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女配觉醒后》 1 第001章 灰旧的门帘经风荡起边角。 厨房里热气腾腾、肉香四溢。 火舌舔过锅沿,五花肉丁在铁锅里煎得金黄焦香,滋滋冒油。 香菇丁和蒜末洒落下来再翻炒几下,香气更是浓郁喷鼻。 两个扎双麻花辫的姑娘闻着味儿打起灰布帘,瞬间被浓郁的肉香味扑了满脸。 两人都没忍住,舌尖上被勾出口水。 其中辫子短一些的姑娘开口问:“初夏,你又在做什么呀?” 每次只要她在厨房里忙活,里面都会充满勾得人口水肆生的香味。 初夏站在灶台前,仔细把提前调好的酱汁儿倒进煎出油的五花肉丁里,转头浅浅一笑说:“在做炸酱面。” 辫子长些的姑娘咽口口水,“你还从家里带了酱过来呀?” 初夏绕到灶后添柴,用小火继续炸酱熬酱,“是啊,韩霆哥最爱吃我做的炸酱面,所以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些过来。” 两个姑娘被香气勾着,都想进厨房到跟前去看看。 但她们也知道,看得着吃不着更难受,所以也就忍住了没往里面去。 她们和初夏又寒暄两句,便忍着馋意放下布帘子走了。 初夏注意力都在自己的面上,没多在意别的。 她做好肉酱洗了锅,又添柴烧开一瓢清水,把提前切好的白菜丝儿和胡萝卜丝儿放进去烫一下去生,再把擀好的面条煮熟。 煮熟的面条捞进印着红花绿叶的大瓷碗里。 在热气腾腾间加上烫好的白菜丝儿和胡萝卜丝儿,再把刚才做好的肉酱全部浇在旁边,一碗色泽鲜亮、香味扑鼻的炸酱面也就做好了。 初夏凑近了轻轻闻一下,眼睛里和嘴角上都浮出灿灿的笑意。 她在心里想着——这么香,韩霆哥肯定会很喜欢的。 带着幸福感的开心跳跃在初夏心头。 屋外忽而响过一阵闷雷,雷声近得仿佛是贴着屋顶滚过的。 初夏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外面残阳未尽,并不是像要下雨的样子。 但她想起来,村里的老乡跟他们说,今天是惊蛰。 惊蛰正是春雷萌动,万物苏醒的日子。 初夏对节气并不感兴趣。 她在桌边坐下来,满心期待地等着韩霆回来。 幸福感再次在她心头充盈起来的时候,屋顶上突然又滚过雷声。 这一回的雷声与上回不同,闷响两声后猛然炸开。 初夏被吓了一跳,惊得还没有其他反应,紧接着又是一道响雷劈下来,而这一道雷仿佛直接劈在了她的脑门上,顿时把她震懵了。 浑身麻痹,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短暂的空白之后,突然又有大量诡异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里。 头疼欲裂,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经历一场生死般的剧痛。 她想喊却喊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叫她:“初夏。” 声音开始虚空缥缈像是来自异世界,然后越来越清晰。 最后一声清晰到耳边,她猛一下回到了现实。 叫她的人就是她在等的人——韩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就坐在她的对面,伸手接着她手里的大瓷碗,看着她问:“你在想什么呢?” 初夏看着眼前的韩霆,心里惊震未消。 心脏每一下都跳得非常重,好似震动着她的整个身体。 她看着韩霆眨一下眼,猛地把手收了回来。 手收回来的同时,把盛着炸酱面的大瓷碗也给收了回来。 手指间落空,韩霆蓦地一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初夏已经端着瓷碗拿着筷子跑出了厨房。 韩霆:“?” 这丫头突然之间怎么了? 鼻间还残留着炸酱面的香味,他看着门帘眨了眨眼。 *** 初夏端着碗快步出篱笆院子。 她一直走到四下无人的小河边才停下来。 她现在脑子不疼了,但是却格外混乱,好像整个重组了一般。 她在小河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低着头闭上眼睛。 她一手端着大瓷碗微微颤抖着,一手则紧紧捂住胸口部位,压住心脏,想让心跳能够稍微慢下来一些。 她不知道刚刚雷响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脑子里多出来很多离奇又古怪的信息。 并且这些信息不像是平时做梦,梦一醒画面就虚了不真切了。 她现在是越清醒,那些信息在脑海里就越清晰。 深呼吸完最后一口气抬起头。 她好像还是她,但又好像已经不是她了。 脑海里爆炸开的信息告诉她,她所处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而且是一本男主向的小说。 小说的男主就是她从小就喜欢的邻居哥哥——韩霆。 而她并不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角,只是一个用来丰富和圆满男主人生的工具人女配,一个脑子里只有男主的痴情恋爱脑。 韩霆身为男主角,拥有最为精彩纷呈的人生。 他前面浪荡潇洒小半生,上中学的时候谈了一个青葱美好、懵懂纯洁的初恋,毕业和初恋分手以后,又在下乡插队的时候遇到了深沉热烈、纠缠虐心的挚爱,在时代的浪潮中尝尽了爱情的苦辣酸甜。 热烈地燃烧完自己的青春和热情之后,韩霆最终回归平淡,而身为痴情女配的她,仍然默默在四合院的灰瓦青檐下等着他。 这时候韩霆终于看到了她,被她感动和她结婚。 婚后韩霆不再陷于儿女私情之中,沉下心来想要干一番属于男人的事业,她便卖了家里的小饭馆和四合院支持他创业。 后来韩霆事业有成,常年忙碌在外。 而她安心做起了全职主妇,在家里独守空房,帮韩霆孝敬父母,最后甚至还帮韩霆养起了他和曾经挚爱的私生子。 信息梳理到这里,初夏心里的恶心之感已经抑制不住了。 在此之前,她这辈子的人生目标确实就是嫁给韩霆,实现这个人生目标,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圆满和幸福。 但此时此刻,她却感觉无比恶寒。 大约是刚才那几声雷劈醒了她。 她现在不管是回想从小到大的自己,还是细想小说里的初夏,都感觉像是被人下了蛊一般,是没有任何思想的躯壳。 头顶上忽又滚过一阵闷雷。 初夏这会对雷声敏感,惊得再次回过神。 而刚一回过神,便听到周围响起了一声声蛙鸣。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隐没在芦苇草间,蛙鸣又唤起虫鸣,初夏听着这细细虫鸣,心底油然生出“万物复苏”的真实感。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非常新鲜奇妙的感觉,因为之前她从没关注过韩霆以外的事物,也没有获得过这样新生般的心情体验。 听完了虫鸣蛙啼,她又闻到了瓷碗里炸酱面的鲜香味。 此时此刻再看着手里这碗面,闻着肉酱的香味,她想到的也不再是韩霆吃这碗面时候会有多开心,而是想到了自己饿扁的肚子。 饿扁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初夏吞口口水,右手拿过筷子捏着,把碗端高到面前,落下筷子把碗里的面条、肉酱、白菜丝儿和胡萝卜丝儿搅拌开。 刚一搅拌开初夏便忍不住了。 她卷起面条送到嘴里,直接吃了一大口。 而这一大口面条刚嚼完咽下去,她眼睛倏地亮起光来。 劲道的面条拌着肉酱和白菜丝儿胡萝卜丝儿入嘴,满足味蕾,在舌尖上刺激出了巨大的满足感与幸福感。 这感觉让初夏心生震惊。 她倒不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而是她第一次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心里产生了这么强烈的满足感与幸福感。 这种感觉也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自己平时就爱研究吃的,当然能尝得出东西好吃不好吃,但是她却不会因为吃到了好吃的而感到开心满足。 只有韩霆在吃了她做的东西,满足地冲她竖大拇指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到开心,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意义。 这种全新的奇妙的人生体验再次让初夏惊喜。 她接连吃下第二口第三口……很快便把一大碗炸酱面吃完了。 到潭溪大队半个多月,初夏这是第一次吃饱吃撑。 她看着手里空了的大瓷碗,打完一个饱嗝后又舒服地叹口气,只觉得自己之前的十八年,好像全都白活了。 她把碗筷放到旁边的石头上。 完全舒展开身体,慢慢消化这种由身到心的满足感。 河边的芦苇草在风中轻晃,虫鸣蛙啼相和,像在编织一首乐曲。 要不是初春天气仍冷,初夏都想把脚放到河里踢一踢水花。 消化满足感的同时,她也在消化脑子里多出来的信息。 她也不确定那些古怪的信息是不是真的,但她过去十八年的人生经历,和小说里被当做背景来描述的情况是完全吻合的。 和小说里说的一样。 她从小就无脑跟在韩霆屁股后面跑。 韩霆是她的人生目标人生理想,是她生活的全部内容。 她从记事开始,人生里就只有“嫁给韩霆”这一件重要的事情。 也是从记事开始,她就在为韩霆默默付出。 她了解韩霆的所有喜好,会省吃俭用攒钱给他买他喜欢的东西,会潜心钻研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换着花样做出来给他吃。 她对韩霆的喜欢是无私的、默默的,是完全不求回报的。 韩霆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从小到大只把她当妹妹,她并不在乎。 韩霆在学校里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心动的女人童蕊,对童蕊展开疯狂又热烈的追求,成功俘获童蕊的芳心,她即便见证了两人相爱的整个过程,也只会暗自心酸神伤,并没有产生抽身远离的想法。 他开心得意的时候她便隐形,他伤心失意的时候她便出现。 但不管是有声还是无形,她永远都跟在他身后,对他默默付出。 年前毕业的时候,她本来是不需要下乡的。 但因为童蕊没有放弃入伍的机会陪韩霆一起下乡,她便为了韩霆,硬是不顾父母的劝阻和反对,放弃了留在城里工作的机会,主动报名和韩霆一起来到了潭溪大队插队。 到潭溪大队的这半个多月,她的生活中仍然全是韩霆。 因为乡下日子不好过,闲余时间她脑子里面琢磨的,都是怎么让韩霆吃上点好东西,让他多吃点荤腥多尝点甜,少受点苦。 就像今天,中午她连午饭都没有吃,挤着午休的那点时间跑到公社去,到供销社买了半斤五花肉,又到粮站换了半斤白面。 傍晚下工以后,她又到处熟了的老乡家里借了两片菜叶子和半截胡萝卜,赶着时间回到知青点的厨房做了一碗最拿手的炸酱面。 若不是她突然清醒,事情的发展应该也会和小说里一样——韩霆在厨房大口吃完她做的炸酱面,竖起大拇指夸她的厨艺又变好了,而她则会饿着肚子觉得很开心,再从韩霆手里接过碗筷拿去给洗了。 想到这,初夏对于脑子里多出来的信息已有七分相信了。 而不管有几分相信,她现在心里想的也都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继续活成小说里的冤大头,她必须要远离韩霆。 大约是身体里觉醒了另外的自己,她现在再想起韩霆来,也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像是被蒙蔽了一样的疯狂心动了。 之前韩霆在她眼里是发着光的,是披着朝阳晚霞的。 而现在,好像回归到了他最本真真实的模样。 头顶又滚过一阵雷声。 初夏仰起头,只见天空聚起了铅灰色的云,像是变天要下雨了。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初夏没再继续坐着。 她收起心绪,端起身边的碗筷,起身往知青点回。 小河边离知青点不是很远。 初夏走得不紧不慢的,三四分钟也就到了。 进了篱笆院子,只见陈思思和李乔正在院子里收衣服。 陈思思和李乔和初夏一样,都是今年一起下乡到潭溪大队来的。 他们总共一起来了十二个知青,七个男生五个女生,都住在这里。 看到初夏进院子,目光从她手里的碗筷上扫过去,陈思思笑着打声招呼道:“初夏,你去哪了呀?刚才韩霆还找你呢。” 初夏笑一下敷衍道:“随便走了走。” 她身上刚才发生的古怪事,自然是不能跟别人说的。 说着话,初夏去到压水井边压水洗碗。 压出半盆清水来,她拿着碗筷蹲下身子,正准备把碗筷放到盆里清洗的时候,忽然又发现,自己映在水里的脸看起来模糊得像是隔了一场大雾。 她以为是水面不平的缘故。 但等水面完全静下来,她仍然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以前她没在意过这方面的事,现在想一会便就明白了。 这不是水的缘故,而是她身为工具人女配,根本没有清晰的样貌。 在别人眼里,她看起来应该不是这样的,但没什么记忆点。 在过去的十八年中,她没有让人记得住的样貌,没有让人记得住的个性,不管到哪也都没什么存在感。 轻轻吸下一口气。 初夏把碗筷放进盆里。 打破了水面上模糊的自己。 院子的另一边,陈思思和李乔还在收衣服。 收到了最后一件,发现不知道被谁挤到了晾衣绳的最边上。 晾衣绳两端系得很高。 陈思思和李乔踮起脚也够不着。 她们正努力尝试够的时候,男知青林霄函刚好回来进了院子。 林霄函是他们当中个头最高的。 看到他进院子,陈思思连忙叫他:“林霄函,能帮我收件衣服吗?” 虽然他肩上扛着麻袋,但只要他一抬手就能拽下衣服。 “没空。” 结果林霄函看都没看陈思思一眼,扛着麻袋径直进了厨房。 “……”陈思思脸上瞬间飘过尴尬。 站在她旁边的李乔拉她一把小声道:“不是,你找他干嘛呀?都相处半个多月了,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们知青点七个男知青,要数林霄函最没风度最小气了。 当初刚下乡从公社往队里来的时候,其他男生都抢着帮女生拿行李,热心又热情,只有他,连手都不伸一下,半分力气都舍不得出,只管自己。 当时李乔看他长得出挑,故意主动找他帮忙拿行李,想跟他之间拉近点距离,结果他不客气地扔给她一句:“你自己没手吗?” 李乔被他弄得十分尴尬,后来就再没找他帮过忙。 到潭溪大队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也没帮其他女知青做过任何事情,哪怕只是举手之劳,他也都是果断拒绝。 初夏在压井水边洗着碗,默默看着这一幕。 因为脑子里多了一本小说的内容,她现在再看身边的这些人,也多了点上帝视角。 从小说的视角来看,林霄函是出场最多的男配。 他贯穿小说始终,是男主韩霆的一生之敌,也是用来衬托韩霆的存在。 和韩霆热情仗义、潇洒浪漫不同,林霄函是完全相反的反派人设。 他为人傲慢自私,待人冷漠刻薄,斤斤计较不讲情义,心胸狭窄唯利是图,是个没有人缘没有朋友、非常不受身边人待见的家伙。 眼前的这一幕,以及之前他所有的表现,也都印证了书里的人设。 在一起相处了半个多月,知青点的其他知青全都不喜欢林霄函,把他当个怪胎,如非必要,都尽量不和他有接触。 林霄函进了厨房,初夏收回目光。 目光扫过院子又瞥到,韩霆扛着麻袋进了院子。 韩霆进院子时刚好也往井边看了过来,和初夏的目光短暂相碰。 初夏下意识神经一紧,低下眉假装没有看到韩霆,连忙拿上洗好的碗筷,转身进厨房里去了。 韩霆心头疑惑正重,忽听到李乔叫他:“韩霆,帮我们收件衣服呗。” 韩霆回神,走到晾衣绳边一抬手就把衣服拽下来了,“给。” 李乔伸手接下衣服小声说:“这才像个男人嘛,不像有些人。” 韩霆自然知道李乔说的是谁,但他没往下接这话,他抬手拍两下肩上的麻袋,笑一下说:“大队把咱们的粮食分下来了,从明儿起我们就独立开火了,你们去叫一下其他人,咱们在厨房开个会。” 他们之前都是在老乡家搭伙吃饭的,早就盼着能独立开火了。 陈思思和李乔听了这话自然开心,齐声应:“好嘞!” 2 第002章 初夏进厨房后,把碗筷放到碗柜里。 因为听到韩霆说要开会,她也便留在厨房没出去。 林霄函进来放下麻袋后也没出去,这会正坐在桌边放空神情等人。 初夏和他也没交情,没去他那桌坐,绕到灶后面坐下了。 刚坐下没两秒,韩霆扛着麻袋打起布帘进了屋。 他目光扫到灶后,在初夏身上稍停了下。 初夏虽然没看韩霆,但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她微紧着神经,目光落在灶膛里的草灰上,只把自己当空气。 韩霆到墙边放下麻袋。 直起腰正要往初夏那边去的时候,超子和锅盖又扛着麻袋进来了。 这两人一进来,原本气氛干巴的屋里就热闹了起来。 超子放下麻袋说:“突然变天,感觉要下雨了。” 锅盖把肩上的麻袋挨着超子的放下,“老乡不是说了么,今天是惊蛰,以后雨水都多,雷也多。” 超子和锅盖进来说起话,韩霆也就没往初夏那边去了。 他和超子锅盖就近在旁边的桌子边坐下来,扯着闲话等其他人。 超子和锅盖从小就跟在韩霆屁股后面混,毕业下乡以后仍是跟在韩霆屁股后面混,三人都流里流气油腔滑调的,在哪都闹腾。 三人自个儿咋呼贫了几句,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就到了。 进屋时一人一句话,凑得屋里气氛更热闹。 厨房里除了锅灶碗柜小缸这些,还有三张灰旧的方形木桌子。 初夏坐在灶后,剩下四个女生坐一桌,男生则都先往韩霆他们那一桌挤,挤不上也不去林霄函那桌,就随意找地方蹲着。 人都到齐落了座,韩霆先开口说话:“大家也都看到了,大队给咱们的粮食分下来了,从明儿个开始,咱们就要独立开火了。” 大家来之前就知道这个事了,也都挺高兴的。 李乔是女生里最活跃的,接话说:“还是独立开火好,我们想吃什么自己决定,这半个多月在老乡家搭伙,我一顿都没吃饱过。” 其他人陆续接话,“我也是。” 当然独立开火也是要商量怎么开的,毕竟他们有十二个人。 等大家说完了话,韩霆又继续表态说:“我的个人建议是,咱们也甭费劲琢磨了,就直接照着沙庄大队的知青点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们是属于下乡时间比较晚的一批知青。 到了潭溪大队没几天,大队长就带他们去参观了隔壁沙庄大队的优秀知青点,让他们向沙庄大队的知青们学习。 沙庄大队的知青已经下乡好几年了。 他们过的是集体生活,所有东西都伙在一起,工分一起挣,饭一起吃,养鸡养鸭养猪种菜搞副业也是一起,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不比村里老乡差。 按照沙庄大队的来,那自然也就是十二个人合伙过日子。 这都已经住在一起了,合伙过日子看起来也是顺理成章的,大家没什么意见,陆陆续续出声赞同:“好啊。” 韩霆看大家都乐意合伙,打算继续往下说。 但还没等他再出声,林霄函忽开口说了句:“我不参与,我单过。” 大家对合伙的事都很积极,本来厨房里气氛挺热的。 林霄函这么一说话,气氛瞬间冷了一下。 当然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林霄函就是这样的人,他要是很乐意合伙,那才真是奇怪了。 大家心里其实也都不太愿意带他合伙,不想带他一起过好日子,更不想看他那张又傲又拽的臭脸,他自己提出来了正好。 韩霆自然也不觉得奇怪,并且也很愿意把林霄函分出去,所以他直接看向林霄函说:“行,那你一个人单过,等会让超子把粮食分给你。” 而在林霄函说完话屋里气氛冷下来后,初夏一直都在看着林霄函。 她在屋里这十二个人当中存在感是最弱的,她向来一切都听韩霆的安排,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当然也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但此时此刻,她心里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根据她脑子里的小说内容可知,除去林霄函,他们剩下十一个人合伙在一起过日子以后,她是最吃亏的。 因为她勤劳踏实,会做家务会做饭,并且把韩霆的话当唯一行事准则,合伙以后不争不抢任劳任怨,所以大部分的事情就慢慢都落在了她头上。 开始的时候其他人还会夸一夸她能干,后来做多了,他们也就习以为常甚至理所当然了。 有时候觉得她做得不好,嘴上还要挑剔她,如果没顾得上做,除了被说,还要被催着继续做。 在小说里,她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林霄函自己一个人分过去单独过,又孤独又可怜,觉得他吃肉吃糖都是苦的,没有他们过得热闹幸福。 但现在想想,他过得其实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轻松滋润。 而他们十一个人的热闹和幸福,牺牲的是她这个没有个人思想的傻蛋工具人。 初夏想,她一定不能过成小说里的样子。 她宁愿活成林霄函的样子,也不要活成小说里自己的样子。 到底是第一次表达不合群且扫兴的想法,初夏心里忍不住紧张。 她捏紧了手指,低头闭眼深吞下几口气,然后像豁出去一般,开口说了句:“我也不参与合伙,我也要单过。” 而她这话一出口,屋里所有人都怔住了,齐刷刷转头看向她。 林霄函要分出去单过他们不意外,甚至十分愿意,但初夏要分出去单过,他们就意外得不能再意外了,并且非常不愿意。 李乔先笑出来,看着初夏说:“初夏,你别开玩笑了。” 初夏慢慢睁开眼睛,但还是低着头,“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韩霆看初夏这样,眼里漫起了更深的疑惑。 傍晚的时候,初夏从他手里收回炸酱面跑出去,他就觉得很奇怪了,当时他想跟出去找她,但被大队长叫去粮库里扛粮食了。 从大队粮库里扛粮食回来以后,初夏在院子里明明看到他了,却装作没看到他,现在又学林霄函想要分出去单过,自然让他更为疑惑。 他看初夏片刻,开口道:“别闹,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单过?” 不合群的话开了头,再往下说似乎就容易些了。 初夏抿抿嘴唇抬起头,打算坚定地继续表达自己的态度,结果目光碰上韩霆的目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初夏心里着急起来。 可越着急越像是被人施了咒一样开不了口。 韩霆看她不说话,又继续说:“一个人过哪那么容易,尤其你一个女孩子,没人照顾着怎么行?听哥的,别什么人什么事都跟着学。” 听到这话,林霄函坐在桌边冷笑一声。 他这么一笑,其他人没出声接话,屋里的气氛就更冷了。 而听到林霄函冷笑,初夏便把视线转回了他身上。 他摆着一张标志性的又傲又拽的臭脸,说话极其难听,“那就麻烦你忽悠好你的人,我可不想被一个傻子跟着学,晦气。” 韩霆听完这话脸色一沉,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 超子和锅盖跟韩霆在这方面最是有默契,立马跟着一起拍桌子站起来,站在韩霆身后撑足了气场冲林霄函一个人。 林霄函无所谓,甚至抬起胳膊抱在了胸前,盯着韩霆。 超子在后面狠狠啐一口道:“你小子一天不挨揍心里不舒服是吧?” 林霄函瞥他一眼,转回目光继续盯着韩霆。 这种气氛之下,其他人都不敢出声,还是李乔站起来,硬笑着拉韩霆和超子锅盖坐下来,劝他们说:“别冲动别冲动。” 李乔倒不是自己为人和气。 只是她知道林霄函阴险,如果打起来的话,最终吃亏的还是韩霆、超子和锅盖三个人,之前他们就因为这样的事进过公社人保组。 林霄函虽然在他们知青点不受大家待见,但他在大队干部的眼里,那是十二个知青中最受肯定最受褒奖的存在。 到下乡这半个多月,他隔三差五就会受到大队表扬。 相反,韩霆热心仗义、幽默浪漫,不被世俗条框所缚,在知青点很受大家拥簇喜爱,但却是让大队干部十分头疼伤肺的存在。 过去的半个多月中,他没少被大队批评教育。 所以只要双方闹起来,大队干部都会偏向林霄函。 闹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韩霆他们,毕竟他们本就是大队干部眼中的坏小子,而林霄函是优秀的进步青年。 大队干部这么喜欢林霄函,自然是因为他阴险狡诈、两面三刀。 他在他们面前和在大队干部面前是两副面孔,在他们面前傲慢刻薄、自私自利斤斤计较,在大队干部面前却又表现得滴水不漏。 他们都是中学刚毕业的十七八岁少年,身上仍带着天真散漫、意气热血,做事很多时候凭性情,偷懒犯错都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之前实在太饿了,偷过生产队的东西。 当时也是韩霆义气,一个人给顶下了。 和他们比起来,林霄函有着和这个年龄不相符的虚伪和狡诈。 他自从到乡下以后,就非常刻意地挣表现,在知青点明明连举手之劳的小忙都不愿意帮,却愿意去帮老乡们干活。 他帮老乡帮队里干活也都不会默默的,必须要让大队干部都知道。 而且他很会自夸,手上做了一分的事情,嘴上要说出十分功劳。 也就是那些村民傻,被他蒙蔽,拿他当表率。 其实他这种人才是真坏到了骨子里,待人处事没有半分真心真感情,处处利益为先,所有的好都是演出来的。 没有利益可图的时候,他立马就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这种满身都是心眼和算计的小人,还是别和他起冲突才好。 李乔用眼神向韩霆表达这句话,韩霆也接收到了。 他压了压爆起的脾气,没再搭理林霄函。 刚才在说初夏要分出去单过的事情,韩霆接回话题又继续说:“初夏,我不同意你分出去单过,我答应了海宽叔要照顾好你,你听我的。” 初夏坐在灶后旁观了这一出戏。 她其实没太在意林霄函和韩霆两人说了什么,因为她一直在琢磨,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像被施了咒一样,说不出拒绝的话。 然后她发现,她把目光从韩霆身上转到林霄函身上的时候,这种被施了咒一般的禁锢感好像会减轻一些。 于是她这会便看着林霄函,试着说了句:“我不用人照顾。” 果然说出来了,初夏心头松了口气。 韩霆看着初夏皱起眉头。 初夏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不管什么事都听他的,从来没有反驳过他说的话,也从来没给他添过任何的麻烦。 今天她突然这个样子,让他非常不适应。 他脸色不好看,蹙眉盯着初夏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初夏不敢看韩霆,怕一碰上他的目光就又不受控制全听他的了。 她也没有直视林霄函,只把目光落在他手指上说:“我没怎么,我也不是在学谁,我就是想要分开自己单过。” 韩霆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 初夏目光不动道:“人多,嫌麻烦。” 韩霆收回目光,屏着气没再说话。 然后他突然站起身,一脚踹翻板凳,黑着脸出去了。 板凳被踹断了一根腿,超子坐在他旁边,猝不及防摔坐在地上。 锅盖忙拉超子起来,看向初夏说了句:“初夏你干嘛呀?” 韩霆不在,初夏感觉放松了很多。 她看向锅盖和超子直接说:“你们把粮食也分给我吧。” 其他人都不能理解。 大家在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好好的,除了林霄函,大家的感情一直都挺好的,初夏突然这样子,不是在和他们划分界限么? 这是伤感情的事情,谁心里能舒服呢? 尤其韩霆是非常重感情的人,初夏和他还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李乔硬笑出来又出声说:“初夏,你真别开玩笑了,韩霆都生气了。” 初夏看向她又说:“我没有开玩笑,哪怕你们全都生气,以后全都不理我,我也要分出来单过。” 其实就算合伙在一起,也没人真的在意过她,拿她当回事过。 李乔:“……” 她脸上笑容干住,嗓子也干住了。 林霄函脸上倒是挂着玩味的笑,抱起胳膊闲闲看起了热闹。 *** 小河边。 空气里的湿意与河面的水汽融接在一起。 韩霆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盒,擦燃一根火柴,低头点燃嘴里的烟。 把灭了火星的火柴梗扔进河里,手指夹烟抽上两口。 刚觉得舒服了些,有人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他转头,只见是苏韵。 苏韵是他们知青点五个女知青当中,模样长得最漂亮的。 她小时候就在少年宫学跳舞,四肢细长,腰肢纤软,气质非常好。 苏韵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送到韩霆面前,“吃糖吧,抽烟伤肺。” 韩霆没接水果糖,抽着烟道:“活得不快意,长命百岁也白活。” 他向来就是潇洒随性的人,最讨厌那些条条框框。 “不吃拉倒。” 苏韵小声说一句,收了手回来,剥了糖纸把糖果送到自己嘴里。 而后她吃着糖也没再说话,默声坐在旁边。 韩霆抽完了一整根烟,在石头上碾灭火星,看向苏韵问:“你们女生住一个房间,你知不知道今天初夏是怎么回事?” 苏韵含着糖道:“不知道,她很少说话。” 韩霆说:“她以前从没这样过,一直都很乖很听话。” 苏韵转头看他,“你喜欢很乖很听话的?” 韩霆看向苏韵放松一笑,“这话说哪儿去了?初夏从小和我在一个院儿里长大,她把我当哥哥,我把她当妹妹,比亲兄妹还亲。” 苏韵知道他只把初夏当妹妹。 她也知道韩霆有喜欢的人,那是他在城里交的女朋友,叫童蕊。 她伸手进口袋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黄色信封,送到韩霆面前说:“给,你喜欢的人给你写的信,邮递员过来送信的时候你不在,我就帮你收下了。” 韩霆伸手接下来,展开看到信封上童蕊的名字。 他看着信封上的字默声一会,没有再拆开看里面的内容,而是直接揉在手里团成一个纸球,扔面前的河里去了。 “诶?你干嘛呀?” 苏韵惊呼一声,纸团已经落在了河水里。 韩霆语气放松说:“我已经和她明确提出分手了,没必要再藕断丝连。” 苏韵看着他,“你说分就分吗?万一她并不想和你分手呢?她能写信给你,肯定是放不下你,不愿意跟你分手,你看都不看就扔了吗?” 韩霆笑一下,“放下又怎么样,放不下又怎么样?她在部队我在乡下,不可能有未来。继续藕断丝连,也只能是互相耽误,没什么意思。我既然跟她提了分手,那就不会再跟她继续纠缠不清。” 苏韵默一会低声说:“你真狠心。” 韩霆分辩道:“我这叫现实,也是为了她好。” 苏韵没再跟他往下辩,看他一会又说:“条件这么好的姑娘你都说分就分,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也没有半分留恋,我真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住你,能让你牵肠挂肚食不下咽。” 听了这话,韩霆忽而不正经起来。 他往苏韵面前一凑,拉近了距离看着她说:“要不你试试?” 苏韵被他弄得脸上一热。 她抬手一把推开他,“我对你没有兴趣。” 看苏韵这样,韩霆乐得笑起来。 正笑着的时候,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霆哥!” 韩霆回头,只见深黑的夜色中慢慢出现了锅盖的身影轮廓。 锅盖跑到他面前,弯腰扶着大腿,吁吁喘气道:“霆哥,我们已经把林霄函的粮食称出来分给他了。初夏还是非要分出去自己单过,怎么劝都不行,你说怎么办,粮食给她还是不给?” 听了这话,韩霆心里又忍不住觉得憋气。 他憋着气默了片刻开口:“她以前没这样过,既然劝不住,那就顺她的意先分给她吧,她一个人没人照应,撑不了几天。” 锅盖直起腰,“得嘞,那我就回去把粮食分给她了。” 吁着气说完这话,他便又转身跑走了。 韩霆收回目光,心里还是觉得不大痛快。 他想了想又跟苏韵说:“你们女孩子之间更好说话,要不等会回了宿舍你帮我问问她,看她怎么了。” 苏韵冲他点点头,“行。” 3 第003章 来时跑得急,气还没喘匀。 锅盖转身跑几步后便就慢下步子了。 他缓着气慢慢往回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头上忽飘下密密雨点。 锅盖惊呼一声“我操”,连忙又加快步子,赶回知青点。 快步跑到厨房门外,打起门帘进去。 进屋后他抹两下头上的雨水说:“这雨还真下下来了。” 韩霆走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厨房。 林霄函领了自己的粮食后也走了,现在厨房里只还剩下超子和初夏。 锅盖去河边找韩霆这一会,超子也没闲着。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初夏不要折腾,女孩子一个人过难处多,但都没起什么作用。 他们虽然比不得韩霆和初夏从小住一个院儿里处得近,但他们和韩霆初夏住一个胡同里,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超子和锅盖自认为他们也是很了解初夏的。 从小到大初夏什么都听韩霆的,平常说话不多,韩霆叫她干什么她都乖乖点头,从没惹过韩霆生气,是特乖特好特听话一姑娘。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突然犯起轴来了。 看锅盖回来,他也不劝了,看向锅盖问:“霆哥怎么说?” 锅盖看初夏一眼,微散着声音道:“霆哥说了,劝不住就先分给她,她一个姑娘家日子不好过,撑不了几天肯定后悔。” 初夏在心里松了口气,没分辩。 只要韩霆别扣着粮食强迫她合伙就行。 现在她多了个上帝视角,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日子能不能过好。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她一个人能把日子过得更好。 超子默声片刻没再说话,然后便给初夏称粮食去了。 大队是按人头数分了粮食过来的,现在自然也按人头平分,把一个人头份的粮食分给初夏,和分给林霄函的一样。 剩下的粮食,他们十个人合伙。 这两年国家的情况较内乱开始的那几年稍好了一些,但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仍然贫困穷苦,评不上好这个字。 连城里人都吃粗粮,更别提乡下了。 大队给他们分下来的粮食,和村里老乡吃的粮食一样。 小麦稻谷非常少,只够逢年过节的时候吃上一顿两顿的,剩下大部分是高粱和玉米这些粗粮,还有红薯干儿。 油菜籽和花生大豆也有一些,这些都是用来榨油的。 超子按照算好的斤两,把这些粮食都分给初夏。 初夏确认好自己分到的粮食足斤足两以后,仔细把这些粮食收置起来,跟超子和锅盖说声谢谢,便回宿舍去了。 看着初夏出厨房,超子和锅盖脸上都憋着无奈。 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怎么了,韩霆拿她当亲妹子一样待,她却突然以这样的方式跟他们划分界限,这明摆着就是不给韩霆面子。 除了林霄函,他们剩下这十个人当中,最不该这么做的就是初夏。 没辙。 超子和锅盖又同步叹口气。 而这口气刚一叹完,门帘从外面被打起,韩霆和苏韵跑了进来。 韩霆和苏韵也是冒着雨回来的。 进屋的时候两人头上还顶着件厚外套,那是从韩霆身上脱下来的。 韩霆把外套放下来,问苏韵:“没淋着吧?” 苏韵抬手理一下刘海,笑着道:“还好,头发都是干的。” 韩霆拎着外套抖上两下,又问超子和锅盖:“粮食分给初夏没有?” 锅盖在板凳上坐下来道:“分了,她收了粮食就回宿舍了。” 天气还是冷的,韩霆抖完外套又穿起来。 语气也洒脱起来,“那就先这么着吧。” 韩霆都这么说了,超子和锅盖自然也没再说别的。 给林霄函和初夏分了粮食也没别的事了,两人也便回宿舍去了。 韩霆没有和超子锅盖一起回宿舍。 他刚才出去的时候踹断了一根板凳腿,板凳还得继续用,他这会便弯腰捡起桌子边的板凳腿,琢磨着修板凳去了。 看韩霆还有事,苏韵也便留下没走。 她陪在韩霆旁边,和他说话帮他打打下手。 *** 西屋女生宿舍。 屋里点起了油灯,火苗见风微跳。 初夏开门进屋的时候,李乔、陈思思和顾玉竹都转头看了过来。 但她们都没出声打招呼,看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 平时在知青点就是被忽视被当空气的存在,初夏早都习惯了,现在她们看到她故意当做没看到,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 初夏也没和她们打招呼,进宿舍关上门,直接梳洗去。 她们女生过日子细致讲究些,在宿舍的墙角上围挂了一小圈破麻布拼凑起来的布帘子,挡了个小空间出来,专门用来晚上梳洗。 初夏兑好热水去到布帘子里梳洗,李乔三个人又说起话来。 当然话题跟初夏无关,而且都是些轻松热闹的。 初夏对她们说的话不感兴趣,也没细听。 梳洗完卸了一身的疲惫,她松松筋骨,上床准备睡觉。 他们知青点住了十二个人,女生住在西屋,男生住在东屋。 甭管男生女生,睡的都是通铺,并挨在一起。 女生只有五个人,铺位自然分成五个。 初夏睡的位置和她的存在感一样,在贴南墙的最边上。 她右边是会掉土灰的南墙,左边则是顾玉竹的铺位。 此时顾玉竹正坐在床上照镜子,她手里的镜子是圆形的,红色塑料封了边,镜子后面是天an门城楼的照片。 顾玉竹照了一会镜子叹气说:“这才到乡下大半个月,脸都已经黑成这样了,要是待上个几年,怕是都不能看了。” 她虽然不是五个女知青中最漂亮的,却是最爱漂亮的。 陈思思接上话说:“那就别照了,看不见就好了。” 顾玉竹又叹口气,“人比人气死人,苏韵就没什么变化。” 李乔又接上说:“那还不是她会躲懒嘛,一到上工的时候不是这疼就是那疼,韩霆又格外照顾她,干的活比我们少多了。” 李乔这话刚说完,门板从外面被推开了。 只有苏韵还在外面没回来,推门进来的自然是苏韵。 李乔神情切换自然,好像什么都没说过,笑着跟苏韵打招呼。 苏韵笑着回了她们两句,忙拿盆兑水梳洗去了。 初夏这会也仍坐在床上没躺下。 她看顾玉竹、李乔和陈思思没再说话,便趁机指了指顾玉竹手里的镜子,出声说了句:“能把镜子还给我吗?” 是了,顾玉竹手里拿的镜子是她的。 她当时执意要跟韩霆下乡,父母劝不住她,担心她到了乡下会吃苦,就给她准备了很多的行李,都让她带到乡下来了。 这面镜子也是她行李中的一样。 她从小到大就不太爱照镜子,所以没怎么用过。 顾玉竹看到她的镜子崭新光滑,就借了去用,用了半个月也没还。 刚才看到顾玉竹照镜子初夏就想要了。 傍晚在水中没看清自己的脸,她现在想要照镜子看看。 顾玉竹听到初夏说话,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初夏在跟她说话。然后她反应过来了,却没把镜子递过来,而是看着初夏问:“你要照镜子啊?” 初夏冲她点头,“嗯。” 顾玉竹笑出来说:“你不是不爱照镜子吗?你不用照,你也没变化。” 她还没照够呢,并不想把镜子给初夏。 初夏也看出了她的态度。 她拿着这镜子用了半个月,现在觉得是她的了。 初夏懒得跟她扯皮,没再说话,直接冲她伸出手看着她。 顾玉竹碰上初夏的眼神,觉得很陌生,脸上的笑下意识僵住了。 然后她没再僵的,把镜子放到初夏手里,又说一声:“你照完别乱放啊,放到桌子上就行了,我明早扎头发的时候要用。” “你用你自己的吧。” 初夏接了镜子,没再看顾玉竹。 顾玉竹被这话给呛到了。 陈思思和李乔也意外,一起转头看顾玉竹和初夏。 顾玉竹脸上挂满了不悦,想要说点什么,但半天没说出来。 镜子不是她的,她确实也说不出什么硬气的话来。 然后她扯被子往下一躺,阴阳怪气了一句:“放到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有什么好照的呀?还能照漂亮了?” 初夏没忍着,直接又回呛:“总比你越照越黑越照越丑好。” 这话在顾玉竹听着可戳心戳肺了。 她气得猛一下翻坐起来,声音控制不住抬高起来道:“唐初夏,你什么意思啊?你今天犯什么病啊?吃错药啦?” 初夏拿起镜子照脸:“是啊,所以你们最好对我客气点。” 顾玉竹&李乔&陈思思:“……” 怕不是真吃错药了吧?什么时候对她不客气过呀? 真是有病,莫名其妙。 顾玉竹心里又骂一句,嘴上没再出声,扯一下被子又躺下了。 陈思思和李乔自然没掺和。 两人互相交换个眼神,也默默扯被子躺下下来。 她们不说话了,初夏也没再管她们。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默默深吸一口气,又默默呼出来。 她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的脸,和在水里看到的是一样的。 像了隔了一层大雾,完全看不清楚真正的模样。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难道她这辈子都这样了吗? 身为背景板工具人,她连一张能让自己看清、能被别人记住的脸蛋都不配拥有吗? 之前没有自我的时候她不在意也不在乎。 但现在她已经拥有自我意识了,自然想要最完整的自己。 不管是外貌形象,还是精神思想,都想要清晰的清醒的完整的。 她又想。 既然她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 那是不是也能找到办法让自己的脸变清晰? 也不知道她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的长相在其他人眼里是普通的不起眼的,就像顾玉竹刚才说的,放到人堆里不会有人多瞧她一眼,如果以后她能在镜子里看到清晰的自己,不知道那时候,别人眼里的她会不会也有变化。 初夏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叫她:“初夏。” 她回神抬起头,只见是已经梳洗完了的苏韵。 看到苏韵背光的脸,初夏脑子里忽又不受控制地弹出小说内容。 从小说视角看,苏韵是与韩霆产生第二段感情纠葛的女主角,她的戏份占比要比韩霆的初恋——童蕊多很多,她和韩霆之间的感情也比童蕊深很多。 童蕊是小说第一段剧情的女主角。 她出身好家世好样貌好,纯洁高贵,是各方面都没有短板的女神形象,符合男人对于初恋的所有幻想。 韩霆对童蕊是一见钟情,追她的时候也格外疯狂热烈。 追到童蕊以后,他们谈了一场让四九城所有少年都羡慕的恋爱。 青葱、美好、纯洁、浪漫…… 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加注到这段恋情上都不为过。 初夏也是这场恋情的见证者。 下乡之前她一直以为,韩霆和童蕊会是彼此一生的挚爱。 结果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多热烈张扬,分手的时候就有多干脆果决,好像之前为爱疯狂过的不是他们一样。 没觉醒之前,初夏是心疼韩霆的。 她觉得韩霆爱童蕊超过自己,是藏着心伤心痛不得已对她放手的。 她以为是童蕊放弃的韩霆,毕竟她前程大好。 觉醒后她才知道。 韩霆很快就放下了和童蕊的这段感情。 而童蕊一直都没放下,她坚持给韩霆写信,但再没收到过回信。 后来她哪怕结了婚有了家庭,心里也没有放下韩霆。 而韩霆放下这段感情以后,很快就对苏韵动了心。 能让韩霆动心的女人,自然不是普通的女人。 苏韵长得漂亮,会跳舞,但出身不好,有一些悲惨的过去。 但也正因为她的这些不完美,她和韩霆在精神上才能产生共鸣,才能更深入地走进彼此的内心深处去。 在乡下插队这段艰苦的日子中,韩霆与苏韵相依相伴互相取暖,他们从身体到灵魂都达到了共振,毫无保留地交付了彼此。 童蕊更像是青春的一场美好回忆,是少年的一场浪漫。 苏韵才是真正走进了韩霆的内心深处、灵魂深处,走进了他生活,让他真正尝透了爱情滋味的人。 当然在这段感情中,也有她这个工具人初夏的身影。 韩霆从下乡开始,就对苏韵百般照顾。 从相识到暧昧到相爱,他对苏韵付出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而韩霆自己是个潇洒随性且极具反叛精神的人。 他反叛这个时代,不愿意受这个时代条条框框的束缚,那他在这个时代中自然捞不到什么好处。 就他在乡下的表现,不被大队拉到台上批评教育都是难得了。 他是最让大队干部和老乡们头疼的人,也是老乡眼中最需要被贫下中农好好再教育的人,更是感觉根本教育不好的人。 他自己惹事不断就算了,还带着其他知青一起不学好。 就他这样,村里有什么好的机会,根本落不到他头上,他自己都今天公社人保组,明天批判大会读检讨书,又拿什么给苏韵? 于是他对苏韵的付出,牺牲的都是初夏这个冤大头女配。 在小说里,初夏因为踏实能干、性格朴实随和,老乡们都喜欢她。 大队里要是有什么好事情好机会,干部们首先想到的是最会挣表现的林霄函,然后第二个想到的就是初夏。 而初夏得到了机会,都会让给苏韵。 最后苏韵回城的机会,都是初夏让给她的。 苏韵比童蕊更现实,所以韩霆在苏韵身上吃到了爱情的苦。 苏韵爱韩霆也利用韩霆,她得到机会回城以后,韩霆没能很快放下这段感情,在后来很长时间内,他们之间都还藕断丝连时有纠缠。 再重逢后,韩霆想要跟苏韵永远在一起,但苏韵心里觉得,韩霆这种浪荡不羁、潇洒散漫的人,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他能给她爱情,但给不了她富足的生活。 苏韵在爱情和富足的生活之间选择了后者,但她心里却依然爱着韩霆,舍不得爱情,所以便和韩霆又纠缠不清了一段。 后来韩霆吃透了爱情的苦彻底收心,向生活低头。 他回到了北京,终于看到了仍在四合院里等着他的冤大头初夏。 再然后他和初夏结婚,把心思放在了事业上。 在他事业有成功成名就之后,苏韵忽又出现给他送了个礼物。 她偷偷给他生了个眉眼鼻梁和他一模一样的儿子。 再然后。 苏韵癌症晚期去世。 永远活在了韩霆的心里。 在小说里走完了一生的苏韵,此时就站在初夏面前。 她看初夏愣神,笑一下问:“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初夏回过神,本能地给她回了个客气敷衍的笑。 她没有回答苏韵的问题,回问了一句:“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苏韵在她的床沿上坐下来,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探究。 看一会,她语气里带上关心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呀?” 初夏再次敷衍地笑一下,“我没怎么啊,挺好的。” 苏韵自然不信,又说:“你今天挺怪的,韩霆他很担心你,让我问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不方便跟他说的话,可以跟我说。” 初夏弯着嘴角摇头:“我没事。” 苏韵又看她一会,“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伙呢?” 初夏轻着声音:“我不是说过了嘛,这么多人一起过日子挺麻烦的。” 苏韵语重心长,“可你一个女孩子,自己过会遇到很多解决不了的难处的。和大家合伙在一起,凡事都有人照应着,不好吗?” 初夏摇头:“不好。” 苏韵:“……” 苏韵噎了会。 这会躺在旁边的顾玉竹又开口:“苏韵,你别劝她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未必领你的情。路是她自己硬要选的,她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有本事遇到难处别找韩霆,到时候过不下去了,也别哭鼻子再要跟我们合伙就行。” 初夏立马接上:“你放心吧,你们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合伙的。” 顾玉竹猛一下掀开被子,“唐初夏,你!” 噎半天,接一句:“你就等着哭吧!” “哦。”初夏不屑地笑一下,“那你等吧。” 顾玉竹气得咬牙,忍了忍到底没再继续往下吵,扯一下被子又躺下去了。 等就等。 4 第004章 初夏和顾玉竹在这边吵了半天,陈思思和李乔都没出声。 她俩盖着被子面对面躺着,交换眼神听热闹。 镜子的事和她们无关,她们自然不掺和。 至于初夏不想跟大家合伙的事,她们心里是有意见的,毕竟初夏这事做得很伤感情,但刚才开会的时候李乔已经说过初夏了,现在自然也不再多浪费口舌。 苏韵还坐在初夏这边的床沿上。 她看初夏硬得像块铁板,浑身还都竖着刺,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看着也问不出具体原因来,她便也没再自讨没趣继续劝了。 看初夏和顾玉竹不吵了,她轻轻吸口气说:“早点睡吧。” 说完起身去吹了油灯,摸索着爬上最中间的铺位,拉了被子躺下。 屋里陷入黑暗中,初夏也便没再照镜子。 她把镜子放到枕头边,也拉了被子躺下来,背对顾玉竹。 之前晚上吹灯躺下睡觉之前,苏韵、顾玉竹、李乔和陈思思她们四个人都是会聊上一会天的,或吐槽或抱怨或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但今天晚上,灯灭后四人谁都没有出声。 初夏向来不说什么话,自然也无所谓她们说不说,只管睡自己的。 当然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非常古怪。 在入眠之前,初夏闭着眼睛,又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仔细捋了一遍,再度消化了一下。 消化得七七八八,也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睡着以后她又开始做梦,梦里她拿着自己那面镜子在面前。 她的脸映照在镜子里,最开始模糊得像在雾里,然后慢慢变清晰。 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变清晰的时候,初夏忍不住紧张。 她屏着呼吸盯紧了镜子里的自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盯到最后,整张脸完全清晰在镜子里,眉眼、鼻梁、嘴唇,甚至额侧的碎发,都让她万分惊喜。 那是一张格外精致漂亮的脸。 眉弯如叶、眼睛明亮,脸颊白里透粉,嘴唇带红、不笑自弯。 她找不到形容词,只觉得喜欢得不得了。 压着心里的紧张与惊喜,初夏抬起手到脸庞边。 她想要摸一摸捏一捏镜子里的脸,结果手指刚要碰到脸颊,梦境突然消失了,她从床上醒了过来。 梦里的场景仍清晰,初夏连忙摸起枕头边的镜子。 屋里有很微弱的晨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还是如在雾里一般,初夏眼睛一闭,又把镜子放下了。 果然是在做美梦。 她这样闭眼躺了一会,没再多想这个事。 其他人还没醒,她便轻着动作起床,穿好衣服扎好头发,叠好自己的被褥,把镜子塞到枕头底下,出去到院子里洗漱。 初夏端着盆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林霄函刚好洗漱完。 林霄函平日里又傲又臭拽,看不上韩霆,看不上其他人,自然更是看不上成天只会跟在韩霆屁股后面无脑转的初夏,对她的嫌弃时常还会表现在脸上。 他看到初夏,大多时候眼皮都不抬一下。 现在也是这样,他只当没看到初夏,端起洗漱盆直接回了宿舍。 就林霄函这种性格,平日里傲慢冷漠待人刻薄,把知青点的人得罪个遍,其他人不喜欢他,初夏自然也不喜欢他。 初夏也只当做没看到他,在他走了以后,去到井边压水洗漱。 而在她洗漱的时候,林霄函又从宿舍出来,进了厨房。 初夏不多管他干什么。 她麻利洗漱好,回宿舍放好洗漱用品,也往厨房去。 进了厨房,林霄函已经在灶后烧起了火。 初夏仍旧把他当空气,径直去自己的粮食袋里抓了把高粱米和几根红薯干,舀水淘洗干净放到锅里,打算煮红薯干高粱米粥。 厨房里的灶台是两口锅的大灶。 林霄函用了外面的那口大锅,初夏自然就用里面的小锅。 高粱米和红薯干加水放到锅里盖上了锅盖,她要到灶后去烧火。 但林霄函坐在外面的灶膛口前,挡住了她的路。 他的后背距离后面的墙面只剩下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想从这点空档里挤进去,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初夏说了句:“麻烦你让一下。” 林霄函没应声,也没看她,直接往前挪了一下小板凳。 初夏礼貌地对他说声“谢谢”,从他后面进去。 到里面坐下来,卷一把稻草塞到灶膛里。 土灶的两个灶口中间留了小格子,里面放了点火用的火柴。 初夏伸手从里面拿了火柴盒,打开准备点火,却发现盒里是空的。 她愣着想起来,昨晚她做完炸酱面之后就剩一根了。 新的火柴由韩霆保管着。 初夏把空火柴盒放回小格子里,往林霄函的灶膛里看一眼。 从旁边的灶膛里借火过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她没开得了口。 主要旁边坐的是林霄函。 知青点谁不知道,他这个人冷心冷肺小气到家了。 李乔经常在背后说他,小人小气小心眼,白瞎了高大的好皮囊。 知道开口大概率也是被拒绝,所以初夏没有开口讨臊。 她收回目光稍等了一会,默默在手里团了一把稻草,然后在林霄函起身看他锅里煮开了的高粱米粥时,她立马把稻草伸到他的灶膛里。 稻草沾火便着,她立马又把稻草拿出来塞进自己的灶膛里。 她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极快,和她的心跳一样快。 但是她面上装得十分冷静淡定,全程没有看林霄函,在自己的灶膛里点着了火以后,继续往里面续草,专心烧火。 林霄函:“……” 他搅了粥坐回来,又转头看初夏一会,然后无语地冷笑了一下。 初夏厚着脸皮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好在林霄函也没出声说什么,于是接下来两人就又把彼此当空气了。 林霄函进厨房早,粥自然也比初夏早煮好。 他吃了粥洗了锅碗,初夏刚好在桌边坐下来吃粥。 而林霄函洗了锅碗以后也没立即走,又进进出出忙了一小会。 初夏一边吃粥一边看着他忙活,只见他洗了高粱、玉米和红薯干,分开放到笸箩里,然后在院子里找了地方放下晾晒。 看着林霄函忙活完了出院子。 初夏在心里想——他还挺会过日子的。 这些粗粮自然不好每天用来煮粥吃,难吃不说还不划算。 通常都是洗干净晒干了,放到石磨上磨成粉,蒸成馒头备着吃。 所以初夏吃完早饭洗了锅碗以后,也洗了些高粱、玉米和红薯干。 笸箩被林霄函用了,她便用了簸箕,同样放到院子里晾着。 这会天色已经亮起来了。 东方日头冒了尖,一看就是晴天。 初夏在心里祈祷了一句但愿今天别再变天,也便出门走了。 现在是三月初,清晨的空气清新冷冽。 因为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出门的时候更觉清冷。 初夏裹一下身上的外套,挑拣着地方下脚。 但土泥地都被雨水浸烂了,再怎么挑也是一脚一个泥泞坑。 *** 初夏出了篱笆院门没多一会。 院子里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铃声:“铃铃铃……” 两个宿舍里还在熟睡的其他人,在铃声中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铃声歇了后,大家又在床上赖了一会,然后才打着哈欠慢吞吞起床。 起床收拾好被褥再懒洋洋地洗漱。 洗漱完清醒了,忽有人出声问了一句:“对了,早饭怎么吃啊?” 这话一问,原本还有些不清醒的人一下子全醒透了。 没分到粮食独立开火之前,他们都是听着闹钟的这个点起来,匆匆忙忙洗漱一番跑去各自的老乡家里吃饭的,现在老乡家可不会准备他们的饭了。 而且这时间,老乡家不等他们的话,基本都吃过了。 “没人做饭吗?”又有人问了一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出声回答。 然后又有人跑进厨房里,拿起灶台上的两个锅盖,看到两口干净得一粒米都没有的大铁锅。 很快大家都聚到了厨房里,围到灶边,看到了两口干净的大铁锅。 这下不用人回答了,很显然,确实没有人起来做早饭。 李乔吞口口水,看向韩霆,“这怎么办啊?” 韩霆又不是神仙,默一会说:“还能怎么办?饿着吧。” 陈思思有点想哭了,“啊?还要上工干活呢,会饿死的吧?” 顾玉竹也跟着说:“你们男生力气多还行,我们女生哪受得了啊?” 叫胡阳的男知青忽接了句:“受不了你们干嘛不起来做饭啊?” 顾玉竹转头看他,“昨天也没说要我们起来做饭啊。” 胡阳笑,“这还要说嘛?做饭本来不就是你们女的的事吗?” 顾玉竹心里不高兴,“谁说就是我们女的的事啊?” 胡阳:“不是,你见过哪个男人做饭呀?”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韩霆忙又出声:“别嚷了。” 顾玉竹和胡阳闭了嘴,韩霆又说:“怪我昨晚没把事情安排清楚,现在已经这样了,就都别说废话了。要么饿着肚子去上工,要么半天的工分就不要了,现在做饭吃饭,你们选。” 大家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了一声。 然后陈思思先表态说:“我想吃饭,不想干活。” 另一个男知青王向前又接话说:“谁想干活?可不干活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到时候就分不到粮食,更没得吃,你们可想清楚了。” 陈思思又小声说:“缺个一天半天应该还好吧?” 没人说话。 李乔又看向韩霆说:“韩霆你做决定吧,我们听你的。” 韩霆也没做这个决定,只又道:“大家举手表决吧。” 他扫视大家一眼,“想饿着肚子去上工的举手。” 数一下,举手的只有四个人。 韩霆这便就说了结果:“行,那就留下做饭吃吧,下午再去上工。” 这样决定下来了,又简单做了一下分工安排。 暂时分成男生一组女生一组,做饭就按组论天轮着来。 今天女生先做饭。 女生也就到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而四个举手想去上工的人自然也没有去,毕竟他们现在十个人合伙过日子,只有整体没有个人,挣的工分是集体分的,吃的粮食也是集体分的。 不吃粮食饿着肚子去挣工分,挣来的工分大家分? 谁又傻呢? 没人愿当这个冤大头。 这样安排好了,大家也就都放松下来了。 女生们在厨房里琢磨着做饭,先看了看他们分到的所有粮食。 小麦和稻谷非常少,而且小麦是整粒,稻谷带壳,根本没法用来做饭吃。 剩下最多的是高粱米、玉米和红薯干,玉米也不能整粒直接下锅,她们之前在老乡家吃过高粱米煮的稀粥,里面加了些红薯干,于是商量一番也就这么煮了。 只是老乡家煮的粥很稀,她们煮得很稠。 商量好了,四个女生动手煮粥,顺便说起闲话来。 说一会,李乔忽想起初夏,出声问:“初夏是吃完早饭走了吗?” 顾玉竹接话道:“那肯定是啊,还能不吃饭饿着肚子走吗?” 陈思思叹口气,“她起床的时候怎么都不叫我们一声啊?” 顾玉竹:“她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昨晚说话那么尖酸,你还指望她?” 陈思思又叹口气,“我还挺想指望她的,她做饭好吃人又能干,本来还以为能吃上她做的饭呢,谁知道她硬是不跟我们合伙。” 这话其实也说到另外三个人心上去了。 她们都知道初夏厨艺好,也都馋过她做的饭。 陈思思嘴巴没停,还在继续说:“她之前都好好的,昨天突然之间变这样,你们说她是不是和林霄函交上好了,被林霄函撺掇的?” 李乔回答利索:“不可能。” 陈思思看向她,“为什么不可能啊?” 李乔道:“哎呀,你真是一点都不会看人的嘛,就林霄函那种人,他就不可能跟任何人交好。而且你没看出来嘛,我们这十几个人中,林霄函最看不上的就是初夏,就差把嫌弃两字刻脑门上了。” 陈思思想了想,“好像也是。” 说着又小了声音问:“那她到底是怎么了呢?太古怪了。” 谁知道她是怎么了呢。 一直没说话的苏韵这会出声说了句:“别琢磨她了,估计就是一时起了点小性子,闹闹情绪找找存在感,吃到苦头就后悔了。” 顾玉竹这又接一句:“我还等着她哭呢。” 陈思思:“希望她能早点后悔吧……” *** 无边田野上,麦苗儿迎风染绿。 眼下正是追返青肥的时节,田地里忙碌着高矮不一的身影。 初夏用薄围巾围住了小半张脸,挡住口鼻,手里握着长柄粪勺,在田地间和村民们一起给小麦浇肥。 下乡干半个多月农活了,这会也都干顺手了。 乡下的土话也能听懂七七八八了,凑合能和村民们搭上几句话。 不远处的吴婶子夸她干活越来越有样了。 初夏笑着回了句谢谢。 说完话刚收回目光继续浇肥,大队长梁有田又找了过来。 他走到初夏面前,直接问:“这太阳都晒屁股了,韩霆他们呢?” 初夏闻言转头四下看看,没看到人。 她收回目光,回答梁有田说:“我不知道啊。” 她吃完早饭就立马过来上工干活了,没有多关注别的。 梁有田抬手掐住腰,气得咬牙嘶气。 知青点拢共十二个知青,今天只有林霄函和初夏按时来干活了,其他的全都没有来,也没来说明是什么原因。 又能有什么原因,不过是一帮懒成了猪的东西。 想想他们潭溪大队也是倒霉,摊上了这样一群知青。 这群知青到潭溪大队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除了林霄函和初夏没让他们烦过心,干活踏实眼里也有活,剩下的隔三差五就要弄点事出来。 今儿偷鸡,明儿摸狗。 跟地痞打过架,跟流氓交过手。 打架的时候比谁都有劲,没有一个拳头是虚的。 可一到干活的时候,不是腿疼就是肚子疼,变着法子偷懒耍滑。 尤其那带头的韩霆最不是个好东西。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进过公社人保组,上过批判大会。 要是别人早把头埋土里去了,他却都当玩儿似的,根本无所谓。 脸皮堪比城墙厚,用导弹都打不透。 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 梁有田站在田埂上掐腰咬牙嘶一会气。 好像是把心里的气嘶得差不多了,他又叫初夏,“你先别忙了,放放手里的活,跟我到地头去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说完沿着田埂往地头走,嘴上又喊:“林霄函,你过来一下。” 林霄函在二十来米外的田里应了一声。 初夏也没耽搁时间,放下手里的长柄粪勺,上了田埂往地头去。 快到地头的时候,她抬手把脸上的围巾给拽下来。 林霄函带了点小跑,和初夏同时赶到地头。 两人去到梁有田面前站定。 林霄函先问:“梁队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初夏没问,她以为梁有田找他们要说其他知青没来上工的事。 结果梁有田开口说:“是这样的,我们大队革委会昨天开了个会,打算把我们大队的小学重新再开办起来。我们村本来有小学,闹革命那两三年关掉了,后来一直没找到老师再重开。村里孩子上学得跑到沙庄大队或者公社,要走不少路呢。现在这不是你们过来了么,我们就想着把学校再开起来。这半个多月看下来,你俩是最让人放心的,所以我们想让你俩来当老师,你俩觉得怎么样?” 初夏听完这话,下意识便愣住了。 虽然这事挺让人惊喜,但她愣住倒不是因为惊喜。 而是她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了那本小说的内容,并且对小说内容的真实性又多信了几分。 因为这件事在小说里也是有的。 只不过小说里的发展是,韩霆在得知这件事情后找到她开了口,让她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苏韵,让苏韵当了老师。 林霄函听完话立马就表达了欣喜和荣幸。 梁有田看初夏发着愣没说话,便又多问了她一句:“你这反应是,不想当老师?” 听到这话,初夏回过神来。 她连忙也笑起来开心道:“梁队长,我想我想,只是您突然把这么好的机会给我,我一下子开心懵了,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么好的事情,谁会不想不愿意? 当老师每个月可是有固定工资可以领的,而且不需要每天在田地里风吹日晒卖力气,比起每天上工干苦活挣工分好得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听初夏这么说,梁有田也笑起来。 他起了范儿道:“行,那咱现在就走着,我先带你们去学校看看。” 初夏开心地准备跟上去,因为太开心,起步之前下意识转头看了林霄函一眼。 因为林霄函和她一起得到的机会,他们的欢喜是相通的。 但目光刚落到林霄函脸上,碰上他的眼神,初夏脑子里瞬间想起来他们之间关系状态。 于是她立马绷住笑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想做,转回头往前走去了。 林霄函:“……” 5 第005章 初夏高兴地跟上梁有田的步子。 林霄函迈上几个大步,很轻松就跟上了。 潭溪大队的小学在大队部的对面。 村里的供销社、卫生室、理发店之类的店,也都在这一块。 梁有田带着初夏和林霄函到大队,没直接去学校。 他先带初夏和林霄函到大队部,给两人拿了两把镰刀和一柄锄头。 拿上农具出大队部的时候,梁有田跟初夏和林霄函说:“自从六六年停课之后,咱们这学校就没再开过,这么多年了也没让人进去收拾打理,里头的草长得比人还深,现在就交给你们打理了。” 初夏拿着镰刀应声:“梁队长,您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梁有田听到这话笑着转头,说初夏,“小夏同志,你今天看着比往常活跃了不少,是不是遇上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她之前挺沉闷的,乖乖的不怎么爱说话。 初夏笑着道:“不就是您让我当老师这件事情吗?” 梁有田听得笑出来,哈哈两声道:“既然这么开心,可要把我们交托给你们的事办好了呀,给我们村里的孩子当个好表率。” 林霄函这又接话道:“梁队长您放心,我们会的。” 听林霄函说话,初夏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很短暂的一眼。 看这一眼的时候不过在心里想,他确实挺能装挺能演的,在知青点和在大队干部面前,他是完全不同的两副面孔。 梁有田绝对想象不到,林霄函私下在他们知青面前是什么样子。 如果可以选,初夏当然不想跟林霄函共事。 林霄函向来嫌弃她,把她当傻子,大约也不想和她一起共事。 但这事是大队安排的,他们可没权利选搭档。 所以初夏又想。 她平时跟林霄函保持好距离就行了。 她只是和他当同事,又不是要和他当朋友。 到了学校大门外,梁有田从身上摸出钥匙来开锁。 学校大门上有扇铁栏杆门,铁条全都生锈了,被人掰得弯曲不直。 梁有田开了门,把钥匙送到林霄函手里说:“这锁就这一把钥匙,现在我就把钥匙交给你们了,这学校里的一切也都交给你们了。” 林霄函收了钥匙,和初夏一起跟着梁有田进学校。 走进大门往里头一看,只见院子里和屋里果然都长满了杂草,枯草中夹杂着春天返绿的叶子,有的确实比人高。 梁有田弯腰薅了一把草在手里又说:“还得跟你们说,除了这学校需要收拾打理,学生也得靠你们自己现招。本来咱们村里上学的孩子就不多,学校停课以后,还继续上学的孩子就更少了,这两年去沙庄大队和公社上学的,加起来不到一根手指,也就三个。打理学校再加上招生,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够吗?” 初夏还没来得及细想,林霄函立马应了句:“梁队长,七天够了,七天以后,您和书记直接来参加开学典礼就行。” 初夏往他看一眼,看他答应了自己也就没再说话。 梁有田笑着拍一下林霄函的肩膀,“行,我信你们肯定能办好。以后上工你们就不用去了,和其他学校老师一样,你们按月领工资。” 林霄函笑着应声,送梁有田出大门看他离开。 初夏自然也跟着一起送梁出去,在大门外和梁有田挥了手,看他走远了,才和林霄函一起又回到院子里。 眼前的小学不大,也可以说很小。 院子里总共坐落两间房子,不用看也知道,一间是用来上课的教室,另一间则是用来批改作业的办公室。 除此以外,还有个厕所。 初夏自然不主动和林霄函多说话。 她看完之后扒开杂草往里走,走到教室和办公室中间的位置,然后踩塌杂草,直直地踩出一条线来,把学校分两半。 分好后,她才跟林霄函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占你便宜的,我们就以这条线为界,一人一半,自己打理自己的那一半。” 林霄函没意见,直接拿起镰刀开始干活。 梁有田一走就拽起来了,初夏暗自瞥一下嘴,也拿镰刀干活去了。 干活的时候,初夏尽可能地和林霄函之间保持最大距离。 有杂草在中间挡着,刚好也看不见彼此,就当是自己在干活了。 杂草一点点倒下。 太阳一点点攀得更高。 知青点。 韩霆十个人没去上工干活,吃完早饭以后也没出去干别的。 十个人全部聚在男生宿舍里玩儿。 韩霆、超子和锅盖三人打扑克,其他人围在周围看着。 看到激动处,十个人一起嚷嚷起来,简直要把屋顶都给掀了。 这会正嚷嚷得尤为激烈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梁队长好!” 听到这话,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转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的梁有田,随即又都手忙脚乱起来。 收扑克自然是来不及了,锅盖一把扯过乱七八糟的被子给盖住了。 韩霆忙起身笑着道:“梁大队长,您怎么过来了?” 梁有田是悄没声进来的,该看到的也全都已经看到了。 他冷着脸冷着声音反问韩霆:“你觉得呢?” 韩霆仍旧笑着道:“梁队长,我们今天第一天独立开火,没有经验,时间没有安排好,饭也没有做好,吃完之后就集体拉肚子了,一直往厕所跑,所以我们就都没去上工,您不会是生气了吧?” 梁有田冷笑一下,“我生什么气啊?你们不上工,就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到时候饿的是你们自己的肚子,干我什么事啊?” 说到这个,陈思思低声接一句:“缺半天工分也还好吧。” 梁有田本来还能绷得住的,听到这话火气瞬间蹿到了天灵盖。 他目光扫一眼陈思思,突然暴怒出声:“就半天?你们之前偷懒偷得还少?!你们这群人有没有羞耻心?!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陈思思被他吓得抖了一下,没敢再说话。 韩霆这又笑着接话说:“梁队长,我们当然有羞耻心了,我们真的是吃坏了肚子,不然怎么会不去上工呢?” 梁有田用手指他,“韩霆,你少在这跟我贫!我是乡下人,没什么见识没什么文化,但我不是傻子!组织上让你们下乡,是让你们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是让你们知道生活到底有多艰辛,粮食有多来之不易的!不是为了让你们来这里吃喝玩乐!之前带你们去沙庄大队知青点参观学习,你们就是这样学习的?!” 都是些油盐不进的东西,说再多也没用。 梁有田缓口气,然后平了平语气又说:“你们可以不去上工,我也不会拿鞭子抽着你们去。但我现在把话跟你们撂明了,你们也都给我听好了。昨天给你们分的粮食是半年的量,只够吃到秋收的。如果你们这上半年挣的工分不够付这半年的粮食,下半年的粮食你们就别想再要了!到时候,你们什么时候把上半年欠的工分补齐,什么时候能支下半年的粮食,饿死是你们自找的!” “我们大队不养闲人,这些话我说到做到!” “有本事你们就继续混!到时候想出去要饭你们都拿不到介绍信!”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有多厚的脸皮多大的本事!” 梁有田说完这话便甩脸走了。 十个知青没人出去送他,等他出了篱笆院门,他们表情一松又都坐下来,无所谓道:“不就缺半天工嘛,至于的嘛?” 王向前稍微算了算说:“你们别说,还真至于。一个壮劳力干满一整天,最多也就赚十个工分,合算起来也就几毛钱。我们男生赚的工分还可以,你们女生赚的可就少了。还有,我们平时上工的时候偷懒,记分员都是盯着的,记工分的时候都给咱们扣了的。” 大家听了这话忽然有些哀伤。 顾玉竹出声说:“这个破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呆,成天风吹日晒累死累活干农活,连饭都吃不饱,要是能回城就好了。” 胡阳说她:“刚下乡就想回城,你想什么呢?多少老知青下乡六七年了都没能回去,咱们这样刚来的就更别想了。” 顾玉竹冲他,“干嘛啊?不能真的回,我想还不能想了?” 这些话越说越丧气,没必要的。 韩霆又开口道:“别想那么多了,有我在呢,不会让大家饿死的。到时候如果工分真的不够,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大家全都信任韩霆,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就放轻松了。 正经事再聊不了几句,又都凑到一起玩起来了。 玩一会到了中午,烧火做饭吃。 烧的自然还是粗茶淡饭,没有油星没有菜。 吃的时候少不得抱怨伙食太差,日子过得不如猪。 然后有人羡慕韩霆说:“还是霆哥舒服,初夏时不时给开个小灶。” 说到这个,韩霆自然就想起了昨晚初夏端走了的那碗炸酱面。 想起初夏的古怪,韩霆问苏韵:“你昨晚有没有问初夏,她怎么了?” 苏韵摇摇头,“问了,但她没有具体说,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顾玉竹在旁边接话,“她肯定是吃错药了,她平时根本不照镜子,昨晚突然把我的镜子要回去了,还跟我吵了一架,差点没把我气死。” 说着她看向韩霆,“她是你妹子,你不管管吗?” 韩霆喝口粗粮粥说:“等会等她回来,我自己找她问问吧。” *** 初夏中午没有回知青点。 学校的院子房子看着不大,但收拾起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眼见着日头升到了正头顶,初夏才把院子里自己那一半的杂草割干净,而剩下还有根须要刨出来,再把地整平。 早上吃的那点粗粮粥早就消化完了。 初夏是想回知青点做饭吃的,但看林霄函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仍旧在埋头收拾,所以她也便没有回去。 割草割得累,刨杂草根儿的事她留着没再做。 她唤口气跑去对面大队部的院子里,压了两个半桶水,用扁担把这两半桶水挑回学校,转而洒扫擦洗办公室。 把落满了灰尘的办公室从里到外全都擦扫了干净时,太阳已经偏西斜了一个角度。 初夏又累又饿,但看林霄函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也去大队部挑了水,擦扫了旁边的教室。 初夏站在办公室门口,微伸着头往旁边的教室里看。 她缓着气在心里想,要不还是别管林霄函了,她现在回去做饭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干活啊,不然要累死在这里了。 这林霄函也确实是个狠人。 为了挣表现,有时候都不拿自己当人。 初夏正看着教室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忽听到一声:“小林同志,小夏同志,你们赶紧歇歇吧,活得干饭也得吃呀。” 初夏听到声音转头,只见梁有田的老婆陈金凤进了院门。她右边胳膊上挎了个盖笼布的小竹篮子,左边手里拎了个暖水瓶。 初夏忙往前走两步跟她打招呼:“婶子,您怎么过来了?” 陈金凤走到她面前笑着说:“那还不是你们干活干得太认真了,老梁怕你们饿着肚子累出个毛病来,叫我来给你们送点吃的。” 初夏忙客气道:“婶子,不用,我们自己回去做饭吃就行了。” 陈金凤示意一下头顶的太阳,“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来得及做啊?” 初夏还没再说话,林霄函这时从教室里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透湿的破布,出声道:“婶子,刚才不是跟您说了嘛,让您别送过来。一顿半顿不吃也饿不死的,还是孩子的事情重要,我们不能耽搁。” 陈金凤嗔他一眼,“孩子上学的事重要,你们吃饭的事也同样重要,饿坏了身子还怎么教孩子读书啊?你们也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活得干,饭也得好好吃。都别跟我废话了,进屋,吃饭。” 陈金凤说完便往办公室里去了。 初夏往林霄函看一眼,但林霄函没有看她。 他跟着陈金凤进屋,嘴里还在说着不能这么麻烦陈金凤之类的客气话,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初夏跟在林霄函后面一起进办公室。 陈金凤已经把竹篮子上盖的笼布掀开了,竹篮里有两个冒着热气儿的玉米面馒头,还有一碗大白菜烧粉条子。 陈金凤把几个碗都端出来,放到办公桌上说:“什么话都别说了,你们趁热赶紧吃,吃完碗筷放篮子里就行,我等会再来取。” 说完话她没再多留,匆匆忙忙便就走了。 初夏和林霄函刚送她两步,她步子快得已经出院门了。 陈金凤一走,林霄函脸上立马就换了个表情。 上一秒还是笑容洋溢人畜无害的,下一秒就笑意全收了。 初夏把他这变脸速度看在眼里,下意识觉得他恐怖。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恐怕陈金凤来送饭,都是他算计好了的。 林霄函露出原表情后就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初夏站在原地吞口口水,调整了一下心情才转身进去。 到屋里舀干净的水洗了手,到办公桌边吃饭。 初夏自然不和林霄函多有交流,拿起馒头和筷子直接吃饭。 而她筷子落下来还没碰到白菜粉条,忽被林霄函用筷子挡住了。 初夏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林霄函,“干嘛啊?” 不会是不准她吃饭吧? 林霄函看着她说:“我不喜欢和别人同吃一碗菜,尤其是女人。” 初夏:“……” 没等初夏再说话,林霄函直接挡开她的筷子,拿起空碗开始分菜。 他把白菜粉条分一半到另一个碗里,放到旁边。 初夏:“……” 他以为她很想跟他同吃一碗菜吗? 初夏果断端起半碗菜,拿着筷子和馒头到旁边的办公桌上去了。 坐下来吃饭,初夏忍不住在心里想——难怪他一辈子连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都没遇到,他这种人要是能遇到真心人才是怪事了。 他和韩霆也真是两个极端。 在小说里,韩霆为人仗义对谁都好,常常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扛,桃花不断处处留情,喜欢他的人一箩筐。 而林霄函在小说里连一段感情都没有。 当然他看起来也不需要感情,他只爱名利地位。 而他结局也挺惨的。 一生追求名利,最后却在名利上惨败。 前期,在韩霆醉心享受潇洒生活,享受青春和爱情的时候,他汲汲营营步步求稳,在每个阶段都比韩霆混得好很多。 他享受这种踩在别人头上的感觉,尤其踩在韩霆头上的感觉。 他步步算计步步为营,获得成就感和名利地位的同时,也会带着满满的优越感鄙夷在女人间纠缠不清的韩霆。 当韩霆仍在为爱情所伤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全书中财富最多、地位最高的人。 但结果是,韩霆只是懒得跟他争而已。 韩霆在吃透了爱情的苦,收起浪荡不羁的心性,结婚安定下来,把心思放到事业上开始创业以后,很快就追上了他的步伐。 之后才是两人真正的对抗与交锋。 而韩霆认真起来后,林霄函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几次交锋下来,韩霆轻轻松松就把林霄函碾在了脚下,让他辛苦半生积累起来的财富,瞬间化为乌有。 倾家荡产,一夕之间。 想到这,初夏忍不住同情地看了林霄函一眼。 不过在看到他那冷冰冰的侧脸时,她立马就又收起了自己的同情心。 她可别乱同情别人了,她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6 第006章 太阳斜挂在西半空。 田地里,韩霆他们跟着老乡们一起给地里麦苗儿施肥。 苏韵和往常一样,跟韩霆在一起干活。 她左手捂口鼻,右手握粪勺,泼上一勺肥就要跑上田埂干呕几下。 她单手干活本来就很慢,再加上时不时要干呕换气,所以半天下来也浇不了几勺肥。干的活少,挣到的工分自然也就很少。 韩霆索性也就让她直接去田埂上休息。 她当然也不好意思一点活不干,毕竟大家是合伙一起挣工分的。 所以休息一会还是来浇上那么一勺,意思一下。 这次她换好气又过来的时候,韩霆直接从她手里夺了粪勺。 他跟苏韵说:“干不了就别硬干了,听我的,旁边歇着去,你的活我全包圆儿了,谁要是有意见让他来跟我说,你不用管。” 苏韵捂着口鼻道:“老让你这么照顾我,我也很不好意思的。” 韩霆忽凑到她耳边低声一句:“不好意思就以身相许。” 大庭广众之下,苏韵羞得脸红,抬起手推他一下。 她这便也就没再干了,转身到田埂上去,捂着胃坐下来,假装难受得不行的样子,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更加合理。 而她假装得再合理,也总归有人会不舒服。 看到她又在田埂上坐着偷懒,李乔小声跟陈思思说:“你看你看,她又到田埂上坐着去了,她怎么这么好意思啊?” 陈思思转头看苏韵一眼,也小声:“她捂着肚子呢,可能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吧,而且韩霆那么护着她,算了吧。” 李乔还是不高兴,但也没再说什么,压了气继续干活。 默声浇了两勺肥,她忽又想起来什么,眯着眼四处看一看,然后看向陈思思问:“诶,林霄函和初夏是不是没来上工啊?” 听到这话,陈思思也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看了看。 扫视一圈下来也没看到初夏和林霄函,她出声道:“好像是的。”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这两人可从来没有旷过工。 心里疑惑着,李乔便转头问了不远处的吴婶子一句:“婶子,怎么没看到初夏和林霄函啊?中午也没见他们两个回知青点吃饭。” 听到这话,吴婶子一边干活一边回答道:“小林同志和小夏同志以后都不来跟我们一起上工了,他们啊,有别的事要做。” 李乔好奇起来,“什么事啊?” 其他知青听到这话,也都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看向了吴婶子。 吴婶子继续干着活说:“咱们大队打算重开小学,书记和大队长他们昨天开会,选了小林同志和小夏同志当老师,他们两个以后就在学校里教孩子们念书了,有工资拿嘞,不用再地里刨食啦。” 居然有这么好的事?? 其他人听了这话俱是一愣,然后眼生羡慕。 李乔高着声音又问了句:“为什么选他们两个啊?” 吴婶子笑,“你说嘞?” 李乔被反问得噎了声,咽口口水没再说出话来。 握着粪勺再继续施肥浇地,只觉得这肥料更是臭得叫人受不了了。 *** 傍晚下工。 回知青点的路上。 十个知青走了前后三个趟。 五个男知青走最前面,李乔、陈思思和顾玉竹走在中间,剩下韩霆和苏韵跟在最后面,隔了远远的一截距离。 李乔在前面吐槽说:“让林霄函去当老师,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林霄函那种表里不一的人,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啊?都得被教坏了。” 顾玉竹接话,“我觉得唐初夏才不适合当老师,她整个人又呆又木,脑袋空空一点思想都没有,她这样的能教什么书啊?” 陈思思说:“可他们在老乡眼里表现最好。” 顾玉竹嗤一下道:“会干农活难道不是代表他们适合当农民?能代表他们会当老师吗?不合理的世道,不合理的规矩。” 这可是非常反动的话。 李乔连忙抬手捂了一下顾玉竹的嘴。 后面。 苏韵轻轻吸口气,出声说:“真羡慕初夏。” 韩霆看着她问:“你也想当老师啊?” 苏韵反问:“你不想吗?” 韩霆回答道:“我当然不想,每天对着一帮小屁孩儿上思想课,给他们讲那些大道理,能有什么意思?” 苏韵说:“再没意思,也比下地干活容易啊。” 韩霆看着苏韵想了想,又说:“那要不这样,我晚上找初夏问清楚情况再跟她说一说,让她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怎么样?” 苏韵看向韩霆:“这不好吧?” 韩霆笑,“有什么不好的?我是看着初夏长大的,她性格不适合当老师,老师就该让你这样不合适下地干活,但适合教书的人来干。” 苏韵想了一会又说:“我确实是干不了乡下这些活,这段日子全靠你帮我,也不能总是这样子,拖大家的后腿。那要不你就帮我问问吧,如果她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我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回报她的。” 韩霆局器道:“回报不回报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苏韵这又感动感慨起来:“真的要谢谢你,刚下乡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乡下的日子要怎么熬,还好到这里遇见了你。” 韩霆:“遇见我就对了。” 苏韵笑出来,眼底含情看一眼韩霆,又转头看向别处。 *** 夕阳的余晖中。 初夏站在院子里呼口气。 她和林霄函又花了半天时间,终于把学校里外都打扫了干净。 此时看着焕然一新的校园,她虽然感觉身上累,但心里却满足而又开心。 尤其想象着每天能有孩子来这里上学,更是觉得累有所值。 林霄函心里没这么多的感慨。 他直接出院子大门,头也不回给初夏扔下一句:“记得锁大门。” 初夏看向他应上一声:“哦,知道了。” 林霄函走后,初夏更加放松下来。 她又去到教室里,站上讲台清一清嗓子,假装教室里坐满了学生,换着语气和声调找范儿,提前演练了一下怎么当老师。 演练得尽兴了,才离开学校回知青点。 回去的路上也是开心的,迎面踩着最后一缕霞光,脸上红光熠熠。 回到知青点进篱笆院,其他人正在厨房里闹闹嚷嚷吃晚饭。 初夏知道自己这会不能像空气一般融入这氛围中了,所以她没往厨房里去,而是直接进宿舍,拿了三个小号的白色蛇皮口袋出来。 她用三个蛇皮口袋分别装了晾晒干的高粱米、玉米和红薯干。 装到红薯干的时候,忽听到厨房那边传来超子的声音,和她打招呼道:“初夏,你回来啦?” 初夏转头看一眼,只见超子吃完晚饭出来了,正站在厨房门外。 她客气地冲超子笑一下,寒暄回应道:“是啊。” 超子又问:“听说大队要重开小学,他们让你去学校当老师是吗?”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初夏也不想和谁细说炫耀。 所以她还是简单应了一句:“嗯,是的。” 超子语气羡慕:“初夏你命可真好。” 初夏扯一下嘴角没再往下接,把最后几根红薯干装进蛇皮袋里。 装好后她把簸箕收起来,又拿了把干的高粱穗锅刷,便拎着三个蛇皮袋出去了。 初夏前脚刚走,其他人也吃好了饭出厨房出来。 韩霆扫一眼院子问超子:“刚才好像听到你在跟初夏说话,她人呢?” 超子看向韩霆回答道:“拿粮食出去了。” 韩霆点头道:“那等她回来吧。” *** 乡下生活条件差,没有磨面的机器。 潭溪大队家家户户,磨面用的都是石磨。 大队有一间公用的磨坊,也有条件好的人家会自己置办一口石磨。 初夏不想麻烦老乡,去的自然是大队的磨坊。 她今天运气也比较好,到磨坊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因为家家户户都需要磨面吃饭,大部分情况下磨坊里都是会排队的。 初夏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力气有限,所以她没有用磨坊最中间的那口大石磨。 那口大石磨得要力气大的男人推,或者两三个力气小的人一起推。 初夏挑了旁边那个重量轻容易推的小石磨。 她先用高粱穗锅刷把磨盘都扫刷一遍,然后把蛇皮袋里的高粱米倒到磨盘上,一边推磨一边往磨眼儿里喂高粱米。 上层磨盘嗡嗡转动,两层磨盘中间的缝隙里不断渗出粉末。 这样磨面是累人且乏味的事,于是初夏一边推磨,一边在嘴里哼起歌,以此来打发时间,让自己觉得没那么无聊。 她哼的是《让我们荡起双桨》。 这首歌歌词里唱的是在北海公园划船。 初夏哼着哼着就忍不住想家了,想她的爸爸妈妈了。 想起当初她不顾她爸爸妈妈的劝阻和反对,执意放弃了留在城里工作的机会,报名跟韩霆一起下乡,气得她爸妈两天没吃饭,之前没有感觉,现在心里忽而开始止不住地后悔和愧疚。 她要是在报名下乡之前清醒过来,肯定是不会来乡下插队的。 她一定会留在城里,陪在父母身边,好好孝顺他们。 现在来了这里,想他们的时候连见一面都不能。 算了,现在醒过来也不算太晚。 反正她只要不出大岔子,就能得到提前回城的机会。 这段时间就当是历练自己了,回去以后再好好孝顺她的爸爸妈妈。 初夏深深吸口气,把磨推得更快了。 高粱面磨好装回蛇皮袋里,她又接着磨玉米面和红薯干面。 磨红薯干面的时候,磨坊里又来了别的人。 倒不是老乡,而是早上和初夏一样洗晒了粮食的林霄函。 初夏转头看到是林霄函,便没出声寒暄打招呼。 没有其他老乡在,林霄函自然不掩自己又傲又拽用鼻孔看人的本性,同样没有出声打招呼。 他也没有等初夏正在用的小磨。 他力气大,推得动磨坊中间的那口大磨,所以他直接就用那口大磨磨起自己的粮食。虽推起来费劲,但磨得也比较快。 林霄函到磨坊没多一会,初夏的红薯干也磨完了。 她把磨盘上的红薯粉扫干净,全部都装进蛇皮袋里,也就回去了。 回到知青点,又听到男生宿舍里闹闹嚷嚷的。 这会天已经黑了,女生宿舍里没点灯,显然是都聚在男生宿舍里一起玩儿呢。 初夏自然不多管他们,直接进厨房点灯开始做饭。 灶台上放着一盒新火柴,火柴和灯油这些也都是大队分的,初夏自然就直接用了。 她打算用刚磨好的面蒸点馒头,高粱米、玉米面和红薯面全都蒸上几个,现在天气不热能吃上好几天。 粥就不煮了,喝点热水就行。 菜是想炒也没有,但她还有好些个红烧肉罐头和牛肉罐头没有吃完。 这些罐头是她爸爸妈妈买给她带来的,但她自己却一口都没吃过。 她原本打算都留给韩霆改善伙食,现在自然是不这么想了。 想到罐头的肉香味,初夏忍不住流口水。 于是她快速活面搓小馒头,把馒头一个个放到蒸屉上,再烧热水蒸起来。 因为馒头团得小,蒸起来熟得也很快。 初夏也没费事,把三种馒头放到一个锅里蒸了。 估摸着差不多可以出锅了,她站在灶前小心掀开锅盖,馒头蒸熟的味道裹杂在热气里扑到面上,也是香喷喷的。 初夏放下锅盖,手指勾上麻绳,把蒸屉从锅里拎出来。 麻绳也烫,于是她快速把蒸屉放到桌子上,抬起手捏住两边耳朵。 不等手指上的热气消散,她忙又去宿舍拿罐头。 拿了罐头回来坐下,打开正准备吃饭的时候,门帘忽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初夏抬眼看过去,见是韩霆。 韩霆进门后“啧”一下说:“自己在这偷吃好吃的呀?” 说着话人就坐到了桌边,伸手捏个玉米面馒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馒头蒸得小,他一口就咬了一半。 初夏张嘴话还没出口,他已经嚼起来了。 他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又说:“嗯,刚出锅的,就是好吃。” 说着又伸手拿起桌上的筷子,直接往罐头里伸去。 初夏这回反应及时,连忙抓了罐头收到了怀里。 韩霆伸出去的筷子下落了空,看向初夏愣了愣说:“怎么了?” 初夏抱着罐头不看他,微沉着语气道:“罐头是我的,粮食是按人头分给我的,被你吃了我就得饿肚子了。” 韩霆看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又愣了一会。 然后他笑起来说:“嗐,这有什么呀?我们也没打算跟你分,粮食要是不够了,你吃我们的就行了。” 初夏仍是低着眉摇头:“不用。”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肯定一个看一个以后都来吃她蒸好的馒头,然后给她粮食。 那她岂不是比合伙还吃亏? 韩霆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把手里的筷子和剩下的半个馒头都放下了。 他盯着初夏看一会问:“跟哥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初夏没回答,抿抿嘴唇继续又说:“以前给你吃的那些东西就都算了,以后你别再吃我的东西了,我们已经分开了,我自己也要吃的。” 韩霆看着初夏默声一会,点点头应:“行。” 然后又语气关心问:“那你跟哥说说,你这两天怎么了?” 初夏起身重新拿一双筷子,回来坐下,吃馒头就红烧肉罐头。 她一边吃着一边回答韩霆的话:“没什么,就是突然之间想开了。” 韩霆看着她,“想开了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憋着劲莫名其妙犯倔得罪人?咱们十几个人是一起下乡过来的,如果我们都不团结互助,还指望谁呀?” 初夏吃着饭没出声接这个话。 韩霆继续说:“听说你昨晚把顾玉竹也得罪了,就因为个镜子?你本来就不爱照镜子,她爱照就给她照呗,这么斤斤计较干嘛?” 以前听韩霆说类似的话,会觉得他大方局器有道理。 现在再听在耳朵里,初夏忍不住有些生气。 她也不想多解释,继续吃着饭说:“镜子是我的,我想给她照就给她照,不想给她照就不给她照,你们要是觉得我斤斤计较那就是我斤斤计较,随你们怎么想。” 韩霆又看初夏一会,耐着性子说:“初夏,为人过分计较过分小气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说别人,就林霄函,像他那样人不沾鬼不靠的,活得有什么意思啊?” 初夏不知道林霄函活得有没有意思。 但他待人没有半分真心真意,全是算计,她确实也是不认同的。 看初夏没接这话,韩霆便又说:“哥知道,你应该就是这几天心情不好,过去就好了。过去的事情咱都不说了,哥现在跟你说件正事,听村里的老乡说,大队决定重开学校,让你去当老师?” 听到韩霆提起这个事,初夏脑子里神经瞬间绷紧,警铃大作。 如果按小说里剧情走的话,韩霆现在跟她提起这件事情,是想让她把当老师的这个机会让给苏韵。 她掀起目光看向韩霆,屏着呼吸没出声。 韩霆果然看着她继续说:“哥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哥最清楚,咱就不是适合上讲台当老师的人。在咱们这十几个人当中,只有苏韵经常上台表演。她平常看书也多,不止有思想,还会唱歌跳舞搞文艺,能教孩子们很多东西,当老师最合适。而且她实在是干不来农活,所以综合考虑下来,我觉得这个老师让苏韵来当最好,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初夏脱口便想说这句话。 结果话到嘴边又像被什么拦住了,怎么也吐不出来。 韩霆看她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了。 他又说:“哥知道你从小就仁义,最是乖巧懂事识大体,这件事你肯定不会自私拒绝的。” 初夏非常想要拒绝,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话。 她捏着筷子的手指都泛白了,挤到了嘴边的话就是吐不出来,急得心里慌慌的,额头上都要冒汗。 她突然想起来,昨晚她想要拒绝韩霆合伙的时候,也是这样。 好像被什么禁锢住了,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拒绝韩霆。 她绷紧了呼吸在心里想——难道她虽然觉醒了自我的意识,但却没办法随心摆脱原文的关键剧情?难道她要清醒地看自己走原文的主线大剧情? 不行。 绝对不能这样。 如果她就这样答应下来,接下来再被控制着走剧情,那不是比死了还难受?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不觉醒了。 初夏捏紧了手指想要冲破这层禁锢。 可越使劲越说不出来,额头上很快渗出密密细汗。 韩霆还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跟她说话,“明天你抽空去找梁队长,跟他说一下这个事情,如果他不同意的话,我带你去找书记说。” 听完这话,初夏感觉自己浑身都痛苦了起来。 她仍旧拼尽全力想要拒绝,用力到额侧的青筋都浮现了出来,结果就是不行。 然后在她心里将要产生绝望的时候,门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嗤笑。 初夏和韩霆一起转头看过去,看到林霄函进了厨房门。 看到林霄函进屋的瞬间,初夏感觉到自己身上那层无形的禁锢突然消失了。 也就在那层禁锢消失的瞬间,她连忙从桌子边站起来,并下意识往林霄函的方向靠近了两步,果断而急切地出声说:“我不去,我拒绝,我不让。” 韩霆本来就因为突然看到脸带嗤笑的林霄函而感到很不爽。 又听到初夏忽然这么说,他眉心蓦地蹙了起来。 他看向初夏又要说话。 初夏立马抬起手捂住耳朵截了他的话道:“你别再说了,我是不会把当老师的机会让给苏韵的,你喜欢她想要照顾她想要对她好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麻烦你别拉上我,我不当冤大头!” 7 第007章 听到初夏这话,韩霆眉心蹙得更深。 他看着初夏还没再说出话来,林霄函在旁边的桌子上放下蛇皮袋的同时,忽又面带讥笑说了句:“哟,傻子还真开窍了。” 韩霆心里闷着的火气瞬间被点燃。 他捏了捏拳头没忍住,猛地踢开身下的板凳起身,到林霄函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里冒着火道:“这有你什么事?” 林霄函仍是面上带笑。 他看着韩霆挑衅地歪一下头,叫他:“来,往太阳穴上打。” 韩霆又把他的衣领往上揪得紧了些:“你以为我不敢是吗?” 林霄函仍旧笑着道:“我可不敢以为,有什么是霆哥您不敢的?在四九城的时候,炮儿局(公安局)跟您家一样,现在到乡下了,那公社人保组不得成为您的新家?您可不能没了家呀。” 这话激得韩霆更是火冒三丈。 韩霆捏紧拳头挥起来就往林霄函脸上砸。 但他拳头举起还没落下,忽被人给拉住了胳膊。 韩霆回过头,只见拉他的人是初夏。 初夏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说:“虽然他说话是挺难听的,但是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以前我就是个傻子,现在我开窍了。” 韩霆看着初夏,眉头蹙得更紧。 片刻他压着火甩开初夏,“我看你现在才是脑子烧傻了!” 说完又看向林霄函,到底没再冲他挥拳,手上用力一搡松开他的衣领,沉脸憋着火气出去了。 男生宿舍。 其他人仍在玩得热闹。 苏韵转头恰好看到韩霆出院子,忙也便悄悄起身出去了。 小跑出院子,苏韵借着微弱的月光跑到韩霆旁边,伸手拉一下他的胳膊,停下来微喘着气问他:“你怎么了?” 韩霆没出声回答,继续往前走。 苏韵在原地站上一会,吸口气又跟上去,陪着他往前走,没再多问。 韩霆走到河边弯腰坐下,苏韵也便陪在他身边坐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门,抽出里面最后一根纸烟卷儿,随手把空烟盒往旁边一扔,把烟放到嘴里点起火。 苏韵转头看着韩霆抽烟,仍是没说话。 韩霆抽了两口自己开口道:“我刚才找初夏聊了两句,问她这两天怎么了她不说,让她把当老师这机会让出来,她也不让。” 苏韵瞬间感觉有盆水浇下来,浇灭了她心里的一小团火。 她低下头来,默了片刻说:“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韩霆弹一下烟灰,“没你什么事儿,是初夏那丫头出了问题,从小到大她都仁义,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自私小气,刚才吃她口馒头都跟我计较了半天。” 苏韵看着韩霆,“她这人单纯简单没什么想法,这种人容易听信别人的话,最好忽悠了,是不是有人故意利用她来针对你?” 韩霆知道苏韵话里指的人是林霄函。 想到刚才初夏还帮林霄函说话,他心里更是忍不住憋上气。 他重重吸了口烟,默了片刻才又接话:“不知道。” 苏韵又叹口气,“初夏平时最听你的话了,现在她要是连你的话都不听了,那我们其他人说话就更没有用了。别的倒是还好,就是她心思过分单纯,很容易跟着不好的人学坏,让人担心啊。” 韩霆继续抽烟吐气,又默了一会说:“她现在身上像竖着刺,见谁刺谁,等过两天吧,过两天兴许就正常了。” 苏韵捏着手指抿抿嘴唇,“嗯。” 她还想再聊两句学校什么时候正式开学的事,但又怕显得自己心思太明显了,所以想了想也就没再提。 *** 厨房里。 韩霆走后,初夏放松了下来,自然又回到桌边坐下来吃饭。 林霄函也没闲着,拿了面盆舀了水开始和面。 厨房里有三张桌子,他用的是初夏旁边的桌子,不和初夏一桌。 和面的时候他掀起目光往初夏看一眼,心里也觉得她这两天的表现很是奇怪,于是便出声问了句:“你不会真的是在学我吧?” 初夏没以为林霄函会跟她说话,所以没抬头也没应声。 看她没反应,林霄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又说一句:“问你呢。” 初夏这回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她抬起头看向林霄函,眨眨眼问:“我啊?” 林霄函略无语地哼笑一下,“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初夏这便回想了一下他刚才问的问题,然后看着他回答道:“哦,那你想多了,你这么不招人喜欢,我肯定不会学你的。” 林霄函:“……” 他脸上那无语的笑意一点点收了起来。 片刻他收回略显阴沉的目光,继续和面道:“最好是,我可不想被扯进你们之间那些情情爱爱的烂事里。” 初夏立马否认道:“我和韩霆之间是发小情兄妹情。” 林霄函又嗤笑一下,“韩霆如果不是在装傻的话,那他就是眼瞎心盲真傻子。”说着看向初夏,“可你看我像傻子吗?” 初夏还想再否认,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倒不是想否认自己无脑喜欢了韩霆十几年这件事,只是既然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她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那她索性就直接当做没有这件事好了。 结果韩霆、超子和锅盖都没看出来的事情,林霄函居然看出来了? 林霄函看她没说出话来,收回目光继续说:“如果你不是喜欢韩霆的话,只是因为发小情跟在他身后当了十几年的影子,不止在学校里跟着他,还跟着他到乡下来照顾他,那你脑子更有问题。” 初夏:“……” 果然不刻薄不会说话,刚才就应该让韩霆揍他。 初夏还没想出要怎么回他,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小林同志!” 声音不小,林霄函自然也听到了。 他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隐约看出来来的人是村里的刘大娘和李婶子,他直接表演变脸变声绝活,对着窗户往外客气应上一声:“大娘、婶子,我在厨房里呢。” 刘大娘和李婶子这便进了厨房来。 林霄函客气地笑着说:“大娘、婶子,我这和面呢,手上粘的是面泥儿,不方便打帘子出去,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刘大娘手里拿了一小罐腌好的萝卜干儿。 李婶子手里拿了一小罐酱黄豆。 刘大娘笑着说:“感谢你刚才在磨坊里给我们推磨,我们寻思着你们这刚开火肯定没菜吃,各家凑了点腌萝卜干和酱豆子给你拿来了。” 说完转头和初夏打声招呼:“小夏同志也在呢。” 初夏笑着跟她们简单打声招呼,没多掺和她们的事,只在心里想着,怪不得林霄函回来得这么晚,原来是在磨坊帮人推磨了。 林霄函这边又接了话说:“大娘、婶子,不用,我也没出多少力,不过就是凑巧碰到了,给你们搭把手,都是小事,你们这也太客气了。” 刘大娘直接把罐罐放到桌子上,“这些日子你也不止帮咱们做了这点事,出力的地方多呢,我们自己家里腌的这点东西算什么客气?” 为了不让林霄函再客气推辞,李婶子忙又岔开话题接着说:“你这和面是要蒸馒头吗?你一个大小伙子,蒸馒头这种事能不能行啊?不行我给你端回家去,蒸好了再给你送过来。” 林霄函道:“婶子,您别看我这样,我过日子可是一把好手。” 李婶子笑得眉眼都弯了,“是吗?唉哟,你说你这样的小伙子,又有文化又有见识,长得高长得俊还这么会过日子,咱们清河公社整个翻过来也再找不到一个了。以后哪家姑娘嫁了你,可享大福了!” 说到这话,刘大娘也来了兴致。 她看着林霄函两眼放光问:“小林同志,你还没对象呢吧?” 林霄函笑着回答道:“目前还没有,但我觉得我年龄还小,暂时还没考虑这方面的事,等过两年再说。” 李婶子接着话道:“那你什么时候要是考虑了,你跟大娘婶子们说,咱们肯定给你介绍咱们这十里八乡长得最漂亮最能干的姑娘!” 林霄函点头应:“行,婶子,到时候我肯定找你们。” 这会时间也不早了,刘大娘、李婶子和林霄函闲扯了这么几句也就没再说了。 她们让林霄函赶紧蒸馒头,走前又笑着和初夏打声招呼。 初夏从桌边站起来目送她们出门。 等她们掀开门帘走了,林霄函换了脸上的表情转身回来,初夏也便又坐下来继续吃饭了。 吃最后一口馒头的时候她看着林霄函想——就他这变脸速度和演技,去演电影的话肯定能家喻户晓。 就本色出演那种大坏蛋,比如《梁祝》里的马文才。 他每天这样在老乡们面前卖热情卖力气挣表现,才不是为了在乡下找个漂亮能干的媳妇把自己交代在这里呢。 他这种无情无爱的人,根本不可能让这种事耽误自己。 虽然刚到潭溪大队的那天,他是十几个知青当中把“扎根农村干一辈子的革命”这句口号喊得最响的,但他心里其实早就想好了。 但凡村里能得到招工回城的指标,他必须是第一个得到名额的。 当然招工回城的指标非常少。 其他人并不会把这种渺茫的事情压在身上,逼着自己去费劲挣表现。 而且大家这年龄也还都叛逆,大多也都不屑于这样挣表现。 初夏看林霄函的时间稍有些长了。 林霄函掀起目光看回她,“看什么?眼红别人给我送腌菜?” “……” 初夏回神,忙收回目光端起碗喝光已经晾温了的水。 然后她麻利地收起没吃完的罐头和其他馒头,洗干净碗筷放起来,拎上自己已经装好了热水的暖水瓶,回宿舍去了。 8 第008章 回到宿舍,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初夏自然不等她们,先抓紧梳洗一番上床躺下来。 虽然白天忙了一天挺累的,但躺下来后她没有立即就睡。 白天忙的时候没时间闲下来想那么多,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躺着的时候全身都得到放松,脑子便自然活跃了起来。 她躺在夜色中慢慢地眨着眼。 脑子里想的自然还是和多出来的那本小说内容有关。 经历了合伙和让老师这两件事,她现在越发肯定小说内容是真的了。 而现在的情况是,她知道了小说的全本内容,觉醒了自我意识,但涉及到与韩霆有关的主要剧情时,她还是受原来的设定束缚。 在韩霆面前,她拒绝不了他对她提出来的要求。 不过,通过这两次也可以知道,林霄函能帮她解除这种禁锢。 第一次她是看着林霄函的时候说出了拒绝合伙的话,第二次也是他突然出现,她才说出了拒绝把老师让给苏韵当的话。 她揣摩着想,是不是因为林霄函和韩霆天生对立,一辈子都不对付,到最后更是针锋相对有你无我,所以林霄函才会影响设定对她的束缚? 小说里有个人体磁场的说法。 如果把这个说法搬到她和韩霆、林霄函身上,那就是林霄函身上的磁场会影响韩霆身上的磁场给她带来的影响。 按这个思路往下想的话,那是不是她只要多接近林霄函,多吸取他身上的磁场能量,以此来抵消韩霆在她身上留下的磁场能量,她就可以慢慢摆脱韩霆对她的影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就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做什么事都避免和林霄函在一块,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她得接近他,多和他在一块,并且是离得越近越好。 想到这,再想到林霄函那张脸,初夏脸上表情一衰。 就林霄函那样的人,到底谁会想不开去接近他,和他多相处啊? 初夏在心里权衡,被原文设定束缚走剧情,把自己的一生和所有的家底都奉献给韩霆,和接近林霄函相比,哪一个更能接受。 很明显,当然是后者更能接受了。 她又不需要对林霄函怎么样,只要靠近他就可以了。 于是初夏这便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 只要能摆脱小说设定对她的束缚,别说只是在空间距离上接近林霄函,就是让她每天管他叫哥哥,她都叫!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她自己的推测。 她打算接下来先试一下,尽量多呆在林霄函身边,看是不是会有什么变化。 这么想好,初夏心里也就暂时放松下来了。 恰好这时其他人回来了,说着话梳洗,宿舍里有些热闹起来。 这两天初夏举动十分“反常”地做了这么多事,和她们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而且她也睡下了,所以便没有和她们打招呼。 李乔她们自然也没有和初夏打招呼。 权当宿舍里没有她这个人,梳洗的时候聊自己的天。 顾玉竹解开辫子梳头说:“一想到明早起来要去上工追肥,我就头大。” 李乔接着话她的话说:“谁头不大啊,臭得要死。” 顾玉竹这又拉长了语调,“还是人家命好啊,以后不用干这些活了。” 这话指的谁很明显,李乔继续接话说:“命好的可不止她一个,苏韵有韩霆护着,每天虽然也去田里,但根本没干什么活。” 陈思思忽又小声接上话:“你们说,韩霆对苏韵那么好,初夏又什么都听韩霆的,韩霆有没有可能让初夏把当老师的机会让给苏韵?” 顾玉竹:“让给苏韵也是应该的,从能力上来说,苏韵更适合当老师。而且让给苏韵的话,苏韵跟我们是合伙的,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李乔听了这话点头。 现在虽然每天韩霆都会帮苏韵把她的活也干了,但他挣的工分是不多记的,苏韵挣的工分很少,算是一直在拖他们的后腿。 如果苏韵当了老师,有固定工资领,拿工资入伙,确实是好事。 话听到这里,初夏没忍住出声说了句:“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让的。我的机会是我自己辛苦挣来的,不会让给只想着不劳而获的人。” 听到她说话,李乔、陈思思和顾玉竹同时一愣。 然后陈思思笑出来道:“初夏,你还没睡啊?” 初夏:“正要睡。” 陈思思脸上浮过尴尬。 顾玉竹不觉尴尬,出声说:“你辛苦的是在地里干农活,和当老师教书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会干农活等于你会当老师吗?” 初夏:“是啊,村里就是这么评的,大队干部就是这么认为的,你不爽可以去找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抗议啊,有本事让他们把当老师的机会给你啊。” 啪! 顾玉竹气得把手里的梳子猛拍在桌面上。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强有力反驳的话,于是忍着气又把梳子拿起来了。 陈思思这会没能忍住不说话。 她笑着小心试探着出声问:“初夏,你这两天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初夏自然知道她下面要接的应该是“尖酸刻薄”之类的词。 没要陈思思直白地说出来,她回答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句话,人善被人欺,不想再当软柿子和冤大头了。” 眼前的事实也证明了。 默默付出的人,越是付出的多,别人越会觉得理所当然。 得不到回报且不说,有一天突然不想付出了,还会被批评挑剔加指责。 陈思思又笑一笑,没再往下说。 刚好苏韵这时回来了,陈思思忙转头和她打招呼,结束了和初夏之间的对话。 接下来四个人都没再提有关初夏的话题。 她们聊了点别的,宿舍里的气氛很快就又轻松起来了。 顾玉竹梳好了头发。 上床的时候日常抱怨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每天都想家想得受不了。” 李乔又接上她的话,“估计是没个头了。” 顾玉竹躺下来叹气,“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每天田里来地里去,吃不好睡不好,没有玩的地方也没有电,每天除了干活也就能闲说上几句话,真是过得毫无希望。 陈思思又道:“户口都迁过来了,应该是的吧。听说很多老知青都在乡下结婚生孩子了,根本回不去。” 顾玉竹重重呼口气,“反正我不可能在乡下找人结婚生孩子。” 李乔附和她的话,“我也不要,光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她们聊两句,又把这话题扯到苏韵身上。 顾玉竹笑起来问苏韵:“诶,苏韵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韩霆结婚啊?” 苏韵听到这话脸上一红,小声嗔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韩霆只是好朋友,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顾玉竹自然不信,继续笑着说:“你拿我们当傻子还是瞎子啊?就你们俩成天这眉来眼去的,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苏韵上床来捂住顾玉竹的嘴,叫她:“赶紧睡觉吧。” 顾玉竹拉开苏韵的手,继续说:“我可是说真的,像韩霆这么爷们这么有魅力的男人,最是招女孩子喜欢的,也最是难对女孩子死心塌地的,你可得把他拿住了,不然可能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她们笑着闲扯的时候,初夏没再说话。 她也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继续默默地想事情。 她倒不是在想苏韵和韩霆之间的事,而是与时代有关的事。 刚才她们聊天,说要在乡下过一辈子。 初夏自己之前也是这么觉得的,眼下的世道就是这样,政策如山,大部分知青都扎根在乡下回不去。 但是她脑子现在多了小说内容。 按照小说描写的背景来看,他们所处的社会,不会永远像现在这样一尘不变。 在不久的将来,很多政策都会改变。 停了十年的高考制度会恢复,大家都可以去考大学,知青们也可以不再受限制,能自由回城。 紧接着是“改革开放”。 社会环境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了那个时候,做生意不再是投机倒把的大罪过,个体户可以堂堂正正存在,许多没有工作的人可以想办法做生意赚钱。 个体户中有人率先发达了,于是出现了“万元户”这种新名词。 而之后,随着政策的逐步放开,社会的发展更是日新月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很多人住上了楼房用上了电话。 再到后来,电脑手机人手一部,五颜六色的小汽车加了油满地跑。 除了绿皮火车,轨道上还出现了更快的高铁,出门坐飞机也非常方便。 而所有的这些,自然全都是超出了初夏的想象的。 以她目前的见识和眼界,她完全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小说里还没发生的事情毕竟她都没有经历过。 光这么按照描写想象,只觉得太夸张了。 想多了甚至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再无法想象,也都是会发生的。 于是她又想,等到国家不断颁布新政策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能搭上这辆时代的快车,在时代发展中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成为第一批致富的人? 在小说里,搭上了这辆快车的是林霄函和韩霆。 而韩霆之所以能搭上,还是因为她奉献了自己的全部家产让他创业。 想到这个,初夏忍不住觉得气闷。 她既然拥有创业起步的能力,为什么她自己不去创业,不去干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而是要把本该属于自己的资源和机会,全都送给韩霆? 难道成为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才是女人的成功? 她现在可不想要这种成功,这是骗人的成功。 初夏躺在床上翻个身,侧起身子对墙。 虽然要琢磨的事情有很多,但有些事情现在去想显然是太早了,所以她把思绪收回来,放到眼前最需要解决的事情上。 眼下她最需要解决的事情是,想办法摆脱小说设定的束缚。 如果不解决这件事,其他的全都是白搭,即便她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会走上小说给她设定好的剧情上去。 所以。 从明天开始。 她要厚着脸皮跟紧林霄函。 *** 次日。 初夏还是她们宿舍起得最早的。 她拿着洗漱用品出门的时候,林霄函也刚好从对面出来。 两人见面不打招呼,都到水井边洗漱。 谁也不说话,一起刷牙一起洗脸一起回宿舍,然后又一起到厨房做早饭。 今天做早饭就更简单了,直接烧点热水馏一下馒头,就着罐头吃。 林霄函早一些馏好,拿了馒头倒了热水,到桌边坐下来吃早饭。 初夏紧随其后,把馏好的馒头放到空碗里。 拿上罐头筷子,端着碗走到桌边的时候,她稍微犹豫一下,然后豁出去一样坐在了林霄函的对面。 林霄函疑惑地掀起目光看她,“干嘛?” 厨房里三张桌子,之前每回在厨房里坐下来开会,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跟他坐一张桌子,包括初夏在内。 初夏清清嗓子,用说正事的神色和语气道:“昨天我们已经把学校打扫出来了,今天可以正式招生了,所以想跟你认真讨论一下,我们要怎么招生?” 林霄函收回目光继续吃饭,“别我们我们的,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分开招,你招你的,我招我的,谁也别碍谁的事。” 初夏看林霄函一会,又出声问:“你是不是很不想跟我搭档共事?” 林霄函毫不留情面道:“是的。” 他很不想跟脑子像浆糊一样拎不清的人共事。 初夏看着他,语气里带了安慰道:“那接下来就委屈您了。” “……” 林霄函愣一下抬眸看向初夏。 他以为她会立马端碗到旁边吃去,离他远远的,结果没想到她不仅没动,还来了这么一句。 初夏迎上他的目光,不管他在想什么,牵起嘴角又冲他真诚一笑。 林霄函:“……” 9 第009章 林霄函没再跟初夏往下扯。 他收回目光,三五口吃完早饭,洗了碗便拿包走了。 初夏也没多耽搁,加快吃饭的速度,吃完忙也背上书包出去。 出院子跟到林霄函的身后,和他同方向往学校去。 到学校开门进院子,林霄函直接进办公室坐下。 他坐下来后便从书包里掏出了笔和纸,认真写起了东西。 初夏在旁边的办公桌上坐下。 凭借着超好的视力,她转头往林霄函那边看上一眼,看到他在本子的眉头正中间写了四个字——【招生公告】。 初夏知道,他是准备拟个公告,到大队部的广播室用喇叭宣读给全村的人听,告诉大家潭溪小学要重开了,让大家都到学校来报名。 照理说招生是这样的,但…… 初夏想了想开口说:“你这样是没用的。” 林霄函听到这话停住动作,转头看向初夏,眼神并不友好。 初夏迎着他的目光,说得更清楚了些:“这样是招不到学生的。” 林霄函显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他收回目光继续写自己的,因为写得短,很快也就写完了。 写完后他拿着本子起身出了办公室。 初夏没有跟着他出去,在他走了以后,她也从书包里掏出笔和纸来,伏在办公桌上写起了家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离开家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你们还好吗? 在乡下的这段时间,我每一天都很想你们,想回家看看你们。 我为我当时不顾你们的反对,执意要下乡来插队而感到深深地愧疚,也非常地后悔。现在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我在乡下受了多少委屈,只是突然明白了,我这样做,有多伤你们的心。 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一辈子呆在乡下不回去的,回到你们身边是早晚的事,我会努力早点回到你们身边,好好孝顺你们。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我在乡下过得挺好的,我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历练自己…… 信写到一半,忽听到大队的喇叭里传出两声:“喂?喂?” 初夏停下笔来,便听到梁有田在喇叭里说:“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大家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听我说件事情。我们大队决定从今年起,把小学重新开办起来。学校的招生工作从今天正式开始,招生年龄不限,请各位家长带上家里的孩子,到学校办公室找老师报名,请各位家长带上家里的孩子,到学校办公室找老师报名……” 初夏听完没多在意,动起笔来继续写自己的信。 信没写完,林霄函从大队部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初夏抬头看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写信。 她有很多话想要跟爸爸妈妈说,所以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两页纸。 写完最后的日期,她又从头把信看一遍。 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她撕下两页纸对折叠起来,连同信纸本一起收回书包里,然后便坐在桌边双手托起脸,无所事事了起来。 她知道不会有人来学校里报名,但她没再跟林霄函说。 反正说再多遍他也不会信,让事实说话就行了。 她现在就放轻松,尽量多和他呆在一起,吸取他身上的磁场能量。 等到他这个招生方法被事实判处无效时,她再开口说话。 于是林霄函一上午都在办公室里等人过来报名。 初夏也就呆在他旁边,哪儿也没去。 眼见着外面的日头快要升至半空了,仍是一个人都没来,林霄函的呼吸明显没早上那么顺畅了,时不时就加深加重一下。 初夏觉得差不多了,这又看向他出声说:“我说没用吧。” 林霄函转头看回初夏,仍是那副臭拽的样子,用不在乎的表情和语气说:“你懂什么?大家都上工去了,没时间过来报名。” 初夏用一副“好吧”的表情点头,“那等吃完午饭再来等?” 林霄函没再理她,收拾一下书包直接起身走了。 初夏自然挎上书包跟着他出去,但出了学校以后也并不跟得紧,尽量表现得自己不是在故意跟着他。 回到知青点,其他人还没下工回来。 林霄函烧火做饭,初夏也烧火做饭,林霄函吃饭,初夏也坐下吃饭,然后林霄函在院子里压水洗衣服,初夏也去院子里洗衣服。 林霄函搓两下衣服看向初夏。 初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停下搓衣服的动作抬头看向他,目露疑惑明知故问:“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啊?” 林霄函反问她:“你想干嘛啊?” 初夏假装听不懂,眼神无辜且疑惑道:“我没想干嘛啊。” 林霄函沉目盯着初夏。 她昨天对他还避之不及,恨不得不跟他呆在一个地球上,今天却一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明显不正常。 但看着她的眼睛,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知青点这十几个人当中,唐初夏是最没脑子的,从小到大她那脑子里除了韩霆还是韩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虽然这两天看着好像聪明了一点,但也不太可能长出心眼来。 她这眼睛干净透明得像玻璃,也看不出有半分算计。 于是林霄函没再说什么,落下目光又继续洗衣服去了。 初夏暗自压一下要翘起来的嘴角,也落下目光继续洗衣服。 洗完衣服出门的时候,其他人刚好下工回来。 林霄函并不和他们打招呼,目空一切,径直出院子去。 超子和锅盖是要跟初夏打招呼的。 但他们话还没出口,初夏特意避开了他们的目光,并且和林霄函一样把他们当空气,绕开他们出院子去了。 超子和锅盖愣一会回头。 锅盖啧一下说:“这是什么情况啊?初夏是不认识我们了?还是当上老师飘了呀,看见我们居然当没看见。” 韩霆心里憋了一口气,出声道:“别管她了。” 他这么说,别人自然也就没再说什么,结群到井边压水,洗了手甩甩水一起进厨房去。 今天是男生做饭,烧的还是粗粮粥。 粗粮和水下到锅里,超子和锅盖一起挤在灶膛后面烧火,其他人便就在桌子边围着坐下来,闲聊休息等饭熟。 在地里干了一上午的活实在累。 顾玉竹脸上没精打采的,声音哀怨地说:“又烧粗粮粥,烧出来根本和猪食没什么区别,我真的是快要吃吐了。” 也不过才吃了四五顿,就受不了了。 没独立开火之前,他们抱怨在老乡家里吃不饱饭,都盼着能自己开火过得好点,结果没想到,独立开火后过得更差了。 之前在老乡家里搭伙吃饭,虽然吃不饱,吃的也是粗粮,但好歹有馒头和腌菜吃,偶尔还有炒菜,不像现在,顿顿都只有往下咽都困难的粗粮粥。 超子团了一把稻草添到灶膛里,看着灶底火簇大起来,接着话说:“只有这个,不吃也不行啊,还得上工干活呢。” 他们当时下乡的时候,因为家庭条件都有限,带的东西和钱票都不多,像韩霆超子和锅盖三个人,潇洒得更是就带了几件衣服。 到现在,他们带的零食早就都吃完了。 也没有谁能拿出腌菜或者罐头来改善一下伙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我,都无奈地叹口气。 李乔想了想,开口提议道:“要不咱们也蒸点馒头吃?我看林霄函和初夏都蒸了馒头,这些粮食做成馒头比直接煮粥好吃一些。” 顾玉竹看向她,“你会蒸呀?” 李乔冲她摇摇头,“我不会做饭,在家里就没做过饭,也就会加水煮个粥,米饭我都做不成,一做就夹生。” 顾玉竹再看向其他人,每个人都是摇头。 顾玉竹这又叹气,“全都不会,那还说什么呀?” 男知青胡阳这又开口说:“你们学一下呗,哪有女人不会做饭的。” 顾玉竹转头就冲他:“凭什么我们学啊?你们不能学嘛?” 胡阳:“你这人真的是,连饭都不会做,以后怎么嫁人啊?” 顾玉竹:“反正不会嫁给你,不用你操心!” 这两人又要吵,韩霆出声制止了。 他们都给韩霆面子,自然也就闭嘴没再往下说。 韩霆想了想又说:“这样吧,等会吃完饭,咱们去问问老乡到哪里磨面,馒头怎么蒸,然后男生背粮食去磨面,磨了面回来,女生蒸馒头,行吗?” 大家又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超子在灶后果断出声:“霆哥你说行就行,咱们都听你的。” 其他人也都听韩霆的,便也都点了头。 但眼下这顿饭还是只有粗粮粥吃。 李乔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又提议说:“初夏蒸了那么多馒头放着没有吃,要不我们这顿先吃她的,蒸了再还给她怎么样?” 大家都觉得可行,便一起看向韩霆等他出声。 韩霆却没有同意,默了会说:“再委屈凑合一顿吧,她现在正是脾气最刺的时候,不像之前那么大方仁义,计较起来麻烦。” 听到韩霆这话,陈思思泄气得最明显。 她脊柱一弯,腰背弓成了虾形。 锅盖开口说出大家的心声:“初夏也真是莫名其妙,咱们谁也没得罪她,之前一直都好好的,结果在独立开火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跟咱们来个变脸。正常合伙的话,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儿。” 陈思思弓着腰软着声音又说:“你们都说她是在闹情绪,扛不了几天就会后悔了,但我现在怎么觉得她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划清界限呢?她能不能扛住不知道,我感觉我快扛不住了,过日子真难。” 李乔伸手拍她一下,小声道:“你怎么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有我们的麻烦,她肯定也有她的麻烦,等她遇到麻烦连个商量依靠的人都没有,她再犟能犟几天?我们人多力量大,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你怎么就扛不住了?” 陈思思连忙抿住嘴唇,不说丧气话了。 10 第010章 学校办公室。 林霄函在办公桌边坐下,继续等人来报名。 初夏则仍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在桌边坐下来后,抬手捂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往桌子上一趴,睡觉去了。 “……” 林霄函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初夏睡完一觉起来,差不多是下午上工的时间。 她竖起两条胳膊伸个懒腰,看向窗外缓会神,然后又神情呆懵地看向林霄函,出声问他:“有人来报名吗?” 林霄函不想承认自己被初夏看了笑话。 但他抱起胳膊默声一会,还是应了一句:“没有。” 初夏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说话大半凭本能,嘴里下意识嘀咕了一句:“没有还这么臭拽……” 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说完后脑子就清醒了,于是忙又笑一下道:“我不是在说你啊。” 林霄函:“……” 他忍了忍,看着初夏道:“说吧,你怎么会知道没人来报名?” 初夏抿着嘴唇想了想,没有回答他。 她想着,如果用嘴说的话,几句话就说完了,但如果换一种方式的话,就能很自然地增加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长。 于是初夏起身道:“你跟我来。” 说着她拿起书包挎到身上,转身看着林霄函,等他起身。 林霄函和她对视片刻,伸手抓上书包站起来。 他走到初夏面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低眉又看她一会,出声问:“这么想跟我搭档,你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盘算?” 她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干,本来他以为她就是想偷懒,想什么都不干,等他把事情做完,她直接坐享其成。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她只是在等着看他吃瘪,等着他开口问,然后顺理成章和他一起去做这件事情。 她明明可以自己去招学生,但她非要等他和他一起,这是为什么? 因为林霄函个子高,初夏被他这么看着感觉很有压力。 她牵起嘴角硬笑一下道:“你这个人疑心怎么这么重啊?我一个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傻子,我能有什么盘算啊?我只是觉得,大队把这件事交给我们了,我们有责任齐心协力把它办好。你早上写招生公告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没用,可你不信啊,我想着现在嘴上说的话,你肯定也不信,所以就想带你实地了解一下嘛。” 林霄函:“我一个人也能去实地了解,并且得到答案,解决问题。” 初夏:“……” 林霄函:“坐享其成这种事你也别想了,如果招生的事全是我一个人做的,大队干部也都会知道,你的勤劳踏实形象在他们心里会打多少折扣你自己想,真吃亏的永远不可能是我。” 林霄函:“所以,你那点心眼就别拿出来跟我玩儿了。” 初夏:“……” 林霄函盯着初夏又默一会,“所以,你到底在打什么盘算?” 初夏被他盯得感觉头上都要冒汗了。 她想了会,暗暗咽口气道:“我累了,不想再做韩霆的追随者了,但是他还是什么事都找我,我觉得非常烦。我想让他讨厌我,主动离我远远的。他这人对谁都好都仗义,唯独讨厌你,所以我就想……” 林霄函:“……” 他的眼神阴沉得越发具有压迫感。 初夏迎着他的目光,抿住嘴唇,没敢再往下说。 林霄函忽冷笑出声,收回目光转身就往外走。 初夏看着他出去,僵直的身体瞬间软下来,丧着泄一大口气。 可真是难办啊。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别的人能对抗韩霆的磁场啊? 要不她再去物色物色,换个人吧。 初夏正低头丧气的时候。 忽又听到门口传来一句:“走啊,还杵着干什么?” 初夏抬起头,只见是走掉的林霄函又回来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哦”,迈开步子赶紧跟出去。 走到院子大门外锁大门。 林霄函说:“我可不想和你处什么朋友谈什么感情,也不想帮你解决任何问题,我只是想节省时间快点解决问题,顺便,也十分乐意看韩霆不爽。” 初夏明白,点点头道:“我知道。” 然后她又保证:“你放心,工作上我肯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按上锁扣拔掉钥匙,林霄函收起钥匙道:“那就别拐弯抹角故弄玄虚藏着掖着了,纯粹是耽误时间,把你知道的原因说一说,为什么没有人来报名?” 初夏这便没再盘算算计。 她看向林霄函说:“这件事得从两个角度来说,第一个是孩子的角度,就比如你吧,你小的时候想上学吗?” 林霄函看回初夏道:“想啊,不上学当个文盲能有什么出息?” 初夏尴尬地笑一下,“那你是那小部分,其实大部分孩子都不想上学,只想玩儿。就说咱们都知道的,韩霆、超子和锅盖,他们就想当个胡同串子,上个学跟要他们命似的。从小上学都是被家里逼着去的,然后隔三差五逃学出去玩,整个四九城到处疯。” 林霄函:“继续。” 初夏:“第二个是父母的角度,在城里,孩子到了年龄要上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像喝水吃饭一样正常。就算家里条件不好,父母也会想办法省出钱来给孩子去上学。但乡下不一样,乡下每个家庭都生很多孩子,孩子对于他们来说是劳力,四五岁就得为家里干活了。他们大部分家里都很穷,生孩子大多是为了多生一个能下地干活的人,而不是为了让孩子有出息。读书这种花钱又没好处的事,对于他们来说不在考虑范围内。建国前乡下穷人都是没书读的,建国后倒是扫盲开办了学校,但上学的人肯定也不多,而且后来闹革命又把学校都关了。这么折腾下来,大家现在自然都不想再上学了。当然也有继续上的,但总共加起来也没几个。” 林霄函转头看一下初夏,“有道理,有思考。” 初夏冲他笑一下,“我脑子里现在也不全是情情爱爱那些事情了。” 林霄函当然是看出来了。 她要是还像之前那样拎不清,傻得不透气,他不可能会叫她一起。 初夏刚才说了那么多,全部都有理有据,所以林霄函也乐意跟她继续讨论商量。 两人讨论完了现实情况,又商量了一下招生对策。 其实没什么特别有效的好对策,只能找到人耐心地劝,尽最大可能改变他们的想法和观念,让他们知道读书的好处。 简单商量了一下,初夏和林霄函先去找村里的适龄儿童。 这些孩子不上学,年龄小也不能上工,自然就结群散落在村里各处。 他们都是大的带小的,结群在外面,一边玩儿一边到处打猪草、捡柴火,或者拾大粪。除此之外,也有放猪和放羊的。 打来的猪草和捡的柴火大粪,可以用在自己家里,也可以交给生产队。交给生产队的话,可以记一些小工分在自己家头上。 放猪放羊也是如此。 如果放的是生产队的猪和羊,也能挣到工分。 初夏和林霄函先在村里的一条小河边找到了一群小孩。 十来个小孩,大的看起来有八岁九岁,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 他们一起在河边玩泥巴,头上都戴着用柳条编的草帽。 男孩子比赛摔泥巴,捏坦克捏茅草房,女孩子则用泥巴捏扎小辫儿的泥娃娃,玩得手上身上甚至脸上,全都是泥巴。 初夏和林霄函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女孩子们看到他们都笑得羞涩,不好意思搭腔。 有两个男孩比较皮,看着他们问:“你们也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初夏笑笑说:“我们不是来玩儿的。” 林霄函又问他们:“早上梁队长在喇叭里说咱们大队的小学从今年起要重新开办起来,大家都可以去上学了,你们都听到没?” 怕自己说话大家不能全听懂,有耽误事的可能,他当时特意跟梁有田捋了一下招生公告,让梁有田来说的。 十来个孩子声音有大有小,回答道:“听到了。” 初夏又接着问:“那你们怎么都没去学校报名啊?” 孩子们给出的答案自然跟初夏说的一样。 那两个像皮猴一样的小男孩说:“谁想上学啊?我们又不傻。” 上学能有在这玩泥巴有意思? 上学要学习要被管教,还得挨老师打手心呢。 林霄函看着他们说:“不上学才傻呢,读书识字能让人变聪明,也能长很多见识懂很多道理,这样才能不被忽悠不被欺负。” 小男孩举起拳头来,“我有这个,没人敢欺负我。” 其他小孩都跟着笑起来,有个小孩说:“他打架很厉害的……” 初夏和林霄函跟他们聊了半个小时,没得到一句正面反馈。 他们又找了另外两群小孩,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找完三拨小孩,初夏和林霄函又去找大人。 他们当然没去打扰那些上工的人,仍是在村里转悠,找那些个因为身体不好或者年龄太大不能去上工的人。 自然也不找那些只能瘫靠在墙角晒太阳的。 找的是那些聚在一块儿扯家常,纳鞋底做针线的,或者在地上画个棋盘,拿石子儿下棋对弈的。 而找了两拨这样的人,得到的话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摆摆手说:“我们不懂这些,你们去找别人问问去。” 话题都还没展开呢,就被人给打发了。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难免有些泄气。 夕阳的斜光里,初夏和林霄函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 初夏转头看他一眼说:“先回去吃晚饭,吃完再往各家家里去?” 林霄函嗯一声,“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这些孩子的父母手里。” 初夏想了想说:“这些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思想和观念很难靠一句话两句话就改变,这工作比我们想象的难多了。” 林霄函自然也感觉出来了。 但是他不说泄气的话,只道:“有困难就解决困难,不管怎么样,学生必须要招到,学校必须要开,我可不想再回田里泼大粪。” 初夏盯着他看一会,“都不装一下,你就不怕我找大队长举报你啊?” 林霄函无所谓地笑一下,“不怕,因为他们相信我的人品。” 初夏:“……” 你有什么人品啊…… *** 初夏和林霄函一起回知青点,一起烧饭吃饭。 当然嘴巴也一直没闲着,讨论了很多劝说家长让孩子上学的说辞。 他们两人吃完饭洗了碗出厨房,其他人刚好下工回来。 和中午一样,初夏避开他们的目光当没看到他们,径直进了宿舍。 她和林霄函打算休息一会,等各家差不多都吃完晚饭了,闲下来有时间也有心情了,再去上门找他们说孩子上学的事情。 她现在完全不在意韩霆他们怎么想她。 她巴不得韩霆对她有意见,以后再也不理她,不然他以她亲哥的身份自居,会一直让她做那些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仁义”之事。 初夏进宿舍到床边坐下来,又想了会招生的事情。 小说里自然也是有招生这件事的,她把当老师的机会让给苏韵,大队长梁有田也同意了以后,苏韵和林霄函就开始了招生。 因为关系差,苏韵和林霄函是分开各招各的。 书里他们也同样遇到了招生困难的问题。 苏韵到这会都没适应乡下的生活,更不知道怎么跟这些乡下人进行交流,根本就说不上话,所以被这件事给难到了。 尤其看到林霄函先招到了人,她更是倍感压力。 于是她便找到了韩霆,然后韩霆仗义出面,帮她解决了问题。 韩霆虽然自己不爱去上学,更不屑于当个死板教条的好学生,在村里也不受老乡待见,但他解决这个问题很容易,到老乡家里随便说上几句,也没什么特别,老乡便都点头把孩子送去学校报名了。 大概这就是男主的力量吧,他想做的事都能轻松做成。 初夏深深吸口气,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 这样躺着想一会书里的内容,她又想起自己的脸。 于是她躺着往后仰头,努力伸手到被褥里,从里面掏出镜子来。 她拿了镜子躺好,直接躺着照镜子。 而脸刚对上镜子看一会,她忽愣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镜子里的脸好像清晰了一些些。 屋里光线有点弱,照理说该看起来更模糊才对。 初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起身到窗边去,借着窗外的光又仔细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 不是错觉,确实是变得清晰了一些。 初夏忍不住高兴,眉眼和嘴角都弯起来。 之前她在镜子里根本看不出表情,但现在能看出笑意了。 心跳不受控制地变快起来。 初夏抿抿嘴唇想——果然接近林霄函是有用的。 11 第011章 厨房里。 陈思思在灶后烧火。 苏韵、李乔和顾玉竹在琢磨着和面。 中午男生们去磨坊磨了面回来。 按照韩霆说的,现在她们在厨房里蒸馒头。 蒸馒头的方法她们问过老乡了。 说是在面里加水,和得软硬合适,再团成一个个馒头。 锅里烧开水后,把馒头放到蒸屉上蒸熟就可以了。 听起来非常简单,但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李乔舀了水倒进面盆里,伸手和两下便发现水加多了,把面和成了稀饭糊糊,根本就团不成面团。 “……” 李乔、顾玉竹和苏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顾玉竹想出了主意说:“再加面。” 于是她又去舀了一碗面过来,一股脑倒进面盆里。 这样再和几下,又发现面放多了,干得根本揉不到一块儿。 “……” 接下来便交替着又加了好几遍水和面。 好容易和得软硬适中,那面团都快有一盆了。 不过总算是和好了,接下来自然就是团成馒头上锅蒸。 李乔、苏韵和顾玉竹一起团馒头,动作生疏但团得圆溜,团好后一个个放到蒸屉上,放满后放到锅里的开水上蒸。 她们和的面多,蒸完这屉还够再蒸两屉的。 趁蒸第一屉的时间,李乔和顾玉竹、苏韵都坐下来休息了会。 四人在一块扯了会闲话,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唐初夏,走了。” 听出来是林霄函的声音,四个人脸上同步浮现出意外。 到乡下这么长时间,她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林霄函叫人一起出门。 这事可真是稀奇得很,让人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乔没忍住好奇,起身到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 然后便看到初夏从西屋宿舍里出来,跟着林霄函一起出门走了。 陈思思坐在灶后出声问:“是林霄函吗?” 李乔收回目光转回头,点点头道:“和初夏一起出门走了。” 陈思思惊呼:“他们不会真的搭上伙了吧?” 李乔觉得不能,“不可能吧。” 顾玉竹哼笑一下说:“就她那脑子去跟林霄函搭伙?林霄函把她卖了,她还给林霄函数钱呢。不搭伙还好,林霄函要是真跟她搭伙,肯定是算计好了要从她身上获利,那她就等着被坑吧。” 陈思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她心地软,又忍不住说:“那我们要不要问清楚,劝劝她啊?” 顾玉竹立马接她的话:“有什么好劝的?前天晚上苏韵劝她,你看有用吗?我们不如就等着看戏,看她怎么被林霄函算计,怎么栽到大坑里栽个大跟头。只有栽得疼了,她才能吃一堑长一智。不然我们说再多她也不会听,甚至还觉得我们苦口婆心是要害她。” 想想初夏这两天的尖酸状态。 陈思思点点头,又表示赞同:“你说得也对。” *** 东屋男生宿舍门口。 锅盖伸头看着初夏跟着林霄函出院子,回过头看向韩霆说:“霆哥,初夏跟着林霄函出去了,这你不出面管管吗?” 林霄函那是什么人啊,那是阴险小人。 初夏跟他走得近,迟早要吃大亏,这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韩霆心里被一团气憋得满满的。 他倒是想管,但现在初夏不像以前那样听他话了,而且跟他斤斤计较不顾及他半分面子,跟他说话又刺又硬。 昨晚她就护着林霄函,没让他打林霄函。 现在又跟着林霄函出去,也不来跟他说一声是去干什么。 他心里自然是担心初夏的,但同时也忍不住有气。 他实在想不通初夏为什么突然这样。 难道就是为了气他? 他默了一会,压着脾气出声,“管什么?她吃了亏自然就知道了。” “哦。”锅盖应上一声,“那我去厨房看看馒头好了没有。” 锅盖说完话便往厨房去了。 到厨房打开门帘进去,李乔她们蒸的第一屉馒头刚好出锅。 李乔慢慢拿起锅盖,一阵热气升腾而起。 锅盖凑到锅边,笑着说:“哇,看起来不错啊。” 李乔她们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也都十分开心有成就感。 李乔笑着跟锅盖说:“你来的正好,那就让你来先尝第一个,看看味道怎么样,软硬是不是合适。” 锅盖笑着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便伸了手去锅里拿馒头,被烫得斯哈斯哈的,好容易忍着烫拿起来,送到嘴边吹一吹,张嘴便咬了一大口。 咬的时候他脸上还是笑意满满的。 但馒头咬到嘴里刚嚼两下,他忽停住动作,蹙起了眉头。 看他这样,顾玉竹问:“怎么了?不好吃?” 锅盖含着馒头,目光扫过眼前的四个女生,到底还是把馒头给吐出来了,并实话实说道:“全是沙子石子儿,硌牙,没法吃啊。” 全是沙子石子儿? 李乔目露疑惑,忙也拿起一个馒头,掰了一小块送到嘴里。 结果她刚嚼上两下,也是硌了牙,不敢再往下嚼。 她捂着嘴摇头,“真的没法吃。” 顾玉竹、苏韵和陈思思跟着蹙起眉来,也都掰了块馒头放嘴里。 结果也都是一样的,馒头里掺着沙子石子儿,根本没法咀嚼。 四个人都把嘴里那口馒头吐掉了。 李乔蹙紧了眉头道:“怎么会这样啊?” 她们辛辛苦苦好容易蒸出来,结果全都不能吃。 想不出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李乔目光扫到旁边的碗柜,忙去碗柜边打开左上柜子的门,里面有初夏蒸好的馒头,她拿起一个直接咬了一口。 嚼碎了一直到咽下去,也没有嚼到沙子石子儿。 她回过头跟锅盖他们说:“不是粮食的问题,我们和面的时候盆都是洗干净的,水也是干净的,是不是磨面的时候粮食没洗干净啊?” 锅盖听到这话蓦地一愣。 然后他吱唔出声:“这还得洗吗?我们……没洗……” “没洗?”李乔和顾玉竹齐声,差点眼前一黑倒过去。 平时他们煮粥吃都是洗的,磨面自然也要洗了,不然里面全是细碎的脏东西,根本没办法吃的呀。 锅盖又吱唔着说:“那这次我们磨的面全都不能吃了?” 顾玉竹压口气,“那肯定都不能吃了呀。” 陈思思遇事只会慌,“这怎么办啊?” 锅盖转身就要往外走,“别急,我去跟霆哥说,霆哥有办法。” 没等锅盖迈开步子,李乔过来一把抓住了他。 锅盖疑惑回头,李乔看着他说:“已经这样了,韩霆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啊,也就是再煮粗粮粥凑合一顿,明天有空再去磨坊重新磨面,重新蒸馒头,你们这顿还想吃粗粮粥吗?” 锅盖想了想,“不吃能有别的辙?” 李乔举起手里那个被她咬了一口的馒头,出主意说:“我们刚蒸完馒头,蒸屉下的水还是热的,馏馒头很快就能好,但如果煮粥的话,还得要不短的时间,要不……我们这顿先吃初夏的……” 中午李乔就这么提议过。 锅盖看着她说:“霆哥不同意这么做啊。” 李乔小声:“那我们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吗?等明天我们磨了新面,蒸了新的干净的馒头,再还给她不就好了吗?” 锅盖犹豫着没有立即赞同。 李乔又看向顾玉竹、苏韵和陈思思三人。 看他们都不说话,她又说:“你们要是不同意的话,那就赶紧煮粥吧。” 说完她把手里的馒头放到嘴边又咬了一口。 看着李乔吃馒头,再想到粗粮粥,大家心里都梗得慌。 顾玉竹爽快起来,先出了声道:“我同意,我不想吃粗粮粥……” 陈思思也犹豫着软声接上,“也不是白吃她的,等她晚上回来,我们跟她说一声,明天再把馒头还给她,以她之前的为人,我想她不至于真那么小气跟我们计较吧?” 苏韵想起韩霆昨晚说过的话,出声道:“之前她人好得没话说,什么都不计较,更不会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但现在说不准。” 李乔和顾玉竹互相看彼此一眼。 锅盖也磨叽烦了,直接做了决定道:“那就这么着吧,先把眼前这顿饭解决了再说,暂时不让霆哥知道,出了问题我担着。” 他也不信初夏真能跟他们计较这点子事。 锅盖这么说了,李乔她们也就没再犹豫了。 李乔动手,到碗柜边又打开左上那两扇柜门,直接端出里面的小竹筐,竹筐里放着蒸好了的黑馒头和黄馒头。 陈思思凑到李乔旁边,有些担心地小声说:“你确定这些馒头是初夏的嘛,别拿错拿了林霄函的呀?” 要是吃了林霄函的,那可就麻烦了。 李乔端着竹筐往锅边走,“你放心吧,没错的,这个柜子里的面粉和馒头是初夏的,右边那个柜子里的才是林霄函的。” 老乡给他们知青点配的这碗柜很是破旧,但还算大。 碗柜上下分两大层,上层又分成左右两半,初夏用了左边的,林霄函用了右边的。剩下下面一大层,放着他们十个人的面粉。 看李乔很确定,陈思思也就放心了。 她连忙又去到灶后把火烧起来。 顾玉竹拿了空竹筐,把他们刚蒸出来的馒头一个个捡到竹筐里,空出蒸屉,李乔便把初夏的那些馒头一个个又放到蒸屉上。 全部馒头都放完,正好差不多是他们一顿的量。 李乔拿了锅盖盖到锅上,端起初夏的竹筐又放回到碗柜里。 放好要关门的时候,目光扫到竹筐里空空的,心里突然又有些不踏实。顿着动作思考一会,她转头看了眼她们蒸的馒头。 李乔脑子里闪过灵光,又犹豫一会之后,便果断过去把她们蒸的馒头端过来,一个一个放进了初夏的竹筐里。 用她们自己的馒头把竹筐填得半满,李乔这下心里踏实了,满意地关上柜门。 看到李乔这么干,顾玉竹小声问:“你想这样蒙混过去啊?” 李乔还没说话,门帘忽被人从外面打起来了。 韩霆走进来,出声问了句:“还没好吗?” 李乔、顾玉竹和陈思思下意识敛住呼吸绷紧了表情。 锅盖笑一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韩霆说:“快了快了。” 老乡家。 初夏和林霄函正在耐心劝一对夫妇送家里的孩子去上学。 正说着读书识字有多少好处的时候,初夏右眼眼皮狠狠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