虏,几乎没有任何赎金可收取,他们本身都可看做是领主的一项私有财产,自然是被抵给了莉亚。吃谁的饭,跟谁干,莉亚对他们的过去并不追究,对他们的将来也不苛刻。愿意就近在红堡扎根的,都送给她舅舅,作为外甥女的一番心意;愿意跟着她回诺丁郡的,就打包带走,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手,平白多了这么多劳动力,领地改造不知道要加快多少;诺森威尔伯爵又提醒她,作为女王,她不只诺丁郡一个选择。也对也对,愿意留在王室领地内的也可以继续留下,奥丁国土,除了贵族们的领地,都是她的直属。 莉亚故意绕开大厅里的觥筹交错,这种几乎纯男人的庆功宴,没有乔治在她真有些不习惯,这大概就是女人做国王的一个弱点,无论你打扮得再怎么像个男人,也没法真的跟男人们打成一片。 她绕出大厅跟主堡大门,走到院落里,跟主堡内一样,外面也是灯火通明。加上雅克伯爵带来的人马,近八千人围在红堡内内外外扎营,数不清的篝火跟火把夜空照耀的亮如白昼,到处都是庆祝狂欢的喧哗声。而在院落一角,她却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孤独身影。 莉亚示意侍卫保持一定距离,走到那人身后,斟酌着开口:“有件事,我,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人影回头,无论是在火光下还是阳光下,他的发色都耀眼的令人无法忽视。“陛下,”爱德华左手抚胸,做了个标准的躬身礼。 “我还没有加冕。” “那是迟早的事,”他走近她跟前,眸低闪着火光,笑容亲切的露出一口白牙,“您刚才是,要告诉我什么事?” 困难总是要面对,矛盾也要想办法解决,因为对方是爱德华,莉亚更加不想隐瞒甚至欺骗他。“我想,告诉你,格欧费伯爵的死因。” 金发骑士尚在人间,这是诺丁汉伯爵夫人乘船离开奥斯布达之后才得知的讯息。事实上,从斯卡提的王城到奥斯布达,这一路上爱德华一直都在她的身边,确切的说是守在艾尔伯特的身边,只是跟莉亚一样,为了掩人耳目,金发骑士也是全副武装头戴钢盔,从未在人前露出真面目。直到后来,进入伊莱恩的领地,他就更加不变表露身份了——作为莱顿公爵夫人的私生子,怎么有脸出现在王后面前?!莉亚率领奥斯布达骑兵登船离开的时候,艾尔伯特执意要她带上自己的骑士做贴身保护,她起初也没在意,只当是长辈对自己的关怀,等上了船,爱德华摘下钢盔,她才惊喜的发现,她的合伙人竟然还活着。 爱德华幸免于难的原因比较复杂,大概跟冬日厚实的皮衣、跟他坚硬紧绷的肌肉纹理、跟他在中招前下意识的微微侧身以及费迪南太过紧张激动导致出手偏差有关系,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长了个莉亚只在小说中听说过的心脏——偏右的心脏。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而他在战场上也从未前胸受过伤,以至于关系亲密如费迪南也一无所知。背叛兄弟的骑士以为自己得手,将“尸体”扔进护城河,却被刚好赶至的艾尔伯特等人打捞上来,随后悄悄隐藏、救治自不必说。在养父决定陪同王后前往教宗领陈情跟请愿之际,爱德华决定跟随诺丁汉伯爵夫人返回奥丁,他在这里还有很多私怨未了,还有很多疑惑、很多问题需要寻到答案,但,格欧费伯爵的死因并不在其中。 “您不必告诉我,”金发骑士低头盯着莉亚,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他的死,跟我并没有关系,他的死因,我更加没必要知道。” “可,可他毕竟……” “毕竟是我母亲的父亲?”爱德华用了个非常别扭的词语来形容老格欧费跟他的关系。他接着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母亲,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对她的感情,或许,根本就没有感情。她给了我生命,却又没法保护我的生命,也许她也有她的苦衷吧,可我从未见过她,这也是事实。从我生下那刻起,一心想要我命的,就是她的叔父。或许这一切,格欧费伯爵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这都不重要,从他的弟弟下令将我掐死并且抛尸荒野的那刻起,我跟格欧费家族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个私生子。”不管他是否活着,老格欧费都不会认他,甚至不会看他一眼,他不是他的外祖父,他只是他,母亲的父亲,而已。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面前站着的,是害死格欧费伯爵的真凶?没错,老格欧费不是莉亚亲手杀的,但兰伯特做这一切是为了向她和她的丈夫尽忠,也是为了将她拱上王位。从某种角度来说,格欧费伯爵的死,跟她确实有着直接关系。 “您为什么想要告诉我这一切?只要您不说,这世上恐怕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真相,包括我在内。”有的人会接受格欧费是暴毙这一说法,有的人会接受是尤菲米亚暗杀这一说法,即便有人怀疑莉亚,可永远都不会有证据,她完全可以不承认。 “大概因为,你是艾尔的养子,”尽管知道了叔外祖父的真实身份,莉亚还是习惯用艾尔来称呼他,那也是他在骑士团所用的名字。“他是我的亲人,我最敬爱的长辈,所以……” “所以,我也是你的亲人?”骑士挺拔的身形足比伯爵夫人高了一头,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她,这一片昏暗的小角落,在周围嘈杂声中显得格外宁静。 “是的,”莉亚肯定的回答他:“你是我的亲人,是跟我并肩战斗的亲人。”所以我不想欺骗你,所以即便苦恼于说出实话有可能亲人反目,我依然不想欺骗你。 爱德华沉默了很久,眼睛一瞬不眨,始终回望着莉亚的目光。久到她觉得大门外的喧闹声似乎都静了下去,久到她感到城堡外又起了新的欢呼声,他才再次开口,他说:“所以,别人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世上,我只关心两个人,艾尔伯特,和你,你们是我唯二的亲人。” 莉亚展颜微笑,随即又想,怎么会,舅舅还有表姐们也是你的亲人啊。可她还没张嘴,就被身后不远处的侍卫打断:“夫人,伯爵大人已到城门外了。” 乔治!莉亚忍住惊呼,提起裙子就要往城门跑,转身后才想起来她的同伴。“哦,抱歉,”她对爱德华道:“我们,我们改天再聊,我是说……” “快去吧,”骑士躬身行礼,面露笑容道:“回头见,我的陛下。” 望着伯爵夫人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厚重的城门之外,金发骑士才喃喃道:“我发誓,用我的生命守护您,从我见到您的那一刻起……” 诺丁汉伯爵带着他的骑兵们在城外部队的欢呼声中驶近红堡,抵达城墙下的时候,就看到等在那儿的某个身影。他挑挑眉,盯着妻子的发型,“这是,斯卡提的新潮流?” 莉亚噗嗤一笑,把手递给他,在他连扯带抱后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他的马背上、靠在他胸前,她抬手刮刮他浓密的胡渣,“这是,诺丁郡的新潮流?” 诺丁汉张嘴把她手指含在嘴里,黑色的双眸死死盯着她,像所有盯上猎物的豹子一样。纤细的手指在他舌尖和口腔内壁被反复吸允、舔舐,然后他把嘴唇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我真想你。” 莉亚勾起唇角,同时把双臂分别勾上了他的脖颈和腰,她说:“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中世纪男人非常流行的蘑菇头,伯爵夫人剪短发大概就是这个效果——图片取自意大利电视剧《金玫瑰洞》 ps:金发是没死啦,发现之前你们留言就猜到了,感觉我的设定好搓,捂脸~ 85第 84 章 “我真想他,”莉亚用胳膊撑着脸颊,胸膛紧贴着她丈夫的臂膀,对他诉说着对儿子的思念:“他长牙了没有?胖了还是瘦了?头发有多长?奶妈还习惯吗?是不是已经给他增加辅食了?” “你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真该把他带来,”莉亚知道自己在胡说,可还是忍不住摇着他的胳膊撒娇:“我想他都快想疯了。”抱抱他亲亲他,哪怕只看他一眼也行,尽管她清楚这根本不可能。 “好了,”诺丁汉揉着她的头发承诺:“我答应你,等攻克了王城,我们就回家看他,谁都不能够再把你们分开。现在,安心地让妈妈照顾他一段时间吧,她生养过两个孩子,一定会把你的亚力克养得白白胖胖。” 莉亚只能接受,现如今诺丁郡的大部人马、奥斯布达骑兵跟奥丁诸多大贵族们都在这里集结,他们不趁势将暴风城拿下扶她登上宝座,反而等一个母亲回家去看她分别多日的儿子,怎么可能?! 而且,她百分之百相信丈夫的安排,诺丁汉做事比她周到、谨慎得多,亚力克在城堡里必然受到最严密的保护和最细致的照顾,远不用她多操心。 “好吧好吧,那你跟我讲讲,我们北边的邻居怎么样了?乌拉诺斯的新国王到底有没有吃一堑长一智,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把贵族跟骑士们送到我们这儿来,让我们靠着赎金再发一笔?” “小财迷,”诺丁汉隔着薄毯拍拍他妻子的屁股,然后手臂紧了紧,将她牢牢圈在怀里,“这回你恐怕要失望了,我想,我们这位北部邻居,要消停好一阵子。”因为被彻底打残了。 乌拉诺斯南侵的部队,比之尤菲米亚的王城军,人数上绝对只多不少。东征全线回撤,周围也没有其他的战事,马尔科姆下令集结全国兵力,那是真的集结全国兵力。乌拉诺斯虽地处更北,从领土面积、国民富裕和在亚美的影响力等方面都比不上奥丁和斯卡提,但民风彪悍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去几乎全军覆没的弗雷伯爵,至今被关在诺丁堡的地牢不但全军覆没还全无人身**的贝里伯爵,以及同样人手损失惨重兼且儿子被扣做人质的肯特伯爵,马尔科姆国王几乎召集了他所有的封臣,集结了一支由五千骑兵、七千步兵和无数攻城器械组成的南侵部队,这阵容,堪比他父亲先前率军在东征战场上劫掠的规模。原因很简单,泰坦**黄金遍地,诺丁郡也是传说中富得流油,还不用奔波千**更无需坐船,只要翻过哨兵岭就能手到擒来,哪个封臣不积极,谁家贵族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反观诺丁汉,除却东西两条防线不得不留守的少量警戒人手,他调配全郡之力也只能凑出两千骑兵跟三千步兵,这在奥丁的贵族们眼中已是个叹为观止的数字,难怪人都道诺丁汉的领地是全奥丁最广阔的,可这个数字在面对乌拉诺斯南侵部队的时候,却连人家的一半都不及。如果打守城战,别说一半,就算只有对手的十分之一,对诺丁汉来说也不在话下,没有莉亚的旁门左道,仅以他丰富的作战经验,打得入侵者全军覆没也是迟早的事。但跟莉亚一样,诺丁汉等不起、耗不起、也赔不起,敞开大门让敌人在自家领土内肆虐,除非他死,否则绝无可能。而且,王城军正在浩浩汤汤的北上,不管能否拿下红堡,尤菲米亚最终的目标始终是诺丁郡,别无其他。他妻子和奥斯布达的骑兵能及时赶到自然最好,若赶不及,他还要解决掉乌拉诺斯人后调转方向去对付王城军。所以,诺丁汉做了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以少了对手一半多的兵力,主动出击。 “我们先是越过哨兵岭,在肯特伯爵的领地上把乌拉诺斯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接着撤回哨兵岭,以居高临下之势对对方部队进行射杀跟压制。哨兵岭山势虽不高,但足以影响骑兵的机动性,冲击速度提不上来,只能沦为长弓手的活靶子,至于连锁甲都无的步兵,就更不必说了。” 莉亚知道战场实况一定不像她丈夫讲得这般简单跟轻松,无论如何,对方都比他多了一倍多的兵力,诺丁汉一定是花了很大精力跟气力,才将战场主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把阵线始终压制在哨兵岭之上,令敌人无法踏进诺丁郡一步。她查验他全身,确定没多一个伤疤才放了心。 “这一仗,魔鬼林倒是起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老亨特?”莉亚不由问道:“你用什么利诱了他?”在伯爵夫人眼中,盗贼首领是无利不起早的典型性代表,即便他发过誓对她丈夫跟他们的家族效忠,但面临乌拉诺斯人如此大军压境,没有高额利润,老亨特是绝不可能出兵相帮的。 但诺丁汉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什么都没有,”他说:“盗贼们或许能够在森林里称霸,可面临大规模的正面作战,尤其是山地上,他们并没有什么优势。原本我只是叫人放出风声,趁境内空虚,魔鬼林可以潜到乌拉诺斯打打牙祭。没料到他们在两军交战之际,竟然组成一支弓箭手的部队,奔赴哨兵岭给我们做正面支援。不得不说,比起我们冬日里才训练的领民们,这群几乎是从小握着弓箭长大的盗贼更具准头和杀伤力。” 莉亚不可置信,“老亨特?他,他会这么……”讲道义? “不是他,”诺丁汉却摇了摇头,“是他的长子,”确切地说,是目前活着的年纪最大的儿子,“狄克亨特。” 莉亚瞬间就明白了,当日在桑迪的墓前,狄克脸上表露出来的那个表情。作为儿子,他已忍受父亲多年,而作为大哥,他无法再忍受弟弟妹妹们一个又一个的死去。他曾说过,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莉亚原本以为这个决定只是将他唯二的两个妹妹留在诺丁城里,但现如今看来,他的决定应该是――“他,杀了他父亲?” “没有,”诺丁汉回答她:“但跟杀也差不太多,他软禁了老亨特。”对于一个纵横魔鬼林几十年的盗贼首领来说,终生软禁跟死亡也不差什么了。“而且,狄克宣誓,向我效忠。” “又是森林之神?” “不只森林之神,以亚美**上一切神灵,还有他自己的生命起誓。他想成为我的骑士,我们的骑士,他想带着全家人和手下们,走出魔鬼林,”伯爵对他妻子道:“我答应他了。” 莉亚张了张嘴,发觉,有一件事情虽然绕了很大的圈子,可终究还是实现了――她的骑士,同时也是盗贼之王。不是桑迪,而是,狄克。 “马尔科姆在哨兵岭上冲锋了十六次,折损了四千多人,当他终于发觉自己没可能硬冲过哨兵岭的时候,就率军撤回了肯特郡内,打算重新集结休整,哪怕绕远道也要闯过我们的防线。不过可惜,我没给他机会,从东征战场上撤回来的雇佣军,这个时候正好乘船而来,登上肯特郡的海岸。” “雇佣军?你不是说,我们打仗不能依靠雇佣军,这种兵制靠不住的吗?” “那是从长远角度来看,”诺丁汉说:“我们不能总是花钱雇外乡人来帮我们打仗,必须培养自己的常备军队。可是眼下,现阶段来说,雇佣军是最好的选择。”无论他多么有钱,都不可能让刚出生的婴孩立马成长为能打仗的壮丁,他有财力,可人力物力却暂时无法与之平衡,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一定程度上依仗一下雇佣军。“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群靠战争为生的雇佣军也是如此,他们虽然没有国家观念,但却极重信誉,否则在亚美**上就无法生存。在收了我们定金、承诺为我们效力的时间范围内,他们绝不敢倒戈相向,并且会坚持力战到底。”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必担心这支部队的消耗,不像对待自己的直属领民,可以说得上是物尽其用。 “可雇佣的期限到了,他们不会反被乌拉诺斯人收买,掉过头来对我们发起进攻吗?” 诺丁汉笑笑,“那也要,他们能活到那个时间才行。”两千雇佣军,承担着进攻近六千敌军的任务,就算他们是职业军人,这种敌我太过悬殊的战斗一般也不敢承接。不过没办法,谁让诺丁汉伯爵开出的价码,堪称全**最高呢。“雇佣军自东向西为主力,我们从南往北做策应,又有肯特伯爵当眼线,把乌拉诺斯军队包了圆。最后跟随马尔科姆逃回王城的,还不足一千骑兵。”剩下的不言而喻,都留在肯特郡的土壤里当了肥料。“所以,至少半年之内,乌拉诺斯国王都要给我躲在领地内装死。”而雇佣军,最后只活下来四百人,四百人分两千人的高额佣金,他们大概有好几年都不用再过这种提着脑袋讨生活的买卖了。 莉亚吐了吐舌头,虽然贵族们都在背后偷偷议论他们的女王如何如何狡猾、如何如何奸诈,可在莉亚看来,她连她丈夫的一根小拇指头都比不上。难怪诺丁汉在大厅宴会中出现的时候,连最放荡不羁的贵族老爷们动作都收敛不少,那乖顺的模样,活像灰太狼见到了红太郎。奥丁第一恶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然后呢?盗贼们返回魔鬼林了没有?还是直接跟你回了诺丁城?你这次率军前来,留谁在哨兵岭驻守?带了多少人,又留了多少人?还有,那个……” 面对妻子一连串的问题,诺丁汉挤了挤眼睛。“我说,这感觉真奇怪,”他抬手撩了撩妻子额前的碎发,抿嘴笑道:“就好像,我跟个男人躺在床上似的。” 男人?!!伯爵夫人立马皱了眉头,没生孩子之前,说她胸不如人也就罢了,现如今,怎么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莉亚左臂用力,翻身骑跨在诺丁汉腰上,她两臂撑在他脑袋两侧,沉甸白皙的胸膛正好垂在他的眼前。“说说看,我哪里像个男人?!” 诺丁汉抬头瞟了她一眼,没说话,拧腰却把她又压回身下。“不是吗?”他咬着妻子的耳垂,轻笑道:“让我再检查检查。”说着右手伸到她两腿之间,摸索上泥泞后继续抚弄她…… 直到天色渐亮的时候,俩人才逐渐睡去。 女王的荣誉之师――贵族们这么称呼自己,在红堡集结休整两晚后,再次踏上征程。因王城军的溃败,诺丁汉伯爵夫人登上王位已成为必然之势,奥丁境内几乎再无反对的声音,他们毫不受阻的,一路朝王城奔赴而去。但在暴风城的门口,却吃了闭门羹。 尤菲米亚自山坳大战那一晚就消失了,连同费迪南,俩人既没有再拉起一支队伍――也拉不起来,也没有逃回王城,如今,在城墙上发号施令组织抵抗的,是大主教,大卫格欧费。 因为尤菲米亚的一败再败,她收编的亚瑟跟约翰死后留下的部队,几乎已全折在这两场大战之中。暴风城加上王宫的守卫,满打满算,绝对不超过一千人。但众所周知,守城远比攻城容易的多,即便只有一千守卫,只要有足够储粮,也多能抵挡住几倍于他们的敌军。更何况暴风城是三倍于诺丁城的大城,除了守卫,还有无数的城中居民。 这个时候,大主教的身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忽悠人是他强项,三言两语几番演讲,就让城中居民相信,诺丁汉伯爵夫妇为人是如何残暴残忍,他们那些随王城军去战斗的亲人们下场又是如何的凄惨凄凉,死守城门,是他们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机会。 对于王城,莉亚必须拿下,因为那象征着国王的权威,只有征服了暴风城,她才敢说征服了全奥丁,受所有国民的拥护跟支持。但对于王城居民,她又不能采取过激过硬的手段,同样道理,这里是权利跟财富的中心,里面住着无数贵族们的家眷,硬攻的后果,有可能让她彻底失去人心。 不过好在,大主教的谣言并不难破,死伤的不算,莉亚手上毕竟还有近两千的王城军俘虏,投降后待遇如何,伯爵夫妇行事作风如何,死扛到底的下场又如何,俘虏们心里这会儿真是清清楚楚。还要继续作对,还要堵着城门,是唯恐女王事后不跟他们算死账吗?!被俘的各家贵族挨个在城门下喊话,反正莉亚下令给他们穿上盔甲,又有盾牌前后上下的保护,只要不被城门上弓箭手射死,喊上一天都不成问题,若真射死了,那岂不是更要引起城内的骚动?! 不到三天时间,王城里的风向就掉了个个儿,贵族们开始秘密商议撇开大主教,偷偷打开城门迎接新主人了。但主教大人却比他们动手的早,不管怎么说,混了二十多年的奥丁大主教,大卫自己也确实有些心腹手下,王城守卫就已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这群打算开城门的贵族们不但没能实现目标,反倒转眼就成了主教的人质,被拉到城墙上,城外部队如果敢硬攻,就让他们的亲属先殉葬。 麻烦,莉亚跟她丈夫对视一眼,双方脑海中不约而同的出现这个词儿。以诺丁汉的脾气,就算硬攻,也绝对不可能放弃王城这块到嘴的肉,左不过就是善后事宜麻烦些罢了,他还不至于压制不住。但莉亚却想再等等,毕竟是上千条人命呢。 双方正在僵持之际,转机终于出现,奥丁女王、奥斯布达女公爵伊莱恩及时赶到,随她一同前来的,还有教宗的特使。 大主教之所以能够笼络住守城侍卫和城中大部分居民,就是因为他神职人员的身份,在奥丁普遍信奉亚美神灵的人民面前,他似乎就代表着他们的信仰,神的旨意。他说莉亚不被神灵认可,她作为私生女不能够成为奥丁女王,民众就盲目的相信甚至跟从。但当教宗的特使赶到,宣布大卫格欧费被剥夺教职、并且即刻起押往教宗领受审的时候,人们建立起来的信念就动摇及至彻底坍塌了。原来,大主教的话根本就无法代表神灵的旨意,那么,在城门外跟教宗特使站在一起的诺丁汉伯爵夫人,就成为当之无愧的奥丁女王,现在还等什么呢,还不打开城门迎接女王?! 兵不血刃,暴风城被顺利接收,主教也被专人看守。莉亚骑着马,跟她丈夫一起并辔而行,驶向奥丁王宫,烧毁后已经部分重建的奥丁王宫。在这里她将接受封臣的宣誓,她将接受万民的欢呼,她将获得原本就属于她的王位。 可就是在这儿,在奥丁的王宫正门前,在暴风城的中心广场上,教宗特使,忽然又宣布了一个,令所有人都跌破眼镜讯息。 他说,亚美教会的最高领袖、亚美神灵的众仆之首、教宗领的君主,向亚美**所有信徒宣布,他公开承认并且支持的奥丁新国王是―― 亚历山大威廉罗德里克诺丁汉!—— 作者有话要说:我实在是太喜欢罗德里克这个名字了,尽管在征集过程中大家不看好它,不过还是决定给乔治的父亲用上,酱紫小鸭梨就有了两个中间名,外祖父跟祖父的,耶耶~~ ps:之前大家留言我说过,比女王复杂一丢丢,嘿,就是在这儿。莉亚算是当过实际意义上的女王,被所有封臣效忠,但她从未加冕过。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没有登上王位。 86第85章 静室的环境并不恶劣,没地下牢房潮湿,更没地下牢房昏暗,但跟牢房一样,住在里面的人都没有人身自由。 大主教,哦不,被革去教职后,应该称呼他为大卫或者格欧费先生,此刻正坐在属于他的木板床旁边,两手掌撑住额头,似乎正在为自己犯下的罪责忏悔,但更大的可能,却是在思考是否尚有翻盘的机会。 这个时候,静室的门被打开了,这些天以来除了特使,这间房子还没出现过任何人。大卫疑惑的扭头,接着怔了怔,“是你?” 木门立刻又被关上了,把守卫们和可能听到谈话的耳朵都关在了门外。爱德华向前走了几步,原本就高大的身形更是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我以为,你早该想到了。” 是啊,我早该想到了。大卫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庞,那头夺目的金发,怎么可能没想到呢,这世上,本就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如此相似的人。可笑他竟真的以为那个孩子早就死了,从未往这个角度考虑过。“你来干什么?”他警惕地问:“我已经沦为阶下囚,即将被问罪,还可能被开除教籍,这一切还不够吗?你,你难道还想……”杀了我? “你多虑了,”爱德华抬抬手,示意他并未携带武器,不过以他身手,即使赤手空拳也能令敌人难逃死劫。只是,他确实没有杀对方的企图。“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大卫突然得意地笑了笑,一个高贵的杂种,就算他自己此刻沦为阶下囚,也比对方永远不能见天日的私生子身份要强。“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是!”爱德华并不否认,他盯着他母亲的叔父,这个自他生下来就下令掐死他的男人,一字一顿道:“可我要听,你亲口回答。” 放眼整个奥丁,有谁能够格动用大主教亲自善后?答案,呼之欲出。 “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何在?我的儿子跟我,之间有什么区别?”莉亚此刻正坐在国王御用会议室的长桌旁,坐在最上首的是王后伊莱恩,她跟她的丈夫分列两侧,诺森威尔伯爵等心腹悉数出席。 “用意很简单,”回答她的是她的伯母,“一个刚满半岁的婴孩儿国王,总比一个成了年的女王好控制。” 艾尔伯特紧接着道:“不是只有斯卡提和乌拉诺斯两双眼睛在注视着奥丁,你们攻城略地的同时,教会内部也在对奥丁的新政权做相应的评估。如今大势所趋,他们不可能再支持尤菲米亚或者其他人来推翻你的继承权,但他们却还有机会选择一个,对亚美教会来说相对有利的国王。你们两个,”他目光扫过诺丁汉伯爵夫妇,“不是什么虔诚的教徒,这在奥丁可不是秘密。”与其支持一个不信教的女王,从此让奥丁跟教宗领离心离德,还不如扶持一个婴儿国王,最起码,等他执政还有很多年的时间,不管他是否信教,对于教会来说还有转圜的余地。 “所以,这就是特使拒绝为亚力克加冕的原因?”莉亚对于自己继位还是儿子继位并无异议,但在她向教宗特使提出由她抱着儿子进行加冕仪式的时候却遭到了拒绝,“因为他在拖延时间,只要亚力克一天没有接受加冕,他就不能算是奥丁真正的国王?!” “这是一方面,”艾尔伯特说:“他同样不希望那张宝座上有你坐过的痕迹,对于目前奥丁人民来说,亚历山大是名义上的国王,你作为他的母亲,作为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才是他们实际上的精神领袖。教会不会给你这种坐实了身份的机会,他们宁可以国王年幼作为借口,推迟他的加冕时间。” 莉亚望着长桌对面,看看她丈夫的表情,显然,这一切诺丁汉已经想到了。“但是,为什么他们还是默认了我跟乔治摄政的事实?” “这是交换条件,不插手干涉奥丁的内政,”伊莱恩俯过身来,握着莉亚的手,“我很抱歉,没能实现我对你的承诺,让教宗亲口承认你继承人的身份。”对于私生女这条,特使连提都未提及,但他的沉默其实也等于变相承认了,毕竟,将王位交给亚历山大就必须首先认可他母亲的继承权合法。“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保证你的利益,在亚力克成年前,你和你的丈夫作为他的监护人,拥有对奥丁的统治权,教会决不会插手干预。”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拒绝教会的建议、驳斥教宗的支持,就等于向亚美大陆上所有信奉亚美教的国家叫板,也等于给了像乌拉诺斯、斯卡提这种企图浑水摸鱼的国家一个出兵讨伐的借口,太不划算。 莉亚抬头望着诺丁汉,对方向她轻轻点了点头,她开口道:“好,我接受教会的条件,我的儿子将成为奥丁的国王,在他成年前都由我和我丈夫代为摄政。不过同样的,在他接受加冕仪式、成为真正的奥丁王之前,我都不会公开宣布放弃我的继承权。”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教会之所以支持亚历山大,是明知莉亚无从反抗,并且必须宣布放弃继承权,她的儿子才能顺理成章的登上王位。既然对方以年幼做无法加冕的借口,那她也原样照搬给自己买个保险,在儿子正式加冕前,绝不承认放弃继承权,只要莉亚活着的一天,教会就没办法推举其他人成为奥丁国王,只有,亚历山大·诺丁汉。 对于暴风城的居民们来说,他们几乎已不再关心到底是谁最终坐在了国王宝座上。 先是王宫失火,王储跟摄政王被烧死,紧接着基斯保恩公爵夫人站了出来,宣布她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然后纠集人马,以讨伐为名向诺丁郡出兵。其实人们对于诺丁汉伯爵夫人并没有太深的印象,除了记得她有一头亮眼的金红色长发,还有跟她母亲一样惊人的美貌,人们根本不清楚这位夫人的脾气性格如何,以及是否可能是王宫大火的幕后真凶。但,大主教说是,那就是吧,公爵夫人说打,那就打吧。若打赢了,国家平静了国民又能安居乐业了,那倒也好,可偏偏却输了,输的屁滚尿流、稀里哗啦。又过三个月,春耕之后,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再次召集队伍,向诺丁郡开拔。王城军的家属们暗暗为亲人祈祷,希望逢凶化吉,希望凯旋归来,希望这次能够一举拿下叛臣贼子。结果,命运再次向他们开启了群嘲模式,不但全军覆没,眨眼间还被八千人马围困王城包了圆,可悲可叹。 现如今,教宗特使来了,王后也回国了,人们才搞清楚敢情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才是叛臣贼子,她不是什么王位继承人,甚至根本不是王室成员,所有响应她号召跟诺丁汉伯爵夫人开战的王城军,都算得上犯了叛国罪。不过还好,伯爵夫人并没有深刻追究,除了损失部分财产跟土地,绝大部分俘虏们好歹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已比想象中走运很多。 现在,暴风城的居民们只关心一件事,如何重修城墙,重建王宫。而全奥丁的贵族们也只关心,刚刚执政的诺丁汉伯爵,将采取什么样的政策跟措施。 莉亚一直认为,她丈夫比她更狡猾,而事实也总是能够证明,她的这种观点绝对没错。 诺丁汉曾经协助亚瑟,逼迫约翰签下了一份协约,承诺摄政王的权利受到贵族国会的制约,只要十二大贵族组成的国会有半数以上投票通过,就可以否决摄政王的任何决定。如今,国家由他来摄政,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诺丁汉竟然没有废止这项协约,而是积极热情的重组起国会来。这令教宗特使都不得不叹服,甚至觉得事态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即便国王年幼,奥丁也不是诺丁汉一家独大,甚好甚好。可特使不知道的是,国会成员半数以上都是诺丁汉的心腹,国会首相诺森威尔伯爵更是他的养父,说白了,一切有可能反对他、制约他的人却恰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谓代表贵族们的权益,也不过装装样子罢了。 不过,诺丁汉也不可能真的触犯贵族们的利益,毕竟,国家是由他们组成的,而约翰在世时最爱的搜刮敛财这一项,他又恰恰最用不着。新摄政王上任后,除了按照功绩或罪过赏罚各贵族们以及借机调整势力范围外,颁布的第一条指令,就是减免税负。理查德在世时,真正消耗国库的是他热爱的战争,约翰执政时,同样消耗国库的是建造他华丽的摄政王宫,这两条搁诺丁汉面前,通通可以忽略,除了建造一支训练有素的常备军和维持国家运营的日常开支,他并没有大肆敛财的必要。眼下,休养生息、恢复因内战而伤及的国本,才是第一要务。起码在三年之内,摄政王承诺,在一定程度上根据各郡实情减免部分税赋,仅此一条,已足够获得贵族们的拥护跟支持了。 奥丁国内形势一片大好,莉亚也获得了她的新爵位——莱顿公爵的领地来自当初国王自王室土地中的分隔,亚瑟死后,尤菲米亚没有继承权,莉亚是当之无愧的爵位继承人,莱顿女公爵。连教会也没多说什么,更没提出收归国有,算是一种变相的妥协。 而奥丁的亚美教众,也有了新的掌门人——诺丁郡主教拉尔夫获教宗任命,荣升奥丁地区大主教。伊莱恩在跟教宗谈判的同时,自然也开出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对莉亚有利的条件,与其来个空降部队,还不如直接让拉尔夫主教出任的好。好歹也是老熟人,而且这位老主教深知诺丁汉的脾性,绝不敢把手伸得过长,披着教会的皮狐假虎威。 就在一切尘埃落定,特使自认可以功成身退,准备带着大卫·格欧费重返教宗领的时候,销声匿迹许久的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却又在这时候放出了讯息。 尤菲米亚明白大势已去,并没有企图在奥丁境内东山再起,但让她放弃原本唾手可得的权势跟地位,隐姓埋名当个普通人,她又做不到。伙同费迪南,带着十几快骑,她于混战当晚悄悄逃离,直直奔北方而去。 当莉亚率军在红堡休整、随后围困王城的时候,尤菲米亚已逃至了乌拉诺斯境内;当居民们打开城门,迎接“女王”、王后跟特使的时候,尤菲米亚在乌拉诺斯再次扯起了一杆大旗。 她没有王位继承资格,这点她比谁都清楚,但除她之外,别人或许还有。或者说,在乌拉诺斯国王马尔科姆跟她的设计之下,可以让别人拥有继承权。 半个多月后,一则消息从乌拉诺斯王城传进了暴风城。 乌拉诺斯王后凯瑟琳的女伴曾为约翰生下一名私生子,而现在,乌拉诺斯大主教公开宣布,他曾经为约翰与这名女子证婚。也就是说,这个四岁多的孩子并不是私生子,比诺丁汉伯爵夫人拥有更加优先的权利,他才是奥丁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87第86章 “乔治,啊,嗯啊,乔治,乔治……”低吟声伴随着娇喘,回荡在挂满织锦帷幕的华丽内室之中。莉亚躺在软若棉垛的鹅绒床垫上,感受着她丈夫对她发起的一波又一波侵袭,和自己身体的一次又一次战栗。 直到把种子喷洒在她体内,攻伐才偃旗息鼓,诺丁汉吻了吻他妻子的额头,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窗边,将一扇扇高窗推开。暴风城并非地处南方,即便盛夏的夜间也算不上炎热,但对于生长在北方的诺丁汉伯爵来说,尤其是一场激烈的运动过后,房间里空气依旧憋闷了些。 现在,夜晚的凉意透过窗口吹进室内,吹散了热浪,也吹散了氤氲在心头仅剩的一丝迷茫。 “我想回家,”莉亚裹着薄薄的亚麻毯,身体整个嵌入柔软的绒垫之中,以手撑颚,昂头望着她的丈夫,坚定的宣布。诺丁汉应声回头,背对着月光,眼眸依旧明亮。见他没出声,莉亚又强调了一次:“我想,回家!” “这儿现在难道不是我们家?”这里是摄政王宫,摄政王难道不该住在摄政王宫里? “当然不是!”这怎么能算是他们家呢,这不过是那个倒霉的死鬼、前摄政王约翰耗费一生的心血,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就是为了修建这座比王宫还要华丽奢靡的摄政王宫,结果,没等竣工住上一天,自己就先歇菜了。尤菲米亚接手以后,把约翰留下的财产都据为己有,不过她自称女王,当然是住在王宫里。这地方虽然三易其主,但要说真真正正住过的,诺丁汉伯爵夫妇绝对是第一批用户,实打实的一手房。可是,“这不是我们家,你知道我在说哪儿。”伯爵夫人干脆挑明了:“我要回诺丁堡。” 诺丁汉不得不又踱了回来,他坐在床边,抬手抚摸她的脸庞,拇指轻揉她的腮边,“等把北边邻居搞出来的问题解决,我们就回家。” “可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莉亚反驳他。好吧没错,她丈夫也没法预料乌拉诺斯捅了个继承人出来。“但,这样的事情总是没完没了,先是亚瑟、约翰,接着尤菲米亚,现在又搞出了约翰的私生子,会不会过两天还有亚瑟的私生子、甚至理查的直系后代呢?!”她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诺丁汉曾经跟她描述过的,赛马跑在第一位的心情,不是胜利后的喜悦和得手后的心满意足,而是提心吊胆,总要不停的防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身后追赶上来的第二第三第四……“乔治,”她把头枕在丈夫肩膀,仰脖望着他,“我累了,我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总是争起来没完。我想回家,我想回到亚力克身边,我只想回诺丁堡。” “我答应你,”诺丁汉亲亲她的面颊,伸臂将她连薄毯整个抱入怀中,“这是最后一次,等解决掉继承人的麻烦,我们就回诺丁堡。” “真的?” “真的。” 丈夫的保证并没有让莉亚心境平复多少,尤其是在面对教宗特使步步紧逼的时候,她的耐性似乎已被磨到了极限。 “殿下,”特使面对这位新鲜出炉的莱顿女公爵直言不讳:“如果您无法证明乌拉诺斯大主教做了假证,无法证明那个孩子确实是私生子的话,您儿子的王位合法性就要受到质疑,届时,教宗的支持恐怕也会有所调整。” 哦得了吧,你们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呢吗,比起自己跟诺丁汉,马尔科姆夫妻俩对教会虔诚多了,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人家的大主教只要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能够指鹿为马,把私生子硬生生说成是合法婚姻的产物,这个私生子的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先前没见他们站出来唧唧歪歪,偏偏在这个时候?!“如果我没办法证明呢?”莉亚盯着特使,冷哼一声,“把教宗的支持收回去?把你说过的话收回去?把属于我跟我儿子的王位收回去?!” “不是没这种可能,因为按照继承顺序,约翰的婚生子确实是在您之前的,”特使坦白说。 “那好吧,”莉亚挑挑眉,啪的一声站了起来,她两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瞪着面露惊色的特使,“就这么办吧,随你的便,我不奉陪了!”说完推开长椅,朝大殿外扬长而去。 特使的脸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黑。“她,她这,她这什么态度?!”他指着背影已消失的门口嘟嘟囔囔,准备大声谴责之际,对上诺丁汉的眼神,霎时又熄了火。 “那个孽种绝对不具备继承资格,”王后向他保证说:“请您再给我几天时间。”她要仔细考虑考虑。 约翰的私生子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他本来就在那儿,而且恐怕不止一个。不过众所周知,前任摄政王可不是个什么长情或者多情的人,不能够为他带来政治利益而又被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出身如何,都只能够沦为床伴。她们生下的孩子也八成不会得到他的承认,甚至连普遍对待私生子的做法,每年提供一定的抚养金都未必能够享受。而能够给他带来政治利益又被他看上的女人,至今为止,也就只有一个——乌拉诺斯的现任王后,斯卡提的凯瑟琳公主。 不过可惜,约翰看上了凯瑟琳,她的父亲腓力却不看好他。在乌拉诺斯当时的王储、尤菲米亚曾经的未婚夫病重之际,斯卡提国王果断的将女儿许配给了第二继承人马尔科姆,而事实张明,他当时的决定是极富远见的。但这种做法却刺激到了约翰,令他感到羞辱。 马尔科姆和凯瑟琳的婚礼,约翰不远万里的去参加了,代表他的兄长理查德,对新人送上礼物和祝福。他在那受到乌拉诺斯国王的热情招待,因为王储死了,尤菲米亚的婚事泡汤,两个国家都有意缔结新的婚约以维持稳定跟友好,国王甚至坦白直言,在他所有侄女、外甥女当中,约翰可以随便挑。但令老国王没想到的是,约翰挑中的不是乌拉诺斯女孩,而是新王储妃的女伴,他来这儿也不是为了什么友好跟祝福,而是报复性的羞辱——凭借国王的优待跟特令,约翰拉着凯瑟琳的女伴,在婚礼当天,在属于一对新人的婚床上,滚了次床单。 或许不止一次,在那之前还有在那之后,但约翰的目的只是为了扇对方耳光,目的达到了,他也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了。凯瑟琳的女伴也不是普通的农家女孩,她的父亲甚至还是腓力王跟前的要臣,甭管这姑娘是被诱骗的还是被怂恿的,殿下都没办法随便就把她打发了,也不可能迁怒于人。而更让王储夫妇气闷的还在后面,这姑娘,她竟然还怀孕了。 这时代,流产比生产的死亡几率还大,尤其是这姑娘因为担心害怕掩人耳目,直到彻底瞒不住了才暴露出来,早过了最佳的流产时机。不管凯瑟琳感到如何的羞愤,这个孩子她都只能同意生下来,还得照顾妥当,因为约翰对此毫不避讳,坦诚那就是他的私生子。即便是个私生子,也是奥丁摄政王的儿子,也是奥丁国王的侄子,不能随随便便就在乌拉诺斯死掉了。可约翰对于他唯一公开承认的私生子,却没有半分所谓的父子之情,也从未关心甚至从未派人去看过这个孩子,他之所以逢人就说逢人就提及,无非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凯瑟琳,女伴做出如此放荡如此不羁的事,公主也贞洁不到哪里去,搞得马尔科姆有一阵子都对他妻子疑神疑鬼,总怀疑她跟约翰有一腿。 万没想到,这个不被任何人期盼,默默地、甚至是悄悄地在王储府邸生活的孩子,竟然还会有如此派上用场的一天。 大主教的话就能够被世人所接受吗?当然不,只是一个有用的借口罢了。马尔科姆侵略之心虽然受挫,但他因此对诺丁汉的仇视却与日俱增。就算他现在暂时没有发兵的实力,哪怕只是给对方添添堵置置气,也是好的,总有一天,他还要跟那个男人在沙场上决一死战。 一个所谓的合法继承人对于奥丁人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比起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孩子,人们恐怕更愿意接受莉亚跟她的丈夫,这两个现如今奥丁王国的实际领导者。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实打实的奥丁人,比身上流着一半斯卡提血统并且在乌拉诺斯长大的继承人亲近多了。况且,鉴于诺丁汉伯爵一贯的强硬作风,别说一个继承人,就是再来十个,怕也要跟尤菲米亚那样被打得原形毕露、屁滚尿流的逃走。人们都向往站在强者的背后,奥丁臣民也不例外。那个横空出世的继承人,除了被教会拿来当磨牙的借口,什么实际影响都不会有,起码,现如今是这样。 这些莉亚都清楚,但是清楚归清楚,心里憋闷又是另一回事。每次只要以为胜利在望可以画上完美句点时,总要被人在背后一榔头夯醒,这滋味儿不好受。莉亚承认,她不是什么合格的政客,她只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现如今只想回到儿子身边的母亲而已。与其留在会议厅跟那群神职人员扯皮,她宁可站在这儿,站在王宫遗址上,站在即将成为宫庭花园的地基上。 菲奥娜是在这儿被烧死的,而她将在这里修建一座花园,纪念她的母亲。 “人找到了吗?”莉亚问。 爱德华摇摇头,“王宫失火那晚,很多仆从跟贵族们一起在宴会厅里烧死了。也许,您要找的这个人能够在大火中幸免于难,但我想,尤菲米亚恐怕不会允许他活过那晚。”所以,菲奥娜的死至今还算是个迷。 莉亚抚摸着路旁矗立的石块,那是塔楼毁于大火后遗留的残骸,在重建之前,它们将被全部清理走,就像很多遗留下来的问题一样,再没有存在过的痕迹。那个仆从,他说了什么诱使菲奥娜跟他离开的,而菲奥娜又是为了什么就那么轻易地离开,恐怕再也无法搞清楚了。“把这儿清理干净吧。”就像剥洋葱皮一样,忍着流泪一层层把它剥开,剥到最中心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失去了吃得兴趣。管它是什么,她都不想再知道了,她只想回家。 “只想回家?!”王后坐在凉亭里,望着她的侄女,她把莉亚召唤来这儿,提醒她跟教会说话需要注意的技巧,却听到这样的回答。“当初在斯卡提,你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对不起,”莉亚低下头,“我没有忘记我们的仇人,我亲人的仇人,奥丁的仇人。但是伊莱恩,我累了,我真的很累,这争斗看起来永无休止,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向往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我只想做个普通的母亲,只想回家见我的儿子。”让王位跟报仇都先见鬼去行不行?! “你是普通人?”伊莱恩气急反笑,“别傻了孩子,你的出身就代表着不普通,你从出生那刻起就从来没有普通过,你身上留着杜布瓦家族的血液,还留着与奥丁历代先王相同的血液,你怎么可能做一个普通人?!” “但我可以尝试,或者,只是偷偷懒,几年,几个月总可以吧?”伯爵夫人试着讨价还价。 “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你的敌人重整旗鼓,把你啃得连渣都不剩了。这不是危言耸听,你该很清楚,一旦坐上这个位置,放松警惕会带来什么样后果。”理查德之所以能够纵横恣意,是因为有他母亲的庇护,而现在,莉亚或许也有诺丁汉,但是,“你不能完全依赖你的丈夫,婚姻的结合是为了利益,等你自身没有了价值,你们的婚姻也该到头了。” 莉亚当然也知道她的婚姻起源于一场交易,但…… “你放心,我会为你增加筹码的。”虽然亚历山大得到了王位,准确说来,莉亚死了甚至比她活着对诺丁汉的好处还大,不过,“我会把奥斯布达留给你。” “哎?”莉亚惊讶的眨眨眼。 “你以为,你伯父,亨利王当初为什么娶我,难道是为了爱情?哈,别开玩笑了,他看中的不是我,而是奥斯布达那广阔的领地。我死后,那块土地跟爵位将传给他的子孙,理查德,杰弗里,亚瑟也行,这将成为,奥丁对斯卡提蚕食的第一步。你以为奥丁跟斯卡提的明争暗斗是从理查德跟腓力开始的?不,从亨利在他母亲手上接过奥丁的王位起,两个同姓的国王,或者说两个国家之间的较劲,就已经拉开了帷幕。而现在,在重返奥丁之前,我已经向我的封臣们宣布,指定你为我的继承人,我的儿子、孙子虽然死了,死绝了,死光了,可奥丁王室还有人,还有活着的人。就算我死,奥斯布达也不会落到腓力手里,它将彻彻底底成为奥丁的领地,成为腓力心头永远的一根刺。想到我能用这种方式向我的仇人报复,我连做梦都会笑醒。”伊莱恩拉着莉亚的手,为她拂去额前的一缕碎发,然后笑了笑。“你在出生的时候就得到了一张船票,让你够资格参与这场游戏。你可以把它扔了,任由自己在海里淹死,也可以凭票上船。但是记住,一旦你上了船,在生命终结之前,都没有机会再靠岸。” 莉亚深吸一口气,在参与王位争夺之前她也曾想过,这对于她来说是不得不做的选择,或者说没得选择,因为不论尤菲米亚还是约翰,都不会让她自由自在的活着。但她没有想到,王位的争夺只是一个起点,一个开始,一旦她登上了这条船,就再也没有下船的可能,要么逆流而上,要么被巨浪拍翻在海水里,迎接她的,只有黑暗跟死亡。现在,还要加上她的儿子。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教会跟我们不是一心一意,两个邻居始终虎视眈眈,尤菲米亚,只要一天不死,她都不会消停。”今天是约翰的儿子,明天谁又知道会搞出个什么东西来。 “你难道不觉得,她的存在对你来说,是利大于弊?” 莉亚对此不解。 “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更能够反衬出你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只要她还活着,你的敌人们就不会处心积虑的培养第二只傀儡,而她对奥丁的影响力又微乎其微,有她作对比,人们只会更加支持和拥护你。”更何况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没有王室血统这件事,全奥丁都在慢慢流传和接受,时间久了,即使她有,都会变成没有。而时间,还会让莉亚的位子坐得更稳,稳到无需惧怕不管是教会也好还是邻居也罢,继尤菲米亚之后打出的任何一张牌。 “至于那个孩子,”王后撇撇嘴,“有件事我刚刚想明白,报复,就要报复得彻底一点。仇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应该让他们逃脱才对。” “仇人?”莉亚纳闷了,针对那个孩子来说,“谁是仇人?” 王后给了她一个足以震惊整个王国的答案:“约翰。”那个烧成焦黑烧成灰烧得谁都认不出谁,跟她的孙子亚瑟和所有毙命的贵族们一起葬入教堂墓地的摄政王。一个野种,他凭什么?! “约翰,他不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有点同情尤菲米亚了,她又被乔治亲妈我,一刀秒了,哎~~~之前埋得所有伏笔,到明天差不多就全水落石出了——如果我一章码得完的话…… 好吧,向着征服全亚美进发,哦耶耶!!~ 88第87章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故事,一点都不复杂。如果让诺丁汉伯爵夫人来总结的话,这也就是一话奥丁红楼梦而已,饰演异世大陆版珍大老爷的,正是她的伯父。 莱顿公爵夫人菲娅·格欧费的情人,就是她丈夫的父亲,伊莱恩的丈夫,亨利国王。 如今,相关人士除了王后陛下皆已入土,当事人的心情心境,恐怕再难复原,但仔细分析的话,还是能够推测出个大概。 国王与他的儿媳妇有染,或许是忌惮当时尚在人世的前女王、他的母亲玛蒂尔达,以及他势力庞大的妻子、奥斯布达女公爵伊莱恩,亨利在得知菲娅怀孕之后,下令除掉那个孩子,掩藏私情内|幕。接收这命令的不是别人,正是国王的心腹,菲娅的亲叔父,大主教大卫。 大主教依令而行,未免节外生枝,他自然不会向陛下汇报贴身随从失踪一事,他甚至都不会提及安德鲁的逃走以彰显自己的无能,所以,在国王看来,这件事情做得很干净,干净利落,没留任何后患。然而国王自己却患上了心病,从那天起,他时常梦到那个孩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亨利也算是个从马背上成长的国王,他虽然不像儿子理查德那样酷爱战争,在沙场上也从未惧怕过,手上染满鲜血,令下亡魂无数。但至少,他从未尝试过亲口下令除掉自己的儿子,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孩。或许,莱顿公爵夫人的温言软语或者苦苦哀求也起了一定作用,当情人再次怀孕的时候,国王竟然下定决心,把孩子生下来。 丈夫跟儿媳的奸|情终于被伊莱恩发觉,她怒不可遏,带着心腹跟部队返回奥斯布达。而这时候,亨利却提出一个荒唐的要求,要菲娅与其同行,并且将生出的婴孩记在王后的名下。伊莱恩气得几乎要发疯,可她是奥丁的王后、奥斯布达的女公爵,不是什么无知的妇人,更不是什么傻傻的相信爱情的农家女,她还记得嫁给亨利的初衷,一个她的血脉,登上奥丁的王位,杰弗里死了,她还有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理查德。王后表面上应允了国王的要求,以生病需要家人关怀照顾为由,欣然地协同她的儿媳妇一齐前往奥斯布达领地。国王对此十分满意,甚至一再强调,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理查德坚定不移的继承人地位。可等过了七八个月之后,奥斯布达传回来的消息却让亨利几乎气得跳脚,孩子是生了,王后也认了,但他的情妇菲娅,却据说因为难产,死掉了。 “你恨她吗?”莉亚指的是王后伊莱恩,而她问的是私生子爱德华。现如今真相大白,约翰跟爱德华一样,是莱顿公爵夫人与亨利国王**、通奸的产物,而她母亲菲奥娜的死因,竟也曲折迂回的揭开了谜底。王后公开了如此震惊的内|幕,特使自然也不敢不做问询就一味的相信,在大主教大卫被提审的过程中,他坦白后来知晓了尤菲米亚命王宫仆从引菲奥娜上当的事物,那是一封密信,是当年菲娅写给亨利的求救信,她丈夫死了,她却怀孕,她躲在莱顿堡急需情人的帮助。尤菲米亚辗转得到了这封未被销毁的书信,而这封信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菲奥娜无从得知,但却很想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女儿,为了他们筹谋已久的王位,她不惜冒险跟仆从离开,然后,被烧死在那个晚上。“你恨她吗?”莉亚盯着车窗外的金发骑士,又问了一遍。他背脊挺直,姿态标准的坐在马背上,披风搭在身后,随微风轻轻摆动。 “曾经恨过,”爱德华回答。曾经,恨过那个杀害他母亲的凶手。 “曾经?” “是的,曾经。”那仿佛是段已经过去很久的时间,久到,他都快记不起恨的感觉来。“您觉得她幸福吗?”他反问莉亚。 幸福?用这个词来形容王后,莉亚没办法做出回答。伊莱恩害死了背叛她儿子令她感到耻辱的女人,同时也刺激跟羞辱了她的丈夫,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够登上奥丁王位,这后来也实现了,理查德虽然未必是最英明的、却无疑是位曾在奥丁历史上书写了浓重一笔的君王,而伊莱恩的奥斯布达骑兵,也在亚美大陆上声名赫赫,连斯卡提国王腓力都忌惮三分。但是,作为女人,她幸福吗? “全都死了,丈夫、儿子、甚至孙子,这世上所有爱她的、她爱的并且现在依然爱着的人,全都消失不在。她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向所有害过她亲人的人复仇,包括腓力,包括尤菲米亚,甚至包括即将被带往教宗领的大卫,这些,恐怕就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所有精神力量。我不认为她幸福,一个活着就只是为了复仇,连任何真正的快乐都享受不到的可怜女人,我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恨她呢?!” 也许不恨,是源于他母亲本身对他也有所亏欠,也许不恨,也因为他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更没从她身上得到过任何的感情与温暖。但是,约翰他是见过并且熟识的,那是他的亲兄弟……莉亚紧咬下唇,决定把约翰真正的死因永远埋藏心底,跟兰伯特对付格欧费伯爵父子不同,他的弟弟爱德华,是被诺丁汉亲手割开喉咙……莉亚想,这辈子,她恐怕都要欠金发骑士一个真相了。“那么,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奥丁是个我永远都不该去的地方,养父带着我在亚美东部的王国之间辗转,有时是洛萨,有时是伊格,有时也会去其他城市,但我们总是很小心的避开奥丁商队,甚至是,仅仅带了一丝奥丁口音的人群。之后,我渐渐懂事,他告诉我我的身世,但那时,我们也只是知道莱顿公爵夫人是我的母亲,对我的父亲却一无所知。或许养父也曾怀疑过,但他从未对我明说。直到后来,我也加入了骑士团,跟亚美大陆上很多骑士甚至贵族接触,跟其他成员一起参加东征的队伍,很多人都曾告诉我,我跟奥丁的摄政王约翰惊人的相似,连在东征途中遇到理查德时,他也这么说,还因此对我格外照拂跟热络。养父曾经劝过我,找寻身世之谜或许是场异常冒险的旅程,可我就是不甘心,作为一个人,你总该知道自己来自于什么样的地方,以及,是谁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所以,我跟随理查德的部队一起回到奥丁,当我看到约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来对了地方。” 其实这世上,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几率,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容貌上有着七八成的相似。不过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样的几率值会更低一些,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人口决定基数,全奥丁才不过百万人,放眼整个亚美,基数又能多大?出现这样的巧合,也难怪爱德华会对此感到敏感。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在双王争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他依旧周旋在两人之间并不做出任何取舍,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是同母异父的哥哥、一个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怎么选?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两人都没能活着登上王位,而他最终选择拥护并且效忠的,却是他的堂妹,诺丁汉伯爵夫人。 “你就这么,看着大卫被特使带走了?”如果说伊莱恩还算事出有因、其人可怜的话,大主教却称得上爱德华的真正仇人,下令杀害他、追杀他养父,阴谋害死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理查德,还曾跟杀他未遂的费迪南同流合污。不管怎么看,主教脑门儿上都该贴上不同戴天的标签,连莉亚都觉得不甘心,但爱德华对此却好像并不在意。 “你没瞧见,连王后都没出声阻止?”大卫对于伊莱恩来说也仇敌,可在特使押解他离开王城的时候,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于一个一生都在追究权力的人,在即将达到巅峰的时刻突然权力尽失落入永不翻身的深渊,这大概比死亡更加痛苦。不过我想,这也不是他人生的终结,他恐怕,没法活着回到教宗领。”王后很精通跟教会打交道的手段,在表面上,她绝不会触犯教宗的威严,但背地里,却没人能够阻止她搞些小动作。 事实证明,金发骑士的猜测是正确的。半个月后,前任奥丁大主教,大卫·格欧费在奥斯海峡上溺毙了,据说,他当晚企图跳船、连夜乘小舟逃走。但谁也说不清楚,他自己一个人,是怎么逃脱侍卫的看守,又是怎么搞到这样一艘小船的。谁知道呢,或许,他跟海盗也很熟?!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字跟这个人一样,将永远的在亚美大陆上消失了。 “我也想不到,你就这么走了?”爱德华牵着缰绳骑在马背上,低头望着身旁马车内、以手支颚露出半个脑袋的诺丁汉伯爵夫人,他的堂妹。 “这有什么想不到,那里又不是我家,我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可你现在却是一个人,一个人离开。”这总是金发骑士未曾想到的一件事。说一个人也不准确,马车前后还有支近五百人的卫队,还有他的千里护送,还有队伍最前方那幅迎风飘荡的奥丁旗帜。可是,没有他的丈夫,乔治·诺丁汉。 “你说得对,伊莱恩算不上幸福,所以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她。或许在很多事情上,她做的判断跟选择都是最好、最佳、最能获得利益的,可婚姻不是判断题,更不能完全用利益来衡量。或许最初的起源是这样没错,可它不能永远只是这样,永远只是怀抱目的的交易跟政治。如果,如果乔治只是想要一个登上王位的儿子,那他现在已经得到了,他的目标实现了,如伊莱恩所说,我已经没有了这方面的利用价值。如果我足够聪明,就应该接受伊莱恩的提议,拿奥斯布达作为我新的筹码,维持我们的婚姻跟利益一致。可聪明不能够跟幸福划等号,聪明的人未必能够感到幸福,幸福的人也未必个个都聪明。我不想做第二个伊莱恩,所以,我做了跟她完全不同的选择。我希望,自己只是乔治的妻子,不是莱顿公爵,不是奥斯布达的继承人,甚至,不是国王的母亲,只是,妻子而已。”或许她永远无法靠岸,但她总该搞清楚,跟她同乘一条船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所以,你选择不告而别?”骑士的话语中充满了笑意。 “嘿,”莉亚翻过白眼后瞪着她的堂兄,尽管这种关系是永远无法公开永远不能获得承认的,但人与人的相处就是如此,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依旧是泛泛之交,有些人见不多少面却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莉亚觉得,爱德华之于她就是如此,所以她用略带耍赖的口吻说:“我,我明明是,留了张字条的!”而且五百人的卫队这么庞大,想不知道都很难的好不好。 没错,伯爵夫人走前是留了张字条,而它此刻正是握在伯爵大人手里。 伊莱恩公开的内|幕解除了教会的质疑跟磨牙,不过内|幕始终是内|幕,由特使代表教宗,公开宣布不承认乌拉诺斯大主教做的证明,以及不承认那个孩子对奥丁王位的继承权就足够了,至于王室的丑闻,依旧仅限在小范围内知晓,不足为世人道。 在此之后,诺丁汉还以奥丁摄政王的名义,向乌拉诺斯发出正式的警告,尤菲米亚谋害王储跟前任摄政王,并被判以叛国罪,马尔科姆窝藏奥丁的罪犯跟王室的仇人,已经损害到两国之间的友好跟和平。不过警告也只是警告,一种政治手段,像马尔科姆现在没能力对奥丁用兵一样,诺丁汉这会儿也没工夫没精力去讨伐这位讨厌的邻居,就让尤菲米亚这颗老鼠屎,在别人家的粥里多呆几天好了,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此刻,除了安顿安抚跟安排一大堆贵族和整个王国因内战而耽搁的政事,诺丁汉还要面对,妻子留书离家出走这个现实。哦不,她这不叫离家出走,她说她,“回家了”。 “骑手已经等在大殿外,”诺森威尔伯爵望着他的养子,如今的摄政王,道:“是派人把她追回来,还是你亲自……”就他本人来说,更倾向于后一种选项。虽然他跟莉亚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但他却摸清了这位夫人的真正秉性,看似温顺乖巧,真要横起来也是谁都拦不住,派人去追,怎么可能追得回来? 诺丁汉又把羊皮纸举到面前,认认真真一字一字的看了一遍。每个字都很工整,羽毛笔的笔尖几乎都快把纸张戳破了,看得出她写的时候有多用力,有多深刻。“呵,”他忽然笑了笑,拔开油灯的灯罩,将纸条放到火焰上燃烧。直到羊皮纸化为灰烬,字迹再无可寻,诺丁汉抖了抖手,他说:“随她去吧。” 88、第 88 88、第88章 秋收之后入冬之前,诺丁城迎来了新一轮的大工程。说是诺丁城,其实几乎涉及到小半个诺丁郡。 按照莉亚先前的计划,诺丁城原来的护城河早被彻底填平,并在其上修筑了一道新的城墙,与原有的外墙形成最严密的防御工事。城内的民居也已被重新划分、规整、修建,居住面积比之先前翻了两倍不止。但这不是她的全部改建计划,而且,不是最主要的。 同发源于奥加尔山脉的一南一北两条河,刚萨跟奥萨,莉亚在这两条河之间画了一条突出的半圆,起自山脚下又终止至山脚下,这将是诺丁城新的外城城墙,而在城墙外凿出一条河道,就是连接两条河流的,诺丁城新的护城河。 这是一项大工程,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很难完成。可一旦扩建成功,诺丁城的占地面积将要比暴风城还要大上一倍,毫无疑问,将成为奥丁最大最繁华的的城市,以及,**跟经济中心。 恰好,诺丁汉伯爵夫人,就具备这样的人力物力财力,以及,时间。 “诺丁山最上面三层的格局依旧不变,主堡、教堂以及广场。三层以下,全部改作民居,除居住跟必要的生活设施外,市集、手工作坊、小仓库等等全部迁往双墙以外。”莉亚指着羊皮地图,在诺丁城原城墙的外面画了一道弧度,“在这儿,紧挨着双墙,我要建一座军营。” “军营?”爱德华问。 “当然,总不能每次打仗都靠从农夫里面拼凑人手。”伯爵夫人的侍卫队伍,经过战时的伤亡和战后的补充,始终保持在三百之数,但她想要的远不止如此。“雇佣兵之所以成为战场上的必需、贵族们花大价钱也要雇他们参战,就是因为他们以战为生,有农夫们无法比拟的作战经验跟军事素养;奥斯布达的骑兵之所以在亚美**上声名赫赫,就是因为他们自幼训练,几乎一生都长在马背上。还有你们骑士团,”莉亚指了指她的堂兄,笑道:“你们在东征战场上未尝一败,为什么?因为成员就是你们的兄弟,你们的战友,你们吃住游玩打仗全都在一起,无形中培养出来的信任跟默契,让你们在战场上能够自然而然的把后背交给战友,以一敌十,锐不可当。我就是需要这样一支军队。” 金发骑士心说我们聚在一起靠的是信仰,可不仅仅是为了打仗。不过他也得承认,堂妹这个提议十分新颖,一支不是由农民拼凑而成的、威力堪比雇佣军但却忠心不二不为金钱卖命的军队,确实能够在亚美**起到非常巨大的作用。“但是,你把农夫都召集起来组成军队,粮食谁来种,他们吃什么?” “不是全部。”部队也不是**市场,敞开大门谁想进谁进。“我只挑选身强力壮、吃苦耐劳并且坚决服从命令,各项指标都能合格才行。军营里管吃管住还发饷银,所有花费从封臣们和领民们每年缴上来的租税里支出。”说是租税,可不像现代那样是白花花的钞票或者银行转账,贵族们或许还能送点儿金子,农民们缴上来的就只有粮食。对于领主们来说,除了日常消耗和必要的战争储备,粮食就只能放在仓库里一批又一批的**腐烂,还真没什么实际价值。莉亚或许还有另一种用途,那就是酿酒,整个亚美**也只有诺丁城出品的蒸馏酒能够长时间储存运输,经得起时间考验。不过她又不是打算搞异世**版的拉菲酒庄,蒸馏酒的盈利够她零花就行了。再说,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其他领地收购,原材料跟成品之间的价格差,出生在大天朝的谁会不懂。 “你是打算用自己的钱,去养一支永久性的雇佣军?” “现在看起来是赔本的买卖,不过等到了战场上,谁赔谁赚可就要重新计算了。”比起东拼西凑的农民部队,她这支职业军队,绝对能够起到以一敌十的效果。 爱德华点点头,“若真能够奏效,也值得在奥丁推行。这个方案,你跟摄政王讨论过了吗?” 他当然知道,莉亚心说,还是他教给我农民军的弊端跟雇佣军的不长远的呢。不过她没回答堂兄的问话,而是假装没听见,握着羽毛笔埋首在地图上又勾勾画画起来。 爱德华也只有摇头苦笑,转而换了个话题:“这样一来,诺丁郡每年的进项可要大幅减少了。”少了一大批能耕能种的壮丁,多了上千只光吃不干的嘴,能不少么。 伯爵夫人嘿嘿一笑,“这个嘛,就要找你们骑士团帮忙啦。” 在莉亚设定的军营和演武场之外,到新的外城墙之间,有着面积不输暴风城的广阔空地,是她设定中的工业区和商贸区。手工作坊不再需要,原本四处流浪的手工业者也将拥有正式的职业,他们将成为伯爵夫人工厂里的工人,跟以前一样靠水平吃饭,手艺好的工资自然就高,表现杰出的还能有奖金。这跟原先的小作坊林立没太大区别,只不过按功能划分区域,统一进行监督和管理。当然,也有不喜欢按钟按点到工厂上班、依旧喜欢走街串巷做个**职业者的,他们可以成为小的零售商,从诺丁城进货,贩卖给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不过这些,都不是伯爵夫人看中的大蛋糕。 “我想跟你们,还有黑寡妇合作。”国王的母亲加骑士团和海盗,这还真是个从未见过的新奇组合。“你们负责陆路,黑寡妇负责水路,我要把诺丁城,建成全亚美最大的贸易中心。”维达镇已经是奥丁最大的货品集散地,但那还不够。 “你想怎么做?”爱德华问。 “其实很简单,原先,海盗们把持着奥斯海峡两岸的所有港口,而你们则在亚美**上的各大城市均设有据点,诺丁城的货品,批量卖给你们,你们再转手销往亚美各地。这样表面看起来,我们三方都盈利,实际上,中间流程却消耗很大一部分没必要的劳动力。为什么不让需要购货的商人们,自己来诺丁城取呢?” “商人直接到诺丁城取货?”这有点儿异想天开,骑士不得不坦白的指出其中的弊端:“如果他们敢来,也就不需要我们在中间销货了。”正是因为不敢带着大批财货上路,骑士团才有了他堂妹口中的“存取款”这项业务,商人要进的货可远比贵族们从东征**上搜刮的财物还要繁多和零散。 “原因很简单嘛,在路上他们怕盗贼,在水上他们怕海盗。这个,就是我们要合作的内容了,你们跟黑寡妇,分别保证商人们在陆路跟水路上的安全。” “怎么保证?” “交保金咯。”准确点儿说,叫保护费也不为过。“每批货物呢,商人们要按总价一成的金额,向你们交纳保金,你们呢,负责派出相关人员,沿途护送他们上路。想想看,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在亚美**,谁敢劫骑士团的队伍,这不正是你们最初能够把‘存取款’业务做起来的原因?插上骑士团的旗帜、披上骑士团的披风,就跟真的有了亚美神的庇佑一样,神挡杀神,鬼挡杀鬼。哦哦,不杀神,知道了知道了,你们的信仰。我是说,煞到所有歪门邪道,总可以了吧?在海上也是一样,还没有哪支队伍,敢在海上挡黑寡妇船队的路,连斯卡提的王室海军都没可能。”说是海军,其实就是陆军坐上了船,全是花架子,真刀真枪一点实用性都没有,海战依旧是海盗们的天下。“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多印几面旗子,多画几个徽章,把原先运货销货的人手减下一大半来,可以多分派几支护送队伍出去,同样的,多收好多倍的保金,本身还不用出任何成本,是不是,稳赚的买卖?” “可如果,真的遇上劫掠的呢?” “那就打啊,打不过就跑,跑掉了货品损失了就赔,赔完了再继续打。以你们骑士团这块金字招牌,在陆地上能碰到劫掠的那是万万万分之一,难道为了这么小小的风险,这生意就不做了?!再者说,甭管是谁劫了你们,以骑士团的实力,最终只会死的很惨,敢劫你们的本身总也得有点儿家底吧,到时候你们就顺手这么……嘿嘿,赔款的钱不就出来了,说不定还有盈余呢。不过在赔人家商人钱的时候,可得大方点儿,做事也痛快干脆点儿,这是个声誉,办得越漂亮,将来找你们作保的人会越来越多,盈利也越来越多不是?!还有你放心,只要把人带到诺丁郡,你们任务就算完成了,哦,如果是跨海而来的,把人带到海岸交到海盗们手里,你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在诺丁这块土地上,还没人敢抢我的客人。”给长期商户每人发份文书,沿途还有各个封臣们照应着,唔,旅馆的生意搞不好也会因此红火很多,到时候,再把沿途的物价提一提,啧啧,风景区不都是这么干的。 爱德华盯了他的堂妹好一会儿,那头短短的金红色头发,那双碧绿色的神采飞扬的眼睛。 “怎么啦?”莉亚不由得低头,检查自己的服装和配饰,再摸摸自己的面颊,“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蹭灰了?” 爱德华笑道:“我只是奇怪,你这么小的一个脑袋瓜,是怎么想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来的?” “……”莉亚撇撇嘴,你当然想不明白了,我大中华几千年劳动人民的智慧嘛。“你就说,这主意怎么样?” “不错是不错,可海盗们,我是说黑寡妇,她肯定会跟你合作?” 当然啦,那谁的亲姑妈嘛。不过这在诺丁堡内还尚算是秘密,爱德华纵然是她的堂兄,在征得当事人的同意前,莉亚也不可能把别人的**向他公布。“你放心吧,她跟我们一向有默契。而且,就算是海盗,难道他们天生就愿意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不然,海盗们在海岸边做的什么生意?现在,能用别人的钱办货抽成不花自己一个子儿,这种买卖何乐而不为?”船只不像马匹,除了大商队,普通商户恐怕没有,渔船又远不适合拉货,说不得,姑妈还得多造几艘船,这样的话,还可以收个运货费。莉亚又想了想,决定造这几艘船的钱由她来出,并且让驻守东岸的布雷恩男爵派遣手下,跟海盗们一起掌舵航行,或许,这将是她第一支海军的雏形。 “好吧,”堂兄终于给了肯定回答:“就我个人来说,十分看好你的提议,不过我还是要先向大团长汇报,由他拿最终的主意。但我想,他九成九是会同意的。”爱德华抿嘴一笑,冲他堂妹低声道:“你那个‘存取款’的建议,让团里的财富几乎翻了一番,在阿诺德眼里,你差不多都跟摇钱树是一个形象啦。” 莉亚摸摸自己的腰,再看看自己的胸跟屁股,觉得团长大人的眼睛有问题。她这种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的身材,怎么可能像摇钱树,说是葫芦还差不多,哼! 比起毁灭,伯爵夫人确实更喜欢创造,正如比起南征北战,她更喜欢城堡里的生活一样。她所有的规划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还需要听取很多人的意见,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跟施行。除了搞基本建设跟经济建设,莉亚更多的时间是呆在亚历山大的婴儿房里。 她的房间不能缺少羽毛笔,还有很多其他带尖锐的器物,所以,儿子的游乐区域并不设在莉亚的卧室。她派人,将隔壁一间大屋清理出来,整个房间的地板跟墙壁全都铺满厚厚的绒棉垫,室内不见任何一样硬物或者夹角,连椅子都被替换掉改用布墩。 亚历山大正处在满地爬的阶段,整天像只地老鼠一样,在房间里蹭蹭蹭的窜来窜去。莉亚让露比给他缝了厚厚的护膝,软绵绵的垫在肘关节底下,预防他因骨头太软伤到自己。 亚历山大对这种安排十分满意,比起被母亲,或者奶妈甚至侍女抱着,他更喜欢自己爬。不过他有个怪脾气,就是在自己四条腿着地的时候,见不得别人两条腿站着,包括伯爵夫人在内,所有人想要进婴儿房跟小国王玩耍,都得遵守他的规矩。如果你一不小心忘记规矩自个儿站起来了,国王会立马甩开腮帮子冲你唱忐忑,“啊啊哦哦”的干嚎不流泪,只为把你心里唱得十分忐忑。等你又跪下了,他就乐了。 “坏家伙!”莉亚戳着儿子的小胳膊,看着他顺势在棉垫上滚来滚去,咧着嘴咯咯咯的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伯爵夫人腹诽着,都是坏家伙。她扭过身,把一旁的布艺娃娃拎过来。这也是露比缝制的,黑眼睛黑头发,遵照伯爵夫人的命令,上边还绣了伯爵大人的名字,乔治。 “看仔细了哦,”莉亚把布娃娃往儿子眼前一晃,然后放在两人之间的棉垫上,她举起右拳很夸张的比划一下,接着击打在躺倒的布娃娃身上。“你来,”莉亚招招手,示意儿子模仿一遍。 小国王翻了个身,撅着小屁股扭扭动动的爬到近前,他先抬头看看老妈的脸,又低头看看“老爸”的脸,然后,“啪叽”一下,在布娃娃的脸上留下一**水渍。 “不是这样的!”莉亚瞪着眼睛,对儿子如此不给力的表现十分不爽。她再次拎起布娃娃,招呼儿子,“看这样,”然后咻的一声,娃娃被扔到裹着棉垫的墙壁上弹了回来。“学会了吧,你再来一次。” 亚历山大朝他老妈咯咯直乐,用态度表明他一定贯彻执行老妈的指示,但在扭着屁股蹭蹭蹭再次爬回娃娃跟前的时候,小家伙盯着“老爸”看了很久,然后胳膊一松头一矮,“啪叽”,又亲了湿漉漉的一口。 “啊啊啊,坏蛋!”伯爵夫人无力地躺倒在软绵绵的地板上,两脚轮流捶打着地面,“你们都是坏蛋,都欺负我,欺负我,你们一大一小,全都是坏蛋坏蛋!” 诺丁汉始终未发一言。莉亚的车队走得足够慢,若按正常速度,从暴风城到诺丁城,大概也就是半月不到二十天的路程。而她一路磨磨蹭蹭,还在红堡耽搁两天,把这不足二十天的路程拖延到整整一个月。可身后,还是不见任何踪迹,她的丈夫没有派任何人来追她,更别说亲至了。 这大概,也是伯爵夫人近来如此热衷于基本建设的原因之一,让自己忙碌一点、琐事繁多一点、脑袋里塞得满当一点,或许,就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了。 “你老爸不要我们了,”莉亚把儿子重新搂进怀里,手指抚摸着他毛发细软的小脑袋。 国王仍死死抱着布娃娃,钻进母亲怀里,毫无芥蒂的咯咯直笑,全无忧愁和烦恼的样子。 是嘛,你这么小的家伙,怎么可能懂什么叫烦恼嘛。莉亚弯下脖子,在亚历山大的脑门上亲亲啄了一口。“你会成为,奥丁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国王,”她说,接着又顿了顿,“哦不,这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伟大。”抚抚儿子的额头,伯爵夫人柔声道:“我只希望,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哪怕父亲不在身边,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感到幸福。 起码,我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能够感到幸福。 亚历山大的作息十分有规律,这是母亲对他制定的唯一严苛的标准,到了该**睡觉的时间,无论他多无理取闹的干嚎和可怜巴巴的凝视,都不能够换来一分一秒的拖延。时间久了,小国王也渐渐习惯了。不过他终究是个孩子,不是能够自我调节的成年人,不管他的作息时间有多规律,也不能保证半夜里他就不会突然醒来、不会哭闹、不会需要抱抱哄哄才肯睡觉。所以有的时候,亚历山大的婴儿床并不摆在莉亚的卧室之内,作为领地的女主人、现如今诺丁郡的最高权利人,必要的睡眠和精神状态还是需要得到保障的。有时候她会整晚陪着儿子,有时候,国王则睡在隔壁,由侍女、奶妈甚至他的祖母陪伴。就像今晚,莉亚独自一人,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今晚的月亮很圆、也很大,透过厚厚的织锦窗帘,依旧有柔和的月光穿进来,洒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莉亚侧身躺在柔软的床垫上,眯着眼,睡得很浅。这是她从斯卡提王宫逃跑起养成的习惯,一有点儿风吹草动的,自己总能立马就醒来。而今晚,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无数个千里行军、露宿野外的日子,她仿佛听到了马蹄的嘶鸣声,听到了皮靴踏在石板地面上蹬蹬作响的声音,还似乎听到了长剑出鞘之声。 莉亚抖动着睫毛,猛然睁开的双眼,她忽然很想念儿子,想要看看睡在隔壁的儿子。于是她坐起身,掀开薄毯,瞳孔适应着室内的光线。紧接着,她发现昏暗的房间中,离她大约五米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沉默的,高大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末尾,我发觉我有写惊悚小说的潜质,哈哈哈~~ ps:我一直认为当年圣骑的主业就是保镖,起先保人,后来也保财产~~圣骑镖局,镖镖必达,花擦――看龙门镖局的后遗症otl…… 90第89章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管家一边疾步快走,一边问同行的威尔骑士。要搁他说,哪怕在山脚下的夜色镇住上一晚,也比披星戴月赶回城堡强啊。 威尔摇了摇头,他们可算是日夜兼程了,没办法,谁让领队的人赶呢。 “把人带回营楼歇息就是了,”管家依然以为这次返回诺丁堡的人马,跟往常任何一次都一样,该归队的归队,该休整的休整,马牵到哪儿车拉到哪儿都有旧例,何必大半夜的专门把他叫起来? 威尔苦笑一下,“这回可不一样。”他俩边说边行,正好来到主堡门前,骑士推开厚重的橡木大门,“您自己瞧瞧吧。” 在伯爵夫妇的卧室里,诺丁汉刚刚接受了他妻子奉上的见面礼——肩膀上两排整齐的牙印。不过牙印始终是牙印,尽管伯爵夫人咬的时候看起来表情凶狠,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可磨蹭半天也不过就留下两排小小的印记而已,连层皮都没咬破。 她撅着嘴,用一种略带委屈又略带控诉的语气说:“你怎么才回来?!”而且还是大半夜的,还像个鬼影似的站在人家床头,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伯爵大人双唇轻启,只回了她一个字:“忙。” 能有多忙?“我走了都一个多月了哎。” “路远。” 能有多远?“我一路上磨磨蹭蹭,还在红堡多耽搁两天哎。” “队伍长,走得慢。” 莉亚咬咬下唇,心里生出一种无力地挫败感,她忽然觉得,或许,她丈夫并不像之前他表现出的、或者说她以为的那么,在乎她。“哦,”她略垂下头,讷讷的应一声。这次所谓的离家出走,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撒娇。她原本笃定了诺丁汉一定会出来追她,或许是刚出城门没多久,或许是在红堡,又或许是……总之,不该是在她已经到家一个多周,心里半点希冀跟幻想都没有了之后。 伯爵猛然抓起他妻子的手,“跟我来。” 莉亚被他拉着来到窗户边,懒懒的、半点兴致也无的看着他把窗帘拉开,昂起下巴示意窗外,“看到什么?” “黑。”妻子如实回答。 诺丁汉瞪瞪眼。 干嘛啊?本来就是嘛,外面黑漆马糊的能看到什么啊?!莉亚毫不示弱的回瞪他。 诺丁汉撇嘴苦笑,“城墙外,山脚下。” 诺丁堡坐落在诺丁山的最顶端,透过二楼的窗户,越过主堡外的内城墙,向下望,差不多能够俯瞰整座诺丁城,以及诺丁城之外的……“那是什么?”莉亚眨眨眼睛,仔细分辨,“好多火把。”她突然张大口,惊呼道:“敌人围城了?” 伯爵大人翻个白眼,为他妻子没睡饱时候的智商。“是暴风城的队伍。” 暴风城的队伍,什么意思?莉亚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王宫守卫、王宫仆役、王宫侍者,王室骑士、王室书记官、王室臣属,国王大教堂的全体人员,以诺森威尔伯爵为首的贵族议会成员,哦,还有新鲜出炉的大主教拉尔夫。”刚万里奔波从诺丁城赶到暴风城,接着又万里奔波跟着赶了回来。 莉亚望着城外无数个火把和看起来浩浩汤汤的队伍,“他们,他们……”她磕磕巴巴,不敢说出心里所猜所想。 而诺丁汉则给了她直接的回答:“他们从今天起,搬到诺丁城。” “你不喜欢住在摄政王宫,我们就不住在那儿;你喜欢住在诺丁城,我们就搬回诺丁城。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你喜欢,”丈夫在窗户边低头盯着她,月光洒在他外侧的脸颊上,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从现在起,这里就是奥丁的新王城。” 所以他才会磨蹭那么久,即便路上披星戴月依旧比她晚到一个多月,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差不多已把半个暴风城抽空。莉亚不由得伸舌头舔舔嘴唇,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可是,可是那些住在暴风城的居民呢?”暴风城里除了王宫和服务于王室的人,还有遍布大街小巷的贵族府邸和不少家底殷实的商人甚至手工业者,他们不太可能跟着王室的队伍出发。 “留在原地,我留了半城的侍卫。”就算那里不再作为奥丁的王城,可依旧是个繁华的大城市,他还不想看着它就此颓败破坏。不过,贵族、商人以及手工业者们,大都如蚁附膻,等回过劲儿来发觉政治中心发生了转移,“他们早晚会跟到诺丁城来。” 这么说,我打算扩建诺丁城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哎,莉亚歪着头想。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诺丁汉不着痕迹的将妻子圈入怀中,拍了拍她后背示意。 说话?伯爵夫人昂头望着她丈夫,眨眨眼,“我在想,等新城区建好了,就把房价提高到成本的十倍,不管是谁想要住进诺丁城,都得先向我交钱。”咱也过过地产开发商的瘾。 诺丁汉铁青着一张脸,憋了小半会儿,抓起她的手腕送到嘴边回咬了一口。 “疼,疼疼,疼……”虽然同样没破皮,连牙印也浅的多,但身娇肉贵的伯爵夫人依旧忍不住求饶起来。 诺丁汉一躬身,拦腰抱起他妻子,放下窗帘转身就往床边走去。既然没话说,那就做吧。 第二天一早,亚历山大望着凭空冒出的父亲,绿眼珠一瞬不眨。虽只分别三个多月,但对于国王现阶段的记忆力跟智商水平来说,认出面前就是曾与他朝夕相伴的老爸,还真是很有难度。不过亚历山大有个很好的参照物,坐在到处软绵绵的婴儿房里,他的小胖手中依旧死死拽着那个黑发黑瞳的布娃娃。小国王低头看看娃娃,再抬头看看父亲,咧嘴一笑,小屁股一扭就改坐为跪,蹭蹭蹭的爬到老爸跟前来,被他一把揽进怀里,啪叽一口,毫不犹豫的在真人脸上印上水渍。这把跟在身后的莉亚可气了个仰倒——当初她回家,可没这般待遇,哄了很久儿子才开始黏她。哼,小没良心,也不想想是谁千辛万苦把你生出来! 哄完儿子用过早餐,再验看一下管家对暴风城队伍的安排安置,提出几点要求,诺丁汉伯爵就被他妻子拉进了书房。他不远万里的追回来她很高兴,他把王宫整个搬到诺丁郡她也很感动,但还有件事,她却不问不行不吐不快,她盯着她的丈夫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乌兰诺斯?”问的是乌兰诺斯,其实不用明说他们都清楚,她真正上心的是尤菲米亚,“任由她继续逍遥在外,我连喝水都会觉得憋得慌。”如果两人只是王位之争,莉亚怕还不会如此窒闷,她也明白政治有的时候就是需要妥协,退一万步来讲,正如伊莱恩所说,尤菲米亚活着比死了对莉亚的好处更大。但她没办法,她没办法容忍那个女人活着,在菲奥娜活活被烧死之后,虽然那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可在对方为她做了那么多、为她牺牲了一切乃至性命之后,莉亚唯一能够回报她的,就是手刃仇敌。“我要她死,”她恨恨地说。 “她会死的,一定会,”诺丁汉向他妻子承诺,“但,不是现在。” 莉亚把握在他掌中的手抽回来,不满的斜眼瞪着他。 诺丁汉叹口气,再起拉起她的手腕,拉她走出门外,走到能够看到花园一角的窗口前。“看着你的侍童们,看清楚他们手里的东西,”他指着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那分别属于奥利佛·格林和艾尔玛·布鲁克。“有时候,贵族之间的结盟就像是孩子手中玩的泥巴。” 两个小家伙是今年刚刚被送往诺丁堡的,作为领主夫人的侍童,朱利安和乔比斯早已过了捉迷藏、城堡探险跟掏鸟蛋玩泥巴的年纪,在两个大点的跟在年轻的侍从们身后缠着要学剑术的时候,奥利费跟艾尔玛更热衷于在花园里用泥巴堆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城堡。 “看着他们的动作,揉搓、挤压、拍打,是为了防止他们的泥质城堡坍塌。当你对泥巴施以外力的时候,土粒跟土粒之间就会连接紧密,更加结实,更加坚固。可你不去管这座城堡试试看,放它在太阳下暴晒,放它在雨水里冲刷,不用几天,这座现在看起来坚实的城堡就会重新变作一滩烂泥,风一吹,渣儿都不剩。” 伯爵夫人低头凝望一会儿,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不管是尤菲米亚跟马尔科姆之间的合作,还是斯卡提跟乌拉诺斯之间的结盟,都跟这泥巴做的城堡一样,时间久了,从内部就开始风化腐蚀了。而如果我们现在对其中某一个发难,反而有可能激得他们紧密无间,联起手来一起对付我们?” 伯爵大人对他妻子的领悟能力感到欣慰。“你放心吧,这天用不了多久,”他站在莉亚身后,两臂圈着她,下巴枕上她的额头。“尤菲米亚彻底失去继承权,马尔科姆早晚会发觉她并无多少利用价值,而他跟凯瑟琳无嗣,是乌拉诺斯跟斯卡提之间最大的弊端。”腓力可不是因为马尔科姆长得帅,才把女儿嫁给他的。一旦王后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会做出什么还未可知。 莉亚撅撅嘴,对丈夫的做法勉强表示同意。虽然她恨不得立刻将尤菲米亚送上绞刑架,但现在,在奥丁休养生息之际,同时卯上两个邻居确实不是明智的做法。她考虑菲奥娜的大仇,也要考虑儿子的安危。好吧,就让那个女人再多活一阵子好了,总有一天,那个女人要跪在她的脚下,对其所犯下的罪行进行忏悔。 莉亚将后背轻轻靠在她丈夫胸前,忽而又扭过头,仰着脖子面对诺丁汉疑惑地道:“奇怪,你竟然对玩泥巴这么了解,难道,你小时候也玩过?”以她丈夫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她总以为诺丁汉生下来就是这么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脸,他竟然,也有过玩泥巴的童年?!! 伯爵大人紧抿着嘴,强忍住朝他妻子翻白眼的冲动,保持沉默。 “哎,说说看,你小时候还玩过什么?爬树?掏鸟窝?骑着同伴佯装骑马打仗?想到你都有童年,真是让我萌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古怪感觉,”伯爵夫人一脸感慨的说。 诺丁汉咬着牙,在他妻子耳畔低声道:“看样子,昨晚上你的债,还得还是不太够。” 一听到“昨晚”二字,莉亚立马警觉的钻出丈夫的怀抱,站在三米远外昂首高声道:“我,我那个,资不抵债,宣布破产,从今天起,债,债务重新计算。” 伯爵虽然没听过破产二字,但字面意思也不难理解。重新计算?他挑挑眉,心说无所谓,反正很快,就能让你二次破产…… 刚入冬的时候,国王一家三口进行了一次远行,去出席他姨妈的婚礼——夏洛特·里德小姐遵照婚约,将嫁给雅克伯爵。 这也是莉亚第一次前往奥丁的南方,而且是最南端的雅克郡。不同于冰雪覆盖的诺丁城,在四季温热的雅克郡,即便是冬季,气温依旧保持在十摄氏度以上。不过即便如此,伯爵夫人依旧在“知识分子”莫里斯的协助下,对她的马车进行了大幅度改造,空间更宽阔,内饰更华丽、更舒适、也更温暖,即将周岁的亚历山大在车厢内爬来爬去,几乎感觉不到与他的婴儿房有任何区别。 伯爵大人骑着他的枣红公马,跟骑士们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端。这表面看起来,是一次亲戚间的友好拜访,实际却也是一次宣扬王室威严的好机会,国王即使只是个婴孩,依旧对奥丁境内所有领地跟领主有着不可置疑的、至高无上的统治权。他的到来将给予那些在内战中反抗过王城军的人巨大的肯定和褒奖,也将给那些始终观望没做出明确表态的贵族们以鞭策和敲打,是时候,让他们对国王以及诺丁汉家族致以十二万分的敬意跟忠诚了。 不过,诺丁汉却对他妻子的巨型豪华马车颇有微词。“坐在里面,都要把人的骨头给烤化了。”知道莉亚畏寒,他并不强求,甚至还吩咐莫里斯在车厢底部做了改造,使其能够释放出来犹如火炉般的暖气,不过对于儿子,伯爵可不打算纵容。“把他抱给我,”他坐在马背上,透过车窗对妻子吩咐道:“既然出来,就让他多呼吸下外面的空气。他是冬天出生的孩子,不该惧怕寒风凛冽。” 莉亚瘪瘪嘴,心里百分百不愿意,但也照做了。诺丁人有诺丁人自己养孩子的方式,她也担心把儿子养出娇弱的体质跟性格。不过还是不放心,一手撑着车窗,巴巴的朝窗外望。 国王陛下却全然没感受到老妈的纠结情绪,被老爸抱在怀里坐在马背上,绿眼珠滴溜溜的来回张望,对这些从没见过的地方,属于他的地方好奇极了。 伯爵夫妇本打算出席完婚礼、接见完封臣,耽搁半月便离开,没想到却出了点儿小意外。 原以为是水土不服导致月事不及时,但出现孕吐症状后莉亚才猛然醒悟,小鸭梨,即将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对此最为激动的莫过于诺丁汉,上次把亚历山大揣进他母亲的肚子里,他因为进王城受审而没能陪伴莉亚的怀孕初期,现如今,他却有机会经历期盼孩子降生的整个过程了。 不消说,回程的计划被暂时搁置,在胎儿稳定之前,国王一家及其随从们都将客居雅克郡内,继续接受姨妈夫妻的热情招待。 远在乌拉诺斯的王城流星城,也有一位妇人被检出了孕情,那就是乌拉诺斯人的王后,斯卡提的凯瑟琳公主。不过与诺丁汉全家上下的喜气洋洋不同,流星城的王宫内,却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凯瑟琳曾经认为,丈夫对她的冷落,主要源自于约翰带给他们夫妻的羞辱,以及那些似有若无的、说她跟约翰之间有染的谣言。她认为这些都是外在因素,只要她对她的丈夫的确忠贞,只要她继续保持对他的关心和热爱,她所做的一切,和她对他的一片心意,马尔科姆终究有一天是会感受到的。 可令凯瑟琳感到失望的是,这感受来得太迟,迟到他们已结婚五年多,她丈夫对她的态度依旧不变,疏远,冷淡。 虽然如此,马尔科姆并没有摒弃他身为丈夫的责任,也没有忘记他之所以能够获得腓力王青眼的原因,他不喜欢他的妻子,这谁都看得出来,但他依旧坚持每个月至少有五天住在她的卧房内。 五年内,凯瑟琳曾经怀过四次胎,除了一个生下半天即夭折之外,其余三个全部流产。而现在,她又怀上了第五个。 现在,她丈夫对她依旧冷冷淡淡。 凯瑟琳益发感觉到,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那个传得满城风雨的、说她受到诅咒生不出继承人的谣言是个导火索,如果这个孩子再次失去,她真担心丈夫会借口取消他们的婚姻。马尔科姆固然看重她父亲给予的支持,但在亚美大陆上,能够给乌拉诺斯国王带来利益的女性也并非只有她一个。况且她虽身为公主,对斯卡提王位的继承顺序却远在她哥哥一家之后,她出嫁的时候,也没能从父亲那里获得任何一块土地作为嫁妆,单论这一点,她甚至比某些能够继承爵位和土地的贵族少女都不如。就是那个野种尤菲米亚,对于马尔科姆来说,也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是啊,尤菲米亚,如果不是她的到来,凯瑟琳的危机感或许还不这么重。而自从这位兵败的伪女王入住流星城,她几乎已快有两个多月没见到她的丈夫。国王跟王后分殿而居,尤菲米亚跟她的骑士费迪南就住在国王的寝殿之内,比王后跟她的丈夫还近便。 凯瑟琳觉得自己不能够再等待了,以她一贯的身体状况,她觉得自己的担心并非多余,而与其等这个孩子掉了之后再去翻脸,还不如现在借题发挥,把这个孩子的失去推到王宫里住着的不祥之人身上。没有继承权、被驱逐被追缉的野种,当然能算是不祥之人。 她要借着那个谣言,转移舆论的导向,把祸水泼到尤菲米亚身上,轰她出乌拉诺斯。 王后气势汹汹的冲进国王的寝殿,腓力虽然没给她女儿土地做嫁妆,但给她配的侍卫却是忠心不二。国王寝殿的守卫们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王后的侍卫迅速拿下,眨眼间,这地方就落入了凯瑟琳的掌握之中。 她毫不停顿,直朝着马尔科姆的寝室走去,她要把国王跟他的情人捉奸在床,甚至不惜扩散消息搞得满城皆知,让乌拉诺斯人都看清楚,谁才是受到神灵诅咒不配拥有继承人的那一个。 悄无声息的清理完国王寝室外最后的四个侍卫,凯瑟琳示意手下,用力踹开房门。她自己首当其冲,踏进橡木大门,怒气冲冲的瞪着床上两个纠缠的身躯,两个赤|裸的人,紧接着,愣住了。 马尔科姆迅速的从床上坐起身,旁边躺着他的新情人,费迪南·佩恩斯。 91第 90 章 90、第90章“明天早上会有人去你的农庄,或许我们可以修好你的井或者疏通水渠,使它能够重新灌溉你的庄稼。”莉亚亲切地向跪在大厅中的老人说。 “谢谢您,殿下,”老人把放在旁边地上的竹篮子举过头顶,进入大厅前那已经被侍卫们检查过,只是一篮新鲜的蔬果,“这是献给您及您的家人的。” 莉亚示意身后的侍女将竹篮接下,然后对跟她同坐于上首、小胖腿连地板都够不到的儿子做了个暗示――捏捏他的肩膀,小国王立刻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的背出母亲教给他的台词:“愿诸神保佑你。” 老人情绪激动,对于一个**民来说,能够跟国王说上话也确实足够令他激动的了。“愿,愿诸神也保佑您,及您的家人,陛下。” 老人退下后,又有一个新的来访者在侍卫的引领下走进来,那是个个头矮小、满脸雀斑的年轻人。他有些拘谨的站在大厅中央,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觐见礼。 “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莉亚笑着对他说。 “不,没有,哦,我的意思是,是,是的,”年轻人有些紧张的语无伦次,抬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殿,殿下,请批准我,加入,加入您的,侍卫队。我愿意,愿意用生命,保护您。” “谢谢,”伯爵夫人冲他颔首微笑,“十月份,丰收宴会过后,将举行侍卫的选拔,你可以到那个时候报名参加。”不管是否有战事,每年固定时间都会补充新鲜血液,这已经成为侍卫队的惯例。事实上,现如今他们的人数已经从三百飙升到六百,莉亚还在考虑是否有继续添人的必要性。 年轻人终于抬起始终低垂的头,望着领主夫人道:“可我来过了,殿下,就在去年。”每年应征的年轻人太多,为了避免重复筛选,侍卫长设置了新规定,被淘汰的三年内不再具有应征资格。“他们,他们嫌我太矮了,”年轻人有些委屈地说。 哦,确实是有这样的筛选标准,莉亚想,侍卫们的主要武器是诺丁长弓,弓箭平均高约一米五,身材矮小者,确实不太可能通过考核。不过,“也有特例,有特殊才能的,即便达不到标准也一样可以录取,你没跟巴尔克说?”巴尔克是侍卫长的名字,也是每年遴选的主考官。 “我说过了,”年轻人道:“可他还是淘汰了我。”他抿了抿下唇,接着告诉伯爵夫人:“我说,我很会唱歌。” 大厅四周传来轻笑声,侍女们或站立或忙碌,都拿眼角瞥着这个有趣的年轻人,想要凭借唱歌加入侍卫队,你说可笑不可笑。而伯爵夫人只是略微扫了她们一眼,宽敞的空间内立刻变得静默无声,落根针都能听得见。 “谢谢你想要为我效命的心意,”莉亚说:“但,你是来应征侍卫的,并不是想做我的弄臣,或者歌者,对吧?”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弄臣,一个也无,如果不是为了某些宴会的需要,诺丁堡甚至连歌手都没有。跟大部分贵妇不一样,跟圈养弄臣、奴隶并且酷爱血腥暴力约翰更加不同,诺丁汉伯爵夫人不好此道,整个奥丁差不多都清楚,她最大的嗜好也是最擅长的就是――赚钱。 “不,当然不是,”年轻人立刻否认:“我渴望成为您的侍卫,我渴望追随您的左右,我渴望成为您的长弓,您的盾牌,保护您免遭一切危难。”他把从吟游诗人那儿听来的骑士们常用的词儿都背了出来。 “好吧,让我们好好想想。”接见日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的满足臣民们的请求,何况她也不想拒绝这样一位一根筋到十分可爱的追随者。“你很会唱歌是吗?那你的肺活量应该很大,肺活量大,气息就会足,气息很足……啊,我想到了,”伯爵夫人眼睛一亮,望着年轻人道:“你可以成为侍卫队的,号手。” 号手?尽管年轻人听不懂什么叫肺活量,又跟气息有什么关系,但他明白号手的重要,即便有了烟雾弹这种存在,号角对于军队、对于战场来说依旧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号手,一个,侍卫队的号手。年轻人脸上立刻溢满的笑容,连两颊布满的雀斑都仿佛在闪着熠熠的光彩,“号手,是的殿下,感谢殿下,我愿意成为您的号手,我渴望成为您的号手。” 在对国王和伯爵夫人的千恩万谢中,他被侍卫们领去见队长巴尔克。 “我也能当号手吗?”亚历山大仰头问他的母亲。他的两条小粗腿悬在半空中,腰部左右晃了晃,扭动着坐的酸痛的屁股。 “你能当号手的头儿,”莉亚始终用左手扶着儿子的后背,她现在抬起右手,趁下一个拜访者进来之前,揉了揉儿子的额头。在臣民们面前,她教导国王要有威严,但在私下里,他还只是个两岁半的孩子而已。 亚历山大不知道号手的头儿是干什么的,但他清楚头儿肯定比其他人都大,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他的母亲:“我可以去看小狗了吗?”自从史努比把山脚下的一条母狗的肚子搞大,新生的那窝小狗就成了诺丁堡所有十岁以下儿童的焦点所在。“我保证不欺负它们,我会保护他们,”国王信誓旦旦的补充道。因为拿泥巴包住小狗差点把它们憋死被老妈训斥,亚历山大已经差不多知道对待小动物,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现在还不行,”莉亚点点儿子的鼻头,“宝贝儿,我们还有最后一位来访者,作为国王,你对臣民的关心应该大于跟小狗玩耍。不过等接见结束后,我允许你跟艾尔玛他们到花园去看望小狗,当然,要在戴娜的监督之下。” 亚历山大点头保证,然后板起小脸,再正经不过的望向大厅门口,等待他的最后一位来访者。 “你有什么请求,姑娘?”莉亚对面前站着的女孩问道。 把流连在华丽大厅内的目光收回来,女孩使劲摇了摇,“没,没有,殿下。” “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 “也没有,殿下。” 莉亚不由得笑了,“那么,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呢,到诺丁堡来?” 女孩闻言急忙举起两臂,手上托着一只大瓜,“把这个献给您。” 莉亚示意侍女接过瓜,把视线再次投注到女孩脸上,那儿洋溢着难以言说的欣喜之情。“你请求接见,就是为了把瓜送给我?” “是的殿下,”女孩干脆的应声,“他们,村里人,都不相信真的能够见到国王跟夫人您。我不听他们的,一定要来试试,城门口的侍卫大哥都说可以,夫人的侍卫怎么会骗人呢?现在,我终于可以回去跟大家说,我是全村第一个见到国王陛下的人啦。”女孩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还请你转告你的乡亲们,国王的接见日,每月一次,愿意尽最大的努力为他们解决任何麻烦。” 女孩不停的点头,在侍卫引她离开前,她却面露难色的朝伯爵夫人扭捏道:“其实,其实,我是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莉亚问。 “我,我能跟陛下,说句话吗?”在得到夫人的首肯后,女孩跪在亚历山大面前,昂着头,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直到憋得面色通红,只喊出一句:“国,国王万岁!” 接见日是诺丁汉的主意,莉亚举双手赞同。历来奥丁的统治者们,都把目光放在贵族中间,把手段使在上层阶级,他们瞧不起、也不屑于笼络中下层的**民跟农奴,即便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们,在贵族们眼中地位依旧是卑微的。但接受过大天朝几千年智慧结晶的熏陶、熟知无数农民起义的莉亚却不这么认为,中下阶层的力量不容小觑,而他们要求却少的可怜,哪怕仅仅是一种姿态,哪怕你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只要让他们觉得你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只要拿出公正、诚实的姿态,就能够轻易俘获他们的忠心。换个角度来讲,仅仅是让亚历山大从小了解一下生活百态,也不算是件坏事。 接见的活动也占用不了莉亚**太多时间,每个月的第一天,仅仅一次而已。名额和人选是提前确定的,人们对于这种新鲜政策还持一种观望态度,有时候这个月的拜访者接见完了,才不过用了半日,伯爵夫人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处理其他事情。 把儿子交给她的小侍童――艾尔玛跟奥利弗手里,看着亚历山大颠颠的扭着小屁股、一手一个抓着他的陪护兼玩伴兴高采烈的走出大厅,戴娜领着侍女在身后跟着,一行人消失在大厅门外,莉亚示意管家,召来她的下一波拜见者。 不同于村夫、农妇和田间少女,她的下一波拜见者虽然也多数出身卑微,但却居住诺丁城中,常年为她工作。他们就是,诺丁城各个工厂的负责人。每个月的第一天,同样是汇报上个月盈亏的时间。 “大概是临近丰收的原因,这个月葡萄酒跟啤酒的销量比上个月增长了将近一半;棉布跟折扇的销量跟上个月持平,估计入秋之后会有所下降,但跟去年相比依旧是增长了;您刚发明的那种积木,在南方一些国家卖的非常好,那里地处温暖人民富庶,需求会不断增加,不过仿冒者也十分众多,做工简单、玩法一看就会,恐怕会影响销量;至于麻将跟扑克牌,”梅森略微顿了顿,接着道:“销量,比去年,下降将近一半。” 这也很正常,莉亚心想,麻将跟扑克牌这两种东西,跟积木一样,没什么技术含量,工匠们一看就会,山寨货几乎都快遍布整个亚美**了,而且这玩意儿她已经卖了两三年,不如积木新鲜,除了每年在材质跟图画上略加更新,确实没太大利润了。她坐在上首望着梅森,忽而问道:“你转到工厂去,多长时间了?” “回殿下,已近两年,”梅森恭敬的回答。原本他只是巴尔克手下的一名侍卫,跟所有长弓手们一样,负责巡逻、站岗、守卫城墙。但从伯爵夫人有了扩建诺丁城、广开工厂的计划后,梅森就自告奋勇,跑到工厂里去帮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论箭术,梅森臂力不算太大,个子也不算太高,准头也一直在即将编入炊事班的边缘线徘徊,但他脑子灵活处事圆滑又精于数术,算个帐,别人账本还没看完呢,他就已经把总数报出来了。梅森很清楚自己擅长什么,毫不犹豫的跑到工厂,从个小工头,一直升到诺丁城几乎所有产品销售的负责人,除了酒厂、玻璃厂等需要些技术含量的分区外,伯爵夫人差不多把其他所有工厂交给他打理――管家年纪大了,除了城堡的日常经营,再没这么多精力;而莫里斯,还要为她研究一些绝不外卖的东西。 “两年的时间,我一直都在固步自封,”莉亚适时地开始检讨。她总是想要利用比别人多了近千年的知识、比别人更开阔的眼界,来创造和生产这个世界上原本不存在或者未得到普及的东西,“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作为一个商人,或者说她立志打造一个全**最大的贸易城邦,她从没考虑过亚美人真正想要什么,每年市场上需求量最大的是什么,销得最快甚至供不应求的是什么。“除了猎奇,我们好像也该考虑一下大众产品,本土产品。” “本土的产品?”梅森有些跟不上趟,“您是指……” “在我们做贸易之前,奥丁销量最高销路最广的产品是什么?换句话说,我们开始跟海盗合作之前,他们在维达镇上购买最多的是什么?” “羊毛、皮革,还有葡萄酒。”葡萄酒就不必多说了,现如今凭借蒸馏技术他们的生意在亚美首屈一指。至于其他的,“我们奥丁盛产羊毛,种类也丰富,全亚美的产量第一。” “以前,海盗们购进羊毛,除了贩给泰坦**,还能卖到哪儿去?” “萨德玛、泰格、斯卡提,离我们最近的就是斯卡提的伊登,从诺丁湾出发,用不了两天的海程。其实海盗们在沿海城市收购的大量羊毛,多是直接运到了伊登,那里有全亚美最先进的纺织技术和最高水平的织匠,他们把羊毛变成羊毛制品,再经海盗之手销往亚美各地甚至泰坦**。您的祖父伊登伯爵……”梅森小八了个卦,紧接着适时住嘴。 莉亚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看来,当初她的祖母、还只是奥丁公主的玛蒂尔达之所以嫁给她祖父伊登伯爵,多少也是看中了伊登郡的纺织技术,他的领地按照法律由他的儿子继承,伊登就等于划入了奥丁的统治下,自产自制自销,岂不比单纯贩卖原材料要好?!不过可惜啊,最终又吐还给了斯卡提。 “从现在起,我们收购奥丁境内的所有羊毛,按市价收,然后运到伊登。我们不卖,只加工,付他们加工费,纺织成品接着拉回来,卖给来诺丁城返货的商人。”伯爵夫人想了想,接着补充:“收购地点就不要在诺丁城了,改在维达镇,由高夫男爵负责。”自打诺丁城改做了贸易,海盗们也基本转作“收保护费的”,维达镇除了作为商队落脚点,已经渐渐失去了贸易中心的地位。给当地重新找点儿生意做,也给高夫男爵另谋一条生财之路。 “这个,行吗?”只付加工费,梅森还是第一次听说,亚美人一贯是以物易物的。 “有什么不行?这才叫贸易!”开几间工厂生产那顶多叫原料加工地,低价买原料高价卖成品,几乎不费成本的赚大幅差额,这才是贸易的高阶形态。“如果不在距离最近的奥丁进口羊毛,伊登人就得在其他较远的地方广泛采购,你说过,我们的销量是亚美第一,他们要走多少地方又要提高多少成本才能收到跟奥丁这个出口大户一样的份额。我们把全奥丁的羊毛都收集起来,就等于垄断了所有原材料,占据最大的主动权。而且,这么大的批量,售价上我们也会给予一定优惠的,虽然只赚加工费,貌似利润少了,可薄利多销,总额依旧十分可观。伊登人只要不傻,会算过这比帐来的。” 等于是把整整一个郡的人,当成一个大型的手工作坊。梅森不得不承认比起伯爵夫人,就算是跑遍了亚美**的商队领队们,也还嫩啊。“我这就去办。”他躬身行礼,准备退出。 “等等,”莉亚叫住了他,“把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去办吧,我有件更重要的任务要吩咐你。这个问题我也是经由你提醒才意识到,我们对于市场的需求认知太少了。”尽管爱德华曾去过几乎每一个信奉亚美教的国家,但他是骑士、是修士,并不是职业的商人,很少把目光停留在这些地方;尽管她丈夫年轻时候也曾游历四方,而且诺丁汉关注的范围比骑士们要广泛的多,但那是他继承伯爵爵位之前,自从肩负起整个郡的负担,他几乎从未踏出奥丁一步。所以,莉亚急切的想要了解这片**上,其他地方的商业情况。“你组织一支队伍,队员由你亲自挑选,人数没有上限,但不能少于五十,我不想你们在路上出现不必要的意外。给你一年时间,你把亚美**各个国家转遍,我需要清楚准确的知道,哪个国家甚至哪个地区盛产什么,稀缺什么,哪个国家的哪种产品出口量最高,最低的,我也要知道。” “最低的也需要知道?” “当然,对别人来说没用的,未必我就不想要。这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但我认为,你能够胜任。”莉亚盯着她的工厂负责人。 “是的殿下,”梅森郑重承诺:“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每个月的第一天总是最繁忙,傍晚时分的时候,伯爵夫人才有机会陪伴她牙牙学语的小女儿。 跟两岁半的兄长截然不同,伯爵小姐是出生在夏天的孩子,还有一个月就正好是她周岁的生日。 而跟儿子相同的是,女儿的发色依旧是乌溜溜的黑色,这让身为母亲的莉亚十分抑郁,红堡家族世代相传的红发再次输给了诺丁汉的强韧基因,不过好在,女儿的眼眸同样是绿色,总算还没丢了杜布瓦家族遗传特征。 在婴儿房里也没能呆太久,莉亚就受到她丈夫的呼唤。 她推开书房的木门,诺丁汉坐在他那张宽大的书桌桌面上,正对前方,盯着他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真是俗透了的开场白,伯爵夫人笑笑,“先说坏消息。” “奥丁恐怕,要再次卷入战争中了。” 妻子已经走到他面前,仰视着他,“那么,好消息是?” “你终于等来了报仇的机会,”诺丁汉把手中的密信递给她,而没等她展开,就告诉了她信中的内容:“凯瑟琳带着她刚满周岁的儿子,回到了斯卡提。” “什么借口?” “腓力病重,或者说,他自称病重。” 王后探望父亲、王储探望外公,这倒是说得过去的理由。“你的意思是……”莉亚略有所悟,却要等她丈夫确定心中所想。 “没错,斯卡提要对乌拉诺斯发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郁闷透了,手贱的重新安装了浏览器,结果把收藏夹覆盖了,所有网络资料全都不见鸟啊不见鸟,花了四个小时也没能恢复~~~t_t ps:这章拉快了时间进度,是王位之争的两年后,新一轮的争夺开始啦。 pps:花擦,奥罗拉竟然跟塞西莉亚打和,同为11票,求上一章未曾留言的再给来一票,好歹给咱姑娘定个名儿,娃儿都生出来了,现在还只敢以伯爵小姐代称呢…… 91、第 91 章 “哦,不是那样的,”坐在小布墩上的国王对妹妹急道:“要翻过来,翻过来,削了皮的那面你懂不懂?” 伯爵小姐似没听到,始终我行我素,用小小的门牙去啃手里捧着的大苹果。 “唉,你真太笨了,”亚历山大翻个白眼,小胖手伸到妹妹跟前,直接夺过她的苹果转了个圈,“吃这面,有皮咬不动的。” 妹妹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再抬头盯着被哥哥举在手里的苹果,小嘴一裂,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妈妈,妈妈……” “亚力克,你又欺负妹妹?”母亲的声音自房间角落响起。 国王急忙否认:“我没有,我真没有。” 伯爵夫人走过来,蹲□,将一双儿女揽在怀里。“你是哥哥,要照顾妹妹的知不知道?”她教育儿子道。 亚历山大靠在母亲怀里用力的点点头,看着结果苹果后啃得正欢实的妹妹,忍不住又问道:“妈妈,她不是我亲妹妹吧?” 哎?莉亚愣了愣,这话,让你老爸听到可不得了。 “不然,她怎么会这么笨呢?”儿子撅着嘴,委屈道:“一点儿都不像是我妹妹。” “……”伯爵夫人满头黑线。“因为她比你小啊,”她抬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好了,等会儿贵族们抵达大厅,你要跟父亲一起去迎接。我希望你能拿出国王的姿态来,就像前些天接见平民的时候一样。” “像接见平民一样?” “没错,贵族跟平民相比,也买太大区别,除了他们衣着华贵些、吃得壮一些、眼神儿有时候会凶些。宝贝儿,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她亲了亲儿子的脸颊,“我为你感到骄傲。” 自王位之争结束两年后,奥丁境内首次举办如此规模的盛事,也是时隔四年之后,再次迎来国王骑士大赛,以奥丁国王,亚历山大诺丁汉的名义。 尽管就诺丁汉分析,斯卡提不日即将对乌拉诺斯发兵,一个王储外孙,远不如一个国王外孙对腓力来说利益大,但伯爵依旧没有下令取消这场三个月前发出通知的比武,防备邻居们固然必要,可也犯不着搞成草木皆兵,更何况,骑士大赛,本来也是检阅状态、凝聚人心的一种方式。 自诺丁汉执掌国政以来,就以国王的名义颁布法律,禁止贵族们之间的私斗,也就是说,以往那种领主过世邻居们都来抢粮抢地抢女人的情形彻底不复存在,任何不经过国会、不经过摄政王批准的军事行动,都被认为是违反法律的,将受到贵族国会乃至王世军队的制裁。但对于一贯尚武的奥丁人来说,没有仗可打没有事可寻,真是件憋闷的能叫浑身骨头都不舒服的事情,自然而然,骑士大赛将倾注他们所有的热情。而且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贵族们似乎也发觉,自家的粮仓又满了,自家领内的少年也渐渐长成青壮了,而仓库里,弓箭、长矛,马棚里,战马嘶鸣,似乎随时能够再展开一场大战。 以亚历山大国王命名的骑士大赛,就在这样一种背景这样一种氛围下展开。 “格雷伯爵家的骑士误住进霍利家族的营帐,双方一语不合差点大打出手;罗贝尔伯爵的坐骑被牵到了霍克家的下榻处,马夫显然有不同的照料方法,伯爵坚称对方的马夫喂坏了他的马,致使他的骑士有可能在比武中失利;还有斯托克伯爵,他的人和马都没有跑错地方,但他们的住所跟酒厂挨着,骑士们闻着味儿翻墙而入,那场面真是……” 尽管为了这场大赛,伯爵夫人中断了所有的生意,清理厂区跟贸易区以便客人们下榻,这对于嗜赚钱如命的伯爵夫人来说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可仅有宽敞的接待地点并不能解决比武前后所有的矛盾跟混乱,跟以往每次这样的大赛一样,成百上千的贵族们,再加上无数的骑士,以及凑热闹的市民,几乎把诺丁城双墙外新城区的部分搞了个鸡犬不宁。 “夫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的,”管家大人如实汇报:“每次大赛真正混乱的场面是在开赛之后,尤其是第一天,几百个参赛选手,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家族,听说过的跟没听说过的,乌泱泱的乱成一团。最为难的是**官,想要把他们每个人的名字记下来并且对号入座,真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莉亚皱了眉头,“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我们一直在想,但却还没找到能够行之有效的。曾经有人提议把名号缝在衣服上,可那样看起来实在可笑,骑士们都不愿这样干,而且等他们穿好甲胄,衣服也被遮在了里面,根本起不到什么提示作用。” 把名字缝到衣服上?莉亚揉揉额头,总觉得这条提议好像给了她某种提示,一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有用信息……“啊,”伯爵夫人惊呼出口:“纹章,为什么没有人想到用纹章呢?!” 骑士纹章跟骑士精神、骑士浪漫传奇一样,是中世纪不可忽视的一种文化产物。莉亚一直以来都没意识到,在每一部中世纪影视作品中都能够看到的那一幅幅形态各异的纹章,她在奥丁呆了四年竟然从来没有见到过。哦不,并不是完全没有,奥丁的国徽,就算是他们杜布瓦家族的纹章,一把树立的长剑。她的堂兄理查德每次出征,队伍上空随旗帜飘扬的,就是这把长剑。当她自奥斯布达归来,征讨尤菲米亚的王城军的时候,所使用的也是这样一幅纹章。 “我们可以建议诸位领主,为自己的家族设计一种图案,把它绣在队伍的旗帜上,绣在穿戴的衣物上,甚至可以绣在马匹的披挂上,把它当做,这个家族所特有的标志。以后不管见过没见过认识不认识,只要看到纹章,你就可以确定他是来自哪个地方哪个家族的人。”这样进行区分,不但避免了大赛期间的混乱,还能够避免战场上的敌我不分。 管家仔细想了想,“这个主意很好,夫人,至少能够解决我们大部分的麻烦。不过,这个图案,要设计成什么样子呢?” “随他们便啊,喜欢什么就设计什么,只要别跟别人重复就行。可以根据名字,可以根据住址,可以根据爱好,甚至根据当地的特产,怎么样都行……” 一句怎么样都行,大大调动起了贵族们的积极性,一个专属于自己家族的标志,这话听起来真不赖。于是乎,众贵族老爷们也顾不上扯皮、吵架、找不自在,众贵妇们也懒得八卦、显摆跟攀比了,家家户户都跑回自己的营帐里,几十个脑袋凑到一起研究其自家的纹章来。 不得不说,结果还真是五花八门。有拿植物做纹章的,茉莉、芦苇、紫罗兰;有拿地形做纹章的,山川、河流、湖泊;还有家族把水果画到了旗帜上,梨、葡萄和伯爵小姐最爱的大苹果;至于选择动作做标志的家族,那更是数不胜数;当然,跟杜布瓦家族的长剑一样,兵器也没被贵族们放过。不过其中最为奇葩的,还要数红堡伯爵,雷丁里德大人。 莉亚盯着她舅舅手中握着的鲜红旗帜,虎躯一震,若不是上边没有五角星,她差点儿就忍不住起立唱国歌。但是,“亲爱的舅舅,您好歹,也在上面添点儿什么吧。” “填什么?”伯爵不明所以的问。 莉亚扶额,“我能明白,您对红色的喜爱,可也不能,就把旗帜染成整面红色,当做红堡家族的纹章啊?!哪怕是,选个红色的具有代表性的事物。”只要不选红日,您往上边画什么都行。 “这样啊,”红堡伯爵点点头表示了然,转身往侍女手中借了块白布,又要了支羽毛笔,刷刷刷涂抹几下,举起来展示给外甥女看,“就用,红玫瑰吧!” “……”行,够俗!!! 欣赏完了其他人的,伯爵夫人忽而问她的丈夫:“你说,我们设计个什么样的纹章好?” “纹章?” “就是,家族的标志,出征时候绣在旗帜上的,”莉亚进一步解释。 诺丁汉疑惑的低头望着她,“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 伯爵大人盯着他妻子看了会儿,发觉她真是一脸茫然,不由得苦笑。他拉着她走进地窖,步入墓室,然后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我以为,你早该看到了。” 莉亚半张着嘴,不可置信的望着墙上这幅巨大的壁画。好吧,尽管由这里进出后山无数次,可自打克服对“墓”的恐惧,她就从未疑神疑鬼的关注过墓室里的其他东西其他事物。更何况,“黑漆漆的空间里画的黑漆漆的壁画,不掌这么多灯,谁会注意到?” “那你为什么不掌灯?”从墓窖入口到后山出口,过道两侧墙壁上嵌着无数的灯座。 莉亚摸着鼻子,慢慢低下头。我这还不是,怕叨扰你家的亲戚们么…… “这就是诺丁汉家族的标志,你口中的纹章,大约一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乘船而来,将锈有这样图案的旗帜,插上诺丁这片土地。” “乘船?”莉亚眨眨眼,“难道你的祖先是渔民?” 诺丁汉抿了抿嘴,难得的没有正面回答妻子的问题,“不是。” “哦,那是商人?”坐船出海的商队,也很正常嘛。 伯爵大人轻咳了一声,“好了,别管这些了。如果你喜欢,可以把这图案绣在诺丁城的旗帜上。如果不喜欢,随便你设计什么样的。” 喜欢,当然喜欢,莉亚心说喜不喜欢倒在其次,关键是这玩意儿亮出去,在一众鲜花、水果、动物、兵器中,多拉风。 没过两天,诺丁城的各个高处几乎都插上了这样一种白底黑图案的旗帜。伯爵夫人还给她儿子特别设计了一种,代表国王的纹章。长剑居中,是杜布瓦;背景颜色鲜红,代表红堡;而在一片红色跟树立的长剑之间,一团黑色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锋利的爪子、舒展的两翅和尖锐的牙齿,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盘踞在长剑之上,诺丁汉家族的标志,黑龙。 混乱场面似乎得到了缓解,挨家挨户的纹章也尘埃落定。就在国王骑士大赛正式举办的前一天,所有贵族们都摩拳擦掌,准备为自己的家族赢得荣誉的时候,一队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不速之客出现在诺丁城。他们请求觐见国王和摄政王夫妇,而他们所代表的,是腓力国王和凯瑟琳王后。 斯卡提,来向奥丁结盟了。 93第92章 诺丁城近两日的气氛有些微妙,外城广场上骑士大赛举办的热火朝天,内城里仆从们却一个个噤若寒蝉,跟外面观看比赛的人们相比,冷静地不可思议。 原因无他,伯爵夫妇再次陷入冷战。 事实上也谈不上再次,上次他们两个互相不见面不说话互不理睬对方的时候,还是在莉亚误闯入地下二层之后,与其说是冷战,更像是单方面的冷处理,诺丁汉有意吓她,莉亚也存了几分脾气。 但这次不同,一场从未有过的激烈争执自二楼书房传出后,伯爵夫人就抱着女儿回到卧室谁都不肯再见。她在众人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是我女儿,不是商品。除非我死了、疯了、瘫痪了、生活不能自理了,否则,谁都别想把她卖给斯卡提、乌拉诺斯或者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一个!!!” 显而易见,这次冷战的导火索,就是斯卡提国王及乌拉诺斯王后的使者。 凯瑟琳想要结盟的方式很直接,什么协约、誓言都是假的,在亚美这片大陆上,没有什么比联姻更能体现合作双方的诚意。当然,婚约也未必就是百分之百的保障,只能说,比起其他,它起码看起来要靠谱很多,婚姻的结晶,也是利益的融合,能够把两个家族真正的连接在一起。这同时也是腓力王的意思,他派出使者,向诺丁汉伯爵夫妇请求,把他们年幼的女儿、国王的亲妹妹许给自己的外孙,乌拉诺斯王储。换句话说,这其实是两个王位继承人的结合,谁都清楚如果亚历山大国王不能活到成年的话,奥丁王位将由他的妹妹继承。多精细的一番盘算,堪称完美! 不过可惜,诺丁汉伯爵夫人半分都不买账。与虎谋皮她不介意,但想把她的女儿当商品卖给仇人,门儿都没有。 正因如此,国王骑士大赛盛大的开幕仪式上,众贵族们就没有见到女主人的身影。八卦是人之常情,贵族们也不例外,关于莉亚为何缺席,诺丁城里是众说纷纭,但也仅限于私下里,谁都不会傻到任由这些背后的议论传到脸色铁青的伯爵大人耳朵里。 斯卡提的使者们也是秘密拜访的,毕竟在正式出兵前,腓力并不想把事情泄露给乌拉诺斯人,以免他的好女婿有所防备。而且,为了能够保证此事必成,他甚至还邀请了一位媒人,一位说客。 伯爵夫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奥斯布达的使者跟斯卡提人竟然是前后脚,进入诺丁堡的时间也不过相差半日。就像她想象不出,伊莱恩怎么可能放下她儿子的大仇,跟腓力结成同盟一样。 “这很简单,”诺丁汉向同样不解的里奥道:“伊莱恩很清楚,她不可能同时咬住两个苹果,就好像她没法同时针对两个仇人一样。现在,有人主动递来橄榄枝,她就可以联合一个,先对付另一个,然后再掉过头来咬死曾经的同盟。” “腓力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乌拉诺斯王后是他女儿,事成之后,国王就是他外孙,他完全可以过河拆桥,占据了乌拉诺斯就反扑奥斯布达,谁咬谁最后还不一定呢。” “所以在对方提出联姻的时候,王太后才会干脆的应承下来。”敏锐、果断、警觉,奥斯布达母狮可不是浪得虚名。“凯瑟琳是腓力的女儿没错,但试想下将来,她为她儿子考虑的多,还是会为她父亲考虑的多?!腓力对于她只有索取,之所以把她嫁给马尔科姆,是为了利益,帮她儿子推翻父亲的政权,也是为了利益。等外孙继位女儿执政,腓力就等于把一只手伸进了乌拉诺斯的国库甚至军队里,凯瑟琳仰仗于他,除了对父亲予取予求外,毫无办法。而父亲又能给她什么?到现如今,她在斯卡提连一块土地都没有。我们则不同,也许,在有生之年,她都会盼着亚历山大早死,这样,她的儿子就等于娶了一位奥丁女王,而她的孙子将同时拥有这两个强盛的王国,继承亚美最大的一块土地。即便她的这种恶毒的愿望不能实现,我跟莉亚也不可能让女儿空着手出嫁,莱顿、诺丁、甚至奥斯布达,或许连伊莱恩也曾给她暗示,这里面至少有一块地会属于她的儿媳妇,属于她未来的孙子。这笔账,凯瑟琳能算得过来,而且等她的儿子登上王位,等一国的大权在她手中独揽,她会开始膨胀,会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会以为有足够的能力跟父亲叫板甚至抗衡了,瞧吧,她会知道站在谁的身边才是最有利的。伊莱恩不怕对方毁约,她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等腓力被女儿背叛后,在他那张苍老、灰败、毫无光泽的老脸上再狠狠地踩上一脚。这才叫报仇,痛快!” 听起来是很痛快,而且毫无破绽。“这些,您为什么不告诉夫人?”里奥有些惴惴地问。要是说明白了,当时在这间屋子里她也不会发那么大脾气了。 诺丁汉苦笑着摇头,“她根本不跟我说话。”所以,没有告诉的机会。 不止不说话,连见面都不肯。莉亚坐在卧室的床上,半倚着靠背,怀里搂着她刚满周岁的女儿。门阀被她在房间里面栓上了,伯爵夫人扬言她谁都不想见,除了负责送饭的露比,谁都休想踏入这个房间一步,也包括伯爵大人。当然,诺丁汉也不可能真的会站在门外求见就是了。 莉亚望着头顶屋面,脑子里很乱,事实上除了表示反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便她关在房间里不出去,难道诺丁汉就不能独自答应对方的婚约请求了?难道她搂着女儿在这儿呆几天,就能保护她一辈子了?!小家伙在她怀里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尽管她完全不可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用一个孩子的敏锐,感受到母亲低落的情绪,她表现的很乖巧,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的躺在莉亚怀里,偶尔翻个身,右手里始终拽着她的布娃娃。 啪得一声,有响动自窗户外传来,莉亚警觉地坐起身,啪,又是一声。 “呆在这儿别动好吗,”她嘱咐女儿,然后自床边站起身,快步走到窗户边。哗,等厚重的窗帘被拉开的之后,莉亚才发觉,这啪啪声的由来,是一颗颗小石块被丢上来击打在玻璃上。窗帘打开之后,啪啪声也就消失不再,窗外忽然明亮了起来,不少油灯放置在花园中,点亮了大片夜色。 搞什么鬼?莉亚压住心底的嘀咕,两手将窗户打开,微微探出身子朝楼下观望。 “她的秀发让太阳暗淡无光,她的眼眸是让星辰失色的绿宝石,她的肤色像牛奶一样白皙无暇、像珍珠一样光洁明亮……”吟游诗人抚着竖琴、拍打着皮鼓,坐在花园里朗声歌唱。 歌声终止后,登场的是木偶师,穿着弄臣专属的服装,双手如蝴蝶般在空中不断飞舞,操纵着在线绳另一端的木偶摆出各种拟人的搞笑动作。 紧接着便是杂耍队伍,抛球的、转圈的、踩铁环甚至吐火的,应有尽有。 往常这个时刻静悄悄的花园此刻热闹异常,更稀奇的是,这种热闹却没有引来驻足更没人探出头来观看,仿佛这场表演的观众只有一个人,诺丁汉伯爵夫人。 “出来吧,”撑了二十多分钟,莉亚实在无法继续撑下去,她生怕先前那位歌手又要登台,那些酸词儿简直把她的牙都要倒掉。毫无疑问,这场演出的导演只能是一个人。 在粗壮的树干后面,诺丁汉伯爵的身影终于现了身。 “你到底想干嘛?”伯爵夫人居高临下的问。 “谈谈,”丈夫回答。 “那这些又是什么?”她指着花园里乌泱泱的表演者。 诺丁汉嘴角抽了抽,没答话。是哪个白痴告诉他,伯爵夫人看完表演会心情愉悦来着?! “你说,想跟我谈谈?”莉亚两手撑着窗台,探出窗外的脸庞在灯光映照下清晰可见。“行吧,但有个条件,”她拍了拍手掌下,对丈夫道:“从这儿爬上来。” 以伯爵夫人对她丈夫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哦不,当然不,那是谁,诺丁汉伯爵大人,让他跟发情期的毛头小伙子一般爬姑娘家的窗户,打死都没可能。 但叫莉亚瞠目结舌的是,诺丁汉愣都没愣,扭头就吩咐仆从搬来了梯子。在一步步上升的过程中,那神情严肃、气氛凝重的,简直不像是爬墙头,而是在处理一项了不起的国家大事。 伯爵夫人撇了撇嘴,“动作很专业嘛,爬过很多次?” 闻出话里的酸味儿,伯爵大人抬腿跨过窗台,坦白回答:“脑海中模拟过很多次,就在刚才。” 莉亚轻哼一声走回床边,接着就看到女儿向着她的身后伸出双臂,“爸爸!” 诺丁汉动作迅速的把窗户关好放下窗帘,然后大踏步向前抱起女儿,“宝贝儿,爸爸真想你。”他亲亲女儿的脸颊。 “想着快点儿把她当商品卖出去?”妻子在旁边语带嘲讽的接话。 诺丁汉叹了口气,“莉亚,我们谈谈。” “在你的设想中,会把女儿嫁给什么样的人?”跟妻子一样,伯爵此刻也半倚在床头上,他们的中间隔着诺丁汉家族现如今最小的成员。他跟莉亚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也很清楚妻子真正反对的并不是联姻,而是联姻的对象是乌拉诺斯的王储。 “正直、善良、勇敢,爱护家人、保护弱小,对妻子忠诚、忠贞,唔,最好长得也不丑……”事实上她想说的是,最好还很英俊潇洒。像所有母亲一样,女儿在她心目中就是天使、是公主,她值得这世上一切最美最好的。身处父系社会,女性永远是男性的附庸,莉亚对于女儿婚姻对象的选择要比对儿子谨慎苛刻的多,她几乎把所有美好品质都说了一遍,不管她未来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总之,都不会是乌拉诺斯王储那个样子。 “你好像忘记了一条,”诺丁汉盯着他的妻子,缓缓道:“他还必须,是个贵族。” 哦,没错。伯爵夫人咬着下唇,不得不承认她丈夫说的不错。贫富观念或许不是人类社会自建之初就有的,所谓的阶级差异也不是某些人宣扬的“人生有贵贱”,可任何一对正常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好,能够过得幸福。幸福是个很抽象的概念,无法言说,但贫穷与富贵却完全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她愿意给她一切,给她最好的,她如珠如宝的捧在手里、养得如花似玉般的女儿,可不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要看着她过荆钗布裙、吃糠咽菜甚至朝不保夕的生活的。想象下她如葱般的手指变得粗糙干枯,想象下她花朵般的面庞变得暗淡无光,想象下她高贵的气质从此消失在永无休止的操劳跟忙碌中,莉亚就像几乎所有得知女儿爱上穷小子的富翁们一样,觉得脑子简直都要裂开了。 或许有一天,女儿会坚持自己选择,但只要莉亚还有一天能够做主,她就不可能在平民中为她的女儿挑选丈夫。是的,没错,他一定得是个贵族。 “所以,不管你怎么想,接受不接受,你终将面对的都会是两个家族间的联姻……就像我们一样。你曾经说过的,凡事皆有两面,人的品质也总是有好有坏。不管在哪个阶层,平民也好贵族也罢,一个孩子长大后是好还是坏的可能性是完全相同的,一半一半。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什么样的决定,结局都是两种可能,好坏参半。与其纠结于此,为什么不在现在已经明确的条件上进行衡量?至少,他将会是一个国王,贵族中的贵族。” “这不一样,”莉亚甩甩脑袋,企图滤清思路,“若果有可能,我根本不想茜茜也趟进权力斗争这趟浑水,我希望她能无忧无虑的长大,像所有母亲期盼的那样。嫁给一个国王,这将给她带来多少麻烦和困扰?任何一场争夺说白了都是为了权益,而权益的巅峰就是王位。你难道希望我们所有的孩子,都处在那个跑在第一的骑手的位置?!”这位置的滋味儿可一点都不美妙,她对此深有体会。 “可是莉亚,”诺丁汉低头注视着女儿,她同样绿色的眼眸在父母脸上滴溜溜的转来转去,随后又专心专意摆弄起她的布娃娃,仿佛真的能够做到她母亲期盼的那样无忧无虑。但,“她永远都无法真正过上你希望的这种生活,因为她的出身,注定了她生下来就逃不出权利的中心,逃不出因此而生的所有明争暗斗。你难道认为不嫁给一个国王,作为另一个国王的继承人,她就能逃脱这种权利的游戏了?” “亚力克会有孩子的!”她的儿子长大成人后结婚生子,女儿就不再是第一顺位。 “是啊,但那依旧是你的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都是我们的后代。这是命运,也是责任。我们的家族、我们的后代,现在并且将继续统治亚美大陆最强盛的国家,同时也肩负着最沉重的责任。但你不要单纯的把这看成是一种付出甚至失去,有时候换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获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参加这场游戏的入场券,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对这种争斗感到厌倦,有些人甚至乐在其中。纵使它让你产生过困扰产生过苦恼,也别因此而逃避好吗?我相信,我们的女儿也会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跟你一样面对它。” 莉亚咬咬下唇,“那得她自己来选择,在她有能力、有智慧、有足够的阅历之后。”亚历山大不是亚瑟、约翰甚至尤菲米亚,塞西莉亚当然也不必面对她当初的困境,她其实还是有机会做出选择的,如果有一天,她宣布放弃继承权的话。 “当然,”诺丁汉表示同意,并且抱过女儿面向妻子,“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举双手支持。 “丈夫也一样!”伯爵夫人再次补充,“这跟我们之间是完全不同的,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母亲在选择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论当时诺丁汉在外的名声如何,他都是一个价值观已经定型的成年人,菲奥娜对他满意也好还是不满意也罢,都能够通过自己的考察作出判断。“可我一点儿都没有替别人教养孩子的打算,那位所谓的王储未来的国王,现在不过跟茜茜一样是个连话都还说不囫囵的孩子,他只比我的女儿大两个月而已!”还有一点莉亚没有直接指出,那还是个著名的双插头的儿子,在凯瑟琳带人扫荡了王宫之后,这在乌拉诺斯甚至在邻国奥丁都不再是什么秘密。对于双性恋莉亚并不歧视,但马尔科姆私生活的糜烂、荤素不忌以及他的言传身教却让伯爵夫人揪心,把女儿嫁给这种人的儿子,除非她是失心疯了,更何况身为妻子的即将带兵征讨丈夫,这种生活环境能享受到什么家庭温暖?!“我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当然,”诺丁汉再次肯定的回答令妻子一愣。 “什么意思?”她凝眉问。 “意思是,斯卡提使者带来的联姻请求,我已经正式拒绝了。” 莉亚这回是真呆住了,“乔治?” 丈夫勾起她的一缕长发,眼睛一瞬不瞬的凝望着她,“不能够让你感到开心的决定,无论带来什么样的利益我都不会去做。” 哦!莉亚微张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紧接着她又低头轻笑了起来,“这句,也是刚才那个吟游诗人教你的?”味道简直如出一辙。 “很酸?”伯爵大人皱了眉。 妻子肯定的点头,“酸得都不行了。”她身子往面前靠了过去,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将女儿夹在两人胸膛之间。“但是,我很喜欢,”她把头枕在他肩膀上,抿唇微笑。 好吧,酸倒牙也值了。诺丁汉分出一只手,把妻子同样揽在怀中。 “腓力没能与我们结盟,还会不会对乌拉诺斯出兵?” “不,他跟我们结盟了。” “嗯?”莉亚眨眨眼,“你不是说,你没有,你……” “是的,我拒绝了婚约,但却用其他的利益作为战后条件,跟斯卡提的军队订了盟约。” “是什么?” “肯特郡和贝里郡。” 认真说起来,这两块乌拉诺斯的领地早就已经是诺丁汉家族的了。肯特伯爵为了作为人质的爱子反水,时间久了甚至都攒出了革命情谊;而贝里伯爵到现如今依旧被关押在诺丁堡的地牢中,早在两年前,他差不多就把整个贝里郡都卖给伯爵夫人了,用的是买黑面包的价格…… 不过这都在暗处,名义上,这两块土地依旧属于乌拉诺斯,这两个领主也依旧是乌拉诺斯国王的封臣。诺丁汉正需要一个机会,把这两块地正式划入奥丁的领土,实现他对乌拉诺斯蚕食的第一步。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步。 莉亚还想进一步问她丈夫结盟的细节,却在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妈妈,妈妈,”亚历山大带着哭腔的叫声在门外传来,妈妈抱着妹妹躲在房中,连爸爸现在也不要他了,呜呜呜,“开门呐,妈妈,开门嘛……” 惊醒于对儿子的忽略,母亲急忙翻身下床快步来到门口,她把满脸委屈的小国王抱在怀里,转身一起倒在床上。 “你们不要我了,”亚历山大憋着小嘴,小眼珠在父母脸上扫视,不满的控诉道:“是因为我比妹妹聪明吗?” 快别臭屁了,你比妹妹自恋倒是真的。莉亚哭笑不得的啃了儿子的脸蛋一口,安慰他说:“当然不,宝贝儿,你跟妹妹我们都要。” “那我今晚能睡在这张床上?”国王露出满是期盼的眼神儿。从他记事起,他就没得到过这种殊荣,母亲就算整夜陪着他,也是在隔壁他曾经的、现在是妹妹的婴儿房里。记忆力,这张大床简直就刻着老爸专属的标记,半点儿都没他觊觎的份儿。 莉亚怎么可能对儿子说不?就算丈夫摆出一副便秘表情,都依旧只有被无视的下场。 他原本以为接着俩人冷战后的和好,他能够跟妻子深入研究下第三个孩子的降生问题,但是现如今……算了吧,有这两只小鬼,他的打算可是全盘泡汤咯,不过,郁闷并甜蜜着。 在骑士大赛的决赛日,伯爵夫人终于现身,并且收获了几乎所有宝石桂冠。这让莉亚高兴得合不拢嘴,要知道举办比武也是份不小的开支,而收回来大部分的桂冠就代表着,下一次还能继续用……毫无疑问,这种财迷的表现再次换来伯爵大人的一声轻笑,不过作为商人本色,爱财心里被极大满足后,莉亚也就不介意她丈夫借着侧身说话、手扶在她腰上又捏又摸的小动作了。哼,闷骚! 同样是在决赛日,混在无数看热闹的人群中,斯卡提的使者如他们来时一样,悄悄地离开了诺丁城,带着诺丁汉伯爵夫妇以及整个奥丁的协约跟承诺。 一个月后,斯卡提军队由西海岸登船离港,一路西来,向毫无所觉的乌拉诺斯发出了迅雷不及掩耳的进攻。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我得改改自己的龟速了,总是码到凌晨,脸上冒豆豆了~~~t_t 根据大家的留言,长女就定名cecilia,昵称sissie,毫无疑问,根据作者一贯的恶趣味,中文自然就是——茜茜 嘿嘿嘿 奥罗拉和康斯坦丝其实我都想留着,跟儿子一样,女儿也不止一个……如此高的成活率,大概也是本文给女主开的最大金手指了吧,阿门~~ 94第93章 埃德·肯特坐在木制的长椅上,下颚微抬、头仰向天,初秋午后温和的阳光洒在他略有些苍白的脸上。这是他在诺丁堡度过的第二个秋季,也是他成为俘虏后,经历的第三个年头。 虽说是俘虏,但肯特少爷的生活质量却还不错,起码比起乌拉诺斯人对待俘虏,诺丁汉伯爵夫妇显得温和人道得多了,当然,这也跟他父亲的领土与诺丁郡紧密相连有很大的关系。 当初兵败,他们被俘的一共是十一个人,十一个贵族。弗雷伯爵当场就被处决了,埃德后来从侍卫们的口中得知,伯爵夫人也没有隐瞒的打算;贝里伯爵到现在依旧被关在地牢之中,听说他一直靠贩卖财产从伯爵夫人手中换取食物,以至于他现在的身价甚至连他领地内的农奴都不如;还有另外八位骑士,他们中的两个很早就离开,据说是被送给魔鬼林的盗贼,用来换取赎金,剩余的六个在两年内也先后被家族派人接走了,凑齐了几乎与身份地位相匹配的金额,他们都重新获得了自由。只有埃德,在地牢里单独呆了三个月后,被转移到诺丁堡中一座独立的小院里来。 肯特少爷明白诺丁汉夫妇这样做的用意,诺丁郡东部的整条边境线,几乎处处与肯特郡相连,换句话说,肯特郡就是诺丁的东大门,他自己一日不能安全不能返回家中,诺丁人就等于把这座大门的钥匙牢牢攥在自己手中,父亲会投鼠忌器,埃德心里十分清楚。 他对此也愤怒过,也咒骂过,也感到沮丧过。但他所有的情绪,都只能释放在这小小的院落中,他所有的坚持,都无法传递给父亲无法得到实现。他曾经宁可死、宁可放弃生命也不愿意放弃家族的荣耀、放弃对乌拉诺斯的忠诚。但是现在,他却只是木然的坐在长椅上,面无表情的听着侍卫们偶尔的八卦,不发一言。曾经的坚持与信念,仿佛已经在他身上消失。 金发骑士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他的面庞依旧还年轻,可精神状态却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苍老二十岁。 埃德略偏了偏头,看清楚来人,没有出声。他认识来者,骑士团的爱德华。小肯特并不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贵族少爷,早在东征之际,他也曾两次跟随国王奔驰在泰坦大陆的战场上,跟骑士团的主力们打过交道。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如果是在肯特家族的城堡或者任何体面的场所,埃德很愿意亲切的向骑士打声招呼,然后热情的邀请他与自己同行,他们可以谈谈当初在泰坦大陆的往事,谈谈近些年的见闻,甚至是来一场比武、来一场赛马也行。而不是现在,不像是现在这种状况,自己身为阶下囚,对方却是主人家的座上宾。 “没想到,我们是在诺丁堡再次见面,”爱德华自然而然的坐到长椅的另一头,态度就像是真的遇见了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听出对方话里没有讽刺意味,埃德终于把目光再次投注在骑士英俊的面庞上。“你是来做说客的?”他问的很直白,略去了所有虚伪的寒暄。早上,久未露面的诺丁汉伯爵夫人踏足这所院落,他已经很清楚对方的目的,并且断然拒绝。所以,“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不,”爱德华不但没走,反而将背脊倚靠在长椅的椅背上,就像这里不是座变相的牢笼,而他现在是坐在舒坦的客厅里一样。他说:“我来这儿,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埃德不由道。 “如果你的忠诚跟你的忠诚本身就存在矛盾,你会选择效忠于谁?” “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说这种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金发骑士摇了摇头,“好吧,换种直白的说法,你的父亲是乌拉诺斯的封臣,而你也曾经在国王的剑背下宣誓成为一名骑士,所以你认为,你的家族,肯特家族,应该忠贞不渝的向乌拉诺斯国王效忠对吗?可是国王已经死了。”确切地说,将他的父亲封为肯特郡领主,令他受封成为骑士的那位老国王已经死了。 “但他的儿子还活着。”他的儿子也继承了王位,只要王室还有一个成员,这种誓言就不会终止。 “说得对极了,他有儿子,他的儿子也有儿子,你瞧,你宣誓效忠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个家族,这个家族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你奉献忠诚的对象。可当这个家族中的成员之间出现矛盾甚至战争的时候,你到底应该效忠谁?” “这是什么意思?”埃德皱了眉。 “意思是,奥丁的家庭闹剧,在乌拉诺斯也同样上演了,甚至亚美这片大陆的每个国家都不曾避免过,王位那个宝座,对有些人来说真的是有致命的吸引力。没错,马尔科姆刚满周岁的儿子在母亲的支持下,对他父亲的王权发起了进攻。两个都来自你宣誓效忠的家族,你会选择支持谁?” 埃德对听到内战的消息既感到吃惊却也并不觉得太意外,就像爱德华所说,父子之争、兄弟之争,这在亚美大陆上真的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而对于封臣来说,不论支持哪一个都有道理、都能找到说得过去的借口。“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骑士团成员,你是守戒的修士,你是已经抛却了国籍把生命奉献给信仰的人,你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尽管金发骑士出口否认,但他明明白白就是一个说客。 为什么?“因为我在做我该做的事情,因为我该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我的信仰不是一本经书,也不是几个穿主教袍子的男人张张嘴就能说了算的,它一直在我的心里,我的心指引着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也一样。背叛与忠诚本来就是共生的,它有时候就是同一行为的不同面,单看你从什么角度来评价它。你对于国王负有义务,但你对于肯特郡的领民同样负有责任。你难道以为,向一个荒唐无道的君主效忠,或者支持某个蹒跚学步的傀儡,就是尽到领主的责任了?!你曾经在国王的长剑下宣誓,至死都将遵循着骑士精神,善待弱者、对抗强|暴、抗击错误、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等等等等……这里面有哪一条告诉你,即便你的领主是个蠢蛋,注定将带领你的领民、你的兄弟朋友甚至你的挚爱一同走向灭亡,你也要傻傻的继续跟随下去?!但骑士宣言却曾明白无误的阐述,我们要用于正视错误,纠正错误。马尔科姆或者他的儿子小腓力,都不会是你甘心跪倒在他的长剑下、发誓永生不叛的那种人,他们的统治对于乌拉诺斯人来说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即将致所有人都没命的错误。如果你真的还坚守骑士精神,就请正确的履行它。” “你说的倒好听,”埃德嘴角露出冷笑,“奥丁国王不也只是个刚会走路的傀儡?他的父亲难道就没有腓力那样的野心?” “确实没有什么不同,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金发骑士直言不讳:“实情如何,却需要你亲自去考证,去确定。我如果说,亚历山大会成长为一个伟大的国王,一个亚美大陆上几乎从未出现过的伟大国王,你一定会表示怀疑,你肯定不会相信。但你有机会去证实或者反驳我的说法,你有机会去坐实你的质疑,或者,同意我的说法。这个机会,从你走出这座院子开始。” 埃德不可置信,“他们,同意让我离开这儿?” “事实上,一直以来都是你拒绝离开,而不是任何人限制你的离开。要知道,诺丁城的大门永远都为一种人敞开。” “什么人?” “自己人。” 爱德华再次回到二楼书房的时候,为房间里的诸人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诺丁汉确实需要埃德,尽管不是不可或缺,但却也是现在他所能找到的最佳人选。 伯爵大人并不相信所谓的盟约,凯瑟琳也是一样,仅仅是一个盟友,还不足以让她去反抗她的父亲。而不管是从乌拉诺斯的角度,还是从斯卡提的角度考虑,贝里郡跟肯特郡,依旧是继续呆在原来的君主手里最好。凯瑟琳绝不会痛快的履行约定,这点诺丁汉坚信。所以他才会需要一个人,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是对方的,内里其实是自己人的人。 肯特伯爵已经不太合适了,马尔科姆率领的人马在他的领地内全军覆没,他本人的部队却没损失多少,瞎子都能看出来,国王对他的封臣已多少起了疑心,尽管没有证据,但是毫无疑问,肯特伯爵已经被排除出了国家的权力中心。而且对于这场内斗,诺丁汉敢压全部筹码赌凯瑟琳和她儿子会赢,肯特伯爵从来没有、未来也不太可能获得王后和新国王的青睐。但他儿子就不同了,年轻、强壮、英俊,并且还有些阅历跟见识的伯爵继承人,将非常有可能引起王后的注意,而他被关押了近两年半最终成功从诺丁堡脱逃的经历,也一定能够引起王后的兴趣。 两块领地并不能够满足诺丁汉的胃口,这只是他用来塞牙缝的开胃菜,如果凯瑟琳给的够痛快,伯爵大人不介意手下留些分寸,但王后自找麻烦似乎已成为定数,那么无可避免的,埃德就将成为插在乌拉诺斯的新眼线。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对他妻子的这位俘虏有足够的信任,而是现实已经不可能再给埃德反悔的余地,他父亲曾经为诺丁汉做的那些事,足够他们全家以叛国罪被绞刑上百次,之所以摆出一副由你选择的阵势,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人点儿面子罢了。毕竟,想让驴拉磨,总得给它先顺顺毛。结果是,这头驴果然自愿的把头伸进了绳做的套子里。 凯特琳跟诺丁汉结盟,所要求的其实很简单。乌拉诺斯有三分之二的陆地边界都与奥丁相接,王后在借了她父亲的兵、企图围攻流星城之际,自然不希望受到其他地方的骚扰。诺丁汉与其结盟,既许诺不会借机侵犯,又许诺在两国边境大张旗鼓,牵扯周围大部分领主的精力,使得边境地区的臣民纵然有心支持马尔科姆,也无力出兵。 这对于诺丁汉来说是无本稳赚的买卖,早在王城军之乱平定后,他就重新划分了势力范围。所有在内战中支持他妻子的领主,战后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而所有曾站在尤菲米亚身后的贵族,自然而然的,都付出了或多或少不同数额的代价,其中就有大部分割让出来的土地,最大的一块,要数格欧费无疑。 老伯爵死后,他的领地成了无主的肥肉,再加上兰伯特从中周旋跟诱导,引得各路封臣纷纷起兵争夺。尤菲米亚跟莉亚在外面争夺奥丁这块大蛋糕,格欧费的封臣们就在领地内争夺格欧费郡那块小蛋糕。战后清算,这群虽没有加入王城军,但却在自家内乱男爵、骑士们也受到了梳理,哪些能用、哪些好用、哪些最好别用、哪些最好留都别留,兰伯特男爵的汇报中分析的清清楚楚。一轮清算过后,格欧费郡就空出大批无主的土地,而它也通过国会的提议、通过摄政王的批准,被整个划入了诺丁汉家族的领地。自此之后,乌拉诺斯南部边境有一半多与诺丁郡接壤,这也是凯瑟琳找上诺丁汉结盟的原因之一。 清算完账目,就到了分赏的时刻,诺丁汉的封臣们几乎每家每户都得到了一块原本属于格欧费家族的土地。伍德男爵把赏赐送给了他不能继承家族领地的小儿子里奥;高夫男爵则大手一挥,将这块新得的土地直接交给他新婚的儿子威尔去打理;至于格林兄弟、布雷恩家族和希尔男爵也各有打算;布鲁克男爵则因为往返奥斯海峡几经生死居功至伟,获得了这些人当中最大的一块封地。当然,幕后英雄兰伯特也没有被忽略,布朗男爵背叛后留下的土地几乎全被他囊括手中,而他本人也在诺丁城内城经由伯爵夫人安排,获得了一座十分宽敞十分靠近主堡的府邸,自此功成身退,有大把的时间陪伴他的红颜知己。 原格欧费领内西南角的一块土地,则由莉亚做主,划给了她的舅舅红堡伯爵,除此之外,她还在王室领地内又割了一片地区给他,使雷丁终于摆脱了全奥丁最穷伯爵的帽子。尽管在这场内战中,伯爵大人似乎什么都没干、什么作用都没起,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妹妹、好外甥女,还有一双好女儿,红堡在当时抵抗王城军时起到的作用也毋庸置疑,所以尽管有人眼红,却没人站出来多嘴什么。 除此之外,格欧费领西部的一块土地也因为原领主是约翰党、后来加入了王城军,而被诺丁汉刷成了白板,土地赏赐给了第一个宣布拥护莉亚的非诺丁郡贵族,瓦利男爵。莉亚还亲自下令,升男爵为伯爵爵位,蓝道骑士以伯爵继承人的身份在去年迎娶了她的二表姐,红堡家族的凯蒂·里德。 自此之后,奥丁北部边境几乎全部落入了诺丁汉家族手中,针对凯瑟琳的要求,诺丁汉几乎都不用支应国会,只需吩咐他领内的封臣,就能够达到令乌拉诺斯边境领主风声鹤唳的效果。 斯卡提的军队一反常规,在秋收前后入侵乌拉诺斯,打了众领主们一个措手不及,没法及时抽掉农夫,组织有效的抵抗。而事实上,他们心底里似乎也放弃了抵抗,甚至有人还摇旗呐喊,率领部队加入了斯卡提军。原因很简单,马尔科姆太过不得人心。 严格说来,乌拉诺斯的这位年轻国王远远称不上什么暴君,他作战英勇,为人也算豪爽,又不是真正蠢笨之人,甚至在他当王子的时候,他在臣民中所受到的拥护跟爱戴比他那位病弱的哥哥、当时的王储还要多。但这一切都是在他成为国王之前,在他的那些私生活丑闻暴露之前,在他无条件的信任尤菲米亚跟他的情人费迪南,任由这两人对国政指手画脚之前。 有人说国王受到了外乡人的蛊惑,但更多的人却觉得这才是马尔科姆的本性,他曾经的那些谦和跟亲切,不过是为了帮助自己登上王位所作出的假象罢了。人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所有缺点都能扭曲成优点,而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曾经有过的优点跟功绩也就全变成了虚伪跟窃取他人果实。再加上凯瑟琳嫁到乌拉诺斯七年,也不是完全没有培植自己的势力,王后党们在暗处的煽风点火,使得乌拉诺斯国内对国王的不满情绪出奇的高涨。当斯卡提人在海岸登陆、高呼拥护王储继位的时候,乌拉诺斯人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这是老腓力的阴谋”,而是想,“小腓力继位似乎也不错”。而且不管怎么说,一个一张白纸的周岁男孩也绝对找不出任何污点供贵族们指摘,相比于丑闻围绕的马尔科姆,小腓力实在是个合格的国王人选,脑门上似乎都闪烁着明君的光环。个别人还会想,一个孩童国王,总比成年人好控制,就算他的外祖父是腓力王,可毕竟不是乌拉诺斯人,不可能像诺丁汉那样直接在奥丁施展权力,他还是要通过他的女儿。而即便让凯瑟琳摄政,一个女人,也不足为虑,大权,终究还是要落回贵族们手中。 各种考量的结果是,斯卡特军势如破竹,登陆后仅半个月的功夫就直接杀到了流星城,一路上几乎没受到任何阻力。当马尔科姆急慌慌的组织王室部队抵抗,召集人马准备阻止敌军继续西进的时候,却发觉他的老婆跟诸多原本发誓效忠于他的封臣,已经齐刷刷的将流星城包围,兵临城下了。而他的情人费迪南和一直谄媚于他的尤菲米亚却收拾细软,几乎卷走了国王寝殿里的所有值钱东西,在敌军围城之前就偷偷溜出了西南门,从此消失在马尔科姆的视线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好,补齐,明天继续肥美~~ 大家选择吧,双插头跟公共汽车,还有没有继续出场的必要? 1、送他们去陪约翰吧; 2、继续留下,像打豆豆一样天天刷。 内战结束重新划分势力后的奥丁,以前诺丁跟莱顿差不多大,现在诺丁汉绝对是一家独大,加上他老婆的领地,几乎占据全国的三分之一了。 95 第94章 “等等,等等等等,”莉亚口中吐出一连串的暂停,提起裙子一口气儿跑到五十码之外,冲着她的良师益友挥挥手,“开始吧。” 莫里斯莫名其妙的瞧了伯爵夫人一眼,转身弯下腰,将手中的火把在引线上来回蹭了蹭,接着也后退出十米外。 轰的一下,以圆球体为中心,半径约三米范围内的枯枝开始燃烧。“知识分子”得意的向伯爵夫人展示他的新作,却只见对方踱步回来后,轻蹙了眉头。 “就这样?”莉亚问。 “当然,”莫里斯点点头,不明白看起来一脸茫然和不可置信的伯爵夫人究竟是为什么这幅表情,“完全按照您的要求,轰的一声,有爆炸、有火光,就是您要的火药。” 快别扯了,我要的火药能开天辟地,哪像你搞得这玩意儿,离着五十码远连声儿都几乎听不到。 莉亚也明白,并不是“知识分子”在敷衍她。莫里斯在诺丁已经生活了四年多,尽管他不能够彻底忘记他的故乡泰坦,但毫无疑问,他对于诺丁也建立起了一定的感情。伯爵夫人曾经提出过,愿意将他的家人接来诺丁居住,或者作为“雇员”,他可以享受每年三个月的带薪休假,返回泰坦大陆探亲,船队以及相关费用由伯爵夫人全包。但“知识分子”一口回绝了,他坦言,在故乡其实也已经没有什么亲人。让他彻底忘记故乡他做不到,让他割舍下现在在诺丁的一切,他同样做不到。别的暂且不说,伯爵夫人小脑袋瓜里那总是不断冒出来的奇思妙想,一次又一次的帮助他开拓了研究方向,就冲这一点,莫里斯都不舍得离开,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有什么比接触超前近千年的科技概念更能叫人兴奋的?! 所以当莉亚提出,请他研究火药的制作时,莫里斯也没有像当初那样拒绝。四年多的相处,他已经明白,不管是莉亚的嗜好还是诺丁汉的野心,都不包含征服泰坦大陆这一条,既然如此,他再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不过令“知识分子”没有想到的是,伯爵夫人竟然对他这次的研究成果并未感到满意。 “我以为,它起码要比这个的威力更大一些,轰的一声,我指的是爆炸,而不是纵火,”莉亚如是说。 “大概是配比以跟纯度的问题,”莫里斯猜测,“我会继续试验,但现阶段,恐怕只有这些。” 伯爵夫人点点头,行吧,聊胜于无,配合上弓箭跟投石机,好歹也算是亚美大陆首次出现的热兵器了。“批量生产,注意储存,防爆防燃防潮,还有,防泄漏。”她可不想让敌人们捷足先登。 火药厂的选址最终被定在了奥加尔山脉中的一处人工谷地,这还是当初莉亚异想天开的杰作。 诺丁城扩建的时候,万米多长的新外墙需要大量石头。伯爵夫人手指一划,在诺丁山北部同为奥加尔山脉的山脚下,一直到希尔男爵领内的矿区之间,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开采带。她想得挺简单,有了这条山中通道,诺丁城再度被敌军围困时,希尔男爵的人马就能够冷不丁的出现在我方阵营中,甚至稍稍绕个弯子出现在敌军背后,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可惜,摆在眼前的事实教育莉亚,能移山的始终只有愚公,不是国王他妈,别说移山,连在山中打条路都不行。扩建后的新外城建成之后,这条通道也就刚刚开采过一座低矮的山峰,勉强算是进入了奥加尔山脉的腹地,但离着希尔领还差着步行五六天的路程,更别说抡矿锄挖过去了。 但好在,当初的工作也不算多余,现在看来,这条人工凿出的小路和山峰后稍加休整称得上平整的山谷,将成为火药厂的最佳地址。以现阶段的水平,这种火药的爆炸能力极差,完全不必担心它会对山脉稳定甚至地质情况产生什么影响,顶多算一快捷纵火器,但它沾火星就着,显然也不适合在人群聚集地制造。放在山腹中最好,放在山腹中极佳。 骑着马,在侍卫护卫下到山谷中实地考察一番,跟莫里斯敲定了建造图纸跟工期计划,回到城堡后,莉亚接到了一封艾尔伯特的来信。 跟爱德华不同,作为骑士团的“财政大臣”,艾尔伯特是不可能常年离开骑士团的驻地的。见过家人,度过了内战之危,也解除了主教对红堡家族多年来的迫害,老人终于可以安心的再度离开奥丁,回到他的信仰需要他的地方。而他跟诺丁城之间,跟侄外孙女和养子之间,也保持着频密的书信联络。 不过这次,他寄来的信件却略有不同,一种只要你看在眼里,就能够发现的不同。 “这种纸,这种纸……” “不是羊皮纸,”诺丁汉接着她的话茬,续道:“你再看看信的内容。” 莉亚打开信封认真阅读,艾尔伯特信上说,他跟随骑士团一起回到教宗领,之后又启程抵达伊格。他在当地发现了这种新的纸张,制作工艺貌似复杂,但成本却十分低廉,质地也足够书写之用。据说,伊格贵族们俘获的泰坦战俘中,有专职生产这种纸张的造纸工。不过两个大陆来往征战多年,位于相接处的亚美国家伊格、洛萨,跟海对岸的泰坦城市一样遭了难,直到去年,东征暂时停歇,贵族们喘了口气儿,才有能力建造所谓的造纸厂生产这种新型的廉价纸张。成本廉价,使用价值却一点都不廉价。 “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呢……”莉亚忍不住口中低喃。甭管是折扇、棉布还是扑克牌,又哪会有四大发明对社会进程的影响大,换句话说,利润也大。亏她想到过火药、指南针,愣是从没对改革现阶段的纸张技术产生任何想法。小山堆成的金币,就这么哗哗如流水般从手中溜走了…… 算了,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伯爵夫人差人将莫里斯再次请来,开场第一句话便是略带抱怨的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你们家乡有这种纸张呢?”害我白白损失了一个大好的赚钱机会。 可莫里斯张开口,一句话就把莉亚又噎了回来:“夫人,告诉您又有什么用呢,全亚美有多少人能够用到纸?” 莉亚愣住了,心想“知识分子”说的确实是大实话。在这个文盲遍地的时代,贵族老爷少爷们都未必识字,更别提平民百姓了。对于莉亚这种身份的贵妇,羊皮纸跟新纸张没有差别,成本差、价格差根本不会被她们看在眼里;而对于农民甚至手工业者们,羊皮纸跟新纸张同样没有差别,不管昂贵还是廉价他们都不会买,更加不可能会用。就算建了新型造纸厂,又有什么用呢?“但这之间还是有因果联系的,纸张低廉了,买得起的人就会多,就能够从侧面促进文化的传播和知识的普及,反过来,又会影响纸张的需求。”跳出商人的范畴,哪怕只是为了奥丁的文明进步,莉亚也认为有必要掌握这项技术。 “但是夫人,纸张再低廉,没有人识字,没有人抄写,您所谓的文化和知识同样无法达到传播乃至普及的效果。”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先教人识字还是先降低纸张的成本?正反说好像都有道理。 可伯爵夫人却舔了舔下唇,不可置信的盯着莫里斯,“你,你说什么?抄写?难道,难道你们没有,没有……”印刷术?!! 一直以来她都太理所当然了,把大天朝古时候所有先进的技术、惊人的创造都扣到泰坦人的头上,尽管她早就清楚不论外貌、语言、还是历史,泰坦人都跟她的祖先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但她还是不由得把那个遥远的、远在亚美以东的大陆想象成跟大天朝文明进程完全相同的地方。 所以,在听到“知识分子”口中吐出“抄写”二字的时候,莉亚是真的震惊到了。没有印刷术,这个时代竟然没有印刷术!她再看向莫里斯的眼神中就带了一丝由衷的叹服,人家竟然单纯就靠手抄传播知识,还领先亚美人这么多,真是一个勤奋的民族,一个不屈的民族,一个叫人敬佩的民族啊! 叹服归叹服,科技的发展、文明的进步却不是光靠叹服就能得来的。但是莉亚也明白,单纯靠她自己,在这个时代这块土地上建立什么九年制义务教育纯属痴人说梦。先不提她的财力是否能够做到,就是学校真的开办起来了,学生从哪里来?十几岁的孩子,已经算得上家庭的主要劳动力了,温饱尚且发愁,哪有精力跟心思去学习什么知识甚至文字;纵然她能罔顾现实情况,下令所有未成年的孩子都去上学,师资力量又从哪里来?平民中识字的人少之又少,侍卫长、管家、书记官这样的实属职位之故,在自由民中也是凤毛麟角,至于贵族们,且不论他们是否会书写,纵是会,又怎么肯纡尊降贵去教导平民?!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跟教会合作。修道院本来就是这个时代学习文化知识的唯一场所,但是门槛略高,平民是没有机会进入其中学习的。莉亚能做的,就是向大主教施以影响,凭借他在奥丁亚美教徒中最高精神领袖的地位,要求奥丁境内的修道院在一定程度上向平民开放,不用太多,只是别把有心向学的非贵族拒之门外就是了。 拉尔夫走马上任已两年多,比起当初身为诺丁郡主教,在诺丁汉威势之下的伏低做小,如今身为奥丁大主教,深受其他地区虔诚教徒的拥护和爱戴,也算得上是扬眉吐气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不会傻到拒绝伯爵夫人的要求,正因为有过在诺丁郡的那段日子,他才明白这个国家现在谁说了算,得罪诺丁汉伯爵的下场有多凄惨。而且伯爵夫人的要求并不难办,拉尔夫也清楚在亚美这片大陆上,尤其是在尚武的奥丁,有心向学的贵族都十分稀少,更何况是非贵族,伯爵夫人张了口,咱们应着便是了,至于执行情况如何,还得看国情不是。 不过令大主教没有想到的是,伯爵夫人想要推广文化、传播知识的动作并非只开放修道院这一条,与之相对的,她还为各修道院送来很多书籍。而且,重点是,这些书都不是手抄的,而是,伯爵夫人口中的,印刷品。 既然想到了,就断没有忽略的道理,莉亚甚至跳过了雕版,直接跟莫里斯一起研究起了活字印刷。这个四大发明之一,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却也并非真的很难,道理是十分浅显易通的。就像是莉亚小时候经常玩的那种印日期的小印章,零到九十个数字,共有八列,不同的排列组合能够印出不同的年月日。而印刷文字,就是把数字换成亚美字母而已。说难嘛,你总要研究什么样的材质适合做活字,什么样的纸张适合上墨,而油墨又该由什么样的原料什么样的配比组成。等这个技术真正被她掌握能够投入使用的时候,已经是来年开春了。 知识的传播跟普及本来就是一项漫长的复杂的工作,或许需要几代甚至几十代的不懈努力,才能将奥丁的文盲率,降低到接近她曾经的那个时代。不过莉亚并不着急,有做就会有收获,即便是微乎其微的,也算是一个开头一项贡献不是。这个她视为第二故乡的地方,她真心希望能够越来越好。 但有一件事却迫在眉睫,令她不得不立刻做出决断——尤菲米亚作为同盟国的罪犯,被凯瑟琳下令押送回了奥丁。 流星城的围困并没有持续太久,全国臣民都对马尔科姆的执政颇有置喙,更何况他眼皮底下深受其害的王城居民。尽管国王扬言谁敢跟城外通气就被视为叛国罪,直接拉上绞刑架绞死,但依旧有人不怕死,或者说心里清楚谁在真正掌握着生杀大权,帮着国王守城,难道不怕王后进城后的清算吗?一个星期后,就有一小队侍卫趁夜偷偷打开了王城的侧门,斯卡提人连同拥护小腓力的贵族军队们一拥而入。 清晨,天色还未亮的时候,马尔科姆就被人从他的国王寝殿里拖了出来,一直拖到王室教堂的静室之内,那里,乌拉诺斯的大主教正等着他。这个眉目慈和的白发老人,曾出面为他作伪证,谎称为约翰和那个王后的女伴做过证婚,他们的私生子是有继承资格的婚生子。而现在,依旧是这个眉目慈和的白发老人,却要求马尔科姆立刻宣布放弃自己的权利,王位由他的儿子小腓力继承。 国王执意不肯,双方展开了拉锯。尽管凯瑟琳现在就可以要求主教为她的儿子加冕,但这必定会给世人留下把柄,难保日后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她儿子是窃国贼,保险起见,还是有马尔科姆亲口的承认和亲笔的签字才好。瞌睡了就会有人递枕头,了解王后的顾虑,一心想要讨好新王的贵族们自告奋勇的去办这件事。威逼也好、哄骗也罢,甚至折磨、折辱,反正一个注定失势的国王,没人会在乎。而最终让马尔科姆低头的,却是费迪南,或者说,是费迪南的死。 凯瑟琳对她丈夫的仇恨,多源于她丈夫对她的冷淡、漠视、甚至羞辱,当然,也有利益因素在里面,可以说,她恨马尔科姆,但还没恨到要他死的地步。可对费迪南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这个按照血缘关系是她表叔的男人,她是发自内心的、彻骨的恶心跟仇恨。所以她无视父亲腓力的警告,无视他要求将费迪南押送回斯卡提,无视他担心引起佩恩斯家族不满的顾虑,毅然决然的对在边境遭到捕获、被押解回王城的骑士执行了死刑,而且刑罚十分残忍,活剐。 据说行刑那天,费迪南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流星城,穿透每个人的耳膜跟神经,马尔科姆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在当晚,当贵族们再次对他进行劝说以及逼迫,甚至还拿来了用开水煮熟的费迪南的心脏的时候,国王终于精神崩溃,当众签下文书,宣布放弃王位。 尽管马尔科姆不再是国王,可他依然是国王的父亲,按照他曾经得到的保证,或者说他妻子的意愿,他本可以在戒备森严的塔楼中度过余生,尽管没有自由,可毕竟是活着。但事难如人愿,大概是听说了女儿的任性妄为,斯卡提国王决定给乌拉诺斯新任王太后一个教训、一个警告,即便她现在执掌一国、代子摄政,在他眼中,却依然只是个必须听父亲摆布的小女儿,他得提醒她别忘了,是谁给了她现在的一切,是谁使她拥有今天的权势跟地位。 三个月后,马尔科姆年轻的生命结束在了那座关押他的塔楼,终年二十七岁。臣民们得到的官方说法是,前任国王暴疾身亡。只有王太后跟她的父亲心里清楚,她的丈夫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 而从那天起,凯瑟琳第一次迫切感受到,逃脱牢笼、振翅高飞的必要。 不过,这一切都跟远在千里之外的诺丁汉伯爵夫人无关,或者说,现在无关。莉亚眼前所面对的困难抉择却是,该对她的仇人,她的罪犯,她的老对手,施以什么样的刑罚?! 作者有话要说:活剐并非我大天朝的特产,不过中西方在具体操作上略有不同,但是,同样残忍…… ps:作者菌为女主找到了新的豆豆,嘿嘿 96第95章 蒸腾的热气使室内弥漫白雾,微烫的泉水浸润着她每一寸肌肤,莉亚光|裸的背脊倚靠在池壁上,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泡太久,对身体未必好,”丈夫的声音自室内响起,紧接着是悉索的衣料摩擦声和哗啦的入水声。诺丁汉伸出长臂将妻子捞进怀里,“在想什么?” 莉亚翻转身子,面对面,将脑袋枕上他的颈窝道:“明知故问。” 伯爵笑了笑,是啊,明知故问。 尤菲米亚终于被押送进诺丁城,关在地牢中,这是诺丁汉意料之中,也是他妻子殷殷期盼的结果。但如何处置这个罪犯,却让伯爵夫人发了愁。 莉亚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害怕杀人,当初手起刀落,弗雷伯爵的脑袋就落在了她的脚下,骨碌碌的在石板地面上滚了起来。说实话,她一点儿都没感受紧张或者恐惧。也许是因为她当时愤恨极了,而且刚亲眼目睹了战场厮杀的血腥跟残忍,那种环境那种氛围影响着莉亚,使她在挥剑斩向弗雷伯爵那肥胖的脖颈时,半分犹豫都没有。 如果菲奥娜遇难时她在身边,如果她有能力对凶手施以报复,莉亚坚信,她一定会眼睛都不眨地亲手将尤菲米亚推入大火之中。人们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总是很有可能做出一些平时无法想象的事情,她也不例外,可在冷静下来之后,让理智跟良知重新占据思维的主导之后,很多决断都会因此犹豫、因此停滞,很多事情都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莉亚仇恨尤菲米亚,恨不得她死,这点毫无疑问;莉亚有能力对尤菲米亚判处死刑,并且绝不会后悔,这点也毫无疑问。但现在的问题是,该让她以何种方式去死。 “乌拉诺斯人围城的时候,我也曾对城外敌军采取火攻,我曾亲耳听到他们在烈火中凄厉的惨叫声,曾亲眼看到火焰熄灭后一具具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甚至到现在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空气中弥漫着的令人作呕的味道。那是战争,我们是对战双方,为了争夺各自的利益而战斗,死无怨尤……你知道,我对尤菲米亚的憎恨,我对于判处她死刑的毫不犹豫。如果是在战场上,我对于她和她所率领的军队采取火攻,心里一点异感都不会有。可不是现在,不是接受国会的提议,不是看她手无寸铁的被绑缚在木柴当中,任由火焰将她活活吞噬将她的皮肉烧成灰烬。她因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理应接受审判,接受惩罚,接受生命走到尽头的结果,可是,不应该,不应该是泯灭人性的酷刑折磨。” 落后愚昧的中世纪,无数无辜女子被打上邪教异端的烙印被活活烧死,甚至还有一部分男性和少数的贵族,那是个思想和行为都令人发指的黑暗年代,是莉亚曾经恐惧中世纪的原因之一。尤菲米亚当然不无辜,她绝对称得上是死有余辜,但对她施以火刑和对“女巫们”施以火刑,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人性的丑陋和对生命的践踏。 “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可笑?”莉亚抬头凝视她的丈夫。对于亚美人来说,火刑、剐刑、煮刑甚至其他更原始更野蛮更残忍的刑罚,都是再正常不过,他们的祖先就是这样做的,他们也理所当然这样做。在这个时代讲究人权、讲究人道简直可笑至极,莉亚也明白,可是让她彻底抛弃二十年时间树立的价值观,她却又做不到。“我只是,只是觉得,斩首已经是极刑,”就像枪毙一样,“为什么非得要采取这样残忍的方式,仅仅是为了达到观赏、达到娱乐、达到寻找报复快感的目的?!” 诺丁汉对尤菲米亚的死法并不关心,甚至对这个女人的存在也可有可无,他只关心他的妻子。“这没有什么可笑的,”做丈夫的说:“有人喜欢绿色,有人喜欢蓝色,有人喜欢高个,就有人喜欢矮子。你看,不管干什么,人们之间都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想法。有人认为是乐趣的事情,你认为是残忍,这很正常。” “那么,你怎么认为?”伯爵夫人小心翼翼地问。 诺丁汉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头,笑道:“难道你认为,我真是剥皮挖心吃小孩的恶鬼,对于观赏别人死前的惨状乐此不疲?”尤菲米亚也曾是他的敌人,面对敌人他也从不心慈手软,可对于诺丁汉来说,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远比仇恨更重要。处死尤菲米亚是政治需要、利益需要,但并不是为了排泄什么情绪或者满足某种快感。所以,“你想她怎么死,我都无异议。” “但是,但是,”莉亚在她丈夫怀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我这么做,会不会,会不会对不起妈妈?”为避免被拿来做要挟女儿的筹码,菲奥娜纵身跳入火海。如果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结果本该是,让当初的凶手同样丧生在熊熊烈火中,而她却…… “你认为,把尤菲米亚烧死,就是对得起她?对仇人进行报复,就是她死前的遗愿,或者说,她希望你替她办到的?”伯爵的手指插|进妻子的浓密的秀发中,拨过她的脑袋,在额头上印上轻轻的一个吻。“傻瓜,”他哼笑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母亲是最爱你的人。”他的爱跟关心除了赋予妻子,还要分给儿子和女儿,而菲奥娜对于她的女儿,却奉献出了自己能够付出的一切,包括最深沉的爱。“如果临终前她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话,那一定就是挂念你的平安、快乐和幸福;如果死后她在人世间尚有什么心愿未了的话,那也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快乐并且幸福。莉亚,尤菲米娅死,或者没死,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我相信菲奥娜根本就不会为此上心。她的心就那么大,而她却把它全都给了你。你唯一能做的,能够对得起她的,就是让自己完成她的心愿。”永远平安,快乐,并且幸福。“这些心愿,我会帮你达成,”他两手捧着妻子的脸,再在嘴唇上印上一吻。 “哦,乔治,”伯爵夫人动情地高昂起下巴,加深了这个吻,等唇齿分离后,她却又犹豫道:“可是,可是,国会怎么办?”火刑是贵族们共同作出的判决啊?“而且,还有人民的呼声。”尤菲米亚因为杀害亚瑟和约翰,以及挑起内战,被判定的是叛国罪。亚瑟跟约翰已死,诺丁汉家族又是当权者,奥丁人民们把战火纷飞、家园被毁、亲属战死的满腔仇恨全都倾注到尤菲米亚的身上,仿佛她是这一切祸端的唯一源头,这是当权派们想要的结果,也是贵族们有意或者无意煽动形成。而这也将直接导致,人民们跟伯爵夫人一样,对罪犯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可普通的奥丁人却不像莉亚一样受过现代教育,他们对极刑的定义并非枪毙了事,而是极尽折磨、折辱,发泄出所有的负面情绪,直至将人磨死才肯罢休。“如果我宣布放弃火刑,会否引起人民的不满?” 诺丁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认为,权力是什么?” 权力?莉亚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而她也确实从来没有认真仔细的考虑过,尽管她跟她的丈夫,现在,拥有着奥丁王国最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么,你说它是什么?” “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哦这不可能,”她说不清楚权力真正的含义,但她却知道无数滥用权力的后果,“法律、民俗、人心、贵族们的利益,还有很多很多,都制约着权力,就算是国王,也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吗?”诺丁汉点点头,“没错,是这样,对于有些人或者大部分人来说,是这样没错。比如说约翰,曾经的摄政王。他想要卖官卖爵,就卖官卖爵;他想要提高赋税,就提高赋税;他想要侵占贵族们的利益,就侵占贵族们的利益。但结果是,他被人民所憎恨,被贵族们所威胁,并被逼做出让步,促成了贵族国会的产生。我跟他一样,我也不想被人指手画脚,不想受到领主们的制约,但我跟他又不同,我绝不会直截了当的抵触这种制约,正相反,我还会表面上迎合它,甚至建立它。既大贵族之后,我提议让低等骑士甚至自由民们加入进来,每年在固定的日子,听取他们的心声以及意见。可事实上,贵族国会超过半数以上的成员都要看我们的眼色行事,低等骑士跟自由民虽然来自王国各地,但却要经过我们的挑选,他们的心声代表的就是我们的想法,他们的意见就是我们的目的。这跟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不同?而这就是权力。只有你拥有了权力,你才能拥有这些手段,而当你拥有了这些手段,你就等于真正的拥有了权力。” “这让人感到害怕,”莉亚把双手撑在丈夫身上,脸色有些泛白,“也就是说,我们跟约翰还有尤菲米亚根本没有区别不是吗?同样的不择手段,没有底线,而且不受法律、民心跟其他任何事物的制约。”他们对于王位的争夺甚至都没有本质上的不同,都是为了获取对于自己最优的利益。他们所做的也未必就是正确,只是因为成王败寇,他们最终活着,并且成功了。 可是,“怎么会没有底线?”诺丁汉拉起她的一只手,抚上她自己的胸口,“底线就在这里,底线就是你的心,能制约你的也只有你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以及怎么做,全都由这里告诉你。你跟约翰或者尤菲米亚完全不同,你也不可能跟他们相同。”你拥有比他们美好太多的心。 莉亚歪头想了想,接着耸耸肩。“那我也依旧做不到,”她说:“你说的这些手段,我根本不具备,现在不具备,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具备。我不可能像你所说的,拥有真正的权力,达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诺丁汉拉起她的双手,凑到唇边,亲了亲,然后分开,令其将自己环腰抱住。“你只要想就够了,”他低头咬着她的耳朵,气息温热,“我负责做。” 尤菲米娅最终被判处的,是斩首,虽然行刑的不是莉亚,但她却出现在刑场上,并且毫不退缩的盯着死刑犯的眼睛。而对于国会针对刑罚的反复质疑,伯爵夫人也只是轻哼一声,以一句“凭她也配跟我母亲一种死法”顶了回去。诺丁汉不发话,国会渐渐也就没了声息。 在刑场上,在围观群众的咒骂跟羞辱声中,曾经公爵夫人、现在的阶下囚昂首挺胸、临危不惧,仿佛自己是个什么正义斗士一般。莉亚看着好笑,对对方提出的面谈也没有拒绝。众目睽睽下,执行刑罚之前,伯爵夫人站在了她曾经的对手眼前。 “我没有输给你,”尤菲米亚用骄傲的语气说,似乎未掺杂一丝的恐惧,“我输给的,只是命运,不是你。”因为没有高贵的血统,因为没有和睦的婚姻,甚至因为没有,一个能够长命的丈夫。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尽管她做出那么多努力,可最终还是输给了命运。 命运?莉亚笑了,她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但她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却昭示着她对敌人宣言的不赞同甚至轻视。“是啊,你没有输给我,你只是输给了命运,”伯爵夫人望着死囚,淡淡地说:“不过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 尤菲米亚张嘴瞠目,满面震惊。这是她死前的最后一个表情,一直保持到她被推到行刑台前,她的脖子被压在行刑台上。紧接着,侩子手挥舞着斧头,在刺眼的阳光下划出闪着金芒的弧线,鲜血喷涌而出后,曾经显赫一时的基斯保恩公爵夫人,便躺在了生命的终点。 尤菲米亚死了,莉亚想做的却还没完结,火刑、剐刑、煮刑,以及一切在犯人临死前极尽折磨之能事、泯灭人性的刑罚都该被废除。但她也清楚,直接挑战亚美甚至奥丁长久以来的习惯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人们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不可能理解并且接受伯爵夫人的做法。不过她也明白了,在奥丁,没有她做不到或者说不能做的事情,重点只在于采取什么样的手段。 于是,不久之后,大主教拉尔夫就受到国王的母亲、摄政王的妻子、诺丁汉伯爵夫人的邀请,跟其进行了一场恳切的会谈。伯爵夫人指出,跟外界的揣测不同,她对于能够庇佑奥丁的亚美诸神是虔诚信奉的,而对于教会以及大主教本人也是心怀亲近之意的。所以,对于那些被指控的女巫、邪教、异端,她将代表国王和整个王室,进行强烈的谴责和打击,还将协助教会,对其进行严肃的批判跟审讯,以表达王室对教会的重视,以彰显王权跟信仰的统一。 主教大人对此提议十分满意并且欣然接受,心底里几乎乐开了花,瞧,连无信仰在教宗面前都挂上号的伯爵夫人,都在自己的感召之下信奉起了亚美诸神,这对自己的工作是多大的肯定,简直都算的上一项丰功伟绩。而洽谈后的结果就是,今后不论奥丁何地何时被抓捕的异端分子,都必须押送至诺丁城接受世俗的审判和王室的判决,以表示诺丁汉家族一心向教的态度。但是审判结果、判后处罚以及所谓的异端分子们的最终下场,洽谈中却没有提及。这直接导致拉尔夫大主教毕生都对此耿耿于怀,他坚信诺丁汉家族的纹章应该由黑龙改为狐狸,因为狡猾、奸诈、会忽悠人,才是他们全家的最大特点。那些所谓的异端审判最终几乎全都不了了之,被审判人也大都不见了踪迹,你问伯爵夫人的时候她会告诉你他们已经接受了惩罚,可眨眼过不几年你就有可能再次遇上这些人,他们却都变成了农民、商人、战士、甚至骑士…… 主教大人对此也曾提起过抗议,但他还没开口,就被诺丁汉一个眼神儿逼了回来,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令拉尔夫主教彻底丧失了卯上伯爵大人的勇气跟决心。他现在才明白,这夫妻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早就把他这位大主教压得死死的。 压就压吧,尽管拉尔夫也不乏些许向往权力之心,但他却跟前任大卫·格欧费有着截然的不同,只要不引起教宗的过问甚至追究责任,他也不介意对伯爵夫妇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不论怎样,从表面上看他依旧是奥丁备受尊崇的大主教,这就足够了。 尤菲米亚的死为奥丁的王位之争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似乎从此往后,再没人、没势力、没资格撼动诺丁汉家族的统治,连跳梁小丑都一个也无。但这并不代伯爵夫妇自此能够高枕无忧,也不代表他们统治的王国就能跟邻居们从此相安无事。这不,臣民们刚刚平静平复的心情,再次被掀起涟漪——乌拉诺斯的王太后,拒绝兑现她战前的承诺,不肯割让肯特和贝里两个郡的土地。 这一点儿都没出乎诺丁汉的预料,可以说,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也在他的期盼之中,他等这个借口已经等了很久。而在奥丁贵族们群情激奋、呼吁讨伐无信小人的时候,诺丁汉伯爵下令整顿兵马,挥军北上。他要去拿回盟约之中奥丁该得的利益,当然,等他亲自去拿的时候,这利益就恐怕不止是两个郡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修改删除修改删除写了三个版本,近两万字……我错了,我不该挑战自己的水平,调儿起得太高,各种表达都不满意,总担心没说清楚~~t_t 第96章 “嘿嘿嘿嘿,”伯爵夫人站在房门口拍击双掌,瞪着面前乱哄哄的一群人,“我说诸位勇士,你们在干什么?!” 乔比斯、朱利安,两个新来的侍童奥利佛跟艾尔玛,还有桑迪的小妹伊莲恩,全都站直了身子略低下头,默默地等待伯爵夫人发话。而年纪最大但心智却永远只有八岁的伊莎贝尔,则抱着她的小侄子立在沙盘前咯咯直笑。小国王亚历山大坐在他母亲命人制作的沙盘上,小下巴昂得高高的,满面骄傲的向他母亲回答:“我在指挥打仗,妈妈。” 哦得了吧,你连你自己的那两条小短腿儿都指挥不了,跑起来时常都会跌倒,还想指挥打仗?!莉亚在心里翻个白眼,但也只是心里,她强忍着笑意走到儿子跟前,故作正经道:“那么陛下,请问您的对手是谁?” “苹果泥女王。” 噗……伯爵夫人双肩抖动,差点在儿子面前破功。苹果泥,我还番茄酱呢!不过想想也知道以亚历山大的年龄跟见识,他能讲出女王这个词儿已经实属不易了。作为国王的母亲,莉亚可不会打击儿子想要驰骋疆场的积极性,但是,“陛下,您的对手已经节节败退,胜利已经属于您。您是不是也该对此次战役中有过优异表现的勇士们进行封赏,以感谢他们对您的忠诚?”直白的表达应该是,儿子,抓紧把地儿让出来,你老爸要来这里开军事会议了,在他面前胡闹可是有可能被打屁股的吆。 亚历山大环顾他的“勇士们”,点了点头,张开怀抱向母亲伸出双臂,“好吧,妈妈。” 莉亚走过去从小姑手里接过儿子,招呼众“勇士们”撤离“战场”,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亚历山大而且却猛然紧了紧她的脖子。“不妈妈,还有我的战俘,我的战俘没有带走呢。” 你还有战俘?“是谁?” “苹果泥女王啊!”国王干脆的回答。 莉亚忍住扶额的冲动,“好吧宝贝儿,你可以带走你的战俘,但是告诉我,她在哪儿?我是说,苹果泥女王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她指的是乔比斯等站在她面前的孩子们,但儿子接下来的呼喝声显然出乎伯爵夫人的预料,“茜茜,茜茜,快出来,你输了,哦别耍赖,你得跟我走,快点儿,你是我的战俘!” 在莉亚瞪大的双眼之前,女儿从摆放沙盘的长桌下连滚带爬的钻了出来,她脸上黑一块灰一条,怀里还抱着死都不放手的大苹果。“妈妈,”伯爵小姐也微笑着冲母亲张开了双臂,但瞧见已经居高临下占据她位置的哥哥后,小嘴一瘪,哼哼唧唧的就哭了出来,“妈妈,呜呜呜,妈妈……” 好吧,你们这对活宝!莉亚把儿子往侍女手中一递,转身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亚历山大,”她难得对儿子称呼正式名字,以至于上一秒还在侍女怀中挣扎企图回到母亲怀里的国王立马安静了下来,“戴娜会带你去清洗和换干净衣服,然后你到我房间里来,接受新的课程。你要明白,在未经我批准之前,不许以国王的身份命令贴身仆从离开自己的视线;你还要学会,身为兄长,如何*护、保护自己的妹妹,而不是把她搞成像现在这样的小泥人儿。她是这世上你最亲近的人之一,不是你的敌人,更不可能成为你的战俘!” 国王鼓着腮,眨眨眼睛,委屈地道:“可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不喜欢她我就是不喜欢她!”凭什么她一出生后就夺走了母亲大半的关注;凭什么只要她一哭闹母亲就会撇下自己去到她的身边;凭什么她总是能霸占住母亲温暖的怀抱;凭什么连父亲看到她时,都比看到自己时的笑容要多,还温柔,她总是被高大的父亲抱在怀里,而自己却只能站在地上昂头仰望她。他不喜欢,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她,”亚历山大再次哼哼着强调。 “你说真的?”伯爵夫人挑挑眉,侧过身子,把女儿的正面展露在她的哥哥面前。伯爵小姐圆圆的绿眼珠滴溜溜的转,沾了灰尘的小胖手在空中使劲儿挥舞,先是发出咯咯的笑声,紧接着就用特有的单词呼唤她哥哥的名字:“亚亚,亚亚,亚……” “你说真的?”莉亚又问了一遍,低头盯着她的儿子。 亚历山大把头撇到一遍,撅着小嘴:“只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喜欢,对,虽然妹妹很可*,但就只有一点点喜欢。 “宝贝儿,你认为妈妈因为妹妹而忽略了,但事实不是这样。妈妈之所以不总是围绕在宝贝的身边,是因为妈妈相信你,妈妈相信亚力克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最能够令父母感到骄傲的孩子,妈妈相信,你能做到很多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妹妹也做不到的事情。难道宝贝儿是想告诉妈妈,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并没有妈妈想象中那么优秀?!你用餐的时候也需要有人喂饭,你睡觉的时候也需要有人推摇篮,你走路的时候也需要有人牵着,甚至你半夜醒来的时候,也需要哇哇哭泣召唤妈妈来哄伴,就像妹妹一样,是这样吗?” “不是,不是,我才没有,”亚历山大嫌弃的瞪了塞西莉亚一眼,紧接着表情就换成了怜悯,哦,可怜的笨妹妹。 “当然不是,宝贝儿,因为你长大啦,”莉亚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儿子圆滚滚的小脸蛋,“你是妈妈的骄傲,是妈妈的珍宝,是妈妈能够信任和依托的支柱。你能够担负起重任,替妈妈保护好妹妹吗,尽你最大的努力?” 国王使劲儿的点点头,想起在骑士大赛上见到过的画面,左手抚着右胸,小脸一本正经的说:“我郑重起誓,以家族荣誉。” 伯爵夫人抱着女儿前倾了身子,塞西莉亚嘟起得小嘴啵的一下啃在哥哥的肉脸蛋儿上,为这个誓言盖了个戳。 “好了宝贝儿,我们真得离开了,你老爸他……”莉亚的话还没说完,诺丁汉已经带着他的心腹们走到了议事厅外,望着眼前这一堆人,微微一愣,什么组合?! “出什么事了?”他问妻子,目光却注视在女儿灰扑扑的脸蛋儿上。 “哪有什么事,”妻子耸耸肩,回答道:“不过就是土豆国王跟苹果泥女王打了一仗,最后大家偃旗息鼓握手言和,签订了永世交好互不侵犯的和平条约,土豆国王还成为苹果泥女王的终生保护者,就这样。” 还就这样?!!伯爵瞪着他妻子,满头黑线,能不能说点儿,人类能听懂的语言?不过好吧,诺丁汉撇撇嘴角,他暂时也没时间继续听妻子打哑谜。他揉揉儿子的脑袋,又亲亲女儿额头,然后望着妻子带着一群人呼啦啦的离开了会议室。行了先生们,现在,我们讨论下对乌拉诺斯的作战计划。 跟诺丁郡一样,肯特伯爵的领地也是四战之地,南方有诺丁汉的虎视眈眈,西南角频繁受到魔鬼林的骚扰,隔海相望的是斯卡提的国土,而海岸线以及海上商船却常受到海盗们的侵袭。即便如此,凯瑟琳依旧不可能轻易放弃这块土地,不论她跟父亲现在的关系以及将来的发展如何,在某种意义上,斯卡提依旧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最可靠的盟军。两个国家的海岸线本就不及奥丁跟斯卡提那样近便,如果再把最东南部的沿海领土肯特割让给奥丁,别的尚且不论,一旦乌拉努斯境内起了战事,斯卡提军队就要越过肯特郡的海港,花比现在多的时间赶来支援。战场上瞬息万变,或许仅仅只是多了三五天的行程,但对于战局来说,对于王太后的生死来说,却都是至关重要的。只要还有机会,凯瑟琳就绝不会乖乖的履行盟约,将肯特郡交到邻居的手上,贝里郡亦然。 推翻马尔科姆的统治,贵族们或许还心存犹豫,但针对奥丁这个争执几十甚至上百年的老对手,乌拉诺斯人却意见统一毫不退缩。凯瑟琳矢口否认她与对方的盟约,甚至对诺丁汉拿出的秘密文书视而不见,她呼吁国王的封臣们召集兵马,为了乌拉诺斯为了国土为了家园而战。这肯定是她早在签约前就做好的打算,斯卡提的军队仍有一部分留了下来,与乌拉诺斯人并肩作战。 不过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诺丁汉同样是在盟约签订前就做好了打算,在凯瑟琳围困她丈夫的时候,全奥丁最精壮的兵马已经集结在了诺丁北部边境。而比起邻居的优势还在于,奥丁人还有肯特伯爵这个眼线,乌拉诺斯军队分几路出兵,走什么路线,什么时候抵达,诺丁城都知晓的一清二楚。所以,这几乎是一场结局毫无悬念的战争。 伯爵本人并没有亲自上阵,作为国王的父亲,作为一国的摄政王,最需要他的地方是诺丁大本营,而非前线。不过,他派出了他最看重的心腹之一,希尔男爵,统领整支北伐的队伍,这恐怕是奥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室军队领袖。当初的布朗男爵或许说得对,诺丁汉更*重用年轻人,但他眼光十分不错,盖文虽年轻,战场局面却不陌生,指挥手法也不稚嫩,一路攻城略地,带领奥丁兵马一直杀到肯特郡以北,弗雷家族的领地。 这大大出乎凯瑟琳的预料,她没想到结合乌拉诺斯跟斯卡提两家人马的力量会如此的疲软,如此的不堪一击。其实如果她肯只用其中的任何一支,战局怕也不会如此的狼狈,正因为她两边都想利用,两边都不舍得放弃,反而最终将两边都得罪。乌拉诺斯人对自己的王太后依仗斯卡提人颇有微词,斯卡提人也瞧不起连抵抗都没抵抗就把前国王卖了的乌拉诺斯人,双方不但没有通力合作,反而互使绊子,倒叫奥丁人捡了大便宜,神挡杀神,势如破竹。 不过这场在诺丁汉掌控之中的战争,也不是没出半点意外,一个经由盖文派人送回来的消息,让伯爵夫人怔愣了好半天——乌拉诺斯人几次三番在她手上吃了大亏,竟然也学个精,他们照着在战场上看到的样子,竟然也仿制出一批长弓来。好在,诺丁长弓是诺丁人多年来反复研究跟改良的智慧结晶,乌拉诺斯人虽依样画瓢,却难得其精髓。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山寨长弓也比原先使用的弩箭效果要好,威力也大,对身穿锁甲的奥丁骑兵也造成了一定的困扰。莉亚很清楚,乌拉诺斯人,甚至整个亚美大陆的国家,掌握诺丁长弓的制造技艺是迟早的事情,防是防不住的,针对山寨者,最好的办法就是科技创新。 于是在火药厂的建造按部就班,印刷术的研究也步入正轨后,伯爵夫人抛出了她的下一个开发目标——制造板甲。 作者有话要说:呦呦呦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泥垢了←_← 上几张图,给大家看看锁甲跟板甲,说比较抽象,还是看图容易理解。 之间有妹纸问我封面右上角那个是毛,看这张图你们就清楚啦 蓝布里面穿的那件好似毛衣似的玩意儿就是锁甲,由铁环串联而成,不能完全阻隔箭矢,但一般弩箭对其无作用,威尔士-英格兰长弓(诺丁长弓原型)是其克星。 弓箭对于板甲就彻底的无能为力了,长弓的效果都微乎其微。真正盛行应该是从十四世纪开始的,克雷西战役结束、英格兰长弓威震欧洲大陆之后,不过每个时期每个国家具体的模样略有不同。 第97章 凯瑟琳对摆在她面前的局面十分不满意,她情绪浮躁的,在房间内走来走去,随后将目光投注到站在室内中央的中年男子身上,“难道,就真的只能这样了?” 被王太后问话的是弗雷郡现任的领主,当初那位被诺丁汉伯爵夫人砍了头的“冬瓜”之子。弗雷伯爵也很无奈,他的领地紧挨肯特郡北部,这也是当初马尔科姆在时,命他们跟肯特、贝里同去袭击诺丁郡的原因,他们三家离着最近。同样的,对现在奥丁军队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在做做样子拿下肯特郡,以及轻易占领贝里领地之后,弗雷家族就跟着遭了殃。比他父亲长得周正得多的伯爵尽量隐藏起自己心中的不满,向王太后恭敬地回答:“陛下,确实没有其他办法,时已入冬,如再不停战,将对我们极为不利。” 乌拉诺斯人并不是没有在冬天起过战事,正相反,他们两次偷袭诺丁郡都是在冰天雪地之中。不过之所以敢那样做,无非是因为肯特与诺丁交界的缘故,不用长途跋涉,粮草的问题就比较容易解决,即便无法在当地劫掠养战,也多少能撑上一小段时间。可这对于举全国之力,甚至还有斯卡提部队支援的现状来说,就没有任何作用了。流星城离弗雷郡,甚至比诺丁城到那里还远,就别提乌拉诺斯更北方的领地跟他们的军队了,比起凯瑟琳,诺丁汉倒更像是在自家门口开战。更何况奥丁人打到乌拉诺斯的地盘来,可以靠在当地抢劫以战养战,乌拉诺斯军队却不能抢自己人的粮食,不然不用等奥丁人打过来,他们就得掐成一锅粥。如何养得起这批几千甚至上万人的兵马,是让凯瑟琳跟她的心腹们最为头疼的一件事,更何况,已经入了冬。 奥丁人冬季的日子不好过,地里无粟,家中无粮,兜里无钱,春夏秋能找到吃食的地方,到了冬天几乎都不用再考虑,除了勒紧裤腰带挨到入春,别无他法。可即便如此,他们却也比乌拉诺斯人幸福的多。 奥丁已是位于亚美大陆的北部,乌拉诺斯却在比奥丁更北面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亚美大陆最靠北的一片国土。同奥丁一样,因为气候、地理等因素,乌拉诺斯粮产不丰,比奥丁尤甚。尽管也因为生存环境恶劣的缘故,乌拉诺斯人同他们的邻居一样生得高大威猛、骁勇善战,甚至更加野蛮粗暴,但他们穷得叮当响也是不争的事实。这是一个连海盗们都懒得光顾的国度,即便黑寡妇现在改行“收保护费”了,她的牧羊女号也几乎不曾在乌拉诺斯海港出现过,原因很简单,穷得连海盗都不愿算计啊。 腓力王之所以当初把女儿嫁给马尔科姆,并不为别的,只是看中了乌拉诺斯人那强悍的战斗力。尽管做法完全不同,但他跟诺丁汉也算殊途同归,都设法养了一批随叫随到的部队,伯爵夫妇靠金币和灌输国家观念培养这支部队,腓力却只靠一个女儿跟国王外孙实现了他的目标。不过两者之间依旧是有差距的,差就差在诺丁城养得是一支职业部队,纪律严明、素质过硬,而乌拉诺斯士兵无论体格如何壮硕,都摆脱不掉他们只是农民、也只拥有农民的思维意识这个事实,在队列分明、整齐划一的奥丁军队面前,单打独斗、各自为战的乌拉诺斯人马注定会兵败如山、一溃千里。 既要面对无粮支撑的困境,又要面对一败再败的战绩,也难怪凯瑟琳王太后的脸色,犹如挂了一层苹果皮,青的可以。 面对这样的领导,弗雷伯爵不得不继续献计,“陛下,其实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们佯装把肯特、贝里两个郡割让给奥丁,暗地里这两个领地的贵族们却依旧跟我们通气。等熬过寒冬,开春再站,到时候您的父亲越过奥斯海峡出兵,远的不敢说,诺丁必然要手到擒来。” 是啊,好歹她还有父亲这座靠山,不管父女俩各自的小九九如何,奥丁人侵占了乌拉诺斯的领地,就等于侵犯了腓力在乌拉诺斯的利益。对于国土仅有奥丁三分之二大的乌拉诺斯来说,两个郡已是不小的损失,更何况还是地处东南沿海的相对富庶之地。对于斯卡提国王来说,是不可能容忍其他人觊觎他已到嘴的肥肉的。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斯卡提再派援军,凯瑟琳是不可能再令他们在乌拉诺斯登陆了,她已经被两国兵马之间的龌龊搞得烦躁不堪。来年再战,必定要请父亲的军队直接攻击诺丁海岸线,那里离斯卡提最近,拿下诺丁又有巨大的好处,想必父亲绝对不会拒绝。只是,“现如今,两个郡,真的能够满足奥丁人的胃口?!” 凯瑟琳有此一问,莉亚同样有此一问。如果说当初的同盟,在北部边境虚张声势助凯瑟琳拿下王位,从而换取两个郡作为报酬的话,不失为一笔划算的买卖,诺丁汉会应允也不足为奇。但现如今,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仅仅是为了去邻居家里耀武扬威一番,最后依旧只拿到相同的报酬……伯爵夫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她丈夫的风格。“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撤兵?” 撤兵?怎么会?!诺丁汉依旧注视着窗外,已经三岁的亚历山大不惧怕严冬的寒冷,裹着厚厚的毛皮像只球在白茫一片中跑来跑去,虽然因冰面光滑时常摔倒,可仍然乐此不疲。“我只说同意他们交付两个郡,什么时候说过要撤兵?” 哎,哎,可是,“你已经派人通知盖文,领北伐军南下回撤了啊?” “可我没承诺,不会再次北上。” 呃……伯爵夫人抽动嘴角,除了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乌拉诺斯人需要停战休养,我们也是一样,尽管粮储比他们丰富,但在冰天雪地里作战同样要付出比平时多的损耗,这不值得。反正凯瑟琳也不是真的要议和,履行盟约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做法,等挨过寒冬,她会想方设法把失去的再夺回去。倒时候,就是乌拉诺斯人该付利息的时候了。”利息这个词儿,还是伯爵大人跟他妻子学的。 “开春对我们的有利,同样也对对方有利。而且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我想凯瑟琳不可能不做其他的安排,硬拼她已发觉自己稳输,说不定会采取偷袭,别忘了,腓力还在海对岸虎视眈眈呢。” 怎么可能忘?诺丁汉忽而低头笑了笑,那表情真是要多诡秘有多诡秘。“你放心,斯卡提的这条毒狼就是想看顾他的女儿,眼下也没这个精力。” 莉亚知道她丈夫有一些特殊的手段跟渠道,几位邻居们境内的动向,他虽不能说即时,但也算十分迅速的知晓。不过,任凭妻子追问再三,伯爵大人却始终不说斯卡提出了何事,故意吊人胃口。伯爵夫人翻个白眼,不说拉倒,她还不稀罕问了呢,扭头就出了房门,留诺丁汉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这么,不经逗…… 莉亚不是真的生气,她是很忙,非常忙。 诺丁汉的书房她不好意思长期占用,毕竟那里大多数时候是她丈夫跟心腹手下开小会的地方。莉亚命人在书房隔壁又清理出一个小房间,当做了她自己的办公室。 最近这段时间,出入办公室最频繁的就是侍卫长的亲弟弟。因为哥哥执意改行,弟弟就不得不继承了家业跟家传手艺,成为诺丁堡的铁匠。又因为他们的父亲人称史密斯,所以弟弟就有了自己的名号,小史密斯。小史密斯近来频繁被伯爵夫人召见,无非就是为了一件事,板甲的制造。 其实板甲不是什么新兴工艺,早在莉亚产生这个想法的几百年前,它就曾在亚美这片大陆上出现过。可惜,因为质量重、造价高、活动不便而被贵族们嫌弃,最终只是昙花一现就消弭无踪,还是锁甲始终一枝独秀,成为骑兵们必备的甲胄。 如今比起几百年前,锻造技术已有了长足的发展,铁匠们的眼光、视野也比当时更加开阔,按照伯爵夫人的要求,打造一批关节部位能够活动的板甲也并非什么难事。但有一点,小史密斯不得不提醒领主夫人:“造价会非常高。”尽管不像铁环一样需要编织耗费大量劳动力,但一块块厚重的铁板,想想也知道,要多费多少矿石。而且,“板甲的重量也是大问题,步兵穿它跑不动,骑兵穿它跑不快。”跑不快的骑兵,要来何用? 财大气粗如诺丁汉伯爵夫人,也没想过要给步兵穿板甲,他们在战场上不负责冲锋,无需刻意抵挡弓箭手的袭击,穿板甲除了能像乌龟一样缩进壳子里,就只剩下浪费,浪费,还是浪费。但是骑兵穿了板甲,增加负重,这确实是亟待克服的困难。“这样算起来,我还要先提高战马的负重能力。”伯爵夫人若有所思。 除了研究板甲,莉亚还需要抽空见见远道而来的商队们,明年开春之前,他们恐怕是最后一批了。 尽管家底丰厚,商人始终都只是自由民,身处阶级的中下层,比农奴略高,比骑士不如。伯爵夫人无意于打破阶级观念,在这个时代完全不现实,但她并不刻意强调身份的悬殊,从而排斥与商人们接触。这群走南闯北的商队们带来的讯息,有时候比密探的汇报还要精彩,还有价值。 在听了萨德玛王国的风俗、物产和一连串其他趣闻之后,莉亚终于在商人们的口中得知了,她丈夫未曾告知她的那个消息,一个在斯卡提的街头巷尾已传得人尽皆知的关于王室的新闻,而且是丑闻。 斯卡提王国的儿媳妇,王储路易的合法妻子,因通奸当场被捉,被囚于幽堡之中。 第98章 乌拉诺斯跟奥丁的盟约终于彻底履行,肯特郡跟贝里郡在两个摄政王或摄政女王的文书签发下,也彻底易了主。 不过令凯瑟琳意外的是,诺丁汉提了个附加条件,他以两个家族曾经出兵围困过诺丁城为由,拒绝接受这两个郡原本的领主成为他的封臣。这个要求本来也无可厚非,乌拉诺斯以割地为酬劳,自然是将其交给了奥丁王室,至于人家关起门来如何分封,是否还要原本管理这些土地的贵族们,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凯瑟琳也管不着。但这却大大的影响了她暗地里的计划,要知道割地是假,安插进奥丁眼线才是真。男爵骑士们在王室面前根本够不上格,两个伯爵才是她重点勾结的对象,尤其是小贝里伯爵,他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基因,贪婪、愚蠢、目光短浅,在凯瑟琳眼中是不二人选。现如今,诺丁汉说不要他们俩了,留给你们乌拉诺斯人自行处置吧,这可令王太后有些措手不及。 最令凯瑟琳郁闷的还要数,肯特伯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来流星城找她哭诉了。也是,平白无故把原本属于人家家族的土地送了别人,还把他从领土上赶了出去,换谁谁都不答应。尽管这块地当初也是马尔科姆的父亲赐给老肯特的,可给了就是人家的了,你无缘无故的又收回去,算怎么回事儿?! 老伯爵哭得肝肠寸断,王太后听得面色铁青,但伯爵大人夹杂在哭泣中的几句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他说:“陛下,就算奥丁肯让我继续拥有我的领土,我也不敢接受。您知道,我只有一个长到成年的儿子,他是肯特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当初遵从您丈夫的命令,他出兵围攻诺丁城,却被奸诈的奥丁人施计掳了去,囚禁了将近三年,受尽折磨历尽千辛好不容易才从诺丁的地牢里逃了出来,您说,我怎么可能再送羊入虎口,成为奥丁的封臣让他接受敌人的迁怒跟惩罚呢?!不,陛下,请您发发慈悲,千万不要这样对待您忠诚的仆人。” 凯瑟琳眉头一挑,心说对啊,这老家伙不提她都快要忘记了,当初跟老弗雷、老贝里一起被俘的,还有九个骑士,其中就有肯特伯爵的独子啊。听说老弗雷当场就被砍了脑袋,领地自然就归了他的长子。老贝里虽没有传出死讯,但也没有他还活着的消息,爵位被马尔科姆在世时做主,也由他的长子继承。至于那个小肯特,据说他多年来一直被单独囚禁,在被俘的九个骑士中,以他的家族最显赫、他父亲的爵位最高,显而易见,他也被当成了最肥的一只羊来宰。听说诺丁汉给肯特伯爵开除了天价的赎金,以至于这个老家伙近两年四处借债、穷困潦倒,在马尔科姆当初率军南下时,连支三百人的骑兵队都凑不出来,气得国王兵败后,差点儿迁怒于他。到最后,还是靠他儿子自己机灵,千方百计从诺丁城的地牢里逃了出来。这也多亏了她的那位远房亲戚、诺丁汉伯爵夫人要搞什么贸易中心,诺丁城的外城弄成了自由市场,往来的商队多了,出入自然就不是太严,让囚犯有了可趁之机。 王太后想了想,决定要亲自见见这位年轻人。她对身在敌营三年最终成功逃脱的传奇经历感到好奇,同样也为那位素未谋面的远房亲戚感到好奇。同样是国王的母亲,莉亚杜布瓦跟凯瑟琳杜布瓦相比,又当如何?! 埃德·肯特走进来的时候,王太后独自坐在大厅中央的那张王座上,居高临下的盯着来人。 比之三年前,小肯特看起来有些消瘦,面颊也略显苍白,想必是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几乎见不到阳光之故。但他背脊挺直,像所有英勇不屈、骄傲自持的骑士一样,昂着头,精神抖擞的自门口向大厅内走来。他毫不退缩的、目光坦然的回望王太后,躬下腰身,行礼的动作既标准,又不卑不吭。 不得不说,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尤其讨贵妇们的喜欢,不单因为他骑士的做派,还因为他英俊的脸庞和高大的身形。凯瑟琳当然也不例外,她也是个贵妇人。“我为你的遭遇深表同心,”王太后用一种听起来十分遗憾的口吻说:“如果早知道你的处境,我,不,国王陛下,一定会想法设法把你从敌人的手中营救回来。” “您无需如此,陛下,”埃德的膝盖仍半跪着,高昂着脖颈,明亮的眼睛凝望着坐在上首的女人,“我从未把这当成是苦难或者折磨,正相反,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磨练,一种意志、精神跟**同时的磨练。这三年的时光赋予我的不是遗憾不是同情,而是重生,是使我认真思考、我生命存在意义的一次重生。” “那么,你找到了吗,年轻人?” “是的,陛下,在来到王宫前我或许还在迷茫,但在到达这儿之后,在见到陛下您之后,”骑士深吸一口气,动情地说:“我想,我终于找到了,生存的真正意义。” 王太后的声音似乎透出一丝激动,“么,是什么?” “是您,陛下。我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追随您、服侍您、守护您。请您务必要答应我的这个请求,虽然有些唐突,但这个应允却是我愿意用生命去换取的。陛下,请您一定答应。” 凯瑟琳端坐了身躯,以一种矜持、骄傲的态度问道:“说吧,年轻人,你想要什么?” “成为您的侍卫,陛下,我生存的最大也是唯一愿望,就是成为您的侍卫,尊贵的,王太后陛下。” 毫无疑问的,凯瑟琳答应了埃德的请求,她同时也默认了诺丁汉的条件,土地、农民跟小领主们,归他,两个失去土地的伯爵,她自行安排。安排的结果就是,在直属于王室的土地中,在离边境不太远的地方,王太后割出了两块地方给肯特跟贝里两个家族。其实按照她的意愿,只给肯特伯爵就行了,奖励人家生了个顺眼的儿子,可若把贝里撇下,又有些说不过去。得,干脆要给就都给了吧,反正他们都是她儿子的封臣,年年缴税岁岁纳赋,也差不了多少去。不过这两块地一个贫瘠些一个相对富庶些,一个面积小点儿一个相对大一些,这可就不是其他人能够讨价还价的了,就这样,爱要不要。贝里伯爵纵觉吃亏,也只好认了。 与奥丁的纠葛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尽管王太后暗地里计划着,来年再战,把失去的连本带利讨回来,可乌拉诺斯诸位大贵族心里,却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讨不讨回这两块失地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得了好处也不会落在他们头上,更何况连好处的影子都没瞧见。被奥丁人打得屁滚尿流、连连失利,损失的人力财力物力还没处清算。而一个女人站在头顶上指手画脚,也让这群性格火爆的乌拉诺斯贵族们心里些微的不服气。 于是,在停战休养三周后,由几位大贵族作为代表出面,向王太后提议,也是时候,该给自己找个新丈夫了。 改嫁在亚美大陆并不稀奇,别说其他贵妇,就是王后、王太后们,成了寡妇,也可以干脆利落的改嫁。她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拥有不菲的嫁妆,或者高贵的血统,这使得她们不但会成为贵族们追逐的目标,连家底殷实的商人们也有可能打她们的注意,谁会不想得到这样一个改变子孙后代身份和地位的机会?像凯瑟琳这样的,更是贵族寡妇中的抢手货。因为她的丈夫和儿子,她拥有着统治一个国家的权利,因为她的父亲,她还拥有另一个强国的继承资格,只要有眼睛的就能够看得出,娶到这样一位寡妇将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带来多大的利益。 至于凯瑟琳,对马尔科姆曾有过一些感情,但也绝没到至死不渝、非他不可的地步,如果有位年轻英俊、家世显赫、她又觉得合适的人选,为什么不考虑再找一个丈夫呢?但问题是,这样的人,该去哪儿找呢?! 远在海峡对岸的女儿为婚事发愁,在斯卡提王宫中的腓力王也在为婚事发愁,不过他愁得不是自己,而是他倒霉催的儿子,王储路易。 从斯卡提到流星城,比到诺丁城要远二十多天的路程,所以到现在,凯瑟琳还不清楚娘家出得这些乌糟事儿,当然,也没人会主动跟她提。但这件丑闻却已在斯卡提王城传得街知巷闻,人们吃饭、睡觉外的所有时光似乎都在讨论着,王储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这多少也怪路易自己,尽管他处处模仿父亲,却缺乏腓力的奸诈、更缺乏腓力的城府,以至于当场捉奸后就勃然大怒,全然忘了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等路易大喇喇的派人把妻子关押起来,并且当众亲手处决了那个令他蒙羞的奸夫之后,王储妃与人私通的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一样,在整个王城都传开了,拦都拦不住。 一件王室的丑闻,还不足以令国王感到头疼,尽管会觉得面上无光,可大家心知肚明,贵族这个阶层里,偷情的男人、女人可不止他们一家而已。王储妃与人私通,被捉了,顶多就是说出去不好听,可也跟所有贵族家庭对待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没什么区别:要么你忍了,继续用这个老婆,要么你发飙,逼教会宣布你们的婚姻无效——变相的离婚。 按照路易的意愿,是死活都不想再跟这个老婆过了,本来也不是照着他的喜好娶得,如今能休掉最好。可问题偏偏就是,不能休。 王储妃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以腓力的野心,怎么可能给儿子娶个不能生金蛋的母鸡?!他给自己挑的儿媳妇正是邻居泰格国王的长女,要不然当初人家怎么会那么痛快,跟他一起联手在东征军归程时堵理查德?还不是因为大家亲戚关系,也是利益所系么,泰格国王的外孙,注定是斯卡提未来的国王。 以腓力的心思,必然是勒令儿子忍了,不管怎么说,他俩成婚的时候泰格国王把临近斯卡提的一大片领土送给女儿当了嫁妆,等儿媳妇死了,那块地必将由自己的孙子继承,归入斯卡提的版图。尽管腓力自己都未必能够活着看到这一天,可贪婪的人就是如此,一旦叼上了这块肥肉,是死活都不愿吐出来的。 但现如今不但是路易不愿意,连腓力都不确定是否还该这样做。王储成了平民百姓暗中嘲笑的对象不说,连他跟王储妃所生的孩子,唯一的女儿,都成为平民乃至贵族们质疑的目标。一个私通被捉的王储妃,凭什么证明她先前所生的孩子就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亚美人可不会滴血认亲,更何况滴血认亲本来就不靠谱,这时代也没有dna鉴定,难道王储妃说她是,她就是了?开玩笑,一个违背婚姻誓言的女人,凭什么做这样的证明?! 就连国王自己,心里也在打鼓。说那孩子不是儿子的种吧,他就得把儿媳妇这棵摇钱树退回去,亏本;可说那孩子是吧,路易自己又拿不准,自打出了这糟心事儿,他甚至连孩子的面都不想见。既然儿子都说不清,腓力就更不敢打包票,万一不是,岂不成了更大的笑话?!再说,有一必将有二,一个私通被捉的女人,将来再生下孩子,也难保就一定是她丈夫的种。腓力可不想冒这样的险,把祖宗的基业和他辛苦扩大的版图交给不是他孙子的人手里,若真这样他就算躺在棺材里都能被气得站起来。 不,不行,这个女人不能留,坚决不能再留了。 国王虽下定了决心,怎么实施却让他犯了愁,原因很简单,他的那位亲家,也不是一吃素的主儿。 不过这些亲戚们的烦恼并不在莉亚的考虑范围内,路易脑袋上的帽子是绿是红,跟她半点儿都没关系。跟斯卡提的战争暂停了,用不着再忙碌筹备军需;入了冬商队们不宜出行,也省了应付她的贸易生意。看起来,好像该是个清闲的季节,但这所有的清闲,都被几个诺丁汉搞没了,当然,最要命的要数被称呼为“陛下”的那一只。 每当在走廊上看到儿子牵着自己命人给他做的小木马,咯噔咯噔的迈着小粗腿朝自己跑过来的时候,伯爵夫人就会感到额头滑下三条黑线,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三岁,正是语言表达已比较清晰,并且依旧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以前他想问,可是说不清楚,现在好了,终于可以一天到晚缠着母亲问个够了。 “妈妈,为什么小狗狗有尾巴而我没有?” “妈妈,为什么我们跟妹妹的眼珠是绿色的,爸爸是黑色?” “为什么井里有水?” “为什么剑是长长的?” “为什么雪是凉的盐是闲的?” “为什么妹妹的牙齿比我少几颗?” 啊啊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莉亚想等把儿子的问题挨个回答,她都能编辑出版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但面对儿子满是期盼的小眼神儿,她又不得不绞尽脑汁、费尽力气的回答。除了牵着木马的亚历山大小朋友,还有他的小跟班,抱着布娃娃的茜茜小姐。好在女儿没有这么多为什么,她最大的爱好不是问问题,而是笑,不管妈妈说什么她都觉得高兴,咯咯咯的直笑。伯爵夫人欣慰的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果然,闺女才是当妈的贴心小棉袄啊。 不过,亚历山大的问题虽多,却没问让他母亲感到最难回答的一个——“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 尽管亚美风俗比大天朝奔放得多,莉亚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十分难解释,归根结底,她也只是个套牌货,深受天朝人的保守思想所影响。她回忆她小的时候,父母们八成都是这样说——“垃圾箱里捡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山神奶奶送来的”等等等等,不只坑爹坑妈,还坑孩子。 如果儿子真有一天问起,她也只能回答:“你啊,充话费送的。” 但儿子始终没问,不由得引起了母亲的疑惑。某年某月某日某晚,躺在卧室的床上,伯爵夫人忍不住向她丈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但诺丁汉的回答却叫她甚感意外。 “他问过了啊,”伯爵大人一脸淡定的说:“我也回答了。” 哎?你你你……“你是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 实话实话?!!莉亚觉得自己瞬间风中凌乱了,这个,这个玩意儿怎么实话实说啊!难道他告诉儿子,他们是先哔,然后哔,最后哔哔哔,九个多月后世上就多了他这么个臭小子?!伯爵夫人抓起她丈夫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看着妻子纠结的表情,诺丁汉忍住滑到嘴角的笑意。“为什么不敢说?”他一本正经地道:“我就是实话告诉他,他是妈妈生的呗。” 从哪里来的?妈妈生的。对啊,为什么她没想到,这答案多正经并且正确。莉亚出神儿的功夫,已被高大的身影扑到身上。 “不然,你以为我会怎么说?”诺丁汉挑挑眉,满是揶揄之色。 莉亚羞窘地别过脑袋,管你呢。 但沉默显然不是伯爵大人想要达到的目的,他把温热宽大的手掌往厚厚的毛皮毯子里一伸,亲吻着他妻子的嘴角说:“我们,再生一个吧?” “……”如果你不是天天这么卖力并且把手已经伸向了目的地,这话听起来更像是疑问句,伯爵夫人如是想。 奥丁的小国王继续着他温馨、幸福并充满“为什么”的家庭生活,乌拉诺斯的小国王却即将迎来他的新家庭成员——他母亲的新丈夫。 在一众贵族们整理出来的候选名单当中,凯瑟琳王太后挑中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那一个——吉尔尼斯的基斯保恩公爵。 换句话说,如果这桩婚事结成了,她将成为莉亚认识的第二位,基斯保恩公爵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奉上,睡觉,晚安~~ 100第99章 莉亚想要清闲,清闲却不肯始终伴随着她。乌拉诺斯暂时消停了,斯卡提也称得上焦头烂额,经过一场内战,已休养生息的差不多的奥丁贵族们,却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当然,他们并不是想搞政变,也自认没有那个实力那个本事,但花点小心思,占点儿小便宜,总是人之常性。 尽管跟乌拉诺斯一样,国王因为年幼不能统治国家,但跟邻居们不同的是,掌握着奥丁真正实权并不是国王的母亲,而是她的丈夫诺丁汉伯爵。让伯爵夫人感到好笑的是,不论在哪儿,拍领导马屁都不失为一条升迁捷径。大天朝如此,奥丁亦然;大天朝升的是官职,奥丁人却能借由与执政者交好的机会,得到减赋、赐地、升爵的实际好处。 不过,诺丁汉的马屁不是那么好拍的。他早些年恶名远播,如今虽收敛,也不会被母亲们拿来当小儿止啼的法宝了,可依旧让诸多贵族们望而生畏。所谓马屁,自然就是投其所好,可伯爵大人爱好什么呢? 酒?没听说他沉迷此道;烟?这时代也还没有;财?开玩笑,谁敢跟诺丁汉家族比有钱;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色这一条了…… 男人皆好色嘛,以己度人,贵族老爷们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虽说专一的男人并非一个都没有,在贵族们这个阶层里,也犯不着当奇葩来对待。但说实话,少,真的很少。或许为了荣誉、为了利益、为了妻子的面子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有些贵族家庭并不待见私生子,也尽量不“搞出人命”来,可要说连情妇都没有,连供玩乐的女奴都没有,就确实少见了。女奴这种存在,在贵族们眼中本来就是个物件儿,跟一把椅子一柄勺子一张桌子差不多的物件儿,连夫人们都不会把她们当人看待,家里养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尽管诺丁汉伯爵对他妻子的宠爱,全国上下几乎人尽皆知。迁王城、搞贸易、勾结海盗跟骑士团,只有伯爵夫人想不到的,没有伯爵大人不满足的。可问题是,如果一个男人宠爱他的丑妻、维护他的老妻、牵挂他的糟糠之妻,人们说不定会举起大拇指,赞他一声“高义”。而诺丁汉伯爵夫人却跟上边这三个词儿完全沾不上关系,她不但继承了红堡家族的美貌,还继承了杜布瓦家族的血统,诺丁汉对她的宠,从外人看来,就掺杂了各种色彩。起初是为了利,现在,八成是为了色。 色这个一个字儿,终于让蠢蠢欲动的贵族们找到了下手的方向,即便大多数人还在观望中,已经有个别几个按耐不住,活动了起来。 为商队来往之便,也为了带动整个奥丁的贸易而不只诺丁这一处,莉亚要求各个领主在自家领内建立专供商队下榻歇脚之处,并起名招待所。当然,这种要求是以建议的方式,而非命令,但几乎所有听到建议的领主都欣然接受,因为商队们下榻该处,必须缴纳一定的费用,这可是一笔可观的利益。 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职业,若非暴利吸引,他们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穿梭于海盗、盗贼横行劫掠的亚美各个国家之间。如今,诺丁汉伯爵夫人把他们的冒险旅程改造成了一条条商业路线,尽管沿途有各种“收保护费”的存在,但却保障了生命跟财货安全,也保障了一定的利润。来往一趟虽说赚的少了,但因效率高又安全,他们可以来往很多趟,利润总额反而比起之前还翻了几番,也难怪全亚美的商人都爱往奥丁跑。 商队多了,货物自然就多,货物多了,花样儿也越来越丰富。不拘于伯爵夫人专卖的那几样产品,因为有了合作商队这道护身符,商人们倒卖到奥丁来的玩意儿越来越多,有些东西伯爵夫人不要,却还有别的贵族订购,比方说,泰坦大陆的女奴。 莉亚现在就有些愕然地,盯着眼前这五个异域来的美人儿。跟奥丁人比起来,泰坦人皮肤偏蜜色,身形略纤细,眉眼也显得清秀许多。搁男人身上,这叫缺乏阳刚之气,有些娘;搁女人身上,却平添了一股妩媚之感。难怪全亚美的贵族老爷们都为泰坦女奴着迷,家里不养上三五个,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上等阶级。 让莉亚感到好笑的是,曾几何时她也日防夜防,总担心情妇的出现会威胁自己的地位,在刚来到这片大陆的时候,诺丁汉身旁出现的任何异性,甚至一只母猫都会引起她的注意,可现如今……伯爵夫人无奈的扶额,好吧,不宅斗就对不起她穿越女的身份是么?! 可诺丁汉并不给她宅斗的机会,西边那位达斯汀伯爵送来的这份“小礼物”到达诺丁城之后,他连头都没抬,就把“东西”丢到了妻子这里。莉亚不得不问管家:“伯爵这是什么意思?”可管家的回答更叫人蛋疼。“没意思,”他说:“大人除了交代‘给夫人’,别的半句都没说。” 伯爵夫人撇了撇嘴,也只好认命了。“把她们都交给露比吧,”她吩咐道。 随着岁月流逝,莉亚不得不关心起贴身侍女的终身大事,给她找户好人家。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露比最终嫁给了诺丁堡的侍卫长、伯爵夫妇的心腹之一,巴尔克。尽管从年纪来说,已近四十的侍卫长比二十出头的露比大着很多,可老夫配少妻,在奥丁也不是什么稀罕现象,伯爵大人还比他妻子年长十二岁呢。何况俩人皆有意,露比不舍得离开她家小姐,侍卫长也打算在诺丁堡干一辈子,伯爵大人更透出意思,来年再起战事把巴尔克放出去,以军功为其加封骑士,从自由民一跃成为半个贵族,怎么看都是一门叫人满意的婚事。 成婚之后,伯爵夫人在内城送了他们一座两层的小楼当新房,但俩人却更喜欢住在城堡里。夫人虽有诸多仆从,她的那些贸易、那些发明、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露比也插不上手,但她依旧有事情做,她可以带孩子,先是亚力克,接着是茜茜,就这点上,还没人比她更细心更有耐心。伯爵夫人自然也乐意如此,作为来到这儿后她第一个托付信任的人,莉亚确实是不舍得露比离开的。 现如今,她有一道“影子”做护卫,有一柄“长弓”做利剑,有戴娜越来越有宫廷女官的架势,还有露比这个后勤部长,简直是配备齐全。这五个“小礼物”,自然是要交到后勤部长手中了。 甭管那位达斯汀伯爵本意是送她们来做什么的,可究其根本,泰坦女奴也不过是家园在战火中销毁后、被俘被卖的可怜人,如果肯安守本分,莉亚不介意城堡中再多几个侍女,反正厨房里整天叫嚷着人手不够——现在是以国王的规格,又有络绎不绝的访客,确实忙得够呛。 可并非人同此心。同样是奴隶,被当做“礼物”挑选出来并被授以各种技艺、以出卖色相为奋斗目标的女奴,跟那些同样在战火中背井离乡的老家人不同,连当初与艾尔伯特同行的杂耍艺人们,待遇跟她们都无法相比。她们,或许曾是牧羊女,或许只是农夫的女儿,又或许也曾有过尊贵的身份,但被贩卖给特殊调|教商人后,她们就只认准一点,讨好男人,能够平步青云。成为诺丁汉伯爵的情妇,那好处甚至连小贵族家的女孩都经不住诱惑,又何况这群以色事人的女奴们。 才不过过了三天,莉亚就不堪其扰。妹子们如果真的想上位,好歹也拿出点儿手段来,那各种借故亲近的行为在她眼中根本半点儿都不入流。伯爵夫人甚至想要发狠,撰写一本《大天朝爬床十八式》教育教育这里落后的人群。爬床,也是门专业学问,懂不懂?! 既然不愿安生呆着,那就给你们找点儿消耗精力的活儿。莉亚再次把手一挥,这五个娇滴滴的女奴就归了伊芳辖制。好脾气的露比罩不住你们是吗?行,送你们去军营里磨练磨练。 自从职业军人在诺丁首现,相关的政策也在各个地方推行。当然,军队最高领导人,必须是诺丁汉,军人虽然在各地征,服役却一定要在诺丁郡。随着部队的逐渐壮大,各种制度也越来越完善,并且将其定为一项法律,长此执行下去。 可令伯爵夫人跌破眼镜的是,征兵第一年,就出了一个怪现象。这条应征者排起的长龙队伍中,竟然还有零星的几位女性,这在奥丁的历史上可是破天荒头一次,从没听说,女人也能报名参军。 是啊,女人从不为领主服兵役,可这并不代表女人就没上过战场。不仅仅是围城战,在亚美这片大陆上,披甲上阵的女性莉亚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远的尚且不提,她的伯母伊莱恩,作为奥斯布达的女公爵,就曾带领她的骑兵队伍疆场厮杀过,母狮的绰号不仅因为她年轻时脾气火爆,更因为她沙场上作战凶猛。作为领主,即便是女性,也不能在保卫疆土的时候退缩,而女领主的身边,自然也有可能跟着几位同样策马扬鞭的侍女们。 不过,上战场的女性大部分都只是做做样子,穿长裙侧坐马上,如尤菲米亚那般的不在少数。剃了短发穿全套盔甲跨坐高头大马,完全像男人样子的,莉亚确实算是开创了先河。这似乎也给奥丁的妇女们发出了某种信号,打仗,不是只能靠男人。 当初,诺丁汉伯爵夫人从斯托克伯爵的海岸登陆,一路收服臣民,杀向红堡,大败伪女王尤菲米亚。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这将成为奥丁的一个传奇,在近几十年内,人们恐怕都不会忘记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和这样一幅生动的画面。银盔白马,红发红血,她带领无数骑兵如黑云般汹涌而来,开创了诺丁汉家族执掌奥丁的时代,也结束了动荡不安、手足相残的内战,成为这片国土的无冕之王,奥丁之王。 像所有浪漫精彩的骑士传说吸引无数年轻人争相持剑骑马、游历列国一样,诺丁汉伯爵夫人征服整个国家的故事,和她那一场场为人所乐道的守城战,激励了不少奥丁的女性们。 当然,有勇气来报名参军的只是少数,凤毛麟角,可这已经是一种不容忽视的现象。她们当中,有身材高大粗手笨脚、时常被男性取笑、捉弄甚至家人嫌弃的憨厚女子,也有仅仅是想进入城堡工作、把征兵当成一次机会的农家女,甚至还有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贵族小姐,自小幻想各种骑士经历,想要像父兄们那样去战斗…… 好吧,形色各异,这群人莉亚可不敢全收,但这也给了她一个灵感,为什么,她不组建一支女子侍卫队呢?要知道不论在城堡中还是在行军时,女性侍卫必然会方便得多。而且领导她们的人选都是现成的,伊芳,魔鬼林最优秀的战士。 想法是好的,实践的时候依旧遇到了种种困难。不是什么人都成长在魔鬼林那样的地方,更不是什么人生下来就有伊芳那样的天赋,而且,穿上裤子像男人那样背弓持剑,在当时依旧是件引人侧目的事。可既然想做,困难总是能克服的,真的要招,就一定能找到符合要求的姑娘。不管怎么说,参军的待遇是远远高过在家务农的,真正揭不开锅或者贪婪的父母,总是有把女儿送来报名的。东拼西凑,两年下来竟然也凑足了一百人。一百人不多,但仅仅是在主堡内轮班上岗,护卫伯爵夫人和她的两个子女,足够了。 现如今,莉亚又给伊芳多拨了五个人头。 这次时间撑得比较久,整整一个星期,才又出了幺蛾子。不是伊芳对几个女奴特殊照顾,或者她们真的吃苦耐劳有从军的决心,实在是诺丁城城墙太高、监察太严密,想偷跑出去,太难。 事到如今,女奴们也知道继续留在这里是达不成她们原先的目的了。她们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漂亮的女人,大多自视颇高,年轻的,尤其爱折腾。既然伯爵正眼都不瞧她们,伯爵夫人又摆明了不给她们好日子过,整日操练、训练,她们的纤纤玉指、她们光滑如缎的肌肤、她们明艳照人的容貌可怎么办?!跑吧,凭她们的资本,不相信跑出去还能找不到更好的栖身之地。 或许仅仅是一个守城侍卫的疏忽,或许是城防上的一处小漏洞,又或许,只是她们走运,五个里面,真有三个逃跑成功了。 莉亚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是气愤,而是感慨。这群无知的泰坦姑娘,真把亚美这块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当成她们的家乡了,三个年轻漂亮的异族少女,走在人烟稀少的野外会遇到什么,她都不敢想。可她也不会圣母到派出军队大喇喇的四处寻找,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将来什么命运什么下场,要靠她们自己了。 剩下的两个,莉亚专门找来问了话。一个胆小怯懦不敢同行;另一个却看起来颇有教养,举止谈吐不俗,即便同为容貌出色的女奴,依旧显得鹤立鸡群。也难怪,战事四起,不管是贫家女还是富家小姐,被俘后可能有的下场没什么两样。莉亚问了她们的想法,胆小那个想回露比手下,保证不添麻烦也不另起心思,有教养那个却坚持要留在军营。“我想靠自己的真本事吃饭,夫人。” 莉亚想了想,决定留用察看,总不能转手送人或者轰出去,雪中送炭她虽然做不到,不落井下石还是能保证的。当然,前提是对方也会做人,如果超出她的容忍范围,可不止轰走那么简单。 用过晚饭后,伯爵夫人把她的决定告诉了她的丈夫。不接见外人的时候,诺丁汉也喜欢在卧室里办公,坐在窗前常摆着的那张椅子上,在灯光下翻看公文,而他妻子就或站或坐在不远处。“这种事不用告诉我。”这种,连事都算不上的事。 “我不是想告诉你对那几个女奴的安排,我只是想提醒你,城防上是不是也该检查检查、整顿整顿了,三个活生生的姑娘,就这么在侍卫眼皮底下走出去了?”置进出的安检于何地,置守在城门口登记的书记官于何地?! 伯爵大人终于从羊皮纸上抬起了视线,“不是他们的疏忽,是我下令放她们离开的。” “哎?”莉亚愣了愣,“你,你放走的?” “几只苍蝇,你难道喜欢她们整日在跟前嗡嗡嗡?”他本来都打算自己动手处理了,妻子的心总是太软,好在这三只苍蝇识相,既然主动离开,诺丁城的大门自然畅通无阻。至于剩下的两只,就看伯爵夫人的心情了。“如果你不高兴,可以把她们交给我。” “不高兴,为什么?” “你不清楚她们来这儿的目的吗?”诺丁汉盯着她问。 来这儿的,目的……他这么说,难道是以为我会因此而吃醋?就为了这几个女奴?!!莉亚牵起她丈夫的手放到脸侧,大方磊落地笑道:“你想太多啦。” 诺丁汉的神色僵了僵,脸色有逐渐发青的趋势。想,想太多?!!是啊,想想他当初收下达斯汀伯爵这份“小礼物”,就是因为想……想太多了!!他猛然把妻子拉进怀里,低头将唇瓣凑到她颈间,用牙齿狠狠地磨蹭着她细嫩的肌肤,看着发狠,却除了酥麻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想太多?”伯爵大人哼哼几声,没好气的抱怨道:“是你自己,想的太少!” 我怎么想得少了?!莉亚还想张嘴反驳,却忽然被拦腰抱起,整个身子被诺丁汉扛在了肩上。伯爵大人要向他妻子证明,他或许想得太多,但他绝对能做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是我记错啦,我看过的那张图片,龙爪握着的不是长剑,而是盾牌。大家在脑海中把盾牌替换掉想象成克雷默长剑,也是可以哒~~~ 本章过度,很快就要开启全地图副本刷整片大陆啦,嗯嗯,还在酝酿某个导火索~ 101第100章 汉默先生推开厚重的房门,慢腾腾的走了进来,他坐在椅子上,任由妻子拔下脚上那湿漉漉的靴子。 “外面的事情让巴尔克去忙吧,”管家夫人不由抱怨道:“你这把年纪,怎么还老是想着往外跑。” 是啊,这把年纪了。汉默先生抬手捋捋满头白发,禁不住感慨。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五六十岁的时候依旧不服老,可无意中在镜子里照到自己满头银丝的时候才恍然发觉,原来早就老去多时了。“巴尔克毕竟是侍卫出身,有些情况他不了解。”侍卫长跟管家,可是分工完全不同的两个职位。 但汉默太太反驳却道:“大人已经不再只是大人,诺丁城也已不再只是诺丁城了,难道你以为奥丁的王宫里,真的需要伯爵府的管家吗?” 诺丁城确实已不再只是诺丁城,尽管伯爵夫妇从无意为它另改名字,但就像斯卡提的月光城、乌拉诺斯的流星城跟吉尔尼斯的逐日城一样,作为王权的象征,作为全国政治、经济跟文化的中心,它确实应该有个更特殊的名字,以彰显它今日的尊崇地位。 不知何时起,高岩城这种叫法便在贵族跟平民中间传开。或许是因为它矗立在全奥丁占地最广阔、绵延最长的奥加尔山脉上,又或许仅仅是起源自它代表的那高高在上、令人只能仰视的地位,不管怎么说,伯爵夫妇并不制止,高岩城这三个字,就正式代表了奥丁王城,随着来往的商队,一直传到整个亚美大陆。 “你说得对,”汉默先生叹了口气,“我的父亲是诺丁堡的管家,我的祖父是诺丁堡的管家,我的祖先们,世代都为诺丁汉家族服务。作为一个伯爵府的管家,我大概能够算合格的,可作为王宫管家,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再年轻个十几岁,我可以勉力一试,但现在,只能感慨岁月不饶人。我想,是时候舍弃这份职务的时候了。” “你舍得吗?”汉默太太把丈夫一贯用的酒壶斟满,递给他,笑道:“别说是你,就连我都舍不得。”她一生的大部分时候,生活在这座古堡,她的女儿,甚至都是在这座古堡里出生,她的命运,早就和诺丁堡这个地方紧密联系了起来。她舍不得离开这儿,也舍不得离开她的主人们。伯爵夫人的肚子还是瘪瘪的时候,管家夫人盼着诺丁汉家族能尽快诞下新生命;伯爵夫人的肚子鼓了一次又一次的时候,管家夫人转而期盼,要是能看着她侍奉过的第四代诺丁汉长大成人就好了,尽管清楚以自己的年纪考量这根本是奢望,却又忍不住这样想。“尽我们最后一份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戴娜跟露比也在成长,巴尔克能接手丈夫的一半工作,或许,还需要个能处理财贸经济的,但也不急在这一时。“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反而不在诺丁城里。” 汉默先生知道妻子说的是他们的外孙,盖文·希尔男爵。诺丁城扩建后,很多贵族都在新王城置了府邸,希尔男爵夫人也不例外。尽管不能真的回到自幼成长的地方,但作为自己人,温妮·希尔夫人依旧可以时常出入以前的诺丁堡、现在的王宫,探望她的父母,探望她的故旧,也探望她曾经照顾、如今已经贵为摄政王的伯爵大人。伯爵夫人曾在心里把温妮当成假想情敌,从而闹了个大笑话,这管家夫妇当然不知晓,但整日看到女儿,不由得又会想起远在北部边境守卫疆土的外孙,最重要的是,想到他的婚事。 “盖文已经二十七岁了,”汉默太太忧心忡忡的说:“他的心思我们都清楚。贝尔也是个好孩子,她是我们看着长大甚至是一手带大的,在我心里,她跟我们的亲外孙没有任何的亲疏之别,如果盖文的愿望真的能够实现,也是皆大欢喜,即便她现在是这种状态……可是大人不会答应的,你我都清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这个傻孩子就一天天的虚耗下去,他,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啊!”伯爵大人虽说二十八岁才结婚,可好歹是结了,各种缘由管家夫人也一清二楚。但她的男爵外孙却什么隐患,更没有任何想要结婚的意向,甚至,摆出一副今后就这么耗下去的架势,让做外祖母的不由不心焦。 “这也不是咱们能够插手的,”汉默先生看得比较透彻,“总得他自己愿意。” “他也并非不愿意,我左思右想,他不过就是担心贝尔今后的生活。大人有他自己的家庭,他现在又有了女儿跟儿子,家庭成员越多,相对的分到的关注就少一些。这不是什么特例,对大多数父母来说,对待子女都比兄弟姐妹、甚至自己的父母更上心。其实,这并不是没有解决之法,不是非得大人首肯,同意盖文娶她。” 汉默先生望着妻子,“你有,什么主意?” “我想到一个人选,盖文妻子的人选,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汉默太太信心满满地说。 塞西莉亚短短的小腿踩在石砌的窗台上,后背靠着她母亲的前胸,腋下被稳稳的夹着。“雪,妈妈,雪,”女儿指着玻璃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扭头对母亲说。 “是的,宝贝儿,是雪。”尽管诺丁汉号称儿子是严冬出生的,不该惧怕寒冷,从不勒令亚历山大外出玩耍,可也为他妻子找到了借口,没错,儿子生在严冬,女儿却生于盛夏。谁都知道女人畏寒,火力远不如男子,姑娘家若是钻进雪地里又滚又爬,长出手脚冻疮来可怎么办?即便她的茜茜现在还小,也该开始注意。不过,这种多数时候拘在高窗里的日子也过不了太久了,因为,“雪已经开始融化了。” “什么,化?”伯爵小姐用不连贯的词组表达着疑问。 “融化啊,就是随着天气变热,雪变成水,之后会被土壤吸收,被太阳蒸发走,最终消失不见。” 女儿似懂非懂地使劲儿点点头,又抛出下一个问题:“为什么,热?” “为什么会变热?”莉亚把她抱下窗台,揽着她一起坐到藤椅上,她活动了下有些算酸胀的胳膊,接着道:“因为,春天来了呀。” 那什么又是春天呢?伯爵小姐嘴巴嘟起,鼓着腮帮,却好像怎么都发不出春天这个词儿,只能满脸期待的盯着母亲,使劲儿眨巴眼睛。 “好吧,让我来给你讲讲什么是春天,”做母亲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藤椅,缓缓道:“春天啊,是一种季节,它是由春仙子来掌管的。这一年呢,分四个季节,每个季节都有一位仙子来掌管。当白雪开始融化,当冰川变成河流的时候,执掌冬天的冬仙子,就会卸下肩上的重担,把守护人间的责任交到来接班的春仙子手上。春仙子来了以后呢,万物就开始复苏,草绿了,花开了,小鸟也飞回来了……” 直到把熟睡的女儿交到露比手中,由她带着去隔壁休息,莉亚转回房间,见到丈夫正等着自己。诺丁汉把从乌拉诺斯王城传回的消息,告诉他妻子。 “你确定?”伯爵夫人皱了眉头,不是她怀疑丈夫的信息来源渠道,而是,这内容也太劲爆了,“凯瑟琳将要嫁给尤菲米亚前夫的亲外甥?!!她是怎么想的?”脑子被门儿挤了吗?“我以为,我以为至少对这个把乌拉诺斯卷入奥丁内战,把费迪南带到流星城的女人,她起码是充满嫌恶的。”就算憎恨不足,也不至于想跟这个死人组成一家亲吧。 伯爵大人却给了她答案:“任何情绪在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 尤菲米亚少女时期,曾与马尔科姆的哥哥、当时的乌拉诺斯王储订婚,后来未婚夫病逝,理查德又为“侄女”寻了门新的亲事,也是一位王室成员,吉尔尼斯女王的堂弟、基斯保恩公爵。 公爵是个短命鬼,这大家都清楚,至于坊间传闻说他死于尤菲米亚的压榨,不过是床畔枕边的风流故事,不足为信。但他们没有子嗣,这是事实,所以在公爵死后,他的爵位由他的亲外甥、他姐姐的长子继承,尤菲米亚带着嫁妆和三分之一的动产,重返了奥丁。 凯瑟琳王后翻遍所有与她身份匹配的候选人资料,最终就敲定了这位年轻的基斯保恩公爵,他甚至比她还小着五岁。 “年轻、英俊、举止优雅谈吐得体,这都不是凯瑟琳选择新配偶的标准,”诺丁汉告诉她妻子:“她真正想要的,是个能帮她攥紧乌拉诺斯的统治权,是个能帮她钳制奥丁军队,甚至是个能够帮助她摆脱她父亲操纵的男人。” “所以,她选了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他能做到这一切? “别小看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丈夫道:“他本人或许不值一提,但他的出身却不得不被人反复地提一提。你该知道,吉尔尼斯的玛丽女王正是他母亲的堂姐,也就是她的堂姑妈。而在两年前,女王唯一的孩子因病过世了,到现在为止,她还没确立新的王储。” 莉亚惊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王位很有可能落到凯瑟琳的未婚夫身上?” “不是没这种可能。” 北部是凯瑟琳执掌的乌拉诺斯,东部是隔海相望的斯卡提,如果再加上南边的邻居吉尔尼斯王国……伯爵夫人紧忙抓住她丈夫的胳膊,“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能让他们结成这样的同盟。这件婚事就这么确定了吗?有没有经过玛丽女王的应允?她答应了?难道乌拉诺斯已经在准备婚礼?订在什么时候?他们……” 诺丁汉将神经紧绷的妻子拉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别担心,”他说:“尽管这桩婚事几乎已成定局,当事人双方都满意即将因此而获得的利益,无疑更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愿望都能够实现。我只说可能,并不是绝对。” “难道女王还有其他近支的亲戚,还可以有排在更前面的继承人?” “没有了,”丈夫否定了她的猜测,“邓肯,我是说,这位基斯保恩公爵,在他的堂兄、舅舅跟母亲都先后过世后,已经是排在王位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但是,吉尔尼斯王位的继承,却跟奥丁,乃至乌拉诺斯和斯卡提都略有不同。” 王位不一定由跟国王有血缘关系的王位继承人继承,这就是吉尔尼斯最大的不同。简单来说,吉尔尼斯与其叫做国家,不如称之为联盟更加合适,贵族们的联盟,大小领主们的联盟。 尽管像当初的诺丁郡,一直以来的奥斯布达,在某种程度上都十分独立,他们的领主隶属于国王统辖,却在他们自己的领土上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但这种程度的独立,跟吉尔尼斯的联盟形态还有很大不同。 在王权日益被抬高的今天,在王室凌驾于一切贵族的现在,吉尔尼斯依旧保留着亚美人非常古老的传统,国王,只是贵族集体利益的代表,他并不是靠血缘传承的,而是由所有贵族共同选举产生。当然,王室成员具有优先权,而且近百年来,吉尔尼斯王国始终由玛丽女王的家族统治着。但这并不代表贵族们就此放弃了他们的权利,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对于这位基斯保恩公爵不满意,同样可以通过选举把他罢黜掉。新国王会在贵族们当中产生,继续维护他们所有人的利益。 “难道这个叫邓肯的年轻人有什么恶习,或者恶疾,已经引起了吉尔尼斯贵族们的不满?” “以前他还没有这种机会,以后,却有的是舞台供他施展,”诺丁汉勾了勾嘴角,“吉尔尼斯的贵族们虽然各怀心思,但他们对待外事的态度上却出奇的步调一致。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玛丽的统治方式,一个温和的女人,保守派。东征之战没有吉尔尼斯军队,奥斯乌三国连绵不断的争斗他们也从不参与。而凯瑟琳跟邓肯的婚约却将打破这种和谐,打破整个国家内部的平静,有部分投机者或许会觉得这是机会,但大部分保守派必然反感于此。以凯瑟琳的野心,嫁给了吉尔尼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男人,你认为她私底下会有点儿动作都没有?!这看起来像是两国的联盟,实际上却等于开了另外一种形势的内斗,两种观念的争斗。让他们先斗着吧,等两败俱伤的时候,就到了我们接收成果的时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莉亚咬紧下唇,也明白了她丈夫的意思。“可我还是不喜欢这种,被人包了圆儿的阵势,”她两臂圈着诺丁汉的腰,把脑袋枕在他胸口撅嘴道。谁会喜欢看起来三面受敌、进退无路的局面呢。 伯爵大人捻起她一缕秀发,安慰道:“包圆儿,恐怕很难。这个阵势不但有缺口,而且还非常大,并且会越来越大。” “怎么说?”妻子抬起头问。 “有些人不像我们这么沉得住气,恐怕,挨不过春天。” 凯瑟琳想要开春后派军南下,讨回她的失地;诺丁汉企图春耕过后,挥军北上,继续向敌人征缴利息;腓力王原本也打算出兵,跨过奥斯海峡,为女儿撑腰,重要的是为自己抢来更大的利益。 但这所有的计划几乎全都泡了汤,起码对于斯卡提的两父女来说,出兵,要斟酌,不挨揍,那就阿弥陀佛了。因为在三拨人马还没集结出动之际,有人率先发了难。 关押我女儿、抛弃我女儿,还让教宗出面宣布婚姻无效羞辱我整个王室,你们真当我泰格王国真的是好欺负的?!揍他,揍他的乌龟王八蛋!!! 泰格国王大手一挥,一万多人马向西北进军,越过边界直开进了斯卡提境内,朝着月光城一路杀来。 腓力原想到他这位亲家不好惹,但没料到脾气如此急躁如此火爆,被人打个措手不及,只能连连失地、节节败退,自保尚且来不及,哪有功夫管海峡对岸?! 既然你们不主动,那我们就只好动一动了。奥丁境内,大批人马渐渐开往北部边界,乌压压一眼望不尽的人头似乎也预示着,这场仗,将打得多么激烈,甚至整片大陆的格局,都将因此而改写。 102第101章 乔里从家里出门的时候,天还未亮,外面黑蒙蒙一片。他提着一只木桶,走在出村庄的窄路上。天气很冷,比往年这个时候都冷,尽管已过四月,田间、路旁、草丛里、林木上依旧有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可乔里却等不及了,再不播种就要耽误秋收,入冬前收不上粮食,全家人就会比前一个冬天更难熬。而最要紧的是,如果收成耽误了,他拿什么交租税?!领主大人虽算不上多刻薄,却也不是憨厚可欺的老好人,少个一星半点儿或许能先记着,若在大雪覆盖前颗粒无收,别说全家饿死,就是饿不死,也将大祸临头。 在经过一小片洼地的时候,乔里脚下一滑不由得栽了进去。“该死的,”他一边咒骂,一边手脚并用地爬出来,浑身泥轰轰湿漉漉,这下更冷了。可即便如此,乔里依旧没松开紧握的左手。他把木桶举至眼前,仔细检查一遍,还好还好,没有碰坏,这可是他们家最大的容器了。“都怪那个该死的女人,”他小声咕哝一句,眼神环顾,四下无人,不由又提高音量复述遍:“都怪那个该死的女人。” 在这个落后的时代,狼人、吸血鬼、女巫都能够堂而皇之的被国家甚至教会承认、并当做一项罪名逮捕烧死无数人,难得一遇的恶劣天气,自然也逃不脱迷信的侵蚀。乌拉诺斯去岁的冬季,远比往年寒冷的多,出奇的冷。或许是暗地里有人别有用心,又或许完全是出自人民自发的,差不多乌拉诺斯的每一个小酒馆里、小旅店里和田间乡舍内,都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国王推翻了国王,招致神灵迁怒。 国王推翻国王,这在亚美大陆可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所有推翻国王的人,八成都是为了自己能够当上国王。尽管父子相争、兄弟阋墙也时有发生,但凯瑟琳在乌拉诺斯人眼中却始终是个外国人,她的儿子年幼,丈夫又死得不明不白,权利争斗的最终,让这个异国女人坐上了象征王位的宝座,她身旁那个快两岁了仍在在吃奶的男娃娃,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若接来下国富民强、乌拉诺斯一派繁荣之象,王太后受到的非议还会少些,甚至有人会把她当做一代明主来顶礼膜拜也不一定。可惜,因她在秋收时节发动内战,导致很多地区的粮食产量都受到影响,尤其是沿海,斯卡提军队登陆、路过的领地。这群外乡人可不在乎别人家的田地,踩踏、烧毁甚至抢收,几乎大半国土都遭了难。支持小国王的贵族,在战后都多多少少得到了赏赐;那些没来得及表态的,只能自认倒霉;当然,最惨的是站错了队伍的。可不论是谁,都是贵族阶层的事,不论领主老爷们是赚是赔,都不会少收半个字儿的税租,这场灾难的直接恶果,就转嫁到了农民身上。食不果腹,再加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寒冷天气,纵是和平年代也会有人抱怨上两句,更何况战火不熄的乌拉诺斯?!渐渐地,人们怨怼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太后一人身上。 “那个该死的外国女人,”乔里趁着无人又抱怨了一句,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赶路,他得在天亮前赶到流经村外的河边去。 肯特郡南部边境紧紧相连的就是奥丁王国的诺丁郡,隔着荒凉的平原雪地,乔里甚至能够隐隐约约瞧见那条绵延不断的分隔带——哨兵岭。尽管诺丁在王国内已是最北最冷之地,但比之乌拉诺斯,却还暖和一些,仿佛这条哨兵岭,把紧密相连的土地生生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乔里站在突起的一个小山包上,极目远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羡慕之意。诺丁郡的温暖是他羡慕的,而最令他羡慕的,还是诺丁郡的富庶。 肯特郡在乌拉诺斯,也算不上是什么贫困地区,甚至因为地处沿海、又在最南,比起其他地方还略好过一些。可这毕竟不能够跟诺丁郡比,不能跟以富有闻名的诺丁汉家族相比。 乔里喜欢没事的时候就上酒馆,尽管酒水他消费不起,常常一条长凳上干坐半天还要挨老板的白眼,但他依旧时常光顾,原因无他,那是过往商队们的落脚之地。他爱跟商人们亲近,羡慕商人们的见多识广,喜欢听那些肯特郡以外的故事,哪怕明知对方是吹牛也听得津津有味。可有一点他知道,绝不是吹牛,那就是诺丁郡的富庶,几乎每一个路过的商队都这么说,怎么会错的了?!在乔里的心目中,越过漫长的哨兵岭之后就是座金山,诺丁堡一定就建在那座金山上,连守城门的侍卫们,都比他们这里的骑士老爷看起来气派。 农夫羡慕山那边的生活,他的母亲却对此不以为然。这个被生活和劳作压垮了的中年妇女,看起来足比实际年龄老上二十岁。乔里还年轻,有很多事情他都印象模糊了,可母亲还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某个晚上,发生在城堡里的那宗血案,那时候,掌管这块土地的还不是肯特伯爵。那时候的领主为人贪婪,野心也太大,他竟然以为凭借整个郡的实力就能够南下欺侮刚继承爵位不久的诺丁汉,结果尽人皆知,他的家族就此在亚美这片大陆上消失,再不复存在。 “诺丁人不好惹,”母亲经常这样说,并且警告儿子不许翻阅那条哨兵岭。几年前埃德在当地征召农夫南下进军时,她宁可打折儿子的一条胳膊也要阻止他离开。幸好他们的领主少爷并不是个残忍的人,没有连残废也征用。而更幸运的是,乔里的胳膊事后也恢复如初,没留下任何遗憾。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对整日去跟商队套近乎的儿子看不惯,更是反复掐断他想要跟着商队走的心思。“诺丁人是魔鬼,诺丁汉伯爵是魔鬼中的魔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想想十年前城堡里的惨案,想想你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样子,想想外面传了一整晚的惊呼声、哭喊声跟求救声。你还记得第二天天亮后城堡的景象吗,连大门都是血红色的……” “哦妈妈,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如果当时的领主不是企图欺负年轻的伯爵,抢先劫掠他的村镇、残杀他的领民,人家怎么会山上门来报仇?!乔里对于小时候的怯懦表现本能的抗拒,每当母亲提及“发抖”两字,他就会板起一张脸。更何况,“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肯特郡被割给了奥丁,你没听到贵族老爷们是怎么宣布的吗,我们现在也是奥丁人了。”而且,归诺丁汉家族统治。 母亲往地下啐了一口,“我是乌拉诺斯人,到死都是,除了这儿我哪儿都不去。” “没人要你离开,我们不是还住在自家的房子里?!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倒是可以往北迁,”年轻的农夫笑道:“你不愿当奥丁人,可以去当个斯卡提人。” 每当他说这话,母亲就会跳起来抽打他,疼倒不真疼,可那架势却十分骇人。在乌拉诺斯人眼中,海对岸的斯卡提就是阴险、狡诈、贪婪跟虚伪的代名词,比起被称作奥丁人,他们更无法忍受被斯卡提奴役跟统治,因为不管怎么说,起码乌拉诺斯跟奥丁,有着共同的祖先。 早在近千年前,这片亚美最西边的陆地还没被分割成三个国家,它跟亚美其他国家隔奥斯海峡相望,是个相对独立的大陆。只不过吃饭也有牙齿咬到舌头的时候,更何况是有着独立意识的人。 这片大陆是如何被撕裂成奥丁、乌拉诺斯跟吉尔尼斯三个国家的,已经成为老人们口中的传奇故事,说法不一。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乌拉诺斯暴躁,奥丁骄傲,吉尔尼斯谨慎。就像三个亲兄弟,老大老二掐成一团,老三在一旁围观,既不调停干涉,也不趁势偷袭。 可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今日的上位者变成谁、哪个家族,在这三个国家土生土长的人民心目中,跟彼此,终归是跟其他外国人不同的,不论是因为他们的祖先,他们的习俗,还是他们最初的信仰——远在亚美教盛行之前。 清晨的寒风吹透湿漉漉的衣裳,乔里瑟缩的抖了抖,紧忙摇头甩掉脑袋里不切实地的幻想,就算他们现在归奥丁人统治了,就算他们的最高领袖变成了诺丁汉家族,都不可能让他们真的变成跟奥丁人一样。乔里心里清楚,他们现在就像是次等领民,既不被奥丁人接受,又不被乌拉诺斯人瞧得起。他叹了口气,拎着桶走下山丘,目的地已清晰可见。 尽管母亲不同意他进商队做工,尽管母亲勒令他不许翻阅哨兵岭,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山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从商人们的口中,他知道有个叫做灌溉的玩意儿,能够让庄稼增产,据说,那是国王的母亲、诺丁汉伯爵夫人想出的法子。她真聪明,乔里心想。年轻的农夫并不知道太多贵族们的事情,当然也搞不清楚诺丁汉伯爵夫人如果从祖父辈算起,其实也能算四分之一个斯卡提人,并且属于斯卡提的王室,杜布瓦家族。在他眼里,这个努力让农民们吃饱的国王母亲,总比那个害大家都忍饥挨饿的强多了。 可商人们纵然听说过灌溉,也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他们贩卖的产品中不包括粮食,自然也就不关心农事。年轻农夫打听了半天,也只是得到“把江河里的水引到庄稼地里”这个答案。乔里瞧着自己的双手,凭他自己,当然不可能办到引水这样的事情,就算能,在领主的领地上这也是不合法的行为。但是,他很勤快,而且,有一双结实的胳膊,一双强劲有力的手。引不了来,我可以一桶一桶的打水来。 没有谁能告诉可怜的年轻人,雪水跟河水本质上并无太大分别,同样是灌溉,翻过几里地去打水实在是舍近求远的行为。但即便如此奔波,即便路上还摔了一大跤,乔里依旧感到很充实、很快乐,他马上就能够像诺丁人那样收获大量的粮食,让母亲跟自己吃饱,让他们能够熬过下一个冬天,甚至能让他有几个铜子儿去酒馆里请商队们喝上两杯,请他们给自己将更多关于外面的故事了,他有理由感到快乐。 但在翻下小山丘之后,乔里欢快的脚步却忽然顿了一顿,紧接着,他身形一闪,躲到一块巨石跟树木之后。 那是什么?农夫心里充满疑惑,慢慢地自树后露出脑袋,望着不远处二十米宽的河面,和更远处河面上的那座石桥。天色已比他刚出家门时清亮不少,虽依旧朦胧,但借着即将跃出地平线的一丝微光,他是能够模糊看到石桥上的事物的。那是人,一排排一队队的人,迅速但不慌乱、有条不紊的通过那座石桥,人头攒动,却悄无声息,队伍漫长曲折,仿佛无边无际。 乔里趴在巨石后,借着石头跟树木的遮蔽,也得益于此刻的能见度,始终未被发现。他大气不敢出,一直盯着石桥上的部队,不知道是过了二十分钟还是两个小时,当天空出现鱼肚白的时候,那条长长的队伍才彻底驶出他的视线。 农夫从地上跳起来,发足狂奔,甚至连木桶都丢弃不顾。他一路跑一直跑,直跑到领主的城堡方才停下来。 肯特伯爵被驱逐,离开此地去了西北方。诺丁汉从原肯特郡的男爵中,挑选了一位暂时代管此地政务。此刻,这位男爵就住在原肯特伯爵的府邸,也是那个曾经连大门都是血红色的城堡里。 “开,开开门,我要见领主大人,我要见男爵,我要见管家!”乔里的双手反复拍打在城堡大门上。 照说一个农夫,并非轻易能够见到领主的,更不是你想见就能见。但守城的侍卫也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乌拉诺斯人,乔里又反复强调他有重要的关乎领主利益的事情汇报,而且退而求其次的请求见管家大人。侍卫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通报一声,反正天也快亮了,管家平日这个时候也已起床,就算他听了之后不高兴,受罚的也只会是门口这小子。 但令侍卫没想到的是,管家并不在自己的卧房,而是跟男爵大人在一起。 当乔里被带进城堡,当侍卫受男爵之令退下,当房间里就他们三个人的时候,农夫终于说出他狂奔而来,急于向领主报告的事情:“大人,斯卡提人要来进攻了,斯卡提军队悄悄潜入您的领地了。” 男爵大人眼角一跳,“你,你说什么?说清楚点。斯卡提人在哪里?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看到了还是听说了什么?”为什么偏偏在他代管的时候,要出这样的幺蛾子,让他怎么跟诺丁汉伯爵交代?!想想那位的一贯作风,男爵大人就觉得不寒而栗。 “看到的,大人,我是亲眼看到的,”乔里抬手向身后一指,急切地说:“就在桥上,石桥上,我亲眼看到斯卡提的部队,好多人,好长的部队!” 石,石桥上?!男爵若有所思,与管家大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找到了答案。“谢谢你,你叫,什么来着?” “乔里。” “哦,乔里,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男爵大人面带微笑地说:“对你忠诚的行为我感到欣慰,也感到骄傲,为我们的领土上有你这样的年轻人而感到骄傲。孩子,你愿意留在城堡里,为我做事吗?” 农夫惊讶地半天没说出话,留在城堡里,那是多少人的梦想,甚至,连做梦都不敢想。那意味着不但管吃管住,还能时常得到贵族老爷们的打赏,哪怕是几个铜子儿,也是他辛苦一年都未必能够赚到的啊!“愿,愿愿愿,愿意,”乔里紧张地都有些磕巴,生怕对方又收回这条橄榄枝。 “那好极了,”男爵转头对管家道:“就由你来安排吧。” 管家示意年轻的农夫跟着他走,乔里下意识的转身,猛然又回过神儿来,“可,可是大人,那些斯卡提人怎么办?” “放心吧年轻人,我会处理的。”男爵在心里补充,如果,那真的是斯卡提军队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一章肥肥~~耶耶 乔里小伙,要是按照你的法子打水瞎浇一气,估计种子都该泡烂了……该感谢这队“斯卡提军队”啊!! 第102章 奥丁部队急行军,仅用三天时间便穿过肯特郡境内。 当一万多人马猛然间出现在肯特与弗雷家领地边境的时候,弗雷伯爵惊得几乎从城墙上掉下来。并非他有意放水,或者以为投降之后也能像当初在乌拉诺斯王宫那般如鱼得水,实在是弗雷领地的兵力完全无法跟整个奥丁相比,连他城堡里的侍卫人数也远及不上诺丁堡。他可不懂诺丁汉伯爵夫人那样非主流的战术战法,也没有诺丁城里养得那么一群能够加入守城的居民,更没有提前坚壁清野,等到这一万多重装出击的奥丁人马兵临城下的时候,弗雷伯爵手下能上城墙防守的满打满算也就二百多人。还说什么,直接开门投降呗。 这是亚美大陆约定俗成的规矩,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深仇大恨,单纯的攻城战胜利方是不会斩杀开城门投降的贵族的,不仅是因为能够换取赎金,也是因为大凡亚美贵族,七拐八拐多多少少都能数出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纵然不是亲戚,也不愿为此得罪很多人。弗雷伯爵的父亲死于诺丁堡,那是特例,他既没有投降,又触动了当时正在气头上的伯爵夫人的逆鳞。但他儿子显然比父亲精乖得多,也没有小肯特的傲骨,一看不敌,立马开城门“迎闯王”。 诺丁汉虽不吃他这副小人做派,纵然弗雷不介意杀父之仇,摄政王也要防着对方反复无常不是。不过弗雷伯爵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为求自保,也是为了纾解心头怨气,他竟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吐出许多流星城的秘闻,王室的秘闻,甚至还包括,马尔科姆到底是怎么死的。 “就这样放过他?”莉亚看完手中的密函,由统领北伐军的盖文写的,抬头问她的丈夫:“你,放心?”心软如伯爵夫人也知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如果对方是个善良的无辜人,她或许会网开一面,但显然,弗雷并不是,所有反馈回来的信息都表明,这是个小人,不择手段的小人。一个跟自己有杀父之仇的小人活在世上,恐怕很多人都会睡不着觉。 “还不是让他死的时候,”诺丁汉说。 “但你也没打算利用他提供的信息,不是吗?马尔科姆死因内|幕,足以震惊整个乌拉诺斯,这对我们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确实无害,”伯爵大人对他妻子分析道:“可你要知道,弗雷除了有一张嘴,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的国王死于斯卡提人的阴谋。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顶多只会成为一个捕风捉影的谣言,谣言固然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它依旧是不堪一击的。所以,这个信息我们会利用,但不是现在。当我们站在天平上绝对胜利方的时候,再来给敌人致命的一击。至于这个弗雷,他当然也要先留着,诺丁堡的地下牢房里,总有一间适合他。” 莉亚咬了咬下唇。“好吧,”她说:“我原以为他会比这有骨气点儿,起码该战死在沙场上。凯瑟琳待他也不薄,怎么就这么痛快利落把人家卖个干净?” 待他不薄?“那是以前,”诺丁汉回答:“自从埃德到了流星城,弗雷受重视的程度就一落千丈。原本腓力登上王位后,凭借圆滑的手腕跟灵活的心思,凯瑟琳几乎对他言听计从,但现如今……”而这却正是他想要得到的局面。 “也只能这样啦,派人把他押回来,跟老贝里做个伴。”既是老相识,又是新邻居。 诺丁汉对他妻子处理俘虏的方式并无异议,如果换了他,只会比这境遇还不如。他展开羊皮纸,开始给他的北伐军领队写回函。 莉亚站在他身后,疑惑的皱了眉头,“你要盖文停止进军?为什么?”她虽然不懂兵法,可也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拿下弗雷郡,不是应该乘胜追击直逼流星城的吗?停止进军,岂不是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纠集人马反扑回来?! 诺丁汉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几行字的密函写完,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然后收进信封,滴上火漆盖好他的印戳。“流星城不是我们的目标,”他转过头对妻子说。 哎?莉亚愣了愣,那你打乌拉诺斯干什么。 伯爵大人拉妻子坐在自己腿上,将下巴枕在她肩膀。“要有耐心,”温热的气息冲着敏感的脖颈吹了吹气,诺丁汉抚摸着妻子的秀发柔声道:“大鱼,还没咬钩呢。” 奥丁军队最终控制了弗雷、肯特跟贝里三郡,便按兵不动,不再往前推进。这三郡的贵族之中,有新降的,也有先前受了王太后旨意诈降的,反正能够互相指证,也能为自己辩护,还有朝中的眼线,挑挑拣拣到最后,剩下三分之一是能继续用的,三分之一是留待观察的,还有三分之一是需要彻底从这个阶层消失的。一番清理过后,三个郡正式纳入奥丁版图。至于空出来的土地,就又成了赏赐将士们的肥肉,当然,战后再论,现在都驻有北伐军,由盖文·希尔男爵暂管。 东南方三郡同时落入奥丁人手中,这让凯瑟琳心头大震,她可从没想过要把贝里、肯特真正割让给奥丁,更没想过还要搭上弗雷郡。那三块地方差不多已经是整个乌拉诺斯最富庶的地方,自然也是缴税大户,就算不考虑版图的缩小,光想想每年少收多少钱,王太后都会觉得肉疼。 可是没办法,确实没办法,她手上的这群残兵去年已经被奥丁人打得失了士气。斯卡提军队本来就出工不出力,这不是自家国土,赢了也得不到半块土地,输了还得自负盈亏。而乌拉诺斯贵族们跟斯卡提人也差不多想法,且不说赢了后能分到多少,能不能赢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毕竟不是什么贵妇都能学奥斯布达女公爵,同是女人,战场指挥凯瑟琳拍马也追不上伊莱恩,连隔壁的诺丁汉伯爵夫人都不如,更何况咱们这位王太后*惜羽毛,轻易不会上战场。自己送死别人拿大头,傻子才干呢! 凯瑟琳号召了半天,也没召集起一批真正有实力能跟奥丁人一较高下的部队,她也不是瞎子,看得出什么叫疲软,什么叫坚|挺。这时候,王太后心里忽然有了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早知道当初夺位成功,就该把这批斯卡提军队全打发回去才对,如今光耗粮不干活,生生是要耗死她。可退路都被封了,离斯卡提最近的沿海领土已经落入奥丁人之手,从北部海岸出发,距离远容易在海上迷失方向不说,一不小心还可能闯入海盗大本营——传说中黑寡妇的补给岛,正是在乌拉诺斯跟斯卡提相夹海域的正中间。更何况现在再提退路已经太迟了,既然留都留了下来,也只好咬牙撑着继续耗下去了。 东南三郡一失,加大了乌拉诺斯跟斯卡提两国之间互通有无的难度,让王太后干等着父亲的救援,似乎也不现实。而且两个月前,她已经知道了斯卡提王城发生的事情。在父亲眼里,身为王储的哥哥比自己重要的多,要他这个时候分出精力来帮助自己,凯瑟琳还没自我感觉良好到如此。 思来想去,她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而她的侍卫,她宠信的骑士埃德·肯特也向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陛下,既然您与基斯保恩公爵殿下已有了婚约,想必这位年轻、英勇又情感丰富的好人,必不会辜负您的一片痴心。” 王太后对他哪有什么痴心,确定人选后他们只匆匆见过一面,双方一拍即合当场就订了婚。凯瑟琳有她的乌拉诺斯,邓肯也有基斯保恩的大片领土,在流星城短暂停留一个星期后未婚夫便返回领地,估计婚前他们都不太可能会见面。痴心,只怕是别有用心才对。不过别有用心就很好,正因为别有用心,凯瑟琳才会是邓肯眼中不能舍弃的一块肥肉。“你说的不错,我忠诚的骑士,”王太后用高傲又甜蜜的语调说:“我想,现在也是把这个机会给我的未婚夫,让他表达出对我全身心*意的时候了。” 凯瑟琳起码还有个未婚夫,她的父亲腓力王才真正是一个头变两个大。 他不是打不过泰格人,真的,说起亚美的这些个国王,当初也就只有理查德能够跟他一较高下,也就只有奥丁能够令他心生忌惮,若不然,他也不会一心一意盼着奥丁王早死。 泰格王国位于斯卡提的东南边,教宗领的北面,是个说大比不上斯卡提、奥丁大,说小却也绝对不小的国家,在亚美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若在往常,打一个泰格,腓力认为自己游刃有余,可今时却不同往常,今时他有将近一半的军队都不在斯卡提境内。 凯瑟琳争夺王位,父亲拨了全国一多半的兵力,拿下乌拉诺斯后,少部分返回斯卡提,还有大半继续留下对付奥丁,以及防范有叛心的贵族起事。可她这个王太后女儿不但没能借此反扑奥丁,反而派信使来说折损了大半兵力,要求斯卡提再次提供支援。 腓力揉揉额头,大概明白了老对手一生不婚的原因,儿子或者女儿,一个两个全没有省心的。可对方打到了门口,他也避无可避,更何况身为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纵然再圆滑狡诈,他也是有脾气的。老泰格王,当真以为我斯卡提怕了他? 怕是不怕,只是打不起。大主教兼首相的财务汇报,让国王眉头紧皱,“陛下,从东征,到围剿理查德,追捕女公爵和伯爵夫人,还有去年对乌拉诺斯用兵……国库亏空严重,我们已经请不起雇佣兵了。” 腓力咬着牙沉默片刻。“收税,”他恨恨地说:“把全国的税额再提高五倍,尤其是商人们,近些年他们都赚翻了。”而且是跟着诺丁汉伯爵夫人!“在羊身上拔下一半羊毛,我们就能够把国库填满。”至于羊没了毛是不是会冻死,那可不是国王现在关心的问题。 “可是陛下,即便是收税也要有个过程、有个时间,法令颁布下去,各领主反馈回来,一去一往……”主教大人不敢说的是,有这功夫泰格人都要杀到眼皮子低下了。 这事儿说到底,就是个面子问题。泰格国王认为腓力侮辱了他、侮辱了他的家族,其实只要腓力肯服个软认个错当众表个态,并且再给点儿意思表示,也就抹过去了。里子面子齐了,人没必要赖在邻居家不走。 可重点是,腓力也要面子。他凡事总要找个理由找个借口,找个背黑锅的,又总是扬起一副虚伪的面孔,正是因为他也要面子。笑里藏刀,那是他的拿手好戏,但被人打了脸还要鼓掌说打得好,就显然不在国王陛下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了。 挨到这个时候,不打也不行了,必须打,一定得继续打。 可没钱,怎么办?! 国王陛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垂首沉思了很久,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没钱,我们就借!” 第103章 第13章 104 14 105 15 106 16 107章 17章 108 18 109 19 110 11 111 111 112 112 113 113 第114章 第114章 第115章 第115章 第116章 第116章 第117章 第117章 第118章 第118章 第119章 第119章 第120章 第12章 第121章 第121章 第122章 第122章 第123章 第123章 第124章 第124章 第125章 第125章 “戴瑞伯爵人马哪儿?” “陛下,伯爵大人已一周前殉国了。请记住本站网址:。” “……那莱格伯爵呢?他骑兵十分英勇。” “莱格郡骑兵队伍损失过半,眼下正东城区整顿休息,今晚他们将担任巡视工作。” “还有慕顿、派柏、布雷肯,这群人都那儿?” 侍卫长迎着国王陛下焦急目光,不得不如实相告:“事实上,他们都不这儿。慕顿和派柏两家人马离开伊登城后就不知所踪,而布雷肯伯爵,咳咳,听说他已经率军投靠了奥斯布达女公爵。” “哦,这群无耻叛徒!”路易继承了他父亲习惯,将右手边一只金制酒杯扔了出去。好他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知道自己不是父亲,月光城还不具备想砸谁就砸谁资格,而且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国王发泄了一通怒火后,想起了要紧事情,“那个老头现如何?”他指是骑士团监察长艾尔伯特。 侍卫长艰难地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妙。” 先是一番不见天日牢狱之苦,伴随着无休止审问,接着是火灾,面对同袍死亡,面对挚友离世,年近六十老人,身体承受能力已近极限。但凭着一口气,凭着一股惊人毅力,他挺了下来,渐渐朝着痊愈方向发展。 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仿佛观光般从伊登绕了个圈又重回月光城,如此大落差跟颠簸,几乎已耗了艾尔伯特后那点求生意志。 不是已经感到麻木或者甘心,而是听到奥丁人兵临城下,感受到周围斯卡提人兵荒马乱之后,似乎已没有什么可令他不放心了。他挂心孩子们活得很好,而他似乎也到了,该去见老朋友时刻。 几乎是国王疯狂且绝望哀嚎声中,艾尔伯特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路易吓坏了,他感到窒息,似乎有什么人一下子掐住了他脖子。不,不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能够这样。奥丁军队虽然将月光城团团围困,可并没有急于进攻。奥斯布达骑兵虽然基本已占据了南面城墙,却并没有蜂拥着冲进王宫。路易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了谁。作为自己保命符,作为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他怎么能死呢?!他怎么可以死呢?! 国王狠命揪扯自己头发,仰头大吼,紧接着跌跌撞撞冲出殿门,任凭侍卫跟贵族们身后呼喊也不回头。 “我们去哪儿?”年幼公主奶妈牵引下仰头询问。她比自己小表弟腓力大不了几岁,甚至那个丧生马蹄下孩子尚襁褓中时,还轻轻地抱过他。 “国王召唤您,殿下,”奶妈答得漫不经心,事实上王宫里每个人对待这位公主都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因为她那被休弃回家母亲,因为那些不光彩偷情行为,公主身份受到质疑,连路易自己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这就是他种儿。管他继位后,他女儿顺理成章成为斯卡提公主,但连国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多关心她一下,仆从们怠慢跟敷衍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这次,奶妈步伐迈得并不细碎也不慢,国王突如其来召见,或许代表着他重心底接纳了这个女儿,或许他想要给她公主应有待遇呢?所以奶妈大步流星,牵着她身后跌跌撞撞小公主朝路易寝殿走去。 国王并不寝殿之中,他坐国家大教堂大门前高大石阶上,无视周围侍卫、侍从诧异目光,神情涣散怔怔发愣。 跟诺丁人习俗不同,斯卡提王室成员死后并不被搁置地下,他们石棺整齐地摆放大教堂墓室里,一排排一列列,代表都是斯卡提昔日辉煌。 “陛下,西城门传来消息,诺丁汉伯爵想要跟您谈判,”侍卫长终于找到了他国王,并把敌军情况汇报给对方。 但路易似乎没有抓住重点,他神情不变,目光漫无目注视着远方,喃喃自语道:“他们,他们来了,他们已经城门外了。” “是陛下,”侍卫长不厌其烦解释道:“他们要跟您谈判。” “他死了,”路易依旧自顾自地说:“他们会杀了我,他们会为他报仇,他们要把整座月光城都夷平……” “不,陛下,谈判,他们只是说谈判。而且,那个囚犯是因病而死,这并不是您错。” “这就是我错!”路易猛然间怒吼,仰望着他侍卫长,“我不应该去伊登,我不应该代表父亲去。他们很生气,他们想要斯卡提,他们会杀掉国王,而我,我就是国王……没死多好,那老头没死多好,父亲没死多好……”语无伦次间,国王忽然站了起来,他推开侍卫长,也把牵着公主手臂奶妈推开,然后一把抓起女儿手,转身朝教堂内走去,“不许跟进来,所有人,一个都不许进来。” “这是哪儿?”公主小心翼翼观察着父亲神色,除了冷淡跟漠视,父亲已经很多年没离得她这样近过了。 “殿堂,”路易昂起头,已消失很久骄傲神色再次浮现他脸上,“杜布瓦家族殿堂,荣誉殿堂。” 公主被牵着走过一排排冰冷石棺,这里阴森潮湿,让她不由自主瑟缩。“我们,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来这儿干嘛?!路易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领着女儿一直走到墓室深处,第一座空棺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国王弯腰将女儿抱起,放到冰凉石棺里上下打量,“有些大了,不过只要不小就好,小了你会躺着不舒服。” 公主因父亲这番话加害怕,她张开双臂,抓住路易胳膊不让他抽离,“不,爸爸,我不这儿,别让我一个人这儿,我不想躺这儿。” “那你想哪儿呢?”国王冷嗤一声,“你是想被钢钉钉城墙上?还是想被勒紧脖子吊树上?”这孩子实太蠢了,路易心道,就像她那愚蠢又放荡母亲。 诺丁汉家族冷血传说,远斯卡提王宫内都能有所耳闻,而诺丁汉伯爵曾经凶残狠辣,也不仅是乌拉诺斯孩童止啼良方。路易不相信人本性能够彻底改变,就像他父亲骨子里贪婪,他妹妹多情背后无情一样,乔治·诺丁汉,绝非什么良善之辈,而与其结仇自己城破后,不会有比这好下场。 没错,就算有,国王也分不出精力去思考那些了。他弯着腰低着头,一心一意为自己寻找一副合适棺木。“我得死得体面些,”路易喃喃自语。 “那我躺您身边可以吗?”公主问。 “不行,”国王嫌恶地皱眉,“你就躺那儿,我哥哥旁边。”那个因为早死而使得路易能够成为王储兄长,世时跟弟弟关系一向不怎么要好。我讨厌人就应该躺一起,短命哥哥和可能杂种,路易心里默默补充道。 “那我,那我躺对面那里可以吗?”女儿再次祈求。 国王抬头看了一会儿,似乎犹豫很久,终做了艰难决断。“你可以跟我母亲挨着,反正她一向喜欢凯瑟琳而不是我。” 公主仿佛如蒙大赦,短小腿迈过高高石棺,手脚并用着爬了下来。她不等父亲帮忙,也不敢崴脚后大声呼痛,而是,偷偷地抬头瞥了父亲一眼,趁路易仍挑拣棺木空档,转过身步地朝墓室大门跑去。 一个被忽视被怠慢公主,或许日子不太好过,但却也过早学会了察言观色。七岁女童,就算还不能真正明白死亡含义,却也能够产生对“永远躺这儿”恐惧了。她迈开双腿,不顾父亲身后呼喊,头也不回朝外跑去。 “回来,你这白痴!”路易怒吼墓室中回荡,“这是荣誉,能够躺这儿是杜布瓦家族至高无上荣誉!”他大踏步追赶,但石棺密布格局中,显然不如矮小瘦弱女儿灵活。 “哦,该死,你跑吧,赶滚蛋吧!”国王猛烈地挥舞着双臂,“你这杂种,那个贱人厮混生下野种!你没资格躺这儿,对,你根本没资格死我家族墓地里!让该死奥丁人把你抓走吧,让他们将你活刮,将你火烧,把你心掏出来煮烂喂狗!你们都会下地狱,而我,跟杜布瓦家族伟大祖先一起,躺荣誉殿堂里!” 国王宽大织锦袖袍空中舞荡,墓室墙壁上矗立烛火映照下,挥出一片片黑影。然后,不经意间,一只袍袖轻轻地擦过了一片烛光,紧接着,火苗便顺着袖子直窜而上。 没有人知道路易到底是怎么想,或许他真打算躺那里等待城破,,或许他会被奥丁人逮捕前饮下秘藏毒药,也或许,他只是紧张地发发神经而已。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是,他一语成谶,重要是,路易确实死了。幽深墓室,和听从国王命令一步都不能踏进侍卫们。直到路易剧烈疼痛中跌跌撞撞,费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连滚带爬抵达墓室入口,如一只火球般燃烧织锦袍子点着了木桌木椅,如黑炭般肌肤发出浓厚焦糊味,侍卫们才意识到不对,并且冲进教堂找到了连呼救声都已发不出国王。那时他几乎断了气,跟只烤猪没太大分别。 半个小时之后,月光城城门就被打开了,向奥斯布达骑兵而开,也为远道而来奥丁人所开。 当诺丁汉夫妇率领侍卫队抵达王宫时候,佩恩斯伯爵夫人满怀热情接待了他们。七十岁公主殿下满头银发、下巴高昂,就像,她才是这个国家真正主人一样。 第126章 第126章 窄小木船缓缓地顺流而下,船面上堆满了柴枝、鲜花,以及过世亲人。本书免费章节请访问。爱德华拉弓满弦,紧接着松手,顶部绑着松脂、燃着火焰箭矢便远远降落船板上,霎时间,火光映满了河面。 艾尔伯特葬礼是斯卡提王城郊外举行,遵循他曾经意愿,采用了奥丁人古老仪式。管身死他乡,但葬礼并不冷清,有近万奥丁军队和奥斯布达骑兵,还有因各种目而出席斯卡提人。 佩恩斯伯爵夫人、斯卡提公主殿下尤其热情,摆出一副主人架势,处处体贴、周到,并且还想葬礼过后,亲切慰问一下死者家属。不过可惜,爱德华不方便,莉亚没心情。 但登上马车启程驶向军队驻地之后,诺丁汉伯爵夫人还是忍不住问道:“她这幅样子,难道已经把王位看做囊中之物?” 被问询奥斯布达女公爵回答:“当然,按照继承顺序,确实如此。”管七十岁老妇登上王位,听起来实有些滑稽可笑。 “但,路易女儿呢?我听说她还活着。”只有腓力这一支绝嗣时,王位才会由他父亲兄弟姐妹们按顺序继承。 可问题是,“谁都不会把王位让给一个众所周知疯子。” 公主殿下疯了,那个路易国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心底别扭多年但死前却依旧记挂过女儿。她侥幸逃脱了被火焰无情吞噬厄运,逃离了她父亲为她安排石棺,却亲眼目睹了父亲死前惨状后,幼小心灵受不住刺激而神智失常。 佩恩斯伯爵夫人接掌月光城后,就派人把腓力唯一可能血脉看管了起来。女孩不能继承王位原因不仅仅是疯癫,还有她那说不清道不明身世。即使路易从未公开承认,但这么多年冷淡跟漠视,提及此事时态度暧昧不明,也足够有心人士联想以及传播了。而佩恩斯伯爵夫人,恰恰就是这样一位有心人士。于是,公主因血统不明不具备继承资格,已经成了众贵族乃至平民们都接受事实。 “我好像明白了,”莉亚瞥了她伯母一眼,继续道:“奥丁、奥斯布达跟斯卡提开战,大受益者却成了佩恩斯家族。插凯瑟琳胸膛上那支箭,是从斯卡提队伍当中射出来,作为大贵族、作为王室成员,做成这件事绝不困难。表面上看佩恩斯夫人是为儿子报仇,而实际上她真正觊觎,是斯卡提王位。我猜对吗?我亲爱伯母。” 伊莱恩没有转头,目光始终注视着马车窗外。“这对你不是坏事,”她说:“为了巩固王位,她会千方百计跟你议和,你至少能从她手中名正言顺拿回伊登郡,或许还会多。” “可我根本不乎!”莉亚拔高了声音,碧绿色眼眸紧紧盯着她曾经尊敬长辈,“我想要不是这些,不是伊登甚至多。我只知道因为这场权谋,我失去了至亲人;我只知道三十艘战船东征,后还是一场空;我还……”她顿了顿,双手交握攥紧,“我还想知道,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角色。”凯瑟琳身死,奥斯布达就即刻出兵,时间拿捏刚刚好,很难让人相信这之间没有什么必然联系。而月光城即将被围困之时,腓力父子又先后死掉了,管路易称得上是玩火**,但腓力死因却有诸多疑点。莉亚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伊莱恩跟腓力间有着怎样刻骨仇恨。 奥丁曾经王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因为无所顾忌,所以,无所顾忌…… “我不喜欢这样。”马车抵达驻地后,伯爵夫人像逃难一样跳下,飞地远离她伯母身旁。她将自己所猜和所闻告知丈夫,然后心情沮丧地说:“是,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被利用被算计,不喜欢曾经熟悉人变得陌生,不喜欢事态偏离自己期望方向。 “这就跟你玩扑克牌一样,”诺丁汉伯爵把妻子揽进怀里说:“你利用自己手中牌,来计算对方可能出牌,你看到眼前这一步,就可能已经预想到了未来很多步。但这游戏主动权并不你手里,确切说,并不你一个人手里。你计划,对方也筹谋,未知结局有很多种不同可能,事实上,谁都没有把握说事情一定会朝着自己期望方向发展。” “可我还是忍不住有种被背叛感觉。”这就像打保皇时你以为是同伙,结果却发现人家只是伪装深。 诺丁汉笑了笑,“那是因为你太简单。”总是认为这世上除了朋友就是敌人,其实有太多人为了不同目,会特定时刻站或许对立一方,但他们未必是敌人。 “哦,听起来这像是说我傻意思。” 伯爵大人拒绝正面回答,而是轻揉了揉妻子红色长发。“你只需记得,伊莱恩不会害你。” “可她已经害我失去了艾尔!”管是间接。奥斯布达即便与佩恩斯家族结盟,一切阴谋执行者也绝不会是伊莱恩,她没那个必要。而且艾尔伯特确实是因病而死,老公主为防奥丁借机翻脸,连死者尸身都派人严密看护,直到交付家属手中。但,如果不是因为这许多波折,也许他就不会死,起码,能撑到见她后一面。 诺丁汉叹了口气。“因此,她会补偿你多,”他接着补充:“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虽然知道了这一连串事件背后都有佩恩斯家族影子,莉亚依旧不能跟对方撕破脸,起码现还不能。伊莱恩有一点说很正确,她可以名正言顺拿回伊登,她必须名正言顺拿回伊登。为什么不呢,三十艘战船近万人军队,跨过海峡而来可不是为了什么组团观光,莉亚是来迎接她亲人,诺丁汉则有点剑指教宗领意思。 现如今,格拉斯跟泰格两方人马还斯卡提东南边境呈胶着状态。奥丁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彻底摆脱教会钳制之前,它都不可能真正停下来。但首先,他们必须牢牢守住这条漫长战线,从奥丁到斯卡提,再从斯卡提到教宗领。伊登是个很好跳板,一个转折点,也是补给点,只有把它纳入诺丁汉家族权利范围之内,才能真正解决奥丁军队后顾之忧。 莉亚对它势必得,佩恩斯伯爵夫人,也割让干脆甚至急切。正如伊莱恩所说,她急于稳住唾手可得王位,跟奥丁交好才是上策。至少,不能这当口儿显得跟教宗夹缠不清,没瞧见腓力这活生生例子么。 所以葬礼过后第二天,白发苍苍佩恩斯夫人就大开宫门,招待了她成为此间主人以来第一位客人——诺丁汉伯爵夫人。 “这真是不幸,太不幸了,”拥有七十岁高龄,佩恩斯夫人精神确实超出常人。她一手拿棉布绢擦着眼泪,一手紧攥着莉亚手腕,眼圈泛红语带哽咽说:“我能理解你现这种沉痛心情,是,我父母,我丈夫,还有我小儿子,很多亲人都先于我离开了人世。哦,可怜就是我那小儿子,死残忍母狼手中,而你亲人也……亲爱,他们一家是我们共同仇人。” 事实上,谁跟谁仇恨大一些还真不好说。莉亚堂侄亚瑟,还是死狼狈为奸费迪南和尤菲米亚手中,搞不好,就是佩恩斯夫人小儿子放得第一把火。至于那之后他协助伪女王奥丁国土上引发一系列暴|乱跟战争,就不必说了。但莉亚也没出声反驳,人都已经死了,何况佩恩斯夫人说这番话用意并不此。 果然,银发妇人把干嚎没滴泪眼圈狠狠一擦,就带着话锋转了开来:“好孩子,你放心,虽然我们仇人都已经提前死了,但这个仇,我们还是能够找到人报。” 她明明已经设计害死了凯瑟琳跟腓力,这话显然是别有用意,是针对莉亚一个人说。莉亚心念一动,不由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佩恩斯夫人冲她一笑,遍布皱纹眼角活像是朵绽放白菊花。她站起身,拉着莉亚走到窗户前。“来这儿,亲爱,看看我送给你,小礼物。” 高窗之下,空旷广场上,一个六七岁大小女孩儿被绑缚着双手推搡着向前。她表情呆滞,目光有些涣散。不用任何人介绍莉亚也已经知道,这就是路易女儿,那个疯了斯卡提公主。 “我把她送给你,作为对丧亲之痛补偿,”老妇人莉亚耳边轻声说。 “你想把她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她会被绑广场上示众三天三夜,然后施以刮刑。那之后看,行刑人会活活挖出她心脏,就像她姑妈曾对我儿子做过那样。” “你疯了?!”莉亚高声惊呼,不可思议盯着面前一脸慈善银发长者,“她还只是个孩子,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孩子啊!” 佩恩斯夫人撇嘴冷哼。“你错了,”她说:“她是我仇人,腓力一家都是我仇人。她是一只狼崽子,一只未来母狼。等她长出了獠牙、积蓄了势力,终有一天,会扑回来咬我一口。对你也是一样,腓力跟路易死亡,奥丁人功不可没。”老人露出冷酷微笑。 “不,不一样,我不会杀害幼童而且是用这么残酷刑罚!”莉亚怒视着她,又转头朝坐屋子中始终一言不发奥斯布达女公爵求援:“你怎么说,我亲爱伯母,你也赞成让侩子手一片片割下这孩子身上所有皮肉吗?哦,这话说出来我都感到恶心!” 但伊莱恩只是用沉默来回答,望了她一眼,包含着令她无法完整解读情绪,似乎还有,期待跟热望…… 我懂了,莉亚想,什么报仇,都是掩盖真实目借口罢了,说白了,依旧是对王位执念作祟。 管疯公主血统遭到质疑,可她毕竟是斯卡提公主,毕竟从来没被她父亲或祖父公开否认过。只要她活着一天,佩恩斯家族执掌斯卡提就算不上名正言顺,只要她尚人世,佩恩斯夫人就不可能踏实安心坐国王宝座上。何况没了父亲,她至少还有个身为泰格公主母亲,和国王外祖父。就算不是为了什么亲情,泰格国王也绝对会来斯卡提主张他权利。 而眼下,却有个除掉小公主极好机会。因为腓力一家也是奥丁仇人,佩恩斯完全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倒诺丁汉家族头上,似乎他们对无辜孩童执行如此残忍刑罚,只是迫于无奈,迫于奥丁人施压。一方面,让奥丁跟泰格彻底决裂,进而跟自己站统一战线上;另一方面,也避免了跟泰格关系进一步恶化。 不管说再怎么冠冕堂皇,佩恩斯夫人都是为了自己利益,而莉亚,则是她找来背黑锅替罪羊。 “我绝不会允许这种残忍事情发生!”诺丁汉伯爵夫人坚定地说,无论是出于良知,还是出于自卫。 “你没资格说这种话,亲爱,”佩恩斯夫人不意挥了挥手,管头顶还没戴上那顶王冠,但她已经不由自主做起了女王派头。她说:“这是斯卡提,不是你们奥丁!”斯卡提人事,凭什么让奥丁来插手?!况且,“你不会做因为仇人女儿而跟我们开战,这么不明智事情吧?!” “当然不会,尊敬夫人,”莉亚也笑了。她是想过凭借近万奥丁军队,佩恩斯家族也不得不就范。但是现,她却又忽然想到了好法子,不战而屈人之兵法子。“您说对,这里是斯卡提,当然只能由斯卡提人自己解决。而我,杜布瓦家族阿梅莉亚,作为王室成员以及您亲人,理应为你分忧解烦。” 佩恩斯夫人猛然一怔,她警觉地退后半步,紧张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莉亚模仿她刚才动作,同样挥了挥手,眼眶中绿波翻涌,金红色长发肩头跃动。 “我只是想说,无论哪儿,王位继承人都从来不只是,一个!” 第127章 诺丁汉伯爵夫人127 阿梅莉亚·玛蒂尔达·杜布瓦,作为斯卡提王室后裔,想要登上国王宝座,至少要等到前面二十几位远房亲戚都死光才行。请记住本站网址:。管佩恩斯家族“帮助”下,腓力一支几乎丧失了所有继承王位资格,但即便如此,诺丁汉伯爵夫人继承顺序依旧排第十几位。 所以——“我不过是吓吓她罢了,”莉亚倚靠一堆塞满羽绒织锦垫子上,对她丈夫说:“事态发展还远没到她能够为所欲为地步,即使杀掉那个孩子,也可能出现其他王位竞争者。”只要有心扶持,诺丁汉家族绝对有能力继承人里挑出一个来,跟佩恩斯夫人唱对台。作为阴谋篡位者,好还是低调点儿,少干些出格、挑战邻居神经行为。 伯爵大人不完全赞同他妻子看法,他沉默片刻,注视了她好一会儿。“也许,这不仅仅是一个略带恐吓意味玩笑。” “什么意思?”莉亚坐起身,挺直了背脊,“哦乔治,我不知道,难道你对斯卡提也有想法?”诺丁汉是个有野心人,这毫无疑问,但他野心远没达到盲目、毫无休止级别。对奥丁、乌拉诺斯以及吉尔尼斯,还有一半是对祖先执念作祟,而对斯卡提,他似乎从未表现出什么特别浓厚兴趣。 果然,伯爵摇摇头,“不是我。”不是他,自然是另有其人。 路易女儿终没有被绑缚到刮刑架上,她被人强行带走并看管起来。跟莉亚仅仅是虚张声势态度不同,听闻诺丁汉伯爵夫人那番气势十足宣言之后,一直保持沉默奥斯布达女公爵反而昂起了头。 与古老佩恩斯家族一样,奥斯布达也是一片富庶、广阔、强大领土,并且,加独立。即便是腓力执政时期,都不得不对这位南方母狮诸多忌惮,别提王冠还没到手佩恩斯夫人了。 果敢、决绝、雷厉风行,这是奥斯布达女公爵得到多评价,面对眼前这件令她上心事情,伊莱恩作风也丝毫不变。疯癫女童她手上,从丧失继承资格公主,立马转变成攻击敌人强有力武器。而现女公爵敌人,却变成了她前阵子盟友——佩恩斯伯爵夫人。 腓力之死,不是没人产生过疑惑。国王年事已高是一回事,猝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可他当初下令烧死了大主教,紧接着又派军接手了教堂,把神职人员们全都看管起来。那些精通医术修士们,都站了他对立面,国王怎么可能放心这群人给自己瞧病?!以至于当他死后,也没个像样医者给他检查一番,何况佩恩斯家族密用,又哪会是什么普通毒药。 但没关系,这都没关系。正所谓捕风捉影,只要有一丝风声,就一定能够顺势种下怀疑影子。一个疯孩子说话,人们绝不会相信,但一个疯孩子说话,人们加不会怀疑。她已经疯了啊,难道还会故意陷害谁不成?正因为她疯了啊,所以就像学舌鹦鹉一样,反反复复听反反复复听,错乱神经似乎也渐渐地把听到话语当做真相来接受了,转过身,还能对着其他人复述出来。 就这样,没出一个星期,全城居民听说了前国王那蹊跷死状,听说了某个大家心照不宣传闻。 佩恩斯夫人觉得自己冤啊,虽然也心虚,可是真冤啊。她好歹活了七十年,会傻到搞阴谋还让一个未满七岁孩子看出来吗?什么神出鬼没侍女,什么颜色诡异液体,还有什么她跟侍女黑暗角落中秘密交谈……是有一个侍者,完事儿后就被佩恩斯家族人道毁灭了,但市面上传街知巷闻内容纯属凭空捏造好吗?这么蹩脚阴谋暗害,简直是侮辱她智商。 可就是这么蹩脚阴谋,月光城市民们偏偏就相信了,甚至还包括不少贵族。你说巧不巧,王宫里清点人数,还真就少了一个侍者。这对佩恩斯夫人来说,本不是什么难抹证据,少一个人是少,杀十个人也是杀,她本可以造成城破人亡混乱局面,把一些小细节不为人知遮盖过去。但这一切进行太顺利了,凯瑟琳母子死,腓力死,连路易都意外把自己玩儿死了,佩恩斯夫人一时亢奋,也就暂且忘了去擦没擦完屁股,等她想起来回头一看,晚了,奥斯布达女公爵已派兵强行介入。 而且纵观全局,有脑子人都瞧得出,谁才是大受益者。佩恩斯伯爵夫人,想不被怀疑都难。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亚历山大躺床上,抱着自出生后就盖着小毛毯,仰头问他母亲。对一个六岁孩子来说,国王陛下已算适应能力强,但如果母亲不能躺身边,认床他还是得闻着熟悉气味儿才能睡得着。 “应该,很了,”莉亚背倚着床板,一手揽着儿子,“亚力克,想家了?” 国王使劲儿点点头,“想茜茜,还有布兰。” 我也想啊。母亲儿子额头印上一吻,手臂紧了紧。 奥丁部队此刻还不能大规模开拔,除了完成伊登等三郡一系列交割手续,诺丁汉还要跟从伊登到斯卡提东南边境这一路上大小领主们做些接触跟交涉。泰格跟格拉斯已僵持太久,管骑士团帮助下,加布里尔渐渐占据上风,可他们毕竟势单力薄,缺少对敌人致命一击力量。 巩固这条战线后,诺丁汉将率军开赴东南境战场,而伯爵夫人则有可能带着儿子重返奥丁。正如她所说,她对此间阴谋跟篡夺没兴趣,对斯卡提王冠没兴趣,比起月光城甚嚣尘上传闻和剑拔弩张气氛,她怀念高大巍峨诺丁堡和一双翘首以盼等她回家儿女们。 “近,没有再做恶梦吗?”莉亚把黑色碎发从儿子额头间扶开,盯着他同样绿色双眸。 “嗯,”国王陛下低着头,似乎为前阵子幼稚粘人行为而扭捏。他把头埋进母亲怀里,紧接着却又拔了出来,挺起小胸脯昂首道:“哎吆,我可是个男人啊男人!”被噩梦吓醒哭喊着找妈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嘛! 伯爵夫人被儿子举动逗得扑哧一乐,把已经抽离小脑袋又重摁回了胸前。“傻瓜,男人也是有妈妈啊,害怕时候寻找妈妈庇护,有什么可害羞。”她捧着亚历山大脸蛋,仔细观察着儿子神色,“那么,真已经不害怕了?” “嗯,真,”国王回答铿锵有力,他用六岁心智努力解释着自己悟出道理:“史努比啊,去年不是也死了吗,还有爱迪舅舅养父,活着,总有一天都会死去。” 莉亚因儿子把宠物狗跟艾尔伯特混一起举例而哭笑不得,却也有些感动,儿子竟然会说出“总有一天都会死”这样道理。“所以呢?” “所以啊,活着时候,就应该加努力,加好活着。”亚历山大张开短小双臂,将母亲紧紧搂怀里。现想起曾相处多日小腓力,他已经不会再做恶梦了,反正总有一日,大家都会像小腓力那样一动不动躺棺材里,眼前浮现出他冰冷发青尸体又有什么可害怕。只是活着时候,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加认真加努力活着。 “我为你感到骄傲,儿子,”莉亚不停地亲吻着儿子面颊,说着由衷话。 奥丁军队终于等来了出发日子,他们一部分护送国王跟伯爵夫人返回奥丁、驻守伊登,一部分将随伯爵继续南下。 伊莱恩并没有来为莉亚送行,连佩恩斯夫人也不见踪影。两人掐架已进入白热化,伯爵夫妇对此表示理解,却没兴趣留下继续围观。 不过心底里,莉亚终究是有所偏向,虽然略有怨言,她依旧不希望自己所剩无几亲人再有一个出事。所以她拜托留月光城重整旗鼓骑士团成员,务必必要时候助奥斯布达女公爵一臂之力,至少,保她性命无虞。 但令伯爵夫人没想到是,真正要面对生死大关,却绝不是伊莱恩。 奥丁军队还没驶出驻地三百码,女公爵就派了人来送信——斯卡提公主、王位第一继承人、路易那疯癫女儿,已经去跟她父亲,作伴了。 第128章 诺丁汉伯爵夫人128 教宗领夏季十分炎热,即使有厚厚织锦窗帘挡着,都没法将炙热夏风彻底阻隔屋外。 几近谢顶老人端起桌上金杯凑到嘴边,一边享受冰牛奶凉爽跟甜腻,一边盘算着等诺丁郡到手,他也要把住所所有窗户都装上彩色玻璃才行,还有绸缎,还有折扇,还有那带来无财富贸易网络…… 教宗似乎又想起什么,再次拿起桌上银铃,几下摇动之后,一个穿着红色袍子神职人员步走了进来。“我说,行李到底整理好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老人不耐烦问。 “按照您吩咐,随时都可以,”那人道:“但是陛下,奥丁人已经到了斯卡提,泰格人又被堵边境处,这个时候离开,是否合适?” 当然!教宗不满挥挥手,还用你来质疑我决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未开化蛮夷。旧神?哼,那是几百年前就被我们踩脚下东西。格拉斯就加不值一提,阿斯兰、洛萨、伊格,随时准备着为我战斗。而现,我要按照计划回到我故乡,那里是全亚美佳避暑胜地,每年都如此,没人能够改变我习惯,谁都不行!” 领袖执意如此,其他人自然没资格再说什么。红袍人称是转身,走出房门。他步走下楼梯,却没有立即去安排启程事宜,而是穿过一扇角门、转过两条逼仄走廊又跨过一条小巷后,对着一个有低矮房檐遮蔽阴暗角落里,吐出一个日期:教宗抵达日子。 与教会首脑惬意不同,此刻月光城内氛围,却称得上是风声鹤唳。 诺丁汉伯爵夫人步穿过一条长长走廊,无视侍卫们询问跟示意,猛然间推开一扇厚重橡木门。门后,奥丁曾经王后,伊莱恩正站那里。她回过头,一副已经等待多时样子。 “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不理侍女身后关好房门,莉亚走到伯母面前,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她难掩激动地说:“你变得,就好像是我从来不曾认识过人!” “不能这么说,亲爱,”伊莱恩神色平静,“论年纪,我足以做你祖母,你认识那个人,从来就不是我全部。” “所以我不认识那个部分就能够做出谋杀幼童残忍事情来?”莉亚呼吸急促,双眼瞪视着对方,“是你,是你杀了那个女孩儿。” 管诺丁汉伯爵夫人她伯母面前声声控诉,但整个月光城居民们却跟她有着截然不同观点。或者说,即便没有,他们也必须有,因为斯卡提王城几乎已全部奥斯布达骑兵控制之下。 路易女儿死她住那座塔楼前,她从楼顶露台坠落,而当时场,只有佩恩斯伯爵夫人一人——关于这点,有十多个塔楼工作侍女、仆从们可以证明。老公主百口莫辩,无论她如何辩白,如何声称自己到场时那个疯女孩儿已经从露台边开始坠下,也不过换来人们一句“谎言”而已。 这个节骨眼上,贵族们反复争论谁才是王位合法继承人时刻,满城都疯传腓力被害论时候,要说佩恩斯夫人心里没盼着那姑娘早点儿死,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只要路易女儿死了,毫无疑问,她就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可正因为如此,疯公主反而加不能死,佩恩斯夫人脑袋上已隐隐约约扣上了谋杀前国王帽子,她不会傻到再披上害死王位继承人外衣,把自己篡位者罪名牢牢坐实。佩恩斯夫人明白这个道理,贵族老爷们大都明白这个道理,甚至月光城内不少平民,都想得通这个道理。但道理依旧只是道理,“事实”跟舆论面前,佩恩斯夫人毫无意外被打上了凶手标签。 这事儿说白了,依旧是较量谁势力大,谁布局深。老公主虽然对王位觊觎已久、筹谋已久,可她却过早暴露,让自己所有野心毫无保留展露众人面前。一个还不是国王女人处处以主人自居,即便不引起反感,也绝不会产生什么好感,何况她对手是如此沉着、狡猾、深藏不露。 谁都想不透,奥斯布达女公爵到底想要什么。斯卡提不是乌拉诺斯,不是吉尔尼斯,它从未信奉过旧神,加不会保留或者重兴起所谓贵族选举制度。无论如何,斯卡提王位都必须由杜布瓦直系或旁系血亲继承。几百年来如此,几百年后依旧如此。贵族们争论,只是该把王冠戴谁头顶上,但无论是谁,都绝不会是奥斯布达女公爵,不会是伊莱恩本人。 那她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答案,莉亚也追问:“如果单纯是为理查德复仇,腓力、路易甚至凯瑟琳母子都已经死了,这足够消除你心中仇恨,我不认为你是个丧心病狂、连女童他都不放过人。” “你刚才才说过,你并不认识全部我,”伊莱恩走到窗前,背对着伯爵夫人,“你得明白,斩草要除根道理。连佩恩斯那蠢货都知道,狼崽早晚有一天会变成母狼,即便她是头疯了。” “不,这不是答案。告诉我,陛下,伯母,伊莱恩,”莉亚她身后高声呼喊:“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伯爵夫人没能从她伯母口中得到确切答案,奥丁军队行程却因此而耽搁下来。当斯卡提贵族代表们找到伯爵夫妇时候,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十几个杜布瓦家族成员公开宣布放弃王位,如果佩恩斯夫人罪名落实,整个佩恩斯家族都将失去继承资格,而阿梅莉亚·杜布瓦,将成为毫无悬念,斯卡提女王。 “天知道她筹谋了这一切有多久,或许从上一次离开奥丁开始,或许比那还早,或许……” “或许,王位继承人本来不是你,”诺丁汉伯爵为妻子说出了可能猜测:“如果腓力当初没能阴谋除掉理查德,伊莱恩儿子此刻才是大受益者,奥丁跟斯卡提双王。”或许计划会略有变动,步骤会截然不同,但为了儿子利益除掉一直虎视眈眈邻居兼君主,这对奥斯布达女公爵来说不是什么不可能原因。而现,他妻子却捡到了这个便宜。 “我不知道,”莉亚无法理解摆着头,“这太不可思议,我是说,理查德已经死了,她为什么对斯卡提王位还有这么大执念?”无论如何,她儿子都没可能戴上王冠了啊! “理查德虽然死了,奥丁却还,”诺丁汉把妻子拉倒身边,慢慢给她讲解自己理出头绪:“你该知道,从你伯父亨利戴上王冠那一刻起,奥丁跟斯卡提之间竞争就从未间断过。亨利,一方面是奥丁君主,另一方面作为杜布瓦家族后裔,理论上又是斯卡提国王封臣。这是一种矛盾又别扭关系,使得两个国家几十年来摩擦不断。斯卡提国王,无论哪一个,都有令奥丁王室重归麾下、俯首称臣企图。而亨利,我想,作为杜布瓦家族一员,他恐怕也不可能没有过登上斯卡提宝座、将两大强国都握入掌中野心。”换句话说,这也许就是这位奥丁国王毕生追求以及遗愿。 “你意思是,伊莱恩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遵循伯父意愿?”莉亚不可置信地问。这可能吗?因政治而结合丈夫,跟儿媳妇通|奸丈夫,其有生之年再未踏上奥丁一步丈夫! “不敢说完全是,但,有这种可能,”诺丁汉肯定回答。 莉亚咬着下唇,“可不管怎么说,我无法接受这种手段。”阴谋诡计她都承受起,唯独杀害幼童一条,她永远都无法接受。 诺丁汉把妻子揽入怀中,下巴枕着她额头,“我说过,她用她方式补偿你。”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佩恩斯家族不会束手待毙,不论是面对各种不利谣言跟指控,还是面对强势奥斯布达骑兵。没有哪一条通往王位道路上不是遍布着荆棘,佩恩斯伯爵夫人也早就有这种觉悟。伊莱恩误导了人民,操纵了舆论,甚至控制住大半斯卡提贵族,而佩恩斯家族,也有自己手段跟反击方式。 烧死大主教是腓力,不是佩恩斯;与教宗交恶是诺丁汉家族,不是佩恩斯。敌人敌人,就是我们天然盟友,佩恩斯夫人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月光城乃至整个斯卡提形势都对自己极为不利时候,银发妇人向远避暑胜地教宗发出了呼救。 佩恩斯家族密使抵达教宗住处前三天,一伙远道而来外乡人悄悄潜入,并内线接应之下,迅速攻入了这座宫殿。满脸皱纹几近谢顶傲慢老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便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教宗打死都不相信,竟然真有人敢绑架教宗。“我是宗教领袖,我是神灵世间高仆人,我是你们教宗!”他拼命地呼喊。 来人把兜帽一摘,不屑地冷笑道:“闭嘴吧,你这个无耻贼。”偷面包是贼,偷领袖宝座,当然也是贼。 教宗看清楚面前站着人们,即刻哑口无言。当初被他迫害家族、被他连根拔起那座城池里,竟然还有活下来人——前任教宗族人。 从诺丁汉公开宣布要审判教宗那天起,这群常年生活黑暗中、生活阴影下人便仿佛看到了曙光,看到了希望。出庭作证还不够,伯爵大人资助下,他们还渡过奥斯海峡,跟远教宗领朋友们取得了联系——即便清除前任势力,教会内部也不可能没留下一个跟前任有交情人,何况有时候未必需要多大交情,只要同样看现任不顺眼,那就足够了。 如果不用大动干戈、兵戎相见,而只是内部瓦解敌人势力,显然是一笔加划算买卖。就这样,阴差阳错,佩恩斯夫人还没来得及朝教宗求援之际,诺丁汉伯爵盟友就拿铁链把这位曾经不可一世老人牵了出来。 他们倒还记得伯爵大人嘱托,不管多么怨恨都不能伤其性命——既然是审判,就得有被告出席。诺丁汉没敢笃定这群人能够真得手,但无论如何,宗教领袖也别死他手里好。 死罪虽免,活罪却难逃,当初教宗给他们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无时无刻不烙印这伙人心中。因此,这一路上几乎未有片刻消停,人身伤害虽然不能有,冷嘲热讽、羞辱嘲笑却是源源不绝,把教宗几乎气得半死。 管终,审判并没有如约举行。出于平衡以及其他原因考虑,诺丁汉还是要求盟友们把他给放了,失去不择手段得来地位跟宝座,似乎已是对他大惩罚。但教宗还是受到了审判,来自生命审判。没有了教宗身份,仿佛灵魂都没有了存必要,老头浑浑噩噩、疯疯癫癫过了两个多月,终于死了自己家中——每年都去避暑故乡。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没能得到援助佩恩斯夫人,则不得不面对跟奥斯布达女公爵正面对抗局面。结果是可想而知,佩恩斯家族彻底退出了斯卡提历史舞台。 大贵族们默认中,中小贵族们拥护以及骑士团跟商人们支持下,诺丁汉伯爵夫人,被正式确认为斯卡提王位继承人。 莉亚握着手中信件,沉默无言。信不是用纸写,而是泛黄羊皮卷,纸上纹路清晰可见,纸上字迹也重浮现她眼前。 “那女孩不是我杀,”伊莱恩只留给她这样一张字条,便带领奥斯布达骑兵撤出了月光城。来时候大张旗鼓,走时候悄然无声。 莉亚无法判断这话真伪,或许那孩子真只是失足落下,被佩恩斯夫人碰巧赶上,又被伊莱恩借机利用;又或许,她伯母临走前这句话,只是对她一种安慰甚至哄骗罢了,封锁了她退路,隔绝了一切她可以用来拒绝理由。 真相到底如何,伯爵夫人再无可能知晓,正如她再没机会向伊莱恩追问,做这一切,是否真是为了怀念,怀念那看似毫无感情丈夫。 “我们不会跟他们一样,”诺丁汉身前贴上妻子背脊,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是,我们不会。莉亚倚靠着丈夫,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坦然,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果然蛋疼卡,害我码到这么晚,害你们也等到这么晚……明天终于终章了,估计还是会卡t_t……嘤嘤嘤,没凑到13整数就要完结了呢!!~~ 教宗原型是卜尼法斯八世,大家有兴趣可以搜索下他讯息,感觉本人比我加工过还要奇葩。另外,骑士团那段是结合了克雷芒五世事迹。 第129章 诺丁汉伯爵夫人129 奈摸摸鼻子,“呃,那我去看看外面准备好了没有。”他转身准备离开,又扭回头来拍露比屁股上。“我说,可要记得天天想我!”妻子笑骂声中,巴尔克步走出主堡橡木大门。 广场上,即将启程队伍已整装待发。 侍卫官朝站前方伯爵打了个招呼,“需要我帮忙吗,大人?” “不了,谢谢,”盖文希尔伯爵回答:“护卫军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事实上大批主力早已从诺丁湾,提前抵达伊登了。老高夫会负责整个奥斯海峡警戒跟守卫,陛下逗留伊登期间,不会有闲杂船只海面上出现。”如此万无一失布置,他作为奥丁第一统帅,其实是完全没必要同行。不过他领主临行前做了嘱托,所以,希尔无论如何都会亦步亦趋护卫这位陛下周全。“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我妻子,看她那里情况如何,是否还有其他需要,”伯爵提议说。 侍卫官点点头,朝队伍中间走去。 凯利韦斯利,或者说,凯利希尔坐马车中,向站车窗前巴尔克摇了摇头,“谢谢您关心,我们这里也不缺什么。”她手臂向后伸展,绕过车内一周,“瞧,一切按陛下出行时标准配备,连她近正阅读书籍都带了两套。” “还有布娃娃,”伊莎贝尔小姐伯爵夫人身后钻了出来,扬起手中毛绒玩具,“我们布娃娃。”自打索菲过世,她贴身侍女又相继出嫁后,伯爵小姐跟她同父异母妹妹就几乎形影不离。这是希尔期盼,也是凯利真心乐意去做,她总是觉得愧疚,所以想要一切可能替父亲补偿对方。十年前,贝尔像是她妹妹,十年后今天,她几乎是像对待女儿一样宠爱跟保护她。 “是,还有你布娃娃,”希尔夫人轻拍着姐姐脸颊笑道,接着回头继续面对侍卫官,“仔细想想,倒真还缺着一样。” “是什么?”巴尔克表情跃跃欲试,为了这次出行他务求完美,似乎对方说出一切他都能办到。 “陛下,”凯利笑道:“从清晨吃过早饭后,我就再没见到她,启程即,缺了主角可怎么行?” 侍卫官为难了,这,他好像也没有看到。 “我知道她哪儿,”伊莎贝尔用得意语气说:“后花园,大清早,我就看到她拉着亚力克去了那儿。” 让姑妈说了个正着,国王陛下跟他妹妹,此刻正坐花园里紫衫树下。 亚历山大望着面前婷婷少女,似乎昨天她还是个流着鼻涕泡紧跟自己身后喊“亚亚”跟屁虫,现如今却已如抽芽吐绿树苗般,长成了大姑娘模样,而且,啧啧,就要统治一个国家啦。 “哦,我真不想去,”塞西莉亚苦着一张脸,对哥哥抱怨道:“为什么一定要去斯卡提呢,留奥丁不是一样挺好嘛,反正从伊登出发只有三天航程,比起从南边跟北边过来朝见你奥丁领主们,这距离实近便多啦。”她真后悔母亲迁都之际没有提议,干脆把斯卡提王城也搬到诺丁来得了,伊登郡,隔着奥斯海峡,还是有点儿远啊。 “你知足吧,”国王陛下没好气儿揉着妹妹额头,只有三天航程,她还嫌远。而且,“你向母亲保证过,每年至少有三个月要住伊登。”是啊,作为一国之主,老是呆别国家算怎么回事儿。即使是当初理查德国王,至少也要偶尔回国看看嘛。再者说,母亲也一定希望,她这个女王能够当得称职。 塞西莉亚委屈倒兄长肩头,“哦,如果继承王位是你就好了。” 想当初,斯卡提贵族们终于达成了一致,拥护杜布瓦家族阿梅莉亚继承斯卡提王位。但同时,他们也限制了一定条件,继承人选择上,莉亚必须做出让步。贵族们要求就是,王位继承人,只能出自杜布瓦家族。 亚历山大第一个被排除外,作为诺丁汉伯爵长子,奥丁现任国王,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冠上其他姓氏。诺丁汉夫妇商议过后,他们长女,塞西莉亚被她母亲确定为王储,并且其宣布退位后,理所当然成为斯卡提任女王,塞西莉亚杜布瓦。 今年正是她执政第一年,而她才刚满十四岁。 “说真,”亚历山大掰过妹妹肩膀,绿色双眸凝视着她,“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去伊登呢,茜茜?往年你也经常陪妈妈住那儿,为什么今年特别不想去?”是谁欺负她了?还是什么事情让她不好受啦?奥丁国王心里暗自决定,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会彻底消除,他承诺过,要做妹妹永远守护者。 但斯卡提女王回答却让兄长哭笑不得。“我害怕呀,亚亚,”她拽着对方衣袖,满脸焦急慌张说:“要是我人民不喜欢我怎么办?要是我封臣们不听话怎么办?要是,要是亚美教又来找麻烦怎么办?!” 一个好国王,并不需要所有人民都喜欢,这是位十六年亚历山大早就明白道理;至于封臣,哼,母亲继位之后一直鼓励农耕跟商贸、限制军队发展,斯卡提并没有形成奥丁这样职业军制,而奥丁如此强大军事力量面前,领主们敢反抗不服才怪,何况他们从未受到苛待。再说亚美教…… “哦,拜托!”亚历山大无力扶额,“你认为老拉尔夫真会搞不清楚自己依仗到底是什么?” 从诺丁郡主教到奥丁大主教,再到亚美教教宗,教会高领袖,出身中等贵族家庭拉尔夫完全清楚自己能够平步青云真正原因。别且不说,为了能让他顺利登上教宗宝座,诺丁汉就花了至少能买下整个教宗领这么大片土地金币。老人家没上年纪时候尚且不敢过河拆桥,何况现如今这把岁数。而诺丁汉看重他就是这点,听话,本分。从他上任之后,下令将教宗宫殿从教宗领迁至月光城就可见一斑。从未接触旧神斯卡提人,即使信奉依旧是亚美教,诺丁汉也有办法令他们无论物质还是精神,都牢牢掌握自己手中。 女王陛下瘪瘪嘴,“好吧好吧,就算,就算半点儿都没有找我麻烦想法,可他毕竟一把年纪了啊,万一哪天他也去见亚美神了,他继任者,可不保证不会兴起**自主念头哦。” “你说丹尼尔?”亚历山大斜了妹妹一眼,“得了吧,你从小到大头疼脑热几乎都是他给看,他甚至还给你换过尿布!”要说这位醉心于医学修士哪天偷着解剖两具尸体闹出个大丑闻来,国王陛下是相信,但要说他有背叛诺丁汉家族之心,亚历山大还真不敢苟同。再说,没有丹尼尔还有其他人呢,自拉尔夫上位后,一手提拔了六七位大主教,一水儿全部出身诺丁。长了不敢说,至少一百年内,亚美教都休想翻出诺丁汉家族手掌心去。至于一百年后,国王陛下笑笑,连他都还没想那么遥远呢。 所有借口都细数一遍过后,塞西莉亚只能认命低头。亚历山大连哄带拖把她送上了马车,“好了好了,我苹果泥女王,三个月而已,一眨眼就过,没你想象中那么漫长。”而且以她年龄,坐镇斯卡提也不过就是按照母亲想法去摆摆样子,提前学习学习,真正打理政务早就另有安排。“替我向爱迪舅舅问好,告诉他我有多想念他,请他有空时务必回诺丁堡看看我。”骑士团几乎遍布了斯卡提各个城池,作为大团长外甥女,妹妹想被人欺负都很难。 女王陛下一手揽着姑妈腰、一手挎着凯利胳膊,用力点点头。 “还有,抽时间去探望下伊莱恩祖母,她年纪大啦,妈妈临走前叮嘱要记得照顾好她。” 塞西莉亚继续点头。 “另外……” “哦哦,你临别赠言可真多!”妹妹不满地撅起嘴来,管这些事情都是她愿意去做,可兄长总把她当幼童反复叮嘱令她心烦。“我说,要不要我再派人去问候一下你未婚妻?”塞西莉亚揶揄地说。 亚历山大脸上难得泛起了红晕,他轻咳两声,似乎想找回些威严,但是却徒然。 “哦对了,等再过几个月你皇帝加冕仪式上,咱们就又能见到这位美丽格拉斯公主殿下啦。她那奶白肌肤,她那卷曲秀发,她那红润精致脸蛋儿,亚亚,你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吧?!” “没错,就是这样,”初羞涩过后,国王陛下反而镇定下来。瞧,那是他未婚妻,思恋自己未婚妻,可不是什么丢人事情。 兄长恢复了常态,塞西莉亚亦觉继续玩笑无趣,她拉着亚历山大手,一脸期盼哀求他:“你可要经常给我写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