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开局金刚不坏金身》 第1章 金刚不坏金身 离阳 登州 青阳县四方镖局 刚刚回到镖局的陆远,看着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悬浮面板,眼中难掩激动。 【走镖系统。】 【宿主:陆远】 【镖局:四方镖局】 【送信给张翠花:已完成】 【十次新手任务已完成,新手大礼包正在生成中,请稍候。】 陆远轻出了口气,熬了这么久总算熬出头了。 前世他下夜班精神恍惚,结果被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送到了这个世界。 再睁眼时,便继承了一家镖局,还背上了十万两债务。 镖局是陆远父母创立的,名为四方镖局,夫妻二人凭借着一手合击之术,在登州境内闯下了偌大的名头。 短短几年,四方镖局便成为了登州众镖局中最响的那块招牌,高朋满座,高手如云,无论走官面还是走江湖都能吃得开。 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风头一时无二。 可惜一年前,因为一趟镖,四方镖局瞬间分崩离析。 陆远的的记忆中,对这趟镖知道的不甚清楚,只是从父母言谈中,知道那趟镖的酬劳足以买下十个四方镖局。 为了那批天价红货,陆远的父母带走了镖局内的所有高手,只留下镖局的老人福伯,照顾自小体弱多病不通武艺的陆远。 这一去,最后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为了还债,福伯只能将四方镖局中值钱的东西变卖干净,又腆着脸低三下四去找陆远父母的好友借银子。 但人走茶凉,昔日到哪都会被人奉为座上宾的福伯,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门房轰走了。 福伯只能东家求西家讨,借遍了青阳县,总算将赔款补齐。 从那以后,四方镖局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再没有人愿意来押镖,每天准点上门的只有债主。 当陆远意识到自己背上两辈子都还不完的钱时,第一反应就是逃走,没想到突然觉醒了走镖系统。 走镖系统会在陆远每次走镖成功之后提供奖励,但因为绑定时陆远是以四方镖局东家的名义绑定的,想要获得奖励必须通过四方镖局接镖。 在靠系统和靠自己之间,陆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能走阳关大道,脑子被门挤了才去吃苦。 而系统的新手任务,就是让他随意完成十次委托,就能得到新手大礼包。 为了礼包,陆远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招揽客户,耗费整整半个月,送了四封信、找了三次宠物,照顾了两个小孩,搬了一天货,总算完成了新手任务。 倒赔一百二十八文。 回忆着辛酸往事,看着那逐渐填满的进度条,陆远的眼神有些恍惚。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雪中的世界,本想依靠先知先觉给自己谋些好处。 但一次搬货过路客商交谈的话让他了解到了世界的真相。 这里竟然是个群雄齐聚的综武世界! 此方世界幅员辽阔,各国征战不休,值此乱世,尚武之风也格外浓厚,致使宗门林立,高手辈出。 王仙芝端坐武帝城力压离阳江湖一甲子;北乔峰南慕容名满元国江湖;第二次华山论剑郭靖之名威震宋国武林;盗帅楚留香威名震八方......快意恩仇,纵马江湖,以武为尊,扬名天下! 脑海中闪过那些熟悉的名字,从小就有个武侠梦的陆远,此刻越发心潮澎湃,激动之下,连灌好几壶茶水,口中喃喃道。 “此等乱世,方能显我英雄...!” “小远,这个月房租要交了,你那还有余钱么?”屋外,福伯的喊声给陆远当头浇了盆的凉水。 “有,等下我就给你!” 回归现实的陆远叹了口气,盯着进度条不再胡思乱想。 先看看系统能给什么好东西,把债还清再说吧! 钱是英雄胆,金是男儿腰。 英雄也是要吃饭的啊。 【叮,新手大礼包已发放】 【恭喜宿主获得金钟罩大圆满:金刚不坏】 话音刚落,陆远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又酸又涨,身上的皮肤开始逐渐泛起金光,到最后整个人竟然变成了小金人。 下一秒,金光尽数收敛,陆远看向的自己的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皮肤反倒要比之前更加细腻。 他随手拿起一只缺了口的茶杯,用锋利的边沿在胳膊上用力一划,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陆远看着连道白印都没留下的胳膊,心中越发激动。 不愧是金刚不坏! 有了这身横练功夫,总算能接点有难度的镖,慢慢还清那该死的债务了! 苍天啊,自己有多久三天吃不上一个菜了! 兴奋地陆远还想试试金刚不坏的强度,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福伯苍老的声音,“小远,有人托镖!” 陆远随口答应了一句,快步走出屋子,只见庭院中的青石桌旁,正坐着一名长相清丽,气质卓绝的少女。 在她身边,一名须发皆白,面容和善的老人,正弯着腰殷切地倒着茶水。 “福伯,你去休息吧,这边交给我了。”陆远接过福伯手中的茶壶,放在桌上,坐到少女面前淡淡道:“在下四方镖局主人陆远,不知姑娘想要送什么? 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人身镖,不同镖种不同价位。” 少女看向陆远,竟失神了片刻,但很快便回过神,面色平静道:“人身镖。” “镇内一百文,出镇三百文,出州十两银子,出国不送。”陆远熟练地报出价目。 “就在离阳境内,帮我把一个人安全送回北凉。” “谁?” “我。” 听到这话,陆远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敢问姑娘芳名?” “徐渭熊。”少女淡淡道。 陆远心头一震,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他实在无法把一个看起来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嫡女,和北凉王徐骁养女、北凉王府天干死士甲联系在一起。 而且...徐渭熊为什么要找上自家这个破烂镖局? 没等陆远询问,他脑海中突然响起叮的一声。 【任务已生成:将徐渭熊安全送回北凉】 【委托人:徐渭熊】 【任务奖励:北冥神功(未支付)】 【是否接受委托?】 第2章 我要十万两 北冥神功! 看到意识中面板上的功法,陆远眼睛瞬间一亮。 北冥神功修行极为严苛,修行者需要先化去自身功法,方可修行。 练成北冥神功后,全身每处穴道皆可吸人内力,化为北冥真气。 北冥真气阴阳兼具。阳刚北冥真气炙烈如火,阴柔北冥真气冷甚寒冰,且兼容天下武功。 练成之后强凶霸道,随手攻击便有莫大威力。真气护体防御大增,受到攻击时反震敌人。速度也得到提升,上山过河如履平地! 最关键的是,北冥神功有极大的成长性! 它能吸人内力为己用,将他人内力化为北冥真气存储在体内,不泄分毫,越积越厚,最后达到内力如海的境界! 正好现在陆远只有一身金刚不坏,没有丝毫内力,修炼这门功法刚刚合适。 “接是不接?”徐渭熊见陆远半天不说话,微微皱起好看的秀眉。 “没想到是北凉二郡主当面。”陆远回过神,平静道:“接肯定要接,但能不能容我问个问题?” “讲。” 让陆远思考片刻后,郑重道:“北凉王府高手如云,姑娘为什么会找上我家镖局?” 徐渭熊淡淡解释道:“怕麻烦。” “麻烦?”陆远瞬间警惕了起来。 能让名满天下的北凉王二郡主感到麻烦的事,这世上可不多。 也不知道自己的金刚不坏金身,够不够格趟这摊浑水。 “你只管走镖,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多问。”徐渭熊一句话堵死了陆远继续发问的心思。 陆远端起茶杯,陷入了沉思。 如果放弃徐渭熊这个大单子,自家欠下的债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 就算自己拉下脸去当悍匪劫道,也会有阴沟翻船的那天。 但要是完成了这个单子,说不定就能在江湖上打出名气。 对于镖局而言,有了名气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单子。 与自己单打独斗相比,徐渭熊这个单子的性价比要更高一些。 就是那个麻烦...要不要赌一把? 想到这,陆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突然开口道:“这趟镖,我们四方镖局接了。” “明日清晨,在醉仙楼门口等我。”徐渭熊站起身准备离开。 “姑娘且慢。”陆远抬手道:“咱们还没商量酬劳呢。” “等到了北凉,少不了你的好处。”徐渭熊头也不回道。 “我觉得还是事先说清楚比较好。”陆远淡淡道:“先小人,后君子。姑娘听了我要的价码,再走也不迟。” “你想要多少?”徐渭熊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冷意。 “十万两。” 陆远平静的口吻让徐渭熊一愣,旋即淡淡道:“你确定?” 陆远微笑道:“什么样的价钱配什么样的服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镖局,但能让二郡主都开始找镖局护送了,那肯定不是件小事。 我做的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生意,要这份钱很合理吧? 何况对于北凉来说,这个数字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清凉山是银子多,之前光我弟弟顽皮扔进河里的银子都有不下万两。”徐渭熊面无表情道:“但十万两白银,扔进水里也能听个响儿啊。” 言外之意,陆远根本配不上这个数字! 陆远听懂了,却笑容依旧道:“相信我,你这十万两花的不亏。” 徐渭熊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陆远,陆远毫不畏惧地对视着,半晌,徐渭熊突然开口道:“四方镖局,原主人陆大海,三品武者,妻子李燕,四品武者,在这登州也算是登堂入室的存在。 一年前被人劫镖,夫妻二人连带镖局一众高手下落不明,镖物失踪,自此四方镖局彻底败落,只剩下一名四品武者周福,照顾他们自小体弱多病,不能习武的儿子。 其实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找你,而是找周福的。 你觉得一个年老体衰,气血不足的四品武者,能值十万两银子么? 把北凉当蛮子敲诈的人,你知道他们最后都是什么下场么?” 说到最后,徐渭熊语气中已经多了几分森冷的杀意。 “徐姑娘这是信不过我?”陆远无视了徐渭熊话语中的威胁,淡淡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徐渭熊的眼神越发冷漠,“据我所知,你们四方镖局至今还欠债十万两,整个青阳县都是你的债主。 你该不会觉得,清凉山的债,背起来要比青阳镇更轻一点吧?” “姑娘,四方镖局,童叟无欺。”陆远认真道:“根据走镖难度收银子,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说句实话,您这趟活...不好走啊。 我要这价,肯定有我要这价的理由。” 徐渭熊摇摇头,“我不相信理由。” 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三名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站在庭院中,冰冷地看着陆远。 “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了。”徐渭熊淡淡道:“活下来,十万两银子分文不少。” 此时,一直在侍候在门外青阳县醉仙楼老板王福生急的满头大汗,恨不得冲进去捂住陆远的臭嘴。 这混小子失心疯了?开口就敢要十万两银子! 奶奶的,自己就不该多嘴提四方镖局,现在惹恼了贵人,陆远死就死了,顶多是家中的翠丫头多伤心些时日,可万一牵连到自家该怎么办啊? 一想到那可怕的后果,王福生就感觉后背发凉,汗水止不住地从额头冒出。 他想逃,但扫了眼身边杀气腾腾的汉子,只能讪笑着点了点头,尽力不让自己的身子颤抖地更厉害。 陆远一愣,旋即镇定的站起身,淡淡道:“合理。” “谁先出手?” “手下留情!”一直在房中偷听的周福突然走了出来,快步走到陆远身前狠狠瞪了他一眼,旋即恭敬地朝徐渭熊道:“姑娘,他刚刚风寒痊愈,意识不清,还请姑娘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趟镖我来走,我们四方镖局分文不取,还请姑娘交代下时间地点,我必不失约!” 听着周福的示弱,徐渭熊的脸色无悲无喜,好像入定的老僧般一言不发,淡漠的眼神却让周福感觉自己被看了个通透。 一想到对方是曾经马踏江湖,凶名赫赫的北凉王府中人,周福就感觉有些绝望。 陆远这混小子平时挺乖的啊,今天怎么突然犯起混了! 见徐渭熊一直没表态,周福连忙反手重重拍了下陆远的脑袋,咬牙厉喝道:“还不向姑娘道歉!” “这不是道歉的事。”陆远摸了摸脑袋笑道:“福伯,你这么大年纪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出去走镖也不怕闪了腰,还是让我去吧。” “说什么胡话?!”周福脸上担忧更甚,“这有你什么事,快道歉!” “福伯你先坐下歇歇,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动怒。”陆远不想让这名忠心耿耿的老人太担心,温和劝道:“你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你......”福伯还想劝,但陆远已经绕过他走向三人,平静道:“一起上吧,我赶时间吃晚饭。” 第3章 金刚境 话音刚落,三名清凉山供奉脸色一变,身上杀意迸发。 从出师到现在,还没有人敢这么轻视他们! 他们本就是孪生兄弟,一同长大且师出同门,相互间配合默契。 三人虽然都只是三品武者,但三人合力之下就连二品小宗师也能斩杀! 见陆远如此托大,三人脸上同时露出一抹狞笑,紧接着悍然出手! 看着三人含怒出手的威势,站在陆远身后的周福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天下武者分九品,二品为小宗师,一品为宗师,分四境。 金刚,指玄,天象,陆地神仙。 在这之上,还有人间罕见的天人境界。 周福巅峰时也是四品武者,虽然现在因为年纪只剩五品的实力,但眼界还在。 眼前冲来这三人,随便拎出一个,都不是巅峰时的自己能力敌的存在,更不要说从未习过武的陆远了! 心急之下,周福想要挡在陆远身前,用身体替他抗下这一击。 但三人的速度很快,刹那间,陆远的身体重重撞在了周福身上,周福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胸口一阵发闷。 “福伯,你没事吧。”陆远扭头关心道。 “我...你!”周福下意识地想答应,可抬头看见陆远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时,却惊得什么都说不出了。 陆远确认周福没受伤后,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朝着徐渭熊笑道:“姑娘,这回够了么?” 徐渭熊微微瞪大眼睛,眼神中满是诧异,手不自觉地扶上了腰间的长剑。 对于自家供奉的实力她再清楚不过,陆远能够轻描淡写抗下三人合力一击,只有一种可能...... 三名供奉眼神越发凝重,他们根本没有留手,全力一击下就算是个铁人也该被拍扁了! 三兄弟对视一眼,同时抽身后撤,迅速掏出身上的短弩朝陆远扣动扳机。 这种距离下,精铁的制成的箭矢,足以洞穿精通横练外功的二品小宗师! 当当当! 陆远快速闭上眼睛,两根箭矢瞬间被弹飞了出去,而射向他咽喉的那根,甚至都没在他身上的留下印迹。 看着陆远身上若隐若现的金光,三兄弟连忙挡在徐渭熊身前,如临大敌! 金刚境! 这种小地方竟然有一品高手! “不用挡着了,让开。”徐渭熊清冷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出。 “二郡主,此人隐藏实力必有所图,还是小心为上!”三兄弟中的老大沉声道。 “让开。”徐渭熊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冷意。 三人后背一凉,只能不情不愿地让开,但视线一直没有移开过陆远。 徐渭熊脚步沉稳地走到陆远身前三步远,微微低头施礼道:“刚才是我眼拙,如有施礼还望陆先生海涵。” 陆远没有回答,走到还未回过神的周福身前,轻声道:“福伯你没事吧?” “你...你何时成了金刚境?!”周福颤抖的声音中惊喜参半,手掌死死地捏在陆远肩膀上而不自知。 “这个回头再跟您解释。”陆远回了个灿烂的笑容,接着朝徐渭熊淡淡道:“金刚境够么?” “是我占便宜了。”徐渭熊的语气再无之前的倨傲,“十万两白银,待先生和我到达北凉境内后如数奉上,另加十万两白银,算是我的赔礼。” “成交,告诉我时间地点,在哪接镖。”陆远立马答应道。 徐渭熊终于不再掩饰眼中的好奇,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问道:“先生很缺钱?” “你要欠十万两,你也会答应的这么爽快。”陆远真诚道。 “如果先生确实困难,要不要去清凉山坐坐。”徐渭熊在三名供奉震惊的目光中,微笑道:“只要先生答应,这十万两,北凉替你还了! 另有黄金万两奉上! 如果先生愿意为官,北凉四品将军虎符便是先生的囊中之物; 若是先生喜欢清净,清凉山一品供奉虚席以待。” 门外,刚才还战战兢兢王福生突然这话,瞬间把眼睛瞪到了极限,猛吞了几口口水,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不懂什么金刚银刚,他只知道陆远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发达了! 又是当官又是给钱...这好事自己怎么就摊不上呢! 说话间,徐渭熊一直在观察陆远的表情,试探道:“如果先生觉得少了,还可以再商量。 北凉王府,一定会让先生满意! 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不必了。”陆远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只想重振祖上留下的镖局。” 除了系统的缘故,他也没有给别人为奴做婢的习惯。 哪怕对方是名震天下的人屠徐晓! “既然先生意已决,我就不叨扰了。”见招揽不成,徐渭熊也不拖沓,将五张银票放在桌上,淡淡道:“这是五万两订金,明日动身前我自会来寻先生。” 说完,她微微行了一礼,带着三名供奉转身离去。 “不送。”陆远客套了一句,走到桌旁拿起银票,心里瞬间踏实了许多。 徐渭熊出了门,门口一名身穿青衫,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独眼中年人立马跟了上去,轻声道:“二郡主,您真想招揽那小子?” 闻着中年人身上的腥甜味,徐渭熊微微皱眉道:“不行么?” “没想到,小小青阳县,竟然还藏着一名金刚境高手。”独眼中年人嘴上感叹着,可嘴角却露出嘲讽的笑容。“就是太不识抬举了!” “杨先生可有把握?”徐渭熊突然问道。 号称满身毒器破尽金刚境高手的杨春亭咧嘴笑道:“脚步虚浮,内力全无,一个走外门偏法硬挤上去的伪金刚罢了。 郡主如果有意,也不用浪费钱财,我现在就去拿下他如何?” “不必了。”徐渭熊眼中最后一分好奇烟消云散,冷漠道:“约定好的事,就没有反悔的说法。 何况他皮糙肉厚,危急关头也能派上不少用场。” “郡主所言极是。”杨春亭连忙附和。 “总算要回家了。”徐渭熊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这么久没见凤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徐渭熊一行人渐渐走远,王福生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敢长出一口气,软软地坐倒在地。 “王掌柜,你怎么在这?”出门倒垃圾的陆远好奇道。 “少废话!”王福生双眼直冒金光,半跪在地上揪着陆远的衣领低喝道:“我都看见了!还钱! 连本带利一百四十三两六钱,一文都不能少!” 陆远轻轻挣开王福生的手,认真道:“我给你一百五十两,让你女儿以后不要骚扰我了。” 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壮硕“美人”,他实在是无福消受。 “一百八十两!”王福生狮子大开口。 “一百五十五两!”陆远分毫不让。 “一百七十两,你不给我就让翠花天天来找你!”王福生威胁道。 “一百五十八两,你让她找我,我就把你养情妇的事告诉你老婆!”陆远表情坚定地像是要上战场。 “成交!”王福生紧紧握住陆远的手,沉声道:“君子一言。” “明天找福伯拿钱。”陆远抽出手进了屋,喊道:“福伯,别做饭了! 咱们有钱了,今天出去吃点好的! 您快歇歇吧,别再把厨房点了......” 第4章 截杀 清晨 挂在树叶上的露珠摇晃了几下,突然掉落,砸一片落叶上,旋即便被桐木车轮碾过。 杨春亭老神在在的当着车夫,看似闭目养神,但马车却按照他的心意平稳前行。 和陆远交过手的秦家兄弟三人分别骑着马守在三个方向,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随行的北凉谍子已经被撒到前面去探路,每走半个时辰必会有人从前面回来传递消息。 陆远则是骑着一匹从徐渭熊那借来瘦马挂在最后面,身边是和他一样的镖客,个个要么膀大腰圆凶神恶煞,要么目藏神光气息绵长,看起来毫无异常的他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都是素昧平生来赚银子的,并没有什么交情可攀。 一时间,偌大的队伍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只能听见吱呀的车辙声和沙沙的脚步声。 “止步!”杨春亭突然冷喝道。 众人连忙停下脚步,除陆远外,神色都变得紧张起来。 “郡主,来了。”杨春亭凑到车门前低声道。 “来的是谁?”徐渭熊平静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不清楚。”杨春亭看着前方微微眯眼道:“谍子连传讯的机会都没有。” “继续前行。”徐渭熊淡淡道:“让镖局的人先走。” “明白!” 杨春亭跳下马车,走到众镖客面前命令道:“你们先走。” 他的眼神很淡漠,仿佛在看一群还能行动的尸体。 “前面出事了么?”一名戴着斗笠的剑客警惕问道。 “不清楚,所以让你们去探探路。”杨春亭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么!”一名背着九环刀的壮汉怒喝道。“来之前你也没说过要做探路这等送死的差事啊?!” “来之前你应该知道,自己接的是谁家的镖。”杨春亭看向壮汉,摩挲着手指道:“北凉王府的银子,可没那么好拿!” 壮汉即将脱口而出的怒骂又生生咽了回去,低着头一言不发。 众镖客交换了下视线,默默驱马向前。 北凉王马踏江湖的凶名,让他们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杨春亭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冷漠地看着镖客们从他身侧走过,正准备转身回车上,眼角的余光发现陆远竟还留在原地。 “你怎么不去?”杨春亭皱眉道。 “我为什么要去?”陆远疑惑道:“我拿的那份钱是护送的,探路是另外的价钱。” 杨春亭冷笑道:“敢和北凉王府讨价还价,你还是第一个。 你不会以为凭着一身伪金刚,便可天下无敌了吧?” “那倒没有。”陆远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四方镖局童叟无欺,你加钱,我办事,不满意你可以来找我。” 杨春亭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人把见钱眼开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杨春亭低喝道。 说话间,秦家三兄弟已经围了过来,眼神阴狠地盯着陆远,手悬在腰间长剑上,就等陆远吐出一个不字! 此时,徐渭熊正坐在车内闭目养神,似乎车外的争吵与她毫无干系。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徐渭熊猛地睁开眼睛,手已经扶上了身边的松纹古剑。 紧接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马车围在了中间。 “杨春亭!”徐渭熊冷喝道。 “惊扰了郡主,老奴罪该万死!”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杨春亭的声音显得格外气定神闲。 徐渭熊闻言缓缓松开长剑,刚想再吩咐两句,突然车门洞开。 陆远十分自然的坐在了徐渭熊身侧,还自来熟地朝有些呆滞的徐渭熊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进来了?”回过神的徐渭熊眼中好似蒙上了一层的寒霜。 “进来保护你啊。”陆远一边掀起车帘观察车外的战况,一边轻松道:“你托的是人身镖,我肯定要第一时间护你周全。” “不用!”徐渭熊冷冷道:“滚下去!” “你们还真是奇怪。”陆远纹丝不动,继续道:“保的是人身镖,却不让我照看雇主,还要让我探路送死。 徐姑娘,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滚下去!不然......” 徐渭熊的手刚碰上长剑,车外突然响起一声高喝:“人屠的女儿在车里,杀!” 砰的一声,车门四分五裂。 伴随着飞溅的木屑,两柄雪亮的长剑直直刺了进来。 陆远一把将徐渭熊拉到怀中,转身用后背抗下这两剑。 “车里还有人!”车外一人惊呼。“金刚境!” “你...松开我!”徐渭熊清冷的脸上飞过一抹红霞,怒喝道:“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陆远突然面色一变。 他紧紧将徐渭熊抱在怀中,直接从车里撞了出去。 漫天的箭雨应声落下,将他们身后的马车连车带马炸成了刺猬,驽马哀鸣着摔倒在地,白色尾羽的箭支钉在马车上颤抖不休。 陆远将徐渭熊护在身后的,任由刺客的刀剑落到他身上,然后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抱着对方的脑袋来上重重一头锤。 虽然他的招式能带给人极大的震慑,但面对源源不断冲上来的亡命刺客,陆远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再这么下去,没有攻击手段的他,很难护住徐渭熊! 徐渭熊若是出事,那他的北冥神功和银子都要打水漂了! 想到这,他连忙看向场中,想要找人来帮忙,可其他人的情况同样不乐观。 只见杨春亭正被一富家翁打扮的微胖男子缠住,杨春亭焦急之下攻势越发凶猛,身上的毒器不要钱似的扔了出来。 富家翁似乎早有准备,洁白如玉的双掌在空中画出一个个圆圈,雄浑的掌力不仅击飞了漫天的毒器,还逼得杨春亭离马车越来越远。 秦家三兄弟也陷入苦战,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执长枪上下翻飞,每一枪都走的是有去无回地军阵招式,招招搏命,哪怕拼得身受重伤,也要将三兄弟刺死在枪下! 不仅如此,还有一高一矮两名身材壮硕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为老人的掠阵,看他们高高鼓起的太阳穴和满身鼓囊的肌肉,便知道他们走的是外家功夫。 每当他们见老人即将受伤,便猛地一拳挥出,拳拳不离秦家三兄弟的要害。 一番苦战下来,大开大合的老者毫发无伤,反倒是出招谨慎的秦家三兄弟身上多了不少伤痕。 看着眼前的一幕,陆远沉着脸对身后的徐渭熊问道:“还有其他帮手么?” 徐渭熊摇摇头,她此次回北凉主要是为了躲一个麻烦,一切从简,没想到竟会遇上精心布置的埋伏! 一指玄,一金刚,两名功力扎实的二品小宗师,这么大的阵仗,刺杀父亲都够用了! 能组织出这么大阵仗的人...整个离阳就那么几家。 想到这,她看向马车上的箭支,一眼就认出了箭支的样式。 那是离阳边军的制式箭矢! 徐渭熊脑中思绪转的飞快,脸色越发难看。 离阳北凉相安无事多年,不可能突然痛下杀手! 谁在捣鬼? 是离阳的那几名藩王,还是...北凉内部?! 突然,徐渭熊感觉自己升腾而起,整个人被陆远抗在肩上,快速向树林中跑去。 “你做什么?”被打断思路的徐渭熊有些迷茫道。 “送你回北凉。”陆远用力箍住徐渭熊的细腰,认真道:“抓稳了,会很颠! 第5章 突围 “贼子休走!”一名刺客见状眼睛都红了,举着钢刀扑了上来,朝着陆远肩上的徐渭熊重重劈去,怒喝道:“人屠,还我师傅一家命来!” 一刀之威,声势逼人,俨然有三品境界。 陆远面色不变,缓缓后退一步,举起右手迎向钢刀。 当! 千锤百炼的钢刀瞬间断为两截,陆远手臂上只多了道浅浅的白印。 刺客虎口冒血,仍不愿松开断刃,再次扑了上来,撕心裂肺地怒喝道:“北凉走狗,你不得好死!” 陆远看着钢刀捅在他胸前变成碎铁,一脚将那名刺客踹翻在地,反手将徐渭熊抱回怀中,浑身金光流转不停,顶着箭雨和数柄利刃硬冲了出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 正在为老者掠阵的高个壮汉刚想追,富家翁突然开口道:“不用去,先把这里的凉狗杀干净再说!” 说话间,双掌越发莹白,突然发力,逼得杨春亭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北凉王不会放过你们的!”杨春亭目眦欲裂,怒喝道:“郡主若有个三长两短,北凉必将再次马踏江湖!” “你看不到那天的!”富家翁面露狞笑,手掌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绕过了杨春亭的手臂,重重拍在他的胸口。 杨春亭闷哼一声,吐血倒飞出去。 “速战速决。”富家翁面无表情地在身上擦了擦手,看着已经陷入颓势的秦家三兄弟冷声道。 “一个不留!” ...... 密林中,响起了密集的树枝断裂声。 一个横冲直撞的人影,将原本肆意生长的树木枝干变成一地碎枝木屑,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是山里饿急的野猪下山寻粮。 徐渭熊头埋在陆远胸口,被陆远双手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只能听见密集的噼啪声,仿佛雨打芭蕉一般,莫名多了几分诗意。 “松开我!”再没听到喊杀声的徐渭熊有些羞恼道:“剩下的路我自己能走。” “那可由不得你。”陆远又紧了紧手臂,沉声道:“在你安全到达北凉之前,我是不会松开的。” 从未与男人如此亲近过的徐渭熊,脸上闪过一抹红霞,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轻吸了口气,平静道:“放开我,你带着我,单靠跑是跑不掉的。”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陆远脚步不停道。 “你先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是几品修为?”徐渭熊仰起头,对上陆远那双如星海般浩瀚沉静的眸子时,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 “你就当我是金刚境吧。”陆远有苦难言,只能瞎编道。 金刚不坏金身给予了他天下顶尖的体魄,却没有增强他的实力。 陆远就算现在回头,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那帮刺客揍他揍的活活累死;要么就是那帮刺客不愿啃他这块难啃的骨头,扭头杀了徐渭熊一走了之。 第一种结果不太可能发生,那帮人看起来不像是没脑子样子。 至于第二种...他绝对不能接受! 北冥神功还没到手,徐渭熊死不得! 徐渭熊听出了陆远语气中的敷衍,也不再多问,沉吟片刻后突然道:“你不想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陆远奇怪道。 “杀了我,你就可以拿着我的脑袋去北莽换取两州之地。”徐渭熊认真道:“就算在离阳,你用我的脑袋,也能从赵惇手里换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 只不过,你的命应该留不下,但你的后代绝对能绵延富贵千年。 你就一点都不心动么?” “于我无益。”陆远轻轻拍拍徐渭熊的脑袋,认真道:“我这辈子,就没有替人卖命的打算。 我已经卖的够久了......” 徐渭熊一怔,她还是第一次遇见看不透的男子。 说他爱财如命,但面对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竟然能弃若敝屣; 说他视金钱如粪土,但他却在走镖的酬金上寸步不让,且只干自己份内的活计,绝不多干。 徐渭熊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往下试探,索性闭口不言。 陆远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吐露心声,只有徐渭熊听见了,但徐渭熊没有听懂,陆远也不解释,两人在沉默中继续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树木渐稀,流水击石的声音若隐若现,复行数十步,一条大江映入眼帘。 看不见源头的江水从上游奔涌而下,拍在江中凸起的巨石上泛起道道白沫,如雷鸣般的流水声在两座山崖间回荡不觉,一股湿润清新水汽从中升腾而起,盖在了陆远脸上。 “没路了。”陆远放下徐渭熊,看着对崖皱眉道。 徐渭熊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刚刚陷入沉思竟忘了指路,结果两人跑到了沧澜江旁。 对面,便是北凉的陵州地界,两崖之间并不宽,只有近百米,如果放在平地上,就是个耳顺老人也能慢慢走完。 但此刻,却成了隔绝生与死的天堑! “走吧,换条路。”徐渭熊转过身,突然僵在原地。 只见刚才围杀他们的高手,正从林中缓缓走出,甚至还多了两人。 一名戴着斗笠的剑客,和一名背着九环刀的壮汉。 陆远也转过身,看着那两张熟悉面孔,笑道:“徐姑娘,你识人的眼光也不高么,连队伍里混进了内鬼也不知道。” “闭嘴!”徐渭熊没好气道。 此刻那两人再不掩饰自身的实力,竟然都是二品小宗师! 为首的富家翁越众而出,对着徐渭熊拱手道:“紫禁山庄门下,见过北凉王府二小姐。” “我当是什么人物呢。”徐渭熊冷声道:“原来是一群苟延残喘的余孽。 怎么?不敢去清凉山,便想拿我出气?” 富家翁面色不变,淡淡道:“不是出气,是复仇。 紫禁山庄数百条冤魂,托我请徐姑娘去死。” “冤魂?”徐渭熊冷笑道:“你们可一点都不冤枉! 你们当年可是把‘侠以武犯禁’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紫禁山庄弟子动辄灭人满门,卖人妻女,紫禁山庄方圆数十里毫无规矩可言,你们弟子头天犯了案,第二天你们就敢把县令和苦主的脑袋一同挂在衙门口。 就这你们还有脸自封为武林圣地! 我回去要好好问问父亲,当年怎么没有将你们这帮鼠辈杀干净!” 其他几人面色一变,刚想动手,突然被富家翁拦下。 富家翁微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不愧是才名满天下的徐家二郡主。 为表敬意,我一定不会让你走的太轻松。” 说完,他又看向陆远。 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金刚境武者,富家翁警惕道:“先生是清凉山中人?” 陆远摇摇头。 富家翁松了口气,继续道:“人屠的凶名相信阁下早有耳闻,何必助纣为孽?”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陆远平静道:“四方镖局还没有悔镖的先例。” “如果先生肯弃暗投明,在下愿出黄金万两!”富家翁嘴上说着,但双手已经泛起淡淡的荧光,俨然是做好了一言不合便出手的打算。 陆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富家翁看了一会,突然对身边神情有些忐忑的徐渭熊轻声道:“你会轻功么?” 没等徐渭熊回答,陆远就拎起徐渭熊的领子,自顾自道:“怎么说你也是个二品小宗师,应该会的。” “你怎么知......”心中的秘密被戳穿,徐渭熊再难掩饰惊讶,刚想发问,突然被陆远扔向悬崖。 富家翁见状先是一愣,旋即对陆远微笑道:“阁下做了个明智的选择,从天开始,阁下就是我们......?!” 富家翁话还没说完,只见陆远助跑了两步,猛地跃向空中,直朝着徐渭熊的身影扑去,口中怒喝道:“借力!” 说话间,陆远用尽全身力道,猛地拍向徐渭熊双脚。 徐渭熊被陆远用力一扔,已经飞到峡谷当中,她听见陆远的喊声,连忙镇定心神运转轻功,双脚用力向下踩去,只觉一股巨力从脚上传来,将她堪堪送到了对岸。 眼看着还差点距离,徐渭熊眼疾手快拔出长剑插进崖壁,提气轻身,舍弃了那把价值连城的松纹古剑,翻身飞到了顶部。 紫金山庄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徐渭熊已经到了对岸,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而陆远却直直掉了下去,连落水声都没有传出。 第6章 北冥神功初显威 “失算了!”富家翁阴沉着脸咬牙道:“人屠还真是大手笔,竟然用一名金刚境一品高手给她女儿当死士! 庄主,咱们还要追么?”持枪老者恨恨地顿了顿手中的长枪,看着对面消失在密林中的徐渭熊道:“等她进了陵州城,咱们就没机会了!” 富家翁眼神闪烁不定,沉默片刻后说道:“算了,以后再寻机会吧。” “可是...”持枪老者还是不甘心。 “我说走!”富家翁面色狰狞道:“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明日不成还有后日! 他徐家的人有能耐就一辈子不要出北凉!” 富家翁说着转身准备离去,突然脚步一顿道:“四方镖局你们听说过么?” “是青阳县的一家镖局。”斗笠剑客立马回答道:“属下无能,没有摸清楚他的底细。” “去青阳县!”富家翁的声音中满是森冷的杀意,“我不想看到四方镖局还有活人!” 几人对视一眼,默默低头领命。 “我刚才还不信徐渭熊的说的话,现在看来,你们果然是死有余辜。”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 富家翁猛地回头,只见湿漉漉的陆远正坐在崖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掏耳朵。 “你竟然没死!”高个壮汉惊呼道。 这么高的高度,这么急的江水,同为金刚境的他,根本不敢保证自己掉下去能活下来。 而陆远竟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你究竟是谁!”富家翁厉喝出声,周围几人立马飞身而起,将陆远团团围住。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扫了眼周围几人,平静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有的话,就上路吧。” 当徐渭熊落在对岸的刹那,陆远的护送任务已经完成。 瞬息间,北冥真气流转全身,在他丹田处开辟了一座无边无际的“海洋。” 唯一让陆远感到不满的是,海洋并没有被填满,圆满时附送的相当于一名金刚境苦修数十年的真气,只在坑底浅浅地积了一层,看起来十分寒颤。 陆远不知道是,决定北冥神功上限的是个人体质,而陆远已经拥有天下顶尖的金刚不坏金身,北冥神功自然会根据陆远的承受极限拓宽丹田。 陆远内视丹田,看着那点可怜的真气,无奈的摇摇头。 想要将这片海填满,也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 紫禁山庄众人见陆远有恃无恐的样子,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富家翁看见陆远摇头时,目光一寒,突然暴起出手! 如果陆远了解过紫禁山庄的历史,一定能认出这正是紫禁山庄当年冠绝天下的绝技:玉华掌! 望之莹白胜玉,触之身死道消! 正是靠着这门绝技,紫禁山庄才能威震江湖数十年! 陆远却没有丝毫动作,任由当年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一掌,直直拍在了自己的胸口,嘴角反倒勾起一抹微笑。 富家翁一击得手,先是一阵狂喜,紧接着面色大变。 他感觉陆远身上传来了无可匹敌的吸力,将他的手死死吸住。 更令他恐慌的是,他苦练数十年的真气,如开闸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被陆远吸走。 “魔...魔功!”富家翁吓得声音都变了,尖声道:“快出手!” 话音刚落,两双铁拳,一对刀剑,一杆长枪,均落到了陆远身上。 但下一秒,众人脸上露出了和富家翁同样惊恐的神色。 通过内视,陆远看着各色真气进入体内,化成深蓝色北冥真气填进那无边无际丹田,满意地点了点头。 北冥真气,果然不同凡响。 几个呼吸的工夫,四名二品小宗师已经承受不住,体内真气全失根基尽毁,软软地倒在地上,浑身酸软无力,只能惊恐地看向端坐不动的陆远。 怪物! 离阳江湖什么时候出了这种怪物! 如此恐怖的魔功,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难不成...他不是离阳江湖中人? 此时,正在勉力支撑的富家翁和高个壮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使出全力打向对方。 砰的一声,双双倒飞出去,身受重伤。 富家翁捂着胸口不停呕着鲜血,感受着体内浅薄到几乎看不见的真气,惊惧道:“你究竟是何人! 这种恶毒的功法,北凉...不,天下人都容不得你!” “那又如何?”陆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我如何做,难道还要看天下人的眼色不成?” 富家翁愣了一下,转身就逃。 他苦修数十年,好不容易通过旁门功法跻身伪指玄,决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陆远见状眉头微皱,刚准备出手斩草除根,忽然又将手放了下去。 回头观察情况的富家翁不明所以,正疑惑时,林中兀地射出无数道细密乌光,大半都扎在了富家翁身上,小半飞向了陆远。 陆远真气微微外放,射向他的乌光直接被弹飞出去,但躺在地上的紫禁山庄众人却无力躲闪,被射中后嘴唇变得乌黑,嗓子里发出了几声意义难明的咯吱声后,气息渐无。 脸色惨白的杨春亭从林中走出,警惕地看着陆远,哑声道:“是在下看走眼了,之前多有得罪,还望陆先生不要见怪。” 陆远看了眼落在脚边的淬毒短针,平静道:“你都已经得罪了,说这话还有什么用么?” “在下身受重伤,刚才没认出先生,还请先生看在同为清凉山做事的份上,给在下一个赔礼的机会。”杨春亭躬身行了一礼。 “你对自己人都能痛下杀手,让我很难相信你啊。”陆远盯着杨春亭道。 杨春亭身形一颤,缓缓抬头谄媚笑道:“先生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如果你是刺客,你会留护卫的活口么?”陆远慢慢走向杨春亭,脚步声仿佛重锤,狠狠砸在杨春亭心头,“为了这一天,你应该忍了很久吧? 我之前还奇怪这帮人怎么追的这么快。 按理说你杨春亭再不济,也不可能让这帮人毫发无伤的追过来啊?” 陆远指向扑倒在地的富家翁道:“如果这种水平的刺客都能随随便便宰掉清凉山一品供奉,那徐骁也活不到今天! 我猜,你是来灭我口的吧?” 陆远每说一句,杨春亭脸上的笑容便少一分,陆远说完,杨春亭已经面无表情,双手缩在袖中,冷冷道:“我当初就该坚持将你宰了!” “现在也不迟啊!”陆远笑道:“请吧,紫禁山庄,杨春亭!” 话音未落,杨春亭双手挥动,在空中留下数道残影,将一道毒器织成的网盖向陆远。 陆远伸手一挥,北冥阴气瞬间将毒器冻在一起,重重落在地上。 杨春亭神色不变,身形飞速倒退,手上动作不停。 陆远只是缓步向前,一步一挥手,地上便多了无数个晶莹剔透的冰团,内里的毒器闪烁着诡异的乌光。 杨春亭从未见过这种功法,愈发心惊,当他扔完身上的毒器后,转身要跑,突然感觉一只手拍在了自己的肩头。 “该我了。”陆远运转北冥神功,杨春亭连抵抗都做不到,便被吸干了体内的真气。 “求...”杨春亭眼中满是哀求,可服软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北冥阳气烧断了心脉。 尘埃落定,陆远轻出了口气,平复了下初次杀人的激动,但心里没有半点不适。 他们敢对自己和福伯起杀心,那就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短暂的平复心情后,陆远搜刮了所有尸体,将二十两碎银子和三张百两银票揣进怀中,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胸口。 好像忘了什么事...... 对了!徐渭熊的酬金还没给呢! 想到这,陆远看向眼前的悬崖,忽然笑了。 他甚至不用助跑,运转真气,整个人便御风而起,潇洒地落在对面。 百米天堑,不过一步之遥。 第7章 你要当我姐夫? 临近年关,陵州城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好友三五成群,或勾栏听曲,或品茗赏文,将一年辛苦攒下的银子痛快地扔进了销金窟,换来一声声甜腻的“大爷。” 这段时间,无论是青楼还是酒楼的掌柜,收银子收的嘴都要笑歪了,伺候起那些挣了一年钱的金主也格外卖力气。 到了夜晚,陵州城要比白天更加热闹。 小贩的沿街叫卖声,青楼女子的揽客声,地痞流氓的调戏声,沿街餐馆的跑堂声......千奇百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沿着明亮的灯笼盘旋而上,回荡在陵州城上空。 同样的,也更加寒冷。 北凉的寒风,能冷得人直跺脚,不然就算穿了厚厚的棉鞋,也会将脚冻麻木。 夜晚携美出游的贵公子,穿着价值连城的裘皮大衣,戴着兔皮手套,挽着身边外面厚重内里单薄的美妾室,兴致来了还会随口吟上一首买来的诗句,引来美人的阵阵赞叹。 身后身穿厚重棉衣的小厮高高举着伞,就算手被冻得红肿都不敢暖和一下,生怕惊扰了前面打情骂俏的鸳鸯的雅兴。 突然,他的眼睛瞪得溜圆,一时间竟忘了跟紧主子脚步。 感受到头顶落雪的公子面色一变,回头就想大骂,可就在挪视线的时候,突然也愣在当场。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怪人。 一个在大雪天只穿了件薄薄青衫的怪人! 公子的女伴看清那名男子的容貌后,竟忍不住低呼出声,直到看见公子难看的脸色,才借口说自己被男子行为吓到了。 相比于那些有家有室的妇人和那些容易害羞的小家碧玉,青楼的美人要更为奔放,披着一件轻纱就赶冲到栏杆旁,尽管被冻得瑟瑟发抖,还强自硬撑道:“小哥,天冷,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我请!” 陆远摇摇头,留下一片惋惜的声音,缓步朝着北凉王府的方向走去。 虽说以他当前的实力,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但不至于为了显摆那身功夫,故意打扮成这样。 主要是他不识货,怕被骗。 真不是穷怕了心疼钱。 前世一块钱要咬牙当两块花,这一世刚来时一文钱要掰成三瓣花,对于钱财一事的敏感,已经刻骨进了他骨子里。 所以尽管他怀中揣着近百两纹银,依旧不敢随意挥霍。 他也知道这是病,但这毛病,一时半会还真改不过来。 陆远叹了口气,只盼着等那余下的十几万两银子到手,能治好自己这穷酸的毛病。 陆远的脚程并不慢,不多时便到了北凉王府前。 门房远远就看见了他,却一直懒得正眼看他,直到陆远开口问了好几句,才仰着鼻孔恶声恶气道:“作甚?!” 门房并没有因为陆远奇怪的打扮而收起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他只是上下扫了陆远一眼,便清楚这人是个穷酸货。 至于这人会不会身怀武功...肯定是了,但那又如何? 北凉王府,最不缺的就是会武功的! 你雪天穿个青衫又能怎样?你就是光着走到北凉王府前,也得乖乖在门外候着! 陆远看出了门房眼中的轻视,微微提高语气道:“我来找人。” “你能找谁?”门房又看了看陆远,重点打量了下陆远那英俊的面庞,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这小子,莫不是与那配双刀的白袍美人是亲戚吧? 看这小子的样貌,还真有可能。 门房不禁有些后怕,不再仰着头,有些讨好道:“先生要找的谁,我先帮先生通禀一声。” “徐渭熊。”陆远淡淡道。 门房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二郡主前些日子刚刚回家,今天就有男子找上门,难道此人是二郡主的......相好? 门房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亡魂大冒,牙齿不由自主地打起架。 “你不是要去通禀么?”陆远猜出了门房的心思,也不点破,笑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我很吓人?” “不关公子的事!”门房连连摆手,挤出笑容颤声道:“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陆远,你去和徐渭熊一说,她便知道了。” 见陆远说的如此轻松,门房越发觉得此人有可能会是清凉山的二驸马。 天老爷啊,姑爷还没进门,自己就先把人得罪了! 门房拖着沉重的步子,刚转身准备离开,王府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你是何人?敢挡着本世子进门!” 陆远回头看去,只见一名长身玉立,长着一双丹凤眼,眉心一抹猩红印记的男子正不满地看着他,身上锦衣在灯笼下烨烨生辉,身后恶奴前呼后拥,活脱脱一个玉面纨绔。 正是刚刚获得大黄庭的徐凤年。 陆远在打量徐凤年,徐凤年也在打量陆远。 第一眼,他竟有片刻失神。 他本以为白狐脸已经是天下第一,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白狐脸还好看的男人。 回过神后,徐凤年再次恶声恶气道:“本世子问你呢!你站在北凉王府门前作甚,要行刺么!” 陆远看着徐凤年的伪装,微笑着摇摇头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徐渭熊。” 徐凤年眼睛瞬间瞪的溜圆,连忙绕着陆远仔细打量了一番,半晌才重复道:“你说你要找谁?” “你二姐,徐渭熊。”陆远无奈地再次重复道。 “找她做什么?”徐凤年满眼好奇道。 “要钱。” “要钱?!多少钱?” “十五万两。” “只是十五万两?”徐凤年摸着没长毛的下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突然道:“你要的嫁妆少了点吧? 我姐可是堂堂北凉二郡主,才十五万两,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北凉王府败落了呢!” “......” 此时的徐凤年,还没经历那么多生离死别,北凉这座大山还没有压在他的肩头,也因此...还没有变成后世那个极度纠结的男人。 此时的他,还是个只想一心习武为母复仇的爽利少年,那份少年意气还未完全消失,特别是和家人在一起时,尤为明显。 陆远看着满脸顽皮笑容的徐凤年,无奈地笑了笑,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突然,徐凤年面色一变,身上纨绔气息尽敛,低眉顺眼地要多乖有多乖。 几乎就在同时,陆远身后响起徐渭熊清冷的声音:“我不让你练武,你就去外面鬼混气我? 父亲也不管你么?” 徐凤年头摇得像拨浪鼓,凑到徐渭熊身前,谄媚笑道:“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在问你话。”徐渭熊冷地仿佛能结出坚冰。 “姐,师傅找我,我先去听潮阁了!”徐凤年装作听不见,连忙向门里跑去,突然又从门口探出脑袋,狡黠笑道:“姐,你今年愿意在家过年,是不是为了等这位俊郎君啊?” “滚!”徐渭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得嘞!”徐凤年的脑袋又缩了回去,拉着长音消失不见。 徐渭熊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满脸笑容的陆远,半晌说道:“陆先生,久违了。” “久违了。”陆远轻轻点头。 “舍弟顽劣,让先生见笑了。”徐渭熊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先生来此的目的我很清楚,还请先生入府一叙。” “谁想见我?”陆远问道。 被看穿意图的徐渭熊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依旧平静道:“家父。 北凉王。” 第8章 试探 北凉王府来了名贵客。 整座北凉王府都因为这名贵客的到来动了起来,就连当朝皇帝巡游北凉时,都没有搞出这么大阵仗。 夜晚,屋外突降雪,下得正浓,北凉王府最大的正厅内,地龙烧得滚烫,温暖如春。 微微驼背的徐骁坐在正中间,在他左手,徐凤年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 在他右手,是脸色惨白,不时轻咳的李义山。 陆远紧挨着徐凤年,和面无表情的徐渭熊并排而坐,李义山下手,则是徐骁坐得笔直的四名义子。 看到这一幕,徐凤年眼神突然有些恍惚。 要是黄蛮儿和大姐也在这就好了。 要是今年年夜饭也能这么吃就好了。 有多久没有聚这么齐了...... 伴随着众人落座,门外的奴仆鱼贯而入,无声地将饭菜放在桌上,悄然退去。 陆远扫了眼桌上的菜色,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山珍海味,但都是冬日难得一见的绿菜,而且看色泽和香气,绝对是出自名厨之手。 不多时,菜已上齐,徐骁举起杯子,冲陆远笑道:“陆小友,小女多亏有你照应才逃得性命,请满饮此杯!” “北凉王客气了。”陆远不卑不亢道:“只是我份内之事罢了。” “不管怎么说,小女的性命终究还是你救的!”徐骁一挥手,立马就有三名孔武有力的奴仆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上来,看他们吃力的样子,份量估计不轻。 “小小心意,聊表谢意。”徐骁微笑着仆人掀开红布。 刹那间,刺目的金光充斥了整座正厅。 托盘上满满的全是金元宝,还有数不清的面额不小的银票。 “身外之物,还请陆先生笑纳。”李义山突然开口道。 陆远第一眼看到这泼天富贵时,心脏猛地抽动了几下,但默默运转北冥真气后,很快便平复了心情。 他想了想,从中抽出几张银票放在面前,不多不少,刚好十五万两。 “陆小友这是何意?”徐骁见状微微皱眉道。 “我只拿我该拿的钱。”陆远平静道:“剩下的还请您收回去吧。” “确实,一些腌臜物脏了先生的眼睛。”李义山的声音如金石相击,生硬道:“既然先生不喜钱财,那不知先生喜不喜欢武学? 如果先生想,听潮阁永远对先生开放,其中万般武学任由先生浏览。” “好意我心领了。”陆远摇摇头。 他身上的已是天下顶尖武学,又怎么需要去学习其他秘籍。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要出家不成?”徐凤年突然搭上陆远的肩膀,李义山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想要劝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眼神示意徐骁不要轻举妄动。 “谁说不要东西就是要出家?”陆远和徐凤年碰了下酒杯,边喝边笑道:“我想要的东西多了,只是你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挑礼是不是?”徐凤年指着陆远大笑,突然眼珠一转,狡黠道:“我知道有样东西你肯定想要!” “什么?” “我姐!”徐凤年热情道:“你会武功,长得还帅,看起来也不像个草包,是个当我姐夫的料子。 考虑考虑,当我徐家的女婿你不吃亏!” 众人闻言一愣,坐在对面的袁左宗连忙喝酒掩饰笑意; 褚禄山的胖脸不停跳动,不知是气恼陆远对徐凤年的不敬,还是想笑; 齐当国傻愣愣的挠挠头,没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陈芝豹面无表情地坐在最角落,似乎对厅中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关心。 “徐凤年!”徐渭熊冷喝道:“讨打是么!” 徐凤年连忙缩了回去,讨好笑道:“姐,我这是为你好!” 徐渭熊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摸向放在案几旁的长剑。 徐凤年赶忙捂住嘴巴,不再说话,只是还一直朝陆远挤眉弄眼。 “犬子顽劣,让陆小友见笑了。”徐骁连忙打圆场,朝着有些无奈的陆远微笑道:“陆小友品性高洁,让人佩服,但这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 这样吧,我欠小友一个请求。” 说话间,徐骁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头假寐的猛虎,淡淡道:“任何请求!” “义父不可!”褚禄山大惊失色,立马起身反对。 “禄山,坐下。”徐骁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褚禄山面露纠结,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但袁左宗突然又站了起来,沉声道:“义父,我认为这份还礼太重了。” “重么?”徐骁问得是袁左宗,却一直看着陆远。 “重了。”袁左宗认真道。 北凉王一诺,在离阳,可以换来一个世袭罔替大柱国! 在北莽,可以换来一个一字并肩王! 世人多痛恨徐骁,无论是离阳还是北莽,对徐骁的评价以“徐瘸子、徐蛮子、徐人屠”居多,好评甚少。 但从没有人骂过徐骁是个言而无信。 更不要说在场众人都是徐骁的家人心腹。 没有人觉得徐骁会食言。 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陆远身上,用无形的压力逼迫陆远拒绝这份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陆远恍若不觉,沉吟片刻笑道:“好啊。” 徐渭熊一愣,李义山和徐骁对视一眼,眼神同时变得冷厉。 陈芝豹猛地站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杆长枪。 徐骁身后也多了一名面容普通的中年人,手持长枪死死盯着陆远。 感受明里暗里无数饱含杀意的视线,陆远旁若无人地喝完杯中酒,重新倒满一杯,举起对徐骁道:“请北凉王满饮此杯。” 徐骁一愣,旋即大笑着举杯一饮而尽,看向陆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欣赏,少了几分杀意。 “两清了。”陆远也跟着一饮而尽,站起身笑道:“在下还有事,就失陪了。” “哈哈哈!”徐骁突然大笑起来,李义山嘴角也多了几抹笑意。 其他人听到这笑声有些不明所以,徐骁咳嗽了两声,总算止住笑,对陆远点点头,赞叹道:“确实是个好男儿。 小年说的没错,陆小友,考虑考虑。 当我徐家的女婿,你不吃亏!” ...... 一场酒席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对于北凉王府的试探,陆远早有心里准备。 毕竟背着人屠之名的徐骁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胆大心细四字。 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后,陆远本想拿钱走人,但架不住徐骁父子热情挽留,徐凤年不顾徐渭熊的黑脸,死死抱着陆远的大腿喊姐夫,最后挨了好一顿毒打。 盛情难却,陆远无奈,只能住进了北凉王府的客房。 深夜,听潮阁楼顶,点着一盏光线昏暗的灯烛,两人相对而坐。 徐骁轻捶着腿,朝不停喝酒的李义山问道:“义山,你怎么看?” “看不透。”李义山摇摇头:“行事做派,不像是宗门家族子弟,但身上却有种莫名超然的气质,胜过那些高门子弟不知多少倍。 倒像是一条幼龙,若遇风云,便能一飞冲天!” “武功呢?” “很陌生。”李义山擦擦嘴,皱眉道:“二郡主说是伪金刚,但拂水房的谍子发现了一具伪指玄的尸体,所有死者死前都几乎被吸干真气。 这门功法,倒像是离阳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魔功。 不过那魔功不仅吸人真气,还吞人生机,与那些刺客的死法又不相符......” “算了,不去想了!”徐骁打断道:“莫要因为这种事耗费心力。 管它正功邪功,我徐骁来者不拒!” “你这是看上这小子了?”李义山微微惊讶道。 “不错!”徐骁捶着腿大笑道:“陆远这小子,我是越看越喜欢,他那副模样,真有我年轻时的几分风采了,倒也勉强能配上渭熊了!” 哪怕李义山已经习惯了徐骁偶尔的自吹自擂,还是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事实证明,陆远确实与此事无关了。” 徐晓笑容缓缓褪去,沉声问道:“查清楚了?” “拂水房线报,是紫禁山庄余孽,但给他们提供消息的除了杨春亭,还另有其人。” “谁?”徐骁的声音并不高,但满身杀气却喷涌而出。 李义山面色不变,继续道:“没有查出来,对方手脚很干净,拂水房的谍子刚查出点眉目,线就断了。” 徐骁板着脸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先查清凉山吧。 把像杨春亭这种藏在泥潭底的泥鳅全挖出来。 别让清凉山变得和离阳皇宫一样四处漏风,被人把家当后花园逛,我可丢不起那人!” “明白。”李义山微微点头,忽然又皱眉道:“那小年走江湖游历的事?” “照常进行,我自有安排。”收敛杀意的徐骁又变成了个普通老人,轻声道:“我现在头疼是,该怎么把这条过江龙牢牢锁在咱们清凉山。” “那就要看郡主怎么想了。”李义山嘴角微微勾起,眼含淡淡笑意道。 第9章 好女婿 这一夜,陆远睡得很舒服。 不得不说,北凉王府厚实软和的褥子就是比家里的硬板床强。 要是福伯在就好了,那么大年纪了,是时候享受享受了。 一想到福伯省钱到极致的生活作风,陆远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是要早些回去,先把债还清,不然福伯肯定舍不得多花一分钱。 陆远刚刚起身,便有几名如花似玉的三等侍女凑上来侍候他,在软玉温香的包围下,他略微有些紧张的完成洗漱,直到侍女离开才悄悄松了口气。 就在他准备出门时,门口突然多出了两颗小脑袋。 看着其中一颗光溜溜的头顶,陆远立马猜出这两个能在北凉王府中来去自如的小人是谁。 李东西和吴南北。 而那粉雕玉琢小女孩的父亲和那唇红齿白小和尚的师傅,正是鼎鼎大名的佛门高僧,天下第一金刚境。 李当心! 看着李东西,陆远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妹妹,神情恍惚了下,便朝着两人露出温和的笑容道:“你们来找谁啊?” 吴南北有些羞涩,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李东西白了他一眼,抢着开口道:“你就是徐姐姐未过门的夫婿么?” 陆远的笑容僵在脸上,“谁和你们说的?” “王府内都传遍了!”李东西挥着手老气横秋道:“徐凤年一大早就和我们讲了!” “他还和你们说什么了?”陆远笑容越发灿烂,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还说你是个武林高手!”李东西双眼放光,挥臂甩掉吴南北悄悄拉她袖子的手,兴奋道:“你真的是高手么?有多高?” “徐凤年在哪?”陆远慢慢卷起袖子,对李东西柔声道:“我找他有点事情。” “他正在湖边听书呢,你还没说你究竟是不是高手呢?”李东西娇憨道。 李东西天生就长了张讨喜的面孔,惹得陆远顿生疼爱之心,忍不住揉了揉李东西的小脑袋瓜,柔声道:“等会你就能看见了。” “有多高?”李东西捂着自己的脑袋仰头好奇道。 “三...听潮阁那么高吧。”陆远微笑道。 李东西撇撇嘴,嘴上虽然没说,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没想到眼前这人长得这么好看,也是个和徐凤年一样喜欢吹牛的。 真是世风日下啊。 李东西摊着手,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 陆远笑笑没有解释,带头向屋外走去,淡淡道:“你要不来,可就没机会看到了。” 李东西眼前一亮,连忙追上去当起了小尾巴。 吴南北见状默默念了句佛号,也快步跟了过去。 北凉王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百转千回,如果不是靠着下人引路,陆远险些在其中迷路。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陆远总算走出了迷宫样的长廊,来到了湖边。 可惜正值隆冬,碧波千顷的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无缘见到万鲤朝天的奇景,这让陆远有些遗憾。 湖边,徐凤年裹着一身纯白狐裘坐在湖边,手指无意识地轻弹着一柄狭窄短小的刀,出神地望着漫天大雪。 在他身边,一名侍女捧着一卷书在读,一字一顿字正腔圆,清脆的读书声似乎让整座天地都静了下来。 陆远看着那名虽未长开,但已初显国色的侍女,便猜到此人便是未来的女子剑仙、西楚亡国公主姜泥了。 见有外人来,姜泥下意识地挪开视线,当看见陆远时,不由自主地失神了片刻,原本顺畅的读书声也卡了壳。 徐凤年眉头微皱,淡淡道:“扣十文。” 回过神的姜泥柳眉倒竖,却只敢恶狠狠地瞪徐凤年一眼,接着从错漏处继续读起。 “徐凤年,好雅兴啊。”陆远见状朗声道。 “姐...陆远。”徐凤年回过头,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昨夜睡得还好吗?招待不周,还望不要见怪。 主要你是...不然我一定帮你找几个暖床的!” 徐凤年说话间,已有侍女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他身侧,他热情道:“快来坐,一起听听这小泥人念书。 虽然她长得丑脾气爆,但这书念得还算凑合,值得一听。” 听到这话,姜泥猛得将书合上,恶狠狠地瞪着徐凤年,心里已经用“神符”在徐凤年身上捅了七八个透明窟窿。 徐凤年恍若不觉,嘴角笑意愈浓。 “听书就不必了。”陆远走到徐凤年身边,按着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我今早听到一桩趣事。 听说我已经成了你北凉王府未过门的女婿,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徐凤年的笑容有些勉强,回头看了眼正冲他做鬼脸的李东西,无奈道:“陆兄,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怎么能信呢?” “我当然不信。”陆远又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笑道:“听说你在练刀? 对于刀法我也略懂一二,要不要我帮你指点指点?” “不必了吧陆兄!”徐凤年苦笑道:“你一个高手何必和我这个初学者斤斤计较呢?” “你第一天认识我?”陆远微笑道。 “是第二天。”徐凤年认真纠正道。 “那也算认识了。”陆远随手一挥,便将徐凤年扔了出去,笑道:“以后记得,我这人就喜欢斤斤计较。” 徐凤年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时已经拔出了春雷,眼神凌厉,但嘴上还是混不吝道:“陆兄,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没必要拳脚相向吧?” 陆远满脸微笑没有回答,衣衫却已经无风自动。 昨天夜里,徐渭熊临睡前找到他,托他给徐凤年一个教训,让徐凤年绝了学武的心思。 陆远本不愿掺和徐家的家事,但徐渭熊给出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无论事情成不成,以后北凉的所有银两货物,乃至护送重要人物的活计,都会交由四方镖局来做。 这里面也有徐骁的意思,算是答谢陆远的救命之恩。 陆远同意了。 正好今天徐凤年将把柄递到了他手上,不揍白不揍! 徐凤年调匀胸中的气息,见陆远不像是开玩笑,便收起了那副纨绔的模样,摆出架势认真问道:“陆兄,让我三招如何?” “尽管全力出手!”陆远双手负后,颇有一份宗师气度。 “好!” 话刚出口,冰面上便多了道白色残影。 此时,听潮阁顶,正站着位穿破旧羊皮裘的独臂老头,一边挖着鼻孔,一边不屑地看着湖面上的争斗。 在他身侧,站着腰挂单刀的南宫仆射。 两人身后,徐骁、徐渭熊,李义山三人并肩而立,又之后,站着六位如临大敌的守阁人。 “这次吾儿凤年远游,就多劳先生费心了。” 羊皮老头弹弹手指,说道:“不是说就你儿子么?怎么又多了个拖油瓶?” “早晚都是一家人,不分亲疏。”徐骁偷偷观察了下徐渭熊,见她没有发火的征兆,才松了口气继续道:“而且陆远的武功也不弱。” 羊皮老头冷哼一声,刚想说话,突然眼中闪过一道神光,看着湖面轻声道:“这个陆远是谁人子弟?” “无门无派。”徐渭熊清冷道。 “无门无派?”羊皮老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徐骁,干巴巴道:“人人都说你徐骁运道好,今日我总算信了。 明明长得不好看,还能娶个好媳妇,生了四个好儿女。” 说着,他又看向湖面,一字一顿道:“现在又多了个生而金刚境的女婿!” 第10章 胸中意气 湖面上,白影已经和陆远撞在一起。 毕竟不清楚陆远的深浅,徐凤年出手时还是有所顾及,出招之前还来得及大喝一声小心。 春雷乍起,破开朵朵冬雪,直向陆远肩膀挥去。 当的一声,徐凤年面色骤变,快速飞掠后退,眼中满是凝重。 陆远看了眼连白印都没有留下手指,笑道:“不用留力,现在的你,还伤不到我。” 徐凤年点点头,单手握刀改为双手握刀,整个人重新扑向陆远。 雪亮的寒光闪过,又是一声脆响,陆远这回用双指捏住春雷刀锋,冲用尽浑身力气都不能将刀拔出来徐凤年笑道:“这种水平就想当我小舅子,还差点意思。” 陆远微微松开双指,徐凤年猛地后退了两三步,神情凝重,眼神却愈发火热。 此时的陆远,完美契合他想象中武林高人的模样。 风姿绰约气度非凡,谈笑间挥手退敌,虽然退的是自己,但不妨碍他对陆远的崇拜。 陆远到来,又勾起了徐凤年心中的江湖梦。 阁上,看两人交手的徐骁忍不住问羊皮裘老头:“先生,是凤年太弱了么?” 羊皮裘老头两眼一翻挖起鼻孔,不愿回答这个毫无悬念的问题。 南宫仆射突然目光灼灼道:“我能和他交手么?” “那要先问过他的意思。”徐渭熊冷冷道。 南宫仆射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徐骁,沉声道:“与他一战,省我三年苦功!” 李义山闻言眼神微动,他用听潮阁收服南宫仆射,就是为了让这名日后的超一品宗师和北凉王府结下一份香火情,以后能帮凤年一把。 这个过程,自然是越快越好! 想到这,李义山开口问道:“南宫先生可有把握?” “他是个极好的对手。”南宫仆射紧盯着湖面上陆远道。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这种天生金刚境的体魄,不用来当磨砺武学融会贯通的刀架子可惜了。 徐骁和李义山闻言思索片刻,同时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徐渭熊。 徐渭熊看着南宫仆射那张绝色无双的面孔,心底没来由的冒出一股无名火,冷笑道:“话可不要说的太满。” “放心。”南宫仆射头也不回道:“不会伤了姑娘的心上人。” 徐渭熊手指微微颤抖了下,自那日舍身救下她,她回到北凉王府后满脑子都是陆远临别前的一声怒喝。 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再次看见陆远后,那种从里到外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要说心上人...从未有过男女之情的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的状态。 听着南宫仆射的调侃,徐渭熊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是冷冷道:“你若想自讨苦吃,就去吧。” 听潮阁顶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南宫仆射腰间绣冬发出阵阵嗡鸣。 湖面上,徐凤年不再摆架势,随手收刀入鞘,没好气道:“不打了不打了,天太冷冰太滑,咱们择日再战!” “别啊徐世子。”陆远故意开玩笑道;“我还没出够气呢。” “你要出气去那楼里。”徐凤年指了指远处的听潮阁,怂恿道:“里面高手如云,一定能让你尽兴!” 李东西和吴南北见两人分出胜负,连跑带滑地赶到两人身边,李东西都没站稳便大笑道:“徐凤年,你这也不行啊! 以后陆哥哥要是真娶了徐姐姐,有你苦日子过了!” “小屁孩懂什么,我们这叫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徐凤年按住李东西的脑袋顶,温柔地将她转了个圈。 李东西高兴地咯咯直笑,又朝陆远道:“陆哥哥,你们怎么不打了?” “他认输了,打不起来。”陆远无视徐凤年的黑脸,指着他笑道。 “那怎么行!”李东西抱着陆远的胳膊撒娇道:“你说好让我看看听潮阁那么高的高手的!” “刚才还不算么?”陆远疼爱地捏了下李东西的鼻子。 “不算不算!”李东西伸手比划了一下,兴许是高了,又往下降了三分,撇嘴道:“刚才你就这么高! 可听潮阁有那么高!” 陆远连忙伸手扶住跳起来的李东西,笑道:“你认真的?” “真真的!”李东西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看着被陆远高高举起的李东西,吴南北抬头担忧道:“东西,别闹了,咱们该走了,师傅和师娘要等着急了。” “笨南北,不许叫我东西!”李东西被陆远举在空中,叉着腰对吴南北道:“急什么,先见过高手再走!” “好好好!”陆远单手晃悠着李东西,温柔道:“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听潮阁那么高的高手!” 李东西高兴的欢呼起来,徐凤年也难压心底的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远,随时准备喊一句“好活当赏!” 看着兴奋的李东西,陆远仿佛看见了当初缠着自己讲故事的妹妹,两人的面孔在此刻缓缓重合,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李东西轻轻放回冰上,柔声道:“站远一点,把衣服裹紧点,别着凉了。哥哥这就表演给你看。” 李东西立马拉着吴南北躲得老远,徐凤年也跟了过去,三人站在远处挤在一起,像看大人放鞭炮的小孩,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陆远稳定了下心神,缓缓运转北冥真气,正要对空出手,突然一道黑影从听潮阁顶朝他飞来,发出响亮的破空声。 陆远眉头微皱,随手一挥,那道黑影便被北冥阴气冻成一团掉落在地。 晶莹剔透的冰块中,赫然是一把刀鞘。 看戏的三人瞪大眼睛,李东西举着两只小手僵在空中,张大嘴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一袭白衣紧随其后落在陆远面前,朗声道:“南宫仆射,请赐教!” “凭什么?”被打扰的陆远有些不开心。 “凭我是未来的武道第一人!”南宫仆射面容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我之间必有一战,择日不如撞日!” 看着满脸淡然的白狐脸,本来还觉得麻烦的陆远,突然闻到了一股名为江湖的味道。 此刻,他才有些明白白狐脸凭什么被李义山称赞“此下众生,此山无人。” 习武者,胸中当有一股傲绝天下的意气! 不想成为天下第一,还习什么武,练什么功? 陆远感觉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你说对了一半,你我之间确实早晚有一战! 但天下第一不会是你! 而是我!” 说罢,陆远将北冥神功运转到了极限,浑身气势骤变! 在围观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陆远身周风雪乱舞,红蓝二色真气冲天而起,让天空为之一清。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对面前神色凝重的南宫仆射淡淡道。 “四方镖局,陆远。 请指教!” 第11章 败南宫仆射 雪下得更大了。 但巴掌大小的雪花还未落地,便被南宫仆射浑身散发出气势劈成了碎末,迎风而散不留痕迹,没有半点落到她身上。 倔强的雪花想要落到陆远身上,还未近身便被一股灼热的气息化为水滴,猛然落下的瞬间又快速变成一粒冰珠,当啷一声落在冰面。 不多时,陆远脚边便铺满了晶莹剔透的珠子,反射着红蓝相间的光泽。 阁楼顶的羊皮裘老头终于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认真的样子让徐骁忍不住问道:“先生,有什么问题么?” “有点意思。”羊皮裘老头眼中精光四射,缓缓道:“你女婿这功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先生过奖了。”徐骁笑道:“那两人的争斗......” “放心,关键时刻我会分开两人。”羊皮裘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徐骁不要再多嘴。 湖面上,南宫仆射已经拔刀在手,将原先对陆远的判断又抬高了一个层次。 没想到陆远不止体魄惊人,内力也高的吓人。 还有那奇怪的吸力...如果不是自己也是稳扎稳打的一品金刚境,估计早就被吸到他身边去了。 瞬息间,南宫仆射便凭着丰富的经验做出了判断。 陆远的功法有古怪,决不能贴身肉搏! 不能多耗,要先发制人! 想到这,南宫仆射飞身而起,直接冲到了陆远面前,挥刀起势。 长刀卷着飞雪落向陆远,快如闪电,刹那间,陆远的视线便被一团银亮的刀光填满。 陆远很清楚南宫仆射十九停的威势,一停快过一停,如果不能在南宫仆射起势之前打断她,让她进入了自己节奏,那就再也无法阻挡。 想到这,陆远果断凭借自己金刚不坏的身躯,直接撞入那绚烂又危险的刀光中,一时间叮当声大作,火星四溅。 南宫仆射见状顿觉不妙,硬生生中断了已经起势的刀法,飞身后撤。 湖面上,两人动作飞快,除了羊皮裘老头,其他几人只能看见一道金光和一道白光在湖面上来回追逐,震耳欲聋的打铁声不绝于耳。 “胜负如何?”徐骁贵为北凉王,武学修为终究不过一个二品小宗师,看不清场中的情况,只能请羊皮裘老头解惑。 “古怪,真是古怪?”羊皮裘身子往栏杆外探了探,突然扭头看向徐骁,“你这女婿哪找的?怎么空有一副好体魄,身手连天桥上耍把式的都不如?” “身手不行?”徐骁皱起眉头,“不应该啊,如果他纯靠体魄,怎么能杀了杨春亭!” 羊皮裘老头皱眉思索了片刻,缓缓道:“杨春亭那身毒器虽说号称破尽天下金刚境,但大部分名头都是吹出来的。 遇上这种蛮不讲理的天赐金刚不坏身,他那身毒器跟废了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冰火交融的古怪功法,杨春亭大意之下被杀也是情理之中。” “那依您看,他们两人谁的赢面大些?”徐渭熊突然问道。 羊皮裘老头摸着下巴,看着下面两道纠缠不休的光芒,悠悠道:“南宫那小闺女心气太高,这回撞上硬茬子,以后也能走得更顺点。” 南宫仆射此时心里憋了一团火。 每当她想起势,陆远就硬顶着刀光冲进来,偏偏前几停的刀根本伤不到陆远分毫,逼得她不得不后退。 自她学成出山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憋屈! 眼看那一口真气即将耗尽,南宫仆射再也忍受不住,硬拼着被陆远拍上一掌,也要在他身上留下几道伤! 只是一个停顿,陆远的手终于拍在了南宫仆射的肩头,南宫仆射瞬间脸色大变。 她感觉自己这些年苦修积攒下的真气,正如潮水般向陆远手掌中涌去。 “不好!”羊皮裘老头看出了南宫仆射的异常,刚准备下楼制止,只见陆远已经抽身离开,对面色惨白的南宫仆射淡淡道:“承让了。” “这是什么功法?”南宫仆射震惊道:“竟然能吸人真气? 你不怕真气驳杂,最后走火入魔么?!” “咱俩只是切磋,我没有伤你根基。”陆远内视丹田中微微上涨的真气湖,有些感叹道:“阁下休息两三日便可恢复。 不得不说,阁下的真气还真是菁纯! 至于走火入魔么......” 陆远随手朝空中拍出一掌,磅礴的北冥阳气喷涌而出,将头顶的飞雪瞬间化为浓浓的雾气。 “这样就不会了。”陆远对满脸不敢置信的南宫仆射笑道。 陆远这么做,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功法本质。 按理说,北冥神功在吸收他人内力后,还需要时间去芜存菁,才能将他人的真气化为北冥真气,这个过程中,吸来的真气将十不存一。 圆满的北冥神功却没有这个缺点,只要吸来真气,便能全部化为北冥真气! 前提是吸比自己内力弱的人。 无论如何,这种功法无疑触碰到了武林众人的禁忌:不论是强是弱,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辛苦修炼一辈子的内力给他人做了嫁衣。 如果陆远功法传扬出去,无疑会让他成为江湖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还会有好事之徒组成什么“屠魔联盟”,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集合起来对陆远和他的亲朋好友痛下杀手。 所以在他真正强大之前,还是低调点好。 南宫仆射将信将疑地看了陆远一眼,半晌抱拳行礼道:“今日是我败了,希望我出阁之日,还能与阁下再战一场!” 她很清楚陆远留手了,如果陆远有坏心思,她现在已经变成功力尽失的废人了。 看着如打磨过后的璞玉般光芒万丈的南宫仆射,陆远心里感叹一声,笑道:“我等着看你十九停的风光!” 南宫仆射愣了一下,接着郑重地点点头,转身重新走入听潮阁中。 徐凤年眼睛一亮,冲到摸着破烂衣服面露无奈的陆远身前,认真道:“你当我师傅好不好?” 陆远有些诧异,好奇道:“北凉王府那么多高手,你何必舍近求远?” “不够快!”徐凤年说完三个字便闭口不言,绷着脸紧盯着陆远,眼神十分真诚。 陆远立马明白了徐凤年的意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京城白衣案,女子剑仙吴素身死。 徐凤年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一天不想替母复仇。 虽然他还年轻,还有几十年成为天下第一,但太慢了。 仇人老了,他等不起。 若是天下仇人皆寿终正寝,他纵然成为天下第一又有何用?! 而陆远的功法,让他看到了希望。 陆远沉吟片刻,轻声道:“你学不了。” “我能吃苦!要求随你提!”徐凤年坚持道。 陆远有些头痛,他总不能跟徐凤年说‘少年,我开挂了,你学不来。’ 但看着这个一心为母报仇的少年,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远想了想,最终轻声道:“这功法的你学不了。” 徐凤年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 陆远拍拍徐凤年的肩膀,笑道:“别灰心,你的机缘在其他地方,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也可以教你几手。” “真的么!”徐凤年眼睛一亮。 陆远笑着点点头。 “陆哥儿陆哥儿!”李东西大笑着扑了过来,陆远连忙稳稳扶住她。 “你没骗我,你真的是高手!”被举起的李东西眼睛闪闪发亮,手舞足蹈道:“跟听潮阁一样高!” 陆远感觉自己空落落的心瞬间填满了,柔声回应道:“以后会更高的。 比听潮阁还高!” 第12章 初遇李淳罡 看在李东西的面子上,本想回家的陆远又多留了一日。 第二天,陆远和徐凤年站在陵州城门口,挥手送别了已经哭成泪人的李东西,吴南北在旁边想要安慰,结果被抹了一身眼泪。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有些人初见便一见如故,有些人久处仍形同陌路。 感觉自己内心突然又变空的陆远,叹了口气,对身旁眼神黯淡的徐凤年道:“我也要走了。” 徐凤年眼神颤动了下,缓缓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十分沉闷。 刚进王府,徐凤年看向陆远,纠结片刻道:“去不去听潮阁?” “不用了,那里的东西不适合我。” “去吧,既然要走,好歹和我二姐道个别。”徐凤年板着脸道:“为了你,我二姐可是和上阴学宫告假数日。” 说完,徐凤年也不容陆远拒绝,拽着他快步向听潮阁走去。 陆远无奈笑了笑,只能快步跟在后面。 王府下人见世子气势汹汹,慌忙躲到一边,问都不敢问。 王府一等丫鬟红薯和青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陆远知道他们是害怕徐凤年遇到危险,也不揭穿,任由两人默默跟着。 徐凤年熟门熟路,没多久便到了听潮阁前,用力推了陆远一把,没好气道:“进去吧,别说我不帮你。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我和你姐真的没什么!”陆远回头还想挣扎一下。 徐凤年一脸“你看我信么?”的神情,见陆远不动,索又推着他一起进去。 刚进门,入目所及尽是武功典籍,没等陆远欣赏下听潮阁中的壮观收藏,徐凤年便着急忙慌的将他催上了二楼。 刚过二楼拐角,陆远远远便看见一名身穿羊皮裘的独臂老头正蹲在墙角,泛黄典籍放在膝上,蘸着唾沫边看边撇嘴。 陆远心头一震,瞬间猜到了这人是谁。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见什么都不知道的徐凤年还以为对方是来偷书的江湖蠢贼,蹲在旁边聊得热火朝天,陆远就有些想笑。 他看向正从楼上走下的徐骁一行人,微微点点头。 徐骁和李义山回了个微笑,徐渭熊却面无表情,连个笑容都欠奉。 陆远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看着一头雾水的徐凤年被托付出去,正想开口告辞,徐骁突然扭头对他笑道。 “陆小友也在这,正好一起说了。 凤年要游历,烦请陆小友护送一程。” 话音刚落,陆远脑海中沉寂已久系统突然发声。 【任务已生成:护送徐凤年游历江湖】 【委托人:徐骁】 【任务奖励:凌波微步 六脉神剑】 【是否接受委托?】 陆远没想到自己的到来竟会产生这种改变,刚想开口,徐渭熊突然又开口道:“还要麻烦陆先生一件事,帮我送封信给我大姐。” 听到这话,徐凤年和徐骁仿佛听见三十万北凉骑兵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般震惊,呆呆地看着徐渭熊,想不通这种话怎能从她口中说出! 徐渭熊和徐脂虎关系一直不是很好,之前在王府一天之内话都说不上两句,开口就是争吵,至于写信...那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今天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而此时,还在发愣的陆远脑中系统又响了。 【任务已生成:送信给徐脂虎】 【委托人:徐渭熊】 【任务奖励:八极拳】 【是否接受委托?】 陆远有些懵了,虽没想到一天之内能接到两个任务,但只是微微犹豫,便点头答应下来。 正好借着护送徐凤年的功夫回家看看,给福伯添置些物件,实在不行把他接到北凉也好。 几人又商议了片刻,在确定了三十万两酬金后,徐骁和李义山便重新向阁楼顶上走去。 徐渭熊深深的看了陆远一眼,突然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陆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阴学宫。”徐渭熊摩挲着腰间的长剑,“出来的时日够久了,该回去了。” “不送。”陆远淡淡道。 徐渭熊神色微动,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大踏步的走出了听潮阁。 徐凤年和李淳罡见状,同时叹气摇头。 “姐...陆兄,你可真是根木头。”徐凤年满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羊皮裘老头斜着眼睛道:“老夫当年也和他一样,不知道伤了多少江湖侠女的心。 唉,罪过罪过。” “你?”徐凤年根本不信。 “哼!”羊皮裘老头不屑多做解释,冷哼一声重新低头看书。 徐凤年越发疑惑,看了陆远一眼,见陆远朝他摇头,便上楼准备找人问清楚。 徐凤年走后,偌大的二楼就只剩陆远和李淳罡。 “小子,你怎么还不走?”羊皮老头背后好像长了眼睛,沙哑道。 “难得见到前辈,不好好瞻仰一下前辈的英姿,我岂不是亏了。”陆远开玩笑道。 “功夫不错。”羊皮老头猛地合上书,转身道:“嘴皮子也挺利索,和那人屠儿子不分伯仲啊!” “前辈过奖了。”陆远淡淡道:“我确实没有想到前辈会在这里。” “你认得我?”羊皮老头眯起眼睛,“是徐骁和你说的,还是你师傅和你说的?” “在下并无师承。”陆远对这位未来为后辈剑士开天门的天下第一剑客,并不吝啬自己的尊敬,“春秋剑甲,天下谁人不识? 四方镖局陆远,见过李淳罡前辈!” 语毕,陆远仿佛看到了一抹剑光横空出世。 随着李淳罡缓缓直起腰,整座听潮阁都开始微微颤抖。 察觉到异常的六名守阁人快速出现在楼拐角,如临大敌!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剑气,陆远默默运转北冥真气,可吸到体内的剑气一时间竟无法化成北冥真气,开始在五脏六腑中横冲直撞。 陆远绷着脸,体内发出阵阵撞击声,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 直面李淳罡,他才真正意识到李淳罡的修为有多高深! 哪怕是他随手释放出的剑气,都不是自己能轻易吞噬的。 他很确定,如果此刻他近身对李淳罡施展北冥神功,那他一身内力将分毫不剩的倒灌进李淳罡体内! 陆远紧咬牙关,努力无视体内的剧痛,不愿让自己在李淳罡的面前露怯。 李淳罡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忽然又将腰弯了下去,重新变成不起眼的老头。 阁楼内的异象瞬间消失,陆远体内的剑气也顺利换为北冥真气。 “好功法。”李淳罡淡淡道:“吞万物以利己身,却无丝毫邪气,走的是堂皇大道,还有几分道家神韵。 小子,别瞒着我了,你师父是不是黄龙士? 除了他,天下估计没人能教出你这么个小怪物!” 陆远微微调整内息,直视李淳罡如剑般锐利的双眸,认真道:“晚辈师法天地,无师自通,黄龙士虽然一嘴挑起春秋乱战,学究天人......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哈哈哈哈!”李淳罡突然大笑起来,抬起独臂指着陆远道:“好小子,够狂!连黄三甲都看不上,有我当年的风范!” 小子,这功法叫什么?” 刚刚李淳罡已经看出功法的本质,陆远索性大方承认道:“北冥神功。” “北冥神功?”李淳罡略一思索,赞叹道:“好大的气魄。 海纳百川,包罗万物,无物不纳,无功不容。 能创造出这种积蓄内力的法门,绝对不是普通人,小子,你告诉我他究竟是谁,说不定还是老夫的熟人!” 陆远想了想,实在厚不起脸皮往自己脸上贴金,便如实打破:“创这门功法的人非离阳人士。” “他国江湖...难怪,北莽江湖那帮蛮子可没有这种气魄。”李淳罡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惜,老夫当年本想出去走走,可惜......” 李淳罡神色略显黯淡,陷入了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小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藏好你的功法! 老夫从不欠人情,今日试探了你,来日必还你一份厚礼!” “多谢前辈,晚辈谨记。”陆远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李淳罡似乎失去了谈兴,意兴阑珊地挥挥手,转身上了听潮阁三楼。 “陆兄!”徐凤年刚刚下来,见到陆远好奇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见到一位前辈。”陆远轻吐了一口气,让激荡的心情缓缓平复。 “谁?”徐凤年左顾右盼,“这听潮阁还有我不知道的高手?” “别装了。”陆远看着徐凤年笑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真是那老头?!”徐凤年惊讶道。 “信不信由你。”陆远撂下一句话,快步离开了听潮阁。 第13章 入江湖 夜晚,陆远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眼神明亮毫无睡意,看着面板陷入沉思。 通过对比两项任务,他发现任务奖励是和难度挂钩的。 之前护送徐渭熊,如果不是杨春亭他们大意,他恐怕根本不能将徐渭熊安全送回北凉。 而这一次护送徐凤年,竟然一次性奖励了两门功法,绝对凶险异常! 徐凤年或许不会有事,但他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 对于自己的实力,他有清楚的认知。 体魄属于大金刚,但真正实力应该只是伪金刚,能战胜南宫仆射,全靠对方不熟悉北冥神功。 现在的他,对上一品之下毫无困难,但对上根基扎实经验丰富的一品高手,绝对会露出破绽。 必须要尽快提升实力啊...... 一天后,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陵州城。 青鸟赶马车行在最前面,徐凤年白马配双刀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在他身后,一位魁梧将领率领的百余轻骑坠在远处。 舒羞、杨青风、吕钱塘三名北凉豢养走狗小心翼翼的跟在徐凤年身边,眼睛却时不时偷看与徐凤年并肩而行的陆远,心中有万般猜测,却只能藏在心底。 一路上,徐凤年没有像在王府那样缠着陆远问武学,仿佛将之前的事都忘了,一直在向身边的九斗米老道士魏叔阳请教那《两仪参同契》的精髓。 陆远也乐得清净,端在马上闭目养神,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周边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行了十数日,陆远一句话都没有说,哪怕中间经历了陈芝豹送行,他也像个旁观者一样默默等到原地。 徐凤年似乎也忘了陆远的存在,要么逗逗车里的姜泥和鱼幼薇,要么听李淳罡吹吹牛。 其间他多次看向陆远,可看陆远那副局外人模样,最终什么都没问,直接将头扭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舒羞等人将一切看在眼里,越发好奇陆远身份,但始终没有人敢上去套近乎,生怕触碰到北凉王府的禁忌。 相比于好奇心,他们更在乎自己的小命。 队伍行至衡水城外,天色越发暗沉,眼见将有大雨落下,一行人便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此时,徐凤年正在和魏叔阳请教境界的划分,鱼幼薇战战兢兢地坐在马上,兴奋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舒羞三人如往常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马车内悄无声息,一切看起来都平静如常。 没有人注意到,陆远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凝重。 忽然,倾盆大雨当头落下,砸在马车上发出细密的鼓点声。 早有准备的陆远立即运转北冥真气,便将这大雨挡在身外,至于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鱼幼薇尖叫一声,狼狈地钻回了马车中,乍泄的春光在雨幕中一闪即逝。 徐凤年抹了把脸,策马来到陆远身边,任由雨水沿着面颊滑落,看着前方的面无表情道:“真的不行么?” 徐凤年刚开口,舒羞三人便跑到了最前方探路,半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我说过了,我教不了你。”陆远的叹了口气,释放北冥真气帮徐凤年挡住头顶的雨水,沉声道:“你已经身怀大黄庭,没必要舍近求远。” “我也说过,它太慢了。”徐凤年看了眼被隔绝在身外的雨水,眼底闪过一丝艳羡,“我要做的事很多,很急。” “你二姐说过,不让我教你练武。”陆远没办法,只能搬出徐渭熊来堵徐凤年的嘴。 “你就这么听我二姐的话?”徐凤年微笑道。 “少说没营养的屁话!”陆远抬手撤走徐凤年头顶的北冥真气,没好气道:“她是雇主,我不听她的听谁的。” “她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出三倍!”徐凤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 “本镖局不授课,想求学请另寻他处。”陆远表示自己无债一身轻,再说才三倍的银子,看不起谁呢! “那你开个价吧。”徐凤年平静道。 “滚蛋。” 徐凤年默然无语,片刻后突然道:“让你跟着应该是我姐的意思。” “然后呢?” “她一定和你说过让你拦住我,不让我进武帝城。” 陆远一顿,无奈的看了徐凤年一眼,“你们姐弟俩没一个善茬子。” “你答应了?”徐凤年平静问道。 “没答应也没拒绝。”陆远挠挠头道:“我就是个镖师,不擅长处理这些家长里短。 反正我的任务是护住你的安全,其他的都和我无关。” 徐凤年微微一笑,点点头拔马便走。 虽然依旧没有拜师成功,但他另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有陆远的保证,他就更有把握拿回老黄的剑! “等一下!”陆远突然道:“我记得你出门带了一箱子的功法秘籍,能不能借我看看?” 徐凤年回头奇怪地打量了下陆远,疑惑道:“你还需要看那种东西,不怕脏了眼睛?” “我好学。”陆远面不改色道。 别看徐凤年语气随意,他车上任何一本秘籍扔到江湖上都能让人打得头破血流。 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功法,但却能在最短时间内提升实力,不至于在应对高手时只能靠身体硬扛。 “自己去马车里拿,这种小事没必要和我打招呼。”徐凤年摆摆手,重回队伍前列和魏叔阳交谈起来。 回到队伍中的舒羞三人,看着身体干燥如常的陆远既畏惧又好奇,他们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能真气外放的高人! 性格最为豪爽的吕钱塘实在忍不住了,刚想凑到陆远身前发问,突然被陆远抬手制止。 “来了!” 吕钱塘一惊,猛地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可雨幕之下水汽升腾,稍微远点便是雾蒙蒙一片,根本看不真切。 陆远此时飞身到马车上,对徐凤年道:“讨债鬼上门了!” 徐凤年猛地勒住马,微微抬头道:“多少人?” “五个。”陆远五指轻轻律动,面色凝重道:“你别乱跑,遇事就往马车里钻。” “你说话可是越来越像我姐了。”徐凤年左手握住腰间春雷,环顾四周笑道:“什么高手,还能比你陆大高手还高?” “不开玩笑,注意安全。”陆远回了一句,心情却半点不轻松。 符将红甲,一甲子前名列四大宗师之一,后因刺杀离阳皇帝失败,被人猫韩生宣活剥了铠甲,重新熔炼后被制成金木水火土五甲,交到了皇子赵楷手上。 其中,水火木土四甲均是二品巅峰,而金甲更是有金刚境的实力! 最让陆远头疼的是,这种符甲就是种傀儡,身穿刀枪不入的铠甲,不知疲倦、力大无穷,半点内力都无! 北冥神功根本派不上用场! 按理说有李淳罡随行,他本不用担心众人安危,但从昨天开始,一股淡淡的不安便萦绕在他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身为武者的直觉告诉他! 这次截杀,会有变故! 徐凤年见陆远半天不说话,刚想问一句,突然发现身周的雨消失了。 再看陆远,站在车顶,面色凝重,北冥真气毫不吝啬地释放出来,驱散了身周方圆三丈的雨滴。 徐凤年一怔,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一红一金两尊甲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在接天雨幕中,若隐若现。 杀意冲天! 第14章 五甲来袭 金甲手持巨剑,红甲空手而立,像是两尊魔神,堵住了来人的生路。 徐凤年打量了两眼,扭头冲魏叔阳道:“魏爷爷,这就是您刚刚跟我说的符将红甲,它旁边那个您认识么?” 魏叔阳难掩眼中的震惊,骇然道:“不可能!红甲符将应该早就被人猫剥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旁边那尊金甲...我更是从未听说过!” “魏爷爷莫慌。”徐凤年眼含笑意,毫无感情道:“先让卒子去探探路,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说罢,他冷漠地看向了身边的舒羞三人,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陆远眉头微皱,舒羞三人只是二品境界,三人合力也不可能是那红色水甲的对手,若是再加上实力更强的金甲...估计也就是一个照面的事。 舒羞三人,必死无疑! 看着准备全力以赴的舒羞三人,陆远突然开口道:“你们三人可还有遗愿未了?” 三人一愣,不明白陆远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们可还有什么家人朋友,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给他们送过去,一两银子,童叟无欺。”陆远比起一根手指认真道。 他与这三人没什么交集,更没什么感情,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护这三人周全。 既然如此,不如托他送镖,互惠互利。 三人更懵了,不约而同地看向徐凤年。 徐凤年笑道:“你们都看我干嘛,陆兄问你们话,你们答就是。有什么想说的快点说,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三人闻言看向道路尽头的两尊甲人,又看看车顶表情认真的陆远,顿时面如死灰。 徐凤年的命令,他们不能不听,陆远的态度,让他们明白前方是十死无生的绝路! 雨势越大,吕钱塘突然解下背上的赤霞剑紧握在手中,梗着脖子咬牙喝道:“我吕钱塘三十岁前成名南唐,亡国后入北凉为奴,仍未失剑客之心! 如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只想我死后公子将我的骨灰撒到广陵江上! 我半生观潮练剑,死后也想与潮水相伴,望公子成全,死而无憾!” 吕钱塘的嘶吼声响彻四野,甚至盖过了雨声。 陆远沉默不语,轻轻点点头。 “我...我还有一句话想说!”吕钱塘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你说。”徐凤年饶有兴致道。 吕钱塘深吸了两口气,鼓足全身勇气,指着徐凤年怒喝道:“狗日的徐凤年! 你要不是有个好老子,你算老几! 真捉单放对,老子一个打你十个!” 话音未落,吕钱塘立刻将一枚银锭扔向陆远,纵马朝甲人狂奔而去。 陆远稳稳接住银子,无视脸色尴尬的徐凤年,强忍笑意继续道:“舒羞,杨青风,你俩呢?” “奴婢...奴婢不想死!”舒羞突然滚落下马扑倒在地,被湿衣服裹出的美好曲线抖个不停,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 杨青风倒是比舒羞多了几分骨气,但同样跪倒在地不停磕头,只是没有大声求饶。 “讨价还价?”才被骂了的徐凤年冷笑着握住绣冬。 突然,一双手从地面里钻出,直朝徐凤年胸口刺去! 陆远眼疾手快,凌空一掌拍向地面。 阴冷的北冥真气瞬间连雨水带破土而出的半截土甲冻在一起。 徐凤年很快回过神,刚想拔刀出鞘,却被陆远飞身拎到一边。 而他站立的地方,已经被一尊从天而降的黑色甲人砸了个深坑。 “金水火土都全了,那木去哪了?”脱险的徐凤年丝毫不慌,甚至还有心情打趣。 陆远突然反手一掌拍向身后,与不知何时摸到近前的绿色甲人重重对了一掌。 绿色甲人倒飞出去,被北冥阳气烫地赤红的手掌在雨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啦”声,雾气升腾。 “齐了。”徐凤年冷笑道。“看来我徐凤年的脑袋,依旧值钱啊!” 此时,舒羞已与火甲战作一团,万幸今天是雨天,火甲的真正实力发挥不出来,舒羞凭借着一身深厚的内力竟能和火甲战得有来有回,不时还能占据上风。 杨青风正硬着头皮和抵挡土甲,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身上便多了无数伤痕,鲜血顺着双臂流下,显得他那双常年赶尸养鬼的手越发苍白。 若不是魏叔阳在一旁助阵,杨青风早就被土甲撕成了两半! “魏爷爷,您去拦下宁峨眉和凤字营!”徐凤年突然高喝道。 魏叔阳闻言立马抽身,快步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怎么,舍不得让自己的嫡系无缘无故死在这?”陆远笑道。 “当然。”徐凤年点头道:“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精英,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小子,你还不出手?”李淳罡忽然从车中探出脑袋问陆远,“非要劳费我这把老骨头不成?” “您都知道为什么还明知故问,何必呢?”陆远无奈道。 “你先出手,老夫在这,你死不了!”李淳罡伸手在怀中边搓边道:“对了,如果你有余力,帮我保住那个姓吕的小子,老夫还你一份上乘功法。” “三份。”陆远斩钉截铁道。 “两份,老夫懒得出手让你占个便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李淳罡瞪眼道。 “成交!” 陆远把徐凤年往车边一扔,直奔那再次冲来的木甲。 一人一甲,狠狠撞在一起。 咚的一声,雨水激射四溅,马车也跟着微微颤抖,木甲再次倒飞出去,跌进道旁的密林中。 陆远一击得手,立马借着反震之力飞奔向吕钱塘,高喝道:“吕钱塘,退后!” 此时吕钱塘正在苦苦支撑,他刚刚挥出了此生精气神最圆满的一剑,却没想到连水甲的防御都破不开,而他座下的骏马也被金甲一剑斩为两截。 若不是他见极快,狼狈往泥水里一滚,此刻也落得和骏马一样的下场。 “陆公子救我!”眼见金甲手中的巨剑再次劈下,亡魂大冒的吕钱塘也顾不上面子,高声求救。 当! 吕钱塘落叶似的被气浪卷飞出去,头晕眼花地落在地上,只觉耳中全是回荡不休的钟鸣声。 在他前方,陆远赤金般的双手一手抵住巨剑的锋刃,一手握住水甲拳头,浑身真气磅礴,衣衫鼓荡不休。 神威凛然如天人! 徐凤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高喝道:“技术活!当赏!” “你别逼我抽你啊!”陆远一人战两甲,仍有余力笑骂道:“老子只是镖师,不是你家的杂耍艺人!” 徐凤年没说话,脸上笑意愈浓。 符将背后的操控者似乎早就预料到陆远的出现,土甲和火甲突然舍弃了面前的对手,齐齐朝着陆远冲来。 陆远察觉到身后的杀意,瞬间便将北冥真气运转到了极致,抓着水甲的手用力向下一顿,水甲直接被砸进了地里。 金甲不为所动,竟舍弃了手中的巨剑,张开双手想抱住陆远,让其他三甲给陆远致命一击! 陆远立马就察觉出金甲的意图,飞身而起,一脚踹在金甲胸口,反身和已经近前的火甲木甲对了一掌,接着气沉丹田,重重坠下,将刚刚从土里钻出的土甲又踩了回去。 光这一手,就让车队中众人看呆了,就连走出车厢的李淳罡,都忍不住赞叹地点点头。 陆远飞身退出包围,微微换了口气,心神却没有半点放松。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刚才那几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且他很确定,雄浑的北冥真气,大半都被五甲身上精心制作的符甲卸去,并没有伤到五甲的根基。 果然,五甲晃晃悠悠地重新站起身,行动间没有分毫迟缓。 “果然是北凉王府的好狗。” 五甲身后忽然冒出一个身穿斗笠的蒙面人,用不阴不阳的声音沙哑道。 “天赐金刚境...啧啧,徐骁的运道还真是不错,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陆远听见这个声音,心中的不安瞬间被放大到了极致,警惕地后退了两步,冷声道:“你就是后手?” “也不知道天赐金刚境和普通的金刚境有什么区别!”来人抬起斗笠,露出一双怨毒疯狂的眸子,自顾自道:“过来。 让我尝尝你的血!” 第15章 一剑仙人跪 “口气挺大。”陆远挽起袖子,淡淡道:“要觉得自己牙口好,就尽管过来试试。” “好啊!”斗笠人狂笑一声,越过五甲冲向陆远。 招未出手,便已杀机毕现! 看着一动不动,似乎被吓傻了的陆远,斗笠人虽感不妙,但手上的动作却又快了几分。 一双惨白手掌,带着连大雨都浇不散的缕缕黑紫轻烟,径直拍向陆远面门。 可离陆远越近,斗笠人越觉古怪。 虽然他们慢了北凉谍子一步,没有找到紫禁山庄众人尸体,无法判断陆远的功法,但徐渭熊平安回到北凉是事实。 根据其他杀手的说法,陆远刀枪不入,若不是金刚境,也是名浸淫横练功夫天赋异禀的二品小宗师。 但陆远此时的表现,怎么和没练过武的少年一样呢? 李淳罡站在马车上,视线越过五甲,看着斗笠人不屑道:“蠢货!” 就在斗笠人将要拍上陆远时,却突然收招后撤。 常年在生死间游走的经验,让他在最后关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可惜已经太迟了。 “想走?”陆远眼神一变,一把抓住斗笠人的胳膊,笑道:“急什么,不是说要喝我的血么?” 斗笠人神色大变,感觉到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地向陆远体内涌去。 “你......”斗笠人刚说一个字,便吃了个金光闪烁的大嘴巴,嘴里牙齿瞬间掉了大半,鲜血将剩下的话全堵了回去。 情报有误,陆远竟然隐藏的如此之深! 难怪杨春亭和紫禁山庄那名伪指玄会死在他的手中。 这世上竟有如此邪门不讲理的功法! 斗笠人本就不以内力体魄着称,全靠一手独一无二的杀人法门取巧得了个伪指玄。 要论杀人,十个紫禁山庄的伪指玄都不够他杀的。 但要论内力,他连被陆远吸干的杨春亭都不如。 此时他被陆远双手牢牢制住,什么技巧都施展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辛苦练出的修为跌到了二品。 “你基础也太差了吧?”看着丹田中几乎不见上涨的真气,陆远杀人诛心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你师父没告诉过你这句话么? 你这也不行啊!” 斗笠人面色一变,突然张开嘴巴飞出三道黑光,射向陆远的双眼和人中。 这是他的保命功夫,迄今为止从未失过手!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陆远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死在百绝针下,更没有松开他躲避,只是眨眨眼,三根专门用来破横练武者的毒针就被弹飞出去,落在地上被污泥掩盖。 “你...你的罩门呢?!”斗笠人惊恐万分,一边吐着鲜血一边含糊道。 “你猜。”陆远微笑道,随手将被吸干的斗笠人扔在地上。 “不...”斗笠人勉强爬起身,刚想开口,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意识迅速消失,圆睁的眼睛中,满是疑惑和惊恐。 见金甲突然出手斩杀斗笠人,陆远也愣了下,没等他反应过来,五甲竟一拥而上,将斗笠人的尸身锤成了肉泥,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小子,干得不错。”陆远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留下五甲,李淳罡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 “看好了,两份秘籍一并还你。” 话音未落,李淳罡已经松开油纸伞,任由伞悬停在空中。 只见他伸指轻弹,一粒水珠已经飞出。 瓢泼大雨中。 珠成线,线化剑。 陆远眼看着雨珠化作白虹,刺穿雨幕,无声无息的洞穿了落在最后的水甲。 水甲如遭雷击,僵硬地扑倒在地。 “这是第一份。”李淳罡腰板挺得笔直,看向雨幕深处,喃喃道:“还不退么?” 话音未落,他已持伞一步出现在水甲身侧,扫了眼已经不见踪影的剩余四甲,轻笑道:“陆小子,看好了!” 陆远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看着李淳罡的一举一动。 收伞。 漫天雨水倒卷冲天,浓重的剑意将乌云分成了数块。 举伞。 剑意裹挟着雨水,以油纸伞为始,形成一道接天连地的水龙卷。 刺! 雨水混杂着剑意,顺着油纸伞涌入了水甲体内。 震撼人心的天地异象中,几乎同时响起了两声轻喃。 一个语气满怀追忆,一个语气充满向往, “一剑仙人跪!” 雨势骤歇。 萦绕在陆远心头的不安突然烟消云散。 ...... 大战过后,在李淳罡的建议下,徐凤年带着舒羞三人争分夺秒地研究水甲,想在生机消散前多留下几分符甲神妙。 陆远没有去凑热闹,坐在马车顶,出神地望着远处,手指不自觉地弹动着。 “小子,秘籍还你了,学不学的会就看你自己了。”李淳罡见状笑道:“别太急,当心走火入魔。 老夫的绝技,岂是随意便能吃透......” 李淳罡忽然闭上嘴。 因为他顺着陆远视线方向,看到了一棵树。 树干粗壮,枝繁叶茂。 和其他树不同的是,树干上多了无数或深或浅的伤痕。 伤痕有剑意! 李淳罡沉默半晌,突然轻喝一声唤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陆远。 “前辈有事么?”陆远茫然道。 “你想不想学剑?” “前辈何出此言?”陆远有些诧异。 “从头跟我练十年,我保你成为天下第一!”李淳罡认真道。 陆远挠了挠头,笑道:“前辈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而且若要练前辈的法门,我这身功法是不是要废了啊?” 李淳罡盯着陆远看了会,忽然叹气道:“算了算了,你那法门不比我的差,好好练,未来十大高手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特娘的什么破世道,好苗子竟然都不愿意练剑,真他娘的活见鬼了!” 李淳罡边叹气边摇头,骂骂咧咧进了车厢,忽又走出来对陆远沉声道。 “小子,武学一道不讲投机取巧,循序渐进才能走得更远。 你这门功法虽是你立身之本,但你若沉迷于此,未来必与武道巅峰无缘。 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你为天赐金刚境,又有一门直通大道的法门打基础,这是天下人头嗑出血都求不来的机缘。 你扪心自问,如果你对你的功法真的如臂如指运转如意,那五甲还能逃掉么?你还会担心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巅峰指玄么?” 李淳罡说的又急又快,最后朝陆远翻了个白眼,重新钻进了车厢。 陆远愣了片刻,突然盘膝坐在车顶,先是默默运转了一遍金刚不坏的法门,身上金光流转不定,将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金人。 下一刻,陆远改为运转北冥神功,只听陆远体内隐隐传出一股异响,如鲲鹏振翅,如海潮倒卷,连绵不绝,惊得马车内的姜泥和鱼幼薇惊恐的抬头向上看去。 此时徐凤年已经将符甲纹路强记在心,见陆远这副模样,便忍不住问身旁的青鸟,“他这是怎么了?” 青鸟羡慕又警惕地看了陆远一眼,脆生道:“陆公子这是在悟道。” “指玄升天象?还是一步成陆地神仙?”徐凤年开玩笑道。 “公子莫要说笑了。”青鸟淡淡道:“陆公子并未突破,但今日之后,天下谁都不能小觑陆远这个名字。” 徐凤年愣了一下,又看向陆远,心中有片刻五味杂陈。 可以一想到自己二姐,他又释然地笑了笑。 再厉害又能怎样?还不是我徐凤年的姐夫! 马车内,李淳罡一边抠脚一边笑道:“算是有悟性,不枉我费那么多口水。” 说罢,他眯着眼睛闻了闻手指,声如蚊喃道:“没想到啊,老了老了......还能教个板上钉钉的陆地神仙!” 第16章 赵勾 “多谢前辈教诲!”行功完毕的陆远跳下马车,对马车郑重行了一礼。 “你自己悟的,干我何事?”李淳罡不耐烦道:“快点赶路,老夫可不想在荒郊野岭过夜!” 陆远无奈一笑,李淳罡这份恩情不小,直接点明了他的症结所在。 系统给功法,圆满无缺不假,却是硬塞进陆远体内的,还没有彻底变成他的东西。 空有术而不知其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永远无法发挥出顶尖功法的真正实力! 此时,宁峨眉等人也带人赶到,这一次没有火甲堵截他们,变成了一金刚四二品的阵仗。 宁峨眉率兵拼死作战,加上中途赶到的魏叔阳帮手,倒是留下了那四名二品的性命。 跑了的那名金刚境,按魏叔阳的话说,也只剩下半条命。 陆远没有掺和徐凤年对凤字营恩威并施,还特意站远了些,默默研究自己的功法。 队伍再次行进,大难不死的吕钱塘容光焕发,隐隐和舒羞杨青风拉开了距离,看向两人的眼神中满是不屑。 只不过他还会时不时偷看徐凤年的脸色,根本不敢靠近徐凤年身边,生怕那柄春雷突然落到他脖子上。 为了活命,他在队伍里寻摸了一圈,最终决定腆着脸凑到陆远这位与世子关系甚好的高人近前,用热脸贴起了冷屁股。 “老吕,我就是镖师,不需要人来保我的人身镖。”陆远看着寸步不离的吕钱塘无奈道:“你之前那股豪情壮志哪去了? 话说都说了,现在装缩头乌龟有什么用?” 吕钱塘黑脸一红,魁梧的汉子竟有些羞惭道:“这不是活下来了么。” “我先说好,钱是不退的。”陆远淡淡道:“你放心,等你死了,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把你撒到广陵江里去。” “我不是要退钱。”吕钱塘瓮声道:“我只是想答谢恩公救命之恩。” “别谢我,要谢就谢马车里那位前辈。”陆远对吕钱塘似笑非笑道:“对了,你知道那位前辈是谁吗?” “恕在下眼拙,只看出前辈剑意雄厚,剑术高超,定是那名满江湖的前辈名宿,但我实在认不出是哪一位。”吕钱塘挠着头道。 “你可知三尺木马牛?”陆远轻声道。 吕钱塘面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看了眼马车,结结巴巴道:“难道他...他就是...李....” 世间学剑游侠,谁不崇拜李淳罡? 他练剑,不就是为了成为李淳罡那样的人物么? “别说我没提醒你。”陆远拍拍吕钱塘的肩膀,笑道:“保你是前辈的意思,我估计他是看你天赋绝佳,想收你为徒! 机会给你了,好好把握吧。” 吕钱塘怔在原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半晌突然跳了起来,欣喜若狂道:“谢前辈指点!” 说罢,转身向马车飞奔而去。 陆远松了口气,整天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着实在是不好受,相比之下,他倒宁愿跟那不苟言笑的青鸟多说两句。 虽然他对青鸟没感觉,但起码养眼啊。 陆远收敛心神刚准备继续钻研功法,突然听见砰的一声闷响,一个庞然大物从他头顶飞过重重摔落在地,紧接着身后响起了李淳罡的怒骂。 “陆小子,老夫这不是开善堂的,别什么货色都往我这塞! 要教你自己教,老夫没那功夫!” “......”陆远看着灰头土脸的吕钱塘,有些无奈道:“没事吧?” 吕钱塘没有说话,默默起身跟在陆远身后,半晌才说道:“前辈,真的是李前辈要救我么?” “嗯。” “我的天赋真的很差么?” “还行吧,二品小宗师,在我老家都能称霸一方了。” “那前辈为什么不愿教我?” “可能你长得不好看吧。”陆远勉强找个了台阶。 吕钱塘看着陆远那张让人连嫉妒心都生不起来的面容,将脏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还想再问,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脸色一变,立马快步离开。 徐凤年看着吕钱塘的背影,笑道:“说实话我有点羡慕你了。”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个好姓氏。”徐凤年勾肩搭背开玩笑道:“陆远,陆地神仙,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 要不我回去和徐骁商量一下,明天我们全家都改姓陆算了,沾沾你的运气,到时候满门陆地神仙,听着可比什么四世三公霸气多了!” “那你得能抗住你二姐的打。”陆远斜了徐凤年一眼,淡淡道:“别以为有了大黄庭,你姐就揍不动你了。” “...跟你聊天真没意思。”徐凤年摇摇头,从怀中掏出几本秘籍递给陆远,“你要的秘籍,我帮你挑选了下,省得你费工夫。 内功心法你不缺,兵刃你也不用,我就帮你选了几本拳脚轻身的秘籍。 对了,那羊皮老头...真是当年的春秋剑甲?” 陆远快速翻看着秘籍,心不在焉道:“你不是都看见了么?” “看见归看见...”徐凤年回头看向马车,皱眉道:“但这也太没有高手风度了吧?” 陆远翻看秘籍头也不抬道:“所以你现在不是高手。” “......” 之后再意外发生,一行人赶在黄昏前顺利进城。 陆远没有去管徐凤年如何敲打官员、草灰蛇线的为北凉基业谋划,而是选了处僻静院子,认真研究徐凤年送的秘籍。 “《五云掌》《灵宝拳》《踏枝寻幽》,名字都还起的怪好听的。” 雨后的木味混杂着芭蕉的清香飘荡在院中,陆远也不动用内力,只是单纯按照秘籍上的招式缓缓舒展身体,带起阵阵清风,吹落了枝叶上晶莹的水珠。 半个时辰后,陆远伸了个懒腰,将三本价值万金的秘籍随手丢在旁边,深吸了口气,平静道。 “看这么久了,该出来了。” 院子的阴影中,忽然冒出一个蒙面身影,对着陆远恭敬道:“拂水房贾三见过陆先生。” “你是北凉的人?”陆远皱眉道:“找我何事?” “四方镖局出事了。” 话音刚落,整座院子瞬间变得死寂。 贾三身经百战,见过无数生死,甚至能毫不犹豫自裁保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恐惧为何物。 但此刻面对面无表情的陆远,他的汗水竟不受控制地涌出,沾满无数谍子鲜血的双手微微发凉,止不住地颤抖着。 陆远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谁做的?” 贾三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应该是赵勾。” “我不要猜测。” “军师吩咐过,让我们如实相告。”贾三越发觉得气息不顺,强撑道:“对方没有留下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卑职也不敢妄下判断!” “那你凭什么说是赵勾!”陆远厉喝道。 “因为卑职和那帮人打交道最多,所以最为熟悉他们的做事风格!”贾三急促道:“离阳境内,能做到来去如风不留痕迹的,除了我们拂水房,就只有赵勾了!” 贾三的腰深深弯了下去,恨不得用脑袋顶住脚面。 陆远不说话,他也不敢动。 他虽然是拂水房的老谍子,但他也不知陆远是何身份, 不过他很清楚,一个能让军师亲自下令,派出十六名拂水一等房游隼保护其家人的主儿,绝对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福伯可有事?”陆远一字一顿道。 “无事,只是受了些许惊吓。” 话音刚落,贾三便察觉到杀气渐渐散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替我转告军师,这份情我陆远记下了。” 贾三心神震动,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转告军师? 我也配? “青阳县可有赵勾的据点?” 正不知所措的贾三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心中已猜到陆远要做什么,连忙劝道:“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您......” “算了,你走吧。”陆远轻吸了口气,强压怒火道:“你不能担这个干系,这城中有人比你更合适!” 贾三愣在原地,直到陆远走远才缓缓回过神。 他反复念叨了好几遍陆远的话,突然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乖乖...这位爷,不会要让世子背黑锅吧! 第17章 太安不太安 湖边,微风轻拂,杨柳依依。 徐凤年一边侍弄着烤鹅的火候,一边道:“这晋兰亭不去养鹅真是可惜了,青鸟,你去请陆远,让他过来尝尝这难得一见的好鹅。” 李淳罡拿着支鹅腿啃的满嘴是油,含糊道:“你请了他未必来,那小子刚刚有所得,可不像你是闲人一个。” “那可未必。”徐凤年抬起头,看着远处出现人影笑道:“你看看,我还没请呢,人就闻着味儿来了。” 李淳罡翻了个白眼,突然动作一顿,皱眉含糊道:“谁惹这小子了?” 徐凤年笑容尽散,看着越走越近的陆远,对李淳罡轻声道:“老前辈,他要是冲我来的,你可得护着我点。” “你小子抢他媳妇了?”李淳罡满脸看热闹的表情。“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可能发这么大火。” “老前辈别开玩笑了。”徐凤年悄悄往李淳罡那侧挪了挪,“您这话传出去,不用别人,我二姐就能先宰了我。” 几人身旁那群被圈住的大鹅,在陆远刚出现时便慌乱地随地便溺扯着嗓子乱叫,等陆远到了近前,又一声不吭,全都挤成一团缩在角落, 青鸟下意识挡在徐凤年身前,警惕地看着浑身杀意的陆远,姜泥连大气都不敢喘,默默缩到了徐凤年身后。 “小子,发生什么了?”李淳罡看着站定的陆远皱眉道:“要是徐凤年这小子招惹了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打个半死如何?” 陆远摇摇头,沉声道:“徐凤年,能不能帮我个忙?” “叫我小年就行。”徐凤年探出脑袋,露出和看见二姐时一样的笑容:“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陆远没心情再和他斗嘴,继续道:“我想问你要件东西。” “要什么?” “登州青阳县附近的赵勾据点。” 徐凤年一怔,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四方镖局出事了,我要回去看看。” 陆远说的云淡风轻,但徐凤年从他的话语中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你应该知道赵勾背后是谁吧?”徐凤年郑重道。 陆远点点头。 赵勾,离阳专门建立用来制约江湖武夫的秘密机构。 对待以武犯禁不遵号令的武林中人,往往就是格杀之后传首江湖。 除了天下有数的十大高手,江湖上没有谁不畏惧赵勾。 徐凤年知道拂水房每年要和赵勾打多少交道,眉头愈紧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太冒险了,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 这件事不如交给徐晓去办,保证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你会让人替你报仇么?”陆远反问道。 徐凤年一怔,半晌才轻声吩咐青鸟道:“去把拂水房在青阳县的密档拿来。” 青鸟领命转身离去,不多时便回来,将一个信封递给陆远。 “我欠你一份人情。”陆远将信封放进怀中,对着徐凤年认真道。 徐凤年勉强回了个笑容,眼神复杂地目送陆远离去。 “当年女子剑仙吴素,何等英姿,最后却遭小人暗害,还无人替她报仇,真是可怜啊!”李淳罡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徐凤年突然紧握住左侧春雷,冷声道:“李前辈,莫要说了。” “我可以不说,你能忘了么?”李淳罡不屑地看了徐凤年一眼,“北凉王世子?哼!” 徐凤年不再说话,转向湖面,双拳紧攥,嘴唇抿成一线,背影凄凉。 和在母亲坟前一般无二。 ...... 颍椽县城门处。 城门口站满了凶悍的军士,喝骂着阻挡想要出城的百姓,如驱猪羊。 颍椽东禁副都尉唐阴山领兵站在城外,眼神阴沉地望着远方渐起的一线烟尘。 他发迹已是春秋国战的尾声,靠着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劳在这颍椽得了个领兵二百的实权官衔。 和大部分后期发迹的离阳将领一样,唐阴山只听过徐骁的事迹,并未看到徐骁如何马踏六国,将信将疑下,连带着并未对北凉悍卒有多少敬畏。 对于恶名昭着的徐骁,他只敢在心底腹诽几句,但对那名蒙祖荫锦衣玉食的北凉第一败家子,他是一万个看不上。 昨日他本想借着迎接车队,给徐凤年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没想到这败家子还挺机灵,竟绕道直接进城。 但今日,说什么都不能让北凉士兵进城! 想到今天若是顺利拦下凤字营,消息直达天听后的泼天富贵,唐阴山心底就忍不住泛起一股火热。 就在他要命手下列阵时,身后突然传来嘈杂的喝骂声。 唐阴山眉头一皱,对身边的亲信道:“去看看,准备关城门。若是有人借机生事,统统打杀了!” “是。”亲信领命向前去。 “准备!”唐阴山鼓足中气高喝道:“列阵迎......”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唐阴山的命令。 他恼怒地回过头,却愣在马上。 只见本应该关闭的城门,竟被开到了极限! 而城门内侧的铁木上,赫然多了两个深深的拳印! 一袭白衣从拱门中缓缓走出,在他身边,围满了战战兢兢举着长枪的士卒,高喝着命白衣停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随着白衣脚步缓缓移动。 “大胆!”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唐阴山大怒道:“何方宵小,竟敢在城中闹事!” 当年徐骁马踏江湖后,离阳官场对上江湖人士都天然多了几分优越感。 哪怕见识到了陆远的实力,唐阴山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背后有赵勾。 离阳江湖中,除了那个三入皇宫的曹长卿,哪怕尊贵如龙虎山都不敢轻视赵勾。 看这模样,估计又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弟子出门游历,不晓得轻重利害。 可惜了,又一个武林世家要被传首江湖了。 唐阴山心里想着可惜,嘴角的讥讽却越浓郁。 “麻烦让让,别挡路。”陆远淡淡道。 唐阴山闻言一愣,忽然狞笑道:杀!” 跟在他身边的两百名军士熟练地摆出阵型,刀盾在前长枪在后,盾牌缝隙间伸出无数闪着寒光的强弩,像一面墙似的朝着陆远徐徐推进。 看热闹的百姓们见状连忙四散奔逃,生怕误伤到自己,只有几个青皮无赖又往前凑了凑,不愿错过这难得一见的围杀江湖人士,也好让日后喝酒多几分谈资,少花几文酒钱。 一直在克制怒火的陆远眼珠微微泛红,轻喝道:“敢有挡路者。 生死自负!” “放箭!”唐阴山不为所动,这种愣头青他见过太多,当年比这更狠的话他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整齐的机簧声响起,无数支闪烁着寒光的利箭尖啸飞出,直奔陆远而去。 陆远轻吸了口气,缓缓向前走去。 第一步,北冥真气汹涌而出,将身边士卒掀翻在地。 第二步,利箭在空中四分五裂,散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第三步,一道白影洞穿军阵,身后留下一地惨叫声。 唐阴山慌乱中想拔刀,他握刀的手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将拔出半截的钢刀轻轻按了回去。 “敢问...高人尊姓大名?”看着面无表情的陆远,唐阴山强挤出一个笑脸,颤声道:“在...在下...东” “看清我的脸。”陆远轻声道:“记住我的模样了么?” “记...没记住!”生死威胁下,唐阴山果断闭上了双眼。 “我劝你最好记下!”陆远冷冷道:“然后帮我带句话。” “福伯若有事,太安城就别想太安!” 第18章 怒火 三日后 登州上水城。 天刚朦朦亮,一名青衣小厮便打着哈欠打开大门,拿着笤帚开始洒扫灰尘。 刚从门里扫到门外,睡眼惺忪的小厮突然感觉自己的笤帚碰到了什么东西,睁开眼睛,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双破旧的靴子。 他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此人身上白衣虽是上好的蜀锦料子,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脏得像是赶了几百里路都没换。 他本能地撇撇嘴,便想对这个打扰自己干活的脏鬼说两句风凉话,可看到眼前人的容貌时,又十分自然地低头恭敬道:“贵客是要订衣服么?” 乖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这气度,这相貌,感觉上次来自己铺子选料子的登州刺史家大小姐都比不上! 小厮还在窃喜自己反应快没冲撞贵客,就听见来人沉声道:“你们这就是翠云轩?” “贵客明鉴,整个登州就只有我们一家翠云轩!”小厮的话语中流露出淡淡的傲气,微微挺直腰板道:“整个登州,再没有哪家绸缎庄有比我们家更好的料子,也没有哪家比我们家师傅手艺更好! 据说我们家师傅是从宫中学的手艺,就连刺史家的小姐都对师傅做的衣服赞不绝口呢!” “我怕找错了。”陆远扫了眼门口挂着的描金招牌,又看向小厮轻声道:“你也是翠云轩的人?” “贵客好眼力!”小厮奉承道:“小的正是翠园轩的学徒。” “学徒?”陆远皱眉道:“你来这多久了?” “上个月刚来。”小厮倒是个机灵人,见陆远面露不悦连忙找补道:“贵客您放心,我只是帮您介绍料子,做衣服都是我们店师傅亲自过手,小的没那个福气,碰都碰不得!” 陆远眉头舒展开来,淡淡道:“我想做一身衣服,不知你们店的师傅都在么?” “都在都在!”小厮欣喜道:“我们掌柜的也在,只是这个点还没起。 您先进店坐坐,我去帮您请我们掌柜的。” “不必了,我可以等。”陆远往怀中一摸,想了想,数出十文钱递给小厮,“你去帮我买笼包子,要城东那家。” 小厮笑着接过钱,转过身就在心底暗啐一口。 看着人模狗样,出手却这么穷酸,白白让老子浪费半天口水! 看着小厮消失在街角处,陆远便进了翠云轩,顺手关上大门,气定神闲地坐在屋中。 过了没多久,后屋突然响起一个泼辣的女声。 “王五!王五!”一名风韵犹存的三旬少妇边系着腰带,骂骂咧咧地从后面走出,尖声喝道:“惫懒货!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开门......” 少妇看见陆远一惊,慌忙道:“你是什么人?!来人啊!抓贼啊!” “别装了。”陆远平静道:“赵勾二等谍子,血绸。” 血绸面色一僵,缓缓道:“你是谁?” “还要装?”陆远挑挑眉毛道:“还是说你们赵勾得罪人太多,连仇家都辨不清了?” “久仰陆先生大名,未能远迎,还望勿怪。”血绸双手缩在袖中,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翠云轩,永徽七年设,二等谍子一人,三等谍子五人,监视登州官员和北凉来人,无要事不动。”陆远手指轻敲椅子扶手,看着低垂脑袋的血绸淡淡道。 “六日前,包括你翠云轩在内的五处赵勾据点均派出好手齐聚青阳县,袭击了一个镖局,我没说错吧?” “陆大人说的一字不差。”血绸点点头。 陆远眯起眼睛,轻声道:“我在等你们人到齐。 你在等什么?” 血绸闻言猛地瞪圆双眼,单手扯下衣服扔向陆远。 宽大的袍袖挥舞而起,上面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只看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陆远微微低垂目光,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下一刻,后堂响起了刺耳的机簧声,陆远身后的屏风上瞬间多了几个大洞,短矢直射他后心。 与此同时,华贵丝滑的料子不知被谁抛出,当头朝陆远罩去,四名老妪紧跟着冒了出来,双手持短刀用力刺向他的脖颈。 所有兵刃上,都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就算是金刚境武者,没有解药也撑不过一炷香! 赵勾眼中,天下无不可杀的武者! 金刚境又如何! “才五个么...”陆远轻声自言自语,随意地拍了拍扶手,头顶地蜀锦立刻四分五裂。 四名老妪见状一惊,出招愈发一往无前,分明是存了以命换命的心思。 此时,翻飞的衣物中,兀地钻出一柄软剑,灵蛇般在空中来回抖动,直刺陆远的双眼。 衣物后的血绸笑容越发残忍,她浸淫这手灵蛇出洞多年,光是死在此招下的二品小宗师,就不下十位。 而她最引以为傲的战绩,就是靠着这招在床榻间杀了名金刚武者! “赵勾,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个轻笑嘲讽的声音,血绸脸色突变,想要变招已经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四名老妪倒飞出去,将四周高垒的绸缎卷撞翻,瞬间被埋了起来,再无声息。 而那柄如灵蛇般的长剑,被陆远两指夹住七寸,剑身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血绸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竟然被吸在软剑上,体内真气正源源不断向陆远体内涌去。 “吸......”血绸震惊之下便想揭穿陆远的真面目,可她强提真气的那声怒吼还没出口,人已经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门上,胸口多了个深深的掌印,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陆远。 陆远站起身,扯过一块布料擦了擦手,无视了这一地狼藉,缓步开门走出。 门外,行人渐多,摆摊的小贩,走街串巷的挑夫,衣衫褴褛的乞丐,脸上带着红唇印的纨绔公子,各式各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冲上云霄。 一门之隔,已是两个世界。 陆远像没事人一样走到乞丐面前,乞丐哑着嗓子呕呀了半天,竟是个哑巴,指手画脚地冲陆远比划半天。 陆远看着不断朝他磕头的乞丐,又看了看天,叹了口气,伸手从乞丐碗中那少的可怜的铜板中,数出十枚放进怀中。 乞丐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把钱抢回来还是放声呼救。 “易容的不错,细节也很到位。”陆远看着乞丐脏兮兮的脸认真点评道:“但你忘了一件事情。 乞丐如果能起得这么早,那他就不会是乞丐了。” 砰! 缺口的瓷碗冲天而起,一柄匕首从散落的铜钱中飞出,直刺陆远的胸膛。 “死!”乞丐高喊道。 乞丐的话仿佛是一个号令,小贩忽然将锅一掀,从柴禾堆中抽出一柄长剑,飞身刺向陆远后脑; 挑夫抽出扁担,伸手一振,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亮银长枪,高喝一声捅向陆远后心。 陆远冷冰冰地看着眼前化妆成乞丐的小厮,伸指一弹,匕首断成数截,接着一掌按在了他头顶,发动北冥神功! 身后一枪一剑已经赶到,陆远将被吸干的乞丐扔了出去,身形一转,一手握住枪尖,一手握住剑刃,北冥神功全力运转,掀起一阵无形气浪。 就在这时,那名被吓得瘫坐在地的纨绔子弟目光一寒,再不见那副被掏空的体虚模样,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陆远身后,双掌重重拍出。 看那浩大的声势,此人竟然是名伪金刚武夫! 陆远头也不回,抛下了瘫软的小贩和挑夫,反手和纨绔对了一掌。 纨绔面上立马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气血翻腾下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抽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真气被吸得涓滴不剩。 “陆远!你得罪了赵勾,离阳再无你安身之地!”乞丐趴在地上气若游丝,眼神怨毒道:“你身怀魔功,天下江湖也容不得你!” 陆远不为所动,凌空拍出四掌,送他们上了路。 紧接着陆远将四人全部搬进了翠云轩,又在门口等了片刻,见没有人来,便催动北冥阳气,将店中的绸缎点燃。 直到火势再也无法控制,陆远才缓缓向远处走去,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凄厉的喊声。 “走水啦!” ...... 看着变成一团火炬的翠云轩,围观的人神色不一,担忧、欣喜、好奇、惶恐不一而足。 而其中一名圆滚滚的胖子脸色惨白,脸上的肥肉不停颤抖着,半天都说不出话。 作为翠云轩隔壁的绸缎庄老板,虽然他最大的对手没了,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一场火,直接烧去了他三年的苦功。 就在他心灰意冷想着与店共存亡时,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哪个天杀的乱扔东西!”胖子捂着脑袋回头怒喝,却没有一人搭茬。 他凶巴巴地扫了眼众人,又看向地面,发现是个纸团,捡起一看,里面包着个不大不小的鹅卵石。 “混...!”胖子还想再骂,突然瞪大眼睛,连忙将那团纸塞进怀中。 天老爷的!竟然是张一万两的官银票! 菩萨显灵苍天保佑,小的回去定日日吃斋供奉香火不断,给您重塑金身! 陆远看着那名胖子做贼般挤出人群,飞也似地向家中跑去,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最后一处据点也除了。 他也该回家了。 第19章 一口气 傍晚 青阳县。 陆远看着头顶的镖局匾额,神色有些无奈。 匾额上四方二字不知被谁砍了几刀,已经模糊不清,门框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陆远摇摇头,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忐忑,轻吸了口气,缓缓推开了镖局的大门,迎面突然劈来一柄巨剑。 陆远目光一凝,不闪不避,一拳击出直砸向出手者面门。 当的一声! 巨剑被高高弹起脱手而出,陆远猛地收住手,看着惊魂未定的吕钱塘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 又从生死间走了一遭的吕钱塘汗如雨下,半天回过神,结巴道:“我...我来帮忙。” “帮忙?”陆远皱眉问道:“凤年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吕钱塘恭敬道:“我怕赵勾狗急跳墙,先生顾不周全。” “你自己?凤年同意了?” “世子并未阻拦。”吕钱塘坦然道:“他说这是我自己的运道,让我自己看着办。 但我来此并无他意,只想报答先生的救命之恩! 既然先生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 在吕钱塘将要踏出门槛时,陆远突然开口道:“算了,来都来了,如果你不介意,就来我们镖局的当镖头吧。 我们这比不上清凉山家大业大,一月十两银子,每趟按镖物的酬金分红。 愿意你就留下,凤年那里我替你去说;不愿意你就当我没提过这茬,你想去哪就去哪。” 吕钱塘一愣,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他来此纯粹只是为了报恩,未想到他发自本心的行为,竟然能让他能脱离北凉王府! 吕钱塘不疑有假,八尺高的魁梧壮汉,眼圈已经微微泛红。 想当初自己为了一本《卧龙岗驭剑术》,潜入王府被擒,自那以后生死都不由己。 今日重获自由,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陆远远去的背影,吕钱塘重重跪倒在地,朝着陆远磕了三个响头,将地上的青砖磕得粉碎。 陆远头也不回,朝身后摆摆手道:“我这不兴这个,磕碎的青砖从你月钱里扣。” 吕钱塘一愣,舔了舔流到嘴边的鲜血,突然放声大笑,眼中满是泪水。 “怎么了?”听到声音的福伯从屋中走出,当看见陆远后愣了下,旋即颤声道:“远...远儿?” “福伯,陆远回来了。”陆远躬身行礼道:“给您老添麻烦了。” 周福紧紧抿着嘴唇,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在颤抖,想要说话却害怕在晚辈面前丢脸,只能默默重重拍着陆远的肩膀,重重点了点头,又狠狠摇了摇头。 看着福伯几乎全白的头发,陆远一言不发,悄悄矮下身子,让福伯拍得更顺手些。 “好!好!”周福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哽咽道:“平安回来就好!” 陆远笑笑没有说话,将福伯扶进屋中。 屋里的陈设和他离去时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炉火烧得正旺,在这寒冬腊月,勉强算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两人相对而坐,周福眼神闪烁不定,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不说不出口,沉默的屋中,只剩木炭的噼啪声不停响起。 陆远看着福伯,见他除了苍老了几分,并没有什么大碍,总算放下心来。 如果福伯真出事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前身投水自溺,他穿越来后虽然重活,却受了严重的风寒。 家中无银无药,福伯为了给他治病,背着他徒步去了邻县,在人家药铺门口跪了整整一天。 若不是路过行人瞧福伯可怜,给福伯凑钱买药,福伯都准备和邻县的大户人家签一份卖身契换银子。 陆远永远忘不了清醒之后,福伯云淡风轻地安慰他,然后躲到屋外嚎啕大哭。 那种纯粹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善意,让他对四方镖局有了家的感觉。 而福伯,就是他唯一且最重要的家人。 周福见陆远有些恍惚,关心道:“这一路累坏了吧,你先坐,我烧点水,先把你那身脏衣服换了再说。” “福伯你坐,不用忙。”陆远连忙阻拦。 “歇你的,这点活累不着我。”周福阻拦道:“臭小子,不声不响修出个金刚境,我当年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这样也好,你父母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周福说着打开门,却发现门口多满满一大桶水,旁边吕钱塘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福一愣,旋即笑着拍了拍吕钱塘的肩膀,进了屋,一边生火一边感叹道:“臭小子,比你爹娘和我都有能耐。 二品小宗师当杂役...没想到一大把年纪还能享这种福!” “福伯,好日子在后面呢,您以后就踏实过日子,该我替您遮风挡雨了。”陆远认真道。 周福神色一动,使劲眨了眨眼睛,语气如常道:“小远啊,你去忙的你的大事,不用管我。 我老了,除了给你添乱,也做不了什么了。” 周福朝身后摆摆手,制止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啊,但事实如此。 我三岁打根基,五岁习武,二十三岁出师游历江湖,与人争勇斗狠过,被人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磕头叫爷爷才逃得一命,然后呢?还不是要报喜不报忧,那口碎牙又多难咽,我比你有数。 当年我回家后和你一个德行,白天兴高采烈地吹嘘自己武艺如何精进,晚上躺在床上疼的直打滚,一夜都睡不着。 你自小便懂事,待人也谦和,难与人结怨,可有些时候麻烦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虽说咱们镖师讲究‘三分保平安,’遇事带三分笑让三分礼,但说句难听的,这世上胡搅蛮缠的人还少么?你敬他一尺,他得寸进尺,退无可退之下,难免要结仇怨。” 周福拨弄了下炭火,双眼也跟着燃烧起来,语气越发深沉道:“你虽是一品宗师,可福伯还是想多句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当年比我武功高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都阴沟里翻船,活得还没我一个四品武夫长。 更何况你这趟接的是北凉的镖。” 陆远顿了下,轻声道:“福伯,你都知道了?” “你福伯我当年好歹是四品,也还没到耳聋眼花的地步。”周福笑道:“门口虽然没有喊杀声,但那刀剑入肉的闷响,我可再熟悉不过了。 再加上那个突然跑来看家护院的二品小宗师, 说吧,这次得罪的是哪路神仙?” 陆远犹豫了下,缓缓道:“赵勾。” 周福动作一顿,转过头苦笑道:“以前真是我老眼昏花看岔了。 你小子练武的天赋不低,惹麻烦的本事也是天下一等一的!” “让福伯费心了。”陆远连忙站起身愧疚道。 “不必如此。”福伯站起身摆摆手道:“走江湖的,谁能没几个仇家呢?今晚你先好好休息下,福伯帮你把东西收拾好,明天咱们就出发。” “出发?去哪?”陆远没反应过来。 “去北凉啊。”周福开玩笑道:“不然天天被赵勾打上门,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周福嘴上说的轻松,可陆远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隐藏极深的惆怅。 陆远脸上的愧疚更甚,想要道歉却被周福打断:“这也不是你的错,用不着跟我道歉。 只要人在,四方镖局的牌子就倒不了。” 周福的目光越发温和,眼神中满是追忆。 “福伯也相信你,有朝一日还能将四方镖局重新搬回来。” 陆远沉默良久,对周福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福转过身,欣慰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很长。 将半生辛酸,一吐而尽。 第20章 龙虎山来客 又和福伯闲聊了两句,陆远便出了屋子,吩咐吕钱塘给福伯打下手,缓步走到镖局门口。 一名面容普通,衣着素净的中年人早已等在门口,见陆远出来连忙躬身行礼道:“拂水房王盛,见过陆先生。” “这段时间有劳了。”陆远拱手道。 “陆先生言重了,这都是在下份内的事。”王盛连忙侧身避过。 “凤年他们到哪了?” “世子一行正在青城山。” “我明日便过去,福伯就拜托你们了。”陆远点点头,转身准备进屋。 “陆先生留步。”王盛连忙道:“世子有命,陆先生不必急于与他们汇合,世子想让陆先生先去一趟武当山。” “去武当?何事?”陆远疑惑道。 “想请先生送一封信。” “送信?”陆远疑惑道。 王盛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双手捧到陆远面前,沉声道:“还请先生将这封信,交予武当洪洗象。” 陆远一愣,接过薄薄的信封。 他已经猜到了这封信的内容了。 ...... 武当山门。 “玄武当兴”牌坊下。 陆远只身站在山脚,仰头欣赏了片刻武当八十一峰朝天顶的壮丽奇观,便迈步上山。 福伯身体不复当年,受不了快速奔波,陆远便吩咐吕钱塘跟在福伯身边,两人慢慢沿官道前往清凉山,他相信算无遗策的李义山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陆远拾阶而上,香客渐少,越发幽静,偶尔能看见身穿道袍的武当道士,遇见陆远只是微微惊讶一下,便侧过身打了个稽首,擦肩而过。 山上安详的氛围,让陆远感觉自己的心也静了下来,前些日子连挑五处赵勾据点积攒下的戾气,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 陆远的脚程很快,不多时便走到了大莲花峰的玄武殿门前。 殿前摆放着一只看不出年月的巨大香炉,里面却可怜地只插了寥寥几炷香,淡淡的青烟升起,显得有些寒酸。 香炉远处的千年樟树下,一名年轻道人正躺在地上,脸上盖了本高深的道门典籍,书页随着道人的呼吸有规律地微微起伏。 “洪洗象?”陆远走到道人身边轻声问道。 年轻道人没有反应,鼾声越发响了。 “洪洗象?!”这回陆远出声带上了几分内力,如晴空霹雳,惊得年轻道人连忙坐起,茫然地看向陆远,下意识用袖子擦去嘴角的口水。 “这位善信,若要请香还要再往前面走一点,若要用斋饭,需等到正午去紫阳宫,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四处转转。”洪洗象睡眼惺忪道。 “我是来找你的。”确认没找错人,陆远便从怀中掏出信封递到了洪洗象手中,“你的信。” 洪洗象疑惑地将信接了过去,陆远脑海中立马响起提示音。 【委托已完成,太极拳已发放。】 “敢问阁下是?”洪洗象抖抖信封,好奇地看着陆远。 “四方镖局,陆远。” “啊!”洪洗象眼中立马泛出别样的神采,“你就是北凉王府的二女婿! 世子殿下都和我说了,恭喜恭喜!” “.......”陆远强挤出笑容道:“同喜同喜,不知北凉王府的大女婿,何时下山成亲呢?” 洪洗象一愣。 两人对视了一会,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再看向对方,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小道算过,今日不宜下......”洪洗象突然闭上了嘴,看着信封中露出一抹红色,脸上泛起苦笑。 陆远心中也有些感叹,徐凤年为他两个姐姐的亲事还真是操碎了心。 他真是投错了胎,有这份心当什么北凉世子啊,当个红娘不好? “骑牛的,我要去江南,你来是不来?!” 洪洗象看着红纸上的几个字,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将红纸放进怀中,站起身对陆远拱拱手道。“有劳了。” “无妨。”陆远拱手还礼,想了想道:“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送往江南道?” 洪洗象一怔,双眼有些放空,半晌才喃喃道:“不必了。” 陆远也不强求,转身想要下山,却见一名身穿龙虎山道袍,手持白尾拂尘,看上去仙风道骨,实则剑气满身的年轻道人刚刚走上台阶。 他的视线先是在陆远面上停留了片刻,接着越过陆远,朝着正发呆的洪洗象道:“频道龙虎山齐仙侠,敢问武当掌教何在?” 陆远闻言一愣,心中有些疑惑。 齐仙侠怎么这时候就来武当山了? 他不应该是在王重楼仙逝后,才想着到武当山取走吕祖佩剑的么? 洪洗象看着那满身锐利剑气,一脸生人勿进的齐仙侠,立马意识到来者不善,果断选择将这个麻烦丢给掌教师兄,连忙朗声道:“道友稍歇,我现在就去请掌教师兄来!” 说完,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陆远不想掺和进道门正统之争,便准备下山离开,没想到刚走到齐仙侠身侧,便听到一声满是傲气的命令。 “站住!” 陆远恍若未闻,依旧向山下走去。 “阁下此时装聋作哑,是不是有些晚了?”齐仙侠转过身,看着陆远的背影道:“敢说‘太安不太安。’真以为自己攀上了北凉王府这颗大树,就能口出狂言后高枕无忧么? 不过是个上门女婿,草鸡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陆远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淡淡道:“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我与龙虎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身为出家之人,一不问前因后果,便来寻我麻烦,二不戒嗔痴二念,对我恶语相向,妄你修了这么多年的道,却跟未遇师,未习经一般!” 齐仙侠猛地睁开眼睛,身上剑意澎湃,无形间散露出来的剑气,在青石修成的台阶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剑痕。 “多说无益,陆远,你可知罪?”齐仙侠冷冷道。 “何罪之有?” “欺君犯上!” “好大的一顶帽子。”陆远笑道:“当年北凉王马踏龙湖,还真把你们的骨气都踏没了。 世外之人,不好好练功修道,现在竟替人做起了脏活。 难怪你们龙虎山现在能风生水起,少不了你们这帮吮疽舐痔者的功劳!” 齐仙侠勃然大怒,一甩手中拂尘,甩出了万千条如游丝般的剑气飞向陆远。 陆远微运北冥神功,将那漫天剑气一口吞下,微笑道:“号称道门剑道第一的齐仙侠,也不过如此。 还想取走吕祖佩剑,也不怕吕祖半夜入梦把你吊起来打?” 被戳穿心中所想的齐仙侠面沉如水,身上剑意越浓,就连路过看热闹的小道士都看出了端倪。 有几个机灵的连忙跑向后山找人帮忙,生怕两人大打出手毁了这辛苦建成的道路,让本就不富裕的武当山雪上加霜。 “陆远,束手就擒,你还有一线生机,你若是负隅顽抗,北凉也保不住你!”齐仙侠冷喝道。 “好大的口气!”陆远运转真气,战意磅礴,“当初北凉铁骑马踏龙虎的时候,可没见你们这么硬气!” “陆远!”被撕开遮羞布的齐仙侠再也忍不了了,怒道:“你已得罪赵勾,还要得罪我龙虎山么!” “得罪了又如何?”陆远缓缓摆出太极拳架,淡淡道:“既然你龙虎山想强出头争宠。 那我不介意再摁一次龙虎头!” 第21章 太极拳 齐仙侠看着身边窃窃私语的武当道士,心中怒意更甚。 前些日子,龙虎山接到离阳皇宫中密信,让他们出手将陆远带回太安城。 一心讨好离阳的龙虎山黄紫贵人,为保万无一失,便命齐仙侠下山走一遭。 齐仙侠本以为这趟差事手到擒来,没想到陆远竟丝毫不惧,还在众人面前狠狠将龙虎山贬斥了一番。 虽说有离阳支持,这些话无法撼动龙虎山道门统领的地位,但听起来总归不是滋味。 一想到今后江湖上的流言蜚语,齐仙侠看向陆远的目光就越发阴冷,拂尘无风自动,杀意愈浓。 他本想只按着密信上的要求废掉陆远,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今日不杀鸡儆猴,日后必定会出现无数效仿者! 龙虎山不可辱! 看着面前摆出奇怪拳架的陆远,齐仙侠淡淡道:“阁下可有遗言?” “龙虎山打架,都像你这么磨叽么?”陆远反问道。 “好胆!” 齐仙侠不怒反笑,飞身而起,一柄拂尘递出,如递利剑。 陆远不慌不忙,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标准的圆形,将拂尘包在其中,轻轻向后一拉,轻喝道:“撒手!” 明明陆远的双手没有碰到拂尘,但齐仙侠却觉得一股巨力从拂尘上传来,连忙运转真气紧握拂尘,才没有在武当道士面前丢脸。 陆远叹了口气,这太极拳刚刚获得,他还不能完全发挥其威力,不然光是刚刚那一手“揽雀尾”的变式,绝对能卸掉齐仙侠的拂尘。 差点失手齐仙侠不敢再大意,连忙飞身后退,手握拂尘轻喝一声,由上及下重重一挥,一道剑气奔涌而出,竟将沿途的石阶切成了两半。 陆远见状神色不变,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双手凌空画圆,在武当道士眼中,就像小孩玩闹般随意。 但那道声势惊人的剑气,却连近陆远身都做不到,飞快消弭于无形。 闻讯赶来王重楼等人看到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睛。 王重楼对身边板着一张脸的武当第一剑士王小屏好奇道:“能挡下?” “能!”王小屏惜字如金,想了想,又沙哑说道:“难。” 王重楼对这个师弟再熟悉不过,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小屏的意思,是他虽能挡下齐仙侠这未尽全力的含怒一剑,但做不到如陆远那般轻描淡写。 武当内力雄浑仅次于王重楼的俞兴瑞眯起眼睛,看着看着便感叹道道:“年轻人真是了不得,此子年岁不大,内力竟如此雄厚,竟比我只差一线。 难道我真的老了?” 王重楼看了眼陷入自我怀疑的俞兴瑞,微捋长须,眼中笑意越浓,朝身后正愣神的洪洗象道:“小师弟,你怎么看?” 洪洗象紧盯着正在与齐仙侠战斗的陆远,眼珠随着陆远的动作上下转动,下意识回答道:“好像。” “好像什么?”武当山上年纪最大的宋知命温和笑道:“小师弟莫不是受刺激了,准备下苦功了?” “他要能改掉那副惫懒模样,除非祖师爷显灵!”掌管武当山戒律的陈鹞没好气道。 “小师弟,看出什么了?”王重楼笑眯眯问道。 洪洗象沉吟片刻,突然摆出拳架,慢悠悠地打了一套拳,其动作和陆远的拳法只有五六分形似,但却有十分神似! 众人见状一愣,练过洪洗象自创的这套无名拳法的陈鹞立马看向陆远,迟疑道:“偷师?” 洪洗象摇摇头,沉声道:“他的拳法要比我的完整。” 众人更奇怪了,王重楼却突然笑道:“无妨,此事不必深究。 小师弟,等他们结束,你正好去向陆远请教一下,看看能不能完善你的拳法。” “师兄你认得他?”陈鹞好奇道。 王重楼笑着点点头,“他再不来,我就等不了了。” 众人不解其意,只有王小屏深深地看了眼师兄,眼神有些黯淡。 “小师弟,你觉得两人谁胜谁负?”面对好奇的众人,王重楼轻飘飘地将话题揭过。 洪洗象默默看了会,沉声道:“齐仙侠要输了。” “为何?” “他的心已经乱了。” 王重楼不再问,带头向陆远走去。 此时,齐仙侠已经感知到武当众人的到来,一心存了和武当比高下的他,见始终无法攻破陆远那大圈套小圈的古怪防守,心中越发焦急。 龙虎山与武当山虽同为道门,却一直不睦,彼此间门下弟子也相互看不对眼。 见龙虎山的道士吃瘪,便有弟子毫不掩饰地对身边人笑道:“刚才口气那么大,我当是什么高人呢? 结果半天连对方的身都不敢近,就这也敢自称道门第一剑,我看不如......” “休要妄语。”最先走近的洪洗象轻轻拍了下弟子的后脑勺,本想替他掩饰,可还是被后面人听到了。 最重规矩的陈鹞脸色一沉,对着那名点评的弟子喝道:“妄评妄议,言行无端,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回去把门规抄三千遍,抄不完不许用膳!” “谨遵陈师叔祖教诲,弟子以后不敢了。” 那名弟子连忙点头称是,其他弟子见状也不敢逗留,呼啦啦做鸟兽散。 听到这话齐仙侠,回想起自己之前的做法,突然感觉耳朵像被针扎了一般,又羞又恼,出手间怒气越深! 陆远一直在借齐仙侠熟悉自己的太极拳,见对方心已经不在战斗上,突然变招。 齐仙侠手中拂尘上下翻飞,一招孤鹜式自上而下直劈陆远面门。 他本以为陆远会像之前那样,用古怪拳法化解他的攻势,没想到陆远竟不闪不避,直直迎了上来。 原本异常缓慢的拳法,突然间动若雷霆。 只听当的一声,拂尘在陆远肩头砸出无数火花。 而陆远五指虚握,绕过拂尘的瞬间化虚为实,一拳砸在了齐仙侠的腹部。 齐仙侠体内真气激荡不已,惊愕间刚想应对,突然又被一掌拍在了胸口,直接倒飞出去,将一块巨石砸的粉碎。 洪洗象眼看自己陪伴自己数年的石床变成一地碎石,眼中不禁泛出了淡淡的哀伤。 你们打架,砸我的床做什么啊! 陆远心知这拳不会给齐仙侠造成致命伤,刚想冲上去补刀,突然被一名高大魁梧的老人拦住去路。 “小友,武当山乃道门清修所在,不宜见血,还望小友手下留情。” “道长您是?”陆远疑惑道。 “武当掌教,王重楼。” “四方镖局陆远,见过王真人。”陆远微微后退一步,礼貌地行了个礼。 王重楼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旋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友,老道今日还希望小友能卖我个面子,不要与齐仙侠一般见识。” “王真人,不是我不想给您面子,只是......”陆远看向缓缓站起身的齐仙侠,眼神冰冷道:“我这人不喜欢麻烦。” “我明白陆小友的意思,如果小友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的亲人送到武当山来,我保证他们的安全! 无论是龙虎山,还是赵勾,老夫绝不会让他们迈进山门半步。 小友,这样可好?” 陆远一怔,他和王重楼初次见面,对方却愿意为了他和龙虎山还有离阳撕破脸,这完全不合常理。 陆远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他更相信掉下来的馅饼会砸死人! 想到这,他默默后退一步,警惕道:“王真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王重楼看出了陆远的顾虑,嘴唇微动,以雄浑内力传音给陆远道:“陆小友的奠基功法旷古烁今,有倾吞天下之意,只可惜根基未成,难免会被人针对。 如果有人能为小友夯实根基,小友未来的修行路必将是一路坦途。” 陆远面色微变,不敢置信地看着王重楼。 他怎么知道自己功法的? 如果真是如自己所想,那王重楼说这话的意思......但怎么可能?!王重楼现在应该已经...... 王重楼见陆远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 “我有三分大黄庭。 不知能入小友眼否?” 第22章 枷锁 王重楼还未说完,陆远便下意识答道:“不可能!” 王重楼一身大黄庭,本就是为徐凤年做的嫁衣。 这是北凉和武当山做的交易,也是王重楼为武当山重新兴盛而做出的牺牲。 如果说王重楼因为离阳尊龙虎抑武当而选择帮助陆远,那还算情有可原。 但他那一身大黄庭,应该一分不剩地成为了徐凤年的根基,怎么可能还留下三分? “小友莫急,请随我来。” 话音刚落,王重楼带头向玄武大殿走去,陆远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武当其他几人见状,知道师兄和陆远有要事相商,便识趣地没有跟上去,反倒怂恿洪洗象去照顾灰头土脸的齐仙侠,美其名曰让洪洗象在同道面前混个脸熟,以后下山还能去龙虎山蹭口饭。 洪洗象推脱不过,只能凑上去,小心翼翼道:“道友,无事吧?” 见齐仙侠口吐鲜血紧闭双眼,沉默地摇了摇头,洪洗象便忍不住咋舌。 还好自己没下山,这山下真是凶险异常,一言不合就要见血,还是山上清净,就算徐凤年揍自己也只是打了个鼻青脸肿,点到为止。 齐仙侠暗中调息片刻,总算将胸口那几处淤血化尽,确定自己不会留下暗伤后,突然又抓起拂尘,走向了玄武大殿。 “算了吧道友,你打不过他的。”洪洗象在后面善意提醒道。 “何出此言!”满心不甘的齐仙侠转过身,对洪洗象冷声道。 洪洗象淡淡道:“道友,听我一句劝,我看那陆远好像是天生的金刚不坏身,再加上那套拳法,只要他愿意,你累死都伤不到他分毫。” “不可能!”齐仙侠作为道门公认的剑意第一人,自有一股傲气在胸。 他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苦修多年的剑意,最后竟然连一个镖局出来的破落户都伤不到! 恼羞成怒下,他猛地一挥拂尘,在青石地面留下沟壑纵横,怒喝道:“刚才我不知他根脚,再来一场,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你怎么输不起啊。”洪洗象叹气道:“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了,你识趣点退一步不好么?非要等到人家取你性命才肯罢休?” “你是什么人!也敢教训我!”齐仙侠一肚子火气无数发泄,便将矛头对准了洪洗象。 洪洗象扭过头,见几位师兄正在看热闹,完全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只能微微后退一步,无奈道:“在下洪洗象,道友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没必要动怒的。” “洪洗象?”齐仙侠皱眉思索片刻,突然想起道门一桩秘闻,旋即冷笑道:“就是那位自囚于山,连心爱女子远嫁都不敢下山的洪洗象? 听说你那位心上人在江南道湖亭郡‘风评甚好’,无数豪门公子对其趋之若鹜,就连宫中写《女诫》的那位娘娘都要下旨嘉奖了......”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齐仙侠只顾着一吐为快,却没注意到洪洗象越来越淡漠的眼神。 “你这等人,连见自己心上人的胆量都没有,还敢教训......” 齐仙侠话没说完,突然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竟直接从大莲花峰上飞了出去。 洪洗象站在原地,轻吐一口气,随手将齐仙侠的拂尘扔在地上,转身走向几名师兄,躬身道:“师弟动嗔念了,请陈师兄责罚。” 陈鹞微微一笑,突然对宋知命道:“宋师弟,我最近眼睛越来越花了,听说你新炼出了几炉上好丹药,快带我去看看,治一治我这毛病。” “师兄有命,师弟岂敢不从?” 两人说说笑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缓步离开了莲花峰。 王小屏拍了拍洪洗象的肩膀,又看了眼玄武殿,转身向后山走去。 “四师兄,这是......?”洪洗象傻眼了,求助地看向俞兴瑞。 “你小王师兄的意思是你下手太轻了,下次扔的远一点,不然又要重新爬回来。”俞兴瑞瞥了眼阶梯尽头狼狈往上爬的齐仙侠,笑眯眯道:“还有啊,想下山就下山,不要顾虑太多。 武当山有你几个师兄撑着呢,倒不了。 徐家那丫头,我看挺好的。” 洪洗象闻言低下头,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今日解签,不宜下山。” 俞兴瑞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安慰地拍拍洪洗象的脑袋,转身离去。 留下洪洗象一人在原地,摸着藏在胸口的红纸发呆。 玄武大殿内。 王重楼收回怜惜的目光,对陆远幽幽道:“当年小师弟刚上山,是我去接的。 小师弟天份很高,不只是师傅,我们几个师兄弟也都很喜欢他,对他充满信心,觉得他未来必将天道武道一肩挑,武当再兴盛的机缘就落在他的身上。” 说到这,王重楼的眼神多了几分自责,沉默片刻后才继续道:“我们天天教导小师弟清静无为,可到头来,我们自己却没无一人能做到。 我们年岁都不小,山上辈分最高六人,已有三人都是普通人家该缠绵病榻的寿数,如果不是修道,我们几个早就该入土了。 所以我们...心急了,我们太想看到武当振兴的那一天,虽然嘴上没说,但我们的所作所为都在逼小师弟。 他年幼时,一偷懒我便重重责罚他,师傅还骗他说不成为天下第一不能下山,陈鹞师弟经常收他的禁书,王师弟经常对他板着脸......与其说小师弟是自囚于山,不如说是被‘玄武当兴’这四字困在了山上。 当我发现这个情况后,已经晚了。 这个枷锁,是我们给他戴上的,我们几个老东西光想着宗门怎么样,我们要怎么样,却忘了小师弟真正想要什么。” 王重楼长叹一声,眼中隐隐有水光波动。 “所以您才和北凉王达成交易,对照凤年的穴位专门练就一身大黄庭?”陆远轻声问道。 “没错,身为掌教,又是大师兄,哪有将重担往小师弟身上扔的道理。”王重楼淡淡道:“一身大黄庭,换小师弟无牵无挂,潇洒离山。 不亏。” 陆远沉默了,仰头看向殿中庄严肃穆的真武像,半晌后才轻声道:“您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王重楼盯着陆远缓缓道:“世子临走前来过武当,请我将剩下的大黄庭,转送于你。 作为回报,他会竭尽所能振兴武当。” 陆远看向王重楼,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为什么? “爱屋及乌罢了。”王重楼解释道:“世子最重亲情,他把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 看样子,徐家二郡主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陆远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叹了口气道:“这份情欠大了。” “慢慢还便是了。”吐露完心声的王重楼明显轻松了许多,笑道:“说不定还真能促成一桩好姻缘。” 陆远有些头痛地揉着眉心道:“王掌教,莫要开玩笑了,这种事强求不得。”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清楚一二。”王重楼眯着眼睛微笑道:“小儿女之间,若是一直嘴上不承认某件事,但却总是不拒绝别人提起,那心底的主意八成要和嘴上说的截然相反。” 陆远愣了片刻,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强行转移话题道:“王真人,您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媒的吧?” “抱歉,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见小儿女亲亲热热地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想撮合一番。”王重楼笑了笑,继续道:“陆小友,咱们言归正传。 我这三分大黄庭,你可还看得上。” 陆远皱眉疑惑道:“王真人,恕我直言,您那身大黄庭,应该已经全部进了凤年体内。就算他承接不了全部,剩下的也应该化为虚无了才对。” 王掌教点点头,“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之前?” “你应该知道,大黄庭这门功法,修行圆满之后可白日飞升。”王重楼指着自己,微笑道:“而这一甲子,我是唯一修得大黄庭圆满的人,但我却没有飞升。” 陆远一愣,迟疑道:“大黄庭...是假的?” “大黄庭没有假,修成之后确实可以白日飞升。”王重楼轻描淡写道:“但我没有去。” 陆远面色微变,凝重道:“过天门而不入?” “不错!”王重楼抚着胡须,语气中多了几分傲然,“天门内的光景,我看到了,确实如书中所写,目之所至皆是琼楼玉宇,仙气缥缈只觉心旷神怡。” 说到这,王重楼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但它少了样东西。” “什么?” “人味。”王重楼看向殿外,看着正和小道士们玩闹的洪洗象,眼神中满是留恋,“浩瀚仙界,还是不如这锦绣人间。” “所以您说您一身内力全给了凤年是假的?” “也不算假。”王重楼镇定了下情绪,继续道:“过天门而不入,相当于逆天而行,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阳神归位的那一刻,我的寿数就已经没了。 全靠大黄庭强撑着吊命。 完成约定后,我给自己留下三分,差不多能再撑一月,想着用来处理后事。 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和世子的约定,估计就完不成了。” 王重楼说的云淡风轻,脸上看不到分毫对于死亡的恐惧。 两世为人,陆远几乎没有见到过像王重楼这样,在得知自己死期的那一刻,还能笑得这么淡然。 两人对视良久,陆远微退一步,认真行了一礼,郑重道:“虽是您和凤年的约定,但您想让我欠的这份情,我接下了。” “哈哈哈!”王重楼指着陆远边笑边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鬼精,真是后浪推前浪啊! 跟你说句实话,当初世子是找我商量,我本想拒绝。可我回去心血来潮算了几卦,卦卦上上签。”王重楼将陆远扶起,偷偷摸摸道:“老夫精研卜算之道数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你说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换你你会不会做?” “您要我做什么?不敢说舍命报答,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陆远直接问道。 “这才是答应事儿的态度,你要上来就说什么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老夫回去就把卦盘砸了!”王重楼双手按在陆远肩上,笑眯眯道:“不用太放在心上,就是武当和武当中人有难时,你帮忙搭把手就好......” 王重楼顿了顿,突然又改口道:“看在贫道这条老命的份上,别光只是搭把手,最好能多卖几分力气,还有千万要提醒世子别忘了答应我们的香火钱,这大殿早就该修了,再不修祖师爷就要托梦骂人了......” 听着王重楼的喋喋不休,陆远能感觉到肩膀上传来力道越来越重,直到王重楼说无可说,才问道:“您为什么不和您的师兄弟叮嘱这些。” 王重楼松开手,故作轻松道:“我是师兄,让他们看到像什么样子? 陆小友?答应了?” “答应了!”陆远重重点点头。 王重楼释然一笑,突然一指点在陆远眉心,沉声道:“静心凝神,意守丹田! 今日这三分大黄庭尽数赠你!” 一股磅礴的力量从眉心涌入陆远全身,感受到异种真气侵入的北冥神功立马自动运转起来。 本该是一场真气搏杀的凶险较量,但在王重楼的刻意控制下,大黄庭如待宰的羔羊,乖乖被北冥真气逐渐吞噬殆尽。 陆远内视丹田,发现丹田海中的水位有了明显的升高,但他并不怎么开心。 就在进入体内的大黄庭越来越少时,陆远停止北冥神功,抽身后退,看着面色惨白的王重楼欲言又止。 “怎么,看不上老夫最后这半分真气么?”王重楼强笑着,但说话间已经微微喘起粗气,再不是初见时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越来越像个老人。 传功时间不长,对陆远来说不过短短一炷香,对王重楼来说却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晚辈肩膀单薄,扛不起您的命。”陆远眼神复杂道。 他很清楚,当大黄庭消失殆尽的那一刻,就是王重楼仙逝之时。 陆远实在不想亲手送王重楼上路。 哪怕是王重楼自愿的。 “罢了罢了。”王重楼见陆远坚辞不受,也不再勉强,缓缓调匀气息后,艰难稳住身形向屋外走去。 陆远看着王重楼的背影,心情有些沉重。 说实话,他最不愿意欠的就是人情债。 而王重楼这份情,虽然有交易的成分,但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如果不做点什么,他感觉这件事会成为他的一个心病,未来绝对会影响他的修行。 想到这,陆远也跟着走出玄武殿,想着在王重楼生命最后的时光做些什么,能让自己念头通达。 扫视一圈,当看到正在发呆洪洗象时,陆远心头一动。 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23章 有我无敌 “师兄......”洪洗象见王重楼和陆远从殿中走出,刚想打招呼,可看见王重楼满脸老态,顿时愣在原地。 “洪师弟,今天也不准备下山么?”王重楼像无事发生一样,露出和善的笑容。。 “师兄,你的寿数...”回过神的洪洗象脸色微微泛白,藏在袖中的手指疯狂掐动,越算眼中的悲伤愈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师兄也不能免俗。”王重楼平静道:“我走后,你就是下一任武当掌教。” 见王重楼已经开始交代后事,哪怕洪洗象的心性再淡薄自然,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下意识道:“师兄,我当不了!” “为何?莫非是怕你几位师兄给你穿小鞋?”王重楼开玩笑道。 “我...我还未成那天下第一!”洪洗象想了半天,总算憋出一个理由。 王重楼眼中的愧疚更甚,轻声道:“不用了,你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是我们的小师弟。 成了掌教之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会有人再拦你了。” 洪洗象呆住了,嘴唇微动,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远见状,快步走到洪洗象面前,也不说话,起手便是太极的进步搬拦捶,一拳直击洪洗象心口。 洪洗象身体本能一动,单手抵住陆远拳头,微微用力,便如落叶般飘到了不远处。 “你要做什么?”洪洗象疑惑道。 他并没有从陆远这一击中感受到任何恶意。 “你不是决定不了么?”陆远认真道:“那我今天就替你做决定。 你若输了,我便是武当下一任掌教。 我为掌教之日,世间再无武当山!” 洪洗象瞪圆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陆远会说出这种话。 王重楼愣了一瞬间,但很快便明白了陆远的意思,眼中闪过一抹感激。 “陆施主,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洪洗象勉强笑道。 “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武当山没有这个规矩。”洪洗象笑容散去,轻声道。 陆远摇头道:“我是江湖中人,只讲江湖规矩。” “江湖规矩?” 陆远活动了下身体,缓缓摆出太极拳架,沉声道:“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 强者通吃,弱者离场! 洪洗象,你敢接么?!” 洪洗象缓缓站起身,不解地看向王重楼,王重楼轻咳了两声,笑道:“你是掌教你做主。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一个老头子掺和算怎么回事?” 陆远和王重楼心照不宣的一唱一和,彻底把洪洗象搞蒙了。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摆出了个和陆远相似的拳架,声音虽轻,但无比坚决道:“武当洪洗象。 请赐教!” 话音刚落,常年环绕在莲花峰附近的云海突然颤动了下。 刚刚狼狈爬上山的齐仙侠,竟呆在原地,看着场中对峙的两人,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 山上修为最高的几人都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王小屏最先御剑赶到,看着明显认真起来的洪洗象,如幽潭般的双眸突然出现几分涟漪。 可当他看到王重楼时,先是一愣,双眸缓缓失去了光泽,眼底的哀伤浓得化都化不开。 陈鹞等人随后赶到,先是疑惑地看了眼场中的景象,等看到王重楼时大惊失色。 陈鹞快步走到王重楼想要问个清楚,王重楼抢先摇摇头,示意众人安静看着,将话堵了回去。 微风拂过,一片落叶被卷到两人中间,却像是陷入了一片泥潭,被粘在当中。 两人看似身形不动,但无形之中气机已经纠缠在一起,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陆远面色平静,身形稳住泰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哪怕是一剑仙人跪的李淳罡,都不曾带给他这种压迫感。 当洪洗象起势的瞬间,一股古朴道韵便从他身上流转开来,而他手中的拳法,明明还不完善,却比陆远的架势更加圆满。 那一刻,陆远便清楚自己要面对的。 是五百年前天下第一人吕洞玄; 五十年前天下第一人齐玄帧; 还有顿悟之后能天道武道一肩挑的洪洗象。 那股傲绝三世、无人能敌的气势,不停冲击着陆远的精神。 如果换做旁人,恐怕连动手的欲望都升不起来。 但陆远除了有些许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昔日的南宫仆射,今日的洪洗象。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就算你是三世第一又如何? 这一世,当有我无敌! 心念所至,陆远胸中那股气越来越浓。 少年意气满胸怀,当如何? 当一吐为快! 陆远动了。 金刚不坏金身被运转到了极致,双掌宛如黄金铸成金光四射,身形闪动间隐隐有风雷声传出。 一步,陆远便到了洪洗象身前。 一拳挥出,如雪崩,如海啸。 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洪洗象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在身前画出一个太极图样,无声无息间,便让这众人齐齐面露凝重之色的一击,消弭于无形之间。 陆远放弃了运转北冥神功吸取洪洗象的内力,他知道那样与自杀无异。 一击不成,陆远的第二击已经跟上,一拳接一拳,一拳快过一拳,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走的正是太极拳中快拳的路子。 面对陆远的攻击,洪洗象的动作却越来越慢,往往陆远攻出三四拳,洪洗象才打完一招,身上的道袍被陆远拳风吹得猎猎作响。 围观众人早就退到了远处,齐仙侠此时甚至忘了陆远给他的难堪,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拂尘,面色微微泛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掌教,还是让五师弟分开他们吧。”陈鹞面露忧色道:“万一两人打出真火,无论谁伤了都不是件好事。” 王小屏扶了扶背上的长剑,朝着王重楼点点头。 “不用。”王重楼看着面色认真的洪洗象,脸上笑意越浓,“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吧。” 后面一句话王重楼没有说出口。 他倒真心想让陆远下手再狠一点。 希望这次,能破掉小师弟心上的枷锁。 大莲花峰旁风起云涌,被两人交手余波震得聚散不定。 陆远一气攻出八十一拳,却没有伤到洪洗象分毫,而洪洗象一直保持守势,根本不还手。 战斗虽已进入白热化,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陆远见状猛地挥出一拳,借着反震之力飞身后退,对站起原地也不追击的洪洗象冷声道:“你要耗到什么时候?” 洪洗象缓缓收拳,也不答话,眼神中满是纠结。 “你若是这样,咱俩就没有交手的必要了。”陆远看向王重楼,淡淡道:“王掌教,从今天起,我就是武当掌门了。” 其余几人闻言大惊,只见王重楼颔首微笑,“可。” 洪洗象一愣,连忙道:“你我还未分出胜负!” “你已经输了。”陆远看着洪洗象,故意不屑道:“论天道,我不如你。 论武道,你不如我。 连武者该有的争胜之心都没有,你还是乖乖回你的小莲花峰读艳情小说吧。” 洪洗象面色一红,刚想争辩,却被陆远打断道:“今日我为武当掌教,即日起,世间再无......” 洪洗象面色大变,身形一闪出现在了陆远身前,伸手就要捂陆远的嘴。 话一出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陆远眼中精光一闪,微微后退,这回不再以太极拳应敌,而是使出了自己更为熟悉的灵宝拳。 灵宝拳虽是道家功法,却全无道法自然之意,主刚猛无匹,一往无前,有死无生。 洪洗象终于变了颜色,千钧一发间,身子如游鱼般滑过了这一击。 陆远却在中途变招,饱含北冥阳气的一掌重重拍上了洪洗象臂膀。 洪洗象顺势横飞出去,稳稳落在地上,看着肩膀上被烧出的黝黑掌印,面色越发无奈。 陆远追了上去,运转北冥阴阳二气围住洪洗象,招式大开大合,招招均奔着要害而去。 得到吸收大黄庭后的北冥真气,威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洪洗象身边突然变成了两个季节,上一刻是炎炎夏日,下一刻又变成了三九严冬。 洪洗象身周那古朴道韵越发浓郁,但还是没有选择还手。 陆远见状,突然运转真气,怒喝道:“洪洗象! 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修道修道,莫非你真要修个太上忘情不成!” 第24章 棋子 洪洗象神色一怔,圆满如意的动作突然出现一丝凝滞,被陆远一拳砸飞出去,重重撞在了千年樟树上,枝叶如雨落下,盖了他一身。 陈鹞面色一变,连忙想冲上去制止,却被王重楼拦下,“不要插手!” 看着整天满脸温和笑容,待人和气小师弟呆坐在树下,陈鹞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怜惜。 陆远站起原地,冲洪洗象轻喝道:“想通了么?” 洪洗象没有说话。 陆远继续道:“天天解签算能不能下山,签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竹筒里的签呢! 连直面自己本心的胆魄都没有,你拜什么师,修什么道!” 陆远说着,走向王重楼,要过一筒算签,又走到洪洗象面前,将竹筒扔在他面前,淡淡道:“今日算了么?” 洪洗象看着陆远,木然地摇了摇头。 “算算。” 洪洗象一愣,但面对陆远认真的眼神,只能拿起竹筒摇了起来。 啪嗒一声,竹签落地。 洪洗象捡起一看,眼神越发晦涩,轻声道:“今日解签,不宜......” 陆远劈手夺过竹签,微微用力将它断为两截,轻声道:“你没算完,再算。” 洪洗象本想拒绝,可看陆远那副不算就不走的架势,只能继续摇起竹筒。 “不宜...” 竹签又断。 “再算!”陆远低喝道。 众人沉默不语,看着洪洗象一次又一次摇动竹筒,陆远一次又一次从洪洗象手中夺走竹签。 竹筒里的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两人身边的断签越来越多,铺满一地。 当! “今日解签,宜......”捡起那最后一根算签,洪洗象本能地念出了上面的字,突然沉默了,半晌后才低声道:“下江南。” “那你还等什么?!”陆远高声道。 洪洗象看向几位师兄,却发现几位师兄都微笑着看他,就连往日里对他不假辞色的小王师兄都认真的点了点头。 “师兄?”洪洗象对王重楼颤声道。 “去吧。”王重楼笑容释怀道:“有你几位师兄在,武当坏不了。” 洪洗象看着手上的签,身形突然飞起,一步跃向群山间。 武当八十一峰的云气如听到了某种号令,飞速向此地涌来。 洪洗象脚踩云气,步步生莲。 一只黄鹤从云中窜出,飞到洪洗象脚下。 突然间,云雾尽散。 洪洗象脚踩黄鹤,直上青天! 看到这一幕的陈鹞老泪纵横,颤声笑道:“师兄,小师弟他...他一步入天象了! 师兄你看见了么?师兄?师兄!” 陆远回头,见王重楼站在原地,身子挺得笔直,双目微阖,嘴角含笑,与生人无异,不由神色一黯,默默行了一礼。 刚刚因为洪洗象想通而开心的武当众人,瞬间被浓浓的悲伤所笼罩。 就连齐仙侠,也面容肃穆地的仔细整理了下衣冠,恭恭敬敬地朝王重楼施了一礼。 一代道门真人,仙逝于大莲花峰。 临走前,再无遗憾。 ...... 太安城,离阳皇宫。 翰林院一处清净别院中。 一名衣着素净,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正和一名面无表情的老儒生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棋盘上厮杀正酣,眼看中年人所执的黑棋已经没有生路,只是在勉强支撑。 当黑龙被屠掉后,中年人哈哈一笑,投子认负,对老儒生道:“多年过去,先生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对于中年人的马屁,老儒生毫无反应,默默端起身旁的茶杯喝了口。 被冷落的中年人毫不在意,扭头对身旁一名满头白发,太监打扮的老人笑道:“你说说看,朕这盘棋下的怎么样?” 老太监微微低头,低声道:“回陛下,奴才看不懂棋,奴才只知道这回陛下和元先生对弈的时间,要比上次长了许多。” “狗奴才,就知道说些漂亮话来宽朕的心。”中年人笑骂了一句,伸手拿起温度正好的茶杯,浅酌一口,淡淡道:“下赢元先生,朕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老太监像没听见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一样,躬身行礼,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老太监走后,中年人继续道:“元先生,武当王重楼死了。” 离阳皇室的掌控者,天下顶尖谋士之一的“半寸舌”元本溪含糊道:“嗯,早就该死了。” “徐凤年也已经进青州城了。”离阳皇帝赵惇沉声道。“能死么?” 元本溪闭眼摇了摇头。 赵惇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声,沉默片刻后又道:“那老道还真是舍得,竟然将一身大黄庭给了徐凤年,朕当年就不该心软,早该平了武当山!” 话语虽轻,杀意极浓。 元本溪像没有感受到一样,毫不客气道:“劝陛下还是绝了那份心思吧。” 赵惇默然无语,半晌才问道:“武当洪洗象,真的是一步入天象?” “低了。” “什么?” “洪洗象的脉络清晰可见,我虽不如黄龙士精通鬼神卜算之数,但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元本溪说得很慢,但说出的每个字依旧有些含糊。 “五百年前吕洞玄,五十年前的齐玄帧,他洪洗象一人身负两人气运,就算一步成就陆地神仙我都不奇怪,何况一个小小的大天象。” 赵惇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过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口气,将茶杯轻轻放下,笑容有些苦涩道:“连寻常百姓都知道杀人造业果,必会冤孽缠身。 可徐骁这辈子最大的损失,就是瘸了一条腿。 这运道......” “洪洗象和徐脂虎成不了。”元本溪突然道。 “先生已有谋划?”赵惇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元本溪淡淡道:“就算是徐骁的嫡女,也担不起他那身大气运。 两人在一起越久,徐脂虎死得越快。 他洪洗象修得就是道法天地,干不了逆天而行的事,除非自费武功性命,从头再来。” “先生所言当真?!” 元本溪点点头。 赵惇眉间的阴郁瞬间少了几分,突然又道:“那陆远呢?” 元本溪少见的迟疑了片刻,犹豫再三才缓缓道:“无理手,但我不知道是谁下的这枚棋。” 赵惇面容一肃,“可是那黄三甲?” “不是他。”元本溪肯定道:“黄龙士向来喜欢草灰蛇线伏千里,兴之所至便落一枚棋子,看似是闲棋,但事后再看,均是棋盘的关键所在。 如果是他,他不会这么早把陆远暴露出来,这枚棋子不弱,他一定会用在更为重要的地方,而不是泄愤般灭了五处赵勾据点。” “那会不是黄龙士反其道而行之,刻意这么做?”赵惇下意识问道,可看见元本溪那如深潭般深邃的双眸,立马苦笑道:“朕说笑的,先生不要当真。” 元本溪低头看向棋盘,伸手拈过一枚黑子,轻轻落下,原本大势已去的黑龙,瞬间被盘活了。 “黄龙士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元本溪抬头看着这位自愿成为傀儡的离阳皇帝,含糊道:“他喜欢一子翻盘。” “那陆远怎么办。”赵惇全没了皇帝的威仪,像个学生般虚心求教。 “齐仙侠虽是大意,但也是当之无愧的道门剑道第一,能击败他,普通的金刚境已经奈何不了陆远了。” 元本溪拂去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说着一边往上落子。 “和入天象前的洪洗象不分伯仲,能杀精通杀人技的伪指玄,天赐的金刚境,还有一身蕴含阴阳二气的功法...... 想要杀他,除了以境界压之,别无他法。” 赵惇神色微动,看了眼门口,突然笑道:“元先生,赵楷毕竟是我儿子。” “路我已经给他了。”元本溪面容古井无波,轻声道:“徐凤年此次游江湖,陆远会一直跟在他身边,这是李义山的谋划。 想杀徐凤年,陆远那关你不得不过。 成了,我送他一场泼天富贵;不成,老老实实去西域,生死自负。” “可怜吾儿。”赵惇摇头叹气,脸上却无半点悲戚之意。 元本溪没有看他的表演,又低头看向棋盘,陷入沉思。 门外。 赵楷的大师傅、最擅指玄杀天象的人猫韩生宣,听着里面毫不掩饰的对话,袖手而立面无表情。 袖中隐隐有红丝翻涌。 第25章 密谋 夜晚。 韩生宣伺候赵惇睡下后,才转身离开皇帝寝宫。 夜色下呈深红色的宫墙旁,每隔十米便站着一位手持灯笼的小太监,如石雕般僵在原地,当韩生宣从他们面前经过时,才会微微低头以示敬意。 韩生宣目不斜视地脏走到道路尽头,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灯笼组成的长龙,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曹长卿三入皇宫后,宫里就成了这副样子。 虽然面对曹长卿时这些太监只是拖延时间的肉盾,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睡个好觉。 韩生宣摇摇头,将那些多余的心思赶了出去,快步向皇宫中的一处偏僻宫殿走去。 不多时,他便来到一处没有牌匾的宫殿前。 这座宫殿相比于其他宫殿来说形制相同,甚至在细微处的装饰上更胜一筹,但在人手的配置上,却显得极为寒酸。 韩生宣没有惊动门口两名昏昏欲睡的老太监,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没有娇媚的宫女侍候,甚至没有手脚机灵的小太监等候差遣。 房间里很昏暗,只有一名身穿明黄长袍、容貌和赵惇有几分相像的年轻人,正出神望着烛火。 韩生宣刚一进屋,年轻人便突然开口道:“大师傅你来了。 元先生怎么说?” “元先生也不知道陆远的来历。”韩生宣走到赵楷身边,声音出奇的温和。 “怪事了。”赵楷头也不回,歪着脑袋盯着跳动的火苗,轻声道:“难不成这个大金刚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殿下不必多虑,区区金刚境,不足为惧。”韩生宣淡淡道:“他又不是李当心。” “差点忘了,大师傅最擅长指玄杀天象。”赵楷回头一笑,问道:“那就有劳大师傅了。” “不敢当。”韩生宣恭敬道。 赵楷又看向烛火,不知是不是光影的错觉,他的脸色竟显得有些阴沉,“大师傅,元先生真的不追究我擅自动用赵勾的事情了么?” “那是老奴做的,与殿下无关。” “大师傅现在也喜欢说笑话了。”赵楷干笑了两声,脸上却毫无笑意,“元先生何等人物,他会信么?” “他信了。” “代价是什么?” 韩生宣闻言一顿,半晌后才轻声道:“徐凤年不能回到北凉,或者您去西域。” “看来我那个便宜小舅子是非死不成了。”赵楷故意叹了口气,吹得火苗一阵晃动。 “青州城外的刺杀,殿下就不必去了,老奴亲自前去。” “不行啊,好歹杀的是我妹夫,我怎么都要去送他一程。” “殿下万金之躯,不必......” “大师傅不用再劝我了。”赵楷紧盯着火苗,如梦呓般喃喃道:“我不去,她可容不下我。” 韩生宣顿时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赵楷说的是谁。 如今离阳诸皇子都已长成,其中以大皇子赵武和四皇子赵篆最有竞争力。 而这两人,都是当今皇后赵稚的亲生儿子。 赵稚绝不会任由赵楷这个隐患留在京城。 韩生宣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殿下不必如此,杨太岁那里也可以......” 说到最后,韩生宣都说不下去了,最终只是轻叹一口气。 屋内静了片刻,赵楷又开口道;“退一万步说,我不是还能去西域么,只要人在,万事可图。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那天没有多派出些赵勾,将那镖局中的老人抢回来,不然今天咱们不会如此被动,陆远说不定还能成为咱们的助力。 拂水房...哼,李义山果然好手段!” “殿下不必忧心,老奴纵然粉身碎骨,也不会让那徐凤年活着回到北凉!”韩生宣斩钉截铁道。 “算了,大师傅,这种事还是交给下面人去办吧。”赵楷的声音越发朦胧,看着灯火的眼神也有些迷离,“您要光明正大出手,也就是个一命换一命的结果,徐骁不会善罢甘休的。 人死如灯灭,您要是走了,我还能靠谁呢?” 韩生宣猛地一躬身,久久不起。 “西域...西域...”赵楷呢喃了两句,突然问道:“大师傅,我父皇怎么说?” “陛下说‘可怜吾儿’。” “可怜吾儿?”赵楷轻笑一声,淡淡道:“孩儿不可怜,能为君分忧,乃是孩儿的荣幸。 和本分。”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劲风,只听噗的一声,烛火熄灭,屋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半晌,黑暗中响起赵楷冷冰冰的声音。 “听说北凉王府有意撮合陆远和徐渭熊?” “不知真假。” 又是一阵沉默,赵楷再次开口道。 “大师傅,如果是杀陆远,二师傅会出人手么?” “会的。” “那我明日去找二师傅,请他多增派些高手。这次事若不成...我自去向父皇请命出使西域!” 数日后。 襄樊城外,芦苇荡。 两青一白三道人影自西南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青衫客双手扛着一根瘦竹竿,嘴和手一刻都不得闲,哼着小曲用竹竿敲打着道边的芦苇。 折腾了半天,他见身后始终没有动静传出,便转头无奈道:“我说陆兄,你就这么闷头走路,不无聊么?” 离开武当山,根据拂水房线报赶往襄樊城的陆远微笑着摇摇头。 “真不知道你这么个闷葫芦是怎么走江湖的。”吴家剑冢剑冠吴六鼎有些嫉妒的看了眼陆远的脸,又偷偷看向走在陆远身边,闭目负剑缓行的剑侍翠花,说话间忍不住带上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翠花,你怎么也不说话,莫不是看陆先生比你好看,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几人偶遇之后,类似的问题吴六鼎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翠花神色如常,像之前一样淡淡道:“如果你不闭嘴,你就再也别想吃到酸菜。” 吴六鼎赶忙闭上嘴,快步走到最前面,打芦苇的动作又快了几分,竹竿横扫间,竟然多了几分剑气。 陆远见吴六鼎这副小孩子生闷气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他知道吴六鼎和翠花两人的目的,但两人不知道陆远的身份。 一路上,几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打听对方的身份,只是互通了姓名,几人算是相谈甚欢,陆远还有幸尝到了翠花的酸菜。 那晚,饶是他有金刚不坏身,也差点被酸掉了半口牙。 但看着吴六鼎大快朵颐的模样,陆远不好驳两人的面子,只能默默将满嘴酸水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吴六鼎的味觉是怎么长的,竟然会对这种东西爱不释口。 眼看就要到芦苇荡,发泄了一通的吴六鼎突然跑到陆远身前,“陆兄,咱们就在这分别吧。” “为何?” “前面等下可能会很乱,万一牵连到你就不好了。”吴六鼎诚恳道。 “无事,我也懂一些拳脚。”陆远装傻充愣,一副江湖小白的样子道:“三五个人轻易不能近我身。” 吴六鼎仔细打量了陆远一番,不胖不瘦的身材,没有老茧的双手,身上也没有兵刃,太阳穴也不像练家子那样高高鼓起......除了长得好看些,怎么看都像是话本小说里绿林大盗最喜欢的肉票。 “陆兄,不要逞能,你还是换条路走吧。 翠花,你也劝劝,好歹相识一场,不能看陆兄白白丢了性命。” “前面危险,你别去。”在外人面前,翠花说话就跟她的剑一样,直来直去,从来没有半点多余的招式。 “可这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绕路不知道还要走多久。”陆远为难道。 吴六鼎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闭目不言的翠花道:“翠花,要不你等下护住陆兄吧。” “好。”翠花点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 陆远脸上笑意渐浓,默默点了点头。 第26章 都在算计 芦苇荡渡口边,尸横遍野,全是靖安王府的婢女侍卫。 徐凤年看着面前被当做弃子的裴南苇,脸色阴晴不定。 赵衡围杀他已成定局,但他不知道赵衡究竟有哪些后手。 敌暗我明,最是被动! 就在他紧张时,突然看见前方小路上冒出了三个人影。 其中一人,正是当初在江上以竹竿挑翻船的青衫客! 徐凤年心头一紧,刚想命令魏叔阳等人先行解决那几名符将。 可当看见三人中那一袭白衣时,举起的手突然僵在空中。 “吴家小辈吴六鼎,携素王向李剑神问剑!”吴六鼎单手持竹竿高喝道。 当他看见徐凤年那一脸震惊的表情,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高手气度所折服,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抬高音量道:“徐凤年,交出大凉龙雀,今日之事便与你无关!” 徐凤年看着站在吴六鼎身后面带微笑的陆远,嘴角不由地抽动了下。 马车里,刚刚重回境界的李淳罡轻声撇嘴道:“有眼无珠的小辈,吴家剑冢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真不知道吴家剑冢那帮老东西是怎么放心让这个愣头青出门闯荡的。” 见陆远到来,徐凤年心中的危机感总算淡了几分,他朝吴六鼎反问道:“我要不给呢?” “不给?”徐凤年有恃无恐的样子,让吴六鼎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沉吟片刻,冷声道:“徐凤年,今日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他重重一顿手中的竹竿,汹涌的剑气卷得地面泥土翻飞沟壑纵横。 徐凤年身边的裴南苇已经吓呆了,当她反应过来想要逃跑时,却被徐凤年死死抓住手臂。 “你疯了么!”裴南苇看着神情自若的徐凤年怒惊恐喝道。 “跑什么。”徐凤年没有去管额顶流下的汗珠,强作镇定道:“赵叔父想要送我到黄泉,派你来这,就是怕我在黄泉路上太过孤单。 你走了,我怎么办?” “松手!”裴南苇连踢带咬,完美的身材波涛起伏,徐凤年却没心情欣赏这副好风景,微微用力,绣春刀柄就砸在了她的肚子上。 吴六鼎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无视了他,心中越发不满,冷哼一声,突然挥动竹竿,如一柄长剑直直劈向徐凤年的面门。 扑面而来的劲风,吹得徐凤年发丝乱舞,他眼神越发紧张,脸上的笑意也越发僵硬。 裴南苇弓着腰半跪在地上,嘴角还挂着口水,求生地欲望驱使她竭力向旁边爬去。 吴六鼎见徐凤年不闪不避,马车内也毫无动静传出,心中有些疑惑,但手上的动作却又快了几分。 就在竹竿将要砸到徐凤年头顶时,吴六鼎突然感觉有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道从竹竿上传来,将竹竿牵引到了侧面。 轰的一声,地面上出现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痕,而竹竿上,多了一只指节分明的手。 原本闭目不言的翠花突然微微睁开眼睛,浓重的剑意从她身上喷涌而出,矛头直指不知何时走到吴六鼎身边的陆远。 “陆兄你...?”吴六鼎还没转过弯,就听见翠花厉喝道:“速退!” 吴六鼎本能地向后一闪,手持竹竿横在胸前,眼中满是不敢置信,“陆兄,你竟然和徐凤年是一伙的,亏我还请你吃了翠花做的酸菜!” 陆远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也没问我啊。” 吴六鼎一时语塞,旋即醒悟道:“原来徐凤年的依仗竟然是你!难怪他刚刚......” 陆远笑着打断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四方镖局,陆远。 还请两位行个方便,莫要让在下为难。” 吴六鼎沉默片刻,轻声道:“吴家剑冢从来没有不战而退之人。 吴家剑冢,吴六鼎,请赐教!” 话音刚落,吴六鼎已经出手。 挥杆如挥剑,灌足了真气的竹竿在空中綳出一个半圆,竟然是江湖中最常见的一式凤点头。 可这本是枪法中的基本功,却被吴六鼎融进了剑法之中,不仅没少半点原有的灵巧之意,还多了几分大气磅礴。 只一剑,就能证明吴六鼎绝对是吴家剑冢这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徐凤年神色骤变,刚想提醒,却发现陆远双腿微蹲,双手抬起,竟迎向了竹竿。 看着陆远在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徐凤年突然想起了武当山上那个骑牛的。 虽然招式不相同,但神意几乎毫无差别! 这陆远送信...怎么还能送出套拳法出来? 就在他疑惑时,陆远的手已经在竹竿侧画出不知多少个圆。 而出剑的吴六鼎,只觉有数个无形旋涡,正慢慢磨去他竹竿上的剑气,原本如臂如指的竹竿,此刻竟使不出半点力气。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陆远微微后退,将竹竿牵引到自己胸口,反手将没有再无威势的竿头握住,笑道:“吴兄,消消气,改日我请你喝酒。” 吴六鼎一愣,想要抽回竹竿,却发现竹竿竟像是长在陆远手上,他脸憋得泛红,都不能让竹竿挪动分毫。 翠花眉头一皱,突然反手拔出背后的素王扔向了吴六鼎。 吴六鼎猛地松手,飞身而起接住素王,身形一转,凌空一剑挥向陆远。 一道无形的剑气飞出,将周边的芦苇切得四散飞扬,飘荡的芦花中,露出了陆远略显凝重的神色。 有素王剑的吴六鼎,和之前完全是两个人。 陆远松开竹竿,北冥真气奔涌而出,手起太极分阴阳,将那道剑气包裹其中,双掌猛地合十,一阵金铁交击声骤然响起,震得凤字营将士耳朵嗡鸣,裴南苇已经再次跪倒在地,紧紧捂住双耳,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大金刚!”吴六鼎惊呼道。 陆远轻呼一口气,微笑道:“承让。 吴兄,两招已过,再有一招,今日能否就此罢手?” 陆远说这话的时候,有意向远方看了一眼,似乎能看到那有一名面如中年,却须发皆白的酣睡老人。 陆远很清楚,吴六鼎并没有杀意,只是想通过李淳罡来砥砺自己的剑心,顺便从徐凤年手中拿回吴素当年从吴家剑冢带走的天下第一名剑。 大凉龙雀! 而他们之所以会凑巧在今天出现,全是因为一个人的算计。 那个单靠唇舌,搅得春秋九国乱战不休;算无遗策,疑似“穿越者”的春秋三魔头之首。 黄三甲,黄龙士! 此时,相隔十数里远的地方,黄龙士突然睁开了眼睛,缓缓坐起,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象,手指来回掐动,但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半晌,他才轻声喃喃道:“怪事,李义山怎么可能有这种无理手? 他从哪找来这么个没有根脚的人?” 黄龙士又算了一会,终于还是放弃了,笑着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李义山,今日老夫让你赢一次又如何? 将死之人,我又何必与你置气? 更何况想要绝处逢生,一名天赐金刚不坏身可不太够。 原来如此,难怪那名赵家小儿竟然会多带了几个杀手锏,我还以为那傻小子开窍了,没想到竟是因爱生恨,歪打正着! 以情困人,却忘了比人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李义山啊李义山,你还是算漏了......” 黄龙士微微一笑,将酒壶中的残酒全部浇在地上,冷冷道。 “上路吧,上路吧,你死在这,总好过后世遗臭万年!” 第27章 渔翁 “三招?” 芦苇荡中,吴六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沉声道:“陆远,我拿你当朋友,你为何辱我?” “我没有羞辱你。”陆远认真道:“正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才这么说。” “你什么意思?”吴六鼎声音很轻,但手上那柄素王剑却显得越发锋锐,徐凤年只是扫过一眼,便觉双目刺痛。 “今日之事,全是算计。”陆远沉声道:“吾辈江湖儿郎,岂能做那朝堂掌权者手中争胜的棋子?!” 吴六鼎目露怀疑,挑眉道:“那你又在做什么? 你和那些王府走狗有何区别?” 陆远还没说话,徐凤年先抢着开口道:“怎么说话呢?对我姐夫放尊重点!” “姐夫?!” 不止吴六鼎,就连翠花都瞪圆了眼睛,至于北凉王府众人,都自觉地将视线挪开,悄悄竖起了耳朵。 “原来陆兄...恭喜恭喜!”吴六鼎脸上怒意稍散,眼神满是玩味。 陆远无奈解释道:“我在赚钱,徐凤年就是我护送的人身镖。” “赚钱?以陆兄的身手,怎么还会在乎那种东西?” “你没穷过,你不懂的。”陆远摇摇头,摆出太极拳的架势,周身气势越发淡薄宁静的气质,让众人如沐春风,一时间竟冲淡了几分芦苇荡中的冷冽肃杀。 “吴兄,第三招,可否?”陆远沉声道。 吴六鼎横剑在胸,剑意越发内敛。“最后一问,背后是谁?” 陆远没有出声,而是默默比了个嘴型。 吴六鼎一怔,旋即沉声道:“明白了,但这最后一招,我不会手下留情!” 陆远微微一笑。 “请。” 话音落,剑已出。 第一招,吴六鼎展示了他惊人的剑术天赋和丰富的招式阅历。 第二招,吴六鼎随手使出大多数剑客苦求一生都摸不到门槛的剑气外放,证明了他无愧于吴家剑冢剑冠的名号。 而他的最后一招,却十分平平无奇。 剑冢众人,从年幼时就开始摸剑,初练剑时,无论天赋高低,都要从基本功练起。 而他们所学的第一个动作。 就是刺。 每日刺剑万千,直到将这个动作刻进骨子里。 在外人眼中,吴六鼎的动作并不快,像一个初学者般直直冲向了陆远,完全没有就剑冠该有的风范。 但在陆远眼中,周边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甚至吴六鼎也不见了踪影。 天地间,就剩下他和那柄慢悠悠飞来的素王剑。 陆远只觉汗毛倒竖,心中警铃大作。 他发现自己无论往哪里闪避,那柄剑都会落到他的身上。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个预感。 如果自己敢凭着金刚不坏身硬接这一剑。 会死! 此时,李淳罡掀开车帘,看着吴六鼎那一剑,轻声赞叹道。 “返璞归真,大道至简,万千变化藏于一刺。 吴家剑冢重招不重意的杀人剑......还真让这愣头青学到了几分精髓。” 此时,剑已经到了陆远身前。 在生死的威胁下,陆远怒喝一声,北冥神功和金刚不坏身被运转到了极限,蕴含着阴阳二气的金色双手,似慢实快拢向就剑尖。 无声无息间,剑终于停下了。 下一刻,汹涌的气浪从两人中间爆发而出,将周边的芦苇吹伏在地,众人连连后退,生怕被满含内力的余波波及到。 两人中间,一个肉眼可见的红蓝二色气团出现在陆远掌心,像太极图一样缓缓旋转着,死死抵住剑尖。 陆远额头已经渗出汗珠,他竭力想用太极的柔劲,将素王剑牵引到别处。 可北冥真气根本碰不到素王剑,便会被锋锐的剑气切地粉碎。 吴六鼎的眼神也越发凝重,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真气和劲力,柔如水却极为坚韧。 如果他的剑不是素王剑,估计早就被那劲力拉扯成无数碎片。 突然,陆远的脚下的泥土破开,一双手掌直直刺向陆远胸膛。 “土甲!”徐凤年惊呼出声,拔刀就想冲上去帮忙。 陆远却眼睛一亮,趁着吴六鼎因土甲分神的片刻间隙,怒喝一声,拉着素王剑迎向土甲! 随着一声的琉璃破碎的轻响,土甲僵在空中,紧接着便被剑气变成了一地碎片。 陆远抽身后退,笑着对吴六鼎道:“多谢。” 刚刚吴六鼎有机会趁势下杀手,但他没有。 吴六鼎默默收剑入鞘,深深看了陆远一眼,转身离去。 临走前,他轻声道:“下次,就不止三招了。” 陆远看着满是细小伤口的双手,笑着点了点头,接下了吴六鼎的战书。 果然,不能小觑天下英雄。 想到这,陆远快速调匀气息,看向残破不堪的芦苇荡深处,淡淡道:“我没死,让你们失望了吧。” 芦苇荡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影从中走出。 先是一名庄稼汉模样的敦厚男子,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如猛虎下山冲向了徐凤年。 一直没有等到机会的他,只能选择强杀徐凤年! 李淳罡突然从马车中跃出,手中借来的大凉龙雀和对上了他的软剑,当的一声,敦厚男子便被逼回了芦苇荡中。 李淳罡追了上去,大笑道:“王明寅,在我面前杀人,问过老夫剑否?” 而凤字营诸人身后,三尊符甲悄然冒出,其中最为高大的金甲只是将背后大剑往地上重重一顿,便引起战马阵阵不安的嘶鸣。 魏叔阳甚至不用徐凤年吩咐,便带着舒羞和杨青峰冲向了三尊符甲,手中掐动指诀,启动了事先布置好的剑阵。 眼见徐凤年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陆远顿觉不妙,刚想过去帮忙,突然从芦苇荡中飞出五个光头麻衣男子将他围在当中,双手合十,低着头念念有词。 “好大的阵仗。”陆远冷笑道:“四名大金刚,一名指玄,加上三尊符甲和一名天下第十一。 真是辛苦你们凑这么多人手了。” 说话间,陆远轰然催动北冥真气,无形的气浪让五名和尚的念经声不由一顿。 “陆施主果然修为高深。”其中一名和尚开口道,声音如青石摩擦一般难听,“与吴家剑冠一战,竟然还有余力。” “想当渔翁,也要有那个本事!”陆远冷喝道。 “阿弥陀佛,陆施主冤孽缠身,不如由贫僧为施主超度一番如何?”另一名和尚开口道。 “超度我?”陆远的笑容有些狰狞,“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份本事了!” 就在此时,两道持剑身影从芦苇荡中飞向徐凤年,速度极快,出招间没有半点留手,竟有几分舍生忘死之意。 青鸟猛地从敲破车轴,从中抽出通体猩红的刹那枪,周身气势一变,同样一往无前地朝两人冲去。 乓乓两声,两道身影骤退,竟是两名面白无须的青年,灰色的眼眸中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陆远看到这一幕,瞳孔微微一缩。 这两人竟是以秘术牺牲未来武道和寿命,强行灌注出的指玄境! 糟了! 情急之下陆远想要过去帮忙,却被五名和尚死死堵住。 “滚开!”陆远冷喝道。 和尚又默念了一声佛号,微微行礼道:“施主的对手是我们。” “死秃驴,找死么?!”陆远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衣衫无风自动。 和尚木然道:“施主这么大的杀气,看来已经入魔,那贫僧只能效先贤伏魔卫道。 愿陆施主,早登极乐!” 第28章 破局 和尚说完,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低头轻声诵经。 佛经声缓缓响起,包围圈之外的徐凤年只能听见些意义不明的呢喃声,但被包围的陆远却觉得字字如惊雷,激得他胸中气血翻腾不休。 陆远穷尽目力,竟看见无数小蝌蚪般的经文形成一条条金灿灿的锁链,将五人连接在一起,随着诵经声越来越亮。 陆远微微皱起眉头,突然一拳砸向距离他最近的指玄境和尚。 擒贼先擒王! “阿弥陀佛。” 和尚口诵佛号,缓缓递出一拳。 轰的一声,陆远竟倒飞回去,勉强站稳身形,默默咽下嘴中的鲜血。 这和尚...不对劲! 指玄境绝对没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竟然一击就让自己受了内伤! 和尚一拳递出后并没有追击,而是双手合十淡淡道:“施主,莫要做无用功了。 还请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陆远冷笑一声,反身一掌拍向身后和尚的天灵盖。 那名和尚头也不抬,顺势递出一掌迎了上去。 陆远目光一紧,突然收手化掌为拳,绕过了和尚的手臂,一拳捶在了他的心口。 可蕴含半数北冥真气的一拳,竟连让和尚身形摇晃分毫都做不到。 和尚脸上突然露出僵硬的笑容,顺势一掌以泰山压顶之势拍向陆远的脑袋。 陆远面色微变,想要抽身已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与和尚对了一掌。 如钟鸣般的声响骤然响起,陆远再次被打回圆心,右臂竟短暂失去了知觉。 经过两次试探,陆远终于看出了无人的猫腻,冷声道:“好一个合击之术,瞬息间便能集五人之力于一身,想用这种方法困死我?” “施主说笑了。”被看破的指玄和尚木然道:“我等只是想助施主脱去肉身藩篱,早离苦海。” “杀人就杀人,说的再道貌岸然也洗不掉你手上的血!” 指玄和尚长诵一声佛号,也不争辩,淡淡道:“陆施主若是想凭口舌说死我们师兄弟五人,尽管开口。 但无论如何,今日还请陆施主圆寂于此。” “老和尚,教你一个乖。”陆远突然飞身而起冲左侧,“这世上,可不只有你一人的功法奥妙无穷!” 镇守左侧的金刚和尚先是一愣,旋即轻喝一声,一拳挥向陆远面门。 陆远不闪不避,右手顺势搭上和尚手臂,左手挡在拳前,双臂发力,一拉一推,和尚势大力沉的一拳,竟砸在了自己胸口。 刹那间,和尚面色一白,其他四人身形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摇晃。 陆远得势不饶人,双掌齐齐拍在和尚肩膀,一触即退,嘴角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笑容。 “三师弟,无恙否?”指玄和尚连忙问道。 三师弟摇摇头,他感觉陆远刚才那一掌好像......根本没有用力? 陆远身形不停,回到圆心后立马向另一名和尚攻去,故技重施下,四人身形又是一阵摇晃。 “当心!此子功法有古怪。”指玄和尚怒喝道:“莫要全力出手!” 陆远闻言不为所动,在四名金刚境和尚间来回穿梭,太极四两拨千斤的法门被他用到了极致。 几个回合下来,四名和尚脸上满是汗水,指玄和尚的面色也越发凝重。 他看出陆远别有用心,但始终看不出陆远的玄妙所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莫要拖下去,一起出手降魔!” 指玄和尚犹豫片刻,便凭借本能下达了命令。 他步子刚动,陆远立马飞身近前,一掌拍向他的心口。 指玄和尚轻喝一声,想要调动体内真气接下这一掌时,突然面色大变! 他感觉体内的真气......竟然少了! “老和尚,是不是感觉力不从心了?” 陆远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掌将他拍得口吐鲜血,接着变掌为爪,揪住他的领子狠狠摁在了地上,又一掌拍在了他的后心,全力发动北冥真气。 感受到体内决堤般涌出的真气,指玄和尚面色大变:“你...邪魔!魔功!” “我还要谢谢你呢。”陆远轻声道:“如果你最开始就五人齐出手,我还还真没这么容易吸干你的真气。” 他在第二击的时候就发现,每当他攻击其中一人时,那人身边的经文锁链便会格外耀眼,其他人身边的则会黯淡几分,几个呼吸后才会恢复如常。 而第三次四两拨千斤时,那和尚身边的经文锁链耀眼到了极点,其他人身边锁链则黯淡了更长的时间才慢慢恢复。 第三次时,陆远并没有发动北冥神功,只是探知了下和尚体内的真气,便确定了这个合击之术的弱点。 不能移动,且真气转移需要时间! 随后陆远将学得的身法“踏枝寻幽”用到了极致,先是用四两拨千斤让真气传递变慢,接着偷偷发动北冥神功吸走真气。 因为陆远的行动很隐秘,且合击术发动时其他几人必须要将真气传输出去,此消彼长下,每人都被陆远吸走了大半内力。 等到他们发现时已经晚了。 陆远内力之雄厚,已经不是一个半废的指玄境能够比拟的。 其他几名和尚还没回过神,指玄和尚已经根基尽毁,一身数十年苦修得来的内力不剩分毫。 陆远随手震断指玄和尚的心脉,扭头看向其余四人。 “大师兄!” 其余四人痛呼出声,几人同气连枝,为练这套合击之术数十年朝夕相处,早已视彼此为至亲之人。 没想到今日竟阴阳两隔! 看着发疯般舍命冲上来的四人,陆远迎了上去,只出了四掌,地上便多了四个失去抵抗能力的和尚。 “姐夫,帮把手,顶不住了!” 徐凤年见陆远这边已经脱困,连忙高声求援。 他手中绣冬挥地虎虎生风,以刀作剑,一招一式明显能看出有李淳罡的影子,但仍挡不住对面诡谲的招式,一身白衣几乎要被鲜血染透。 青鸟手持刹那正与另一名刺客酣斗,两人出招均是不惜性命,招招直奔命门所在。 刺客右臂已经被捅了个对穿,但仍面无表情地用左手剑玩命攻向青鸟,像毒蛇吐信般狠辣致命。 青鸟手臂上也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可出招间依旧沉稳,长枪如上下翻飞如飞龙在天。 见徐凤年呼救,他面前那名刺客出手越发不惜命,誓要在陆远赶来前换掉徐凤年。 陆远身形一闪,一掌挡下了刺向徐凤年心口的长剑,反手运转北冥阴气一拍,刺客脸上立马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身形一僵倒在了地上。 另一名刺客见状立马以重伤为代价脱身,冷冷地看了陆远一眼,突然挥剑自刎,很快便失去了生机。 “姐夫你干嘛呢?”徐凤见陆远走向那几名生机未绝的和尚,便拖着长刀跟了上去。 陆远没有说话,熟练得吸干了真气,接着断绝生机,看得徐凤年一阵眼馋。 “姐夫,这功法真的不能教我么?”徐凤年讨好笑道:“都是一家人了,别藏着掖着啊!” 第29章 贾佳嘉 陆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催动北冥阳气引燃了地上的几具和尚的尸体,看着他们烧成焦炭后,才对徐凤年无奈道:“你真的学不了。 你有自己的路,北冥神功不适合你。” 陆远并非不愿将功法教给徐凤年,虽然他和北凉王府之间是交易居多,但拂水房护住了福伯,那三分大黄庭也是徐凤年有意送出的。 君子论迹不论心,陆远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在仔细研究过北冥神功后,发现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北冥神功讲究以大克小,内力越积越厚,但对常人来说,这反而极大影响了修炼的速度。 普通人修行北冥神功,如果不能精心炼化,慢慢拓宽丹田,反而急于求成,那后果只能是爆体而亡。 刺杀徐凤年的人没有庸手,不会给他慢慢提升实力的机会。 以徐凤年的性子,他为了尽快有报仇的能力,肯定会不顾一切提升提升实力,但他又没有像陆远这样的金刚不坏身,最后就算侥幸不死,也会彻底断送武道根基。 看着徐凤年希冀的眼神,陆远叹气道:“凤年,你还是好好和李前辈学剑法吧,等你能剑开天门,不会比我差。” 徐凤年听出了陆远话中的委婉拒绝,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强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我有东西要交给你。”陆远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徐凤年,“这是洪洗象让我转交给你的。” 徐凤年见是自己送给洪洗象的艳情小说,有些疑惑道:“骑牛的什么意思?” “他说让你大姐看见不好。”陆远笑道。 徐凤年眼睛一亮,欣喜道:“骑牛的终于肯下山了?” “还要过些时日。”陆远收敛笑容,沉声道:“王掌教仙逝了。” 徐凤年一怔,沉默半晌才轻声道:“什么日子?” “我去的那天。” “说什么了么?” “他让我转告你不要食言。” “我知道了。”徐凤年走向马车,看也不看车边瑟瑟发抖的裴南苇,对正在包扎伤口的青鸟柔声道:“等此间事了,你和凤字营的伤兵一起回去。” “世子,我......” “有姐夫在,我不会有事的。”徐凤年摇摇头,继续道:“你回去之后,和我师傅说一声,把当初答应好的东西尽快交给武当山。” 青鸟看了眼远处似乎在神游天外的陆远,无奈点了点头。 陆远此时正在看系统面板,这一次替洪洗象送东西,除了讨价还价半天才要来的二钱银子,系统还奖励了一门他很纠结的功法。 【傅红雪拔刀术】 因为只是简单的送物品,所以拔刀术是阉割版,只有招式,并没有傅红雪的精气神包含其中,也就没有那一刀可令天地变颜色的威力,一切都要从头练起。 “看来还得抽时间找一柄趁手的......”陆远惋惜地摇摇头,余光突然瞥见徐凤年腰间那两把刀,心中一动,轻咳一声道:“凤年啊,咱们商量个事。” “怎么了?”徐凤年扭头问道。 “把你绣冬借我用用。”陆远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才拒绝人家的请求。 “不借!”徐凤年干脆道。他现在把这两把刀看得比媳妇还亲,哪有把自己媳妇借人的道理! “不白借。”陆远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将要偷鸡的狐狸,“刀换功法,你换不换?” “你要教我北冥神功?”徐凤年怀疑道。 “比那强。”陆远神秘道:“我挡下吴六鼎那一剑你看到了吧? 想不想学?” 徐凤年有些意动,正犹豫要不要答应,舒羞突然从芦苇荡中窜出,跪在地上颤声道:“殿下,三尊符将已退,杨青风被斩成两截,凤字营死伤近半。” 外人面前,徐凤年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面孔,淡淡道:“魏爷爷呢?” 徐凤年冷血的话语,让舒羞颤抖得愈发厉害,继续道:“属下无能,让那金甲符将跑了,魏真人正率人描摹其余两尊符甲上的符箓真形。” “那你回来做什么?”徐凤年皱眉道。 “属下...属下奉命回来传信!以免殿下忧心!”舒羞脑袋都快扎到土里去了,心中突然无比羡慕吕钱塘那个莽夫,竟然一夜之间脱离了北凉王府,从此以后再不用守那冷酷无情的铁血规矩。 也不知道这位陆公子...能不能看上自己呢? 这种性命无依无靠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徐凤年没有理会舒羞,扭头看向陆远,突然笑道:“你说的那个功法叫什么?” “太极。”陆远平静道。 “你没骗我?”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我信你!”徐凤年一咬牙,将绣冬递了出去,“明日起便教我。” “成交。” 陆远接过绣冬掂了掂,那副随意的姿态看得徐凤年心痛不已,忍不住道:“你小心点,这可是我和白狐脸借的!” “我就用它练门刀法。”陆远一边熟悉手感,一边笑道:“等进了武帝城我就还你。” “刀法?” 徐凤年有些好奇,刚想问个清楚,却见李淳罡也从芦苇荡中飞掠而回,落在两人面前。 但他全无得胜之后的潇洒,眉头紧锁,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东西。 陆远见状问道:“前辈这是让王明寅跑了?” 李淳罡摇摇头,沉声道:“死了。 一记手刀穿胸而过,生机彻底断绝。” 手刀? 听到这两个字,陆远面色微变,不露痕迹走到徐凤年身后,和李淳罡一前一后将他护在中间。 时间过去太久,除了一些重要事件和人,大部分细节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而李淳罡的话,让他想起了一名刺客。 黄龙士教导出的异类,专精刺杀入指玄,只要被她找到机会,杀金刚如杀鸡。 呵呵姑娘,贾佳嘉! 只是刹那分神,陆远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只娇嫩白皙的小手,出现在了徐凤年身后。 “小心!” 话音未落,陆远已经出手,蕴含太极劲力的一掌飞速敲在了贾佳嘉手上。 打铁声骤然响起,火星四溅,贾佳嘉的手被砸落,而徐凤年已经被陆远一脚踹飞了出去。 看着倒拎向日葵,面无表情,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婴儿肥的贾佳嘉,陆远犹豫了下,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你坏了我的好事。”贾佳嘉歪了下脑袋道。 “杀人可算不上什么好事。”陆远眼神复杂道。 看到贾佳嘉,陆远不由地想起了李东西,两者之间差不了几岁,可一个听鬼故事都要怕的捂耳朵,另一个杀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命运参差不齐,莫过于此。 第30章 怜悯 “有人出一千两黄金,买他的脑袋,我已经收了五百两订金了。” 被李淳罡和陆远包围的贾佳嘉,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情绪的波动,竟扳着指头数了起来。 “我已经白杀了一个王明寅,现在你又拦着我不让杀,我可没有退订金的习惯,而且......” 贾佳嘉抬起头盯着陆远,随意甩动着手中的向日葵,一字一顿道:“你的脑袋也很值钱。” “值多少?” “他值一千两。”贾佳嘉指了指徐凤年,又指向陆远,“你指三千两。” “我还真没想到我的脑袋这么值钱。”陆远微微眯起眼睛,笑道:“不知是我的哪位故人,愿意出这么大手笔啊?” “呵呵。”贾佳嘉默默翻了个白眼。 “算了算了。”陆远摆摆手,示意徐凤年和青鸟不要轻举妄动,继续对贾佳嘉道:“不论谁出的钱,今天你都要空手而归了。” “呵呵。” 陆远眼前一花,贾佳嘉突然从他面前消失,笑声也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李淳罡奇怪地看向陆远,问道:“你怎么不出手拿下她?” “老前辈,我哪有那种本事。”陆远微笑道。 “你小子少跟我打马虎眼!”李淳罡笑骂道:“今日那套拳法...谁教你的?” “也不算教,就是和洪洗象切磋了一番。” “那套拳法叫什么名字?” “太极。” 走近的徐凤年一愣,旋即愁眉苦脸道:“姓陆的,亏我还把你当姐夫,你就这么骗我!这套拳法骑牛的已经教过我了! 你还我绣冬!” 陆远哈哈一笑,飞身进了芦苇荡深处,将骂声抛在了脑后。 身形闪烁间,陆远来到一条溪流边。 他随手从溪中掬起一捧水,简单清洗了下脸上的灰尘,看着水中的倒影,微笑道:“一直藏在水里会着凉的。” 溪水猛地破开,一只手刀刺向陆远的面门。 早有准备的陆远举起泛着金光的手掌,其中的北冥真气引而不发,运用太极的劲力轻柔地将手刀拨到一边。 看起来轻描淡写,但要换一名普通的金刚境高手,哪怕像陆远这样早有准备,此刻也已经被洞穿面门而死。 贾佳嘉一击不中闪身到溪流对岸,甩着湿漉漉的头发,盯着陆远好奇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秘密。”陆远笑道。 北冥真气可容万物,当然也可化为万物,虽然陆远还做不到那种程度,但勉强瞒过贾佳嘉的感知还是没问题的。 贾佳嘉凝神感知了一番,突然伸手拍了拍肩膀,看着陆远道:“是你挥手的时候么?” “真气外放的小伎俩罢了,而且还存不长久,”陆远鼓掌笑道:“不然我不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贾佳嘉板着脸道。 “放弃刺杀徐凤年。” “不可能。”贾佳嘉摇头道:“你这是在砸我的招牌。” “这种活计,不适合你一个小女孩,砸就砸了。”陆远微笑道:“如果你担心以后没地方去,可以来我们四方镖局。 事少银子多,每月还有休沐,不比你现在风里来雨里去强的多。 闲暇之余,你可以上街逛逛,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做你喜欢的事情。” 贾佳嘉出现了片刻失神,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我只会杀人。” “去了四方镖局,你可以不用杀人。”陆远认真道。 或许是前世的记忆在作怪,对这个身世坎坷,半生都在刀尖上舔血的姑娘,陆远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怜悯。 听到陆远的回答,贾佳嘉低下头,垂着手半天都不说话。 良久,她才轻声道:“不用了。 徐凤年必须要死。” 陆远长叹一声,无奈道:“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又何必选最不好走的那条路呢?” 贾佳嘉猛地抬起头,锋锐的眼神仿佛要刺穿陆远的双眸,冷冷道:“你从哪知道的?” 当初贾佳嘉年幼时卖身葬母,就是靠着徐凤年随手赠予的一根珠钗,得以将母亲安葬。 后来被黄龙士收为义女后,这件事一直被她藏在心底,从未对外人提起过!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你好好考虑一下。 来了四方镖局,你还是能报恩的。” 贾佳嘉一言不发,突然用力蹬地,整个人像一支利箭射向陆远,双手成刀,用力砍向陆远脖颈。 陆远没想到贾佳嘉会突然下杀手,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北冥真气猛地轰出。 贾佳嘉双臂一格,整个人倒飞回去,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再次冲向了陆远。 陆远几次将她轰飞,不忍下重手,但贾佳嘉却像是没察觉到陆远的手下留情,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可她似乎忘了,她只是一个刺客。 若是用刺杀手段,陆远或许还会忌惮她几分,但若是正面搏杀,除了王仙芝、邓太阿这种天下有数的顶级高手,其余人等陆远还没有放在眼里。 “够了!”陆远被纠缠的烦了,怒喝一声,饱含北冥真气的一掌拍在了贾佳嘉的腹部,而贾佳嘉的手刀,也划破了陆远胸口的衣衫。 陆远看着趴在地上想要起身的贾佳嘉,摸了摸胸口上的血痕,没好气道:“你是看见黄金就走不动道了么?就这么想用我的脑袋去换那三千两黄金?!” 贾佳嘉艰难地吸了口气,轻声道:“黄老头说了,徐凤年以后会很苦,为了不让他那么苦,他死在我手上是最好的选择。 阻止我这么做的,都该杀!” 玛德,黄龙士这混账,究竟教了些什么玩意! 陆远忍不住在心中爆了句粗口,强忍怒气道:“黄龙士就一定是对的么?” “他把我从小养到大,教我武功有求必应。”贾佳嘉缓缓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着陆远,幽幽道:“我不信他?难道信你?” 陆远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今天被过去的情绪左右了,平时的他没有这么不冷静。 他缓缓运转真气,凝神静气,片刻后道:“我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就算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但徐凤年,你杀不了!” 说完,陆远便转身离去。 在陆远走后许久,贾佳嘉还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名高大魁梧的老人从芦苇荡中走出,见贾佳嘉这副模样,脸上的怒气一闪即逝。 黄龙士蹲到贾佳嘉身边,手掌放在她背上探查了一番,脸上的担忧才消失了几分,喃喃道:“下手还算有点分寸,不然老夫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他将真气渡入贾佳嘉体内,帮她捋顺了被陆远搅成一团浆糊的真气,才轻声道:“丫头,还疼么?” 贾佳嘉翻身而起,站在黄龙士身边,像往常一样摆出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表情,但熟悉的她的黄龙士一眼便看出,她的眼神中出现了少见的迷茫。 “丫头,这回杀不了就下次,机会有的是,不必急于一时。”黄龙士柔声安慰道。 贾佳嘉抬起头,突然问道:“我这辈子只能杀人了么?” 黄龙士沉默了,一口能搅动天下风云的伶牙俐齿,此刻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贾佳嘉没有再追问,转身消失在了芦苇荡中,追寻车队而去。 夕阳的光芒照在黄龙士背上,让他的脸几乎要被阴影覆盖,一阵微风拂过,带着一声叹息消散在芦苇荡中。 第31章 报恩?报仇? 贾佳嘉的出现,让陆远的心境难得出现了波动。 陆远脑海中一会是贾佳嘉狠辣无情的手段,一会是李东西天真烂漫的笑容,两者交替闪烁,突然和前世妹妹的相貌重合在一起。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萦绕在陆远心头,让他感觉异常烦闷,行走之前罡气纵横,将芦苇花吹得漫天飞扬,没过多久便回到了队伍。 见陆远这副有气难舒的做派,徐凤年虽然好奇,但不想上去自讨没趣,便下令已经收拾好的众人出发。 车队行驶在官道上,陆远拨马走在最前面,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力,便开始默默研究拔刀术。 沉默行驶了半程,四周突然响起了整齐地马蹄声,六百青州重骑带着一路烟尘,杀气腾腾地截在了车队前方。 当中一人身穿蟒袍,正是靖安王赵衡。 见徐凤年稳稳坐在马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赵衡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微笑道:“凤年,这就走了么?不再多待两天?” “不敢再待了。”徐凤年手持刹那枪,冷笑道:“王叔就先送到这吧,再送也送不了多远。” 赵衡微微一笑,刚想说话,突然看见一袭白衣骑着白马,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直直向着军阵走来。 “大胆!”赵衡身边一名虎背熊腰的将领怒喝一声,拍马举枪便向那人冲去,闪烁着寒芒的枪尖,直指那人咽喉。 可还没等将领近身,整个人便像是撞上一面无形的墙壁,直直从马上飞落到地上,只剩背着空鞍的战马与那骑交错而过。 陆远缓缓收刀入鞘,也不看地上变成两截的将领,继续拍马前行,冷声道:“少说废话。 要么让路,要么死!” 赵衡面色一变,没料到一个江湖人士竟敢对军中武将下死手。 徐凤年也懵了,但并不是因为陆远出手,而是因为他没有看清陆远出手! 他只看见陆远手扶长刀,下一刻对面那名赵衡的得力手下便被一刀两断。 好快的刀! 如果放在平时,陆远绝对不会如此暴戾,只会跟透明人一样等在车队中间,任由徐凤年和赵衡勾心斗角。 但现在,他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一刀挥出后,他反而觉得心中越发烦躁,杀意更甚! 那身恍若实质的杀意,让赵衡麾下嫡系的青州铁骑都忍不住心中发寒。 “阁下好身手。”心机深沉的赵衡纵然心中震惊不已,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道:“但擅杀离阳将士可是抄家灭祖之罪!” “你可以来试试。”陆远冷声道:“让路,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阁下莫非想要与离阳为敌?”赵衡脸色一沉,心中已经起了杀鸡儆猴的想法。 作为颇受先帝宠爱的嫡子,赵衡要比常人更了解离阳的底蕴。 就算你武功再高又如何?一个王朝,根本不是你一个单枪匹马的武夫能够匹敌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陆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又催动战马前行,离军阵越来越近,冷声道:“为敌又如何?” 听到这话,赵衡身后铁骑变得有些骚动,不由地握紧了手中兵刃,死死的盯着陆远,只等赵衡一声令下,他们便上去将这个公然谋反逆贼剁成肉泥! 而赵衡看着面无表情的陆远,脑海中思绪翻飞,脸色越发阴沉。 这人莫不是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吗! 还是说...他是认真的? 想到这,赵衡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瞬间感觉脖颈发凉,连忙挥手喝退了跃跃欲试的铁骑,沉声道:“让路。” “王爷......” 啪! 赵衡一巴掌狠狠抽在了身边亲信的脸上,带得身上的蟒袍一阵抖动。 副将看清了赵衡眼中的阴鸷和忌惮,不敢再多言,默默命令士兵让开一条通路。 陆远一步未停,手按绣冬,目不斜视地从军阵中行过。 身后车队立马跟上,徐凤年路过赵衡时,故意笑道:“王叔一手培养出的青州铁骑果然天下无双,凤年甘拜下风。” 听到这话,跟在徐凤年身后的凤字营立马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声。 青州铁骑瞬间骚动起来,盔甲兵刃声响起,似乎下一刻就要冲杀上来,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赵衡脸色不变,举手喝止,微笑着让手下递上两个盒子,“王叔招待不周,这两件东西权当是赔礼了。 这份刀谱,你回去后千万记得勤加修炼,它是当年一代刀圣留在武帝城的秘籍,刀圣一生感悟尽在其中!” 赵衡故意抬高了音量,保证走在最前面的陆远能听见,可让他遗憾的是,陆远连头都没回,慢悠悠地越走越远。 徐凤年古怪地看了赵衡一眼,突然将那本能在武林中掀起血雨腥风的秘籍抛向陆远,大笑道:“姐夫,人家给你送赔礼了!” 秘籍飞到半空中,突然又折返而回,落到徐凤年怀中,陆远冷淡的声音从前方的飘来。 “我不需要这种垃圾。” 徐凤年哈哈大笑,看着面色越发阴沉的赵衡,眼神中满是寒意。 “这第二件,算是我送给老剑神的赔礼。”被当众打脸的赵衡语气依旧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道:“还望李老剑神能够笑纳。” “半柄木马牛?!”徐凤年接过盒子一瞧,便猜出了赵衡的用意,冷笑道:“王叔破费了。” “咱们叔侄间不必多礼。”赵衡淡淡道:“毕竟武帝城中那位一直没有忘记李老剑神当年的一剑之恩,我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徐凤年没有说话,朝赵衡笑了一下,便将剑匣交给青鸟,拍马启程。 赵衡没有再横生枝节,只是目送车队消失在视野尽头,接着轻声道:“芦苇荡的匪寇,真是越来越多了。” 话音刚落,便有五百重骑四散而去,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那一日后,芦苇荡再无芦苇,落满灰烬的土壤也变成了诡异的红褐色...... “殿下,殿下您受苦了!”一个三百斤的肉球跪伏在地哭声震天涕泪横流,看起来可笑至极。 但除了神游天外的陆远和满脸不耐烦的李淳罡,其他几人均是一副凝重的表情,被当做弃子的裴南苇躲在马车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好了好了,我又没死哭什么丧!”徐凤年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端坐在青石上,没好气地拍了拍褚禄山的胖脸,“有时间在这哭,还不赶紧去替本世子出气?” “殿下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赵衡那老东西有一天安生日子!”褚禄山咬牙切齿道。 徐凤年淡淡嗯了一声,两人又交谈了两句,褚禄山在确定徐凤年没有性命之忧后,便艰难爬起身,准备带兵前往青州。 路过浑身带伤的宁峨眉身边时,他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还特娘的北凉四牙,是个球!” 宁峨眉苦笑一下,没有搭话。 褚禄山冷哼一声,又看向陆远,刚想说话,陆远却先开口淡淡道:“敢说一句怪话,我就让你那三百斤变成三斤。” 众人一怔,褚禄山带来的士兵已经抽刀出鞘,对准了陆远。 “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做什么都和我无关,别招惹到我就好。”陆远摩挲着刀鞘,看着面容紧绷的褚禄山淡淡道:“你和徐家的情分,用不到我身上。” 裴南苇已经吓傻了,她对褚禄山的凶名再清楚不过,得罪褚禄山的人,能留下全尸都是这尊凶神开恩! 她实在想不通,陆远明明是徐凤年的姐夫,为什么会突然对褚禄山发难? 褚禄山脸上的肉抖动了两下,突然笑道:“属下怎敢对二郡主的夫......” 话音未落,褚禄山已经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住手!”徐凤年高声制止褚禄山带来的士卒,看向陆远,眼中满是询问。 “听闻褚将军最好人妻,不知可还记得当年登州顺阳郡的吕嫣?”陆远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但徐凤年清楚地听出,陆远已经动了杀念。 褚禄山从地上爬起,默默将血咽了下去,咧嘴一笑,露出被染红的白牙,“不知陆先生说得是哪位,人太多,在下有些记不清了。” “禄球儿闭嘴!”徐凤年冷喝道,生怕陆远突然拔刀杀人。 “吕嫣,登州青阳人,后远嫁顺阳郡,与我家关系甚好。”陆远淡淡道:“当年四方镖局遇难,福伯借遍了青阳县,再没有人愿意借给我们钱。 如果不是她不时接济我们,可能我都活不到今天。” 听到这话,众人恍然大悟,唯有徐凤年眉头越皱越紧,思绪飞速运转寻找对策。 如果他再想不出一个解决方法,今日就要出大事了! “......后来她嫁给顺阳郡一名主簿,却无意中卷进一场风波,最后一家老小被当成替罪羊推了出来,还是你褚大将军亲自动的手。”陆远说着,缓步走到褚禄山身边,一字一顿道:“现在这份情,我一辈子都还不了了,你说怎么办?” “陆先生想要我一命换一命?”褚禄山眯起眼睛道。 “正有此意。”陆远认真道。 褚禄山手下的士卒闻言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举刀便要冲上来。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徐凤年突然眼睛一亮,大喝道:“都住手!” 说话间,他已经落到了两人中间,对陆远沉声道:“陆兄,当年那件事另有隐情,你听我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替他求情的话就免了。”陆远淡淡道。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徐凤年摇摇头,“我刚刚想起,当初我在拂水房密档上看到过这件事。 吕嫣她...是赵勾的谍子。 谍子做事最讲目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人示好结交,当年那件事会不会另有隐情?” 陆远一怔,盯着徐凤年缓缓道:“你没骗我?” “我以性命担保。”徐凤年郑重道。 陆远浑身杀意一窒,沉默片刻后突然挥挥手,示意褚禄山离去。 褚禄山爬起身,朝陆远沉声道:“今日之事,来日禄球必有厚报!” “随时恭候。”陆远淡淡道。 褚禄山咧嘴一笑,又朝徐凤年行了一礼,带兵离去。 徐凤年走到陆远身边,刚想替褚禄山说几句好话,陆远突然道:“你说当年真是她发了善心,还是别有用心? 当年四方镖局的那批红货,和赵勾有没有关系?” “用不用我帮你查一下?” “不必了,这件事我自己来。”陆远出神地望着远处,喃喃道:“是人是鬼,不亲眼看一看怎么知道呢......” 第32章 都是垃圾 与褚禄山等人分别后,陆远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 报恩还是报仇,等真相查清楚后,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褚禄山那边,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确定了未来计划,陆远便将这件事先藏在了心底,专心研究起拔刀术,每当李淳罡教导徐凤年时,他也会在旁默默观摩,从中汲取精华,与自己的想法相对照。 李淳罡也不藏私,甚至在用到剑法的精妙处时,还会故意放缓动作,让陆远看得更仔细一些,让陆远深受裨益。 天气渐暖,阳春城门前来往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春困秋乏夏打盹,守城军士懒洋洋地拄着长枪,打着哈欠扫量着路过的行人。 就在他琢磨着下差之后该去哪潇洒一下,突然发现地上的石子竟开始震动起来。 他连忙扶了扶歪斜的头盔,定睛向远处看去,只见一条黑线正在慢慢变大,黑线后卷起滚滚烟尘,惊得道旁飞鸟的仓皇向天空逃窜。 “这是......”军士眯起眼睛,突然眼睛瞪得溜圆,扯着嗓子尖声道:‘“敌...敌袭!” 他这一嗓子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旁边正在闲聊的军士吓了一跳,怒道:“陈三,早上吃顶了是不是?大早上抽什么风! 这年头又不是边关,哪来的敌......” 剩下的话,他们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道黑线已经放大,竟是一排并肩冲锋的骑兵! 阳光下,骑兵手中的长刀闪闪发光,他们甚至能看见领头军士嘴角的狞笑。 “关城门!关城门!”军士彻底慌了,他们都是些没有经历过春秋战事的士兵,全靠跑关系走门路,花了大笔银子才得了这份看门的职位。 他们最大的能耐,就是从过路行商身上刮下点油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可没等他们连滚带爬进城洞中,骑兵已至,为首一名魁梧将领将他们驱赶到一边。 在他身后,和徐凤年打过招呼的陆远一马当先进了城中,没有去管身后的骚乱,他只想快点将怀中的东西交给徐脂虎,然后领取奖励。 吕嫣一事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现在必须尽快提升实力,才能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险。 徐凤年虽然不解,但没有阻拦,他现在因为徐脂虎的事心烦意乱,实在抽不出心神去想陆远为何要这么做。 难得有了清净的陆远缓缓驱使着马匹,俊朗的面容配上那匹雪白无杂色的雄壮战马,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路过一家酒楼时,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呼喝。 “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要见你,可否上楼一叙?” 陆远缓缓抬头,只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正用一柄做工精致的象牙扇轻敲掌心,看向陆远的目光虽然温和,但嘴角倨傲的笑容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陆远没有回应,继续催马向前,准备找个地方问路。 公子哥见状脸上笑容一僵,沉声道:“这位兄台气度非凡,不知是否愿意与我交个朋友?” “没空。”陆远头也不抬道。 公子哥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淡淡道:“阁下未免也太傲气了,在下庾兴言,难道还不够资格做阁下的朋友么?” 话音刚落,他身旁那名青衫剑士随手抓起桌上筷子扔了下去,深深钉在了陆远马前。 陆远连忙安抚战马,仰头皱眉道:“你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有辱斯文。”庾兴言‘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挡在嘴前眼露嫌恶道:“我当是什么人物呢,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真令人扫兴!” 陆远闻言淡淡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酒楼中正在看热闹的士子们面色一变,立即争先恐后地向陆远发难。 “大胆狂徒,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在阳春城撒野!”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眼无珠的东西,敢对庾公子不敬,也不知道哪跑来的野种!” “混账,还不赶紧给庾公子磕头赔罪!” “大家莫要与此人多言,我看他一副穷酸样,根本不像是能买得起战马的样子,估计是从哪户人家偷来的,还是通知县衙将此人下狱好好审审再说......” 为了讨好在整个泱州都如日中天的庾家,士子们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不是纲常礼法让他们本能地克制自己的言行,估计言语要比现在恶毒一万倍。 陆远神色不变,盯着庾兴言,缓缓道:“这就是你想和我做朋友的态度?” “莫要误会,这与我无关。”庾兴言笑道:“只是我们泱州乃礼法之城,容不下一个不通礼法的粗野鄙人! 阁下还是莫要入城了,免得污了城中的书香气。” 陆远微微一笑,北冥真气混杂着汹涌的杀气直冲天际,原本还骂得兴高采烈的士子们,像被敲了一棒子的野狗,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青衫剑士面色一凝,连忙挡在庾兴言身边,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 庾兴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嘴唇微动道:“什么境界?” “至少大金刚。”剑士轻声道:“但他内力有古怪,金刚境不该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再深厚,也不过一个金刚境罢了。”庾兴言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想靠武力在泱州翻起风浪,他还不够格!” “怎么不说话了?”陆远锋锐的视线扫过众士子,士子们均惶恐得挪开了视线,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刚才说我是野种和盗贼的是哪两位仁兄?”陆远眯起眼睛,“话说的倒是‘正气凛然’,就是不知道人长什么样?” 话音刚落,两名身材瘦削的士子就被推出了人群。 陆远没有看那两个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可怜虫,而是抬头看向脸色有些难看的庾兴言,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礼法? 遇事就当缩头乌龟,完全不顾同门情谊,死道友不死贫道? 以后别再吹嘘满城书香气了,妄你们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连仁义两字都没记住。 真是臭不可闻!” 酒楼中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反驳,甚至脸上都不敢表露出不满,只敢在心底暗暗骂两句,旋即便心安理得地又往人后缩了缩。 “放肆!”庾兴言厉喝道:“你个四书五经都没读过的匹夫,竟敢侮辱我泱州士林! 欺我泱州无人乎!” 陆远微微一笑,沉声道。 “欺你又如何? 你泱州士林,有一位算一位。 都是垃圾!” 第33章 血染长街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众人皆哗然变色。 自离阳一统以来,江南道便自诩为文化宝地。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离阳重文轻武的风气。 数年科举下来,朝中出自江南的官员自成一派,彼此间沾亲带故抱团取暖,风头一时无两。 再加上江南道着实出了几位上可为君分忧下可造福黎民的能人,让江南士子嚣张的气焰越发高涨。 因此只要出了江南道,江南的文人便自觉高人一等,不要说地处北凉的蛮子,就连北边京城中的文人他们都看不上。 而陆远一句话,竟是将整个泱州的文人都骂进去了。。 原本像鹌鹑一样的士子突然来了精神,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二楼,想要看看庾兴言会怎么处理。 毕竟他们庾家的顶梁柱:吏部尚书庾廉也在被骂的诸人中。 要是庾兴言今天什么都不做,明天整个江南都会知道庾家的脸皮被一名粗鄙武夫摁在地上摩擦,后天说不定他们庾家会被整座江南道暗中唾弃。 到时甚至不会有人责怪陆远话无礼,只会痛斥庾家丢了江南文人的脸。 庾兴言此刻面色煞白,原本视若珍宝的扇子此刻竟被他捏得寸寸断裂,心中恨不得将陆远千刀万剐! 这厮看着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竟是个硬茬子,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么! 今天就算杀了他也无用,出了这样的事情,庾家的脸已经丢了! 一想到庾家的家法,庾兴言就忍不住浑身一颤,眼中满是惊恐。 早知会如此,自己就不该生出结交的心思! 但说什么都晚了,现在只能尽力将影响降到最低。 想到这,庾兴言深吸一口气,语气阴森道:“辱我尊长,留你不得!” 话音刚落,青衫剑士已经一跃而下,藏剑于怀,跃向了陆远。 剑未至,剑意先出,如流云缥缈无定型,让人根本猜不到剑会从哪个方向刺出。 而凌厉的剑气,让围观士子眉心一阵发凉,忍不住发出惊叹声,再看向陆远的眼神中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们不懂武功,但他们知道庾兴言身边的侍从绝对不是庸人! 什么江湖高手,到头来还不是要给我们江南世家看家护院! 可没等他们把腰板直起来,场中的情形却让他们瞪大了眼睛。 陆远甚至都没有下马...不,他都没有动! 那名气势逼人的青衫剑客就倒飞了回去,撞断了二楼的栏杆,整个人砸进了满桌的汤汤水水中,胸前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庾兴言僵硬地扭过头,看着只剩下喘气力气的侍从,握着断扇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 这名侍从,是庾家花大力气请来的金刚境剑客,虽不是名门大派出身,却也曾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曾经一人独战三金刚,最后对方两死一伤,而他毫发无损,自此一战成名。 来到庾家后,他靠着一手独门的流云剑法,为庾家解决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人和事。 可今日竟然连对方的身都没近就败了! 庾兴言看着侍从怀中断成两截的流云剑,知道如果不是剑帮侍从挡了一下,现在侍从应该已经被一刀两断。 可他...明明没有看见那人出刀! “好,好,好!”庾兴言将已经碎裂的扇子狠狠拍在栏杆上,对陆远咬牙道:“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武夫敢在江南道撒野。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我好知道是谁踩了我们庾家的脸面!” “陆远。”陆远淡淡道。 庾兴言皱起眉头,沉声道问道:“你是青州陆家的人?” 如果真是陆家的人,那今天这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青州陆家那位上柱国老祖宗可还没死呢,就算庾家现在如日中天,也不想正面和那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对上。 脸面这种东西,都是讲给那些寒门庶子听的,真正的世家大族间,只讲利益! 而这件事,不值得庾家对陆家发难,但庾家丢脸的事,总要找个人出来负责...... 想到自己会成为那个替罪羊,庾兴言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轻装镇定道:“陆兄,今日之事,说不定有误会......” “我不是陆家人。”陆远打断道。 “什么?” “四方镖局,陆远,登州青阳人。”陆远如实道。 原本一副死了老娘表情的庾兴言突然变脸,难掩脸上的喜色,颤声狞笑道:“多谢阁下直言相告,不知阁下可有亲人?” 陆远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怕阁下一人远行太过孤单!”庾兴言咧嘴一笑,白牙上反射地光泽怎么看怎么瘆人。 陆远沉默了片刻,突然身形跃起。 庾兴言根本反应不过来,笑容还挂在脸上,整个人便已断绝了生机。 在他的胸口,多了个浅浅的掌印,心脉已被尽数震断。 陆远站在二楼轻轻一推,庾兴言就像破麻袋一般落在地上,噗通一声闷响,仿佛从围观士子心底响起,震得他们面色惨白。 这群平日里只会在床榻间逞凶的桑士子,看见被摔得面目全非庾兴言瞪圆了双眼望着他们,身下的砖缝飞速被染红,几个心理素质差的瞬间便晕了过去,剩下的也没好到哪去,拼命咽着吐沫,想强压下胃里反上来的酸水。 在阳春城中几乎横着走的庾兴言,现在像死狗一样躺在他们面前,任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他们惊恐地看着陆远像没事人一样走过庾兴言的尸体来到他们面前,竟齐齐地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下要顾及名声,他们早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卢家在哪?”陆远淡淡道。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七八双手争先恐后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陆远点点头,走到那两名跪在地上士子身前。 两名逞口舌之快的士子看见陆远的靴子后,话都不敢说,磕头如捣蒜,生怕这尊凶神捎带手连自己也宰了。 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咚咚的磕头声,直到地面上的红色越来越深,陆远才轻声说了句“下不为例,”便上马离去。 当陆远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一名士子身子一歪,直接晕了过去,另一人强撑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酒楼走去,没走两步又躺了回去。 众士子没有一人敢上前,也不敢离开,任由一尸两人躺在大街上。 没过多久,街道的另一头突然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正是在门口耽误了些工夫的凤字营。 为首一员将领看见这诡异的一幕本能地抽刀冷喝道:“警戒!” 徐凤年闻言从马车中走出,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那股因大姐被针对而积攒的戾气突然消散了几分。 “问问。”徐凤年吩咐道。 袁猛领命,拍马来到士子面前,“这是谁做的?” 士子们拼命摇头,眼中满是惊恐。 啪! 连鞘的长刀扇在其中一人脸上,那人头猛地一歪,鲜血掺杂着几颗大牙便落在了旁边人身上。 “谁干的!”袁猛厉喝道。 饱含杀气的质问,吓得其中几人尿了裤子,连忙结结巴巴地把前因后果讲了。 袁猛回到车队,躬身行礼道:“好像是陆公子做的。” 徐凤年的眼神越发柔和,笑道:“不管他,找个干净的地方,先让老剑神填饱肚子再说。” 袁猛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死的那位,是庾家的人。” 徐凤年神色不变,拍马向前,淡淡道:“那又如何? 让那帮士子把话传出去。 有本事,就让他庾家去清凉山要人!” 第34章 大闹卢家 卢家,江南四大家族之一。 哪怕是因为徐脂虎一事被整座江南士林诟病,但仍没有人会小瞧卢家的实力。 卢家门房卢三像往常一样,坐在凳子上胡思乱想打发时间。 听说那寡妇的弟弟要来了,家里突然变得人心惶惶,就连大老爷这段时日的脾气都变得十分暴躁,去伺候的丫鬟没有一个是不带着巴掌印出屋的。 真不知道大老爷在怕什么,不过一北凉蛮子,他手伸得再长,能伸到这江南道不成。 进了卢家的门,那就是卢家的媳妇,怎么管教还用你娘家人来教吗?一点礼数都不懂。 也是,北凉那种地方能教出什么知书达礼的人来,也不怪江南士子叫那寡妇两脚香炉,那长腿那细腰...... 卢三想着想着就想歪了,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突然听见门被人叩响。 卢三回过神,走向侧门,心中有些疑惑。 今天没说有客登门啊,难不成又是来攀亲戚拉关系的? 卢三打开门,刚瞧见来人面容,立马收起轻视,低头客气道:“敢问客人找谁?” 无论眼前这人是不是来拉关系的,单凭他这样貌就不能轻视。何况他旁边那匹无杂色的白马,可是江南难得一见,价值百金的上等好马! 此人气度不凡,看样子家世也不差,说不定真能被老爷看重推荐一番。 万一此人日后高中探花郎,今日便能结下一份善缘。 “我找徐脂虎。” 卢三面色微变,刚才的那点好感瞬间烟消云散。 此人莫非就是徐脂虎的弟弟? 战马,北地口音,加上传闻中那一副更甚女子的容颜......卢三越发确定此人便是徐凤年! 卢三脸一拉,冷冷道:“你找错了,这里没你要找的人,请回吧。” 陆远抬头看了眼金光闪闪的卢家门匾,问道:“这里是卢家没错吧?” “是又怎样?” “那我就没找错。”陆远伸手轻轻按在门上,卢三吃奶的劲都使出了,也无法让侧门挪动分毫。“还请通禀一声。” “大胆!”卢三怒喝道:“你敢在卢家门前撒野?!” “我有东西要送,还请行个方便。”陆远微笑道。 “吵什么!”一个声音在门内响起,侧门被微微打开,走出一名气质儒雅的中年人,满脸不耐烦地对着卢三道:“我怎么和你说的,近期卢府不见客,谁让你开门的!” “二管事,此人想强闯卢府!”卢三指着陆远道。 卢家除却主人之外权力最大的卢东阳看见陆远先是一愣,旋即小心问道:“阁下是?” “陆远,来送东西的。” “可是青州陆家?” “不是。” 卢东阳面色一沉,对着卢三怒骂道:“狗东西,谁让你开门的! 卢家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里放么!” 说完,他朝陆远敷衍地拱拱手,冷声道:“鄙人卢家二管事卢东阳,卢府闭门谢客,请回吧。” 卢三惊讶的发现,刚才自己怎么都关不上的门,竟然被卢东阳随手关上了,心中瞬间崇敬到无以复加。 不愧是二管事,报个名头就能将这种胡搅蛮缠的货色打发了! “记住了,今日起卢家......”卢东阳正准备嘱咐卢三两句,突然听到卢家中门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难听刺耳的吱呀声,大门竟颤抖了起来。 卢东阳面色一变,旋即怒道:“混账,敢砸门!来......”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卢家中门擦着卢东阳的耳朵飞了出去,直接镶进了卢家屹立数十年的影壁中。 卢东阳喉结蠕动了下,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这是哪来的疯子,竟敢拆了卢家的中门?! 这和把卢家人拉到大街上抽嘴巴有什么区别! 陆远缓步走进卢家,拍了拍手上的不存在的灰尘,笑道:“事不过三。 既然给你们脸面你们也不要。 那干脆就别要了。” 听到动静的卢家人纷纷跑了出来,当看见这一幕瞬间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以这种方式打开了卢家的中门! 陆远无视了周围人愤恨的眼神,环视四周沉声道:“谁能告诉我徐脂虎在哪?” 人群后方,一个长相秀气的小丫鬟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悄悄退出人群,向后宅飞奔而去。 “大胆狂徒,今日必叫你有进无出!”卢东阳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通红,怒吼间口水飞溅,全无了平日风度翩翩的仪态。 陆远没有理他,而是紧盯着正从人群中走出的一名中年人。 中年人穿着简朴素净,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豪门世家中人,反倒更像是寒门子弟。 一名书童紧紧跟在他身旁,双手捧着一柄长剑,板着脸目不斜视。 中年人看了眼被镶进影壁的中门,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看向陆远沉声道:“阁下为何要羞辱我卢家?” “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陆远微笑道:“是你们自己不要。” “阁下做出这等事,不准备给我们卢家一个交代么?”中年人声音很轻,却将院中的窃窃私语全都压了下去。 “有什么好交代的?”陆远反问道。 中年人见陆远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突然道:“阁下从北凉来?” “没错。”陆远点点头。 “阁下是北凉王府中人?” “不全是。” 中年人被这奇怪回答搞得有点懵,继续道:“在下卢白颉,敢问阁下是?” 听到这个名字,陆远瞬间明白了心头的熟悉感从何而来,笑道:“原来是棠溪剑仙当面,久仰。 在下四方镖局陆远。” 陆远? 卢白颉很确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而且他也很确定从未见过陆远。 以陆远的相貌,无论到哪里,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他不可能记不住。 但看陆远的态度,好像对自己颇为了解。 “阁下既然认得我,那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卢白颉决定不再纠结此事,眼神愈冷道:“哪怕阁下来自北凉,今日之事你也要给卢家一个说法。” “我要说不呢?”陆远猛地将北冥真气释放而出,将原本整洁干净的庭院的搅成一团糟。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卢白颉轻叹一口气,从书童手中接过名剑霸秀,“那就只能请阁下留下了。” 一道湛蓝光芒闪过,晃得卢家人眼前一花。 再睁眼时,霸秀已经出鞘,剑身上反射着秋水般的弘光,在剑柄和剑尖间来回流淌。 “卢先生,动手之前可要想清楚。”陆远淡淡道:“我能拆得了你卢家中门。 也拆得掉你百年卢府!” 卢白颉眼中闪过一抹怒气,飞身刺向陆远。 陆远起势太极,北冥真气覆盖双手,看似严阵以待,实际心中却在想一个问题。 “吕祖佩剑,换大闹卢家......希望洪洗象这小子不要食言!” 第35章 道心崩碎 卢白颉,幼年因机缘得剑道大家羊豫章看重,获赠名剑霸秀和半部剑谱,精研剑道三十六载,虽未在江湖上闯荡,但无人敢小看他的剑。 一剑递出,虽不像李淳罡那样豪气冲天,也不像吴六鼎那般万千杀机凝于一招,但其中蕴含的堂皇之意,却给人一种正大光明的错觉。 不愧是王道剑! 陆远暗中感叹一声,定心凝神,脚踩太极八卦,双掌缓缓推出,就像是在推一座山般缓慢。 卢白颉感知到了陆远的异常,眼神越发凝重,霸秀剑气更甚,隐隐传出刺耳的嗡鸣声。 可临近陆远身前,霸秀竟就像陷入了一滩无形的泥沼,剑身的泓光越发耀眼,但移动起来就像是龟爬一般缓慢。 卢家其余人都不通武艺,只是看见卢家的顶梁柱出剑之后便停在了陆远身前,平举长剑一动不动,始终不肯刺下。 这画面明明看起来十分可笑,但卢家众人却没有一人能露出笑脸。 他们突然觉得心口被压了一块巨石,空气变得如雷雨将临一般沉闷。越发喘不上气, 在卢白颉眼中,他能看见陆远手中源源不断释放出的真气,消耗着他霸秀剑上精纯的剑意。 这种真气的运用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也让他极其难受。 霸秀剑被缠住,他连变招都做不到,只能硬拼! 当下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陆远的真气先被耗尽,他用霸秀留下陆远。 要么霸秀的剑意先被耗尽,他棠溪剑仙的彻底成为笑谈,连累卢家也变成一个笑话。 想到这,卢白颉的眼神就越发坚定! 这一战,绝不能输! 我倒要看看你不过十数载的真气,怎么和我苦修三十六年的剑意抗衡! 但片刻后,卢白颉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已经感到有些心力交瘁,可陆远脸上竟看不到半点疲态! 这人的真气...竟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棠溪剑仙,承让了。”陆远突然笑道。 什么? 卢白颉还没回过神,突然感觉围绕在霸秀周边的真气一变,竟拖着霸秀向人群中刺去。 他下意识地想要收剑,没想到真气再变,竟全部向他胸口涌来。 砰的一声! 陆远一掌印在了卢白颉胸口,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这一幕让院中陷入了死寂,落针可闻。 良久,才有人喃喃道:“二老爷...败了?” “承让。”陆远朝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卢白颉拱拱手,“现在能告诉我徐脂虎在哪了么?” “你这是什么功法?”卢白颉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苦心练剑,为的就是追求那剑道至高。 他的目标,是当年青衫仗剑力压江湖的李淳罡! 如果说败在李淳罡手下,他无怨无悔,甚至还会因此发愤图强。 但败在一个最多不过双十岁数的年轻人手中...他这么多年的剑,都练到哪去了? 他真的适合练剑么? 陆远不知道他取巧的一掌,险些将卢白颉打得道心破碎。 听见发问,陆远微笑道:“区区太极,不足挂齿。” “区区......”卢白颉感觉喉咙中有些发甜,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书童看出了卢白颉异常,连忙冲上来关心道:“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众人如梦初醒,场中一时间跟炸了锅似的,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卢家人,蜂拥着将卢白颉团团围住,根本没人搭理陆远。 陆远眉头微皱,刚想发作,突然听见嘈杂中一个娇柔的声音冲他喊道。 “你是谁?” 陆远转过头,只见一袭红衣正穿过人群疑惑地看着他,在她身边,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小丫鬟。 陆远愣了一下,他虽然猜到徐脂虎继承了吴素的美貌,但没想到会是这副模样。 媚而不妖,艳而不俗,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需矫揉造作,便能自成风情。单是往那一站,便是一道绝妙的风景。 “我在问你,你是谁?”徐脂虎无视了陆远那比自己弟弟还好看的脸,对身边的丫鬟没好气道:“二乔,你不是说凤年来了吗?” “我听见他喊了您的名字,我就以为是徐公子来了......”长相清纯可爱的二乔一边委屈巴巴地解释,一边红着脸偷偷看着陆远,心里不自觉小鹿乱撞。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夫人整天说自己弟弟是天下第一好看,这天下第一也不过如此了吧? 若是那徐凤年公子要比眼前这位公子还好看,那要好看到什么地步去了啊?不得把人迷死了? 少女怀春,不知不觉间看向陆远的眼神越发火热。 陆远此时也已经回过神,凭着心底的本能默默躲开了二乔的视线,眼神清明地看着徐脂虎道:“在下陆远,有东西要给徐姑娘。” “陆远?你是北凉王府的人,我弟弟呢?他到哪了?” “徐姑娘莫急,凤年他们估计稍后就到,因为我要送东西,所以先行一步。”陆远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封信递了过去。 徐脂虎警惕地看了一眼,并没有接,而是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四方镖局陆远,替人送信,还请徐姑娘收下。”陆远认真道。 徐脂虎阅人无数,加上陆远那副好皮囊做加持,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于是手指轻点信封,柔声道:“谁给我送信?” “一封是二郡主徐渭熊的......” 徐脂虎一愣,自家那个和自己一直不对付的妹妹,怎么会突然送信过来。 她刚想问个清楚,陆远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僵在原地。 “还有一封是武当山洪洗象的。” “小道士?”徐脂虎喃喃出声,眼中隐隐有水光闪动。 陆远笑着点点头。 徐脂虎突然一把将信封抢了过去,速度之快让陆远险些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她手牙并用,拼命在厚实的信封上撕出了一块缺口,一抹红色映入几人眼帘。 她动作忽然变得极轻,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泡泡,手指颤抖着将红色从信封中抽了出来。 那是一条长长的红纱。 徐脂虎笑了,笑中带泪,她认出了这条红纱。 这是她远嫁前送给洪洗象的那条,这么多年过去,竟和当初一样整洁鲜艳。 “他说什么了?”徐脂虎颤抖着笑道。 “不日将下江南。”陆远轻声道。 徐脂虎不舍得用红纱擦眼泪,仰着头用尾指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拿来吧。” “什么?” “渭熊的信啊,我倒要看看那个丫头想和我说什么。”徐脂虎嫣然一笑,瞬间让整座庭院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陆远刚想给信,身后却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徐脂虎!你在做什么!” 陆远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衣衫宽大,脸红得不正常的中年人正指着徐脂虎怒喝。 “你不守妇道,寡廉鲜耻,我只是一个不注意,你竟和辱我卢家的狂徒勾搭上了!大庭广众,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一点脸面都不要了么!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吧?你克死了我儿,现在还要毁我卢家不成! 当初老夫真是瞎了眼,才会让你进卢家的门!” “他也是卢家人?”陆远眯起眼睛轻声问道。 “卢道林的弟弟,江南卢家的主事卢玄朗,才华不及他哥哥万一,学名士风流吞丹食药的臭毛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徐脂虎轻声冷笑道。 “揍他应该不犯毛病吧?”陆远缓缓挽起袖子,认真道。 “无所谓,反正老娘也不在这待了,闹他个天翻地覆又如何?”当徐脂虎知道洪洗象转变心意后,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长久间忍气吞声积攒下的怨气一扫而空,心结已去,整个人越发神采奕奕,眉眼间的英气竟有几分当年吴素持剑入太安的风范。 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徐脂虎,陆远呆了片刻,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果然是徐骁的女儿,这股目无余子的豪气真是一脉相承。 徐脂虎得意地挑了挑眉,轻声道:“动手吧,这破地方,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对了,别伤到小叔,他对我一直不错,这些年帮我挡了不少明枪暗箭。” 陆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着地上双目失神的卢白颉,心中不禁犯嘀咕。 好歹是指玄境的高手,应该不会被自己一掌打废吧? 第36章 叫姐姐 见陆远和徐脂虎的聊得旁若无人,卢玄朗气得脸越发红了,怒道。 “不知廉耻!不知廉耻!我卢家百年家风,今日却要毁在你这两脚香炉手中!” 卢玄朗气急之下,竟将江南士子对徐脂虎的诬蔑骂了出来。 话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 这种桌底的话,放到桌面上说,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是让那人屠知道... 卢玄朗又气又惧,胡须吹得乱舞,手指着徐脂虎,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自己再说出不该说的话。 感受着身边卢家人不屑嘲笑的眼神,徐脂虎的眼神愈冷,突然抓起二乔的手向门外走去。 “回来!”卢玄朗怒道:“你今天要敢走出卢家大门一步,你就别想再回来了!” 徐脂虎脚步不停,对昔日公公的话置若罔闻。 “贱婢!我卢家怎么进了你这种人!”见徐脂虎真的出了门,卢玄朗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突然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进人堆,半张脸血肉模糊,布满了厚厚的冰霜。 陆远此时站在卢玄朗刚刚站得的位置,嫌弃的用手在卢家影壁上蹭了蹭,轻声道:“聒噪。” 院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刚刚徐脂虎出现分走了他们的注意力,竟忘了院中还有一尊拆了卢家中门的凶神! 眼看卢家主事人昏倒在地,管家卢东阳连忙冲了上去,结果还没近前,便被陆远凌空一掌打飞出去,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我让你们动了么?”陆远淡淡道。 原本蠢蠢欲动的卢家人立马变成了鹌鹑,呆立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阁下是要毁了我卢家吗?”陆远身后,卢白颉拄着霸秀站起身,盯着陆远认真道:“若阁下执意如此,那我只能与阁下不死不休!” “不愧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就算烂到根了,还能出几个有血性的汉子。”陆远不屑地扫视过众人,冷冷道:“欺软怕硬毁人清誉,做的是轻车熟路,真遇上事,一个个都当起了缩头乌龟。 什么诗礼传家,什么世家风貌,不过一群躺在功劳簿上啃老本的蛀虫,真让我恶心! 本来我都想走了,可地上那位刚刚那番话,让我觉得必须得卖点力气,不然那柄剑我拿起来烫手!” 原本卢家门前,是不允许行人停留的,但此时他们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管旁人看热闹。 就在七嘴八舌的人群后方,停着三顶不起眼的小轿子,轿子旁站满了面无表情的家丁。 听到陆远的话,中间地轿子突然抖动了下,紧接着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放肆!许同,去把他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旁边一名红衣人刚躬身,右边的轿子响起一个儒雅中年人声,“许兄,莫要太急躁,再看看。” “看?还要看什么!”龙骧将军许拱的族弟,同样也是沙场出身的许鑫怒喝道:“一个江湖武夫,现在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 庾老您说,咱们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若不出手,人家还以为咱们四家软弱可欺呢!” “等。”左边轿子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此话一出,中间的轿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只见一彪军马气势汹汹地朝卢家赶去。 “走吧。”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开口道。 “庾老,咱们就这么走,那卢家?”这回开口的是最右边的轿子。 袁盛作为袁家家主,虽然很乐意看到一直与他们争斗的卢家吃瘪,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努力不让声音中的欣喜太过明显,故意关切的问了一句。 “卢家无能,连个人家扔出来的棋子都挡不住,还能怨得了谁?”左边轿子中,江南士林中资历最老的庾剑康正闭着眼睛,轻轻抚摸腿上的白猫,“你要真想替卢家把面子捡回来,那你就去。 北凉的人已经来了,你去和那帮骄兵悍将讲讲道理,看看是你口中的仁义道德硬,还是他们手中的劲弩凉刀硬。” 袁盛躲在轿子里讪笑一下,不再言语。 许鑫却突然道:“老祖宗,今日之事难道真的要当没发生过么?” “不然呢?”庾剑康冷声道:“为了加官进爵,在朝堂之上走得更顺畅,你们便死命往那徐家姑娘身上泼脏水,知不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 当初欺负人家娘家远,现在人娘家人来了,你想怎么做?你能怎么做? 莫非你真以为北凉王年纪大了,就砍不动许拱那颗人头了么?!” 许鑫嗫嚅了两句,不再说话。 “走吧。”庾剑康再次下令道:“今日之事,我自有定夺。 别忘了,我的重孙现在还躺在长街上,没有人收尸。” 许鑫袁盛同时一凛。 这么久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位老祖宗的话语中满是杀气! 卢府内。 陆远一番话,说得卢白颉哑口无言。 他看了眼身边畏畏缩缩的卢家众人,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终究还是卢家人。” 说完,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霸秀,眼神坚定无比。 陆远明白,卢白颉这是要和自己拼命了。 这帮世家大族的子弟,无论再怎么看不上自己家族的做法,但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让他们做不到在家族遭劫时视而不见。 “小叔,算了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就在卢白颉准备出手时,门口突然传来徐脂虎的声音。 卢白颉手中霸秀一顿,看向门口,去而复返的徐脂虎正微笑看着他,只不过身后,多了一群杀气腾腾的兵卒。 “丢了面子大不了以后再挣回来。”徐脂虎走到卢白颉面前,伸手按在霸秀上:“但小叔你真要动手,无论是胜是负,卢家的里子可就没一半了...” 卢白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棠溪剑仙,竟与一无名小辈生死相搏,赢了外人只会说卢家无人,这点小事都要卢白颉亲自出手,要是输了......他根本不敢去想那个结果。 “...卢家能再出五个清贵的小黄门。”徐脂虎轻声笑道:“这样卢家里子面子都能过得去。” 卢白颉神色微动,小黄门可是离阳一等一清贵的官职,想要在离阳升官进阶,这是必经之路。 就连当朝首辅张巨鹿,都是从黄门起家,在这个位置上磨炼了数十年。 卢家虽不奢望那首辅之位,但若是能让朝中的卢家人多上一些,那家族的根基就更稳了几分。 家族百年大计前,什么都能舍弃。 哪怕是脸。 卢白颉深深地看了眼平静的陆远,默默收剑回鞘,对徐脂虎轻声道:“还请北凉王亲自推荐。” “一定,家父过几日便会上疏。”徐脂虎见卢白颉接了这个台阶,也默默松了口气,转身命令凤字营士兵收拾残局。 陆远收敛北冥真气,看着卢白颉突然有些佝偻的背影,喃喃道:“可惜了。” “什么?”徐脂虎好奇道。 “他这一退,此生再无问鼎剑道巅峰的可能。”陆远认真道。 “他毕竟是卢家顶梁柱,要顾及的太多。”徐脂虎带头向后宅走去,“不过今日之后,你的名声估计会传遍离阳,但多半是恶名,说不定还会有人给你暗中下绊子,你不怕么?” “尽管来试试。”陆远跟在身后,淡淡道:“如果那些世家大族敢出手,我不介意多拆几座中门。 我若是对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忍气吞声,那我为何要习武?” 徐脂虎眯起丹凤眼,柔声劝道:“这世上,武功可不能解决所有事情,哪怕是那西楚曹长卿,不也为复国整日奔波,却一无所获。” “但他也不是举世无敌。”陆远斩钉截铁道。 “你莫非要学那王老怪,当个天下第二?” “天下第二?”陆远出神道:“当我无敌于世时,为何不能称天下第一?” 徐脂虎脚步一停,半晌才微笑道:“好大的口气。 不过也对,如果没有这份雄心壮志,我还真不想让渭熊跟你了。” “嗯......嗯?”陆远猛然从情绪中脱身,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着略显局促的陆远,徐脂虎眼中笑意更浓,故意柔声道。 “来,叫声姐姐听听。” 第37章 玉面金刚 如果是换做其他女人这么和自己说话,陆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 但说这话的人...是徐脂虎。 对这位和洪洗象纠缠无数世的红衣,陆远的态度仅停留在欣赏。 毕竟他和洪洗象关系还不错,按江湖规矩,朋友妻不可欺。 陆远摇摇头,神色如常地从怀中取出信交给了徐脂虎。 徐脂虎没有继续刁难,取出信纸细细读了起来,越看眼睛越亮。 随行而来鱼幼薇等人也不敢催促,便站在原地,表面上在欣赏卢家的园林,暗地里却在偷偷观察陆远。 裴南苇怎么都想不到,陆远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做起事来竟然如此不计后果。 这可是卢家,哪怕在小朝会上都能发声的卢家! 就算是赵衡贵为靖安王,都要对卢家礼竟有加。 这陆远...眼中就没有半点规矩王法么? 姜泥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波动,当年徐骁带兵杀进西楚皇宫,那噩梦般的景象无数次让她在深夜中惊醒。 与之相比,卢家这根本不算什么。 相反能见到一直对她关爱有加的徐脂虎,她心里还有点激动。 而鱼幼薇抱着白猫,漠然地望着远方。 她的生死在徐凤年的一念之间,无论徐凤年她说多么旖旎的话,她都能从中听出浓浓的冷漠。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能活着便是好事。 就在这时,一阵盔甲碰撞声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袁猛擦着手上的鲜血,路过众人时,先是偷偷敬畏地看了陆远一眼,旋即单膝跪在徐脂虎面前,沉声道:“回大郡主令,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徐脂虎从信纸上移开视线,看着满身血腥气的袁猛皱眉道:“杀了多少?” “宰了几个不开眼的!” “收敛点,莫要让小叔难做。” “是!”袁猛的头更低了。 徐脂虎眉眼一转,再落在陆远身上时,突然换了副耐人寻味的表情,将陆远从头到脚都细细打量了一番,双眼越发有神,还不时轻轻点头。 “徐姑娘这是怎么了?”陆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默默向旁边挪开一步。 “没什么。”徐脂虎轻笑道:“只是替别人高兴。” “高兴?” “一桩喜事罢了。”徐脂虎将信纸轻折塞入怀中,笑道:“等下我写一封信,你走之后帮我带给渭熊。”、 徐脂虎不愿多说,陆远也不好追问,便转移话题道:“凤年和李老前辈呢?” “世子和前辈赶去了江心郡,今夜就回。”袁猛大声道。 徐脂虎面色微变,旋即叹气道:“祸从口出啊......” 夜晚。 阳春城内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一骑肆无忌惮地穿越而过,猛地停在刚修好的卢府大门前。 听到声音的卢三开门查看情况,脸色瞬间煞白。 那匹马后,竟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徐凤年跳下马,一把揪过呆滞的卢三,冷声道“开中门,有贵客到。” 卢三人已经傻了,结结巴巴道:“阁...阁下又是...” “你回来了。”陆远从卢三背后的阴影中走出,吓得卢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还顺利。” “多亏有李老剑神相随,不然这回怕是回不来了。”徐凤年说得轻描淡写,但陆远眼尖地发现,徐凤年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又是贾佳嘉么?”陆远叹气道。 “谁?” “就是那个拿向日葵的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徐凤年狐疑地看了陆远一眼,“你可不能做对不起我姐的事,不然我一定和你拼命!” “先管好你自己吧。”陆远拉过徐凤年,看着他背后深可见骨的伤痕,不禁皱起眉头。 就差分毫。 要不是徐凤年有大黄庭,今日恐怕真要丢了性命。 “抓到她了么?”陆远看向后面毫不在意的李淳罡。 “硬扛了我一剑跑了。”李淳罡感叹道:“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出手狠辣无情,颇有古之刺客的遗风。 先是你这个小怪物,然后是喜欢当杀手的小丫头,这江湖...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年!”听到动静的徐脂虎从门内奔出,抱着徐凤年的脑袋泪如雨下。“让姐看看,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姐,我没事,你先松开我......” 见徐凤年有些不好意思,陆远便拉着满脸玩味的李淳罡向院中走去,给这姐弟俩留点久别重逢的空间。 “小子,去了趟武当山,收获不小啊。”李淳罡收回视线,盯着陆远突然道:“古怪的拳法,拔刀术......我实在记不起武林中有谁所学如你这般驳杂,还样样都精。 你身上的东西,单拎出一样都能开宗立派名扬四海,偏偏你还觉得稀松平常。 真是特娘的人比人气死人!” 李淳罡没好气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陆远不好解释,只能站在一旁苦笑点头。 李淳罡发了会牢骚,突然道:“小子,名声大了是好事也是坏事,记住坚持本心,莫要为名声所累。” “前辈何出此言?” “王明寅死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李淳罡淡淡道:“能传得这么快,估计是赵衡为了报复你在其中推波助澜。” “王明寅又不是我杀的,与我何干?” “谁能证明?”李淳罡笑着拍了拍陆远的后背:“虽然武评未出,但江湖上已经隐隐将你视为了天下第十一。 玉面金刚陆远,你现在名气比老夫都大!” “???” 陆远懵了,人家的名号不是剑神剑仙这种极其霸气的名字,要么就是左手刀小人屠这种有代表性的名字。 玉面金刚是什么鬼?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江湖上的三流杂鱼啊! 虽然有些纠结这个名字,但陆远还是听出了李淳罡的言外之意,笑道:“前辈放心,晚辈不会因此自满的。 晚辈要做的一直是那天下第一!区区第十一,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李淳罡撇撇嘴,淡淡道:“看来老夫的担心多余了,你有这份心就好。 保持好现在的心境,莫要学那曹长卿,好好的天象第一人,最后活成了个劳碌命。” “我......” “你心里清楚就好,不用多说,老夫乏了,该就寝了。” 说罢,懒洋洋的向后宅深处走去。 陆远站在原地,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他刚才有个问题,但害怕李淳罡恼羞成怒,终究没有说出口。 “前辈,您说曹长卿为情成痴。 那您和那绿袍呢?” 世间男女情事,在旁观者嘴中仿若吃饭喝水般轻巧。 可动情者,如落滔滔江水,终难自救。 第38章 心机深沉 第二天上午。 报国寺前游人如织。 一群士子轻摇折扇,三五成群,在那帮游园女子面前高谈阔论,从离阳说到北凉,又从北凉聊到北莽,一个个仿佛都是生不逢时的大才,三言两语便能解决天下大事。 但不知为何,往日早该投来崇敬目光的女子,今日却一直交头接耳,有意无意地看向报国寺门口方向,还不时紧张地整理下衣衫饰品,似乎在等某位很重要的人。 没有听众,士子们也没有谈兴,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一阵娇笑声传来。 “哎呀,这位公子,奴家的金钗不小心掉了,烦请公子帮我捡一下。” “公子,地上脏,这是奴家的贴身手帕,公子拿着她垫垫手吧。” “公子,今日天凉,公子穿得如此单薄,奴家见了心疼,要不先披上奴家这件外衣挡挡风吧......” 几名士子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陆远被莺莺燕燕簇拥着送进报国寺。 周围女子完全看不到往日的矜持,眼神仿佛要把陆远活吞了一般。 “姐,这江南女子......一直都是这么主动么?”跟在后面的徐凤年撇撇嘴道。 听着徐凤年话中的酸气,徐脂虎看向难得被冷落的弟弟,轻笑道:“咱们不和他比,我家小年在姐姐心中一直是名美男子。” “...姐,你这话更伤人了。” “那你要我如何?”徐脂虎轻轻拍了下徐凤年的脑袋,“你若不服,便去和他比试比试。” “不比!”徐凤年没好气道:“他要是敢招蜂引蝶对不起二姐,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还需要招蜂引蝶么?”徐脂虎笑道:“你信不信,他只要露个笑脸,就能把那帮小浪蹄子的魂都勾走。” “信。”徐凤年重重叹了口气,嘟囔道:“之前我见他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这么大魅力啊?” 陆远现在也很无奈,他本来底子就不错,加上练武之后越发卓尔不群的气质,可以说当今天下,单靠脸他能排进前三。 但这无形中也给他增加了许多没必要的麻烦。 这种痛苦,普通人根本没法理解。 身边的人越聚越多,陆远连太极劲力都用上了,才没有让身上的衣服变成破破烂烂的布条。 就在他头疼该怎么脱身时,刚才那几名士子互相对视了下,突然走了上来,冲陆远抱拳道:“这位兄台,可是来参加今日王霸之辩的?” 陆远本想否认,可看见身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子们,立马正色道:“敢问这位兄台,王霸之辩是否可以带人前往?” 周边女子眼睛一亮,挤得更厉害了,就差将身体挂在陆远身上。 士子眼底闪过一丝隐藏极深的嫉妒,笑道:“兄台说笑了。 王霸之辩是清谈之所,若这么一大群人进去,扰了诸位大家的思路,你我都担当不起啊。” “既然如此,烦请阁下引路。”陆远如蒙大赦,连忙道:“我正要去参加。” 士子满面笑容,伸手道:“请!” 陆远暗运真气,柔和地推开众女子,道了声谢,沿着士子所指的方向走去。 女子们齐齐发出惋惜的叹息,一时间竟不肯散去,拥堵在门前相等陆远出来。 没有人注意到,徐凤年和徐脂虎走了进去,更没有人注意到那名引路士子悄悄离开了人群,沿着后山小径走到一座竹楼前,恭敬道:“老祖宗,人已经进去了。” 竹楼内没有回应,那名士子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屋内,庾剑康手摸白猫,面无表情,许鑫和袁盛二人小心陪坐在旁,生怕触了霉头。 沉默半晌,性格急躁的许鑫还是忍不住道:“老祖宗,真要如此?” 庾剑康不说话,但他腿上的猫突然发出哀鸣,瑟缩着躲避起庾剑康的手。 许鑫一窒,不敢再问,袁盛急忙打圆场道:“老祖宗思谋甚远,小辈们目光短浅,还请老祖宗解惑。 为何要让那陆远名扬王霸之辩?” “袁盛,你小时候也是出了名的神童,当年的袁家幼麟为何现在没有进京,只能在这当个看家犬?” 庾剑康话说的很不客气,但袁盛丝毫不生气,反而惭愧道:“年幼不懂事,被名声冲昏了头,整日厮混耽误了学问。 袁盛愧对老祖宗的厚望。” 庾剑康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再说话。 袁盛瞬间恍然,低声道:“您是要...捧他?” “无论是他是为名为利,给他便是。”庾剑康冷声道:“他敌视我们这些人,那咱们就把他送到高处! 江湖,士林、官场,一月之内,我要让陆远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 美人,金钱、神兵利器,江湖名声,武功秘籍...哪怕是官职,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我要让他一帆风顺,百无禁忌!” 庾剑康的语气很平静,乍听像是要送陆远一场泼天富贵,但袁盛和许鑫两人却感觉后背发凉,额头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莫说是陆远一个没有根基的江湖武夫,就算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都很难抵挡这种诱惑。 他人给予的富贵,终究是无根浮萍,不能长久。 若陆远沉迷于此,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从心死到身死,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老祖宗,对一个棋子,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啊?”许鑫小心问道。 “北凉的棋子,值这个价钱!” 说完,庾剑康便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袁盛看出了庾剑康送客的意思,偷偷朝许鑫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行了一礼,离开了竹楼。 两人前脚刚走,一名三十来岁,气质清冷的女冠从便从里屋转出,朝庾剑康行了一礼。 “之前想着让你去向徐凤年自荐枕席,现在看倒是不用了。”庾剑康像对待一件货物样,随口决定了女冠的命运,“你去找陆远,无论用何等手段,把自己留在他身边。 如此,才能彻底让卢白颉断了念想。” 许慧扑双手死死攥住道袍,低着头不言不语,不敢让庾剑康看到她眼中的愤恨。 “还有一件事。”庾剑康睁开眼睛,眼神锋锐得完全不像一名行将朽木的老人,“搞清楚陆远究竟是什么来头。 若真和传闻中那样,是徐骁的二女婿,那些东西,就当咱们随得一份礼吧。 些许金银,老夫还出得起。” 许慧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名刚刚还要与陆远势不两立的老人。 死的那个,可是他最疼爱的孙子! “分头下注,才能长盛不衰。”庾剑康似乎心情不错,多解释了两句,“捧杀了一个大金刚,只是俗手。 但用那些东西换来一个和北凉关系深厚的大金刚,便是难得一见的妙手。 只要能将北凉重新绑在咱们四大家身上,无论今后如何风云变幻,咱们四家都能屹立不倒。 那个寒门士子,把他送给徐凤年吧,给北凉添点力气。” 许慧扑起身行礼,倒退着离开了竹楼,出门的刹那,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今日她才明白,什么叫冷血无情! 竹楼里终于剩下庾剑康一人,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阴狠,靠在椅背上低声喃喃道。 “我庾家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拿的? 想一死了之...没那么便宜的事!” 第39章 掀桌 一路上,许慧扑魂不守舍,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她年少时就与卢白颉相遇,两人暗生情愫,本以为会是一桩好姻缘。 但卢白颉被庾剑康看重,想收卢白颉为女婿,以联姻的方式将他绑上庾家的马车,被卢白颉直言拒绝。 庾剑康一怒之下,命家族子弟将许慧扑娶进门中,虽然不久那名庾家子弟便抱病而亡,但许慧扑和卢白颉间再无可能成正果。 卢家绝不会让卢白颉娶一个寡妇! 因为这件事,卢白颉一直没有娶妻,同时拒绝了庾剑康的扶持和卢家的决定,醉心剑道。 昔日卢家被寄予厚望的“璞玉”,最后活成了个无事一身轻的散淡人。 许慧扑脑海中思绪万千,一会是卢白颉当初在她婚礼上痛不欲生的眼神,一会是庾剑康如鹰隼般阴鸷的眼神......这泱州四大家族,又有谁敢违抗老祖宗的命令呢? 恍惚间,许慧扑听见了一阵兴奋的喝彩声,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已到了王霸之辩的场地。 众士子沿曲水正襟危坐,美婢在人群中如穿花蝴蝶,为这群士子添茶倒酒。 一身着青衫,面容方正的男子正站在场中侃侃而谈,每说到关键处更是字字斟酌,声音中气十足,刚才的喝彩声正是诸士子对其的肯定。 而老祖宗让她找的陆远...许慧扑一眼便被那名坐在上首的男子吸引。 只见他腰板挺得笔直,认真地盯着场中,不时轻轻点头,一举一动都显得风度翩翩,似乎对于那人的言论十分感兴趣。 而陆远身后站着地两名美婢,则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的茶杯只要浅了一口,立马就会被补满。 只有陆远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煎熬。 本来是为了躲麻烦,没想到刚进来就被领上了上座,根本不容拒绝。 在他左边,坐着的是报国寺主持殷道林,右侧坐着的是江左第一名士袁疆燕,而他身后,坐的是前来旁听的当世大儒程嘉。 陆远从坐下开始,身上就从未缺少目光。 除了美婢们的眉目传情,还少不了其他士子嫉妒愤恨的眼神。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竟然能坐在三名名扬天下的大儒身前,看其腰间佩刀,竟还是个粗鄙的武夫! 这世道是怎么了? 什么时候武夫也能和他们一起坐而论道了?! 凭什么?凭他长得...这厮除了一身好皮囊还有什么?不过一草包耳! 陆远听不见士子心中的怨念,他对这所谓的王霸之辩兴趣不大,只想早点结束脱身。 “...依我之见,治世当用严刑峻法,人性本恶,靠王道讲仁义只会让天下大乱,重典才能建清平盛世。”场中男子的辩论已经接近尾声,借刑罚阐述霸道之利,虽有取巧之嫌,但想反驳他的士子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漏洞。 就在陆远以为辩论要结束时,那名男子却转身朝陆远躬身行了一礼,“今日之辩,全赖陆兄所赐,陆兄当日的金玉良言点醒了我,当为我半师。” 众人哗然,震惊地看向一脸迷茫的陆远。 没等陆远出言解释,又有一名士子站起身,对着陆远躬身道:“陆兄才华横溢,我有一难题苦思良久,全赖陆兄一语点破。 陆兄大才,同辈无人能出其右!” 一名坐在曲水尽头的青衫士子突然站起来不服气道:“他若真是有才,为何不下场辩论,用得着你们在这为他吹捧?!” “大胆!”他对面一名士子站起身,大声道:“陆兄的学问,岂是你一个小小寒门能质疑的! 三位大儒都还未开口,轮得到你大放厥词?! 来人啊!将他给我赶出去,此人不配与我等为伍!”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身强体壮的家丁将那人拖了出去,剩下的人见状,就算心有怀疑,也不敢再站起身,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发生。 越来越多的士子站起身,开始吹捧陆远,将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 就连袁疆燕和殷道林都出言附和了几句,只有程嘉眉头微皱一言不发,脸色略显阴沉。 听着众士子的吹捧,陆远眼神逐渐凝重。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傻子都看出不对劲了。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陆远从不觉得自己单靠一张脸就能让这么多心高气傲的江南道文人无中生有的吹捧自己。 他看向附近的亭台,和同样面色严肃的徐凤年对视了一眼。 徐凤年冲他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就算要替陆远造势,也不会选这种最容易被人诟病的方式。 陆远点点头,冷笑着看向场中,也不开口,任由他们表演。 突然,徐凤年身旁一名衣着寒酸的士子站起身,怒道:“尔等文人风骨何在?王霸之辩竟不容他人开口,从辩论之初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不是那个被逐出去的穷酸书生么!谁又让你的进来的?”曲水旁一名士子诧异道:“你已经没资格坐在这了,滚出去!” “是本世子带他进来的。”徐凤年懒洋洋地用刀鞘敲着桌子,“怎么,有意见?” 那副嚣张的姿态,不出所料激起了公愤。 徐凤年听着谩骂,微微眯起眼睛,手已经扶上了春雷。 他心中对江南士子的怨气还没发泄尽呢,没想到还有人敢送上门。 突然,陈锡亮伸手按住刀柄,冲他微微摇头,接着朗声道:“这王霸之辩创立的本意是集思广益,共商国策,造福黎民百姓,如今竟被你们当成满足私欲的晋身之阶,尔等难道不羞耻么!” 当心中的阴私事被人扒出,赤裸裸地晒在阳光下面,场中士子再无一人能保持冷静,纷纷出言反驳,就连袁疆燕和殷道林都微微色变。 “尔等口称寒门子弟不足以与尔等为伍,不论才学只论家世,这是做学问的道理么! 尔等熟读典籍,连‘有教无类’四字都忘了么!妄你们还自称圣人子弟! 尔等妄称文人!百年后有何面目去见先贤! 先贤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或许是那名寒门学子被当众拖走的场面过于狼狈,陈锡亮的话越说重。 徐凤年前面还听得频频点头,突然笑容一僵。 这陈锡亮,怎么对姐夫发难了啊! “还有你!”陈锡亮矛头一转指向陆远道:“你若有真才实学,为何不下场一辩,反而让这帮人替你鼓吹声! 好好的曲水流觞,让你们搞得乌烟瘴气。 王霸之辩,何时变成比谁马屁拍得响了!” 陈锡亮气势汹汹,将陆远当成了豪门世家的子弟,来此就是为了日后入仕造声势,因此言语间极不客气。 陆远沉默不语,而场中的几名士子暗暗交换了下眼神,突然不约而同地向陈锡亮发起反击。 场中不知情的士子看陆远的眼神越发奇怪,心中也在猜测陆远究竟是哪家的弟子,竟然能搞出这么大阵仗! 一瞬间,羡慕、怀疑、嫉妒、愤恨的眼神便将陆远淹没。 如果是心理素质稍差的人,此时已经急着站起来自证清白。 陆远却没有动,直到场中的声音渐消,才对陈锡亮朗声笑道:“今日之事,一句半句说不清楚,请容我献丑赋诗一首吧。” “诗?”陈锡亮一怔,这种时候了,他以为做首诗就能逃过去吗? 就凭他今日所做之事,日后必会变成天下文人的笑柄! 另一边,陆远已经开口了。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 说到这,陆远突然一顿,环顾四周,笑而不语。 士子们见状交头接耳起来,而陆远身边三位大儒也皱起眉头。 这两句诗一不合景,二不合情,除了音韵还算合归,其它一无是处。 这种诗,世家子弟蒙学时就能做出来一大堆......此人看样子是黔驴技穷了。 果然是个绣花枕头! 陆远看着士子们隐藏极好的讥讽笑容,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声,突然抓起绣冬,往地上重重一顿,盖过了所有响声。 陆远微微一笑,一字一顿继续道:“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静。 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仿佛变成了石像,僵在原地,张大嘴巴瞪着陆远,眼神又惊又惧。 这人莫不是恼羞成怒被逼疯了! 他怎么敢当众做反诗! “献丑了,望诸位日后为官之时,莫忘此诗,引以为戒!”陆远站起身,将绣冬挂回腰间,沉声道:“陆某一介草民,就不陪诸位世家秀木了。 告辞!” 许慧扑站在远处,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陆远一首诗,坏了庾剑康的所有谋划。 今日之后,离阳不会有人愿意再和陆远扯上关系。 谋逆的罪名,无论北凉王徐骁,还是死后有望谥“文忠”的庾剑康都不敢认下! 此子莫非要学那与整个离阳为敌的独夫曹长卿么? 陆远倒没有想得那么远,他只是察觉到情况不妙,便决定用自己方式破局。 掀桌子! 任他有何种阴谋,我自以力破之! 比诗词歌赋,谋划算计...我不如你们。 但比掀桌,我不惧任何人! 想捧杀我? 先按住我的桌子再说吧! 第40章 请赐教! 陆远离开庭院,向清净的后山走去。 徐脂虎和徐凤年也跟了上来,后面跟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陈锡亮,和无所事事的姜泥。 “姐夫,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徐凤年的眼神既敬佩又担忧。 陆远做了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身为北凉世子,他并不能事事无所顾忌。 杀几个江南士子是小事,但要像陆远这样公然题反诗打世家的脸,哪怕是徐骁,都会头痛天下士子的反扑。 “不是我胆子大。”陆远沉声道:“有人想拉我上贼船,岂能如他所愿?” “那也没必要用这首诗啊。”徐脂虎苦笑道:“天街踏尽公卿骨...你这一句话,可是将离阳豪门权贵全得罪了。 豪门间盘根错节,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你就不怕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死吗?” “怕什么,我又不做官。”陆远淡淡道:“他们若想报复,尽管来就是。” “何至于此啊。”徐脂虎已经将陆远当成了一家人,好言劝道:“有我们在,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他们也不能将你怎么样。” “昨天我去卢家前,看到了一具尸体,是个小乞儿的。”陆远突然话锋一转,“我到的时候已经死了,他身上全是被撕咬过的伤口。 我问了周围人,他们说是有家公子嫌小乞儿挡路碍眼,便纵狗咬死了他。 那个什么狗屁公子,我没找到。” 陆远说完便闭口不言。 徐脂虎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昨天才会直接拆了卢家的门?” 陆远摇摇头,“那是洪洗象用剑换的,冤有头债有主,我还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 陈锡亮闻言面容肃穆,走到陆远面前深深地作了个揖,恭敬道:“陆先生身怀大义,在下不能及您万一。 之前锡亮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请陆先生责罚。” “不怪你,你也是被牵连......”陆远笑着想安抚下这位未来的北凉重臣,突然目光一凝,立马转过身。 看着那名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双鬓霜白,气度不凡的青衫儒士,陆远面色凝重,轻轻挥手示意众人后退,微笑道:“见过西楚曹得意!” 听到这个许久没有被人喊起过的称呼,曹长卿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追忆。 白衣青衣,相对而立。 原本山林中放声高歌的鸣虫,一瞬间全都变了哑巴。 徐凤年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将姜泥护在身后,也不管曹长卿能不能被糊弄过去。 而姜泥像个提线木偶般任由徐凤年摆布,面色惊恐,眼中隐隐有水光闪出。 “罪臣曹长卿,见过公主殿下!”曹长卿突然回过神,飞扑到姜泥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姜泥没有回应,拼命摇着头,脚步飞快地向后退去,直钻进徐脂虎怀中。 曹长卿那一跪,姜泥仿佛看见西楚殉国的无数忠魂跪在了她面前。 她被吓坏了。 她承受不起。 曹长卿看着姜泥那酷似西楚皇后的眉眼,眼神中的哀伤和追忆汹涌奔出。 三入离阳皇宫,差点就取下离阳皇帝脑袋的天象第一人,西楚最得意,天下风流独占八斗的曹长卿,此时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殿下受苦了。”曹长卿深深一拜,起身淡淡道:“让老臣来替殿下分忧。 殿下,这些人,死?” 语气平淡,杀意盎然! 姜泥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缩在徐脂虎怀中,半天说不出话。 陆远轻咳一声,一步便挡在了曹长卿身前。 “前辈,久别重逢日,杀气不要太重。” “你要拦我?”曹长卿淡淡道:“天街踏尽公卿骨,口气倒是不小。” “前辈尽管试试。”陆远沉声道。 曹长卿扫了眼刚刚出现在身侧的李淳罡,便看向满脸紧张的徐凤年淡淡道:“徐凤年,今日就算李淳罡和玉面金刚在这,殿下我也要带走,你信是不信?” “前辈认错人了,他只是我家的婢女。”徐凤年嘴硬道。 曹长卿眼中闪过一抹怒气,沉声道:“今日。 谁都不能挡我!” 话音刚落,两道汹涌真气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向陆远和李淳罡飞去。 李淳罡神色不变,以指作剑,竖着劈开了曹长卿这道示威大过杀敌的真气。 陆远则快速道:“捂住耳朵!” 徐凤年几人不解其意,但是迅速照做。 只见陆远胸膛微鼓,突然张嘴,如虎啸狮吼的声音瞬间响彻山林! 而那道真气,瞬间便被音浪击得粉碎。 徐凤年几人痛苦地弯下腰,只是极小的余波,便让他们耳中嗡鸣不止。 曹长卿眼露诧异,问道:“这是什么功法?”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对徐凤年大声道:“下山,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徐凤年点了点头,强忍恶心,拉着徐脂虎和姜泥飞速向山下跑去,陈锡亮紧随其后,还不忘朝陆远点头致歉。 曹长卿没有阻拦。 他已经找到了公主,那就不会再丢了。 不过是一个后起之秀,一个未回巅峰的剑神。 今日就算王仙芝来,也拦不住他! 感受到曹长卿流露出的浓烈杀意,陆远立马运转北冥神功,那汹涌的真气,让曹长卿都忍不住惊讶了片刻。 “我本以为你是沾前辈光的沽名钓誉之辈。”说这话的时候,曹长卿故意看了眼李淳罡,“现在来看,还真有几分手段。” “曹长卿,你要小看这小子,吃亏的可是你!”李淳罡翻了个白眼道。 “前辈,咱们好歹是一伙的,这话不能等我占了便宜再说么?”陆远笑道。 “说与不说没有区别,曹官子可不是轻敌的人。”李淳罡突然收敛起浑身剑气,懒洋洋道:“小子,需要老夫帮忙么?” 陆远缓缓摆出太极拳架,眼神坚定道。 “不愿!” 习武之人,不进则退。 今日若是退了,此事就会成为心头上的阴影。 哪怕日后变得再强,也无法弥补今日的遗憾! 何况自己又替洪洗象送信得来的狮吼功,替徐渭熊送信得来的八极拳,加上他这段时间苦练的拔刀术...... 未尝不能一战! “那就打吧。”李淳罡正色道:“你正需要对手,今日尽管出手,老夫替你护道!” 曹长卿面露怒色,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竟是将他当做了磨砺晚辈的磨刀石! 他脚重重一踏,整座小山包跟着颤抖了两下。 陆远岿然不动,静心凝神,北冥真气凝出两条游鱼,安静祥和的环绕在他身周。 “李淳罡,你当真不出手?”曹长卿冷喝道。 “徐骁只让我护住他那个宝贝儿子的性命,除此之外随老夫心意。”李淳罡淡淡道。 “那你护道又是为何?” “老夫护住自己弟子怎么了?!” “弟子?”曹长卿看着赤手空拳的陆远道:“你的弟子好像没有学剑。” “那又如何?”李淳罡眼中流露出一股没来由的自豪,“你在他这个年纪,可没有他这份功力。 这天下,可不只有你曹长卿最得意!” 听到这句评价,曹长卿也收起了轻视的目光,双拳微握,身周立刻出现四条三人多高的龙卷风,冷冷道。 “李淳罡,我要杀了你的得意弟子,你可不要太难过。” “阁下尽管全力出手。”陆远气势越发高涨,接过话道:“莫要手下留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曹长卿眯起眼睛,狂风呼啸间,身影仿佛又高大了几分,如威如狱般的气势朝陆远倾轧而下。“你就这么想死?” 陆远咧嘴一笑,气势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我自握拳时起,便知我不会输,更不会死! 四方镖局陆远,请赐教!” 第41章 交易 话音刚落,陆远已抢先出手。 面对天下前三的高手,他还没有自负到让曹长卿占据先机。 他深吸一口气,呼喝而出,比刚才还要响的狮吼声传遍了半个阳春城,惊得报国寺中士子贵妇争先恐后向外逃窜,再无闲庭信步的优雅。 面对肉眼可见的音波,曹长卿轻挥衣袖,两道龙卷风便撞了上去,相撞后仅仅变矮了几分,便又向陆远飞去。 陆远抬手一挥,一红一蓝两条游鱼直飞出去,钻进了龙卷风中,砰的一声龙卷风顿时碎裂,四散的狂风几乎带着砂石乱舞,砸在陆远身上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脆响声不断。 听起来诗意,但陆远若只是普通的金刚境,单是这一击,便能将他打得死无全尸。 一击过后,曹长卿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心中有些诧异。 陆远明明只是金刚境,却能以金刚境界使指玄手段,这可要比以指玄杀天象更为罕见。 “能将真气运用到这种程度,难怪老剑神对你爱护有加。”曹长卿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淡淡道:“但只是这种程度,可撑不起你刚才说的话!” 陆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甫一交手,他就明白了曹长卿为什么会被称为天象第一人。 入天象境者,均能与天地交感,借天地威势应敌,修为越深,感应越强。 儒家入一品即为天象,修为高深者更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曹长卿虽然还没能到达那个境界,但运用天地之力时举重若轻的样子,明显已经摸到了门槛。 看着曹长卿身边再次出现的数道龙卷风,陆远心意微动,轻吐一口浊气,手缓缓扶上了腰间绣冬。 触摸的刹那,陆远缓缓闭上双眼,将一切纷扰赶出脑海,凝神定心,把所有精气神都放在绣冬上。 曹长卿看到这一幕,心头突然升起一股警兆,他猛地挥动双手,所有龙卷风朝着陆远飞去,大地也开始震动,陆远脚边竟钻出两条土龙,无声嘶吼着朝陆远咬下。 李淳罡见状神情微动,刚想出手,突然动作一滞,满眼赞许地轻叹了口气。 他看到了一条白线。 陆远拔刀了! 快,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快! 以曹长卿的眼力,也只看到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土龙和龙卷风就变成了两截。 一阵微风拂过,他身后无数棵几人合抱粗的大树轰然倒地,露出光滑如镜的年轮。 “来而不往非礼也。”陆远睁开眼睛,微微喘着粗气道:“曹长卿,这一刀,你可还满意?” 曹长卿低头了眼胸口被划破的青衫,眼神异常凝重。 他三入皇宫,哪怕是韩生宣都没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没想到竟被陆远这不圆满的一刀划破了衣衫。 没错,陆远这一刀的威力,还没有发挥到极致! 曹长卿有预感,如果陆远这一刀是圆满,那他现在已经死了。 “好刀法。”曹长卿摩挲着光滑的衣衫破口,“这一刀叫什么名字?” 陆远看着曹长卿,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名字,微笑道:“两断。天下万物,无不可一刀两断!” 曹长卿手指微微一颤,轻声道:“万物皆可断?” “断不了,说明你的刀还不够快!” 陆远一语双关的回答,让曹长卿浑身气势骤歇,良久,他才抬头木然道:“殿下我一定要带走。” “然后呢?” “你若愿意收手,我欠你一个人情。”曹长卿认真道。 陆远一愣,他没想到曹长卿会突然改口,和刚才杀意凛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我很期待看到你这刀法圆满的那一天。”曹长卿悠悠道:“太安不太安,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陆远一愣,连忙看向李淳罡,见他一副计谋得逞的模样,瞬间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他气势一收,苦笑着摇头道:“李前辈,你演的真好。” “单靠闭门造车,你十年都挥不出这一刀。”李淳罡嘴上骂骂咧咧,但心里对陆远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 曹长卿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恭喜李前辈收了个好弟子。” “没想到曹前辈不仅棋下的好,演戏的功夫也不差。”既然是友非敌,陆远也不好再出手,只能说两句发泄下心中的不满。 “不是故意要瞒你。”被暗讽了两句,曹长卿也不生气,温和道:“若你事先知情,那出手肯定会留几分力。 一旦心生顾忌,那心境便不会圆满,招式也会大打折扣。” 听着曹长卿的解释,陆远心中最后一点怨气也消失殆尽,行了一礼算是感谢。 曹长卿侧身避过一礼,淡淡道:“不必谢我,这只是我和李前辈的交易。” “交易么......”陆远想了想,问道:“那条件是什么。” “我带走殿下,你们二人不会插手。”曹长卿正色道。 “姜泥的去留和我无关,但不能伤到徐凤年。”陆远想了想,说出了心中的底线。 于情于理,在徐凤年受到威胁时,他都不会坐视不理。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向山下走去。 因为陆远也和赵勾结下了血仇,一直视离阳为死敌的曹长卿天然就对陆远有几分好感。 而陆远出众的武学修为,让他对陆远越发满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陆远越强,对他的好处就越大。 因此在陆远向他请教时,他毫不吝啬,几乎是有问必答。 而曹长卿的感悟,让陆远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些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迎刃而解,让他受益匪浅。 此时,山下的徐凤年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步,恨不得冲回去一探究竟。 刚刚还能听到动静的后山,此时却静悄悄的,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 有李淳罡在,陆远本身也不弱,应该不会出意外吧......可曹长卿毕竟是过皇宫如过长廊的高手,太安城都留不下他,陆远和一个不在巅峰的李淳罡,真的够么? 而且李淳罡一直想让姜泥离开他身边去学剑,这次真的会全力出手阻止曹长卿吗? 徐凤年越想越烦躁,猛地停下脚步,握紧春雷,朝一旁同样面色不安的徐脂虎道:“姐,我上去看看。” “你上去能做什么!”徐脂虎柳眉倒束,喝道:“万一曹长卿不顾一切要杀你泄愤,你逃得掉么! 老实待着,你不是已经传信给褚禄山了么,等他来了再去不迟!” 徐凤年重重叹了口气,又开始转圈,这回没多久便停下脚步,沉声道:“不等了,我先上去看看。 姐,你带着姜泥先回卢家。” “你...”徐脂虎突然一怔,指着徐凤年身后道:“他们下来了。” 徐凤年猛地回身,却看见本应打生打死的三人,此时竟说说笑笑地并肩走了过来。 “你...你们...”徐凤年懵了,指着陆远说不出话。 “你问李前辈。”陆远果断甩锅,“都是他出的好主意。” 徐凤年看向李淳罡,李淳罡冷哼一声,回了他个白眼。 没等徐凤年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曹长卿已经绕过了他,走到瑟缩在徐脂虎怀中的姜泥面前,弯腰温柔道:“殿下,咱们走吧。” 徐凤年终于回过神,转身紧握春雷,冷声道:“曹长卿,你过分了。” “你想如何?”曹长卿直起腰,扭头冷冷地看了徐凤年一眼。 徐凤年没有说话,刀握得更紧了,眼神愈冷。 曹长卿不屑地摇摇头,“你的拔刀术,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答应别人不伤你,你也不要来烦我。 从今日起,殿下和你们徐家再无关系。 否则...天下都会知道西楚曹长卿和北凉世子结伴而行!” 第42章 自荐枕席的许慧扑 徐凤年和徐脂虎几乎同时面色大变。 离阳对曹长卿的态度,一直是杀之而后快, 作为当今世上最活跃的西楚余孽,没有人愿意和他沾上关系。 没人想被离阳皇室记恨在心。 哪怕是徐骁这种位高权重的藩王,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与离阳结怨。 说到底,只要他不想拥兵自重,自立为王,那他就要恪守臣子的本分。 哪怕是做做表面功夫。 这种事情,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徐凤年当然清楚。 在曹长卿冷冰冰的眼神中,他握刀的手紧了又松,刀终究还是没有拔出手。 看到这一幕,陆远突然想到了徐凤年原本的经历。 负担太重,顾虑太多,虽然对自己极狠,练武之时没有一天懈怠,加上前世余泽和师长谋划,最终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了天下第一,可又在更短的时间内几乎失去了一切。 看似圆满地退隐江湖,实际上呢? 全是遗憾。 徐凤年能成为天下第一,是个奇迹,而他失去一切,更像是命中注定。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徐凤年两样全占了,没应验在寿数上,反倒应验在了他的武道上。 陆远有些感叹地摇了摇头,但并没有干涉徐凤年的决定。 他可以潇洒自在快意恩仇,但徐凤年不能。 就算他强行插手,徐凤年最终也会让曹长卿带走姜泥。 毕竟他是世袭罔替的北凉世子! 不出陆远所料,徐凤年在沉思良久后,还是答应了曹长卿,只不过要在临别前吃一口饭,算是给姜泥送行。 这个简单的要求,曹长卿没有拒绝。 回卢家的路上,气氛格外沉闷,徐凤年骑马走在最前面,一句话都不说。 甚至姜泥从马车中偷偷探出头来看他,他都装作不知道,只是埋着头前进。 曹长卿的到来,没有惊动卢府众人,除了卢白颉慕名前来作陪,再无一人知道离阳最大的通缉要犯,此时正坐在卢家正厅接受宴请。 作为泱州四大家族,卢家此刻终于显露出几分底蕴和风度。 哪怕桌上坐着陆远这个生死仇敌,卢家也没有在菜色上打折扣,完全是按照招待贵宾的架势,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 至于是不是有卢白颉在其中说了些什么,陆远就不清楚了。 写意园中,李淳罡像往常一样毫不在意自己的吃相,一边不停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示意身边的丫鬟倒酒。 陆远也难得享受了一把富贵生活,下筷如飞,速度不比李淳罡慢,但吃相要文雅了许多。 唯一头疼的是,身边的丫鬟总是忍不住往他盘夹菜,甚至还想要喂他,被他劝了几次才满脸遗憾地放下筷子。 曹长卿面色如常,卢白颉坐在他身边,恭敬请教心中的剑道疑问。 曹长卿没有藏私,有问必答,每说到精妙处,卢白颉便双眼放光,以酒浮一大白。 徐脂虎面对满桌的佳肴根本不动筷子,不时看向徐凤年,满眼忧虑。 徐凤年对姜泥的感情,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徐脂虎只能在心底暗暗祈祷,徐凤年不要想不开突然对曹长卿拔刀相向。 徐凤年面无表情,也不吃菜,一杯又一杯送酒入喉。 卢家送上的是上好的竹叶青,此酒最是绵柔爽口,轻易不上头。 可徐凤年脸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朦胧,完全不像是一名武者该有的酒量。 姜泥看着满桌的佳肴,不停咽着口水,但她每夹一筷子,都要偷偷看眼徐凤年的脸色,确定徐凤年毫无反应后,才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菜送入口中,鼓着腮帮子细细咀嚼起来,活像是个冬天存粮的松鼠。 至于鱼幼薇和裴南苇,则像个透明人似的缩在角落,没有半点存在感。 桌上的氛围有些诡异,仿佛一群毫不相干的人,被强行安排在了一桌。 看起来热切,实际上泾渭分明。 就在饭局将要接近尾声时,突然有名下人走了进来,朝着卢白颉恭敬道:“老爷,许家许慧扑来访。” 卢白颉笑容一僵,拿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下,酒水洒了一身还不自知。 他沉默片刻,才轻声问道:“她来做什么?” “许女冠说是来拜访...拜访陆公子的。”这名下人是卢家的老人,对卢白颉和许慧扑当年的恩怨纠葛十分清楚,说完这句话,就连忙低下头,根本不敢去看卢白颉铁青的脸色。 “我?”陆远放下筷子,擦擦嘴疑惑道:“我不认识她啊?” 下人没有接茬,而是等着卢白颉开口。 “请...请她进来吧。” 短短六个字,卢白颉却说的极其艰难,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下人领命而去,不多时,许慧扑便走了进来。 她看也不看眼神复杂的卢白颉,对着陆远施了个万福,柔声道:“奴家许慧扑,久仰陆公子大名。 奴家对公子早就心生向往,却无缘得见,今日贸然来访,还请陆公子勿怪。” 砰的一声! 卢白颉手中的酒杯已经被捏碎。 若不是曹长卿眼疾手快摁住了他,他身上的剑气已经将这桌饭菜绞成粉碎。 “我们认识么?”陆远无视了卢白颉泛红的双眼,淡淡道:“你我素昧平生,上来就这么套近乎,不合适吧。” 被庾剑康和许鑫两人严令前来的许慧扑低下头,眼神已经麻木,但声音越发婉转温柔,“陆公子这是嫌弃奴家是残枝败柳了? 奴家...奴家只想要一个和陆公子结识的机会,还望陆公子赏脸。” “慧扑!”卢白颉低吼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脸色白得吓人,“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奴家......” “许慧扑!”卢白颉重重一掌拍在餐桌上,曹长卿和李淳罡紧跟着一掌按了上去稳住桌子,才没让众人被菜汤汁浇满身。 许慧扑抬起头,毫不畏惧地对视着卢白颉,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卢白颉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轻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想到庾剑康和许鑫的威胁,许慧扑硬绷着脸,沉声道:“我与陆公子说话,与你何干?” “为什么是我?”陆远插嘴道:“这园中哪一位的名气不比我高? 你为什么要找我?” “陆公子何必自谦。”许慧扑淡淡道:“玉面金刚之名,如今江湖上谁人不知?” “原来是你们啊!”陆远恍然道:“你们的心未免也太急了吧?” “什么?” “我就说这么难听的名号怎么传出去的,原来是你们这帮人在背后动手脚。”陆远捡起筷子,笑着对许慧扑戳了戳,“那这么说,今天王霸之辩上胡说八道拍我马屁的士子,也是你们的人了?” “陆公子明鉴。”许慧扑丝毫不慌,说出了庾剑康给她准备好的话,“陆公子乃当世英才,虽然之前您和卢家有些许的误会,但这不影响我们看重陆公子的才华。 陆公子若是愿意,从今日起,江南所有士子和朝中国子监、翰林院中的清流,都将成为您的助力。 无论您是想入朝为官,还是想开宗立派,我们都会全力支持您。 只要陆公子愿意,奴家也愿服侍您,为奴为婢。”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徐脂虎的脸瞬间黑了。 这是明目张胆要和他们徐家抢人啊! 还为奴为婢,就这副姿色,都不及渭熊的万一,人老珠黄还用美人计,也不怕笑掉大牙! 许慧扑看到了昔日闺中密友徐脂虎眼中的不屑和厌恶,却一言不发移开了视线。 两人之前同为寡妇,彼此间交往得还算熟络。 但自从许家暗地里阴了徐脂虎一把后,两人之间的友谊便已经名存实亡。 事情到这一步,许慧扑已经抛却所有羞耻心,只当自己死了,坦然接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 还有卢白颉痛不欲生的眼神。 第43章 密信 写意园中一片寂静,除了路卢白颉,众人的视线在陆远和许慧扑两人身上来回游走。 陆远不为所动,盯着许慧扑看了良久,突然感觉有人碰他。 他扭过头,只见旁边的李淳罡正一脸揶揄的冲他努嘴,眼中满是为老不尊的幸灾乐祸。 陆远无奈一笑,接着正色道:“你们为了我,还真是下了大力气。 但你们的条件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请回吧,不送!” 许慧扑并不意外陆远的拒绝,柔声道:“陆公子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我想成为天下第一,你们能帮我么?”陆远笑道。 “陆公子莫要开玩笑了。”许慧扑勉强笑了一下,“您无需试探我们的诚意,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答应您。” “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陆远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为什么是我?” 许慧扑一时无言,脑海中突然回荡起庾剑康冷酷的声音。 “报国寺中的场景你们都看到了,无论陆远的对手是谁,都不能再将陆远当做一个简单的金刚境看待。 普通的一品高手,咱们不需要。 但若是一名有望天象境的武夫,没有人会蠢到将其拒之门外。 许慧扑,无论你用何手段,哪怕是死,也要让陆远拎着你的脑袋回来!” 想到失败后自己的下场,许慧扑猛地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陆公子前途无量,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谁是那个明眼人?” “还能有谁。”卢白颉抢先开口,道:“上柱国庾剑康!” 许慧扑抖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了。 “上柱国?”陆远笑着站起身,擦擦手道:“盛情难却,既然上柱国愿意给我这一介武夫面子,那我必须登门拜访,以答谢赏识之恩。 你带路吧。” 李淳罡眉头一挑,沉声道:“小子,不要做的太过火。 离阳皇室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要是做的太过分,徐骁都保不住你!” “前辈说的是哪里话?”陆远扭头微笑道:“我只是去还礼罢了。 人家都找上门了,我岂能避而不见?” 说罢,陆远已经走出了写意园。 许慧扑想要跟上去,卢白颉突然轻声颤抖道:“他若威胁你,你和我讲。 我去和他说。” 许慧扑脚步一顿,但只是停顿了刹那,便头也不回地追向了陆远,一句话都没说。 李淳罡随手端起一杯酒,缓缓旋转着杯中的酒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声不屑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卢白颉坐得笔直,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抓着双腿,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庾家。 临近深夜,府门却中门大开,从门口一直悬挂到街角的灯笼,将门前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庾剑康端坐在庾家门口的太师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红色狐裘,微闭着双眼面无表情。 袁盛和许鑫侍立在他左右,目不斜视地盯着脚尖,乖巧地像是蒙学童子。 三人身后,三家的旁系子弟都到了,尽管他们很疑惑为何深夜要将他们聚集在此,但老祖宗发话了,他们只有照做的份。 偌大的庾家门庭,明明站满了人,却只能听见无数极轻的或粗或细的呼吸声,再无半点杂音。 诡异的像是停尸的义庄,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比死人多了口气。 许鑫一刻钟看了街角三次,却一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终于忍不住道:“老祖宗,您说他会来么?” “安静等着就是。”袁盛轻声呵斥道:“老祖宗什么时候算错过!” 许鑫冷哼一声,不敢当场发作,只能重重甩了甩袖子发泄自己的不满。 过了许久,庾剑康终于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快要子时了。”袁盛瞪了眼身后偷偷打哈欠的袁家子弟,轻声回道:“老祖宗,咱们还要等下去么?” “等!”庾剑康淡淡道:“只要他不来,就一直等下去。” “一直?”袁盛惊讶道。 “等到我死!” 庾剑康一句冷喝,吓得袁盛立马躬身赔罪,身后已经泛起困意的众人也心头一震,连忙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老祖宗何出此言啊。”许鑫见袁盛吃瘪,趁机落井下石,“我们可都盼着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呢!” “长命百岁?活那么久有什么用?不还是个劳碌命!”庾剑康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没好气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的兄长那般独当一面,也让我少操点心!” 袁盛讪讪一笑,话锋一转道:“老祖宗,就算他是未来的天象境,那也只是未来,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失礼法了?” 庾剑康猛地扭过头,冰冷的目光令袁盛心头一寒,“你觉得丢脸?” “晚辈不是,晚辈只是......”袁盛心神俱震,连忙跪倒在地,大声道:“晚辈知错,请老祖宗责罚!” 庾剑康缓缓伸出如鸡爪般枯瘦的右手,按在袁盛头顶。 袁盛身躯一震,后背瞬间就湿了,一动都不敢动。 “老夫后来没看错,你果然只配看家守业。”庾剑康抚摸着袁盛的脑袋,轻声道:“袁家当初若是交到你的手上,现在泱州估计就只剩下三家了。 “晚辈愚钝,还请老祖宗明示!”袁盛颤声道。 庾剑康没有回答,而是像摸猫一样轻轻抚摸着袁盛的脑袋。 今天他收到了两封密信。 一封竟是那从不与外臣联络的人猫送来的,他请庾家不惜代价诛杀陆远,并许诺事成后会把庾家的几名嫡系子弟送入翰林院,外放即是从四品。 还有一封...是传说中的帝师元本溪送来的,命令他不惜代价拉拢陆远。 而他的许诺,让久经风浪的庾剑康都忍不住心跳加快。 事成之后,泱州四家可选出一人为兵部尚书,另选两人为其他五部侍郎。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庾剑康很快便捋清了思路。 这哪里是抢人,分明是北凉与离阳之争、藩王和皇室之争,还有最为血腥残酷的皇子之争! 自己谨慎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老冲动一次,竟将泱州四家卷进一滩暗流涌动的浑水! 稍有不慎!四家别说保持现在地位,能不能延续下去都是个问题! 元本溪,韩生宣,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 既然如此,那只能兵行险着! 他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给旁边两人,而是冷冷道:“徐骁都能放心将自己的儿子交给陆远,我庾家要是连开中门迎客、等上一会都做不到,说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徐骁名声再不好,也是世袭罔替的北凉王,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怀疑他的眼光?” “老祖宗教训的是,晚辈再也不敢了!”袁盛亡魂大冒,身子颤抖不止,但脑袋硬是纹丝不动,稳稳贴着庾剑康的手。 庾剑康冷哼一声,默默收回手,袁盛立马像泄气地皮球般瘫坐在地,小口小口喘着粗气。 刚刚一瞬间,他感觉庾剑康是真的动了杀心! 自己若是反应再慢点,今日死了都不会有族人给他收尸! “站起来。”庾剑康看着街角转出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冷冷道。 “客已至,不要丢了你们袁家的脸!” 第44章 还礼 陆远没有搭乘庾家的轿子,而是步行至庾家,远远便看见庾剑康端坐在庾家门前。 两人对视刹那,陆远突然感觉后颈一凉,仿佛有一条毒蛇盘绕在他身上,正在他脖子后不断吐着红信子。 陆远猛地停下脚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很确定,庾剑康一丁点武功都不会。 但直觉告诉他,此人绝对是他出北凉以来遇到的最危险的人! 再看那一排灯笼,竟像是一排发黄的牙齿,那洞开的庾家大门,就像是一张张开到极限的嘴巴。 而盖着红色狐裘的庾剑康,便是那舔舐着唇边的红舌,贪婪地想要卷起陆远送入口中。 陆远见状微微运转北冥神功,瞬间恢复了清明,再看周围景物竟毫无变化,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有点意思。”陆远轻声自语。 能在离阳屹立不倒的人物,果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庾剑康长出了口气,脸色又苍老了几分。 他年轻时从一古籍中学得惑心秘术,几十年来从未失手过。 他能够成为离阳官场的常青树,除了他自身的能力,一大半的功劳都要落在这秘术上。 可今日他竟然失手了! 如此坚定的心智,他只在当朝几位重臣身上见过。 能被人猫和元本溪同时盯上的人,果然不简单! 虽然轻松化解了庾剑康的试探,但陆远也收起轻视之心,脚步沉稳地走到庾剑康身前,沉声道:“你找我?” 许鑫和袁盛同时面色一变,刚想开口,却被庾剑康抬手拦下。 “久仰陆公子大名,请恕老朽身体不便,不能起身迎接贵客。” 庾剑康神色如常,像是根本没听出到陆远语气中的无礼。 “不必了?你大费周章,找我何事。”陆远说话很不客气,但眼神却异常警惕。 庾剑康如此能沉住气,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今日来此,本是为了立威摆脱麻烦。 但庾剑康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反倒让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他有预感,现在出手绝对会事与愿违! “老夫体弱,受不住风寒,还请陆公子进府一叙。” 庾剑康只是轻轻招手,身后众人便无声地让分立两侧,让出条一人宽的通路。 “不必了,我还有事,有话直说。”陆远无视了众人投来的冰冷目光,淡淡道:“上柱国付出这么大代价,不会就是来找我说闲话的吧?” “罢了,今日老夫主随客便。”庾剑康笑道:“今日老夫请你来,就是想请陆公子与我江南四家结个善缘。” 听到这毫不掩饰的邀请,陆远有些诧异,“你我之间,不应该不死不休么? 还是说,死的那个不是你庾家子弟?” 陆远早就从徐凤年那得知他杀的是谁,所以更奇怪庾剑康为何要对自己释放善意。 站在陆远身后的许慧扑已经吓呆了,她都不用抬头,便能想象到庾剑康的脸色现在有多恐怖。 许鑫和袁盛也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看向陆远的眼神,惊怒中竟掺了几分敬佩。 这陆远,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庾剑康只是面皮微微抽动,接着便轻声平静道:“我还未谢过陆公子,替我们庾家除了害群之马。 今日请陆公子来,其实也有答谢之意。” 陆远面无表情,身上突然爆发出汹涌的真气。 灯笼摇晃不定,地上青石碎裂,陆远身周再无一人能够站立,只剩勉强靠在椅子上的庾剑康。 “笑里藏刀的话还是少说吧。”陆远沉声道:“你很想杀我,不是么?” 陆远心里很清楚,比计谋,哪怕他两世为人,也比不过这帮一辈子都浸泡在阴谋诡计里的老狐狸。 所以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扬长避短。 与其用言语相互试探,不如开门见山! 堂堂正正,一路横推过去。 弱者才需阴谋以弱胜强,强者只用阳谋。 任它万般诡计,也要在阳光下烟消云散! “现在是你满身杀意。”庾剑康平静道。 “我若想杀你,你已经死了。” “那你为何不动手?”庾剑康双目如幽潭,看不见一丝波动,“你在怕什么?” 听到这话,陆远额角不自觉地流下了一滴汗珠。 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竟带给他比曹长卿更大的压迫感! “泱州四家留在江南的人都在这里,下至襁褓幼儿,上至耄耋老人。”庾剑康指着自己笑了笑,声音很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杀个痛快 老夫愿先行一步,还请陆公子赐我一死。 请吧。” 话音刚落,陆远周身气势一收,但威压愈重,如暴风雨前的海面,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可庾剑康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畏惧,陆远甚至能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以为我不敢么?”陆远轻声道。 “老夫一生看人从未看错过。”庾剑康大笑道:“陆远,你若真如你说的那般灭情绝性,早在言儿挑衅你的时候,你早就出手灭我庾家满门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 今日我以四族子弟性命做赔礼,请陆公子与我化干戈为玉帛,不知陆公子接不接受?!” “我要是不接受呢?”话刚出口,陆远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那就死到陆公子答应为止!” 话音刚落,庭院子弟中,突然有十数人从腰间摸出匕首,架在了前人的脖颈上。 就连许鑫和袁盛身边,也冒出了两名高大魁梧的武夫,灰色的眼珠紧盯着两人脖颈,就等庾剑康一声令下。 庭院中的旁系子弟,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哭嚎声震天,但雪亮的钢刀就在身侧,没有人敢逃跑。 这就是庾剑康疯狂的计谋。 既然都不能得罪,那就用四家中的旁系子弟,去博一把家族前程。 陆远答应了,今日这些旁系子弟也要死,既能将陆远死死绑在江南四家的马车上,也能给韩生宣一个交代。之后就可用元本溪的承诺壮大泱州四族。 陆远不答应,他便带着这些子弟死在这里,也能给元本溪一个交代,不至于日后给卢白颉下绊子。 至于事后报复...庾剑康一生在宦海浮沉,最明白一件事。 杀人,不如诛心! 今日他们前脚丧命,后脚便会有他事先安排的士子将此事撰文,送遍离阳天下! 无论陆远动不动手,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他拒绝,庾剑康就会用自己一生积攒下的名望和性命,让陆远成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武夫纵然天下无敌又如何? 你能杀得了天下人么! 陆远低头听着刺耳的哭嚎声,淡淡道:“这样值得么?” “怎么不值得!”庾剑康双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身体前倾眼睛微凸,沙哑道:“为了家族存续,没有什么人是不能牺牲的。 包括我!” “我其实一直不理解你们这些世家大族。”陆远右手缓缓扶上腰间绣冬,淡淡道:“现在来看,不理解是对的。 不然我真怕和你们变的一样烂。 满嘴大义,牙缝里却全是血肉。 你们让我恶心!” 庾剑康一愣,不敢置信道:“你...你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陆远平静道:“当然是劈了这幻境。” “动手!”庾剑康突然厉喝出声,霎时间无数声锋刃划过的“噗嗤”声响起,一时间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气快速弥散开来。 陆远摸了摸飞溅到脸上还温热的鲜血,笑道:“还挺真。” 庾剑康突然恢复平静,周围一切瞬间定在空中,疑惑道:“武夫最擅长打熬肉身,而不会像三教子弟一样先炼心再修行。 你既然既然是个纯粹武夫,应该看不破这虚妄才对。” “只要我因为此事心神出现裂痕,你就能趁虚而入对么?”陆远淡淡道。 庾剑康点点头。 “听说过佛门狮子吼么?” 庾剑康皱眉想了想,摇摇头道:“未曾听说。” “狮子吼,取说法如狮吼之意,可震慑人心,清心驱邪。”陆远淡淡道:“你还是太小看我了。” 庾剑康立马反应过来,笑道:“果然不该试探你那一下。”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陆远沉声道:“没有就可以上路了。” “你觉得你在这能杀了我?”庾剑康笑道:“你看破又如何,只要你当着众人面杀了我,你依旧逃不过身败名裂的下场。 你杀我之时,就是所有旁系子弟陪葬之时。 不管你愿不愿意,这笔账终究会记在你身上。 认命吧陆远,你没得选。” 陆远默然不语,缓缓松开了绣冬。 “陆远,有我们泱州四大家族,你......” “我怎么选,关你屁事?!” 庾剑康一愣,突然看见陆远胸膛高高鼓起,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一个音浪凝成的巨大狮头已朝他扑来,瞬间便将他淹没。 陆远轻吸一口气,只感觉眼前一花,他又重新站在了庾剑康面前。 此时,许鑫和袁盛心中满是疑惑。 陆远来之后,刚和老祖宗说了没两句,突然两人就都不说话了。 这都快一盏茶的时间了,这两人究竟要做什么? 突然,他发现陆远动了。 只见陆远仰头看着庾家匾额,冷笑一声,扶上了腰间绣冬。 一道白光闪过,庾家中门连带牌匾都被一分为二,缓缓倒塌在地,扬起漫天烟尘。 众人惊讶地僵在原地,不等他们回过神,陆远便抬手挥散了漫天烟尘。 看着目瞪口呆的泱州四族子弟,陆远淡淡道。 “四方镖局陆远,今日还礼。 告辞!” 直到陆远走后许久,袁盛和许鑫才敢走到庾剑康身前。 “老祖宗,老祖宗?老祖...老祖宗! 来人啊!快去请郎中!快来人啊!” 众人乱作一团,四散奔走。 院中等待庾剑康命令的死士,看到这一幕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随着众人假装慌乱起来。 纷乱穿梭的人流中,庾剑康双目微睁,面色平静,早已没了呼吸。 原本盖在身上的狐裘,也不知被谁带了一下,悄然滑落在地,被无数双脚踏成了一块烂布...... 第45章 醉话 深夜,卢家。 看着满院来回奔走、行色匆匆的卢家人,李淳罡轻叹一声,对身边陆远轻声问道:“你真的杀了庾剑康?” “刚才庾家来传信的人您也见过了。”陆远平静道:“庾剑康是寿终正寝,只不过恰好赶上了还礼的时候罢了。” 李淳罡没有再问,摇摇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就在这时,卢白颉从人群中穿了过来,对陆远深深施了一礼,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去。 “无论庾剑康是怎么死的,卢白颉都欠你一份大人情。”李淳罡看着卢白颉明显挺直的背影,轻声道:“没了头顶那座大山,他能走的更远。” “您觉得卢白颉有望剑道顶峰么?”陆远好奇道。 李淳罡思考片刻后道:“不能。 只要他还是卢家人,他这辈子都和顶尖无缘。 但祸兮福所倚,说不定他能在官场上走得更远。” “可惜了。”陆远淡淡道。 “不是谁都和你小子一样是个武痴。”李淳罡笑着拍拍陆远肩膀,“老夫现在越来越期待看到你名扬天下那一天。” 陆远笑了笑,问道:“凤年呢?” “这小子看起来花花,没想到也是个情种。”李淳罡撇撇嘴道:“去给姜泥那丫头送剑了。” “大凉龙雀?” “看来这小子是认定姜泥了。”李淳罡笑道。“是个好事,未来江湖上肯定能再多一名女子剑仙。” 正说话间,徐凤年的身影在远处出现,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陆远和李淳罡交换了下眼神,李淳罡背着一只手,一摇三晃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已经老了,没心思再掺和年轻人这点事。 陆远也想离开,却被徐凤年叫住。 他无奈一笑,见徐凤年拎着两个酒壶,问道:“送走了?” “嗯。”徐凤年板着脸点点头。 “怪我没帮你拦住曹长卿?”陆远笑着问道。 徐凤年沉默片刻,用力摇了摇头。“只能怪我太弱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凤年脸上出现了少见的迷茫。 他一屁股坐在陆远身边,仰头看着明月,出神许久,突然喃喃道:“陆远,你真喜欢我姐?” “说什么屁话。”陆远也坐了下来,“我和你姐之间什么都没有,全是你小子在中间乱说话。” “那你为什么愿意护送我?”徐凤年打开酒壶痛饮一口,好奇道:“除了徐骁的老部下,世人看我徐家如看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你为什么不怕?” “我该怕什么?”陆远笑着接过酒壶,小酌了一口。 “你不怕世人骂你是北凉走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可你这段时间做的...可不像是一个镖师该做的事情。”徐凤年又喝了一大口,吐出长长的酒气,整个人顺势躺在了地上。 “你做的,也不像是个北凉王世子对镖师的态度。”陆远指了指徐凤年的眉心,“我不喜欢欠人情。” “只是因为大黄庭?” “硬要说的话,还有那几十万两银子。”陆远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感受着浓香热辣的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些么?”徐凤年歪着脑袋笑道:“你真的对我姐一点意思都没有? 说实话,如果是你当我姐夫,我绝对没意见。 我相信你能照顾好我姐。” “我俩之间都什么没有,只是交易罢了。”陆远开玩笑道:“你们北凉王府家大业大,我高攀不起。” 徐凤年听出陆远的敷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晃了晃酒葫芦,眼神迷离道:“可惜了。” 陆远没有接话,而是像喝水一样大口吞咽着酒水。 很快,两人的酒便喝完了,鱼幼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轻将放酒的托盘放在地上,又转身离去。 徐凤年拿起一壶酒递给陆远,自己又拿起一壶伸向陆远,沉声道:“算了,当不了亲戚,当个朋友也不错。” 陆远笑了笑,和徐凤年碰了下,两人一饮而尽。 “要是我姐喜欢你呢?”徐凤年晃荡着酒壶有些大舌头道:“我二姐我很了解,她从未对其他人这样过。” “哪样?” “你知道她给大姐写的信说了什么吗?”徐凤年挤眉弄眼道。 “不想知道。”陆远根本不接茬,又拿起一壶慢饮道:“徒增烦恼罢了。” “你在我二姐之前,就没有认识别的女人?”徐凤年突然道。 陆远喝酒的手微微颤抖了下,但徐凤年没有看见,自顾自道:“我现在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你的眼。” 陆远沉默良久,轻声道:“是个很普通的女人。” “然后呢?” “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陆远眼神也变得有些恍惚,“再也没见过。” 徐凤年怔了下,缓缓道:“像姜泥那样?” “不是。”陆远摇摇头,“我俩连最后一面都没见过。” “她对你很好?” “不好说,或许当初我觉得是好,但现在看我觉得不好......”陆远一口酒,带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心里话咽下了肚。 “要是我二姐对你很好呢?你愿不愿意娶她?”徐凤年旧事重提,仍不愿放弃。 “没发生的事就不要再问了。”陆远果断终止话题,“谁都说不准,没有意义。” 徐凤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专心借酒消愁,很快便醉倒在地。 陆远越喝眼睛越明亮,直到脚边散落了一地空酒壶,才躺在地上,看着天上明月出神。 月光下,太安城的金顶红墙被洒上了一层白霜,几乎所有宫殿都陷入了黑暗,只剩下赵惇所在的寝宫依旧灯火通明。 赵惇披着龙袍坐在床榻上,看着深夜来访的元本溪道:“庾剑康死了?” 元本溪坐在桌旁,喝着茶水,轻轻点了点头。 “陆远杀的?”赵惇皱眉道,“徐骁也插手了?” 元本溪点点头,又摇摇头。 “擅杀离阳重臣,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赵惇哈哈一笑,好像对此事完全不在意,“莫非他要做第二个王仙芝?” “必须无需为此忧心。”元本溪缓缓含糊道:“庾剑康死了,反倒是件好事。” “先生所言极是。”赵惇点头笑道:“朝中青党没了领头羊,估计能安分些时日。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这个武夫,替我去了块心病?” “陆远是北凉的人。” “既然如此,就让徐骁去替朕挡那天下世子的口水吧!”赵惇悠闲道:“他也不亏,毕竟朕给了他个世袭罔替。” “陆远可用。”元本溪突然道。“用好了,就是胜负的关键手。” “他果真能为我离阳所用?”赵惇疑惑道。“现在知道他的人,可都把他当成北凉的女婿了。” “一个女人罢了,怎么可能绑住冲天蛟龙!”元本溪木然道:“就看陛下愿意付出多大代价了。” “朕需要做什么?” 元本溪想了想,缓缓道:“陆远此子爱财却不贪财,更不好色,不惧权势,不慕权势,更不贪虚名......此子,是个纯粹的武夫。 陛下刚刚说的没错,若给此子时间,他未尝不能成为第二个王仙芝。” “元先生对他的评价这么高?”赵惇的眼神渐渐认真起来。 “日后成就,只高不低。”元本溪下了定论。 “若陛下愿意以离阳气运助他成就陆地神仙,将他与离阳国运绑在一起。 起码...千年以内,赵氏无忧!” 赵惇一震,半晌才轻声问道:“他不会出尔反尔么?” “若是他背信弃义,我自有后手。”元本溪盯着桌面,仿佛在看一张巨大的棋盘,“但我觉得他不会。” “先生何处此言?” “若他真是那种人,现在徐凤年已经被带到京城,陛下也不用再忧心北凉了。” 赵惇愣了片刻,旋即哈哈大笑。 元本溪没有附和,而是扭头看向屋外。 仿佛能穿越千里,看见那个正对月沉思的青年。 第46章 初遇赵黄巢 陆远离了阳春城,阳春城中士子们都齐齐松了口气。 这尊凶神总算走了,虽然庾家对外宣称老祖宗是寿终正寝,但消息灵通者,都知道庾剑康去世那夜曾和陆远会面。 其中发生了什么,众人无从知晓,但结果已经足够让他们胆战心惊。 江南青党执牛耳者一夜暴毙,而陆远却安然无恙。 短短十数日,陆远已经把整个江南道搅得天翻地覆。 而风波的中心陆远,此时正坐在马上,又恢复了那副神游天外的状态,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如何由金刚入指玄。 与曹长卿一战后,他便察觉到自己的不足,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金刚境主要是熬练体魄,他已是金刚不坏身,进步的空间微乎其微,只能靠着各种功法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但他现在完全摸不到入指玄的门路。 他曾请教过李淳罡破境感悟,但李淳罡说他一生寄情于剑,悟出两袖青蛇时已是天象,完全没有半点参考价值。 李淳罡当时还笑骂陆远贪多嚼不烂,根基打得这么厚,破境要比普通金刚境难无数倍。 而在李淳罡的讲解下,陆远终于理解了何为指玄。 除了玄之又玄的道门叩指问长生,指玄境还有两大特点,一是能够未卜先知,料敌先机,这点陆远已经摸到一些门道。 但第二点他却毫无头绪。 无论是三教中人还是武夫,成为指玄后都会领悟出一些独门的指玄秘术,或是侧重杀力,或是侧重天道,各不相同。 陆远苦思良久之后,便决定用最“笨”的办法。 厚积薄发,触类旁通。 吃透顶尖功法之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创造独属于自己的秘术。 想到这,陆远看了眼自己的功法。 【宿主:陆远(大金刚)】 【功法:金刚不坏金身(圆满)】 【北冥神功(圆满)】 【太极拳(大成)】 【两断刀法(精通)】 【狮子吼(精通)】 【八极拳(入门)】 看着几次任务积攒下来的功法,陆远微微叹了口气。 接下来他只能花水磨工夫,慢慢将身上的东西吃透。 也不知道这种方法,最后能得出什么指玄秘术...... 夜晚,车队在一处山脚安营扎寨,用过晚膳后,便各自寻了一处地方休息。 陆远仰躺在草地上毫无睡意,看着那近乎触手可得的漫天繁星,脑中还在思索功法细节。 突然,他耳边响起了个炸雷般的吼声。 “陆远,你可知罪!” 陆远猛地跃起,手已经扶上了腰间绣冬,环视四周,发现一名高冠博带的中年道人正静静站在他不远处,威严地望着他。 “你是谁?” “陆远,你可知罪!”又是一声巨吼在他耳边响起,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陆远强忍恶心,深吸一口气,冷喝道:“装神弄鬼!” 一头雄狮凭空浮现,嘶吼着朝中年道人奔去。 中年道人目露诧异,却不闪不避,任由雄狮近身化为虚无。 陆远一怔,倒不是中年道人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的攻击,而是他没有看见李淳罡。 这么大的声响,哪怕是个耳背都该有些反应,更不要说重返天象的剑神了! 但他周围却一片死寂,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枝叶的阴影在星光下张牙舞爪。 “不用等了。”中年道人开口道:“此时此刻,只有你我二人。” 陆远眉头微皱,沉声道:“幻境?” 中年人没有回答,而是再次问道:“陆远,你可知罪!” 这一次,天地齐发声,大地开始剧烈颤抖,星光快速被凭空冒出的乌云遮蔽,巨大的阴影将陆远笼罩其中。 陆远见状,双腿猛地用力,整个人向中年道人飞扑而去。 既然确定来者不善,那就没必要盘道了! 战便是! 道人眉头微皱,伸手在空中轻轻一点,陆远身周的空气突然变得如浆糊般黏涩,原本迅捷的身形也慢得如龟爬一般。 陆远冷喝一声,北冥真气喷涌而出,只是迟缓了刹那,便又如利箭般射向了道人。 “冥顽不灵!” 道人冷哼一声,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跺,竟快速钻出一朵莲花,硕大的花瓣迎风张开,正对上陆远饱含北冥真气的一拳。 无声无息间,莲花被北冥阳气烧为灰烬,但所有力道也被莲花吸收。 道士纹丝不动,冷冷看着陆远道:“贫道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已经再三给你机会。 若你再执迷不悟,等下神魂俱灭时,莫要怪贫道下手狠辣!” 陆远不答话,起势太极,双手成搬拦捶,重重砸向道人太阳穴。 “无礼!” 道人硬生生抗下这一击,怒目圆睁,高喝一声,一掌拍在陆远胸口。 陆远只觉一座山撞在了自己胸膛,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接连撞断七八棵树才停下,瘫坐不起。 “陆远,你擅杀当世大儒,离阳重臣,心术不正,满身戾气,已经坠入魔道!”道人缓缓走向陆远,每走一步,身形便高大一分。 等走到陆远身前,已经变成一个头顶浓云的巨人,声音如龙吟虎吼,声震百里。 “贫道今日便把你押回龙虎山斩魔台,好好洗去你一身魔气,免得你祸害人间!” 说着,已经朝陆远伸出了手。 陆远猛地睁开眼睛,福至心灵般怒吼一声,身形跃起一拳砸在了巨人掌心。 无数道波纹从两人相击处发散开来,陆远脚下瞬间出现了一个深坑,整个人被巨力压在了坑中心。 “陆远,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道人怒喝道,又是一掌拍下。 “滚!” 陆远猛地收手回腰间,重重一跺脚,再次挥出双拳。 正是八级起手势。 进步撞锤震天宇! 今有双拳,足以撼天! 一瞬间,平地起狂风! 如潮水般迅疾的气浪四散开来,扬起漫天烟尘,遮天蔽月! 巨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地脚下不稳,整个人晃荡起来。 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小人沿着他的身躯飞奔向上,躲过了他的拍打,飞身而起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还得谢谢你呢赵黄巢。”陆远抹了把脸狞笑道:“要不是你,我的拳法还真不能进步这么快。 作为回报,你这条神魂就留在这吧。” “你认得我?”巨人的大眼中难掩惊讶。 “没错。”陆远将北冥神功运转到了极致,高喝道:“今日你也该认识我了!” 说罢,重重一脚跺下。 赵黄巢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肩膀上传来,不由地向右边一歪。 “来的好!” 陆远大笑一声,将所有北冥真气凝聚在肩头,用力一晃,撞在了赵黄巢脑袋上。 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 任你法天象地,也挡不住我拳震八极! 砰的一声巨响,赵黄巢脑袋瞬间折向左边,身体连续传出噼啪的碎裂声。 陆远飞身跃下,看也不看身后缓缓消散的赵黄巢,冷笑道:“金刚境的分魂也敢来我面前装样子。 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天空乌云骤然消散,星光再次撒在陆远身上。 陆远看着身边毫无异常的景致,突然脚下一软坐倒在地,忍不住呕起鲜血,心情越发沉重。 这三教中人的秘术,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虽说赵黄巢这条分魂是金刚修为,但用的都是天象手段。 若不是赵黄巢最后大意,非要用法天象地的手段让自己折服,导致力量不足,自己还真没那么容易击散他这条分魂。 不愧是离阳赵家压箱底的陆地神仙! 此时,龙虎山深处。 一名正坐在幽潭边闭目垂钓的中年道人突然手抖了一下,接着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清澈眸子。 他只是心意微动,双眼便浮现出无数符号,若是精通术数的道门高人在此,必能认出他眼中飞掠过的正是紫微斗数! 身为春秋数甲赵黄巢算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头。 徐凤年借李淳罡和吴素之力,破了他一条分魂。 而陆远的做法他竟然完全看不到! “天机不可测之人么?”赵黄巢喃喃道。“这种人用来镇压赵氏气运,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起身刚想前去亲手捉回陆远,突然看见莹白如丝的鱼线轻轻抖动了下。 赵黄巢顿时有些纠结,良久才轻叹道。 “罢了,天意如此。 等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啊......” 说罢,他又坐了回去,身上道韵弥漫开来,缓缓消失在了山林中。 第47章 拜访故人 数日后 剑州,留武城。 陆远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长安镖局。 站在有些陈旧的描金门匾下,陆远整理了下衣衫,轻轻叩响了掉漆的门环。 “谁啊?” “四方镖局陆远,敢问俞教头在么?” “你找谁?” “俞汉良俞教头。”陆远沉声道:“麻烦通禀一声,就说是周福的子侄奉长辈命前来拜访。” “...请稍等,俞教头在后面练武。” “麻烦了。” 门内再无声音传出。 陆远也不急,摸了摸怀中福伯的亲笔信,随意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当年四方镖局遭难,俞汉良是少有的几个愿意慷慨解囊的人,所以福伯托他有机会路过留武城,一定要亲自登门答谢一下。 徐凤年那边他已经说好,他先行一步,在龙虎山再会合。 就在他四处张望时,发现有两人径直朝他走来。 明明天气已经转暖,两人却裹得严严实实,身形上根本看不出男女,脸上也蒙了层厚厚的面纱。 看到陆远时,两人身形一顿,后面那人转身想跑,却被前面那人死死抓住手腕。 陆远没从两人身上察觉到恶意,便不再管他们,谁料对方却凑了上来,敲响了大门。 “来了来了!”门里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名身材敦实,双臂尤其粗壮的汉子走了出来,一双眼睛不大却精光四射,见门口站着三人愣了片刻。 “你们...都是周疯子的子侄?”俞汉良摸了摸自己通红的鼻子,迟疑道。 陆远一步上前,拱手道:“四方镖局陆远,见过俞前辈。” “四方...你就是陆远?!”俞汉良眼露欣喜,大手下意识地重重拍上陆远肩膀,可拍完他突然有些慌,连忙道:“你没事吧?” 他靠着一张二石强弓和一手连珠射术在剑州镖林小有薄名,一身功夫全在那双手臂上,就算刻意收力,一掌拍下去也能让普通人在床上躺个两三天。 这陆远看上去不像练过武的样子,别因为这一巴掌,把他乡遇故知的喜事变成坏事。 “不碍事的。”陆远不想暴露实力,故意身子歪了歪,勉强笑道:“晚辈身子骨还算结实。”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昔日至交好友的子侄找上门,让俞汉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周疯子最近如何?还是打起架来不要命?他怎么就让你个晚辈自己来,莫不是发达了嫌弃我这个穷朋友?” “福伯身体还算硬朗,但已经不走镖了,只是处理一些镖局中的琐事。”陆远微笑道:“是晚辈不懂事,让福伯被杂事困的腾不出手脚,等镖局安稳下来,晚辈一定会和福伯再来叨扰前辈。” “你小子,比周疯子会说话多了。”俞汉良越发欣喜道:“别老是前辈前辈,叫我俞叔就行......” “咳咳!” 两人相谈甚欢,忽然被重重的咳嗽声打断,俞汉良后知后觉,连忙对旁边满眼不耐烦的蒙面人客气道。 “两位,可是要走镖啊?” “我已经和你们石总镖头说好了,今日便给我们答复。”不耐烦的蒙面人一开口,却是个醇厚的男声。 俞汉良面色一正,连忙对那开口男子恭敬道:“是我怠慢了,您先进屋稍歇,我们总镖头马上就到。” 男子冷哼一声,拽着身后那人趾高气扬的进了门。 “俞叔,这是?”陆远皱眉道。 “估计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俞汉良毫不在意,将陆远引进门,边走边道:“咱们开镖局的,迎四方客,什么样的人都会碰上,这还算客气的了,习惯就好。” 一路上,俞汉良一直在问这些年周福的情况,陆远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四周。 在寸土寸金的留武城,长安镖局的规模不算小,院中摆满了木人和石墩,角落里兵器架上的兵刃被擦得雪亮,后院不时传来中气十足的呼喝声。 院中三三两两正在练功的镖师,见到俞汉良后立马躬身行礼,也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好奇,上下打量着陆远。 “看什么看,赶紧滚去练功,别等老子抽你们!”俞汉良一声大喝,原本围过来的众镖师瞬间作鸟兽散。 穿过前院,便到了俞汉良简朴的住所,刚一进屋,俞汉良便热情招呼陆远坐下,自己则翻箱倒柜找起东西。 “俞叔,别忙了,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您。”陆远上前想要帮忙,却被俞汉良推到一边。 “坐着,跟我你还客气什么。”俞汉良翻出一个瓷罐,假意生气道:“我要随便敷衍你,周疯子不得把我脊梁骨戳烂了!” 陆远无奈,只能任由俞汉良安排。 又过了一会,俞汉良将一杯清茶放在桌上,笑道:“尝尝!别人说是江南道的好茶,我喜欢酒,对茶没什么兴趣。 你走的时候把它全带上,让周疯子那家伙也尝尝。 那头山猪一辈子没吃过细糠,这回也让他尝尝鲜。” 陆远小酌一口,点头微笑道:“确实是好茶。” 俞汉良脸上笑容更甚,胸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才说道:“你这回,除了探访我还有别的事么...别误会,我和你福伯是过命的交情,他的子侄就是我的子侄,有什么需要你就和你俞叔说!” “不瞒俞叔,我这回来还真有一件要事。”陆远放下茶杯,从怀中拿出信递了过去,“这是福伯的信,还请您过目。” “这周疯子,真是老了,做事还文绉绉的,都特娘写上信了!”俞汉良拆开信封,细细看了起来,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泛红。“特娘的,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来看看老子,光在纸上耍威风。” 俞汉良笑骂了两句,抹了把脸,珍而重之的将信放进怀中。 陆远闻言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晚辈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这张银票,还请俞叔收下。” “一万两?”俞汉良倒抽一口冷气,“周疯子哪来这么多银子?” “家里除了走镖,做了点小生意。”陆远假意道:“还请俞叔不要推辞。” 俞汉良脸色一变,不悦道:“臭小子,把银票收回去,好意我心领了,你俞叔我不缺钱。” “俞叔,这笔钱请您务必收下。”陆远认真道:“当年四方镖局遭难,您直接将半辈子的积蓄都给了我们,这份恩情,我们一直记在心里。 您要是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福伯那边我也说不过去。”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俞汉良将银票推了回去,没好气道:“他要有心就来看看我,老兄弟多聚聚比什么都强!” “俞叔......” 陆远还想再劝,门突然被打开,一名面容刚毅的男子走了进来,见屋中有外人,愣了一下,旋即道:“老俞,有客人?” “老友的子侄,路过来看看我。”俞汉良不动声色将银票弹回了陆远手中,平静道:“要走镖?” 石青峰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欲言又止。 俞汉良见状立马道:“都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石青峰有些为难道:“这趟镖我想请你压阵,镖局里的好手你都带上。” “俞叔,我先出去走走,您先忙,等您忙完咱们再聊。”陆远看出了石青峰的警惕,立马起身告辞。 等陆远出了门,俞汉良变了副脸色,凝重道:“什么镖要搞这么大阵仗?” “刚才进来那两人你见过了吧?” “那两个蒙面人?” “就是他们。”石青峰叹气道:“他们出六百两银子,请咱们送一枚玉佩到松洲。” “好大的手笔。”俞汉良咋舌道:“什么玉这么值钱?” “关键不在玉。”石青峰轻声道:“他们也要一起上路。” “说是货镖,实际上是人身镖。”俞汉良轻敲着桌面,思考片刻后认真道:“这趟镖风险太大,咱们最好不要趟这摊浑水。 指不定两人是得罪了剑州的权贵,想要出门避祸,万一牵扯到咱们,那就是桩天大的祸事!” “咱们开镖局的,也不好往外推客人,那样于镖局名声不利。”石青峰眼神有些闪躲道。 俞汉良见状心中已有了答案,无奈道:“总镖头,你跟我交个实底,他们究竟出多少钱?” 石青峰见瞒不过去,只能如实道:“人送到松洲,他们另付六十两黄金。” “不接!”俞汉良斩钉截铁道:“这么多年了,什么钱该挣什么钱不该挣,总镖头你心里还没数么! 这么多钱,他们去武威镖局请人都够了,为何要来咱们长安镖局?明摆着就是想瞒天过海!”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面对镖局中的顶梁柱,石青峰只能苦笑着劝道:“但镖局现在什么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明明咱们是老字号,为何会让那武威镖局后来居上压上一头,还不是因为他们花大价钱攀上了剑州都指挥使的关系。 有正五品做靠山,现在他们武威镖局在剑州是畅通无阻,无论是官面还是绿林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剑州的好生意全被他们抢走了。 你自己说说,咱们长安镖局有多久没有大生意上门了? 这每日人吃马嚼,银子光出不进,别说去打点攀关系,连糊口都是个问题,再这么下去,咱们长安镖局就要彻底被那些后来者踩在脚下了! 老俞,你也是镖局的老人,你甘心么?!” 石青峰一番连珠炮般的问话,让俞汉良沉默不语。 良久,俞汉良才无奈道:“可这趟镖......” “就这一次,一次好不好?”石青峰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哀求,“我也知道这趟镖不好走,所以才让你压阵,以你的经验加上镖局中的好手,不会出太大意外。 这笔钱,咱们不能不挣啊!” “好吧!”俞汉良重重吐出一口长气,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石青峰也松了口气,笑道:“往好处想想,说不定这一路顺风顺水呢。 到时候,可就是白捡的银子啊。” “但愿吧。”俞汉良无奈道。 事情已定,为了舒缓气氛,石青峰转移话题道:“对了老俞,刚才那是谁家的子弟?看样貌气度,不像是普通人。” “是我一过命兄弟的晚辈,他家之前也是开镖局的,现在还做生意,看样子是发达了,特娘的,周疯子这命还真好,老了老了享起清福了。”俞汉良感叹道。 “他们家镖局叫什么?也是剑州的镖局?”石青峰好奇道。 “四方镖局,不是本州的。” 石青峰面色突然一变,下意识看了看门口,凑到俞汉良身边轻声问道:“是不是登州的那个四方镖局?” “好像是,怎么了?” “是不是当年被劫过镖?”石青峰脸色愈发难看。 “你怎么知道?”俞汉良奇怪道。 “老俞,听我一句忠告,赶紧和他们撇清关系,越快越好!”石青峰着急道。 “为什么?” “我前两年听到一桩秘闻。”石青峰的声音越发低了,俞汉良凑得极近才能听清楚,“四方镖局那趟镖,不简单!” “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送的是什么,但我知道劫他们镖的是谁!” 俞汉良脸色一沉,只见石青峰朝他一字一顿道:“轩辕世家。” “就是在剑州和龙虎山并肩的江东轩辕?!”俞汉良惊呼道。 “你小点声!”石青峰连忙跑到门口打开门,当看见陆远正站在极远处赏花,才松了口气,又走回屋内叹气道。 “听说当年那四方镖局已经死绝了,没想到还有后人。 老俞,不是我无情,你还是和你那兄弟断了联系吧。 这种近乎灭门的深仇大怨,没人能够忍气吞声,但江东轩辕那种庞然大物,他一个生意人凭什么报仇?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也是老江湖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屋外。 陆远面无表情盯着眼前那朵盛放的鲜花。 而他脚边的杂草一半被冻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雕,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另一半则是化为黑灰,随风飘扬。 第48章 要你命的人! “陆小子,你要在这待多久啊?” 俞汉良与石青峰商量完走镖细节后,又将陆远叫了进来,两人相对而坐,俞汉良笑容再无之前的豪爽,变得有些拘谨。 “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待不了多久。”陆远笑容依旧,又将银票拿出来推了过去,“福伯是我的亲人,他的话我是一定要听的。 这张银票,还望前辈勿要推辞。” 俞汉良的眼神越发纠结,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小子,你可曾练过武?” “跟福伯学过一些粗浅拳脚,晚辈小时候身子弱,学些功夫来强身健体。”陆远半真半假道。 “也好,用来做买卖足够了,好好操持你们家的生意,别学我和你福伯,刀口舔血一辈子,什么都没落下。” “俞叔教诲,晚辈谨记。” 见陆远恭敬的模样,俞汉良的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若陆远习过武,天赋也不错,告诉他真相也无妨,好歹有些希望。 但陆远的话,让俞汉良彻底绝了直言相告的心思。 他不知道陆远如何起家,但能拿出一万两银子,家业绝对不小,这其中的辛酸也绝对不比练武少。 有些时候,糊里糊涂活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没了辛苦攒下的家底,还白白丢了性命。 想到这,俞汉良将银票推了回去,认真道:“小子,钱你收回去,回去告诉周疯子,让他好好带你做生意,别想别的!” “俞叔,这话从何说起啊?”陆远故作疑惑道。 “别问了,你告诉他他就懂了。”俞汉良叹了口气,“我还要走镖,就不留你了,招待不周,还望你不要责怪。” “俞叔折煞晚辈了。”陆远站起身,拱手道:“既然俞叔要忙,我就不打扰了,下次我再带着福伯一起来。” 俞汉良将陆远送到镖局门口,就在陆远行礼告辞时,突然道:“小子,以后听到什么事千万不要冲动! 遇事多和周疯子商量,实在不行来找你俞叔,世上没有过不去坎,天大的事还有我们这些长辈扛着呢!” 陆远一愣,旋即微笑道:“晚辈谢过俞叔。” “走吧走吧,一路平安。”俞汉良摆摆手立马转身离去,生怕下一秒自己忍不住将实情说出。 多好的一个小伙,不应该死在复仇这条血路上。 目送着俞汉良走进镖局关上门,陆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轻声喃喃道:“江东轩辕,欠了这么多年的血债。 连本带利,我该收你们多少合适呢......” 深夜,一支数十人的车队便出了城,为首一人和守城军士赔笑了两句,握了下手,守城军士便提前开了城门,将他们放了出去。 车队一路不停,就连午饭都是在路上解决,直到出了留武城地界,才敢挂上长安镖局的镖旗。 “老爹,这么走镖不合规矩吧。”俞汉良的干儿子,孤儿出身的韩响马凑到俞汉良身边道:“您不是说过咱们这行最忌讳走夜路么?” “这回不一样。”俞汉良手持牛角长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边的动静,“别吊儿郎当的,注意点周围的动静。” 韩响马又扫了眼他看了无数遍的枯燥风景,忍不住道:“老爹,这回咱们送的究竟是什么啊?您为什么这么紧张?” “不该问的别问!”俞汉良低喝道:“这趟不好走,你小心着点。” 韩响马撇撇嘴,并没有把俞汉良的话放在心上,纵马向车队后方走去,满脑子都是那两个蒙面人。 他还从未闻到过这么香的人,老爹说过,越好看的女人越香,也不知道那两人长什么样。 俞汉良看着韩响马远去的背影,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昨天送陆远离开后,他就开始坐立不安,那感觉就像有把刀放在了自己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会砍下。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因此找到石青峰,要求连夜出发,避免夜长梦多。 直到离开了留武城,那种感觉才稍稍褪去。 想到这,他又看了眼身后的马车,眼神越发凝重。 他现在十分确定,那两人绝对是得罪了留武城中的权贵,不然不会让他生出那么强烈的警兆。 这趟镖走完,一定要劝石青峰避避风头,省得惹祸上身。 俞汉良正思考该怎么和石青峰开口,耳边突然响起凄厉的破风声! 只听咄咄两声,马车上多了两根不停颤动的羽箭。 俞汉良本能地张弓搭箭,看着远处山林高喝道:“朋友!有话好好说!我们是长安镖局,途径宝地,还望行个方便!” 镖局众人反应也很快,迅速将马车围在中间,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有愣头青想拔刀,被老镖师一把摁了回去,脑袋上也挨了一下。 镖局有句行话,叫三分保平安。 让三分理,带三分笑,饮三分酒。 出门在外,看到镖局还敢拦路劫财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为了避免镖物受损,老镖师都讲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是先拔刀,激怒了对方,那此事就不能善了了。 能用银子和口水解决的事,绝对不先动刀子,是镖师们心照不宣的准则。 俞汉良走镖多年,当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直接从怀中掏出视线准备好的买路钱,高喝道:“小小孝敬,不成敬意,还望诸位好汉高抬贵手,莫要与小号为难。” 山林一阵晃动,俞汉良却瞳孔一缩。 只见近百号人缓缓从山林中走出,其中还有数十人骑得是战马! 其中一骑越众而出,一名面容冷峻,生着一对三白眼的青年趴在马脖子上,对着众人狞笑道:“跑得还挺快,差点就没赶上。” 俞汉良闻言心中一沉,明白来者不善,咬咬牙装起糊涂,又从怀中取出两份买路钱,沉声道:“这三十两银子请诸位好汉喝酒,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青年咧嘴一笑,缓缓用右手划过脖颈。 俞汉良一惊,还没等他示警,无数只羽箭从山林中射出。 镖师们虽然早有防备,但架不住羽箭众多,只是第一波攻击,便有五名镖师倒下。 “点子扎手!带货逃!” 俞汉良爆喝一声,弯弓搭箭向青年射去。 敌众我寡,不可能都逃得掉。 他只有先拿下这个像是头目的年轻人,给其他镖师争取时间!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俞汉良一口气连射三箭,奔着青年的咽喉和心口而去。 可下一刻,他却愣在当场。 只见那足以让四品武夫饮恨当场的三箭,却被青年随手拍落在地,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拍落了两只苍蝇。 “一个不留。”青年淡淡道。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立刻冲杀了上来,而旁边的树林中,竟冲出了数十名顶盔掼甲的军士! 俞汉良抽出腰间长刀,一刀将冲到面前人劈倒,看着军士后方那张熟悉的面孔,目眦欲裂道:“陈虎,我长安镖局待你不薄,你竟然勾结贼人劫我们镖!” 陈虎像没听见似的,根本不看不断倒下的镖师,而是纵马走到青年面前,恭敬道:“袁供奉,此间事了,还请在轩辕老祖宗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轩辕家的名号就是好用。”袁庭山似笑非笑道:“一个从六品振威校尉,竟然都愿意替他们杀人。” “袁供奉说笑了。”陈虎平静道:“不过是一群山匪罢了。” “好好好!”袁庭山抚掌大笑,“不过一群山匪,这也算是陈校尉的功绩啊!” “您过奖了。” 袁庭山咧嘴一笑,见镖局大部分人都已倒在血泊中,而俞汉良还在人群中苦苦支撑,突然冷笑道:“还没死啊。” 下一秒,袁庭山拍马冲俞汉良冲去,冷喝道:“都滚开!” 众人连忙让出一条路,而浑身浴血的韩响马看到这一幕,心中越发焦急,但被三人围攻的他无法脱身,只能大吼道:“爹,小心!” 俞汉良闻言一脚踹飞面前的人,双手持刀,手臂肌肉高高鼓起,怒吼着迎向了袁庭山。 袁庭山眼中突然露出猫捉老鼠的戏谑,残忍一笑,突然拍马飞起,飞到俞汉良身后,一脚将他踹飞在地。 “爹!”韩响马心神巨震,手中的长刀慢了一拍,被敌人抓住机会,在胸口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父子情深?”袁庭山一脚将俞汉良踢到了韩响马面前,“那就好好看看你爹。” “响马,逃!” 袁庭山的脚非常重,俞汉良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整个人瘫软在地,鲜血不停从口中涌出,眼神中满是绝望。 “给你一个机会。”袁庭山摆摆手,命人放开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韩响马,弯下腰笑道:“走过来,我就放了你爹。” 韩响马一愣,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突然感觉自己两个膝盖上挨了重重一击,碎裂的痛感让他忍不住扑倒在地。 袁庭山抛着刚捡的石子,笑道:“给你机会了。 可惜啊!” 话音刚落,袁庭山将石子随手一抛,拔刀砍向俞汉良的脖颈。 砰! 袁庭山倒飞出去,勉强稳住身形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看着人群中那个凭空出现的白衣,冷声道:“你是谁?” 陆远握着从袁庭山手中夺下的钢刀,微微用力,百炼钢刀竟被他一点一点揉成一团。 在周围人惊恐的目光中,陆远随手将铁团扔到袁庭山面前,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要你命的人!” 第49章 蚁多咬死象? 陆远心里有些后怕,若是他脚程再慢点,俞汉良的命就保不住了。 昨日离开长安镖局后,他连夜前往徽山轩辕家,可行至中途,却发现路边密林埋伏着一群蒙面客。 双方擦肩而过,陆远却越想越不对劲,心中不安愈浓,终于忍不住折返回来,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俞汉良的性命。 险死还生的俞汉良趴在地上,震惊地看着陆远,艰难道:“陆小子,你......” “俞叔,好好歇着,先别说话。”陆远轻轻给俞汉良渡去一道真气,见他面色逐渐平稳,才放下心。 被陆远手捏钢刀吓到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一人敢上前,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袁庭山。 袁庭山面色凝重,伸手一招,从旁人手中要过一柄刀。 此刻他在心底暗骂晦气,怎么也想不到本该信手拈来的小任务,竟凭空生出这么大波折。 在他下徽山前,还特意摸过长安镖局的底,最强者不过是那名被他一脚踢倒的三品武夫,何时又多了名一品高手?! 既然碰上了硬茬子...... 袁庭山抹了把脸,突然狞笑道:“杀!” 众人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本能举起钢刀冲了上去。 陆远面色一沉,看着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的袁庭山,心中越发警惕。 袁庭山狼狈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可笑,完全没有二品巅峰武者该有的风度。 可在陆远眼中,他就像一条在草原上游荡的鬣狗,看起来窝囊至极,但只要你露出弱势,他那口锋利的獠牙就会落在你的脖颈上。 此子决不能留! 陆远暴喝一声,全力释放真气,将围上来的众人全部击飞。 而他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绣冬,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袁庭山。 这个距离,足够了。 正在玩命狂奔的袁庭山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恶寒,那感觉就像他当年师门被灭时,他躲在粪坑中,被寻找活口的敌人无意间瞟了眼一样。 会死! 袁庭山长啸一声,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拔刀向身后斩去! 生死关头,袁庭山竟挥出了自学刀之日起,最极尽圆满的一刀! 就连困扰他许久的二品巅峰瓶颈,都开始微微松动。 站在两人中间的徽山客卿被一片雪白充斥了视线,接着便感觉天旋地转,倒立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身体又向前跑了两三步,无力扑倒在地。 而袁庭山从右肩到左腹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手上的百炼钢刀已经断为两截,撞在树上大口呕着鲜血。 可他却在放声狂笑。 “好刀法! 请君暂留项上人头,他日我必取之!” 话音未落,袁庭山一翻身便钻进了密林中消失不见。 陆远还刀入鞘,心中有些懊恼。 可惜两断还未大成,不然就算今日袁庭山临阵突破成为一品,也能将他斩为两截。 陆远看了眼躺在脚边的俞汉良,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放弃追击的想法。 就在这时,陈虎突然一刀将一名想要逃跑的刀客砍翻在地,怒喝道:“愣着干嘛!动手!” 袁庭山可以跑,他却不能跑。 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官职没了是小事,若是那几个与他结怨的小人落井下石,说不定就是抄家的大罪! 不能让这帮人活着离开! 他朝心腹递了个眼色,心腹立马明白了上司的意思,举刀高喝道:“逆贼袭杀官兵,其罪当诛! 斩其头颅者,赏百两纹银,我家大人举荐他为留武城县尉,过往之事概不追究!”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心生退意的众人,又重新握紧了刀柄。 百两纹银倒是小事,后面两项,却是这帮底子不干净的武夫最渴望的东西。 能摇身一变换个官身,谁会愿意整日刀口舔血,继续给轩辕家当狗? 谁不想当人上人? 不知是谁先迈出了第一步,砂石的碎裂声像一个信号,众人立刻红着眼睛,争先恐后地冲向了陆远。 人是从众的,也是侥幸的。 万一我能拿下他的首级呢? 一群亡命徒被利益遮蔽了双眼,甚至忘记了陆远那一刀的威势。 在他们眼中,陆远已经变成了一顶发着金光的乌纱帽。 在凶戾的怒吼声中,陆远眼神淡漠,缓缓拔出绣冬。 蚁多咬死象? 有点道理。 可惜选错人了! 一袭白衣,撞入人群中。 雪亮的刀光舞成一团,所到之处带起朵朵象征着死亡的血花。 坐在马上的徽山客卿对视一眼,同时拍马向前,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马上的客卿已经拔刀出鞘,瞄准了陆远的脖颈。 军旅出身的客卿虽只有二十余骑,但依旧声势逼人! 陆远见状猛地跃起,腹部紧缩,胸膛高高鼓起,怒喝一声,肉眼可见的波纹瞬间笼罩了徽山客卿。 正在奔行中的众客卿身形一僵,连人带马砸在地上,扬起大片尘埃。 均是七窍流血的凄惨死状! 陈虎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握死了缰绳,冷喝道:“放箭!” 箭雨再临,将陆远和他身边的亡命徒笼罩在内。 陆远轻吸一口气,一手使揽雀尾,用北冥真气将那扑面而来的羽箭拢成一团,接着用力一甩,砸进了人群中,亡命徒瞬间死伤无数。 听着凄厉的惨叫声,有自作聪明的不愿与陆远正面为敌,想用俞汉良做要挟,可他还未走到俞汉良身前,身形突然飞起,像一只破布袋般软软地跌落在地,胸口多了枚深深凹陷进去的掌印。 陆远收回手掌,快速换了口气,冷冷的看了眼陈虎,手中长刀不停,如割草般慢慢向他靠近。 陈虎只是愣神的功夫,陆远已经快要冲到他近前。 “给我上!”陈虎连忙对身边兵卒怒吼道:“身后之事,本官自会给你们安排妥当!” 听着上司的命令,兵卒本能结成军阵,呐喊着冲向了陆远。 然后被一刀劈地粉碎。 锋锐的刀芒穿过军阵直奔陈虎面门,陈虎一个激灵滚下马,只听噗嗤一声,他那匹看得比媳妇还重的战马被一分为二,滚烫的鲜血将他浇成了个血人。 陈虎紧紧闭上眼睛,用力擦了擦脸,再睁开眼时,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怎么没有声音了? 血红模糊的视线中,一袭白衣正缓缓离他远去。 只不过那个身影,是倒过来的。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陈虎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是朝廷命官,他怎么敢杀我的啊...... 陆远还刀入鞘,踏着被染成鲜红的泥土,走到俞汉良面前。 俞汉良现在已经傻了,结巴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近百名武者和官兵竟被他一人杀得干干净净! 周疯子不可能有这种子侄,他也教不出这种弟子! “俞叔,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陆远微笑道:“这才过去多久,您就忘了我了?” 俞汉良看着站在血泊中一尘不染的陆远,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道:“你...不,您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陆远苦笑一下,正要解释,一直没有动静的车厢门忽然被打开,一名蒙面人走出高喝道:“少侠,可否送我们离开松洲,日后必有重谢!” “我还要帮长辈疗伤,有事等会再说。” 蒙面人以为陆远是在找理由推脱,旋即咬牙道:“少侠,你可知你杀的是谁?” 陆远头也不抬,淡淡道:“该死的人。” “你杀的是江东轩辕家的人!”蒙面人高喝道:“轩辕家在剑州一手遮天,你杀了他们的人肯定会被报复,不如......” “不如和你们一起离开剑州是么?”陆远打断道。 “你不害怕?”蒙面人诧异道。 “我为什么要怕?”陆远笑道:“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们的,无非是时间早晚罢了。” “可你还杀了留武城的军官!” “你要告发我就请便。”陆远头也不抬,微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蒙面人心神巨震,连连摇头。 “那就老实待着。”陆远瞥了他一眼,“要走镖,也得等我照顾完俞叔再说。” 第50章 真相初显 “他会答应我们么?” 马车内,一名毫不逊色于白狐脸的女子泫然欲泣,见蒙面人走回,颤声道:“他要是不愿意送咱们怎么办?” “少哭哭啼啼的,看着心烦!”蒙面人一把扯下脸上面巾,露出一张和女子有七八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阳刚之气的脸。 “桐皇,你说咱们真的能逃过这一劫吗?”女子以袖掩面,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涌出。 “逃不过又如何,难道你真愿意当那轩辕大磐的玩物?!”慕容桐皇冷喝道。 女子身体一颤,拼命摇头道:“我不愿!我不愿!可......” “没什么可是的。”慕容桐皇紧紧咬住嘴唇,冷冷道:“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女子将衣袖塞入嘴中,不停发出呜咽声,一双美眸中满是绝望。 慕容桐皇烦躁地摇了摇头,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看着刀刃上那张雌雄莫辨的绝美面庞,心中突然升起将脸划烂的冲动。 他和姐姐是慕容梧竹是孪生姐弟。 姐姐慕容梧竹从小便被人盛赞国色天香,长大后更是绝色无双,引得一州文人骚客为其吟诗作赋,赞颂其美貌。 而他有着一张和姐姐极为相似的脸,引来无数喜好分桃断袖者的追捧。 曾有术士留下歌谣,赞姐弟倾国倾城,日后必能入宫富贵一世。 可惜他们还没等到那天,就被喜好美色的轩辕大磐盯上了。 为了逃命,他们只能隐姓埋名,找了家不起眼的镖局将他们送离剑州,自以为这样做不会被轩辕家发现。 但现在透过车窗钻进来的血腥气,提醒着他们的做法有多愚蠢。 轩辕家盯上的人,又岂是能轻易逃脱的? 慕容桐皇越看自己的脸越愤怒,心中忍不住咒骂起老天,为何要让他生成这副模样? 美貌是任何人都想要的东西。 但冠绝一世的美貌,只会是一场噩梦。 一场慕容桐皇做了二十余年的噩梦! “别哭了!”心烦意乱的慕容桐皇只能对慕容梧竹发泄怒火:“你能哭死那轩辕大磐不成!” 慕容梧竹被吓了一跳,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都被慕容桐皇保护的太好了,只知道自己遇上了麻烦,根本不清楚这其中究竟有多凶险。 她已经习惯听弟弟的安排,而哭泣,是她唯一能做和会做的事情。 见姐姐这副样子,慕容桐皇阴沉着脸道:“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么?” “自尽?...我怕疼!”慕容梧竹连连摇头,又开始抽噎。 “你若下不去手,我来帮你。”慕容梧竹眼神越发冰冷,“死了就不疼了!” “可......” 门突然被拉开,陆远探头进来,看到正在争执的两人时愣了一下,迟疑道:“要不我先出去,两位先聊?” “不必了。”慕容桐皇淡漠道:“少侠这是决定护送我们了?” “不急,走镖之前总要问个清楚。”陆远毫不客气地坐在两人对面,“我可不想变成和外面人一样的下场。” “少侠过谦了,以你的身手,外面那种人来再多都只是刀下鬼。”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陆远靠在车厢上,眯起眼睛道:“尤其是雇主不能和镖师齐心,这可是走镖的大忌。” “我出钱,他出人,很公平。” “公平么?”陆远看向车窗外,淡淡道:“我只看到了一群被蒙在鼓里的镖师,成了你的替死鬼。” “他们学艺不精,怨不得我。” “好一个学艺不精。”陆远身子微微前倾,冷冷道:“慕容桐皇,那些镖师可都是因你而死。” “我已身不由己,哪有空管他人死活?”慕容桐皇沉声道:“死便死了,死了未必比活着更差。” 看着慕容桐皇眼中的倔强,陆远眼神愈冷,话锋一转道:“他们为什么要找你们? 是来杀你,还是来抓你?” “轩辕大磐看上了我们姐弟。”慕容桐皇坦然道。 “哦?”陆远挑眉道:“这轩辕大磐还真是生冷不忌啊。 除了这件,还有别的事么?” “少侠是觉得这是件小事吗?”慕容桐皇双拳紧攥,指甲刺破手掌鲜血直流。 “就像你说的,他人死活与你无关。”陆远沉声道:“那么你有多惨,也和我没有半文钱关系。 你想让我接你的镖,那你最好实话实说,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 轩辕家在剑州的势力你我都清楚,以你们姐弟俩的名声,应该早就被他掳上山了。 轩辕大磐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清楚,他连儿媳都不会放过,怎么会让你们安安稳稳的待到现在? 为什么?!” 最后一句话,陆远微运狮吼功,震得慕容桐皇心神失守,下意识:“因为我手中有他的把柄。” “什么把柄?” 慕容桐皇面色发白紧紧咬住嘴唇,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抱歉,这趟镖我走不了。”陆远起身走出车厢,“你们另请高明吧。” “等等!” 慕容桐皇追出车厢,尖声道:“我要是说了,你能不能保我们平安?” “那你找错人了。”陆远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只负责走镖,镖物送达之后一切都与我无关。” “那我要是说,我知道一个能让轩辕家倾覆的秘密呢!”慕容桐皇高声道。 陆远脚步一顿,转身道:“说下去。” “你先答应我,要护住我们姐弟平安!”慕容桐皇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说不说在你。”陆远沉声道:“就算不靠你这个秘密,以后我也能灭了轩辕家!” 见陆远态度坚决,慕容桐皇惨然一笑,笑容竟多了几分凄美的意味,终于松口道:“轩辕大磐当年在登州劫过一次镖。 那趟镖送的是个人!” 陆远心头一震,连忙问道:“谁?” “当今圣上曾经最宠爱的贵妇。”慕容桐皇突然自暴自弃般狂笑道:“他哈哈哈哈,他不知道那是贵妃,还以为是个豪门世家的绝色美人! 贵妃秘密回乡省亲,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 见慕容桐皇这副癫狂的模样,陆远的眼神却越发凝重。 笑声忽然顿住,慕容桐皇擦了擦嘴角喷出的口水,盯着陆远咬牙道:“但他手脚不干净,让其中一个镖师跑掉了,几经辗转,进了我慕容家当护卫。 在家里那帮白眼狼里,他是唯一真心待我们姐弟好的人,甚至把我俩当亲儿女一样看待! 当得知轩辕大磐要来找我时,才将这个秘密告诉我们。 靠着这个秘密,我们才多扛了九年!” “你们...为什么不报告朝廷?”俞汉良搀扶着韩响马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震惊道:“皇家要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放过轩辕家的。” 慕容桐皇满脸看蠢物的神情,冷冷道:“你觉得我能离开剑州么? 从我们和轩辕大磐摊牌起,我们身边就多了无数双眼睛,你觉得我能跑到哪去?我能告诉谁!” “你们之前是怎么要挟他的?”陆远沉声问道。 “我告诉他,只要他敢动我们姐弟俩一根手指头,全天下人都是知道他劫了贵妇。” “他信了?” “所有细节我说的清清楚楚,他凭什么不信?” “那他为什么现在出手?” “我怎么知道!”慕容桐皇扯着脖子喊得声嘶力竭,脖颈青筋直冒,秀美的面容狰狞如恶鬼,“你去问轩辕大磐啊!” 被一个老头整天惦记自己的身子,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回忆起这几年所承受的压力,慕容桐皇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发疯般地大吼大叫,仿佛这样就能赶走心底的梦魇。 直到慕容桐皇喊得筋疲力尽,韩响马才小心道:“那...那告诉你那人为何不报官?” 冷静下来的慕容桐皇犹豫片刻后轻声道:“他不敢,他被吓破胆了。 他当初选择来剑州,就是图个灯下黑,如果不是因为我俩,他会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直到死,当年他......” 陆远突然打断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慕容桐皇有些不愉,撇撇嘴道:“他说自己装死逃过一劫,没有和兄弟们一起战死,心中有愧。 他没有脸面再回去,也不配有名。 那个镖局的名字倒是起的大气,叫什么四方镖局......” 听到这话,早有预感的俞汉良露出一抹苦笑,有些不敢看低头不语的陆远。 半晌,陆远才轻声问道:“他人呢?” “死了。”慕容桐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他有暗伤在身,没熬过去年冬天。” 陆远面无表情的抬起头,问道:“他还有什么遗言么?” “他请我有机会去登州一趟,如果四方镖局还在,就让我代他磕头谢罪。”慕容桐皇整理下衣衫,沉声道:“我答应了。”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陆远沉默了一会,忽然转身离开。 慕容桐皇见状刚想挽留,可陆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在当场。 “你这趟镖,我四方镖局接了。 说吧,要去哪?” 慕容桐皇怔了片刻,如释重负地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身体微微颤抖,嘴角笑意越发浓烈,可泪水却如滚珠般顺着下巴滴落。 片刻后,慕容桐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紧紧贴在手背上,以平稳到不似人声的声音缓缓道。 “请您送我去龙虎山。 我要看着轩辕大磐死。” “成交,正好我也有事要当面问他。” 陆远头也不回道。 第51章 入徽山 江西龙虎,江东轩辕。 轩辕家自扎根徽山,至今已有数百年。 不像当年盛极一时最后却满门被灭的的紫禁山庄,轩辕家要更懂为人之道。 审时度势,见风使舵。 靠着这八个字,轩辕家躲过了当年徐骁的马踏江湖,也侥幸攀上了龙虎山这根高枝。 离阳立国之后,对江湖中以武犯禁的武夫进行了铁血镇压,旧有势力被一扫而空。 轩辕家抓住机会,暗中收拢江湖武者来壮大家族,最终有了现在和龙虎山共分一洲、如日中天的气象。 自此轩辕家坐镇徽山俯瞰武林,稍微动动身子,便能引起剑州官场和武林的大震动。 而轩辕家老祖轩辕大磐,更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 比剑,输给了剑道无双的李淳罡。 比刀,输给了刀法宗师顾剑棠。 比内力,输给了彼时的天下第一齐玄帧。 三战皆败,败而不死,破而后立。 武林中人会质疑轩辕大磐的人品,但从无人质疑他的实力。 人们都坚信,只要轩辕大磐不死,轩辕家就倒不了! 经过截杀一事,俞汉良有些心灰意冷,在陆远的劝说下,他终于决定带着儿子去北凉和老兄弟团聚,准备金盆洗手,过两天清静日子。 而陆远在送别俞汉良后,几经打听,寻到了条上徽山的近路。 徽山脚下,一条青石登山阶从密林中伸出,据坊间传闻这条路是专供轩辕家嫡系上山的通路。 在上山入口,立着块三人高的岫玉,上面“轩辕”两个大字银钩铁画,刚劲有力。 可那红色的字迹,陆远怎么看怎么透着股血腥气。 “咱们真的要上去么?”慕容梧竹可怜巴巴地拽着陆远衣袖,颤声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陆公子你将我们送离剑州就好,天下这么大,轩辕大磐说不定找不到我们。” “躲得了一时,你躲得了一世么?”慕容桐皇冷声道。 “可是...可是...”慕容梧竹眼中已经泛起水雾,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 陆远没有管姐弟两人,手扶绣冬,缓步上了台阶。 慕容桐皇见状硬拉着慕容梧竹追了上去,慕容梧竹毫无抵抗之力,只能边哭边跌跌撞撞地向山上走去。 陆远走得很稳,将自己的精气神维持在最佳状态,他知道接下来这一战,必将凶险万分。 轩辕大磐武夫出身,靠着双修秘法,现在已是大天象。 自己不过是大金刚,双方之间的境界差距,只能用天堑来形容。 但陆远不能等。 按照他的记忆,轩辕大磐不久后会死在那个窝囊了一辈子,最后昙花一现的儒圣轩辕敬城手中。 若手中刀不能亲饮仇敌血,必会在他明镜般的心境上留下一道无法抹去的瑕疵。 于情于理,不亲手送轩辕大磐上路,他良心不安。 想到这,陆远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将杂念赶出脑海。 再睁开眼时,眼中只剩汹涌燃烧的战意! “来人止步!” 山林中突然跳出两名黑衣刀客,对着陆远傲慢道:“若是拜访走仪门,卸兵刃,这条路不是你该走!” 陆远脚步一顿,身后的慕容桐皇脸色瞬间惨白,手不自觉地用力,捏的慕容梧竹痛呼出声。 两名刀客一愣,这才注意到陆远身后的慕容姐弟。 其中一人立马露出玩味的笑容,阴阳怪气道:“送人的? 送人也得走仪门!” “好一对姐妹花,你小子是会送礼的。”另一人盯着慕容姐弟上下打量,目光恨不得撕开两人的衣衫。“有这两人打底,你的富贵算是到手了!” “这条路是直通大雪坪么?”陆远轻声问道。 两名刀客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一人指着陆远道:“想取巧? 别做梦了! 老祖宗都不知道闭关多少时日,轩辕家嫡系都难见到他,你就更不要想了! 老老实实走正门,把人送到门房,好处少不了你的。 别总想着一步登天!” 陆远摇摇头,再次问道:“此路可通大雪坪?” “通又怎样,你......” 一道白光闪过,两名刀客的笑容彻底定格在了脸上。 陆远连余光都没有留给两具尸体,继续拾阶而上。 “啊!!!”慕容梧竹尖叫出声,捂着嘴强忍不让自己吐出来,紧紧闭上眼睛,将脑袋抵在慕容桐皇后背。 慕容桐皇喉结滑动了下,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紧紧跟了上去。 上山的路,并不算长,慕容桐皇只觉度日如年。 这条山路看似平静,实则戒备森严,到处都是轩辕家的护卫。 而慕容桐皇直到此刻,才明白陆远究竟是如何以一人之力屠灭百贼。 一刀! 无论对面出现多少人,陆远只会出一刀。 一刀过后,三人复行。 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条被血染成的长阶。 慕容梧竹已经吐得没有力气,鼻间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 到最后,慕容桐皇只能将她背起,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他累的满头大汗时,突然听见陆远问道:“我交代你的事还记得么?” “记得。”慕容桐皇重重点头,“那些东西我都背熟了,绝对不会错!” “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怕得说不出话。” “我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死人?”,慕容桐皇咬牙道。 陆远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轩辕大磐若是死了,你准备做什么?” “先等他死了再说。”慕容桐皇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面容狰狞道:“他不死,我就没有以后了。” “他会死的。”陆远喃喃道。“他必须死!” 慕容桐皇没有回话,只是用力把姐姐往身上抬了抬。 在最后一波护卫倒下后,再无人阻拦,三人顺利踏上了大雪坪。 然后停下了脚步。 空旷的大雪坪上,站着一群人,神色姿态各异,仿佛已经在这站了许久,只等陆远送上门。 陆远面无表情,扶刀而立,盯着对面众人。 双方毫不掩饰身上的气机,无形之中已经撞在一起。 一时间,大雪坪上杀气冲天,将头顶的云霞搅得稀碎。 慕容桐皇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紧张到无以复加,本能在驱使他逃跑,但复仇的欲望却将他双脚死死钉在原地。 事到临头,他只能相信陆远! 他没得选。 “这位兄台,上徽山所为何事啊?” 短暂的交锋后,一名身着黑色绸衣、微胖中年男子忽然越众而出,对陆远拱手道:“在下轩辕敬意,还请阁下说明来意,以免闹出误会伤了和气。” “让轩辕大磐出来受死。”陆远淡淡道。 听到这话,轩辕敬意的嘴角抽了抽。 轩辕家中数他性子最为沉稳,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是轩辕家的门面。 徽山上大部分客卿,都是他亲自招揽来的。 今日听到有人强闯大雪坪,他本不想管这种每年都会发生几次的破事,便命手下前去处理。 可听到回禀后,他却改了主意。 负责守山的护卫,竟然全被一刀毙命! 闯山之人,最弱也是名二品小宗师! 这种人物若是能招揽来,必能成为自己的臂助。 至于那些死掉的护卫......他根本不在乎。 他当年为招揽客卿可以亲手杀了自己的侍妾,不过一群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护卫,死了再招便是。 用一群已经走到武道断头路的四五品武夫,换一名前途无量的二品小宗师,怎么算他都是赚的! 但陆远一句话,却让他招揽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放肆!”一名打着赤膊的光头壮汉走了出来,指着陆远怒喝道:“好大的口气,敢在轩辕家撒野,找死不成!” “不得无礼。”轩辕敬意微笑着将壮汉的手按了下去,朝陆远笑眯眯道:“我诚心想与兄台交个朋友,还望兄台给我几分薄面。” 陆远没有说话,手指缓缓摩挲着刀柄。 片刻的沉默后,轩辕敬意丝毫没有表现出被无视的愤怒,依旧微笑道:“若兄台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 只是阁下杀我轩辕家护卫一事,总归要给我们个交代! 不然人人都学阁下,我轩辕家还如何在这剑州立足! 还望阁下权衡好这其中利弊。” 陆远闻言缓缓松开刀柄,手指对着前方众人笑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像他们一样给你们轩辕家当狗,之前事就可以揭过? 难怪我听说不少大盗悍匪突然人间蒸发,最后竟摇身一变成了你轩辕家的护卫客卿。 原来你们轩辕家,就是天下最大的贼窟!” 众人面色一变,轩辕敬意眼神不善道:“阁下这是何意? 我以诚待阁下,阁下为何辱我?” “以诚待我?”陆远摇摇头,轻声道:“那就麻烦你,和你身后那帮走狗,告诉我当年有谁去登州劫过镖,省的牵连到旁人。” 无人应声,轩辕敬意却一怔,露出思索的眼神。 等了一会,陆远看看左右,淡淡道:“算了,那只能我自己来了。 慕容桐皇,这里一共二十七人,都记得么?” 慕容桐皇将姐姐放在旁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道:“都记得!” 察觉到不对劲的轩辕敬意连忙躲到人群后方,厉喝道:“你究竟是谁?!” 陆远无视了轩辕敬意的问话,面无表情拔刀出鞘,对慕容桐皇淡淡道:“记得就好。 开始吧。” 第52章 一命抵一命 徽山众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慕容桐皇紧张但坚定的喊道。 “胡海,四方镖局三等镖师!” 刚刚那名光头壮汉疑惑不已,怒喝道:“念叨什么呢!少装神......” 话音刚落,壮汉身子一僵扑倒在地,过了片刻,鲜血才从他脖颈喷涌而出。 “继续。”陆远手扶绣冬冷冷道。 “方玉华,四方镖局趟子手!” 话音未落,徽山客卿中又有一人倒在了血泊中。 徽山众人总算反应过来,都不用轩辕敬意招呼,已经全部冲了上来。 慕容桐皇脸色煞白,本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名字,此刻竟然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继续念,别停!”陆远微运狮吼功,慕容桐皇身躯一震,看着越来越近的徽山客卿,咬牙大喝道。 “赵学兵,四方镖局二等镖师!” 一名冲到他近前的徽山客卿兀地凌空飞起,还未落地便已身首两处。 “并肩上,先解决那个拿刀的小子!” 人群后方,一名敦实汉子挥舞着手中的流星锤,暴喝提醒众人,手中的流星锤已经飞出,一招流星赶月,直砸陆远面门。 陆远神色不变,耳边再次响起了慕容桐皇的高喝声。 “方晓,四方镖局趟子手!” 当的一声,流星锤从中间裂开。 而那名敦实汉子也和锤子一样一分为二。 “栾树文,四方镖局厨子!”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想从背后偷袭陆远的剑客手中长剑断为两截,扑倒在地。 不是没有人想先解决慕容桐皇,但每个冲到他近前的人都会突然被击飞出去,伤而不死。 直到慕容桐皇念完一个名字,才会有一名客卿葬身陆远刀下。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慕容桐皇已经念完了二十五个名字,而大雪坪上只剩下一名两股战战吓到腿软的青衫汉子。 慕容桐皇一顿,看着陆远小心道:“轩辕敬意刚刚跑了。” “我知道。”陆远走向那名青衫汉子,“他离不开这徽山。” 慕容桐皇长舒一口气,恶狠狠地看着那名青衫汉子,冷冷道:“孙跃平,四方镖局一等镖师。” “不...求...” 青衫汉子求饶的话没出口,便被汩汩而出地鲜血堵了回去。 陆远甩了甩刀锋上的鲜血,迈步向牯牛降走去,慕容桐皇连忙背起已经昏迷的慕容梧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前世陆远听过一个说法,若是去世之人有心愿未消,那当他听到有人喊他的么名字时,会立刻赶到名字响起的地方。 慕容桐皇将这份差事求了过去,说是要替自家恩人多赎些罪。 陆远没有拒绝,只是叮嘱他千万不要念错。 现在看来,慕容桐皇的表现要比他想象中的好。 四方镖局镖师的名字隐隐在群山间回荡,空旷的大雪坪上,只剩两人脚步声和陆远的低声喃喃。 “没念到名字的不用心急,徽山上的客卿绝对不止这二十五个。 一命抵一命,够数的。 你们要不来的命,我帮你你们拿。”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陆远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大雪坪另一头,正朝着两人狂奔而来,将高手匠人精心打磨的青石板被踏得粉碎! 距离尚远时,那道身影突然高高跃起,重重砸在陆远前方,却是一名高大健壮的华服男子,腰带上的红玛瑙泛着诡异的血光。 “我刚还在奇怪,老二那个笑面虎怎么会慌得像条丧家犬,原来是有恶客登门啊! 小子,挺会挑时候啊! 你是不是以为我爹下山练剑,老祖闭关修炼,我徽山就再无高手了!” 话音刚落,轩辕敬宣一脚重重踏在地上,石板瞬间碎裂飞起,呈圆形扩散开来。 陆远神色不变,双手拄刀轻轻点在地上,裂痕立刻停在了他面前,而躲在他身后的慕容姐弟也因此逃过一劫,没有被汹涌的气浪吹飞出去。 轩辕敬宣笑容渐渐收敛,冷声道:“你是谁?” 虽然只是他随手一击,但能轻描淡写化解的,绝对不是老二说的二品小宗师! 徽山什么时候得罪了一名一品高手?!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轻声道。 这两个名字轩辕敬宣都不熟悉,但结合在一起,却让他想起了最近江湖上的传闻,面色一变惊呼道 华府男子面色一变,惊呼道:“你是玉面金刚!” 陆远没有回应,转头示意被吓呆的慕容桐皇,轻声问道:“到谁了?” 慕容桐皇一惊,赶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名字,大声道:“卢有志,四方镖局二等镖师!” “老卢赚了啊。”陆远扭过头,对满脸惊怒的轩辕敬宣沉声道:“让你先。” 轩辕敬宣脸色一沉,身形暴起,一掌拍向陆远面门。 陆远只是微微侧头,与手掌擦耳而过。 轩辕敬宣突然狞笑了下,手指在空中微微颤动,数道无形真气直奔陆远头顶死穴而去。 当! 陆远脑袋歪了下,扭头看向大惊失色的轩辕敬宣,沉声道:“你猜我为什么叫玉面金刚?” 不等轩辕敬宣回答,陆远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砸在地上,一掌将他的脑袋拍进地里,冷声道:“一个靠偏门越境的伪指玄,你凭什么拦我?” 轩辕敬宣四肢青筋暴起,他感觉自己辛苦得来的内力正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他拼命挣扎想要起身,但脖子都快抻断了,也无法撼动陆远的手分毫。 等到吸干轩辕敬宣体内的所有真气,陆远拎起轩辕敬宣的脑袋,盯着他那双已经有些涣散的双眸,沉声道:“你应该就是轩辕大磐的孙子吧?” “老祖...老祖出关不会放过你!”轩辕敬宣有气无力道。 “你这话说的,反倒搞得我像是恶人了。”陆远淡淡道,“别急,我会送轩辕大磐下去见你。” 轩辕敬宣没有说话,惊恐地瞪着双眼,生机已尽数断绝。 陆远一挥手,将轩辕敬宣和那帮客卿的尸体丢在一起,拍了拍手,对已经呆住的慕容桐皇轻声道:“走吧。” 陆远走出去好远,慕容桐皇才回过神。 他看了眼轩辕敬宣死不瞑目的尸体,心有余悸的吞了下口水。 轩辕家的三当家,一句话就能让慕容家覆灭的轩辕敬宣,就这么死了?! “走了,愣着做什么?” 陆远的声音从前方传回,满眼敬畏的慕容桐皇赶紧追了上去。 跑了老远,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轩辕敬宣,突然发现尸体的眸子闪了一下。 慕容桐皇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连忙用力挤了挤眼睛。 再睁眼时,他发现轩辕敬宣身前多了名须发皆白的老人。 只是一眼,便让他觉得双眸刺痛无比。 “闯我山门,杀我亲子。”老人的声音很平静,但其中的杀意让慕容桐皇忍不住身体发颤。 “陆远,你以为一个金刚境便能为所欲为么!” 老人猛地转过身,一道凌厉剑气直朝慕容桐皇飞来。 慕容桐皇甚至都来不及害怕,剑气已到面前。 就在这时,一只手几乎同时出现在他面前,屈指弹碎了那道剑气。 “陆远,老夫会用你的脑袋,祭奠我儿在天之灵!”老人浑身剑气勃发,冷喝道:“下辈子,莫要再如此狂妄了!” “你可以试试看。”陆远摩挲着微微泛红的手指,对老人淡淡道。“看看今日谁能走出这大雪坪!” 第53章 天山折梅手 老来丧子的轩辕国器已被愤怒占据全部心神,连陆远闯山的原因都不想问,伸手一指,腰间古剑“抱朴”立即发出尖锐的嗡鸣声,倏然出鞘飞向陆远。 轩辕国器自小练剑,浸淫剑道数十年,极情于剑,曾往吴家剑冢和东岳剑池砥砺剑心,而今已是指玄巅峰。 此刻怒极出剑,一身打磨半生的剑意凝于一剑,其威势之盛,仿佛要将这大雪坪一分为二。 陆远不敢怠慢,用巧劲将慕容姐弟扔向了远处,怒喝一声,一头音波凝成的雄狮嘶吼着冲向抱朴剑。 抱朴剑速度不减反增,瞬间刺穿了雄狮。 雄狮缓缓消散,抱朴剑上汹涌的剑气也淡去了几分,但剑意愈浓,锋锐的气息仿佛要刺穿陆远胸膛。 陆远轻吸一口气,向后飞退了数步突然停住,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握刀柄,一手扶刀鞘,轻喝道。 “两断。” 一道寒光闪过,陆远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只见轩辕国器飞身上来,以掌抵住悬停在空中、颤抖不休的抱朴剑,怒喝道:“斩!” 砰的一声,轩辕国器衣袖炸开,胳膊上出现数道血痕。 而抱朴剑仿佛斩断了一柄无形刀刃,尖啸着冲向陆远。 但与抱朴相伴数十年的轩辕国器面色却越发阴沉。 刚刚碰到剑的刹那,他便察觉到抱朴剑尖已经崩出了个光滑的缺口。 这一刀...完全不像是金刚境该有的威力! 想到这,轩辕国器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下来,眼见陆远又要故技重施,连忙掐剑诀高喝道:“分!” 话音刚落,抱朴剑竟一分为六,带着流光分散聚拢,如囚笼般将陆远封锁在方寸之间。 慕容桐皇将姐姐死死护在身后,当看见轩辕国器的神仙手段,心中大惊,原先对陆远实力毫无保留的信任,此时也出现了微微动摇。 连轩辕国器出手都有这等声势,那轩辕大磐出手...岂不是要翻天覆地?! 自己和四方镖局的仇,真的能报么? 可轩辕国器玄妙的手段,却让陆远松了口气。, 他扫了眼身周不停游曳的剑光,突然轻笑道:“指玄秘术果然有趣,竟然能剑气化剑。” 轩辕国器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五指微微合拢,六道剑光呼啸着朝陆远周身要害而去。 陆远不慌不忙抬起双手,将北冥真气环绕身周,猛地向下一压,六道剑光像是当头挨了一棍,如无头苍蝇般在陆远身周乱飞,狠狠撞在一起。 清脆的碰撞声中,陆远朝轩辕国器微笑道:“指玄一剑,不过如此。” 轩辕国器面沉如水,心底却已翻起惊涛骇浪。 那陆远也不知用了什么功法,竟然切断了自己和抱朴剑之间的联系! 现在自己明明能看见剑光,气机却根本探查不到抱朴剑的存在! 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却见陆远抬脚轻轻一跺,五道剑光瞬间消散,剩下一柄抱朴剑从剑光中显形,当啷声掉在地上。 陆远捡起抱朴剑,双掌揉搓了几下,当着轩辕国器的面,把传承数百年的古剑揉成了根废铁条。 “指玄秘术确实有独到之处,但你这一手只能唬人,要对敌,还差点意思。”陆远无视了轩辕国器铁青的脸色,淡淡道:“你若是坚持将剑意剑气合作一处,我想杀你还真要废些手脚。 可你竟然蠢到将剑气剑意一分为六,你有那么多剑气剑意么?你以为你是谁? 剑神李淳罡吗? “混账东西!”视若生命的抱朴剑被毁,轩辕国器再次失去冷静,咬牙怒喝道:“我要你死无全尸!” 话音未落,轩辕国器已经出现陆远身前,脚尖轻挑,便将那抱朴剑重新握在手中,直刺陆远眉心。 明明铁剑已经变成了铁棍,但其中的锋锐之意却越发浓重,还未临身,便让陆远感觉眉心传来一阵阵刺痛。 陆远不敢托大,双手立即握住铁棍,全力催动北冥神功,铁棍上立刻浮起一层寒霜,朝着轩辕国器蔓延而去,同时快速吸取着轩辕国器的内力。 轩辕国器大惊失色,但他的本能告诉他,现在若是退了必死无疑! 习剑数十载,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但一想到陆远的所作所为,轩辕国器心中的愤怒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怒喝一声不退反进! “陆远,你想吞老夫,老夫成全你!” 存了拼命心思的轩辕国器,使出了生平最璀璨的一剑。 这一刻,轩辕国器只觉畅快淋漓。 胸有不平,当如何? 当出剑! 世间万事,不过一剑耳! 轩辕国器仿佛看到了一副壮丽浩瀚的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其中剑道顶峰的风景险些让他沉醉其中。 可还没等他将那些玄妙的感悟记在心中,卷轴突然被人合上了。 轩辕国器回过神,看见鲜血顺着陆远眉心缓缓流出,滴在了停在陆远眉心前再无法前进的抱朴。 只差毫厘,他便能凭着这近乎陆地神仙的巅峰一剑刺穿陆远脑袋。 但他现在只感觉感觉身上的力气正在被抽离,甚至连剑都握不住了。 轩辕国器茫然地低头看向胸口,只见两只手掌深深插入了他的胸膛。 明明是掌,他却从中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剑意。 “你...你连剑都没有,怎么能使得出两袖青蛇?”轩辕国器呕着鲜血,双目渐渐失去神采。 “死在天山折梅手下,你不亏。”陆远缓缓抽出手掌,轩辕国器立刻摔倒在地,靠着最后一口真气苟延残喘。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轩辕国器疯了般喃喃自语,突然凄厉大笑道:“我习剑一生,竟在剑上输给了一名没有剑的武夫! 贼老天,你何等不公!” “到谁了?”陆远没有理道心崩溃的轩辕国器,朝慕容桐皇喊道。 慕容桐皇被提醒了好几次才回过神,连忙报上名字。“黄田明,四方镖局三等镖师。” “四方镖局?”轩辕国器像是想到了什么,艰难地抬起头,瞪着陆远惊讶道:“登州四方镖局?!” “明白了?”陆远甩了甩手上的鲜血,血珠落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梅花。 “明白!明白!”轩辕国器的笑声越来越微弱,弥留之际气若游丝道:“当年一念之差,竟留下你这么个祸患! 早知今日,我就该......” 陆远不等他说完便伸指一弹,一道真气飞出,彻底断绝了轩辕国器的生机,接着快速坐地盘膝,调息回复真气。 看着轩辕国器死不瞑目的尸体,陆远心中有些感慨。 数百年的轩辕家,底蕴果然雄厚。 单是一个轩辕国器,就已经逼出了他新得到的底牌。 天山折梅手包罗万象,内力越厚,功效越大,同时他还需要使用者悟性过人,且见多识广。 见过的功法越多,将其武学精妙之处融于天山折梅手中,便能做到克尽天下武学。 和北冥神功一样,它也是个需要积累、没有上限的功法。 刚才轩辕国器那一剑,让陆远感受到了生死危机,情急之下冒险以手做剑,用天山折梅手化用李淳罡指点的两袖青蛇...... 若是再慢上半分,真就复仇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但这一战,也让陆远获益良多。 轩辕国器临死前的一剑,让他看到了剑道不一样的风景。 他一边调息一边在心中模拟那一剑,等下遇到轩辕大磐,当做一记无理手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就在这时,慕容桐皇突然开口道:“陆...陆公子。” “何事?” 陆远疑惑地看向慕容桐皇。 慕容桐皇没有回答,只是惊恐地朝陆远脑后指了指。 陆远神色一凝,突然跃起,直接拔刀向慕容所指方向斩去。 但那一刀两端的威势,竟被来人悄无声息地化解。 只见一名身穿儒衫,眉眼间凝结着一股悲苦之意的中年文士正用两根手指稳稳捏着刀刃,而另一只手捂着嘴巴不停咳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陆少侠,就此收手如何?”文士的声音很醇厚,闻之如沐春风,令慕容桐皇下意识放松了心神。 可陆远神色越发凝重,警惕道:“阁下也是轩辕家人?” 文士沉吟片刻,摇头苦笑道:“算是吧。” 听到这话,陆远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你就是儒圣轩辕敬城!” “什么儒圣。”轩辕敬城咳得更厉害了,有气无力道。 “不过是个命不久矣的读书人罢了。” 第54章 轩辕敬城 见轩辕敬城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陆远叹了口气,缓缓抽回绣冬。 金刚境和陆地神仙的差距,已经不能用天堑来形容了。 既然对方没有恶意,自己也没必要咄咄逼人。 轩辕敬城任由陆远收走绣冬,刚想说话,突然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看着轩辕敬城指间的嫣红,陆远叹了口气,突然道:“徽山上唯一一个干净人,最后竟落得被天道反噬的下场。 你不后悔么?” 轩辕敬城咳得说不出话,只能朝陆远无力地摆摆手。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杀轩辕大磐了。”陆远淡淡道。 轩辕敬城点点头,艰难喘息了一会,轻声道:“我时间不多了。 还要谢陆少侠替我除去了几块心病。” 陆远瞥了眼轩辕国器和轩辕敬宣的尸体,轻声问道:“轩辕敬意也死了?” 轩辕敬城笑着点了点头。 “您这一家人,真是......”陆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转移话题道:“算了,您的家事与我无关,但轩辕大磐一定要死在我手上。 还请您不要和我争。” 轩辕敬城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疑惑,轻声道:“陆少侠似乎对我很熟悉?” 陆远一怔,敷衍道:“算是吧。” “可我从未与陆少侠见过面啊?”轩辕敬城直起腰好奇道。 “神交已久,一见如故罢了。”陆远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少侠何必打趣一个将死之人。”轩辕敬城失笑道:“无论你是何身份,我都要感谢你帮了我个大忙。 今日恩情,来日必有厚报。 还请陆少侠下山吧。” 陆远没有动,沉声道:“我为轩辕大磐而来!” 轩辕敬城对陆远的满身杀意视而不见,摇头道:“你杀不了他。” “没杀过怎么知道。” “轩辕大磐以密宗双修之法,想走三教合一的路子,虽然他走歪了没能迈过那陆地神仙的门槛,但他也是世间少有的大天象。” 轩辕敬城的眼神十分真诚,耐心劝道:“以陆少侠现在的年纪拥有此等修为,称一句绝世天骄都不过分。 陆少侠前路已是一片坦途,何必走那明知会死的断头路呢?” “我自登州来。”陆远轻声道。 轩辕敬城先是一愣,旋即苦笑道:“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陆少侠是想为那慕容姐弟打抱不平。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所以还请轩辕先生将轩辕大磐让给我。”陆远拱手道:“他的命,我必须亲自拿。” “咳咳...陆少侠可知当年之事其实另有元凶?”轩辕敬城指了指头顶,面色凝重。 陆远眼神瞬间变得冷冽,沉声问道:“离阳?” “噤声。”轩辕敬城轻挥衣袖,一股无形波动从他散开,陆远瞬间觉得周围安静了下来。“小心隔墙有耳。” “自成小天地?”陆远下意识握住绣冬,赞叹道:“言出法随画地为牢,儒家圣人果然好手段。” “我成不了圣。”轩辕敬城认真道:“这天地间的儒家气运不知所踪,世间儒家子弟最多只是大天象。 若要强行突破陆地神仙,便会和我一样,遭天道反噬,变成个病痨鬼。” “您的意思是?” “那轩辕大磐是武夫成就的大天象,胜过我不止一筹。”轩辕敬城张开手掌举在陆远面前:“但要说强过轩辕大磐的人物,离阳中最少不下五指之数。 陆少侠,复仇路漫漫,还是要量力而行。 尚有其他凶手苟活于世,就算少侠你今日侥幸杀了轩辕大磐,一身武道也要尽废,那你该拿什么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先生的好意,陆远心领了,但轩辕大磐,我必须亲手杀之!”陆远面无表情道。“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但我怕你的出现,成了轩辕大磐更进一步的契机。”轩辕敬城无奈道:“他若是因你入陆地神仙,万事皆休。 不只是你的仇,我的谋划也要落空。” “放心,他做不到。”陆远紧盯着轩辕敬城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他会死在天象境!” 轩辕敬城闻言叹了口气,微微闭上双眼。 再睁眼时,瞬间让陆远僵在原地。 轩辕敬城原本清澈如水的双眸,此刻竟然出现了无数末日的场景。 山河破碎,瀑布倒流,金乌坠地,赤地千里...... 种种异象强行将陆远困在其中无法自拔。 看着铺天盖地的火雨砸在身边,陆远甚至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热浪。 “陆少侠,现在可愿离开徽山?!” 天空中突然多了双眼睛,轩辕敬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天地齐鸣,整座天地都随着他的声音开始剧烈颤抖。 一方天地,镇压一人。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陆远皱眉道。 “这便是天象之威。”轩辕敬城如雷鸣般的话语声在陆远耳畔炸响,“我只是希望陆少侠迷途知返,莫要做那螳臂当车的不智之举!” 陆远看着火雨在他身边炸裂,滚烫的火焰舔舐着他的衣衫,大地震动越发强烈,无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出现在陆远身边,将他所立之地变成了一座孤岛。 “陆少侠,放下执念,回头是岸。”轩辕敬城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在陆远脑海中回荡不休。 陆远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看向腰间绣冬。 长刀轻鸣,似乎在回应陆远的目光。 谁知陆远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够,这一刀还不够。” 说罢,他仰头看向轩辕敬城的眼睛,缓缓挽起袖子,伸出右手以指为剑,淡淡道:“先生说我是螳臂当车,但我却觉得先生活得太窝囊了。” 天空中的双眸一凝,整座天地颤抖的越发厉害。 “知可为而为之,是智者,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勇者。”陆远说话间,脑海中不停闪过他见到的惊艳剑法。 “先生是读书人,想必对圣贤之言了如指掌。 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后面那句是什么?” 轩辕敬城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轻了许多,郑重道。 “勇者不惧。” “先生不是我们这种粗鄙武夫,应该不知道,武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今日若是依先生言下山,那我就再也上不来了。” 轩辕敬城又沉默了更长一段时间,才幽幽道。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陆远微微一笑,朗声道。 “先生不信我,无非是担心我实力不济。 今日我有一剑,还请先生品鉴!” 轩辕敬城没有回应,空中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远。 陆远毫不在意,手指向斜下方,仰头朗声道。 “我曾见过一剑仙人跪。 也曾见过一步入天象。 见过无数数名惊才绝艳的剑道奇才,今日偶有所得。 先生你读书能读出个法天象地。 我陆远游历四方,也能看出个陆地神仙!” 话音刚落,陆远猛地挥动右手,自下而上划过天幕。 天空出现了一道无法弥补的黑线,轩辕敬城发出一声的赞叹的叹息声,眼中满是欣慰,缓缓消散。 下一刻,陆远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大雪坪上。 他的手指被轩辕敬城用手掌挡在脖颈前,手掌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流不止。 而轩辕敬城脖颈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线,将他的衣领染成了红褐色。 陆远收回手,恭敬道:“献丑了。” 轩辕敬城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口,温和笑道:“好剑法,叫什么名字?” “意气。”陆远盯着轩辕敬城沉声道。 “好一个少年意气,不吐不快!”轩辕敬城抚掌大笑,但很快又咳嗽了起来。 “先生这是不拦我了?” “不够。”轩辕敬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笑道:“你这一剑,还差些火候。” 陆远一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见陆远这副模样,轩辕敬城突然大笑道:“差些火候,那就补上它! 今日就让我轩辕敬城,也做些抬举江湖后辈的事!” 轩辕敬城拍着陆远的肩膀,认真道:“一炷香的伪陆地神仙,够么?” 陆远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道:“先生为何?” “为何?”轩辕敬城扭头看向远方,仿佛能看见那个他爱了一辈子,却恨了他一辈子的女人。“为了你那句勇者不惧。” 轩辕敬城又看回陆远,仿佛在看意气风发正少年的自己,眼神既遗憾又欣慰:“我犹豫了一辈子,我不能让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记住你刚刚那一剑,有机会,让天下人都看到你的意气。 我只希望,未来有一天徽山有难,你若是能帮忙,便帮一帮。” 陆远郑重的点了点头。 轩辕无声大笑,仿佛卸下了心头所有重担,笑得酣畅淋漓,带头向牯牛降走去,故意笑问道:“可有把握?” “如杀鸡屠狗!” 陆远眼神坚定,豪气冲天! 第55章 树倒猢狲散 在陆远和轩辕敬城交谈时。 藏在徽山密林间的轩辕家宅邸中。 刚在书房读完书的轩辕青锋穿过长廊,见周围仆役和护卫竟对她视而不见,旁若无人的交头接耳,忍不住皱起眉头重重咳了两声。 “都无事做么?聚在一起成何体统!”轩辕青锋冷喝道。 让她没想到的是,往日这群侍女虽然不尊敬她,起码还会做些表面功夫。 但今日她们竟连装都不愿意装,不屑地撇撇嘴,其中一人竟还朝她翻了个白眼! “你们找死不成!”轩辕青锋怒喝道。 “青锋姑娘哪来这么大火气?”一名穿着大红色袍子的刀疤脸壮汉从面前一间屋子中走出,但他说话的声音竟然比女人还要尖细,“又是谁招惹你了?” 轩辕青锋见到来人,眼神畏缩了下,悄悄后退一步冷冷道:“周客卿,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周川没有说话,火热的眼神在轩辕青锋身上上下游走,半晌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声,悠悠道:“青锋你太见外了,你我之间何必分得那么清呢?” “周客卿,若无事还请你回自己的院子吧。”轩辕青锋极力压制胃里泛出的恶心,木然道:“恕不远送。” 可她没有想到,往日只敢口花花的周川,今日竟咧嘴一笑,突然上前在她脸上重重摸了一把。 “周川你好大的胆子!”轩辕青锋连连后退,捂着脸怒喝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周川毫不在意轩辕青锋的威胁,闭着眼睛贪婪地嗅着指尖的芬芳,幽幽道:“若是昨日,我的胆子还没这么大。 但今时不同往日,轩辕青锋,你该为自己谋条后路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轩辕家要倒了,你不知道么?”周川咧嘴一笑,脸上蜈蚣样的刀疤随着笑声不停颤动,张牙舞爪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你疯了?!”轩辕青锋面色一白,心里却咯噔一下。 周川没有回答,而是摸了摸脑袋感叹道:“本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没想到你们轩辕家这棵树也不结实,说倒就倒。 亏老子还以为找到了个享福的好地方。” 话音未落,周川如鬼魅般闪到了轩辕青锋身前,一把将轩辕青锋搂在怀中,笑道:“莫要挣扎,以后老子带你享清福。 只要你乖乖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的。 如若不然,老子就把你卖到最脏最烂的窑子里去! 到时候,你就知道老子对你有多好了!” 轩辕青锋拼命挣扎,双拳不停捶打在周川身上,却如同打在了厚重的皮革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她累得满头大汗,只换来周川一句调笑。 “用力!老子正愁没地方松快筋骨呢!” 轩辕青锋动作一停,狠狠吐出嘴中的乱发,冷笑道:“你一个天阉之人,也配得上我?!” 周川脸瞬间变成了身上的袍子色,看着目露死志的轩辕青锋,他突然一挥手,远处看热闹的仆役护卫瞬间倒地,每人咽喉处都多了一根乌黑的长钉。 “轩辕青锋,你现在已经不是轩辕家大小姐了!”周川冷喝道:“再有下次,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轩辕青锋眼睛一亮,冷嘲道:“事实如此,我不说你就不是了么? 我还真是好奇,一个天阉之人,为什么会变成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采花盗,周川,你究竟是做到的?” 轩辕青锋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深深插在周川心上,怒血涌上头,他脸上那只蜈蚣都变成红色。 “轩辕青锋,你想死不成!”周川怒喝道。 轩辕青锋脸上惧色尽散,冷笑道:“你敢杀我不成!” 周川声音一顿,再次抬起右手。 然后他的脑袋便滚落在地,鲜血浇了轩辕青锋满脸满身。 轩辕青锋颤抖着擦了擦脸,对悄悄摸到周川身后的袁庭山问道:“他说的是真的么?” 袁庭山脸色煞白,胸口缠着厚厚的白布,当初陆远那一刀造成的伤势,直到现在还未恢复。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用脚轻轻踢了踢周川的无头尸身,咧嘴笑道:“差不多吧,你两个叔叔已经死了。” 轩辕青锋面色一变,震惊道:“谁干的?” 袁庭山指着胸口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可能!”轩辕青锋下意识反驳道:“轩辕敬宣是一品高手,轩辕敬意身边有无数客卿护卫,伤你那人不过是金刚境,怎么可能在徽山上杀了他们?! 他就不怕轩辕大磐么!” “还真是只笼子里的金丝雀。”袁庭山嘲笑道:“你莫不是在闺房中呆傻了? 你若不信,去大雪坪一看便知。 对了,我离开那的时候,还看见有个老头过去,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动静传来,估计也死了。” 轩辕青锋腿一软,连退数步撞在身后的柱子上,喃喃道:“爷爷。” “再告诉你件事。”袁庭山似乎很喜欢看轩辕青锋惊慌失措的样子,残忍笑道:“轩辕敬意那个笑面虎,是被你爹杀了。” 轩辕青锋彻底懵了,呆呆站在原地。 自己那个百无一用,只会读书,连妻子被人羞辱都不闻不问的窝囊父亲,竟然会武? 还能杀了身为二品小宗师的轩辕敬意?! “你要去哪?”回过神的轩辕青锋见袁庭山准备离开,下意识道:“你要帮我!” 袁庭山停下脚步,扛着滴血的钢刀转身冷笑道:“凭什么? 人家是冲你们轩辕家来的,不是冲我来的。 我留着干嘛,等死么!” “我待你不薄,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轩辕青锋咬着嘴唇,认真道:“你要护我离开徽山。” “轩辕青锋,你不会以为靠着张漂亮脸蛋,就能让天下人都围着你转吧?”袁庭山举起钢刀朝轩辕青锋指了指,“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咱俩已经两清了。 我袁庭山是贪财好色,但还没有蠢到为那种事把自己的命丢了! 别跟着我,不然我一定宰了你!” 说完,袁庭山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只留轩辕青锋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贝齿咬烂了红唇,鲜血横流。 半晌,轩辕青锋突然舔掉了嘴唇上所有的血,头一仰全部咽了下去,深吸了口气,转身向牯牛降大雪坪走去。 今日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死个明白! 而在宅邸的另一处屋子里。 一名看不出年纪,风韵犹存的女子坐在房中,静静地看着挂在床头的男子画像,对外面的骚乱无动于衷。 当听见轩辕敬字辈两人纷纷身死时,她也毫不意外,只是嘴角多了一抹冷笑。 突然,木门被轻敲了两下,徽山客卿、二品小宗师巅峰黄放佛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全无往日的嚣张,恭敬地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对女子轻声道:“夫人,请收信。” 女子回过头,见黄放佛紧张地满头大汗,冷漠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竟还有一天能从黄客卿口中听到一个请字。” 黄放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多话。 他也没有想到,徽山上最窝囊的轩辕敬城,竟然是武道修为最高的人! 凌空虚渡,遥遥一指点杀轩辕敬宣,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宗师手段! 若不是轩辕敬城,他也不会对徽山上出了名人尽可夫的女子低三下四。 娘的,轩辕敬城那头绿毛龟,怎么就成高手了?! 女子懒得猜黄放佛在想什么,挥挥手命黄放佛离开,等到如蒙大赦的黄放佛倒退着出了屋子,才缓缓拈起桌上的信封。 信封上,‘轩辕敬城留’五个字写规规矩矩,可女子却愣了一下。 她对轩辕敬城再了解不过。 她竟然从这五个字上看出了几分壮烈赴死的味道。 女子心神不由一慌,连忙拆开信,信封里只有一张白纸,两个小字,静静躺在纸中央。 “不悔。” 第56章 陆地神仙 牯牛降,形似牯牛从天而降,因此得名 此时在牛头边缘,一名须发皆白,身材魁梧的老人迎风而立,望着徽山间云卷云舒出神。 而在他脚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偶有石块被风吹落其中,久久都不能听见回声。 当听见身后多了两个脚步声时,老人也没有回头,只是轻叹道:“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废了。” “老祖宗猜错的事还有很多。”轩辕敬城停下脚步,轻咳道:“比如以双修之法求陆地神仙。” 轩辕大磐转过身,看着曾经最令他骄傲,也最令他失望的轩辕家嫡长孙,淡淡道:“你恨我?” 轩辕敬城没有正面回答,自顾自道:“老祖宗已经将轩辕家领上了歧路,今日我来,就是想正本清源,将轩辕家带回正途,。” 轩辕大磐冷声道:“如果我不说要将你女儿拉去双修,你还要忍多久?” 轩辕敬城平静道:“若任由老祖宗这么错下去,轩辕家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早知道这么做能让你醒悟,我就该早些将轩辕青锋带走。” “还请老祖宗为了轩辕家的未来,早些上路吧。” “你想学那荀平经世济民,我不怪你;为了一个女人你忍气吞声数十年,我顶多就是有些失望,但今日你竟然联合外人毁去祖上基业。 轩辕敬城,杀死自己亲人的滋味好受么?” “三教合一本是正途,您却选择用左道求正果,孙儿不能看您一错再错下去,老祖无需担心身后事,孙儿自有安排。” “当年你那妻子自荐枕席,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她用意么?亏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莫强求’三个字都看不懂么!” “今日过后,轩辕家将干干净净,再不会沦为那藏污纳垢之所,轩辕家的 名号,不会断在老祖手上,更不会断在孙儿手上,还请老祖安心去吧......” 两人的语速一致,却像听不到对方说话似的,一直在自己说自己的。 轩辕大磐越说越冷漠,声如洪钟,震得崖间松柏簌簌发抖。 轩辕敬城的声音一直很平和,认真的样子像是一名教书先生在对不懂事的顽童讲道理。 说到最后,两人几乎是同时低喝道。 “孽障,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么!” “轩辕敬城,请老祖宗赴死!” 话音刚落,牯牛降只剩呼啸的狂风,将三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半晌,轩辕敬城再次开口道:“老祖,您怎么想的孙儿很清楚。 这徽山,您真正在乎的只有您自己不是么? 今日是双修,若他日您得到一门魔功要以亲族性命换取武道长生,相信您也会毫不犹豫对我们痛下杀手。” 被拆穿的轩辕大磐面无表情,淡淡道:“能用命让我成为陆地神仙,是他们的荣幸。” 说罢,他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陆远,思索片刻后道:“你就是那孽障请来的帮手? 天赐大金刚,天赋不错,可惜了。” “我不是敬城先生,我不擅长用嘴讲道理。”陆远握紧刀柄,沉声道:“先生说完了? 说完就该我了。 我也有点道理,想和轩辕大磐好好说道说道。” 此时,轩辕敬城心底最后一丝亲情已经被轩辕大磐的话抹去,他缓缓直起腰,淡淡道:“子曰,以德服人。” “巧了。”陆远微笑道:“我这把刀就叫德。” “善。” 轩辕敬城微微点头,突然牯牛降风云骤变。 平地起风雷。 暴虐的狂风将深扎在石缝中的松柏连根拔起卷上天空,原本晴朗天空阴云密布,其中隐隐有雷光闪烁。 轩辕敬城面如金纸,身上肉眼可见的气机喷薄而出,如江水倒灌般涌入陆远体内。 金刚境、指玄境、天象境......陆远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轩辕大磐面无表情,双脚死死钉在原地,根本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开口如雷鸣,竟将这漫天风声盖了过去。 “轩辕敬城,这就是你的谋划么? 事已至此,你连亲手杀老夫都不敢么!” 轩辕敬城笑而不语,继续为陆远传顶。 “废物!”轩辕大磐冷声道:“空有一身修为,没想到还是那么窝囊!” 话音刚落,轩辕大磐伸手一招,从闭关处摄来古剑“沉鱼”,猛地拔剑斩下。 一道寒光闪过,牯牛降的牛头轰鸣着滑落山崖。 千钧一发之际,陆远抽刀挡住了沉鱼,而他双脚间已经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不错。”轩辕大磐举着长剑的手纹丝不动,冷声道:“当年上斩魔台的李淳罡也不过如此。” “老东西。”陆远冷笑道:“三战三败,也敢在这大放厥词?” 轩辕大磐面色不变,举剑之后复又挥下,动作呆板,没有半点剑客该有的风流倜傥。 但其中浓厚的剑意,却压得陆远有些喘不上气。 陆远心知不能硬抗,闪身避过,剑锋擦着他身子落在地上,将那无头牛身彻底分成了两半。 山崖碎裂的轰鸣声中,陆远飞快换了口气,放弃需要时间蓄势的两断刀法,振臂一挥,将绣冬扔向轩辕大磐面门。 轩辕大磐侧头躲过,陆远已经欺身近前。 力从脚尖起,通腰贯臂,周身真气劲力聚于肘尖。 八极顶心肘! 咚! 如敲钟般的闷响在群山间回荡开来,轩辕大磐直接倒飞出去,深深砸进了崖壁。 陆远飞身而起,踏空而行,每一步都会在空中留下一个真气形成的脚印,连绵不绝的的炸鸣迅速向轩辕大磐接近。 被砸出的坑洞中突然飞出一道人影,轩辕大磐须发皆张,狂笑道:“好拳法! 再来!” 两人在空中狠狠撞在一起,相触刹那,已经过了数十招。 轩辕大磐的拳法既霸道又阴狠,砸得陆远金身砰砰作响,肉眼可见的激荡不断向四周扩散,震得云雾聚而复散。 陆远面色凝重,硬和轩辕大磐对了一拳,飞身落回牯牛岗,一口鲜血吐在旁边,眼神越发凝重。 轩辕大磐的拳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霸道地劲力让他金身闪烁不定,而阴狠的劲力趁机钻进他的体内,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轩辕大磐站在空中,白胡子已经被鲜血染红,双目微微泛红。 八极拳的刚猛超出了他的想象,哪怕是当年的齐玄帧,都未让他如此痛过。 还好此子只是被强行灌注出的天象境,若是实打实的大天象,恐怕自己现在已经身受重伤。 不过...可杀! 自觉胜券在握的轩辕大磐,对轩辕敬城朗声喝道:“孽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今日就算你散尽功法身死道消,那个小兔崽子也杀不掉我! 现如今你还不悔悟么! ” 此时,轩辕敬城正不停看向远处,似乎在等什么人,而他身上的气机还在源源不断涌出,根本无法停止。 听到轩辕大磐的话,轩辕敬城并不紧张,而是对陆远温和道:“还要继续么?” “先生放心。”陆远擦了擦嘴角的血水,沉声道:“一炷香之内,轩辕大磐必死无疑!” “父亲?!” 轩辕敬城猛地扭头看去,只见轩辕青锋突然出现在大雪坪边缘,正待立在原地,震惊的合不拢嘴。 那个气势磅礴的男人,还是自己那个只会读书不通武艺的父亲么?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喊过这个称呼了。 见到轩辕青锋,轩辕敬城眼神虽有失落,但更多的还是释然和欣慰。 还是不愿意来见我么? 算了,青锋能来,已经是个好结果了。 果然强求不得。 他朝轩辕青锋点了点头,突然对陆远道:“看来是我想错了,不付出点代价,单靠灌顶确实不能让你达到那个境界。” 陆远一愣,还没等他回话,只见轩辕敬城猛地张开双臂,仰头怒喝一声道。 “儒圣轩辕敬城在此! 今日,陆远当为陆地神仙!” 三教圣人,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话音刚落,天空变色,群山间突然响起阵阵诡异的嚎哭声,天空中暴雨突降,电闪雷鸣,轩辕敬城逆天而行的做法,竟引来天发杀机。 轰隆一声,数道天雷直奔陆远和轩辕敬城而来,被轩辕敬城挥手轻轻挡下。 陆远此刻心境一片空明,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轻声道:“这就是...陆地神仙?” 轩辕敬城的舌头已经断了,只能微运真气,在空中飞速写下一行字。 “快!我撑不了多久。” 陆远心意微动,漫天大雨竟改变轨迹朝他飞来,在他脚下形成了一副巨大的太极图样。 而陆远身后,隐隐出现九州八极之地,在其上空,正有一只鲲鹏展翅翱翔。 陆远仰头看向大惊失色的轩辕大磐,运起狮吼功,怒喝道。 “轩辕大磐! 速来领死!” 第57章 血仇以血还! 一头跟牯牛降一般大小的狮子头凭空出现,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了空中的轩辕大磐。 轩辕大磐避无可避,便双手握在一起,高举过头飞身上前,怒喝一声,重重锤在了狮头眉心! 轰的一声,雨幕中竟出现了一大片空域。 被炸散的雨水倒卷而上直冲天际,复又落下,将站在空中的轩辕大磐浇成了个落汤鸡。 此时的轩辕大磐,竟连保持外放真气的余力都没有了! 他随手撕去破烂不堪的衣袖,任由雨水冲刷掉他手臂毛孔中不断渗出的鲜血,心中惊骇不已。 他震惊的不是陆远的实力,而是让陆远变成现在这样的轩辕敬城! 这孽障,竟真读书读出了个陆地...... 轩辕大磐想到一半,突然感觉一股巨力从胸前袭来,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陆远飞去。 揽雀尾! 这一太极最基本的招式,被此刻的陆远施展出来,竟让大天象武夫轩辕大磐逃脱不得! 眼看离陆远越来越近,轩辕大磐索性放弃挣扎,伸手一抓,竟凭空凝雨成刀,爆喝一声遥遥向陆远挥出一刀。 数丈高的刀芒凭空出现,将雨幕切成了两半,直直向着陆远飞去。 陆远见状微微抬起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金光从他点的位置浮现,接着不断扩大,如墙壁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当! 一声厚重的钟鸣响彻整座徽山。 轩辕大磐看着那几乎笼罩了整座大雪坪的金钟虚影,一时间竟愣住了,等他回过神,已经被陆远拎在手中。 轩辕大磐眼神越发冷冽,强提体内所有真气,抬手便向陆远咽喉砸去。 大天象的倾力一击,其所散发出的余波便让牯牛岗四分五裂,原本徽山上最别致的风景,彻底毁于一旦。 轩辕敬城轻轻一跃,步步生莲,拎起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慕容姐弟,飞身站在了轩辕青锋身旁,随意挥动衣袖,将两人交手的余波挡在外面。 面对已经开始拼命的轩辕大磐,陆远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点,轩辕大磐那条手臂便爆出无数鲜血,软绵绵地垂在身侧。 “君子可杀不可辱!”轩辕大磐目眦欲裂,怒喝道:“动手啊!” “你也算君子?”陆远冷冷道:“想死?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陆远说话间动作不停,伸指轩辕大磐身前连点数下,将至刚的八级劲力和至柔的太极劲力同时灌注进轩辕大磐体内。 两道劲力宛如两支势不可挡的军队,肆无忌惮地在轩辕大磐体内来回冲杀。 丹田、筋脉、骨骼、五脏六腑......短短几个呼吸,轩辕大磐已经变成一个废人。 轩辕大磐双眼翻白嘴巴大张,口水顺着嘴角滑落,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现在无比痛恨大天象武夫的强横体魄,硬吊着他一口气,被迫承受这生不如死的折磨。 陆远伸手一招,掉落山崖底的绣冬立刻飞回了他的手中,接着像拖一条死狗般将轩辕大磐拖回了大雪坪。 一路上陆远一边灌输劲力,一边灌输真气给轩辕大磐续命,来回重复数遍,轩辕大磐体内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却始终无法死去。 可当他走到轩辕敬城身边时,突然感觉身上的力量消失了,一股难以言明的虚弱感覆盖了全身。 陆远看向轩辕敬城,轩辕敬城已七窍流血,正冲他微笑摇头。 陆远站起身,对着轩辕敬城认真行了一礼。 轩辕敬城微微侧身,朝陆远还了一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轩辕敬城趁自己还能多活几刻,便拉着呆滞的轩辕青锋向山下走去,想要为女儿交代善后事宜。 陆远目送着两人远去,突然伸手一拂,将双眼几欲喷火的慕容桐皇拂到了远处。 慕容桐皇连滚带爬的捡起摔落的匕首,凄厉的喊声宛如杜鹃啼血,“为什么不能让我杀了他!” “不要得寸进尺。”陆远冷冷道:“我只是答应让你看着他死,从未说过让你亲手杀了他!” 意识渐渐模糊的轩辕大磐,听到自己像头待宰的牲畜般被人挑挑拣拣,又呕出一口黑血,竭力睁大双眼,努力歪头瞪向陆远。 陆远缓缓抽出绣冬,将刀鞘随手丢在一边,蹲下身子,盯着轩辕大磐看了许久,才轻声道。 “我从登州来。” 轩辕大磐一怔,眼中满是疑惑。 “还记得四方镖局么?” 听到这话,轩辕大磐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恍然大悟、悔恨,戏谑......唯独没有害怕。 “当年除了你,还有谁谋划了那场劫镖?” 轩辕大磐闻言艰难挤出一抹擦嘲讽的笑容,缓缓比口型道:“你死定了!” “你不说也无妨。”陆远淡淡道:“杀了你,那些人自然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肯定会来找我,那样更省事。” 说到这,陆远一顿,看向既期待又遗憾的慕容桐皇,大声道:“应该还剩下两个名字吧。” 慕容桐皇用想吃人的目光轩辕大磐,恶狠狠道:“是,还剩下陆......” “不用了,我自己来。” 陆远将绣冬放在轩辕大磐脖颈不远处,锋刃朝内,缓缓划向轩辕大磐的脖颈,郑重道:“四方镖局,陆大海,李燕! 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刀锋划过。 鲜血溅了陆远一脸,他也不擦,拎起轩辕大磐的脑袋扔下了山崖。 接着他走到大雪坪中间,寻了块较为平整的地方,突然对大仇得报失魂落魄的慕容桐皇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说是草书好看还是楷书好看?” “什么?”慕容桐皇一时没反应过来。 “算了,都一样,反正我都不会写。”陆远摇摇头,将绣冬当雕刻刀用,在地面上一笔一划刻起字来。 若是南宫仆射看到她视若珍宝的宝刀被用作这种事,估计会用十九停生切了陆远。 刻完字,陆远仔细将轩辕大磐尸身摆成了个合适的姿势,旋即还刀入鞘,慢悠悠的向山下走去。 慕容桐皇呆了片刻,连忙背着慕容梧竹追了上去。 “跟着我干嘛?”陆远头也不回道:“咱们已经两清了。” 慕容桐皇不说话,只是闷头紧跟在陆远身后。 此时,昏迷许久的慕容梧竹终于醒来,恍惚道:“我...我这是在哪?” “姐,轩辕大磐已经死了,咱们安全了。”慕容桐皇难得对姐姐和声细语道。 “死了?!”慕容梧竹闻言欣喜若狂,可当她看见浑身是血的陆远时,突然惊叫一声,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陆远无奈的笑着摇摇头,突然发现道路尽头正站着三个身影,其中一人正是轩辕青锋。 “轩辕姑娘还有事么”陆远走上前问道。 轩辕青锋眼眶通红,一看便知是大哭过一场,强压哽咽道:“家父临终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朝身边招招手,已经被轩辕敬城吓破胆的黄放佛立马递上了两个长木盒,一宽一窄,均是用极品金丝楠打造。 陆远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窄木盒里装的是一柄近乎透明的长剑,若不是有影子映在盒底,他还以为这是个空盒子。 而宽木盒刚打开便有一股粗犷凶戾之气扑面而来,陆远定睛一看,只见一柄灰扑扑的刀躺在盒子中央,看起来似乎还未锻造完成,十分粗糙。 “家父说陆少侠走的是通识天下武学的路,这刀剑以后一定能用得上,便托我转交给陆少侠。 家父还说,今日之后还请陆少侠好好体会今日境界玄妙,但莫要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以免像老......轩辕大磐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剑名承影,刀名鸿鸣,是我轩辕家武库中最珍贵的收藏,希望陆少侠不要嫌弃。” “我收下了,还有我答应敬城先生的事绝对不会食言。”陆远也不矫情,从盒中拿出刀剑放进轩辕家后配的鞘中,别在了腰间。“以后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去四方镖局找我就好。” 轩辕青锋点点头,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目送着陆远离去,直到陆远将要消失在道路尽头时,终于是忍不住道:“敢问陆少侠可愿入我轩辕家? 只要少侠答应,小女子愿将徽山基业双手奉上,为奴为婢,以身奉之!” 走在后面的慕容桐皇转过头,看着曾经能决定他生死的轩辕家大小姐,如今竟然如此卑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可这份足以让绝大多数武林众人心动的条件,却连让陆远回头都做不到,他状若未闻,脚步不停向前走去。 眼见三人离开了徽山,轩辕青锋眼中的焦急缓缓淡去,对身边客卿冷漠道:“回山备马,去龙虎山!” 回山的路上,轩辕青锋再次回忆起轩辕敬城消散前所说的话。 “若陆远不愿入徽山,万不可强留,这份善缘日后能救你一命。 陆远走后,去龙虎山天师府,将这块牌子交给他们,能保你掌管徽山十年无忧。 十年后,若你还是无力掌管轩辕家,便将这份基业送给龙虎山,能保你后半生平安无事......” 轩辕敬城的安排很合理,但轩辕青锋却不想按照父亲的安排做。 被轩辕大磐强令双修,被周川威胁,被袁庭山弃若敝屣......种种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让轩辕青锋意识到一件事。 外力只是一时。 身弱,终会成为他人刀下鱼腩! 想到这,轩辕青锋突然对黄放佛道:“黄客卿,明日跟我去一趟武库,帮我选两本合适的功法。” “遵命。”黄放佛躬身道。 轩辕青锋轻嗯了一声,眼神越发冷漠狠辣。 徽山是我的,谁都拿不走! 从今以后,我的命只能我说了算!” 第58章 公子可安好?(过渡章) 徽山上翻天覆地的动静,也惊动了旁边龙虎山上的黄紫贵人。 虽说他们看不上轩辕家那副趋炎附势的态度,但远亲不如近邻,该做的表面功夫不能省。 于是在徽山归于平静后,龙虎山便派出了两名职位不高不低的道人,前去查看徽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尽一尽友邻之谊,正好和轩辕青锋擦肩而过。 一老一少两名道士刚上徽山,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 这里完全没了往日宁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恐慌的味道。 两名道士连忙收敛散淡的心思,面色凝重地向余威仍未散去的大雪坪奔去。 刚上大雪坪,两名道士便愣在原地。 只见一具无头尸身面东而跪,身上布满寒霜,就像在寒冬腊月里冻了整整一月般冰冷僵硬。 而原本宽阔的大雪坪上,多了十六个字。 “登州四方镖局陆远,于徽山杀轩辕大磐!” 两名道士愣了片刻,不敢久留,迅速返回龙虎山复命。 半天后,大雪坪上多了四个气度各异的道人。 居中一人内穿正黄道袍,外面还罩了身华贵的黄紫道袍,长须高冠,面相温和,宛如从画卷中走出的谪仙人。 能在当今道门祖庭穿这身服饰的,只有当今道门掌教第一人:赵丹霞。 他一眼扫过大雪坪上的字迹,沉声道:“本以为是徽山内斗,没想到竟多出个外人。” 一名身穿脏棉袄,腿裹棉绑腿,脚踏一双厚重灰棉鞋的邋遢道人走到无头尸体边,弹指轻轻一敲,竟发出如琉璃相撞的清脆响声。 若是徐凤年在这,必能一眼认出这就是当初去他家拐走黄蛮儿的“江湖骗子”,龙虎山老祖辈的人物:赵希抟。 赵希抟感受着手指上植入骨髓的寒意,皱眉道:“轩辕大磐在被冻住前就已经死了。 但如此霸道的至阴功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江湖上许久不曾听说有以此类功法出名的高手了。” 赵丹霞的弟弟,身穿一身正黄道袍、面容威严更像是一名官员的赵丹坪走到轩辕大磐身侧,细细查看起断口处,眼神凝重道:“手段极其狠辣,此子必不是良善之辈” “近些年轩辕家行事越发嚣张,遭此劫难也是意料当中的事。”赵丹霞的父亲,四人中最为年长也最为仙风道骨的赵希翼淡然道。 赵丹霞走到那行字前细看了片刻,突然失笑道:“字真丑,白瞎了这份气势。” 以青词书法闻名京城的赵丹坪凑过来瞥了一眼,说的却是另一件事,“那轩辕敬城,果真读出了个陆地神仙?” “是啊。”赵丹霞长叹一声道:“可惜了。” “可大雪坪上残留的气息不是轩辕敬城的。”赵丹坪皱眉道:“总不能一日间出两个陆地神仙吧?” “儒圣口含天宪的玄妙,岂是我等庸人能懂的。”赵丹霞自嘲笑道:“话又说回来,天道在上,就算是仙人,也做不到助人立地成圣。 估计是轩辕敬城自己琢磨出来的法门,强行将那个陆远提升到陆地神仙境,就像普通人家借银两,有借必有还,可终归不是自己的东西。” “那和靠旁门左道强行跻身伪境有何区别?”赵丹霞不屑道:“无非又多了个断头武夫罢了。” “不一样。”赵希翼突然开口道:“轩辕敬城将天道反噬全部引到了自己身上,此战过后,陆远不仅不会有半点损伤,反而能提前看到武道高处风景,对他来说大有裨益。” 赵丹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吗,冷冷道:“江湖上能容下第二个王仙芝么?” 赵希抟也不再看轩辕大磐的尸体,转身走到三人身边,懒洋洋道:“与其纠结那小子会不会是第二个王仙芝,不如想想怎么答复轩辕家那个小丫头。 十年啊,轩辕敬城真是好算计。” “既然她有龙虎山放出去的施恩令,那龙虎山照做便是。”赵丹霞微笑道:“龙虎山数百年的规矩,不能坏在我的手上。” “大气!”赵希抟笑眯眯地竖起一根大拇指,斜眼赵丹坪道:“这才是天师府门人的气度。 不像某些人,进了京城被三丈红尘迷的睁不开,竟然还想毁约,哼!” 赵丹坪听着自己叔叔的冷嘲热讽,面无表情,转身向山下走去。 “本事不大脾气还见涨。”赵希抟撇撇嘴,又朝赵丹霞认真道。 “现在轩辕敬城死了,他那个奇怪的婆娘也跟着殉情跳崖了,徽山能撑场面的人物死的干干净净,就剩一个小丫头,这烂摊子你真想插手?” “那又如何?。”赵丹霞神态自若,轻描淡写道:“我龙虎山再不济,还不至于护不住一个失去双亲的可怜人。” ...... 大江之上,一艘大船正缓缓前行。 陆远坐在船舱里,身边坐着李淳罡和徐凤年,慕容姐弟缩在角落,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本想去龙虎山与队伍汇合,没想到正遇上刚刚从龙虎山离开,准备探查徽山情况的众人。 听陆远讲完徽山上的事,李淳罡沉默良久,才出言感叹道:“好一个轩辕敬城,没想到当年那个只会读书的傻小子,竟然真能走到这一步。 可惜了,此等人物竟然生在轩辕家。” 李淳罡叹了口气,又看向陆远道:“如今你大仇得报,可有其他计划?” 陆远盘膝而坐,将承影鸣鸿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的轻敲刀鞘,摇头道:“大仇还未报,元凶另有其人。” 李淳罡点点头,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行事多加小心,若力有不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上点忙。” 陆远一愣,正准备道谢,只见李淳罡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出了船舱,徐凤年见状再难忍住好奇,忙问道:“姐夫,那陆地神仙境,究竟是何光景?” 陆远想了想,出神道:“天地尽在一掌间啊!” 徐凤年一怔,眼中的憧憬越发深了,他正想问问细节,大船突然猛烈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徐凤年朝外面冷喝道,船舱外却无人应答。 陆远和徐凤年对视一眼,起身走出了船舱。 只见原本守卫在外面的凤字营诸将此时正朝着一人单膝跪地行军礼,魏叔阳深深作揖,原本正在赏景的鱼幼薇和裴南苇行了个深深的万福,而那舒羞恨不得将整个身体跪进船板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有李淳罡斜靠在桅杆上,似笑非笑地盯着陆远和徐凤年。 陆远和徐凤年看到来人也愣了一下,徐凤年瞬间变了脸色,全无刚出船舱时的豪横模样,低眉顺眼道:“姐,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要躲着不见我,直接去那武帝城啊?!”徐渭熊站在人群中冷声道。 徐凤年不敢还嘴,只能回头朝陆远不停使着眼色,陆远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就在徐凤年着急上火时,突然看见平日里最不愿与旁人打交道的二姐,突然快步走到陆远面前,一揖到底,恭敬道。 “徐渭熊见过陆公子。 昔日一别,不知陆公子可还安好?” 第59章 元凶尽显 “好久不见。”陆远微微点头,心中却觉得有些尴尬。 就像前世上学时,两个明明毫无关系的人硬被风言风语传到了一起。 再见面时,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再加上徐凤年在一边挤眉弄眼,李淳罡也全无前辈风度,看着两人嘿嘿直乐,让陆远更觉无奈。 为了缓解尴尬,他连忙从怀中取出徐脂虎写的信递了过去。 徐渭熊接过信扫了眼,便抬头对陆远恭敬道:“我有一事,想和陆公子详谈,不知公子能否给个面子?” 徐凤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被徐渭熊如冰窟般冷冽的目光瞪了眼才老实下来。 “什么事?”陆远有些疑惑,除了送信,他和徐渭熊之间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谈的事才对。 “事关重大,还请陆公子进屋详谈。”徐渭熊认真道。 见徐渭熊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陆远无奈道:“那请进屋吧。” 两人走进船舱,被徐渭熊冷冽眼神逼出来的慕容姐弟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 徐凤年眼珠一转,立马命所有人退下,故作轻松地在门口等了一会,突然趴到门上,皱着眉头听里面的动静。 可他都将耳朵在门板上按扁了,还是什么都听不到。 “别白费力气了,他如果连隔绝声音都做不到,就白瞎轩辕敬城赠他的一场陆地神仙了。” 李淳罡嘲笑了一句,晃晃悠悠地向船尾走去。 徐凤年无奈起身,揉了揉通红的耳朵,皱着眉头喃喃道:“这船上这么多人,二姐应该不敢吧......” 船舱内,场面要比徐凤年想象的正经许多。 陆远和徐渭熊相对而坐,徐渭熊正在读信,陆远正饮着清茶。 等到桌上的茶水都放凉了,徐渭熊终于看完了信。 她叹了口气,将信放入怀中,看向面色平静的陆远,往日冷静睿智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犹豫,半晌才轻声道:“与公子初遇时,是我无礼了,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陆远轻轻吹掉浮上来的茶叶,没有说话。 徐渭熊的眼神突然有些紧张,有些生疏道:“公子这是还在记恨我么?” 陆远差点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连忙咳嗽了两声,无奈道:“徐姑娘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徐渭熊脸颊微微泛红,放在桌案下的双拳不由地攥紧。 徐脂虎给她出的主意根本不靠谱! 她并没有怀疑是自己的方式不对,暗中深吸了口气,开门见山道:“陆公子就不想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吗?” “我是开镖局的,送信是常事。”陆远奇怪道:“不窥探雇主的隐私,这点规矩我还是懂得。” 见陆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徐渭熊轻叹一声,像是惋惜,又像是遗憾,沉声道:“无论如何,是我无礼在先,还请公子原谅。” “这件事其实没有详谈的必要。”陆远端起茶杯,轻声道:“当初之事,谈不上谁对谁错,无非是立场不同,我也没姑娘想得那么斤斤计较。 今日我以茶代酒,一杯过后,以后就莫要再提此事了。” 说罢,陆远一饮而尽。 徐渭熊愣了一下,盯着眼前的茶杯看了半天,突然学着陆远的样子,举杯一饮而尽,心中五味杂陈。 这种事,果然是强求不得。 罢了,还了那份救命之恩,自此两清便是。 放下杯子后,徐渭熊又变回那副清冷的,轻声道:“小女子还有一事要说。” “请讲。” “陆公子可知当年登州一事的真相?” 陆远神色一正,盯着徐渭熊缓缓道:“还请直言相告。” “我查过了,公子所说的吕嫣,确实是离阳赵勾中人。”徐渭熊淡淡道:“凤年派人找我,希望让我劝劝陆公子,不要因此事记恨褚将军。” “若吕嫣与当年那件事有关,我自然不会去找褚禄山晦气。”陆远认真道:“但若吕嫣确实出于好心,我便要和褚禄山好好谈谈了!” “陆公子先听我说完。”徐渭熊柔声道:“吕嫣是赵勾不假,但她背后不是掌管离阳的元本溪,而是当今皇后赵稚。” 陆远心神微震,眼神越发阴冷。 徐渭熊像没有察觉到舱房内突降的温度,不慌不忙道:“我和李军师合力查了许久,才从吕嫣的祖籍查到了那根从皇宫中伸出来线头。 但时间过去太久,我们并没有查到当年劫镖事件的真相,只查到那条线被分往了三个方向。 徽山轩辕家、龙虎山天师府......还有广陵王赵毅!” 陆远默不作声,伸指轻弹腰间的长剑,突然轻笑道:“没想到我们家小小的四方镖局,竟能和这些势力有牵连,真是怪事了。” “我和李军师复盘过此事,我们的观点都一样。”徐渭熊顿了一下,沉声道:“四方镖局是偶然被选中的。” “替罪羊。”陆远轻声道。 徐渭熊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对于徐渭熊的话,陆远没有怀疑。 经过赵勾一事,他和离阳之间已是死敌,断无和好的可能。 以徐渭熊的头脑,就算是为了拉拢他,也不会用这种谎言,画蛇添足般加深他和离阳的仇怨。 除非她有能力杀了广陵王和赵稚,不然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 想到这,沉默了好一会的陆远终于开口道:“徐姑娘有心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徐渭熊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轻吸一口气,平静道:“公子不必客气。” 明白了自己该找谁的麻烦,陆远也不再纠结此事,话锋一转道:“福伯最近怎么样?” 徐渭熊面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轻声道:“福伯这段时间正准备重建四方镖局的事,打算多招些人手。 前些日子还想带着吕钱塘走镖,被我父亲拦下了。” 陆远捏了捏眉心,失笑道:“多谢,烦请姑娘帮我给福伯带个口信,镖局的事先不急,我自有打算。” 他有些庆幸,还好福伯被拦下,若是因为走镖被那些幕后之人盯上,陆远就算有天大的实力,也鞭长莫及。 现在宜静不宜动,等陆远揪出所有幕后黑手,再把镖局的旗子立起来也不迟。 而且四方镖局招收镖师也应该宁缺毋滥,不必急于一时。 他要成为天下第一,那镖局也应该是天下第一镖局! 想到这,陆远便准备和徐渭熊叮嘱两句,船舱外却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诸位兄台,我是徐渭熊的同窗,还请各位兄台给个面子!” 第60章 突然来访的赵楷 听到这个声音,徐渭熊面色一变,紧紧皱起眉头,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 砰! 船舱被人重重推开,只见一名身穿精致黑袍,腰间挂着一块无瑕碧玉的青年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凤字营士兵正和一群高冠青袍、面白无须的男子对峙,徐凤年紧握陆远还给他的绣冬,死死盯着人群中那个高大的红袍老者。 李淳罡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船头,满身剑意引而不发,与那名红袍老者的气机遥遥呼应,争锋相对。 陆远收回视线,抬头看向那名面容阴柔的贵气男子,淡淡道:“主人不召,无故闯门,一点家教都没有么?” 话音刚落,红袍男子身上瞬间爆发出冰冷的杀意,直冲陆远。 李淳罡冷哼一声,汹涌的剑意与杀意对撞在一起,震得大船剧烈颤抖了下,二者才缓缓消弭于无形。 男子仿佛没有听到陆远说话一样是对着满脸不耐烦的徐渭熊笑道:“渭熊,不是出门游学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赵楷,我做什么应该和你无关吧。”徐渭熊冷冷道。 “渭熊,你说这话可就伤我心了。”赵楷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哀声道:“咱俩师出同门,我大老远跑来,你起码看在同门的份上请我喝杯茶吧?” “你想喝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徐渭熊端起茶杯,端茶送客的意思已经写在了脸上。“还有,你我之间不熟,别叫得那么亲近。” 此时,陆远已经清楚了来人身份,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柔声道:“渭熊,此人是谁啊?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徐渭熊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俏脸微红道:“他是上阴学宫新进的学子,不知为何一直缠着我。” 赵楷笑容不变,扭头看向陆远,温和道:“阁下是?”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紧盯着赵楷的眼睛,两人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仿佛在空中撞出了火花。 “原来阁下就是江湖上最近声名鹊起的玉面金刚啊,久仰久仰!”赵楷施了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礼,旋即道:“阁下不去走镖,在这做什么?” “你不去上学,来这做什么?” “师姐才华横溢,我是来找师姐请教些书本上的难题。”赵楷笑嘻嘻道。 “巧了,我就是听说你遇到问题,所以特地来帮你解决。”陆远手指轻敲桌面,每一下都仿佛敲在赵楷心头上,让他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红袍老者猛地睁开双眼,袖中红丝翻涌,脚下木板寸寸断裂。 李淳罡掐指成剑,江水突然飞起变成一柄柄利剑,悬浮在他身周,剑气逼人。 “大师傅,我没事的。”赵楷突然伸手制止了即将爆发的冲突,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对陆远微笑道:“不知陆兄想怎么给我解决问题?” “你不说问题,我如何帮你?”陆远回了个笑容。 “我有一生死大敌,他活着我寝食难安,我想让他尽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知陆兄何以教我?” “简单!”陆远笑道:“你先死,事情就解决了。” “陆兄可真会开玩笑!”赵楷大咧咧地坐在了陆远身旁,热情道:“我若死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赵兄没死过,怎么知道会有亲者痛?”陆远缓缓道。 身为离阳皇帝私生子的赵楷一僵,笑容缓缓从脸上消失,盯着陆远看了好一会,才轻声道:“那这么说,陆兄想必明白‘亲者痛’是什么感觉了。” “找死?”陆远挑了挑眉毛,笑容更甚,杀意愈浓。 “是陆兄先开玩笑的。”赵楷面无表情道。 “雨中官道、芦苇荡中,还有现在......”陆远朝赵楷比出三根手指,冷声道:“事不过三,我实在想不到能让我不杀你的理由。” “陆兄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赵楷淡淡道:“离阳律法在上,说话可要讲证据。” “离阳律法还说过,雇凶杀人者,斩立决!”陆远眯起眼睛轻声道:“赵兄对律法这么熟悉,应该读过这一条吧。” 赵楷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陆兄不提我都快忘了!” 他凑到陆远耳边,一字一顿道:“律法之上,犹有王法。” 陆远沉默半晌,突然道:“你说的对。 但匹夫一怒,也能血溅五步!” 话音刚落,细密的红丝突然涌进船舱,一半朝着陆远激射而去,另一半将赵楷紧紧包裹拉出了船舱。 一道寒光将船舱照亮,陆远手握承影,气机穿过如柳絮般纷乱飞舞的断裂红丝,锁定了躲在被护在韩生宣身后的赵楷。 “陆兄,初次见面,何必发这么大火?”赵楷摸了摸脸上的血,柔声道:“擅杀王储可是大罪,我死是小事,万一陆兄夭折在这江湖上,那岂不是可惜了陆兄这一身辛苦练成的修为? 到时候四方镖局也要被陆兄连累从离阳除名,太得不偿失了。” 赵楷的话戳到了陆远的软肋,他缓缓站起身,微笑道:“一时手滑罢了,赵兄不会在意吧?” 赵楷看了眼站在一边虎视眈眈的李淳罡,还有摸不清态度的徐凤年众人,突然大笑道:“陆兄说的是,我与陆兄一见如故,岂能因为这种小事就翻脸。” “赵兄慢走。”陆远沉声道:“这次我还有事,就不送。 下次,我一定好好送送你!” 赵楷眼神闪烁不定,大笑道:“不用客气。 下次,我一定好好招待陆兄!” 说完,赵楷在一群内侍高手的护送下回到了船上。 韩生宣最后一个离开船,他盯着陆远冷声道:“李淳罡不能护你一辈子。” “韩生宣,老夫早就想领教下你的三千红丝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你我一决胜负如何?!”李淳罡冷喝一声,身边飞剑瞬间剧烈颤抖起来。 韩生宣眼中闪过一抹忌惮,冷哼一声,飞身而起,落向远处渐行渐远的大船。 韩生宣落到赵楷身边,刚落地便躬身行礼道:“老奴无能,让殿下受惊了。” “大师傅莫要自责。”赵楷站在船边,冲与他遥遥相望的陆远挥挥手,冷笑道:“那陆远可杀否?” “若无李淳罡在侧,今日老奴便为殿下多剥出一具金刚境符将来!”韩生宣说的斩钉截铁,杀意凛然。 “不急,今日就是来见见。”赵楷收回手时摸到了脸上的伤口,顿了一下,突然道:“大师傅,你说我要是放弃所有前往西域,能不能把这个陆远收归手下?” 韩生宣立马摇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唉,可惜了。”赵楷轻笑一声,转身向船舱走去,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大师傅,说要好好招待他,咱们可不能食言。” 韩生宣躬身到底,沉声道:“必不负殿下所托!” ...... 李淳罡目送着大船消失在视野尽头,才伸手一挥,将飞剑化水甩向江中,暗暗松了口气,对一言不发的陆远道:“我还以为你会当场宰了那个赵楷。” “前辈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能把握住的。”陆远轻笑道。 “你明白就好。”李淳罡点点头,生怕陆远因为此事钻牛角尖影响心境,又出言宽慰道:“你还年轻,没必要争这一时。 人猫在你这个年纪,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三品武夫,无非是占了年纪大的便宜。” “前辈我想你误会了。”陆远摇摇头道:“我并不畏惧那人猫。 我所担心的,只有亲人和四方镖局。 换句话说,我现在还不是王仙芝,还没有和一国谈条件的本钱。” 众人听懂了陆远的言外之意,大船上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一人战一国么......” 徐渭熊坐在船舱中喃喃自语,看向陆远背影的清冷眼神缓缓升温,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越来越强烈。 “陆公子,我......”就在徐渭熊鼓起勇气想要开口时,突然被船舷边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 “哪个混账刚才乱泼水! 不知道我老人家最受不得风寒吗!” 第61章 天地大同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朴素青衫,脚踩一双麻绳鞋,头发还湿漉漉的老人哼哧哼哧的爬上了船舷,还没站稳就怒喝道: “刚刚谁干的!给我站出来!敢做不敢认是么!” 李淳罡仰头看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伸指轻轻一弹,将徐凤年想要揭发的话堵了回去。 这王老头虽然不会武功,但骂人的本事是天下第一,能骂一天都不带重样,威力堪比他的剑开天门,他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徐渭熊见状,连忙从船舱中走到老人身边恭敬道:“老师,不是让您待在船里么,您怎么上来了?” 面对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上阴学宫王祭酒脸上的怒气总算减了几分,淡淡道:“老头子我坐得腿麻了,出来走走不行么?” 徐凤年揉了揉嘴巴,看着这个在听潮阁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宫大儒,好奇道;“王老先生,这次游学您怎么亲自来了。” “年岁大了,再不走动走动就没机会了。”王祭酒摆摆手,突然走到陆远面前,仰起头细细打量了一番,沉声道:“渭熊,这就是你看上那个小伙子。” “老师,您莫要开玩笑了,我和陆公子只是朋友。”徐渭熊模样依旧清冷,但话语声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也没有了往日的淡漠沉稳,变得飘忽闪躲起来。 “小子,算你占便宜了!”王祭酒像没听到徐渭熊的话般,踮起脚拍了拍陆远的肩膀,沉声道:“以后好好待渭熊,莫要欺负她,否则上阴学宫和你势不两立!” “老先生此话怎讲啊?!”陆远从王祭酒话中听到了浓浓的维护之意,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和徐姑娘间并不是您想的那样,都是大家以讹传讹。” 王祭酒一愣,看了眼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徐渭熊,又回头看向面露苦笑陆远,突然眉毛一竖,边吹胡子瞪眼,边挽起袖子,一把揪着陆远衣领喝道。 “臭小子,吃干抹净不认人是吧!” 陆远有些无奈,微微直起腰板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王祭酒干瘦的胳膊力气极大,整个人就像用蛛丝挂在树干上的蜘蛛,悬在空中晃悠了起来。 “老先生,你莫要闹了。”陆远生怕伤到老人家,连忙扶住王祭酒的肩膀,微运太极柔劲震开他的手,将他稳稳放回地上。 王祭酒的话让徐渭熊又羞又恼,但她也不好对老师说什么,只能恶狠狠地瞪向另一艘船上正聚在一起看热闹的师弟师妹。 众人见大师姐发火了,连忙作鸟兽散,眨眼的工夫都钻回了船舱。 “小子!动手是么!”王祭酒看了眼手掌,旋即大喝道:“老夫看你年幼,本不愿以大欺小,但你既然先出手,莫要怪老夫不讲情面! 划个道出来吧!” 陆远一愣,连忙后退了一步,躲开王祭酒喷出的唾沫星子。 他没有从王祭酒身上感受到半点高手的气息,莫非这王祭酒是在扮猪吃老虎,又是一个隐藏极深的儒家高手? 而且这上阴学宫大儒...未免也太有绿林气了吧? 陆远心中有一瞬间想把王祭酒敲晕了事,但考虑到老人年岁不小,万一敲出个好歹倒霉的还是自己,只能无奈道。 “先生想比什么,小子奉陪就是。” 反正也费不了多少事,就当是尊老了。 “好小子,有胆识。”王祭酒脑袋一扬,哼道:“老夫也不难为你,今日你就陪老夫在棋盘上厮杀一场如何?” 听到这话,徐凤年和徐渭熊面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李淳罡更是翻起了白眼。 陆远见状心知不妙,但话已出口,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帮王祭酒拿棋子摆棋盘。 当徐渭熊看见拿出的棋盘是她创立的纵横十九道时,愣了一下,连忙道:“老师,这十九道新创不久,陆公子对它可能不太熟悉,要不还是换回十二道吧。” “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王祭酒一句话噎得徐渭熊无话可说。 她也不敢和老师顶嘴,突然目光一寒,快步走到看热闹的徐凤年身边拿他的耳朵撒气。 “姐!轻点!疼!肉做的!我不是姐夫...不不不,我不是陆兄!我没有金刚境!”徐凤年呲牙咧嘴,被徐渭熊揪向远处。 “少废话!”徐渭熊冷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徐凤年姐弟走后,鱼幼薇和裴南苇两人才敢从船舱里出来,凑到两人身边观看这奇怪的对局。 宁峨眉闲来无事,也凑了上来,站在聚精会神的魏叔阳身边,轻声问道:“魏客卿,依您看谁的胜算大些?” 魏叔阳摸着长须,淡淡道:“王祭酒是天下有数的国手,据说未尝一败,陆远虽然武道天赋高,但这下棋拼的可不是修为。” 宁峨眉哦了一声,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李淳罡听到魏叔阳的话,脸上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一想到王祭酒是未尝一败大国手的原因,李淳罡就感觉头疼。 他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才子,曾慕名前往上阴学宫找王祭酒下棋。 那成了他此生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一场棋下完,李淳罡足足花了三月才缝补住将要破碎的道心,并且在之后的数年都没有碰过棋盘。 想到这,他看向陆远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陆远没注意道李淳罡的表情,此刻他坐在王祭酒对面,正紧盯着对方,眼神中满是凝重。 从王祭酒坐下拈起棋子的那一刻起,原本干瘦的身躯无形中好像伟岸了几分,双眼微阖,面容肃穆,一举一动气势逼人。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朝陆远扑面而来,在不用真气缓解的前提下,甚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王祭酒没察觉到陆远的异样,认真盯着棋盘淡淡道:“下棋都要讲彩头,老夫也不欺你,你只要不输,老夫就送你一份能保命的机缘。” “那我输了呢?” “陪我游学三年,给我当三年的书童。”王祭酒抬起头微笑道。 陆远面色一正,轻声道:“太久了。” 王祭酒闻言立马惆怅道:“如果你不想下,我也不怪你。 怪只怪轩辕敬城那个臭小子,所托非人了。 我这次上船,就是想看看他看重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众人闻言一惊,陆远忙问道:“您和轩辕先生是?” “当年他求学时就是那副倔样子,没想到......”王祭酒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摇头叹气。 陆远见状收起了敷衍的态度,正色道:“这盘棋,我接了。” 王祭酒揉揉眼睛,淡淡道:“老夫也不欺你,你可执黑先行。” “最后问一句,只要不输,什么方式都行吗?” “你尽管出招。” “好!” 陆远不再客气,伸手拈起一枚棋子,啪的一声按在棋盘中央。 王祭酒立马睁大了眼睛,辛苦维持的高人气度瞬间破灭,不敢置信地瞪着陆远道:“这是什么路子?” “此式名为天地大同。”陆远认真道:“承让了。” 第62章 家师刘启 魏叔阳手一抖,拔下数缕长须仍不自知,眼角抽搐个不停。 鱼幼薇自小便在西楚皇宫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也练就了一手好棋艺,见到陆远招式后,她强忍着没有笑出声,立马将头埋在白猫身上抖个不停。 裴南苇也差不多,双手死死捂住嘴,生怕笑声让被她视若杀神的陆远听见,一怒之下将她丢进江水中。 李淳罡的眼睛已经快要翻到脑袋里去了,索性眼不见为净,直接拂袖离去。 “好一招天地大同。”王祭酒脸上却写满了认真,眯起眼睛看着棋盘喃喃道:“四方尽在掌握,暗藏杀机啊! 小子,你和谁学的棋?” 陆远早有准备,沉声道:“家师刘启。” “刘启?”王祭酒皱起眉头,“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恩师不慕名利,一生寄情于棋,王祭酒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果然是世外高人。”王祭酒出言赞叹道:“知行合一不被外物所困,实属吾辈楷模。 那你师傅除了这一招还教过你什么?” 陆远微微一笑,“家师还教过我一招必能翻盘的神之一手!” “好大的口气!”王祭酒大笑道:“今日我倒要看看你那神之一手究竟有何威力!” 王祭酒说着,已经按照定式,规规矩矩在角落放下一子,陆远立即跟上。 王祭酒再下,陆远再跟。 很快,棋盘上便出现了八条黑白分明的短线。 “小子,哪有你这么下棋的。”王祭酒不满道:“你不去布你的局,老追我着我下做什么?” 陆远笑而不语,他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两辈子加起来了解最多的就是五子棋,对于围棋一窍不通,今天被赶鸭子上架,他只能按照五子棋的下法走。 王祭酒又下了几手,见陆远依旧我行我素,也不再劝,继续往棋盘上落子。 宁峨眉看了半天,轻轻碰了碰旁边的魏叔阳,轻声问道:“魏客卿,现在谁胜算大?” 魏叔阳已经不敢摸胡子了,似笑非笑地扫了宁峨眉一眼道:“你觉的谁大?” 宁峨眉看了眼落子如飞的陆远,又看了眼慢慢吞吞的王祭酒,想了想道:“应该是陆少侠吧,我听说棋场如沙场,占据先机很重要。 王祭酒出手太慢了,若是放在沙场上,估计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魏叔阳笑容一僵,看在同为北凉家臣的份上没好意思驳宁峨眉的面子,只能咬着牙道:“宁将军真是好眼光。” 说完,魏叔阳也走了。 他怕再不走,以后就再也不想下棋了。 宁峨眉不明所以,挠了挠头,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见再没人给他讲解,自觉无趣,也转身离开。 “不是传闻王祭酒是未尝一败的大国手么,怎么下棋...如此没有章法?”裴南苇实在看不下去了,偷偷问起身边的鱼幼薇。 她说得还是委婉了,就以棋桌上两人的棋艺,她闭着眼睛都能下赢! 鱼幼薇也很疑惑,刚想开口,突然听到王祭酒说道:“等等! 老夫刚刚下错了,容老夫悔一步再说。” “老先生,落子无悔!”陆远摇摇头直接拒绝,准备落子。 王祭酒着急了,连忙摁住陆远的手,义正严词道:“你讲点情面啊! 当年曹长卿和我下棋,都让我悔了二十余步,你好歹也是名一品高手,咋一点高手风度都不讲呢?” 王祭酒语速飞快,也不等陆远答应,直接将刚刚那枚棋子抽回,重新换了个位置落下。 看到这一幕,鱼幼薇突然明白为什么说王祭酒数十年未尝一败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裴南苇见状也不想一个人再待下去,悄无声息地跟着溜走,留下两人在棋盘上争论...... 过了不知多久,徐凤年和徐渭熊走了回来,只见棋盘飞到一边,棋子散落一地,王祭酒又揪着陆远的衣领子蹦蹦跳跳,脸涨得通红,怒喝道。 “混小子,你不讲武德! 老夫好不容易下出一记绝世妙手,你把棋盘掀了算怎么回事! 你赔老夫的绝世好局!” “老前辈,是你说要见识我翻盘神之一手的。”陆远无奈道:“我用了,你怎么还急眼了呢?” 王祭酒闻言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指着地上的棋子怒道:“你告诉我,哪位棋道大家会教人掀棋盘的!” “家师。” 王祭酒一时语塞,呼吸粗重的像是一头暴怒的蛮牛,捂着心口半天才缓过劲,沉声道:“你师傅在哪,我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还是算了吧。”陆远认真道:“家师下棋,擅用铁棋盘。” “......”王祭酒指着陆远,半天说不出话。 “而且家师从来不掀棋盘,只会举起棋盘往对手脑袋上砸。”陆远想了想补充道;“家师的风格就是下棋如比武。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听到这话,王祭酒突然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拍了拍陆远的后背道:“你们这一脉确实手段高明,老夫自愧不如。” “承让了。”陆远躬身行礼道。 王祭酒看了看左右,突然凑到陆远耳边道:“尊师还有其他弟子么?” “没有,我们是一脉单传。” “那怎么行!”王祭酒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看你勤于武道,对这棋道也不上心,岂不是让这精妙的神之一手就此蒙尘?” “王祭酒的意思是?” “这样,你占个便宜,以后你叫我一句师叔如何?”王祭酒突然笑道。 陆远一愣,不知王祭酒是什么意思。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祭酒自顾自决定道:“以后这神之一手,你莫要让外人知晓,就让师兄来将他发扬光大!” “王祭酒愿意,我没有意见。”陆远失笑道。 王祭酒笑眯眯地点点头,热情地拍了拍陆远的手臂。 这小子,还是年轻啊。 最近不知为何,自己想下棋总是找不到人,上阴学宫那几个老家伙一听到自己来,不是装肚子疼,就是找借口去上课。 到最后,连弟子都不愿和自己下棋,白瞎了自己百战百战的高手名号。 今日解了手痒,又得了个比悔棋更好用的手段,还看清了轩辕敬城究竟选了个什么样的人。 一举三得,自己这便宜占大了。 王祭酒越想越高兴,回过神后见徐凤年和徐渭熊呆立在原地,便招呼道:“渭熊,快过来见过你大师兄。” 徐渭熊叹了口气,走到陆远面前,行礼道:“家师行事或许有些孟浪,但心性不坏,给公子添麻烦了,还望公子勿怪。” “不麻烦,我与王祭酒很是谈得来。”陆远笑道。 对于这个没什么坏心眼,说话直爽,还和轩辕敬城关系密切的老人,陆远确实讨厌不起来。 “陆小子,以后你就是我王祭酒的师侄了。”王祭酒笑眯眯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扔给陆远,“刚刚说好的彩头,收好了。” “这是?” “老夫没什么能耐,就是活得久,早年游历天下,结了不少善缘。”王祭酒负手而立,一副遗世高人的姿态,幽幽道。 “当年王仙芝听我教导之后一朝顿悟,成了那威压武林的天下第二,为了感谢我,便将这么玉佩送给我。 你拿着玉佩去武帝城寻他,有求必应。” 第63章 武帝城 徐凤年和陆远同时一惊,陆远翻看着手中温润的玉佩,不敢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儒生能教出个天下第一。 徐渭熊的脸色十分复杂,这枚玉佩的来历她再清楚不过,有一次王祭酒酒后吹牛,被人问急眼了,意外透露了真相。 按王祭酒的说法,当年王仙芝出门挑战四方高手,正巧遇上他也出门游历,两人同行了一段,他用一句话坚定了王仙芝的信念。 ‘世上哪那么多百战百胜之人,江湖儿郎,败了就败了,从头再来便是,最要不得的是输不起。’ 正是这句话,让王仙芝下定决心,再次挑战当时的天下第一剑客李淳罡,自此走上了无敌路。 事实上,王祭酒确实说过这话。 但不是用来劝王仙芝的。 而是老友嘲讽他喜欢悔棋时,他用来堵人家嘴的。 只不过那天发牢骚时无意间说出,恰好说到了王仙芝心里。 事后,自觉居功甚伟的王祭酒软磨硬泡,从王仙芝手中要来了一个承诺。 用玉佩作信物,日后若是有人拿着玉佩找到王仙芝,确实是能够用玉佩向王仙芝提一个要求。 以王仙芝的人品,他绝不会食言。 只不过这份礼...要比徐渭熊想象中的大,和之前商量好的完全不一样! “师傅,您这是......”徐渭熊忍不住道。 王祭酒毫不在意地摆手制止,无所谓道:“我与陆小子一见如故,还要了他的神之一手,这份彩头一点都不重。” 陆远已经听出了大概,盯着徐渭熊等她解释。 徐渭熊没有说话,故意看向江水,生怕陆远从她眼中看到些她不敢暴露的东西。 “小姑娘脸皮薄,还是老夫来说。”王祭酒走到陆远身前,微笑道:“你们下一站,该是那武帝城了吧。” 徐凤年一怔,胆怯地看了眼徐渭熊。 陆远则点点头,大方承认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而且我也需要去武帝城一趟。” “你去做什么?”徐渭熊忍不住问道。 “找机会入指玄。”陆远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徐渭熊一怔,想劝阻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守信义,有气魄,若是老夫再年轻二十岁,一定要和你不醉不休。”王祭酒感叹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进了武帝城,被那王仙芝擒下做武奴该怎么办?” 陆远摇摇头,开玩笑道:“前辈,我也不傻,打不过我还不会跑吗?” “徐丫头,你关心则乱了。”王祭酒指着陆远,看向脖子已经红起来的徐渭熊,“就算老夫不给王仙芝修书,以这小子的机灵劲也不会出事。” “姐,我是你弟啊!”徐凤年故意指着自己嬉笑道:“你怎么不关心下我?” “我说的话你几时听过!”徐渭熊瞪了徐凤年一眼,轻喝道:“我怕让你不要学武,不要去那武帝城,老实看些兵法韬略,你哪件事做到了?” “你就是不关心我。”徐凤年连忙闪到一边,笑嘻嘻道。 “有李老剑神在旁边,你出不了事,可......”徐渭熊话语一顿,又看向陆远,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远总算明白了今天下棋的真实目的,冲着两人抱拳行了一礼。 虽然这份好意出乎了他的预料,但该谢还是要谢,等找机会以后再还回去便是。 王祭酒定定地受了一礼,朝徐渭熊招呼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徐渭熊点点头,看向了徐凤年。 徐凤年叹了口气,命人将鱼幼薇找了过来,目送着几人回到船上。 徐渭熊站在船板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陆远,谁知王祭酒好像背后长眼睛了一样,轻声道:“慢慢来,不要急于一时,不然会适得其反。” 徐渭熊欲言又止,先看了鱼幼薇一眼,鱼幼薇立马识趣的走进了船舱,徐渭熊这才说道:“师傅,您这份恩情,弟子感激不尽。” “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王祭酒指着徐渭熊笑道:“欠我情的是那陆远,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罢,话锋一转,眯起眼睛幽幽道:“下棋如饮酒,棋品见人品。 陆远这小子,重情重义,修为不错,本性也不坏。 虽然少年人的冲劲过于足了,但也是件好事。 年少不轻狂些时日,岂不辜负这大好时光? 老夫若是这时候不结个善缘,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徐渭熊一愣,喃喃道:“那师侄......” “当然也是真的,老夫什么时候骗过人。”王祭酒戳了戳徐渭熊的脑门,满脸惋惜道:“多聪明一个脑袋,怎么突然变得和木头一样。 有了这层名分在,你以后找他岂不是容易了些? 真是,唉!” 王祭酒叹了口气,背着手向船舱中走去。 徐渭熊摸着自己的额头,默默远处望向已经看不清的大船,突然笑了。 如昙花一现,清幽夺目。 ...... 武帝城。 是江湖中人心向往之的武林圣地,也是离阳的眼中钉肉中刺。 陆远骑马行至城外不远处,还未进城,就已经察觉到城中传出的若有若无的威压。 就像一头绝世凶兽蹲伏在城中,威震四方。 武帝城没有城门,除了因犯下武帝城禁令而被禁止入内的人外,所有人一视同仁,来去自由,武帝城绝不干涉。 走进门洞的阴影中,除了李淳罡和陆远,不论是徐凤年等人,还是他们身边慕名前来的江湖人士,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微微屏住呼吸。 没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完全是他们出于本能的选择。 李淳罡注意到陆远微微颤抖的手掌,好奇道:“紧张?” 陆远猛地握紧双拳,咧嘴笑道:“不紧张,是兴奋。 我来对了,入指玄的契机果然就在这武帝城!” 李淳罡眼中闪过一抹欣慰,拍了拍陆远的肩膀,笑道:“有老夫在,放手去干便是。” 陆远感激地点点头,脚步越发沉稳,走出门洞的阴影,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中。 武帝城虽分为内外两城,却和普通城镇一样,街面上商铺林立热闹非凡,喧嚣声瞬间淹没了陆远一行人。 陆远随意扫了眼周围,几乎看不到粮行油铺之类寻常百姓生活必需的商铺,反倒是青楼酒肆一间挨着一间。 更多的,则是那摆满利刃的兵器铺子,陆远甚至发现有人将“藏一副,夷三族”的铠甲堂而皇之地摆在店铺中最显眼的位置,任由客人观赏挑选。 不愧是将“侠以武犯禁”做到极致的武帝城。 陆远一边感慨,一边看向武帝城的内城城头。 那是武帝城中“最别致”的风景。 高大厚重的城墙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刃,都是自负武力高超的江湖人士,挑战失败后留下的印记,也是证明王仙芝“天下第二”名号最有力的证据。 而城中有一座显眼的高楼,吸引了陆远的视线。 “那就是名震天下的解兵楼?”陆远问向李淳罡。 李淳罡点点头,目露追忆道:“七层解兵楼,天下英雄尽解兵。 欲挑战那天下第二,要先战胜那守楼的六名武奴。 胜了,就是天下第一。 败了,就算侥幸不死,连人带兵刃都要被武帝城扣下。 怎么,想去试试?” 陆远心中一阵激荡,连忙运转北冥神功平复情绪,笑道:“不急于这一时。” 李淳罡看着正向酒摊上走去的徐凤年,沉声道:“今日看样子是无法善了了。 就算你不去,咱们也要和武帝城对上。” 陆远挺直腰板,盯着那解兵楼顶部,眼中战意熊熊燃烧,轻声呢喃道:“既然免不了。 那就战!” 第64章 三代江湖共一城 “气魄不小。”一个中年人声突然响起。 陆远目光一凝,缓缓转过了身。 只见一名身穿青衫,面容普通的中年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笑容温和,看起来就像是个好好先生。 陆远看向中年人手中倒拎着的那支桃花,沉声道:“前辈是邓太阿?” 邓太阿笑着点头,正要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噔噔”声打断。 只见一名书童打扮的青年催动着身下毛驴朝两人赶来,口中大声招呼道:“老爷,您怎么也不等等我? 说好的一起进城,您怎么先进来了!” “急什么。”邓太阿笑道:“你这不是进来了么?” 书童没好气地瞪了邓太阿一眼,沉声道:“下次若还这样,我就不帮您做饭了!” 邓太阿用桃枝轻敲了下书童额头,温和道:“还不快见过前辈。” “前辈?”书童捂着脑袋,先是看了眼陆远,眼中闪过一抹羡慕,旋即看见站在陆远身侧的羊皮裘独臂老头,下意识惊呼道:“李......” “没大没小,要叫李老剑神。”邓太阿对这唯一弟子的脾气十分了解,立马出言制止,接着朝李淳罡躬身行礼道:“晚辈邓太阿,见过前辈。” 陆远并没有因为邓太阿的态度而放松,神经越发紧绷。 他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很多东西,邓太阿此刻前来,很难说是和原来一样报恩,还是另有目的。 武评十大高手中,李淳罡退隐江湖十数载画地为牢,曹长卿一生为情所困奔波劳碌,王仙芝坐镇武帝城寸步不离...... 只有邓太阿,无牵无挂淡泊名利,一生行事全凭自己喜恶,是名副其实的江湖客。 最潇洒,也最危险。 邓太阿和李淳罡寒暄了一句,突然对陆远道:“今日我来,是为了却昔日恩情。 你先等等,我先把另一份恩情还了,就向你问剑。”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受邓太阿的气机牵引,陆远本能地运转起北冥神功,爆发出的威压让整条街为之一静。 城中的修为稍高的武者立马察觉到这异样的气息,纷纷抬头看向陆远所在的方向,动作快的已经飞奔而去,都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武帝城中动手。 “陆远,武帝城中不允许私下比斗。” 邓太阿神色如常,陆远那足以让普通武者失神的威压对他来说犹如春风拂面,半点影响都无。 “摊上我就够你受的了,若再加上那王仙芝,今日就算有李前辈在,你也走不出这武帝城。” “我不记得我曾与你结怨。”陆远沉声道。 “你可还记得轩辕国器?”邓太阿认真道。“他算是我一招之师。” 陆远一愣,轻声感慨道:“这江湖,说小还真是小啊。” “邓太阿,与小辈为难像什么样子。”李淳罡突然挡在陆远身前,淡淡道,“不如让老夫陪你过两手如何。” “晚辈求之不得。”邓太阿毫不畏惧,笑道:“在下早就想见识下前辈的剑开天门。 但恩情,晚辈是一定要还的。 当年轩辕国器教了我一剑,今日我便还他一剑。” 早就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徐凤年已经放下了酒碗,眼神微醺,但手却没有离开绣冬半分。 他清楚自己实力在这几人面前什么都算不上,他只能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抽冷子来上一刀。 可他那点小心思,已经完全被邓太阿洞悉。 邓太阿一甩桃枝,抛下满脸无奈的书童走到徐凤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喝好了么?” 徐凤年故意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挥手打掉了邓太阿的手,嘟囔道:“你谁啊?” “你舅舅。” “???” 徐凤年目光一寒,竟直接拔刀砍向邓太阿。 母亲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就算是邓太阿,也得先挨上一刀再说! 当的一声,锋利无比的春雷被邓太阿用桃枝挡下,他平静道:“你母亲吴素是我姐姐,当年若不是她,我恐怕要饿死在那吴家剑冢。 昔日她护我周全,今日我便护你周全。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能保你离开武帝城。” 徐凤年一怔,缓缓收回刀,下意识看向陆远,邓太阿见状又开口道。 “若要求情,免开尊口。 一码归一码,别浪费了这次机会。” 徐凤年闻言冷哼一声,刚想说话,却见陆远眼神坚定的冲他微微摇头,将他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徐凤年无奈,只能端起酒碗,向内城城头上走去。 可他刚走两步,突然发现面前多了名麻衣麻鞋,发白胜雪的魁梧老人。 徐凤年无意中和他对视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老人的眼神毫无感情,就像是一头巨象在看一只蚂蚁。 徐凤年只感觉一座山迎头压了下来。 哪怕他的精神要比寻常武者坚韧数倍,身负大黄庭,都难以抵挡老者无意识释放出的气势。 就在他将要失去意识时,突然听见一声其清脆的剑鸣。 叮! 徐凤年猛地回过神,连忙向后退了数步,一手稳稳端住酒碗,一手已将绣冬出鞘,眼神无比阴狠。 在他面前,两柄手指长短、筷子粗细的飞剑正上下翻飞,将老人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压撕得粉碎。 “王城主,久违了。”邓太阿伸手一拂,竟将徐凤年直接送上了城头。 守在城下的武奴立马飞身而起阻止,可刚跃到半空中又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摔回地面,每人眉心都多了个血洞。 王仙芝也不阻止,任由徐凤年走向老黄的剑匣,反而看向陆问道:“你就是陆远?” 陆远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几乎在王仙芝开口的同时,陆远身上瞬间流转起耀眼的金光,金灿灿恍若神将临凡,引来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一名蹲在房顶上看热闹的武者下意识喃喃道:“这要是真金,得换多少筹码啊......” 旁边人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嘲讽道:“有本事你下去试试,看看能不能用你那把破刀从他身上刮下二两金粉来,正好把你欠的那点赌债全还上还有富裕。” “滚!”武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看着街面疑惑道:“能让天下第二露面,莫非那拎桃花的真是桃花剑神邓太阿? 可他旁边那独臂老头是谁? 还有那个小金人,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号人物?” 旁边人眼中的鄙夷更甚,这孙子已经在赌场泡了一个月,跟废人没什么两样。 他懒得搭理武者,默默换了个地方,走动的过程中眼睛都不敢眨,紧盯着街面,生怕错过什么大场面,没了以后跟人吹嘘的资本。 玉面金刚陆远,桃花剑神邓太阿,两袖青蛇李淳罡,天下第二王仙芝...... 老中青三代江湖顶尖高手齐聚武帝城。 这盛景,百年难得一见! 就在男子感慨时,突然刮起一阵狂风,王仙芝的话随风响彻全城。 “那就死在武帝城吧。 老夫亲手送你上路。” 第65章 天人 就在刚刚,王仙芝看着运转金刚不坏身的陆远,淡淡道:“好功法,真有几分大金刚的味道。 难怪世人会将你认作天赐金刚境。” 一直认为陆远是天赐金刚境的众人一愣,就连邓太阿也朝陆远投去好奇的目光。 被看穿的陆远心中一惊,越发警惕,面上却平静道:“前辈过奖了。” 说话间,陆远已经握紧了鸣鸿,手背上青筋暴起。 王仙芝闻言又仔细打量了陆远一番,突然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留在武帝城,在我死之前,不得离开武帝城半步。 这段时间,我会毫无保留的教你。” 听到这话,不只是陆远,就连邓太阿和李淳罡都难保持冷静,惊讶地看向王仙芝,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陆远却微微弯腰,活动了下握刀的手指,毫不犹豫道:“前辈好意我心领了。 我选第二个。” 王仙芝似乎不意外陆远的回答,平静道:“那就死在武帝城吧。 老夫亲手送你上路,” 话音刚落,王仙芝身上一股雄浑的气势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引得城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围观的武者见状反而又凑近了几分,双手死死扒住房檐,竭力瞪大双眼,哪怕被风沙钻入其中,都不愿用手揉一下。 王仙芝竟然要出手了! 他有多少年没有出手了? 十年?二十年? 难不成今日王仙芝和李淳罡、邓太阿要在这武帝城中决出天下第一么! 没有一人觉得王仙芝会把陆远视为对手。 毕竟陆远名扬江湖时间太短,就算他杀了天下第一是王明寅,也不足以服众。 甚至有人传言,陆远是李淳罡新收的弟子,斩杀王明寅其实是李淳罡亲自出手,为了让弟子扬名才将所有功劳都安在陆远身上。 就在众人期待看到惊世一战时,王仙芝却双手负后,对陆远淡然道:“出手吧。” 若不是因为当年的誓言,王仙芝根本不会对陆远下杀手。 对于有潜力的江湖后辈,他一向都是以提携为主。 当年李淳罡惜才故意败给他后,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遇到一个能值得让他托付江湖的后辈。 这江湖,不该只有他王仙芝一枝独秀! 可惜...... 王仙芝正出神,突然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他眼中微微露出诧异,伸指一弹,将两断的刀芒弹得粉碎。 他看了眼手指上的白印,语气有些遗憾道:“顾剑棠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你这样的刀法。” 陆远咧嘴一笑,立马弃刀不用,也不运气轻身,朝王仙芝飞奔而去。 他用力之猛,在当年无数匠人花费数年精力夯实而成,刀砍斧凿都难留下痕迹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 临近王仙芝身前,陆远见王仙芝还没有出手的意思,便放弃了用太极柔劲借力打力的想法,转用八极起手。 力从地起,力贯腰背,拧身进步,五指盈满真气,向王仙芝脸上抹去。 阎王三点手! 当! 陆远的手被高高弹起,震得他手掌发麻。 王仙芝身形不动,面色如常,在他面前凭空泛起水波样的涟漪。 一击不成,陆远却没有丝毫停顿,四指并拢出手如电,直刺王仙芝咽喉。 这一招,让李淳罡和邓太阿都眼前一亮。 既有剑意,也有拳意! 此刻陆远运起天山折梅手施展阎王三点手的第二点,还为这八极拳中最狠辣的一招赋予了无穷变化。 太极的四两拨千斤,八极的刚猛霸道,还有他这段时间对敌时所获的剑道感悟,被尽数融于一式! 陆远出手的刹那,只觉畅快淋漓,隐约间甚至感觉困扰自己许久的指玄瓶颈有所松动! 可下一秒,那种玄之又玄的感悟突然中断,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腹部席卷全身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陆远整个人瞬间弓成了大虾,带着尖锐的爆鸣声飞了出去,狠狠撞进了旁边的酒楼。 王仙芝仿佛根本没有动过,双手负后,看着废墟淡淡道:“还有一招。” 一招过后,便分生死! 李淳罡闻言突然挥手示意魏叔阳等人离去,接着对王仙芝轻声道:“陆远是我的弟子。” 话音刚落,周围剑客突然发现佩剑在鞘中颤动不止,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停止。 王仙芝转过身,却仰头看向天空,仿佛能看见那笼罩整座武帝城的磅礴剑意,但他却有些失望道:“天不生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 甲子前如此,甲子后居然依旧如此。 这江湖...真是越来越像死水了。” 邓太阿也仰头看天,认真感受了下他这辈子都无法触碰到的剑“道”,沉默片刻后突然洒脱一笑,对李淳罡行礼道:“恭喜前辈。 十数年苦修,换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李淳罡像是没有听到邓太阿的夸奖一样,冷冷地盯着王仙芝,如一柄出鞘的长剑般,气势逼人。 王仙芝看了许久吗,终于收回视线看向李淳罡,盯着他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平静道:“前辈莫要让我为难。” 李淳罡面沉如水,愠怒道:“莫非你真答应了离阳先帝,认那靖安王赵衡当义子?” “他愿意将那枚保命符用在这种事上,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王仙芝淡淡道。 李淳罡脸色一沉,刚想出手,废墟突然炸开,一道人影如离弦的箭般射向王仙芝。 只见陆远一身白衣已经被染成了金红相间,满脸都是仿佛掺了金粉般的血液,面容因为紧咬牙关,看起来就像是从恶鬼群中杀出的凶神般狰狞。 李淳罡还没来得及阻止,陆远已经和王仙芝狠狠撞在一起。 受到王仙芝真气冲击的陆远呕出一大口鲜血,却没有丝毫停顿,发丝散乱宛如疯魔,双拳如擂鼓般砸向王仙芝,出拳时空门大开,毫无章法可言。 见陆远一副要和王仙芝搏命的样子,就连邓太阿的眼神都变得郑重起来,李淳罡更是急得想要分开两人,但陆远这种打法让他完全找不到机会。 若是强行出手,先受伤的绝对是陆远! 此时,王仙芝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好奇。 陆远的拳法招式在他看看来并不高明,古怪的是陆远的真气,和拳法中劲力。 灼热阴寒的阴阳真气随着陆远的攻击不断进入王仙芝体内,层层叠加起来,如同灵蛇般在他体内肆意游走,疯狂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这是王仙芝从未见过的古怪拳法。 起了兴趣的王仙芝甚至都没有还手,任由陆远施为,几个呼吸过后,突然轻声道:“原来如此。” 他突然出手,一掌拍在陆远胸口,陆远再次倒飞出去,重重撞进了旁边一家兵器铺,无数兵刃被砸成两断,看得远处的店铺掌柜心痛不已。 “有趣的拳法。”王仙芝喃喃道:“竟是专门伤及人内腑。 劲力诡谲多变,还能不断叠加,让人防不胜防。 单凭这套拳法,若你和我同境,我还真不敢轻言胜你。 是我王仙芝占便宜了。” 王仙芝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看热闹距离最近的人都能听见,闻言瞬间呆住了。 王仙芝坐镇武帝城一甲子,赞赏人的次数屈指可数,而那些人日后都成了天下有数的高手。 那这陆远假如今日不死...未来岂不一定会是武评前十! 想到这,他们看向陆远的眼神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或是惋惜、或是尊敬、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陆远。 陆远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过,鲜血像小溪一样从七窍中缓缓流出,整个人瘫在废墟中,连弯曲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信送给徐渭熊后换来的七伤拳,果然伤敌先伤己。 但在八极拳未曾修炼圆满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他杀力最大的武功了。 他苦笑着望向天空,心中只剩一个想法。 王仙芝,真特娘的厉害!藏得真特娘的深! 刚才交手时候,曾经到过陆地神仙境的陆远已经察觉出不对。 特娘的王仙芝早就突破陆地神仙,以武夫之躯成就天人! 现在的王仙芝,是名副其实的人间真无敌! 陆远吐出一口血沫,疼的呲牙咧嘴,心中越发无奈。 失策了啊。 本想靠着那枚玉佩,找王仙芝“请教”一番,借机突破指玄境,没成想半路杀出个靖安王赵衡。 现在倒好,王仙芝能不能卖王祭酒一个面子都说不准。 “陆远!” 已经从心里认定陆远是自己弟子的李淳罡,见陆远躺在那半天没有动静,怒火瞬间冲垮了他全部理智。 感受到李淳罡变化的邓太阿一愣,旋即拎起一直躲在他身后书童和毛驴,跃上内城城墙,又拎起徐凤年,飞身在空中脚步轻点,转瞬便到了城外。 徐凤年刚落地,便挣开邓太阿的手便想往城里冲,却被邓太阿伸指一点定在原地。 “放开我!”徐凤年怒喝道:“我要回去救人。” “你回去做什么?找死么?”邓太阿一边安抚毛驴和书童,一边淡淡道:“两人今日看样子要打出真火了,我都不敢靠得太近,别说是你了。 我说了保你无事,你就不要给我找麻烦了。” “放开我,我不用你管!” “聒噪。” 邓太阿眉头微皱,随手将徐凤年击昏过去,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李淳罡的怒喝声响彻全城。 “剑来!” 第66章 请先生入离阳 话音刚落,城中剑客随身的佩剑、城头上插着的神兵利剑、兵器铺中的精钢长剑,均像是听到了某种号令,纷纷向天空飞去,组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剑河,”向李淳罡奔涌而去。 李淳罡一跃升空,剑河环绕身周,将整座武帝城笼罩在阴影之中。 这一刻,离阳江湖上一品以上的剑道高手,均心血来潮,不由自主地看向武帝城方向。 这一刻,万剑如天河倒挂,寒光凛凛,剑气萧萧,剑意滔滔不绝,绵延万里。 独臂青衫李淳罡,跌境之后复登天。 再入陆地剑仙! 陆远躺在地上,望着这幕百年难得一见的武道盛景有些失神,突然觉得徐凤年有句话确实很有道理。 “技术活,没法赏啊。”陆远喃喃道。 王仙芝脸上第一次露出慎重,缓缓卷起衣袖,对天朗声道:“海上一战。” 话音刚落,王仙芝便失去了踪影,李淳罡也跟着消失,身后的“剑河”像长了眼睛般蜂拥着朝海面上飞去。 两人离去后,武帝城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下一秒,围观的武者毫不犹豫地向城门处跑去,城门洞里摩肩擦踵,喝骂之声不绝于耳,靠前者闷着头脚步飞快,生怕被后来者超过;后来者手段齐出,只为超越前者抢一个好位置。 人群像江河般流出了武帝城,偌大的城市瞬间为之一空,只剩陆远躺在废墟中无人问津。 他也乐得如此,努力运转北冥真气修复体内的暗伤,就在七窍缓缓停止流血时,突然听见两个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向他靠近。 陆远勉强歪过头,只见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像做贼般朝他跑来,手拎从地上捡来的钢刀,贪婪地望着陆远。 正是刚刚在屋顶上交谈的两人。 “老郑,你...消息可靠么?”身材瘦高的王田生双手微微颤抖,眼睛一刻也不敢从陆远身上挪开,生怕一眨眼陆远便跑了。 “那人是最近从青州过来的,绝对可靠。”身材矮胖的郑发才舔舔嘴唇,眼珠微微泛红。“说好了,其他赏赐我都不要,我只要赏金!” 就在刚刚,看着身受重伤的陆远,郑发才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富贵险中求! 他在赌场听到过一个小道消息,那靖安王赵衡秘密悬赏花红,要取那陆远的人头。 为了保险起见,他便拉上了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王田生。 想到那笔天价赏额,已经快被赌债逼疯的郑发才呼吸越发粗重,催促道:“动作快点! 趁着现在没人,赶紧把他脑袋割下来走人!” 王田生点点头,突然担忧道:“听说那陆远是天赐金刚境,咱俩这两把刀能行么?” “不行也得行!”郑发才面容微微扭曲,狰狞道:“今天就算是锯,也要把他的脑袋锯下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陆远面前。 陆远眨了眨眼,弄掉沾在眼睛上的血珠,轻笑道:“两位,这是想要趁火打劫?” “反正你也要死了。”郑发才沉声道:“临死之前帮帮我吧。 我以后一定会给你立牌位,四时八节供奉不断。” “帮你?”陆远瞬间明白了两人的来意,笑道:“我的脑袋值多少钱?” 郑发才向前走了两步,见王田生没有跟上来,立马回头恶狠狠道:“光赏钱就有一百两黄金!” 王田生如梦初醒般浑身一颤,努力露出凶狠的表情,却颤声道:“要不等他死了再说? 反正那边只要人头,不论死活。” 陆远闻言轻笑一声,突然重重咳嗽起来,鲜血从嘴里涌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看,他...他快死了!”王田生兴奋地鼻尖都红了起来,指着陆远兴奋道:“他死了,咱们就动手!” “别等了!”郑发才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的光芒,冷声道:“夜长梦多,赶紧动手!” “可......” 王田生话没说完,郑发才突然转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扔向陆远。 王田生的话提醒了他,陆远毕竟是一品高手,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手,不如让王田生去探探路。 所谓朋友,不就是用来卖的么? 王田生一时不察,整个人被迫向陆远扑去,惊恐地双手紧握钢刀,下意识向陆远劈去。 砰! 陆远蓄势已久的真气将王田生击飞了回去,和郑发才狠狠撞在一起,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王田生趴在郑发才身上一动不动,而郑发发才脖子上插着一柄钢刀,双眼圆整躺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望着天空,身体抽搐了两下,气绝身亡。 陆远这是才缓缓睁开眼睛,鲜血又从七窍中流出,脸色又白了几分。 一招过后,又要重头再来。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正准备重新运功疗伤,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个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还来? 陆远立马闭上眼睛,聚集真气,准备给来人致命一击!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身边,就在他准备出手时,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传入了他耳中。 “陆...陆公子,你还好么?” 陆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睁开眼睛,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慕容梧竹! 她怎么回来了? 慕容梧竹脸色比陆远还要煞白几分,用手帕捂着嘴,见陆远睁开眼,瞬间泪如雨下,哽咽道:“陆公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陆远好奇道。 “我走回来的,路上没有人拦我,我就顺着路找回来了。”慕容梧竹答非所问,所有心思都放在如何将陆远抬起来。 她手脚并用,累得气喘吁吁,费了半天劲也抬不起陆远,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道:“陆公子,对不起,我...我力气太小了!” 看着这个之前见到血能被吓晕过去的姑娘,此时被弄得浑身血污,四肢不停颤抖,仍在坚持将他带离这个是非之地,陆远心头一软,柔声安慰道:“没事,死不了。” 听到这话,慕容梧竹哭得更厉害了。 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对安全感有种近乎偏执的渴求。 之前能够带给她安全感的是弟弟慕容桐皇。 而上过徽山后,陆远的身影深深刻进了她的心里,让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当今天看到人群从武帝城中涌出,却没有看见陆远的身影时,慕容梧竹突然心头一颤。 她不顾慕容桐皇的反对,偷偷溜进城中,想要将陆远带回去,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慕容梧竹越想越伤心,哭声越发大了,陆远无奈只能柔声劝道:“好了,你现在先回去,找徐凤年,让他过来。 你心意我领了,但这里不安全。” “徐公子不知道去哪了,而且陆公子你......” “陆公子就交给我来照顾吧。” 陆远一惊,连忙向尸体处看去。 只见王田生正缓缓站起身,一脚将郑发才的尸体踢到远处,走到陆远身前躬身行礼道:“赵勾一等密谍王田生,见过陆公子。” 看见一个死人站起身,慕容梧竹已经被吓傻了,若不是想要救回陆远的心在支撑,她现在早就晕过去了。 “赵勾还真是无孔不入啊。”陆远冷笑道:“被王仙芝杀了那么多人,你们还敢往武帝城里插钉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田生冷漠道:“武帝城也不能例外。” 陆远闻言心情异常沉重。 刚才他精心算计的一击,竟然没有让此人当场毙命。 此人绝对是二品小宗师! 若是平日,陆远根本不会将此人放在眼里。 可形势比人强,当下别说是一名二品小宗师,就是一名四品武夫,都能取了他的命。 陆远大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嘴上缓缓道:“你等了那么久,不会就是想和我逞威风吧?” “在下是想问陆先生一件。”王田生沉声道:“先生可愿入离阳? 若先生答应。 离阳愿助先生成就陆地神仙!” 第67章 剑开天门 陆远沉默了,微闭双眼,状如自言自语般讥讽笑道:“陆地神仙...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手笔。” 王田生像是没听出来陆远话语中的不屑,躬身行礼道:“只要陆先生答应,前事皆可一笔勾销。 离阳将以国师之礼待先生,先生持兵上殿面圣,文官见君落轿,武将见君下马,四方镖局可悬龙旗,与国同休......” 慕容梧竹已经傻了,甚至忘记了哭泣,呆呆的看向陆远,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赵勾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还有与国同休...哪怕她不懂朝政,也知道这四个字的份量。 陆公子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会让离阳选择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招揽? “够了。”陆远轻声打断王田生,淡淡道:“为什么是我? 忠心于你们离阳的高手并不少,何必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筹码?” 王田生一顿,恭敬答道:“离阳求贤若渴。” “是元本溪让你这么说的?”陆远眯起眼睛道。 “在下只是听命行事,负责传话。”王田生面无表情道:“至于是谁说的,在下不该知道。” “那你也替我传个话。”陆远微笑道:“回去告诉元本溪,想让我加入离阳可以,交给我三个人。” “先生请讲。” “赵稚,赵毅,赵黄巢。”陆远眼中的讥讽越发浓郁,“都是你们赵家人,这点要求应该不为难吧?” 王田生没有说话,自顾自道:“上面吩咐过,若是陆先生没想好,那就请陆先生去太安城好好想想,总会想通的。” “就凭你?”陆远强撑着坐起身子,笑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广陵王已率人在城外等候。”王田生行礼道:“我们赵勾负责送陆先生出城。” 话音刚落,陆远便听见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从四周传来,后知后觉的慕容梧竹连忙向四周看去,只见数十名打扮各异的人正朝他们走来。 他们中有商贩、有武夫、有拉大车的苦力、还有穿着妖娆的妇人......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像是一群围猎雄狮的鬣狗。 陆远也不看四周,盯着王田生轻声道:“这么多一品二品高手齐聚武帝城,看来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预谋。” “我们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王田生漠然道:“陆先生,天意如此,您还是和我们回太安吧。” “赵勾、广陵军...”陆远招呼慕容梧竹将自己扶起,轻笑道:“以元本溪的谋略,应该不止这两张底牌吧?” “那在下就不清楚了。”王田生伸手冲周围一招,淡淡道:“今日之后,赵勾在武帝城的据点就废了。 付出这么大代价,还望陆先生不要让我们空手而归。 莫要让我们难做。” ....... 原本平静的东海海面,此刻巨浪翻涌,升腾而起的水雾将海面变得如仙境般朦胧。 水雾中不时响起刺耳的金属碎裂声,雾气翻涌震荡,偶尔被剑气割开一道口子,露出正在和王仙芝倾力搏杀的李淳罡。 剑河虽长,却不是无穷无尽。 王仙芝面对扑面而来的剑河,不退反进,双拳随意挥出,砸碎了所有近身的长剑,凌空缓步向李淳罡走去。 李淳罡心意微动,长剑便如先登死士般前仆后继的飞向王仙芝,就在这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武帝城方向,眼中满是焦急。 “陆远已入死局。”王仙芝随手将一柄长剑握成两截,对脸色越发难看的李淳罡淡淡道:“前辈你帮不了他的。” “赵勾也是你安排的?” 王仙芝摇摇头,淡淡道:“我王仙芝做事,何须假他人之手?” 李淳罡闻言陷入了沉默,身形突然消失在原地。 王仙芝面色不变,用力向空处砸出一拳,只听当的一声,李淳罡身形再次浮现,而他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正缓缓破碎,如柳絮般狂风被卷向高空。 王仙芝看了眼手上的血印,认真道:“前辈若是与我一战还要分心,会死的。” 李淳罡心中焦急万分,他本以为引开了王仙芝,陆远便会被徐凤年的人救走,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冒出一群赵勾。 他想回去救人,但看王仙芝这个样子,绝对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想到这,李淳罡轻吸了口气,伸手在空中呈握剑状,脚下的夹杂着兵器碎片的海水突然被吸到了他的身侧,一柄数里长的长剑在他身侧迅速成型。 “木马牛......”看见李淳罡身侧长剑的形状,王仙芝眼中露出追忆的神采。 “我答应过陆小子,万事有我。”李淳罡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让王仙芝都露出了慎重的眼神。“这世上,哪有师傅骗弟子的道理?” 李淳罡的声音很平静,空握的手随着话语声在空中轻挥了一下。 万里白雾,被一剑分开! 围观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柄超乎他们想象的长剑,将和长剑比起来渺小如蚂蚁的人影砸进了海中。 轰的一声! 海面激起滔天巨浪,呼啸着向岸边奔来。 围观武者连忙向后退去,哭爹喊娘的叫骂声随处可闻,个个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唯恐跑得比身边人慢。 没抢上好日子人群此刻也顾不上幸灾乐祸,呆呆的看着凌空站在海面上的李淳罡,半晌才有人结巴道。 “是...谁赢了?” 旁边一人呆滞的摇摇头,喃喃道:“看样子是李淳罡赢了。” “王仙芝就这么败了?” “李淳罡毕竟是老一辈的剑神,他...快看海面!” 众人一惊,连忙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海面上出现了巨大的旋涡,一道人影从中激射而出,一拳砸在李淳罡身上,将他击退百米之远。 李淳罡稳住身形,轻咳了一声,伸手再握,那柄数里长的剑缓缓化为正常大小,飞进了他的手中。 王仙芝没有阻止,伸手在胸口一抹,便将李淳罡的剑意驱逐出体外,那道细长的剑痕也停止向外渗血。 他看着受了自己全力一击,浑身剑意却逐渐高涨的李淳罡,眼中战意越发浓郁,朗声道:“昔日前辈手下留情,王某虽胜,但仍有遗憾。 今日有幸,还请前辈剑开天门!” 李淳罡捂着嘴又咳了一声,随手将血抹在脏旧的羊皮裘上,淡淡道:“如你所愿。” 又是一剑。 天空海面,俱被分成了两半。 王仙芝迅速用双臂挡在面前,两袖被剑气搅得粉碎,而他身后,一座隐隐有弦乐传出的大门,正缓缓从天空中浮现。 地面上,武帝城外墙城头,一名身穿道袍的孩童双手负后,仰头看着两人搏杀。 而在他身边,躺着十数具尸体。 若是城中人,一眼便能认出他们是武帝城中的武奴! 当看见那座天门时,孩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艳羡和憧憬,自言自语道:“还真让他李淳罡做到了。” 他下意识想要飞身而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艰难地扭过头,一边向城下走去,一边咬牙道:“不急不急,阳神过天门,终究比不上肉身飞升!” 说罢,他看向武帝城中,仿佛能看见被赵勾团团围住的陆远,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本来天真的孩童面容,竟变得狰狞无比。 “赵黄巢,你最好不要骗我。 若陆远不是那身负大气运之人,老夫和你势不两立!” 第68章 死战 武帝城中。 陆远在慕容梧竹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身子,看着越来越近的赵勾众人,轻声道:“怕么?” 慕容梧竹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陆远在对自己说话,下意识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又连忙摇了摇头。 “你不该来的。” 慕容梧竹又摇了摇头,摇得坚定无比,结巴道:“滴水...滴水之恩,当相报泉涌。” “是涌泉相报。”陆远无奈一笑,“可咱们已经两清了。” 慕容梧竹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低喝道:“救命之恩,岂能说清就清!” 陆远一怔,突然看向面无表情的王田生,轻声道:“让她走如何?” 王田生果断的摇摇头,“我觉得有她在,陆公子还能安分一点。 您放心,只要您配合,她绝对不会有事。” 陆远不再说话,突然对王田生微笑道:“你千万别落到我手里。” 王田生没有回答,而是朝身后招了招手。 七八条精钢制成的锁链从人群中飞出,当头罩向陆远。 陆远不为所动,任由锁链近身。 几声崩裂的脆响同时响起,裂成数段的锁链叮叮当当落在他身周,而他又呕出一口鲜血,面色越发惨白, “我就说这个法子不行。”那名妖娆女子走到王田生身边,冷声道:“还是下药吧,不然要拖到什么时候?” “要我说,还是一起上。”一名健壮的苦力晃了晃手中的金瓜短锤,“打断他的四肢,留口气就成,” 陆远看着密谍们旁若无人的决定着自己的命运,突然对慕容梧竹轻声道:“把眼睛捂上。” 慕容梧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用手覆住了眼睛。 陆远见状微微一笑,擦去嘴角的鲜血,对着赵勾道:“你们谁先来?” 三人一愣,那名苦力突然一言不发冲向陆远,用手中短锤狠狠敲向陆远膝盖。 陆远微微后退一步,屈指后发而先至,弹在了苦力脑袋上。 熟西瓜爆炸的闷响声中,苦力的无头尸身缓缓倒在陆远脚边。出现裂纹的金瓜短锤轻轻落在了他的身上。 “继续。”陆远望着脸色难看的王田生,一边呕血一边轻笑道:“下一个是谁?” 陆远的凌厉手段,让原本自信满满的赵勾众人瞬间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没有想到已经被王仙芝重伤的人,竟然还有这等实力! 王田生沉默半晌,突然冷声道:“是我小看阁下了。 但陆公子如此透支武道根基,就算将我等杀绝了,日后也将无望更高的境界。 值得么?” “我成不成废人,与你何干?”陆远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笑道:“尽管过来便是。 看看你们先死尽,还是我先力竭!” “可惜了。”王田生轻叹一声,突然高喝道:“陆远以下犯上其罪当诛! 今日奉陛下口谕。 杀无赦!” “还真是属狗的,翻脸就不认人。”陆远大笑道:“看人没用了就扔掉,确实是你们离阳能干出来的事!”、 没有人回答他,赵勾谍子已经并肩冲了上来。 钢针、飞刀、毒粉......有苦力的例子,再没有人愿意和陆远近身,纷纷使出压箱底的暗器功夫。 甚至还有两颗硕大的流星锤从人群中飞出,一上一下直击陆远要害。 陆远不慌不忙将慕容梧竹轻轻向后一推,无视了铺天盖地的的暗器,微微侧身,伸手抓住两颗流星锤的链子,爆喝道:“过来!” 两名小厮打扮的赵勾应声从人群中飞出,陆远见状大笑道:“还给你!” 噗噗两声,两名小厮在空中被陆远扔出的流星锤砸中脑袋,重重跌回地面。 此时,暗器已经近身,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陆远捂着口鼻,运起真气挥散毒烟,大笑道:“还有哪位赶着去投胎? 陆某不介意送他一程!” 王田生面沉如水,对妖娆女子点了点头。 妖娆女子本不愿出手,可看着王田生冰冷的目光,想到赵勾严酷的规矩,只能咬牙冲了上去。 妖娆女子身形闪烁,如一只穿花蝴蝶翩翩起舞,忽左忽右让人根本搞不清她出手的方向。 离陆远五步远时,女子突然挥动双袖,无数根银针从袖中飞出,直奔陆远面门。 陆远脚步微动,躲过了直刺要害的钢针,谁料王田生突然大喊道:“他的金刚体魄已经被王仙芝破了! 攻他罩门!” 女子闻言眼睛一亮,双袖翻飞不停,眨眼间陆远的要害前全是闪动的银光。 陆远目露惊慌,连连后退,狼狈躲避起来。 女子见状心中大喜,飞身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一剑刺向避无可避的陆远。 噗的一声,女子却愣住了。 只见那些刺向陆远要害的银针都被弹飞出去,而那柄必中的软剑,竟被陆远死死卡在掌中。 但只是刹那的分神,生死就已经分晓。 女子回过神时,已经被陆远掐住了脖颈。 “求......” 求饶的话还没出口,只听“咔吧”一声,女子脑袋便软软地歪向一侧,气绝身亡。 陆远像丢垃圾一般将女子尸体扔到一边,缓缓从掌中抽出软剑,轻轻一抖,指着王田生淡淡道:“你不来么?” 王田生面色如常,也举起刀对着陆远,冷声道:“一起上,他的金刚体魄已废,护不周全!” 赵勾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的凶徒,很快便将震惊的情绪从脑海中赶走,神色阴冷的冲了上来。 陆远轻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体内的伤势,长啸一声,震得众赵勾身形一顿。 王田生眼前也一阵恍惚,等他回过神时,突然发现眼前下起了血雨。 陆远竟冲进了人群中,趁着众赵勾恍惚功夫,用力扔出软剑将其中一名使长枪的赵勾钉在了地上,接着拔出腰间刀剑,如虎入羊群。 反应不过来的赵勾纷纷倒在了血泊中,而那几名仅有的一品高手回过神后立马杀向了陆远。 可陆远此时已经杀到了王田生身前。 看着陆远身后那几名已经出手的一品高手,王田生冷笑一声,立马想要后退,身法极快,呼吸间便已退了数丈远。 但陆远出手更快! 空气似乎波动了下,王田生突然身子一僵,整个人仰着倒了下去。 而在他心口,多了一柄半透明的长剑。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抛出长剑的陆远,被赶来的几名一品高手重重击飞出去,撞进了旁边的商铺中。 看着这满地尸体,几名一品高手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 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 今日若非他们来,还真有可能让陆远闯出一条生路! 想到这,他们越发小心翼翼,缓缓向店铺中走去时,生怕陆远还有什么杀手锏没用出。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吓得几人连忙回头,只见慕容梧竹发了疯似的向店铺中跑去。 “抓个重伤之人,还搞得这么狼狈,赵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就在几名一品高手想拦下慕容梧竹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几人急忙回头,只见一名身穿道袍的孩童正蹲在王田生身边,伸指轻敲了下承影,点点道:“是柄好剑。” 几名一品高手见状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一人抱拳问道:“在下离阳赵勾,敢问您是?” “替你们擦屁股的人。”孩童站起身拍拍袍子,“你们可以走了,剩下的事与你们无关。” “可是...”一品高手还想问,却身子一僵,脑门上突然多了个贯穿的血洞。 “多嘴。”孩童冷哼一声,也不管其他三名一品高手难看的脸色,晃晃悠悠的向店铺中走去。 就在他脚将要迈进店铺时,一柄桃木剑忽然从天而降,悬浮在了他身前。 孩童大惊失色,连忙抬头向天空看去,不敢置信道。 “你怎么会来?” 第69章 吕洞玄 “你能来,贫道为什么不能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鹤鸣,高空之上,云层深处,一只黄鹤从云中钻出,似慢实快地飞到了武帝城上空。 一道身影从鹤背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笑容温和地看着孩童。 “洪洗象!”孩童下意识往后退了数步,震惊道:“不可能! 你怎么会在今日来这里?! 明明赵黄巢应该......” “赵宣素,我劝你莫要再说下去。”洪洗象轻声打断道:“我怕我忍不住劈了你龙虎山。” 赵宣素手指在袖中飞快掐动,脸上究的惊惧之色越发浓了,颤声道:“天机...天机怎么乱了?” “若贫道出手,你还能测算天机,那贫道这几百年就白修行了。” 洪洗象笑着掐起指诀,在空中轻轻一点,赵宣素立马呕出一大口鲜血,满头黑发竟开始转白,婴儿般嫩滑的脸上出现无数细密的皱纹。 眼看着孩童变成一个小老头,本想偷偷离开的三名赵勾高手瞬间僵在原地,不动都不敢动,生怕引起洪洗象的注意。 赵宣素颤抖着举起双手看了眼,紧接着爆发出尖锐不似人声的嘶吼,几名一品高手立马捂着耳朵弯下腰,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久久不能起身。 “洪洗象!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折损老夫修为!”本已修为圆满返老还童,只差一步便可飞升的赵宣素,内视着体内缓缓出现的天人五衰之像,整个人几近癫狂。 “自作孽,不可活。”洪洗象收回手淡淡道:“我没有当场斩了你,已经是看在前世和龙虎山的有一段善缘的份上。” “我...我...”赵宣素气的浑身发抖,可看着洪洗象平和的眼神,却怎么也生不出动手的勇气。 “今日我只是略施惩戒。”洪洗象转身头也不回道:“回去转告赵黄巢。 若他还敢在背后动手脚的,天师府龙池那几朵气运金莲,一朵都剩不下。” 赵宣素眼睁睁看着洪洗象走进店铺,浑身杀意沸腾,可直到洪洗象从他视线中消失,他也没有出手,甚至都没有说上一句硬气话。 眼看洪洗象离开,几名一品高手下意识松了口气,刚想趁机离开,突然感觉一股巨力从头顶袭来,地面当即炸开了数朵刺目的血花。 赵宣素喘着粗气,眼中的鲜红缓缓褪去,目光越发阴冷,有些畏惧地看了眼店铺,一跃而起向武帝城外飞去。 今日真是亏大了! 洪洗象的出现,打乱了他们所有计划。 有这位下山之后即是天下第一人的武当掌教在,陆远的命算是保住了。 陆远此子还真气运所钟! 这都能死中求活! 想到这,赵宣素的心又火热了几分,对于陆远的执念越发深了,出神喃喃道。“陆远...老夫就不信,洪洗象能护你一辈子!” 话音刚落,一柄桃木剑从天外飞来,直接洞穿了赵宣素的心口。 赵宣素面色大变,死命捂着胸口,但仍然挡不住那些金色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涌出,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在天地间。 “洪洗象!”赵宣素怒喝道:“老夫已经走了,你莫要欺人太甚!” “人走心不走,那和留在这有什么区别?”洪洗象的声音从天边传来,笑道:“贫道已经出手,你竟然还敢起妄心。 念在你修行不易,贫道斩你十年修为,回龙虎山闭关去吧。 十年之内,莫下龙虎。 否则贫道定让你形神俱灭!” 赵宣素恨得牙痒痒,但看着在身边来回游荡的桃木剑,他只能躬身低头行礼道:“谨遵洪真人法旨。” 桃木剑在空中轻轻点了两下,倏然离去。 赵宣素不敢再多逗留,身化长虹,直奔龙虎山而去。 至于武帝城外严阵以待的赵毅...与他何干! 又不是自己的子孙,若是他们不识趣冲撞了洪洗象,只能怪他们自己命不好。 有能耐,让他们老祖宗赵黄巢去替他们讨说法! ...... 洪洗象走进店铺,见慕容梧竹正跪在陆远身边,哭得梨花带雨。 陆远躺在货物中,满脸鲜血紧闭双眼,对慕容梧竹的哭声毫无反应。 洪洗象无奈摇摇头,对慕容梧竹柔声道:“姑娘,麻烦你让一下,容贫道给他疗伤。 不然再耗下去,陆公子就真被你哭死了。” 慕容梧竹哭声一顿,呆呆看向洪洗象道:“你是谁?” “贫道洪洗象,忝为武当掌教,是陆兄的至交好友,姑娘请放心,有贫道在,他死不了。” 洪洗象行了一礼,伸手一拂,慕容梧竹便感觉到一股柔和却无法阻挡的劲力将自己推到一边的。 “失礼了。”洪洗象微微一笑,走到陆远身前,伸出双指轻点在陆远印堂,一路向下,停在了陆远胸腹。 陆远猛地睁开眼睛,一口金红相间的鲜血朝洪洗象当头喷去,手下意识握住了鸣鸿。 洪洗象微微歪头躲过鲜血,开玩笑道:“陆兄,小道只是来得慢了点,没必要对小道吐口水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远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长出一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受人之托罢了。”洪洗象朝陆远眨了眨眼睛,轻笑道:“有人不放心你。” 陆远无奈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可说不好。”洪洗象取出武当上品灵药递了过去,“能动么?能动就先把药吃了。 宋师兄珍藏许久的灵丹,我下山时候偷着带出来了,想着应该能派上用场。” 丹药入口即化,陆远只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身上的剧痛微微缓解了几分。 “谢了。”陆远艰难运起北冥神功化解内力,朝洪洗象点了点头。 “不用谢我。”洪洗象摇摇头道:“若不是你劝脂虎离开江南,恐怕今天为难的就是我了。” 陆远勉强笑了下,没有回答,挣扎着想要起身,慕容梧竹立马凑了过来将陆远轻轻扶起,架到了自己身上。 洪洗象见状先是一愣,旋即眼观鼻鼻观心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平静道:“走吧,贫道送你们回北凉。” 三人刚走出店铺,洪洗象却脚步一顿,看着不知何时归来的王仙芝和李淳罡笑道:“贫道洪洗象,见过两位前辈。” 李淳罡脸色泛白,鲜血顺着手滴落在地,身上那件羊皮裘也显得越发破烂。 他看着满脸笑意的洪洗象,眼神神突然恍惚了下,喃喃道:“齐玄帧?” 王仙芝站在另一侧,双袖灰飞烟灭,手臂上满是细密的血痕。 他看到洪洗象时,原本如常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声道:“吕洞玄!” “两位前辈,前世有什么仇怨,可不要带到这一世。”洪洗象拱手笑道:“贫道现在,只是武当掌教洪洗象。” “你也是来帮他的?”王仙芝闻言看向陆远,淡淡道:“人缘倒是不错。” “还请前辈行个方便。”洪洗象微笑道:“陆远于我有恩,这份因果我总归是要还的。” 王仙芝没有说话,抬脚向前迈了一步,霎时间,整座天地都随着他的脚步颤动了一下。 “你何必要苦苦相逼呢?”洪洗象无奈笑道:“贫道真的不会打架。” “胜过我,让你带他走。”王仙芝说着,又向前迈步。 可这第二步却悬在空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迟迟无法落下。 “唉。”洪洗象闭眼摇头,轻叹了口气,淡淡道:“洪洗象说话你不愿意听。 那晚辈只能让吕洞玄出来和你讲讲道理了。” 话音刚落,天地颜色骤变,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洪洗象再睁眼时,眼神变得淡漠无比,面容肃穆法相庄严,变得和武当山供奉的吕祖塑像有十分神似。 也不见他开口,他的声音却如神人怒吼般响彻天地。 “王仙芝?天下第二? 还算识趣!” 第70章 一剑开天 王仙芝缓缓收回脚,沉声道:“是不是第二,打过才知道。” 话音未落,王仙芝身子突然倒飞出去,一路穿墙破房,硬生生从外城撞进了内城,堪堪在那解兵楼前停下。 此时,王仙芝双腿深陷进地里,双掌合十,死死夹着那柄桃木剑,眉心冒出点点血珠,顺着面颊缓缓滑落,还未落地,就被锋锐剑气搅得粉碎。 他低喝一声,一拳将桃木剑砸成两段,顺着刚才那条路猛冲回来,转瞬间便到了洪洗象面前,双拳齐挥,砸向洪洗象太阳穴。 但下一秒,他又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 这一次,他只差毫便要撞上解兵楼,而在他身前,是一柄无剑的剑鞘,正被他用双拳用力抵住,拳峰上满是鲜血。 王仙芝深吸了口气,身形顺势暴涨三分,硬顶着剑鞘向前走了两步,接着猛地一后退,一脚将剑鞘踢上了苍穹。 剑鞘在空中转了一圈,又飞回洪洗象身边,悬停在他身后,仿佛生气了一般微微颤抖。 “你的剑呢?”王仙芝飞身而回,盯着洪洗象沉声道:“我不想胜之不武。” 连续被击退两次的王仙芝气势不减反增,压得陆远有些喘不过气,慕容梧竹更是身子一软,整个人顺势倒在了陆远身上。 洪洗象见状伸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升起,将王仙芝所有威压隔绝在外,淡淡道:“王仙芝,你赢不了我的。 莫要因为不切实际的执念,坏了你的修为境界。” 王仙芝漠然不语,身上的伤痕竟开始缓缓复原,双目神光四溢,仅仅只是握拳这个动作,便让漫天风雷为之一静。 他缓缓抬起手,乌云密布的天空便出现了一道横贯东西、不知尽头的裂纹,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扩大,像一只滔天巨兽正在缓缓张开大嘴,要将这人间一口吞下。 “大胆!”洪洗象面色一变,怒喝道:“王仙芝,你置武帝城十数万条人命于何地?! 此等因果,哪怕你是武夫证道,你也背不起!” 王仙芝恍若未闻,拳头缓慢而坚定的下落。 城外,天空异象刚起时,有机灵的已经玩命向远处跑去。 而在狂奔的人群中,一名自小生活在武帝城中的青年呆呆望着天空,无意识喃喃道。 “天塌了?” 徐凤年此时也已经醒了过来,看见异象时立马握住腰间双刀,片刻手又缓缓,一股无力感在他心头升起,喃喃道:“这真是人力能做到的么?” 邓太阿神情严肃,他第一次有些后悔那柄自小认主的太阿剑不在身侧。 王仙芝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料。 当年他登上解兵楼后能平安离开武帝城,现在看来,是王仙芝手下留情了。 本以为刚才在东海海面上一战便是王仙芝的真实实力,不曾想还是低估了他。 “你去找死么?” 邓太阿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正准备前往武帝城的徐凤年脚步一停,头也不回冷冷道:“你的恩情已经还清了,不要拦我。” “还没还清,你说了不算。”邓太阿看着天空沉声道:“你还是老实点,我不想再把你打晕过去。” 徐凤年沉默片刻突然道:“当年我母亲因为什么身受重伤,你应该很清楚。” 邓太阿缓缓收回视线,眼神有些萧索道:“当年我被事耽误了,等我知道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不想像你一样。”徐凤年转过身,紧盯着邓太阿,一字一顿道:“我不想等到多年之后再后悔,随便做些事情来说服自己释怀。 我的朋友不多。 所以一个都不能少!” 邓太阿眼底闪过一抹愠怒,突然猛地挥动桃枝,凌厉的剑气擦着徐凤年脸颊飞过,切断了他鬓角的一缕长发,洞穿了他身后无数树干才缓缓消散。 “恼羞成怒?”徐凤年冷笑道。 邓太阿一言不发,突然将剑匣抛给徐凤年,招呼了一声不知所措的书童,两人一驴快步向远处走去。 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书童才敢回头,见徐凤年仍捧着剑匣像尊石像般站在原地,忍不住问道:“老爷,咱们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说要报恩么?” “不走等着继续被那小子奚落不成?”邓太阿脸上见不到分毫怒气,反倒笑道:“这小子,和他娘亲一个脾气。 罢了,先还一份,剩下一份日后再说。” “那老爷以后还问不问剑了?” “改日吧,你老爷我像是趁人之危的人么?” “老爷,下次问剑能不能带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瞻仰下老爷的英姿。” “你确定不是因为嫉妒人家的容貌,所以想看人家出糗?” “......老爷,你要这么说话,今天晚上的饭你自己做吧。” ...... 城中,陆远仰头看着那副末世般的景象,拍了拍洪洗象的肩膀,轻声道:“威势倒是挺足,就是有点太慢了。” “以人身御天,能不慢么。”洪洗象赞叹道:“现在他已入无人之境,一拳挥出后身前无人。 他能把这一拳挥出来,已经出乎我预料了。 没想到数百年之后的江湖,竟然能出这样一名天才!” 陆远闻言对洪洗象笑道:“老吕...老洪,算了,你们都是一个人。王仙芝这回是动真火了,你还不赶紧把你压箱底的手段使出来?” “你不害怕?”洪洗象扭过头,原本如神灵般威严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具人性化的好奇。 “我有什么好怕的,最坏的结果无法就是他打死我。”陆远轻松道:“又不是没死过,那么怕死做什么。” 洪洗象一愣,眼中的好奇越浓。 陆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平静找补道:“再说了,有你在这,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吗?” “你就这么相信我?”洪洗象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王仙芝,面对覆压而下的天空,面色平静如常。 “若是你都解决不了,那这天下就没有人能挡下王仙芝这一拳了。”陆远淡淡道。 “我怕你看过我的手段后心生绝望,自此以后一蹶不振,从此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洪洗象的语气很平静,让人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 “那你太小看我了,我陆远输的起,也输不死。”陆远沉声道:“我自踏上武道路,当遇山摧山,遇海填海。 从一开始,我要得就是那天下第一。” 洪洗象脸上笑意渐浓,突然朗声道:“王仙芝,你见过一剑开天门。 可曾见过一剑开天?!” 话音刚落,一点青光在天边浮现。 只见青光由东至西飞速划过,天空突然响起如炸雷般的碎裂声,震耳欲聋响彻千里。 眨眼间,天空乍晴,异象顿消,只剩下一道久久不能散去的青虹 洪洗象看也不看被佩剑逼回内城的王仙芝,脸上“神道”气息尽散,又变成那副惫懒的模样,扭头冲有些呆滞的陆远笑得如偷到鸡的狐狸,言语间满是淡淡的得意和自豪。 “陆兄,这天下事,不过一剑而已。” 第71章 圆满之上 一周后。 北凉已入秋,风把树叶都变成了黄色。 武当山脚下的集镇,一间崭新的四进宅院中,陆远满脸无奈地斜靠在床上。 在他身边,慕容梧竹正端着药轻轻吹凉,一勺一勺往陆远嘴中送,不容陆远拒绝。 床边,徐凤年倒坐在椅子上,胳膊放在椅背上拄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操控着一根绣花针大小的飞剑在身边盘旋,不时朝着两人翻白眼。 直到亲眼看着陆远喝下最后一口汤药,慕容梧竹才满意地点点头,起身缓步离开了房间。 慕容梧竹刚关上房门,徐凤年便忍不住开口道:“你看上她了?” “有话直说,不用没话找话。”陆远笑骂道:“人家也是好意,我总不能把她赶出去吧?” “要是让我姐知道了...啧啧。”徐凤年撇撇嘴,惋惜地摇摇头。 陆远有些头疼地揉乱揉眉心,没好气道:“你今天不会是来给我添堵的吧?” 别逼我把你扔出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徐凤年嬉皮笑脸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你今天很闲么?”陆远斜了徐凤年一眼,“大黄庭消化了么?飞剑温养好了么?刀法练成了么?用不用我帮你操练一下?” 徐凤年只觉一股恶寒从后背升起,赶忙笑着转移话题道:“我来当然是有事。 徐骁派人去了趟广陵,从那肥猪父子身上割了二斤肉下来,你要不要看看?” “好意心领了。”陆远淡淡道:“其实不用这样,仇我自己会报。” “都是一家......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徐凤年收起笑容,认真道:“还有另外一件事,当年四方镖局被劫镖的事。 除了那几个仇人,拂水房只查到那名贵妃好像是从青州陆家出来的。 对了,你确定你们家和青州陆家没有关系么?” 青州陆家,离阳最顶级的豪族门阀之一。 陆家老祖宗陆费墀,便是离阳是十四位上柱国与柱国之一,是名副其实的离阳顶梁柱。 陆远闻言缓缓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突然冷笑道:“我们家就是小门小户,攀不了那么显贵的亲戚。 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关系,现在也没有了。” 徐凤年悄悄叹了口气,只能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那陆家现如今准备在北凉身上下注,为了巩固关系,将自家嫡女陆丞燕嫁给了徐凤年。 武帝城一战后,玉面金刚陆远彻底名震江湖,陆家也听到风声,便想托徐家问问能不能让陆远认祖归宗。 如果只是个普通武者,当然不值得陆家这么做。 但一个据说与王仙芝搏命后未身死,还能被王仙芝弟子礼送出武帝城的武者,陆家肯定要花大力气争取一下。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陆远当着数千精锐骑兵抽了广陵王一个大嘴巴,还能安稳走出广陵地界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看徐凤年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远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笑道:“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人家那是给我面子么?不还是害怕洪洗象一剑将他们斩了。 你不适合当说客,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其他人来做吧。” “大爷的,这种破事我就该让徐骁自己来说。”徐凤年不耐烦道。 “他是你爹,而且你娘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你没必要因为这件事一直记恨他。”陆远忍不住说了一句,点到为止。 徐凤年一愣,轻叹了口气,装作没听见陆远的话,继续道:“人是查到了,但后面是真的查不下去了。 我师傅甚至启用了藏在太安城中的一枚死间,可是刚传回来两个字,就失去了联系。 后面...唉,不说也罢,反正这事,离阳那边捂得很死,一点风都不透。” “那名死间传出来什么了?”陆远轻声问道。 “国运。”徐凤年郑重道 “国运?”陆远冷声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要是想去太安城问个清楚,最好让那骑牛的陪你去。”徐凤年摆出一张苦瓜脸,抱怨道:“那骑牛的回来之后又缩到山上。 我大姐和我抱怨了很多次,可我现在又打不过那骑牛的,我有什么办法!” “合着你是跑我这躲清静了。”陆远笑道。 “算是吧。”徐凤年驾驭飞剑入匣,又取出另一柄刚开始温养的飞剑,看着它在空中七拐八扭地艰难飞行,愁眉苦脸道:“无所谓了,反正过几天我就不在家了,让她说吧。” “你要去哪?” “我要去北莽,练刀,顺便彻底消化大黄庭。”徐凤年沉声道。“总不能一直躲在你们后面吧?” “是个主意。”陆远点点头,“万事小心。” “那你呢?准备去一趟太安城?” “算了吧。”陆远伸了个懒腰,身上发出一连串的筋骨爆鸣声,“复仇这种事,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 靠别人,总是差点意思。 对了,你也别埋怨洪洗象,他那身浓厚气运,在他找到解决办法之前,谁近谁死。 他也是为了你姐好。” “那你怎么没事?”徐凤年疑惑道。“你被骑牛的救了,要说关系你俩应该最近才对。” “我都倒霉成这样了,还叫没事?”陆远也不知道原因,只能信口胡说道:“要不换你被王仙芝揍一顿?” 徐凤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打定主意回去就用陆远的话堵大姐的嘴。 陆远也不管徐凤年信不信,起身下了床,穿着一身单衣光脚踩在地上,不动用真气,慢悠悠地打了套太极,暗中探查体内还有没有未清除的暗伤。 这一战,陆远险些被废,但在洪洗象的帮助下保住了武道根基。 而在伤势复原时,陆远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功法圆满之上,还有一层境界。 这是他在修复被王仙芝砸碎的金刚不坏身时发现的。 修复的过程,相当于一次重练,让陆远看到许多自己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细节。 重练出的金刚不坏身,金光越发内敛,强度却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无论陆远怎么琢磨,依旧没有捅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突破到那个更高的境界。 看来还是得慢慢来。 陆远见体内暗伤基本已经消除,便缓缓收功,一口肉眼可见的白气吐出三尺远,看得徐凤年一愣一愣。 “没什么事留下吃个饭?”陆远扭头对徐凤年笑道:“今天涮锅子。 天气转凉,吃那个正好。” “也行,用不用我帮忙?”徐凤年点点头道:“我刚看见福伯正准备柴火呢,要不我让人从家拉两车上好炭火过来?” “我家有,不差那......”陆远笑容一僵,突然道:“你说谁在厨房?” “福伯啊,哦对,还有李前......” 徐凤年话没说完,陆远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两扇快速摇摆的大门,几个呼吸的功夫,陆远的声音便在厨房响起。 短短几步路,陆远已经将新获得凌波微步用到了极致。 “福伯,放着我来!我求您了,您把那玩意放下! 那是我喝剩下的药渣,不是新买的大料!” 第72章 兴云庄 陆远好说歹说,总算从周福手中要回掌勺权,柔声劝着闷闷不乐的周福出门散步,等会回来吃饭。 李淳罡自东海那一战重返巅峰后,却没有想着再去争夺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而是非常自然地住到了陆远家,美其名曰师傅吃弟子的天经地义。 这段时间,他和周福非常聊得来,加上金盆洗手的俞汉良,三人没事就上武当山转悠一圈。 李淳罡换了一身厚厚的棉衣,看起来就和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整天对谁都是笑呵呵的模样,和之前看谁都不顺眼的倔强老头简直判若两人。 陆远不明白李淳罡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改变,但对于这位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的老人,他很乐于见到这种变化。 入江湖易,出江湖难,最后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便是赚了。 半个时辰后,三人有说有笑的从门口走了进来,院中已经烧起炭盆,摆上了一张大圆桌。 吕钱塘和韩响马帮着挪开兵器架搬凳子,慕容梧竹和慕容桐皇帮着摆餐具,不多时便将餐桌布置好了。 众人分主次坐定,锅还未开,徐凤年突然道:“一直蹲你家房顶上那丫头你管不管?” 陆远头也不抬,叹气道:“随她吧,无非是家里多双筷子的事。” 听到这话,房顶上举得举着向日葵的贾佳嘉面无表情地“呵呵”一句。 “也就是你心大,敢把黄龙士的闺女养在家里。”徐凤年盯着锅中不断冒起的水泡,轻笑道:“你准备养她一辈子?” “你都知道了?”陆远问道。 “知道了,那天在山崖上,大家都把话说开了,我才知道她是我当年送钗子的小姑娘。”徐凤年苦笑道:“也不知道黄龙士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硬说杀了我是为我好。” “你不信?” “我为什么要信?”徐凤年反问道:“黄龙士还说你是不祥之人呢,你信了?就他那张破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谁信谁是棒槌!” 陆远想到这段时间江湖上的另一段传闻,微微一笑,指着锅道:“水开了,下菜吧。” 话音刚落,李淳罡已经出手。 他持筷如持剑,主打一个快准狠,直接将现切的羊肉中最精华的一块夹在筷中,伸进锅里涮了起来,让慢了一步的徐凤年只能恨得牙痒痒,只能去夹另一块稍逊几分的肉条。 火旺水烫,筷子在锅里过上几个来回,肉便熟了。 李淳罡收回筷子,在陆远献出的秘制调料中转了一圈,裹上厚厚一层,便将冒着热气的肉放进嘴中,细细咀嚼起来,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一口肉,一口酒,本应寒暑不侵地李淳罡却解开了脖颈处的扣子,鼻尖也微微渗出汗珠。 因为众人都不怎么说话,所以这顿饭吃得很快,中间陆远还不忘给贾佳嘉送去一份,省的这丫头半夜又去打劫镇中酒楼的后厨,搞得鸡飞狗跳。 酒足饭饱后,李淳罡靠在椅背上,对着壶嘴喝起清茶,斜眼看向陆远道:“小子,别憋着了,想问就问。 老夫不白吃你喝你的。” “前辈这是哪里话。”陆远认真道:“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倾尽所有也无法报答,前辈若是喜欢这,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淳罡含着茶水含糊道:“你不早就想问老夫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么?” 听到这话,吊儿郎当的徐凤年也来了精神,轻轻挪动凳子凑了过来。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老夫觉得自己老了。”李淳罡放下茶壶,感叹道:“世人皆说我李淳罡,是数百年来唯一能在剑道上和吕祖比肩的剑客。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可那天...你们也看到了。 那一剑,蔚为大观! 若我年轻二十岁,我还是有信心超越那一剑,可现在.......” 李淳罡自嘲一笑,摇摇头道:“岁月不饶人啊!” 陆远陷入沉默,搜肠刮肚想找些词语出来安慰这位有些心灰意冷的老人,突然听见李淳罡又说道:“陆小子,那一剑,让你胆怯了么?” 陆远一愣,旋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李淳罡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淡淡道:“师傅有事,弟子代劳,老夫等着看你超越那一剑!” 陆远郑重地点了点头,下意识看向腰间的承影。 当初卢家一事,陆远帮洪洗象大闹卢家。 洪洗象也信守了承诺,将自己佩剑送给了陆远。 不过不是剑身,而是佩剑数百年来积攒下的剑意。 按洪洗象的说法,等剑意和承影彻底融合,便能让承影生出灵智。 陆远还真有些期待那一天到来,毕竟能御剑飞行,谁又会选择用轻功赶路呢?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撞开,一名满身是血的中年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身上的青衫都被染成了红褐色。 吕钱塘见状立马站起身怒喝道:“干什么的,敢来这地方撒野!” “救命!有人要杀我!求求你们救救我!”中年人凄惨叫道。 “随便就闯进别人家门,也不管别人能不能解决这个麻烦,更不管会不会给别人带去麻烦。”陆远语速不急不缓,但其中的冷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我们救不了你,出去吧。” 中年人一时语塞,可让他离开这无疑是往死路上走。 他趴在地上,眼珠来回转动,突然大喊道:“不要赶我走,我能给你们钱,我能给你们很多钱!” “吕钱塘,送客。”陆远不为所动,开始收拾桌面的碗筷。 吕钱塘点点头,活动着肩膀缓步走到中年人面前,沉声道:“识趣点,自己往出走,别搞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吕大哥,我来我来!”韩响马年纪小,性子更为跳脱,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兴奋道:“你歇着,我就能把他扔出去!” 中年人急了,慌忙中看到院子里迎风飘扬的四方镖局旗子,眼睛一亮,急忙喊道:“我要托镖!小哥别拉我腿!我真要托镖!” “你要托什么镖?”陆远皱眉问道。 韩响马闻言有些失望地松开了手,抱着双臂看向陆远,只等东家一声令下,便把这没事找事的孙子扔出去。 中年人总算松了口气,双手死死扒住砖缝,眼神闪烁道:“人身镖!” “去哪里?” “明国,兴云庄。” 除了李淳罡露出思索的神色,镖局其他人都面面相觑,表示根本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只有陆远心头微震,轻声问道:“是龙啸云的兴云庄么?” 中年人一愣,连忙点点头,心中还有些感慨。 自己的选择果然没错,这龙啸云的名声竟然都传到离阳来了。 中年人刚说完,陆远脑中便冒出了提示面板。 【任务已生成:护送戴五返回兴云庄】 【委托人:戴五】 【任务奖励:小李飞刀】 【是否接受委托?】 陆远确认了心中猜想,微微一笑,对忐忑不安的戴五沉声道。 “这趟镖,我们四方镖局接了。” 第73章 麻烦上门 没等戴五高兴,门口突然响起嘈杂的叫骂声,其中一个粗豪的声音尤为明显。 “戴五,把东西交出来,老子饶你一条狗命!” 戴五听到这个声音,吓得手脚并用就要往镖局里爬,却被吕钱塘一把拎起,只能在空中手舞足蹈,像极一只被揪住脖颈的幼犬。 四方镖局门没有关,一名紫红脸的矮胖子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走进了院子。 胖子见到戴五眼睛一亮,立马喝道:“戴五,你还想往哪跑!”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撒野滚去外面!” 陆远还没开口,吕钱塘已经怒喝出声,而韩响马则是偷偷摸到了兵器架旁,悄悄拿起俞汉良的牛角大弓。 紫红脸胖子目光一凝,这才注意到院中的镖旗,连忙伸手阻止想要喝骂的手下,抱拳道。 “在下急风剑诸葛雷,忝为金狮镖局镖头,还望各位给我个面子,将戴五交给我,从今以后,诸位就是我诸葛雷的朋友了。” 诸葛雷话说的客气,但就算他极力掩饰,脸上还是写满了傲慢。 可他没想到时,他自觉已经将态度放得极低,院中众人却没有一人理他。 陆远神色不变,将收拾好的碗筷交到了慕容梧竹手中。 韩响马和吕钱塘的脸色越发阴沉,手背上青筋缓缓暴起。 徐凤年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诸葛雷,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李淳罡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无,拉着福伯和俞汉良向后屋走去,准备好好下两局棋。 而慕容桐皇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讥讽,抱着双臂站在角落冷笑。 场中诡异的氛围让诸葛雷略微感到古怪,可一想到戴五手中的那件宝贝,他心一横,语气不善道:“列位,大家都是镖行里的人物,今日诸位将那戴五交给我,来日必有厚报!” “金狮镖局,听都没听过,凭什么要我给你面子?”徐凤年那一身跋扈的世子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开口道:“现在什么人都敢要我的面子了么?!” “想必这位这位就是镖局的主人了。”诸葛雷看向徐凤年,沉声道:“在下初到离阳,有不懂规矩的地方,还望兄弟不要见怪的。 这戴五盗走我家传宝物,我若不将他带回去立威,日后再难在这江湖上行走,还请兄弟行个方便。” “你能不能行走关我什么事?” 徐凤年本就不满诸葛雷那副狂傲的姿态,又像当年“钓鱼”诱杀武林人士一样,故意装出一副江湖小白的样子,嚣张道。 “进了我的地方,就是我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混账!”诸葛雷身边的镖师忍不住喝骂道:“你怎么和镖头说话呢,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不会说话就闭上你那张臭嘴!” 诸葛雷没有制止,阴沉的盯着徐凤年,手已经扶上了剑柄。 自从他剑法大成之后,还没有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 要不是因为身在异乡,徐凤年开口的刹那,自己的长剑就已经捅穿了他的嘴巴。 听到镖师的话,陆远轻叹了口气,扭头对诸葛雷道:“你这个样子,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镖师都讲究以和为贵,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保哪天不会阴沟里翻船。 就算是武艺高强的镖师,除非事情找上门,平时说话做事都是十分客气,根本不会像诸葛雷这样把傲慢写在脸上。 诸葛雷眼角一跳,一股警兆突然从心中升起,还未等他开口,身边的镖师已经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诸葛雷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拦住了手下,深深作了一揖道:“是在下失礼了,还望阁下饶在下一命!” 身后的镖师没有看见,但他却瞧出了些端倪。 刚刚有一道寒光,从那名眉心有枣核印记的青年袖中飞出,一闪即逝。 暗器! 只有极其高明的暗器手段,才能做到此等程度! 娘的,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刚来离阳就碰上这么个硬茬子。 面对诸葛雷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陆远也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道:“是我看错了。 能屈能伸,确实是个当镖师的材料。” 诸葛雷头也不抬,腰又向下矮了几分,对徐凤年沉声道:“是在下无礼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一般见识。” 徐凤年瞥了眼陆远,见陆远无动于衷,才冷声道:“滚。” 话音未落,一群人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关上镖局的大门。 被拎在空中的戴五见诸葛雷逃也似地离开,心中庆幸不已,扭头小心地对吕钱塘谄媚笑道:“大爷,能先把小的放下来么,别累坏了您。” 吕钱塘闻言看向陆远,见陆远轻轻点头,才松手将戴五扔到了地上。 戴五顾不得被摔疼的屁股,连忙起身对陆远作揖道:“感谢这位少侠的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先别急着谢。”陆远搬了把椅子坐下,接过慕容梧竹递来的茶水,吹着浮沫悠悠道:“那诸葛雷找你做什么?” “什么?”戴五一愣,半晌才谨慎问道:“镖局...有这规矩吗?” “总要问个清楚。”陆远淡淡道:“开镖局的,不能平白无故帮人背了黑锅。 有什么事还是提前说清楚,对你我都好。” 戴五闻言眼珠一转,立马露出一副愤怒的表情,捶胸顿足道:“少侠您有所不知,诸葛雷那厮背信弃义,多年的朋友,竟然酒后对我痛下杀手! 少侠,你可千万不能听那厮的一面之词......” 戴五满脸愤怒,捶胸顿足,将诸葛雷说得是十恶不赦。 “你真偷他东西了?”徐凤年突然打断道。 “放他的狗臭屁!那金...是我花钱买过来的!”戴五激动之下差点说漏嘴,连忙躬身闭嘴讪笑,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拿出来看看。”徐凤年笑道。 戴五一怔,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陆远,嗫嚅道:“您看这......” “别胡闹了。”陆远瞥了徐凤年一眼,接着对戴五沉声道:“你继续说。” 戴五闻言眉头紧紧皱起,犹豫片刻后突然咬牙拉开衣服,露出一件暗金色的软甲,大声道:“我相信阁下是光明磊落之人,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我就直说了吧! 诸葛雷想要的,是我身上这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金丝甲! 我也不想骗您,现在明国江湖上有不少人正盯着这件宝甲! 您要愿意送我过去,我愿出一千两银子! 您要是觉得为难,可以不接这趟镖,能让我在这多待些时日养伤,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戴五一口气说完,便喘着粗气,紧张地看向镖局众人。 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赌离阳之人不知道梅花盗重出江湖的事,更不知道这件金丝甲就是对付梅花盗的关键! 他现在很后悔,他就不该听信那江湖传言,跑来北凉去那号称堆满了金山银山的北凉王府寻富贵。 也不应该和要出国送镖的诸葛雷同行,更不应该和诸葛雷喝那顿酒,一时兴起上了头,展示起自己偷来的宝物。 为今之计,只有说服这四方镖局将他送到兴云庄,让他将金丝甲亲手献给龙啸云。 如此说不定能入龙大爷的法眼,不仅能得一份富贵,还免除了性命之忧。 可他望着陆远那双沉静的双眸,却觉得自己内心的想法被看得一清二楚,呼吸不自觉地渐渐变乱,冷汗止不住得往外冒。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说出真相时,陆远突然淡淡道:“响马,带客人去客房。” 戴五瞬间像泄气的皮球般长出了口气,深深作了一揖,脚步虚浮的跟着韩响马往屋中走去。 戴五走后,徐凤年突然道:“他在说谎,这东西绝对不是他买来的。 这小子贼眉鼠眼,身材瘦削,一看就是个惯偷。” “进门就是客。”陆远平静打断道:“问清楚是规矩,按能力接镖也是规矩。 要么不接,接了就要负责到底。” 徐凤年意兴阑珊地撇撇嘴,不屑道:“我当是什么东西,就一件金丝软甲而已,也会被当成宝贝抢来抢去。 这明国江湖,看来也不过如此。” 吕钱塘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眼都不想看这位从小就用珍珠打弹子的主。 要是早几年他还混迹江湖,看到这种宝甲一定会争上一争!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陆远没有回答徐凤年的话,而是站起身对吕钱塘吩咐道:“去准备东西,咱们走威武镖。 这一趟,得把四方镖局的名声走出去!” 第74章 各有各的路 一周后。 一辆崭新的马车从四方镖局正门缓缓驶出。 马车内,伤势几乎痊愈的戴五坐在铺满厚厚锦缎的座椅上,忐忑地望着马车外面,不明白陆远究竟是什么意思。 马车前,被临时抓来当趟子手的韩响马一边敲锣,一边兴奋大喊道:“四方镖局走镖,闲人退避!” “瞎说什么呢?!”俞汉良策马追上狠狠给韩响马脑袋来了一下,生气道:“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咱们是开镖局,不是劫道,把后面那句话给我去了! 再敢乱说话,就给我滚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韩响马缩了下脖子,朝余怒未消的俞汉良陪了个笑脸,规规矩矩喊起了号子。 俞汉良又给了他一下,扭头看着马车后面升到顶部的四方镖局大旗,嘱咐了看护旗子的吕钱塘一句,又策马到最前面,对微运凌波微步积攒内力的陆远轻声道。 “当家的,咱们是不有点太招摇了?” 陆远正沉迷凌波微步的奥妙中,听到问话下意识道:“就是正常的威武镖啊,哪里招摇了?” “当家的您看,咱们四方镖局的牌子刚刚挂起来,人手还不足,若是遇上了那些不讲理的贼兵悍匪,岂不是惹祸上身么? 我觉得咱们这趟还是偷镖吧,等镖局壮大,名气渐渐起来后,再走威武镖也不迟。” “俞叔,有我在你就放心吧。”陆远平静道:“这一次,就是让四方镖局扬名的好机会。” 若是只有金刚不坏金身的时候,陆远肯定会答应俞汉良的提议。 但现在陆远身负数门顶尖功夫,随时可入指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空有一身横练却不通武艺的菜鸟了。 强大的实力就是他走威武镖的底气! 当一个镖局开始胆怯,就是他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 他护送徐凤年游历江湖完成任务,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亮出四方镖局的镖旗! 四方镖局,绝不能在他手上衰败! 俞汉良见陆远态度坚定,只能无奈叹了口气,纵马退到队伍中段,警惕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既然当家的主意已定,那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经验帮陆远走好这趟镖! 这趟镖,绝对不能出差错! 在路边居民围观下,车队一路向北,出了陵州城。 城门处,陆远却看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只见徐凤年一袭白衣,腰挎双刀,正笑嘻嘻地望着他,挥挥手道。 “一起走一程?” 陆远有些诧异道:“怎么是今天?” “择日不如撞日。”徐凤年说地轻描淡写,但眼睛却不时望向清凉山的方向。“今天是个出行的黄道吉日,我就出门了。” 陆远顺着徐凤年的视线望去,好奇道:“徐脂虎没拦着你?” 听到大姐的名字,徐凤年却做贼心虚般缩了缩脖子,一跃进了马车,任凭陆远怎么叫都不出来。 陆远见状无奈一笑,只能命令车队继续前进。 为了不落四方镖局的面子,福伯花大价钱给镖局配了一人双马,就连戴五坐的马车都是托徐凤年定制的,所以车队前行的速度并不慢。 一上午的功夫,便已经出了陵州地界,由官道进了小路。 徐凤年没有管身边瑟瑟发抖的戴五,拨开车帘偷偷向外看去,见后面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 正当他准备下车时,突然目光一寒,猛地从马车中钻出,凌空一斩,脚边便多了根断成两截的箭矢。 “住手!” 俞汉良的呼喊几乎在同时响起,手中的牛角弓已经拉成满月,砰的一声弦响,道边林中便响起了清脆的断裂声。 “朋友,我们是四方镖局的,途径宝地叨扰了各位,这些钱请众兄弟买酒喝,还望诸位好汉行个方便!” 俞汉良挥手制止了准备出手徐凤年几人,纵马到前方扔出一袋银子,高喝道:“诸位,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苦命人莫要为难苦命人!” 林中沉默了一会,突然一支箭飞出,钉在了马车上颤抖不休。 俞汉良见状目光一沉,勉强笑道:“朋友,这点面子都不愿给么?” 回答他的,却是一支直奔他面门的利箭! 俞汉良心中一惊,刚想躲避,突然看见利箭在空中断成数段掉在地上。 另一边,陆远缓缓收回手,笑道:“俞叔,跟他们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四方镖局也没有委曲求全的习惯。 我陆远走镖,靠的可不是面子。” 陆远说完,看向密林中沉声道:“出来吧,别让我去请你们。” 密林中无人答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陆远见状淡淡道:“钱塘。” “明白!” 吕钱塘长啸一声,飞身而起,直接冲进了密林中。 很快,密林里便响起凄厉愤怒的惨叫声和喊杀声。 一个身形臃肿的黑衣人狼狈从密林中窜出,不敢置信的看着在密林中如砍瓜切菜般杀敌的吕钱塘。 这四方镖局究竟是什么路子? 怎么出手的全是江湖一流高手? 那名用重剑的汉子,放在明国也是足以开宗立派的高手,怎么会甘愿在一个小小的镖局当镖师? 还没等他回过神,突然感觉一道劲风从身侧袭来,他连忙拔剑挡去,只听当得一声,整个人连退了五六步。 徐凤年手提绣冬,轻笑道:“你蒙面真是多此一举,就你那身材,谁认不出你啊?” 蒙面人身形一僵,紧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嘴硬?”徐凤年笑了一下,身形一闪就扑了上去,大笑道:“陆远你别出手,这个留给我练刀!” 不用徐凤年叮嘱,对急风剑诸葛雷这种顶天三品的武者,陆远也没有出手的欲望。 他揣着袖子站在一边看戏,韩响马却跃跃欲试道:“当家的,我能去么?” “想去就去,注意安全”陆远淡淡道。 韩响马兴奋地点点头,学着吕钱塘的样子怪叫一声,也冲进了密林中。 诸葛雷见陆远一副轻松的态度,眼中惧意更深,甚至连应敌的勇气都没了。 名震江湖的急风剑虽然使得快如疾风,却不敢伤人只敢自保,一招逼退徐凤年后突然大声道:“诸位好汉,我认输我认输!还请各位好汉手下留情!” 当! 刀剑相击,徐凤年双手持刀,用力下压,看着诸葛雷惊恐的双眸冷笑道:“昨天给过你机会了!” 诸葛雷拼劲力气抽身后退,心中满是悔恨。 他就不该听手下撺掇,选择带镖局中人前来劫镖!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 就在他分神之际,徐凤年拼着挨了一剑,近到他身前,一刀斩下了他的脑袋。 看着那张不断滚动的熟悉面孔,徐凤年摇摇头,惋惜道:“他没有出全力。” 此时,密林中的战斗也已结束,满身是血的吕钱塘拎着呲牙咧嘴的韩响马走了出来,将他往俞汉良面前重重一扔,笑道:“小子,打起来不能不要命。 你现在是镖师,不是无牵无挂的江湖游侠。 我要不是拉你一把,你脑袋就没了!” 韩响马看了眼胸口深可见骨的伤痕,咬牙道:“那是他偷袭,不然死的一定是他!” “先把功夫练好再说。”吕钱塘揉了揉韩响马的脑袋,笑道:“死了可没机会放狠话。” 陆远走过去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伤到筋骨便让俞汉良将他拎走上药,接着走走到徐凤年身边,看着他的伤口问道:“影响么?” “不影响。”徐凤年摇摇头。 “那我走了。”陆远拍拍徐凤年的肩膀,“别死了。” 徐凤年本想说句玩笑话,可看着陆远认真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轻轻点头道。 “你也是。” 陆远咧嘴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韩响马简单包扎了下,被赶去和已经呆住的戴五坐在一起。 陆远主动接替了韩响马的位置,驾车向东而去。 徐凤年目送着车队消失,过了许久,才快步向北走去。 一人孤身走北莽。 一人驱车入江湖。 第75章 埋伏 明国。 兴源县。 时值隆冬,大雪纷飞。 一辆高挂镖旗的车刚进城,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作为一座尚武之风浓郁的明国边境小城,住在这里的居民早习惯了来往的镖师和武林豪侠。 但像这个四方镖局一般高调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纷纷猜测这个敢在此地走威武镖的镖局究竟是什么来头。 莫非是某个边军将领的家族晚辈,或是某个大门派的俗家弟子,还是......没有人敢再往深处想,只能将好奇心咽回肚子里,装作视而不见,马车远去后才敢偷偷打量。 至于驾车那名男子,获得的目光就更多了。 他只是驾车走过了两条街,身上就多了十几条胆大女子扔来的贴身锦帕。 “当家的,要不还是我来驾车,你去马车里躲躲吧。” 去问路俞汉良从前方赶回,策马到陆远身边,伸手帮陆远拂去肩头的雪,顺手接过一块绣着鸳鸯的大红帕子,憋笑道。 “老汉走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镖师这么受欢迎。” 陆远无奈一笑,“俞叔,您就别打趣我了,咱们还是先找个住的地方吧。 风餐露宿这么久,大家该好好休息下了。” “我问过戴五,这里有个悦来客栈,专门接待来往的镖师。”说起住宿的事,俞汉良脸色立马认真起来。 “我刚才去打听了下,是家夫妻老店,开了几十年,最近也没有换过主人,里面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事。” “那就听俞叔的吩咐吧。”陆远点头道:“走镖我还是个新手,还要多向俞叔请教。” 俞汉良点点头,吆喝一声,便带头向东边走去。 几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便看到悦来客栈略显破旧的幡子。 客栈开在山脚下,雪在上面积了厚厚一层,遮盖了它本来的颜色。 客栈前有个用木条简单围起来的小院子,一对破旧的门扉随着寒风微微摇摆,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陆远等人刚到门前,便有一名青衣小厮凑了上来,肩膀上的毛巾好像几年没洗了,上面满是黄黑的污渍。 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艰难抬起眼皮,有气无力道:“客官您几位?” “五人。”俞汉良答道,“有干净的客房么,来上两间。” “贵客五位,上房两间!”小厮扭头勉强喊了一声,接着回头道:“几位客官,里面请。” 俞汉良仔细看了眼小厮,冲陆远点点头示意没什么大问题,便和吕钱塘引着马匹跟随小厮向马厩走去。 陆远则是带着戴五和韩响马,沿着快要被积雪覆盖的石板路走向屋中。 走到客栈跟前,不等陆远动手,戴五便识趣地抢先打开了门,一瞬间,带着酒香汗臭的喧闹声从内涌出,将想趁机钻进屋中的飞雪全推了出去。 客栈不小,客人也不少。 十数张长条桌椅几乎快要坐满了,兵刃就明晃晃的摆在桌面上,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江湖客。 说话时嗓门一个比一个高,唾沫星子横飞,只差拍桌子瞪眼睛。 陆远几人的到来,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只有坐在门边的几人感受到冷风后回头狠狠瞪了陆远一眼,示意他赶紧把门关上。 “几位,你们是从哪来的啊?”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听到开门声,立马从人群中抬起头,看见陆远时眼睛一亮,快步凑了过来,说着就要拉陆远的手。 陆远脚下微动,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笑道:“从远方来,想找个地方歇脚。” 女人一击不成也不气馁,扭动着水缸般粗细的腰肢,硬挤出一副自以为妩媚的笑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公子可是来对地方了! 方圆数十里,就属我们家最舒服。 相见即是有缘,这大雪天我送公子一壶酒,公子先喝点暖暖身子,你看看这张脸,冻得都发白了......” 女人说着,顺势就往陆远脸上摸去,陆远再次后退一步,僵硬笑道:“不必了。” “花娘,你莫不是看上这小白脸了!”旁边桌上,一名健硕汉子醉醺醺道:“你选他不如选我,瞧这小白脸身板,我真怕你把他压死了!” 汉子话音刚落,便引来同桌人的阵阵哄笑声。 韩响马眼睛一瞪,想让这帮孙子闭上臭嘴,身后大门突然又被打开,俞汉良带着面色微沉的吕钱塘走了进来,也不管那帮醉汉,冲花娘拱手道。 “酒就不必了,麻烦老板娘给我们上几道可口的小菜,再烧上两锅热水,马匹也要麻烦您帮我们喂一下。” “您放心,肯定帮您安排妥当。”花娘白了眼醉汉,扭着腰向后厨走去,临走时不忘给陆远抛了个媚眼。 俞汉良带着几人找了个空位坐下,瞪了眼满脸不忿的韩响马,低喝道:“规矩点,别给当家的惹麻烦!” “哦。”韩响马收回视线,闷闷不乐地看着面前的筷子筒。 “当家的,您也别生气,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俞汉良又看向陆远劝道。 “我不在意的。”陆远摇头笑道。 “那就好。”俞汉良松了口气,“咱们这行讲究三分保平安,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 外人看着风光,其实赚得就是个受气钱。 能少点麻烦,把镖平平安安送到地方比什么都强。” “俞叔说的是,咱们......” 陆远话还没说完,隔着几桌远的那名醉汉突然高喝道:“小白脸,过来陪爷爷喝一杯! 这没女人,大爷用你那张脸也能勉强凑活下!” 听到这话,俞汉良立马站起身,冷道:“朋友,都是出门在外讨生活的,说话放尊敬点!” “老头,滚一边去,老子对你没兴趣!”醉汉拎着酒壶站起身,大笑道:“小白脸,还不赶紧过来!” 吕钱塘冷哼一声,刚准备起身,突然听见戴五颤声道:“陆当家的,麻烦上门了。” 陆远从始至终面色不变,淡淡道:“你认识?” 戴五轻轻点头,飞快看了眼那群醉汉,轻轻点头道:“那几个人我见过。 他们是金狮镖局的人。” “除了这些呢,还找到熟人了吗?”陆远伸手抓起一把葵花籽,自顾自地嗑了起来。 戴五一愣,连忙向周围看去,越看脸色越铁青,等到收回目光时,牙齿都开始打架,“怎...怎么可能,他们...他们怎么知道我和你们一起来的?! 清江三剑、方门二虎,鬼手杨同仁......” 说到最后,戴五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小半个江州武林竟然都在这等他! 若是以前,戴五只会觉得荣幸,必要起身去和众人一醉方休。 而现在,他紧紧裹着衣服,恨不得将头钻进地里,心里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买一顶女子戴得帷帽! “都是高手?”陆远拍拍手,笑问道。 “最差的一个,都要强过那诸葛雷十倍!”戴五看着陆远,不知道他这种时候怎么笑得出来! 陆远点点头,看向俞汉良,俞汉良叹了口气,沉声道:“镖在人在,该动手时不能含糊。” “好嘞。”陆远轻声道:“钱塘。” 话音刚落,吕钱塘已经暴起冲了过来,将开口那名醉汉一剑斩成两半。 客栈中瞬间一静,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静得像一座坟墓。 陆远缓缓站起身,环视四周,抱拳微笑道:“四方镖局陆远,见过诸位同道。 这趟镖,是我们四方镖局的人身镖。 还望各位不要让我为难。 否则...后果自负!” 第76章 扣帽子 陆远的话,让屋中越发死寂。 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各个眼神清明面色凝重,仿佛刚才醉酒的不是他们。 金狮镖局的人已经将兵器握在了手上,死死盯着吕钱塘,满脸愤恨,却始终不敢出手。 死的那个人可是镖局中的一等镖师,在江州也是小有名气的好手。 竟然连还手都做不到,就被那用巨剑的壮汉一剑腰斩! 吕钱塘这一手,不仅震慑住了金狮镖局的人,还让闻讯赶来的高手们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都是老江湖,没有人愿意当问路石! 陆远等了片刻,突然笑道:“我知各位为何而来,但戴五托的是我四方镖局的人身镖,我必须将他平安送达。 总不能像某些镖局一样,做些让人不齿的勾当!” 金狮镖局镖师闻言面色一白,下意识看向门外,面色越发紧张。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敦实的黑脸汉子站起身,朗声道:“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来意,就不用绕圈子了。 梅花盗重出江湖,诸位同道均是古道热肠之人,想要为武林除去这一祸害。 众所周知,那梅花盗暗器歹毒无比,但只要有了这金丝甲,梅花盗便覆手可灭。 关乎武林安宁之物,岂能落在一名小偷手中!” 黑脸汉子突然指向戴五,正气凛然道:“戴五,你也是老江湖了,孰重孰轻你应该分得清,莫要为一己之私坏了大事! 交出金丝甲,日后庆功宴上,也能有你一个位置!” 戴五猛地缩了下脖子,整个人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来躲避那些贪婪的目光。 “你是谁?”陆远问道。 “这是我明国武林之事,你一个他国镖局来凑什么热闹!”黑脸汉子没有回答,傲然冷喝道:“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滚出这里!” 话音刚落,屋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原本心怀鬼胎的众人,被黑脸汉子一番话拧成了一股绳,都将矛头对准了陆远。 屋内不再鸦雀无声,气氛逐渐焦灼起来。 俞汉良见状立即朝韩响马点点头,韩响马会意,缓缓站起身,手扶从徐凤年那要来的崭新凉刀,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戴五身前。 陆远微微一笑,对戴五笑问道:“他是谁?” “他...他就是鬼...鬼手杨同仁!”戴五结结巴巴道。 陆远看着他那双比常人宽厚数倍的手掌,笑着客套道:“确实有双好手。” “既然知道了,那阁下还在等什么?”杨同仁漠然道:“还请阁下离开这里吧。” “陆当家的,你可不能走啊!”戴五见状急道:“这帮人就是为了那九十多家豪商的一成家财,还有天下第一美人以身相许才来的! 你莫要信了他们的鬼话啊!” “戴五!”被戳穿的杨同仁面色一变,一掌将身边的桌子拍成了两半,怒道:“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再敢胡乱言语,当心你的舌头......” “若我不肯走呢?”陆远微笑打断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你们不是江湖中的正义之士么,总不能为了除魔卫道,将我一个无辜路人打杀了吧?” 杨同仁一时语塞,突然角落里一名手持细长布袋的瘦削老人站起身,冷声道:“你若不走,就是在为那梅花盗拖延时间! 他若这段时间作孽,错都在你! 你与梅花盗帮凶何异?! 诸位,自古正邪不两立,这等恶徒,就没必要和他废话了!” 话音刚落,老人一把扯掉了布袋,露出一杆寒光闪闪的长枪,一条碧绿翠蛇盘旋其上。 眨眼间,老人已经踩上桌面,一跃而起,长枪又快又狠,直刺陆远面门。 陆远不闪不避,笑容依旧,竟缓步向杨同仁走去,毫不在意老者的倾力一击。 还没等老者诧异,突然一个身影闯进了他的视野,只听“当”的一声脆响,老者和长枪俱被一剑两断。 吕钱塘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朝着众人狰狞一笑,有胆子小的瞬间坐在了地上,望向吕钱塘的眼神中惊骇不已。 “怎么可能?”杨同仁也呆住了。 刘明生浸淫枪术数十年,靠着一杆盘蛇枪成了华河北岸有数的枪法宗师,竟然在那人手上一招都撑不过去! 吕钱塘此时心中十分快意,看着面露惧意的众人,不屑地撇撇嘴。 不过是一群三四品武夫,都敢自称一流高手,这明国江湖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他笑着对瑟瑟发抖的戴五喊道:“戴五,这就是你说的一流高手么? 我看比那急风剑强不到哪去啊!” 众人闻言面色大变,立马愤而起身,可对上吕钱塘凶狠的眼神后,又默默坐了回去。 一大群人中,只有寥寥数人还站着,冷冷看着吕钱塘。 “这位兄台,你手下人好生霸道!”看着近在咫尺的陆远,杨同仁下意识后退一步,沉声道:“你就不怕引起公愤?!” “大帽子扣不够是么?”陆远淡淡道:“镖局的规矩,你我都懂,人在镖在。 你要打我的脸,我已经够客气了。 怎么,现在想起自己的拳头不够硬,又想讲道理了? 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 “这位兄弟说话好生霸道!”屋外突然响起一声冷喝,砰的一声,大门洞开,一名颧骨高耸,面如淡金,目光如鹰视狼顾的独臂老人大步走了进来。 那几名金狮镖局的镖师见到来人,脸上立马恢复了几分血色,连忙凑上去道:“总镖头,您终于来了!” 吕钱塘看到来人,面色一下严肃了起来。 此人带给他的压迫感,有些过于足了。 金狮镖局总镖头“金狮”査猛扫了眼地上镖师的尸体,冷喝道:“谁做的!” 屋内登时伸出七八双手,直直指向吕钱塘。 “杀人偿命的道理,你懂不懂?”査猛盯着吕钱塘沉声道。 “我是在帮你清理门户。”吕钱塘紧握赤霞,冷笑道:“若你留着他,日后他那张嘴不知道要给你惹出多大的祸事。 你这不感谢我一下?” 査猛没有回答,反倒是屋外又响起一位老者的声音,大笑道:“狮子,咱们真是老了不成,什么人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话音刚落,吕钱塘却瞪大了眼睛。 声音前半句是从屋外传来的,后半句竟然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他猛地回过神,只见一名面部干瘦,身材矮小的老人正站在他身后,手持短剑正欲捅进吕钱塘后心。 只不过他的身前,多了一袭白衣,而那柄短剑正被白衣双指死死夹住,不能再进分毫。 陆远看了眼老者畸形的右腿,不由出声赞叹道:“好轻功。” 老者立即松手,身形一闪便站在了査猛身边,双手缩在袖中,面色阴沉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杨同仁此时已经懵了,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陆远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但他认得那个跛子:神行无影虞二先生! 轻功之高独步武林! 杨同仁心头一阵发凉,腿一软坐回了凳子上。 光是出手的两人,武功就已经如此高明。 那依旧站在桌旁没有动手,隐隐间为四方镖局主事人的老者,该会是何等高手?! “小子,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和天下人为敌。”査猛见老友吃瘪,为稳住局势立马沉声道:“只要你愿意交出戴五,之前的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你所有的损失,我金狮镖局一力承担!” 陆远看了眼周围同仇敌忾的众人,笑道:“就这?相比于我四方镖局的名声,好像不太够吧。” 査猛面色一变,刚想开口,门外突然又传来尖锐诡异的孩童声。 “一头狮子不够,那加上五毒应该够了吧!” 第77章 飞蛾扑火 话音刚落,四道黑影从房门外飞进屋内,将陆远围在当中。 等众人看清这四人时,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就连常年走镖见多识广的俞汉良,都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险些没忍住拔刀出鞘。 四人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都已是成人,偏偏穿着幼童的衣服,红黄黑绿四色衣服泾渭分明,手腕脚踝还戴满了银闪闪的镯子。 四人看着陆远,就像是孩童在看自己心爱的玩具,满脸纯真,但在众人眼中却显得分外恶心诡异。 “五毒?”陆远强忍着恶心看了眼惺惺作态的几个童子,轻声问道:“你们也是为金丝甲而来? “交出来。”黑衣人咯咯笑道。 “放你走。”黄衣人如孩童般拍着手掌。 “要是不交出来。”红衣人含着指头,死死盯着陆远。 “就拿你喂宠物!”绿衣人咧嘴一笑,笑容既天真又残忍。 陆远沉默半晌,突然叹气道:“你们师傅也是个人才。 毕竟凑齐四个同样毛病的傻子也挺不容易。” 听到这话,虞二先是一愣,旋即轻声道:“他好像没有把几位放在眼里啊,莫非他从未听过尊师五毒童子的威名? 还是说,他就没有把尊师......” 虞二没有把话说完,点到为止。 事实证明,激将法这种计策很老套,但对脑子不太好使的人非常有用。 四人脸色瞬间扭曲起来,更显狰狞。 “你找死!” 黄衣人尖声怒喝,一掌拍向陆远后心。 另外三人有样学样,或爪或指,直击陆远要害! 四人配合无间,出手之后银镯碰撞鸣响不断,空气中还突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腥味。 招式之狠辣,让査猛和虞二都眉头紧皱,其他武者更是胆战心惊,设身处地之下都觉得自己将必死无疑! 可下一秒,空气中却响起了噗的一声轻声。 四名童子突然同时扑倒在地。 每个人死状相同,都是脑后多了条细长伤口。 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剑刺穿了脑袋一样! 屋内一片死寂。 刚刚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陆远身上,竟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陆远神色不变,就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朝査猛和虞二平静道:“你俩谁先来?” 査猛没有说话,默默让到了旁边。 虞二的脸色则是阴晴不定,这几人是他请来的,如今身死当场,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五毒童子交代! “你要继续?”陆远笑道。 虞二面容紧绷,缩在袖中的手握满了暗器,可看着地上那四具尸体,终究还是没有出手的勇气。 他轻吸了口气,那张皱巴巴的老脸硬是挤出如菊花般灿烂的笑容,近乎谄媚道:“先生技高一筹,这金丝甲在下从今往后绝对不会染指!” “说到记得做到。”陆远笑着交代了一句,又回身坐到座位上,旁若无人地朝后面喊道:“老板娘,菜什么时候上? 吃完了我们还要早点休息。” “来了来了!”那花娘闻声而出,两手高举着两个大托盘,走得极快,但托盘竟没有丝毫颤动。 当她把托盘放在桌上时,陆远扫了一眼。 只见其中一个盘子放了四五个应季菜肴还有一盘白馒头;另一个托盘里则是放了五碗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热汤。 而托盘中,没有落上半点汤汁。 “小哥,酒可以不喝,但这大寒天,必须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花娘神情自若,像是根本看不见地上的尸体,边找机会往陆远身上蹭,边笑道:“你要是冻坏了,姐姐可是会心疼的。” “老板娘好功夫。”陆远微笑道。 “什么功夫啊?。”花娘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肉立时荡漾起水波,“小哥看着斯文,没想到也是个会说俏皮话的。” 陆远一愣,旋即明白了老板娘的意思,笑容又僵住了。 韩响马已经憋笑憋得受不了了,弓着腰趴在桌子上,哼哧哼哧直喘粗气。 俞汉良却没有几人这么轻松,偷偷朝陆远递了个眼色,眼中满是询问。 陆远没有回应,而是轻轻敲了敲桌面,只见五碗热汤同时升起一道水柱,在近处武者的惊呼声中,稳稳落进了五人面前的杯子里。 这回轮到花娘的笑容僵住了。 她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公子好手段。” “你开你的店,我走我的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陆远头也不抬道。 “公子稍等,这菜和汤有些凉了,我去给公子换一份。”花娘僵笑道。 “有劳了。” 花娘重新端起托盘,快步向后厨走去。 陆远伸了个懒腰,沉声道:“还不走?等着我请你们吃饭么?” 话音刚落,屋内瞬间响起密集的桌椅碰撞声,眨眼间屋内为之一空,只剩下虞二和金狮镖局的人,还有那几具无人管的尸体。 “两位,走的时候麻烦把帮那几位收一下尸。”陆远扭头温和笑道:“不然太影响食欲了。” “不急。”有个柔媚的声音从客栈二楼传来,“先把正事办了,饭什么时候都能吃。” 陆远抬头望去,只见二楼客房先后打开,陆陆续续走出四人。 一名黑纱蒙面的女子趴在栏杆上,身上金丝编成、镶满了明珠美玉的华服在烛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她朝陆远抛了个媚眼,“小哥,把东西给我吧,这段饭,姐姐一定好好陪你吃。” “千手罗刹,你来做什么?” 一名穿着顺滑裘皮、四十多岁面庞干净的男子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柄镶着大块翡翠的短矛,带着白玉扳指的手指轻轻在矛上摩挲,讥笑道。 “莫非你也想给林仙儿当夫婿?” “这不是潘大少么?”千手罗刹就像刚看见中年人一样,扭过头柔声道:“我看你这短矛上的翡翠,可是越来越小了。 怎么?家产快要败光了,准备用梅花盗补贴家用?” “你!”潘大少面色一白,刚想开口,他身边一名光头汉子沙哑道:“东西还没到手,莫要乱了心神。” 说话间,他不漏痕迹地扫过千手罗刹和潘大少身上的值钱物品,轻吸了口气,将贪婪藏进眼底。 “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千手罗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根本停不下来,“潘大少,你也不怕施耀先把你那点余财全卷跑了!” “少在这挑拨离间。”施耀先冷冷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而在长廊的尽头,一名蒙面青衫人站在远处,长长的衣袖将双手盖住,没有去管三人的争吵,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陆远。 眼神中满是火热。 第78章 不过一群魑魅魍魉 四人的出现,不仅让査猛和虞二面色大变,吕钱塘眼中也露出一丝紧张。 那四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闲谈时都不放松的身体,凌厉警惕的眼神...无不在证明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的江湖老手! 他的直觉告诉他,对上这四人,一对一或许能侥幸不败,但一对二必死无疑! “戴五,你现在真成香饽饽了。”陆远开玩笑道:“你今日就算是死了,你的大名也能成为江湖上的一段传说。” “当家的说得是哪里话?”戴五要将脑袋埋到裤裆里,笑得比哭还难看,“能活着享福,谁愿意死后留名啊!”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几声短促的惨叫! 其中一个声音陆远很熟悉。 就是刚刚离开的鬼手杨同仁! 忽然,一阵诡异的竹笛声飘进了他的耳朵,紧接着响起密密麻麻的沙沙爬行声,无数道黑影跟着从窗框门缝钻了进来。 竟是一群五毒毒虫! 査猛和虞二面色剧变,立马飞身而起,在墙面上一借力便上了二楼。 “总镖头,总......”地下那几名镖师刚想求援,突然身子一僵,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变黑的面孔很快便被毒虫群覆盖。 “五毒童子!”施耀先见状冷声道:“这可不是苗疆,还轮不到你来分一杯羹!” “老子要去哪做什么关你屁事!”屋外喝骂一句,笛声更响了,毒虫越发骚动。 吕钱塘头皮发麻,面对越来越近的虫群,忍不住挥剑横扫出去,瞬间虫群空了一大块。 可后面的毒虫很又涌了上来,覆盖了那群毒虫残躯,响起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陆远挑了挑眉毛,看着被毒虫淹没的那四具尸体,朗声道:“你不帮你的弟子收尸么?” “死了的废物,喂毒虫我都嫌脏了它们的嘴!”五毒童子冷喝一句,继续用竹笛操控毒虫。 “真是吃顿饭都不消停。”陆远叹了口气,“你要是再不把这些小宠物收回去,我就不客气了。” 屋外没有回话,笛声越发高亢。 “护好戴五。”陆远轻声嘱咐了一句,整个人突然从座位上消失了。 哪怕以二楼几人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见一道白影冲出了门口。 二楼几人只是沉默了一瞬,突然同时出手! 千手罗刹手一招,十三种不同的暗器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她手中飞出,竟循着十三道轨迹,从不同方向朝桌上几人袭来。 而她紧随其后,飞身而下,直奔不知所措的戴五。 潘大少低喝一声,三根短矛已经飞到了空中,目标正是桌上的三人。 而他身边的施耀先早已跳了下去,食指伸出,直朝戴五后心点去! 査猛和虞二慢了一拍,但也跟着飞跃而下。 虞二一展双袖,无数点流星飞出,却是朝着千手罗刹袭去! “虞二你找死!”千手罗刹娇声怒喝,被迫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戴五,回身又是一甩手,一张大网在空中张开,将所有流星镖的网在一起。 另一边,査猛吐气发声,脸上的金色愈发显眼,身形飞掠间,一掌拍向潘大少后心。 潘大少猝不及防,只能硬和査猛对了一掌,一口鲜血登时喷出,手上的白玉扳指也被打得粉碎。 “査猛,东西还未到手,你就要趁火打劫不成!”潘大少怒喝一声,一撩衣袍,从腿侧拔出一柄银光闪闪短刀,怒喝一声又杀了回去。 査猛也不答话,单掌应敌却毫无破绽,雄浑掌力带起的余波,将栏杆敲得粉碎。 他和虞二很清楚五毒童子的实力,陆远既然被拖住,那戴五不过是囊中之物。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让多余者出局! 但潘大少也不是庸手,他善用短兵,出招又险又狠,短刀在空中织出一道银网,将査猛笼罩在其中。 论实力,潘大少比査猛高出一线,但被査猛偷袭后,两人正好旗鼓相当,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此时,吕钱塘怒喝一声,不顾身后零星的暗器,用力舞动赤霞弹飞大部分暗器,纵身跃起,将赤霞挡在了俞汉良身后。 噗嗤! 是暗器入肉的声音。 当! 施耀先的追魂一指点在了宽大的剑身上,震得吕钱塘手腕发麻,硬撑着才没有让赤霞脱手。 “好剑法。”施耀先一击不中抽身后撤,站在旁边的桌子阴笑道:“但还不够!” 吕钱塘喘着粗气,视线一阵阵模糊,后背上顺着暗器锋刃缓缓流出的鲜血,竟变成了黑色! 吕钱塘拖着赤霞,原本如臂如指的大剑此刻只觉重如千斤,勉强挤出一个冷笑,轻声道:“等当家的回来,你们都要死!” 施耀先面色一沉,一言不发飞身而起,伸指点向吕钱塘眉心。 吕钱塘怒喝一声,艰难举起赤霞想要应敌,突然看见施耀先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突然一顿,重重落在了地上。 “抱歉,我没想到那人竟然躲在地洞里,耽误了点时间。” 当听见陆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吕钱塘精神一松,作势就要向后倒去,被陆远用手稳稳撑住。 他一边运功帮吕钱塘驱毒,一边屈指在空中轻弹,像是在赶走几只蚊子。 屋内突然响起长剑破空声,二楼刚刚一刀逼退査猛的潘大少,突然死死捂住脖子,软软倒在地上。 査猛面色大变,一连在身边拍出数掌,掌风之猛烈,将二楼走廊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 但毫无作用。 噗的一声轻响,査猛手掌被洞穿,额头上也出现一道细长伤口,无力地坐倒在地。 虞二先生见状立马将身上的暗器全部扔出,逼退了千手罗刹,如一道轻烟般钻向门外。 烟飞到中途,被一道剑气穿过,虞二瞬间倒在地上,捂着心口抽搐了了两下,便气绝身亡。 千手罗刹闪过了虞二的暗器,突然伸手一挥,将身上所藏暗器全部扔在地上,小心避开失去操控而陷入沉睡的毒虫,走到陆远面前行了个万福,楚楚可怜道。 “还请公子饶奴家一命,奴家愿为奴为婢,终身侍候公子!” 说话间,千手罗刹突然扑向陆远。 陆远扶着吕钱塘不好闪避,刚想出手,却发现千手罗刹像条蛇一般缠在了自己身上,将脑袋轻轻搁在自己耳边,如兰般的热气向耳中灌去。 “只要公子答应,奴家肯定会让公子满意。”千手罗刹媚眼如丝,恨不得将自己揉进陆远的身体。 “不好。” “什么?”千手罗刹一僵,她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的拒绝。 “我不杀女人,你走吧。” 千手罗刹更懵了,紧接着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没想到这陆远虽然武艺高强,竟然还是个愣头青! “我可以......”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陆远摇头打断道。 千手罗刹眼神微动,缓缓松开了手,默默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她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又转身朝陆远扑来,哀婉道:“公子......” 噗的一声轻响,她的额头多出了一道细长的伤痕。 当啷三声,三根牛毛粗细的黑针从她手中掉落,先后落在地上。 “当...当家的。”回过神的韩响马吞了下口水,看着千手罗刹结巴问道:“您不是说......” “我骗她的。”陆远淡淡道:“应敌之时,莫要因对方的性别年龄而分神。 在分出生死前,她只是敌人。” “那您刚才为什么......” “我觉得咱们镖局中有人需要上一课。”陆远对韩响马笑道:“你猜是谁?” 从开始双眼就没有离开千手罗刹的韩响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当家的,您莫要对这臭小子客气。”俞汉良走过来敲了韩响马脑袋一下,没好气道:“您该打打,该骂骂......” “啊!” 俞汉良连忙向后厨看去,下意识道:“是花娘!” “那个青衫客也不见了!”急于证明自己的韩响马抢着道。 陆远神色不变,继续运功帮吕钱塘排毒,轻声道:“不急。 不过是一帮魑魅魍魉罢了。 翻不起什么风浪!” 第79章 少年与飞刀 直到吕钱塘呼吸渐渐平稳,陆远才将他交给俞汉良背上,带着几人一起向后厨走去。 刚进后厨,陆远便看见花娘壮硕的身子斜靠在灶台上,怒目圆睁,双手垂在身侧。 而在她咽喉间,多了一道深深地剑伤。 灶台左侧,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抱着脑袋蹲在角落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在他身旁,一名瘦小的少年正在翻箱倒柜。 他身上的衣衫极为单薄,脚上就踩了双破烂麻鞋,脚冻得通红,但他却恍若未觉,眼睛快速从架子上扫过,将选中的吃食塞进嘴里、 他吃得很快,也很细,就连手指上的残渣也要舔干净,似乎已经饿了许久。 而陆远看见他腰间那柄挂在烂草绳上的三尺长的铁片时,瞬间明白了来人身份。 多情剑客无情剑。 日后的天下第一快剑。 阿飞! 陆远抬手制止了韩响马问话,直到阿飞吃完,打了个悠长的饱嗝,才沉声道:“是你杀的她?” 阿飞早就知晓陆远的到来,头也不回平静道:“她想杀我。” “为什么?” 阿飞摇摇头,看向身边瑟瑟发抖的老人,沉声道:“多少钱?” “不要钱!不要钱!您走就是了!”老人瑟瑟发抖道。 “那怎么行?”阿飞皱眉道:“吃饭就要给钱。” 老人被吓坏了,话都说不出来,颤颤巍巍地比了个手势。 “五两?”阿飞眉头越发紧皱。 老人拼命摇头,努力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五...五十文。” 阿飞摸遍全身,才摸出五个脏兮兮的铜板放在桌上,一时间有些犯难。 “他的钱我出了。”陆远说着,从怀中掏出钱袋,仔细数出四十五个铜板,整齐的摞在灶台上。 阿飞猛地回过身,看到陆远的刹那却愣住了。 他那比野兽还要灵敏的直觉,没有从这几人身上察觉到分毫恶意,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出手的原因。 但现在,他却从陆远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像是...故友重逢,又像是得偿所愿。 阿飞疑惑地眨了眨眼,直接问道:“你认识我?” 陆远笑着摇摇头。 “我不能欠人情。” “那你就没钱付账了。” 陆远一句话,让阿飞陷入了沉默。 他看向满脸惊惧的老人,试探道:“你需不需我帮你去杀人?” 老人傻了,呆呆看着阿飞,连摇头都忘了。 阿飞叹了口气,又看向陆远,犹豫再三道:“需不需要我帮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门口响两个男人的对话声打断了。 “他们跑了?” “不可能,他们马车还在马棚,不可能走。” “找!” 阿飞猛地抬起头,看向陆远道:“找你的?” “应该是吧。” “那你的债我还了。”阿飞将腰间长剑扶正,快步走出了后厨。 见阿飞离开,早就心生疑惑的韩响马刚想询问,突然听见外面再次传来对话声。 “东西在哪?!” “你们是来找人的吧。”阿飞平静道。 “是又如何,你什么意......” 话没说完,便响起极轻的刀剑入肉声。 “混...混账!”另一人似乎被吓住了,愤怒地结巴道:“我们可是碧血双......” 噗嗤! 屋外再无声响。 不多时,阿飞重新走了进来,面色如常。 韩响马瞳孔一缩,盯着阿飞手中正在滴血的长铁片,心中惊骇不已。 用这种...剑?也能杀人么! 敢这种时候来客栈的人,绝不会是庸手! 可这少年怎么杀起来比杀鸡还要轻松? 这少年和他年纪相仿,实力怎会如此之高?。 这人莫不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剑了?! “你的债我还了。”阿飞无视了韩响马惊讶的眼神,冲陆远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如他的剑一般,直来直去,毫不拖泥带水。 “等等。”陆远叫住阿飞,看向老人沉声道:“别装了,没意义。” 听到这话,阿飞顿时一怔,连忙看向老者,对上的却是老者迷茫无助的眼神。 陆远缓步走到花娘面前,看着她脖颈上的伤口轻声道:“俞叔,你说这是家夫妻店,开了十几年,没错吧?” 俞汉良数十年的走镖经验让他瞬间反应过来,点头答应,再看向老人的眼神中满是警惕。 “俗话讲门当户对,妻子武功这么高,那丈夫总不可能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吧?”陆远看向老人,淡淡道:“说句题外话,你的演技确实不错。” 老人又往角落里躲了躲,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眼中满是惊恐。 陆远见状继续道:“一个普通人,亲眼看到自己的结发妻子死在面前,第一反应一定是愤怒,但要是对方实力过于强大,恐惧也是情理中。 可你恐惧的太过头了,连一点恨都没有。” 老人闻言突然暴起,身形以与年纪不符的速度冲向了陆远。 方寸之地,他竟能灵巧地避开所有障碍,一拳砸向陆远心口。 仅仅是余威,就让阿飞面露浓重之色。 咚! 老人面色一变,他隐姓埋名二十多年,从未有一天放弃过练功。 二十年前,他便是武林中的人中翘楚,可现在的他,有自信将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拳打杀。 可这时机角度均妙到毫巅的一拳,竟连让个小白脸后退半步都做不到! 陆远面色平静,看着老人那张真气运转下紫中透红的脸,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能再多忍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扛不住了。” 老人闻言猛地后退一步,怒喝出声,双拳全力砸向陆远面门。 陆远微微后退屈指一弹,老者的四肢便被无形剑气洞穿,身形不稳倒在了地上。 当阿飞看见老人身上的剑伤,再难保持冷静,震惊道:“这是什么功法?” “六脉神剑。”陆远回了一句,对躺在地上的老人淡淡道:“解药拿出来吧。” “解药?!”其他人都懵了,不明白陆远究竟在说什么。 “你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做什么?”陆远看向阿飞。 阿飞皱起眉头,缓缓道:“他们...在往货架上摆食物。” “然后看见你的时候,那个女人刚和你说了两句话,便突然对你动手了是么?” 阿飞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明白了,那女人是要杀人灭口,没想到踢在了铁板上。 “我之前就说了,你开你的客栈,我走我的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陆远看着正努力想要站起身的老人,淡淡道:“可你还是不死心啊。” “要杀便杀!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老人偏着头怒喝道:“老子早就想死了!” 就在这时,后厨突然又走进来两人。 前面那人身材健硕,长着一脸茂密的胡须,一进屋便警惕地扫视众人,双拳紧握,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相比之下,后面那人就显得有些瘦削,面色泛着不健康的惨白,眼角满是皱纹,却依然盖不住他的盖代风华。 就像是一壶酒,放得时间越久,越容易令人沉醉其中。 陆远怔了一下,下意识道。 “你是...李寻欢?” 第80章 小厮报恩 李寻欢愣了一下,接着温和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人能记得我。” 说着,他注意到地上那个紫红脸汉子,微微有些惊讶道:“紫面二郎孙奎?没想到你竟会在这里。 当年你和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总瓢把子的妻子私奔,传言说你们带着金银细软逃到了海外,看来都是假的了。” 孙奎那张脸已经和茄子一个颜色,羞恼下朝着陆远高喝道:“杀了我!” 李寻欢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又看向斜靠在灶台上的花娘,眯起眼睛打量许久,半晌才轻声感叹道:“那这位想必就是当年江湖上艳压群芳的蔷薇夫人了,现如今竟变成......” 李寻欢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闭上了嘴,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 就在这时,陆远突然冷声道:“李探花,你们是走进来的?” 被打断回忆,李寻欢也不恼,甚至温和地开起了玩笑:“我又不是神仙,总不能飞进来。” 话音刚落,陆远目光一凝,一步便出现在了李寻欢的身后,再一步便站在了客栈大厅。 只见原本尸横遍野的大厅,被打扫地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点毒虫的血渍都看不见。 如果不是陆远看见墙上有六脉神剑留下的痕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一次。 就在这时,二楼突然传来推门声。 陆远闻声而动,一跃上了而来,刚好撞见那名之前见过的小厮倒退着从屋中走出。 看见陆远时,他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躬身道:“您就是陆公子吧。” “我是。”陆远淡淡道。 “那就好。”小厮点点头,重新推开门走进屋子,托着一大一小两个木盒走到陆远面前,恭敬道:“刚才有位客人让我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您。” 陆远看了小厮一眼,缓缓走上前,先打开了大盒子。 里面装着的竟是一颗人头! 一颗比常人要大出三四倍的人头! 肥肉将眼睛挤成两条缝,大张着嘴巴,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甘。 陆远扫了一眼,平静地合上了盖子,又打开了另一个。 里面装着一个细长的白瓷瓶。 陆远见状皱起眉头,看着快要睡着的小厮,沉声道:“那位客人是不是穿的青衫?” “啊?啊!”小厮如梦初醒,茫然地点点头道:“客官说的没错...对了,那位客人还说,解药和下毒之人一起奉上,只想和您交个朋友。” “朋友?”陆远笑道:“我都不知道我人缘这么好,随便一个人都想和我做朋友。” “那位客人还说,您要是收下这两份礼,就去兴云庄找他,他必将扫榻相迎。” 说完这些话,小厮又把头低了下去,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陆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结果木盒飞跃而下,站在跟出来的众人面前,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李寻欢闻言皱起眉头,走到陆远身边,抬手打开了木盒。 陆远没有阻拦,他隐约有些头绪,但记忆太过久远,细节实在记不清了,还不如让李寻欢看看,说不定能找出些线索。 李寻欢看到那颗人头时,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但很快便摇摇头,轻声道:“这人面貌和我印象中的用毒高手对不上。” 接着他拿出瓷瓶,对光看了看,又放到鼻尖闻了闻,虬髯大汉见状连忙道:“公子,您的身体......” “不碍事。”李寻欢摆摆手,对陆远有些不好意思道:“恕我眼拙,这瓶药无色无味,我也分辨不出来。 若是七妙人中的妙郎中在这,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突然,一只手从他手中夺走了瓷瓶。 李寻欢刚反应过来,瓷瓶就不见了踪影。 他怔了一下,看向一旁嘴唇微微泛蓝的阿飞,眼中满是好奇。 虽然这些年他整日酗酒,加上忧思过度,身体早已大不如前。 但能轻易从他手中夺走一件东西,哪怕是在他分神的情况下,能做到的人也不超过五指之数。 这少年...好快的手! 陆远看着阿飞那一脸倔强,立马明白他要做什么,沉声劝道:“还是小心为上,我可以帮你压制毒素,一时半会发作不了,没必要以身犯险。” 阿飞摇摇头,一仰脖将瓷瓶中的东西全灌了下去,擦擦嘴对陆远道:“我自己选的,不会赖上你。 无论是死是活,我都欠你一份人情。” “客官!”二楼那名小厮又喊道:“那青衫客说了,如果阁下喝了那瓶药,千万记得去兴云庄找他。 下毒那人的毒解了,可里面还有另外一种毒。 不会让人死,但发作之时浑身会又疼又痒,拖得越久,发作时间越长!” 阿飞拿瓷瓶的手一僵,紧接着拔剑一跃上二楼,指着小厮冷喝道:“他还说什么了,一次把话说完!” 小厮头摇得像拨浪鼓,有气无力道:“没有了,就这么多。” “说!” 阿飞的声音越发冷冽,杀意凛然。 他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而死,但不能接受被别人戏弄而死! “您有气别朝我撒啊。”小厮嘟囔道:“又不是我下的毒。” 阿飞一时语塞,恼羞成怒下不管不顾,一剑刺出。 在场众人,除了李寻欢和陆远,没有人能看清那一剑的轨迹,只是感觉屋中突然亮了一下。 下一秒,阿飞却愣在当场。 他刺向小厮心口的一剑,此时却被小厮夹在胳肢窝里。 小厮打了个哈欠,取下肩头又脏又旧的抹布,顺势在长铁片上擦了擦,嘟囔道:“客官你莫要生气了,我帮你擦擦剑好不好?” 阿飞面色一沉,想要抽回剑,却发现无论他怎么用力,那剑就像长在小厮体内一样,小厮不动,那剑也别想挪动分毫。 “前辈,莫要戏弄小辈了。”陆远突然开口道:“您也是为了金丝甲而来么?” 小厮闻言手一松,在阿飞震惊的眼神中,从二楼翻身落在了陆远面前,打着哈欠道:“我...我要那种东西没用。 但老板和老板娘的事,我要和你讨个说法。” “前辈请讲。”陆远淡淡道。 “不要叫什么前辈,我比你大不了大多。”小厮摇摇头,低头平静道:“我无处可去时,他们收留了我五年。 五年里,他们没有少我一顿吃喝,给我地方住,还给我发钱。 我问你,这算恩情吧?” 陆远点点头。 “那我是不是要报恩?”小厮盯着陆远的,双眼依旧朦胧,但却让陆远察觉到一丝压力。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陆远平静道。 小厮打了个哈欠,随便找了条椅子,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看起来马上要昏迷似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毕竟是他们贪心惹来杀身祸。 所以,今日,无论胜负,前事一笔勾销,可好.......” 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微不可查。 陆远面色凝重,轻轻点头道:“四方镖局,陆远。 请指教!” 第81章 不分伯仲 话音刚落,屋内便响起有节奏的呼噜声,小厮竟真的在长椅上睡着了。 众人不明所以,唯有阿飞和李寻欢面色凝重。 两人都在心里试想了对此人出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此人的破绽。 几次试想无果后,阿飞烦躁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对陆远提醒道。 “小心有诈!” 陆远点点头,伸指轻弹,三道无形剑气向着小厮袭去。 小厮身形突然一动,像游鱼般滑开,只听“咄咄咄”三声,那条长椅上出现了三个洞口。 而小厮又重新躺了回去,像是一直未动过般,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 陆远见状心中越发警惕,立马运起狮吼功,喝道:“醒来!” 一声暴喝,震得整间客栈都开始颤抖,房梁上的灰尘应声而落,落了众人一身。 李寻欢看了眼身边几人,见他们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心中越发惊讶。 狮吼功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像陆远这般收放自如,真如虎啸狮鸣的狮子吼,没有数十年的苦练和深厚的内力绝对做不到! 在他的记忆中,除了昔年少林的圆明上人,再无人能将狮吼功练到这个地步。 这陆远...究竟是什么来头? 小厮正面挨了一吼,呼噜声瞬间一停,眉头微微皱起,突然拍桌而起,整个人翻向陆远,一掌拍向陆远肩头。 陆远微微后退,运起太极,伸手虚托小厮的手掌,轻轻往身侧拉去,旋即一肘顶向小厮胸口。 砰的一声,小厮重重撞在墙上,裂纹如蛛网般扩散开来。 小厮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眼挡在胸口、微微泛红的手掌,淡淡道:“好霸道的拳。” 陆远看了眼衣衫尽碎的肘部,平静道:“前辈的功法也不差。” 小厮笑了一下,又闭上眼睛,复又跃起,像一根羽毛般在空中飘忽不定,缓缓落向陆远。 临近陆远身前,他双掌猛地伸出,如穿花蝴蝶般毫无轨迹可查。 一时间,陆远视线中满是掌影,以他的眼力,也难以分出虚实。 “糟了!” 阿飞心头一惊,刚想出手帮忙,突然愣在原地。 只见陆远微微后退一步,竟用出了同样的招式,和身在空中的小厮连对数十掌。 一时间,屋内砰砰作响,招式的余波将刚刚打扫干净的大堂又变成一片狼藉。 小厮倒飞回去,瞪大眼睛问道:“你也是那名道人的弟子?!”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卷起袖子,淡淡道:“再来过。” 小厮再不复之前的轻松惬意,深吸一口气,又变成那副似睡非睡的状态,猛地冲向陆远。 但这一次,他的身法更加诡谲,看似毫无章法,却如泥鳅般滑不留手,出掌如电攻向陆远。 陆远微微一笑,运起凌波微步,同样化为一道虚影。 一青一白竟在这屋中追打起来,偶有碰撞,便响起巨钟般的闷响。 众人已经看花了眼,唯有李寻欢下意识将飞刀扣在手中,突然对身边的虬髯大汉问道:“传甲,你铁布衫练了多少年?” 铁传甲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答道:“自四岁开始泡药水打熬身体,整整三十七年。” “你轻功如何?” “少爷莫要打趣我了。”铁传甲苦笑道:“我练的是横练功夫,和轻功本来就是冲突的功法。 横练讲究身如顽铁,不动如山。 身子重了,哪里还能练得轻身功法。” 李寻欢目光越发深沉,凝重道:“那要是有人将轻功和横练都练到极为高明的地步,想必应该是个天才了。” “怎么可能!”铁传甲下意识回了一句,突然怔住,看向屋中正在追逐的两道身影,喃喃道:“难道那陆公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公子你一定是看错了。” “你听这声音。”李寻欢耳朵微动道:“像不像金钟罩?” 铁传甲连忙侧耳倾听,突然面色大变。 他原以为那只是两人雄厚掌力对撞的声音,可在李寻欢的提醒下,他终于听出了端倪。 这分明是金钟罩练到极高层次...不对! 铁传甲震惊之下,惊呼道:“这已经不是金钟罩了,这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金刚不坏神功!” 身为外家功夫高手,他坚信自己不会听错,咽了下口水继续道:“金钟罩共分十二层,所传甚广。 唯独后四层一直是少林中的不传之秘。 据说金钟罩练到第八层时,周身便不会被利器所伤,那便是金刚不坏金身。 但后面想要更进一步,难如登天。 至今除了达摩禅师,我还未曾听说的有人将金钟罩练成到金刚不坏金身的层次,更不要说那十二层大圆满的境界!” 李寻欢闻言松了口气,将飞刀收入袖中,温和笑道:“狮吼功,金刚不坏...看来他真是名门之后,是我多心了。 没想到我离开中原才十年,少林就出了如此惊才绝艳的俗家弟子。 也不知他的师傅,会不会是我的旧相识......” 当! 两道身影在空中猛地一撞,打断了李寻欢的话。 只见小厮身形不稳连退数步,重重撞在大堂的柱子上,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前襟,双手仿佛被火烤了般通红无比。 陆远微微后退两步,撞在桌子上才稳住身形,身上满是小厮留下的掌印,内腑还在微微颤动,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滑落。 “阁下在此隐姓埋名,是何目的?”陆远擦了擦嘴角,沉声道:“以阁下的实力,这天下少有人能是阁下敌手,为何要在这当杂役?” 小厮吐出一口血沫,淡淡道:“你不也是一样? 有着开宗立派的身手,偏偏愿意开一家小小的镖局。” 陆远笑了下,也不追问,话锋一转道:“如果你还要继续,我劝你拿出真本事来。 拳脚不是你的长处,我就算赢了也没意思。” 小厮目光一凛,缓缓从肩头拿下那一直没有掉落的脏毛巾,伸手一甩,毛巾竟然绷得如长剑般笔直。 陆远心头一震,小厮身上汹涌的剑意让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鸣鸿。 他只是一个起势,便让在场众人感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而那小厮眼神突然迷茫了起来,轻声道。 “刀......” “两断刀,请指教。”陆远微微躬身,鸣鸿刀只是出鞘分毫,那股纯粹的杀意就瞬间笼罩了整座客栈。 “两断......”小厮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影响,重复了一句,忽然摇摇头,苦笑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 “算了。”小厮突然又恢复那种松松垮垮的模样,将毛巾往肩上一搭,打着哈欠道:“就到这吧。 再打下去,就要分生死了。” 陆远被小厮的举动搞懵了,一时间竟不知他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在说真实想法。 “我可以报恩,但不想为了恩情搏命。”小厮寻了处完整的座椅躺在上面,有气无力道:“我现在只想为自己而活。” 陆远收刀入鞘,走到小厮身前。 他此时才发现,这小厮竟戴了张人皮面具! 陆远的好奇心越发重了,直接问道。 “阁下想必不是无名之辈,敢问尊姓大名?” 小厮沉默片刻,才有些惆怅的轻声道。 “段剩英。” 第82章 招揽 时至深夜。 悦来客栈大堂灯火通明。 陆远、李寻欢、阿飞,还有那个明显就是假名的段剩英四人围着桌子坐下。 陆远微笑看着其他三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李寻欢的酒葫芦就没离开过嘴边,看向三人的眼神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阿飞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氛围,两根手指飞快画着圈,有些坐立难安。 段剩英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双手趴在桌上,脑袋一点一点,根本不在乎其他三人会不会对他出手。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起来时,前去后厨查看情况的铁传甲快步走了回来,对李寻欢沉声道:“少爷,孙奎咬舌自尽了。” 李寻欢喝酒的动作一停,轻声道:“紫面二郎这刚烈的性子,果然和当年一模一样。” 段剩英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陆远,叹了口气,又继续当那“磕头虫。” “前辈莫非还要继续?”陆远笑道:“在下随时奉陪。” 段剩英闭着眼睛摇摇头,“不打了不打了,没有意义。” 李寻欢闻言好奇道:“在下李寻欢,不知阁下是......” “我听说过你。”段剩英打断道:“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兵器谱上排名第三的小李飞刀。” 李寻欢一愣,旋即笑道:“一些虚名,不足挂齿。”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去关外待十年,身子还变成这副样子。”段剩英皱眉道:“现在的你,更像是一个烂酒鬼。” “你说什么!”铁传甲怒喝道。 “传甲,休得无礼。”李寻欢没有动怒,苦笑道:“一些陈年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因为女人?” 李寻欢微微低头,强压下眼底泛起的痛苦,温和道:“都过去了,说多了也没什么意义。” “这位前辈,您不说说你自己吗?”陆远突然开口道:“您这一身武艺,在这小地方岂不是屈才了?” 李寻欢闻言缓缓抬起头,感激地看了陆远一眼,又抓起葫芦痛饮了一口。 段剩英看出了陆远在为李寻欢解围,也不揭穿,淡淡道:“跟他一样,一些往事,不足挂齿。” “你们还有事么?”被陆远强留下来的阿飞有些不耐烦道:“若是你们要聊过去,我就先走了,我可没往事好讲。” “急什么。”陆远笑道:“外面黑灯瞎火的,你出去也不怕迷了路。 明天我陪你一起走,不差这一个晚上。” 阿飞恍若未闻,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你认得去兴云庄的路么?”就在阿飞起身时,陆远又开口道:“这么大的雪,当心走岔了路。” 阿飞脚步一顿,又抬脚向外走去。 “这么大的雪,你可遇不到能问路的人。”陆远继续道。 阿飞脚步又一顿,这回等了许久,复又迈步跨过门槛。 “万一被人骗了,你体内的毒发作起来,一时半会可到不了兴云庄。”陆远又笑道:“若是隔个十天半月,等你到了兴云庄,那人已经走了怎么办? 到那时候,你这毒就真的解不了了。” 阿飞步子缓缓放慢,终于停下,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回来,坐在座位上盯着陆远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我也不喜欢。”陆远毫不掩饰自己计谋得逞的笑容,轻松道:“以后慢慢还就是。” 见陆远这副模样,李寻欢和段剩英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阿飞这小子,这份情估计很难还清了。 而陆远看着满脸无奈的阿飞,怎么看怎么高兴。 从见到阿飞的第一眼起,陆远连他在镖局的房间都想好朝哪了。 这种前途无量、没有什么牵挂的少年高手,不拐...招来当镖师可惜了。 镖局嘛,就要有点镖局的样子。 若一直是大猫小猫三两只,总归差点意思。 阿飞毕竟还年少,并没有看懂陆远的笑容,只知道陆远并没有恶意。 他沉吟片刻,认真道:“我一定会还你的!” 陆远笑着点点头,没有回答,扭头看向李寻欢道:“李探花,要不要同行?” 李寻欢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年他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女人送到了自己最好的兄弟的手中,只为报答龙啸云的救命之恩。 于兄弟之义,他自认问心无愧。 但于情呢? 他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此次回关,他心底其实想再见林诗音一面,可真要去兴云庄,他却有些近乡情怯。 陆远见李寻欢一脸纠结,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装作随口道:“李探花毕竟离开家这么久了。 不回去亲眼看一看,能放心么?” 简单的一句话,在旁人听来只是普通的关心,却如一道惊雷在李寻欢心中炸响。 不亲眼看一看她现在如何,自己永远也放不下她! 想到这,李寻欢又狠狠灌了口酒,咳嗽道:“那...那就同行!” 俞汉良闻言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看了陆远一眼,无奈摇了摇头。 陆远又看向段剩英,笑道:“前辈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怎么,有一个不够,还想把我也拉入伙?”段剩英点了点阿飞,笑容玩味道。 被戳穿了小心思的陆远面不改色,平静道:“我们四方镖局,不问过去。 段兄若是愿意,把我们四方镖局当做养老的地方也没问题。 段兄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若是去了之后发现不满意,再走也不迟。” 几句话的功夫,前辈就变成了阁下,阁下又变成段兄,陆远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让段剩英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是个无名之辈。”段剩英婉言谢绝道:“受不起你的恩遇。” “难道段兄还没有放下?”陆远突然道。 段剩英一怔,不明白陆远是什么意思。 “若段兄真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了无遗憾,早就应该远走他乡了,何必还在这伤心地待着?不怕触景生情么? 我觉得不如换个环境,说不定能更快走出来。 段兄以为如何?” 在陆远连珠炮一般的问话下,段剩英越来越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去哪?” “离阳。”陆远趁热打铁道:“四方镖局。 只要段兄不愿意,没有人会逼你做事情。 咱们不打不相识,我陆远永远不会亏待朋友!” 朋友? 段剩英缓缓抬起头,眼前的陆远变得有些模糊,某个瞬间,竟和他记忆中那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同样的玉树临风、同样的对朋友很好、同样用刀......唯一不同的是,陆远的话要比他多太多了。 段剩英突然笑了一下,沉声道:“我的月钱不低。” “对朋友,我从来不在钱财上斤斤计较。”陆远见事成了,笑得越发开朗。 几人又聊了几句,便起身上楼休息。 俞汉良则是悄悄跟着陆远走进屋子,刚进屋便关上门无奈道:“当家的,咱们走镖时最忌讳和陌生人来往了,您怎么还招上人了?” 陆远也不好解释,只能敷衍道:“俞叔,没关系的,这几人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俞汉良没有动,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陆远。 看着俞汉良怀疑的眼神,陆远只能无奈又解释道:“俞叔,您要相信我的直觉。” “可走镖不能光靠直觉。”俞汉良瓮声道。“小心谨慎才是上策。” “俞叔,您放心。 等过几天,您就会相信我的眼光了!” 俞汉良见劝不动,只能嘱咐一句早点休息,便离开了房间。 俞汉良走后,陆远却没有立刻洗漱,而是坐在床上喃喃道。 “段剩英...段剩英...不会是那个人吧? 如果真是他,这趟镖可真是走值了!” 第83章 欺软怕硬 或许是死在客栈中的高手太多,震慑了那些觊觎金丝甲的宵小,客栈这一夜再无事发生。 第二天一早,车队便再次启程,四方镖局的旗子高高挂起,只不过赶马车的位置上,多了个昏昏欲睡的青衣小厮。 铁传甲驾着小马车跟在后面,李寻欢一边喝酒,一边透过车窗看着跟随车队前进的阿飞。 阿飞很固执,谢绝了一切好意,不愿骑马,更不愿坐车。 他觉得这样,就能够不欠陆远更多的人情。 陆远也没有坚持,而是骑马走在最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段剩英聊天。 每当他试探着想要询问段剩英的过去,来验证自己的猜想,总被段剩英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段剩英睡不醒的原因。 按他的说法,这套功法是一名游方道人教给他的,叫做八卦周天睡功。 一直保持这种似睡非睡的状态,能滋养精气,精满则气壮,气壮则神旺。 而他那套掌法和身法,其实就是普通的八卦掌和九宫八卦步,只是他结合这套睡功做了一些改动。 坐在一旁听热闹的韩响马眼中满是崇拜,连忙小心道:“段...段叔,你能不能教教我?” 段剩英瞥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身上随意捏了两下,摇摇头道:“你自小学的是刀吧?” 韩响马愣愣的点点头。 “你已经定型了,除非破而后立,不然很难改练其他功法。” 韩响马连忙道:“没关系,段叔你告诉我怎么破而后立,我能吃苦的!” 段剩英淡淡道:“废了你这一身武功,半点不剩,从头再来。 稍有差池,你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就算侥幸没有伤到根基,你还不一定能成功,你确定要试试么?” 韩响马怔了一下,正要开口,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俞汉良突然拍了下韩响马的脑袋,骂道:“先把你那刀练好,别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多嚼不烂不知道么!” 韩响马撇撇嘴,闷闷不乐地甩了甩缰绳。 陆远见状笑道:“响马,听俞叔的话,好好练刀。 等你出师了,我把两断刀法教给你。” 韩响马眼睛一亮,惊喜道:“当家的!您可不能反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骗你作甚。”陆远笑骂道:“只要你达到我的要求,我绝对教你。” 韩响马激动之下高呼一声,兴奋地甩起了马鞭,结果又招来俞汉良一顿痛骂。 段剩英诧异地看向陆远,嘴唇不动,传音入密道:“你倒是大方。” “不过一套功法罢了。”陆远同样以传音入密回道:“他人以诚待我,我必以诚待人。” 段剩英似乎被陆远的话勾起了某种回忆,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他扭头看了眼被骂得满脸郁闷的韩响马,轻叹了口气,再无聊天的心情,又变回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但这一次,他脑海中却不停回荡着陆远的话。 “以诚待我,以诚待人, 当年若是我...愚蠢啊...” ...... 兴云庄。 刘二穿着臃肿黑衣站在大门口,眼见四下无人,连忙跺了跺已经被冻麻的脚,用力揉了揉笑僵的脸,叹气声随着变成白烟缓缓消散在空中。 为了那梅花盗,他们这两天可没少遭罪。 龙四爷的英雄帖刚发出去,就有数不清的江湖豪侠赶来兴云庄。 他们也分不清谁的名气更大些,反正都是龙四爷的客人,只能不分昼夜小心伺候着。 那帮江湖客倒也给龙大爷面子,极少与他们这些下人为难。 一想到那帮人的看向龙四爷时恭敬的眼神,他忍不住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笑容。 龙四爷仗义疏财,广交豪杰,短短十年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偌大的名头,也能让他们这些下人沾沾光。 早年他只是街面上一个青皮混混,人嫌狗憎;被龙四爷看中后,现在他回家,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从小就看你有出息。” 刘二正沉浸在回忆中嘿嘿傻乐,突然被一阵响亮的敲锣声惊醒。 他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辆悬挂这镖旗的车子正缓缓向他驶来。 刘二赶忙迎了上去,对着正在敲锣的韩响马拱手道:“这位少侠也是来参加英雄会的?” “不是。”韩响马摇头道:“我是来送镖的。” “那烦请少侠小声一点,莫要惊扰了庄子里的贵人。”虽然对方不是手龙四爷邀请而来,但刘二还是很客气。 毕竟刚开始因为狗眼看人低而出事的仆役不在少数,他可不想步那些糊涂蛋的后尘。 “抱歉。”俞汉良跳下马,走到刘二身边回礼道:“在下四方镖局镖头俞汉良,这趟镖,其实就是给贵庄送的。” “镖?”刘二疑惑地看向马车,“什么东西?” 此时,戴五打开车门,看着兴云庄那块金闪闪的匾额,下意识松了口气。 金丝甲这块烫手山芋,总算能送出去了! 眼见生路就在眼前,他忍不住加快了步子,可没走两步,就被刘二拦下。 “这位大爷,敢问您有英雄帖么?”刘二恭敬道。 戴五强压焦急的情绪,咬牙道:“我是来给龙四爷送礼的。” “那麻烦您把姓名告诉小的,容小的进去通禀一声。”刘二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轻声道:“您先稍等,我去去就来。” “我这件礼不一样,必须亲自见到龙四爷。”戴五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火气,“你速速让开,莫要误了大事!” “小的职责所在,您别让小的难做。”刘二摇摇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现如今庄子里来的人多,小的也是为庄子着想。 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给您答复。” 戴五本就是个火爆脾气。 只不过这段时间遇到的事,让他只能把脾气藏在心里。 此时听到刘二的话,他再也无法控制压抑许久的怒火,一把揪住刘二的衣领,喝道:“你什么意思! 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信不信老子宰...揍你!” 刘二也是在街面上混过的主,被戴五这么一激牛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冷声道:“你要动手,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撒野的! 今天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能让你直接进这个门!” 戴五一愣,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要让他真动手,借他三个胆子他都不敢。 但要让他就怎么松手,他戴五丢不起那个人。 被一个奴仆喝住,以后他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想到这,他看向身后面无表情的陆远,沉声道:“陆当家的......” “韩响马。”陆远盯着戴五淡淡道。 戴五眼睛一亮,连忙道:“陆公子真是好......” 可陆远下一句话,却让他面如死灰。 “愣着干嘛,人都送到地方了,赶紧把钱收了。 镖局还等着米下锅呢。” 韩响马已经对欺软怕硬的戴五心生不屑,听到这话立马走到戴五身边,摊开手沉声道:“愣着干嘛,给钱啊!” 戴五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由白转青,又由青变红,颤抖着从怀中抬出一张银票,想拍又不敢,只能轻轻放在韩响马手上。 陆远此时也跳下马,看也不看眼底满是怨恨的戴五,对阿飞笑道:“走吧,进去给你找解药。” “这位少侠!”刘二挣扎道:“等我通禀一声再......” “李探花。”陆远朗声打断道:“进你家,我还用通禀么?” 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李寻欢正眼神复杂地盯着兴云庄,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旋即摇头笑道:“这已经不是我家了。” “你是...李探花!”刘二突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您就是龙四爷结拜兄弟?!” 李寻欢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真是您...撒手!”刘二挣开戴五的手,小步跑到李寻欢面前谄媚笑道:“龙四爷听说您回来了,交代过小的,只要您来,无需通禀,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 听到这话,李寻欢不仅没有开心,眼底的痛苦之色反而越发浓了。 龙啸云对他越好,他越发不知该如何面对龙啸云。 就在这时,大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义弟!” 第84章 众怒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名锦衣华服,相貌威严,留着几许短髯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大门口。 他原本握在手中把玩的一对玉珠应声落下摔得粉碎,他却像根本听不见那声音一样,死死盯着李寻欢。 李寻欢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大哥。” “你!你!”龙啸云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李寻欢身边,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肩膀,眼含泪花颤声道:“你....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说罢,他拉着李寻欢的胳膊,不由分说向府中走去。 “龙四爷!龙四爷!”戴五见状连忙焦急道:“小人有要事要和龙四爷商量!” 龙啸云脚步不停,大声道:“今天什么事,都大不过我义弟回来!” “龙四爷!”戴五眼看龙啸云要进门,急得额头冷汗直冒,“还请您给我个机会,我真的有要事!” 龙啸云脚步不停,敷衍道:“刘二,带他找个地方歇息,等我安顿好义弟就来。” “遵命。”刘二深深躬身,朝着戴五躬身道:“您请吧。” 戴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瞥了刘二一眼,冷哼一声,迈步向兴云庄中走去。 眼见铁传甲也跟了进去,陆远对阿飞笑道:“没人管咱们,咱们只能自己进去了。” 阿飞面无表情,沉声道:“无所谓,只要能找到解药就行。” 几人说着,进了龙府大门。 庭院中,热闹非凡。 没有人注意到陆远一行人的到来,他们正围成一圈,从中传出龙啸云兴奋的呼喊声。 “都过来!今天是我义弟回家的日子!咱们不醉不归!” 龙啸云的话引来一众欢呼声,气氛越发热烈。 陆远几人正站在一旁看热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童声。 “滚开,不要挡路!” 陆远缓缓转过身,只见一名圆脸圆眼,披着白毛镶边红斗篷的小男孩,前后簇拥着十几人站在他们身后。 见陆远等人没有让路的意思,其中一名汉子怒喝道:“云少爷发话了,还不赶紧滚开! 哪来的混账,这么没有规矩!” 陆远一愣,旋即道:“你就是龙小云?” 龙小云看了陆远一眼,确认他和自己记忆中的武林知名人士对不上号后,傲慢道:“知道我就赶紧让开,好狗不挡道!” 一名矮个汉子也附和道:“赶紧让开,莫要耽误了大事!” 陆远眉头微挑,笑道;“庭院这么大,你非要从这过么?” “这是我家!我想从哪走就从哪走!”龙小云冷喝道。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紫袍老者沉声道:“麻烦阁下让让,吾儿病重,再不救治,恐怕就晚了。” “秦爷爷,莫要与他废话!”龙小云低喝一声,突然拔剑刺向陆远,“敢拦我帮秦大哥治病的人,都得死!” 龙小云的剑很快,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武学水准。 一剑刺出,竟已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 啪! 势在必得的龙小云突然手上挨了重重一击,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龙小云捂着手,飞身后退,满脸惊惧地看着小厮打扮的段剩英。 段剩英打了个哈欠,一手拎着脏毛巾,一手按住阿飞想要拔剑的手,淡淡道:“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大杀心? 你家长辈是怎么教你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听到这话,那十几名趋炎附势的江湖客瞬间炸了锅,纷纷怒骂道。 “你好大的狗胆!” “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指责龙四爷!” “在兴云庄还敢放肆,你找死!”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朝着段剩英冲去。 “我来吧。”段剩英看着阿飞笑道:“杀人剑,就不要出鞘了。” 阿飞一愣,突然眼前一花,只见段剩英从原地消失,而在冲来的众人中,忽然刮起一阵微风。 下一秒,段剩英已经站在了龙小云身侧,微笑着将毛巾重新搭在肩膀上。 而他身后,仿佛下饺子般接连响起噗通声,砸得尘土飞扬。 秦孝仪瞳孔骤缩,手中已握上了两颗铁胆。 他号称铁胆震八方,除了刚猛的拳法,剩下的功夫就全在这铁胆上。 但此刻他握着曾经毙敌无数的铁胆,手心中却全是汗水。 这群帮闲,虽然算不上什么一流高手,但秦孝仪自认能杀光这他们,却不能像那小厮一样,轻描淡写击倒众人。 还是伤而不死! 这等精妙的身法和控制力...江湖中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出手时,龙啸云注意到了这么的骚动,高声道:“三爷,发生什么了?!” “四弟,有人在你庄子里逞凶!”秦孝仪松了口气,高喝道:“莫要让这帮贼人跑了!” 一声呼喝,庭院里所有人都聚了过来,将陆远等人围在中间。 龙小云见状立马委屈地撅起嘴,伸手对快步赶来的龙啸云大哭道:“爹!你看!这混蛋打我! 孩儿疼的受不了了!手...手恐怕是断了!” 龙啸云面色一沉,连忙托起龙小云的胳膊,当看见上面鲜红的淤伤时,立马对陆远几人怒道:“朋友,跟一个孩子这么计较,未免也太没有风度了吧!” “庄主,不用跟他们废话!”人群中一人喊道:“今天必须要让他们吃点苦头,给云少爷出气!” “诸位的好意,龙某心领了。”龙啸云朝着周围拱拱手,接着沉声道:“几位,话你们都听见了。 但我龙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请几位给我儿道个歉,然后离开兴云庄吧!” 李寻欢也跟了过来,当看见这一幕愣了片刻,连忙凑到龙啸云耳边说了两句。 “你就是那杀了五毒童子的镖师?!”龙啸云一声惊呼,瞬间让庭院安静了下来。 那日成功从客栈中逃走的江湖客不在少数,甚至还有胆大的留了下来想浑水摸鱼,亲眼看见陆远是如何干净利落地杀了五毒童子。 他们走后,茶余饭后大肆宣扬,消息先一步陆远等人一步,传到了龙啸云的耳朵里。 但此刻,龙啸云完全没有当初结交的心思,越发为难。 他现在很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多看一眼门口的镖车,那样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突然,龙啸云心头一震。 据说眼前几人是护送戴五的镖局,他们既然在这,岂不是那戴五就是刚刚...... 想到金丝甲近在咫尺,龙啸云的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 看着似笑非笑的陆远,他轻吸了口气,对陆远拱手道:“恕在下眼拙,敢问阁下可是四方镖局陆远?” “没错。”陆远淡淡道。 “阁下到来,令寒舍蓬荜生辉,那五毒童子为祸一方,在下早就想将他除去......” 眼看场中的气氛有所缓和,心怀怨恨的龙小云瞬间不乐意了,尖声道:“爹!你还管不管我了!” 被打断的龙啸云笑容有些苦涩,无奈道:“在下对阁下义举敬佩有加,但一码归一码,龙小云是在下独子,还请阁下......” 话没说完,又被人群中一个声音打断。 “逆贼!还总镖头命来!”一名镖师打扮的人眼圈通红,而原本站在段剩英前方的秦孝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 “杜兄,此话怎讲?”龙啸云皱眉道。 “他为了独吞宝贝,对我师傅痛下杀手!”杜林高喝道:“什么狗屁江湖义士,他就是个杀人凶手! 龙四爷,你可要为我师傅做主啊!” 第85章 证据 众皆哗然,龙啸云连忙喝道:“杜林,你可有证据,千万不要凭空污了陆少侠清白!” 陆远听出了龙啸云的言外之意,微微眯起眼睛。 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钉死,让自己身败名裂啊。 不愧是“善于交际”的龙四爷,说话就是有水平。 陆远也不打断他,眼神示意俞汉良稍安勿躁,静静看着几人表演。 此时,杜林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哀声道:“我们镖局急风剑诸葛雷,想必大家都知道。” “诸葛兄的名号,我自然是听过。”龙啸云点头道:“可这跟陆少侠有什么关系么?” 前些日子,他离国送镖,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师傅査猛担心他,前段时间跟我们说出门去寻诸葛雷,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而我......” 杜林揉了揉眼睛,刚想看向身侧,秦孝仪突然开口道:“大男人莫要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诸位同道都在这,那陆远不能拿你怎么样! 将你查到的事情都说出来,大家自会为你做主!” 杜林一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而我见师傅许久未归,便出门打听,得知师傅最后一次露面,就是在陆远曾待过的悦来客栈!” 杜林猛地抬起头,指着陆远厉喝道:“陆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远闻言看向段剩英,段剩英耸耸肩,传音入密道:“那几具尸体都让我丢到后山了。 应该已经被饿急的野兽的吃干净了。” 陆远点点头,转身看向悲痛欲绝的杜林,淡淡道:“査猛是我杀的。” 众人一愣,不明白陆远为什么这么快就承认了。 陆远顿了顿,继续认真道:“如果你想要给你师傅收尸,就去悦来客栈后山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你师傅的残骨。” 庭院先是一静,紧接着像火山爆发般轰然炸开。 “无耻!” “败类!” “杀了他!此子断不能留!” “都让开,我今天就算舍了这条性命,也要这寡廉鲜耻之徒同归于尽!” “都静一静!”龙啸云突然开口喝道:“诸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先请诸位稍安勿躁。” 说罢,他看向陆远,一字一顿道:“陆少侠,还请解释一下。 不然...你今天可能走不出兴云庄。” 话音刚落,无数兵刃出鞘声瞬间响起,杀意充斥了整座庭院! 吕钱塘已经将赤霞握在手中,朝周围怒喝道:“来啊!” 韩响马有些紧张的,但还是尽力控制不让自己握刀的手颤抖。 俞汉良则半开弓,双眼紧紧盯着龙啸云,只等乱战一起,便先拿下正主。 陆远突然抬起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众人,对龙啸云笑道:“查猛要劫我的镖,我劝过他,他不听,然后他死了。 这个解释你满意了么?” “不可能!”杜林怒喝着冲了上来,“我师傅不是那样的人! 辱我师门,我和你拼了!” 吕钱塘低吼一声迎了上去,一剑当头朝杜林斩下! “钱塘,要活口!”陆远突然喝道。 话音刚落,原本已经到杜林头顶的重剑,像游鱼般在空中一滑,变斩为拍,直接将杜林拍倒在地。 吕钱塘上前一步,一脚重重踏在杜林背上,狞笑道:“当家的留你一命,别特娘的不知好歹!” 吕钱塘这一手举重若轻的剑法,震惊了在场所有人,一时间再无一人敢上前。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孝仪,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陆远对龙啸云微微一笑,转身走到杜林身边,轻笑道:“我其实很好奇,你从哪知道我杀了你师父?” “混账!有种放开我!”杜林吐了口血,艰难道:“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以为你能瞒过天下人么!” “不一样。”陆远淡淡道:“那天客栈中的人离开时,査猛还活得好好的。 除开我杀了五毒童子,客栈中的动静,他们应该并不清楚才对。 换句话说,除了我,没人知道査猛死没死,不然早就传遍江湖了。 你凭什么就那么笃定你师父死了呢?” 杜林一怔,下意识看向了秦孝仪。 秦孝仪脸色一沉,冷喝道:“陆远,不要在这妖言惑众! 你已亲口承认杀了查总镖头,你还想把话咽回去不成?!” “是我杀的,我没有否认。”陆远面带笑意,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査猛死了的? 莫非是因为你联系不上他们了?” “我...你放屁!”秦孝仪怒道:“众目睽睽之下,你怎敢信口雌黄!” “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 陆远撂下一句话,看向若有所思的龙啸云,沉声道:“我和你说这么多,纯粹是看在李探花的面子上。 想怎么做,决定权在你。 若要动手。 生死自负!” 陆远面色一正,身上爆发出一阵磅礴的气机,竟将最近的武者吹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 龙啸云面色骤变,他实力并不高,能有今天的地位大部分都要归功于李寻欢。 这一刻若不是李寻欢眼疾手快抓了他和龙小云,父子二人今后在江湖上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看着惊魂未定的父子俩,李寻欢叹了口气,对陆远沉声道:“陆兄,可否给我一个面子的。” 他刚才就想替陆远说话,可事情变化太快,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陆远就已经将在场众人说得哑口无言。 眼见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李寻欢不能眼看着自己新交的朋友和自己八拜之交的兄弟兵戎相向,只能硬着头皮当和事佬。 “李探花,事情可不是因我而起。”陆远淡淡道。 李寻欢闻言沉默片刻,突然朗声道:“诸位,我李寻欢愿意为陆远作保,他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此事应该另有隐情。 还望各位不要冲动,待真相查明再说也不迟。” 人的名,树的影,李寻欢的名头,哪怕是放到当铺去都能换几两银子。 李寻欢的话让众人稍稍冷静下来,略微思索之下,方才发现陆远的话有几分道理,于是纷纷朝杜林投去疑惑的目光。 众人饱含深意的目光让杜林冷汗直冒,慌张之下脱口而出道:“秦三爷,您帮我说句话啊! 您告诉我的,您不能不管我!” 众人一愣,秦孝仪身边瞬间空出了一大块。 第86章 小李飞刀 秦孝仪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哪怕是他成名之前独战嵩山四凶,都没有此刻带给他的压力大。 陆远所说不假,他确实是査猛和五毒童子之间的牵线人。 按照计划,查猛三人夺得金丝甲后,由他负责善后。 之后再以他的名义将几人请进兴云庄,除掉梅花盗。 到时候花花轿子人抬人,他的名声就能在江湖中更上一层楼。 至于美人和钱财,就任由那三人去分。 在他看来,计划万无一失,谁知半路杀出个陆远。 当他联系不上查猛,又得知五毒同志被陆远杀了时,便知道坏事了。 他不清楚査猛和虞二临死前有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但他不能赌! 若是让江湖知道他和五毒童子那样的人暗中有联系,他就全完了! 他用半生树立起来的名声,绝不会毁在这件事上! 事已至此,秦孝仪只能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指着李寻欢怒喝道:“李寻欢,难道连你也要助纣为孽么! 如今查总镖头尸骨未寒,你们就任由陆远这小人颠倒是非,诬蔑他的清白么!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死无对证,还不是他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诸位同道,千万莫要被这小人蒙蔽了双眼啊!” 秦孝仪说的是字字泣血,声泪俱下,那副模样让周围人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陆远一直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后才轻声道:“你要证据? 巧了,我这刚好有。 査猛当时求我饶他一命,就把你们之前密谋的书信给了我......” 陆远说着,就向怀中掏去。 早已心神不稳的秦孝仪见状面色骤变,突然双手一晃,四颗铁胆直直飞向陆远脑门。 紧接着他飞身而起,一双灌注十成内力的铁拳直砸陆远心口,怒喝道:“多说无益,我今日便为要武林除害!” 看到这一幕,孰是孰非龙啸云已经很清楚了,但他并不开口制止,任由秦孝仪向陆远冲去。 有亲帮亲,无亲帮理,这八个字,龙啸云看得很透。 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秦孝仪败了再开口,大不了赔礼道歉就是,毕竟陆远是外人,说走就走,而他龙啸云的半生基业都在这兴云庄。 但若是陆远败了...那只能怪他技不如人了。 可还没等他计划好,突然目光一凝。 只见四颗铁球还未近陆远的身,便被一条凭空出现脏毛巾卷走。 秦孝仪面色大变,刚准备竭力变招,却发现那个出手的小厮竟让开了条路。 还未等他搞清楚小厮为什么这么做,忽然感觉脖颈一凉,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栽倒在地。 在弥留之际,他看着陆远空荡荡的手,心中满是悔恨。 “这混账...竟然在诈我!” 看着秦孝仪脖颈上那柄银光闪闪的小刀,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小李飞刀,果然名不虚传!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见李寻欢出手,秦孝仪便已经死了。 而李寻欢比他们还要惊讶! 他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陆远,缩在袖中的手上,紧握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飞刀。 刚才那把刀不是他扔出去的! 没预料到这种情况的龙啸云,神情复杂地瞥了眼秦孝仪的尸体,沉痛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秦三爷也是武林前辈,来人,收敛三爷的尸体,厚葬了吧!” 说罢,他拍了拍李寻欢的肩膀,沉声道:“义弟,我知道你好为朋友打抱不平,但秦三爷毕竟...唉...” “大哥,不是,我......”面对龙啸云略带埋怨的眼神,李寻欢想要解释自己刚刚只想制止秦孝仪,没想要他的命,却发现一切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兵器谱第三之所以是小李飞刀,就是因为他这个人。 刀不厉害,他施暗器的独门手段才是众人忌惮的原因。 数十年来,除了李寻欢,再无第二人能用出同样的飞刀! 龙啸云看着满脸无奈的李寻欢,叹了口气,又转身朝陆远拱手道:“今日是我误会陆少侠了。 明日我摆酒赔罪,还望陆少侠赏光。”龙啸云说着便一揖到地。 “酒就算了。”陆远淡淡道:“只要龙庄主能让我在这暂居一日,不赶我走,我就感激不尽了。” 龙啸云缓缓直起腰,沉声道:“这件事终归是龙某做错了。 陆少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从今以后,兴云庄的大门永远为陆少侠敞开。 那杯酒,我一直为陆少侠留着。若陆少侠哪天回心转意,龙某扫榻相迎!” 龙啸云一番话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陆远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旁的龙小云刚想说话,却被龙啸云一把拽走,此次闹剧的真正起因,就这么被龙啸云连削带打化为无形。 人群逐渐散去,李寻欢却一动不动盯着陆远,半晌才轻声道:“是你?” “是我。”陆远大方承认道。 “你怎么会的?”李寻欢眉头紧皱道。 虽然他对陆远没有敌意,但自己独门秘籍突然出现在一个外人手中,哪怕洒脱如他,也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感觉就像是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被别人拐跑了一样! 陆远想了想,认真道:“天赋。” 李寻欢一愣,突然释然笑道:“罢了罢了,你不想说,我追问也是惹人烦。 今日之事让你平白受了委屈,我代我大哥向你赔个不是。 这飞刀,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而且这飞刀在你手上,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坏事。 有机会,帮我传给你觉得合适的人。” 李寻欢的话让陆远有些纠结,看着李寻欢离去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选择告诉他真相。 人总是喜欢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 有些事不亲眼见过,死都不会相信。 ...... 深夜。 戴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正琢磨着该怎么将金丝甲交出去,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谁?!”戴五猛地弹起,手已经摸上了藏在枕头下的短刃。 龙小云缓缓收回踹门的脚,走到紧张的戴五面前,淡淡道:“听说你是和四方镖局一起来的?” “你是谁?” “我在问你话!”龙小云目光狰狞,刷的一声拔剑削去戴五头顶的发髻。“你是不是跟那个混蛋一起来的?!” 只一剑,戴五便明白自己绝不是这个小孩的对手,十分光棍地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磕头道:“大爷饶命!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一伙的。”龙小云用剑轻拍戴五的脸,冷声道:“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大爷明鉴,大爷明鉴!”为了活命,戴五连辈分都不顾了,磕头如捣蒜。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伙人的把柄?”龙啸云坐在床上,脚一甩一甩,动作十分天真,眼神却阴鸷的像条择人欲噬的毒蛇。 “把柄?我...我不知...” 戴五话没说完,龙小云的脚已经重重踢在了他的脸上,混杂着碎牙的鲜血顿时落了一地。 “好好想清楚。”龙小云扯过戴五的枕头,满脸嫌恶地擦了擦脚尖,“说点我想听的东西。” 戴五捂着脸,好半天才从眩晕中缓过神,连忙惊恐道:“诸葛雷!诸葛雷就死在他们手里!” “继续。” “还有千手罗刹,潘大少,施耀先、虞二、杨同仁......”戴五像报菜名一般说了一长串人名。 “不够!”龙小云的脚越甩越快,声音愈发冷漠。 “还有...还有个青衫客!”戴五尖声急促道:“他也是来夺金丝甲的,但不知为何没有出手。 对了!那青衫客还说会在兴云庄等陆远! 陆远身边那个小厮就是传话的,不信你去问他!” “哦?”龙小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沉默片刻后突然轻声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名青衫客和四方镖局是一伙的。 这就是他们做的局,为的就是杀掉所有对手,独吞消灭梅花盗的赏金?” 戴五下意识摇摇头,但很快又点了点头,小心道:“这位大爷,您问这些,敢问您是?” “我爹是龙啸云,你说我是谁?” “原来是少庄主当面!”戴五欣喜若狂,连疼痛都顾不上了,谄媚道:“您需要小的做什么? 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真有一件事。”龙小云笑容越发浓了,“你帮我想想。 那四方镖局用你诱饵,杀了那么多人,你还知道他们的秘密。 如果你是他们,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那当然是杀人......” 砰! 段五的头骨彻底被踢碎,软软倒在地上,脸上还是那副冥思苦想的表情。 龙小云看都不看他一眼,冲着门外沉声道:“把这里收拾干净,记得把他要送的东西找出来。” 刘二闪身进来,恭敬地朝龙小云行了一礼后,便摸向戴五的尸体,很快就找到了金丝甲。 看着带血的软甲,龙小云重重吐了口气,狞笑喃喃道:“陆远,我看你这回还怎么活!” 第87章 访客夜来 兴云庄另一处。 一间装饰豪奢的屋中。 陆远端坐在屋子中央的桌旁,在他左侧,阿飞神色有些紧张,不时看向大门口。 右侧的段剩英已经在表演小鸡啄米,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桌面上。 看着桌面上摆着的四只杯子,陆远心算了下时辰,对阿飞轻声道:“不急,快了。” 阿飞有些烦躁地摇摇头道:“咱们为什么要坐在这等他?!” “你认识他?”陆远笑着反问道。 阿飞话语一滞,紧接着倔强道:“段兄不是认识他么?” 段剩英头也不抬,闷声道:“一个人要是想躲着你,你十年都找不到他。” “那我只能任由他摆布吗!”阿飞愤怒地拍了下桌子,眉眼间满是不甘。 “不用急,他今晚会来的。”陆远淡淡道:“我已经说了,我只会在这待一天,只要他在这兴云庄,就一定会来见我。 客人上门了,哪有主人不招待的道理?” “那他要是不来呢?”阿飞着急道。 “简单。”陆远看着大门,微笑道:“那从明天起,我就堵住这兴云庄,许进不许出,直到帮你找到那人为止。 我既然答应你了,那肯定要做到。。 开镖局,信字当头。” 阿飞一愣,陆远的善意让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这么霸道的镖师,在下也是头一次见。” 陆远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阿飞,轻挥衣袖,大门瞬间被打开。 一名带着傩戏面具,看不出性别的青衫客站在门口,似乎被陆远这一手震到了,半晌才开口道:“阁下好深厚的内力。” “过奖了。”陆远指了指面前的座位,淡淡道:“坐。” 陆远的声音并不大,却饱含不容拒绝的威严。 青衫客身体微微颤抖了下,身上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盯着陆远看了许久,才缓缓走到桌前,默默坐了下去。 只不过他的双手,依旧一直藏在袖中,腰板挺的笔直,露出来的双眸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闲话少说,解药在哪?”陆远毫不客气道。 青衫客身体又抖了下,强压下上涌的杀意,沙哑道:“陆远,放尊重点! 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是么?”陆远笑道:“那我换个说法。 不交出解药,你今天走不出这个门。 这回你满意了么?” 青衫客一怔,旋即抬手便向陆远脸上拍去。 衣袖滑落,竟露出一只青光闪闪的铁手套! 陆远目露诧异,旋即抬手的和青衫客对了一掌。 青衫客眼中的狂喜还未散去,整个人就已经撞破大门飞了出去。 等他站起身时,那条对掌的手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眼神痛苦至极,却咬牙兴奋道:“你死定了!” 话音未落,他却感觉手上一轻,清脆的碎裂声在身侧响起。 他连忙向手上看去,只见那采集五英,淬以百毒,锻冶七年方成的青魔手,正缓缓变成一堆废铁! 青衫客的眼神瞬间呆滞了,惊恐之下喃喃道:“不可能!这可是师傅的青魔手,不可能! 兵器谱第九的神兵,怎么可能被你一掌拍碎!” “他排第九是因为你师傅排第九。”陆远从屋中走出,看着青衫客冷漠道:“连这点事都搞不清楚,真不知道伊哭怎么会放你出来丢人现眼。 话说你就算要试探我,也不用让这种货色出马吧?” 话音刚落,黑暗的庭院中便走出一名女子。 就算只有灯笼的微光,依旧将她的美照得淋漓尽致。 那种美不同于慕容梧竹出水芙蓉的清丽,也不同于白狐脸的英气。 她的美极具侵略性,美得让人窒息。 就连一直对外事漠不关心的段剩英,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口中啧啧称奇。 而阿飞更是看得呆了,一直握剑的手都下意识松开,整个人像丢了魂般。 陆远见到女子也被她的容颜震住了刹那,但脑海中冒出的一句话瞬间让他恢复了清醒。 除了阿飞,谁都可以。 回过神的陆远连忙微运狮子吼轻咳一声,伸手按着有些惊慌的阿飞的肩膀,对女子淡淡道:“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陆少侠当面,小女子怎敢说是天下第一?”林仙儿柔声开了句玩笑,还没说完,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让阿飞的脸又是一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林仙儿看到阿飞表现,眼眸微微低垂,脸上笑意却更浓,轻移莲步走到失魂落魄的青衫客面前的,柔声道:“你败了。” “仙儿,你相信我,我不是......” “不用说了。”林仙儿白嫩的手指点在了面具上,眼神哀声道:“我又没有埋怨你,你何必如此自责?” “我不是,我......”青衫客腿一软跪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林仙儿。 “我早就说过不让你来,你偏要过来。”林仙儿双手捧着青衫客的脸,叹气道:“毕竟是我得罪了陆公子,就该我亲自来赔罪。 你知道的,我从未想过让你受伤。” 青衫客听到这话,大颗大颗的泪珠竟从眼中涌出,顺着面具缓缓滑落,喃喃道:“仙儿,我就知道,你对我......” “我一直把你当我哥哥的。”林仙儿柔声打断道:“你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里,但你不该如此鲁莽的。” “我这都是为了你啊!”青衫客着急说道,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抓林仙儿的手。 当! 一柄长剑从斜刺里递出,将青衫客的那只手瞬间弹飞! 一名面色惨白的锦衣少年从黑暗中走出,盯着青衫客怒道:“莫要用你的脏手碰仙儿!” “游大哥,你怎么来了?”林仙儿平静地收回手,看向那名面色惨白的锦衣少年。 游龙生听到“游大哥”三个字,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火热,旋即他又看向青衫客,冷声道:“这等废物,不值当你费心思。 若不是我出手,你被青魔手摸上一下,纵是神仙也难救了!” 林仙儿连忙惊呼一声,跌跌撞撞的后退好几步,无意识般撞向陆远。 陆远和段剩英对视一眼,两人非常默契地让开了一条通路,林仙儿就这么直直穿了过去。 眼看林仙儿就要跌倒在地,阿飞突然伸出手扶住了林仙儿。 林仙儿惊魂未定地抱着阿飞胳膊,哀声道:“丘独,是我对你不好么?你为何要杀我?” “我....”丘独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惊慌之下想要解释,却被游龙生打断:“废物就是废物,连心神都控制不了。 我要是你,我现在就以死谢罪!” 丘独闻言一怔,看着满脸惊恐、却不出言制止的林仙儿,终于反应过来,怒喝道:“贱人!我真心对你,你竟然要害我!” 感觉被背叛的丘独,激怒之下冲了过去,青光闪闪的青魔手,直朝林仙儿头顶拍下。 可下一秒,他便僵在了原地,在他的咽喉处和后心处,各多了一柄长剑。 他被血堵住了喉咙,只能发出意义难明的咕噜声,瞪圆了眼睛,手竭尽全力伸向林仙儿。 阿飞猛地拔出长剑,丘独瞬间倒在地上,充血的赤红双瞳死死盯着林仙儿,缓缓失去了生息。 扔出佩剑的游龙生,看见林仙儿趴在阿飞怀中,瞬间怒道:“混账,松开你的手!” 第88章 蛇蝎美人 “够了。” 就在游龙生愤怒之下想要出手时,耳边突然炸响一声饱含内力的低喝,震得他胸中一阵气血翻腾。 他立马抬头看向陆远,冷喝道:“你就是白天逼死秦孝仪的陆远?!” 陆远没有理他,而是看向趴在阿飞怀中装可怜的林仙儿,沉声道:“解药。” 阿飞闻言心头一震,下意识想将林仙儿推开,可对上林仙儿泫然欲泣的眼神,天大的怒火都消弭于无形。 “公子,是小女子错了。”林仙儿扭头看向陆远,梨花带雨道:“小女子一时不察,误伤了公子。 千错万错,终归是小女子的错,您要责罚我,我绝无怨言!” 陆远还没开口,游龙生先走了过来,冷声道:“伤了就伤了,有什么事冲我来。 大男人和女子斤斤计较,像什么样子!” 段剩英闻言好奇道:“你又是谁?” “在下藏剑山庄游龙生!”游龙生一脸傲然道。 “藏剑山庄...”段剩英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那是你孤陋寡闻。”游龙生冷笑道:“就算你没听过藏剑山庄的名头,家师天山雪鹰子你总该知道。” 段剩英恍然地点点头,微笑道;“听说过。” 游龙生神色越发倨傲,却听段剩英又说道:“手下败将罢了,不值一提。” 游龙生面色大变,段剩英又一句话,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对了,那年我十三岁。” “混账!”游龙生飞身上前,伸手将丘独尸体上的剑拔出,一剑刺向段剩英心口。 段剩英不闪不避,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随意地向游龙生戳去。 游龙生登时一惊,连忙向后飞掠而去,惊惧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剑法中的破绽?!” “这么多年了,一点进步都没有。”段剩英收回手撇撇嘴道:“看来当年我的话都白说了。” 游龙生握剑的手气得发抖,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林仙儿见状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精光,哭声越发婉转,楚楚可怜的做派我见犹怜。 “那日...真是你下的毒?”阿飞看着林仙儿,神色复杂道。 林仙儿闻言身体颤抖地更厉害了,哭哭啼啼道:“那日,确实是我。” “为什么?” “我发过誓,无论是谁除掉梅花盗,我都会以身相许。”林仙儿不漏痕迹地和阿飞拉开距离,看着陆远颤声道。 “所以我去了,我想看看我未来的夫婿,是何等的英雄豪杰。” “那你为何要下毒?”阿飞问道。 林仙儿用袖子蘸了蘸眼角的泪水,哀声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愿意嫁给戴五那等人么! 无论是老人、青年,哪怕是个瞎子瘸子我都会嫁给他!”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越说越悲愤,“可我不愿嫁给一个品行有问题的人! 我想嫁的,是胸怀正气、为民除害的江湖义士,而不是个整天只知道蝇营狗苟的小偷!” 阿飞一时语噎,眼中的怜惜之色更浓,轻声道:“所以你...是给那戴五下毒吗?” 林仙儿轻轻点头,柔声道:“奴家一时不查,误伤了陆公子,所以......” “那你为何要在解药中下毒。”段剩英突然开口道:“把解药亲手交过去不是更好?” “小女子发现误伤后,一时慌乱,不敢和陆公子当面道歉。”林仙儿盯着陆远,轻声道:“我又害怕陆公子不愿来见小女子,不给小女子当面道歉的机会,所以才出此下策。 还望陆公子原谅,小女子愿......” “先别急着道歉。”陆远似笑非笑道:“你伤得是你眼前这位阿飞公子。” “什么?”林仙儿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讶,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远,轻声道:“那你问我要解药......” “替朋友要,有问题么?” 林仙儿彻底懵了,良久才勉强笑道:“陆公子真是侠义心肠。” “过奖了。”陆远伸出手,平静道:“别让我要第三遍。” 陆远冰冷的眼神,让林仙儿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小心道:“连服七天,毒便解了。” 陆远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朝阿飞轻喝道:“毒不想解了?” 阿飞终于回过神,指尖和林仙儿相碰的刹那,脸颊变得有些发烫,结巴道:“谢...谢谢。” 见阿飞这副模样,陆远下意识皱起眉头。 林仙儿也察觉到了阿飞的异常,立马柔声道:“公子若是不嫌弃,还请去寒舍一坐,容小女子正式向公子道歉。 还请...陆公子也一起来吧。” 游龙生再也忍不住了,吃味道:“解药都给了,还跟他们废话做什么!” 林仙儿回身投了个哀婉的眼神,柔声道:“游大哥莫急,你也不想别人戳仙儿的脊梁骨吧?” 林仙儿那千娇百媚的回眸,让游龙生骨头都轻了二两,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我对你没兴趣。” 陆远一句话,堵住了林仙儿的所有说辞。他指了指一旁满脸惊讶的游龙生,淡淡道。 “不用在我面前卖弄风情,有这功夫,你不如在他那多露几个笑脸,得到的好处一定比从我身上得到的多。 夜已深,还请回吧。” “你说什么!”游龙生扬起长剑,指着陆远怒道:“快点给仙儿道歉!” “不必了。”林仙儿惨然一笑,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让阿飞和游龙生同时呼吸一窒,“终究是我做错了,游大哥莫要让仙儿错上加错。” 说完,她也不多纠缠,款款施了一礼,快步离开了此地。 游龙生见状连忙跟上了上去,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几人一眼。 “你就不怕解药里也有毒?”林仙儿等人走后,段剩英疑惑道。“那女人可不是个善茬啊。” “她不敢。”陆远摇摇头道:“林仙儿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犯糊涂。” “聪明的女人惹不起啊。”段剩英看了眼有些失魂落魄陈的阿飞,摇头叹气道:“我劝你还是多关注下阿飞,别让好好一个剑客,最后也毁在女人手里。” “也?”陆远好奇的看向段剩英:“莫非你当年......” 段剩英重重咳嗽了两声,逃也似的向屋中走去,多一句都不愿意解释。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陆远笑了下,扭头看向阿飞,没好气道:“别忘了你走江湖的目的,别因为一个女人绊住手脚!” 阿飞没有回答,出神地望着手中的瓷瓶。 陆远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转身向屋中走去。 看来阿飞这一劫是避无可避了。 既然如此,只能想办法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绝不能像原来一样,让阿飞被林仙儿的迷药和酒把身子毁了。 ...... 兴云庄梅园中的小路上,游龙生跟在林仙儿身边喋喋不休。 “仙儿,你这人就是太心善。 要我说你就不应该将解药给他们,让他们找上门来求你才对。 还有那个陆远,嚣张不了两天了。 秦孝仪这么多年,故友亲朋遍布天下。 远的不说,就说兴云庄另外那两位,一定会找陆远讨个说法。 什么狗屁勾结,我看就是他陆远想踩着秦孝仪上位扬名......” 林仙儿突然转过脸甜甜笑道:“游大哥,你白天不在庄子里么?” “我出去迎接几位为除梅花盗而来的武林名宿!”游龙生挺起胸膛,话语中流露出淡淡的自傲,“仙儿你放心,梅花盗今日若是再来,我定要他做剑下亡魂!” “那真是有劳游大哥了。”林仙儿停在冷香小筑前,转过身柔声道:“麻烦游大哥送我,你也回去早些休息吧。” 游龙生眉毛一挑,刚想说话,却听见林仙儿继续道:“今日我有些不太舒服,明晚我在梅园等你,不见不散。” 说完,她也不等游龙生答应,便进屋关了门。 游龙生在门口愣了片刻,才开口道:“你莫要忘了!” 屋内传来一声轻嗯,游龙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消失在梅园的黑暗中。 屋内,林仙儿坐在床榻上紧咬嘴唇,双手死死揪着锦被,面庞狰狞地如同恶鬼。 良久,直到一滴鲜血落在手背上,她才长出了一口气,舔了舔唇上的鲜血,喃喃自语道。 “拒绝我? 你以为你逃得了么?” 第89章 小孩子怎么会说谎 翌日。 陆远收拾好行囊,对还在看着瓷瓶发呆的阿飞问道:“你不走么?” 阿飞茫然抬头道:“去哪?” “你有去处么?”陆远反问道。 阿飞一怔,默默摇了摇头。 “去我的镖局坐坐吧。”陆远尽量以一种很随意的语气道:“正好我带你见一位剑道高人,说不定能让你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你想让我做你镖局的镖师?”阿飞突然道。 陆远早就猜到阿飞的反应,沉声道:“如果你愿意,我非常欢迎。” “你是不是早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阿飞眼神中升起一股警惕,有些抗拒道:“我只是欠你人情,从未想过后半辈子当一个镖师。” “一半一半吧。”陆远淡淡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咱们以后还是朋友,不是么?” 阿飞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旋即沉声道:“我可以替你走镖,但当我觉得恩情还清那一天起,我就会离开四方镖局。” “成交!”陆远微笑着伸出手。 阿飞沉吟片刻,也伸手和陆远用力一握。 阿飞不知道的是,从他决定进入四方镖局后,他的命运就已经拐向了另一条道路。 一种抽到神卡的满足感在陆远心中荡漾开来,他强行压抑着不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 还得是年轻人,就是好忽悠。 要换做李寻欢,他除非把林诗音绑到四方镖局,不然李寻欢绝对不可能答应他的邀请。 就在陆远准备给阿飞详细介绍下四方镖局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陆远抬头望去,只见龙啸云带着龙小云一起走了进来,只是在他们身边,多了几位陌生人。 一人颧骨高耸,长着一脸不太浓郁的花白胡子,顾盼之间杀气腾腾。 而在他左侧,一人面色蜡黄,痩如竹竿,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但他双目中不时闪过的神光,证明了他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虚弱。 白胡子老者右侧,站着一位满脸笑容、富家翁打扮的男子,见到陆远时,还笑着朝陆远点了点头,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尽管几人极力掩饰,但陆远还是察觉到了他们身上淡淡的杀气,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阿飞,平静道:“几位有事么?” 龙啸云扫了眼床榻上的行囊,语气中却没有昨天那般恭敬。 “陆少侠这是要离开?” “镖已经送完了,当然要回去。”陆远淡淡道。 “还请陆少侠多住些时日吧。”龙啸云沉声道。 “为什么?”陆远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阿飞转身回去收拾行李。 陆远平静的态度,却让龙啸云突然感到心头一紧,本来准备好的腹稿,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身后那名白胡子老人察觉到了龙啸云的紧张,抢先一步走了出来,冷声道:“在事情查清楚前,你最好还是在兴云庄待着。” 陆远将包袱打上结,拎在手中转身淡淡道:“凭什么?” “凭你和那梅花盗有联系。”富家翁笑眯起来的眼睛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梅花盗?”陆远微微挑眉,笑道:“想找我麻烦的话,这借口未免太低级了吧?” “陆远,请你说话还是放尊重些!”三人开口后,龙啸云总算恢复了几分平静,冷喝道。 “这几位都是为除梅花盗而来的武林前辈,为人最是公正,若你真与那梅花盗无关,他们肯定会还你一份清白。 只要你配合,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你。” “有意思。”陆远笑道:“我的清白,凭什么要你们来给?” “现在的江湖后辈,口气真是越来越大了。”那瘦高个轻笑道:“看来我们真是老了,那点过去的名头已经唬不住人了。” “对于前辈,我一直很尊敬。”陆远笑道:“但对于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货,我可就没什么好脾气了。” 三人闻言面色一变,龙小云却躲在众人身后,眼中闪烁着奸计得逞的兴奋。 “大胆!”龙啸云眼睛一亮,连忙怒喝道:“还不快向几位前辈道歉!” “不必了。”富家翁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沉声道:“我看这陆远一定与那梅花盗有勾结,秦大侠之死想必也另有隐情。 依我之见,不如先将此子拿下,好好盘问一下再说。” 龙啸云露出为难的神色,轻声道:“田七爷,他毕竟是兴云庄的客人,还是我义弟的朋友。 他那人一向喜欢交朋友,若是让他知道了,再和几位兄长起冲突就不好了。” “你不用觉得难做。”田七冷哼一声,淡淡道:“他李寻欢的朋友又能如何? 自古正邪不两立,他李寻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好一个一条棍棒压天下的田七爷,说话就是豪气。”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醇厚的中年人声。 “但我若说我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田七爷当如何?” 富家翁一愣,连忙转过身,只见李寻欢正举着酒葫芦靠在门上,笑容温和地望着他。 “李寻欢,你真要包庇此獠不成?!”瘦高个冷声道。 李寻欢醉眼朦胧地看向他,突然笑道:“这不是以‘摩云十四手’名震天下的公孙摩云么?连你都来了? 看来我大哥这些年,还真是没少交朋友。” “二弟,你不是喝醉了么,怎么会......” 话说一半,面色惨白的龙啸云瞬间反应过来,缓缓闭上嘴巴露出一抹苦笑。 他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李寻欢若是不想醉,就算喝上一天一夜,都能和常人一般无二。 “陆兄,你走你的,咱们有缘再会。”李寻欢隔着众人,朝陆远扬了扬手中的酒葫芦。 “他不能走!”龙小云突然尖声道:“金丝甲在他手里!” 除了龙啸云外,众人皆惊。 龙啸云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连忙快步向龙小云走去,边走边厉喝:“出去!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让他说完。”赵正义一把抓住龙啸云,眼神阴沉道:“四弟,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讲?” 龙啸云闻言闭上眼睛,摇头长叹道:“几位兄长,没有证据的事,我怎能乱讲! 小儿顽劣之言,几位兄长切莫当真啊!。” “小云,你告诉七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田七弯下腰,笑眯眯地摸着龙小云的头问道。“不要怕你爹爹,有什么事就大胆说出来!” 龙小云畏缩地看了眼父亲,旋即结结巴巴道:“昨夜我和爹爹一起去见戴五,戴五说他托四方镖局走镖,将他护送到此地。 没想到中途那陆远听说了梅花盗一事,便心生歹心,将金丝甲从他身上抢走了。 昨夜那戴五哭得可惨了,一直说让我爹爹帮他讨个公道。” “戴五人呢?”公孙摩云冷声道:“让他过来当面对质。” 龙小云仿佛被马蜂蛰了,身子剧烈颤抖了下,眼眶里立刻泛起打转的泪水,颤声道:“死...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李寻欢眉头紧缩,眼神越发阴沉。“谁干的?” 龙小云有些害怕地瞥了陆远一眼,哇的一声哭道:“我不敢说,爹爹也不让我说。 他说那人武功高强,我们龙家得罪不起!” “那你刚刚为何要说金丝甲就在陆远手上!”李寻欢紧紧攥着酒葫芦,怒喝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说错,丢得是好几条人命!”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龙小云转身扑进龙啸云怀中,大哭道:“爹爹,我害怕!我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二弟,你何必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龙啸云怜爱地摸着龙小云脑袋,对李寻欢有些埋怨道:“有什么你冲我来。 若是冤枉了陆少侠,龙某甘愿承担一切后果!” 看着满脸正气的龙啸云,李寻欢愣住了。 他第一次觉得龙啸云是如此陌生。 赵正义冷哼一声道:“李探花,你也莫要为你这朋友开脱了。 你就算怀疑你的结义兄弟说谎,那这孩子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这十来岁的孩子懂什么,他总不能说谎吧?!” “要动手么?”就在几人争辩时,阿飞凑到了陆远身边,轻声道:“你帮我拦住一人,剩下两个交给我。” “不急。”陆远脸上毫无惧色,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本来已经放弃招揽李寻欢了。 可龙家父子这么一闹,他突然觉得机会又来了。 若能一次招揽两名高手,也算是不虚此行! 第90章 飞刀对飞刀 李寻欢还想为陆远争辩,赵正义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扭头看向陆远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陆远淡淡道:“我说我没做过,有用么?” “是非对错,自有我们评判。”赵正义冷声道:“你若是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说多错多,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懂得。” 陆远笑了一下,扭头对阿飞道:“走了。” 阿飞一愣,但还是非常听话的拎起行李,跟在陆远身后向外走去。 见陆远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田七冷哼一声,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根四尺二寸长的金丝夹藤软棍,劈头朝陆远抽去。 看到这一幕,李寻欢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理想要和他解释的龙啸云,举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大口酒。 陆远不闪不避,甚至都没有去看那根软棍,只听“刷”的一声轻响,软棍瞬间变成三截掉在地上。 赵正义见状瞳孔微缩,冷声道:“果然有几分手段。 诸位,还不一起将此子拿下,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赵正义便矮身一脚踹向陆远心口。 这一脚角度刁钻,势大力沉,乃是赵正义赖以成名的“天南三十六路腿法。” 公孙摩云竹竿一样的身子仿佛被风吹到了陆远身前,后发而先至,一双手如云雾聚散般飘忽不定,让人根本看不清他出手的方向。 眨眼的功夫,他的手已经敲遍陆远胸前的七八处大穴! 但下一秒,他面色骤变,惊呼道:“小心! 此子练得是横练功法!” 可赵正义招式已经用老,根本来不及收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踹下去。 陆远面色平静如常,举起右拳在赵正义腿上空轻轻一敲,赵正义的腿瞬间反着弯折出一个夸张的角度。 “啊!”赵正义躺在在地,捧着腿喊得撕心裂肺。 他一身功夫都在腿上,陆远这一手,废得不仅是他的人,还废了他整个人生。 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无“铁面无私”赵正义,只会多一个又老又瘸的赵瘸子。 听着赵正义凄厉的惨叫,公孙摩云毫不犹豫转身就向门外逃去,可他还未起步,就发现门口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你...你怎么...”冷汗顺着公孙摩云的额头滑落,还未等他开口求饶,陆远突然一步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公孙摩云一惊,连忙道:“少侠不......” 咔嚓! 公孙摩云跪在地上,举着一双不成人形的手张大了嘴巴,涕泪横流,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田七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慌张之下竟朝着阿飞冲去,眼中闪烁着绝望的疯狂。 陆远和李寻欢见状,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面对想要用自己做人质的田七,阿飞很冷静,手甚至比平时更稳。 拔剑,刺,收剑。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阿飞就像是做了件极其普通的小事,缓步从僵在原地、双手捂着喉咙的田七身边走过。 扑通一声,田七扑倒在地,双目圆睁,鲜血此时才从颈部流出,蔓延出一幅血腥诡异的图案。 陆远笑了一下,缓缓扭头看向惊恐不安的龙家父子,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李寻欢突然开口道:“陆兄,他是我的大哥。” 陆远闻言看向李寻欢,只见李寻欢面色极其郑重,一字一顿道:“我与他八拜之交。 我不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陆远沉吟片刻,淡淡道:“李探花,不是我不给你面子。 只是我请你想一下。 我若是一个武艺稀松的普通镖师,是不是就要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兴云庄了? 到那时,你会帮我复仇么?” 陆远盯着面露苦涩的李寻欢,一字一顿道:“还是说,你和他们一样,交朋友只看武功高低,名声大小? 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镖师,不值当你和你大哥翻脸!” “二弟!”龙啸云看向李寻欢,目光中满是哀求,“我死没有关系,莫要牵连到小云。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他也是诗音唯一的儿子!” 李寻欢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了,下意识痛饮了一大口,喝得又急又快,喝完便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良久,他才缓缓松手,将手掌上的鲜血擦在身上,轻声道:“只要陆兄能够饶他们一命,无论陆兄提出什么条件,在下都答应。 若是陆兄实在不同意,在下就不得不向陆兄讨教一下了。” 话音刚落,一股针扎的感觉席卷了陆远全身。 他看着李寻欢手中的银亮的小刀,面色越发凝重,眯起眼睛冷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李寻欢淡淡道:“若是我败了,还请陆兄看在我死的份上,饶了他们父子一命。 若是我胜了,我自会赔陆兄一条命。 用我的命!” 陆远沉思良久,手中突然亮出一柄飞刀,沉声道:“好!” 话刚出口,李寻欢便感觉汗毛倒竖,一股濒临死亡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心神震动不已。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被他飞刀锁定的敌人是何种感觉。 不安、恐惧、激动......李寻欢闭上双眼,将所有负面情绪压到心底。 再睁开眼时,他的大脑一片空明,他的眼中只剩下陆远。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精气神正源源不断地灌注进手上的飞刀。 自他学成之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使出飞刀。 陆远只是松松垮垮站在那里,看似满身都是破绽,但李寻欢知道,陆远那身诡谲的轻功和当世顶尖的金钟罩,是陆远如此自信的底气。 若是有人信了陆远的破绽,那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李寻欢皱眉盯着陆远看了许久,突然笑了。 自己可是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从来不需要破绽! 笑容出现的刹那,李寻欢已经出手。 明明那道白光很细很窄,但围观的三人却感觉整个视野都被白光所充斥。只是看了一眼,寒意便爬上了他们后脖颈。 当! 众人听见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等他们恢复视线时,阿飞面色剧变,龙家父子脸上则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只见陆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李寻欢身后,而他的脖颈上,正插着李寻欢那柄银光闪闪的飞刀! 李寻欢满面笑容,而他的胸口,插着陆远那柄飞刀。 就在龙啸云上前想恭喜李寻欢时,李寻欢突然叹息道:“我败了。” 龙啸云面色惨白,刚要询问,又听见陆远开口道:“小李飞刀,果然名不虚传。” 他说着,从脖颈上缓缓拔下李寻欢的飞刀,龙啸云这才注意到,飞刀竟然只有刀尖扎进了陆远的脖颈! 李寻欢低头看了眼胸口的飞刀,温和笑道:“从今以后,小李飞刀就要改名了。” “是我占便宜了。”陆远摸了摸脖子上的鲜血,淡淡道:“若不是这身金刚不坏,我现在已经死了。 荒废十年还能有这等威力,李探花,你莫要妄自菲薄了。” 陆远说着走到李寻欢面前,看着他胸口飞刀,摇头道:“两刀相撞,你的刀竟然还能射中我的脖子,我才是输了。” “那今日之事如何算?”李寻欢的笑容中满是棋逢对手的快意,“你我都没死成,要不再来一次?” “再来十次也是一样。”陆远笑道:“你杀不了我,我也射不中你的要害。 罢了,这一刀,抵了龙啸云的命。 至于龙小云......李探花,可愿来我四方镖局当一名镖师?” 李寻欢一愣,旋即看向紧张的龙小云,看着他那和林诗音相似的五官,沉默片刻后轻声叹气道。 “如你所愿。” 第91章 梅花盗 龙小云站在兴云庄门口,当看见四方镖局的车队消失在视线中,脸上的惶恐紧张瞬间消失不见,眼神阴冷地撇了撇嘴。 “小云,此事到此为止。”龙啸云摸着儿子的脑袋,神色复杂道:“今日之后,你一定勤于练武。 莫要像我一样,被人打上门了还要陪笑脸。 今日多亏了你寻欢叔父,不然那陆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龙小云抬起头时,眼中的阴狠荡然无存,天真地看着龙啸云,恭敬道:“孩儿记住了。” 龙啸云点点头,轻声道:“今日之事,莫要同你娘讲。” 龙小云有些疑惑,可看父亲没有解释的想法,只能答应下来,话锋一转道:“如今父亲有了金丝甲,那梅花盗若是敢再来,必定有来无回! 孩儿先在此恭祝父亲旗开得胜了。” 听到这话,龙啸云难掩嘴角的笑意,呼吸都不免粗重了几分。 他并不在意的杀死梅花盗的奖励,他要的是名! 梅花盗福伏法之日,就是他龙啸云名震江湖之时! 一想到未来兴云庄往来皆豪杰的场景,他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龙啸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道:“回去吧。 那梅花盗不是好对付,咱们还要多做些准备。” ...... 十数日后。 返程的路上,李寻欢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铁传甲驾着马车,脸上写满了担心。几次想要安慰李寻欢两句,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李探花,若是你不愿去四方镖局,我也不勉强。”陆远与马车并排同行,对着车窗沉声道:“兴云庄那里,只要他们以后不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同他们计较。” 马车内沉寂良久,才传出李寻欢略显疲倦的声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李寻欢自认为还算个君子,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龙啸云不再是你印象中重情重义的大哥吗?”陆远沉声打断道。 李寻欢声音一顿,又陷入了沉默。 “龙家父子自导自演的这场戏,虽然拙劣,却做到了一举三得。”陆远也有些感叹道:“龙啸云除掉了压在头顶的那几尊大神,获得了金丝甲,还将你这个‘情敌’送离了兴云庄。 换做我是龙啸云,现在做梦都能笑醒。” “他最开始绝对不是这么想的。”李寻欢突然道。 “当然不是,但他怎么想不重要。”陆远笑道:“重要的是他怎样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若是我死于田七等人之手,他绝对会把金丝甲乖乖奉上,虽然好处没有独吞金丝甲那么多,但足以让他博得个大公无私的美名,使兴云庄更上一层楼。 你那结义大哥最好名声,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既然你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顺着他们的心意?”李寻欢惊讶道。 “顺着他们的心意?”陆远摇摇头,轻笑道:“我想你搞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顺着我自己的心意,只不过恰好让他得了好处。 至于他们看中的那点东西,在我眼里和粪土没有什么区别。 李探花,若是你见过大海里巨鲸翻腾的波澜壮阔,你还会去关注泥塘里泥鳅争抢鱼食么?” 马车又陷入了安静,行了好长一段路,李寻欢才认真道:“去四方镖局,我能看见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陆远没有敷衍,沉吟良久才说道:“能让你见到武道更高处的风景!” 马车内,李寻欢听到这话,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小李飞刀,眼中隐隐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习武之人,谁不渴望自己的武道更上一层楼? 陆远察觉到李寻欢的变化,微微一笑,刚想多说两句帮李寻欢解开心结,突然听到俞汉良的厉喝声。 “大胆! 光天化日竟敢行凶!” 陆远闻声看去,只见一名女子正从道边密林跑出,身上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春光四泄,不时惊恐地向后看去。 看到车队时,她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哀声道:“陆公子救我!” 林仙儿?她怎么会在这? 陆远一愣,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车队中一人已经飞身而起落在林仙儿身旁,反手脱下了身上的衣服裹在她身上。 而在后面,一名黑衣蒙面的高痩男子紧追不舍,看到阿飞的举动中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挥手一扬,数点寒星便朝着阿飞身上要害而去。 阿飞面沉如水,倏然拔剑。 当当几声脆响,寒星俱被劈落在地。 阿飞一步挡在林仙儿身前,长剑斜垂在身侧,冷声道:“你是谁?” “公子救我!”林仙儿趴在阿飞背上,如兰般的呼吸拨动着阿飞的心弦,“他将我从兴云庄中掳走,意图不轨!” 黑衣人没有反驳,视线扫过车队,落在了陆远身上,当即冷冷道:“你怎么还在这?” 陆远登时没反应过来,刚想看看周围,又听见黑衣人说道:“你不是答应我除掉李寻欢吗? 怎么还不动手?!” 陆远愣了片刻,忽然失笑道:“你说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黑衣人沉声道:“我这双眼睛再瞎,也不会认不出你玉面金刚陆远!” 听到这个称呼,除了新加入的三人,镖局其他人都愣住了,下意识看向了陆远。 他们自离开离阳,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明国江湖中人提起这个名号。 陆远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盯着黑衣人轻声道:“你是谁?” “陆公子,你竟然和梅花盗有联系!”林仙儿适时地惊叫出声,整个人缩在阿飞身后颤抖不止。 梅花盗?! 听到这个名字,李寻欢立马走出车厢,手中已经扣住了一柄飞刀。 黑衣人见状瞳孔微缩,下意识想要转身离去,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硬逼着自己站在原地,沉声道:“陆远,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我已答应你灭了龙家满门,你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 黑衣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三枚玉佩扔在地上。 李寻欢看到玉佩上的血迹瞳孔一缩,手竟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其中一枚玉佩,正是他当年送给林诗音的信物! 而另外两枚,他曾在龙家父子身上见到过! 李寻欢缓缓扭头看向陆远,眼中满是迷茫和悲痛,嘴唇颤抖两下,努力平静道。 “陆兄,这是真的么?” 第92章 懒得讲道理 陆远看了眼李寻欢,朝他微微摇头道:“李探花,这事不是我做的。 你应该清楚我的实力。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要想动手,没必要搞这些弯弯绕绕。 包括你李探花在内,整座兴云庄没有一人能拦得住我!” 李寻欢闻言一怔,眼中总算恢复了些许清明,默默点了点头。 陆远说罢,又看向那个蒙面黑衣人,冷声道:“离阳中谁找上你的? 韩生宣?龙虎山?还是...离阳皇室?” 蒙面黑衣人一脸懵,下意识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是么......”陆远轻笑一声,看向正躲在阿飞身后的林仙儿,朗声道:“他不知道,你总该知道吧? 对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愿意冒这么大风险来杀一个你绝对杀不了的人?” 林仙儿没有回答,整个人几乎要挂在阿飞身上,哭声不停。 被软玉温香纠缠住的阿飞,脸涨得通红,想要让林仙儿松手,可本能却让他始终无法把那句话说出口。 陆远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朝跃跃欲试的镖局众人摆了摆手。 黑衣蒙面人瞳孔一缩,连忙向旁边闪去,身后的树木瞬间被刺了个对穿。 他在地上就地一滚,再起身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星,就在他想要出手时,却发现眼前失去了陆远的身影。 而一个满是调笑的熟悉声音,在身后响起。 “反应很快,快要突破一品了吧? 你这种高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演一场会送命的戏,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那林仙儿,就那么诱人么?” 蒙面人面色不变,猛地朝前方高高跃起,在空中拧身挥臂。 寒星如雨落。 手劲之大,直接将一株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打成了筛子。 眼见又失去了陆远的踪影,蒙面人也不犹豫,抬脚在空中重重一点,竟在无法借力的情况下改变了方向,想朝密林中飞掠而去。 突然,他感觉一股巨力从背后袭来,他一口鲜血喷在黑巾上,整个人重重砸在李寻欢面前,扬起大片尘土。 看着面巾掉落后露出来的惨白面庞,李寻欢惊呼道:“‘落星无影’雁不归! 当年你挑战“银戟温侯”吕凤先失败后,不是退隐江湖了么? 你怎么会是梅花盗!” 昔年兵器谱排行第第十一的雁不归艰难侧过头,不露痕迹地瞥了眼满眼担心的林仙儿,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温柔。 下一秒,他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怒喝道:“陆远,你背信弃义! 我就是死,也不愿死于你这等人之手!” 李寻欢一愣,刚想问个清楚,却发现雁不归已经用内力震断了自己的心脉,怒目圆睁,气绝身亡。 李寻欢看看雁不归的尸体,又看看面色平静的陆远,疑惑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还不够明显么?” 伴随着雄浑的佛号声,一名枯瘦矮小的老人、一名面容慈祥的老僧人、一名穿着破旧棉袍的老学究,并肩缓步从树林中走出。 在他们身后,数名僧人已经排开了阵势,隐隐间将陆远的脱身方向全部封死。 见到几人,李寻欢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兵器谱的排名人百晓生,少林掌门心湖,铁笛先生...还有跟在心湖后边的那几名僧人,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们怎么会齐聚此地? 不等李寻欢发问,刚才开口的百晓生已经盯着陆远抢先喝道:“陆远,我们已将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与这梅花盗相互勾结,为祸我明国武林! 今日若不除了你,天理难容!” 心湖又长诵一声佛号,仔细看了眼雁不归的尸体,又沉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还是想听听陆檀越怎么说。 若是这梅花盗临死前诬蔑好人,我等岂不是成了他人的帮凶?” 心湖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他一开口,百晓生只能按捺住出手欲望,冷冷盯着陆远。 此时,除了阿飞还在被林仙儿缠着无法脱身,镖局其他人都慢慢围了过来。 俞汉良坐在马上张弓搭箭,韩响马站在车沿上提刀而立,吕钱塘拎着赤霞缓步走到百晓生十步远停下,眼中满是杀意。 段剩英叹了口气,刚想起身,突然听到百晓生轻喝道:“段公子,你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不让我动手?”段剩英扭过脸,对百晓生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百晓生毫不在意段剩英的嘲讽,冷声道:“我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你是什么人! 若是让人知道当年的无垢山庄庄主还活得好好的,你猜会如何? 据我所知,当年那位“白玉无瑕、侠义无双”的少庄主,可是和不少人结下了血海深仇!” 话音刚落,韩响马便感觉身下马车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他便察觉到一股浓重的杀气。 浓得让他差点喘不上气。 他惊讶的看向段剩英,却吓得险些没握住手里的刀。 段剩英面无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差别。 但他那双眼睛仿佛一汪灌满负面情绪的幽潭:痛苦、绝望、不甘、疯狂......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衬得他那张好好先生的面容,狰狞如恶鬼! “你找死。”段剩英的声音很轻,但冷得像是从九幽地狱吹出来的阴风。 段剩英浑身的威势,让百晓生忍不住退了一步,却依旧强硬道:“阁下可以尽管出手杀了我们。 但你要那么做,从今天后,天下再无你容身之地! 少林一脉,也将与你不死不休!” 听到这话,心湖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反驳,而是沉声道:“这位施主,还请稍安勿躁。 若是陆施主能讲清楚,老衲自会力保他无事。” 就在这时,陆远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老段,你歇着,这点事我能解决。” 说罢,他盯着百晓生笑道:“果然,这明国江湖还是有能人的。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百晓生,竟是一个道门指玄。 也难怪。你若不是领悟了几手‘镜花水月’的指玄秘术,也排不出这兵器谱。” 紧接着他扫了眼心湖和站在他身后的白眉和尚,摇摇头道:“没想到身为少林正统,竟然没人能修出佛门大金刚。” 心湖和他的弟子心眉对视了一眼,有些疑惑陆远在说什么,百晓生眼中却闪过一丝明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有这位一品武夫...”陆远冲老学究打扮的铁笛先生点点头,突然运起狮吼功喝道:“还有那位藏在树林里的朋友! 都出来的吧!” 心湖面色大变,下意识问道:“狮吼功? 你是少林哪一脉的弟子?!” 陆远摇摇头,继续喝道:“我其实一直很不喜欢讲道理。 因为我发现,道理是讲不通的。” 陆远来到明国后,第一次完整拉开了八极拳架,一股霸道的威压让众人瞬间心头一沉。 “所以我换了一种讲道理的方式。”陆远淡淡道:“要么你信我。 要么我打到你信我!” 第93章 少林秘传 “一个外人都能将你们压成这样,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伴随着冷喝声,密林中缓缓走出一名身穿青袍,头戴高帽的男子。 寻常人穿上能拖到地的青色长衫,在他身上竟只能勉强盖住膝盖。 他生了一双青色眼睛,宛如缓缓跳动燃烧的鬼火,死死盯着陆远。 “伊哭?!”百晓生看见来人愣了刹那,但很快便警惕道:“你怎么会在这?” 伊哭没有回答,慢慢走到了陆远身前,沉声道:“丘独是你杀的吧?” 陆远看了眼伊哭,突然笑道:“又一个想在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百晓生闻言面色骤变,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回头去看林仙儿。 陆远这话的言外之意...难道他也是林仙儿的入幕之宾? 这个贱人! 被戳穿心中隐秘的伊哭冷笑一声,突然飞身而起,一掌拍向陆远面门。 陆远身形不动,脑袋微偏便让过了这一击,飞快地抬起手,随手一记八极披挂掌,整条手臂像鞭子般朝伊哭当头抽下。 啪! 伊哭身形暴退,用来格挡的那条手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豆大的汗珠顺着面庞滑落,一双青色的眼睛因痛苦仿佛要熊熊燃烧起来。 “果然是一品。”陆远淡淡道:“看来这兵器谱还是有点含金量的。” 眼见自己亲手定下的第九,被陆远一招击退,百晓生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这等人物,除非兵器谱上前五之人出马,余者对上陆远,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林仙儿这个贱人,竟然敢坑自己! 还好自己心血来潮,多叫了几个帮手,不然今天之事绝对无法收场! 想到这,百晓生便冷声道:“诸位,对此等邪魔外道,咱们没必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上吧!” 心湖没有动,眉头紧皱看向神情淡然的陆远,沉声道:“这位檀越,你金刚不坏身的修炼法门,究竟从何而来?” “天赐。”陆远祭出了自己万能的借口。 心湖闻言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事关少林秘传一事,老衲一定要问个清楚,还请檀越如实相告。” “少林修得,我就修不得?”陆远挑挑眉毛道。 “檀越莫要说笑了。”心湖沉声道:“若檀越是我少林子弟,则百无禁忌。 但要不是...老衲绝不能让少林秘传流落在外!” “师傅,不用和他废话,先拿下他再说!” 心湖身后,一名面色蜡黄,看起来的病恹恹的僧人突然越众冲出,大袖一甩,十数柄带着淡淡腥甜气的暗器从中飞出,激射向陆远双目下阴等罩门位置。 与此同时,百晓生也已经出手,从怀中摸出一堆铁制毛笔,身形飞跃到陆远近前,一招“飞鹰探水”,直戳陆远双眼。 伊哭再次冲了上来,闪身到陆远身后,泛青的手掌直拍陆远后脑。 镖局众人见状大惊,但事发突然,他们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远被三人围攻。 距离最近李寻欢想要发出飞刀帮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铁笛先生的气机遥遥锁定。 只要他的飞刀出手,那铁笛先生铁笛中暗藏的一十三口摄魂钉,便会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三名一品高手仿佛经过了多年配合,倾力出手下封死了陆远的所有生路! 心湖看到这一幕,轻轻摇了摇头,长诵佛号,口中喃喃道:“罪过罪过。” “罪过?”陆远突然开口道:“老和尚,你觉得他们能杀死我么?” 听到陆远开口,百晓生瞬间一惊,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但下一秒,他手中的判官笔突然碎裂成无数段,一拳后发而先至,打在了他的胸口。 百晓生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出去。 他本就不是以体魄见长,大意之下一击便被陆远重伤! 击退了百晓生,陆远运起太极劲力在空中画了个圆形,将所有暗器揽到手中,反手又扔向那名黄面僧人,大笑道:“还你!” 黄面僧人狼狈向后逃窜,口中大喊道:“师傅救我!” 心湖见状连忙道:“心眉!” 他身后那名白眉僧人登时跃出,挡在黄面僧人面前,袍袖一卷,便将暗器尽数收入囊中。 “好一手袈裟伏魔功。”陆远一边笑着,一边朝身后弹动手指。 伊哭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身上缓缓裂开无数道细口。 下一秒,鲜血从伊哭身上喷涌而出,将他染成了个血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心眉见状瞳孔微缩,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摆出架势就欲出手,却听见心湖喝道:“且慢!” “怎么,大师不准备出手了?” 陆远说话间看得却是蠢蠢欲动的铁笛先生。 只是一个眼神,便让铁笛先生如坠冰窟,握着铁笛的手,根本不敢抬起。 “老衲今日来,本就不是为了造杀业。”心湖真诚道。 “你刚才可不是这个意思。” 陆远话语一顿,学着百晓生刚才的语气,朝面沉如水的朝心湖淡淡笑道:“自古正邪不两立。 大师修佛多年,连以身饲魔的决心都无么!” “陆远,你不要太过分!”心眉大喝道:“你学得这金刚不坏,证明你与少林有缘,也算你受了少林恩惠! 你出言谤佛,不怕遭报应么!” “少攀关系。”陆远冷冷道:“我和你们之间毫无关系,我也懒得和你们算这笔糊涂账。 如今功法就在我身上,你若能胜过我,我任由你们废了我的金刚不坏。 若胜不了,最好还是安静听我讲话。 江湖规矩,胜者为王! 你们要有意见,让达摩来和我说!” “你!!!”心眉气得两条眉毛都在发抖,愤怒之下想要出手,却又被心湖制止。 “陆檀越所言极是。”心湖缓步走到心眉身侧,双手合十行礼道:“毕竟我刚才虽未出手,也未阻止,陆檀越对我有怨气也属正常。 但事关少林秘传,老夫现在真的要出手了,还望陆檀越见谅。” 说完,心湖又长诵一声佛号。 但这一次,声音仿佛在脑海深处响起一般,令人没来由的感觉到心境平和。 吕钱塘脸上的杀气荡然无存,呆呆地望着心湖,手中的赤霞已经掉落在地。 韩响马和俞汉良则更加不堪,若不是段剩英眼疾手快将两人扶住,两人已经跪倒在地。 阿飞握剑的手紧了又松,眼中满是挣扎。 原本缠在他身上的林仙儿,已经坐倒在地,痴痴望着天空。 陆远听到声音的刹那,便将北冥真气覆盖了全身,神色也认真起来,沉声道。 “三教中人,果然有些门道。 别的不说,这张嘴确实是天下少有。” “拳脚无眼,陆檀小心了!”心湖身上隐隐泛起金光,声如洪钟道:“少林支脉弟子心湖。 还请多指教。” 第94章 定珠降魔无上神功 正统佛门中人,入一品即是金刚。 心湖一声佛号能摄人心神,陆远并不意外。 但他总觉的哪里不对。 明明感知中伊哭和百晓生都是一品武夫,可交起手来,完全没有应对一品武夫该有的压力。 而眼前的心湖虽然感知中是金刚境,可他现在的表现,要比普通的金刚境胜出不止一筹。 虽不及自己的大金刚,却也相差不远。 “这天下果然卧虎藏龙......”陆远轻声感叹了一句。 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他人已经站在了心湖身前。 面对如此高超的身法,心湖依旧双手合十双目低垂,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平静如常。 陆远没有分毫犹豫,直接一记顶心肘击出。 只听当的一声钟鸣,陆远的肘停在了心湖身前,荡漾起一圈圈金色的波纹。 看着心湖身上出现的金钟虚影,陆远忍不住好奇道:“为什么我没有?” “少林七十二绝技,当然要以少林心法来运行才能事半功倍。”心湖终于开口道:“若陆檀越愿入我少林门下,老衲自会将其中精妙倾囊相授。” “免了。”陆远闪身后退,微笑道:“我这人不喜欢光头。” 心湖笑着微微摇头,突然一步上前,闪烁着金光的双拳直击陆远胸腹。 招式中规中矩,毫无出奇之处。 但陆远却感觉心湖的拳头遮蔽了他的视野,避无可避! “来的好!”陆远大喝一声,身子微沉,收拳复出拳! 拳如崩弓窜箭,划破空气,爆出刺耳的啸鸣! 咚! 天地间如同神人擂鼓,让众人心头跟着剧烈跳动了下。 陆远依旧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身形不动。 心湖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轻轻喘了口气,看了眼鲜血淋漓的右拳,有些意外道:“陆檀越竟能将金刚不坏修炼到这个地步,果真是天纵奇才。” 陆远活动了下红肿酸痛的右拳,淡淡道:“你也不差,能将罗汉拳练到这种境界。” “老衲愚钝,比不上陆檀越。”心湖微笑道:“昔年因天资不够,没能留在罗汉堂,只被传授了四式少林绝技,便下山传道了。” “金钟罩、罗汉拳、袈裟伏魔功......还有什么?”陆远轻声问道。 心湖没有回答,而是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串念珠,突然朗声道:“今日无论胜负生死,我心湖一脉弟子决不许向陆檀越寻仇! 我若圆寂,山门就交给心眉师弟你了!” 刚才那一拳,已经让他看清了他和陆远间的差距。 但无论陆远有多强,他都不能收手! 听见心湖遗言一样的话语,心眉的白眉颤动了两下,默默低头合十双掌,悲愤道:“谨遵师兄法旨!” “你可以不拼命的,为什么?”陆远突然道。 “我是少林子弟。”心湖淡淡道:“我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愧对少林的教导之恩?” 听到这话,陆远眼中的轻视缓缓散去,认真道;“刚才是我失礼了。” 对懂得报恩的人,陆远一向是尊敬有加。 哪怕是敌人也不例外。 “无妨,陆檀越年轻正是气盛时,若换做我当年,恐怕说的要比陆檀越更过分。”心湖开玩笑道。 “可惜。”陆远摇摇头道。 “可惜什么?” “可惜咱们遇见的地方不对,可惜你是个和尚,不然我一定会请你喝一杯酒。” 说话间,陆远的衣衫无风自动,北冥真气全力运转下,带着脚下灰尘隐隐变成一副太极图样。 “那还是算了。”心湖缓缓转动手中的念珠,笑容越发灿烂,“出家人不能破戒。”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轻响,心湖手中的念珠线瞬间断裂,可念珠竟没有的掉落在地,而是保持着原有的模样在心湖手中缓缓旋转。 心湖则面容越发平静,盯着念珠喃喃道:“人生天地间,有百八烦恼缠身。 为证百八三昧,当断前世现在未来百八烦恼。 断苦。” 只听嗖的一声,十八颗念珠便从心湖手中飞出,朝陆远激射而去。 陆远面色凝重,运起太极柔劲想要接住这几颗念珠,没想到念珠竟然撕开了陆远的真气,朝着他胸膛打来。 十八声合作一声,咚的一声闷响,念珠化为齑粉,而陆远也不由得向后连退了三四步。 “定珠降魔无上神功!”刚刚恢复过来的百晓生见状惊呼出声。 他本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没想到心湖竟给了他这么大个惊喜! 自己把心湖带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百晓生阴狠地看了眼林仙儿。 这个贱人,等陆远死了,再好好和她算总账! 此时,心湖又开口道:“断乐。” 十八颗速度更快的念珠,狠狠砸在了陆远身上。 念珠封锁了陆远身周所有方位,哪怕用凌波微步也无法脱身,只能硬扛下值一击。 这回陆远退得更远了,他稳住身形后,运起真气平复下了胸中翻腾的气血,沉声道:“阁下以全部精气催动定珠降魔无上神功,应该知晓会是什么后果吧?” 心湖没有去擦从耳中流出的金色鲜血,微笑点头道:“贫僧自幼无父无母,幸得师门收养。 少林对我,既有养育之恩,也教导之恩。 如此大恩,老衲岂能不尽力? 老衲若不尽力,世人该怎么看我少林?” 看着准备以命扞卫少林声名的心湖,陆远脑中突然冒出了一直为复兴镖局奔波操劳的福伯的身影,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在心头浮现。 果然,人都有用命都要扞卫的东西。 想到这,陆远郑重的行了一礼,沉声道:“四方镖局陆远,请指教!” 心湖微微一笑,轻声道:“断舍。” 又是十八颗念珠,陆远这回也不躲,直直迎了上去,运起六脉神剑,双手剑气激射而出与念珠撞在一起! 空中火星四溅,一连串的叮当脆响后,地上多了十八颗一分为二的念珠。 “果然,些许小伎俩,伤不到陆檀越。”面如金纸的心湖,看了眼陆远颤抖不止的手指,缓缓咽下一口鲜血,轻喝道:“断好、恶、平!” 剩余的七十二颗念珠应声朝陆远飞去,在空中竟形成了一座阵法镇压而下! 面对心湖的舍命一击,陆远不敢再硬抗,低喝一声,猛地释放出大半北冥真气遍布身周。 当念珠进入身周三尺的刹那,立马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看着仍在朝他飞来的念珠,陆远缓缓抬起双掌,极其艰难地凌空向下重重一按。 太极伏虎势! 原本躁动不安的念珠瞬间静了下来,接连掉在了地上。 被切断了和念珠之间联系的心湖呕出一大口血,金光缓缓散去,脸上浮现出一股衰败之色,缓缓盘坐在地。 陆远松了口气,缓步走到心湖面前,沉声道:“取巧了。” 心湖说话呼哧带喘,满嘴的鲜血让陆远必须要集中精力才能听清他说什么。 “陆...陆檀越这个年纪,内力修为便如此深厚,老衲才是白活了一世。 我只有一事相求。 希望陆檀越,不要为难的我的师弟和门人。” 陆远眼神复杂地盯着心湖略带哀求的双眼,良久才轻声道:“该死的没死成,不该死却死了。” 心湖连连咳嗽,疑惑地看向陆远。 陆远叹了口气,沉声道:“大师......你的弟子,就是那个带艺投师的心鉴,和百晓生合谋偷你少林秘籍。 而百晓生,和那个林仙儿有一腿。 我不知道林仙儿为什么要找我麻烦,但她选择把她的姘头都叫来当帮手。 而你,心湖大师,被人当刀使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那黄面僧人和百晓生几乎同时怒道。 “你放屁!” “少血口喷人!” 可话音刚落,两人面色都变得难看至极。 “有人不打自招了。”陆远看着满眼不敢置信的心湖,淡淡道:“大师,你的门人” 还是交由你自己解决吧。” 第95章 小插曲 心鉴闻言连忙怒喝道:“师兄,你怎能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 你我十几年的师兄弟,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人么?! 陆远,你偷学我少林秘籍、杀我师兄,现在又空口白牙信口雌黄,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么?! 今日我就算死,也不会认你强加给我的罪名!” 心鉴一番话说得是正气凛然字字泣血,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 陆远懒得跟他斗嘴,又看向眼神复杂的心湖,沉声道:“话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 “心湖大师,你可不能相信陆远啊!他......”百晓生话没说完,突然像只虾米般弓起身子,翻着白眼几乎要昏死过去。 闪到他身旁的陆远的缓缓收回脚,拎起百晓生,扔向想走又不敢走的铁笛先生,冷声道:“看好他,我还有用。 他要是死了,你负责抵命。” 铁笛先生甚至不敢露出不满的神色,缓缓点了点头。 做完这些,陆远便招呼众人收拾一下准备离开,接着运起真气在指尖,轻轻弹向了阿飞。 脑门上的剧痛,让一直偷看林仙儿的阿飞连忙收回视线,捂着脑袋看向陆远,有些恼羞成怒道:“你要做什么?” “避免你误入歧途。”陆远走到林仙儿面前故技重施,林仙儿立马恢复了意识。 当她睁开眼看见是陆远时,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当即哀声扑了上去。 “陆公......” 可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飞到了三丈外。 林仙儿人傻了。 她艰难地用手撑起身子,茫然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陆远,下意识吐掉了嘴里的乱发。 这陆远是疯了么? 在第一次时拒绝她的武林高手不是没有,但没有一人是像陆远这样将她打飞出去! 他难道都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么?! “不要突然冲上来。”陆远平静道:“不然我觉得你想对我图谋不轨。 对于敌人,这次我下手算是轻的。 再有下次,生死自负!” 林仙儿的眼神更呆滞了,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和自我怀疑中。 要不就是陆远的眼睛出了问题分不清美丑,要不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话。 不然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同样被陆远举动惊呆的阿飞终于回过神,嘴唇颤动了良久,终于憋出一句:“你...你为什么要打她?!” “别乱讲。”陆远拽着阿飞走向车旁,淡淡道:“我就是把她推开,可能用的力气大了点。” 阿飞满眼不相信,想要挣脱去帮林仙儿,却发现陆远手像一双铁钳般,将他的胳膊死死箍住。 “我要去帮她。”阿飞认真道:“请放手。” “我给你讲个故事。”陆远挠挠头,无视了阿飞眼中的不满,平静道:“从前有一个少年,叫阿飞.......” 陆远将原本的故事掐头去尾,只保留了阿飞被变成舔狗的那段。 阿飞起初还想发火,可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陆远故事中的阿飞,和他几乎没有不同之处。 他自认设身处地,绝对会和那个阿飞做出一样的选择。 镖局中人也凑了过来,就在陆远思索细节的工夫,韩响马便忍不住催促道:“后来呢?” 陆远看着满头大汗的阿飞,决定上一剂猛药,于是沉声道。 “后来阿飞就废了。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狗都可以,就阿飞不行.......” “够了!”阿飞愤怒地打断道:“你说的都是故事,都是假的!” “是不是故事,你自己去问问她就知道了。”陆远朝刚站起身的林仙儿努努嘴。 阿飞闻言缓缓转过身,看着楚楚可怜的林仙儿,却始终无法开口。 少年人的一见钟情总是美好的。 没有少年愿意打破心中的那份美好。 就在陆远想给阿飞添把火时,李寻欢突然飞跃到林仙儿面前,冷声道:“你把龙家怎么了?” “李探花在说什么,小女子怎么听不懂?”林仙儿勉强笑道。 “你懂我的意思。”李寻欢又向前迈了一步,杀气腾腾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把龙家怎么了?!” 林仙儿微微向后一退,脸上的悲伤荡然无存,媚笑道:“没想到传闻是真的,李探花竟然真将自己心爱女子送给了大哥。 莫非李探花到现在,还对自己的大嫂念念不忘? 就是不知我和那林诗音比起来,谁更美?” 李寻欢手背青筋直冒,一把掐住林仙儿的脖子,咬牙道:“说!” 林仙儿双手抱着李寻欢手臂,面露痛苦之色,但眼中却泛起旖旎的水光,急促喘息着笑道:“不愧是小李飞刀,手就是有力! 我不说,你能掐死我吗?” 李寻欢一时语塞,手却缓缓松开了。 林仙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笑容越发得意,“李探花,你若是想让林诗音活,最好还是听我的,不然......” 啪! 林仙儿脑袋猛地向旁边一偏,脸瞬间红肿起来。 凌空挥掌的陆远缓缓放下手,盯着林仙儿沉声道:“你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林仙儿吐出一口鲜血,扭头看向陆远,冷笑道:“我要不说,你能如何?” 陆远沉吟片刻后,一字一顿道:“你要不说,我佩服你!” 林仙儿一怔,脸色不停变换,嘴张了数次,可看着陆远阴冷的眼神,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良久,她长叹一口气,轻声道:“这三枚玉佩...是龙啸云亲手交给我的。” 李寻欢闻言面色一白,指着林仙儿想要怒斥她在说谎,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林仙儿说的是真话。 悲愤交加下,他突然感觉胸口一闷,嗓子发甜,紧接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段。”陆远见状无奈摇头道。 段剩英点点头,飞身上前,将李寻欢一把扶住,在铁传甲的帮助下,两人将李寻欢送到了马车。 “走吧。”陆远拍拍阿飞的肩膀,“现在你总该看清了吧?” “不管她了么?”阿飞轻声问道。 “你理她做什么。”陆远坐上马车,沉声道:“她这种人最怕的就是被别人无视。 当她不存在,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比杀了她都让她害怕。” “这样么......” “孽障尔敢!” 马车后方,突然响起心眉的暴喝声。 阿飞扭头看去,只见两名僧人软绵绵地躺倒在地,还有一名僧人正向他们倒飞而来。 而心鉴已经从僧人的包围圈中杀出,消失在了密林中。 可下一秒,密林中却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嚎声。 正准备追上去的心眉猛地停下脚步,看着从密林中走出的两人诧异道:“你们是谁?” 前面那人拎着心鉴的头颅,淡淡道:“上官金虹。” 第96章 走镖结束 这四个字一出,除了陆远和段剩英,其余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兵器谱第二名的人物,当得起众人慎重对待。 心眉看着心鉴那张死不瞑目、还在滴血的头颅,缓缓后退一步,警惕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不用客气。” 上官金虹随手将头颅抛向心眉,迈步步向陆远走去。 他动身的刹那,他身后那人几乎同时迈步,稳稳踩在了他的脚印上。 两人身材同样高大,动作整齐得就像一个人,仿佛经过数十年排练般一丝不苟,甚至连身上青衫衣角摆动的幅度都一样! 两人步子很慢,但步子迈得极大,只是几个眨眼的工夫,两人就已经站在了陆远的马车旁。 陆远扭过头,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好奇道:“上官金虹...荆无命,我没想到你们会来。” “你认得我们?”上官金虹反问道。 “算是吧。”陆远点点头,“你不忙你的大事,跑来这做什么?” 上官金虹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愕然,他沉默良久,才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听出了陆远语气中的笃定,这句话根本不是试探! 陆远怎么会知道他要创立金钱帮的事?! 这件事,除了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应该没有人知晓才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远敷衍道:“你今天来,不会是来招揽我的吧?” 上官金虹又沉默了,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起来,其中的杀意足以让普通人吓得肝胆俱裂! “想杀我灭口?”陆远笑道:“我劝你放弃这个念头。 现在的你,还杀不了我。” 陆远并没有虚张声势,现在的上官金虹,只是让他感到棘手,还足以威胁到他的生命。 但若是杀了天机老人、气势达到顶峰的上官金虹在此......那也是一年后的事情。 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听到陆远的话,上官金虹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道:“你说的不错。 玉面金刚陆远,果然名不虚传!” 陆远一愣,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笑道:“没想到他们都找上你了。 那杀我的酬劳是什么?”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上官金虹沉声道:“它还不足以让我和你搏命。” 上官金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先说来听听。” “你帮我,我帮你。”上官金虹看着陆远认真道:“你既然知道我,那你就该知道我绝对不会食言!” “没兴趣。”陆远毫不犹豫拒绝道:“我是开镖局的,没有当打手的习惯。”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荆无命便将手放在了腰间剑上,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陆远。 砰! 那人瞬间倒飞出去,将一棵树撞成了两截。 陆远缓缓收回手,对面色不变的上官金虹轻声道:“下次再敢试探我,我就把你的剑折了。” 上官金虹点点头道:“下次不会试探了。” 说罢,他便转身走到荆无命身前,冷漠道:“能站起来么?” 荆无命挣扎着起身,手依旧放在剑上,死死盯着陆远。 “能站起来就走吧。”上官金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荆无命近乎本能地跟了上去,刚开始步子还有些乱,但很快就进入了上官金虹的节奏中。 林仙儿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愤恨缓缓消失,逐渐被思索替代。 “还有疑问吗?”送走了不请自来的恶客,陆远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阿飞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他们是谁?” “一个掌控一切的枭雄,和一个被别人操控的可怜虫。”陆远笑道。 阿飞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懂。 “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你们总有交手的一天。” 陆远说着朝铁笛先生招招手,让他把百晓生拎了过来,看着面如死灰的百晓生,轻声道:“说吧,谁让你来杀我的?” “我说了,能不死吗?”百晓生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你说了,可以死得更痛快。”陆远认真道。 “陆远!”百晓生趴在地上,像一条丧家之犬般嘶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从你准备杀我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陆远平静道。 “你会遭报应的!”百晓生面容因恐惧扭曲起来,挣扎着想要扑向陆远。 “算了,无非就是那几个人,慢慢杀,总能找到债主。” 陆远摇摇头,随手弹出一道剑气,了断了百晓生的性命。 解决了最后一件事,车队再次启程,留下一地狼藉,沿着官道向远方驶去。 心眉目送着车队消失,恨恨地看了眼百晓生的尸体,转身沉痛地朝心湖的尸体深深行了一礼,这才起身对剩余几名僧人道:“今日之事,严禁外传! 谁若敢透露半点出去,便是我少林的敌人!” 说话间,心眉严厉地扫向铁笛先生和林仙儿。 “自然自然。”铁笛先生拱手强笑道:“今日之后,老夫便回乡闭关。” 林仙儿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衫,轻声道:“小女子回去后,自会守口如瓶。” 心眉敷衍地施了一礼,招呼僧众抬着尸体向少林方向离去。 铁笛先生松了口气,左右看看,突然对林仙儿道:“此地荒凉,要不要我与林姑娘同行? 不然我怕会有歹人对姑娘不利。” 林仙儿抬起头,仿佛没有看见铁笛先生眼中的欲望,笑颜如花道:“如此甚好。 接下来,就辛苦铁笛先生了......” ...... 数日后。 骑在马上的陆远终于看见了高耸入云的武当山,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身上响起一连串炮竹的炸鸣声。 虽然后面的路上并没有出现意外,但一成不变的赶路生活,却让陆远觉得心神异常疲惫。 看来这镖师的生活,他还是需要慢慢适应。 距离武当山下的小镇越近,陆远的心情就越兴奋,忍不住对一直没有说话的段剩英道:“别闷闷不乐了,你也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你不懂。” 段剩英回了一句,继续看着远方发呆。 自从那天百晓生揭破他的身份,他就一直保持这个状态,连睡功都不练了。 陆远扭头看了看,见镖局众人都在专心赶路,便小声道:“我是不懂。 但我知道一直活在过去,这辈子就废了。 你好歹是天才少年连城璧,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想不通吗?” 段剩英身子一僵,旋即苦笑道:“原来你猜到了。” “早就猜到了。”陆远撇撇嘴道:“段剩英...连城璧,我是书读得不多,但还是知道破玉剩英这个词的。 老连,你下次起假名能不能稍微多花点心思?” “还是叫我段剩英吧。”段剩英轻声道:“连城璧已经碎了。” 段剩英的语气饱含追忆,却坚决无比。 陆远闻言也不再劝,无奈道:“随你好了。 反正你现在是四方镖局的人,我只看你以后,不管你以前。” 段剩英眼神闪烁了下,轻轻点点头。 陆远见段剩英没有聊天的意思,也不自找没趣,下令车队加快速度。 半个时辰后,陆远等人终于站在了四方镖局的大门前。 陆远深吸了口气,一把推开大门,开心道:“福伯,我走镖回来了! 我和你说,这一次我......” “公子?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庭院中,慕容梧竹面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慌之下两手一松,茶杯直直向着地面砸去。 斜刺里突然递出一根桃花枝,连茶杯带茶水稳稳接住,缓缓端到面前,笑道:“慌什么,差点糟蹋了这杯好茶。” 陆远脸上笑容尽散,冷冷盯着坐在庭院当中悠然品茶的邓太阿,冷声道。 “你来做什么?” 第97章 问剑 “那一剑,你不会忘了吧?”邓太阿笑道。 “当然没忘。”陆远卷起袖子,沉声道:“今日?” “就今日。”邓太阿缓缓站起身,温声道:“我说过,你恢复之日,就是我问剑之时。” “仇家?”段剩英一步上前,眯起眼睛道:“咱们四方镖局还真是一刻不让人消停啊。” 阿飞握住腰间长剑,沉声道:“想找麻烦,先过我这关。” 李寻欢心伤尚未痊愈,站在众人后面一言不发,可他的手中已经多了柄雪亮的飞刀,轻咳一声,气机瞬间锁定了邓太阿。 段剩英和阿飞开口时,邓太阿平静如常,甚至还有闲心舞动手中的桃花枝。 可被气机锁定的刹那,邓太阿却面色微变,浓重的剑意从身上的流淌而出,化为肉眼可见的剑气,缓缓缠绕在桃花枝上。 慕容梧竹站在双方中间,只感觉一只无形大手握住了她的心脏,眼前一阵阵发黑。 陆远见状轻轻挥手,运起内力将慕容梧竹轻轻将慕容梧竹送到一边,接着沉声道:“要问剑换个地方。 毁了镖局的砖瓦,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福伯回来也会心疼的。” “不用那么麻烦。”邓太阿淡淡道:“只是一剑罢了,搞不起太大声势。 一剑过后,你我两清。” “食人之禄受人之事。”段剩英不顾陆远的劝阻,挡在了他的面前,将那块一直没有离身的脏抹布拿在手中,淡淡道:“这一剑,我代当家的受过。” “无妨,你们一起上都可以。”邓太阿举起桃花枝,沉声道:“我只还一剑。” 段剩英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沉声道:“不必了,我一人足矣!” 话音刚落,他便轻轻挥动了那柄绷直如长剑的毛巾,院中兀地刮起了一阵微风,吹落了桃花枝上的一朵桃花。 邓太阿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好奇道:“天象境?” “何为天象?”段剩英疑惑道。 “离阳之外,无人划定过功法境界么?”邓太阿的兴趣越发浓郁,轻声笑道:“有趣......那就让我看看,离阳之外的天象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请!” 一声清喝,院中半数花叶尽离枝。 段剩英瞳孔一缩,发现那些枝叶竟齐刷刷的变成了两半! “好剑法。”段剩英轻声感叹了句,突然如一团柳絮般飘向邓太阿。 而他那条脏毛巾,不知何时已经从手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宽大的袍袖在空中乱舞,当头向邓太阿罩下。 邓太阿身形不动,也不看那暗藏杀机的袍袖,对段剩英微笑道:“袖中剑? 这招我五岁就不玩了。” 一道白影从段剩英身上飞出,朝邓太阿面门袭去,却被桃枝抽到一边。 两相碰撞,竟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该我了!” 邓太阿轻喝一声,举起那根仿佛有千斤重的桃枝,缓缓点向段剩英眉心。 那一刻,段剩英感觉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面前那根桃枝很慢,但自己的动作更慢,只能眼睁睁看着桃枝上那多含苞待放的桃花离自己越来越近。 纯粹的杀意,让他想起了自己与萧十一郎的最后一战。 眼前的邓太阿,尤要胜过当初人刀合一的萧十一郎! 看着面色淡然的邓太阿,段剩英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败给萧十一郎这件事。 但事实呢? 自己已经败过一次了,自己真的能接受再败一次吗?! 段剩英突然怒喝一声,拼命伸出左手抓向桃花枝。 而他右手袍袖,顺势拂向了邓太阿颈间。 “住手!” 庭院中,突然响起陆远的暴喝声,毫无保留的狮子吼述瞬间响彻了整座小镇。 当! 噗嗤! 嘶啦! 三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陆远不知何时站在段剩英身侧,闪烁着金光的手掌挡在了他的眉心前,桃花枝正正抵在手掌中心,刺出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流了段剩英一脸。 段剩英用来拦桃花枝的手已经洞穿,而他另一手拎着半截毛巾,无力垂在身侧,眼中的追忆之苦却在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释然的快意。 邓太阿站在原地,左手双指夹着另外半截毛巾,右手刚松开,和陆远六脉神剑碰撞多次的桃木枝便瞬间化为齑粉。 “你这门功法......”邓太阿缓缓收回手,眼中满是探究,“莫非也是此次走镖的收获?” 陆远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邓太阿的意思,故作镇定道:“算是吧。” “看来我有空也要出去游历一番。”邓太阿察觉到了陆远的异常,但懒的追问,只是平静道:“咱们两清了。” 说罢,他看向虽受重伤但脸上难掩兴奋之色的段剩英,微微行礼道:“恭喜阁下打破藩篱。 从今以后, 邓某在剑道路上,又多了位同行者......” 看着朝邓太阿还礼的段剩英,韩响马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才轻声羡慕道:“好家伙,被桃花剑神这么夸,段大叔这刚来离阳就要名扬江湖了? 那以后岂不是要银子有银子,要女人有......” “少看别人!”俞汉良没好气道:“还不赶紧去把伤药拿过来。” 韩响马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一直在树后探头探脑的慕容桐皇。 “喂!干什么呢!”韩响马故意喝道。 看得入神的慕容桐皇被吓了一跳,等发现是韩响马时,才长出了一口气,冷冷地朝韩响马翻了个白眼。 韩响马一直看不上慕容桐皇鬼鬼祟祟的做派,当即瞪起眼睛,恶声恶气道。“想看就出去看,在这躲着像什么样子。 还敢朝我翻眼睛,信不信老子揍你!” 慕容桐皇冷声一声,不再言语。 韩响马也不想多耽搁讨骂,在慕容桐皇眼前晃动了下沙包大的拳头,快步向药房走去。 没等他走远,慕容铜黄突然道:“喂,问你个问题。” “有话说,有屁放!”韩响马转身不耐烦道。 “你说...我能练武么?”慕容桐皇声音很冷漠,但眼底却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可韩响马的话,却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你都多大了,没戏了。”韩响马摆手不屑道:“你年纪比我大,连基本功都没有,拿什么练武?” 慕容桐皇眼神黯淡了一瞬,旋即冷漠道:“问你也是白问。” “老子还懒得和你说话呢!”韩响马气笑道;“浪费老子时间!” 两人不欢而散,韩响马进了药房,慕容桐皇则犹豫了下,缓步从树后走出,盯着陆远三人,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这天下,难道就没有他能学的武功了么? 第98章 指点迷津 庭院中。 众人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围坐了一圈。 慕容梧竹快速为几人递上热茶,然后便悄悄站在陆远身后,一直盯着陆远手上的伤口,眼里满是担心。 等到几人坐定,陆远对又重新坐下的邓太阿无奈道:“您剑也问了,接下来就是我们四方镖局的内部事宜了。 莫非你也想来我四方镖局当镖师?” 邓太阿饮了口热茶,笑道:“臭小子,别得了便宜卖乖。 惹恼了我,以后每天我都来朝你问剑。” 陆远实在摸不透邓太阿的古怪脾气,见没有激出邓太阿的真实想法,只能开门见山道:“您这恩,就算是报了?” “怎么,你不满意?”邓太阿斜瞟了陆远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杀了轩辕国器,怎么现在又开始替他鸣不平了?” “我只是讨厌麻烦罢了。”陆远微笑道:“毕竟被桃花剑神盯上的滋味不好受。” “没想到出去了一趟,你陆远还学会拍人马屁了。”邓太阿将茶杯放回桌上,笑道:“恩怎么报,报多少,那是我说了算。 我觉得够了,就够了。 你不必担心我日后找你的麻烦,你还是说说你想做什么吧。 你陆远无利不起早,当初面对王仙芝都没有说过一句软话,不可能平白无故说我好话。” “我还真有一事相求。”被看穿了想法,陆远却面不改色道:“不知您对一品四境怎么看?” 邓太阿没有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他看了眼周围明显来了精神的众人,有些奇怪道:“你都已经是金刚境了,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个问题?” “在下困于金刚瓶颈久矣,还望您解惑。”陆远认真道。 当初武帝城,陆远便已经触摸到了指玄境的边缘。 可这么久过去,明明他的实力已经高出普通金刚境武夫不知道多少,却迟迟未能踏入指玄境。 在走镖的过程中,他将身上的功法全部钻研了一遍,甚至将新获得小李飞刀修炼到了大成境界,可境界依然没有半点松动。 邓太阿一愣,下意识道:“不应该啊。 而且破境这件事,你问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是剑客,你是武夫。 我出吴家剑冢时,便是指玄境,也不知晓该如何破境。 说起来,这天下一步步爬上一品的高手,除了被你杀死的轩辕大磐,就只有太安城里那只人猫。 你问他们都比问我有用。” 邓太阿一句话让陆远陷入了沉默。 这句话他在李淳罡那也听过,就连两人语气中淡淡的自傲都一模一样。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是天才,根本没经历过你所说的那种困难。 半晌,陆远无奈开口道:“您说的那两人,我确实没办法去问。” “你没问过李老剑神么?”邓太阿好奇道。 “师傅功法重意不重术,和我的路有些不一样。”陆远摇头叹气道。 有系统在身,他选择走的是博取百家之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武道路。 这条路的优点是走到最后,便能不惧任何功法,同境无敌。 先由简入繁,再由繁入简。 最终的目标就是任他万般法门,我自一招破之! 缺点就是难度极大,不仅要能阅尽天下顶尖武学,还要将其吃通悟透。 除此之外,过于雄厚的根基,会让破境变得艰难无比。 在听完了陆远的问题后,邓太阿沉思片刻,突然笑眯眯道:“你要问如何破镜,我不知道。 但要如何化繁为简,我还是能给你指点一二。 不过几句好话,可不够让我费这么大力气。” 陆远眼睛一亮,立刻道:“还请您明示。” 这送上门的任务加指点,里外里自己不仅不亏,还能血赚! “帮我送一件东西到吴家剑冢。”邓太阿轻声道:“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东西?”陆远好奇道。 “本来该我自己去送,但既然你有求于我,正好让我省点事。” 邓太阿说话时出神地盯着面前茶杯,里面的茶水突然沸腾起来,带着水珠的无形剑气冲天而上,复又掉回了杯中。 【任务已生成:送物镖到吴家剑冢】 【委托人:邓太阿】 【任务奖励:独孤九剑(未支付)】 【是否接受委托?】 陆远看看意识中的面板,又看看邓太阿略显阴郁的眼神,好奇道:“您要送什么东西?” “一块木牌罢了...李怀念!”邓太阿高喝一声,却迟迟没有见到徒弟的影子,只有那头老驴,噔噔地跑到了他的面前,歪着脑袋好奇打量着他。 邓太阿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运起真气高喝道:“李怀念,我有事找你!” “干嘛干嘛!”后院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少年声。 只见一直跟在邓太阿身边的书童,左手锅铲右手抹布,围着围裙快步走到邓太阿身边,着急道:“有话快说,炉子上还炖着菜呢!” 邓太阿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对李怀念温和道:“去把我给你的东西给我。” 李怀念的眼睛都快翻到天灵盖里去了,嚷嚷道:“就这点小事自己不能做么! 我那正做着饭呢,马上到中午了,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下次这种事能不能自己做,你给那东西就在驴背上挂着呢,下次你实在找不到再叫我行不行......” 李怀念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院跑去,一溜烟便没了影子。 “他做事时比较专心,不喜欢被人打扰,让诸位见笑了。”邓太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边笑着朝众人点点头,一边从驴背上取下一件蓝布包裹的长条状事物。 “你考虑的怎么样?”邓太阿拿着包裹对陆远问道:“我没钱付佣金,那些感悟就算是酬劳了。” “是我占便宜了。”陆远接过包裹,交给了身后的慕容梧竹,认真道:“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见陆远如此爽快,邓太阿也认真起来,沉默片刻后悠悠道:“我只说剑术。 初学剑,我要学刺、撩、削、点、崩、劈等十数种基础动作,将这些动作全部刻进心里。 之后,才是一些吴家剑冢中那些剑奴喂来的剑招。 再之后,才是吴家剑冢的独门剑招。 所学之术,何其庞杂。 但现在,我力求精简,杀敌能出一剑绝不出第二剑,能用一分气力绝不用两份。” 邓太阿看向陆远笑道:“想要化繁为简,首先要学精打细算。” 第99章 一杯咸酒 “精打细算?” 陆远摸到了些许头绪,却如雾里看花般,始终看不真切。 邓太阿闻言话锋一转,有些嫌弃道:“那日你与王仙芝比斗,你就像个拿金子往河里扔、只为证明自己富有的土财主。 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内气远超常人,硬是和王仙芝斗力。 你身上那些功法,单拎出来哪一件都是直指大道的上品功法,让你用的不堪入目。 如同一堆山珍海味,硬是让你拿来煮了锅乱炖。 味道不错,却上不了席面.......” 陆远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讪笑着点头称是。 “......且不说破境,若是你对现在的所有功法都是浅尝辄止,你一辈子都战胜不了王仙芝。” 陆远一愣,脑海中灵光乍现,下意识喃喃道:“您的意思,是让我专精一项?” 邓太阿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走的便是博取众长的路子,你要那么做,和自废武功有什么区别? 这等死脑筋,也不知道李老剑神是怎么看上你的!” 陆远低下头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才轻声道:“那就将每一项都做到最好。” 邓太阿点点头,感叹道:“若是你有天能融百家术创自己功法。 那天下武夫,见你也须尽低眉!” 陆远眼神微动,直起腰拱手道:“多谢解惑。” 就在这时,一直认真旁听的段剩英突然开口问道:“那陆地神仙和那所谓一品四境该如何区分? 还有邓兄刚才说我是天象境...为何我感觉不到?” 邓太阿想了想才说道:“单以武夫论,你能抗揍,便是入了金刚境; 你能窥探天机,便是入了指玄。 你能借天地之力,便是入了天象。 等到你能随意调用天地之力,便是入了陆地神仙。 一借一调,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邓太阿说说到这顿了一下,沉思片刻后看向段剩英道:“你算是三人中基础最扎实的天象境剑修,可惜后面跌境了。 多亏你身上这套功法,不然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入天象境。 现在还好,半只脚重新迈了回去,至于什么时候回去,全看你的机缘了。” 说罢,他又看向默默饮酒的李寻欢,皱眉道:“根基怎被你损耗到这种地步? 你再不戒酒,别说武道更进一步,连保住性命都是问题。” 陆远闻言无奈道:“劝过很多次了,劝不动。” “白瞎了你那手飞刀秘术。”邓太阿难得露出惋惜的神情,“虽然你算是‘取巧’入的指玄,但你那手指玄秘术,若是不被你的身子拖累,现在估计稳杀天象。 等你境界上去了,一刀取陆地神仙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李寻欢面无表情,摇摇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邓太阿也不再劝,又看向阿飞,突然眼睛闪过一抹精光,良久才问道:“杀人剑?” 阿飞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邓太阿轻叹一声,对陆远认真道:“这小子的根骨,十分契合吴家的剑术剑意。 如果你愿意,可以将他送往吴家剑冢。 最多不过十年,你四方镖局便能多一名陆地剑仙!” 众人闻言一惊,吕钱塘脸上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眼巴巴地看着邓太阿,眼中满是希望得到点评的期盼。 邓太阿只是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吕钱塘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陆远见状安慰道:“用不着失落,有我在,还在落下你不成? 你以后的成就,绝不会低。” 吕钱塘不想驳陆远的面子,抬起头勉强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涩。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邓太阿放下微凉的茶杯站起身,沉声道:“我也该走了。 东西,就拜托给你了。” 陆远站起身点点头,沉声道:“恕不远送。” “李怀念!”邓太阿牵着驴大喊道:“别做饭了,该走了!” 过了许久,李怀念才从后院中走出。 只不过他的手中,多了好几个大食盒。 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李怀念笑得有些尴尬,“我就取了我们师徒俩的饭菜,剩下的全在锅里闷着,你们等下就能吃。 当厨子的,这点福利应该有吧?” 邓太阿表现地则十分平静,非常自然地接过食盒,放在了驴背上,笑道:“我就先告辞了。” 直到出了门走出好远,李怀念才长出了一口气,碎碎念道:“师傅,还好你没伤了那陆远,不然咱们的午饭就没着落了。 你是不知道,我刚才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差点就牵着毛驴跑路了。” “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堪?”邓太阿斜瞟了李怀念一眼。 “不是不堪,毕竟他们人多啊。”李怀念叹了口气,摸着毛驴沉声道:“双拳难敌四手,还好陆远是个讲江湖规矩的人,没让人一拥而上。” “我邓太阿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胆小的徒弟?”邓太阿无奈叹气道。 “我胆小?”李怀念像只炸毛的猫般瞪眼道:“你刚才叫我过去,你没看我理都没理他,那胆子还算小? 你换一个人,不得规规矩矩朝那陆远说上一句‘见过玉面金刚。’ 那才落了你的面子呢!” “你分明就是吓得假装视而不见,生怕别人和你为难,不然......” “你再说,以后的饭都你自己做!”李怀念咬牙道。 邓太阿神色不变,平静道:“怀念啊,你这手艺又精进了,让为师看看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夜晚 四方镖局灯火通明。 餐桌上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上武当山遛弯的两位老人也回来了,福伯很是激动,当即表示要为陆远做一桌饭接风,被镖局中人拼命劝阻才作罢。 当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后,李淳罡放下酒杯,对陆远道:“邓太阿说的没错,你现在已经在往小道上走了,还好你及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您不会怪我没有问您,转头跑去请教邓太阿?”陆远疑惑道。 “你问我才是耽误了你。”李淳罡摇摇头道;“你的想法没错,你的路子更像邓太阿。 如果换做是我,肯定会建议你舍弃一切招式,专精神意。 邓太阿讲究精打细算,老夫习惯的是一泻千里,有十分力气,一定要使出十二三分。 若无那种舍命问苍天的气势,如何剑开天门? 你先按邓太阿的路走,起码在陆地神仙之前,这条路是对的。 至于之后的事,谁都教不了你,那是你自己的道,只能你自己走。” 陆远点点头,举杯敬了李淳罡一杯。 李淳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突然指向一直坐在角落,抱着葫芦喝闷酒的李寻欢皱眉道:“那人怎么了? 精气神衰弱至极,已经在跌境的边缘了。 若是进了伪境,他这辈子就毁了。” 陆远看着满脸颓废的李寻欢,无奈道:“先是为情所困十年,然后被最好的兄弟背叛,他现在还能借酒消愁没有心神崩溃,已经算是心志坚定了。” “这怎么行?”已经把四方镖局当成自己家的李淳罡皱眉道:“你把他交给老夫,剩下的你就不要管了。 别进了四方镖局,最后却变成一个废人,那人家该怎么看四方镖局!” “有劳...师傅了。”陆远犹豫了下,还是将两个字说了出来。 李淳罡一愣,旋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端起酒杯。 就连近在咫尺的陆远都没有发现,酒杯中泛起了一圈涟漪。 半生浪迹江湖,半生自囚江湖,直到今日,李淳罡那颗空荡荡的心终于被某种东西填满。 他叹了口极轻的气。 将有点咸的酒水一饮而尽。 第100章 霸王店 淮南 雄州 万剑城。 此地临近吴家剑冢,因此得名,千年来改朝换代分分合合,都没有让这座城的名字受到半点影响。 进了城,到处都是佩剑的剑客,很少能看见使用其他兵刃的武者。 他们中多的是慕名而来的江湖新秀,或是想要挑战为吴家剑冢一战成名; 或是渴望能不能被吴家剑冢看中收入门下,学得绝世剑术; 或是想和惊鸿一现的吴家剑冢高人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能成为日后和他人吹嘘的资本。 正因为有这帮各怀心思的江湖客在,万剑城中酒楼和兵器铺子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一眼望去,十家店铺有八家挂着和吴家剑冢相关的幌子。 只要你进了店铺,店主必会挺着肚子告诉你,当年某位吴家剑冢高人从他家店铺买走了哪柄剑,用那柄剑斩了几位江湖魔头。 口才好的店主,甚至能够将那高人一招一式都给你说清楚,仿佛他当时就在场,距离之近,甚至能数清高人脸上的汗毛。 这套话术他们不知道用了多少回,那些万剑城中的老人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但每年来万剑城的新人如过江之鲫,总有几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被唬得一愣一愣,乖乖奉上全部身家买上一柄“绝世神兵”,兴高采烈的去和同伴炫耀。 至于日后那些冤大头会不会发觉自己被骗,恼羞成怒后回来找店铺的麻烦,那些店家根本不担心。 本就做的是一锤子买卖,货物离店概不负责。 想找麻烦?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敢在万剑城中开店的,谁家不会招两个江湖好手坐镇? 至于那剩下两家不挂幌子的店铺,还真和吴家剑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店家从来不拿正眼看人,店中长剑的价格,能让普通的富商子弟倒吸一口冷气。 敢进这种店铺的,只有武林世家子弟和豪门巨富的公子,属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次因为是要去被称为江湖三大禁地的吴家剑冢,陆远并没有让吕钱塘等人随行,只带了段剩英和阿飞。 至于李寻欢,现在被李淳罡每天拎着往武当山上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当三人骑马进入万剑城时,就像一滴水落入了大海,没有引起半点波澜。 “当家的,这离阳尚武之风,还真是浓厚啊。”段剩英回头看了眼挂在马屁股上的镖旗,感受着明里暗里或鄙夷或贪婪的目光,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遭遇什么意外,沿着官道安安稳稳来到此地,没想到刚进城就有人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正常。”陆远环视四周,扫了眼人群中那几个打扮朴素、却一直在偷瞄自己的人,笑道:“财帛动人心么。 毕竟咱们人少,起不到什么威慑作用,名字听起来也是大路货,他们会起歹心也不足为怪。” “按当家的你这么说,咱们若是把镖局改成你的名字,会不会有一群人凑上来献殷勤?”段剩英笑道:“毕竟你的名声,在这离阳可不小啊。” “少说怪话。”陆远无奈摆摆手道:“赶紧找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去剑冢。” 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冲出数名青衣小厮,你推我搡的朝镖车冲来。 他们出手极为狠辣,招招奔着下三路而去,几个回合后,还没等陆远几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已经分出了胜负。 一名小帽歪斜、呲牙咧嘴的小厮一边揉着痛处,一边不由分说抓向了马车缰绳。 看到这一幕,人群中那几道贪婪的目光瞬间消失不见,融入了乌泱泱的人流中。 刷! “住手!” 小厮的手刚抓住缰绳,阿飞的剑就已经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若不是陆远开口喝止,小厮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小厮吓得跌坐在地,呆愣片刻后,手忙脚乱的爬起身,随手扶正帽子,怒喝道:“你懂不懂规矩?! 我既然赢了,那你们就应该住我们家的店!” 陆远闻言和段剩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我可以不住店。”阿飞将陆远赠给他的新剑缓缓入鞘,冷声道:“近镖者死!” 小厮呆愣片刻,旋即气急败坏道:“什么死不死的! 就让你住个店,你还要和我玩命不成?!” 陆远拦住想要拔剑的阿飞,沉声道“在下初来乍到,不知是什么规矩,能让阁下拦住我们? 行有行规,阁下这么做才算是坏了规矩吧?” 小厮还未从刚才的事中回过神,那个瞬间他真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连连抚着胸口,恶狠狠道:“我不管你们什么规矩,进了这四方城,就要守我们的规矩! 今日,你们只能住在我们福临客栈,你们要不愿意,今晚你们就睡大街吧!” 陆远闻言眯起眼睛,不漏痕迹地扫了眼四周,发现小厮霸道至极的话语,竟然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无论是站在一边围观的小厮,还是进出万剑城的游侠,甚至都懒得朝这里投来目光。 似乎这是件极其平常的小事。 “喂,傻了?!”小厮一边朝着陆远身后探头探脑,一边烦躁道:“决定好没有,不要耽误我揽生意!” 段剩英闻言叹了口气。 本以为是劫镖的,没想到遇上更难缠的霸王店了。 若是劫道悍匪,都不用他出手,阿飞就能打发了。 可面对豪横的小厮,他却觉得有些棘手。 出手吧,这人罪不至死;可不出手,这人实在是太嚣张了点。 想到这,段剩英朝陆远投去询问的视线,想请他拿个主意。 陆远沉吟片刻,就在小厮忍耐将要到达极点时,他终于开口道:“不知贵店如何收费呢?” “一晚上十两银子,包食宿,还能帮你们把马喂了。”一听生意能成,小厮瞬间变了副面孔,看着那几匹产自北凉的上等战马,微笑道:“几位客官远道而来,必须要找个店好好休息一下。 别的我不敢说,我们店绝对能让客官休息好了。” “三人十两?”段剩英皱眉道:“有点高了吧?” “当然不是。”小厮摇头微笑道:“是一人十两。” 这回连陆远也怔住了,不敢置信道:“多少?” “你怎么不去抢!”阿飞怒道。 “几位,话可不能乱说。”小厮笑容微微收敛,沉声道:“看几位的样子,估计是从北边来的。 这么远过来,不就是为了去吴家剑冢撞撞机缘吗? 不瞒您说,我们店经常会有吴家剑冢的高人出入,您的银子,绝对花的物有所值。 退一万步讲,区区几十两银子,和您这几匹好马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陆远闻言沉默片刻,突然微笑道:“带路吧。” 段剩英和阿飞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远,可陆远已经拍马前行,他们只能跟了上去。 路上,段剩英传音入密道:“你什么时候转性了?这种亏你也愿意吃?” “怎么就吃亏了,这店家话不说的挺好吗?”陆远盯着小厮趾高气昂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好?”段剩英看着陆远的背影,怀疑他被气糊涂了。 “他明明可以抢,现在还愿意给咱们地方住,难道不算好么?”陆远反问道。 “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陆远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先去住下。 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吴家剑冢的‘高人’在背后给他站台。 要是他身手没有这人说的话‘好’,我可就要好好和他讲讲道理了。” 第101章 福临客栈 半盏茶的功夫,几人便到了福临客栈。 客栈不算小,从万剑城中心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地界儿,硬生生割去了半条街。 “几位,到地方了。”小厮回过头微笑道:“相信我,您那几十两银子绝对花的不亏。” 段剩英跳下马,看着客栈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小厮的套路。 当年他也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一眼就认出门口的梁柱都是用上好楠木打造而成,甚至门廊上挂的匾额都是百年红木做的。 光看这门脸,没有几千两银子绝对下不来,说起来只花十两银子住一晚绝对是物有所值。 可这么奢华的客栈,为什么要用这种揽客方式呢? “走吧。”陆远下马拍了拍段剩英的肩膀,沉声道:“先进去再说。” 这时,一名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从客栈中走出,先是自以为隐秘地和小厮交换了下视线,又看了眼几匹好马,才娇笑地看向众人。 当看见陆远时,女人眼睛一亮,快步上前道:“贵客临门,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陆远熟练地躲开了女人抱向他胳膊的手,疑惑道:“你认识我?” “奴家倒是没那个好福气。”女人朝陆远抛了个媚眼,故作娇羞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陆远想了想,平静道:“连城璧。” ??? 正在沉思的段剩英瞬间惊醒,不敢置信的看着陆远。 “果然是人如其名!”女人一边往陆远身上靠,一边上手道:“连公子这容颜,确实如那价值连城的美玉般惹人喜爱啊! 奴家叫春娘,连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就好!” “多谢!”陆远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麻烦你先带我们去客房吧。 这一路舟车劳顿,想早点休息。” “好吧,还请公子和我来。”春娘见没有得手,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扭起那风情万种的腰肢,缓步向客栈内走去。 “你没自己的名字么?!”段剩英凑到陆远身边,小声咬牙切齿道:“用我名字干什么?” “都自己人,别这么见外。”陆远轻笑道:“我名字知道的人太多,容易节外生枝。” 段剩英一愣,指向沉默跟在后面的阿飞道,“你要不想暴露身份,为什么不用他的名字?” “这不是看你名字好听吗。”陆远笑道。 “......”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客栈大厅。 相比外面的豪华大气,内里陈设的豪奢程度要更上一个台阶。 价值千金的木料随处可见,银瓶玉碗被随意的摆在桌上任人取用。 大堂四周摆放着无数精美瓷瓶,里面密密麻麻地反季鲜花开得正旺盛。 在大堂正中央,摆放着一口两人多高的透明琉璃缸,缸里漂浮着淡金色的细沙。 而在细沙里,插着九只由大到小、呈阶梯状排列的银环。 三人刚走到缸前,突然感觉头顶有劲风袭来。 阿飞眉毛一横更想出剑,被陆远抬手阻止。 他微微侧过头,只见一道黑影从耳畔划过,正正好穿过其中一只不大不小的银环,楼上立马响起热烈的喝彩声,盖过了落水的噗通声。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一根金光闪闪的短箭缓缓沉入缸底,眨眼便被扬起的细沙所掩埋。 听到动静的春娘连忙回过头,对陆远歉意一笑道:“让连公子受惊了。” 陆远摇摇头,指着水缸问道:“这是。” “先借一步说话。”春娘看了眼二楼,连忙将陆远引到一边,笑道:“这叫‘金箭穿银环’,公子若有兴趣,也可以试一试。” “做什么的?”段剩英疑惑道。 “自古英雄爱美人,那美人啊...也爱英雄。”春娘看着陆远的侧脸媚眼如丝,轻笑道:“我们这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是那些只重银子的庸脂俗粉能够媲美。 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像连公子这样年少多金的青年才俊。 若是公子有兴趣,不妨也露上两手。” 陆远看着二楼那几名趾高气昂、一看便是江湖世家出身的二世祖,微微摇头道:“还是算了。” 春娘惋惜地叹了口气,继续带着几人向客栈深处走去。 段剩英见春娘并未走上近处的楼梯,而是自顾自地向后院走去,立马疑惑道:“客房不是在二楼么?” 春娘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脆声道:“几位客官,那上面的屋子,十两银子可住不了。 您要想换地方,得加钱!” 看着不远处的破旧小屋,还有小屋前围坐在火炉旁的游侠,段剩英冷冷一笑,拉住想要发火的阿飞,没有继续往下问。 “最东头那间房子,就是三位的。”春娘笑容依旧,像是根本看不见阿飞难看的脸色,“若是想用饭食,需要另外加钱。 几位早些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她凑到陆远耳边轻声道:“连公子若是住不习惯,尽管来二楼春香阁找我。 小女子必扫榻相迎。” 她也不等陆远回答,转身便向远处走去。 感受着落在身上的满是敌意的视线,陆远突然一笑,走向那群游侠道;“各位好汉,小弟初来乍到,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名敞着胸怀,皮肤泛着油光的光头男子警惕道:“不用客气,你有事么?” “敢问几位兄台,也是来住店的?”陆远微笑道。 光头男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另一名尖嘴猴腮的瘦高男子不耐烦道:“你长着眼睛是出气的么?不住店老子待在这...这地方做什么!” “抱歉抱歉。”陆远自来熟地蹲在了几人身旁,继续笑道:“敢问各位住得还习惯么?” “你什么意思?!”瘦高男子猛地站起身,“老子没心情陪你聊闲天儿,少在这没话找话!” “不不不。”陆远连连摆手,笑道:“几位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我只是好奇,以几位的身份,为何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你特么!” 瘦高男子脸涨得通红,喝骂一句想要动手,却被光头男开口喝止。 光头男瞥了眼满脸带着人畜无害笑容的陆远,沉声道:“第一次走江湖?” 陆远猛点头。 第102章 放火 “外面不比你家里,说话做事注意点!”光头男冷喝一声,摆手示意瘦高男子坐下,“这次吃个亏,下次就学聪明点,没事不要到处乱跑。” “吃亏?”陆远佯装不解。 “花十两银子住在马厮的破茅草屋,还不算吃亏么?”光头男鄙夷道:“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陆远讪笑了下,继续道:“说实话,我也住不惯这里,我来就是想问问各位大哥,上面究竟要花多少银子?” “刚才那婆娘在这你怎么不问?”光头男眼神警惕道。 陆远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轻笑道:“万一问了我又掏不起,那不是太丢人了么。 所以想来找各位大哥打听打听消息。 若是实在太贵,勉强住一晚也好。” 狗头男闻言眼中的警惕渐渐淡去,冷哼一声道:“还是个好面子的公子哥。 你不在家好好享清福,非要跑出来找罪受么?” 陆远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刀剑,“我听说吴家剑冢高人众多,因此想来碰碰运气,学得个一招半式,回去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几名游侠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陆远活脱脱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模样,让他们彻底放松了警惕。 瘦高男的神色轻松了许多,拍着陆远的肩膀沉声道:“小子,有钱花就别想着学我们打生打死。 脑袋别的裤腰上的日子不好过......” 见陆远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瘦高男也不再劝,话锋一转道:“想上二楼,除了银子,你还得有身份。 你一不是离阳重臣的公子,二不是武林世家的嫡传,凭什么让你上去?”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陆远装作满脸不忿道。 “你要是,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瘦高男笑道:“这客栈的人手里的有一本名册,离阳中有名有姓的豪门显贵都在册子上。 只要你一报名字,人家就知道该怎么对你!” 陆远满脸不服气,在众人玩味的目光中,却只是嘴唇嗫嚅了两下,突然气急败坏道:“那他为什么要把我强拉进来! 这不是欺负人么!” “还是太年轻。”瘦高男摇摇头,看了看左右,低声道:“人家不从你们身上捞银子,拿什么养关系? 我还就告诉你,除了身份之外,你想上去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你是武评上有数的高手,要么你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瘦高男男突然闭上嘴,揶揄地看着陆远。 “你是说.......”陆远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这还有王法么?” “王法?”瘦高男不屑一笑,“在这万剑城,吴家剑冢就是王法。 不然你以为它凭什么开到现在? 门子不硬,自认倒霉就是......” “够了!”一直沉默倾听的光头男冷声道:“你话太多了,安静烤你的火! 暖和了就滚去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瘦高男瑟缩了一下,连忙朝陆远摆手示意他走远,重新面对火炉伸出手掌。 陆远见几人再无说话的意思,便笑着朝众人拱了拱手,带着段剩英和阿飞向屋中走去的。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两个板凳,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 除了干净外,没有任何能和它价位相匹配的地方。 段剩英反手关上门的,沉声问道:“怎么样?” 陆远坐在床上,平静道:“看样子这家店还真是剑冢中人开的。 听那帮游侠的意思,这家客栈做的事已经算是万剑城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黑店?”阿飞沉声问道。 “黑到家了。”陆远点点头道:“强买强卖,逼良为娼,估计为了堵嘴还下过杀手...有点意思。” 段剩英闻言思索片刻,轻声道:“那咱们想要讨个说法,还要再等等。”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敲响,春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连公子在么。” 段剩英没好气地瞪了陆远一眼,走过去打开房门。 只见春娘笑得花枝招展,冲陆远甩了下手中的手绢,“连公子,大喜事,大喜事啊!” 陆远没有回话,只是微笑看着她。 春娘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连公子,你们想不想去二楼住?。 有一位贵人,愿意包揽你们所有的银钱。” 陆远一愣,旋即笑道:“谁这么大方,愿意花这么多钱?” “这我就不清楚了。”春娘捂住嘴咯咯直笑,“估摸着是连公子的哪位旧相识吧。 公子还是收拾一下,快随我上去吧,别让贵人等急了。” 阿飞听到这话面色如常,但段剩英的脸色明显古怪了起来。 这话术,怎么这么耳熟呢? “不必了。”陆远摇头道:“我还有要事在身,烦请转告哪位贵客,好意我连某心领了。” “这可不行!”春娘惊呼一声,连连摇头道:“公子还是随我去吧,不然贵人发起火来,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那我要是坚持不去呢?”陆远微笑道:“你还准备把我硬拉上去不成?” “公子这是哪里话。”春娘摇头惋惜道:“来着是客嘛。 既然公子不愿意,那公子你先歇着,我去回禀贵人了。” 门再次被关上,段剩英听着脚步声走远,才忍不住道:“现在拉皮条都拉到男人身上了么? 当家的,要不你学我整一副人皮面具算了,能省不少麻烦。” 陆远白了他一眼,翻身躺在床上,悠然道:“她拉的是连城璧,和我陆远有什么关系?” “......” 夜晚。 一道黑影悄悄溜进了后院,走到了陆远所在的房子前。 他抬头确认了下,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了一口火使苗复燃,接着从旁边捡起一捆干枯的草料,放到火折子上点燃。 黑影在将草料放到屋子角落,亲眼看着它点着了屋子,越烧越旺,直到无法控制,才开口高喝道。 “走水了!” 整座客栈瞬间亮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声音从客栈中传出,数名小厮半穿着衣服,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后院。 而点火那人,已经趁乱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正当他准备回去复命时,突然感觉有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身后响起了轻佻的问话声,“放完火就想走么?” 第103章 隐秘 黑衣人一惊,连忙回过头去,却只看见沐浴在月光中的马厩,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此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却变得越发阴冷。 “你之前杀了我,现在还要来害其他人么?!” 黑衣人冷汗直冒,但仍强作镇定道:“少特么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过身,一拳向身后击出。 可这倾尽全力势大力沉的一拳,却险些让他闪到了腰。 人呢?! 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黑衣人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他快速向扫视四周,甚至像个陀螺一样原地快速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就在他疑惑不解时,那个声音再次笑道。 “你看不到我的。 人怎么能看见鬼呢?” 黑衣人亡魂大冒,发疯般地朝身后打去,却又一拳落在空处。 “你打不到我的。”那个声音悠悠道:“放弃吧,乖乖和我走吧!” “滚!”黑衣人就像杂耍一般,在原地腾转挪移起来,双拳虎虎生风,口中怒喝道:“老子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给老子滚出来!” “那你试试看啊。”那声音轻笑道:“看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杀了你!” 黑衣人闻言动作越来越快,招式却越来越乱,惊恐之下好几次脚下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 “别玩了。”又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出,“那几个人我已经解决了,咱们该回去了。” 黑衣人动作一顿,猛地翻身就想向远处逃去,突然感觉背上一麻,整个人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 发泄完无名火,段剩英只感觉神清气爽,收回手笑问道:“房子烧没了?” 陆远带着阿飞从阴影中走出,点头道:“这客栈还真是肯下狠心,一口气将那一排屋子的都烧了。” 阿飞看着趴在地上的黑衣人,疑惑道:“偷偷放火,却又要提醒咱们,这客栈图什么?” 陆远和段剩英对视一眼。 陆远满脸无奈,段剩英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笑道:“图什么? 当然是图人了!” 陆远没搭理他,走到黑衣人身旁,伸手将他翻了过来,轻轻一挥手,便用真气卷掉了他脸上的面罩。 一颗锃亮的光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陆远见状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伸指解开了光头男的穴道。 光头男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闪烁道:“没想到几位深藏不露,是我们看走眼了......” 话音未落,光头男突然用力咬向自己的舌头。 就在他要松口气时,忽然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嘴里就多了一柄剑鞘,粗暴地砸掉了他满口牙齿,将他的舌头死死抵在上颚。 光头男正想挣扎,胸口又挨了重重一击,嘎嘣一声脆响,光头男痛得满脸通红,脑袋上暴起数根蚯蚓粗细的青筋,互相纠缠在一起。 陆远示意阿飞先停手,沉声道:“我问你答,你能少受点罪。” 不是每个人都有不断寻死的勇气。 当拼命的举动失败后,求生的欲望占据了何源全部心神。 剧痛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小口吸着气,默默向陆远点了点头。 “吴家剑冢哪位开得这家客栈?”陆远沉声道。 “吴元明。”何源轻声道。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陆远皱起眉头,“说个我熟悉的名字。”、 “他是吴句的亲孙子。”何源说得有点快,倒抽了口冷气,呲牙咧嘴道:“吴句是吴见的亲弟弟!” 陆远闻言一怔,半晌后才轻声道:“好粗的一条腿。” “能让我走了么?” “不急。”陆远看了眼远处骚动的人群,轻声道:“你们和客栈是什么关系?” “他们出银子,我们负责干活。”何源为了活命,选择和盘托出,“只要被他们盯上的人,我们负责制造意外。” “我们这种属于是?” “被看上的人,我们都要留活口。”何源疼的满头大汗,颤声道:“事后自然会有替死鬼。” “应该不止这些吧?”陆远轻声道:“他们害怕看走了眼,就由你们负责摸底,这样就能避免得罪那些喜欢隐姓埋名出游的高人。 还真是小心谨慎,难怪能开到现在。 所以城门口堵人应该也不是什么人都堵的吧?” 何源一怔,轻轻点头道:“他们只要长得好看的。” 听到这话,陆远三人的表情瞬间古怪了起来。 “等等。”段剩英憋笑道:“如果我们之前答应上去,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何源又点了点头。 陆远突然伸指一弹,封住了何源的穴道,面无表情道:“阿飞,带上人过去。” 阿飞拎起何源的腿,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何源跟在陆远身后。 刚走没两步,陆远忽然开口道:“老段,你面具回头也给我一份。” 段剩英闻言笑容越发灿烂,故意拱手恭敬道:“玉面金刚,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一个名字,老段你报复心能不能不要这么强?”陆远无奈道。 “那好,下次让我用你名字,咱俩的账一笔勾销。” “......那你还是损我吧,我脸皮厚,不在乎。” “......” 后院。 陆远所在小屋已经被烧成了废墟,而在屋中,多了三具焦黑的尸体。 春娘脸色比尸体还要黑,双手叉着腰,盯着累地满头大汗的小厮,冷声道:“今晚值夜的是谁?” 一名小厮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不等他开口,春娘便冷声道:“乱棍打死。” “不要啊!”小厮跪在地上哀求道“春娘,给我一次机会,真的是意外!” “福临客栈不养废物,拖出去!” 说罢,她便转身对客栈真正的客人柔声道:“让各位贵客受惊了。 为表歉意,我们会为每人送上些薄礼,还请各位守口如瓶。 各位贵客还请早些歇息吧,这里的事我们客栈会处理好的。”春娘对着众人施个万福,下起了逐客令。 众人正欲散去,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别急啊,好戏还没演完呢。” 春娘一怔,连忙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陆远三人缓步从黑暗中走出,陆远笑容玩味道:“春娘,又见面了。” 第104章 快剑 春娘一眼便看见了阿飞手中拖着的人,瞳孔瞬间一缩,但还是强装镇定,满脸庆幸道:“连公子,你无事就好。” “对我是好事,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好吧?”陆远看了眼废墟中的尸体,淡淡道:“我还在这,你不意外吗?” “公子说的是哪里话。”春娘勉强笑道:“今日之事,是我们客栈疏忽,让公子受惊了。 为表歉意,这几日公子的开销我们客栈全包了,还请公子原谅。” “原谅?”陆远笑道:“死的又不是我,你找我要什么原谅?” 不等春娘辩解,阿飞已经将何源扔到了她的脚下,陆远伸指一弹,何源立马恢复了行动。 他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望着脸色铁青的春娘,眼神既惊恐又无奈。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春娘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 “装傻可不是个好选择。”陆远摇摇头,伸指轻轻一弹,人群中一人立马应声倒地,紧接着响起一声沉闷的机簧声。 一道黑影从人群中飞去,擦着春娘的鼻尖而过,直直钉在何源头顶上三寸处,将两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人群连忙散开,只见一名不起眼的黑衣奴仆正仰躺在地上,手中那把已经激发的短弩掉在一旁。 “军用短弩。”陆远见状轻笑道:“福临客栈还真是门路广,连这种违禁的短弩都能搞到手。” 春娘面无表情,轻轻拍了拍手。 霎时间,从黑暗中冒出数十名小厮打扮的人物,手持钢刀,迅速排成一道人墙,将客人全都挡回了客栈。 “各位,早些休息吧。”春娘冷漠道:“客栈要处理些私事,对各位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面对春娘毫不客气的话语,那些深知客栈底细的二楼贵客没有一人出言反驳,纷纷转身离去。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春娘突然展露笑颜道:“连公子深藏不露,是奴家眼拙了。” “心里的石头落地了?”陆远指着尸体笑道。“这回应该能和那几名贵客交差了吧?” 春娘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连公子果然聪慧,可惜有些不明事理。 本来能少受点罪,现在倒好,非要闹得兵戎相见。” “你就这么自信?”陆远眯起眼睛,笑得越发开心。 “能悄无声息杀死三名三品武者,连公子的身手确实不错。”春娘面不改色,轻笑道:“一品高手确实少见。 但这里是万剑城!” 春娘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盯着陆远。 陆远思考片刻后,才轻轻挠了挠头,沉声道:“算了,东西送到就行。” 春娘被陆远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懵了,没等她发问,段剩英先开口问道:“万一吴家剑冢不认怎么办?” “办法总比困难多。”陆远伸了个懒腰,沉声道:“实在不行,你还有手中剑吗?” “也是。”段剩英朝阿飞递了个眼神,缓步走向了人墙。 春娘见状心中越发不安,立马决定先下手为强。 “拿下!” 话音刚落,小院中立马布满了刀光剑影。 五名小厮朝着阿飞冲去,身形闪烁间将阿飞团团围住,手中的钢刀已经举起。 哪怕阿飞拼着性命杀掉他们其中一两人,阿飞也会因为自顾不暇被剁成一团肉泥。 可还没等钢刀落下,他们的身形突然僵在原地。 阿飞脚步不停,从五人的包围中缓缓走出,长剑轻抖,甩飞了两滴血珠。 除了陆远,没有人看到他的剑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刺出。 甚至看不清他究竟是何时出剑的。 “不可能......”春娘被震惊地喃喃自语,等她回过神想要向客栈中示警,突然感觉脖颈间多了一道冰凉。 “大晚上的,别吵到大家休息。”段剩英用长剑拍了拍春娘的脖子,笑容有些残忍。 而在他身后,刚才杀向他的小厮已经尽数倒在了血泊中。 就在段剩英说出最后一个字时,阿飞已经还剑入鞘。 只听“呛啷”一声,那些僵立在原地的小厮瞬间扑倒在地,鲜血这才缓缓流出。 陆远走到瑟瑟发抖的春娘身旁,微笑道:“走吧,带我去见见那几位贵人。” ...... 二楼。 最大的房间中。 陈设之奢华,甚至还要胜过大厅。 玉盘珍馐、金杯银筷,摆了满满一桌。 价值千金的龙涎香在琉璃盏中缓缓燃烧,那股独特的幽香刚刚飘出,就被浓郁的酒香冲散。 一名面色有些惨白,容貌中略带几分妖气的俊美少年坐在角落,一边让身旁的美婢往嘴里递些时鲜瓜果,一边冲身边道:“这春娘办事是越发不利了。 这点小事,还要拖这么久么?” 在他身旁,坐着一名剑眉星目的佩剑青年,他看着圆桌旁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微笑道:“柴公子莫急,等下我便好好责罚她!” “责罚?”原本抖动不停的床榻突然停了下来,从中传出个粗豪的声音,“吴兄若是要责罚,就将她交给我吧。 我保证将她治得服服帖帖!” “吴兄是要责罚她,不是让她死!”柴明朝着又开始抖动的床榻无奈道:“陈雄,你悠着点! 最近新人越来越难找了,你这不是给吴公子添麻烦么......” 一阵高亢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的话,眼见床榻停止了抖动,柴明无奈摇了摇头。 床帘被掀开,一条满是淤青的玉臂无力垂落,紧接着便被一条粗壮的腿踢到一旁。 满身肌肉的陈雄用一条白布围着下身,快步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旋即擦了擦嘴,对吴元明笑道:“不好意思啊吴兄,下次能不能给我找几个江湖女侠? 这种娇滴滴的女子,实在是不吃力啊。” 吴元明面色如常,微笑道:“陈兄开口了,小弟自当倾力而为。” “爽快!”陈雄随手将装酒的精美瓷瓶砸碎,大笑道:“要不我愿意和你做朋友呢!” 此时,圆桌旁纠缠着的两人终于分开。 其中一人面容姣好,满面潮红媚眼如丝,对眼前人轻轻张开嘴巴,贝齿间竟咬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珍珠。 另一人则是奇丑无比,蛤蟆嘴三角眼,脸上坑坑洼洼,鼻子塌到几乎看不出鼻梁。 第105章 恶人还需用恶磨 丑八怪轻轻拍了拍面前娈童的脸,大笑着又将一颗珍珠放进了嘴中。 “袁兄难得啊,今天不吃荤改吃素了?”陈雄看着两人调侃道:“莫不是留着精力等那道大菜呢?” 袁大河动作一停,随口将珍珠吐到地上,看着眼前的娈童轻声道:“你不厌恶我么?” 娈童轻笑一声,娇柔地摇了摇头。 “还行,知道怕死。”袁大河面无表情道:“可惜喜欢说谎。” 娈童面色一变,刚想求饶,脖颈间却多了一双筷子,让他想要出口的话变成了“咯咯”声。 柴明见状失笑道:“袁兄,你直接杀了不行么,非要多此一举?” 袁大河将娈童的尸体推到地上,淡淡道:“他好歹让我快活了一阵,总要找个借口对得起良心。” “既然他这么好,为什么不留着?” “我这人一向专一,他们不死,岂不是让我难做?” “那你未免也太急了。”柴明瞥了眼身旁面如土色的美婢,微笑道:“不能等人来再动手么?” 吴元明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轻轻拍了拍手,立马就有几名青衣小厮进来收拾残局。 他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他只在乎能不能绑住这三人。 柴明,柴氏钱庄的少庄主。 柴氏钱庄的生意遍布五州之地,其父柴钢更是没少向离阳朝廷捐银子,上至六部下至州县,没有他打点不到的关系。 钱庄中更是养着一批亡命徒,其中更有五名声名狼藉的一品高手。 陈雄,雄州牧之子,年仅二十岁便借着家族关系得了个从五品实权将军。 而那袁大河的身份更为微妙,明面上是武林中仅次于龙虎山、吴家剑冢这些千年传承的苍霞山庄嫡传门人。 但暗地的身份,却好像和离阳皇室有关。 看着嬉笑的三人,吴元明眼中的笑意也越发浓郁。 就像一名农夫,在看被自己养肥的猪仔。 又过了一刻钟,就在屋内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屋门终于被敲响了。 “进来。”吴元明轻声道。 房门缓缓被推开,面色泛白的春娘站在门口,勉强笑看着众人。 “人呢?”吴元明见门口只有春娘一人,声音中瞬间多了几分冷意,“这点事都办不好么?!” “事确实没办好。”陆远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微笑道:“但人来了。” 屋内四人见状,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 柴明“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对其他几人轻笑道:“又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之前类似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敢来这间屋子找事的人,没有一个能再走出去。 “吴兄,你再换一个春娘。”陈雄盯着春娘舔了舔嘴唇,说着人已经走了过去。“这个就给我吧。” 春娘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去,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还敢躲?!”陈雄眼睛一瞪,一把拎向了春娘。 可他的手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中。 只因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柄长剑。 阿飞面无表情地从另一侧走出,手中的剑往前递了递,立马在陈雄脖子上留下了道血痕。 段剩英双手拢在袖中,从陆远身后转出,对着屋内几人微笑道:“当家的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 柴明闻言一怔,旋即起身拱手道:“不知几位是?” “镖师。”陆远淡淡道。 柴明愣了下,突然摇头笑道:“果然是群没脑子的苦力。 你们三个乖乖跪下让陈兄出口恶气,兴许还能保住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 “那可未必。”陈雄眼睛一瞪,又往前走了一步,丝毫不顾脖颈上的伤口,玩味笑道:“起码他们家中的女眷,我是不可能放过的。” 段剩英也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陆远:“现在动手么?” “急什么。”陆远笑道:“光打儿子有什么意思,等他老子一起来。” 话音刚落,四道饱含杀意的目光,几乎落在了陆远身上。 陆远恍若未觉,看了看两边的屋子,笑道:“主辱臣死,主子都这样了,还不出手么?” 砰的一声,两侧屋门突然崩碎。 两道黑影一左一右,向着陆远袭去。 段剩英见状摇头轻叹道:“真是个劳碌命。” 屋内四人只觉眼前一花,只听砰砰两声,客栈内瞬间响起惊慌的尖叫声。 看着仿佛没有动过的段剩英,四人脸色微微凝重起来。 段剩英将手上的东西抛在地上,对四人笑道:“下次找护卫,别找这种连兵器都拿不稳的人了。” 柴明看着地上的流星锤,又惊又怒,握着扇子的手骨节发白。 用流星锤那人,是他花重金请来的二品小宗师,只差一线便可入一品,竟被眼前这名小厮打扮的人轻易夺走了吃饭的家伙! 陈雄脸上的戾气也稍稍淡去,扫了眼地上的判官笔,非常自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沉声道:“一品高手是厉害,但在这还不够!” “我只听说武帝城、听潮阁和那吴家剑冢是离阳三大禁地,什么时候多了个福临客栈了?”陆远看着那名面无表情的佩剑男子,笑道:“和一个客栈齐名,其他三大禁地该多晦气啊?” “一品高手,我见得多了。”吴元明平静道,“死在这一品高手也不少。 以为有了一品高手做侍从便能横行无忌,阁下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那你给我讲讲,我该怎么想?”陆远听见客栈外急促的马蹄声向远处奔去,微微一笑,搬过一把凳子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谁让你坐下的?”袁大河瞪起两颗黄豆大小的眼睛,抓起桌上的银筷便扔了出去。 两根筷子带着刺耳的破风声,如利箭般射向陆远的双眼。 当当! 陆远身形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而阿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缓缓将磕飞筷子的长剑收入鞘中。 而陈雄依旧站在原地,看着阿飞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松开了拳头。 形势比人强,没必要和这帮贱民拼命! 阿飞这一手,并没让袁大河惊讶,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阿飞的剑虽快,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名小宗师。 若是阿飞展露出来一品的实力,今天的事还真要从头掂量一番。 有一名一品高手护卫,和有两名一品高手护卫,完全是两个概念。 第106章 先收点利息 前者,或许是哪位走了狗屎运的武夫得到奇遇,侥幸突破一品,成了镖局之中的顶梁柱。 因为溺爱家中的子侄,将镖局中的中坚力量派出来护卫,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这类人一般都没有背景势力,镖局内撑死了就一两名金刚境的武夫,虽然放在江湖上也是足以名震数洲的存在,但在屋内几人眼中就有些不够看。 后者,就值得屋中几人小心对待。 离阳之中,能全用一品高手做护卫的势力就那么几家,都是些一翻身便能激起千层浪的庞然大物。 看陆远的模样,绝不是小门小户能生养出来的。 至于陆远是否真的如他所说是个镖师,会不会是条难缠的“过江龙”,已经没必要试探了。 梁子已经结下,无非就是看谁的实力更强些,大鱼吃小鱼,赢者通吃,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陆远的背景够硬,这个亏他们也不是不能吃。 但要是不够硬...那他们会让陆远知道,逞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到这,袁大河和其他三人交换了下视线,旋即沉声道:“既然阁下想等,那咱们等等便是。 是非对错,等人来了一切都分晓了。” “干等着多没意思。”陆远闻着屋中淡淡的血腥气,淡淡道:“不如先收点利息?” “利息?”袁大河笑道:“阁下莫非还想做那行侠仗义的江湖游侠? 还是说,死在这屋中的人,和阁下有关系?” “你要说行侠仗义也行。”陆远手指轻轻敲着腿,如刀般锋利的眼神让袁大河心头一紧,“毕竟我这人眼中容不下脏事。 简单来说,你们让我感到恶心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吴元明突然睁开眼睛,手刚放在剑上,一股锋锐的剑气凭空而生,朝着陆远袭去。 段剩英笑着一挥袖子,无声无息地将剑气化于无形。 吴元明见状眼神一冷,刚想拔剑,就见陆远看向他,“听闻吴家剑冢的子弟,学成之前不许出山。 可我看阁下的剑术,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你比吴六鼎可差远了,凭什么能出来啊?” 吴元明面色一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拍桌而起道:“混账,你什么意思?!” “恼羞成怒?”陆远眯起眼睛。 吴元明握剑的手都开始发抖,双眼微微泛红道:“你离不开这福临客栈。” “狠话谁都会说。”陆远笑道:“老段,废了他们,挂在客栈门口。” 四人瞬间变色,柴明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清楚。”陆远笑道:“要不是害怕你们老爹来了找不到你们,你们现在已经躺在后院的泔水桶里了。 垃圾么,不就应该待在垃圾堆里么?” 段剩英附和着点了点头,朝着四人笑道:“几位,你们谁先来?” 屋内一片死寂。 下一秒,袁大河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东西全部飞了起来。 他借着这股力道一跃而起,双手成爪,泛着肉眼可见的黑气,朝段剩英心口掏去。 而四人中实力最低的陈雄,如一只熊般冲向了陆远,双手张开,想要将他抱进怀中。 柴明举起折扇,借着袁大河的掩护,举起折扇点向段剩英的周身要穴。 吴元明则拔出鞘中长剑,快速刺向了阿飞,一招递出,屋内竟凭空生出了一片星辰,其中璀璨的星点包含杀意!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四人仿佛事先说好了一样,分工极其明确。 三人拖住陆远的护卫,一人制住陆远。 陆远神色不变,甚至还有空笑道:“我不出手,真把我当废物了?” 吴元明面色一变,本来已经刺向段剩英的长剑,硬生生转向了陆远的脖颈。 陆远只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便将吴元明势在必得的一剑再难进分毫。 “还是让你们长辈来吧。”陆远对惊恐的吴元明微微一笑,运足真气在剑上一弹。 当的一声脆响,吴元明被祖父赐予的名剑“连星”便断成了两截。 吴元明连退三四步,强忍着没让自己吐出鲜血。 陆远单手捏着剑尖,将真气灌入其中,随手扔向身后。 异变陡生,陈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寒光朝自己飞来。 他想闪身躲避,没想到寒光竟然在空中一分为四,飞速贯穿了他的四肢。 噗通! 陈雄砸倒在地,他努力想要站起身,却发现平时力大无穷的四肢竟使不上半点力气! “你...你敢废了我!”陈雄如一头落入陷阱的猛兽,仰头哀吼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与我何干?”陆远笑道:“有人要杀你全家,你还会管他是谁么?” 又是啪啪两声脆响,段剩英拎着双手被废的袁大河,笑道:“没想到这人还是个金刚境武夫。 当家的,看来咱们这回惹得麻烦不小啊。” 袁大河看着自己变形的双手,呆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你们究竟是谁?!” 能一招废了他的人,绝不是普通的一品高手。 这种能名列武评的高手,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柴明此时已经僵在原地,低目看了眼顶在脖子上的长剑,讪讪一笑,将手中的折扇轻轻一丢,谄媚道:“几位好汉,冤家宜解不宜结。 还请您划出条道来,在下一定照做。” 不等陆远回答,吴元明先开口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莫非真要等我死了你们才会出手么?!” 话音刚落,屋外便飘进一个冷漠的苍老声音,“剑冢中人下山之后,技不如人,就该生死自负。 吴六鼎出山也是这个规矩,你吴元明更不能例外!” 听到那个名字,吴元明眼睛越发红了,失去理智般怒吼道:“你们只是剑奴,谁给你的胆子敢和我这么说话?! 我就问你,他要废了我,你管不管?!” 声音停顿了一下,再次响起道:“吴句老祖只说护住你性命,没说别的。” “好好好!”吴元明狂笑道:“你若不出手,我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向爷爷交代! 我再问你一遍,出不出手!” 外面沉默片刻,响起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这位少侠,能否看在吴家剑冢的面子上,就此罢手? 莫要让我们难做。” 陆远瞥了眼满脸怨恨的吴元明,思考片刻后笑道。 “我要说不呢?” 第107章 你奈我何? “阁下莫要太过放肆。”中年声音冷漠道:“这里是万剑城。” “张承安,你坏规矩了!”苍生声音先不满道。 “崔眉公,你莫非还放不你‘剑僧’的身份?”张承安淡淡道:“咱们现在只是剑奴,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主子发话了,照做便是。 莫非你还想破了吴家剑冢的规矩不成?” 说话间,门口多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光头长脸,身上的的衣服和刚进寺庙的小和尚穿得一模一样,一柄四四方方、看起来和戒尺一样的长剑坠在腰间。 另一人身穿青袍,衣服上绣满了竹子,腰间的长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根娇嫩欲滴的青竹,就连束发的簪子都是竹子样式。 两人刚一出现,阿飞便下意识握紧了长剑,就连陆远和段剩英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僧人打扮的崔眉公扫了眼屋中几人,先是看到了阿飞,停顿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又看向段剩英,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微微皱起了眉头。 等视线落到陆远身上时,他先是一愣,接着仔细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才谨慎道:“阁下是从哪来?” “北凉。” “北凉...镖局...”崔眉公思索片刻,突然面色微变,沉声道:“阁下是四方镖局中人?” “你认识我?”陆远好奇道。 “我还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崔眉公警惕道:“这等年纪,有这等实力相貌的,除了玉面金刚,江湖上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玉面金刚?! 屋内几人面色大变,被人拎在手中的袁大河连忙问道:“他不是姓连么?!” “就你聪明!”段剩英脸色一黑,一道真气灌注过去,瞬间让袁大河陷入了昏迷。 张承安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猜到屋内已经是个硬茬子,但没想到会这么硬! 杀轩辕大磐,让徽山轩辕家从此一蹶不振;入武帝城挑战王仙芝后全身而退.......甚至还有传言称他杀了离阳赵勾,只因背靠北凉王得以平安无事。 这等人物,为何要隐姓埋名来万剑城? 想到这,张承安收起了轻视之色,拱手沉声道:“不知是玉面金刚当面,在下刚刚失礼了。 但阁下来此,应该不是为了与剑冢为敌吧?” “你用吴家剑冢压我?”陆远轻笑道:“这话你说出来,份量可不太够。” “在下只想问个清楚罢了。”张承安见陆远一点面色都不给,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善,“若是阁下无意和剑冢结怨,还请阁下让吴公子过来。” 陆远:“腿长在他身上,他不想走,关我什么事?” 张承安一时语塞,只能用眼神示意吴元明过来。 吴元明犹豫了一下,缓步向张承元走去。 一步、两步......吴元明拎着半截断剑,走得很慢,视线一直落在陆远身上。 当和陆远擦肩而过时,他感觉心脏将要从口中蹦出来,全身紧绷,握剑的手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手中的剑柄捏碎。 可陆远坐着一动不动,任由他从身旁走过。 就在吴元明长出一口气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阿飞突然拔剑出鞘,挡在了吴元明身前。 “此路不通。”阿飞淡淡道。 张承安见状目光愈冷,沉声道:“陆少侠,这是何意? 莫非阁下真要与剑冢为敌么?!” “你搞错了两件事。”陆远竖起两根手指,微笑道:“第一,我刚刚说过,为不为敌,你说了不算。 第二,这里可有三个人,你光问我有什么用?” 张承安立马反应过来陆远是在戏耍他,当即怒道:“陆远!你也是武评上有名的人物。 你这么做若是传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传呗。”陆远眯起眼睛,冷漠道:“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帮你去离阳江湖上宣扬宣扬。 就怕到时候毁得不是我陆远的名声,而是你吴家剑冢的名声! 千年武林世家,根竟然烂了。 若是吴家先祖泉下有知,非要气活过来手刃这个败坏门风的不孝子。” 崔眉公听到这话,双手合十,长诵一声佛号,看向吴元明的眼神中满是鄙夷。 张承安额角青筋直冒,却又拿不出话来反驳陆远,只能硬着头皮道:“吴元明毕竟是剑冢中人,他的事,剑冢自会处置,何须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你都说了我是武评高人。”陆远淡淡道:“既然是高人,总该做些高人应该做的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分吧?” 张承安又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是非对错,你说了不算。 今日之事,会有人和你讨个说法。” “我等着。”陆远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沉声道:“老段,该动手了!” 张承安一怔,刚想开口阻止,段剩英已经笑着点头道:“遵命。” 袁大河突然掉在地上,柴明只觉身边刮过一阵清风,段剩英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刚刚还以为得救的柴明笑容一僵,连连后退,靠在屋中的柱子上惨笑道:“这位兄台,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可以给银......”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按在了他的胸口。 柴明面色一白,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双目缓缓失去了光彩,软绵绵地坐倒在地。 一道暴烈的真气,毁掉了他的丹田和筋脉,虽然能活,但后半辈子也只能躺在床上当一个废人。 段剩英避开鲜血,看向吴元明道:“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咣啷一声,剑柄落地。 吴元明左手握住右手,竭力想要让自己不再颤抖。 他强迫自己相信段剩英在虚张声势,有剑奴在这他不敢这么做。 可看着越走越近的段剩英,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不要...”吴元明青白的嘴唇不停颤抖,嗫嚅道:“你不能那么做。 我爷爷不会放过你的!” 张承安见状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是吴元明出了问题,吴句绝对不会饶过他! 心念至此,他的人已经出现在段剩英和吴元明中间,冷声道:“阁下再进一步,就是对剑冢的挑衅!” 说话间,他身上的剑意喷薄而出,如一根根拔地而起的青竹,将段剩英围困在当中。 “挑衅?” 段剩英的笑容依旧,一步上前,青竹尽断。 看着面色凝重的张承安,他轻声道。 “你奈我何?” 第108章 被丢掉的剑意 张承安冷笑一声,剑出鞘三寸,屋内仿佛变成了一片竹林,肉眼可见的青色剑气幻化成竹子状,直朝段剩英刺去。 张承安二十年前在离阳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高手。 他自幼在西蜀长大,师承西蜀剑皇的徒孙。 十八岁那年出师闯荡江湖,二十岁便已经闯出了偌大的名头。 他虽不是李淳罡邓太阿那种握剑即巅峰的绝世天才,但也算是万里挑一的剑道奇才。 二十五岁那年,回到家乡竹林枯坐三载悟道,终于将“竹意”融入剑法之中,破金刚桎梏,得指玄神意,得了个青竹剑的雅号。 和所有成名剑客一样,意气风发的他,准备挑战天下所有知名的剑客,以战养战,抢一抢那天下第一的宝座。 第一战,他就选中了吴家剑冢。 再之后,青竹剑便如昙花一现,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剑冢规矩,入剑冢挑战,败者留剑为奴,不许再自称剑客。 如果不是这次要护卫吴元明,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碰到自己的长剑。 此刻面对段剩英,他积攒已久的不甘混杂着剑意宣泄而出,气势之盛,让屋内几人都忍不住侧目。 “好剑法。”段剩英赞叹一声,袖子一甩,一股轻柔的力道扩散开来,屋内青竹像是遇上了一股劲风,不约而同地向四方偏折而去。 张承安没有说话,鞘中长剑又出一寸,根根弯曲到极致的青竹突然破开了那股劲力,当头砸向段剩英。 段剩英存心要与张承安分出个高下,不闪不避,突然拔剑划过四周。 一连串的脆响过后,青竹异象尽散。 张承安面色微白,握着半出鞘的长剑,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段剩英握着只剩下剑柄的长剑,无奈一笑。 这柄随手捡来的剑,果然承载不住他的真气。 “你还是退回去吧。”张承安讥笑道:“刀剑无眼,别伤了你。” “你这柄剑,现在应该已经无法出鞘了吧?”段剩英一句话,就让张承安面色大变。“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不出鞘,杀你也足够了!”张承安怒喝一声,剑再次出鞘,只剩下一截剑尖还留在鞘中。 青竹再现,从房间中各个角落中钻出,仿佛要填满整个房间。 陆远伸手一挥,便将刺向阿飞的青竹化为灰烬,而他自己则纹丝不动,任由青竹在身上刺出点点金光。 作为张承安的目标,段剩英几乎要被竹林淹没,就在张承安以为段剩英必死时,却听见竹海中传出不屑的笑声。 “花里胡哨!” 话音刚落,碧绿的竹海中突然亮起一道寒光。 张承安心中一惊,却发现自己竟生不出半点抵抗的心思,只觉如春风拂面,完全没有寻常剑意中的凌厉,让人舒服的昏昏欲睡。 等回过神时,竹林异象消已散一空,段剩英浑身都是被剑气割出来的口子,整个人变成了个血葫芦。 而他的手指,正稳稳点在自己眉心。 张承安手一松,长剑落回鞘中,平静道:“你这种人,怎么会去当镖师? 我为什么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 段剩英吐出一口血沫,平静道:“我不是离阳人。” 张承安眼中闪过一抹明悟,旋即感叹道:“竟有人真的能将剑法练到至柔之境。 我这些年都错过了什么?” “从你决定为奴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死了。”段剩英收回手,一边轻咳一边说道:“你以竹为剑意,可你自己却违背了你的剑意。 你的杀招,你现在应该已经用不出来了吧?” 张承安口中突然涌出鲜血,苦笑道:“说是宁折不弯,但能活,谁又会选死呢?” “所以你配不上你的剑。”段剩英鄙夷道。 “唉.......” 张承安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直到将半生遗憾不甘全部吐尽,才轰然倒地。 段剩英将张承安的剑捡起,出鞘欣赏了一眼,便挂在自己腰间,缓步向陆远走去。 目睹了一切的吴元明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跪倒在地。 他惊恐地看了眼胸腹间缓缓渗出的鲜血,猛地抬头,怨恨地看向一直没有动过的崔眉公,嘶吼道:“你就看着他们动手?!” 崔眉公没有理他,而是双手合十对陆远施了一礼,沉声道:“陆施主的气消了么?” “怎么,你也想来劝我?”陆远笑道。 “冤有头债有主,吴元明已废,该到此为止了。”崔眉公木然道。 “你也说了,吴元明已废,就算我愿意罢休,吴句愿意么?” 崔眉公长诵一声佛号,站到一旁,像入定一般,再不多说一句话,任由阿飞拎着陈雄和柴明向外走去。 段剩英拎着袁大河,手刚伸向吴元明,崔眉公突然开口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剑冢中人,可杀不可辱。 阁下要真这么做,可就和剑冢的结就解不开了。” 段剩英闻言看向陆远,发现陆远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继续抓向吴元明。 崔眉公猛地睁开眼睛,腰间长剑登时出鞘,一股庄严雄厚的剑意令屋中几人身子一沉。 陆远见状点了点腰间的鸣鸿刀,鸣鸿微微出鞘,一道可断绝万物的刀意凭空出现,瞬间破开了崔眉公的剑意。 崔眉公面无表情双手合十,身前竟出现一尊和他一般无二的持剑僧人。 僧人将那柄戒尺状的长剑往地面轻轻一顿,比之前更重的威压再次出现,压得整座屋子吱嘎作响,木质的地板寸寸断裂。 陆远缓缓坐直身体,又点了下鸣鸿刀。 僧人虚影突然一阵摇晃,如水中倒影分开又合拢。 崔眉公面色一白,鲜血从嘴角流下,沉声道:“陆施主刀法绝伦,贫僧还是第一次见。 但如果陆施主技止于此,还是趁早回头。” 崔眉公的话语中没有敌意,陆远想了想,伸指一点,鸣鸿刀归鞘,崔眉公见状也散去了僧人虚影。 “陆施主能够想通真是太好了。”崔眉公合十行礼道。 “你是个能讲道理的人。”陆远走到崔眉公身边,面无表情道:“所以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如果到时候你还要拦我,咱们再打也不迟。” 崔眉公一怔,下意识看向满脸惊慌的吴元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109章 何为侠? 乌云蔽月,万里无光。 在春娘的带领下,陆远和崔眉公再次走进后院。 但这一次,几人走的却是马厩的反方向,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一处荒地。 荒地正中,镶在地里的两扇木门正大敞着,木门四周,横七竖八躺的全是尸体。 闻着空气中混在一起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崔眉公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对陆远道:“这是?” “你让春娘给你解释吧。”陆远冷漠道:“或者你自己进去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崔眉公看了眼瑟缩的春娘,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地窖。 可一下秒,这位曾被两禅寺李当心评价为“剑如其人,最得不动明王神意”的剑僧,却再也无法保持那份不动如山的心境。 他颤抖着将双手合十,低下脑袋,口中不停诵念着佛号,竟不愿再多看眼前景象一眼。 地窖很大,却只有两盏油灯挂在墙壁上。 仅仅只是微弱光线照出来的一角,就让崔眉公心神失守。 阿鼻地狱。 除了这四个字,他再也找不出词来形容眼前的场景。 一具赤裸女子的上半身随着灯光的闪烁忽明忽暗,但以崔眉公的眼力,一眼就看出另一半并没有藏在黑暗中。 而地窖顶部挂着数不清的人影,崔眉公的到来带动了空气流动,让那些黑影也开始摆动,碰撞在一起发出噗噗的响声。 挂着残肉的白骨、已经变成黑色的鲜血,遍地都是的排泄物......若非崔眉公是一品高手,他现在已经被地窖内的味道熏晕过去。 “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做的过分么?”陆远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依旧平静。 平静地就像将要喷发前的火山。 崔眉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后退一步,突然感觉踩中了什么东西。 他连忙抬起脚,仔细一看。 竟是一块带血的银子。 陆远也看见了银子,眼神越发复杂,轻声道:“上去说吧。” 两人重回地面,崔眉公看向瑟瑟发抖的春娘,厉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初为了保命,慌了神的春娘便将这处地点告诉了陆远。 可现在她有些后悔了。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这是吴...吴元明的安排。 每个被他们留下的人,在他们玩腻之后,都会被送到这里。 他们每个月命我来看一次,然后回禀给他们。” “回禀?”崔眉公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怒喝道:“人都成这样了,还要回禀做什么?!” “是他们的赌...赌局。”春娘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结巴道:“他们会在人身上下注,看看谁能活下来。 算是...消遣......” 看着满身杀气的崔眉公,春娘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第一次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陆远突然轻声道。 春娘一惊,连忙解释道:“我刚才是忘了,真不是有意要隐瞒的!” “忘了?”陆远笑道:“那你送了多少人进来该知道吧?” 春娘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陆远摇了摇头,忽然伸指一弹,春娘脑门上立刻多出了一道血洞,软软躺倒在地,惊恐永远定格在了她的眼中。 崔眉公见状皱起眉头,最终却无奈摇了摇头。 陆远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又想起了那块带血的银子。 那是他留下的。 他第一次进入地窖时,里面还有一些人活着。 当时陆远告诉他们已经自由了,让他们在这里等一等,等他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就会送他们离开万剑城。 可回应陆远的,只有一双双呆滞无神的眼睛。 陆远无奈,只能留下一些银子,告诉他们若是想提前走,可以拿着银子离开。 但这次回来,陆远发现上面吊着的人,和他刚来时见到的人,数目完全一致。 陆远甚至不敢细看那些人用来上吊的“绳子”! 见陆远望着地窖出神,崔眉公口诵佛号,轻声道:“陆施主菩萨心肠,那些人得到解脱,未来一定能早登极乐。 还希望陆施主看开些。” “早登极乐?”陆远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该死的没死成,不该死的全死了。 这样的江湖未免也太没道理了吧?” “陆施主,剑冢......” “你一直负责护卫吴元明,难道就没有看出些端倪么?”陆远扭过头,冷冷地盯着崔眉公,“还是说...你一直在视而不见?” 崔眉公感受到了陆远话语中的杀意,坦然道:“贫僧今天是第一次出剑冢,之前一直是张承安和另一人负责护卫。” “那人呢?” “死了。”崔眉公淡淡道:“剑冢子弟,每日都要剑奴喂招。” 崔眉公顿了下,眼神有些悲戚道:“对于剑冢子弟来说,就是一场寻常的试炼。 但对于剑奴来说,是从鬼门关前走一遭。 陆施主应该知道,吴家剑冢练得是杀人剑。 而想要练成杀人剑,怎么可能不见血?” 陆远沉默半晌,轻声道:“便宜他了。” “贫僧承认,在陆公子来之前,确实放任吴元明滥杀无辜了,但其中苦衷,还望陆公子理解。”崔眉公低头行礼道。 “帮我个忙。”陆远没有再深究,而是淡淡道:“给这帮人祈祈福,然后一把火把这地方烧了吧。” 崔眉公点点头,又皱眉道:“可春娘一死,就死无对证了。” “她活着还是死了没什么区别。”陆远听着客栈外越来越嘈杂的人声,平静道:“剑冢若是想保吴元明,有一万个春娘出面作证都没用。” 突然,客栈外响起一声怒吼。 “陆远,给我滚出来!” 崔眉公眉头一跳,无奈道:“陆施主,你这样做,只会落人口实。” “我不这么做,他们就能咽下这口气么?” 崔眉公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能咽下这口气,我心里那道坎过不去。”陆远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道。 “江湖不该是这样的江湖!” 此时,客栈外已经响起了打斗声,又一个声音喊道:“陆远,你还要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 敢做不敢认么!” “少在这大放厥词!”段剩英的大笑声盖过了他的声音,“想见当家的,先过我这关再说!” 轰的一声,整座客栈都剧烈颤抖了下。 崔眉公:“陆施主,依我之见,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然后......” “然后一团和气,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陆远淡淡打断道。 “那陆施主想要如何?” 陆远沉默片刻,猛地一拍刀鞘,一股斩断万物的刀意直冲天际,竟将遮盖群星的阴云一分为二。 陆远迎着月光飞身而起,只留下一句话。 “不行侠仗义,凭什么称“侠”?!” 崔眉公呆立片刻,便朝着陆远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礼,接着坐在地窖前,开始默默念起往生的经文...... 第110章 听说有人找死 客栈外。 原本聚齐起来看热闹的人群已经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全副武装的士卒,将客栈里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在所有士卒正前方,一人顶盔掼甲骑在马上,看着被挂在客栈上生死不明的陈雄,眼神阴鸷到了极点。 此人正是陈雄的父亲,雄州牧陈升。 春秋国战时,他曾立下汗马功劳,离阳建国之后论功行赏,他是离阳中少有的能以武将身领文官职,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方封疆大吏。 但此刻,这位顾剑棠的心腹爱将,曾先登南唐皇城面不改色的军中悍将,此刻却难以保持冷静,来客栈的路上,活生生抽死了三匹千里马。 “陈州牧息怒。”陈升旁边一顶寻常轿子三四倍大的华贵轿子中,传出一个温和的男声,“那陆远今日插翅难逃,必能让陈州牧出一口恶气。” 陈升手点马鞭,默不作声,但心里已经下定主意,此间事了,必须要上奏朝廷。 有赵勾在,这帮人还敢以武犯禁,看来是时候再来一波马踏江湖了...... 就在这时,正与段剩英交手的两人一先一后怒喝出声,招式越发凌厉。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口鼻方正,脑袋和脖子一边粗。 但他用的,竟然是一对子母鸳鸯钺,欺身到段剩英近前,出招狠辣阴险。 鸳鸯钺上每闪过一道白光,就会让段剩英又多出一道伤口。 另一人赤手空拳,身材瘦高,但出拳时却无比沉稳,气势磅礴,压得段剩英有些喘不过气。 两人配合无间,让本就受伤的段剩英一时间只能自保,根本找不到机会反击。 这两人,正是苍霞山庄的首席赵华和次席供奉许悦,当他们看到袁大河时,瞬间就和疯了一般冲向段剩英,仿佛上面挂得是自己亲生儿子。 见场中短时间无法分出胜负,陆远又迟迟不到,陈升冷哼一声,举起马鞭在空中打了个脆响。 身后的士兵立马排出战阵,满身杀气腾腾,齐喝一声,缓缓逼近客栈。 轿子中,一名身穿素色锦袍的男子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碧绿扳指。 保养得当的清瘦面庞,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年近六十,更想不到他就是柴氏钱庄的当代家主。 柴刚听到外面的动静,微微一笑,对同坐轿中的两人笑道:“去吧,别让陈州牧等急了。” 两名一模一样的中年人微微点头,掀开轿帘朝段剩英飞掠而去。 一名满脸、双手全是细密伤疤的老者正襟危坐在他身旁,见双胞胎走后,他才沙哑道:“用不用我去把柴明放下来?” 柴刚摇摇头,面对那张可止小儿夜啼的脸平静道:“这种事就不用麻烦洪师傅了。 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轿子外。 阿飞已经对上了柴刚的两名护卫。 文龙文虎两兄弟自小一起长大,一人师承八宝亮银枪,一人师九原火焰刀。 两人之间心有灵犀,又都是金刚境武夫,刚一交手,便逼得阿飞只能自保。 可面对强敌,阿飞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脸,一直在寻找机会以伤换死。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他的剑却越来越快,到最后,只能看见一道寒光在他身边游动,光华闪耀如明月。 文龙文虎同样面无表情,见迟迟拿不下阿飞,文虎突然抽身后撤,转了个方向,拖刀冲向段剩英。 阿飞眉头一皱,想要阻止,却被文龙凶悍的枪法逼退,手中那杆亮银枪矫若游龙,张牙舞爪,想要一口吞下阿飞这团‘明月’。 段剩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想要抽身后退,却被赵华死死缠住,一双子母鸳鸯钺封死了段剩英的所有退路。 段剩英心念微动,想要攻其破绽时,许悦一双铁拳立马出现在他的要害位置,逼得他不得不回剑防守。 只是这么一耽误,文虎已经冲到近前,一柄金环大刀上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当头朝段剩英劈下! 当! 段剩英怒吼一声,无视了其余两人,手中青竹剑横在头顶,硬扛下了这一击。 刷! 子母鸳鸯钺划过了段剩英的后背,他忍着剧痛,手腕轻抖,硬生生卡住了刀上的金环,整个人已经贴到了文虎身前,长袖拂过了他的脖颈。 砰! 一双铁拳砸在了段剩英后心,他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撞进了客栈之中。 许悦和赵华微微喘着粗气缓步前行,紧盯着客栈之中不敢放松警惕,时刻准备应对段剩英的临死反扑。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却传来嗤嗤的滋水声。 赵华回头看去,心头一惊。 只见文虎双手持刀僵在原地,鲜血像不要钱似的从他脖颈间喷出,早已没了声息。 “袖中剑。”想到刚才段剩英的举动,赵华面色有些难看,“没想到他还藏着这么一手。” “一剑便断绝了所有生机。”看着宛如雕塑的文虎,许悦凝重道:“好浓的剑意。” 两人又看向没有动静的废墟,心里泛起嘀咕。。 我众敌寡,没必要以身犯险,谁知道这厮还有没有藏着其他杀手锏,万一阴沟里翻船就不好了。 想到这,他们果断停步,赵华怒喝道:“陆远,给我滚出来!” 此时,文龙的枪法越发凌厉,发现弟弟已死的他依旧面无表情,可是枪法已经大变样。 原本攻守有度的枪式,变成了招招搏命的杀招。 阿飞皱起眉头,照这么下去,不出五个回合,他就要支撑不住了。 见阿飞已是强弩之末,许悦再次怒吼道:“陆远,你还要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 “少在这大放厥词!”废墟中突然冲出一道人影,身上爆发出拼命的惨烈气势,笑声肆意猖狂,“想见当家的,先过我这关!” 许悦冷哼一声,刚想迎上去,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天...怎么亮了?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道刀痕横亘在天,将阴云一分为二。 还没等他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突然感觉有一道黑影从身侧袭来。 他下意识一拳击出,可当他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收招了。 重击之下,那道黑影像破麻袋般在空中翻滚落地,胸口有一个深可见骨的拳印。 竟是文龙的尸体! 许悦连忙向阿飞看去,发现阿飞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袭白衣,双指捏着那杆亮银枪横在身前,就像是捏一根筷子般轻松。 只见他伸指一弹,一道白光飞过,正和段剩英交手的赵华突然飞起。 咚的一声巨响,一名一品高手,就像只苍蝇般被钉在了客栈的牌匾上。 感受着周围震惊惶恐仇恨的目光,陆远面无表情,淡淡道。 “听说有人找死?” 第111章 各有选择 一片死寂。 当陆远出手的瞬间,陈升就已经示意军士们停止前进。 多年在战场上养成的直觉,让他第一时间号令亲卫在面前组成人墙。 尽管身前挡着地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但他依旧觉得身前空荡无比,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和陆远两人。 柴刚不知何时已经走下轿子,洪顺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整个人如一张紧绷的长弓,蓄势待发。 柴刚看着月光中的陆远,脸色无比阴沉。 柴明这个孽子,竟给他招惹出这等麻烦! 他看着如临大敌的洪顺,轻声问道:“洪师傅,可有把握?” 洪顺摇摇头,沉声道:“只能分生死。” “几成?” “他可是活着离开武帝城的大金刚啊。”洪顺轻叹一声,不再回答。 柴刚闻言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再次问道:“若是吴家剑冢来了呢?” “都是顶尖武夫,要打过才知道。”洪顺淡淡道。 就在这时,许悦突然暴喝一声,猛地冲向了陆远。 可他的身形刚冲到一半,竟然硬生生在空中转了个弯,突然向相反的方向玩命奔去。 陆远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同为金刚境武夫,可他看陆远。 却如瓦砾望山岳。 大半座山体都隐藏在云雾中,根本看不见尽头。 光是露出来的那点,都已经是他只能仰望的存在。 许悦的做法,让陈升和柴刚都愣住了。 洪顺见状却不屑道:“看来许供奉平日里练功确实刻苦,不仅拳术高超,连轻身功夫也没落下。” 许悦没有听见洪顺的嘲讽。 他脑海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逃得越快越好! 一定要将这里的事,告诉...... “你不是找我么?”许悦前方的阴影中突然转出一袭白衣,微笑道:“我刚来你就走,你是不是有点没礼貌了?” 许悦惊呼一声,拼着真气逆行的风险,强提全身真气,身形如落叶般轻轻一晃,紧接着便像一根箭矢般射向另一个方向。 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越过了三间民宅。 没等他松口气,突然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不.....” “八极,崩劲。” 陆远冰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的。 紧接着许悦像一块陨石般砸进了街道中央,蛛网般的裂纹形成了一座数米深的坑。 烟尘散去,许悦的无头尸体浑身骨骼尽碎,静静趴在坑中心。 陆远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便飞掠身形,回到了客栈前,看着严阵以待的军士,淡淡道:“下一个谁要来?” 无人应声,场间连呼吸声都弱了几分。 “不说话?”陆远环视四周,沉声道:“那我就点明了。 先从...柴明开始吧。 柴明他爹到了么?” 话音刚落,无数道明里暗里的视线便落到了柴刚身上。 见陆远看向自己,柴刚嘴角抽了抽,突然拱手道:“久闻玉面金刚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陆远笑了一下,然后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 洪顺突然瞪大了眼睛,伸手在腰间一抹,甩出一道银光,如闪电般落向柴刚面门。 当! 陆远的身形显现在柴刚身前,而他右手,正被一条银色的九节鞭死死缠住。 手中的承影,只差半寸便可刺穿柴刚的脑袋。 洪顺拽着另一头,脸憋得通红,似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可那条九节鞭,依旧不受控制地缓缓从他手中滑出。 就在剑尖将要刺破自己脑袋时,柴刚突然大喊道:“陆少侠,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痛下杀手?!” 陆远手一停,面无表情道:“柴明不是你儿子?” “俗话说,祸不及家人,陆少侠你这么做就过了!”柴刚已经汗流浃背,手脚发软,但逼着自己保持清醒,大脑飞速运转。 他很清楚,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决定着他的生死。 “你对柴明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陆远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容,“你敢发誓么? 你发的誓你自己信么?” “子不教,父之过,这份罪责,柴某绝对不会推脱!”柴刚突然拔出腰间一直用来做装饰的宝刀,咬牙道:“在下愿以一臂偿之!” 话音刚落,削铁如泥的刀锋已经划过了他的胳膊。 唰的一声轻响,胳膊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柴刚抱着血如泉涌的左臂,强撑着笑道:“还有那孽子柴明,从今天起不再是柴家的人。 陆少侠可随意处置,在下绝不过问!” 陆远愣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手。 洪顺见状连忙收回九节鞭,快步走到柴刚身边,伸指在断口上连点数下,勉强止住了鲜血。 陆远沉默看着这一幕,没有出手阻止,良久才轻声道:“够果断。” “陆少侠这是答应了?”柴刚脸色惨白,但笑容始终没有从脸上消失。 “滚。” 陆远说完,便转身走向了陈升。 柴刚甚至还艰难地行了一礼,才在洪顺的搀扶下上了轿子,也不去管文龙文虎的尸体,带着一群仆役快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当轿子彻底被黑暗吞没,陈升才收回视线,一脸严肃地看着陆远,淡淡道:“我和他不一样。” 柴明是商人,面对陆远这种武评上有名的高手服软并不丢人。 但他是朝廷命官,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今日他怒而兴兵的事,估计早就传遍了万剑城。 他若是学柴明的样子自断一臂,明天就会以更快的速度传遍离阳。 到时候,朝廷的申斥折子、御史的口水、同僚的鄙夷,都会像雪花般压在他身上。 一两片倒是无妨,但总会积少成多。 到时候除了自尽,再没有其他路可选。 而他的家族,也会因为的他选择,沦为最下等的罪民。 两害相权取其轻,早晚都是死,不如早死,还能博一个英名! 想到这,陈升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声音有些凄凉道:“结阵!” 陆远盯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们都是聪明人,为什么生出来的儿子都是蠢货呢?” “十根手指尚有长短不齐,豪门大户,难免出一两个败家子。”军士甲胄的碰撞声中,陈升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看着满身死意的陈升,陆远突然道:“我很好奇,你也算是离阳的封疆大吏。 既然你听说过我,那肯定知道我做过什么。 为什么还要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陈升木然道。 陆远摇摇头,看着身前已经结成战阵的军士,缓缓弯腰手扶鸣鸿刀,轻声道。 “可惜。 代价太大了。” 第112章 吴句 陆远弯腰的瞬间,陈升心中立马浮现出一股警兆,连忙嘶吼道:“放......” 可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脖颈一凉。 紧接着他眼中天地颠倒,意识很快便坠入了黑暗。 弥留之际,他心中只剩无尽的悔恨。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咔。 陆远轻呼一口气,将仿佛没有出过鞘的鸣鸿刀重新插进刀鞘中。 黑暗的街道中,忽然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他们一直瞪大了眼睛,观察着陆远的一举一动。 竟没有一人看到陆远是如何出手的。 他们只感觉到一股断绝一切的气势一闪而逝,然后陈升便身首异处。 这种刀法...真的是人间的刀法么? 当年吕祖千里御剑取人头的手段,也不过如此了吧?! 陆远站直身子,看着表情各异的军士,沉声道:“此事与你们无关。 走吧。” 他不是杀人成瘾的魔头。 柴刚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所以他能够留条命。 陈升一心求死,所以自己成全了他。 至于这帮军士,是被裹挟来的普通人。 这种糟心的江湖事,本就与他们无关。 就在这时,陈升的亲卫突然怒吼道:“宰了这贼子,为陈州牧复仇!” 此言一出,原本不知所措的军士瞬间像是找了主心骨,齐齐向陆远冲来。 陆远皱起眉头,刚想用狮吼功震晕众人,天边突然飞来一柄长剑,直直钉在众军士前。 紧接着又飞来一柄,钉在了前一柄旁边。 第三柄、第四柄.......十数柄长剑整整齐齐地钉出了一条直线,像一道栅栏,隔开了陆远与军士。 而周围原本空无一物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身着灰衣人。 他们的性别不一,年纪不一,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隐隐间将众人和客栈都围在了一起。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脸板得像石雕一般,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就在军士回过神准备冲破栅栏时,一个中气十足的苍老声音忽然响起,冷漠道:“列位,还没看够热闹么?” 话音刚落,黑暗中便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砖瓦声,无数道身影向远处跑去,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到场中重归寂静,苍老声音再次响起,“不愿意走,那就都留下吧。” 这时,又有十数道身影掠起,可刚跑出没两步,突然身形一僵,重重掉落在地。 下饺子般的噗通声不断响起,直到再次安静下来时,之前每个声音响起的地方,都有一名灰袍人手持带血的利剑,无声地黑暗中走出。 一名手持龙头拐杖,须发皆白的瘦高老人缓缓从黑暗中浮现,一跃便到了陆远身边,却看都不看陆远,而是对军士们沉声道。 “回去吧。今日之事,剑冢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可......”陈升亲信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老人打断。 “我说了,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老人微微加重语气道:“这个主,我吴句还是能做的!” 亲信瞳孔一缩,看了眼四周的的剑冢中人,心头就像被泼了盆凉水,一腔血勇缓缓消散,大声招呼了一句,便带着散乱的军士快步离开了。 看着军士们离开时不甘的眼神,陆远轻笑道:“吴家剑冢好大的威风。 我看这州牧,应该让你来做才对。” 吴句像是没听出陆远的嘲讽,看着陈升的尸体淡淡道:“死了一名州牧,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我只知道他要找死。”陆远淡淡道。 “现在是你在找死。”吴句平静道:“我今日都不用对你出手,甚至可以将你礼送出万剑城。 但明天,最迟后天,整个离阳都会是你的敌人。” “那又如何?”陆远笑道:“早晚的事罢了。” 吴句盯着陆远打量了一番,半晌才开口道:“李淳罡当年都不敢像你这么说话。” “你算老几,也配提我师傅的名字?”陆远毫不客气道。 “目无尊长,口出狂言,李淳罡就是这么教你的?!”吴句皱眉道。 “老头,别装了。”陆远沉声道:“你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刻不想杀掉我。 不出手,无非是没有把握,或者顾及我师傅找你麻烦罢了。 放心,今日无论我是生是死,我师傅都不会来找你们。 我可不是你那个混账孙子,这么大岁数,就学会一个找长辈帮忙。” “吴家剑冢从不会顾及任何人。”吴句的眼神越发阴沉。 “放心,洪洗象也不会出手的。”陆远握紧鸣鸿刀,微笑道:“现在能放心出手了吧?” 吴句沉默片刻后,突然话锋一转道:“当年徐骁马踏六国,给所有将领开了个好头。 任你修为再高,也要被人命活活堆死。 当年被徐家铁骑硬生生耗尽真气,活活踏死的西蜀剑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战阵之下,从来没有江湖高手的说法。 可陈升虽然一直看不起江湖人士,但正常情况下,他也不会轻易以身犯险。” 陆远正奇怪,突然目光一凛,沉声道:“没想到他是你们的棋子。” “棋子算不上。”吴句笑道:“不过是多说了两句闲话。 加上陈雄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他若不来才是怪事。” “难怪。”陆远看了眼陈升的尸体,轻声道:“我就说一洲州牧,不应该如此不智。 原来是你给他布下了死局。” “剑冢的信使已经出去了。”吴句淡淡道:“两封信。 一封会放在京城御史的书桌上。 一封会放在顾剑棠的案头。 所以,我为什么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呢?” 说完,吴句便朝陆远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可他并没有在陆远脸上看见惊慌洪失措,平静地就像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说完了么?”陆远笑道。 “你不担心?” “我为什么要担心?”陆远反问道:“你有时间操心我怎么应对离阳,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 趁着还能说话,多留下几句有用。 等下就没机会了。” 吴句脸上的笑容缓缓散去,面无表情道:“你就算是天下第十一,也不过是一个金刚境武夫。 你若有李当心的大金刚,根本不需要洪洗象去武帝城中救你出来。 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小看吴家剑冢了。” 话音刚落,无数道锋锐剑意落在了陆远身上。 陆远身上金光不停闪烁,金铁交击声响彻云霄,而他脚边的地面,也已经被剑意余威切得四分五裂。 陆远一把撕掉身上破烂的衣衫,露出宛如赤金的上半身,在吴句凝重的注视下轻笑道。 “高看还是低看。 要打过才知道!” 第113章 难题 吴句闻言并没有出手,而是转身向客栈缓缓走去。 陆远眉头微皱,刚向前走了一步,脚前便多了数道纵横交错的剑痕。 而他两侧太阳穴、前后心口,已经被四柄长剑顶住。 哪怕一击没有成功,四名剑奴也没有露出丝毫惊讶,迅速收剑复刺,剑气之浓郁恍若实质。 而陆远,只是轻吸了口气,突然化为一道模糊的金光。 陆远从获得凌波微步的第一天起,就没有放松过对它的学习。 现如今能完整走完六十四步,已至大成境。 四名剑奴眼前一花,意识到手中长剑刺空时已经迟了。 四声炸雷几乎同时响起,方圆数里的房屋都微微颤动起来,空中炸开了四朵血花。 听到这个声音,吴句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陆远运起真气,将飞向他的鲜血隔了出去,轻轻吐出一口气。 八极拳、金刚不坏金身、凌波微步; 至刚、至坚、至快。 这三者糅合在一起,果然威力无比。 他现在有些明白邓太阿的“精打细算”是什么意思了。 那就是将每种功法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如果是之前的他,面对这几名剑奴的合力围攻,就算花费三分气力,都做不到如此干净利落。 但现在,他只用一分气力,便能让这几名浸淫剑道几十年的剑奴尸骨无存! 陆远能感觉到自己距离指玄越来越近,但依旧无法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八名剑奴,沉声道:“吴句,你要让这群人替你死到什么时候?” “死到你死为止。”吴句头也不回道:“这本来就是他们该做的事。” 陆远环视四周,感受着那无数道强弱不一的剑意,冷冷道:“你觉得凭他们能耗死我?” 吴句已经走到客栈前,看着挂在客栈上的吴元明淡淡道:“先活下来再说大话吧。” 此时,一直帮段剩英调息疗伤的阿飞收回了手,拎起剑一瘸一拐的挡在了吴句面前,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此路不通!” 吴句瞥了阿飞一眼,轻声道:“四方镖局,倒真是人才济济。” 话音未落,龙头拐杖中已经点向了阿飞的眼睛。 阿飞紧紧抿着嘴唇,不退反进,他手中的剑瞬间消失,空中只剩下一道寒光,落向吴句的咽喉。 吴句面无表情,手腕轻抖,龙头拐杖突然停在空中轻轻一颤,竟凭空将阿飞的剑砸了出来。 当的一声轻响,长剑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才插在远处的地上。 阿飞的右手颤抖不止,掌心变得血肉模糊,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痛苦的表情,眼神依旧凌厉,斗志昂扬。 “眼神不错,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吴句轻声赞叹道:“可惜跟错了人。” 当! 龙头拐杖停在半空中,被一只金光流转的手牢牢握住。 杖尖只差分毫便能戳进阿飞的眼睛,但他的眼睛瞪得比平时还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老头,阿飞和你那混账孙子可不一样。”陆远笑道:“他是我们镖局的未来,可不能折在这里。” 啪的一声脆响,龙头拐杖应声断成两截。 而陆远的手,已经挡在了阿飞的眼前,吴句突然发动的剑气撞在上面,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 吴句并没有因为一击不成而失落,他看着陆远掌心的白印,淡淡道:“好一个玉面金刚。” 陆远无视了周围跟过来的剑奴,笑道:“和李当心比还是差点意思。 但杀你足够了!” 砰的一声! 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脚印,空中响起一连串串水袋爆炸的声音。 吴句纹丝不动,看着停在面前的鲜红拳头,平静道:“我说了,活下来再说大话。” 六名剑奴,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抵消了陆远这一拳的劲力。 看着一地狼藉,陆远缓缓收回手,沉默片刻后道:“恶心!” “没想到玉面金刚还有副菩萨心肠。”吴句轻轻一跺脚,给自己清出了一条干净的道路,走到陆远面前沉声道:“从他们败的那一天起,他们的命就是剑冢的了。 尽管动手。 吴家剑冢,最不缺的就是剑奴。” “我听过一个说法。”陆远沉默片刻,突然道:“不论是三教中人,还是极致武夫,在修行到一定境界后,都会避免造杀孽,以免坏了修行。 所以那些武评前十的人物,哪怕号称最擅长杀人的邓太阿,其实手中都没有多少人命,甚至还比不上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卒。 老头,你想坏我修行?” 吴句一愣,旋即笑道:“被你看出了来又如何? 你会收手吗?” “这件事也不是无解。”陆远淡淡道:“只杀你就好了。” 陆远说着,一掌当头拍向吴句。 可还未落下,就已经有三四柄剑架在了陆远手下。 陆远突然停手,伸指轻弹,四道剑气飞射而出,直朝吴句的天灵盖而去。 当当当当! 又有四柄长剑从斜刺里递出,抗下真气的瞬间便断成了两截。 就在这时,忽然有剑奴朝着阿飞和段剩英飞扑而去。 可他们人在半空中时,突然横着飞了出去,砸进了旁边的民宅。 见那几名剑奴没有变成血雾,吴句轻笑道:“心慈手软,难成大器!” 陆远拎着阿飞站在段剩英身边,眉心紧皱,眼神中满是思索。 吴句确实给他出了个难题。 此方世界,冥冥之中的天道、宿命、因果最是让人头疼。 那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能影响到每一名修行到高处的武夫和三教中人。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现在洪洗象已经为了偿还因果兵解转世重修。 还有徐凤年,就算有黄龙士插手,他也差点没扛过所谓“天煞孤星”的影响。 跟他关系亲近的人,极少有人能善终。 除了最为潇洒自在的邓太阿,哪怕强如王仙芝,最后也败在了“宿命”手中。 而那最后儒道转霸道的曹长卿,太安城前可谓天下无敌,却也没扛过天道的反噬。 陆远看向天空,看尽千万里,仿佛能看见那些盘膝而坐,垂钓人间的仙人。 陆远看了良久,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这江湖,不该是你们的游乐场。” 说罢,他看向吴句,突然抬腿活动了几下。 吴句心头一紧,隐约察觉到陆远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但他又说不上来。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陆远身后出现了一只鲲鹏。 正在缓缓展开自己的双翅。 第114章 剑冢来人 意识到不对的吴句第一次对剑奴发出指令,命剑奴将他团团围住。 陆远见状面无表情,只是轻声道:“要快。” 他的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只留下数道正在缓慢消散的金光。 吴句瞳孔一缩,猛地抬起头,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剑,直刺头顶! 当! 倒立在空中,指尖抵着吴句的短剑。 两人交手的余波,将距离最近的剑奴瞬间冲飞了出去。 短剑被弯曲到了极致,吴句脸色微红,怒喝道:“出手!” 数道长剑刺出,竟毫无阻碍的穿透了陆远的身影。 吴句见状心头一震,突然反身向斜后方劈下,一声巨响过后,他不顾发麻的右手,又反手向身后刺出。 直到这个时候,空中陆远的虚影才开始缓缓消散。 好快! 吴句心中惊骇不已。 他没有想到精通横练功法的陆远,竟然会有如此精妙的轻身功法! 现在陆远,就像是一阵风,无孔不入,飘忽不定。 若非他是指玄境,对于危机的感知要比寻常武夫强出十数倍,现在他已经变成一具身体。 他甚至没有时间思考,只能凭借直觉向着危机感最强的地方出剑! 一连串打铁声响起,空气震荡不休,仿佛擂鼓般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剑奴们眼中,吴句像是在演一场独角戏,剑法狠辣,速度极快,忽而在前,忽又在后。 每挥出一剑,都能在空中绽出一朵火花。 最开始时候,他们还能看见陆远留在空中的虚影。 到最后,他们只能看见一道道流转不定的金光,在吴句身边不停环绕。 他们想要出手帮忙,却根本找不到敌人在哪。 “愣着干嘛?”被八极劲力不断轰击内腑的吴句抽空吐出一口鲜血,冷喝道:“还不把那两人拿下!” 剑奴闻言立马冲向了阿飞和段剩英。 可每一名刚刚飞身而起的家奴,都会侧飞出去,砸进周边的房屋中陷入昏迷。 而在他们刚刚站的地方,只留下了一道微微闪烁的金光。 陆远感觉自己现在进入了一种很特殊的状态。 当他全力运转凌波微步时,身边的风不再是他的阻碍,反而变成了他的助力。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可到最后,风声都消失了。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整个人仿佛融进了风中。 当! 吴句灌注全部真气的一剑,将面前的风分成了两半。 下一秒,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他背后传来。 吴句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撞进了客栈中。 “爷爷......”挂在客栈上的吴元明不知何时苏醒,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当年吴句可是与家主吴见合称剑冢双绝,怎么会狼狈到这种程度?! “我说了,人多对我没用。”陆远出现在客栈大门前,看着桌椅碎片中狼狈起身的吴句,淡淡道:“我想杀你,你就算把剑冢搬来也没用。” “你何时入了指玄境?!”吴句满脸是血,不敢置信道。 “指玄?”陆远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己。 什么时候成为指玄的? 莫非是...因为凌波微步? 刚才他在想什么? 回想起邓太阿的话,陆远突然意识到了原因。 刚才的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要快,快到所有人都追不上。 快到能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快到...能躲过天上仙人“钓鱼线”的束缚。 可在查看了系统面板后,陆远却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我只是金刚境。” “不可能!”吴句以为陆远是在羞辱自己,怒喝道:“轻功怎么能达到这种程度? 这分明是你的指玄秘术!” 陆远无奈一笑,没有反驳。 吴句其实说的也不错,他确实是入了指玄境。 但只是凌波微步进了“指玄境。” 【凌波微步(圆满)】 看来邓太阿说的没错,自己想要破境,必须把身上的功法修炼到极致。 陆远收拾了下情绪,对吴句淡淡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有的话,就上路吧。” 吴句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陆远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加上那一身远超普通金刚境的体魄,和那手霸道无比的拳术,让他根本无法招架。 普通的剑气,连陆远的防御都无法破开。 蓄力良久的杀招,却连陆远的影子都摸不到。 陆远每一击都是一触即走,重重叠加之下,让他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再这样下去,就算他没有被陆远活活打死,也要被活活累死。 想到这,吴句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这陆远,凭什么这么强啊?! 自己几十年苦修,为什么还比不上一个双十之数的年轻人?! 陆远见吴句已经丧失了斗志,便冷漠道:“没什么想说的?” “那就上路吧。” 话音刚落,他已经出现在了吴句身前。 吴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只剩下对陆远的咒骂。 咚! 客栈内突然响起一声厚重的钟鸣,吴句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可他却睁大了眼睛,难掩喜色。 只见陆远前方,正站着四人。 其中一人双手持戒尺模样的长剑,抵住陆远的拳头,面色微白道:“陆施主,还请先住手。” 一名胸前波澜壮阔,如潮水般抖动不止的中年女人,横剑拦在陆远腹部,艰难笑道:“公子好重的拳,奴家都快受不了了。” 一名面相凶恶无比,满身煞气的四十余岁中年人,用剑抵住陆远的胸膛,舔舔嘴唇道:“这体魄。比上李当心也差不多了吧?” 一名年纪最大,看起来快要上百岁的老人并没有出剑,只是怀抱剑鞘挡在陆远身前,单靠身上的剑气,便抵消了陆远八极拳的余威。 眼见四人到来,吴句再也忍不住了,怒喝道:“杀了他!” 可四人对吴句的话充耳未闻,见陆远没有再出手的意思,纷纷收剑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吴家剑冢,是铁了心要保吴句了?”陆远扫过四人,视线最终停留在崔眉公脸上,沉声道:“真要藏污纳垢?!” 崔眉公施了一礼,平静道:“陆施主莫急。 今日之事,自然会给陆公子一个交代。” 交代? 吴句一愣。 受伤的是他,为什么要给陆远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突变。 不等他开口,一只满是皱纹的修长手掌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响起一个冷漠的苍老声音。 “二弟,这次的事,确实是你不对了。” 第115章 交镖 听到这话,他的表情慢慢由惊恐变成了平静,最后凝成了一潭死水。 他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鲜血,突然笑道:“您是大哥,又是家主。 您说什么,小弟遵命就是。” 说罢,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面前和他容貌有七八分相像的清瘦老者,淡淡道:“这样可以么? 大哥?” 吴见眉头抖动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缓步走到陆远身前,沉声道:“事情原委崔眉公已经和我说过了,地窖我也看过了。 此事剑冢自会处置,你可以走了。” 陆远微微眯起眼睛,轻声确认道:“阁下就是冢主?” “不错。”吴见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阿飞,交镖了!”陆远突然扭头朝阿飞喊了一句,让在场众人不由一愣。 听到陆远的喊声,阿飞点点头,一瘸一拐地向客栈中心走去。 经过几人的战斗,客栈里奢华的陈设已经变成了一地碎片。 阿飞走到碎裂的琉璃水缸旁,伸手在缸底的金沙中一捞,摸出一个湿漉漉的包裹,又一瘸一拐地走到陆远身边,单手举着包裹递向吴见。 吴见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接过包裹,疑惑道:“这是何物?” “不清楚。”陆远摇摇头。 押送的镖物,他绝不会私自打开,这是开镖局最基本的原则。 吴见眼中闪过一抹好奇,手指在包裹上轻轻一点,包袱皮立马变成一地碎布,露出一块木牌。 木牌的木质并不特殊,只是道边随处可见的硬杂木。 但上面的刻着的字,却让吴见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吴峰之墓。” 陆远下意识将阿飞拉到身后,北冥神功和金刚不坏在同一时间催动到了极致。 刚才某个瞬间,陆远仿佛看见吴见变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剑。 剑气之锋锐,甚至让陆远产生一种身上金刚不坏是豆腐的错觉! 但这股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在陆远准备争先手时,吴见身上气势一敛,又变成那个普普通通的清瘦老者。 良久,吴见才开口道:“是邓太阿让你送来的?” 陆远轻轻点点头,身体不敢有丝毫放松。 吴见带给他的压力,几乎和当初武帝城中的王仙芝不相上下。 “既然他决定了,那就随他去吧。”吴见眼底闪过一丝隐藏极深的遗憾,悠悠道:“如果再见到他,帮我带句话。 太阿剑,等他等得够久了。” 陆远先是一怔,旋即沉声道:“信镖可是要收费的。 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吴见没想到陆远会说出这种话,好奇的打量了陆远一番,才说道:“帮我带句话,今日之事你我两清。” “两清?”陆远轻笑道:“拿什么青?” 吴见听出了陆远话语中的杀意,却没有动怒,平静道:“他们终归是吴家剑冢的人。 怎么处置,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那敢问冢主准备如何处置?”陆远笑容依旧,身上的气势缓缓收敛。 “你想让我怎么处置他二人?”吴见反问道。 “血债,当以血还!”陆远一字一顿道。 吴见:“凭什么?” 陆远:“吴家剑冢享誉武林千年,难道要容忍这种败类继续活在世上,玷污吴家剑冢的名声吗?” 吴见闻言沉默半晌,忽然转身看向了吴句,轻声问道:“你可有异议?” 吴句双手紧握,指甲已经将掌心刺得鲜血淋漓,盯着陆远的眼神中满是杀意。 听着物件的发问,他却一言不发,沉默地像是个局外人。 “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吴见回过身,看着陆远轻声道:“竺煌。” 那名满身邪气的中年人冷哼一声,不满道:“这种得罪人的事为什么总要我来,真把我当你们吴家剑冢内部的刽子手了?”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怪话。”年轻时容颜不输胭脂评的纳兰怀瑜扯了扯胸口的衣服,趁机朝陆远递了个媚眼。 “你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竺煌见状翻了个白眼。“剑冢里的年轻人,还不够你折腾的么?” “老狗!”纳兰怀瑜恼羞成怒道:“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狗嘴,当心老娘割了你的舌头!” “够了!”一直抱剑站在一旁的赫连剑痴沙哑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让外人看了笑话。” 看到这三名明显和其他剑奴不一样的做派,陆远眼中的警惕之色越发浓了。 江湖之上,以实力论英雄。 这几人敢在吴见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绝非等闲之辈! 想到这,陆远朝阿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段剩英先行离开。 阿飞也不矫情,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不是他能够插手的,轻轻点头后,快步走向了段剩英。 此时,纳兰怀瑜和竺煌并没有听和赫连剑痴的劝阻,他们就像是几辈子没有说过话一般,争吵个不停。 “好了!”吴见轻喝一声,如长剑轻鸣,两人总算安静了下来。 “竺煌,动手,我可以取掉你身上的三颗钉子。” 竺煌撇撇嘴,不屑道:“才三颗。” “你再多话,就一颗都没有!”吴见冷声道。 见吴见有发火的征兆,竺煌不敢再多说,拎着长剑不情不愿地朝着吴元明走去。 吴元明吓得裤子都湿了,像只挂在半空中的蚕蛹,拼命挣扎,口中大喊道:“大爷爷,饶命啊!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剑冢啊! 您念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我愿意去剑山上闭关一年...不!十年! 求求您了!不要杀我! 爷爷!您帮我说句话啊!爷爷......” 听着吴元明的乞求声,竺煌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嘟囔道:“吴家剑冢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 唰! 一道寒光闪过。 当! 竺煌飞退数步,横剑在身前,冷冷道:“吴句,你什么意思?!” 吴句没有回答,突然松开手,任由短剑掉落在地。 吴见扭头看向吴句,淡淡道:“二弟,你还要错下去吗?” “大哥。”吴句的语气很淡漠,没有丝毫起伏。“他终究是我的孙子,我唯一的孙子。 我的儿子已经被你杀了。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 第116章 各有各的理由 听到这话,吴见的眼神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波动。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果然没有放下。” “放下?”吴句冷笑一声,“我怎么放下?我凭什么放下! 你可以不在乎众叛亲离,我不行! 你可以把吴氏族规看得比命还重,我做不到!” 吴见的眼神越发凌厉,其余四人见情况不对,转身便向远处走去。 吴见没有赶陆远走,而是缓步走到吴句面前,轻声道:“从小你便是这样,所以父亲不愿把吴家剑冢交到你手中。” “交了又如何?不交又如何?”吴句指着自己的满头白发,厉喝道:“这几十年不还是要跟那帮活死人过日子?!” “所以你是对吴家的规矩不满了?”吴见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不满?”吴句突然放声大笑,指着吴见喊道:“你去剑冢中问问,有几人是满意的? 吴素?邓太阿?还是你那个女婿齐练华?!” 吴元明此时已经吓呆了,这几人都是吴见的亲近之人,深得吴见看重。 但最后全都离开了剑冢,没有一人选择再回来。 这些事在吴家剑冢中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没有一人敢在吴见面前提起。 爷爷这是疯了么? 惹怒了吴见,他们真的还能有活路么? 被揭开心中伤疤的吴见深吸了口气,眼神微微黯淡道:“他们走也是吴家的规矩。” “规矩?”吴句厉喝道:“那为何他们没有一人回来看你?!” “放肆!”吴见终于暴喝出声,一道汹涌的剑气将客栈顶部刺穿,直冲云霄。 饱含怒意的剑气柱子,整座城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你要杀我?”吴句毫不畏惧的挺起胸膛,盯着吴见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就像杀我儿子那样? 他只不过是想要下山而已,你竟然要取他性命!” “剑冢中人,胜者下山!”吴见低喝道:“败者没有资格提条件! 这是千年以来的规矩! 我也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想不通,走火入魔而死!” “不是你杀的?”吴句眼珠通红,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若不是你逼他,他怎么会强行上剑山闭死关?!” 吴见一时语塞,半晌才轻声道:“怪只怪他生不逢时,遇上了吴峰。” “吴峰?”吴句听到这个名字立马像是疯魔一般,高声嘶吼道:“人家现在都不认你吴家剑冢了! 他现在叫邓太阿! 跟你吴家剑冢没有半点关系!” “只要他身上流的是吴家的血,学得是吴家的剑,他这辈子都是吴家的人。”吴见冷冷道。 “血脉?”吴句怒喝道:“那竺煌也是吴家的血脉,为何他会将一支吴家偏房斩杀殆尽?! 你怎么不问问他有没有把自己当吴家人?!” “那是他杀性过重!”吴见冰冷道:“他也好,你儿子也好,既然胜不过那邓太阿,就不能下山! 正是因为这条规矩在,先祖当年才能九骑破万骑,我吴家剑冢才能千年屹立江湖不倒! 你难道想让剑冢的威名断送在我手中么?!” 此时,陆远已经缓缓收敛功法,默默站到了远处。 他没有想到两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亲兄弟,还有这一份仇怨在里面。 他总算明白吴句为什么会纵容吴元明胡作非为了。 本来就是隔辈亲,加上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对于吴元明的感情,已经不只是溺爱那么简单了。 吴句轻吸了口气,恶狠狠地瞪着吴见道:“你在乎的东西,我不在乎! 你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孙辈去死,我不能! 吴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好受么?” “从她脱离剑冢那一日起,她就已经不是剑冢中人了。”吴见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声音冷地像是三九寒冬的青石。 “既然她选了那条路,那就生死自负! 我是家主,不能带头坏了规矩。” “那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吴句摊开双手,冷笑道:“想杀元明,先杀了我。 我们俩的命,足够让你那规矩变得更结实!” 吴见闻言一愣,看着吴句那双饱含死意的双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上的剑气聚而复散,散落地像是个初学者。 吴见呆立片刻,才双指成剑缓缓举起,指着吴句的胸口,可身上剑气颤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前辈,还是我来吧,” 吴见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陆远,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厉喝道:“这是剑冢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陆远摇头笑道:“我答应别人,此事我一定要管。” “你答应谁了?” “地窖中的亡魂。”陆远认真道:“开镖局的,信义当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说罢,陆远看向吴句,沉声道:“你们之间的恩怨稍后再说,先聊聊咱俩之间的恩怨。” 吴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能说的可太多了。”陆远轻声道:“你说吴元明是你唯一的孙子,你不能让他死。 那其他人呢? 死在地窖中的那些人呢? 都特么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就你家那个畜生特殊?!” 这一刻,陆远压抑许久的杀意喷涌而出,让身侧的吴见眼中都露出一丝愕然。 客栈外的剑奴同样感知到了这份极度愤怒的杀意,纷纷冲进客栈中,将三人团团围住,若不是吴见抬手制止,他们已经控制不住对陆远出手。 陆远手握鸣鸿刀,旁若无人继续道:“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理由。 但你的理由,不能成为你放纵他为恶的理由。” “他们的命,怎么能和我孙子的命相提并论?!”吴句怒喝道。 “你愿意分贵贱,是你的事,我要杀他,是我的事。”陆远冷声道。“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吴句闻言飞身而起,将吴元明取下死死护在身后,厉喝道:“陆远,你少在这装圣人! 你不过就是因为我孙子招惹到你,你借题发挥报私仇罢了!” “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陆远微微一笑,身子微沉,做拔刀状。 “你敢杀我?!”吴句这回是真慌了,又看向吴见道:“你要看着他动手么?!” 陆远闻言看向吴见,认真道:“您要拦我?” 吴见长叹一口气,轻声道:“这毕竟是剑冢家事。” “那就一起吧。” 陆远的话,让客栈内为之一静。 良久,吴句才颤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陆远看都不看他,盯着吴见沉声道。 “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 弱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所以我会是强者,而你不是!” 第117章 别让他们等太久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陆远身上。 自吴家剑冢立下规矩以来,想要挑战剑冢扬名天下的江湖高手不在少数。 但像陆远这样不为扬名求利、只为讨个公道的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吴见眼中闪过一抹欣赏,要按他二十年前的性子,现在都不用陆远出手,他自己已经拔剑清理门户。 可在吴素一事发生后,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吴句说的不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不好受。 他只是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寻常家的老人渴望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他也不能免俗。 作为吴家的家主,他要背负的责任远超常人的想象,他失去的东西也比常人要多得多。 严格意义上讲,吴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 看着吴句那张和他极为相似的脸,吴见的嘴张了又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在众人的注视下,吴见才轻声道:“这是吴家的家事。” “难道......” “陆少侠不必多言。”吴见沉声道:“吴家家事,吴某自会决断,东西已经送到了,陆少侠请回吧。” 吴见一挥手,人群立马让开了一条通路。 陆远见状纹丝不动,突然道:“听闻剑山上有名剑数十万柄,越到高处,剑越有灵性,不知是真是假?” 吴见目光一沉,看向陆远腰侧的承影道:“陆少侠已身怀神兵,何必要舍近求远?” “不是为我。”陆远微笑道:“您也看到了,我们镖局的镖师连把趁手的兵刃都没有。 我这个当家的,总不能让手下剑客拎着柄破铁条走镖吧。” “陆少侠想要如何?”吴见目光阴沉道。 “按吴家剑冢的规矩,挑战剑冢中人,胜了便可从剑山上取走一柄宝剑。”陆远扭头盯着吴句道:“当年我师父从剑冢取走木马牛,我这个做徒弟的,总不能丢了师傅的脸。 四方镖局陆远,今日向吴家剑冢吴句、吴元明问剑!” 吴见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他突然发现身边的剑奴眼神有些不对。 尤其是竺煌,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怨恨和快意。 就连一直寄情于剑、对外界事物无动于衷的赫连剑痴都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思索。 被情感冲乱思维的吴见这才反应过来,看向陆远的眼神越发复杂。 有欣赏,有愤怒,也有无奈。 陆远的话,让吴见再也无法用家事的理由搪塞过去。 吴家剑冢能让这些剑奴死心塌地留在此地,靠得就是成王败寇的规矩。 同样的,他也不能拒绝天下人的挑战。 这条规矩,能让天下剑士心悦诚服,不是靠吹捧出来的,是靠手中剑打出来的。 剑冢可以败、可以输,但决不能未战先怯! 一旦他开口拒绝陆远的请求,吴家剑冢的根基就算是毁了。 就算靠着他吴见的个人威信还能勉力支撑一段时间,但之后,又有谁能挑起这根大梁呢? 吴六鼎还不够格,他身边的剑侍翠花...终究不是吴家的人。 想到这,吴见叹了口气,对陆远问道:“陆少侠是早有这个打算,还是临时起意?” “如果您不拦我,我不会说这句话。”陆远十分坦诚,眼神坚定无比。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强行拒绝?” “您很清楚那么做的后果,所以您绝对不会那么做。” 吴见不再询问,沉默片刻后感叹道:“后生可畏啊。” “过奖了。”陆远转身看向吴句,作势准备出手。 “且慢。”吴见突然开口阻止,“既然是问剑,那拳脚刀枪可算不得数。” 陆远闻言动作一顿,缓缓松开了手,握住了另一侧的承影,轻声道:“冢主所言极是,入乡当然要随俗。” 存了私心的吴见见状眉头皱起,心中越发疑惑。 这陆远,什么时候修得的剑法? 他哪来的自信? 若论整体实力,吴句确实不是陆远的对手。 但要单论剑术,吴句从小和他一起练剑,虽然天赋不及他,但也是天下少有的剑道高手。 就算陆远随李淳罡学艺,可这才多久,哪怕天赋高绝如李淳罡、邓太阿,也是从小开始打基础。 从未听说过半路出家的剑客,不到一年便能成为剑道大家。 吴句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他对自己的大哥很了解。 吴见心软是有底线的。 说实话,吴见今天会帮他到这个地步,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 想到这,吴句捡起了地上的短剑,杀气腾腾地看着陆远。 吴见深深地看了眼两人,缓缓向后退出十数步。 随着他的动作,围观的剑奴也跟着向后退去,让出一大片空地。 “拿起你的剑!”吴句头也不回道。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吴元明没有动,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 吴见为什么要答应陆远的要求?! 那狗屁规矩就那么重要么?又特么不能当饭吃! 没有他在外面结交朋友拉关系,为剑冢的日常开销挣银子,那帮混蛋现在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他养活了那么多人,这么大的功劳,难道还抵不过一个破规矩么?! 吴元明永远也意识不到,他能够交到的朋友,根本不是看重他吴元明这个人,而是看重他身后的吴家剑冢,看重剑冢冢主吴见。 而此刻的吴元明却对吴见满心怨恨,恨不得揪着吴见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见死不救! 吴句一连喊了三遍,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终于回过头去怒吼道:“你在干什么?!” 吴元明终于回过神,下意识委屈道:“爷爷,孙儿...孙儿的剑断了...” 吴句闻言火冒三丈,可看着几乎和儿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吴元明,高举的手中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 他看向人群,立马有剑奴解下腰间的长剑扔了过来。 吴句将长剑塞进吴元明怀中,看着惊慌失措的吴元明冷声道:“你是吴家的子孙。 给我站起来! 死也要站着死!” 吴元明见无法拒绝,终于颤抖着站起身。 一直闭目熟悉独孤九剑的陆远立马睁开眼睛,轻声道:“一起上吧。” “陆远,我最后问你一句,真的不能饶过我孙子么?”吴句冷声道:“只要你罢手,以后只要你有需要,我吴句一脉必倾力相助!” 听着这份能让天下绝大部分人心动的许诺,陆远只是平静道。 “出手吧。 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别让他们等急了。” 第118章 刺客剑 吴句眼中寒光一闪,浑身气势骤变,一股惨烈的搏命气息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不等陆远拔剑,一道白虹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当! 陆远横掌挡在心口,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刺痛,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这吴句...有古怪! 看到这一幕,竺煌幸灾乐祸道:“吴老头这是要拼命了。” 赫连剑痴紧盯着环绕在陆远身边的白虹,低喝道:“噤声!” 竺煌撇撇嘴,不愿和这个只知道练剑的老头多计较,纳兰怀瑜见状笑道“叫你多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赫连老头对这套剑法眼馋了多久了。” “这剑法有什么好看的。”竺煌不屑道:“莽夫一样有攻无守,让我学我都不学。” “大话谁都会说。”纳兰怀瑜轻笑道:“让你上去,你能活过几招?” 竺煌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突然,场中传来一声脆响! 只见吴句倒飞回去,吴元明慌忙去接,瞬间被撞翻在地。 吴句脸上多了道剑鞘的红印,他没时间去看孙子,随口将混杂着碎牙吐在地上,微微喘息着道:“这就是你的剑法?” 陆远单手握着剑鞘,身上要害部位全是浅浅的伤痕,鲜血流出,将他变成了个血人。 虽然看起来凄惨无比,但并未受到致命伤。 可他的脸色却无比凝重,犹豫片刻后道:“刺客?” 吴句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短剑,沉声道:“剑名鱼肠。” 陆远了然的点点头 没想到吴句还藏着这一手。 难怪刚才交手时他觉得不对劲。 吴见的弟弟,不应该弱到这个地步。 原来吴句一身功夫不是用来正面应敌的! 刚才被他先手压制,根本发挥不出分毫。 这回被吴句抢了先手,没想到这么难缠。 若非他有金刚不坏身,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见陆远不说话,吴句再次含糊道:“你不是要问剑么? 莫非李淳罡连怎么拔剑都没教过你么?” 话音刚落,白虹再现。 当的一声巨响,吴句出现在陆远身前。 这一回,他手中的鱼肠,竟然刺穿了陆远的手掌,剑尖甚至插进了陆远的胸膛! 但鱼肠的剑柄被承影死死卡住,再难进分毫。 看着双眼满是血丝的吴句,陆远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妙。 就算变强,也该有个限度吧? 吴句这一剑的威力,都快赶上邓太阿了。 不等他反击,吴句又化身白虹退到了吴元明身旁。 他似握非握地拎着鱼肠,面无表情缓缓迈步走动起来,气机牢牢锁定着陆远。 陆远站在原地没有动,承影斜指地面,以跟吴句一样的速度缓缓走动起来。 走了不到十步,陆远身周的金光突然抖动了下。 吴句瞳孔一缩,立马化身白虹直冲天际。 当! 白虹复又落回地面,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 而他握剑的手,已经鲜血淋漓,颤抖不止。 吴句惊恐地看着陆远,大喊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剑法中的破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吴见都忍不住朝陆远投去疑惑的目光。 吴句的剑法,他再清楚不过。 当年两人一起练剑,吴句始终比不过他,一气之下剑走偏锋,融汇古之刺客真意和吴家杀人剑的剑法精髓,创出这独门的刺客剑。 此剑法讲究身剑合一,一剑递出,有死无生。 唯一的限制,就是出剑者必须有舍生忘死的觉悟,不然发挥不出此剑的全部威力。 但自从吴句创出这门剑法,很少有用到的时候,就连剑冢中都鲜少有人知道。 这陆远...难不成他只过了两招,便看出了破绽?! 没有回答吴句的问题,摸了摸胳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微笑道:“再来过。” 唰的一声轻响,场中两人瞬间消失,寻常剑奴只能看见白虹和金光纠缠在一起。 吴见的脸色却越发沉重,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出手的冲动。 只听噗嗤一声,两道光芒再次分离。 这一次,陆远脖颈上和眉心处多了两道骇人的伤痕,鲜血不要钱似地往外涌。 吴句则换成左手握剑,他的右臂,正静静躺在两人中间。 “好剑法。”感受着久违的疼痛,陆远抹了把脸兴奋道:“再来!” 吴句的视线已经迷离,全身都在颤抖,唯有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他没有像吴见那样踏入陆地剑仙境,无法抵抗岁月对他的侵蚀,气血衰弱极大的影响了他的实力。 他靠着吴家秘法,燃烧自己的精气神,才能和陆远硬拼到现在。 而且陆远的剑法实在太过诡异,仿佛能料敌先机一般,每次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他的杀招。 若非如此,他现在已经取下了陆远的头颅。 他强撑着站起身子,看向战战兢兢的吴元明,怒喝道:“你还在等什么?! 出剑!” 吴元明看着状若癫狂的爷爷,咬了咬牙,拔剑便冲了上来。 一剑刺出,差点让竺煌笑出声来。 连剑都拿不稳,这种货色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陆远更是懒得理他,伸手一挑,吴元明的剑便飞上了天空。 没了兵刃,吴元明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吴句见状眼神越发黯淡,长叹了一口气,复又怒喝道:“我之前怎么教你的! 把你的剑捡起来,再来!” “爷爷...救我...”吴元明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我不是他的对手。” 吴句脸色铁青,忽然长吸了一口气,身子竟慢慢变得佝偻。 陆远目光一凝,下意识横剑在胸前。 这一次,吴句没有化身白虹,只是跌跌撞撞地向陆远走去。 他手上的鱼肠剑,也变得晦暗无比,再没有刚才的锋芒。 可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吴句,却让陆远警觉到了极点! 他的直觉告诉他,就算他现在用出凌波微步,那柄剑也会落在他的身上。 躲不掉,只能硬扛! 几个呼吸间,吴句已经走到陆远身前。 他的动作并不潇洒,更像是街头上地痞无赖的打法。 整个人撞进了陆远怀中,张嘴露出沾满鲜血的白牙,恶狠狠咬向陆远的咽喉。 而他另一只手握鱼肠如握匕首,直朝着陆远心口捅去。 陆远怒喝一声,手中承影如一道流光,在众人眼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第119章 恶有恶报 吴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陆远和吴句中间。 他一手双指前伸,稳稳夹住近乎透明的承影。 而他另一只手正捂在腹部,一截剑尖从他的手背上冒出,血流不止,将他那身青袍都染成了深褐色。 “陆少侠,可以停手了。”吴见淡淡道:“这场问剑,是你赢了。”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心口,心有余悸道:“好剑法。” 心口的位置,多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但只有陆远清楚,这道伤痕有多深。 只差数厘米,便能刺穿他的心脏。 此等威力,竟然还只是鱼肠剑刺穿吴见身体后的剑气余威! 若吴见不出手,今天他可能就会和吴句同归于尽! 想到这,陆远突然看向吴见,疑惑道:“为什么救我?” “李淳罡的面子,我还是要给几分的。”吴见平静道。 陆远闻言陷入了沉默,缓缓收回了承影,还剑入鞘。 吴见脸上见不到丝毫痛苦之色,向前迈出一步,让鱼肠剑从体内抽出。 他转过身,看着面目狰狞,双眼无光的吴句,有些悲伤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合上了吴句的双眼,头也不回道。 “等陆少侠修养好后,随时可到剑冢上取剑。” 陆远点点头,看了眼角落里的吴元明,缓步走了过去。 吴元明已经完全呆住了,直到陆远站在身前才回过神,连忙哭喊道:“爷爷!救我!” 可一直对他有求必应的吴句,却如石像般僵立在原地。 吴元明一连呼喊了好几遍,才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吴句的背影,伸出手轻声道:“爷...爷爷?” “看在吴句的份上,我给你一个说话机会。”陆远平静道。 对于吴句这样的敌人,陆远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尊敬。 吴元明大张着嘴巴,看看吴句又看看陆远,视线最后落在吴见身上,突然大声哀求道:“大爷爷! 求您了!救救我! 我再也不敢了! 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您就饶我一命吧!” “住嘴!”吴见终于忍不住怒喝道:“你还敢提你爷爷! 若不是你,他怎么会......” 吴见深吸了口气,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敢用大力气,小心地掰开吴句的手指,从中取出那柄鱼肠剑放入怀中,然后就像小时候那样,将吴句背在身上,一言不发,慢慢向门口走去。 吴见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场中剑奴见状也跟着走了出去,临走前看向吴元明的眼神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竺煌故意落在最后面,路过吴元明身边轻笑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已经找块豆腐撞死了。 吴句还是太心软,换做是我,你活不过八岁。 就这还整天愤愤不平不能下山,吴六鼎那小子再不堪,你都比不上他一根毛儿!” 竺煌说完,冲陆远微笑着拱了拱手,哼着小曲走出了客栈。 吴元明气得咬牙切齿,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将他和吴六鼎放在一起比较。 他拼命大喊大叫,命令那些剑奴留下来,但没有一人理他。 不多时,客栈内便只剩下陆远和吴元明两人。 看着满头大汗的吴元明,陆远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平静道:“没话说了么?” 吴元明一愣,突然冲挂在客栈上那三人大喊道:“你们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醒醒!他要杀了咱们。” 客栈上,被父亲抛弃的柴明表情木然,目如死灰,把吴元明的话当做了耳旁风,任由风将他吹来吹去。 陈雄一直紧盯着父亲的无头尸体,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当听到吴元明的话,他立马低头看向陆远,咬牙嘶吼道:“你还在等什么?! 杀了我!杀了我!” 袁大河也已经醒转,但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担忧的神色,眼中精光闪烁,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 “这就是你的遗言么?”陆远缓缓抬起手,顿了一下缓缓道:“说句题外话。 他们几个,要比你有骨气的多。” 咄咄咄咄! 四道剑气从指尖发出。 柴明和陈雄猛地颤抖了下,缓缓低下头,鲜血从眉心的血洞涌出,成串滴落在地。 而袁大河脸上满是惊讶,似乎没想到陆远下手会这么干脆,鲜血顺着他面门滑落,流进了他大张的嘴中。 而吴元明却趴在地上,当他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时,惊恐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毕竟你是主谋,死了的话太简单了。”陆远淡淡道:“人不吃饭不喝水还能活三四天。 这几天,就劳烦你在地窖中好好反省吧。” 吴元明脸色一片惨白,吓得连怒骂的力气都没有,低声哀求道:“求你了...不要这样...求你了...杀了我...求你了...” 陆远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从你开始做时,就要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应该是句空话,更不应该是句笑话。” 吴元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突然狂笑不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远平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尽情发泄。 直到将肺里的气全部笑出,吴元明才咳嗽着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道:“少说这种空话。 你不过就是因为我得罪了你,所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手罢了! 少在这装圣人!” 陆远淡淡道:“还是那句话。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吴元明看着陆远平静的眼神,突然一怔,半晌后才轻声道:“你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么?” “除几个败类。” “败类?”吴元明冷笑一声,继续道:“柴刚就是个软骨头,自不用去说。 陈升是州牧,从以后,离阳必和你不死不休! 还有那袁大河,你知道他是谁的的儿子么?” 吴元明顿了下,也不等陆远回答,狂笑道:“他是广陵王赵毅的私生子! 与当今皇帝一奶同胞亲兄弟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 他渴望在陆远脸上看到惊慌的表情,但笑了许久,陆远的表情依旧平静。 渐渐地,笑声消失了。 陆远这时才开口道:“赵毅么? 那倒是个好消息。 你放心,这件礼物我会送到他府上的。” 吴元明一愣,眼神越发疑惑。 陆远也懒得和他解释这其中恩怨,转身对刚刚回来的段剩英道:“把他嘴堵死扔进地窖。” 第120章 意外之客 四天后。 伤势稍稍愈合的三人,坐在刚买的马车上,离开了万剑城。 陆远和段剩英都已经被缠成了粽子,阿飞受伤最轻,赶车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马车内,陆远和段剩英有一搭没一搭的复盘这次的事情。 一想起吴元明的死状,就连有一段黑历史的段剩英都有些咋舌。 那吴元明被堵住了嘴没有办法咬舌自尽,在煎熬中度过三天后,终于在第四天被活活渴死了。 死前的面容...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当家的,我要是早点遇上你,那武林公敌的名号说什么也不会落在我身上啊。”段剩英开玩笑道。 “他那是罪有应得。”陆远懒洋洋道:“咱们准备的礼物怎么样了?” 段剩英拍了拍身边大盒子,低声道:“处理过了,送过去的时候,还能看出八九分模样。” 陆远点点头,有些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趟走镖,收获颇丰。 除了凌波微步有了指玄境的威能,就连金钟罩都有了突破的迹象。 可一想到这事,陆远就有些头疼。 第一次金钟罩进步,是被王仙芝捶了个半死。 第二次进步,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难不成金钟罩想要修行成功,只能一直挨打? 车内沉默了一会,段剩英又开口道:“当家的,那柄剑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取?” “急什么,剑冢不会赖账的。”陆远睁开眼睛笑道:“你不是拿了那人的剑了么,先凑合用呗。” 段剩英摸着从张承安手中拿来的青竹剑,摇头苦笑道:“不合适。 这把剑太“直”了。 相比之下,那吴句的鱼肠剑都更适合我。” “想都别想。”陆远翻了个白眼,“你不怕吴见和你拼命啊?” “所以这不是找到当家的帮忙么?”段剩英笑得有些谄媚,“这柄剑先给阿飞用,下次来挑剑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来选?” “你去问阿飞,阿飞同意就行。”陆远果断当起了甩手掌柜。 段剩英笑了笑,刚想出去,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段剩英眉头一皱,就听见阿飞沉声道:“来者何人?!” “怎么回事?”段剩英轻声问道。 阿飞只回了两个字。 “骑兵。” 听到这话,陆远和段剩英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宽阔的官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马车正前方,被一字排开的骑兵堵得严严实实。 看着这群装备精良的骑兵,陆远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这群人绝对不是雄州的骑兵。 绝对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精锐! 想到这,陆远悄悄朝段剩英递了个眼色。 同样看出不对劲的段剩英点点头,手中青竹剑已经出鞘三分。 就在这时,骑兵突然缓缓分开。 一辆朴素的马车从中驶出,车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苍老面庞。 “这么巧啊。” 陆远一愣,握刀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徐骁怎么会在这?! ...... 徐骁的马车上,陆远和徐骁相对而坐。 名震天下的人屠并没有摆什么架子,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催促陆远喝茶。 听着耳畔整齐的马蹄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的陆远只能没话找话道:“北凉王治军有方,北凉骑兵果然名不虚传。” “诶!”徐骁没好气地挥挥手,故作生气道:“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你和小年是朋友,叫我伯父就好了。” 听到这话,陆远终于明白那股奇怪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徐骁的姿态,像极了小时候招待到来家小朋友的父亲,恨不得把好东西都搬出来。 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茶桌,陆远无奈道:“伯父,不用了,我这点伤养养就能好。” “客气什么。”徐骁微笑道:“我要是不给你,小年回来非得骂我不成!” “伯父,您有事直说吧,无功不受禄。” “你小子就是太倔。”徐骁指着陆远笑道:“要换做我当年,根本不管这三七二十一。 先吃到肚里的才是自己的。 话又说回来,你小子惹麻烦的本事,倒是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脾气直,倔,像我!” 陆远轻轻放下茶杯,平静道:“您这次来,应该不只是给我送东西的吧?” 徐骁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将腿伸直,一边敲着病腿一边笑道:“知道你不喜欢绕弯子,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次你惹得麻烦,可确实不小啊。” “我知道。”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徐骁摇头笑笑,轻声道:“吴家剑冢倒还好说,吴见那个老头虽然脾气臭,但绝不会自己坏自己的规矩。 可离阳...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刚才看见你那个下人的木盒了,里面装的应该是赵毅那头肥猪的私生子吧?” 听着徐骁随意说出这次的细节,陆远只是轻轻点头,毫不意外。 万剑城中的动静那么大,若是徐骁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那拂水房上下还是趁早抹脖子吧。 “赵毅那头肥猪,其实也不算什么,麻烦的是皇帝赵惇。”徐骁说皇帝名讳的时候,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 “赵惇虽然比不上他老爹,但他有一个优点:听话。 你应该知道赵惇背后是谁。” “元本溪。” “不错,元本溪。”徐骁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要是真想对付一个人,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 老...老夫这辈子吃得最大的亏,就是他的手笔。” 说到这,徐骁有些意兴阑珊地摇摇头,话锋一转道:“不说这些糟心事,先说你。 你的麻烦,重点就在陈升身上。” “他?” “世人皆知陈升是顾剑棠的旧部,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经是赵惇的亲卫。”徐骁收回腿,看着陆远缓缓道:“陈升被外放为雄州牧时,朝中其实有不少反对声音。 但这些声音都被元本溪和张巨鹿用手段压下去了。 你知道为什么赵惇一定陈升来做这封疆大吏么?他可是离阳开国以后的独一份。” 陆远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下一任雄州牧会是谁?” “姚白峰。”徐骁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轻声道:“北地三洲士子的领袖人物,同时也是雄州豪阀姚家的家主。” 陆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制衡。” 第121章 暗中博弈 “不错。”徐骁笑道:“之前雄州牧就是姚白峰,那赵惇付出了不知多少代价,才将陈升这枚棋子落下。 结果还不到三月,竟然被你一刀斩了。 估计那姚家人的嘴,现在都快要笑歪了。” 陆远也露出微笑,轻声道:“那不正好,先向离阳收点利息。 这么多年了,光还本钱可不够。” 徐骁笑容不减,满脸欣赏地拍了拍陆远的肩膀,话锋一转道:“那你想好怎么应对离阳的报复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陆远平静笑道。 “你就不怕离阳狗急跳墙,对镖局动手?” “元本溪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的。而且镖局在武当山下,有洪洗象和我师傅看护,不会出事的。” 徐骁的眼神越发满意,笑道:“臭小子想得还挺周全。 看样子是不用我帮忙了?” 听到这话,陆远笑容一僵,看着徐骁似笑非笑的眼神,苦笑道:“伯父,我大仇未报,实在抽不出心思谈儿女情长。” “我什么都没说,你这么紧张干嘛?”徐骁面色不变,故作随意道:“渭熊那丫头本来要亲自来,让我给拦下了。 她一个人,镇不住那些魑魅魍魉。” 陆远没有接话,端起茶杯默默喝茶,目不斜视地盯着桌上的茶宠。 被冷落的徐骁也不生气,继续悠悠道:“为人父母,替儿女操心是常事。 先不提你和渭熊,单说你和小年的关系,我走这一趟,也是应该的。” 陆远手一顿,抬起头,正对上徐骁饱含深意的眼神。 只听徐骁淡淡道:“小年活得太苦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 现在他师父也走了,等他回来...唉...... 他的朋友不多,能让他仰慕和信任的,也就你了。 等他回来之后,替我多开解开解他。 有时候朋友之间的话,比我这个当父亲的更管用。” 陆远轻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徐骁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对了,义山让我给你带句话。 若无十足把握,最好不要出手。 离阳这潭水深得很啊。” 陆远一怔,微微点头,轻声道。 “多谢。” ...... 深夜。 太安城。 赵惇寝宫。 元本溪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棋盘,面上无悲无喜。 赵惇却脸色铁青,手在红木棋盒中不停搅动,漆黑如墨的棋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半晌,他突然收回手,猛地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 “陛下心不静,这棋还是改日再下吧。”元本溪缓缓道。 “元先生,你要朕如何静得下心?”赵惇停下脚步,不满道:“他们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陆远以为他是谁?王仙芝么? 就算他是王仙芝,也不能如此放肆! 还有那徐骁,竟明目张胆为那逆贼保驾护航,朕......” “陛下!”元本溪微微抬高声音,“别坏了多年的养气功夫。” 赵惇闻言一顿,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元先生,我......” “陛下的心思,我明白。”元本溪轻描淡写地说着足以让普通臣子诛九族的话语,含糊道:“但一个陆远,还动摇不了离阳的根基。 一个江湖武夫,也坏不了陛下的宏图大业。 而且这未免就是一桩坏事。” 赵惇一愣,连忙道:“还请先生赐教。” “陆远这一刀,正好能让陛下看清天下门阀的态度。”元本溪拈起一颗莹白如玉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我之前就劝过陛下,不可操之过急。 就算今日没有陆远,日后也会冒出个赵远、方远将陈升除掉。 陛下自己想想,陈升到雄州数月有余,可做出一点有用的事了么? 雄州世家大族抱成一团,针扎不透水泼不进,陈升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罢了。 这还是门阀力量最弱的雄州,若是换做江南等地,他的命令都出不了州牧府。 一洲州牧死于非命,要换做往日,御史的奏章已经把书房淹了。 可现在除了几个愣头青,陛下可曾听到有谁谈论此事? 都是装聋作哑的好手,就等着陛下表明态度呢。” 赵惇坐在元本溪对面,沉声道:“先生这么说,可是已有良策?” “陛下知道是什么,无需再问。”元本溪伸过手从赵惇棋盘中拿出一枚棋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上。 赵惇先是一愣,旋即皱眉道:“科举虽是良策,但世家不会坐视我们擢升寒门子弟。 上次只是露露口风,那名替朕开口的御史就被逼得辞官回乡。 再来一次,他们的反应只会更激烈。” “千古以来,阴谋诡计都被说尽了。”元本溪缓缓道:“说穿了,都是些换汤不换药的东西。 陛下不便出面,找个人出手便是。” 赵惇眉头皱得愈紧,脑中快速闪过朝中众臣的名单。 能抗住世家大族反扑,有铁血手腕,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 而这朝中,只有...... 赵惇面色一变,轻声道:“元师,真要如此么?” “其中利弊,陛下要比我更清楚。”元本溪落下最后一枚棋子,淡淡道:“他碧眼儿不是一心想做克己奉公,兼济天下的名臣么? 那我就送他个死得其所。” 赵惇面色变幻不定,良久才叹息道:“张巨鹿......毕竟是离阳的顶梁柱。” “没有谁是不可代替的。”元本溪起身看着屋外,沉声道:“陛下莫要忘了,张巨鹿眼中从来没有皇家的利益,只有天下百姓的利益。 就算陛下不这么做,他日后也会自己求死。 科举不是万全之策。 为了消除朋党这个隐患,他只能死,他也必须死!” 杀气盎然的话语,瞬间让屋内陷入死寂,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越发刺耳。 良久,赵惇冷漠的声音响起。 “就依先生的意思办吧。” “张巨鹿已经动了改良科举的心思,陛下只用推波助澜即可。”元本溪转过身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赵惇点点头,话锋一转道:“那陆远如何处置?” 元本溪答道:“厚葬陈升,再不过问此事。” 赵惇思考片刻,无奈笑道:“也罢,这些年徐骁的脸色朕也没少受,再多一次又何妨?” “陛下莫急。”元本溪走到桌旁,拈起一枚棋子淡淡道:“李义山已经死了,徐骁也快到寿数了。” 赵惇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缓缓从棋盘上拿起一枚棋子,端详许久,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炭盆中。 啪的一声,砸出数点火星。 第122章 抢银子的乞丐 武当山。 山下小镇。 陆远看着越发繁荣的集市,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随着洪洗象名声在江湖上传开,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武当山出了位能飞天遁地的“活神仙,”慕名前来烧香祈愿,使得原本贫瘠的武当香火越发旺盛。 因为有徐骁在,陆远回程的路上毫无波澜。 陆远本以为两人会在镇口分别,没想到徐骁竟然提议要去四方镖局坐坐。 刚承了人家一个大人情,陆远便爽快答应了下来。 徐骁命骑兵停在镇外,自己只带着两人跟着陆远步行进入镇中。 几人走得并不快,徐骁对街边摊位上的事物兴趣颇浓,一路上走走停停,饶有兴致地和那些小商贩讨价还价。 陆远也不催促,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下跟在徐骁身边的两人。 其中一人手持长枪,微阖双目。虽然满头黑发,但眼角已经生出细密的皱纹。 另一人个子要更高一些,满头白发,腰间挎着柄长刀,但双眼却精光四射,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用枪那人,看年纪应该不是徐堰兵,更像是枪仙王绣的同门师弟韩崂山。 而另一人,陆远倒是没什么印象。 但凭他能跟在徐骁身边护卫,想必也是名一品高手。 就在徐骁和商贩终于达成一致时,街头突然骚乱起来。 声音刚起,韩崂山便动了。 敦实的身子往徐骁旁边一站,将徐骁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而那名老者也握住了刀柄,眯起眼睛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一匹快马在街面上疾驰而过,将道路两旁的小贩吓得人仰马翻,货物散落一地。 “你给我回来!”马后面传来一声焦急的呐喊,“抓贼了!抓贼了!” 陆远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愣了下,段剩英手搭凉棚看向远处,奇怪道:“怎么这么像韩响马的声音...就是响马! 稀奇了,他们不是在镖局么,怎么还遇上贼了?” 徐骁正笑眯眯的将那喜庆的泥娃娃放进怀中,听到这话,笑容不变轻声道;“范镇海。” 老者点点头,飞身跃起,在一片惊呼声中,直奔快马而去。 可没等他靠近战马,突然拔刀挡住面门,陆远敏锐的听见当当两声轻响,范镇海立马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退了回来。 他惊愕地看了眼刀面,连忙喝道:“硬茬子! 护住老爷!” 徐骁闻言扭过头,好奇地看向越来越近的奔马。 范镇海算是最早跟他的一批江湖鹰犬,当年曾一刀砍下紫禁山庄庄主的脑袋,名噪一时。 论实力,也是名金刚境的武夫,能让他觉得是硬茬子...... “崂山。”徐骁又淡淡道。 韩崂山扭过头,眼神中满是不放心。 “去,陆远他们在这,不碍事的。”徐骁笑眯眯地看向陆远。 韩崂山知道,徐骁的命令不会说第三次,他深深地看了陆远一眼,接着迈步向快马跑去。 双手持枪,宛如冲锋陷阵一般,每一步都在街面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就在这时,陆远看见马上飞出三道寒光。 而韩崂山轻喝一声,枪尖微抖,几声微不可察的轻响过后,继续向前冲去。 段剩英此时飞身而起,伸手在空中一捞,将那几点寒光揽入袖中,落地一看,忍不住惊叹道:“还有人用这种东西做暗器?” 几人好奇地凑了过去,发现那竟是几根细如牛毛的绣花针! 陆远先是一愣,紧接着瞳孔一缩,连忙看向那匹奔马。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这世间会用绣花针做武器的只有一人。 可是他怎么会在离阳?! 不等陆远想通这其中关节,韩崂山已经出手了。 在距离奔马一枪之隔时,韩崂山猛地停下脚步,双臂肌肉高高鼓起,长枪自下而上用力一挑,瞬间将战马分成了两半。 漫天血雨洒落四周,可韩崂山的眼神却越发凝重。 因为他的枪尖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得破破烂烂如乞丐一般,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趁着韩崂山无法收枪之时,双手一挥撒出数道寒光。 韩崂山面色微变,立马转换单手持枪,左手在空中连拍数下,右手立刻将长枪抽回。 乞丐仿佛黏在长枪一般,身子微沉,将长枪压出了个惊人弧度,接着高高弹起,向另一个方向逃去,临走时还不忘向韩崂山再撒一蓬寒光。 此时,气喘吁吁地韩响马已经赶到此地,见那人朝他而来,立马抽出长刀,怒喝道:“孙子,给爷爷站住! 他娘的,老子怎么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乞丐也不回话,伸手朝他一挥,继续沿着屋脊向远处跑去。 韩响马见状刚想追上去,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只手。 “你特...太好了!当家的你总算回来了!”韩响马看清人后,立马将出口半截的脏话咽了回去。 陆远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手中的绣花针上,郑重道:“你们怎么会和那人搅在一起?” “谁?您说那乞丐啊!”韩响马顿时反应过来,连忙道:“等会再说,这孙子把镖银抢走了! 咱们要快追回来!” “不忙。”陆远感受着乞丐逃跑方向隐隐升腾起的剑意,淡淡道:“他跑不了。” 乞丐玩命向远处奔去,心中惊骇万分。 这离阳武学水平怎会如此之高?? 普普通通的一个边陲小镇,怎么接二连三冒出来的全是高手。 要换做是他受伤前,自己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全身而退倒不是问题。 可现在....... 想到这,乞丐眼中立马迸射出怨毒的目光,速度又快了几分! 自己已经逃过一劫,决不能折在这! 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多了名身穿厚棉袄的独臂老头,手中拎着一根木条,平静地看着他。 乞丐心中一惊,甚至不等老头开口,立马调转方向朝另一边逃去。 可他没跑出几步,却发现一袭白衣正坐在屋脊上,嘴对着葫芦大口吞咽,愁眉苦脸地像是在喝毒药。 可他手中那柄雪亮的小刀,却让乞丐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毫不犹豫转身想要换个方向,却发现身后多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段剩英双手拢在袖中,微笑道:“这位兄台跑累了吧?要不先歇歇?” 乞丐双目一寒,准备拼死杀出一条缺口,身后突然又响起一个声音。 “堂堂东方不败,怎么沦落到抢银子了? 难不成你把日月神教败光了?” 第123章 东方不败 听到这话,东方不败猛地回过头去,看见陆远先是一愣,旋即阴狠道:“我就说这小小的集镇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手。 谁派你们来的? 任我行还是向问天?! 为了斩草除根,他们还真是大手笔!” 陆远也愣住了,又仔细打量了东方不败一番,才对姗姗来迟的韩响马问道:“他是你们带回来的?” 韩响马盯着东方不败,恨恨地点了点头,怒道:“这孙子就是个白眼狼! 我和俞老爹出门走镖,路过一处茶庄时遇见了他。 我看他可怜,便给了他碗水喝,还把干粮分给他,没想到这混蛋不知好歹,还抢咱们镖局的银子!” 陆远眉头微皱,严厉道:“谁让你走镖的时候带陌生人的?! 俞叔没提醒你么!” 清楚自己犯了走镖大忌的韩响马缓缓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嗫嚅道:“我看他身受重伤,怪可怜的。 他说自己是被宫中贵人责罚之后扔出来的太监,侥幸没死,想讨个活计混口饭吃。 我想着镖局里确实少两个机灵的杂役,加上有吕大哥押镖,所以我就把他带上了。 当家的,这事不怪老爹和吕大哥,是我硬要带上他,你要罚就罚我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陆远伸手在韩响马脑袋上拍了下,沉声道:“你三个月没有月钱,这三个月你也不许走镖,老老实实在镖局里干杂活!” 韩响马捂着脑袋点点头,看向东方不败眼神中怒意更甚。 处罚完韩响马,陆远又看向东方不败,沉声道:“堂堂日月神教的教主,来我四方镖局做什么?” 东方不败此时已经听出陆远等人并不是仇家派来的高手,稍稍松了口气,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尖着嗓子道:“今日是我莽撞了。 还请总镖头放我离开,来日我必有厚报!”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缓缓放在地上,双眼死死盯着陆远的一举一动。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陆远扫了眼钱袋,淡淡道:“你千里迢迢来到离阳,不会就是为了这几两碎银吧?” 东方不败扫了眼四周,见所有生路都已经被堵死,只能无奈道:“我说了,便能让我走吗?” “现在你没有商量的余地。”陆远沉声道:“说?还是不说?” 东方不败闻言怒火瞬间从心头涌起,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能硬生生将火气咽了回去,冷笑道:“我跟那小子说了,来这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日月神教教主吃不上饭?东方教主是把我当三岁小孩了么?”陆远冷声道。 “日月神教?”东方不败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和乌鸦叫一般难听,但其中却满是悲凉之意。 东方不败旁若无人地笑了半天,拨开自己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满是刀痕的脸,吓得韩响马忍不住连退好几步,差点跌落屋顶。 “我早就不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了!”东方不败低声喝道:“现在你满意了么?” 陆远也愣了片刻,听到东方不败的话下意识道:“任我行已经脱困了?” 东方不败一愣,良久才冷笑道:“阁下的耳目倒是灵通。 不错!任我行和他那个好女婿已经篡位成功,现在日月神教已经易主了。” “篡位?”陆远笑道:“据我所知,你才是那个篡位者吧?” 东方不败的脸气得通红,想要怒骂陆远一通,可李淳罡和李寻欢带给他压力实在太大,让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默默点点头。 “那就奇怪了。”陆远忽然运起传音入密的法门,轻声道:“被任我行和令狐冲合力刺穿胸膛,你怎么还活着?” 东方不败这回是真蒙了,这陆远是怎么知道当时细节的? 他震惊的看向陆远,喃喃道:“你究竟是谁?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重新自我介绍下。”陆远拱手道:“四方镖局陆远。” “不可能!”东方不败不停摇头,自言自语了几句突然怒吼道:“说! 你究竟是谁!” 李淳罡见状冷哼一声,轻轻挥动了下木棍。 东方不败只觉一股凉风脸侧拂过,看着随风落地的头发,他总算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道:“阁下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戏弄我?” 陆远看了眼越聚越多的百姓,微笑道:“我不知道的还很多。 还请东方教主为我解惑。 可否镖局中一叙?” 东方不败心中满是物是人非的不甘,轻叹一口气道:“悉听尊便。” ...... 镖局中的会客厅中,众人围坐在桌前。 东方不败进屋之后,便自暴自弃般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了个干净。 原来他早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加上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心脏异位,运气也不错,两把剑都是擦着他的心脏过去。 听到这话,陆远却皱眉打断道:“不对?” 被迫吐露痛苦回忆的东方不败越发不满,狠狠剜了陆远一眼,恶声恶气道:“哪里不对?” “任我行还补了一脚才对,将你和杨莲亭的脑袋撞在一起,杨莲亭当场头骨碎裂脑浆迸发,你怎么活下来的?” 说起杨莲亭,东方不败的眼睛瞬间红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怒喝道:“陆远,你不要欺人太甚!” “对于你,我当然要问个仔细。”陆远淡淡道:“童百熊待你如何,你不会不清楚。 他怎么死的,你应该更清楚。 若你我换个位置,你会不问明白么?” 东方不败一愣,死死盯着陆远,眼底的不安越发浓郁。 他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吧? 镖局众人也朝陆远投去好奇的眼神,只有徐骁静静坐在角落,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在看一场绝世好戏。 陆远镇定如常,和东方不败对视良久,最终还是东方不败先败下阵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拨开脑袋顶上的乱发,韩响马见状倒抽了一口冷气,站在一旁伺候的慕容梧竹更是紧紧捂住了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 只见一道狰狞鲜红的伤口,横亘了东方不败半个脑袋。 东方不败轻声道:“莲弟的头碎了,我的脑袋破了,东西全...全洒在了我的脑袋上。 任我行当时疯疯癫癫,没看出异常。 他现在忙着排除异己,我趁乱自毁面容逃出来了。” 说完,他便跌坐回椅子上,像个木偶般盯着茶杯上升腾的雾气一言不发。 屋内顿时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死寂。 第124章 日月神教的秘密 “那东方教主接下来有何打算?”良久,陆远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要他们死!” 东方不败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怒喝道:“任我行!向问天!还有令狐冲和那个任盈盈! 我要他们死!” 话音刚落,桌旁众人均神色一凛,吕钱塘立马将赤霞从背上取下,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冷静点。”见慕容梧竹已经被那股恍若实质的恨意吓得站不住脚,陆远立即制止道:“这不是你的黑木崖。” 东方不败这才收敛起浑身的杀意,看着陆远思索良久,突然开口道:“看来你确实不是他们派来的。 不然你不会这么冷静。” “无聊的试探就到此为止吧。”陆远站起身道:“把钱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东方不败面色微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屋中众人,忽然问道:“阁下武功高强,身边也是人才济济,为何甘愿在这开一个小小的镖局?” “与你无关。” 陆远冲韩响马招招手,韩响马立即会意,起身对东方不败冷漠道:“请吧。” 面对毫不掩饰的逐客令,东方不败却没有动,自顾自道:“一个镖局能有多大作为。 以你们的实力,只要开宗立派必能名震江湖。 你们就甘愿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吗?” 听到这话,众人的神色如常,只有站在屋子角落的慕容桐皇露出意动的眼神。 “我对你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没有兴趣。”陆远平静道:“想要复仇,自己想办法去,四方镖局不想掺和这档子烂事。” “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可以和你共分日月神教。”东方不败认真道。“财富、权利、秘籍、美人,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东方不败话还没说完,一直看戏的徐骁先笑出了声。 如果这些东西有用的,陆远现在不在北凉王府,也该在离阳皇宫,哪轮得到东方不败这个夺权失败的江湖掌门说话。 “老头,你笑什么!”被打断的东方不败不满道。 徐骁笑着捶了捶腿,头也不抬。 屋中突然冲进两道身影,寒光乍现,朝东方不败袭去。 东方不败瞳孔一缩,猛地一拍桌子,连人带椅子直接滑到了房屋角落。 砰的一声,圆桌碎成数瓣。 两道人影破开横飞的木屑,直朝东方不败冲去,冰冷的杀意将他牢牢锁定。 东方不败见势不妙,一个翻身站在椅子后,一掌将椅子拍向其中一道寒光。 咔嚓一声,椅子瞬间四分五裂。 而一道冰冷的刀锋已经到了东方不败的头顶。 当当两声。 东方不败的身形已经站在了屋子另一个角落。 韩崂山收回长枪,一言不发再次朝他冲去。 范镇海反手震断了钉在刀上的绣花针,两步便护在了徐骁身前,浑身杀气腾腾。 东方不败强行催动真气,让原本有些好转的伤势变得更重了,呕出一口鲜血尖声道:“陆远你什么意思?!” “自作孽,不可活。 让你走你不走,非要多说两句。” 陆远摇摇头,叮嘱了句打坏的东西记得赔,便准备离开屋子。 东方不败这才明白自己得罪了此间的大人物,但他心底仅存的傲气让他不愿向徐骁低头,只能强撑着和韩崂山过招。 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韩崂山便刺出了七八枪,枪枪势大力沉,震得东方不败连连口吐鲜血,眼看就要旧伤复发丧命在枪下,他连忙喊道。 “等等!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陆远没有回头,脚步不停。 “留步!”东方不败见状慌忙道:“这个秘密任我行都没有发现! 日月神教...其实是另一个大教的叛教弟子所创! 我知道他们的镇教功法在哪!” 陆远猛地转过身,轻喝道:“且慢!” 韩崂山面无表情,手上动作更快。 东方不败见状尖啸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迎着银枪冲了上去,食指中指并拢戳向韩崂山的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骁淡淡道:“够了。” 话音刚落,韩崂山立马抽回即将刺穿东方不败咽喉的银枪,一跃站在徐骁身旁,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东方不败靠在柱子上喘着粗气,一根银针缓缓从他指缝间滑落,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陆远快步走到东方不败身前,沉声道:“讲吧。” 东方不败不甘地咽了口口水,沉声道:“你对元国江湖有多少了解?” “不多。” “那你知不知道,元国有一从西域传来的大教?” 陆远周身一颤,轻声道:“波斯明教?” 东方不败缓缓点头。 “波斯明教有一镇派武学,叫做乾坤大挪移,练成之后可当世无敌! 我日月神教第一任教主,曾是那明教子弟。 他误打误撞找到藏着秘籍的禁地,抄录了一份后,偷偷下山。 为了不被明教之人找到,他隐姓埋名逃到了明国,创立了日月神教......” 陆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开口打断道:“你们日月神教的镇教功法不是葵花宝典么? 还有,若是你真得学过乾坤大挪移,怎么可能会被令狐冲和任我行打败?” 对于陆远的“无所不知”,东方不败已经麻木了,都懒得再问,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教主他...认得字不多。 功法典籍上好多字都是画下来的。 就连这段经历,都是我根据他留下来的手记,连蒙带猜出来的。 但我可以确定,那乾坤大挪移绝对是门旷古烁今的绝世功法! 我知道一条暗道,可以直通拿出禁地!” 陆远面上平静,却有些心动了。 乾坤大挪移能够发掘出人全部的潜力,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 但要等系统奖励,也不知道要走镖到猴年马月。 而且寻来这门功法,也能增强一下镖局的实力。 想到这,陆远便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带我找到功法,你想要什么?” “帮我杀了令狐冲和任我行!还有任盈盈那个贱婢!”东方不败咬牙切齿道:“我要把他们挫骨扬灰!” 陆远摇头道:“这事你应该找杀手,我们是镖局。” 东方不败见陆远态度坚决,话锋一转道:“那就送我去黑木崖! 这人身镖,你们不会不接吧?” 【任务已生成:将东方不败安全送回黑木崖】 【委托人:东方不败】 【任务奖励:九阳神功】 【是否接受委托?】 第125章 平平安安 看到脑海中的任务奖励,陆远心头一喜。 他的根基太过深厚,想要整体进入指玄境并不容易。 尤其是当初获得的天山折梅手,到现在他还没有半点头绪。 而九阳神功能让他省不少时间。 练成之后,除了极快的内力恢复速度,还有和北冥神功了相似的增强体质的性质,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特性。 内力堪比疗伤神药。 提升悟性,加快修炼速度。 当初张无忌学成九阳神功后,短短几个时辰便能将常人要练几十年的乾坤大挪移学会。 除了张无忌本身天赋异禀,九阳真经在其中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迅速权衡完利弊后,陆远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半天不说话的陆远终于答应,东方不败也暗暗松了口气,顺着柱子坐倒在地,狼狈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曾是赫赫有名的魔教教主。 “送客人去休息吧。”陆远惋惜的摇了摇头,“休整一日,后天走镖。” 慕容桐皇连忙跑了过来,朝东方不败低声道:“先生请吧。” 看着两人离开背影,陆远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徐骁开口道:“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我去和老周聊聊天,谈谈我们老头子之间的话题。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不等陆远说话,他已经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走到门槛边时忽然停下脚步,沉声道:“那不阴不阳的太监可不是善茬子,你这趟镖当心些。” 陆远一愣,旋即笑道:“多谢您的关心,我会注意的。” 徐骁摆摆手,迈步出了门槛,在韩崂山和范镇海的护卫下向后院走去。 陆远转身看向众人,郑重道:“这趟镖可能走得时间要长一点,我先交代几件事情......” 晚上。 福伯坐在桌前抽着旱烟,看着陆远忙前忙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但嘴中却埋怨道:“行了!放着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净伺候我这糟老头子了。” “福伯你说得这是哪里话。”陆远清扫干净屋子,打开窗户让夏日的凉风全部吹进来,又往福伯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才坐下笑嘻嘻道:“我伺候您不是应该的么。” 周福笑得眼角皱纹愈发深了,嘬得铜烟嘴火星直冒,吞云吐雾道:“慕容梧竹那丫头手脚勤快的很。 用不着你在这装模作样。” “您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陆远捂着心口道:“不能因为我没时间陪您,您就这么嫌弃我吧?” “臭小子!油腔滑调!”周福笑着拍了下陆远的脑袋,话锋一转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呢?” 陆远一愣,瞬间有些恍惚。 同样的话语,他好像已经听了无数遍。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周福敲了敲桌子道。 “哦...那啥,您别急啊,我年纪还不大,现在又没存什么钱,给不起彩......”陆远揉着眼睛,不假思索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等他意识到不对时,连忙闭上了嘴巴。 周福没有听出破绽,只是语重心长道:“你年纪还小? 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孩子都已经能打酱油了。 二十四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今天徐老哥来找我聊天,他说.......” “等等!”陆远连忙制止道:“您老什么时候和那位开始称兄道弟了?” “怎么,不行么?”周福得意地瞥了眼陆远,突然有些惆怅道:“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小子有本事。 三十岁前看父敬子,三十岁后看子敬父。 要是你父亲现在.......” 周福叹了口气,继续道:“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抽时间休息休息,不要这么拼。 要是你母亲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得哭成个泪人。 你别看她武功不错,其实心肠软得很。 见不得人受伤,更见不得人受苦,遇到人有难处,能帮她绝对会帮。 只要上门来讨饭的,走得时候都是千恩万谢。 你母亲的善名,当时可是整个镇子人尽皆知。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你母亲,当年咱们哪能借到那么多银子啊......” 周福意兴阑珊地在鞋底将烟草灰磕了出去,看着陆远认真道:“你现在武功高,遇到敌人肯定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山贼水匪。 万事多小心。 四方镖局的招牌是重,但重不过你这个人。 遇事不可为,为了保住性命逃跑。 不丢人。” 陆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周福叹了口气,摸着陆远脑袋沉声道:“算了,你也大了,我相信你自己能分清利害,我也就不唠叨了。 咱们回归正题,你准备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陆远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随风飘来他慌张的声音。 “福伯,我练功时间到了,你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周福一愣,旋即笑骂道:“兔崽子,这脚底抹油的功夫跟他爹有一拼!” 说罢,他艰难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明月,忽然老泪纵横,喃喃道。 “当家的,你看到了么? 你们的儿子成才了! 你们在天上别忘了保佑陆远这孩子。 让他能一辈子平平安安......” ...... 后天。 四方镖局的镖车驶离了小镇。 段剩英和阿飞的伤还没有好,陆远便带着李寻欢和吕钱塘出门,把韩响马嫉妒得躲只咬牙,对东方不败的怨恨也更深了。 除此之外,车队中也多了一个特殊的人。 慕容桐皇。 他跪在陆远卧房门口整整一夜,只为能够一起走这趟镖。 慕容梧竹拼命劝他不要冒险,慕容桐皇却冷着脸一言不发,倔强地盯着陆远。 哪怕不要银子,他也要走这趟镖。 对于慕容桐皇的小心思,陆远一清二楚。 但他在陈述完途中凶险后,见慕容桐皇依旧坚持,便不再劝。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马车内,慕容桐皇忐忑的坐在东方不败身边。 路上东方不败一直闭目养神,慕容桐皇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前辈,我真的能习武么?” 东方不败微微点头。 慕容桐皇面色一喜,旋即担心道:“可他们都说我身体已经定型了,就算习武,也只是个三流武者,成不了高手!” “你要不信,何必再来问我?”东方不败不悦道。 “前辈息怒,晚辈只是......” “聒噪。”东方不败睁开眼睛,盯着慕容桐皇沉声道:“我的功法,从来不看根骨。 至于要不要教你,看你表现。” “是是!晚辈一定尽心孝敬您!”慕容桐皇欣喜若狂,恨不得当即跪下来磕两个响头。 可他没有看到,东方不败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26章 入平定城 陆远和李寻欢骑马行在马车前方不远处,吕钱塘负责垫后。 李寻欢耳朵微动,对陆远轻声道:“你就任由东方不败这么忽悠那个傻小子?” “他已经打定主意一条道走到黑了,我能怎么办。”陆远平静道。 李寻欢无奈叹了口气,又举起葫芦,紧皱着眉头喝了一大口。 “你这喝得什么东西?”陆远好奇道:“看你最近气色不错,病好了。” “已经好了。”李寻欢愁眉苦脸道:“山上的道长医术精湛,已经压制住了我的病情,接下来只需要慢慢调理,每天按时喝药,禁辛辣酒水。” “你能忍住?!” 陆远是真被惊讶到了。 李寻欢这个嗜酒如命的主,竟然会乖乖遵照医嘱! 这和狼改吃草有什么区别?! 李寻欢似乎想起了某些痛苦的的回忆,长叹一口气道:“如果每次找酒喝的时候,不仅酒喝不到还要挨顿揍,换你你也能忍住。” “揍?”陆远抓住了关键点,诧异道:“单方面的?” 李寻欢痛饮了一口中药汁,默默点了点头。 “武当山上那几位...洪洗象出关了?” “如果你说的是那位年轻掌教,那就是了。” 那没事了。 以洪洗象现在的实力,动真格的自己上去都要挨顿揍,何况是李寻欢。 陆远强忍笑意,拍了拍李寻欢的肩膀,安慰道:“忍一忍就过去。 被他揍不丢人。” “我想的不是这个。”李寻欢又叹气道:“我问你一件事,那道长是不是真会算命?” “会,算的还挺准,怎么了?” “好吧。” 李寻欢满脸痛苦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葫芦,紧闭双眼,用尽全力将葫芦扔向了远方。 感受到陆远奇怪的目光,李寻欢也不解释,只是淡淡道:“道长下手挺重的......” ...... 正午 平定城 此城临近日月神教总坛,但其喧嚣的氛围,似乎没有受到日月神教剧变的影响,城门之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辆插着镖旗的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几人随意找了间茶摊坐下来歇脚,慕容桐皇就像个小厮一般忙前忙后,在将几人安顿好后,又恭敬地要将茶水送进马车中。 陆远将一切尽收眼底,无奈地摇摇头。 就在这时,茶摊中突然进来几名不速之客。 只见一名身穿青衣的红脸虬髯汉子,背着一杆黄澄澄的熟铜锏大步走了进来。 黑色的腰牌挂在他腰间白紫相间的带子上,随着走动轻轻撞在熟铜锏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在他身后,跟着三名身穿浅色麻衣的汉子,均是体格健硕,双目炯炯有神,一看便是外家拳的高手,腰间同样挂着腰牌。 而茶摊外,十数名紫衣汉子已经将茶摊团团围住,警惕观察着四周。 慕容桐皇哪里见过这副阵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那红脸汉子进来后只是扫了他一眼,他面色瞬间煞白,手一松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当的一声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怀疑凶狠的视线,让慕容桐皇抖得像筛糠一样,眼睛忍不住瞟向端坐桌边的陆远几人。 没想到红脸汉子只是眉头微皱,便无视了慕容桐皇,带着三名汉子坐了下来。 店家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殷勤地招呼着几人。 茶摊外,来往的行人见怪不怪,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只有孩童才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日月神教,仿佛已经完全融入了平定城百姓的日常生活。 随着几碗茶水下肚,那红脸汉子才沉声道:“一月之期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有什么线索么?” 三名汉子目露尴尬之色,轻轻摇了摇头。 红脸汉子也没有出言责罚,而是语气沉重道:“多事之秋,你们做事能不能用点心思? 这么多年了,连装样子都不会么?” 居中那名麻衣汉子轻声道:“堂主,不是我们不愿意装,是教主这次查得极严。 只要被他发现谎报消息,问都不问一律处死。 光是这周,承德殿就已经抬出来九具尸体了。” 红脸汉子闻言眉头紧皱,思考片刻后道:“那你们现在查到了什么?” 麻衣汉子看了看自顾自喝茶的陆远,压低声音道:“什么都没有。 东方...东方不败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手下的兄弟全都撒出去了。 水陆两道,只要是有些名气我们都把招呼打到了。 可这么久过去了,就抓到几个长得像的。” 红脸汉子不再说话,仰头灌下了一碗凉茶,良久才继续道:“手下不要留人了,全撒出去。 还有,赏金又变了。” “还变?!”右侧那名麻衣汉子咋舌道:“堂主之位加上黄金万两,还不够么?” 红脸汉子这回没有压低声音,故意高声道:“教主有令,只要能提供线索抓住东方不败,无论死活,日月神教都会将葵花宝典双手奉上!” 三名汉子懵了。 这葵花宝典可是日月神教的镇教秘籍,竟然就这么送出去了? 红脸汉子见陆远等人没有动静,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轻声继续道:“教主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疑心病非常重,日夜都要我们看护。 我劝你们还是抓点紧,我不想等我下次出来,看到的是你们几人的尸体。” 三名麻衣汉子神情一肃,连忙赌咒发誓。 红脸汉子不耐烦地挥挥手,眉眼间的阴郁散去了几分,轻声道:“这几日江湖上有什么新鲜事么? 整天待在山上,快憋死老子了!” “有!”左侧麻衣汉子连忙道:“听说那嵩山合并五岳剑派的事取消了。” “取消?”红脸汉子好奇道:“为何?” 麻衣汉子恨恨道:“好像是少林那个秃驴方证,还有武当的牛鼻子冲虚提议的,说是不忍见正道相残,便商量谁能杀了东方不败,谁就是武林盟主。 要我说那帮自诩正道的混账死得越多越好,都是一帮伪君子,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干得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这东方不败活着不干人事,死也不死干脆点。 要不是他,那帮人指定在嵩山狗咬狗呢......” 听到这,陆远放下空碗,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马车,见马车没有动静,才招手让店家续些茶水。 就在这时,那红脸汉子突然站起身,缓缓走到陆远身边,抱拳道。 “这位朋友看着面生啊。 在这听着不真切,不如坐过去,大家一起聊聊?” 第127章 猜测 陆远抬起头,对红脸汉子微笑道:“不必了,我们马上就走。” 红脸汉子并没有放弃邀请,厉声道:“阁下连这点面子都不愿给我吗?” 陆远朝吕钱塘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接着笑道:“这趟镖催得紧,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叨扰各位了。” 红脸汉子哼了一声,看向马车沉声道:“四方镖局?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我们从离阳来,阁下没听说过正常。”陆远起身拱手道:“你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陆远说罢便要转身离去,红脸汉子微微眯起眼睛,就在陆远将要离开茶摊时,突然冷喝道:“站住!” 陆远脚步一停,转身微笑道:“阁下还有事么?” “送的什么?”红脸汉子沉声道。 “一些财货,肯定入不了阁下的眼。” “打开看看!”红脸汉子的语气越发严厉,桌旁那三名麻衣汉子也已经站起身,死死盯着陆远三人。 “这不太合规矩吧?”陆远平静道。 他并不想在这个地方生出事端,若是交手闹出太大动静,势必会引来日月神教的围剿。 到时他和日月神教拼杀,只会让东方不败得利。 那这笔买卖可就亏大了。 但红脸汉子的咄咄逼人,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进了平定城,就要守日月神教的规矩! 把马车打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反手摸向背上的熟铜锏,一副随时准备出手的样子。 陆远看向李寻欢,李寻欢却朝他摇头示意。 人多眼杂,隐忍为上。 接着李寻欢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拱手笑道:“在下初到贵地,这些银子请各位笑纳,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砰! 熟铜锏狠狠砸在银票上,将银票砸成了纸屑,而底下的桌子竟然丝毫未伤。 这份妙到毫巅的掌控力,让李寻欢的眼神凝重了几分,手已经缓缓缩进袖中。 “你把我当什么了?”红脸汉子一字一顿道:“山道上的毛贼么? 最后说一遍,打开马车!” 直到此刻,秦鹏终于确定了心中猜想。 他刚进门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以为那个长相俊美异常的慕容桐皇,是几人带的娈童,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鄙夷。 可坐下聊了两句后,突然察觉到不对。 就算这几人是镖师,未免也太冷静了。 所以他故意提高声音,发现几人竟然还是平静如常,神态动作都没有出现任何瑕疵,他心里就起疑了。 面对日月神教的人,能如此沉稳的,除了傻子,就只有高手。 能走镖,那肯定不是傻子。 而在日月神教遭逢巨变之际,城中突然来了几个陌生的高手,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的用意。 多事之秋,宁杀错勿放过! 当他把熟铜锏敲在桌子上时,察觉到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一闪即逝。 这让他不再犹豫,举手做了个手势,屋外的紫衣人立马拔出腰间长刀,将茶摊团团包围住。 杀气腾腾的架势,让路过的行人慌忙向远处逃去,热闹的长街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有舍不得那点家底的茶摊老板缩在角落的桌子地上,心如刀绞。 若真是打起来,他一年都白干了! “镖行的规矩不能坏啊。”陆远伸手弹走飞到身上的纸屑,轻笑道:“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 这马车开不了。” 秦鹏收回熟铜锏没有说话,一名麻衣汉子神色微动,一个健步便冲了上去,伸手拉向马车的车门。 啪! 麻衣汉子捂着手腕飞身后退,李寻欢接住倒飞回来的药葫芦淡淡道:“下不为例。” 秦鹏见状冷喝道:“拿下!” 话音刚落,他忽然瞳孔一缩。 只见原本站在摊边的陆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前,微笑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行个方便吧。 秦鹏沉默片刻,突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熟铜锏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朝陆远下巴砸去。 陆远不闪不避,抬手挡了过去,谁知那沉重的熟铜锏竟如软鞭般灵活,猛地顿在空中,反向画了个圆,飞快落向陆远的太阳穴。 一流内家高手用来变招的“悬崖勒马”,被秦鹏用兵刃使了出来,还是一柄沉重的钝兵,其难度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就连李寻欢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换做是他面对这凌厉的一击,虽不至死,但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当! 一声巨响过后,陆远的脚深深陷进了地面。 而他的右手,正紧握着熟铜锏,任凭秦鹏额角青筋直冒,也无法将兵器从陆远手中抽出。 眼见秦鹏吃瘪,三名麻衣汉子面面相觑,看向陆远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隐藏极深的惊恐。 这人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哪怕是江湖上那几位成名已久的高手名宿,也不敢空手接下这一击吧? “你究竟是谁?”秦鹏咬牙问道。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淡淡道:“阁下还要看么?” “陆远......”秦鹏突然咧嘴一笑,冷声道:“没听说过!” 说罢,他突然放弃兵器,身子微微伏低,吐气开声,势大力沉的一掌如正正拍在陆远心口。 可拍下的瞬间,秦鹏便变了脸色。 他放出的内力,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陆远的身子甚至都没有出现一丝晃动。 更重要的是,他听到了一声极沉闷的钟鸣,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道:“少林嫡传金钟罩...不,金刚不坏! 你是少林的人!” “好眼力。”陆远心意微动,北冥真气反灌进秦鹏体内,秦鹏脸色骤变,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少林的人来这做什么?!”秦鹏咬牙强撑道。 陆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道:“事不过三。 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秦鹏神情一滞,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翻了烧得正旺的炉火,被滚烫的茶汤浇了一身。 “秦长老!”一名麻衣汉子连忙冲上去将秦鹏扶起,见秦鹏气息稳定,才稍稍松了口气,立马回头对紫衣人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杀了他们!” 第128章 自大的后果 “等等!” 秦鹏虚弱地喝止了属下的行动,看着陆远艰难道:“让让他们走!” 陆远拱拱手,转身招呼众人上马车,向着出城的方向驶离。 等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秦鹏才大口大口呕起鲜血,原本通红的脸都煞白了几分。 “长老!你没事吧?”三名麻衣汉子手忙脚乱地搀着秦鹏坐下,话语间满是关切。 秦鹏无力地摆摆手,深吸了口气才轻声道:“无事,就是被真气冲击了下脏腑,修养几日就好了。”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其中一人拍桌怒喝道:“长老您稍歇,我这就回去禀告,绝对给您出一口恶气!” 秦鹏摇摇头,郑重道:“带上我的令牌,回去面见教主。 务必将刚才发生的事讲清楚。 此人内功深厚绝非等闲之辈,一定是少林中的高手! 他们这时候来人,咱们必须早做防备!” 麻衣汉子听出了秦鹏话语中的肃杀之意,面色骤变,恭敬地接过令牌,运起轻身功法,脚不沾尘,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远方...... 城外。 陆远正运用真气化解掌心的淤青,眉头紧皱道:“那人你熟悉吗?” 这日月神教随便冒出来一个人就有一品的实力,底蕴未免也太深厚了吧? 过了片刻,东方不败阴冷讥讽的声音才从马车中传出,“秦鹏,十二堂中瀚海堂的堂主。 没想到我一走,都变成长老。” 陆远的神色越发凝重,沉思良久后才轻声道:“那秦鹏在日月神教中实力如何?” “虽然比不上贾布和上官云,但也算是教中的一流好手,放到江湖上也是能够开宗立派的高手。”东方不败轻笑道:“怎么,你怕了? 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陆远没有理会东方不败的嘲讽,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却越发警醒。 自己太大意了。 上次的明国之行,给了他一种明国江湖不过如此的错觉。 而秦鹏的出现,无异于一记当头棒喝,让他发现了心中不知何时滋生出的自大心理。 还好及时发现了,没有酿成更大的祸事。 果然不能小觑这天下英雄啊! 陆远长叹了口气,看了眼天色,狠狠振动手中的缰绳,加快了速度。 既然暴露无法避免,现在只能和日月神教抢时间! ...... 黄昏。 马车停在一片荒凉的河滩旁,夕阳将湍急的河水染得同山石一色,殷红如血,乍一看好像从河水中凭空长出半壁山石。 可在瑰丽绝美的外表下,隐隐却飘荡着一股紧张肃杀的气息。 “当家的,咱们真要听那人的,在这种地方过夜?”吕钱塘不满地看了眼马车,轻声道:“我怎么觉得他憋着坏心思呢?” “咱们是镖师,雇主怎么说照做就是。”陆远扫了眼一览无余的四周,沉声道:“现在天气不算凉,住一晚上没有大碍。” 吕钱塘见陆远已经决定,也不再劝,回到马车旁,叫上慕容桐皇准备去远处捡些木柴生火做饭。 此时李寻欢已经飞身跃上附近最高的树,坐在枝干上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陆远又看了看四周,转身走上马车,对闭目养神的东方不败淡淡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的疑心病太重了。”东方不败眼睛也不睁,悠悠道:“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做什么? 还是说你觉得五千两黄金亏了,想要趁人之危中途加价?” 陆远坐到东方不败对面,抚摸着承影轻声道:“大家都不傻,你就不要用这种话来搪塞我了。 城里的茶摊那么多,为什么你要选那个茶摊?” 东方不败微笑道:“难道连在哪喝茶都由不得我么?你们四方镖局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陆远深深地看了东方不败一眼,继续道:“那为什么今晚要在猩猩滩露宿? 以你对黑木崖的了解,趁夜行进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出发之前咱们可是约定好了,一路上的行程要听我安排。”东方不败微微睁开眼睛,轻笑道:“你若是反悔了,现在尽管回去,我绝不阻拦。 你会这么做么?” 感受着陆远渐渐锋利起来的眼神,东方不败神态自若,毫不畏惧地与陆远对视,嘴角勾出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良久,陆远将手从鸣鸿刀上移开,微笑道:“四方镖局从没有悔镖的先例。 我只是来询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他便起身出了马车。 咔哒一声,马车门被关上,可过去许久,东方不败却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纹丝不动。 直到清脆的虫鸣声重新响起,东方不败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翻掌将两根绣花针轻轻放在身侧。 刚才的某个瞬间,他感觉陆远是真的动了杀心。 若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会选择用这种会得罪陆远的办法。 他摇摇头,将无用的情绪赶出脑海,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继续修养心神。 接下来要做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夜晚 火堆烧的正旺,陆远和李寻欢躺在旁边,慕容桐皇又进了马车,吕钱塘则是自告奋勇跑去放哨。。 可陆远却没有丝毫睡意,眼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篝火。 之前自大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低估了这趟镖的风险。 九阳神功果然没那么好获取。 他看了眼平静的镖局中人,心中有些不安。 若是真遇上意外,他和李寻欢就算不敌,也能顺利逃跑。 但要是吕钱塘和慕容桐皇......惯性思维害死人啊! 想到这,陆远轻轻拍了拍脸颊,眼神再次变得清明。 事已至此,后悔是最无能的表现。 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搞清楚东方不败究竟在搞什么鬼! 李寻欢也未睡,睁眼见陆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悄悄凑了过去,轻声道:“当家的,实在不行这趟镖就算了。 我觉得有些不太妙。” 陆远笑了笑,没有回答。 先不想福伯会不会因为悔镖扒了他的皮,九阳神功是目前对他帮助最大的功法,错过了这次,下次刷出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要让他自己找...不论九阳神功是在少林藏经阁,还是那身处昆仑腹地的白猿腹中,找起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运气差点,花上十年都不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何况他从没有未战先怯的习惯! 李寻欢见陆远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纠结,刚想安慰两句,突然神色一肃。 晚风中,不再只有无休止的河水声。 还有密集的脚步声! 第129章 互相试探 “来者不善啊。” 陆远无奈一笑,缓缓站起身,看着远处黑暗中不断闪过的人影,面色越发冷峻。 李寻欢也站起身,随手从篝火中抽出一根还在燃烧的木头,淡淡道:“要不要试探一下?” 陆远扶住腰间刀剑,轻轻点了点头。 火光一闪即逝,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 陆远闻声看去,只见带着血迹的火把插在地上,摇曳的火光明灭不定,照亮了四周,却看不见分毫人影。 李寻欢见状微微皱起眉头,“来得都是好手。” “内乱之后还能凑出这么多高手,日月神教的底蕴果然深厚。”陆远缓缓抽出承影,头也不回朗声道:“还真是看得起我!” 陆远身后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三个人影,其中一人手高高扬起,将陷入昏迷的吕钱塘扔到了陆远脚边。 “镖局不大,口气倒不小。”右侧一名白面瘦高的男子冷冷道:“敢来这撒野,活腻了不成!” 居中一名老者身穿白衣,容貌清癯,颏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垂在胸前,盯着陆远朗声道:“阁下远道而来,日月神教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秦鹏站在最左侧一言不发,视线一直落在马车上,眼中不时闪过几缕精光。 陆远和李寻欢缓缓转过身,问道:“不知当面的是日月神教哪位高人?” “高人不敢当!”中间那名老者拱拱手道:“在下向问天,忝为日月神教光明左使。 秦长老你应该已经见过,这位是百鸿百长老。”向问天指了指白面瘦高男子,对陆远沉声道:“还未请教阁下是?” “我?”陆远淡淡道:“四方镖局,陆远。” 向问天闻言眼神立马锋利起来,还没等他说话,百鸿便抢着开口道:“放屁! 你们这帮少林秃驴,乔装打扮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陆远一愣,旋即便明白对方是误会了,好奇地看向秦鹏道:“我何时说过我是少林的人?” “铁证当前你还要抵赖不成!”百鸿冷笑道:“秦长老,说说你当时看到的东西吧。” 秦鹏这才收回视线,思考片刻后沉声道:“他确实没说他是少林子弟。 但他那身金刚不坏,绝对是少林嫡传! 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他绝对是偷学了少林秘籍!” 听到这话,百鸿和向问天的眼神瞬间微妙了起来。 武林中,偷师可是大忌! 被发现的人,轻者断去浑身筋脉,废去一身武功,重者当场处死! 哪怕是那些自诩正道的江湖大派,在这件事上也不会有丝毫通融。 若是他们拿下此人,说不定能从他口中拷问出少林的秘籍! 想到这,百鸿的眼神不免热切了几分。 他和秦鹏一样,都是新提拔上来的长老。 虽说实力高强,但毕竟没有几份能拿得出手的功绩,光靠拳头难以服众。 若是能拿下陆远,无异于大功一件! 这次为了保险起见,来得都是日月神教的高手,水平最低的,也是十二堂的香主。 在百鸿看来,陆远几人已经是唾手可得的功劳。 李寻欢环视四周,感受着那一股股并不弱的气息,轻声严肃道:“当家的,被围住了。” 陆远点点头,活动了下手腕,轻声道:“找机会把吕钱塘带走。” “那慕容桐皇呢?”李寻欢皱眉道。 “看他表现。”陆远看了眼马车,认真道:“他要是能悬崖勒马,看在他姐姐的面子上,我不介意给他一次机会。” 马车里,慕容桐皇面如土色,几次想要开口,却因东方不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选择放弃。 当听见向问天的声音时,东方不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一股寒冷彻骨的杀意凭空浮现,吓得慕容桐皇噤若寒蝉。 良久,东方不败才开口道:“你做的不错。 放心,答应你的东西,一份都不会少。” 慕容桐皇勉强笑了一下,轻声结巴道:“前...前辈,我们...不会有事吧?” “只要你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不仅无事,我还要给你一场大富贵!”东方不败似笑非笑道。 令他没想到的是,慕容桐皇竟然摇了摇头,小心翼翼道:“我不要什么富贵,我只求前辈能教我武功。” “只学武功?”东方不败诧异道。 “只学武功!”慕容桐皇脸色煞白,语气坚定。 东方不败沉默了。 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听。 一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此刻不断在脑海中冒出。 当年他被童百熊救下性命,他曾许诺一定会报答童百熊这份大恩。 当时童百熊开玩笑道:“东方老弟,你以后专心练武就好,那些杂事,我帮你处理!你不用操心别的,只学武功,争取修成个天下第一!” “我东方老弟武功高强,凭什么不能当教主! 谁再敢废话,罗长老就是他的下场......” 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东方不败恍惚了下,轻轻摇头赶走了那些他不想面对的记忆。 死过一次,怎么连脑袋都不好用了。 他看着既害怕又倔强的慕容桐皇,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沉吟片刻后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晚辈慕容桐皇。” “我记住你了。”东方不败轻声道:“只要事成,我一定毫无保留的教你。” 慕容桐皇面色一喜。 “但你要练不好,我就杀了你!”东方不败认真道:“我的徒弟不能有废物!” 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慕容桐皇面色一白,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突然,马车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东方不败神色一凛,残忍笑道:“开始了。” 马车外。 李寻欢挡下了扑面而来的利箭,一跃冲进人群中,身若游龙,来回穿梭,锋锐的兵刃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所过之处,必有一人捂住脖颈躺倒在地。 “让开!”人群后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人群纷纷向两旁散去。 只见之前在茶摊上见过的一名麻衣汉子冲了上来,铜棍在身前布下密不透风的棍影。 李寻欢伸手在腰间一摸,手中便多了柄飞刀,还未等他发出,突然感觉双臂一紧。 他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另一名麻衣汉子双持两柄形如鹰爪的奇门兵器,紧紧扣住他的胳膊,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第130章 形意拳 李寻欢心神巨震,正要运起内力挣脱束缚,一张金属兜网从天而降,将他牢牢罩在其中。 “受死吧!” 用铜棍的汉子怒喝一声,棍子已经当头落下! 当! 看着面前紧紧抓住铜棍的陆远,麻衣汉子果断放弃兵器抽身后撤,高呼道:“放箭! 点子扎手,莫要近身!” 话音刚落,陆远身边就空出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降。 咄咄咄咄咄...... 地面扎满了微微摇晃的箭支,而陆远已经拎着李寻欢回到了原地。 “可好?” 李寻欢紧闭双眼摇摇头,双唇泛青,手臂上伤痕流出的鲜血红中带黑,一看便是中了毒。 陆远见状面容一肃,连忙为李寻欢渡去一道真气,沉声道:“护住心脉。” 此时,被陆远如同鬼魅般的身法震惊的向问天眉头紧皱,轻声对秦鹏道:“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说?” “王越,怎么回事?!”秦鹏皱眉冷喝道。 那名前去报信的麻衣汉子从黑暗中走出,朝着三人行礼道:“见过三位长老!” “你是怎么报信的!”百鸿开始阴阳怪气,看着秦鹏意有所指道:“连话都说不清楚!” “属下有罪,还请三位教主责罚。”王越也不辩解,躬身行礼道。 “好了!”向问天不满道:“此事回头再说。 先把陆远拿下!” 百鸿想要在向问天这个教中红人面前露脸,话音刚落便冲了上去,大笑道:“几位稍歇,我去去就来。” 砰! 飞到半空中的百鸿突然倒飞回去,深深地陷进了地里。 陆远缓缓落地,甩了甩手腕,淡淡道:“大话说得太早了吧? 还请把解药交出来,不要让我自己动手找。” 百鸿半躺在地上,面色通红,又羞又恼。 他不顾胸中翻腾的气血,一跃站起身,怒喝一声再次冲向陆远。 当! 陆远胸前的衣服尽碎,胸前也多了五道浅浅的血痕。 百鸿甩掉手指上衣服碎片,五指缓缓内扣,作饿虎扑食状,一股嗜血凶残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隐隐间,陆远仿佛能看见他身后那只无声怒吼的猛虎。 “形意拳?”陆远身子微微伏低,轻声问道。 “还算有点眼力。”百鸿狞笑道:“识趣点乖乖投降,对你我都好。” “不必了。” 陆远深吸一口气,身形突然出现在百鸿身后,一剑挥向百鸿的脖颈。 感受到剑上的锋锐之意,百鸿不敢硬接,猛地蹲下身子,反身一掌扣向陆远的膝盖。 陆远毫不犹豫一跃而起,变削为刺,朝百鸿天灵盖而去。 百鸿冷笑一声,整个人突然变得如蛇一般柔软无骨,手臂竟绕着承影而上,五指合拢,狠狠“叨”在陆远的手腕上。 当的一声巨响,陆远眉头皱起,突然松开了手,任由百鸿夺去承影。 百鸿心头一喜,刚想趁势猛攻,突然看见陆远的身子急速下坠,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挤到了他的身前。 百鸿见状心头立马升起一股警兆,情急之下猛地吸了口气,原本瘦高的身形竟变得如熊一般雄壮。 而陆远的肩头,已经撞在了他的胸口。 砰! 百鸿如一支利箭般疾射出去,扑通一声落进河中。 陆远面无表情,拔出斜插在地上的承影,缓缓站直身子,任由眼前一圈圈白色气浪在空中浮现扩大,缓缓消散。 向问天此时难掩脸上的惊讶,猛地看向秦鹏,急问道:“此人真是少林子弟?!” 秦鹏的脸色也很难看,沉声道:“您也看到了,他用的绝对是少林嫡传的金刚不坏,不然百长老的鹰拳已经把他开膛破肚了。” “怎么可能?”向问天凝重道:“这么霸道的拳法,倒像是沧州之地盛行的八极拳。 但那几位宗师早就不收徒了,而且他们的弟子也不会跨州走动,更不可能防着武馆的基业不管,去开一家小小的镖局。 何况八极拳能有这等威力,此子身上绝对还有不俗的内功,再加上高超的轻功......” 向问天越说越心惊肉跳,声音也越来越小。 陆远身上展露出的功法,随便扔出去一门,就足以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更是能让一名三流游侠一跃成为江湖一流高手。 更夸张的是,陆远太年轻了。 越是高深的功法,越需要时间钻研。 陆远看起来不过双十之数,竟将那几套武学用得炉火纯青。 他这辈子所见过的年轻人中,除了令狐冲能与陆远一战,余者均不足道。 就算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能胜过陆远的,恐怕也只有那十几个人。 从哪冒出来的这种妖孽? 想到这,向问天忍不住喝问道:“你绝对不是少林弟子! 你究竟是谁?!” 陆远扭头看向向问天,淡淡道:“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少林中人,是你们自己认为的。” 向问天一时语塞,话锋一转道:“阁下来我日月神教,所为何事?” 说话间,向问天语气中已经多了几分尊敬。 “走镖。” “走镖?”向问天看了眼马车,疑惑道:“谁会托镖送到日月神教来?” 陆远摇摇头道:“麻烦先把解药给我,咱们可以慢慢谈。” 向问天犹豫了下,正准备开口,人群中突然响起凄厉的喊声:“百长老死了! 杀了他,给百长老复仇!” 陆远一愣,连忙看去。 只见百鸿已经被日月神教中人打捞上来,双手紧紧捂着胸口,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甘。 看着日月神教众人愤怒的眼神,陆远的脸色却阴沉了下去。 百鸿怎么死了? 刚刚一瞬间,百鸿调动浑身真气卸去了自己大部分的力道,看起来狼狈,实际上最多断几根肋骨。 怎么突然就气绝身亡了? 向问天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盯着陆远沉声道:“陆少侠,这件事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你想让我给你什么交代?” “兹事体大,还请你随我上黑木崖,看教主的意思吧。” 向问天说着,下颌胡须无风自动,身形突然宽大了好几分,俨然一副一言不合便要出手的模样。 第131章 后援 看着周围缓缓逼近的日月神教教众,陆远突然开口道:“任我行现在的疑心病这么重么?” 向问天一愣,旋即怒喝道:“大胆!你竟敢对教主不敬!” “我不想和你们斗嘴。”陆远抖了个剑花,目光紧盯着人群中使奇门兵器的麻衣汉子。“先把解药交出来吧。” 被陆远盯住的瞬间,刘方只觉一股寒意从后脊梁冒出,下意识就准备抢先出手,却被赵贤伸手拉住。 “少在这放屁!”赵贤单手举起铜棍,指着陆远高喝道:“你说交就交,你算老几!” 陆远看了眼已经开始发抖的李寻欢,脸色越发阴沉。 “擒下他们,交给教主发落!”赵贤将铜棍重重顿在地上,日月神教教众便蜂拥着冲向了陆远。 陆远刚要运起凌波微步,黑暗中突然飞出两道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陆远面露惊讶,在两道绳索出现之前,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他连忙运起真气想要烧断绳子,却发现绳索是用铁线编成,陆远的北冥阳气附着其上,竟只是让绳子微微变色。 两名普通教众打扮的男子从黑暗中走出,双臂肌肉暴涨,铁线绳死死勒在肉中。 就在这时,赵贤已经到了陆远近前,双手持棍高高举起,朝陆远当头敲下。 当! 陆远微微侧头,看着敲在肩膀上的铜棍,眼神越发冷漠。 “集中攻击他的要害!”赵贤又是一棍扫向陆远的脸颊,狞笑道:“破了他的乌龟壳!” 话音未落,教中的攻击已经接踵而至。 一名面色蜡黄的书生手持判官笔,闪电般点向陆远周身大穴; 一名手持金环大刀的男子,吐气开声,双臂青筋高高鼓起,重重劈向陆远的脑袋; 王越不知何时也摸到了陆远身后,浑身拳意流淌,一拳砸向陆远后脑; 刘方知道自己是陆远的目标,没有选择出手,而是躲在向问天身侧,眼中满是快意; 捆住陆远的两人伸手一甩,又是两绳圈套住了陆远的脖颈,两人同时用力,使出浑身力气向后的退去,脸涨的得通红,双脚已经深陷进地里。 向问天眼神阴沉,忍不住轻声喝道:“留他一口气!” 陆远在说清楚来意之前还死不得。 就在众人的攻击即将得手时,一声叹息清晰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极重极长。 众人心头一紧,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当! 铜棍稳稳砸在了陆远的脑袋上,陆远脑袋一歪,鲜血缓缓从嘴角流下。 赵贤一愣,心中突然升起浓浓的不安。 以陆远的实力,怎么会这么容易被自己得手? 他刚想出言提醒众人,突然看见陆远眼中闪过的一道寒光。 “小......” 赵贤的话还没出口,就淹没在如雷鸣般的狮吼中。 湍急的流水突然一停,紧接着数道浪花冲天而起,散落的水滴如一场大雨,将那些被震昏过去的教众浇成了落汤鸡。 而原本攻向陆远的几人,手上的动作也不由一停。 借着这个机会,陆远猛地晃动双肩,绳子被勒进肉中也不止步,如推金山倒玉柱般撞进了书生怀中。 贴山靠! 砰! 书生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出去十数米,落进了河流中,几个沉浮便不见了踪影。 陆远没有丝毫停顿,足尖轻点翻身上空,躲过了金刀和重拳,像一片落叶般飘到了拉绳索的两人身边。 两人先是一怔,连忙想要收紧手中的绳索,但陆远身上突然传出咔嚓的轻响,整个人如一条蛇般钻出了绳索。 天山折梅手模仿的形意拳,虽不得神意只得其形,但用来脱困已是足够了。 陆远脱身后运起北冥神功的左手呈揽雀尾,左边那人心神未定,不由自主地向陆远飞去。 而陆远准备已久的右拳,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七伤拳! 左边那人如遭雷击,七窍之中血如泉涌,像破水袋一样软软躺倒在地。 右边那人被吓破了胆,呆立片刻后,玩命向远处逃去。 陆远轻呼了口气,倒提承影反手扔出,一剑便刺穿了那人心脏。 看着面前如临大敌的教众,陆远不紧不慢地撕下深陷进皮肉的绳索,轻咳一声,拔出了那书生临死前插进他腹部的判官笔。 “不愧是日月神教。”陆远将衣服撕成布条绑在伤口上,轻声道:“随便拎出个人,就是个指玄境的武夫。” 指玄境? 向问天脸色铁青,心中震惊不已。 他不知道陆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很清楚那名被陆远一击毙命的三人的实力。 那名书生,是除十长老之外的教中长老,打穴轻身的功夫教中无人能出其右。 论武功,放在江湖上还要胜过一些小门小派的掌门。 用绳索的两人天生神力,手中的绳索也是百年寒铁打造。 只要被两人先手捆住,纵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也难以挣脱。 其实陆远说得没错,被东方不败囚禁多年,教主现在几乎不信任任何人。 这次为了对付陆远,刚刚遭逢剧变的日月神教可谓是倾巢出动。 新晋十长老的百鸿、秦鹏,教中新任长老赵贤、刘方、王越。 那名使刀汉子和书生,则是躲过了这场风波的教中老牌长老。 而来此的教众,也全都是教中精锐。 再加上自己,阵容不可谓不豪华,用来攻打五岳剑派都够了,现在竟然拿不下一个镖师! 还被他反杀了四人! 若是就这么回去,根本没办法和教主交代! 可要是再打下去,会让本就元气大伤的神教雪上加霜...... 向问天越想越纠结,他而没有开口,日月神教众人也不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远包扎好身上的伤口。 “看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陆远系好最后一个死结,头也不回朗声道:“莫非你要等他们都死完了,才会出来?” “陆少侠说笑了,老叫花只是路过,过来看看热闹罢了。”东边走出一名身穿百衲衣的中年乞丐,单手拎着一根竹竿。 但竹竿上面,竟挂着两个暗沉的铁葫芦,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他是路过,那你们呢?”陆远扭头看向另一侧,只见两人并肩走出。 其中一人留着两撇胡须,面容俊朗,手里拎着编了半截的竹筐,淡淡道:“少年人,莫要这么大的杀气。” 另一人却是个胖和尚,说话间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随意行了一礼,忽然从怀中摸出一只烧鸡,大啃大嚼起来,含糊道。 “小...小施主,莫要打了,教主在山上等你呢。” 第132章 孤立无援 向问天见到三人,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教主竟然连这三位都派来了! 而陆远的脸色却无比凝重,甚至都不敢轻易移动。 三人刚一出现,陆远便感受到三道冰冷的杀意落在了他身上,带给他沉重的压力。 他暗里催动北冥神功,表面上不动声色道:“还未请教几位前辈?” “绿竹翁。”中年人淡淡道。 “阿...阿弥陀佛,贫僧守戒,见过施主。”胖和尚吃得满嘴流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老叫花无名无姓,承蒙江湖上的同道抬爱,尊称我一声福禄仙。”老叫花满不在乎道。 听到这三个名字,除了向问天和陆远,其他人都神色一肃,恭敬的朝三人行礼。 秦鹏姿态放得很低,脑袋几乎要弯到地上去了,对三人恭敬道:“不知前辈们驾临,晚辈有失远迎。” 三人坦然受了这一礼,守戒和尚笑道:“陆施主,小僧有个疑问。 你这趟来日月神教,究竟送的是什么?” 陆远看了眼依旧毫无动静的马车,冷笑道:“想知道是什么,看看不就知道了?” 守戒和尚脑袋立马摇成了拨浪鼓,嘟囔道:“贫僧最守规矩,怎么能亲手坏了陆施主的行规? 还请陆施主亲自打开,让我们瞧上一瞧吧。” 陆远低着脑袋没有做声,日月神教众人立马紧张起来,握紧手中的兵刃,虎视眈眈地望着陆远。 “我说句公道话。”福禄仙突然朗声道:“陆施主毕竟是开镖局的。 胖和尚你让他亲手开,这不是毁人家名声么。 这样,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反正我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这个恶人就让老叫花我来做吧。” 陆远依旧没有开口,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律动,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福禄仙见状眼中精光乍现,但下一秒就被和煦的笑容取代,缓缓走向了马车。 直到他走到马车近前,陆远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福禄仙伸出竹竿,轻轻在马车上敲了敲,沉声道:“里面有人么?” 马车内沉寂片刻,就传出了慕容桐皇强装镇定的声音,“有人,何事?” “把车门打开!” 马车内又沉默了片刻,慕容桐皇再次结巴道:“不...不行!” “为何?”福禄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车内有病人,受不得风!” 听到这个明显是敷衍的借口,福禄仙冷笑一声,突然挥动了竹竿。 两颗硕大沉重的铁葫芦,直直朝车门砸下。 就在车门即将被砸碎时,陆远突然动了! 此时刘方正被福禄仙的动作所吸引,等他反应过来,那道如鬼魅般的白影已经到了近前。 “救我!” 刘方惊呼出声,身形飞退,两只鹰爪当头朝陆远抓下,招式却出现变形,全无往昔的凌厉。 其实他若是不惊慌稳扎稳打,防住陆远的突袭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他坚持片刻,在他身侧的向问天便能帮他击退陆远。 但书生被一击毙命,已经在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原本十分的实力,对上陆远只能发挥出七八分,再加上慌乱,连五分都用不出来。 陆远看着浑身都是破绽的刘方,眼中寒意更甚。 高手之争,争的就是一线! 趁他病,要他命! 六脉神剑的无形剑气从手上发出,一击便划断了刘方的脚筋。 而那两柄毫无威胁的鹰爪,陆远任由它们落在身上,猛地一踏地,暴喝出声,刘方瞬间呆在原地。 陆远无视了身侧出手的向问天,手掌上而下,拍向了刘方的面门! 力从地起,行于腰际,贯于指尖,发若惊雷! 砰! 一声炸响过后。 福禄仙动作一停,两个铁葫芦稳稳停在马车前,竟没有出现丝毫晃动。 向问天满脸怒意,保持着出手的姿势。 陆远重重跌落到河边,满身是血,手中拎着一具无头尸体。 “混账!”向问天收手怒喝道:“还敢伤人!” 陆远没有回应,伸手从刘方怀中摸出一个瓷瓶,缓步穿过人群,如入无人之境。 日月神教的长老们交换了下视线,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惧意,任由陆远从身前走过,最终都没有选择出手。 而绿竹翁三人则神色如常,守戒和尚甚至还笑道:“陆施主好身手!” 陆远走到李寻欢身边,帮他把解药服下,轻声问道:“感觉如何?” 李寻欢手臂上的流出的血液渐渐由黑转红,脸上的黑气也缓缓消散。 他疲惫地睁开眼睛,开玩笑道:“你就不怕这也是瓶毒药?”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值得他们绞尽脑汁的针对。”陆远见状松了口气,想了想笑道:“要是他们能想到那一层,你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李寻欢无奈一笑,盘膝坐起身子化解残毒,运功之前轻声道:“帮我争取点时间。” “放心。”陆远扶住腰间鸣鸿刀,浑身气势陡然一变。“你尽管疗伤,万事有我!” 一股凛冽的杀意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在河滩边呼啸而过,让实力较低的长老呼吸一窒,就连绿竹翁三人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没想到陆少侠不仅内功深厚,拳脚过人,就连在刀法上也颇有造诣,是老叫花眼拙了。”福禄仙收回竹竿,沉声道。 “以阁下的实力,必能成为我日月神教的座上宾,何必要藏拙呢? 现在闹成这样,不好收场啊!” “好办!”陆远乐得拖时间,微笑道:“让我走不就行了? 大家好聚好散,皆大欢喜。” “好聚容易,至于好散么......”福禄仙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摇头叹气道:“恐怕不能如陆少侠的愿了。” 陆远说道:“商量么,不得有商有量,我漫天要价,又不是不让你们落地还钱。” 性烈如火的向问天越众而出,对陆远怒喝道:“少在这巧言令色! 你这些话留着到教主面前说去吧! 一起上,拿下此子! 死活不论!” 向问天说着,身形已经掠向陆远。 陆远没有出刀,而是单手使出太极,柔和的劲力一拉一扯,将向问天的身子带到一边,对上向问天惊惧的眼神,微笑道:“向左使,冲动了不是? 死人还怎么说话啊?” 向问天现在已经懵了,看着陆远咬牙道:“太极拳!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 虽然陷于重重包围,但陆远心中却越发平静。 他轻吸一口气,虚灵顶劲,塌腕沉肘,一手扶刀,一手呈太极起势,浓重的道韵从他身上流淌而出,让蠢蠢欲动的众人惊疑不定。 “四方镖局陆远,请指教!” 第133章 内讧? 话音落下,却无一人愿意提前出手。 向问天和他最为熟悉的绿竹翁交换了下视线,眼中满是忌惮。 又是少林,又是武当。 这小子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此子绝对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师承一定不凡。 可他们穷搜记忆,也找不出一位已经退隐江湖、通晓百家的江湖前辈高人! 动手还是不动手? 一滴汗珠顺着向问天的额角滑落,脸色无比纠结。 现在日月神教局势未稳,经不起什么风浪啊! 王越见向问天犹豫不决,突然冲了上去,汹涌的拳意在他指间流淌,霸道卓绝的气势竟让平地生风,卷着沙石朝陆远袭去。 “住手!”向问天赶忙阻止,可王越却置若罔闻,面色狰狞,咬牙怒喝道:“还我兄弟命来!” 陆远身子微转,手在空中缓缓画了个圆,将飞来的砂石牵引到一处,轻轻往前一推。 砰! 王越身子倒飞出去,鲜血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完美的弧线,重重摔落在地,颤抖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陆远又愣住了,可不等他开口,赵贤和用刀汉子已经冲到身前。 铜棍带着呼啸的破风声,密密麻麻的棍影笼罩了陆远头顶,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下! 而那柄金环刀却一改直来直去的架势,直到铜棍落下的瞬间,才猛然发难,自右下斜撩而上,刀势飘忽不定,阴柔地像是春风中摇摆的柳枝。 对陆远的实力,他们已经有了清楚的认知。 这次出手的根本不敢留力,将他们毕生所学的精华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其余几名长老脸上并没有看到放松的神色,反而越发阴沉。 在他们感知中,陆远的气息不仅没有乱。 反而游刃有余! 与霸道刚猛,追求“力的极致”的八极拳不同。 太极拳讲究刚柔并济。 而它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 粘连粘随,舍己从人! 金环刀近身的刹那,陆远不退反进,整个人如一团黏在毛衣上的鸭绒,竟随着刀势“飞”了起来,与那凌厉的一棍擦肩而过。 咚的一声。 铜棍在地上砸出了个不浅的凹坑,七八道裂痕向四周蔓延开来。 赵贤双手被反震得微微发麻,但他却没有丝毫停顿,一棍挥散了扬起的烟尘,朝金刀上的陆远砸去! 当! 用刀汉子连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他扫了眼已经开裂的虎口,怒道:“你什么意思! 外敌当前,你还要内斗不成?!” 赵贤甩了甩手,盯着站在两人中间仿佛完全没有动过的陆远,突然大声道:“向长老!仇怨已经结下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弟兄们的血难道要白流么! 你就不怕弟兄们心寒么!” 听到这话,向问天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突然身形暴起,如一只鹰隼般朝陆远扑去。 陆远忽然跃起,凌空和向问天对了一掌。 感受到陆远掌中传来的磅礴内力,向问天面色剧变,急速向下落下,运起吸功入地小法将陆远的内力导入地下,方才没有让自己脏腑受伤。 “向左使,好功法啊。”陆远微笑道。 陆远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让向问天心头一沉,心有顾虑下出手时不敢使出全力,一时间让陆远压力骤减,凭借着太极的借力打力,竟和四人斗得游刃有余。 看着缠斗在一起的四人,守戒和尚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眼神随着陆远如游鱼般滑不留手的身法来回游走,轻笑道:“这年轻人不简单啊! 就是冲虚那个老牛鼻子,也没有将太极拳练到这等火候吧? 估计又是哪个隐世门派放出来历练的嫡传弟子,镖局不过是个掩饰。” 说到这,守戒和尚的笑容多了几分讥讽,话锋一转道:“话又说回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以为有身不错的武艺横行无忌了。 年轻人啊,就是太天真了。 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愣头青!” 绿竹翁沉默半晌,轻声道:“你不出手,不怕教主怪罪于你?” 守戒和尚笑容瞬间消失,两步和绿竹翁拉开了距离,看着他警惕道:“我知你与圣姑关系莫逆。 但我不一样,我只是日月神教的客卿。 来去自如,不用卖命,这可是咱们之前说好的!” 绿竹翁没有再问下去,扭头看向拳法越发如意圆满的陆远身上。 但他并没有看陆远如何用四两拨千斤在三人中周旋,而是一直盯着陆远扶刀的手。 刚才那股斩断一切的刀意仿佛是幻觉一般。 他为什么不出刀? 此时,场中异变陡生! 向问天突然怒喝一声连连后退,胸口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而他对面那人双手持刀劈在地上,整个人却僵在原地,鲜血仿佛不要钱似的从口中涌出,很快便没了呼吸。 赵贤见势不妙连忙抽身后退,看陆远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惧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加上向左使都没杀掉陆远,还被他反杀一人! 他真的跟表面上一样年轻么? 莫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老妖怪?! 一想起那些江湖野史传闻,赵贤就手脚发颤,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直坐壁观上的秦鹏,一股无名火瞬间涌上脑门,甚至连地位尊卑都顾不上了,怒喝道:“秦长老,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难不成要等到我们都死光了,你才要出手吗?! 莫非你等着向左使身死,你好接替他光明左使的位置不成?!” 赵贤自认为实力和十大长老之列有不小的差距,而近日来此的十大长老水平的高手,除了已经身死的百鸿,就只剩下秦鹏和向问天。 后面来的那三名客卿不出手也就算了,你秦鹏凭什么不出手?! 想让我们消磨陆远的体力,你们最后摘桃子,门都没有! 向问天的脸色也阴沉了下去,看向秦鹏道:“秦长老,速来和我一起将这贼子拿下!” 秦鹏抬头活动了下脖子,缓缓摘下了背后熟铜锏,面无表情地向陆远走去。 当走到赵贤身边时,赵贤仍在喋喋不休。 “秦长老,若是你早出手,咱们早就......” 砰! 赵贤的脑袋突然像西瓜一样爆开。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秦鹏抹了把脸上的鲜血,举起熟铜锏指向惊怒的向问天,沉声道。 “向左使,教主当面。 为何不跪?” 第134章 全是反贼 教主? 向问天一怔,但很快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鹏,惊怒道:“你想篡位?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秦鹏!你就是这么回报教主大恩的?!” “大恩?”秦鹏歪着脑袋,面无表情道:“什么大恩?” “你不要忘了你长老之位怎么来的?!”向问天指着秦鹏,气得面色通红手指发抖,“当日你在承德殿上说得话大家可都听见了! 罗织旧主罪名,卖主求荣,当日我就看你不对劲! 早知如此,我就该劝教主将你这个墙头草赶出日月神教!” 秦鹏没有反驳,反而大方承认道:“你说的对,我就是棵墙头草。 所以任我行对我有什么大恩? 不过是我说了几句他爱听的话,他便把这长老之位给我了。 你情我愿,谈何恩情?” “你...你无耻!” 向问天自认为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对诺言看得极其重要。 当年被正道门派群起攻之,他也没有说过任我行一句坏话。 哪怕孤身一人,也要想方设法助任我行脱困。 秦鹏的话,让他胸中怒火越发高涨,忍不住就要出手。 就在这时,他面前突然多了一根挂着铁葫芦的竹竿。 “福禄仙!你也要和这等小人为伍么!”向问天衣袖鼓荡不休,浑身真气已经被催发到了极致,一触即发。 “向左使,不要心急。”福禄仙的面色有些阴沉,盯着秦鹏缓缓道:“不要被怒火冲昏了理智。 秦鹏现在敢跳出来,这其中一定有诈!” “有诈?”向问天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下来,心意微转,突然面色大变。 教中高手齐聚于此,那教中的力量将会极其空虚,而他们出来已经很久了...... 教中有变! “混账! 我杀了你这个叛徒!” 向问天再难压制心中的怒火,暴喝一声冲向秦鹏,一掌挥出,竟带起磅礴的风雷声。 秦鹏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突然多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讥讽? 向问天心头一紧,刚想变招抽身后退,突然感觉背上传来一股无法匹敌的力道,砸的他呼吸一窒,整个人横飞出去。 砰! 向问天撞断三四棵大树才停下来,后背止不住地火辣辣的疼,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呕着鲜血。 “向左使,说了不要心急,你为何还要这么冲动呢?”福禄仙面无表情的擦了擦铁葫芦上的血迹,眼神中的冷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向问天面色惨白,擦了擦嘴角,咬牙艰难道:“没想到你也是个叛徒!” “向左使这话从何说起呢?”福禄仙叹气道:“秦长老的话已经很明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何况我老叫花和任我行之间也没什么情分,这教主谁当不是当呢?” “就凭你们两人,也想觊觎教主宝座?”向问天吐出一口血沫,站起身冷喝道:“别痴心妄想了! 福禄仙,你莫不是老糊涂了? 就算你能把秦鹏扶上那个位置,他坐得稳么?” 说罢,他看向一直沉默的绿竹翁和守戒和尚,怒喝道:“还请两位出手帮我拿下这两个叛徒! 教主一定不会亏待二位的!” 向问天连续说了数遍,绿竹翁却依旧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原地,仿佛场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守戒和尚仍在大吃大嚼,血腥的场面似乎让他胃口大开,对向问天的话置若罔闻。 向问天见状双拳紧握,眼角因愤怒不停抽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日月神教的客卿他最了解,都是一群没有归属心的闲云野鹤,行事风格随心所欲,不问善恶。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反水。 向问天沉吟片刻,挣扎道:“绿竹翁,他人我不管,难道你也要背叛教主么? 圣姑待你如何你最清楚,她视你为长辈,你能看着这群叛徒毁了她家的基业么?!” 绿竹翁身子微微颤抖了下,突然长叹一口气道:“你说得不错,圣姑确实把我当做了长辈。” 向问天面色一喜,想要趁热打铁,突然瞪大了眼睛。 守戒和尚依旧保持着吃东西的姿势,但鲜血却不停从他口中涌出。 而在他的后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只能看见末端的竹条。 “你...这...” 饶是向问天足智多谋,一时间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天发生的事,接二连三地超出了他的预料。 看着仿佛变了个人的绿竹翁,向问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对神教不敬,其罪当诛。” 绿竹翁扔掉手中的竹筐,淡淡道:“至于圣姑,他是拿我当长辈没错。 可我从来没把她当晚辈看。 我和任家的情分,没你想得那么深。 一条命,足够还清了。” 砰的一声轻响,向问天撞在了树上,被众人战斗余波影响、变得不结实的枝叶应声而落,纷纷扬扬撒了他一身。 可他却恍若未觉,无神地目光在场中兜兜转转,最终落在了陆远身上,艰难沙哑道:“你究竟是谁?” 见向问天把自己当成这次剧变的主谋,陆远却不想接这口从天而降的黑锅,摇摇头道:“你好好想想,如果是我,我至于费这么大工夫演这出戏么?” “不是你?!”向问天已经无力惊讶,木然道:“那会是谁?” “很简单,谁和任我行有仇,那就是谁了。”陆远无奈道。 “有仇?” 向问天猛地看向那辆一直没有打开的马车,犹豫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东方不败?!” 话音刚落,马车便悄无声息地被打开。 慕容桐皇走在最前面,恭敬地伸手将一名乞丐模样的人缓缓扶下马车。 看着那张满是伤疤,似笑非笑的面庞,向问天大脑一片空白,喃喃道:“真的是你...你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最坏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上次众人能合力击败东方不败,是因为他有杨莲亭这个软肋。 现在杨莲亭已经身死,没有弱点的东方不败...... 想到这,向问天猛地一哆嗦,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再看向东方不败的眼神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惊恐。 “恭迎教主归位!”东方不败出现的瞬间,秦鹏、绿竹翁的纷纷单膝跪地,高喝道。 “日月神教,战无不胜,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听着这久违的口号,东方不败闭上双眼,深深得吸了口气,忽然放声狂笑起来,癫狂的样子宛如疯魔。 第135章 东方不败的猜测 笑声久久没有停歇,东方不败将这段时间积攒下的憋闷随着笑声一吐而出,飘荡出数里之远。 陆远见状眼神越发凝重,回头看了眼盘膝而坐的李寻欢,见李寻欢睁眼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 “发...发生了什么?”昏迷了一整场的吕钱塘被笑声惊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看见场中的景象时先是一愣,接着手忙脚乱地摸起赤霞剑,对陆元警惕道:“当家的,这是什么情况?” “一场心照不宣的合作。”陆远紧了紧手中的鸣鸿刀,淡淡道。 吕钱塘一惊,但看陆远严肃的样子,也不敢出言打扰,默默坐了下去开始调息,努力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 东方不败不知道笑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他环视四周,除了向问天,每个被他看到的神教中人都身躯一颤,默默将头埋低,以示自己的尊敬。 “秦鹏。”东方不败淡淡道:“墙头草可以当,但这是最后一次。” 秦鹏明显松了口气,沉声回答道:“谨遵教主命!” “福禄仙。”东方不败轻笑道:“你说得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有的福禄,日后绝对少不了你!” 福禄仙目中闪过一道喜色,高喝道:“谢教主隆恩!” 东方不败点点头,在慕容桐皇的搀扶下走到了绿竹翁身边,淡淡道:“我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 你确实派上了大用场!” “昔日教主的金玉良言,在下一直铭记于心!”绿竹翁恭敬道。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伸手按在了绿竹翁的肩膀上,五指微微用力,良久才轻声道:“不错。” 听到这两个字,绿竹翁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身子沉得越发低了。 东方不败收回手,转头看向陆远,微笑道:“陆当家的,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满意了么?” 陆远脸上无悲无喜,淡淡道:“恭喜恭喜,那就不要耽误时间,快去黑木崖吧。” 东方不败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轻声道:“不急。 先把这打扫干净再说。” 话音刚落,陆远身后突然响起骨骼碎裂的脆响。 陆远连忙回头,只见那明明已经丧命的王越,不知何时从地上爬起,正在昏迷的教众中走动,抬脚踏碎他们的颈骨,轻松的就像踩断一根树枝。 当察觉到陆远的视线时,他缓缓抬头,朝陆远咧嘴一笑,将脚放在一人脖颈上,缓缓用力,由轻到重的喀嚓声像鞭炮一样连续响起。 “东方不败,管好你的狗。”陆远淡淡道:“随便冲人呲牙,可是要下锅的。” “放肆!”急于表现的福禄仙猛地站起身子,两步便跃到了陆远面前,抡圆了手中的竹竿。“敢对教主不敬!掌嘴!” 福禄仙出手毫无保留,两个数十斤重的铁葫芦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嗡鸣,直朝陆远的脸砸去。 福禄仙给这招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福禄双全。 碎在这一招下的脑壳,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这次也不会例外! 当当! 两声脆响过后,福禄仙保持着挥竿的姿势,僵立在纹丝不动的陆远面前。 而在数十米外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两只铁葫芦正上下抖动,如果凑近看,便能发现两只葫芦的正中央,多了个细小的针孔。 陆远瞥了眼铁葫芦,淡淡道:“恢复的不错。” 东方不败视线却落在面色微白的李寻欢身上,微笑道:“李兄恢复的也不错。” 陆远看着福禄仙眉心银亮的刀尾,回以笑容道:“彼此彼此。”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对视了一眼,视线仿佛在空中撞出了火花。 东方不败收回视线,扫了眼噤若寒蝉的众人,沉声道:“擅作主张的事,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陆兄是我的好友,尔等见他如见我! 敢有不敬者,死!” 众人连忙起身向陆远行礼,陆远眉头微皱,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陆远远道而来,又帮了我这么大忙,我岂能不尽地主之谊。”东方不败一招手,对陆远示意道:“还请上车一叙。” 陆远没有丝毫犹豫,捡回承影坦然地向马车走去。 东方不败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突然抬手飞出两根飞针,钉住了想要逃跑报信的向问天,对众人冷喝道:“把他绑了,去黑木崖!” ...... 马车里。 陆远正襟危坐在东方不败对面,手始终没有离开鸣鸿刀。 东方不败同样坐得笔直,双手自然放在腿上,纤细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 车轮滚动的声音中,两人都没有说话,慕容桐皇战战兢兢缩在角落,头都不敢抬,紧握地拳头关节显得异常惨白。 过了不知多久,东方不败终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陆老弟年纪轻轻武艺高强,没想到养气功夫也不低。” 陆远手指摩挲着刀柄,淡淡道:“你我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称兄道弟的份上。” “你我之间没必要太过生分。”东方不败眯起眼睛道:“某种意义上讲,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陆远嘴角微微勾起,勉强算是个笑容,“我若是没有撑过去,是不是就要从‘生交’变成‘死交’了?” 东方不败笑容依旧,眼中的冷意仿佛让整座车厢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不错。” 话音刚落,鸣鸿刀突然在鞘中发出清脆的嗡鸣,汹涌的杀意充斥了车厢每一个角落。 慕容桐皇瞬间感觉空气都稀薄了几分,艰难地喘着粗气,浑身酸软,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陆老弟何必动怒呢。”东方不败手一翻,亮出数枚绣花针,陆远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双眼刺痛不已。 “你我之间,不就是在相互利用么?” “相互利用?”陆远皱眉道。 “陆老弟愿意走这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麻烦的人身镖,绝对不是为了那区区几千两黄金!” 东方不败的双眼突然变得如绣花针一般锐利,仿佛能刺破陆远的双眸,看到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自小便在江湖上长大,对镖局的了解不比你少,但像四方镖局这样耳目灵通、高手如云的镖局,我还是第一次见。 而在那些高手之中,我最看重的就是陆老弟你!” 东方不败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说出的话却在陆远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陆老弟,你不觉得......你会得有点太多了么? 除了那份大教的功法典籍,你一定还能得到更大好处,对不对? 而我,就是你得到那份好处的关键!” 第136章 相互试探 呛啷一声,车厢内亮起一道闪电。 近乎透明的承影被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挡住,距离东方不败的咽喉只差分毫。 东方不败另一只手夹着绣花针正对陆远的眉心,而他死死盯着陆远握刀的手,冷声道:“陆老弟,两败俱伤可不是个好选择!” 陆远轻吸了口气,缓缓收回承影。 东方不败则没有放松警惕,直到陆远彻底将鸣鸿刀收入鞘中,才将手收回,轻声道:“人在江湖,不是你利用我就是我利用你。 陆老弟何必大动肝火? 能被利用,说明你还有价值。 你帮我拖延了时间,我帮你得到了好处。 大家皆大欢喜不好么?” 陆远没有回答,瞥了眼慕容桐皇,当看见他领口那朵不知何时出现的不起眼的黑梅花时,立马露出了然的神色。 最后一块拼图也被补全了。 从最开始自己生出轻视之心时,就已经落入了东方不败的节奏中。 陆远长叹一声,悠悠道:“借我的手排除异己,东方教主真是打得好算盘。” “过奖了。”东方不败平静道:“若不是陆老弟实力高强,我这点小伎俩还成不了事。 我能重回教主之位,陆老弟当居头功!” “小伎俩就太过谦虚了吧?”陆远冷冷道:“东方教主琢磨人心的手段,确实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上课不敢当,陆老弟不早就看出来了么?”说话间,东方不败又看向陆远的鸣鸿刀,“积蓄了这么久的杀意和气势,不就是为我准备的么?” “从茶摊...不,从我答应走镖时,你就开始算计了。”陆远瞥了眼慕容桐皇,悠悠道。 “东方教主工于心计,忽悠一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确实不是难事。 进茶摊时,你让慕容桐皇吸引那几人的注意,你在赌...不,你这种人怎么会赌呢?” 陆远盯着东方不败的双眼,缓缓道:“你早就知道那天茶摊会去什么人!” “陆老弟折煞我了。” 东方不败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控制他人的去向。” “不,你可以!”陆远身子微微前倾,沉声道:“日月神教中,像王越这样的棋子还有多少?” 面对陆远身上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的压迫感,东方不败却如海中的礁石一般,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笑而不语。 两人僵持了片刻,东方不败突然开口道:“陆远,那可是我保命的底牌。” “既然要合作,互通底牌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陆远沉声道。 “你的底牌可不是你给我看的,而是我自己找到的。”东发不败笑道:“你若是不服气,去查便是,我绝对不拦你。” “不必了。”陆远坐了回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道:“我心服口服。” 东方不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好奇道;“陆老弟现在还真有点出乎我预料了。” “你觉我该是什么样?歇斯底里,大吵大闹,还是和你在这...分个生死?” “我当年若是有陆老弟这一身武艺,绝对没有你这么好的脾气。”东方不败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眼神闪烁不定。 “我输得起。”陆远闭上眼睛,心神慢慢归于宁静。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有用。 与其纠结于过去,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未来。 死过一次的东方不败...太危险了! 他就像是个一无所有的赌徒,你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步是要押上自己的双手,还是把桌子掀了抢走所有的筹码。 必须要尽快调整状态,不能再让他牵着鼻子走! 陆远在闭目思考的时候,东方不败也在观察陆远,脑海中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 那个好处究竟会是什么?能让陆远这种年少成名、武艺高强的江湖新秀选择走镖。 如果自己能查清这个原因...控制陆远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东方不败的脸色却凝重起来。 在此之前,一定要想办法解决镖局里那个独臂老头! 哪怕他现在用秘法回复了大半实力,可一想起那老头,仍会觉得心惊肉跳! 这也是他选择和陆远好好商量,而不是纠集全部力量拿下陆远严刑拷打的原因。 他的心里很清楚,独臂老头的报复,他承受不起! 车内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慕容桐皇蜷缩在角落,眼神一会兴奋一会恐惧。 东方不败的强大让他欣喜,可陆远的强大让他忐忑不安。 如果...陆远要杀了自己泄愤怎么办? 慕容桐皇死死咬住嘴唇,只有剧烈的疼痛,才能让他不至于被内心的恐惧冲垮。 啪! 不知不觉间,鲜血滴落在地。 原本微不可查的声音,在死寂的车厢里却显得异常响亮。 陆远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眼慕容桐皇,淡淡道:“你想好了么?” “什么?”慕容桐皇如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畏缩道:“当家的,我......” “不用跟我解释,你自己选的路,与我无关。”陆远冷漠道:“从今以后,不要让我在四方镖局附近看到你。 记住,你现在这条命,是你姐在武帝城救下的。” 慕容桐皇面色一变,连忙求助地看向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沉吟片刻,突然笑道:“陆老弟消消气,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都是一个镖局的人,何必......” “我不是童百熊,不会可悲到相信一个人不会变。”陆远冷声打断道:“与其等关键时刻被人背后捅刀子,我更喜欢提前斩除隐患!” 心底的伤疤再次被揭开,东发不败脸色一沉,低吼道:“陆远,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数根绣花针从东方不败袖中飞出,在他指尖来回旋转,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陆远冷哼一声,鸣鸿刀忽然自行出鞘三分,无形的刀意和飞针狠狠撞击在一起。 当当! “教主可安好?”马车外传来绿竹翁警惕的文化声。 “滚!” 东方不败面色微白,恶狠狠地盯着陆远,随手将断裂的绣花针拂落在地。 陆远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他轻吸了口气,鸣鸿刀又自行回鞘。 ‘现在还不是拼命的时候!’ 平分秋色的二人对视了一眼,脑海中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样的念头。 陆远轻咳一声,冷漠道:“我的镖局不需要别人的棋子。 慕容桐皇,你好自为之。” 慕容桐皇神情一滞,重新将头埋回了臂弯中,泪水刚从眼眶冒出,便化进了衣衫中。 但他嘴角的笑容,却越发肆意猖狂! 第137章 重回黑木崖 马车外。 李寻欢骑在马上,看似浑身放松,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吕钱塘跟在他身侧,凶狠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绿竹翁等人身上,手一直放在赤霞剑上,浑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双方行在马车左右,如水火一般针锋相对,泾渭分明。 当马车内的异响消失后,车队重归寂静。 走了不知多久,道边的密林逐渐消失,两侧的山岩缓缓将道路侵蚀,只留下一条不足五尺的石道。 一路上身穿七色衣服的日月神教教众随处可见,他们看到马车时纷纷退到道路两旁,默默行了一礼。 马车过后,他们便重新分成两人一组,一言不发地抬起道路上的尸体,合力将其扔进事先挖好的坑中。 一连三处山道均是如此,鲜血将泥土染成了红褐色。 李寻欢甚至能看见坑中有些“尸体”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但那双惊恐眸子,很快便被从天而降的尘土所掩盖。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 见此情景,吕钱塘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握剑的手不知何时已满是冷汗。 而李寻欢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日月神教在此地的实力超出了他的想象。 人力终有尽时,若是他们被日月神教的人围杀,真得能逃出去么...... 过了三处山道,众人又来到一处水滩前。 相比山道上的血腥,这里要打扫得更为干净,若不是空气中挥散不去的浓浓的血腥味,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血战。 十数名彩衣汉子并排站在河滩边,在他们身后,停着一艘能承载十数人的船。 马车刚停,王越便凑到车窗旁轻声道:“教主,到了。” 车门瞬间被打开,东方不败在慕容桐皇的搀扶下从车中走出,面无表情地上了楼船。 陆远紧随其后,李寻欢刚想用传音入密询问发生了什么,却见陆远对他轻轻摇头,状似无意地瞥了眼东方不败。 李寻欢立马反应过来,默默下了马跟在陆远身后。 过了河,在无数根松枝火把的照映下,众人没有丝毫停留,连夜向山上走去。 山路异常陡峭,一侧是直插云端的光滑岩壁,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行到高处,山风渐大。 慕容桐皇再也无法维持搀扶的姿态,双手死死抱住东方不败的胳膊,就差将整个人挂在东方不败身上,面色惨白,双腿软得和面条一般。 东方不败见状冷哼道:“就这点胆气,还想学武? 松手!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慕容桐皇牙齿疯狂打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见东方不败态度坚决,他只能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在崖壁上,战战兢兢地伸出脚,慢慢向山顶挪去。 “呸!叛徒!”吕钱塘从慕容桐皇身旁走过时,毫不客气的朝他脚下啐了口痰,冷声道:“你以后千万不要落到我手上。 不然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慕容桐皇强挤出微笑,刚想解释几句,没想到走在前面的陆远突然开口道:“抓紧时间上山,别在这耽误功夫。” 吕钱塘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狠狠瞪了慕容桐皇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慕容桐皇紧贴在山崖上,看着摇曳的火光渐渐远去,在将要被黑暗吞没时,他恶狠狠地咬咬牙,颤颤巍巍地追了上去。 比起死,他更害怕生不如死! 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一定要学武!一定要变强! ...... 走到天色微微发亮,众人终于快要接近山顶。 险峻的山路上,原本用来抵御外敌封锁道路的三道铁门此时却大敞着,而在铁门两侧的顶端,能看见数名红衣人遥遥朝这里招手。 陆远只是略微扫过四周,便看见不下十数处仍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过了三道关卡,众人来到一处大石门前。 大门左右两侧上面满是战斗留下的痕迹,仔细辨认下,才能认出这原本刻着的是“文成武德”“仁义英明”。 而顶部刻着只剩下“日月”二字,后面半截不知被谁的用重锤砸的粉碎,只剩下两个深深的凹坑。 进了石门,地上摆着个血迹斑斑的巨大竹篓,东方不败停下脚步,回头对陆远笑道:“陆老弟,来者是客,你先请吧。” 陆远抬头看了眼隐藏在云端的崖顶,淡淡道:“哪有客人抢主人风头的道理,一起吧。” 说罢,他也没有等东方不败开口,一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臂弯。 日月神教几人见状面色骤变,作势就要出手,可吕钱塘已经先一步拔出赤霞,浑身杀意纵横,择人欲噬的目光在中众人脸上来回扫过。 东方不败却神色不变,微笑道:“陆老弟未免也太紧张了吧?” “小心无大错。”陆远浑身紧绷,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请吧。” 东方不败像是完全察觉不到陆远的异样,神色坦然,与陆远并肩进了竹篓。 若不知内情的人看,还以为两人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李寻欢和吕钱塘紧随其后。 几名长老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就在竹篓即将升起时,姗姗来迟的慕容桐皇连滚带爬地翻进了竹篓,还没等他坐稳,绞盘的轰鸣声就已经响起。 众人缓缓升空,云雾在身旁下坠,慕容桐皇紧紧抓着自己臂膀,双眼紧闭,任由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中间一连换乘了三次竹篓,众人才来到崖顶。 下竹篓时,就连吕钱塘都有些腿软,不敢回头看那万丈深渊。 看着那熟悉的白玉牌楼,东方不败眼神难得出现了恍惚。 似在追忆,又像是在缅怀。 但只是片刻,东方不败眼神又变得清明起来,嘴角露出一抹狠辣的笑容,轻声道:“进殿!” 随着众人距离牌楼越来越近,风中突然飘来惨烈的喊杀声。 东方不败眉头一皱,冷声道:“还没处理干净吗?” 王越闻言立马跪倒在地,惶恐道:“教主明鉴,任我行那老贼太过狡猾,竟在寝殿布下陷阱。 小的们一时不察,惊动了他,因而没有得手。” “废物。” 王越面色一变,立马重重将头磕在地上,浑身颤抖道:“属下无能,还请教主手下留情。” “罢了。”东方不败看也不看王越,迈步走上石板路,冷声道:“毕竟是一代教主。 还是让我亲手送他上路吧!” 第138章 你觉得呢? 众人刚踏上石板路,立马就有数名身穿彩衣的教众从暗处冒出,紧紧跟在众人后面。 而在石板路两侧,仍有零零散散的战斗。 一名黑衣汉子一刀逼退了面前的敌人,抽空换气的工夫,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东方不败一行人。 他先是一愣,旋即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尖声道:“东方......” 噗嗤! 对面那人抓住机会一刀斩落了他的脑袋,连气息都没有调匀,便俯身朝东方不败跪下,扯着嗓子大喊道:“恭迎教主归位!” 沙哑的声音在黑木崖顶飘荡,盖过了零零散散的刀剑相撞声。 东方不败走得很慢,却连余光都没有留给道边忠于他的死士,双眼一直紧盯着道路尽头的承德殿。 “日月神教,战无不胜......” 不知是谁带头喊起了口号,原本陷于苦战的东方不败的死士,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不要命地攻向对方。 “东方教主,文成武德......” 跟随在东方不败身后的众人也飞身加入了战团,伴随着响亮的口号声,东方不败每走一步,空中便会多出一朵刺眼的血花。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见东方不败重新出现,忠于任我行的教中纷纷士气全无,再加上绿竹翁等高手加入,很快被屠杀干净。 当东方不败走到承德殿前时,殿外已经一片死寂。 鲜血顺着砖缝向四周缓缓流淌开来,形成了一幅诡异凄美的图案。 东方不败身后,不知何时多了条长长的队伍,无声地跟在后面,最前面那排人不约而同地和东方不败拉开了三步远的距离。 东方不败仰头看着承德殿的匾额,无悲无喜道:“陆老弟,如何?” 站在他身侧的陆远轻吸了口气,真心感叹道:“佩服。” 他也没有想到,在任我行铁血清洗日月神教之后,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愿意替东方不败卖命。 “陆老弟若是愿意,这日月神教你我兄弟可共掌之。”东方不败淡淡道。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吧?”陆远听着殿中传来的打斗声,沉声道:“同样的亏,任我行没那么容易吃第二次。” 东方不败笑了笑,也不再劝,一步迈进殿中,看着满身是血的任我行,轻笑道:“任教主,别来无恙啊?” 任我行怒吼一声,一掌将面前人的脑袋拍进肚中,拎起他的身子狠狠砸了出去,飞身后退,看着东方不败惊怒道:“果然是你! 老夫当时就该将你的尸体喂狗!” “那我还要谢过任教主的手下留情。”东方不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旋即缓缓直起腰,面无表情的平举起双臂。 王越立马低头小跑了过来,招呼心腹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拿了过来,亲自伺候东方不败更衣。 穿衣,梳发、戴冠......王越的手很稳,动作十分轻柔,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任我行双眼通红,恨不得冲过去生撕了东方不败。 可面前虎视眈眈的众人,却让他根本不敢贸然出手。 “对了。”王越正在整理冠冕旁的飘带时,东方不败突然笑道:“久别重逢,怎么能没有见面礼。 来人啊,把礼物抬上来。” 任我行有些疑惑,可看见那被抬进来的人时,瞬间目眦欲裂,怒吼道:“东方不败,你个卑鄙小人!” 被抬上来的向问天,浑身穴道被东方不败用绣花针封住穴道,像一条破麻袋被人扔在地上,看向任我行的眼神中满是哀求。 逃! 任我行看懂了向问天的眼神,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片刻后冷声道:“你等这天等了很久吧?” “很久了。”东方不败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道:“一个月多二十天零五个时辰,我度日如年。 还请任教主退位让贤,不要让我等太久。” “你一个没卵子的阉人,有什么资格让我退位!”任我行暴喝一声,真气喷涌而出,逼得他身边人被迫向后退了数步。 “想要教主之位,你自己来拿啊! 莫非你现在连出手的胆子都而没有了么!” 面对这极尽侮辱的话,东方不败微微一笑,扭头朝陆远问道:“陆老弟,他要杀我,你身为我的镖师难道不出手么?” 陆远疑惑的皱起眉头,当看到东方不败眼中隐藏极深的探究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还在试探自己! 看着面板中任务完成的字样,陆远沉吟片刻后反问道:“你那么多属下,还需要我帮忙么?” “我手下都是些庸碌之辈,比陆老弟差远了。”东方不败的眼神越发幽深,轻声道:“你是不愿意出手么? 还是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我是死是活,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想我出手,可以啊。”陆远心头一紧,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看向任我行淡淡道:“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 会很贵。” 东方不败一愣,眼中的笑意越浓,轻声道:“陆老弟还真是风趣啊。 那开个价吧。” “你出不起。”陆远盯着东方不败的双眼认真道。 不等东方不败开口,任我行突然暴起,一掌将眼前之人胸口拍地凹陷下去,借着反震之力,如一只离弦的箭般冲向另一侧的窗户。 绿竹翁见状连忙飞身上去拦截,任我行就像背后长了眼睛,看也不看回头就是一掌。 砰! 绿竹翁倒飞出去,砸进了人堆中,半天都爬不起身。 但只是耽误了一瞬,秦鹏和王越已经拦在了任我行身前。 “还请教主退位让贤!”秦鹏右手持柄,左手托住锏身,屈身弓步,满身杀意毫不掩饰地落在任我行身上。 王越没有说话,摆出了个百鸿相同的拳架,一股凶猛嗜血气息从他身上汹涌而出,让任我行都吃了一惊。 陆远也怔了下,轻声道:“原来百鸿是他杀的。” “他是百鸿的同门师弟,更是他们师门中天赋最好的弟子。”东方不败淡淡道:“为了我,他可吃了不少苦。” “世人皆说东方教主麾下都是些溜须拍马之徒,看来传言有误啊。” “我若不那么做,怎么把教中的钉子拔干净?”东方不败随意道。 此时,任我行已经和两人交上了手,以一敌二完全不落下风。 但陆远完全没有心情去学习三人比斗的精妙处,扭头看向东方不败,沉声道:“你早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 东方不败缓缓扭头看向陆远,嘴角露出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轻声道。 “你觉得呢,陆老弟?” 第139章 压迫 耳边劲风阵阵,拳脚碰撞声此起彼伏。 但陆远却觉得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一滴冷汗顺着他眼角滑落,消失在鬓角中。 如果说王仙芝带给他的是窒息般的压迫感,那东方不败带给他的是比毒蛇还要滑腻阴冷的危机感。 在他眼中,面前的东方不败仿佛化身成了一道接天连地的阴影,缓缓向他吞噬而来。 那种危险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渗进了他的骨子里,让他从内而外通体冰冷。 就在这时,腰间的承影突然发出一声轻鸣,将陆远从幻境中唤醒。 陆远周身一震,再看时,周围依旧是熟悉的场景,东方不败挂着玩味的笑容,静静地盯着他。 陆远深吸了口气,拍了拍躁动不安的承影,坦然道:“差点被你唬住了。 你要是真能算无遗策,我现在看到的,应该是任我行的尸体。 你也是人,千万不要把自己当成神,那样太蠢了。 你不需要向我炫耀,更不需要向我证明。 你我之间,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拿到东西我就走,咱们之间的联系仅限于此。” 东方不败的笑容依旧,笑道:“既然你志不在此,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说罢,他随手拎起向问天,缓步走向任我行。 看着那身大红色的背影,陆远心中越发不安。 东方不败一直在试探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东方不败。 只有摸清楚东方不败的底线在哪,究竟被他猜到了多少东西,自己才能有的放矢做出应对。 但更让人警觉的是,东方不败刚才竟然没有产生杀意。 如果换做两人初见时,东方不败被这么一激,一定会悍然出手。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好像失去了人类的情感。 从最开始的一点就着,变成现在的喜怒不形于色,他身上的危险气息越来越浓重。 就好像东方不败的内在,被某种极度理智冷漠的生物缓缓吞噬,只留下他这副皮囊。 当一个人没有感情,就意味着他没有弱点,永远能做出最理性最有利的选择。 想到这,陆远猛然记起一件事情。 在任我行等人攻上黑木崖时,东方不败一直在闭关。 那段时间,他究竟悟出了什么?! 就在陆远猜测之际,东方不败已经走到了任我行身边。 任我行心中大惊,出招之时越发大开大合,刚刚吸到的内力毫无保留的释放而出,身法又快了几分。 正挥出熟铜锏的秦鹏心中一惊,刚想变招,却已经被任我行欺到身前。 他怒喝一声,舍弃熟铜锏一拳砸向任我行的心口。 而在任我行身后,王越如灵鹤一般从天而降,双手五指并拢,直朝任我行后脑啄去。 任我行面露狞笑,右拳挥出,和秦鹏对撞在空中 咚! 两拳相撞处,犹如石子落入静潭,激起一道道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同时响起,秦鹏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出去,躺在地上抱着自己露出骨头碴子的右腕惨嚎不止。 王越见状眼中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手上动作不停,动作之快,甚至带起了微弱的风雷声! 任我行头也不回,身子猛地下沉,后脚高高勾起踢向王越的胸口。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脚王越不敢硬抗,无奈只能变招,双手正砸在任我行厚重的鞋底上。 砰! 王越刚想借着反震之力后撤,突然面色大变。 只见任我行一个“鹞子翻身”,身形倒转正对王越,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了王越的双手,同时向左右拧去。 王越连顺着力脱身都做不到,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双腕竟被任我行生生拧碎。 任我行仍不罢休,双手顺势上滑,紧紧攥住王越小臂,将他拉到近前,五指并拢怒喝一声,一爪刺穿了王越的胸膛,手中多了枚正在跳动的鲜红。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东方不败,缓缓抽回手,任由王越软软滑落在脚边,随手将手上的鲜红扔在地上,一脚踏得粉碎,怒吼道。 “让这些狗崽子来有什么意思! 东方不败,老夫大好人头在此,你敢取么!” 披头散发的任我行咆哮着环视四周,内力激发出下带起层层气浪。 原本还自觉胜券在握的神教众人心中一惊,难以控制心头浮现的恐惧,忍不住后退了两三步。 陆远见状也忍不住暗自咋舌,王越和秦鹏都是根基深厚的金刚境武夫,却被任我行几招变成一死一废。 若自己和任我行交手...还是要打过才能知道。 起码以现在任我行搏命的状态,值得自己小心应对。 靠着一本有巨大隐患的吸功大法修炼到这等境界,任我行也算是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了。 但吸功大法制约了他的上限,除非他也有令狐冲的奇遇得到易筋经修行,不然这辈子只能被困死在指玄。 话说...任我行已经有这等实力,那笑傲中的天命之子令狐冲该有多强? 也不知道自己精通的独孤九剑,究竟和他有多少差距? 想到这,陆远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热切。 面对已经开始拼命的任我行,东发不败却不为所动,轻声道:“任教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狗阉人!你不得好死!”任我行怒喝道。 “任教主脱困日久,脾气怎么还这么火爆?”也不见东方不败有什么动作,任我行却突然向后仰去。 再直起腰时,他双指中多了两根绣花针。 “没卵子的人就是不一样。”任我行将绣花针扔到地上,嘲讽道:“总喜欢玩些娘们玩的东西。” 东方不败既不意外也不生气,淡淡道。“任教主这段时间修为突飞猛进,让我着实佩服。” “少在这说些没营养的屁话!”任我行冷喝道:“想当教主,就亮出你的手段!” 东方不败沉默片刻,轻声道:“既然教主开口了,那我就将这段时间所得,好好给教主展示一下。” 任我行瞳孔一缩,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只是眨眼的功夫,东方不败竟然从眼前消失了! 就在他紧张时,熟悉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 “也好让教主在九泉之下。 能心服口服!” 第140章 天象境武夫 任我行没等东方不败将话说完,一拳向身后击去,却扑了空。 东方不败的声音又从侧面响起,“我是晚辈,就先让教主几招吧。” “混账!” 任我行怒吼一声,在原地出掌如飞,雄厚的内力喷涌而出,将原本豪华的大殿打得破烂不堪。 任我行越打越心惊,在夺回教主之位后,他闭关苦修多日,功力不仅恢复了之前的水平,还更上一层楼。 可此刻他出手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却连东方不败的衣角都碰不到。 东方不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轻笑的声音如魔音灌耳,让他心神越发烦躁,出手也越来越没有章法。 陆远看着东发不败戏弄任我行的举动,眼神渐渐凝重了起来。 东方不败此刻的身法,竟不在自己凌波微步之下! 他变得比之前在马车上时更强了! 此时,李寻欢的眼神中也满是凝重,双手一直缩在袖中。 他刚刚尝试用气机锁定东方不败,却发现完全捕捉不到东方不败的身影! 若是交起手来...哪怕他和陆远联手,也没有把握战胜现在这个状态的东方不败。 同级别的高手之争,看得不只是内力真气的多少,还要看当时的心境、状态、情绪、以及对自身功法的理解。 随着东方不败身形的闪动,李寻欢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从他身上缓缓冒出,由淡转浓! 而任我行的招式明显慢了下来,内力也后继乏力。 看到这,李寻欢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预感。 若是任由东方不败杀死任我行了却心结,东方不败的实力将突破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到那时,自己几人将变成东方不败砧板上的鱼腩,只能任人宰割! 李寻欢神情瞬间严肃起来,看向了陆远。 当发现陆远也在看自己时,重重点了点头,眼中的意思很明确。 绝不能让东方不败突破! 陆远见李寻欢和自己想法一样,突然暴喝道:“吕钱塘!” “明白!” 一直蓄势待发的吕钱塘突然挥动赤霞,将围在门口的日月教众赶了出去,持剑起势,浑身剑意鼓荡不休,咬牙怒喝道。 “擅入者死!” 吕钱塘的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就连东方不败和任我行也停止交手,分立两侧,警惕地看向门口。 突然,屋内闪过一道寒光。 明明只是细小的一道微光,却仿佛充斥了整间大殿。 璀璨、夺目、锋锐......以及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甩出这饱含精气神的一刀后,李寻欢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虚弱的靠在柱子上,眼中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但下一秒,李寻欢瞬间愣在原地。 寒光刚出现的一瞬间,东方不败面色骤变,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几乎在同时,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中的八个方位。 叮! 寒光和七个身影一起消散,而东方不败正站在教主宝座前方,双手合十,夹住了一柄雪亮的飞刀。 鲜血从他掌缝中汩汩而出,而他的脸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舔了舔流到唇边的鲜血,轻笑道:“神意虽饱满,但也不过如......” 但话还没说完,东方不败突然瞳孔一缩。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浑身一颤,恍惚间竟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 等到他们回过神,第一反应是向殿外逃去。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向问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远俯身握刀,心中却生出了古怪的念头。 与其死在东方不败手中,他宁愿死在这一刀下!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一股温和的内力冲入体内,只听当啷两声,地上多了两根绣花针。 看着不顾自身安危还要救他的任我行,向问天只感觉眼眶一热,哽咽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任我行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礼,视线从始至终一直落在陆远身上。 哪怕陆远没有针对他,单单是刀意的余威,就让他感到的心惊肉跳汗毛倒立! 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 怎么会有如此霸道纯粹的刀意! 刚才的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这一刀会将黑木崖斩成两半的错觉! “陆老弟,刚押完镖就要对雇主出手么?”东方不败硬顶着陆远身上如潮水般涌出的刀意,沉声道:“这可不是一个镖师该做的事。” 陆远微微抬起头,止住已经出鞘三分的鸣鸿刀,淡淡道:“对自己雇佣的镖师起杀心,也不像是个雇主该做的事情。” “这话从何讲起?”东方不败缓缓松开手掌,捏着飞刀冷声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陆远道:“话语能作假,杀意不会,光是从猩猩滩到黑木崖这段路上,你就已经对我起了数次杀心。 你不出手,无非是没把握罢了。” 东方不败猛地一掀袍袖,款款坐在教主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远,冷漠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我最后一次没对你起杀心么?” 陆远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你觉得没必要。 在你的计划里,只要我上了黑木崖,就绝对不可能再下去。 谁会对一个死人起杀心呢?”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敢对本座不敬!”东方不败话语中的威严越发深重,如惊雷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话音刚落,日月神教众人立马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吕钱塘和李寻欢刚想运气抵抗,却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倒在地上,惊讶的看向东方不败。 随着东方不败的话语,他身上的红袍突然泛起诡异的红色流光。 无数绣花针从他袖中飞出,绑着气机化成的彩线,在他袍子上来回盘旋,很快便绣成了一幅精美的龙凤和鸣图。 而直面东方不败的陆远,只觉身上多了一座大山,压得他身躯吱嘎作响,鲜血从毛孔中涌出。 就连鸣鸿刀也再难抽出半分,险些被压回鞘中。 但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身上的痛苦,不敢置信地看着东方不败。 在他的感知中,东方不败的气机如滚水般不断沸腾,越升越高,冷酷无情的威压让整座黑木崖陷入了一片死寂。 怎么可能? 东方不败...怎么会是天象境的武夫?! 第141章 真真假假 看着满身是血的陆远,东方不败忽然开口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 陆远没有回答,他现在已经连开口说话的精力都没有,全部心神都用来运转身上的功法。 可周身内力激荡之下,身上原本应该耀眼的金光,此刻却像根即将熄灭的残烛,忽明忽灭,黯淡无比。 东方不败任由陆远挣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大鱼在网兜中挣扎的渔夫。 等了一会,他才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 “你从最开始的时候就错了。 陆老弟耳目灵通,远在离阳都能知道我的秘密,这点让我万分佩服。” 东方不败说着站起身,身后的红袍竟凭空飘了起来,在空中拉出了一条轻柔摆动的“红河。” “你知道的,是以前的我。 是那个贪恋权势,狂妄自大的东方胜。 说起来还要感谢任教主,如果不是他,我一辈子都想不到武道还有这等境界。 从我被迫离开黑木崖,在街面上和野狗抢食的时候,东方胜就彻底死了。” 东方不败刚走到陆远身边,陆远瞬间被压得单膝跪在地上,身上传出一连串爆竹般的脆响。 而任我行惊讶地发现,东方不败的声音变了。 原本阴柔的嗓音,此刻竟然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他顶着颈骨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连忙强行抬起头,正对上东方不败冰冷的目光。 东方不败似乎猜到他想要问什么,点点头道:“这就是葵花宝典。” “不...不可能!”任我行满嘴是血,含糊道:“葵花宝典怎么会......” “怎么不可能?”东方不败的声音越发高亢,“你自以为能用葵花宝典害我,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葵花宝典的精妙,岂是你这等粗人能领悟的?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就是要灭心绝性,守真我,净心田,精炼那一口先天纯阳之气,蓄养壮大。 若不断性导致阳气过剩,无异于引火自焚! 葵花宝典名为至阴,实为至阳,你们都错了......” 东方不败尖锐高亢的声音突然顿住,半晌才轻声道:“罢了,我和你们这帮庸人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又看向苦苦支撑的陆远,轻声道:“陆远,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你我兄弟联手,假以时日,这天下将再没有人是你我的对手。” “没有对手?”陆远抬起头艰难道:“然后呢?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东方不败微笑道:“不应该么?” “你果然还是没变。”陆远露出了个讥讽的笑容,“嘴上说着不贪恋权势,实际上还是对教主之位念念不忘。” “不一样。”东方不败淡淡道:“以前的我,为唾手可得之物虚度光阴。 现在的我,无需去求,那些东西自会来寻我。 换句话说,我不做这个教主,这天下再无一人配坐这个位置!” 陆远察觉到了东方不败心境上的变幻,沉默片刻后郑重道:“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东方不败。”东方不败神情冷漠,话语庄重威严。 “日出东方。 唯我不败!” 陆远心头一震,半晌说不出话。 刚才的一瞬间,陆远竟从东方不败身上,感知到了和王仙芝、洪洗象相同的气息! 没等他回过神,又听见东方不败冷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远,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是与我一同执掌日月神教? 还是死?!” 如山崩海啸般的威压瞬间淹没了陆远。 光是气息的余波,就已经让李寻欢五脏六腑俱伤,七窍中缓缓流出鲜血。 而正面迎接冲击的陆远,双目中只剩下一片血红,鲜血从他身上每一处角落蜂拥着向外流出。 他就像一枚被石磨碾过的豆子,原本健壮的身形都干瘪了几分,单膝跪地,呼吸声低不可闻。 东方不败冷哼一声,威严如潮水般倒卷退去。 任我行和向问天趴在地上,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无。 他们看向东方不败的眼神中,只剩下绝望。 东方不败表现出的实力,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如今明国江湖,恐怕再无人能制住他了! “想通了么?” 东方不败将力道控制得很好,既能让陆远重伤达到立威的目的,又不会真正伤到陆远的性命,不至于和那个独臂老头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可他一连问了数遍,陆远的却一言不发,气息越发微弱,最终消于虚无。 东方不败一惊,快步走到陆远身边,伸指一探,眉头立即紧紧皱起。 怎么可能? 陆远的实力他十分清楚。 怎么会因为区区威压重伤垂死?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陆远体内的筋脉此时脆得像张薄纸,别说承载内力,就是血液流过,都能将他筋脉尽数冲断。 就算有杏林圣手及时出手救治,最多只能保住陆远的性命。 一个废人,对他来说一点用没有。 东方不败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走到被波及成重伤的李寻欢身边,轻声道:“李兄,良禽择木而栖、 一个镖局对李兄来说,屈才了。” 李寻欢呆呆地看着陆远,半晌才回过神。 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在他的感知中,陆远确实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当家的,就这么死了? 听着东方不败的话,李寻欢先是深吸了口气,接着朝东方不败露出狰狞可怖的怒容,愤怒的吼声震得大殿微微颤抖。 “滚!” “忠心可嘉,可惜忠错了人。”东方不败抬起手,对李寻欢轻声道:“放心。 我一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要杀便杀,哪...哪那么多废话!”吕钱塘咳嗽道:“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东方不败闻言轻叹了口气,淡淡道:“四方镖局果然都是硬汉子,可惜了。 与我无缘。” 咚! 殿内突然响起一声奇怪的轻响。 东方不败动作一顿,连忙转过身,瞬间愣在当场。 陆远的尸体去哪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脑后传来一阵微风。 他心中一惊,头也不回地运转身法移形换位。 下一秒。 咚的一声巨响。 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多了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早已不堪重负承德殿发出吱呀的哀鸣,轰然倒塌。 东方不败第一时间离开大殿,站在远处的青松上,心神巨震。 只见漫天尘埃被一道凌厉的刀意分成两半,一道浑身血痂的身影紧随其后,怒吼道。 “东方不败! 可敢试我刀利否!” 第142章 刀斩东方不败 汹涌的刀芒从鸣鸿刀鞘中涌出,直冲天际,带起满山风雷! 看着那道刀光迅速接天连地,占据了他的视野,东方不败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怎么可能,陆远怎么还有出手的余力?! 还有这等威势! 只是眨眼的功夫,刀光已经近在眼前。 他来不及再多想,长啸一声,无数根绣花针从他身上飞出,如同一支悍不畏死的骑兵,前仆后继地冲向刀光。 然后全部化为齑粉。 东方不败再也无法掩饰眼中的惊慌,伸指夹住最后一根绣花针,如拈一座山峰,地迎上了刀光。 轰! 一声巨响传遍整座黑木崖,巨大的刀光竟然停止了前进! 东方不败头顶的冠冕早已被余威切成了两半,满头长发在狂风中乱舞,脸涨得通红,捏着绣花针的手指也微微颤抖。 陆远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见此情景嘴角微微勾起,轻声道。 “断!” 话音刚落,黑木崖上还活着的众人瞬间感觉天地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清脆的断裂声传进了所有的耳中。 东方不败眼睁睁看着绣花针寸寸断裂,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话还没说出口,他便被刀光吞没其中。 轰隆隆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中,刀光从东到西,在黑木崖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才缓缓消散于虚无。 黑木崖上重归寂静,陆远耐心等待了片刻,才缓缓收刀入鞘,猛地跪倒在地。 鲜血不要钱似的从他身上流出,只要轻轻一呼吸,撕裂的痛感便会从全身各个角落传出,疯狂冲击他的大脑。 陆远强忍着疼痛,缓缓运转细若游丝的内力,按照九阳神功的心法游遍全身,一连三个周天,身上的血才缓缓停止往外冒。 感受着体内的破损不堪,陆远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没有赌错。 东方不败果然只是无限接近天象境。 两人之间的差距,并非完全不能逾越! 就算如此,自己吃了不少苦头。 若非东方不败对九阳神功的恢复能力不了解,自己也不可能靠“假死”骗过他,更无法挥出那超出自己实力极限的一刀。 但好处么...陆远缓缓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自己修炼金钟罩的路子果然是对的! 不破不立! 继凌波微步后,金刚不坏身也迈入了指玄境! 从今以后,面对强敌又多了一份保证! 就在陆远抓紧恢复气力时,吕钱塘艰难废墟中爬出,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面前的场景半天都没有回过神,良久才喃喃道。 “当家的,东方不败这是...死了吗?” 陆远沉思片刻,轻声道:“应该是死了。” “他要不死,死得就该是咱们了。”李寻欢伸手推开胸前的木板,吐了口血沫笑道:“当家的好算计,连我们都骗过去了。” “先走吧,路上再给你们解释。”陆远擦了擦嘴角流下的鲜血,认真道:“赶紧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还有高手会来?”吕钱塘一惊,连忙钻回废墟找自己的赤霞剑。 见李寻欢神情也严肃起来,陆远摇头笑道:“现在自然不会来人。 东方不败重出江湖的消息,最快也要三五日才能被送到那帮人手上。 咱们现在人人带伤,最好提前走,别和他们撞上。” “他们?是谁?”李寻欢好奇道:“什么人能让当家的你这么慎重?” 陆远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半晌后才轻声道:“岳不群。” 按时间算,岳不群现在已经练上了辟邪剑法。 东方不败的表现出的实力,让陆远不得不将岳不群的危险等级再次提升一个台阶。 自己身上的功法全部都是绝顶神功,随便一门,都能让绝大多数武林人士心动,更不要说为追求实力丧心病狂的岳不群。 若是被他看上自己身上的功法,那岳不群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 相比真小人,他更忌惮岳不群这种伪君子。 而一个伪君子若是拥有了绝强的实力,对任何被他盯上人来说都是个噩梦。 你既无法从道德的层面谴责他,反而会被他反制,打压成过街老鼠; 当你孤注一掷决定拼命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奈何对方分毫。 那将是何等的绝望...... 现在他们三人没有和岳不群硬拼的实力,绝对不能当铁头娃,适当的要进行战术撤退。 见陆远说的认真,李寻欢和吕钱塘也没有多问,快步跟着陆远向黑木崖下走去。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木崖边缘时,废墟突然轻轻动了下,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良久,眼睛消失在黑暗中,木板砰的一声跌到旁边,任我行拖着向问天缓步从废墟中走出。 “教...教主主,咱们不能再在这逗留了!” 向问天咳出嗓子里的灰尘,沙哑道:“自诩正道的那些混账本就和咱们不对付,如果让他们发现日月神教元气大伤,他们一定会选择落井下石! 为今之计,咱们应该火速下山去恒山派。 有圣姑和我那结义兄弟令狐冲在,那些人才不会轻举妄动,咱们也能借这个机会休养生息,徐徐图之。” 看着一片狼藉的黑木崖,任我行眼神中满是不甘和痛苦,但在向问天的苦苦哀求下,任我行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恨恨道。 “罢了,就依你所说,咱们......” 任我行话没说完,突然僵在原地。 “教主?教...教主!” 向问天本来还在疑惑,可当他看见任我行双眼渐渐通红,鲜血从七窍中涌出,瞬间大惊失色。 砰! 向问天的身体直挺挺的扑倒在地,露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他背对阳光,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而一道狰狞的伤口,占据了他半个身子,仍在向下不停滴血。 “你怎么还活着?”向问天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不顾重伤的躯体愤而出手。“你凭什么还活着!” 噗嗤! 东方不败身形不动,手指轻弹。 一道黑影瞬间贯穿了向问天的脑袋,钉在了他身后的石块上。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东方不败突然捂住嘴,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从指缝间涌出。 半晌,他才直起腰,将尸体布置了一番,才从废墟中拎出侥幸未死、陷入昏迷的慕容桐皇,跌跌撞撞地从另一个方向朝山下走去。 那是他之前逃生的通道,整个日月神教上下只有他一人知道。 负责修路的工匠和教众,早就被他变成了筑路的基石。 “好刀法。”东方不败边走喃喃自语道:“受了你一刀,我怎么能不给你回一份大礼呢? 陆远,希望你能活着回到四方镖局。 咱们之间,来日方长!” 第143章 又见客栈 潇潇细雨,沐洒黄昏。 当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将要消失时,三名风尘仆仆的蒙面人走进了一间小客栈、 “掌柜的!酒、饭、喂马!”中间那人匆匆吩咐了两句,沙哑的声音像是许久未曾见过雨水的干裂的土地。 客栈本就不算大,走进三人之后显得更加拥挤。 三人旁若无人地坐在了客栈中心的桌旁,顺手从其他几桌上把茶壶拿了过来,齐刷刷仰头灌下。 喉结上下滑动,清澈的温水从嘴边溢出,让满是灰尘衣服变得黑一快灰一块,越发难看。 三人将茶壶中的水一饮而尽,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说话那人随手往目瞪口呆的小厮怀中扔了块碎银,催促道:“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去!” 小厮看着三人腰间明晃晃的长刀,默默吞了口口水,也不敢多话,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迈着小碎步向后厨跑去。 说话那人鹰隼般的眼神扫过四周,见被他看到的人都把头低了下去,才松了口气,轻声问道:“还有多远?” 胡二也看了看四周,小心道:“按照王瞎子给的消息,他们现在就在这一带。” 胡三抹去胡须上的水渍,不满道:“娘的,咱们都连夜追了几百里,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王瞎子的话到底准不准啊!” 胡大皱起眉头,喃喃道:“王瞎子的消息最是灵通,他说在这,就一定在这。 可能咱们走的太急了,和他们错过了也说不定。” 胡三一拍桌子,高声道:“错过?这话大哥你自己信么? 咱们跑了这么远,别说青年,连老头都没见过几个! 我看那王瞎子就是想骗咱们银子! 娘的,老子现在就回去找他算账! 敢糊弄老子,老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坐下!”胡大低声厉喝道:“王瞎子做‘包打听’这么多年,你几时听说他骗过人? 收收你的臭脾气,少在这发癫。 赶紧吃饭,吃完饭继续赶路。” 胡三恨恨地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胡二突然轻声道:“大哥,有没有可能...那帮人易容了? 说不定真像你说的,咱们和他们错过了。” 胡大一愣,有些懊恼地攥紧了拳头,恨恨点头道:“很有可能。 咱们还是太急了,这样,等下吃完......” 胡大突然闭上嘴巴,冷冷看向走近的小厮,沉声道:“有事么?” “几...几位大爷。”小厮险些被胡大迸发出的杀气吓尿,战战兢兢道:“后厨没吃的了,几位大爷您看......” “没吃的了?”胡三再次拍桌而起,他明明和小厮中间隔了一个人,却一把揪住了小厮领子将他拎起,怒喝道:“你敢耍老子! 开客栈的,你特娘的能没有吃的!” 小厮再也绷不住了,双腿间湿黄一片,哀求道:“大爷饶命! 真的没吃的了,小人若是骗大爷,就让小人...小人生儿子没屁眼!” “够了,放他下来。”胡大冷冷道:“有什么就上什么,少不了你银子。” “真没了。”小厮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道:“一丁点都不剩了。” 胡大本就心里不痛快,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气,冷喝道:“老子给你脸了?敢消遣老子?” 就在这时,屋中角落突然传出响亮的吃饭声。 胡大一愣,旋即怒道:“不是说没有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厮一脸吃了黄连的表情,结巴道:“所有的...所有的饭,都让那位大爷点走了。” 胡大狐疑地看了小厮一眼,又看向角落。 那里被店家用木板隔开,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座位。 胡大刚想再问,胡三已经站起身,两步就走到了木板前,听着越发响亮的碗筷碰撞声,饥肠辘辘的胡三愈发烦躁,一把将木板掀翻在地。 只见一名身穿无袖羊皮袄的汉子面前摆了满满一桌饭菜,正快速往嘴里扒拉着米饭,而在他手边,已经高高垒起一叠空碗。 更让胡三惊讶的是,汉子的身形还没有他一半壮,但看汉子的肚子,却依旧扁平,完全不像是吃了十几碗饭的样子。 “朋友,咱们商量一下,”胡三强压住怒火,沉声道:“我们兄弟三人一天水米未进,还请朋友匀出些吃食来。 朋友的饭钱,我掏了,如何?” 汉子没有回话,仔细地将碗中最后一粒米舔进嘴里,随手将空碗抛起,稳稳地落在了那摞空碗上。 整个过程,都没有让空碗出现一丝摇晃。 接着他又拿过一碗饭,大口吞咽起来。 胡三见状刚想发火,突然感觉有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他回头看去,却见胡大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那人。 “大哥......” “住嘴!”胡大突然怒喝道:“给我滚回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说罢,他朝汉子行了一礼,郑重道:“阁下莫非就是名震西北的“破千刃”邓高峰?” 邓高峰依旧没有抬头,专心吃完碗中最后一点饭,才轻声道:“你是雪山三胡中的老几?” 胡大身躯一震,连忙沉声道:“晚辈胡大。” 邓高峰扭过头,上下打量了胡大一番,才轻笑道:“没想到你们都来了。 看来你们是势在必得啊。” 胡大瞳孔微缩,凝重道。“前辈也是为那三人而来?” 邓高峰没有回话,轻笑一声,扭头继续消灭桌上的饭菜。 胡大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默默施了一礼,拽着胡三回到了座位上。 胡三满脸不忿还想说什么,被胡大狠狠瞪了一眼才稍稍收敛,坐在一边抱着胳膊生起闷气。 胡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对胡大轻声道:“怎么这尊大神都跑来了? 他不是一直在西北活动吗?” 胡大忌惮地看了邓高峰一眼,以手蘸水,在桌面上写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回恒山派和日月神教一起发的悬红你又不是没看到,光是金银珠宝也就罢了,他们竟然连镇教秘籍都拿了出来。 除了那些已经成名的大派高手,又谁能不心动? 恒山剑法、吸功大法,葵花宝典......哪一样不值得你我拼命?!” 胡大说着,眼中闪过贪婪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竟深深刻进了桌子里。 胡二沉思片刻,学着胡大样子写道:“来得绝对不只是邓高峰一人。” “那又如何?”胡大咬牙写道。 “这桩泼天富贵,他们挣得,我难道挣不得么?!” 第144章 圣姑 屋外的风声渐起,雨越下越大,屋中却一片寂静。 没了饭食,三人只能枯坐在桌旁,一碗又一碗地喝水,妄图填满空荡荡的胃。 喝到最后,胡三感觉身体一晃荡就有水声传出,气得他一掌将碎瓷碗拍碎在桌子上,怒喝道:“店家!” 没等他说完,就等来了胡大冰冷的眼神。 看着浑身发抖的小厮,胡三满心不情愿,却只能咬牙道:“添水!” 小厮颤抖着拿起水壶,刚走到胡三身边,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大门洞开,风声卷着雨水灌进了屋子里。 小厮身体猛地一抖,一壶水不偏不倚地全浇在了胡三头上。 怒火已经顶上脑门的胡三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怒道:“你找死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满是寒意的女声响起。 “你说谁找死?” 胡三闻声看去,突然感觉眼前一花,等他回过神,竟发现自己已经被高高抬起。 只见四个容貌丑陋的人正嬉笑着抓住胡三四肢,另有一人凑上前拍了拍胡三的脸蛋,笑道:“敢对教主夫人不敬,找死不成?” “住手!”胡大胡二悍然起身,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雪亮的刀光已经向了抓着胡三双臂怪人。 砰砰两声! 胡大胡二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面色惊疑不定。 怪人随手将两条断成两截的长凳扔在地上,呲牙笑道:“你们也想找死?” 看着面前容貌相似的六名丑陋怪人,胡二沉吟片刻,突然惊呼道:“桃谷六仙!” “不错不错,眼睛长来总算不是出气的。”桃根仙抱起双臂笑道。 “可惜就是脑子不好使。”抓着胡三左手的桃干仙笑道。 “不然怎么会上赶着找死。”抓着胡三右腿的桃实仙笑道。 “赶紧带出去宰了,别把这弄脏,惹教主夫人生气。”桃花仙掐着胡三的脸,作势就要出门。 见几人一唱一和便宣告了胡三的命运,胡大急忙道:“还请手下留情。 我这弟弟不懂事,阁下是名震天下的绝顶高手,别和我这弟弟一般见识。 我这做大哥的,给几位赔不是了。” 说罢,竟然当众深深鞠了一躬。 桃根仙舔了舔牙花子,为难道:“你算是个有见识的,比那帮有眼无珠的蠢货强多了。 我这种高手,确实不应该......” “你怎么就是高手了?!”抓着胡三左腿的桃叶仙不满道:“出手的是我们,怎么高手就成你一人的了。” “是极是极!”抓着胡三右手的桃枝仙附和道:“就算要选高手,也该从我们几个里面挑!” “你们怎么总要和我争?”桃根仙转过身不满道:“他明明在和我说话! 所以他说的高手是我!” “放屁!”桃花仙重重一巴掌扇在胡三脸上,大声道:“他明明正对着的是我,怎么又成对你说话了?!” 几人因为谁才是那个高手的问题吵作一团,手上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力道。 胡三脸涨的通红,甚至能听见体内骨骼肌肉分离的脆响,痛苦地看向胡大,哀声道:“哥! 救我!” “几位几位......”胡大见状连忙想要制止,桃根仙突然又转过身,盯着胡大道:“你说!你刚刚究竟说谁是高手?!” 胡大一时语塞,可耳边胡三的惨叫声越来越响,由不得他多加思考,只能硬着头皮结巴道:“几位! 几位都是高手!” 六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异口同声道:“这还差不多。” 没等胡大缓口气再说情,那个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 “你们闹够了没有?” 六人顿时一僵,慌乱间抬着胡三就往门外跑去,口中吱哇乱叫道:“教主夫人发火了! 咱们可不能触霉头!” 胡大看着几人消失在雨中,伸出的手停在空中,眼中一片呆滞。 这几人竟真和传闻中一样疯疯癫癫! 一个个连人话都听不懂! 他正欲殊死一搏,突然感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他连忙向身边看去,发现胡二正一脸恐惧地朝他微微摇头。 顺着胡二的视线看去,胡大忽然僵在原地,从头顶到脚趾都不受控制地冒着凉气。 只见那名出声的女子已经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如玉般温润光洁的面庞。 但此时,那张如花朵般娇艳的面庞,却冷地像一块坚冰,一双凤目中满是煞气,只一眼便让胡大如坠冰窟。 “圣...圣姑...”胡大连刀都拿不稳了,颤声道:“你...您怎么来了?” “你认得我?”任盈盈眉毛微挑,冰冷道。 “小的当年有幸远远见过圣姑一面。”胡大吞了下口水,哀求道:“圣姑,我们兄弟三人也是为那件事而来。 舍弟无意冲撞圣姑,还请圣姑重重责罚,但请您...留他一条性命。” 任盈盈没有说话,而她身边那人也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温婉可爱的面容,小心翼翼道:“任姑娘,你消消气。 我们都知道你心里难过,但那人毕竟不是有意惹你的,留他一命吧。 令狐大哥也不想见你这副样子。 我们都会帮你的,一定能找到那几个杀人凶手。” 任盈盈沉默片刻,突然摆了摆手。 桃谷六仙竟一直没有走远,立马从门外跳了进来,随手将胡三扔向胡大,七嘴八舌道:“教主夫人心善。 以后管住自己的嘴巴!” 胡大胡二两人合力去接,竟接不住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三人瞬间滚做一团,惹得桃谷六仙大笑不止。 任盈盈没有去管桃谷六仙的胡闹,缓缓坐在桌旁,眼中中的痛苦越发浓郁。 她本以为将父亲救出之后,便可以了无牵挂,和冲郎相伴一生。 没想到她刚开始计划,传来的噩耗打碎了她所有美好愿景。 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接受父亲被杀这个事实。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现在恨不得将那个名叫陆远混蛋碎尸万段! 任盈盈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泪水无声地滑落面庞。 仪琳见状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条手绢,小心擦去任盈盈脸上的泪痕,动作十分熟练。 这些天,任盈盈经常会如此,他们开解过很多次,但都不起什么作用。 任盈盈不为所动,任由仪琳施为。 屋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胡三浑身剧痛,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再被来一次“五马分尸。”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身影飘然入内,刚进门便问道。 “盈盈,你们找到了么?” 第145章 清江三绝 众人的目光立马被来人所吸引。 只见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长方脸蛋,剑眉薄唇,一看便让人生不出恶感。 胡大刚站起身,便听见桃谷六仙嘻嘻哈哈地喊着“教主”,当即连胡三的伤势都顾不上查看,躬身行礼道:“阁下可是恒山掌教令狐冲? 在下雪山三胡,久仰令狐掌教的大名,今日得见,阁下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令狐冲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心思回应胡大的马屁,只是轻轻朝他点了点头,便走到任盈盈身边,柔声道。 “盈盈,你莫要太伤心,我一定会把那几名凶手抓到。 你现在万不能哭坏了身子,不然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见令狐冲到来,任盈盈再也忍不住了,飞扑到令狐冲怀中,刚刚被仪琳擦干净的泪水瞬间又布满了脸庞,无声地抖动着身子。 令狐冲轻轻拍着任盈盈的后背,满脸痛心,刚想说些什么,邓高峰突然将饭碗往桌上轻轻一顿,起身走到令狐冲身边拱手道。 “在下邓高峰,见过令狐掌教。” 令狐冲腾不出手,只能歉意对邓高峰一笑道:“久仰久仰,失礼了。” 胡大见自己被无视,便和胡二识趣地抬着胡三走到了角落。 邓高峰也不在意,沉声问道:“看来消息是真的,不然令狐掌教也不会千里迢迢跑上一趟。” 说起正事,令狐冲瞬间严肃起来,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已在这寻了三日,却依旧没发现那三人的踪影。 我怀疑那三人已经听到风声绕道跑了。” “令狐掌教不必灰心。”邓高峰宽慰道:“这附近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跑不了的。” “希望如此吧,只是......” 话音刚落,门又被人推开。 只见三个蒙面人并肩走了进来,环视四周,淡然地找了处空位坐下。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落在三人身上,三人恍若未觉,伸手招呼道:“店家,来碗热茶暖暖身子。” 一直躲在后厨的小厮闻声而出,立马感受了屋中的诡异气氛,又不敢退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走向三人,勉强笑道:“几位客官,我们这已经没吃的了。 要不几位客官换个店,别委屈了肚子。” “无妨。”其中一人随手摘下斗笠,声音被厚重的黑巾阻挡,显得有些沉闷。“热茶就行,我们就是找个地方歇歇脚。” 小厮见三人态度坚决,只能一躬身,回后厨提刚烧好的热水。 三人也不说话,就默默坐在椅子上,越发显得奇怪。 邓高峰和令狐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怀疑。 不等他上前询问,一名一直趴在桌子上、毫无存在感的青衫书生突然站起身,打着哈欠,一摇三晃地走向三人。 路过其中一人时,身子突然倒了下去。 见此情景,邓高峰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虽然不认得那人,但清楚看见看书生暗藏在袖中的手飞快伸出,如电般点向那名蒙面客的【气户】【阳溪】【曲垣】三穴! 那出手的架势,绝对是浸淫此道十数年的点穴大家! 蒙面客却毫无反应,任由穴位被点中,直挺挺地趴在了桌子上。 另外两人先是一愣,旋即愤怒的站起身,话未出口,雪亮的长刀已经握在手中,杀气腾腾地盯着那书生。 眼看客栈内就要爆发一场血战,令狐冲急忙开口道:“两位好汉息怒,都是误会。” “误会?”一名身材高大的蒙面客冷笑道:“那你让我们兄弟砍上一刀,也误会误会行不?” 令狐冲神色不变,制止了想要出手的桃谷六仙,抱拳道:“在下令狐冲,出手那人是我朋友,还望几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则个。” “令狐冲?你......”身材高大蒙面客话未说完,他身旁那人轻轻捅了他一下,闷声道:“久闻恒山令狐掌教的大名。 既然您都开口了,那我们兄弟就给您一个面子。” “抱歉抱歉。”令狐冲笑着走了过去,伸指在趴那人身上点了两下,那人立马跳了起来,也不说话,拔刀就向青衫书生劈去。 刷! 令狐冲伸出两指,精准地捏住了刀的锋刃,轻轻往下一顿,便将刀从那人手中夺下,接着稳稳当当插回了那人鞘中。 迎着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令狐冲抱拳道:“三位,失礼了。”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最右边那名蒙面客咬牙道:“令狐掌教身手果然不凡,在下心服口服。” “抱歉,最近教中发生了些事情,所以我这兄弟才会贸然出手,我代他向几位先赔个不是。” 令狐冲顿了下,话锋一转继续道:“不知几位从哪里来?” “这官道是你恒山派开得不成?!”中间那名汉子怒喝道:“我们要不要把路引给你看看啊!” 桃根仙闻言突然冷笑道:“本事不大!” “脾气不小。”桃花仙附和道。 “让你说你就说,哪那么多废话!”桃实仙不耐烦道。 右边那人连忙站了出来,沉声道:“恒山派也是名门正派,这么做未免有失身份了吧?” “事急从权。”令狐冲歉意一笑,“若几位与此事无关,在下自当亲自摆酒向几位赔罪。” 令狐冲话说得很客气,但眼睛却一直在三人身上来回扫动。 刚才交手的瞬间,他发现了些许端倪。 出刀那人的出手的声势,绝对是一流高手。 若是真存了伤人的心思,自己绝对不可能应对的这么轻松。 而且...未免也太轻松了。 只要练过武,都知道手中的兵刃是自己的第二条命,除非实力差距过大,绝不会轻易让人将它从手上夺走。 眼前这几人绝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怀疑心一起,就很难再消去。 看着犹豫不决的三人,令狐冲声音也有些严厉道:“三位,都是江湖儿女,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能否摘下面巾,让我们辨认一番?” “令狐掌教不必和他们废话!”邓高峰突然出手撕向其中一人面巾,冷笑道:“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没有人料到邓高峰会突然出手,令狐冲刚想制止,面巾就已经被邓高峰扯下。 当看着那张长满脓包、因愤怒而扭曲的怒容时,令狐冲一怔。 “想看!那就给你看!”其余两人也立马撕下了脸上的面巾,怒喝道:“满意了么?” 看着三人相似的面容,令狐冲苦笑了下,半天说不出来话。 “令狐掌教满意了么?”左边那人阴阳怪气道:“没想到令狐掌教对男人的脸这么感兴趣。 那我们清江三绝,今日就让你看个够!” “抱歉啊诸位,我......” 令狐冲歉意一笑,没等他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快来人!他们要跑了!” 第146章 江湖人也要遵守律法 屋中众人面色一变,各自施展身法冲出了客栈,只剩清江三绝和雪山三胡孤零零地站在屋中。 三人交换了下视线,重新戴上面巾,大喊道:“店家,热茶快些,我们还要赶路!” 小厮麻木地走到三人面前,沉声道:“热茶马上就好,但还请几位客官出示下路引。” “路引?”三人有些懵,其中一人疑惑道:“我们不住店。” “我知道。”小厮点点头,面无表情道:“劳烦三位把路引拿出来。” “什么意思?!”另一人一拍桌子,怒道:“连你也要羞辱我们么?!” “羞辱谈不上。”小厮气势一变,缓缓掀开微湿的袍子,露出一块金色腰牌,“六扇门查案,还请几位配合一下。” 六扇门! 雪山三胡一惊,胡三立马咳得像个肺痨鬼,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厮。 眼前这个能被他吓尿的小厮,竟然是武林中人闻之变色的六扇门? 怎么可能! 自称清江三绝的蒙面客们也沉默了,三人交换了下神色,其中一人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三份皱巴巴的路引递了过去。 小厮放下袍子,看着路引上的名字,又抬头看看三人,冷声道。 “徐凤年是谁?” “我!”左边那人举手道。 “家中还有何人?” “老父,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小厮点点头,又问道。 “洪洗象是谁?” 右边那人点点头。 “籍贯。” “清平县武当山。” “那你...就是吕钱塘了?” 中间那名壮汉强忍着没有笑出声,低声道:“是。” “来此做什么?” “替人办事......” 小厮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几人对答如流,便点头道:“办事可以,莫要违反明国律法。” 说完,他腰一弯,又变回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厮,看也不看惊恐的雪山三胡,缓缓走进了后厨。 陆远松了口气,朝两人递了个眼神,重新坐了下来。 这一路上他们并不轻松,光是截杀就遇到了不下十次,来的人一波比一波强。 最开始他还很不解,后来逼问之下才得知,东方不败给他甩了口天大的黑锅。 现在日月神教和恒山发布的悬红,已经贴遍了附近城镇的大街小巷。 为了躲开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偷偷洗劫了一处地下黑市,抢了几张人皮面具,改头换面之下又办了几张假路引。 至于名字...这明国以后说不定还要来,万一暴露了,他可不能丢四方镖局的脸。 徐凤年会不会因为此事介意,那就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 李寻欢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怎么说也算是明国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一夜之间成了通缉犯,他丢不起那人。 出来闯荡,不就图个名声么。 反正洪洗象也不会下山,名声受不受损也不重要。 至于这里面有没有报复洪洗象不让他喝酒的意思,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等茶的间隙,吕钱塘捂着肚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既不出名也没有什么顾忌,索性就用了真名。 其实他曾想用邓太阿的名号爽一把,但一想到桃花剑神的威名,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作死的念头。 就在三人挤眉弄眼之时,令狐冲等人又走了进来。 令狐冲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有些懊恼道:“没想到就是个抢银子的强盗。” 任盈盈脸色也难看,但见令狐冲这副样子还是开口宽慰道:“冲郎不必过于自责。 那三人狡猾异常,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暴露行踪。” “圣姑所言极是。”邓高峰附和道:“那三人一定是改头换面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天这么多人,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 那名书生听到这话突然看了看自己手指,眼中露出狐疑,凑到令狐冲耳边说了几句。 令狐冲瞳孔微缩,盯着陆远三人看了半晌,又走过去微笑道:“几位,刚才在下多有得罪,还请几位不要介怀。” “无妨!”陆远摆摆手,故意忌惮道:“事出有因,我们兄弟三人也理解。 阁下不必如此多礼。” 令狐冲点点头,竟一屁股坐在李寻欢身边,笑道:“我看几位也是身手不凡,咱们不打不相识,我想和几位交个朋友,几位意下如何?” 李寻欢任由令狐冲将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愠怒道:“我们都是些山野闲人,不敢高攀令狐掌教。” “这位兄台还在生我的气?”令狐冲有意无意地贴近李寻欢,歉意一笑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我也好知道我该向谁赔罪。”、 “洪洗象。”李寻欢淡淡道。 “洪洗象...久仰久仰。”令狐冲没有从记忆中找到对应的人名,随意客套了句继续道:“不知阁下师承何处? 阁下的内功,可是深厚的很啊。” 说话间,令狐冲已经伸手扣住了李寻欢的肩窝,一手飞快揪向李寻欢的面皮,厉喝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砰! 李寻欢和令狐冲对了一掌,两人所坐的椅子被强大的力道炸成两截。 李寻欢飞身退到一边,甩了甩刺痛的手掌,沉声道:“阁下的内功比我还要深厚,莫非你也有问题?” 说话间,陆远三人已被团团围住,任盈盈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怒喝道:“奸贼!还我父亲命来!” 陆远见几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站起身无奈道:“几位何必咄咄逼人?” 青衫书生冷笑一声,脸上满是自傲的表情。 刚才经邓高峰的提醒,他才想起自己点穴时,察觉到一股极其细微的内力曾试图弹开他的手指,但不知为何,最后竟放任他点中穴道。 本着宁杀错勿放过的原则,他将此事告诉了令狐冲,没想到还真让他赌对了。 一想到那份悬红,他眼中的笑意就越发灿烂,怒喝道。 “你若问心无愧,敢不敢让我摸摸你的脸?!” 见书生笃定的模样,李寻欢一愣,旋即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多年习武养成的本能反应,最后竟成了他们最大的破绽! “这都什么毛病啊。”陆远闻言摇头叹气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少在这巧言令色!”邓高峰也想分一杯羹,越众而出冷喝道:“今日你若不露出真面目,走不出这间客栈!” “走不出?”陆远挑眉道:“你们还想杀我不成?” “杀你又如何?!”邓高峰向前重重踏出一步,面前的桌椅瞬间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你再废话,这桌椅就是你的下场!” 陆远却神色不变,示意吕钱塘和李寻欢不要出手,扭头朗声道:“我可是良民! 这帮人却要杀我,朝廷管不管了?” 恒山众人一愣,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风声。 只听当的一声,一块金牌深深插进众人眼前的地面。 紧接着小厮飘然站在两人之间,淡淡道。 “当然要管。” 第147章 六扇门 恒山众人看到金牌先是一愣,紧接着令狐冲面色凝重道:“阁下是?” “六扇门,追命。”小厮抬手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洒脱不羁,却有些不修边幅的英俊面庞。 只不过那双眼中满是醉意,看起来就像只在酒缸中泡了三月的醉猫。 听到这个名字,恒山众人面色微变,令狐冲的情绪也变得沉重起来。 人们一直说,江湖客重义守诺,江湖儿郎一诺千金,义字当头。 但事实上像郭靖、萧峰这类大公无私、胸怀天下,可称之为“侠”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大部分人在掌握了高于普通人的力量后,都会选择肆意妄为,无视社会良知和道德底线。 说好听点叫随心所欲,说难听点就是由着自己欲望做事。 自明国一统后,冲冠一怒血溅五步的惨案时有发生。 小到因口角生死相向,大到因仇恨灭人满门,搞得百姓人心惶惶,生怕飞来横祸落到自己头上。 更有甚者当街袭杀朝廷命官,无视朝廷律法为非作歹。 彼时国朝不稳,为了解决这一乱象,诸葛正我重新出山,创立六扇门,配合禁军,以雷霆手段剿灭了一批以武犯禁的狂徒。 经过漫长的铁血镇压后,明国达成了一种不可言明的默契。 官府与江湖水火不容泾渭分明,彼此间也互不干涉。 对于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官府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酿成灭门之类的惨案,一般不会出手。 江湖也形成了一条潜规则:祸不及家人,不牵扯无辜,江湖恩怨江湖了。 而倾国之力建立的六扇门,也诞生了无数一流高手,四大名捕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专门针对武林高手的六扇门和监察百官的锦衣卫,并称为明国的两根定海神针,震慑着无数心怀不轨的野心家。 这件事陆远走镖之前就已经向李寻欢打探清楚,而令狐冲对其中关节更是清楚不过。 就在他思考时,任盈盈突然冷声道:“我们所作所为可没有违反六扇门的禁令,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 眼见仇人就在眼前,怒火已经占据了任盈盈的全部心神,全无往日的冷静,握着双剑的手已经发白,死死盯着陆远的咽喉。 “盈盈你先冷静。”令狐冲温柔劝阻了一句,便朝追命拱手道:“追命先生,我等与那三个贼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算起来应该是江湖事。 阁下难道也要插手么?” 追命回头看了眼陆远三人,轻笑一声醉眼朦胧道:“你们江湖上的烂事,我当然不会管。 但这三人是我要的人,你带不走!” 陆远闻言也愣住了。 他本来是想借六扇门的手引起混乱后找机会离开,省得被人瓮中捉鳖,怎么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自己最近走镖,也没和明国官府打交道啊,莫非是...... 令狐冲看了看陆远和追命,疑惑道:“敢问是何原因?” “抱歉,六扇门公务,无可奉告。”追命微笑道。 任盈盈本就不信追命的话,闻言厉喝道:“你既然说不出理由,就赶紧让到一边去! 别人怕你六扇门,我可不怕! 你要再不让开,我连你也不放过!” 追命不为所动,轻笑道:“日月神教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少林掌教呢。” 任盈盈脸气得通红,柳眉倒竖,作势就要冲上去,却被令狐冲一把拉住,只听他沉声道:“还请阁下给我个解释。” 感受到令狐冲身上缓缓飘散出的威势,追命微微眯起眼睛,答非所问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令狐掌教请教。 田伯光...此时应该就在恒山派吧?” 听到这话,恒山派瞬间炸了锅,就连令狐冲脸上都蒙了层浅浅的寒霜,淡淡道:“阁下找我朋友何事?” “带他回去,认罪伏法!”追命笑容依旧,但话语中的冷意却让对面桃谷六仙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令狐冲面色瞬间阴郁起来,轻声道:“如今他已改邪归正皈依佛门,不再行那奸淫掳掠之事,况且......” “我不是佛门,我也不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一套。”追命冷声道:“我只信律法。 能不能原谅他,不是佛门的事,而是那些姑娘的事! 剃个头发就想全身而退,他想得也太好了吧?!” 追命的说话声,一字比一字严厉,说得令狐冲面色微微发白。 良久,他才轻声道;“还请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令狐冲,我念你是恒山掌门才和你说这么多!”追命脸上笑容全无沉声道:“你应该知道,阻挠六扇门办案者同罪! 莫要自误!” 令狐冲又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才叹了口气,缓缓拔出腰间长剑,对恒山教众淡淡道:“你们都出去。” 仪琳半天不敢插话,见此情景心头微震,连忙拔出腰间长剑,柔声道:“令狐大哥说得对,那田伯光...也不完全是个坏人。” 随着仪琳的动作,恒山众人也顺势拔出腰间兵器,浓浓的杀意直扑追命。 “尔等是要和六扇门作对么?”追命说着从腰间取下个酒葫芦,吞了一大口。 “我管你是六扇门八扇门,今日要么乖乖离开,要么我们兄弟几个帮你离开!”桃根仙狞笑道。 “至于你离开时是一个人和还是一堆人,我就不好说了。” 追命突然一笑,悠悠道:“那你们还等什么呢?”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退到人群中的邓高峰突然出手,一拳砸在了桃花仙的后心上。 桃花仙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扑倒在地。 令狐冲听到声音连忙回过头,见此情景想也不想就是一剑刺出。 当! 邓高峰用胸膛硬接了令狐冲含怒一剑,面色瞬间一白,但也借着这股力道退到了追命身边。 看着呕血不止意识模糊的桃花仙,令狐冲目眦欲裂,扭头怒喝道。 “邓高峰,你找死!” 邓高峰擦掉嘴角的鲜血,伸手摸了摸冒血不停的伤痕,沉声道:“令狐掌教,我是来拿悬红的,但从未想过和朝廷作对。 追命捕头,此事可与我无关。” 追命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微笑道:“‘破千刃’邓高峰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 六扇门秘档上你评价为乙下,并无案底在身。 若你愿加入六扇门,可领四品捕快衔,你接受么?” 邓高峰一愣,旋即重重点了点头,狞笑道。 “谢大人恩典!” 第148章 乱战 看着“临阵投敌”的邓高峰,恒山派众人眼中的厌恶渐浓,但缩在角落的雪山三胡却不掩饰脸上的艳羡。 在大派弟子眼中,愿意给朝廷效命的人,都是些没有骨头的软蛋,自甘堕落为鹰犬走狗。 而在像雪山三胡这些武功不高不低,也没有根基背景的江湖客眼中,六扇门无异于一只闪着金光的饭碗。 追命似乎没有感受到屋中诡异的气氛,看着令狐冲微笑道:“令狐掌门想好了么? 人,你交是不交?” 令狐冲深吸了口气,再次道:“盈盈、仪琳师妹,你们都出去,此事与你们无关。” 他抬起头,盯着追命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这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任盈盈咬牙道:“今日我和他们,只能有一方走出客栈。” “教主夫人说的这叫什么话。”桃根仙看着邓高峰冷声道:“我们兄弟六人生死与共这么多年,还没吃过这种大亏。 还没把那小子分成六块,我怎能就这么走了?!” 仪琳和那书生没有说话,默默摆出出手的架势,面色虽然有些紧张,但眼神却坚定无比。 追命看着同仇敌忾的恒山众人,失笑道:“我倒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废话少说!”任盈盈娇喝一声,身子微扭避开了令狐冲阻拦的手,如一条游鱼般滑向陆远,手中长短双剑散发出耀眼的寒芒。 令狐冲见状只能跟着出手,微微吐气,倏然刺出一剑,剑势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追命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凝重,突然张嘴喷出一口酒水,透明的数条“水箭”直向邓高峰飞去。 当当当! 一连串的脆响过后,长剑在邓高峰脖颈处显露出来,邓高峰终于回过神,大惊之下连忙后退。 令狐冲也不追赶,长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宛如乳燕投林,削向追命的脖颈。 就在此时,追命身后传来一声金铁交击声。 吕钱塘一手持剑柄,一手扶剑背,将任盈盈拦在陆远身前。 甫一交手,吕钱塘便面色一变。 任盈盈那两柄短剑上传来的力道,竟震得他双手微微发麻! 吕钱塘心中也不敢大意,反手一记‘横扫千军’逼退了任盈盈,紧接着扑了上去,赤霞高高举过头顶,怒喝着劈了下去。 任盈盈一击不成没有犹豫,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瞬间滑到侧面,趁着吕钱塘招式用老之际,反手两剑捅向吕钱塘的脖颈。 吕钱塘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竟硬生生抽回了长剑,宽大的剑身直接挡在了身侧,当当两声后,一脚将反手挥剑的任盈盈踹飞了出去。 还没等他高兴,突然感觉眼两侧眼角的划过冰凉,伸手一摸,发现两道细长的伤口,只差毫厘就能划破他的眼睛! “一寸短一寸险,姑娘好剑法。”吕钱塘抹去鲜血慎重道。 任盈盈无视了隐隐作痛的腹部,擦去嘴角的鲜血冷哼一声。 眼前这个用重剑的傻大个身手不错,但充其量就是教中堂主的水平。 单靠他绝不可能杀死父亲! 想到这,她看向一动不动的陆远,眼中的怨恨仿佛化为实质。 陆远瞥了眼任盈盈,又将视线转回到正在和追命相斗的令狐冲身上,精力无比集中。 李寻欢也不打扰他,冲着一直警惕看他的书生微笑了下,吓得那书生连退数步,冷汗直冒。 明明自己点中过他一次,但现在他却连出手的心思都没有。 李寻欢明明站在原地毫不设防,但他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警兆萦绕在心头。 仿佛只要他一动,就会有一只无形的钩子勾走他的性命。 书生吞了下口水,左右看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桃谷六仙已经将邓高峰团团围住,抽出身上的短铁棍,疯狂朝邓高峰身上招呼。 邓高峰却不闪不避,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瞬间绷得如铁石般坚硬,桃谷五仙手中铁棍都变形了,邓高峰身上却只出现了无数道浅浅的白印。 “这厮铁布衫已经大成!攻他罩门!”桃枝仙恨恨啐了一口,速度又快了几分,忽然转到得邓高峰身后,一棍捅向邓高峰下身。 若是寻常一流高手,绝不愿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招式。 但桃谷六仙本就不走寻常路,此时报仇心切,更是手段其出。 邓高峰面色大变,再也不敢靠功法硬抗,反手一掌拍向桃枝仙的头颅,可出手到一半,就被桃根仙死死抓住。 桃谷六仙天赋异禀,双臂不下百斤之力。 哪怕邓高峰从小打熬肉身练出的力气,也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被擒住手腕。 只是耽搁刹那,邓高峰其余四肢也被人抓住,整个人被高高抬起。 桃枝仙眼睛一亮,改捅为砸,全力之下,铁棒带着呼啸的风声正落向邓高峰下身罩门。 邓高峰焦急之下拼命挣扎,但四双手却如铁箍般紧紧将他锁住,短时间根本挣脱不得! 咔嚓! 一声细微的脆响后,邓高峰双眼暴凸,脸变得通红,浑身劲力骤泄。 桃谷六仙抓住机会,齐齐低吼,只听哧啦一声,邓高峰的身体便落在地上,痛苦地扭曲起来,惨叫声震耳欲聋。 看见这惨烈的一幕,仪琳面色一白,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飞身而起,一剑刺向正与任盈盈酣斗的吕钱塘。 当! 仪琳的剑突然脱手飞出,擦着书生的脑袋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正当她惊疑不定时,却听见李寻欢笑道:“姑娘,以多打少,可算不得什么英雄。” 不等仪琳开口,桃谷六仙已经围了过来,随手将残肢扔在地上,桃根仙冷笑道:“以多打少不算英雄好汉? 我们兄弟六人一体同心,六个人就算一个人,怎么不是英雄好汉?!” 李寻欢懒得和这几个愣子斗嘴,拍了拍陆远的肩膀,轻声道:“走不走?” “走不了。”陆远头也不回道。 “什么意思?” 将令狐冲剑法精妙看了个遍的陆远满足地呼了口气,悠悠道:“有尾巴。” 李寻欢神色微变,连忙看向不知何时离开的雪山三胡曾待的角落,“你是说......” “我也是刚刚才想通的。”陆远摇摇头道:“六扇门和令狐冲他们来得太凑巧了,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时候露出破绽了。” 李寻欢摸着怀中的人皮面具,微微叹气道:“也对,这种时候丢了东西,肯定要查个究竟。 地下世界蛇鼠一窝,只要稍一通气,便能找到咱们伪造路引的地方。 我就说这几日的行人怎么变多了,现在想想,他们应该也戴了人皮面具。 可来的人未免也太少了。” 陆远看着越战越勇的吕钱塘,出神道:“那么高的悬红,肯定要卖出个高价。 有实力出价、敢来凑热闹的,都不会是庸手。” “咱们可是被包围了,你不慌么?”李寻欢忽然微笑道。 “慌有什么用。”陆远卷起袖子,缓步走向桃谷六仙。 “何况..我又不是没有后手!” 第149章 小李飞刀新用法 陆远刚迈出一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借着令狐冲分神的功夫,追命突然将藏在喉咙里的酒水全部喷出,逼退令狐冲的同时如一片落叶般飘到了陆远。 “双拳难敌四手,不如一起?”追命对陆远微笑道。 陆远脚步不停,婉拒道:“咱们之间好像还没那么熟。” “放心,六扇门从不会在人背后捅刀子。”说话间,追命又开始大口吞咽起酒水。 他脸上的红晕越发显眼,可双眼却无比明亮,散发着慑人的光芒。 “为什么要帮我?”陆远疑惑道。 “眼缘吧。”追命擦擦嘴角,笑道:“你的样子有我年轻时的八分神韵。” “......”陆远撇撇嘴,没有接茬。 追命也不尴尬,看着虎视眈眈的恒山众人,忽然正色道:“你我之间目的相同,现在联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莫非你想被恒山派抓回去?” 陆远摇摇头,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缓步走向桃谷六仙。 追命连忙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令狐冲横剑拦住。 “小......” 追命话没说完,突然愣了片刻,若不是李寻欢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他已被令狐冲一剑刺个对穿。 只听一连串当当的响声,桃谷六仙举着半截铁棍,看着毫发无伤的陆远愣在原地。 什么时候大成的横练功法都烂大街了? 众所周知,横练功法入门门槛极低,稍有资质便能学习。 但想要将横练功法修炼到极高的境界,除了靠药物和补品、万里挑一的修行资质,还需要日复一日的打磨。 这也就是金刚不坏虽位属顶级法门,却没有高手愿意去学习的原因。 有那个时间精力和资质,无论学什么功法,在同等时间下,所能取得的成就都要比横练功法高。 最关键的是,如果横练功法不能修炼掉自身的罩门,很容易被人抓住破绽。 君不见邓高峰苦修数十年,结果被一棒子打回原形,侥幸活下来,也是个没手没脚的废人。 最关键的是,陆远也太年轻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会将横练功法修行到此等境界?! 但只是刹那的工夫,桃谷六仙便回过了神,心意相通的五人都不用开口,不约而同化作五道黑影朝陆远掠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陆远四肢便被几人抱住,就在他想将陆远举起时,突然感觉陆远的双脚好似在地上生了根,怎么都抱不起来。 “愣着干嘛!”桃根仙撅起屁股,抱着陆远大腿满脸通红,使出了吃奶的劲对书生和仪琳嘶吼道;“攻他罩门!” 书生闻言刚动,突然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便撞破大门飞了出去,再无声音传回。 而仪琳刚拿回长剑,忽然手腕一麻,长剑再次脱手。 李寻欢夺过长剑,伸指一弹,长剑便化为了三段。 看着手足无措的仪琳,他温和笑道:“姑娘心善,莫要掺和到打打杀杀中,以免坏了修行。” 桃实仙见其他几人都帮不上忙,忽然从地上捡起一截铁棍,身形飞掠直上,双腿挂在房梁上倒挂而下,粗长的手臂从左右两侧抡向陆远,锋利的断棍直刺陆远的太阳穴。 陆远不慌不忙俯身躲过这一击,低吼一声,双臂青筋暴起,内力运转之下,竟生生将双臂的桃叶仙和桃枝仙举了起来! 两人先是一惊,旋即感觉一股雄浑的内力涌进体内,猛烈撞击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一口鲜血喷出,两人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几乎就在同时,令狐冲和任盈盈突然感觉一股寒意爬上了后背。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两道黑影已经飞到了眼前。 任盈盈一惊,顾不得躲避当面劈来的赤霞,左手短剑格挡上去,右手短剑直刺面前黑影。 当! 噗嗤! 短剑应声断成两截,任盈盈背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任盈盈抱着黑影滚做一团,当看清面前黑影时惊呼道:“桃叶仙?!” 桃叶仙胸口插着一柄任盈盈的短剑,满脸痛苦的表情,话都说不出来。 而令狐冲早在黑影临身时便发现了不对,他轻喝一声,手中长剑一连抖出九朵剑花,将追命喷出的酒水笼罩其中,反手又扔了回去。 紧接着伸手一接一卸,稳稳将黑影拎在手中。 追命如穿花蝴蝶般躲过了酒水,飞起一脚直踹令狐冲胸口。 令狐冲头也不回递出一剑,正中追命脚心,追命忽然面色一变,另一只脚如闪电般踢在剑上,借着这股力道退了回去。 令狐冲也不追赶,手腕一抖扔出手中长剑,逼得吕钱塘只能放弃追击,抽身后退。 “混账,敢伤我兄弟,拿命来!”桃实仙双目通红,双腿一松垂直落下,扔掉手中的短棍,手掌竟凭空大了几分,扼向陆远咽喉。 另外两人见抬不动陆远,索性松开了手,四拳如擂鼓,齐齐砸向陆远双目下阴。 陆远出手如电,在两人拳峰上一抹,两人便不由自主地改变了攻击方向,砸向了对方胸口。 咚咚两声闷响,两人口吐鲜血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地上,胸口肋骨齐断,脏腑全伤。 桃实仙见状越发愤怒,将全身劲力汇聚于手掌,谁知陆远身形以毫厘之差避开了他的指尖。 身在空中的桃实仙自由下落无法借力,只能任由自己的胸腹空门暴露给陆远。 李寻欢只是眨了下眼,便听见一声惊雷般的炸响。 桃实仙横飞出去,砸穿了客栈的墙壁。 而陆远缓缓收起顶心肘的架势,面色如常,脸上连一滴汗珠都而没有出现。 李寻欢愣住了,倒不是因为陆远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桃谷六仙。 而是因为陆远扔人的手法...怎么那么眼熟? 小李飞刀还能这么用?! “教主小心,此子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靠着令狐冲渡来的内力,桃枝仙勉强开口道。 令狐冲点点头,轻轻将桃枝仙放在地上,面如寒霜,眼中的怒火仿佛化为实质,要将陆远整个人吞没。 他最重情义,而陆远的行为,触碰到他心中的逆鳞! 追命察觉到令狐冲的变化,神情无比严肃,沉声道。 “小心他的吸功大法。” 陆远点点头,对令狐冲笑道“令狐掌教好身手。” “多说无益。”令狐冲接过任盈盈递来的长剑,冷声道:“出手吧。” “急什么。”陆远整理了下衣服,淡淡道:“等人齐了再说吧。” “今日无论来多少人,你都要死!”令狐冲怒道。 “死?”陆远突然朗声道:“那你要先问过你师傅的意见。 我说的没错吧,岳掌门?” 第150章 道貌岸然 话音刚落,客栈大门轰然破碎,黑压压一群人涌进了屋子。 为首一人,面白墨须满脸正气,双目神光内蕴,身着青衫手提长剑,行走之间龙行虎步,顾盼生威。 正是华山派掌门岳不群。 而在他身后,岳灵珊和林平之分立两侧。 岳灵珊满眼担心地盯着令狐冲,紧抿嘴唇欲言又止。 林平之则面无表情,只有当视线落在陆远身上时,才会流露出一丝好奇。 在岳不群身侧,一名满面虬髯眼神阴鸷的中年人与他并肩而行,看向陆远的目光中满是杀意和贪婪。 在他们身后,两波人泾渭分明,互相间投去不屑的眼神。 “师傅?师妹?你们怎么也来了?”令狐冲见到两人心中一喜,身上的杀意都弱了几分。 “过来!”岳不群朝令狐冲冷喝一声,旋即看向陆远微笑道:“阁下功力深厚,乱战之中都能分出心神辨明脚步,在下佩服。” “岳掌门何出此言,你不是早就来了么?”陆远故作惊讶道。 岳不群微微一顿,继续流利道:“阁下这是怪我没有出手相助?” “怎么敢啊。”陆远回以笑容,“只是担心没有随了你的心愿。” 令狐冲听到这话有些懵。 早就来了? 那岂不是说他一直带人在外面看着自己和敌人拼命? 莫非他在等人被消耗气力? 等谁? 自己还是对方? 令狐冲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嗫嚅道:“师父你......”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岳不群全无往日谦谦君子的做派,严厉道:“我当年是不是教导过你,让你不要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你是如何说的?又是如何做的?! 你已经走错路了,莫非还要一错再错么?! 我今日若是不现身,你是不是还要为那些人拼上你这条命?!” 说罢,岳不群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令狐冲彻底呆在原地,他本以为岳不群是来帮忙的,没想到刚进门就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再想到陆远刚才的话,令狐冲只感觉有块石头压在了心口,满腔委屈无处诉说。 陆远看着岳不群那副模样,不由地冷笑一声,直言道:“岳掌门既然已经来了,不妨猜猜看我还剩几分气力?” 岳不群轻轻揉了揉眼角,淡淡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你怀疑我岳某人要落井下石? 阁下除去魔教首脑,就是为我武林除去一害,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阁下出手呢?” “岳掌门果然是大公无私、正气凛然!”陆远后八个字咬得极重,毫不掩饰嘴角的讥讽。 岳不群神色不变,像是没有听出陆远的言外之意,沉声道:“但我今日来,确实有事要找阁下,还请阁下和我们回去一趟。” 陆远扭头看了眼面色凝重的追命,笑道:“今天真是怪事了。 怎么净是些想带我走的人。 我怎么不知道我成香饽饽了?”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阁下不要让我为难。”岳不群说话不疾不徐,声音温和,就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商量。 如果不是陆远知道内情,还真会被岳不群这副样子骗了,他冷笑道:“我与诸位素昧平生,能有什么事找到我头上啊?” 岳不群没有开口,而是躬身退到旁边让出条通路,朝着身后两人行礼道。 “此事还是让两位前辈来解释吧,岳某不敢越俎代庖。” “岳掌门多礼了。”只见一僧一道从人群中走出,朝着岳不群还了一礼。 见到这二人,陆远心头一震,立马猜到了两人是谁。 少林方证大师和武当冲虚道长! 结合两人身份,陆远立马明白了岳不群的用意,眼神越发阴郁。 以大义的名义满足一己之私,不愧是“君子剑”岳不群,借势的手段让他玩明白了。 不出陆远所料,方证看向陆远,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口诵佛号沉声道:“敢问这位施主,金刚不坏身和太极拳的修行法门从何而来?” 陆远陷入了沉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最关键的是,两人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威势,让陆远感受到了危机。 两人绝对都是一品高手! 虽然三教中人的一品相比武夫的一品在战力上稍显薄弱,但这两人毕竟算是明国武林中的扛鼎人物之一。 若是换做他受伤之前,杀出一条血路不是问题。 但现在他的状态不在巅峰,加上岳不群、令狐冲等人在旁压阵。 盲目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陆远一边想着,一边淡淡道:“是我师父教的。” 冲虚眉头皱起,沉声道:“你师父是谁?” “一名游方散人。” 冲虚叹了口气,明显不信陆远的说辞,但却没有追问,而是看向方证。 方证又诵了声佛号,淡淡道:“此事真伪先不论,我还想问施主,心湖是不是你杀的?” 陆远沉默片刻后,轻轻点点头。 见陆远坦然承认,方证有些悲伤地念了遍佛号,轻声道:“心湖终究是我少林子弟。”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许多,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落到了陆远身上。 岳不群见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忽然指着陆远愤怒道:“我本以为你除魔卫道,是我正教子弟! 没想到你竟然对同道中人下杀手! 你这人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还不自缚双手,过来向方证大师赔罪!” 陆远闻言抬起头,忽然抬手指向岳不群,笑容玩味道:“岳不群,你这么着急,是想替你的爱徒报仇么?” 说罢,他又指向任盈盈,笑道:“我怎么记得,你手上也有少林弟子的血呢? 而且他一口一个魔教叫着,你就一点不生气么?” 听到这话,岳不群和任盈盈同时面色一变。 本来大家有意不去提及任盈盈,营造出一种表面上的和谐,结果被陆远一把撕下了遮羞布。 众人的脸色立马变得古怪起来,看向任盈盈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愤恨和不满。 我若是帮他上去宰了这人,岂不就是帮魔教报仇雪恨了么? 类似的想法在那些弟子心中冒出,惹得众弟子窃窃私语起来。 令狐冲连忙将任盈盈护在身后,恨恨瞪了陆远一眼。 岳不群眼看人心乱了,心道不好。 他不好直接和令狐冲划清界限,毕竟令狐冲也算一派掌门,临阵决裂,传扬出去对名声不好。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人,嘴角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抱着双臂宛如看戏一般。 就在议论声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失去控制时。 岳灵珊先是偷偷瞥了眼护住任盈盈的令狐冲,轻叹了口气,突然娇喝道。 “够了!” 屋中瞬间一静。 只见她指着陆远,紧咬银牙,几乎一字一顿缓缓道。 “令狐大哥身为恒山掌门,替妻复仇,是为情! 杀了你这魔教中人,为少林雪恨,是为义! 如此情义之事,我辈义不容辞! 大家休要中了这奸贼挑拨离间的计策!” 第151章 扯掉遮羞布 此话一出,岳不群脸上立马闪过一抹喜色,跟着正色厉喝道:“任盈盈一事,方证大师早已做出决断。 如今你旧事重提,究竟是何居心?! 你是你,她是她。 何况如何处置任盈盈,还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岳不群一番话,让躁动的人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名幸灾乐祸的中年人笑容一僵,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甘。 林平之微微抽动了下嘴角,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讥讽的笑容。 不等陆远说话,方证突然开口道。 “我此次前来,并不想和施主分出个你死我活。 只想请施主上少林做客一段时间。” 待将事情说明白了,再下山也不迟。” “不必了吧。”陆远意有所指道:“我可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 话音刚落,方证的身形微微一颤。 冲虚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自然,摸了摸胡须道:“施主何出此言啊?” “咱们也不用虚与委蛇,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对于这帮心怀鬼胎的‘正道高人’,陆远实在是没什么耐心。 “令狐冲,你有没有想过方证为什么要传你易筋经,难道真就是因为你骨骼惊奇? 还有,他们为什么会推举你去当五岳盟主,难道真是因为你心地纯良? 还不是因为你对权力没什么欲望!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地位!” 令狐冲脑中嗡地一声炸开,下意识看向了方证和冲虚,不敢置信道:“两位大师,他说的.......” “等我说完!”陆远抬手打断道:“还有你任盈盈,什么狗屁日月神教,就是一群渣滓聚成了堆。 于老拳师一家二十三口,龙凤刀掌门人赵登魁的儿子儿媳,还有以吃人为乐的漠北双雄...你们六扇门就是这么查案的?” 陆远说着扭头斜睨了追命一眼,追命一愣,旋即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容。 陆远说的这些事情,他都有所耳闻,至于为什么没有去查...苦主也不愿报官,加上日月神教早早就扔出了几个替罪羊,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最关键的是,日月神教除了黑木崖这一个据点,大部分教众都隐藏在人海中。 六扇门总领天下事物,实在是分身乏术。 若要找理由,他能找出一万个。 但此刻看着面如寒霜的陆远,他一个理由都说不出,默默低下了头,双拳紧握,指甲刺破手掌鲜血横流。 陆远转回头,看着面色越发难看的众人,继续道:“虽说做人做事不能非黑即白,但就说日月神教那些人的做法,全杀了或许会有冤屈。 但隔一个杀一个绝对不会杀错!” “施主,日月神教凶名我等早就知道,无需你为我等解释。”冲虚沉声道:“今日我等来是为了你,莫要胡乱攀咬他人!” 陆远随手从屋内唯一完好的桌上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后擦擦嘴冷笑道:“为了我? 为了什么你们心里最清楚! 什么伪君子和真小人,无非是比谁更烂罢了......” “还和他废什么话!”那名中年人突然拔出长剑,厉喝道:“先拿下他再说!” 陆远看了过去,思考片刻后问道:“你就是左冷禅?” “正是老夫!” 四个字刚说完,左冷禅已经扑向陆远。 陆远的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总算知道令狐冲这个华山弃徒为什么会突然带人来和他争夺五岳掌门之位。 原来都是秃驴和牛鼻子的谋划! 此刻他抢先出手,就是为了堵住两人的嘴。 毕竟众人之前有约,谁能杀了东发不败,谁就是那五岳盟主。 现在东方不败下落不明,只能从这小子身上寻找线索。 绝不能让这小子落到方证和冲虚手中! 思考间,左冷禅已经到了陆远身前,手中长剑散发出耀眼的寒光,直挑向陆远的手腕。 陆远冷哼一声,抬手便将杯子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飞溅的瓷片中,陆远的手已经按上了左冷禅的手腕。 五指如钩,一握一转,竟像是要生生扭断左冷禅的手。 左冷禅心中一惊,身体循着陆远尽力的方向,在空中转了个圈,另一只手并指如剑,飞速戳在了陆远手腕上。 当! 左冷禅只觉手指戳在了一块精铁上,又痛又麻,眼见陆远又要拧动手腕,急忙怒喝道:“松手!” 说话间,左冷禅已经弃剑一把握住陆远的手腕,猛地将身子往前一拉,另一只手使出看家绝技寒冰神掌。 此招一出,屋内温度骤降,距离最近的陆远,头发上都多了层薄薄的寒霜。 看着越来越近的冰蓝色手掌,陆远神色不变,主动迎了上去,抬手就是一拳! 拳名七伤,中者损心伤肝摧肺肠! 咚! 拳掌刚刚相撞,屋内竟凭空刮起一阵大风,吹得那些弟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看着满脸吃力的左冷禅,岳不群等人难掩脸上的惊愕。 左冷禅浸淫寒冰真气数十年,早已将这门功法修炼到炉火纯青。 哪怕换做是他们,也不愿以内力硬扛这一击。 但令狐冲惊讶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刚才陆远擒住左冷禅的手法,怎么那么像独孤九剑的破剑式呢? 陆远和左冷禅一击即分,左冷禅临走时还不忘用脚尖挑起地上的宝剑,退回原处后,凝重地看向自己掌心。 在他身后的弟子也偷偷看了过去,只一眼便惊呼出声。 左冷禅冰蓝色的手掌上,竟多了个焦黑的拳印! 陆远面无表情地拂去拳头上的冰晶,淡淡道:“左掌门,难受就吐出来吧,不然会伤及根基的。” 左冷禅面色突然如烧红的大虾一般通红,哇的一口鲜血吐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黑色的碎片。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左冷禅深吸了口气,冷冷道:“小子,是我大意了。 但你也别装了,你的身体看起来不太妙啊。” 陆远面色一白,张嘴吐出数块鲜红的冰晶,一边运转北冥神功化解体内残余的寒气,一边轻声道:“还可以。 够我杀敌!” “霸道的拳法、至阳的真气,你身上的秘密还真不少。” 身为习武之人,左冷禅已经看出陆远功法的玄妙,绝不在自己寒冰真气之下。 这让一心想称霸武林的他忍不住生出贪欲,恨不得现在就拿下陆远,从他口中拷问出秘籍。 “是不少。”陆远一步迈出,双手负后微笑道:“想要? 自己来拿!” 第152章 师徒合力 左冷禅的脸色瞬间阴沉起来,扫了眼身旁如同入定的方证,摩挲着长剑犹豫不决。 交手的瞬间,自己已经将陆远的实力摸得差不多了。 若是手段齐出,以对方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难保对方不会有什么杀手锏,到时候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让旁人占了便宜? 自己决不能当这个出头鸟! 想到这,左冷禅冷声道:“今日说好了一同应敌,难道几位就这么看着? 莫非这人只跟我有仇?” 岳不群闻言缓缓抽出腰间宝剑,看向陆远道:“岳某本不愿趁人之危,但阁下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深恶痛绝! 身为正道同仁,岳某今日不得不破例一次! 日后若是有人怪罪我等不讲江湖规矩群起而攻之,岳某愿一力承担骂名!” 岳不群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手腕轻抖,隐隐间有龙鸣声传出。 他持剑指向陆远,严厉道:“我岳不群今日就算舍弃这身残躯,也绝不会让你再诋毁江湖前辈,为祸人间!” 话音刚落,岳不群已经冲了上来,还未近身,凌厉的剑气就已经将陆远衣服割出了数道口子。 令狐冲神色一紧,担忧道:“师傅,我来助你!”也跟了上去,左冷禅和任盈盈紧随其后。 冲虚方证对视一眼,并没有出手,而是命令众弟子退出后围住客栈。 “来得好!”陆远突然运起狮子吼暴喝出声,距离最近的四人就像是脑袋被小锤敲了似的,身体出现短暂的僵直。 陆远见状手指连弹数下,数道六脉剑气便朝四人胸口飞去。 岳不群最先回过神,眼见情况危急,连忙在身前连连挥动长剑,布下数道寒光,将那道凌厉的剑气化为虚无。 令狐冲紧接着反应过来,清啸一声,手中长剑如同云中蛟龙,一剑便将剑气斩成两截,还不忘帮任盈盈化解面前的剑气。 左冷禅使出一式天外飞龙,长剑从左到右飞速划过,带着雄浑的气势和剑气撞在一起,刺耳的嗡鸣声让内力稍浅者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雕虫小技!”左冷禅心口不一的鄙夷了一句,刚想让陆远领教一下嵩山剑法的奥妙,突然感觉后背发凉。 他连忙顿住身形,缓缓扭头看向笑容温和的李寻欢,两人的气机在空气中交织碰撞,一时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任盈盈又被一柄大剑挡住,吕钱塘对她狞笑道:“姑娘,咱们可还没打完呢!” 只是一瞬间,几人或是僵持,或是缠斗,都找上了自己的对手。 岳不群见状看了令狐冲一眼,多年的师徒,让令狐冲立马明白了岳不群的意思。 下一秒,令狐冲突然脚尖点地腾空而起,飞快刺出七八剑。 陆远眼前就像是多了数点寒星,点点杀机毕现,直冲自己双眼而来。 岳不群脸上紫霞升腾,手中长剑都缠绕了一圈氤氲的紫气,带着冰冷的杀意,将陆远整个人罩了进去。 陆远心头突然升起一股警兆,知道不能硬扛,足间轻点,如一道清风消失在原地。 当! 陆远从不远处现身,看了眼胳膊上的白印,神色有些凝重。 这岳不群好快的剑! 莫非他已经学会了辟邪剑谱? 如果是这样...... 不等陆远细想,岳不群和令狐冲又攻到了身前。 两人用的华山剑法一脉相承,无需多言便能配合无间。 令狐冲的剑法潇洒写意,大气磅礴,说是华山剑法,却比原本的剑法多了几分大巧不工。 岳不群的剑法则是沉稳如山,可在扎实中又多了几分诡谲的味道,身形也如鬼魅般飘忽不定。 而陆远宛如一只在繁密枝叶间穿梭的青雀,看似剑光布满周身凶险异常,实际上游刃有余,只是受了些许轻伤。 眼见自己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重创陆远,而任盈盈还在吕钱塘的猛攻下苦苦支撑,令狐冲不免有些焦躁。 情急之下,他的攻势越发迅疾,怒喝道:“无胆鼠辈! 光逞口舌之利,到头来只会躲么!” 已经摸清两人套路的陆远微微一笑,突然闪出剑光,故意嘲讽道:“岳不群,你教徒弟的功夫果然不赖。 令狐冲不仅学了套好剑法,连你那套不要脸的功夫都学了个十成十!” 岳不群没有说话,剑上缠绕的紫气却突然缩进了长剑中,将原本如秋水般雪亮的长剑染成了紫色。 一剑之威,如紫气东来,岳不群整个人化身成一道紫光,眨眼间便到了陆远身前。 一阵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后,陆远双手合十将剑身夹在掌中,剑尖却深深刺进了他的肩头。 “你也不过如此。”岳不群冷笑一声,突然面色骤变。 只见陆远双臂青筋暴起,双掌和肩头的肌肉将长剑死死夹住,任凭他如何用力,都不能将长剑抽出分毫。 陆远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轻声道:“你知不知道,离我这么近。 很危险!” 岳不群心中骇然,刚松开剑,胸口已经挨了重重一拳,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陆远的突然暴起让令狐冲愣了片刻,刚回过神,陆远已经撞进他身前。 屈身,进步,两仪顶! 一气呵成! 噗! 令狐冲胸口深深凹陷进去,七窍之中鲜血横流,翻着白眼飞了出去。 “令狐大哥!”一直观战的岳灵珊惊呼一声,拔剑就要冲上去,突然感觉有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回头看去,正对上林平之阴郁的眼神。 “你去做什么?”林平之轻声道。 “父亲有危险,我身为他的女儿,怎么能坐视不管?!”岳灵珊看着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声息的岳不群师徒,语气越发焦急。 林平之突然收紧五指,握得岳灵珊发出一声痛哼,“你究竟是关心你父亲,还是关心你的令狐大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种话!”岳灵珊用力甩掉林平之的手,怒道:“无论是令狐大哥还是父亲,都是我的亲人! 亲人有难,我岂能不帮!” 岳灵珊一句话,戳中了林平之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他缓缓松开了手,看着岳灵珊冲进战团。 但他的眼神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和痛苦...... 当! 岳灵珊刚刚凑近,突然感觉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她下意识挥剑挡去,感觉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了长剑上,连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 追命缓缓收回脚,冷声道:“岳小姐,你最好不要出手。” “让开!”岳灵珊吐出嘴里的乱发,厉喝道:“不要拦我!” 追命无奈摇摇头,沉声道:“你还未走上歧路,莫要自误!”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岳灵珊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俨然就要拼命。 “听我一句劝。”追命回头看了眼气势如渊渟岳峙的陆远,叹气道:“别上去送死。” 第153章 对峙 陆远站在原地,看也不看正艰难爬起身的令狐冲,而是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岳不群冷声道:“别装了,起来吧。 这对你我而言,不过是热身罢了。” 躺在地上的岳不群猛地睁开眼睛,狠狠瞪了陆远一眼,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扭头虚弱道:“此子实力不凡,还请两位前辈出手相助!” “善哉善哉!” 方证满脸不忍,轻轻摇了摇头,可他声音却如洪钟大吕,在屋中回荡嗡鸣。 突如其来的狮吼功,瞬间打破了场间的平衡。 吕钱塘动作猛地一滞,任盈盈见状抓住机会一剑刺向他的咽喉。 倏然,屋中同时亮起两道寒光。 令狐冲吐出一大口血,双眼通红怒吼出声,飞扑向空中,手中长剑后发而先至,剑气之盛,将所有障碍物割得粉碎。 当一声脆响,半截断剑高高飞起,旋转着插进了地面。 就是这么一耽搁,任盈盈身前已经多了道身影。 只见方证面色凝重,猛地一挥袈裟,在裂帛声响响起的同时,朝前伸出干瘦的手指。 如拈鲜花。 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左冷禅身形暴起,剑出如龙,直刺已经泄了心神的李寻欢。 剑很快,但陆远的身形更快。 就在长剑将要刺中李寻欢身体时,一只泛着金光的手瞬间握住长剑。 左冷禅心神一凛果断弃剑,后退时还不忘在身前布下一道又一道寒冰真气,以防陆远贴身使出那套霸道的拳法。 陆远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有些虚弱的李寻欢,疑惑道:“你身体还没养好么? 才一刀,你怎么虚成这个样子?” 李寻欢无奈笑道:“我可没有你那么深厚的内力。” 小李飞刀讲究一刀之内分生死,不只是内力,全身上下所有精气神都要灌注其中,出手时毫无保留,才能做到刀无虚发。 至于陆远在将两人当飞刀扔出去后还能活蹦乱跳......不是所有人都能同时拥有金刚不坏的体魄和远超境界的内力。 就在李寻欢抓紧时间调息时,方证双指捏着飞刀,看着从指尖缓缓滚落的血珠,轻叹道:“阁下莫非就是当年的小李探花?” 听到这话,陆远诧异道:“你认识他?” 方证摇摇头,淡淡道:“贫僧早年间云游四方,也曾听说过小李飞刀的威名。 听说李探花当年单人出关隐居,没想到又回来了,还成了...镖师?” 李寻欢点点头。 方证有些不敢置信的叹了口气,缓缓道:“不愧是小李飞刀。 仓促之间出手,竟还差点破了贫僧的拈花指。” “少在这装模作样!”险些丧命的吕钱塘摸着脖子不满道:“我们打得好好的,你竟然出手拉偏架!” 方证合掌行了一礼,淡淡道:“贫僧只是不愿各位施主多造杀孽。” “我杀她就是造杀孽,她杀我就是天经地义吗?!”吕钱塘怒喝道。 “若是施主有难,贫僧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自当竭力出手帮忙。”方证神色不变道。 “竭力?”陆远冷笑道:“能竭几分力,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 “这位施主从刚才开始就对我满怀敌意,贫僧能问问是什么原因么?”方证看向陆远,眼神如幽潭般深邃。 “你人都已经来了,还要问我为什么吗?”陆远沉声道。 “大师不必与此子多费口舌,”岳不群扶着柱子站起身,盯着陆远冷声道:“他已入歧途远矣。 戾气之重,根本不是佛法能化解了的。” 陆远闻言看向对方,沉默片刻后笑道:“你这么大的杀意,是在怪我坏了你好事么?” 岳不群心中一惊,但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想想...假如我不出现,你现在应该已经力压群雄,成为五岳盟主了吧?”陆远看着岳不群微微泛青的脸色,摸着脑袋轻笑道。 “看来是了。 本来板上钉钉的五岳盟主,结果被我一搅和,生出无数变数,换做是我也会起杀心。” 被戳破心中想法的岳不群轻吸了口气,正色道:“五岳盟主,有德者居之。 岳某不才,虽有争夺盟主之心,却还未自大到一定能胜过五岳剑派诸位同道! 若是技不如人,岳某自会以盟主马首是瞻; 若是侥幸得了盟主,在下也会时刻牢记匡扶正道的初心,绝不会被权力冲昏头脑肆意妄为。 五岳剑盟,非我岳某一家之盟,而是诸位同道......” “别说了。”陆远摆摆手不耐烦道:“我要是不知道你的底细,还以为你就是名堂堂正正的君子。 可惜,你那些话骗骗别人可以,就别想骗我了。” 岳不群眉头皱起,沉声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你又怎知我岳不群是什么样的人?” 陆远微微一笑,伸指在上唇左右画了两道。 众人都不解其意,但林平之已经僵在原地,满眼震惊。 岳不群缩在袖中的手死死掐住自己大腿,不让自己露出震惊的表情,强作镇定道:“阁下这是何意?” “付出极大代价却没有达成目的,机关算尽却不能得偿所愿。”陆远露出神秘的笑容,轻声道:“这滋味不好受吧?” 感受到周围疑惑的目光,岳不群用尽全部理智,才克制住心中升起的暴虐杀意,淡淡道。 “阁下若是想用胡言乱语来拖延时间,在下就不奉陪了。” 这番话说得异常平静,可令狐冲和岳灵珊眼中却冒出了探究的光芒。 旁人看不出端倪,他们对岳不群可是再熟悉不过。 现在的岳不群,明显处于爆发的边缘。 那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师父(父亲)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就在两人疑惑不解时,岳不群又动了。 这一次他的身形迅捷如鬼魅,陆远身前全都是他的残影。 本就轻灵的华山剑法,此刻在他手上使出,竟如狂风暴雨般猛烈。 众人都惊呆了,令狐冲看着被剑光淹没的陆远,喃喃道:“师父的剑法之前有这么快吗?” 见岳不群已全力出手,众人犹豫片刻后齐齐而动,扑向了镖局另外两人。 追命一口酒水逼退了想要上前的岳灵珊,不等他去帮忙,就被冲虚道人拦住去路。 “江湖事江湖了,还请施主不要插手。” 冲虚话说的客气,但追命却感觉自己已经被气机牢牢锁定,稍有异动,便会迎来雷霆一击。 吕钱塘照例想挡住任盈盈。 但他刚刚挥出赤霞,突然斜刺里递出一柄长剑直刺他的咽喉,逼得他不得不后退。 “盈盈莫慌,这回我来帮你。” 令狐冲用内力压制住伤势,提着随手捡的长剑,冷冷盯着吕钱塘。 李寻欢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前方的左冷禅和方证大师,微笑道:“两位,能否让让?” 左冷禅没有说话,寒气从他身上飘散开来,形成白烟萦绕在他四周。 方证身上袈裟无风自动,合十的双掌隐隐泛出金光,沉声道:“只要李施主不动,我们自然不会与施主为难。” “那就是没得谈了。”李寻欢手掌一翻亮出一柄飞刀,笑容温和道:“在下只有一柄飞刀。 不知二位谁想杀我? 谁又想被我杀?!” 第154章 承情 剑光如雨落,在陆远身上砸出点点金光。 若不是他身具金刚不坏,岳不群现在已经将他削成了一具白骨。 饶是如此,含恨出手的岳不群,也让陆远身上布满了血痕,乍一看惨烈无比。 陆远用双手护住要害,透过剑光,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当太监的滋味怎么样?” 岳不群剑势一顿,紧接着又是一通疾风骤雨般的打击,压得陆远有些喘不过气。 两人过了十数招后,陆远抓住机会一拳轰出,岳不群却根本不和他硬抗,身形微晃,便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而陆远身后,忽然多了一道不浅的伤痕。 看着满身是血的陆远,岳不群眼中的红色稍稍褪去,讥讽道:“好硬的王八壳。” “那也比没卵子要好。”陆远转身轻笑道。 岳不群面色微变,眼神越发阴郁,又是一剑刺出,低吼道:“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我求你杀我!”陆远狂笑着一拳轰出,直直砸在剑尖上,长剑被砸出一个绷到极限的弧形。 汹涌的气机从两人碰撞处扩散开来,早已不堪重负的小客栈发出一声哀鸣,轰然倒塌。 守在外面的弟子们见状一惊,连忙想要冲上去救人。 不等他们动身,废墟轰然炸开,漫天的烟尘中,数道黑影从中飞出,接着毫不停顿地撞在一起。 岳不群和陆远酣战不休,李寻欢那边的却依然没有动。 三人刚落地,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分立三角。 李寻欢腰板挺得笔直,表情轻松地就像是出门踏青; 方证瘦小的身子微微弯曲,像是为人祈福一样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左冷禅脚边已经被冰霜覆盖,但他的眼神却越发烦躁,不时看向岳不群,生怕岳不群先他一步拿下陆远的首级。 但李寻欢的飞刀,让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没有躲过去变成刀下亡魂。 兵刃碰撞声、拳脚声,怒喝声响彻全场,三人却如同局外人一般充耳不闻,自成一片小天地。 而吕钱塘那边,情况要更为凶险。 在令狐冲加入后,本来略占上风的他只能苦苦支撑。 若不是因为令狐冲受伤不轻,只能发挥出五成实力,现在他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吕钱塘恨得牙痒痒,这令狐冲的剑法实在是诡异。 每当他生出以伤换命的想法重创任盈盈时,令狐冲的剑总能适时点到他剑法关键处,破了他后续的招式。 但他要放弃招式,单靠蛮力应敌,根本接不住任盈盈阴狠的双剑。 几个回合下来,吕钱塘浑身是伤。 吕钱塘见势不妙,猛地挥动赤霞逼退面前两人,谁知令狐冲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俯身持剑上挑,划向吕钱塘的手筋。 吕钱塘闪避不及,在被废和丢掉兵器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可赤霞刚离开手,令狐冲剑势又变,如苍鹰扑击,刺向吕钱塘的胸口。 吕钱塘勉强侧身躲过,突然身子一僵。 任盈盈从他身后闪出,而他的双腿上,多了两柄短剑。 噗通一声,吕钱塘趴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鲜血渐渐模糊了视线,口中喃喃道:“娘的,被小娘皮暗算了!” 任盈盈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冽,上前两步从吕钱塘腿上取下一柄短剑,毫不犹豫地挖向吕钱塘双眼。 砰! 一个酒葫芦砸在任盈盈手腕上,短剑应声掉落。 任盈盈捂着手腕,对追命尖声道:“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帮别人?!” 追命扫了眼不为所动的冲虚道人,沉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过了。” 他毕竟不是纯粹的江湖人,看不惯那些江湖上许多“习以为常”的规矩,。 常年和江湖客打交道的捕快,心中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原则。 正因如此,他才会出手阻止岳灵珊送死,也会阻止任盈盈废掉吕钱塘。 “我要做什么,与你何干!”岳灵珊冷笑道:“好好抓你的贼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追命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道:“此人是我们六扇门要的人,你若是......” “我要怎样?”任盈盈一脚踏在吕钱塘手上,密集的碎裂声中,吕钱塘的痛哼显得无比微弱。“你能拿我怎样?!” 追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沉声道:“任盈盈,你最好不要落到我的手上。” 任盈盈今天吃了不少亏,加上父亲的死,种种负面情绪已经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毫不掩饰身上的戾气,指着追命怒道:“我在日月神教等你来! 你能来么? 你敢来么!” 面对明晃晃的挑衅,追命重重吸了两口气,才压制住出手的欲望。 他看向冲虚道人,严肃道:“道长,你还要拦我么?” 冲虚道人叹了口气,淡淡道:“贫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武林大局平衡。 事后贫道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至于这三个人...贫道劝你还是不要管了。” “不管?”追命今天也憋了一肚子气,怒道:“六扇门执行公务,还没有过半途而废的先例! 凡六扇门所属,查案期间若身死,死一人,复补两人,死两人,复补十人。 案不查清,不死不休! 这句话,道长不会没听过吧?” 冲虚察觉到了追命的怒意,但还是冷声道:“六扇门的规矩我当然知晓。 但我还是要提醒阁下一句。 那任盈盈是日月神教的圣姑,先不论日月神教势力大小,若六扇门对她出手,令狐冲绝不会袖手旁观。 那令狐冲既是恒山掌门,也曾是华山弟子。 阁下莫非想要因为两条外乡人的命,挑起六扇门和三大教派的纷争? 到那时,死的可就不止三人了! 孰轻孰重,我相信阁下一定比我更清楚! 想想六扇门初创时的旧事,阁下难道想重新看到那血流成河么?!” 追命双目赤红,拳头握得吱嘎作响,在冲虚略带警告的眼神中,默默低下了头。 任盈盈冷笑一声,重新捡起短剑,挑衅式的朝追命摇了摇,接着用力刺向吕钱塘后脑。 令狐冲突然神色一凛,一把扯过任盈盈,用长剑挡在身前。 砰! 两人撞在一起向后退去。 追命站在吕钱塘身旁,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回头对冲虚冷声道:“这一掌,六扇门记下了。” 冲虚道人缓缓收回手,脸色有些凝重。 他刚想再说两句场面话,突然感觉一道汹涌的气机朝他奔来。 回头看去,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已经出现在眼前。 冲虚道人勉强运起内力护住要害,就被一拳轰飞出去,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壕沟。 陆远轻吐出一口白气,缓步走到追命身边,带着血水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认真道。 “这份情,四方镖局记下了。” 第155章 震慑诸雄 冲虚道人缓缓拔出深陷泥土里的双脚,拂去道袍上的灰尘,神色如常道:“英才果然多少年。 你有今日修为实属不易,莫要逞一时意气之争,断送大好前程。 去少林待上十年,对你没有坏处。 你若愿回头,老夫愿意不计较你偷师之过,还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岳不群一愣,硬生生止住身形,目光瞬间紧张起来。 冲虚喜欢提携后辈这件事,江湖上人尽皆知。 若陆远真答应下来,自己不可能当场驳了冲虚的面子。 但陆远知晓他最大的秘密,自己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 想到这,岳不群看向冲虚的眼神中隐隐透着不善。 老杂毛,净在关键时候添乱! 令狐冲见状忽然回想起自己和冲虚初见交手时,冲虚在所有人面前给了他个台阶,让他能安然离开少林。 他不由轻声感叹道:“冲虚前辈果然大度,胸怀宽广,我不及前辈万一。” 所有人都以为冲虚是出于怜惜后辈才说出这句话,但只有陆远知晓冲虚的真实用意。 他看着冲虚真诚的双眼,淡淡道:“一个令狐冲还不够你们驱使,你们还想拉我下水么?” 众人我闻言一愣,冲虚沉默片刻,突然笑骂道:“贫道好心救你,你却怀疑贫道用心,你真是无药可救!” 陆远活动了下臂膀,仰头看天沉声道:“究竟是谁别有用心,你比我更清楚。” 冲虚摇摇头没有再说话,抽出腰间长剑,缓步走向陆远。 随着冲虚的动作,岳不群等人也走了过来,汹涌的杀气让围在周边的弟子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忍不住后退数步。 陆远正准备出手,突然感觉脚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下。 他低头看去,只见吕钱塘用力抬起头,五官因焦急扭曲在一起,低吼道。 “当家的,走!” 他心里很清楚,当家的现在伤势未愈,找准机会独自离开尚能有一线生机,再打下去必死无疑! 若不是当家的,自己早就已经死在那雨夜了。 自己绝不能拖累当家的把性命丢在这! 想到这,吕钱塘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又低喝道:“不用管我! 走!” 他猛地张开嘴,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头。 砰! 陆远早就看穿了吕钱塘的想法,在他张嘴的瞬间,一掌切在他后颈,将他切晕过去。 接着扭头对满脸敬佩的追命道:“麻烦追命捕头帮我照看一下兄弟,其余的事,就交给我吧。” 追命一愣,旋即郑重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陆远忽然消失在原地。 令狐冲心中一惊,手中长剑下意识刺了出去。 当! 陆远无视了顶在太阳穴上的长剑,一拳轰向猝不及防的任盈盈。 咔嚓! 两柄用来格挡的短剑轰然碎裂,任盈盈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倒飞出去,软软躺在地上,身体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盈盈!”令狐冲目眦欲裂,不顾旧伤未愈,全力催动真气,左手在剑柄上狠狠一拍,竟想要将长剑钉进陆远脑袋里。 陆远微微偏头,长剑从他脸侧划过,带起一长串火花,留下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死!”见长剑伤不到陆远,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令狐冲竟松开剑柄并指成剑。 一手用华山剑法,直刺陆远喉结,另一手使独孤九剑,抹向陆远双眼。 感受到令狐冲手指上凌厉的剑气,陆远没有托大,足尖轻点想要拉开距离,突然感觉后脑一阵发凉。 情急之下,陆远猛地顿住身形,左手五指松散微微弯曲,劈头向令狐冲盖去。 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拧腰转身,反手戳向危机来源处。 八极劈挂、天山折梅手,独孤九剑,六脉神剑,凌波微步。 瞬息间,五种顶级功法被陆远发挥到了极致。 令狐冲双目赤红,一指改变方向迎上陆远的劈挂掌,另一只手剑气更甚,直戳陆远眼睛。 而刺向陆远的长剑,突然在空中画了个圆,转而削向陆远脖颈。 不等陆远跟着变招,一直旁观的岳不群也闪身出手,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陆远身前,萦绕着紫气的一剑刺向陆远心脏。 眼见陆远身陷死局,追命心中一惊,刚想出手,突然感觉夜空亮了一瞬。 与此同时,一直如木雕泥塑般的左冷禅和方证突然暴起。 左冷禅三步便来到陆远身边,寒冰神掌在怒喝声中落向陆远天灵盖。 方证袈裟鼓荡,出手便是绝技千手如来掌,闪着金光的手化作万千,直拍向因脱力而略显萎靡的李寻欢。 砰! 李寻欢刚勉强接下一两掌,身上便挨了十数掌,喷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衣,像一只破烂风筝般落向远处。 他拼命发出的一刀,将削向陆远脖颈的长剑磕飞了出去。 正当冲虚稳住长剑准备再出手时,突然神色一变,以极快的速度飞掠向远处。 就在这时,场中异变陡生! 只听砰砰两声,岳不群和左冷禅同时倒飞出去,胸口多了个深深的拳印。 而陆远掐着令狐冲的脖颈,将他高高举起,环视四周怒吼道:“想杀我? 就凭你们!” 说着,他将令狐冲举到眼前,冰冷道:“你以为就你会拼命么?” 令狐冲脸涨得通红,刺向陆远的手指已经向后弯折成九十度。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不断冲刷着他的神经,但看着陆远那副模样,他突然生出一种这也不过如此的奇怪想法。 只见陆远整张脸已经挂满了冰霜,一只眼睛被冻成了冰蓝色,另一只眼睛被剑气所伤,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 而他的脖颈处,多了道极细极深的伤痕,直到此刻才开始往外冒血。 在他胸口,岳不群的长剑擦着他的心脏穿胸而过。 而他拎着令狐冲那只手,手背上多了个被剑气贯穿的洞口,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呆呆看着陆远。 明明他已经身受重伤,但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势却丝毫不减,反而越发暴烈慑人。 岳灵珊想要出手救令狐冲,可只是无意间对上陆远的眼神,整个人便僵在原地如坠冰窟,双手不自觉得微微颤抖,差点连剑都没拿稳。 冲虚和方证对视了一眼,竟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选择坐壁观上,看向陆远的眼神中充斥着浓浓的忌惮。 陆远再次环视四周,高喝道。 “我大好头颅在此,想要者自取之。 谁来!” 如虎啸山林,声传百里。 场间却陷入一片死寂。 无人敢应。 第156章 死局? 陆远现在感觉很糟糕。 他身上的任何一道伤势,对寻常高手来说都是致命伤。 如果不是他的金刚不坏身已经进入第九层,加上九阳神功超乎寻常的恢复力,他现在能剩下一口气都算是命硬。 刚才的一瞬间,陆远硬扛下岳不群和左冷禅的攻击,以伤换伤,以体内大半的真气催动七伤拳,将两人打成重伤。 接着用天山折梅手擒下了身受重伤的令狐冲,为自己争夺喘息的时间。 正当他运转九阳神功恢复内力时,令狐冲突然伸出双手死死抱住他的手臂,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我要你给盈盈陪葬!” 怒吼声中,一股绝强的吸力从他掌心发出,贪婪地吸取着陆远刚刚恢复的内力。 “吸功大法?”陆远问道。 令狐冲对陆远的话置若罔闻,手中吸力越发强劲。 随着真气涌入体内,他的衣袖突然炸裂,双臂涨大了两三圈。 无数条“青线”从皮肤下鼓起,纠缠攀附在他手臂上,其中隐隐有红色的光华流转。 令狐冲紧咬牙关一言不发,鲜血从七窍中涌出,整张脸如同恶鬼般恐怖。 见令狐冲这副惨状,岳灵珊对令狐冲的情愫终于压倒了心头的恐惧,娇喝一声冲了过去。 陆远看都不看他一眼,伸指一弹,便将胸前长剑弹成碎片,接着一夹一甩,一道乌光直朝岳灵珊飞去。 那道乌光并不快,但岳灵珊惊恐的发现,自己无论使出什么样的招式,都无法躲过这一击。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乌光越来越近,却什么都做不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在她心头,福至心灵般,她突然哀呼道:“林郎救我!” 当! 岳灵珊跌坐在地,呆呆看着面前熟悉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平之缓缓收剑而立,转身深深地看了岳灵珊一眼,轻声道:“你还好吧?” 刚才若是岳灵珊不开口呼救,林平之绝对能视而不见,让她为她心心念念的令狐冲陪葬。 可岳灵珊的哀呼,还是让他心软了。 只因岳灵珊相比于她那个伪君子父亲,更像她那温柔贤淑的母亲。 自惨遭灭门之祸以来,林平之能感受到人世间温暖的地方,只有岳灵珊。 与其说他有多爱岳灵珊,不如说岳灵珊是唯一能让他保持理智的人。 如果没有岳灵珊,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个时刻,变成只知道复仇的无脑疯子。 岳灵珊没有注意到林平之复杂的眼神,快速爬起身,手提长剑运起轻功,和站在原地的林平之擦肩而过。 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陆远扫了眼再次冲上来的岳灵珊,微微皱起眉头,正欲再次出手,突然感觉一股巨力从身后传来,连走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形。 他连忙回头,只见左冷禅不知何时摸了过来,正狞笑着收回手掌。 “你找死!” 陆远又惊又怒,他这时才发现,重伤之下自己的感知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一击得手的左冷禅并不恋战,轻咳着飞身后撤,像一只草原上游荡的鬣狗,继续等待下一次出手的好机会。 刚才的交手,让众人心中都萌生出大同小异的想法。 困兽犹斗,当避其锋芒。 眼看胜利在即,没有人愿意自己是那个被陆远临死前送走的倒霉蛋。 而准备出手的岳灵珊,已经被岳不群拖到了一边制住。 “父亲!”见令狐冲脸上也冒出了同样的“青线”,岳灵珊鼻子一酸,泪珠瞬间从眼角滑落,“您救救令狐大哥吧!” 岳不群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冒着风险救下令狐冲,维护自己“君子剑”的名声时,身后突然传来声惊呼。 “住手!” 岳不群连忙回头,只见不知何时偷偷离开的仪琳,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指着陆远焦急道:“放开令狐哥哥!” 而在她身后,正有十数道身影飞速向这里赶来,直朝陆远袭去。 见是恒山派的人,岳不群悄悄松了口气,拉着岳灵珊默默让到一边。 两道人影奔在最前面,两人都是脑袋光光,穿一身灰色僧衣。 一人膀大腰圆,满面虬髯。 一人身材瘦削,容貌间隐隐透着股猥琐。 正是不戒和尚与田伯光。 见令狐冲情况危急,田伯光如一道轻烟般落到陆远身侧,白光从腰间乍现,直斩向陆远手臂。 不戒和尚紧随其后,一把扯断脖颈上的念珠,劈头盖脸朝陆远砸下。 陆远冷笑一声,忽然用令狐冲迎向刀光,后发而先至,看起来就像是田伯光主动砍向令狐冲一样。 田伯光怒喝一声,硬生生止住刀势,总算将刀停在令狐冲脑后。 陆远趁机一拳击出,将他打飞出去,反手用令狐冲迎上念珠。 不戒和尚见念珠全砸在了令狐冲身上,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落在地上指着陆远怒骂道:“卑鄙小人!” “你说的对。”陆远扬了扬手中的令狐冲,笑道:“所以你们最好老实一点。” “混账!”不戒和尚怒火上头,正准备再出手,却被恒山的尼姑们死死拉住,只能恶狠狠瞪着陆远。 此时,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正道魔道齐聚一堂,竟没有起冲突,一致将矛头对准了陆远。 除了林平之。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人群中的青城派众人身上。 最关键的是,他还发现了另一个仇人。 木高峰! 林平之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将兴奋压到心底,努力让双手不再颤抖,默默隐入人群。 虽然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等不了了。 他等得够久了。 “放开教主!”林平之身侧,恒山派一名粗豪的汉子怒道:“否则老子一定活吃了你!” 汉子的话,引来恒山弟子一片叫好。 陆远和追命的眼神却同时阴郁起来,陆远轻声道:“你就是漠北双雄?” “知道爷爷的名字还不住手!”汉子指着陆远怒骂道:“狗娘养的东西,老子倒要剖开你肚子看看,你胆子究竟有多大!” 追命看了陆远一眼,神情一肃,刚想摸出腰牌站出来,却被陆远抬手制止。 “帮我注意身后。” 陆远说完便抬起头,扫过那一个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恒山弟子,微笑道。 “你们想要令狐冲? 好啊!” 此时,正竭力从陆远身上吸取内力的令狐冲有苦难言。 他发现陆远身上的内力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想开口示警,可脖子被陆远死死掐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焦急时,突然一愣。 刚刚被他吸来充塞了全身筋脉的内力,竟开始缓缓消散。 不等他松口气,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惊悚。 那些真气为什么会顺着他的手重新流进陆远体内? 难道他也会吸功大法?! 第157章 蜕变 如江水般连绵不绝的内力,从令狐冲体内飞速涌进陆远体内。 磅礴的内力,让陆远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令狐冲内力之盛,竟然只比自己差一线! 要知道自己吸了不止一名金刚高手,才有今天的修为。 看着体内那几近干涸的“丹田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陆远有些庆幸的叹了口气。 吸收来的内力,很大一部分都驳杂无比,相互间水火不容。 还好令狐冲得到易筋经的时间并不长,加上他并没有专注于修行,未将那一身杂乱内力化为己用。 不然今日胜负......还真不好说。 不愧是天命之子,果然有几分门道。 此时,令狐冲双眼翻白,双手敲得陆远胳膊乒乓作响,但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阻止内力向陆远涌去。 “混账!放开掌门!” “你个大坏蛋!快放开令狐哥哥!” “你若再不松手,我一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都看出令狐冲的异常,一时间群情激奋,但碍于令狐冲在陆远手上,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原地不停喝骂。 几个呼吸间,令狐冲的内力便被陆远吸得涓滴不剩,他随手将七伤拳的劲力打入令狐冲体内,废了他的根基,接着将令狐冲扔向恒山众人。 数道身形飞起,稳稳将令狐冲接在手中,不戒和尚伸指在令狐冲腕上一搭,面色骤变,颤声道:“掌门...掌门废了!” “什么!”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远,仪琳哭得梨花带雨,抱着令狐冲的脑袋哀声道:“令狐哥哥,你还好吧?你说句话啊!” 令狐冲面无表情,无神地看着天空,任谁都能看出此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数十年苦修,一朝灰飞烟灭。 就算以令狐冲洒脱的性格,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七嘴八舌的关心声在耳畔响起,但令狐冲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软绵绵的身体,毫无气感的丹田,不听使唤的手指......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 自己真成了毫无修为的废人。 “你该死!” 恒山众人见令狐冲毫无反应,旋即将满腔怒火倾泻到了陆远头上。 众人一拥而上奔向陆远。 陆远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下手脚,紧接着竟向恒山众人反冲过去。 冲虚等人犹豫片刻,突然同时跃起,从四面八方朝陆远袭杀而去。 一道金光钻进了人群中,很快便被人群所吞没。 下一秒,人群的缝隙中闪出无数道金光,砰的一声炸响,数道人影冲天而起,像破麻袋一般软软跌落向四周,在空中时便已筋断骨折气绝身亡。 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五花八门的兵器如雨点般落在了陆远身上。 陆远没有闪避,任由身躯被砸得乒乓作响。 面对无数道饱含杀意和愤怒的攻击,陆远的心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八极拳的贴身搏杀和七伤拳的刚猛霸道,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招一式,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浪费多余的气力。 一拳下去,该出几分力,该用什么动作,仿佛本能般从陆远心头浮现。 一拳击出,必能带走一条性命。 他身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但陆远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邓太阿那句话。 “想要化繁为简,首先要精打细算......” 看着在人群中来回冲杀的陆远,林平之只觉手脚冰冷。 明明陆远不是他的敌人,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却从他心头浮现。 就像是只幼鹿远远看见一只散步的猛虎。 明明对方对它并没有敌意,但它还是难以控制本能的畏惧。 吕钱塘身旁,追命看着浑身浴血,面无表情挥手杀敌的陆远,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词语。 金刚? 再看那帮服饰各异,凶神恶煞的恒山弟子,追命忽然感觉这个词语无比贴切。 世间需慈悲心肠度化世人,亦要有霹雳手段镇压群魔。 杀人即度人。 金刚也有怒目时! 轰! 人群中突然炸开一处空白,陆远单手拎着一名气若游丝的恒山弟子,冰冷地扫过四周。 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被陆远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向后退去,妄图钻进人堆中躲开陆远的视线。 似乎只有那样,才能带给他们些虚假的安全感。 岳不群看着几乎完全被鲜血覆盖的陆远,心神震动不已。 刚刚的混战中,他至少有三剑刺中了陆远的要害,但陆远不仅没有如他所想那样失去战力,反而越战越猛! 到最后,岳不群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金刚不坏的威名,他也有所耳闻。 但陆远的行为,明显已经超过了金刚不坏的极限! 这样的人...真的能杀死么? 陆远将手中的人扔在地上,抹了把脸淡淡道:“继续。” 没有一人敢动。 面对一个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怪物,谁都不想上去送死。 除了和令狐冲你关系要好之人,剩余那些弟子,已经萌生了退意。 “不来么?”陆远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沉声道:“那我先。” 话音刚落,陆远已经出现在一名恒山弟子面前。 那名弟子连剑都没来不及拔出,整个人便倒飞出去,五脏六腑俱废。 不等他落地,陆远又出现在另一人面前,一掌将他脑袋拍进了肚子里。 “逃......”一名吓破胆的瘦削汉子话未说完,突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眼中残留的疑惑久久不曾消散。 他身后的田伯光缓缓抽回长刀,将刀上血渍甩飞出去,对周围惊恐的恒山弟子怒喝道。 “杀了他!给掌门复仇! 敢有言退者! 死!” 看着满身杀气的田伯光,众人先是一愣,旋即怒吼出声,疯了般向陆远冲去。 在马上死和等会死之间,他们被恐惧占据的大脑很快做出了选择。 陆远就像是被飞蛾扑击的灯火,身边的人不断被清空,又不断被补上,身边多了无数具尸体,场间也慢慢变得空旷起来。 冲虚一直在袖手旁观,当他看见陆远的手出现微不可察的颤抖时,突然飞身而起,剑如惊鸿,带着璀璨的剑光直刺陆远心口。 噗嗤! 陆远竭力闪避,但还是被刺穿了左手。 冲虚的动作仿佛是一个号令,方证幻化出漫天掌印,在空中合为一掌,重重拍在了陆远胸口; 左冷禅全力催发寒冰真气,一掌之下,让陆远半个身子都蒙上了鲜红的冰晶; 岳不群的脸已经变成了深紫色,饱含紫霞真气的一剑刺穿了陆远的腹部。 同时被数位一流高手围攻,陆远的身形来回摇摆,却依旧稳稳站在原地。 岳不群一剑得手后迅速抽出长剑,看着毫无声息的陆远,他冷笑一声,刚想挥剑割下陆远的头颅,突然僵在原地。 他发现陆远正微微抬头看着他。 那张脸被血污覆盖,只剩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木然地盯着他。 宛如饥肠辘辘的凶兽! 第158章 敌人和朋友 岳不群心知不妙,连忙想要抽身后退,但已经晚了。 一股巨力从胸口传来,如爆竹般的骨裂声在空中接连炸响。 岳不群撞进人群中,一些人躲闪不及,当场口喷鲜血横飞出去,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方证、冲虚、左冷禅一起飞了出去,四周全是哭爹喊娘的惨叫声,场面变得混乱至极。 岳不群在岳灵珊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口中鲜血不停涌出,颤抖着抚摸胸前深深的拳印,眼神惊恐无比。 方证倚靠在不戒和尚身上,声音有些颤抖得含糊道:“千...千手如来掌?” 虚虚实实,迅捷如电......方证以自己数十年的苦修发誓,他绝对没有看错。 可陆远...又是怎么会的?! 榨干体内最后一丝气力后,陆远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缓缓倒在地上。 而已经被鲜血浸染的土地,连点尘埃都砸不起来。 万籁俱静,片刻后,才有一个声音胆怯道。 “死...死了么?” 没有人回答他,更没有人愿意上前查看情况。 吃过亏的岳不群等人也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他们不清楚陆远究竟是真的油尽灯枯,还是又诈死引诱他们过去。 他们不敢再赌了。 追命想上前查看情况,却不敢离开吕钱塘和李寻欢半步,生怕两人被趁机掳走,只能站在原地心急如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场间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多久,人群中突然骚动起来,岳不群皱眉看去,心头一震。 只见令狐冲拎着一柄不知从哪捡来的长剑,跌跌撞撞地走出人群。 他面无表情,仿佛听不见周围传来的低声议论,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陆远身上。 “令狐大哥......”岳灵珊惊呼一声刚想上前,却被岳不群死死抓住。 “这是他的仇,要让他自己报。”岳不群惆怅地叹了口气,满脸可惜的表情。 令狐冲毫无阻碍地走到了陆远身边,看着一动不动的陆远,突然眼睛一红,面部因愤怒扭曲在一起,如地狱中的恶鬼般狰狞。 寒光闪过,一剑直朝陆远脖颈砍去! 当! 令狐冲手中的长剑突然断成两截,断刃擦着陆远的脖颈而过。 令狐冲一时没收住力,身子一歪重重摔倒在地。 “师兄!” “令狐哥哥!” “掌门!” 关心的声音此起彼伏,但随后响起的一个声音,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 “令狐冲,你也有今天啊!” 听到这个声音,部分恒山弟子面色一变,连忙混入人群想偷偷溜走,可没等他们走出两步,身形突然一僵扑倒在地。 令狐冲还未反应过来,茫然地回过头。 只见人群像水波一样缓缓分开,露出三人耀武扬威,趾高气扬。 “雪山三胡?”追命惊讶道:“怎么会是你们?” 胡大冲追命咧嘴一笑,随手将刀鞘拍在身旁人的脸上,转头谄媚高声道。 “恭迎教主圣驾! 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岳不群等人面色骤变,但陆远那一拳实在太重,方证甚至无法运起狮吼功先声夺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方不败缓缓走来。 东方不败的长发整齐束在脑后,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麻衣,嘴角带笑,眸光平静。 仿佛眼前众人并不是势不两立的仇人,而是一群多年老友。 在雪山三胡的开路下,东方不败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走到了令狐冲身旁。 令狐冲抬起头,疑惑道:“你是...东方不败?” 不是他记性差,而是眼前这人和他记忆中那个喜欢穿华袍,化浓妆的东方不败完全是两个人。 若不是两人声音还有几分相像,令狐冲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东方不败抬手轻轻抚摸着脸上的伤疤,微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也对,毕竟我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说罢,他绕过令狐冲,俯身看着身躯微微起伏的陆远,摇头失笑道:“陆老弟,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当! 东方不败夹着近乎透明剑刃,神色不变道:“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 “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呢?”陆远沙哑道。 “我的事还没做完,怎么能死呢?”东方不败轻轻从彻底脱力的陆远夺过承影, “再说了,陆老弟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这份恩情,不管你认不认,我总归是要还的。” “你的恩?”陆远翻身仰躺在地上,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白牙,笑道:“那还是算了。 对你有恩的人,好像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东方不败像是没有听出陆远话中的嘲讽,扭头对令狐冲道:“任盈盈呢? 亲爹死了她都不来么? 我记得我派人给她传过消息啊。” 令狐冲一怔,旋即如疯了般扑向东方不败。 东方微微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般,将令狐冲扇翻在地。 “是你!”令狐冲满嘴是血,怒吼道:“你害死了盈盈!” “死了?”东方不败一怔,旋即对陆远无奈道:“陆老弟,你能干的有些过头了。 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她了。” “我杀了你!”令狐冲再次扑向东方不败,只听砰的一声,令狐冲像块破麻袋般飞向岳灵珊的方向。 东方不败轻轻拍了拍腿边的袍子,看着躺在岳灵珊怀中的令狐冲,皱眉道:“急什么。 等会我自会送你下去陪她。” 说罢,东方不败看向面色难看的岳不群等人,微笑道:“大家都是熟人,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今日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 诸位是想做我东方不败的朋友,还是敌人?” 说着,他朝怀中一摸,接着在众人面前摊开,露出数枚红色的丹丸。 “愿意做我朋友的,还请服下此药。 若是不愿意,在下也不勉强。” 左冷禅忽然冷哼一声,怒道:“少做梦了! 你以为我认不出那是三尸脑神丹么?! 东方不败,你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 我们要是吃了,以后岂不是要听命与你? 想把我们几派兼并,你的胃口不小啊! 也不怕撑死!” 东方不败笑容依旧,答非所问道:“对了,有件东西还请几位过目。” 胡二适时地走了过来,先是朝东方不败行了一礼,接着将手中包裹扔在众人面前。 包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缓缓散开,露出一个狰狞的独眼人头。 “上官大哥!”令狐冲看着那颗人头惊骇不已,之前他们和上官云商量好分开寻找陆远的行踪,再见面却阴阳两隔。 东方不败看着众人越发惨白的脸色,淡淡道:“这还要多亏陆老弟。 没有他,你们怎么会给我分而破之的机会?” 方证悚然一惊,颤声道:“你做了什么?” “只要前辈答应,少林今日便不会血流成河。”东方不败像模像样地行了一记佛礼,轻声道。 “我再问一遍。 诸位,愿意当我东方不败的朋友么?” 第159章 臣服 天已放晴,旭日东升。 熹微的晨光缓缓爬上东方不败的手掌,在三尸脑神丹上反射成诡异的红光。 面对东方不败赤裸裸的威胁,岳不群等人却选择了沉默。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你痴心妄想!”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华山弟子越众而出,指着东方不败道:“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 你若真有本事,为什么不等我师傅养好伤再来! 想吞并我们华山派,先问问我手中剑答不答应!”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剑锋直指东方不败的后心。 和他交好的几名华山弟子也走了出来,纷纷抽出长剑,高声附和道:“还有我们的!” 华山弟子行为,冲破了众人的恐惧。 他们这才意识到,东方不败只有一人。 就算你东方不败也是铜浇铁铸,上一个横练的金刚不坏已经躺在地上了,你东方不败又能多些什么?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众人看向东方不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同仇敌忾,少了几分恐惧。 对于周边的变化,东方不败视而不见,一直微笑看着眼前几人。 岳不群阴沉着脸思索片刻后,缓缓道:“东方教主若是想用这种方法一统江湖,未免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简单方法最有效。”东方不败笑眯眯道:“我知道各位现在恨不得生吞了我,就算嘴上答应,回去之后肯定也会找我的麻烦。 与其等各位秋后算账,不如一次把事情办到位,日后也能省不少事,” “你就不怕我们和你鱼死网破?!”岳不群冷声道。 “我要是怕就不会来了,各位尽管出手,我一并奉陪。”东方不败看向岳不群,眼神闪烁道:“既然岳掌门这么积极,不如从岳掌门先开始?” “谁特么要和你做朋友!” 众人一愣,连忙扭头看去,想知道是哪位英雄说出如此豪言壮语。 只见一名青城派弟子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钻出,刚站稳身子就拔剑回头道:“谁特么踢我!” 没有人回应他,无数或好奇、或幸灾乐祸、或怜悯的视线汇集在了他身上。 青城派弟子身子一僵,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余沧海。 余沧海面沉如水,眼睛如鹰隼般飞快扫过人群,却没有找到那名坑害青城派的元凶。 他暗暗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刚想开口让那个丢人的玩意儿滚回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滚落。 只因他感受到了四双饱含警告的目光。 他眨了眨眼睛,再细看时,岳不群四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沉默不语。 娘的,这是把自己当成出头鸟了啊! 身为名义上的名门正派,他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临阵倒戈,不然三剑派的弟子非生撕了青城派不可。 但要是忍气吞声,事后无论结果如何,岳不群四人的报复不是他能承担起的。 真是特么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余沧海心中痛骂了四人一番,表面上却只能硬着头皮朝那名弟子摇摇头。 青城弟子一怔,看向余沧海的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 但在余沧海再三的眼神威胁下,他只能僵硬地转过身,对东方不败结结巴巴道:“什...什么狗屁朋友敌人! 诸位同道都在此,我...我劝你识趣点,乖乖带着你的人离开! 否...否则不要怪我们下手无情!” 东方不败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厌烦,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名弟子突然身子一僵倒在地上。 双眉间一滴血珠缓缓成型,顺着鼻梁滑进了眼睛里。 “聒噪。”东方不败冷声道:“是不是我太客气让你们误解了? 那我换一种说法。 吃! 或者死!” “混账!”华山弟子闻言一怒,猛地冲了上来。 可没等他们跑出两步,整个人突然扑倒在地。 人群中,每一名刚才开口的弟子都身体一僵摔倒在地。 而他们的眉心,都多了粒几乎一模一样的的血珠。 冷酷狠辣的手段,让场面复归寂静。 看着东方不败周身不停盘旋的绣花针,方正等人不约而同的吸了口凉气,左冷禅更是惊呼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东方不败伸手拈过一枚绣花针,淡淡道:“井底之蛙。” 左冷禅气得脸色通红,但在无数根散发着寒光的绣花针前,还是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东方教主好手段。”方证忽然开口道:“如此深厚的功力,只怕这江湖上再难逢敌手。” “难逢敌手?”东方不败轻蔑一笑,“那是你们这帮人目光短浅。 武道一途,我还远远没有走到头。” “既然教主有志登顶武道巅峰,为何还要留恋这红尘琐事?”方证沉声道:“这么做,只怕会拖累教主的修行。” 东方不败的面色毫无波动,突然伸出手指,指向岳不群道:“令狐冲是你的弟子。” 岳不群面色一白,手握长剑作势就要出手,没想到东方不败又点了点方证和冲虚,冷漠道:“放任我行出来,是你们的计划吧。” 冲虚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尴尬道:“东方教主何出此言?” 东方不败无视了满脸警惕的左冷禅,继续道:“死过一次,很多东西都能看透了。 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你们也会在背地里对我下阴招么? 之前有个令狐冲,日后未免不会出个‘令狗冲’‘令猫冲。’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整天和你们勾心斗角,不如一劳永逸。” 东方不败眼中的讥讽越来越浓,玩味道。 “毕竟...自古正邪不两立。” 四人陷入了沉默,面对东方不败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神,他们清楚说再多都是徒劳。 “几位请吧,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东方不败将手伸出放在几人眼前,冷冷道:“我也不怕告诉几位。 我东方不败不是神,终有力竭的时候。 你们也可以赌赌看,赌我在杀光多少人之后才会力竭。 赌你们各门各派到时候还能剩下多少弟子!” 死一般的寂静后,岳不群长叹一口气,伸手拿起一枚放进嘴中。 方证长诵一声佛号,也拿起一枚放进嘴中。 冲虚紧随其后。 左冷禅颤抖着拿起一枚丹药,刚要放进嘴中,突然暴起,双掌直拍东方不败心口。 但下一秒,三根带血的绣花针出现在他身后。 左冷禅浑身劲力消散,趴倒在地,但眼神依旧凶狠。 “左掌门,这又是为何呢?”东方不败俯下身子问道。 “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人当狗!”左冷禅怒喝道。 “左掌门果然豪气,不愧是中兴嵩山的英杰。”东方不败赞叹一声,一掌将左冷禅脑袋拍得粉碎。 他重新站起身,随手在伸手抹去血迹,笑吟吟地对面色难看的三人拱手道:“几位这么识时务,我也不会亏待各位的。” 而在他身后,无数绣花针穿梭在嵩山弟子中,带起一蓬蓬微小的血花。 东方不败无视了身后传来的惨叫,低头看向动弹不得的陆远,微笑道:“他们做了正确的选择。 你要怎么选呢,陆老弟?” 第160章 该我赢了 东方不败的笑容依旧温和,和地上左冷禅的尸体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陆远尝试站起身,可那软绵绵的四肢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无奈只能放弃,仰躺着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会怎么选,何必多此一问。” “对陆老弟,我很愿意多问几次。”东方不败指着岳不群几人道:“毕竟你和他们不一样。 武道路漫漫,能有一二志同道合者并肩同行,岂不美哉?” “志同道合?”陆远咳出一口鲜血,大笑道:“是生死大敌吧! 我活着你能安心么?” 东方不败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沉默片刻后,极其认真道:“你活着,我才能活着。” 陆远一愣,旋即便明白了东方不败的意思。 有时候,一个宿敌要比一个朋友更能促进人成长。 说来也很无奈,人们一直在追求安全感,但那种舒适的安全只会让人慢慢沉沦堕落。 只有危机、甚至是游走在生死间的危机,才会让人时刻保持警醒,不至于某一天死在温柔乡里。 陆远沉默片刻后轻声道:“你够狠的。” 身边活着一位生死大敌,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绷紧自己的神经。 那种感觉很累,绝大多数人都承受不了这种压力,最后破罐子破摔陷入疯狂。 “同样的错误,我怎么还会犯第二次?”东方不败摸了摸头上的伤疤,面无表情道:“死过一次,总要长点教训。” “所以你不是要杀我,你是要把我囚禁在身边。”陆远闭上眼睛,轻声道:“这样你才能保证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我要活,也要变强,但你要永远强过我一线。 好算计,但你不怕玩火自焚么?” 东方不败:“你已经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陆远沉默了。 以东方不败的性格,只要他发现掌控不了自己,那么一定会毫不犹豫下杀手。 陆远睁开眼睛,看向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双眸如深井,对上陆远的视线,一言不发。 良久,陆远缓缓开口道 “想把我当经验宝宝,你算老几?” 东方不败一愣。 他虽然没有听懂陆远在说什么,但陆远话中浓浓的拒绝之意昭然若揭。 东方不败并没有生气,而是朝一直侍立在侧的雪山三胡道:“带陆老弟回回黑木崖。” 胡大和胡二连忙跑了过来,刚想动手,却看到了陆远冰冷的眼神。 明明陆远重伤动弹不得,但他们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胡大瞥了眼东方不败,抬手擦了擦额头,突然伸手向四周点了点。 “你!你!还有!过来!” 被指到的仪琳如同受惊的小兔子,慌张地向后退了数步。 不戒和尚满脸怒气,刚想拼死一搏,忽然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他的拳头上。 不戒和尚扭头看去,只见方证干瘦的手掌用力按了按,朝他微微摇摇头。 田伯光手拎长刀,眼神变幻不定,犹豫片刻后缓步向陆远走去。 刷! 一枚金牌插在了田伯光脚边,东方不败扭头看去,只见追命面色阴沉,冷冷道:“他你带不走。” “阁下是?”东方不败平静道。 “六扇门,追命。” 东方不败眉头微微皱起,淡淡道:“六扇门什么时候也要插手江湖事了?” “抱歉,事关六扇门机密,无可奉告。”追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拱手道:“还请阁下将他交给我。” 东方不败忽然轻笑一声,淡淡道:“就凭你?不够。 诸葛正我说这话还差不多。” 追命身上突然爆发出慑人的气势,森冷的杀意直朝东方不败袭去,“放肆! 家师名讳岂是你这等人能说的!” “我这等人?” 东方不败眯起眼睛,忽然响起微不可察的破风声。 追命身子一软趴在地上,周身要穴多了数根闪闪发光的绣花针。 东方不败不再看努力想要起身的追命,淡淡道:“留你一命,不要不知好歹。 回去告诉诸葛正我,我不会找他麻烦。 大家能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不然我不介意让六扇门在江湖上寸步难行。” 追命额头青筋暴涨,运起全身内力,才勉强将绣花针逼出分毫,艰难开口道:“东方不败,有朝一日,我必抓你!” “我等着。”东方不败头也不回,对众人道:“该走了。” “走,你想走哪去?”陆远忽然开口道:“继续回黑木崖绣花么?” 东方不败看向陆远,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淡淡道:“陆老弟,拖延时间没有用。 这封信送不回北凉的。” 陆远瞳孔一缩,苦笑道:“信竟然在你手上!” 东方不败俯下身子,盯着陆远玩味笑道:“其实我很好奇,你还有什么翻盘的手段。 像你这种人,不应该轻易认命啊。” 陆远叹了口气,突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悠悠道:“还好信在你手上。” 东方不败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轻声道:“你什么意思?” “听说过拂水房么?”陆远脸上笑意渐浓,“那帮人的武功或许不是一流,但易容潜行传递消息绝对是一把好手。 在他们手上,从来就没有传递不出的消息。 口信也是信啊。” 东方不败一怔,脑海中突然冒出几张麻木的面孔。 此刻他才意识到,那帮人双目无神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淡漠。 淡漠世间一切,包括生命。 无论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陆远看着东方不败越发阴郁的双眼,继续道:“就像你说过的,吃过一次的亏,怎么还能吃第二次。” 东方不败问道:“那伙人...什么时候来的?” “咱们出发两日后,他们就跟来了。”陆远仿佛没有察觉到东方不败身上越来越浓的杀意,平静道。 “你早就有安排?” “走镖么,难保不会碰上什么牛鬼蛇神,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我还要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让我明白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这么说,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的?” “那倒没有。”陆远偏过头,对岳不群几人露出讥讽的笑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被你阴了一手,日后我有的是时间找回场子,我还没有蠢到硬要拖着重伤之躯找你麻烦的地步。 你的计策也起作用了。 这一场,咱俩应该算是平手。” “平手么?”东方不败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回过头。 旭日东升,晨光渐盛。 有一剑破开金乌。 自天边来。 此时,陆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一负一平。 这一回。 轮到我赢了。” 第161章 强援到来 上一秒,长剑还是天边的一个小点。 下一秒,东方不败向后退去,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将躲闪不及的众人撞飞出去,数十米后才止住身形。 一路上落了无数断成两截的绣花针,不停闪烁着金属光芒。 一根已经被磨去半截的绣花针,稳稳抵在剑尖上。 但拈针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东方不败面色惨白,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看向背对旭日、只能看清轮廓的独臂人,艰难道:“前辈,好久不见。” 李淳罡面无表情,周身剑气纵横,身边三尺之内的东西全被搅得粉碎,地面上也多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痕。 “师傅,火气这么大啊。”见到李淳罡,陆远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疲惫地打趣了一句。 李淳罡瞪了眼陆远,没好气道:“告诉你要多加小心,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您老说的对,我以后一定多加小心。”陆远只感觉一股浓重的睡意涌上大脑,强撑着笑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吧,您老在外人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李淳罡冷哼一声,话语稍软道:“李寻欢和吕钱塘那两个臭小子呢?” “那边躺着呢。”陆远朝追命努努嘴,笑道:“受的伤都不轻,回去的路上还得劳您多费心。” “臭小子,还使唤起老夫来了!”李淳罡缓缓收敛周身剑气,走到陆远身边仔细查看了一番,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路上没有耽搁,若是再慢上几个时辰,臭小子就算能救回来,武道修为也要大打折扣。 想到这,李淳罡只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立马抬头扫视四周,如剑般锐利的眼神让每个被看到的人都感觉浑身刺痛无比。 “谁伤的老夫的弟子?”李淳罡冷声道:“老夫也不以大欺小,叫你们长辈出来!” 没有人说话,却有无数意义不明的目光都落到了岳不群三人身上。 李淳罡顺着视线扫了三人一眼,淡淡道:“老夫只问一剑。 无论你们接得住接不住,此事都就此作罢!” 说罢,他又看向东方不败,说道:“你也一样。” 东方不败眼睁睁看着长剑飞回李淳罡手中,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衫,但仍强笑道:“是晚辈占便宜了,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你还是省点力气接剑吧,”李淳罡冷冷道:“你说再多好话,那一剑也只会更重,不会更轻。” 东方不败笑容一僵,立马闭上嘴巴开始调息。 跑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有竭尽所能接下那一剑,才有一线生机。 岳不群都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后背被冷汗浸透,他看着李淳罡,想像以前一样摆出谦谦君子的姿态,尽量保持些华山掌门的风度。 可面前这个独臂老人身上释放出的压力,让他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喉头的肌肉仿佛失去了控制,任凭他怎么努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大脑一片空白,缓缓扭头看向身侧的冲虚和方证。 他从未如现在这样渴望两人出来“主持公道。” 但令他失望的是,他只看到了两双同样慌乱的眼神。 三人能够为了活命不断降低自己底线,选择在东方不败手下俯首称臣。 而现在,他们用底线和尊严换来的命。 要没了。 “这位...前辈。”方证终归是活得够久,硬是稳住心神卑微道:“我想着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我只给你们一刻钟调息。”李淳罡的话就像一柄重锤,将他剩下的话全部砸回了肚子里。 “有什么误会,等你们接下这一剑再说吧。” 追命看着一言不发的东方不败等人,突然大笑出声,心中畅快无比。 刚刚那几人是何等的目中无人、高高在上,言语间对六扇门是何等的不屑。 再看现在,狼狈地如同一条夹起尾巴的败犬,连句狠话都不敢说。 天道好轮回,古人诚不欺我! 李淳罡愣了一下,指着追命对陆远问道:“这小子被打傻了?” 追命闻言笑声一滞,讪笑着闭上了嘴巴。 “您老别这么说。”陆远试着活动了下手指,尝试无果后苦笑道:“人家帮了我们不少忙。” 李淳罡瞥了眼追命,随手一挥,追命身上绣花针立刻齐齐飞出,体内被截断的真气重新融为一体。 追命颤颤巍巍地爬起身,对李淳罡深深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这份恩情,晚辈必厚报之!” 李淳罡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这用不着的,赶紧滚蛋。 陆远见状笑道:“追命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啊?” 追命一愣,旋即感激地看了陆远一眼,接着走到田伯光身边,淡淡道:“田伯光,你被......” 不等追命把话说完,田伯光已经脚下生烟,从人群中窜出,如鸟雀般拧了下甚身子,直朝一个方向急射而去。 “站住!”追命刚想纵身跃起,却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田伯光如一道青烟般越跑越远。 “师傅,能不能请您老帮帮忙?”陆远见追命一脸不甘,对李淳罡笑道:“人家也是捕头,让犯人跑了回去该吃瓜落了。” 李淳罡狠狠瞪了陆远一眼,没好气道:“老夫上辈子欠你的不成?!” “您老发发善心,要是没他,您的宝贝徒弟今天就真死这了。”陆远嬉皮笑脸道。 “用不着我。”李淳罡看了眼田伯光逃跑的方向,淡淡道:“有人会拦下他。” “还有谁?”陆远笑容缓缓消失,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猜猜看。”李淳罡嘴角微微勾起,怎么看都透着股不怀好意。 “不会是......” 咚! 一股闷雷般的炸响同时在众人心头响起。 只见田伯光离去的方向扬起漫天尘埃,一道人影带着白色的气浪从中钻出,朝着里飞驰而来。 正是去而复返的田伯光。 只不过他脖颈间多了只手。 一只骨节粗大,生满老茧的手。 手的主人,是一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右手持着一杆木枪,左手只是微微用力,就让田伯光翻起了白眼。 不戒和尚见状瞳孔一缩,心中惊骇不已。 田伯光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尤其是那手轻功,更是独步天下。 他若是真心想跑,还真没几人能轻松拦下他。 怎么到了这个中年人手中,却跟小鸡崽一样不堪一击? 一个宛如神仙的老头还不够,怎么又冒出这么尊凶神?! 徐偃兵冲李淳罡点点头,接着看向田伯光饶有兴致道。 “敢对我出刀,谁给你的胆子? 顾剑棠么?” 陆远也呆住了。 倒不是因为徐偃兵的出现。 而是站在徐偃兵身后那个风尘仆仆少女。 徐渭熊眼中满是焦急,但往日能与数位国士辩论的伶牙俐齿,此刻却发挥不出半点作用。 当她目光扫过陆远身上的伤痕时,眼中突然暴射出慑人的寒光。 她走到陆远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道。 “你没事就好。” 第162章 犯错要认,挨打要立正 声音很轻,温柔得足以让徐凤年惊掉下巴。 声音很冷,离陆远最近的几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等陆远开口,徐渭熊直接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武当山丹药,送进了陆远嘴中。 丹药入口即化,陆远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腹部扩散到四肢,身上只觉无比的放松,但大脑却越发昏沉,恨不得脑袋一歪当场睡去。 陆远强打起精神,偷偷朝李淳罡使了个眼色。 这姑奶奶怎么来了? 李淳罡看懂了他意思,却没有回答,反而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陆远一怔,不等他发问,徐渭熊已经重新站起身,随意走到一名恒山弟子面前,毫不客气道:“谁伤的陆公子?” 这名恒山弟子也是日月神教中的老人,平日里也是称霸一方作威作福主儿。 但今日面对矮他一头的徐渭熊,他愣是生不出半点反抗心理,垂着脑袋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你出手了么?” 这名恒山弟子脑袋瞬间摇成了拨浪鼓,徐渭熊话语中浓浓的杀意,让他有些庆幸自己刚刚缩在人群后面出工不出力。 徐渭熊点点头,根据服饰不同,又揪出几人问了些其他问题。 每个人都慑于徐渭熊身上逼人的气势,不敢说半句谎话,老实的像是被家长问话的孩子。 等到问完所有人,徐渭熊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扭头对徐偃兵道:“有劳徐叔叔,都按当年的规矩办吧。” “规矩?”仪琳颤声问道:“什么规矩?” 徐渭熊没有理她,继续对徐偃兵道:“还请您在这先多待些时日,到时我会让武奴和拂水房来配合先生行动。 毕竟不在离阳,动静不能闹得太大,就劳烦先生辛苦些了。” 徐偃兵将已经昏死的田伯光扔在地上,笑道:“这有什么。 人都在这了,费不了多大力气。” 仪琳越听越不对劲,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甚至压过了心头的恐惧,忍不住追问道:“请问......到底是什么规矩?” 徐渭熊扭过头,无情的双眸让仪琳忍不住连连后退,下意识躲在了师姐身后。 “这些日子,你们抓紧时间脱离宗门,勿谓言之不预。”徐渭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众皆哗然,一名华山弟子忍不住怒喝道:“放屁! 一个娘们,还敢威胁我们背叛宗门! 你特么算老几啊!” 话音刚落,这名弟子身边就空出了一大块。 昔日的师兄师弟看着这位对华山忠心耿耿的华山弟子,眼中是说不出的怜悯。 “你出手了?”徐渭熊冷声道。 “我...我出手了又怎样!”这名华山弟子梗着脖子拔出长剑,怒喝道:“老子还怕你不成!” “别听他瞎扯淡。”陆远见徐渭熊已手扶长剑,赶忙无奈道:“能凑到我身前的都死了,剩下这些什么都没干。” 徐渭熊闻言缓缓松开了手,无视了那名弟子继续道。 “若到时还有未退出宗门者,生死自负。” “这位姑娘,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冲虚忍不住问道。 “做什么?”徐渭熊看向冲虚,眼神越发冷漠,“当然是烧了你的山门、收了你的典籍、逐了你的弟子,断了你的传承!” “混账!”冲虚听到这话不顾李淳罡还在侧,怒喝道:“你未免也太霸道了! 今日之事,那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取我性命我别无二话,为何要牵连我的宗门?!” “霸道?”徐渭熊走到冲虚身前,微微仰头道:“那之前你在想什么?你又在做什么? 你们这多人围攻一人,不霸道么?” “阿弥陀佛。”方证双手合十,沉声道:“贫僧今日来此,本是为陆施主杀害少林弟子和偷学少林秘籍两件事来。 贫僧并无恶意,只是想请陆施主上山一叙,谁知会闹到这般田地。” “杀害少林弟子,你可有证据?”徐渭熊冷声道。 “陆施主已亲口承认。” “陆公子为何要杀他?” “因为陆施主偷学少林秘籍,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终酿成惨剧。” “偷学的什么秘籍?” “金刚不坏神功。”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陆公子是偷学?” “这金刚不坏神功乃我少林秘传,天下再无第二家。” “若是你冤枉了陆公子怎么办?” “不可能。”方证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徐渭熊冷笑一声,淡淡道:“陆公子自幼在离阳长大,前二十年甚至都没有俩离开所居镇子半步。 你跟我说说,他去哪偷学的你们少林秘籍?” 方证一愣,看着徐渭熊那认真的眼神,心中已经信了八九分。 都这种时候了,徐渭熊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 “怎么...怎么可能。”方证喃喃道:“那他这身武功.......” “没有证据,仅仅因为一个猜测便出手伤人。”徐渭熊强硬打断道:“这就是你多年修行的成果么?” “惭愧惭愧,是老衲做错了。”方证低下头,恭敬道:“万般罪孽归于我身,还请姑娘放过我的弟子。” 徐渭熊沉默片刻,忽然冷冷道:“不够。” “姑娘,你若是这么做,有理也要变无理了。” “别演了。”徐渭熊冷冷道:“利我则有理,不利我则无理。 正反话都让你说尽了。 你还不是佛陀,千万别把自己当成佛陀。 我不信什么感化仁义。 我只信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方证面色一白,整个人像是徐渭熊的话抽走了浑身的骨头,软软倒在不戒和尚怀中,眼神灰暗无比。 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追命看着气势逼人的徐渭熊,突然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六扇门也能对那些犯禁的武人说同样的话啊。 他朝徐偃兵拱手行了一礼,伸手点住田伯光的穴道,接着走到徐渭熊身边恭敬道:“我有一事想和姑娘商量。” “讲。”徐渭熊威严道。 追命苦笑了一下,继续道:“还要麻烦姑娘将几人交予我。 有几桩大案,还等着他们去伏法。” 徐渭熊沉默片刻,看向了陆远,见陆远朝她轻轻点头,便冷冷道。 “好。” “多谢姑娘,在下感激不尽。” 追命又行了一礼,变魔术般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快速翻了几页后,先是走到令狐冲面前,沉声道。 “令狐冲,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阻挠六扇门办案者与罪犯同罪。 念在你曾是恒山掌门,我就不给你上镣铐了。 自己起来走吧。” 第163章 灭门之仇 说罢,他又照着小本念了十几个人名,全都是恒山派和日月神教的人。 被念到名字的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不等他将想法付诸行动,就被李淳罡一个眼神吓得大脑空白,缓缓坐倒在地。 追命念得很慢,咬字十分清晰,生怕旁人听不清楚。 名单上的每个名字,至少都背负了不下三桩血债。 念到最后,追命突然一顿,抬起头道:“青城派,余沧海,木高峰!” 被点到名的两人面色剧变,几名胆小的青城派弟子更是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余沧海咽了下口水,强装镇定道:“追命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为什么要贪图那份秘籍过来凑热闹啊! “误会?”追命冷笑一声,淡淡道:“福威镖局那么多条人命,你不会忘了吧?” “阁下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余沧海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突然对李淳罡朗声道:“前辈,陆少侠一事与我无关,我也未曾出手。 但今日之事余某也有错在身。” 说罢,余沧海竟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几个头,直到满脸嗜是血才堪堪停止,看呆了众人。 接着他在弟子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拱手道:“他日陆少侠若是愿不计前嫌做客青城派,余某愿以上宾待之! 诸位,余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余沧海刚转过身,追命立刻冷喝道:“站住!” “大人还有事么?”余沧海转过身冷漠道。 “你少在这装傻充愣!”追命怒喝道:“你青城派进入福城的第二日,福威镖局便惨遭灭门。 铁证当前,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大人判案未免太武断了。”余沧海冷冷道:“我只是途经福城,福威镖局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大人可不能平白诬陷好人。 大人若是有证据,在下愿束手就擒,若拿不出证据,那余某可不会坐以待毙!” 追命的呼吸越发粗重,眼中满是怒火,但最终一句话都说不出。 余沧海的手脚确实干净,六扇门探查多日,也只查出了疑似,没查到半点关于青城派出手的证据。 徐渭熊瞥了眼左右为难的追命,走到陆远身边轻声道:“明国官府都势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区区一个门派掌门,竟敢对朝廷命官出言不逊。 若是放在离阳,他们这一派的首级已经被赵勾传首江湖了。” “没办法。”陆远看着追命无奈笑道:“他是个有原则的好人啊。” “滥好人罢了。”徐渭熊冷冷道:“当务之急,应该以雷霆手段立威,迟则生变。 一味忍气吞声,只会让局势越来越糟糕。”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觉得就以现在的情况,是单单杀几个人能做到的么?” “杀几个不够,那就继续杀!”徐渭熊俏脸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冷冷道:“慈不掌兵。 十一抽杀不够,那就六一抽杀。 还不够,就三一抽杀! 当年离阳江湖上比他们狂妄的门派多了去了,我还没见过有几个能扛到最后的。” “他要那么做,他就不是追命了。”陆远摇摇头道:“何况各有各的难处,他可没有北凉那么大的权力。 他要真那么做了,第二天他的人头就会被抛出来平息武林人士的怒火。” “迂腐。”徐渭熊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口不言。 余沧海见追命陷入沉默,嘴角微微勾起,等了片刻后沉声道:“大人若是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你不能走!” 人群中响起一个极其怨毒的声音。 人群应声分开,只见一名少年双目赤红,周身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余沧海悚然一惊,大脑急速运转,突然暴起,直朝林平之袭去,口中怒喝道:“贼子,你还敢露面! 还我儿命来!” 他的剑快,林平之的剑更快。 两道人影在空中交错闪过,毫发无伤的林平之举起滴血的长剑,指着余沧海哀嚎道:“与你无关? 你怎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余沧海捂着被割去一片肉的手臂,阴狠道:“若不是你先杀了我儿,我又怎会找上你林家?! 我本是去讨个说法,没想到你林家竟然想杀人灭口,若不是我们见机快,早就成了你林家的刀下亡魂! 你还要对我出手?还有没有天理了!” 林平之双眼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轻轻颤声道:“杀人灭口? 我父生平从未与人发生过争吵,乐善好施;我母亲生前最是温婉,与人为善。 你说他们要杀你们灭口?” 林平之的声音越发尖锐,其中浓浓的悲伤之意呼之欲出,“他们死了! 你还要侮辱他们的名声! 余沧海,我要你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飞出一道身影,直朝远处逃去。 其人样貌丑陋,背上有个巨大的驼峰,正是一直装哑巴的木高峰。 他此时才知道,当日被他收为弟子的小子,竟然和自己有杀父之仇。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转身向远处飞掠而去。 “混账,哪里跑!”林平之大脑的已经完全被复仇二字占满,身形暴起,直朝木高峰追去。 余沧海见状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精光。 自己家大业大,不能说跑就跑。 但木高峰就是个散人,毫无牵挂。 若是让他跑了,自己再将罪责全部推到他的头上...不,为何要让他跑,让林平之和木高峰同归于尽不是更好! 想到这,余沧海突然一脚踢出身侧弟子的长剑,又是一脚,将长剑踢向木高峰的后背。 木高峰听着后面急风阵阵,连忙偏身躲过长剑,但只是刹那的功夫,就已经被林平之缠住。 林平之剑法奇快无比,如狂风骤雨,只是刹那的功夫,木高峰身上就出现了无数细密的伤痕。 木高峰一边艰难阻挡,一边怒骂道:“余矮子,你特么发什么疯,老子招你惹你了!” 余沧海阴沉着脸飞身上前,也不说话,一记摧心掌直拍林平之后心。 林平之剑势一顿,连忙抽身后退。 追命飞跃而去想要帮忙,没想到林平之竟一剑向他挥出,猝不及防下险些被捅个对穿。 追命飞退数步稳住身形,厉喝道:“你疯了!我是来帮你的!” 林平之却看都不看他,肆意狂笑道:“来啊! 都一起来啊! 我杀了你们这帮畜生!” 见惯了江湖上恩怨情仇的李淳罡本来还觉得有些无趣,只想快点完事回去休息。 但此刻,他却盯着林平之皱起眉头,表情有些严肃道:“糟了。 这小子走火入魔了。” 寒光阵阵,剑气纵横。 有追命在旁小心护持,林平之以一敌二仍不落下风,反而越战越勇。 木高峰恨得牙痒痒,一边要防住林平之的快剑,一边还要躲开余沧海有意无意刺来的长剑,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疯狂。 “玛德,都想杀老子,那就一起死吧!” 木高峰猛地低下头,反手拍向背上驼峰,瞬间激射出三道恶臭的毒液。 追命和余沧海慌忙闪开,只有林平之对其视而不见,狂笑着朝木高峰挥出一剑又一剑。 眼看林平之就要被毒液浇上一脸,天地间突然响起李淳罡的厉喝。 “混账,竟敢暗箭伤人!” 第164章 新生 一道剑气从李淳罡袖中飞出,隐隐间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在旁盘旋嘶吼。 只是眨眼的功夫,青龙便从四人中穿过,四人同时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追命一下子便爬了起来,只感觉屁股有点摔得有点疼。 余沧海和木高峰躺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驼峰中的毒液在挤压下喷涌而出,沾了两人满头满脸。 伴随这凄厉的惨叫声,两人身上升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疼得在地上来回打滚。 林平之一个鲤鱼打挺重新跃起,赤红着双目再次朝两人冲去,却被一根手指顶在了脑门上。 “醒来!” 只听李淳罡一声怒喝,林平之狰狞的表情先是一僵,旋即缓缓恢复了平静。 “师傅功力见涨啊。”陆远惊讶道。 徐偃兵见状轻轻点头,赞叹道:“李老剑神这一手举重若轻,真是令在下受益良多。” 说完,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嘿嘿一笑。 居然是同道中人。 李淳罡没注意两人的马屁,而是盯着地上像蛆一样扭动的两人,冷声道:“下作! 就你们二人,也配用剑?!” 话音刚落,两人的佩剑瞬间崩碎为漫天铁屑。 做完这一期,李淳罡又看向眼珠微微泛红的林平之,皱眉道。 “你学的什么剑法?” 听到这话,林平之本能的警惕起来,但碍于李淳罡的威势,只能咬牙轻声道:“辟邪剑法。” “辟邪剑法?”李淳罡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突然骂道:“邪魔外道!” 林平之愣住了。 这和他之前听到东西完全不一样。 他难道对辟邪剑法不心动么? 李淳罡越骂越生气,怒道:“孤阴不常,独阳难生,你付出这么大代价,就是为了走一条断头路不成?!” 林平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哀求着看向李淳罡,眼睛下意识看向岳灵珊。 李淳罡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叹了口气,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板着脸道:“以气运剑,要的不是阴柔诡谲的戾气,而是堂皇纯粹的杀气! 连最基本的东西你都搞错了! 今日算你运气好,有老夫在。 但你若是依旧一味放任心头恶念不加约束,他日还会走火入魔! 你想变成失去理智的疯子么?” 林平之怔,突然惨笑道:“前辈教训的是。 但晚辈依旧没有以后了。 大仇得报之后,晚辈在人间再无留恋。” “真的没有了吗?”李淳罡状似无意的看了眼岳灵珊。 林平之低下头,咬牙轻声道:“真的没有了。” “哼,愚蠢!” 李淳罡背着单手转身离开,等到走到陆远身边时,突然轻声道。 “把那小子给我搞到镖局来。” 陆远一愣,旋即笑道:“我要多个师弟了?” “少扯淡,老夫没兴趣教那么多徒弟!” 李淳罡骂了一句,又转头深深地看了林平之一眼,沉声道。 “但老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好苗子就这么废了。 此子天性纯良,只是一时走上了弯路。 稍加指点,也是个人才。” 见李淳罡一脸认真的样子,陆远脑海中突然冒出两句话。 愿世间心诚剑士,人人会两袖青蛇; 愿天下惊艳后辈,人人可剑开天门! 陆远郑重点了点头,沉声道:“前辈放心。 我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去镖局。” 李淳罡摆摆手,随意道:“他若不愿,那就算了。 老夫的指点,还没廉价到那种地步。” 说罢,他一脸厌烦的看向岳不群几人,恼火道:“一刻钟到了,你们谁先来!” 东方不败轻咳一声,走出了来,郑重道:“那就让我领教一下前辈的剑术!” 李淳罡扫了他一眼,也不会说话,轻轻挥剑。 唰! 一道寒光闪过。 东方不败胸口多了道巨大剑痕,在漫天血雨中倒飞出去,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两人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么! 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上一秒他刚刚看见李淳罡抬手。 下一秒他就已经身受重伤。 这真是人能用出的剑法么?! “半步天象,还算结实。”李淳罡随意点评了句,又看向其余三人。 “下一个是谁?” 无人应答。 李淳罡等得有些不耐烦,随手指道:“那你来。” 岳不群一怔,不等他说话,岳灵珊突然挡在他身前,紧张道:“前辈修为高深,令小女子深感佩服。 但前辈以大欺小,若是传扬出去,未免会有损前辈威名。” “珊儿退下,不得对前辈无礼!”岳不群冷喝一声,对李淳罡歉意道:“晚辈教女无方,让前辈见笑了。” 东方不败的惨状让岳灵珊心有余悸,她硬挺着咬牙道:“前辈若是要出手,就连我一起斩了吧!” “让开!”李淳罡皱眉道。 岳灵珊脸色苍白,咬着牙重重摇头,依旧不愿退开半步。 就在这时,场间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只见徐渭熊面如寒霜,双手按在剑柄上,而另一头重重砸在令狐冲手上。 在他手边,散落着一柄短剑。 “还敢偷袭,找死!”徐渭熊眉眼含煞,作势就要出手。 噗嗤一声,长剑堪堪刺进令狐冲背部,再不得进。 岳灵珊双手死死握在剑刃上,鲜血汩汩而出,沿着剑身流在令狐冲身上。 岳灵珊双手几乎要被切成两半,苍白的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哀声道:“求您,饶过我师兄一次吧。” 徐渭熊也愣了片刻,但瞬间便回过神,冷冷道:“饶过他? 之前你们可曾想过饶过陆公子?” 岳灵珊一时语塞,却始终没有松开双手。 “松手吧。”陆远忽然开口道:“现在最需要你关心的,是林平之。” 岳灵珊一怔,下意识看向林平之。 此时她才发现,惨叫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林平之正面南而跪,身前摆着余沧海和木高峰的头颅。 他的双手被毒液侵蚀的满是伤疤,但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他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就像小时候父亲教他的那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复又跪的笔直。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喜极而泣,更没有发疯似的怒吼。 微风拂过,撩起林平之鬓角的长发。 他面无表情。 泪流满面。 大悲无声,莫过于此。 岳灵珊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林平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轻呼道:“平弟?” 林平之缓缓扭过头,见岳灵珊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痛,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艰难爬起身,走到李淳罡身边躬身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大仇已报,以后愿听前辈驱使。” 听到这话,李淳罡看向林平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同情,拍着他的肩膀道:“也就多双筷子的事,驱使你做什么。” 林平之眼圈一红,紧咬双唇。 自从林家覆灭以来,他所感受到的,全部都是恶意。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梦见有人为了辟邪剑谱前来杀他,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 除了从岳灵珊那之外,他再没有感受到人世间的善。 但今天,他从李淳罡身上感受到了另一份善意。 不是为了他的辟邪剑谱,不是为了利用他,不掺杂任何利害关系,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他。 看着李淳罡,林平之仿佛能看见了他少年时所信奉憧憬的江湖。 扶危济困,行侠仗义。 这份在林平之看来比岳灵珊还要纯粹的善意,让他有些失神,喃喃道:“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老夫李淳罡。” 林平之重重吐了一口气,面色逐渐变得轻松起来,依稀能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只见他双手交叠,躬身到底,郑重道。 “福威镖局林平之,见过李前辈!” 第165章 尘埃落定 “林平之,你对仇人这么恭敬,莫非要看着他们杀了师傅和师妹不成!” 令狐冲本就嫉妒林平之娶了岳灵珊,新仇旧恨下,越发尖酸道。 “你这和欺师灭祖有何不同?!” 林平之直起腰,转身看了眼岳灵珊,平静道:“欺师灭祖? 你说的师,是每日都想要杀我,从我身上夺走辟邪剑法的师傅么?” “平弟!”岳灵珊惊呼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什么他很清楚。”林平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袈裟,伸手一抖,展现在众人面前,“岳掌门,这东西你眼熟么?” 岳不群瞳孔一缩,这剑法明明已经被他扔下悬崖,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你们不是都想要我家的辟邪剑谱么?!”林平之扬了扬手中的辟邪剑谱,怒吼道:“为了它,你们不是可以杀了我全家么! 现在它就在这,你们......” 咚! 木鱼般的闷响打断了越来越激动的林平之。 林平之捂着脑袋,双目含泪,扭头不解地看向李淳罡。 李淳罡收回弯曲的手指,一把将袈裟抽到手中,只看了第一句话,就怒骂道:“什么狗屁剑法! 以后少看这些歪门邪道!” 说着,便运起剑气将袈裟切得粉碎。 在漫天飘散的丝絮中,林平之呆愣良久,突然放声狂笑。 仿佛被人卸掉了禁锢自身许久的枷锁。 他的笑声越来越响,突然被李淳罡一掌砍在脖颈上,笑声戛然而止。 “他压抑太久了,大喜大悲之下心脉已经受损,让他先好好睡上一觉,睡够三天再说。”李淳罡说着将林平之交给徐偃兵照看。 徐偃兵挠挠头,为难道:“李老剑神,他要是中途醒了怎么办?” “你不会打昏他么?”李淳罡一瞪眼。 “...那他吃饭怎么办?” 李淳罡头也不回,闷声道:“每天喂点水就行,习武之人没那么娇气,饿不死。” “......” “然后呢?” 武当山脚下,四方镖局。 陆远的卧房中。 陆远躺在床上,比上回裹得还严实。 而在他对面,徐凤年一手剥着橘子,听得正入神。 见陆远不说话,连忙催促道:“话别说一半啊,后来呢?” 陆远艰难活动了下身体,伸出手指点了点橘子。 徐凤年翻了个白眼,将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又重新拿起一个催促道:“赶紧说,磨磨唧唧的。” 陆远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含糊道:“没了啊。” “没了?!还我橘子!” “那你还想要什么?” 陆远飞快将橘子塞进嘴里,艰难吞下后道:“我师父一个陆地剑仙,难不成那和那几个一品高手杀上他三天三夜,杀到日月无光? 当然是一人一剑,打完收工了。” “就打完了?”徐凤年满脸不信,“人家就没有几个隐世老祖,出来救下自己的弟子,就任由你们把宗门拆了?” “还真没有。”陆远想了想,摇头道:“华山或许有位绝顶高手,可惜那老人家被自家宗门坑过一次后,一直心里有芥蒂。 人都找不到,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说什么,顶多就是重新拉一波人马另起炉灶。” 徐凤年往嘴里送进一瓣橘子,好奇道:“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冲虚和方证死了,他们一剑都没接下来。 令狐冲和田伯光被追命带走了,按大明律,奸淫妇女者,绞刑。 田伯光属于罪大恶极,听追命的意思,要凌迟示众以消民怨。 令狐冲好像也要一起,按追命的意思,六扇门准备借着这个机会给明国武林的人敲敲警钟。 这哥俩现在都被穿了琵琶骨,在天牢深处吃窝窝头呢。” “会不会有人劫法场?”徐凤年有些兴奋道。 “我记得我看过话本小说里,那被抓的武林高手,他的亲朋好友会呼朋唤友,广邀豪杰,在最后一刻将高手救下。” “劫法场?”陆远挑挑眉毛,失笑道:“怎么劫? 窗台上那本秘籍,是华山剑法; 垫桌子角的,是少林密传; 嵩山剑法正被你用来当茶杯垫呢,小心别整花了; 武当的秘籍让我送上山了,师出同源,洪洗象说不定能研究出点新东西。” 陆远说着缓缓伸了个懒腰,含糊道:“人都没有,拿什么劫?” “不是还有日月神教吗?”徐凤年扳着指头算了算,“对了,东方不败和岳不群最后怎么样了?” “东方不败废了。”回忆起李淳罡那一剑,陆远不禁咋舌道:“一剑,啧啧,半生心血付诸东流。” “他还活着?” “师父说了,无论接不接得住,此事就此作罢,最后就让他走了。”陆远无所谓道:“而且他只剩三年寿命了。 别这么看我,是师傅亲口说的。” “李老剑神这么说,那应该不会有差错了。”徐凤年点点头,“那岳不群呢?” “自尽了。”陆远有些感叹道。“我们也没有想到。” “他没有接剑?”徐凤年诧异道。 “没有。”陆远摇头沉声道。“他死前只说了一句话。 莫要寻仇,安心度日。 他死了之后,尸体被岳灵珊搬走了。 后来听去华山的人说,岳灵珊一家带着几个忠心耿耿的弟子提前离开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 说完,屋里重归寂静。 徐凤年沉默半晌感叹道:“岳不群这最后还算条汉子,知道顾及自己的家人。 听你的意思,林平之和岳灵珊之间好像还有点事儿,那林平之呢?” 陆远挠挠脸道:“我问过他,但他什么都不说。 我看那意思,这辈子都不想回明国了。” 徐凤年拄着脑袋轻声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呗。” “倒也不是。”陆远摇摇头,“他俩之间的事很难说清楚,到底怎么想,估计只有他俩自己清楚。” 徐凤年撇撇嘴道:“好好的江湖儿女,到头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 陆远斜了他一眼,不屑道:“别人说这话我信,你说...还是算了吧。 这一路上,没去见你的小情人?” 徐凤年一个没稳住险些跌下椅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瞎说什么呢?” 陆远神秘一笑,淡淡道:“我是不是瞎说你自己清楚。 别光问我,这一趟你怎么样了?” 徐凤年一怔,手不自觉摸上满头白发,沉默片刻后轻笑道:“没你那么精彩。 就取了两颗人头,看了看北莽风景,最后进了个伪指玄境。 不值一提。” 徐凤年说得轻松,但陆远清楚这其中的凶险。 他沉默片刻,忽然记起徐骁的嘱托,犹豫着轻声道:“去看了么?” “什么?” 陆远挠了挠头,心想长痛不如短痛,索性直白道:“你师父。” 徐凤年仿佛被点住了穴道,整个人僵在座位上,良久才轻声道:“去看了。” 陆远张张嘴,安慰的话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只是伸手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 “是我爹让你来安慰我的吧?”徐凤年轻声道。 陆远点点头。 徐凤年突然笑了下,淡淡道。 “放心,我还能扛得住。” 徐凤年笑容很灿烂。 但怎么看,都透着股浓浓的悲伤。 第166章 过过手 今日小镇天气格外好。 四方镖局院中,陆远在徐凤年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阳光最好的地方,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 两人躺在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徐凤年瞥了眼正在院中笨手笨脚照顾吕钱塘的韩响马,忽然问道:“慕容桐皇真不回来了?” 陆远挠挠头,无奈道:“算是吧。” “那他姐.......” “别提了,听到消息之后就回房间待着了,福伯去问了好几次,话也不说,一直在哭。”陆远叹了口气,毫不掩饰脸上的郁闷。 徐凤年轻笑一声,也不再追问,过了一会陆远问道:“贾佳嘉呢?我记得上次回来好像就没看见她,她人呢?” “这是你家,你问我我问谁。”徐凤年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我也就见过她几次。” “算了,那丫头来去自由,我也管不住。” “不说别人。”徐凤年突然神情一肃,双眼闪动着复杂的光芒,轻声问道:“你现在...有多强?” 陆远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修炼九阳神功后,内景已经出现了变化。 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北海”旁,不知何时多了轮像熟透鸭蛋黄的红日。 随着陆远的修炼,鸭蛋黄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逐渐增长,释放出温暖的光芒,让陆远只觉神清气爽。 而系统面板上,各功法也出现了变化。(久违的系统面板。) 【宿主:陆远(半步指玄)】 【功法:金刚不坏金身(圆满)】 【北冥神功(圆满)】 【九阳神功(圆满)】 【太极拳(大成)】 【两断刀法(大成)】 【狮子吼(精通)】 【八极拳(圆满)】 【七伤拳(大成)】 【天山折梅手(大成)】 【小李飞刀(大成)】 【独孤九剑(精通)】 【六脉神剑(精通)】 【凌波微步(圆满)】 看着面板中那一长串功法,陆远有些感叹。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积攒了这么多功法。 内功中,两门顶级内功相辅相成,而且他发现系统给予的全部都是圆满内功,但内力强弱,还需要自己积蓄。 如果要打比方的话,陆远原先就是座老破小,经过拆迁改造后打了个又深又结实的地基,不断提升陆远的上限。 至于最终能建多高,还要看陆远的本事。 而武学更像是游戏中的技能书。 学习只是开始,需要不断的练习体会增加熟练度。 同样的技能,有人用出来就是街头把式,有人用出来就是妙到毫巅。 看着面板中寥寥无几的圆满,陆远感觉有些牙酸。 只有像凌波微步一般都进入圆满,自己才能彻底进入指玄境。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有的练了。 徐凤年见陆远沉默半天,忍不住问道:“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么?” 陆远回过神,歉意一笑,悠悠道:“应该勉强算是指玄了。” “有多勉强?”徐凤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眼神逐渐认真起来。 陆远瞥了眼从徐凤年袖中飞出的飞剑,轻笑道:“怎么,想过过手?” “正有此意。”徐凤年手指微微颤动,身周飞剑盘旋地越发快了,“我想看看咱们之间究竟...差了多远。 等你伤好了,和我比试一番如何?” “不用。”陆远摇头笑道:“现在就行。 动静不要太大,别搞坏了院子。” 徐凤年笑着点点头,双指突然一并,一枚飞剑直朝陆远胸口飞去。 陆远手指轻弹,飞剑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墙壁,倒转着飞了回去。 徐凤年表情不变,手指在袖中轻轻画了个圈,飞剑在空中跟着盘旋了一周,复又向陆远飞去。 与此同时,徐凤年袖中又飞出两枚飞剑,一左一右跟了上去,竟合为一处,在空中布下了一座小剑阵。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凛冽剑气一点都不少。 “有点意思。”陆远笑着端起桌上的茶杯,微运内力,茶水突然升上空中,当头朝剑阵浇下。 茶水与剑阵触碰的刹那,竟发出一阵冷水遇到热铁的“呲呲”声,旋即升起一蓬白雾,三柄飞剑就像喝醉了一般东倒西歪起来。 徐凤年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伸手在腰间一拍,瞬间又飞出五枚长剑,剑头接剑尾,瞬间刺破白雾,向陆远飞驰而去。 陆远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举起手中的茶杯,罩向最前面的飞剑。 叮! 一声清脆的嗡鸣响彻这座院子,不远处正看得入神的韩响马连忙捂住耳朵,满脸不舒服的表情。 一长串飞剑,被陆远手中随处可见的茶杯抵在空中,寸步不得进。 徐凤年轻喝一声,身上飞剑齐出,迅速连成一长串,只听咔嚓一声,陆远手中的茶杯出现蛛网般细密的裂纹,紧接着轰然碎裂。 而那十二枚飞剑也同时向四周散去,宛如飞鸟投林,从四面八方朝陆远刺去,隐隐形成了一座剑气更甚的剑阵。 飞剑之间距离不近,看似毫不相关,实则相互间气机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陆远却面色如常,微微抖袖,伸出两个手指。 当! 徐凤年面色骤变。 刚刚的一瞬间,他竟然和陆远击中的飞剑失去感应。 不等他做出应对,打铁声已经接二连三响起。 陆远手指轻弹,动作不疾不徐,轻松写意。 被无形剑气击中的飞剑立刻脱离剑阵倒飞回去,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后复又飞回,然后再次被击飞出去。 连续几次,飞剑威势骤减,速度也慢了下来,在空中颤颤巍巍飞行的样子,活像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徐凤年见状叹了口气,抬起将飞剑召回袖中,无奈道:“不打了不打了。 差距太大了。” 陆远笑而不语,重新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温茶。 茶刚倒好,徐凤年便一把夺了过去,边喝边皱眉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为什么你的每一击都能打在我飞剑的气机薄弱处?”徐凤年的语气有些沮丧,眼中写满了问号,“邓太阿告诉你的?” “一些简单的小技巧罢了。”陆远笑道:“而且你的飞剑在我眼里太慢了。” “那能怎么办。”徐凤年伸了个懒腰,满脸无所谓道:“都是伪指玄了,还奢求那么多干嘛。 早知道就不和你比了,跟你们这种怪物比,太打击人了。” 陆远没有接话,笑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说起来,下次你走镖能不能带上我?”徐凤年将茶水一饮而尽,擦擦嘴道:“你每次走镖归来,实力好像都能提升一大截。 我也想去碰碰运气。” 陆远想了想,点头道:“只要你有时间,我这没问题。” 东方不败交出来的那张明教密室图还在书房躺着呢,正好找个机会去把乾坤大挪移取回来。 徐凤年见陆远答应的痛快,眼珠一转,突然笑道:“对了,我二姐那边......” 陆远面色一僵,缓缓站起身道:“我感觉旧伤复发了,需要运功疗伤。 大家都熟人,我就不招呼你了。” 说罢,一瘸一拐地向后院走去。 看着陆远背影,徐凤年挠挠头,满眼疑惑。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怎么到二姐这就这么难呢....... 后院,刚刚脱离是非之地的陆远,恰好撞上准备出门散步的三位老人。 李淳罡瞥了他一眼明,没好气道:“乖乖回去躺着,还嫌伤的不够重啊?” 陆远讪笑着点头答应,刚想转身溜走,又被福伯叫住。 “别急着走,我这有封你的信,一起拿回去。” “信?” 第167章 一封信 卧房内。 陆远躺在床上,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表情十分严肃。 这封没有署名的信很简短,信上的字苍劲有力,一看就是浸淫书法多年的大家。 当陆远打开信封看到第一个字时,顿觉头皮发麻。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他乡能遇故知,实属人生幸事。 如果你能活下来,到太安城找我。】 信没有署名。 但上面的字体完全不是寻常文人喜用的篆书。 而是简体字! 他已经猜到了是谁寄来的这封信。 黄龙士! 陆远放下信纸,心中却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以黄龙士的智慧,猜到自己来历是迟早的事。 现在才把这封信寄来,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看来就算见过大风大浪的黄龙士,都觉得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百般确认之后才敢下结论。 陆远运起真气,缓缓将那封信燃成灰烬,一掌将其拍散在空中,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缓缓坐起身,从桌上拿了杯清茶,手指轻敲桌面,陷入了沉思。 春秋三大魔头之一。 三寸不烂舌搅动春秋九国陷入纷争,乱战不休。 天下唯二的儒圣。 布局天下,算无遗策的黄三甲。 一想到黄龙士所做过的事情,陆远就有些头疼。 他寄来的这封信,既是邀约,也是警告。 如果自己装作看不懂这封信,那黄龙士一定会用更激烈的手段来逼他承认。 他会杀人,而且一定是从自己亲近之人开始下手。 作为一个误入书中的游客,黄龙士目的只有一个,为百姓谋,以一时之乱换天下太平。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无所顾忌。 除了贾佳嘉,黄龙士看这离阳的每一个人,就像是在看游戏中的npc。 他可以亲手帮一个寒门士子鲤鱼跃龙门,也可以反手让一个千年世家灰飞烟灭。 无论是死一人还是死百万人,只要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而自己这个没有根脚、有可能会影响到他计划的局外人,被他盯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被黄龙士盯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人生唯二的两次失算,都是栽在了徐凤年身上。 但徐凤年是真武转世,天生有大气运护身。 自己却没有气运傍身,所能依靠的只有系统赠予的功法。 而所谓的先知先觉,在黄龙士面前完全不够看。 在自己来之前,黄龙士已经把离阳算尽了。 估计离阳国内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黄龙士布置的棋子。 最关键的是,那句活下来...是什么意思? 黄龙士说话绝不会无的放矢。 最近一定会发生极度危险的事,而且是冲自己来的! 想到这,陆远缓缓放下空了许久的茶杯,静坐片刻,突然打开房门,微运真气喊道:“过来一下,我有事说!” 一时间,陆远的卧房被挤得满满当当。 吕钱塘坐在门边,一脸无奈。 韩响马凑到他身旁,嘴一直就没停下来过,不停追问这次走镖发生的事。 李寻欢满脸大病初愈的苍白,坐在屋子角落,皱着眉头喝药。 段剩英坐在床脚,脑袋一点一点,又在练他那套睡功。 林平之则是和所有人都拉开了距离,抱着剑冷冷靠在房门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阿飞坐在李寻欢身旁,将视若珍宝的青竹剑横放在膝盖上,身形如剑一般笔直。 见人都到齐了,陆远轻咳一声,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眼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奇。 “有麻烦上门了。”陆远淡淡道。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段剩英缓缓抬起头,两眼精光暴射,轻声道:“知道是谁么?” 陆远摇摇头。 段剩英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轻声道:“都说同行是冤家,但以当家的你的关系,北凉境内应该不会有不开眼的镖局和咱们抢生意。 这么说...是私仇?” 私仇? 陆远眯起眼睛,看着门外出神。 和自己有仇的,龙虎山算一个,离阳皇室算一个,广陵王赵毅算一个,还有就是那个皇子赵楷。 那问题来了。 这几个仇家基本上可以混为一谈。 那他们这次出手,究竟是元本溪的谋划,还是离阳皇室的擅作主张? 如果是前者,那自己必须要看到寻仇之外的东西。 像元本溪这种谋士,绝不会为了一个目的做一件事。 他们出手,一石三鸟都是最基本的操作。 如果是后者,那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元本溪的谋划和离阳皇室产生了冲突,而离阳皇室没有如之前一样选择听从元本溪的建议。 难道从这个时候开始,赵惇就开始为儿子铺路了么? 陆远挠了挠头,所有可能都摆在眼前,但他始终都抓不到头绪。 好烦啊,感觉要长脑子了! 李寻欢见状起身笑道:“当家的,当局者迷,有没有可能是你想的太复杂了? 寻仇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不算新鲜,当家的不必如此烦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谋划到最后,还是要靠拳头说话。” 陆远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不知道,那帮人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主,满肚子花花肠子,最擅长......” 话说一半,陆远突然僵住了,呆呆地看着地上残存的灰烬。 “怎么了?”见陆远这副模样,段剩英也严肃了起来。 陆远抬起手,表示自己需要安静片刻,众人见状交换了下视线,下意识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良久,陆远才喃喃道:“玩弄人心。” “什么意思?”韩响马好奇道。 陆远摇摇头,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轻声道;“好你个黄龙士,这还没见面,就先给我一个下马威!” “到底发生什么了。”韩响马左右看看,希望有人能给他一个解释。 “攻心计。”陆远淡淡道。 韩响马更懵了,尤其是他在看到除他之外所有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顿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脑子。 他轻轻撞了撞吕钱塘的胳膊,小声道:“当家的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吕钱塘一脸坦然道。 “不知道?”韩响马一愣,“那你一脸“我懂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要不这么做,岂不是显得我很傻。”吕钱塘斜睨了韩响马一眼,拍拍他的肩膀道:“这都是江湖经验。 学去吧弟弟。” “......” 第168章 游侠和谋士 太安城 一处偏僻但不失奢华的宅院中。 曾经名震京师的“色艺双绝”李白狮,正匍匐在一个老者脚下,毫不掩饰自己身后浑圆的曲线,头紧紧贴着地面,闷声道。 “老祖宗,信已经送到了。” 黄龙士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拿着一本名家文集,眼睛始终没有从书上离开,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李白狮的到来。 黄龙士不发话,李白狮也不敢动,哪怕膝盖已经麻木,都不敢让身子出现半点晃动。 过了不知多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黄龙士终于开口道:“下不为例。 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回来了。” “狮奴谢过老祖宗恩典。”李白狮颤抖着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 她负责给陆远送信,谁知她刚到那时,却发现陆远在前一天离开了北凉。 她只能隐姓埋名在小镇居住下来,直到陆远归来才敢找黄龙士复命。 她心里很清楚,若不是外面那人,她今天就算是跪死在这,黄龙士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就在她倒退着准备离开时,门被打开了。 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相貌平平,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少年走了进来,刚进门就嚷嚷道:“老黄头,什么时候开饭啊? 我这肚子已经开始造反了!” 不等黄龙士开口,他的眼睛已经黏到了李白狮身上,连忙在手上吐了口唾沫,快速抓了几下头发,摆出一副自以为帅气的样子,深沉道。 “这不是李姑娘么,许久不见,李姑娘这看上去好像清瘦了不少。” 李白狮暗暗叹了口气,淡淡道:“温公子说笑了,咱们早上刚刚见过。” “有么?”温华丝毫不感觉尴尬,嬉皮笑脸道:“那可能是我对李姑娘太过想念。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早上不见,差不多也好几个月了。” 李白狮已经习惯了温华这副没正行的样子,躬身道:“那您稍歇,奴婢先行告退准备饭食。” 温华那眼珠子险些掉进李白狮胸口那抹雪白中,挠了挠脸蛋出神道:“你也太客气,这怎么好意思呢?” 啪。 大门被关上,温华怅然若失地挠了挠屁股,大咧咧地坐在黄龙士对面,端起黄龙士的杯子就往嘴里倒,含糊道。 “老黄头,你闺女呢? 你天天和这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在一块,你也不怕你闺女生气?”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黄龙士头也不抬道。 “你要给她找后娘啊,她能不生气吗。”温华一副过来人的嘴脸,笑得鬼鬼祟祟,“要我说,你还是趁早让李姑娘去我那吧。 省得你闺女天天朝你闹脾气。 依我看,就是因为这个。 你信不信,你今天把李姑娘送走,明天你姑娘就能对你有笑脸。” 黄龙士闻言合上书,轻轻放到身侧,看着温华淡淡道:“你倒是个心善的。” 温华一愣,旋即笑道:“你怎么天天神神叨叨的,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话?” “罢了,既然你想要,就给你吧。”黄龙士的话语很平静,就像是送出去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物。 温华一怔,旋即警惕道:“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我告诉你啊,学艺归学艺,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 但你要说让老子撅屁股,你不如一剑杀了我来得痛快。” 黄龙士就像没听到温华的粗鄙之语,淡淡道:“剑练得怎么样了?” 温华拍了拍腰间的木剑,骄傲道:“打遍村头无敌手!” “京城呢?” 温华缩了缩脖子,谄媚笑道:“那或许还需要再多练些时日。” 黄龙士盯着温华一言不发,直到把温华盯得浑身发毛,才缓缓道:“那就继续练。 我原先准备让你去挑战京城中那几位成名剑客,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有比他们更好扬名对象。” “谁?” “陆远。” “陆远?”温华眉毛拧在一起,疑惑道:“干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 “玉面金刚,新武评出来后,板上钉钉的天下第十一。” “我?”温华一下跳了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道:“温华! 去打那天下第十一?! 老黄头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别说他是天下第十一,就算他是天下第一百零一,让我一只手我都不是个! 你好歹给我挑个差不多的对手啊?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你也不能明目张胆让我去送死吧!” “没有其他人,就他。”黄龙士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沉声道:“我教你那两剑,你练成之后绝不会比他差。 赢了,你就是天下第十一,输了,你也能名满天下。 泼天富贵近在眼前,你准备当怂蛋?” “我怂你.......”温华看了面无表情的黄龙士,默默把后面半句咽了回去。 他耷拉着眉毛,愁眉苦脸道:“那行吧。 这样,你帮我去给他下个战书。 告诉他他定地方我定时间。 大家点到为止不见不散。” “战书我已经帮你下了。”黄龙士无视了僵在椅子上的温华,平静道;“最快一月,最迟三月,他一定会站在你面前。” 温华瞬间开始哀声叹气,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 过了一会,温华见黄龙士毫无反应只能作罢,乖乖蹲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到:“老黄头,你就这么确定我能赢么?” 黄龙士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轻轻摇了摇头。 温华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黄龙士说自己对某件事没有把握。 这事可比那面瘫小姑娘露笑脸还稀奇! “但你放心,就算输,你也不会输的太难看。”黄龙士漠然道。 “你干啥了?”温华神秘兮兮道:“你准备往陆远的饭里下巴豆? 那老黄头你挺不讲究的,比武讲究个光明正大,用这些盘外招算什么好汉......你说我朝他洒石灰粉,能迷了他眼睛不?” “你这不算盘外招?” “这怎么能算!”温华跳下凳子,抽出木剑在空中胡乱挥舞,大喝道:“这叫狭路相逢,当手段尽出。 一入江湖,生死自负,莫要怨天尤人!” 看着那虚空中越发浓郁菁纯的剑气,黄龙士点点头,沉声道:“你放心,比你的招管用。” 温华连忙收剑,喘着粗气道:“什么招?” “聪明人都喜欢多想,他也不例外。”黄龙士沉声道:“我给了他两条路。 一条,是惶惶不可终日,绞尽脑汁避开祸端,等到了和你对战那天,心境衰退,实力也会下降数分; 另一条,是自逞武力,行那蚍蜉撼树之举,到时就算他侥幸不死,也会实力大减。” 温华愣了片刻,缓缓朝黄龙士比出个大拇指,咽了下口水道:“还是老黄头你阴险。” 黄龙士不为所动,眼神无比深邃。 第169章 山雨欲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黄龙士不怀好意。”段剩英两手手指轻敲,眼神有些朦胧道:“他告诉你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达成他的目的。” 陆远点点头,“我与黄龙士之间并无来往,而且他这个人对除了贾佳嘉之外的人毫无感情。 何况因为某些原因,死掉的我要比活着的我对他更有利。” “什么原因?”李寻欢好奇道。 陆远想了想,轻声道:“我对他来说,是个变数。 顶级谋士之所以能所谋必中,是因为他们在谋划一件事时,一定会尽力消除计划中的所有变数。 而黄龙士这个等级的谋士,可能在想法刚冒出来时,就已经将事情发展过程中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所以从我接到这封信开始,无论我愿不愿意,就已经入了他的局。” “那个黄龙士真有这么厉害?”林平之皱起眉头,声音微尖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就算能算尽天时地利,难道连人心都能算尽么?” 陆远认真道:“如果是别人,我也不会相信。 但他是黄龙士。 他既不阴险,也不狡诈,从不用阴谋诡计。 他只用阳谋。 就算你能看破他的计谋,也会不得不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 到那时你会发现,你没有根本没有其他路可选。” 陆远认真的表情让林平之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听起来还真是个大麻烦。”段剩英挠了挠头,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陆远摇摇头道:“此事不急,先把眼前事情解决了再说。 这段时间,大家出门走镖都小心一点。 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响马,你现在就去找你干爹他们,把今天的情况说清楚。 最近让他们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陆远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愠怒的声音。 “不用了。” 砰一声门被推开,李淳罡带着满身煞气走了进来。 屋内众人顿觉心头一紧,林平之甚至下意识拔出了手中的宝剑。 陆远坐起身疑惑道:“师傅您这是......” “有几个不开眼的刺客,让我宰了。”李淳罡冷冷道。 屋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陆远抬手制止想要激动的吕钱塘,沉声道:“您几位都没事吧?” 李淳罡摇摇头,“只不过是几个没入一品的武夫,让他们伤到老夫的脸还往哪搁。” 陆远冷笑道:“手脚还真快。 前脚信送到了,后脚人就来了。” “信?什么信?” 陆远将黄龙士送信的事说了一遍,李淳罡也皱起眉头,疑惑道;“他怎么会盯上你。” “兴许他的某个谋划被我破了,恼羞成怒了吧。”陆远笑道。 李淳罡听出了陆远的遮掩之意,却没有追问,深深看了陆远一眼,“既然这样,那这段时间都不要走镖了。 等查清危险从哪来,再做计较。” 说罢,他又狠狠瞪了陆远一眼,恼火道:“这几日你就好好养伤,不要到处乱跑。 如果真是离阳动的手脚,现在这几人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太安城。 赵楷寝宫。 赵楷端坐在桌旁,对一边站得规规矩矩的韩生宣笑道:“咱们用二品高手探路,未免太奢侈了吧?” 韩生宣面无表情,轻声沙哑道:“不过是几个探路的卒子,殿下不必介怀。” 赵楷摇头笑道:“不是介怀不介怀的事,毕竟咱们小家小业,当不起这么挥霍。” “几个奴才罢了,只要殿下杀了陆远,这天下都将是殿下的。”韩生宣郑重道。 赵楷突然捧腹大笑,仿佛韩生宣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 良久他才擦擦眼角,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师傅,您真觉得我能杀了那陆远么?” “殿下无须担心,老奴自会为殿下分忧。” “大师傅,要不还是...算了吧。”赵楷喘匀了气,轻声道:“去西域也挺好的。 当一个开疆拓土的藩王,也好过在这太安城中等死。 您何必为了我送死呢?” 韩生宣猛地跪了下来,朝着赵楷厉声道:“殿下,这种话日后请再不要说! 您是陛下的儿子,是洛嫔的儿子,这天下合该您坐! 当年洛嫔的一饭之恩,我韩生宣永世不敢忘! 就算舍弃这条性命,我也会助您坐上那大宝之位!” 赵楷一愣,连忙起身将韩生宣扶起。 可看着韩生宣眼中的坚定,他眼中却是抑制不住的苦涩,淡淡道:“大师傅,我...我不配。” 韩生宣愣了一下,看着满眼心灰意冷的赵楷,沉默良久后咬牙道:“配与不配,殿下说了不算!” 赵楷什么都没有说,刚想松手,韩生宣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力道之大,握得他满头都是细汗。 赵楷强忍疼痛,微笑道:“大师傅,您这是何意?” “殿下,这件事就交给老奴去办吧。” 韩生宣的声音很轻,但语气中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赵楷下意识想要摇头,但韩生宣的眼神却让他僵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半晌,赵楷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韩生宣终于松开手,深深的行了一礼,一揖到地,旋即大踏步的离开了寝宫。 赵楷站起原地,直到韩生宣从视线中消失,都没有半点动作。 幼年的苦难后,那个冷冰冰的“大师傅”,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以韩生宣对他的态度,只要答应过他的事情,一定就会做到。 所以他不想看着韩生宣去送死。 陆远入武帝城之前,他还有心思和陆远分个高下。 但现在,他的心气已经彻底没了。 陆远本身就是高手不说,还有李淳罡和洪洗象两尊大神替他保驾护航。 当赵楷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只剩下了浓浓的绝望。 可这件事,不是他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赵稚已经托人隐晦地给他递过话了。 要么杀了陆远,要么离开离阳去西域立国。 至于赵稚是替谁带的话,他很清楚。 一想到那个和他面容相似,却一直威严无匹的男人,赵楷就感觉一阵寒意爬上后背。 寝宫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朝他延伸而来,就像是一只大手将他托在掌心。 他没得选。 赵楷脑中思绪纷飞,突然伸手将桌上杯壶扫落在地,凄厉地怒吼声响彻整座寝宫。 听着里面如小兽哀嚎的吼声,门外两名值守太监就像没有听到一样,面无表情袖手而立。 如同两名守墓的护陵人。 第170章 千里奔袭太安城 四方镖局。 自黄龙士送信后,除了那一次算不上刺杀的刺杀,再无事发生。 吕钱塘整日神经紧绷,都变得有些神经衰弱,听到点动静就会冲出去。 整整一周,刺客没有抓到,倒是吓坏了不少路过的商贩和打更人。 陆远正抓紧时间用九阳神功疗伤,顺便钻研那几套还未圆满的功法,没事就抓着李寻欢等人探讨,几日下来众人都收获颇丰。 这天他正在屋中修炼太极拳,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兵器碰撞声。 陆远神色一紧,身形闪烁间已经出现在了院中。 只见李寻欢站在门口,对躺在地上的吕钱塘摇头苦笑。 而门口,韩崂山像个没事人一样持枪站在一旁,在他身边,是哭笑不得的徐渭熊。 “怎么回事?”陆远无奈道。 “他突然冲出来,韩叔以为是刺客,还好最后收住了力。” 陆远走过去拉起吕钱塘,疑惑道:“徐姑娘来这所为何事?” 徐渭熊清冷道:“我这次来,就是送个东西。 某人总是躲着我,我只能找过来了。” 吕钱塘坐在地上揉着屁股,见陆远揉着鼻子,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眼中立马露出好奇的光芒。 他刚想开口,就被发现端倪的李寻欢一把揪住衣领拖向院中,李寻欢边走边回头微笑道:“你们二位慢聊,我去给他治伤。” “我没事,让我......” 吕钱塘话没说两句,就被一阵意义不明的呜咽声打断。 李寻欢用力紧了紧吕钱塘嘴上的布条,回头歉意道:“不好意思,他刚才伤到脑子了。” 陆远脸上的尴尬更甚,徐渭熊脸色也有一瞬间变得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她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站到门外的韩崂山,又看向陆远,沉默片刻后轻声道:“陆公子伤势如何?” “还好,就剩下些皮外伤,不影响走动。”陆远尬笑道。 “那就好。”徐渭熊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的情愫,旋即道:“最近陆公子没有走镖吧?” “最近镖局都是些伤兵,不好走镖,所以暂时先停了。” 徐渭熊深深的看了陆远一眼,见陆远一直微笑,始终没有说出真相的想法,无奈轻声道:“你何必要瞒着我呢? 这件事,北凉也能帮上些忙。” “你们已经够麻烦了,就没必要牵扯进这个烂泥潭里。”陆远认真道:“如果你们出手帮我,只会让你们授人以柄。 这件事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徐渭熊叹了口气,朝外面喊了一声,韩崂山立马走了进来,将一沓纸交到了陆远手上。 “连不连累我们另说,这是这段时间拂水房送来的情报,你先看看吧。” 陆远道了声谢,刚看第一眼,神色就凝重起来。 【初三,西域六珠菩萨进京,半日后韩生宣离京,去向不明。】 【初四,京城下旨召李当心入宫,李当心未出山,其弟子吴南北替师入京。】 【初五,龙虎山封山,对外宣称要重修山门。】 【初六,广陵军、青州军、越境千里奔赴北凉边境,朝中弹劾无数,均被宫中压下。 注:顾剑棠已被从边境召回,目前已离京前往广陵。】 【初七,北凉边境多出数十名来历不明的武林人士,配合军兵封锁了出北凉的所有道路。】 【初九,赵勾派人奔赴武帝城、东越剑池等地,任务不明。注:王仙芝并未露面,但其大弟子与赵勾商谈一日有余,内容不明......】 陆远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边看便说道:“这离阳...究竟是冲我来的,还是冲北凉来的?” “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徐渭熊也严肃道:“褚禄山已经带领渭熊、脂虎两支重骑奔赴陵州。 幽州有燕文鸾坐镇不用太过担心。” “那北莽呢?这么大的动静,北莽那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爹已经让袁左宗和齐当国去了。有大雪龙骑和铁浮屠在,北莽轻易不敢异动。” 陆远又仔细看了遍情报,轻声疑惑道:“元本溪疯了么?” 徐骁还活着,元本溪究竟有什么底气,才敢冒着激怒徐晓、打破离阳和北凉平衡的风险,搞出这么大动作? 徐渭熊摇摇头,纵然她被称为后辈中棋力最盛之人,也没看懂元本溪走这步棋究竟是何用意。 很快,镖局众人也被召集过来,两边把手头的情况交流了一番,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纷纷陷入了沉默。 “这段时间,镖局二品以下的人先住到北凉王府去吧。”李淳罡率先开口道:“依照这种情况看,镖局也不安全了,光靠我们几个,很难护住你们周全。” 不等陆远开口,徐渭熊已经抢先道:“没问题,就交给我吧。” 陆远看着徐渭熊清冷的侧脸,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轻声道:“多谢。” 徐渭熊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忽然严肃道:“现在咱们要搞清楚,离阳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 众人瞬间陷入了沉默,离阳之外的几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离阳之内的几人冥思苦想,却始终没有头绪。 片刻后,陆远轻轻敲了敲桌子,淡淡道:“这么想下去不是办法。 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找出题人去问问好了。” “你要问谁?”徐渭熊有点发懵。 “黄龙士!”陆远沉声道:“这件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行!”众人还没说话,徐渭熊先罕见地激动起来,娇喝道:“你去找死不成?!” “是死是活还两说。”陆远看着桌上的地图,手指从北凉缓缓滑到太安城,淡淡道:“这个约我躲不过,终究是要去的。” “我不同意!”徐渭熊寸步不让,高声道:“如今情况不明,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谁也不知道王仙芝和龙虎山有没有答应离阳的邀约,现在你在北凉才是最安全的!” “那样就太被动了。”陆远手指在太安城上点了点,一字一顿道:“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后手。” 徐渭熊还想再劝,段剩英忽然微笑打断道:“千里奔袭太安城......听起来有点意思。 当家的,这种好事怎么能落下我。” “你尽管去,老夫陪你。”李淳罡淡淡道。 李寻欢和林平之也点点头,吕钱塘更是一拍桌子站起身,大声道:“干了! 老子就是死,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下口肉!” 韩响马热血上头,也想学吕钱塘的样子一拍桌子站起来,却被阿飞一只手拎了起来,送到了俞汉良身边。 陆远看着眼神坚定的众人,起身郑重抱拳道:“多谢诸位。” 众人笑着回了一礼,眼神中仿佛燃烧着火光。 徐渭熊见众人这副模样,知道是劝不动了,刚想嘱咐几句,大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一个醇厚的男声。 “您好,请问陆远在么?” 第171章 远客来访 院中瞬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吕钱塘才轻声道:“韩崂山...不是在门外么?” 徐渭熊眼神越发凌厉,刚才进来之前,她就下了命令封锁四方镖局周边,决不允许让外人靠近。 可现在门被敲响了。 李淳罡的袖子无风自动,在他感知中,门外那人带给他的压力,只在当年的曹长卿之下! “天象境,小心。”李淳罡说完,又凝重地补了一句,“暂时没有感觉到恶意。” 陆远点点头,缓步向门口走去,身体犹如一张紧绷的长弓,一触即发。 就在他的手将要放上门把手时,大门突然被推开,清朗的男声紧跟着传了进来。 “镖局白天不做生意么,锁着门做什么。” 陆远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当场愣在原地,指尖积蓄良久的剑气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来人披着一条大红披风,腰间别着个精致的酒葫芦,剑眉星目,神采奕奕。 唇上的两条短髯修剪得整整齐齐,远远看去,竟像是一张脸上长了四条眉毛。 陆远连忙抬手后制止众人,旋即有些犹豫道:“陆小凤?” “你认得我!”陆小凤自来熟的走进院中,反手就揽住陆远的肩膀,微笑道:“那你可要请我喝一杯酒。” 说罢,他又看向院中神色不一的众人,惊喜道:“人还不少! 不错不错,人越多越热闹! 咱们今夜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众人被陆小凤的热情搞得有些发懵,李寻欢最先回过神,两步走上前,沉声道:“阁下就是四条眉毛陆小凤?” “你也认识我?”陆小凤笑得眯起了眼睛,摸着胡须道:“我现在的名声,都传到了明国之外么?” “在下李寻欢。”李寻欢无奈笑着拱拱手,“久仰大名,一直未曾谋面。 今日一见,阁下果然不同凡响。” 陆小凤笑容一僵,但很快便自然笑道:“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 今日你我有缘相见,必须要好好喝上两杯。” 陆小凤三言两语,便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眼看话题向着一个奇怪的方向飞奔而去,陆远无奈道:“可能要让陆兄失望了,今日不太方便,改日我一定请陆兄痛饮。 不知陆兄来此,所为何事?” 陆小凤一拍脑门,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怪我怪我,险些忘了正事。 这是追命的信,他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还请你不要见怪。” “信?” 陆远好奇地打开信封,扫了一眼惊讶道:“金钱帮覆灭了?” “还要多亏陆兄你提供的消息。”陆小凤自顾自找了个藤椅,懒洋洋地瘫在上面,“不然六扇门还不知道要搭上去多少条性命。” “上官金虹被抓了?” “那倒没有。”陆小凤挠挠头发,皱眉道:“上官金虹,还有你说的荆无命、林仙儿都不见了。 至于那些帮众倒是抓了不少。 我这次来,一是托他表达谢意,二是想在问问你知不知道上官金虹可能去哪。 他还得给被灭门的十几家商户偿命呢。” “这我真的不知道了,我知道的一切,那天已经全部告诉他了。” “那就算了,现在六扇门已经发布海捕文书,四大神捕全部出手,量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咱们这...几点开饭?” 陆小凤希冀地看着陆远,已经将刚刚的事抛在脑后,在他眼中,为那些还未发生的事烦恼没有意义。 人生在世,若不能及时行乐,和傻子有什么区别。 想那么多,说穿了就是庸人自扰。 陆远知陆小凤是个自来熟的人,但没想到会自来熟到这种地步,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陆小凤见陆远面露难色,立马猜到了陆远心中所想,笑嘻嘻道:“这么见外做什么。 我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朋友见面,难道不该大喝一顿庆祝一下么?” 他说着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可穷搜上下,只找到了一块碎银子,不禁有些尴尬道:“陆兄,看在你我都姓陆的份上,能不能借我几百两银子花花? 放心,有机会我一定还你。” 陆小凤在,陆远也不好继续商讨下去,只能朝吕钱塘使了个眼色,让他收起桌上的地图,接着笑道:“你要钱做什么?” “做什么?喝酒岂能没有佳人陪伴? 当然是找几个美人陪酒啊!” 陆小凤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啧啧道:“也是,陆兄这副容貌,喝花酒肯定是不用钱了。 说不定那姑娘还要给陆兄包个红包呢!” 陆远笑容一僵,隐隐感觉身后有杀气传来。 最让他的奇怪的是,杀气竟然有两道。 他回头看去,只见徐渭熊手扶长剑,面无表情。 而在院子角落,慕容梧竹肿着两只眼睛,紧咬银牙,恨恨地瞪着陆小凤。 陆远连忙轻咳一声,打断道:“陆兄,我这今天实在是不方便。 要不改日,我一定请陆兄好好喝一杯。” 常年混迹于花丛中的陆小凤后知后觉,连忙打了个哈哈,“算了算了,没有美人就没有美人。 只要有酒喝,怎么都行。” 看着陆小凤眼中渴望的光芒,陆远不禁疑惑道:“陆兄,按理说,你不应该缺银子啊?” “钱财乃身外之物。”陆小凤一摊手,满脸自豪道:“再说了,有朋友在这,我带那么多钱做什么?” 陆远一时语塞。 他总算知道陆小凤“陆三蛋”的外号是怎么来的了。 陆小凤的“盛情难却”,陆远实在推脱不过去,只能招呼吕钱塘摆酒。 陆小凤一听眼睛都亮了,飞快将披风解下,三步并做两步凑了上去,笑嘻嘻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刚走出两步,陆小凤突然回头道:“对了,麻烦帮忙给门外那位老兄解下穴道。 那老兄太凶了,我只能出此下策,替我和他说声抱歉。” 徐渭熊闻言一怔,连忙冲到门外,只见韩崂山双手持枪对准街道空处,眼中满是惊讶。 陆远跟出来帮韩崂山解开穴道后,韩崂山收枪而立,长吐出一口气,既惊讶又凝重道:“他是谁?” 徐渭熊看向陆远,陆远摇头道:“是友非敌。” “你确定?”徐渭熊眼中满是狐疑。 这种时候上门的高手,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古怪。 “确定。”陆远走回院中,边走边解释道:“我肯定不会认错。 他和离阳之间绝无瓜葛。” “我觉得还是要小心为上。”徐渭熊认真道:“毕竟......” “陆远,过来!” 福伯的招呼声打断了徐渭熊的话,陆远歉意一笑,快步走到周福身边。 “怎么了福伯?” “你认得那人?”周福指了指陆小凤的背影。 “算是吧,怎么了?” 周福满脸思索,良久才悠悠道:“我怎么越看他,越像你那离家出走的表哥呢?” “什么?!” 第172章 真是亲戚? 夜晚。 陆远看着热情和众人推杯换盏的陆小凤,眼中满是好奇。 在他的记忆中,还真有一个表哥,只不过十岁那年就离家出走了。 那时候陆远年纪还小,对这个表哥印象不是很深,记忆中的容貌也是一片模糊。 想到这,他和周福隐晦地交换了下眼神,忽然举杯笑道:“陆兄,今日可还尽兴?” “尽兴!尽兴!” 许久没有喝过酒的陆小凤,这一次放开了狂饮,不计其数的酒坛子散落在他身边,饶是他酒量过人,眼神也变得朦胧起来。 “陆兄,喝了这顿酒,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陆小凤搂着陆远的脖子,醉醺醺道:“等你下次去明国,我一定让花满楼好好招待你!” 陆远避开陆小凤嘴里的酒气,笑道:“尽兴就好,陆兄远道而来,我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 陆小凤猛地回过头,一脸醉笑,伸指点了点陆远,玩味道:“白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要不是我脸皮厚,今天一口酒我都讨不到。 罚酒罚酒!” 陆远无奈一笑,仰头喝了一大碗,旋即响起了陆小凤的喝彩声。 “好酒量! 我就喜欢交会喝酒的朋友。 陆远,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以后别陆兄陆兄,怪生分的。 叫我陆小鸡、陆三蛋...叫什么都行,随你高兴!” 陆小凤豪气地又开了坛酒,仰头一饮而尽。 闻讯赶来的徐凤年正坐在徐渭熊身边,见此情景用肩膀撞了撞姐姐,轻声道:“这又是哪来的酒鬼?” 徐渭熊面无表情,冷冷看了眼徐凤年手中的酒碗。 徐凤年讪讪一笑,默默向旁边移开了点距离。 不只是徐家姐弟,镖局众人都对这个自来熟的客人充满了好奇。 陆远见火候差不多了,旁敲侧击道:“陆...小凤说的对,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说不定你我之间还真是亲戚呢。” “怎么不可能?”陆小凤双指一探,稳稳夹起三颗花生米塞入嘴中,含糊道:“我就是离阳人。” 陆小凤的声音不大,却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噼啪的燃烧声。 “什么情况?”陆小凤醉眼朦胧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你竟然不是明国人?”李寻欢诧异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明国人?”陆小凤反问道:“我只不过是在明国长大成名罢了。 我小时候的事...不提也罢,都是些糟心事,所以我就离家出走了。” “你...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周福的呼吸微微有些粗重,眼神既紧张又担忧。 “小时候......”陆小凤想了想,突然笑道:“那有什么可记的。 无非就是成天挨揍,连饭都吃不饱。 我娘看不上我爹,我爹又怀疑我娘偷汉子,两人天天吵架,动手是常有的事。 嘴上美其名曰是因为我才一直凑合过日子,实际上就是因为没有找好下家。 那种破日子,谁过谁难受。” 陆小凤又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神色无比轻松,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人的事。 “那你还有什么亲戚么?”话都说到这份上,陆远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比如...表弟?” 陆小凤擦了擦嘴,笑道:“还真有! 我舅舅他们一家开了个镖局,小时候我常去他那玩,他们一家对我倒是不错。 我这身武艺的底子,还是我舅舅帮我打下来的。 那个镖局好像叫.......” 陆小凤仰头思考,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院中飘扬的镖旗,突然笑道:“是了,就叫四方镖局。 你说巧不巧,跟你们镖局同.......” 陆小凤越说声音越轻,眼中醉意瞬间消失,缓缓扭头看向陆远,犹豫道:“你不要告诉我,你爹叫陆大海。” 陆远僵硬地点了点头,心中惊骇无比。 这个世界...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乘风!你还记得我么?”周福激动地泪流满面,指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 听到那个早已被抛弃的名字,陆小凤手颤抖了下,看向周福迟疑道:“你是...福伯?” 周福老泪纵横,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只能拼命点头。 院中更安静了。 韩响马双手捧着酒坛,任由酒水从沿口倾泻而出,浇到徐凤年的手上。 徐凤年恍若未觉,嘴巴微张,愣愣的看着莫名其妙认亲的几人。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时间像被点了穴似的,全都僵坐在原地。 陆小凤一把将酒碗推到旁边,忽然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巴,口中喃喃道:“怎么时间长不喝酒,醉得这么快呢? 幻觉都冒出来了。” “不是幻觉,是真的。”韩响马小声道。 众人的目光一下落到了他身上,韩响马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带着哭腔道:“我说的实话,都看我做什么?” 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陆远道:“陆兄.......” 突然,陆小凤神色一凛,扭头厉喝道:“什么人!” 回应的他,是数支带着破风声的弩箭。 几乎就在同时,陆远几人同时出手。 李寻欢冷喝一声,手中飞刀应声而出,飞进了墙头的黑暗中,紧跟着响起一声闷哼。 陆小凤伸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停下来时,指尖多了数根漆黑的弩箭。 段剩英上一秒还坐在座位上小鸡啄米,下一秒座位上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李淳罡手指轻敲桌面,汹涌的剑气瞬间充斥了整间院子。 徐凤年第一时间将徐渭熊护在身后,十二枚飞剑盘旋而出,在两人身飞速游曳,在空气中留下道道白色剑痕。 林平之和阿飞一人挡在了门口,一人挡在了福伯身前,腰间长剑已出鞘寸余,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陆远站起身,运起狮吼功怒喝道:“滚出来!” 黑暗中瞬间传来下饺子般的噗通声,好像有无数人跌落在地,旋即重归寂静。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宁峨眉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徐凤年身前,咚的一声单膝跪地。 “属下护卫不利,请世子殿下责罚!” 徐凤年脸上蒙了层薄霜,冷冷地扫了宁峨眉一眼,一言不发。 此时,段剩英也揣着袖子出现在院中,冲陆远摇头道:“都是死士,没抓到活口。” 林平之也走了回来,拿着一个空信封递到陆远面前,凝重道:“刚在门口捡到的。” 陆远接过来打开的一看,脸色瞬间阴沉。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短短九个字。 “早些自尽,对你我都好。” 第173章 我说了算 第二日清晨。 早起的居民开始一天的劳作。 氤氲的蒸汽中,卖早餐的王明正不停打哈欠,昨天半夜那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将他从梦中吓醒,搞得他后半夜再也睡不着了,直到现在心还慌得厉害。 等到将最后一屉包子上笼,他狠狠伸了个懒腰,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突然愣在原地。 只见斜对面的四方镖局门前,站着无数穿着盔甲、拎着长刀的军士,那浑身的杀气,一看就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 王明连忙挪开视线,心中不禁泛起嘀咕。 这镖局究竟犯什么事了,竟然被这群杀胚找上门,难不成他们是江洋大盗?还是北莽那边的卧底....... 王明正在胡思乱想,眼前突然一黑,连忙抬起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风尘仆仆的白发老人。 “有吃的么?” 老人声音很沙哑,又有些发尖,但震惊中的王明没有听出异样,结结巴巴道:“老...老丈,我这只有包子,刚刚开始蒸还没有熟,您看您要不等等?” 老人没立刻回答,扫了眼四方镖局,淡淡道:“那边是怎么回事?” 王明被老人身上冰冷的气息逼得有些呼吸困难,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结巴道:“我...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犯事了吧。” “犯事?”老人干瘪的双颊微微颤动了下,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成碎沫。 王明又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这位大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您要不去别处问问?” 老人没有说话,而是随便捡了处干净桌子坐下,淡淡道:“来碗豆花饭。” 王明不明所以,勉强挪动发软的双腿,颤颤巍巍地走到灶台边,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将饭做好,小心放在老人面前。 老人吃得不快,或许对味道不甚满意,不时皱起眉头。 王明感觉心脏已经快要蹦出胸膛,他双手死死把住桌沿,才没让自己坐倒在地。 老人每皱一下眉头,王明就感觉后背湿了一分。 一顿饭的工夫,王明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地方。 过了没多久,老人将筷子摆在空碗旁,随意道:“味道一般,比她做得差远了。” 王明眼前一黑坐倒在地,险些晕厥过去,脑海中已经跑起了走马灯。 老人却没有对他做什么,而是将几枚铜板扔在桌上,起身看向不知何时站在摊子前的几人。 本应热闹起来的大街,此时除了这几人竟再无行人,远处的街口人影绰绰,隐约传来盔甲碰撞的闷响。 “韩生宣。”徐骁披着厚重的狐裘,眯着眼睛笑道:“什么时候到的北凉,也不跟我说一声。 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韩生宣面无表情,从怀中摸出一条帕子仔细擦了擦嘴,轻声道:“陆远呢?”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你们为什么总要和他过不去。 离阳连最后一张脸也不要了么?” “你的封地是北凉三州,不是整个离阳。”韩生宣淡淡道:“离阳做什么,还不需要听你吩咐。” 听到这话,徐偃兵手持长枪,默默向前走出一步,缓缓调整着双脚的方向,死死盯着韩生宣。 徐骁佝偻的背微微挺直,笑道:“可这是北凉。” 北凉的事情,自然是北凉王说了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韩生宣声音愈冷。 “这话你让赵惇来和我说。”徐骁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北凉王,你想造反么!”韩生宣眯起眼睛,遮掩住眼中化为实质的杀意。 “从我受封北凉起,弹劾我心怀不轨、自立为王的奏折都能堆满清凉山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他们在放屁。” 徐骁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看起来越发像一位田间老农,但说出的话,却让韩生宣不寒而栗。 “但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过去。 说起来,你们离阳欠我不少东西。 人们都说人死如灯灭,有什么事最好活着的时候就早早做完,省的留遗憾。 我觉得很有道理。” 徐骁伸出手按在身旁徐凤年的肩膀上,缓缓挺直腰板,屠灭六国积攒下的威势和杀气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明明对方只是一个二品小宗师,但韩生宣却如临大敌,袖中红丝蜂拥而出,如毒蛇般环绕在身周蠢蠢欲动。 “韩生宣,回去告诉赵惇,陆远是我徐家人。 不想在太安城看见我北凉铁骑,就把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收一收。 恶心。” “徐骁,为了一个陆远,你就要让北凉百万户为你殉葬么?”韩生宣厉声道。 徐骁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抬手制止了想要出手的徐偃兵,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到韩生宣面前。 韩生宣身旁的红丝抖动地更厉害了,却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因为在他的感知中,明里暗里至少有三道能威胁到他生命的气机,已经牢牢锁定了他。 徐骁走到韩生宣面前,微微一笑,突然抬手一巴掌扇在了韩生宣脸上。 啪! 韩生宣头歪到一旁,但环绕身周的红丝已经无声无息地缩进了袖中。 徐晓满面笑容,声音却冷得像三九寒风。 “论官职,我是世袭罔替北凉王,你不过是个大内总管。 论资历,老子带兵攻城略地时,你还只是赵惇的一条狗。 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我名?”” 韩生宣脸上毫无怒意,眼神死寂,默默低下头轻声道:“是在下失礼了。 还请北凉王恕罪。” “滚!” 徐骁走了回去,死死拽住想要出手的徐凤年。 “北凉王,陆远必须死。”韩生宣突然道:“这是宫里的意思。” “陆远必须活着。”徐骁头也不回道:“这是我的意思。” “北凉偌大的基业,您难道想留给一个外姓人么?”韩生宣阴狠道。 徐骁终于转过头,伸手死死抓住徐凤年,上下打量了韩生宣一番,忽然爆出一句粗口。 “老子怎么分家产,干你这绝后的阉人屁事?!” ...... 看着韩生宣远去的背影,徐凤年深吸了口气,盯着徐骁冷冷道:“为什么不让我出手? 为什么让他走!” 徐骁再无刚才的霸气,脸上多了几分苍老之意,轻声道:“他不能死在北凉。” “忍忍忍,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徐凤年再难压制心头怒火,怒喝道:“娘的仇你忘了么?!” 徐骁身躯一震,眼神越发萧索,但依旧摇头道:“道理义山都同你讲过,当年的沙盘推演你也看过。 就算拼尽三十万铁骑,充其量就是个两败俱伤的后果,只会让北莽趁虚而入。 何况...我徐骁真要竖起反旗,会有多少人愿意跟我?又会死多少人?” 徐凤年瞬间陷入沉默,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小心翼翼的呼喊。 “大...大将军。” 只见一直躲在桌子底下的王明钻了出来,连滚带爬到徐骁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青山营火头军王明,见过大将军!” 徐骁愣了一下,扫了眼那早餐摊,问道:“这是你家的摊位?” 王明挠挠头,三十来岁的男人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孩童般的羞涩。 “我胆子小,从军时伍长见我烧一手好菜,便让我去了火头军,几场恶战下来,我侥幸活了。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我的本事,留在军中就是浪费粮饷,正好天下太平,就退伍回乡做起了老本行。 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这还多亏了当年大将军平定六国,不然我现在哪有这种好日子过。 您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离阳狗贼实在是欺人太甚!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肯定扛着锅就去找您,别的我不敢说,但我肯定能把兄弟们喂得饱饱的.......” 徐骁满面笑容,耐心地听着王明的絮叨,最后婉拒了王明的邀请,带着徐凤年和徐偃兵向镇外走去。 快要走出小镇时,徐骁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偃兵,找机会给王明送份东西,就说是补他孩子出生时的贺礼。 让他以后安心过日子,别整天想有的没的。” 徐偃兵点头称是。 徐凤年沉默不语。 第174章 卧底和反卧底 雁州。 大盏城。 自前些日起,城中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先是有一批杀气腾腾的军士接管了各处城防,接着便是城中多出了许多生面孔的江湖人士。 城外。 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沙场悍卒”味道的军士,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进出城门的居民身上来回扫过。 城内。 客栈茶肆、青楼赌坊......只要是人流量大的地方,门口一定能看见几名形态各异,目蕴神光的汉子。 夜晚。 万金赌坊前。 乔七看了看月亮,伸手走到另一尊貔貅旁,推了推靠在上面闭眼咧嘴傻笑的同僚兼挚友,沉声道:“醒醒,该换班了。” 丁先不满得吧嗒了下嘴,没好气嘟囔道:“不急,你先替我看着,我再睡会。” 乔七叹了口气,一巴掌就扇在了丁先脑袋上,见丁先捂着脑袋跳了起来,才慢悠悠道。 “洪老大都发话了,你还敢偷懒,找死不成?” 丁先抽着冷气,梗着脖子道:“都自家兄弟,你还能去告发我不成?!” 乔七摇头道:“平时你偷懒也就算了,但这次不一样。 昨天陈山的下场你不是没看见。 只是迟到了一步,就被洪老大挑断了脚筋。 我可不想明天亲手送你上路。” 丁先闻言胆怯的后退了两步,眼神中满是恐惧。 乔七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道:“那你先替我值班,我先去好好睡一觉。” 丁先没有动,眼睛瞪得更大了,身体从脚趾尖到头发梢,都开始微微颤抖。 乔七察觉到不对劲,头也不回,从腰间拔出匕首,猛地向身后刺去。 第一下刺空,乔七毫不意外,顺势超前一滚,对着还在发呆的的丁先怒吼道:“愣着干嘛? 放号炮!” 说话间,他回身一脚踹在了身后那尊貔貅上,数百斤重的石像应声飞出砸进黑暗中,却没有半点动静传出。 “你等什么呢?”乔七身体紧绷,目光在黑暗中来回巡梭,可半天都没有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号炮声。 “丁先,丁......” 乔七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十数名手拎漆黑手刺的蒙面男子。 洪顺半搭着厚重皮裘,敞胸漏怀,一边摸着头上坚硬的短发,一边阴沉着脸道:“阁下这么好的身手,在我们万金门未免屈才了吧?” 乔七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看着四周的道:“帮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洪顺摆摆手,面无表情的丁先从他身后转出。 看着跟刚刚判若两人的丁先,乔七震惊道:“丁先,你什么意思!” 明明两人前夜还坐在一起你熬夜喝酒吹牛皮,一月之前还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但此刻丁先的眼神,冷漠地像在看一件死物。 “别演了。 我们万金门从未勾结江湖叛逆,对朝廷从未有过半点失礼之处。 而且只不过是这大盏城中的一个小门小派,不知有什么特异之处,能让堂堂“赵勾”的大人看重,亲自过来卧底。 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乔七一愣,被揭破身份的他并没有找借口掩饰,反而像从未见过丁先似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良久才轻声道。 “你就是那个帮助一帮街头混混,发展大盏城有数门派的白纸扇?” “正是在下。”丁先微微点头,继续道:“敢问大人到此三年有余,究竟为了什么?” “难怪。”乔七答非所问道:“从一开始你就盯上我了,所以我这三年的一举一动,应该全被你盯死了吧?” 丁先既不点头也不要摇头,只是冷冷盯着乔七。 乔七嘴角忽然勾起,轻声道:“那你知不知道。 偷窥赵勾机密。 是死罪啊?” 噗嗤! 一声轻响。 两道手刺交叉着从丁先胸前穿出。 丁先刚想拼死一搏,四肢瞬间被手刺穿透。 乔七笑容温和,缓步走到丁先身前,轻笑道:“我还以为拂水房会是什么样的高人呢? 比我来的早又如何?” 他轻轻拨拉了下丁先的脑袋,缓步走到已经双膝跪地的洪顺身前,冷冷道:“让你查得东西怎么样了?” “回大人,属下已经将人撒进了大盏城的所有角落,只要城中出现生面孔,属下一定会第一时间送到大人手上。” 乔七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冷声道:“只要这件事你做好。 无论你是想要官、还是想要财,就算你想要武林盟主这个虚名。 赵勾都可以给你!” “几品官都可以么?”洪顺忽然抬起,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乔七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玩味的扫了眼洪顺,轻声道:“当然可以。 赵勾从不食言。” “谢大人恩赏!”洪顺重重叩了好几个个头。 身后感恩戴德的咚咚声,却让乔七嘴角的弧度缓缓消失,最后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 “只要你坐的住.......” 见乔七离去,洪顺终于站起身,对那几名一直跪倒在地的蒙面人怒斥道:“都特么愣着干嘛,感激把这收拾干净,明天特么不开门了!” 如果换做平时,早就有巡夜的军士过来询问情况,但今夜始终没有人来。 临近的街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洪顺抱着双臂站在路中间,看着忙前忙后的蒙面人,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第175章 小聪明 在大盏城中,没有人不认识洪顺。 这是他花了十年时间一刀刀砍出来的名声。 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能在大盏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立足,有不少人艳羡他的运气......更多的是嫉妒他的狗屎运,能找到一个帮他出谋划策的白纸扇。 但今天,万金门的智囊没了。 洪顺就像只被拔掉爪牙的猛虎,被贪婪的目光所环伺。 今天丁先的死,想必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在地下世界传开,等不到第二天就能传遍整座大盏城。 可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到半点紧张。 当他命人抬着丁先的尸体招摇过市时,步伐依旧稳健,目光依旧凶狠,周身的煞气仿佛化为实质,令暗地里心怀鬼胎的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逛遍了大半座大盏城后,洪顺回到了他的宅子,关上门的一刹那,再也无法掩饰眼中的恐惧,软软坐倒在地。 可他的嘴角,却泛起诡异的笑容。 当当。 敲门声响起。 洪顺猛地警醒,随手拿起放在床边的金刀,用最后一分力气故作强硬道:“谁?” “老洪,前几天才见的面,今天就不认识我们了?”一个轻佻的男声笑道。 洪顺瞳孔一缩,勉强站起身子,走到门前轻轻拉开门,任由门口两人闪身进屋。 陆小凤掸了掸红披风上的尘土,微笑道:“事办的怎么样了?” 洪顺不敢说话,低头站起一旁一言不发。 陆远自来熟的坐在桌前,为自己和陆小凤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知道你办砸了。 不过你还算老实,没想着两头通吃。” 洪顺抬起头沙哑道:“你...你们跟踪我?”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陆小凤将茶推到一边,从屋中柜子里翻出了瓶好酒,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只是在监督你。” “监督?”洪顺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狠厉,低喝道:“要不是因为你们,丁先怎么会......” 面对陆远和陆小凤平静的目光,洪顺就像被当头浇了盆凉水,后面的质问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想杀丁先很久了吧?”陆远淡淡道:“大家都知道你有个能干的白纸扇替你打下这偌大江山。 外人虽然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但你门内的核心弟子可是对丁先再了解不过。 慢慢被架空的滋味...不好受吧?” 洪顺双拳紧握,眼底杀意不绝。 陆远没去管洪顺的小心思,继续道:“三日前,我找到你,大家说好了。 我出黄金五百两,你负责把我和我的人送进太安城。 咱们约定好三天你给我答复。 现在时间到了,你准备好了么?” “我知道你是谁。”洪顺沙哑道:“玉面金刚,现在天下人都想要找上你,没想到你竟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 “所以呢?”陆远耸耸肩。 “所以我为什么要冒着被赵勾翻后账的风险帮你!”洪顺双手撑在门上,仿佛这么做才能让他完整说出后面的话。 “三百两黄金是不少,但要买我洪顺十年积攒下的基业,还不太够!” 陆远神色不变,轻声道:“别误会。 我们给的不只有那三百两黄金。 还有你的命。” “陆远!”洪顺仿佛疯了般低吼道:“你就不怕我和你鱼死网破么!” “你还不配。”陆远平静道。 洪顺神色一僵,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半晌,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缓缓道:“我的线都被封死了,过不去。” 陆远和陆小凤对视一眼,陆小凤撇撇嘴,缓步走到洪顺身边,拍着他肩膀笑道。 “我说老兄,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耍小聪明了。 你借赵勾的手,除去自己的心腹大患,这是你的本事,与我们无关。 但撒谎就是你的不对了。 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说了,我做不到。”洪顺眼中泛起死意,冷冷道:“你们要杀,那就杀吧。 我洪顺敢这么说,自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陆小凤一愣,回头朝陆远无奈一摊手。 遇上个滚刀肉,他是没有办法了。 陆远站起身,走到洪顺身前,平静道:“能白手起家创下这么大的基业,有脾气也是正常的。 既然你不配合,那把订金交给我,你我两清了。” 洪顺没想到陆远这么好说话,眼中喜色一闪即逝,狐疑道:“当真?” 陆远点点头。 洪顺一咬牙,也不管陆远是不是在骗他,壮着胆子走到柜子旁,伸手扭动两下打开暗格,取出一个沉重的小包裹,双手拎了回来。 陆远单手接过包裹,淡淡道:“好自为之。” 洪顺愣住了。 陆远真就这么放过他了? 就在这时,陆远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对了,你儿子在我那很开心。 孩子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放在你手上可惜了。 我也不收你的拜师费,十八年后,我还你一个一品高手。” 若是放在平日,能有一品高手上门收自己儿子为徒,洪顺能兴奋的晕过去,哪怕让他付出一半家财他都愿意。 但此刻他却什么都不顾了,突然跪倒在地抱着陆远双腿,哀声道:“他是我洪家的独苗。 求您了,不要! 求求您了! 我交,我手里有一处密道,能绕过城防直接进入太安城。 我把它交给您! 求您放过他! 孩子才三岁......” 陆远面无表情,缓缓朝洪顺摊开手掌。 洪顺一怔,旋即连滚带爬到柜子旁,打开了另一处暗格,从中拿出一张泛黄的图纸,双手捧着膝行到陆远身前,恭敬地递了上去。 “这次我怎么相信你?”陆远拿起图纸细细打量道:“万一你又骗我怎么办?” “我发誓,这份图是真的!”洪顺拍着胸脯赌咒,“若出分毫差错,就让我断子绝孙!” “那你要这么说,我信了。”陆远将脚从洪顺手中抽出,淡淡道:“放心,你儿子没事。 他现在和赵勾的人在一起,一定安全。” 洪顺又愣住了。 赵勾什么样他最清楚。 他只是想借赵勾排除异己,没想过将自己家小的性命交到赵勾手上。 眼看陆远要离开,他猛地向前一跃,死死抓住陆远的裤脚,结巴道:“您...您说得可是真的?” “我有必要骗你么?”陆远低下头,面无表情道:“放心,你为赵勾做事,赵勾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不不不,在下没有为赵勾......” “屋里的几位,是自己出来啊,还是让我请你们出来?” 话音刚落,门外刀枪甲胄声大作。 霎时间。 灯火通明。 第176章 佛门大金刚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洪顺人都傻了。 他对上陆远冰冷的眼神时,猛地惊醒,头摇得像拨浪鼓,示意不是自己通风报信。 陆远并没有在洪顺身上多费工夫,轻轻推开了房门。 原本宽敞的宅院,此刻显得拥挤异常。 院中站满了披坚执锐的甲士,沉默中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让天上的星光都黯淡了几分。 乔七手执火把站在最前面,面色警惕。 当陆远现身时,他先是一愣,旋即毫不犹豫地重重挥手,一连串机簧爆响后,无数点寒光从黑暗中冒出。 看着那长如小臂、粗如婴孩拳头的箭矢迎面而来,陆远有些诧异。 竟然连攻城弩都拿出来了! 眨眼间,箭矢已到面前。 陆远轻吸一口气,向前一步迈出。 脚落地的刹那,攻城弩化为了漫天木屑。 “杀!” 乔七见状恶狠狠地喊了一句,人已经躲进了士兵之间。 他也没想着凭借攻城弩就能将天下第十一当场击杀。 但陆远的表现太过出乎他的预料。 情报有误,陆远绝不是简单的金刚境武夫! “怎么说?” 陆小凤看着蜂拥冲来的军士,丝毫不慌。 “速战速决,去城外和大家汇合。” 话音刚落,陆远已经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乔七身后。 乔七心有所感,头也不回地拎起身边的甲士朝身后扔去,整个人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这段时间,赵勾的人一直在离阳各处活动, 在牺牲了四五名高级谍子后,赵勾终于确定陆远已经不在北凉,但他的去向却成了谜。 赵勾为此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人! 为了找到陆远,赵勾启用了无数暗子,动用了无数关系。 但陆远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乔七是赵勾的老谍子,一直负责大盏城的情报事务。 今日他来,只是因为一个直觉。 一个身为顶尖谍子的直觉。 洪顺的表现有些太反常了。 他的投名状交得有些太痛快了。 丁先...不,拂水房的谍子死得有些太容易了。 拂水房的人,不应该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 乔七越想越不对劲,值此多事之秋,再小的疑点都可能坏事。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自己在大盏城中的最大权限:五百甲士和五名二品高手,以及数不清的江湖散人。 结果还真让他捞到条大鱼!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就算所有人都死在这也没关系。 只要他能将消息传出去,一切都值得! 乔七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强行催动真气,脸上立马泛起一抹不正常的嫣红。 噗的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又快了几分。 陆远一拳震碎了身前甲士的心脉,如一缕青烟般从甲士的缝隙中穿过,短短几步,手已经按上了乔七的脑袋。 “陆......” 砰! 乔七的脑袋如西瓜般炸碎,而他最后的努力也被喊杀声淹没。 此时,陆小凤已经随手解决了那几名二品高手,正与那些甲士周旋。 “老陆,风紧扯呼!” 陆远一拳将身边的甲士捶飞出去,高呼一声。 陆小凤微微一笑,拎起身前的甲士砸进人群中,人已经腾空而起,从众人头顶越过,落到了宅院门口。 看着围在门口虎视眈眈的江湖散人,陆远拍了拍腰间的刀鞘,冷声道:“挡我者死!” 有人不信邪,突然暴起,可还没冲出两步就摔倒在地,再无声息。 被赵勾强行召集来的江湖散人本就和陆远没多大仇怨,见此情景果断停下脚步,乖乖让开了一条通路,目送着陆远二人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两人都是轻功绝佳之辈,几个起落便将喧闹声抛在了脑后。 陆小凤一心二用,脚下不停,踩过的树枝都没有出现弯折,甚至还有余力打趣道:“刚才你演得还真像,差点连我都蒙过去了。” “彼此彼此,还是你配合的好。” “那洪顺的妻儿你打算怎么办?”陆小凤从一只黑猫头顶掠过,脚尖轻轻点了下黑猫的脑袋,引来一声疑惑的猫叫。 “你从赵勾手里把她们救下,总不能撂下不管吧?” “给点银子,让她们走远一点吧。” “我觉得不太行。”陆小凤摸着胡子皱眉道:“孤儿寡母拿银子出远门,那无异于羊入虎口。” “咱们现在没有余力顾他们了。”陆远眼中闪过一抹罕见的疲惫,“离阳的网织得太密,钱塘伤还没有好,阿飞现在又发起高烧。 实在不行,先找个地方把他们几人安顿在一起,等事办完了再商量个好法子。” 陆小凤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这一路上,陆远一行人为求隐秘,星夜兼程,昼伏夜出,就这样还有好几次撞上了离阳布置下的人马。 几场恶战下来,他们几名一品高手都感觉身心俱疲,而吕钱塘和阿飞也因为援助不及受了重伤。 若不是陆远和李淳罡眼疾手快,两人就要身死当场。 “接下来怎么办,我总觉得那个洪顺不靠谱。”陆小凤也有些头疼。 虽说他喜欢交朋友,也有不少捞偏门生意的朋友。 但对于洪顺那种两面三刀,出卖自己朋友的人,他是怎么都看不上眼,连带着他对洪顺的赌咒发誓也有些怀疑。 这种心狠手辣的江湖客,真的会在乎自己的亲情吗? “先试试看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陆远提气轻身,无声越过数座房檐。“再硬拼下去,咱们非让人耗死不成。” 为了隐瞒行踪,陆远的宗旨是不留活口。 而离阳这边,将江湖散人和百战士卒掺杂在一起,成建制的行动。 要屠戮尽一支军队有多难,陆远这几天是深有体会。 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们几人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毕竟就是几百上千头猪,抓也要抓一会。 何况是活生生的、身怀武艺的人。 至于造杀孽会影响未来修行...此时的陆远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不下杀手,就只能被杀! 只有活下去,才有未来! 那洪顺的线路无论是真是假,自己都要试一试。 总不能真的正面杀进太安城吧。 陆远脑中思绪翻飞,两人再无言语。 不多时,城楼的阴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可下一秒,陆远和陆小凤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身形。 只是眨眼的功夫,城楼的边缘竟然多了个人。 以陆远的目力,能够清晰看见那人微微有些泛黄的白衣正随风轻轻摇摆。 还有那颗明亮的光头,在黑暗中还在闪闪发光。 那个面容有些沧桑,但难掩年轻时帅气风流的中年僧人仿佛察觉到了陆远的视线,微微抬起头,单手竖掌行了一礼。 明明三人相隔甚远,但陆远却听见一个醇厚的中年人声在耳边响起。 “两禅寺李当心。 见过陆施主。” 第177章 合战李当心! 夜风簌簌,带起几道温热的暖风。 但看着那袭白衣,陆远却感觉双手微微发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小凤也收起轻松的笑容,凝重问道:“他是谁?” “李当心,算起来...应该是佛门第一人。”陆远沉声道。 “第一人?”陆小凤勉强笑了下,轻声道:“口气有点大了吧。”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底已经信了这个说法。 他这辈子交友甚广,佛道两教中都有好友。 但无论是木道人,还是四大神僧中的老实和尚,都没有像李当心这样令他感到微微窒息。 明明李当心的身形和城楼比起来极其渺小,但陆小凤恍惚间,仿佛看见一尊金色的佛陀,伸出双手将两人的去路死死挡住。 陆小凤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轻声道:“要不搏一搏? 打不过总能跑嘛。” 陆远轻轻摇头,他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李当心身上移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李当心来意不明,是敌是友也不清楚。 盲目出手,只会让自己深陷险地。 就在陆远思考措辞时,李当心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施主不必拖时间,李老剑神不会来了。 陆施主若是想出这大盏城,只能从我面前过。 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向陆施主请教一二。” 陆远目光一凝,“前辈这是一定要拦我了?” 李当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抬脚在城墙上轻轻一跺。 轰隆一声,高大厚重的城墙竟矮了三分。 紧接着数道金光从李当心脚下冒出,向四周流淌开来,形成一张坚韧的薄膜。 从天空看去,半座大盏城都被包裹其中,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陆远见状收起纷杂的念头,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前辈究竟要问什么? 晚辈一定知无不言。” “问拳。”李当心一脚踏在虚空中,朵朵莲花生而复灭,托着李当心一直延伸到陆远面前。 “前辈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吧?哪有长辈向晚辈问拳的。” 说话间,李当心已经站在了陆远身前,笑容和煦,仿佛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 “我是出家人,不必讲什么江湖道理。” 陆远实在摸不透李当心的想法,他扭头看向陆小凤,视线交汇的刹那,两人同时暴起! 陆小凤双袖翻飞,汹涌的内气喷薄而出,脚下的青砖以他为圆心,向外寸寸碎裂,发出一连串的脆鸣。 而他的人已经出现在李当心身前,出手便是纯熟至极的武当掌法,一掌拍向李当心胸口,一掌拍向李当心小腹。 角度之刁钻,任谁见了都要叹一声狠辣! 但只有陆小凤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么做纯粹是因为迫不得已。 他的独门绝学“灵犀一指”防守天下无双,但用于攻击就差强人意。 而面对带给他偌大压力的李当心,他已经将大半真气凝于双掌。 就这样他仍觉得不够。 他有预感,如果自己攻击的不是李当心要害,估计连对方的毛发都伤不到。 陆远和陆小凤存了同样的心思。 他脚踩周天六十四卦,身形闪动间,已经出现在了李当心身后。 而出手的招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八极顶心肘。 以他现在的实力,全力一击,顶塌一段城墙不是问题。 咚! 沉闷的金属撞击音响彻了整座大盏城。 烟尘冲天而起,大盏城中凭空刮起一阵劲风。 而距离两人最近的地方,房屋树木已经被暴烈的气浪变成一地废墟。 刷刷! 两道人影从烟尘中掠出,站在不远处眼神有些呆滞。 全力一击下,陆小凤的左手腕已经折了。 若不是他见机快,另一只手腕也要断。 而陆远的右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看起来像条濒死的带鱼。 陆小凤咽了下口水,轻声道:“他在你们这能排第几?” “佛门第一,天下前五。”陆远缓缓道。 “他还不是天下第一么?”陆小凤倒抽一口冷气。 陆远点点头。 咔吧一声,陆小凤接上了手腕,呲牙咧嘴道:“我发现了,跟你认亲之后,就没有好事发生。” 陆远面无表情地接上右臂,淡淡道:“等此间事了,我包你一个月的酒。” “成交!”陆小凤舔舔嘴唇,但眼神依旧警惕。 刚才的交手,已经让他们看到了自己和李当心的差距。 这种时候逃跑已经没有意义了。 佛门的天足通,未必就比两人的顶尖轻功差。 他们现在只能通过插科打诨的方式缓解内心的紧张,缓缓积蓄力量。 烟尘散时,就是他们倾力一击的绝佳时机! 就在这时,突然卷起一阵大风,吹散了漫天烟尘。 李当心从中现出身形,若无其事地抻了抻袖子,温和笑道:“两位出手可真不轻啊。” 陆小凤冷笑一声,身形刚起,却被陆远一把拉住了胳膊。 陆远盯着毫无杀气的李当心,沉声道:“前辈究竟是何意?” 如果李当心存了伤人的心思,刚才那个瞬间,两人就已经被重创了。 但李当心竟用大金刚的体魄硬扛下这一击,这让陆远越发不解。 李当心答非所问,笑道:“如果陆施主就这点手段,今日可出不了这大盏城。” 听到这话,陆远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犹豫了下,缓缓松开了陆小凤的胳膊,身子低伏,一手五指紧合提于胸口,另一只手掌心对准李当心缓缓伸出。 看起来就像在拉一张无形的大弓。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竟凭空浮现出无数裂痕,一股霸道磅礴的气息从他身上喷涌而出,让陆小凤都愣了片刻。 面对这极尽力量的一击,李当心沉吟片刻后摇摇头, 陆远见状一咬牙,无数牛筋绷断声从他身上响起,紧接着鲜血从他身上的毛孔中涌出,很快便在地上积了一汪鲜红。 李当心叹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 就在陆远准备将太极也融进这一拳时,陆小凤突然冷冷道。 “大和尚,别太过分了。” 说话间,陆小凤突然从陆远腰间抽出承影,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飘飘渺渺,无迹可寻。 李当心一愣,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两位......” 话未说完,天地风云骤变。 一拳之威,如地龙翻身,山岳崩塌。 八极的勇烈刚猛,七伤拳的有死无生,其真意尽数融于一拳,落在了李当心身上。 而陆小凤的身形仿佛要消失在夜色中,他轻轻挥动手中长剑。 恍惚间,有天人跃天门落凡而来,循着陆小凤的动作,手中仿佛用星光凝结成的长剑,轻轻落在了李当心身上。 叮! 先是极致的安静,随着一声轻响,无数疯狂愤怒的声音在空中炸开! 原本隐于虚空中的金色屏障忽然光芒大作,几个闪烁后,崩碎成漫天金粉。 此时,在大盏城的另一头,一名和李淳罡遥遥对峙的独臂老头,将一柄长剑节节放进嘴中,边嚼眯起眼睛喃喃道。 “是柄好剑,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第178章 一山不容二虎 金光崩碎,迅速消散在夜色中。 振动停止,烟尘消散,只留给大盏城死一般的寂静。 滴答。 水珠掉落地面的轻响,在此刻竟显得格外刺耳。 李当心用手指轻轻拂过自己脖子,手掌一翻,托起一粒晶莹剔透的金色血珠,盯着他轻笑道:“这回算是有交代了。” 陆小凤察觉到了李当心态度的变化,但始终没有放开手中的承影...哪怕承影正被李当心用两指死死夹住。 陆远的右臂垂在身侧动弹不得,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苦笑道:“前辈若是不愿意来,拒绝不就好了么?何必演这么一场戏?” 李当心松开承影,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无奈道:“我不像你是个孤家寡人,拖家带口总归是要麻烦一点。 前些日子我让我那个徒弟代我去了趟京城,没想到被杨太岁那个老秃驴扣下了! 要不是我媳妇劝我不要打架,我早就把他庙拆了!” 陆小凤很想提醒一下李当心“当着和尚骂秃驴”的行为,但考虑到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他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陆远轻咳一声掩盖自己的尴尬,接着疑惑道:“莫非前辈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么?” “差不多吧。”李当心的神色慢慢严肃起来,沉声道:“还因为一个人。” “谁?” “你要去见的人。” “我要去见......”陆远一怔,轻声道:“黄龙士也找过您了?” 李当心缓缓点了点头。 陆远默然无语,片刻后才沉声道:“他让您来杀我?” 令陆远意外的是,李当心竟然摇头道:“他让我来帮你。” 陆远脑袋瞬间懵了,这回他是真搞不清黄龙士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了。 他费了那么大力气,伙同离阳将自己逼出北凉。 现在自己已经是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他却找李当心来帮自己。 这黄龙士精神分裂了不成? 想到这,陆远连忙问道:“黄龙士让您怎么帮我?” “在你孤立无援时,演一场戏帮你脱困。”李当心皱着眉头思考道:“他还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让我一定要带到。” “什么话?”一直沉默的陆小凤好奇道。 “作为一个老玩家,要适当给新人发一些福利,不然虐菜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李当心一字一顿,缓缓说完这段他觉得十分拗口的话。 但他没有看见,陆远低垂的眼眸中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还有别的么?”陆远轻声问道。 “没了。”李当心环视四周,沉声道:“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吧。 至于你的那些朋友...生死有命,就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他们怎么样了?”陆远的语气很冷静,但他紧握的双拳出卖了他的心情。 “我只知道找上他们的人都不是普通的高手。”李当心话锋一转,好奇道:“你究竟怎么惹到黄龙士那个怪胎了? 让他能下这么多的心思来对付你?” “可能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吧。” 陆远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已经有些猜到黄龙士的想法了。 两人说话时,陆远一直在运转九阳神功,身上因反震造成的伤势很快便恢复了七八成。 他朝李当心行了一礼,沉声道:“前辈今日之恩,晚辈来日必定报答。” 李当心摆摆手,催促道:“以后你若有机会到两禅寺,再说这种话也不迟。 快走快走,再不走你就真的走不了了。” 陆远行了一礼,和陆小凤飞身跃进黑暗中。 刚出大盏城,陆远突然道:“太安城我自己去吧,你去帮李寻欢他们。” 陆小凤果断摇头道:“太危险了,你不能一个人去。” 只要是他答应的事,无论有多危险,他一定会陪到最后。 对朋友两肋插刀这件事,陆小凤一向做得很好。 陆远却坚定拒绝道:“黄龙士只想我一个人见他。 只要我一个人进太安城,绝对不会有危险。” “那你见到他之后呢?”陆小凤问道:“你还能保证自己是安全的么?” 陆远沉默片刻后,语气毫无波澜道:“放心。 我不会死在太安城的......” 大盏城 李当心站在废墟中,面容平和眼眸低垂,嘴唇无声而动,似乎在诵读最熟悉的经文。 仅仅是半炷香的功夫,此地又重新热闹起来。 先是有三道人影从黑暗中飞出,紧接着便是响亮却不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上千人。 几个呼吸功夫,李当心已经被团团包围,但他却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地诵念经文。 “人呢?”一名孩童尖声喝问到:“李当心,是你让我们不要插手,也是你说你能负责好这片区域,现在人去哪了!” 李当心微微抬头,看着那张稚嫩的面孔冷冷道:“逃了。” “逃了?!”孩童眼中浮现出与年纪不符的怨毒,清脆的童声中饱含杀意,“那陆远是生了三头六臂不成,你李当心莫非是吃素吃昏头了?!” 话音刚落,孩童瞬间倒飞出去,砸穿了数座院子才止住去势。 烟尘还未散去,孩童已经飞掠而回,呲着被血染红的白牙,癫狂道:“你找死!” “够了!” 一直站在一旁相貌粗朴的白衣人喝止了孩童,扭头对李当心道:“阁下这么做,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过分?”李当心漏出胸口深深凹陷的拳印,还有脖颈上仍在滴血的剑痕,冷声道:“贫僧还未找你们要汤药费,你们倒是会先恶人先告状。 你们要是不满意贫僧的说法,大可去向元本溪告贫僧的黑状,到时候咱们御前见,看看究竟是谁的问题!” 白衣人一时语塞,只能无奈道:“我们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李当心一挥袖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道:“答应你们出手一次,贫僧已经做到了。 没什么事就不要烦我了,我媳妇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眼见李寻欢就要离去,孩童眼中的怨毒愈浓,突然尖声道:“李当心,你可以就这么走了。 但你莫要忘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话音未落,孩童突然从原地消失。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城墙塌了半截。 李当心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站在废墟前,眼神冰冷袖手而立。 废墟中,孩童满脸是血,张大嘴巴翻着白眼,若不是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以后这种话还是少说,我李当心是出家人不假,但修佛养性这么多年,我的脾气就从来没有好过。”李当心微微俯下身子,盯着孩童柔声道:“再有下次,元本溪的面子我也不会给。 听懂了么?” 说完,他也不等孩童答应,飘然而去。 白衣人等了许久,直到确认李当心不会去而复返,才走到废墟前,看着孩童轻声不屑道:“修了个返老还童的秘法,怎么连脑子都修回去了。 那李当心要真是那么容易受威胁,两禅寺岂能超然到现在?” 黑暗中,一名腰间挂着铜鱼绣袋,行走间微微有些跛脚的老人从黑暗中走出,先是招呼属下将孩童抬走,接着沙哑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抓住陆远。 要真让他进了太安城,咱们的脸可就丢尽了。” “他跑不了的!”白衣人遥看向太安城的方向,冷笑道:“有人哪怕是死,都不会让他进太安城一步的......” 第179章 都是交易 夜已深,本该是家家户户沉于梦乡的时候,武当山下却灯火通明。 火把连成一条长长的线,一眼望不到尽头,竟将小镇连带整座武当山围在中间。 火把后的阴影中,士兵如石雕般冷峻的面庞若隐若现,偶尔能听见几声马喷鼻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杂音。 若是有北凉老卒在此,一眼便能认出围住此地的骑兵,均是北凉铁骑中的精锐! 龙象军,铁浮屠,脂虎、渭熊两支重骑......还有甲天下的大雪龙骑! 而北凉精锐聚集此地,只因一个人的到来。 武当山下,一名魁梧老人赤足盘膝,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微闭双目,似乎已经入定。 他身周方圆数里的范围内,密密麻麻的全是拂水房的探子,却没有人一人敢越雷池一步。 号称已经失去感情的拂水房谍子,此刻竟满头是汗,肉眼可见的紧张。 在小镇入口处,徐晓时隔多年,重新披上了那副铠甲,身边几名义子如临大敌,但他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慌张,反而调笑道:“都这么紧张做什么。 禄球儿,当年你千骑开蜀的胆气哪去了。 还有你袁左宗,当年妃子坟死战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今天怎么还出汗了?” 褚禄山闻言勉强咧嘴一笑,伸出胖手在裤子上擦了擦,重新将刀握在手中。 袁左宗倒是没多大反应,但他的视线一直没有从王仙芝身上移开过。 陈芝豹突然轻声道:“义父,此地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您没必要以身犯险。” 徐晓头也不回,淡淡道:“我还没老到那个份上。” 陈芝豹闻言面无表情,只是紧了紧手中的长枪。 “义父,芝豹说得有道理。”袁左宗忽然开口道:“若是其他武夫,您在这也就罢了。 但他是王仙芝。 义父还是小心为上。” “我还是徐骁呢!”徐骁笑骂道:“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怕他个卵!” 见徐骁没有改主意的想法,徐偃兵和韩崂山这对师兄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挡在了徐骁面前。 徐骁也不生气,手搭凉棚望向王仙芝的方向,眯起眼睛轻声道:“好大的威风啊。 一个人就把咱北凉的精锐全引过来了。 要不是拂水房没有线报,我都怀疑他和北莽那老娘们有一腿了。” “义父请放心。”袁左宗沉声道:“我回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北莽要是敢趁机南下,不留下两块好肉就别想回去!” “那就好。”徐晓点点头,突然喃喃道:“你们说咱把那点老底子拼干净,能把这位天下第二留在这么?” “难。”几人中修为最高的徐偃兵沉声道:“若是他要死战还有机会。 但他要是想走,我拦不住。” “啧。”徐骁放下手,冷冷道:“这世道是变了。 放咱们当年,哪有这么嚣张的武夫啊。 通知下去,王仙芝不动,所有人不许擅动。 但他要是动手,哪怕我死了,也不能让他离开北凉!” “遵命!”众人异口同声,浑身杀意愈浓。 王仙芝仿佛有所察觉,忽然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徐骁的方向,刚想起身,又坐了回去。 只因在他身前,不知何时悬了一柄木剑。 “吕洞玄,你终于愿意出手了么?”王仙芝看着石阶上满脸无奈的洪洗象,沉声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下山了。” “王仙芝,上次咱们已经分过胜负,你怎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不脱呢?”洪洗象叹气道。 “杀了我,自然能甩脱。”王仙芝缓缓站起身,无形的气势向四周发散开来,那些饱经战阵的军士瞬间面色一白,赶忙勒紧缰绳,安慰身下有些惊慌的战马。 洪洗象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心道:“杀人是犯法的。” “你若是能杀了我,没人会找你武当山的麻烦。”王仙芝活动了下手脚,却始终和洪洗象隔了一条石阶,仿佛那块青色的石板是什么雷池禁区,就连他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想和你打架。”洪洗象没好气道。 自从他人前显圣后,天道对他的压制越发强烈,若是多来几次,恐怕自己要么被迫兵解,要么被迫上天,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仙芝看了眼身前微微颤动的桃木剑,淡淡道:“有力气去帮陆远,没力气和我打架?” 洪洗象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惫懒道:“我就直说了。 我打不过你,你打不过吕洞玄。 大家各退一步,好好修行不好吗?” “我是输给过你,但不代表我会一直输下去。”王仙芝认真地卷起袖子,沉声道:“吕洞玄,你莫要把我看轻了。” “他奶奶...罪过罪过,弟子无意造口业,愿祖师爷原谅。”气极反笑的洪洗象轻轻抽了下自己嘴巴,指着王仙芝喝道:“我说了,我是洪洗象。 你这么大年纪的人,怎么还油盐不进呢!” “你就是吕洞玄。”王仙芝面无表情。 洪洗象一时语塞,片刻后突然道:“我要是不下山,你会在这一直等下去吗?” 王仙芝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洪洗象神色一凛,眼中升腾起几分怒气,“王仙芝,离阳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么卖命!” “从今以后,我与离阳两不相欠,自此以后念头通达,修行无碍,这个好处够么?”王仙芝坦然道。 洪洗象一怔,神色复杂道;“那离阳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王仙芝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脚,慢慢落向面前的石阶。 无声无息间,王仙芝鞋子瞬间灰飞烟灭,其上多出了无数血痕,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王仙芝收回脚,看着缓缓复原的脚掌,点头道;“果然在山上,你就是天下第一。” “我在山下也不差啊。”洪洗象收回手淡淡道。 “同为第一,尚有差距。”王仙芝强压眼中的兴奋,沉声道:“你若不愿唤出吕洞玄我也不介意。 下山一战,让我看看你有前世几分的实力!” 洪洗象面沉如水,袖中手指掐动不休,突然一怔,接着朝王仙芝冷笑一声,转身向山上走去。 “你战都不敢战么!”王仙芝冷喝道。 洪洗象朝身后摆摆手,淡淡道。 “今日解签,忌争勇斗狠,施主还是请回吧。” “你连陆远都不救了么?!” “吉人自有天相,用不着我插手,他自会平安无事。” “你就不怕你算错了么?!”王仙芝踏在线的边缘,强忍着出手的冲动。 “你哪那么多废话!”洪洗象突然转过身,指着王仙芝怒道:“你有本事上来啊! 道爷我非揍得你满脸桃花开,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王仙芝终究没有上山。 他是想找个对手,不是为了挨揍。 洪洗象自带天时,身居武当山又占了地利人和。 一点胜算都没有的架,打起来也没有意思。 想到这,王仙芝重重吐出一口气,重又盘膝坐下。 就算不能和吕洞玄一战,他和离阳的约定还是要履行。 小镇重归寂静,周围的军士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只剩肃杀的气氛萦绕在空中。 ...... 与此同时。 大盏城外不远处。 月色被乌云遮挡,在城外投下大片的阴影。 陆远孤身一人站在阴影中,夜风卷得他衣衫轻舞,仍吹不散他身上化为实质的杀意。 而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一人身上的杀意竟比他还要纯粹浓烈,阴冷的目光仿佛要刺穿陆远的心脏,袖中红丝尽数飞出,在身周乱舞,仿佛一条条暴怒的毒蛇。 陆远轻吐一口气,淡淡道:“韩生宣,久违了。” 韩生宣点点头,轻声道:“这次轮到我送你了。” 话音刚落。 一红一白两道人影重重撞在一起。 轰的一声巨响。 惊起满山飞鸟。 第180章 恶战 大盏城外。 密林中。 雷鸣阵阵,火星四溅。 看似脆弱的红丝,竟然堪比金刚境武夫的体魄! 陆远手持承影,脚踏凌波微步,在漫天红丝中寻找着韩生宣的破绽,凌厉的剑气在韩生宣身上留下数道伤痕。 但下一秒,陆远瞳孔一缩,整个人如离弦的箭般倒飞出去。 而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被从天而降的红丝切得四分五裂。 陆远迅速换了口气,见韩生宣面无表情地将身上伤痕用红丝缝合,不禁轻叹道:“怪物。” “反应不错。”韩生宣淡淡道:“未入指玄能有这样的灵觉,邓太阿在你这个年纪未免都能做到。” 陆远神色一变,连忙飞身而起。 几乎就在同时,地面轰然碎裂,无数红丝像喷泉般涌了出来,追着陆远的身形直冲天际。 陆远在空中一翻身,半身真气汇于右拳,自上而下用力挥出,遥遥递出一拳。 轰的一声,地上多了个数尺深的巨坑,原本生龙活虎的红丝全都紧贴在坑壁上,有气无力地微微颤抖。 陆远刚想换气,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寒意袭来,他来不及回身,只能提肘朝身后重重一砸。 砰的一声闷响,陆远身形向前冲去,肘部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等他落回地面,扭头看去,发现韩生宣正静静站在原地,红丝从他袖中涌出,蜂拥着钻进他的右手。 韩生宣本就不精于炼体,硬对了一记顶心肘,右手骨骼尽数碎裂,只能用红丝撑起自己的手掌。 而承受着足以让一品高手发疯的疼痛,他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痛楚之色,冷声道:“早知道你能成长到这个地步。 我当初就该不顾一切杀了你!” “哪来那么多早知道。”陆远强忍疼痛,摆出八极架势,沉声道:“想杀我,现在也不迟。 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韩生宣闻言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轻声道:“口气不小。” “彼此彼此。” 陆远蓄势如拉弓,气势之盛,竟勾连天地,白色的真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旋转着聚集到陆远拳上。 韩生宣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慎重,红丝随心而动,眨眼的工夫便在身前布下五道厚厚的屏障。 就算这样,他心中还是隐隐生出了不安。 屏障刚成型的那一刻,陆远轻吐了一口气。 下一秒,陆远脚下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如山崩般的巨响响彻天地。 飞溅的碎石中,陆远的拳已经落在屏障上。 拉开硬弓式无敌,拳镇四海风波平。 天地忽然静了下来。 韩生宣耳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像是崩断的琴弦。 由慢到快,接连不断。 而他面前的屏障也随着响声轰然裂开,崩断的红丝四散飞舞,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一只微微闪烁着金光的拳头,轻轻的落在了他身上。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从拳落处响起,韩生宣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砸进了对面的山里,碎石滚落,烟尘冲天而起。 八极拳劲力余波在空中留下一圈圈白色的气浪,一直延伸到烟尘处,久久不曾消散。 而此时陆远胸口,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出拳的手更是鲜血淋漓,断裂的红丝在伤口中快速扭动,像是有生命般努力向他体内钻去。 陆远快速换了口气,没有丝毫停顿再次冲向韩生宣,速度之快甚至将爆鸣声留在了身后。 这一次,他果断放弃了贴身肉搏,将北冥真气尽数化为六脉剑气,射向韩生宣所在的地方。 一时间,剑气如雨落。 这一次的声势不复之前的浩大,但杀机更甚! 无数道无形剑气从空中划过,将沿路的巨石树木切得粉碎,几乎将陆远面前那座小山刺成了筛子。 但陆远的神色没有丝毫放松。 他并没有听到剑气入肉的声音! 突然,陆远脚下的地面轰然炸裂,一双缠绕的红丝的手从碎石中突出,直扣向陆远脚踝。 早就心存警惕的陆远飞身而起,反手抽出承影,头下脚上双手持剑,飞速刺向韩生宣的破绽处。 这一次,陆远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噗嗤声,却神色骤变。 只见承影刺穿了韩生宣的左手,可只是一个呼吸的工夫,承影剑便被密密麻麻的红丝缠住,顺势爬上了陆远的手臂。 不等陆远发力挣脱,韩生宣那双癫狂怨毒的眼睛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死!” 饱含真气的尖啸声,让陆远动作瞬间一滞。 他运转真气,让大脑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清明,勉强将头向旁边偏过。 刺啦一声轻响,韩生宣的“红爪”从陆远肩头擦过,带走了一小块血肉,飞溅的鲜血将陆远半边脸染成了红色。 陆远不等韩生宣收手抓向自己脖颈,一把锁住韩生宣肩头,深吸一口气,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回敬道:“死!” 令他没想到的是,正面承受狮吼功的韩生宣只是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仿佛没事人一般继续抓向陆远脖颈,誓要一爪撕裂陆远的喉咙。 陆远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将金刚不坏神功远转到极致,在韩生宣的手到来之前,抢先一步,一头撞在了韩生宣的脸上。 喀啦! 随着骨裂的脆响,韩生宣整个人僵在原地,而涌动的红丝仿佛失去了控制,瞬间停滞一动不动。 陆远得势不饶人,猛地释放真气炸开红丝,双拳如擂鼓般砸在了韩生宣身上。 只见韩生宣像一个破布娃娃般在空中来回摇晃,一顿一顿地向远处飞去。 而在他身前,浑身浴血的陆远已经将双拳挥出了残影。 若论当前陆远身上杀性第一的功法,当属七伤拳。 七种不同劲力,随着陆远的拳头灌进韩生宣体内,摧残着他的五脏六腑。 一连串的爆鸣声后,韩生宣再次砸进山中。 脸色煞白的陆远看着扬起的烟尘,默默将涌到喉咙边的鲜血咽了下去,抓紧时间运转九阳神功,修复快要达到极限的身体。 “会的还挺多。” 片刻后,韩生宣跌跌撞撞地从烟尘中走出,红丝在身上钻进钻出,努力修补着他残破的身体。 “你怎么就死不了呢?”陆远真诚问道。 韩生宣呕出一口黑血,缓缓抬起右手,点向陆远。数道拧成绳子的红丝瞬间洞穿了陆远的身体,但韩生宣依旧面无表情,沙哑:“这话我也想问问你。” 话音刚落,被洞穿的“陆远”迅速消散,韩生宣头也不回,轻轻一弹指,周身的红丝迅速变幻成一张巨口,重重朝他身后咬下。 轰! 韩生宣身后出现一座凹坑,他慢慢转过身,对不远处的陆远轻声道:“被抽丝剥茧的滋味不好受吧? 也就是你体魄够硬,不然你那张皮早就被剥下来了。” 陆远一把扯下手臂上连皮带肉的红丝,微微咧嘴道:“别光说我啊。 你五脏六腑都快碎成渣了,怎么还有闲心说大话呢? 趁早交代下后事,省得等会没机会说。”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韩生宣冷冷道:“再过一炷香,红丝钻进你经脉,到时候你就算活下来,也是个废人。” “我赌你撑不了一炷香的时间。”陆远微笑道。 “杀你,半炷香足够了。” “少吹牛了,半天可一直是你在挨揍。” “挨揍?你身上的红丝是假的不成......” 遍地狼藉的山坡上,陆远和韩生宣站在原地,像是小孩子一样隔着三尺远斗嘴。 几番交手,双方都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细,都在抓紧时间调整状态,只为最后一击。 决定生死的一击! 当月光冲破乌云重新洒落地面的一刹那,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陆远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韩生宣动了。 如一只黑夜里的蝙蝠,无声扑向陆远,三千红丝尽数飞出,从四面八方刺向陆远。 突然,一股凛冽的杀意笼罩了他。 只见陆远微微伏低身子,左手扶刀鞘,右手自下而上划过。 那个瞬间,雪亮的刀光盖过了天上的月色,积蓄已久的刀气直冲天际,将漫天乌云切得粉碎。 白色的刀光过后,是漫天的红色。 血雨和红丝掺杂在一起,缓缓落下。 半山腰上,陆远收刀回鞘,从山脚看去,他仿佛站在了一轮血月中。 三千红丝。 一刀两断。 第181章 师徒 月光下。 韩生宣躺在断裂的红丝中,胸口微微起伏,上面深可见骨的伤痕被照得一片惨白。 陆远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一口鲜血喷出,反手将鸣鸿连鞘插进地里,勉强支撑着不扑倒在地。 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陆远强忍着筋脉上传来的刺痛感,将九阳神功运转了几个周天,总算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反手拔出承影,跌跌撞撞地向韩生宣走去。 就在此时,韩生宣的手指突然勾了勾。 刹那间,仅剩的两条红丝从他袖中飞出,直刺陆远面门! 红丝的速度并不快,如果放在平时陆远躲过它毫不费力。 但此刻,陆远只能眼睁睁看着红丝向自己袭来,尽管他已经反应过来,但身体仿佛和大脑脱节了一般,缓慢僵硬地像是小镇上八十岁的老头。 面对死亡,陆远眼中却闪过一抹疯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腕轻抖,将承影剑扔了出去。 噗嗤! 小李飞刀终究要更快一些。 承影剑后发而先至,刺穿了韩生宣的胸膛,而那两根红丝猛地一顿,停在了陆远面前。 陆远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运功恢复,突然发现那两根红丝缩了回去,像两只手一样,轻轻将韩生宣扶起。 此刻的韩生宣,身上看不到半点“人猫”的威势,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在红丝的牵引下缓缓走到陆远身前。 “那天在船上,我真应该杀了你。”鲜血从韩生七窍中流出,但他恍若未觉,轻声呢喃道:“我怎么就能让你活到现在呢......给我死!” 陆远看出了韩生宣已经是强弩之末,也不搭话,抓紧时恢复真气。 韩生宣呢喃了两句,突然暴起,两只手重重掐向陆远的脖子。 可撞上陆远脖子的时候,韩生宣的手却软塌塌地弯折了回去。 没了红丝的支撑,他的手只剩下皮肉,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 看到这一幕,韩生宣突然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紧接着身子向前一扑,一口咬向陆远的喉咙。 啪! 陆远一巴掌将韩生宣扇倒在地,而最后两根红丝也随着这一击彻底断裂。 韩生宣趴在地上,嘴巴微微开合,鲜血止不住地从中涌出,而他的眼睛却瞪得极大,死死盯着陆远。 像一条搁浅垂死的鱼。 陆远侧过头,轻声道:“为了杀我,你从太安城跑到北凉,又从北凉赶回太安城。 这一路上,你就没怎么休息过吧? 你就没有想过,以你这种舟车劳顿的状态,真的能稳胜我么?” 韩生宣没有回答,只是眼睛瞪的更大了,鲜血从被撑裂的眼角缓缓流出,将满是怨恨的双眼染得通红。 “看来是没想过了。”陆远捂嘴咳嗽一声,将污血随手抹在身上,继续道:“也是,谁能想到,一个声名鹊起不过一两年的毛头小子,竟然能成为指玄境武夫呢? 韩生宣,这么多年待在皇宫里,看来真是给你待傻了。 不知道江湖上最常见的事,就是阴沟里翻船么? 有轩辕大磐先例在前,你还敢这么大意,那你输得确实不冤。” 韩生宣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但眼底的怨恨更深了。 若不是赵稚一直吹枕边风,明里暗里给赵楷施压,逼迫赵楷离开太安城,他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只要杀了陆远,就能让赵楷留在太安城; 只要赵楷留在太安城,那么他就还有争帝的机会! 那一饭之恩...自己还没还完啊! 想到这,韩生宣突然激动了起来,大口大口往外呕着血,但他的手却缓慢而坚定地伸向陆远,竭尽全力将搭在了陆远脚上,口中喃喃道:“不许走,不许去太安城!殿下......殿下......” 陆远看着这一幕,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本想把你的人头送给赵楷。 现在我改主意了。 毕竟是大名鼎鼎的人猫,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韩生宣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嘴里仍含糊道:“不许去...不许......那碗饭......我没还清......我不能死.....” “你放心,我会送赵楷下去陪你。”陆远轻轻将韩生宣的手拨到一边,艰难站起身,“你还有话想托我带给他么? 还是说等我送他下去之后,你们再慢慢聊?” 韩生宣胸中最后那口气已经开始消散,他无神地望着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气若游丝道:“走吧。 去西域也好。 永远都不要回太安城了!” 话音刚落,韩生宣气息断绝,脑袋软软侧向一旁。 双目圆睁,看向太安城的方向...... 太安城中。 赵楷猛地抬起头,茫然四顾,发现寝殿和往常一样冷清。 今天不知为何,他感觉特别疲惫,竟然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看着摇曳的烛火,赵楷突然心头一紧,生出了不好预感。 而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落在了韩生宣身上。 大师傅出事了? 不可能! 大师傅对指玄境的理解仅在邓太阿之下,这天下间能稳胜大师傅的就那么几位。 再说了,以大师傅的修为,打不过难不成还不会跑么? 除了王仙芝和那个吕祖转世的武当掌门,谁敢断言自己一定能留下大师傅? 赵楷找了一堆理由说服自己,可那股心悸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发强烈。 他实在是坐立难安,猛地起身推开了屋门,刚迈出一步,两名面无表情的太监就挥动拂尘拦住了他的去路。 “夜已深,殿下这是要去哪啊?” “还请两位行个方便。”面对赵稚派来的耳目,赵楷强压火气解释道:“我有要事,要去找杨太岁一趟。” “宫门已落锁,除陛下外任何人不得进出,殿下还是等到明日吧。”左边那名太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寸步不让。 “让开,此事我自会向父皇禀明!”赵楷眼神变得有些阴狠,语气愈冷。 “职责所在,恕难从命。”右边那人随手一挥拂尘,将赵楷逼退一步,平静道:“殿下还是早点歇息吧。 明天殿下若是要见陛下还要赶早,不然陛下忙于政务,可能抽不出时间来见殿下。” 赵楷见状沉默片刻,突然轻声道:“狗奴才,我现在还是皇子,你们是找死么?” 左边的太监面色不变,嘴角微微勾起道:“宫中的皇子不止殿下一人,但无论是谁,都要守这宫中的规矩,这是离阳自开国时便定下的铁律。 先君臣,后父子,殿下求学多年,这个道理应该是懂的。” “这话,是她让你们说的么?”赵楷突然道。 两名太监立马闭口不言,将赵楷前面的挡得严严实实。 赵楷僵立良久,突然轻叹了口气,抬头笑道:“那我要非出不可呢?” 话音刚落,赵楷身后突然浮现出一尊高大的甲士,双手拎着巨剑,一剑便将左边男人劈成了两半。 右边那人被浇了一脸血才回过神,顿时慌张道:“赵楷你......” “宰了吧。”赵楷轻声道:“大师傅说过,他出去之后,只要有狗敢冲我呲牙,千万不能手软。 该杀就杀,一切有他兜底......” 说话间,金甲符将已经另一名太监拦腰斩成两截。 此地的异响很快引来了宫中禁卫,一时间火把齐聚,灯火通明。 赵楷却像没事人一样,小心避开了地上的鲜血,仔细在太监尸身上蹭去脚底的泥土,接着抬起头,对面色难看的禁卫淡淡道:“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 找人把这收拾干净,我现在就去向父皇请罪!” 第182章 掌控 空旷的大殿中,儿臂粗的牛油烛偶尔发出噼啪的脆响,将座椅旁的龙首照得闪闪发光。 在淅淅索索的烛火燃烧声中,赵楷跪在房间当中纹丝不动,一直紧盯着面前的地砖缝,被烛火照亮的脸上没有分毫惊慌。 赵惇身披明黄色的龙袍端坐龙椅上,满脸严肃地看着赵楷。 压抑的氛围让侍立在旁的小太监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招来横祸,视线就没有从自己的脚尖上移开过。 良久,赵惇终于开口道。 “你要造反么?” 哪怕这句话不是针对自己,小太监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赵楷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 “朕在问你话。”赵惇平静道。“这么多年,韩生宣连这点规矩都没教给你么?” “回陛下,大师傅教过儿臣宫中的规矩,儿臣也一直很守规矩。”赵楷干巴巴道。 “那今夜之事,你又作何解释?” “那两个太监以下犯上,该死!” 听到这话,屋里的小太监吓得腿都软了,恨不得冲上去堵住赵楷的嘴。 平日里谦逊到近乎懦弱的赵楷今天是怎么了? 他疯了不成?! 敢这么对陛下说话! 赵惇也听出了赵楷话中的强硬,微微皱起眉头,忽然抬手一挥。 侍奉的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行了一礼,无声倒退着离开屋子。 所有太监都离开后,赵惇站起身,缓步走到赵楷面前,轻声道:“你恨我?” “儿臣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愿。”赵惇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得话何等诛心,继续道:“韩生宣这么多年积攒下的香火情全都用在了你身上。 结果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赵楷不由得握紧双拳,但头却更低了。 赵惇见状将手伸到半空中,赵楷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将头微微抬起,轻轻抵住了赵惇的手心。 赵惇微微点头,继续道:“朕既然认了你,你就是朕的儿子,是离阳的皇子。 离阳的皇子,不能有废物,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赵楷身体微微颤抖了下,鬓角已经被汗水打湿。 赵惇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轻易击碎了他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勇气。 “朕希望你们每个孩子都能成才,朕可以等,但离阳不能等。 你有才华,有胆识,但不够。 老老实实去当你的蜀王,不要再瞎想了。” 赵楷一愣,突然想起韩生宣的嘱托,连忙叩头在地,大声道:“儿臣不想离开京城。 儿臣想替陛下分忧! 儿臣......儿臣舍不得陛下!” 赵惇看着趴在地上的赵楷,轻声道:“这话是韩生宣教你说的?” 赵楷没有回话,十指紧紧扣着地面。 “这条老狗...找死么?” 赵惇说得轻描淡写,却仿佛惊雷般在赵楷耳边炸响,赵楷连忙道:“大师傅他......” “不用替他遮掩,这是最后一次。”赵惇声音逐渐变冷,轻声道:“韩生宣用一辈子换你留在京城,那你就好好珍惜。 好自为之。 去找你的二师父吧,朕乏了。” 不等赵楷说话,赵楷迈步离开了房间。 大殿中只剩下赵楷一人,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站起身,望着高高在上的龙椅,忽然泪如雨下,片刻后才轻声道。 “爹?”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随着打更人几声梆子响,夜空中零星响起几声狗吠。 打更人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继续向下一个街口走去。 在他走后不久,地面的青砖突然晃动了两下,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数块青砖悄然碎裂,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从中钻出,纵身一跃,快速融进了黑暗中。 陆远脚下不停,在房顶上飞掠而过,没有让那些松动的瓦片发出丝毫异响。 洪顺还算老实,将他倒卖违禁品的线路交了出来。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为了保住这只“下金蛋的鸡”,洪顺没少出钱出力,如今让陆远捡了便宜。 陆远足尖轻点,如一道青烟般掠过数座屋顶,还没等他想办法寻找黄龙士的踪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城西福顺街第四栋宅子。” 正在奔行的陆远露出一抹凝重,人在空中轻轻拧腰转身,微运真气,便如一道离弦的箭射向西边、 一盏茶的工夫,陆远便站到了宅子前,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后,轻轻叩响了房门。 门微微打开,露出李白狮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看见狼狈的陆远时先是一愣,旋即以最快的速度收敛起眼中的惊讶,低头轻声道:“老祖宗已经在正厅等您了。” “谁啊谁啊!”李白狮身后响起一个不满的声音,“大晚上来串门,懂不懂规矩?” 当看清陆远那张尘土都遮挡不住的帅气面容时,温华眼神立马不善起来,“小子,你谁啊?”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打量了温华一番,当看见他腰间的木剑时,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淦!你就是玉面金刚!” 温华忍不住惊呼出声,伸手就要拔出腰间木剑,却被李白狮制止:“温少侠,他是老祖宗请来的贵客。” “贵客?”温华握着木剑紧张道:“谁家贵客大半夜来啊!。 半夜上门,不是报丧就是寻仇。 李姑娘,你莫要被他的皮囊骗了。 这小子是来找麻烦的!” “温少侠莫要闹了,老祖宗已经等了很久了。”李白狮眼中闪过一抹不安,语气也重了几分。 温华见陆远没有出手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旋即对李白狮酸溜溜道:“李姑娘,你就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安危么? 我当下很忧伤啊......” 李白狮白了他一眼,冲陆远施了个万福,柔声道:“还请公子移步。” 陆远跟着李白狮绕过影壁,穿过种满奇花异草的院子,站到了正厅前。 李白狮抬起手,轻轻叩了两下屋门,柔声道:“老祖宗,贵客到了。” “让他进来,你和温华都离开吧。” 不等李白狮回话,温华先嚷嚷起来,“老黄头,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都是自己人,为啥要藏着掖着?!” “那你们现在就比剑,赢了你就能进来。” 听到这话,陆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露痕迹地看了眼温华。 温华没注意到陆远的眼神,讪笑着挠挠头道:“我开玩笑的。 你们聊,有事叫我。 对了老黄头,我昨天好像吃坏肚子了,三天...不,七天之内都不能出手,我看比武的日子还要往后延些日子。 李姑娘,你先别走啊,今晚月色正好,咱们一同赏月好不好啊......” 温华追着李白狮而去,陆远收回视线,轻吐了一口气,单手缓缓推开了门。 这间屋子并不大,却极为雅致。 屋门两侧,放着两个高高的铜香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随着清澈的白烟缓缓从孔洞中钻出,铺散在整间屋子。 黄龙士坐在正对门的位置,在他手边放着两杯还在冒气的热茶,檀木的桌子被擦得锃亮,甚至能倒映出茶杯上精美的纹饰。 陆远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到黄龙士身侧坐下。 黄龙士轻轻将一杯茶推向陆远,问道:“这一路不好走吧。” “拜你所赐,走得不轻松。”奔波多日的陆远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气。 对陆远这种牛饮的方式,黄龙士没有丝毫不满,亲手为陆远重新添上水,继续道:“慢慢喝,不用急。 今晚你我有的是时间。” 第183章 同是翻书人 “你想聊什么?”陆远端起茶杯轻声道:“前世?还是今生?” 黄龙士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追忆,但很快便烟消云散,淡淡道:“前尘往事有什么好说的。 那方世界是什么样,你我心里都有数。 现在你我都是书中人,聊就聊些书中事。” “书中事?不已经尽在你掌握中了么?”陆远毫不在意,继续道:“世人皆说你黄龙士算无遗策,只要落子必能生根,天下各处均是你的暗棋。 却无一人知道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得就是先知先觉。” “先知先觉?”黄龙士喃喃重复了一句,忽然失笑道:“你真以为那么容易么?” “不容易。”陆远摇摇头,“书上寥寥数字,可能就是一个人或波澜壮阔、或颠沛流离的一生。 就算用大篇笔墨来写一个人,也不过是一家之言。 当文字变成现实,变数就太多了。” 黄龙士点点头,接着道:“说起来初到离阳,我可没有你这份气运。 我之前不过是个喜欢看书的老书虫,连读书人都算不上。 也不怕你笑话,当我发现我进入书中之后,吓得连续三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那个时候,春秋九国乱战不休,一个人还没有一头猪值钱。 我每天都缩在屋子里不敢出门,生怕被拉去战场上当炮灰。 说起来,当炮灰还是件好事,起码有口饭吃。 最恐怖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陆远摇摇头。 “是被当做菜人。”黄龙士的声音平静地渗人,眼神也越发深邃,“千里饿殍,易子相食。 书上就只有短短八个字。 但光是我来之后的三天里,就亲眼看见不下十几件这类惨事。” 说完,黄龙士轻叹了口气,陆远也陷入了沉默,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黄龙士先开口道;“还好,当时上阴学宫一只游学队伍经过,我抓住机会,顺利进入上阴学宫。 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之后我就在上阴学宫声名鹊起,靠着你所谓的先知先觉,分析天下大势,将上阴学宫上到大祭酒、下到学子都驳斥的哑口无言。”黄龙士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想起了那段意气风发的时光。 “那之后呢?” “之后我便依照学宫惯例,学成之后游学各国。”黄龙士悠悠道:“读完万卷书,又行万里路。 算是将所学融会贯通了。” “然后你就搅起九国乱战?” “不然呢?”黄龙士看向陆远,微笑道:“既然有机会,你会不想青史留名,甘愿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 何况九国乱战、离阳一统是迟早的事,我只不过是在关键处推了一把。” 或许是因为见到陆远这个“同类人”,黄龙士言语间再无往日的高深莫测,就像一个见到多年老友、打开了话匣子的普通人,平静地诉说着他过去那段时光。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陆远轻声感叹道。 “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黄龙士平静道:“若是按照原来的发展,死得可就不止这点人了。 如果你看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惨像,你也会这么做。” “那现在呢?”陆远问道:“你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尽管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后世谈及离阳,绝对绕不开你黄龙士,你现在做得这些又是为什么?” “比如?” “比如外面那个用木剑的游侠。” 黄龙士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突然道:“难怪你来得比我晚,后世已经变了么?” 陆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平静地看着黄龙士。 两人对视片刻,黄龙士突然道:“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历史上的意外。 毕竟浩瀚青史,淹没一两个人惊才绝艳的人物也算正常。 但后来我改变想法了。” 陆远皱起眉头,“是因为我师傅,还是因为江南庾家?” “都有。”黄龙士沉声道:“李淳罡寿数突然变长了,他应该经过一场恶战后命不久矣才对。 还有庾剑康,他不应该死在家里。 能造成这么大变数的,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黄龙士指了指天上,目光深沉道:“你我一样,是被扔进这块棋盘的棋子。” “你是棋子?”陆远失笑道:“这世间还有人能把你黄龙士当棋子么?” “它想,但它做不到。”黄龙士冷笑道:“它们想让世家门阀绵延千年,我偏要让徐骁踏碎世家的脊梁,给普通人一条出路。 它们不愿江湖武夫过于强大,我偏要将春秋各国残余气运灌注进江湖中,让它们再也无法顺顺当当的垂钓人间气运。 我做所的一切,无非就是三字。 顺心意! 若是让我心意不顺。 纵是天上仙人,我也教它陨落人间!” 黄龙士身上没有散发出分毫气息,却让陆远感觉到了无穷的压力,就连他面前那杯茶,也像烧开了一般翻滚不休。 “所以...你怀疑我是他们扔进来阻碍你做事的棋子?”陆远顶着压力轻声道。 黄龙士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远轻吸了口气,缓缓摩挲着腰间的鸣鸿刀,轻声道:“那你现在确认了么?” “你不是。”黄龙士摇头道:“你身上没有那股古板腐朽的‘臭味’。” 陆远体内真气如潮水般奔涌不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但你还是想留下我,对么?” “想走可以。”黄龙士一字一顿道:“你竭尽全力,和温华比上一场。 无论胜负,我都可以让你走。” “竭尽全力?”陆远冷声道:“你是想让我杀了温华? 还是想让温华杀了我?” 黄龙士再次沉默,桌上的茶水突然出现了变化。 一半依旧如滚水,另一半却突然变成了一汪死水。 黄龙士扫了眼茶杯,轻叹道:“你若早生几十年,武帝城就该是你的了。 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份手段,若非知道你的来历,我都怀疑那九国气运全让你吸走了。” “黄三甲,你顺心意也好,游戏人间也罢,都与我无关。”陆远握着鸣鸿刀,轻轻活动手指,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握住,“但你不该算计到我头上。” “算计你又如何?”黄龙士平静道:“你能奈我何?” 陆远沉默片刻,突然自顾自道:“三教中人,佛道历代均有入陆地神仙成圣者,唯独儒家几百年都难见一位圣人。 除了那位初代圣人收天下大部分气运于己身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天道看不惯你们。 你也说了,那帮天人想要让人间战乱不休,借此汲取人间气运,而儒家弟子最常做的事,就是舍生取义,以一死换万世太平。 你们之间...天生就是对立的。 听说你喜欢与人打赌,那咱们也赌一把。 就赌你能不能在压制境界的前提下,一击杀死我。 你赢了,从今以后你大可随意游戏人间,放手施为; 你输了,你隐居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陆远说完,仿佛感觉不到黄龙士眼中冰冷的杀意,朝黄龙士咧嘴一笑,轻声道:“我先下注了。 你跟么? 儒圣,黄三甲?!” 第184章 打赌 “看来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黄龙士平静道:“但你不会以为单凭这几句话,便能将老夫将住吧? 老夫不愿成就儒圣,可不是怕了天上那帮只会欺软怕硬的天人,更不是害怕天道压胜。 想和我对赌,你陆远的本钱还不太够。” 陆远轻声道:“在尊师将儒家气运返还天地之前,你黄三甲依仗的,无非就是神游春秋,以后世气运补今生修为。 但弊端如何,你我都清楚。 你也不想让自己数十年布局功亏一篑吧?” 黄龙士眼神越发冰冷,仔细打量了陆远一番,沉声道:“老夫失算了。 我应该让你死在北凉!” “同样的话,韩生宣也说过。”陆远站起身,手一直没有从刀柄上离开过,“但他现在已经死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对了,若是我镖局中人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会把账全部算在你头上!” 黄龙士沉默片刻,突然笑道:“有趣有趣,果然还是同乡人更有意思。 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威胁老夫了。 我倒想听听,你准备怎么和我为难?” “离阳之外,还有数国,这件事你知道么?”陆远突然道。 黄龙士闻言面色凝重起来,半晌无语。 陆远见状,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看来他和黄龙士同为翻书人,但来得地方根本不一样。 这就有意思了...... 陆远暂时将这个疑问藏进心底,沉声道:“你有你的‘庄稼’,我有我的朋友。 不知现在我的本钱,够不够和你赌上一场?” 黄龙士也站起身,绕过陆远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淡淡道:“就算我放你离开。 离阳也不会放过你。 出了这个门,你依旧是死路一条。” “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分寸。” 黄龙士突然转过身,伸手一挥,竟用气机在虚空中凝成一副纵横交错的棋盘。 他伸手再一招,摆在桌案上的两个棋罐无声飞起,悬浮在两人面前。 黄龙士也不管陆远疑惑的神色,调用气机操控棋子,落子如飞,很快虚空中的棋盘便落满了黑白分明的棋子。 “看得懂么?”黄龙士落完最后一子,沉声问道。 陆远诚实地摇摇头。 “当年隋斜谷和李淳罡互换一臂,如今再出山,剑气之盛更胜往昔。 两人若是交手,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所以你不要想李淳罡能帮到你。” 话音刚落,棋盘上一黑一白两颗棋子便化为齑粉。 “王仙芝一心追求武道至高,加上离阳那份恩情和天道的压胜,洪洗象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过来帮你。” 又是两颗棋子粉碎,粉末环绕着棋牌也不落地,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韩生宣从明国江湖中请来那两人,已经和李寻欢对上了。 你镖局中一个天象境,一个半步天象,正被赵勾那几条疯狗追着咬。 至于你镖局中剩下那几名二品小宗师,在这盘棋中只能算是弃子,根本不值一提,能逃得性命就不错了。 北凉那边,有王仙芝和北莽在,他们的高手不敢轻易离开北凉。 唯一能帮到你的,就是伪指玄的徐凤年,还有他身边那几名来历不凡的死士.......” 随着黄龙士的话语,棋盘上的棋子接连粉碎,只剩下孤零零的几颗白子,被一大圈黑子围在中间,就连陆远都能看出白子大势已去。 黄龙士的目光绕过棋子落在陆远脸上,笑道:“你的本钱好像没剩下多少了。” “你好像少算了一个人。”陆远平静道。 “谁?” “我!” 黄龙士诧异地看了陆远一眼,忽然失笑道:“你?” “怎么,难不成我这身修为,入不了儒圣的法眼么?”陆远缓缓将鸣鸿刀抽半寸,笑声戛然而止。 刀斩韩生宣后残余的杀气,让黄龙士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良久,黄龙士才开口道:“勉强够了。 越来越有意思了......那我今天就和你赌上一把。 我可以不插手,你若活着离开太安城,替我办一件事,同样的,我会送你一份大造化。 你若死在太安城,咱们得约定就此作废,看在‘同乡’的份上,我会给你挑个风水宝地。” “成交。”陆远收刀入鞘,走到门前,手扶在门上,忽然停下脚步,扭头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方镖局为什么会和离阳产生关联。” 黄龙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都是些腌臜事,说出来脏了我的嘴。 你要能活着离开太安城,自然会知道答案。” 陆远点点头,推门而出。 陆远走后不久,黄龙士突然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微笑,回身走到桌案前,伸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过了好一会忽然一把抹掉桌案上的水渍,微笑道:“与人下棋有什么意思。 今日我黄龙士以人为棋,当胜天半子!” ...... 陆远刚走到庭院,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温华。 温华有些嫉妒地看了眼陆远的脸,警惕道:“你们聊完了,老黄头怎么说?” “咱俩不用打了,你不用那么紧张。”陆远笑道。 “紧张?我紧张个卵。”温华不动声色地在在裤子擦去手汗,满脸失望道:“老黄头也是,我都说了我最近身体不适,非要让你大老远白跑一趟。 这样,我温华也不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你先回去,等我身体好了,一定找你比试一番。”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陆远眯起眼睛笑道。 温华下意识后退一步,梗着脖子强硬道:“当真就当真,谁怕谁。 你回去等我消息,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我一定登门讨教!” 陆远笑了一下,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 温华先是一愣,旋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喃喃道:“乖乖,好快的身手。 还好老子机智过人,这特娘的要是打起来,老子被揍都找不到人影。” “怎么样,有把握么?” 黑暗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温华赶忙抽出木剑,定睛看去,发现阴影中站得是黄龙士,立马没好气道:“老黄头你不睡觉也不能出来吓人啊。 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黄龙士无视了温华的抱怨,问道:“剑练得怎么样了?” “还是两剑。”温华挠挠头,苦恼到:“老黄头,我怀疑你在忽悠我,这两招怎么可能并为一招啊?” “那就是练得还不够,继续练吧。”黄龙士面无表情道:“两剑不能合为一剑,你永远也打不过陆远。” “还打?!”温华满脸不情愿,“不是说好不打了么?” “和他打一架,无论胜负,我都会送你一柄好剑,李白狮也可以跟着你走。” 温华一愣,艰难地吞了下口水,轻声道:“当真?” 黄龙士沉吟片刻,又说道:“如果他能活下来,你只需要在他面前完整展示出那一剑即可,后面的事就与你无关了。” “活下来?” 黄龙士没有回答,转身道:“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也该走了。 不然麻烦就要上门了。” 温华下意识看向大门,忽然打了个冷战。 冥冥的感知中,太安城仿佛变成了一头正在苏醒的巨兽,正缓缓冲某人伸出爪牙...... 第185章 太安城中的围杀 太安城中。 一道白色身影从高低起伏的屋顶上飞掠而过,动作轻松惬意,没有发出分毫声音。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明亮了一瞬,紧接着雷声响彻整座太安城。 一道紫雷划破暗夜,仿佛长了眼睛直朝白色身影而去。 正在飞奔的白色身影突然在空中止住身形,单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本应落在他身上的紫雷随着他的动作忽然转变方向,直朝太安城门袭去。 城门前不知何时冒出一名身材魁梧的老人,随手将紫雷收入袖中,面无表情道:“此路不通。” 正是太安城看门人,在天象境耕耘五十年的柳蒿师。 陆远如落叶般飘落在地,听着四面八方传来地沉重的脚步声,眼中露出一抹凝重。 “没想到陆施主真敢来太安城。”杨太岁身披黑色袈裟从阴影中走出,冷声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话音刚落,一名白衣剑客从左侧街道中走出,浑身剑气引而不发,眼神中异常冷冽。 一名青衫老人牵着一匹瘦马从另一侧走出,马背上挂着的十四柄长剑不断散发着森寒的剑气。 陆远看到这两人瞳孔一缩,突然笑道:“为了杀我,还真是摆出了副大阵仗。 连京城第一剑客祁嘉节和东越剑池宗主宋念卿都请来了。” “少自作多情了。”那名曾经在大盏城出现的白衣人悄然浮现,冷冽道:“说,黄龙士究竟在哪?!” “我记得钦天监不是最擅长以气运定位高手么?”陆远看向他咧嘴一笑,“有能耐自己去找啊。” 身为钦天监监副,北地炼气士领袖的晋心安面色骤变,怒气陡升。 “你不用在这逞口舌之快。”那名孩童从白衣人身后转出,面色虚弱地发白,仍狠厉道:“你可以不说。 等下你就没机会说了!” 陆远冷笑一声刚想说话,突然发现远处城墙上多了三道人影,下意识眯起眼睛。 城墙上,两人身穿龙虎山黄紫袍、一人身穿普通道袍。 三人并肩而立,与陆远遥遥相对。 “师叔,咱们这回真能抓住那黄三甲吗?”赵凝神第一次离开龙虎山,对周围的一切满是好奇。 赵丹坪摇摇头,沉吟片刻后只说了一个字。 “难。” 赵凝神疑惑道:“既然那黄三甲这么麻烦,师叔他们怎么不来,偏偏让我和齐仙侠过来帮忙?” 赵丹坪看着赵凝神那张与龙虎山初代祖神十分相像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嫉妒,旋即沉声道:“正因为麻烦,才找你们来。 龙虎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若是你们来,让那黄三甲跑了,顶多让人埋怨龙虎山不愿出全力,耗费些龙虎山和离阳的香火情。 若是师兄他们来,手段齐出还是让黄三甲跑了,那会让世人看轻龙虎山。 如今武当有抬头之势,龙虎山的名声绝不能因为这种小事有损伤,再让武当捡了便宜!” 赵凝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齐仙侠却微不可察得撇了撇嘴。 难怪山上有传言赵丹坪久居红尘,身上早就没了修行人的“灵气”。 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斤斤计较地像个市井商人,哪里还有龙虎山嫡传的大气?! 他无视了仍在说教的赵丹坪,看向陆远的双眼微微有些发红。 这么久过去,他知耻而后勇,每日苦修,终于突破了束缚他已久的桎梏。 今日有机会,他就要用手中剑一雪前耻! 场中。 陆远收回视线后右手扶刀左手按剑,无视了落在他身上的磅礴杀意,冷笑道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们。 如果就凭你们这点人就能抓住黄龙士。 那他早就死八百回了。” 话音刚落,一名跛脚老人带着数十名赵勾精锐和江湖高手出现在陆远后方,冲白衣人轻轻摇了摇头。 白衣人脸色一沉,脸色有些难看。 他召集了这么多高手,最后还是让年黄龙士跑了。 回去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元本溪交代。 想到这,他看向陆远的目光越发阴冷,沉声道:“陆远,黄龙士究竟在哪!” 陆远挑了挑眉头,笑道:“你求我啊。” 白衣人强压火气,继续问道:“黄龙士和你说了什么?” “他和我说离阳都是些反复无常的小人,万不能与其合作。” 陆远说着微微伏低身子,浮尘带着碎石缓缓升空悬浮在他身边,如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陆远,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杨太岁朝陆远踏出一步,陆远双脚突然陷进地面,汹涌的气势为之一滞。“你不是黄龙士,走不脱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远环顾四周,突然笑道:“当年京城白衣案,也不过如此吧?” “你也配和吴素相提并论?”魁梧老人突然开口道:“不过一未入指玄的金刚境武夫,也敢在这大放厥词?” “不过是离阳的看门狗,也敢在这狺狺狂吠?” 柳蒿师闻言一滞,怒极反笑道:“好硬的嘴! 希望你的拳头能和你的嘴一样硬!” 陆远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那名孩童身后。 敌众我寡,当先断其一指! 那名孩童没想到陆远竟然敢抢先出手,连忙拔出腰间横刀,转身劈向陆远。 而晋心安伸手在空中一摄,猛地握紧拳头,陆远身周的空气瞬间化为黏腻的水波,将他困在当中。 与此同时,离三人最近的几名赵勾杀手已经飞身而起,直朝陆远身周要害袭来。 孩童见状露出一抹狞笑,手中短刀直朝陆远双眼抹去。 陆远的情报他早就了然于心,与其攻击要害做些无用功,不如先废了陆远,让他变成瞎子! 谁知下一秒,异变陡生! 陆远周身突然射出无数道剑气,将身周‘水波’切得粉碎,顺势洞穿了那几名赵勾。 晋心安见势不妙连忙闪躲,手臂上仍留下了两道剑痕。 而那名孩童手中短刀挥到一半,再难前进半分。 只见陆远一手握住刀刃,一手掐住孩童喉咙,轻笑道:“想围杀我? 不知道我最不怕的就是围杀么?” 孩童面露惊愕,随着体内真气的流失,返老还童的秘法失去功效,那副孩童的面容以极快地速度苍老起来。 几个呼吸的工夫,孩童变成了一名苟延残喘的老人,陆远伸手将他扔在地上,对目瞪口呆的晋心安笑道。 “别发呆。 轮到你了!” 第186章 入指玄 晋心安瞬间回过神,连忙飞身后撤,当站到柳蒿师身边时,才恢复了些许安全感。 能吸人真气内力的功法,大内之中就有数本类似的秘籍,但没有一种能像陆远这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名一品高手榨干,而且看样子完全没有反噬的迹象。 而陆远在说完那句话后并未追上来,反而扭头杀向跛脚老人,晋心安见状心头一紧,连忙厉喝道:“小心,别近他身!” 话音未落,陆远已经伸手抓住两人。 姚忠平见势不妙,伸手将身侧一人推向陆远,脚下再无往日那副跛态,三步便脱出重围,到了宋念卿身侧。 此次围杀黄龙士,能够凑到近前的最低都是二品小宗师。 二品之下,连在旁呐喊助威的资格都没有。 但此刻,那些平日里自命不凡的刑部高手,在陆远手中却比小鸡仔都不如。 只是一个照面,便被陆远吸干了体内真气。 看着手下如杂草般被陆远疯狂收割,晋心安不敢喝令杨太岁和柳蒿师,只能冲另外两人喝到:“祁嘉节宋念卿,你们还在等什么!” 晋心安的发号施令,并没有让祁嘉节脸上露出半点不满,他只是轻轻一拍剑鞘,那柄无锋无柄的长铗悄然滑出。 下一秒,剑气如泉水般从长铗上涌出,在空中形成一条长河,呼啸着朝陆远卷去。 身为三教之外的武夫,祁嘉节虽不以体魄见长,但其剑道修为是一步一步结结实实地迈入了天象境,稍一出手,便能轻易引发天地共鸣。 宋念卿面容平静,伸手在空中一点,轻声道:“问礼。” 马背上一柄长剑悄然飞起,不疾不徐地向陆远飞去。 这一剑杀气并不重,剑如其名,既是试探,也是问礼。 宋念卿的剑道与旁人完全不同。 旁人一柄剑用一辈子,宋念卿一柄剑只用一次。 一招即一剑! 他本想凑足二十剑,去挑战王仙芝或邓太阿,没想到今天要浪费在这种地方。 宋念卿看着在人群中来回冲杀的陆远,不由得摇头叹气。 这次回去,又要行走江湖、铸剑创招式。 也不知那二十剑什么时候能凑齐...... 此时,陆远脚下躺满了心脉断裂的尸体,剩下那些悍不畏死的赵勾精锐,竟不敢在上前一步,导致陆远身周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空白。 当察觉到祁嘉节和宋念卿出手,陆远双足微微用力,飞跃而起出现在宋念卿剑前,扬起双拳重重砸在剑身上。 咔嚓一声轻响,长剑断成两截。 在宋念卿诧异的眼神中,陆远双腕齐动,空中突然亮起两道白光。 刺啦一声,柳蒿师缓缓翻动缠绕着紫电的手,将掌中灼热的铁水倾倒在地。 晋心安面色煞白,此时他运转秘法凝成的气盾堪堪成型,若不是柳蒿师伸手拦了一下,他现在不死也是重伤。 身为炼气士的弊端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若论境界,陆远拍马也比不上他。 但若论打架...晋心安就需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了, 另一边,祁嘉节目光一凝,空中剑气长河倒卷而还,鞘中长铗又出鞘一分,将那团半截长剑裹在其中,一瞬间便化为了粉末。 趁着两人应对的工夫,陆远又吸干了几名赵勾,体内筋脉越发的鼓胀,整个人气势更甚! “留活口。”一直静静观察的杨太岁忽然开口道:“他身上的功法全都要留在太安城。” “杨太岁,口气大了点吧?”陆远一边全力消化体内的真气,一边轻笑道:“当年你一怒之下能弄塌半座斩魔台,齐玄祯都不能拿你怎么样。 可现在的你,好像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老衲纵然境界大跌,杀你也是绰绰有余。”杨太岁冷声道。 “呵。”陆远缓缓摆出拔刀式,将全部心神聚于刀上,轻声道:“想杀我的人多了。 你算老几?!” 刀光乍现。 并无之前那种接天连地的声势。 只是那刀光格外耀眼。 挡在陆远身前的赵勾眼前一花,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自己的身子怎么歪了? 杨太岁面色骤变,一把揪下身上的黑色袈裟挡在身前,闪烁着金光的双掌重重拍在上面,无数条金线从手掌处延伸开来,给黑色袈裟绣上了密密麻麻的金线。 几乎就在同时,袈裟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刀劈中,中间高高鼓起,几乎要贴到杨太岁脸上。 霎时间,杨太岁脸上出现了一道细长的刀痕,鲜血汩汩而出。 刺啦。 袈裟被一分为二,缓缓飘落在地。 杨太岁盯着陆远,低喝道:“你何时入的指玄?!” 后面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陆远刚才那一刀,让他隐隐感受到了人猫的气息。 不是普通指玄。 是大指玄! 看着身前尽数无声无息被分为两半的人和物,陆远也有些发懵。 当他专心观察周围动向时,突然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气。 陆远能看到每个人散发出的气。 祁嘉节身上散发的气如滔滔江水,生而复灭。 晋心安身上的气恍恍惚惚直冲天际,仿佛白色的绳子将他和天地连在一起。 宋念卿身上散发出无数种气,形状颜色各不相同,但其中的剑意异常饱满。 柳蒿师身上的气化为一条四爪巨龙,龙口和龙爪各有一枚闪烁着紫光的雷珠; 而杨太岁身后,一尊身形矮小的黯淡佛陀若隐若现。 这就是指玄境么? 非三教武夫,先炼体,得金刚。 再识元气,得指玄。 对元气的理解越深,越能通过元气施展出玄妙的功法神通。 就在陆远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时,柳蒿师突然开口冷喝道。 “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杀了韩生宣占了他的气运,侥幸入的指玄罢了!” 柳蒿师话说得轻松,但手中已经凝出两颗雷珠,蓄势待发。 一个大指玄的武夫,值得他如此认真对待。 “侥幸?”陆远轻笑一声,再次扶上刀柄,淡淡道:“我这可是厚积薄发。” 陆远刚一动,众人立马警惕起来,晋心安更是伸手在空中连点数下,将自己保护的密不透风。 陆远看了眼众人头顶,再次拔刀挥出。 这一次,依旧没有什么浩大声势。 但祁嘉节、柳蒿师、晋心安面色剧变,不敢置信地看向天空。 陆远一刀,竟隔断了他们和天地的联系! “一炷香的时间么?”陆远低头喃喃道:“不长,但也够了。” 说罢,他看向惊疑不定的几人,微笑道。 “诸位如果在下面能见到韩生宣,替我向他道一声谢。 这种抽丝剥茧绝天地通的法子,确实好用。 现在大家都不能沟通天地,总算公平了。 那么几位...谁先来领死?” 第187章 技多不压身 城墙上。 当陆远挥出那一刀后,龙虎山三人面色立刻凝重起来。 赵凝神飞速掐动手指,片刻后冲身边有些紧张的赵丹坪摇头道:“一炷香内,太安城中请不下祖师爷。” 赵丹坪闻言倒抽一口冷气,看向陆远的目光中杀意愈浓。 韩生宣啊韩生宣,你死也不死干净点! 给我们留下这么大个麻烦! 眼看陆远已经冲向柳蒿师,赵丹坪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冲赵凝神道:“一炷香后,你请祖师下凡,我去城中请命。 务必将陆远留在太安城! 这个人对龙虎山威胁太大,不能再让他成长下去了。” 城中。 陆远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柳蒿师身前。 提肘顶向柳蒿师心口。 咚! 空气中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蛛网裂纹,柳蒿师重重砸进城墙中,扬起大片的烟尘。 陆远看了眼肘部缓缓升起的黑烟,笑道;“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能沟通天地,还能调用雷法。 看样子你肚子里的存货挺多啊?” 一只手从坑洞中伸出,重重扣在凹陷处的边缘,紧接着柳蒿师惨白的面容从烟尘中浮现。 他阴沉地看了眼陆远,突然一口鲜血喷出。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血液竟然是金色的,其中还有一条蚯蚓大小的金龙来回游走,但很快便化成金色的雾气,消散在空中。 柳蒿师难掩眼中的心疼,连忙运气控制住伤势,指着陆远怒喝道:“混账,我和你不共戴天!” 作为离阳的底牌之一,柳蒿师被允许抽取皇家龙气进行修炼。 但想要将龙气化为自己的修为,除了用水磨工夫日夜修炼,别无他法。 而陆远这一拳,就砸掉了他三年苦修! 之前柳蒿师还存了猫捉耗子的心思,这一拳后,两人已是不死不休! 此时,晋心安正头也不回的向皇宫中逃去,双手在空中挥出了残影,各种保命秘术不要钱似的施展出来。 陆远见状微微屈膝。 下一秒,整个人就出现在了晋心安身后。 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晋心安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突然张嘴咬掉半截舌头,以手蘸舌尖血在空中飞快画出一张繁复的符箓。 符箓成型的瞬间,化为无数道血光钻进了晋心安体内。 陆远并没有因晋心安的行为犹豫,对晋心安后心递出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砰! 晋心安一口鲜血喷出,却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向远处飞去。 陆远疑惑的轻“咦”一声,飞身上前又是一拳。 这一次,晋心安七窍都开始流血,而那张血色符箓悄然浮现在陆远拳前。 晋心安见状手脚发凉,心中不由生出绝望之感。 他用一半修为和寿数绘制出的保命符,竟然连陆远两拳都接不下来? 这混账的拳头该有多重啊?! 就算他是大指玄的武夫,也太夸张了吧?! “不好好习武,歪门邪道倒是会的挺多。”陆远高高举起右拳,拳上萦绕着黑白二气,作势就要砸下。 文有太极安天下。 这太极拳,可不单单是以柔克刚! 一拳递出,附近的真气瞬间化为实质,如一团水波,被陆远牵引着冲向晋心安。 “救命...救...” 晋心安话刚出口,就被水波淹没。 砰的一声轻响,早就已经到极限的保命符瞬间碎裂,化为红色的飞灰。 水波散去,完好无损的晋心安像个破布娃娃般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体内筋脉尽碎,再无生命气息。 本想出手相助的柳蒿师瞳孔一缩,心中瞬间萌生起退意。 他毕竟不是纯粹武夫,体魄虽强,也比晋心安强不到哪去。 陆远能三拳锤死晋心安,锤他估计也就多一两拳。 这一幕让他萌生了退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今自己实力不全,没必要和陆远拼命。 等自己找到克制陆远的方法,再一雪前耻也不迟! 想到这,柳蒿师立马收起袖中雷球,准备运转秘术逃离。 可不等他运气,忽然眼前一花,只感觉脖子被一只手掐住。 下一秒,柳蒿师撞破石板,深深陷进泥土中。 陆远一手掐着那名想要趁乱逃走的跛脚老人,一边收手在身上轻轻擦了擦,笑道:“想走? 抱歉,此路不通。” 话音刚落,坑底发出耀眼的雷光,在一连串雷鸣炸响中,数道紫电气势汹汹地朝陆远袭去。 陆远见状沉身屈膝,右脚向后迈出,右拳被他拉伸到了极致,泛着金光的手臂上青筋绷起。 八极:倒海。 一拳轰出,平地起波澜! 陆远身前的无形真气,被这一拳击打成惊涛骇浪,倒卷向那数道紫电。 原本声势逼人的紫电,在穿过“巨浪”之后瞬间变得又细又小,落在陆远身上仅仅只是砸出几粒火星。 陆远走到坑前,看着空荡荡的坑底冷笑道:“跑得倒还挺快。” 说罢,他手腕轻抖,震碎了跛脚老人的颈骨,随手将他扔进坑中,抬头看向剩下如临大敌的几人,笑道:“我和赵勾之间有些私人恩怨需要收点利息,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杨太岁闻言冷喝一声,突然一步踏出,身后立马浮现出一尊佛陀虚影,张开双手重重拍向陆远; 祁嘉节咽了下口水,立马解下腰间长剑扔向空中。 长铗无声从剑鞘中滑出,紧接着一条宛如江水般绵延不绝的剑气从剑鞘中涌出,在长铗的带领下朝陆远奔腾而去; 宋念卿叹了口气,心知不能再藏拙,于是手指在空中轻点,轻声道。 “白首、晨钟、暮鼓。” 三剑应声从马背上飞起。 人愿白首不分离,而‘白首’一式出招时长剑便与剑鞘分离,一前一后直朝陆远心口飞去。 与此同时,天地间响起晨钟暮鼓的声音。 一剑如敲钟,带着庄严肃穆的钟声‘砸’向陆远眉心; 一剑如擂鼓,竟弃剑刃不用,竖着拍向陆远天灵盖。 三人合力出手,引得太安城中狂风大作,溢泄出的些微真气,便将附近已经腾空的民宅夷为平地。 陆远见状缓缓拔出承影,重重向前踏出一步。 一道耀眼的白色剑气直冲天际。 几乎就在同时,李淳罡、隋斜谷、邓太阿、吴见......离阳境内专精剑道的一品高手,均下意识望向太安城方向,心中的疑问不尽相同。 太安城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位剑道天才?! 而杨太岁脸上只剩下惊恐,不敢置信道:“不可能! 你怎么会有这么精纯的剑气?! 难道是李淳罡...不!这不是李淳罡的剑法! 极尽于术...是邓太阿......”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循着冥冥中的直觉,举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奇怪的弧度。 下一秒,佛陀虚影双臂掉落。 同样失去双臂的杨太岁面如金纸,拼命运气阻止鲜血外涌。 又是一剑挥出。 长铗剑鞘四分五裂,连绵江水失去源头轰然消散。 祁嘉节牵引长铗的右手鲜血横流,胸中气血翻腾不休,甚至连召回长铗都做不到。 再一剑。 白首双剑阴阳两隔,钟毁鼓破。 若不是宋念卿见机快,及时切断气机连接,恐怕也要和那两人一样身受重伤。 迎着三人如看鬼怪的眼神,陆远抖了个剑花,笑道。 “别这么看我,会得多又不是我的错。 技多不压身嘛。” 第188章 年轻宦官 “师叔,咱们还出手么?”赵凝神神色凝重道。 陆远的实力,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单是一个肉身强横、最擅长打架的纯粹武夫也就罢了。 陆远竟然还是名剑术极佳的剑客! 他现在也不确定一炷香...不,半炷香后,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和陆远过过手。 赵丹坪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眯起眼睛紧盯着场中,片刻后才轻声道:“出手。 皇宫绝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剩下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见陆远和杨太岁擦肩而过。 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冲天而起,重重砸落在地。 陆远轻抖手腕,将几粒泛着金色的血珠甩落,脚下毫不停留,闪身出现在祁嘉节身前。 祁嘉节面色剧变,来不及唤回长铗,只能以指作剑,将全身剑气聚集于上,抬起左手迎向承影剑。 唰的一声轻响,两根手指应声掉落。 手上的剧痛让祁嘉节面色越发煞白,但总归是抵挡了陆远一瞬,借着这个机会,他翻身便向皇宫方向逃去。 陆远面无表情得举起承影,气机已经牢牢锁定了祁嘉节的背影。 就在他将要出手时,突然眉头一皱,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而刚刚陆远站立的地方如碎裂的镜子一般,随着脆响声被夷为平地。 陆远面色凝重地站在杨太岁的尸体旁,承影顺势归鞘,手死死按在鸣鸿刀上。 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陌生的身影。 但身为武者的直觉告诉他,他已经被人盯上。 对方未曾露面,单单只是泄露出的一丝气势,就让他感觉如芒在背,针扎般的痛感不停从周身涌向大脑。 “离阳的高手还真不少!”陆远冷喝道:“但藏头露尾,可就差点意思了!” 话音刚落,陆远身后便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已经来了,谈何藏头露尾?” 陆远目光一凝,突然暴起。 俯身、拔刀、回砍。 一气呵成! 当! 能一击破了杨太岁护身秘法的‘两断’,此刻竟被两根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捏住。 陆远连忙抽刀后撤,令他意外的是,鸣鸿刀竟然毫无阻碍地收了回来。 一名太监打扮的少年静静站在原地,也不追击,任由陆远和他拉开距离,那双仿佛经历过沧海桑田的眸子毫无波澜,透着股和样貌完全不相符的年迈深邃。 陆远周身紧绷,到这个时候,他已经认出了面前这位年轻宦官。 那位号称与国同龄,在人间呈天人之姿的离阳最大底牌! 最关键的是,在太安城中年轻官宦近乎无敌! 想到这,陆远有些头疼地舔了舔牙花子,强顶着年轻宦官身上释放出的无穷压力,笑道:“阁下不是已经闭关清修不问世事了,怎么今天想起来对我这个小辈出手了?” “用不着拿这种话噎我。”年轻宦官的视线从杨太岁尸体上扫过,冷漠道:“我要是再不出来。 离阳的面子就要让你彻底踩干净了。” “面子,阁下还在乎这种东西呢?”陆远笑容依旧,但周身真气运转得越发迅速,无形中散溢的气势吹起大片烟尘。“知道您老年岁高,但也没必要把我当小孩子哄吧?” 年轻宦官轻轻挥手,示意宋念卿退去,看着陆远平静道:“看来吕洞玄和你说了不少东西。” 陆远没有反驳,继续道:“阁下若不是面临离阳国祚生死存亡的危机,应该不会出手才对。 那么问题就来了。 我一个江湖武夫,一没实力二没名分,说破天去也颠覆不了如今‘正值壮年’的离阳。” 陆远看着年轻宦官,眼中寒意渐浓,“所以还请阁下替我解惑。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年轻宦官沉默片刻,突然抬手一抓。 陆远只觉眼前一花,再恢复视线时,他依旧站在太安城中。 只不过周围的景象,如同井中月镜中花一般,朦朦胧胧,微微扭动缓慢释放着涟漪。 “好手段。”陆远轻声道:“挥手自成天地,不愧是天人。” 年轻宦官缓步走向陆远,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整座诡异的空间。 陆远却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不知不觉中,心跳声就开始和年轻宦官的脚步声合拍。 “陆远,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年轻宦官突然停下脚步,陆远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衫,“只要你不再深究当年一事,我可以做主,让离阳不再找你麻烦。 从今以后,你们四方镖局,在离阳境内畅通无阻。 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调用离阳境内千人以下的军士,只要你不造反,离阳不会过问你做什么。” “打一大棒再给个甜枣么?”陆远擦擦嘴,冷笑道:“那代价是什么?” “听调不听宣。如何?”年轻宦官冷漠道。 陆远一怔,眼神越发警惕。 年轻宦官也不催促,继续道:“以你的武学天赋,大指玄绝对不是尽头。 假以时日,天人可期。 若是死在这,岂不是太可惜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陆远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忽然摇头失笑道:“你这个饼倒是又大又厚实。 但大家都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了,画饼没什么意义。 养虎为患这种事,我都做不出来。 你活了几百年,还能做这种赔本买卖?” 陆远说着抬起头,咧嘴笑道:“你就不怕我成天人那一天,拆了你这太安城?!” 年轻宦官面无表情,沉默半晌后轻声道:“罢了。 虽说会损上几分气运。 但也聊胜于无了。” 陆远闻言突然感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他连忙向侧面闪去,可就在他动身的刹那,胸口已经多了个血洞。 陆远无视了胸口的伤痕,紧紧咬着嘴唇,如一支离弦的箭射向年轻宦官,速度之快,在地面留下了数个残影。 咚! 陆远沉身提肘,一记两仪顶重重砸在了年轻宦官身上。 汹涌的气浪吹得年轻宦官衣衫上下翻飞,但他却面不改色,身形没有挪动分毫。 细看之下,陆远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竟根本没有碰到年轻宦官! 陆远的肘部和年轻宦官的身体隔着极细的一条线。 一线之差,却如天堑般不可逾越。 年轻宦官看着面色有些狰狞的陆远,淡淡道。 “玉面金刚? 还真是个莽金刚。 天人有别,你还想逆天不成?” 陆远没有分毫犹豫,收肘提臂,双掌空扣,抬手便拍向年轻宦官脑袋。 太极:双峰贯耳。 这一招本就凶险异常,双掌拍下,轻则昏迷,重则失聪。 放在陆远手上使出,假若对面是个普通的金刚境武夫,脑浆都能被拍成浆糊! 但年轻宦官却对耳边的呼啸风声毫不在意,一指朝前轻轻点出,陆远泛着金光的胸膛上,竟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陷下去的指印! 若非陆远预感到危险,提前将真气汇聚于胸膛,恐怕此刻他已经被捅了个对穿。 陆远面色一白,一口鲜血喷出,但眼中狠辣之色更甚,双掌重重拍在了年轻宦官的脑袋上。 年轻宦官身体微微摇晃,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笑道:“力道不错。” 说罢,一掌拍出,陆远便倒飞出去,在空中翻滚数圈才落在地上。 再抬头时,面色泛红,七窍中缓缓流出金色的血线。 但那双眼睛却冷漠无情,饱含杀意! 年轻宦官见状平静道:“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 人要懂得认命。 你要是听我的,尚能过几十年富贵日子。 何苦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陆远伸手抹了把脸,身形再动。 脚踏先天八卦,拳握阴阳二极。 只是瞬息间,便到了年轻宦官身前。 “冥顽不灵!”年轻宦官冷哼一声,随手一拳击向陆远胸腹。 陆远眼中精光爆射,双手环抱胸前,黑白二色气流随着他的动作迅速缠上了年轻宦官的手臂。 年轻宦官顿觉自己的手臂如陷泥沼,忍不住轻咦一声,又加了几分力道。 清脆的裂帛声在空中响起,陆远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按在年轻宦官手臂上,怒喝道:“给我过来!” 砰的一声! 年轻宦官的袖子轰然炸开。 但他的身体并未如陆远所想那样被扯过去,已经稳稳站在原地。 反倒是陆远被年轻宦官反手一掌拍飞出去,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在地上。 年轻宦官并未乘胜追击,他看了眼微微泛红的手臂,轻声道:“借力打力? 有意思。 但你太弱了。” 陆远喘着粗气勉强站起身,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若不是九阳神功在拼命压制体内的伤势,他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年轻宦官说得没错,是自己不够强。 太极能四两拨千斤。 可惜自己虽有四两,但那年轻宦官不止千斤! 刚才碰到年轻宦官手臂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拉一座大山。 要拨动年轻宦官这种天人,估计只有张三丰那位武道宗师了吧...... 陆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调匀自己的气息。 看着不远处身形瘦削,气势却如高山大海般沉稳浩瀚的年轻宦官,陆远忍不住狠狠啐了口血沫。 以大欺小是吧,你千万别让老子到天人,不然老子一定把你们离阳皇室从上到下全揍一遍! 年轻宦官仿佛看穿了陆远的心思,忽然开口道:“别想了,你不会有机会的。 今日就算是吕洞玄来了,你也要留在太安城。” 陆远闻言却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冷笑道:“说大话谁不会啊。 你要真有种,去武当山前说这话...哦,抱歉我忘了。 你确实没种。” 这句对普通太监极具杀伤力的话,却没有让年轻宦官的表情出现半点波动,他像没事人一样淡淡道:“休息好了么?” 陆远用拇指擦掉嘴角的鲜血,微笑回道:“差点意思,还需要点时间。” 年轻宦官点点头,“那就给你这个时间。 我很久没有出手了,有些不分轻重。 千万别被我打死了。” 陆运动作一滞,冷声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年轻宦官没有回答,眼神极为诡异。 不像在看人,像是在看一件十分珍贵的物品。 陆远见状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动作十分轻柔地拔出承影,冷声道:“不想说? 那我去问别人好了。” “我说了,你今天哪都去不了。”年轻宦官眼眸低垂,淡淡道:“我承认你是个全才。 你的剑术也有邓太阿的几分神韵。 但想从这走出去。 还不够。” “那可未必!”陆远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轻轻弹了弹承影,笑道:“老洪,有人看不起你,怎么说?”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承影剑中突然传出洪洗象温和的笑声,“揍他!” 话音刚落,一道不属于陆远的剑意冲天而起,瞬间击碎了这片小天地,余势划破夜空,将整座太安城照得如同白昼! 年轻宦官脸上终于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他瞪着眼睛惊愕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陆远打断道:“许你以大欺小,不许我找帮手? 做人可不能这么双标。” “洪洗象...不,吕洞玄!你怎么会在这?!”年轻宦官咬牙道。 “你猜啊。”陆远大笑出声,任由承影剑带着自己的手臂向前挥出。 恍惚间,整座太安城都轻轻抖动了一下。 剑意随风起,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像一阵和煦的春风。 只不过这春风,只需轻轻一吹,便能教人形销骨立,再无生机! 与此同时。 太安城夫子庙的客舍中。 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儒生突然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道:“明日就是科举,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子曰:寝不语啊......” 话音刚落,那股缓缓向外扩散的春风,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起来,单朝着年轻宦官的方向吹去。 年轻宦官暴喝出声,浑身气势勃发,伸手在空中摄取数下,无数声镜面碎裂的脆声响起,才将那道春风消弭于无形。 他的帽子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白色的长发在空中乱舞,将他脸上飞出的血珠牢牢网住,如同海绵一般迅速将血珠吸进了头发中。 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废墟,年轻宦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沉默良久才轻笑道:“好一个吕洞玄。 坏我好事,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说着,他向前迈出一步,无声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太安城外三十里处。 陆远看着拦在面前的三名道士,微微挑了挑眉毛,默默举起了手中的承影剑。 赵丹坪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脸色如同打翻了料缸的颜料铺,红黄绿黑变了个全,最终归于惨白。 他深吸一口气,朝身边的赵凝神和齐仙侠使了个眼色,让出一条通路,恭敬道:“山高路远,祝陆施主一路顺风,请恕在下不能远送。” “赵真人客气了。”陆远用承影拍了拍赵丹坪的肩膀,微笑道:“下次这种事提前说一声,以免误会。 我刚刚还以为几位是来趁火打劫的,差点就忍不住出手了。” 赵丹坪讪讪一笑,目送着陆远远去。 直到陆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赵凝神才看向自己的师叔,无奈道:“师叔,咱们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赵丹坪惨然一笑,轻声道:“吕祖一剑,咱们谁去挡? 我? 你? 还是你齐仙侠?” 赵丹坪狠狠瞪了眼满脸不服气的齐仙侠,教训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叫蠢材! 龙虎山能到今日,靠得可不是蛮干!” 齐仙侠想要反驳两句,可看着赵丹坪严肃的表情,最终将反驳的话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目光复杂地看向陆远离去的方向。 差距越来越大了。 也不知道自己那一拳之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呢? 第189章 复仇开始 “ 赵毅,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在春秋国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同时对自己的哥哥忠心耿耿,也因此深受赵惇宠信,受封广陵王。 下辖封地为当年旧西楚国域和小半个东越。 掌管天下半数粮草赋税,麾下兵精将猛。 也是离阳之中号称唯二能与徐骁“掰手腕”的人物。 极度好色, 实力...不到一品!” 陆远看着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帐,在脑海中飞快过了遍赵毅的信息,周身杀气隐而不发。 军营中,最大的那座帐篷里,装饰极尽奢华。 或许是多年富贵让赵毅失了当年饮冰卧雪的韧劲,现在的他是半点苦头都不愿吃。 哪怕是出征,他都要带上佳人美酒,整日和帐下客卿将领饮宴不休。 体重近四百斤的赵毅就像一座肉山,将高手匠人特意加宽加固的椅子坐得满满当当,不时响起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在他面前,两名只着薄纱的美婢艰难地抬起赵毅的象腿,放在怀中轻轻揉捏,帮他缓解一天积攒下的疲劳。 而在他左右两侧,一人手捧酒杯,一人手拈切好的新鲜果蔬,交替着送进赵毅那张胖嘴中。 哪怕身上被赵毅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她们脸上都没有露出半点痛楚之色,甚至身体都不敢进行本能的躲避。 只因在帐篷中间,正被脱下去的那具无头尸体,正是刚刚不小心发出痛哼声的美婢。 在赵毅左手下,坐着名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中年将领,正是当年雪夜千骑奇袭东越的卢升象。 东越灭国,当有他一半功劳。 久经沙场,带兵打仗的能力毋庸置疑。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身穿上等蜀锦,却留着两撇鼠须,形容猥琐的中年文士,对眼前的尸体视而不见,甚至还有心情品尝面前的佳肴。 此人正是赵毅麾下第一谋士张松坡,深受赵毅父子信任。 张松坡下首,一名相貌平平的中年将领嫌弃地看了张松坡一眼,默默拉开了些距离。 可当他迎上赵毅的视线的时,又毫不犹豫地露出灿烂地谄媚笑容,恭敬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人正是为赵毅父子搜刮美人的春雪楼将领宋笠,广陵境内不知有多少人想食其肉寝其皮,想将这个赵毅头号狗腿子千刀万剐而后快。 在他对面,坐着名面容枯槁的年迈老者,看起来像是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一直闭着眼睛养神。 但赵毅对此却不以为意,反而示意众人小点声,不要打扰老者的休息。 作为东越剑池前代大剑宗,柴青山就是他赵毅的半条命,值得他如此用心对待。 酒过三巡,赵毅那张肥白的脸上也泛起红晕,突然一把将身边婢女推倒在地,随手接住掉落的酒杯重重砸在了婢女头上。 帐中四人面无表情,似乎已经习惯了赵毅的喜怒无常。 婢女也乖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等待降临到她身上的命运。 赵毅沉默良久,朝地上那人招了招手,明明是以头抢地的婢女也不知怎么就看到了赵毅的动作,快速无声的站起身,重新从桌案上拿起酒杯酒壶,倒满一杯递到了赵毅嘴边。 赵毅轻轻一吸,将美酒一饮而尽,重重吐了口酒气,才轻声道:“憋屈。 几万人从广陵千里迢迢跑到北凉,屁也没干就灰溜溜的回去。 又让那个徐瘸子威风了一把。 真特娘的憋屈!” 几名亲信没有一人出言附和,毕竟陛下钦命只摆架势不出手,他们没资格说三道四,也不想戴上个心怀怨望的大帽子。 广陵王发几句牢骚没关系,他们若是敢多说一个字,明天皇帝的桌上说不定就会多一封密折。 “你们这么沉默做什么?”赵毅扫了眼众人,突然笑道:“本王就随便这么一说,看把你们紧张的。 本王一向敬重我皇兄,只是看不惯徐瘸子那嚣张的样子。 搞得和本王怕了他似得。”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张松坡低下头避过赵毅阴鸷的眼神,小心斟酌着措辞,“其实在下心中有一事不解,还请王爷解惑。” “讲。”赵毅笑容依旧,眼中寒意更甚。 张松坡轻吸了口气,沉声道:“以在下的愚见,此次出兵,当是给那徐骁立威,让他知道这离阳究竟是谁在当家做主,好好削一削他嚣张的气焰。 但令在下不解的是,为何此次出兵,只有王爷和青州兵马? 还有那顾剑棠...为何走得那么急?” 赵毅冷笑一声,挥手让婢女全部退下,才冷声道:“京城有变。” 四人一愣,就连柴青山也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赵毅。 赵毅用手托着和脖子连为一体的下巴,喘了口粗气才继续道:“此事近期内不要外传。 要是让外人知道,本王可是要被皇兄痛骂的。” 众人心头一凛,神色越发严肃。 当年赵毅的儿子赵骠强抢郡守女儿,赵毅顺手用玉如意砸死了那名高居正四品的郡守,换来的也只是皇帝一句不痛不痒的申斥。 痛骂这个词...自从先帝离世,就没有再在赵毅身上出现过。 难不成太安城...死了哪位贵人? 是那三朝元老坦坦翁? 还是那如日中天的张巨鹿?! 赵毅仿佛猜到了众人想法,轻轻摆手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说罢,脸色一沉,语气中满是恨意道:“是一个武夫。” 武夫?! 四人更懵了,柴青山犹豫片刻,忍不住开口道:“敢去太安城...莫非又是那曹官子?” 赵毅摇摇头,痛饮一杯酒压下心头涌起的杀意,冷冷道:“从今天起,广陵境内凡是叫‘四方’的镖局,统统给我砸了。 还有,传我命令,从今天起,任何镖局进出广陵境内都要接受检查。 一旦发现和四方镖局有关。 不问缘由,杀!” 四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赵毅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有柴青山皱起眉头,嘴中呢喃了两句,突然惊讶道:“莫非去太安城的,是那天下第十一?!” 另外三人立即看向他,眼神中满是探究。 他们平时或是忙于广陵境内军政大事,或是忙于帮赵毅父子搜刮美女,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关心江湖上那点事。 相比于武学,他们更喜欢权势。 大权在握,万人臣服! 柴青山先是看了眼赵毅,见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正想解释,帐外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王爷,不好了! 军营起火了!” 第190章 直面广陵王 “起火了?!” 宋笠立马站起身,朝着门外怒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 今晚当值的是谁? 把他脑袋送来见我!” 帐外的声音越发慌张,“回将军的话,今晚当值的是胡大头,但他...但他已经被火困住了。 而且起火的......不止一处。” 听到这话,卢升象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起身对帐外道。 “传我命令,全军戒严,所有人待在帐中不许擅自走动,没我手令不得出帐,违令者斩!” 说罢,他转身朝赵毅行了一礼,沉声道:“还请借王爷亲兵一用。” 赵毅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看了眼柴青山,见柴青山冲他点点头,才抓起桌案上的虎符丢给卢升象。 卢升象和宋笠脚步匆匆地离开帐篷,帐篷内瞬间一静。 赵毅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片刻后忽然面容一肃,对张松坡沉声道:“咱们到哪了?” 张松坡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回王爷,咱们已经快要进入广陵道了。” “广陵道附近,有人不认识我赵毅么?”赵毅轻声道。 张松坡面色骤变,连忙道:“柴青山,护好王爷,我现在就去唤回卢将军!” “不用麻烦了。” 一只手掀开帐篷的门帘,露出一张丰神玉朗的面庞。 陆远的视线掠过跌坐在地的张松坡,落在柴青山身上,看着他身上倾斜而出的磅礴剑气,温和笑道:“阁下是?” “柴青山。”柴青山缓缓站起身,双手按剑,蓄势待发。 “打个商量,我找他要点东西,能不能不拦我?”陆远指向面色阴沉的赵毅,“我俩的私仇,就没必要牵连外人了。” 柴青山缓缓摇头,身上剑气越发浓郁。 陆远有些为难地挠挠头,“那就是没得谈了?” “快来.....” 回过神的张松坡刚说出两个字,眉心处便多了个血洞,软软倒在地上。 这一幕让赵毅和柴青山几乎同时瞳孔一缩。 赵毅惊讶的是陆远竟真的一言不合就下杀手; 柴青山则是因为自己竟然没有看清陆远是如何出手的! “陆远,太安城都不够你闹得了么,非要再踩本王一脚?”短暂的惊讶后,赵毅迅速恢复了冷静,面无表情道:“能扬名的方法很多,你偏偏选了一条最差的。 你就不怕以后在离阳寸步难行?” “寸步难行?”陆远指着自己笑道:“你威胁我啊。” 话音刚落,柴青山忽然出剑! 空中忽然响起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柴青山面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嫣红,怒喝道:“给我退!” 咚的一声,陆远出现在张松坡的尸体旁,对气喘吁吁的柴青山笑道:“你在指玄境待得时间不短了吧。 确实有两把刷子。 但也只是有两把刷子罢了。” “大指玄?韩生宣?”柴青山借着换气的工夫,一连抛出两个问题。 刚才短暂的交手中,他竟险些失去对自己长剑的控制。 这种抽丝剥茧隔绝天地的手法,他只在韩生宣一人身上听说过。 现如今,他见到了第二个。 “有点见识。” 陆远说着看向赵毅,淡淡道:“韩生宣死了。 我杀的。 杨太岁也死了。 也是我杀的。 留在太安城的那三个赵勾头目也都死了。 不才,也是我做的。” 赵毅的脸色越发难看,陆远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他们都做过什么事么? 和你一样,他们都威胁过我。 话又说回来了.....” 陆远一脚踩在桌案上,再不掩饰杀意,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 “就凭你这头死肥猪,也配威胁我?! 对了,我当初送给你的礼物,你还喜欢么? 没想到你还有个那么丑的儿子,难怪你不愿意认。” 赵毅面色惨白,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胆怯的表情。 他也是经历过春秋国战,从死人堆里滚过的悍将,方才能在陆远面前勉强保持镇定。 若换做是普通人,恐怕已经被陆远的杀意活生生吓死! 赵毅咽了下口水,冷冷道:“陆远,你想造反么?” “我说你们离阳能不能换句话?”陆远故意掏掏耳朵,笑道:“这话听得我耳朵都生出老茧了。” 陆远声音忽然一顿,头也不回道:“柴青山,我再劝你一句,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你要再拔剑,我就真的和你不死不休了。” 柴青山动作一停,半出鞘的长剑停在空中,沉默片刻后道:“王爷待我不薄,我柴青山岂是忘恩负义之徒?” “忠义难两全是么?”陆远低头微微一笑,“那我帮你好了。” 柴青山闻言瞳孔一缩,正准备拔出长剑,突然感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剑上袭来。 只见陆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手放在他的剑柄上,将长剑迅速推回鞘中。 几乎就在同时,陆远伸手在柴青山身上一拍,柴青山根本反应不过来,如遭雷击,只觉体内气机轰然炸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口鼻流血不止。 “这不挺好选的么。”陆远拍拍手笑眯眯道:“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你好歹挑个正常人吧。 帮赵毅,你怎么想的呢? 放心,你死不了。 此间事了,回东越剑池好好教徒弟去吧。” 柴青山嘴唇蠕动了下,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陆远不再看只剩喘气力气的柴青山,缓步走到赵毅面前,轻轻挥手将他面前的桌案一扫而净,一屁股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臂盯着赵毅。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赵毅被盯得浑身发毛时,陆远忽然轻声道:“我想过很多次咱俩的见面方式。 也想过很多种你的死法。 可真的坐在你面前,我又有些纠结。 要让你死得和轩辕大磐一般痛快,我还真不甘心啊。” 陆远每说一个字,赵毅就感觉心头挨了一记重锤,面色越发惨白,到最后已经没有人色。 “但在送你上路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陆远抽出鸣鸿刀,冷声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陆远气势的压迫下,赵毅的五官有些不受控制,本想挤出一个愤怒的表情,但实际做出来更像一个鬼脸,“陆远,你杀了我,你也......” 唰! 赵毅脸突然涨成了猪肝色,强忍着不发出惨叫。 只见他圆润的脸上,鲜血汩汩而出,顺着脖子染红了衣衫。 陆远举起鸣鸿刀轻轻一吹,一块薄如蝉翼的肉片飘落在赵毅身上。 他面无表情举起鸣鸿,刀尖对准赵毅眉心,淡淡道:“我正愁没地方练韩生宣那抽丝剥茧的手段呢。 你要是愿意废话,那我就慢慢来。 我没有红丝,只有这双刀剑,应该也差不多。 四方镖局丢了多少条人命,我就十倍在你身上找回来。 放心,我的刀法不错。 一定能让你活到最后。” 第191章 你死对我很重要 赵毅长长吸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他忽然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轻声道:“动手吧。” 话音刚落,又有三片肉色的飞花轻轻飘落在地。 赵毅的脸颊微微颤抖着,肥肉泛起波纹,汗水和鲜血混在一起,顺着脖颈将衣衫打湿。 但他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周身戾气更甚,仿佛身体和灵魂已经分成了两半。 陆远神色不变,手中刀剑不停,片片“飞花”落下,很快在赵毅脚边堆积了薄薄一层,赵毅也彻底变成了个血人。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开口么?”赵毅的声音虽然微微有些颤抖,却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以为本王是靠这身血才坐上这个位置的么? 这都是本王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本王经历过的生死,比你这辈子见过的都多! 陆远小儿,死了这条心吧! 你就算今天把本王片成骨架,本王也不会给你透漏一个字!” 赵毅猛地睁开双眼,戾气之重,让陆远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看你就是个生手,下刀太快了! 想要凌迟,手要稳,刀要快,速度要慢,人才能活得更久。 小杂碎,你......” 啪! 鸣鸿刀重重拍在了赵毅脸上,赵毅的脸瞬间高高肿起。 陆远看着满眼怨毒的赵毅,冷漠道:“聒噪。 我怎么做事,还用你教么?” 赵毅默默将混杂着碎牙的鲜血吞下肚,狰狞笑道:“恼羞成怒?” “你看我像生气的样子么?”陆远一刀将赵毅肥胖手掌削去一层,面无表情道,“再废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赵毅哈哈一笑,竟朝陆远吐出舌头,眼神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唰! 赵毅舌尖应声掉落。 这一次的疼痛,让赵毅猛地抽搐起来,立马用残缺的双手捂住嘴巴,发出杀猪般凄厉的惨嚎。 “你这人真有意思。”陆远停下手,轻轻挠了挠头,看着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失态的赵毅,淡淡道:“都是只待宰的猪了,口气还这么大,什么给你的勇气啊? 你身上这层皮么? 当年那件事,其实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意义不是特别大,你不会真以为靠一个秘密就能拿捏我吧?” 陆远一把抓住赵毅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拎到面前,一字一顿道:“对我而言。 让你死得十分痛苦。 才是最重要的事!” 赵毅痛得五官都扭曲起来,忽然一口血喷向陆远面门。 陆远早有防备,微微擦侧头躲过,反手将赵毅扔在地上,一脚重重踏在了他的肚子上。 赵毅下意识张开嘴巴,忽然眼前一花,紧接着一股剧痛从嘴中传出。 陆远看着口中血如泉涌的赵毅,冷漠道:“不想说,那就不用说了。 对了,下去之后走得慢一点。 你那儿子胖,追你可能要慢一点。” 赵毅终于露出惊愕的眼神,他之所以镇定,是他笃定陆远不敢杀他! 他可是堂堂的离阳广陵王! 当今皇帝亲弟弟! 这陆远...他疯了?! 陆远耳朵微动,听到外面的声音越发嘈杂,便开口道:“行了,不磨叽了。 上路吧。” 说着,鸣鸿和承影在空中留下了数道残影...... 片刻后。 陆远从满是血腥味的军帐中走出,看着将帐篷围得水泄不通的军士,便冲军士前满脸怒气的卢升象点头笑道:“回过味来了?” 卢升象脸色铁青,握着刀柄的指节已经发白,颤抖着愤怒道:“你...你把王爷怎么了?!”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陆远朝帐篷做了个请的手势。 闻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卢升象已经猜到了那个最可怕的结果,只是不愿面对。 凶名响彻广陵、权势滔天的赵毅,真就这么死了? “麻烦让让,我还有事要办。”陆远朝卢升象摆摆手,平静地像是要出门买菜。 “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卢升象厉喝着一挥手,军士们齐齐举起手中长枪,对准了陆远。 他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是身死,也要将陆远留在这! 不然陛下的怒火,就该降临到他脑袋上了...... 想到这,卢升象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重重喝道:“杀!” 话音刚落,军士们便一拥而上。 混杂在军士中的江湖武夫眼神冷冽,死死盯着陆远,想要抓住他换气的时机,给予雷霆一击! 霎时间,金铁交击声接连响起。 陆远脚步不停,缓步从士兵中走过,所有落在他身上的兵刃尽数断裂,震得军士虎口冒血,双臂酸麻再难抬起。 每个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到了一边。 一时间,陆远如入无人之境,缓步走到了卢升象面前。 卢升象目眦欲裂,本能告诉他转身逃跑方为上,但身为主帅的责任却让他牢牢站在原地。 陆远的表现实在太过夸张,他要是走了,身边这批军士非溃散不可! 卢升象用余光扫过满脸恐惧的军士们,深吸了口气,对陆远认真道:“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这!” “怎么一个个都赶着寻死呢?”陆远摇头笑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杀人成性的魔头么?” 卢升象没有说话,突然拔出腰间长刀,双手紧握刀柄,重重劈向陆远。 当! 长刀轰然碎裂! 陆远收回手指,对神情有些呆滞的卢升象道:“你现在做的足够了。 让开吧。 你又不是赵毅的死忠,何必呢?” 卢升象眼中闪过一抹挣扎,还未开口,突然听见人群中响起一声怒吼。 “卢升象,你就是这么报答王爷恩遇的么?! 今日我在这,擅退者死!” 说话间,一名身高近两米的壮汉从人群中冲出,双臂肌肉虬结,举着一柄厚重的长刀直朝陆远面门劈下! “你是?”陆远疑惑道。 “记住了,你爷爷叫张二宝! 广陵军扛纛者是也!” 自古以来,扛纛者非军中勇士不可当。 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光是声势就让周围军士忍不住连连后退。 卢升象却面色复杂,看着这名对赵毅忠心耿耿的一品武夫,暗暗叹了口气。 陆远看着越来越近的刀锋,轻轻哦了一声。 下一秒,地面轰然碎裂。 陆远缓缓收回手,不去看脑袋深陷进地里的张二宝,扭头对卢升象道。 “还不让么?” 卢升象面色惨白,艰难举起手比了个手势。 军士缓缓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陆远手扶刀剑,潇洒离去。 留下了一座死寂的军营。 第192章 杀猪 广陵,南华城。 作为离阳最富庶的广陵道的中心城市,南华城虽然在底蕴和气势上比不过太安城,但繁华程度尤有甚之。 清晨,城中最繁华的街口,张问苦像往常一样支起了茶摊。 天气渐渐变热了,茶摊的生意也开始好了起来。 虽说广陵的冬天也不算冷,但没几个人愿意顶着冷风坐在室外喝茶,到头来身子没喝热,先灌一肚子冷风。 说到底,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个好挣钱的年月,不趁着这些日子辛苦点,等年末又要焦头烂额。 想到这,张问苦手上的动作越发麻利,将摊子支好后,将五只大壶放在炉子上,每个壶中撒上三把茶叶,倒上一大早从郊外打来的山泉水,熟练的开始生火。 来他这茶摊子喝茶的人,不讲究什么三冲三泡,头遍二遍,只要茶味浓就行。 而这点张问苦一向做得很好,加上清冽甘甜的山泉水,帮他招揽了不少回头客。 见大壶开始微微冒出白气,张问苦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注意着茶水,一边发呆享受最后的清闲。 家里的老大马上要外出求学,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他们老张家几代人就出了这么一个读书种子,砸锅卖铁也得供上; 老二个子又高了,去年才做得衣服,今年脚踝就露出半截,也不知道今年能赚到多少银子,实在不行只能委屈下他,先穿老大的衣服凑合凑合。 老三现在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纪,还好有他二哥照看,不然家里还真不抽不出人手。 一想到家里那三个能吃的毛头小子,张问苦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倒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说实话,家里三个毛头小子看多了也烦,他也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 可广陵道上那两座肉山,让他果断将这个想法掐死在萌芽中。 隔壁宋老蔫,生了两个闺女,现在愁得头发都白了。 偏偏那俩姑娘随了她们死去的娘亲,长得分外水灵,现在宋老蔫根本不敢让她那两闺女出门,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哪天他不在,闺女就让王府的人抢走了。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要是让王府的人得到风声,哪管你是什么人。 之前县衙不就被一群军士围了。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县太爷,那天跪在地上把头都磕出血了,还不是没留住自家老婆和闺女。 对面那人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一脚就把他踹翻了。 听说县太爷第二天就辞官回乡了,可怜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中了举人,最后竟然换来这么个结果。 唉! 张问苦既庆幸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捶了捶腰板,走去查看火势,以免壶里的水煮干了。 看着壶中上下翻滚的茶叶,张问苦没来由得有些感叹。 大家都是茶叶,谁也逃不掉,谁也躲不过。 都得在这茶壶里挨煮啊。 这世道...身不由己啊! 张问苦摇摇头,往壶中添了一瓢水,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一抹白色。 他抬起头,竟失神了片刻。 好一个俊俏的公子哥! 这南华城中贵人多,来来往往的公子哥张问苦也见了不少,但能在容貌上比得过眼前这人的,一个都没有。 更别提眼前这人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让他瞬间紧张了起来。 生怕冲撞了贵人的张问苦,小心翼翼地走到陆远身前,犹豫道:“这位爷,您...您要点什么?” “看着来吧。”陆远将铜钱摆在桌上,微笑点头道:“能让我解乏就行。” 张问苦陪着笑脸,伸手从桌上抹走铜钱,放在兜里一撮,正好够三碗茶钱。 张问苦心里虽然犯嘀咕,但还是将三碗刚刚煮好的茶水放在了陆远桌上,之后便躲到一旁,小心观察着陆远的表情。 陆远微微抿了一口,笑道:“店家,这茶不错啊。” “您过奖了。”张问苦点头哈腰道:“只要您喝得开心就行。” “挺开心的。”陆远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街面,状似无意道:“店家你开了多久了?” “有六七年了,您算是好眼力,一眼就选中了我们茶摊。”张问苦竖起大拇指,谄媚笑道:“您是不知道,这条街上,就属我们家茶摊最好了。 别家都是用井水糊弄事,只有我们家用得是正经山泉水!” “你开了这么久,王府在哪你知道么?”陆远问道。 张问苦一怔,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胆怯道:“您和王府有关系?” “有啊。”陆远将喝空的茶碗放在桌上,端起另一碗道:“王府找我来做事。” 张问苦面色微白,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恐惧,声音微微颤抖道:“您...您到底是做什么的?” “杀猪的。” “杀猪的?!”张问苦声音瞬间高了八度。 陆远这副持刀配剑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杀猪匠! “怎么,不像么?”陆远将空茶碗放在桌上,对张问苦拍了拍腰间刀剑,笑道:“过两天王府要吃席,不宰头肥猪,拿啥做压轴菜呢?” 张问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哪知道王府开席该吃什么东西。 也对,王爷也是人啊,兴许就和村里开流水席一样,没有肥猪,拿啥做肘子啊? 只不过...... 张问苦指了指陆远的剑,迟疑道:“杀猪匠带剑做什么?” 陆远自然道:“路上不太平,就是个样子货,用来唬人的。” 张问苦摸着下巴,狐疑道:“可你这刀也不像杀猪刀啊,还有......” “家道中落,只能出来讨口饭吃了。” 陆远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苦涩,让张问苦心中的疑虑去了大半。 他也没了刚才敬畏,走到陆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道:“看着细胳膊细腿,还算结实。 不过就你一人,能搬动一头大肥猪么? 那猪要急起来,等闲三五个可按不住。” “老丈放心。”陆远笑得很灿烂,“我刀快,保证一刀毙命。” “好小子。”张问苦又拍了拍陆远的肩膀,沉声道:“什么时候靠自己的手艺吃饭,都不丢人。” 说罢,他指着茶摊外面道:“直走,右拐,门前有俩大石狮子那家就是。” 陆远道谢,起身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张问苦这才注意到陆远脚上的泥泞和白衣上的尘土,想了想又叮嘱道:“王府规矩多,去了之后少说多做,千万别冲撞了贵人。 等你杀完猪再回来,我再请你喝碗茶。” 陆远一怔,旋即笑道:“您这话我可当真了。” “去吧去吧,一碗茶值几个钱。”张问苦不耐烦地挥挥手,开始收拾桌面。 等他抬起头时,却发现陆远已经失去踪影。 “臭小子,脚还挺快。” 张问苦嘟囔了一句,哼着小曲将茶碗放进了木桶中...... 第193章 身体的异常 广陵王的府邸,坐落在南华城的正中心。 除了在规制上略逊于皇宫,细节方面都是极尽豪奢。 光是朱红大门上钉的门钉,都是用纯金打造,高手匠人打造的兽面,衔着一整块白玉雕成的圆环,在日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门口几名青衣小仆举着扫帚,时刻关注着门前大街上的动静,只要有一片落叶掉在上面,眨眼间便会被几人争抢着清扫干净。 南华城中居民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从广陵王府前经过。 因为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招来一顿痛骂乃至毒打。 用广陵王府下人的话说,王府那点贵气,全让这帮泥腿子败坏了,必须让他们长长记性! 而在今天,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兀地冒出一袭白衣。 几名下人瞬间警惕的看了过去,白衣却恍若未觉,走到广陵王府门前,抬头看向门口描金的匾额,嘴角泛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 “喂,干什么的!”一名仆人没好气道:“没事不要在这转悠,赶紧走!” 他们之所以这么“好声好气”,全是看在陆远那副好皮囊上,但也仅止于此。 若陆远身旁跟着一大批人前呼后拥,他们才会换上另一副面孔。 陆远没有说话,而是迈步走上台阶。 几名仆人一愣,立马围了过来,神色嚣张道:“给脸不要是吧! 不认识字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就敢随便往里闯!” “知道啊。”陆远露出无辜的表情,笑道:“不知道我还不来呢。” 几名仆人交换了下视线,其中一人狐疑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杀猪的。”陆远认真道。 “杀猪?” 几人一愣,越发疑惑。 这不年不节的,杀什么猪啊? 府里管事也没交代这事啊? 他们刚想再问,却发现陆远已经绕过他们,走向了正门。 几人一怔,连忙冲了上去,其中一人一把按住陆远的肩膀,厉喝道:“混账,你找死! 王府也是你能随便的进的?!” 陆远头也不回,轻轻拍了拍袍子,如掸尘一般。 随着他的动作,几名仆人瞬间被震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大街上,疼得他们哭爹喊娘。 不等他们示警,忽然发现那名奇怪的白衣人已经将手按在了王府大门上。 轰! 王府大门轰然炸裂,上好的红木碎屑夹杂着金子碎块,深深嵌进门后的影壁中。 突然起来的变化,让几名仆人呆坐在地,半天都回不过神。 他们不是在做梦吧? 广陵王府的正门...被人毁了?! 几乎就在同时,王府内飞掠出数道人影,直朝陆远袭去。 下一秒,那几道黑影便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重重躺在地上。 陆远慢悠悠地迈进门槛,看也不看脚边惨叫的王府护卫,缓步走到影壁前。 影壁上,雕着一幅九龙闹海图,乃是离阳皇帝钦赐,一直被赵毅当做广陵王府的门面,用来彰显他无与伦比的地位。 陆远没有选择绕过影壁,而是微微弯曲手指,轻轻在影壁上叩了一下。 轰! 一声更猛烈的巨响响起。 影壁化为齑粉,陆远抬手一挥,便将纷纷扬扬的石粉挡在身外。 过了影壁,便是广陵王府的庭院。 此时种满了奇花异草,摆满珍奇石料的巨大花园中,已经站满了王府侍卫。 侍卫身后,是一座一眼望不全的巨大湖泊。 赵骠没有继承他父亲的优点,反而将赵毅的贪婪暴虐继承了十成十。 为了和徐凤年争那天下第一纨绔的名号,他特意命人在王府中也修了一座万顷湖泊,在湖中养着数万尾金黄锦鲤。 此时,两声巨大的响动,惊得湖中锦鲤翻涌不休,一时间竟形成了“万鲤朝天”的奇景。 但这往日最让赵骠痴迷的景象,此时却不能让他的视线偏转半分。 他站在万鲤湖后的亭子中,脸色铁青,杀意磅礴。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王府侍卫拿下此人后,一定要问清他的师门来历。 不将此人家中女眷通通临幸一遍,再诛了此人十族,他难消心头之恨! 没有活人能在广陵道打广陵王府的脸! 陆远早就注意到赵骠那肥硕的身形,微笑着朝他点头致意。 赵骠气得脸颊开始疯狂抖动,抬手就给了身边人一巴掌。 身边人都不敢去捂高高鼓起的脸颊,连忙鼓起全身力气嘶吼道:“殿下有令! 留他一张嘴!” 话音刚落,王府侍卫已经动了,蜂拥着朝陆远冲来。 一柄长剑当胸朝他刺去,只听一连串脆响,剑身变成了一地废铁,只剩剑柄紧紧贴在陆远胸口。 陆远也不看眼前惊恐的剑客,五指如钩,一把揪住眼前之人的脑袋。 北冥神功发动! 入了指玄之后,陆远时常感觉体内传来“饥饿感。” 他需要真气,要很多真气,去填补丹田的空白。 那种饥饿,以九阳神功滋生真气的速度,陆远都觉得太过缓慢。 这种变化,让陆远既欣喜又发愁。 等得了空,他一定好好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这么饿下去总不是办法。 陆远随手将被吸干的剑客扔到一边,不紧不慢地握住一名武夫的拳头,两个呼吸的功夫,再次将这名武夫吸了干净。 陆远脚下速度不变,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王府侍卫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波波冲上来,却连让陆远停顿一刹那都做不到。 陆远缓步穿过庭院,在身后留下了一地被吸干的尸体。 到最后,王府剩余的护卫已经心生胆怯,挤作一团挡在陆远身前,没有一人敢上前,随着陆远脚步齐齐后退。 若不是顾及赵毅的凶名,此刻他们早已转身逃命。 更让他们心悸的是陆远的眼神。 陆远看他们不像是在看人。 倒像是在看一堆鲜美可口的食物! “殿下,此地危险,还是不要久留了。”赵毅身后,一名面白无须的灰衣中年人突然睁开眼睛,凝重道:“有什么事,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 赵骠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故作镇定道:“就依薛大伴所言。” 说完,他便艰难挪动着两只粗腿,像一只球般滚出亭子。 陆远早就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深吸了一口气,运去狮吼功怒喝道:“想走? 我允许了么?” 狮吼虎啸,响彻整座南华城。 音波将面前侍卫们震得双眼一翻,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余威不减,在万鲤湖上掀起两道冲天巨浪,直朝亭子飞去。 灰衣人目光一凝,飞身挡在亭子前,双掌齐出,重重拍向身前空处。 砰! 两人交手的余波将湖水炸开,浇了灰衣人一身,也让赵骠重重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身。 几秒钟后,亭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轰然倒塌。 陆远遥看向面色凝重的灰衣人,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笑道:“是顿佳肴!” 第194章 父子团聚 湖面上散乱的涟漪还未散去,陆远已经踩在了水波上。 白衣如雪,踏波而行。 每踏出一步,脚下的湖水便瞬间归为平静。 随着陆远的步子越来越近,湖水上的涟漪也尽数消失。 灰衣人脸色有些发白,头也不回道:“速退!” 赵骠闻言立马放弃起身,艰难向远处滚去,倒比他跑起来更快一些。 只是一句话的工夫,陆远已经到了身前,灰衣人咬咬牙,将全身真气聚于手掌,尖啸着一掌拍了出去。 “来得好!” 陆远狂笑一声,左手握拳,重重击在灰衣人掌心。 只听一声脆响,灰衣人左臂骨骼尽碎! 灰衣人面色一红,一口鲜血飞出,刚想顺着陆远的劲力飞身后退,谁知陆远的手却像蛇一般绕上了他的手腕,反手一扣,掐住了他的脉门。 天山折梅手的擒拿,只要锁住就难脱身! 陆远微微用力,将灰衣人拉到身前,蓄势良久的一拳重重锤在灰衣人腹部,灰衣人立马像只大虾般弓起身子,原本连成一体的真气被打散。 紧接着北冥神功发动,灰衣人体内真气全部涌进了陆远体内。 但陆远并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满足感,反而皱起眉头,疑惑道:“你是太安城里的人?” “陆远,袭杀王府世子,你...你等着被诛九族吧!”灰衣人艰难喘息道。 “难怪,又是一个靠秘法走断头路的垃圾。”陆远不屑地撇了撇嘴,用真气震断了灰衣人的心脉,挥手将他丢进湖中。 扑通的落水声声,广陵王府陷入死寂。 看着周围一片狼藉,陆远忽然揉了揉肚子,皱眉道:“还是很饿啊......” 王府后门。 满面尘土的赵骠,脸上被汗水冲刷出一道道黑色的“鸿沟。” 他从生下来起,就没有这么辛苦过。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榨干了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向后门方向逃去。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无比痛恨身上这堆肥肉,恨不得拿刀将它们割了,只要能跑得更快一些。 “混账混账混账!”赵骠边逃边骂,心中已经将那个煞星千刀万剐了数十遍。 等父亲回来,一定...一定要将那个混账点天灯!游街示众! 赵骠在心里发狠,可当他冲到后门前,却傻了眼。 朱红色的小门,正被一把厚重的铜锁牢牢锁住。 “人呢!人都死哪去了!”赵骠疯狂地冲周围喊道:“赶紧滚来把门打开! 玛德!一群废物! 等父亲回来,一定要把你们都杀了!” 赵骠气急败坏地声音传出去老远,却没有一人应答。 原本随处可见的仆人,此时竟像是消失了般。 赵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看周围熟悉的景物,突然打了个寒颤。 偌大的王府,此刻竟如鬼域一般阴森安静。 赵骠见状咬咬牙,左右找了一圈,总算寻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哼哧哼哧地搬到墙根底下。 单是这个动作,就让他累的快要吐血,倚靠在墙上伸着舌头喘粗气,活像是一只丧家犬。 等到气喘匀,赵骠开始尝试翻墙。 可王府的墙高大无比,饶是赵骠身形不矮,还垫了块石头,依旧只是堪堪摸到墙的边缘,急得他满头大汗。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轻佻的笑声。 “世子殿下,用帮忙么?” 赵骠闻言大喜,头也不回道:“快!快来推我一把! 只要本世子逃出去,我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身后那人的声音越发惊讶,“果真么? 那我先在这谢过世子殿下。 只不过我一个人恐怕扛不动您。 您看是不是再找两人来?” “那你还特么废什么话!”本就焦急的赵骠转过身,瞪着两只小眼睛凶神恶煞道:“还特么不...诶...诶诶......” 当看清陆远那张温和笑脸时,赵骠瞬间感觉喉咙失去了控制,到嘴边的话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哀嚎声,腿一软跌坐在地。 陆远看了眼高墙,诧异道:“一直以来只听说过狗急跳墙,猪急跳墙还是第一次见。 劳烦世子殿下给我表演一下,我见识少,确实想开开眼界。” “啊...我...阿巴......”赵骠手舞足蹈,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口,急的满头大汗。 “世子殿下不用急。”陆远蹲下身子,用鸣鸿刀鞘拍了拍赵骠的胖脸,“有话慢慢说。 咱们有的是时间。” 挨了一记重击,赵骠深吸了一口气,总算能结结巴巴道:“我...劝你最好现在离开。 不然我父王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陆远没有说话,笑而不语。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轻甲,满身灰尘的士兵跑了过来,举着手中的卷轴,高喝道:“八...八百里加急! 怎么没人,快来人接,来人......” 话未说完,便晕死过去。 眼前这一幕让赵骠有些茫然,他看着陆远从信使手中取出卷轴,缓缓打开,对他似笑非笑道:“那这信,就我念给世子殿下听了?” 赵骠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广陵王薨,请世子稳住广陵局势,静候朝廷援军。 卢升象。” 陆远将卷轴扔到已经陷入呆滞的赵骠怀中,微笑道:“世子殿下,听懂了么?” 赵骠忽然痛哭起来,眼泪混杂着鼻涕流了一脸。 他艰难翻身跪在地上,大哭道:“求您了,我不想死! 我不想!放过我! 王府中的一切都是您的! 求您了,我只想活命......” 陆远见状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比你爹可差远了。” “是是是!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赵骠呜咽道:“王府中的东西,随便您拿! 金银珠宝,美人,都给您!” 陆远沉吟片刻,忽然道:“你们抓回来的美人,登记造册了么?” 赵骠闻言一喜,连忙抬起头谄媚道:“没有没有! 一年那么多人,哪有工夫造册啊。 您看上哪位,带走就是! 对了,我房中还有一对并蒂莲,我保证,我还没来得及碰她们,绝对完璧之身......” 唰! 赵骠脑袋高高飞起,落回地面时,眼中还满是不敢置信。 不是已经谈好了么,为什么还要杀我? 陆远从赵骠身上扯下一块上好的蜀锦,慢悠悠地擦着刀,边擦边道:“我是来杀猪的,要那么多无用的东西做什么? 赶紧上路吧,说不定你们父子二人还能喝上同一碗孟婆汤。” 说罢,将血迹斑斑的蜀锦朝空中一扬,转身离去。 蜀锦在空中飞舞了一阵,慢悠悠地飘落在地。 恰好盖住了赵骠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第195章 震慑魍魉 广陵王府中的异变,早就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 南华城中的世家大族,都派出了自家最得力的人手,潜伏到王府附近的茶楼客栈中,想要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可在几声巨响之后,广陵王府却陷入了死寂。 这些人摸不准王府中的情况,也不敢派人进入王府,只能在外焦急地等待。 过了不知多久,广陵王府中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早就心急如焚的众人瞬间来了精神,瞪大眼睛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早就被陆远两次重击震松的王府牌匾随风而落,在地上砸出大片烟尘。 紧接无数双各色绣鞋从上踏过,不多时,王府的描金匾额上就布满了乌黑的脚印。 负责监视大门的人都怔住了,他们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眼前这种景象。 无数身材火辣,长相姣好的女人,穿着薄薄的轻纱,蜂拥着从他们面前跑过。 有些人因为跑得太急,连鞋都跑掉了而不自知,娇嫩的玉足踩在粗粝的地面,留下一连串淡淡的血脚印。 这些美女的气质、外貌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都双眼含泪,脸上满是对生的渴望。 眼看着一批又一批女人从街面上跑过,这些世家大族的心腹一时间有些犯难。 王府中一定出现剧变,这些被赵毅父子强抢来的美女才能逃出。 那他们要不要出手拦下些女人,向广陵王示好呢? 广陵王至今未回,若是等他回来见到眼前的场景,一定会暴跳如雷。 到那时自己身后的家族将这些美女双手奉上,虽说达不到雪中送炭的地步,也能在广陵王那留下一份好印象。 眼看跑出的美女越来越少,胡峰有些沉不住气了。 如今胡家家主在京为官,为从三品御史大夫,今年刚好到了升迁的年限。 跨过去,便能一步迈进正三品的序列,无论是继续留京还是外放成为一方大员,胡家的底蕴实力都能上一个大台阶。 作为春秋国战之后兴起的家族,胡家没有老牌世家的雄厚底蕴,对世家大族来说不过是熬年份做交易的事情,对胡家来说却是让家族振兴泯然的抉择! 想到这,身为胡家家臣的胡峰便下定了决心。 他是胡家的家生子,一生都和胡家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替主分忧,是他毕生的使命! 不等其他家做出决定,胡峰已经朝身后招了招手,冷声道:“拦住那几个最漂亮的。” 数名胡家豢养的武林人立马冲出屋子,飞身朝女人们追去。 胡峰紧张的手心冒汗,眼中却透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在他身边,有两人没有动。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件薄薄的无袖汗衫,露出两条虬结的手臂,微微用力便肌肉便高高鼓起,一看便是名精通外家拳的高手。 他瞥了眼胡峰,沉声道:“胡兄弟不必太过紧张,不过是几个女人罢了,你就安心等着。 我那帮弟子再不成器,对付一帮女人还是能做到的。最多不过一刻钟,保证全给你抓回来。” 胡峰闻言对老人拱拱手,沉声道:“有王老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此时,另一名身着青衫的中年人撇撇嘴,阴阳怪气道:“不愧是王老,对付女人果然有一套。 看来您那些弟子,尽得王老真传啊!” “卫盛,你什么意思?!”王老一瞪虎目,浑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 卫盛却不为所动,阴笑着摆摆手,“王老,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像少年人一般易怒啊。 消消气,气大伤身。 我就随口一说,王老你不要误会。” 眼看两名三品高手就要爆发冲突,胡峰急忙道:“两位都是我胡家的供奉,我胡家能有今日,离不开两位的鼎力相助。 两位莫要因这点小事生了嫌隙,倒是让外人看笑话。” 王老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一旁,算是给了胡峰这个面子。 卫盛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仍多嘴道:“胡老弟,我说的没问题啊,确实是......” 话音未落,街口处突然传来好几声女人的尖叫。 胡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笑道:“王老弟子果然得力,看来是抓住了。” 卫盛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冷笑道:“恭喜恭喜,王老今日又为胡家立一大功。” “卫盛,你要再多说一句,老夫不介意再治治你那张臭嘴。”王老冷漠道:“当年你是怎么到胡家的,不会忘了吧?” 卫盛面色一变,恶狠狠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街角处忽然多了个人影。 只见一袭白衣哼着小曲向他们走来。 卫盛闻声看去,瞬间僵在原地。 那身白衣手中,竟拎着七八颗脑袋! 鲜血从脖颈处滴落,在他身后留下了一长道殷红的散乱血线。 陆远走到街道中央,仰头对两侧的客栈酒肆朗声道:“这是谁家的人啊? 都出来认领一下。” 说着,将手中的脑袋抛落在地。 胡峰只觉遍体生寒,下意识后退一步,忽然感觉有一双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只见王老面色凝重,轻声道:“莫慌,我那几个弟子不在里面......” 话音未落,陆远轻佻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刚才有几个实力太弱,被我一拳打碎了。 要是想收尸的话估计得麻烦点,需要一点点从地上铲起来。” 王老面色一变,不等他做开口,陆远已经替他们做出决定。 只见陆远轻轻拍了拍双手,双手按住大腿,身子微微伏低,笑道:“不认? 那就都留下吧。 反正都是一丘之貉,宁杀错勿放过。” 就在这时,一座窗户中突然冲出一名黑衣男子,如鹰隼般凌空袭向陆远,泛着金属光泽的双掌成鹰爪状,直插陆远面门,“黄口小儿,杀了几个不入流武夫就敢在这口出狂言!” 陆远抬起头,轻呼道:“好一对鸡爪。” 黑衣男子面露怒色,可不等他近身,忽然感觉双手一轻。 砰的一声,黑衣男重重栽倒在陆远身旁。 而他那对鹰爪,正落在他们身后。 这一幕让整片宅院陷入了死寂。 卫盛脸色煞白,喃喃道:“一品高手?!” “还有没有像他一样愿意来试试水的?”陆远跨过黑衣男的尸体,淡漠道:“没有的话,我就要出手了。” “刚才出手的是刘家,派人去留人的是胡家和方家,与我等无关!还望阁下明辨是非,莫要牵连无辜!” 听到这话,胡峰遍体生寒,恨不得将开口之人剁成肉泥! “还算识趣。”陆远点点头,轻声道:“无关的。 滚。” 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街道两侧的屋子里冲出了数十人,像房子着火了一般匆匆向街外跑去,连头都不敢回。 “等等!”陆远忽然轻声道。 那帮人瞬间像被点住了穴道,纷纷僵在原地。 一名管家打扮的人艰难转过身,对陆远强笑道:“这位...壮士,还有事么?” “那帮女人,我放的,明白我意思么?”陆远指了指自己。 管家吞了口唾沫,强作镇定道:“壮士说得这是哪里话,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看见也无妨,但要是让我知道有人准备找后账......” 话说一半,陆远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 紧接着,左侧街道传来一声巨响,只见一座客栈的临街墙面轰然倒塌。 陆远从空缺处现身,手中多了名翻着白眼的中年人。 看着中年人手无力地从刀柄上滑落,众人齐齐吞了下口水。 方家重金请来的风雷刀周铭,堂堂以快刀成名的二品小宗师,竟然连拔刀都做不到! 见到这一幕,这帮侥幸逃过一劫的人越发乖巧,恨不得将腰弯到地里。 陆远随手将中年人扔下楼,淡淡道:“下场就是这样。 勿谓言之不预。 滚!” 第196章 谁说江湖没有侠客? 几个呼吸的工夫,街面上又变得空空荡荡。 陆远没有站在缺口处,面无表情道:“几位,被我落了这么大的面子,还不准备出手么? 这可一点都不像世家啊!”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撞破窗户朝陆远袭来。 陆远扫了一眼,刚想出手,忽然皱起眉头,转而运起太极劲力将黑影揽到手中。 那是一具满脸不敢置信的尸体。 胡峰两眼瞪得极大,眼中满是死意,眼底仍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疑惑。 紧接着,那道窗户再次被撞开。 两道身影落在街面中间,缠斗在一起。 卫盛手持一柄铁扇子,竭尽全力隔开王老的铁拳,借着一次对撞抽身后退,指着王老抬头对陆远喊道:“胡家下命令的人已经死了! 出手的是他的弟子! 这位前辈,看在我未曾出手的份上,能否饶我一命?!” 陆远扫了眼卫盛,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好啊,杀了他。 我放你走。” 卫盛一怔,旋即苦笑道:“前辈,晚辈...不是他的对手。” “那关我什么事?”陆远冷漠道:“路已经给你。 走不走在你自己!” 卫盛看着面前气势磅礴的王老,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紧张道:“前辈既然给脸,晚辈不能不要啊。” 话音未落,王老的拳头已经到了他面前。 谁知卫盛竟像是早有防备,身子一矮,躲过这势大力沉的一拳。 紧接着用扇子反手敲在了王老的手腕上。 王老发出一声痛哼,却不退反进,一拳击向卫盛胸膛,拳势之刚猛带起阵阵劲风,吹得卫盛衣衫猎猎作响。 卫盛身子微侧,如风中杨柳般轻轻摇摆,与王老这一拳擦胸而过,手中铁扇子已经点向王老咽喉。 王老冷哼一声,竟以不符合身形矫健俯身避过扇子,进步上前,双拳齐出。 这一招双龙出海,他已练了数十年,非生死关头绝不会用出。 不出他所料,卫盛果然没有防备,被双拳结结实实砸中胸膛。 咚的一声! 卫盛倒飞出去,砸进了旁边的店铺。 而王老却用双手死死捂着咽喉,双眼暴突,看着缓缓站起身的卫盛想要说些什么,却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卫盛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将扇沿的血珠甩落在地,啪的一声重新合上,持扇拱手对陆远恭敬道:“前辈,我能走了么?” 陆远轻轻拍了拍手掌,面无表情道:“好身手。” “前辈过奖了。”卫盛深深鞠了一躬。 “没有过奖。”陆远一跃而下,走到卫盛面前,“明明是一品高手,偏偏能和一个三品打得有来有回,还能让人看不出端倪。 论演技,我不如你。” 卫盛身子一僵,连忙抬头胆怯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辈子能入三品就已经祖上积了阴德,要是能侥幸进二品我已再无遗憾,至于一品,晚辈连想都不敢想! 前辈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陆远没有回答,看着卫盛身周渐渐开始躁动的真气,笑道:“你知道何为指玄么?” 卫盛一脸茫然。 陆远没有理会,继续道:“你知道韩生宣抽丝剥茧,最先做的事是什么吗?” 卫盛面色剧变,转身就跑。 陆远没有追,看着卫盛的背影,轻声道:“是先找到线头。 身为赵勾,你身上的破绽太多了。” 说罢,手腕轻动。 一道白光闪过,卫盛扑倒在地。 后心处,多了一柄近乎透明的长剑。 陆远慢悠悠的走了过去,陆远卫盛尸体时随手拔出承影,接着抽出鸣鸿刀向身后一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条街。 客栈中,刘家的人还在暗自庆幸,以为陆远已经忘了他们的存在。 可其中一人正准备找补两句,忽然发现对面那人脖子上忽然多了道血线,越来越明显。 下一秒,屋中所有人的意识都堕入了无边黑暗中..... 张问苦觉得今天是他四十八年来过得最奇怪的一天。 先是传遍全城的那一声狮吼,吓得他水壶差点没拿稳,险些浇客人一身滚水。 过了没多久,忽然有一个举着旗子的捕快从街面上跑过,怒吼着全城戒严。 客人一哄而散,张问苦人傻了。 他又不是城里人,被困在城中连个去处都寻不到。 一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先该收摊还是先该找地方避祸。 等他回过神时,又愣住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美娇娘,乌央乌央的从摊子前跑过。 张问苦看得目不暇接,还下意识好心提醒她们跑慢点别摔着,可惜没有人回应他。 张问苦也不尴尬,默默给自己倒了碗水,湿润一下略显干燥的喉咙,疑惑地看向众女子来处。 那究竟发生什么了? 莫非天上七仙女一起下凡了? 可七仙女不就七个么?这也有点太多了吧? 正当他浮想联翩时,突然看见茶摊前多出个熟悉的身影。 “呦,老丈,还开着呢?”陆远抬手招呼道:“您说请我喝茶,还算数吧?” 张问苦一愣,接着朝陆远焦急道:“你小子怎么还在这? 不找个地方躲着瞎转悠什么?!” “您不也还开着茶摊么。”陆远自顾自找个位置坐下,微笑道:“怎么,不欢迎我这个喝白茶的?” “喝喝喝!茶水管够,你喝到饱都没问题,反正今天也没客人了。”张问苦见陆远态度坚决,便不再劝,从灶上提了满满一炉正烧开的茶水,放在陆远面前。 “谢谢老丈,正好有些口渴了。”陆远也不客气,自己动手洗碗倒茶,慢慢喝了起来。 “我说,你小子猪杀完了?”张问苦双手插袖坐在陆远身边,没好气道。 “杀完了。” “我说你小子手艺不错啊。”张问苦打量了下陆远,“穿着身白衣服杀猪,连个血点子都没溅上。” “熟能生巧,何况那猪也不难杀。”陆远眯起眼睛,淡淡道。 张问苦忽然看看左右,接着神秘兮兮的轻声对陆远道:“你刚刚看见没,有一帮小娘子在大街上疯跑,嘿!那腿!白里透红的! 那脸蛋,比我们村长家姑娘都水灵! 那......” “没看见。”陆远打断道:“我杀了猪就出来了,可能不是一条路。” “那你小子还真没眼福。”张问苦惋惜地摇摇头,接着疑惑道:“你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今天怎么突然乱了?” “也许知道吧。”陆远突然放下茶碗,看着茶碗中因为震颤不断泛起的涟漪,喃喃道:“终于来了。” “来了,什么......” 张问苦的疑惑瞬间咽进了肚子里,只见一队骑兵迅速由远及近,猛地停在茶摊前。 紧接着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军士,将茶摊团团围住,枪尖朝内,杀意磅礴。 张问苦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要不是灶里正生着火,他都恨不得将自己藏进灶膛里。 乖乖,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来这么多军士?! “在下卢明,见过玉面金刚。”一名将领打扮的男子骑着马越众而出,警惕且恭敬地朝陆远行了一礼。 陆远头也不抬,淡淡道:“认得我?你和卢白颉什么关系?” “正是族叔。” “你们这些世家还真是枝繁叶茂啊。”陆远站起身,对如临大敌的卢明微笑道:“在这种鬼地方都能碰见熟人。 说说吧,想要做些什么?” 卢明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他很想下令将陆远拿下,作为他晋身的资本。 可他的本能告诉他,只要他敢那么做,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人能活下来。 良久,卢明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还请玉面金刚离开南华城。” “真的?”陆远笑道:“我可杀了赵骠,你就这么放我走,不怕赵惇找你麻烦?” 卢明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重重抖了一下,半晌才沉声道:“陛下圣明,自会理解我的难处。” “行吧,既然不欢迎我,那我走就是。”陆远一手扶起已经走不动道的张问苦,笑道:“麻烦问一下,那帮女人已经到南门了?” 卢明犹豫了下,轻轻点头。 “你们没为难她们吧?”陆远笑容更甚,但语气中却满是杀意。 卢明后背一凉,连忙道:“只是围住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敢擅自做主!” “那就好,还算识趣。” 陆远扶着张问苦走向士兵,头也不回道:“我和卢白颉的关系还行,但不代表我会容忍他的亲戚。 捡了一条命就好好收着,别浪费了。” 卢明动作一僵,将抬到半空中手缓缓放下,阴沉地目送着陆远离去。 一路上,再无阻碍。 等快要到南门时,陆远轻轻一拍张问苦肩膀,笑道:“老丈,还能走么?” 张问苦猛地回过神,看了陆远一眼,下意识道:“我才四十八,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 陆远愣住了。 大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合着你顶着张七十八的脸,半天不纠正我,就是为了占我便宜是吧? “那...老哥,咱们就此必过。”陆远尴尬一笑道。 张问苦愣愣点头,忽然死死盯着陆远,认真道:“你真杀了赵骠?” 陆远笑着点头承认下来。 “那...那帮女子,都是赵骠府上的?” 陆远笑而不语。 张问苦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朝陆远比出一个大拇指,小声赞叹道:“好小子,杀猪有一手的。” “承让承让,老哥泡的茶也是一绝。” 张问苦又指向前方的莺莺燕燕,问道:“这些姑娘你准备怎么办。” 陆远笑容一僵,沉思片刻后看向张问苦道:“依老哥你的意思呢?” “只要身体好,夜夜做新郎。”张问苦开起玩笑,笑得有些猥琐。 “都是些苦命人,我还是先问问她们什么意思吧。”陆远无奈道。 张问苦笑容一僵,缓缓从脸上消失,片刻后喃喃道:“也是。 都是些没家的苦命人啊。 你小子可别趁机欺负人家。” “瞧您说得,我像是那种人吗?” 张问苦扫过陆远那张脸,有些嫉妒道:“很像。” “......” 城外,张问苦朝带着一群莺莺燕燕远去的陆远挥了挥手,见陆远朝他挥手示意,手挥得越发起劲。 怀中,是陆远给他的碎银子和银票,美其名曰是茶水费和摊位费。 但拿着那笔足以买下数十个茶摊的巨款,张问苦心里清楚,这是陆远找借口给他补偿。 毕竟经过今天的事,广陵道他是待不下去了。 或许,去北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说武当山最近非常灵验,要不要趁着年轻,去求个闺女...... 这个想法刚冒出,张问苦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旋即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广陵王父子都死了,还怕个卵! 想到这,张问苦又看向已经消失在地平线的陆远众人,喃喃道。 “特娘的,谁说话本小说都是骗人的? 这世上怎么可能没有大侠? 老子今天就见到一个! 活得!” 第197章 软玉温香惹人愁 陵州边境。 官道上。 陆远停下脚步,手搭凉棚看向远处,极尽目力,也没有看到歇脚的地方,微微皱起眉头。 他回过头,看着紧跟在身后,脸上疲态尽显的女子,无奈叹了口气。 跟随他离开南华城的女子大约有五十余人。 这一路上,队伍后方不时会冒出一辆朴素的马车。 紧接着便是一场哭天抢地的亲人团聚。 随着偷偷来接人的马车越来越多,跟随在陆远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少。 到最后,只剩下十二人。 其中有三人,也等到了属于她们的马车。 可惜从车上下来的,不是眼含热泪的亲人,而是一封冷冰冰的家书。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希望女子一死,保全家族,避免招来离阳的报复。 三人在收到家书后便像失了魂一般,如同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直到一天夜里,她们几乎同时选择了自尽。 要不是其他女子时刻关注她们,及时通知陆远救下她们,恐怕这广陵到北凉的路上,就会多出三座寒酸的坟包。 至于那些没人来接的女子,似乎已经看淡了一切,眼中只剩下陆远。 陆远说走就走,说停就停,给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抱怨,哪怕脚上已经磨出血泡,仍咬着牙紧跟在陆远身后。 若不是陆远及时发现端倪,每日用九阳真气帮她们舒筋活血,恐怕这十二人就算能走到北凉,脚也要彻底废掉。 “陆公子,可是要休息一下。”一名风姿绰约,右眼下长着一颗泪痣,身材圆润丰满的女子走到陆远身边柔声道:“您先坐,我去找些水来。” “不用了,你们找个阴凉处歇歇脚,我去去就来。” 陆远刚准备动身,突然感觉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陆远扭过头去,只见那丰满女子双眸几乎要溢出水来,楚楚可怜的盯着自己。 “我不跑,你放心。”陆远无奈道。 女子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轻声道:“陆公子,我不累,我陪你一起去。” 陆远无奈一笑,刚想劝两句,突然目光一凝。 地面的碎石子不知为何轻轻跳动起来,越跳越高,感受到地面异动的女子们花容失色,连忙围到陆远身边,挤作一团,惊恐地向四周张望着。 “放心,我...诶诶诶!那别碰! 姑奶奶们往后靠一靠,太近了,我够不到刀了! 麻烦让让,没事,给我留点空间出来,动不了了......” 就在陆远头疼之际,远处地平线浮现出一道白线。 只是眨眼的工夫,那条线就变成了一排气势逼人的骑兵! 白色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泽,平举的长枪微微泛着寒光,如血般殷红的红缨被风卷向后方,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红色残影。 陆远神色越发凝重,立马命令所有女子躲得越远越好,身子微伏,五指轻轻握上鸣鸿。 骑兵越来越近,陆远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浓。 千钧一发之际,骑兵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缓缓停在了陆远前方百米处。 沉默的军阵,肃杀之气直冲天际,偶尔能听到一声沉闷的马喷鼻声。 陆远并没有因为军阵停下而改变自己的动作,仍在凝聚气势,眼中精光更甚。 这批骑兵是从北凉方向来得。 但不是陆远见过的任何一支骑兵! 铁浮屠和龙象军是黑甲,渭熊军和脂虎军是重骑兵,无法千里奔袭;而名满天下的大雪龙骑...这伙骑兵还没有那份气势!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军阵忽然分开,一名身穿白衣、剑眉星目的青年男子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倒提一杆青色长枪,缓缓越众而出。 看见来人,陆远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你陈芝豹不在凉莽边境练兵,跑这来做什么?” 陈芝豹居高临下的扫了陆远一眼,眼神中满是冷漠,而他手中那杆青色长枪,忽然泛出了紫色。 “有意思。”感受到敌意的陆远舔舔嘴唇,身上立即泛起金光。 紫气渐浓,金光愈盛。 陈芝豹和陆远之间的空气瞬间扭曲起来,清脆的爆鸣声接连响起。 两人还未出手,无形中已经试探了数波。 嗡...... 随着刺耳的刀鸣声,鸣鸿刀缓缓从鞘中滑出。 陆远脸上却露出吃力的表情,额头渗出的汗珠划过眼角,倒映着陆远眼中略显癫狂的杀意! 陈芝豹见状露出凝重的表情,朝身后比了个手势,身后骑兵立刻整齐地调转马头,向后退去。 就在鸣鸿刀即将完全离鞘,紫气即将完全覆盖梅子酒的那一刻,突然从天而降一柄长刀,直直插在两人中间。 那是一柄崭新的凉刀,刀身上甚至还有没有擦干净的刀油。 刀落地的一刹那,轰然爆发出一股霸道浩瀚的刀意,竟生生分开陆远和陈芝豹纠缠在一起的气机。 紧接着,远处忽然冒出三骑。 而在他们身后,跟着一条气势如雪崩般无可阻挡的白线。 大雪龙骑! 转瞬间,大雪龙骑呼啸而至。 当先一名身穿白甲,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纵马走到两人中间,轻舒猿臂拔出凉刀放进刀鞘中,面无表情的对陈芝豹道:“义父找你。” 陈芝豹的手颤抖了下,却依旧坐在马上一动不动,轻声道:“此间事了,我自会向义父请罪。” “义父说了,让你现在就去。” 袁左宗微微抬高音调,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良久,陈芝豹手中长枪上的紫色开始缓缓褪去,一言不发拨转马头,举起手示意骑兵撤退。 就在这时,袁左宗又说到:“义父还说了,你手下这支骑兵即刻前往凉莽边境,待满一年。 能活着回来,既往不咎。” 陈芝豹动作一顿,忽然扭头深深地看了陆远一眼,转而拍马向远处行去。 陆远轻吐一口气,散去周身气势,还未说话,只见一道黑影忽然从马上飞掠到他身前,一拳重重锤向他胸口。 陆远笑了笑,不闪不避,只听当的一声,一个满头白发的捂着手迅速蹲了下去,不停抽着冷气。 “就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怎么又变厉害了?”徐凤年歪着脑袋不满道。 “是你疏于练功,这段时间又偷懒了吧?”陆远哈哈一笑,摁着徐凤年脑袋调笑道:“怎么?知道我要回来,搞这么大阵仗来接我?” “拂水房消息慢了几日,不然我应该在广陵道外接你。”徐凤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一路没碰上什么麻烦吧?” 陆远一怔,看着眼角带笑的徐凤年,沉默片刻后微笑道:“除了几个不开眼的江湖客,没遇到什么麻烦。 多谢。” 难怪这一路上没有遇到离阳军队的围堵,原来根结在这里。 “打我脸不是?”徐凤年轻轻在陆远胸口捶了一下,面容突然一肃,对陆远轻声认真道:“虽然我最想亲手宰了他们,但...多谢了。” 陆远看见徐凤年眼中闪过的哀伤,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也对,说谢就太生分了。 抽空把那几支骑兵调回来吧,不然赵惇晚上该睡不好觉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徐凤年越过陆远肩头,扫了眼那群满脸忐忑的女子,旋即对陆远挤眉弄眼道:“可以啊,一个人出去,十三个人回来。 难得你刚才还有握刀的力气,看来大指玄的武夫确实要比一般人强......” 徐凤年说得兴起,正准备再来两个荤段子助助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轻咳。 是袁左宗的声音。 徐凤年笑容一僵,亡魂大冒。 娘嘞,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他连忙站直身子,满脸正气的对陆远拱手道:“陆兄今日为民除害,解救无辜女子于水火之中,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实属吾辈楷模!” 难为徐凤年一边朝身后不停努嘴,一边能把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字正腔圆! 陆远顺着徐凤年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最后一骑缓缓摘下战盔,露出一张挂满寒霜的俏脸。 陆远一怔,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递给徐凤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向那群女子走去。 就在陆远和女子交谈之际,徐渭熊已经走到徐凤年身边,仰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吾辈楷模? 学什么?” 徐凤年面容一僵,忽然转身道:“袁二哥,你等会带大雪龙骑送我二姐和陆远回去,我先走一步,去把那几支骑兵领回来。” 袁左宗对上徐渭熊那淡漠的眼神,忽然微笑道:“这等小事就不劳烦世子了,我去就行。” “不是二哥,这山高路远,再把你累坏了。 等等,你听我说,你别走啊!你......” 看着袁左宗的一骑绝尘的背影,徐凤年只感觉后背发凉。 他艰难地转过身,冲徐渭熊谄媚笑道:“姐,有火你别冲我,这事可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徐渭熊冷哼一声,扭头看向陆远,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我肚量还没那么小,不过是些野女人罢了......哼!” ...... 武当山下。 小镇中。 陆远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十二名各有风韵的美女。 当陆远推开镖局大门时,最先朝他奔来的是慕容梧竹,扑进他怀中就开始痛哭。 镖局众人闻声立马跑了出来,见陆远平安无事纷纷松了口气,在一阵短暂的寒暄过后,陆远让慕容梧竹先安顿那些女子住下,自己则带着镖局众人到屋中议事。 当陆远说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后,众人表情不尽相同。 福伯和李淳罡面有忧色,但看向陆远的眼神中却满是欣慰。 韩响马激动地热血沸腾,不停追问着细节。 段剩英也从睡梦中醒来,一脸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陆远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认真道:“说起来,这是我的私事,却给大家添了麻烦,我先向各位说声抱歉。 还有广陵王一事,后面镖局肯定会遭受离阳的疯狂报复。 所以...如果有谁现在想离开镖局,我绝不拦着。 如果未来有幸还能再见,我们还是朋友。” 短暂的沉默后,几乎包扎成粽子的吕钱塘先虚弱道:“当家的,你这话就没意思了。 我欠你一条命,这么大的恩情,我还都还不完。 现在走了,我还是人么? 别人我不管,反正我吕钱塘是不会走。” 韩响马一听就急眼了,红着脸道:“老吕你这话什么意思? 合着我就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呗? 我告诉你,我虽然武功没你高,但真要玩命,老子谁也不怕! 他有本事就来,大不了就一死! 怕个卵!” 俞汉良一把揪住想要踩在椅子上站起来的韩响马,将他摁了回去,看着陆远认真道:“当家的,我们父子俩和钱塘一样,都欠你一条命。 不能不还。” 陆远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希望各位想清楚,我出手救下各位,不是想着有一天让你们替我去死。” “当家的,你太小看我们了。”段剩英笑道:“退一万步说,我一个孤家寡人,离了镖局能去哪? 离阳的高手虽多,咱们镖局的高手也不少,当家的你不用太过担心,无非就是以后走镖仔细点罢了。” 陆远见众人态度坚决,眼神微动,缓缓站起身,朝众人郑重行了一礼。 众人也跟着起身,笑着还了一礼。 生死之交,无需多言。 “对了,李寻欢他们在做什么?今天的事也要和他们说一声,他们去哪了?”陆远压下起伏的心潮,疑惑地看向屋门口。 “李寻欢和阿飞伤的太重,现在在武当山上修养。”李淳罡接话道:“陆小凤说是要见识见识离阳的绝顶高手,也跟着上去了。 至于那个林平之...他的情况有些棘手。” “怎么了?” “他修炼的剑法让他走偏了,已经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征兆。”李淳罡严肃道:“平常倒是无碍,但全力出手时,他整个人就会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不榨干体内最后一丝真气,绝对不会停手。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差点因为用力过猛损伤了根基。 现在武当山的上真人用符箓镇住了他的真灵,能让他暂时保持清醒,我和洪洗象正在找解决办法。 万不得已...只能废去他一身武功,从头再来。” 陆远闻言立马起身道:“那我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具体的等回来再说。” 刚说了一箩筐好话安抚好徐渭熊的徐凤年走进镖局,见陆远要离开,连忙拦下了他,压低声音道:“那几个女人怎么办,你不会就这么养在镖局吧?” “此事不急,等我回来再说,你...算了,福伯,麻烦您帮我先照看她们一下。” 周福笑着点头答应。 徐凤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故意伤心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嗯。” “......” 见陆远要离开,刚安顿好那些女子的慕容梧竹连忙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当...当家的,你又要去哪?” “我去趟武当山,很快就回来。” “那你注意安全。”慕容梧竹低声嘱咐了一句,往回走了没几步忽然又转身道:“当家的,那些姑娘该怎么称呼啊? 我问她们名字,她们只是摇头,没有一个愿意和我说。 我想给她们换衣服都不好交流。” 陆远脚步一顿,苦恼地挠了挠头,片刻后无奈道:“这样,你就按年龄大小,从一到十二,先这么叫着,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徐凤年闻言撇撇嘴,阴阳怪气道:“好一个英雄救美,到最后连名字都记不住,真是苦了那些美人,如花似玉的姑娘起了这么个名字。” 陆远看向徐凤年,突然一笑道:“你很会起名?” “一般吧,起码比用数字给人当名字要强一点。”徐凤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好,她们的名字你负责起,我回来之后要听到十二个好听的新名字。” “凭什么?!”徐凤年不满道:“那是你的人!又不是我的!” 陆远微微一笑,伸手在空中一握,庭院中竟凭空刮起一阵狂风。 徐凤年看着化为脚边化为粉末的石块,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梗着脖子道:“大指玄了不起啊......” 陆远再次摊开五指。 徐凤年立马挤出一副笑脸,竖起大拇指道:“陆兄英明,找我你算是找对人了! 不就十二个名字么,包在我身上!” 陆远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镖局门口...... 第198章 都给我滚下去 武当山的石阶上,人来人往。 数年之前,哪怕有号称“道门真人”的王重楼在,武当山依旧冷冷清清,没有几个香客。 但自从洪洗象在武帝城一剑开天后,武当山的香火瞬间旺盛起来。 除了老百姓的口口相传,更多的是慕名而来的江湖游侠,都想见识一下一剑逼退王仙芝的人究竟长什么样,沾点“仙气”,回去之后在酒桌上也能多些谈资。 陆远看着身边持刀配剑、膀大腰圆,与其说是上香、更像是来找茬的江湖客,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好的清修之所,搞得乌烟瘴气! 行至山顶,陆远正准备找个道童问问洪洗象所在,忽然发现前方出现了骚动。 陆远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赤着上身,露出满身伤疤的汉子正堵住一名小道童,恶声恶气道:“凭什么不让我上山? 这就是武当山的待客之道么?!” 小道童年纪尚幼,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见人越聚越多,越发紧张起来,“这...这位施主,您若是要上香,大殿就在前面。 您若是想吃斋饭,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斋堂。 可您要去的是后山,师...师叔交代过,后山不让外人进。” “外人?”汉子一把按住小道童的肩膀,狰狞笑道:“可我是来拜师的啊! 我吃点亏,叫你一声师兄。 师弟有要求,你这个做师兄行个方便如何?” “师...师兄?”小道童心急之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连连摇头道:“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 “武当山好像没说过,不允许拜师投艺吧?”汉子不耐烦打断道:“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我恶蛟孙猛也有一号的,收我当徒弟,你们武当山不丢人!” “可...可...”小道童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了师兄。”孙猛按着小道童手突然用力,疼得小道童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赶紧带我后山拜师吧,误了时辰,师弟我可是要生气的!” “同去同去!”人群中,一名满脸肥油的胖子煽风点火道:“我最近荤吃多了,刚好想上山吃点素刮刮肠子。 小道长,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就是就是,武当山又不是什么禁地,我等慕名而来,就是想学一身上等功法行侠仗义。 小道长,让我们进后山,你可是在做善事啊!”一名尖嘴猴腮的男人尖笑道。 来往的普通人早就躲远了,至于其他几名迎客的道童,见势不妙已经跑往后山求救。 被众人包围在当中的小道童两眼含泪,环顾左右,迎上的都是心怀鬼胎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啊!”孙猛眼神越发不善,“你要再不带路,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师叔不在后山,你们去了没用啊。”小道童急中生智,总算想出了个借口。 “那没关系。”孙猛眼中闪过一抹贪婪,急促道:“我们去藏经楼等师叔们也行。” “藏经楼?”小道童懵了,“你们去那做什么?” “少说废话!”孙猛恶狠狠道:“你只负责带路,后面的事与你无关!” “可......” “玛德,不知好歹!”孙猛抬起手就扇向小道童的脸。 可巴掌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孙猛的惨叫。 小道童脸色煞白跌坐在地,而孙猛的手静静躺在他身前。 “混账!谁!给老子滚出来!”孙猛环顾四周,喊声凄厉。 “聒噪。” 一个醇厚的声音从众人心头响起,众人一惊,慌忙看向左右,却什么都没找到。 等他们再看向孙猛时,孙猛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众人皆惊,齐齐向后连退数步,场间立马空出一个大圆。 只有一袭白衣缓缓走进圆中,站在了小道童身边。 “施...施主是?”小道童下意识看向陆远,呆呆道。 “新上山的?”陆远温和道。 小道童点点头。 “赶紧去换条裤子,大冷天别着凉了。”陆远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小道童后知后觉,脸瞬间涨得通红,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用道袍紧紧裹着双腿,指着尸体结巴道:“施主,这人是你杀的?” “兴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在惩罚他吧。”陆远笑着将小道童拉到一边,指着那帮江湖游侠问道:“这帮人天天都来?” 小道童紧张地看了众人一眼,有些恐惧的点了点头,“自从掌门成名之后,山上就多了不少这种人。 虽然没有他们这么凶,但都喊着要拜师武当山,天天都来。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大家都很烦。 现在我们连早课都做不安生了。” “为什么不封山?”陆远疑惑道。 “来山上的又不只有他们。”小道童小大人一般摇了摇头,“有些几十年的老香客,每天都会来武当山上香,风雨无阻。 我们总不能把他们也拦住吧? 可我们要是光拦这帮人,他们又整天在山下吵闹,说武当山妄自尊大,视天下人于无物,连武帝城都没有这份威风。 几位师叔祖被吵得没办法,只能让我们多盯着点。 可仍是拦不住他们去后山。 听他们的意思,说是后山有什么武功秘籍,学了就能一步登天的那种。 我们解释了很多次,可他们就是不听......” 小道童仍在倒苦水,陆远已经听出了大概,下意识冷笑一声。 这帮江湖老油子,跑这来欺负老实人了。 武当山上一直教导门下弟子戒骄戒躁,与人为善。 结果他们的品德,被这帮老油子当成拿捏武当山的把柄。 你不是好人么,好人凭什么不满足我的要求?! 陆远只觉胸中忽然升起一团火气,他冷冷地看向那帮江湖游侠,伸手轻轻揉了揉小道童的脑袋,轻声道:“快回去找你们师兄弟吧。 放心,我是你们掌门旧识,这里交给我。 我去劝他们离开。” “施主,你能行么?”小道童有些发懵。 “放心,我很会讲道理的。”陆远微笑道、 小道童见陆远说得认真,便俯身行了一礼,夹着双腿向后山跑去。 见这附近的小道童都不见了,围在平台上的江湖游侠瞬间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并没有将陆远放在眼里,只以为是山下哪家和武当山熟识的公子哥。 根本无法将他和杀死孙猛的高手联系在一起。 片刻的安静后,那帮江湖游侠立即施展身法,向后山掠去。 陆远却一动不动,缓缓卷起自己的双袖。 只听砰砰两声,跑得最快的两人,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双眼翻白倒在地上。 众人心头一惊,不等他们找到原因,陆远已经卷好了袖子。 他看着神色各异的江湖游侠,面无表情道。 “都给我滚下山去!” 武当山的平台上鸦雀无声,气氛有些诡异。 没有人看清那两人是怎么倒下的。 正因如此,众人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我说的不够清楚么?”陆远向前走出一步,微微抬高声音,“滚!” “朋友,过分了!”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阴狠的声音,“大家都是为了武当山秘籍而来,至于最后秘籍能到谁手里,当然是各凭本事。 但现在秘籍都没有见到,你就想要吃独食,未免有些心急了吧?” “我不是洪洗象。”陆远又向前迈出一步,淡淡道:“换句话说,我不是三教中人。 我就是武夫,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天道规矩制约。 最后说一遍。 滚!”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又一个极具煽动性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他就算再厉害,能在一瞬间杀了我们所有人吗?! 冲进后山,只要武当秘籍到手,天地之大哪里去不得?! 大家做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还怕死不成?!” 场间瞬间一静。 下一秒,无数道身影四散飞起,想要绕过陆远,冲进后山。 他们都是老江湖了,打不过就躲,这个道理他们再清楚不过。 江湖中死得最快的,永远是那些莽头硬上的愣头青。 陆远深吸了一口气,暂时按下心中越来越强的戾气,身形一闪从原地消失。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铁拳入肉的声音响起,冲向后山的身影纷纷倒飞回去,像只装满红颜料的破水袋,在空中划出一条红色的轨迹,直朝悬崖下落去。 而那些生性谨慎,察觉到不对劲的武者,在声音响起的刹那,便硬生生止住身形,头也不回地向山下逃去。 刚才煽风点火的那个胖子也在其中,奔行间透着一股诡异的轻灵感,一时间竟将大部分人甩在身后。 眼看就要踏上下山的石阶,他刚准备松口气,忽然感觉一股巨力从头顶传来。 他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视线中坚硬的地面不断放大。 眼看就要撞个满脸桃花开,眼前的地面却忽然停下了下来。 极动到极静转变,让胖子脖颈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陆远面无表情,将手中的肥硕尸体扔下了悬崖,转身对惊疑不定的江湖游侠们轻声道:“我说了。 滚下山去。 听不懂人话么?” “你不要欺人太甚!”一名衣衫还算华贵的青年拔出腰间长剑,指着陆远道:“我们诚心拜师而来,这难道就是武当山的待客之道么?!” “这当然不是武当山的待客之道。”陆远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轻声道:“这是我陆远的待客之道。 对待恶客,太客气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你说对么?洪洗象?” 众人闻言一惊,连忙扭头看去。 只见洪洗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平台上,正一脸苦笑地看着陆远。 “洪真人救命!”几名游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洪洗象哀声道:“我等诚心向道,千里迢迢来到武当山,只求能聆听洪真人教诲。 刚刚我等也并未与山上的小道长为难,谁知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对我等痛下杀手。 洪真人,您悲天悯人道法高深,求您为我等做主啊!” 洪洗象无奈摇了摇头,无视了此起彼伏的求救声,而是盯着陆远皱眉道:“你的戾气怎么会这么重? 你修行什么功法了?” “戾气?有么?”陆远疑惑道:“我觉得我很好啊。 就是有些饿。” “饿?”洪洗象眉头皱得更紧了,又细细打量了陆远一番,认真道:“跟我来后山。” “不急,先让我打发了这帮垃圾再说。”陆远摆摆手,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 只听虚空中传来砰一声,陆远身影出现在一名面容普通的中年人身边。 中年人堪堪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拳头吓得亡魂大冒,连滚带爬地向远处逃去。 陆远没有追击,而是看向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洪洗象,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情况不太对。”洪洗象认真道:“现在最好不要出手。” “心慈手软可成不了大事。”陆远指着瑟瑟发抖的江湖客们冷笑道:“今天要不给他们长个教训,来日你武当山就别想清净了。” 陆远不知道的是,在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了一道红芒。 注意到陆远变化的洪洗象神色越发凝重,沉声道:“此事我自会处置,你先随我去后山!” “你做起事来束手束脚,还是我来吧,就当是先还一点你的救命之恩。”陆远拍拍承影剑,笑容虽胜,却有股说不出的阴冷。 洪洗象瞳孔一缩,眼前忽然失去了陆远的踪迹,他暗道一声糟糕,也跟着消失在了空中。 紧接着武当山的平台上风声大作,飞沙走石,还夹杂着阵阵雷鸣。 待在武当山上的江湖客们的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眼睛,用尽全力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那些功力稍弱的,在一连串的惨叫声中,被狂风卷下了悬崖。 几个呼吸后,陆远重新显露出身形,杀意环绕身侧,几乎要化为实质,“说起来,咱俩好像还没有真正交过手吧? 择日不如撞日。 要不今天就让我掂量一下,你吕洞玄天下第一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洪洗象站在一块巨石上,身上道袍鼓荡不休,双目神光凝而不散。 他并没有回应陆远,而是看向那帮江湖客,平静道:“即日起,武当山封山,不接待江湖人士。” “洪真人,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啊?!”众人面面相觑。 “还请各位尽快下山,贫道就不远送了。”洪洗象眼中神光渐浓,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稍纵即逝的流光。 “洪真人,您这也太霸道了吧!”有人不满道:“武帝城都能让江湖人士自由进出,这武当山凭什么就不能?” 洪洗象微微叹了口气,忽然竖起双指在空中一划。 说话那人只觉眉心一凉,紧接着一股温热涌出,顺着鼻梁快速滑落。 “这次是警告。”洪洗象在胸前掐出剑指,冷声道:“贫道习经二十余载,可不只是光会习诵经文。 你们若是听不懂贫道的话,贫道也略懂一些剑法!” 众人听出了洪洗象话语中的怒意,知道洪洗象是玩真的了,连忙运起身法向山下逃去。 平台从骚乱重归寂静,洪洗象的视线却一直没有从陆远身上移开过。 在漫长的沉默后,洪洗象先开口道:“你是谁?” 从刚才说完话后就一直低头沉默的陆远,猛地抬起了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沙哑道。 “吕洞玄,还不归天,更待何时?” 第199章 断线 洪洗象闻言抬手一挥,整座武当山仿佛从世间剥离了一般,所有声音瞬间消失,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做完这一切,洪洗象才冷声道:“天人下界,坏规矩了吧?” “没办法,想见你一面太难了。”陆远活动了下四肢,阴笑道:“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天人有别,以你的实力早就不应该在这人间逗留。 要真论起来,你才是那个坏了规矩的人。 我来此拨乱反正,顺应天道,谈何坏规矩?” “顺应天道?”吕洞玄冷哼一声,“少在这扯虎皮做大衣! 我修的是道,道法自然,尊得是这天地。 我是不是‘乱’,你说了可不算!” “吕洞玄!莫要再执迷不悟!”陆远神情一肃,周身气势引动天象,一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厚重的阴云在陆远头顶快速凝聚,阴影爬上了平台,快速向洪洗象侵蚀而去,最终停在了洪洗象脚前。 “怎么?面子上挂不住了?说不过就准备动手?”洪洗象眯起眼睛,随着他的呼吸,口鼻之中竟流淌出金色的神光,环绕在身周化为数十柄金色的短剑,剑尖轻颤,对准陆远蓄势待发。 陆远神色凝重,沉思片刻后僵硬地举起双手,在空中缓缓画出一个圆形。 随着他的动作,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凭空生出,围着陆远欢快地游动起来。 洪洗象见状眼中突然生出一股怒气,怒道:“藏头露尾的鼠辈,可敢正面与洪某一战!” 陆远的拳法他认得,但以陆远现在的实力,不可能用拳法引动出这种异象! 眼前这名不知来历的天人,正在透支陆远的武道根基! “吕洞玄,这种幼稚的话就不要再说了。”陆远轻笑道:“要么你今日连人带分神斩了我,要么你今日自开天门。 你自己选吧。” 洪洗象双目之中,如水的神光骤然沸腾,身周短剑也颤抖不休。 他只是轻轻向前迈出一步,阴影瞬间退散,被挤压到陆远身周动弹不得。 “不愧是千年来最有天赋的人间修行者。”陆远毫不在意自己被压制,轻声感叹道:“若再让你转世修行个几百年,恐怕上界也没有几人是你对手。” 说到这,陆远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但你再强又能如何?在人间不照样要束手束脚!” 洪洗象没有说话,伸出手指轻轻一弹,数柄飞剑带着耀眼的流光直朝陆远刺去。 陆远不闪不避,伸手在空中一挥,阴阳鱼立马朝着洪洗象游去。 洪洗象伸手在空中一点,两条游鱼轻声炸成了烟雾,消散在空中。 而陆远也将那几柄飞剑揽到手中,微微用力,便将飞剑握碎成细碎的光点。 可看着毫发无伤的手,陆远愣了一下,轻声疑惑道:“这副身体有点意思啊! 不愧是人间气运,果然养人。” 说罢,他看向洪洗象笑道:“既然这副身体不弱,那你我之间也没必要进行那些无意义的试探了。 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音刚落,陆远从原地消失。 再出时,已经到了洪洗象身后,鸣鸿刀无声滑出,重重斩向洪洗象脖颈。 当! 两柄飞剑交错着挡下这一击,瞬间化为光点消散在空中。 陆远动作不停,一刀快过一刀,如广陵江般连绵不绝。 璀璨的刀光将洪洗象包裹在其中,彻底将他的身形遮盖。 一连串金铁交击声后,刀光中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了陆远胸膛。 刀势像被两指截断的江水瞬间中断,陆远被一掌击飞出去,落在地上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线,看着身边飞剑寥寥无几的洪洗象,冷笑道:“一身实力连十之二三都不敢发挥出来,吕洞玄,你说你在这人间待得还有什么意思?!” 洪洗象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答非所问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陆远一愣。 洪洗象笑道;“主人还在家,你这个恶客就想着抢人家房子,不挨揍才怪。 怎么样,和陆远争抢身体的滋味不好受吧?” 陆远面容立马扭曲起来,恶狠狠道:“区区一武夫,岂能和我相提并论! 若非我只是一缕分神下界,我早就让这小子神魂俱灭了!” 可话音刚落,他突然抬起右手,重重砸在了自己脸上。 洪洗象见状险些笑出声,憋着笑道:“以后大话还是少说,当心闪了舌头。” 陆远的脸色越发难看,沉声道:“就算他还在,那又如何? 大不了我就废了这具身体,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 “呵。”洪洗象轻笑一声,不屑道:“你若真有那本事。 就不至于连陆远的功法都用不出来。” 陆远闻言怒喝一声,学着刚才的样子伸手在空中画圆。 可刚刚还能抽动的陆远根基,此时却像高山般稳定,任凭他如何努力,都不能撼动其分毫。 不仅如此,陆远体内凭空冒出一股吸力,竟让他的分神产生了消散之感。 看着有些恼羞成怒的陆远,洪洗象露出了然的表情,缓缓卷起袖子,轻笑道:“果然是这样。” 既然确定了根由,接下来就该解决问题了。 虽然剥离分神是个精细活,但...问题不大! 微风拂过,洪洗象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再出现时,已经出现在陆远身前。 双手神光莹莹,一手轻柔地抚向陆远头顶,另一只手则迅速点向陆远心口。 陆远神色一变,怒喝道;“吕洞玄你休想!” 遵循着身体的本能,陆远抬起手肘,重重砸在洪洗象胸口。 可洪洗象却纹丝不动,眼中闪过一抹讥讽,手中动作不停。 下一秒,虚空中忽然响起啪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线断裂的声音。 洪洗象收回手,没有去看满脸痛苦跪倒在地的陆远,而是凝重地盯着掌心那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渔线’,郑重地吹出了一口气。 渔线轰然炸裂。 几乎在同一时刻,天空响起一道炸雷! 万里晴空忽然出现一道细长的白线,从天而降,一直延伸到陆远头顶。 而洪洗象扯断的线头在空中疯狂抖动,想要重新钻进陆远体内。 洪洗象见状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缓缓抬起了手。 就在这时,滚滚雷声再次响起,在洪洗象耳边,化为一声庄严肃穆的怒喝。 “大胆吕洞玄,你要逆天不成?!” “逆天?”洪洗象一挥袍袖,轻声道:“你也配?” 无声无息间,白线裂成数段,消散在空中。 天地重归寂静。 洪洗象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陆远,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叹气道:“又一个。 贫道这武当山,都快成你四方镖局的医馆了......” 第200章 气运 痛,极致的疼痛。 陆远感觉大脑像被人劈开了一样,哪怕他对于疼痛的忍耐度极高,此刻也忍不住痛哼出声。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朴素的卧房中,鸣鸿刀和承影剑并排躺在他身旁,屋子角落摆放着的一只香炉,三根线香正缓缓冒着青烟。 闻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味道,陆远才感觉脑袋的疼痛有所缓解。 正当他准备坐起身,身边突然响起一个轻佻的声音。 “你醒了。” 陆远闻声看去,只见陆小凤一脚踏在椅子上,一脚耷拉在空中,坐姿豪放不羁,嘴对着酒壶痛饮,正斜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远。 “我睡了多久?”陆远虚弱道。 “整整一周。”陆小凤放下酒壶擦了擦嘴,“你要是再不醒,李老剑神就要提剑斩仙人了。” 陆远心头一热,沉默片刻后道:“大家都还好么?” “都好,就是你一直不醒,大家都放心不下。”陆小凤感叹道:“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仙人。 这么说武道不是条断头路,说不定西门兄已经触摸到那个境界了。” “仙人?”陆远刚想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感觉大脑一阵刺痛。 他只记得自己突然很生气,想要将那帮江湖客赶下山,而后面的事情,却连回忆都回忆不了。 “我陆小凤这辈子都没佩服过几个人,你算一个。”陆小凤从椅子上站起身,对陆远竖起了大拇指道;“能从仙人手下逃脱,你厉害!” 陆远晃了晃脑袋,忽然想起自己上山的原因,连忙问道:“李寻欢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都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陆小凤随手将酒壶递给陆远,笑道:“现在武当山上的病人,就剩你一个了。” 陆远松了口气,旋即好奇道:“谁伤的他们?” 以李寻欢指玄境的修为,加上那一手必中的飞刀,竟然会被人打成重伤,这实在是出乎了陆远的意料。 “上官金虹。”陆小凤收敛笑容,严肃道:“还有他那个跟班荆无命,和一些金钱帮余孽。” 陆远一愣。 他本以为李寻欢不会再和上官金虹产生联系,没想到命运竟又将两人安排在了一起。 “那上官金虹人呢?”陆远冷声道。 “死了。”陆小凤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有我陆小凤出马,哪里还有摆不平的敌人。” “你当时不是在被赵勾追杀么?” “你都知道啊?”陆小凤好奇地说了一句,旋即继续道:“那帮疯狗是缠人,但我陆小凤是什么人? 连司空摘星都抓不住我,就凭他们?只配被我耍得团团转!” “那就好。”陆远长出了一口气,躺在床榻上。 “光问别人,你现在怎么样?”陆小凤走到陆远身边,伸手在陆远面前晃了晃。 “我?除了头疼,没其他感觉。”陆远轻声道。 陆小凤仔细观察了陆远一番,才放心道:“那就好。 洪掌教说了,如果你要是醒来之后有异常,让我第一时间制住你。 我下手可重,怕把你打坏了。” 陆远看着满脸笑容的陆小凤,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林平之怎么样了?” 陆小凤笑容一僵,皱起眉头道:“他可比你难办的多啊。” “怎么说?” “他一身武艺,全在那身辟邪剑法上。 要是想解决他走火入魔,要么将那套辟邪剑法修改一下,要么废了他一身武功从头练起,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可这能选的两条路,都不好走啊......” 陆远闻言陷入了沉默,忍着大脑的刺痛感,开始思考究竟有哪些功法能够解决当前情况。 渐渐的,陆远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 易筋经! 只有这门号称最为中正平和,协调阴阳包容万物的内功,才能解决林平之当前体内阴盛阳衰走火入魔的问题。 但要去哪取呢? 陆远苦恼的挠了挠头。 按理说,此方世界只要有少林存在的地方,就有易筋经的存在。 但其功法是否完整,其功效是否都能包容万物,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看来...还是要找机会去元国走一趟! 就在陆远做计划时,洪洗象推门而入,见陆远已经醒来,便松了口气道:“你总算醒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远虽然回忆不起当时的经过,但他相信在武当山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洪洗象! 洪洗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看了陆小凤一眼。 本来已经竖起耳朵的陆小凤讪讪一笑,提着酒壶走出房门,关门时还不忘朝陆远挤眉弄眼。 当门关上的刹那,洪洗象终于开口道:“你知道天人么?” “见过,太安城中就有一位。”陆远看向承影剑,沉声道:“若不是当初你给我的剑灌注了剑意,恐怕我走不出太安城。” “那就对了。”洪洗象恍然道:“我还疑惑天人为什么会单单为一人垂下钓线,原来是赵家从中作梗。” “钓线?”陆远眯起眼睛,冷冷道:“垂钓气运的那种?” 洪洗象点点头,“仙人坐云端,垂钓人世间。 钓得便是人间气运。 据说气运对仙人的修为大补,但其中细节我也不太清楚。” 陆远下意识摸向嘴唇,茫然道:“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察觉?” “你既不是三教中人,也不是天象境武夫,感知不到正常。”洪洗象笑道:“要论打架,普通天象境的三教中人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但要是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你和那些半辈子都在研究怎么成仙的‘书呆子’比差远了。” “这么说,我会感觉到饿,也是天人从中作梗?” “饿?” 洪洗象听陆远说完这段时间的感受,快步上前伸手搭在陆远手腕上。 陆远没有丝毫抵抗,放任洪洗象的真气在体内流转。 片刻后,洪洗象缓缓收回手,感叹道:“好厚实的根基,难为你能升到指玄境了。 我刚刚查看了一番,你的功法运转正常,没有出现走火入魔的情况。 我想,应该是根基过于深厚的缘故。” “过于深厚?” 洪洗象摇头无奈道;“我只是粗略的查看了一番,就发现了不下三门顶级功法。 如果不是你那两套内功足够强大,单是催动这些功法,就足以把你吸成人干。 话又说回来,你这根基打得真不错。 你这套横练功法对你而言再适合不过,而且它有些细节很有意思,给了我不少启发。 现在的你,短时间内不要出手了,先静心提升内力,顺便下消化韩生宣和那几人的气运。” “气运?还在我身上?”陆远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完全摸不到头绪,“我该怎么消化?” “我稍后传你一门望气术,你自然就能看见。”洪洗象朝陆远眨了眨眼睛,笑容中饱含深意,“不要小看了气运。 你现在正是需要它的时候。 说得再长远一点,等你要入陆地神仙时。 它可是关键!” 第201章 望气 数日后。 武当上玄武殿前的平台上,陆远坐在那头大石龟上,闭目内视。 经过几日的恢复,陆远脑袋里的疼痛总算消失。 虽然还无法回忆起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陆远却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系统...变了! 似乎是短暂的天人附身,让系统出现了短暂的认知错误,最终导致系统无法正常识别宿主,最终把自己烧宕机了。(我先来,系统铁废物!) 而陆远苏醒之后再呼唤系统时,系统面板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宿主:陆远(大指玄)】 【刀法:入门】 【剑法:入门】 【内力:入门】 【拳掌指:入门】 【轻功:入门】 【暗器:入门】 【悟性:通神(不可升级。)】 每一项名称后面,都有一根细长的经验条。 而在陆远的识海中,正有数个颜色不一、大小各异的光球上下跳跃。 当陆远将意识伸向光球时,立马就明白了光球的本质。 那是他曾经学习过的功法! 在陆远意识的引导下,光球十分顺从地落在的经验条上。 霎时间,一道金光在经验条中亮起,飞速填充着整根经验条。 当陆远将所有光球按照门类填进经验条时,面板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宿主:陆远(大指玄)】 【刀法:大成】 【剑法:圆满】 【内力:圆满】 【拳掌指:圆满】 【轻功:大成】 【暗器:大成】 【悟性:通神(不可升级。)】 在经过多次试验后,陆远发现经验条的增长是根据功法数量和品级决定的。 最让陆远惊喜的是,功法竟然出现了融合! 但不好的是,走镖系统彻底失灵了。 陆远甚至尝试过故意找人帮忙送信,但是系统完全没有反应。 这狗系统,也没个售后服务的! 陆远无奈地挠了挠头,但视线一直没有从面板最后一项上挪开。 悟性通神...是怎么个通神法? 就在这时,陆远身后响起一个惫懒的声音。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陆远闻言跳下石龟,活动了下手脚,说道:“再过几日就能好了。” “那就好。”洪洗象点点头,“我现在传你望气术,之后你赶紧带着你的人下山去吧。” “这么急?”陆远疑惑道:“你要封山?” “我封山做什么。”洪洗象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们了。” “为什么?”陆远挠挠头,自己这几天都在研究新系统养伤,也没惹洪洗象啊。 “为什么?!”洪洗象冷哼一声,“这话你去问你镖局那两个酒鬼去!” “他俩?”陆远越发不解,“他俩能做什么?” “哼!”洪洗象一挥袍袖,怒道:“那俩酒鬼自己喝也就罢了,还带着我山上的小道童一起喝! 整整七天,早课堂永远飘着一股酒味,永远有人缺席! 练功的时候路都站不稳,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武当山是教醉拳的呢!” 陆远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那你揍他们啊,不用照顾我的面子,该出手时就出手。” “你怎么知道我没动手?”洪洗象叹了口气,“关键这两人记吃不记打啊! 我三天揍了他们五顿,晚上两人特娘的竟然互相搀扶着去厨房偷酒喝!......福生无量天尊,弟子无意造口孽,还请祖师爷原谅。” 看着洪洗象身周仿佛化为实质的怒火,陆远明智地选择避其锋芒,不动声色地向后连退数步,才开口安慰道:“消消气,回去我就说他俩。” 洪洗象没好气道:“随你,反正以后这武当山,陆小凤和李寻欢不得入内! 他俩要再来,我非把他俩泡在酒缸里七天七夜,让他们喝个够!” “洪掌教英明,我绝对支持你的做法,正好杀杀我这四方镖局的不正之风” 在短暂的沉默后,不远处树林中忽然走出一个身影,正是武当山上掌管戒律的陈鹞,他一脸严肃的走到两人身边,先是朝陆远点点头,接着对洪洗象厉声道。 “你现在是掌教了,就要有个掌教的样子。 我们都是些老骨头了,再能活又还能多活几年?不可能一直帮你照看着。 武当山虽然不是那种规矩森严的教派,但也不能过于散漫。” 说罢,他又看向陆远,语气稍稍柔和道:“陆少侠,武当山这么做并不是故意刁难四方镖局。 那些道童刚刚入门,童心未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正是生根发芽的时候。 既然他们入了我武当门下,我们必须要替他们负责。 还望陆少侠勿怪。” “陈真人何出此言?”陆远施礼道:“武当山和四方镖局亲如一家,陈真人尽管教训,我绝不插手。” 陈鹞满意地点点头,又扫了有些紧张的洪洗象一眼,淡淡道:“那你们先聊,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 陈鹞走后良久,两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 洪洗象擦着额头的汗珠,心有余悸道:“陈师兄这气势不减当年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你假装生气的时候。”陆远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刚才陈鹞跟他说话时候,他竟然产生了小时候面对班主任的错觉。 不愧是掌管武当戒律几十年的陈真人,那压迫感比王仙芝都足! “行了,望气术你拿走,然后你赶紧带他俩下山,有什么事别牵连我!”洪洗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扔了过去。 陆远接过来一看,上面全是晦涩难懂的文字,他刚想问点细节,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 下一秒,陆远脑中突然出现了同样一本小册子。 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充实感,陆远瞬间感觉自己完全掌握了望气术。 “你回去之后,先望旭日初升之紫气,再望山川河流的地气,再望众生百态的人气,勤学苦练个三五年,基本上你就能小成了......” 洪洗象见陆远还在发愣,笑道:“行了,回去慢慢看吧,一时半会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当初学会望气术用了多久?”陆远轻声道。 “半个时辰吧,毕竟也不是晦涩难懂的秘术。” 陆远轻轻哦了一声,环顾四周。 青气的气流以洪洗象为圆心,如海浪般在武当山周围翻涌流动,偶尔激起的浪花,几乎能将整座小镇淹没。 一人气运镇一山! 陆远看向满脸疑惑的洪洗象,轻声感叹道:“蔚为壮观啊!” ...... 傍晚,陆远带着镖局众人慢悠悠地走下台阶,依旧还在回味刚才洪洗象的表情。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照相机,不然真应该把那副表情留下来,让大家都看看。 而且洪洗象那句话音犹在耳。 “你...你特娘的不是武夫么?!” 陆远摸着下巴满脸玩味的笑容,让陆小凤等人下意识和他拉开了距离。 通过这次实验,陆远对悟性通神有了大致的了解。 但望气术这种旁门秘法终究算不上难,要想摸清它的上限,还是要找一些顶级功法来试试。 对了...乾坤大挪移! 陆远一拍脑门,想起了放在书房的那张地图。 看来得找时间去看看了...... 几人脚程都不慢,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进了小镇。 此时华灯初上,满街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老人饭后散步,稚童嬉戏打闹,一派祥和的景象。 陆远也不赶时间,慢悠悠地欣赏起着人间烟火气。 在望气术的加持下,陆远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五颜六色、或大或小的气团,在空中来回飘荡。 年龄越大的人,身上的色彩就越黯淡,那股气也飘摇不定,仿佛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 而年龄小的人,身上色彩却璀璨夺目,那股气不粗壮,却无比凝实。 陆远一眼扫过,就像在看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让他看得有些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远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镖局门前。 就在他准备收回望气术时,突然发现街角闪过两团气。 如血一般鲜艳,散发着让人不安地气息。 陆远目光一凝,对陆小凤做了个手势,紧接着便如一缕青烟般消失在了原地。 四方镖局旁,两个高大的身影被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人警惕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人则死死盯着四方镖局的正门。 当他们看见数名持刀佩剑的男子走向四方镖局时,立马警惕起来,对视一眼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观察四方镖局那人忽然发现队伍中好像少了一人。 不等他开口示警,一个温和的声音已经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位,来都来了,不进去坐坐么?” 两人悚然一惊,也不答话,反手便击向声音来源处。 只听砰砰两声轻响,两人瞳孔一缩,远转轻功便想离开。 可就在他们刚刚跃起时,忽然感觉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肩头,逼得他们不得不重新落回原地。 陆远一手一个,死死按住了两人肩膀,轻笑道:“打完人就跑? 两位也太没规矩了吧?” 话音刚落,其中一人扯下斗篷,朝陆远当头罩下。 另一人从小腿处摸出一柄短刃,隔着斗篷迅速刺向陆远咽喉。 刚才那次交手,已经让两人清楚来者绝对是个高手! 这次出手,无论有没有成功,两人都不准备再纠缠下去。 两人刚萌生出退意,异变陡生! 那宽大的黑斗篷在半空中轰然炸裂,飘飞的丝絮中,一只洁白的手探出,轻轻握住了那柄短刃。 喀啦一声脆响,短刃被握成了一地铁片。 “退!” 持短刃那人亡魂大冒,头也不回得转身就跑。 他心中现在只剩下一个想法。 用尽全力,跑得比同伴更快一点!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的速度极快,只是几个起落,便已经到了两条街外。 他站在巷子的阴影中,飞快地换了口气,刚想继续逃命,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个人影。 陆远拎着已经昏迷的另一名刺客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微笑道:“你准备去哪啊?” “我......” 他话刚出口,突然眼前一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啪! 冰冷的水花泼在脸上,唐珏瞬间惊醒,发现自己身处厨房,正被赤条条的绑在柱子上,只剩腰间一块破布帮他遮羞。 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镖局众人,唐珏警惕道:“你们想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陆远平静道:“你们来四方镖局做什么?” “什么四方镖局,我什么都不知道!”唐珏拼命扭动着身体,怒喝道:“放开我!不然我一定要你们好看!” 一直默默旁听的陆小凤险些喷出口中的酒,连忙擦了擦嘴,笑道:“这位朋友,你都成阶下囚了,还这么硬气么?” “阶下囚?”唐珏冷哼一声,“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小凤将手放在耳朵边,故作认真道:“洗耳恭听!” 没想到唐珏又冷哼一声,陷入了沉默。 陆远见状沉声道:“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反正我们抓了不止一个人。” “你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唐珏露出鄙夷的笑容,“他只负责办事,其他一概不知。” “这么说你还是个头?”陆远走到唐珏面前,紧盯着唐珏,轻声道:“我给你一个机会。 说明你的来意。” 事关镖局安危,陆远的语气再无往日的平和,异常冷冽,透着股浓浓的杀意,让半睡半醒的段剩英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唐珏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故作镇定道:“我要是不说呢?” 陆远拍了拍唐珏的肩膀,面无表情道。 “那我佩服你。” 陆远没有说威胁的话,却让唐珏遍体生寒,如果不是被绳子绑着,他现在已经坐倒在地。 短暂的沉默后,唐珏小心道:“如果我说了,能放我走么?” “讨价还价?”陆远挑了挑眉毛,缓缓举起了右手。 唐珏心头一紧,连忙大声道:“你们不能杀我! 你要杀了我,我哥,还有杨左使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杨左使?” 听到这个称呼,其他几人露出迷惑的表情,只有陆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你叫什么?!从哪来?”陆远冷喝道。 “我叫唐珏,从...从明教来。” 第202章 明教来人 “明教?”陆小凤挠了挠头,看向李寻欢笑道:“这名字倒是起得有意思。 若是放在明国,一个抄家灭族是跑不了了。” “休要辱我明教!”唐珏仿佛被戳中了痛处,拼命挣扎起来,梗着脖子朝陆小凤吼道:“我明教乃汗国第一大教,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对我明教指指点点!” 陆小凤倒是个好脾气,也不回嘴,笑嘻嘻道:“我说了,你咬我啊?” 唐珏一怔,正欲发作,忽然感觉有只大手摁在了自己脑袋上。 陆远将唐珏的脑袋扭向自己,轻声道:“没说完呢,继续。 你不在你汗国好好待着,跑离阳来做什么。” 唐珏感觉像是被又当头浇了盆凉水,下意识想要开口,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紧紧闭住了嘴巴。 陆远见状冷哼一声,随手在唐珏身上一拍。 唐珏面色骤变,五官因为痛苦扭曲起来,全身上下青筋暴起,双眼通红,仰头张大嘴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几个呼吸后,陆远又伸手在唐珏身上一拍, 唐珏猛地抽搐了下,本能地想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整个人像是搁浅的鱼一般微微颤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愿意说了么?”陆远轻声道。 唐珏虚弱地摇了摇头,艰难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来这只是个意外,杀了我吧!” 厨房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众人都没想到战斗时抛下同伴先跑的唐珏还是个硬骨头! 陆远扭头看向众人,众人齐齐地摇了摇头,一时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平之突然开口道:“既然他不肯说,咱们镖局也没必要留个废物。 这人给我吧,正好让我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弥补辟邪剑谱的缺陷。” 林平之说着走向唐珏,却被段剩英抬手拦住。 “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是镖局不是魔窟,不兴那一套。”段剩英平静道:“此人也算是条汉子,没必要羞辱他。” 林平之耸了耸肩,也不坚持。 陆远则沉思片刻,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凑到唐珏耳边,轻声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唐珏又颤抖了下,艰难扭过头,眼神惊疑不定。 陆远见有效果,继续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唐珏也开始跟着念诵起那段早已被他刻在脑海中的口令,“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陆远接上最后一句,朝唐珏点了点头。 “不可能!”唐珏活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惊讶道:“你怎么可能是我明教弟子?! 不对...你若是我明教弟子,怎么可能在知道我身份后还对我用刑?! 而且我在圣坛从未见过你! 你究竟是谁?!” “看来你在明教的地位不低。”陆远站直身子,盯着唐珏缓缓道:“能让你这种身份的人离开明教,绝对不是件小事。” 唐珏吞了口口水,警惕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陆远没有理他,自顾自道:“我想想,能让光明左使杨逍亲自下令,能让你这种人宁愿一死也要保守的秘密......” 陆远忽然顿了一下,盯着唐珏一字一顿道:“你为乾坤大挪移而来!” 唐珏只觉脑中响起一声炸雷,脑袋嗡嗡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但问题又来了。”陆远手指轻敲脑袋,满脸沉思道:“乾坤大挪移为明教镇教功法,按理说除了教主,应该不会轻易假他人之手。 所以......”陆远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意味深长道:“阳顶天出事了?” 唐珏人已经呆住了,甚至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紧张道:“你在说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陆远见唐珏这副模样,微微皱起眉头。 看来他只猜对了一半,不然唐珏现在应该破防了才对。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当初自己看过的细节。 半晌后,他突然轻轻一拍脑门,恍然道:“是我错了。 阳顶天出事,明教群龙无首,为争教主之位内斗......想要成为明教教主,不外乎一个名正言顺。 而最能证明身份的,只有明教之前遗失的圣火令! 杨逍派你来,就是来寻圣火令的吧?” 唐珏闻言彻底慌了,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看向陆远的眼神中满是惊恐。 这离阳之中,怎么会有人对明教如此熟悉?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他竟然能通过自己的身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 被说中心事的唐珏彻底慌了神,靠在柱子上气急败坏道:“你究竟是谁?!”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微微侧步,躲开唐珏喷溅出的唾沫星子。“我还有一件事要问。 你找圣火令,怎么找到这来了? 谁给你的消息?!” 在长久的沉默后,心理防线已经被攻破的唐珏,终于承受不住这压抑的氛围,轻声道:“没有人,是我们自己找来的。 教主失踪之后,教中人心惶惶,要么在争权夺利,要么趁着内乱捞好处,反正做什么的都有。 白眉鹰王下山后自立门户,金毛狮王带着妻儿归隐江湖。 紫衫龙王跟了那个上山挑战的灵蛇岛岛主,破教而出,自此杳无音讯。 就剩下青翼蝠王在山上,可他选择置身之外,两不相帮。 而这种紧要关头,范右使也失踪了......” 唐珏说到这顿了一下,长叹一口气道:“若是放在一年前,你告诉我明教会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但现在...唉......” 镖局众人听完也神色各异,陆小凤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明教不是武功最高的才能当教主?” 唐珏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们阳教主武功天下无双,这天下绝没有人是我们教主的对手!” 陆小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着胡须道:“武功高低我不敢说,但他吹牛的工夫肯定是天下第一。 毕竟有什么样的教众,就有什么样的教主。 估计又是个口气大过实力的莽夫,也难怪会悄无声息的失踪。” 唐珏又急了,挣扎着怒吼道:“我忍你很久了! 有本事你放开我! 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陆远无奈隔开两人,沉声道:“先说事,你要是想打架等会有的是机会,我肯定不拦你。” 唐珏愤怒地盯着笑嘻嘻的陆小凤,恶狠狠道:“杨左使为了稳定局势,想要找到圣火令来主持大局。 据传当初圣火令是被丐帮夺走,可杨左使翻遍了教中的记载,发现在圣火令遗失的当年,曾有一名上层弟子叛变。 但过去这么久,当初的记载又语焉不详,所以无法断定那圣火令究竟在哪边。 杨左使便命我等兵分数路,一拨人出发去丐帮打探消息,一拨人去找当初的叛教弟子。 我们循着线索,先是到了明国,听人提起了日月神教。 最开始我们很兴奋,以为找对了地方。 可等我们到了黑木崖,才得知日月神教娘已经被灭了。 而那个大闹明国武林,让明国江湖元气大伤的人...来自离阳。” 说到这,唐珏胆怯地看了陆远一眼,小心道:“所以我们就找过来了。” 陆远见唐珏的表情不似作伪,便皱眉问道:“听你这么说,你在教中地位应该不低吧?” 唐珏闻言下意识挺了挺胸膛,但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连忙又缩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忝为明教天字门门主。” “你?”陆远满脸的不相信。 唐珏笑容有些僵硬,小声道:“洪水旗掌旗使唐洋是我亲哥,教中剧变,他便向杨左使帮我求了这么份差事。” 陆远挑了挑眉头,继续问道:“杨逍就派你们两人过来,看来他对圣火令也不怎么上心么!” 听到这话,唐珏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抖了下,接着紧紧贴着柱子,身子颤抖不停,仿佛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眼神都开始有些涣散。 “醒来!”陆远微运狮吼功喝道。 唐珏猛地抬起头,整个人依旧被汗水打湿,喘着粗气心有余悸道:“多...多谢。” “你见到什么了,能把你吓成这样?”陆小凤笑问道,“刚才那份气魄呢? 你这样让我很失望啊!” 唐珏却对陆小凤的调侃充耳不闻,喃喃道:“此行,不包括我在内,教中派出了二十位好手,均是五旗四门中一等一的高手! 哪怕放在江湖上,也都算是一流高手。 可我们在穿过北边的荒野时,遇上了...”唐珏深吸一口气,“遇上了一个人......不!我都不知道他还算不算人!” 说罢,他看向镖局众人,惨笑道:“十九个人,连对方一招都没挡下来!” 李寻欢闻言皱起眉头,沉声道:“他们的武功比你如何?” “比我强太多了,其中有三人,我在他们手上连一招都走不下来。” 听到这话,镖局众人表情也凝重起来。 若论武艺,唐珏其实不算差,起码有个四品巅峰的水准。 按他的说法,杨逍派出的这伙人中,至少有三个二品小宗师。 要一招灭掉这种队伍,对陆远来说都有些难度。 陆远沉思片刻,开口道:“他怎么出手的。” 唐珏自嘲一笑,轻声道;“其实都不能算是出招。 我和被你们抓的那人外出取水,回去的路上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撞进了我们的营地中。 东进西出,一步不停。 等我们赶到营地看时,只剩下一地鲜血碎肉......” 唐珏苦笑着摇头,厨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良久,陆远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死寂,“你们的队伍太显眼了,估计是被北莽那边当成了离阳的谍子。 能纯以肉身做到这种程度,估计不是那铜人祖师,就是拓跋菩萨。” 见唐珏一脸懵地样子,陆远摇摇头,继续道:“你们找错地方了。 圣火令不在我这。 你们该去哪去哪,不要再来这了。” 陆远说着伸指一弹,断开了唐珏身上的绳子,回头对韩响马道:“把他衣服找来,让他们走人。” 唐珏腿一软坐在地上,愣了片刻后拱手道:“感谢阁下不杀之恩! 若有机会,在下必有厚报!” “小子,看样子你不服气啊?”陆小凤凑过去笑眯眯道:“必有厚报?我看你就是存心报复! 陆远,斩草要除根,要不我......” 陆小凤阴笑着比了个劈砍的手势。 “四条眉毛的家伙,你怎么总和我过不去!”唐珏急道:“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得就是一个信字! 我岂是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抛下同伴先跑的人,也敢说自己重情重义?”陆小凤眯起眼睛道:“你小子本事不大,耍嘴皮子倒是一流。” “我们之间的事,哪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唐珏挣扎着站起身,指着陆小凤道:“你有本事别跑,等我调息好,我非要改改你这嘴欠的毛病!” “好啊。”陆小凤斜坐在灶台上,用手拄着脑袋笑眯眯道:“我不走,你慢慢调息。” 众人见状,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怜悯地看了唐珏一眼,跟着陆远快步走出了厨房。 几人离开后刚走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陆远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走到庭院,发现周福和李淳罡早就等在那里,连忙问道:“师傅,福伯,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周福摇头道:“是个死士,等我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早知道就让李老哥去审了。” 陆远一愣,旋即凝重道:“死士?” 李淳罡点点头,“毒药藏在牙槽中,咬破之后当场毙命。” 陆远面色骤变,扭头看向还在发出惨叫声的厨房,轻声道:“看来事情不简单啊。” “不简单?”韩响马看了看众人凝重脸色,摸着脑袋道:“那当家的,衣服我还拿不拿啊!” “先让他光着吧。”段剩英插话道:“玩心眼的人,不配穿衣服。” “什么意思?”韩响马眼中透着股清澈的愚蠢。 “明教分为五旗四门,掌旗使也算是位高权重。”陆远轻声道:“但给掌旗使的弟弟配死士,就算明教家大业大,也太过了点。 何况现在明教内乱,正是用人之际。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线索,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除非...杨逍要他办的事,比找到圣火令还重要! 想要掩盖一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出一个听起来就很重要的秘密去掩盖它。 这伙人到这来,绝不只是为了圣火令!” 第203章 出镖明教 厨房内,唐珏像一摊烂泥般躺在地上。 陆小凤举着酒壶,笑眯眯地坐在灶台上,冲去而复返的众人微微点头。 陆远走到唐珏身前,俯视着他冷声道:“感觉如何?” “我...我状态不佳,你等我休整上几日,咱们再来过!”唐珏说话依旧硬气,如果不是他说这话时一直龇牙咧嘴,就更有说服力了。 “修整的事不急。”陆远蹲下身子,盯着唐珏冷冷道:“先说说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吧?” 唐珏一怔,小声疑惑道:“我不是都说了么? 你还想知道什么?” “真相。”陆远一字一顿道:“你的死士不错,可惜太忠心了点。” 唐珏面色骤变,艰难爬起身,盯着陆远看了许久,才轻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同样的话,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全部。”陆远平静道:“我没有耐心陪你玩猜谜游戏。 惹恼了我,我让你一件事都办不成。” 龙有逆鳞,陆远的底线就是四方镖局。 若是真有人想要对镖局不轨,陆远不介意用出一些酷烈手段。 唐珏陷入沉默,扫过镖局众人严肃的面孔,忽然轻叹道:“果然瞒不过你。 其实我此次来,是奉了杨左使密令。 找到屠龙刀!” 陆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声道:“宝刀屠龙,号令天下......” “......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唐珏眼神复杂,缓缓道:“你果然知道。 你当真不是汗国人?” 陆远站起身,拍拍裤腿道:“我只是知道的东西比较多了罢了。 这么说,杨逍是为了稳定明教局势,便命你寻找屠龙刀?” 唐珏点头道:“不错,毕竟此事关系重大,我有所隐瞒实属无奈,还望阁下见谅。” “见谅?”陆远微微一笑,猛地一挥手。 唐珏瞬间飞起,从窗户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唐珏猝不及防,呕出一大口鲜血,看着缓步走来的陆运厉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对不老实的人,我一向不怎么客气。”陆远眼神凌厉道:“杨逍那般心高气傲,又怎么借助一件外物?! 当年他和峨眉弟子孤鸿子决斗,从其手中夺过倚天剑后却弃若敝屣,活生生气死了孤鸿子。 他连倚天剑都看不上,又怎会派人去寻找屠龙刀?! 你编瞎话之前,都不够脑子的么!” 唐珏如遭雷击,嘴唇颤抖道:“不可能...你怎么会连这件事都知道......” “不过你这种随意找人背锅的手段,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陆远眯起眼睛严肃道:“你和成昆什么关系?” “成昆?”唐珏茫然地看着陆远,“成昆是谁?” “不是?那是谁派你来的?” 唐珏闭上嘴巴,一言不发,眼中满是死意。 “确实是忠心耿耿。”陆远拍了拍唐珏的肩膀,笑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不就问了。 这些日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带你去明教当面对峙。” 唐珏心中一惊,刚想咬舌自尽,却被早有准备的陆小凤一指点中。 “你真要去那什么明教?”陆小凤冲手指头吹了口气,好奇道。 “反正早晚都要去,不如趁这个机会走一趟。”陆远看向陆小凤,问道:“你去么?” 陆小凤满脸遗憾道;“这么有意思的事,我很想去凑热闹。 可我已经答应别人,去观礼他们的决斗,在此之前,我还要帮几位朋友一些小忙。” “谁?”陆远先是疑惑,旋即恍然道:“莫非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 “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陆小凤好奇的打量了陆远一番,笑道:“就是他们二人,你要来么?” “一年之后,明国紫禁之巅。” 陆远算了算时间,点头道:“我一定到,不见不散。” 双方约定好时间地点,陆小凤又看向动弹不得的唐珏,笑道:“这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理?”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陆远一边招呼阿飞将人绑起来,一边说道:“送上门的人身镖,不平安给明教送回去,岂不是愧对我们四方镖局的名声。” “你这不是强买强卖么!”陆小凤指着陆远,笑得不怀好意。 “怎么能这么说。”陆远一本正经道:“这是精神损失费,他明教该付这笔钱。” “精神损失费?”陆小凤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语,摸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花满楼不让自己喝酒,确实让自己挺难过的。 那自己从他那拿上几百两“精神损失费”买酒喝,应该不过分吧...... 数日后。 武当山上。 看着面前十三个风姿绰约,各有千秋的绝色美女,武当几位老真人均陷入了沉默。 陈鹞眼皮狂跳,眉毛胡子都因为生气颤抖个不停。 祖师爷在上,这武当山...还是那个人间福地,清修第一的武当山么?! 洪洗象站在队伍的最末尾,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辛苦。 周福见状连忙对陈鹞拱手道;“还请陈真人见谅。 最近镖局要走一趟大镖,所以镖局里留不下什么人。 您也知道,最近陆远那小子...做得有些过火。 而放眼离阳,除了武帝城,也只有这武当山最为安全。 还请陈真人收留我等,此等大恩四方镖局必铭记在心。” 陈鹞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周老弟这是说得哪里话。 武当山和四方镖局交往甚密,你我都是旧相识。 何况陆远对我武当山有大恩,无非就是多几张嘴的事,不必如此客气。” “多谢真人体谅。”周福笑眯眯的行了一礼。 陈鹞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各位师弟,沉声道:“这段时间,几位女施主的饮食起居,你们谁来负责。” 正在看热闹的众人面容一肃,王小屏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还在练闭口禅蓄养剑气,不太方便,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宋知命仰头看了看天,忽然一拍脑门,轻声道:“哎呀,今天的丹忘炼了。 这人一上年纪,果然记性不好。 老了,老了,一百四十岁喽,不管用了。” 说罢,他颤颤巍巍的走上了台阶,等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健步如飞,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密林中。 俞兴瑞迎上二师兄严厉的目光,笑眯眯道:“师兄你忘了,我最近正在抄录典籍,实在抽不出时间。” 洪洗象脸都憋红了,突然发现场间就剩自己一人,瞬间笑容一滞,结巴道:“师兄,我...我是掌教,我很忙的,每天......” “每天不是发呆睡觉,就是骑牛看艳情话本?”陈鹞的眼神变得非常危险,颌下胡须无风自动。 “师兄,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洪洗象气急道:“我那是学习,话本...话本就不是书了么!” “那就请掌教大人辛苦一下。”陈鹞冷冷道:“掌教大人天道武道一肩挑,再多挑这一副小担子,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我......” “掌教难道要让我来么?”陈鹞眯起眼睛道:“贫道都快一百岁了,精力远不如当年啊!” 洪洗象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陈鹞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转身对周福等人道:“诸位就在这武当山上放心住下,有什么事就和掌教说,他会安排好。” 说罢,他走到洪洗象身边,状似无意道:“对了,过几日北凉王府要上山敬香,还请掌教早做准备。” “哦...嗯?”洪洗象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道:“师兄,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你长这么大,几时见过我和你开玩笑?”陈鹞认真道。 “我要闭关!告辞!” “你去吧,若是有人问起,我会帮你解释一二。” “解释?”洪洗象停下脚步,回头疑惑道。 “掌教要照顾外客,抽不开身。”陈鹞平静道:“如果他们非要见一见外客,师兄就真的没办法了。” 洪洗象如遭雷击,半晌才竖起大拇指道:“师兄,你是这个!” “过奖。”陈鹞走到洪洗象身边轻声道:“该见总是要见的,你不可能躲一辈子。” 洪洗象闻言长叹了一口气,笑容苦涩。 近则心怯,远则思念。 哪怕他是天下第一,那点情愫,仍是半点不由他。 第204章 海沙派的规矩 此次出镖。 除了周福和俞汉良因为年纪太大,选择留守后方。 其余人都想去见见世面。 而且队伍中,还多了一个意外。 “我好不容易出趟远门,你就让我当趟子手,有点不够意思了吧?” 满头灰发的徐凤年,坐在领头的马车上,白了眼身边满脸幸灾乐祸的韩响马,回头朝陆远喊道:“我怎么说也是指玄境。 让一个指玄高手去探路,你们镖局也太奢侈了吧?!” 陆远正坐在马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眼睛也不睁道:“伪指玄。” “伪指玄也是指玄!”徐凤年据理力争。 陆远懒洋洋地抬起手,指向骑马跟在身边,半睡半醒的段剩英道:“半步天象,四方镖局一等镖师。” 徐凤年表情一滞。 陆远又指向在身边赶马车的李寻欢,淡淡道;“指玄境,四方镖局二等镖师。” 徐凤年表情僵硬,指着陆远半天说不出话。 陆远又指了指马车,“我师父,陆地剑仙,四方镖局客卿。” 说罢,他又指向自己,对面如死灰的徐凤年平静道:“大指玄,四方镖局当家的,现在还只能骑马。 你都有马车坐,有什么不满?” 徐凤年骂骂咧咧的收回目光,乖乖继续赶马车。 林平之和阿飞骑马行在队伍两侧,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发生了什么。 吕钱塘没憋住,非常机智的将笑声转化为一声咳嗽,立马看向前方,对徐凤年愤怒地眼神视而不见。 马车里,唐珏已经被解开穴道,却一动都不敢动。 只因他面前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胆寒不已! 他甚至都生不出自尽的心思,像只被巨龙盯上的兔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 他也算是见过不少高手,但能像眼前这人一般带给他这么强压迫感的,一个都没有。 或许只有武当山上的张真人,才能与他一战吧...... 武当? 唐珏猛地回忆起一件事,四方镖局旁边,好像也有一座武当。 这陆远,莫非是武当的隔代弟子?! 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对明教秘闻如此熟悉! 揣着这样的疑问,唐珏小心看了眼李淳罡一眼,默默裹紧衣服缩到马车角落。 他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还是留给那些大人物头疼去吧...... 汗国。 宿州城。 此地地处沿海,气候湿润。 本着靠海吃海的原则,此地渔货贸易异常繁荣。 而常年要与海上风浪搏斗,加上常常有人从海中捞出些价值千金的珍宝。 为了活得更久,此地尚武之风也异常浓厚。 陆远这种镖局,在此地根本掀不起太大波澜。 递交了路引之后,守城军士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番队伍,便放他们进了宿州城。 一进城,一股浓郁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街面上到处都是鱼摊,皮肤黝黑,身强体壮的摊主循着客人的意思,一把从盆中捞出一条活鱼,重重摔在案板上。 只见刀光连闪数下,一条大鱼便被分解干净,而那鱼嘴还在微微开合,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好快的刀。”韩响马怔怔地看着摊主的动作,惊讶地合不拢嘴巴。 摊主似乎听到了韩响马的赞叹,忍不住又耍了个刀花,冲韩响马憨憨一笑。 韩响马刚想上前看个仔细,却被徐凤年一把拎了回来,按在座位上。 “姓徐的,你要干什么?!”韩响马不满道。 “出门在外,少凑热闹。”徐凤年神色不变,不留痕迹地扫过蹲在鱼摊旁的几名黑壮汉子。 韩响马一愣,小声紧张到:“咱们初来乍到,这就被人盯上了?” “正是因为初来乍到,才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徐凤年沉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没摸准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还是低调点好。” 两人正说着,已经有一名汉子朝马车走来,冲着徐凤年拱手道:“几位第一次来?” 徐凤年笑着回礼道:“不错,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汉子看了眼四方镖局的旗子,继续道:“来者都是客,但这宿州城中有些规矩,我要同几位讲一下。” 徐凤年回头看向陆远,陆远轻轻点头道;“愿闻其详。” “第一,宿州城中不能动刀兵,若有什么恩怨,请出了宿州城再解决。”汉子见陆远才是管事的,便扭头对陆远道: “城中都是些做小本生意的辛苦人,若是被几位的战斗掀了摊子,一家老小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明白,那第二呢?” “看几位的样子是走镖的,这条规矩和几位关系不大,但我还是要提一嘴。”汉子认真道:“几位若是要在这宿州城中做生意,我们海沙派要抽一成。” “一成?”陆远皱起眉头,“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派中兄弟众多,每日维持这宿州城中秩序也不容易,上下还需要打点,一成不算高。”汉子语气很平静,但透着股不容质疑的坚决。 陆远沉默片刻后问道:“还有几条?” “几位莫急,还剩最后一条,我说完就走。”汉子面容一肃,沉声道:“这最后一条,就是不允许在这宿州城中私下收购盐。 如有需要,还请各位去城中海沙商会里买。” 徐凤年手指轻敲座椅,插嘴道:“贵派也负责卖官盐么?” “几位是头一次来,那我就再多说一点。”汉子面不改色,沉声道:“不瞒诸位,整个宿州城,只有海沙商会能买到没有后顾之忧的盐。 从那出来的盐,无论各位是自用还是重新卖,都很划算。 而且请各位放心,没有人会找各位的后账。 出了这宿州城,各位手里的就是官盐! 不知我这么说,各位还清楚吗?” “多谢,我们知道了。”陆远遥遥一拱手,汉子回了一礼,又重新蹲回到摊子前。 队伍行出不久,徐凤年忽然笑道:“这海沙派在此地势力还不小。 守着私盐这个金饭碗,一年不入账几十万两银子都算是亏了。” “我更好奇一件事。”陆远嘴角忽然勾起,露出玩味的笑容。 “如果他们知道宝刀屠龙就在咱们身上,会不会坏了他们自己的规矩?” 第205章 屠龙刀 徐凤年闻言走到打开了自己所在马车的车门,看着静静躺在马车里的黝黑大刀,满脸怀疑道:“这刀真有他们说得那么神? 一把刀就能号令武林,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 “骗骗那些想要不劳而获的人罢了。”陆远笑道:“练功多累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既要有名师,又要家底殷实。 学成之后还需日夜苦练,否则便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想要靠一身功夫扬名,出门闯荡还要时刻留个心眼。 名气小的害怕自己招惹上什么大势力,打了小的出来老的,到时候便是一屁股祸事。 武林名宿要顾虑的更多,还要担心向自己挑战的江湖少侠是不是哪个隐世高手的传人,害怕自己苦心经营一声的名声,被你当做他人成名的垫脚石。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现在出了一把刀,号称不需要勤学苦练,只要拥有它,你便是武林第一人。 换做是你,你要不要?” 徐凤年下意识点了点头,突然看向陆远,疑惑道:“话倒是有点道理,可平日里我怎么没见过你练功?” “我不一样。”陆远理所当然道:“我是天才。” “......” 徐凤年白了陆远一眼,翻身进入车厢取出屠龙刀,将它在手上掂了掂,“嚯,还挺沉。 话说,这玩意怎么会在我家宝库里?” 陆远闻言皱起眉头,心中疑虑陡生。 按理说,自襄阳城破之后,这屠龙刀便流落江湖数十年,最终被长白三禽找到,恰好撞上了外出诛邪的俞岱岩,自此拉开了倚天屠龙的序幕。 但据唐珏讲,他们查到屠龙刀的失踪和那名叛徒有关,因此才会一路追寻到离阳来。 当时陆远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明国江湖上那几家已经被徐偃兵洗劫一空,好东西全搬到了听潮阁的宝库中。 有没有可能...被搬进来了呢? 陆远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听潮阁宝库中转了一圈,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屠龙刀。 那柄厚重黝黑的单刀,正静静躺在宝库的角落。 如果不是陆远,可能到最后都不会有人选择它。 毕竟抛去屠龙宝刀的名号,这柄刀实在是太过不起眼了。 但发现屠龙刀并没有让陆远高兴,心中的疑惑反而愈发深了。 自上次和黄龙士聊过之后,他便对这方世界有了不同的想法。 此次前来汗国,除了寻找乾坤大挪移外,陆远还有另一个目的! 武当山! 去找张三丰,印证一下心中所想! “陆远,这刀你准备怎么处理?”徐凤年开玩笑道:“这玩意死沉死沉的,还占了一辆马车。 要不找个地方扔了算了。” “刀不重要,重要是里面的好东西。”陆远回过神道。 “什么东西?” “我记得是一本百胜兵法。” 徐凤年闻言顿时没了兴趣,撇撇嘴将刀重新扔回马车,“我当时是什么呢,一本兵法藏得这么严实,有这精力不如藏一本武林秘籍。” “那你得去找倚天剑。”陆远催马继续前行,平静道;“那里面的九阴真经,一定合你的胃口......” 马车里。 唐珏听到屠龙刀三字,不顾李淳罡还在旁边,耳朵紧紧贴在车窗上,生怕错过陆远两人的对话。 当听到屠龙刀中暗藏的秘密时,他整个人呆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 倚天剑和屠龙刀竟然还有这样的隐秘! 若是把这个消息送上去...... “咳。” 一声轻咳,将唐珏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他重新默默缩到了角落,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傍晚。 陆远等人寻了间客栈,安顿好后便进房歇息。 当陆远洗漱完走进房间时,发现徐凤年将屠龙刀摆在桌上,死死盯着它,眉头紧皱,似乎遇上了天大的难题。 “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赶路。” 徐凤年摆摆手,聚精会神道:“你等我再想一会。” “想什么呢?”陆远好奇道。 “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徐凤年的眼睛闪闪发光,认真道:“这屠龙刀一体成型,那么高的温度,竟然没有将藏在其中的绢帛烧毁。 要我说,你们全都搞错了。 什么兵法秘籍,那都不算什么。 里面的绢帛,才是一等一的好宝贝!” “随便你吧。”陆远见徐凤年已经召出飞剑,叮叮当当的刺着屠龙刀刀身,无奈道:“小点声,别吵到别人休息。” 徐凤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地继续他的寻宝大业。 “你小子......” 陆远话说一半,突然闭上了嘴。 几乎就在同时,屠龙刀旁的飞剑也停了下来,悬浮在空中。 陆远和徐凤年对视一眼,徐凤年嘴巴微张,声音却在陆远耳畔响起:“你钓的鱼上钩了?” “应该不是被屠龙刀吸引来的。”陆远传音入密道:“看样子应该是唐珏那伙人。” “怎么说,动手?”徐凤年有些跃跃欲试。 这次离开离阳,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走江湖。 没有目的,没有刺客,没有压力。 这让他感觉极为放松,甚至卸掉了往日的伪装,做起事来都开始随心所欲。 “急什么。”陆远摇头道:“才是条小鱼,等大货上钩了再说。” “那咱们现在就装个样子,让他们把咱们绑了?”徐凤年笑道。“这样大鱼看咱们实力不济,肯定会冒头的。” “好主意啊。”陆远夸赞道:“我怎么没想出这么妙的主意呢?” 徐凤年却从陆远语气中听出了不妙的感觉,下意识想要逃跑,却已经迟了。 陆远一个闪身站在他面前,伸手紧紧捏住徐凤年的肩膀,笑道:“如此重任,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 就决定是你了! 徐凤年!” 体内真气被制住的徐凤年面色骤变,刚想反抗,就已经被丢出房间,从二楼扔到了一楼。 扑通一声,一楼大堂的桌子从中裂开,徐凤年重重坐在地上。 刚刚摸进客栈的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抽出腰间刀剑对准了徐凤年。 正当他们准备喝问时,楼上忽然传来响亮的报名声。 “大侠徐凤年在此,谁敢放肆!” 徐凤年揉着腰龇牙咧嘴地站起身,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一愣。 看着面前满脸警惕的众人,徐凤年连忙点头哈腰,拱手道:“小弟陆远,见过诸位大哥。 徐凤年那厮在二楼,诸位要揍他可要快点,千万别让那厮跑了!” 第206章 钓鱼 来人面面相觑,摸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路子。 其中一人扬了扬手中的长刀,喝道:“我管你是谁?! 许清风在哪?!” 许清风? 徐凤年闻言摇了摇头,笑道:“诸位大哥,我和那许清风半点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你替他出头做什么?!”那人谨慎道。 “刚才地滑,不小心摔下来了!”徐凤年捂着腰满脸痛苦道:“我哪有替人出头的能耐啊!” “既然没关系,还不滚一边去!”那人瞪圆了眼睛,指着绣在胸口的虎头怒道:“虎啸门办事,闲人勿扰! 再多嘴,当心你的小命!” 徐凤年神色不变,默默走到一边。 那人见状也不再和徐凤年纠缠,抬手朝身后一招,大声道:“搜! 绝不能再让他跑了!” “无妄之灾啊。”徐凤年看着气势汹汹的众人,轻声道:“鱼还没上钩呢,水先被搞浑了。” 虎啸门的人办事气势很足,一路摔摔打打,搞得整座客栈鸡飞狗跳。 徐凤年自顾自地找了条长凳坐下,百无聊赖的玩起了面前的茶碗。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用气机牢牢锁定了门口那几人。 紧闭的客栈外,那几人正面无表情地守在客栈门口,打扮和白天给陆远等人讲规矩的那人无二,却对虎啸帮的行为视而不见。 徐凤年暗暗冷笑一声,转着面前的茶碗,喃喃道:“真是狼狈为奸啊......” 话音刚落,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名胸口绣着虎头的汉子重重摔在了徐凤年面前。 徐凤年抬头看去,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 搜谁的房间不好,你去搜李老剑神的。 赶着投胎也不是这种赶法。 “给我也倒杯茶。”徐凤年身侧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徐凤年拎起水壶扔了过去,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要茶喝?” “徐大侠好大的火气。”陆远稳稳接住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后笑道:“给你扬名的机会,你怎么也不抓住啊?” “扬名?丢脸还差不多!”徐凤年白了陆远一眼。“你见过谁家大侠是屁股着地的?!” “你学艺不精,怪的了谁?”陆远说着,慢条斯理将茶杯端起。 下一秒,一名虎啸帮的汉子重重砸在了桌子上,将茶碗尽数带落在地。 “我学艺不精?是你出手太阴险!”徐凤年连人带凳子往后微微一挪,任由“虎头”从他面前飞过,摔落在地。 “天下武功,唯快不快。”陆远站起身,身后瞬间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将他的凳子砸得粉碎。“你自己防不住,只能证明你还不够快!” “你都哪学的歪理?”徐凤年疑惑的翘起二郎腿,避过从他脚边滑过的虎啸帮众。“不过还有几分道理,若是我的飞剑能......” 话音未落,二楼传来李淳罡愤怒地声音。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要聊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老夫已经困了么?!” 两人讪讪一笑,陆运连忙打了个响指,朗声道:“吕钱塘阿飞林平之,送客!” 作为二品小宗师,无论到哪里,都应该座上宾的待遇。 此等人物,就算是要开宗立派,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合适。 但在四方镖局这种“一门三指玄”的地方,二品小宗师就有点不够看了,基本上就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 被使唤的三人却没有丝毫怨言,恩情加上实力,已经让陆远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林平之手中长剑翻飞,寒光道道,只是一个照面,便将面前帮众手筋脚筋全部挑断。 吕钱塘狞笑着举起赤霞,还未发力,李淳罡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夫晚上还要在这休息!” 吕钱塘动作一僵,转劈为拍,手中厚重的大剑舞得像风车一般,走到哪里,惨叫声和撞击声便响到哪里。 阿飞动作也跟着一停,默默将青竹剑送回鞘中,一脚一个,将帮众送下了楼。 只是几口饭的工夫,客栈内重归平静,只剩下低低的呻吟声。 徐凤年扫了眼地上虎啸帮众,疑惑道:“你搞这么一手,不怕鱼不上钩?” “被这种程度就吓走的鱼,也算不上什么大鱼。”陆远平静道,“等着吧,今夜不可能太平的。” 此时,客栈后厨的窗纸洞上,一只带着暗红血丝的眼睛警惕打量着外面的动静。 当看见虎啸帮众被尽数打倒时,眼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在闪过一抹思考的光芒后,瞬间从原地消失。 徐凤年状似无意地看向后厨的方向,笑道:“那只老鼠你不管?” “他又不是鱼,管他做什么?” “随便你吧。”徐凤年又看向毫无动静的门口,忽然笑道;“来了。” 话音未落,客栈大门轰然洞开。 一名三十来岁,相貌阴鸷的男人一马当先走了进来。 一名身材火辣,将胸口那只虎头撑到变形的女子跟在他身侧走了进来,满是煞气的凤目扫过屋内的场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声道:“废物!” 男人没有接话,而是看向神态自若的陆远两人,快步走了上去,拱手道:“在下海沙派元广波,这位是虎啸帮崔银花,敢问两位好汉谁是主事的?” 陆远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指向了徐凤年。 徐凤年笑容一僵,见对方已经投来视线,只能点头道;“我就是,阁下有什么事么?” “城中不许动刀兵的规矩,应该有人和阁下讲过吧?”元广波说话时浑身紧绷,注意力一直放在二楼的吕钱塘身上。 在他眼中,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青年满身纨绔气,气息起伏不定,看起来就是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公子哥。 相比之下,气脉绵长、身材魁梧的吕钱塘,一看就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不得不防! “讲了,然后呢?”徐凤年暗戳戳地瞪了陆远一眼,旋即一脸骄横道:“这帮人扰了我的清梦,这点教训都算是轻的。 放在我家,早就打死喂狗了!” “好大的口气!”崔银花冷喝道:“脑子放清醒点,这里可是宿州城!” “关我屁事!”徐凤年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道:“惹恼了我,小爷我连你一块办了!” 崔银花闻言怒气横生,正要出手,却被元广波拦下。 “朋友,坏了规矩的事咱们先往后放一放。”元广波沉声道:“还请几位先将那许清风交出来。” “什么狗屁许清风许南风,小爷我根本不认识,你们莫非想找茬不成?!”徐凤年歪嘴瞪眼,活脱脱一个娇生惯养的大纨绔。 但这副样子,也让元广波放松了警惕。 他挥手制止了愤怒的手下,继续道;“那人曾是虎啸帮的帮众,谁承想三日前失踪,虎啸帮的秘籍也不翼而飞。 今日崔帮主找我帮她清理门户,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你东西丢了关我什么事?”徐凤年不屑道:“我说了,我不认识那个姓许的!” “既然如此,能否让我的人进客栈搜一搜?”元广波眼神闪烁道:“如果没找到,那我明日便在鸿宾楼设宴向你道歉。 如何?” 听到这话,一直低头不语的陆远嘴角微微勾起。 第一条鱼已经忍不住要咬饵了。 第207章 忌惮 徐凤年见陆远毫无反应,眼珠一转,满脸不耐烦道:“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那我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 但你要是什么都没找到,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元广波抬手阻止想要发火的崔银花,冷声道:“吃饭这点银子,我海沙派还是掏得起的。 搜!” 早就按捺不住的帮众闻声而动,一窝蜂的涌进了客栈。 陆远像个局外人般坐在一旁,但他的视线却牢牢锁定了人群中的一道身影。 虽然他穿着海沙派的衣服,但行走之间脚步轻盈无比,双目之中不时有精光闪过。 而且此人的目的非常明确,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冲向后厨仓库,而是直奔二楼,朝着陆远几人的客房跑去。 徐凤年也注意到那人,暗中朝陆远递了个眼色,双手却拢进袖中,浑身气息越发微弱。 要说扮猪吃老虎,自己才是祖宗。 陆远跟自己比,那还差得远呢。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只见刚才上去那人,翻身飞下二楼,胸口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愤怒道:“他们是一伙的!” 陆远一愣,抬头看向二楼。 只见一名身穿黑衣,身材瘦削的男子站在二楼,满头乱发遮盖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癫狂的双眼。 宽大的屠龙刀在他手中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在地上。 可此人因为用力过猛浑身都开始颤抖,仍不愿放下手中屠龙刀,对着围上来的帮众嘶吼道:“来啊! 不怕死的就上来!” 元广波看到那人手中的屠龙刀时,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旋即对徐凤年怒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清风,你个叛徒,还不下来受死!” “少特么放屁!”许清风靠在门上,竭力吼道:“老子在你虎啸帮白干了三年杂役,拿本破拳谱有什么错! 想杀我? 老子不愿意死,老天都收不了我!” 不等元广波回话,许清风已经冲向了人群,猝不及防的帮众只是一个照面,便有三人被斩为两截! 满身鲜血的许清风越发癫狂,大笑道:“好刀! 真特娘的是把好刀! 老子已经够本了!谁特娘的还想来给老子当添头?!” 见这么多手下还未将许清风拿下,反倒被他气势占了上风,元广波脸上有些挂不住,忽然飞身而起,足尖在墙壁上轻轻借力,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便站在了许清风面前。 许清风咧嘴狞笑,举刀朝着元广波劈去。 元广波侧身闪过,伸手在许清风手腕上狠狠一敲,紧接着顺着许清风的胳膊滑了上去,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帮众大声喝起彩来。 元广波拎着屠龙刀,也不去看瘫坐在楼梯拐角、生死不明的许清风,强行压抑住眼中的贪婪,故意不屑道:“跳梁小丑,也敢班门弄斧!” 说罢,飞身落回大堂,只不过屠龙刀的重量超出了他的想象,落地时一个趔趄,连走数步才稳住身形。 他看也不看徐凤年等人,对帮众招呼道:“带许清风回去执行帮规,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叛徒的下场!” “元帮主留步。”见元广波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陆远终于开口道:“阁下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元广波置若罔闻,刚想继续往外走,身前却多了一道阴影。 他缓缓抬头,只见吕钱塘正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这是何意?”元广波头也不回道。 “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陆远平静道。 “这是虎啸帮的东西,被许清风那叛徒偷偷带出帮派,凭什么留给你们?!”崔银花娇喝道。 徐凤年一怔,旋即大笑道:“姑娘身材不错,没想到这嘴上功夫更佳。 你上嘴皮下嘴皮这么轻轻一碰,东西就成你们的了,你想的未免也太好了吧?!” “混账!” 崔银花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作势就要出手,忽然感觉脖颈间一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动。” 林平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侧,举剑的手纹丝不动。 元广波瞳孔一缩,看着满脸悠闲的陆远,沉声道:“不过是一柄刀罢了。 朋友,这刀我用得顺手,你开个价吧,我绝不还价。” “我也认识它。”陆远笑道。 元广波一怔,旋即叹气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屠龙宝刀这般不起眼。” 但既然知道了,我又怎么可能放跑到嘴的鸭子! 到我手的东西,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陆远环顾四周,见刚才那个行事诡异的中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笑道:“你就不怕给别人做嫁衣?” “你未免太小看我海沙派了。”元广波冷笑道;“我们海沙派虽然不大,但多少也能召集起数千人。 你身边高手确实不少,但我要不发话,你们谁也走不出宿州城!” 徐凤年闻言扣着手指头漫不经心道:“说这么多,不还是怕我们和你拼命,搞得你海沙派元气大伤,再无法垄断这城中的私盐生意么。 日进斗金的金饭碗,估计眼红的人不少吧?” 被戳穿想法的元广波脸色一沉,但拿刀手却始终没有放松,反而越握越紧。 良久,元广波突然轻声道:“有屠龙刀在手,小小的私盐生意又算什么?” 说罢,他猛地朝吕钱塘挥刀,一刀逼开吕钱塘后高喝道;“杀了他们! 今年海沙派的进项,我分文不取,全给你们!” 陆远不知道海沙派一年能赚多少银子,可听着周围明显粗重了许多的呼吸,应该是个天文数字。 “杀!” 元广波怒喝一声,举刀迎向了朝自己冲来的吕钱塘。 其他帮众闻声而动,举刀呐喊着朝陆远等人杀去。 一时间,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 徐凤年闪身躲过劈来的长刀,一掌将那人拍飞出去,气定神闲道:“出手么?” “别把人吓跑了。”陆远伸指捏住刀刃,在帮众惊恐的目光中将长刀折成两截,“让吕钱塘他们练练手。” “还要等?” “钓鱼要有耐心。”陆远轻挥一袖,便将他身边几人全部击飞出去,“大鱼已经不远了.....” 第208章 上钩的第二条鱼 月上中天。 客栈中的骚乱声,在寂静的黑夜中传出去老远。 一炷香的工夫,声音消失。 而紧闭的大门,让人根本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客栈不远处,一名二十多岁,身穿白袍的男子见此情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元广波虽算不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但也算是二流中有数的好手。 此刻竟连客栈都走不出来? 难道一个小小的镖局,也是卧虎藏龙之所不成? 他身边一名精干的中年人见客栈中动静彻底消失,沉声问道:“少主,咱们要出手么?” 白衣男子沉思片刻,轻声道:“确定消息没有走漏么?” “那辆马车下属一直派人跟着,没见到其他尾巴。” “那就好。”白衣男子冷漠道:“派人去客栈周围候着,一旦情况不对,就放火烧了客栈。 此事过后,海沙派也不用留了。” “遵命。”中年人行了一礼,衣服左襟上的黑鹰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白袍男子从黑暗中走出,大步走向客栈。 在他身后,数十名天鹰教教中精锐无声地散向四面八方,只剩六人紧紧跟在男子身后,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 白衣男子的步子并不大,却几步便到了客栈门前。 他伸出手犹豫了下,改敲为推,轻轻推开了客栈大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却面不改色走了进去。 只见庭院中横七竖八,到处躺得都是海沙派和虎啸帮的人。 当白衣男子走过一具尸体时,忽然脚步一停,重新退了回来,认真看向尸体脖颈上的伤口。 片刻后,他才凝重道:“好快的剑。” 说罢,他又看向庭院中的其他尸体,发现死法大同小异,均是被一击毙命,这让他愈发警惕。 就在这时,客栈的屋门突然打开,一名十几岁的少年艰难拖着一具尸体从屋中走出,用力扔在庭院中,拍拍手又重新回去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十分顺畅,似乎那名少年根本没有发现院中多了几个活人。 白衣男子沉默片刻,抬手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缓步走到门前,整理了下衣服,轻轻敲门,接着朗声道。 “在下是天鹰教天微堂殷野王,不知门内的朋友,能否让我进去坐坐?” “门又没锁,进来便是。”门内传出一个轻佻的声音。 殷野王轻吸了口气,周身紧绷,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推开了屋门。 但他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屋内如果不看那遍地的血迹,倒显得异常和谐。 元广波和崔银花坐在桌旁,一人手里捧个茶碗,正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而在他们对面,徐凤年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朝刚刚进门的殷野王招手道:“快来快来,就差你了!” 殷野王却没有动,而是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陆远。 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几人中,陆远是最危险的! “来都来了,快坐啊。”徐凤年笑着将屠龙刀拍在桌子上,“费了这么大劲,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看到屠龙刀,殷野王的表情却越发凝重。 他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屠龙刀不愧是天下至宝,竟然能引来你们这种高手!” “你搞错了。”徐凤年指着自己笑嘻嘻道:“东西是我们的,你们才是鱼。” 殷野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冷哼道:“阁下的口气倒是不小!” “殷天正什么时候来?”陆远忽然睁开眼睛,淡淡道:“想夺宝,你现在还不够格。 还是让你父亲来吧。” 殷野王闻言忽然飞掠而起,越过元广波,一掌拍向陆远脑门,怒喝道。 “那我倒真想领教一下阁下的身手了!” 陆远头都不抬,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刺。 殷野王心中忽然升起一警兆,竟凭空扭转身形,又重新落回原位。 只不过他衣襟上那只黑鹰已经被一分为二,切口处光滑无比,连个毛边都没有。 殷野王心神巨震,看着陆远那张比他还要年轻的脸,不敢相信道:“真气外放?” “承让承让。”陆远微笑道:“现在能坐下来喝口水了吗?” 殷野王没有回答,忽然身形倒转,直冲大门冲去。 只是一掌,大门骤然碎裂。 横飞的木屑中,殷野王的身形在月光下只剩一道白影,飞快向街上跑去。 可下一秒,殷野王猛地止住身形,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在自己动身前,他明明还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他的身法怎么能这么快? “回去吧。”陆远平静道;“进了网兜的鱼,哪有逃了的道理。” “你痴心妄想!”殷野王周身真气涌动,忽然一步便到了陆远身前,饱含真气的一掌无声无息地击出,速度极快,如羚羊拐角无迹可寻。 陆远只是扫了一眼,忽然摆出与殷野王同样的架势,同样是一掌拍出。 只不过陆远那一掌,要更快,也更重。 砰! 殷野王的手掌连陆远的衣衫都没碰到,整个人就倒飞回客栈,砸碎了无数桌椅板凳,躺在木屑中半天爬不起身。 “你怎么会......噗!”殷野王震惊之余,实在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鲜血瞬间染红了胸前的衣衫。 陆远看着识海中只增长了一小截的经验条,无奈叹气道:“你的掌法太差了。” 殷野王一怔,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面色越发惨白。 徐凤年看了眼面如死灰的殷野王,扭头对陆远笑道:“杀人还要诛心?”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陆远看着闻声赶来,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天鹰教众,平静道:“他们就交给你了。” 说着,他缓步走向众人。 天鹰教众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时,异变陡生! 只见陆远宛如在庭院中散步,步履轻松。 而无论是挡在他面前的人,还是准备向他出手的人,纷纷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 陆远一步未停,缓步走进了客栈。 他所过之处,躺满了黑鹰教众的身体。 看见这一幕,元广波和崔银花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用尽全身力气,才拿稳了手中的水碗。 徐凤年轻轻一吹,将身旁盘旋飞剑上的血珠吹落,对陆远埋怨道:“你现在是越来越懒了。” “不是懒,是没有意义。”陆远淡淡道,“武夫指玄以下,对我来说。 不过是案上鱼腩罢了。” 徐凤年有些羡慕地看了眼陆远,酸溜溜道:“这成了高手是不一样了啊。”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屋内的朋友,勿伤吾儿性命! 有什么事冲我来,老夫殷天正一并接下了!” 看着面前不停颤抖的水碗,徐凤年笑道:“这回呢?” 陆远看向门口,平静道:“就一个么? 可能不太够啊......” 第209章 高手也要吃饭 轰隆一声巨响,天空划过一道白光。 紧接着瓢泼大雨应声而落,将庭院中的马棚砸的砰砰作响。 密集的水线接天连地,似乎要将整座宿州城变成泽国。 宿州城靠海,下这种暴雨是常事。 但殷天正从未像此刻痛恨这种天气。 暴雨中,天鹰教众如石雕般直挺挺地立在雨中,静静等待教主吩咐。 殷天正却一言不发,微微眯起眼睛,看清客栈内的情况。 可厚重雨帘激起的水汽,让他视线内的一切都朦胧起来。 他思虑良久,缓缓做了个手势,命属下在门外等待,才缓步向客栈中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却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他的神经一直紧绷,防范着可能到来的偷袭,但直到他走进屋内,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殷天正看见儿子的胸口仍在微微起伏时,不禁松了口气,接着他环顾四周,湿漉漉的乱发下,双眼绽放出鹰隼般的锐芒。 “是老夫看走眼了,没想到一个镖局,竟有如此多的高手。”说话间,殷天正内力运转不休,驱赶着身上的寒意。 当踏进客栈时他便明白,接下来将是他这辈子最险恶的一战。 他要将外在的影响降到最低! 殷天正缓缓活动着下十指,看向陆远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沉声道:“唐珏是你派出去的?” 殷野王沉默片刻,接着缓缓点头。 事已至此,再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屠龙刀现在在我手上。”陆远伸手一摄,将屠龙刀吸到手中,单是这个动作,就让殷天正绷紧了神经。“殷教主准备如何?” “没想到阁下年纪轻轻,内功修为竟如此深厚。”殷天正沉声道:“但这屠龙刀老夫有大用,不知少侠能否忍痛割爱?” 陆远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我家砍柴正缺了趁手的柴刀,用它正合适。” 说罢,陆远无视了面色难看的殷天正,朝吕钱塘做了个手势。 吕钱塘见状走到奄奄一息的殷野王身边,粗暴地将他拎起,递到了殷天正身边。 殷天正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向陆远冷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赶紧让人把你的儿子带走,不然他在这,你也不好出手。”陆远微笑道。 殷天正一怔,见陆远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突然朝外面打了个呼哨,片刻后,三道人影无声地出现在门口。 “送少爷回去休养,还有......”殷天正深深地看了陆远一眼,淡淡道:“让周围的人都散了吧。” 三人一言不发,默默执行了殷天正的命令。 当陆远察觉到周围的气机尽数散去时,忍不住笑道:“常听人说白眉鹰王严于律己,刚正不阿,是个慷慨磊落的义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阁下没有拿小儿性命做要挟,老夫当人也不会做那以多欺少的小人行径!”殷天正缓缓卷起袖子,沉声道:“但屠龙刀事关重大,老夫不能就这么走了。 今日老夫能否有幸,向陆少侠讨教两招?” “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殷天正飞掠向陆远。 身为武者的直觉,让他不敢被陆远抢占先手。 殷天正的身法如雄鹰捕食一般,两只手五指勾起,闪烁着金属的光芒,直抓向陆远的双肩。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陆远却毫无反应,只是看着他微笑。 这让殷天正心中升起一缕不安,忽然改变身形,翻身退回原地,重新扑向陆远,又在将要得手之时退了回去。 连续几个来回,殷天正将身法发挥到了极致,因为连续强行改变真气,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而陆远却坐在板凳上纹丝未动,神色如常。 又是一次假动作后,殷天正心里也升起一股火气。 想他堂堂白眉鹰王、天鹰教教主,此刻却像个猴子一般上蹿下跳。 “噗嗤!” 韩响马实在憋不住了,迎着殷天正愤怒地目光,毫不畏惧道:“老头,你打不打了! 来来回回锻炼身体呢?!” “哼!” 殷天正怒哼一声,当即将周身功法催动到了极致,一双鹰爪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朝陆远抓去。 鹰爪还未临身,凌厉的气机就将陆远身前的桌椅切得粉碎。 陆远依旧没有躲避,殷天正双手交错从陆远胸前划过,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殷天正却面露惊愕。 他引以为傲的鹰爪功,竟然只是划破了陆远的衣服! 看着陆远胸前那十道明显的白印,殷天正下意识喝道:“金刚不坏神功?!” “鹰王好眼力。”陆远突然一掌拍在殷天正胸口,殷天正根本来不及反应,心中暗道糟糕。 谁知陆远这一掌竟全是柔劲,将他送回了原地。 “鹰王,还要继续么?”陆远笑道。 殷天正看着胸口呆愣片刻,忽然苦笑摇头道:“阁下这份举重若轻的手段,在下自愧不如! 今日之后,我天鹰教绝不再碰屠龙刀。” “别急,还有两件事要说。” “阁下请讲。”殷天正抱拳道:“今日阁下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尽。 莫说是两件事,就算是十件事,老夫也一并应下! 若是皱一下眉头,阁下尽管取走老夫性命!” “不用那么夸张。”陆远摆摆手道:“这第一件,鹰王要赔我一身衣服吧? 毕竟赤裸着上身不太雅观。” 殷天正讪然一笑,旋即问道:“那第二件呢?” “我千里迢迢把人给你送回来,辛苦费总该给点吧?” 徐凤年看得正入神,听到这话不敢相信地看向陆远,忽然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变得有些哀伤。 韩响马心直口快,小跑到陆远身边焦急道:“当家的,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没有高手风度了? 刚才你们惺惺相惜不挺好的么,要钱多跌份啊。” “可以不要钱啊。”陆远面不改色,传音入密道:“从今天起,你的月钱减半。 家里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咱们镖局这么久没开张,已经没有多少余钱了。 你就发扬一下‘高手风度’,为咱们镖局开源节流做点贡献。” 韩响马一怔,忽然怒而起身,重重一拍桌子,对殷天正怒喝道:“老头!赶紧掏钱! 三万两银子,少一文,小爷我立马送楼上那厮上西天!” 韩响马挺胸抬头,威风凛凛。 陆远面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一把将韩响马摁在桌子上,苦笑道:“让鹰王见笑了。” “无妨。”殷天正并没有将韩响马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正色道:“小兄弟快人快语,很对老夫的脾气。 俗话讲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陆少侠武艺高强,却作风朴素,人品可见一般。 不过是一些俗物,陆少侠想要多少,尽管开口便是。 能用些许金银就交到陆少侠这么个朋友,说起来还是老夫占了便宜。” 殷天正这么客气,反倒让陆远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殷天正心细如发,一眼便看出了陆远的纠结,连忙笑道:“是老夫孟浪了。 这样,老夫在这江南一带也有些产业,一年也能赚下不少银钱。 稍后,老夫便会命人将十万两白银送到这里,还请陆少侠不要推辞。” 韩响马闻言停止挣扎,艰难抬起头,恍惚道:“乖乖,十万两,咱们怎么往回拉啊。 当家的,要不找个镖局帮咱们送回去吧。” 陆远懒得理有些昏头的韩响马,朝殷天正拱手道:“多谢鹰王,在下先行谢过了。” “陆少侠客气了......” 眼看屋中的气氛渐渐缓和,门外突然响起一不和谐的声音。 “也不知是何处抢来的财物,竟然说送人就送人,一点都不心疼!” “三师弟,和这种魔教中人废什么话,迟则生变,千万不能让武林至宝落在这帮魔头手中!” “大家小心,殷天正这魔头还是有几分本事,小心阴沟里翻船。” 随着说话声,雨幕中浮现了五道身影。 当殷天正看清来人的穿着时,立马惊讶道:“崆峒派?! 你们怎么会在这?” “怎么,这宿州城是你殷天正一人的不成?”其中一名面容黝黑的汉子冷喝道;“你能来得,我们崆峒五老凭什么不能来?” 听到这话,殷天正神色立马严肃起来。 崆峒派作为汗国六大门派之一,作为门派掌门的崆峒五老也声名在外。 殷天正自问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也没自大到能同时对上崆峒五老后全身而退。 最重要的是,屠龙刀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这次崆峒五老齐出,明显是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可除了儿子殷野王,没有人知道屠龙刀就在陆远等人身上。 难道是...... 殷天正还在思考,身前突然响起了破风声。 他连忙回过神,可那只拳头已经到了身前。 仓促之下,殷天正抬手招架,却被一拳砸穿了防御,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噗得喷出一口鲜血。 “你就是‘一拳断岳’常敬之?”殷天正眼中闪过一抹狠辣,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冷道:“好一个‘正大光明’的名门正派,这一拳老夫记下了。” “对你等魔教中人,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规矩。”常敬之摆起拳架,身上缓缓流淌出一股厚重的拳意。 崆峒五老老大关能缓步走进客栈,视线扫过屋中瑟瑟发抖的元广波和崔银花,迅速落在了陆远面前的屠龙刀上。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对面前的陆远视而不见,伸手抓向屠龙刀刀柄。 啪! 关能收回手面色阴沉道:“少年,火气大了点吧?” “不告而取是为贼,都一把年纪了,这点规矩还不懂么?”陆远缓缓收回手,平静道。 “这屠龙刀乃是武林至宝,岂能流落在外!”关能冷声道:“我知道你武艺不错,但少年你切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要妄自尊大! 念在你与这殷天正并非同道中人,交出屠龙刀,今日我等不与你为难!” 陆远却一言不发,仿佛面前的关能是空气一般, 关能何曾被这般无视过,他眼中闪过一抹怒意,又伸手抓向屠龙刀,这一次速度比上一次快了何止十倍,空中只剩下一道残影。 啪! 关能飞身后退,将泛红的手背到身后,强忍痛意道:“好小子,有两把刷子! 你师门长辈是谁,我倒要看看是谁家教出你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小辈!” “用不着在这盘道。”陆远伸指点了点屠龙刀,淡淡道:“想要就自己来拿,咱俩不熟,少在这跟我摆长辈的臭架子。” “放肆!今日我便代你长辈好好管教管教你!” 崆峒五老老二宗维侠,老三唐文亮,老五葛玉龙怒喝出声,从三个方向朝陆远袭来。 “小心!”殷天正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一股拳风拦住了去路。 “你还是先小心你自己吧。”常敬之冷冷道:“今日我便代表武林正道,除了你这魔头!” 殷天正怒极反笑,白眉无风自动,忽然挥出双爪,重重抓向常敬之面门,暴喝道:“想杀我殷天正,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另一边,宗维侠三人已经到了陆远身前,双拳真气凝聚,仅仅只是余波,就将元广波和崔银花荡飞了出去,口吐鲜血不止。 当当当! 三只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了陆远身上,可听着拳下的金属声,三人面色大变,惊呼道:“金刚不坏神功?!” “你是少林的弟子?!” 陆远身形不动,看着犹豫不决的三人笑道:“七伤拳?是套好拳法。 可惜你们用得太弱了。 拳,应该这么打!” 话音刚落,陆远已经出现在了宗维侠身前,一拳击出,宗维侠瞬间感觉五脏六腑如遭雷击,鲜血当即从七窍中涌出了出来。 砰的一声,宗维侠撞断了客栈楼梯栏杆,软软趴在地上,再无声息。 “七伤拳?”关能一眼便认出了陆远的拳法,震惊道:“你究竟是谁?” “四方镖局,陆远。” 陆远微微一笑,出现在了葛玉龙身前。 葛玉龙一惊,仓促中挥出一拳迎向陆远的拳头。 双拳相撞时,葛玉龙胳膊发出一连串爆竹般的脆响,眼看他就要被击飞出去,千钧一发之际,关能飞掠到师弟身后,双掌拍在师弟背上,拼命将真气灌注进师弟体内。 见双方僵持不下,一旁的唐文亮连忙将全身真气汇聚于拳上,抓住机会捶向陆远后心。 陆远头也不回,反手握住了唐文亮的拳头。 霎时间,四人站立处爆发出一股汹涌的气浪,将周围的桌椅板凳吹飞出去,若非林平之眼疾手快,韩响马也要和元广波一样,被重重拍在墙上。 眼见陆远一人和自己三名师兄比拼内力不落下风,常敬之心神震荡,手上的动作也乱了几分。 殷天正见状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突然变招擒住了常敬之双手,反手用力一拧,只听喀拉一声,常敬之双手被废,躺在地上惨叫不止。 殷天正冷笑一声,刚准备去帮陆远,突然呆在原地,看向陆远的眼神中,竟多了几分惊恐。 在他感知中,崆峒派几人的气息在飞快减弱,而陆远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强,恍惚间,让他有种面对阳顶天的感觉。 片刻后,陆远缓缓收回手,任由崆峒派几人软倒在地。 他走到关能面前,蹲下身子,温和笑道。 “管教我? 你也配?” 第210章 我也是高手了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森冷的寒意从门窗钻进屋中。 殷天正的内功修为早就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但此刻却突然感觉后背止不住地冒出冷意。 短短一炷香的工夫,陆远已经先后数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殷天正实在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门派,才能培养出像陆远这种后辈? 就在他走神的工夫,陆远已经站起身,对桌旁跃跃欲试的韩响马道:“丢出去吧。” “得嘞!”韩响马手在桌上用力一按,整个人便越过了桌子,落在了关能面前。 韩响马在关能屈辱的眼神中,抓着他两只脚,脚步轻快的向外面走去。 而陆远又坐回了桌旁,对殷天正笑道:“鹰王,别站着了。 天气湿寒,过来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殷天正如梦初醒,神色复杂的坐到了陆远对面,沉默良久,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鹰王这是怎么了?”陆远开玩笑道:“莫非是茶太差,入不了鹰王的眼?” 殷天正摇摇头,有些感慨道:“江湖上每年都会冒出三五名名震天下的少侠。 当年我看他们,并没有什么触动,毕竟我也是从那条路走过来的。 但如今看见陆少侠,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鹰王何出此言?”陆远疑惑道。 殷天正看向已经被大雨浸透的崆峒五老,轻声道:“崆峒派是传承悠久的名门正派,派中高手如云人才辈出。 当年崆峒五老历经千难万险,才从一群天赋卓绝的年轻人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崆峒派的掌门人。 他们统领崆峒派十数年,威名赫赫,放在整个江湖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可今日......” 殷天正收回目光,看向陆远的眼中既有赞叹、又有无奈,“......可今日他们五人合力,竟然在陆少侠手中连一招都走不下来。 人们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但哪有人会愿意做那日渐衰微的前浪啊......” “鹰王多虑了。”陆远喝了口茶,缓缓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早就被声名蒙蔽了双眼,早就忘了武功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若是他们能多拿出点在弟子面前耍威风时间,放在打磨武艺上,今日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殷天正露出苦笑,只当陆远是在安慰他,低头默默喝起了茶水。 但陆远说的是实话。 当遇见殷天正时,他对汗国的武林实力便有了个初步估计。 因为现在时间线较早,殷天正等人没了那二十余年的修炼时光,所以并未达到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时的巅峰状态,但也不会相差多少。 根据他的感知,殷天正此时的修为应该是初入指玄的武夫。 若是再潜心修炼几十年,未来将无限逼近大指玄的境界。 陆远本以为同为江湖一流高手,崆峒五老怎么说也有一两个指玄境。 没想到修为最高的那人才堪堪是个根基还算扎实的金刚境,最弱那人只是个二品巅峰。 连一个大金刚的武夫都没有,这让陆远有些失望。 也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带给他惊喜。 一旁的徐凤年看出陆远有心事,忍不住凑过来道:“想什么呢?” “太弱了。”陆远下意识道。 “什么太弱了?” 陆远指了指门口的崆峒五老。 “太弱了?!”徐凤年脸都绿了,有些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不说你太强了呢! 眨眼功夫揍翻三四个金刚境武夫,你还要怎么样? 难不成你想把王仙芝也这么揍一顿?!” 陆远一愣,旋即释然一笑。 之前他打交道的人,不是无敌于天下的吕洞玄,就是太安城中的千年宦官。 身边的人,也都是惊才绝艳天赋异禀。 这让他对自己的实力好像产生了误判。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也成了他人口中的绝世高手了。 “你笑什么?”徐凤年看着陆远那副笑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把吕祖揍一顿呢! “没什么。”陆远笑着喝了口茶水,沉默片刻后忽然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揍王仙芝。 一定请你观礼。” 徐凤年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嘴巴开合了好几次,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半晌才艰难竖起大拇指,咬牙切齿道:“我一定去!” 你就装吧! 你小子最好别有被我超过的那一天! ...... 第二天,雨势减弱,只剩下细细碎碎的水滴从天空掉落。 大雨将庭院中的血迹全部冲刷干净,仿佛昨夜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殷天正的效率很高,不到正午,就让人送来了十万两白银。 整整几大车白花花的银子,看得韩响马直流口水。 陆远和他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众人离开了客栈,殷天正表示他会处理好后续的事情,也算是和陆远结个善缘。 江湖儿女,多是说一句有缘再见,便各奔东西。 唯一让陆远好奇的是,如果殷天正知道自己是去挖明教的根,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收回这十万两银子。 不过以殷天正的性格和他对明教的忠诚,更有可能和自己拼命。 嘶! 拿人手短,不好办啊...... 车队很快便行至宿州城外,当走上官道时,陆远忽然回头看向一辆拉银子的马车,平静道:“还不出来吗? 再躲下去,你可能会憋死。” 一直守着银子的韩响马悚然一惊,连忙停下马车,翻身取下俞汉良传给他的牛角大弓,瞬间拉成满月状,对准马车怒道:“哪来的小贼,敢惦记四方镖局的银子,滚出来!” 车队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陆远见状皱起眉头,轻轻一挥手,柔和的真气掀翻了厚重的箱盖,露出雪白的银子。 “再不出来,别怪我下手重。”陆远轻声道。 话音刚落,银子轰然炸开。 漫天的银光中,窜出一道黑影,直朝陆远而去。 陆远挥手示意韩响马不要放箭,平静地看着那道黑影落在身前,跪地大吼道:“求少侠收我为弟子! 只要您愿传我武艺,许清风从此以后愿鞍前马后。 绝无二心!” 第211章 拜师 “我暂时没有收徒的打算。”陆远直接拒绝道。 许清风闻言身子一颤,头却埋得更低了,闷声道:“求您收我为徒吧! 从今以后,我一定对咱们镖局忠心耿耿!” 陆远没有回答,许清风也没有动,场间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良久,陆远才轻声道;“你既无拜师意,又何必摆出这副姿态?” “我是真心实意的!您若不信,可以尽管考验我!我吃得了苦!”许清风大吼道。 陆远看着许清风身上不断飘摇的猩红之气,摇摇头道:“韩响马。” “当家的您放心,我保证一箭就取了这小贼狗命!” “少说废话。”陆远无奈道:“收拾东西,继续赶路。” “当家的,就这么放他走了?”韩响马不甘心道:“这小子在咱们车上藏了那么久,一定没憋什么好屁。 俞老爹和我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再多嘴你月钱减半。”陆远深深地看了跪地不起的许清风一眼,沉声道:“他做什么,与咱们没有关系。” 韩响马只能收起长弓,狠狠瞪了许清风一眼,走到车旁重新合上了箱盖。 沉闷的车轮声再次响起,许清风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良久,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快要消失在官道尽头的车队,眼中满是不甘。 ...... 夜晚。 陆远等人选择在一间古庙中露宿,数个熊熊燃烧的火堆驱散了黑暗。 陆远坐在火堆旁,拿着木棍不时挑动干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当家的,我先去休息了。”韩响马打着哈欠朝陆远道;“后半夜轮到我了记得叫我。” “睡你的去,值夜的事不用你操心。”陆远笑骂道。 这件事他已经和李寻欢几人商量好了,夜晚值守就由他们这几个修为最高的轮着来。 毕竟他们带着十万两银子,难免会引来一些亡命徒。 韩响马几人值夜时,若是遇上一些邪道高手,自己很有可能来不及伸出援手。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还是他亲自来更稳妥些。 夜已近深,万籁俱静。 古庙前的阴影忽然颤动了下。 紧接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蹑手蹑脚的走向古庙。 就在他将要踏进古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还不死心吗?” 许清风猛地回过头,正对上陆远平静的目光。 陆远见他满身是血,皱眉道:“怎么回事?” 许清风咧嘴得意一笑,小声道:“我对这附近熟,前面有个贼窝,我怕他们找您麻烦,就提前帮您把他们收拾了。” “多谢。”陆远脸上无悲无喜,“你要是想休息,可以待在这,但不要吵到其他人。 你要是想走,恕不远送。” “您这么说可太客气了。”许清风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卑微道:“收徒的事您看......” “你的拜师礼倒还挺独特。”陆远摇头笑道:“但我现在还没有收徒的念头。 我自身学艺未精,岂能误人子弟?” “您太谦虚了!”许清风竖起大拇指吹捧道:“我都看见了。 崆峒五老在您手下都走不过几个回合。 您要是学艺不精,这天下就没有高手了!” “早些歇息吧。”陆远话锋一转道:“这天下高手如云,你的机缘不在我这。” 说罢,转身走向庙外。 许清风看着陆远的背影,脸上笑容依旧灿烂,直到陆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轻轻揉了揉酸痛的脸颊,喃喃道:“我可不信什么机缘......” 第二天天色刚放亮,车队再次起程。 而庙中,早就没了许清风的身影。 之后一连数日,再无异常发生,车队缓慢朝着明教所在前进。 韩响马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精气神,软塌塌的趴在银子盖上。 最开始的几天,他还能凭借对银子的热爱保持着充沛的精力。 但现在,他脑海中只剩一个想法。 白花花的银子,确实没有姑娘白花花的胸脯好。 “当家的,咱们还要走多远啊?”韩响马有气无力道。 “再走个一百多里,就能到明教地界了。”陆远平静道。 “一百多里!”韩响马仰躺在箱盖上,长叹道:“杀了我吧。” “你要这么想寻死,我可以送你一程。”吕钱塘举起了手中的屠龙刀,“这刀我试过,削铁如泥,一刀下去保证你都不带疼的,直接长睡不醒。” “滚一边去!”韩响马不耐烦道:“没看我正心烦着么。” 就在这时,陆远忽然抬起手,疑惑道:“你们听到什么了么?” “好像是求救声。”徐凤年将手放在耳边,缓缓道:“听起来...像是个孩子!” “我去看看!”陆远回头冲马车道:“你们在这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陆远已经随风飘出数十丈远,几个起落便深入了密林中,看见了一座湖。。 湖中央,两只白嫩的小手拼命挣扎着。 陆远连忙运起望气术,确认湖中确实是名小孩后,刚想冲下去救人,突然发现湖对岸窜出来一道人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中。 陆远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猛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那道身影像鱼一样,飞快游到了小孩身边,夹着小孩又飞快游到了陆远这边。 许清风刚上岸,便将小孩放在一旁,装模作样的拧了拧衣服,忽然抬头惊喜道:“陆师傅,这么巧!” 陆远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许清风,转身便消失在了丛林中。 “陆师傅,你等一下,我...陆师傅!娘的!” 许清风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走到小孩身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小孩,不耐烦道:“起来吧,别演了! 已经穿帮了!” 刚才还昏迷不醒的小孩一个咕噜跳了起来,天真地看着许清风道:“许大哥,咋就穿帮了? 要不俺再跳一次,保证看不出破绽!” “滚蛋!”许清风一脚将小孩送进湖里,没好气道:“人都走了,你演给谁看。” 小孩像一只白花花的胖饺子,在湖中悠闲地上下起伏,仍有余力道:“许大哥,俺觉得俺演的没毛病。 是你太急了! 俺爹说了,有人掉水里,救上岸之后要先把那人肚子里的水按出来,你刚才都没管我!” “现在说这屁话还有什么用!”许清风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懊恼道:“算了,此处不收爷自有收爷处。 老子就不信,以老子的天赋还找不到一个师傅!” 见许清风要走,小孩连忙爬上岸,焦急道:“许大哥,你答应俺的铜钱呢!” “滚蛋!戏都演砸了还想要钱?!” “一码归一码!”小孩攥着许清风的衣角不肯松手,“俺娘说了,出门干活不能白干,该是自己的一分不能少!” “小鬼头!”许清风蹲下身子按着小孩的脑袋,凶神恶煞道:“你不怕老子揍你?!” 小孩畏缩了下,仍坚持道:“揍我我也要,俺爹说了.......” “行了行了!”许清风满脸痛苦的递过去三枚铜板,“一天天爹啊娘啊的,你小子以后也是个没出息的。” “俺爹俺娘说得又没错,俺为啥不听他们的。”小孩摸着铜钱乐得看不见眼睛,随口道;“你不听你爹娘的话,也没见你多厉害啊。” 许清风笑容一僵,攥着拳头嘟囔道:“诶!要不是你是个小孩,老子真就......” 小孩被吓了一跳,又重新钻进了水里。 等他再冒出头时,湖边已经不见了许清风的身影。 只剩清风卷黄叶,片片入碧湖。 第212章 赌客 “听说了没有,崆峒派被人闯山门了!” “听说了,崆峒派的弟子没有一人拦住他,硬生生让他从崆峒派把秘籍抢走了,那崆峒派...啧啧,死伤惨重啊!1” “可惜了,崆峒五老不在,不然怎会让这宵小得逞。” “还崆峒五老呢,听说崆峒五老被一神秘高手打废了,估计从今以后,崆峒派就要从汗国六大门派除名了。” “怎么可能!崆峒五老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怎么会让一人废掉。 你莫不是在说笑话!” “爱信不信,这消息可是从天鹰教中传出来的。” “嘶!莫非这江湖又要乱了。” “难说啊,这江湖一天比一天难混了,对了,那个闯崆峒派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人还真留下姓名了,好像叫成昆......” 明安城中的酒摊上,两个江湖客说得热火朝天,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偷来的怪异目光。 陆远听两人已经开始讨论城中翠香楼哪家姑娘的屁股最翘,便收回了目光。 看来谢逊家的惨剧已经发生,谢逊现在应该在满世界找成昆。 不过如今屠龙刀自己手中,也不知道谢逊最后会不会找到自己头上。 徐凤年见陆远陷入沉思,轻声好奇道:“怎么,那个成昆你认识?” “知道而已。” “认识?”徐凤年目光灼灼道:“刚才闲逛的时候我都听说了,这成昆是武林公敌,犯下三十多起命案,如今整个江湖都在找他,更有不少门派开出了巨额悬赏。 你不是缺钱么,不去试试?” “先把手头的事情办完再说。”陆远平静道:“明天咱们几个上光明顶。” 徐凤年闻言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好奇道:“那个乾坤大挪移,真有你说得那么神奇?” “乾坤大挪移,本质上是一种激发潜力的内功心法。”陆远想了想道:“你的潜力越大,那本功法就对你更有用。 当然,前提是你悟性够高,不然单是第一层就能卡你七年。” “这你放心,以我的天赋绝对能练成。”徐凤年满脸笃定。 陆远微微一笑,没有打击他。 徐凤年在武道上的天赋,要是真说起来,甚至还不如他东越剑池宋念卿,更不要说他日后收的徒弟余地龙。 正因如此,他才将吃苦二字做到了极致。 可惜,有些事不是吃苦就能做到的。 若非徐凤年前世来历不凡,加上气运爆棚,估计他撑死就是个金刚境武夫。 想到这,陆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投给徐凤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徐凤年被看得莫名其妙,可任凭他怎么问陆远就是不说,只能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自斟自饮起来,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四周。 明安城作为光明顶下的城镇,属于明教的势力范围,随处可见穿着明教服饰的弟子,城中居民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 可在陆远眼中,城中每名明教弟子头顶都笼罩着一团黑气,将他们原本的气运侵蚀的飘摇不定。 看来明教的不稳定,都已经影响到了这些普通弟子。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毕竟是拿人家镇教秘籍,光明正大打上门去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就在陆远思考晚上的行动计划时,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爹,救我!爹!” 陆远闻声看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正被几名明教弟子拉出摊子,粗暴地将她向远处拖去。 “熊爷,不要这样,丫头还小。”一名壮硕汉子,正朝着面前尖嘴猴腮的矮个子点头哈腰,哀求道:“钱我一定还,求您再宽限些时日。” “宽限?”熊山不耐烦道:“又是和以前一样?到最后剁你一根手指? 袁老四啊袁老四,我特么要你那么多手指做什么? 再说,你现在还有几根手指能让我剁?” “熊爷,熊爷!”袁老四失去五指的左手拍在了熊山胳膊上,只剩四根手指的右手焦急地往怀里掏,“这点钱,先拿去喝酒,不算还的钱。 求您了,再宽限我些时日,三十两银子,我保证一分不少全还上!” “你特么拿什么还?!”熊山一把拍开袁老四的手,带着污渍的铜板叮叮当当落了一地,“袁老四,我对你够可以的了吧? 咱俩也算是老相识了,我特么是不是告诉过你,没钱就别进场子?” “是,是!”袁老四点头哈腰,卑微的赔着笑脸。 “那你还去?”熊山不耐烦道:“老子最烦收你们这种人的帐,明明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偏偏还要往场子里跑。 你知不知道,我每年因为你们这种人,要坏多少账?” “是我错了,熊爷,我保证还,您先让丫头回来吧,丫头还小......”袁老四焦急地看向少女,眼中满是心疼。 啪! 熊山一巴掌狠狠扇在袁老四脸上,瞪着眼睛道:“你把我的话当放屁是么?! 合着老子刚才那么多话白说了?! 坏账是要平的,不然那些钱全要老子垫! 到头来你耍钱,老子付账,老子又不是你亲爹,凭什么给你掏银子!” 说罢,他看向一旁的少女,眯起眼睛打量一番,沉声道:“是个美人胚子,年纪也不小了。 送到翠香楼让花婆婆调教上三年,又是一只下金蛋的鸡。 玛德,这回老子绝对不让价,上次那个就被她挣了大便宜!” 说到最后,熊山已经没了耐心,一脚将袁老四踹翻在地,带着少女和下属大摇大摆的离去。 一路上,嚎哭声和求救声就没停过。 袁老四跪在地上泪流不止,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拖走,却什么都做不了。 李寻欢见状微微皱起眉头,缓缓放下了酒杯。 林平之更是直接站起身,想要上前帮忙。 可就在他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回忆突然浮现在眼前。 当年他也是为了救那岳灵珊,最后惨遭灭门之祸。 侠义心肠和惨痛教训在心中来回浮现,林平之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双目渐渐泛红。 就在他要失控的那一刻,陆远忽然抬指一点,林平之身子一僵,瞬间昏迷过去。 李寻欢看了眼陆远,沉声道:“我去去就来,不会打草惊蛇。” “你先帮忙盯着,保住那姑娘的安全。”陆远又看向韩响马,“这几天你好好照顾下林平之,若是他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 说着,陆远看着路中央、路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袁老四,轻声道:“我先去问点事情。 如果没什么意外,今晚可以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第213章 冤大头 夜晚。 翠香楼。 作为城中最大的青楼,每当夜幕降临,这座青楼便成了整座明安城最热闹的地方。 门口的龟公弯着腰,媚笑着将那些熟客请进了楼中。 而对那些衣着朴素的生面孔,龟公的语气就冷淡了许多,除非见到银子,不然他们绝对不会给一丁点多余的热情。 当阿大捶着腰送进又一名熟客后,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 此人穿戴极尽奢华,名贵的料子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腰间晶莹剔透的玉佩叮当作响,手上来回转动着两颗金珠子! 阿大眼睛都直了。 这不就是他最喜欢的金猪...不,金主么! 他甚至连人都忘记看了,连忙将腰弯到最低,高声道:“大爷里面请! 贵客一位!”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公子有那么老么?!”徐凤年一脚将龟公踹飞在地,跋扈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本公子今天要尽兴!” 龟公挨了揍,连声道起歉,连滚带爬地向屋中跑去。 站在陆远左边,穿着一身朴素青衣,脸上戴了面具的陆远轻声道:“让你来演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右边同样打扮的李寻欢笑道:“我怎么觉得不像是演得啊。 徐老弟这份纨绔的气质浑然天成,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徐凤年不想理身边两人,摸着衣服不满道:“我当年哪有这么没品。 这都什么啊,不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是冤大头么?” “今天你就是冤大头。”陆远轻声道:“别把人放跑了,等段剩英他们取来秘籍,咱们就动手。” “要我说折腾什么劲啊?”徐凤年十分不乐意自己这身暴发户的装扮,别扭道:“这城中有谁能是咱们得对手? 直接打完收工,多痛快。” “银子呢?不要了?”陆远反问道。“那明教底蕴深厚,几个高手加上他近万人的徒众,合在一起够咱们喝一壶了,你当咱们都是陆地神仙么?” 徐凤年一顿,继续道:“不还是有李老剑神么?” “我师傅来是帮我应对可能出现的高手的,不是来干脏活累活的。”陆远趁左右无人,轻轻拍了下徐凤年的脑袋,“安心装你的冤大头,别出岔子。”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冲出一道花花绿绿的身影。 当看见徐凤年时,她眼睛一亮,以让李寻欢咋舌的速度飞扑了过来,直接撞进了徐凤年怀中,熟练靠向徐凤年的胸膛,吐气如兰道:“公子能来我们翠香楼,真是让我们楼蓬荜生辉啊! 听说公子想要尽兴,不瞒公子说,来我们这翠香楼,没有一人是败兴而归的。 只要公子想,我们这什么都有,包您满意!” “你这老鸨子净捡好听的说!”徐凤年笑骂道:“想要爷的银子就直说,用不着吹捧自己。 爷什么场面没见过,说实话要不是爷暂时没地方去,还不惜得来你这小地方了。 闲话少说,把你这顶尖的都给爷叫出来,要是敢糊弄事,别怪爷砸了你的店!” “这位爷,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花婆婆轻柔地拍了下徐凤年的胸口,顺着他的话继续道:“您眼界高,我们怎么敢糊弄您啊! 阿大,请几位贵客上三楼!把最好的屋子收拾出来!” 说罢,媚笑着对徐凤年道:“爷,楼上请!” 徐凤年笑了笑,抬手就将两锭银子扔进了花婆婆手中,花婆婆一时没拿稳,险些将银子掉在地上。 当她看清眼前的银子时,瞬间愣住了。 而陆远也愣了片刻。 花婆婆回过神后音调都有些颤抖,尖声道:“全都给我出来! 迎贵客!” 听到花婆婆的声音,楼里突然呼啦啦冲出来一群女子,将徐凤年簇拥在中间,娇笑着将他拥进了楼中。 当徐凤年正忙于应付身边的莺莺燕燕时,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一百两银子,你就这么扔出去了?” “废话,不扔银子我扔什么?”徐凤年头也不回,传音入密道:“我还是觉得扔银子太掉价了。 你要不给我换点珍珠来,金叶子也行,我不挑的。” 陆远深吸了口气,沉声道:“那都是镖局的钱!” “一点银子,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徐凤年毫不在意道:“不这么扔银子,我还是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么” 说着,他又朝人群连扔了数把碎银子。 陆远感觉胸口有些发闷,索性眼不见为净。 别问,问就是上辈子穷怕了。 见不得人家这么撒钱。 尤其撒得还是自己的钱! 被徐凤年这么一闹,翠香楼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峰,欢呼声和喝彩声不绝于耳。 二楼有数个房间门突然打开,几个男人披着衣服就冲到了栏杆旁,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凤年玩得兴起,只要有人和他说句吉祥话,他便扔出去一把银子,导致他身边的人越聚越多,连路都走不动。 花婆婆看到这一幕,眼角有些抽搐,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那都是她该赚的银子啊,现在全让人拿走了! 恍惚中,她忽然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相似的目光。 她望了过去,恰好和陆远四目相对。 这一刻,两人竟有些惺惺相惜地互相点头致意。 “爷!爷!”花婆婆艰难挤进人群,凑到徐凤年耳边大声道:“赶紧上楼吧,姑娘们都等急了!” “急什么!”徐凤年大笑道:“我这还剩一点没扔完。 好久没这么扔过了,让我多玩一会。” “咳嗯!” 徐凤年突然感觉一声重咳在耳边响起,如一道炸雷让他心神一颤。 回过头去,正对上陆远阴沉的目光。 徐凤年连忙正色道:“算了,我有些腻了,上楼吧上楼吧。” “听到没有,赶紧让开,别搅了贵客的雅兴!”花婆婆急忙冲周围喊道。 话音刚落,四周同时响起了失落的声音。 但在膀大腰圆的护卫们的注视下,人群还是乖乖让开了一条通路。 几人行至三楼,被引到一处装饰雅致的屋子。 几人走进屋子,花婆婆落在最后关上屋门,瞬间将喧嚣声关在了外面。 而原本浓郁的酒气和脂粉气,被屋中一股清甜的香气完全覆盖,几人竟闻不到一点异味。 “爷,还满意么?” 徐凤年走到香炉旁扫了一眼,平静道;“你这居然有上好的龙脑香,从南边运来不容易吧?” “要不说爷识货呢!”花婆婆连忙吹捧道:“您稍歇,我现在就去叫人。 那这两位小兄弟?” “让他们待着,不碍事。”徐凤年拨弄着炉中的雪白香片,头也不抬。 花婆婆脸上闪过一抹古怪,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很快将其掩盖了下去,神色不变道:“那您几位先歇着,人马上就来。” “去吧。”徐凤年说着下意识就准备掏兜,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两道满是杀意的目光,不禁动作一僵,在花婆婆失落的眼神中平静道:“你先去吧。 只要让爷开心了,爷重重有赏。” 花婆婆不敢强要,连忙俯身出了门。 可等她刚关上门,门内突然传出贵客刺耳的惨叫。 听到贵客的声音,她连忙冲了进去,却发现一切如常,那头大金猪依旧蹲在香炉旁,抬头对她冰冷道。 “让你进来了么? 没规矩,滚出去!” 花婆婆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连忙边道歉边离开。 等她关上门时,门内又传出一声惨叫。 这回花婆婆手放在门上,犹豫了片刻,终究害怕得罪贵客,没敢推开门。 她带着满腹疑惑向后院走去,边走边嘟囔道:“这有钱人,就是玩得花啊......” 第214章 选人 屋内。 衣着单薄的各色美女站成一排,不停对端坐的徐凤年暗送秋波。 花婆婆站在一边媚笑道:“公子,楼中所有姑娘都在这了,您看......” 徐凤年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不动声色地和陆远交换了下视线,旋即皱眉道:“老鸨,你就拿这种货色糊弄我?” 花婆婆笑容一僵,连忙道;“公子瞧您说得,我哪敢啊! 这可都是楼中一等一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没有一个糊弄事的!” “那你觉得我是在刁难你了?”徐凤年将胳膊放在腿上,拄着脑袋看向花婆婆,“还是说你觉得我人傻钱多,随便找两个人就能从我兜里把银子掏走?” 花婆婆心头一颤,半晌说不出话。 眼前这位好似变了个人,明明笑容温和,但她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无形之中,屋内的温度好像降了许多,就连那些姑娘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纷纷朝花婆婆投去不安的眼神。 “公子,您要是不满意,我...我再给你换一批如何?”花娘用尽全身力气,还是忍不住结巴了一下。 “这就对了嘛。”徐凤年一拍手,姑娘们和花婆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本公子今天来就是尽兴的,只要你能让本公子满意,我用银子埋了你都行!” 花婆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尴尬一笑,连连点头。 徐凤年见状眯起眼睛,手朝后面一伸,李寻欢麻利地将一锭银子放在了他手中。 徐凤年将银子扔到众人面前,淡淡道:“不能白来,拿上钱下去吧。 老鸨,再进屋的姑娘,千万不要有半点风尘气,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一定一定!”花婆婆连忙捡起银子,像哄小鸡一样,将满脸遗憾的姑娘们赶出了屋子。 不多时,门再次被叩响。 花婆婆探进半个身子,谄媚道:“公子,人来了。” 见徐凤年轻轻点头,花婆婆脸色一变,回头小声严厉道:“都给我进去。 伺候好贵人,少不了你们好处! 要是敢不守规矩,你们知道后果!” 话音刚落,一群穿着朴素的姑娘被赶了进来。 如果说刚才的姑娘们是一群争奇斗艳的牡丹,那新进来的姑娘们就像是隐藏在幽谷中的昙花。 清纯、拘谨,我见犹怜。 她们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害怕,下意识簇拥在一起,低着头一言不发。 花婆婆见状急眼了,尖声怒道:“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进了翠香楼,还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分开站!楼里没那么冷! 再敢忸忸怩怩,我一口饭都不给你们吃!” “唉!”徐凤年懒洋洋的抬起手,沉声道:“发这么大火做什么,都是些小姑娘,受不住老鸨你的威严。” 花婆婆闻言立马变出一副笑脸,点头哈腰道:“公子是个心善人,见不得姑娘们受委屈。 奴家也没办法,楼里姑娘这么多,不说两句狠话,真没办法管......” “行了行了,下去吧,把门带上。”徐凤年不耐烦道:“我现在看到你那张脸就烦,没空听你发牢骚。” “是是!”花婆婆连忙给了自己不轻不重一巴掌,“奴家扰了公子的雅兴,奴家有错。” “说了让你下去,你还在这磨蹭什么,等赏钱么?”徐凤年眯起眼睛,冷声道:“刚才那几百两银子,还不够喂饱你么?! 太贪心,可是会撑死的。” “奴家不敢!”花婆婆连忙道:“奴家只是想说一句......” 她犹豫了下,忽然轻声叹气道:“这都是些刚进楼的姑娘,还请公子怜惜。” 让她没想到的是,徐凤年不为所动,身子向后一靠,抬手指着门道:“说完了么? 说完了就滚吧!” 花婆婆又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刚准备回头,就听见徐凤年冷声道:“死了人,你多少钱买来的。 爷十倍银子赔给你。 满意了么?” 花婆婆无话可说,只能朝屋中几人深深行了一礼,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 一直旁听的姑娘们吓得眼睛都直了,直到门关上声的声音响起,她们才回过神。 在短暂的沉默后,不知是谁带头,屋里很快便回荡起低低的啜泣声。 徐凤年回头朝陆远挑了挑眉毛,轻声道:“怎么样?没穿帮吧?” “本色出演,大开眼界。”陆远一把将徐凤年拎到后面,走到那帮姑娘面前,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出来!” 被指到的袁大丫愣了一下,下意识摇起头来。 她知道这样做没用,但这是她唯一能反抗的方式。 陆远没有强迫,而是继续道:“你父亲袁老四让我找你的。” “爹?”袁大丫一怔,又往后退了两步,警惕道:“你认识我爹? 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袁老四,三十年前来到此地,开了家肉铺,家境还算殷实。”陆远走到窗户旁,看了眼天时,继续道:“五年前,你父亲染上赌钱。 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却越陷越深。 先是输积蓄,接着输铺子,最后输房子。 你娘被气得一病不起,现在只有你们父女俩相依为命。 我说得可对?”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袁大丫惊讶道。 陆远比了个噤声的的手势,看了眼门口,片刻后才继续道:“我问过你爹。 当年带你爹进场子的就是熊山。 让你爹卖铺卖房的也是他。” 听到这话,袁大丫立马激动起来,痛哭道:“那个坏人,他逼着我爹去! 之前有好几次我爹都下定决心不去了,结果他又找上门来,说这回一定能翻本,最后又把我爹哄骗去赌钱。 他心都黑透了!他...他不是人......” 袁大丫正发泄着心中的痛苦,突然感觉眼前一花,只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捂在了自己嘴上。 陆远紧盯着袁大丫的眼睛,沉声道:“所以我来了。 但过错不能全让别人背。 你爹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袁大丫根本没在听陆远说什么,从未和男人如此接近过的她,只觉脸颊发烫,脑袋发热,呆呆地甚至忘了反抗。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位公子的眼睛...生得真好看。 “现在,保持安静。”陆远对众姑娘沉声道:“想离开这,就听我的。” 见众姑娘忙不迭的点头,陆远才缓缓收回手,又走到窗边。 袁大丫深吸了口气,看着陆远,微微颤声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头也不回道。 他不知道的是,他站在窗边,被月光所笼罩的身形,成了袁大丫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第215章 除恶 一炷香后,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虫鸣。 陆远立马推开窗户,一道黑影如落叶般飘进了屋中。 段剩英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递给陆远,笑道:“我摸进明教时,感知到数道高手的气息,其中两道甚至不弱于我。要不是有地图,这趟还真不好走。” “辛苦了。”陆远递过去一杯水,问道;“有什么发现么?” 段剩英边喝水边摇头道:“和你说得一样,密道中只有两具烂成白骨的尸体,一张羊皮和一封遗书,没发现其他东西。” 陆远打开包裹,一把拉过徐凤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手上轻轻一滑,血珠顿时涌出。 陆远沾着鲜血在羊皮纸上轻轻一抹,立马显现出十一个鲜红的大字。 【明教圣火心法:乾坤大挪移】 “至于这么公报私仇么?!”徐凤年含着指头不满道。“不就花你点银子,至于么!” “这屋里就你皮最薄,不割你割谁?”陆远将羊皮纸放进怀中,又问道:“吕钱塘他们呢?” “李前辈已经带着他们出城了,他们会在百里外的那个破庙等咱们。” “那就开始吧。”陆远笑道:“别让师傅他们等急了。” 屋中众姑娘正迷惑,却见陆远对他们做了个捂住耳朵的手势。 她们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 在确认所有姑娘都捂好耳朵以后,陆远轻吸一口气,运起内力暴喝道:“楼里管事的呢,给我滚出来!” 怒吼声响彻整座翠香楼,吓得客人鸡飞狗跳,不少人还因为这一嗓子留下了终身的痛。 门外很快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轰然被打开,熊山阴沉着脸走了进来,看向陆远等人,犹豫再三后,对徐凤年抱拳道:“这位公子,可是玩得不开心? 有什么事咱们不能好好说么,何必搞出这么大动静?” 徐凤年掏了掏耳朵,指着陆远没好气道:“是他找你。” 熊山一愣,看着仆役打扮的陆远疑惑道;“这位是......” “今天之后,翠香楼可以关门了。”陆远平静道。 熊山面色一变,冷声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今日为何要来我这翠香楼闹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陆远笑道:“这个理由可以么?” 熊山看向那帮女子,发现都是初入翠香楼的姑娘后,瞬间明白了陆远等人的来意。 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狞笑道:“阁下失心疯了不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他说着又指向身上的袍子,大声道:“知道这个‘明’字是什么意思么? 学别人行侠仗义之前先搞清楚自己得罪的是谁!” 说到这,熊山有些意兴阑珊的朝身后挥挥手,满身杀意道:“不用通知教里了。 我当是哪来的高手,没想到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剁了他们,今晚喂狗!” 可他预想中惊恐的表情并没有出现。 眼前几人就像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一样,平静的看着他。 熊山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回头怒喝道:“都愣着干嘛,没听到我......说得话么?” 剩下几个字,熊山说得极轻,如蚊喃一般。 原本在他身后耀武扬威的明教精锐,竟然在无声无息间,变成了一地尸体。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半点异常。 熊山艰难回过头,强作镇定道;“一盏茶之内,明教高手就会到此。 因为这点事,不至于闹得鱼死网破。 几位今天的花销全算在我头上,今天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几位若是还不满意,划出条道来,我照做便是。” 熊山混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对见风使舵这一招已经熟记于心,信手拈来。 一番话连消带打,若是换做旁人,此时已经迫于明教的威势离去。 陆远却摇摇头,沉声道:“我说了,今天让你们翠香楼关门,就不会让你们开到明天。 不然我多没面子。” “阁下有些得寸进尺了吧?”熊山见楼下又跑上来几名护卫,心中总算多了几分安稳,勉强镇定道:“阁下扫了明教的面子却能全身而退,还不够么? 出来混,无非为了名利二字。 今日之后,阁下的名声肯定会传遍整座江湖,难不成还要我明教倒贴阁下几两银子不成? 实话跟阁下说,这栋楼不止明教有份,连环庄也占了份子。 阁下一次得罪了这两家,日后恐怕......” 熊山话没说完,但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陆远闻言皱起眉头,问道;“连环庄? 是朱长龄和武烈的庄子?” “正是!”熊山松了口气,继续道:“这两位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阁下......” “这栋楼谁的份子占得更多?”陆远打断道。 在陆远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下,熊山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敢说谎,沙哑道:“连...连环庄。” 陆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点头道;“看来阳顶天失踪后,明教还没有烂到根子里,不过......” 他说着突然顿了一下,皱眉道:“好快的轻功...是他? 他怎么在这?” 话音刚落,屋外响起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何方高人来我明教,在下韦一笑有失远迎,还请见面一叙!” 熊山闻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连忙道:“韦法王!弟子巨木旗熊山! 这几个贼人来此闹事,弟子力有不逮,还请法王出手拿下他们!” 陆远根本没有理会这个跳梁小丑,飞身一跃而出,如一道青烟般飘上屋顶,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 一身青条子白色长袍,尖嘴削腮,脸色惨白,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死死盯着陆远。 “好轻功!”韦一笑先开口道:“我明教一直愿意结交天下英雄好汉。 阁下这么好的身手,来我明教必能成为座上宾。 为何要隐匿行迹,冲我明教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发难呢?” “四方镖局陆远,见过青翼蝠王。”陆远拱手笑道;“事发突然,来不及上门讨杯酒水,还请韦法王勿怪。 只不过这翠香楼已经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再开下去恐有损明教声名,我觉得还是关了为好。” “藏污纳垢?”韦一笑皱起眉头,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了熊山脸上。 自从教主失踪以后,他已经许久不曾过问教中事务,此次回总坛,是为了谢逊重出江湖一事,准备找杨逍商讨对策。 没想到还没上山,就碰见这么一档子事。 就在他准备询问清楚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韦法王休要听这贼子胡言乱语!此人今日就是来找麻烦的!” 韦一笑闻声看去,只见两道人影正飞速朝这里赶来,几个呼吸工夫便落在了他身边。 其中一人一副文人打扮,身穿一袭儒袍,手中握着一只寒光闪闪的判官笔。 另一人一袭劲装,相貌粗犷,双手却如女人一般细腻白嫩。 韦一笑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诧异道:“朱庄主?武庄主? 你们二人怎么会来这?” “我二人今日来此办点事,没想到正好撞上了此人。”朱长龄咬牙切齿,看陆远的眼神就像是看不共戴天的仇人,“贼子,你竟还敢露面! 韦庄主,还请速速通知杨左使,千万不要让此人跑了!” “找他做什么?”韦一笑越发疑惑。 朱长龄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此人便是伤了白眉鹰王,废了崆峒五老的陆远!” 韦一笑面色一变,不敢置信的看向陆远,诧异道;“他就是废了崆峒五老的神秘高手? 不对,这里面怎么还有殷天正的事?” 朱长龄却没有解释,而是将声音压低,一字一顿道;“屠龙刀就在他身上!” 第216章 小伎俩 韦一笑面色骤变,连忙问道:“屠龙刀不是早就在江湖上消失了么? 怎么会在他手上!” 朱长龄冷声道:“这刀本是殷法王找到的,结果却被此人夺走了?” 韦一笑一愣,看向陆远,沉声问道;“陆少侠可有此事?” “屠龙刀确实在我身上。”陆远坦然道:“但那刀是我的,跟天鹰教和崆峒派没有一点关系。” “一派胡言!”朱长龄怒喝道;“分明是你见宝起意,强行从他们手中抢走的!” “你倒是对这件事很清楚啊?”陆远沉思片刻后恍然道:“我明白了。 原来崆峒五老是你叫来的!” “你休要在这颠倒是非!”朱长龄怒道:“事已至此,你难道敢做不敢认么!” 陆远摇头失笑道:“朱子柳要知道他有你这么个后人,一定要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把你掐死他才能瞑目。” “朱子柳?”朱长龄一愣,“他是谁?” 陆远闻言却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朱长龄的反应,让他心中的拼图又补全了一块。 想到这,他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继续笑道:“听说这翠香楼是你的生意? 我今天要关了它,你有意见么?” “哼!”朱长龄阴沉道:“翠香楼一直是我的外甥卫璧在打理,在你来之前一直平安无事。 什么藏污纳垢,我看你就是借题发挥,想要踩着明教和我们连环庄扬名! 陆远,你莫非以为有了屠龙刀,你便天下无敌了吗?!” 朱长龄说得唾沫星子乱飞,韦一笑的表情却阴晴不定。 他也是老江湖了,不难听出朱长龄想要让他助拳的意思。 但陆远的反应,却让他有些犹豫不决。 思考再三,韦一笑沉声道:“不如这样,还请陆少侠入明教一叙。 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我明教处事向来公平,如果陆少侠确实与此事无关,我等绝不会与少侠为难!” “韦法王,与这等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朱长龄眼中闪过一抹慌张,气愤道:“是非已分明,何必多此一举?” 韦一笑不满地看了朱长龄一眼,声音愈冷道:“韦庄主,此事关系重大,岂能轻易下结论。 何况我明教做事,还不用你二位来教吧?” 韦一笑的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朱长龄却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只能狠狠的瞪向陆远。 花花轿子人抬人,韦一笑已经将态度放到了最低,陆远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想到这,他点头道:“可以,只不过这翠香楼......” “我亲自下令,在事情结束前绝不会让人进去。”韦一笑说着深深地看了朱长龄一眼,意味深长道:“如果我明教弟子真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 我明教的教规也不是摆设!” 双方商议已定,任凭朱长龄再怎么挑拨也无济于事。 陆远闪身回到房间,和众人交代了几句,李寻欢主动要求留下看护,但陆远怀疑他只是找个借口偷偷喝酒。 出了翠香楼,韦一笑早已带人在门口等候,看到陆远的那一刻拱手道:“陆少侠,请?” 话音未落,韦一笑已经飞跃到了三丈之外。 陆远见状瞬间明白了韦一笑的意思,他也不介意展示一下实力,回头嘱咐了一句,身形飘摇间已经到了韦一笑身后。 韦一笑瞳孔一缩,自己先动身,陆远竟然还能追得这么紧,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位轻功好手了? 他重重吐了一口气,如一只蝙蝠般无声地划过天空,在地上投下一闪即逝的阴影。 几个起落后,韦一笑抽空回头看去,发现陆远竟还跟在身后,面带微笑,看起来轻松惬意。 “好轻功!”韦一笑尖笑一声,从他成名至今,在他运起三成轻功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跟上他,不禁让他升起了棋逢对手的快意。 想到这,韦一笑不再留手,全力运转轻功。 陆远只觉眼前一花,韦一笑便失去了踪影,只剩下极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陆少侠!”韦一笑的声音遥遥传来,“莫要让我等太久啊!” 陆远摇头失笑,再抬起头时,眼中突然闪过两道金色的流光。 刚刚韦一笑的身法,运气轨迹,如走马灯一般,在陆远眼中飞快闪过,纤毫毕现。 当看到生成的紫金光球落入经验条时,陆远不禁笑出了声。 好一个飞絮轻烟功,果然不凡! 他猛地顿住脚步,缓缓活动了下身子。 下一秒,便如一道青烟般从空气中消失了。 前方的韦一笑回过头时发现已经不见了陆远的踪影,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论轻功,他还没有怕过谁! 见陆远迟迟没有跟上,韦一笑在空中潇洒一转,落在屋檐上等待。 陆远毕竟是客人,年纪还轻。 比试归比试,要是让陆远以为是下马威,就失去了他的本意。 可不能让世人说他韦一笑以大欺小,说他明教仗势欺人。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拍上了他的肩头。 韦一笑一惊,下意识转身一掌挥出,森冷的寒气轰然爆发,朝着身后那人笼罩而去。 那人竟像是看不到寒冰绵掌的威势,一只莹白的手掌直直迎了上去。 “小心!”当韦一笑看清来人时,心神俱震,想要变招却已经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双掌碰撞在一起。 阴寒的掌力如潮水般涌进陆远体内。 韦一笑飞身后撤,焦急道:“陆少侠,赶紧运功调息,莫要让那掌力进入心脉!” 没想到陆远竟举起挂满寒霜的右手,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来,甚至还有心情打趣到:“韦法王,输了比试,也用不着下狠手吧?” 韦一笑见状越发焦急,刚想提醒,嘴巴张到一半却愣在原地。 只见陆远手上的寒霜竟像是遇上了无形的烈火,瞬间消融。 陆远甩了甩手上的水,对呆若木鸡的韦一笑摆摆手道:“无妨。” 韦一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己的掌力有多大威力他很清楚,陆远竟然随手化解,此人内力之雄厚,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短暂的沉默后,韦一笑突然伸手指了指身后,真诚问道:“陆少侠,你会飞不成?” “瞧您说得,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飞来飞去。”陆远笑道。 “那你这......” “都是些小伎俩,不足挂齿。”陆远平静道。 “小伎俩......”听着陆远轻描淡写的语气,韦一笑心中忽然升起了无力感。 你这轻功算小伎俩,那我几十年苦练的飞絮轻烟功又算什么? 韦一笑长叹一声,对陆远行了一礼,以无比郑重的语气沉声道。 “陆大侠。 请!” 光明顶。 早就收到韦一笑传讯的明教众人,手持火把站在山道上,驱散了夜色。 陆远和韦一笑站在山门前,等镖局众人和连环庄两位庄主赶到,便向一起山上走去。 光明顶作为明教总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极其森严。 山路尽头,杨逍带着天地风雷四位门主等候多时。 当看见韦一笑竟自觉落后前面那名英俊青年半步时,众人均露出疑惑的表情,杨逍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自从教主失踪后,韦一笑虽没有彻底脱离明教,但也明确表示过自己绝不会过问教中事务。 除非教主重新出现,或者有阳顶天钦定的教主现身,不然他绝不会听教中任何一人的命令。 哪怕是贵为明教光明左使的杨逍。 而杨逍对韦一笑再熟悉不过,此人轻功独步天下,一身傲骨,绝不会轻易向人服软,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刻意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尊重。 那个年轻人究竟是谁?竟能得到韦一笑如此礼遇? 想到这,杨逍不等几人进入平台,主动向前走了几步,拱手道:“在下明教杨逍,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回礼道。 杨逍快速回忆了一番,却没有找到关于四方镖局的半点信息,更是从未听说江湖上哪家镖局出了个绝顶高手。 他的表情越发慎重,沉声道:“久仰久仰,今日之事韦法王已经命人传讯于我,事关重大,还请进殿一叙。” 杨逍说着,将众人领进了明教主殿。 殿中灯火通明,一个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火焰图案,在一张高大的石椅背后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高大座椅两侧,各摆了一张稍微矮小些的石椅,再往下一层,摆放了四张颜色不一的椅子。 而在左右两侧,各有一长排条案,案上已经摆满了美酒瓜果,桌旁明教五散人、十数位正副掌旗使已经坐定,还有几名明教弟子躲在粗大柱子的阴影中,随时听候差遣。 陆远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问道:“贵教可是要开宴?” “有贵客前来,明教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杨逍深深地看了陆远一眼,语气十分客气。 其实他命人搞得这么隆重,最开始并不是为了陆远。 自教主失踪以后,明教中问题不断,若不是他苦苦支撑,明教如今已经分崩离析。 饶是他足智多谋,也被这段时间的琐事搞得焦头烂额。 现如今的明教,看起来依旧繁荣,实际上内部早已千疮百孔。 只是有他在前面顶着,伪造出一种明教依旧欣欣向荣的景象,其他门派因为摸不清明教的底细,才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也不知道这种摇摇欲坠的平衡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如今谢逊不知和他师傅起了什么矛盾,以他师傅名义在江湖上滥杀无辜。 现在其他教派还不知凶手是谁,但随着事情越闹越大,一旦被其他教派的高手认出谢逊的武功路数,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到明教头上。 而对杨逍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当韦一笑告诉他有一位击败了崆峒五老的高手要上光明顶时,为了不露怯,杨逍才特意命众弟子摆出阵势,希望借陆远之口向江湖传递出明教底蕴依旧深厚的讯息。 但如今韦一笑的表现,让杨逍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做好了布置,心中也越发好奇陆远的身份。 杨逍将陆远引到条案尽头,客气道:“远来是客,还请上座。” 陆远道了声谢,直接带着镖局众人坐了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殿内响起了数声冷哼。 陆远恍若未闻,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水果吃了起来,还不忘递给徐凤年和段剩英。 这种旁若无人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教中几人。 周颠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道:“你这厮好生没礼貌,主人还未发话,你倒先吃上了!” “东西摆在这不就是让人吃的么。”徐凤年冷笑道:“怎么,你明教的瓜果就这么金贵,只能摆着看不成?” “放肆!”锐金旗掌旗使庄铮喝道:“既然进了我明教,当守我明教的规矩! 客随主便都不知道,你家大人是怎么教你的?!” 坐在最后的朱长龄见情况朝自己预想的情况发展,心中一喜,连忙道:“杨左使,你对此子实在是太客气了! 我知道明教素来胸怀宽广,但此人先是从殷法王手中夺走屠龙刀,又想要踩着明教的脑袋扬名江湖。 韦法王做事稳重,想要问清楚再下定论。 但我看此子就是不识好歹! 年纪不大,傲气倒是不小。 不知道先向诸位前辈问安,一点礼数都不懂! 你将诸位明教同道置于何处?!” 朱长龄一番话,引来一阵附和声。 江湖中人,面子比命大。 现如今一个不知名的小辈,竟然压过他们众人坐在上首,这让本就心高气傲的明教高手十分不满! 陆远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火药味,慢条斯理的擦干净双手,抬头对杨逍道:“明教请我来,想要问什么就快问吧。 我还有事,不能在这耽搁太久。” “混账!”彭和尚彭莹玉飞身而起,直扑向陆远,一双肉掌直砸向陆远面前的桌案。 可陆远却纹丝不动,而在他身边昏昏欲睡的段剩英忽然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点。 彭莹玉只觉一股警兆涌上心头,猛地气沉丹田坠下身子,只觉脑袋上一股劲风划过。 他忌惮的看了段剩英一眼,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他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条案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一指圆的深洞。 “别糟蹋东西,怪可惜的。”段剩英懒洋洋道。 杨逍见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连忙朝一直沉默的韦一笑投去询问的眼神。 韦一笑苦笑了下,轻轻摇了摇头,重新陷入沉默,对大殿中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大胆!” 见好友落了下风,布袋和尚说不得猛地站起身,足尖轻点,敦厚的身形却如柳絮一般轻盈,直飘向陆远。 段剩英叹了口气,身形忽然从原位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了说不得身后。 说不得瞳孔一缩,连忙回身一掌拍出,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的乾坤一气袋。 段剩英眼皮都没抬一下,一手揪住说不得衣领,直接将他扔了回去。 说不得明明能看清段剩英的动作,身体却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他狼狈落地再看向段剩英时,发现了他手中竟然多了个熟悉的口袋。 说不得连忙摸向腰间,面色骤变,惊怒道:“还我宝贝来!” “奇怪,这东西这么结实么?”段剩英嘟囔了一句,抬头对说不得道;“想要? 自己来拿!” 话音刚落,殿中的明教众高手已经齐齐站起身,毫不掩饰身上汹涌的敌意。 杨逍见状沉声怒喝道:“够了!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左使!” 铁冠道人张中闻言却冷声道:“杨左使,这几人莫非是你故意安排的?” “张散人此话何意?”杨逍微微眯起眼睛,遮掩眼底的怒气。 “如果不是,你为何眼睁睁看着他在明教大殿中羞辱明教兄弟?!”张中怒道:“阳教主失踪后,你就一直想要另立新教主! 我等不同意,你便安排这么个人来打压我们! 我算是看出来了,杨逍你就是贪恋权势! 想排除异己,独揽大权? 你做梦! 我告诉你,今日你就算是将我五人杀死在这,我们也不可能同意你当新教主!” “我贪恋权势?”杨逍强压怒气道:“阳教主曾立下规矩,明教教主不在,当以光明左使为尊! 我已是光明左使,我若是爱权,何必另立教主?!” “光明左使,听起来终究没有教主顺耳。”烈火旗掌旗使辛然阴阳怪气道:“名不正言不顺,不是教主,好多事情可都做不了啊!” “辛然你少放屁!”风字门门主站起身,指着辛然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五行旗早就想自立门户,要不是意见不统一,你们早就搞出个新明教来了!” “新明教?”厚土旗颜垣不满道:“我们对教主忠心耿耿,只有杨逍一直吵着要立新教主。 你们天地风雷四门得了好处,愿意当他的走狗,老子可不愿意!” “土耗子,你说谁是走狗......” “安静!” 众人互相指责,眼看就要爆发一场明教内斗,陆远的声音在此时突然响起,如狮吼般的声音将整座大殿震得瑟瑟发抖,灰尘不断落下。 杨逍和韦一笑几乎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众人也陷入了沉默。 良久,说不得说得轻声道:“谢..谢法王的狮吼功?”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平静道;“你们明教的事我不掺和,也不感兴趣。 今日来此,纯粹给韦法王一个面子。 你们自己的事,回头再吵。 先说我的,我赶时间。” 第217章 先礼后兵 场中一片死寂。 此时无论立场,除四方镖局外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场中实力最高的杨逍。 杨逍收敛起眼中的震惊,思考片刻后沉声道:“阁下是少林弟子?还是与谢法王熟识?” 狮吼功作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除谢逊外,只有少林弟子会用。 若是陆远与谢逊是好友倒还好说,若他真是少林弟子,那杨逍就要好好揣摩一下对方的来意了。 “都不是。”陆远摇摇头,“我并非汗国人。” 杨逍闻言,心中的疑虑越发浓了,缓缓道;“那阁下的屠龙刀从何而来?” 陆远指向徐凤年,“从他家武库里找出来的。” “一派胡言!”朱长龄忍不住道;“屠龙刀虽然流落江湖,但关于它的消息一直在江湖上流传,怎么可能跑到千里之外? 莫非这屠龙刀长腿了不成?!” “朱庄主这么着急,看来是对这屠龙刀垂涎已久了。”陆远看向朱长龄,冷冷道:“按你们话的说,屠龙刀乃是武林圣物,当有德者居之。 江湖中人,要给德行排个高低,或许很难;但要给拳头排个大小,倒简单许多了。” 说话间,陆远的衣衫无风自动,一股如洪荒凶兽般的气息散溢而出,充斥了整座大殿。 明教高手面面相觑,杨逍眼中也闪过一抹忌惮。 “我最后说一次,屠龙刀是我的东西。”陆远沉声道:“想要,自己来拿!” 陆远环视四周,凌厉的眼神让明教众人都下意识挪开了视线,不愿与陆远对视。 杨逍不愿坠了明教的声势,有些不满道:“陆少侠,今日我等就事论事,何必说这种话。” “杨左使这偏架拉得有点过了吧?”陆远面无表情道:“从我进来开始,就一直有狗冲我叫。 也没有见杨左使说过一句话啊? 我若是不知道内情,还以为这明教已经与连环庄合并了,主事的人是朱长龄呢!” “混账,你......”陆远一番诛心之言,让朱长龄面色铁青,指着陆远的手微微颤抖。 “行了,我也没时间陪你们闲聊。”陆远淡淡道:“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我就先走了。 咱们...后会无期。” 眼看陆远就要走出大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饱含内力的冷喝,“站住!” 陆远脚步不停,可他刚打开殿门,发现外面已经围满了明教教众。 他见状缓缓回过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杨逍,平静道:“杨左使这是何意?” “事情还没说清楚,你不能走!”杨逍冷冷道。 “不知杨左使还有什么疑问?” “阁下只是一家之言,不能尽信。”杨逍拱手道:“还请陆少侠在山上小住几日。 待我传讯殷法王,请他来当面对质。 等到水落石出,阁下再走也不迟!” 陆远又看了眼面色不善的明教众高手,笑道:“那我要说不呢?” “我明教不是城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杨逍存心要压制住陆远的气焰,高声道:“还望陆少侠。 好自为之!” 杨逍没有发现,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韦一笑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好自为之?”陆远轻声重复了一遍,突然从原地消失。 杨逍冷哼一声,伸手在腰间一抹,嗖嗖两声,将陆远的身形从空气中砸出。 陆远放下挡在眼前的右手,看着手掌上已经变成碎末的铁弹子,轻声道:“好一个弹指神通。” 杨逍脸色一沉,疑惑道;“金刚不坏神功?” 陆远笑着点点头。 杨逍面色微变,冷喝道:“你还说你不是少林弟子?!” 陆远摇头失笑,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杨逍身前。 两人正正对了一掌,杨逍连退五步,而陆远只退了三步。 交手的余波,让整座大殿都猛地颤抖了下。 “半步天象...不,无限接近天象。”陆远说得轻松,但眼神却无比认真,“不愧是光明左使。” 杨逍不解其意,但丝毫没有因为陆远的话分神,周身紧绷,内气流转间,竟在他身边形成了数道白色的气流。 徐凤年见陆远已经出手,扭头对段剩英道;“老段,怎么说?” 段剩英打了个哈欠,看着场中众人不屑道:“土鸡瓦狗。” “不愧是四方镖局的,说话跟你们当家的一样装。”徐凤年开了句玩笑,十二柄飞剑尽数从袖中飞出,“看样子这些杂兵是交给咱俩了。 这样,你先...老段?老段!” 徐凤年猛地扭过头,发现段剩英已经扑向了明教五散人。 看着面前面色不善的明教弟子们,徐凤年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笑道;“众位好汉,咱们先说好。 进了这门,生死自负......” 另一边,陆远和杨逍刚一交手,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双方你来我往,手段齐出,一时间竟谁都摸不到对方的衣角。 杨逍一个闪身,躲过一道无形剑气,向后飞掠数丈快速恢复气息。 看着面前脸不红气不喘的陆远,杨逍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怪物。 此人身法之轻灵、内功之雄厚、招式之繁杂,全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甚至怀疑当初武当张真人在陆远这个年纪,能否有陆远这种武学修为! 陆远面色平静,但心中对杨逍的评价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看来明教能支撑到现在这个时候,这位光明左使功不可没。 换气的工夫,杨逍扫了眼场中,发现段剩英在明教众高手中来回穿梭,身如游龙,武艺竟不在自己之下! 若非段剩英没起杀心,此时大殿中已经躺满了尸体! 更让他气愤的是,韦一笑竟还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仿佛听不见场中的动静。 “韦一笑!你究竟想干什么?”杨逍怒喝道:“莫非你要看着他们将明教百年积攒的声誉毁于一旦么!” “杨左使这话可说重了。”韦一笑睁开眼睛悠悠道:“教主不在。 就算是毁,毁得也是你杨逍的名声。” “混账,你......” 杨逍的话被一阵刚猛的拳风打断,他连忙运起乾坤大挪移,于千钧一发之际,将陆远的力道挪到了他处,却发现陆远这一击根本没用多少力,更像是一个提醒。 陆远挡在杨逍身前,缓缓摆出最顺手的八极拳架,平静道。 “杨左使,和我打架可不能分心。 拳脚无眼,好自为之!” 第218章 分生死? 杨逍也是武学天才,自从他成名之后,哪里受过这种羞辱,这让本就孤傲的他越发恼火! “小辈,莫要太狂妄!”杨逍含怒一击,单是掌风余波就将大殿中条案掀翻在地。 陆远看着杨逍的手掌在面前放大,缓缓吸了一口气,突然进步上前,直撞进杨逍怀中,一记顶心肘,重重砸在杨逍胸口。 杨逍一口鲜血喷出,不退反进,双掌齐出拍向陆远太阳穴。 陆远刚举起手臂想要格挡,突然发现杨逍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陆远心中一惊,想要变招已经来不及了。 咚! 一股绝强的力道将陆远手臂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陆远脑中嗡嗡作响,视线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只是微微一停顿,杨逍又是一掌拍在陆远脑袋上。 恍惚间,陆远凭借本能向后仰头卸力,杨逍得势之后寸步不让,拳掌齐出,如疾风骤雨般落在了陆远身上,陆远瞬间像个破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 “当家的!”段剩英惊呼一声,一掌将铁冠道人拍飞出去,飞身想要营救。 谁知有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一拳打向段剩英。 段剩英猝不及防下横飞出去,落地后擦去嘴角的鲜血,看着面前的蒙面人冷声道:“明教果然是高手如云啊。” 蒙面人沙哑道:“你今夜暗中摸进明教,所为何事?” 见到援兵的明教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这话瞬间一惊,纷纷朝段剩英投去警惕的眼神。 “我就说今晚总感觉后面有尾巴,原来是你。”段剩英面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国有国法,教有教规。”蒙面人沙哑道:“今日尔等已经犯了忌讳,还是乖乖留下来吧。” “话说得太早了吧?”陆远缓缓站起身,晃了晃还有些迷糊的脑袋,面无表情的咽下嘴中的鲜血,对杨逍道;“转移力道,乾坤大挪移,果然不凡。” “金刚不坏神功不愧是少林密传,挨了我这么多掌还能......”话音未落,杨逍忽然面色一白,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看着陆远震惊道:“七伤拳?” “学得比较杂,让杨左使见笑了。”陆远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总算恢复清明。 “崆峒派的绝学,少林的密传......我为何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杨逍惊愕道。 “江湖路远,没听过很正常。”陆远双膝微蹲,双臂环绕胸前,如揽明月,“再说了,今天不就知道了么?” 杨逍见陆远又摆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拳架,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陆远却不紧不慢的抬起了手,缓缓向下挥出。 下一秒,杨逍瞳孔骤缩,拧身向旁边闪去。 而他身后光明左使的石椅瞬间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你...你和张真人又是什么关系?!”感受到那股道韵,杨逍终于知道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一时间心神大乱,体内真气激荡不休。 “你认得这拳法?” 陆远有些奇怪,太极拳是张三丰百岁之时才创出的。 按照时间来看,现在太极拳应该只是张三丰脑海中的一个构想。 “我......”杨逍下意识想要回答,突然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恼羞成怒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杨左使,你这可不够意思啊。”陆远笑道:“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多给你面子。 怎么轮到我问,你就装起了哑巴呢? 说实话,我今天来明教,早就预想过这个场面,也不惊讶。 但我诚恳的劝杨左使一句。” 陆远盯着杨逍缓缓道:“现在咱们只是切磋,勉强还能收住手。 要再认真一点,我可就要分生死了。” 杨逍呼吸一滞,怒喝道:“我明教成立至今,出过无数种人,唯独没出过怕死的! 想分生死,我奉陪到底!” “杨左使英明!”陆远身后突然响起朱长龄阴狠的声音,“今日我等合力,一定能将此子拿下!” 陆远轻轻啧了一下,突然转过身,一把掐住了朱长龄的脖子! 而朱长龄那根泛着红光的手指,正好点在陆远胸口。 一时间金红光芒交替闪烁,可朱长龄惊恐的发现,自己运转到极限的一阳指,指力竟然连陆远的皮肤都透不进去。 更让他慌张的是,自己的内力正在源源不断离开自己的身体,向陆远体内涌去! “你......” “我说,没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陆远懒洋洋道:“连指玄都不是,还想在屠龙刀上分一杯羹? 一阳指在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几个呼吸后,陆远松开手,任由面如死灰的朱长龄瘫在地上。 这下连韦一笑都坐不住了,一个起落来到距陆远最远的位置。 他总算明白为何陆远年纪轻轻的就有这般深厚的内力了! 若刚刚在山下,陆远突然对他出手,自己会不会...不!一定会和朱长龄一样,变成一个废人! 想到这,韦一笑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冷颤。 陆远无视了周围满是敌意的目光,突然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武烈身后。 武烈一惊,连忙回头告饶道:“陆大侠,此事都是朱长龄的主意,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么?”陆远眯起眼睛,故作疑惑道:“可我怎么看见,一直是你偷偷在给他传话呢?” “真的不是,陆大侠,您一定是看错了......”武烈说着跪倒在地,伸手抱向陆远的腿,食指与拇指扣起,余下三指张开,如拈兰花,快速拂过陆远的双腿。 他不求完全点住陆远,只求能制住陆远一瞬,以他的身法,绝对能逃到杨逍身边! 可落手的刹那,武烈脸上突然泛起一抹惨白,跪在地上仰起头绝望地看着陆远。 “兰花拂穴手名不虚传。”陆远平静道:“怎么不继续了?” 武烈艰难咧嘴一笑,结巴道:“原来阁下...阁下的金刚不坏神功早已出神入化,是我想当然了。” “知道就好。”陆远突然抬手按在武烈头顶,瞬息间将武烈变成了废人。 吸完这两人后,融合剩下的残余内力被陆远一口吐出,浓浓的白气环绕在陆远身周,久久无法散去。 陆远扭头看向杨逍,笑问道:“杨左使,还要分生死么?” 杨逍面色一白,心中越发纠结。 他不怕死,但他怕变成和朱长龄一样的废人! 若是他一时失手,那明教未来...... 就在这时,正和段剩英交手的蒙面人突然一掌逼开敌人,身形在空中一转,直朝陆远奔来,口中怒喝道:“杨逍你还在等什么? 教主不在,你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教主教诲音犹在耳,杨逍你全忘了么!” 第219章 逍遥不逍遥 情急之下,蒙面人也忘了遮掩自己的声线。 听到这个声音,杨逍心头一震,惊讶道:“范...范遥?” 砰! 范遥和陆远对了一掌,借力落到杨逍身边,冷声道:“怎么?明教现在不欢迎我? 还是你杨逍想一家独大,容不下我这个光明右使了?” “兄弟!你这说得什么话!”杨逍有些激动道:“这些日子你都到哪去了?” “与你无关!”范遥冷哼一声,看向陆远的眼神中满是凝重道:“此人来历神秘,武艺高强。 先合力留下他,剩下事以后再说!” 话音刚落,范遥又冲了上去。 身形如大鹏展翅,左手挥出,用得是少林罗汉拳,右手却藏于袖中,以掌做刀,用得却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五虎断门刀。 这两项武功都算不上高明,但范遥用起却威力无穷。 本应直来直去的罗汉拳,在他手上竟多了几分变化,时近时远,忽悠忽有,周围的明教高手只是看了一眼,便觉眼花缭乱,半天没有缓过神。 砰! 陆远并没有被范遥的手法所迷惑,果断一拳挥出,正撞上范遥的拳头。 范遥眉头一皱,不退反进,一把抓住陆远手腕,用力一拉,右手从袖中探出,直朝陆远脖颈砍去! 一连串打铁声响起,眨眼的工夫,范遥连挥十八刀,手掌边缘因为用力过猛已经开始冒血。 看着陆远身上的白印,范遥心里暗骂一声好硬的壳,旋即怒道:“杨逍! 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声音响起的瞬间,两道劲风已经擦着范遥的耳朵急速飞过,朝陆远双目打去。 陆远微微低下脑袋,两颗铁蛋子在他头顶砸得粉碎,范遥刚想趁势出手,身后却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速退!” 范遥突然感觉面前升起一股足以威胁到他生命的气息,震惊之下连忙将身法运转到了极致。 上一秒,范遥从陆远身边离开。 下一秒,鸣鸿刀悄然出鞘,在空中留下一道绚烂至极的刀光!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下一秒,刺耳的喀拉声缓缓响起,紧接着是让人牙酸的木头撕裂的声音。 “快退出去!”杨逍甚至顾不上惊讶,怒吼道:“大殿要塌了!” 众人骤然色变,连忙向殿外冲去。 正与明教弟子酣战的徐凤年擦了把脸上的鲜血,笑骂道:“你有病啊! 搞这么大动静做什么?!” 他嘴上这么说,脚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十二柄飞剑在身前如同割草一般,为他开出了一条通路。 在一阵轰鸣声中,屹立明教数百年的大殿,变成了一地废墟。 逃到外面的明教弟子面如死灰,有些心智不坚定的,已经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杨逍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刺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而出。 但他恍若未觉,只是看着面前的大殿,心中无比绝望。 教主! 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我是明教的罪人啊! 但众人没有发现,光明顶平台上熊熊燃烧的圣火中,突然飞出一道流光,钻进了杨逍的身体里。 烟尘还未散去,众人却听见烟尘中响起了一道绵长的呼吸声! 平地起狂风,将烟尘扫得一干二净。 只见陆远手握刀柄,站在废墟中央,六脉神剑凝成无形剑气将他紧紧护在当中,任何靠近他的东西都被切得粉碎。 陆远缓缓吐出一口化为实质的白气,抬头对杨逍淡淡道:“这就是分生死。 阁下以为如何?” 绝望的情绪在明教弟子中蔓延开来,众人都下意识向杨逍和范遥投去求助的目光。 听到陆远的话,杨逍忽然平静了下来,闭上双眼,面上无悲无喜。 但他的长发却凭空飘浮起来,肉眼可见的真气从他身上散溢而出,凝成一个个旋涡。 陆远诧异地看了杨逍一眼,又抬头看向杨逍头顶那和旋涡一模一样的乌云,感叹道:“又一个天象境武夫。” 范遥和段剩英也看向杨逍,范遥的眼神既惊喜又嫉妒,段剩英眼中却满是羡慕。 两人都是半步天象,在这个境界卡了许久,一直没摸到头绪。 没想到杨逍竟然先他们一步,迈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境界。 杨逍缓缓张开眼睛,眼中竟闪过两枚明教的圣火图样。 他盯着陆远看了许久,才轻声道:“多谢陆少侠,助我一臂之力。” “用不着谢。”陆远身子微微伏低,身上爆发出惊人的战意,“我也没想到你会临阵突破。” “若无陆少侠,我这辈子估计都和这个境界无缘。”杨逍看着自己的双手,心意微动,头顶的乌云竟被拉扯下来,在他手中变成了一个个纯白的弹子。“这就是你说得...天象么?” “你要真想谢我,就和我打一架吧!”陆远身上绽放出耀眼的金光,腰间刀剑的嗡鸣声响彻整座光明顶:“知己难寻,对手更难得! 我也想更进一步。” 没想到杨逍竟然摇摇头,随手散去了手上的云气,“若论境界,你我之间平分秋色。 但若论真正的实力,陆少侠所学博而精,手段繁多,在下自愧不如。他日有机会,在下一定会向陆少侠讨教几招。 今日是杨逍有错在先,还请陆少侠恕罪。” 杨逍说着深深行了一礼。 陆远立马侧过身,平静道;“咱们扯平了。” “陆少侠大气。”杨逍笑道:“今日我教中还有事,就不留几位了。 不过,我还有些事要向陆少侠请教。” 说罢,他朝陆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远有些疑惑,身形一闪也跟了上去。 众人如梦初醒,正满脸羡慕的徐凤年忽然表情一僵,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陆远你奶奶个腿,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他连忙凑到段剩英身边,对周边虎视眈眈的明教众弟子强笑道:“诸位,咱们不打不相识。 都是江湖儿女,不兴以多欺少的! 而且你们头都发话了,咱们先等等,说不定以后能是朋友呢!” 范遥扫了眼两人,沉默片刻后冷声道;“都住手! 先救助其他弟子,剩下的事等杨...杨左使回来再说!” 说罢,他又看向孤零零立在废墟中两把石椅。 昔日那里可是有三把椅子,如今只剩两把了。 光明右使依旧是光明右使,可光明左使已经不是昔日的光明左使了。 莫非这是天意? 范遥长叹了一口气,一直坚挺的脊背在此刻竟有些弯曲。 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果。 从今以后。 江湖上就再没有逍遥二仙了...... 第220章 真相 光明顶一处悬崖边。 杨逍和陆远并肩而立。 从山顶向下看去,明教弟子像蚂蚁般来回穿梭,火光四处流动,竟形成了一幅颇有意境的图画。 短暂的沉默后,陆远开口问道:“杨左使,你找我来,不会就是请我来这看风景的吧?” 杨逍平静的看向陆远,忽然伸出手道:“陆少侠,该物归原主了吧?” 陆远一怔,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都知道了?” 杨逍点点头,沉声道:“我提升境界时,看到了一些奇妙的东西,请恕我不能直言相告。 还请陆少侠将教主遗书还给我。 至于乾坤大挪移心法......我明教愿与陆少侠结个善缘,陆少侠可以抄录一份带走,只要不随意外传即可。” 陆远盯着杨逍看了良久,下意识运起了望气术。 杨逍忽然从他眼中消失,取而代之地竟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 杨逍眉头一皱,抬手在空中一抹。 陆远眼前一花,圣火突然消失,只剩杨逍一人站在原地,任凭陆远如何努力,都再难看到刚才的景象。 “好手段。”陆远赞叹道。 “不愧是陆少侠,涉猎颇多,连这等偏门术法都会。”杨逍轻叹了口气,重新看向山底,有些惆怅道:“今日要说心里没有半点怨言,那是骗人的。 杨某既然技不如人,也不会强撑着死要面子。 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若非教主...教主归天之后俗务缠身,耽误了武艺。 陆少侠,今日你我之战,胜负尤未可知。” “我相信。”占了好处,陆远也不想再落井下石,安慰道:“现在重新练起也不迟。 以杨左使的武学天赋,天象境绝对不是终点。” 没想到杨逍却摇摇头,轻声道:“没可能了。 今日武学能再上一层楼,已经是侥幸。 现在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分不出精力和时间再去精研武学。” 说罢,杨逍苦笑一声,无奈道:“我自诩风流逍遥,还得了个美名逍遥仙,到头来,依旧是个凡人。 既是凡人,当头顾虑,既有顾虑,做起事来就要束手束脚。 明教这副担子,终究还是不能从肩头卸下。” 他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陆远,突然表情一变,声音森冷道:“我还有一件事,需要陆少侠给我解惑。” “是问阳顶天的死因吧?”陆远平静道。 “没错!”杨逍身上突然爆发出浓厚的杀气,咬牙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成昆。”陆远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杨晓闻言一怔,旋即暴怒道:“竟然是他? 竟然是他! 教主待他亲如兄弟,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杨逍气急之下,无法控制自己身上的气势,向着四面八方散溢出去。 一时间,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后,倾盆大雨呼啸而落。 陆远随手布下一道真气,将大雨隔绝在外,对双目赤红的杨逍劝道:“控制下情绪。 你现在境界还不稳,当心走火入魔。” 杨逍闻言深吸了口气,突然长啸一声,抬手朝空处挥出一掌。 轰的一声,坚实的山壁竟被炸的粉碎,留下了一道深深地掌印! “让陆少侠见笑了。”杨逍发泄一通后,沙哑道:“但我实在想不通。 以教主的实力,又怎么会被成昆那小人害了?! 不瞒陆少侠,我今日虽有进境,但回忆起教主神威,仍会产生一种无力感。 那成昆当年和我只在伯仲间,就算他有所隐瞒,也不过是比我略胜一筹。 他怎么能杀了教主?!” 陆远摇摇头,将阳顶天的遗书递了过去,沉声道;“斯人已逝,节哀顺变。 或许这封遗书能给你答案。” 杨逍闻言连忙小心得接过遗书,动作轻柔地就像是在抱一个刚满月的孩子。 他一目十行看完遗书,眼圈瞬间就红了,铁打的汉子,此刻竟然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杨逍轻轻叹息一声,将遗书放进怀中,哀伤道;“若早日有这封书信。 明教何至于此啊! 但我还是不明白,教主武功盖世,正值壮年,成昆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教主突然走火入魔?” 眼见杨逍情绪大起大落,气息都有些不稳,若是说出阳顶天的真正死因,还不知道杨逍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远不想做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敷衍道;“等你找到成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杨逍紧紧按在胸口的遗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杀意盎然道;“我当然会找到他! 我要亲手取了他的人头,放到教主灵前祭奠! 陆少侠,我还有几个请求。” “说吧。”陆远笑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杨逍朝陆远拱手郑重道:“这块令牌请你拿着,有此物你便可调动汗国各地明教弟子。 今后若是遇到成昆,还请你及时传讯于我。 无论成与不成,你都是我明教的大恩人!” 陆远接过那枚刻着‘光明’二字的金色令牌,问道:“要是太远了怎么办?” “只要他还活着,无论他在天涯海角,我都要取他性命,告慰教主在天之灵!”杨逍说得斩钉截铁。 “那第二件事呢?” “如果阁下见到谢法王,还请你劝他回明教。”杨逍皱起眉头道:“他现在这么做,一定是和成昆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他现在的做法,已经失了明教本意。 麻烦你告诉他,教主遗命,命他回明教主持大局。 有我们在,绝不会让他报仇无门!” “都是小事。”陆远拿出羊皮,运起内力逼出几滴鲜血洒在上面,跟着慢慢浮现的口诀默念起来。 片刻后,陆远将羊皮递向杨逍,“还你。” 杨逍一愣,惊讶道:“阁下不需要抄录么?” “都在这,不用了。”陆远指着自己脑袋笑道。“乾坤大挪移不愧是明教镇教秘籍,果然不凡!” “好一个过目不忘。”杨逍感叹道:“难怪阁下年纪轻轻就能会诸多武学。 但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阁下,这乾坤大挪移修炼起来......” 话音未落,陆远已经伸指轻轻一弹,一道真气无声划过,竟让雨幕出现了短暂的空缺。 “这是......” 熟悉的内劲运行方式让杨逍惊呼出声,可他话没说完,陆远脸上又突然出现变化! 半张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半张脸却青得发蓝。 只是几个呼吸后,陆远脸色又恢复正常。 他扭头看向惊讶到失态的杨逍,笑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杨逍愣愣得看着陆远,下意识道:“第几层?” “第四层。”陆远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不以为意道:“时间有限,剩下的回去再说。” 杨逍沉默良久,又问道:“刚刚的弹指神通?” “看了一遍,挺有意思,就学来玩玩。”陆远随口说了一句,可看到杨逍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连忙道:“这样,我也教你一招,咱俩就扯平了。” “什么招式?” “一阳指,你不吃亏。” “朱长龄的?” “差不多算是吧。” “你刚学的?” “对啊,怎么了?”陆远摊手道:“这不是很正常么?” “......” 第221章 人间百态(过渡,4000大章) “让我们走?”袁大丫惊讶道;“你确定不是在骗我们?” 面前这个和熊山穿着一样服饰的男子,脸上却毫无倨傲之色,恭敬的态度比翠香楼的龟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怎么敢骗姑娘。”一名中年男子微笑道:“此种烟花之所,姑娘还是莫要久留,早日回家吧。” 袁大丫就像做梦一样,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翠香楼,肩头还多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里面装的是翠香楼给的赔礼。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刘山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过身对战战兢兢的花婆婆冰冷道:“楼里还有新来的么?” 花婆婆话都说不出来,连连摇头,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 不过是半个晚上,这翠香楼怎么就变天了?! “要让我知道你骗我,后果你清楚!”刘山冷声道:“现在都滚吧! 一炷香之后,我不想在翠香楼里看到一个活人!” 花婆婆下意识点了点头,猛地一惊,连忙道:“大人,不行啊! 我们不能走啊!” 刘山走到花婆婆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么?” 刘山的威势吓得花婆婆险些昏厥过去,她本能地想要求饶,可听到身后压抑不住的低低哭泣,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咬牙道:“大...大人! 我们真的不能走! 楼里的这些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琴棋书画和一些伺候人的功夫,什么都不会! 您让我们离开这,无异于是让我们送死啊! 您想,这帮姑娘身娇体弱,每人手里还有些存银,离了翠香楼若是被歹人盯上,岂不是......” “你们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刘山语气越发森冷,“我给你们行方便,谁给我行方便? 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赶紧滚出翠香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大人!求您了!”花婆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都是些苦命人,只想挣口饭吃。 您不能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我们把银子全给您,求您高抬贵手,让我们......” 砰的一声,花婆婆飞了起来,砸进了客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中。 几名翠香楼的姑娘见状连忙跑了过去,又是顺气又是擦脸,在一声声焦急的呼唤中,花婆婆总算醒了过来。 只不过她感觉全身骨头仿佛碎了一般,微微动一下传来一阵剧痛。 刘山缓缓收回脚,面无表情道:“不过是些妓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想走也可以,一炷香后,我会放火烧楼。 你们愿意待,就待着吧!” “走...都走......”花婆婆看看左右,一边呕着鲜血,一边轻声道:“能活一天是一天,出去了再想办法。 你们几个,以后莫要再争风吃醋,互相下绊子。 我帮不了你们了,你们一定,一定要......” 话未说完,花婆婆的气息已经断绝。 她躺在众姑娘的怀抱中,呆呆地看着天井。 深沉的夜色充斥了她的瞳孔。 如她的未来般,看不到一点光明。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哭声,刘山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冷喝道:“想哭坟滚出去哭!不要在这......” “杨逍就是这么教你们办事的?”刘山身上突然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 刘山猛地回头看去,瞳孔骤然一缩,连忙谄媚道:“您怎么来了?” 陆远无视了刘山,走到花婆婆身边,叹了口气道:“人命还真是不值钱啊。” 刘山不明白陆远是什么意思,面色瞬间紧张起来,汗水止不住地从脑门渗出。 “都走吧。”陆远环顾四周,指着刘山道:“出了翠香楼,让他带你们去找杨逍,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给你们安排些活。 无论你们是想过以前那种日子,还是换种活法,杨逍都会给你们安排妥当。 选择权在你们。” 长久的沉默后,花婆婆尸体旁的女子站起身,走过陆远身边时,深深施了个万福,缓步走到门外。 陆远任由姑娘们对他行礼,一直是面无表情,直到看见有几个姑娘朝花婆婆重重磕了三个头,才微微挑起眉毛,喃喃道:“还算有点良心。” 等到所有姑娘都离开后,陆远盯着花婆婆无神的双眼,叹了口气,随手一挥,将那双眼睛合上,轻声道:“你说你这辈子,究竟算个好人还是坏人呢?”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走到一动都不敢动的刘山身边,平静道:“该怎么办,不用我教你吧?” 刘山连声称是,脑袋都要在空中点出残影。 陆远回头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眼中的思索仍未散去。 不过萍水相逢,刚刚的冲动究竟从何而来? 自己为什么要帮她? 是因为最初在翠香楼房间中,她对姑娘展现出的少得可怜的善意? 还是因为她临死前也要为众人谋生路? 陆远也说得不清楚。 “别让人曝尸荒野。”陆远摇摇头,丢下这一句,转身离开了。 而在他的识海深处,忽然出现了一双纯净无瑕,近乎完美的眼睛,无声地眨了眨眼,转瞬间又消失不见,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 当袁大丫回到家后,激动得推开了家门,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家中竟然空无一人。 袁大丫在各个房间呼唤袁老四,可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袁大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坐在门槛上,沉重的包袱被随意丢弃在脚边,在灯火的照射下,包袱的缝隙中反射出乌沉沉的银光。 “别等了,这里住的人早跑了。”屋里突然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袁大丫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衣,身材瘦削的青年倚靠在门上,用力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起个夜都不让人消停。 我说,能别在这坐着了么? 男女授受不亲,大晚上的我还要睡觉,你找个别的地方成不?” 袁大丫连忙双手护胸,害怕道:“你是谁?! 你怎么会在我家!” “你家?”许清风吹了下小拇指,慢悠悠道:“这房子是老子拿三两银子换的! 现在是我家!” “三两?”袁大丫目露疑惑,旋即焦急道:“给你房子的人是不是我爹? 他在哪?求求你告诉我!” “你爹?”许清风挑起眉头,“就是那个没剩几根手指头的男人?” 袁大丫猛点头。 “我不都说了么,跑了!”许清风不耐烦道:“三两银子,连房子带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归老子了。” “他去哪了!”袁大丫有些崩溃,一步上前揪住许清风的衣袖,哭泣道:“他怎么能不等我回来?” “等你干什么?”许清风奇怪道:“老子从小就在赌场长大,这种烂赌鬼我见多了。 你是没见他跟我讨价还价那样,估计是赌瘾又犯了。 要不是老子急着找地方住,一两银子他都愿意!” “我问你他去哪了!”袁大丫大喊道:“快告诉我!” 许清风目露寒光,一把甩掉袁大丫的手,冷声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老子就不告诉你,你咬我啊!” 袁大丫哭声一滞,突然俯身捡起包袱,艰难地推进许清风怀里,“我有钱!我都给你! 我求你告诉我! 我就他这么一个爹!” 许清风诧异地看了眼手中的包袱,嘟囔道:“废话,说得跟谁有两个爹似的。 没想到你个小娘皮还怪有钱的,也就是老子心善,不然连人带钱全收了!” 许清风说着,从包袱中拿出一个银锭,不多不少正好三两,旋即把包袱扔了回去,抛着银子道:“烂赌鬼还能去哪,当然是去耍钱了!” 袁大丫闻言立马扭头向街上冲去,没等她跑两步,身后便传来许清风懒洋洋的声音:“他已经离开明安城了,我看着他走的。” 袁大丫脚步一停,回头看向许清风的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么看着我干嘛。”许清风将银子塞进怀中,满意的拍了拍胸口,“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就实话告诉你。 看他那样,估计是在城里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东西都没收拾,连夜走的。” 袁大丫脑中嗡得一声,只觉天旋地转,双腿一软瞬间躺倒在地。 她怎么都不愿相信,和她相依为命十几年的父亲,竟然说走就走了! 看着面如死灰的袁大丫,许清风撇撇嘴,转身就进了屋,将屋门从里面锁上。 可没等他躺下,门口又响起轻重不一的敲门声。 “特么得,有完没完了!”许清风骂了一句,冲到门前打开屋门,对面无表情的袁大丫怒道:“你爹跑了又不是我爹跑了! 摆出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我还睡呢! 老子明天还有正事要办,要是耽误了老子,别看你是女人,老子照打不误!” 袁大丫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却直勾勾地盯着许清风的眼睛,轻声道:“这是我家。” “现在是我家了!”许清风重重地摔上了门,“滚蛋!” 可预想中的关门声并未响起,一只白嫩的手放在门缝中,死死扣着门边。 “你特么到底要干嘛!”许清风拉开门怒道。 “这是我家。”袁大丫的手已经红肿,但她依旧面不改色,轻声道:“我不能没有家。” “特么的,几句话还说出个疯婆子来了!”许清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思考片刻后暴躁道:“想住可以,但那是另外的价钱!” “都给你!”袁大丫立马将包袱递给了许清风。 许清风一愣,看着袁大丫那双倔强的眼睛,沉默半晌后叹了口气,打开门道:“滚进来! 每天五十文,不包食宿。 钱花完就给我滚蛋! 还有,晚上睡觉不许打呼噜,老子睡觉轻,吵不得!” 袁大丫一言不发,从门缝中钻了进去,熟练地走向自己的屋子。 只不过在她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晶莹的水渍...... “这就是被你说得神乎其神的乾坤大挪移?” 古庙中,众人围坐一团。 陆远刚默写完最后一笔,徐凤年便急不可耐的挤了上来,紧紧盯着纸上的文字,体内气机也随之流转起来。 陆远随手扔掉毛笔,对众人道:“都看看吧。 至于能学会多少,就看你们的天赋了。” 没有人回答,都在专心学习。 但陆远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已经辨明了众人的天赋高低。 韩响马抓耳挠腮,看着宛如天书一般的秘籍,心有余而力不足,下意识看向旁边,希望有人能给他解释一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平之和徐凤年眉头紧锁,口中无声喃喃,手在空中来回笔画,无意识释放出的真气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莹白的轨迹; 李寻欢和段剩英的表情则极为慎重,只是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才睁眼继续往下阅读; 吕钱塘看着明显有所收获的两人,露出羡慕的表情,又看了眼桌上,失落的叹了口气。 而阿飞只是扫了一眼,便走到旁边闭目养神起来。 陆远见状好奇道:“你记住了?” 阿飞轻轻摇头,“是个好功法,但不适合我。 下次如果有剑谱我再看。” 一直坐在角落满脸不耐烦的李淳罡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抬头对阿飞道:“两袖青蛇学不学?” 阿飞却又摇摇头,平静道:“不适合我。 我的剑不需要那么多东西。 只要够快就够了。” 说到这,阿飞顿了一下,旋即郑重道:“比天下人都快上一线!” 李淳罡有些感叹地摸了摸胡须,眼中流露出后继有人的欣慰目光。 旋即他又狠狠瞪了陆远一眼。 明明天赋过人,偏偏要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不在剑道上下功夫。 对敌交手也是,和莽夫一样。 除了长相,其他方面全无他年轻时的半点风采! 陆远看到了李淳罡眼中的嫌弃,讪讪一笑,急忙转移话题道:“我有个事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接下来我要带林平之去见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银子不方便赶路。 咱们兵分两路,一拨人先把银子送回去。” 徐凤年直接举起手,眼睛恨不得钻进纸里,“我先回去,北凉有些谋划需要我亲自跑一趟。” “有剑法吗?”阿飞问道。 “有倒是有,但不是快剑。”陆远如实道。 阿飞瞬间没了兴趣,举起手道:“那我先回去。” 李寻欢抬起头,和段剩英对视了一眼,微笑道:“第几层?” “快要突破第二层了。”段剩英打了个哈欠。 “果然还是段兄天赋更高一些。”李寻欢笑眯眯道:“笨鸟先飞,这次就劳烦段兄了,容我回去仔细钻研一番。” “好说。”段剩英看向陆远,建议道:“那就让李老剑神带着他们先回去,我陪你一起?” 陆远看向李淳罡,李淳罡沉吟片刻后问道:“你要见的人,强么?” 陆远郑重的点点头,“很强!” “有趣。”李淳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老夫可不能做那井底之蛙。 我也同去,看看这汗国强者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222章 武道 丰源城中, 三匹马当街疾驰而过,惊得路边鸡飞狗跳,被扰了生意的摊贩本想开口骂人,可看见骑士那身花花绿绿的衣服,连忙闭上了嘴巴,只敢在心底嘟囔几句,好言安抚受惊的客人。 陆远三人坐在酒楼临街的窗口旁,段剩英这回倒是没有睡觉,而是在专心揣摩乾坤大挪移中的奥秘。 嘈杂的马蹄声扰乱了他的思路,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骑士远去的背影,不满地叹了口气。 “老段,这功法修炼可急不得。”陆远安慰道:“饭要一口口吃,操之过急,可是会走火入魔的。” “当家的,你给我交句实底。”段剩英问道:“这功法,你究竟练到第几层了?” “第六层。”陆远夹了筷子菜放进嘴中,含糊道:“对了,第七层是假的,千万别练。” 段剩英闻言一怔,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从桌上拿起筷子在袖子上擦了擦,边吃边道:“吃菜吃菜,人比人气死人啊! 我看那功法所说,练成六层便可当世无敌。 当家的,你说以后我们出门走镖报你的名字有用么?” 陆远白了他一眼,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烧鸡:“当世无敌? 这种鬼话你也信? 朱长龄你又不是没见到,他所用的一阳指,练到大成之后虽说不能举世无敌,那也是天下有数的存在。 你再看他,弱的跟桌上这盘菜一样。 功法只是工具,强得永远是人。 武道之争,功法、境界、心境缺一不可。 好的功法,顶多能让你在同境之中多占些便宜,更好一些的,则是给你越境战斗的机会。 你像......” 说到这,陆远下意识看了正默默喝酒的李淳罡一眼,连忙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闭上了嘴巴。 “说啊,怎么不继续了?”李淳罡斜了陆远一眼,“不就是想说老夫当年心境受损,最后先败给王仙芝,后输给隋斜谷一条胳膊么。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夫没你想得那么小肚鸡肠。” 说罢,他又看向段剩英道:“陆远说得不错,同境之争,其实心境更重要一些。 一方顾虑太多贪生怕死,一方目空一切舍生忘死。 哪怕后者比前者弱上一两成,到最后大概率还会是后者活下来。 在我看来,高手之争就像下棋,要锱铢必较。 看似两人胜负就在一招内,实际上交手之前,必须要先算。 算人算己,知己知彼。 功法,只是让你多一张底牌罢了......” 段剩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看向陆远,问道:“当家的,你有多少底牌?” 陆远摇摇头。 “没有?”段剩英疑惑道;“怎么可能?” 陆远慢悠悠地咽下嘴里的饭菜,轻描淡写道:“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员外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对三人拱手道:“几位爷,吃得可还开心?” “你是?” “在下是这家酒楼的掌柜。”胖员外十分客气,行礼道:“不知小店的饭菜是否还合口味?” “还不错,有事么?” “是这样,这个位置是本店老主顾的,新来的小二不懂事,就把它给安排出去了。”掌柜的满脸愧疚,作揖道:“现在顾少爷来了,正在楼下发火呢。 几位行行好赏在下个脸,移步雅间如何? 几位今天的花销,全部算在我的头上,招待不周,实在是抱歉。” 陆远看着胖员外那快要弯到地里的腰,疑惑道:“顾少爷,谁啊?” “五彩门的少门主。”胖员外艰难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苦笑道:“小店实在是招惹不起啊。”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一声怒喝:“混账!还要让本少爷等到什么时候! 你们金水楼还想不想开了! 是不是看本少爷好欺负啊!” 听到这个声音,胖员外脸色煞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停朝着陆远等人作揖,脸上满是哀求。 “算了,别让人家难做。”陆远喝下最后一口酒,起身将银子扔在桌上。 “谢谢!谢谢几位大爷!”胖员外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弯腰走在最前面,引着陆远几人向楼下走去。 “死肥猪,我之前来也没见你对我这么殷勤啊!”楼梯拐角处,一名穿着五彩袍子,脸色惨白的年轻男子,摇着折扇走了上来,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顾少爷您消消气!”胖员外小步跑了过去,点头哈腰道:“位置已经收拾出来了,后厨那边也已经通知了。 等您坐下,立马就开始上菜!” 陆远三人并没有停留,绕过他们准备下楼。 就在这时,只见那顾少爷用折扇轻轻拍了下手掌,紧接着就有两名身穿五彩衣服的壮汉,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楼梯。 “我说让你们走了么?”顾武阴森一笑,转过身对陆远道;“弄脏了我的位置,就想这么走了?” 陆远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惊慌失措的胖员外。 胖员外不停擦着额头的汗水,轻声喃喃道;“顾少爷您消消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么? 今天都算我的,您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算你的?”顾武用折扇拍着胖员外的脸,冷笑道:“本少爷从来没有差过你的银子,更不差这点银子! 让那个小白脸陪本少爷喝两杯,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 听到这话,段剩英噗嗤一声,当看到陆远那几乎能杀人的视线时,连忙将笑声转变为一声轻咳。 李淳罡倒是没那么多顾忌,轻轻拍了拍脸色铁青的陆远,玩味道:“好一个玉面金刚啊!” “你们两个就不用了。”顾武没察觉到诡异的气氛,打开折扇遮住鼻子,满脸嫌弃道:“赶紧滚,别在这碍眼!” “那我们就先走了。”李淳罡丝毫不动怒,拍了拍陆远的肩膀,笑道;“楼下等你。” “不用等了!”陆远还没说话,顾武先傲慢道:“这几天他都得陪本少爷喝酒!” 李淳罡和段剩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气起来。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上赶着找揍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陆远微微抬起头,眼神平静,却让顾武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等他回过神时,自觉丢了面子,连忙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能陪本少爷喝酒是你的荣幸......”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段剩英闻声看去,只见一名穿着五彩服饰的人还没等马停稳便一跃而下,拧身一跃上到二楼,飞奔到顾武面前,低声道:“少主,门中有变,还请速回!” “回什么回!”顾武不耐烦道:“有事找我爹,别来烦我!” 那人面色越发阴沉,凑到顾武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顾武转过身揪着那人的衣领,惊慌道:“你再说一遍!” “没听清么?你爹死了。” 顾武猛地回过头,发现开口的竟是那个小白脸。 “混账,你......” “一个字,一巴掌。”陆远卷起袖子轻声道:“既然你没爹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替你爹治治你那张臭嘴!” 第223章 意外来客 整座酒楼,落针可闻。 清脆的巴掌声,在酒楼中不停回荡。 陆远凌空挥着手,顾武的脸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摆动,看起来就像演戏一样。 但落在地上的碎牙和鲜血,却表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等陆远停手时,顾武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躺在地上只剩下进气。 而他那几名护卫竟然没有选择插手,只是冷冷地看着陆远动手。 等陆远停手后,他们还朝陆远抱拳行了一礼,就不再管躺在地上的顾武,火急火燎地飞奔出酒楼,朝着报信那人来时的地方跑去。 就在陆远一头雾水时,却听到一阵窃窃私语声。 “顾门主多好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混账玩意!” “那能怪谁,谁叫这混账是他们顾家的独苗呢。”说话那人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唾沫,“全是被惯出来的!” “不过顾门主真死了?怎么可能?他武功那么高,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说死就死了?” “听说过成昆没有?”又有一人凑过去神秘兮兮道:“顾门主就是被他杀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表弟是信安县的捕快,顾门主出门办事,结果死在那了。 这事早就发生了,没想到今天才传回来。” “顾门主一死,五彩门该谁当家了?” “那只能是顾门主的大弟子了,人品好,功夫也不错。 这小子运气还真不错,他和顾门主一起出门办事,结果他重伤侥幸未死。 听说是顾门主拼死相护,才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后面的话就是些家长里短,陆远没有再听,而是下楼找段剩英和李淳罡会合。 谢逊的突然出现,让陆远有些意外。 出酒楼后,他找人打听了一番,发现信阳县正好是他们的下一站。 陆远和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在信阳逗留三日,如果能找到谢逊,就把杨逍的口信传给他。 如果找不到,那也怪不得他,只能说没有缘分。 当夜,三人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就在陆远准备洗漱睡觉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陆远眉头一皱,缓缓起身,无声地走到门边,沉声道:“谁啊?” “客官,要不要热水?”门外响起一个压着嗓子的男声。 “不用了,多谢。” 门外沉默了片刻,脚步声渐渐远去。 但陆远依旧站在门口没有动,眼中满是警惕。 整整半炷香的工夫,陆远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桌上的蜡烛随着微风缓缓飘动,将他的身影照得忽大忽小。 啪! 烛火中发出一声爆鸣。 轰! 房屋大门轰然碎裂,一道身影撞进纷飞的木屑中,直朝床铺扑去。 等他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时,眼中闪过一抹愕然。 更让他惊讶的是,本该在床上睡觉的陆远,此时竟然站在他的身后。 “够警觉!”蒙面人发出一声冷喝,直朝陆远扑去。 一拳太阳穴,一拳心窝。 竟是存了必杀之心! 陆远冷笑一声,反手一指点向蒙面人檀中。 明明那根手指离自己还有数尺远,蒙面人心中却忽然升起一股警兆。 他大喝一声,竟将已经用老的招式硬生生止住,身形如陀螺般在空中滴溜溜一转,只觉一股劲风擦着自己飞了过去。 啵的一声,蒙面人身后承重的木柱被打得洞穿! “真气外放?”蒙面人沙哑道:“果然是找对人了!” 话音未落,蒙面人再次冲了上来。 这回陆远手指刚伸出,蒙面人竟变得如柳絮一般,身形在屋中飘忽不定,留下数道残影,让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一连发出的数道一阳指,竟都被他躲了过去。 陆远刚刚露出诧异的神色,蒙面人已经到了近前,低喝一声,狠狠一拳砸在陆远心口。 当! 蒙面人惊讶地抬起头,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变拳为爪,劈头向陆远面庞抓下。 可陆远竟然露出喜色,笑着一拳迎了上去。 砰! 蒙面人手被高高弹起,整个人连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 不等他回过神,陆远已经欺到近前,一拳打在他腹部。 蒙面人一口鲜血喷出,愤怒的瞪圆了眼睛,抬起双拳砸向陆远太阳穴,速度之快只能看见两道残影从空中划过。 但陆远的拳头更快。 右拳一收一送,巨大的力道从蒙面人身后透出。 蒙面人双眼微微翻白,意识都有些模糊,双手后继无力,软绵绵地垂在身侧。 陆远却没有收手,五指成爪,当头朝蒙面人抓下。 蒙面人看见陆远指尖闪烁的金属光泽时,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焦急之下想要开口,可陆远手已经近在眼前。 吾命休矣! 蒙面人心里暗叹一声,眼中满是愤怒和不甘。 唰! 蒙面人眼前一花,连退数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己怎么还活着? 鹰爪功的威力他再熟悉不过,眼前这人明显已经大成,一爪下去,足以分金裂石! 不对,自己脸上的面巾...... 蒙面人连忙抬起头,只见陆远正用双指拈着一条面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蒙面人连忙扯下衣袖挡住面庞,愤怒道:“要杀便杀!你为何还要羞辱我!” “飞絮轻烟功,鹰爪功.....”陆远慢悠悠道:“看来谢法王在明教那段时间真没闲着,把能学的都学了。” “你认得我?!”谢逊惊讶道。 “现在认识了。”陆远走到窗边,对谢逊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 听着耳边逐渐响起的嘈杂声,谢逊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客栈,一路向西,半炷香的工夫便到了野外。 谢逊正猜测陆远的身份,陆远却突然停下脚步,扭头道:“就这吧。” 谢逊闻声连忙站定,看看左右,只见到处都是墓碑和小土包,远处还有些许绿油油的光点在空中飘荡,隐约间还能听见几声狐鸣狼叫。 谢逊收回目光,对陆远冷笑道:“好一处乱坟岗,你倒是会挑地方。 这是给我选了个葬身之所吗? 你要是嫌麻烦,用不用我给自己挖个坑跳进去,也省得脏了你的手!” “我可不怕麻烦。”陆远笑道:“我要真想杀你,你现在都没机会和我说话。” “那你这是何意?!”谢逊一把扯下头巾摔在地上,露出满头金毛。“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杀又不杀,放又不放! 耍老子不成!” “都是手下败将了,就收一收你的火气。”陆远平静道;“我之所以没杀你,是因为我和杨逍有约在先,给你传句话。 杨逍说,你所作所为已经背离了明教本意,命你速回明教,遵循教主遗命主持大局。 他还说,成昆是你们共同的敌人,他们不会让你......” 谢逊突然仰天怒吼打断了陆远的话,雄浑的真气将谢逊脚下的烟尘激起,呈圆形扩散出去,吹得陆远衣衫猎猎作响。 林中飞鸟受惊之下,呼啦啦得向空中飞去,可刚飞出林子,就像是被点了穴般直挺挺得落在地上,再无生命迹象。 良久,谢逊才止住怒吼,盯着陆远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告诉我,成昆在哪?!” 第224章 少林圣僧 看着谢逊身上缓缓升腾起的红色真气,陆远眉头微皱,同样运起狮吼功道:“给我清醒点!” 相比于谢逊的无差别攻击,陆远将声音凝成了一条线,如一根针般刺进了谢逊的大脑。 谢逊身子一僵,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晃晃,勉强没有跪倒在地。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鲜红的眼睛,脸上写满了凄凉和愤怒,对陆远轻声道:“成昆在哪? 你知道这个名字,那你一定认识他!你一定知道他在哪!!” “真是疯了。”陆远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卷起袖子。“看来刚才还是下手轻了。” “杀了你,引出成昆...杀了你!引出成昆!!”谢逊怒喝一声,速度比之前更快,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射向陆远。 陆远冷哼一声,微微屈膝迎面而上,瞬息间便到了谢逊身前。 不等谢逊双拳挥出,陆远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内劲喷涌而出,将谢逊击飞出去。 鲜血从空中飘落,谢逊身形却没有丝毫停顿,在空中一拧身,再次冲了上来。 陆远抬起双手,在空中虚按了下,谢逊身形一顿,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砸了一下,重重摔落在地。 “清醒了么?”陆远走到谢逊身前平静道。 谢逊没有说话,突然双掌拍地翻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近在咫尺的陆远。 陆远面无表情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拳头,只是轻轻跺了跺脚,谢逊便猛地向下坠去,深深陷进了地里。 陆远挥手散去烟尘,只见谢逊满脸是血,双手死死扒住深坑边缘,仰头恶狠狠地盯着陆远,拼尽全力对抗着陆远的真气。 “你和成昆的仇怨与我无关。”陆远冷冷道:“成昆害了你全家,但这不是你去滥杀无辜的理由。” 谢逊立刻激动了起来,沙哑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我爹娘,我夫人,还有我的无忌孩儿! 死了!都死了! 为什么全死了!就我活下来了?! 成昆,你是成昆! 不对,你不是成昆,你是陆远! 我要杀了你,让你的师门把成昆找出来!” “是个主意。”陆远蹲下身子,冷声道:“但你没能杀了我。 而现在,你要死了!” 陆远说着,伸手摸向谢逊的头顶。 仙人抚顶赐长生。 亦可断长生! 眼看陆远就要得手,丛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阿弥陀佛,陆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陆远的手悬在半空中,毫不意外道:“阁下终于肯出来了。” “果然瞒不过陆施主。”一名身穿红黄僧袍,相貌温和的老僧缓步从树林中走出。 “阁下是少林哪一位高僧?”陆远起身警惕道:“渡字辈,空字辈,还是圆字辈?” 老僧脸上的诧异一闪即逝,双手合十行礼道:“老衲空见,见过陆施主。” 陆远心中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还礼道:“原来是空见大师当面,是在下失礼了。” 两人沉默对视了片刻,还是空见先开口道:“陆施主,可否看在老衲的面子上,饶谢施主一命?” “不是我不想给大师面子,只是我这人养气功夫差,还做不到唾面自干。”陆远沉声道。“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是他自找的。” “阿弥陀佛,陆施主,世间万般仇怨,皆因放不下,谢施主此举,也是事出有因,陆施主为何不......” “大师不用再说了。”陆远行礼打断道:“空见大师之名,我早有耳闻。 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整个汗国能跟您相提并论的寥寥无几。 当代少林,您是当之无愧的圣僧。” 空见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就听见陆远话锋一转道:“但您是圣僧,我不是。 您劝大家放下争端,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我相信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您确实能做到。 但您不该以您一人之德行,衡量天下人之德行。” 陆远看着面露思索的空见,轻声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你是儒家的弟子?”空见好奇问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阁下的想法不对罢了。”陆远平静道,“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空见沉默半晌,长诵一声佛号,悠悠道:“陆施主的戾气,未免太重了。” “大师,你我道不同,谁也说服不了对方。”陆远平静道:“大师那些金玉良言,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空见皱起眉头,片刻后道:“听说陆施主和明教关系不错,若是因此事和明教结下仇怨,岂不是得不偿失?!” “无妨。”陆远冷漠道:“人在江湖,谁能没几个仇家。 更何况这谢逊滥杀无辜,杀了他,也算是为武林除害!” 空见长诵一声佛号,认真道:“陆施主,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化解仇怨。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旧怨未消,又添新恨。 无论如何,我不能看着你杀了谢施主!” “那就是没得谈了?”陆远双手一摊,汹涌气势爆发而出,如巨浪般朝空见打去。 空见眉头皱起,轻诵佛号,那气势瞬间如遇到烈阳的冰雪,眨眼间便消散一空。 “空见大师果然名不虚传!”看着空见身周升起的佛陀虚影,轻声感叹道:“只差一线,便是陆地神仙...不对,您是佛门中人,证得应该是佛陀果位。” “陆施主莫要说笑了。”空见平静道;“老衲修行尚浅,岂敢与我佛相提并论。” 佛光乍现,乱坟岗上的阴森之气被驱散得干干净净,陆远一时间竟产生了站在庄严肃穆的佛殿中的错觉。 “今日能向空见大师讨教几招,是我占便宜了!”陆远行了一礼,反手握住鸣鸿刀柄。 空见却摇摇头,悲悯道:“我不会出手。 陆施主既然心有怨气,老衲怨替谢施主受过。 陆施主尽管出手,直到你心中再无仇怨为止。” “空见大师,我的拳可不轻。”陆远认真道。 “无妨。”空见盯着陆远,眼中竟浮现出两朵莲花虚影,“今日就算是被陆施主杀了,我也无怨无悔。 只希望在我死后,陆施主莫要再找谢施主麻烦。 这个小请求,陆施主不会不答应吧?” 陆远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一个少林圣僧。 今日我算是受教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空见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陆远轻声道。 “陆施主。 请吧。” 第225章 师父与徒弟 佛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中。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场中的动静,当他看见空见身边出现的异象时,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没想到空见老和尚藏得这么深! 自己和他朝夕相处,竟然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 他连忙将气息尽数收敛,看着陆远一拳接一拳将空见砸进密林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见四下无人,飞身而起,直接落到了谢逊身边。 此时谢逊刚刚被陆远的气势震得几欲昏厥,浑浑噩噩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乖徒儿,醒醒,为师来看你了。” 师父? 不对,师父! 谢逊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他那个日思夜想的仇人,正站在他不远处! “成昆!” 谢逊自以为的怒吼,此刻却如蚊喃般低不可闻。 他手脚并用,艰难爬出深坑,拼命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成昆冲去。 “王八蛋!我...我杀了你!” 成昆皱起眉头,一指点出。 谢逊一口鲜血喷出,趴倒在地,仍固执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成昆。 “为师当年是怎么教你的?”成昆走到谢逊身前冷漠道:“怎么这几年过去,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这个样子,叫为师怎么放心的下啊?” 谢逊闻言心中怒气更甚,竟流下了两行血泪,凄凉道:“成昆!” “傻徒儿,为师在这呢,用不着这么喊。”成昆俯下身摸着成昆的脑袋,眼中有些放空道:“你现在可不能死啊。 好徒儿,以后眼睛放亮点,千万不要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为师不可能次次都帮到你。” 说罢,他一掌拍在谢逊后心,谢逊立马吐出一口黑血,体内伤势竟被治愈了大半。 他连忙想起身和成昆拼命,却发现体内有一道阴寒的真气,截断了他的经脉,让他动弹不得。 “谢逊,从你入我门下时就是这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变。”成昆的大手抚摸着谢逊的脑袋,动作无比轻柔,但他眼神中却满是仇恨和怨毒。 “我听说你抢了七伤拳,很不错,但还不够。”成昆磁性的中充满了诱惑,在谢逊不太清醒的脑海中不断回响,“你现在内力不够,根本发挥不出七伤拳的威力。 你为什么不去找一门上好的内功呢? 听说武当内功第一,如今张三丰的大弟子宋远桥正在山下行侠仗义,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夺了他的内功呢? 有了武当的内功,你还怕杀不了我么......” 谢逊的眼神逐渐茫然起来,最后竟缓缓闭上了眼睛。 成昆见目的达到,便停下手,将谢逊一把拎起,想要离开此地。 可他刚起身,却发现远处多了个人影。 此人坐在一块巨石上,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打瞌睡。 成昆警惕地看了那人一眼,见那人没有动作,便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可他没走多远,又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个身穿羊皮裘的独臂老头,正站在路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当感受到成昆的目光,老头冷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成昆便感觉自己的双目刺痛,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浓。 自己对这两人毫无印象。 这荒郊野岭,从哪冒出来两名陌生的高手?! 难不成...和自己有仇怨? “这位前辈,在下乃是少林弟子圆真,家师空见大师,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成昆决定先把态度放低,探探对方的来意再想对策。 李淳罡不屑地看了成昆一眼,冷哼一声,缓缓拔出腰间长剑。 长剑是从四方镖局附近的铁匠铺里,花三两银子买来的,普普通通,勉强称得上锋利。 可长剑出鞘的一刹那,成昆瞬间感觉视线完全被剑光填满,白茫茫地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成昆亡魂大冒,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逃!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留下来会死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眼前响起一个熟悉的笑声。 “师父,杀鸡焉用牛刀?” 成昆身躯一震,突然发现视线恢复了。 而在他面前,站着笑容满面的陆远,和满脸失望的空见。 “师...师父,我...这...” 被当场抓住,饶是成昆机变无双,此时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他终于回过味,看向陆远怨毒道:“你刚刚在演戏?!” “你的隐匿功夫是不错,我一开始真把你当成了个死人。”陆远缓缓道:“要不是我师父给我传讯,我还真把你错过了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停在这? 在空见大师露面前,我俩早就交流完了。” 成昆看看陆远,又看看空见,回头又看了看李淳罡,一种无力感从心头升起,最后他又看向陆远咬牙道:“你和谢逊交手,竟然还有余力传音入密?! 我真是小看你了!” 陆远理所当然道:“揍一个指玄能废多少力气。 话又说回来,你一个天象境武夫,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觉得丢人么?” 成昆冷笑一声刚想说话,却被空见打断。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容贫僧问几句话。”空见看着成昆,心中五味杂陈,良久才轻声道:“圆真,你让我带你来此,原来是这个目的么? 你说你已知错真心悔改,愿入空门不问世事。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看着空见那双充满悲痛的眼睛,成昆事先编好的理由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对空见轻声道:“师父,是弟子错了,弟子不该骗你。 我承认,我放不下。” 空见闻言痛苦地闭上双眼,轻声喃喃道:“是为师错了啊......” 话音刚落,空见竟然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周身气势在几个呼吸间,衰弱到了极点。 “不好!” 李淳罡惊呼一声,闪身来到空见身边,菁纯的真气不断朝空见体内渡去,但空见的无漏金身此刻竟成了筛子,体内的修为争先恐后散溢而出,化为金色的光点。 片刻后,李淳罡有些惋惜道:“老和尚,何苦呢?” “徒不教,师之过,是老衲没有教好他。”空见扶着李淳罡,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苦笑道;“徒弟造孽,师父怎能独善其身。 我横该有此一劫。” 陆远看着满脸慈祥的空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成昆的做法,彻底否定了空见的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 信念破则道心碎。 心神失守下,空见修为大损。 这位只差一线便能踏入陆地神仙的佛门高人,此刻散发出的气息竟连一位二品小宗师都不如。 成昆不敢再去看空见,低着头一言不发,但他的双拳却紧紧握在一起,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陆施主说得不错,是我想得太简单了。”空见看向陆远,轻咳一声后低落道:“咱们之间的赌约,是你赢了。 日后你到少林,老夫亲自领你去藏经阁一观。” 说罢,他又看向成昆,轻声道:“你走吧。 日后莫要以少林弟子自居。” 成昆不敢置信地看了空见一眼,见空见闭目不语,沉默片刻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他......”陆远指着已经昏迷的谢逊问道。 “这就是陆施主你的事了。”空见笑道:“老衲的路已经错了。 希望陆施主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千万不要像老衲一样,数十年辛苦毁于一旦。 陆施主你还年轻,以你的天赋,一定能比我们走得更远。” 陆远闻言郑重地朝空见行了一礼,沉声道。 “前辈教诲,晚辈必铭记在心!” “善哉善哉。”空见还了一礼,又看向成昆离去的方向,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226章 见闻智性 一旬后。 少室山上。 少林寺的一间禅房外。 身穿灰袍的小沙弥听着殿中不时传出的怒吼,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低诵起佛经,整个人有默默远离了大殿一些。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方丈师叔们竟然齐聚一堂,还不允许旁人靠近。 就在这时,殿内又响起一声怒吼,震得房屋门窗都颤抖不止。 “大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啊!”空智一掌拍在桌案上,将坚实的桌案拍得粉碎。“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你告诉我,我下山去为你讨个公道!” 空性也是满眼怒气,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但被他握在手中的念珠,不知不觉间便化为了齑粉。 空见神色平静,扫了眼温和道:“两位师弟,出家人讲究戒贪嗔痴,你们二人修行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妄动嗔念? 多学学空闻,不要动不动就生气。 若是这么容易便被愤怒蒙蔽双眼,到头来会害了你们的。” 空智深吸了口气,扭头对面上无悲无喜的空闻冷声道:“二师兄,大师兄都变成这副模样了,你难道连句话都不说么?” 空闻叹了口气,扭头对空见道:“师兄,咱们师兄弟多年,早已情同手足。 我知道您心胸宽广,菩萨心肠。 但事已至此,您没必要连我们都瞒着吧?” 空见摇头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怨不得别人。” “我不信!”空智猛地站起身,一挥袍袖,汹涌的真气吹得屋门吱呀作响,“师兄你就是个老好人,总是喜欢把别人往好处想! 您功力如何,师弟我再清楚不过! 一定是有小人暗害您,不然您绝对不会变成这样!” “坐下!”空见皱起眉头沉声道:“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师兄!”空智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我求您了! 您就告诉我是谁把您伤成这样的吧! 您自小就照拂我等,如今您有事,我怎能视而不见?!” “我说了,我变成这样是咎由自取,此事勿要再提!”空见一拍桌子,因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势,剧烈咳嗽起来。 三名师弟见状瞬间就慌了神,连忙凑了上去,又是递茶又是运内力,好半天才让咳嗽平息下来。 见往日敬爱的大师兄,此刻竟变成这副模样,空智眼圈都红了,轻声道:“师兄,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都回去吧。”空见有些虚弱地摆摆手,对满眼关心的三人笑道:“不过是一身武艺,废了就废了。 我自年幼起便入少林,一心向佛,这身武艺不过是身外之物。 有它,我还是要礼佛诵经;无它,我依旧能吃斋念佛。 既然有它无它都一样,何必那么在意它? 你们都着相了啊!” 空闻三人闻言心中悲痛不已,郑重朝空见行礼道:“师弟受教了。” 三人见空见昏昏欲睡,叮嘱一番后便无声地退出了禅房。 三人相视无言,片刻后,空智突然轻声道:“二师兄,我要下山一趟。” “我也去。”空性也跟着点了点头。 空闻皱起眉头,沉声道:“你俩想干什么?!” “查明真相!”空智咬咬牙,转身就想向山下走去。 “站住!”空闻轻喝一声,小心地看了眼禅房,接着走到两人身边,拽着两人走到僻静处,才严厉道:“查真相? 你们想怎么查? 师兄不开口,你俩准备大海捞针不成! 你有没有想过,你俩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向师兄交代!” “查不清楚,我就不回来了!”空智倔强道:“我一定要给大师兄一个交代! 二师兄你是方丈,要主持少林大局,没办法和我们一起下山,我不怪你。 但你若是要拦我,修怪师弟我......” “你要怎样!”空闻一瞪眼睛,厉声道:“你还想对我出手不成?! 你都已是知天命的人了,怎么还和从前一样冲动!” 空性见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连忙劝阻道:“两位师兄,事情还没有查明,你们就要内斗不成?” 空智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沉声道:“师兄,你既是师兄又是方丈,要换做平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师兄的事一天查不清楚,我心一天难安! 你若不同意,我便去后山找几位师叔。 总之这个山,我是下定了!” “荒唐!”空闻怒道:“几位师叔正在闭死关,你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们,是想让他们功亏一篑么! 空性你呢?也要跟着空智胡闹么!” “我...我觉得三师兄说得对。”空性咽了口口水,眼神却无比坚定。 “你们...你们真是......”空闻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指着两人的手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问话。 “方丈,您现在方便么?” 三人闻声看去,被三道锐利目光同时盯上的知客僧,吓得险些尿了裤子,说话也结巴起来:“方...方丈,您先忙,我没事,我不是故意!” “莫要吓坏了孩子们。”空闻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又瞪了空智一眼,才扭头对知客僧温声道:“圆方,何事啊?” “山下...山下有位施主求见。” “不见!”被搞得焦头烂额的空闻,哪还有心情见客,勉强平静道:“就说我们最近在闭关,谁都不见!” “明白了。”知客僧行了一礼,转身就想下山。 “等一下!”空智喝道:“来人是谁?” “不认识。”知客僧摇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是位男施主,叫陆远。 样貌很出色,持刀配剑,像是个豪门大派的弟子。” “他要见谁?”空性突然问道。 “说是要见空见师叔......”知客僧话没有说完,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 只听空智冷声道:“现在来见师兄? 那我真是要见上一见了!” ...... 陆远站在少室山脚下,仰头看着巍峨耸峙,瑰丽秀美的三十六峰,身边人来人往,多是些慕名而来的江湖客和一些崇佛的善男信女。 他没站多久,便看见一名身穿灰色僧袍的小和尚逆着人流走了过来,看着陆远犹豫了下,才行礼问道:“可是陆远陆施主当面?” 陆远点头道:“正是。” “师叔祖已经吩咐过了,若是陆施主到来,便直接引您到后山。”小沙弥松了口气,让到一边,恭敬道;“请。” 旁边听到两人对话的江湖客不禁睁大了眼睛,再看向陆远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能被少林如此礼遇,这青年又是哪家大门派的嫡传门人? 而陆远却打了个喷嚏。 奇怪,怎么突然觉得凉飕飕的。 这少室山的风也不大啊? 第227章 误会 陆远三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沿着山路一直向上,不多时便看见了少林山门。 穿过山门,小沙弥错开了烧香的信众,转身走向另一条道路,不多时便看见了一座雄伟的大殿。 只是在殿门前,站着的不是陆远熟悉的空见,而是三名面色阴沉的中年僧人。 小沙弥朝三人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留下陆远三人和空闻三人沉默对视,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陆远想了想,觉得自己是客人,便拱手问道:“敢问空见大师何在?” “师兄身体不适,已经歇息了。”空闻平静道:“贫僧少林方丈空闻,请问三位施主,寻我师兄何事?” “赴约。” “赴约?”空智眯起眼睛,冷声道;“我看你可有些面生,我师兄极少下山,怎么会和你有约定?” 陆远听出了空智话语中的敌意,有些疑惑道:“这位大师,你我素昧平生,更没什么仇怨,说话没必要这么冲吧?” 空性有些耐不住性子,突然上前一步道:“我问你! 我师兄的伤是不是和你有关!” 陆远恍然大悟,摇头笑道:“关系有,但不多。” “那你承认是你暗中伤了我师兄了!”空智冷冷道:“想不到你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 是欺我少林无人么!” 陆远闻言面色不变,沉声道:“几位大师都是精修佛法之人,起码该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没凭没据的事,就往我头上扣,有些不太好吧?” “够了!”空闻喝退两名师弟,对陆远施礼道:“陆施主见笑了。 我这两位师弟修行不到家,性子天生急,而且大师兄对我等来说如兄如父,他们也是关心则乱,还望陆施主原谅则个。” 陆远笑了笑,回礼道:“人之常情,陆某还没小肚鸡肠到这点事都容不下。” 空闻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不过听陆施主的意思,似乎知道我师兄受伤的内情。 不知可否告诉我等真相,少林上下将感激不尽!” 陆远却摇摇头,认真道;“我和空见大师有过约定,绝不会向外透露那天发生的半个字。 我是开镖局的,无信不立,还请恕我无可奉告。” 空闻见状叹息了一声,没想到空智突然冲了出去,怒道:“今天你说是要说,不说也得说!” “师弟,休得无礼!” 空智体泛金光,手指作拈花状,直点向陆远四肢,大喝道:“师兄,你等的了,我等不了! 等我拿下他问个清楚,若真证明他和师兄无关,我任他处置!” 话音未落,空智已经到了陆远身前。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势在必得的一指,竟仿佛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 空智看着陆远身上比自己还要凝实的金光,惊呼道:“金刚不坏神功?! 你还说你和我师兄受伤无关!” 空智立马收手变招,猛地挥动袈裟,原本柔软的布料得到真气灌入后,变得坚如金铁! 刺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起,空智飞身后退,看着自己被撕裂的袈裟,面色凝重无比。 “袈裟伏魔功?不错。”陆远并指成剑,六脉剑气在指尖闪烁不定。“会的这么多,阁下应该就是空智大师了。 听说你将少林七十二绝技学会了十一项,是除达摩之外的第一人。 我想见识一下。” “好!”空智怒极反笑,身形暴起,双掌凌空拍出,两道若隐若现的掌印迅速飞向陆远。 陆远屈指虚点,将两道掌印消散于无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轻声道:“能将大力金刚手练到这种程度。 少林果然是人才济济!” “师兄,我来帮你!”空性见空智落入下风,不顾空闻劝阻,长啸一声冲向陆远,五指微曲,抬手自下而上,划过陆远的胸口。 当他发现自己全力一击,竟然只是划破了陆远衣衫,神色微变,连忙扭头冲空智眨了眨眼。 空智点点头,调匀气息后再次冲向了陆远,身上仿佛多出了无数条手臂,让人根本分不出哪条是真,哪条是假。 无数只手如疾风骤雨般拍向陆远,角度极其刁钻,力道足以开山裂石! 而在手掌的虚影中,空性身似游龙,手上动作不停,每当挥出一爪时,隐隐有龙鸣声响起。 师兄弟心有灵犀,配合默契,一变化多端,一刚猛无匹。 乍一看,陆远已经被两人的攻击所淹没,毫无还手之力。 但空闻的脸色却越发无奈,到最后暗暗叹了口气。 也好,让两位师弟长点教训,免得以后吃更大的亏。 空智空性也不像外人看起来那么轻松。 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攻出近百招。 但却没有让陆远后退一步,哪怕是让他挪动分毫都做不到。 两人越打越心惊,刚想后退换气,突然听见陆远笑道;“可以了,看得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一只拳头从掌影中击出,重重锤在空智胸口,将他砸得飞出去数丈远,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 “大慈大悲千叶手,速度有余,力量不足,还得练。” 陆远对捂着胸口目露惊惧的空智笑了下,突然五指成勾,直接和空性的龙爪手对在一起。 两人指尖对指尖,半天僵持不下,内力的交锋,引得两人身周空气震荡不已,不时响起几声类似爆竹的脆响。 “能将龙爪手练到这等地步,阁下应该就是空性大师了。”陆远看着用力过猛涨红了脸的空性,笑道:“可惜,功夫是练到家了,境界还差点意思。 阁下日后还需努力修行,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啊。” 空性眼睛一瞪,,看着面色如常的陆远,想说点什么,可嘴刚张开,便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回去。 被几人打斗吸引来的少林弟子见状乱做一团,一时间喊什么的都有,将陆远等人围在当中,群情激愤。 “乱什么!”一声饱含内力的喝声盖过了所有声音,“都回去练功,这里没你们的事!” “可是方丈......”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方丈了!”空闻冷喝道:“速速散了!违者以寺规处置!” 众弟子心有不愿,但见方正已经发火,只能不甘地离开此地。 见众人散去,空闻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走到陆远身前道:“多谢陆施主手下留情。” “应该的。”陆远笑道:“我敬重空见大师,对他的师弟肯定不会下死手。 但空闻大师你也该管管你这两个师弟了,做事不分青红皂白,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陆施主教训的是。”空闻苦笑道:“我这两个师弟,只听大师兄的,剩下谁来都没用。 希望他们今日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事能稳重点。 但我还有一个疑问,想请陆施主解惑。” “请讲。” “自几十年前苦智禅师圆寂后,少林便下令决不允许偷学武功,违者重罚,对藏经阁的看管也是十分严格。”空闻的声音很平静,但陆远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决然。 “事关少林镇教秘籍,我身为少林方丈,不能视而不见。 我看陆少侠的年纪也不大,应该就是在这几十年间学成。 还望陆施主告诉我这金刚不坏神功从何而来。 若是...若是真是从本少林遗失出去的。 那老衲就只能得罪!” 第228章 交手 “够了!” 空闻眼看就要出手,禅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喝声。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吗,空闻心头一紧,连忙走了过去,恭敬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空间叹了口气,挣扎着想要站起的两位师弟无奈道:“还行了什么礼,赶紧下去休息吧。” 说罢,他走到陆远面前,苦笑道:“陆施主,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无妨,空闻大师都说了,人之常情,我不怪他们。”陆远真心道。 “那老衲代几位师弟在此先谢过陆施主了。”空见说着行了一礼。 陆远连忙避开,笑道:“空见大师您这是要让我折寿啊,我可受不得您这一礼。” 空智见师兄这副做派,知道自己找错了人,但心底仍是不服气,倔强道:“他不过是一个小辈,师兄你何必对他这么客气!” “休要再多言!”空见回头轻喝道:“你还不回去疗伤,在这做什么?” “师兄......”空智一脸不满,恨恨地瞪了陆远一眼。 “空智,从你入门时,我就告诉过你。”空见缓步走到空智身边,按着他的肩膀温和道:“你天赋高,不然不能将少林七十二绝技学成十一。 但你心气也高,除了我和你三位师叔,你连你二师兄都没放在眼里。” 空闻叹了口气,看着空智一言不发。 “师兄我......” “好了,我也没说你坏话。”空见轻笑道;“你至情至性,是个好师弟。 如今你师兄我实力大退,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管着你。 但我还是想要求你一件事,做与不做,全在你自己。” 空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师兄折煞我了! 师兄有命,师弟岂敢不从!” 空见点点头,平静道:“此次错在你,就罚你去后山瀑布闭关。 什么时候你觉得已经洗去一身戾气,再出关吧。” 空智猛地抬起头,可当他对上空见那双温和的眼睛时,又重新将头低了下去,轻声道;“师弟领命。” 空见又看向一旁想要溜走的空性,淡淡道;“你也跑不了。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你二师兄身边,好好学学待人接物。 你生性木讷,好静喜空,做起事来心无旁骛。 对习武来说,这是好事,但对于修行来说,坏处却要大于好处。 未曾入世,谈何出世,什么时候你二师兄觉得你没问题了,你就可以不用学了。” 空性苦着脸,看了一眼微笑中带着杀气的空闻,低头轻声称是。 “好了,都下去吧。”空见安排完三人,又转身对陆远笑道:“陆施主,请吧。 老衲带你去藏经阁。” 空闻一惊,连忙拉住空见的袖子,低声焦急道:“师兄,你这么做坏规矩了! 而且他金刚不坏神功的来历还没搞清楚,贸然让他进寺,恐怕......” “他的金刚不坏神功是我教的。” 空见平静的语气,却宛如惊雷一般,让在场众人全都愣住了。 空闻的表情惊疑不定,半晌后才轻声道:“师兄你......” “日后若是他人问起来,陆施主便可这样回答。”空见对陆远笑笑,又扭头对空闻道:“至于藏经阁,那是我和陆施主的之间的约定。 我虽是出家人,但也算半个江湖人士。 江湖中人不最讲究‘信义’二字么? 你也不想日后江湖上传出流言蜚语,说你师兄我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吧?” 见空见把自己的名声都拿出来说事,空闻无话可说,只能行礼道:“您是师兄,您说的对。” 空见顿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带头向外走去。 路上,陆远实在没忍住,好奇道:“空见大师,您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 眼前的空见,好像和自己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说两句话就能省掉许多麻烦的事,为什么不做呢?”空见从离开大殿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何况老衲是出家人,声名都是身外物,无论是好是坏,和老衲的关系都不大。 那天之后,老夫想了很久,最后终于想明白了。 我之所以会错,除了因为想法太过理想,更多的是不懂得变通。 明明转个弯就能解决的事,老衲偏偏要做那个死脑筋。 可惜啊,明白的晚了点,不然圆真......” 说到这,空见忽然闭上了嘴,脸上的笑容稍稍褪去,直到进入藏经阁,才重新开口道。 “陆施主,请便吧。 咱们约定好,三日之内,藏经阁中的功法任你阅读。 老衲就在外面守着,这期间不会有人打扰到你。” 陆远朝空见道了声谢,缓步迈进了藏经阁。 门在他身后缓缓被关上,一声轻响后便彻底安静下来。 藏经阁中的光线并不算好,丝丝缕缕的阳光偷偷从门窗中溜了进来,躺在陆远面前的书架上。 从地面到屋顶,堆满了或洁白、或灰黄的典籍。 灰尘在这些书卷上翩翩起舞,仿佛在欢迎陆远的到来。 陆远满足地吸了口气,将那股浓郁的墨香气吸入肺中,缓缓吐出时带起的微风,吹动书页哗哗作响。 自达摩立教,少林几百年数代人的心血,全部都在这高大的阁楼中。 如今,被陆远尽收眼底。 ...... 整整两天,陆远一步都没有从藏经阁中走出,水米未进。 而空见则是在藏经阁前整整坐了三天,任凭谁来劝都没用。 空闻无奈,只能安排几个小沙弥照看空见,顺便给李淳罡和段剩英准备些斋饭。 在沉默中,时间迅速流逝。 第三天,东方的金乌还未升起,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藏经阁前突然出现了三道身影。 三名老到看不出年纪的僧人,一前两后,步伐一致,缓步走到了藏经阁前。 最前面那名黄脸老僧带着个眼罩,在空见身前停下脚步,轻声道:“空见?空见!” 昏昏欲睡的空见猛地惊醒,当看见面前三人时大吃一惊,慌忙想要站起身,可已经发麻的双腿却有些不听使唤,险些摔倒在地。 也不见那黄脸僧人有什么动作,突然就出现在空见身后,稳稳扶住了他。 空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行礼道:“师侄空见,见过渡厄、渡劫、渡难三位师叔。” “你...唉,罢了,你这孩子从小就心善。”渡厄扶着空见摇摇头,淡淡道:“那人还在藏经阁里么?” “师叔,你这是......” “少林武功不许外传,这是铁律!”渡厄冷漠道:“你下不去这个狠心。 就让我们几个老家伙来吧!” “师叔不可啊!”空见劝道:“我保证,陆施主他绝对不会将少林绝学外传!” “空见啊,你就是太心善了。”渡厄盯着空见惋惜道;“你心思最为纯良,我等也最看好你,盼你能将少林一脉发扬光大。 可如今你却成了这副样子,真是...天不佑我少林啊!” “弟子有负三位师叔的重托,还望师叔责罚!”空见低头惭愧道。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渡厄拍着空见的肩膀感叹道:“成也心善,败也心善。 早知今日,当初我等就该多让你见识些人间险恶。 说到底,是我们这些长辈不称职啊!” “都是弟子的错,师叔们万不可自责,不然弟子真的就无地自容了!”空见惊慌道。 渡厄叹了口气,看向朝这边望来的李淳罡,声音突然冷漠起来,“这事怪不得你! 你被奸人所害,毁了道心。 你且去一旁,看师叔们讨个公道!” 空见一愣,还以为那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三位师叔知晓,紧张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当他看见渡厄望向李淳罡的眼神中满是仇恨,瞬间反应过来,连忙道:“师叔,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必多说了!”渡厄冷漠的打断了空见的话,轻轻一挥手将他送到了远处,接着对李淳罡冷冷道:“看阁下的气势,应该就是那个奸人的师傅。 你教得好弟子啊!” 李淳罡站起身,抬手制止了段剩英,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陆远就算在他眼中有千不好万不好,也不是外人能指责的,何况是一件无中生有的事情。 “怎么,敢做不敢认么?!”渡劫上前一步,愤怒道:“你们用花言巧语蒙骗了空见师侄,坏了他的修为,到头来还想从少林手里捞好处! 你们把我少林当什么了?!” 听着这番熟悉又陌生的言论,李淳罡和段剩英都懵了。 但没有人看到,站在远处的空见,脸上满是悲伤和失落。 “大和尚,你是失心疯了不成?!”李淳罡不耐烦道:“你说的那些事,没有一件和我们沾边。 你们莫不是年纪大了,脑袋也跟着糊涂了?” “还在狡辩!”渡劫怒喝一声冲了上去,“跟着等死性不改的贼人没什么好说的! 先拿下他们!” 李淳罡冷笑一声,甚至都没有拔剑。 单袖一挥,便是一袖青龙! 剑气组成的青龙张牙舞爪地朝渡劫飞去,渡劫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身受重伤。 电光火石间,斜刺里突然飞出两条黑索,啪的一声脆响,便将青龙打得粉碎。 剑气朝四周散溢出去,切得地面碎石纷飞,沟壑纵横。 “是我等小看阁下了。”渡厄面色凝重起来,突然飞身上天。 师兄弟三人心意相通,渡劫渡难两人也飞了上去。 当空看去,只见三人各站一角,将李淳罡围在当中。 刹那间,一道金光在三人中一闪即逝,紧接着三人身后几乎同时浮现出一尊高大的怒目金刚像,手持金锏,重重砸向中心的李淳罡。 李淳罡面色一沉,独臂握剑,仰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金锏,长发和衣衫被吹得乱舞。 就在金锏即将临身的那一刹那,李淳罡忽然闭上了眼睛。 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一气中,蕴藏万千剑! 那口肉眼可见的白气瞬间钻进了长剑中,下一秒,李淳罡出剑。 普通的长剑以一个普通的角度从李淳罡面前划过。 而距离少室山数里之外的村民,被一道刺眼的白光惊醒。 等他睁开眼睛,却发现窗外只是微微放亮,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藏金阁前。 渡厄三人站在原地,胸前均出现了一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而李淳罡握着只剩剑柄的长剑,沉声道;“三人结阵竟然能抗下老夫一剑,老夫真是长见识了。” 渡厄回头看了眼想要说些什么的空见,伸手一挥,用柔劲将他送到了远处,接着对李淳罡慎重道:“阁下剑法之高,实属老衲生平仅见。 可惜今后再也看不到这等惊艳剑了。” “你这和尚口气还不小!”李淳罡冷声道:“不过三个佛门金刚罢了,老夫还没有放在眼里!” 李淳罡话虽这么说,但剑气已经无声地从剑柄上缓缓升起,凝聚成一柄雪白的剑身。 其他两个和尚倒还好说,这个叫渡厄的和尚,在他感知中几乎相当于未破功前的空见。 又是一位只差一步便可证佛陀的佛门高手! 想到这,李淳罡的思绪突然有些飘飞。 若是当年徐骁未曾马踏江湖,踏断了江湖人的脊梁; 离阳不曾成立赵勾,锁住了江湖人的命脉。 离阳江湖会不会要比现在更加鼎盛? 李淳罡轻吸一口气,很快便赶走了脑海中的杂乱的念头,心神澄明如镜,只剩剑意翻滚不休。 渡厄察觉到李淳罡的变化,手中黑索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佛经,在他身后,再次浮现出一尊金刚虚影。 只不过这回,金刚为三首六臂,手中拿着一个个金色的佛门法器。 “老衲和两位师弟苦修数十年,终于参悟了金刚伏魔圈的真谛。 这本是用来对付那阳顶天的,但阁下修为不凡,用了也不算辱没少林绝学!” 说话间,渡厄越发法相庄严,身后涌出耀眼凝实的佛光,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其他两人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身上的金光相比渡厄要稍显黯淡。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佛光便连接在一起,如一只半透明的金碗,将李淳罡扣在当中。 李淳罡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 他本来能在金光合拢前出剑,可是不知道为何,刚才他的思维竟然顿了一瞬。 而在金光合拢后,他瞬间感觉自己身子变有些沉重,甚至本该一气千里的真气都迟缓起来。 “有趣。”李淳罡眼中突然爆发出浓浓的战意,“不愧是绝学! 竟然能以下克上,限制陆地神仙!” 渡劫冷声道:“知道厉害就好! 若是不想被镇压在后山,趁早交出你那弟子,也省得受皮肉之苦!” 李淳罡闻言笑着摇摇头,“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能限制陆地神仙不假,但限制不了我!” 李淳罡的衣衫缓缓浮起,剑气如水一般从他的身上流淌而出,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衣衫飘飞的背影。 而那个背影,除了太过年轻外,和他竟有十分相像! “金刚伏魔圈,是个好名字!”李淳罡大笑一声,无比快意,“可我不是魔。 我是李淳罡!” 第229章 破晓 剑光究竟能璀璨到什么程度? 是暗室中骤明的灯火? 是深井中乍现的火花? 还是...划破黑暗的第一缕光明? 天不生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 而他的剑,就是漫漫长夜中最璀璨的光华! 李淳罡身后的虚影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意气风发的面庞,随着李淳罡的动作缓缓举起了三木马牛。 轻轻挥下。 破晓。 万古剑道,一剑则明。 渡厄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形容那道剑光的璀璨。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大脑一片空白,视线完全被剑光充斥。 一剑过后,倒扣的金碗轰然炸裂,碎成漫天金光。 渡厄三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看着静静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李淳罡,一股悲凉突然涌上渡厄的心头。 自从被阳顶天打瞎一只眼后,他痛定思痛,决定报仇雪恨,与两位师弟共同钻研金刚伏魔圈。 但今日,他所有的努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展现出金刚伏魔圈的精妙,阵法便被人破了。 渡厄的视线有些恍惚,错愕间,一个高大身影渐渐和眼前的李淳罡重合在一起。 同样的霸气无双,同样让人心生绝望。 想到这,渡厄嗓子眼一甜,噗的一口鲜血喷出,脸上的悲苦之意更重。 原来自己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自以为悟透了【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放下。 所谓金刚伏魔圈,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大和尚,阵法确实不错。”李淳罡突然开口道:“若是你修为再高一些,今日我还真有些麻烦。 而且你们三个人实力不均,并未将这阵法发挥到圆满。 对于陆地神仙之下来说,你们的阵法已经是完美无缺。 但在我眼中,破绽不少。 回去再练练吧,有机会,让我看看圆满的金刚伏魔圈。” 渡厄一怔,摇摆不定的气息突然稳定了下来。 他沉默良久,才站起身对李淳罡行礼道:“多谢施主。” “三教中人,打架不厉害是正常的,不必妄自菲薄。”李淳罡摆摆手,毫不在意道:“你们已经算是三教中的异类了。 就算是放在离阳,你们也是佛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不过败了一次,再赢回来就是。 就算赢不了又如何,做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施主大智慧,贫僧受教了。”渡厄执晚辈礼,又郑重行了一礼。 剑道又上一层楼的李淳罡心情不错,掏着耳朵,笑着对渡厄点了点头,突然扭头朝藏经阁骂道。 “臭小子,看完了就赶紧滚出来,躲在那听什么墙根!” 藏经阁门被缓缓推开,陆远讪笑着走了出来,舔了舔有些干笑的嘴唇,沙哑道;“这不是怕耽误师傅你人前显圣么。” “臭小子,就会耍嘴皮子!”李淳罡一瞪眼睛,作势抬起了巴掌,“老夫人前显圣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缺这一次么!” 陆远连忙抬手告饶,忽然脚下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李淳罡见状皱起眉头,放下手关心道:“混小子,至于这么拼么? 人力终有穷尽时,人家几百年的心血,你想全装进脑子不成?” “师傅您是知道的,我属于叫花子吃不了隔夜饭。”陆远艰难地坐在台阶上,接过段剩英递来的水润了润嗓子,笑道:“机会难得,我不全看一遍,我不甘心啊。” 渡厄闻言看向陆远,沉声道:“这位施主,你真的看完了藏经阁中的所有典籍?!” 渡厄根本不信陆远说的话。 他自小在少林中长大,同辈之中无论是学经还是习武,没有一人比他天赋更高,也没有人比他更勤勉。 但就算是他,也不敢说看完了这藏经阁中典籍。 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陆远朝渡厄微微一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轻声道:“都看完了。 受益匪浅。” 渡厄没有说话,但他眼中满是怀疑。 陆远见状也不解释,风卷残云般吃掉了段剩英递来的斋饭,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然后朝前面轻轻一点。 离他数丈远的石凳,轰然炸裂。 渡厄微微张开嘴巴,眼中只剩下惊讶。 这一手,分明就是少林正宗一指禅功! 不对! 他怎么感觉这一指中还有几分大力金刚指和无相劫指的味道?! “渡厄大师,还请再看。”陆远笑着凌空拍出一掌。 无声无息间,陆远对面的墙壁上多了个硕大的掌印。 “韦陀掌!”渡劫惊呼道。 “韦陀掌?这分明是般若禅掌!”渡难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几位大师,这回信了么?”陆远站起身,朝几人拱了拱手。 渡厄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良久才苦涩道:“陆施主,已经学会了少林七十二绝技?” “一项不落。”陆远大方承认道。 渡厄身子微微颤抖,心中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陆远只是学会了一两项也就罢了。 可陆远现在这样,无异于掘了少林的根! 现在的陆远,就是一个移动的藏经阁! 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建立一个“新少林!”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若是陆远不小心将少林功法泄露出,那少林日后...... 想到这,渡厄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他刚想说话,陆远仿佛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提前说道;“渡厄大师不必紧张,先听我一言。” “施主...施主请讲。”事关少林存亡的大事,渡厄用尽全部理智,才压下来了对陆远出手的欲望。 “我知道大师在顾虑什么。”陆远诚恳道:“我之前和空见大师保证过。 今日我学到的少林绝学,绝不会外传一个字。” “哪怕是施主的儿子和弟子?”渡厄沉声问道。 陆远想了想,走到庭院中,突然连出三拳。 拳法没有分毫声势,甚至都没有让陆远身尘埃飞起。 但渡厄心神巨震。 他从这三拳中,看到了不下五种少林拳法! 陆远做完这一切,才扭头对渡厄道:“敢问大师,你觉得何人能学会这种拳法?” 渡厄闻言一怔,细细思索片刻后,眉眼间的忧虑尽散,沉声道:“非盖世奇才不可学。” “大师你觉得这世间盖世奇才多么?”陆远笑问道。 渡厄摇摇头,沉声道:“没想到施主竟然将少林七十二绝技融会贯通,老衲佩服之至! 若施主真能找到传人,将这套功法传下去,老衲将万分荣幸!” “渡厄大师言过了,我这......”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慌张的声音打断了陆远话。 众人闻言看去,只见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师叔祖,方丈让我来找您们。 五大派齐聚少林寺,说是...说是来除魔卫道!” 第230章 五大门派齐聚少林 时间稍稍往前推一点。 少林寺中的会客厅中坐满了人,却无比安静。 空闻坐在主位,闭目默念佛经,手中缓缓转动着念珠。 一名老妇人坐在空闻下手,但眉眼间挥之不去的戾气,让她全无慈祥之意,显得阴冷刻薄。 而在她身后,站着一名容貌娇艳的女子,如水般温柔的气质和身前那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得女子清新脱俗。 只是此刻,女子正在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手握剑,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肚子。 “空闻大师,我等来此并非想对少林不敬,只是要问一句话。”妇人尖声道:“那金毛狮王谢逊,现在是不是在少林?!” “灭绝师太,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谢逊从未来过我少林。”空闻手中动作一停,平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害了崆峒五老的贼人,是否在这山上?!”灭绝师太咄咄逼人,语气中满是笃定。 空闻又不说话了,继续转起了念珠。 灭绝师太冷笑一声,继续道:“空闻大师,诸位武林同道今日来此,就是为了除魔卫道。 可大师一言不发,莫非是想包庇贼人?!” 此话一出,殿中氛围瞬间一变。 坐在灭绝师太对面的宋远桥眉头皱起,而他身后的三名师弟,除俞莲舟外,均是目露惊愕。 宋远桥下手坐着的华山掌门鲜于通轻摇手中折扇,面上无悲无喜,仿佛没有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火药味。 而在坐在灭绝师太身旁的昆仑掌门何太冲与妻子班淑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至于坐在最远处的崆峒弟子,虽然表现得义愤填膺,目眦欲裂,可没有一人朝他们投去目光,仿佛他们就是透明人一般。 没了掌门,崆峒派中内斗不断。 这次若非是为了名正言顺,恐怕崆峒派的弟子连这间大殿都进不了。 在又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空闻轻叹一声,终于开口道:“几位若无其他事,还请回吧。 这是我少林内部之事,无需他人插手。” “内部之事?”灭绝师太声音愈冷,沉声道:“那屠龙刀也是少林的囊中之物不成?” “灭绝师太此言何意?”空闻抬起手制止了身后的空性,看向灭绝问道:“我等出家人,岂会贪图那种东西?” 那可说不准。 灭绝在心底冷笑一声。 就在这时,鲜于通突然道:“空闻大师不用在这与我等打机锋。 今日各大门派难得聚在一起,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等来此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将害了崆峒五老的贼人就地正法。 除魔灭恶,我等正道义不容辞,大师可同意?” 空闻保持沉默,又闭上了眼睛。 鲜于通面不改色,自顾自道:“这第二件,便是捉拿谢逊。 我等已经查清,那魔教法王金毛狮王谢逊,假托成昆之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滥杀无辜。 虽然他并未对我等的弟子出手,但不能让他继续为祸人间! 苦主如今都等在少林山门外,之所以没有冲杀上来,就是顾及少林的颜面。 他们也知道,少林作为武林泰斗,初事最为公正。 他们希望少林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空闻大师,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空闻长诵一声佛号,没有回答。 ‘贼秃驴,还真沉得住气!’ 鲜于通在心里暗骂一声,继续道:“这第三件,便是寻回武林至宝屠龙刀,然后大家坐下来谈一谈,确定屠龙刀的归属。” “少林都是些出家人,不便参与此事。”空闻淡淡道:“几位施主去谈便是。” “那此事我等商议后,自会将结果送与大师过目!”鲜于通拱拱手,接着面色一肃,朗声道:“这最后一件事,事关重大,还请少林不要置身事外!” 空闻听出了鲜于通话语中的肃杀之意,皱眉道:“何事?” “铲除魔教!”鲜于通咬着牙一字一顿,话语让殿内多了几分冷意。 “我等收到消息,魔教阳顶天已死,魔教群龙无首,如今就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在座的诸位,都和那魔教有些仇怨。 何不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拔掉江湖上的祸根! 一来还江湖太平,二来为亲友血恨,三来磨砺门下弟子。 一举三得之事,为何不做!” 除空闻外,殿内众人脸上毫无波澜,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 只有纪晓芙神色有些紧张,捂着肚子的手越发用力。 “阳顶天死了?”空闻惊讶道:“怎么会?!” “千真万确!”鲜于通笑道:“说来,这件事还要感谢少林,若不是圆真,我们还真就被魔教骗过去了!” “圆真?!”空闻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险些将手中念珠捏得粉碎,“他已许久没有回山,怎么会到你们那?” “说来话长。”鲜于通眼珠一转,突然道:“不知道能否让空见大师出来一见。” “你要做什么?”空闻面无表情,但眼角却开始微微抽搐。 鲜于通发现了空闻的异状,嘴角笑意愈浓,沉声道:“事关重大,有空见大师在,我等也能安心许多。” “我师兄最近正在闭关,不方便见客。”空闻拒绝得斩钉截铁。 可话音刚落,殿内众人的表情立马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灭绝师太沉声道:“果然和圆真说得一样。 空闻大师,我知道佛家讲放下,没想到竟然连如此深仇大恨都能放得一干二净! 那陆远害得空见大师功力大损,你们少林竟然还要包庇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说什么!”空性再也忍不住了,指着灭绝道:“就算你是峨眉掌门,也不可对我师兄不敬!” “哼!”灭绝冷笑道:“不敬?我只是说个事实罢了。 铲除魔教,正道人士当奋勇争先,少林如今却推三阻四,谁知道这中间有些什么猫腻!” “大胆!”空性怒喝一声就要出手。 众人见状刚想劝阻,突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片刻后,众人一起看向后山方向,灭绝喃喃道:“好强的剑意!” 宋远桥面色凝重,对空闻认真问道:“刚刚那人,莫非就是陆远?” 空闻也懵了,心中万分疑惑。 刚刚那一闪即逝的气机,分明是三位师叔苦修的金刚伏魔圈。 师叔们不是在闭关么? 怎么和陆施主他们交上手了?!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出现一道人影。 众人疑惑看去,面色微变。 只见空见扶着一名小沙弥,面色疲惫地站在门口,正双手合十冲大家行礼。 尽管现在空见实力之衰弱超出了大家的想象,但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人生生受下这一礼,纷纷起身避开,朝空见执晚辈礼。 “听说诸位找贫僧?”空见喘匀气,虚弱道:“老衲如今人微言轻。 今日只能倚老卖老。 不知各位,能否给老衲说句话的机会?” 第231章 人间佛 没人有异议。 哪怕是面对空闻桀骜无比的灭绝师太,此刻心中也没有生出半句怨言,恭敬地将空见大师请到座位上。 直到空见坐下后,众人才纷纷坐下,可空见一句话,瞬间让他们如坐针毡。 “老衲愿以一命,换谢逊的性命,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殿内陷入死寂,众人都震惊地看着空见。 空闻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了平日的镇定,大声道:“师兄!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说罢,他看向殿中众人,双眼通红,全无慈悲之意,杀意凛然道:“诸位! 我师兄遭逢大难,意识还不够清醒。 今天的话,均不是我师兄本意。 谁要是向外传出半句,便是我少林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空闻肆意散发出狂暴的气机,在座众人皆面色一凝,而修为尚浅的崆峒众人,甚至产生了不能呼吸的错觉。 “空闻,你身为少林方丈,当以身作则。”空见拍了拍空闻的手臂,温和笑道:“你自己说说看,你这几句话,犯多少寺规了?” “只要师兄收回前言,师弟听凭师兄发落,绝不会有一句怨言!”空闻焦急道。 “空见大师,我等一直很敬佩您的为人,但容老身斗胆说一句,您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荒谬了!”灭绝沉声道。 “您是武林泰斗,少林神僧,莫说是与谢逊那个恶贼换命,就是把他和您放在一起说出口,都有辱您的声名。 我还是希望您好好思量一下,您的这个要求...恕我难从命。” 其他几人没有开口,但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空见打量了一番众人,缓缓道:“圆真是老衲的弟子,谢逊是圆真的弟子,真要说起来,谢逊应该是我少林子弟。 我还算是谢逊的太师父。” 鲜于通一愣,下意识道:“空见大师,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若谢逊是你少林子弟,那少林岂不是......” 话说一半,他猛然回过神,在空闻空性愤怒的眼神中,默默闭上了嘴。 空见却面不改色,继续道:“俗话说,师傅有事弟子代劳。 那弟子有难,做师傅的也不能视而不见。 昔日渡厄师叔将圆真送到我门下,最开始他对贫僧百般孝顺,加上他天赋异禀,贫僧便起了爱才之心,将少林绝学悉数教给了他。 当贫僧听说谢逊在江湖上做的恶事后,便找到圆真,当得知他告诉贫僧的‘真相’后,贫僧曾想过替他和谢逊化解仇怨。 但贫僧错了。 陆施主那句话至今仍萦绕在贫僧耳畔。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啊!”1 空闻叹了口气,对众人悠悠道:“仔细想来,我去化解仇怨时,心中全然是替圆真着想,竟未替谢逊考虑半分。 我心中有愧啊......” “所以师兄您是因为圆真才变成这样的?!”空性目眦欲裂,突然怒道:欺师灭祖的畜生,我现在就下山去宰了他!” “空性!”空见抬高声音道;“制怒! 莫要因此事坏了修行。 我之所以不愿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冲动行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对师徒来说,都是一样的。 圆真...毕竟是我的弟子啊。” 空见眼中露出追忆,闪烁起点点莹光。 大殿内寂静无声,只剩空见的叹息在廊柱间来回飘荡。 良久,灭绝才开口道:“空见大师慈悲为怀,老身叹服。 但抵命一事,终归是不妥的。 您清白一生,岂能因为谢逊蒙上污点? 何况您与谢逊并无师徒之情,何至于此啊?!” 空见摇摇头,轻声道:“就容贫僧倚老卖老一次,还请诸位给空见一个面子,莫要让贫僧心有愧疚度过余生。” 众人面面相觑,以空见的江湖地位,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谁也不好再劝什么。 空闻见状忽然跪在空见身前,悲愤道:“师兄若要一意孤行,就先杀了我吧!” 空见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手扶着空闻的肩膀道:“你做事一向稳重,从小到大,我也很少斥责于你。 但今日,我要叮嘱你的两句。 莫要将正道的身份看得太重,也莫要将少林的声名看得太重。 出家人,当遵循真理,莫要被世俗所累赘。 该放下,就放下。” 说罢,他绕过空闻,向殿门外走去。 就在空见将要跨出门槛时,空闻突然大喊道:“师兄!” 空见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师弟...师弟谨记师兄教诲!” 说话间,空闻的袈裟已经被泪水打湿。 空见摇头笑笑,轻声道;“若再见到圆真,替我告诉他。 没有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做下的孽,终归是要还的。” 说罢,空见拒绝了小沙弥的搀扶,颤颤巍巍地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空见的面色始终平静。 看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空见渐渐陷入了回忆。 少时拜师学艺,青年时哭送恩师、壮年时扬名于江湖,从一个小沙弥变成人人敬仰的空见神僧...... 几十年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空见突然停下了脚步,沉思良久,猛地一拍脑袋笑道:“原来如此!”。 说罢,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每迈出一步,脸上的皱纹就消失一道,身上也泛起淡淡的金光。 从大殿到山门的石阶,仿佛变成了一条时光长廊,空见越走越年轻,身上也开始有异香泛出,脚边竟出现了一朵朵明灭不定的莲花虚影。 当空见走到山脚下时,异象骤然消失,只是他的袈裟上,还不时有金色的光点闪烁。 山门前。 谢逊的仇人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姗姗来迟的丐帮教主史火龙看了眼身边不耐烦的长老,果断沉声道。 “那谢逊杀我丐帮弟子,今日一定要让少林给我们一个交代。 武学祖庭又如何? 不能堕了我们天下第一大帮的威势。 上山!” 史火龙振臂一呼,带头向山上走去。 谢逊的仇人们见有人领头,纷纷跟上了队伍。 可没走两步,史火龙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个身穿少林高僧袈裟,相貌却极其年轻的僧人疑惑道。 “你是谁?” “贫僧空见,见过诸位施主。”空见行礼道。 “小和尚,出家人可不能说谎!”史火龙冷笑道;“空见大师按年纪做你爷爷都够了。 你冒充他,就不怕少林寺规么!”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正是空见。”空见抬起头,对史火龙微笑道:“史施主,别来无恙啊?” 史火龙一愣,看着那双仿佛历经世事、看破红尘的眸子,心神巨震,沙哑道:“你...不,您真是空见大师?!” “阿弥陀佛,如假包换。”空见开玩笑道。 “可您怎么返老还童了?!”史火龙震惊到双腿发软,用手中打狗棒强撑着身体,用一种崇拜中带着些许敬畏的语气,极其恭敬的问道:“您...您成佛了?” 听到这话,原本按捺不住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胆子小的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让他们找人复仇可以。 但要是找佛复仇...活腻了吧! “贫僧修为未圆满,还成不了佛。”空见摇头道。 “那您现在过来,所为何事啊?”史火龙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贫僧为解怨而来。” “解怨?” 空见盘膝坐下,双手合十,低沉的声音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贫僧知道各位与谢逊有仇怨。 贫僧愿一命抵一命,替他受过。” 众皆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大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史火龙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刚想再问,突然感觉被重重推了一下。 只见一名相貌淳朴的青年,手提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指着空见怒道。 “我管你是谁!赶紧给我让开! 谢逊杀了我阿爹,我要杀了他给我爹报仇!” 青年的话勾起了众人心中的怨气,青年身后也走出一名壮硕的中年男子,先是朝空见行了一礼,接着低声安慰起青年。 青年抹了把眼睛,带着哭腔大喝道:“我不管! 我管他是谁!我今天一定要杀了谢逊! 谁拦我,我就杀谁!” 我阿爹脾气特别好,卖了一辈子豆腐,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 那天那个姓谢的去神刀门作恶,他临走时我阿爹只是因为躲闪不及,就被他一掌拍到一边,活生生拍死了! 我阿爹那么好一个人,我阿爹那么好一个人......” 青年泣不成声,旁边的壮硕青年神色也有些黯淡,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两人上来将青年拉到后面。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放开我......” 中年男子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眼神中满是无奈,接着便朝空见行了一礼,轻声道:“神刀门汪兵,见过空见圣僧。 那小子不通武艺,只是想报仇,也不知道什么江湖事,还请圣僧多担待。” “谢逊杀了你什么人?”空见突然道。 中年男子脸色一沉,咬着牙道:“家父,还有几位族叔。 当时在下外出办事,逃过一劫。” 空见眼中的悲苦之意越发浓郁,就在这时,控制住青年的两人突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青年没搞清楚发生什么,拼命挣开束缚,怒吼着冲了上来。 每个想要拦下他的人,都突然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从面跑过。 哧啦! 菜刀入肉声响起,青年看着满手的金色血液,仿佛虚脱般坐在地上,看着面色如常的空见,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空见抬起左手,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轻轻拔下肩头的菜刀递回到青年手中。 “有仇报仇,莫要胆怯。” 说完,空见低下头,引颈受戮。 而在他心中,一直默念着一句话。 “我佛明鉴。 万般罪孽归于我身。 莫要责怪这群苦命人。” ...... 后山山道上,陆远几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缓步向大殿走去。 当看见大殿的檐角时,陆远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悲伤之意。 他下意识停下脚步,看向其他人。 当发现众人和他一样站在原地,顿时警惕了起来。 能够无声无息地影响到他们的情绪,就连李淳罡都没有察觉。 汗国之中,还有这样的高手么? 渡厄眉头紧皱,忽然轻喝一声不好,焦急道;“这是...这是空见师侄的气息!” 说罢,他便运起身法,全速向山下奔去。 陆远几人也跟了上去,路上还看见了狼狈不堪的空智。 他浑身湿漉漉的,身上挂满了树枝和残叶,疯了似的向山下跑去,哪怕摔倒了也不肯停下,连滚带爬,全无高僧的气度。 几人很快便到了山门处,远远便看见一群人围跪了一圈,当中坐着一个满身泛着金色的年轻僧人。 陆远心里越发疑惑,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僧人身前。 “空...空见大师?”虽然年龄对不上,但熟悉的气息,让陆远确定绝对是空见。 “您这是在做什么?” “师兄!”自小和空见一起长大的空智一眼便认出空见的背影,哭着跑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在了空见身边。 “空智啊。”空见抬起头,双眼已经消失不见,只剩空洞洞的眼眶。 他伸出没了手指的手掌,左右摸索了下,慢慢摸到了空智身上。 “我不是让你在后山修行么,你怎么下来了?” “师兄!谁敢伤您!”空智怒吼道:“我就杀谁!” 空智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越发狂暴,说着便冲向人群。 可他身形刚起,便感觉有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力道将他束缚在原地。 那股力量很轻、很柔,但任凭他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冲破束缚。 空见轻轻摸了摸空智的光头,笑道:“收收你的脾气吧,等你什么时候真的做到六根清净,自然可解。” 话音刚落,空智感觉自己又能动了。 只不过全部内力被那道柔和的力量封存在丹田,无法调用半分。 现在的他,就是个身体稍微健壮的中年人。 做完这一切,空见凭着感知‘望向’的方向,平静道:“陆施主,好久不见。” “只不过才三天而已。”陆远的眼神有些复杂,轻声道:“空见大师,您不是说让我想办法么。 怎么又自己来了?” “年纪大了,总是喜欢自作主张。”空见笑道:“何况这是我的道。 也是我的劫。 不走不行啊。” “空见大师,万事真的是命中注定么?”陆远突然问道。 “你觉得呢?”空见反问道。 陆远沉默半晌,才轻声一字一顿道:“人定胜天。” “那你是对的。” 陆远愕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必要惊讶,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空见合十道:“只要心存善念,皆是正道。” “空见啊......”看着凄惨无比,却宝相庄严的空见,渡厄的眼神有悲有喜,千言万语到最后,只是化成了一声长叹。 “弟子擅作主张,有愧师叔厚爱,还请师叔们原谅则个。”空见轻声道。 渡厄俯下身子,凑到空见耳边紧闭双眼,轻声道:“说得什么话。 你做得很好了,我们...我们又怎会怪你呢?” “多谢师叔。”空见脸上露出一抹释然,明明他的双腿已经被敲断,但他此刻依旧缓缓站起身,看向身后刚刚赶到的空闻和其他门派的掌门。 “空闻啊,记住我说的话。”空见微笑道;“这次是师兄自私了。 以后少林这副重担,就全靠你了。” 空闻不敢去看空见的惨状,低着头颤声道:“必不负师兄重托!” “空性...一定要听师兄的话。” 空性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重重点头。 交代完事情,空见又看向陆远,突然嘴唇微动,传音入密道:“陆施主助我明悟本心,打破藩篱。 我这也有一份谢礼,还望陆施主不要拒绝。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的光华从空见身上飞出,钻进了陆远的眉心。” 在场众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只有李淳罡微微瞪大眼睛,感叹地摇了摇头。 “这是...气运?”看着那道金光在识海中化为一篇金色的经文,陆远微微色变。 “气运?也许吧。”空见笑道:“这是老夫从小读到大的金刚经,希望对陆施主起到帮助。 陆施主,你做事虽有戾气,但本性纯良,贫僧只希望你日后能坚守本心,莫要走上歧路。” “晚辈谨记。”陆远表情严肃,郑重行了一礼。 空见笑了笑,环视四周,轻轻叹了口气,旋即笑道:“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该走了。 诸位,保重。” 话音刚落,空见便碎成漫天的的金光,消散在空中。 看着天边突然出现的佛光,空智又哭又笑,指着光独对众人颤声道:“师兄...师兄他成佛了! 师兄没有死!他成佛了,他没有死......” 泪水布满了空智的脸颊,可他像没有察觉一样,不停重复着那句话。 李淳罡突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招来一柄长剑,用力朝空中一挥,释放出一道毫无威势但宏大无比的剑气。 他看着天边缓缓消散的佛光,轻声喃喃道。 “老夫李淳罡,恭送人间佛......” 第232章 刺杀 回到少林,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空智和空性被渡厄三人带去后山,留下空闻在此主持大局。 渡厄离去前,明确向各门派的掌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陆远与少林之间并无仇怨,他是少林的贵客! 一句话,便让那些想找借口发难的人偃旗息鼓。 而空闻以寺中出了变故为由,婉拒了联合讨伐明教的请求,各大门派主事人无可奈何,在空见法事的结束后,只能相继离去。 少林寺,山门前。 空闻双手合十,对陆远行礼道:“这段时间,有劳陆施主了。” “不过是修改些功法中的不足,也算是还了一部分空见大师的人情。”陆远还礼道。 “阿弥陀佛,不知陆施主此次下山有何打算?” “去趟武当山,找张真人问点事情,然后就回家。” 空闻却皱起眉头,叮嘱道:“陆施主此行切记谨慎行事。 最近我一直关注着寺中的动静,发现有不少人形迹可疑,想必他们和圆真之间相互勾结。 渡厄师叔也传讯于我,说他思前想后,发现当年与阳顶天的仇怨确实存在蹊跷,圆真在这件事上忙前忙后,恐怕那事就是他谋划的。 如今圆真下路不明,恐怕还在谋划着什么阴谋。 陆施主在师兄面前揭穿了他的真面目,他一定会选择报复,陆施主不得不防啊!” “无妨,一个只会用阴谋诡计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陆远鄙夷道。 “还是小心为上。”空闻叮嘱道:“陆施主帮我少林铲除隐患,如此大恩少林无以为报。 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传讯于我,少林必将倾力相助!” “多谢!”陆远拱手道:“不必远送,后会有期!” “贫僧祝陆施主得偿所愿,一路平安。”空闻真诚道。 ........ 空问的担心并没有发生。 陆远几人顺利离开了少林,一路向东,路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顺利到达距离武当不远的浩然城。 夜晚。 街面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各式各样的花灯摆在街道两旁,散发着温暖的黄光。 空中弥漫着市井的烟火气,过往行人的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孩童更是兴奋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躲避着身后焦急的喝骂声。 “还真热闹。”陆远看着身边栩栩如生的“八仙过海”,笑道;“没想到咱们运气这么好,正赶上了当地的灯会。” “听说浩然城的花灯是一绝。”段剩英也看得开心,他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了,“当家的你别说,这手艺还真不错。” 陆远点点头,随意地扫了眼人群,忽然停下了脚步。 正在看花灯的段剩英笑容一僵,表情渐渐冷漠起来,轻声道:“看来本地花灯确实是一绝。 能招来这么多好手。 汗国武林...都很喜欢看花灯啊。” 李淳罡正在和摊贩讨价还价,当感知到敌意后,立马从摊子上捡起那柄木剑系在腰间,对陆远道:“付钱,五个铜板。” “师傅您花钱不能这么大手大脚。”陆远一边嘟囔一边摸钱包,“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这木剑放在平时最多两个铜板,您这不是当冤大头么.......” 五个铜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整齐叠放在摊贩面前。 李淳罡白了他一眼,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又是那帮趁火打劫的正道人士?” “应该是。”陆远看着人群中身穿峨眉法袍的女子,叹气道:“果然是正道人士,下黑手都不知道换身衣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段剩英转过身,冲人群中几名黑着脸的壮汉笑了下,轻声道:“或许人家就是想让咱们知道呢?” 说话间,一名峨眉女弟子已经挤了过来,冲陆远三人冷漠道:“师太有请,几位请跟我走吧。” 陆远把玩着铜板,漫不经心道:“她请我就要去,凭什么?” 那名女子柳眉倒竖,压低声音冷喝道:“你不要不识抬举,若不是这里人多,你早就.......” “我早就怎么样?”陆远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别在这碍眼,影响我们看花灯。” “陆远你......”女子话刚说一半,突然不敢置信地看向胸口。 只见一柄长剑透心而过,剑身仍在向下缓缓滴着血。 出手之人时机抓得很准,速度也非常快,来往的人群根本没有发现异常,依旧在悠闲地赏花灯。 陆远眉头微皱,突然伸指一弹。 女子身后立马传来一声痛哼,那名看起来像庄稼汉的中年男子捂着肩膀,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 他看了眼深深钉入肩膀的铜板,抬头冲陆远狞笑一下,转身就想钻进人群。 可他刚起身,就被一只手重重按了回去。 陆远伸手一抹,将铜钱拿到手中,一边在男人的衣服上擦血,一边平静道;“杀了人让我背黑锅?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庄稼汉恐惧地看了陆远一眼,嘴中突然涌出乌黑的血液。 “死士?”段剩英好奇道。 “不清楚。”陆远趁没人注意,随手将两人扔进黑巷子中,看起来和那些狂欢后的醉鬼没什么两样。 “但这口锅估计是背上了。” 话音刚落,刚才被人群遮挡视野的峨眉弟子挤了过来,见到三人先是一愣,旋即厉声道:“六师妹呢?” “死了。”陆远诚实道:“被一个看起来像是庄稼汉的死士杀了。” 面前的峨眉弟子根本没有将陆远后半句话听进去,面色大变,看向陆远的眼神逐渐从沉默变为仇恨。 “陆远!你好狠的心肠!”另一名峨眉弟子愤怒道:“六师妹只不过是来请你,你竟然对她痛下杀手!” “我说了不是我,你能不能听人好好说话?”陆远皱眉道。 “你说不是你,可有证据?!” 陆远指向小巷,几名峨眉弟子立马跑了过去。 当看见六师妹的尸体时,立马发出凄厉的哭声。 陆远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身后又传来一个怨毒的声音。 “站住!” “还有事么?”陆远不满地扭头问道。 “杀了我峨眉弟子,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你是不是有......”陆远话说了一半,面色突然凝重起来。 小巷中,竟只剩下峨眉女弟子的尸体,刚才那名庄稼汉的尸体消失了! 不对! 陆远大步上前,峨眉弟子们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推到一边,重重按在了墙上,竟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陆远无视了满脸怒气的峨眉弟子,走到阴影处扫了一眼,接着蹲下身子伸指在地上一抹,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指尖也传来令人不适的黏腻感。 好烈的毒! 眨眼功夫竟然连人带衣物都化为了脓水。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剑鸣。 陆远回头看去,只见灭绝师太站在巷口,脸气得通红, “陆远,你竟敢杀我峨眉弟子! 拿命来!” 第233章 背锅 说话间,灭绝师太忌惮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李淳罡身上移开。 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用一柄木剑,就挡下了自己的倚天剑! 莫非那日在少林感知到的气息就是他? 还好今日诸位武林同道齐聚此地,不然这件事还真的不好办。 灭绝师太沉默时,陆远也没闲着,运起望气术环视四周,发现整座城市的普通气运中,多了十几道耀眼的光柱。 除了少林,五大门派全来了么? 陆远撇撇嘴,眼中神光渐渐消散,对灭绝冷笑道;“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 你们还是不死心么?” 灭绝冷哼一声,怒道;“陆远,你能用花言巧语骗过空闻那些出家人,却骗不过我们! 今日之后,全天下都会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恶贼,你勾结魔教,滥杀无辜,蛊惑人心,丧尽天良! 今日我定要取你性命,替天行道!” 陆远面无表情,看着怒气冲冲的灭绝轻声道:“好大的一顶帽子。 为了屠龙刀,至于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么?” 灭绝面色一白,有些恼羞成怒道:“一派胡言!” 说话间,巷子前后多了许多身影。 穿着各派服饰的弟子,冷冷地盯着陆远三人,蓄势待发。 陆远前后都扫了一眼,淡淡道:“这么多普通人在,你们搞出这副阵仗,不怕误伤到无辜的人?” “少在这假惺惺做好人!”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身穿五彩服饰的青年,长相虽然英俊,可眉眼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 “你杀了我师兄和我师弟,杀了崆峒五老,到头来劝我们积德行善。 假仁假义,禽兽不如!” 陆远看着那身熟悉的衣服,轻声道:“你是五彩门的人?” “你还敢提五彩门?!”青年满脸愤怒,眼中的悲痛呼之欲出,作势就想冲上来,却被身边人拦下。 “高升,莫要冲动!”灭绝师太皱眉道:“此子实力不凡,你不是他的对手。” “师太,诸位前辈同道,还请您们给五彩门做主啊!”高升痛苦道:“我师父一脉单传,到头来在他手中断了传承。 斩草除根,陆远你好恶毒的手段!” 陆远越听越迷糊,打断道:“先等等,你们五彩门绝后,关我什么事?” “还在狡辩!”高升指着陆远怒骂道:“我师弟顾武是不是你杀的! 酒楼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拿什么抵赖?!” “那个娘娘腔死了?”陆远皱起眉头,“我是给了他点教训,但没有杀他。” “那我为何见到的是我师弟的尸体!”高升深吸了口气,扭头对灭绝师太道:“师太,小子实力不济,还望前辈替我做主。” “这个自然。”灭绝师太冷声道:“今日我们就是为他来的!” “当家的,你身上的黑锅可是越来越多了。”段剩英笑道。 “我有什么办法。”陆远摊手无奈道:“好好和他们讲道理摆证据,他们不愿意听啊。” “好办。”段剩英抬起头,对面色凝重的灭绝师太笑道:“打到他听为止。” “别搞出太大动作,伤到旁人。” “明白!” 话音刚落,段剩英已经冲到灭绝身前,微笑着拍出一掌。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抬手迎了上去,没想到段剩英竟然是虚招,突然变掌为爪,死死扣住了灭绝的手腕。 灭绝神色微变,反手一剑砍向段剩英的手腕。 段剩英抽身后退,和趁机出手的灭绝对了一掌。 砰的一声轻响。 段剩英只退了三步,笑容不变。 灭绝师太却连退数步,险些撞进看花灯的人流中。 “一派教主,也不过如此嘛。”段剩英双手拢进袖子里,笑眯眯道;“年纪大了,就赶紧退位让贤吧。 一个普普通通的指玄,也不怕丢了你们门派的脸面。” 灭绝师太面露怒意,作势就要挥剑,可看着身边来往的百姓,只能恨恨一咬牙,将倚天剑收入鞘中,冷声道;“陆远,你可敢与我出城一战?!” “没兴趣。”陆远缓步走出巷子,平静道;“我还要看花灯,明天还有事要办。 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你!”被陆远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的灭绝,刚想飞身拦住陆远,突然目光一寒,身子一侧一拧,一掌劈了下去。 咔嚓的脆响在嘈杂的人群中并不显眼。 灭绝身前,一名乞丐模样的汉子已经倒在地上,头骨碎裂气息全无。 而在他面前,落着一柄乌黑的短匕首。 “刺客?!” 灭绝师太的声音中满是不敢置信。 毕竟自她拜入峨眉门下后,从未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她愣了片刻,下意识抬头看向陆远,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你做的?”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数声闷哼。 灭绝师太一惊,连忙看去,只见五大门派的弟子已有数人倒在了血泊当中。 而在他们身边,站着身着各色服饰,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一样的杀手。 杀手们下手十分干脆,一击之后无论是否得手绝不逗留,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中。 “陆远!”灭绝师太双眼几欲喷火,“枉你也是个高手,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说了不是我。”陆远没好气道。 “那你为何无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 陆远说着环顾四周,突然眯起眼睛。 只见在远处的高楼上,正站着一个用斗篷包裹全身的身影。 当注意到陆远的视线时,身影缓缓放下兜帽,露出一张阴森的笑脸。 “成昆,你还敢来找我啊。”陆远喃喃道:“找死么?” 成昆看懂了陆远的口型,却笑容依旧,缓缓用手在脖颈间比了个割喉礼,然后挑衅似的朝陆远招了招手。 “有意思。”陆远冷笑一声,对李淳罡轻声道:“师傅,这个留给我。” “天象境武夫,你悠着点。”李淳罡皱眉道;“别阴沟里翻船。” “放心,打不过我还不会跑么?”陆远双膝微曲,眼神中满是战意,“何况,一个只会阴谋诡计,失了武道之心的武夫。 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话音刚落,陆远便如一道青烟般无声地从人群中消失。 灭绝师太先是一愣,旋即怒道:“狗贼,哪里跑!” 她刚想追上,却被一只手拉回了地面。 灭绝心中怒火越发旺盛,真气凝于剑鞘,头也不回地向后戳去。 段剩英闪身避过这含怒一击,对面如寒霜的灭绝师太笑嘻嘻道;“老太婆,当家的有正事要办。 你要真想过过手,我陪你。” 第234章 愤怒的灭绝 这里的冲突并没有影响到看花灯的人群。 杀手得手的瞬间,各门弟子立马将死于非命的弟子被同门藏到了小巷,避免引起骚乱。 除了一些人好奇他们为什么扎堆,大部分人的视线只是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便一扫而过。 毕竟这里离武当山不算远,来来往往的江湖豪客不在少数,住在这的居民已经见怪不怪了。 段剩英和灭绝四目相对,在他们的视线中,周围人群走动越来越快,逐渐变成一道道五彩斑斓的虚影。 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处于静止。 李淳罡看着如同入定的二人,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斜眼看向对他怒目而视的各派弟子,漫不经心道:“怎么,还拿老夫出气不成?”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段剩英和灭绝同时动了。 两人出手时不带一丝烟火气,于无声处见惊雷,并无浩大的声势,却暗藏杀机。 两人交错而过的一瞬间,空中炸开了数朵灿烂的烟花,将交手的砰砰声盖了过去。 当百姓的视线被吸引过去时,段剩英回头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冲灭绝笑道:“原来不是一无是处啊。 好重的掌。” “你是武当的人?”灭绝却神色凝重道:“这掌法分明是武当正宗! 身为名门正派之后,你怎么会和陆远这种人搅和在一起?!” “老太婆,说话积点口德。”段剩英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不满道:“什么叫这种人? 当家的分明什么都没做,就被你们冲上来乱咬一通。 分明是你们不对,怎么还怪起我们来了。”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年纪。 被段剩英几次三番出言嘲讽,灭绝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冷喝道:“好! 既然你自甘堕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今日我就拿下你,交由张真人发落!” 灭绝说着便冲了上去,一掌拍出,掌心竟浮现出四象的卦印。 面对来势汹汹的灭绝,段剩英没有选择凭内力硬抗,而是身如鸿毛微微拧身,险之又险的和这一掌错身而过。 灭绝想要变招拍上段剩英的胸口,谁知掌进一寸,段剩英的身体便向后退一寸,明明只差一线,却始终打不中段剩英。 灭绝就像是个玩鹅毛的孩子,看着段剩英在掌前飘来荡去,心中全无孩童的喜悦,有的只是愤怒和无法宣泄的郁闷。 “八卦游龙掌的身法...你果然是武当弟子!”灭绝咬牙冷笑到:“张真人真是教出了个好徒弟啊!” “恼羞成怒?”段剩英轻笑一声突然加速,绕过灭绝的手掌,一指点向灭绝的上丹田(双眉中间。) 灭绝大惊,连忙变换招式,挥臂和挡开了段剩英的手,震得手臂酸麻无比。 段剩英则借着这股力道悄无声息得落在远处,专心观赏烟花的女子,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个人。 看着段剩英那张笑脸,让灭绝恨得牙痒痒,作势就要拔出倚天剑。 “老太婆,想清楚了。”段剩英指了指周围的人,笑道:“要动真格的话,我可就收不住手了。” “草菅人命的魔头!”灭绝握着倚天剑的手指已经变成了白色,声音像是从冰窟中吹出的寒风,“用普通人威胁我,你还有人性么?!” “你搞错了,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段剩英指着倚天剑笑道:“你那柄剑有些门道。 同为指玄,我不想冒险。 我和李寻欢他们不一样。 重活一次不容易,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少为自己找借口!”灭绝怒道:“魔头就是魔头! 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今日就除了你,替张真人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灭绝再次出手。 只不过这次,她依旧没有拔出倚天剑,而是面色凝重,缓缓推出一掌。 “嗯?”段剩英瞳孔骤缩,他明明没有察觉到半点真气的波动,心头却升起一股莫大的危机感。 速退! 可他刚运起身法飘到半空,就重重砸回了地面。 紧接着无形的掌力从四面八方涌来,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 碎石、飞虫、乃至尘埃......段剩英身周三尺,变成了一片禁区。 除段剩英外,在那个范围内的任何东西,都被浑厚炽热的掌力化为齑粉。 段剩英狼狈得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其他弟子见灭绝占了上风,忍不住发出喝彩声。 李淳罡则依旧面无表情,撇嘴轻声道:“掌法不错,内力一般。” 离他最近的那名峨眉弟子立马投来愤怒的眼神,李淳罡见状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老夫说错了不成?” “念在你年纪大,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名峨眉男弟子撂下一句,恨恨得将头扭了回去。 就在这时,远处的屋顶上突然飞掠来三道人影,话都不说,便朝着地上的段剩英袭去。 “老夫平生最讨厌以多欺少了。”李淳罡淡淡道:“想打架,老夫陪你们玩玩如何?” 话音刚落,三人手中的兵刃立马飞向了李淳罡。 李淳罡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三柄兵刃由动到静,稳稳停在了他的身前,悬在空中微微颤动。 “灭绝师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鲜于通强忍着震惊,故作镇定道:“陆远呢?” 灭绝面色微红,声音却低如蚊喃,“跑了。” “跑了?!”鲜于通有些生气道:“为何不发信号?” “鲜掌门,你是在质问我么?”灭绝脸色一沉,语气有些不善。 “师太,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带领弟子捉拿陆远,如今陆远跑了,不是阁下的问题,难道是我的问题了么?” “两位,此事能否日后再说。”何太冲和班淑娴夫妇警惕地看着李淳罡,劝道:“大敌当前,我等还要内斗不成?” “看来无论是哪的江湖,都是一副德行。”李淳罡摇头道;“嘴里讲的全是交情,眼里看得全是利益。 见利忘义,重命惜身。 听说你们也是和少林齐名的大派掌门。 但我觉得,把你们和空见相提并论,真是有些羞辱人了。” 说罢,他无视了各位掌门铁青的脸色,对毫无声息的段剩英道:“臭小子,别装了,你没那么容易死。” 段剩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在灭绝惊讶的眼神中,飘到李淳罡身边轻笑道:“老剑神,我都要出手了,你来这么一嗓子.......” 话未说完,他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染得青衫越发深沉。 “少逞强。”李淳罡翻了个白眼,“这回长点记性,不要小觑天下英雄。” 段剩英指着几位掌门,笑道:“他们也算?” 啪! 看着捂脑袋讪笑的段剩英,李淳罡吹了吹手没好气道:“老夫难得讲回道理,你就不能不拆老夫的台?” 瞪了段剩英一眼后,李淳罡缓缓向前迈出一步,面色平静道:“剑来。” 那一日。 浩然城中绽放出了比烟花更绚烂的剑光。 第235章 意外横生 浩然城外。 密林深处。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飞速掠过,带起的劲风,引得密林沙沙作响。 陆远如闲庭信步,足尖在枝叶上轻轻一点,便飞出数十丈,动作说不出的风流写意。 两人间的距离被迅速拉近,成昆却丝毫不慌,甚至还有心情回头看看陆远的位置。 在越过一片山地后,成昆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对稳稳停在树梢上的陆远冷笑道:“好轻功。 韦一笑也不过如此了。” “成昆,这就是你给自己选的坟地?”陆远环视四周,只见怪石嶙峋,树稀水枯,阵阵阴风不时从他耳畔吹过。 “你还真是会选地方,这穷山恶水挺配你的。” 成昆一把将斗篷扯下,对陆远沉声道:“你坏我好事,我不与你计较。 你若现在离去,咱们间的恩怨还能一笔勾销。 你若不走,这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说话间,成昆身上蔓延出一道极其阴冷的气息,将他身周数丈地面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怎么,现在知道棘手了?”陆远回头看向浩然城的方向,笑道:“发现事情有些脱离你的掌控,就改主意了? 可你让我背了那么大一口锅,这事怎么算?” “你我两清。”成昆冷冷道:“你并非是汗国人,这里你的名声好坏,根本影响不到你。” “不行啊,我这人太脆弱,受不了半点委屈。”陆远从树上跃下,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灼热的气息,驱散了空气中的阴冷,地面也变得干燥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留在这吧。”成昆突然一指点出,一道蓝光从他指尖飞出,飞到半空分化成数十道,从四面八方攻向陆远。 “偷袭,栽赃,挑拨离间,你还真是个合格的江湖客啊!”陆远任由幻阴指打在自己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刚进入身体,便瞬间被九阳内力吞没。 见陆远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成昆却一点都不惊讶,眼神平静深邃的像是古庙中的深井,轻声道:“少林还真是大方,竟然将九阳神功都教给你了。” “九阳神功可不是少林教的,这才是。” 陆远说着伸出右手,摆出了一个古朴的拳架。 佛经有云,佛祖伸金色臂,屈五轮指。 为光明拳! 在至阳至刚的内力加持下,陆远的拳头光芒大作,耀眼的金光甚至盖过了天上的明月。 陆远大喝一声,一拳挥出。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轮“小太阳”便到了成昆身前。 砰! 轰鸣声在山间回荡,烟尘散去,只见成昆摆出架势,左掌向后,右拳朝前,拳头上还在缓缓冒着白烟。 “少林七十二绝技,我也学过。”成昆冷笑道。 陆远微微一笑,突然出现在成昆身前。 左手运起般若掌,右手使出八极拳,一左一右,直朝成昆脑袋上打去。 成昆迅速俯下身子,一脚踹向陆远胸口。 只听当的一声,陆远被踹飞出去,在空中一拧身,又冲向了成昆。 成昆没有选择硬拼,倒退着向后掠去,手上动作不停,数道幻阴指力打在了陆远身上。 陆远身形停滞了片刻,旋即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成昆见状忽然停下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一拳挥出,带着一连串的爆鸣声砸在了陆远胸口。 咚! 陆远倒飞出去,伸手拂去身上的寒霜,吐出一口血沫后道:“霹雳手,力道不错。” 成昆咳嗽了两声,平复了下胸中激荡的气血,淡淡道:“你是很强。 假以时日我绝不是你的对手。 但不是今天。” “你废话太多了。”陆远伸手一挥,数道无形剑气刺破虚空,钉向成昆周身要穴,趁着成昆躲避的功夫,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成昆身后,一拳砸向他的后心,冷喝道。 “不知道你这种人,一般都是死于话多么?!” 令陆远没想到的是,成昆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噗的一声,成昆向前跌飞出去,回头似笑非笑得看了陆远一眼,飞身向钻进了密林。 陆远正疑惑,突然感觉身后有劲风传来。 他想也不想,反手一掌拍向身后,紧接着身后便传来树木的断裂声。 “七伤拳?” 熟悉的劲力让陆远愣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金毛狮王谢逊正艰难得从地上爬起,怒喝道:“你为什么要拦我? 成昆! 你给我滚回来!” 谢逊双目泛红,再次冲向了陆远,出手之间完全不计生死,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你为什么拦我? 你是不是和成昆是一伙的? 是不是!” 面对谢逊疾风骤雨般的攻击,陆远皱起眉头,不耐烦得一掌挥出,想要将谢逊打飞出去。 “手下留人!” 杨逍突然出现在陆远身前,一手握住陆远的手腕,一手用柔劲将谢逊推到一边。 见谢逊还要起身,杨逍连忙喝道:“清醒一点,陆兄弟不是敌人!” 被杨逍真气控制住的谢逊,拼命挣扎了一会,见无法挣脱,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但身上的杀意却越发浓郁。 “都送去这么久了,他易怒的毛病还没有治好么?”陆远没好气道。 杨逍满脸歉意道:“我已经带他找胡青牛看过了。 胡青牛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除非让他亲手杀了成昆,不然他一辈子好不了。” “让这么一个人暂领明教,你们心还真大啊。” “陆兄弟教训的是。”杨逍看着不停喘粗气的谢逊,无奈的摇摇头,“因为谢兄弟这种情况,现在还是我主持明教事务。 对了,刚才和你交手的是成昆么?” 陆远点点头,“你们也是为他而来?” 杨逍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咬牙道:“成昆这畜生给明教送了封信,说要在此和明教了结恩怨。 我们日夜兼程,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陆兄,你刚刚和成昆交手,他武艺如何?” “比我强。”看着杨逍惊讶的表情,陆远补充道:“起码不分生死的时候是这样。 刚才就是试探,他没动真格,我也没出全力。 我现在更好奇,他将你们全招过来做什么?” “我们?” “不止你,还有五大派的掌门。 除了空闻大师和张真人,全都来了。” 陆远说着陷入沉思,就在他要摸到一点头绪时,谢逊突然喊道。 “杨逍,如果你还把我当兄弟,就松开我! 让我去找成昆!他就在这,我要杀了他!” “谢逊,你不要冲动!”杨逍沉声道:“成昆那人阴险狡诈,你这一去,肯定会中了那人的奸计! 如今范遥和鹰王已经带人将此地围住,他跑不了的。” “万一他跑了呢!”谢逊咆哮道:“若是他再藏起来,我不知还要等上多久。 我现在一刻都等不了了! 松开我!我要去找他!” “你准备怎么找他?”陆远突然冷声道。 “杀!”谢逊咬牙道:“我一人找不到,就让天下人帮我找。 只要我杀得够多,成昆他一定.......” 谢逊话未说完,突然飞了出去。 “陆兄,你这是何意?”杨逍眉头紧皱,眼中已经生出了不满。 就算你是明教的恩人,但教训谢逊,也不该你出手! 陆远面无表情的扫了杨逍,杨逍一愣,僵在了原地。 那双眸子,竟让他感到一阵胆寒。 陆远缓步走到谢逊身边,轻声道。 “空见大师用他的命给你洗清了罪孽,你不要不识好歹。 若是让我知道你让空见大师的努力白费。 我一定杀了你!” 第236章 吃瓜 杨逍回过神,看着陆远的背影,犹豫再三才开口道:“陆兄,你对明教有恩不假,但你这么做......” “空见大师也对我有恩。”陆远头也不回道:“说实话,要是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空见大师。 一个心怀众生的陆地神仙,换一个滥杀无辜的指玄武夫。 我觉得太不值了。 报仇就报仇。 成昆杀了你全家,你报复回去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但你现在在做什么? 只不过是以复仇的名义发泄情绪罢了。 我一般管这种人叫...懦夫。” 谢逊猛地抬起头,眼神凶恶,恨不得一口吞了陆远。 “我说得有错么?”陆远冷漠道:“还是你打心底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 那些被你杀的人,活该成为你复仇路上的垫脚石?” 谢逊被陆远的气势压制,仍梗着脖子瞪着眼睛,眼中满是不服气。 杨逍听出了陆远话语中浓浓的杀意,生怕陆远出手,连忙闪身挡在谢逊身前,对陆远苦笑道:“陆兄,有话好好说。 谢逊兄弟也是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日后我一定严加看管他,绝不让他重蹈覆辙。”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陆远转身离开,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刚刚听到谢逊的话时,他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空见最后的面容,这让他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连将北冥神功运行了数个周天,又将刚刚看到的幻阴指和霹雳拳投入识海中分散注意力,才慢慢将情绪平复下来。 三人不欢而散,杨逍临走时深深得看了陆远一眼,悄悄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先将这件事瞒着谢逊好了。 这么一闹,陆远和明教的香火情,估计也损耗的差不多了。 ...... 浩然城内。 原本喧闹的街面上空荡荡的。 在一处散乱的摊子前,李淳罡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磕着不知从哪摸来的瓜子,还随手分给了段剩英一把。 而段剩英抱着倚天剑,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各位掌门,脸上的表情极其挑衅。 鲜于通瘫坐在墙边,看向李淳罡的眼神中满是绝望。 那柄藏着毒粉的折扇,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 何太冲和班淑娴夫妇在角落运功疗伤,何太冲看向李淳罡的眼神中满是不服气,仿佛下一秒,他还要和李淳罡分个高下。 灭绝挡在峨眉弟子身前,胸口血迹未干。 每当她的视线扫过倚天剑时,她眼中的懊恼和愤怒就会多上一分。 李淳罡不说话,五大派弟子无人敢轻举妄动,看起来竟分外和谐。 “师傅的威风不减当年啊。”陆远回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露出微笑,“他们都老实了?” 李淳罡点点头,随口吐出两片瓜子皮,问道:“你那边如何?” 陆远走到李淳罡身边拿了把瓜子,边嗑边说道:“遇上点小意外,让他给跑了。” “当家的,以你现在的轻功,还有人能从你手里跑了?”段剩英笑问道。 “他轻功是比我差,但他隐匿行踪的功夫太好了。”陆远摊手无奈道;“他脱离我视线的一瞬间,气息就消失了。 而且...望气术也找不到他。” “正常。”李淳罡拍拍衣服,又抓了一把,“都已经是天象境了,总要有点独门绝技。 跑了就跑了,以后有机会再找回来。 快天亮了,咱们先在这歇会,明天一早直接上你说的那个武当。” 就在这时,鲜于通缓缓站起身,脸色微红,对陆远行了一个大礼,艰难道“几位...前辈。 在下已经知道错了。 几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满足。 还请几位放我一条生路。” “你是?”陆远问道。 “华山派掌门,鲜于通。”鲜于通满脸讨好的笑容。 “哦。”陆远挑挑眉毛,撇嘴道:“老实待着吧。” “前辈,我什么要求都能答应,求前辈......” “少前辈前辈的,我跟你不熟。”陆远将一粒瓜子仁丢进嘴中,笑眯眯道:“何况一个抛弃妻子,害得一尸两命,然后杀死师兄嫁祸他人的人渣,也没资格跟我称兄道弟。” 鲜于通闻言面色煞白无比,指着陆远颤声道:“你...你血口喷人!” 其他几位掌门先是一惊,旋即看向鲜于通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鄙夷中带着一点好奇,不约而同得向远离鲜于通的方向挪了挪。 “我血口喷人?”陆远下意识去抓瓜子,被李淳罡拍了下手,只能尴尬一笑,揉着手背继续道:“那你告诉我胡青羊是怎么死的? 还有你那师兄白垣,是不是如你所说,是被明教杀死的。” 鲜于通如遭五雷轰顶,嘴唇都开始发白,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他现在已经把陆远杀了千万遍。 “不好解释?那就不用说了,我就随口说说,不用紧张,你那点破事和我没关系,我还没急公好义到那种程度。” 陆远说罢,笑眯眯的看向有些幸灾乐祸的何太冲。 何太冲心头一紧,突然感觉有些不安,但仍硬气道:“老夫技不如人,阁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要皱一下眉头,就不是昆仑掌门!” “你是昆仑掌门何太冲啊!”陆远脸上笑容更甚,神秘兮兮道:“先别急,我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个事。 你是怎么瞒着你老婆,包养了五房小妾的? 据我所知,你们夫妻二人向来形影不离,嫂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你都能做到这种程度,灯下黑这一招,属实被你.......”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陆远的话。 班淑娴满脸怒气,眼眶含泪,指着捂着脸的何太冲骂道:“我就说这两年你怎么不碰我了? 原来是在外面有狐狸精了! 难怪你最近外出越来越勤,每次问起你都说是门派有事。 还有你那几个好弟子,竟然一起给你打掩护! 何太冲,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当初怎么说的? 一生有我足矣! 当年我不惜性命助你夺得这掌门之位,现在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知道你是嫌我比你大十岁,那你...那你当初为何要娶我?!” 班淑娴说着便泣不成声。 何太冲表情僵硬,再无刚才的桀骜不驯。 再看向笑眯眯的陆远,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恶寒。 自己上个月刚纳的第五房小妾,被窝都没捂热乎呢。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莫非...那小妾是他的人! 周围吃瓜的门派弟子已经傻眼了,昆仑弟子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无视了周围玩味的目光,默默闭目调戏。 而华山弟子则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回去将这件事告知门中长老,还是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眼看两大门派丢尽了脸面,灭绝突然冷喝道;“够了。 陆远,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样羞辱他们?!” “你们都打上门来了,还不允许我吃两口陈年老瓜。”陆远看向灭绝,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相比丢了性命,丢面子要更好一点吧?” 灭绝心中一惊,但很快便恢复平静,冷喝道:“你要说什么就快说! 老身一生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听到这话,何太冲和鲜于通瞬间朝灭绝投去愤怒的眼神。 老尼姑,你这话什么意思? 合着我们都是小人,就你一人是君子是吧?! 两人暗暗啐了一口,便有些期待的看向陆远。 丢脸这种事,一起丢等于没有丢。 要是能抓住灭绝的把柄,他们两人声誉还有回旋的余地。 在期待和紧张的目光中,陆远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一字一顿道。 “你们峨眉派的祖师。 是不是叫郭襄?” 第237章 吃瓜(2) “郭襄?” 灭绝露出疑惑的表情,沉声道:“郭襄是谁? 峨眉传至今日已有三代,第一代祖师是封心上人,第二代祖师是风陵师太。 我从未听过郭襄这个名字。” 陆远低头不语,沉默良久后才轻声道:“知道了。 对了,你们哪一位叫纪晓芙?” 灭绝面色一沉,下意识看向身后的纪晓芙,刚想再问,可陆远接下来的话,瞬间让她浑身血液涌入大脑,手脚冰凉,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昏死过去。 “你就是纪晓芙啊?”陆远看着那名容貌温婉,满脸紧张的纪晓芙,轻笑道:“挺着个大肚子还四处奔波,也不怕动了胎气。” 纪晓芙面色煞白,下意识捂住肚子,惊恐地看着灭绝,连忙解释道:“师傅,你不要听他胡说! 我...我一直在山上,怎么会怀有身孕!” 灭绝运气调息,好半天才回过神,但看向纪晓芙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冷意,“芙儿,你和为师说实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师傅!”纪晓芙连忙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徒儿是什么人您很清楚,怎么会做出违反峨眉戒律的事!” “以前我很清楚,但现在我看不清了!”灭绝一把按住纪晓芙的肩膀,尖声道:“你若真是无辜,那你发誓! 对峨眉历代祖师发誓,对你父母发誓! 你如果违背峨眉戒律,就让你不得好死!” 纪晓芙被吓了一跳,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灭绝,结巴道:“师傅,我发......” 啪! 灭绝一巴掌扇在纪晓芙脸上,厉喝道:“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体内真气不稳,身体亏空,分明是有了身孕! 非要等你将那个孽种生下来,你才愿承认不成?” 灭绝看着这个她最得意的弟子,心如刀绞,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一想到这些年自己的精心教导都付诸东流,她就眼前发黑。 若非她已是修为有成的高手,现在已经被活活气死。 见灭绝这副模样,纪晓芙也慌了神,跪在地上哀声道:“师傅,您要罚就罚吧。 莫要因徒儿气坏了身子。” “我...我....”灭绝掌心真气吞吐不定,深吸了两口气,才面色阴沉道:“究竟是谁害了你的身子?” 纪晓芙闻言身子剧烈颤抖了下,将头深深抵在地上,无论灭绝怎么问,始终一言不发。 “别问了。”陆远懒洋洋道:“她是不会说的。” “你知道?!”灭绝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冷声道:“快说!”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陆远挑挑眉毛,环视四周后轻笑道:“这样吧,倚天剑你就不要想着拿回去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混......你竟然趁火打劫?!”灭绝怒道:“你就不怕你这么做,被天下人耻笑么!” “有什么可笑的,这是生意,公平合理,童叟无欺。”陆远笑眯眯道。 “剑已经在你手上了,怎么做还不是你说了算!”灭绝恨得牙痒痒,心中越发憋屈“何必多此一举!” “那不成巧取豪夺了么。”陆远一本正经道:“一码归一码,我这人做事最是公平。 别那副表情,吃点小亏怎么了,吃亏是福懂不懂? 行了,实话告诉你,让纪晓芙怀孕的人叫杨逍。 你没听错,就是明教那个,光明左使杨逍......” 后面陆远说了什么,灭绝根本没听见。 她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天旋地转,心脏跳得飞快。 良久,灭绝突然仰头怒吼道:“杨逍恶贼,我必杀你!” 话音未落,灭绝一口鲜血喷出,软软躺在地上 看着手忙脚乱的峨眉弟子,段剩英凑到陆远身边轻声道:“当家的,还是你狠啊。” “我做什么了?” “杀人不如诛心,三句话毁了三个名门正派,那成昆比你差远了。”段剩英啧啧感叹道。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陆远朝段剩英扔了块瓜子皮,笑骂道:“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罢了,谁叫他们底子都不干净。 而且...不是三个,是两个。” “两个?”段剩英下意识看向灭绝,有些惊讶道:“不会吧? 你看灭绝的反应,和周围人看那纪晓芙的眼神,明显纪晓芙是峨眉年轻一代的领头羊,说不定还会是下任峨眉掌教。 灭绝她真得能下狠手正门风?!” “为什么不会?”陆远扫了眼缓缓醒转的灭绝,轻声道:“而且还会是她亲自出手。” “那纪晓芙不是死定了?”段剩英咋舌道:“当家的,莫非你想救下她,卖杨逍一个人情?” 陆远摇摇头,“咱们和明教之间的香火情已经用完了,何况纪晓芙也是个受害者,没必要再把她推进火坑里。” “那你.......” 段剩英话没说完,就被灭绝的厉喝声打断:“纪晓芙,枉我这么看重你,你竟然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 你师叔孤鸿子就是被杨逍害死的,杨逍是我峨眉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些你都忘了么?! 和仇人私通,你心里还有峨眉、还有我这个师傅么?!” “弟子,并非是私通,是杨晓他......”纪晓芙话说一半,脸上突然飞过两道红霞,怎么都不肯再说下去。 灭绝一愣,旋即身上爆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是他强迫你的?!” 纪晓芙紧咬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砰! 灭绝师太隔空一掌将旁边得摊子炸得粉碎,喘着粗气,眼神怨毒无比,“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我?” “弟子是怕.......” “怕什么,怕我发现你对他暗生情愫?”灭绝的目光仿佛两柄锋利的长刀,直刺纪晓芙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纪晓芙大惊失色,解释的话还未开口,就被灭绝打断道:“无需多言,我把你从小带到大,你怎么想我还不知道么? 我...我可以让你生下那个孽种,但那个孽种必须姓纪! 还有,你找机会潜入明教,取杨逍人头回来见我。 做完这一切,你还是我的徒弟,等我死后,峨眉掌门就是你了!” 纪晓芙下意识摇头,连声道:“师傅,我做不到。 杨逍他不是坏人,师傅你......” “他不是?那恶人是我不成!”灭绝表情愈发冷漠,右掌上汇聚的真气肉眼可见,散溢的气势如一道道绳索,将纪晓芙紧紧困在原地。 “我再问你一遍,你做是不做!” 纪晓芙满脸紧张,但眼神却坚定无比,看着灭绝柔声道:“师傅,我做不到。” 灭绝闻言一僵,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抬起手掌,猛地朝纪晓芙脑门拍去。 砰! 段剩英拎着纪晓芙飞退到陆远身边,甩了甩手掌笑道:“怨气还挺重,老太婆,不至于吧?” 灭绝死死盯着段剩英,一字一顿道:“将这逆徒还给我! 这是我峨眉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巧了,我这人好管闲事。”段剩英一副惫懒的模样,斜着眼睛道:“尤其是管别人的家事。” 灭绝闻言身上气势不消反涨,看向李淳罡冷声道:“老身活了几十年,还从未向师门长辈外的人低过头。 今日哪怕是死,我也要清理门户!” 就在这时,远处数道人影飞掠而来,朗声道:“前方可是刚才用剑的前辈? 在下殷梨亭,奉师命特来请前辈上山一叙。” 听到这个名字,灭绝和纪晓芙同时面色一变。 灭绝满脸焦急,少见得有些手足无措。 陆远却精神一震,也顾不上被打,赶忙从李淳罡手中抢过一把瓜子,聚精会神的看着场中。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殷梨亭和纪晓芙,是有婚约在身的! 第238章 情劫难过(快五千的大章) “师太?” 殷梨亭飞身落下,环顾四周,虽然诧异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其他门派的人,但还是先行礼道:“不知几位掌门在此,弟子有失远迎,还望几位前辈勿怪。” 何太冲脸上满是尴尬,强撑着朝殷梨亭点了点头。 鲜于通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想要开口求助,可当注意到陆远不冷不热的眼神后,又默默把 话咽了回去。 灭绝则是一把扶起殷梨亭,热情中带着一丝尴尬道:“梨亭,今日怎么是你来了?” 殷梨亭有些奇怪灭绝的反应,却依旧规规矩矩回道:“几位师兄都有事在忙,所以师傅就派我来了。” “那...那张真人最近身体可好啊。”灭绝一边不动声色得挪动身子挡住殷梨亭视线;一边没话找话,转移殷梨亭的注意力。 “托师太的福,师傅身体还算康健。”殷梨亭温声道:“既然师太也在这,不如一起上山一叙。 我师父正好有事找您。” “张真人?!”灭绝声音一紧,见殷梨亭面露疑惑,连忙运气调息,强装镇定道:“张真人找我何事啊?” “说是...说是我和纪女侠的婚事。”殷梨亭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低声道:“师傅说我们二人也到该成亲的年纪。 是时候有个名分了。” 若是放在昨天听到这句话,灭绝绝对二话不说亲自跑到武当山,和张三丰敲定此事。 毕竟能和张真人结亲家,那可是天大的机缘! 但现在...灭绝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剩下绝望。 就在这时,陆远突然起身走到殷梨亭面前行礼道:“四方镖局陆远,见过殷六侠。” 殷梨亭连忙回了一礼,温和道:“我听宋师兄提起过陆兄的名字,久闻陆兄修为高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提起过我?”陆远笑道:“恐怕不是什么好话吧。” 殷梨亭连忙摆手,解释道:“师兄他们听信谗言,回山之后已经被师傅责罚过了。 师傅说,他相信空见大师的眼光和人品。 有空见大师作保,陆兄一定没有问题。” 陆远闻言轻叹了一口气,神色微微黯淡,轻声道:“难怪我今日没有在此见到武当弟子。 又欠了空见大师一份人情啊。” 殷梨亭见陆远神色不对,连忙转移话题道:“敢问陆兄,刚才那位高人可在此地?” “那是我师父。”陆远将殷梨亭引到李淳罡面前,“这就是你要见的高人。” “陆兄果然是名门之后!”殷梨亭赞叹道:“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李淳罡。”李淳罡坐直身子,沉声道:“听说你师父张三丰武功盖世,老夫特来请教一番。” 殷梨亭一惊,紧张道:“李前辈...和我武当有仇怨?” “没有,就是切磋一下。”李淳罡起身拍掉瓜子皮,淡淡道:“走吧,人都来请了,去迟可就失礼数了。” “前辈这边请。”殷梨亭眉眼间的忧虑没有完全散去,但还是恭敬地走在前面带路。 刚走没两步,他突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下意识道:“晓芙,你也来了!” 刚刚从段剩英手中挣脱,正往巷子里钻的纪晓芙身形一僵,长长的叹了口气。 “前辈请稍等。”殷梨亭不好意思的朝李淳罡行了一礼,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纪晓芙身后,先是放慢了脚步,接着快速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柔声细语道:“好久不见。” 但回应他的,只是一声充满无奈的叹息。 纪晓芙转过身,眼神中满是愧疚。 殷梨亭长得并不难看,面相柔和,气质干干温暖,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好先生。 当初她知道自己被许配给殷梨亭后,心中还有些许不情愿,只不过碍于师命勉强答应下来。 当第一次见到殷梨亭时,她甚至还有些窃喜。 殷梨亭说起话来不急不躁,每一个字都很温柔,和那些粗俗的江湖武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那之后,纪晓芙觉得和这么一个温柔的人过一辈子也挺不错。 但现在,她看着殷梨亭那双满是期待和害羞的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杨逍的面容....... “赤子之心。”李淳罡看着殷梨亭的背影突然道:“那个张真人收了好徒弟啊! 有这份赤子心在,日后攀登大道,他绝对是走得最快最稳的那一个。” “除非中间没有出什么意外。”陆远盯着纪晓芙,仿佛看穿了她内心所想,“这情劫他要是迈不过去,他这辈子就毁了。” “但他要是能扛过去,地仙可期。”李淳罡的语气十分笃定。 陆远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轻声道:“师傅,你说咱们镖局的陆地神仙,是不是不太够啊? 以后万一遇上什么事,总不能光指望师傅您吧?” “你这看到人才就想往自己身边揽的毛病是和谁学的?”李淳罡鄙夷得看了眼陆远,“你要不怕别人师傅找你麻烦,你就尽管去。 事先说好,你要因为这件事挨揍,我绝不会出手帮你。” “好说好说。”陆远兴奋得搓了搓手,笑得像只将要偷鸡的小狐狸。 另一边,纪晓芙和殷梨亭的交谈也陷入了僵局。 “退婚?”殷梨亭惊讶道:“为什么!” 纪晓芙轻咬银牙,低声道:“没有为什么。” “不可能!”殷梨亭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着急道:“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理由,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殷大哥你不要再问了!”纪晓芙后退一步,紧紧捂着肚子,哀声道:“是我配不上你可以么? 求你答应我吧,对你我都好!” “晓芙,我......” “你莫要再纠缠下去了!堂堂武当殷六侠,做事怎么这么不爽利!”纪晓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决绝,冷喝道:“今日之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到时我自会去武当向张真人赔罪。” 殷梨亭身子一颤,眼神中的所有情绪都化成了悲伤,盯着纪晓芙一字一顿道:“向我师傅赔罪? 那我呢?” 纪晓芙一时语塞,再不敢和殷梨亭对视,紧咬着嘴唇,默默将脸扭向一边。 “师太......”殷梨亭见纪晓芙一副抗拒的样子,便求助得看向灭绝。 灭绝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眼道:“这也是我的意思。 梨亭,这件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待日后有机会,我自会向你解释。 现在你就答应了吧。” 毕竟是自己的弟子犯了错,灭绝的姿态放的很低,但殷梨亭却不为所动,僵在原地泪流满面,看着纪晓芙喃喃道:“为什么?” 纪晓芙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殷梨亭时面如寒霜,声音冰冷道:“殷六侠,你我之间其实没那么多感情。 莫要自作多情了。” 说罢,毫不犹豫地走向灭绝师太。 两人擦肩而过,殷梨亭愣了片刻,猛地回过头去。 却只看到了纪晓芙的背影。 ...... 又是一个斯德哥尔摩候群症的患者。 吃完全过程的陆远无奈得摇了摇头,走到泪流不止的殷梨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陆...陆兄。”殷梨亭下意识扭头看向陆远,哀声道:“为什么啊?!” 听到这话,纪晓芙和灭绝瞬间紧张起来,生怕陆远说出实情。 其他不相干的人却屏气凝神,不愿错过陆远说的每一句话。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陆远却答非所问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直叫人生死相许!”殷梨亭悲从中来,哭得更厉害了。 “错!”陆远在殷梨亭后脑勺上轻轻一拍,“是废物!” 殷梨亭傻眼了,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反驳。 “人家都已经明确拒绝了,咱们没必要硬往上贴。” “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以你的条件,什么样姑娘找不到,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么?” “陆兄,你要再这么说话,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殷梨亭脸气得通红,高声道:“我殷梨亭岂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 “很好,很痴情。”陆远点点头,突然伸手按住殷梨亭的脑袋,将他扭向纪晓芙的方向,轻声道:“好好看看,人家理你了么? 现在你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说那种话,只能感动自己,没意义。” 殷梨亭根本抵抗不了陆远手上传来的力道,当看见纪晓芙头也不回、若无其事的和灭绝说悄悄话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眼中的光瞬间消失,只剩一片死寂。 “看清了吗?”陆远问道。 殷梨亭木然的点点头,沙哑道:“为什么?” 声音虽轻,但其中沉重的意味,将殷梨亭的腰都压弯了几分。 “我告诉你,你确定你能扛住?”陆远挑眉道。 “请说吧,事已至此,我只想不当个糊涂蛋。”殷梨亭苦笑道:“总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陆远一只手按在殷梨亭后心,暗中将九阳内力输送进殷梨亭体内,接着轻声道:“她怀孕了。” 殷梨亭一愣,僵硬得转身看向陆远,张着嘴巴又哭又笑,废了半天劲,却只能从嗓子眼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我没骗你。”陆远平淡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你们武当应该也教你们医术了吧? 什么是喜脉,你应该认得。” 殷梨亭无意识的点点头,刚迈出一步,双腿忽然一抖,整个人像面条一样做软了下去。 陆远眼疾手快,一把捏住殷梨亭双臂,沉声道:“要不缓缓?” 殷梨亭头摇得像拨浪鼓,话都说不出来,手脚并用努力站起身。 看着堂堂武当殷六侠如此狼狈,其他门派的弟子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幸灾乐祸的轻笑。 砰! 刚才发笑之人被一掌拍出人群,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 “好笑么?”陆远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冷声道:“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沉重的威压仿佛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众人心头上。 众人纷纷选择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陆远误会。 短短十几米的路,殷梨亭走了半刻钟,摔倒了整整三次。 洁白的武当道袍被他搞得全是灰尘,白净的脸上被泪水冲刷出一条条黑白分明的条纹。 当终于走到纪晓芙身前时,殷梨亭心脏狂跳不止,缓缓伸出了手。 往日拿起长剑稳如泰山的手,此刻却抖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纪晓芙慌乱中想要往后退,谁知却被一只手死死抵住后背。 “师傅,您?!”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就让他看看,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灭绝说这话的时候,狠狠瞪了陆远一眼,恨不得用眼神将陆远生吞活剥。 陆远无所谓得耸耸肩,玩味的笑容气得灭绝七窍生烟,按着纪晓芙后背的手忍不住用力,将纪晓芙推到了殷梨亭身前。 纪晓芙叹了口气,见事情再无回旋的可能,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把拉起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腕,轻声道:“殷六侠,是我对不住你。” 殷梨亭大脑一片空白,纯粹依靠本能,双指搭上了纪晓芙的手腕,一触即分,就像是摸到了一块烧红的木炭。 下一秒,殷梨亭仿佛被抽掉了浑身的骨头,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 “行了,不用再说了,走吧。”陆远阻止了还想说话的纪晓芙,淡淡道:“过犹不及,你再多说两句,他道心就真碎了。” 纪晓芙眼中闪过浓浓的愧疚,犹豫道:“陆少侠,殷六侠他真的没事么?” “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你自己吧。”陆远盯着纪晓芙认真道;“纪姑娘,送你一句忠告,最好不要去找他。” 纪晓芙脸一红,传音入密道:“我知道陆少侠和他关系不错,放心,我绝不会听从师命去害他的。” “我想你搞错了,我和杨逍的关系没你想得那么好。”陆远摆摆手,阻止了纪晓芙的发问,继续道:“我说的是你。 纪姑娘,你不觉得你那段感情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么?”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纪晓芙紧张道。 “纪姑娘,那是病,得治。”陆远淡淡道:“我劝你好好想想,不要冲动行事。 杨逍非良人,三思而后行。” 纪晓芙眉头紧皱,回忆起自己被杨逍囚禁的点点滴滴,却根本没有找出什么问题,反而心中对于杨逍的爱意越发浓烈。 良久,她行礼道:“多谢陆少侠好意,我知道了。” 陆远撇撇嘴,看纪晓芙那样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好话不说二遍,自己本就是看纪晓芙可怜,想试试能不能改变下纪晓芙的命运。 但既然她坚持自我,那自己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按照原本的发展,纪晓芙生下孩子后死在了灭绝手中,杨逍见到杨不悔后,听闻了纪晓芙的死因,加上张无忌在旁敲边鼓,他终于良心发现,开始忏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如今自己一插手,灭绝看在殷梨亭他师傅的面子上,不会也不能将纪晓芙杀了,为了峨眉清誉,应该会将纪晓芙逐出山门。 到时候纪晓芙这位重度斯德哥尔摩患者,肯定会屁颠屁颠的跑去找杨逍。 以杨逍那个风流不羁、亦正亦邪的性格来说,纪晓芙后半生估计就是个花瓶玩物了。 随着陆远一挥手,除武当外的各派弟子如蒙大赦,赶忙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向城外跑去。 武当弟子面面相觑,围在殷梨亭身边轻声呼唤。 可殷梨亭对众人的呼唤充耳不闻,目光呆滞得看着天空。 眼神涣散,表情木然,和村头的守村人没什么两样。 众弟子见此情景都慌了神,立马就有人准备回山报信。 陆远拦住了他,俯身到殷梨亭耳边轻声道:“我知道是谁害了纪晓芙。” 殷梨亭眼中神光骤现,突如爆发的真气将猝不及防的弟子们都吹了出去,只剩陆远平静的站在他身旁。 “还请陆兄告诉我。”殷梨亭双眼通红,咬牙道:“日后只要陆兄有需要,我殷梨亭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急。”陆远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微笑道:“先带我们上武当山吧。 别让张真人等急了。” 第239章 天人合一 天边晨光初现,叶上露珠未干。 清晨的武当山,一片寂静,云雾缥缈中,更显超凡脱俗。 陆远几人在武当弟子的带领下向山上走去,一路上能看见许多武当弟子,坐在崖边树旁吐纳练功。 殷梨亭路上没怎么说话,板着一张脸,身上的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全无平日的和蔼可亲,让上前问候的武当弟子面面相觑,心里不禁泛起嘀咕。 “六师弟!” 未见其人,声音先从前方传来,殷梨亭闻声一怔,下意识就想后退。 “你跑什么!” 宋远桥人影和声音同出,只见林间跃出一道白影,瞬息间便落到了殷梨亭面前。 “怎么,下了一趟山,连我这个师兄都不认了?”宋远桥看着将头深深低下的殷梨亭,并没有责怪,而是安慰道:“事我都听说了,师傅也已经知道了。 放心,有师傅师兄给你做主,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师兄...师兄!”殷梨亭再也绷不住了,蹲下身子就痛哭起来,捂着脸抽噎道:“她走得时候,连看都没看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 “你没错,不用自责。”宋远桥叹了口气,拍了拍殷梨亭的肩膀,“不哭了不哭了,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子。 起来吧,弟子和客人都看着呢。 你可是武当殷六侠,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殷梨亭抽了抽鼻子,连忙站起身,小声道:“师...师兄,你又取笑我。” 宋远桥笑了笑,“你先上山,师傅在等你呢。” 说罢,他面容一肃,转身朝陆远几人行礼道:“武当宋远桥见过诸位通道。 今日让诸位见笑了,还请原谅招待不周。” “无妨。”陆远还了一礼道:“人之常情。” “陆少侠,上次是我误会了你,还请陆少侠原谅。”宋远桥看向陆远,深深行了一礼,语气中满是歉意,“在下修行不到家,误听了小人的谗言。” “宋掌门言重了。”陆远侧过身子,笑道:“不过是一点小误会,当不得宋掌门大礼。” “这件事终究错在我。”宋远桥摇头苦笑道:“几位先请去会客殿,我师傅处理些事情便来,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上山的路上,几人边走边聊,说起误会,宋远桥满脸苦笑。 “说来也可笑。我昔年朋友的徒弟上山求我,我当时还没察觉到异样,只觉陆少侠甚是可恨,此子甚是可怜。 可当我到少林时,发现竟还有其他门派的掌门,也都是为陆少侠而去,我当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已经到了少林,我不能再扭头离开,加上我对陆少侠不熟悉,便和他们一起上了山。” 说到这,宋远桥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既惋惜又感叹,“若不是有空见大师,宋某险些误会了陆少侠。” 陆远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你说的好友弟子,是不是五彩门的高升?” “陆少侠也认识?”宋远桥惊讶道:“五彩门顾老二是我早年下山认识的朋友,没想到的...哎......” “那就对上了。”陆远轻声道。 “什么对上了?”宋远桥疑惑道。 “没什么,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陆远摇摇头,话锋一转问道:“宋掌门此次下山,就没想过替好友报仇?” 宋远桥面色一沉,冷声道:“算他谢逊运气好。 日后若是让我听见他还在作恶,我一定下山亲手诛杀此獠......”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会客殿,宋远桥安排好几人后,便告罪一声转身离开,前去处理武当日常事务。 陆远见无事,便闭目调息起来,准备消化一下这段时间所得。 李淳罡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将满身锐气都锁了起来,引而不发。 段剩英依旧在睡觉,脑袋左右来回摆动,像个不倒翁一样,却始终没有摔下椅子。 不知过了多久,陆远缓缓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浊气。 这次来汗国不亏,见识到了不少有用的功法。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像少林七十二绝技一样,把它们融在一起,变成自己的东西。 话说这金刚不坏神功,好像又遇到瓶颈了。 难不成还要去找揍? 可现在能揍自己的就那么几位,打得轻没效果,打得重扛不住的。 陆远无奈一笑,正准备继续钻研功法,突然身形一僵。 就在会客殿的主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白须白发,身材高大,穿一身武当道袍,仙风道骨。 见陆远朝他看去,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点头问道。 “修行可还顺利? 老道见几位施主渐入佳境,不忍打扰几位,让几位受惊了,还望各位不要介意。” 在来人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段剩英和李淳罡猛地惊醒。 李淳罡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眼神凝重无比。 他竟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道人的到来! 修行时要分出一丝心神去感知周围的动静,这是李淳罡出江湖以来的习惯,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他的本能。 更让他惊讶的是,哪怕他现在能看见这个道人,可当他想要用气去感知时,却发现那个座位上空无一物! 这就是天人合一么....... “阁下...就是张三丰张真人?”李淳罡沉声问道。 “正是贫道。”张三丰微笑点头。 李淳罡闻言低下头,轻轻一吸一吐,瞬间便抚平了心湖的波澜。 再抬头时,他的面色已经平静下来。 随着他缓缓直起腰杆,就像是一柄绝世宝剑缓缓出鞘。 当他站直的那一刻,满室皆剑气! 张三丰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竟伸出手轻轻点点了环绕在身边的剑气,轻声赞叹道:“如臂如指,发散随心......阁下真是好手段。 剑之一道,天下能与阁下比肩者,不过五指之数。 就算是贫道,也远远不如。” “真人过谦了。”李淳罡缓缓抬起手,剑气瞬间在他手中凝成一柄长剑,“在下李淳罡。 今日想请武当张真人指教一二。 不知真人能否给李某一个薄面?” 他无敌江湖一甲子,今日竟又生出些许少年意气。 说起来,现在江湖之上,除了隋斜谷、黄龙士他们,大部分名震江湖的高手,都算是他的晚辈。 而自他持剑之日,无论是前辈还是同辈,他都没服过。 今日也不例外! “我正有此意。”张三丰笑眯眯道:“贫道也想看一看。 这剑道,究竟能有多高!” 陆远闻言没有丝毫犹豫,拉起旁边还在愣神的段剩英,几个起落便出现在了殿外。 不等他站稳身子,殿内便爆发出一股猛烈的冲击,汹涌的气浪卷起地上石子砸在两人身上,砸得陆远身子当当作响。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全力运起身法向山下跑去。 刚跑到半山腰,突然发现武当弟子们竟然齐聚一处平台,乌泱泱一片,全都指着山顶,低低的议论声让陆远感觉进了一座大蜂房。 就在陆远疑惑之际,忽然看见宋远桥从中走出,朝他招呼了一声。 陆远一头雾水得走到宋远桥身边,宋远桥笑着朝陆远拱手道:“武当招待不周,还望陆少侠不要介意啊。” “这是什么情况?”陆远看了看四周,疑惑道:“整个武当的人都来了吗?” 宋远桥点点头,无奈道:“师傅有命,让在上山修行的武当弟子全都来这待着,什么时候见到他,什么时候才可以上山。” “尊师这是...早有打算?” “我早就猜到了。”宋远桥苦笑道:“从他老人家看到剑光,让我请你们上山时,我就知道他老人家又要动手了。” 陆远嘴角抽搐了下,这好像和他印象中的张三丰不太一样。 他构思了下措辞,缓缓道:“没看出来,尊师一把年纪,依旧胸怀向武之心。” “陆少侠不必拐弯抹角。”宋远桥叹了口气,看看左右后小声道:“我师父确实脾气不好,这么多年修身养性,一点用都没有。” “师兄,你在背后说师傅坏话,我可要告诉师傅了。”一名剑眉星目的少年突然从宋远桥背后转出,满脸得意的表情。 “这位是?” 少年冲陆远一抱拳,笑道:“在下张翠山,见过陆少侠。” “你就是‘银钩铁划张五侠?’?” 陆远的语气让宋远桥有些疑惑。 自己这五师弟虽然在江湖上微有薄名,但也不至于让陆远如此看重。 从陆远上山后自己就在观察他,直到现在都看不出他的深浅。 而且陆远的话里,好像多了一丝意义不明的好奇。 想到这,宋远桥不动声色道:“陆少侠对我五弟和很熟悉?” 陆远微微一笑。 还行吧,不是很熟。 就是知道他以后会有个儿子叫张无忌,也是个挂壁,几年走完了人家一辈子都看不到头的路,最后带着个叫赵敏的姑娘退隐江湖了。 想到这,陆远突然想起了个人。 他看着宋远桥认真道:“宋掌门可否娶妻生子?” 宋远桥一愣,旋即道:“是有一子,年纪尚幼,正在打根基,再过两年就开始正式习武。” “是不是叫宋青书?” “你怎么知道!”这回轮到宋远桥惊讶了。 “宋掌门,打孩子要趁早啊。”陆远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 宋青书那小子自视甚高,心胸狭窄,他爹这边多少也要沾点问题。 但照现在这个情况看,张无忌还能不能出生都难说。 管他呢,反正不熟。 看着陆远一脸玩味的笑容,宋远桥越发疑惑了,正要问个究竟,却被一声巨响打断。 宋远桥闻声看去,只见两道人影先后飞入云霄,毫不掩饰身上的气机,直搅得白云散落,红日无光。 天地骤然暗了下来,底下的武当弟子瑟瑟发抖,生怕波及到自己。 但陆远却注意到,宋远桥一脸平静,张翠山却惊讶得合不拢嘴巴,不禁笑道:“宋掌门不愧是一派掌教,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份定力属实难得。” 宋远桥摆摆手,淡淡道:“哪有什么定力。 翠山入门晚,有些事情他还不太清楚。 我早年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之所以不惊讶,无非是见得多了习惯了。” 陆远闻言好奇道:“那为何江湖上从来没有传出过张真人的实力?” 宋远桥摸下巴的手僵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露出回忆的眼神,“说来话长。 师傅啊脾气不好。 虽然是个出家人,但比那些江湖客更容易冲动。 我跟在他身边,做过最多的,就是劝师傅不要全力出手。 不然打死人要赔钱的。” 陆远笑容一僵,下意识道:“宋掌门这是在和我开玩笑?” “没有啊。”宋远桥看着陆远认真道:“师傅眼里容不下一丁点恶,所以揍得也不全是江湖上的恶贼,还有一些是仗势欺人的普通人。 官府不会管你们江湖上的事,但打死了人可是吃牢饭的,更不要说当今是......” 宋远桥话没说完,叹了口气,旋即对陆远无奈道:“所以能少惹点麻烦最好。” 陆远见宋远桥神色不对,便岔开话题道:“那宋掌门每次劝都能成功?” “当然不是。”宋远桥摇头道:“只不过我劝的多了,师傅嫌烦,一般那种普通人都交给我来处理。 对了,你听说过甲子荡魔吗?” 陆远看着天上和李淳罡不断碰撞在一起的白色身影,茫然得点了点头。 “跟你说个秘密。”宋远桥声音很轻,陆远却听出了淡淡的炫耀,“甲子荡魔只是我师父的一次入世罢了。 所谓的甲子荡魔,不过是我师父砥砺武道和修行内心的一种手段。 以战养战,外动内静。 只不过遇到那些声名狼藉之人,师傅就没有留手。 结果一甲子过去,脾气没好多少,武道也到瓶颈了。 彼时阳顶天说是只有我师父能与他一战。 实际上他当年差点没被我师傅揍死,要不是我师傅那天心情好,出手时候留了两分力,明教教主早就换人了。” 说到这,宋远桥突然笑出了声,看着天空满眼崇敬道:“那段时间,江湖上风声鹤唳。 都说我师父犯疯病了,见不得人家绰号像魔头。 当年大江以北有对武艺高强,声名不低的兄弟,叫阴山两鬼。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就改名叫蓬莱双鹿。” 陆远愕然,看向天空的眼神越发认真。 而宋远桥捂着脑门,满脸无可奈何的笑容,“他们本来是为了讨好我师傅,取了这么个有点道门韵味的名字。 结果我师父说他们玷污了仙人名讳,又把他们狠揍了一遍。 所以我师父的实力之所以没传出去,是因为活下来的被揍得太惨,不好意思开口; 而没活下来的就开不了口了。 结果到最后,一场修行以讹传讹,就变成了甲子荡魔。” “甲子荡魔.......”陆远喃喃重复了一句,赞叹道:“都是打出来的威名啊。” “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陆少侠不要心存芥蒂。”宋远桥认真道:“家师今日此举,并不是为了找麻烦,只是单纯的想切磋一番。 今日之事,还请陆少侠保密,不然我怕武当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武当终究是名门正派,不能光以力服人。” “宋掌门有心了。”陆远笑道。 说罢,又看向天空,手上还下意识比划了起来。 宋远桥见陆远一副入迷的样子,也没有打断,而是悄悄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水,长出了口气。 再看向天空时,他的眼中满是惊讶和埋怨,暗自腹诽不已。 师父您真修仙啊? 好歹告诉弟子一声吧! 下次您动静要是搞得再大点,弟子可怎么圆啊! 第240章 宿慧之人(这回是真的二合一) 张三丰和李淳罡两人,都极有默契的控制了力道,饶是如此,依旧让身下的武当山出现了无数裂痕。 剑气如渊如狱,似汪洋大海一般从李淳罡身上涌出,呼啸着向张三丰奔涌而去。 张三丰一拳递出,周身竟浮现出缓缓转动的太极图虚影,只一击,便让“海浪”倒卷回去。 李淳罡抬手一挥,漫天剑气瞬间凝成三柄长剑悬浮在他身边,独臂一挥,轻声道:“一袖青龙。” 一柄长剑应声飞出,随着刺耳的爆鸣声,陆远仿佛看见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凶狠地想要将张三丰吞下。 “形神兼备,可惜人力终有尽时。”张三丰笑着一指点出,青龙瞬间消失,只剩长剑抵住他的指尖,不停颤动着,却再无法前进分毫。 在短暂的僵持后,再次崩碎为漫天剑气。 李淳罡不为所动,快速换了一口气,沉声道:“开!” 又一柄长剑飞出,在天空留下一道洁白轨迹,不断向四周蔓延开来。 从武当山上看去,天幕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缓缓撕开,隐约间甚至能看见无数发着光的人影高坐云端,冷漠得俯瞰人间。 “贫道在此,尔等也敢窥伺人间!”张三丰突然露出愤怒的表情,缓缓张开双手,用力一合,天幕竟瞬间被合上,云淡风轻,看不出半点异常。 而那柄剑意浓厚的长剑,被张三丰双掌紧紧夹住,缓缓被阴阳二气侵蚀,最终消弭于无形。 “道友剑意之高剑气之盛,实属罕见,贫道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张三丰对默然不语的李淳罡笑道:“但这一剑,最好还是不要在离阳之外用了。” 李淳罡看向天空,凝重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还有最后一剑,想请张真人指教。” “请!”张三丰说着摆出一个古朴拳架,山上所有人都感觉心头一重,仿佛有座大山压在了上面,就连陆远都感觉真气运行变得十分凝涩。 李淳罡却面无表情,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前半生,我总觉得这江湖实在太过浅小。 只要我轻轻吹口气,便能在江湖上掀起惊涛骇浪。 如今我才明白之前错的有多厉害。 江湖之大,远不是我李淳罡一人就能填满的。 可惜我当时看不清......” 说话间,李淳罡身上的剑气越来越少,整个人的气势也缓缓消散,就连身旁的长剑也不断缩小,最终变成一柄筷子长短的精悍飞剑。 如果不是他依旧悬浮在空中,现在的他,和街边晒太阳的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 “往事终难回头,前尘不可挽留。 我有一剑, 请示君!” 刹那间,李淳罡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身穿绿衣服的俏丽背影。 李淳罡眼神恍惚了下,喃喃道:“绿袍?” 话音刚落,剑应声而出。 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震碎飘忽不定的身影; 剑气很重,重得像是压了几十年的心结。 剑气划过长空。 天地暗而复明。 只剩一道璀璨的长虹挂在天边,久久不能消散...... 傍晚。 武当山紫霄殿中。 张三丰坐在首位,宋远桥和一名面容木讷的男子分坐在他左右手,剩余五名弟子乖巧的站在他身后。 张三丰满脸笑意,对坐在对面的李淳罡举起杯子道:“今日贵客临门,真是让武当山蓬荜生辉啊!” 李淳罡端起杯子面色平静道:“张真人客气了。 我算不上什么贵客,不过是张真人手下一败将而已。” “道友言过了。以贫道之见,你最后那一剑,已经不能算作是人间剑招,老夫只是险胜而已。” “输一招也是输,输半招也是输,没什么差别,输了就是输了。”李淳罡洒脱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沉声道:“我已经过了‘脸面大过天’的年纪了。 何况输在一位天人手中,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张三丰见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始交流探讨武学心得。 在座众人武功都不差,但无奈张三丰的武学境界太高,最开始的时候武当七侠还能插上一两句话,发表下自己的见解。 可到最后,他们就只能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自觉当起了听众。 段剩英眉头紧锁,他也是天赋异禀,十岁那年已剑法超群,败尽武林中的成名高手。 可现在他必须集中全部心神,才能勉强跟上陆远、张三丰和李淳罡的思路。 稍稍走神一下,他就发现明明对方说得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合起来却如同天书一般,需要花极大的精力才能重新跟上。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同时闭上了嘴。 张三丰赞许得看了眼陆远,有些羡慕的对李淳罡道:“道友收了个好徒弟啊!” “马马虎虎吧,除了脑子快点,人孝顺点,长得和我年轻时像一点,也没什么优点了。” 李淳罡说着嫌弃得看了陆远一眼,可陆远却看见李淳罡的嘴角疯狂上扬,压都压不住。 “道友还真是谦虚啊。”张三丰无奈的摇摇头,看向身边的弟子。 往日他最得意的张翠山,此刻他却越看越不顺眼。 张翠山很快便察觉到了师傅神色的变化,面色一紧,连忙拉住身边的殷梨亭,急中生智道:“六弟,你不是要问我些事情么?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今日就让为兄,好好给你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殷梨亭一脸懵,下意识道:“问啥?” 张翠山脸一黑,感受到身后越来越锐利的目光,瞬间汗流浃背。 犹豫片刻后,他一咬牙,竟直接拎起殷梨亭的领子,运起身法朝殿外奔去,边跑边着急道:“师傅,你们先聊,我去去就来!” 张三丰没有阻拦,冷哼一声后对看热闹的李淳罡苦笑道:“小徒顽劣,都是平时让我给宠坏了。 让诸位见笑了。” “无妨,我倒觉得这不是件坏事。”李淳罡笑道:“我对三教也有些了解。 道家讲修真我,修得便是那个真字。 以他这个年纪,未来只要能保持这份‘真’心,前途不可限量。 张真人就不要苛求太多了。” “道友不必给我面子。”张三丰没好气得看了徒弟们一眼,“我闭关这么多年,他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都在江湖上闯下名头,倒忘了自己的根基所在。 不敲打敲打他们,他们迟早要走错路。” 剩下的五侠闻言连忙跑到张三丰面前站成一排行礼,齐称不敢。 李淳罡见状摇头笑了笑,话锋一转道:“张真人,我有一事不明,还希望您解惑。” “请讲,知无不言。” “您最后破我那一剑,用得可是...太极拳?”李淳罡不露痕迹得看了眼陆远,眼神无比认真。 “太极拳?”张三丰一愣,旋即笑道:“还真是个好名字。 这是贫道闭关所得,还未想好叫什么。 太极拳....嗯,不错,就它了!” 张三丰高兴地端起杯子,笑道:“我以茶代酒,感谢道友赐名!” 李淳罡笑容微僵,也跟着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旋即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张真人啊,我这个徒弟,有些功法上的问题想向您请教一番。 不知张真人能否不吝赐教?” “哦?连道友都解决不了?”张三丰看向陆远,笑眯眯道:“莫非陆小友是想要改换门庭?” “没有没有!张真人说笑了!”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陆远连连摆手,感受到李淳罡如剑般锋利的目光,感觉自己也汗流浃背了。 “臭小子,这种话你明明能问,非要把老夫也搭进去。”李淳罡拍了下陆远的脑袋,没好气道:“长嘴是干什么吃的!” “我不是害怕唐突了吗?”陆远讪讪一笑,旋即正色道:“张真人,我有一套拳法,还想请您指教一番。” 张三丰点点头,命弟子将桌子搬到一边,指着空处笑道:“就在这吧。” “献丑了!” 陆远站起身,并未像寻常江湖客那般飞腾挪移,开始便想一鸣惊人。 他只是缓步走到当中,轻轻活动了下手脚,接着摆出了太极拳的起势。 当他打出第一拳时,张三丰眼神瞬间严肃起来,情不自禁得坐直身子,死死盯着陆远的一招一式。 其余五名弟子察觉到师傅的异样,纷纷朝陆远投去好奇的目光。 只一眼,宋远桥就愣住了。 恍惚间,陆远的身形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竟是他的师傅张三丰! 他不敢置信得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陆远还是那个陆远,依旧在慢悠悠得打拳。 宋远桥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震惊,扭头对师弟们问道:“你们都看见了么?” “看见什么?”七侠中最小的莫声谷疑惑道:“不就是套拳法么?” 五侠张松溪附和着点了点头,三侠俞岱岩却有些犹豫道:“刚才我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最为沉默寡言的俞莲舟突然开口道:“是师傅。” “什么?”莫声谷惊讶出声,“我怎么没看见?” “噤声!”张三丰轻喝道:“安静看,再敢吵闹,都给我回去抄经文!” 众弟子不敢再多言,但心中的疑惑越发深了。 一炷香后,陆远终于打完了一套太极拳。 就在众人以为陆远要收手时,陆远突然气势一变,如精流小溪变成了湍急河流,招式刚猛无比,带起的劲风在大殿中呼啸,刮得几名弟子脸蛋生疼。 “少林的大力金刚手!”莫声谷咋舌道:“之前听你们说空见大师看重他,我还有点怀疑。 现在我信了。 若不是空见大师出面,谁敢打破少林的铁律,将七十二绝技传给一个外人!” “可我看着怎么像少林的大摔碑手呢?”张松溪眯起眼睛,想要看得这更真切点。 “不对,怎么还有少林龙爪手的影子?”俞莲舟低呼道。 宋远桥和俞莲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两人的武学修为要比师弟们高出一截,能看到的东西更多一点。 陆远这套功法,分明是将少林七十二绝技揉进去了大半! 随着陆远招式不停变换,众弟子越来越惊讶,却看得越来越入迷。 观摩别家门派的绝学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一时间众弟子都陷入了沉默,双眼紧盯着陆远,不愿放过任何细节。 就在众弟子看得如痴如醉时,陆远突然收手而立,长吐出一口浊气。 众弟子见状下意识发出惋惜的叹息声,却招来张三丰的呵斥。 “叹什么气!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 陆远跟你们年纪差不多,你们哪一个敢出来说自己是他的对手?! 一个个再江湖上闯出点名头,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1 从今天起,你们几个都来我这,我手把手教你们。 远桥你也把门中事务放一放,也把你那儿子带过来。 若是我这么教你们,你们还没有半点进步,以后出去不要说是武当山的人!” 众弟子连忙躬身行礼道:“师傅息怒,弟子知错了。” “行了,都回去吧,好好想想自己做的究竟够不够好!” 张三丰将弟子们赶出大殿,又扭头对李淳罡道:“道友,我有一事想向陆下小友单独请教,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李淳罡点点头,带着满眼好奇的段剩英走出了大殿。 张三丰一挥袖子,大殿大门便紧紧关住,接着他看向陆远,沉默良久后轻声道:“陆小友...也是宿慧之人?” 陆远闻言却长松了一口气。 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只要再多找几个人印证,他就能离那个真相越来越近。 陆远看着张三丰认真道:“张真人也是?” 张三丰没有立刻回答,他板着脸一言不发,殿中的烛火随风飘摇,将他的脸照得明暗不定。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那感觉,就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随着我年纪增大,实力变强,那个梦也越来越清晰。 梦里,出现最多的就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我渴望她转过身,可我始终想不起她的名字.......” 张三丰的音调很平静,陆远却莫名的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以张三丰的实力都会被影响,那自己呢? 陆远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不安压了下去,沉声道:“那个女子的名字我知道。” 张三丰眼中突然射出两道精光,沉声道:“还请陆小友告知我。” “她叫郭襄。”陆远看着目露惊愕,全无往日宗师风范的张三丰,一字一顿道。 “郭靖郭大侠之女。 峨眉派创始人。 郭襄!” 第241章 太极 张三丰如遭雷击,眼中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一股无形的气势从他身上轰然涌出,烛火几乎同时熄灭,大殿内瞬间陷入黑暗。 皎洁的月光穿门而过,照亮了张三丰的嘴,将他的双眼隐藏在了黑暗中。 良久,陆远看见张三丰胡须轻轻抖动下,随后一道载满思念的声音传进了他耳中。 “多谢陆小友了。” 陆远无奈道:“张真人客气了。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能和张真人一起。 同为笼中鸟。” 张三丰长叹了一口气,悠悠道:“老夫也未曾想到。 我半生所求,竟是虚妄。” 两人说完便陷入了沉默,良久,张三丰才开口道;“陆小友可曾见过郭襄?” “不曾。”陆远摇摇头,“琐事繁多,还未曾去过宋国。” “我也听说过郭靖之名,却从未见过,没想到贫道和他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因果。” 陆远闻言皱起眉头,问道:“张真人为何不去?” 按照他的推测,以张三丰的执念,加上他是修道之人,肯定会遵循冥冥中的冲动,前往宋国一探究竟。 张三丰从黑暗中探出脸,对陆远笑道:“陆小友,你知道今日为何我说,李道友那第二剑,最好不要在离阳之外用出么?” “不知道。” “李道友那一剑强行打开天门,携天威降人间。 虽然威力很大,但很容易引来仙人的窥伺。 普通人倒是无所谓,但对你我这种宿慧之人就不一样了。” 陆远一怔,惊讶道:“张真人早就猜到了?” “当然没有,贫道虽然会一些未卜先知的手段,但对只能算今生,算不得前生后世。”张三丰认真道。 “远桥那孩子和我说,他给你讲过我下山修行的事了是吧?” 陆远点点头。 张三丰眼神渐渐变得凝重,冷声道:“当年我自山下归来,再想下山时,总会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窥探。 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一些痛恨老夫的贼人,并没有特别在意,还设了一个局,想要将那群人一网打尽。 可接连几次,我什么人都没等到。 不仅如此,我还感觉到有些东西,想要缠到我身上。” 陆远闻言目露怒色,沉声道:“张真人说的,可是从天而降的‘鱼线’?” “陆小友也遭遇过么?”张三丰仰头看向大殿,冰冷的眼神仿佛能透过房顶直达天际,“看来我的担心不无道理。” “张真人现在是...被困在山上了么?”陆远轻声问道。 “困倒谈不上。”张三丰无奈得摆摆手,“后来我又下过几次山。 我发现我修为越高,想要缠上我的‘鱼线’就越多。 虽然奈何不了我,但搞得人烦不胜烦。 我一气之下,便在武当上躲清静。” “这武当山能隔绝仙人窥视?”陆远环顾四周惊讶道。 “能,但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张三丰说着站起身,带着陆远走出大殿,缓步向山顶走去,边走边道。 “以贫道的推测,宿慧之人必有过人之处,哪怕放在整个天下,也绝对是凤毛麟角的高手。 李道友若是一剑递出,给他人添了麻烦,那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武当山的顶峰。 璀璨的星光下,远处的浩然城中像是被撒了一把金粉,散发着点点微光,和星光交相辉映,让人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心安。 只见张三丰一挥袖子,武当山上空突然出现变化。 一幅巨大的太极图笼罩了整座武当山,而在太极图外,密密麻麻的白线如瀑布般从天而降,落在太极图上破碎成点点白光。 陆远看到这一幕,冷笑道:“想坐收渔翁利的‘人’还真不少。” “不过是一群想要抢食的野狗,上不了台面。”张三丰目露不屑,又以挥手,天地重归寂静。 “今日多谢张真人为我解惑,小子感激不尽。”陆远朝张三丰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陆小友。”张三丰挠了挠头,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真人请讲,小子必尽力而为。”陆远真诚道。 “日后...日后小友若是见到郭襄,能不能帮我问她一句话?” 陆远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当然可以,不知真人要我带什么话?” “你就问她,可还记得张君宝。”张三丰眼中荧光闪烁,声音中满是惆怅。 “一定带到!”陆远回答的斩钉截铁。 张三丰叹了口气,突然伸指点在陆远眉心。 陆远身躯一震,只觉脑中多了许多东西,天文地理和武学感悟尽在其中,就算以他的悟性,都觉得脑袋有些发胀。 张三丰看着闭目努力消化的陆远,微笑道:“既然小友帮我忙,贫道肯定不能让小友白忙一场。 这点感悟,就当做是我的谢礼了。” 陆远没有回话,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摆出太极拳的架势。 刚刚起势,黑白两道凝而不散的气流突然出现在陆远双手。 与此同时,陆远感觉到体内沉寂已久的北冥神功突然躁动起来,原本红蓝二色的北冥真气不断转化为黑白二色的真气。 “这就是太极么?”陆远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 虽然境界没有提升,但体内的真气却来了一次大换血,原本互相杂糅、甚至还有些冲突的各类功法,变的水乳交融起来。 而他丹田中的那轮太阳,也变成了太极的图案。 “去芜存菁,才能殊途同归。”张三丰笑道:“陆小友走得是博采众长的路子,而贫道悟了一辈子的太极,最适合阴阳协调。 陆小友今日想找我问的,应该就是如何将百家功法化为一身。 有太极在,今后陆小友的路,应该能走得更稳一些。” “多谢张真人指点,此份大恩,小子必铭记在心!”陆远控制住内心的激动,恭敬地朝张三丰行了一礼。 张三丰抚须微笑,淡淡道:“你我同为笼中鸟,这是贫道该做的。 日后若是陆小友有什么新的发现,别忘记告诉老夫一声就行。” “一定!” ........ “俞大侠,不必再送了。” 浩然城中,陆远对执意要送他们的俞莲舟道:“路我们都认得,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俞莲舟摇摇头,依旧是惜字如金,“师傅交代的。 要送。” 陆远苦笑着摇摇头,便不再劝,一行人离开浩然城,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城外的驿站。 “俞二侠,再送就到离阳了,真不用送了。”陆远无奈道。 俞莲舟点点头,拱手道:“那就此别过,告辞。” 说完,就毫不犹豫得转身离去。 “这俞二侠还真有意思。”陆远看着俞莲舟的背影笑道。 “你是不忘了点事情?”李淳罡突然开口道。 “忘了点事情?什么事?”陆远疑惑道。 “殷梨亭。”李淳罡嫌弃道:“你忘了你要和他说什么了么?” 陆远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说好要把他忽悠进镖局的!” “哼!小小年纪,记性还不如老夫。”李淳罡白了陆远一眼,拍马准备离开。 “陆少侠,等等,陆少侠!” 远方突然响起的急呼声,让陆远的脸色越发尴尬。 只见殷梨亭焦急之下,竟将身法发挥到了极致,速度之快,让陆远都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眼神。 “陆少侠!”殷梨亭几个起落来到陆远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留...留步。 你还没告诉我呢,那个...那个人究竟是谁?!” “殷六侠,恕我直言,以你现在的实力,找上门去只是自取其辱。”陆远淡淡道。 “无妨!”殷梨亭大手一挥,目光坚定道:“只要能让我了却心愿,我就是死也无憾!” “这叫什么话。”陆远摇头劝道:“你才多大年纪,没必要为这种事情搭上自己的性命。” “陆少侠你也不看好我么?”殷梨亭目光一黯,神情有些沮丧。 “不是不看好你,只是我觉得这种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陆远拍着殷梨亭的肩膀,缓缓展开了自己的燕国地图。 “我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一天都等不下去!”殷梨亭眼中又泛起泪花,抽噎道:“我现在一闭上眼睛,面前就是晓芙当时看我的眼神。 陆少侠,我真的撑不住了。 求你告诉我吧!” 陆远看着殷梨亭,无奈得摇了摇头。 这小伙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哭了。 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到现在依旧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想到这,陆远话锋一转道:“这样,咱们也不用等十年那么久。 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一位绝世高人,最擅长教导弟子。 只要你跟他学,以你的天赋,我保证你三月成才,半年出师,一年之后除了你师父张真人之外,打遍汗国无敌手。” “真...真的么?”有陆远的实力作保证,殷梨亭并没有对他的话产生怀疑,眼中露出希冀的光芒,但旋即便闭上眼睛,使劲摇头道。 “不行! 我是武当的弟子,岂能另投他处!” “狭隘了不是?”陆远搭着殷梨亭的肩膀,声音宛如诱人犯错的山精野怪,充满了诱惑,“以张真人的气度,根本不在乎这种小事。 我已经和你师父提前打过了招呼了,你师父也同意了。 我那边那位高人也没什么门户之见,像你这种璞玉之才,绝对会倾囊相授,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难不成你不想学成归来,站在纪晓芙和那个男人面前,喊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么?’ 殷六侠,三思啊......” 与此同时。 离阳武当山。 正在闭目修行的洪洗象突然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睁开眼睛揉着鼻子疑惑道:“怪事,莫非是天人五衰? 不对啊,没到时候啊。 我怎么会着凉呢?” 洪洗象说着,伸手掐指一算,片刻后手指一停,脸黑的和锅底一般,突然怒吼道:“陆远! 贫道这武当山不是你的医馆! 贫道也不是你的管家......阿......” “阿嚏!” 陆远揉了揉鼻子,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心慌,但看着面露犹豫的殷梨亭,便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趁热打铁道:“殷六侠,想得怎么样了? 你不用回去拿东西,我那都有现成的,你人到就行。” “可是.......” “别可是了!”陆远故意刺激他道:“你多犹豫一秒,你就会晚一天变强。 莫非你真要等那人走不动了,你再上门报仇吗? 堂堂大丈夫,如此优柔寡断,像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殷梨亭目光一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沉声道:“陆兄说的有道理。 但我还是不能去。” 陆远笑容一僵,无奈道:“为什么啊?” “我自小便生活在武当,师傅对我有养育之恩。 虽然陆兄你说的那位高人和我师父,都不在乎我带艺投师这件事,但我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一己之私做得心安理得。 我这么做,和改换门庭没什么区别。 我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陆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陆兄告知我那人姓名,剩下的事我自己再想其他办法。” 说罢,殷梨亭朝陆远深深行了一礼。 看着殷梨亭坚定得眼神,陆远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遗憾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光明右使,杨逍。” 殷梨亭一怔,身体因为愤怒和激动止不住地颤抖,良久才颤声道:“晓芙...晓芙喜欢的竟是他么?” “不能说是喜欢。”陆远摇头道:“只能说是一种心病。” “心病?” “这个我就不方便说了。” 陆远生怕殷梨亭听到真相之后气急攻心,要么走火入魔,要么现在就去找杨逍拼命,便找借口敷衍道。 “毕竟是你们三个人的事,我说太多就不合适了。” “够了,这也够了。”殷梨亭喃喃道:“我一定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不必去了!” 陆远和李淳罡几乎同时向声音处看去,段剩英已经飞掠过去,厉声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树林中便飞出一道人影,在段剩英在空中对了一掌。 砰的一声,段剩英倒飞回来,连退三四步才站稳身子。 “天象境!”吃了个小亏的段剩英面色凝重,连忙运气平复气血。 而一掌击退段剩英那人甩了甩,对身后的成昆不满道:“你之前可没说过,还有这种硬茬子在。” “有玄冥二老在,还能有啃不下的骨头么?”成昆走到驿站前,对陆远露出了个诡异的微笑。 “为了王爷的大业,两位还是多卖点力气吧!” 第242章 成昆的阴谋 “成昆,你终于出来了。”陆远冷声道:“我在浩然城里等了你一夜,还以为你已经当惯了缩头乌龟,不愿再露面了。” “让陆少侠久等了。”成昆微笑道:“当日我还有些事未做,所以未曾赴约。 今日再见,陆少侠风采依旧啊!” 陆远闻言皱起眉头,体内的真气随心而动。 成昆的表现有古怪! 以他的性格,若无十全的把握,绝不会轻易现于对手面前! 莫非他已经找到方法来对付师父了? 可这汗国之中,除了张三丰,又有谁能是师傅的对手呢? 就在陆远深思时,成昆又开口道:“上次是我唐突了。 今日我想和陆少侠再好好聊一次。 说起来,你我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王爷求贤若渴,尤其欣赏像陆少侠这样的年轻高手。 陆少侠何不入我汝阳王府,荣华富贵自不用说,权利名望也都会有。 只要你答应,王爷必以礼待之。 有王爷做后盾,陆少侠大可放手施为。 你我习武之人,不就是为了名利二字,如今这两样都摆在你面前,唾手可得。 良禽择木而栖,陆少侠,名垂青史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还在等什么?” 说罢,他又看向李淳罡,恭敬道:“前辈剑法高深,世所罕见。 王爷听闻之后便命在下一定要将前辈请回府中供养。 前辈若是答应,王府上下以后定唯前辈马首是瞻!” 看着露出后脑勺的成昆,李淳罡不屑地冷笑道:“浅水也想困蛟龙?” “你说什么!”刚刚和段剩英交手的鹤笔翁怒喝道:“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王爷请你是看得起你! 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李淳罡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十分危险,手指刚伸向空中,就听见成昆喊道:“前辈且慢,且听我一言再动手也不迟!” 李淳罡冷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 鹤笔翁突然感觉浑身汗毛竖起,心神俱震。 他来不及多想,运足内力朝胸前狠狠拍出一掌。 只听轰的一声,鹤笔翁倒飞出去。 而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多了一道又长又宽的剑痕。 成昆心有余悸的收回手指,在心底狠狠问候了一遍鹤笔翁的女性亲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李淳罡强笑道:“前辈神威,在下今日是领教了。” 李淳罡无视了成昆的吹捧,冷声道:“你也找死?” 成昆身子一僵,汗水已经从额头渗出。 陆远见状笑道:“师傅你剑法见长啊。” “略有所得罢了。” 李淳罡说着就要出手,感受到威胁的成昆连忙向后飞掠而去,大喊道:“前辈剑法确实不凡! 想必一剑杀生数万,如探囊取物!” 听到这话,李淳罡动作一顿,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成昆落回地面,一边收摄心神,一边轻声道:“前辈与我等无冤无仇,我等也不想和前辈为敌。 前辈若要走,我们绝对不阻拦。 只要前辈不插手,汝阳王府必有厚礼奉上。” “厚礼?”李淳罡冷哼道:“你觉得老夫会在乎?” “前辈淡泊名利,晚辈佩服不已。”成昆行了一礼,抬头一字一顿道:“但不知道,前辈在不在乎人命?” 陆远看着面色重归平静的成昆,心底却没来由的有些发寒。 成昆不等李淳罡回答,继续道:“汗国之中,确实没有前辈的对手。 所以我们只能想个笨办法。 前辈出一剑,便有千人人头落地。 前辈杀我等一人,汗国大军便会将一座村镇夷为平地。 前辈若是不在乎,尽管出剑。 说不定,汗国会自己先扛不住,向前辈求和呢。” 成昆露出灿烂的笑容,嘴角仿佛渗 出鲜红的血光。 殷梨亭已经呆住了,他从未想过世上竟还有这么狠毒的人。 而段剩英面色越发凝重,一时间竟不敢轻举妄动。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陆远突然开口道:“这就是你苦思冥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我还以为你起码能讲一点规矩,没想到最后连脸都不要了。” “没办法,实力不济,只能出此下策。”成昆坦然道:“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我那个好徒儿谢逊给我的启发。” “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陆远面若寒霜,杀意凛然。 “这话我同意。”成昆点头笑道:“陆少侠侠义心肠,想必老前辈也有一副侠肝义胆。 所以还请几位离开汗国,在下感激不尽。” 李淳罡周身剑气忽然喷涌而出,直朝成昆面门而去。 成昆竟不闪不避,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挑起,满脸淡然。 唰! 一声轻响过后,成昆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化为实质的剑气,笑容更甚。 他摸了摸脸上深可见骨的伤痕,随手将血擦在衣服上,轻笑道:“前辈,这一剑也算的。” 话音刚落,成昆突然抬手朝天空一指。 天空风云骤变,一个巨大的“杀”字迅速在空中成型。 成昆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拍拍手对面色铁青的李淳罡笑道:“前辈,两座村庄已被夷为平地,不知前辈还满意么?” 陆远闻言立即运起望气术,当看见不远处升腾而起的两股冲天怨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李淳罡脸色越发难看,周身剑气翻涌不止。 殷梨亭和段剩英虽看不真切,但陆远和李淳罡的表情,让他们明白成昆没有在虚张声势。 成昆满意地扫了眼众人的表情,继续道“对了,还有一事要和前辈说一下。 前辈也可以将我们都杀了。 但一炷香后,军队得不到报信,便会同时动手。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前辈请自便。” 话音刚落,成昆面前的真气突然躁动起来,在他身上留下无数道细密的伤痕。 眨眼间,成昆就变成了个血人。 可成昆却不为所动,反而躬身行礼道;“前辈还真是菩萨心肠。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淳罡深吸一口气,将漫天剑气吸入腹中,强压着心头怒火,冷声道:“你该庆幸。 你遇见的是老夫,不是邓太阿。” 成昆一愣,旋即笑道:“能被前辈如此看重,想必也是名绝世高手。 以后若有机会,晚辈一定会向那人讨教一番。” 李淳罡闭上眼睛,生怕再多看成昆一眼,便控制不住心头的杀意。 成昆见状暗暗松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伸手朝后面招了招,转而对呆若木鸡的殷梨亭笑道。 “殷六侠,刚刚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那杨逍恶贼坏了纪女侠的身子,毁了你一段好姻缘,如此禽兽行径,决不能饶了他! 我对张真人素来敬重,对武当也仰慕已久,今日这人,就当做见面礼了。” 说话间,数名蒙面高手押着几人走到成昆身边,随着成昆一个眼神,便将手中之人重重推倒在地。 “明教贼子都在这了,我已经和王爷请示过,这些人就任由殷六侠处置。” 殷梨亭看着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杨逍等人,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反而惊恐的后退了一步。 成昆此时的笑容,在他眼中显得无比狰狞。 那张脸上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想要将他的灵魂吞噬殆尽。 “殷六侠不必惊慌。”成昆温和笑道“这些人已经被封住了奇经八脉,一点真气都调动不了。 殷六侠若是不放心,我现在出手废了他们武功如何?” 成昆说着便伸出手,摸向杨逍的后心。 “不!”殷梨亭结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那殷六侠还在等什么?”成昆眯起眼睛,轻声打断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普通人都知道与这类仇人不共戴天,莫非殷六侠还能忍下不成?” “别说了!”殷梨亭怒吼道:“我说了,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不用别人插手! 更不需要你来帮忙!” “可惜了。”成昆摇头叹气道:“既然殷六侠不领情,那在下也不强求了。 来人啊,带下去。 枭首示众!” “等等!”殷梨亭连忙阻止。 “怎么?”成昆的笑容越发玩味,“殷六侠不会想让我放过他们吧?” 殷梨亭被问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陆远见状叹了口气,挡在殷梨亭身前沉声道:“欺负老实孩子算什么本事。 成昆,你搞这么大阵仗,不会就是为了说两句不阴不阳的怪话吧?” 成昆挥手让身边人退下,对陆远笑道:“怎么,在下所为让陆少侠看不过眼了,想要指点我一二? 听说陆少侠和这些明教贼子在山上交谈甚欢,难不成你出手救他们?” “我和明教的交情没你想得那么深。”陆远冷漠道:“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人罢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你一定没有和杨逍正面交手,而是联合玄冥二老突然偷袭制住了他们。 不然我不会察觉不到你们战斗的气机。” “陆少侠真是聪慧过人啊。”成昆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能被陆少侠看不起,我还真是荣幸万分。” “用不着阴阳怪气。”陆远平静道:“我承认,你想得确实周到。 灭绝和那个五彩门的高升,都是你招来的吧。 让我猜猜,你被空见发现之后,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再躲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于是提前启动计划。 可惜你的第一波计划,被空见大师以命破之,六大派没有结盟想,我这快可能有影响的绊脚石也没有被搬掉,所以你换了个方案。 浩然城中,灭绝他们你引来的吧? 毕竟以那几人的性格,很容易受人蛊惑。 多嘴问一句,那个五彩门的高升,是你的棋子吗?” 成昆有些惊讶得点点头,赞叹道:“没想到陆少侠不仅武功过人,也颇有心机啊。 不错,这些都是我安排的。 那个高升杀了自己的师傅,想要嫁祸到谢逊身上,被我撞见,我便顺手下了一枚闲棋,没想到真派上大用场了。 我这一番布置,陆少侠可还满意?” “真是鱼找鱼虾找虾。”陆远讥讽道:“一群混账凑一窝了。” “陆少侠过奖了。”成昆微笑着点头致意。“我还要谢谢你,若非你的出现,我的计划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所以你在试探出我师父的实力后,便用了这个下三滥的招数?” “下三滥?我想你搞错了。”成昆摇头失笑道:“招数不分好坏,只分好不好用。” “确实好用。”陆远冷声道:“限制住我们这些变数,你和汝阳王府便能互利互惠。 一个报仇雪恨,一个平定叛逆。 好一出一石二鸟的好戏。” 成昆的笑容却微微收敛,有些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殷六侠,说起来这成昆和你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陆远看向一脸茫然的殷梨亭,淡淡道:“但人家比你强点,能给当年的阳顶天戴绿帽子,最后还活生生气死阳顶天。 属于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了。” 此时,地上已经醒转的明教众人瞪大了眼睛,呆呆得看着陆远,如遭雷击。 教主已死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没想到教主英雄一世,最后竟落得这么个死法! 杨逍被气得双眼通红,一口血喷出,怒喝道:“贱人!莫要让我找到她,不然我......” 砰! 杨逍突然飞了出去,撞断数棵大树,躺在地上呕血不止。 “来人啊,割了他的舌头。”成昆面无表情的吩咐了一句,立马就有人冲了上去,掰开了杨逍的嘴巴。 千钧一发之际,陆远突然抬手一点,将靠近杨逍那几人都击飞出去。 “你什么意思?”成昆阴沉着脸,再也无法保持刚才的风度,冷声道:“刚才你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么? 没交情,为何要帮他?” “我有事要问,不可以么?”陆远冷漠道。 成昆话语一滞,轻声道:“那请陆少侠快点问! 我要这厮的舌头喂狗!” 陆远无视了成昆,缓步走到杨逍面前,面无表情道:“杨左使,又见面了。” “陆...陆大侠。”杨逍努力撑着身子,强笑道:“我这么狼狈,让陆大侠见笑了。 陆大侠有什么想问的,在下绝对直言相告,只求陆大侠给我一个痛快的!” “不急,我先问你,那些女子现在怎么样了?” 杨逍没想到陆远竟然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说道:“都好着。 我都给安排到明教的产业里,做些轻松的活计,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每年也能攒下些银子。” “那就好。”陆远伸手指向紧握双拳的殷梨亭,轻声道:“知道他是谁么?” 杨逍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尴尬,眼神躲闪道:“不认的。” 他也没有想到,当日一见倾心的女子,竟然会是武当殷六侠的未婚妻。 等他得知纪晓芙身份后,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 虽然他敢做敢认,但还没有不要脸到能坦然面对殷梨亭。 “不认的?他是殷梨亭,武当殷六侠。”陆远轻声道:“夺妻之恨,你觉得殷梨亭该怎么做才合适?” 第243章 招揽 “陆大侠莫非想帮殷六侠出气?”杨逍惨笑道。 “不是,你们这都是一笔糊涂账,我算不明白。”陆远摇摇头道:“虽说我和你明教没交情,但我和你杨逍,还有白眉鹰王殷天正还有些交情。 我陆远不是属狗的,不至于翻脸不认人。 今天我说这件事,不是想和稀泥当和事佬,只是想问问你,要将殷六侠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杨逍张了张嘴巴,良久才叹气道:“我必和那人不共戴天。 不杀他我誓不为人!” “为了杀他,你会怎么做。” 杨逍不明白陆远什么意思,神情古怪道:“当然是杀上门去。 不分生死,誓不罢休。” “若是他躲着不见你呢?” 听到这话,杨逍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苦笑道:“陆大侠还在记恨谢逊么?” “记恨?”陆远冷声道;“他也配?” 说罢,陆远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成昆,淡淡道:“一个你,一个谢逊。 三岁小孩都知道祸不及家人,你们两个却不知道。” “陆远,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你还是留给别人去说吧。”成昆冷漠道:“你要想插手,我随时奉陪。 如果只是想学空见劝我回头,恕不远送。 我听说你劝空见大师时说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是个好道理,为什么到我这就要除恶务尽了呢? 那阳顶天,仗着自己武功高,名头响,强娶了我师妹! 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有人出来说一句话么! 有人问过我师妹究竟愿不愿意么! 我师妹...我师妹...最后竟死在我眼前!” 成昆双眼暴突,唾沫横飞,身上散发出滔天的恨意。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么! 我想毁了它,我有什么错! 我曾经发过誓,等我完成心愿,就去他二人坟前自刎。 我觉不会让阳顶天单独和我师妹待在一起!” “少曲解我的意思。”陆远沉声道:“我是想劝空见大师不要管谢逊那个烂摊子,劝他放弃复仇没有意义。 我可从来没说过,谢逊为了复仇滥杀无辜是正确的。” 成昆不耐烦的摆摆手道:“道理我已经听腻了,你要还想再多说一点,等我忙完随时奉陪,但我现在没工夫伺候。 恕不远送!” “空见大师一生磊落,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妄图感化你这混账!”陆远冷声道:“他可是你师父,还饶了你一命,到头来你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直呼其名!” “那又如何!”成昆突然怒道:“我入少林,本就不是为了拜师。 那老和尚寻死,与我何干!” “说的轻巧,如果我没记错,空见大师已经将九阳真经传给你了吧。 授业之恩,如同再造。 空见大师是把你当嫡传弟子在培养,你不会不知道吧?” 成昆声音一顿,盯着陆远面色不停变幻,良久重重吐了一口气,咬牙重复道:“那又如何! 老和尚自己认不清人,与我何干!” 陆远冷笑一声,继续道:“空见大师圆寂前,还有一句要送给你。 没有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造下的孽终究要还。” 成昆低着头沉默良久,突然抬头狞笑道:“死都死了,还想乱我心神? 他空见愿意当滥好人,我可不是!” 话音刚落,成昆身前突然出现了个巨大的金色手掌。 成昆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只能伸出双臂阻挡。 可掌风吹得他发丝衣衫乱舞,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成昆阴沉得看着陆远,缓缓放下了手,冷笑道:“你终究还是有所顾忌。” “但我的顾忌是有限度的。”陆远抚摸着刀柄,轻声道:“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其实一直在告诉自己,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要肆意妄为,不要随心所欲。 所以别真把我的怒火勾起来。 到那时候,你们这点血。 可浇不灭它! 再敢对空见大师不敬,我真的就不客气了。” 成昆闻言周身紧绷,并未如刚才一样出言嘲讽。 因为他听得很真切。 陆远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淳罡也皱起眉头,喝道:“小子,收一收戾气,忘了空见大师是怎么说的了么?” 陆远挠挠头,扭脸笑道:“抱歉啊师父,一时没忍住。” 原本充斥场间的煞气随着陆远的声音瞬间消散。 成昆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而是对身后一直沉默的鹤笔翁冷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这群明教叛逆带下去!” “成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对我师弟说话。”树林中,一名手持鹿头拐杖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阴冷道:“你搞清楚,王爷只是让我们配合你,不是让我们当你的手下! 再有下次,当心你的舌头!” 成昆眼中闪过一抹怒意,却没有当场发作,沉声道:“都解决了?” “不过是一帮残兵败将,怎么能是我的对手。”鹿杖客得意一笑,摸着血迹未干的拐杖淡淡道:“鲜于通和崆峒派长老愿意归降,灭绝那老太婆挨了我一掌,带着那帮徒子徒孙逃走了,不出三日,她必死无疑。 何太冲夫妻倒有些古怪,听说两人心有灵犀,合击之术天下少有。 今日一见,没想是对绣花枕头,两人不愿归降,都被我杀了,昆仑派也不足为虑。 现在汗国六大门派,就剩下武当和少林了。 成昆,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向王爷承诺的。 等你成了武林盟主,江湖上只许有一种声音。 若要让我知道你对王爷的命令阳奉阴违,就别怪我不顾今日同僚之情了。” “我说的话我当然记得,用不着你提醒!”成昆皱起眉头,转身对殷梨亭道:“还请殷六侠帮我等给张真人带句话。 只要武当愿意归顺汗国,以后武当弟子只要入世,汗国必倾力相助。 王爷还可以上奏,请封张真人为护国真人,以后每一任武当掌教均是此职。与国同休。” 殷梨亭下意识摇了摇头,怒道:“师傅绝不会答应的!” “殷六侠又不是张真人,岂能知道张真人的想法。”成昆被陆远戳破心底隐秘后,越发不耐烦,冷声道:“还请殷六侠一定把话带到。 不然后果自负。” “话说得太满了吧!” 一声饱含怒意的冷喝从成昆身后响起。 成昆转过身去,只见宋远桥黑着一张脸,脚步如飞,身后跟着同样脸色不好看的其余武侠。 “六师弟,你没事吧?”张翠山飞奔到殷梨亭身边,眼中满是关切。“若不是俞师兄发现蹊跷,我们险些误了大事。” “我倒是无事,只是成昆这恶贼......” 殷梨亭颤声将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众人面色骤变,张翠山忍不住指着成昆痛骂道:“成昆,你丧尽天良,枉为人子,猪狗不如! 今日我不除了你这祸害,我张翠山誓不为人!” 成昆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张五侠,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就不劳张五侠说明了。 我今日来此,绝非逼宫,而是非常真诚的邀请武当共商大业。” 说罢,他又看向面色阴沉的宋远桥,沉声道:“大势所趋,非人力能阻挡。 宋掌教,你身为一派之长,想必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为何要插手那庙堂事务,当个逍遥的散人不好么? 红尘乱世,又与你我何干? 武当本就是清修之所,何不在山上好好修行,为何要下山行那螳臂当车之举? 王爷说了,只要武当愿意置身之外,前尘往事均一笔勾销。 从今以后,汗国是汗国,武当是武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你们武当弟子,正好潜心修行,求仙问道,岂不是两全其美?” “成昆,你不用在这妖言惑众!”宋远桥斩钉截铁道:“我武当近百年来,从没有苟且偷生之人!” “师兄,你和他废什么话!”脾气最为暴躁的莫声谷拔剑而出,不顾几位师兄的阻拦冲了过去,怒喝道:“成昆,可敢吃我一剑!” 这一剑声势浩大,虽然莫声谷只是二品修为,但这一剑已经有了一品的威势。 被剑气激起的土石中,成昆面无表情,伸出手指点在剑尖上,莫声谷如遭雷击,身子瞬间僵在了空中。 “不好!”宋远桥惊呼一声,连忙飞掠上前,俞莲舟紧随其后,一人使武当绵掌,一人用太极拳,直攻向成昆胸口。 而张翠山也冲了上去,手中烂银虎头钩迅捷如风,直勾向莫声谷腰带,想要将他拉回来。 “名门正派也喜欢以多欺少么?”鹿杖客嘿嘿一笑,飞身上前,一拐杖砸向宋远桥脑袋。 这一击又快又准,逼得宋远桥不得不收手自保。 俞莲舟见状双手突然在空中画了个大圆,无形的劲力从他手掌上发出,全部缠绕在了鹿杖客的拐杖上。 “撒手!”俞莲舟一声暴喝,猛地发力,突然瞳孔一缩。 鹿头拐杖确实应声向他飞来,只不过手上传来的感觉太轻了。 他竟然没有感受到半点阻碍。 心念所至,俞莲舟福至心灵般突然变招,一掌拍向空处。 砰! 俞莲舟倒飞出去,宋远桥见状想要帮忙,可那鹿杖客又反手拍向了他。 感受到那手掌上传来的阵阵寒风,宋远桥心知不妙,连忙运足周身内力,怒喝着和鹿杖客对了一掌。 又是一声巨响,宋远桥也飞了出去。 刚刚接下俞莲舟的张松溪连忙运起梯云纵,脚踏虚空,眨眼间便到了宋远桥身边,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身随力动,只是微微一转,便将力道完全卸掉。 可当两人稳稳落在地上后,张松溪如同摸到了炭火,快速将手缩了回去。 其他几人凑了上来,只见张松溪的手掌通红,像是在三九天在冰河里泡过了一般。 而俞莲舟和宋远桥两人也不好受,虽然还有站起来得力气,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如同发了高烧一般不停打摆子。 眼见两位师兄受挫,张翠山又急又气,手上动作又快了几分。 谁知成昆冷漠的看向他,凌空一指点出,接着一挥袖子,竟将他和莫声谷同时吹了回来。 “师弟(师兄)!” 其余几人连忙冲了上去,宋远桥却摆摆手,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鲜血,沉声道:“无妨,我内力深厚,快去看看翠山他们!” 而张翠山和莫声谷两人的表现更为不堪,躺在地上紧紧缩成一团,嘴唇发青面色惨白,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 俞岱岩见状一把拍在了张翠山后背,内力如潮水般灌入张翠山体内,想要帮他驱散寒毒。 谁知他灌注的内力刚一进入张翠山体内,张翠山突然怒吼一声“冻煞我也!” 噗的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晕死过去。 武当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宋远桥眼中闪过一抹痛惜,旋即指着成昆怒道:“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宋掌门,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他们自然不会有事。”成昆捡起莫声谷的长剑,轻轻一弹,长剑便化为漫天铁屑。 “若是不答应也无妨,但我要提醒宋掌门一句。 长剑断了可以重铸,人死了可就救不回来了。 还望宋掌门快些想清楚,再拖下去,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恶贼,你休想!”莫声谷强撑着睁开眼睛,咬牙道:“我死则死矣,师兄你千万不要答应他,快回去找师父,不用管我!” “莫七侠大义。”成昆冷漠道:“但你们若是不答应,死得可就不止你们几个了。” “这么麻烦做什么!”鹿杖客捡起拐杖,小心在衣服上擦干净,阴狠道:“把他们几个抓回去。 我就不信张三丰不就范!” 鹤笔翁闻言连声附和,“对,不过是一个老头而已,怕他作甚!” 听到这话,镖局三人的眼神瞬间古怪了起来。 成昆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心里冷笑不已。 汝阳王还真是会养畜生,不仅会养狗,还养出两只坐井观天的蛤蟆! 想到这,成昆阴阳怪气道:“两位这么说,想必已经有把握拿下张三丰了。 不如这样,我带人在这看着他们,两位杀上武当山,生擒张三丰。 到时候我一定为两位在王爷面前请头功!” 鹿杖客眼珠子一转,有些意动,嘴上却不客气道:“我用得着你请么! 王爷吩咐过,我现在要帮你完成正事。 等此间事了,我自然会去!” “那我就提前祝您马到功成了!” 成昆满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朝鹿杖客敷衍得拱拱手,在心里骂了一句,扭头对陷入沉思的宋远桥道:“宋掌门,考虑好了......嗯?!” 成昆看着活蹦乱跳的张翠山和莫声谷,瞬间呆在原地。 幻阴指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按理说两人现在绝不可能站起来。 难不成...... 成昆看向站在远处抱着双臂看戏的陆远,冷声道。 “陆远,你坏规矩了吧?!” 第244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坏规矩?这话从何说起?”陆远摊开双手,满脸无辜道:“有上万条人命在您手中,我怎么敢坏了您的规矩啊? 我只是想多看看您如何大展宏图,成就伟业,不过分吧?” 说话间,陆远腰间的刀剑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嗡鸣声,缓缓向外滑出。 成昆气得七窍生烟,可李淳罡在侧,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强挤出笑容道:“陆少侠既然喜欢看,那就看个够!” 话音未落,俞岱岩和张松溪已经冲到他近前,双剑配合无间,如一张大网罩向了成昆。 成昆余怒未消,整个人竟撞进了网中,手指在空中快速点了两下,瞬间让两人僵在空中。 可不等成昆冷笑,两人竟然又恢复了行动,长剑带着凌厉的剑气削向他的咽喉。 成昆大惊失色,身子如一条蛇般在空中扭动了两下,双拳顺势挥出,重重砸在两人的长剑上。 张松溪和俞岱岩被这一击砸了回去,双脚深陷在地里,拉出四条长长的沟壑。 成昆直起腰,面色阴沉地摸了摸衣领上的缺口,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不等他想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武当众人齐齐冲了上来。 张翠山右手银勾在身前布下天罗地网,左手铁笔却暗藏杀机,伺机而动; 俞岱岩反手摸出一柄长刀,一套玄虚刀法用得水泼不进,绵里藏针; 殷梨亭轻喝一声,长剑在手直指成昆咽喉,与他的性格不同,他的剑法刚猛无比,竟多了几分一往无前的惨烈意味; 而张松溪则是游走在众位师兄弟身旁,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只要成昆露出破绽,他便要上去给予其重创; 莫声谷性子最急,怒吼着冲在了所有人前面,手中长剑全无武当剑法的清零飘逸,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 玄冥二老见状刚想出手,却被宋远桥和俞莲舟拦住。 武当七侠和成昆三人战作一团,杀气直冲云霄,将头顶云雾绞得粉碎。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鹿杖客。 虽然他的玄冥神掌能被内功所抵消,但就算宋远桥内力深厚,未免恢复得也太快了。 而且现在的宋远桥,和刚刚简直是判若两人。 招式虽然依旧是武当正宗,但他的内力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来说,都拔高了数个层次。 刚才的宋远桥能被他一掌击飞,现在的宋远桥甚至能和他对拼掌力。 内力之雄厚,仅仅只逊色他半分! “师弟,有古怪!”鹿杖客一杖逼退宋远桥,飞掠到鹤笔翁身边,狰狞道:“娘的,这武当七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怎么突然厉害了这么多!” 鹤笔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衣服胸口处被撕开的五道口子,心有余悸道:“师兄,不能再留手了。 要听谢逊那个混账的,咱们今天都要栽在这!” “娘的,不管了!”玄冥二老冷喝一声,如寒风般刺骨的气势,吹得宋远桥面庞生疼。 “王爷要是你那怪罪下来,你就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师兄你这叫什么话!”鹤笔翁手中铁笔慢慢变成了蓝色,身上爆发出一股和鹿杖客相同的气势。 “说到底不过是几个江湖客,杀了就杀了,王爷怎么会怪罪你呢!” 话音刚落,两道黑影就已经冲到了宋远桥和俞莲舟身前。 宛如天崩地陷的轰鸣声中,俞莲舟和宋远桥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从烟尘中飞了出来。 此时成昆那边也察觉到了异样。 眼前这五人实力有了明显的提升,更麻烦的是,幻阴指力好像失去了作用。 原本如附骨之疽的阴寒内力,刚刚进入眼前五人的体内,便如烈阳下的冰雪般瞬间消失不见。 既然如此...... 成昆冷笑一声,突然挥动双臂,气浪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五侠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铁壁,被推出数丈之远。 不等他们站稳脚跟,突然眼前一花,电光火石间,五侠手中兵刃尽碎,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成昆重新出现在张翠山身边,缓缓将那柄烂银虎头钩捏成一团,死死盯着陆远,冷声道:“你不会以为我只会幻阴指吧? 别忘了我“混元霹雳手”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你以为靠着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就能让他们打败我么?” “见不得光?”陆远收回手讥讽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觉得那么好笑呢?” 陆远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在心底惋惜得叹了口气。 逆运北冥神功,以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为桥梁,向武当七侠输送内力的方法还是不可行。 如果是同境之争,武当七侠在陆远的帮助下还能有几分胜算,可惜差距太大,就算陆远暗中伸出援手,也无济于事。 “陆远,大局已定,你还留在这做什么。”成昆冷笑道:“莫非你想看看我是如何砍下这帮人脑袋的?” 陆远默不作声,缓缓摩挲着刀柄。 成昆见状傲慢的点了点头,缓步走到谢逊身边,俯身微笑道:“阿逊,有没有想为师啊?” “成昆!”谢逊目眦欲裂,奈何被五花大绑,只能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不停蠕动,“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么久没见,你的脾气怎么一点都没变?”成昆摸着谢逊的脑袋,轻声道;“你我好歹师徒一场,你连声师父都不愿意叫么?” “呸!”谢逊双眼含泪,恶狠狠啐出一口血沫,被成昆灵巧躲过,“你放开我! 我要杀了你! 为我家人报仇!” 成昆却摇摇头,失笑道:“还是不愿意听别人说话。 当初在你家时,我劝过你不要再提明教,你偏偏不听,还拉着我要入明教。 说白了,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谢逊牙都咬碎了,鲜血从口中涌出,但他的视线一直死死钉在谢逊身上,仿佛要从他身上剐下一块肉来。 “为师教过你要尊师重道,你这么看着我太没规矩了。”成昆说着伸出手,在谢逊双眼上轻轻一抹。 谢逊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只见他紧闭双眼,乌黑的血泪从眼角滑落。 他茫然得向四周张望,发出凄厉愤怒的惨呼,“成昆,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下辈子,我等你来杀。”成昆微笑着说了一句,扭头对手下道:“谢逊毕竟是徒弟,把他关到地牢里好生伺候,千万莫让他死了。” “遵命!”几名壮汉走了过来,粗暴的将谢逊从地上拉起,推向了树林中。 谢逊的怒骂声不绝于耳,成昆却面色平静,又走到范遥身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脸上的伤疤,赞叹道:“没想到光明右使竟然有此等魄力,宁愿承受毁面吞炭之痛,也要潜王府。 若非陆远在你光明顶大闹了一场,我都不知道王府里有你这么根钉子!” 一直闭目不言的范遥突然睁开眼睛,身上麻绳瞬间崩断,出手如电,一掌切向成昆咽喉。 成昆丝毫不慌,反手握住范遥手掌用力一拧,咔嚓一声脆响后,范遥右臂尽废,成昆又接了一掌,将范遥重重拍在地上。 范遥微微喘了口气,从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够刚烈。”成昆冷声道:“那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说罢,一掌拍在了范遥脑门。 范遥身躯一震,脑袋软软倒向一旁,双目圆睁,无神的看向悲痛欲绝的杨逍。 “成昆,我一定要杀了你!”杨逍怒喝道。 成昆不为所动,一个接一个杀了过去。 此次为了帮谢逊报仇雪恨,明教可谓是倾巢而出。 但此刻,全成了成昆砧板上的鱼腩。 五散人、五行旗主、天地风雷四门主事......看着昔日的同伴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杨逍眼中竟流下了血泪,怒骂声越来越弱,到最后变成了几声毫无意义的呢喃。 解决完最后一人,成昆满足得长出了一口气,走到杨逍面前有些遗憾道:“你应该庆幸黛绮丝和殷天正没赶过来,还有韦一笑那只黑蝙蝠,现在应该逃去给他俩报信了吧? 你说我要是留着你,他们会不会不顾一切来救你呢?” “畜生...畜生!”杨逍挣扎着冲向成昆,却被成昆一掌拍回了原位。 “他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也配?”成昆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干过什么事。 若非你被张真人吓破胆了,又走了狗屎运被阳顶天看重,现在你的名声比我好不到哪去。 明教光明左使? 蛇鼠一窝罢了! 先让你多活几日,等你那几位‘好兄弟’来了,我送你们一起上路!” 就在这时,树林中突然冲出一名军士打扮的男人,满脸焦急地跑到了成昆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成昆面色骤变,有些愤怒道:“果真?!” “王爷亲口所言,还请成大人早做决断。”军士凝重道。 陆远见状,和李淳罡对视一眼,突然伸手握紧刀柄,笑道:“成昆,你的威风也耍够了。 现在该轮到了我了吧?” ...... 砰! 几十里外的军帐中。 一只拳头重重敲在了桌案上。 汝阳王脸色铁青,对着身旁默然不语的养子王保喝道:“奸佞! 一群反贼! 大敌当前,不思同心协力,反而互相掣肘! 他们就那么忌惮我么! 我察罕特穆尔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我做的还不够么! 陛下为何就不愿信我!” 此时桌案上,摆着一卷被砸得皱巴巴的圣旨。 大致意思是汝阳王劳苦功高,命他即刻班师回朝,不得有误。 末尾还隐晦得提了一句,让汝阳王不要杀戮过甚,以免损伤朝廷颜面。 汝阳王又看了眼圣旨,气得额角青筋直冒。 眼看江湖在今日就要被他一手掌握,从此以后平灭叛军再无后顾之忧。 没想到最后竟坏在朝廷那帮享乐者手中。 杀戮过甚? 那帮人为了一个美人屠村之时,怎么不说这句话! 王保连忙安慰道:“义父莫要因为那帮人气坏了身子,当务之急,是先考虑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布置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啊。” 汝阳王深吸了一口气,稍稍让自己恢复冷静,在军帐中来回踱步,面色阴沉。 王保不敢打扰汝阳王思考,沉默立在一旁。 良久,他突然听见汝阳王冷声道:“回京! 不能给那帮人落下一个抗旨不尊的口实。” “那布置在六大门派外的兵马也撤走?” 汝阳王沉吟片刻,接着无奈道:“撤!” 虽说能强行毁了那些门派,但仓促之下,一定会留下几个漏网之鱼。 他要的是一座听他指使的江湖,而不是一座遍地狼烟,余孽不绝的烂摊子。 王保没有再多问,而是话锋一转道;“那成昆呢?” 汝阳王坐回椅子上,扫了王保一眼。 其中的冷意,让王保心头一寒,连忙躬身道:“明白!” “除了王府中的人,见过成昆的一个不留。”汝阳王扔出一枚令牌,冷漠道:“今日之事,与王府半点关系都没有。 别让那群人抓到空子,拿这件事做文章。 带我的亲卫和你的万户府去,事情要办得干净利落!” “遵命!孩儿必定尽心竭力!” 王保双手持令牌躬身行了一礼,接着龙行虎步得走出军帐,只留下汝阳王一人独坐军帐中。 良久,军帐外的侍卫又听到一声重重的闷响,和清脆的木头碎裂声。 ...... “陆远你什么意思?”成昆看着身旁碎裂成两截的大树,阴沉着脸道:“那些人的命你都不要了?” “成昆你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陆远缓缓收回手,笑道;“朝堂之事,和江湖人有什么关系呢? 江湖人硬往朝堂上闯,会死得很惨。 你自以为机智过人,实际上呢,皇宫里的小太监都比你的坏水多。 跟那帮人玩,你玩不过的。 我等东西已经等到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如何?” 成昆脸色微微发白,但仍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 陆远见状好笑的摇了摇头,继续道“你之所以能顺风顺水,无非就是欺负一帮傻小子罢了。 你不懂江湖,更不懂政治。” 陆远缓缓伏低身子,如猛虎噬人般凶狠的气势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将成昆和玄冥二老全部笼罩其中。 他微微抬头,对成昆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轻声道:“政治我也不懂,这个你只能下辈子学了。 但我能好好教教你。 什么叫江湖!” 第245章 分生死 不知何时,乌云蔽日,天地间刮起一阵带着肃杀意味的微风。 陆远不等成昆回答,已经抢先出手。 一道金光从众人眼前闪过,眨眼的工夫,陆远已经站在成昆刚刚的位置,提肘沉身,正是八极顶心肘。 成昆狠狠砸进了密林中,留下一道长长的沟壑。 一击之后,陆远只觉刚刚积攒下的郁闷烟消云散,体内真气都灵动了几分。 他轻吐出一口浊气,对烟尘笑道:“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那我可就太失望了。 莫非太久没有认真打架,你连怎么出手都忘了吗?” 片刻后,成昆从烟尘中走出,一把撕掉身上破烂的衣衫,吐掉血沫后冷声道:“若非那位前辈在,你早就死了,根本没有在这大放厥词的机会!” “不用拿话激我。”陆远鄙夷道:“都这种时候,你还在顾虑,还在玩弄你那点不中用的心机。” 陆远说着摆出拳架,周边的尘土竟应声飞起,缠绕在他身周,缓缓流动。 “放心,今日这一战,不会有任何人插手。 就你和我!” 说罢,陆远再次冲向了成昆,身法全无往日的轻灵,速度之快,在空中留下了刺耳的爆鸣声,和一圈圈缓缓扩大消散的白色圆形气浪。 咚! 成昆后退一步,双脚深陷进地里,右拳和陆远的拳头紧紧抵在一起。 一股强烈的冲击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竟将附近的树木连根拔起,吹上天空变为漫天木屑。 “好一个霹雳拳!”感受着在体内来回游走冲撞的寸劲,陆远轻声道:“上次你果然没有出全力。” 成昆露出沾满鲜血的白牙,狞笑道:“你不也一样?” “那就续上吧。”陆远迅速收拳沉声,进步上前,猛地撞进成昆怀中,“今日分生死。” 轰! 成昆左掌挡在胸口,五指死死扣住陆远肩头,右拳如闪电般击出,重重锤在陆远脑门,打得陆远迅速向后仰去,眼睛因充血有些泛红。 “金刚不坏神功又如何,我今日就破了你的金身!” 成昆怒吼一声,变拳为爪,迅速向陆远双眼抹去。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陆远脸上多了五道白印,而成昆也被陆远一脚踹得飞出数米远。 “那你试试看。”陆远擦了擦嘴角,再次冲了上去。 两人如猛兽般厮杀在一起,拳来掌去,完全不做任何防御,均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在场众人都看呆了,鹿杖客最先回过神,对犹豫不决的王府高手怒喝道:“愣着干嘛,宰了他们!” 王府高手们对视了一眼,想到王府中严厉的规矩,狠狠一咬牙,朝李淳罡等人冲了过去。 段剩英见状微微一笑,迅速活动着手脚脖颈,挡在了李淳罡身前。 “李老剑神,让我也活动活动手脚如何?” 不等李淳罡回话,宋远桥先开口道:“不劳烦先生大驾,今日我等没帮上什么忙,这回就让我等出一份力吧!” 段剩英回头看了看李淳罡,见李淳罡点点头,突然伸手一招,张松溪腰间的长剑忽然飞出,落在了他的手上。 “借剑一用。”段剩英长笑一声,冲向了鹤笔翁,朗声道:“那边那个青面丑八怪,过来陪爷尽尽兴!” 鹤笔翁多少年都没听人提起过他的短处,今日旧事重提,气得他火冒三丈,脑袋一热便冲向了段声音,冷声道;“说我丑? 老子今天让你变得比我还丑! “师弟...玛德!”鹿杖客都准备走了,见此情景不由怒骂一声,冲上去想要帮忙。 唰! 声音响起的刹那,鹿杖客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凭借本能在空中一拧,将毕生所学身法发挥到了极致。 等到他落地时,额头已看是汗水,先是看了眼半截拐杖上的光滑切面,接着心有余悸的看向李淳罡。 “等着。” 李淳罡冷冷吐出两个字,鹿杖客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看着鹤笔翁战斗的背影,在心里干着急。 另一边,成昆和陆远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成昆越打越心惊,虽然陆远境界不如他,但功法招式之玄妙,甚至让他升起了逃跑的心思。 陆远一拳打出,成昆一眼便认出这是少林罗汉拳,立刻循着罗汉拳的破绽朝陆远身上打去。 可明明已经用老的招式,陆远竟还能在中途变招,罗汉拳瞬间变成韦陀掌,重重拍在了他的胸口。 更诡异的是,明明只是一掌,其中竟然蕴含了七八种劲力。 以成昆遍览各派武学的眼力,也只能认出其中四五种。 砰的一声,成昆连退数步,捂着胸口凝重道:“你究竟有多少师父?” “这叫什么话。”陆远吐出一口血笑道:“不就学得杂了点么? 少往我头上扣盆子。” “杂?”成昆缓缓移动脚步,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呼吸竟然快速修复起来,“吃百家饭的我也见过,但没你这么精。” “这叫天赋,你懂个屁!”陆远真气流转间,陆远体表的伤势也恢复了大半,他看着几乎恢复到巅峰的成昆,轻声道。 “九阳神功配混元功果然不凡。 若非我也有几门好功法,今日非让你活活耗死不成!” “你这是怕了?”成昆露出嘲讽的笑容,“年轻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挨打就是不知道疼!” “少在这装前辈高人。”陆远握住刀柄,玩味笑道:“既然拳脚无法建功,那就换个打法。 学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吗?” “你......” 成昆话还没说出口,视线已经被耀眼的白光所填满。 两断。 接天连地的刀光吞没了成昆的身形,半片密林在刀光中化为虚无。 浩大的声势,让在场众人都动作一停,忍不住看向那震慑人心的刀光。 只有李淳罡满脸纠结的表情,嘴角挂着欣慰的笑意,嘴里却不满道:“臭小子,这破刀有什么好练的,当年要是专心练剑,不比这个强?” 陆远没有听到李淳罡的牢骚,他几乎全身真气都随着这一刀释放而出。 被榨干的丹田在太极图的照耀下,以极快的速度又生出一层浅浅的真气,迅速补充进干涸的经脉中。 不等陆远回口气,刀光中突然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中指凸起,重重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砰! 陆远脑袋一歪,身子也跟着侧飞了出去。 他躺在地上,脑中仿佛做起了水陆道场,嘈杂无意义的声音在他脑中回荡不休。 陆远强忍恶心想要站起身,突然一股劲力隔空袭来,将他砸得深陷进地里。 黑暗中,成昆的声音如同呢喃般,在他耳边响起。 “陆远,生死已分了!” 第246章 生死只在一瞬间 陆远努力抬起头,只见成昆站在不远处,胸口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透过不停颤动的肌肉,甚至能看见成昆快速跳动的心脏。 成昆的形象很狼狈,却无半点虚弱之感,甚至多了几分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陆远挣扎着站起身,勉强笑道:“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 我想想,能卸掉这一刀的威力,莫非是乾坤大挪移?” 成昆默不作声,脸色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青红之色在他脸上不停浮现,似乎两种不同的内力在他体内不停碰撞。 就在这时,成昆上丹田发出一阵温暖的白光,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将两种颜色压制了下去。 当颜色消失殆尽时,成昆突然喷出一口血,落在地上瞬间烧出了一个坑洞,而坑底竟然生出了细密的冰晶。 陆远见状大笑道:“你果然还是学了! 可惜走火入魔了!” “那又如何?”成昆面无表情的擦了擦嘴角,冷漠道:“杀你足够了。” 他当年确实偷学过乾坤大挪移,以他的天赋很快就练会了第三层。 正当他准备一鼓作气将这门功法练到极致时,发生了那件让他终身难忘的惨事。 自那以后,成昆每当修行起乾坤大挪移,脑中都会浮现阳顶天死前的表情,和师妹了无生机的双眼。 他的理智告诉他,学成乾坤大挪移,天下除了张真人再无人是他的对手,大仇得报指日可待。 但他的执念,又让他不愿意去学仇人的武功。 理智与感性的冲突,让他在修行时再难入定,脑中杂念纷飞,最终酿成了走火入魔的苦果。 “杀我?”陆远的声音将成昆从回忆中拉出,“说的太早了吧?” “我必须承认,整个汗国除了张真人,再无一人是你对手。”成昆淡淡道:“但那个人不包括我。” 成昆此时也不浪费真气去复原伤势,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右朝前伸出,掌心向上;左手向后伸出,掌心向下。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浓重的白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架势一出,成昆突然紧握双拳,身周如水波般的白气缓缓荡漾开来,碰撞在一起时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混元霹雳手成昆,请指教。”成昆淡淡道。 “这才像点样子。”陆远手扶承影,沉声道:“四方镖局陆远,请指教!” 轰隆一声巨响,大雨应声而落。 瓢泼大雨瞬间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在地上升腾起白色的雾气。 可雨滴还未近身,便被陆远身上骤然迸发出的剑气切得粉碎,随风而散。 成昆身周雨水和白色水波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圆形薄膜,将他笼罩在其中。 两人都没有先动,他们都很清楚。 接下来的一招。 就是分生死的时候! 就在这时,张翠山用铁笔狠狠戳中一名王府高手的要穴,那人痛哼一声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一棵幸存下来的树干上,一片绿叶剧烈颤抖了下,在枝头摇摇欲坠; 段剩英微笑着一剑刺向鹤笔翁,猛烈的冲击让两人附近泥水飞溅,一粒细小的石子恰好飞向枝头,砸落了那枚绿叶; 俞莲舟双掌飞舞,将围攻向他的王府高手击飞出去,带起的劲风让那枚绿叶在空中打了个转,迅速飘向了陆远和成昆。 绿叶飞到两人当中时,突然悬停在空中,恰好遮住了两人的视线。 恰如一叶障目。 在绿叶粉碎的前一秒,两人几乎同时行动! 巨大的轰鸣声,将漫天雨水炸得倒卷而上,飞向苍穹。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经换了位置,却都站在一动不动。 陆远长剑指天,半透明的剑身上能看到一根清晰的红线,随着雨水缓缓流向剑柄。 成昆右拳上已经被金色的血液沾满,上面还带着几块陆远衣服上的残片。 而他的左手,只剩下三根手指。 光秃秃的食指和中指,正不停往外涌着鲜血,很快便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平滑的伤口。 在长久的沉默后,成昆突然摇头笑道:“没想到你剑法也不错。 离阳真是人杰地灵,竟然能出你这么个天赋举世无双的怪胎!” “过奖了。”陆远收回长剑,任由雨水洗去七窍中流出的鲜血,平静道:“霹雳拳确实不凡,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耽误了它。”陆远转过身,看着成昆的背影沙哑道:“以你的境界,霹雳拳不该如此之弱。 以我之见,霹雳拳应该是一拳出百力生,透体而入炸碎对方的筋脉。 但我估计你自从到了天象境之后,就没怎么修行过,也没怎么和人交手过了吧?” “确实,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成昆转过身,露出脖子上那道血线。 此时他嘴里已经被鲜血填满,含糊道:“如果不是我荒废了那么多年,今天死的就是你了!” “但江湖不讲如果。”陆远平静道:“上路吧。” 成昆笑容一僵,扑倒在地。 大雨如瀑,都冲不散他身下的嫣红。 陆远长出了一口气,眼前一黑突然向后倒去。 刚才那一剑,看似简单,实则包含了他习武以来的所有感悟,灌注了他全部精气神, 此刻放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脱力,连动一下手指都费力。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一双大手扶住了他的后背。 陆远挣扎着回头看去,正对上李淳罡关切的眼神。 “不碍事的师傅,都是些皮肉伤。”陆远想笑一笑,可嘴角刚动,一股剧烈的疼痛险些让他直接昏过去。 李淳罡仔细探查了一番陆远的身体状况,见陆远并无性命之忧,才松了一口气,没好气道:“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还在这嘴硬! 说你是玉面金刚,你就真以为自己是金刚了! 当初随我学剑多好,哪像现在这样,次次都要用身体硬扛!” “我...我要不硬扛,我这金刚不坏功不是白练了么?”陆远嘟囔道。 “嗯?!” “没什么,师傅您听错了。”陆远龇牙咧嘴的赔着笑,在李淳罡的搀扶下缓缓向场中走去。 李淳罡这回彻底放开手脚,只要有王府高手敢靠近两人三丈的范围内,眉心都会瞬间多出一道红色印记。 两人只是走了不过十米,王府高手们便像避瘟神宁愿多被宋远桥拍一掌,也要不愿靠近两人。 陆远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走了半晌突然开口笑道:“师父。” “嗯?” “我知道怎么入天象了。” 第247章 段剩英的两幅面孔 李淳罡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轻声问道:“现在?” 陆远摇摇头,看着天空苦笑道:“汗国气运九成都在张真人身上,就算入了天象也没什么大意思。 我总算明白吕洞玄那句话了。 气运确实重要。” 张三丰包揽汗国武林气运,成就天人,若非汗国皇室还剩下几分气运,汝阳王府都出不了天象境的高手。 杨逍能入天象,估计是得了阳顶天和明教那份气运。 现在想来,轩辕大磐能成就天象境武夫,也是占了轩辕家千年的气运。 邓太阿后来能成就陆地剑仙,略过天象,也是从他手持太阿剑开始。 师父剑道独断万古,得剑道之气运。 他一人占了吴家剑冢绝大多数的气运,导致吴家后辈中也没出什么像样的高手。 徐凤年身负前世和北凉气运,吕洞玄坐拥天地人三道三世之运,曹长卿占西蜀,拓跋菩萨占北莽...... 离阳现在属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挪不出他的位置。 现在他想进入天象,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找一个没有高手但强盛无比的势力,去把那个坑位占了,进入天象自然是水到渠成。 要么学师傅,将一项功法练到极致,也能升入天象。 陆远无奈得叹了口气,自己还是来得太晚了。 要是和黄龙士一般,生在春秋九国之时,那国家崩塌之时的气运,光是从指头缝里漏出来点,就足够他吃到大天象的境界...... 不对! 陆远猛地回过头,运起望气术,发现场间并没有多出气运! 可成昆已经死了啊! 李淳罡注意到陆远的异常,连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目光一凝。 只见原本成昆趴着的地方,只剩下一滩越来越淡的血水,而成昆的尸体早已不见踪影。 淦!怎么忘了成昆这货最会装死了! 陆远在心里暗骂一声,对着李淳罡露出苦涩的笑容。 “无妨。”李淳罡淡淡道:“你能败他一次,就能败他第二次。 不是人人都是王仙芝的。” 陆远摇摇头,刚想说话,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就在刚刚,当察觉到成昆死亡后,鹤笔翁瞬间慌了神。 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数名强敌,他便萌生了退意。 多年来王府的富贵生活,早就磨去了他的血性。 段剩英招招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鹤笔翁明明境界高出一线,偏偏打得束手束脚,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段剩英见状冷笑一声,突然抬手将剑甩向了鹤笔翁。 鹤笔翁猝不及防,连忙举起铁笔阻挡,可刚碰到长剑时,他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剑看似声势逼人,却轻飘飘的没有半分力道。 不等他变招,段剩英已经欺到了他的身前,饱含内力的双掌重重印在了鹤笔翁胸口。 噗! 鹤笔翁一口鲜血喷出,凄厉道:“师兄救我!” 鹿杖客刚想动身,突然感觉脖颈间一凉。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只见一个无头身体,正僵硬得摸着脖子。 “师兄!”鹤笔翁目眦欲裂,想要回转却被段剩英死死缠住。 多年来朝夕相处,两人早已心有灵犀。 此刻鹿杖客骤然身死,让鹤笔翁心中只剩下复仇的怒火。 眼见段剩英纠缠不休,鹤笔翁竭尽全力拍出双掌,怒喝道:“我要你给师兄陪葬!” 砰的一声,段剩英倒飞出去,勉强站稳脚跟后,却第一时间示意陆远不要插手。 “我自己来。”段剩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缓缓摩挲着长剑,突然笑道“可惜,剑太长了。” 话音未落,长剑已经崩断成两截。 他手握上半截剑身,用力之猛几乎要将他的手掌一分为二,但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满脸温和的笑容,眼中却饱含杀意。 鹤笔翁心头一紧,莫名生出些许惶恐,竟本能的停下脚步,高举铁笔做出守势。 “你不来?那就我先了。” 段剩英说话很客气,就和他从前在无垢山庄一样,对谁都客客气气,待人接物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突然飞身而起,如一朵柳絮般飘向了鹤笔翁,仿佛踏青般闲庭信步。 陆远一眼看去,竟生出了温暖闲适之感。 距离段剩英最近的鹤笔翁受影响更深。 那股温暖的气势甚至让他心头的怒火都削减了几分,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直到段剩英临身时,他才猛然惊醒。 刚刚风度翩翩的段剩英,周身气势骤然一变。 在鹤笔翁眼中,他感觉自己在面对一尊面目狰狞的凶神,种种残暴恶毒的负面情绪冲击着他的脑海。 “等......” 鹤笔翁话没说完,段剩英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而段剩英宽大得袍袖,也舒缓得拂过了鹤笔翁的脖颈。 当段剩英站定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微笑着转过身。 鹤笔翁已经扑倒在地,脖颈间多了一截沾满血渍的剑刃,正不敢置信得瞪着段剩英,想要说的话却被淹没在鲜血中。 段剩英犹豫了下,忽然笑道:“四方镖局段剩英,承让了。” 话音刚落,鹤笔翁已经没了声息。 “好剑法。”陆远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竖起大拇指道:“没看出来,老段你确实有一手!” “不过是这一路行来,有了些许感悟罢了。”段剩英扫了眼杨逍和殷六侠,突然笑道:“原来我那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我自己放不下罢了。” 话音刚落,段声音突然出现了变化。 他身后缓缓浮现出一轮散发着淡淡微光的明月,紧接着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吹出温暖的春风,冲散了四周的寒意。 下一秒,明月化为血月,春风变为焚风。 段剩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气质变换不停。 一会是陌上人如玉的世家公子,一会视人命如草芥的魔神。 良久,异象终于消失,段剩英抬头对陆远笑道:“当家的,下回要不要过过手?” “拉倒吧,我不和失心疯的人动手,打赢打输都是我吃亏。”陆远开玩笑道。 “失心疯么?”段剩英喃喃道:“或许吧,当时演得太久了,我都快忘了哪一个是我了。” “那就都忘了吧。”陆远认真道:“别让这事成为你的心魔。” 段剩英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这件事日后再说。 当家的,你当初答应我的剑呢? 总不能我每用一次袖中剑,都要先自损八百吧?” “宋掌门坚持住,我现在就来帮你!”陆远闻言,立刻一瘸一拐的向已经将敌人踩在脚下的宋远桥跑去。 段剩英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旋即低头喃喃道。 “忘我么......” 第248章 偶遇 雨越下越大,昏暗的天色下,大地水汽蒸腾,如同一片泽国。 在解决了残余的王府高手后,宋远桥命俞莲舟带着师弟们回山说明情况,自己则带着殷梨亭留了下来。 不大不小的驿站里,众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言不发。 谢逊被救下后,当听说成昆被重伤之后逃命,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大吼大叫,而是盘腿坐在角落,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逍却有些坐立难安,不时看向紧绷着脸的殷梨亭,眼中满是愧疚和尴尬。 在漫长的沉默后,宋远桥用木棍拨拉了下火堆,轻声道:“总这么不说话也不是办法。 杨左使,我师弟的事,不仅和他有关,还涉及武当颜面,以及武当和峨眉之间日后该如何相处。 不知道你想怎么处理?” 杨逍叹了口气,看了眼陆远,问道:“陆大侠准备怎么处理?” “你们之间的事,问我做什么?”陆远笑道:“你让我直来直去可以,处理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你还是饶了我吧。” 杨逍又看向殷梨亭,得到的却是饱含恨意的眼神。 杨逍无奈的叹了口气,沉声道:“毕竟是我有错在先。 我杨逍绝不是那种敢做不敢认之人。 殷六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杨逍绝无怨言!”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殷梨亭长身而起,拔剑指着杨逍咽喉,再也克制不住积压许久的怒火。 “六师弟,不急。”宋远桥伸手拉下殷梨亭,认真问道:“师兄问你句话,希望你如实回答。 杀了杨逍后,你真得能念头通达吗?” “可我不杀他,我今生都无法安心!”殷梨亭咬牙喝道。 “那你动手吧。”宋远桥收回手,平静道:“你是我亲师弟,做师兄的肯定要站在你这边。 杀了他,咱们回武当。” 殷梨亭拿剑的手突然颤抖起来,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 几个呼吸后,殷梨亭突然大吼一声,一剑刺了下去。 唰! 剑气划过,引得火焰剧烈颤抖了下。 杨逍看着擦面而过的长剑,有些愧疚道:“殷六侠为何不下手?” “杀了你...杀了你...”殷梨亭嘴唇颤抖,双眼通红,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杀了你晓芙也不会回来! 她不会回来!” 当啷一声,长剑落在地上,殷梨亭也掩面痛哭起来。 到此刻,殷梨亭终于不愿意再骗自己。 自己一直都在用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来粉饰两人的感情。 实际上,自己和晓芙二人只是师门之命、媒妁之言的门派联姻罢了。 或许晓芙...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自己。 殷梨亭悲从中来,哭得撕心裂肺。 没有人劝他,任由他发泄着心中的郁闷。 直到殷梨亭哭得嗓子都哑了,陆远才轻声道:“想通了?” 殷梨亭抽噎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 陆远站起身,对殷梨亭道:“男人点,别动不动就哭鼻子。 我就先走了。” “陆少侠这就走了?”宋远桥看看屋外,关切道:“外面雨大,陆少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去武当休养些日子,等伤好了再出发如何?” “算了,这次出来时间不算短,家里还一堆事等着我去处理呢。”陆远站起身,吐出一口被九阳神功逼出的淤血,拱手道:“ 说起来我和两位都有人情,但你们之间的这点事,我如何说都会偏向一方,很难做到不偏不倚,索性就不在这碍眼了。 宋掌门,江湖路远不必相送,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宋远桥叹了口气,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殷梨亭,沉声道:“陆少侠,以后若要来汗国,一定别忘了到武当坐坐。” “一定!” 宋远桥将陆远几人送出了门,回到屋内见几人依旧坐在原位没有动,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都是冤孽啊......” ...... 雨中。 两道身影在密林中玩命奔跑。 后面那道稍显瘦弱的身影脚下一软,重重摔倒在地,被泥水溅了一身。 前面那道身影跑出去老远才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回过头恶狠狠地骂了两句,却还是跑了回来,骂骂咧咧道:“袁大丫,老子是不是跟你说过,跟老子出来没有好日子过。 你放着好好的宅子不住,跑出来做什么! 咱俩已经钱货两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么!净特么耽误事!” 袁大丫面无表情,默默爬起身,突然脚下一软,发出一声痛哼,整个人顺势靠在了许清风身上。 许清风眉头一皱,粗暴的拉起袁大丫的裤脚,原本如白藕般细嫩的脚腕,此刻又红又肿,高高鼓起。 “娘的,脚坏了,要去看郎中。”许清风抹了把脸,骂骂咧咧的把袁大丫背到背上,随手将两人的衣物远远扔进林中,紧紧反抱着袁大丫的双腿,快步奔跑起来。 一路上,许清风抱怨不停:“你说说你,出来干嘛! 你家那宅子又不是不能住人,老子也没有抢走你的银子,你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么! 以后找个踏实的嫁了,一辈子不也就过去了,何必来受在这个罪?” 袁大丫静静听着,毫无不满之色,等到许清风说完才轻声道:“我要找我爹,而且......” “你找你爹,跟着我干嘛!”许清风不满的打断道:“我又不是你爹! 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要成为武林高手的人,你这种就是高手的累赘! 你见哪个高手出门前,还带个侍女的? 那种人放在话本小说里,就是给高手当垫脚石的命!” 袁大丫再次等许清风抱怨完,才轻声道:“何况你不抢我,会有其他人抢我的。 你是好人。” “滚滚滚!”许清风侧过头在袁大丫肩膀上擦去眼睛上的雨水,怒道:“咒谁呢! 知不知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老子是祸害,以后你再提好人这两个字,别怪老子揍你!” “我记住了。”袁大丫轻声道。 “真是属面团的,跟你那爹一个德行!”许清风飞身一跃,跳过一个水坑,“别忘了,该给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咱们之前说好的,我保你小命,你给我钱,按月结。 你要没钱了趁早说,咱们好聚好散,别让我动手赶人!” “明白了。” 许清风点点头,刚想说话,突然看见有道黑影从头顶砸下。 许清风慌忙之下,竭尽全力勉强避过黑影,却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背上的袁大丫也飞了出去。 “娘的,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许清风抹了把脸,定睛看向那团黑影,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人身上满是狰狞的伤口,这倒没什么,他从小混到大,比这血腥他见得多了。 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个人的眼神。 哪怕身受重伤,看向许清风时依旧冷漠到了极点,毫无感情。 仿佛在看一只随手便能被捏死的蝼蚁。 许清风吞了下口水,故作镇定道:“你...大哥,咱们素昧平生,你好好歇着,我们就先走了。” 许清风刚转过身,身侧的树木突然炸成两截。 他猛地一颤,僵硬的转过身,强笑道:“大爷,我们都是穷鬼,什么都没看见!” 那人没有理他,而是环顾四周,当看见挣扎起身的袁大丫时,突然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得喃喃道。 “师妹?!” 第249章 传法 袁大丫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那人便站在了身前。 她吓得面色煞白,但嘴唇都咬出血了,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尖叫,只是胆怯得看着面前这个怪人。 当看见那人伸手摸向她的脸时,她急忙向后一缩,突然脚上传来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坐倒在地。 “别...别过来!”袁大丫一边向后挪动身体,一边微微颤声道:“我把钱全给你,放过我好不好?” 怪人不为所动,突然伸指隔空朝袁大丫脚腕快速点了两下,袁大丫后知后觉,终于承受不住这份恐惧,眼眶含泪,微微颤抖道:“救我。 清风救我......” 许清风满脸纠结,见怪人回过头,连忙道:“大爷,您自便,我和她不熟。” 说着一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密林中。 袁大丫一愣,眼神瞬间失去了光彩,面如死灰,无神的看着许清风消失的地方。 她又被丢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怪人问得小心翼翼,甚至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惶恐和期待。 “袁大丫。” “袁大丫?”怪人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从哪来?” “明安城。” 怪人一怔,突然一把按住袁大丫的肩膀,颤声道:“真的是你?! 不对,年纪对不上。 不!应该是你! 怎么能不是你......” 袁大丫愣住了,两人距离之近,她甚至能看见怪人眼中的泪花。 但不知为何,此刻她竟不觉得害怕。 怪人眼中的渴望和不甘,甚至让她没来由的升起怜悯之心。 她清楚的察觉到,怪人按着她肩膀的手根本没有用力。 像是捧着易碎的薄瓷,小心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袁大丫听到一阵呼啸的风声。 紧接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在怪人脑袋上砸得粉碎。 下一秒,袁大丫感觉一股巨力从手上传来,她下意识扭头一看,正是许清风熟悉的身影。 “还特么愣着干嘛,跑啊!”许清风半拖着袁大丫狂奔不止,突然又骂了一句,“娘的,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许清风说着,双臂猛地用力,将袁大丫扛在了肩膀上。 “我...我脚好了。”袁大丫被颠得险些咬到自己舌头,说出的话很快被雨声吞没。 “好什么?”许清风怒吼道:“有废话等会再说! 老子现在没工夫听!” 雨幕中,许清风健步如飞,跑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下脚步,捂着刺痛的肋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头看向阴暗的密林。 “放我下来吧。”袁大丫轻声道。 “别矫情,逃了命再说!”许清风没好气道。 “我脚已经好了。”袁大丫喃喃道:“我不是累赘。” 许清风愣了一下,立马把袁大丫放在地上,沉默了片刻,才轻轻敲了下袁大丫的脑袋。 “这么重要的事也不早说,害老子累个半死! 我告诉你,这得加钱,老子不能白跑!” “嗯。”袁大丫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许清风抹了把脸,正准备继续逃命,突然愣在原地。 只见刚刚已经被他甩脱的怪人,不知何时又站在了袁大丫身后。 “大爷!” 许清风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深知能屈能伸的道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谦卑道:“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你要是生气,就照刚才那样给我几下,打到您满意为止! 只求您饶了我们两人的狗命!” “你叫什么名字?”怪人冷声道。 “贱名许清风。” “你也是从明安城来?” “大爷真是神通广大,这种事都知道!”许清风趁机拍起了马屁。 “你是明教弟子?” 怪人的语气毫无波动,但许清风却感觉心头一凉,连忙摇头道;“大爷明鉴! 明教那帮龟孙子不要老子,说老子年纪大天赋低! 一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就是老子没孝敬他们几两碎银子么! 大爷您要是找他们麻烦,我第一个帮您!” “龟孙子...哈哈哈!骂得好!”怪人突然仰头狂笑起来,咬牙切齿道:“明教都是一群懦夫! 一群两面三刀,无情无义的畜生!” “大爷说的对!他们就是一群畜生!”许清风猛点头,心里却泛起嘀咕。 看来这位爷和明教的仇不小啊! 还好自己不是明教的人,不然高低活不过今天! “你可愿拜我为师?”怪人笑了一会,突然道。 “是是是,您说的对....您说什么?”许清风傻眼了。 怪人一步便出现在许清风面前,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许清风毫无反抗之力,像是小狗崽般在空中来回摇晃,吞了下口水道:“大爷,您说啥是啥,让我认您当爹都行!” “做事没脸没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块好材料!”怪人口中突然涌出鲜血,但他恍若未觉,依旧狞笑道:“根骨差点没关系,老夫自有办法! 我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敢问...敢问大爷尊姓大名?” “混元霹雳手,成昆!”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将许清风煞白的脸照得纤毫毕现。 雨越下越大,许清风沉默良久,才艰难道:“您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成昆?!” “算是吧。”成昆一把将许清风扔在地上,不由分说道:“今日你便是我成昆的关门弟子。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从今以后,不许让任何人伤到袁大丫。 你能做到么?” 许清风诧异得看了眼袁大丫,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你发誓!”成昆口中涌出的鲜血更多了,电光在他身后闪耀,衬得他如同从阴曹地府中逃出的恶鬼。 “我发誓...发什么?”许清风慌张道。 “你今生都要护袁大丫周全!若有违背,教你道心崩碎,武功尽废,生生世世天生残缺! 快发誓!” 成昆满身的杀气,让许清风明白他没有选择,只能战战兢兢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成昆闻言狞笑了一下,冷漠道:“小子,记住你说的话。 好心提醒你一句,誓可不能乱发的!” “什......” 许清风话没说完,就被成昆一掌按在了头顶。 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进许清风体内,落在他身上的雨水瞬间被蒸发殆尽,两人很快便被白色的雾气所遮挡。 袁大丫惊呼一声,想要冲上去,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外面。 听着许清风凄厉的惨叫,袁大丫越发担心,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屏障,直到耗干了全部力气,才颓唐得坐在地上,泪流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终于消散。 成昆像是苍老了数十岁,挺直的腰板也弯了下来。 而许清风软绵绵的躺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天空。 “毅力不错,竟然活着撑下来了。 我毕生所学已经给你了,滚吧!” 成昆脚尖一挑,将许清风送到袁大丫身边。 袁大丫抱着许清风的脑袋不停呼唤,许清风却歪过脑袋,看着成昆有气无力道:“师父,有什么仇需要我帮你报么? 我许清风从不白拿人家东西。” 成昆一怔,恍惚间,脑中突然响起数个声音。 “师父有事,弟子代劳!师傅您不必忧心,入了明教,我们一起帮您想办法,徒儿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师父分忧......” “圆真,你怨气太重,以后跟在我身边修行,要好好修心。 你的那些仇怨,为师去帮你解决。 此事过后,希望你能真正放下前尘往事,不要再被仇恨蒙蔽双眼。 你天资过人,不要被心魔毁了啊......” “没有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自己造下的孽,终究要自己去还......” “师父?” 成昆一颤,才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密林中,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罢了。 他沉默良久,突然怒吼道:“滚! 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别忘了你的誓言! 我成昆门下,不需要好人!” 许清风闻言挣扎着爬起身,朝成昆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认真道:“多谢师父传功。 您虽然不是好人,但日后我许清风要是能出名,都是您的功劳。 我记您一辈子!” “还不快滚!”成昆七窍开始往外冒黑血,怒道:“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小子! 我反悔了! 记住! 以后不许说我是你的师父! 你可以是乞丐的徒弟,也可以是苦力的徒弟,甚至可以是淫贼的徒弟。 唯独不能是我成昆的徒弟! 功法大成之前,不要展露你的武功!” “师父的话,弟子记牢了。”许清风又磕了一个头。 成昆又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好好活着。 你们二人都要好好活着。 日后若有机会,将我的功法传下去。 莫要我这一脉断了传承。” “明白!”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随着而来的是一阵喝骂声。 “刚才声音就是从这传出来的,快点找! 王爷下得是死命令,见过咱们的一律不留活口! 找不到他,咱们全要人头落地!” 许清风闻言身体紧绷,袁大丫连忙躲在了许清风身后,满眼恐惧。 “你仇人?”成昆轻声道。 “是汗国的军士。”许清风骂了一句,没好气道:“不知道他们抽了什么风,见人就杀。 老...我也是运气不好,偏偏从那路过。” 成昆闻言却突然大笑起来,朗声道:“老天爷,你还是待我成昆不薄啊! 命! 这都是命!” 许清风惊疑不定,突然看见成昆一挥衣袖,将他和袁大丫送到了远处。 “快滚。”成昆头也不回,冷漠道:“再不相见。” 成昆的笑声已经引起了搜寻士兵的注意,无数焦急的脚步声迅速向此汇聚。 许清风深深地看了成昆一眼,一把将袁大丫扛了起来,转身就跑。 就在这时,成昆却突然回过头,看着两人的背影微笑道:“这就对了。 我成昆的弟子,怎能不惜命?” “你是谁!” 密林中冲出数十名士兵,长刀出鞘,利箭搭弦,杀气腾腾的围住了成昆。 成昆环顾四周,不屑地冷声道:“一群小鬼,还想来要我的命? 陆远都没做到的事,你们也配?” 领头的军士面色凝重,突然挥手厉声喝道:“杀!” 令出,箭如雨下。 成昆不为所动,看着越来越近的箭矢,突然爆发出一股狂暴的气势,将箭矢冲得粉碎。 整个人也如一头下山猛虎,冲进了人群中。 只是一个照面,地上就多出了数具无头尸体。 成昆看着目露惊恐的士兵们,随手将脑袋扔在地上,抹去眼睛中涌出来的血液,朗声道。 “都过来,让我帮徒弟分点忧......” ...... 数日后。 汗国边境。 陆远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的颠簸正昏昏欲睡,马车却骤然停下,他也一头撞在了车门上。 “怎么了?”陆远看着被撞出一个大坑的车门苦笑道:“又是截道的?” “当家的,你还是出来看看吧。” 段剩英凝重的声音,让陆远感觉有些不妙,连忙走出马车。 只见前方的道路上,尸横遍野。 看装扮,都是些普通的百姓。 土地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红色的道路一直向右延伸而去。 而在视野尽头,一个小村庄正缓缓冒着黑烟,隐约还有喊杀声响起。 “兵祸。”陆远轻声道。 “渣滓。”李淳罡冷喝一声,陆远腰间的承影剑忽然飞出,在空中一闪即逝。 很快,村庄中便响起惊恐的惨叫声,没过多久便恢复了平静。 陆远接住飞回的承影,轻轻抖掉上面的鲜血,对段剩英轻声道。“去放点银子,然后走吧。” 话音未落,大地开始震颤起来。 只见远方突然出现一道黑线,如潮水一般掠过大地,沉重的马蹄将面前的所有障碍都踏得粉碎。 在距离陆远等人近百丈时,黑色的潮水骤然停歇,遮天蔽日的煞气从军阵上散发而出,让太阳都黯淡了几分。 一名身穿皮甲,斥候打扮的中年男子拍马而出,来到陆远三人前,傲慢道:“你们就是那几个外乡人?” “搞这么大阵仗,何必明知故问。”陆远盯着斥候道:“杀这么多人,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来,太夸张了吧?” 这时,又有两骑从军阵中走出。 只见一老一中年两个光头拍马而来,光头中年人捧着一个木匣停在原地,光头老者拍马近前,操着古怪的口音对陆远等人道:“在下金刚门阿二。 阁下就是陆施主吧? 王爷久仰施主大名,还请施主进王府一叙。” 见陆远默不作声,阿二继续道:“陆施主不愿意也没关系。 王爷通情达理,知道陆施主思家心切,特命我等前来送行。” 说罢,他又看向李淳罡道:“刚才应该是阁下出手吧?果然是剑道无双! 我汗国深谙待客之道,特命我等送上武功秘籍和黄金万两,送几位出境。” “不用假客气了,说正事吧。”陆远冷声道。 “阿弥陀佛,俗话说礼尚往来,几位是不是应该留下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 “听闻陆施主通学少林七十二绝技,还请留下一份,供我等钻研一番。 这位前辈剑道之高,也请留下一份秘籍,我等必视若珍宝,将其发扬光大。” “吃亏的买卖你是一点都不想做啊。”段剩英失笑道:“那些破烂玩意,给我擦屁股都嫌硬。” “施主莫急。”阿二伸手一招,从光头中年人手中要过匣子,缓缓打开。 陆远只是扫了一眼,眉头便紧紧皱在一起。 匣子里塞满了冰块,而冰块中躺着一颗狰狞的人头。 阿二轻念一声佛号,缓缓道:“听闻施主和成昆有仇怨。 王爷为自己属下出了这种败类而不齿。 今日特命我来将它送给陆施主赔礼。 不知这份东西,够不够换两位一身绝学?” 第250章 破万骑 轰! 阿二整个人从马上飞了出去,再落地时,脚下不稳直接坐倒在地 而他手中的匣子,正被陆远捧在手中。 陆远仔细看了眼成昆的脑袋,旋即关上匣子递给段剩英,冷声道:“用一颗人头就想威胁我? 你比成昆还没有脑子。” 金刚门阿三此时后知后觉,怒喝一声从马上跃起,一掌拍向陆远脑门。 可掌到半途,阿三突然眼前一花,手腕竟已经被陆远锁在手中。 一拧,一折,一声脆响。 陆远坐在马上纹丝不动,随手将惨叫的阿三扔在地上,不屑道:“就这两下子,也配学别人谈条件?!” “陆远,你......” 阿三话未说完,突然紧紧捂着喉咙,剩下的话混杂在血泡中,变成一声声意义不明的咕噜声。 段剩英轻飘飘的落回马上,将剑上的血在随手抹在身上,微笑道:“当家的,看样子这关不好过啊。” 从始至终,三人就没有将眼前这两名金刚门的“高徒”放在眼中。 他们所在意,一直是陈列在前、严阵以待的近万精骑。 “师父,怎么说?”陆远运起望气术,发现四面八方都是汗国军士的煞气,忍不住笑道:“咱们这回真落进人家的套子里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李淳罡目露杀意,剑气之盛让身下的骏马突然哀鸣一声,趴倒在地,“老夫已经忍他们很久了!” “不愧是我师傅。”陆远慢悠悠的卷起袖子,看着前方的骑兵笑道:“跟我想得一样。” “只能如此了。”段剩英摇头失笑,轻轻一弹长剑,发出清脆的嗡鸣声,“既然没有路。 那就杀一条出来好了。 擒贼先擒王!” 话音刚落,三人同时飞身而起。 从天空看去,三道孤单的身影义无反顾的向着军阵冲去。 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甚至将军阵的杀气都削弱了几分。 王保端坐在马上,看着越来越近的三人,冷声道:“这帮江湖客果然靠不住。 一群废物!” “将军,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副将恭敬道。 “怎么做还要我教么?”王保冷冷得看了一眼副将,轻声道:“冲过去。 碾碎他们!” 副将躬身重重一抱拳,立即拍马来到军阵前方,从马鞍旁取下长弓,轻舒猿臂,瞬间硬弓如满月。 只听砰的一声,一根发出凄厉声响的号箭,从左到右,划过整个军阵。 沙的一声轻响,号箭落在地上。 下一秒,万马奔腾! 汗国骑兵一边发出怪叫声,一边娴熟地从马鞍旁取下长弓,在奔腾的骏马上,稳稳得将箭矢射向天空。 一根、两根......数不清的箭矢出现在陆远视线当中,遮天蔽日,呼啸着朝他们落下。 不等陆远出手,李淳罡先长啸一声,周身剑气尽数冲向天空,将箭矢绞得粉碎。 一波箭雨过后,骑兵突然分成三列。 左右两条洪流再次持弓搭箭 ,不停消耗着箭篓中的箭矢。 当中那列则是弃弓持刀,狞笑着朝陆远等人冲来。 双方的速度都很快,又是一波箭雨过后,陆远三人距离骑兵不过三十步。 陆远的眼神却越发兴奋,大声笑道:“师父莫急,先让我来凿阵!” 话音刚落,陆远等人已经撞进了骑兵中。 战马的哀鸣、断裂的兵器、士兵的怒骂和惨叫......在嘈杂的声音中,陆远三人已经穿过了军阵,留下一条铺满残肢断臂的血路。 陆远微微喘着粗气,伸手抹去脸上厚厚的血泥,露出一双冷静到极点的眸子。 身处军阵当中的王保明明看不清陆远的表情,却没来由感觉心中一寒。 他冷冷得一挥手,汝阳王的亲卫们立即整齐划一的放下狰狞的的面甲,沉默的催动战马。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丝杂音,如同一群游荡在人间的恶鬼。 陆远无视了射向他的箭矢,看着那批重骑撇嘴道:“差点意思。” “这还不够你小子显摆。”李淳罡用环绕在身边的剑气,将射向他的箭矢尽数粉碎,笑骂道:“当年吴家剑冢九剑破万骑,也不过如此了。” “手刚热,不够杀啊。”陆远舔了舔嘴唇,笑容中满是杀意。 “那老夫不出手,你自己来如何?”李淳罡白了他一眼。 “我就开个玩笑,师父您千万别当真。”陆远紧盯着人群中的王保,喃喃道:“五百步,有些远啊。” “无妨!”李淳罡冷声道:“老夫来帮你开路!” 话音刚落,李淳罡已经挥出了手中剑气凝结的长剑。 唰! 重骑中瞬间出现一条血路,人和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一分为二。 在远处的王保突然心头一紧,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大旗,发现旗面上多了道光滑的裂痕。 若不是王府高手眼疾手快,飞身跃起将大旗紧紧抓住,军心必然出现动荡。 “将军,此地危险不宜久留,还请将军速速离开!”一名王府高手建议道。 王保沉默了片刻,突然死死握住缰绳,冷喝道:“我从来没有临阵脱逃之时! 他们不是神,是人! 莫非我近万精锐,还耗不过三个江湖武夫! 传我命令,所有人弃弓冲锋,言退者斩!” 他死死盯着在人群中冲杀的三人,咬牙道:“不过三人而已。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 ...... 夕阳西下。 将大地照得一片血红。 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只剩下三道身影在来回走动。 嗅到血腥味的秃鹫慑于底下的三人的杀气,始终不敢落下,却又舍不得这场难得的饕餮盛宴,只能在空中不断盘旋。 浑身是血的段剩英轻咳一声,嘴中立马涌出污血,却毫不在意的擦了擦嘴,继续在尸体中仔细翻找。 陆远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破布条,前胸后背尽是密密麻麻的伤疤,面如金纸,走起路来都有些虚浮。 他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一场大战下来,身体变得比之前还要差。 杀到最后,他甚至都分不出多余的真气去维持金刚不坏神功,全凭身法在人海中杀进杀出。 但这场战斗,让他也受益匪浅。 张三丰的馈赠被他消化了小半,尽数化为自己的东西。 同样的招式,他现在用出,只需要之前的五成真气,威力却大了七八成。 李淳罡身上倒是没什么血色,但眉眼间的疲惫呼之欲出。 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往日的神莹内敛,更像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 作为三人中修为最高者,他刚刚杀敌最多,消耗也最大。 若非三人修为都不算弱,也都是身经百战之人,相互掩护交替换气,换做是三个天象境武夫在此,恐怕早就变成铁蹄下的肉泥。 “找到了!”段剩英抹去鼻子里流出的血,嗡声道:“他就在这!” 第251章 有朋自远方来 王保藏在尸体中,握刀的手颤抖不已。 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一定是! 一府兵马,加上从王爷手中借来的一千精锐骑兵。 就这么没了?!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么?! 当听到段剩英的声音时,王保面色一白,猛地飞身而起,长刀在身前织出一张细密的光网。 “滚!别过来!都给我死! 假的! 都是假的! 你们不是人! 快点醒,快点醒啊!” 陆远面无表情得看着王保,任由他疯癫地挥舞着长刀。 良久,王保耗干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反手将刀插在地上。 他半靠在刀柄上,双眼通红,不停喘着粗气,任由口水从嘴角滑落,拉出亮晶晶的长丝,痴痴道:“假的,都是假的,别过来。 我是王保,我义父是汝阳王,我手下掌管数万精兵。 你们都该死! 都该死!” 陆远伸指一弹,长刀瞬间四分五裂,王保毫无反应,直直趴在了地上,仍对着陆远喃喃不休。 段剩英俯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番王保,回头笑道:“一个二品武夫,被吓疯了。” “不怨他。”李淳罡沉声道:“他能够到最后一刻还没想着逃跑,已经算是心神坚毅之辈了。 看来汝阳王带兵领将确实有一手。 近万人,竟然连个逃跑的都没有。” “若非如此,咱们也不至于这么狼狈。”陆远咳出一口血,苦笑道:“但凡他们还能掏出一两个根基扎实的天象境武夫,咱们今天都得交代在这。” 陆远说着,随手一掌拍在了王保脑袋上。 王保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却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陆远几人。 “全军覆没的感觉如何?”陆远冷漠道。 王保低下头,突然飞身而起,朝着陆远扑去。 陆远面无表情的挥出一掌,只听一声脆响,王保重重趴在了他脚前,左侧脸颊高高鼓起。 “士可杀不可辱!”王保吐出一口碎牙,含糊道:“有种杀了我,自会有人替我报仇!” “好。”陆远点点头,轻声道:“我等着。” 话音刚落,王保便身首异处。 脑袋迅速向远处滚去,突然被一双利爪死死扣住,拎上了天空...... 一月后。 离阳。 四方镖局中。 陆远躺在竹椅上,任由微风从怀中吹过,懒洋洋的伸手拿起茶壶,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在他身后,站着两名貌美如花的女子,温柔地看着陆远,每当陆远的茶杯喝空后,便无声地将茶水续满。 “我说两位,都坐下吧,你们这么站着,我喝茶也喝不踏实。”陆远无奈道。 “陆公子就不要为难她们了。”那名眼角有泪痣、身材丰腴的女子,端着一叠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柔声道:“陆公子再造之恩,我们无以为报。 就让我们做些小事来回报陆公子吧,不然我们心里总是也不踏实。” 陆远见劝不动,只能摆摆手道:“算了,随你们吧。 你是......” “牡丹。”丰腴女子捂着嘴,故意可怜兮兮道:“都这么久了,陆公子你那还是记不住奴家的名字么?” “这事你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徐凤年。”陆远没好气道:“他只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没告诉我谁是谁,那我哪分得清。” 牡丹轻笑一声,将水果放在陆远手边的桌案上,柔声道;“奴家只是开个玩笑。 陆公子毕竟是做大事的人。 记不住我们的名字很正常。 只要陆公子高兴,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那哪行。”陆远挠了挠头发,皱眉道:“你是牡丹,那你是芍药,你是杜鹃......” “陆公子记错了。”右边那名温婉女子捂嘴笑道:“我是海棠,杜鹃妹妹现在在后厨帮忙呢。” “......”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敲响,陆远暗自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门口,打开门时却愣了一下。 只见殷梨亭背着个包裹,满身风尘,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陆远拱手道:“陆大侠,又见面了。” “你怎么来了?”陆远诧异道。 殷梨亭吞了下口水,视线略过陆远,直勾勾得盯着桌案上的瓜果,吞了下口水道:“说来话长。 敢问陆大侠有什么吃的么? 小道这三天只喝了水,还请陆大侠容在下吃点东西再说。” 陆远一怔,旋即笑道:“有朋自远方来。 饭肯定管够!” ...... 庭院中。 陆远斜躺在椅子上,看着殷梨亭将第三海碗米饭的最后一口,梗着脖子咽了下去,忍不住劝道:“我这还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用不着往死里撑。” 殷梨亭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放下碗朝身边的女子道了声谢,旋即有些不好意思道:“失礼了,小道实在是太饿了。” “这都是小事情。”陆远笑道:“你这次来是做什么,不会只是来看看我这个老朋友吧?” 殷梨亭笑容一僵,犹豫良久后道:“学艺。” “怎么改主意了?”陆远好奇道。 “师父让我来的。”“殷梨亭低着脑袋,声如蚊喃。“家师说我不应该一直在山上待着,都待废了,应该出去见见世面,便把我赶下了山。” 陆远舔了舔牙花子,开玩笑道:“张真人还真是狠心,自家爱徒下山,连银子都不给。” “不是的!”殷梨亭连忙辩解,“师父给了盘缠的,是我看路上的灾民可怜,忍不住想接济他们一下。 结果送到最后,才发现银子不知不觉都被我送光了......” 陆远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只能轻咳一声道:“无妨,到了四方镖局,不敢大富大贵,一日三餐肯定是少不了的。” 殷梨亭闻言站起身,郑重行礼道:“那就多谢陆大侠了。” “客气。” 两人对视沉默了一会,殷梨亭突然叹气道:“陆大侠,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话音刚落,陆远便快速问道:“那杨逍你最后怎么处理的?” 殷梨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道:“放了。” “放了?!” “也有这么一份原因在,所以我不想留在汗国。”殷梨亭悠悠道:“我师父教导我,为人处世要心怀善念,光明磊落。 那杨逍身受重伤,我就算杀了他也胜之不武! 既然师父也同意我学艺,那我一定要刻苦求学。 等他日重回汗国,我再和那杨逍一决胜负,了结这段恩怨! 还请陆大侠引见那位高人,再苦再累我都能行!” 看着目中神采奕奕的殷梨亭,陆远笑得眯起眼睛,轻声道:“此事不急。 你先洗漱下,好好休息一天。 明天一早。 我就带你去见你的‘新师父’。” 第252章 闲来二三事 “诶!不是!有话好好说不行么!动什么手啊! 洪洗象!我警告你啊,再动手我就要还手了! 诶?!你吃错药了!叫吕洞玄出来干嘛!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是吧! 你给我等着...诶!别拔剑啊!” 武当山上。 在一阵鸡飞狗跳的嘈杂声中。 陆远捂着眼睛,跌跌撞撞的从茅屋中跑出。 恰好来此找洪洗象商量事情的陈鹞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微笑道:“年轻人就是有朝气。” 守在门口的阿飞双臂抱剑,面无表情。 等陆远走到他面前时,他开口道:“洪掌教答应了?” 陆远轻轻摸了摸淤青的眼眶,龇牙咧嘴道:“你说洪洗象是不是在山上待傻了? 我给他送个好徒弟,他不感谢也就罢了,下手还这么重!” 阿飞看了眼剑气纵横的茅屋,明智得没有接话,话锋一转道:“当家的,该走镖了。 福伯已经催了好几天了。” “马上马上。”陆远运起内力想要去除淤青,努力了半天却发现眼眶周围没有丝毫变化,无奈之下只能抽出一条面巾绑在眼睛上,没好气道:“走吧。 最近都是些什么镖?” “都是离阳本地的。”阿飞边走边说:“清凉山托了几趟镖,都是往北凉边境运送军械粮饷的活计,寻欢大哥和段剩英大哥已经去了。 还有一些城中富户托了几趟信镖和人身镖,也是在北凉的范围里,吕钱塘和韩响马他们已经去了。 林平之和俞大叔接了四海钱庄的镖,帮他们看几天银子。 福伯还托我问你,现在镖局人手不足,有几趟运往离阳的大镖已经耽误很久了,要不要招揽点人手? 现在四方镖局名声刚刚起来,不能因为人手不足再坏了声誉。” 陆远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不妥。 咱们现在和离阳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他们慑于吕洞玄的威势,不会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动手,但私底下的小动作绝对少不了。 普通人招进来,就是让他们白白送死。 而那些能独当一面的小宗师,拖家带口的不会来,能来的底子不干净,招进来只会损害镖局的名声。 此事先缓一缓,我回去和福伯商量一下,把不重要的镖都推掉,重要的我亲自跟,先慢慢来。” 阿飞听完后轻轻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小镇中,眼看就要回到镖局,阿飞突然开口道:“当家的,你觉得累么?” 陆远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当年我娘其实不希望我学剑。”阿飞面无表情道:“她说只要学了剑,就代表无论我想不想,都要踏进江湖这个大泥滩里。 到最后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就算侥幸杀出个举世无敌,也没什么好处。 能得到的,只有‘一览群山小’的孤寂。 那样的人生太累了,她不希望我那么累。” 说罢,阿飞看向陆远,“当家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做什么?” 陆远站在镖局门前沉默良久,才笑道:“我希望世间和平,这个算么?” “所以说当家的你太累了。”阿飞白了眼陆远,继续道:“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遇到事总是想着自己扛,不愿意麻烦别人。 四方镖局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没必要什么事都自己扛下来。 大家都是朋友,不是么?” 阿飞话语一顿,毫无感情道:“我这人不擅长安慰人,但比较擅长出剑,帮点小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陆远心中百感交集,拍着阿飞的肩膀认真道:“我想变强,强到可以无视一切规则。 强到可以让我所珍视的一切不受伤害。” “然后呢。” “好好经营镖局,照顾好屋子里那几位老人,毫无负担的混吃等死。”陆远开玩笑道。 阿飞没好气的拍掉陆远的手,推开镖局大门走了进去,刚走没两步突然回头道:“那种不用整天杀人的日子,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到时候别忘了我。” 陆远一愣,旋即露出温和的笑容。 “不会忘的。” ...... 世界就是一片海。 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暗流涌动。 随着广陵王赵毅父子暴病身亡的消息传出,太安城中的赵惇给了这位他这位最亲近的弟弟,堪比帝王的哀荣。 但随后,曾经的藩王封地,离阳最富庶的广陵诸郡,迅速被赵惇收归囊中。 这一切来得非常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赵惇派出的官员和禁军已经进驻广陵,安民改制收兵夺权。 一夜之间,广陵就改姓了赵。 赵惇的赵! 至于那段时间有多少人头落地,又有多少人一步登天,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哪怕是号称无孔不入的北凉谍子,都无法探听到半点消息。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陆远,根本没有去关注广陵的变故,一门心思跑着镖,忙得都快冒烟了。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从广陵回来之后,离阳仿佛哑巴了一般,竟没有派人找上门,更没有通过中间人递话。 仿佛那赵毅父子真的是暴病身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很快,一件更大的事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六王入京! “当家的你听说了么,这回那些王爷全部要进京城。”街边茶摊上,韩响马不停摇晃着扇子,仍止不住流淌的汗水。 “我听那帮人说,离阳皇帝这是下了一个套,要将那些王爷一网打尽,将他们幽禁在太安城,然后吞了他们的封地!” “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陆远慢悠悠的喝着热茶,“安心跑你的镖,别总是三心二意。” 韩响马怪叫一声,重重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道:“太没意思了! 那帮人看到镖局的旗子全跑了,我想练练手都没有机会。” “非要人家在你身上砍一刀你才好受是吧?”陆远没好气道:“咱们送镖求得就是个相安无事,你别给我没事找事。” 韩响马嘟囔了一句,看着陆远羡慕道:“当家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寒暑不侵啊? 这天热得我太难受了!” “让你练功你就偷懒,这辈子都没戏!”陆远又抬手要了碗凉茶,“好好跟着俞叔练功,等你根基打好了,我自然会传你几份好功法。” “都这么说!”韩响马翻了个白眼,“上次段大哥也是这么骗我的。 对了当家的,六王进京这么大的事,徐凤年也要去吧? 他没找你?” “人家北凉王府的家事,我总掺和个什么劲。”陆远摇头道:“虽然关系近,但也要分清尺度。” “人家可一直想让你当一家人呢。”韩响马揶揄道:“要我说当家的你就从了吧。 到时候还开什么镖局,手握三十万铁骑,不比开镖局威风...哎呦!” 陆远收回手,对捂着脑袋的韩响马笑骂道:“我不开镖局,你喝西北风啊?!” “把我也带进去呗。”韩响马讪笑道:“我要求不高,给个二等供奉就行。 最好是钱多事少的那种。” “供奉没有,宫里最近缺太监,要不要我找人把你送进去。”陆远斜了他一眼。 韩响马一怔,连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陆远微微一笑,正准备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处鱼摊前,围满了膀大腰圆的恶奴。 一名衣衫华贵的富家子,一把将一名瘦弱女子推倒在地,冷声道:“娘的,还敢犟嘴?!” 第253章 将种子弟 “这位公子,我真没拿您的东西。”女子低下头小声道。 “还敢狡辩?”另一位腰挎长刀,满脸骄横的青年冷声道:“掌嘴!”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恶奴上前架起女子,又有人一人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抡圆了手臂,恶狠狠的扇在女子脸上。 女子被打得满嘴是血,乱发盖在脸上,一言不发。 “手脚不干净的贱货!”一名穿着文人长袍,眉眼间却满是凶煞之气的男子冷声道:“家里老祖宗能让你送那些破烂,纯粹是看你可怜,赏你口饭吃。 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偷东西! 说! 白玉镯和金如意被匿藏到哪去了?!” 听到这话,围观的百姓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朝着那名女子指指点点。 可女子始终沉默不语,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不说?!”最先开口的那名金冠青年一步上前,揪起女子的头发,冷声道:“小爷再问你一遍,东西在哪!” 女子被迫抬起头,疼得眼眶含泪,勉强道:“我真的没有拿。 几位公子,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东西啊!” “杀了你,哪那么便宜!”金冠青年狞笑道:“你要再不说,我就敲碎你一嘴牙,把你扔到窑子里去! 不愿还东西,那就以身抵债吧!” 女子眼中终于闪过一抹惊恐,喃喃道:“不要啊公子! 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拿! 求您放过我! 我所有钱都给您,都给您......” 陆远见状皱起眉头,朝茶摊老板问道:“什么情况?” 老板收回目光,叹气道:“那姑娘是我们村上人。 从小无父无母,和哥哥相依为命。 后来认识个秀才,结果秀才一去不返。 这姑娘也是倔,硬要等人回来,谁劝都不听,一直做些小买卖糊口。 那姑娘手也巧,后来编的东西被贵人看上,眼看日子要好起来了,结果这......” 说到这,老板长叹了一口气,没再往下继续说。 “她真偷东西了?”陆远轻声道。 “怎么可能!”茶摊老板下意识道:“那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一直很乖巧,怎么可能偷人东西! 肯定是......” 说到这,老板突然反应过来,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对陆远讪笑了一下,快步跑去伺候其他客人。 “当家的,怎么说?”韩响马满脸怒气,猛地站起身,“能不能让我给他们点教训?!” 陆远随意的扫了眼那帮公子哥身边的护卫。 尽管他们都是仆役装扮,但仍然掩饰不住他们身上淡淡的煞气。 什么恶奴,分明是一些战场上退下来的老杀才! “都是些将种子弟。”陆远眯起眼睛喃喃道:“你上去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那不是有当家的你在么!”韩响马有些按捺不住胸中行侠仗义的热血,兴奋道:“当家的,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臭小子。”陆远抬起头,见阿飞已经交完镖,正向他们走来,沉声道:“和阿飞一起去,问清楚事情根由。” “好嘞!”韩响马兴奋的长啸一声,径直冲向了人群。 阿飞见陆远朝他点头示意了下,面无表情的调整了下腰间的长剑,也跟着走了过去。 “放开那姑娘!” 正准备动手的金冠青年听到这声暴喝,表情古怪的向后看去。 只见人群分开,露出韩响马瘦削的身影。 “哪来的愣头青?”金冠青年看看左右,气极反笑道:“他不知道我是谁么?” “小爷管你是谁!”韩响马喝道:“赶紧放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金冠青年冷冷的看了韩响马一眼,不屑的挥了挥手。 他身边两名护卫瞬间冲到了韩响马面前,冷漠得拔出腰间长刀,挥向韩响马脖颈。 韩响马吓了一跳,险之又险的避开刀锋,擦了擦额头冷汗,心有余悸道:“你疯了! 竟敢当街杀人!” 话音刚落,面前的三位世家子弟竟不约而同的发出冷笑声,围观的百姓见状也默默向后退去,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杀你又如何?”金冠青年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只要我愿意,在这杀了你全家又何妨? 在兴怀郡,还没有我不能做的事。” 金冠青年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韩响马闻言脸上怒气更甚,刚想说话,却听见金冠青年冷声道:“想救她? 冯海,这贱人赏给你了,随你处置。” “多谢少爷!”金冠青年身旁一名双臂粗壮无比的护卫舔了舔嘴唇,冷冷的看了韩响马一眼,立马伸手扛起女子,就向旁边的屋子走去。 屋中男子见状吓得拽上妻儿转身就跑,连头都不敢回。 听着女子声声泣血的呼救声,韩响马怒喝一声,拔刀就想冲上去,却被两名护卫死死挡在原地,寸步不得进。 “大爷,大爷!”一名壮硕的男子突然挤开人群,连滚带爬的冲到金冠青年身边,肩上扛得渔网随之滑落,数条巴掌大小的鱼散落一地。 “大爷,求您放过我家妹子!”男子哀求道:“有什么事冲我来,求您了! 放过她吧!” 金冠男子面露嫌弃之色,一脚将男子踢飞出去,冷声道:“滚远点,沾我一身鱼腥味。” “大爷,我错了!”男子挣扎起身,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呐喊道:“求您了! 您要什么我都给您,您要做什么我都答应您! 求您放过我妹子! 我就这么一个妹子!”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金光青年冷漠道:“敢偷我冯家的东西,我没要了她的命已经是便宜她了。 你安心等着。 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你们就可以滚了。” 说罢,他又看向韩响马,冷声道:“但你不能活。 兴怀郡,不是你这种江湖武夫能撒野的地方。” 金冠男子饱含杀意的话语,让围观众人连大气都要不敢喘一下。 那名腰挎长刀的纨绔则是残忍一笑,“冯兄,这个留给我如何? 好久没见到不开眼的江湖武夫了,这可是稀罕玩意,我准备带回去好好消遣消遣。” 身穿文人长袍的纨绔笑得很夸张,大声道:“陈兄这是又手痒了?” “没办法,战场上留下的坏毛病。”陈如海摩挲着刀柄,盯着韩响马道:“每天不杀两个人,手痒得厉害!” 说着,他突然向旁边重重一踏,一脚将一条正在苟延残喘的鲫鱼踩成肉泥,接着长出了一口气,对韩响马狞笑道:“小子过来,让爷爷先爽一爽。” 冯恩见状露出笑脸,正想说话,突然听到数声惊呼。 他转过身,眼前的一幕让他脸色重新变得阴沉。 只见那名女子正躲在一名少年身后低声哭泣,少年手执滴血的长剑,面无表情道:“我劝过他,他让我滚,那我就没办法了。” 冯恩没有回话,而是扫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冯海,声音微微颤抖道。 “有意思。 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 第254章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阿飞不为所动,看向韩响马道:“你好了没有?” 韩响马被两名护卫夹攻,只能勉强保证不败,此时连说话的机会都抽不出来,心中越发焦急。 好不容易当一回行侠仗义的侠客,风头不能全被阿飞抢了! 想到这,他突然怒喝一声,想要震慑两人心神,借机以伤换命,先解决掉其中一人。 可两名护卫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韩响马的小伎俩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只是微微后退两步,一记干净利落的竖劈,就让韩响马狼狈得向后退去。 “都给我滚开!” 陈如海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杀意,边跑边喝退两名护卫,抽出长刀重重劈向韩响马的脑袋。 韩响马还未站稳,危急关头只能勉强举起长刀格挡,只听当的一声,手中长刀便被磕飞出去,巨大的力道也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这两下子,也学别人当英雄?”陈如海狞笑一声,手上动作不停,砍向了韩响马的脖颈。 当! 陈如海愣了一下,旋即松手飞身后撤,对突然出现的白衣人凝重道:“你又是谁?!” 陆远拈着刀刃,无视了虎视眈眈的护卫,而是看着惊魂未定的韩响马笑道:“现在知道练功有多重要了吧?” 韩响马面孔微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是来行侠仗义的,结果就差被人家当猪宰了。 以后没摸清对方实力之前,绝对不出手了!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冯恩见陆远不说话,微微加重了语气,“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知不知道这里是哪!” 陆远闻言转过身,伸手一挥,长刀分毫不差的插入了陈如海的刀鞘中,而陈如海竟后知后觉,片刻后才露出惊愕之色。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顿时一惊,在看向陆远的眼神越发警惕。 “我先问你个问题。”陆远指着那名女子淡淡道:“她真的偷东西了?” “与你无关!”冯恩阴沉着脸道:“不要以为有身好武功就可以指手画脚。 识相的赶紧滚,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再多嘴,当心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冯恩嘴上说着,背在身后的手却无声地做了个手势。 人群中,一名其貌不扬的汉子看见之后,立马转身逆着人群向城中心走去。 陆远注意到了冯恩的小动作,但没有揭穿他,而是笑道:“这话还真是陌生。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不知道你想让我怎么死? 还有那边用折扇的兄台,你已经连续三次对我动杀意了,你很恨我?” 那名身穿文人袍的男子笑容一僵,连忙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阁下这话从何说起啊?” “素昧平生?不见得吧。”陆远微笑道:“咱们之间应该已经很熟悉了。 我说的对吧,赵勾?” 男子闻言身子一颤,接着摇头叹气道:“玉面金刚的鼻子还真灵,我在北凉待了十年,竟然还能被你闻出来。” 话音刚落,男子一口鲜血喷出,扑倒在地。 而他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手指粗细的血洞。 冯恩和陈如海都愣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冯恩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指着陆远颤声道:“你就是陆远? 四方镖局那个陆远?!” 陆远点点头,继续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偷东西了么?” 冯恩额头上全是汗珠,下意识看向地上的尸体,结巴道:“应该...应该偷了吧,他发现的,然后告诉我......” 说到这,冯恩猛地一激灵。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联想到刚才两人的对话,瞬间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想到这,冯恩立马跪在地上,朝陆远磕头道:“我错了! 我冤枉1 求您饶我一命! 求您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北凉王!” 陆远面无表情,扭头看向紧绷着脸的陈如海,轻声道:“他已经磕头了。 你在等什么?” “不过是一个上门女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陈如海面色一变,指着陆远怒喝道:“我爹可是陈晃,想让我冲你磕头,你也配?!” “没听说过。”陆远平静道。 陈如海话语一顿,旋即咬牙道:“我爹当年可是燕文鸾将军的亲卫! 现在的兴怀郡都尉! 你敢杀我?!” “都尉?”陆远笑道:“徐凤年我都揍了。 你都尉再大,还能大过北凉王?” 陈如海又噎住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借他陈如海十个脑袋也敢往下接,只能恨恨得瞪着陆远,期盼援军快点到来。 这时,韩响马已经跑到了阿飞身边,小心扶起那名女子,轻声道;“你没事吧?” 女子摇摇头,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深深施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听到这句话,韩响马感觉脸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得挠着头,尴尬道:“你过奖了,其实......” 话还没说完,韩响马突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整个人直直飞了出去。 下一秒,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白光。 阿飞一振长剑,血珠飞射出去,打在他身前僵立的两名护卫身上。 两名想要趁机控制韩响马的护卫缓缓倒了下去,露出陈如海愈发难看的脸色。 “你大爷的!”韩响马捂着屁股爬起身,指着陈如海骂道:“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有能耐和我飞哥单练! 特娘的! 飞哥,抽他,不用给我面子!” 阿飞闻言扭过头,毫无感情的眼神让韩响马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讪笑道:“哥,我开玩笑的。” “好了,要闹回镖局再说。”陆远笑了笑,对跪在一边呆若木鸡的男人道:“去把你妹子带回去吧,这里我来解决。” 听到这话,男人僵硬的表情瞬间灵动了起来,眼中的狂喜呼之欲出,先是朝陆远狠狠磕了两个头,接着连滚带爬的跑到女子身边,小声安慰起来。 女子此时终于绷不住了,抱着哥哥放声痛哭,不停抽噎道:“望儿哥,我没有给你丢人。 我还是我。” 望哥? 听到这话,再想到刚才的赵勾,陆远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这女子,不会就是陈望那个苦命的老婆吧? 就在陆远想问个仔细时,远处突然响起嘈杂的马蹄声。 陆远看了过去,只见街上的行人仓皇避让。 躲闪不及的平民只是战马轻轻一擦,便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看见这一幕,陆远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杀意。 骑兵很快便到了陆远面前,当先两骑打扮一文一武。 文官留着一脸络腮胡,除了那身官袍,身上看不到半点文气; 武将却是个面容瘦削的老者,看起来温文尔雅,可还没等马停稳,就破口大骂道:“哪个混账敢动老子的儿子! 滚出来受死!” 第255章 订章程 “你俩是?”陆远冷声道。 “你就是那个武夫?”都尉陈斌眯起眼睛,自顾自道:“没想到现在还有不知死活的江湖武夫。 看来老夫当年还是杀少了!” 陆远沉默了下,突然一挥手,两匹马瞬间发出一声哀鸣,像疯了似的又蹦又跳。 马上的两人猝不及防,被重重摔落在地。 身后的士兵见状连忙跳下马,手忙脚乱的扶起两人。 在一片骚乱声中,陆远冷漠的声音清晰可闻。 “见我还不下马,你以为你是谁?” “好胆!”陈斌愤怒的推开冲上来的军士,劈手从亲卫手中夺过一柄马槊,暴喝一声刺向了陆远。 当的一声。 闪烁着寒光的马槊,被一根洁白的手指轻轻抵住。 陈斌卯足了力气,脸涨得通红,却无法再让马槊前进分毫。 一旁的长史冯华见状眉头紧皱,刚想下令士兵帮忙,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死死抓住。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那个往日嚣张跋扈的儿子,此刻狼狈的像条落水狗一般,正满脸惊恐的朝他摇头。 “放手!”冯华皱眉冷喝道:“回去再和你算账!” “爹!不行啊!”冯恩小声焦急道:“这人咱们惹不起! 咱们还是快走吧!” “惹不起?”冯华看了眼正把陈斌当猴耍的陆远,轻声道:“他是哪家的子弟?” “谁家也不是!”冯恩拼命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他是陆远!” “陆远?哪个陆远?”冯恩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是青山营陆陆大远那老货的子侄?” “不是不是!”冯恩看着脸上写满“不知死活”四个大字的老爹,都快急疯了,“清凉山! 清凉山的陆!” “混账!”冯华怒道:“清凉山什么时候改姓了,你找死......” 说到这,冯华突然顿了一下,又看向陆远喃喃道:“你说的是四方镖局的陆远?” 见老爹终于开窍,冯恩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抱着老爹的大腿瘫在地上。 “住手!”冯华只是呆滞了片刻,立马喝退想要帮忙的军士。 陆远闻言轻笑道:“还是有聪明人啊。” 说罢,他一把伸手握住马槊,微微用力,槊柄便砸在了陈斌胸口,将他砸飞了出去。 陈斌勉强坐起身,胸口的护心镜化为粉末,撒了他一身。 “混账,有本事......”他话没说完,突然一口鲜血喷出,重重躺了回去。 “老陈!”冯华焦急的跑了过去,推开军士将陈斌扶起,接着怒吼道:“都围在这做什么! 还不快去找郎中!” “不用!”陈斌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陆远,咬牙道:“传我命令,调兵入城,我要五马分尸了这小子!” “行了!” 冯华喝散军士,在陈斌耳畔低语了两句,陈斌面色一变,再看向陆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忌惮。 “送陈都尉回府,这里我来处理。”冯华站起身,威严的吩咐了一句,接着走到陆远面前恭敬道。 “不知是...四方镖局主人当面,刚才多有得罪,还望陆总镖头勿怪。”冯华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用四方镖局做个缓冲。 毕竟有些话说开了,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你是?” “在下兴怀郡长史冯华。”冯华的态度十分恭敬,谦卑道:“今日之事,是我教子无方,回去之后一定多加管教。 孽畜,过来!” 冯恩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胆怯的走到冯华身边,陆远只是整理了下衣服,就吓得他吱哇乱叫,一个闪身躲到冯华身后,凄厉道:“爹!救我! 别让他杀我!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您了,救我!” 冯华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把冯恩拎到面前,二话不说就是十几个嘴巴,直打得冯恩看不出人形,才微微喘着粗气,对陆远谦卑道。 “陆总镖头,这样可以么?” “问我干什么。”陆远似笑非笑道:“被打得又不是我。” 冯华一怔,连忙看向挤在一起的兄妹二人,快步走上前去,恭敬道:“两位,今日之事错全在我。 两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满足!” 兄妹俩对视一眼,曹磊一把将妹妹拉到身后,对满脸紧张的冯华紧张道:“不用了。 只求大人放我们兄妹俩一条生路。 我们两人便感激不尽。” 曹磊虽然没上过什么学,但还是知道秋后算账四个字。 今日若是他不识好歹,他日还不知道会招致怎样的凶残的报复。 这兴怀郡是不能待了,今晚就带着妹妹离开! 至于陈望那个混小子回来能不能找到人...管他呢! 还想娶自己妹妹,自己不揍他一顿都是好的! 见曹磊态度坚决,冯华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陆远,见陆远面无表情,心中越发没底。 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楚陆远这条过江龙是一时兴起,还是和面前这两个泥腿子真有关系。 若是前者,他姿态放得低点,等个三五年再找回面子也不迟。 但若是后者,今天若不割两斤肉,这道坎绝对过不去! 想到这,他转身朝陆远拱手道:“陆总镖头,还是您订个章程吧。” “我订?”陆远笑道:“好啊。 当街杀人,掠淫妇女,纵奴行凶,按照新修订的律法,主犯当革去一切功名,判斩监候,从犯同罪。” 冯华表情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运扫了眼面色阴沉的陈斌,继续道:“两位身为兴怀郡主官,教导无方且知法犯法,脱了二位的官服,不过分吧。” 听到最后,冯华的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声音也变得冷漠起来,“陆总镖头莫不是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么?”陆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淡道:“怎么说? 章程我都已经订好了。 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帮你们?” “陆总镖头,我和陈兄百战余生,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传宗接代,还望您体谅我们的难处。 我就这一个儿子!” “那两位父母双亡,一家就剩下他们两个了。”陆远冷声道。“还有刚才险些被你们杀了的韩响马,从小无父无母。 家里就剩下他一根独苗。 今日若不是我们,换做其他人在此,估计已经被你们剁成肉泥了吧?” “陆总镖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给我们一条活路了?!”冯华低喝着抬起手,周边士兵见状立即举起了手中的兵刃,“我为北凉出生入死,难道连这点人情阁下都不愿给我么?!” “与我有什么关系?”陆远冷漠道:“今天就算是徐凤年在这,我的话依旧不会变。 有胆子,你就把手挥下去。 咱俩赌一把,看看是我先心生忌惮收手,还是你们一窝蛇鼠先死绝!” 冯华的手举在空中微微颤抖,在众人的注视中,终究没有挥下,缓缓收了回去。 良久,冯华沙哑开口道:“陆总镖头,一命抵一命如何?” 陆远没有开口,而是冷冷得看着他。 冯华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拔出腰间宝剑,缓步走向冯恩。 冯恩人傻了,手忙脚乱的向后爬去,结巴道:“爹?爹! 你疯了? 我是你亲儿子啊!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不能真杀我吧爹!” 冯华一言不发,走到冯恩面前,才颤声道:“是爹错了。 爹当初就不该宠溺你! 下辈子,爹再向你赔罪。” 说罢,重重挥下了手中的宝剑。 当! 长剑当空断成两截。 众人还在愣神的功夫,陆远已经看向街角,下意识握住了刀柄。 只见一袭白衣骑白马,手中提着一杆青色的长枪,缓缓向众人行来。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了一下,陆远轻声喃喃道。 “陈芝豹,你怎么会在这?” 第256章 白衣对白衣 陈芝豹现身的那一刻,所有军士都跪了下去,眼神异常狂热。 刚刚还犹豫要不要拼死将陆远留下的陈斌,此刻规规矩矩的半跪在地上,心中没有半点不满。 心如死灰的冯华愣了一下,突然扑通一声朝陈芝豹跪下,喜极而泣道:“老将冯华,见过陈将军!” 陈芝豹的出现仿佛给北凉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当白马行至陆远身侧时,陈芝豹突然勒马,看着地上的尸体淡淡道:“他们是我北凉的人。” “那又如何?”陆远平静道:“北凉的人就死不得?” 陈芝豹闻言看向陆远,一言不发,目光深邃得如同一口深井。 陆远同样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一直没有动作的阿飞突然握紧手中长剑,凝重得看向陈芝豹。 恍惚间,他看见陈芝豹身后突然升起一轮皓月,散发出阴冷的清光。 场间气温骤降,军士们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中的兵刃竟然蒙上了一层寒霜。 陆远微微一笑,骤然爆发出如煌煌大日般的炽热气息。 一瞬间痛哼声四起,不少军士下意识将手中滚烫的兵刃扔了出去。 “你很喜欢讲理?”陈芝豹握着的梅子酒,隐隐有泛青的趋势。“那我给你讲讲我的理如何?” “我只对弱者讲理。”陆远衣衫无风自动,身上金光闪烁。“对强者讲理那是欺软怕硬。” “你觉得我以大欺小了?”陈芝豹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 “先不用急着往自己脸上贴金。”陆远笑道:“是强是弱,打过才知道。” 话音刚落,陆远已经飞了出去。 临街客栈的老板看着自己的开了十年的百年老店变成一摊废墟,欲哭无泪。 片刻后,一道白影破开烟尘,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陈芝豹身前,闪烁着金光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梅子酒上。 陈芝豹神色微变,梅子酒上瞬间炸开数道气机,再次将陆远逼退。 陆远如同一片落叶般在空中摇晃了下,再次朝陈芝豹激射而去。 整个人宝相庄严,掌中仿佛生出了一轮红日,狠狠砸在了梅子酒上。 砰! 陈芝豹应声从马上飞下,用力将梅子酒扎在地上,在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陆远站在白马背上,双手负后,淡淡道:“想给我下马威? 那就先下马吧!” 陈芝豹面无表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轻一抽将梅子酒拿在手中,缓缓摆出一个枪架。 霎时间,天地变色,汹涌的杀意让围观众人下意识向后退去,连退十数步仍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陆远见状从马上跃下,右手握住鸣鸿,微微出鞘三分,就将陈芝豹沉重的气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冷声道。 “陈芝豹,这是第二次了。” 陈芝豹手中的梅子酒此时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只是微微一晃,便有数道紫气在枪尖萦绕。 他轻轻换了口气,淡淡道:“放心,事不过三。” “正合我意!”陆远的面色逐渐归于平静,心如止水,所有心神都已经沉浸在了鸣鸿和陈芝豹身上。 陈芝豹得龙树圣僧气运成陆地神仙,唯一的破绽就是根基。 从指玄一步登仙,终究还是太快了。 若非如此,谢观应也不会在西蜀捕蛟,帮他补全修为。 不过这对陆远来说是个好消息。 起码他不用面对一个名副其实的三教圣人,毫无还手之力。 只要能打,就有机会! 鸣鸿刀无声地滑出刀鞘,梅子酒上的紫气越聚越多。 阿飞突然转身拎起呆滞的韩响马,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跑去。 其他人也已经反应过来,但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他们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散发出的气机在他们面前不停碰撞。 陆远的心境愈发空明,有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和鸣鸿刀融为一体。 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如同蓄满水的大坝,即将倾泻出积蓄已久的气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 一手将陆远的鸣鸿刀摁了回去,一手捏住梅子酒枪尖,梅子酒瞬间紫气尽散,由紫转青。 出手之人的动作毫无烟火气,只是轻松的动了动手,便压制住了天下有数的武评高手。 来人身穿白衣,头发灰白交杂,一张脸却年轻的过分。 他先是深深地看了眼陆远,旋即对陈芝豹道:“别在这坏了根基。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陈芝豹默默收回长枪,淡淡道:“今日。” “先去京城吧。”男人笑道:“事先说好的兵部尚书,该拿到手了。” 听到这话,陆远看着那张和南宫仆射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凝重道:“谢观应?” “你认得我?”谢观应先是一怔,旋即一拍额头,轻笑道:“也是,黄龙士怎么会不告诉你呢。” 陆远扫了眼周围陷入静止的人群,淡淡道:“你不好好在西蜀捕捉气运,竟然跑这当起了陈芝豹的护道人,真是让我开眼界了。” “你知道的还不少。”谢观应眼中的好奇越发浓郁,“看来黄龙士告诉你了你了不少东西。 但你知不知道,知道越多,死的最快。” “快”字刚出口,陆远如遭雷击,鲜血不要钱似的从周身毛孔中涌出。 只是眨眼的工夫,陆远就变成了个血人。 “我不知道你是谁的棋子,但有你在,很容易坏事。”谢观应的声音逐渐冷漠,“所以你还是死在这吧。” “杀我?”陆远忍着剧痛咧嘴一笑,突然拔刀出鞘。 只是这一刀斩出后,璀璨的刀光却凝滞在了半空中。 刀光后的谢观应面无表情,伸指在空中轻轻一点,刀光便碎成了漫天的荧光。 陆远也一口血喷出,身子一软就要向地上跪去。 嗤! 陆远眼疾手快,将鸣鸿刀插在地上,整个身体靠在刀上,死死盯着谢观应,眼中杀意沸腾。 “有趣。”看着鸣鸿刀上逐渐凝聚起的金光,谢观应扭头对目露惊讶的陈芝豹笑道:“只是看了一眼,便将你的独门绝技学去了。 此等悟性,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罢,他又看向陆远,轻声道:“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谢观应说着,手掐指诀,从头顶缓缓向下划去。。 陆远的身形瞬间扭曲起来,整个人都开始虚实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空气中消失。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空中浮现,轻轻握住了谢观应的手指。 陆远身形重新变得凝实起来,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忍不住呕吐起来,而他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谢观应,到了贫道的地界,怎么不和贫道打声招呼? 不告而入,这习惯可不好啊。” “洪洗象...不,吕洞玄!” 谢观应面色大变,立刻化为一道长虹,向天边飞去。 洪洗象看着掌心中的两根手指,一边摇头,一边朝空中猛地挥动袖子。 那道在空中快速飞行的白虹剧烈颤抖了下,一声痛哼隐隐从天边传来。 “跑得还真快。”洪洗象轻轻握掌成拳,将两根手指化为两缕青烟,接着看向如临大敌的陈芝豹道:“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来找你的。” 说罢,他伸手在空中一划,谢观应布置的小天地骤然碎裂。 众人如梦初醒,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道人,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洪洗象对陈芝豹笑了笑,指向站在街拐角的三人,“他们才是来找你的。” 陈芝豹顺着洪洗象的视线看去,瞬间僵在原地。 徐骁双手拢袖,面无表情; 徐堰兵手持长枪站在他身侧,脸上满是怒意; 袁左宗穿一身黑色长袍,眼神无比复杂。 陈芝豹僵立了片刻,突然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卸掉了所有负担,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在短暂的犹豫后,他缓缓向前走去,越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停在了徐骁身前。 年轻者低头不语,年长者闭目不言。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陈芝豹终于开口道:“芝豹见过义父。” “你还有脸说!”徐偃兵举起长枪指着陈芝豹怒道:“你这个叛徒,我当初就该你一枪刺死你!” “徐师叔,当年一事我说的不是很清楚了么?”陈芝豹抬起头认真道:“我从未想过杀师傅。” “我不想和你废话。”徐偃兵额角青筋暴起,冷声道:“既然你选择离开北凉,那咱们就把新仇旧怨都算清楚。 我今日也想尝尝你的梅子酒是何滋味!” “师叔既然想,那师侄自当奉陪。”陈芝豹轻声道。 眼看两人就要动手,徐骁突然睁开眼睛,有些烦躁道:“够了。” 声音不大,却瞬间让空气中的火药味烟消云散。 徐骁深深的看了眼陈芝豹,一瘸一拐得走到他身前,轻声道:“都要走了,还不愿见我最后一面?” 陈芝豹沉默不语,又把头低了下去。 徐骁长叹一声,拍着陈芝豹的肩膀,语气中满是追忆,“当年太安城那位几次三番封你为异姓王,我和你义母也觉得这是件好事。 偏偏你死脑筋,说什么都不同意,搞得那位还以为是我徐骁小心眼,不愿意放人。 现如今,一个狗屁兵部尚书,一个顾剑棠吃剩下的剩饭,就能让你乖乖前往太安城。 芝豹啊,你就那么看不上凤年?” 提起吴素,陈芝豹突然猛地握紧双拳,轻声道:“我和他合不来。” “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对我说句真心话。”徐骁并未动怒,而是又拍了拍陈芝豹的肩膀,轻声道:“有话直说有什么不好,整天藏着掖着,让人猜来猜去,没事也要猜出事了。 一个你,一个赵长陵,还有...还有姚崇和叶熙真,都想让我当皇帝。 我不同意,他们就把宝压在你身上。 芝豹,你确实是名好将军,但你真觉得自己会是名好皇帝么? 打仗和治国,可是两回事。” “那徐凤年呢?”陈芝豹缓缓抬起头,眼神无比坚定。 “陈芝豹,够了!”袁左宗见状出声呵斥,“赶紧向义父认错!” “不急。”徐骁抬起手制止道:“让他说。” 陈芝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徐凤年这些年都在韬光养晦。 可您觉得他真的能扛起北凉三十万铁骑吗?! 北凉只会毁在他手里!” “陈芝豹!”袁左宗闻言低喝道:“你过分了!” 徐骁脸上却无悲无喜,双手拢袖轻声道:“这就是你离开北凉的理由? 你觉得北凉一定会毁在凤年手里?” “不错!”陈芝豹咬牙轻声道:“有我在,起码能保住北凉的根!” 徐骁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手。 陈芝豹见状闭上眼睛,可并未等到耳光,而是感觉自己脑袋被人轻轻摸了摸。 “真是长大了啊。”徐骁长叹道:“当年那个逢敌必不死不休,对敌对己都不留退路的小家伙,现在都知道谋划后事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家伙就不多掺和了。 想走就走吧,把愿意跟你的将领都带上,我绝不阻拦。 对了,渭熊托我给你带句话。 你要是再没事就找陆远的麻烦,她可就要找你麻烦了。” 陈芝豹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正常,缓缓抬头,看着徐骁认真道:“义父,您这就要将北凉交出去了么?” 徐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道:“如果让你做北凉王,你会怎么做?” 陈芝豹闻言一怔,眼中突然冒出名为复仇的火焰。 与后来听徐骁讲述北凉过往的徐凤年不同,他亲身经历过北凉那些年的遭遇。 因为身受,所以刻骨铭心。 “好了,不用说了,你走吧。”徐骁制止了陈芝豹,绕过他向跪在地上的众人走去。 陈芝豹愣了片刻,突然转身跪在了地上,朝徐骁重重磕了两个头。 看着陈芝豹离去的身影,余怒未消的徐偃兵冷声道;“王爷,让我去吧。” 徐骁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疲惫,淡淡道:“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是正常的,想走就走吧。” 袁左宗嘴巴张了张,想要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只是回头看了眼陈芝豹的背影,无奈得摇了摇头。 虽说两人关系不甚亲密,但多年征战下来,终归还是有几分情谊在心中。 昔日同袍分道扬镳。 再见面时,可能就要在战场上分生死。 这种感觉,让袁左宗心情变得很微妙。 说话间,徐骁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他冷漠道:“冯华,陈斌,当年你们也是战场上奋勇争先的好汉子,怎么现在变成这副窝囊样子了?” 冯华满脸羞愧,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陈斌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徐骁的表情,立马闭上了嘴,乖乖学着冯华的样子,将脑袋抵在地上。 徐骁沉默片刻后叹气道:“不愿意踏实过好日子,那就都滚去边境吧。 白熊,把他们都送去葫芦口,不死不还。” “遵命!”袁左宗躬身抱拳。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瞬间面如死灰,但没有一人敢提出异议。 “还有,去问问禄球儿,他还能不能管拂水房,不能趁早滚回家奶孩子去!”徐骁不再去管跪在地上的众人,转身边走边没好气道:“四面漏风,谁都能来转一圈像什么样子!” “明白!” 徐骁点点头停下脚步,看向正运功疗伤的陆远和专注吃瓜的洪洗象,微笑道:“两位,好久不见。” 两人刚想起身还礼,徐骁下一句话就让两人僵在原地。 “两位,今天能不能给老夫个准话。”徐骁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老夫闭眼之前,能不能看到我那两个女儿成亲?” 第257章 一波初平,一波又起 洪洗象看了陆远一眼,尴尬一笑,瞬间从原地消失,只留下陆远坐立难安。 “没关系,洪掌教的武当山就在北凉,老夫随时都能找到他。”徐骁艰难的坐在陆远身边,轻声道:“但陆总镖头就不一样了。 听说你这段时间做了不少大事,经历之精彩都快赶上老夫前半生了。 趁着闲来无事,要不你给咱也说道说道,让咱也开开眼界?” “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陆远苦笑道:“我就一走镖的,哪能和您征战沙场相比。” “用不着谦虚。”徐骁笑道:“听偃兵说,你已经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了。 咱这辈子没习武的命,到老也就是个二品小宗师。 和你比,咱差得远了。” “江湖庙堂本就是不是一处,没什么可比的。”陆远摇头道。 “那你为何除了和凤年那孩子,一直不愿意与我徐家有过多的瓜葛?” 徐骁突然话锋一转,看着陆远道:“我痴长你几岁,见得人和事要比你多些。 有些事不用明说,光凭感受就能猜的七七八八。 让我想想,你是怕被人当做北凉的走狗?” 陆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徐骁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陆远道:“先擦擦,擦干净了再回答。” 陆远接过帕子,轻声道:“清者自清,擦不擦又有什么区别。” “哈哈!”徐骁大笑一声,毫不在乎陆远身上的血污,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没那么多机锋要打,让你擦就是真让你擦擦血。 好好的一个俊小伙,整得跟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白瞎了你这这副好皮囊。” 陆远淡然一笑,胡乱抹去了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有些泛白的脸。 “嗯,确实是俊小伙。”徐骁欣慰的点了点头,笑道:“是个干干净净的人。” “干干净净谈不上,努力求个问心无愧吧。”陆远平静道。 “问心无愧。”徐骁轻叹了口气,挥手命袁左宗和徐偃兵离开,接着才淡淡道:“难怪不愿意和北凉有瓜葛。 也难怪一直没听小年带你去见他的朋友,看来他比我发现的更早。 你是觉得老夫当年杀尽西楚皇族,将他们唯一的独苗留在府中当童养媳过分? 还是觉得老夫任由褚禄山肆意妄为过分? 说起来,当年渭熊拿你们镖局挡灾,估计在你心里也是个疙瘩。 若非后来阴差阳错,让你和王府结了一段善缘。 若非你和离阳有不共戴天之仇。 估计现在咱俩就不是坐在这聊天了。 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把褚禄山的脑袋,摆在我的桌案上。 小年不愿意让你见李翰林估计也是这个意思。 他不想落入两难,索性将你俩隔开,两不相帮。” 陆远静静听着,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他平稳的气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徐骁看了陆远一眼,突然笑道:“看来老天还是眷顾我徐骁啊。 让我先一步见到了你。 不然你要是在北凉闹起来,我还真有点头疼。” “这天下卧虎藏龙,我算不上什么。”陆远诚恳道。 徐骁笑了一下,扶着陆远的肩膀站起身,沉声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咱们之间那点交情,确实不应该了浪费在别处。 以后若是有机会,帮我拉小年渭熊一把。” 陆远也站起身,行礼道:“以后若是他们有难,我一定会出手相助。” “足够了。”徐骁叹了口气,朝身后招招手,示意陆远不要送,一瘸一拐得向远处走去。 走了没多远,他忽然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渭熊那里,用不用老夫替你去说?” “还是我自己去吧。”陆远沉声道:“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 徐骁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陆远目送着徐骁离开,看着脸上了无生趣的冯华等人被袁左宗带走,正准备去找阿飞他们,突然看见有两道身影胆怯的朝他走来。 “怎么,还有事么?”陆远对兄妹二人笑道。 “今天...今天多谢公子了!”曹磊满脸感激,做势就要下跪,却发现自己的双膝怎么都弯不下去。 陆远虚扶的双手轻轻一送,温和道:“没必要,举手之劳。 要真想谢我,有机会找我们镖局走镖就是。” 曹磊叹了口气,苦笑道:“有缘再见吧。 出了这档子事,兴怀郡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有机会,我一定请您喝酒。” “我不走。”曹磊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 曹磊闻言猛地转过身,看着妹妹大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曹红豆将衣服紧了紧,平静道;“我要走了,陈郎回来该找不到我了。” 曹磊听到这话,看着满脸伤痕的曹红豆,心中突然钻出一股无名火。 为了这个陈望,自家妹子不知道承受了多少闲言碎语。 要不是为了给那个混账攒钱,妹子也不至于遇到这种烂事! 想到这,他扭过头对陆远咬牙道:公子是开镖局的,那我能不能麻烦公子一件事?” “什么事?” “还请公子去太安城,帮我找一个叫陈望的混蛋,替我狠狠揍他一顿!” “哥!”曹红豆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曹磊。 “你不要说话!”曹磊不满道:“我要不是担心你,我自己就去太安城揍他了! 这么多年,他连屁都不放一个,你还要等下去么!” 曹红豆紧咬嘴唇,倔强道:“他答应我会回来娶我的。” “听他放屁!”曹磊怒道:“教书先生都说了,负心多是读书人。 当年我看他第一眼,就觉得那小子油头粉面不像是什么好鸟,指不定他现在已经在城里逍遥快活了,只有你这个傻子还把他的话当真!” “他不会骗人!”曹红豆眼中泪光闪烁,泫然欲泣。 “跟你个小丫头说不通!”曹磊烦躁得挠了挠头,又对陆远道:“陆...陆镖头,您看这桩生意您接不接。 多少钱您说个数,我砸锅卖铁都给您!” “用不着砸锅卖铁。”陆远神色古怪道:“我们是镖师,不是打手,不接这种生意啊。” 曹磊闻言立马改口道:“那还请陆公子帮我看护一下妹子,银子该多少就是多少! 我自己去太安城!” “哥,你别胡闹了!”曹红豆无奈道。 “我胡闹?我都是为了你好!”曹磊的态度无比强硬,大声道:“今天我给你两条路。 要么跟我走,要么我就去太安城。 你自己选吧!” 曹红豆眼中的泪光更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远见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要不这样。 你们折中一下。 去太安城找他不行么?” “行\/不行!”兄妹俩同时开口,确是两种声音。 “我不能因为我,耽误了陈郎的学业。”曹红豆低声道。 看着满脸委屈的曹红豆,曹磊有些心疼,但想到今天的事,他很快便坚定起来,怒气冲冲道“你说了不算!这件事我做主了! 过几天咱们就去太安城,要是那小子真变心了,也好让你死心。 你要不去,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哥!” 第258章 一步登天 太安城。 翰林院。 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正收拾着桌案上的物件。 周边人或是在大声商量散值之后该去哪松快松快,或是和要好的同僚打招呼离别。 唯独他像是个透明人一般,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的避开他,就连视线都懒得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青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东西,缓步向屋外走去。 当他走出屋门的瞬间,一名正在和同僚吹牛的小翰林啐了一口,没好气道:“一个北蛮子,牛气什么!” “别这么说。”另一人阴阳怪气道:“人家多有才华,当然不愿意和我等为伍。 人家日后定然是要平步青云,岂能看得上小小的翰林院!” “好了,不说他了,晦气!”另一人打圆场道:“还是想想等下去哪吧。 我听说留香阁又来了几个新人,要不去尝尝鲜?” “同去同去,还是余兄最懂我......” 青年没有听到屋内的诋毁,就算听到他也不会说什么。 这样的话从他到太安城之后,不知听了多少遍。 穿过布满石碑的庭院,青年刚准备走出院门,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望子,这是要去哪啊?” 陈望回过头,只见一个同样身穿翰林袍服的老人,正笑眯眯的冲他招手。 “温老,您今日散值倒是早啊。”陈望躬身行了一礼。 “年纪大了,那逼仄的小地方坐得我腰酸背痛。”老人笑眯眯道:“走走,陪我喝两杯去。” “温老,今日怕是不行。”陈望面露难色,轻声道:“有几份祝文还未篆修,明日上官就要,今夜必须完成。” “好好,那你去忙。”老人也不失望,笑眯眯的拍了拍陈望的肩膀,“别耽误了你平步青云。” “温老您又拿我开玩笑。”陈望苦笑一下,又朝老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老人笑了笑,目送着陈望离开后,慢悠悠的走出了大门,向着太安城深处走去。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天色渐暗,老人捶了捶腰,看着面前逐渐点起灯火的庭院,缓步走了进去。 门口的值守的禁军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老人一样。 进了庭院,老人轻车熟路的选了条小路,穿过幽静的树林,很快便来到一栋小屋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进。”屋内人沉声道。 老人推门而入,只见一名身穿便服、碧眼紫髯的高大男子,正对着灯火细细翻阅着面前的奏章,眉头紧皱。 而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奏章已经堆成了山,找不到半点空余的地方。 “放这。”男人头也不不抬,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地面。 “是我疏忽了。”老人笑道:“见你张大人,应该带上一份厚礼才对。” 男人猛地抬起头,接着无奈道;“桓老,您怎么来了?” 历经两朝,为人和善,被人戏称为“坦坦翁”的桓温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对张巨鹿笑道:“怎么,你这张庐我来不得?” “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张巨鹿活动了下身体,起身就要给桓温倒茶,却被桓温制止,“用不着多礼,我就是来这看看。” 张巨鹿闻言也不坚持,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有些疲惫道:“国子监不忙么?” “春试已过,我那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交给手下那帮小家伙处理就够了。”说话间,又有一人敲门进来,将一沓奏章放在张巨鹿指定的位置,行了一礼,倒退着出了屋子。 桓温见状叹了口气,无奈道:“离阳那么大,你一定要亲力亲为么? 当心年纪轻轻,再把自己累死。” “这些都比较重要,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张巨鹿轻声道。 “你这个裱糊匠当得倒是尽心。”桓温浅浅提了一句,话锋一转道:“我今天去翰林院了。” 张巨鹿放下手,正襟危坐道:“陈望?他还没认出你?” “认不认得又如何,难得糊涂不好么。”桓温微笑道:“这可是个好苗子,在翰林院压了那么久,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您想把他要到国子监?”张巨鹿问道。 “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桓温摇摇头,“他毕竟是从北边来的,真到了国子监,那这辈子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一个能经世济民的大才,只是教书太暴殄天物了。” 张巨鹿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那边呢?” “你放心,陛下注意到他的日子,绝对比我早得多。”桓温笑道:“无非担心他是北凉那边派来的死间。 要换做江南那群人,早就被外放为官镀金身去了。” “他会是么?” “是能怎样,不是又能怎样?”桓温叹气到:“整天算来算去,这叫哪门子事啊。” “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张巨鹿将面前的奏章放到看过的那一堆,平静道:“毕竟他要吃离阳的俸禄。” “那就让陛下尽早做决断好了。”桓温轻声道。“好苗子捂太久,也是会捂死的。” 张巨鹿拿奏章的手一顿,再看向桓温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 桓温却像是没看到一样,自顾自道:“六王入京之后,大家屁股下的位置都要动一动。 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原来您已经知道了。”张巨鹿收回手,沉声道。 “你又没想瞒着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桓温笑道:“门下省左仆射,文亭阁大学士,陛下这是已经开始铺路了啊。” 张巨鹿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毕竟事关储君,哪怕是他也要慎重对待。 “那就这么定了。”桓温仿佛是自言自语,轻声道:“总靠咱们几根老木头,撑得了一时,可撑不了一世。 是时候让年轻人出出风头了。” 见桓温心意已定,张巨鹿没有劝,只是轻声道:“何职? 需不需要我帮忙?” “又不是六部大员,还不需要你个首辅卖面子。”桓温右手在左手掌心轻轻一点,笑道:“起居郎如何?” 张巨鹿沉吟片刻,轻声道:“妙。” 起居郎,门下省属官,天子近臣。 只要陈望足够出色,以当今天子的性格,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堪当新朝顶梁柱的人才! “我的能耐就这么大,把他推到那,剩下就看他的了。”桓温长叹道。 “还有一事。”张巨鹿看着桓温认真道:“陈芝豹怎么办?” “是个人才。”桓温有些惋惜道:“可惜生不逢时。 北凉在,他还能好些,北凉若不在,他可就惨咯。” 张巨鹿点点头,重新拿过一份奏章,轻声道:“嗯,和我想得一样。” “嘿,你个碧眼儿.....” 此时的陈望,还不知道他的命运即将发生改变。 他并未像和桓温说的那样完成公务,而是坐在桌前,先闭目将一天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确认没有纰漏后,才拿出一张纸。 当他落笔时,脸上立马泛起了甜蜜的笑容。 一炷香的的功夫后,纸已经被写满。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良久,才将纸放到烛火上,看着它烧成灰烬,眼神有些迷蒙,喃喃自语道。 “红豆,你还好么?” 第259章 雪中炭 太安城前。 一队奢华的马车,正安静的通过城门洞。 往日在青州耀武扬威的王府护卫,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看向守城军士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恐惧和敬畏。 赵珣坐在马车里,学着父亲赵衡的样子,不停转动着念珠,企图用这种方式压制住心底的不安。 可念珠转了一圈又一圈,他额头的冷汗却越来越多。 当察觉到马车已经穿过门洞时,赵珣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看向身边那个紧闭双眼、沉默不语的青年,轻声道。 “陆先生,我这次真的能顺利么?” 被灭士族的漏网之鱼、曾得黄龙士亲授棋术,现为靖安王府首席谋士的陆诩,闭着眼温和道:“王爷不必忧心。 一切尽在老王爷的谋划中。” “可我还是担心。”在陆诩面前,赵珣放下了所有防备,全无往日的阴鸷,“这些天我眼皮总跳,总觉得会出什么岔子。” “王爷放心,此次陛下召诸王入京,并不是为了削藩。”陆诩平静道;“而是为了让诸位见一见新君。” “新君?!”赵珣吓了一跳,连忙小声道:“陛下已经做出决断了? 不是说二皇子有张巨鹿支持,导致陛下一直犹豫不决么?” “那不过是唱给外人看的一场双簧罢了。”陆诩一针见血,点出了关键,“有赵稚在,皇位岂能旁落他人。 这次说是六王,实际上只是五王。 广陵王父子暴病身亡,现如今的广陵王,就是从赵毅亲族中选出的一个吉祥物,用来掩人耳目罢了。 胶东王赵睢违反宗室律法之后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只能在封地乖乖等死。 淮南王赵英做事最规矩,所以是除赵毅之外最为‘受宠’的藩王,此次进京,八成是要当陛下的应声虫。 琅琊王赵敖行事最为神秘,但对朝廷敬重有加,这次来就是走个过场。 燕敕王赵炳势力之强,表面上位居第三,实际上仅次于北凉,也是除北凉外朝廷最忌惮的藩王。 但他这人粗中有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朝廷抓到把柄削藩。 说起来这次入京风险最大的,应该就是他了。 要么他狠狠被陛下敲打一番,要么陛下下狠手,搬掉新君即位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但陛下要是不想离阳重燃烽火,应该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至于王爷......” 陆诩顿了一下,轻声道:“老王爷以命给您换来的世袭罔替,绝对不会出什么变数。” 听着陆诩的分析,赵珣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了几分,沉默片刻后问道:“那徐凤年呢?” 陆远斟酌了下措辞,缓缓道:“他情况特殊。 此次入京,受益最大的估计就是他。 北凉,估计也要变天了。” “北凉王?”赵珣咬牙道。 陆诩轻轻点头。 赵珣眼神瞬间阴冷起来,良久才轻声道:“当初就应该不顾一切,把他留在襄樊城!” “那今日等王爷就不是世袭罔替,而是明晃晃的凉刀。”陆诩淡淡道。 “他徐凤年还真投了个好胎。”赵珣冷笑道,“不然......” 话没说完,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下。 赵珣艰难稳住身形,面色一沉,朝车外低吼道:“一帮废物! 连驾车都不会了么?!” “王爷恕罪。”车外传来侍卫惶恐的声音,“那辆马车突然冲过来了。 我马上赶他们......” 话没说完,声音突然断了。 赵珣一愣,刚想发火,却被陆诩伸手拦住。 “声音不对。”陆诩闭着眼睛耳朵微动,凝重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说罢,他朝车外轻喝道:“发生什么了?” 可他等了片刻,车外依旧一片死寂。 赵珣此刻也发现了异常。 此时刚刚黄昏,街上不应该这么安静! 他犹豫了片刻,伸手缓缓推开了车门。 只一眼,便愣在当场。 原本宽敞的街道,已经被羽林卫占据。 密密麻麻的士兵一眼看不到尽头,却沉默到让人压抑。 武器在夕阳下,反射着血色的光芒。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赵珣前方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上。 赶车的位置上,三人挤坐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可笑。 但奉命前来的赵丹坪却完全笑出不出来。 已经修行到寒暑不侵,数日不食依旧精神焕发的道门高人,此刻却无法控制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 三人当中,陆远手握缰绳,平静的扫了眼如临大敌的数千皇城精锐,轻笑道:“好大的阵仗。” 右侧,洪洗象一脸生无可恋,单手托腮,望着空处发呆。 左侧,李淳罡单手放在胸前,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士兵的到来。 听到陆远的话,赵珣猛地回过神,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立马缩回了车厢,靠着车厢面容呆滞,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的太过厉害。 陆诩听到手串不规则的碰撞声,立马察觉到不对,沉声问道:“王爷,谁来了?” “他。”赵珣喃喃道。 “谁?” “让广陵王除名的那位。”赵珣声音极轻,一字一顿道。 陆诩默然,片刻后才同样小心道:“还能走么?” 赵珣用力地摇了摇头,面如死灰。 他的担心成真了。 可谁又能想到,有人敢在杀了藩王之后,竟还会大摇大摆的走进太安城呢? 这个问题赵丹坪也想不明白。 他看着似笑非笑的陆远,感觉嘴里有些泛苦。 若非他身后是龙虎山,他早就转身离开了! 柳蒿师那个老狐狸,估计早就听到了风声,难怪这次会称病不出! 事已至此,赵丹坪别无选择,只能躲在士兵的重重护卫中,硬着头皮道:“陆远,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问的。”陆远笑道:“我去哪还用向你赵真人汇报一声吗?” 赵丹坪被噎了一下,却没有露出半点不满的表情,沉声道:“陆远,太安城不欢迎你。 速速离去!” “我要说不呢?”陆远淡淡道:“你奈我何?” 听到这话,军士们突然齐齐发出一声暴喝,整齐划一的将兵刃对准了马车。 藏在暗处的离阳高手也不再隐藏自身气机,纷纷爆发出阴冷的杀意。 在陆远运起望气术的眼中,升起的气机,如同一道道狼烟,遍布整座太安城。 而在离阳深处,还有两道璀璨的光柱,陆远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双目刺痛。 “不要吵了。”洪洗象突然懒洋洋道:“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太安城,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都给贫道一个面子,大家和气一点不好么?” “这一世的吕洞玄,人味倒是浓了不少。” 赵丹坪猛地看向身侧,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个年轻宦官,正冷漠的看着马车。 “我见过你。”洪洗象微微抬起眼皮,朝年轻宦官笑了笑,“没想到你还在离阳。 看来当年那位离阳皇帝,许了你不少好处。 怎么,你真想走人间长生这条断头路?” “吕洞玄,我敬你是前辈,你不要得寸进尺。”年轻宦官气息突然有些不稳,冷声道:“莫要坏我修行!” “能被人一句话就带偏的修行,能是什么好修行。”洪洗象嘟囔了一句,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哼!”年轻宦官强行压制住心底生起的杂念,话锋一转道:“你真要帮这小子?” “我上辈子欠他的!”洪洗象狠狠瞪了陆远一眼,没好气道:“只要你们做得不过分,贫道也不会出手。” “过分?比如?” “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洪洗象无奈道:“至于其他的,随你们便。 但我劝你们一句,他鬼精的很,心眼还小。 你们那点小手段还是不要用了,省得这小子又在心里记上你们一笔,到头来头疼的还是你们。” “只要你不出手就好。”年轻宦官毫不在意,冷漠道:“至于他,和太安城比起来还是小了点。”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洪洗象叹气道:“随你们吧。 麻烦你们把路让开,贫道困了,要早点休息。” 洪洗象说着忽然一顿,突然看向赵丹坪,冷漠道:“对了,贫道还有一件事要做。 回去告诉赵黄巢,把他那几颗宝贝金莲看紧一点。 此间事了,贫道正好顺路,却给他了结一番旧怨。” 赵丹坪就像被猫盯上的耗子,浑身紧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确定洪洗象的来意后,年轻宦官立马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圣旨,抛向陆远,朗声道:“陆远接旨。” 话音刚落,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下一秒,圣旨在空中一分为二,掉落在地。 陆远指尖的剑气萦绕不断,汹涌的杀意让在场的身经百战的悍卒如坠冰窟。 “接你马个头。” 陆远笑容灿烂,但怎么看怎么透着股狰狞。 下一秒,整座太安城仿佛活了过来。 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压得陆远浑身金光闪烁,身上不停发出清脆的爆鸣声。 洪洗象见状抬手朝空中一挥,微笑道:“不就骂了你们一句么。 这么小气作甚么。” 压力瞬间消失,但那股压抑的氛围却愈发浓厚。 太安城如同一只缓缓苏醒的巨兽,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敢对离阳大不敬的陆远吞进腹中。 就在这时,李淳罡忽然睁开眼睛,一道纯粹的剑意直冲云霄,竟将整座太安城的气势都盖了过去。 “李淳罡,你找死么?”年轻宦官皱眉道。 “天人说话口气就是比一般人大。”李淳罡掏了掏耳朵,伸指一弹。不屑道:“老夫的徒弟,也是你说教训就能教训的? 何况他说的又没错,生这么大火做什么? 堂堂一国之主,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么?” 此时,离阳皇宫的最高处。 当听见赵勾的回报后,赵惇却露出微笑,平静道:“莽夫就是莽夫。 玉面金刚这个名字,还真是没叫错。” 元本溪站在他身侧,眺望城门,含糊道:“没想到李淳罡度过死劫之后,竟然更上一层楼了。 黄龙士也有算错的时候啊。” “死劫?”赵惇好奇道:“莫非这批命一事不是假的? 元先生会么? 能不能...给寡人看看?” “我不会。”元本溪缓缓摇头道:“而且这世间大多数批命算卦都是假的,除了黄龙士。 我甚至怀疑他能看到百年之远。” “那他不还是错了。”赵惇有些意兴阑珊道:“不过这李淳罡倒是个大麻烦。 先有曹长卿,后有李淳罡。 徐骁当年,还是杀得轻了。” “都是那黄龙士的手段罢了。”元本溪随口提了一句,接着道:“如今储君新立,还是不要多生事端。 那陆远既然喜欢砍圣旨,陛下不如多送几封给他。” “已经派人去了。”赵惇的眼神突然有些黯淡,但其中的坚决却清晰可见。 见赵惇这副模样,元本溪突然皱起眉头。 自从赵惇对自己说出“甘为先生提线木偶”这句话后,他还是第一次从赵惇身上察觉到这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在沉默片刻后,元本溪轻声道:“陛下派得是?” “张巨鹿。”赵惇一字一顿道。 元本溪手指微微一颤,缓缓扭头看向赵惇,正对上赵惇那张温和的笑脸。 和眼底如坚冰般的冷漠。 “先生这是怎么了?”赵惇微笑道。 “没什么。”元本溪重新看向远处,面色古井无波,看不出半点异常。 在短暂的沉默后,赵惇先开口道:“张巨鹿毕竟为离阳辛劳一生。 就算现在能名正言顺,篆儿还是要背上不小的骂名。 若是他能做出些功绩还好,若是做不出,就要被后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张巨鹿的想法我很清楚,他想以自己一死,来警示天下士子不要贪赃枉法,一心为民。 想法是好的,但让离阳背这口锅,就有些不合适了。 警示一事,我另有其人,还用不着拿他张巨鹿杀鸡儆猴。 这次他要是死了,我一定给尽他人臣的哀荣,就算谥号‘文’字,也不是不可以。 做个千古完人,总比当个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要好吧。 若他活着......” “陛下其实不用对我解释。”元本溪转过身,对赵惇行了一礼,含糊道:“我有些乏了,还请陛下容我回去休息。” 赵惇一愣,旋即微笑道:“元师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您可是我离阳的雪中炭,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元本溪面无表情,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直到元本溪的身影从城墙上消失,赵惇脸上的笑容都没有褪去。 他突然咳嗽了两声,看着远处喃喃自语道:“春去夏来,落花收炭,离阳现在倒真缺几副清热去火的方子。 希望这身子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第260章 气运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步穿过太安城的街道,向城门口走去。 他的步子很稳,面色平静如常。 过往的百姓看到此人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他长相奇特,而是他竟然穿了一身官服! 天老爷,那可是正一品的官服! 太安城中的百姓自觉见识高人一等,也从未见过这种等级的官员步行上街,甚至连个护卫都不带! 张巨鹿无视了周围好奇的目光,很快便看到了戒严的军士。 领头的金吾卫左卫将军刘贤刚想开口呵斥,可看清那张脸后,连忙招呼手下放下兵器,快步走到张巨鹿面前,恭敬道;“张大人,此地危险,您怎么来了?” 堂堂正三品武官,在张巨鹿面前卑微的像是个刚刚入伍的新兵。 张巨鹿从怀中取出一封封好的圣旨,沉声道:“传旨。” “那帮...”刘贤左右看看,稍稍压低声音,满脸愤怒道:“那帮阉人都死绝了么! 竟敢让您做这等事!” 张巨鹿没有附和,而是轻声道:“不必多说,带我过去。” “不行!”刘贤坚决道:“您要有个什么闪失,我没办法向桓老交代! 我去替您送如何?” “不用。”张巨鹿摩挲着丝滑的圣旨,沉声道:“这道旨意必须我亲自去送。” “那您杀了我吧!”刘贤二杆子的兵痞气瞬间上来了,梗着脖子道:“您照着我脖子来一刀,我绝对让您过去。 反正当年要是没有您帮我说好话,我刘贤早就掉脑袋了。 我有今天,都是您给的,您今天拿回去,我刘贤绝不说半个不字!” “别耍混。”张巨鹿平静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刘贤一怔,半晌才结巴道:“陛下? 怎....怎么可能?! 这离阳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您啊!” “噤声。”张巨鹿冷喝道:“这离阳少了我,依旧是离阳。 忘了我给你说的话,速速让开。” 说罢,张巨鹿一把将刘贤推开,大步向前走去。 刘贤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快步追了上去,咬牙道:“还是不行,我不能看着您送死! 我和您一起去!” “滚回去。”张巨鹿毫不客气道:“当年我和你说的话都忘了么? 咱俩之间没有交情。 用不着在我这趋炎附势。” 刘贤嘿嘿一笑,毫不在意道:“您说的话我怎么能忘。 但您也知道,我没别的优点,就是脸皮厚。 再说了,做人起码要感恩。 吃饱了就骂娘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张巨鹿沉默了一会,突然道:“这些年你没少捞吧。” 刘贤笑容一僵,有些尴尬道:“您也知道,我从小就穷,真是穷怕了。 而且我真没打那些穷人的主意,就是从一些富商身上放了点血。 您要是生气了,我明天就全送回去!” 张巨鹿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变得越发坚定。 说话间,两人已经看到了那辆马车,也看见了地上被一分为二的圣旨。 只听洪洗象没好气道:“打又不打,走又不走,你们要堵到什么时候? 就当给贫道一个面子好不好? 贫道是真困了。” 赵丹坪心中也越发焦躁不安,忍不住扭头道:“前辈......?” 人呢? 赵丹坪正疑惑,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圣旨到。” 赵丹坪愣了一下,扭头看去,惊讶得连年轻宦官突然消失的事都忘了。 张巨鹿? 当朝首辅来给陆远这个杀胚传圣旨?! 谁这么恶毒,恨张巨鹿不死?! 想到这,赵丹坪突然想通了,猛地打了个寒颤,默默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场中一眼。 他无比悔恨为什么要蹚这摊浑水,现在想抽身都做不到了。 离阳自绝其鹿。 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不得大乱了?! 陆远闻声看去,虽从未见过张巨鹿,但还是从他奇特的样貌认出了他。 对将“大公无私”做到极致的张巨鹿,陆远没什么恶感,缓缓收敛起身上的戾气,拱手行礼道:“没想到是张首辅当面。 在下四方镖局陆远,有礼了。” 张巨鹿面无表情,双手捧起手中的圣旨,缓步走到陆远身前,深邃的双眼里看不到半点情绪波动。 “还请接旨。” “张首辅,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陆远没有伸手去接,淡淡道:“我知道您夹在中间很难做。 但请恕我难从命。” 张巨鹿沉默了下,突然轻喝道:“都退下吧。” 没有人动。 来这的都是太安城精锐,虽然知晓张巨鹿的威名,但“文武不通”这条铁律在前,就算他们害怕张巨鹿会秋后算账,也不敢用自己的脑袋去试探皇帝的底线。 张巨鹿见状也不尴尬,对陆远沉声道:“你也看到了。 如果你不接旨,咱们只能一直在这耗着。 圣旨我看过,里面就有退兵的旨意。 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各退一步?”陆远摇头道:“是光我退了一步吧。” “陆远,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张巨鹿轻声道:“但现在和朝廷撕破脸,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离阳那张脸都已经被我当成鞋垫了,还用撕么?”陆远笑道:“张首辅,有那几件事在前,我和离阳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无非就是互相间都有顾忌,现在才能相安无事。 但这不代表我会忍气吞声,顺着离阳的心意落自己的面子。 所以这封圣旨,还请张首辅拿回去吧。 想耗下去,我奉陪。 反正丢的不是我陆远的脸。” “我明白了。”张巨鹿面无表情道:“我张巨鹿自问还有几分薄面。 能否用我张巨鹿这张脸,换你退上一步。” “张首辅这是何意?”陆远皱眉问道。 张巨鹿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脱下了乌纱帽和官服,将两者摆得整整齐齐,一起交给了刘贤,露出一身白色的里衣。 众人都愣住了,不明白张巨鹿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张巨鹿要开始脱自己的里衣时,陆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诧异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用我的脸,给你一个台阶。”张巨鹿说得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周围诧异的目光。 “离阳首辅发了失心疯,竟赤身裸体,跪在地上求人收下圣旨。”张巨鹿双手用力,见挣脱不得索性放弃,继续缓缓道。 “对方不愿意和疯子纠缠,旋即收下圣旨转身离去。 明日之后,这件事便会传遍离阳的大街小巷。 不知这个台阶够么?” 陆远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得看着这位离阳如日中天的当朝首辅。 他现在怀疑张巨鹿是真疯了。 不然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主意?! 洪洗象和李淳罡也愣住了。 洪洗象张着嘴巴,上下扫了眼张巨鹿,愕然道:“你...你以前不这样啊?” “让齐真人见笑了。”张巨鹿对洪洗象微微点头道:“这招还是我当年从乡里一个泼皮身上学来的。 虽然很下三滥,但在那泼皮手中,无往而不利。 陆少侠态度坚决,我只能出此下策。” 刘贤终于回过神,像疯了一样想给张巨鹿重新披上官袍,双眼通红,低喝道:“张大人,您的脸面金贵,我的脸不值钱,换我来!” “不用。”张巨鹿紧盯着陆远的眼睛,平静道:“只有我才行。” 陆远无奈扶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巨鹿出现的时候,陆远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他想过张巨鹿会威逼利诱,甚至是以死相逼,唯独没想到张巨鹿会用这种方式让他收下圣旨。 他和张巨鹿素无仇怨,不想因为自己让张巨鹿声名扫地。 这让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李淳罡叹了口气,刚想说话,突然目光一凝,锐利的扫视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沉吟片刻,突然伸手道:“拿来吧。” 陆远看向李淳罡,发现他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唉。”陆远苦笑道:“张大人的本事,我今日算是见过了。” “承让了。”张巨鹿将圣旨递给李淳罡,顿了一下,用只有他和陆远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陆少侠若是办完了事,不妨来府上喝一杯清茶。” 陆远愣了一下,他现在越来越搞不懂张巨鹿在想些什么,下意识失笑道:“张首辅,我现在可是离阳的眼中钉。” “我知道。”张巨鹿说完,在刘贤的帮助下穿好官服,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当李淳罡接过圣旨的一刹那,暗处的杀意最先开始消失,接着众军士有条不紊的离开。 很快,街面上为之一空,只剩下两辆马车停在路上。 陆远看了眼大气都不敢喘的王府护卫,一眼便认出了他们是靖安王的人,似笑非笑道:“还是熟人。 怎么还不走? 等着我请你们喝点呢?” “走!” 车厢里突然响起一个恐惧到极点的声音,王府护卫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陆远不屑一笑,扭头看向眉头紧皱的李淳罡。 李淳罡摊开圣旨,见其中是一片空白,随手将其化为飞灰,轻声道:“有人要保下张巨鹿。” “谁?” 李淳罡摇摇头,“没找到,境界应该在我之上。” 陆远闻言看向洪洗象,洪洗象头也不抬,含糊道:“除了那个藏了八百年的老书生,也没有其他人了。” “儒家圣人么。”陆远喃喃道。 “圣人不敢当,不过是个喜欢看书的老头罢了。” 陆远神色一紧,突然看向身侧。 不知何时,马车的车沿上竟然多了一名穿着朴素的老人,正笑眯眯的朝陆远打招呼。 李淳罡面色微变,但察觉到对方没有敌意后,手中凝出的长剑缓缓消散于空中。 “破而后立,果然不同凡响。”老人看着李淳罡赞叹道:“你的剑意若是再高上一层,恐怕连吕祖都不是对手。” “老书生,说归说,别带上我。”洪洗象抬起头,瞳孔在空气中拖出两条细长的金光,“怎么今天有兴趣露面了? 不怕被天上那群人发现,强行给你拉上天去?” “难得遇到老朋友,只是说几句话,不碍事的。”老人笑眯眯道:“倒是吕祖终于寻得红衣,可谓是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个屁!”洪洗象郁闷道:“身上这堆气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慢慢来,总会好的。” 老人笑了笑,扭头看向陆远,“自我介绍下,鄙人张扶摇。” “四方镖局陆远,见过张圣人。” “不用这么客气,说起来你我应该是第二次见面,陆少侠英姿不减当年啊。”张扶摇摆摆手,“敢问陆少侠,这次来还是要大闹一番么?” 陆远沉默良久后,轻声问道:“若是我要斩了赵惇,阁下会不会拦我?” “会。”张扶摇回答的十分痛快,让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看着神色凝重的陆远,突然摇头笑道:“我知道你和离阳皇室有仇怨。 但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无法成功。” “为何?”陆远疑惑道。 “气运。”张扶摇伸手一挥,天地骤变。 陆远身边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金红色,一条金龙半遮半掩在云雾中,将整座太安城环绕在身下。 陆远只是和巨龙对视一眼,一股无力感突然从心头冒出。 “就算离阳高手都不出手,任由你冲到赵惇面前。 以赵惇的实力,绝对会被你一刀砍下脑袋。 但你也会死。 而且是形神俱灭。” 张扶摇说着站起身,扶住陆远的肩膀,悠悠道:“无论是三教中人还是武夫,一入一品,便会和这气运沾染在一起。 若你是个二品武夫,你现在冲进皇宫杀了赵惇,绝对一点事没有。 但现在的你,会受到离阳数百年气运的猛烈反噬。 当今皇帝抛开和北凉与你的恩怨来说,算得上一位明君。 励精图治,民心所归,加上消化了其他几国的气运、 现在的离阳,已经鼎盛到了极点。 你有没有发现,这几年天灾都少了许多,年年风调雨顺,朝廷的官仓都快被堆满了。 这就是气运的作用。 于我们而言,它是让我们修行顺遂的助力; 于国而言,它是定海神针。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除非你想同归于尽。 不然我劝你还是消了报仇的心思。 你觉得如何?” 第261章 齐聚太安城 陆远看着空中那条见首不见尾的金龙,紧握长刀沉默不语。 张扶摇见状叹了口气,随手一挥,天地又重归正常。 他坐回到车沿上,对陆远笑道:“算了,我也不劝你了。 一个你,一个曹长卿,都是属驴的,根本不是听劝的主。 利害你已知晓,自己权衡吧。” “前辈也见过曹长卿?”陆运回头道。 “见过。”张扶摇无奈道:“当年他第三次进太安城时,同样的话我也和他说过。 那小子...也不能说听劝吧,反正知道刺杀不成,就转头琢磨复国去了。 他也不想想,凭他身上那点气运,拿什么和离阳斗啊。 就算成功起事,也是昙花一现。” “那......” “想都不要想。”张扶摇像是知道陆远要说什么,打断道:“离阳重臣或多或少都沾染些离阳气运。 积少成多下,和你直接杀赵惇没什么区别。 何况以你的性子,也不是会滥杀无辜之人。 杀些作恶多端的贪官污吏,只会让离阳的气运愈发旺盛。 那些民心所向的清廉官员,你真的会为一己之私,对他们痛下杀手么?” 陆远沉默了,良久才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为什么我杀韩生宣和广陵王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么?”张扶摇似笑非笑的看着陆远。 陆远闻言突然回想起那次失去意识的事,旋即无奈得叹了口气。 “有吕祖在,加上你的镖局中都是些大气运之人,还有你身上自带的气运。 三者合一,才勉强抗下反噬。 不然你现在不是变成天上那帮人的傀儡,就是走火入魔变成一个疯子。”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陆远问道。 “有。”张扶摇淡淡道:“足够强就好了。 只要你能扛住气运的反噬,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陆远低头沉思片刻,对张扶摇行礼道:“多谢圣人解惑。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自身的气运有多大?” 张扶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问题,伸指一点,笑道:“你自己看便是。” 陆远看了看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等他回过头,突然愣了一下。 一只三层楼高的巨鲸,正在他身后无声地吐出水柱。 而在巨鲸上,一只金翅鲲鹏张开嘴巴,清脆的鸣叫声传进了陆远耳中。 “你小子也很有意思。人家气运都是具象化为一物,偏偏你有两种,互相之间还不冲突。 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 张扶摇说着,突然又在空中一点。 陆远惊讶的发现,鲲鹏身上竟然冒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一闪即逝。 “您这是......” “算是你没有为难张巨鹿的补偿。” 说罢,张扶摇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黯淡,意兴阑珊的挥挥手,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张扶摇变脸之快,让陆远有些发懵,就在这时洪洗象说道:“给你你就收着,他刚刚失落不是因为你。 这份儒家气运以后能派上大用场。” 陆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回头看去,鲲鹏早已消失不见。 隐约间,他似乎能听到张扶摇满是无奈的叹息声。 ...... “这么热闹?” 下马嵬驿馆。 槐树下。 徐凤年躺在藤椅上,听着拂水房谍子的线报,不禁笑出了声。 特别是张巨鹿无赖式的做法,更是让他对这位首辅大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拂水房谍子见世子殿下心情不错,吞了吞口水,小心继续道:“陆总镖头此次进京,带了一位姑娘。” “姑娘?”徐凤年端起茶杯,笑容越发灿烂,“连我二姐他都看不上,谁家姑娘能入他眼? 别告诉我是慕容梧竹那个傻丫头。” “是曹红豆。”谍子说完,猛地跪倒在地,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只因徐凤年已经停下了动作,整座马嵬驿瞬间被森冷的杀气所笼罩。 “谁告诉他的?”徐凤年冷声道。 “谁也没说,是几个将种子弟被赵勾蛊惑,想要对那曹红豆下手,结果被陆总镖头撞上了。”谍子汗如雨下,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颤抖。 “赵勾......”徐凤年喃喃自语了一句,旋即轻声道:“他们现在在哪?” “白山楼。” 徐凤年站起身,看了眼槐树上半人半鬼,正望着远处发呆的徐婴,轻声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徐婴闻言飘然落下,露出那张悲悯相,诉说着自己的不悦。 “听话。”徐凤年摸着那张旁人看上一眼就要做三天噩梦的脸,温柔道:“我去见个朋友,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绕过徐婴,走向门口。 刚踏出门的一瞬间,身后便多了两道人影。 一名相貌普通的少年,正是死士戌。 另一人是名身穿紫衣的少女,容貌虽好,但周身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正是重掌轩辕家后,选择和北凉合作的轩辕青锋。 “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徐凤年头也不回道:“我是去见朋友,不是去打架。” 死士戌憨憨一笑,“王爷吩咐过,我必须跟着您。” 轩辕青锋面无表情,冷声道:“你能见故人,我就见不得?” 徐凤年闻言扭过头,诧异的看了眼轩辕青锋,旋即故作鄙夷道:“虽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强求不得的事。 但你骑驴找马,好歹背着点我啊,起码能好聚好散。 你现在这样,让我很怀疑你的动机啊。 不能因为陆远长得比我好看,你就明晃晃的见异思迁,这不强行往我脑袋上扣绿帽子吗?” 轩辕青锋虽说被嘲讽了一路,但现在还是气得牙痒痒。 她狠狠剜了眼似笑非笑的徐凤年,冷哼一声快步离去。 少年戌见状鬼鬼祟祟的凑到徐凤年身边,小声道:“您等会要是打起来,用不用我帮忙? 虽说我没帮争风吃醋的人站过场,但要是您的话,我破例一次也无妨。” 徐凤年无奈一笑,拍了拍少年戌的肩膀,跟着轩辕青锋的背影向远处走去。 与此同时。 太安城中,一名邋里邋遢的年轻人,挎着一柄木剑,一摇三晃走在大街上; 一名头戴纯阳巾的中年寒士,带着一名背剑童子,目不斜视的穿过大街小巷; 一名浑身散发着剑气的白发老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向远处喧哗的酒楼; 一名面容枯槁但同样剑气冲天的老者,小心得牵着一名对周围一切都感到好奇的少女,因此招来身后那名少年不少白眼; 所有人来自不同地方,但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白山楼! ...... 陆远安顿好曹家兄妹住下,先是循着曹红豆给的寄信的地址去打探消息,却得知原先住在这陈望早已搬走。 他又在周围问了一圈,却毫无收获。 他也不心急,毕竟太安城之大胜过离阳中任何一座州城。 想要在此地寻一个名声不显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去找。 眼看华灯初上,陆远便转身准备回客栈。 可刚走到门口,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拼命向人群中挤,想要看清楚杂耍的绝技。 陆远见状一笑,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华茫然的转过头,见是陆远不由一喜,一把揽住陆远的肩膀,大笑道:“可算是找到你了。 难得老黄头这回没诓我!” “你几天没洗澡了。”陆远皱眉道。 “有味道么?”温华疑惑的闻了闻自己身上,旋即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半晌才尴尬笑道:“大丈夫不拘小节,都是小问题” “你不是和黄龙士离开太安城了么?”陆远疑惑道:“他怎么又让你回来了?” “他说我已经剑法大成,是时候扬名天下了。”温华得意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捏着鼻子递给陆远道。 “这是老黄头给我的名单,让我按着上面的人挨个挑战。 你要不帮我参谋参谋?” 陆远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话锋一转道:“那他为什么让你来找我?” “老黄头说...说什么来着?”温华皱着眉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旋即恍然道:“对了,他说我跟在你身边,未来一定顺风顺水。 但你若是要留下我,就要欠他一份人情。 我说老黄头这人也怪得很,明明是你帮我,还要你白搭一份人情。 陆兄弟你放心,当时我就不乐意了,指着他鼻子臭骂了他一顿,当时老黄头连声都不敢吭......” 陆远没有听温华吹牛,而是仔细打量了温华一番。 黄龙士的意思很明白。 你知道我的谋划,那我索性将谋划放到你面前。 你要是顾忌和北凉的香火情,那我可以放徐凤年和温华一马,但你要欠我一个人情; 你要是不愿意也无妨,只要你不出手阻拦,咱俩就还能继续合作下去。 “...对了。”温华一拍脑门,讪笑道:“差点把正事忘了。 老黄头让我问你,当年的约定还奏效吗?” “约定?”陆远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了他第一次进太安城。 那次他和黄龙士做了个赌约。 只要他能活着离开太安城,黄龙士就会送他一份大造化。 同样的,陆远要替黄龙士做一件事。 “奏效。”陆远点点头,认真的看了温华。 温华挠了挠屁股,一脸疑惑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给陆远道:“真想不通,你们两人怎么总喜欢打哑谜。 喏,老黄头让我给你的。” 陆远伸手虚托,那册子便悬浮到了他手掌上空,看得温华眼热,抓耳挠腮的想知道其中的奥秘,却又害怕太唐突,欲言又止。 那本册子是本道家经书,已经被翻看的卷边,除了有些破烂,看起来毫无特异之处。 陆远沉思片刻,立马运起了望气术。 再看经书时,书册已经变得通体雪白,散发着温和的白光,耳边隐约响起了雄浑的诵经声。 气运! 十分浓厚的道家气运。 正好帮陆远补全了最后一块拼图。 现在他只要选一个合适的地方进入天象境,再进陆地神仙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拿着这份能让天下人眼红的至宝,陆远眼中却没有半点喜色。 太顺利了。 从他进入太安城后,一切都是那么顺风顺水。 尤其是这份气运。 按理说黄龙士是世间唯二的儒圣,拿出手的也该是儒家气运。 这份道门气运是从哪来的? 陆远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吸收它,在其上包裹了一层北冥真气后,收入怀中。 先回去让洪洗象看看再说。 就算是糖衣炮弹,大不了吃了糖衣再把炮弹扔回去。 这等可遇不可求的好处,绝对不能错过。 见陆远收起书册,温华喃喃道:“见到他收起经书,然后......然后老黄头让你去一趟钦天监。” “钦天监?” “没错,他说你去了就知道该做什么了。”温华思考了下,确认自己没说错后肯定道:“对,就是那。 他说你去了那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还说你想知道的东西,全在那。” 说罢,温华自来熟的揽住陆远的肩膀,叹气道:“要我说你们活的累不累啊? 整天猜来猜去的。 跟我们村的老太太一样,整天屁事不干,就光猜别人家干什么事了。 有话直说不好吗?” “黄龙士怎么说?”陆远淡淡道。 “这你也知道?!”温华看着陆远诧异道:“你俩不会是一个妈生的吧?” “......黄龙士是不是说,斗米恩升米仇,好处给的太贱,反倒是桩祸事。” 温华惊讶的合不拢嘴,良久才竖起大拇指钦佩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黄龙士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滚蛋。”陆远笑骂一句,旋即道:“跟我回去,先洗个澡。” 温华闻言喜上眉梢,开心道:“我就知道陆兄大气,比老黄头那个抠门强太多了。” “问你件事,你就当是个闲话。”陆远突然道:“如果有一天,你师傅让你去杀你最好的兄弟,你会怎么做?” 温华一愣,停下脚步道:“什么狗屁问题?” “就随口一问,你要不愿意回答就当我没说。”陆远摆摆手,自顾自的向酒楼中走去。 “别啊。”温华见状以为陆远心生不悦,连忙追了上去,挠了挠屁股无奈道:“吃人嘴短,我说就是了。 这个嘛...那肯定不能杀兄弟,也不能背叛师门。 那就自己把武功废了好了。 这样也用不着左右为难。” “你认真的?”陆远突然停步,紧盯着温华双眼。 “我骗你有意义么?这么认真做什么!”温华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不是说是个闲话吗? 再说了,那都是话本小说里的故事。 正常的宗门大派,怎么可能让自家子弟去和仇人交好。” “确实是闲话。”陆远深深地看了温华一眼,收回目光后并没有露出异常。 既然已经确定温华没有变,那自己拉他一把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黄龙士那个老阴货,他自有别的办法对付。 想到这,陆远对温华说道:“有没有兴趣当一个镖师?”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温华像炸了毛的猫,不满道:“我当你是兄弟,你竟然想骑在我头上!” “一个月二十两银子,每趟走镖还能分红,管吃管住,年底还有大红包。” “哪里画押。”温华神色一变,认真道:“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想当一名镖师。 陆总镖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就问一句。 咱们镖局能帮忙说个媳妇不? 我要求不高,就你上次见过的李姑娘那样的就好。” “......” 第262章 故人来访 当温华知道一个月能赚二十两银子后,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拿着一大包银子,扔在嫌弃自己的嫂子面前,扬眉吐气的样子。 一路上他不停缠着陆远问东问西,又是拍胸脯又是说好话,生怕陆远改变主意。 眼看两人就要走进白山楼,陆远却突然停下脚步,凝重的看向远处。 人群中,一名白发老人,如一柄利剑般驻足在人群中,锐利的视线穿过了人群,正对上陆远的双眸。 温华顺着陆远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仇人?” “不知道算不算。”陆远轻声道。 “不知道可还行?”温华奇怪的看了陆远一眼,“是仇人咱就拔剑开干,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不是仇人咱就请人进来喝一杯,别落了四方镖局的面子。 就那点事,有这么难么?” “看样子你确实喜欢当镖师。”陆远笑道:“镖局那么多人,你是最快适应自己身份的。” “那你说。”温华摸了摸鼻子,得意道:“你去我老家打听打听,我温华是出了名的干一行爱一行。 用不用我上去盘盘道? 对了,这种危险的活计,镖局加不加钱?” “不用了。”陆远无奈道:“对方没有杀意。” 说话间,吴见已经穿过人流,走到陆远身前,沙哑道:“陆少侠,又见面了。” “见过冢主。”陆远行了一礼,“没想到您也来了。” “朝廷有命,剑冢也不能置身事外。”吴见看着陆远的眼神十分复杂,悠悠道:“我一直等着你再去剑冢。” “为了吴句?” 吴见沉默了一下,摇头道:“吴家还欠你一柄剑。 剑冢的规矩,需要你自己上山去拿。” 陆远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道:“最近事多,忘了。” 吴见身后,吴六鼎一直挡在翠花身前,警惕的盯着陆远。 当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嘟囔道:“就知道说大话。 分明是不敢去剑冢。” “他没有说大话。”翠花突然开口道:“以他的实力,从剑山上取走一柄剑,不难。” 吴六鼎一怔,扭头看向翠花,满脸委屈道:“翠花! 你怎么替那小子说话啊! 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你要再胡言乱语,这辈子都别想吃上酸菜。”翠花紧闭双眼,面无表情。 吴六鼎满脸不忿,只能扭头把气都撒到陆远身上,看向陆远的眼神中满是怨念。 陆远刚想说话,温华先一步走了出来,仰着下巴不屑道:“六个大缸,你什么眼神,怎么看我们当家的呢!” “温不胜?是你!”吴六鼎这才注意到温华,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小爷我去哪还用和你说么!六个大缸,看我们当家的时候注意点眼神,挨打没够是吧!” “当家的?”吴六鼎看看陆远,又看看温华,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又成镖师了?” “就在刚刚。”温华抽出木剑,轻轻拍着手掌,阴笑道:“小子,这回你没办法让女人替你出头了吧? 这边人多,咱俩换个地方单练! 这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你还敢说上次!”吴六鼎气笑道:“有本事你和我过三招!” 他第一次见温华的场面,并不和谐。 初见时,温华便叫嚣着要和翠花比剑。 他对突然冒出来、和流民一样的温华一点印象都没有,以为是谁家疯子没看好跑出来了,便想给几文钱打发走他。 哪知温华勃然大怒,一边飞快的将钱揣进怀里,一边大喝道:“就这么点,你打发叫花子呢! 小爷我可不是来碰瓷的! 看剑!” 下一秒,吴六鼎看到了他此生见过的最惊艳的一剑。 一柄木剑,一个邋里邋遢的少年,合在一起,竟变成了一招剑意剑术均是绝巅,让自负年轻一辈剑术无敌手的他,生出无力感的一剑! 第一剑,被翠花出剑挡下。 一剑不成,那温华紧跟着递出了第二剑,气势竟比第一剑更胜三分! 这一次,翠花使出了李淳罡的成名绝技。 两袖青蛇。 挡下这一剑后,翠花也睁开了眼睛,蓄养在眸中的剑意倾泻而出,表情无比凝重。 然后。 温华就跑了。 收剑,转身,脚底抹油,一气呵成...... 两人不打不相识,后来吴六鼎才得知,温华就会这两剑。 按照温华的说法,要不是他只会两剑,不擅群攻,路上那些山贼水匪早就成了他剑下亡魂,他也不会搞得如此狼狈。 按低情商的说法,就是从来没赢过。 也因此被吴六鼎戏称为温不胜。 此刻见温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吴六鼎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卷起袖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温华。 可温华却云淡风轻的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道:“我就会两剑,你偏偏要和我过第三招,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我要是你,赢了都不觉得光彩。 老爷子,您应该是吴家剑冢的头儿了吧? 要我说,就该把六个大缸这小子关在剑冢狠狠操练上个十年八年,现在这么早放出来,不是丢剑冢的人么?” 温华越说越起劲,满脸坏笑的朝吴六鼎挤眉弄眼。 “温不胜!”吴六鼎恼羞成怒道:“有本事你过来,我今天......” “六鼎。”吴见淡淡一句话,瞬间让吴六鼎偃旗息鼓,低眉顺眼得乖乖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温华得意一笑,刚想再损吴六鼎两句,就听见陆远平静道:“再挑事就扣月钱了。” 这回轮到吴六鼎露出得意的笑容。 经过两人这一番插科打诨,吴见原本想和陆远深聊一番的心思也淡了,便沉声道:“陆少侠,他日若是无事,可否来舍下坐一坐。 老夫有些事,想和陆少侠交流一番。” 陆远想了想,回答道;“等我办完事,一定去找您。” 吴见点点头,扭头对吴六鼎道:“你留在这。 等陆少侠办完事,你领他去我那里。” 吴六鼎傻眼了,本想拒绝,可看着吴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能低头轻声道;“遵命。” 话音刚落,吴见便从几人眼前消失,留下吴六鼎和温华大眼瞪小眼。 “两位,别在这斗牛了,进屋说吧。” 陆远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想清静些日子,结果吴见给他留了这么个活宝,之后有的热闹了。 温华闻言一把搂住吴六鼎的脖子,无视了吴六鼎嫌弃的目光,拍着胸脯高兴道:“六个大缸,咱们久别重逢,今天你到了小爷地盘,肯定给你伺候好了。 当年你请我吃了多少碗酸菜面,我今天就请你喝多少顿花酒。 我来之前都打探清楚了,那春香阁的姑娘最是盘亮条顺,全是白花花的腿和胸,保你进去之后都挪不开眼睛......哪来的杀气呢?” 吴六鼎不用回头,就知道翠花的剑气已经蓄势待发,连忙一把推开温华正色道:“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温华! 我是正经人,也只喜欢吃酸菜面! 要去你自己去,我最近忙于修炼,没空和瞎胡闹。” 温华眼中闪过一狡黠的光芒,大笑道:“那算了,我就是试试你。 翠花妹子,这小子还算老实。 你放心,我要是知道这小子出去胡搞,不用你出手,我就替你把他收拾了! 说起来好久没有吃酸菜面了,那滋味还怪勾人的。 翠花妹子,今天做不做酸菜面呢?让我们当家的也尝尝你的手艺。” “什么手艺?”温华身后响起一个微微有些激动的笑声,“让我也尝尝如何?” 听到这个声音,温华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头也不回,夹着嗓子道:“馒头白啊白,白不过姑娘胸脯。” “荷尖翘啊翘,翘不过小娘屁股。” 温华猛地转过身,看也不看,一拳捶在身后那人胸口上,大笑道:“你也来太安城了?!” 徐凤年笑容灿烂,温和道:“你不也来了么。” “你个公子哥不好好在家里享福,跑这来做什么。”温华绕着徐凤年转了一圈,啧啧道:“这料子就是不一样了。 比之前的还好。 你这大蛇绣得还怪威猛的,哪搞得,等我回家的时候也做这么一身穿穿。 难怪你小子招女人稀罕,还得是人靠衣装啊。” 温华早就注意到了徐凤年的满头白发,却闭口不谈,只是像之前一样说些俏皮话,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 徐凤年朝陆远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被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 “土鳖。” 温华抬起头,见是轩辕青锋,立马一脸坏笑道:“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轩辕青锋大小姐啊。 这么久没见,你一点没变,还是那副蒙上脸分不清前胸后背的模样,实在不行找个郎中看看呢,别以后饿着孩子。” “混账!”温华一句话就点炸了轩辕青锋,做势就要出手。 温华哈哈一笑,两步便躲到陆远身边,梗着脖子道:“本事不大,脾气见长。 活该你嫁不出去!” “温华你给我滚过来!”轩辕青锋怒道:“咱们今天就把新仇旧账好好算算清楚!” “算个屁!”温华没好气道:“当初骂你的是徐凤年,我就是附和了两句。 我不就没他长得好看么,凭什么账都要算到我头上! 再说了,我就说个实话,你急什么眼啊!” 轩辕青锋闻言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怒火,一股阴寒气息瞬间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其中还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在场众人都不是庸手,闻到那股味道后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温华见轩辕青锋要动真格的,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对陆远讪笑道:“当家的,我不是个,您上去抽她丫的。” 陆远瞬间感觉自己把温华招进镖局是个错误的决定,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无奈道:“你惹得的事,让我来平?” “要不您是当家的呢。”温华说的毫不心虚,“我是镖局的人,他打我,就是打您的脸啊!” “......这张脸我可以不要的。” “那可不行!”温华义正言辞道:“混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张脸面。 您也是老江湖,这点道理还不懂么?” “好了。”徐凤年失笑道:“轩辕青锋,收收你身上的杀气。 这是太安城,不是你们轩辕家。 真要出了事招来哪个老怪物,我可不管你。 我今天是来见朋友的,不是来打架的。” 轩辕青锋闻言气息一顿,不情不愿的收起了身上的气势。 她走到陆远旁边,恶狠狠地瞪了眼满脸坏笑的温华,旋即对陆远恭敬道:“陆公子,久违了。 昔日一别,我一直想找公子表达谢意,可惜无缘再见。 今日有幸再见,还望公子不要推辞,受我这一礼。” 说罢,轩辕青锋深深地将腰弯了下去,行了个大礼。 陆远微微侧身避开,平静道:“当年一事,我和轩辕家各取所需。 说来是我欠敬城先生更多一点,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轩辕青锋也不尴尬,直起腰继续道:“今日既然有缘相见,青锋斗胆问公子一件事。 当年我曾问过公子,是否愿意入我轩辕家,公子没有回答我,今日我还想再问一问。 只要公子点头,轩辕家的一切青锋都可双手奉上。” 陆远一愣,刚想说话,温华先抢着开口道:“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你空着一双手,上来就说我要怎么怎么样,谁能信你啊。 起码也要来个以身相许,虽说老套,但起码能展示你的诚意不是?” 令温华没想到的是,轩辕青锋并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而是紧盯着陆远的双眼,平静道:“只要陆公子想,当然可以。 我说了,我会送上徽山的一切。 当然也包括我。” 温华愣住了,片刻后才舔了舔嘴唇咋舌道:“好狠的女人。” “我信你是真心话。”陆远突然开口道:“但我不信你会一直这么想。 羊肠小道不好走,就算有气运压制那些因果,未来那道天劫你也不好扛。” 听到这话,轩辕青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第一时间看向了徐凤年。 用春秋各国残余气运镇压互斥己身这件事,应该只有她和徐凤年两人知道才对。 徐凤年也面露惊愕,摇头道:“我什么都没说。” 面对两人的疑惑,陆远也没有解释,继续道:“而且你变了,但我没有变。 所以我的回答和当年一样。 轩辕姑娘,道不同。 不相为谋。” 第263章 聚会 轩辕青锋沉默片刻,突然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徐凤年招呼了她一声,她恍若未闻,转眼间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算了,不管她了。”徐凤年摇头笑道,对两人比划了个喝酒的手势,“大喜的日子,喝点?” “那恐怕要换张大桌子。”陆远无奈道。 “大桌子?”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酒楼前的五人。 柴青山牵着单饵衣,面无表情的盯着陆远。 宋庭鹭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好奇的打量着杀了广陵王后,还能大摇大摆出现在太安城的玉面金刚; 单饵衣的目光却只在陆远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转移到了徐凤年身上,眼神中的欣喜怎么都遮掩不住。 另一边,卢白颉冲陆远微笑点头示意。 身后跟着的捧剑童子,战战兢兢的盯着陆远。 生怕这个曾在江南道捅破天的凶神,一个不高兴再把自己拍死。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得这么齐。”陆远无奈笑道:“我记得我没有敲锣打鼓进太安城啊。” “数千御林军出动,最后却无功而返。”卢白颉走到陆远身边,低声开玩笑道:“当街斩圣旨,你好大的胆子! 真不怕朝廷将你留在这?” “那你这兵部侍郎来见我,不怕御史弹劾你?”陆远笑道:“江南道那些世家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让你成为他们在朝中的代言人。 别因为和我说一句话,连累你这身官袍都保不住。 那我和那帮人可真就是不死不休了。” “难道现在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么?”卢白颉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玩味笑道:“陆少侠在江南道的名声,现在已经臭大街了!” 说罢,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片刻后,卢白颉正色施了一礼,认真道:“还要多谢陆少侠助我脱出牢笼! 此等大恩,卢白颉永世不能忘!” “客气了,举手之劳。” 陆远还了一礼,又看向柴青山道:“你这是来寻仇?” 柴青山摇摇头,又点点头,沉声道:“我和广陵王是拿钱办事,没多少香火情。 今日我来,是有一剑,想请陆少侠指教一二。” “那你带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意思?”陆远奇怪道。 柴青山一把摁住想要争辩的宋庭鹭的脑袋,缓缓道:“这两个都是我的得意门生,想带他们来开开眼界,对日后修行有利。” “我先说好,不分生死。”陆远淡淡道:“所以你不要想着我会全力应对。” “玉面金刚,你过分了!”宋庭鹭闻言色变,怒道:“我师父论资历论辈分,哪个不比你高! 你就是这么对待江湖前辈的! 亏我还当你是个英雄,我真是瞎了眼了!” 陆远面不改色,对柴青山笑道:“远来是客,一起进来喝一杯吧。” 说罢,便转身招呼众人一起进楼。 “你回来!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回来!”宋庭鹭见自己被无视,越发生气,拼命想要挣脱师父的大手,追上去把陆远揪回来。 “好了!”柴青山没有半点不悦,摁住宋庭鹭道:“你要再闹,就自己回去,我带着你师姐进去了。” “是师妹!”宋庭鹭像是炸了毛的猫,争辩道:“明明是我先拜师的。” 单饵衣闻言白了他一眼,快步跟上了徐凤年,小心翼翼的上去搭话,心中的幸福溢于言表。 “师父你看她!”宋庭鹭委屈道:“您也不管管她,就知道拿我出气!” “你性子急,不磨磨你难成大气。”柴青山摸了摸宋庭鹭的脑袋,有些失落道:“刚刚陆远是不愿和你计较。 若是换做别人,你就算不死也要身受重伤。” “讲不讲理啊!”宋庭鹭不满道:“明明是他对师傅你无礼在先。” “以他的年纪和修为,他算是我见过最讲理的人了。”柴青山叹气道:“知道为什么你念卿师叔没来么?” “不是师父你要问剑么,关我师叔什么事?”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陆远曾经大闹太安城么?” “记的啊!师叔不也在场么,当时......”话未说完,宋庭鹭面色一变,声音也低了许多。 “想明白了?”柴青山看着自己这个愣头愣脑的得意弟子,无奈道:“你师叔当时虽说是迫于朝廷命令出手,那也是出手了。 后来在广陵王军帐中,那陆远却留了我一命。 说起来,是我东越剑池欠他一份大人情。 你师叔不来,一是怕陆远动怒连累到你们几个小辈。 二是他心中有愧,不好意思见陆远。 现在看来,是我们错了。 他的肚量,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真不像是这个年纪能有的肚量。” “那他也不该对师傅你无礼,您老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被一个小辈嘲讽,面子上多挂不住啊。”宋庭鹭嘟囔道。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师父可以不在乎,但弟子不能不在乎!”宋庭鹭盯着柴青山认真道。 柴青山动作一停,旋即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不怎么熟练的笑容,轻叹道:“我的傻徒儿啊。 面子这东西,不是别人施舍来的,而是自己挣来的。 江湖上,从不讲论资排辈。 你武功不行,就算活得和王八一样长,也没人会看得起你。 你要真想替师父找回面子,回去之后就好好练剑,有朝一日,也胜过陆远一次。” “我会的!”宋庭鹭紧握双拳,满眼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 柴青山没有开口打击热血上头的徒弟,扭头看向白山楼,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自己打磨许久的一剑,起码能胜过陆远一招半式。 但今日见到陆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此生再无胜过陆远的可能。 年纪轻轻,修为却几日不见就水涨船高。 如果说第一次见陆远时,陆远给他的感觉是一尊高耸入云的山岳。 虽不见全貌,却仍有登顶的可能。 那这次见面,陆远就变得像是天上的繁星。 光芒并不刺眼,但可望而不可及。 “后生可畏啊。”柴青山喃喃自语了一句,有些意兴阑珊的摇摇头,拉着陷入幻想的宋庭鹭,缓步走进了白山楼。 ...... 白山楼最大的一间客房中。 众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但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在座众人的身份,一定会以为江湖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大变故。 不然怎会让这些人齐聚一堂?! 座位上首。 无敌江湖一甲子,剑开天门的青衫剑客:李淳罡。 李淳罡左手边。 千年以降第一人,吕洞玄与齐玄祯的转世身,武当山掌教:洪洗象。 再次。 坐拥三十万铁骑、世袭罔替的北凉世子:徐凤年。 在他身侧。 是黄龙士之徒,两剑之内必不败的温华。 下首。 吴家剑冢剑冠:吴六鼎。 剑冢剑侍,有望成为继吴素之后的第二位女子剑仙:翠花。 离阳兵部侍郎、棠溪剑仙:卢白颉。 剑道圣地,东越剑池剑道宗师:柴青山。 但此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淳罡右手侧。 那个神态自若、渊渟岳峙的年轻人身上。 没有父辈恩荫,宗门传承,却能一步步走到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让他们仰望的高度。 就连吴六鼎都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陆远几句,眼中闪过一抹钦佩。 而卢白颉和柴青山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苦笑。 虽说江湖人才辈出,总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的事情发生。 但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多少会有些不好受。 单饵衣和宋庭鹭,还有那背剑书童另开一桌,三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受众人无形中释放的气势所感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相互对视间,竟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众人都没有用内力散酒,酒过三巡,眼中都多了几分醉意。 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温华脸颊通红,一手一个,将徐凤年和吴六鼎揽了过来,三颗脑袋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从翠花的脸色来看,三人聊得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事。 卢白颉喝得兴起,直接将明日上朝的事抛在脑后,拉上柴青山一起,凑到洪洗象和李淳罡身边,讨教起起剑道心得。 洪洗象虽然有问必答,但眼睛不时瞟向温华那一堆,若不是碍于身份,他早就过去凑热闹了。 陆远落了个清净,笑容温和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起,屁股后面好像多了条无形的鞭子,一直在抽着他往前走,还有了不少仇人。 幸运的是,自己的朋友要比仇人多一点。 想到这,陆远脑袋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可爱的脸庞。 也不知道李东西怎么样了。 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她长高没有。 等办完了太安城的事,自己顺便去两禅寺转一圈吧。 “陆远?” 陆远一怔,看了看手中的酒杯。 自己也没喝多啊,怎么就出来幻听了? “陆远!”一个兴奋的小女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真的是你!” 陆远猛地扭头看向门口,只见李东西正兴奋得朝他挥着小手。 当李东西看清屋内众人后,越发惊喜道:“温华!徐凤年! 你们也在啊! 笨南北,你别拉我! 你看看这是谁!” “东西,师父给的钱不够咱们住这种地方,别随便进别人的房间,人家会生气的......” 一颗圆滚滚的小光头从门口探了进来,当看清屋内众人后愣了一下,旋即规规矩矩的行礼道:“陆施主,徐施主,温施主。 好久不见,小僧有礼了。” “我果然没听错!”李东西兴奋的大叫一声,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陆远身边,猛地一跳便挂在陆远身上,仰起小脸笑嘻嘻道。 “我厉害不厉害?听笑声就知道你们!” “厉害!”陆远目光越发柔和,揉着李东西的脑袋柔声道:“我们东西最厉害了!” “东西快下来,不能无礼。”吴南北跟在后面碎碎念道:“师父说了,你要淑女。” “我爹又不在,笨南北你别唠叨了!”李东西皱了皱鼻子,小手一挥,故作老成道:“大家都是熟人,又都是江湖儿女。 不拘小节才对,再装就没意思了。” 吴南北叹了口气,刚想再劝,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两只手紧紧按住。 “小和尚,这么久不见,脑袋又圆了不少啊!”温华大笑着摩挲吴南北的脑袋,开心道:“来来来,上桌,今天不醉不归!” “施...施主。”吴南北被温华口中的酒气熏得睁不开眼睛,艰难挣扎道;“小僧是出家人,不能喝酒。” “进了这门哪有什么出家人!”温华扭头大声道:“小年,酒坛子拎过来,灌他!” 徐凤年看出了温华是在逗吴南北,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夹了一筷子菜扔进嘴中,咽下去之后才笑道:“要灌你自己灌。 他师父的打,我可受不住。” “没想到小和尚你还是名门之后啊!”温华摸得更起劲了,“那我可得摸够本,以后你万一真成了高僧,我出去吹牛就有话说了!” 李东西此时已经从陆远身上下来,规规矩矩的坐在陆远身边,笑看着陆远帮她布菜。 一看孩子就是饿得狠了,陆远刚把菜夹在她面前,一扭脸的功夫就消失无踪。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陆远又好笑又心疼道:“你出门家里没给钱么?” “钱都在笨南北那!”李东西鼓着嘴巴,翻了个白眼含糊道:“他抠门的要命,难得来太安城,连顿好的都不让我吃。” “你就没偷偷藏下点?”陆远眯起眼睛笑道。 “本女侠岂会做那等小人之事!”李东西艰难咽下了食物,胡乱抹了把嘴,嘟囔道:“钱放我手里确实存不住。 让他管好歹不用饿肚子。” “那就多吃,今天管饱,不够还有。”陆远揉了揉李东西的脑袋。 李东西两眼放光,兴奋地点了点头,饿虎扑食般对桌上的食物发起了进攻。 两人的到来,让场中的气氛越发热烈。 到最后,卢白颉和温华是被人抬出去的,两人还约定两日后在此地比剑一场,也不知道酒醒之后两人还记不记得此事。 吴六鼎喝得不省人事,是被翠花拽着腿拖回房间的,过门槛时那清脆的响声,让陆远不禁赞叹吴家剑冠确实有一颗好头。 李东西撑得快要吐出来,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手中的筷子还要艰难的伸向桌上最后一块排骨。 吴南北在旁边不停摇头叹气,担心的看着李东西肚子,生怕它下一秒突然爆开。 柴青山倒是还清醒,约定好两日之后前来讨教,便在弟子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陆远在安顿好李东西和吴南北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休息,明天一早继续打探陈望的消息。 “别急着走啊。”徐凤年面色微红,但眼神却清醒无比,看着陆远道:“聊聊?” 听到这话,原本还想休息片刻的洪洗象和李淳罡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房间。 人去屋空,喜悦和热闹也随之消散,只剩陆远和徐凤年两人一站一坐,隔着一桌残羹冷炙默默对视。 第264章 顺心意 徐凤年扯了扯领子,突然感觉有些尴尬。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苦笑道:“要不你先坐下?” “是为了陈望的事吧?”陆远伸脚勾来一个板凳放在身下,“我还在想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你果然知道。”徐凤年的笑容越发苦涩,“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就是撞见了,然后拉一把。” “那你知不知道你拉这一把,会让不少人丢掉性命?”徐凤年无奈道:“当年我当散财童子,资助了不少北凉士子赴京赶考。 这么多年下来,有忘恩负义的,有被赵勾除掉的,还有因为各种意外断了联系的。 到最后,就剩下寥寥几条线。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陈望。 他现在已经成为起居郎,一步登天的机会近在咫尺。 你知道不知道,他对北凉有多重要?!” 说话间,徐凤年满脸纠结,眼中不时闪过焦急的光芒。 “他死了,我师父李义山近十年的谋划就会变成一场空,清凉山上上下下搭进去的人命银子,全都要打水漂! 你为什么要带她来京城啊?”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遗憾,更不喜欢马后炮的事。”陆远轻声道:“那天我要是不在,那曹红豆的下场一定凄惨无比。 到时候就算你在当地杀得人头滚滚,人死了就是死了,多少条人命都换不回来。” 徐凤年闻言一窒,半晌无语。 陆远伸手从桌上摄来一个酒壶,摇了摇发现酒壶未干,便一仰头将它全部倒进嘴中,擦了擦嘴,眼睛微红道。 “我家的事你应该都知道。 纵然我现在已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又如何? 阴阳两隔的惨事,还是少一点好。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我现在有能力改变些东西,那我为什么不做点能让我顺心的事。” 徐凤年这还是第一次见陆远将情绪写在脸上,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以为陆远是在回忆逝去的镖局众人。 其实这只占了一半。 完成复仇,更多的是原身给予他的一种执念。 今天看到酷似妹妹的李东西,又勾起了陆远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 家人。 永远不能再见的家人。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徐凤年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 但陈望不能暴露。 我也不想说话这么直,毕竟咱们是朋友。 但这是北凉的底线。 他一人的作用,尤胜过大雪龙骑。 北凉不能没有他。” 徐凤年说着站起身,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 “你知道陈望每天被多少赵勾盯着么? 十个。 十个赵勾日夜不停,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若是真为他着想,就不要让曹红豆见他。 你出手杀赵勾,救下曹红豆,别人只会当你是行侠仗义。 趁着赵勾还没有将陈望和清凉山联系在一起,你还是早做决断吧。” “太子是赵篆,对么?”陆远突然道。 徐凤年身子微微一颤,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陆远,眼神惊疑不定。 “我没那么大本事往拂水房掺沙子,不用那么看着我。”陆远摆摆手道:“朋友之间没必要遮遮掩掩,像今天这样有话直说,就挺好的。” “陆远......” “放心,我不会坏了你们北凉的谋划。”陆远又拿起一壶残酒,边喝边轻声道:“答应别人的事,不能食言而肥。” 徐凤年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快步离开了房间。 他刚走出酒楼,暗中护卫的死士戌便凑了上来,低声道:“殿下,这附近来了不少赵勾,要不咱们今夜还是在酒楼里过吧。 不然我拍他们对您不利。” “放心,我这趟进京安全的很,他们不是冲我来的。”徐凤年说着,扭头看向酒楼,喃喃道:“世间安得双全法?” ...... 第二天。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洪洗象古怪得打量了陆远一番,说着便要伸手摸陆远的脑门。 “我是认真的。”陆远侧头躲开洪洗象的手。 “一次不够,你还想再闹一次太安城?还是在大朝会的时候!”洪洗象满眼看疯子的目光,没好气道:“你是真嫌自己命长是吧?! 就为让那小两口见一面,值得么?” “这只是其一。”陆远沉声道:“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完成和黄龙士的交易。 不然他又要在背后给我下绊子。” “闯钦天监,查清当年镖局的真相,让那小两口见面。”洪洗象扳着手指头,啧啧道:“你倒是会算计,一箭三雕。 但你有没有想过,事办完之后,你怎么走呢? 我可告诉你,离阳的底蕴不止是那个年轻宦官。 真要是把他们逼急了,我绝对会被牵制住,可腾不出手来帮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淳罡开口道:“还有我在。” “你们师徒俩疯了么?”洪洗象将脑袋搁在桌子上,痛苦道:“玩命的活计,被你们说得像是去踏青一样。” “陆远说得对,遗憾能少点就少点。”李淳罡有些惆怅道:“可惜老夫当年没有想清楚这件事。” 洪洗象一怔,看了看眼神坚定的陆远,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谁叫贫道欠你的呢。” “师父,我......” “好了,不用多说了,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李淳罡皱眉不满道:“你有事,老夫还能坐视不理不成? 你只管放手去干,有老夫为你压阵,怕什么?” “既然决定了,那咱们就好好谋划一下。”洪洗象眼中闪过一抹冷冽,轻声道:“正好贫道还和离阳有些恩怨未结。 咱们要闹,就闹得大一点。 光靠我和李老剑神,动静还是不够。 得想个法子,把那几位也拖下水。” “谁?” “王仙芝。”洪洗象没好气道:“这老匹夫没事就找贫道晦气,这次我也要让他尝尝被人烦的滋味。” 陆远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那我试试把黄龙士也拖进来,让他也尝尝被人阴的滋味。” “邓太阿那小子还欠老夫一个人情,这次就让他还上吧。”李淳罡淡淡道。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醇厚的中年人声。 “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不算我一个?” 第265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话音未落,大门被轻轻打开。 一名双鬓泛白,样貌儒雅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微笑的看着三人。 在他身边,站着一名如出水芙蓉的女子,剑气浓郁到控制不住,在她身边明灭不定。 女子朝陆远微微点头致意,接着看向李淳罡,眼中微微流露出几分暖意。 早就察觉到曹长卿到来的三人并不惊讶,洪洗象还开玩笑道:“曹长卿, 你还敢出现在太安城啊。 听说你在西楚忙着清除赵勾,怎么有空来这了?” “陆远都能来,我曹长卿为何来不得?”曹长卿朝陆远笑了笑,将姜泥引到众人身边坐下,像个侍从一样笔直的站在了她身后。 “曹叔叔,你也坐,别站着了。”熟人面前,姜泥实在拿不出在西楚朝堂上的架势,红着脸低声劝道。 “谢陛下赐座。”曹长卿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坐在了姜泥身后。 这宛如过家家的一幕,却让陆远三人根本笑不出来。 洪洗象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曹长卿,何苦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曹长卿淡淡道。 “算了,张扶摇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头倔驴。”洪洗象意兴阑珊的摇摇头,“我也不劝你了,你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就好。” 曹长卿并不想过多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西楚复国在即,我和陛下来此,是要以国之名。 观礼太安城。 没想到陆少侠又在太安城中闹出了大动静。 今日本想着拜访一下老朋友,没成想不小心听到了几位的谋划,还望诸位勿怪。 听说几位缺人手,不妨算我曹长卿一个。” 陆远看了眼一脸懵懂的姜泥,皱眉问道:“她怎么办? 以她的实力,掺和进来就是送死。” 曹长卿宠溺的看了姜泥一眼,轻声道:“观礼之后,我会先送陛下出城。” 洪洗象闻言啧啧道:“这离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招惹上你们几个。” “还说别人。”陆远斜了他一眼,“他不也招惹到你了么。” “那能一样吗,我......” “好的,这话我回去之后帮你转告给徐脂虎。” “...是一样的,先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先聊聊太安城的事吧。” ...... 三日后的清晨 一辆普普通通马车从下马嵬驿馆驶出,穿过数条幽静的街道,一进太安城御道,汇入了马车组成的洪流中。 此次早朝之盛景,在离阳一统后的二十年间尚属首次。 只要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人,无论是就藩的宗室,还是太安城中的官员,都被堵在了御道上。 而此时,皇城正门外的赵家瓮,已经站满了早起来此的朝中重臣。 一眼望去,各色官服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道令寒门士子馋得流口水的“绝世风景。” 但这看似一团和气的衮衮诸公,实在泾渭分明,暗流涌动。 张巨鹿领头的张党最为神气,行走之间顾盼睥睨,神采奕奕; 顾剑棠手下的那帮杀才则凑在一起,不时朝文官投去不屑地眼神,尤以张党受到的白眼最多。 而听说西楚复国后,毅然决然辞官归乡的三朝老臣孙希济离开后,在他手下抱团取暖、原春秋九国的遗老遗少惶惶不可终日,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一条能抱得住的大粗腿,好让他们能安心继续享受富贵。 曾经辉煌一时,如今因为陆家投靠北凉而分崩离析的青党,早已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人群中最麻木的就是这群人。 至于皇子、外戚、御史言官,甚至是同科中官之人,在朝廷这摊浑水中,都不约而同得选择拉拢分化朝中官员,默默壮大自己的力量。 但今日的窃窃私语声,要比往日小得多。 那些习惯在早朝前和朋党交流信息的官员,都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春江水暖鸭先知。 这群在朝廷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对这种不寻常的气息最为敏锐。 他们的直觉告诉他。 今天的大朝会,一定有大事发生! 张巨鹿如往常一样站在所有人前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于身后投来的好奇目光,也选择了无视。 离阳首辅当街脱衣的一事,早就如风一般传进了群臣耳中。 张党的人目眦欲裂,纷纷喊着要报仇。 其他人则是幸灾乐祸,恨不得上去煽风点火,让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若不是张巨鹿下了严令,前几天就该有言官死谏,让皇帝调兵除了陆远那个大不敬的江湖逆贼。 就在这时,拥挤的人群变得越发拥挤,于不可能中让出了一条小路。 只见平日里最是好脾气的桓温怒容满面,大步走到张巨鹿身边,低声道:“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家您可是想来就来,我什么时候躲着您了。”张巨鹿笑道。 “少和我打马虎眼!”桓温低喝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非要把刀把子递到别人手上么? 你是恨自己不死么?!” 张巨鹿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桓温,一双碧眼清澈如春水。 桓温愣了下,旋即苦笑道:“真要到那一步么?” 张巨鹿轻轻掸了掸官服,轻声道:“我在这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也到了该收官的时候了。” 桓温最是清楚自己这个老友的性子,闻言只是叹了口气,也不再劝。 两人静立片刻,桓温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气氛有点怪?” 张巨鹿看了看左右,沉声道:“说不上来。 但绝对不是陛下要改主意。” “我从早上就开始那心神不宁,一定不是什么小事。”桓温眉头紧皱,循着张巨鹿的视线看左右。 突然注意到一袭白衣正劈开人海缓缓走向皇城正门。 在他身边,跟着个体重不下两百斤的黑胖子,明明天气凉爽,却热得满头大汗,不停和身边那蟒袍白发少年说着什么。 “那不是我们国子监的王铜炉么?”桓温气笑道:“这混小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见谁都敢往上凑。” “别让孩子难做。”张巨鹿沉声道。 “那还用说,他是我国子监的人,想找他麻烦,先过老夫这一关!”桓温冷喝一声,慢悠悠的朝着还不知大祸临头的黑胖子走去。 这个小插曲让张巨鹿心中的忧虑稍稍散去,正准备继续闭目养神,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蟒袍身后那人,旋即失态的露出惊愕的表。 另一边,徐凤年看着被桓温揪走的王铜炉,忍不住微微一笑,旋即又变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在他身后,无数饱含恶意的视线仿佛要刺穿他的身体。 在他身侧,站着的全是朝中重臣。 还有从他出现到现在,都没有看他一眼,身穿崭新鲜红蟒服的陈芝豹。 举目四望,众敌环伺。 无依无靠。 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徐凤年面无表情,只是握腰间凉刀的手又紧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人走到他身后,不等那人开口,徐凤年先淡淡道:“想攀高枝,也要分人和时候。 王铜炉能平安无事,你可就说不准了。” “那要不咱俩换换,你来抱我大腿如何?我保你平安无事。” 徐凤年猛地扭过身,不敢置信的看着陆远,又惊又喜道:“你怎么来了?!” “来证明一件事。”陆远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眯起眼睛看着皇城正门轻声道:“不用两难。 世间终有双全法。” 第266章 莽金刚 顾剑棠也注意到张巨鹿的失态,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但他对陆远并不熟悉,只当是徐凤年的侍从,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现在都说徐凤年当年假扮纨绔,韬光养晦。 但今日一见,他对徐凤年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徐骁都没有带人上殿,你徐凤年怎么敢在这种时候耍这种孩子气的手段? 真当那身世袭罔替的蟒袍,永远不会被扒掉么? 就在这时,正门缓缓被打开。 随着两名太监的出现,朝臣们自觉站成了两列。 张巨鹿居右,顾剑棠站左,率先迈步走进磅礴大气的皇宫。 几位藩王站在第二列,跟着走了进去,唯独陈芝豹几乎要和顾剑棠并肩而行,顾剑棠并未表现出不满,负责维持秩序的言官也懒得去触霉头。 而早就得到风声的太监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对陈芝豹的逾矩视而不见。 陆远像个没事人一样,持刀配剑,跟在徐凤年身边,慢悠悠的走进了皇宫,像踏青一般,随意打量着周围的风景,引来无数疑惑好奇的目光。 “你疯了么?”徐凤年低着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赶紧走。 现在走还有回旋的余地。” “紧张什么。”陆远笑道:“不就是皇宫么,我又不是没进过。” 陆远没有说谎,在前世,只要百十块钱就可以在皇宫从天亮待到天黑,根本没人管。 徐凤年却以为陆远是在说胡话,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殿,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每迈出一步,几乎要用上浑身的力气。 就在这时,胶东王赵睢突然故意慢了一步,挡在徐凤年身前,头也不回轻声道:“徐骁的种,怎么会如此不堪? 怕什么?!” 徐凤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身边的陆远,眼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请求的意味。 他的朋友本就不多。 真的不能再少一个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有你娘的分寸!”徐凤年忍不住骂出了声,瞬间招来无数目光。 维持秩序的言官仿佛嗅到了鱼腥味的猫,目光灼灼的向队伍中走去,做势就要出言呵斥! 可话还没出口,他就感觉身上多了三道沉重的目光。 一道是徐凤年的,双目通红,择人欲噬; 一道竟是张巨鹿的,无悲无喜,但其中却满是警告。 而那最后一道,却是陈芝豹的,冷漠无比,隐含杀意。 言官亡魂大冒,汗流浃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引来数位同僚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很快便被后续跟上来的朝臣所遮挡。 气势恢宏的丹陛路近在眼前,上面的云龙浮雕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陆远看着那条张牙舞爪的云龙,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快走两步,做势就要踏上那条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 电光火石间,陆远身边几人在惊愕中急忙阻挡。 徐凤年一把抓住了陆远的胳膊,用力之猛,让指节都变成了白色。 张巨鹿突然向侧边退了一步,险些撞上默默当鸵鸟的靖安王赵珣,顺势挡在了陆远面前。 顾剑棠目露诧异,看清陆远的动作后,脸上也多了一抹冷意。 “陆远,你是我哥,算我求你了。”徐凤年咬牙低声道:“你现在去后面找个位置,等我下朝不好么? 不要闹了!” “可惜。”陆远有些遗憾道:“我一直想试试踩那玩意什么感觉。 只能等下次了。”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伸手捏的粉碎。 霎时间,被木牌遮挡的气运和气机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直冲天际! 下一秒,皇宫“活了。” 随着刺耳的钟鸣声,一道道宏大的气机从皇宫各个角落浮现,空旷的广场瞬间被一队队精锐的御林军填满。 后面的朝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精神坚毅者脸色煞白,勉强还能保持镇定。 心思软弱者已经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仿佛天塌了一般失魂落魄。 就在这时,宫中走出一位小太监,微微颤声喊道:“陛下有旨,群臣原地候命,妄动者斩!” 陆远微微一笑,轻轻掰开徐凤年已经无力的手指,随手将木头碎屑扬在空中,朗声道。 “四方镖局陆远在此,离阳皇帝赵惇,可敢出来一见!” 众人哗然,陆远身后的朝臣拼命向后退去,瞬间空出了一大块。 可站在前两列的藩王重臣都没有动,纷纷朝陆远投去或忌惮害怕、或冷漠好奇的目光。 张巨鹿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看着陆远轻声道:“你做的太过了。” “过么?”陆远笑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皇帝也不能例外。”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张巨鹿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大可以换个时间换个场合再说。 现在这样,你我都没有办法收场了。” “我这人笨嘴拙舌,不擅长跟人谈判。”陆远摊开手笑道:“而且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无非就是以命抵命的结果。 张首辅若是想当说客,跟我谈些利益交换的事,还是免开尊口吧。” 说罢,陆远突然眨了眨眼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抱歉了张大人,您的茶我是没机会喝了。 而您的命,我也不想背。” 话音刚落,陆远突然怒道:“碧眼儿,妄你身居高位,竟不主持公道,甘当离阳走狗。 有才无德之辈,有何脸面窃居高位!” 话音刚落,陆远突然一拳挥出。 众人都没有想到陆远会突然出手,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而徐凤年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突然感觉腰间凉刀自动出鞘,竟不受控制的砍在了陆远背上。 轰! 劲风凭空出现,卷起的烟尘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只见两道人影从人群中飞出,一道重重跌进了人群中,紧闭双眼。 一道竟飞上了台阶,眼看就要顺势飞进皇宫,顾剑棠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手一招摄来一柄长刀,轻轻在空中一挥。 那道身影周边突然响起接连不断的炸雷声,直接将那道身影轰下了台阶。 陆远揉了揉有些憋闷的胸口,咧嘴笑道:“好一个方寸雷。” 而人群中的张巨鹿缓缓醒转,在张党焦急的目光中,呕出一口黑血。 但他却毫不在意,一直盯着陆远的背影,眼神无比深邃。 “御医!叫御医!” 被张巨鹿一手提拔上来的庶族子弟、离阳吏部尚书赵右龄如疯了一般,连皇帝的旨意都忘了,揪着太监的衣领不停怒吼。 “右龄,注意仪态。”张巨鹿在另一名张庐得意门生王雄贵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摆摆道:“我无事。” 自己人知道自己家事。 陆远那一拳看起来威力惊人,实则不仅没有伤到他,还帮他祛除些多年辛劳留下的暗伤。 看着和顾剑棠对峙的陆远,张巨鹿第一次对江湖有了新的看法。 重信义,轻生死,纵千万人吾往矣。 这就是江湖儿郎么? “倒是老夫枉做小人了啊。”张巨鹿喃喃道:“是个好孩子,就是莽了点。” 第267章 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是个大指玄,就想学曹长卿,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吧?” 顾剑棠轻轻在布满裂痕的刀上一弹,勉强承受了顾剑棠庞大气机的百炼钢刀,瞬间支离破碎。 陆远舔了舔嘴唇,笑道:“方寸雷是不错,但我只能下次再请教了。 今天不是个打架的好日子。” 话音刚落,太安城中异变陡生。 一道耀眼光柱突然在城中心迅速升起,如海般广阔无垠的气机,浩浩荡荡的笼罩了整座太安城。 云端高处,一名年轻道士双手负后,双眼金光璀璨,一柄木剑在他身边不停盘旋,发出喜悦的轻吟声,在空中划出无数道金色的流光。 “贫道洪洗象,今日特来讨一个说法。” 年轻道士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在城中每个人耳边响起。 皇宫中,赵惇面无表情,但他握着扶手的手掌,已经没有半点血色。 在他身侧,赵稚紧紧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看向赵惇的眼神中,犹豫大过了惊恐。 “好啊,这陆远还真是有几分本事,连吕祖都能请出山。”赵惇冷声道:“朕已经给过他颜面了,赵毅的事朕还没和他计较,没想到他先找上门了。 此等逆贼,留之何用! 来人啊,传朕旨意......” “陛下三思!”赵稚突然开口劝道:“如今正是大朝会。 若让那些人打起来,恐怕朝臣会死伤无数。 何况太安城是离阳首善之地,无论最后谁胜谁负。 在这打起来,丢的都是离阳的颜面。 不如...给他一个台阶,还能彰显陛下的大度。” 赵惇闻言缓缓看向赵稚,沉默片刻后轻声道:“之前赵毅一事,也是你劝朕不要和他过多计较。 朕允了。 这次,你还要让朕不与他一般见识。 为什么?” 赵稚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将赵篆和赵武抱在怀中,默默低下了头。 “不想说,那就算了。”赵惇看向殿外,眼神有些黯淡道:“传我旨意。 杀!” 一旁伺候的新晋太监总管宋堂禄行了一礼,刚想出门,突然又听到一声轻喝。 “老夫李淳罡,也想替徒弟陆远讨个说法。” 只见太安城另一处,升起了一道耀眼的剑光、 只见一名独臂老人站在酒楼的最高处遥望皇城,身周剑气仿佛无穷无尽,编成了一只细密的大网,和洪洗象的气机一起笼罩了整座太安城。 “那是...李淳罡?!” 酒楼附近,一些江湖上的老人一眼便认出那一袭青衫,激动地无以复加。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看见青衫仗剑的大风流! 可和这些兴奋的江湖人不同。 皇城广场上,离阳朝臣的脸色越发那难看。 顾剑棠看着面前眼含笑意的陆远,凝重道:“这就是你的依仗?” “急什么。”陆远看向城门处,微笑道:“还没完呢。” 就在这时,守城军士惊讶的发现,远处不知何时升起了滚滚烟尘。 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将一眼便认出,那是数千骑兵才能激起的声势! 他刚刚想向城中示警,突然发现那队骑兵打得竟是离阳的旗帜。 而在那队骑兵面前,一名麻衣赤足、身材高大的白发老人神态自若。 他的动作并不快,看起来犹如闲庭信步,却将那队精锐骑兵远远落在后面。 眨眼间,老人已经站在了太安城门前,先是抬头看了眼洪洗象和李淳罡布下的气机,轻轻赞叹了一声,旋即微曲双腿,一跃到最高处。 他只是双臂一振,便让天地风云色变,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笼罩在了太安城中所有人的心头。 一时间,整座太安城竟鸦雀无声,只剩下老者的话在众人心头回荡。 “老夫王仙芝,今日来还昔日恩情。” 说罢,陆远怀中那枚从王祭酒手中得来的玉佩缓缓升空,瞬间化为齑粉。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中年人的醇厚笑声从东边响起。 “天下高手汇聚一堂,怎能少了我邓太阿!” 又是一道剑气升空,天上白茫茫一片,巨大的阴影将整座太安城所笼罩。 曹长卿站在窗前,对身侧有些紧张姜泥笑道:“陛下,可以了。” 姜泥板着一张小脸,僵硬的握住了背后的大凉龙雀。 可握住长剑那一刻,姜泥的心神突然变的沉静无比。 双眸如一望无际的雪原。 清澈,纯净。 剑意盎然! 下一秒,一道白光从客栈中飞出,穿越了半个太安城,停在了所有朝臣的头顶。 姜泥站在长剑上面色平静,下意识看向了脚下的徐凤年,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曹长卿悬浮在姜泥身侧,平静地扫视过面色各异的朝臣,有些疲惫道。 “西楚曹长卿,携大楚女帝姜姒。 观礼太安城! 今日之后,西楚复国。” 话音刚落,空气突然猛烈的颤动了下。 洪洗象看着西楚旧地缓缓升起的气运光柱,无奈得摇了摇头。 而太安城之外的一个小村庄中,黄龙士看着桌上他往日最喜欢的油焖茄子,却始终提不起食欲。 他看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贾佳嘉,轻声道:“闺女,你说我帮不帮这小子?” “帮。”贾佳嘉说出一个字,就继续低头玩自己的向日葵。 “混小子,什么时候勾搭上我家闺女了。”黄龙士骂骂咧咧,满脸都是被猪拱了白菜的表情。 他犹豫片刻,伸手从怀中掏出两枚旗子,扔在了桌上。 几乎就在同时,太安城中的炼气士惊讶的发现,太安城的阵法突然停止运转,想尽办法也催动不了。 做完这一切,黄龙士才叹气道:“同是翻书人,你小子要敢把后世那点坏习惯带到这来,再亏待了我闺女。 休怪老夫和你生死两难!” 下一秒,太安城上空响起了黄龙士毫无感情的声音。 “诸位,黄龙士此厢有礼了。” 这回就连张巨鹿都无法再保持镇定,推开惶恐的众人快步走到陆远身边,沉声道:“陆远,你真要搞得天下大乱吗?! 离阳才安定了二十余年,你要毁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血么?!” 看着满眼焦急的张巨鹿,陆远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 我知道,一国之君执掌千万里,怎么在乎自己的土地上,一个小小镖局的生死。” 陆远环视说着四周,声音变得有些冷漠,“诸位要么是出生起便手握荣华富贵,要么是靠着自己鲤鱼跃龙门身居高位。 如今都是些手握大权的体面人。 一个镖局,几十条人命,在诸位眼中甚至比不上自家的一条爱犬。 但我在乎。” 说罢,陆远看向皇宫,凌厉的视线仿佛能穿过重重门户,落在龙椅之上的赵惇脸上。 “昔日我人微言轻,说话声音太小,你们听不见,也不愿去听。 但今日我想请问诸位一句。 吾声音响亮否?!” 第268章 各司其职 话音刚落,天空气机颤动不休,陆远的声音如雷鸣般,在皇城中不停回荡。 张巨鹿微微失色,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桓温站在人群中摇头叹气,一脸无奈。 顾剑棠面色凝重,想要出手制住陆远,却发现有三道气机已经牢牢锁定了自己。 陈芝豹面无表情,暂时没有出手的意思。 今天本该是他在离阳崭露头角的日子,被陆远这么一闹,他心中却毫无波澜。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后悔和谢观应做了入蜀的交易。 若非如此,他现在也能...... “曹官子,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这才刚刚复国,就急着来给我离阳下战书么?” 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陈芝豹的思路。 他抬头看去,只见赵惇身穿一身正黄龙袍,缓步走出了大殿。 在他身边,左侧站着位年轻宦官,右侧站着位身材矮小的老人。 看到老人的一瞬间,徐凤年和陈芝豹几乎同时握住了拳头,眼中闪过一抹森冷的杀意。 赵惇身后,大皇子赵武满脸怒气,若非赵稚紧紧拉住他,他现在已经拔出长剑斩向这帮乱臣贼子。 四皇子赵篆则得了他父亲几分真传,喜怒不形于色,静静站在赵稚身边,让人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在众臣面前,赵稚母仪天下的气质展露无遗,但看向陆远时,眼中却无法控制的闪过几分紧张。 “今日只是观礼。”曹长卿温和笑道:“要下战书,我会更正式一点。 不然岂不是堕了我大楚国威?” “好一个曹官子,好一个大楚。”赵惇脸上无悲无喜,平静道:“朕等着你和离阳一战。” 曹长卿微微一笑,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早就看出了赵惇的身体状况,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将这桩天大的隐密当场揭露。 大楚现在需要时间,不能把离阳逼得狗急跳墙。 看着曹长卿神秘莫测的笑容,赵惇的眼神微微有些阴沉,旋即看向了陆远,沉声道。 “自离阳一统后,敢以武夫之身独闯太安城的,你是第二位。 敢在大朝会上胡作非为的,你是第一位。 朕欣赏你的胆魄。 但离阳,不可能向你一人低头。 离阳百战立国,曾被敌国兵临城下,也曾被奸臣祸乱朝纲,但始终屹立不倒。 区区武夫,也想动摇我离阳国祚?!” 赵惇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振聋发聩,如一柄重锤,敲得那帮胆怯的朝臣面红耳赤。 台阶上,一袭龙袍如万丈高山,巍峨耸峙; 台阶下,一袭白衣如无边巨海,翻涌不休。 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异象陡生。 无修为的朝臣看不真切,但在顾剑棠等人眼中,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金龙从赵惇身后缓缓浮现,正无声的朝陆远张开大嘴。 陆远身后鲲鹏骤然钻出,卷起惊涛骇浪,毫不示弱得和金龙对峙了起来。 “我今天来,就是讨个公道。 你既然不愿给,那我自己去拿好了。” 说罢,他无视了虎视眈眈的众人,缓步向钦天监走去。 他刚迈出一步,身前便多了名身穿将军盔甲的男子,手握长刀,阴冷的看着陆远。 “退回去!” 轰! 陆远脚步不停,身后却多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刚才那名男子蜷缩在坑底,七窍流血,生死不明。 年轻宦官见状冷哼一声,微微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此时,一柄木剑从天外飞来,悬停在他身前。 旋即他耳边响起了洪洗象的笑声。 “忘了贫道和你说过什么吗? 莫要以大欺小啊。” 元本溪扫了眼年轻宦官,刚准备开口,一名面容普通的小太监突然越众而出,对元本溪拱手道。 “老祖宗托我向先生转达一句话。 今日不宜开口。 不然剩下那半截舌头也保不住。” 话音未落,小太监便从袖中摸出一柄短刃,重重插在了自己心口。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小太监,元本溪犹豫了片刻,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小太监的死,让赵惇眼角忍不住剧烈抽动了下。 他万万没想到,黄龙士竟然能将棋子安插到他身边! 这个小太监他见过,之前一直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那岂不是说...自己这条命,一直握在黄龙士的手上?! 此时顾剑棠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陆远的背影,右手虚握,做势就要挥下。 唰的一声轻响,他身前突然多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李淳罡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此地,站在剑痕后淡淡道。 “顾剑棠,想过手的话,老夫陪你如何?” 顾剑棠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赵惇,旋即木然道:“求之不得。” 下一秒,两人已经从原地消失,而天空中瞬间响起刺耳的雷鸣,如威如狱。 陈芝豹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浑身气势渐渐升腾。 就在他准备出手时,一道宏大的气息笼罩了他。 陈芝豹抬起头,正对上曹长卿满含笑意的目光。 “曹家最得意么......”陈芝豹轻声喃喃道:“值得一战。” 话音刚落,一青一白两道流光瞬间冲上天空。 而姜泥也跟着化为一道白光,遁入了太安城中。 太安城外。 王仙芝端坐城头,看着闻讯赶来的龙虎山赵黄巢和数千精骑,淡淡道。 “日落之前,此路不通。” “王仙芝,难道你忘记当年和离阳的约定了么?!”赵黄巢面沉如水,全力催发的气机,让他少了几分仙风道骨,多了几分狰狞可怖。 “所以是日落之前,此路不通。” 王仙芝漠然的看了赵黄巢一眼,毫无感情道:“再多嘴,别怪老夫锤杀了你。” “你......” 轰! 赵黄巢倒飞出去,在空中留下一圈圈缓缓扩散消失的圆形气浪,深深砸进了附近的瓮城城墙中。 王仙芝依旧坐在原地,缓缓闭上眼睛,冷漠道。 “聒噪。” 太安城中。 邓太阿和吴见相对而坐。 久别重逢的两人,脸上却完全没有欣喜,面容紧绷。 对视之时,像是在看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没想到你这么个散淡性子,也会来凑这个热闹。”吴见沙哑道。 “没想到您这么大岁数,还要出来替人卖命。”邓太阿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吴见沉默了下,旋即道:“吴峰,我知道......” “不要叫我吴峰。”邓太阿认真打断道:“我叫邓太阿!” “那你什么时候取走你的太阿剑。”吴见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满,平静道。“不管你有多不想和剑冢扯上关系,太阿剑终究还是你的,别人也拿不走。 我知道因为吴素一事,你对我心怀怨恨,可是......” “不要再提姐姐!”邓太阿眼中已经多了几分怒意,冷漠道:“当年你既然放弃了她,那就永远不要再提她!” 吴见顿了下,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愧疚,旋即沙哑道:“那你今日是来杀我的?” “杀你?脏了我的剑!” 吴见扭头看向窗外,轻声道:“兵对兵将对将的法子是不错,但离阳底蕴仍在。 死了杨太岁和韩生宣,还有祁嘉杰,宋念卿,柳蒿师......如今李当心不准备趟这摊浑水,虽然有你们几个拦住最大的麻烦,太安城中依旧是高手如云。 就算陆远那个小子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 “这与我无关。”邓太阿满不在乎道:“我只是来还个人情罢了。” “也罢。”吴见收回视线,盯着邓太阿道:“就让我看看你离了剑冢之后,进步了多少。” “好!” 话音刚落,剑光骤现。 满城生剑气。 第269章 气运之争 前往钦天监的道路并不平静。 没有顶尖高手阻挡,可离阳马踏江湖之后,缴获了不少武林秘籍,加上名贵草药不要钱似的砸出去,倒也砸出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内卫高手。 从大殿前,到现在这个位置。 陆远走了一百步。 已经锤杀了三名一品高手,七名二品高手。 这帮内卫以命换命的打法让陆远头疼不已。 若是换做寻常指玄,早已内卫们被抓住换气的间隙,当场毙命于皇宫中。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陆远。 是精满气足,处于最佳状态的陆远。 金刚不坏神功全力运转,加上九阳神功快速恢复真气,陆远此时每分每秒都处在巅峰。 除非有人以蛮力打破陆远运转功法的节奏,不然只要精力跟得上,他能保持这个状态到天荒地老。 内卫们此刻呈扇形将陆远包围在空中,随着陆远的脚步缓缓后退,脸色无比凝重。 身边密密麻麻的同僚,此刻竟无法给他们带来半点安全感。 “让开。”陆远淡淡道:“修为不易,别把命不当命。” 话音刚落,陆远突然反手一抓。 只听喀啦一声,一名从陆远银子中冒出的黑衣人手中短刺还未递出,就脑袋一歪,喉骨尽碎而死。 黑衣人身死的一瞬间,人群中又飞掠出三人朝陆远袭去。 一人手握长刀,身上刀气弥漫,用得正是东越皇族失传已久的拔刀术。 一人身形在飞掠间膨胀了一圈,皮肤泛出金属的光泽,张开双臂抱向陆远。 最后一人躲在两人身后,两道血泪从眼中滑落,手在空中不停滑动,凭空画出了一张符箓,惨叫一声便气绝身亡。 陆远面色平静如常,又向前迈了一步。 眨眼间,他便站在了三人身后。 那名用刀好手连刀都来不及拔出,便身首两处。 精通横练功法的壮汉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趴在地上,鲜血不要钱似的从周身毛孔涌出,很快便在地上积出了一处血洼。 陆远左手轻弹,弹飞了指尖的血珠,右手握着那枚血色符箓,任由暗红色的线条钻进手中。 霎时间,陆远整条手臂都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蛛网。 “该出来了。”陆远轻声道。 话音刚落,一道无形剑气从众人头顶掠过,直刺陆远眉心。 几乎就在同时,陆远感觉身子一沉,仿佛两座无形高山,压在了他的肩头。 陆远脚下,地涌金莲。 可金莲盛开后,露出的却是一枚枚深紫色的雷珠!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在皇城中响起。 高手匠人精心打磨的青石板四散飞溅,变成一块块不值钱的碎石。 烟尘弥漫间,内卫高手缓缓让出三条通路,露出三道气势逼人的身影。 “都是熟人啊。”烟尘中,响起陆远玩味的声音,“上次挨的打,是不够疼么?” 柳蒿师冷哼一声,随手将雷珠抛向空中,天空瞬间凝结出一片乌云,其中紫色雷电闪烁不休。 看着那比往日小太多的乌云,柳蒿师恨恨得咬了咬牙。 洪洗象和李淳罡用气机遮挡了太安城,让他沟通天象的能力连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若非如此,刚才那一击绝对能让陆远受重伤! 晋心安脸色微白,上次他用秘法侥幸从陆远手中逃得一条性命,依靠离阳气运勉强将实力恢复了过来。 但心境已经不复当年。 若非陆远闹得太过分,他根本不愿面对这个煞星。 堂堂北地炼气士领袖,最有希望的天道种子,竟被陆远打出了心理阴影。 原本已经半只脚踏进天道大门,上次一战之后,连天门朝哪开都看不到了。 而祁嘉杰则是三人中最为平静的。 上次一战,陆远借吕祖气运,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但却让他心思更为明澈,剑道不退反进。 烟尘散去,当看见烟尘中毫发无损的陆远,他腰间的长铗瞬间发出清脆的嗡鸣声,险些不受控制地出鞘飞向陆远。 陆远拍去身上灰尘,在晋心安诧异的目光中,微运北冥神功,便吞噬了那道阴损符箓,笑道:“这么久没见,你们还是没变。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我要不示弱,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远,今日就算你能将漫天神佛都请来,你也要留在这。”柳蒿师冷声道;“你做得太过了,天理难容?” “天理?”陆远大笑道:“天理有多大的拳头?” 柳蒿师被噎了一下,脸色越发难看。 陆远不屑一笑,看着晋心安身后已经排成无名阵法的炼气士,轻声道:“用天道压我?” 处于阵法中心的晋心安掐动指诀,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无形的光幕顺势扩散开来,将周边内卫高手和御林军笼罩在其中。 下一秒,晋心安吐出一口金色的血液,怒喝道:“奉天承运,诛邪除恶!” 一声晴天霹雳过后,天空厚重的气机被撕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被光幕笼罩的人气势暴涨,宛相互勾连如一体。 陆远的气势瞬间被压制到了极点,如风中残烛,飘扬不定。 “杀!” 晋心安指着陆远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冲了上去。 陆远面色不变,随意一拳挥出,洞穿了冲到近前的一名军士,伸手一甩,便将他砸入人群,砸得人仰马翻。 但一击过后,陆远却皱起了眉头。 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失去了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细查之时,那股怪异的感觉却又消失不见。 看着面露疑惑的陆远,晋心安忍不住露出残忍的笑容。 他根本没有指望这些人伤到陆远。 他耗费寿命将这些人和离阳气连结在一起,就是磨损陆远的气运! 一人气运虽盛,岂能和一国气运相提并论? 等到陆远气被消耗殆尽,就是他身死道消之时! 但他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突然僵在了脸上。 只见陆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朝他微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一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就请你先去死吧。” 晋心安低下头,看着深深插进自己胸膛的手臂,目眦欲裂。 他辛苦修养的修为,此刻如决堤的洪水般从伤口中涌出,变成一团团金色雾气消散在天空。 “陆远,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晋心安抬起头,双目通红宛如恶鬼,猛地张开嘴巴,一颗金色的珠子从他口中飞出,直直砸向陆远的眉心。 砰的一声,陆远微微仰头,手却始终没有从晋心安体内抽出来,全力运转着北冥神功。 “不可能!”晋心安见自己借气运施展出的秘法毫无作用,骤然色变,仔细感知下,终于察觉到体内的变化,惊恐道:“你怎么可能吸收......” 话音未落,陆远长剑已经刺进了他的嘴中。 “原来如此,是气运么。” 随着吸入体内的气运越来越多,陆远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金色。 他冷漠得看着苟延残喘的晋心安,轻声道。 “这次可不能再让你跑了。 安心上路吧。” 第270章 消旧怨 柳蒿师的天雷和祁嘉节的无形剑气姗姗来迟,已经阻挡不了晋心安的死亡。 晋心安面色狰狞,整个人如一件瓷器般缓缓碎裂开来,化为金沙堆积在地,被风一吹,便消弭无踪。 伏龙之人,终被龙气所反噬,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没有。 砰砰两声,陆远反手握住紫色的天雷,五指微握,便将它化为一缕青烟。 只听一声清脆的当啷声,无形剑气撞在陆远后背瞬间崩碎。 而陆远后心处,只是多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看着周身金色雾气涌动,威严如神人的陆远,柳蒿师两人微微有些愣神。 在上次一战后,他们已经察觉猜到陆远的体魄要强于寻常武夫,但没想到会强到这个地步! 现在竟能不用任何功法,单凭肉身便抗下他们的攻击! 从上次到现在也没过去多久啊? 莫非这陆远上次...是在藏拙? 不然没办法解释,一个指玄境武夫,表现出来的实力还要胜过寻常天象境! 陆远转过身,金色雾气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蜂拥着涌入了承影剑中。 原本近乎透明的承影剑中,变成了金黄的琥珀色,散发着凌厉的气势。 看着如临大敌的两人,陆远一边将试着将气运中关于离阳的印记冲刷干净,想,一边微笑道:“怎么,很奇怪么? 你们都是老江湖了,难道还不知道境界不等于实力么?” “怪胎!”柳蒿师闻言面色一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境界不等于实力,终究只是少数人。 离阳之中,邓太阿算一个,死掉的韩生宣算一个,独修金刚的李当心和精通天象的曹长卿也是其中一员。 而普通武夫和三教中人,能够进入一品就要感谢祖坟冒青烟了,哪里还有精力和天赋去钻研一品四境里更深的门道。 但现在,这种怪胎又多了一个。 柳蒿师和祁嘉节对视了一眼,突然心有灵犀的同时出手。 长铗终于出鞘了。 上次一战后,重新蓄养的剑气倾斜而出,裹挟着长铗刺向陆远的胸口。 这次剑气数量虽不及上次,却极为精纯! 柳蒿师双手高举过头顶,五指成勾,死死抓住虚空,接着怒喝一声,用力向下一扯。 只听刺啦一声,刚才被晋心安撕开的缝隙又扩大了几分,一座深紫色的雷池从中钻出,直朝陆远笼罩而下。 蓝紫色的液体在空中沸腾不已,不时有一颗深紫泛金的圆球在“水花”中一闪即逝,每一颗都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柳蒿师喘着粗气,眼神快意中透着些许心痛。 这五十颗他用气运和龙气凝结而成的雷珠,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今日结束之后,若是不用搜魂夺魄的秘法将陆远搜刮干净,自己可就亏大了。 长铗带着剑气,如广陵江的潮水一般,浩浩荡荡的扑向陆远。 论气势,长铗要胜过雷池一筹,但陆远连看都懒得看,眼睛一直盯着头顶越来越近的雷池,喃喃道。 “徐凤年那具前世身还真是好胃口,这玩意都吞的下去,也不嫌恶心。” 纯粹的龙气和气运,算是大补之物。 可惜这雷珠已经变成了柳蒿师的形状,沾满了柳蒿师的气息。 陆远有些嫌弃的撇撇嘴,伸手随意在空中一抓,直接将长铗握在手中,周遭凌厉的气息瞬间消弭于无形。 “别烦我。”陆远轻声道。 话音刚落,祁嘉节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喷出,周身气势一落千丈。 而与他性命相通的长铗,已经变成了一地废铁。 柳蒿师见状心中一惊,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操控雷池盖向陆远。 雷池已经近在眼前,陆远甚至能听到里面发出的刺耳的噼啪声。 但他却突然露出一抹微笑,喃喃道:“华而不实。 但是个值得砍的东西。” 说罢,陆远微微伏低身子,闭上了眼睛。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周遭所有气机,在陆远识海中变成五颜六色光团,闪烁不定。 而那团雷池,在那些强大气机的映衬下,弱得有些可怜。 想到自己以前的狼狈,陆远忍不住笑了一下,旋即轻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刀出鞘。 划过雷池。 归鞘。 往日憋闷,一刀斩尽! 下一秒,整座天空都被分成了两半。 正在交手的众人都忍不住停下了手,惊讶、忌惮、欣慰、恐惧,种种目光混在一起,投向了此处天幕。 一直关注着吕洞玄的王仙芝,瞬间收回视线,死死盯着天空中那道缓缓合上的刀痕。 良久,他才喃喃自语道。 “我等你入陆地神仙。” 太安城中的一处小院。 温华拎着木剑,呆呆看着天空中那道刀痕,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卢白颉,轻声道:“咱俩还比么?” 卢白颉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名剑霸秀,苦笑了下,有些意兴阑珊道:“此生无望,比不比没什么意思了。 给你了,我以后用不到了。” 说罢,他将霸秀抛给温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院。 温华捧着长剑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后卢白颉已经走远。 他摩挲着这柄出自名家的长剑,心中却生不起半点欣喜。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空,无奈道:“当家的,你这样很打击人你知不知道?” ...... “李当心,李当心!” 两禅寺中一处小院外,响起了女人焦急的呼唤。 李当心猛地惊醒,手忙脚乱的将脏衣服扔进盆中,清了清嗓子,回头冲刚刚进院子的女人微笑道:“媳妇别急,衣服马上就洗好了。” “还洗什么衣服啊!”女人一把揪住李当心的耳朵,脚步匆匆的朝门外走去。 “太安城出大事了,你看不见啊! 南北和东西还在城里,他们不会有事吧?” “媳妇轻点,耳朵是肉做的。”李当心龇牙咧嘴道:“太安城很安全,你不用着急,那......” 话未说完,李当心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看着太安城上空那道久久不曾消散的刀痕,还有城中数道熟悉且强大的气息,他原本惫懒的表情,瞬间被凝重所替代。 “媳妇你先别担心,我去看看。”李当心也不废话,一步踏出,瞬间便消失在了太安城。 “注意安全!”李当心媳妇朝空中喊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没事的话,记得帮我带件最新的胭脂水粉......” 太安城的一处街道上。 柴青山盯着空中看了许久,终于收回目光,失落的叹了口气,对旁边那名穿着布鞋的老人轻声道:“师弟,还要插手么?” 宋念卿看向驴背上布袋中的一柄柄长剑,眼神复杂道:“你不是李淳罡,我也不是邓太阿。 东越剑池,终究还是在离阳内。” 柴青山闻言沉默片刻,突然道:“那今日之后,东越剑池的宗主就是我了。 人家大度,你我也不能得寸进尺。” 宋念卿叹了口气,轻声道:“理应如此。” 师兄弟最后对视了一眼,柴青山伸手拉过两个还在发呆的弟子,毫不犹豫的向太安城外走去。 至于那蓄养已久的一剑? 已经没有递出的必要了。 ...... 皇宫内。 蓝紫色的“雷液”从天而降,将周遭的地面烧得焦黑一片。 而那些没有躲过雷池破碎后余威的炼气士和皇宫高手,已经变成了一具看不清面目,散发着焦糊味的尸体。 陆远踩在还未完全消散、电光闪烁的液体上,带着水溅声,缓步走到了柳蒿师面前。 “凭什么?”柳蒿师脸色煞白,疑惑得看向陆远。 他家世显赫,且天赋异禀。 寻常人苦求不得的一品境界,他唾手可得。 一路顺风顺水,成为了离阳的守门人,借龙运修秘法证长生。 短短几十年,便是大天象,天下罕有敌手。 称他一句万中无一的天才绝不为过。 为什么会败给一个修行不过数年的破落镖局家的小子? 莫非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陆远看懂了柳蒿师的眼神,轻笑道。 “我从未否认你是天才。 但天才只是见我的门槛。” 柳蒿师一愣,眼中闪过一抹绝望,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倒去。 直到此时,那道横亘柳蒿师胸口的刀痕才显露出来,鲜血涌出,将柳蒿师淹没在其中。 “身为武者,货与帝王家纵然能省却数十年苦工,但从开始,就要做好无缘武道至高的准备。 没了那股心气,就算实力再强,也不过是条看门狗。” 陆远说着,看向一旁气色衰败的祁嘉节,笑道:“我说的对么? 京城第一剑客?” 陆远的诛心之言,让祁嘉节胸口一闷,再次喷出了一口鲜血。 “蓄养剑气的手段,各大流派都差不多,走得都是类似佛门修闭口禅的路子。”陆远迈过柳蒿师的尸体,缓步走到祁嘉节面前,沉声道。 “但要修闭口禅,前提是要做到心如枯木。 内心不静,脑中杂念纷飞,无论是蓄养剑气还是闭口修心,换来只是被红尘浸染的“杂气”,与菁纯二字完全不搭边。 你这柄长铗蓄养多年,究竟是一往无前的剑气多一些,还是争权夺利的官气多一些,你比我更清楚......” “够了!”祁嘉节怒吼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陆远每说一个字,他就感觉有一柄重锤砸在了自己的剑心上。 原本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剑心,此刻变得和蜂窝一样,千疮百孔。 “够了?”陆远眯起眼睛,笑道:“我以德报怨,提点你两句。 你这人怎么分不清轻重啊?” 祁嘉节的脸立马涨成了猪肝色,瞬间失去了理智,完全忘记了离阳交给他的任务,掐指成剑,隔空点向陆远。 与此同时,东越剑池深处,一柄正在深潭中温养的长剑悄然升起,无声无息的划过长空,直朝太安城方向飞去。 太安城中的宋念卿长叹一声,面色越发悲苦,伸手在剑袋上一拍,三柄长剑连鞘升空,在那横跨数千里的一剑即将势弱时,续上了三道剑气,顺利将这一剑送进了太安城。 陆远察觉到那股遥遥锁定自己的气机,扭头看向天边微微闪烁的光点,凝重道:“千里递剑? 这招应该不是给我准备的吧?” 祁嘉节眼神越发阴狠,紧咬牙关,还是挡不住鲜血从嘴角涌出。 在陆远眼中,祁嘉节已经油尽灯枯,正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来保证那一柄飞剑不会“半途而废。” “还算有点血性。”陆远扫了眼祁嘉节,收起不屑的眼神,轻声道:“若是换做往日,我一定领教一下。 但今日我有事要做,就不奉陪了。” 祁嘉节一怔,突然喷出一口血,重重坐倒在地,不敢置信道:“你做了什么?!” 在他的感知中,飞剑刚刚进入太安城,便瞬间失去了踪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飞剑的痕迹。 “我什么都没做。”陆远摇头道:“怪就怪你那柄剑...太美味?” 祁嘉节僵在原地,直到意识彻底堕入黑暗前,都没搞清楚陆远究竟在说什么。 太安城的一处别院中。 一名满头白发,高大独臂的魁梧老人,单手捏着躁动不安的剑锋,轻轻朝剑上吹了口气。 那柄倾东越剑池精心铸造、融合了离阳国运和数名剑道高手剑气,已经催生出些许灵智的长剑,立马像见了猫的老鼠,静静躺在老者指尖一动不动。 老者见状双指一搓,长剑瞬间化为数段。 他无视了空气中隐约响起的哀鸣,拈着剑刃送进嘴里,在咔嚓的脆响中,很快便将那柄剑吃得一干二净。 此时,陆远耳边响起了一个含糊的声音。 “陆小子,这柄剑算是老夫出手的报酬。 加上老夫教温华那两剑,你现在连本带利还欠老夫四柄好剑。 如果你能把那柄素王或是大凉龙雀弄来,也可以直接一剑抵四剑。 你是李淳罡的徒弟,挑剑的眼力肯定不差,别想着找借口拿一些破铜烂铁糊弄老夫。” 陆远无奈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旋即看向周围已经被吓破胆的众人,认真道:“你们先别急着走。 麻烦问一下,钦天监该往哪走? 这皇宫有点大,我好像迷路了......” 第271章 初入钦天监 钦天监。 自古便是皇家重地。 观天象,订历法,正农时。 这里传出的任何一条谶语,能让一个人从享尽荣华富贵。 也能让一片土地血流漂橹。 陆远看着钦天监,随手将双腿发软的炼气士扔到一边,心潮起伏不定。 钦天监的门脸并不大,一副写着“通微佳境”的描金匾额下,两扇朱红色的大门虚掩着,随风轻轻摇晃,平添了几分荒凉之感。 往日这里应该有禁卫重重把守,闲杂人等靠近便要被拘禁拷问。 但此刻,那些精心挑选出的禁卫,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在了陆远脚边。 陆远下意识整理了下衣衫,踏着满地的鲜血,走到门前轻吸了口气,缓缓推开了大门。 门内和其他庭院没有什么区别,绕过影壁后,只见枝繁叶茂,曲径通幽。 沿着小道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豁然出现一片空地。 一个三人高的白玉日晷立在当中,阳光带来的影子,在上面缓缓转动。 陆远循着直觉绕过日晷,走过铺有青红白黑黄五色土的社稷坛,来到了曾经官员扎堆、如今空无一人的通天台,直朝一栋三层小楼走去。 就在将要推门时,陆远手却悬在半空中,沉默片刻后,忽然低头失笑道:“搞这些小动作有意义么? 谢观应?” 话音刚落,陆远身后突然浮现出一名高大的白衣人,手捧一只光洁白瓷碗,碗中的清水微微摇晃,引得周边空气震荡不休。 “想用你那只养蛟的碗装我,也不怕我废了你一生心血。” 陆远头也不回,手已经扶住了腰间承影。 “没想到还真让你成功了。”谢观应答非所问,看着天空感叹道:“自我订文武评以来,也是第一次见武评前十高手齐聚一堂的盛景。 如今因为你一个人,这些往日难得一见的高手竟捉对厮杀。 陆远,你确定你师父是李淳罡,不是黄龙士? 你这兴风作浪的本事,不比黄龙士的三寸舌差啊!” “都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啊。”陆远笑道:“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机关算计,终究还是要低黄龙士一头。 你把黄龙士视作一生劲敌,殊不知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过。 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你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实际上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谢观应面色一沉,声音微冷道:“不要以为背后站着几尊高手,就可以对我放肆。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现在可没人能帮得了你!” “如果其他人说这话,我信。”陆远不屑的撇了撇嘴,淡淡道:“但你? 还是算了吧。 天下陆地神仙,属你最为惜身。 打架的功夫垫底,但保命的功夫一流。 你有时间和我在这逞威风,不如想想怎么应对洪洗象吧。 镇西北玄武...啧啧,好大的威风。” 谢观应瞳孔一缩,他没有想到陆远连这桩隐密都知道,心中杀意愈浓,碗中的清水也渐渐开始沸腾起来。 陆远见状,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慢慢拔出被气运浸透的承影,剑锋直指谢观应眉心。 “找死!”谢观应冷喝一声,缩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弹。 咚!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正好撞上谢观应那一击,被打得横飞出去,径直撞进了社稷坛中。 烟尘散去,年轻宦官面无表情的从坑洞中站起,拍了拍身上的五色土,冷漠得看了谢观应一眼,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如此诡异的场景,让陆远和谢观应都陷入了沉默。 不等两人回过神,天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谢观应,管住你的手! 要再让贫道出手,你留下的可就不止两根手指了。” 说话间,天上还不停响起气机的碰撞声。 见洪洗象这副游刃有余的做派,谢观应脸色阴沉无比。 他深深地看了眼陆远,轻声道:“咱们来日方长。” “不会让你等太久。” 陆远收剑回鞘,大笑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推开了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谢观应强忍着出手的欲望,死死盯着陆远的背影,直到大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他才冷哼一声,融进了风中。 楼内出奇的安静。 那两扇门仿佛隔绝出了一片小天地,将所有的嘈杂都关在了门外。 陆远环顾四周,入目都是书墙,钦天监的记录和典籍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上面,一些零散的观象仪器被堆放在角落,将本来还算宽敞的房间,变得狭小无比。 墙上挂着的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将陆远的脸照得一片煞白,平添了几分阴森煞气。 就在陆远想要寻找上楼的楼梯时,书架后突然钻出一个相貌清秀的小书童,只看了陆远一眼,便尖叫道。 “鬼啊!” “怎么了?”一个焦急的女子声音从书架后传来,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戴着金步摇、身着妃子服饰的美丽女子出现在陆远面前。 她看见陆远时愣了一下,旋即厉声警惕道:“你是何人? 进来为何不通禀?!” 陆远扫了眼缩在女子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孩,反问道:“钦天监监正在哪?” 女子闻言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知不知道擅闯通天台是死罪!” “真是麻烦。”陆远伸指一点,承影剑立马出鞘,搭在了女子的脖颈上。 “我现在没心情听你说废话。”陆远冷漠道:“我问,你答,懂?” 女子缓缓将小书童护在身后,强作镇定道:“监正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那你是谁?” “我...我是伺候监正的宫女。” 陆远没有说话,冰冷的目光让女子心头一寒,连忙改口道:“我是顾大将军家的远亲,今天来这里玩的。” “事不过三。”陆远轻声道。 见陆远眼中的杀意不似作伪,女子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我是严东吴。 大学士严杰溪的嫡长女。” 陆远目露诧异,好奇道:“北凉那个?” 严东吴一愣,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就说的通了。”陆远伸指一勾,长剑还鞘。 他看向眼中好奇大过恐惧的孩童,沉声道:“想必这位,就是如今的钦天监监正,小书柜了。” “你知道我?!”被陌生人一口叫出外号,小书柜惊讶的合不拢嘴巴。 “黄龙士让我来的。”陆远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第271章 气运簿 小书柜听到这话,脸立马皱得和苦瓜一样。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仰头对陆远委屈道:“那你来吧。” 说罢,转身向阁楼深处走去。 陆远紧随其后,严东吴不明所以,但担心小书柜的安全,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几人走到沿着狭窄的木楼梯缓步向上,走了没一会,便到了顶楼。 小书柜在前面耷拉着脑袋,走到一处书墙前,搬来一摞书垫在脚下,站上去后踮起脚尖,艰难的拿下一本薄薄的书册。 “喏,都在这了。”小书柜将这个烫手山芋往陆远手中一塞,有些紧张道:“东西给你了,咱们商量一下,能不能不要拆了这栋楼。” 陆远没有说话,而是拿着册子疑惑道:“ 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小书柜疑惑的挠了挠脑袋,“不是黄龙士让你来取气运簿的么?” “气运簿?”陆远越听越懵。 “真是黄龙士让你来的么?”小书柜嘟囔了一句,扫了眼陆远腰间的刀剑,吞了吞口水才解释道。 “钦天监每年都要做这样一本簿子,上面记得,都是当年出生的大气运之人。 与国有益,便会交由陛下定夺;与国有害,便会交由赵勾处理。 而那些只是对及家人或己身有利弊的气运之人,便统一记录封存起来,等有需要才会翻出来。” “那这本呢?”陆远甩了甩泛黄的册子,发出一连串沙沙的轻响。 “这本只有陛下才能查看。”小书柜紧张道:“我也不知道上面有什么。 但我听监正爷爷提过,黄龙士就在上面。 爷爷还说,如果有一天有外人来要这本册子,不要犹豫直接交出去,可免杀身之祸。” 陆远神色一凝,缓缓翻开册子,第一页上写的便是黄龙士的样貌、大名和生平。 一看便知是丹青圣手绘制,寥寥几笔,便将黄龙士的神韵刻画的淋漓尽致。 最让陆远惊讶的是,他竟然从上面察觉到了一丝黄龙士的气息,似乎要将他引出太安城。 但奇怪的是,出了太安城,那股气机便分化成千丝万缕,似乎离阳遍地都是黄龙士。 等他翻开第二页,上面赫然是徐凤年。 而他的气息更为清晰强烈,直直飞向了皇宫大殿前。 陆远见状心中已经了然,冷笑道:“你们离阳还真是够阴险的,有这本册子在,天下高手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难怪赵勾杀人能杀得那么顺利。 只要册子上气机不消失,人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得被你们揪出来。” “和我无关!”小书柜举起双手,满脸委屈道:“我只负责做气运簿,至于他们拿去做什么,我也干涉不了。” 严东吴见状心疼不已,快走两步将小书柜抱在怀中,一边安慰,一边冷声道:“挺大个男人,为难孩子算怎么回事!” 陆远置若罔闻,继续翻动册子,刚翻了没几页,整个人突然僵在原地。 霎时间,森冷的杀气充斥了整间屋子,吓得小书柜眼泪都下来了,死死抿住嘴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 严东吴也被吓得冷汗直冒,紧紧抱住小书柜,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身体颤抖不已。 良久,陆远将册子对准小书柜,轻声道:“她怎么会在上面?” 小书柜泪眼婆娑,只看了一眼,便拼命摇起脑袋,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严东吴闻言也抬起头了,看着册子上名宫装美妇,突然愣了一下。 陆远察觉到严东吴的异样,问道:“你知道。” 语气极为笃定,冰冷的像是从三九天的寒风。 严东吴见无法蒙混过去,只能咬牙道:“这个人,我在母后寝宫见过。” “吕稚?” 严东吴咬牙点了点头,“当年此人是陛下最得宠的贵妃,后来不知怎的出了意外。 陛下那段时间十分难过。 后来母后怕陛下伤心过度,坏了身子,便将那人所有东西都收到了寝宫中。 只有在陛下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让陛下看看。 陛下还因为此事夸过母后......” “够了。” 陆远轻喝一声,突然一拳将小楼打破,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看着残破的小楼,小书柜哭得更厉害了,“大骗子! 东西都给你了,还拆我家! 我...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 ...... 假的! 全都是假的! 陆远极尽身法,如一道狂风刮过皇宫。 什么赵稚、什么广陵王。 都是棋子! 按照册子上的记载,这名女子是青州陆家人。 鸾凤华盖,贵不可言。 难怪陆家会一夜之间倒向北凉,难怪朝中青党会分崩离析! 难怪堂堂贵妃,会不用宫中的侍卫和赵勾,找上自家的镖局。 只有皇帝才能看的气运簿。 哼! 赵惇!! 你还我四方镖局众人命来! 心中的执念就像是被浇了一盆热油的火苗,猛地膨胀起来。 陆远耳边嗡嗡作响,双眼通红。 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 杀! ...... “不好!” 太安城外,坐在王仙芝极远处的赵黄巢突然心头一震,猛地站起身,缩在袖中的手指连连颤动。 下一秒,他面色大变,下意识化为流光就想冲进太安城。 但不等他靠近城楼,又是朴实无华的一拳,将流光截在了半空中。 “你当老夫说话是什么?”王仙芝微微睁开眼睛,冷漠道:“找死么?” 流光重新化为人形,赵黄巢连退数步才站稳脚跟,吐出一口鲜血后焦急道:“还请王城主网开一面。 事关离阳国运,请您让我进去!” 赵黄巢姿态摆得极低,但王仙芝却不为所动,闭上眼睛,双手搭在膝盖上,神游天外。 赵黄巢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狠辣,突然喝道“王仙芝! 你再不让开! 休怪老夫和你同归于尽!” 王仙芝抬起右手,轻声道:“先过了老夫这只手再说吧。” 赵黄巢又羞又恼,可感受到那股落在身上的沉重气机,却一句找补的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他突然化作一道虹光,朝着龙虎山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时,王仙芝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身侧悄然浮现的白衣僧人,沉声道。 “李当心,你也想试试老夫的拳?” “贫僧只是来接女儿的,王城主没必要强人所难吧。”李当心看着皇城的方向,神色凝重道:“而且赵黄巢没说错。 城中确实有变,王城主何必要为难他?” “离阳倾覆与否,与我何干?” 王仙芝站起身,漠然道:“老夫说过的话,从没有咽回去的道理。” 李当心看看太安城,沉默片刻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轻声:“既然王城主坚持,那贫僧只有领教一番了。” 那一日。 太安城门轰然倒塌。 数里城墙尽数成了废墟。 第272章 匹夫一怒(感谢华笙小志老板的大力支持!) 自陆远离开后,赵惇就一直站在原地,哪怕气机碰撞引来的劲风,将龙袍吹得紧贴在身上,都没有让他挪动一步。 而皇帝没动,底下担心自己小命的部分朝臣也没有动。 王铜炉吓得双腿发软,二百斤的身体瘫坐在桓温身后,官服像是从水里拎出来的一般。 赵稚担心得看了赵惇一眼,忍不住出言相劝。“陛下,此地不安全,还是先回宫吧。” 赵惇没有回答,而是扫了眼台下神态各异的群臣。 被看到的大臣,都乖乖低下了脑袋,尽力收敛起自己的慌张,遥遥向赵惇行了一礼。 “陛下,您......” “朕为什么要走?”赵惇淡淡道:“离阳朝臣尽在此地,难道还护不住朕的周全么?” “可是......” “你带着两个孩子回去。”赵惇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说道:“这是太安城。 你还要让朕重演永徽旧事不成?!” 赵稚面色一白,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当年赵惇御驾亲征北莽,惨败而还,被迫签订和约。 自此,这件事成了赵惇的逆鳞,谁碰谁死。 元本溪闻言想要开口,可看着地上小太监的尸体,想了想又闭上了嘴巴。 扭头朝赵稚点头示意,带着她和两位皇子离开了此地。 他的谋划未完成,犯不上招惹黄龙士这个煞星。 四人走后不久,天上突然落下一道流光,悄无声息的落在了赵惇面前。 光华散去,露出略显狼狈的顾剑棠。 但此刻,他的面色凝重无比,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握着那柄不知何时拿到手的南华符刀,用力挥向了钦天监的方向。 霎时间。 天雷滚滚! 无边无际的雷光,朝着空中那道飞掠的金光袭去。 方寸雷,并非只在身周三寸。 天地尽在方寸间! 顾剑棠的全力一击,却未让那道金光停顿片刻。 只是眨眼的功夫,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饱含滔天恨意的怒吼! “赵惇! 还我镖局众人命来!” 陆远放弃了所有防护,放弃了所有身法,全部心神真气都凝聚在腰间鸣鸿上。 他冲破雷光,在身后漫天雷霆的映照下,浑身浴血,面色狰狞,奋力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刀光现世的刹那,所有朝臣的眼前都变成了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没有意义的嗡鸣声。 就连护在赵惇身前的顾剑棠,都出现了片刻失神。 恍惚间。 他仿佛看到了天地初开的那条线。 单凭这一刀,顾剑棠就已经确定。 陆远已经触摸到了陆地神仙的门槛! 最让他疑惑的是。 他从这一刀中,好像看到了自己方寸雷的影子...... 轰! 整座太安城都微微颤动了下。 远在百里之外的黄龙士眉头一跳,连忙站起身,看向太安城方向喃喃道:“这小子疯了么?” 而城中正在相拼的两道剑光,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悬浮在空中沉默不语。 北莽腹地。 一名正在草原上打坐的敦实汉子,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太安城喃喃道:“离阳何时出了这等高手?” 这一击,让离阳北莽所有的一品高手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纷纷看向了太安城方向。 匹夫一怒,也可惊天动地! ...... 皇宫前。 随着烟尘的消散,一道金色光幕缓缓露出全貌,将面露惊恐的离阳朝臣护在其中。 穿着破烂僧袍的李当心悬浮在光幕外,张开双臂无奈道:“总算是赶上了。” 赵惇身前。 顾剑棠手握南华,眼中的余悸还未完全散去; 面沉如水的年轻宦官双掌朝前,袖子已经完全被撕碎; 陈芝豹横着深紫色的梅子酒,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陆远浑身脱力,勉强站在地上,满是鲜血的右手,仍死死握着鸣鸿刀,刀尖直指面色煞白的赵惇。 在他身前,洪洗象满脸凝重,一手按住陆远手臂,一手夹住鸣鸿刀刃。 李淳罡落在陆远身侧,独臂死死抓住陆远肩膀,半是阻拦,半是支撑。 曹长卿站在陆远身后,拽住陆远的另一只手,眼中满是赞赏和惊讶。 而在双方中间,一名老秀才双手负后。 在他身前,悬浮着一本泛黄的典籍,微微发出令人心安的白光。 在短暂的沉默后,只听一连串刺耳的嘎吱声响起。 赵惇身后,那承载了离阳两代人的皇宫正殿。 轰然倒塌! “你小子真是个倔驴。”见陆远挣扎着还要上前,张扶摇无奈道:“找死不成?” “松手!”陆远红着眼睛沙哑道:“让开!” 张扶摇见状叹了口气,转头道:“陛下,让朝臣们都散了吧。” 赵惇犹豫了下,僵硬的点了点头,“就依衍圣公所言。” 如蒙大赦的朝臣们顾不得君前失仪,脚步匆匆的离开了皇宫。 一次声势浩大的大朝会,便这样草草收场。 “都走,一个不留。”张扶摇沉声道:“也包括你张巨鹿。 还有顾剑棠和陈芝豹。” 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三人立马看向赵惇,见赵惇点头同意,才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皇宫。 徐凤年混在人群中,看了眼面色狰狞的陆远,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像陆远这样。 可惜他是北凉王世子...... 一炷香后。 偌大的广场为之一空,只剩下一地狼藉。 如果足够细心,还能找到不少官员因惊慌而遗留下的名贵玉佩。 张扶摇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轻轻一挥手,瞬间隔绝了天地,接着对陆远说道:“你忘了我和你说过些什么吗? 若不是我们拦住你,你现在已经形神俱灭了!”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李淳罡,轻声道:“放开我吧,师父。 求你了。” 李淳罡心头一颤,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下意识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下一秒,陆远猛地发力,挣脱曹长卿的手,松开了鸣鸿刀,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他被张扶摇双指轻轻点住眉心,寸步不得进。 “让开。”陆远冷漠出声,手中承影的光芒越发璀璨。 “陆远,收手吧。”张扶摇叹气道:“游侠怒而杀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天下太平还没多久,你真要让他再乱起么? 你知不知道......” “与我何干?!”陆远冷漠打断道。 “灭门仇人近在眼前。 我若收手。 枉为人子!” 第273章 孤家寡人(感谢各位少侠的礼物投喂) 听到这话,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赵惇却突然向前走了两步,沉声道:“陆远,朕自认为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要杀朕?” “为何?!” 陆远身上气势突然暴涨,一字一顿道:“陆幼菱,青州陆家人。 被钦天监批命鸾凤华盖,贵不可言。 早早被内定为宫中贵妃。 十六岁入宫,深得恩宠。 二十三岁那年,回家省亲,却遭意外暴毙身亡。 我说的对么,离阳皇帝。 赵惇?!” 陆远语气冷得渗人,目光锋利如刀,仿佛要刺穿赵惇的身体。 “我之前还在疑惑,深得恩宠的贵妃回家,不说摆起仪仗,暗中的护卫肯定不会少,为何会费劲周张,找一个不相干的镖局托镖。 直到我看到了气运簿上的名字。 这么重要的人,如果不是你有意为之,岂会轻易被人袭击? 我现在很好奇。 你有没有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 赵惇闻言面无表情,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始终不出言反驳。 陆远的话突然让他回忆起一件事。 在陆妃失踪后,他收到了两份奏折。 一封是赵勾的。 一封是赵毅的。 两封奏折的内容大同小异,均是说陆妃遭遇九国余孽伏击,不幸身亡。 为此,他摘了好几个赵勾头目的脑袋,还将赵毅狠狠责罚了一番。 将那两封奏折递到他面前的人。 是皇后赵稚。 而在早些时候,他忙于国事。 负责陆妃回乡省亲的人。 也是赵稚! 想到这,赵惇终于开口道;“不错。 就是朕。” 李当心眼皮微抬,露出诧异的目光。 洪洗象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扶摇却摇头叹了口气,再看向赵惇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 “认了就好。”陆远轻声道:“挨我一剑。 你我两清。” 说罢,他不顾脱力的身体,疯狂运转起体内的残余真气,想要挣脱张扶摇的束缚。 “够了!”张扶摇无奈喝道:“此事与陛下无关,陆远......” “张师不用替朕解释。”赵惇径直走下台阶,站在陆远身前,盯着陆远通红的双眸,认真道:“朕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落地生根,岂有更改的道理。” 张扶摇闻言突然一挥手,赵惇瞬间消失不见。 陆远见状目眦欲裂,怒喝道:“张扶摇,你这是何意!” “我说了,此事与陛下无关。”张扶摇再一挥手,众人已经站在了翰林院中。 “今日你闹也闹了,离阳的面子也让你落尽了,听老夫说两句如何?” 陆远沉默了片刻,突然盘膝坐在地上,单手拄剑,强压怒火道:“还请赐教。” “原钦天监正南怀瑜临终前找到过我,他问了我件事。”张扶摇悠悠道:“做一件善事,能否让他的罪孽稍稍减轻,死后能入轮回。 那时候我才知道,这小家伙是害怕了。 白衣案,针对北凉的谶语,多年来逆天而行的批命......这小家伙这辈子做的违心事太多,早就心生惶恐,只不过一直没有表露出来。 而他临终前告诉我的那件善事,就和你有关。” 作为局外人的李当心叹了口气,轻声道:“贫僧心软,听不得人间惨事,请容我先行告退。” 张扶摇没有阻拦,只是看着李当心消失的地方笑道:“这小和尚倒是聪明,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有他在,两禅寺兴盛有旺啊。” “后来呢?”开口的是洪洗象,他轻轻按着陆远的肩膀,安抚着陆远克制不住的杀意。 “他说他帮着赵稚做了一桩违心事,后来良心发现,保下了遭受横祸那家人的最后一根独苗。”张扶摇看着陆远缓缓道。 “如果不是他,你连站到这的机会都没有。” 陆远低着头一言不发,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你家的镖局,也是...南怀瑜选中的。”张扶摇顿了一下,轻声道。 “当年赵稚的命令,除了让南怀瑜遮掩天机,还要找一家和陆幼菱气运相冲、能够压制住陆幼菱本来气运,不会让她化险为夷的人家。 所以并不是皇帝想掩人耳目。 只能说...天数使然。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在赵稚的精心安排下,陆幼菱被抓走,至于去向,南怀瑜也不知道。 而赵稚为了保守秘密,本意是想斩草除根。 南怀瑜进言,身负气运之人,若是铲除殆尽,恐有违天和,到时招来天道反噬才是坏事。 他保证会用秘术绝了你陆家气运,并且真的这么做了,赵稚这才罢手。 而在这之后,南怀瑜暗里帮你挡下了不少麻烦。 不然你以为凭你这张脸蛋,能平平安安的活到成年么?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中等气运的镖局,竟会出你这么个怪胎。 果然。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所以做事还是留一线的好......” 啪! “父皇,你不要打母后了,要责罚,就责罚儿臣吧!” 皇后寝宫中。 赵篆和赵武跪倒在赵稚面前,伏地大声哀求,身体还在不停颤抖。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赵惇。 脸色铁青,如同一头择人欲噬的怒龙。 赵惇捂着嘴轻咳了一声,随手在身上一抹,留下一道显眼的红色,接着冰冷道:“让开。 你现在只是太子。 还轮不到你对朕指手画脚。” “父皇息怒!”赵篆颤抖道:“今日之事,您不能怪在母后身上,是陆远那逆贼......” “来人啊。”赵惇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打断道:“太子目无尊长,大逆不道,今......” “陛下!”赵稚仿佛疯了一般将赵篆拖到身后,哀声道:“您要责罚就责罚臣妾吧,不关太子的事啊!” 看着挤作一团,瑟瑟发抖的母子三人,赵惇突然无力一笑,如同挨了一柄重锤,猛地向后倒去。 “陛下!”赵稚尖叫出声。 一旁隔岸观火的元本溪眼疾手快,连忙扶住赵惇,将他缓缓扶到了椅子上,回头挥手喝退了闻讯赶来的太监侍卫。 赵惇一连呕出数口鲜血,将胸前染成一片殷红,才缓缓恢复了视线。 他看着跪倒在面前的三人,有些虚弱道:“元师,此事你也知情?” 元本溪在赵稚哀求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赵惇一怔,捂着额头仿佛疯了般大笑了半天,才指着面前几人,上气不接下气道。 “原来...原来朕真的是孤家寡人!” 第274章 落空 翰林院中。 陆远本想问张扶摇为什么当初见面,不告诉自己这件事。 后来一想,便没有把这个愚蠢的问题问出口。 两人非亲非故,张扶摇现在能说出真相,已经是看在洪洗象和李淳罡等人的面子上。 若没有他们,陆远今日刚一发难,就会被太安城碾成齑粉。 想到这,陆远起身,朝帮助他的几人郑重行了一礼,拎着承影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走去。 “你还要去报仇?”张扶摇叹气道:“老夫说那么多,都是对牛弹琴不成?” “血债血偿。” 陆远脚步不停,可刚迈出翰林院,却发现自己又站在了众人面前。 “还请您不要拦我。”陆远盯着张扶摇淡淡道。 “身死道消你也无所谓?”张扶摇认真道。 “我修炼至今,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不忍气吞声。”陆远眼中的红色越发浓郁,杀意和恨意交织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那我要是说,气运反噬不只会伤到你,也会伤到你镖局中人呢?”张扶摇淡淡道。 陆远一怔,看向了洪洗象。 洪洗象苦笑了下,点头道:“他说的没错,以你现在的气运,就算你想,也接不下整个离阳的气运反噬。” 陆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福伯慈祥的面孔和镖局众人的笑脸。 若只是自己一人,当死则死。 但若是会牵连到身边人...他做不到。 霎时间,陆远感觉手上一沉,往日如臂如指的长剑,坠着他的手臂不停向下,再难抬起。 “我不甘心。”陆远的声音很轻,却清晰传进了在场众人的耳中。“我做不到。 可我真的不甘心。” 话音未落,空中忽然响起了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 陆远的气息瞬间下降,一泻千里。 “不好!” 在场众人几乎同时出手,伸指点在了陆远身上。 数道光华闪烁,堪堪止住了陆远跌落的气息。 李淳罡单手扶住陷入昏迷的陆远,探查一番后摇头道:“情绪波动太大,又强行催动真气,心神和身体都到极限了。 还好咱们在,不至于毁了根基。” “唉。”哪怕是见多了人间事的张扶摇,也忍不住长叹一声。“是个好孩子,重情重义。 可惜情义难两全啊......” 皇宫中。 赵惇床榻上,身边只剩元本溪一人。 赵惇服下了御医送来的药丸,长舒了一口气,眼神木然道:“元师,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朕?” “只此一件。”元本溪含糊道。 赵惇沉默片刻,突然挥手道:“罢了,朕当年既然答应过做您的提线木偶,就不会食言。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朕。” “陛下是九五之尊,当然不能沾这等脏事。”元本溪躬身道。 “你们倒是会替朕着想。”赵惇苦笑一声,继续道:“那你们千算万算,有没有算到今日会出这等事?” 这回轮到元本溪沉默了。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是我失察,还请陛下治罪。” “治罪?若是砍几颗脑袋便能让众人当做无事发生,朕第一个砍了赵黄巢的脑袋!” 赵惇激动之下,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艰难翻身对准旁边的痰盂吐出两口血痰,才重新躺回去喘着粗气,余怒未消的脸上写满了杀意。 元本溪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道:“木已成舟,陛下还是保重身体吧。” “朕这副残躯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赵惇渐渐恢复平静,沉声道:“或许连明年赏雪都做不到了。 对了,那赵黄巢何时入京,请他来见朕!” 赵惇‘请’字说的很用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陛下无需动怒,这倒是个彻底掌控龙虎的好时候。 陛下头顶,只能有天。” 赵惇一愣,歪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元本溪,沉声道:“元师何以教我?” “祸水东引。”元本溪说的很慢,尽量让虚弱的赵惇能听清每一个字,“赵黄巢借陆幼菱气运转嫁自身隐患,蓄养地肺山恶龙一事,已经犯了天人大忌。 他现在只能借离阳气运庇护己身,不然他的下场一定凄惨无比。 到时别说是维持天人境界,能留下一缕残魂,都算他赵黄巢命大。 陛下何不顺水推舟,除了这隐患?” 赵惇的眼神闪烁不定,良久才挥手道:“你让朕一个人待会。” 元本溪没有坚持,躬身行了一礼。 就在他将要离开寝宫时,赵惇突然叫住了他。 元本溪回过头去,只见赵惇趴在床沿上,面容严肃道:“元师以为太子如何?” “多事之秋,陛下还是少生事端吧。”元本溪回答的毫不客气。 赵惇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怒意,认真道:“请元师直言相告!” 此话一出,元本溪就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他顿了一下,口齿不清道:“既然皇后已经划分好了两兄弟的职责,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觉得朕立的太子并不优秀,是也不是?” “陛下有的选么?”元本溪木然道:“陛下还是早做准备,给太子铺出一条康庄大道为上。” 说罢,元本溪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寝宫。 面对元本溪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赵惇并未动怒,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硕大的房间里,装饰极尽豪奢,常人终身难得一见的珍贵器物随处可见。 但赵惇却觉得这房间空得让人心烦。 自己策划许久的大朝会,被陆远一记无理手搅得粉碎。 此次大朝会,本来应该重新划分朝中势力部署,分化北凉,削弱藩王。 现在不仅一件事都没做成,还让陆远狠狠毁了皇室的威严。 这么一来,藩王们岂能不蠢蠢欲动? 北莽若是趁机南下,那削弱北凉一事,又将变得遥遥无期。 而原定于大朝会之后的太子册封大典,看来也要无疾而终了。 赵篆这个孩子像自己,但继承了几分本事,自己再清楚不过。 精明有余,魄力不足,气量更是差得远了。 若是没有自己给他造声势去障碍,他一定镇不住朝中那帮魑魅魍魉。 如果不是自己的身子日渐衰弱,他一定会再等两年。 就算不换太子,也要让赵篆多历练历练。 一想到赵稚为了让赵篆稳稳坐上太子之位,选择与赵黄巢做了这笔交易,以求得到这位赵家老祖的支持,结果打乱了自己的全部谋划。 赵惇就觉得胸口憋闷不止,几欲吐血。 他看着点垂下来的明黄色帷幔,喃喃道:“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啊? 都说天家无情。 但朕岂是那无情无义之人?” 第275章 久别重逢 大朝会的变故,让离阳众臣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离开皇宫后,他们并未像往常一样,约上同僚好友把酒言欢谈天说地。 所有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对视交流的心情都没有,或是坐上自家的马车,或是走入幽静的小巷,没有一丝犹豫,直奔家中而去。 数千人的队伍,竟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和辘辘的车轮声。 陈望还沉浸在刚才的变故中,低头沉思不语,凭借着本能向家中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一阵心头的莫名悸动,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街对面,瞬间僵在原地。 一道日思夜想的身影,正站在街对面。 陈望懵了。 往日才思敏捷的大脑,此刻迟钝像只缓缓爬坡的蜗牛。 那副出口成章的口舌不停开合,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曹红豆的衣领已经被泪水浸透,但笑容却越发灿烂。 “陈郎?” 陈望猛地回过神,跌跌撞撞得跑到曹红豆身边,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笨拙的戳在了曹红豆脸上。 湿漉漉的,软乎乎的。 不是假的。 曹红豆破涕为笑,声音中多了几分得偿所愿的释然,再次轻声道。 “陈郎。” “诶。”陈望结结巴巴的回应了一句,嘴唇颤抖道。 “我在......” 在两人不远处。 温华紧紧抱着新得的古剑霸秀,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露出一副牙酸的表情,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人,“算是便宜这臭小子,多好的姑娘啊,小爷我怎么就遇不到。 大舅哥,自家养的白菜终于被人拱走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曹磊朝温华翻了个白眼,再看向两人时,不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暖意,“算这小子有良心。 他要敢不认我妹子,老子今天不把他屎打出来,都算他夹得紧!” 站在两人身旁的轩辕青锋,随手将一具已经吸干的赵勾尸体扔在地上,淡淡道:“听说这陈望已经成了天子近臣。 如果他的才华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出众,那接下来等他的,应该就是天子赐婚了。” 话音刚落,两道愤怒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我说轩辕青锋,你能不能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自己混得差,也见不得别人过得好么? 你现在这样,和大喜日子吹丧乐有什么区别? 你放在我们村,连村头的老瘸子都相不中你。” 轩辕青锋神色一凛,五指间微微飘荡起紫黑色的气息。 “干嘛,想打架啊!”温华将霸秀横在身前,紧张道:“我劝你打消这份心思。 当心我当家的回来揍你!” “我只是说实话罢了。”轩辕青锋扫了眼双拳紧握的曹磊,无所谓道:“不把人绑在一条船上。 怎么放心让他平步青云? 天才虽好,终不及自己人用起来放心。 就算是张巨鹿,当年也在老首辅手下沉寂了十几年。 你陈望才华再高,还能高过那离阳缝补匠么?” 曹磊听得似懂非懂,再看向陈望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不安。 他刚想上前,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抓住,只听温华没好气道。 “少听这娘们胡咧咧。 人家正你侬我侬,你上去泼一盆凉水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你就算不相信陈望,还不相信你妹子的眼光么? 再不济,小爷我给你兜底。” 温华用剑柄拍了拍胸脯,一副急公好义的模样,“那小子要真敢见异思迁,小爷我保证让他当太监!” 曹磊用力拽了拽手,发现纹丝不动后,只能放弃,看着自己的妹妹和陈望,眼神越发深沉。 ...... 数日后,太安城重新恢复了平静。 而城中的民众脱离惊慌后,便恢复了八卦的本性,将三日前那场惊变传得惊天地泣鬼神。 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江湖客,为了博名声,竟称自己当时就站在皇城中,亲眼目睹了那几位武评高手的英姿。 他还将离阳皇室描绘的极为不堪,说皇帝当时被吓得屁滚尿流、朝中所有重臣都只知道跪在地上磕头。 顾剑棠被打得半死,张巨鹿被曹长卿扇了两个大嘴巴,荣登胭脂榜的西楚公主...现在应该是西楚女帝,一眼就从人群中发现了他的不凡,对他暗送秋波。 这等一听就很假的言论,反而更讨百姓的欢心,就像一阵风,吹进了太安城中的千家万户。 而当赵勾找上门时,那名江湖客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 而那道流言却越传越广,哪怕赵勾为此手段尽出,依旧控制不住,很快便覆盖了半个离阳。 “砰!” 皇宫一处庭院中。 赵稚将官窑新烧出的精瓷茶盏扫落在地,也不看身边战战兢兢的赵勾头目,冷声道:“这点小事做不好,留你们何用?!” 那名相貌普通的中年人立马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赵稚深吸了口气,烦躁得挥手遣散了众人,扭头对身边的近侍问道:“陛下休养好了么?” “回皇后,陛下这段时间谁也不见。” 赵稚皱起眉头,继续问道:“那元师呢?” 近侍摇摇头,为难道:“元师傅不知道去哪了,我去请了好几次,连人都没见到。” 赵稚强忍住心中的火气,冷声道:“知道了,退下吧。” 近侍暗中松了口气,刚想离开,却听见赵稚又说道:“等等。 你去把武儿和篆儿找来。 我有事要和他们说。” 半炷香后。 赵武和赵篆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兄弟俩都看见了地上无人敢动的碎瓷片,对视一眼后默默行礼,接着恭敬道:“母后急召儿臣,不知发生了何事。” “你最近有没有去看过你父皇?” 赵篆一怔,旋即苦笑道:“父皇谁也不见,儿臣去了数次都被赶回来了,我也没有办法。” 赵稚闻言,眉眼间的阴郁越发浓重,她轻轻敲着桌案,沉默半晌后道:“如果陛下要换太子,你会怎么想?” 赵篆心头一紧,看了眼面色诧异的赵武,轻吸了口气,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平静道:“父皇乃是九五之尊。 他立谁当太子,岂是儿臣能质疑干涉的。 若是父皇觉得儿臣不称职,要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儿臣一定心甘情愿辅佐新君,绝不心生怨怼。 儿臣只希望母后和父皇保重身体,儿臣还想多孝敬您两位几年。 对儿臣来说,亲情,远比太子之位更重要。” 说罢,他看向赵武,微笑道:“大哥,若是你当太子,还请给我封个清闲的差事。 你知道我的,人懒,不想太过操劳。” “不行啊!”赵武一脸懵,下意识道:“我当什么太子。 我只会打仗,治不了国的。 母后,这太子还是要四弟来当吧。 反正我只服他,其他谁来我都不服!” 赵稚听着两个儿子的解释,眼神却越发深邃,良久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记得。 见了陛下,该怎么说,你们自己清楚。” 第276章 解心结 白山楼中。 陆远躺在床榻上,歪头看向床边满脸感激的曹红豆,有些虚弱道。 “见过面了?” 曹红豆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甜蜜,羞涩道:“多谢陆大侠,能让我见陈郎一面。” “不用客气,你哥付过钱了,这都是份内的事。”陆远微笑道:“得偿所愿就好。” 曹红豆再次施了一礼,刚想说话,却被曹磊拉到一边,“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和陆大侠说。” 曹红豆虽然疑惑哥哥为什么面色凝重,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脆声道:“陆大侠,以后我和陈郎...您一定要来喝一杯。 这是陈郎让我转告您的。” 说完,便迈着小碎步,红着脸跑了出去。 “哼!”曹磊不满道:“也不知陈望那混小子下了什么迷魂药,好好的一个姑娘,变得这般没羞没臊!” “久别重逢,开心是正常的。”陆远艰难坐起身体,对曹磊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曹磊抿了抿嘴唇,满眼纠结,将轩辕青锋的话转述了一遍。 “陆大侠,您主意多,您看能不能给我想个法子,让我妹妹断了念想。”曹磊坐在凳子上长吁短叹,几句话的功夫就老了好几岁,“我们是穷,但还是有自知之明。 说白了,我一是不想让我妹妹受委屈,二是不想耽误陈望那小子的前程。 他老陈家几代人,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读书人,眼看就能出人头地,若是因为和红豆的事.....” 曹磊顿了一下,自嘲笑道;“那我们不就成了拖累了么。” 之前他对陈望的印象,还停留在没事就跑自己家里蹭吃蹭喝的穷书生。 但今日看到陈望那身崭新的官服,他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敬畏。 那时他才意识到。 小小的曹家村,已经盛不下陈望了。 “你这是想让我当恶人啊。”陆远笑道。 曹磊一愣,旋即连连摆手,焦急道:“您是我曹家的恩人,我感激您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让您当恶人! 我...我就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求您出个主意。 无论成与不成,我曹磊都一辈子感激您! 您就是让我当牛做马,我也没意见!” “我是开镖局,又没有地种,要牛马做什么。”陆远抬手制止了曹磊,缓缓道:“此事不急。 别听轩辕青锋瞎说,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经他这么一闹,赵惇现在为了善后已经焦头烂额,能不能有心情赐婚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在不久之后,离阳对北凉的策略会发生改变,双方的博弈不再是暗处的搏杀,将是摆在桌面上的真刀真枪。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陈望就已经没有向离阳传递过情报了,只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离阳对北凉的看法。 既然如此,娶个曹红豆,根本谈不上犯忌讳。 以陈望对曹红豆的感情,也不会在意自己官身进阶会不会受曹红豆影响。 既然如此,顺其自然就好。 曹磊见陆远说的认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对陆远是无条件的信任。 既然陆远说问题不大,自己再多想,也没什么用处。 送走了曹磊,陆远将自己彻底放松在坚硬的床板上,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他能开解别人,却开解不了自己。 杀吕稚不难。 只要自己学轩辕敬城,以未来成就为代价,便能换来一炷香的陆地神仙...甚至是陆地天人。 到时冲进皇宫中,手起刀落,仇解债消。 但之后呢? 气运一说虚无缥缈,不能像内力一般说涨就涨。 没有足够气运抗下离阳的反噬,那镖局众人...... 莫非真要等到离阳藩王造反的时候么...... 就在这时,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陆远闻声看去,只见徐凤年双手抱胸斜靠在门口,轻笑道:“好大的杀气。” “你怎么来了?”陆远又将头扭了回去,没好气道:“出了这么大事你还敢来,真准备现在就和离阳撕破脸么?” “老剑神让我来劝劝你。”徐凤年自己坐在桌旁,翘着二郎腿靠在桌上,懒洋洋道:“他怕你想不开,一身修为付诸东流。 再说了,我来看看朋友,又没犯什么禁令。 他言官今天敢拿这件事弹劾我,明天我就学徐骁,上殿拿刀鞘抽他们一顿。” 陆远闻言心中一暖,但还是无奈道:“劝我?你想怎么劝?要是学那张圣人和我陈明利害,就算了吧。 那种话我已经听够了。” “怎么会。”徐凤年随手摆弄着一柄细小飞剑,平静道:“我不是他。 仇恨这种滋味,我可是尝了十几年。 他不能感同身受,但我能。 我只是来劝你不要太紧绷。 赵稚少说还有十几年好活。 以你的天赋,修出个天人境不难吧?”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陆远轻声道,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 “那就变强好了。”徐凤年一摊手,笑道:“说实话,我一直很嫉妒你的天赋。 我要是你,早就舍弃一切,一心一意修成个人间无敌。 哪像你现在,整天还要为点琐事东奔西跑。” “你真能做到么?”陆远似笑非笑的看向徐凤年。 徐凤年一僵,旋即摇头自嘲笑道:“做不到。 我没有那些佛门高僧坐枯禅的定力,更学不来他们的封心禁欲。” “大家都一样。”陆远坐起身,看着徐凤年道:“都是人,哪能做到无牵无挂,万事皆休。 沦落红尘中,岂能无凡心?” “你这不想得听明白么。”徐凤年狡黠一笑,“李老剑神是多虑了。 他还真怕你被仇恨蒙蔽双眼,不顾一切走火入魔了。” 陆远一怔,旋即笑骂道:“你小子。” 徐凤年以手拄脸,嬉皮笑脸道:“心结解了,出去走走? 你,我,温华。 咱们三个下馆子去,我请。” “那走吧。”陆远随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对目瞪口呆的徐凤年道:“先说好,银子带够。 我现在很饿,等会要是没钱结账,我俩可就把你压那了。” “你个貔貅。”徐凤年翻了个白眼,“不让你花钱,跑得比谁都快!” “家里僧多粥少,都快没米下锅了,见谅见谅。”陆远一本正经的拱了拱手。 “摊上你这么个朋友,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徐凤年站起身,故意不满道。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 年少的风,吹过了三个说说笑笑的青年。 在这一刻。 世间万般烦恼。 都随风而散。 第277章 九九馆 瑞雪兆丰年。 今年这场雪来得突然,明明正午阳光还暖和的如同春日,结果一到申时,巴掌大的雪花便像纸片一般从天空洒落人间。 京城天桥边。 一间挂着九九馆匾额的小屋前。 三个被雪盖了一身的青年绕过嬉闹的孩童,在门口重重跺了跺脚,伸手掀开了门帘。 一股混杂着淡淡羊膻味的香气扑面而来,白色雾气打着旋儿冲出了屋子,在旁边停靠的豪奢马车上撞得粉碎。 屋子不大,十几个座位一览无余,紧紧挨在一起。 前边那人动作稍大些,就可能一肘子怼到后面人的腰子。 但诡异的是,明明屋里坐满了人,却安静的像是翰林院的书馆,只剩下滚水烧开的咕噜声在屋中飘荡。 徐凤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对身旁好奇的温华解释道:“冬天吃羊肉进补,而京城里最好的羊肉就在这家店。 今天你放开吃,我请。” 闻着空气中的香气,温华咽了下口水,毫不客气的走了进去。 正当他准备寻找座位时,面前几桌的客人如同见了鬼般,连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折扇都顾不得拿,抬起屁股就跑。 温华走到哪,哪块就为之一空,很快店中的所有人都挤在门口,想走却又不敢从陆远身边经过,只能惊恐地围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位爷怎么还在京城?! 不是说这杀神已经走了吗?! 来此地的,都是些京城老饕,其中不乏官身显赫、能参加大朝会的京城大员。 现在他们心中无比懊恼。 早知道今天出门看黄历了! 吾命休矣! 陆远见状挠了挠头,无奈道:“诸位。 你们要吃就吃,要走就走,堵着门算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陆远身前立马多了条能通三人的道路。 最靠墙那几位仁兄已经被死死摁在了墙上,脸憋得通红,连白眼都翻起来了,愣是一声不吭。 徐凤年见状连忙轻咳一声,强忍笑意道:“请吧,陆兄。” “你就找事吧。” 陆远白了他一眼,不等他挪步,屋内突然走出一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叉着腰指着众人泼辣道:“吃不吃? 不吃赶紧滚蛋! 后边那位,礼部侍郎老来得子,你要是再不把你身后那人从墙上放下来,当心晚上礼部侍郎去刨你家祖坟! 要死也搬出去再死,别死我店里,晦气!” 被点名那人一愣,连忙回头,发现身后那人脸色已经由红转紫,嘴角还冒起了白沫,吓得亡魂大冒,连忙努力挤出了一小块空地,总算让礼部侍郎的独子捡回了一条小命。 陆远懒得理这帮人,让开一步挥了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将平日的体面都抛在脑后,连滚带爬的离开了九九馆。 “我说,都是在皇宫中摆谱的高手了,怎么还跟掉进钱眼里了一样?”女子斜靠在墙上,好奇的看着陆远捡起被众人挤掉的价值千金的玉佩。 “没办法,家里一大帮人要吃饭,总要想办法开源节流。”陆远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白玉老虎,温润的手感让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家的,人家说的没错,都是高手了,要讲风度。” 温华随便找了一桌坐下,见锅中水刚开,肉新上,便朝一旁满脸疑惑的伙计问道,“这桌动过了么?” 伙计摇摇头。 “钱付了么?” 伙计一惊,连忙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不知从哪抓了把瓜子,闻言朝旁边优雅地吐了口瓜子皮,笑道:“九九馆没人敢逃单。 不给钱,我就拿着单子去他府上要。” “那没事了!”温华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手脚麻利的端盘下肉,一边朝伙计招呼道:“原样再来三份,记这桌人账上。” “...至于么。”徐凤年坐在温华身旁,对瞪着锅子等肉熟的温华笑道:“真怕我付不起账啊?” “都家大业大,能省则省,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温华咽了下口水,想了想道:“我记账的这家除外。” “放心吃,今天我心情好,不收你们钱。”老板娘突然开口,笑容异常灿烂,“你们要有本事,把我这家店吃空我都没意见。” “洪姨,没想到你这么大方?”徐凤年惊讶地看向老板娘,“您和徐骁说得可一点都不一样。” “小兔崽子,徐骁好歹是你爹,哪有儿子直呼老子大名的!”洪绸白了徐凤年一眼,大咧咧的坐在他身侧,翘起二郎腿,伸手就捏向徐凤年的面庞。 “来让姨看看,啧啧,这张脸还好是随了吴素,没随徐骁那个糙样。” 徐凤年尴尬的仰着头,任由洪绸在他脸上捏来捏去,乖乖赔出一张僵硬的笑脸。 洪绸捏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沉声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事也不怪徐骁,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叫他一声爹?” 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温华看看徐凤年有些黯淡的神色,又看看锅里已经泛白的肉,舔了舔嘴唇,悄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洪绸立马改口道:“怪姨了,吃饭吃饭,不说这事了! 小东子,吩咐厨房再切两盘上好的羊肉来。” 说罢,她又嗑起瓜子,眯着眼睛道:“今天放开吃,姨请你们。” “洪姨。”徐凤年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微笑道:“您这么客气,不会想从我身上找补点什么吧?” “小兔崽子!”洪绸柳眉倒竖,一巴掌拍在了徐凤年后脑勺上,疼得徐凤年次牙咧嘴,“有你这么想长辈的么!” 徐凤年捂着脑袋,尴尬笑道:“是徐骁说得。 他当年找我叔借了五十两银子,结果您让我叔睡了整整一个月的厨房。 从那以后,徐骁看见您都绕道走,好半年才敢和您打招呼。” “徐骁还说我什么了?”洪绸放下瓜子,笑容变得有些危险。 “不管他说什么了,今天我一见您,就知道他说得全是假话!”徐凤年不愧是伪指玄的高手,洞察危机一流,变脸如翻书。 “算你小子识相。”洪绸轻轻拍了拍徐凤年的脑袋,斜眼看向一旁静静吃瓜的陆远,笑道:“今天不是给你面子。 是给这位陆大侠面子。” 徐凤年一愣,陆远也懵了。 对于这位洪绸,他确实没什么印象。 洪绸抹了把嘴,轻声道:“谢谢你帮我家那位出了口恶气。” 哪位? 陆远看向徐凤年,发现徐凤年的面色也有些阴沉,对陆远轻声道:“荀平。 我荀叔。” 陆远沉默了,徐凤年的话,让他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荀平。 春秋十三甲,法甲。 离阳变法第一人。 所书典籍,如今是离阳国策,也是张巨鹿变法的根基。 后在元本溪的谋划下,被腰斩于市,后被不知内情的百姓分尸而食用。 年仅二十四岁。 见陆远神色凝重,洪绸突然开口笑道:“没想到我家那个还有点名气。 都走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他。” “法甲敢为天下先,在下十分敬重。”陆远认真道。 “什么天下先,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倒宁愿他当个教书先生,现在没事还能帮我操持下生意。 这一天忙的我焦头烂额,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说话间,洪绸眉眼带笑,就像是在唠家常一般轻松, 但在座众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哀伤。 “倒是你,先杀了杨太岁那个老秃驴,听说这次把柳蒿师那个混账也宰了,干得漂亮!” 洪绸竖起大拇指,笑道:“如果哪天你能把元本溪那个哑巴也宰了,从那以后,你来九九馆吃饭永远不用掏钱。” “洪姨,您这饼画的可够圆的。”徐凤年笑道:“元本溪怎么说也是当朝帝师,您几顿羊肉就想给打发了?” 洪绸嫣然一笑,收回手道:“开玩笑,别当真。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九九馆的贵客。 只要你想来,随时来,吃多少都不用付钱...这句可不是玩笑话。” “那我就多谢您的好意了。”陆远也不矫情,拱手称谢。 “爽快,你小子可比徐凤年这小子痛快多了。”洪绸一手揉着徐凤年的脑袋,一手托腮,对陆远笑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少白头,就是心里藏太多事了。 你带带他,别让他像个老油子一样,整天净琢磨朝堂上那点烂事。” 陆远看着满脸苦笑的徐凤年,微笑道:“举手之劳。” “各位。”温华小心翼翼得举起手,指着锅道:“肉都快煮化了,咱们边吃边聊?” “不吃了!”洪绸秀手一挥,扭头豪迈道:“小东子,换个新锅,肉切快点,再上不来老娘扣你们月钱!” 温华皱着脸,默默揉着干瘪的肚子,目送着放满肉的铜锅被伙计端走,恋恋不舍的眼神让陆远默默朝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很快,一个新锅被端了上来,紧接着一个伙计双臂颤颤巍巍,端着个羊肉垒成山的盘子走了过来。 若不是陆远眼疾手快托了一把,温华估计还要再等一会才能吃上。 嫩红的羊肉在滚水里一烫,便发白打卷,往调好的蘸料碗里一滚,裹上一层厚厚的麻酱送入嘴中,鲜美的肉味便充斥了整个口腔。 鲜,嫩,香。 只一口,那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便会化作一股热流,从嘴暖到胃,再从胃暖到鼻尖。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一盘小山一样的羊肉,很快便见了底。 洪绸看着三人狼吞虎咽,满脸慈祥的笑容,回头轻声吩咐道:“再杀一头羊,取最好的肉来。” 就在这时,门帘再次被掀开。 洪绸感受到那股冷风后,头也不抬道:“不好意思,今天打烊了。 小东子,替我送客。” 可往日机灵的伙计却没有照做,反而走到洪绸身边为难道:“掌柜的,要不您看看再说?” “看什么?”洪绸挑了挑眉毛,不耐烦道:“没东西了,他吃西北风啊。” 此时陆远擦了擦嘴,好奇的抬起头,突然擦嘴的动作一顿。 他咀嚼了两下嘴里的碎肉,咽下去后疑惑笑道。 “赵楷? 你怎么还在京城?” 九九馆门口。 赵楷孤身一人,面无表情。 厚重的雪花压在他那身黑色蟒袍上,被热气一熏,缓缓化为雪水,让巧手绣娘缝出的精致图样变得有些模糊。 徐凤年也扭过头,微笑道:“准备去西域了? 那你最好多带些护卫。 起码能多活一段时间。” 徐凤年毫不掩饰的威胁,却没有让赵楷动容。 洪绸则是眯起眼睛,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大仇得报之后,这人间已经没有多少值得她留恋的了。 若是离阳因为此事,要不顾往日情面,对她痛下杀手,她也不在乎。 到时候说不定她还要狠狠朝赵稚啐上一口唾沫,消一消这些年的怨气。 “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陆远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旋即对赵楷笑道:“你走吧,想去哪去哪。 今天我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 赵楷闻言却不退反进,快步走到陆远和徐凤年的中间,随手拉过一把椅子,稳稳坐了下去。 他的行为让在场几人都有点懵,只听赵楷沙哑道:“有筷子么? 我饿了。” 陆远和徐凤年对视了一眼,都摸不清赵楷是什么路数。 陆远犹豫了下,还是拿了双干净筷子递了过去。 赵楷也不客气,接过筷子后,在价值千金的蟒袍上随意蹭了两下,接着如风卷残云般,将锅中剩下的肉捞到自己面前,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子,倒像是个从未吃过饱饭的乞丐。 半盏茶后,赵楷终于抬起头,抹了把嘴,盯着陆远问道:“还有么?” “吃饭要给钱的。”才吃了个半饱的温华满腹怨气,剔着牙没好气道。 话音刚落,赵楷立马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重重拍在桌上。 “够么?” 温华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徐凤年拿起玉佩,在手上转了一圈,笑容冰冷道:“不太够。” 啪! 又是两枚玉佩被拍在桌上。 赵楷毫不畏惧的看着徐凤年,轻声道。 “我就这么多了。” 第278章 寻死的赵楷 赵楷的要求最终得到了满足。 看着他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往嘴里塞肉,陆远三人已经没了吃饭的心情,就静静坐在原地,看着一盘又一盘羊肉消失在赵楷嘴中。 直到屋外风雪稍停,赵楷才终于停下了筷子,艰难的打了个饱嗝,面无表情的瘫坐在椅子上。 短暂的沉默后,陆远问道:“你多久没吃过饭了?” “是没吃过饱饭。”赵楷纠正道:“几个月了吧。” 温华顿时来了兴趣,好奇道:“皇帝这么小气么? 连顿饱饭都不让你们吃?” “和他没关系。”赵楷淡淡道:“我要为大师父守孝,吃太饱坏规矩。” “他?”陆远这才注意到赵楷手臂上,和黑色蟒袍几乎融为一体的黑纱,“赵惇不认你?” “大师父比他更像父亲。”赵楷丝毫不管自己的言语究竟是何等惊世骇俗。 这话要是传出去,离阳官场必然会爆发“大地震,”民间又不知会出现多少香艳野史。 洪绸愣了一下,看向赵楷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 徐凤年则是面无表情,依旧在把玩赵楷那枚皇家御用玉佩。 “所以你今天来,是要找我报仇?”陆远平静道:“毕竟我杀了你...父亲。” “不错!”赵楷紧盯着陆远,眼底隐隐有火焰在燃烧。 “哥们,听兄弟一句劝,找死不是这么个找死法。”温华突然开口道:“你要真想孝敬韩生宣,不如以后生了孩子随他姓,也算给他老韩家留个后。” “我都已经做好了,不然我也不会现在过来。”赵楷咬牙道。 陆远顿了下,抬手指向赵楷面前堆积如山的空盘子,“所以你这顿饭,是断头饭?” “断头饭总要吃饱些,死也不能当个饿死鬼。” 赵楷咧嘴一笑,笑容有些凄凉。 看着心存死志的赵楷,陆远沉默了下,轻声道:“你走吧。” “什么?”赵楷愣了一下。 “我说你走吧,玉佩留下结账就行。”陆远摆摆手,像是在赶走一只烦人的苍蝇。 赵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猛地起身一脚踢翻椅子,指着陆远怒道:“我就那么不堪么?! 我身为离阳皇子,难道连死在你手上的资格都没有么! 你、元本溪、张巨鹿、徐渭熊.....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 就因为我是个私生子么!” 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盖了他一身。 洪绸闻言叹了口气,起身将店门紧紧关住,倚靠在门上看着因愤怒微微颤抖的赵楷,无奈得摇了摇头。 “跟你是不是私生子没关系。”陆远轻轻推开了赵楷的手,平静道:“你是什么身份,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 走吧,别再来了。” 赵楷看着目光淡然的陆远,心中怒火更甚,大吼道:“当初截杀你,是我做的! 还有截杀徐渭熊那次,也是我做的! 徐渭熊为了不生事端,隐瞒了真相,没有从北凉调兵,选你们这帮走镖的去当替死鬼! 现在你还不愿杀我么?!” 听到这话,徐凤年惊讶的抬起了头,有些担忧的看向陆远。 陆远却不为所动,笑道:“那你这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可是拍得够烂的。” 被戳破心中真实想法,赵楷顿时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颤声道:“杀了我。 求你了。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虽然我和离阳有仇,但冤有头债有主。”陆远端起清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你的命,凭什么让我来背?” “我想杀你!” “想杀我的人多了,不差你这一个。”陆远失笑道:“若是天下人都想杀我,莫非我就要为了一个想法,杀尽天下人? 杀人对我来说,是件挺没意思的事。” “我...我杀过你!” “我也杀了韩生宣,咱俩扯平了。”陆远毫不在意道:“是不是仇,该不该报,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来替我做决定。” 赵楷急了,扯着脖子道:“我一定会报复你们镖局!” “就凭你?”陆远笑道:“你和韩响马旗鼓相当,也想去镖局闹事? 你可能不知道韩响马是谁,他是我们镖局中的六品武夫,镖局中唯一一个修为没到二品的人。 我就这么说,你要能进了镖局的大门,我让温华给你磕一个。” “诶诶诶!”一直看热闹的温华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喊道:“凭什么是我? 怎么不让小年去磕!” “可以啊。”徐凤年微笑道:“就怕他受不起。” 见三人谈笑自若,赵楷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找回颜面,却发现自己说无可说。 陆远说得每个字,都像一柄尖刀,撕开了他内心的遮羞布。 赵楷现在感觉自己光溜溜的站在陆远面前,没有半点尊严可言。 可他今天本来是想找回尊严的。 一生都被人操控于手,如今连个死法都不能由自己决定的。 “想死,简单。”徐凤年突然一用力,将玉佩握得粉碎,“听说六珠菩萨和元本溪达成约定,让你就藩西域。 接着让陈芝豹掌控西蜀,以此来切断北凉的所有退路,只能和北莽以命换命。 以四州之地,对抗一国。” 徐凤年面无表情举起手,玉粉顺着指缝缓缓滑落,“真到了那一步,也别再装表面和气,咱们就玉石俱焚吧。 只要你离开太安城前往西域。 我一定亲手送你上路!” 屋内一片死寂。 良久,赵楷冷笑一声道:“徐凤年,你还不配杀我。” “你还在这挑上了!”温华站起身,指着赵楷不满道:“信不信小爷抽你! 刚才看你可怜,才和你说两句好话。 别蹬鼻子上脸!” “我不需要谁可怜!”赵楷不屑一笑,看向陆远认真道:“能可怜我的人都死了!” 陆远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正思考该用什么法子打发走这个牛皮糖,洪绸身后突然响起了沉闷的敲门声。 “别敲了,没看见关门了么?!”洪绸不满道:“想吃改天,今天没肉!” 敲门声顿了一下,紧接着响起一个醇厚的中年人声。 “在下张巨鹿,不知能否通融一下?” 第279章 道德绑架 屋内几人一愣。 洪绸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门。 只见张巨鹿平静的站在门口,而在他身边,站着笑眯眯的桓温。 “人还挺全乎,加老夫一个如何?”桓温迈步进屋,自来熟的朝几人打了声招呼,一屁股坐在了温华身侧,对洪绸笑道。 “老板娘,今日上点清淡的就好,多来点豆腐。 老夫年纪大了,克化不了太多肉食。” “老爷子,你来羊肉馆吃涮豆腐,您挺会吃啊!”温华笑嘻嘻道。 “你们这些小年轻懂什么。”桓温故作正经道:“这肉汤涮豆腐,才是人间极品。 那一口的滋味,保你以后连肉都不想吃!” 见老友一副就是来吃饭的架势,张巨鹿无奈摇了摇头,对洪绸恭敬道:“有劳荀夫人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该来的不该来的全来了......”洪绸嘟囔一句,转身走进后厨备菜,留下几人在屋中面面相觑。 张巨鹿神色如常,走到赵楷身边沉声道:“殿下,天色已晚。 等下误了时辰,可就不好回宫了。” 已经破罐子破摔的赵楷哪里肯听,冷哼一声,默默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打定主意要跟着陆远,直到他改变主意。 张巨鹿也没再劝,而是看向陆远,顿了一下才说道:“陆少侠,好久不见。” 陆远感觉脑袋更痛了,起身关上了门,转身苦笑道:“我说几位,死在我手上是能投胎成仙么? 怎么今天一个二个全来让我背命? 张首辅,我之前说过了,您的命太重,小子背不起。 我不想百年之后,让人骂我祖宗十八辈。” “少扯淡,百八十年后我们骨头都烂成泥了,你估计还能活蹦乱跳。”桓温毫不留情的拆穿道:“到时以你的修为。 不说混个德高望重,也该是个武林泰斗。 骂你祖宗,他们活腻歪了不成?” “桓大人,我看起来就那么嗜杀么?”陆远无奈道。 “嗜不嗜杀我不清楚,但你在大朝会上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人。”桓温眯起眼睛笑道:“还有别叫我桓大人,我受不起。 传出去让言官知道了,非得用口水淹了我不可。” “两位今天来此,不会就为了打趣我吧?”陆远坐回原位,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张巨鹿坐到陆远对面,沉声道:“今日来此,是张某人有一事相求。” “等等!”陆远抬起手制止道:“无论是杀你,还是以我为借口求死,我都不会答应的。” 听到这话,桓温脸色一沉,笑容全无。 赵楷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临死前还能听到这种秘密。 在厨房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洪绸身体一颤,险些切到自己的手指。 徐凤年眼中却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惋惜。 “看来陆少侠对我了解颇深啊。”张巨鹿认真的打量了陆远一番,沉声道;“你之前明确拒绝过,我当然不会强求。 今天来,我是有另一件事相求。” 听张巨鹿语气郑重无比,陆远也严肃了起来,“什么事?” “若有朝一日,离阳与北凉决裂,北莽大军难下。 还请陆少侠为这离阳百姓出手一次。 将北莽南下将领,尽数斩杀!” 张巨鹿话语中杀气之盛,让徐凤年都忍不住咋舌。 谁又能想到做了几十年文官的张巨鹿,迸发出的杀意竟比寻常武官还要强烈! 屋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远身上。 良久,陆远平静问道:“凭什么?” 听到这话,桓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张巨鹿却神色如常,一字一顿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够。”陆远摇头道:“而且我讨厌别人用大义的名头压我。 做不做,是我的事。 要是旁人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裹挟我,那意思可就大不相同了! 退一万步讲,北莽高手不在少数。 我一人前去,您是想让我是去送死么? 如果今天是别人和我说这话,我已经扇他了。 但您说这话,我相信您是完全出于公心,不夹杂半点私情。 可您是圣人,不能强行要求别人也是圣人。 我没您想得那么高尚。 请恕我难从命。” 眼看两人针锋相对,气氛越发僵硬,徐凤年清咳一声打圆场道:“张首辅,您就这么不看好我北凉么? 北凉铁骑甲天下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北莽想南下,还要先过我们这一关。” “万一到时候你反了呢?”张巨鹿头也不回道:“北莽南下,离阳自顾不暇。 听说西楚女帝也和你不清不楚。 到时北凉和西楚联盟,两线兵锋直逼太安城,陈芝豹和顾剑棠当真拦得住你们? 先不说你改朝换代之后能不能扛住北莽南下。 姑且当你能胜,那也是场惨胜。 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徐凤年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张首辅,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堪么?” “自古人心多易变,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势裹挟下,你做不了主。”张巨鹿的双眸中光华闪动,语气十分认真。 “何况我不是你,不清楚你的心思,更不能将离阳的未来赌在你的喜恶上。” “那您觉得,将离阳的未来放在我身上,合适么?”陆远突然笑道:“姓赵的还在那坐着呢。 您不去和他们说,和我一个小镖师说,不太合适吧? 这天下,姓赵又不姓陆。 改朝换代也好,生灵涂炭也罢,都是他姓赵的责任。 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又不欠他们的。” “一派胡言!”桓温突然拍桌而起,吹胡子瞪眼道:“生你养你的,不是离阳之土么? 又不是让你护佑皇室,只是让你力所能及之时,给百姓添些安稳,就这么难么?! 你们江湖人不是最讲究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 哼,全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碧眼儿,走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求人不如求己! 没了他陆屠夫,我桓温也不吃带毛猪!” 说罢,快速将已经煮好的豆腐放了一块进嘴,气哼哼的拉着张巨鹿离开了九九馆。 走出了半条街,桓温突然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呼吸着冷气,含糊道:“烫...烫死老夫了! 不过你别说,这豆腐确实入味了。” 见张巨鹿不说话,桓温推了他一把,笑道:“老夫这白脸唱的如何?” “戏过了。”张巨鹿淡淡道。 桓温无所谓的笑了笑,慢悠悠道:“反正心意已经探出来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陆远那小子确实是个纯粹的江湖客,不会轻易被人左右,更不会掺和到离阳和北凉的争斗中来。 未来几年的太平,应该能保住了。” 张巨鹿点点头,又摇摇头。 桓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真想算计小辈吧? 陆远说得没错,你当圣人,别拖着别人也当圣人。 让一个小辈为天下出生入死,那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做什么?” “不是这事。”张巨鹿回头看向九九馆,轻声道:“我想求他一件事。” “什么事?”桓温更惊讶了,开玩笑道:“你张首辅不会还有江湖上的仇家吧?” “不是张首辅。”张巨鹿眼神深邃,轻声道:“是父亲。” 第280章 张家的废物 太安城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来了一位大人物。 厚厚的积雪,在张巨鹿的靴子下嘎吱作响。 小巷两旁斑驳的墙壁,挂满了被孩童敲断的冰柱。 临近黄昏,低矮的院墙后已经升起缕缕炊烟,略带焦糊味的饭香冲淡了空气中的寒意,在张巨鹿身周环绕。 他还是第一次来张边关住的地方。 作为张巨鹿的第三子,张边关并未像两个哥哥一样,远离京城过日子,也不像妹妹那般陪伴在父亲身边。 自他成亲后便离开了张府,选了个便宜房子住下,周围住的全是些普通百姓。 整整数年,邻居街坊都不知道这个整天游手好闲的浪荡子,竟是离阳首辅张巨鹿的嫡子! 作为太安城数一数二的“纨绔”,张边关并未像其他豪门子弟一样,香车宝马夜夜笙歌。 他做过最过分的事,也就是靠着老爹的名头借钱买酒喝。 剩余的时间,就是晃着肩膀在街上闲逛。 看云、看树、看井,看石桥,看城墙。 永远没有看腻的时候。 仿佛那些被他看过千百遍的景物,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又会变成一个崭新的事物。 今天下大雪,张边关沉迷雪景,一时忘了时间,等回过神已经被冻得满脸都是鼻涕。 他也不在意,胡乱抹了把脸,双手插在袖中,缩着脑袋,迈着小碎步,三步一滑的朝家中走去。 路上有认识张边关的纨绔,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露出讥讽的笑容。 虽然有张巨鹿在,纨绔们不敢明面上嘲讽张边关,但不妨碍他们背地里拿张边关找乐子。 太安城知名的废物点心,豪门之耻,张家败类...类似的名头,张边关不知道背了多少。 尤其是这种废物还有个权势滔天的爹,这让纨绔们在嘲笑张边关时,总会滋生出一种别样的快感。 但张边关从不在意。 哪怕他听到,也只是咧嘴哈哈一笑,最多从骂他那人身上要几两“有借无还”的酒钱。 曾有一段时间,“五两银子踩张边关一脚”的游戏在京城中盛行。 还有人戏称张边关比窑儿姐都便宜,只不过他卖的,是豪门大户最精贵的脸面。 直到这件事传进张巨鹿耳中。 一夜之间,三位正四品、一位正三品、两位正五品的实权官员或被弹劾罢黜,或被申斥降职,在离阳官场上掀起了浩大的风波,这个游戏才逐渐销声匿迹。 但事件的主人公张边关,还是和没事人一样在大街上闲逛。 更离谱的是,还有人听他抱怨过,最近骂他的人越来越少了,搞得他喝酒都没地方拿钱。 今天的张边关,依旧一无所获。 眼看要到家门口,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街头卖酱油的刘宝正准备合上门板,见张边关在他店门前不停徘徊,忍不住好奇问道。 “张小子,不回家在我店门前转什么呢?” “刘叔啊!”张边关猛地转过身,擦了把鼻子讪笑道:“没事,今天吃多了,出来走走消化消化。” “你家婆姨刚刚才从我这要了柴火回去做饭,你什么吃撑了?”刘宝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 张边关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朋友,朋友请的。” “朋友?”刘宝冷哼一声,不屑道:“你那几个狐朋狗友,三个人凑不出两个铜板,还能让你吃撑了? 我也没听说最近哪里施粥啊?” “刘叔您这说的叫什么话!”张边关不服气道:“您还别不信,我今天去的白山楼,吃的正经宴席! 那好菜,那滋味,我和您说......” “白山楼?哼!我看你像白山楼。”刘宝说着,从兜里掏出几枚铜板扔了过去,满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拿着,买点东西赶紧回家!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找个活干,整天晃着像什么样子! 天天吃百家饭,你以为你三岁啊! 秋霜那孩子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张边关陪着笑脸,稳稳接住铜板,开玩笑道:“谢刘叔赏! 等我有了钱,一定连本带利还您!” “滚蛋,看见你我就觉得心烦!”刘宝挥手没好气道:“你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几时见你还过?” “下次,下次一定。” 张边关说着,笑嘻嘻的将铜板揣进怀中,一路小跑离开了此地。 看着张边关的背影,刘宝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真是造孽啊......” 拿了钱的张边关,并未听刘宝的话,而是跑去街边,买了条最便宜的彩绳,接着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胸口,晃荡着向家走去。 砰! 屋内正准备晚饭的秋霜眼皮都不眨一下,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动静。 不出她所料,很快门口便传来了张边关的大嗓门。 “饭呢!酒呢!怎么还没准备好?要饿死老子啊?!” 秋霜站起身,熟练的用围裙擦了擦手,转身对探头进来的张边关柔声道:“饭马上就好,你先休息一下。” “就吃这个?”张边关指着锅上的糙米饭,嫌弃道:“我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家连口肉都吃不上? 这么大雪就该吃涮锅子,吃什么破米饭啊!” 秋霜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依旧温和道:“想吃羊肉了啊? 明天我去街上切两块回来。” 张边关眼神恍惚了下,旋即懒洋洋道:“吃个屁! 你去切的,指不定又是人家剩下的边角料,一点吃头都没有。 娶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当初就该......” 张边关一边说着一边向里屋走去,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秋霜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怒气,眼中闪过一抹心疼,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小心伺候起那两根讨来的柴火。 屋中。 张边关躺在床上,面沉如水。 而那根买来的彩绳,被他死死握在手中,已经被汗水浸透。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敲响。 张边关立马变回那副惫懒模样,随手把绳子往怀中一揣,接着懒洋洋道:“谁啊?” 没有人说话,只有两声略显沉闷的敲门声作为回应。 “谁啊,问了怎么不说话?”张边关一边打开门,一边没好气道:“门要是被敲坏了,你今天就别......走?” 看着那双熟悉的碧眼,张边关愣在原地。 他怎么都没想到,来得竟然会是自己的父亲。 “有客上门,就这么堵着,我就是这么教你待客之道的?”张巨鹿平静道。 张边关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了一句,却还是让出了一个身位。 张巨鹿也懒得管张边关说了什么,缓步走进屋中,正撞上有些慌乱的秋霜。 “见过张首...见过爹!” 从入了张家门起、就没见过张巨鹿几次的秋霜,有些不知所措。 在行完礼之后,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搬凳子请这位权倾朝野的张首辅坐下,还是先去隔壁讨些茶叶,给张首辅泡一杯清茶。 张巨鹿看出了秋霜的紧张,淡淡道:“不用急,我不急着走。” “那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水。”在张边关的眼神示意下,秋霜僵硬的点了点头,快步跑进了厨房。 等她再出来时,只见张巨鹿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张边关翘着二郎腿,半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玩着有缺口的茶杯。 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不愿看对方一眼。 气氛尴尬的令人窒息。 秋霜战战兢兢的倒了杯水,担忧的扫了眼这对完全不像的父子,想要开口缓和气氛,却不知说什么好。 “你最近如何。”张巨鹿突然开口问道。 “还活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对,是两人吃饱。”张边关打了个哈欠,朝秋霜投去一个惫懒的笑容。 “很好。”张巨鹿点点头。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见天色已暗,不知做什么好的秋霜立马取出油灯,刚打响火石的那一刻,张边关先开口了。 “您要待到什么时候?先说好,我们家饭不够,没准备您的。” 秋霜闻言心头一紧,连忙找补道:“没事,您坐,我现在就出去买菜。 您和边关慢慢聊。” 说罢,就准备换衣服出门。 “买什么买!”张边关不满道:“家里几个子儿啊,能这么霍霍。” 秋霜僵在原地,面露为难。 “去吧。”张巨鹿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看着秋霜那满是补丁的棉袄,温和道:“多置办些酒菜,顺便买身好衣裳。” 这下不只是秋霜,就连张边关都愣住了。 直到关门声响起,他才回过神,重重揉了揉脸,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到时候了?” 张巨鹿听懂了,但他却摇摇头,伸手将油灯的火调亮了些,平静道:“过两天回家住吧。” 张边关扭过头去,看着火苗一言不发。 张巨鹿不以为意,继续道:“闹了这么久,还把唯一陪着我的高峡哄出了京城,那只能你来替她了。” 张边关猛地看向张巨鹿,难听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强忍怒火笑道:“您每天公事都忙不过来,还有时间管我们几个呢?” “明日我会向陛下告假。 我会把你大哥二哥都叫来。 许久不见,怪想的。”张巨鹿轻声道。 张边关瞪圆了眼睛,他从未想过,这种富有人情味的话竟然能会出现在自己父亲嘴中。 但下一秒,张巨鹿的话让张边关炸了毛。 “这么多年,我也疏于对你的管教,借着这个机会,正好......” “够了!”张边关大声打断道:“您今天来要是和我说这种事,那您可以走了。 家,我是不会回去的。 您愿意做父亲也好,愿意做圣人也罢,与我无关!” 看着张边关微微泛红的双目,张巨鹿面不改色,平静道:“做圣人如何? 做父亲又如何?” “是没什么差别。”张边关冷笑道:“都免不了一死!” 张巨鹿沉默了下,继续道:“四人中,其实你最像我。” “那有什么用?不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张边关起身怒道:“我只求您一件事。 让我安安静静过两天清净日子,等您走了,也好有个人给您烧纸钱!” 张巨鹿像是完全没听到张边关大逆不道的话语,伸出手拉住张边关的胳膊,平静道;“坐下说话。” 张边关一怔,本能的坐了下去。 “当年你走的时候种在家里的桃树,已经开始结果了,可你一次都没吃过,怪可惜的。”张巨鹿缓缓道。 “甜么?”张边关脑子一抽,话出口就后悔了。 “味道不错,可惜我不能吃太多。”张巨鹿伸手拂去桌上的灰尘,淡淡道:“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了。” 张边关看着张巨鹿发丝间的斑白,眼中的哀伤一闪即逝,旋即冷声道:“您也有服老的时候?”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张巨鹿打量了张边关一番,话锋一转道:“鸽子哨呢? 我记得当年赵篆送给过你一只鸽子,然后我让你送回去了。 后来你没再养过么?” 张边关没想到张巨鹿还记得这种小事,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腰带,旋即冷漠道:“当年那只让赵篆捏死了,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喜欢养动物了。 不养鸽子,留着那破哨子有什么用,让我扔到井里去见龙王爷了。” “还是要有点爱好,我年轻时候一直想养一只鹰,为此还被你祖父狠狠揍过一顿,骂我玩物丧志。 现在想想,当年那顿揍挨得真不值,应该先养了再说......” 见张巨鹿摆出一副唠家常的架势,张边关既惊讶又不解。 他耐着性子听了一会,终究还是没忍住心头泛起的无名火,突然打断道:“好了! 您那点事留着以后再说吧。 您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张巨鹿顿了一下,接着沉声道:“没什么事。 就是找你聊聊。” “聊聊?”张边关大喊道:“我想找您聊的时候,您不见我。 我劝您急流勇退的时候,您当看不见。 现在来说找我聊聊? 还有什么可聊的? 聊我以后该用什么表情看着您死么?!” 张巨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张边关,烛火在他眼中反射出奇异的光泽。 怒气冲冲的张边关突然愣住了。 想到今日张巨鹿不合常理的行为,想到刚才张巨鹿说要全家聚一下......他猛地一激灵,脑海中瞬间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父亲一眼,旋即颤声道:“您...您真的要那么做么? 他们都是您的孩子啊。 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孩子啊! 为了你的理想,你就要全家人给你陪葬么?!” 张边关装若疯魔,完全忘记了张巨鹿往日的威严,指着他的鼻子咬牙低吼道:“我大哥二哥规规矩矩了一辈子,我侄子刚刚开始读书,你都不肯放过他们?! 我小妹还未出嫁,你忍心让她陪着你死?! 让我陪着你死还不够么?为什么要带上他们! 我一个还不够么?! 张巨鹿!张首辅! 你真要亲手送张家满门走黄泉路么?!” 第281章 对不住 漫长的沉默后,灯芯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张巨鹿看了眼摇曳不定的灯火,轻声道:“你果然最像我。 可惜你是我张巨鹿的儿子。 是我...对不住你们。” 张边关此时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坐在椅子上,看向张巨鹿的眼神中满是愤怒。 一叶知秋。 此时此刻,张边关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不选择和那些大族联姻,只让他们兄弟娶一些小门小户的女子。 归根到底,就是为了让皇帝下手时无所顾忌,能够放心大胆的砍下他们张家的人头! “对不住?”张边关颤声道:“您轻飘飘的三个字,可就是几十颗人头落地啊! 爹,为什么啊?” 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听过的称呼,张巨鹿眼中闪过了莫名的神采。 他轻轻吐了口气,接着缓缓道:“理由有很多。 但最重要的一条,是为了奠定后世千年基业。 我要给天下官员上一道枷锁。 无论是寒门贵子,还是豪门士族,都好好看清楚。 只要敢肆意妄为、与民争利、贪赃枉法。 哪怕位高权重如我张巨鹿,也要人头落地。” 张边关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抖动,良久才轻声道:“所以...您就要用张家的几十条人命,去当那千年基业的垫脚石么?” 张巨鹿面色平静,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张边关彻底死心了。 他面色煞白,如同丢了魂般身形微微摇晃,一个不稳,重重坐在了地上。 良久,他突然狂笑起来,指着张巨鹿道:“好一个以身入局。 好一个万世楷模! 后世若是不为您着书立传,我第一个不答应!” 张边关说着,猛地按住桌子,艰难站起身,双目通红的盯着张巨鹿,指着自己脑袋一字一顿道:“君臣父子,纲常伦理。 您要儿子的命,儿子不能不给。 我只有一个要求。 别带上秋霜。 只要您答应,这颗脑袋,儿子双手奉上,换您的万世师表!” 张巨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边关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眸子,眼神又出现了恍惚。 不知不觉间,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 秋霜顶着满头白雪,小心地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外面又下雪了,好多店铺都提前关了。 我随便买了些东西,也不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剑拔弩张的姿态,让秋霜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见秋霜回来,父子二人极有默契的停止争吵,张边关坐回座位上抹了把脸,故作镇定道:“愣着干嘛,怎么去这么久,我都饿了。” 秋霜轻哦一声,连忙走进厨房,片刻后,便端着一盘盘菜走出,很快便摆满了不大的桌子。 菜刚上桌,张边关就旁若无人的狼吞虎咽起来,像是要把后半辈子的饭一次性全吃完,嘴被塞得满满当当,仍不停下夹菜的手。 “慢点吃,别噎着。”秋霜担心道:“张首......爹还在这呢,你也别光顾着吃。” 张边关置若罔闻,翻着白眼梗着脖子,艰难将菜咽下了肚,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接着把手伸向秋霜。 “酒。” 秋霜一愣,赶忙把装酒的竹筒递了过去。 张边关胡乱擦了下嘴,揭去盖子,仰头便灌。 眨眼的功夫,他的脸便红的像猴屁股一样。 张巨鹿见状,也问秋霜要了一筒酒,也不去看不停咳嗽的张边关,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父子俩一人狂饮,一人慢酌,片刻的功夫,张边关手中竹筒已经见底,他扫了眼杯中酒刚刚过半的张巨鹿,醉眼朦胧道。 “您从来都不喜饮酒的,不必如此。 我也不是差您这杯送行酒。 赶紧回家吧,这没您住的地方。” 张巨鹿默不作声,在秋霜尴尬的眼神中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旋即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这话您今天已经说过了,没必要再重复一遍。”张边关拈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中,含糊道:“都到这时候,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儿子听命就是。 天冷路滑,您还是早些回家吧。” “我今天见了一个人。”张巨鹿看向张边关,话锋一转道:“他说,我可以当圣人,但不要强行要求别人也当圣人。” 张边关闻言噗嗤一笑,摇头道:“谁这么不长眼,敢在张首辅面前讲道理? 他说那话,对那些喜欢指手画脚的人合适,对您可不合适。 书上都写了,议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利害之情。 这其中孰轻孰重您比谁都清楚。 相比这天下,我们...确实是轻了。 您不会因为对方一句话就改变想法吧? 我怎么不知道您耳根子这么软呢?” 张巨鹿无视了张边关的打趣,继续道:“在他说这话之前,我还见到了一个人?” “谁?”张边关头也不抬道。 “赵楷。” 筷子上的猪头肉微微一颤,但还是稳稳地落进张边关嘴中。 他咀嚼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含糊道:“那个可怜虫啊。 他还没死呢?” “现在来看,是死不了了。” “那他的运气还真不错,比我强。”张边关自嘲的笑了下,不露痕迹的看了眼面色微白的秋霜,眼中闪过一抹歉意。 张巨鹿看着已经失去精气神的儿子,突然伸出手,极为不熟练的在张边关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在张边关惊讶的目光中,张巨鹿微笑道:“赵楷都能活,你张边关为何不能活?” “爹?!” 张巨鹿反常的动作,彻底把张边关搞懵了。 “我一生都在努力向圣人靠齐。”张巨鹿收回手,声音越发温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自认其中三项,已经做到了极致。 唯独“齐家”这一项,我连门槛都没有摸到。 在你们小的时候,我一直对你们很严格,不说出人头地,起码不能成为仰仗权势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 “您做到了。”张边关眼神复杂道:“我们几个现在都老实的很呢。” 张巨鹿沉默了下,唇角微微颤动,接着第三次说出了那句话。 “是我对不住你们。” 第282章 大公?大私? “于国、于君、于友,我皆问心无愧。 但对你们......” “爹,别说了。”张边关眼眶又红了,颤声道:“我都知道了。” 张巨鹿目露愧疚,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我张巨鹿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 但听到赵楷说的那些话后,我发现我错了。 当初元本溪和陛下商议,让赵楷作为弃子,出走西域限制北凉。 若非有陆远这个变数在,赵楷早就死在去西域的路上了。 而我现在的做法,与他们何异? 光想着万世开太平,却将自己亲人的性命视若草芥。 我枉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啊。” 张巨鹿长叹一声,眼中泛起碧波。 张边关面容紧绷,握筷子的手颤抖不止。 而从父子俩只言片语中听出真相的秋霜,反而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也不去擦脸上的泪水,而是朝张边关投去满是爱怜的笑容。 “我让你们读圣贤书,教你们做人的道理,养你们长大成人,最终却要让你们陪我一起去死。 天下人皆说我张巨鹿大公无私,但我今天才发现,我才是私心最重的那个人。 你是我的儿子不假。 但你终究是你,我终究是我。 我张巨鹿要做的事,不该、也不能用我亲人的命去换。” 说罢,张巨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道:“明日回家。 之后你们兄妹四人的去处,我自有安排。” “爹,我不走。”张边关双手捂脸,闷声道:“您一个人,太孤单了。” 张巨鹿闻言伸出手,第一次轻柔地摸了摸张边关的脑袋,轻声道:“跟我置气了十几年。 这次,就听爹的。” 张边关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桌案上无声抽噎起来。 张巨鹿见状有些留恋的看了儿子一眼,收回手对秋霜道:“这么多年,辛苦姑娘了。” “不敢!”秋霜连忙站起身,慌张道:“我知道边关他都是装出来的。 他只是...只是不希望我喜欢上他。 他怕对不起我。” “以后...有劳了。” “没关系的...爹,张边关,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秋霜笑中带泪,语气中却满是温柔。。 张巨鹿闻言沉默了下,突然对趴在桌上的张边关道。“回去之后,好好洗漱一番。 临走之前,还有些事要你做。” 张边关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满脸疑惑。 “该清的账去清一清,该揍的人去揍一揍。”张巨鹿的语气说的很随意,就像是在处理一道无关紧要的奏章。 “无论文武,无论官职,便宜行事,百无禁忌。” 听到这话,张边关心中的悲伤却越发浓郁。 他很清楚,做了这件事,就相当于把父亲又往死路上推了一步。 但张巨鹿的语气让他明白,无论此时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张巨鹿求死的决心。 “我...我能不去么?”张边关最后还想挣扎一下。 张巨鹿看着儿子,既没有如当年一样训斥,而是温和的拍了拍张边关的臂膀,轻声道:“帮帮爹。 好么?” ...... 两日后的黄昏 太安城最奢华的青楼中。 一群纨绔子弟围坐在一起,双手不停在身边的莺莺燕燕身上游走,笑容就没有从嘴角消失过。 当一名衣着清凉的女子,用嘴叼着比她手掌还大的酒杯,一滴不剩的喝干了杯中酒后,这群纨绔子弟纷纷发出了喝彩声。 一人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伸手招了招,待那名女子走到近前,便熟练的将玉佩塞进了峰峦之中。 “王兄大气!”旁边一人拍手喝彩,对那名羞涩的女子笑道:“你算是捡着了。 王兄这枚玉佩,替你赎身都绰绰有余!” 出自京城豪门,父亲是户部尚书的王远燃,看着那名逆来顺受的女子,突然心生烦躁,挥手命她退下。 王远燃对面,一名面相稍幼长相周正,但眉眼间却戾气十足的少年见状笑道:“王兄今日兴致不高啊?” “没意思,都是些庸脂俗粉,也就你们看入眼。”王远燃不屑的撇了撇嘴。 那少年也不生气,反倒大笑道:“王兄的口味是越来越刁了。 照这么下去,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配得上王兄了!” 王远燃没有接话,懒洋洋的示意身边的女子给自己喂酒,边喝边含糊道:“狗屁仙女,没意思。 赵小五,你不如把你姐姐叫来,让我快活快活如何?” 身为吏部尚书赵右龄最小的儿子,赵小五只是笑了笑,旋即大声道:“好事啊! 那可是亲上加亲! 王兄你挑个日子,我肯定把我姐姐送去!” 话音未落,便引起一阵狼嚎怪笑。 刑部侍郎韩林的次子韩越年纪相较众人稍大,见他们这般胡闹,不禁无奈摇了摇头。 若非几分父辈同为张庐门生,还都是一科进士,今天他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就在这时,一名父辈是户部侍郎的纨绔突然大声开玩笑道:“王兄这话要是让殷云那小子听见,可就要闹翻天了!” 王远燃却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怕他个卵! 他爹是翰林院主事,我爹还是户部尚书呢! 不过是一群舞文弄墨的酸儒,最后还不是从户部要银子发俸禄! 殷云那小子要是再惹我,我当着他的面把他未婚妻办了!” 如此嚣张的话语,顿时引来了阵阵喝彩声。 “韩越,你什么意思?”王远燃见韩越静悄悄坐在原地,便不满道:“你是觉得我在说假话,还是觉得我不如那殷云啊?” “远燃,说说就行了。”韩越无奈笑道:“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搞那么僵。” “哼!” 王远燃将手中酒杯一扔,吓得歌姬们连忙跪在地上,演奏声骤停,屋内顿时陷入了死寂。 “少在这装老好人!”王远燃不顾韩越铁青的脸色,指着他的鼻子傲慢道:“跟你爹一个德行,都是应声虫。” “王远燃!”韩越猛地站起身,将桌子掀翻在地,酒水洒了一地,吓得周围的歌姬尖叫出声。 “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你能奈我何?”王远燃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爹不过是一部侍郎,要不是你爹和我爹是同科进士,你以为你有机会坐在这? 今天让你来,已经给足你脸面了。 给你你就接着,别给脸不要脸!” 韩越气得满脸通红,刚想冲上去,却被身边人拦住。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熟人,别伤了和气。” “放开他,让他来!”王远燃站起身,满脸讥讽道:“应声虫还长能耐了。 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把我怎样!”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的骚乱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王远燃皱起眉头,大喊道:“老鸨!老鸨你死了?! 这么大动静你听不见啊! 扰了本公子的兴致,当心本公子拆了你的鸡窝!” 话音刚落,门瞬间被推开。 只见张边关双手抱胸站在门口,懒洋洋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的是满头大汗的老鸨。 “王公子,好大的威风。”张边关阴沉着脸道。“听说你成了京城第一纨绔。 我怎么不知道啊?” 第283章 讨债 “张边...张兄,你怎么来了?!”王远燃惊讶道。 其余人也愣在原地,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作为纨绔中的异类,张边关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参与他们的任何活动。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找他们了,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看着张边关身后孔武有力的张府护卫,众人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在摸清楚张边关来意前,没有人愿意当问路石。 “王公子威风果然不小。”张边关面无表情道:“这地方你能来,我就来不得?” “张兄说的这是哪里话?”王远燃挤出一副笑容,沉声道:“难得张兄有雅兴,来之前怎么也不提前通知小弟一声,小弟好亲自去接啊。” 张边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非常自然的坐在了主位,淡淡道:“让你去接,岂不是辱没了你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 “谁在张兄面前乱嚼舌头?找死么!”王远燃阴狠的眼神从帮闲脸上扫过,帮闲们纷纷胆怯的低下了头。 张边关面无表情,任由王远燃耍了一通威风,突然对王远燃招了招手。 轻佻不屑的动作,让王远燃脸色一沉,但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 当年那一场风波,至今仍让纨绔们心有余悸,也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张边关毕竟是张巨鹿的儿子,哪怕他再废物,也不能当面给他脸色看。 想到这,王远燃故作热情,皮笑肉不笑道:“张兄今天能来,小弟真是倍感荣幸。 今天的花销,全包在小弟一人身上,张兄不必客气。” “用不着。”张边关看向王远燃道:“今天你一文钱都不用花。 相反,还要让你赚点银子回去。” “什么?” 王远燃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感觉一股巨力从脑侧袭来,短暂的模糊后,他发现自己被死死按在了桌上。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不等他们开口,沉闷的拳肉碰撞声已经开始在房间中回荡。 张边关面无表情,一手摁在王远燃的脑袋,一手不停捶打着他身上的软肉。 用力极大,下手却极有分寸,只伤不死。 早已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王远燃根本不是对手,只能被摁着打。 当王远燃的惨叫声和叫骂声在房中响起时,众人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一拥而上,想要分开两人。 一同前来的张府护卫伸手隔开了众人,对闻讯赶来的王家仆役冷声道:“在这等着。 等公子出够气了,你们再把人带走。” “你家公子疯了么!”王家仆役又惊又怒,下意识道:“那可是王雄贵王尚书的嫡子!” 听到这话,护卫突然冷哼一声,指了指自己衣服上那个明晃晃的“张”字。 张巨鹿的张! 众人面色一白,有机灵的已经趁乱溜走,张家护卫也不阻拦,只是不让众人靠近张边关。 半盏茶的工夫,张边关突然发难的事传遍了离阳上层。 而不可一世的王远燃,已经变成了一条只会喘气哀求死狗,不停喃喃道:“张兄!张哥!张爹! 别打了,要死了! 小弟不知哪里得罪过你!小弟给你磕头还不行么? 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求您了!” 张边关闻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鼻青脸肿的王远燃笑道:“知道为什么揍你么?” 王远燃下意识摇摇头,可视线完好的那只眼睛看到张边关玩味的表情,又猛地点头,带着哭腔道:“知道知道,千错万错都是小弟的错。 您就饶了我吧!” “知道?你知道个屁!”张边关抬手做了个假动作,吓得王远燃立马抱头蜷缩在地上,大声求饶。 “呸,就这点能耐还学别人当纨绔。”张边关朝地上啐了一口,随手捡起几枚果子在身上擦了擦,丢进嘴中大嚼起来。 王远燃捂着头,面色极其狠厉,眼中突然泛起一股杀意。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又挨了重重一脚。 在王远燃的惨叫声中,张边关淡淡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劝你先别急着想报复的事,先想想怎么度过眼前吧。” “张边关!”王远燃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凄厉道:“我之前是得罪过你,但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如何?! 你要真有能耐,就拿了我这条命走!” 张边关突然笑出了声,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凑到王远燃耳边轻声道:“你这段时间在太安城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 你以为找一些没根没底的人下手,就能永绝后患了?” 王远燃瞳孔一缩,下意识道:“是因为这个?” “你猜?”张边关笑着拍了拍王远燃的脸,低声道:“有个户部尚书的爹不算什么,做人做事还是低调些好。 我爹是首辅我都没嚣张,你凭什么? 你信不信,就算我今天废了你,明天你爹也只会在张府门外候着,没得到召唤,连门都不敢进?” 看着张边关那双和张巨鹿一模一样的碧眼,王远燃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才对,老实点没坏处。”张边关笑着拍了拍王远燃的肩膀,对躲在人群中的赵小五笑道:“过来。”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听到的人生不起拒绝的念头。 赵小五战战兢兢的走到下张边关面前,刚仰头露出笑脸,就被一巴掌扇翻在地。 赵小五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挣扎了好几次都没站起身。 “赵尚书忙于公务,没时间管你,作为他的晚辈,我不介意代劳一下。”张边关冷声道:“你应该庆幸没有生在我们张家。 不然你早被我活活打死了。” 说罢,他看向噤若寒蝉的众人,冷声道。 “我今天就是来讨债的。 嚼过我舌头的、跟我找过茬的、背地里给我下过绊子的,一个都落不下。 你们把话放出去,让那帮人心里都有点数。 要是懂规矩,就乖乖过来让我揍上一顿,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若是让我找上门去,别怪我当着老子的面揍儿子! 听清了么!” 看着满身煞气的张边关,众人不自觉的点头答应。 直到出了青楼,众人才回过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个疑问。 谁把这头幼虎吵醒了? 第284章 少年的委屈 第二天。 前几日的风波还未散去,太安城又起波澜。 张巨鹿三子“疯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寻常百姓听说后,只是当个乐子看,在太安城中的达官显贵,一时间人人自危。 倒不是张边关能影响到他们的官帽子和性命,而是张边关的做法...太羞辱人了! 张庐出去的那些官员还好,若是有子侄得罪过张边关,张边关教训时还会将门关上,给他们留几分体面。 而其他派系的官员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晚辈被张边关拖到大街上一顿暴揍。 有官员实在受不了这等侮辱,也不顾张边关的身份,仗着年纪大出言呵斥了两句,结果被张边关怼得口吐鲜血,大病不起,本就不多的面子彻底丢了个一干二净。 京卫听到风声以为出了什么乱子,负责这一块的将领连忙带兵前来维持秩序,当到地方后听说是张巨鹿的公子在闹事,顿时后悔自己跑得这么快! “几位将军,容公子出几口恶气,等事情了了,老爷自会给几位将军一个答复。” 张府大管家笑眯眯的拱手施礼,像是根本听不见身后的求饶声。 在京城为官,无论官职大小,没有人不认识这张府的老管家。 毕竟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和张首辅亲口说的也没什么差别。 几名将领连忙还礼口称不敢,苦笑着走向一旁,驱散想要看热闹的人群。 “第几个了?”有好事者躲在人群中,兴奋地问身边人。 “第五个还是第六个,加上昨天的应该有十几位了。”那人踮起脚尖,尽力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该说不说,这张公子体力真好。 听说昨晚他揍人揍到子时,今天揍了快一天了,还是这么有精神.....” 与此同时。 张巨鹿告假休沐在家。 而在张府外,黑压压的跪了一群人,将宽敞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桓温艰难从人群中挤出,看到熟悉的还不忘踹上一脚,训斥上几句。 被踹的人看见桓温目光一喜,连忙露出一副谄媚的笑脸,求坦坦翁在张首辅面前说两句好话。 所有官员都坚信,张边关此举绝不是在单纯的泄愤,一定是张庐有大动作。 敲打?威慑?自污? 还是搅浑水,替前些日子颜面受损的皇室蒙上一层遮羞布? 除了谋反,众官所有可能都想了个遍,却始终理不出头绪。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一起来到张府门前,不论里面那位离阳的定海神针作何打算,只求不要波及到自己身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江湖如此,宦海亦如此。 桓温从尾到头一路踹了过来,当看清领头跪在门前的两人时,缓缓收回了脚,玩味笑道。 “这不是我们赵尚书和王尚书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个吏部尚书,一个户部尚书,不抓紧时间在官署处理公务,跑这跪着拜年么? 这离正月还有有些日子,两位准备一直跪到那个时候?” 王雄贵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轻声羞惭道:“桓师,求您...求您别说了。” “怎么,敢做不敢认啊?”桓温弯下腰按着王雄贵的肩膀,五指微微用力,“听说你那儿子能耐的很啊,连翰林院都不放在眼里,下一步是不是就贬低一番国子监了? 毕竟按他的话,都是些穷酸儒生嘛。 要不要老夫辞了这门下省左仆射的职位重回国子监? 不然我怕老夫不在,你家公子哪天一时兴起,将国子监翻个底朝天。” 王雄贵连话都说不出来,堂堂一部尚书,像个学生一般规规矩矩的垂着脑袋挨训,久经官场考验的脸皮止不住地泛红。 “哼!”桓温脸色突然一变,冷声道:“堂堂户部尚书,连自己家都管不好,谁能信你能管好离阳的钱袋子? 张边关说的一点都没错,你要是管不住那很混账,就送到我家来,看老夫打不死他!” “桓师。”王雄贵再也顾不上颜面,趴在地上哀声道:“桓师恕罪啊!” 桓温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将炮火对准一旁努力装隐形人的赵右龄,冷笑道:“你躲什么,说他没说你么? 依我看,你那儿子比他的更混蛋! 当年你们在我手下也是勤勉好学的好学生,圣人之言张口就来。 怎么现在一个个事到临头才想起请罪了? 早干嘛去了! 子不教父之过,你们两个,真是......” “桓师莫要气坏了身子。”赵右龄苦笑道:“那孽障已经被我揍得下不来床了。 等他伤好,我第一时间带着他去向殷兄赔罪。” “哼!”桓温冷哼一声,拂袖进了大门,直奔张巨鹿的书房,也不打招呼,径直推开了房门。 只见张巨鹿正端坐在书桌旁,不知在写些什么。 “这回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刚进门,桓温便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眯起眼睛道:“你让边关那孩子这么闹,不是给他招灾么?” 张巨鹿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的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放在旁边青石笔架上后,一边吹着那张写满字的纸,一边淡淡道。 “招灾?何灾之有?” “少给我打马虎眼。”桓温走到书桌前,双手按着桌子,紧盯着张巨鹿道:“外面流言蜚语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人说你张巨鹿想趁皇室衰弱之际,借这个由头震慑百官,坐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宫里已经坐不住了,他们见不到你,便连派几波人找到了我府上。 你究竟要做什么给个准话,我好琢磨是和你割袍断义,还是继续为虎作伥。” “瞧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张巨鹿起身笑道:“你被人烦了,能不能别把怨气撒到我头上?” “你还知道啊!”桓温瞪了张巨鹿一眼,绕到一边将张巨鹿身下那把椅子抽过来,一屁股坐了上去,没好气道:“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 从大朝会开始,这太安城就没有一天消停的。” “再忍忍,过几天就好了。”屋中唯一一张椅子被老友占了,张巨鹿也不在意,站在一旁平静道:“等下让门外那帮人都回去吧。 我谁也不见。” 桓温抬起头诧异道:“你真要当千古第一奸臣?” “你们都想多了。”张巨鹿摇摇头道:“我只是想让边关那孩子出口恶气。 毕竟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他。” 桓温愣了下,突然发现眼前的多年老友,好像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原本如幽潭般冰冷的碧眼,此刻竟多了几分春水般的暖意。 桓温沉默了片刻,迟疑道:“你真准备一条道走到黑?” “路是我张巨鹿的,跟他们都没关系。”张巨鹿认真道:“我不会退,但我的孩子没必要跟我一起走。” “那你这是?” “我都说了,只是让边关那孩子出出气。”张巨鹿笑道:“你我都是从年少的时候过来的。 少年时受的委屈,一辈子都忘不了。 现在不发泄出来,以后永远都没机会了。” 桓温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良久才轻声道:“碧眼儿,我第一次觉得你是个好父亲,可惜......” “可惜来的太晚了。”张巨鹿轻声将话接了过去。 “孩子们呢?你准备送去哪? 那几处是非之地,还是不要让他们去了,不然肯定会有心怀不轨者打着你的名头祸乱天下。” “放心,去处我已经找好了。”张巨鹿看向桌上的信纸,微笑道。 “在那,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别有用心人的棋子。” 桓温思索片刻后眉头皱起,轻声道:“你就那么相信他?” “当然。”张巨鹿自信道:“我看人一向很准。” 第285章 离京 数日后。 一队马车低调的驶出了太安城。 当马车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时,负责盯梢的赵勾长舒了一口气。 马车里。 陆远靠在车厢后,认真的看着风景,努力无视身旁那双好奇的眼睛。 一炷香的功夫后,陆远实在忍不住了,扭头无奈道:“我脸上有花么?” 张边关摇摇头,好奇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爹为什么会让我跟着你。” “你问我我问谁啊。”陆远叹气道:“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去镖局待着。 等时局稳定下来,你们想去哪去哪,我绝不阻拦。” “哥,你就告诉我呗。”张边关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沉声道:“弟弟我实在是好奇啊。” “别,你年纪比我大,我受不起。”陆远一掌按在张边关脸上,将他推到一边:“我现在正琢磨该把你们放哪呢,你像你媳妇一样安静待会可以么? 对了,你们对武当山感兴趣么? 那里山好水好,待一待延年益寿,住一住长生不老......” 话未说完,陆远就感觉脖颈间多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去,发现洪洗象那柄木剑正悬停在他咽喉处,发出不满的嗡鸣声。 与此同时,洪洗象的冷笑声在耳边响起。 “说啊?刚才不是说得很开心么? 还长生不老,贫道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你真把贫道的武当山当你四方镖局的后花园了?什么都想往山上塞! 信不信贫道让一山老小全去你镖局吃饭!” “老洪,不至于。”陆远轻轻把剑往外推了推,笑道:“我这不是穷么。” “贫道看起来很有钱么?”洪洗象没好气道:“祖师爷住的大殿天天漏雨,一个月找我托梦三四回,我说什么了?!” 一旁的张边关见状刚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便感觉脑袋上一疼,忍不住抱着头蹲了下去。 第一次离开太安城的秋霜,收回看风景的目光,见张边关吃瘪,忍不住轻笑一声,上前温柔的拉起张边关的手,低声安慰起来。 陆远扫了眼腻歪的两人,强压下将他们扔下马车的冲动,随便服了个软打发了洪洗象,继续望着窗外出神。 徐凤年说是还有事要办,就没有与他们同行。 但根据温华的推测,徐凤年应该是约会老情人去了,不敢告诉他们就是抹不开面。 想到曹长卿前脚离开太安城,徐凤年后脚就说有事,陆远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王仙芝依旧想和洪洗象打上一架,却再次被洪洗象拒绝。他也没有坚持,而是在数千骑兵的“护送”下,返回了武帝城。 吴六鼎和翠花跟着吴见离开了太安城,按陆远和吴见喝茶时的说法,吴见觉得吴六鼎欠练,准备带他回剑冢好好教导教导。 至于所谓的教导究竟是什么样,看见吴六鼎苦瓜一般的脸色,陆远心里就有数了,默默为这小子默哀了一秒钟。 李当心也和陆远见了一面,两人交谈还算愉快,约定好日后两禅寺再见。 分别时,李东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是舍不得陆远,还是舍不得这几天的美食。 直到陆远答应她去看她时,一定给她带新衣服和糖葫芦,李东西才破涕为笑。 唯一让陆远感到奇怪的是,当他摸着李东西的脑袋安慰时,莫名感觉身边有些发冷,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敌意萦绕在身边。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父女俩进行了短暂且让李当心扎心的对话。 “东西啊,那些东西爹也能给你买,怎么不见你和爹这么亲呢?”李当心语重心长道。 “你的钱都在娘那,你哪来的钱?”李东西真诚问道。 “......” 柴青山留下了一封信,信上言辞极为恳切,求他若是日后找上东越剑池,能否给东越剑池留下一道传承。 那封信被陆远当柴火烧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而邓太阿在和吴见交手后不见了踪影,以他的性子估计又云游天下去了。 陈望因为身份问题,没有亲自上门拜谢,只能托曹红豆表达谢意。 他许下承诺,日后之后陆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一定全力相助。 这位未来顶梁柱的承诺,陆远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此次太安城之行,有些东西改变了,但有些东西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缓缓前行。 比如陈芝豹成功当上了兵部尚书,赵篆依旧是太子。 再比如张巨鹿依旧会死。 而陆远的到来,似乎加速了他的死亡。 他已经亲手将刀把递到了离阳皇室手中,只等时辰一到便会伸出脖颈,用那颗稳定繁荣离阳二十多年的脑袋,震慑天下百官。 想到这,陆远忍不住摸了摸胸口的信封。 张巨鹿托人给他送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他的。 一封是拜托他在合适的时候,交给张边关。 给他那封信上,张巨鹿拜托他看护自己的子女,算是一桩委托。 而酬劳,是张巨鹿这些年编写的书册和收藏的珍贵典籍。 用张边关的话说,老头子是把自己的命根子拿出来了。 突然被人托付全家老小身家性命,让陆远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充实感,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可看着张边关满是哀伤的表情,陆远突然想到了曾经的镖局,想了想还是接下了这桩委托。 灭门之祸,能少还是少一些吧。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识海深处,那双纯净无瑕的完美双眸再次出现,这回眼中多了几分思索......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陆远拉出了沉思。 他扭头看去,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喃喃道:“怎么又来了。” 只见赵楷单人独骑,一身劲装,手握长剑拍马超过车队,横剑挡在了车队前。 他看了眼笑容玩味的洪洗象,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咬牙道:“陆远! 可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洪洗象憋不住了,笑道:“陆远,你仇家上门了,还不赶紧出来。 这对手实在是厉害,我们可打发不走。” “赵楷!我没心思和你胡闹,赶紧滚蛋!”陆远没好气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 赵楷冷哼一声,突然从马上跃起,一剑刺向马车。 下一秒,他就摔进了泥泞的雪地里,长剑落在一边,双眼翻白失去意识。 马车继续启程,从他身旁缓缓驶过,落在最后的温华扫了眼赵楷,无奈摇头叹气道:“何必呢......” 第286章 迎客 就在陆远众人无聊赶路时。 龙虎山一间静室中。 身穿黄紫道袍的道士齐聚一堂,都是一脸凝重。 唯独有两人和此间沉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一人坐在最边缘,穿着打扮像是个教书先生,正眯起眼睛,旁若无人的看着手上书册,正是在三教辩论中大放异彩的白莲先生白煜。 而赵希抟坐在主位,随手擦了擦脏兮兮的道袍脏,不停打着哈欠, 在漫长的沉默后,龙虎山掌教赵丹霞先开口道:“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到咱们龙虎山了。” 赵希抟冷哼一声,淡淡道:“来就来了,反正不关老道我的事。 谁惹得祸谁出面,别总想着找大人擦屁股。” 赵丹坪闻言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愤怒,轻声道:“师叔何出此言,难道您不是龙虎山的人了? 强敌来袭,龙虎山本该上下齐心,为何您偏偏未战先怯?” “好小子,京城的水土果然养人,把你的胆子养肥了不少,现在都敢这么和我说话了。”赵希抟斜了赵丹坪一眼,不屑道:“强敌来袭? 你也配当吕祖的敌人? 未战先怯? 说这话你自己不脸红么? 你要真有能耐,不应该当时就在太安城中和吕祖做过一场,为何要跑回龙虎山当个传话筒?” 赵丹坪被说的哑口无言,脸瞬间气得通红,只能一拂长袖表达自己的不满。 “师叔,师弟,你们莫要吵了。”赵丹霞无奈苦笑道:“为今之计,还是先想想怎么答复吕祖吧。” “怎么答复?乖乖认栽就是了。”赵希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难不成你真准备和吕祖打一架? 咱们龙虎秘传“玉皇楼”是无上妙法不假,但还没厉害到能让你和天下第一人交手。” 赵丹霞闻言笑了笑,但眼中的紧张却挥之不去。 当年王重楼修成了大黄庭,为了不堕龙虎声势,他和父亲赵希翼秘密修炼玉皇楼。 如今修行圆满,眼看飞升在即,竟出了这桩祸事。 莫非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劫数么? 就在这时,一名须发皆白,衣着朴素的高大道人走了进来,刚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赵希翼扫过众人略显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摇头道:“老祖宗都不在。 侍候的道童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我找遍了龙虎山,也没有找到他们。” 听到这话,赵丹坪的脸色微微煞白,有些无力的依靠在凳子上。 一直注意着赵丹坪的赵希抟,见此情景不屑的冷哼一声,刚想再刺他两句,一名道童突然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匆忙朝众人行了一礼,满脸尴尬道:“弟子见过掌教、师叔祖、见过诸位师叔。” “别慌,发生什么了。”赵丹霞温和道。 小道童紧张的搓了搓手,指向赵希抟。 “我?”赵希抟惊讶道:“我怎么了?” “师叔祖,您去看看您的弟子吧。”小道童小心道:“那位师叔不知为何,突然生气了,现在正在拆三清殿呢,我们都拦不住,只能来找您了。” 众人闻言色变,赵希抟更是像被火烧了屁股,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窜了出去,边跑边喊道:“我的乖徒儿啊! 那是祖师爷,不兴拆啊!” 赵丹霞苦笑一下,又看向一直专心看书的白煜,轻声问道:“白莲先生,可有良策?” “啊?”白煜慌张的从书本中抬起头,茫然道:“什么事?” 赵丹霞也不生气,心平气和道:“吕祖来龙虎山一事。” “吕祖来龙虎山?”白煜为难的挠了挠头发,接着笑道:“那就让他来呗。” “先生的意思,是任其施为,我等视若无睹?”赵丹霞认真道。 白煜笑着点点头,反问道:“那不然呢?” “可龙虎山的名声......” “被吕祖打,不丢人。”白煜说着又将书凑到眼前,用手指蘸着唾沫翻了一页,看得津津有味。 “那...只能如此了。”赵丹霞长叹一声,和赵希翼对视一眼,父子二人均目露苦涩。 赵丹坪闻言犹豫片刻,开口轻声道:“那陛下那边......” “方外之人,莫要太过贪恋红尘,容易坏了修行。”白煜从书后露出一双眼睛,笑眯眯道:“您觉得呢?” 赵丹坪闻言不再说话,起身离开了大殿。 赵丹霞看着弟弟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不放心。 他也跟着站起身,沉声道:“那就依先生所言。 传命下去。 开山门,迎吕祖!” ...... 龙虎山下的小溪旁。 赵希抟蹲在水边,对身边满头黄发、身形干瘦的少年不停絮叨。 “我说徒儿啊,咱下次生气能不能不拆东西了? 为师承认,是让你等的久了一点,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发火啊! 那三清殿是祖师爷住的地方,你这么做不成欺师灭祖了么? 退一万步讲,那地方修起来花了不少银子,要真让你毁了,把为师卖了都赔不起...你去哪?回来啊!为师不说了还不行么? 龙象啊!乖徒儿!别跑啊!为师老胳膊老腿的,追不上你!” 山林间。 徐龙象紧紧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在山林间横冲直撞。 每一次飞起落下,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搅得原本清静的龙虎山鸡飞狗跳。 而在他身后,一名老道足不沾地,飞掠在树林间,不停挥手大喊,妄图劝回前面那个执拗的少年。 两人一追一逃,眨眼间便出了龙虎山地界。 “徒儿!乖徒儿!别跑了!”赵希抟生怕激起徐龙象的凶性,温和劝道:“为师以后不唠叨你了! 你快回来...小心!别撞到人!” 眼见徐龙象前进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车队,赵希抟心中一惊,再也顾不上藏拙,轻喝一声,身形顿时如风一般散在了空气中。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徐龙象身后不足三尺处。 可徐龙象速度也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车队前。 “小心!” 赵希抟暗道一声糟糕,竭力运转身法,想要在徐龙象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前将他拉住。 就在这时,他耳边响起了一个好奇的声音。 “闭着眼睛跑步,什么毛病?” 下一秒,一只金光闪闪的手突然冒出,抵住徐龙象的额头。 砰的一声巨响,天生金刚境、身负龙象之力的徐龙象竟被挡在原地,寸步不得进。 徐龙象也愣了片刻,突然低吼一声,用自己脑袋抵着那只手,铆足力气顶去。 “好大的力气。”陆远身形纹丝不动,手臂上金光闪烁不定,“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要不要来四方镖局当镖师?” 第267章 曲指断长生 徐龙象如同一个遇上心爱玩具的小孩,脸上好奇之色更甚。 从他出生起,还没有遇到能和他拼力气的生物。 眼看自己万钧力道都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徐龙象突然低吼一声,伸手死死抓住了陆远的手臂。 “龙象不可!”刚刚回过神的赵希抟连忙喝止,运起秘法就要分开二人。 “龙象?”陆远愣了下,旋即笑道:“你是凤年的弟弟? 难怪了。 这副体魄,确实配得上龙象之名。 只是......” 徐龙象忽然感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弹开了自己的双手,紧接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坐在了地上,竟毫无还手之力! “......龙象对我来说不值一提。”陆远拍拍手,对坐在地上发愣的徐龙象笑道;“回去再多练两年吧。” 赵希抟有些担心的看向徐龙象,想要安抚他两句。 没想到徐龙象只是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抬起头疑惑道:“哥?” 赵希抟懵了,再看陆远的眼神瞬间古怪起来。 也没听说徐凤年有戴面具行走江湖的习惯啊? 而且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太安城么,跑龙虎山做什么? 只见徐龙象一跃而起,麻利的凑到陆远身边,像小狗一般嗅了两下,旋即开心道:“哥!” 陆远瞬间明白了,伸手轻轻揉了揉徐龙象的脑袋,心中有些感慨。 真是一头野兽。 他这不是贬义,而是实实在在的褒奖。 天生金刚体魄,野兽般的直觉,宛如赤子的纯真内心。 他才是完美继承了吴素武学天赋的人! 陆远甚至怀疑,当年吴素产后病逝,一半是因为旧伤,一半就是因为孕育出了徐龙象,耗费了大量精元。 如果不是天道压胜,夺了徐龙象的灵智。 恐怕现在北凉王府除了徐堰兵,又会多一名人间武圣。 “这就是小年说的那个弟弟?”温华也凑了过来,好奇道:“看起来和小年长得也不像啊? 还有点憨憨的。” 听到这话,徐龙象立马凶狠的看了过去,可看见温华的时候,又愣了一下,飞也似的扑了上去,闻了两下后兴奋道:“哥!” 话音刚落,便狠狠抱住了温华。 温华瞬间脸色煞白,双眼暴突,手舞足蹈的想要从徐龙象怀抱中脱身,却被徐龙象抱的越来越紧。 “当....当家的,救...救我......”温华艰难地朝陆远伸出手,渐渐翻起了白眼。 陆远无奈一笑,拍了拍徐龙象的肩膀道:“松开他吧,再抱下去你哥就死了。” 徐龙象闻言立马松开了手,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 温华没了倚靠,软软得躺倒在地,只剩下喘气的力气,再看向徐龙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 赵希抟刚才见几人不会打起来,便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马车中走出时,他才恍然大悟,上前两步道:“许久不见,李剑神风采更甚往昔啊。” “赵天师?”李淳罡微微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 “还不是因为我这宝贝徒弟。”赵希抟苦笑着指向徐龙象。 “久闻赵天师大名,贫道洪洗象有礼了。”听到外面的动静,洪洗象也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看见洪洗象的瞬间,赵希抟愣了下,犹豫片刻后还是行礼道:“晚辈赵希抟,见过齐真人。” “赵天师太客气了。”洪洗象笑眯眯道:“前尘往事早已烟消云散,我现在只是武当掌教,当不得赵天师如此大礼。” 赵希抟的笑容越发苦涩,沉声道:“敢问洪掌教此次来龙虎山所为何事?” 洪洗象笑容玩味道:“明知故问?” 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徐龙象毫不犹豫的挡在赵希抟身前,如一只炸毛的猛虎,朝吕洞玄不停发出忌惮的低吼声。 “乖徒儿,无事的。”赵希抟欣慰的摸了摸徐龙象的头,旋即正色道:“吕祖真的不能饶过龙虎山一次么?” “难。”洪洗象摇摇头,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算计徐脂虎,坏我八百年修行,这是其一。 地肺山养恶龙,镇压我武当气运,这是其二。 妄图以天人身领人间气运反哺一国,这是其三。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饶过他。” “可那些事,与龙虎山无关。”赵希抟无奈道:“赵黄巢一人之错,不应该牵连到整座龙虎山上。” “他赵黄巢不讲理,贫道为什么要讲理?”洪洗象反问道:“真当贫道是老实人了不成?” 赵希抟闻言无声叹了口气,心中明白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在龙虎山上,他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出言嘲讽他最看不上的赵丹坪。 但在山下,他依旧是龙虎山的颜面,是龙虎山四大天师之一。 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说没感情的那是假的。 想到这,赵希抟突然面色一肃,正色道:“不知可否由在下代为受过?” “赵天师可要想清楚,这不是玩笑事。”洪洗象收起笑容认真道:“这桩祸事,你接不下的。” “没办法,谁叫贫道的赵,是龙虎山的赵呢?” 赵希抟轻吸了口气,掐起剑指,指尖泛着金光,缓缓伸向眉心。 一股宏大气息从赵希抟身上喷涌而出。 一时间,这位邋里邋遢的道人,竟威严的让人无法直视。 眼看金光就要和眉心相碰,洪洗象突然无奈道:“罢了罢了,贫道怕了你了。 赵希翼父子,我不会为难他们,龙虎山的根基,我也不会动。 这回满意了么?” 说罢,他也不管赵希抟同意不同意,挥袖将赵希抟定在了原地,紧接着他盘膝坐在马车边沿,看着伸出的那三根手指,眼中泛起金光,声音也愈发威严。 “一罪,不敬红衣。” 一根手指弯下。 下一秒,龙虎山剧烈颤抖了起来。 而龙虎山深处,那一池塘盛开的气运金莲瞬间枯萎,只剩一支花骨朵孤零零地立在池塘中央。 “二罪,造孽人间。” 又是一根手指弯下。 龙虎山中瞬间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在群山间回荡不休。 躲藏在深山中的赵宣素,看着面前碎成齑粉的气运印玺欲哭无泪,张张嘴又把脏话咽了回去,抱头痛哭道:“赵黄巢那个王八蛋惹得祸,关贫道什么事啊! 贫道招谁惹谁了......” “三罪,逆天行事。” 最后一根手指弯下。 地肺山中,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巨龙哀鸣。 在重重阵法禁制保护下的赵黄巢盘膝打坐,紧闭双目念念有词,仍然控制不了修为流逝。 片刻后,赵黄巢猛地睁开眼睛,一口鲜血喷出,紧接着七窍中不停散逸出金色的气体。 他伸手用力在空中一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眼见自己再无飞升的可能,长生成为奢望,赵黄巢悲痛欲绝,怒吼道:“吕洞玄,你有什么资格代天罚我! 我不服!” “什么资格?” 千里之外,洪洗象仿佛听见了赵黄巢的喊声,眼中神光缓缓散去,微笑喃喃道。 “贫道即天道。 你凭什么不服?” 第268章 新的旅程 龙虎山下,以赵希翼赵丹霞为首的道人摆出最隆重的礼仪。 众道人分立山门两侧,而赵家三天师、下一任天师赵凝神、齐仙侠白煜等人,则离开山门十数里,躬身等待。 刚才的动静他们都察觉到了,但除了面面相觑苦笑一声外,什么都没做。 毕竟洪洗象没有一剑断了龙虎山的气运,已经给他们留足了脸面。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放低姿态,静静等待。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远处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不等那两道身影走到近前,赵丹霞已经皱起眉头,身形一闪出现在两道身影前,沉声道:“师叔,怎么是你? 吕祖呢?” “走了!”赵希抟随意道。 “走了?那怎么行!”赵丹霞眼中闪过一抹焦急,但还是平静道:“还请师叔说明他们往哪里走了,我亲自去请! 吕祖远道而来,我等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赵希抟上下打量了赵丹霞一番,旋即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老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单凭这份肚量,你就是比赵丹坪那小子强。 但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人家能手下留情,不代表人家彻底原谅了龙虎山,你摆得那些阵仗,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不过你放心,你和你父亲飞升一事,吕祖答应过,绝不会出手干涉。” 赵丹霞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旋即无奈笑道:“现如今,飞不飞升还有什么意义么?” “实话你都知道,何须再问?”赵希抟玩味笑道。 赵丹霞闻言长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龙虎山轻声道:“半生辛苦,一朝成空啊。” 赵希抟也有些感慨,一边摸着徐龙象的脑袋,一边喃喃道:“只要吕祖在人间,龙虎山就永远都不要想着压过武当。 别说你父子二人联袂飞升,就算是咱们龙虎山举山飞升,又能如何? 武当有真人啊。” 赵丹霞默然无语,直到赵希抟带着徒弟走后,依旧站在原地眺望着龙虎山,眼神中满是落寞和无奈。 ...... 数日后。 天下重回太平。 但四方镖局却一点也不太平。 “别告诉我你们镖局没有账房先生。”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合约票据,张边关眼角抽了抽,悄悄向后挪了一步。 “现在不就有了么。”陆远看破了张边关的小心思,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微笑道:“有劳张兄了。” “我爹是请你来保护我,不是把我卖给你!” 眼前的票据,没有一两月是整不出来的。 一想到未来每天都要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张边关就感觉头皮发麻,看向陆远发出毫无威慑力的抗议。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爹说的。”陆远取出信封,笑着在张边关面前扬了扬。 “我不信!”张边关伸手夺过信封,打开扫了一眼,瞬间陷入了沉默。 “我没骗你吧。”陆远无辜的摊开了手,“是你爹托我给你找份活干,别整天混日子。 还有,你爹把你之前欠的债全还了,现在你的债主是你爹。” 陆远说着拍了拍生无可恋的张边关,笑道:“加油干吧,你现在可是负债一百两的男人。” “我之前花了有这么多么?”张边关烦躁的挠了挠头。 “那你只能问你爹了。” “你给我开多少月钱。” “一月三两,年底双薪,赚得多还有分红。”陆远掰着指头缓缓道。 “一月三两......”张边关快速心算了一番,瞬间脸黑成了锅底。 他看向陆远,认真道:“你给我的信是假的对不对? 我看上面有字被你晕染掉了。 真的信在哪,我爹不可能卖了我! 那可是我亲爹!” “信绝对保真,其他的你就别管了。”陆远直接闪身到门外,对张边关微笑道:“好好干,不然我是会扣月钱的。” 说罢,便将门从外面反锁,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向庭院中走去。 当了甩手掌柜后,心情就是不一样。 连张边关的哀嚎声,听起来都悦耳了许多。 “他怎么?”温华拿着一沓信走了过来,朝小屋努努嘴问道。 “太开心了。” “开心?”听着小屋中的痛骂声,温华疑惑得挠了挠头。 “喜极而泣。”陆远淡淡的将话题翻了过去,问道:“你拿的什么?” “哦,福伯交给我的。”温华翻看着信封道:“有东街刘掌柜的,西街汪掌柜,镇东头张老板的......” “都是些老主顾,你把它给韩响马就行,他知道怎么做。”陆远随意嘱咐了一句,继续向庭院走去,有些期待慕容梧竹给他准备的下午茶。 话说这丫头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好的。”温华点点头,又翻了几封信,忽然看见中间夹着一张破损不堪的黑旧纸张,正准备把它扔掉,却发现上面写满了字。 “江...湖...月...报。”温华眯着眼睛仔细辨认道:“七...七侠镇出品。 什么玩意?” 话音刚落,温华就感觉手上一空,他茫然的抬起头,发现陆远正眯起眼睛,认真阅读着那张破纸。 “当家的,这玩意你见过?”温华好奇道。 “很熟。”陆远微微运起真气,小心剥离了黑纸上的污渍,露出底下完整的内容。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比斗在即,天下第一剑将花落谁家?】 【追命专访:神捕是怎样练成的?】 【惊爆!诸葛正武次女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看着上面的熟悉的风格,陆远沉默了良久,才喃喃道:“武林外传都特么出来了。 这鬼世界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家的你说什么呢?”温华也凑了上来,突然惊讶道:“这上面怎么有你的名字?” 陆远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名叫江湖异闻录的板块。 究其原因,是追命提了他一句,小报上就开始各种猜测,已经把他形容成一个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怒目金刚壮汉,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玩意挺有意思,和离阳的邸报还挺像。”前半生都没离开过离阳的温华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伸手指向报纸,说道:“当家你看这人,一人硬扛十万大军。 乖乖,岂不又是一个陆地神仙?” 陆远顺着温华的手指看了过去,在边角发现了一句极为简短的话。 “郭靖镇守襄樊城,北匈十万大军久攻不下。 宋国武林魁首是力挽狂澜,还是饮恨沙场?” “当家的?”温华奇怪道:“你怎么了?” “跟福伯说一声,咱们要出远门了?”陆远轻声道。 “出远门?”温华奇怪道:“最近没有别国的镖啊?” “有没有都要走这一趟了。”陆远放下月报,眼中闪过一抹焦虑。 这次去宋国,一是还张三丰传功之情,二是要和郭靖好好谈一谈。 宿慧之人...也不知道郭靖留下了几分宿慧。 张三丰已经给了他最关键的拼图。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人把这张拼图补全。 他有预感,拼图补完的那一刻,他就能找到那双幕后黑手。 想到头,陆远抬头看向天空,微微眯起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一定要抢在襄阳城破前找到他们! 第269章 兵荒马乱的宋国 宋国。 黄昏。 厚重的云层中电光闪烁,暴雨倾泻而下。 泥泞的官道上,数匹骏马飞驰而过,溅起一蓬蓬水花。 官道两侧,衣不蔽体的流民缩在树下瑟瑟发抖,看着马上身穿蓑衣的骑士,眼神中满是畏惧。 大约一炷香后,马队进入了一座小镇,看着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陆远无奈的叹了口气。 温华策马走到陆远身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沉声道:“今晚怎么说? 还是再往前走走,找间破庙过夜? 我看这地方也不像有客栈的样子。” “咱们能撑住,马撑不住。”陆远拍了拍身下因为失温而微微颤抖的骏马,沉声道:“分头找找吧,今晚得让马好好休息一下。” 温华点点头,回身招呼了下众人,数骑瞬间分散开来。 陆远翻身下马,牵着马在街道上四处寻找,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悄无声息。 若不是他能察觉到无数或好奇、或恐惧的目光,他都怀疑这里还有没有活人居住。 偌大的城镇,没有半点人气。 抛掉雨声和马蹄声,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哪怕陆远已经见惯了这副场景,依旧忍不住皱起眉头。 进入宋国境内后,他已经不知道遇见了多少被焚毁的村庄和破败的城镇。 通过战战兢兢的流民,陆远才知道宋国现在的情况有多么危急。 面对北匈的兵锋,宋国毫无还手之力,大片国土沦陷。 灾祸之年,不少“妖魔鬼怪”都跳了出来。 流民、盗匪、溃兵、江湖恶客,四处横行,群魔乱舞。 宋国彻底成为了人间炼狱! 陆远连续穿过数条街道,别说客栈,连一点灯光都没看到,不禁摇了摇头。 半盏茶后,众人重新聚在一起,温华摊手无奈道:“整座镇子转遍了,没一个开门的。 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这鬼地方怪阴森的,待得我浑身不自在。” “不急。”陆远安抚了下骏马,轻声道:“等他先把不开眼的解决了。” 话音未落,雨幕中凭空多了一股杀意,让躲在暗处的几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他们犹豫再三,心中的贪念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 眼前几人的好马,现如今可是硬通货! 干完这一票,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在窑子里住上两个月! 对面人多又怎样,自己兄弟也是在死人堆里滚过一圈的汉子,以多打少,打不过还跑不了么? 想到这,为首那人舔了舔嘴唇,朝身边人做了个手势。 下一秒,他却愣在原地。 他挥出的,竟是空荡荡的手腕! 而他那只手,此时正静悄悄的躺在他脚下。 不等他发出惨叫声,一柄长剑已经刺进他嘴中,贯穿了他的脑袋,血腥气刚刚泛起,便被雨水冲了个干净。 “这帮人,怎么还没完没了。”温华见阿飞从小巷中走出,无奈道:“这回是什么人?” “看打扮,应该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宋国逃兵。”阿飞将剑在雨水中冲洗了一番,淡淡道:“都是些不入品的武夫。” “怀璧其罪啊。”段剩英笑道:“咱们现在就是一群行走的肉包子,那些饿急眼的人,谁都想上来咬两口。”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牙口。”林平之接过话茬,冷冰冰道。 “他们要是真那么识时务,就不会在国家将亡时,跑来当溃兵土匪了。”李寻欢叹了口气,“当年我刚刚考中探花时,还曾见过宋国外使。 那时候他还说北匈不过是蛮荒小国,弹指可破。 没想时过境迁,竟成了这番模样。” “走吧。”陆远没有接过话头,翻身上马。 一路上的惨事,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了。 他也想过做点什么,但思来想去,都是些无关紧要、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一国兴亡,终究不是现在的他能左右的。 众人刚上马准备出发,段剩英突然笑道:“又一个。” 话音未落,原本端坐在马上的段剩英消失又出现,只不过手里多了个不停挣扎的身影。 “放开我!放开我!”一名七八岁左右、骨瘦如柴的男孩呲牙咧嘴,强装出一副狰狞的面孔,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 “小小年纪不学好,跑来学别人做剪径的贼人。”段剩英笑眯眯的隔空弹指,男孩瞬间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脑袋眼眶泛起泪花,咬牙道。 “谁当贼了! 我就是想去尸体上摸点吃的,招你惹你了! 赶紧放开我! 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 “放了他吧。”陆远淡淡道:“他身上没血腥气。” 段剩英笑着点了点头,伸手一抛,将男孩扔到了地上。 男孩下意识想要去揉屁股,却发现一点也不疼,忍不住愣在原地。 等他回过神时,马蹄声已经远去。 只不过在他身前,多了一摞叠放的整整齐齐的铜板,在铜板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包裹。 男孩只是犹豫了不到一秒,便连滚带爬的跑到包裹旁,打开一看,里面竟是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馒头! 虽然馒头已经冷透,但男孩却仿佛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麦香,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赶忙将包裹捡起,紧紧抱在怀中,扫了眼地上的铜钱,不屑道:“谁要你的臭钱!” 说罢,转身走去。 可片刻的工夫,他又走了回来,一边将铜钱塞进鞋中,一边喃喃道:“就当我问你借的,以后见了你再还就是。 一直撂在这也不是办法,到时候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阿猫阿狗,到时候你想讨债都找不到人。” 将铜钱小心藏进鞋中,男孩蹦跶了两下,满意的点点头,向家走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就在这时,马蹄声再次响起,男孩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顾不得脚底生疼,卯足力气奔跑起来。 但很快,马蹄声已经到了身后。 男孩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痛惜,将怀中的包裹用力扔向道旁的水沟,接着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趴倒在地,很快便失去了气息。 过了不知多久,男孩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笑声。 “当家的还是你眼睛尖,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会上乘的龟息术!” “这法子可以啊。”男孩感觉自己身子被人轻轻戳了戳,“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我凑近才能听见呼吸声。” “也就是他运气好,若是遇上饿急眼的流民,现在已经下锅了。”一个声音冷冰冰道。 “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要不然......” “温华你别逗这臭小子了,没看见他额头已经冒冷汗了么?” 男孩实在忍不住了,一骨碌爬起身,见自己面前是刚刚那几人,咬牙道:“吃的我扔了,钱我还你们,只求各位大爷给我一条生路。” 说罢,男孩就准备脱鞋。 “慢着!”温华故意捏爆鼻子嫌弃道:“我不要你的臭钱。 你先回答我,你家地方够不够大?” “你们想干什么?”少年警惕道。 “借住一晚。” 陆远坐在马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给钱的。” 男孩一怔,下意识道:“有吃的么?” 陆远闻言笑容温和道。 “那要看你家够不够大了。” ...... 男孩的家确实很大。 七八间屋子外加一个小庭院,竟然还有一间马棚。 按男孩的说法,之前住在这的富户被一伙从山下下来的土匪杀了全家,所有财物都被席卷一空。 镇里人觉得晦气,没人敢来住,正好让他捡了便宜。 陆远本来还好奇男孩为什么对这家人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可等他一进门,就全明白了。 门响的瞬间,十几个脏兮兮的小孩便从屋中冲了出来,见到陆远等人时又一哄而散,钻回到屋中。 下一秒,门栓锁死的声音接连响起。 男孩有些紧张的回头看了眼陆远,忐忑道:“大家怕生,您别生气。” “给我找间安静的屋子吧。”陆远没有多说什么,面色平静如常。 男孩暗暗松了口气,将陆远带到一间最大的屋子前,沉声道:“就这了。 喝水后院有井,柴火的话伙房还剩下一点,吃的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多谢。”陆远朝身后招呼了一声,伸手稳稳接住一个包裹,递到了男孩手中。 “太...太多了。”男孩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份量,咽着口水艰难道。 “你们人多,分一分吧。” “那...谢了!” 男孩生怕陆远反悔,撒腿就想跑,却被陆远叫住。 “等等,问你个事。” “您说!”男孩一脸知无不言的表情。 “你这身功夫,从哪学来的?” “功夫?”男孩疑惑道:“什么功夫?” “就你装死的法子。” “你说那个啊!”男孩恍然大悟,随意道:“一个江湖耍把式教我的。” “果真?” “我能骗你们不成?”男孩一脸真诚道:“那我现在能走了么?” 陆远微微眯起眼睛,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我叫陆展元。”男孩回头看了眼小乞丐们居住的屋子,有些着急道:“还有什么事么?” 陆远挥挥手,男孩如蒙大赦,飞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看着男孩的背影,陆远出神喃喃道。“陆展元,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话分两头。 陆展元跑到了屋子前,小心敲响房门,门刚被打开一条小缝,他便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看着一双双期盼的目光,陆展元轻咳了一声,小大人般道:“都站好,今天吃的管够,一个个来,不许抢!” 话音刚落,小乞丐便排成了整齐的队列,朝男孩伸出了脏兮兮的手。 陆展元一个个分发过去,最后将还剩下大半的包裹封好,嘱咐了句慢点吃,便钻过人群进到里屋,朝躺在角落的黑影喊道:“吃饭了!” “小畜生,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有底气?” 随着沙哑的喝骂声,黑影缓缓起身,草席滑落在地,露出紧紧包裹住黑色披风。 而他那张脸,竟被又黑又黄的布条平平缠住,不露一点缝隙。 “老妖怪你能不能给自己积点德?”陆展元走到黑影身边,闻着黑影身上浓郁的腥臭味,没好气道:“没我你早饿死了!” “小畜生,我救了你,这是你应该做的。”黑影嘎嘎笑了起来,仿佛十分享受和陆展元斗嘴。 “是是是,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活该伺候你一辈子!”陆展元说着将包裹放在黑影面前,蹲下身子拄着脸翻白眼道:“那您就吃吧,我的救命大恩人! 吃完我还要带去外面呢。 那帮小子饭量大,估计那点吃不饱。” “迂腐。”黑影冷漠道:“此等乱世,你偏偏要带上一群累赘,活该你吃不饱饭!” “你哪那么多话!”陆展元冷哼道:“上好的白面馒头还堵不住你的嘴! 赶紧吃,吃完我收拾!” “白面馒头?”黑影伸向包裹的手一顿,冷声道:“哪来的?” “放心,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不偷不抢?莫非是别人送的?” “那你以为呢,我和你说......” 陆展元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黑影沉默半晌后,突然猛地一挥手,将包裹打飞出去,白花花的馒头滚得满地都是,很快便成了灰色。 “你疯了!”陆展元连忙起身去捡馒头,“不吃就不吃,你糟蹋粮食做什么!” 看着焦急的陆展元,黑影布条下的眼神越发冷冽,沙哑道:“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世人皆恶,要心存警惕......” “......觉察不对,要当机立断,能杀则杀。”陆展元接过话头,一边捡馒头一边嘟囔道:“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天真!”黑影冷喝道:“你也不想想,人家凭什么给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若非有所图,谁会对你无缘无故示好?” “那你救我是不是也有所图?”陆展元头也不回道。 “你...小畜生!”黑影被问的哑口无言,怒骂一句后又重新缩回了角落。 “好了,安心吃吧,我都给你尝过一口,没毒,这回你能放心了吧?” 陆展元将几个擦干净的馒头摆在黑影身旁,轻声道:“老妖怪,人心好坏,我比你看的清楚。 你别忘了你是从哪救的我。”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变成一锅肉汤,省得你整天气我!”黑影头也不回道。 陆展元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屋子。 就在这时,黑影又问道:“你准备在这待多久?” “先住着吧,这里才被洗劫过没多久,一时半会不会有人盯上这鬼地方。” “你是舍不得那群累赘吧。”黑影冷笑道:“迟早有一人,他们会害死你!” “那我总不能看着他们也变成肉汤吧?”陆展元回头笑道,笑容有些勉强。 “随你吧,我懒得管你。”黑影伸手拿起一个馒头撕成小块,接着面朝墙壁,一手拨开脸上的布条,一手朝里面塞着食物,无声地咀嚼起来。 “对了,你教我的功夫不顶事啊。”陆展元突然道:“一眼就被人看穿了。” 黑影动作一顿,旋即冷声道:“那是你天赋太差。 从你六岁开始,到现在整整六年,才勉强登堂入室,怨得了谁? 以后出去,不要说我是你的师傅,我丢不起那个人!” “不说就不说!”陆展元做了个鬼脸,快步离开了屋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黑影坐在原地沉默良久,心中波澜渐起。 能看穿龟息术的高手,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 想到这,黑影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心善,武艺高强,能看穿九阴真经却不出手抢夺? 莫非是...郭靖? 可郭靖现在不是在襄樊么?! 第270章 死而复生? 深夜。 陆远坐在火堆旁,心不在焉的拨弄着烧红的木炭。 “想什么呢?”温华凑过来好奇问道。 “一个名字。”陆远扔掉手中的木棍,轻轻敲了敲脑袋。“那个人就在嘴边了,但我始终想不出来?” “什么人?”温华开玩笑道:“莫非是你未过门的媳妇找上门了? 还是说白天那个孩子,是你素未谋面的私生子?” “滚蛋!”陆远笑骂了一句,忽然愣在原地,接着猛地站起身,看向陆展元居住的房子,眼中满是惊讶。 “怎么?”众人瞬间警惕起来,可气机探查一番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会是这个名字......”陆远喃喃道。 陆展元,将李莫愁变成赤练仙子的关键人物,也是所有事件的起点! 怎么会是他? 莫非是同名同姓? 可他那身上乘功夫又是从哪来的? 这也是巧合么? 想到这,陆远目光一凝,快步走出了屋子。 众人不明所以,互相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只见陆远走到陆展元居住的屋子,轻轻敲响了房门。 下一秒,屋内的轻重不一的呼吸声瞬间全部消失了,紧接着响起陆展元警惕的声音。 “谁啊?” “是我,我有些事要问你。”陆远轻声道。 “太晚了,等明天吧。”陆展元的声音有些颤抖,陆远甚至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只是两句话,两包馒头。”陆远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屋内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低呼声,在片刻的骚乱后,屋门被缓缓打开,陆展元将门打开一道缝隙,轻声道。 “问吧。”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陆展元一愣,犹豫了下才说道:“我父母给我取的。” 陆远看着陆展元闪烁不定的目光,没有拆穿他,而是继续问道。 “第二个问题。 里屋那位朋友,能否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陆展元头顶飞出,二话不说便朝陆远拍出一掌。 刚才察觉到屋内杀意的陆远丝毫不意外,站在原地不动,探究的目光在黑影身上来回扫视了一遍。 一道剑光却比黑影更快,无声无息间,已经挡在了黑影手掌的去路上。 黑影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咦,身形毫无借力的情况下,竟硬生生收摄身形,与那柄长剑擦肩而过,紧接着朝陆远甩出数道银色的光点。 陆远就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任由银色光点在身上撞得粉碎,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金刚不坏神功?!” 黑影已经飞掠回陆展元身前,挡在门口沙哑道:“少林什么时候出了你这号人物? 能将金刚不坏修行到这种地步,莫非你是天鸣那老秃驴的弟子?”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指摸了摸身上的银色碎沫,放到鼻子间,立马闻到一股浓郁的腥甜味。 “好烈的毒。”陆远随手用内力将碎沫化为灰烬,对明显紧张起来的黑影感慨道:“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 “你认识我?!”黑影闻言身形紧绷,语气中多了几分浓郁的杀意。 “如果这么明显我还猜不出来,那我这双眼睛就该废了。”陆远淡淡道。 “那你为何还不出手?!”黑影周身真气涌动,镖局几名二品高手瞬间感觉有一座大山压在了心头。 “认识归认识,你我又没仇。”陆远看向面带恐惧的陆展元,沉声道:“这孩子的名,是你取的吧?” “是又如何?!” 陆远沉默了下,看着那张被布条紧紧缠住的脸,感慨道:“没想到你竟然活着。 若是让宋国武林知道,当年名震江湖的赤练仙子李莫愁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黑影身形剧烈颤抖了下,下意识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 可摸到的,只有油腻腥臭的肮脏布条。 半晌,李莫愁冷声道:“你是谁?”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指着自己的屋子轻声道:“聊聊? 正好我有些事要问问你。” 李莫愁凝重的看了眼镖局众人。 抛去陆远不说,这五人之中竟有三人她完全看不透深浅。 想到这,李莫愁冷哼一声道:“去就去! 我怕你不成?!” ...... 屋内。 火光照在众人身上,在四周墙壁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感受到周围好奇的目光,李莫愁有些坐立难安,羞恼道:“要说什么就快说! 叫我来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想说。”陆远看着裹得像木乃伊般的李莫愁,挠了挠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个...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活下来?”陆远虽看不见李莫愁的表情,但仍能感觉到有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怎么不记得当时有你这号人物?” “道听途说。”陆远随口敷衍道:“毕竟绝情谷覆灭也是件大事。” “是么?”李莫愁的语气中满是怀疑。 “先不忙着问我。”陆远轻咳一声,拿回了聊天的主动权,“我是真没想到,那场大火没烧死你。” “你很失望?”李莫愁冷笑道。 不等陆远开口,好奇的温华先忍不住道:“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哪那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 “你说什么!”李莫愁猛地起身看向温华,浓厚的杀气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 屋内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冷漠的看向李莫愁。 温华的反应极快,起身抬脚一气呵成,眨眼间便到了段剩英身后,探出脑袋硬气道:“我告诉你,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哼!”看着段剩英似笑非笑的眼神,李莫愁立马感觉一股寒意笼上心头,只能冷哼一声,压下怒火重新坐了回去,没好气道。 “九阴真经。” “什么?”陆远怔了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你也看过重阳遗刻?” 李莫愁这回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大声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说! 我那师妹究竟在哪? 杨过那混账又在哪?” 激动之余,李莫愁下意识探出了手,想揪过陆远问个究竟。 手刚伸到一半,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李寻欢微笑道。 “你算老几?滚开!” 在旧时仇怨的刺激下,李莫愁当年那暴戾的性子又死灰复燃,另一只手上突然升起一股红光,重重拍向李寻欢。 砰! 火堆剧烈晃动了下,李寻欢笑着甩甩手,本来已经蔓延到手腕的赤红瞬间消失一空。 李莫愁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惊。 以她如今的功力,江湖上能硬接她赤练神掌的人屈指可数。 但眼前这名书生模样的男子,不仅接下了,还接的轻描淡写。 江湖上何时又冒出了这等高手? 想到这,她下意识看向端坐不动的陆远,凝重道:“你究竟是谁?” “赤练仙子的记性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么?”陆远笑道。 “四方镖局陆远。 这回再忘就不合适了。” 第271章 造化弄人 “陆远......”李莫愁冥思苦想了一番,却始终没能把陆远和记忆中的人物对上号。 “不用想了。”陆远指着对面笑道:“我们不是宋国人。 先说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吧。” 李莫愁闻言沉默了片刻,接着乖乖坐到了陆远对面,轻声道:“你既然知道九阴真经,那你应该知道九阴真经有疗伤的功效。” 陆远点点头,下意识扫了眼段剩英腰间的倚天剑。 他一直没有刀剑相撞,取出藏在刀剑中的秘籍,是有自己的考虑。 一是因为镖局众人都有自己的道,已经不需要多余的武功秘籍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二是因为如今的世界,很难保证刀剑中的秘籍和之前一样,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得不偿失。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就是他信不过黄蓉。 在此方世界,假设这刀剑是另一位“黄蓉”留下的,以她的性子,很难保证其中的九阴真经是完整的。 毕竟除了郭靖和自己的子女,黄蓉对天下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 亦正亦邪,做事全凭自己的喜恶。 与其为了不确定的秘籍毁了刀剑,不如将它交给镖局众人增强实力。 如今面对李莫愁的发问,陆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沉默来不让自己露怯。 李莫愁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继续道:“当日大火临身,我本来都已经决定去死了,可是在意识弥留之际,我看见了一条鱼。” “一条鱼?” “一条通体透明,泛着淡淡蓝光的鱼。”李莫愁恍惚道:“在我碰到它的时候,我就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灰烬中。 体内的内伤已经痊愈,就连情花毒也消失不见。 后来我回忆了下,可能是我临死前本能运转九阴真经,冲破了某个瓶颈。” 说到这,李莫愁打了个寒颤,似乎不愿再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语速越来越快,“我醒了之后,浑浑噩噩的离开了绝情谷,跑了好多家医馆,才勉强稳定住伤势。 然后我就活下来了。 这回你满意了?” “不对啊?”温华问道:“你说的那个什么九阴真经,都能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怎么连个外伤都治不好?” 李莫愁闻言看向温华,语带讥讽道:“九阴真经是至高武学不假,但他不是生死人肉白骨的仙法。 里面的疗伤篇只对内伤和一小部分外伤有奇效。 像我这种,郎中都说我是命不该绝!” “古墓派的重阳遗刻还在么?”陆远问道。 “早就被我毁掉了!”李莫愁咬牙切齿道:“那日若非是这九阴真经,杨过和师妹也不可能从我手下逃生。 这种东西,我留它何用?!” 段剩英有些惋惜得摇了摇头,笑道:“好大的气性,想必你当年也不是个善茬。” “关...关你何事!”见说话的是段剩英,李莫愁连忙改口,故作强硬道:“那是我古墓派的东西。 我怎么处置,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陆远倒也不遗憾,毕竟宋国中会九阴真经的人太多了,找机会问就是。 相比于秘籍,他对李莫愁口中那条“蓝鱼”更感兴趣。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九阴真经本质的显化。 但它为何会出现在李莫愁身上? 李莫愁现在不过是一初入指玄的武夫,当初估计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一品金刚,凭什么引来这种异象? 想到这,陆远问道:“能否告知一下九阴真经的心法?” “凭什么?!”李莫愁立马警惕起来,周身真气引而不发,随时准备强冲出这间屋子。 “交换。”陆远平静道:“我以不弱于九阴真经的心法,和你交换。” “我凭什么信你?!”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凌空点出一指。 李莫愁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擦着脸颊飞过,在原地愣了片刻,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股怨毒的气息,咬牙切齿道:“一阳指! 你是天龙寺的人! 我杀了你!” 当年若非天龙寺那秃驴从中作梗,她早就报仇雪恨,何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 话音未落,李莫愁已经冲到了陆远身前。 陆远笑了笑,突然在李莫愁手臂上轻轻一拂,李莫愁立马感觉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直挺挺的摔在了陆远身边。 “兰花拂穴手!”李莫愁大脑一片空白,含糊道:“东...东邪?!” “这回你信了么?” 陆远伸指轻弹,李莫愁瞬间恢复了知觉。 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在地上用力一拍,身形翻转间就想逃出房间,却被阿飞的剑抵住了咽喉。 “你们...你们以多欺少,想强抢不成!”李莫愁又惊又怒,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我说了,是交换。”陆远淡淡道。 “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李莫愁指着自己脖颈上的长剑,怒道:“你管这叫交换么?! 说话啊! 我不给,你要杀了我不成?!” 她情绪激动下,没有发现身上的披风悄然滑落。 等她发现屋内的气氛不对时,已经晚了。 披风下,是一具惨白的赤裸身体,坑坑洼洼,满是烧伤的痕迹,寻常人只是看上一眼,便会本能的心生厌恶。 单看身体,根本分辨不出男女。 现在陆远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双手和脸缠上布条了。 哪怕屋内众人都已经见惯了惨状,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让我把披风穿上。” 短短七个字,李莫愁却说的很慢,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语气中满是哀求。 不用陆远发话,阿飞已经收回长剑,沉默的站到了一边。 李莫愁连忙蹲下身子,重新将披风紧紧裹在身上,确认不会露出半点皮肉后,才起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深吸了口气后平静道:“陆少侠开眼了么?” “抱歉。”陆远轻声道。 “不敢当。”失去最后一层遮羞布的李莫愁仿佛丢掉了所有顾忌,指着大门道:“那我能走了么? 还是说陆少侠准备除魔卫道,除了我这个赤练魔头?” 陆远指向门外,轻声道:“孩子。” 李莫愁丝毫不领情,冷哼一声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良久,温华才轻声道:“当家的,要不咱凑钱给她买身衣服吧,总这么光着也不是个事。” “买了她也不会要的。”段剩英重新回到火堆旁,平静道:“变成那副鬼样子,是买男服还是买女服?” “赤练仙子,当然是买女服了。” “你觉得她现在还是女人么?”段剩英看向火堆,轻声道:“或者说,你觉得她还当自己是女人吗? 穿什么都不合适,穿什么都会心如刀绞。 与其那样,不如不穿。” 温华张了张嘴,神色变得微微有些黯淡。 “当家的,难得看你这么纠结。”段剩英又看向陆远笑道:“刚才你有三次动了杀意,但都忍回去了。 估计要不是因为那些孩子,你早就下狠手了吧?” “你知道她以前做了什么?”陆远下意识道。 段剩英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造化弄人啊。”陆远轻叹了一口气,悠悠道。 “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都早些休息吧。” 第272章 入风陵 第二天。 镖局众人趁着小镇有些人气的时候,买了些食物便离开了小镇。 人沉默了一路,温华终于忍不住问道:“当家的,你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管她,走咱们的。”陆远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温华回头看了眼紧跟在马队后的小乞丐们,又看了眼刻意放慢速度的陆远,无奈的摊了摊手。 队伍后。 李莫愁和陆展元走小乞丐的后面,陆展元看着满头大汗、双腿已经有些发软的同伴们,连忙对李莫愁道:“要不歇一会吧。 他们可没有咱们的体力。” “除非前面停下来,不然不许停。” “为什么啊?”陆展元挡在李莫愁身前,没好气道:“当初不让我跟他们接触的是你,现在让大伙跟着他们的也是你。 老妖怪,你究竟怎么想的?” “走你的路,不该问的别问。”李莫愁一把将陆展元推到一边,对回过头的小乞丐们恶狠狠道:“看我做什么? 不想走的尽管去旁边休息。 以后生死都与我无关!” 听到这话,小乞丐们再不敢停留,努力榨干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向前追去。 “你说清楚!”陆展元一把拉住想要离开的李莫愁,“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关你什么事?”李莫愁冷声道:“小畜生,别蹬鼻子上脸!” “你!”陆展元指着李莫愁哑口无言。 李莫愁冷哼一声,甩掉陆展元的手,大步向前走去,留下陆展元在原地气得满脸通红。 正午。 陆远一行人终于停下来歇脚。 小乞丐们见状不约而同的瘫倒在地,四仰八叉躺了一地。 陆展元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看着陆远手中的馒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接着不顾疲惫的身体,准备去附近找些水和食物。 “你去做什么?”树荫下盘坐的李莫愁突然道。 “关你屁事!”陆展元没好气道。 “这荒山野岭,等你找到吃的回来,他们已经走了。”李莫愁伸手指向陆远一行人,沉声道:“现成的吃的就在眼前,你为什么不要?” “要?”陆展元转过身生气道:“我是乞丐么?!” “你不是么?”李莫愁反问道。 “我...我是你大爷!”陆展元恼羞成怒道:“老妖怪,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和变了个人似的? 之前是你教我的,做人要光明磊落,不能背信弃义为非作歹,更不能没有骨气。 今天你竟然让我去要饭?!” 李莫愁指向地上小乞丐,玩味道:“那你就看着他们挨饿?” 陆展元闻言面容紧绷,沉默片刻咬牙道:“要就要!”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负责大家的食物。 而那些别人施舍来的东西,他一丁点都不留,全分给了大家。 他一直觉得,别人能把他当乞丐,但他决不能把自己当乞丐。 不然就真成乞丐了。 可看着面露菜色的同伴,他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咬牙道:“行了! 我去要还不行么!” 当他决定讨来的东西一口不碰时,突然听见李莫愁说道:“不是讨,是去换。” “换?拿什么换?”陆展元有些发懵。 “还记得我教你的口诀么?用那个去换。 一句口诀五个馒头,别换贱了。” 陆展元将信将疑,但在李莫愁的催促下,只能慢腾腾的走到陆远几人身边。 看着对方好奇的眼神,陆展元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烧,喃喃道:“我能换点水和馒头么?” 几人看向陆远,陆远慢条斯理的撕下一块馒头塞入嘴中,淡淡道:“拿什么换?” “口诀!”陆展元咬牙道:“一句口诀,五个...不,三个馒头就好!” “说说看。” 见陆远没有拒绝,陆展元心中一喜,连忙将前两句口诀说了出来。 陆远沉默了下,抬手将身边的包裹扔了过去。 陆展元连忙接住,只见里面装着十个白花花的馒头,旁边还有两竹筒水。 他激动之下连声道谢,刚想离开却被陆远叫住。 “你知道你换的是什么?” “馒...馒头啊。”陆展元结巴道。 “你知道这两句口诀,能换多少钱么?” “换钱?!” 陆展元吓了一跳。 这晦涩难懂的口诀他背了六年,要早知道能换钱,当初他就应该多下些功夫,早些背成拿出去换钱,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惨。 他拿着食物回到原处,给欣喜的小乞丐们分了一圈,接着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若有所思的看着李莫愁。 李莫愁不想让自己面容展现在众人面前,便没有喝水进食,见陆展元状态不对,便冷冷道:“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老妖怪你究竟是什么人。”陆展元轻声道:“你之前可没告诉我,你教我的东西还能换钱。” “该你知道时,你自然会知道。”李莫愁轻咳一声,沙哑道:“这段时间,你每天去拿口诀和他换粮食。 足够你撑一段时间。” “老妖怪你......”见李莫愁将头扭到一边,陆展元只能无奈举起双手,自嘲道;“好好好! 该我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 我不问了还不行么!” 另一边。 几人都在揣摩刚刚那两句口诀,在沉默了一会后温华笑道:“这李莫愁还真是奇怪。 昨天不换,今天却让个小子来换。 真是脱裤子放屁。” 段剩英闻言看向陆远,轻笑道:“当家的,你觉得她要做什么?” “不懂。”陆远疑惑的挠了挠头,“莫非是想让我指点那小子两句?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真是个痴情人。” “管她呢。”温华大咧咧道:“就她那两下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做做不亏本的善事也好。” “那之后呢?”林平之突然问道:“咱们不可能养这帮人一辈子。” 温华笑容一僵,有些失落道:“那...那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年闹灾,我们家那边也出了不少这种孩子,后来......” 几人都在听温华回忆过去,只有陆远抬头看向李莫愁。 李莫愁瞬间察觉到了陆远的视线,毫不畏惧的看了过去。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下,一触即分。 陆远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陆展元...李莫愁... 你要真是不知悔改,那就不要怪我下手狠了。” 之后的那段时间。 两拨人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陆远几人刻意放慢了脚步,在补给时还多买了一份粮食。 而陆展元则是每天过来背口诀,也不请教,拿上东西后道声谢便转身离去。 至于路上那些不开眼的劫匪,都成了阿飞和林平之练剑的靶子。 渐渐的,陆远这一行人竟变得小有名气。 附近一带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奇怪的队伍,正在向襄阳城方向走去。 队伍中都是些武艺高强的好手,称霸一方的蒙山四虎,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其中一个少年刺穿了胸膛...... “老宋,你又在编故事了!” 风陵渡口处的安渡老店。 桌椅全部被搬到一边,中间生了数堆火,火边挤满了被风雪阻断行程的客商。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一手拎着酒碗,一手把胸膛拍得砰砰响,“编?老子亲眼所见! 那剑比特娘的闪电还快,我就眨了下眼,那蒙山四虎就躺地上了!” 听到这话,众人却发出不屑的嘘声。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快的剑! “老宋,歇歇吧。”一名客商打扮的汉子抬手笑道:“别耍酒疯了!” “我说的是真的!”老宋急眼了,把酒往旁边一放,伸出两只手放在胸前,一前一后隔出一段距离。 “当时,我就这么......”兴许是觉得太夸张,老宋又把靠外那只手伸长了些,梗着脖子道:“就这么远!” 众人哄堂大笑,一人起哄道:“你站的那么近,那剑气怎么没把你鼻子削掉?” 老宋涨红了脸,一拍矮几大喝道:“是真的! 当时人家还问我有没有事,说话客气的很呢!” “哈哈哈!”众人笑声更甚,冲淡了被风雪困住的焦虑,又有人道:“那你说,你说的这人,和咱们刚刚说的神雕侠谁厉害?” “那当然...那当然是神雕侠更厉害些。”老宋嘟囔道。 “你见过神雕侠?” “当然...没有。” “那你说个蛋,哈哈哈......” 在大厅的另一处,一名三十左右,杏脸桃腮,容貌秀美的女子,紧了紧身上的宝蓝色锦缎皮袄,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在她身侧,坐着一男一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男生浓眉大眼,样貌端正刚毅,眼睛紧紧盯着和众人争辩的老宋,看得津津有味。 女生容貌清丽,和那女子有几分相像。 见没了故事,她便撇撇嘴摸了摸脖颈间的明珠,对女子问道:“姐姐,这世上真有那么快的剑么?” “醉汉的话你也信?”女子不屑道:“落英神剑你又不是没练过,那已经是天下有数的快剑。 你几时看到爹爹和母亲将用出他说的效果?” “爹爹平日教我们从未用出过真功夫,你怎么知道他做不到。”少女嘟起嘴巴,明亮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突然道:“姐,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碰见他们?” “谁?”女子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神雕侠?” “最好能都见一面。”少女眼中的憧憬几近溢出,向往道:“神雕侠除暴安良,估计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大英雄! 那个帮助小乞丐的剑客,应该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侠客! 都见一面,这次才不算白出来。” 女子强忍住冷哼,淡淡道:“那剑客我不知道,但神雕侠...你恐怕要失望了。 他长得又矮又丑,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你只要看上一眼,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姐姐你认识神雕侠?”少女立马问道。 女子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道:“我......” 话音未落,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狂风卷着雪花涌入屋中,吹得火堆飘摇不定,也冲淡了屋中好不容易聚集起的暖和气。 屋内众人略带不满的向门口看去,忽然愣了一下。 只见六名男子先后走进老店,紧接着十几个小乞丐畏畏缩缩出现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跟着进去。 “这...”老宋第一个回过神,立马站起身,挥手道:“英雄! 你还认得我么英雄! 我! 您救下来那个客商!” 陆远闻言朝他点了点头,笑道:“记得,好久不见。” 阿飞此时也认出了此人,朝他扬了扬手中长剑,算是打了招呼。 老宋瞬间激动的不能自已,脸色越发红润,得意地环视四周,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起来,“看见没! 现在谁还敢说我老宋说谎! 英雄的剑,就是比闪电还快!” 说罢,他朝门口的小乞丐招招手,温和道:“都进来都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怪冷的。 掌柜的,这帮小子的花销都算在我头上,今天让他们吃饱喝足了!” 陆展元从小乞丐们中走出,朝着老宋认真道了声谢。 大门重新关上,将风雪挡在了屋外。 但屋内的气氛,却莫名压抑了许多。 原本在喝酒闲聊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陆远几人,小心又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有几名江湖客本想厚着脸皮上前说两句话,喝一杯酒,可刚刚起身,便看到了林平之冷漠的双眼,只能又悻悻的坐了回去。 陆远几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抬手招呼掌柜的上酒菜,陆展元见状犹豫了下,刚想过来,突然耳边响起陆远的声音。 “今天的酒菜,用两句口诀来换。” 陆展元虽然惊讶,心里的大石头却落了地,看着面露喜色的同伴,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就在这时,刚刚那名少女不知何时溜到了阿飞身边,也不说话,就眨巴着眼睛上下打量阿飞。 因林仙儿一事留下心理阴影的阿飞,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朝旁边挪了挪,冷漠道:“有事?” “听说你的剑比闪电还快,我想见识一下。”少女也不矫情,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在众人看热闹的眼神中,阿飞轻吸了口气,故作镇定道:“不行。” “为什么啊?”少女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又往阿飞身边凑了两步,脆声道:“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可以么?” “不行!”阿飞摇头认真道:“我只有杀人才会出剑。” 本来极有气势的一句话,却在少女崇拜的“哇”声中破了功。 阿飞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立马用喝水来掩饰尴尬。 “别端着了飞少侠。”温华挤眉弄眼,开玩笑道:“大老爷们,人家小姑娘都求上门了,你就露一手啊。” “谢谢哥哥!”少女咧嘴一笑,朝温华投去一个灿烂的笑容,反倒让温华有些手足无措。 听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胡闹了,回来!”那名美妇人见状皱起眉头,沉声训斥道:“好好的小姑娘,老往臭男人身边凑什么! 你要再这样,休怪我回去告诉母亲,让她禁你的足!” “姐姐!”少女撒娇道:“我就是想认识些大侠嘛。” “大侠?哪那么多大侠!”美妇人扫了眼陆远和乞丐,不屑道:“不过是某些人借着孩子沽名钓誉罢了。” “喂喂喂,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温华轻轻敲了下桌子,不满道:“咱说话做事要凭良心,我们怎么就沽名钓誉了。” “是不是,你心里比我清楚!”美妇人冷哼一声,接着严厉道:“还不回来! 真要我回去告状么?!” “好啦好啦,知道了。”少女拉长了尾音,声音中满是不情愿。 就在这时,陆远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轻声道:“风陵渡...等等!” 听到这话,美妇立马站起身,身边那名少年也跟着站起,警惕的看着陆远几人。 “你想干嘛?!”美妇冷声道:“恼羞成怒了是么?” 陆远看着美妇,突然摇头失笑。 这个性子,应该是没错了。 想到这,他对那名满眼兴奋少女轻声道:“在下四方镖局陆远,敢问姑娘可是郭襄郭姑娘?” “你...你怎么知道?”少女惊讶的捂住了嘴。 “那就没错了。”陆远收敛起玩味的神色,郑重道;“我有一句话,替别人说与郭姑娘。” “什么?”郭襄好奇道。 “敢问郭姑娘。 可还记得张君宝?” 第273章 大小姐脾气 “张君宝?”郭襄眼神有些迷茫道:“他是谁?” “没什么,是在下孟浪了。” 陆远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郭襄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正准备问清楚,突然感觉一股大力将她拖到了一边。 陆远抬起头,正对上郭芙冷漠的眼神。 “少在这油嘴滑舌,离我妹妹远点!”郭芙语气不善道。 看着陆远的脸,郭芙不由得想起那个被她一刀砍下右臂的男人。 在容貌上陆远甚至略胜杨过一筹,但这也让郭芙心中的不满愈发深了。 不等陆远开口,她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和杨过一样,陆远也是个油嘴滑舌,靠脸骗小姑娘的登徒子! “见朋友被怼,温华立马反唇相讥道:“少在这自作多情,没人对你妹妹有意思!” “那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郭芙眯起眼睛,身上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我警告你们,把你们那些小心思收一收。 我妹妹不是你们这等人能套近乎的。 若是让我爹爹知道,当心他老人家一掌拍死你们这群登徒子!” 说罢,她冰冷的扫了众人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你什么意思!”温华一拍桌子,不满道:“什么叫我们这等人? 还有谁是登徒子了? 就你这模样,送给我我都不要,别整天幻想些有的没的。” “你说什么?!”郭芙猛地转过身,推开想要说话的郭破虏,冰冷道:“有种你再说一次!” “说就说!”温华丝毫不惧,翻了个白眼道:“就你这臭脾气,千万别嫁人。 谁要是娶了你,真是倒了血霉了!” 争吵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屋内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陆展元看到这一幕有些担心,却没有注意到身旁李莫愁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郭芙身体微微颤抖,在短暂的沉默后怒极反笑,“好! 你很好! 很久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说了又怎......” 话音未落,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在屋中响起。 温华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剑,咽了口口水,旋即怒道:“臭娘们!你疯了么? 一句话不对就砍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另一边,郭襄已经愣住了。 看着手持长剑挡住郭芙的阿飞,忍不住低声赞叹道:“确实很快。” “二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关心这个。”郭破虏小声无奈道:“你快去劝劝大姐吧。 出来前爹嘱咐过,不要无端生事。 这事要是让爹知道,他又要不开心了。” “急什么。”郭襄一把拽住郭破虏,兴奋地看着场中道:“先看看再说。” “二姐!”郭破虏焦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的性子。 而且对面人多,再闹下去,她非吃亏不可!” “放心,对面不是坏人。”郭襄偷偷扫了眼纹丝不动的陆远,喃喃道:“他们不会伤到大姐的。” “你怎么知道?” “他长得多好看,一看就不是坏人。” “......” “我警告你啊,别耽误我看戏,不然回去之后有你好看的!”郭襄露出两颗尖锐的小虎牙,故作阴狠的威胁起郭破虏。 郭破虏闻言心头一颤,二姐“小东邪”的名号府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被她盯上,自己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想到这,郭破虏只能无奈叹了口气,乖乖站到郭襄身后,但浑身真气却没有停滞运转,只等情况不对便上前相助。 而一击不成的郭芙,被激起了大小姐脾气,已经和阿飞战作一团...或者说被阿飞戏耍。 阿飞坐在桌旁,只是单手挥剑,便挡下了郭芙的所有招式。 而郭芙见自己将生平所学发挥到了极致,却仍然突破不了阿飞的防御,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可看着温华有些挑衅的笑容,她的理智瞬间被怒火冲散。 只听她一声轻喝,长剑突然幻化成数道剑影,青光激荡间,竟生出无数朵剑花,如落英四散,将阿飞笼罩在其中。 下一秒,随着当的一声轻响,落英破碎,剑影消散。 阿飞已经还剑入鞘,面无表情的喝着水。 而郭芙的长剑,正被陆远用两根手指紧紧夹住,任凭郭芙使出吃奶的劲,都无法将长剑从指间抽出。 “松手!”郭芙怒道。 “郭大小姐,你气也撒了,人也骂了,到此为止如何?”陆远轻声道。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郭芙轻喝道:“你算什么东西?” 陆远闻言眉头微皱,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长剑瞬间寸寸崩断,郭芙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劲力从手上传来,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 郭破虏和郭襄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却被那股力道带得脚下不稳,三人一起连退数步,齐齐跌坐在长凳上,面面相觑。 这一手普通人看来并没有觉得有多神奇。 只有李莫愁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崩断长剑不难,难得是让郭襄退而不伤,还不破坏周围的东西。 这份随心所欲的力道控制,放在整个宋国中,能做到绝不超过十指之数! 没想到陆远的实力远远超出了她的猜测。 可拥有此等实力的人,跑来宋国做什么? 莫非是想学当年的金轮法王挑战中原五绝高手? 就在这时,郭襄身后的角落里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 “少侠好功夫!”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汉子从角落里走出。 古怪的是,这汉子身材矮小,偏偏生了一双长臂,脑袋顶旁人两个大,脚也大了寻常人三圈。 “阁下是?” “在下西山一窟鬼的大头鬼!”大头鬼抱了抱拳,笑道:“几位的身手实在漂亮,不知能否认识一下。” “四方镖局陆远,承让了。”陆远遥遥拱手。 西山一窟鬼的名号一出,人群中有识货的顿时忍不住发出低呼声。 他们是近几年声名鹊起的高手,在西山一带颇有威名,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但陆远想得却不是这个。 他愣了一下,旋即好奇道:“阁下是否与人有约?” “你怎么知道?”大头鬼一惊,旋即坦然道:“不错,我等与神雕侠确实相约一战。”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李莫愁突然站起身,死死盯着大头鬼,毫不掩饰身上的杀意。 郭芙也面露惊慌,下意识看向四周,生怕杨过下一秒便出现在她身边。 而郭襄眼里都快冒出星星了,连忙凑到大头鬼身边,脆声道:“大叔,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你?”大头鬼看着面前这个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小姑娘,咧嘴笑道;“小姑娘家家,看那些血呲啦呼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要是把你吓坏了,我可担待不起!” 郭襄不满的撇撇嘴,继续道:“不会的! 大叔你就带我去吧!” “不行不行!”大头鬼挥舞着大手,直接拒绝。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飘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大头鬼,就差你了!” 大头鬼闻言面容一肃,连忙朝陆远拱手道:“少侠且稍等,等我回来咱们再把酒言欢。” 话音刚落,便运起身形想撞出老店。 可他刚刚起身,却感觉一只手将他摁回了原地。 他心中一惊,连忙回头,发现陆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拍着他的肩膀微笑道。 “兄台莫急。 我也想见见神雕侠,不如带我一个?” 第274章 有兴趣当镖师么? “大头鬼,你这什么意思? 咱们是去约战,你拖家带口算怎么回事?” 郊外山岗上,停着数十匹马,却只有九匹马上坐着人。 大头鬼喘着粗气,根本没有说话的功夫,只能不停朝同伴摆手。 在他身后,陆远面带微笑,礼貌地朝众人打了个招呼。 被他夹在手臂间的郭襄也努力抬起头,学着陆远的样子,轻轻挥手问好。 “一言难尽,总之...他们想去就让他们去吧。”大头鬼勉强调匀气息,满脸苦涩。“陆少侠武艺高强,不碍事的。” 他也算是江湖上的好手,但刚刚陆远的表现让他觉得这几十年的苦练都练到狗身上去了。 陆远手中拎着郭襄,速度竟丝毫不慢。 哪怕大头鬼生了一决高下的心思,将轻功运转到极致,依旧没有甩开陆远半步。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陆远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有余力跟他聊天。 “这是咱们的事,找外人算怎么回事?”长须鬼以为陆远是大头鬼找来助拳的好手,皱眉道:“若是让神雕侠看见,还以为咱们怕他了!” “几位放心,我就是去看看,绝不插手。”陆远笑道。 “我也一样!”郭襄挥舞着小手着急道:“我就想知道神雕侠长什么样!” “你想做什么,关我们什么事!”煞鬼冷哼一声,不满道:“速速离去,莫要误了我们大事! 大头鬼,你还在等什么? 赶紧上马,莫要误了时辰。” 大头鬼回头看看陆远,又看看急不可耐的同伴,暗暗一咬牙,朝陆远拱手道:“陆少侠,抱歉了!” 说罢,他飞身上马,只听一声呼哨,马蹄声顿起,很快山岗上便为之一空。 “大哥哥你快追啊!”郭襄急道:“再不追就赶不上了!” “不急。”陆远单手拎起郭襄,微笑道:“我先问你一句,你晕不晕机?” “什么机?” “没什么。”陆远轻笑道:“希望你今天晚上没有吃很多东西。” “什么意......” 话音未落,两人便从山岗上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皎洁的月光...... “大头鬼,也没听说你有这种俊俏的朋友啊,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骏马奔驰间,一名红衣少妇的调笑声清晰可闻。 “俏鬼,我劝你消了那份心思吧。”大头鬼面色阴沉道:“那人实力远在你我身上。 当心便宜没占到,再把自己搭进去。” “大头鬼,你怎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身形瘦削的无常鬼阴森道:“他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又能强到哪去? 明明是你疏于练功,偏要说他强,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放恁娘的狗屁!”大头鬼没好气道:“要不咱俩过过手,看看老子功力是进是退?!” “够了!”马队最前方的长须鬼威严一喝,顿时冲散了场间的火药味。“平日里你们打闹也就算了。 如今大敌当前,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 你们难道想让煞鬼的耳朵被白割了去么?” 听到这话,煞鬼突然感觉耳朵有些幻痛,忍不住摸了摸被帽子罩住的窟窿,眼神越发阴狠。 “呕...耳朵?你耳朵怎么没的? 呕......” “我特娘怎么知道,那神雕侠突然......”话说一半,煞鬼突然闭上了嘴巴。 刚才那个声音,好像并不属于他们十人,听起来倒像是那个小姑娘的。 后知后觉的众人连忙向身后看去,顿时大惊失色,险些没握稳缰绳,从马上掉下去。 只见陆远站在最后一匹马上,双脚如同黏在了马身上一般,身形纹丝不动。 而他手中的郭襄正捂着嘴不停干呕,但心中却兴奋异常。 这趟门真没白出! 太好玩了! “你...你究竟是何人?”长须鬼樊一翁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 身为绝情谷谷主公孙止的徒弟,他当年有幸见过铁掌水上漂裘千仞。 裘千仞的轻功在他眼中已经是天下绝顶,而此人的轻功...更像是神迹! “四方镖局陆远,借诸位的马一用,还望诸位不要见怪。”陆远笑道。 “陆远?我怎么从未......” 话未说完,樊一翁突然目光一凝,伸手死死拉住缰绳,引得马抬起双腿,长嘶不止。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腥风从旁边山林吹出,紧接着一道黑影窜出挡在马前。 “好大的老虎!”郭襄惊呼道。 西山一窟鬼的面色却越发警惕,因为除了那只流着涎水的斑斓猛虎,越来越多的猛兽从树林中走出,将几人围在中间。 大头鬼一边安抚着躁动不安的马匹,一边沉声道:“怪事了,哪来的这么多畜生?” 话音未落,密林中响起一个不满的声音。 “畜生?你们又是什么人,敢来闯万兽山庄?!” “万兽山庄?”俏鬼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们不一直在南边活动么,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什么时候又成他们的地界了?” 樊一翁却抬手制止了不满的众人,接着朝树林拱了拱手朗声道:“我等是西山一窟鬼,今日与人有约,要去倒马坪一趟,还望朋友行个方便!” “西山一窟鬼,阁下可是长须鬼樊爷?”又一个声音从另一侧响起。 “正是在下。”樊一翁沉声道:“还望朋友给我一个面子......” 眼见两人已经开始盘道,想起后面将会发生什么的陆远却将郭襄轻轻放在马背上,笑道;“你先在这待一会,我去去就来。” “带我去带我去!”郭襄一听便知有热闹看,连忙举起双手,眼中满是哀求。 “凑热闹也不是这么个凑法。”陆远伸手在郭襄脑袋上轻轻一弹,接着将鸣鸿刀放在她身边,“等会要是有危险的话,就拔出这柄刀。” 话音未落,便消失在了马背上。 “好快的轻功。”郭襄抱着鸣鸿刀,呆呆的看着陆远消失的地方。 哪怕已经亲身经历了一次,她还是忍不住出言赞叹。 而樊一翁这边,三两句话已经谈崩了。 万兽山庄的老三被霍都打伤,急需九尾灵狐的血来治疗内伤,今天布下天罗地网势在必得,不愿因为西山一窟鬼让包围圈出现破绽。 西山一窟鬼眼看时辰已经到了,自己等人还没有到倒马坪,生怕被杨过误会自己害怕了,说什么也要闯过去。 双方一言不合便吵出了火气,紧接着便大打出手。 一时间,山林中各种猛兽咆哮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西山一窟鬼的喝骂声和郭襄兴奋的笑声。 另一边,陆远如一道鬼魅般在树林中穿行了片刻,忽然停下身形,轻轻落在了一根纤细的树枝上,随着树枝上下起伏。 他轻吸了一口气,轻笑道:“百闻不如一见,神雕侠果然不一般。” 陆远说完便转过身,如他所想的那般,身后的树冠中果然冒出了一个身影。 那人半边身子都藏在阴影中,暴露在月光下的面容蜡黄且丑陋,空荡荡的右袖扎在腰带中,灰色的衣脚随着树叶的沙沙声缓缓飘动。 而在他身边,紧跟着一只硕大无朋却缺毛少羽的巨雕。 片刻沉默后,一个带着淡淡狂傲的声音从阴影中飘出。 “你是何人?” “在下四方镖局陆远。”陆远挠了挠头,有些期待道:“神雕侠。 有兴趣当一名镖师么?” 第275章 独孤剑意 “镖师?”杨过声音中多了几分错愕,“你这是何意?” 下意识说出心里话的陆远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轻笑道:“开个玩笑。 我只是对杨少侠神往已久,想提前见一面罢了。” 这次提前见面,一是看有没有机会在杨过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日后试试有没有机会将未来的“西狂”招入镖局。 二是想趁着没有外人在的情况下,试探下杨过究竟有没有宿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想从杨过身上找到自己未来的路。 杨过和他一样,都是学百家艺出身。 欧阳锋的蛤蟆功、九阴真经、玉女心经、全真剑法...也都是一顶一的功法。 等到集百家之所长融汇贯通。 大道可期! “杨少侠?”听着这个十六年没有人提起过的称呼,杨过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下,他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低声道:“哪来的疯......” 话未说完,杨过突然愣在原地,紧接着一股霸道雄浑的气势从他身上缓缓升起,激起一阵狂风,在林中呼啸而过。 “咱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杨过轻声道。 “不错。” “这就奇怪了。”杨过紧紧盯着陆远,冷声道:“我之前从未见过你。 你怎么知道我姓杨? 你是谁?!”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平静道。 “姓陆?”杨过皱起眉头,身上的气势突然弱了几分,轻声道:“是陆无双叫你来寻我的么?” “不是。”陆远摇摇头,正思考该用什么激起杨过的宿慧,突然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他连忙向后一仰,脚下的树枝微微弯曲,却始终没有断裂。 而杨过的手掌以毫厘之差掠过陆远的面门,将后方一棵大树打成了两截。 陆远借着树枝的回弹直起腰,回头对杨过无奈笑道:“既然你先出手了,那我要不还手就显得太窝囊了。” 杨过身形不停,双足轻点再次冲了过来,冷声道:“尽管来便是!” 果然是孤傲狂放,万事随心亦正亦邪的西狂。 陆远无奈一笑,旋即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身形如一道青烟般从树枝上消失。 杨过目光一凝,突然运起真气操控袖子,重重抽向身后。 轰的一声! 一股气浪从两人交手处向四周扩散开来,将附近细小的树木尽数连根拔起! “好身手!”杨过声音愈冷,一掌拍向陆远胸口,“你这样的高手,不该籍籍无名!” “杨少侠这十六年果然没白过,功力见长啊!”闪身躲过了这一掌,感受着其上浓重的天象威压,陆远眼中闪过一抹凝重。 此时的杨过带给他的压力,很像当初没有全力出手的王仙芝! “龙儿究竟在哪?”杨过突然道。 陆远被问懵了,下意识道:“小龙女在哪我怎么知道?”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杨过突然伸手摄来一根树枝,单手握树枝如握剑,自上而下快速一划。 陆远心中猛地生出一股警兆,连忙运转身法向旁边一闪。 下一秒,树林中扬起滔天尘埃。 陆远刚刚站的地方,已经多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与陆无双无关,想必也不认识程英。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襄阳城中人。 我之前从未见过你,你却知道我的名字。 最重要是,你竟然知道十六年这件事! 知情那几位,都不是口无遮拦之人。 你又是从哪得知的?” “我......” 不等陆远开口,杨过已经再次冲了上来,周身剑气纵横,冷漠道:“不必解释。 等我拿下你,自会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 压抑十六年的思念,让杨过再难用理智思考。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小龙女的倩影,只想擒住陆远,从其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陆远连忙闪身躲过,轻轻敲了敲脑袋。 惯性思维害死人啊! 自己刚才那行为,和跑到凡尔登战场问士兵现在是一战还是二战有什么区别? 眼见杨过来势汹汹,陆远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既然都误会了,那就先打了再说! 拳头够大,讲道理才有人听! 想到这,陆远轻吸一口气,摆出拳架,进步上前,挥出了久违的一拳。 八极。 进步撞锤! 拳还未近身,杨过竟仿佛感觉到了一股充斥整座天地的拳意,将自己笼罩在了其中。 霸道、强横、无可匹敌! 如今的八极拳从陆远手中用出,已经超脱了原有的桎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轰! 一泼更大烟尘从林间升起。 正在交手的西山一窟鬼和万兽山庄众人只觉心头一震,下意识看向了烟尘升起处。 原本凶猛的野兽忽然像见了天敌一般,夹着尾巴狼狈逃窜,任凭史家兄弟如何召唤都无济于事。 “是...刚刚那位?”大头鬼颤声道。 西山一窟鬼没有一人开口,但在心底都认同了大头鬼的说法。 “好厉害啊......”郭襄紧紧抱着鸣鸿刀,脸上见不到半点恐惧,明亮的双眼中甚至闪出了点点星光。 “那,和他交手的又是谁?”感受到仿佛能让天地震颤的战斗余波,修无常鬼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大头鬼突然惊呼一声,“小心!” 只见一头巨象慌不择路,直直朝着郭襄踩去。 等郭襄反应过来,巨象如庭柱般粗壮的前蹄已经到了她的头顶,死亡的阴影缓缓将她笼罩其中。 “糟了!”史家老三金甲狮王史叔眼看要伤及无辜,不顾内伤未愈,强行催动真气朝郭襄冲去。 但他速度虽快,也不及巨象踩落的速度快。 危急关头,郭襄下意识拔出了怀中鸣鸿。 下一秒。 一道足以让黑夜变成白昼的光芒从郭襄怀中射出,在离开郭襄的刹那瞬间扩大,无声无息的穿过巨象直冲天际,搅碎了漫天阴云。 轰隆! 巨象被一分为二的尸体重重摔在郭襄两侧,过了好一会,才向外冒出暗红的鲜血。 所有人都呆住了。 而始作俑者郭襄紧紧盯着才出鞘一分的鸣鸿,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神采。 “这...这...姑娘且慢!”长须鬼刚从震惊中恢复心神,忽然看见郭襄正打算将鸣鸿刀彻底拔出刀鞘,连忙出言制止,情急之下声音都尖锐了许多。 “樊爷说的是。”史家四弟大力神史季强额头满是汗水,强挤出一副笑容,对嘟着嘴不情不愿的郭襄轻声道:“只要姑娘不动那把刀,什么都好说。” 史家的巨象就是他训练的,那些象有多皮糙肉厚,他再清楚不过。 能够一击将巨象一分为二,无论它是个人还是把刀,都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 眼看郭襄满脸跃跃欲试,众人跪下来磕一个的心思都有了。 虽说这小姑娘不像是滥杀之人,但要她手抖了呢? 一刀下去,自己找谁说理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比我娘管的还多!”郭襄有些不耐烦道:“怕什么,不过是一把刀罢了。 难得能开开眼界,难道你们就不感兴趣?” 众人闻言连忙摇头,动作出齐的整齐划一。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炸雷般的巨响,紧接着一道身影由远及近,狼狈的落在了众人中间。 “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郭襄惊呼道。 陆远摘掉脑袋上的树枝,拍了拍身上的脚印,笑道:“不碍事,和朋友切磋一下。” 话音刚落,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巨响,一个身影再次落在众人中间。 “神雕侠!”长须鬼樊一翁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闭嘴!” 杨过的语气有些恼羞成怒,轻轻揉了揉胸口的拳印,缓缓吐出一口气,长袖一挥再次冲了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得巨响在山间不停回荡,一团烟尘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杨过已经许久未曾碰到过陆远这种对手,越打越得心应手,将十六年苦修尽数展现在实战中。 陆远也越打越畅快,在实战中慢慢将所学融会贯通。 今日之战,若放在外人眼中,又将是一场江湖上不可不谈的旷世之战! 一人天赋异禀,师承五绝,以古墓派绝学奠基,后得独孤求败真传,学百家之术,破而后立; 一人悟性超凡,所学皆是各门各派镇派典籍,通少林七十二艺,得张三丰传功,以战悟道; 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如今交战之时,毫无保留,渐渐甚至忘了因何而战,支撑他们继续斗下去,就是心中那颗不服输的争胜之心! 轰! 陆远被轰飞出去,重重撞在小山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 “你输了。”杨过站在原地,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冷傲道:“我知你还留有余力。 但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杨少侠,话说的未免太满了。”深坑中,一只手突然伸出,死死扣住了边缘。 只见陆远身上金光起伏不定,原本干净的白衣变成了乞丐装,但眼中神光更甚。 “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天赋最卓绝者。”杨过看着陆远身上的异状,轻声赞叹道:“武林中公认难修行的金刚不坏神功,竟被你练到这种境界。 恐怕少林方丈天鸣禅师,在这门绝技上的造诣也远不如你。 金刚不坏,圆满无漏......你想当下一个达摩么?”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陆远微微一笑。 杨过瞬间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陆远的口气竟比他还要狂傲。 片刻后,杨过淡淡道:“你是什么人与我无关。 只要你告诉我龙儿在哪,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确实不知道小龙女在哪。”陆远认真道:“何况十六年之期马航就要到了。 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失约么?” 杨过闻言深深看了陆远一眼,突然转身准备离开。 虽然依旧不清楚陆远是如何知道自己和龙儿的约定的,但他能看出陆远没有在说谎。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自己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还请留步。” 杨过脚步一顿,转过身有些不耐烦道:“你还要......” 话未说完,杨过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独孤...独孤前辈的剑意?!” 躲在远处一直默默观察此地的神雕也愣住了,两只大翅膀捂着脑袋,发出疑惑的嘎嘎声。 这不是前主人的独孤九剑么? 当年它亲眼看着独孤求败将这套剑法埋在了别处,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子手上?! “你...你也是独孤前辈的弟子?!” 陆远还没说话,神雕先发出反对的嘎嘎声。 陆远见状摇头笑道:“算是吧。 今日得见杨少侠,算是补全了我独孤九剑的最后一块短板。” “什么?”杨过愣道。 “独孤九剑,重招不重意,但真正的上乘剑法,岂能没有一股与其相匹配的浩瀚剑意?”陆远单手虚握,承影剑立即飞到了他手中。 近乎透明的剑身,在月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说起来,还要多谢杨少侠。”陆远笑得有些狡黠,“这十六年勤学苦练,彻底将独孤剑意融入了你的招式中。” 话音未落,陆远手中承影剑突然发出清脆的嗡鸣声,锋锐无匹的剑气向四周扩散开来,无声切断了沿途的树木和岩石。 “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和群雄争锋?”杨过喃喃道。 下一秒,剑意骤变。 原本的锋锐瞬间变得像是山间溪流,又像是林间微风。 轻柔、无形、让人生不起半点抵抗的心思。 却又饱含杀机! “紫薇软剑?”杨过细细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剑意,轻声道:“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弱之胜强,柔以胜刚。” 不等杨过再感受下那股剑意和自己领悟的有何不同,剑意再变。 原本轻柔的剑意,瞬间变得如巍峨大山一般沉重。 陆远明明什么都没做,但脚下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蛛网裂纹,飞速向周围扩散。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以力破法,返璞归真。” 杨过说着,眼中的战意也由淡转浓。 当那股沉重的剑意消弭于无形时,他突然微微伏低身子,右袖搭在身前,左掌缩在肋间,眼眸低垂,身上迸发出一股浓重的黯然神伤之意。 而承影剑此时正静静躺在陆远手中,恍惚间几乎要从陆远手中消失。 陆远轻轻吐了口气,淡淡道:“不拘于行,不假于物。 天地万物,皆可为我手中剑。 独孤九剑,破掌式。 请赐教!” “黯然销魂掌。”杨过只是轻声说出了五个字,接着便要缓缓将手掌推出。 远处的众人突然感觉一股死亡的气息从心头冒出,但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危险从何而来,只能凭借本能向远处跑去。 但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摆脱不了那股越来越浓的死亡气息。 就在此时,一道如洪钟大吕般的喝声突然在场间响起。 “两位且慢! 莫要妄造杀孽!” 第276章 妙手回春 随着高呼声,一名身穿灰色僧袍的白须老僧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 只见他双手合十,身上不停涌出满含慈悲之意的淡金色光芒,将陆远和杨过散发出的气息分隔两边, “两位施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何必要大动干戈?”老僧语气凝重,看着渐渐进入状态的两人,连忙运起真气轻喝道:“就算两位要分胜负,也该换个地方。 在此地交手,岂不是要殃及无辜?!” 听到这话,杨过和陆远同时一怔,接着缓缓散去了凝聚出的气势。 见两人听劝,老僧暗暗松了口气,沉声道:“两位都是少年才俊,均是武林未来的顶梁柱。 这一战折损了谁,对宋国武林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两位何不化干戈为玉帛,纵要探讨武学,也该点到为止。” 陆远没有说话,而是在揣摩刚刚战斗的收获。 杨过的黯然销魂掌确实不凡! 陆远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在手中运转黯然销魂掌,而他的这些动作,全都被杨过看在眼里。 他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中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自己一招未出,陆远就能凭借气机流转将自己的黯然销魂掌学得十分形似。 若不是陆远身上没有出现那股黯然神伤的意境,他都怀疑这十六年来,陆远一直在暗处偷窥自己。 而陆远一连试了几次,始终无法沉浸到那种黯然神伤的意境中,无奈之下只能放弃,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没了那股意境,黯然销魂掌顶多算得上一门上乘武学。 只有心境和招式合二为一,这门掌法才能和九阴真经等顶级绝学相提并论。 虽然有些可惜,不过这种以情入道的方法倒是不错。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情绪能和身上的功法适配。 等回离阳,一定要找机会试验一下。 陆远正思考间,老僧突然朝陆远念了声佛号,接着沉声道:“这位少侠看着面生,年纪轻轻却身手不凡。 不知少侠是哪位高人的子弟?” 陆远闻言仔细打量了老僧一番,旋即拱手笑道:“在下并非宋国人士。 四方镖局陆远,见过一灯大师。” “原来如此.....你认得老衲?”一灯疑惑道。 “除了五绝之一的南帝,还有哪位僧人能如此轻松的隔开我和杨少侠?”陆微笑道。 “陆少侠谬赞了,老衲不过痴长了两位几岁,两位才是真正的未来可期。” 一灯随口说了句场面话,接着看向杨过,感叹道:“杨贤侄,一别十六年,未曾想你竟修行到了此等境界,真是令人欢喜啊。” “弟子杨过,拜见一灯大师!”杨过说着,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对于这位帮助自己甚多的前辈,杨过一直是心怀感激。 此刻熟人相见,心中也不免有些激动。 “快快起来。”一灯连忙走上前将杨过扶起,欣慰点头道:“杨贤侄怎么会在这?” “我本与那西山一窟鬼相约倒马坪,时辰到了他们却迟迟不来。”杨过扫了眼笑眯眯的陆远,凝重道:“我一路寻过来,没想到遇上这么个...怪人! 一灯大师,您怎么会在这?” 一灯闻言神色有些黯淡,犹豫再三才轻声道:“我来见一个人。” “何人?” “瑛姑。” “这世上还有您见不到的人?”杨过好奇道。 “是我当年有错,不怪她。”一灯长叹一声,将他和瑛姑的恩怨全盘说出。“...此次我来,是想了结这一桩旧怨。” 说罢,他将带头向另一边飞掠而去,不多时便来到一处空地。 只见一个和尚躺在地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双眼紧闭看起来如同死人一般。 “慈恩大师!”杨过惊呼一声连忙凑了上去,伸指一探,发现慈恩的脉象若有若无,连忙问道:“他怎会伤成这样。” “是金轮。”一灯凝重道:“此子一别数年,功力又精进了。” “哼!他千万别落到我手里,不然......”见昔日熟人落到这般田地,杨过语气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杀意。 可下一秒,杨过突然一怔,回想起刚刚一灯和他说过的话,下意识道:“莫非慈恩大师就是.....” “唉。”一灯紧闭双眼长叹道:“如今我这徒弟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得到瑛姑的谅解。 我们已经来了数日,她不愿见我,我也不怪她。 全怪老衲当年被嫉妒蒙蔽双眼,不然也不会变成今日这番局面。 只可惜我这徒弟......” “大师何必自责。”杨过站起身沉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既然慈恩大师已经生出悔改之心,又有什么仇怨解不开的。 这位瑛姑的心胸未免也太小了。 您放心,此事交给我。 我就不信叫不出她!” “咳咳。” 一声轻咳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看去,只见陆远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杨过皱起眉头,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杨少侠,慨他人之慷,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陆远轻声道。 一灯神色一暗,低头长诵佛号不止。 杨过眼中却闪过一抹羞恼,低喝道:“慈恩大师有恩于我,我岂能眼睁睁看得他抱憾而终?! 此事与阁下无关,还望阁下莫要插手!” “不急,现在说慈恩丧命,为时尚早了。”陆远扫了眼气若游丝的慈恩,笑道:“这种事还是让人家自己解决比较好。 要是外人插手,那可就变质了。” 不等杨过说话,一灯猛地抬起头,有些焦急道:“听小友的意思,难道我这徒弟命不该绝? 若小友真有办法救回我这徒弟,还请尽力施为。 小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老衲绝不多说一个不字!” 陆远笑了笑,卷起袖子走到慈恩身边,伸手探查了一番,沉声道:“一灯大师的一阳指果然名不虚传。” “惭愧惭愧。”一灯有些哀伤道:“老衲已经尽了全力,结果却只能勉强保住慈恩一线生机。” “大师何必妄自菲薄。”陆远扭头笑道:“如无您的一阳指,今日我可就无力回天了。” “你真能做到?!” 杨过刚才探查得知,慈恩的五脏六腑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尤其是运行真气的经脉,被强横内力断绝的七七八八。 若不是慈恩体质好,加上一灯的一阳指不停续命,慈恩早就命丧黄泉了。 而看陆远的样貌,也不像是什么精通医术的高人,因此杨过语气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怀疑。 “要不要打个赌?”陆远随口一句玩笑,没想到杨过竟当了真。 他沉吟片刻后,郑重道:“若你真的能救回慈恩大师,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什么事都行?”陆远回头诧异道:“包括去我的镖局当镖师?” 杨过一怔,虽然好奇陆远为什么执着于自己,但还是沉声道:“我可以去你镖局做三年的镖师。 但前提是我先找回龙儿。” “当真?” “君子一言!”杨过说的斩钉截铁。 “那我可要下几分力气了。” 陆远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手掌轻轻按在慈恩胸口,微闭双目,以内视之法观重新认真探查了一番慈恩的情况。 他嘴上说的轻松,但心中却没有丝毫大意。 为人修补经脉,可是件大事,稍有不慎,慈恩便会因为二次伤害当场丧命。 而且每一处细节都要做好,不然就算治好了慈恩,也是救回一个废人。 陆远决定出手,本意就是想从一灯那完善下自己一阳指,顺便看看能不能用九阳神功的神奇之处,激起杨过的宿慧。 现在又多了赌约这个意外之喜,由不得陆远不认真。 此时郭襄等人也循着踪迹赶来,西山一窟鬼本想和杨过解释失约的原因,却被杨过抬手制止。 郭襄好奇的打量着闭目端坐的陆远,忍不住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一灯闻言抬头轻声道:“陆少侠在为我徒儿治病。 还请诸位稍安勿躁,莫要让陆少侠分了心神。” 感受到一灯言语间那淡淡的威压,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炷香的功夫后,陆远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灯见状连忙问道:“陆小友,我这徒弟可还有救?” “伤势很重,之前的陈年暗伤也一次性爆发了出来。”陆远缓缓道:“一次恐怕无法尽全功。 需要多次治疗,方可痊愈。” 听到这话,一灯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有劳陆小友了。” 陆远点点头,轻吸了口气。 下一秒,一股温暖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随着气息越来越浓,原本微凉的天气瞬间燥热起来。 除了杨过和一灯,其余众人都额头冒汗,只觉身处炎炎夏日,若不是有郭襄在,他们早就将身上衣服脱了个干净。 郭襄拉着衣领不停扇风,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将内里的衣服尽数打湿。 但郭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不耐烦,看着被恍若实质的红光包裹的陆远,眼中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了。 杨过则是和一灯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好强的内力!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不会相信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会有这恍如大日般的雄浑内力。 而陆远此时双眸变成了宛如岩浆般瑰丽的橘红色,他伸出食指,缓缓抬起手,在空中留下了一道久久不肯消散的红色流光。 “一...一阳指?!” 一灯对这份自己精研半生的武学再熟悉不过,下意识惊呼出声。 这可是他的独门绝学,除了他,只有昔日天下第一的王重阳会这门武功。 莫非这年轻人...是王重阳私下收的关门弟子?! 可王重阳答应不会将一阳指外传,以他的人品,不该做出这种食言的行为啊? 就在一灯满头雾水之际,陆远的手指已经点下。 随着啪啪的轻响,他出手如电,眨眼间便点过了慈恩胸前所有大穴。 霎那间,慈恩被点过的穴位都泛起温暖的红光,彼此间相互呼应,如同天上的星辰般闪烁不定。 而陆远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身边浓重的气机突然分化出无数条细密的红丝,从慈恩的口鼻中钻进了进去。 诡异的一幕,让在场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杨过和一灯的面色虽然凝重,但眼中却闪过一抹喜色。 他们看得很真切,慈恩原本蜡黄的面色,已经出现了健康的红晕。 没想到陆远真的能妙手回春! 接下来的治疗十分枯燥乏味,陆远一直保持着盘坐的姿势,若不是红丝在不停颤动,郭襄都怀疑陆远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如此过了数个时辰,直到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陆远终于收回了红丝,缓缓收去九阳神功,擦着额头的汗水笑道。 “不辱使命。” 听到这话,静静站了一夜的杨过和一灯同时冲了上去,伸指按在了慈恩脉门。 短暂的探查后,两人同时收回手,一灯眼眶微红,口中默诵佛号不止,接着向陆远深深行了一礼,郑重道。 “陆神医妙手仁心,此等大恩老衲没齿难忘!” 杨过则是既惊讶又钦佩的看向陆远,不敢置信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能救活一个将死之人,若是传扬出去,陆远势必会成为宋国第一神医! 到那时候,陆远家的门槛估计都要被求医问药的江湖客踏破了。 “不敢当,取巧了罢了。”陆远疲惫笑道。 治疗慈恩,说难也不难。 只要用九阳神功和一阳指维持住慈恩的生机,接着用韩生宣剥丝抽茧的手段修补慈恩受损的心脉,中间一直逆用北冥神功带动慈恩的真气,按照易筋经的真气运行线路催发潜力,达到修补暗伤的效果..... 简单的就像把大象关进冰箱里一样。 唯一的缺点,就是同时操控这么多顶级功法太过耗费心神,感觉比和王仙芝打上两架还累。 “你赢了,待寻到龙儿,我们便寻你去做镖师。”杨过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依旧承认了两人的赌约。 陆远没想到还有买一送一的活动,强压住上扬的嘴角,认真道:“杨少侠,刚刚的功法你不眼熟么?” “功法?没有。”杨过皱起眉头,沉声道:“你这功法气息堂堂正正,内力仿佛无穷无尽,是门上乘的至阳内功心法,如果我见过它,我绝对不会忘记。 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远见杨过没有露出异常,只能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旋即笑道:‘无事,就是想请杨少侠掌掌眼,看看这功法还没有改进之处。’ 陆远随口一说,却激起了杨过的好胜心,他竟真的走到一边,看着慈恩的身体若有所思。 此时眼见慈恩面色好转,呼吸也平稳了下来,众人终于敢大口呼吸,再看向陆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尊敬。 能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这和神迹有什么区别?! “陆大侠!”史季强突然跪倒在地,一边将头磕得砰砰响,一边哀求道:“求您救我三哥性命! 只要您愿意出手,我们兄弟五人感激您一辈子,唯您马首是瞻! 日后您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万兽山庄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跪在陆远面前,求他帮忙治疗史叔刚。 兄弟五人自小一起长大,兄弟之情早已超出了一切。 如今捕捉九尾灵狐失败,再想引出它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到那时候,史叔刚能不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如今救命稻草就在眼前,他们怎能放过?! “行了,起来吧。” 陆远伸手一挥,五人便不受控制的站起了身,心中更加惊讶的同时,对陆远又多了几分信心。 陆远扫了眼史叔刚,发现他和慈恩的伤势基本相同,不过要轻了许多,只要几道九阳真气,再温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想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陆远便笑道:“等我休息一日,明日就帮你疗伤。” “多谢!多谢陆大侠!” 在万兽山庄的千恩万谢声中,陆远突然感觉身后多了一人。 他回头看去,正对上目光闪烁的郭襄,不禁好奇道:“郭姑娘有事么?” “陆哥儿。”郭襄有些讨好的笑道:“你刚才那套功夫,能不能教教我啊?” “这可是我的独门秘籍,轻易不能外传啊。”陆远开玩笑道。 “我知道,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郭襄凑到陆远耳边轻声道:“襄阳城中的病患太多了,郎中根本忙不过来。 我爹娘不说,但我什么都知道。 我想...我想帮帮他们。 能帮一点就好。 陆哥,求您教教我吧。 只要你愿意教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277章 越来越多的谜团 “人小鬼大,和谁学的呢。”陆远伸手在郭襄脑袋上轻轻一弹,“你有没有想过,你练到我这程度需要多久? 还有你父亲真的会让你改投到我门下么?” “我不说不就行了!”郭襄捂着脑袋有些不服气,“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就答应我吧师傅!” 陆远一怔,旋即失笑道:“还真是打蛇随棍上。 稍微给你个口子,你是真往里钻啊。” 郭襄回了个灿烂的笑脸,笑嘻嘻道:“师父宅心仁厚,不会拒绝徒儿的对不对?” “对个头!”陆远又敲了下郭襄的脑袋,“我自己都还没学明白呢,岂能误人子弟?” “您别敲了,再敲就真被敲傻了!”郭襄吐了吐舌头,满脸不相信道:“您就是找借口敷衍我。 您要是没资格做我师父,这天下就没人能当我师傅了!” “你才见过多少人,就敢妄论天下英雄?” “师父您小看我了不是?”郭襄仰起脑袋微微骄傲道:“我从小到大,见过的高手可不在少数。 但除了爹爹和外公,再无人能和师父您相提并论!” “不用拍我马屁。”陆远失笑道:“就算要收你为徒,也要先问过你爹娘的意见。” 说罢,他伸手揉了揉郭襄的脑袋,起身走到杨过身边,笑道;“杨少侠,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杨过闻言收回目光,认真打量了陆远一番,突然轻声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什么意思?” “一阳指你是从何处学的?” “当然是...等等!”陆远猛然间回忆起一件事,面色微变,轻声道:“你知道元国么?” “当然听说过。”杨过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就没有听说过大理段氏的家传绝学?”陆远说话间,一直紧盯着杨过的表情。 “大理段氏?”杨过皱起眉头,思索了一番后才沉声道:“我已经离开江湖十六年之久,之前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过倒是有趣的紧,竟然和一灯大师当年的俗家名称同姓。” 一灯听到两人对话也走了过来,好奇道:“我也有同样的疑问。 这一阳指是我家传绝学,除我之外,只有昔日重阳道长会用。 不知陆小友从何处学来的?” 见陆远面沉如水,一灯以为陆远有些为难,旋即找补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不说也罢。 陆小友于我有大恩,一阳指不过是身外之物,正好和陆小友结个善缘。 我只希望陆小友日后不要再将这门武学传给外人,毕竟是我段家立身之本,还望陆小友体谅一下。” “我想请问大师,您有没有听说过段誉这个名字?”陆远突然轻声道。 “段誉?” 一灯大师一愣,旋即摇头道:“从未听说过。” 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郭襄看得真切,陆远背在身后的手,竟然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郭襄一愣,连忙快步走了上去,轻轻握住了陆远的手,轻声道:“师父,怎么了?” “无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不妙的事情。” 陆远轻吸了口气,继续道:“那两位知不知道王仙芝? 知不知道乔峰? 知不知道张三丰?” 一灯和杨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见两人是这种反应,陆远心神俱震。 他们不知道。 那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过路客商...不对1 问题不在客商身上。 自己几次出镖,见到了不少在各国间游历的行商。 那问题出在哪呢? 就算国与国之间并不接壤,这消息未免也太闭塞了吧? 想到这,陆远突然伸手一招。 原本正在和众人交谈的大头鬼突然腾空而起,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陆远身前。 这一手隔空取物,震得众人瞠目结舌,但陆远却没有半点炫耀的心思,而是沉声道。 “我问你,你知道乔峰么?” “陆大侠这...这是何意?”大头鬼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结巴道:“我哪里得罪过您么?” “回答我的问题!”陆远声音逐渐严厉起来,“你听说过乔峰吗? 元国乔峰?” “听...听说过。”大头鬼猛点大头,“他不是元国丐帮帮主么,听说武艺十分高强,为人豪爽仗义,是个大英雄大豪杰。” “那你知道他的降龙十八掌么?!”陆远轻声道。 听到这话,郭襄先愣住了。 冰雪聪明如她,也丝毫想不通陆远为何会在此时询问这门武功。 这不是爹爹的绝学么,和那乔峰又有什么关系? “这...这是什么?”大头鬼一愣,可看着陆远阴郁的表情,连忙拍马屁道:“虽然我不曾听说过,但听名字就知道是门绝世功法! 陆大侠年轻有为,连功法名字都起的霸气绝伦? 你要是想露一手,我大头鬼第一个支持,正好也让我们这群庸人开开眼界。” 陆远没有说话,只是轻声说了句抱歉,便松开了手。 “我哪能受得起您道歉啊!”大头鬼受宠若惊,惶恐道:“您要有事吩咐您就直说,只要我办得到,绝对在所不辞!” “无事。”陆远说罢看向面露思索的杨过和一灯,沉声道:“两位,你们想起什么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一灯皱着眉头沉声道:“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确实,我也忘了在哪听过。”杨过摇头道:“但这种事情,我本就不太上心。 他在元国,我在宋国,管他是什么帮主,与我何干?” 见两人这副模样,陆远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觉得手脚有些发凉。 两人都是天象境界武夫,又都是天资聪颖之人,虽说做不到过目不忘,但也不可能记性差到这种地步。 可看两人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演戏。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够影响到这些人的记忆? 就在这时,杨过突然一拍脑袋笑道:“我差点让你搞懵了。 你说的降龙十八掌,不正是郭伯伯的拿手武功么? 陆少侠,莫非那乔峰也会这门武功不成?” 郭襄和陆运同时一怔。 郭襄奇怪的是神雕侠为何要称自己父亲为郭伯伯。 而陆远疑惑的是杨过的说法。 他紧盯着杨过,沉声道:“你不知道乔峰的绝技?” “瞧你说的那话。”杨过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陆远,撇撇嘴道:“除了郭伯伯那种名震天下,确实隐瞒不了的,其余人谁会随便把自己的功法对外说啊? 人心险恶,不可不防。 习武之人,先机和后手都很重要。 身上多一分底牌,那应敌时便多一分胜算。 要乔峰像你说的那样,随意将自己的功法公之于众,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他不说,我又上哪知道去?” 陆远见再也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将疑惑放在心底,摇头笑道:“还请两位勿怪。 其实那乔峰是我的故人。 昔日我们二人打赌,谁要能将自己的名声传出本国之外,那对方就欠他一顿酒。 看来是我输了。” 杨过闻言笑道:“那现在看,那乔峰是输定了。 以你的身手,在宋国闯出名头易如反掌。 看来这回你能喝到饱了!” “少年人有争胜之心是好事。”一灯笑眯眯道:“但武道路漫漫,欲速则不达,莫要被一时胜负蒙蔽双眼。” 因为对陆远并不是特别了解,且此事与自身无关,两人都没有往深处想,也没有起疑心吗,反倒出言安慰了陆远两句。 陆远表面上看不出异常,镇定自若的两人交谈,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 几人商量了一番,准备前去陆远所在的安渡老店休息,等慈恩养好伤再做打算。 西山一窟鬼在见过杨过和陆远的战斗后,早就没有争胜的心思,连句场面话都没有说,抱歉朝三人行了一礼,便快速离开了此地。 而史家兄弟却跟在陆远身后寸步不离,一口一个陆神医,态度十分恭敬,让陆远有些哭笑不得。 等回到风陵渡老店时,眼前的场景却让陆远三人愣在原地。 只见原本拥挤的堂屋为之一空,而本应收拾屋子的小二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店老板更是不停喃喃自语,将漫天神佛祈求了个遍。 而在大堂中央,有两道身影正来回穿梭,不断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但不论两人交手如何激烈,却始终保持在一定范围内,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圆圈将两人困在其中。 段剩英此时正坐在圈的边缘,一手拿着茶碗,一手揉了揉眼睛,哈欠打了一半,见陆远回来,连忙诉苦道:“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 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去睡一会。” 陆远认出打斗的两人正是郭芙和李莫愁,好奇问道:“她俩怎么打起来了?” “一言难尽啊。”段剩英又打了个哈欠,随手截下从圈中飞出的椅子腿,轻轻放在身旁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破旧家具。 “你自己问她们吧,这倒霉差事我是一点都不想掺合了。” “陆大侠你可回来了!”带着小乞丐躲在外面的陆展元见陆远回来,连忙跑了回来,焦急道:“还请您出手分开她们。 也不知道老妖怪发什么神经,非要嘲讽那位姑娘。 我劝过她,可她根本不听。 两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陆展元眼中满是心痛,倒不是担心老妖怪受伤,而是发愁砸坏的东西该怎么赔。 他们一群人浑身上下凑不出三个铜板,总不能把老妖怪押在这吧...... “姐,别打了!”郭襄连忙冲进屋中大喊道:“爹不让咱们惹事,你快住手吧!” “我惹事?分明是她欺人太甚!” 郭芙怒喝一声,和李莫愁对了一掌,借着力道落在郭襄身边,一把将郭襄拉到身后,先是狠狠瞪了陆远一眼,然后揪着郭襄的耳朵气愤道。 “你还有脸说我?! 一个人瞎跑,你好大的胆子,也不怕歹人把你害了! 等我回去一定要告诉爹,你一年之内再别想出门了!” “轻点,姐,耳朵是肉做的!”郭襄捂着耳朵痛呼道:“你再揪我,我也去告你的状,咱俩都没想好过!” “快松手!”李莫愁见状瞬间急眼了。 当年她抚养了郭襄一段时日,早已将郭襄视如己出。 此刻知晓了郭襄的身份,那份母爱再次占据了她全部心神。 见郭襄受委屈,她立马飞掠过去,出手间也不再留力,掌间隐隐泛起赤红的光泽。 砰! 陆远一手接下李莫愁的攻击,一手在郭芙手臂上轻轻一扫。 郭芙瞬间感觉手臂酸麻无力,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任由郭襄从她手中逃脱。 “你干什么?!”郭芙柳眉倒竖,对陆远冷声道:“我教训我自家妹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这是我师父,师父帮徒弟天经地义!”郭襄躲在陆远背后,对郭芙不停做着鬼脸。 “师父?!”郭芙一怔,旋即大怒道:“郭襄! 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谁允许你乱拜师的?! 你这样置爹爹和娘亲于何处?!” “够了!”陆远轻喝一声,对郭芙道:“要教训孩子回家教训去,当着外人的面教训算怎么回事。” 说罢,他看向李莫愁,没好气道:“还有你,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呢,又在这惹麻烦。 外面那帮小家伙你要不想管,当初为何要救他们?” 李莫愁冷哼一声,默默收起了身上的煞气。 郭芙却怒色更甚,指着陆远道:“我怎么做事,还有用不着你来教我! 郭襄年幼被你蒙骗,她认你这个师父,我可不认! 我告诉你,郭襄是我妹妹,不是什么野狐禅就能教她的! 我劝你莫要再纠缠她,不然要是让我父亲知道,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一直跟在陆远身后的史家兄弟不乐意了。 年纪最小的史孟捷越众而出,指着郭芙鼻子骂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敢这么跟陆神医说话?! 陆神医大度,不和你计较,你还没完没了是么? 我告诉你,再多嘴一句,信不信我抽你?!” 郭芙被史孟捷凶悍的气势所慑,顿时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李莫愁忽然冷笑道。 “你父亲也算是一代人杰,你母亲虽然花花肠子多,但也是个聪明人。 她们夫妻二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又丑又蠢的女儿。 莫非你是捡来的不成?” 郭芙闻言像炸了毛的猫一般,伸手就想推开挡在身前的陆远,一边骂道:“滚开! 有本事是你再说一遍!” “娘的......”史孟捷本就血气方刚,见状火气也上来了,啐了口唾沫,一掌扇向郭芙的脸颊。 啪! 郭芙捂着脸,愣愣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独臂戴面具的高大身影,身体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神雕侠,您怎么还截胡呢。”被推开的史孟捷有些不高兴道:“这种小事我来就好了。” “还好你没来。”陆远古怪得看了史孟捷一眼,“你知道她爹是谁么?” “她爹就算是天王老子又如何?我......” “她爹是郭靖。”陆远打断道。 “......我感觉刚刚好像被鬼上身了,等下还麻烦陆神医给我看看。” 第278章 一波初平一波又起 郭芙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对话。 现在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那个无数次让她从噩梦中惊醒的男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郭芙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嚣张气焰,下意识向后退去,不知不觉中便靠在了墙壁上。 “我为何不能在这?”杨过冷漠道:“郭大小姐,许久不见,你还是风采依旧啊。” “你要如何?”看着杨过眼中的冷意,郭芙的声音也越发颤抖。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杨过说着上前一步,身上散发出浓浓的煞气,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 “之前不都说清楚了么,你还要我如何?!”郭芙有些气急败坏道:“莫非你真要我一臂换一臂么!”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史家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抬着慈恩默默离开了老店。 一灯低诵佛号,无奈得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郭襄呆呆地站在陆远身后,看看杨过的袖子,又看看惊怒交加的郭芙,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名满天下神雕侠的胳膊,怎么会是姐姐砍下来的? “我说的不是那件事!”杨过低喝道:“绝情谷中你做了什么,你都忘了么?!” “我不是故意的!”郭芙就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尖声道:“那是意外!” “你放屁!”怒气上头下,杨过忍不住爆出粗口,“分明就是你记恨龙儿! 若不是因为你。 我们怎么会分开十六年!” 杨过双目逐渐通红,雄浑内力不受控制的散溢而出,带动袖子在空中不停飘动。 郭芙呆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杨过,一时间竟连逃跑都忘了,只是呆呆的看着杨过。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杨过用仅存的一丝理智,一掌拍向空处。 只听轰的一声,老店墙壁出现一个大洞。 老板见状倒抽一口冷气,眼睛一翻,缓缓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小二扶住,才没有在桌角磕得头破血流。 但郭芙却被这声巨响惊醒,看着如同复仇恶鬼一般的杨过,狠狠咬了下嘴唇,怒道:“那你要我如何? 替你那妻子赔命是么? 那你来! 要是杀了我能让你消气,那你动手吧!” 郭芙说着,将自己脑袋往前伸了伸,露出洁白的脖颈。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么?!”杨过怒吼道。 郭芙畏缩了下,但仍嘴硬道:“要杀便杀! 只当我爹娘看错了人,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好好好!”杨过本就做事随心所欲,不拘泥于礼法,听到这话怒极反笑道:“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忽然抬手拍向郭芙脑门。 砰! 郭芙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嘴角流下一条血线。 而杨过的手腕正被陆远死死握住,寸步不得进。 “杨兄,冷静点。”陆远劝道:“你这一掌下去,可就和天下半数顶尖高手结了仇。 到时候,你觉得你还能和小龙女团聚么?” 杨过闻言深吸了口气,眼中红色缓缓散去,冷冷得扫了眼被劲力余波所伤的郭芙,沉声道:“我暂且不与你计较。 等我寻到龙儿,咱们再好好说个清楚!” 郭芙一手轻轻安抚着惊慌的郭襄,一手擦掉嘴角的鲜血,不服气道:“说就说,怕你不成!” “好了!”陆远走到两人中间,伸出双手制止道:“都少说两句。” 他今天总算是见识了郭芙的刁蛮任性,不愧是被黄蓉用蜜罐子泡大的熊孩子。 还好刚才他反应及时,不然就真变成大麻烦了。 杨过这一掌要真拍实了,他的计划就可以宣告破产了。 痛失爱女的郭靖,绝对不会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和他聊事情。 郭芙满脸不忿,还想说话,却被郭襄和郭破虏一左一右死死捂住了嘴巴拖到一边。 两人甚至后怕到浑身颤抖。 若二姐真的死在这,他们都不知道回去该如何向爹娘交代。 杨过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对陆远感激道:“多谢。” 要不是陆远及时出手,他以后真的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郭靖。 “小事情,你也消消气。”陆远拍着杨过的肩膀安慰道。 “唉。”杨过长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道:“让陆兄见笑了。” 今日见到郭芙,又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失态。 “理解理解。”陆远笑着打起了圆场,“这事放谁身上都得生气。” “我说当家的,这是什么情况?”温华不知从冒了出来,一脸看戏的表情,小声道:“爱而不得?还是因爱生恨? 我看这两人有故事啊!” “要不你问问?”陆远朝杨过的方向努了努嘴。 “算了,这位兄台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我还是别上去找不在了。”温华耸耸肩,接着道;“时候也不早了,我来就是问问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昨晚听人说襄樊要搞什么英雄大会,去晚了可就凑不上热闹了。” “襄樊?!” 听到这个地名,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温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疑惑道:“都看我干嘛? 我说错什么了么?” “你们去襄樊做什么?”杨过好奇道:“那里现在被北匈重重包围,整日杀戮不断,可不是个凑热闹的好地方。” “走镖。”陆远暗暗怼了温华一下,平静道:“有人托镖,让我们送到襄樊城。” “给谁送镖啊?”郭襄在远处惊喜道:“襄樊城我熟悉,师父你要找人问我就好!” 杨过则是有些诧异道:“你还真是个镖师?” “不像么?” “不是不像,只是你这种高手去当镖师...罢了,人各有志。 我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镖,居然要让你亲自出马?” “杨兄,镖局的规矩,恕我无可奉告。”陆远笑道。 杨过闻言也不再问,正准备告辞离去,屋内突然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 “站住。”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陆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无奈闭上了眼睛。 这帮大爷聚到一块就没有一刻消停的。 这就是蝴蝶效应么...... 算了,累了,毁灭吧。 这烂摊子谁爱管谁管吧。 杨过脚步一停,缓缓转过身,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李莫愁,皱眉道:“你是谁?” 李莫愁却没有回答,而是冷声道:“我那师妹失踪,为何会和郭芙那蠢丫头有关系? 你说的十六年又是什么意思? 当年究竟发生什么?” 杨过一愣,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沉声道:“问话之前,不应该先说清楚自己是谁么? 光天化日下,为何要遮遮掩掩?!” “你也戴着面具,怎么好意思说我的?”李莫愁冷笑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其余的事,还轮不到你来问我......” 陆远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顺手从温华手里抓了把干果,轻声道:“之前她就是这么和郭芙打起来的?” 温华点点头,吐出果壳后疑惑道:“当家的,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看这架势,好像仇还不小。 不然这娘们不会怨气这么大,说话一直夹枪带棒,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这就说来话长了,没个几天说不清楚。”陆远叹气道:“反正这几人凑到一块,是一刻别想消停了。” 话音刚落,李莫愁已经悍然出手。 身形还未动,数点寒芒已经到了杨过身前。 杨过看到这熟悉的招式愣了一下,随手用袖子将寒芒卷入其中,旋即惊讶道:“你怎么会用冰魄银针?!” “关你何事?!”李莫愁说话间欺身近前,手掌泛起浓郁的赤红光芒,重重拍向杨过胸膛。 杨过越发惊讶,侧身闪过想要询问,李莫愁的双手却如同两条毒蛇般缠上他的身子,快速点向他周身大穴。 砰! 陆远和温华的视线,随着李莫愁的身形在空中画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看着她摔在破碎的桌椅中。 “不可能?!”李莫愁面上的布条渗出一抹鲜红,语气中满是惊讶,“只是十六年,你怎会强到这种地步?!” 杨过没有回答,而是将运气将袖子展开,见上面几根银针打造精致,针身都镂刻有精美的花纹,再难保持镇定,看着李莫愁厉喝道:“赤练神掌、三无三不手、冰魄银针......你究竟是谁?!” “你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何须多此一问。”李莫愁冷笑道。 此话一出,郭芙先惊呼道:“不可能! 李莫愁已经死了! 我亲眼看着她死的! 而且李莫愁也没有你这么高的武功! 你假冒一个死人,是何企图?!” 一灯也冲了进来,凝重的盯着李莫愁看了半天,才缓缓道:“我佛慈悲,没想到李施主竟能大难不死。” “我能活下来,跟佛祖一点关系都没有!”李莫愁冷声道:“老和尚,见到我活着,你一定很失望吧?” “阿弥陀佛。”一灯的眼神变得有些冰冷,淡淡道:“老衲修行确实不到家,还戒不掉嗔痴二字。 我师弟的死,李施主不会不敢认吧?” “人是我杀的!”李莫愁大笑道:“老和尚,你准备破杀戒么?”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一灯长诵佛号,向前走了两步,淡淡道:“我师弟的仇,总要有人替他报的。” “没想到你竟然活下来了!”杨过咬牙道:“一灯大师说的不错,为什么是你活下来。 只可怜你那徒儿洪凌波,孝顺了你一辈子,最后却被你当成了垫脚石。 李莫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若无话,那无需一灯大师出手,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听到洪凌波这三个字,李莫愁瞬间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我养了她一辈子,若无我她早就死了。 为我死一次怎么了?就当是她还我的!” “鼓舌弄唇颠倒黑白,你这等恶贼,偷生十六栽还不知悔改,那我现在就了结你!” 杨过怒喝一声,直直扑向了李莫愁。 李莫愁却不闪不避,视线越过杨过,看向躲在门边目瞪口呆的陆展元,布条下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眼看李莫愁就要被杨过一掌拍死,陆展元终于回过神,凄厉喊道:“老妖怪!” 砰! 李莫愁再次飞了出去,肩骨尽碎,软软躺在地上。 布条上渗出的鲜红更多了,李莫愁艰难推开了想要扶起她的陆展元,咳嗽了两声,对杨过厉喝道:“你为何不杀我!” 杨过扫了眼乞丐模样的陆展元,皱眉道:“他是谁?” “与你无关!”李莫愁重重咳了一声,沙哑道:“快动手,杀了我!” “老妖怪你说什么疯话?”陆展元泪流满面,不停抽噎道:“别吓我好不好? 你要干嘛啊!” “滚!” 李莫愁运起内力拍向了陆展元,却在中途被李寻欢挡下。 “你要寻死,孩子何辜?”李寻欢没好气道。 “阿弥陀佛。”一灯示意杨过先不要着急,旋即对李莫愁沉声道:“李施主,外面那些小乞儿都是你救下的么?” 李莫愁没有反应,陆展元却拼命点头,哭泣道:“你们不要杀她! 老妖怪脾气差了点,但她不是坏人! 没有她,我们都会死的! 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不要杀她行么?” “什么混账话!”李莫愁突然怒道:“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死则死矣,当什么磕头虫?” 这下杨过和一灯都懵了,在陆展元的哭喊声中,有些犹豫不决。 片刻后,一灯有些疑惑道:“李施主,你既然已经心向正道,为何今日偏偏要寻死呢?” “什么正道魔道。”李莫愁怪笑道:“不过是你们这帮卫道士编出来的借口罢了。 顺你们心意为正,不合你们心意为魔。 好话坏话都让你们说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赶紧动手,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们!” 杨过没有理她,而是突然对陆展元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展元抽噎着结巴道:“我叫......” “不许和他说!”李莫愁突然有些慌张,凶神恶煞道:“你若和他说了,就一辈子都不要认我!” 陆展元被吓了一跳,见李莫愁语气坚决,便缓缓将头低了下去。 这时,蹲在墙角的温华用胳膊肘捅了捅陆远,好奇道:“那娘们为什么不让那小子说自己名字啊? 他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我怎么知道,那小子的名字......”陆远突然一愣,看了看陆展元和李莫愁,旋即轻叹了口气,悠悠道。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第279章 去襄樊的路上 “你知道?”温华一愣。 “倒果推因,不是什么难事。”陆远拍拍手,指着陆展元道:“知道那小子的名字代表什么了么?” “别卖关子,有屁快放!”温华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陆远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导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李莫愁更是一头雾水,又惊又怒。 这陆远究竟什么来头? 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莫非他是找李鬼手改头换面过的熟人?! “那小子的名字,就是当年抛弃李莫愁的负心汉的名字。”陆远淡淡道。 “你叫陆展元?!”杨过和郭芙同时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陆展元。 “你别说,他和我当年见过的陆展元的画像,还真有几分神似。”郭芙喃喃道。 陆展元也懵了,有些无助的看向李莫愁,得到的却是一声冷喝,“少听他们胡言乱语! 我给你取这个名字,和他们说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精彩......”温华呆呆的拍了拍手,追问道:“然后呢? 你说你懂了,懂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那点小心思罢了。”陆远对李莫愁叹气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你住嘴!”李莫愁怒道:“这里不关你的事!” “那我想说些什么,也不关你的事吧。”陆远声音突然变得冷冽起来,“陆展元负了你没错,但你为何要将仇恨放到这小孩身上?!” “你...你说什么?”李莫愁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慌张,“休要在这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陆远冷笑道:“那我问你,九阴真经是什么意思?” 李莫愁闻言如遭雷击,沉默片刻后咬牙道:“你说的东西,我听不懂。” “杨兄,你也会九阴真经对吧?”陆远看向杨过,沉声道:“我想请教一下。 九阳真经总纲中,有没有这样一句话。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杨过对九阴真经再熟悉不过,脱口而出道:“错了! 总纲中讲: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章” 陆远点点头,继续道:“除了总纲,后面的话也经过了不同程度的删改,完全就是逆练九阴真经。 若我真按你说的练了,只会走火入魔! 我只当是你记忆模糊学岔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没有和你计较。 但刚刚你用三无三不手时掺杂的九阴真经法门,好像和给我说的不太一样啊? 而陆展元这小子身上的功法,好像也和你不太一样? 这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给我解释一下么?” 陆展元闻言连忙看向李莫愁,眼神中浓浓的震惊,让李莫愁一时间竟不敢与其对视。 “老妖怪,他..他说的是真的么?”陆展元忐忑道。 不等李莫愁说话,陆远先开口道:“所以你不想让杨过知道陆展元的名字,就是害怕他引起杨过的注意。 毕竟你知道,杨过学过九阴真经,只要仔细探查一番,便能发现陆展元身上的端倪。 我之前还以为你死过一次后大彻大悟,决定用抚养陆展元的方式来赎罪。 没想到你......” “赎罪?”李莫愁突然轻声道:“我为何要赎罪? 分明是他陆展元负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老妖怪,你...你别吓我啊。”陆展元伸手抓向李莫愁的袖子,哀声道:“别开玩笑了,咱们服个软走吧。” “滚,别碰我。”李莫愁轻轻挥动手臂,陆展元瞬间飞了出去,眼看就要身受重伤,段剩英突然闪身到陆展元身后,轻轻将他接住卸去力道。 陆展元却恍若未觉,直勾勾盯着李莫愁,微微泛红的双眼中满是痛苦。 “何必呢。”段剩英见状轻声无奈道。 “何必?”李莫愁发出一声怪笑,尖声道:“当然有必要! 陆展元就那么舒舒服服的死了。 那我呢? 我怎么办?!” “疯子。”郭襄看着癫狂的李莫愁,轻声喃喃道:“竟然把自己的仇恨牵扯到陌生人身上。” 李莫愁闻言突然愤怒道:“陌生人?!” 郭襄被吓了一跳,可看着陆远的背影,却又重新放松下来,指着陆展元不满道:“我说的有错么? 你和那个陆展元的事,和他有一文钱关系么?” “那就只能怪他和那个负心人长得太像了。”李莫愁怪笑着看向陆展元,有些遗憾道。 “眼神不错,可惜不该是这个时候。” “老妖怪,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陆展元发出崩溃的怒吼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但这回李莫愁却没有出言制止,而是冷漠道:“当然是毁了你。 一个自小被人收养的孤儿,偶得高人传授,得其教导,最终成为一代大侠。 当有一天他面对强敌时,突然走火入魔,被强敌重伤。 那时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时候。 一个古道热肠,心怀正义的侠客,发现自己的师父才是最大的恶人。 那才是我想要看到的东西! 不这么做,难消我心头之恨!” 李莫愁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郭襄汗毛倒竖,忍不住凑到了陆远身边,才感觉心中安稳了些。 她实在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李莫愁这般恶毒之人? 她更不敢想象,若真让李莫愁的计划得逞了,彼时那个小乞丐该是多么绝望。 看着失神的陆展元,郭襄忍不住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怜悯的叹息。 “你养了我六年,就是为了毁了我?”陆展元双目充血,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 段剩英见状皱起眉头,突然抬手在陆展元后脑轻轻一敲,还准备说些什么的陆展元瞬间昏死过去。 “当家的,这小子我带出去了。”段剩英单手拎起陷入昏迷的陆展元,轻轻摇了摇头,缓步走出老店。 “我其实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跟着我?”陆远随手一挥隔空关上了房门,走到李莫愁身边轻声道:“你既然这么想复仇,为何要让自己多一分变数?” “杀了我。”李莫愁的声音突然变了,语气十分纠结,仿佛抵抗着什么东西,颤声道:“求求你,杀了我。” 陆远闻言面色一肃,立即运起了望气术,却并没有发现李莫愁的气有异常。 他看着浑身颤抖不止,双手死死捂着脑袋的李莫愁,心中突然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这李莫愁...不会是精神分裂了吧? 李莫愁的异常举动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一灯快步走了过来,查看了一番后伸指点在了李莫愁眉心,良久才收回手惊讶道:“竟然是业障病?” “大师,什么是业障病啊?”郭襄好奇道。 一灯轻叹了口气,解释道:“今世破戒,动先世业,业力成病。 病为业果,业由心生,与众生因心的无明而起贪嗔痴造业有关, 李施主执念太深,造业甚重,且心中愤恨一直无法纾解,日积月累下成了心病。 现在的李施主心生迷障,善恶纠缠,已经认不清自己了。 阿弥陀佛,也是个可怜人。” 果然是精神分裂。 陆远看着已经躺在地上低声喃喃自语的李莫愁,心中已有了答案。 估计是李莫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才会做出救乞儿和毁弟子这样矛盾的举动。 万幸的是,她的善念应该勉强占据了上风,才会在见到自己后,把自己当成最后一道“防线。” “还是挺在乎陆展元的么.....”陆远低声道。 杨过的眼神也复杂了起来,良久才沉声道:“她得了疯病也是罪有应得。 不过她已经遭了报应,我便不与她计较了。” “阿弥陀佛。”一灯长叹一口气,“既然如此,从今以后就让她随老衲在天龙寺中修行吧。 她带得那些乞儿,也一并交给老衲抚养吧。 等陆展元醒来,老衲自会向他解释清楚......” 山林间的小路上。 陆远微闭双目,身体在马鞍上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马上跌落,看得郭襄心惊胆战,想劝又不敢劝,只能凑到陆远身边,紧张的盯着陆远。 “快回来!”郭芙跟在后面,见妹妹这般殷勤,便没好气道:“女孩子家家,知不知道什么叫害羞? 老往他身边凑什么! 你要再这样,回去之后我就告诉爹娘,让他们好好打你一顿!” “大姐,你别说二姐了。”郭破虏在旁边打圆场,“陆少侠他也不是坏人。 二姐只是想学些功夫罢了。” “闭嘴!”郭芙柳眉一竖,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他是好是坏写在脸上了么?! 江湖险恶,你们这么天真,早晚要吃大亏!” 郭破虏被训得头都不敢抬,就在这时,突然感觉有人伸手扶住了他肩膀。 他回头看去,只见温华正对他笑嘻嘻道:“别听你姐瞎说,她自己还没混明白江湖呢。” “你!” “我什么我?”温华理直气壮道:“我说的有错么? 我们有一灯大师的手书,真心实意去拜访你父亲,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哼!”郭芙被怼得说不出话,将头扭到一边,低声嘟囔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温华一听便乐了,笑道:“你爹娘要是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这么形容他们,估计挨揍的就不是你妹妹,而是你了!” 郭芙气得七窍生烟,但言语交锋根本不是江湖老油子温华的对手,几句话又败下阵来,只能催动宝马冲到最前面,独自一人生起了闷气。 “温华哥,你别气我姐了。”郭破虏苦笑道:“我阿姐就是脾气大了点,他人还是很好的。” “小东西,我帮你说话你还怪我?”温华轻轻拍了拍郭破虏的后脑勺,故作生气道:“那你去找你姐给你讲故事吧!” “别啊!”郭破虏毕竟是个孩子,好不容易听到新鲜故事,哪里肯错过。 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拽着温华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温华哥你继续讲,等到我家,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这还差不多。”温华摸了摸下巴,满意笑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说上一段吧...昨天我说到哪了?” “你们闯进皇宫了。”郭破虏焦急道:“后面呢?” “哦对,想起来了。”温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话说那天,日月无光。 我站在皇城顶,单手持剑,视皇宫侍卫如土鸡瓦狗。 就在这时,皇城深处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响声。 ‘好一个玉面剑仙温华,果然气度不凡。 但你擅闯皇宫,已经犯了死罪!’ 我当时大笑三声,不屑道:‘要打便打,何须多言!’ 话音刚落,只见那离阳第...第三高手,刀法宗师顾剑棠从皇宫中飞出,拔刀出鞘,那声势惊天动地,一刀挥出天都被分成了两半。 但我是谁,丝毫不慌,一招一剑开天门,将顾剑棠从天上打到了地上。 你知道我当时说了什么吗?” 郭破虏听得入神,满脸崇拜道:“什么?” 温华得意一笑,悠悠道:“我只说了七个字。 顾剑棠,吾剑利否......” 温华说得眉飞色舞,郭破虏听到浮想联翩,气氛十分融洽。 但后面段剩英等人,却默默和温华拉开了距离。 毕竟是一个镖局的人,万一听多了忍不住,把温华的老底揭穿,大家以后见面太难看。 而前面的郭襄也听到了温华的声音,不停往后看,忍不住道:“师父,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陆远无奈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含糊道:“他还算给洪洗象和王仙芝留面子。 不过这话要是传到离阳,估计顾剑棠晚上就睡不着了。” “那顾剑棠真像他说的那么厉害?”郭襄惊讶道。 陆远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没有经受过毒打的老实孩子,微笑道:“差不多吧。” “那...温华哥该有多厉害啊。”郭襄偷偷看向温华,蹙眉道:“可我为什么觉得温华哥不是高手啊?” “你温华哥其实还真是个高手。”陆远认真道:“他的剑法非常好。” “那能打过我爹爹么?”郭襄发出灵魂拷问。 陆远沉默了下,旋即无奈道:“...不好说。” “那我外公呢?” “...也不好说。” “那师父你呢?” “别叫我师父。”陆远决定给温华留点颜面,严肃道:“咱俩可不是师徒。” “好的师父,我知道了师父。” “...那什么,杨过分别时给你的金针还在么?” “在啊,师父您问它做什么?” “借我用一根,我请杨过来当你师父吧,你俩比较有缘。” “师父你不要徒儿了么?”郭襄立马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 累了,毁灭吧。 也没人告诉过他郭襄这么能折磨人啊! 第280章 入襄樊 襄樊城。 远看巍峨耸峙,气势非凡。 近看却破败不堪,完全没有往日的繁华。 坑坑洼洼的城墙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痕迹,城墙边的泥土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紫黑色,偶尔还能看到几具残破不堪的白骨。 临近襄樊城,众人都感觉心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连平时最欢脱的郭襄,都紧绷着小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几日北匈并没有继续发动进攻,给了襄樊城军民难得的喘息时机。 但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经过严密的检查后,众人终于进入襄樊城。 城里宽阔的街道虽然干净,但看起来有些冷清。 沿街零零散散的商贩,正在有气无力的叫卖,却几乎看不到出来购买生活用品的百姓,更多的是全副武装的守城士卒。 陆远一行人仅仅是走过了一条街,就撞上了三队前来核查身份的士兵。 哪怕郭襄在他们身边,该走的流程也一样都少不了。 但陆远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上了自己的路引。 一名至多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用缺了两根手指的手,熟练地接过陆远的陆远,凑到独眼前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陆远,在询问确认无误后,便交还了路引,和同伴继续向前走去。 陆远目送着这队几乎人人残疾的军士消失在街角,才轻声道:“襄阳城还有可战之兵么?” 郭襄闻言刚想说话,却发现郭芙狠狠瞪了眼自己,这才醒悟过来,讪笑道:“不好意思啊师父,这是军事机密,我什么都不知道。” “无妨。”陆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这样都能坚守城池,不愧是郭大侠。” 郭芙闻言冷哼一声,但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得意。 郭襄笑了笑,拉着陆远道:“不说这个了! 师父你快和我回去吧。 我爹娘他们该等急了!” “当家的,你们先去吧,我在城中转转。”段剩英突然道:“我们几个难得出趟远门,正好见见世面。” 说罢,他忽然伸手控制住想要跟上陆远的温华,微笑道:“如果有事,直接喊我们一声就好。” 陆远点点头,跟着郭家兄妹离去。 见四人越走越远,温华急了,回头道:“老段,你什么意思? 你转就转呗,拉上我做什么? 郭破虏那小子本来答应请我吃顿好的,现在全让你搅和了!” “你还没看出来么?”段剩英眯起眼睛笑道。 “看出什么?” “当家的这次来宋国有事要办,咱们跟着不太方便。”段剩英笑着搂住温华的脖子,冲李寻欢几人招呼了一声,强行拉着温华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想吃好的还不简单,我请你,放开吃!” “那我要吃鱼翅,郭破虏那小子和我说了好多次,我早就想尝尝什么味道了。”温华嘟囔道。 “...要不你自己转吧,等饭点之后咱们再汇合。” “别介啊!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话分两头。 陆运跟着郭家兄妹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城中心,远远便看见一名身着淡紫绸衫、金环束发,手上带着金钏的美妇人,站在郭府大门前焦急等待。 “娘亲!”郭襄立即像脱缰的小野马般从陆远身边窜了出去,连蹦带跳的扑进黄蓉怀中。 “疯丫头!”黄蓉爱怜的摸了摸郭襄的脑袋,故作生气道:“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没个正形。 你这样以后看谁敢娶你。” “那我就不嫁人了。”郭襄仰起脑袋笑嘻嘻道:“一辈子陪着娘亲。” “就你嘴甜。”黄蓉笑着戳了戳郭襄的脑门,“这回出去有没有闯祸? 看你这样子,估计是又惹你姐姐生气了吧? 又想找我来为你说情?” “没有没有!”郭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这回可乖了,什么祸都没闯。” “你要这么说,那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你姐姐。”黄蓉摸着郭襄的脸蛋,抬头对回来的郭芙道:“回来了。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 “算是吧。”郭芙扫了眼身旁的陆远,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黄蓉,“这是全真丘真人的回信。 他老人家身体抱恙,没办法来参加英雄大会,只能让现任掌教宋道安带弟子来参加了。” 黄蓉接过信,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当年丘真人何等英雄,没想到连他也逃不过年岁这一关。 罢了,此事我之后再和你们爹爹商议。” 黄蓉说着将目光投向陆远,以她的阅历,心中也忍不住赞了声气度非凡。 刚才郭芙的小动作她都看见了,自己这个女儿有多心高气傲,她再清楚不过。 除了靖哥哥,她还再没见过还有谁能让郭芙说话都要看脸色的。 莫非是芙儿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上? 想到这,黄蓉心中已经生出了一分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芙儿,有客人到了,为何不给我介绍下?” “我来我来!”郭襄连忙举起手,故作庄重道:“娘亲,这位就是出手治好了慈恩大师,跟神雕侠平分秋色,高手高手大高手的陆远,陆大侠! 也是我......” “咳嗯!” 郭襄看了眼猛烈咳嗽的姐姐,立马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道:“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他,我已经被大象踩死了!” “什么?!”黄蓉微微色变,立马拉过郭襄仔细查看了一番,见她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没好气道:“你要吓死娘亲么?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芙郭襄姐妹顿时神色一凛。 郭芙不想让爹娘知道她见过杨过。 郭襄害怕自己偷偷拜师被发现挨打。 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出真相。 郭破虏本想如实回答,可感受到两股饱含杀意的眼神下,识趣的默默闭上了嘴。 黄蓉看着各有心思的儿女,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但没有当场揭穿他们,而是对陆远笑道:“阁下救了小女的命,妾身感激不尽。” “黄帮主言重了。”陆远拱手道;“郭襄只是被牵连了,一场误会而已。” 听到这话,黄蓉立马看向郭襄,温柔道:“郭襄,是这样么?” 听见母亲叫自己全名,郭襄瞬间心头一紧,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撒娇道;“娘亲! 不关我的事啊,我真的没闯祸!” “闯没闯祸,你去和你爹爹解释吧,我是管不了你们了。”黄蓉微微一笑,捏了捏郭襄皱得和苦瓜一样的小脸,转头对陆远道;“陆少侠少年英杰,又对小女有大恩,能否进府一叙?” 陆远习武之后感觉越发敏锐,能清晰察觉到黄蓉眼中并无多少感激之情,反而多了几分警惕,话语间客气大过真心。 但见郭靖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陆远索性装傻充愣,拱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有劳黄帮主了。” “请。”黄蓉没有露出丝毫异常,抬手示意陆远进门。 就在这时,陆远身后突然响起郭芙不满的嘟囔声。 “果然和那厮一样,一肚子花花肠子,都是个厚脸皮......” 第281章 黄蓉的小心思 “芙儿。”黄蓉停下脚步,皱眉道:“你都是成家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般任性。 是我平时太娇纵你了么?!” “又是这样。”郭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您总是向着外人!” “芙儿!”黄蓉轻喝道:“你真要我告诉你爹爹么?!” 听到这话,郭芙终于消停下来,狠狠瞪了陆远一眼,快步走进府中,临走前还狠狠捏了把冲她做鬼脸的郭襄,疼得郭襄龇牙咧嘴。 “娘,您看她!”郭襄哪是个愿意吃亏的主,立刻开始告状。 “好了。”黄蓉按住郭襄的脑袋,无奈道:“外人还在这呢,成何体统。” 说话间,她也装作不经意的扫了陆远一眼。 当发现陆远像个没事人一般面不改色,不禁对陆远越发好奇。 这份养气的功夫倒是不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子弟。 芙儿和杨过在他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大的肚量...... 郭府中,郭襄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陆远身前转来转去,给他介绍府中的事物。 黄蓉一连呵斥了几次,但郭襄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走进大厅,才稍稍收敛了几分。 “陆少侠请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请靖哥哥出来。”黄蓉满脸微笑,十分自然的伸手揪住了郭襄的耳朵。 “娘!松手啊娘!”郭襄连连求饶,“您去请爹就好了,我留在这等您?” “破虏,你在这招待客人。”黄蓉吩咐了一句,对郭襄的假哭声充耳不闻,礼貌的朝陆远欠了欠身,缓步向里屋走去。 她们走后,屋内就剩下郭破虏和陆远,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陆...陆少侠,请坐。”回到家中,郭破虏做起事来都一板一眼,紧绷着脸,表情十分郑重。 “我都已经坐下了,你还要让我坐到哪去?”陆远笑道:“还有你紧张什么,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啊?” 郭破虏闻言尴尬的笑了笑,又过了一会,突然偷偷扫视左右,见四下无人,才苦着脸低声道:“陆大哥,我先替我姐给你赔个不是。 你别跟她计较,她就是那么个性子,府里人除了爹娘,都要让她三分。” “我又不是府里人,为什么要让她?”陆远笑眯眯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郭破虏急得脸微微泛红,却半天都想不出一个好的解释。 “好了,我根本没往心里去。”陆远也不想欺负这个老实孩子,笑道:“你用不着替你大姐道歉。” 郭破虏闻言松了口气,刚想再说两句,忽然听见里屋脚步声响起,连忙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椅子上。 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你走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 结果呢? 又是西山一窟鬼,又是史家兄弟。 我看你就是顽劣成性。 什么都不要说了,回屋思过去,今天晚上不准吃饭!” “我不!又不是我闯的祸,凭什么罚我!”脚步声顿时一停,郭襄尖锐的喊声紧随其后,让郭破虏露出无奈的苦笑。 “襄儿,怎么和你爹爹说话呢?”黄蓉在中间打圆场道:“靖哥哥,孩子刚回来,改日再责罚吧。” “不行!”郭靖沉声道;“现在不改改她的性子,以后还了得? 今天说什么都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饿死我算了!”郭襄大喊一声,飞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襄儿?襄儿!这孩子。”黄蓉叹了口气,埋怨道:“靖哥哥,这回你罚的真是有些重了。 我知道近来军务繁忙让你忧心,但你有气也不能往孩子身上撒啊。” “好了,你不要再宠她了。”郭靖无奈道:“她也不是孩子了,你莫非真想让她闯出芙儿那样的大祸后,再去管她么? 那时候再罚她还有什么用?” “靖哥哥,这事回头再说......” 话音刚落,黄蓉和一名身长身肩阔、浓眉大眼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陆远看到此人的第一眼,立马站起了身,郑重道:“四方镖局陆远,见过郭大侠。” 而陆远心中,已经忍不住发出感叹。 不愧是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贯彻人生的郭靖。 这一身正气,几乎快要化为实质了。 但此刻郭靖脸上却满是疲惫,以他的实力,眼中竟然布满了因休息不足而产生的红血丝。 “陆小友,感谢你出手救下小女。 此等大恩,郭某感激不尽。” 说罢,郑重的朝陆远行了一礼。 陆远连忙闪身避过,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郭大侠言重了。” 就在此时,黄蓉突然伸手偷偷戳了戳郭靖,跟着笑道:“郭襄那孩子自小让我们宠坏了。 这回给陆少侠添麻烦了。 不知陆少侠可有住处,要是没有的话,便让靖哥哥给你安排一间。” “不用那么麻烦。”郭靖坐在凳子上,沉声道:“府中房子多,陆少侠尽管住下。 今晚我要给两个孩子接风洗尘,还请陆少侠也参加,让郭某尽尽地主之谊,聊表一番心意......” “靖哥哥!”黄蓉连忙插话道:“你忘了么,近期要举办英雄大会,府中没有多的房子了。” “怎么可能。”郭靖沉声道:“我记得东厢还有一间空屋,正好收拾出来让陆少侠住。” “没有了!”黄蓉嗔怒道:“那房子让我用来装杂物了。” “那就算了。”郭靖疲惫的笑了笑,对郭破虏道:“破虏,今晚就让陆少侠和你挤一挤,还请陆少侠不要嫌弃。” “孩儿明白。”郭破虏连忙起身行礼。 “你,你又是这样!”黄蓉见状一甩袖子,也气哼哼的走出了屋子,活脱脱一个长大了的郭襄。 郭靖无奈一笑,沉声道:“让陆少侠见笑了,破虏,去和你娘亲说说话,这么久没见,她也想你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郭靖仔细打量了番陆远,沉默良久后才笑道:“蓉儿说的不错,果然是个气度非凡的少年英杰。” “郭大侠过奖了。” “没有过奖,刚才的事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郭靖话锋一转,正色道:“蓉儿不是针对你,只是近来北匈常有探子混入城中。 她害怕你别有用心,才会说出那番话。” 郭靖的耿直让陆远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笑道:“不碍事,不碍事的。” “果然是好气量,比我那两个女儿强太多了!”说起郭芙和郭襄,郭靖忍不住露出头疼的表情。 “孩子还小,闹脾气也是正常的,大了就好了。” “年纪轻轻,说话倒是老成。”郭靖大笑了两声,拍着椅子扶手道:“我果然没有看错。” “郭大侠未免对我也太信任了。”陆远没忍住,但剩下半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这郭靖,好像要比想象中的更“憨”一点。 “为什么不信任?”郭靖反问道;“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 你既然救我襄儿,那我感谢你是应有之意。 至于你是不是有二心...... 我郭靖自镇守襄樊以来,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识过?” 说话间,一股饱含自信、不掺杂任何气机的气势从郭靖身上涌出,让陆远顿觉在面对一座直插云霄的高山。 “英雄会在即,既然陆少侠在此刻来襄樊,也是有缘,不如共襄盛举。 如何?” 陆远沉默了下,忽然道:“长者邀不敢辞。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但说无妨。” “您...觉得宋国还有救么?” 第282章 国运之争 “何出此言?”郭靖微微眯起眼睛,陆远瞬间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在自己身上。 “郭大侠误会了。”陆远微微释放气机,将那股压力弹开,接着郑重道:“我从离阳来,并未北匈的说客。 只是我自进了宋国境内,所过之处只见民生凋敝,生气全无,所遇之人多是些盗匪流民。 面临外敌入侵,宋国本应上下一体,同心御敌。 但据我所知,直到此刻,朝中还有奸臣为一己私欲,对边境将领痛下杀手。 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尸骨未寒,后方高坐朝堂的奸人却还要千方百计阻挠将领领兵,生怕将领做大。 前有群狼,后有恶虎,都想着从您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郭大侠武艺再强上十倍,恐怕也难支撑起这将倾大厦。” 陆远说完后,屋内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郭靖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审视的目光在陆远身上来回游走,那股威压也越发沉重。 良久,他才对面不改色的陆远沉声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我...我也不知道。”陆远暗暗叹了口气。 听到这话,郭靖终于收起威压,沉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襄樊城能守到现在不失,非我郭靖一人之功。 这场战争,也不是我郭靖和北匈的战争。 只要我大宋儿郎血性一天不失,这襄樊城就一天不失!” “可一城之地,终究是独木难支。”陆远轻声道。 “一城?”郭靖笑了笑,认真道:“你莫要忘了,在我身后,是大宋的万里河山! 我大宋广袤,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吞并的。 就算襄樊城破,可襄樊城后,还有无数高城深池。 他北匈没那么容易胜的。 至于你说的那些奸人,不过是疥癞之患,不足为虑。 他们的手再长,也不敢伸进这襄樊城中!” “如果......我是说如果。”陆远紧盯着郭靖的双眼,郑重道:“如果襄阳城破,宋国灭亡了怎么办?” 郭靖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与宋国和百姓相比,我郭靖一人生死不足为道。 襄樊城在,人便在。 城破,死则死矣。” 陆远沉默了一会,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轻声道;“我明白了。” 他现在已经确定,郭靖没有宿慧。 在刚刚的试探中,他并未从郭靖眼中发现异常的情绪。 看来若想像张真人一般,境界和执念缺一不可。 但看着平静诉说自己生死的郭靖,陆远确定就算郭靖带有宿慧,他也不会更改自己的选择。 可能...这就是大侠和武者的区别吧。 ...... 夜晚,郭府家宴。 餐桌上都是些熟人,唯一的生面孔,便是郭芙的丈夫耶律齐。 酒过三巡,耶律齐突然站起身,朝陆远举起酒杯笑道:“陆兄,听说在路上你和我妻子有些误会。 我在此替她向你赔个不是,还望陆兄海涵。” 说罢,率先干了杯中酒。 郭靖闻言目光一沉,立马看向了郭芙。 郭芙被看的有些忐忑,旋即凶神恶煞的看向装作没事人的郭破虏,嘟囔道:“不都说了么,是个误会。” “哼!”郭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沉声道:“成家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顽劣。 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爹,吃饭呢,你又当着外人的面教训我!”郭芙不满道。 “好了,你们父女都少说两句。”黄蓉连忙道;“非要当着客人的面吵么?” 陆远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道:“耶律兄,你也说了都是误会,不碍事的。” 说罢,笑着饮下了杯中酒。 “装什么好人。”郭芙低声嘟囔道:“和那家伙一样,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无法无天!”郭靖闻言重重一拍桌子,怒道:“出去一趟,怎么越发不懂事了? 年纪越大越没规矩,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郭芙被吓了一跳,却依旧不服气道:“我一直是这样,有什么就说什么。 您是没见到他那些朋友,尤其是那个叫温华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和他在一起......” “放肆!”郭靖怒吼一声,指着郭芙道:“回屋去,不要再吃了!” 见郭靖真的动怒了,耶律齐连忙替妻子说好话,“您消消气,芙儿的性子您最清楚,就是嘴毒了点,没什么坏心思。” 说罢,他连忙朝陆远道歉道:“陆兄,贱内不懂事,我替她给你赔给不是,你多海涵,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说罢,深深朝陆远行了一礼。 这回陆远没有避开,端坐着坦然受了这礼。 “好了,你俩一见面就闹得鸡飞狗跳,还能不能好好吃顿饭了。”黄蓉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有些生气道:“靖哥哥,芙儿她都是大人了,你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训她。 你这么做,她的面子往哪里放? 你要不想见她,我还想见她呢! 芙儿,你坐着吃,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能说过走就走!” “不行,不能没有规矩......” 郭靖话未说完,又被黄蓉打断。 “不行什么不行!”黄蓉朝郭靖瞪起眼睛,“今天我说了算! 你们一见面就吵架,一吵架芙儿就不回来。 这都多久了,你要不想见她,我还想见她呢!” “你又宠她,她已经被你宠坏了。”郭靖无奈道。 “宠坏了又怎么样,她不还是你的女儿?你能不认她么......” 争吵声中,郭破虏如坐针毡,突然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郭破虏回头看去,发现陆远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外走。 两人就这样悄悄离开了大厅,在陆远的刻意遮掩下,忙着争吵和劝架的几人竟没有丝毫注意到屋内少了人。 “陆...陆少侠,我爹娘平时不这样的。”来到庭院,郭破虏抢着解释道:“我姐她...也不是故意的。” 郭破虏的声音很低,透着股不自信。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这个解释有多么苍白无力。 “别叫陆大侠,都是熟人,叫我陆大哥就行。”陆远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难为你了。” 郭破虏憨憨的挠了挠头,笑道:“习惯了,只要你不往心里去就行。” “其实我在意的不是这个。”陆远忽然抬头看向远处,轻声道:“我在意的是今天之后该怎么办?” 郭破虏顺着陆远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了如墨般的夜色,忍不住好奇道:“陆大哥,你看什么呢?” “看国运。”陆远轻声道 陆远眼中,一条与襄樊城一般大小的气运巨蛇正张开大嘴,朝陆远身后发出示威般的嘶鸣。 巨蛇脑袋两侧,有两个高高鼓起的肿包,将灰色鳞片撑得几乎要裂开。 而在陆远身后,一条色泽灰暗、断角破鳞的金龙,正朝巨蛇发出警惕虚弱的嘶吼声。 “国运?” “是啊。”陆远凝重道:“你死我活的国运之争。” 第283章 山中激斗 数日后。 襄樊城忽然热闹了起来。 天南海北无数英雄好汉,在收到郭靖的请帖后,如百川汇海般从宋国各地赶来襄阳,共同商讨御敌之策。 来到襄阳城中的武林高手,都自发接过了巡查襄樊城的军务。 让郭靖没有想到的是,陆远竟然也选择留了下来,还带着镖局的人组成了一支小队,每天在襄樊城附近巡查。 山间小道。 一伙人慢悠悠的溜达在山间,看起来像是出门踏青一样,但他们腰间的刀剑,证明他们并不是寻常的百姓。 道旁密林中,一群汉人打扮的北匈武林高手正屏气凝神,等待这伙人靠近。 当确定后面没有尾巴后,为首之人果断的做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静谧的树林,激起了一群飞鸟。 那伙人瞬间面色大变,慌忙抽出腰间刀剑应敌,可他们连人都没看见,就已经被密林中射出的短矢变成了刺猬。 一波箭雨过后,只剩下了两人,看着昔日同门惨死眼前,怒喝道:“畜生!我......” 话未说完,这两人已经被长剑刺穿了胸膛。 待到场中所有人都确认已经死亡后,一名手持精铁折扇,风度翩翩,但眉眼间却邪气凛然的男子缓缓从密林中走出。 他轻轻踢了脚地上的尸体,当看清衣服上的标识后不屑笑道:“ 万剑门?还是个名门正派。 这中原大派子弟,我看也不过如此。 郭靖是糊涂了么,找这些酒囊饭袋过来能派上什么用场?” “都是些没见过血的雏,还没有那些结成军阵的宋国士兵难杀。” 刚刚亲手杀了两名万剑门弟子的霍都心腹,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剑,拔出之后看了看,不屑笑道:“白瞎了这柄好剑。” “喜欢你就留着吧。”霍都随意道:“但也别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毕竟以后给咱们送东西的人,只多不少。” “这一切都仰仗大人指挥有方!”心腹适时送上了一句马屁,“有大人在,那帮江湖人翻不起什么风浪。 有这份功劳在身,大人以后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可这句祝福的话,却让霍都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声道:“加官进爵? 我要那东西做什么。 你觉得我很需要它么?” 他的身份天生注定了他能得富贵,但一辈子都无可能更进一步执掌大权,这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心腹听出霍都语气不对,连忙跪地请罪。 霍都冷哼一声,也没有多计较,而是不耐烦的挥挥手,冷漠道:“把这收拾干净,莫要露出破绽。 再埋伏个两三波,便撤了吧。” “遵命!” 霍都点点头,正准备离去,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少年。 少年的手纤长有力,正扶在腰间竹子一般的剑鞘上,稳如泰山。 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年,霍都微微皱起眉头,冷漠道:“你是谁家的子弟?”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向他缓缓走出了两步。 “找死?”霍都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遮住自己残忍的笑容。 下一秒,少年身后突然冒出两名武夫,手持长剑刺向了少年的要害。 “现在的后辈,性子真是太急了,送死都赶着......” 话未说完,霍都摇扇的手突然僵在了空中。 只见少年脚步不停,依旧手扶剑柄。 而那两名出手偷袭的北匈高手正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咽喉,仍挡不住鲜血从指缝中涌出, “好快的剑。”霍都眯起眼睛,有些警惕道:“你是何人?” 少年没有回答,依旧缓慢且坚定的走向霍都。 霍都神色突然微变,他发现自己的心跳不知何时竟变得和少年迈步的节奏一致。 “装神弄鬼,杀了他!” 霍都一声令下,旁边早就蠢蠢欲动的心腹立即冲了上去。 可他刚跑出两步,突然停下脚步,猛地伏低身子。 随着几声尖锐的箭鸣,数支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向了少年。 他们曾经用这种方式杀死过无数宋国武林高手。 当那些信奉江湖道义的正派子弟聚精会神准备应敌时,听到箭鸣都会分神片刻。 而对于这帮沙场出身的北匈高手来说。 刹那的分神,已经足够他们分出生死。 正当心腹信心满满时,突然感觉脖颈一凉。 而他视线中最后一样东西,便是落在脚边的断裂的箭矢...... “都退下!”见少年轻松化解了手下的杀招,霍都立马意识到此人不是自己手下能对付的,暴喝一声飞身上前,手中铁扇狠狠敲向少年额头。 当! 一柄长剑兀的出现在铁扇前,挡下了霍都得致命一击。 霍都面色铁青,看着长剑后那双冷漠的眸子,恶狠狠道:“郭靖还真是有几几分面子。 也不知道哪家门派这么舍得下血本,让你这种弟子来战场。 小子,你不怕死么?” 说话间,霍都不停向铁扇上灌输真气,当察觉到长剑上抵抗的力道越来越弱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这少年内力不强,若非如此,今日可就踢上铁板了。 “废话真多。”少年嘟囔了一句,突然后撤一步,长剑擦着铁扇带出一路火花,直削向霍都咽喉。 “想法不错!”霍都冷笑一声,手腕轻动竖起铁扇,微微用力,便将长剑弹到了一边。 但不等他出手攻击少年的破绽,忽然感觉眼前一花。 那柄被弹开的长剑,竟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又刺了回来。 一时间,霍都整个人都被剑影所笼罩,看起来凶险万分。 一旁的北匈高手见状想上前帮忙,可刚刚凑近,便软软的躺在了地上,咽喉处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都滚开!”霍都见自己辛苦招揽的手下死得不明不白,既痛心又懊恼,怒吼一声喝退众人,旋即也不再留手,运足内力挥动铁扇,只数招便破了重重剑影。 “指玄?”少年飞身后撤,面色略显凝重,喃喃道:“以力破巧啊。 要不...不行,剑就是要快!” “小子,你还算有几分本事。”确认少年不是对手,霍都心神稍定,冷声道:“看在你这身武艺的份上,你跪下来磕个头,我便饶你一命,收你做我的关门弟子,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少年却恍若未觉,依旧在轻声说些霍都听着莫名其妙的话。 见少年如此不识抬举,霍都眼神愈冷,漠然道:“既然你不想活,那我成全你便是。”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飞?阿飞?你跑哪去了? 赶紧回去了,不然赶不上晚饭了!” 霍都闻声看去,只见一名青年叼着草根,懒洋洋的从密林中走出。 他看见众人时愣了一下,接着竟像没事人小心跨过了地上的尸体,冲周围北匈高手谦卑的笑了笑,走到了阿飞身边,没好气道。 “走了,跟我回去。 人家的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是敌人。”阿飞淡淡道。 “废话大哥,我长眼睛了!”温华嘴里草根都咬断了,凑到阿飞耳边轻声道:“先走再说,对方人多,咱不能吃亏不是么?!” “来不及了。”阿飞轻轻吐出一口气,平静道:“已经动手了。” 温华闻言重重一拍自己脑门,旋即转过身谄媚道:“几位大哥,我弟弟脑子不太好,要不我给几位赔个不是,咱们好聚好散,就当无事发生?” 霍都没有说话,冷着脸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温华见状嘴角抽了两下,旋即叹气道:“娘的。 阿飞你小子手还真快。” “多谢夸奖。”阿飞认真道。 温华闻言默默捂住了脸,无奈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 “我说,咱们打个商量。 不打脸成么?” 第284章 两剑 “什么?”霍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下意识问了一句。 可等待他的,却是一蓬掺杂着碎石的沙土。 霍都连忙用铁扇挡在面前,怒骂了一句,等他将铁扇从面前挪开后,温华已经拽着阿飞跑出了老远。 “下三滥的手段!”霍都面目变得有些狰狞,将铁扇重重拍在手中,立刻运起身法追了上去。 “娘的,你招惹的这是谁啊?”温华回头看了眼飞速接近的霍都,没好气道;“这孙子怎么跑这么快!” 阿飞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边,平静道:“不知道。” “...等回去之后我再和你算账!”温华换了口气,速度又快了三分。 但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霍都又再次拉近了三人之间的距离。 温华扭头看见这一幕,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对阿飞道:“你先回去叫人,我拖住他。” “你?”阿飞奇怪道。 “没错,就是我!”温华怒道:“老子还能让你小子殿后不成? 少说废话,赶紧走!” 话音未落,温华已经停下了脚步,脚尖一勾,将一枚石子挑在手中,用力扔向了霍都。 啪的一声,石子在铁扇上打得粉碎,霍都猛地停在温华身前,冷笑道:“你就只有这点伎俩了么? 中原武林竟然落寞到这种程度,连你这种小瘪三都派过来了。” 说罢,还故作遗憾的摇了摇头。 “放你娘的屁!”温华手握霸秀,怒道:“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长得人模狗样,估计你最拿手的是卖屁股吧? 我说,你小子能有今天这身武艺,不会是靠屁股换来的吧......” 自小在街头巷尾混迹的温华,打架或许不是好手,但骂街绝对是全村无敌手。 霍都被骂的怔住了,等回过神想要还嘴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 温华为了留下霍都,把这辈子能想起的脏话都说了个遍,到最后骂的口干舌燥才勉强停了下来,挑衅的看了霍都一眼。 此时霍都面色铁青,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额头血管暴起,嘴角不停抽动,双目几欲喷火。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金轮法王都没敢这么骂他! “你...你很好。”霍都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冷得像是极地吹出的寒风,“我一定不会让你俩死的很痛快。” “少说大话,我俩......”温华突然一愣,连忙回头,发现阿飞正静静站在原地,听得津津有味。 见温华看他,阿飞平静道:“你继续,不用管我。” “不是?”温华捂着脑门痛苦道:“你干嘛呢?” “听你骂人。”阿飞说的理所当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骂人确实很厉害。” “这特么是骂人厉不厉害的事么?”温华快要崩溃了,咬牙道:“我让你去叫人,你在这干嘛?” “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阿飞认真道。 “...”温华一时间不知是该表示感动还是表示愤怒,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对霍都尴尬笑道:“这位兄台。 如果我说刚才是开玩笑的,你信么?” 霍都没有说话,汹涌的气机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将周遭岩石变成了齑粉。 “得,汤圆不是汤圆,成白玩了。”温华叹了口气,缓缓握住腰间长剑,眼神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而在他身后,阿飞缓缓提升的气势突然一滞,看向温华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惊讶。 此时霍都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注意到温华的变化,身形暴起,气机卷着碎石盘旋在铁扇边,重重敲向了温华的脑袋。 纷飞的乱石中,温华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默念了道:‘老黄头,你可别坑我啊。’ 下一秒,温华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二字。 出剑! 呛啷一声脆响。 霸秀出鞘。 一道无法言喻的光华从长剑上涌出,将霍都笼罩在其中。 霎那间,整座山谷都被这光华填满。 “等...等等!”霍都终于意识到不妙,想要开口求饶。 他隐姓埋名十几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带着破天功劳回到北匈。 他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就等杀死鲁有脚掌控丐帮。 他怎么能死在这?! 这小子究竟是谁,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 他怎么会...这么强? 在霍都思绪万千时,温华已经递出了第二剑。 平平无奇的下劈,瞬间将漫天白光都分成了两半。 霍都明明能看清温华的动作,能看清长剑下落的轨迹,甚至能看清温华微微颤抖的手和额头渗出的冷汗。 但他躲不过去。 他感觉自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束缚在原地,只能任由长剑落在自己身上。 两剑过后,霸秀归鞘,漫天白光缓缓消散。 温华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脱力般喘着粗气,看着近在咫尺的霍都,心有余悸道:“死了么?” 沉浸在温华剑法中的阿飞闻言喃喃道:“术之极致......” “术你个头!”温华催促道:“帮我看看他死透没?没死透赶紧补一剑,我腿软站不起来!” 阿飞闻言缓缓走到霍都身前,看着准备摆出防御姿势、惊恐定格在脸上的霍都,沉默了片刻,缓缓朝他伸出手指。 可不等他的手摸到霍都身上,突然像被蜜蜂蛰了般快速缩了回来。 “怎么样?死没死透啊?” 听着温华焦急的声音,阿飞却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看着自己食指指腹上那条鲜红的细线。 温华催促了好几声,见阿飞一直没有动静,只能艰难爬起身,扶着阿飞的肩膀没好气道:“我问你话呢,你干嘛呢?” 阿飞第一时间将手缩回袖中,平静道:“死透了。” 温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死了就行,老黄头还是够意思。 对了,刚刚那人什么修为? 我看那气势,怎么也是个二品小宗师了吧? 这么说我现在应该也是二品了? 你说句话啊,别整的像我自言自语!” 阿飞扶着温华一言不发,任由他絮絮叨叨。 只是离去前,他还是没忍住,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霍都的尸体...... 数分钟后,北匈高手终于赶到此地。 当看见霍都的背影后,他们连忙停下脚步,上前恭敬道:“大人?” 回应他的,只有山间徐徐的风声。 北匈高手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是满脸疑惑。 其中一人犹豫了下,缓缓走到霍都近前,小心道:“大人,您......” 声音戛然而止,那名北匈高手也僵在了原地。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异变陡生! 先是一声清脆的喀拉声从霍都脚下传出,紧接着一道裂缝伴随着越来越响的开裂声直朝众人冲去。 北匈高手们连忙闪身躲过,亲眼看着那道裂缝蔓延到身后的小山上。 宛如雷鸣的炸裂声轰然响起,紧接着小山开始抖动坍塌,一道又深又长的剑痕出现在崖壁上,彻底将小山一分为二。 众人看着这神迹一般的景象,全都呆愣在原地。 良久他们才意识到不妙,连忙看向霍都。 而霍都和那名北匈高手已经化为一摊血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至于那柄精铁制成的扇子,已经变成了碎屑,在血水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第285章 襄樊困境 “高手?” 襄樊城外一处破败村庄中,陆远随手将北匈士兵的尸体扔到旁边,好奇道:“你们遇上金轮法王了?” 温华此时已经恢复了力气,见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忍不住得意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法王,但绝对是个北匈高手。 但我温华是谁,只是刷刷两剑,便让那小贼命丧黄泉。” 陆远笑了笑,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阿飞。“到底什么情况?” 沉浸在温华剑术中的阿飞如梦初醒,缓缓道:“确实是个高手。 指玄境武夫,用一柄铁扇子,我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截杀宋国高手。” “铁扇子。”陆远敲了敲脑袋,旋即恍然道:“你们不会遇到霍都了吧!” “霍都?”温华疑惑道:“他是谁?” “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小人。”陆远轻飘飘道:“不过也是个高手。 你俩没受伤吧?” “受伤?”温华仰起脑袋,双手叉腰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等等!” 温华连忙看向阿飞,震惊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阿飞指着自己,想了想才道:“他们正在截杀宋国高手。” “不对不对!”温华猛摆手,焦急道:“上一句。” “指玄境?” “哈哈哈哈哈哈!”温华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狂笑,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紧接着剧烈咳嗽了好一会,才艰难道:“小爷我也是一品高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远见状无奈一笑,旋即看向阿飞道:“如何?” 阿飞立马反应过来陆远在问什么,沉默片刻后郑重道:“术之极致。” 说罢,他看向缠着李寻欢不停炫耀的温华,眼中多了几分尊敬。 “这小子虽然平时喜欢吹牛,但剑道上的天赋也是一等一的。”陆远走到阿飞身边轻声道:“这回开眼界了吧?” “受益匪浅。”阿飞重重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会出手。”陆远突然话锋一转,看着阿飞笑眯眯道:“你准备压境压到什么时候?” 阿飞一愣,旋即轻声道:“你看出来了?” “一步登天不可取,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陆远拍着阿飞肩膀笑道:“夯实根基,才能平地起高楼。” “可不够快。”阿飞摇摇头道:“现在破境,我的剑法就不能达到我想要的极致。” 陆远闻言无奈笑道:“多快才算快啊?” “剑未出,剑已至。”阿飞认真道。 陆远愣了下,默念了两遍这自相矛盾的话语,旋即感叹道;“还是你的心够大。” 就在几人听温华炫耀时,段剩英带着林平之从村庄深处走出,朝众人挥手笑道:“哟,这么热闹。” “老段你来的正好!”温华放过了满脸苦笑的李寻欢,连蹦带跳的跑到段剩英身边,得意笑道:“我跟你说,今天我大显神威,直接将一名指玄高手斩于剑下!” “呦,这么厉害呢!”段剩英笑道:“那等我回去后,一定听温大侠好好说道说道。” 说罢,他看向陆远,收敛起笑容,凝重道:“当家的,找过了,没有宋国百姓。” 陆远闻言面色一黯,看着破败的村庄,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近来他们发现的第三个荒村了...... 襄樊城中。 陆远一行人披着晚霞,缓步走进了城门。 相比于上次受到的严密检查,这回他们畅通无阻,还收获了许多崇敬的目光。 现在整个襄樊城中的守军都传开了,宋国之外来了一群高手,杀北匈蛮子如屠鸡宰狗,轻松地不得了。 若是换做军功,当个校尉都绰绰有余。 一名宋国年轻士兵没有老兵的沉稳,见陆远走到近前连忙兴奋问道:“陆大侠,这回又宰了多少头蛮子?” “不多,杀了几队斥候。”陆远笑道。 “乖乖!”年轻士兵愣住了,夹着长矛扳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竖起大拇指道:“那得有好几十人了! 陆大侠,您是这个! 您还缺徒弟不,您看看我天赋如何? 不瞒您说,从小人家就说我有练武的天赋,就是家里穷没钱拜师,不然现在多少也是个高手,您......” “混账!”守门的伍长一脚将年轻士兵踢到一边,骂道:“王二狗,你小子又犯浑是不? 不好好守城门,整天想什么好事?! 陆大侠杀贼归来需要休息,你小子别在这碍事。” 王二狗踉跄了两步,快速扶稳明显大了一号的头盔,谄媚笑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就是想问问,而且我没说谎,当年真的......” “滚蛋!”伍长举起手,怒目圆睁,“守城去,再废话老子还抽你!” 王二狗连忙立正行礼,接着转身快速向远处跑去,身上的盔甲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陆大侠,让您见笑了。”伍长有些无奈道:“孩子不懂事,您就当他在放屁。” “无妨。”陆远看着王二狗远去的背影,皱眉道:“他看起来最多不超过十二岁,城中兵源已经枯竭到这种地步了吗?” 伍长一愣,立马小心地看看左右,旋即凑到陆远耳边低声道:“若换做是别人,这话我肯定不能说。 但您嘛......我跟您交个实底,您千万别跟别人说。 现在能打的要么在城头上,要么已经死在外面了。 其实我们也不想让这种小人牙子上战场,他们屁也不会,上去就是给北匈送军功的。 可没办法,郭大帅几次向后方要人,听说都被那帮狗官驳回了。 特么的,等打退了蛮子,老子一定上京城告御状!” 说到这,伍长朝地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接着叹气道:“这仗是越打越凶,人也是越打越少。 无奈只能让他们干干守城门的活计,就这还是挑选后的结果。 您是不知道,郭大帅说招兵时,男女老少全来了,七八岁的小孩都喊着要上战场,让我一脚一个全踢回去了。” 提起这事,伍长只剩一只眼睛的脸上又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郭大帅如此受到百姓爱戴,他们这些当手下的,也是与有荣焉。 陆远却默默扫了眼伍长的独臂,胸有千言,最终只是轻声道:“辛苦你们了。” “瞧您说的哪里话!”伍长扬了扬断臂,对众人咧嘴大笑道:“我现在就是个废人,只能干些守城门的粗活。 杀蛮子这种事,还要靠你们这种高手! 和你们比起来,我算个屁的辛苦。” 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默,陆远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声客气了一句,转身准备离去。 “还请留步!”伍长突然叫住陆远,脸上竟多了一抹和粗豪样貌完全不相称的羞涩。 “怎么了?”陆远转身温和道。 “我...我想请您看看,我有没有武学天赋。”伍长眼巴巴的看着陆远,不好意思道:“您别看我缺了一只胳膊,但从小人家就说我是练武的一把好手。 而且那神雕侠不也是独臂么? 您帮我看看,我也不希望成为神雕侠那样的大高手,只要能重新守城就行。” 陆远闻言突然伸手拍在满脸希冀的伍长肩上,竖起大拇指笑道:“你确实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等打退了北匈,我一定传你一套绝世神功,顺便再介绍你和神雕侠认识认识。” “果真么?!”伍长惊喜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远一字一顿,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第286章 黄蓉的忧虑 对普通士兵来说,战场就是个绞肉机。 随着北匈士兵源源不断的赶到襄樊城附近,巡营队伍的处境也愈发危险。 最开始的时候,死亡的是那些普通士兵。 而北匈高手的加入,让战斗再次提升了一个等级。 尽管决战还未开始,但襄樊城每天损失的高手和士兵数量,已经让郭靖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郭府。 郭靖坐在书房中,看着手下的送来的战报,忍不住将椅子扶手握得粉碎。 “站住!” 他突然抬起头,对从书房门口鬼鬼祟祟路过的郭襄沉声道:“你又要去哪?” “我和鲁帮主约好听故事,爹爹您就让我去吧。”郭襄双手背在身后,脚不停在地上画着圆圈,满脸期待讨好的笑容。 “不许去!”郭靖当头给郭襄浇了一盆凉水,“鲁帮主忙于巡营,每天早出晚归,你就不要去给人家添麻烦了!” “怎么是添麻烦么......”郭襄不满意的嘟起嘴,旋即没好气道:“行吧行吧。 那我去找陆少侠总可以了吧?” “陆远?”郭靖眼神瞬间闪过一抹莫名的光彩,但语气依旧严厉,“不行!” “为什么啊?!”郭襄倔强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什么都不让我做?!” “陆远更辛苦,你不要去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郭靖说着便想起刚刚翻开的战报,心中不禁生出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这十几日来,光是被陆远亲手所杀的北匈高手就不下三十人,北匈士兵更是不计其数。 再加上他身边那些高手,杀贼之多更是达到了一个让人咋舌的数字! 不仅如此,他还将潜藏在丐帮中的霍都揪了出来,为襄樊城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最让襄樊城武林中人敬佩的是,陆远并没有大肆宣扬此事,低调的简直不像一名少年高手。 仿佛这种足以让江湖客在武林中扬名立万的荣耀,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陆师父又做什么了?”郭襄听到陆远的名字瞬间眼睛一亮,语气都欢快了几分。 “你说什么?” 郭襄低沉的声音,让郭襄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陆师傅么。 爹爹您常教导我,要对有本事、有侠义心肠的人报以尊重。 虽然陆哥年纪不大,但我尊称他一句陆师傅不过分吧?” 郭靖没有说话,深深的看了郭襄一眼,便摆手示意郭襄回屋。 郭襄拉长着音调答应,垂头丧气的向房间走去。 可等到脱离了郭靖的视线,她立马又变得生龙活虎,连蹦带跳的跑到院子边缘,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立即运起身法一跃而出落在街上。 但她不知道,就在她的不远处,郭靖和黄蓉正并肩而立。 黄蓉紧紧拉住满面怒气的郭靖,安慰道:“靖哥哥,马上就是襄儿的十六岁生辰,你就别在这种时候骂她了。” “不骂她她怎么改的过来。”郭靖冷喝道:“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还和小时候一样翻墙头,也不知道她随谁!” “你什么意思?”黄蓉眼睛一瞪,不满道:“难不成襄儿淘气都是我教的么?” “蓉儿。”见妻子生气,郭靖脸上的怒气瞬间化为苦笑,“你不能再这么宠她了。 你也说了,她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若还是个孩子心性,以后可怎么办啊?” “不劳郭大侠操心。”黄蓉露出一个不善的笑容,“我女儿随我,聪明的很。 到哪都吃不了亏。” “你......” “我什么?我说的有错么?莫非真要襄儿变得和你一样又憨又愣,你才甘心么?” “我...唉,蓉儿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不用说了,怎么管女儿,我比你有经验。”黄蓉果断终结话题,话锋一转道:“那陆远你怎么看?” “蓉儿你还怀疑他是探子么?”郭靖微微有些不满道:“难道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都不能让你放心么?” “说你憨真是一点没说错!”黄蓉白了郭靖一眼,沉声道:“我只是好奇,一个离阳之外的高手,为何要对我大宋之事如此上心。” “这正不说明陆远有侠义心肠,肯定是名门正派的嫡传子弟。”郭靖笃定道。 黄蓉没有理他,自顾自道:“还有一件事让我很疑惑。 我问过芙儿,这陆远对我宋国之事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些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隐秘。” “什么事?”郭靖愣了一下。 “芙儿不肯说,我就没继续问,但看她的样子,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你是不知道,当时她脸色都变了。” 黄蓉摇摇头,旋即看向郭靖凝重道:“靖哥哥,虽然陆远这些所作所为十分正常。 但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啊。” 郭靖沉默了片刻,却摇摇头道:“北匈势大,如今襄樊城中不能再起内乱。 平白无故怀疑为襄樊城立过功的英雄,只会让众人寒心,先由他去吧。 就算他真有什么坏心思,有我在,你还怕他得逞么?” 黄蓉闻言既钦佩又不满的揉了揉郭靖的耳朵,惹得郭靖露出年轻时那般憨厚的笑容。 片刻后,只听黄蓉轻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唉?蓉儿你揪我耳朵做什么么?” “你说呢?!”黄蓉一手叉腰,面若冰霜道:“你是不怕,那襄儿怎么办? 你还没看出来,襄儿对陆远有些过于亲近了。” “疼疼疼!”郭靖捂着耳朵求饶道:“我是看出来了,但那又如何? 谁年少时不仰慕几个英雄豪杰? 不要说她,你当初不也...疼疼疼!莫要再用力了,耳朵要掉了!” “哼!不用力你怎么长记性!”黄蓉总算松开了手,不满道:“明天就是英雄大会,如今各路好汉在此,你分不开身管襄儿这桩事我不怨你。 但等英雄大会之后,你要还不给我个说法,就别怪我带着孩子们回桃花岛!” “那你说让我怎么办嘛?”郭靖捂着通红的耳朵有些委屈道。 “等我想出来再告诉你。”黄蓉眼波流转,好看的瞪了郭靖一眼。“我先去看看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罢,黄蓉随手摄来一根青竹短棍,足尖轻点无声地跃出了郭府。 看着黄蓉的背影,郭靖无奈摇了摇头。 “爹?”郭破虏从房中走出,看到郭靖愣了一下,“您今天不用处理公事么?” “我休息一下。”面对儿子,郭靖立马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你最近习武如何,有没有偷懒?” “孩子一直认真苦练,从未有一日懈怠。”郭破虏行礼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郭靖两边不一样大的耳朵。 见郭靖面色不对,他终于忍不住好奇道;“爹,你耳朵怎么了?” “...我今日正好无事,你准备一下,我要考校一下你的功夫。”郭靖面色一沉,义正言辞道 “啊?”郭破虏懵了。 “啊什么啊!”郭靖轻喝道:“大敌当前,怎敢分神! 小心了! 亢龙有悔!” 第287章 不速之客 “师父师父师父!” 陆远租住的院子外,郭襄百灵鸟一般清脆的声音随风飘了进来。 只听哒的一声,郭襄从墙头落下,还未站稳就喜悦道:“师父您在么? 徒儿来看您了!” “我说小箱子,你什么时候能学会走门啊?” 院子中,温华躺在竹椅上,懒洋洋道:“你师父带人出去了,等会才能回来。” “出去了?”郭襄失望的叹了口气,接着好奇道:“温华哥你怎么没去?” “今天不巡营,城门都关了。”温华起身伸了个懒腰,哼哼唧唧道:“他们出去买吃的了。 这城里物价真是一天一个样,昨天两个大钱还能买三个馒头,现在就只能买一个了。 再不屯点吃的,我们只能上街乞讨了。” “啊?”郭襄惊讶道:“现在城中粮食都这么贵了么?” “还真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啊。”温华笑了笑,耐心解释道:“现在物价已经算便宜的了。 说起来你爹还真有本事。 守了这么久襄樊城,还能让城中没有闹饥荒。 我看你爹就算弃武从文,成就也不会低于他的武道。” 但这话并没有让郭襄脸上露出丝毫喜悦,她忧心忡忡的坐在一边,担心道:“可我前几天还见家里运进来了牛羊粮食,莫非......” “你这叫什么话。”温华一边活动身体一边笑道:“你爹是什么人?就凭他坚守襄樊不退,我就相信他做不出贪墨粮饷的事来。 再说了,明天不是要举办什么大会么,谁家来客人不得上点好的,估计那钱是从你爹娘的小金库中挤出来的。 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大侠,总不至于这点钱都攒不下来。” 郭襄这才松了口气,面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好转。 温华见状笑容越发灿烂,忍不住道:“没想到你还是忧国忧民的性子。”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么?”郭襄反问道。 “可怜啊,我没说他们不可怜。”温华重新躺回了椅子上,随意道:“但世上可怜人多了,我哪能管的过来。 能拉一把最好,拉不了,也就当没看见了。” 郭襄盯着闭目养神的温华,良久才轻声道;“温华哥,你一定不是大侠!” “何出此言啊?”温华眼睛都不睁,缓缓打了个哈欠。 “我爹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襄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欢快的摇晃着两条小腿,“就凭你刚刚说的话,你肯定不是大侠。” “小丫头片子。”温华笑骂了一句,“还挺会说大道理。 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给你讲讲我两剑斩指玄的事迹了......” 郭襄闻言面色一变,连忙捂着耳朵拼命摇头,“不听不听! 我都听了不下五遍,再听耳朵就长老茧了!” “这可由不得你!”温华坐起身搓搓手,故意恶声恶气道;“赶紧把手拿下来。 听你哥我慢慢给你道来。 话说......” 就在这时,墙外突然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哼,杀了一个霍都,就整天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干得那点芝麻事,真是有失体面。” 紧接着另一个粗豪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看着陆远也是名不副实,城中百姓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净说这厮好话。 我当江湖中真出了个不慕名利的少侠,没想到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家伙。 现在也不用试他的身手了,娘的,害得咱们白跑一趟。” “也不算白跑,这不是找到郭二小姐了么?”又一个声音笑道。“你这么生气,莫非你是嫉妒他比你名声响?” “我嫉妒他作甚,一个毛头小子,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罢了,也就郭靖大度,不愿和他一般见识,要换做是我,早就将他赶出襄樊城了.....” 几个声音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痛快,却无人注意到温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郭襄也还在疑惑,突然听见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郭姑娘,莫要和这种道貌岸然之徒走得太近。 他们这种人,都没安好心,估计是冲着你们郭家的名声来的。” “我和谁交朋友,关你们什么事?”郭襄跳下桌子,叉着腰不满道:“你们到现在连面都不露,还好意思说别人!” 听到这话,庭院中为之一静,旋即人厨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大笑道:“这脾气,不愧是郭大侠的女儿,对我的口味。 也不枉我们千里迢迢来这一趟。” 话音未落,六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庭院当中。 他们打扮极为古怪,样貌也异于常人,浑身散发着一股亦正亦邪的味道。 温华警惕的目光扫过几人,顺手从凳子下拿出霸秀,接着将郭襄护在身后冷声道:“你们是谁?” “连我们的名头都没听说过,还敢在这吹嘘自己?”一名四十来岁,满面刀疤的女子冷笑道:“把你的剑放下,今日我们有要事在身,不想多事。 但你要不识抬举,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跟他废什么话。”一名留着三缕长须的文士轻摇折扇,折扇上的无常鬼仿佛活了一般狰狞可怖,“赶紧让他滚蛋,别误了我们大事。” 六人说着,缓步向温华走去。 温华见来者不善,立马握紧了霸秀,目光一凝就准备出剑。 就在这时,六人突然回头看向门口。 大门几乎在同时被人推开,陆远一行人拿着食物说说笑笑的走了进来,看到这副情景都愣住了。 “有客人?”陆远指着那奇形怪状的六人好奇道。 温华见陆远回来,不由的松了口气,旋即趾高气昂道:“这帮人是来砸场子的。” “你是?”六人中的白发老翁看到陆远心中顿觉不妙,刚想解释,却听见陆远轻哦了一声,淡淡道:“那就好办了。 打一顿扔出去吧。” “你......”六人中的黑衣尼姑闻言大怒,刚想开口,突然眼前一花。 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飞到了墙上。 阿飞正用剑鞘怼着她的肚子,看着尼姑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庞,平静道:“忍忍,痛一下就没事了。” 李寻欢看着昏倒在自己面前的头陀,无奈得摇了摇头。 段剩英则是一手拎着一个,对正与中年文士激战的林平之笑道:“小林,用帮忙不?” “不用!”林平之低喝一声,手上剑法越发迅疾。 中年文士想要开口,却被如疾风骤雨一般的剑招堵了回去。 “你们...你们...”白发老翁终于回过神,看着眨眼间便被拿下的几人,心中惊骇不已! 他们都是老相识,对彼此的实力再清楚不过。 在此之前除了神雕侠,还从未有人能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没想到襄樊城中的传言都是真的...... 就在这时,白发老人突然感觉肩膀被重重一拍,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他连忙转身,只见温华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你...你要做什么?”白发老翁结巴道。 “你不是说小爷吹牛么?”温华文卫道:“来,小爷就好好给你讲讲我的英雄事迹。 记得听到精彩处要叫好,不然当心小爷的拳头......” 第288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神雕侠让你们来的?” 庭院中,六人规规矩矩的跪了一排,低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远将食物交给心满意足的温华,接着便转身对鼻青脸肿的人厨子好奇道:“他让你们来找我?” 人厨子连忙摇头,一时间动作过大牵连到身上的伤口,痛的次牙咧嘴,一边抽着冷气一边结巴道:“神...神雕侠让我等来给郭二小姐送生辰贺礼。” “哦,我想起来了。”陆远对旁边一头雾水的郭襄笑了笑,“你用的金针起作用了。” “真来了?!”郭襄闻言兴奋不已。 杨过给她金针时,她还怀疑杨过是在哄自己,便随口要他来参加自己的生辰庆典。 在她心底,没有什么能比名震天下的大侠来给她庆贺生辰,更能让她感觉有面子! “他当然会来,毕竟......”陆远露出了个神秘的笑容,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对人厨子笑骂道:“你们送东西就送东西,跑我这来做什么?”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将实话说出来,生怕再挨上一顿揍。 这哪里是镖局的驻地,分明是龙潭虎穴! 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打死他们都不会迈进这小院一步。 “行了,既然是误会,那就别在这跪着了。”陆远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郭二小姐在那呢,要送什么你们去送便是。” 六人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凑到郭襄身边,带着讨好的笑容,从身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 “不要不要!”郭襄皱着鼻子连连挥手。“我要你们的东西做什么?” “呦呵?”正在忙碌的温华抬起头奇怪道:“小箱子什么时候转性了? 送上门的东西都不要? 这还是和我抢半块烧饼的小箱子么?” 郭襄没好气的瞪了温华一眼,接着对六人行礼道:“各位前辈,心意我领了,东西还请你们拿回去吧。” 六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看向陆远,眼神中满是为难。 “她不要看我做什么?”陆远笑道:“那就麻烦你们转告神雕侠,我们郭二小姐胃口大了,普通的小礼物她看不上!” “师父!”郭襄急忙冲到陆远身边,拽着陆远的胳膊,晃得像是个不倒翁,“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徒弟!” “打住!”陆远一指头点在郭襄脑袋上,将她身形稳住,“我还不是你师父。” 郭襄闻言神色一黯,捂着脑袋有些委屈,转身正对上眼巴巴的六人,思考片刻后无奈道:“几位前辈的好意,郭襄铭记于心。 还请几位明日来郭府吃上一杯薄酒,好让晚辈尽下地主之谊......” 送走六人,收获满满的郭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喜悦,只是拿着无色禅师送的那对铁罗汉,坐在墙角自娱自乐。 温华将所有食物送到房间后,见郭襄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便上前问道:“怎么了小箱子,收了礼还不开心?” “不是因为这个。”郭襄看着正在互相打斗的铁人,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嘿,这小玩意还挺有意思。”温华头一次见到这种精巧的玩意,忍不住上手拨弄了两下。 “你喜欢?那送你好了。”郭襄将铁罗汉轻轻推到温华面前。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温华俯下身,看着郭襄那张沮丧的小脸,奇怪道:“怎么了这是? 这礼物不挺好的么?” “我没想要什么礼物。”郭襄嘟囔道:“我只是想让我的生日热闹一点,从未想过借机捞油水。 爹娘也是,非要把英雄会放在我生日那一天,估计他们都忘了我的生日。 我自己要不搞得热闹点,那就真没人记得了。” “害,就这事啊。”温华大咧咧道:“早说啊,不能白让你叫我一声哥,这事交给我了。 保证明天给你操办的热热闹闹,谁都抢不走风头!” “真的?!”郭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低声道:“算了吧,要是抢了英雄会的风头,爹娘又要说我了。 而且......” 郭襄没说完话,扭头偷偷看了眼正和李寻欢闲聊的陆远。 “怎么?”温华顺着郭襄的视线看去,笑道:“怕你师父说你?” “什么师父!”郭襄随手拔起一根杂草,一边缓缓将其撕碎,一边喃喃道:“人家都不认我。”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温华蹲在郭襄身边,开始低声传授他的拜师经验,“拜师这件事,要的就是不要脸。 被拒绝了怕什么,抱着他大腿哭啊! 我告诉你,当家的那人是外冷内热,你多哭两次,指定能当上他徒弟。” “真的?”郭襄眼中满是怀疑。 “骗你作甚。”温华瞪起眼睛,“你要不信,我可就走了。” “信信信!”郭襄连忙拉住温华的裤脚,将所有东西往温华面前一推,认真道:“只要能成,这些都归你!” “你是对我的礼物不满意么?” “不是,我......”郭襄话说一半愣住了,猛地转过头,只见杨过正站在她身后,微笑着看着她。 “我...不是...神雕侠!您这么快就来了!”郭襄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便提前过来。”杨过说着看向陆远,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又对郭襄笑道:“你要是不满意,我再去叫他们换一换。 你要实在觉得不合心意,那我便将金针还给你,你换个要求提便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郭襄还想解释,杨过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快步走向了陆远。 “找到了?”陆远起身笑道。 杨过意味深长的看了陆远一眼,旋即有些激动道:“陆兄真乃神人也! 此等大恩,杨某没齿难忘!” 在上次分别时,陆远突然回忆起小龙女的情况,便用这条消息换了杨过一个大人情。 如今杨过成功寻回小龙女,陆远心中也很开心,笑道:“你们夫妻团聚,我镖局得一大助力,两全其美互惠互利,谁也不欠谁什么。” “我没想到,龙儿竟然在绝情谷下等了我十六年!”杨过叹息道:“我却还以为她外出拜师了。 我...我要是早点见到陆兄该多好!” 说罢,他便准备躬身行礼。 陆远见状连忙伸手扶住杨过,笑道:“以后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人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对了,你妻子怎么没和你来?” 提起小龙女,杨过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他连忙转身朝门口柔声道。 “龙儿,进来吧。” 话音刚落,大门便被无声推开, 一名白衣女子缓缓走入,朝着众人微微行了一礼,清冷道:“小龙女见过诸位少侠。” 不等她说完,庭院内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寻欢拿酒壶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旋轻声即感叹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阿飞呆愣在原地,握剑的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间竟然有比林仙儿还美的女人! 段剩英微微抬起头看了眼,旋即对杨过有些羡慕道;“有此佳人相伴,杨兄真是好福气啊。” 郭襄也是许久才从小龙女的美貌中回过神,随手推了把口水都快滴下来的温华,嫌弃道:“温华哥,人家夫君还在呢。” 温华猛地回过神,连忙擦了擦嘴,可看向小龙女的眼神依旧有些恍惚,“乖乖,真有仙子下凡不成?” 杨过快步走到小龙女身边,轻轻牵起小龙女的手,走到陆远面前道:“龙儿,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陆远陆恩公。” “小女子谢过恩公。”小龙女感激道。 饶是陆远久经历练,心智坚如铁石,在初见小龙女时依旧失神了片刻。 小龙女的美,多一分则艳俗,欠一分则逊色。 最让人在意是那股超凡脱俗的仙气。 陆远从穿越到现在见过的所有女人,或文气逼人,或英姿飒爽,或娇柔妩媚,却没有一人拥有小龙女身上的那股超凡脱俗的仙气。 果然是天仙! “不必多礼。”陆远回复心神后平静道:“以后......” “过儿?小龙女?”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你们怎么都在这?” “黄伯母?” “娘!” 面对突然来访的黄蓉,杨过的心情很是复杂,犹豫再三才行礼道:“杨过见过黄伯母。” 而郭襄却显得极为紧张,左右看看见逃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撒娇道:“娘,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怕不是要野疯了!”黄蓉扬了扬手中的竹棍,故意生气道;“你爹爹不是让你回屋么,你怎么在这?!” “我...娘,我错了,您再饶女儿一回好不好啊?”郭襄见找不到理由,便又耍起最擅长的无赖。“下次女儿一定乖乖听话。” “饶你?我都饶你多少回了?每次你都这么说!” 黄蓉语气严厉,可看着郭襄楚楚可怜的眼神,终究没舍得挥出竹棍,最终只是戳了戳郭襄的额头,恶狠狠道:“等你回家的。 你看你爹爹怎么收拾你!” “娘,不要告诉爹爹好不好?”郭襄着急道:“爹爹都那么忙了,您就别让他烦心了!” “不行!”黄蓉将郭襄拉到身边,严厉道:“在这待着,再敢乱跑当心你的小狗腿!” “我要是狗腿那您是什么.......”郭襄含糊嘟囔了一句,趁着黄蓉看向杨过时,朝幸灾乐祸的温华做了个鬼脸。 “过儿,许久不见,你...你还好么。”黄蓉不露痕迹的看了眼杨过的断臂,有些尴尬道:“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去家中坐坐? 你郭伯父对你甚是思念,前几日还和我提起你呢,你不去见见他么?” “这是自然。”杨过说罢又向小龙女,眼中情意满满,柔声道:“这回我带着龙儿一起去见郭伯伯。” 黄蓉见杨过并没有表露出分毫对郭芙的怨气,暗暗松了口气,但依旧放心不下,准备回去之后叮嘱郭芙两句,让她这几天轻易不要露面。 从始至终,靖是因为杨康,对杨过爱屋及乌,而黄蓉恰恰也是因为杨康,对杨过恨屋及乌。 她始终觉得杨过继承了杨康的秉性,全无变好的可能,因此一直对杨过充满戒心。 在寒暄了两句后,黄蓉便拉着依依不舍的郭襄快步离开了庭院,连礼物都顾不上收拾。 等两人走到两条街外,黄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郭襄严肃道:“以后不许你再去那个地方。 否则我一定关你三年禁闭!” “娘,你这是做什么啊?”郭襄疑惑道:“陆哥他是个好人,您为什么老要针对他啊?” “好人?” 在自己女儿面前,黄蓉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发出冷笑。 能和杨过打成一片的人,再好能好到哪去? 若那杨过真起了歹心,再借着陆远的手向郭家复仇,以郭襄的性子,十有八九会被当成棋子。 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就什么都晚了! 想到这,黄蓉的语气又严厉了几分,“没有为什么,其他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 你是不知道,那杨过......” “神雕侠怎么了?”郭襄好奇道。 黄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话锋一转道:“没怎么,小孩子家家不要问太多。 你只需要知道,和杨过走得太近,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不是小孩子了!”郭襄争辩道:“我明天就是十六岁了!” “既然你是大人,那你更应该听我的话了。”黄蓉随意敷衍了一句,拽着郭襄向府中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郭襄失落的眼神。 明日就是英雄大会,有很多事需要她操持,事关重大,她实在不想在这种关头节外生枝...... 镖局暂住地。 陆远单独和杨过坐在屋中。 陆远神色悠然,但杨过的面色却凝重无比。 良久,杨过终于沉声道:“人我已经请到了,但......你当真要如此?” “多谢。”陆远答非所问道。 “那你可知你这么敢,得罪的不只是北匈,还有整个宋国武林?”杨过皱起眉头,沉声道:“世人可不管你怎么想,他们只会看你怎么做。 何况你的做法,只是杯水车薪!” “那你呢?”陆远笑道:“烧粮草,杀先锋,不也对大局无济于事?” 杨过对陆远未卜先知的能力已经免疫了,闻言叹气道:“那不一样。 我做的事,好歹名正言顺。 你做的...说难听点,和那些邪魔外道已经没有区别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的名声么?” “我又不是宋国人,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陆远笑道。 杨过闻言无奈得摇了摇头,疑惑道:“明明你已经一只脚迈过去了,随时可以破境,为何要多此一举?” 陆远沉默了片刻,正色道:“我之前和你想得一样。 在宋国找个清净地界,安安稳稳的进入天象境。 以我的积累,绝对不会有半点阻碍,就是个水到渠成的事。 但...不够!” “不够?” “普通的天象境,支持不了我想做的事。”陆远摸着鸣鸿刀悠悠道:“虽然我知道我要做的,很大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我想试试。” “大势所趋,哪怕是你我,也不过是只大点的蝼蚁。”杨过沉声道:“这些年我已经看透了。 宋国烂到根子里了,谁也救不了它!” “谁说我要救宋国?”陆远笑问道。 杨过一怔,越发疑惑道:“那你这么做图什么?” “图个诺言。”陆远伸手按住被他气机牵引不停嗡鸣的鸣鸿,笑道:“我答应过一个人。 等打退北匈后,要教他一套绝世神功。 干镖局的,不能食言而肥!” 第269章 黄泉相见 英雄大会如期召开。 襄樊城中人声鼎沸,郭府更是热闹非凡。 名门大派的掌教长老、声名显赫的江湖前辈、独来独往的隐世高手......都因为郭靖的一封信,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参与这桩盛事。 郭府大摆宴席,众人欢聚一堂,饮酒比武好不热闹。 说起北匈的凶残暴行,更是同仇敌忾,口中止不住痛骂。 郭襄站在院中,看着来往的江湖名宿,脸上却没有多少兴奋。 见识过陆远本事的她,潜意识里已经看不上这些所谓的高手,只是出于礼貌,在姐姐的引荐下挨个问好行礼。 郭芙受母亲之命,寸步不离的跟在郭襄身边,手紧紧拽着郭襄的衣袖,防止她趁乱溜走。 “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至于这么看着我么?”郭襄扭头无奈道。 “娘说了,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哪里都不许去。”郭芙搂着郭襄的小脑袋,得意笑道:“这回我可是领了“圣旨”,我看你还怎么调皮。” “知道了,你松一点,我快喘不过气了。”郭襄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好了,不要不开心了。”郭芙捏了捏郭襄的小脸,笑道:“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了么? 我陪你四处逛逛,带你认识下这些江湖高手。” “热闹又怎么样,还不是与我无关。”郭襄嘟囔了一句,有些失落的扫了眼喧嚣的人群,见陆远没有来,顿时没了再待下去的欲望,回头道。 “姐,我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 “回去?”郭芙一愣,连忙伸手摸向郭襄的额头,关切道:“你生病了?” “没有,我就是单纯的累了。”郭襄扭头躲过郭芙的手,缓步向屋中走去。 而在他身后,大会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高潮。 有人喝的兴起,突然站在了桌子上,大笑道:“诸位好汉在此! 那北匈不过是土鸡瓦狗! 今夜我准备夜袭北匈大营,谁愿与我同去!” “赵老三,你喝得都站不稳了,快歇歇吧!”旁边一人笑着劝道:“主人家还没发话,你少在这现眼了!” 赵老三闻言眼睛一瞪,擦了擦嘴角的酒水,醉醺醺道;“郭大侠叫我等来此,不就是为了杀那帮蛮子的么! 都特么江湖儿女,这种事还需要别人带头不成? 周欢,你要是没胆子去,就悄悄在这坐着,待我去取了那北匈皇帝的人头,再回来和你们痛饮!” “少放屁!”周欢笑骂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取北匈皇帝的人头? 换老子还差不多。 这么多年比试,你哪次赢过老子?” “你特娘的净放屁!”赵老三将酒壶一扔,喝道:“当着大家的面,你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比就比,怕你不成!” 两人在酒精的刺激下,血气上涌,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周遭的人已经见怪不怪,笑呵呵的挪出一块地方,借着两人的比武下酒,偶尔还出言点评两句。 郭靖和黄蓉此时正陪着几位大派掌教聊天,郭靖听到动静后回首望去,见是两人意气之争,忍不住叹了口气。 “郭某招待不周,让几位见笑了。”郭靖对眼前几人无奈笑道。 “郭大侠不必多礼。”全真掌教宋道安笑道:“若不是您,我等也无缘见这武林盛况。 如今群雄毕至,上下齐心,大事可期。 依我看,理应奉郭大侠为盟主,带领众人抗击北匈。 不论别人作何想,贫道是认定郭大侠了!” “宋真人何出此言!”郭靖连忙推辞道:“郭靖不过是个晚辈,诸位前辈在此,论资历论名望,怎么都不该轮到我身上。 郭某邀请诸位来此,绝不是想当什么盟主,只是想邀请众人商议抗击北匈的大事! 若有半点私心,便叫我万刃加身而死!” “靖哥哥!”黄蓉嗔怪的瞪了郭靖一眼,手已经捏上了郭靖肋间软肉。 “郭大侠的心意我等都了解,不必发这种毒誓。”少林掌教天鸣禅师笑道:“但除了郭大侠,其他人恐难当大任。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心高气傲,若想找出一个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盟主,恐怕除了郭大侠,再无第二人选。” “那您......” “老衲是方外之人,不便沾染这些俗物。”天鸣禅师沉声道:“何况我对郭大侠品德武功都很信任。 你做盟主,我少林必鼎力支持!” 见郭靖面露难色,一旁的丐帮帮主鲁有脚连忙笑道:“郭大侠,你就不必推辞了。 为了这天下苍生,你也该扛起这份重任。 你总不能让老叫花我来吧? 我筋骨弱,这重担非把我压塌了不成!” 众人不禁笑出了声,有鲁有脚打圆场,气氛终于缓和了几分。 郭靖思虑再三,当看见黄蓉那温柔坚定的眼神时,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那好吧。 多谢各位前辈赏识,郭某便不客气了! 等到击退北匈,郭某便卸下这盟主之位,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几人纷纷点了点头,郭靖轻吸一口气,握了握黄蓉的手,突然飞身而起,跃到了高台之上,运起内力大喝道。 “诸位,还请听我一言!” 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打斗那两人也被旁人分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郭靖身上。 郭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诸位,郭某邀请诸位来此,就是为了商讨扛匈大计! 北匈侵我国土,烧我田野、杀我儿郎,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郭某不才,想要为家国出一分力。 但我一人之力,终究渺茫,我想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共逐贼寇! 诸位!北匈势大,贼寇凶猛,此战可谓十死无生! 大家都是江湖上有家有业的好汉,因此还请诸位细细思量一番。 若有想离去的,我郭靖绝不阻拦。 若有想留下的,还请交代好身后事。” 说到这,郭靖顿了下,接着一字一顿道。 “郭某无法保证让诸位都能活下来。 但郭某可以保证。 若襄樊城破,郭某一定死在诸位之前!” 说罢,郭靖缓缓环视四周,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眼中的死志! 场面瞬间鸦雀无声,良久有一人突然站起身,大笑道:“郭大侠,咱们兄弟来了,就没想着退去。 您拖家带口的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他日一战,还请郭大侠将先锋一职交给我。 我这身横练的功夫,不冲锋陷阵可惜了。” “胡铁皮,少特娘的炫耀你那身肥肉了!”又有一名壮汉站起身,大笑道:“论横练,除了少林的金刚不坏功,当属我‘无漏门’的无漏宝身。 郭大侠,先锋一职,交给我吧!” 眼见众人为先锋一职争抢起来,郭靖突然重重一抱拳,感激道:“诸位大恩,郭某没齿难忘! 若有幸,黄泉再见!” 众人见状齐刷刷的站起身,无论何门何派,均是郑重抱拳还礼,齐喝道:“黄泉见!” 饱含杀意的怒吼声,响彻了整座襄樊城。 而陆远此时正站在城头,听到这怒吼声,面色越发惆怅。 他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北匈大营,对身边的杨过道;“都是些好汉子啊。” 杨过也悠悠的叹了口气,沉声道:“宋国无救,但宋人血性未失。 只可惜大势难违。”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陆远突然抽出长刀,指向远处的北匈大营,轻声道。 “时候到了。 开始吧。” 第270章 价高者得 与此同时。 因为确定了盟主人选,郭府中的气氛更加热烈,喧嚣声直冲云霄,听到声音的守城军士心里不由得安稳了许多。 王二狗则是已经无心守夜,斜靠在高出他两头的长枪上,眼巴巴的看向城中心,脸上满是艳羡之情。 “王二狗!” 听到这熟悉的暴喝,王二狗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的站稳脚跟,摆出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接着回头对满脸怒气的伍长沉声道;“口令!” “令你个大头鬼!”伍长一巴掌扇在王二狗头上,骂道:“你就是这么守夜的? 万一蛮子摸上来,你小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 王二狗夹着长枪,用双手扶住不停摇晃的头盔,谄媚笑道:“这不是有您在么,我才敢偷懒片刻。 有您在,那北匈蛮子又算得了什么!” “少特娘拍我马屁!”伍长又是一巴掌,打得头盔在王二狗脑袋上转起了圈。“要再让我发现你小子偷懒,你就给我滚回去放牛,少在这碍我的眼!” 见伍长真生气了,王二狗连忙收起嬉笑的神情,乖乖低头挨训。 伍长骂了好半天才停下嘴,揉了揉干渴的喉咙,没好气道:“去,给我拿壶水来!” 王二狗如蒙大赦,飞快向城头冲去。 可没过多久,他就以更快的速度跑了回来,结巴道:“敌...敌......” “敌什么,好好说话!”伍长紧张道。 “敌袭!” 王二狗的公鸭嗓划破了城楼的寂静,下一秒,城墙上瞬间冒出数团火光,快速向着王二狗的方向移动。 伍长愣了片刻,旋即一把推开了王二狗,三步并做两步飞奔到城墙边上。 只见漆黑的夜色中,有两道又长又浓的阴影正快速朝着襄樊城移动,在月光的照应下,不时反射出锐利的寒芒。 “蛮子攻城了!”伍长回头怒吼道:“抄家伙,准备防守!” 片刻后,城墙上布满了严阵以待的宋国军士,紧张的看着城下越来越近的阴影。 “放箭!”守城校尉一声令下,几根点燃了的箭矢便飞了出去,但落地的瞬间便消失无踪。 借着那一闪即逝的火光看清敌军样貌的校尉,却忍不住疑惑道:“两个千人队? 这帮蛮子疯了不成? 不会以为靠着两千骑兵就能攻下襄樊城吧?” 话音未落,校尉忽然面色大变。 只见两队骑兵忽然飞开,一左一右,直朝襄樊城后方奔袭而去。 “不好!”校尉随手抓过一名军士,狰狞道:“快去通知郭大帅! 敌人要断粮围城!” 说罢,他看着将要远去的骑兵,心中既气愤又无奈。 他不敢在此刻开城门出兵拦截,一来敌人都是骑兵,宋军根本追不上。 二来这万一是敌人诱敌的奸计,那他开城门正好中了敌人的下怀。 值此关键时刻,他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远去。 “娘的,一群畜生!” 校尉一拳砸在墙上,发泄心中的憋屈,可话音未落,身边突然响起王二狗的惊呼声! “快看,是...陆大侠?!” 只见城中突然飞出两道身影,一白一蓝,直朝骑兵追去。 蓝色那道身影如猛虎下山,眨眼间就冲入了骑兵中,紧接着便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而那道白色身影如人间谪仙人,飘荡间不带一丝烟火气,凌空拔出刀,在空中轻轻一挥。 一道又深又长的沟壑伴随着巨响出现在了骑兵前方。 排头的骑兵来不及勒住缰绳,连人带马滚进了沟壑中,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在中间的千户连连怒怒喝,终于安抚住躁动不安的士兵。 他惊恐的看着站在队伍前方的陆远,用极为流利的汉话警惕道:“你是何人?!” “降将?”陆远抬头看了千户一眼。 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千户如坠冰窟,良久才回过神,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再次喝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拦王师?!” “四方镖局,陆远。” 千户闻言瞳孔一缩。 陆远的凶名早就在北匈军中传开了。 现在上至将军,下至士兵,没有人不知道襄樊城中来了尊凶神。 若非陆远出手从来不留活口,导致北匈军中无人知晓他的样貌,千户早就在看到陆远的第一时间转身逃跑。 但此刻,重新组织好队形的骑兵挡住了他的去路,眼见逃脱不得,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 “原来是陆大侠,久仰久仰。 我等身负重任,还望陆大侠高抬贵手,来日北匈王庭必有重谢!” “我不喜欢画饼,能不能给我点实在的。”陆远笑道。 千户一愣,旋即心中涌出一抹狂喜。 听陆远的意思,似乎有商量的余地? 若真能将这种高手劝降,那自己的官帽子岂不是又能升上一升? 想到这,千户连忙压抑住兴奋的心情,沉声道:“陆大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你能做主?”陆远眯起眼睛问道。 千户犹豫了下,咬牙道:“能! 您尽管提要求,实在不行,我亲自带您面见王爷。 您是不知道,我们王爷求贤若渴,最是仰慕像您这样的江湖高手......” “不用说那些空话了。”陆远看了眼城头上姗姗来迟的郭靖等人,立即运起内力沉声道。 “我最近手头紧,想要点钱花花,美女我也不嫌多,官职我也不嫌大。 回去告诉你们王爷,只要好处到位,明日正午,我就亲自率兵攻城,取下郭靖的首级给他当见面礼!” 内力将陆远的话,清晰送进了城头上众人的耳中。 在片刻死寂后,城头上瞬间爆发出激烈的谩骂声。 “叛徒!走狗!生子无肛的混账!” “都别拦我,我现在就去宰了这个背信弃义的畜生!”胡铁皮面色狰狞,咬牙切齿的将半块凸出的城墙砖捏成了粉末。 “郭大侠,不劳您出手!我们兄弟二人现在就去取了他的首级!”周欢和赵老三齐声怒喝道。 王二狗和伍长则是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陆大侠,您说的可是真的?”千户瞠目结舌道。 “你觉得我骗你有意义么?”陆远淡淡道:“明日正午之前给我答复,过时不候。” “明白明白!”千户不再掩饰自己的狂喜,谄媚道:“我现在就去,就是把马跑死了,也一定将您的话带到。” 断粮?断个屁粮! 风险又高功劳又小,哪有招揽高手香。 既没有生命危险,功劳还大! 退一万步讲,有陆远在前面拦着,谁能断得了粮,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千户越发为自己想法感到得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有些为难道:“陆大侠,我有一事相求。” “讲。” “老话讲口说无凭,您能不能给我件信物,让我回去交差啊?”千户有些期待的搓搓手。 “信物?”陆远扬了扬眉毛,笑道:“好啊。” 千户闻言一喜,可还没等他说两句应景的马屁,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耀眼的刀光。 光芒散去后,尸横遍野,只剩下队伍最后的骑兵,一脸懵的骑在马上。 “报信用不了这么多人。”陆远收刀入鞘,平静道:“这就是我的信物。 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我现在就是价高者得。 他要是不信,或者不愿出这份钱,那这一刀就是个开始。 现在,你可以滚了。” 骑兵如梦初醒,立马调转马头向身后跑去,一路上玩命抽打着身下的马匹,连头都不敢回。 城头上。 看着站在尸骸中,白衣已经素净的陆远,郭靖的眼神冷得渗人,一股不受控制的威压从他身上缓缓涌出,周围的高手顿觉呼吸有些困难。 与此同时,将千人骑兵宰杀殆尽的杨过轻飘飘的落在了陆远身边。 当郭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险些被愤怒冲破了理智,当即怒喝道:“过儿! 你在做什么?! 给我回来!” 第271章 反目 杨过没有回应,而是低声朝陆远苦笑道:“这回郭伯伯可真要气坏了。” “你没有暴露我的意图吧?”陆远平静道。 “没有。”杨过叹了口气,“我用给郭襄庆贺生辰的名义将那几位请来的。” “那就好。”陆远沉声道:“这下我就放心了。” 杨过沉默了下,依旧忍不住道:“非要如此么? 我陪你过手不行么?” “首先,不是我小看你,现在的你,和我只伯仲间,再无法激发我的潜力。” 杨过闻言一愣,却没有反驳,只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最大的杀招,便是自创的黯然销魂掌。 但这套掌法,要有相应的情绪,不然根本发挥不出它应有的威力。 如今他每天和小龙女形影不离,心中早就被甜蜜填满,哪里还有黯然神伤的工夫。 “第二,普通的比武,对我来说远远不够。”陆远微运金刚不坏神功,看着泛起金光的手掌沉声道:“若不抱着杀死我的决心,结果就是连我的护体神功都破不了。 那样根本无法让我于生死间悟大道,又谈何做到最强? 至于第三么...还只是个猜测,等我验证之后,自然真相大白。” 杨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城头,突然苦笑道:“你若是败了,那我这辈子都别想再见郭伯父了。” “放心,我留了一封信,若我败了,你拿给郭大侠看便是。以他的性格,绝不会为难于你。” “你还真是考虑的周到。”杨过伸手拍了拍陆远的肩膀,感叹道:“我自认为已经很狂妄了,没想到你还更胜我一筹。 我杨过生平没服过几个人,但现在...你成了其中一个。” “那我还真是挺荣幸的。”陆远开了句玩笑,又看了眼城头上愤怒的众人,接着便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半个时辰后。 郭府。 “什么!”被郭芙从睡梦中摇醒的郭襄睡意全无,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摇头道“不可能!陆哥怎么可能投敌? 他不是最恨北匈蛮子了吗? 他之前可是要一天杀好几十个北匈士兵,他怎么会投敌! 你在骗我对不对? 你在骗我!” “好了,冷静点。”郭芙按住紧张的妹妹,好言安抚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你不信就能不存在的。 当时城头上那么多好汉都看见了,难不成他们会合起伙来骗你一个小姑娘?” 听到这话,郭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万念俱灰道:“怎么会? 我还没拜师。 温华哥还没有送我礼物。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郭襄说着便哽咽起来,泪珠无声的从面庞滑落。 “瞧你,哭什么?!”郭芙还未见过郭襄这副模样,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的用衣袖去帮郭襄抹眼泪,一边安慰道。 “你就庆幸吧,还好你没拜师,不然现在爹娘该气死了。 我早就说他不是好东西,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你姐我的厉害了吧? 我见他第一面就知道,这种外表光鲜亮丽的男子没一个好东西......” 郭襄根本没有听进去,呆愣片刻后突然蹦下了床,赤着脚就准备往屋外跑。 “你做什么去?”郭芙赶忙拉住她,心疼道:“赶紧把鞋穿上,也不怕着凉了!” “放开我!”郭襄挣扎道:“我要去见爹爹,我要去说清楚。 师父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添乱了!”郭芙死死攥住郭襄的手,无奈道:“爹娘正和前辈们在大厅议事,你现在过去没人有工夫理你。 而且爹爹已经够生气了,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因为那个陆远挨一顿打不值当!” “你松开!”郭襄哪里肯听,见挣脱不得竟,直接咬向了郭芙的手。 “你属狗的么!”郭芙惊呼一声,连忙松开了手。 郭襄趁机向门外跑去,可左脚刚跨出大门,突然双眼翻白,身子向前倒去,被一双手及时扶住。 “娘?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和爹爹他们议事呢么?”郭芙惊讶道。 “我放下不下襄儿,所以过来看看。”黄蓉抱着陷入昏迷的郭襄,无奈道:“这傻丫头,一根筋的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这几天你就住在这,在事情解决前,不要让襄儿离开你的视线。” 郭芙接过郭襄,认真点了点头,接着好奇道:“娘,你们准备怎么处置陆远?” “处置?”黄蓉皱起眉头,沉声道:“那陆远身手非同小可,明天势必会是场恶战。” 见郭芙满脸担心,黄蓉连忙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你外公,一灯大师、老顽童他们三人都来了,加上这么多江湖高手,陆远他翻不起什么风浪......” ...... 北匈军帐中。 北匈大汗蒙哥斜靠在虎皮椅子上,一手拄着脑袋,一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冷漠的看着跪在军帐中的骑兵。 军帐两侧,站满了身材魁梧的北匈将领,他们身上不停散溢出的杀气,让那名骑兵感觉呼吸都困难了许多。 在漫长的沉默后,蒙哥终于轻声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叫陆远的宋国高手,用朕手下两千儿郎的性命,向我讨一份富贵?” 骑兵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勉强点了点头。 “有趣。” 轻飘飘的两个字从蒙哥口中飞出,军帐内的杀气瞬间变得越发浓厚。 骑兵满脸是汗,将脑袋死死抵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大汗!”一名魁梧将领从队列中走出,抱拳沉声道:“此人就是在羞辱我北匈。 末将请命,取了那厮首级献予大汗!” 此话一出,众将瞬间躁动起来,纷纷请战。 蒙哥却不为所动,而是看向下首一直沉默不语的金轮法王,淡淡道:“国师意下如何?” 金轮立马起身恭敬道:“回大汗的话,那陆远的武功已臻化境。 若能为我们所用,必然是一大助力。 但...他就像是草原上的饿狼,稍有不慎,就会反噬其主! 其中利弊,还请大汗三思。” “饿狼么?”蒙哥突然冷漠道;“朕自小狩猎,什么样的猛兽没见过。 国师,那陆远的武功,真有那么高?” “回大汗,应该只在臣之下!”金轮法王自信道。 “高手......”蒙哥闭上眼睛思考片刻后,缓缓道:“既然是高手,那有点傲气是正常的。 罢了,你回去告诉他,只要他能取了郭靖首级,夺下襄阳,我允他在宋国境内跑马圈地整整五日。 宋国不是有什么爵位么,本王也封给他,任他挑。 凡所得,皆与国同休。” 众人皆惊,金轮法王忍不住道:“大汗,这封赏是不是有些过了?” “昔日金刀驸马的脑袋,还是值这个价的。”蒙哥示意骑兵退下,双手交叉抱在腹部,缓缓道:“汉人有句话,叫千金买马骨。 不拿出点真金白银,怎能让宋国人投降于我。 而且我那三弟手下不是有蒙古三杰么? 我手下若再不多一两个撑场面的高手,岂不是让他比下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蒙哥脸上带笑,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军帐内无人敢接话,均是默默把头低了下去,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蒙哥冷冷得扫了眼众人,接着沉声道:“明日,朕要御驾亲征。 日落之前,我站在襄樊的城头!” “遵命!” 众将齐齐抱拳大吼,铁甲铿锵声充斥了整座军帐..... 第272章 白衣撼襄樊 第二天。 乌云蔽日,天色黯淡无光。 漫山遍野的北匈军队,成阵列缓缓朝着襄樊城推进,就像是无声的黑色浪潮,想要将襄樊这块又臭又硬的礁石吞没。 郭靖站在城头,看着北匈黑压压的军阵,面色无悲无喜。 宋国大旗和帅旗在他身边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在他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宋国军士和武林高手。 宋国士兵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相比身边的武林高手,面色要轻松了许多。 看着城下一眼望不到的头的军士,胡铁皮捅了捅身边的壮汉,嘀咕道:“乖乖,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怕了?”丁建明嘲讽笑道:“那等下你就躲在我身后。 有我的无漏宝身在,肯定能护你周全。” “放你娘的屁!”胡铁皮小声骂了一句,突然目光一凝,冷声道;“那个畜生来了!” 随着悠长苍凉的号角声,军阵忽然同时停下,接着中间分出一条道路,数人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缓缓从军阵中走出。 陆远走在最前面,面无表情,白衣随风飘扬,飞起的沙尘还未落到他身上便被气机弹开。 在他身后,镖局众人并肩而行。 温华双手抱着脑袋,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但总是忍不住向襄樊城方向看去。 段剩英满脸微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身边北匈士兵的军容,脚步十分轻快。 李寻欢酒壶不离手,边走边喝,眼中已经蒙上一层醉意,但拿酒壶的手依旧无比稳定。 阿飞目视前方,脚步坚定,周身剑意含而不放。 林平之则是一直紧盯着身边的大汗亲卫,看得那名将领心中有些发毛,可这几人身上的威压却让他连表示不满的勇气都没有。 等到几人走出军阵,亲卫深吸了口气,勉强镇定道:“大汗有令,日落之前,他要站在襄樊城头! 如果你们有需要,趁现在赶紧提。 若是违了军令,你们几个的脑袋就.....” 话未说完,亲卫已经从马上飞了出去,砸得军阵人仰马翻。 “你们...你们想要造反么?!”亲卫艰难站起身,握紧腰间长刀,咬牙切齿道:“来人啊,给我把这帮混账拿下!” 话音刚落,周边军士立马放下长枪,将陆远几人团团围住。 “狗叫什么?”温华转过身没好气道:“听你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帝呢! 一边待着去,我们有需要自然会喊你!” 亲卫闻言脸气得通红,握刀的手也颤抖不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将刀拔出来,而是用力一挥手,让士兵们让开一条通路。 看着几人的背影,亲卫暗暗啐了一口。 先让你们猖狂一会,若是攻不下城,老子一定亲手割下你们的脑袋! 与此同时。 襄樊城头上。 周伯通趴在城墙边,看着下面疑惑地挠了挠头,“内讧了? 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管他作甚。”黄药师冷漠道:“内讧倒是件好事,还省的咱们几人费功夫。” “爹,我觉得其中有诈。”黄蓉凝重道:“以陆远的气度,不该如此冲动。” “那只能说明你看错人了。”黄药师扫了女儿一眼,有些失望道:“当了几年母亲,你那股机灵劲是越来越少了。 真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爹!”黄蓉嗔怒道:“大敌当前,您教训我做什么!” 黄药师闻言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不满的看了郭靖一眼。 郭靖没有注意到黄药师的视线,只是缓缓道:“若是今日陆远想要趁乱攻城,就有劳几位前辈了。” 几人闻言轻轻点头,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周伯通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的光芒。 襄樊城下。 陆远几人走到距离襄樊城数十步远的地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见此情景,城墙上的神射手只能恨恨收起了手中的弓箭。 在轻声和段剩英嘱咐了两句后,陆远仰起头,正对上郭靖冷漠的目光。 他微微一笑,运起内力朗声道:“郭大侠,久违了!” 话音刚落,城墙上再次响起了不堪入耳的喝骂声。 “陆远,没想到你真敢来。”郭靖抬手制止了众人,回应道:“是我郭靖看错你了。” “郭大侠,你看错的事还有很多!”陆远高喝一声,话音刚落,远处突然飞来一白一蓝两道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了陆远身边。 “嘿?”周伯通一乐,扭头朝众人笑道:“那不是我杨过兄弟么? 他什么时候把小龙女找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说罢,他便俯下身子朝下面大喊道:“杨兄弟,龙姑娘,我是老顽童啊! 回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还......” 话未说完,他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身边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股滔天的杀意。 他顺着感知看去,只见郭靖双目通红,面容紧绷,双拳紧握,指甲刺破了血肉而不自知。 “靖哥哥息怒,莫要为了这等人......” 黄蓉话未说完,郭靖已经暴喝出声。 “过儿!我是怎么教你的! 你给我滚上来!” 杨过牵着小龙女,神情却无比冷漠,朗声道:“郭靖,你休要假仁假义! 当年我爹是怎么死的,你最清楚不过。 我念在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一直没有和你计较。 但你是怎么对我的?!” 杨过挥了挥空荡荡袖子,又举起小龙女的手冷喝道:“还有我这妻子,在绝情谷下苦苦等了十六年,全因为你妻子当年那句‘南海神尼’! 你自己说,你欠了我多少,我又欠了你多少?” 杨过每说一句话,郭靖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原本不不动如山的身形,竟也开始微微摇晃起来。 “靖哥哥!”黄蓉惊呼一声扶住郭靖,接着冲城下怒道:“杨过,我黄蓉是有愧于你,但靖哥哥从始至终待你如亲子。 你要做什么,冲我来便是,怎么敢这么气他!” 杨过面色一僵,不露痕迹的扫了眼身边的陆远,接着继续冷声道:“那好! 今日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个分明。 等襄樊城破时,我自会和你慢慢计较!” 杨过话未说完,城头已经一片哗然。 陆远叛变也就算了,毕竟是个外人。 可为什么声名显赫的神雕侠也跟着投了北匈?! 昨晚郭大侠不还说他能劝杨过回头,让大家不必担心么? 莫非天要亡我大宋么? 就在此时,陆远突然大喝道:“郭大侠,陆某实在不忍见阁下同室操戈。 您可否借头颅给在下一用,这样也免了刀兵之祸,如何?” 郭靖在黄蓉帮助下刚刚稳住气息,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咬牙怒道:“想用郭某的脑袋做晋身的资本,你还不配!” “您不愿借,那我只能自己去取了!” 陆远深吸了一口气,如海浪般凶猛的气机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引得城上众人纷纷侧目,面露凝重之色。 “此子倒还有些本事。”黄药师冷冷道。 周伯通已经傻了,连忙冲城下招呼道:“杨兄弟,你失心疯了! 怎么比老头子我还爱玩闹,快些上来,不要胡闹了! 龙姑娘你也劝劝他!”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龙女终于仰起头,清冷道:“过儿是我的夫君。 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理应陪着他。” “疯了,全疯了!”周伯通重重一拍脑门,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啊!” “好了,火候差不多了。”察觉到城头上杀气渐浓,杨过偏头对陆远轻声道:“保重。 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借你吉言。” 陆远缓缓卷起衣袖,微微弯曲双膝。 下一秒,一声爆鸣过后,白衣已经到了襄樊城前。 ...... 后世宋国记载。 甲辰年九月十四。 白衣拳撼襄樊城! 第273章 伸展拳脚 咚! 襄樊城墙虽未出现缺口,但也剧烈的晃动起来。 随之晃动的,是城墙上众人的心神。 震动来袭之际,赵老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周欢的身子才没有出糗。 当感觉脚下平稳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向城下仿佛无事发生的陆远,惊骇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喃喃道:“乖乖,这还是人么?” 赵老三的自言自语,说出了城上大部分人心声。 众人虽不至于因为此事失去胆气,但仍震惊于陆远这惊世骇俗的一击。 此时在后方督战的亲卫此时满头冷汗而不自知,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不敬的念头。 这样的饿狼,大汗真的能驾驭么? 一拳过后,陆远负手而立,仰头朗声道:“莫非襄樊城中都是无胆鼠辈不成? 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么? 若在无人出手,就别怪我拆了你这襄樊城!” 话音刚落,城墙上已有两人飞跃而下,齐喝道。 “陆远小儿休要放肆! 这襄樊城还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大武小武,你们下去做什么,快回来!”郭芙焦急的呼声从城上传来。 武敦儒和武修文两兄弟却毫无反应,互相对视一眼,一人运起郭靖传授的开山掌,一人使出家传的一阳指,一刚一柔,借着下坠的力道,直朝陆远袭去。 他们早就不满陆远对郭靖的态度,如今听到陆远挑衅,哪里还能忍得住,甚至连彼此间的差距都忘了,只想出一口胸中恶气。 陆远看着越来越近的武家兄弟,面如平湖。 下一秒,一道蓝影从陆远眼前闪过。 只听咣咣两声,武敦儒被一只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武修文被一条长袖紧紧勒住脖子,已经翻起了白眼。 “杨过!”郭芙在城楼上尖声道:“当年一事都是我的错! 你要做什么冲我来,放开他们两个!” “怎么是你?”陆远奇怪的看了眼正悄悄弹武敦儒脑崩儿的杨过。 “不好意思,没忍住。”杨过狡黠的笑了笑,反手又是两个脑瓜崩,将两人弹晕过去,“反正是要演戏,做戏做全套么。” 说罢,他运起长袖,将武家兄弟甩在城门口,大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没本事还学人家出头,活该没命!” 城头上看不真切,见武家兄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真以为他们已经被杨过杀死。 郭靖面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艰难挤出两个字。 “孽障!” “没人了么?”陆远活动了下肩膀,对城上喊道:“那我继续?” 话没说完,城上已有数人飞掠而下。 在见识过陆远和杨过的手段后,这一次下来的都是宋国顶尖高手! 全真掌教宋道安拔剑在手,目光凌厉,直奔杨过而去,口中怒喝道:“混账!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清理门户,把你留在全真! 郭大侠一时心善,竟养出你这么孽障!” 宋道安的话瞬间勾起了杨过不好的回忆,面色瞬间阴沉下去,也不搭话,足尖轻点便迎向了宋道安。 两人在空中一触即分,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四野。 宋道安在空中狼狈稳住身形,借着城墙勉强卸去力道,面色凝重道:“好孽障!” 杨过伸出的手掌并未收回,而是朝着宋道安勾了勾手指,挑衅的意味十足。 看着朝陆远掠去的众高手,温华拔出霸秀叹气道:“娘的,真是个得罪人的活。” “也算是件好事。”段剩英抽出新从北凉武库中找来的软剑,抖了两个剑花,“正好砥砺下自身武学。” 李寻欢取出一柄飞刀,对满眼战意的阿飞和林平之耐心嘱咐道:“等下下手不要太重,不要坏了当家的计划。 还有你小林,千万别见血,不然我只能把你打晕过去了。” “晓得。”林平之点点头。 “我尽量不取人性命。”阿飞剑未出鞘,剑意已经充斥身周。 “哥几个别聊了!”段剩英笑道:“该干活了!” 话音未落,几人突然从原地消失。 只见陆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直看着城墙上还未出手的五绝高手。 而在他身周,兵器和拳脚碰撞声不绝于耳,战斗余波吹得他发丝在空中乱舞。 在几波碰撞后,镖局众人迅速分开,将自己对手逼到的空处。 “阿弥陀佛。”天鸣禅师以肉身顶住段剩英绷得笔直的软剑,沉声道:“以阁下的实力,为何要助纣为虐?”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段剩英灿烂一笑。 ...... “混小子,你师父是谁!” 被温华一剑逼退的鲁有脚心有余悸,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暗中运起真气,紧张的和温华对峙起来。 但他想不到,温华比他还紧张。 这种时候,想跑都没地方跑。 温华只能硬着头皮故弄玄虚道:“我看你修行不易,何不速速退去!” “哼!”鲁有脚冷声道:“我老叫花虽然穷,但几斤骨气还是拿的出来的! 想让我屈服于你这种奸贼?白日做梦!” 温华面上平静,但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你过来啊!” “你怎么不过来!”鲁有脚手持打狗棍护在身前,警惕道。 “我...我不屑于先发制人!”温华强装镇定道。 “我还不屑于以大欺小呢!” “......那咱俩都别动,看谁耗得过谁!” ...... 另一边。 李寻欢和陆冠英相对而立。 陆冠英紧紧握住腰间长刀,神情紧绷。 明明对方完全不设防,自己却感觉有一股危险的气息死死将自己锁定。 这导致他苦练数十年之久的罗汉刀,此刻竟连出鞘都做不到。 李寻欢也乐得拖延时间,微笑道:“这位兄台,在下手中飞刀无眼,还望阁下好自为之。” 这几处战况还算平稳,但林平之那边却凶险异常! 武三通虽不愿相信杨过会杀死自己两个儿子,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再多思量。 悲愤之余,他又回到了当年疯疯癫癫的状态,下手毫无章法,极其狠辣。 他本就强过林平之一筹,愤怒之余实力更是大增,一时间压得林平之毫无还手之力。 若非辟邪剑法以快着称,经李淳罡改良后又多了几分浩然剑意,恐怕他连三招都扛不下来。 “小林,换个对手!” 阿飞轻喝一声,一剑逼退朱子柳,飞身到武三通身侧,习惯性一剑抹向他的咽喉。 这一剑速度极快,等到他回过神时,剑已经贴上了武三通脖颈,再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忽然,一道白影从面前闪过。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武三通深陷进城墙中昏迷不醒。 陆远伸指轻轻拈住阿飞的剑,平淡道:“借这个机会,带带小林,也练练自己。” 阿飞点点头,朝林平之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奔向了满脸愤怒的朱子柳。 就在这时,陆远突然抬手挡在自己面前。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陆远在地上滑退数十米,在襄樊城前留下了一道深深地沟壑。 等到身形停稳,他才放下了手,看着上面通红的指印,轻笑道:“一阳指果然不凡。” 陆远对面是面容肃穆的一灯大师,他收手合十,沉声道:“你我也算是旧识。 可老衲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陆施主为何要投北匈?” “宋国太小,容不得我伸展拳脚。”陆远认真道。 一灯的面色越发悲苦,良久才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陆远咧嘴一笑,气势磅礴。“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中原五绝的身手了!” 一灯闻言缓缓抬手,指尖红光流转,淡淡道。 “请。” 第274章 战五绝 陆远轻吸了一口气,气息绵长悠远,仿佛要将这世间悲苦全部吸进腹中。 随着他的呼吸,他身上的金光也越发耀眼,一道古老宏大的道韵缓缓浮现,盘绕在他的双拳间。 短暂的平静后,风雷声骤起! 一道金光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直朝一灯撞去。 一灯面色凝重,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手指在空中轻点了数下。 一连串轰鸣声在空中响起,在一声宛如雷鸣的炸响后,一灯狠狠撞在了城墙上,将坚固的城墙砸出了细密的裂纹。 而陆远也被击飞出去,胸前各处大穴隐隐泛着红光,在北冥真气的冲刷下才缓缓消散。 “一灯大师!”城头上天龙寺高僧见状面色大变,刚想下去帮忙,却被郭靖死死拉住。 “郭大侠,你这是何意?”僧人焦急道。 “大师还是不要出手为妙。”郭靖看着恍若没事人一般的陆远,凝重道;“此子实力不凡,我只是不想大师白白送了性命。” 城墙下,一灯艰难站起身,轻呼了一口气,呼出一道纯白的先天真气,萦绕在他身周久久不肯消散。 “不愧是南帝,能将先天功修出一口先天真气,恐怕王重阳复生也不过如此了吧?”陆远沉声道。 “老衲岂敢和王掌教相提并论。”一灯摇摇头,快速治疗着自己的内伤,“倒是陆施主的,好重的拳头。” “还能再重!”陆远认真道。 “陆施主可知刚过易折?”一灯操纵先天真气凝聚在指尖,摆出了一个古怪的架势。 “我只知道宁折不弯!”陆远一眼便认出一灯用的是九阴真经中记载的招式,当下也不敢轻敌,默默摆出最熟练的八极拳架。 “阿弥陀佛。”一灯叹了口气,身形微动,瞬间出现在了陆远身旁,一指点向陆远太阳穴。 陆远神色不变,顺势扭头用脑门砸向了一灯的手指,紧接着一拳递出,重重捶在一灯胸腹。 砰! 一灯再次飞了出去,而陆远则站在原地晃了晃脑袋,赶走那股恶心的晕眩感。 一灯在空中一个翻身,以和年纪完全不匹配的灵敏再次冲了过来,欺到陆远身前,赤红的双指如闪电般点向陆远身周。 陆远不闪不避,双拳飞速挥动,和一灯的一阳指碰撞在一起。 一时间,两人身周布满了残影,汹涌的气浪逼得正在交战的其余人被迫远离,就连后方的北匈亲卫都下令士兵后撤,为两人腾出一块空地。 一灯毕生最精通的,便是家传绝学一阳指。 他从小苦练,后来又学习了先天功和九阴真经,让一阳指的威力更上了一层楼。 此时用出,无愧一阳之名,炽热浓烈的真气,将初秋的寒意尽数驱散。 城上众人见此情景,忍不住出言叫好,但郭靖几人眼中的担心却更浓了。 眼下陆远看似被一灯大师压制,其实胜利的天平已经逐渐开始向陆远倾斜。 一阳指本质上还是近身点穴的功夫,讲究方寸间分生死。 但...陆远的近身功夫并不弱,甚至在一灯大师猛烈的攻势下,表现的游刃有余。 一灯大师毕竟年纪大了,纵然有先天功和九阴真经维持身体活力,在气机上也大不如前,更不要说和陆远这种等级的对手交战。 最重要的是,陆远一直是以金刚不坏身和那套刚猛拳法迎敌,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看出陆远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昨日的刀法,今日的拳法,还有他从未出鞘过得长剑...... 哪怕是对手,郭靖都忍不住心生赞叹。 若再给此子几年时间,恐怕就连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郭靖一把扯下披风准备出手,却被一只手拦住。 “岳丈,您......”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黄药师不满道:“你身为一城主将,不可以身犯险。 就算要出手,也不是现在。 一灯没试出东西,那就让老夫来称称他的斤两。” 说罢,不等郭靖夫妇出言阻拦,已经取出玉箫放在嘴边。 悠扬的曲声刚刚响起,陆远的动作就为之一顿。 恍惚间,他仿佛站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中央,白色的浪花卷着鲜红的桃叶,一波又一波舔舐着他的小腿,涤荡着他的心灵,招式间杀气都弱了几分。 一灯见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将周身内力混杂先天真气全部凝聚于指尖,轻喝一声点向陆远心口。 而陆远的幻境中仿佛出现了一尊大日,正带着高温和热浪缓缓向他坠下。 与此同时,曲声更急,脚下的海水不减反增,水位飞速上升,想要彻底将陆远淹没。 咚! 陆远倒飞出去,重重砸进了地里,周围土地被一阳指余波变成一片焦黑,缓缓升起浓厚的黑烟。 “当家的!”段剩英见状面色骤变,招式中杀意陡增,软剑如灵蛇般卷向天鸣禅师的脖颈。 天鸣本就在苦苦支撑,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软剑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段剩英招式再变,原本能刺穿天鸣咽喉的一剑,转而刺穿了他的肩膀。 天鸣发出一声闷哼,段剩英却看也不看他,反手抽出软剑奔向陆远,顺势将天鸣禅师甩飞了出去。 砰! “没想到陆远手下还有高手。”黄药师收手而立,看着艰难站稳脚跟的段剩英,冷漠道:“欺负那些庸手有什么意思,要不要老夫来陪你过过手?” “老东西,别挡路。”段剩英气息骤变,半人半魔宛如凶神降世,身后隐隐有血海圆月浮现。 “好重的杀气。”黄药师皱眉道:“奇怪,竟然还没有入魔。” “入魔?”段剩英狰狞笑道:“我从地狱来,谈何入魔?” “邪魔外道!” 黄药师冷哼一声,再次抬起手中玉箫。 眼看两人就要交手,烟尘中忽然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 “我没事,老段你先不要插手。” 听到这话,正在调息的一灯面露惊愕,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被自己十成功力的一阳指点中心脉,就算不死,怎么还能有力气站起来?! 只见陆远缓步从黑烟中走出,衣衫已经化为飞灰,胸口金光上布满了蛛网状的细密裂纹。 他擦去口鼻中流出的鲜血,微笑道:“一阳指还能这样用,学到了。 热身就到这吧。 两位不嫌弃的话.......一对二如何? 若是两位五绝都破不了我的金刚不坏身。 那我会很失望!” 第275章 战五绝(二) 陆远极其狂傲的话语,却没有让黄药师恼火,心中反而多了几分欣赏的情绪。 习武就该这样,视天下英雄如脚下泥,眼中除了自己,就不该容下其他东西。 是块好材料,可惜是个叛贼,大节有亏,不然还真可以试试收个关门弟子。 想到这,黄药师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旋即将玉箫放到了嘴边。 就在他将要吹出第一个音符时,突然目光一凝,举起玉箫朝空中用力一挥,只听砰砰几声脆响,数道锋锐的剑气在空中四散消弭。 “无形剑气?”黄药师皱眉道。 “您的碧海潮生曲威胁太大,我可不敢让您继续吹下去了。” 黄药师面色微变,转身一掌用力朝后拍出,正对上陆远刚猛霸道的一拳。 轰的一声,地面出现一道深坑,汹涌的气浪从两人交手处喷出,将两人长发吹得笔直,飞溅的石子砸在厚重的城墙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凹坑。 “好快的身法。”黄药师凝重道:“你果然藏拙了。” “过奖了,您也不简单,这么大年纪,掌力依旧如此刚猛,我差点都没接下来。”陆远笑道。 说话间,两人连过数招,最终陆远一拳砸在了黄药师小臂上,黄药师一掌拍在了陆远额头上。 咚咚两声闷响,宛如从众人心头响起。 看着分开的两人,城上众高手眼中再无轻视之意,只剩下浓浓的忌惮。 平心而论,以二十余岁的年纪硬拼两位五绝高手不落下风,对这种人任谁心里都生不出半点不服气。 可一想到陆远的所作所为,那股钦佩转瞬即逝,很快变成了滔天的恨意。 “有才无德,武功再高也只是个乱臣贼子!”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靖哥哥你帮我掠阵,我去帮我爹!”看着在和陆远酣战的黄药师,黄蓉心急如焚,抄起竹棍便准备冲下去。 “冷静!”郭靖一把按住黄蓉,“你去什么都做不了,反而会让岳丈分心!” “那我总不能光看着吧!”黄蓉急道。 “我去吧。”郭靖冲黄蓉投去了个安慰的笑容,“岳丈有难,我身为女婿,怎么能不为他分忧?” “可你是襄阳城的主心骨!”黄蓉连连摇头,朝一边不知所措的郭芙使了个眼色,“这城中谁都能下去,唯独你不可以!” “是啊爹爹!”郭芙终于回过神,慌张道:“这城中的军队还需要您指挥呢,万一您有个闪失...呸呸呸! 反正您不许去!” “胡闹!”郭靖脸色一沉,怒道:“大敌当前怎可惜身! 我若不去,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前辈因我而死么?” “怎么会,外公和一灯大师都是......”郭芙话未说完,突然发现印象中一直乐呵呵的周伯通脸色阴沉,瞬间明白了父亲不是在说假话。 她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结巴道:“那厮...那厮真的这么厉害么?” “假如再给他十年时间,天下就没有五绝了。”周伯通惨笑道:“这小子在这个年纪能有这种武学境界,天赋之高实属世所罕见,就是我那师兄复生......” 他的话没说完,但周围几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郭靖盯着城下,见陆远越战越勇,突然低喝道:“耶律齐!” “孩...末将在!”耶律齐从郭芙身边走出,躬身行礼道。 “我若出了意外,这襄阳防务便交予你。”郭靖盯着耶律齐认真道:“这副重担你可敢接下?” “末将不敢说万无一失,但能保证人在城在!”耶律齐郑重道。 “好!”郭靖重重拍了下耶律齐的肩膀,飞身落向城下,怒喝道:“陆远! 你不是要取我的人头么? 郭靖在此,可敢一战!” 话音刚落,一条金龙便从郭靖掌中飞出,嘶吼着冲向了陆远! 轰! 正躲避黄药师碧波掌的陆远猝不及防,被金龙结结实实撞在胸口,口吐鲜血飞了出去。 黄药师见状没有丝毫犹豫,飞身追到陆远身边,一掌拍在陆远后心。 陆远一连挨了两记重手,身上紧跟着发出一连串琉璃碎裂般的脆响,再次砸进了地里。 郭靖在空中连踏数步,仿佛踩着阶梯一般直冲到坑洞上空,抬起双掌就要拍下。 下一秒,满身鲜血的陆远从坑中跃出,朝郭靖拍出一掌。 郭靖却面色骤变,仓促间和陆远对了一掌,几乎同时落回地面。 看着不停喘粗气的陆远,郭靖难掩震惊之色,惊怒道:“你怎么会降龙十八掌!” “什么?!”听到丐帮的镇派秘籍被外人学去,和温华对峙的鲁有脚瞬间连敌人都忘了,空出后背直冲到郭靖身边,慌张道。 “郭大侠,您可看仔细了?!” “我绝不会看错!”郭靖咬牙道:“刚才他正是以‘见龙在田,’挡下了我的飞龙在天!” 鲁有脚彻底傻了,呆了片刻后猛地看向陆远,怒喝道:“混账! 这...这降龙十八掌你从何处学的! 速速解释清楚!” 事关丐帮传承,鲁有脚乱了方寸,甚至忘了两人之间的差距,若非郭靖及时拉住了他,他现在已经冲上去了。 “刚刚学的。”陆远默运九阳神功,缓缓伸展筋骨,身上立马响起一阵悦耳的噼啪声,“时间太短,只能学到这种程度,让诸位见笑了。 “放屁!”鲁有脚觉得陆远是在羞辱自己,勃然大怒道:“这降龙十八掌是本帮秘传,若真像你说的看上一眼就能学会,岂不早就烂大街了! 你用不着替你的同伙遮掩,你现在不说,我也有办法揪出那个叛徒!” 陆远闻言微微一笑,对郭靖朗声道:“他不信,郭大侠你信么?” 郭靖阴着脸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你天赋如此之高,为何要助北匈侵我宋国? 那日你和我说你见识了宋国境内诸多惨状,而那些事的始作俑者正是你身后的北匈! 百姓流离失所,片刻不得安宁! 陆远,你扪心自问,当你看着他们屠杀百姓时,你真的能安心么?!” 陆远眼角抽动了下,旋即平静道:“宋国存亡,与我何干?” “好!”郭靖怒极反笑,身上爆发出的气势瞬间将鲁有脚吹了出去,“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今日便分生死吧!” “一对三么?”陆远平静笑道:“正合我意。” “不!”郭靖冷声坚定道:“只我一人。 我会亲手送你下黄泉!” 听到这话,本想上前帮忙的黄药师和一灯立马停下了脚步。 “那可不行。”陆远摇头道:“郭大侠你一人,可不够让我尽兴!” 说罢,陆远突然倒飞进北匈军阵中,巨大的力道在军阵中砸出了一条血路 而郭靖站在陆远刚刚的位置,冷喝道:“你金刚不坏身已破,还敢口出狂言?!” “真够劲啊.....” 陆远自言自语着从尸骸中起身,无视了周围惊恐的北匈士兵,轻笑道:“可我压箱底的,不止一个金刚不坏神功啊......” 第276章 战五绝(三) “小心!”黄药师见陆远低头站在原地不动,立马提醒道:“此子不太对劲! 郭靖你不要托大,等会集合咱们三人之力,速速斩杀此獠方为上策!” 其实在交手时,黄药师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陆远...好像在变强? 明明陆远的境界没有提升,但他却明显感觉到越发吃力。 最开始用碧波掌法,他只需一重浪便能挡下陆远的真气劲力。 可过了数招后,他却需要用三重浪才能保证不被陆远真气所伤。 要想伤到陆远,更是每一招都要运起大半真气。 那种感觉就像他是一柄重锤,而陆远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顽铁,正被他一锤一锤去芜存菁。 这小子该不是在过死关吧? 这个荒唐的想法刚刚冒出,就立即被黄药师否决。 就算是当年的天下第一人王重阳都不敢如此,这小子除非疯了才会这么做。 不是说不可以,是条件实在太过苛刻。 一是对手难寻,二是风险过大。 王重阳当年曾说过,想要提升武学修为,除了观世间万物以证己身,还有一条路便是以武证道。 通过与同级高手的搏命厮杀,寻求那一点突破的灵光。 但想要做到那一点,必须要保证自己的武学修为已经到了瓶颈。 可悲的是,世间大部分武者或要等到年老气衰才能看见那道门槛,早已失了争雄的心力; 或是穷极一生,连门槛在哪都找不到。 什么是武学奇才? 武学奇才就是其他人还在为打基础叫苦连天时,他已经看到那道门槛,并用自己适合的方式轻松跨过。 武学奇才争的不是当下有多强,而是争能走多快。 走得越快越稳,走得就能更远。 而过死关无疑是放弃了又平又稳的康庄大道,偏偏要走那万丈悬崖上的独木桥。 虽然能更快抵达远处,但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正因为这种方式过于凶险,那些触摸到自身瓶颈的高手,才不愿用过死关的方式更上一层楼,更别提答应与同级高手的殊死搏杀。 除非是刎颈之交,又有谁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做这种最后有可能成全他人的事呢? 好不容易看到山巅风景,一身修为得来不易,按部就班修行就好,为何要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去寻那虚无缥缈的破境契机? 王重阳当年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过,万一几人要真到了想要过死关的那天,千万记得一定要修行上乘的内功外功。 内功能保证一口先天炁不散,不至于损伤到根基; 外功能保证身体不受损,不会变成残缺之人影响修行。 毕竟同级的搏命之争,就算活下来也是惨胜。 能多保留一分元气,未来就能走得更远一些。 想到这,黄药师突然愣住了。 金刚不坏身...那股暗合大道的无名真气...... 坏了! 莫非今日这小子不是想投敌,只是想借他们五绝之力过死关?! 不会吧? 都修炼到这种地步了,应该不会那么莽吧...... 黄药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想开口询问,陆远已经动了。 金身已破,内脏震动,气息不匀,血如泉涌......种种伤势随意挑出一样放在寻常人身上,便足以致命。 但在北冥神功和九阳神功的护持下,陆远依旧能保持头脑的清明。 “快了。”陆远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看着郭靖喃喃道:“就差一步。” 下一秒,陆远突然出现在郭靖身前,深吸一口气,一拳轰出! 咚! 郭靖倒飞出去的轨迹上,巨大的白色圆形气浪缓缓扩散消失,空气都剧烈的震颤起来。 郭靖在空中调整身形,翻身曲腿,将千钧力道卸在了城墙上,引得襄樊城再次晃动不止。 “爹!”城上郭芙勉强稳住身形,喊得撕心裂肺。 郭靖却充耳不闻,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陆远身上,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眨眼间便出现在陆远身前,环绕着金龙的手掌直拍陆远头顶! 又是一声巨响过后,两人站在一处深坑中,陆远双手格挡在面前,吐出一口血后对郭靖笑道:“好掌法!” “哼!” 郭靖怒喝一声,双掌如穿花蝴蝶般绕过陆远的胳膊,正正拍在陆远心口。 几乎就在同时,陆远一拳已经轰在了郭靖肩头。 两人借着力道一起飞出了深坑,在空中调转身形后再次狠狠碰撞在了一起! “黄岛主,此子怎么变强了?”一灯已经愣在原地,眼前的陆远完全不是刚刚和他交手时水平。 他自问现在要是插手两人的争斗,第一时间便会身受重伤。 已经确定心中猜想的黄药师面色阴沉,缓缓道;“大师可还记得王重阳昔日之语?” 一灯闻言面色大变,不敢置信道:“过死关?” 黄药师轻轻点了点头。 “这小子太莽撞!”一灯瞬间想通了事情原委,着急道:“北匈如今虎视眈眈,他们二人无论伤了谁,都是莫大的损失! 我去分开他们!” 说罢,便不顾安危,准备拼着一死强行分开两人! “迟了!”黄药师拦住一灯,无奈道:“他连战三人,精气神已经积蓄到了巅峰。 现在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是这个时候让他收手,他必会境界大跌,此生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此子天赋卓绝,毁在你我手中岂不可惜?” “可再让他们这么打下去,二人必生死伤!”一灯面色悲苦,喃喃道:“若是误了襄樊守城,你我都是罪人啊......” “那只能趁着北匈蛮子还没反应过来,先助他一臂之力吧。”黄药师取出玉箫,长叹道:“成与不成,就看天命了。” 说罢,他看向城头,大喝道:“老顽童,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老顽童苦涩一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一跃而下,刚落地便唉声叹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出山一趟就遇上这苦差事。” “你早看出来了,为何不说?”黄药师突然道。 周伯通一愣,旋即装傻道:“看出来?看出来什么? 黄老邪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我什么都看不见!” “哼,我女婿要是伤了,你看我会不会拆了你的百花谷!”黄老邪冷声道。 周伯通讪讪一笑,连忙打圆场道:“不是我不想说,只是...算了,先出手,再说下去,你那女婿就真伤了!” 话音刚落,老顽童气势一变,双眼散发出温润的荧光,脸上再无嬉笑的表情,浑身散发出一股庄重威严的道家气韵。 黄药师见状也不再多言,身上衣衫无风自动,身周突然响起潮水声,无数桃花瓣现而复消。 一灯长诵佛号,抬手右手,食指红光大作,炽热之气喷涌而出。 三人气势分庭抗礼,出现的异象引得众人不由侧目。 “小子,千万别死了啊。”周伯通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率先冲了上去。 第277章 过死关 陆远和郭靖对了一掌飞身后撤,身体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倒下。 看着越来越近的周伯通,陆远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沙哑道:“终于齐了!” 下一秒,他深吸了一口气,进步上前,狠狠和周伯通对了一拳。 刹那间,天地色变。 汹涌的气机直冲天际,一道看不到尽头的“裂痕”出现在天空,仿佛要将天撕开一般。 “老顽童,别藏拙了!”一拳之后,陆远右臂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眼神却越发明亮,轻声道:“尽管下杀手!” “小疯子!”周伯通嘟囔道:“知道的还挺多。 但用我过死关,你算是选错人了。” “什么?”陆远一怔。 下一秒,一股更加磅礴宏大的气势从周伯通身上冒出,一手运无名拳法,一手运空明拳,一刚一柔,同时捶在了陆远身上。 陆远像破麻袋一般飞了出去,跌落在远处半天都没有爬起身,城上众人见状终于回过神,下意识就准备喝彩。 可喝彩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只见陆远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周伯通身后,一声闷响过后,周伯通便以比刚才陆远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片刻后,周伯通从烟尘中走出,捂着后背龇牙咧嘴道:“臭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老!” “你已经是陆地神仙了?”陆远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微微有些诧异。 “神仙?狗屁神仙,不过是能活的久一点罢了。”周伯通摆摆手,低声道:“小子,开弓没有回头箭。 最后问你一次,想好了么? 你要是现在改主意,我还能想办法保住你大半修为!” 陆远摇摇头,摆出太极拳架,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想法。 “犟驴。”周伯通嘟囔了一句,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转瞬便到了陆远身前。 明明是至柔的空明拳,其中也没有半点杀气,陆远却生出了无力抵挡的感觉,仿佛一座大山正缓缓朝他压下。 不能硬扛! 陆远本能做出决定,想要施展身法闪避,却发现往日轻灵的凌波微步,此刻却如深陷泥沼般寸步难行。 几乎就在同时,陆远耳边传来了澎湃的潮水声,一波接一波冲击着他的心神。 碧海潮生曲! 陆远艰难回过头去,只见黄药师面容肃穆,以箫作剑,在空中划过一个曼妙的轨迹。 而陆远眼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桃花瓣,将他的视野完全遮蔽。 玉箫剑法...还是落英神剑? 又或二者兼而有之? 下一秒,左侧一股炽热袭来。 一灯眼神悲悯,却将一阳指催发到了极致,如金乌西坠,落向陆远眉心。 而右侧一股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陆远不用扭头,就已经听到了那愤怒的龙吼声。 这个瞬间,陆远突然感觉时间变慢了。 眼中竟闪过了他之前经历的所有战斗。 成昆、柳蒿师、杨太岁、韩生宣、王仙芝......陆远感觉像在看一部倒放的电影,时间飞速向前,他甚至看到了在公司熬夜加班的自己。 五绝联手倾力一击,果然不同凡响。 这就是走马灯么? 我...要死了么? 看来还是托大了啊。 随着陆远的胡思乱想,画面走到尽头,只剩下一片空白。 刹那间,陆远心中突然变得无悲无喜,大脑一片空明,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触摸那让他感到舒适的温暖白光。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白光时,一个哀声惊恐的声音让他动作不由一顿。 紧接着白光消失,另一幅画卷在他眼前缓缓铺开。 此生所见所闻,无论是对手还是朋友,都在陆远面前展示出了自己最强的招式。 无数精妙的武学汇聚成一股洪流,从虚无处喷涌而出,迅速填满了陆远的识海...... “师父!” 城上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娇俏的身影从城墙角处跑出,跌跌撞撞的跑向陆远。 见被关起来的郭襄突然出现,黄蓉已经来不及去想她是如何脱身的。 此刻五绝全力出手,那些正在争斗的众人早已躲开,根本不敢靠前,生怕被波及到。 郭襄若是闯进去...... 恐怖的画面在黄蓉脑中一闪而过,但两人相距甚远,想要出手已经来不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郭襄离陆远越来越近。 正全神贯注出手的几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郭襄的到来,招式已经出手,恐怖的波动让空气都变得扭曲。 “原来...是这样。”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陆远的声音突然清晰传进了众人耳中。 下一秒,陆远所站的地方突然升腾起黑白二气,五绝的招式落在其上,却如泥牛入海,连半点浪花都没有激起。 众人面色一变,周伯通却负手而立,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真的成了......”一灯看着面前柔韧的真气团,眼中依旧残留着震惊。 “好小子,这是要破茧成蝶么?”黄药师说着看向手中不停挣扎的郭襄,心疼道:“你怎么敢过来。 万一伤到怎么办?!” “外公您...您别打我师父,他不是坏人!”郭襄悬在空中,哭得小脸都花了,抽噎着向黄药师求情。 “外公知道。”黄药师将郭襄轻轻放在地面,沉声道:“你师父他不会有事。” “真的么?”郭襄胡乱的擦了擦眼泪,“那..他怎么变得和蚕宝宝一样了?” “破茧成蝶。”黄药师按着郭襄的脑袋,感叹道:“百年来过死关第一人,也该有这份气象。” “过死关?”郭靖走了过来,先是瞪了郭襄一眼,接着疑惑道:“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黄药师先是解释了一遍,接着悠悠道:“你应该见过的,别忘了华山上的洪七公和欧阳锋。” “这......他二人不是因为旧时仇怨,才要分个你死我活么?!”郭靖惊愕道。 “这是其一。”黄药师叹气道:“欧阳锋当年被蓉儿骗得逆练九阴真经,最后还真让他琢磨出些许门道。 他是我们五人中胜负心最重之人,同样也是最痴迷武学之人。 可惜成也九阴败也九阴,疯疯癫癫了那么多年,等他看到瓶颈时,已经耽误太久了。 但以他的心性,怎能甘心就此止步。” “所以他才会执意要和我师傅比武?”郭靖恍然道,“那我师傅为何答应他?” 黄药师轻叹道:“两人斗了一辈子,洪七公怎会愿意在老对手面前服软。 同为五绝,估计他也看到那道门槛了。 那一战,就是想彻底和欧阳锋做个了结,分出个输赢来。” 郭靖和郭襄对视了一眼,都看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郭靖是诧异于西毒和北丐同归于尽竟然另有隐情。 郭襄是惊讶于她已经把陆远想得够厉害了,没想到现在听起来竟然比郭靖还厉害。 不愧是我师父! 想到这,郭襄突然破涕为笑,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就在郭靖想多请教下过死关时,黑白二气忽然无声碎裂,缓缓消散在天地中。 陆远站在原地,依旧满身伤痕,血迹未干,但眼神却无比清明,泛着温润的莹光。 “感觉如何?”黄药师沉声问道,语气隐隐有几分期待。 “妙不可言。”陆远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灿烂一笑,朗声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古人诚不欺我!” “多谢几位出手相助。” 陆远转过身,虚弱的抬起手,朝众人行了一礼。 “臭小子,你悟到什么了,快说给我听听!” 周伯通最是喜欢新奇武学,见陆远有所得,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好奇,跑到陆远身边道;“你要是觉得说出来吃亏,你就悄悄告诉我一人,我拿上乘武学和你换!” “也不是什么玄妙深奥的东西。”陆远说着看向黄药师,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东邪前辈。” “谢我做什么?”黄药师一愣。 “且乎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陆远将当时黄药师感叹女儿痴情的话说了出来。 黄药师倒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皱眉沉思。 但郭靖却有些不好意思,见郭襄一脸好奇,便将她拉到一旁低声训斥起来。 在片刻的沉默后,周伯通率先感叹道:“以身为炉,以阴阳为炭,炼天下万般武学于身。 小子,你好大的野心!” 一灯长叹一声后沉默不语,看向陆远的眼神中,满满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陆远谦虚一笑,对众人平静道:“几位前辈,有什么话等我退了北匈再聊吧。” 众人闻言一愣,刚刚赶来的温华气道:“你特么疯了? 找死不是这么个找法!” “这位小兄弟所言极是。”黄药师对陆远沉声道:“你刚刚度过死关,还是不要逞强为好。” 陆远摇摇头,轻笑道:“诸位可能看错了,我现在可是神盈气足,圆满无暇!” 说罢,陆远便转过身,缓步走向惊疑不定的北匈士兵。 当他迈出第一步时,脚边突然生出无数小旋风。 周伯通等人眼神骤变,惊讶的同时运起真气护住自身。 就在其他人还在疑惑之时。 起风了。 呼啸的狂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卷起的尘埃将天空变成了黄色。 指玄境以下的甚至连站稳都做不到,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呸呸!”温华吐出嘴里的沙子,死死抱着段剩英的腰,怒骂道:“哪来的妖风?!” 段剩英没有说话,敬畏的目光透过漫天风沙落在了陆远身上。 只见风在遇到陆远之后,仿佛寻到了归处,如倦鸟投林般融入了陆远的身体。 陆远身上的伤势快速愈合,气势也越发高涨,身后隐隐浮现出一只看不到边际的翅膀。 如果有人站在极高处的天空,便能看见一只翅膀比襄樊城还要大的鲲鹏,正无声地在陆远头顶盘旋。 “这是...这是什么功法?”被杨过护在身后的小龙女,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好霸道的功法。”杨过伸手在空中感受了下,凝重道:“竟然能撼动我的真气!” 在众人的注视下,陆远缓步走到军阵前。 此时他就像刚刚自己说的那样,神盈气足,圆满无缺,身上看不到一丝伤痕,温软的金光在身上不停流转。 他抬起手,看着狂暴的风在手边像条驯服的小狗一般,忍不住笑道:“原来这才是北冥神功的真相!” 此时此刻,陆远如巨鲲化鹏,脱胎换骨! 长久以来的积蓄,终于在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鹏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终得逍遥。 何为逍遥? 无拘无束,得大自由,证大自在! 北冥虽宽,却非容身之所;青天无际,任我展翅翱翔! 御风天地间,千里快哉意! 北冥神功吸取内力的做法是错的! 它真正的目的,是厚积薄发脱胎换骨,达到逍遥御风的境界! 吸取内力,只不过是取巧的手段,还是个有问题的手段。 虽说北冥真气能化真气为己用,但其中的印记却很难抹除。 吸得人越多,吸的对手越强,抹除印记需要花费的时间就越长。 这无异于给想要腾飞的鲲鹏,加上了一条条厚重的锁链。 有累赘在身,怎能证逍遥? 当陆远突破后察觉到吸取内力的弊端,心里暗自有些庆幸。 还好他之前没有吸过多少人,并没有污染北冥神功的纯粹! “陆远,你要做什么! 你已经叛了宋国,莫非还想叛我北匈不成!” 亲卫的怒喝声将沉浸在御风快感中的陆远唤醒。 他抬起头,轻声笑道;“滚回去,让蒙哥出来和我说话。” 亲卫闻言一窒,旋即大怒道:“混账! 你敢对大汗不敬!” “之前我是大指玄,你那么和我说话,我不和你计较。”陆远温和笑道:“现在我是大天象,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什么狗屁天象指玄!”亲卫伸手一招,黑压压的军阵立马围向陆远,瞬间响起无数刺耳的拉弓声。 “要么回去履行你的承诺,要么死在这!”在军士的重重保护下,亲卫的底气十分足,“我知道你是高手,但我北匈自草原起家,横扫四野,什么样的高手没杀过! 速速滚回去,莫要自误!” 陆远闻言缓缓抬起手,漫天风沙随着他的动作,在军阵上空凝结出一个巨大的手掌。 看着瞠目结舌的北匈军士,陆远淡淡道。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你之前见过的那些高手。 需敬我如敬神!” 第278章 也敢称龙? 轰! 手掌应声而落,漫天风沙俱消。 陆远身边多了层厚厚黄土,隐隐有鲜血从中渗出。 亲卫孤零零站在土堆上,满脸失魂落魄,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这宛如神迹的一幕,让襄樊城和北匈都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远身上,听着耳边渐渐消失的风声,只感觉心头发寒。 这真是人能做到的事情么? “现在明白了么?”陆远走到亲卫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亲卫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露出一张痴傻的笑脸,口水顺着嘴角缓缓滴落。 陆远见状无奈一笑,转而伸手轻拍,断绝了亲卫生机。 下一秒,便如一道利箭般穿过厚重的前军,留下一条血路,身上纤毫不染,干干净净的站在了中军阵前。 北匈四皇子忽必列站在手持巨盾的亲卫身后,双目如鹰隼一般锐利。 在他身旁,三杰如惊弓之鸟,紧绷着身子,警惕的看着陆远,随时准备带着忽必列离开此地。 陆远微微一笑,反手握住腰间鸣鸿。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瞬间让周遭高手和士兵紧张起来。 尼摩星冷汗都下来了,忍不住对忽必列道:“王爷,此地危险,咱们还是走吧!” “走?”忽必列眼神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不屑的瞥了眼尼摩星,冷冷道:“刚才他的手段你又不是没看见。 往哪走? 能走掉? 你也是本王身边的老人了,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么?” 尼摩星不敢回嘴,只能默默低头挨训。 但尹克西和潇湘子不露痕迹的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发现情况不对,便先行逃走。 反正陆远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蒙哥也不能怪罪他们。 就算最后要找他们算账,大不了离开北匈。 以他们的身手,去哪都能过得逍遥快活。 至于那个脑子不灵光的尼摩星......就让他在这尽忠吧! 想到这,两人不约而同的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但他们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全被陆远尽收眼底。 哪怕是之前的他,也从未将蒙古三杰放在眼里。 他提升实力的目的,一直是为了应对气运反噬! “你就是陆远?”忽必列平复了下心情,用略显古怪的汉话问道:“确实是名勇士。 宋国皇帝昏庸无能,朝中尽是些嫉贤妒能之辈,你何必继续替他们卖命? 在下忽必列,是北匈四皇子,蒙哥是我皇兄。 对你这等英才,我一向敬佩有加! 若是你不满意我皇兄提的条件,不妨来我军帐。 只要本王有的,全都可以答应你。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你辛苦修行,难道不想要荣华富贵么?” 陆远没有理他,而是抬头看向那条齐天巨蛇。 蛇尾正缠绕在忽必列身上,缓缓挪动着庞大的身体,鳞片反射出碧绿的光芒。 低垂的脑袋,正死死盯着陆远,巨大的竖线双瞳闪烁着杀意,锋锐的毒牙完完整整展现在了陆远眼前。 “好一条畜生。”陆远轻声喃喃道。 忽必列闻言一顿,面色立马阴沉下来,不满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陆远轻声道:“我刚刚听你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你怎么有脸说的?” “陆远,我敬你是个高手,你这么做不嫌有失风范么?!”忽必列冷声道:“我北匈征战四方,兵锋所指无有不臣服者。 和我们比,宋国孱弱的像是一只绵羊,只配成为饿狼的食物! 宋都能称皇,我北匈为何不能?!” “为何?” 陆远笑了笑,拔刀出鞘。 刀光接天连地,就连襄樊城中的百姓都看得一清二楚。 几乎就在同时,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嘶鸣。 在陆远眼中,巨蛇缠绕在忽必列身上的尾巴已经和身体分离,化为数道碧绿的流光飞向远处。 而他的身边,只剩下忽必列一个活人。 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忽必列的鞋袜,看着对准他面门的刀锋,忽必列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怒喝道。 “陆远!别以为我不知道!像你们这种高手不能杀我1 我北匈已经立国,身负气运。 敢对我出手,你不怕遭天谴么?!” 下一秒,忽必列脑袋飞起,震惊和迷茫永久定格在他脸上。 他...怎么敢的啊? 陆远轻振鸣鸿弹去血珠,接着举刀指向面前齐齐后退的北匈军士,运起狮吼功朗声不屑笑道。 “立国? 不过一草野小蛇,断尾无角。 也敢称龙?!” 如雷鸣般的吼声回荡在天地间,北匈士兵齐齐变了颜色。 看着孤身一人的陆远,他们仿佛看见了传说中恐怖的魔神! 一人一刀,力撼千军! 若非北匈军法残酷,他们又都是蒙哥挑选出的精锐,因此尚能保持阵型不乱。 若是换做寻常士兵,此刻都不用陆远出手,早就已经溃散了。 在军阵后方,蒙哥面沉如水,看向同样紧张的金轮,沉声道:“国师,可有把握?” 金轮很想点头来提升自己的威望,可在众将希冀的目光中,他只能艰难摇头道:“臣不是他的对手。” 蒙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却也没有责怪金轮,而是淡淡道:“他倒是做了件好事,帮我除了个大麻烦。 但他能对皇室成员出手,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 国师,你知道原因么?” 金轮盯着陆远沉吟片刻,缓缓道:“可能是此子实力太过强横,加上四皇子本身所承气运并不算多,所以他才能硬扛下反噬。” 蒙哥闻言平静道:“正该如此。 若是我那四弟身负气运比我还多,那这大汗的位置让他来坐好了。 这么说,气运反噬依旧是在的,妄造杀孽依旧要遭天谴。” 金轮肯定的点了点头,“天道如此,无人能违背!” “那就好。”蒙哥的脸色瞬间轻松了许多,他抽出马鞭缓缓指向襄樊城,轻声道:“计划不变。 传令下去,城中武者士兵,取其人头者,封百户。 取城中高手人头者,封千户。 取中原五绝、金刀驸马及其家眷人头者,封万户,擢升大都督。 取陆远人头者,封王,可在中原任意一地跑马圈地十日。 城破后,七日不封刀。” 听着周围越发沉重的呼吸声,蒙哥轻笑道:“告诉儿郎们,富贵就在眼前。 想要什么,自己去抢吧。 我只要襄樊城!” 第279章 莽金刚的莽 随着无数声响亮的北匈语,北匈军队再次恢复的士气,甚至比先前变得更加嗜血。 虽然看见陆远时,他们的手依旧还会忍不住颤抖。 但对于名利的渴望,暂时盖过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杀!” 一声震天的嘶吼后,北匈军阵终于动了。 数万匹战马狂奔,让大地都震颤了起来。 黑压压的军阵如潮水一般朝陆远冲去,想要将他彻底吞没。 陆远见状轻吸了口气,刚想拔刀,突然身体如触电般僵在原地,鲜血从五官中涌出,皮肤仿佛要裂开一般,出现无数瓷裂纹。 紧接着战马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直朝襄樊城奔去。 以金轮国师为首的北匈武林高手,带着蒙哥的怯薛禁卫,将陆远团团围住。 在他们身后,因国家战败而成为北匈奴隶的仆从军,正奋力推动着高大的攻城器械缓缓驶向襄樊城。 金轮一眼就看出了陆远异常,暗暗松了口气,沉声道:“陆远,被反噬的滋味如何?” 陆远缓缓咽下口中的鲜血,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体内躁动不安的真气,冷声道:“还算不错。” 话音刚落,陆远闪电般朝反手挥向身后,一名想要趁机偷袭的北匈高手瞬间被打成了漫天血沫。 愚蠢! 金轮眼中没有半点怜悯,不屑的撇了撇嘴,接着道:“我听说你不是宋国人,那宋国存亡应该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今日杀退了我们,假以时日,我们还会回来。 宋国如今是强弩之末,灭国已成定局! 你护得了他们一时,难道还能护他们一世么?! 这其中利害,你不会不知道。 今日你我各退一步,我等将你和你的人礼送出境,你不再插手北匈和宋国的战争。 两全其美,岂不是强国两败俱伤?!” 说罢,金轮阴狠的环视四周,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众人。 境界不同,感受也不一样。 当真正站在陆远面前,金轮才明白自己在面对怎样的怪物。 他已将般若龙象功学至空前绝后的第十层,身负十龙十象之力,自认天下已经难逢敌手。 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力量无比渺小。 所谓的十龙十象之力,竟不能带给他分毫安全感。 “你还算聪明。”陆远一边默默调匀气息,一边笑道:“北匈中这种级别的高手,应该只有金轮国师了吧?” “正是在下。”金轮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 陆远沉默片刻,话锋一转道:“龙象波若功,想以力证道,可惜修行到最后,也不过是条断头路。” “你...你胡说些什么!”金轮瞳孔微缩,气息瞬间有些不稳。 若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是中原五绝级别的高手说这话,他都会嗤之以鼻。 但从陆远口中说出,就算他万般不情愿,心中已经信了五六分。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陆远够强,在武道这条路上走得比他更远。 一想到自己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苦修数十年的龙象波若功没有未来,金轮差点当场道心崩溃。 “我胡说?”陆远微笑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到么? 想要以力证道,岂是十龙十象就能做到的? 若你的功法真是神功,为何你当初连杨过和小龙女都打不过? 金轮,数十载修了一场空,你不心痛吗?” “你...你...”金轮张张嘴,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乱我心神,我杀了你!”金轮激动之下,挥动双手,五种金属打造的五轮呼啸着飞向了陆远。 “花里胡哨。”陆远嘟囔了一句,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仅用气机就将五只轮子弹了回去。 见金轮国师出手,早已按捺不住的众人纷纷冲了上去,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陆远,可敢与我决一死战!”金轮红着眼大喝道。 “不急,陪我聊聊天。”陆远收刀回鞘,竟盘膝坐了下去,笑看众人对那层真气布下的屏障拳打脚踢。 金轮发疯般攻击着屏障,攻击带起的余波将周围人击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筋断骨折。 可他却像没看见一样,一击比一击真气雄厚。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杀了陆远。 今日若不能亲手斩杀陆远,日后陆远的话会成为他最大的心魔。 不要说更进一步,能保证不功力大跌,都算他基础打得扎实。 但金轮将般若龙象功催发到了极致,却只是让那层无形屏障微微颤动了下,再难掀起半点波澜。 “用点力,想以力证道,不使劲点怎么行?”陆远懒洋洋道。 听到这话,金轮突然收手后撤,剧烈喘息了几下,阴森道:“想拖延时间?” “此话怎讲?”陆远眯起眼睛道。 “看来气运反噬带给你的伤害,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多。”金轮指着陆远道:“你现在只剩自保之力了吧? 所以你才用言语刺激我,想拖住北匈高手,给襄樊城争取时间!” 金轮越说眼睛越亮,怒喝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亲手摘了他们的脑袋,扔在你面前! 到那时,我再亲手杀了你!” 陆远闻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面色凝重道:“不愧是金轮国师......” 金轮冷哼一声刚想说话,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还真是会脑补啊。” “什.......” 金轮话刚出口,脖子就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掐住,整个人被高高举起,体内真气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陆远用空着的那只手抹去再次流出的黑血,笑道:“我只是想休息一下,难为你想这么多东西了。” 金轮脸涨得通红,艰难道:“你...你怎么还能动! 你为什么还有余力? 气运...气运反噬......” “安静点,我知道气运反噬。”陆远五指微微用力,轻笑道:“那又如何?” 巨力之下,金轮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声音像是漏气的气球一般尖锐,“你不怕伤了根基么?” “你可能不了解我。”陆远微笑道:“重新自我介绍下。 四方镖局陆远,人送外号玉面金刚。 我还有另一个绰号,你知道是什么么?” 金轮眼睛翻白,嘴唇泛紫,周围人想要上前帮忙,却再次被无形屏障挡在了外面。 见金轮话都说不出来,陆远只能无奈一笑,轻声道。 “莽金刚。 你知道莽金刚的莽,是怎么来的么?” “莽......” “就当你知道了。”陆远脸色一沉,面无表情道:“上路吧。 记得走慢点,等等你的大汗。” 第280章 换万世太平! 金轮国师的身体应声碎裂,化为血雾随风而散。 陆远轻轻挥手,赶走面前的血气,对周围惊骇的北匈人笑道:“你们还没走啊。” 话音刚落,如梦初醒的众人瞬间像发疯般四散逃离。 可没跑出两步,突然感觉面颊拂过一道轻柔的风。 下一秒,人头滚滚。 陆远轻咳一声,无视了身上传来的剧痛,任由黑血从七窍中涌出,逆着军阵行进的方向,哼着小曲缓步向蒙哥走去。 “大王叫我来巡山啊~” 朝陆远冲来战马齐齐被斩首,马上的骑士也被一刀两断,陆远目不斜视,灵巧的越过了血污。 “我把人间转一转~” 朝陆远冲杀来的士兵胸口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个拳印,厚重的铠甲像纸一般被拳力撕裂,身形被打得粉碎。 “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 陆远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无数精锐士卒像被无形重锤砸中一般,结结实实的粘在地上,和黄土融为一体。 “生活...生活什么来着?” 陆远轻轻敲了敲脑袋,想要回忆起当年的歌词。 正面冲来北匈将领,连人带马化为了血雾。 蒙哥站在最高处,看着仿若镰刀一般收割手下性命陆远,再难保持刚才镇定,嘴唇微微颤抖,握刀的指节微微发白。 陆远所过之处,密密麻麻的军士便为之一空,源源不断的北匈军士想要冲上去补全空缺,最后都成为了大地的养分。 一首歌唱完,陆远揉了揉嗓子,咽下一口血水,对周围惊恐的士兵笑道:“唱的怎么样?” 没有人回应,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真扫兴。”陆远无奈一笑,轻轻挥手,面前的北匈军士瞬间像断了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没有任何阻碍,无人是一合之敌,陆远顺利走到了北匈王旗下。 看着孤身一人的蒙哥,陆远有些诧异道:“你不走?” “襄樊城还未破,我为什么要走?”蒙哥坐在虎皮椅上,双手交叠放在长刀柄部,腰板微微弯曲,如一只遇到强敌的猛虎。 “那就不用走了。”陆远伸手一挥,将蒙哥打飞出去,顺势斜躺在他的虎皮椅上,闭着眼睛轻声道:“等我喘口气。 正好趁这个机会,想想遗言吧。” 蒙哥从地上爬起,面色阴沉,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从心底里,他并不对陆远的无礼感到生气。 草原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弱者的哭泣,只不过是强者助兴的音乐罢了。 他索性盘膝坐在原地,挥手喝退赶来的禁卫,紧盯着远处的襄樊城,眼中满是不甘。 风声在山顶呼啸,随着陆远的呼吸时缓时急。 他面容平静,仿佛睡着了般,胸口有规律的上下起伏。 良久,他突然喷出一口黑血,身上的裂纹消而复现,睁开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 “娘的,这反噬还真够劲,九阳神功都压制不住。”陆远嘟囔了一句,坐起身看向蒙哥道:“怎么样,想好遗言了么? 作为大人物,死前不说两句漂亮话,怎么对得起你的身份?” 蒙哥闻言收回视线,平静的看向陆远,沉声道:“杀了我,你也会死。” “那可不一定。”陆远笑道:“王仙芝都没能杀了我,气运反噬又算得了什么。” “可你的样子,不像你说的那么轻松。”蒙哥冷笑道:“如果你真的没事,你就不会这么着急了。 为了一个孱弱的国家自毁前程。 你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武者。” 陆远沉默片刻,摇了摇已经开始晕眩的脑袋,无所谓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没死过。 说不定有这份大功德在身,我还能转世换个好身份。 到时候出生即无敌,拳打王仙芝,脚踢洪洗象。” 蒙哥根本听不懂陆远在说什么,只当他在胡言乱语,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陆远也收起玩笑的神色,平静的抽出鸣鸿,指着襄樊城道:“记住了,宋国皇室是宋国皇室,宋国百姓是宋国百姓。 宋国儿郎,依旧有血性在!” 语毕,毫不犹豫的挥刀斩落。 “说得好!” 一个疲惫的声音在陆远身后响起,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托住了陆远手腕。 陆远回过头去,只见浑身是血的郭靖站在他身后,满脸欣慰的表情。 “您怎么来了?”陆远诧异道:“襄樊城那边......” “有几位前辈在,不碍事的。”郭靖将刀从陆远手中取下,插进刀鞘中,沉声道:“连刀都握不住了,就别逞强了。” 陆远咧嘴一笑,露出被黑红色的牙齿,“不碍事的,杀完就走,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不必了。”郭靖摇头道:“你为宋国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这人乐于助人,做的心甘情愿。”陆远说着准备拔出刀,却被郭靖死死按住刀柄。 “您这是什么意思?”陆远疑惑道。 “陆少侠,请恕我之前对你无礼。”郭靖躬身行了一大礼。 陆远连忙闪过,随手将想要趁机救走蒙哥的亲卫打成血雾,惊讶道:“您这是做什么? 我可受不得您这份礼!” 郭靖直起腰,拍了拍陆远的肩膀,沉声道:“你当然受的起。 今日襄樊能胜,你当居头功。” 说罢,郭靖看向蒙哥,沉声道:“蒙哥,你侵我大宋,掠我国土,杀我百姓。 你,可知罪?!” “郭靖,别人怎么说我都可以,唯独你郭靖不行!”蒙哥挺直腰板,冷漠道:“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么? 当年大汗钦封的金刀驸马?!” 郭靖却不为所动,平静道:“我本就是宋人,该还的恩情我已经还完了。 我郭靖此生,无论是为人子还是为人臣,都尽到了该尽的本分。 我问心无愧!” “还?”蒙哥不屑道:“大汗养你十几年,传你武艺赐你富贵,你还的清楚么!” “我能得大汗看重,是因为我救了哲别的性命!”郭靖斩钉截铁道:“箭术是我自己练的,富贵是我用军功挣的,本就是一报还一报,为何还不清?! 我父被北匈所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子报父仇,天经地义。 我何错之有?” “巧言令色。”蒙哥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恼羞成怒道:“那你今日来又是做什么? 难不成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和我证明你是对的?” “当然不是。”郭靖走到蒙哥身前,平静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杀你。” “杀我?你找死不成?”蒙哥冷漠道。 “以八尺残躯换万世太平,郭某死而无憾!” 第281章 纵死侠骨香 郭靖的声音不大,却如洪钟一般在陆远脑海中回荡。 他舔了舔满是血腥味的嘴唇,沙哑道:“您...想好了么?” “宋国之事,本应就要宋国人来扛,让外人帮忙多没有面子。”郭靖回头开了句玩笑,又看向陷入乱战的襄樊城,眼神越发坚定。 陆远看出郭靖心意已决,扶刀的手默默放了下去。 “蒙哥,北匈欠下的万般血债你可认?”郭靖看着震惊的蒙哥,一字一顿道。 “杀了我!北匈还会有人来!”蒙哥终于回过神,阴冷道:“北匈最不缺的就是勇士。 没了我蒙哥,北匈并不会因此沉沦。 但没了你郭靖,大宋又能撑到几时呢?!” “我大宋儿郎千千万,和他们比,我郭靖又算得了什么!”郭靖傲然道:“没了我,襄樊城依旧会在。 襄樊在,你北匈永远也别想南下!” “大言不惭!我承认你郭靖是个英雄,但他们...哼哼,土鸡瓦狗罢了! 你扪心自问,没了你郭靖,襄樊还会是今日的襄樊么?” 郭靖闻言一顿,眼神有些恍惚,但瞬间又变得坚定起来,沉声道:“放心,郭某定不会让尔等如愿!” 说罢,一掌拍下。 轰! 一声炸雷过后,霎时间阴云密布,漆黑的如同傍晚一般。 异象让正在交战的双方都有些不知所措。 城头上的黄蓉一剑砍翻趁乱爬上来的北匈士兵,突然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看向郭靖的方向,喃喃道:“靖哥哥?” 此时蒙哥躺在地上,五脏六腑已经被降龙十八掌震成了粉末。 而郭靖身上布满了比陆远更严重的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陆远知道那究竟有多痛,但郭靖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痛苦,微微仰起头,看着那条暴怒凶戾的巨蛇,喃喃道:“老顽童果然没有说谎......” “郭大侠,你这是要.......”陆远话未说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蒙哥说的不错,杀他一人什么都解决不了,要想一劳永逸,还是要断了北莽的根。”郭靖平静道。 “您现在...还有一线生机,若是.......” “陆少侠...不,陆大侠。”郭靖突然扭头笑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你能为无辜者抽刀,能替不相干的人讨公道。 陆大侠,你做得比郭某更好。” 陆远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只要天下还有你们在,侠义之心就不会断绝。”郭靖身上突然飞出十八条金龙,合成一条之后在他身上不停盘旋。 “既然如此,有没有我也就不重要了。” 说罢,他艰难抬起手掌,对准正张开大嘴朝自己示威的巨蛇淡淡道:“能为侠义而死。 我郭靖,死得其所!” “靖哥哥!” 就在郭靖手掌准备拍出的瞬间,一道狼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山顶。 只见黄蓉浑身浴血,悲痛的看着郭靖,哀声道:“靖哥哥! 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算蓉儿求你了!” 黄药师出现在黄蓉身后,紧紧抓着黄蓉的肩膀,看向郭靖的眼神中再无往日的嫌弃,只剩下浓浓的哀伤。 郭靖动作一顿,身体明显颤抖了下,却没有回头,而是平静道:“回去...回去告诉三个孩子。 我初为人父,做的不够好。 唯独此事,我心中有愧。 希望他们不要怪我。” 说罢,郭靖迅速拍出了一掌,朗声怒喝道。 “小长虫! 可曾听过郭某的降龙十八掌!” 轰! 陆远亲眼看着金龙和巨蛇撞击在一起,连带着郭靖的身体,同时化为了虚无。 在一阵耀眼的白光后,阴云散去,大地重归光明。 蒙哥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眼中仍残留些许不甘。 几乎就在同时,所有北匈人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炸雷般的巨响,紧接着一股莫名的哀伤从心头生出,让人忍不住滋生出一股厌世的欲望。 正在酣战的襄樊众人眼睁睁看着北匈军士呆愣在原地,被剑刺穿都不反抗。 只听当啷一声,一名站在城墙上北匈士兵,突然丢掉了手中的兵刃。 他的动作仿佛是一个号令,一个、两个...成千上万的北匈士兵纷纷丢下兵器,或是不管不顾嚎啕大哭,或是双目无神喃喃自语。 国运一丧,北匈士兵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战意全无,任由襄樊守军屠戮。 当发现这一变化后,襄樊城瞬间爆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而黄蓉却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麻木的将手伸向空中,轻轻一抓,似乎想要抓回什么。 可当她摊开手,看见满是血污的掌心时,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紧接着掌心变得湿润起来,血污缓缓被冲刷干净,露出了白嫩的掌心。 “回去吧。”黄药师见女儿这副模样,有些心疼道:“孩子们还在等你呢。” “他们不只在等我。”黄蓉捂着脸,将所有悲伤都藏在手掌下,平静道:“他们也在等靖哥哥。” 陆远吐了口黑血,没有选择再听下去,而是默默走下了小山。 距离小山越近,陆远的脚步就越快。 距离襄樊城越近,陆远的脚步就明显沉重了许多。 等回到襄樊城,陆远没有理会所有上前打招呼的江湖高手,就连一灯和杨过也用话语敷衍了过去,缓缓走向了城门。 作为北匈军队的主攻方向,这里最为惨烈。 陆远甚至看到两名高大的汉子被数根长矛活活钉死在墙上,临死前仍是怒目圆睁。 陆远还看到两名汉子几乎要和对面北匈士兵融为一体,他们的手掌钻进了对手的胸膛,但背上却多了数柄长刀。 即将进入城门时,迎面走来了一队收尸的武者,他们敬畏的看了陆远一眼,侧身让陆远通过,等到陆远走远,其中一人才小声道。 “不愧是陆大侠,这都活下来了!” “废话,独战五绝的高手,岂是那么容易能死的!” “可惜了,没有看到陆大侠战场上的神威。”其中一人有些遗憾道。 “还神威,捡了一条命你就偷着乐吧,真跟着陆大侠冲上去,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另一人不屑道。 “也是,听说了么,胡铁皮没回来,应该也是死了,想当年‘铁骨铮铮’胡铁皮,横练的功夫可是出了名的硬,没想到也留在这了。”又一人叹气道。 “这战场确实和比武不一样,实在是凶险。 你看无漏门,无漏宝身多大的名气,当年天鸣禅师都称赞过不输金刚不坏神功,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全都冲在最前面,结果来的人全没了。” 一人闻言感叹道:“穿云手周欢,神拳无影赵老三,都是鼎鼎有名的好手,刚刚清点名册的时候也没有答应,多半是遭遇不测了。 唉,襄樊一战,我宋国失了不少好汉啊。” “对了,怎么不见郭大侠? 如今襄樊大胜,庆功宴上不能没有他啊。” “听人说当时追陆大侠去了,估计现在在忙吧。 也是,这善后事宜不知道要有多麻烦,也就是郭大侠有那个耐性,要换做是我......” 第282章 大悲无声 身后的声音慢慢远去,陆远的心头却越来越紧,喉咙仿佛堵了什么东西,十分难受。 他连忙加快了脚步,快速回到镖局租住的小院,一把推开门,见院中空无一人,瞬间愣在原地。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听到响动的林平之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见是陆远,不由大喜道:“当家的你回来了!” “大家人呢?”陆远有些紧张道。 “没事,都受了些皮外伤,就我伤得比较重。”林平之指着腿有些不好意思道:“给大家拖后腿了。 主要是老毛病又犯了,看到血又克制不住自己。 要不是李大哥拉住我,我现在就不能在这和你说话了。” 陆远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林平之身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没事就好。 这回是我冲动了,下次......” “你用不着道歉!”林平之故意不满道:“都一个镖局的,那么见外做什么。 本来做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之前在离阳的安逸日子都快把我待废了。 何况你又不是做私事,大家都挺乐意帮你的。” 陆远眼神微动,刚想说话,突然听见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他扭头看去,只见温华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进来,盯着他长出了口气,接着没好气道:“活着也不吱一声,我差点都跑去给你收尸了! 要不是我听门口收尸的说你回来,他们几个都准备杀奔北莽了。 先说清楚啊,不是我不想去,我是准备回离阳给你搬救兵。 省得遇上什么隐世高手,再把我们几个都搭上了。” “别听他胡说。”李寻欢温和笑道:“你还好吧?” “就是受了点小伤,休养上两三个月就好了。”陆远故作轻松道。 “两三月,不止吧。”段剩英看着陆远身上仍未消失的裂纹,摇头道:“等回去之后请洪掌教看看吧,别留下什么隐患。” “对了,郭大侠呢?”阿飞突然道:“刚才在战场上他救了我一命,我想当面谢他。” 听到这话,陆远表情一僵,平安重逢的喜悦瞬间消隐无踪。 众人立马看出了端倪,一个个也都收起笑容沉默不语,院中一片死寂。 良久,温华苦笑道:“小箱子怎么办? 我刚刚还遇到她了,她现在正在外面找你呢,估计等下就能过来,咱们怎么说? 总不能像骗小孩一样,说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她都十六岁了。” “要不直说?”段剩英挠头建议道:“毕竟是江湖儿女,总要经历些生离死别。” “老段,你是你,人家是人家。”温华无奈道:“你那事放当年你自己都受不了,何况这小姑娘呢。” “也是。”段剩英皱眉道:“李兄你怎么看?” “我?”李寻欢无奈摇头道:“我不会骗人。” “那阿飞你呢?” “我只会出剑。” “小林...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揭你伤疤的。”段剩英歉意道。 “没事。”林平之平静道:“我觉得段大哥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 瞒的越久,伤害就越大。” “那只能这样了,谁去说?”段剩英问道。 面对这个棘手的难题,众人都刻意躲开了段剩英的目光。 “总不能我当这个恶人吧?”段剩英指着自己苦笑道。 “还是我去吧。”陆远沉声道:“毕竟...是郭大侠帮了我。”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温华示意众人不要出声,快步走了过去,打开门一看,发现是来清点名册的襄樊军士。 送走了士兵,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讨论时,门再次被人敲响。 当温华打开大门后,瞬间僵在门口,用极其不自然的语气笑道:“这不是小箱子么,好久不见。” “温华哥你会不会说话。”郭襄绕过温华,朝他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咱们刚刚才见过。 大家都这么熟了,没必要没话找话。” “你说的是,怪我了。”温华讪讪一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怼回去。 万幸郭襄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异常,而是蹦蹦跳跳的跑到陆远身前,仰头灿烂笑道:“师父你没事就好。” 听着郭襄真诚的关心,陆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有些怜悯的看着郭襄,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师父,你们这是怎么了?”郭襄环视四周,奇怪道;“咱们打了胜仗,你们怎么都闷闷不乐的? 对了,师父你看见我爹娘了么? 吕大人正找他呢,说有要事相商。” 此话一出,院中的气氛越发压抑。 陆远面露难色,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你爹他......” “郭大侠追击北匈残敌去了!”温华突然道:“如今北匈大败,不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怎么行。 北匈这些年欠下的债,光是一场仗可还不清!” 陆远一怔,只见温华站在郭襄身后,正不停朝他挤眉弄眼。 陆远见状只能沉声道:“没错,郭大侠托我回来转告你们一声,让你们不要担心。” “这样啊,那我娘呢?”郭襄面色如常,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的手正死死揪住裙边。 “你娘很快就能回来。”陆远摸着郭襄脑袋,柔声道:“回去好好歇歇,等你醒了他们就回来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郭襄露出调皮的笑容,说着便打了个哈欠,结巴道:“不过我确实有些累了,这几天都没睡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 师父你们也早点休息,等庆功宴的时候徒儿给你敬酒!” 郭襄说完朝众人行了一礼,脚步轻快的离开了院子,临走前还不忘关上院门。 过了许久,温华才轻声道:“要不再等等吧。 她才十六岁,总要给她点反应的时间。” 众人默然无语,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数条街外,一条小巷中。 郭襄双手环抱膝盖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 良久,她突然喃喃道:“爹,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回来好不好?” 郭襄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低。 到最后,她大张着嘴巴,眼睛紧闭,涕泪横流。 襄樊城胜,却没有多少喜悦的气氛。 城中家家缟素,四处都是强行压抑着的哭声。 没有人注意到,小巷深处,还有一位不愿让亲友担心的少女。 正在无声痛哭。 第283章 月下小酌 数日后。 郭府。 这些日子,前来参加英雄大会的江湖好汉,带着同门亲友的尸骨相继离开了襄樊城。 因为担心宋国奸臣对襄樊城动手脚,黄蓉在和黄药师等人商议过后,决定将郭靖的死讯封锁。 除了杨过、陆远和黄药师等人,再无人知道宋国的顶梁柱已经倒塌。 黄蓉则每天都在答谢前来告别的好汉,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虽然样貌上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神中已经没有往日那股灵动。 当送别了丐帮众人,黄蓉回到书房。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轻叹了口气,像往日那样坐在了书桌侧面。 但桌案后,已经不见了那个高大沉稳的身影,只剩下桌案上批改了一半的军务。 黄蓉没有流泪,或者是因为这些天她已经把该流的泪流干了。 她只是端坐在座位上,无神的看着屋外,看着斜阳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上,任由黑暗将整间屋子吞没。 直到月上中天,黄蓉才缓缓站起身,准备点一盏灯。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郭襄小心的询问。 “娘,你在么?” “是襄儿啊。”黄蓉点燃灯火,对门口探进脑袋的郭襄露出温柔的笑容:“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郭襄走了进来,熟练地钻进黄蓉怀中,撒娇道:“我要娘陪我睡!”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要是你爹知道......”黄蓉突然顿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在郭襄脑门上一点,继续道:“要是你爹知道,又该教训你了!” “那娘不告诉爹不就好了!”郭襄在黄蓉身上蹭来蹭去,娇憨道:“等爹爹回来,我就不要娘陪我了。” “小没良心的。”黄蓉笑骂了一句,伸手抱住郭襄,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眼中再次泛起了水光。 母女俩各有心事,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郭襄突然开口道:“娘,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拜师,我想好好练功夫。” “娘教你还不够么?”黄蓉扳过郭襄的小脸,柔声道:“你这是嫌弃娘的武功低了?” “不是的。”郭襄嘟起嘴道:“我就是想多学一点,技多不压身么。 娘,你就答应我吧,求您了!” “你想拜谁为师,不会是那个陆远吧?”黄蓉玩味道。 “我师父多厉害啊,外公都说自己不是师父的对手!”郭襄兴奋道:“有陆师父教我,以后我一定也是个名震江湖的女侠!” “那你有没有想过,人家愿不愿意收你为徒呢?” 郭襄闻言双手叉腰,挺起胸脯骄傲道:“我这么机灵,天赋又高,师父肯定愿意!” “也是,我女儿这么聪明可爱,谁看了不喜欢。”黄蓉轻轻刮了下郭襄鼻子,满眼都是宠溺。 “可你要是拜师,就要离开家了,你能过得惯苦日子么?” “当然!”郭襄小手一挥,大气道:“都是江湖儿女,四海何处不为家......” 与此同时,襄樊城上。 周伯通正看着月亮长吁短叹,突然神色一凛,扭头冷喝道:“谁?!” 话音刚落,陆远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手中拎着两个酒壶。 “吓我一跳。”周伯通松了口气,问道:“你来做什么?” “聊聊。”陆远将酒壶抛给周伯通,一跃坐在了他身边,先自顾自痛饮起来。 “伤还没好透就这么喝酒,年轻人啊......”周伯通无奈叹了口气,拔出塞子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看着月亮默默饮酒,一句话未说,酒已经下去了半壶。 过了不知多久,陆远突然擦了擦嘴,沉声道:“我没想到居然是你。” “是我什么?” “宿慧之人。”陆远看着周伯通认真道。 “咳咳!”周伯通被呛了一下,酒水瞬间将胡子打湿,他赶忙抹嘴,含糊道:“什么宿慧八慧,老头子我听不懂。 这都是佛门的东西,你应该找段王爷去聊。” “我其实很好奇,你究竟是何时觉醒宿慧的?”陆远又喝了一口酒,缓缓道:“我更好奇,如果你早就觉醒了宿慧,为何依旧要和瑛姑在一起?” 周伯通老脸一红,讪讪道:“都说了我听不懂,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随意聊聊,不必当真?”陆远盯着城外的黑暗,淡淡道:“毕竟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在怪我?”周伯通小心道。 “没有。”陆远将残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壶扔下城墙,沉声道:“人各有志。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 我只是想不通,你明明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为何连改变的勇气都没有? 你和杨过的关系应该不错吧,为何愿意要让他苦等十六年? 就是为了那套有缺陷的黯然销魂掌? 而且...你和郭大侠是兄弟吧?” 周伯通闻言神色一黯,旋即大口喝完残酒,吐出一口酒气后沉声道:“你不懂! 何况若不是你出现,郭兄弟也不会死!” “我要是不出现,十几年后,襄樊城破,郭靖黄蓉双双殉城,这样的结果你就能满意了么?”陆远紧盯着周伯通,字字诛心。 周伯通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旋即怒道:“与你无关! 你既然是过客,走便是了,何必要插手我们的事! 现在郭兄弟死了,你满意了么?!” “很不满意。”陆远无视了周伯通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喝着酒平静道:“我本能做得更好。” 周伯通身上气势一顿,表情越发悲伤,良久才红着眼睛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周伯通却没有回答,而是伸手一摊,没好气道:“拿酒来!” 陆远沉默了下,身形突然从城头上消失。 再出现时,怀中已经多了数壶烈酒。 周伯通毫不客气,伸手拿过一壶,仰头张嘴,半壶酒瞬间就下了肚,直到喝的双颊通红,才微带醉意道:“你说的那个宿慧之人,不是我。” “不是你?”陆远一愣,“那是谁?” “是我师兄。”周伯通盯着陆远,一字一顿道;“当年的天下第一人。 王重阳!” 第284章 昔年秘事 “怎么会是他......”陆远喃喃道。 周伯通却像是没有听见陆远的话,沉声道:“我师兄...嗝儿,天赋没得说,半路出家,依旧成为了天下第一高手。 不过呢,我也不嫉妒他,毕竟他最照顾的就是我了。 但当年华山论剑后,他就有些不对劲了。 当时他力挫黄老邪几人,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我本想祝贺他,没想到他回到教中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闭关了三月有余。 等到他出关后,我问他有何收获,他却只是怜悯看了我一眼,和我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陆远问道。 “不要招惹瑛姑。”周伯通长叹一口气,悠悠道:“我当时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但之后一切都变了。 原本师兄功法已经大成,按理说万邪不侵,可在和我说完那句话后,功力突然一落千丈。 多亏他学了九阴真经,才没有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废人。 那之后,老毒物想要入侵中原,师兄当时功力大退,为了击败他,便选择用先天功去换段王爷的一阳指。 当时他本不愿意让我同去,但我放心不下,他拗不过我,只能叮嘱我去了之后不要乱跑,时刻跟在他身边。 见了段王爷之后的第二天,他又特意叮嘱我不要在皇宫中随意走动。 但我这人你知道,好奇心最重,一刻也闲不得,你不让我干什么,我偏要做什么。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当时吓坏了,跑去告诉师兄说我闯祸了。 师兄却没有责怪我,只是无奈的说了一句。 天命难违。” 周伯通满眼都是追忆,惆怅道:“再后来,老毒物被师兄所伤,远遁西域。 师兄他则是出门云游天下,几年后才回到教中,没多久就坐化了。” 周伯通顿了下,看向陆远认真道:“你知道师兄临终前和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他不甘心当一枚棋子。” 说罢,周伯通摇了摇已经变空的酒壶,又伸手摄来一壶,接着痛饮起来。 陆远沉默片刻,突然道。 “如果当初王掌教没有告诉你,你会如何?” “还能如何?还不是在皇宫里转悠。”周伯通惨然一笑,语气十分凄凉。 “不,我的意思是王掌教不向你泄露天机,那他的修为就不会倒退。”陆远认真道:“如果那样,你还会和你师兄去么?” “若是换做现在的我,说什么都不会去。”周伯通悠悠道:“但当时...这种热闹我怎么可能错过。 就算师兄不让我去,我也会偷跑过去。” “可若是那样,王掌教也没必要用先天功去换九阴真经。”陆远疑惑道:“既然已经觉醒宿慧,就没必要再跑那么一趟。” 周伯通一愣,不顾胸前洒满了酒水,呆呆的望向月亮,片刻后突然大叫道;“我想起来了! 欧阳锋当时曾来过一趟全真!” 陆远心神俱震,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没错!”周伯通咬着指甲皱眉道:“那人虽然包裹的严实,但现在想想,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腥甜味,和老毒物一模一样!” “王掌教见他了?” 周伯通点点头,认真道:“两人密谈了多日,最后师兄亲自将他送到了山门。” “他们聊了什么?” 周伯通摇摇头,懊恼道:“我当时忙其他事,懒得去管两人聊些什么。 早知如此,我当时就......” “不说这个!”陆远打断道:“最后呢,王掌教说了什么?” 周伯通紧皱眉头冥思苦想,片刻后艰难道:“好像是说... 今生苦短,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陆远眼神渐渐凝重起来,沉思良久后又问道:“那王掌教留下什么东西了么?” “什么都没有。”周伯通有些哀伤道:“说完那句话他便坐化了。” “那欧阳锋会不会留下什么呢?” 周伯通一愣,若有所思道:“还真有可能,不过你要去问杨兄弟和郭...黄蓉,他二人对欧阳锋最熟悉。” 陆远立马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此地。 周伯通突然拉住陆远,眼眶微红,醉醺醺颤声道:“我不是不想帮。 我是真的没办法。 自从我突破境界以来,我每天都是做奇怪的梦。 有过去的,也有没发生的。 而那些梦,都一一实现了。 我不是没想过去改变,可无论我怎么做,都会有各种意外让梦中的景象成真。 小龙女...当时我已经很注意了,我梦见她被毒针射中,一直关注着李莫愁。 可谁能想到,毒针竟是从郭芙手中飞出来的...... 我也很绝望,那种知道一切又无力改变的感觉,你明白么? 除了你之外,我还没有遇到过任何变数。 我也不想看着郭兄弟死,真的! 我真的不想......” 陆远看着泪流满面的周伯通,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沉声道:“没有人怪你。 要怪,就怪他们。” 陆远说着,伸手指了指天上。 周伯通一怔,低声道:“这世上真有仙人?” “哪有什么仙人?”“陆远不屑道:不过一群想要坐收渔翁利的小人罢了。” “没有么?”周伯通醉眼朦胧道:“那为什么会转世重生之人?” “你说什么?”陆远一怔。 “嗝儿!”周伯通吧唧了下嘴,低声道:“师兄说过,若有朝一日见到奇怪的人,一定要将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他。 你...你应该就是师兄说的那种人吧。 我真的没有瞒你,全...全都给你说了。” 周伯通越说声音越低,突然手中酒壶坠落在地,就这么在城头上沉沉睡去。 陆远叹了口气,拎起周伯通回到城中,将他交给了守城军士,然后缓步向租住的庭院走去。 一路上,陆远脑海中思绪万千。 王重阳和欧阳锋绝对发现了什么东西,才会让两人如此警惕,不惜用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演一场戏。 但现在证明,两人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可这两人绝不是甘心认命的人,一定会留下后手。 周伯通酒后吐真言,证明了他便是王重阳留下的后手。 只要是宿慧之人见到他,一定会明白其中蹊跷,心中也会生出警惕。 那么...欧阳锋的后手是什么? 欧阳克已死,杨过也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黄蓉也没有用言语来试探自己......难不成他决定用过死关的方式来摆脱宿命,不决定将此事交给后人? 不知不觉中,陆远突然发现周围景物不对。 他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竟下意识走到了郭府大门前。 虽然陆远害怕遇见郭襄,但想到真相近在咫尺,他也不打算继续躲下去。 先问黄蓉,若是问不到有用的东西,再去找杨过! 想到这,陆远伸手敲响了郭府的大门,运起内力沉声道。 “黄帮主,陆远有事求见。” 第285章 逆练九阴 陆远等了没多久,大门便被打开。 黄蓉带着郭襄站在门口,有些诧异道:“陆少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在下有急事,只能深夜冒昧前来。”陆远拱手致歉。 “进来说吧。” 黄蓉见陆远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将他引到了书房,淡淡道:“随意做吧。 襄儿,去给客人上茶。” “不必了。”陆远制止道:“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要询问。” “但说无妨。” “不知黄帮主可还记得昔日欧阳锋?” 提起这人,黄蓉面色微变,接着对正竖起耳朵的郭襄道:“襄儿,你该去休息了。” 郭襄不满的嘟起嘴,但听母亲语气坚决,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屋子。 “陆少侠怎么想起问此人了?”黄蓉好奇道。 “我想知道,欧阳锋当年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陆远认真道;“事关重大,还望黄帮主直言相告,陆某感激不尽。” “不用这么客气。”黄蓉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奇怪的话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我几次与他打交道,都是因为九阴真经。 欧阳锋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当时情况危急,我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让他信我说的话,全然没注意他在说些什么。 再之后...你就要去问过儿了,他被欧阳锋收为义子,应该能知道更多东西。” 陆远闻言突然感觉有一道灵光在脑海中一闪即逝。 他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黄蓉见状也不催促,坐在一旁静静等待,心中也在思考如何向陆远提出郭襄拜师一事。 其实打心底里,她并不愿意孩子离开身边。 但郭靖去世的消息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郭芙还好,毕竟还有耶律齐在旁边帮她宽心。 而对剩下两个小的,黄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眼看孩子越来越大,自己的谎言迟早有一天会被戳破。 与其让孩子陪着自己一起心痛,不如让她离开宋国去历练一番。 等到心智成熟些,想必能更容易度过这道槛。 想到这,黄蓉已经打定主意将郭襄和郭破虏一起送出去。 就在这时,陆远突然抬起头,眼中绽放出璀璨的神光! 自己还是被惯性思维蒙蔽了! 欧阳锋既然是宿慧之人,那他一定知道黄蓉所说的九阴真经是假。 明知是假,还要去练,究竟是为什么? 想到这,陆远忍不住问道:“敢问黄帮主,当初你让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是有所根据,还是急中生智?” 黄蓉一愣,旋即笑道:“当然是急中生智。 九阴真经已经是天下至高武学,集世间万般武学于大成,是黄裳毕生心血。 和黄裳比,我黄蓉那点武学天赋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我爹爹,也不敢妄言修改。 那日我只不过是为了稳住欧阳锋,才故意那么说的。 结果你已经看到了,好好一个强者,疯疯癫癫了数十年。” 陆远闻言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想。 欧阳锋人虽然狠毒,但武学天赋却是一等一的。 自己都能一眼认出九阴真经法门是反的,他不会看不出来。 那他为什么要坚持呢? 陆远出神的看着空处,轻声喃喃道:“逆练九阴,物极必反,老阴转少阳,老阳化少阴...... 逆练,逆练......” 陆远说着,体内真气也不由自主的运行了起来。 黄蓉见状一惊,连忙喝道:“陆少侠收心! 万不可强行运转,当心走火入魔!” 她说着便伸出手,想要用真气截断陆远的运功。 可她还未靠近,便被一股巨力弹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怎么了?”黄药师悄然出现在门口,伸手刚拉起女儿,突然看见沉迷运功无法自拔的陆远,立马凝重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黄蓉有些焦急道:“他突然过来,开口就是询问欧阳锋,接着又问九阴真经能不能逆练。 我告诉他不可以,谁知他自己竟先走火入魔了!” “带着孩子们先走。”黄药师果断道:“去通知一灯大师和老顽童,再把他们镖局的人一起叫来。 速去!” 黄药师十分清楚一名高手发疯之后,会有怎样的破坏力。 当年入魔的欧阳锋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如今又来一个比欧阳锋厉害数倍的陆远。 若不及时唤醒陆远,这襄樊城中将再无人能制止陆远,到时又是一场浩劫! 此时陆远对周围的情况完全不知情,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识海中。 九阴真经在他识海中闪闪发光,更以让人头晕目眩的速度飞快排列组合。 每一次变化,就是一篇崭新的功法,却又没有脱离九阴真经的本意。 陆远死死盯着变化的真经,想要找出欧阳锋当年逆练的方法。 陆远通过无数次推演尝试,发现最终结果不是走火入魔,就是爆体而亡,都不是欧阳锋物极必反的法门。 但陆远没有放弃,而是强忍着恶心,一次又一次改变九阴真经的排列顺序。 他已经确定,这就是欧阳锋留下的后手! 找到法门,就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此时众人已经闻讯赶来,当看到陆远时,周伯通瞬间就清醒了,指着陆远惊讶道:“他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黄药师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一灯仔细观察了下陆远,摇头道:“陆施主真气太过雄厚,一阳指的指力根本传不过去。 想要近身,一定要出手破开这层屏障。 但那样恐怕会伤到陆施主。 他重伤未愈,若是再受新伤,难免会影响到根基。” 镖局众人面色一沉,相互对视了一眼,段剩英挽起袖子,沉声道:“让我来吧。 这种精神上的问题,我比较拿手。” “我给你开路,”李寻欢掏出一柄飞刀,凝重道:“但只有一瞬间,不然会伤到陆远,一定要快。” “晓得,你只管出手便是。”段声音郑重的点了点头。 “等等!”周伯通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拦住众人激动道:“谁都不要动他!” “周伯通!”黄药师只当老顽童又在胡闹,没好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收收你的玩心!” “不是!”周伯通连忙解释道:“他这个样子我见过!” “见过,你在哪见过?” “当年我师兄闭关,我去送饭的时候,从门窗偷偷看了一眼。”周伯通咽了下口水,有些敬畏道。 “他现在的样子。 和我师兄闭关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第286章 宿慧之人的遗产 与此同时,陆远的心神已经到了极限,真经变换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已经试了数千种可能,却没有一种能达到欧阳锋物极必反的效果。 要说悟性,他绝对不输欧阳锋。 可为什么欧阳锋能想通的事情,他想不通呢? 看着那浩如烟海的文字,陆远只觉大脑沉重无比,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他强打精神,努力瞪大眼睛看向九阴真经。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到目前为止,逆练九阴的只有欧阳锋一人,他也没有办法找到具体的参照物。 要继续这么算下去,他非得耗尽精神不可。 就在他感觉已经支撑不住,想要退出识海修整一番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逆练九阴的,好像不止欧阳锋一人! 陆展元! 李莫愁! 重阳遗刻! 陆远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了! 九阴真经瞬间化为漫天金色的“蝌蚪”,欢快移动起来,接着按照陆展元所说的口诀排列在一起。 霎时间,陆远浑身气势一变。 时而如三伏烈日,时而如三九寒风,此消彼长,在陆远身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原来如此。”看着眼前逆练九阴的法门,陆远感叹道:“这就是你们二人的计划么?” 借阴阳之力,向死而生,摆脱束缚! 难怪李莫愁能够死而复生,跳出棋局。 看着面前的功法,陆远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年欧阳锋和王重阳都是宿慧之人。 在发现自己被天道控制后,两人密谈了一番,一致决定用九阴真经来破局! 所谓的假死,只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演戏,用来蒙蔽冥冥之中的注视。 可惜王重阳因为伤势过重,无力再推演,只能将逆练九阴真经的半成品,暗中刻在活死人墓中的一面棺材上,恰好被李莫愁发现。 李莫愁疯癫的时候为了坑害陆展元,再改变其中口诀,歪打正着,成了欧阳锋最终推演出的结果。 没想到九阴真经要经过两次变化,才能变成逆练法门。 难怪自己会算得如此吃力。 也难怪王重阳会抱憾而终,而欧阳锋重活一世,痴傻多年直到临死前才悟出真谛。 毕竟疯子做的事,全无章法。 恐怕拥有宿慧的欧阳锋,都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了。 可惜两位一代人杰,最终还是人力不敌天数。 想到这,陆远叹了口气,将精神退出识海,一股强烈的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 陆远连忙一把抓住椅子扶手稳住身子,刚想喘口气,突然发现如临大敌的众人,连忙奇怪道。 “你们这是...要除魔卫道?” 温华手持长剑直指陆远面门,厉声喝道:“大胆妖孽,快从我兄弟身上下来!” 陆远嘴角抽动了下,对段剩英道:“他这是抽什么风?” 段剩英却也面色凝重,沉声问道:“你是当家的?” “那不然呢?”陆远指着自己好奇道;“发生什么了?” 众人对视一眼,一灯率先发问道:“陆施主,可还记得老衲?” “一灯大师,您怎么也陪着他们胡闹啊?”陆远无奈道。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一灯扭头对段剩英道:“我等毕竟和陆施主不熟悉,还是要你们来问些问题。” “我先来!”温华上前一步,高声喝道:“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在太安城羊肉馆,我吃了几盘羊肉么?” “玩蛋儿去!”陆远骂道:“谁特娘的有心思记你吃了什么!” “假的!”温华向后一跃,持剑怒道:“诸位,我先动手! 等下陆远要是醒来,你们可千万要帮我保密。 他那人小心眼,让他知道又要找借口扣我月钱了。” 陆远面无表情,木然道:“你要是再抽风,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到银子。” “你真是当家的?”温华有些狐疑道:“不对啊,不是说了疯了么?” 陆远叹了口气,默默道:“你的艳情小说藏在你屋子的......” 话未说完,温华已经扔下长剑,一个健步冲了上来,紧紧捂住陆远的嘴,对眼神古怪的众人讪笑道:“确认了,是真的。 各位散了吧,没什么好听的。” 陆远一把拉下温华的手,没好气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温华立马指向黄药师,“你问这老爷子,他说你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陆远一愣,旋即笑道:“都是误会。” 接着陆远将当年的事情稍加隐瞒,只是将自己发现了九阴真经逆练法门一事说了出来。 黄药师闭眼推演了良久,突然长叹道:“陆少侠果然天赋过人。 不愧是百年来过死关第一人。 没想到九阴真经竟真的能够逆练。” 一灯微笑着点头附和,心中将陆远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个层次,与当年的王重阳几近持平。 周伯通本就痴迷武学,此时更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双手不停在空中比划,口中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全是我的功劳。”陆远诚实道:“都是前人余泽,我只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师父师父!”郭襄不知从哪钻出来,拉着陆远的胳膊兴奋道:“师父果然厉害,徒儿与有荣焉!” “我可没答应你......”陆远本能想要反驳,可看着郭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郭靖临终前的背影。 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伸手按住郭襄的肩膀,温和道:“你以后一定能像为师一样厉害。 你一定要勤学苦练,万不可辜负了你爹娘的期望。” 郭襄闻言一怔,眼眶微红,旋即扭过头去,如释重负道:“徒儿明白了。 我一定会努力的!” ...... 一日后 襄樊城千里之外。 天龙寺中。 一间僻静的偏殿中,一名浑身缠满绷带的怪人,无视了前来上香的信众的诧异目光,盘膝坐在殿中央,微微仰起头,痴痴看着面前宝相庄严的佛像。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陆展元正穿着一身沙弥的衣服,默默扫着地,但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李莫愁。 “陆哥儿陆哥儿!”当初一起的小乞儿跑了过来,兴奋道:“出大事了!” 陆展元将笤帚放到一边,温和笑道:“这寺庙里能有什么大事?” “不是寺庙!”几个小脑袋争先恐后道:“是北匈! 北匈退兵了! 听山下的信众说,那北匈士兵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丢盔弃甲向北跑去。 胡奶奶说,他们是作孽太多,现在佛祖显灵,他们终于遭报应了!” “报应?”陆展元一怔,无视了面前兴奋的笑脸,下意识看向偏殿中的李莫愁,眼神复杂道:“这世上真的有报应么......” 第287章 天龙寺危局 就在这时,天龙寺门口突然传来几声尖叫。 陆展元眉头一皱,叮嘱了小乞丐一番,运起身法向骚乱处跑去。 还未等他冲到门口,突然看见几名浑身是血的信众冲了过来。 刚看见陆展元,便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陆展元的腿凄惨道:“小师父,快去看看吧! 出事了!” 不等陆展元询问仔细,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道黑影直直朝着陆展元飞去。 陆展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黑影,刚想将它丢回去,突然发现黑影竟是守门的沙弥,连忙变推为拉,在原地滴溜溜的一转卸去力道,将他放在身旁。 只见小沙弥胸口深深凹陷下去,口中不停涌出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看着往日对他颇为照顾的师兄死于非命,陆展元心头火骤起。 就在这时,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老子在前方给你们卖命,你们特么连点钱都不愿意给,没有你们这么办事的!” 陆展元闻声看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壮汉站在山门前,环抱双臂,不屑的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在他身后,十几名凶神恶煞的汉子正对着过往的信众拳打脚踢抢夺财物,发出兴奋的怪叫声。 “郝铁头,你不在你的云翠山上待着,跑下来做什么?”一名小沙弥颤声道。 听到这话,陆展元顿时心头一紧。 他在寺中居住的这段时间,听几位师兄闲聊时曾提起过郝铁头。 此人实力高强,但品行极为恶劣。 当年北匈初次进犯时,郝铁头竟带人趁机烧杀抢掠,万幸被云游归来的一灯所制止。 一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将他们圈禁在云翠山上闭门思过。 没想到北匈刚走,他们就打破禁令跑下山了! 如今的天龙寺,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不少高手都死在了和北匈的战斗中。 而仅剩的几名高僧,也陪着一灯去参加英雄大会。 眼看强敌来袭,天龙寺却毫无还手之力,陆展元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见陆展元不说话,郝铁头不耐烦的一挥手,恶声恶气道:“傻站着做什么,我跟你说不着,把你们当家的给我叫出来!” “这是佛门净土,没有什么当家的。” 陆展元上前一步,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小沙弥带着受伤的信众先行离开。 “都特娘的一个意思。”郝铁头摸了摸脑袋,狞笑道:“赶紧把那老和尚叫出来,大爷我有笔账要和他算算!” “算账?我怎么不知道天龙寺还欠了你云翠山的账?” “要不说你是个生瓜蛋子,滚一边玩蛋儿去吧,这事和你没关系,少在这跟我装大尾巴狼!” “方丈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陆展元平静道。 “你特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一名汉子将手中的财物抛给同伴,抽出刀走到陆展元面前,用刀轻轻拍着他的脸,狞笑道:“让老和尚滚出来,不然老子就帮你剃度! 至于剃下来的是头发还是脑袋,那可就说不准了!” 陆展元扫了眼近在咫尺的钢刀,平静道:“一灯大师确实不在。” “废话,要知道他在,我就不会过来了。”郝铁头得意笑道:“随便找个管事的出来,让他把我们兄弟这些年的损失补偿一下。 只要让我们兄弟满意了,那我们转身就走。 要是没法让我们满意...我听说佛寺好像都挺有钱的,据说你们庙里的佛像,好像全都是鎏金的吧?” “损失?” “当年北匈杀进来,兄弟几个不过是想找那帮刁民借点银子抗敌,你们天龙寺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揍了我兄弟不说,还不让我们投降北匈。” 一说起这事,郝铁头就一肚子火,语气也越发不善。 “老子那特么明明叫忍辱负重,卧....卧什么尝什么来着?” 一旁的小弟连忙上前低声道:“卧木头尝鸡蛋。” “对,就特么那个意思,卧木尝蛋!” 郝铁头拍了拍小弟的肩膀,笑容狰狞道:“就是因为你们天龙寺在,兄弟们这几年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你说,我该不该找你们算账?” “一灯大师马上就回来了,有什么话等大师回来再说吧。”陆展元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等他回来那还说个屁了。”郝铁头冷笑道:“用不着跟我说谎,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们天龙寺的高手都和一灯那老东西去参加什么狗屁英雄大会了。 现在庙里就剩下你们这群小光头。 不然你以为老子那么傻,非要往刀口上撞?” “你怎么就确定寺里没有高手了?”陆展元说着抬手一挥。 他面前那名汉子眼前一花,发现自己的刀竟落到了陆展元手中。 “呦呵,有点能耐啊。”郝铁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突然飞身而起,一拳砸向陆展元。 砰的一声闷响,陆展元滑出去数米远,格挡在身前的双臂变得红肿一片。 “口气这么大,我当有多少能耐呢。”郝铁头朝拳头上轻轻吹了口气,不屑道:“老子杀人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玩呢。 趁着老子现在还没发火,赶紧滚!” “当年一灯大师饶了你们一命,没想到饶出了一群白眼狼!”陆展元怒道。 “白眼狼?”郝铁头满不在乎道:“若不是他当年阻拦我们,我们也不至于今天来找天龙寺的麻烦。 不要再废话了,我数三个数,管事的不出来,我就要收利息了!” 陆展元心急如焚,眼见自己不是对手,连忙示意远处偷看的小乞丐去找李莫愁。 郝铁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沉声道:“一!” 话音刚落,他便拔出身侧小弟的长刀扔了出去,将其中一名小乞丐死死钉在了地上。 “小豆子!”陆展元目眦欲裂,快步跑了过去,却发现那名小乞丐已经没了呼吸。 “不死个把人,你还真当我是开玩笑啊。”郝铁头冷漠的声音在陆展元身后响起,“这就是你废话的代价。 我给你三十个数的时间,把寺中管事的找来。 要是等我数完了,我还没看到我想见的人。 那你也不用回来了。 我会带着他们的脑袋去找你!” 第288章 强横的香客 天龙寺中。 信众早已闻讯四散,偏殿为之一空。 只剩李莫愁盘坐在半明半暗的偏殿中,痴痴的看着那尊佛像,整个人要和整间佛殿融为一体。 “老妖怪!”陆展元连滚带爬的冲进佛殿,咚的一声摔在李莫愁身侧,霎时间额头鲜血直流。 但李莫愁却不为所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出现波动。 “别看了!”陆展元气喘吁吁道:“有人...有人杀进来了! 求你了,帮帮我,我不是他的对手!” 说完,他便一脸祈求的盯着李莫愁。 可他足足等了三个呼吸,李莫愁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眼见快要到时间了,陆展元焦急道:“老妖怪! 你说句话啊1 之前那事我没有怪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李莫愁终于动了。 她缓缓扭头看向陆展元,轻轻吐出一个字。 “滚。” 陆展元身形一僵。 下一秒,多日积压的情绪都因为这一个字爆发了出来。 “你就是个混蛋!”陆展元怒道:“小豆子死了你知不知道! 其他人也马上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你要用我报复陆展元,我不在乎。 可他们呢?他们有什么错! 你既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当初为何要救他们!” 但李莫愁却像没听见一般,又转过头继续看起了佛像。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陆展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听得很清楚,那是小包子的声音! 同伴一个接一个丧命,让陆展元彻底绝望了。 他最后愤怒的看了眼李莫愁,怒道:“你以为看佛像就能解脱么? 我告诉你,佛也不会原谅你! 活该你一辈子孤苦伶仃!” 说罢,他便焦急的向寺门处跑去。 但他没有看见,背对他的李莫愁,纱布下渗出了两行浑浊的水滴...... 当陆展元回到山门前,看着遍地鲜血,绝望的跪倒在地, 但下一秒,他忽然察觉到不对。 郝铁头去哪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那帮山贼也不见了,而寺门口多了两个“怪人。” 一名相貌勉强算是英俊,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子,正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的吃着包子。 而在他身旁,一名相貌清秀、如一朵出水芙蓉的年轻女子,正温柔的给男子递吃喝,还不时提醒男子吃慢点。 最诡异的是,面对这血腥的场景,两人竟然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司空见惯。 男子吃包子的速度很快,基本上三口就能消灭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子。 连吃七八个之后,他仔细舔干净了手指上油花,打了个饱嗝,才起身走到陆展元面前,淡淡道:“这位师傅,请问哪里能上香?” 陆展元怔了下,下意识指向了香火殿。 “多谢。”男子点点头,旋即对身后的女子不耐烦道:“赶紧的,晚了就不好下山。 你说你没事烧得哪门子香呢? 这佛祖连自己的山门都护不住,你还指望他能护住你? 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干!” “知道了,是我的不是。”女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男子恶劣的态度,温柔笑道;“等晚上我给做顿好吃的,好好犒劳你一下。” “这还差不多。”男子嘟囔了一句,无视了想要询问的陆展元,大步朝香火殿走去。 “两位请留步!”直到两人快要走远,陆展元才回过神,连忙问道:“我......” 话未说完,突然又闯进来一群山贼,看着满地血腥愣了下,旋即笑道:“当家的这是憋久了啊。” “谁说不是呢。”一人摇晃着带血的钢刀,残忍笑道:“希望当家的别下手太快,给我留两个过过瘾。” “嘿,等等,我发现个好东西!” 一名山贼一眼就盯上了那名俏丽女子,响亮的吹了个口哨,怪笑道:“美人,转个身,让哥哥看看脸!” 另一人也附和道:“小美人,过来陪哥哥们玩玩。 只要哥哥们能尽兴,肯定少不了你的银子!” 男子闻言脚步一停,对身旁女子不耐烦道:“下次我一定给买个兜帽,省得总有苍蝇上门!” “都依你,我都可以。”女子温柔笑道。 男子翻了个白眼,无奈道:“罢了,兜帽能遮住脸,又遮不住你的身子。 我总不能把你装麻袋里整天扛着走吧!” “你要是不怕累,我也想省些力气。”女子捂嘴笑道。 “你倒是会想美事!”男子嘟囔了一句,身形突然从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众山贼面前。 山贼们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男子冷哼道:“喜欢看? 下去看你娘吧!” 说罢,一拳递出。 砰砰砰! 随着一连串的爆鸣,那些山贼便如同烟花般,炸成了漫天血雾。 陆展元只是看了一眼,突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男子拍拍手,就像是解决了几只苍蝇般轻松,浑身上下连个血点都没有粘上。 若非他站在血水中,任谁都想不到他竟能一拳杀死数名山贼! “请...请留步!”陆展元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勉强挽留道:“这位少侠,是你杀了他们么?” 男子停步转身,皱眉道;“你没长眼睛?” “那...呕! 那郝铁头也是你杀的?” “什么铁头,听都没听说过。”男子不耐烦的回了一句,转身准备离开。 “恩公!” 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扭头,却发现陆展元正朝他重重磕了两个头。 “多谢恩公为我兄弟报仇!” 男子困惑的挠了挠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走到陆展元身前,蹲下身问道:“你是这寺庙管事的?” 陆展元摇摇头。 “啧,那你能跟庙里管事的说上话不?” 陆展元虽然疑惑,但是点点头。 男子闻言眉头舒展开来,拍着陆展元肩膀笑道:“你叫我一声恩公,我也不能让你白叫。 这样吧,你和管事的商量下,把我们俩的香火钱免了。 最好能再送我们几柱大香,那小的烧起来没意思!” 陆展元没想到男子会这么说,愣了良久才缓缓道:“恩公,这事我一定帮您办成。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您今日解了天龙寺之危,还请容我为您立个长生牌位。” “你小子上道啊,够意思。”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赞许的拍了拍陆展元,“我叫许清风。 后面那丑婆娘叫袁大丫。 对了,长生牌位能让我自己挑么? 我比较喜欢金子......” 第289章 疯魔 看着许清风似笑非笑的表情,陆展元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你不要为难小师傅了。”袁大丫走了过来,柔声道:“我就烧炷香,不用那么麻烦。” “啧。”许清风撇撇嘴,起身不高兴道:“真是傻婆娘,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咱们又不缺钱,上次得来的银子还有些剩余,够咱俩用些日子了。”袁大丫眯起眼睛,温柔得像是清风中飘摇的绿柳。 这一幕让陆展元脸色微红。 他发誓,这是他生平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 就在他想解释一番时,许清风突然皱起眉头,一把将袁大丫拉到身后。 看着陆展元身后忽然冒出、被布紧紧包裹住的怪人,许清风头也不回的问道:“小和尚,这是你们寺里的人?” “啊?”陆展元连忙回头,发现是李莫愁后大吃一惊,连忙道:“老妖怪,你怎么来了?” 许清风并没有因为陆展元的话放松警惕,五指微微律动,发出噼啪的脆响。 “小师傅,让他把身上的杀气收一收。”许清风冷声道:“老子最讨厌别人挑衅我。 别这么做,会死人的。” “老妖怪你来做什么。”陆展元语气有些冰冷。 李莫愁刚刚的做法,已经让他彻底寒了心。 若不是念在昔日救命之恩,此刻他都不会和李莫愁多说半个字。 李莫愁却不为所动,如一只木偶般,僵硬的走到陆展元身前,伸出手将他扒拉到一边。 “你想干嘛?”许清风的语气越发不善,五指间隐隐有深蓝色的流光闪烁。 “杀人。”李莫愁沙哑道。 陆展元一惊,猛地看向李莫愁,却发现她已经抬掌拍向了许清风。 事发突然,他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小心,就看着李莫愁被许清风一拳打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血泊中。 许清风愣了下,缓缓收起身上的气势,对陆展元疑惑道:“他脑子有问题? 不会武功说话还这么嚣张,急着投胎么?” 陆展元更为惊讶,看着在血泊中呕血不止的李莫愁,颤声道。 “老……老妖怪,你的武功呢?” 李莫愁没有回答,艰难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再次冲向了许清风。 砰。 李莫愁又飞了出去。 许清风满脸不耐烦道:“别特么找事。 再来我真不客气了!” 李莫愁却恍若未觉,双臂颤抖着将支撑起身体,一边呕血,一边向许清风爬去。 没爬出多远。陆展元已经死死抱住了李莫愁,焦急道:“老妖怪你疯病又犯了么!” “松手。”李莫愁盯着许清风,语气异常冷漠,“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许少侠,不好意思,她脑袋不好!”陆展元急得满头大汗。“等我安顿好她,再来向你们赔罪。” “既然疯了,就把他关好!”许清风没好气道“放出来不是祸害人么。” “您说的是,抱歉抱歉……”陆展元说着想将李莫愁拖开,第一下却没有拖动。 只见李莫愁双手已经深深扣进土里,五指紧绷,鲜血淋漓。 “老妖怪!”陆展元怒道:“你特么要疯到什么时候! 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少在这为难我的恩人!” 许清风见李莫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面色瞬间一沉,冷声道:“我不管你发什么神经。 警告你别招惹到我头上。 老子就是来上个香,别特么再给老子找事!” “上香?”李莫愁突然抬起头,恍惚道:“你也信这个么?” “信?老子只信我的拳头。”许清风举起右手,用力一握,寺庙门口的石碑立马炸成了粉末。 “你不信么?那我也不该信的……可我不信有什么办法,我做不到……我为什么要做到?我为什么要悔过? 那些人明明都该杀! 负心之人都该杀! 我在救他! 一灯那个老东西骗我……恶念一起,便是无边冤孽;诚心忏悔,方得解脱自在。一灯大师说得对,可我真的做不到啊……” 李莫愁喃喃自语,没有注意到陆展元已经松开手,看向她的眼神极其复杂。 她坐在血水中,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语速越快,最后捂着自己脑袋大声嘶吼起来。 “一灯,我又没做错,你为何要废我武功……一灯大师,我没有武功,我救不了他们啊……小贱人,古墓派应灭情绝性,凭什么你能当掌门……杨过,好好待我师妹,你若欺负她,我第一个杀了你……” 众人都愣在当场,看着李莫愁一人又哭又笑,声音如夜枭般枯槁难听。 “够了!”陆展元怒喝一声,引得众人都朝他看去。 他蹲下身子,伸出双手轻轻按在李莫愁肩头,努力平静道:“老妖怪,咱们回去好不好。” 李莫愁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猛得抬起手扇在了陆展元脸上,怒道。 “回,回哪去?!” 她举起沾满泥土和鲜血的双手,在陆展元眼前不停摇晃,又哭又笑道。 “脏了! 全都脏了! 我问过了! 佛祖也不愿意收我! 这世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我就是条孤魂野鬼!” “看样子是真疯了。”许清风见状收起杀意,指着李莫愁对袁大丫道。 “看见了么? 我就说上山没用吧。 你自己看,都成疯子了。” “别说了。”袁大丫轻轻拉了拉许清风的衣袖,对泪流满面的陆展元有些不好意思道。 “小师傅,我刚刚才想起我还有事要做。 今日我就不叨扰了,下次再来供奉香火。” 说罢,就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许清风准备下山。 “说上山的是你,上来又下去的也是你。”许清风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被袁大丫拖着懒洋洋的向山下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朝袁大丫扑去。 许清风眼睛一瞪,怒喝道:“大胆!” 话音刚落,拳已递出。 动了真火许清风再不留情,霹雳拳的劲力尽数打进了李莫愁体内。 只见李莫愁如一只破布娃娃般飞了出去,接连撞断数座刻满经文的石碑,摔在了庙门侧面的韦驮像前。 霎时间,浓厚的血腥气冲淡了清幽的檀香味。 韦驮像手捧金刚杵,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双目似睁似闭,隐隐透着股怜悯。 而它高大身躯的阴影,尽数笼罩在李莫愁身上。 直到此时,陆展元才回过神,发出绝望的哀哭。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听到那熟悉的训斥声:“世间事无非生死事,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男子汉大丈夫,哭算怎么回事……” 第290章 传承 襄樊城外,一行人浩浩荡荡,将陆远等人送出了城。 经过几日,襄樊百姓都知道是陆远帮他们解除了危局,因此送行之时箪食壶浆,情真意切溢于言表,里三层外三层将陆远等人围在当中。 若非黄蓉发话,陆远几人恐怕等到太阳下山,都走不出襄樊城门。 直到怀中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人才勉强挤出人群。 镖局众人要么曾是名满天下的武林高手,要么是少经世事的江湖少侠,没有几人经历过这番场面。 看着满脸感激的襄樊百姓,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了一个想法。 做个受万人敬仰的大侠...好像还挺不错。 陆远站在几人中间,朝着百姓连连拱手,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沉声道:“诸位,不要再送了。 江湖路远,终有一别,我等就先告辞了!” 郭襄站在他身边,满脸得意,仿佛百姓们对陆远的夸赞,都落到她身上了一样。 就在昨日,在几位五绝的见证下,郭襄和郭破虏磕头奉茶,成为了陆远的大弟子和二弟子。 相比郭襄,郭破虏虽然喜悦,但更多的是留恋。 他拘谨的站在郭襄身边,看向母亲的和姐姐的眼神中微微有些不舍,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襄儿,破虏,你们第一次离开家,一定要听你师父的话。”黄蓉拉着两人的手,不厌其烦的说着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到了外面,万不可像在家中一般任性,万不可争勇斗狠。 尤其是襄儿你,不许去捉弄别人,但也别让人欺负了。 破虏,三人之中你最沉稳,在外面多照顾下你姐姐。” 郭破虏郑重的点了点头,郭襄却不乐意道:“他? 我照顾他还差不多。 再说了有师父在,谁敢欺负我,娘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好好听说,出去了没人惯着你的性子!”郭芙走上前,仔细的整理了下郭襄的乱发,又帮她把衣角拉展,才沉声道:“出去了也别忘给家里寄信,有什么事就给我说。” “知道啦~”郭襄拉着长长的尾音,见郭芙抬起手,连忙一溜烟儿躲到段剩英身后,探出脑袋朝郭芙做了个鬼脸。 郭芙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而是微微叹了口气,走到陆远身边,犹豫再三后咬牙道:“陆大侠,之前我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和我一般见识。” 陆远一愣,看着郭芙紧张的表情,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放心,你妹妹是你妹妹,你是你,我没有迁怒的习惯。”陆远低声微笑道。 “而且你那两句话,在我看来还真算不上什么。 念在...念在郭大侠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该长大了。” 郭芙一怔,眼眶瞬间红了。 作为郭靖的长女,她已经知道了父亲殉国的消息。 那一刻,她感觉天都塌了。 若不是耶律齐没日没夜陪在她身边,她现在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是何等的幼稚可笑。 此时此刻,郭芙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强忍着泪水,朝陆远郑重行了一大礼,接着快步向杨过夫妇走去。 “我还以为你会说两句怪话。”温华一边朝着众人挥手,一边凑过来低声道:“毕竟这娘们当时说话确实不中听。”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陆远一挑眉,玩味道;“那要不你去说?” “得了吧,我懒得和没长大的小姑娘一般见识。”温华说得老气横秋,顿了下话锋一转道:“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没事,逆练九阴的妙用超出了我的想象。”陆远摊开手掌又握紧,自信道;“最多不过三月,便能愈合如初。” “那就行,我生怕你把自己搭进去了。”温华松了口气,接着问道:“那咱们打道回府?” 陆远沉吟片刻,摇摇头道:“你们先回去,我要去赴个约会。” “约会?”温华瞬间来了兴致,挤眉弄眼道:“是和哪位相好儿啊?” “我迟早有一天要给你洗洗脑子。”陆远笑骂道:“不是约会,是见证一场比武。” “谁?”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陆远语气中满是向往,“我想看看那举世无双的一剑。” “举世无双?谁这么厉......” 温华话没说完,突然发现身前多了个瘦小的身影,手中正捧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温华连忙蹲下身子,朝来人微笑道:“小朋友,东西你自己留着吧,我们不需要的。” 王二狗有些胆怯的摇了摇头,指了指陆远。 温华见状笑容一僵,有些尴尬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灰尘,白了陆远一眼,转身走向了郭破虏,准备在他那找点场子回来。 “陆大侠。”王二狗仰起头,将手中的东西捧到陆远面前,骨瘦如柴的手臂不停颤抖,“这是伍长让我给您的。” 陆远灿烂一笑,接过包裹后开玩笑道:“他怎么不来? 莫非不想学武功了?” 陆远话音刚落,王二狗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悲伤,用手臂捂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伍长......伍长他战死了!” 陆远笑容一僵,飞速从脸上消失。 他盯着手中略显沉重的包裹,沉默半晌后缓缓打开了包袱皮。 一只沾血的破烂头盔,静静躺在中央。 “伍长....伍长说了,大战之后您要是还活着,就让我把这个交给您!”王二狗不停抽噎道:“他...他说,他一直都相信您,绝对不会帮北匈打我们! 伍长...伍长他没说谎! 他还说,您欠他一份神功! 这...这头盔就是信物,他要真有机会投胎,看到...看到这头盔一定能想起来! 陆大侠,您要是真见到了伍长,千万不能嫌弃他。 他武功底子可好了! 他杀了五个北匈蛮子,五个呢!” 王二狗的声音虽然大,却依旧没有冲破周围的欢呼声。 在无数夸赞声中,陆远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伸手按在王二狗的脑袋上,看着那张哭花了的笑小脸,郑重道:“放心,我等我见到他,一定带他来见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篇功法你记住,学成之前不要声张。 希望下一次我再见到你,你也是个名震天下的大侠了。” 王二狗泪眼婆娑愣在原地,只觉一股清流从头顶席卷全身,接着脑中莫名多出了一篇经文。 看着那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他下意识抽噎道。 “易...筋...经?” ...... 明国。 黄昏 小镇上来往行人并不多,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个一大两小的队伍所吸引。 除了因为其中那名白衣男子过于帅气的脸,更多是因为男子身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从始至终,街面上一直回荡着小姑娘欢快的问话声。 “师父,你究竟要去见谁啊? 师父,那人的武功有你高么? 师父,我以后见到师爷该说什么啊?他真的像您说的那样厉害吗? 师父,我们今晚住在哪里啊,你要没钱的话就让徒儿来付吧。 师傅......呜呜呜呜呜呜!” 陆远满脸无奈,将郭襄夹在胳膊下面,一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扭头对一旁尴尬的郭破虏道:“你姐一直这么烦人吗?” 从与众人分别之后,郭襄的嘴就没有停过。 在宋国内还好,刚出宋国,那说话的数量立马呈指数上升。 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有八个上时辰在说话,还几乎没有重样的。 郭破虏注意到郭襄满是威胁的眼神,连忙正色道:“我姐平日里挺乖巧的,可能是第一次离开宋国,有些兴奋过头了。” 陆远叹了口气,微微低头,正对上满眼笑意的郭襄。 对于这个小祖宗,他是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就保持这个姿势继续向前走去。 郭襄反而玩性大发,在陆胳膊下不停挣扎,发出开心的呜咽声,引得周围人诧异不已。 三人走了没多久,刚转过一个拐角,面前突然冒出一名个子不高的中年人。 他穿着紫色的捕头官服,视线不停在陆远身上来回扫量,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在他身边,跟着一个身穿土色捕快服、小眼睛的年轻人,一手死死握住长刀,警惕的看着陆远。 “师父,宋掌柜说的就是他。”年轻人紧张道:“那小姑娘都被他抱了一路了!” “亲娘嘞,还是个大案子!”中年人眼中闪过一抹喜悦,突然挤出一副灿烂的笑脸,挡在了陆远身前。 “这位朋友,还请留步!” “你是?” “忘了做下自我介绍。”中年人不露痕迹的看了眼陆远腰间的刀剑,旋即陪着笑道:“我叫邢育森,是本镇唯一的缁衣捕头。 “我是燕小六,这是我师父!我家里还有个七舅姥爷......”年轻人跟着道。 中年人面色一变,回手突然拍了下燕小六的脑袋,低声训斥道:“我这问话呢,你乱插什么嘴,还七舅姥爷,你把你家族谱报给他多好呢!” 燕小六捂着脑袋一脸委屈,“不是您说要自我介绍么? 而且...报族谱干嘛?您之前也没教过我啊? 我也不认字,不背不行么?” 邢捕头彻底没了脾气,嘬了嘬牙花子,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自己选的徒弟,得认啊。 他转头看向面色古怪的陆远,继续道:“敢问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办路引......” 邢育森根本不给陆远说话的机会,一连串的问题差点让陆远大脑宕机,下意识松开了手。 看着面前既陌生又熟悉的二人,陆远沉默片刻后环视四周,接着小心道:“这里...不会是七侠镇吧?” “不错!”邢育森挺了挺胸膛,沉声道:“还请阁下表明身份。 例行公事,不要让在下为难。” “......”陆远默默掏出路引递了过去,在邢捕头仔细查看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天空。 娘的,七侠镇都有么? 趁着大家都分神时,郭襄眼珠子一转,偷偷摸到了燕小六身旁,伸手轻轻敲了敲燕小六的官刀,吓得燕小六一激灵。 “你干嘛?!”燕小六紧张道。 “我就看看,你害怕什么?”郭襄自来熟的拔出官刀,接着撇嘴道:“这就是官刀么? 也不怎么样啊,我爹之前还一直把它当宝贝,碰不都让我碰。” 郭襄的举动让燕小六和邢捕头都吓了一跳,邢捕头赶忙将路引丢回给陆远,接着手忙脚乱的握住官刀,对郭襄紧张道:“姑娘,别冲动! 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看看,不抢你们东西。” 郭襄说着便准备拿过来仔细瞧瞧,燕小六见状连忙一把抱住官刀。 可他涨红了脸,使出了吃奶的劲,都没办法从郭襄手里夺回官刀,只能哼唧道:“我的!这是我的! 还我! 这是我的刀!” “你的刀又怎么样,我都说了就借来看看,又不是不还你。”郭襄微微用力,便将刀从燕小六怀中抽出,燕小六一个不稳,被顺势带倒在地。 “帮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燕小六怒火上头,手忙脚乱的爬起身,飞扑向郭襄想要夺回长刀。 郭襄只是微微侧身,伸脚轻轻一绊,燕小六立马又摔了个狗吃屎。 “师父,您看她!”燕小六疼得龇牙咧嘴,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哭腔。 “郭襄!回来!”陆远见状低喝道:“把东西还给人家!” 郭襄闻言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将官刀扔在燕小六身旁,举起双手跑回到陆远身边,一脸无辜的看着众人。 “亲娘嘞,快起来吧,别丢人了。”邢捕头上前扶起燕小六,恨铁不成钢道:“让一个小姑娘揍成这样,你要不还是回家种地吧。” “她偷袭我!”燕小六不服气道:“有本事再来,这回我肯定不让她!” “来就来,我怕你不成,我让你一只手......”郭襄话没说完,便看见陆远严肃的表情,连忙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朝陆远讨好的笑了笑。 “师父,她打我。”燕小六委屈的指了指郭襄。 “这我就要说两句了!”邢捕头面容一肃,沉声道:“按大明律,殴打官差......” 他的话未说完,突然感觉手上多了两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打开手一看,发现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枚银亮的小元宝。 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陆远正朝他拱手微笑道:“是我教徒无方,让大人见笑了。 在下四方镖局陆远,带着徒弟来明国办事,两位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开镖局的?难怪身手这么好。”邢捕头嘟囔了一句,不动声色的将银子揣进怀中,接着正色道:“没什么需要,你的路引没问题,安心办你的事吧。 但我要提醒你,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到了七侠镇,就要守七侠镇的规矩。 不要让我抓到你违法乱纪,不然我这柄刀也不是吃素的!” 说罢,猛地抽出官刀,示威般的摇晃了几下。 “这是自然。”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陆远忍不住露出微笑,接着道:“我想向两位打听个地方。” “你说。”邢育森还刀入鞘,沉声道:“这七侠镇还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请问...同福客栈在哪?” 第291章 吓破胆的盗圣 “饿死的!” “撑死的!” “还敢犟嘴,展堂点她!” “排山倒海!” 一阵鸡飞狗跳后,同福客栈陷入了死寂。 刚刚走到街拐角的邢捕头闻言连忙扶住自己的帽子,大喝道:“亲娘嘞,总算让我遇到大案子了! 都不许动! 本镇第三十七任缁衣捕头邢育森在此,谁敢放肆!” 邢捕头说着便冲进了客栈,燕小六紧随其后。 陆远看着那块招牌会心一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乞丐趴在桌上,只剩下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在他脚边,一名面黄肌瘦的秀才正握着半块馒头昏迷不醒。 一名玉树临风、身穿白衣的男子,正捂着胸口,嘴角鲜血直流。 在男子对面,一名女扮男装的大嘴女子,保持着出掌的姿势,眼神凌厉,身子却纹丝不动。 女子身后,一名风韵犹存、老板娘打扮的女子正躺在椅子上,双眼紧闭。 而在几人身旁,一名又高又胖,皮肤黝黑的你男子一手托天,一掌抱腹,双眼滴溜溜的直转,向邢育森投去求助的眼神。 “你们这又是搞什么?”见都是熟人,邢育森失望的收刀回鞘,拍了拍白展堂,问道:“大晚上的你们不做生意,怎么还打起来了?” 白展堂突然呕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向后倒去,被陆远一把扶住。 他也顾不上看来人是谁,指着郭芙蓉怒道“你问她! 反了天了!” “都一个客栈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邢育森一边打圆场,一边走到佟湘玉身边温和道:“佟掌柜?醒醒? 来客人了!” 佟湘玉倒抽一口冷气,无神的看着邢育森,开口第一句便是:“额错了,额真滴错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嫁过来,如果我不嫁过来,我的夫君也不会死; 如果我的夫君不死,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么一个伤心的地方,如果额不沦落到这么一个伤心的地方......” 邢育森熟练的抓起佟湘玉的手,面上点头耐心倾听,手上的动作始终没停下来过。 陆远见状轻咳一声,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微笑道:“请问还有客房么?” “不好意思啊客官,我们今天......” 当啷! 一锭银子落在了桌面上。 佟湘玉眼睛一亮,如饿虎扑食般将银子抢到怀中,精气神瞬间就冒了出来,用极其标准的普通话对陆远问道。 “客官您想住几天啊?” “就待个三四天,过几天会有朋友来找我。”陆远笑道。 “那客官楼上请。”佟湘玉轻轻踢了脚坐在地上装死的白展堂,低声道:“快起来招呼客人。” 白展堂眼睛一闭,捂着胸口开始哎呦。 “月钱减半。”佟湘玉冷笑道。 “客官您楼上请!”白展堂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熟练地摊开手引陆远上楼。“有什么需要您就和我说, 本店二十四小时提供热水,晚上饿了还有夜宵......” 陆远跟着他刚走上楼梯,身后突然响起郭襄好奇的声音。 “师父,这两个人是死了吗?” 陆远无奈一笑,回头看去,只见郭襄蹲在地上,轻轻戳了瞅吕秀才的脸,又伸手戳了戳小米。 见两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郭襄有些兴奋道:“师父,咱们不会遇上传说中的黑店了吧?”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陆远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对郭襄道:“你要再这样,我就送你回家了。” 郭襄连忙站起身,伸手在身上随意地抹了抹,可走到楼梯边时,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回头问道:“这俩人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撑死的!” 一个是白展堂没好气的声音,另一个则是李大嘴不服气的声音。 白展堂闻言狠狠瞪了李大嘴一眼,旋即引着陆远几人向楼上走去。 邢捕头见无事发生,便寒暄了两句,拿了一坛酒后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去。 可没过多久,白展堂突然三步并做两步跑了下来,随手解开了郭芙蓉和李大嘴的穴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几人拉到后院低声道。 “他们是高手!” “切!” 众人本来还有些紧张,闻言立刻一哄而散。 郭芙蓉更是嬉皮笑脸的搭上白展堂的肩膀,没好气道:“堂...一个跑堂的,胆子这么小! 刚才点我的本事呢,都哪里去了?!” “别胡闹!”白展堂一脸凝重的拍掉郭芙蓉的手,又冲众人招招手,压低嗓门道:“这回真不一样!” “你不要一惊一乍了!”佟湘玉没好气道:“有瞎琢磨的想想怎么还怡红楼银子吧! 额滴神啊! 额错了,额真的错了......” “好了!”白展堂一拍磨盘,朝众人招招手,低声道:“这回不一样,他们绝对是高手! 你们还记得之前的上官云顿么?” 提起这个人,众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但李大嘴却有些不服气,嗤笑道:“上官云顿又怎么样,说得神乎其神不还是死了。 我看老白你就是喜欢自己吓自己。 还盗圣呢,胆子还不赶那耗子大!” “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白展堂眯起眼睛,不屑道:“实话告诉你。 上官云顿在刚才那个年轻人手上,连一招都走不下来!” 听到这话,众人瞬间一惊。 郭芙蓉连忙凑了过来,紧张道:“老白,你可不能拿这事开玩笑啊。” “我这双眼睛还从没看错过!”老白自信满满道:“别的不说,光是那两个小孩,一看就是名门大派出身,基本功那叫一个扎实。 上楼梯的时候,每一步都稳稳当当,身体不摇不晃。 下盘之稳,只比当年的我略逊一筹。”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片刻后郭芙蓉盯着白展堂认真道:“他们这么厉害。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白展堂却面色凝重,咬着指甲含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来找我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掌柜的,你......” “没钱!”佟湘玉紧紧捂住荷包,没好气道:“少在这趁火打劫,有本事你就把我的命拿去!” 白展堂眼睛一转,刚想再找借口,隔帘突然被人掀开,郭襄探头进来询问道:“掌柜的,有没有吃的?”1 “有有有!马上来!”佟湘玉热情的招呼了一声,旋即对李大嘴恶狠狠道:“这回你要是再敢多放盐......” “关我什么事。”李大嘴骂骂咧咧的走向厨房,“他明明是撑死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郭襄去而复返,认真道:“外面那两人你们要是不管的,就扔到外面去吧。 天气热,再放两天该臭了。” “额滴秀才!”佟湘玉惊叫一声,众人如梦初醒,连忙向大堂跑去。 片刻后,后院只剩下了白展堂和郭襄。 白展堂见郭襄一直打量他,忍不住道:“客官还有事么?” “没事。”郭襄收回视线,随意道;“天下第一的轻功,果然不凡。” “我......”白展堂本能想要回答,突然意识到不对,笑容瞬间僵硬,眼神也变得越发凌厉。 可不等他发问,郭襄已经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展堂终于回过神,才发现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第292章 惊愕的白玉汤 “师父,你说那人武功那么高,为什么还要在这当跑堂的啊?”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把白展堂吓坏了郭襄,回到房间后就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又开始叽叽喳喳。 “人各有志。”陆远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问道道:“你去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郭襄有些心虚的挪开视线,转移话题道:“师父您说的那个朋友,什么时候来啊?” “快了,就这几天,等他来了我自然会知道。”陆远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道:“别打岔,你刚刚下去做什么了?” “我就去.....”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陆远起身走到楼梯口,只见白展堂背着包裹,努力想要挣脱腿上的佟湘玉,哀求道:“掌柜的! 你就让我走吧! 这回是真出事了!” “不许走!”佟湘玉咬牙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就是自己吓自己!” “等发生就来不及了!”白展堂声音中多了几分哭腔,“人家就是冲我来的,掌柜的,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不行!”佟湘玉眼见白展堂力气越来越大,心中一发狠,猛地张嘴重重咬在白展堂腿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大堂中响起,莫小贝几人听到声音从后院跑出,看见这一幕赶忙上前劝阻,一时间大堂乱作一团。 陆远感觉脑袋又疼了。 他瞥向旁边看得兴致勃勃的郭襄,问道:“你确定什么都没说?” “我真没说什么,就夸了夸他的武功。”郭襄下意识道:“他为什么要走啊?” “...我就不该多那一嘴。” 问题的根源找到了,陆远无奈摇头,先是轻轻敲了下郭襄的脑壳,接着脚步轻移,瞬间出现在了白展堂身前。 正在忙碌的众人没有注意到陆远,只有白展堂察觉到了不对,当抬起头看见满脸和善笑容的陆远时,瞬间像见了鬼一般,啊的一声挣脱众人,一瘸一拐的向门口走去。 “白玉汤,我不是你的仇人,也没有找你麻烦的心思,你用不着这样。”陆远见状叹气道。 听到这话,众人瞬间愣在原地。 白展堂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立马甩掉包裹,如一缕青烟般消失在了原地。 “抱歉啊,给各位添麻烦了。”陆远朝呆若木鸡的几人拱了拱手,话音刚落也消失了。 夜色已深,七侠镇上空却多了两道白影,一前一后,无声掠过陷入沉睡的房屋。 白展堂自从退出江湖以来,还从未全力施展过轻功。 但今天他着实成了惊弓之鸟,生怕自己当年那点破事被人翻出来,情急之下发挥竟然更甚当年。 一盏茶的工夫后,白展堂总算停下脚步,可当他回头查看时,却发现陆远就站在三步外,正对他笑道。 “不愧是盗圣,单论轻功,可谓当世无双。” “阁下的轻功也不差啊。”白展堂说的轻松,却感觉头皮发麻,手脚都有些发软。 轻功是他唯二自傲的东西。 哪怕楚留香在这,他都有信心甩楚留香三条街。 但陆远的表现,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明国之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位轻功高手?! “不必紧张,我就是路过。”陆远微笑道:“久仰盗圣威名,特地来见你一面。” “什么盗圣,你认错人了!”白展堂说着悄悄向后挪步,警惕道:“大路朝天,大家各走一边,没必要井水犯河水。” “我真的没什么恶意。”陆远苦笑道:“就是遇见了,想过来看看。” “看看?”白展堂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突然身形暴起,瞬息间便到了陆远身前,双手在空中划过无数虚影,快速点在了陆远身上。 一击得手,白展堂却未露出半点喜悦的表情,而是捂着手指头不停倒抽冷气。 他虽不是横练出身,但这双手指运足内力之后,也算得上是钢筋铁骨。 可刚才他点中陆远时,却感觉像是点中了一块厚重的精钢,疼得他眼泪差点没下来! 这混蛋好硬的肉身! 白展堂缓了好半天才回过劲,旋即走到一动不动的陆远身前,拍着他的肩膀冷笑道:“小子,轻功是不错。 但要论江湖经验,你还嫩点。 说,谁派你来的?!” 陆远漠然不语,白展堂这才恍然,刚准备出手解开陆远的哑穴,突然感觉胸口被人轻碰了几下。 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股熟悉的僵硬感从全身上下涌入大脑。 葵花点穴手?! 果然是葵花派的高手! 念及于此,白展堂眼神中只剩下绝望。 躲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被追上了么? 陆远看着双目无光的白展堂,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笑,随手给他解开了穴道。 “你...你到底是谁?”白展堂被陆远的做法整懵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逃跑还是该好好聊聊。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笑道:“今日见到盗圣,便生了比试的心思,若有唐突之处,还望盗圣见谅。” 白展堂狐疑的看了陆远一眼,见他面色真诚,也没有对自己不利,心中已经信了三分,但依然戒备道。 “别叫我盗圣了,都是过去,我现在就是个跑堂的。” 陆远没有反驳,刚准备再解释两句,突然眉头一皱,看向了同福客栈的方向。 “怎...怎么了?”白展堂立马紧张起来,摆出架势死死盯着陆远。 “我想请问一下,那怡红楼的底细你清楚么?”陆远沉声道。 “怡红楼?”白展堂见陆远没有出手的打算,便松了口气,想了想道:“听说怡红楼背后的门子挺硬,这家店不过是那幕后老板的一点小生意。” “门子硬?”陆远笑道:“有多硬?”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白展堂摇摇头,“我已经退出江湖很久了,也不想再沾上那些破事。” “那就怪了。”陆远抱着双臂疑惑道:“一个小小的青楼,哪来这么多入品的武夫呢?” “入品?”白展堂一愣,旋即高呼道:“坏事了!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我不在,那帮人摆不平!” 说罢,运起轻功便朝着同福客栈赶去。 陆远紧随其后,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客栈。 只见郭襄大马金刀的坐在门槛上,左手将一名壮汉的脑袋死死摁在地上,右手指着对面一群武者怒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 敢让我进青楼,活腻了吧!” 第293章 破虏退敌 郭破虏站在郭襄身前,手掌绷直,冷冷的看着对方,只等郭襄一声令下就冲杀上去。 在两人身后,佟湘玉一手拉着莫小贝,一手抱着郭芙蓉,不让两人出门凑热闹。 李大嘴缩在角落,嘴中念念有词。 吕秀才刚刚醒转,拖着虚弱的身子站在佟湘玉身后,胆怯道:“掌柜的,要不咱们还是报官吧。” “那你去啊!”佟湘玉急道:“没看额这正忙着呢么!” “我出不去。”吕秀才缩了缩脖子,低声道:“门都让堵上了。” “额...展堂!”佟湘玉看见白展堂回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声道:“有人闹事!” “干什么呢!”白展堂怒喝一声,快步走到双方中间,指着怡红楼众人冷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干什么?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位俊郎君,这说的是哪里话啊?”一名身穿粉裙,如花似玉的美人,带着一名面容普通的青衣女子从众武者身后走出,娇笑道:“我们只是来要账罢了。 你们同福客栈派人砸了我们怡红楼,难道不准备给我们个说法么?” 白展堂环视四周,眼神狠厉,冷声道:“有你们这样讨说法的么?” “你们客栈的人武艺高强,我们不也要有所准备么。”赛貂蝉眯起眼睛,小翠立马拉长音附和道:“要有所准备~” 眼看人越聚越多,白展堂不想多生事端,便低声道:“有什么事进去说,在这围着算怎么回事?” “刚才倒是可以,可现在么......”赛貂蝉看向怒气冲冲的郭襄,娇笑道:“晚了。 原本你们只要赔我们五十两银子就好。 但现在我手下被你们打成重伤,你觉得该赔多少呢?” “赔多少呢?”小翠跟着挤眉弄眼道。 白展堂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客栈众人,咬牙道:“说个数吧,我给!” 赛貂蝉闻言细细打量了白展堂一番,直到把白展堂看得火气上涌,才笑道:“既然这位爷愿意出钱,那我们也不为难你们。 拿到五百两银子,我们马上就走。” “五百两!”小翠伸出五指在白展堂面前晃了晃,得意道:“你拿的出来么!” “五百两?!”白展堂一愣,旋即怒道:“你们这不是抢么!”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赛貂蝉嫌弃的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娇声道:“这怎么能是抢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阁下要是掏不起这个钱,我倒有个法子......” “不要钱,要人是吧?”陆远从人群中走出,平静道:“多少年的老把戏了,不腻么?” “你又......”赛貂蝉看见陆远那张脸愣了下,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了许多,“怎么,公子想和我走么? 若是公子点头,不仅五百两银子我不要,我还倒贴公子五百两。” 小翠已经看得痴了,赛貂蝉则是摇着杨柳腰,风情万种的走到陆远面前,做势就准备去摸陆远的脸。 没想到这世间竟有这般样貌的男子。 这店被砸得...真是太值了! 陆远纹丝不动,可赛貂蝉伸出的手,却怎么也摸不下去。 就在赛貂蝉疑惑时,陆远已经回头看向了街拐角。 只见邢捕头和燕小六正探出脑袋,见陆远投来视线赶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见到这一幕,陆远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七侠镇,少了几分嬉笑怒骂的欢乐,多了几分冰冷无情的残酷。 不过也是,江湖上能站稳脚跟的青楼,又岂是一个没有根脚、毫无背景的捕头能得罪的起的。 想到这,陆远轻吸一口气掩盖心中的失落,接着对郭襄道:“没事吧?” “老实点!”郭襄抓着那名汉子的脑袋往地上重重一磕,接着仰起头灿烂笑道:“师父,我没事! 这群杂碎伤不到我!” “说话文雅一点,别整天跟个山大王一样。”陆远无奈道:“你娘要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铁定要找我麻烦!” “没事,到时候我一定乖乖的,保证不让我娘看出来!”郭襄笑嘻嘻道。 “算了,你的话我一句都信不着。”陆远笑了笑,接着摆手道:“让他们滚蛋吧,看着心烦。”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在原地。 郭襄却兴奋的点了点头,高声道:“明白! 三弟,上!” 郭破虏应声而动,一掌重重拍在了排头那人身上。 那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倒飞出去,砸破了怡红楼的窗户,引来一阵鸡飞狗跳声。 “兔崽子!” 怡红楼豢养的刀客面色一凝,先是看向赛貂蝉,见赛貂蝉冲他们轻轻点头,立马喊杀着冲向了郭破虏。 郭破虏自小随父亲习武,也曾经历过血与火的历练。 眼前众人虽然杀气四溢,但在他眼中全是破绽,甚至还不如成军阵的北匈蛮子有威胁。 只是轻轻换了口气,便擦着刀刃直接撞进了人群中。 他的招式称不上华丽,甚至显得有些呆板,但力道惊人。 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便有数条大汉从人群中飞出,全都筋断骨折,躺在地上再也无法爬起。 郭襄兴奋的满脸通红,不停拍着手给弟弟叫好。 同福客栈的众人也看呆了,莫小贝眼中满是憧憬,佟湘玉却微微张开嘴巴,喃喃道。 “额滴神啊,这还似个娃娃么......” 而每飞出一条壮汉,赛貂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看着站在一地伤兵中微微喘着粗气的郭破虏,脸上血色全无。 “你...你们......” “别你你的了。”陆远淡然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想趁火打劫,那就要做好踢铁板的准备。” 赛貂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刚想说话,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两个阴恻恻的声音。 “我说老板娘,刚来就碰上大活,得加钱啊。” “三弟说的对,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随着说话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笑容阴狠的青年从怡红楼中走出。 看到来人,白展堂僵在原地,佟湘玉惊恐的捂住了嘴巴,还不忘遮住莫小贝的眼睛。 陆远也愣了下,旋即诧异道:“怎么会是你们? 姬家兄弟? 你们怎么会在这?!” 第294章 突击测验 “你认得我?”姬无病皱眉道:“可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还遇上熟人了,这就不好办了啊。”姬无力一边拨拉着手中的小算盘,一边叹气道:“这笔买卖亏了,得加钱。” 陆远看了眼满脸震惊的白展堂,旋即轻笑道:“够乱的,有点意思。” “算了。”姬无病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陆远是谁,索性一挥手道:“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没什么区别。” “说起这个。”姬无力眯起眼睛看向白展堂,轻声道:“这位仁兄,我怎么看着越发眼熟了呢?” “你认错人了!”白展堂赶忙赔笑道:“我这人大众脸,谁看都眼熟。” “他也要杀么?”姬无力突然指向白展堂,沉声道:“如果是他,那这笔买卖就不是这个价了!” “大老板派你来,就是让你讨价还价的么?!”赛貂蝉沉着脸冷声道:“该给的银子,我们一分都没有少。 你们现在这么做,太没信誉了吧?” 兄弟俩闻言相视一笑,下一秒,姬无力已经出现在了赛貂蝉身前,掐着她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 小翠见状想上前帮忙,却被姬无力一脚踢飞进怡红楼,再没了声息。 看着手中脸色泛紫,不停发出咯咯声的赛貂蝉,姬无力笑容温和道:“第一,我们不是大老板的手下,他只是花钱请我们办事。 第二,我们兄弟俩这次来是有自己的事办,顺带帮他解决点小麻烦。而怡红楼,不在大老板的要求中。 第三,你一个老鸨,哪来的资格和我这么说话?” 此时赛貂蝉已经双眼翻白说不出话,正当众人以为她将被姬无力拧断脖子时,姬无病突然开口道。 “算了,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必要和她一般见识。” 姬无力想了想,随手将赛貂蝉扔在地上,趁着她大口呼吸的工夫,快速拨拉了遍算盘,接着笑道:“多亏二哥你提醒我。 不然这次又亏本了。 下次咱们要和大老板提前说好,让他额外预备一份银子。 一条命一份钱,规矩不能坏。” 姬无力说着收起算盘,蹲下身子对满脸惊恐的赛貂蝉笑道:“你这条命保住了。 现在咱们谈谈生意吧。 让我们兄弟出手,你能出多少银子?” “两...两位想要多少。”赛貂蝉颤声道。 “等我算算。”姬无力一边拨打算盘,一边轻声默念口诀,片刻后笑道:“小孩二十两,大人五十两。 会武功的翻倍。 高手再翻倍。 那个小男孩算是个高手,看在大老板的面子上,给你打个九折。 算下来一共是七十二两银子。 请问是现银还是银票?” “银...银票......”赛貂蝉呆滞道。 “那其他几个人呢?”姬无力朝陆远笑着点点头,接着伸手捏着赛貂蝉的脸蛋,温和道:“看起来他们都是一伙的。 斩草不除根,恐成心腹大患啊。” “除!除!”赛貂蝉吓得泪流满面,忙不迭的答应。 “那一共是......十个人,正好帮你把竞争对手也除了,不用谢我。” 又赚了一大笔银子,姬无力心情大好,站起身见陆远等人依旧站在原地,忍不住疑惑道。 “你们不跑么?” 说话间,三根毒针从他手中弹出。 “跑?为什么?” 陆远微微一笑,手指轻弹,毒针立马在空中断成两截。 “硬茬子?”姬无力笑容变得有些玩味,旋即扭头对姬无病道:“哥,来大活了。” “郭襄,破虏,难得的机会,你们两个去试试。”陆远平静道。 姬无病是二品小宗师,姬无力更是快要踏进一品境界。 对两个徒弟来说不高不低,是勉强能应付的敌人。 有自己在旁压阵,两人安全不用担心,也正好让他们验证下这些天所学。 就当是个...突击测验? 听到陆远的话,姬家兄弟瞬间一愣,等他们回过神,郭襄姐弟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郭破虏小脸紧绷,选了更不好对付的姬无力,出手便是家传的降龙十八掌。 一掌挥出,颇有其父之风。 刚猛雄浑,气势非凡,一代宗师的气象悄然流露。 姬无力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谨慎的没有选择对掌,而是翻身后撤,反手甩出数枚毒针。 郭破虏见状微微偏头,避过毒针后继续冲上去,也不管姬无力用何招式,一板一眼的打起了降龙十八掌。 虽无精妙变化,仍让猝不及防的姬无力吃了点暗亏。 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二人,陆远满意的点了点头。 郭破虏根基打得非常扎实,几乎不会犯错,招式沉稳有力,俨然得了降龙十八掌一力降十会的精髓。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喜欢直来直去。 以他现在的真气修为,还做不到完全发挥降龙十八掌的威力。 对上弱一点的对手还好,若是对上水平相当的对手,必然会吃亏。 以后得加强内功方面的修行,不过以这小子的勤奋,自己也不用太过担心。 确定了郭破虏未来的的修行线路,陆远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郭襄。 只一眼,满心的欣慰荡然无存。 陆远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小妮子...从来没练过功吧? 郭襄出手很好看,完美继承了桃花岛一系的武功。 几招下来,姬无病身边全是她的身影,只见桃花纷飞,掌影翻涌。 但在明眼人看来,郭襄已经支撑不住了。 看似姬无病落在下风,实则他出手时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余力观察姬无力那边的情况。 反观郭襄这边,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通红,不停喘着粗气,一副气力不支的模样。 唉。 看样子是个大活。 陆远无奈摇了摇头,缓步走上前去。 姬家兄弟见状突然同时冷喝一声,运足真气打向面前的对手。 只听砰砰两声,郭襄和郭破虏倒飞回来,被陆远一手一个稳稳接住。 “足够了。”陆远拦住想要再次冲上去的郭破虏,安慰道:“你现在打不过是正常的。 再练两年,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说罢,他重重敲了敲郭襄的脑袋,严肃道:“从今以后,每天练功不能少于两个时辰!” “知道了。”郭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小心!”白展堂的惊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姬家兄弟趁着陆远说话的功夫,已经联袂冲到了陆远近前,一左一右,直攻陆远要害。 “记住了。”陆远仿佛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姬家兄弟,继续对郭襄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咚! 众人只是眼前一花,就看见姬家兄弟已经深陷进陆远脚前的地面,生机全无。 陆远无视了众人震惊的目光,轻轻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土,对满眼崇拜的郭襄笑道。 “练武又练功,这种人便是土鸡瓦狗。 不堪一击。” 第295章 脾气暴躁的玉面金刚 赛貂蝉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陆远,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 姬家兄弟能横行江湖这么多年杀人无数,还没有被官府捉拿,足以证明他们的实力。 据说当年六扇门曾派出数十名精锐出手围捕他们,最后硬是让两人杀出了个缺口逃之夭夭。 可凶名赫赫的两人,竟在那俊朗男子手中走不过一招,便命丧当场。 明国何时出了这么位高手? “玉面金刚!” 一片死寂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 “玉面金刚?” 人群连忙散开,露出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普通的中年人。 而他的右手,正死死握着腰间的长剑。 男子面色狰狞,看向陆远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仿佛见到了地狱中走出的魔神。 “你认得我?”陆远说着扫了眼男子,当看见他长剑上熟悉的剑穗时,恍然大悟道:“你是华山派的弟子。” 被揭破身份,男子却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旋即像是意识到此举不妥,连忙站稳脚跟,对陆远怒道:“你个魔头!竟然还敢回来!”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陆远笑道:“难不成你觉得我会怕你们?” 男子闻言一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日众门派围杀陆远的时候,他也在场。 陆远那宛如魔神般在人群中冲杀的场景,在他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自那以后,每当他想要入定修行时,脑中总会浮现出那恐怖的一幕,做梦都会被那场面吓醒。 此刻偶遇陆远,他本想怒而拔剑,哪怕不是对手,也要破除心魔。 但真正直面陆远时,他才发现自己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时间,他就像个被众人观赏的猴子。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他的脸涨得通红,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师父,你仇人?”郭襄指着男子好奇道。 “他?算了吧。”陆远摇头笑道:“不过是个不甘心的傻小子罢了。” “陆远!”男子闻言再也控制不住积压的情绪,怒喝道:“你安敢辱我!” “侮辱你?我想你搞错了。”陆远淡淡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罢了。 你要真的想寻仇,劝你还是多叫些人来。 如果不想,就趁早走吧,你我之间没什么可以叙旧的。” 说罢,他牵着郭襄和郭破虏转身走向客栈。 呛啷! 宝剑出鞘声响起。 一道劲风朝陆远后背袭来。 可旋即一声闷响,让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 陆远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只见那名华山弟子胸口被洞穿,躺在地上失去了生机。 而在他身边,站着一名身材魁梧,肌肉高高鼓起的雄壮汉子,正慢条斯理的清理着手上的血渍。 血腥的场面,让围观的众人再也不敢待下去,一哄而散。 等到街面上重新恢复安静,陆远才轻声问道:“示威?” “当然不是。” 一名青衫书生从怡红楼中走出,对陆远拱手笑道:“我等只是见不得小人偷袭。” 见到青衫书生,赛貂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抱着青衫人的大腿哀声道:“大人您终于来了! 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青衫人笑容依旧,伸手在赛貂蝉脑袋上轻轻一摸。 赛貂蝉如遭雷击,眼睛一翻倒在地上。 青衫人掏出一块锦帕细细擦了擦手,然后随手一扔,正好盖在赛貂蝉死不瞑目的脸上,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对陆远轻笑道。 “下人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 同福客栈众人见此情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白展堂见状连忙一个健步冲到门前,将众人护在身后。 “没想到盗圣竟然会在这,看来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青衫人笑道:“在下竹叶青,这厢有礼了。” “竹叶青?”陆远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愣了下,沉思片刻后问道:“你...是大老板的人?” “玉面金刚果然见多识广。”竹叶青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相见即是有缘,敢问阁下能否赏赏脸,容在下请您喝一杯薄酒。” 竹叶青的话让陆远确定了猜想,心头也变得有些火热,直接问道:“你手下有没有个叫韩大妈妈的人?” 竹叶青一愣,旋即皱眉思考起来。 良久,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出了那个又老又胖的老鸨,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怪异,犹豫道:“阁下和那...那人有旧?” “算是吧。”陆远沉声道:“她在哪? 带我去见她。” 陆远命令式的口吻让竹叶青生出些许不满,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恭敬道。 “阁下既然开口了,那在下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陆远点点头,解下承影剑交给郭襄,接着对郭破虏叮嘱道:“我出去办点事,等一个长着四条眉毛的男人来此,你告诉他在这等我两天。 这些日子,你看着你姐,让她好好练功,不要偷懒。” 郭破虏闻言立马苦起一张脸,忐忑的看向二姐。 当发现郭襄正对他悄悄挤眉弄眼时,郭破虏顿觉天要塌了。 让他管二姐,还不如让他再和刚刚那个长毛再斗上几十个回合! 陆远没有管两人的小心思,扭头对白展堂拱手笑道:“还请你帮我个忙。” “帮忙?” “麻烦你帮我送封信给追命,请他帮我找一个人。” “追命?!”白展堂面色大变,,腿本能的一软,靠在门上惊慌道:“你疯了! 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你让我去六扇门,和把老鼠扔进猫窝有什么区别?! 我不去! 你杀了我我也不去!” “白少侠先别急啊。”陆远玩味笑道:“不让你白帮忙。 我给你一件信物,见到追命之后,你可以从他那讨到一枚免罪金牌。” “免罪金牌?”白展堂惊疑不定,犹豫片刻后沉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凭追命欠我一个大人情。”陆远将鸣鸿刀递了过去,开玩笑道:“刀到如人到。 你带上他过去,只管开口要。 他要是不给,我帮你拆了六扇门。” 这下白展堂更纠结了,在客栈门口来回踱步。 这时,那名魁梧汉子或许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冷声道:“还盗圣呢,做事怎么这般婆婆妈妈,连娘们都不如!” 话音刚落,竹叶青却面色大变。 一声巨响后,汉子将怡红楼门撞得稀烂,躺在地上肋骨断了七八根,半天都爬不起身。 “我和朋友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竹叶青,我教训他,你不介意吧?” 说话间,陆远饱含深意的看了竹叶青一眼。 竹叶青冷汗直冒,咽了下口水才沉声道:“下人无礼,阁下教训的是。” “那就好。”陆远冷漠道:“下次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和我说, 不用找替死鬼试探我的底线。” 竹叶青闻言默默将手缩回袖中,低头看着脚尖,乖巧的像个学生,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这玉面金刚的脾气,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暴躁。 看来计划要变变了...... 第296章 没用的阿吉 有陆远玉面金刚的名声做保证,白展堂终究是没抵挡住免罪金牌的诱惑,决定帮陆远传信。 在交代完事情后,陆远跟着竹叶青来到了临近的左家庄。 一路上几人快马加鞭,第二天天刚刚放亮,几人便来到了左家庄。 此时街面上已经有了早起卖早餐的摊贩,湿漉漉的面粉香在空中打着旋,飘进了又渴又饿的众人鼻子里。 而不远处的青楼,妆容已经花了的娇俏女子,扶着脚底打晃的恩客走出大门,虽然已经满面疲惫,仍不忘对客人送去最真诚的马屁。 “大爷,您昨晚真厉害,下次要再来,可不要忘了小女子我啊!” 女子轻轻爱抚着恩客肩头,双眼却一直含情脉脉的盯着客人干瘪的荷包。 “那是自然。”恩客揉了揉黑眼圈,懒洋洋的在女子脸上摸了一把,淫笑道:“就这么伺候着,大爷重重有赏!” “爷~”女子这一个字说的是千娇百媚哀转久绝,差点让恩客没忍住回去再战三百回合。 就在这时,青楼内的一声脆响,打破了两人的腻歪。 只见两名刀客衣衫不整,像两头横冲直撞的野猪,搅得大堂鸡飞狗跳。 “大爷!您别走啊!”一名穿着绿色肚兜的年轻女子快步上前,死死拉着刀客的衣袖,焦急道:“您的银子还没付呢!” “银子?什么银子?”刀客一巴掌将女子扇翻在地,不屑道:“分明是你觊觎大爷的身子,心甘情愿和大爷我过了一夜。 现在跟我要银子,你把大爷我当什么了?” 另一名刀客抱着长刀,一边剔牙,一边眯着眼睛看热闹。 “两位大爷,消消气!”韩大妈妈挪动着肥壮的身躯,快步挡在年轻女子身前,脸上绽放出如菊花般的笑容,谄媚道:“两位都是江湖豪侠。 这点银子对两位来说不算什么。 我们这挣的都是些苦命钱,两位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娘的,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刀客阿大毫不留情面,又是一巴掌将韩大妈妈扇倒在地。 青楼的护卫见状连忙冲了上去,刀客阿二见状吐出了嘴里的牙签,狞笑着拔刀出鞘,几道寒光闪过,护卫全都躺在了血泊中。 原本还准备上前扶起韩大妈妈的妓女们花容失色,吓得瘫倒在地,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青楼外,竹叶青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虽然这地方不算是什么重要地方,但起码是他们的产业。 在这撒野,无异于抡圆了胳膊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侧头朝身边随从递了个眼神。 随从重重的点了点头,带着一群人冲了进去。 眨眼间,屋内的尖叫声变成了惨烈的喊杀声。 竹叶青暗暗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转身对陆远惭愧道:“让陆大侠见笑了。” 陆远却恍若未闻,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 竹叶青笑容一僵,眼中的怨毒越发深了。 青楼内。 竹叶青手下的动作很快,在留下了几具尸体后,便将两名刀客剁成了肉泥。 陆远无视了周围血腥的场景,沉声道:“我来找人。 谁能告诉我阿吉在哪?” 青楼众人一愣,那名最开始被扇倒的年轻女子,下意识看向一个角落,但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眼神依旧闪烁不定。 陆远注意到了女子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一名满脸颓废、胡子拉碴的高大男子,正蹲坐在角落,眼神发空,仿佛这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一眼,陆远便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暗暗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声,缓步走到男子身前,盘腿坐下后轻声道。 “会武功么?” 男子一愣,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会用剑么?” 男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不停摇头。 “这么说,你什么都不会?” 男子终于停下脑袋,认真的看了陆远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那正好。”陆远笑道:“我的镖局就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 有没有兴趣当个镖师?” 男子一怔,沉默良久后才沙哑道:“你认得我?” “算是吧。” “可我不认识你。” “现在就认识了。” “你很奇怪。”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 “或许吧,但我不喜欢和奇怪的人打交道。” 阿吉说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脚拖着地,一步一步向青楼后院蹭去。 “阿吉!”陆远叫住了他,笑道:“既然你只是想找个地方混日子,为什么不去我的镖局呢?” 阿吉闻言转过身,麻木的瞳仁泛着灰暗的光泽,“我说了,我什么都不会,我是个废物。 你要一个废物做什么?” “我只是不想看着一柄名剑蒙尘罢了。”陆远也站起身,淡淡道:“而且武道路远,一人独行太无无趣了。” 听到这话,一缕神光在阿吉眼中一闪即逝,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但很快又松了下来,摇头低声道:“你说的不错。 如果放在几年前,我一定和你好好喝上一杯。 但现在我累了,很累。 那条路太远,我不想走,也走不动了。 你来晚了,现在这里只有阿吉。 没用的阿吉。” “你觉得这样就能躲过去么?”陆远运起内力,传音入密道:“从你握住那柄剑的时候,你就是谢晓峰。 哪怕你现在用泔水蘸着馒头吃,你还是谢晓峰。 你想摆脱的,已经刻在了你的骨子里。 你躲不掉的。” 早有预料的谢晓峰并未露出慌张的神色,双眼如一汪死水,看不到半点波澜,同样传音入密道。 “江湖很大,终归能有我的藏身的地方。” “江湖太小,盛不下你这柄通神的长剑。”陆远摇头道。“像刚刚那种事情,江湖上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遇见一次你可以忍,遇见十次你可以忍。 那一百次,一千次呢? 终会有一件事让你再难压抑心中怒火。 到那时,你还是会握住那柄剑。” “我自有办法。”谢晓峰淡淡道:“何况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生气了。” “话不要说的太满。”陆远眼含深意道:“有句话你应该听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谢晓峰一怔,接着陷入了沉默。 一直观察着两人的竹叶青眼中闪烁起莫名的光芒,突然对身旁人小声叮嘱了几句。 那名随从郑重的点了点头,收刀入鞘,快步离开了青楼,带着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绝尘而去。 就在这时,谢晓峰终于开口道。 “可我想试试。” 第291章 剧透一时爽 谢晓峰的声音很小,但语气却异常坚决。 他虚握的手,仿佛握住了一柄利剑。 陆远甚至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剑意,在谢晓峰身周焦急盘旋,想要钻进他体内,却被他主动排斥在外。 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陆远有些感叹。 除了师父和邓太阿,谢晓峰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被剑道钟爱的男人。 谢晓峰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盘膝发上一天的呆,就胜过寻常剑客十年苦修。 自他出生起,就达到了剑客梦寐以求的境界。 人剑合一! 而谢晓峰表现的越出色,陆远招揽他的欲望就越强。 身为天下第一镖局,没有几个剑神坐镇,岂不是太没有牌面了? 想到这,陆远心意微动,突然笑道:“你我打个赌如何?” “打赌?” “赌对错。”陆远沉声道:“在我离开明国之前,看看咱们的方法孰对孰错。 究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是孑然一身便能无拘无束,咱们一试便知。” 谢晓峰眼神波动了下,良久才沉声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这个赌?” “你若赢了,日后你有需要,我一定出手帮你。”陆远沉声道。 “我不需要你的人情。”谢晓峰说罢转身想走。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宏大霸道的气势在他身后升起,如北冥之阔,如鲲鹏之巨! 楼内众人顿觉呼吸一窒,竹叶青更是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扛着陆远的威压起身。 谢晓峰猛地转过身,见众人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凝重。 “这回如何?”陆远淡淡道:“够分量了么?” 谢晓峰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分量很足,但不是我需要的。 我已经退出江湖了。” 陆远闻言忽然收起了气势,平静道:“既然如此,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说罢,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陆远将要走出青楼时,谢晓峰终于开口道:“等一下!” 陆远闻言脚步一停,暗暗松了口气,回身故作镇定道:“还有事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谢晓峰皱眉道。 “相信我,知道你在这的不止我一个。”陆远认真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我修为到了这种境界,已经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金盆洗手,就能彻底放下一切归隐山林。 太阳就是太阳,再厚的云层也遮不住它的光芒。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稍微露出破绽,就会有一群人找上你。 这个江湖,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谢晓峰闻言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眼神中满是惋惜和无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答案已经告诉你了。”陆远伸出了自己的手,缓缓握成拳头,一字一顿道:“打过去便是。” “冤冤相报何时了......”谢晓峰的眼神越发痛苦,脑中不由得浮现出无数血淋淋的画面。 那是无数死在他剑下的高手。 为了重振神剑山庄的威名,他都记不清究竟杀过多少剑客。 每当他杀死对手回到山庄,看着那块天下剑客出黄金打造的“天下第一剑”,总是感觉那五个大字透着血光。 想要保住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不止需要天下剑客的黄金。 还需要天下剑客的血。 “所以更需要变强。”陆远的声音将谢晓峰拉回了现实,“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与其纠结冤冤相报的问题,不如变得足够强。 当麻烦找上门时,一拳打碎就是。 若是麻烦无穷无尽,只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谢晓峰下意识道。 “还不够强。”陆远淡淡道:“你不想为了一个名头,让手上沾染无辜者的血,我可以理解。 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足够强,强到别人只能仰望,强到所有人都生不出抗衡之心。 到那时,你担心的事还会发生么? 我知道一个人,他做的比你好多了。” “谁?” “张三丰张真人。”陆远笑道:“人家自成一派,遇到的麻烦可不比你少。 但他老人家下山杀了一甲子,所有麻烦都没了。” 谢晓峰一怔,半天说不出话。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陆远便指向身旁满头大汗的竹叶青,笑问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谢晓峰摇摇头。 “他是大老板的心腹,也是一直密谋推翻大老板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骤然色变,竹叶青更是双眼暴突,不敢置信的看着陆远。 你怎么会知道我心中的想法?! 你为什么要在这说?! 你...你特么有病啊! 陆远并不在乎自己的话掀起了多大风浪,继续笑道。 “不过他也只是颗自作聪明的棋子罢了,大老板早就知道了他的想法,就等他出手,然后名正言顺的将其斩杀。”、 竹叶青懵了,但心中对陆远的话已经信了八九分。 想到这,他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看着身边趴在地上、神色各异的护卫,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涌上心头。 仿佛全知全能一般的陆远,已经超脱了他的想象。 在他面前,竹叶青感觉自己浑身赤裸,毫无秘密可言。 “但他们这些,都只不过是小伎俩。”陆远对谢晓峰认真道:“今天发生的,乃至未来将要发生的,都是被安排好的。 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天尊已经织好了一张大网,等着你往里跳。 而大老板,也只是枚大一点的棋子。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天尊是什么。 它是江湖上最近新兴起的势力,短短几年就能迅速崛起,规模之大,高手之多,甚至超过了当年的青龙会。 你现在还敢说,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金盆洗手了吗?” 谢晓峰呆住了,陆远所说的一切,在他听来荒诞无稽。 但从心底深处,他已经完全信了陆远的说法。 毕竟像陆远这种高手,没必要用这种很容易查明的东西来哄骗自己。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处虚无之地,而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正朝自己当头罩下。 见谢晓峰失魂落魄的模样,陆远趁热打铁道:“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天尊的首脑是谁么?” “谁?”谢晓峰刚问出口,心里就已经后悔了。 他隐约猜到了那个名字。 也只有她,才会有如此魄力和手段。 “你猜的不错。”陆远看着面色纠结的谢晓峰,微笑道:“正是慕容家的嫡女。 慕容秋荻。” 此话一出,大堂瞬间陷入了死寂。 此时竹叶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高兴的是他没想到自己无意间抱上了这么大一条粗腿。 难过的是此等秘闻,真的是他能听得么? 陆远说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周围呆若木鸡的众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前他害怕提前说出真相,会让事件偏向一个他无法掌控的局面。 但现在么...半步武圣级别的大天象在身,能让他失去掌控的局面屈指可数。 想到这,陆远不由的会心一笑。 剧透是真爽啊! 第292章 叩指断长生 第二天正午。 左家庄最大的一家酒楼,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 一人不修边幅,看起来和街边卖苦力的杂役没什么两样。 细看之下虽有几分帅气,但他身上散发的难闻气味却惹得众人退避三舍。 可就是这样一位邋遢汉子的身旁,竟站着一位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贵公子,谈笑间似乎对那名汉子十分尊敬。 看在贵公子和银子的份上,酒楼掌柜将二楼临街的位置收拾了出来,恭敬地请二人上座,还贴心的询问需不要热水洗澡。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掌柜恭敬的倒退着下了楼,可不等他招呼后厨,百便听见一阵粗暴的马蹄声。 他走到门口,只见十数名骑士正朝他奔来,几个呼吸便到了酒楼近前。 眼见骑士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掌柜被吓得跌坐在地,不等他发出惨叫,随着此起彼伏的长嘶,骏马已经齐齐停在了他身前。 距离最近的那匹骏马,离他只有半个马鼻! 掌柜靠在门框上,瘫软的身子完全不受控制,裤子也已经完全湿润,直到被炽热骚臭的马鼻息吹在脸上,他才猛地回过神,笑容难看道。 “几...几位爷,打尖还...还是住店啊?” “你可以滚了。” 说话间,黑衣骑士扔了两个硕大的银锭在掌柜面前。 掌柜懵了,也不敢伸手去捡,咽了下唾沫艰难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骑士没有重复,探出身子伸手一拎,单手将掌柜扔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对楼中惊恐的众人冷声道。 “十息,滚!” 二楼。 陆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对对面愁眉不展的谢晓峰笑道:“来得还真快,饭都不让人吃了。” 谢晓峰摇摇头,自顾自的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你说他们会让谁来?”陆远玩味道:“我猜慕容秋荻一定不会迟到。” 谢晓峰握杯的手一颤,默默看向楼下,眼中满是苦涩,轻声道:“我本应该走的。”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陆远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喝边笑道:“何况昨天咱们已经说好了,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就去四方镖局......” 话音未落,楼梯口突然走上来了数道人影。 一人道装玄冠,手握长剑,苍白的眼角微微上挑,看谁都是一副傲气十足的姿态; 一人身材干瘦,一张脸也干瘪无肉,整个人看起来,和他腰间插着的那根枯竹没什么区别。 一人独臂断脚,木头做的假肢在楼梯上发出难听的砰砰声,一道深及白骨的伤痕从额头一直拉到嘴角,连带着将他的左眼一分为二。 但他的衣着却极其华丽,整个人看起来要比谢晓峰干净了数十倍,两人站在一起,没有人会认同谢晓峰才是贵公子; 在两人身后,一个白白胖胖、手上戴满了玉扳指的胖子正朝陆远点头微笑,另一名衣着破旧,满面病容的和尚则是勾着背不停咳嗽。 而在所有人身后,一名精干斯文的青年,默默站在人群中,双眼死死盯着谢晓峰,眼神几欲喷火。 独臂人一瘸一拐的走到桌前,极其自然的坐在了两人身边,沙哑道:“什么四方镖局?我怎么没听说过。” 谢晓峰看了眼陆远,见他正微笑的欣赏着楼下的风景,便默默自斟自饮起来。 “两位未免太没有规矩了吧?”独臂人轻轻敲了敲桌面,冷笑道:“我在问你们话。” 依旧没有人理他,气氛变得越发诡异。 砰! 独臂人重重一拍桌子,桌子轰然碎裂,气笑道:“果然胆子不小! 若真让我杀个哭哭啼啼的胆小鬼,我还真怕脏了我的剑!” 可陆远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般,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黑衣人,嘴角笑意渐浓。 谢晓峰看着摔成碎片的酒壶,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小心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独臂人见状怒气骤消,扭过头对刚上来的黑衣人头领道:“你确定没找错人?” “在下一直派人跟着他们,绝对不会出错。” “你确定是天尊的命令?” “在下还没有那个胆子,敢假传天尊的命令。” “奇了怪了。”独臂人回身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突然狰狞笑道:“杀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废物,还要我们出马? 天尊未免也太小心了。” “大老板和竹叶青都死了?”陆远忽然问道。 独臂人一怔,旋即笑着点了点头,“怎么,你要为他们报仇? 那你可要记清楚,杀他们的,是‘燕子双飞’单亦飞!” 说起自己的名号,单亦飞语气中满是得意,还故意将腰间玉带上的两柄短剑露了出来。 但让他失望的是,陆远听到他的名字毫无反应,就连那个邋遢汉子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仿佛他们听见的,不是江南十大名剑中排名第三的高手,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单亦飞脸色瞬间一沉,刚想发火,就看见陆远回过头,在打量了一番几人后问道:“茅一云没有来?” 听到这个名字,谢晓峰面容一僵,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你算什么东西。”那名道人忽然开口不屑道:“杀你还需要茅大先生么?” 陆远闻言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来自己插手,确实会改变事情的走向。 确定了心中猜想,他继续好奇道:“你们不认识我?” “我们这种活计,不需要知道目标的名字。”胖子笑眯眯道:“不然就是你给自己徒增烦恼。” “天尊竟然一个字都没和你们说。”陆远无奈笑道:“看来她是个聪明人。 要是她真和你们说了,估计今天就没有人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色变,道人冷笑道:“狂妄! 武艺不知如何,口气倒是第一等的!” “算了,应该等不到了。”陆远对谢晓峰笑道:“恐怕你想见她,要等下次了。 是我的问题,我早该想到,我在这她是不会来的。 毕竟她那种人,绝对不会选择以身犯险。” 说罢,陆远看向众人,微笑道。 “三息,滚!” 此话一出,二楼瞬间陷入了死寂。 下一秒,三道剑光直奔陆远而来。 第一息,陆远闭上了眼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第二息,除了那位少年外,所有人几乎同时出手,一时间二楼内充盈着汹涌的杀机。 第三息,陆远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攻击,微微一笑,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叩。 无形的波纹从陆远叩动的虚空处缓缓扩散开来,众人如遭雷击,纷纷倒了下去,七窍流血气息全无。 与此同时,那名少年堪堪拔出长剑,呆呆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击! 富贵神仙搜魂手、燕子双飞、仇二先生......这些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天尊高手,竟然同时毙命! 少年顿觉手脚发软,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松开了握剑的手。 当陆远微笑的看向他时,他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惊恐的想要逃离,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陆远突然回头对谢晓峰笑道。 “他是你儿子,还是你自己处理吧。” 第293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在二楼响起。 谢晓峰捂着嘴,不敢置信的看向陆远,见陆远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又小心的看向那名少年。 细看之下他才发现,那名少年竟然和他有多处相似的地方。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少年身前,伸手想要触摸少年的面庞,伸到一半却生生停住。 看着满眼仇恨的少年,谢晓峰既无奈又哀伤,良久才轻声道:“这些年......” 不等他话说出口,少年却不知从哪生出了一股力道,猛地起身狠狠将谢晓峰推到一边,紧接着飞奔出了客栈。 谢晓峰没有追,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后,惆怅的长叹了一口气。 陆远跨过一地狼藉,走到谢晓峰身边,轻声道:“现在你信了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谢晓峰喃喃重复了两遍,整个人仿佛苍老了数十岁,“我没想到她竟然真能做到这一步......” “所以说,无论你想或不想,终会重新握剑,变回神剑山庄的三少爷。”陆远淡然道:“无非是早晚的问题。” 谢晓峰无力的摆了摆手,什么都没有说,佝偻着腰缓缓向楼下走去。 此时楼下的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无数匹骏马在客栈外发出不安的嘶鸣。 陆远看着谢晓峰,看着他每走一步,腰板就直起来一分。 当他走到酒楼门口,腰背已经挺得笔直,双眼绽放出让人无法直视的锋芒,身上剑气涌动,恍若实质。 “你决定了?”陆远走到谢晓峰身旁,和他并肩而立。 “既然我的方法错了,那换一种方法也未尝不可。”谢晓峰伸手在身上轻轻一拍,原本杂乱的长发纷纷落地,身上的污渍消隐无踪,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也变得光洁无比。 “但我有一个要求。” “请讲。”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在你那得不到我想要的生活,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谢晓峰认真道:“你说过,只要我不想,没人会逼我杀人。” “我找你,可不是单纯的为了找个打手。”陆远伸出手,真诚笑道:“我只是想交你这个朋友。 只要你愿意,在镖局混吃等死也无所谓。 我现在也算是家大业大,养个把人还不是问题。” 谢晓峰盯着陆远看了许久,终于伸出手,和陆远紧紧握在一起,轻声道:“你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 “不是怪人,怎么会找你呢?”陆远开玩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谢晓峰又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终于将谢晓峰收入镖局的陆远心情大好,笑道:“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朋友了,但说无妨。” “等你的事忙完,陪我去见一个人。” “慕容秋荻?” 谢晓峰苦涩笑道:“她能狠下心出手,我是如何都做不到的。 而且,我见得血已经够多了。” “没问题,我很擅长打架。”陆远招呼谢晓峰上马,两人并排慢悠悠的向七侠镇赶去,“其实我更好奇一件事。 你和茅一云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 听到这个名字,谢晓峰身形一颤,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直到两人离开小镇,他才睁眼轻声道:“茅一云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就更奇怪了。”陆远随意道:“而且据我所知,茅一云一点都不恨你。 而是一直在折磨自己,把自己折磨的未老先衰。 如果你现在见到他,一定认不出他来。” 谢晓峰闻言眼中的哀伤越发浓了,缓缓道:“本不该如此的。” “能讲讲么?”陆远好奇道。 谢晓峰看了陆远一眼,沉默片刻后才悠悠道:“我朋友不多。 茅一云算是一个。 当初听说他和慕容家的嫡女大婚,我便去送贺礼。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慕容秋荻。 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 我和茅大久别重逢,你也知道,好朋友许久不见,总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 那天我俩喝得高兴,茅大突然说最近遇到了瓶颈,要见识下我的剑法,借此寻找突破的契机。 我当时喝醉了,没有拒绝。 比试完剑法之后,我俩就继续喝酒,喝了很多,直到不省人事。 结果......” 谢晓峰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继续道:“结果我第二天醒来,发现一个光溜溜的女人躺在我怀里。” “慕容秋荻?”陆远挑了挑眉毛,恨不得手边有把瓜子。 “不错。”谢晓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把她推下了床。 结果她就光着身子跪在我面前,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后来呢?” “后来她说,茅大一直嫉妒我,昨天偷学了我的剑法,只是想找机会击败我。 她不忍看我蒙在鼓里,在茅大跟她炫耀完后,便跑到我房间里来,准备告知我真相。 结果她刚一进屋,就被我抱到了床上。 她还说她其实喜欢的一直是我,只不过父母之命难违,才答应了和茅大成亲。 后来......” “等等!”陆远连忙抬起手,惊讶道:“这鬼话你信了?” “我当然不信。”谢晓峰沉声道:“你应该知道,一个男人若是喝得像一滩烂泥一般,那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所以我当时没想理她,正准备穿衣离开,门突然被打开了。” 谢晓峰一顿,握缰绳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良久才平复下来,轻声道:“七八个仆役冲了进来,说是伺候我更衣洗漱。 结果他们看见,茅家未过门的少奶奶,和神剑山庄的三少爷光溜溜的站在一起。 我至今都没法忘记他们那时的表情。 当时的我别无选择,便将他们都杀了。”谢晓峰痛苦喃喃道:“我杀了他们。 害了本不该死的无辜性命......” “所以.....你是为了茅大,才将慕容秋荻掳走的?”陆远轻声问道。 “三少爷强抢茅家未婚妻,总比茅家未婚妻通奸要好听些。”谢晓峰木然道:“前者只是毁了我一个人。 后者却要让武林中久负盛名的三家全部颜面扫地。” 解开了前世心中的疑惑,陆远感叹道:“让最好的兄弟替自己背黑锅,难怪茅一云会那般自责。 这么说,比剑一事,应该也是慕容秋荻的手笔了?” 谢晓峰轻轻点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线,面容紧绷的像是石像一般。 “啧。”陆远咋舌道:“这女人好手腕。 那你又是为什么...爱上她的?” 这回谢晓峰没有详细回答,只是自嘲一笑,淡然道。 “她终究是个女人,是个很漂亮、很善解人意的女人。 自古以来。 美人关都是最难过的。” 第294章 天尊的复仇 黄昏。 七侠镇。 夕阳的余晖下,郭芙蓉百无聊赖的打扫着卫生,满脸都是不情愿。 虽然怡红楼的银子不用赔了,但佟湘玉还是发了一通火,不仅扣了她三个月的月钱,还把白展堂跑堂的活计交给了她。 这几天忙得她是晕头转向,饶是她习武多年,也感觉腰酸背痛。 “呦,郭,扫着呢?”李大嘴提着个菜篮走了进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扫干净点,别偷懒。” 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郭芙蓉猛地抬起头,饱含杀气的眼神让李大嘴浑身一颤。 但李大嘴很快便回过神,默默将瓜子皮放在篮子中,小心翼翼道:“跟我发什么火。 又不是我砸得怡红楼。” “你再说一遍!”郭芙蓉把扫帚往地上一摔,就准备动手。 刚从楼上下来的佟湘玉见状连忙没好气道:“干什么干什么! 刚安生没两天又准备找事是么?! 谁再闹事,月钱扣光!” 见掌柜的发话,两人只能悻悻对视一眼,老实分开。 就在这时,邢捕头带着燕小六快步走了进来,见左右无人,便朝几人悄悄招了招手。 “有话就说吧。”佟湘玉心累道:“这又没外人。” 邢捕头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走到佟湘玉身边,压着嗓子道;“出事了!” “额滴神啊。”佟湘玉捂着脑门哀声道:“额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又出事了。 这一天天还嫌额这个地方不够乱么?” “和你们没关系。”邢捕头神秘兮兮道:“那两个娃娃呢?” “和小贝出去耍了。”佟湘玉满脸痛苦道:“估计这会正在西凉河摸鱼呢。” “你怎么还敢让小贝和他们待在一块!”邢捕头急道。 “额能怎么办!” 佟湘玉起身怒道:“那两个娃娃多厉害你又不是没看见! 他们师父下手有多狠你也不是不知道! 这两天额鞍前马后,像拱祖宗一样供着他们俩! 小贝已经两天没读书了你知不知道?” “小点声小点声!”邢捕头手指挡在嘴上,紧张的四处张望,“这回真是大事!” “老邢你就别卖关子了。”郭芙蓉没好气道:“有话直说!” 邢捕头扶了扶帽子,再次朝众人招招手,低声道:“你知道那天在门口的是谁么?” “不是玉面金刚么。”吕秀才小心道。 “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么?”邢捕头一瞪眼睛,手在空中来回比划,龇牙咧嘴道:“华山派!嵩山派!少林!武当! 都是鼎鼎大名的门派了吧? 当年让他一个人,咔咔咔咔全砍完了! 砍完了~” 邢捕头拉长着尾音,朝众人晃悠着双手。 众人面面相觑,佟湘玉一听顿时懵了,身子一软就要向桌子下滑去。 “别急!”邢捕头一把拉住佟湘玉,沉声道:“这事和他没关系。”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但也不能说和他完全没关系!” 众人一听再次紧张了起来,连忙凑到邢捕头身边。 邢捕头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你知道那天他杀的是谁吗?” “不是姓姬的那俩兄弟么?”李大嘴疑惑道。 “那你知道谁请他们来的么?”邢捕头凝重道。 “谁?” “天尊!” 听到这个名字,其他人倒没有什么,郭芙蓉却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坐在了凳子上,喃喃道:“天尊怎么会派人来这个小地方?” “我也不知道啊。”邢捕头哭丧着脸道:“刚收到的消息。 天尊要派人来报仇。 最快明天,最迟后天,就到了咱们七侠镇了!” “都有谁来?”郭芙蓉颤声道。 “富贵神仙搜魂手.....” 郭芙蓉面色一白。 “燕子双飞单亦飞......” 郭芙蓉身体开始摇晃,多亏被李大嘴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罗刹仙子厉珍珍......” 郭芙蓉浑身都开始颤抖,话都说不出一句。 “金陵紫衣袁家兄弟......” 郭芙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砰一声坐在了地上。 邢捕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两位被他们请来的高手。 一位是中原一点红。 另一位是姬家兄弟的师父。 公孙乌龙!” 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吕秀才举手低声问道:“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应该也找不上我们吧?子曾经曰过......” “人家管你那个呢!你还指望那帮凶神和你讲道理呢?”邢捕头立马打断,一边甩手无奈道:“再说了,事情的起因,不就...不就是你们砸了人家的店么?” 此话一出,客栈众人顿觉心如死灰。 邢捕头站起身环视四周,对鸦雀无声的众人沉声道;“诸位,你我都是旧识。 作为本镇第三十七任缁衣捕头,我不忍见你们命丧敌手。 所以......” “老邢~”佟湘玉死死抓着邢捕头的胳膊,颤声道:“我就知道你最靠得住。” 邢捕头一顿,含情脉脉的拍了拍佟湘玉的手,继续道:“所以我准备去帮你们搬救兵。 短则三日,长则五日,我一定带这个六扇门的高手回来救你们。 你们可一定要撑住啊!” “......” 在一阵尴尬的安静后,佟湘玉猛地抽回手,厉喝道:“邢育森!” “你先别生气啊。”邢捕头自知理亏,陪着笑脸道:“我没想过抛下大伙不管。 但我一月就二钱银子,衙门抚恤金也不多,你们.......” 眼见众人目露凶光,邢捕头连忙退到门口,陪笑道:“那啥,我衙门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们撑住,等我支援。 都是熟人,不必送了,告辞!” 说完,便带着燕小六狼狈的逃离了客栈。 佟湘玉在呆愣了片刻后,迅速做出决断:“大嘴,去后屋收拾行李! 小郭,去把小贝找回来! 秀才......” 看着满眼希冀的吕秀才,佟湘玉苦涩一笑,安慰道:“你去柜台后面站着,千万别伤到自己。” 众人立马刚准备分头行动,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笑声。 佟湘玉连忙冲了出去,只见郭襄和莫小贝勾肩搭背,举着鱼篓笑个不停,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地方,沾的全是泥巴。 郭破虏倒是干净,愁眉苦脸的跟在后面,犹豫好几次,终于还是下决心拍了拍郭襄,小心道。 “姐,今天的修行......” “别没事找事啊。”郭襄头也不回,淡淡道:“我不想在最开心的时候揍你。” 郭破虏手像触电了一般缩了回去,小声嘟囔道:“等师父回来有你好看的。” “你说什么?!”郭襄猛地扭过头,眼神危险道:“小子,想找揍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我......” 不等郭破虏解释,佟湘玉已经飞奔到三人近前,一把将莫小贝拉了过去,又心疼又生气道:“额滴神啊,你这是去哪儿耍了嘛! 咋把自己整的跟个泥猴子似的!” “嫂子,我.....” “包说嘞,回去换身衣裳,赶紧走!” “走?”莫小贝看着如临大敌的客栈众人,疑惑道:“咱们去哪啊?” “莫问了,嫂子还能害你不成!” 佟湘玉一把将莫小贝推向满脸嫌弃的郭芙蓉,接着假笑道;“两位,有个事要和你们说一哈。 我们临时有事,暂时不能让你们住在这了。 房费我退你们三...双倍,你们看要不找个别的地方住?” 第295章 差一点 “换地方?”郭襄和郭破虏对视了一眼,疑惑道:“掌柜的,这太阳马上就落山了,我要再找地方,可是要赶十几里路去其他镇子上。 而且我师父让我在这等他的朋友,我要是走了,他朋友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我的小祖宗,你们还是快走吧。”面对的毕竟是两个孩子,佟湘玉既紧张又心疼,焦急道:“有人...有人要来杀你们,再晚就来不及了!” “杀我们?”郭襄愣了下,旋即就想通了前因后果,冷笑道:“莫非被我师父杀了的那帮人,还准备回来寻仇?” “你清楚就好,人家来的全是高手,你个娃娃...你干嘛去?” 郭襄像个没事人一样,大咧咧的走进了客栈,随意的朝身后摆了摆手,淡淡道:“高手? 我见过的高手多了。 再高还能有我师父高? 破虏,烧水,我要洗澡! 等下别忘了做饭,要三菜一汤,别想着糊弄我。” 郭破虏朝目瞪口呆的佟湘玉苦笑了,躬身行了一礼,接着屁颠屁颠的跑到后院去打水,动作娴熟的仿佛遭受过什么一样。 “这...这掌柜的,我们还走不走啊?”郭芙蓉有些犹豫,满脸不服气道:“连人家小姑娘都这么有勇气,咱们做大人的就这么跑了? 我今天要是走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好歹我也是雌雄双侠吧?” “是双煞。”吕秀才小声提醒道。 “我谢谢你!”郭芙蓉没好气的瞪了吕秀才一眼,吕秀才立马以袖掩面,弓腰赔笑退到一旁。 “你们还在等啥呢?”李大嘴焦急道:“再不走就不赶趟了! 要真让人家把咱们堵在客栈,咱们就真死定了!” “那现在走说不定半路就撞上了呢!”郭芙蓉反对道:“在这待着,说不定那玉面金刚还能赶回来。 毕竟他去的是左家庄,来回只要一夜就够。 以他的身手,咱们保准没事!” “那万一他路上耽误了呢?!”李大嘴急道:“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要等你们等吧,我先走了!” “回来!” 佟湘玉突然喝道:“听小郭的。” 小郭立马得意地朝李大嘴挑了挑眉毛,李大嘴则是满脸不敢相信,张着大嘴愣了片刻,才高声道:“不是! 掌柜的,她疯你也跟着她疯啊? 为啥啊?! 留在这不就是等死么?!” “小郭说的对,咱们这么多人脚程太慢,就算跑得了一时也会被追上,只有留在这才有一线生机!” 佟湘玉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而且...展堂还没回来。 都是一个客栈的,总不能扔下他不管。” “掌柜的你糊涂啊!”李大嘴急道:“老白他粘上毛比猴都精,见不到我们肯定会想办法找我们。 再说了,生死关头,你还有空管他啊!顾好自己得了.......” “包说嘞!”佟湘玉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要走你走,反正我要留下!”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客栈,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傍晚。 同福客栈大堂异常安静。 只能听见郭襄姐弟吃饭的咀嚼声。 等到酒足饭饱,郭襄才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抬头对挤在柜台后面、全副武装的客栈众人问道:“你们不吃?” 客栈众人齐齐摇头。 “你们不饿?”郭襄奇怪道。 众人齐齐点头,莫小贝咽了下口水,但手臂被佟湘玉死死抓着,只能放弃。 “那算了。”郭襄耸耸肩,对一旁正打扫残局的郭破虏道:“我先上去休息了,有事记得叫我。” 郭破虏嘴被塞得满满当当,重重的点了点头。 等到郭破虏吃完收拾好碗筷回来后,发现还是挤成一团,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刚想安慰几人两句时,门突然响了。 当当的敲门声,让客栈众人挤的更紧了。 郭破虏轻吸了一口气,朗声沉声道:“谁?” “住店的!”门外响起一个娇媚的女声。 “打烊了!”佟湘玉壮着胆子喊了一句,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悔意。 老邢的消息未免也太灵了,怎么来的这么快?! “开门做生意,哪有往外赶人的道理?”女子的笑声很清脆,在众人听来却像是催命的铜铃。 “没...没地方住了!”莫小贝也跟着喊了一句。 “没地方?”女子玩味道:“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 话音刚落,客栈大门轰然碎裂! 几乎就在同时,郭破虏悍然出手! 师父告诉过他,他变化不足,若想以弱胜强,先机最重要。 没有试探,没有纠缠,出手便是全力。 一招定生死! 降龙十八掌雄浑的力道在郭破虏掌心凝聚,他迎着漫天飞散的木屑冲了上去,怒喝着拍向了那道绿色的身影。 女子见状轻咦了一声,笑道:“年纪小,掌力倒是不小!” 说话间,一柄长剑穿过木屑组成的帘幕,直刺郭破虏咽喉。 郭破虏面容紧绷,身形竟硬生生停在空中,双掌猛地合十夹住长剑,内力不要钱似的灌注到双臂上,暴喝道:“撒手!” 轰! 散溢出的真气将木屑全都吹了出去,狠狠钉在了旁边柱子家具上,发出一连串咄咄声。 “额滴水曲柳檀老榆木桌面啊......”眼见自己心爱的长桌被钉成了筛子,佟湘玉心痛的闭上了眼睛。 “空手夺白刃,小弟弟你真是会兵行险招。”女子微微诧异道:“内力也不弱,你是谁家的子弟?” 郭破虏全部心神都放在掌间的长剑上,根本没有余力来回答女子的问题。 女子见问不出什么,突然冷笑道:“罢了,问那么多做什么,不还是要死的。” 话音刚落,长剑上突然真气暴涨,猛地弹开了郭破虏的手,顺势刺向了郭破虏的心脏。 郭破虏连忙侧身,让长剑刺进了肩头。 女子见状笑道:“身手倒是不错,可惜......?!” 只见郭破虏突然将身子向前一送,在女子惊骇的目光中,任由长剑刺穿了肩膀,几步便到了女子身前,一掌拍在女子心口,降龙十八掌的掌力瞬间倾泻而出。 女子一口鲜血喷出,下意识松开了长剑,连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看着面色平静如常的郭破虏,惊怒道:“你...你个小疯子!” “疯子?”郭破虏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缓缓抽出了肩头的长剑,随手扔到一边,淡淡道:“以伤换死,战场上不是很常见吗?” 说话间,他一直盯着女子胸口,就在女子将要发火时,忽然叹气道:“没想到你胸口的肉这么厚。 可惜,差一点。” 第295章 被重创的郭破虏 “你!”厉真真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 虽然她平时总穿着一身轻薄透亮的绿纱裙,但被人当面如此轻薄,她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毕竟她可以做,旁人不能说。 哪怕郭破虏语气十分认真,毫无淫邪之意,也让她心中生出了浓重的杀意。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郭破虏随手扔掉长剑,缓缓摆出降龙十八掌起势,如山泉般绵延的气势从他身上流淌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小畜生,还真有两把刷子。”厉真真眯起眼睛,吐出一口血沫,顺势就要出手。 就在这时,街角突然传来一个玩味的笑声。 “能让罗刹仙子这么狼狈,此子未来可期啊。” “早说了一同行事,非要抢先一步争个头功。现在倒好,功劳没到手,面子倒丢了个一干二净。”另一人不屑道。 “哼!”厉真真眼含煞气,不满道:“你们两个除了会说风凉话,就不会点别的了么?” “我兄弟二人只是说实话罢了。”一名身穿紫衣,容貌方正的中年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抱着长剑轻笑道:“你急什么?” “史次云,别逼我撕了你的嘴。”厉真真冷漠道。 “够了!”一名容貌和史次云有八九分相像、同样身穿紫衣却更为沉稳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制止道:“都是在天尊手下做事,吵什么!” “史飞云,管好你的弟弟。”厉真真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那张臭嘴,早晚会让他把命丢了。” “要不试试?”史次云扬了扬手中的长剑,冷笑不止。 “我说够了!”史飞云一声轻喝,竟引得客栈门窗颤动不止。 史次云和厉真真见他动了真火,总算是偃旗息鼓。 郭破虏面色越发凝重,内力运转不休,衣衫和发丝都随之飘扬起来。 客栈里,众人缩在柜台后退无可退,吕秀才死死抓着郭芙蓉的肩膀,颤声道:“咱们...咱们是不死定了?” “少废话!”郭芙蓉将吕秀才甩到一边,拨拉了下头发,咬牙道:“老娘就是死,也要从他身上咬下块肉来! 我去帮他! 让一个孩子守着门算怎么回事!” 说罢,气势汹汹的走出了柜台。 可她刚走到门口,正对上史飞云冰冷的眼神。 郭芙蓉只觉一桶三九天的凉水从头泼到了脚,牙齿不自觉的开始打颤,将要迈出门槛的脚快速收了回来,接着僵硬的回到了柜台,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一言不发,默默缩在了柜台的最里面。 “速战速决,左家庄那边还等着咱们呢。”史飞云冷声道。 “公孙前辈呢?”提起这个名字,哪怕嚣张如厉真真,都不敢大声说话,言语间满是恭敬。 “前辈不想出手,说是没必要因为这几个人扰了他的清梦。”史飞云冷漠道:“别废话了。 动手!” 话音刚落,剑光骤现。 一道紫影应声而动,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郭破虏身前。 一剑递出,几无声势,却杀意盎然,直削向郭破虏脖颈。 郭破虏飞身躲避,被长剑在咽喉处留下了一道血痕,险之又险的退进了客栈,伸脚一挑,一条长凳便飞向了史次云。 砰的一声,长凳轰然碎裂,长剑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隐隐封锁了郭破虏所有躲避的方向,直刺他的双眼。 “小心!”佟湘玉忍不住担心道。 危急关头,郭破虏身法突变,如游鱼般在空中轻轻一滑,擦着剑锋冲向了史次云。 而蓄势已久的降龙十八掌,正以雷霆之势盖向史次云的天灵盖。 “混小子!” 史次云面色骤变,心中惊骇不已! 郭破虏的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了,憨厚淳朴,一看就是那种习武之时一板一眼、对敌之时不知变通,名门正派的最喜欢的老实孩子。 他自问已经十分小心谨慎,不给郭破虏以伤换命的机会。 谁承想刚才还如同莽夫一般的郭破虏,竟用出了如此精妙的身法! 这小子...藏得这么深么?! 史次云招式已经用老,而降龙十八掌的速度又奇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郭破虏的手掌在眼前放大。 砰! 一柄剑鞘突然出现在郭破虏掌前,消去了大半力道,却依旧重重拍在了史次云脸上。 而郭破虏脖颈间突然多了一双大手,将他高高举起。 史飞云皱起眉头,对不停挣扎的郭破虏沉声道:“你是谁家的弟子?” “哥,你放开他!”史次云摸着脸上的印痕,表情因愤怒变得有些扭曲,“我要亲手拆了这小子!” “胡闹!”史飞云训斥道:“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这小子太阴,再来一次,我一定宰了他!”史次云不满道。 “再来一次?”史飞云冷漠道:“若是没有我,你现在只能求阎罗王给你机会了。 赶紧干活,别在这碍我眼。” 说罢,他看着郭破虏,强忍贪婪之意,平静道:“小子,你刚刚用得是什么掌法? 说出来,我饶你不死。” “呸!” 郭破虏双手死死掐着史飞云的胳膊,脸涨得通红,努力吐出一口口水,正中史飞云的面门。 看到这一幕,史次云愣了下,连忙闪身到一旁,生怕波及到自己。 与此同时,大堂内的气温忽然冷了下来,史飞云也不去擦,任由口水顺着脸庞滑落,面无表情道:“很好。” 下一秒,史飞云突然抬手,一掌破了郭破虏丹田,接着将他扔了出去。 轰! 郭破虏被砸进楼梯中,在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后,楼梯轰然倒塌。 “他是我的。”史飞云看向厉真真,淡淡道:“你有意见么?” 厉真真咽了下口水,警惕的摇摇头,生怕激怒了处于爆发边缘的史飞云。 “很好。” 史飞云抽出长剑,走到正努力想要起身的郭破虏身边,一脚又将他踩了回去,平静道:“人有四肢,五官,七窍,据说还有二百余根骨头。 我问,你答。 不说,我就先从骨头开始剔。 你若能撑到最后,我佩服你。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郭破虏满脸痛苦之色,捂着丹田大口喘着粗气,咬牙笑道:“用你那张嘴说我父亲的名讳? 你也配?” “硬气。”史飞云面无表情的赞叹了句,猛地挥动长剑。 当! 一柄近乎透明的长剑从天而降,插着郭破虏身前不停摇晃。 史飞云看着被崩出缺口的心爱长剑,眼中没有半点心痛,反而越发火热。 他抬头看向那名满脸愤怒的少女,喃喃道。 “那个老瞎子算得没错。 今天果然是个黄道吉日!” 第296章 卧虎藏龙的客栈 承影剑,本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兵。 自从到了陆远手中,每日经受的都是上乘剑气滋养,其中更是曾蕴含了吕洞玄的一丝道韵。 若非因天地所限,它早就已经生出了灵智。 而陆远也从未想过去遮掩它的锋芒,此刻骤然出鞘,其光华之盛,几与窗外明月争辉! 此刻,看到承影剑的史飞云三人,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眼中绽放出同样的贪婪。 没有一名剑客会不喜欢剑。 更不要说承影这样的绝世神剑。 恰好,三人都是浸淫剑道许久的剑客。 一柄好剑,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 史次云看了眼满身煞气的大哥,用尽全部理智,才控制住自己上前抢夺的欲望,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朝厉真真投去一个满含警告的眼神。 厉真真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下双方的实力,无奈叹了口气,努力将视线从承影上挪开,提着剑默默走向客栈众人。 “站住!”郭襄见状娇喝道:“谁让你动了!” 厉真真闻言抬头不屑一笑,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好狗胆!”郭襄气愤道:“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皇帝来了,我也照杀不误。”厉真真举起长剑,指着客栈众人妩媚笑道:“你们谁先来?” “哼。”郭襄突然灿烂一笑,坐在倒塌的楼梯边缘,晃荡着双脚悠闲笑道:“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既然你想动手就随你吧。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日后大祸临头,你可千万别后悔。” “后悔?”厉真真冷笑一声,忽然一剑刺出,直奔佟湘玉心口而去。 这一剑又快又狠,客栈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唰! 一蓬鲜红飚射而出!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 厉真真捂着手臂,飞快退到门口,对正缓缓收剑史飞云怒喝道:“混账! 你疯了么?” 史飞云没有理她,而是抬头对郭襄道:“他们是谁?” “怪事了。”郭襄抚掌大笑,“你们来杀人,竟然连要杀谁都不清楚。 莫非请你们那人,已经想好了要让你们当替死鬼?” 厉真真面色微变,警惕的看向史家兄弟。 史次云也皱起眉头,向大哥投去询问的目光。 史飞云却面不改色,平静道:“小姑娘,挑拨离间的话不用说了。 夫人怎么做,自有她的打算。” “原来请你们的是个女人。”郭襄托着下巴好奇道:“能把你们这群饿狼凑在一起,想必那个女人很有本事。” “与你无关。”史飞云淡淡道:“说吧,他们都是什么背景。 如果够厉害,留你们一命也未尝不可。” “那你可要站稳了!”郭襄悄悄在身上擦了擦手心中的汗水,大笑道:“那个女人刚刚要杀的人,是汉钟龙门镖局的嫡女!” “龙门镖局?”史飞云脸色微沉,看向如惊弓之鸟的佟湘玉,淡淡道:“佟伯达是你爹?” 佟湘玉连忙点头,可点到一半却察觉到了不对,诧异的看了郭襄一眼。 她从未和郭襄提过自己的身份啊? 这丫头怎么知道的? 史飞云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佟伯达那两枚铁胆是厉害,镖局上下也确实是高手如云,但是......” “但和你们比起来还差的远,对么?”郭襄笑嘻嘻道。 “是个聪明的丫头。”史飞云冷漠道。 “别这么夸我。”郭襄得意的摆了摆手,“我知道的,聪明人一般都活不成。” “能说出这种话,你比我想的要更聪明。”史飞云露出一个满是杀意的微笑,微微调整了下手,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握住长剑。 郭襄却像完全看不见一样,轻轻敲着额头,一脸为难,“龙门镖局不够,那断指轩辕怎么样?” “断指轩辕?!”史次云惊呼道:“莫非是当年曾赢下整个万里山庄,赢走半个漕帮的轩辕无输? 她不是输了之后自断一指,被仇人追杀而死了么?” 一个赌徒,一辈子只输一次,足以证明她的赌术高超。 而她每次都能成功带走自己的战利品,更足以证明她的武艺高强。 客栈众人则比史次云还要惊讶。 郭芙蓉悄悄怼了怼目瞪口呆的李大嘴,有些庆幸道:“大嘴,你娘这么厉害呢?!” “我不道啊!”李大嘴说着看向了微笑的郭襄,疑惑的挠了挠头。 这姑娘谁啊,怎么对客栈众人的身份这么清楚? 他家长辈莫非是衙门里管户籍的? “断指轩辕...好久远的名字。”史飞云看向李大嘴,轻声道:“没想到她还活着,还生了个儿子。 可惜是个废物。 如果你有断指轩辕五分真传,那我现在转身就走。 问题是...你有么?” 客栈众人齐齐看向李大嘴,李大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讪笑道:“小时候练功太苦了,而且我比较喜欢当厨子......” “这也不够么?”郭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仍镇定的一摊手,无奈道:“看来你们还真挺厉害。 对了,那边那个大嘴姐姐,她爹是诸葛正我。” 这回众人都愣住了。 郭芙蓉猛地抬起头,盯着郭襄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 佟湘玉结巴道:“小...小郭,你不是姓郭么?” “行走江湖,谁能不用一两个化名呢。”被郭襄这么一提醒,郭芙蓉立马恢复了底气,卷起袖子重重拍在柜台上,大声道。 “她说的不错,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诸葛芙蓉是也! 四大名捕是我师兄,六扇门中人谁见了都要喊我一声师姐。 你们有胆子就动老娘一个试试!” 史飞云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史次云则是看着大哥,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而厉真真第一个收起了长剑,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外走去。 她虽然也是大派弟子出身,但谁又能想到小小的一座客栈竟然藏龙卧虎,个个来历不凡。 天尊的势力不小,但在她看来,还没有到能够正面和六扇门抗衡的程度。 昔日日月神教何等威风,结果不还是分崩离析,就连那魔教圣女任盈盈的姘头,都被穿了琵琶骨锁在天牢深处。 自己身子骨弱,这趟浑水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你去哪?” “不走留着......”厉真真下意识想要回答,突然意识到声音不太对。 不是史家兄弟的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 她猛地抬起头,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壮硕老者正站在面前,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公...公孙前辈。”厉真真颤声道。 第297章 承影神威 “几句话就被吓得打退堂鼓,留之何用?”公孙乌龙冷漠道。 “不是,前辈,您听我说.......” 厉真真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想要解释。 公孙乌龙却收回目光,和她擦肩而过走进客栈。 咚! 厉真真身子一软,重重倒了下去,头磕在门槛上血如泉涌。 公孙乌龙根本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看着客栈内淡淡道:“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你们是不会杀人么? 要不要老夫教教你们?” 史家兄弟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喜怒无常的公孙乌龙一指将他们点死。 “这江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公孙乌龙叹了口气,对面色煞白的郭芙容道:“诸葛神侯身体可还安好?” “我...我爹身体还不错。”郭芙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公孙乌龙点点头,微笑道:“既是故人之子,那我便给你一个痛快。 你先等等,我最后杀你。” 说罢,他无视了瘫倒在地的郭芙蓉,对李大嘴问道:“你娘身子骨如何?” 李大嘴正努力将硕大的身子藏在吕秀才身后,听到这话动作一僵,探出头哭丧着脸道:“我娘身体一直不好。 她就我这一个儿子,还指望我给她养老送终呢!” “孝顺啊!”公孙乌龙感叹道:“没想到轩辕无输潇洒了一辈子,最后还能有这等福分。 罢了,你告诉我你娘在哪,等我杀了你,就去把她也送下去。 到时候你再好好尽孝,也不枉费你这一片孝心。” 李大嘴如遭五雷轰顶,面如死灰,身体重重往后面一靠,柜台上的瓶瓶罐罐接连落地,发出鞭炮般的连珠脆响。 “前辈,其他人都好说,就是那姑娘......”史飞云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冷傲,规规矩矩道:“毕竟是诸葛神侯的嫡女,咱们?” “你没听见我的话?”公孙乌龙随意的瞥了眼史飞云。 只一眼,便让史飞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你若是不敢动手,那我不介意先杀了你们。”公孙乌龙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平静道:“连杀人都不敢,天尊留你们何用? 我正好替她清理门户,省得你们浪费钱粮。” “老爷子,都一把年纪了,杀性怎么还这么大?” 公孙乌龙抬起头,只见郭襄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不在家含饴弄孙,何必跑这来蹚浑水呢?” “小姑娘胆子倒是不小。”公孙乌龙平静道。 “其实我胆子小的很,受不得惊吓。”郭襄故作委屈道:“老爷子你杀气这么大,我今晚都该睡不好觉了。” 公孙乌龙微微一笑,指着史飞云笑道:“小小年纪,足够聪明,胆子也不小,比这几个怂货都强。 正好老夫那几个蠢货徒弟都死干净了,不如你来当老夫的关门弟子如何?” “不行不行!”郭襄连连摇头,“我已经有师父了,老爷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有师父?”公孙乌龙毫不在意道:“简单。 我去把他杀了,你就没师父了。” 郭襄突然一愣,旋即浑身脱力瘫坐在地,疲惫的用手指刮了刮脸,不怀好意的笑道:“老爷子,这么大年纪还是不要吹牛了。 当心牛皮吹爆了。” “听你的意思,你师父还是个高手。”公孙乌龙站起身,冷漠道:“那就跟我走吧。 我让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摘下你那个便宜师父脑袋的。” “这话你和我说没用。”郭襄指了指承影剑,摇头叹气道:“您还是自己找他说吧。” 公孙乌龙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看了眼静静插在地上的承影,皱起眉头冷声道:“你师父是谁? 白云城? 万梅山庄? 还是...燕南天?!” 郭襄笑而不语,只是默默摇头。 “都不是?”公孙乌龙走到承影前,凌空一弹。 下一秒,长剑发出刺耳的嗡鸣,浓郁的剑意喷涌而出。 威势之重,让客栈众人感觉呼吸变得困难无比。 公孙乌龙眼中的不屑终于消失了,凝重的看着承影,陷入了沉默。 人未至,只是剑中的残余剑意,竟能令他皮肤隐隐作痛。 江湖上,有如此境界的剑客屈指可数。 但每一位都是享誉已久的武林名宿,一举一动都被江湖人盯着。 没听说谁收了个小姑娘做弟子啊? 公孙乌龙想了想,突然抬起手握向承影。 承影剑中涌出的剑意更多了,吹得公孙乌龙须发纷飞,衣袖一起一落,像是被风吹上天的口袋。 公孙乌龙的手每靠近一寸,剑意便上涨一分。 到最后,剑意几乎化为了实质,将周遭除了郭破虏之外的一切事物绞得粉碎。 公孙乌龙的衣袖如蝴蝶般破碎纷飞,露出一条精壮的手臂,上面正不断浮现出细密的血痕。 看到这一幕,史飞云惊出了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若是刚才他第一时间去拿那柄神剑,恐怕他此刻已经被绞成了肉沫! 想到这,他立马看向郭襄。 见郭襄一脸得意,他眼中不由得生出一抹杀意。 果然,这臭丫头是故意的!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狂风席卷了陡然生出,将客栈吹成了一片狼藉。 众人被四散的灰尘迷得睁不开眼。 等到视线恢复后,只见公诉乌龙正紧紧握着长剑,长袖尽毁,握剑的手鲜血淋漓,血珠顺着剑锋缓缓滑落。 而公孙乌龙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痛苦之色,反而松了口气,微笑道:“不过如此。” “老爷子你果然厉害。”郭襄鼓掌赞叹道:“一般人可握不住我师父的剑。” “既然如此,你还跟着他做什么。”公孙乌龙抬头笑道:“跟着一个庸手,岂不是浪费了你一身才华?” “我还是那句话,您说了没用。”郭襄狡黠一笑,指了指公孙乌龙身后,“您还是自己和他说吧。” 公孙乌龙一惊,连忙转身,如临大敌。 可门口却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公孙乌龙愣了下,但立马意识到自己被郭襄耍了,冷笑着转身道:“好啊,倒还真有几分急智。 你这样的人,才配做我的弟......” 话没说完,公孙乌龙突然闭上了嘴。 只因郭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青年,与郭襄并肩而坐,正轻轻揉着郭襄的小脑袋。 公孙乌龙心神俱震。 他一直在戒备周围的动静,没有丝毫放松。 这青年是何时进来的?! 不等他开口询问,陆远先淡淡道。 “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先让你的脏手,从我的剑上挪开。” 第298章 破而后立 “你是何人?”公孙乌龙身体紧绷,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微微挑起,内力积蓄于上一触即发。 “四方镖局,陆远。”陆远扫了眼满脸痛苦之色的郭破虏,语气冷漠道:“这个或许你不太熟悉。 我还有一个绰号,你一定听过。” “绰号?” “玉面金刚。” 听到这个名字,公孙乌龙瞳孔一缩,飞身便向门外冲去。 可他刚到门口,便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回来。 谢晓峰缓步走进客栈,看着这一地狼藉,轻声叹了口气。 公孙乌龙此刻如芒在背,冷汗止不住的从额头冒出。 光是一个玉面金刚,就不是他能应付的了的。 眼前这个满身剑气的男人又是从哪来的? 他死死盯着谢晓峰腰间的长剑,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就在这时,陆远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 “让你把脏手挪开。 听不懂人话?” 轰! 公孙乌龙的站立的地方激起大片烟尘,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谢晓峰挥手散去铺面而来的尘土,只见陆远正满脸嫌弃的擦拭着剑柄。 而他身边多了一个大坑,公孙乌龙直挺挺的趴在坑底,气息全无。 史家兄弟见状大惊失色,本能想要逃离,却发现双腿已经没了力气,完全不听使唤。 陆远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走到郭破虏身旁,轻轻将他扶起,渡去一道真气后沉声道;“谁伤得你?” 刚才还满脸刚毅的郭破虏突然死死咬住嘴唇,却依然没有止住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他艰难抬起双手,紧紧抓住陆远的肩膀,抽噎道:“陆...陆哥儿! 我给你...给你丢人了! 我被废了! 我以后再也不能练武了!” 说罢,郭破虏猛地抱住陆远,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郭襄落到郭破虏身边,红着眼睛道:“师父又不是不给你做主!” “姐!”郭破虏闻言更委屈了,一把抓住郭襄的手,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好了,都小事。”陆远拍了拍郭破虏的脑袋,安慰道:“废了就废了,正好咱们练新的。 你师父我别的不多,功法管够。” “前...前辈......”史次云突然紧张道:“都是误会。 我们之前也不知道他是您的弟子。 您...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弟一马。 从今以后,我们兄弟唯您马首是瞻。 您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砰! 也不见陆远有什么动作,史次云突然倒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滑落在地,胸口多了个深深的拳印。 “我和我徒弟说话, 乱插什么嘴。”陆远抬起头,看向如临大敌的史飞云道;“你兄弟已经走了。 你还等什么呢?” 史飞云狠狠一咬牙,突然拔剑冲向陆远,剑光如虹,杀意磅礴,引得客栈众人惊呼出声。 谢晓峰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无奈的摇了摇头。 陆远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连串的噗嗤声响起,史飞云身上突然出现了数个血洞,前冲之势戛然而止,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软软躺在地上。 一击得手后,陆远的表情毫无变化,低头继续查看郭破虏的伤势。 客栈内鸦雀无声,佟湘玉等人看向陆远的眼神既敬畏又恐惧,生怕陆远因为弟子受伤而迁怒他们。 令人没想到的是,在一阵窒息的沉默后,陆远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扔下了两锭银子,便稳稳抱起郭破虏向后院走去。 等陆远几人离开,郭芙蓉突然像离开水面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颤声道:“这就是玉面金刚么? 好重的杀气。” 没有人回答她,看着地上余温尚在的尸体,众人只觉身体发软。 过了不知多久,佟湘玉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捂住莫小贝的眼睛,结巴道:“大...大嘴! 去找老邢,让他来把尸体弄走......” 后院。 厨房后的堂屋中。 陆远安顿好郭破虏后,便拎着水桶出门打水。 郭破虏已经止住了哭泣,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落寞,躺在吕秀才的床上无神的看着房梁,任凭郭襄怎么说话都不接茬。 自他懂事那天起,习武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他刻苦修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父母分忧。 他能答应母亲外出求学,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郭靖的死讯。 作为郭家唯一的男丁,他理所当然接过父亲身负的责任,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现在已经成了废人,只是累赘罢了。 想到这,郭破虏眼中爆发出浓烈的不甘,双手死死抓着被单,手背青筋暴起,五指因用力过猛变成了死白。 泪水再次涌出,顺着眼角消失在枕头上。 “你哭什么!”郭襄习惯性的抬起手想要拍郭破虏脑袋,动作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转而伸手轻轻摸了摸郭破虏的脑门,柔声道。 “师父不是说了么,他有办法。 师父那么厉害,一定不会骗人的。” 谢晓峰在一旁看着姐弟俩沉默不语,听到郭襄的话时忍不住苦笑了下。 丹田为习武之人的根本。 郭破虏的伤太重了,如果是受伤的一瞬间有人出手救治,还有一分恢复的可能。 现在出手救治虽然性命无忧,但治好之后也是个废人。 陆远的话在他看来,只是安慰孩子的说辞罢了。 看着那张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面庞,谢晓峰心里愈发惆怅。 这就是他不愿在江湖中逗留的原因。 纷争一起,必须要以一方死绝才能终结。 每日刀光剑影的生活,听起来很潇洒,但实在是太累了。 念及于此,谢晓峰突然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虽说出尔反尔有些不地道,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纵然强如陆远,也无法护得身边人周全。 江湖之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逃避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还是能躲过绝大多数麻烦。 就在这时,陆远拎着水桶走了进来,感受到屋中诡异的气氛后,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郭破虏还活着呢,怎么整的他像是要不久于人世了一样?” “师父!”郭襄抬起头,嘴唇颤抖道:“您一定能治好弟弟对么? 您可不能骗我!” “骗你做什么。”陆远将水桶递给郭襄,笑道;“去,烧点热水,等会让你弟弟好好洗个澡。” 郭襄重重点了点头,又担忧的看了郭破虏一眼,才抱着水桶跑进了厨房。 “陆兄,我......”谢晓峰苦笑着站起身,正纠结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和气,就被陆远挥手打断道。 “老谢,有什么话的等会再说吧,我先给这小子疗伤。” 谢晓峰叹了口气,默默坐了回去,心中感慨万千。 好聚容易好散难,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晓峰正想着,突然目光一凝。 只见陆远手指红光浓郁,一道温暖的舒适气息扩散开来,令人如沐春风。 这是什么功法?! 谢晓峰还没回过神,陆远已经点在了郭破虏腹部。 郭破虏脸色骤然煞白,仰头发出凄厉的惨叫,就连在大堂收拾残局的客栈众人都吓了一跳。 厨房中跟着响起木桶跌落的咣啷声,紧接着郭襄像疯了一般从厨房中冲出,直奔郭破虏而来。 可不等她凑近,就被一股柔和的劲力推了出去。 “老谢,帮我护法。”陆远头也不抬,面色凝重道:“别让人打扰我。” 谢晓峰愣了下,旋即点点头,伸手将焦躁不安的郭襄拽到身边坐下,然后手指轻轻在桌面上一点,一道无形剑气迅速扩散,将整间屋子笼罩在内。 “小子,破而后立会很疼,忍着点吧。”陆远对郭破虏道。 郭破虏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 陆远见状朝他鼓励地笑了笑,接着又是一指。 这一次,郭破虏惨叫声更加刺耳,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老谢,再帮我个忙。”陆远平静道:“把这小子的嘴塞住,别让他咬到舌头。” 谢晓峰立马走了过来,随手从被子上撕下一块碎布,将郭破虏的嘴堵了个严实。 此时郭破虏已经翻起白眼,额头青筋直冒,口水顺着嘴角的缝隙不停流出。 但他却稳稳躺在床上,仿佛身体已经不属于他了一样。 “忍忍,疼完就好了。” 陆远的神色愈发凝重,伸手在郭破虏腹部轻轻一拍,衣物瞬间破碎。 袒露的皮肤上,数条经脉显现而出,温暖的红光在其中缓缓流淌,却被无数黑点截成数段,堆积的红光高高鼓起,形成了一个个半透明的鼓包。 陆远这回伸出指尖,动作无比谨慎,缓缓伸向腹部上的黑点。 谢晓峰察觉到陆远指尖上浓郁的剑气,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给他重塑丹田。”陆远说完便闭上了嘴巴,手指在黑点处快速一点。 郭破虏猛地摇晃了下脑袋,脸憋的通红,嘴巴大张,几乎要将破布吞下。 陆远眼疾手快,一把捏住郭破虏脸颊,谢晓峰心领神会,快速撕下一根布条,将郭破虏的嘴紧紧勒住。 做完这一切,谢晓峰才看向缓缓流淌的红光,震惊道:“丹田还能重塑?”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老谢你离开江湖太久了。”陆远开了句玩笑,轻吸了口气,又是一指点向郭破虏腹部黑点。 刚才他将九阳神功传进郭破虏体内,就是为了能清晰看郭破虏体内的伤势。 若郭破虏会九阳神功,自然可以用内视之法来查漏补缺。 但现在教已经来不及了,陆远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郭破虏腹部密密麻麻的黑点,要么是被淤血堵塞的经脉,要么就是有缺损,陆远只能凭借着内力的感知“对症下药。” 此刻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次出手都要全神贯注。 一旦感知错误,那郭破虏就真是神仙难救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郭破虏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眉眼间的痛苦少了许多,但脑袋依旧随着陆远的动作不停晃动。 直到最后一个黑点清除,陆远才长出了一口气,弹指轻点将郭破虏唤醒,沉声道:“全神贯注! 记清功法运行的线路。 我先用内力带着你走一圈,之后我会抽走内力,但你绝对不能停,停了便会前功尽弃,懂么?!” 郭破虏还有些迷糊,当察觉到体内变化后瞬间精神一振,重重点了点头。 可当内力开始运转后,郭破虏却眼前一黑,身体像触电般剧烈颤抖起来。 先是剧痛,然后是奇痒无比,混杂着一阵阵酸麻,不停冲击着他的神经。 若非身体不受控制,郭破虏早就已经伸手撕开自己的肚子,将肚肠挠得稀烂。 那股感觉十分强烈,却又达不到让郭破虏昏迷的程度,反而让他越来越清醒,身上涌出的汗水彻底浸湿了床铺。 “忍着点,马上就好。” 陆远安慰了句,带着郭破虏的真气,按照九阳神功的法门小心翼翼的运转了十几个周天,才将自己的真气抽离,突然暴喝道。 “静心凝神,气沉丹田!” 郭破虏下意识按照陆远的话去做,在熬过了最初的阶段,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感觉也渐渐消散,到最后身体越来越轻松,逐渐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见郭破虏修行进入了正轨,陆远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叮嘱了郭襄几句后,对目瞪口呆的谢晓峰笑道。 “你刚才想说什么?” 谢晓峰猛地回过神,深深地看了陆远一眼,轻声道:“神乎其技。” “过奖了,毕竟是我的失误。”陆远对郭襄歉意道:“我没想到她真的敢对客栈下手。” 想到此事,陆远就有些后怕。 还好自己中途察觉到承影示警,于是连夜往回赶,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人家将孩子放心交给自己,是对自己的信任。 若郭破虏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都不知该如何给黄蓉交代。 万幸,自己回来的及时,破虏这小子也算是因祸得福。 相比于九阴真经中的内功,还是九阳真经更适合降龙十八掌。 “你不是第一个小看她的人。”谢晓峰沉声道:“这么多年不见,连我都不敢确定她会做些什么。” “确实危险。”陆远点点头,“那就将危险的掐死在源头好了。” “你说什么?”谢晓峰一愣。 “让我的弟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不是几条人命就能抵平的。”陆远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那他就自求多福吧。” 感受到陆远身上森冷的杀意,谢晓峰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陆兄,能否让我去和她聊聊,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陆远想了想后,点点头,“可以。 看在你的面子上,慕容秋荻和你儿子我可以不去管,但其他人任我处置。” “多谢。”谢晓峰苦涩一笑,正想解释下自己刚才的想法,突然闭上了嘴,快速看向门口。 下一秒,屋门洞开。 一个穿着大红袍子的英俊男人站在门口,但此刻他面色极其疲惫,红披风上布满了灰尘,就连那两条好看的小胡子也走了形,显得十分邋遢。 不等陆远开口询问,陆小凤先沙哑道。 “帮我个忙。 薛冰不见了。” 第299章 懊恼的陆小凤 “薛冰?” 听到这个名字,陆远只是思考了片刻,心中就有了答案。 “你们在调查绣花大盗?” “你怎么知道?!”陆小凤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焦急道:“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么一定知道她在哪对不对?” “什么时候的事?”陆远沉声道。 如果时间相隔太久,恐怕...... “就在前天。”陆小凤缓缓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当时忙着去调查绣花大盗,便让她......”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陆远扭头对谢晓峰道:“老谢,帮我照顾下两个孩子,我忙完就回来找你们。” “尽管去,这里有我。”谢晓峰答应的毫不犹豫。 陆远点点头,一把抓住陆小凤的臂膀,拖着他快步走出了客栈,沉声道:“金九龄在哪?” “金九龄?”陆小凤有些诧异,却没有当场发问,而是快速道:“我也不清楚,但蛇王一定知道他的下落,毕竟......” 陆小凤突然感觉一股巨力从身上传来,狂风涌进嘴中,将他剩下的话都塞了回去。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刚刚陆远拖他的时候,他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陆小凤下意识看向四周,只见无数房顶从脚下飞速掠过,看得他一阵眼晕。 而在这种速度下,陆远竟气定神闲,似乎还有余力。 陆小风紧闭嘴巴,咬牙低声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陆远疑惑道。 “你吃仙丹了,变得这么厉害?” “算是吧。”陆远笑道,“还能撑住?” “小看谁呢?”陆小凤冷哼道:“再怎么说我也是......” 又是一阵更猛烈的狂风,将陆小凤的话堵了回去。 ...... 两个时辰后。 一座奢华的府邸前,突然冒出两道人影。 其中那名身穿大红披风的男子刚一出现,便扶着墙根剧烈呕吐起来。 陆远轻轻拍了拍陆小凤的后背,苦笑道:“你不是说你能撑住么?” “呕!”陆小凤抬头翻了个白眼,不停摆手,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要不你先缓缓,我去帮你找碗水?” “不...不用了!”陆小凤擦了擦嘴,当发现手中是熟悉的红色时,立马嫌弃的脱下披风扔在旁边,轻声道:“薛冰会出事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陆远一愣。 “不然你不会这么着急。”陆小凤深深的看了陆远一眼,胡乱抹了抹嘴巴,一把推开大门,高呼道:“有人吗? 有人么! 蛇王,是我! 陆小凤!” 可往常住满了蛇王手下的宅院,此刻却静悄悄的。 像是一座坟墓。 陆远刚走进门,便觉察到一股浓重的死气。 他和陆小凤对视一眼,两人分头在府邸中寻找起来。 很快,两人又在门口重新碰头,陆小凤眼含煞气,冷声道:“你找到活人了么?” “都死了,一击毙命,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陆远沉声道。 “混账!”陆小凤激动之下,一脚将身旁的石墩踹得粉碎,“看来他早就想好杀人灭口了!” “他?”陆远奇怪道:“你已经猜到了是谁了?” “我虽然急,但脑子还算灵光。”陆小凤叹气道:“我和你说完之后,你第一时间就问我金九龄在哪。 而且能让蛇王冒着生命危险打掩护,能让司空摘星配合行事......除了金九龄这种官面上的人物,再无人能有这份能量。 我早该想到的! 看到那份地形图时我就该想到的! 激将法、红鞋子......好你个金九龄,心眼全用到我身上了!” 陆小凤蹲下身子,抓着头发懊恼不已。 “别急。”陆远安慰道:“事情还有转机。” “什么意思?”陆小风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陆远。 “金九龄想要找个替死鬼,掩盖自己是绣花大盗的事实,那他一定要找人将这份证据做实。 而在明国,还有谁的话能比你陆小凤更有分量呢?” 陆小凤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轻声道:“但薛冰不重要。 如果我是金九龄,一定会在抓到薛冰的第一时间...杀了她,然后将此事安在绣花大盗头上。 这样我才会和那个假绣花大盗不死不休!” “是这样没错。”陆远缓缓道:“但怎么杀,什么时候杀,是个学问。 杀太早了,你容易回过味,他的暴露的风险就更大。 杀的晚了,薛冰死不死就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一个自以为很聪明的聪明人,如果设计出一幕精妙的好戏,他会希望没有观众吗?” “你的意思是......薛冰是观众?!”陆小凤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如果是我,一定会让薛冰亲眼看着你被骗走,然后向薛冰摊牌,最后再亲手杀了他。”陆远平静道:“对于一个喜欢用计谋杀人的聪明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猎物眼中的绝望更能让他感到喜悦的了。” 陆小凤身子一颤,喃喃道:“所以在我见到金九龄之前,薛冰还不会死。 万幸,万幸。 多谢了。” “自己人客气什么。”陆远无所谓道。 “不,一定要谢你。”陆小凤认真道;“如果不是我察觉到你的气息,先来找的你。 估计现在我已经到金九龄那了。” “现在也不迟。”陆远笑道:“他既然想找观众,那应该不介意多我一个。” “稍等。”陆小凤突然掠起身形,又在府邸中转了一圈,片刻后回到原地,轻松道:“果然没有找到蛇王。 他应该是和金九龄走了。 看来这府中死的人,应该曾见过金九龄和蛇王在一起。” “所以金九龄还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陆远笑道。 “那就给他个将计就计。”陆小凤活动了下手脚,冷笑道;“糊弄我陆小凤的代价可不小!” “那走吧。”陆远掸了掸衣袖,笑道:“找个显眼的地方,晃荡上几天,他们自然会找上门。” “好说。”陆小凤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得意笑道:“没人比我更会出风头了!” “那我就不和你抢风头了。”陆远笑眯眯道:“但之后我要请你帮忙,你可不能推辞。” “没问题!”陆小凤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你确定?”陆远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笑道:“那去我镖局当镖师如何。” 陆小凤笑容一僵,旋即装傻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当镖师。” “上一句。” “你要反悔我就揍你。”陆远斜了他一眼,“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我下手一定不会留情。” “......你现在什么实力?” “比你只高不低。”陆远淡淡道。 “...我喝酒很凶,当不成镖师。” “放心,你这毛病有人帮你治。”陆远狡黠笑道。 与此同时。 离阳武当山上。 洪洗象重重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闷声道。 “怪哉。 天人也会感冒么?” 第300章 简单破局 羊城。 平南王府。 自江重威被绣花大盗变成瞎子后,金九龄一跃成为了王府总管。 而本来由江重威保管的王府宝库钥匙,此刻正在金九龄的腰间叮当作响。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金九龄在屋中烦躁的来回踱步。 蛇王坐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头都不敢抬一下。 金九龄让他派人将陆小凤引到事先计划好的小屋中,结果他们刚掳走薛冰,陆小凤也失踪了。 莫非自己猜错了,这薛冰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要真是那样,计划就要彻底落空了! 没有薛冰做引子,再难有别的方法能不刻意的将陆小凤引到替死鬼那。 眼见事态脱离了掌控,金九龄越发烦躁,额角青筋直冒,对眼前的一切都看不顺眼。 他瞥了眼默不作声的蛇王,冷声道:“废物! 你还在这坐着干什么? 还不快滚出去找!” 蛇王连忙站起身,卑微的行了一礼,默默向屋外走去。 就在他将要走出屋子时,金九林突然叫住了他。 “滚回来! 你去就太刻意了。” 蛇王畏惧的看了金九龄一眼,进退两难,只能默默站在门边,低着头欣赏起自己的鞋尖。 又过了片刻,金九龄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在地上砸得粉碎,怒吼道:“你养的人都是废物么?! 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蛇王面前,抬手掐住蛇王的脖子,将其死死抵在墙上。 “要是找不到陆小凤,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蛇王脸憋得通红,他看着金九龄暴怒的双眸,艰难道:“大...大人,所有人都撒出去了,这两...这两天一定能有消息。” 金九龄不为所动,直到蛇王的眼睛开始慢慢翻白,才松手冷漠道:“最好如此。” 蛇王立马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大声干呕起来,涕泪横流的样子,引来金九龄嫌弃的声音。 “滚出去,别在这碍我眼。” 蛇王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就想逃离这里。 可他刚推开门,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靴子。 他茫然抬起头,正对上陆小凤那张坏笑的脸。 “这不是我的老朋友蛇王么? 又不是第一次见,何必行此大礼。 对了,我是来找金九龄的,你怎么会在这? 什么时候老鼠喜欢和猫待在一块了?” 蛇王面如死灰,身体颤抖不止,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屋内。 下一秒,屋门轰然炸裂。 一柄长刀探出,寒光四射,直取陆小凤胸膛! 当! 金九龄怒目圆睁,周身真气涌动,却再也无法让长刀更进一步。 那两根修长的手指,扑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他面容紧绷,脸上的肌肉剧烈抖动了两下,才咬牙道:“好一个天下无双、万无一失的灵犀一指!” “为什么?”陆小凤收起笑容,郑重道:“我一直当你是朋友的。” “做你陆小凤的朋友是很开心,但开心不能当饭吃。”金九龄的语气很冷漠,陆小凤脸色也越发黯淡。 江湖人都知道,金九龄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只喝最好的酒,只睡最漂亮的女人,只穿质料最上等的衣服,只坐奢华的马车...... 他的爱好有一个共同点。 需要钱。 需要很多很多钱。 遗憾的是,金九龄虽然擅长赚钱,但还不足以支撑他昂贵的生活。 “所以你选择当个小偷强盗?”陆小凤淡淡道:“堂堂京城名捕,最后活成了下九流,传出去天下人恐怕都要惊掉下巴。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骄傲的人。” “少在这说风凉话! 你可以潇洒,可以自由自在。 那是因为有花家! 有花满楼! 没了他,你以为你会比我好到哪去么?!”金九龄仿佛被触碰到了逆鳞,骤然暴怒起来,拼尽全力想要将刀夺回,滑稽的像是个山客抢手杖的猴子。 但陆小凤没有笑,眼中多了抹浓浓的哀伤。 ...... “陆三蛋为什么不亲自来救我,偏偏让你来?!” 王府附近一间宅院中,薛冰揉着酸痛的手腕,满脸不高兴。 “害我受了这么多罪,等我见到他,非把他耳朵咬下来不可!” 陆远笑了笑,没有接话,伸手在墙上轻轻一点,隔壁立马传来倒地的闷响。 薛冰目光一凝,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是陆三蛋的朋友?” “也是亲戚。”陆远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拍,另一间屋子立马响起声凄厉的惨叫。 这下薛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连连后退,警惕道:“你究竟是谁?! 我怎么不知道陆三蛋还有你这号朋友?!” 说话间,她扫了眼墙壁上,忍不住瞳孔骤缩。 只见墙上多了个细长的小洞,透过它能清晰看到隔壁房间的景象。 这间屋子墙壁有多厚,她再清楚不过。 陆远竟能随手将其洞穿! 这份功力,放眼整个明国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自己不应该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到这,薛冰已经暗暗凝聚真气于掌心,娇笑道:“这样啊,那我......” 话音未落,她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陆远拎着陷入昏迷的薛冰,无奈的撇了撇嘴。 脑子活泛的女人果然很麻烦。 ...... 数日后。 同福客栈。 陆小凤一脸苦笑的坐在桌旁,在他身边,是张牙舞爪的薛冰。 从两人见面的第一秒起,薛冰的嘴就没有从陆小凤的耳朵上离开过。 “我说两位,我知道你们情深义重,许久不见如干柴烈火,但打情骂俏的时候能不能看看时候,这还有小孩呢。” 陆远说着拍了下聚精会神的郭襄,沉声道:“回屋练功去。” “我不是孩子了,我能看。”郭襄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随手一推身边郭破虏,不耐烦道:“没听见师父的话么? 小孩子不能看,赶紧走,别逼我动手啊!” 郭破虏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向后院走去。 可他刚刚掀开门帘,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上飞了过去。 他连忙看去,只见郭襄龇牙咧嘴的坐在地上,嘟囔道“我都十六了,不是小孩了。” 她抬起头,盯着郭破虏眼神不善道:“都怪你! 让你别看你非要看! 现在好了,大家都看不成了!” “关我什么事。”郭破虏刚嘟囔了一句,就被一掌拍飞了出去。 “我说是就是,顶什么嘴!”郭襄甩了甩手腕,娇哼一声回了屋。 与此同时,大堂中气氛却有些凝重。 陆小凤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道。 “你疯了么? 你要在紫禁之巅论剑?!” 第301章 论剑前的准备 “冷静点。”陆远笑道:“只是以武会友罢了。” “不对!”陆小凤咬着手指含糊道:“你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以你的身手,论剑之人绝对不会是庸手。 你想找谁?” 陆远盯着陆小凤,笑而不语。 众人瞬间愣住了,陆小凤看看左右,旋即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你疯了? 找我干嘛?! 我又不喜欢打架!” “别这么激动。”陆远挥挥手安抚道:“当然不止你一个。” “还有谁?” 陆远看向谢晓峰,谢晓峰一愣,旋即眯起眼睛道:“陆兄,刀剑无眼,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陆远扳着手指头淡淡道:“除了你俩,还有几人的剑法是我一定要见识下的。” “比如?”谢晓峰的表情立马凝重了起来。 “燕十三。” 谢晓峰一怔。 “西门吹雪。” 陆小凤呆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还有叶孤城。”陆远伸了个懒腰,笑道:“当然,如果大侠燕南天能来就更好了。” 屋内一片死寂,正在负责打扫卫生的郭芙蓉也傻眼了,举起扫帚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良久,谢晓峰才轻声一字一顿道:“你疯了。” 语气很笃定,没有丝毫怀疑。 “要不...咱们给他找个郎中看看脑子吧。”薛冰认真道:“我怀疑他练功走火入魔了。” “我现在就去。” 陆小凤说着便准备离开客栈,却被陆远一把拉住。 “你真的需要看看郎中。”陆小凤满面愁容,担忧道:“我知道几位杏林圣手,一定能把你治好。”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陆远对众人笑道。 “不是不相信你。”陆小凤走了回来,自顾自的倒了碗茶水,叹气道:“我先问你一句,你论剑是怎么个论法? 是让他们一拥而上,还是你一个一个来?” “当然是一个一个来。”陆远平静道:“我还没自负到能同时面对数位剑道天才。” “你现在已经很自负了。”陆小凤瞪了陆远一眼,继续道:“第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已经约好紫禁之巅比剑,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让你插手? 第三,燕十三和大侠燕南天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很久了,你去哪找他们?” “我自有办法。”陆远轻松道。 “你有个屁办法,你......” “你在急什么?”谢晓峰突然打断,凝重道:“我能感觉到你的剑心不定,剑意也躁动不安。 什么事情能让你如此担心,非要借我们的手来快速提升你的实力?” “我以为我已经藏得够好了。”陆远缓缓收起笑容,轻声道:“不愧是谢晓峰。” “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陆小凤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目光灼灼的盯着陆远,“我们的办法再不济,也比你送死要强。” “白线。”陆远轻声道。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陆远沉默了下,仰头看向天花板。 那本应在陆地神仙境界才会出现的白线,此刻毫无阻碍的穿透了客栈顶部,在几人头顶张牙舞爪,竭尽全力想要靠近陆远,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拦截在外。 陆远盯着白线,眼中杀意凛然。 这些东西是他在进入明国之后发现,虽然不清楚它们出现原因和它们为什么不能靠近自己。 但陆远很清楚一点。 天上那帮混账已经盯上他了! 现如今他天象境大成,已是半步武圣,内外功法都已经臻至化境。 刀法...他一直没有找到能与之相匹配的对手,目前暂时无法突破到全新的境界。 身上唯一能再进一步的东西。 只有剑道! 要想对抗天上那帮仙人,一个半步武圣远远不够。 哪怕他与陆地神仙只差一线。 可这一线之差,便是不可跨越的天堑! 如今他身怀空见大师赠与的佛门气运、黄龙士和他交易的一份道门气运,还有一份从张扶摇手中得来的儒家气运。 三教气运在身,成为陆地神仙只差临门一脚。 可那一脚该怎么踏,往哪里踏,没有人能告诉他。 陆远的想法很清楚,如果没有那灵光一现,就算在山中闭关千百年,也都是无意义的死关。 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武夫的成长从来都不是靠脑子想出来的。 打过一遍,自然就懂了。 所以此次紫禁之巅论剑,他势在必行。 正好趁着明国没有什么高手,先夺了那份武夫第一的气运再说。 陆远越想信念越坚定,他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三人,微笑道:“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发誓下手不会太重。” 见陆远心意已决,陆小凤一个翻身落回座位上,叹气道:“罢了罢了,谁叫我是你朋友呢。 不过我有言在先,被我伤到了可不要哭鼻子。” 说话间,陆小凤玩弄酒杯的手指显得越发莹白如玉,只是微微一转,便让茶杯内壁掉下来了一层果皮样的白色柔软。 “我的灵犀一指,可没那么容易破。”陆小凤拈起果皮,冲陆远笑嘻嘻道。 谢晓峰闻言沉默了片刻,旋即将长剑放在桌上,一股剑意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陆小凤仿佛触电般赶忙缩回手,警惕的看着面前的杯子。 下一秒,杯子无声碎裂,变成了等分的四块瓷片。 “既然陆兄盛情邀请,那我不接未免就太不给陆兄面子了。”谢晓峰微笑道。 陆远见两人都露了一手,忍不住摇头道:“两位这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啊。” “正有此意。”陆小风懒洋洋道。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拍了拍手。 下一秒,屋内突然刮起一阵微风。 陆小凤和谢晓峰几乎同时面露诧异,薛冰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只见碎瓷散落的地方,此时竟又多了一只半透明的茶杯。 细看之下,茶杯竟是完全由真气组成,甚至还能看到其中快速流动的气旋。 陆小凤凝重的凑到茶杯跟前,恨不得将眼睛贴在茶杯上,良久才轻叹道:“好手段。” 说罢,他立马躺在了长椅上,惫懒道:“这还比什么啊,我输了。 你这份手段,我可做不到。” 陆小风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用真气凝结出一个茶杯不难,他、木道人、甚至是那金九龄都能做到。 难的是让茶杯离开身体之后不会溃散。 谢晓峰则看得更细,他拔出长剑刺入茶杯下方,缓缓将茶杯托起,当看见桌面没有丝毫多余的痕迹时,忍不住看向陆远,憋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怪物。” 若论真气雄厚和对真气的操控,陆远当属他见过的第一人! 他自问能像陆远一样让茶杯离开身体,但桌面绝对会被散溢的剑气切得乱七八糟。 只是这一手,两人便明白了陆远底气所在。 陆远微微一笑,挥手散去了茶杯,对两人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以小见大,奥妙无穷啊。”谢晓峰感叹道。“看来紫禁之巅那一战,我是躲不过去了。” “你什么意思?”陆小凤抬起头好奇道。 谢晓峰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擦拭着自己的长剑。 他虽然成为过没用的阿吉,但他的本质还是神剑山庄的三少爷。 那个天赋异禀的剑客。 一个至诚的剑客,终其一生最大的梦想,其实都想找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数百年前镇压一世的独孤求败是如此,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如此。 他也不能例外。 陆小凤见事态开始朝着不受控制方向发展,又躺了回去,忍不住叹气道:“一个二个的,都是武疯子。 这世间的美事那么多,为什么非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 “两位,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想请两位帮个忙。” “什么事?” “还请麻烦谢兄去找一趟慕容秋荻,她应该是知道燕十三在哪里。”陆远笑道:“陆三蛋你去找一趟西门吹雪,跟他说一下我的请求。 至于成与不成,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去哪?”陆小凤坐起身,没好气道:“总能我们跑腿你偷着躲清闲吧?” “昆仑山,恶人谷。” 陆小凤动作一僵,抬头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陆远,好半天才轻声道:“你是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人么?” “那地方都是些人渣、杂碎、还有一群疯子。”陆小凤看着陆远认真道:“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虽然他们中除了十大恶人,武艺都算不上特别高。 但好虎架不住群狼,他们可没有什么底线。” “无妨。”陆远站起身,对陆小凤道:“对了,还请你帮我把两个徒弟送到追命那里。 恶人谷那地方,不太适合孩子去。 等事情办完之后,咱们六扇门见。” “我还真成你保姆了。”陆小凤叹了口气,点头应承下来。 谢晓峰看了看陆远,突然沉声道:“陆兄,杀孽过多,难成正道。” “以杀止杀,方为正道。”陆远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足尖轻点,御风而去。 听着外面的惊呼声,陆小凤则是百无聊赖的拄着脑袋,悠悠道。 “恶人谷、恶人谷。 恶人还需恶人磨哟......” 昆仑山 恶人谷。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里便成了江湖人的禁地。 只有那些犯下滔天大罪、无处可去之人,才会翻山越岭,藏身于谷中。 渐渐的,恶人谷的势力越来越庞大,没有人知道其中究竟藏了多少江湖恶人,人们只知道藏在谷中之人身负的人命加起来,能填满一座小城。 但这一日,恶人谷突然多了一袭白衣。 负责在村口放哨的“断肠剑”司马烟有些怀疑的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发现那白衣还站在原地,连忙握住长剑,警惕道。 “朋友,想入谷?” 陆远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打量了一番和寻常山村无二的风景后,才平静道:“你们倒是会找地方。 我很好奇,整日和悬崖峭壁作伴,你们难道不憋屈么?” “朋友这是说的哪里话。”司马烟见陆远面生,又看不清陆远的实力,便悄悄朝暗处的同伴发了个信号,接着松开长剑,对陆远拱手道。 “来这的人,都是为了活命。 能有命在,谁还在乎憋屈不憋屈啊。 对了,还没问过兄台尊姓大名。” “没必要。”陆远看了眼司马烟,平静道:“带路吧。” 司马烟一愣,但很快便找补道:“也是,进了恶人谷,前尘往事都随风去了,说这个也没意思。 兄台这边请。” 司马烟领着陆远走进村子,一路上只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平静的不像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恶人谷,倒像是一个繁华的集镇。 “朋友你刚来,有些事情我需要给你交代一下。”司马烟神色如常,热情的给陆远介绍道:“这谷中不比外面,大家都是来这躲灾的苦命人,所以最好不要和旁人起冲突。 就算真忍不住打起来了,最好也不要下死手。 你知道为什么嘛?” 陆远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司马烟。 “因为死了人得你自己埋。”司马烟丝毫不觉尴尬,大笑道:“这里的土石硬,挖个能埋人的坑得废不少工夫。 如果朋友不想累出一身臭汗,最好轻易不要下手。” “还有呢?”陆远淡淡道。 “刚才就是个玩笑话。咱们这是恶人谷又不是圣人谷,当然是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司马烟说话间一直偷偷观察着陆远的表情,“想杀人,就去杀。 想害人,就去害。 谷中最大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百无禁忌,生死自负。” “那倒是挺公平。” “谁说不是呢。”司马烟笑道:“咱们来这,不就是求个逍遥快活么? 哦,到了!” 司马烟停在一间小屋前,对陆远拱手道:“朋友刚进谷,还请给在下一个面子,容我给阁下接风。” 陆远看了眼司马烟,微微一笑,迈步进了房间。 屋内装饰极其奢华,和它不起眼的外表完全不相称,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闻之沁人心脾。 屋内总共摆了七八张桌子,但客人却只有一两人,见陆远进来,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司马烟跟着走了进来,将陆远引到一张桌边坐下,接着轻轻拍了拍手,一名娇俏少女便从后面转出,微笑着将菜肴端上了桌。 只是片刻,宽大的桌子便被摆得满满当当。 “朋友,请吧。”司马烟说完突然懊恼的拍了下脑门,惭愧道:“你看我这记性,稍等。” 他说着从筷筒抽出一双象牙筷子,快速伸向了盘中小菜。 啪! 筷子突然断成两截,司马烟见状愕然的看向陆远。 “我没有吃人家口水的习惯。”陆远说罢便大吃大嚼起来,这一路上他都没怎么休息,此刻还真是有点饿了。 见陆远吃得飞快,司马烟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转而笑道:“朋友......” 砰! 司马烟倒飞出去,撞在了墙上,胸骨尽碎。 “吃饭的时候别打扰人,不礼貌。” 陆远嘟囔了一句,旁若无人的继续吃饭,当他喝下最后一滴酒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陆远仿佛察觉不到这诡异的气氛,拎着酒壶懒洋洋道:“店家,再给添点酒。” “你为什么没事?”不知从何处响起一个震惊的声音,“离魂香加神仙散,神仙来都该放倒了!” “你们还真敢想。”陆远用手指勾着酒壶,微笑道:“听说过金刚不坏么?” 没有人回答他。 陆远摇摇头,自顾自道:“虽然我还做不到像达摩那样百日不食依旧生龙活虎,但吃点迷药毒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对了,下次做饭能不能少加点毒药,味道都变差了。” 屋内依旧一片死寂,仿佛刚刚的声音只是陆远的幻觉。 “不出来?”陆远笑着伸出三根手指,“我数三个数。 见不到人,我就从村口拆到村尾。 三!” 第302章 南天神剑 “玉面金刚果然名不虚传。”刚刚负责传菜的那名少女轻移莲步从后屋转出,对陆远施了个万福。 “就是这脾气,也和传闻中的一样不好。” “刚刚给我下毒的是谁?”陆远似笑非笑道:“能否出来见见,让我看看是哪位英雄好汉。” “陆金刚说笑了。”少女捂着嘴咯咯直笑,“都知道您的身份了,他哪敢再出来送死啊。 在您吃完酒菜后,他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原来如此。”陆远朝少女笑容灿烂道:“那你是来替他死的么?” 少女笑容一顿,“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说了,我这人脾气不太好。”陆远缓缓道:“知道我是谁,还敢对我出手,那我要不满足他找死的愿望,岂不是成软柿子了?” “你.....” 轰! 墙壁上忽然出现一个大洞,那名少女躺在大街上,四肢反向弯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七窍血流不止。 那张清纯的脸蛋也只剩下一半,露出半张蜡黄褶皱的面庞。 “没人和她说过,一把年纪装嫩很不道德么?”陆远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 “陆大侠,你究竟做什么?”一个阴恻恻声音在陆远身后响起。 下一秒,门口又传来了同样的声音,“据我所知,我等与你无冤无仇。 你这么做,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没办法,如果我上来就和你们讲道理,你们一定不会愿意和我好好说话。”陆远笑道:“所以我劝你不要在这装神弄鬼。 你要是不想彻底变成一个鬼,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听懂了么? 半人半鬼阴九幽?” 话音刚落,陆远身前便多了个白袍男子,长发及腰,半张脸被盖得严严实实,剩下半张泛着不似活人的青白色,一只眼睛死死盯着陆远。 “还真是鬼气森森。”陆远好奇的打量了阴九幽一番,笑道:“怎么只有你你和不男不女屠娇娇,其余的人呢?” “他们怕死,所以让我来探探虚实。 屠娇娇是没办法,已经走不了了。”阴九幽诚实道。 他不得不诚实,在他身周,正盘旋着数道无形剑气,只要陆远心意微动,便能把他扎成一只破渔网。 他喜欢装鬼,但不代表他真的想变成鬼。 “我也懒得跟你废话。”陆远沉声道:“燕南天在哪?” “什么燕......” 阴九幽话未说完,就感觉脖颈一凉,领口瞬间变成了暗红色。 “燕大侠在万春流那!”阴九幽捂着脖子惊慌道:“我没撒谎,真的在那!” “我知道。”陆远站起身,平静道:“带路。” 等两人再次站在街面上时,村庄早已漆黑一片。 家家户户门窗洞开,仿佛一张张凶兽的大嘴,准备将陆远这个外来人一口吞下。 阴九幽走的很慢,陆远也不催促,就像是踏青一般,悠闲的打量着四周。 只不过他每走一步,就会凌空弹一下手指,附近的房屋中就会响起一阵闷哼。 阴九幽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惊呼:“你疯了么?!” 陆远冲他笑了笑,又是伸指一弹,见阴九幽已经抖的站不住身子,才开口道:“怎么不走了?” “我怕我再走下去,这恶人谷就真的变成死地了!”阴九幽颤声道。 “那你最好和他们说一声,我这人对杀气特别敏感。”陆远淡淡道:“不想死,老老实实坐在家里。 等我办完了事,自然不会找他们麻烦。” 阴九幽咽了下口水,沉默片刻后忽然吹了个响亮的呼哨。 霎时间,恶人谷再次光芒大作,恢复了陆远初来时的祥和场景。 “这不就结了么。”陆远笑道:“你早这么干,能少死不少人。” 阴九幽这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去。 他是真怕了这个摸不透性子的玉面金刚,现在恨不得飞到万春流屋中。 至于燕南天恢复之后会不会找他们麻烦.....先保命再说,没时间想那么长远。 为了尽快送走陆远这尊凶神,阴九幽将身法发挥到了极致,如鬼魅般穿过大街小巷。 等到了万春流屋前,阴九幽猛地停下脚步,捂着胸腹大口喘息起来,畏惧的看着毫无异样的陆远从他面前走过,轻轻推开了大门。 陆远刚推出一道缝隙,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走进屋子,只见地面上摆满了坛坛罐罐,高高垒起的药匣子贴着四面墙壁,几乎快要碰到天花板。 再向前走两步,便是一条布帘。 掀开一看,一股更加浓郁的药味冲在了陆远脸上。 屋子不大,顶多只能容纳下三四个人。 而面前那个坐在椅子上的汉子,就足足占掉了两个人的位置。 汉子并不健硕,但骨架格外粗大,看起来更像是个被皮裹着的骷髅。 颧骨高耸的脸上则透着股不健康的死白,双眉浓重,那双本应如电的眸子,此刻却像是一潭死水,木然的盯着前方。 陆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感觉双眸微微刺痛,一股堂皇霸道的气势扑面而来。 陆远伸手一挥,将座椅旁沸腾的药罐送到一边,站到了汉子面前,轻声道。 “在下四方镖局陆远,见过燕大侠。” 小屋内,药汤沸腾的声音越来越响,发出喜悦的咕噜声。 燕南天毫无反应,呆滞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昔日“天下第一剑客”的风采。 “其实,我还是很好奇的。”陆远耳朵微动,确认周围没有人后,便伸出手指点在了燕南天眉心,喃喃道。 “这个世界,已经和我记忆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 我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存在。 我现在好奇的是,他们听到你名字时,眼中透露出的尊敬。 陆小凤和谢晓峰都是骄傲的人,绝不会轻易对一个人表达尊敬。 除非那个人让他们完全挑不出毛病,无论是从武功上,还是从品德上。 可像你这样的强者,为什么会在这小小恶人谷中翻车。 燕大侠,你能告诉我真相么?” 说话间,陆远将九阳真气不停灌输进燕南天体内,极其温柔的滋养着他干瘪的经脉,缓缓调动他的生机。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屋内突然冒出沉闷的心跳声。 砰! 砰砰! 霎时间,陆远感觉燕南天体内传出了一股强大的吸力,疯狂吞噬着他的九阳真气。 陆远微微一惊,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开玩笑道:“能吃好啊。 能吃是福。 我别的东西没有,九阳真气管够。” 说话间,陆远也不再运力抵抗,反而还帮助燕南天吞噬自己的真气。 随着真气的灌入,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先是熬药的罐子炸成了碎片,接着屋中的药匣四分五裂,墙壁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整间屋子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陆远站在屋中巍然不动,衣衫和发丝被燕南天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吹得胡乱舞动,身上竟传出金铁交击声! 下一秒,一切异象都消失了。 而燕南天那双死灰般的眸子中,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神采。 如穿透浓云的闪电,耀眼夺目,令人望而生畏。 陆远只是和那双眼睛对视的刹那,忽然心生警兆,甚至来不及飞身后撤,只能将金刚不坏神功运转到极致。 紧接着一道剑光亮起。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绚烂,其中剑意不同于李淳罡的睥睨傲然、邓太阿的术之极致、谢晓峰的浑然天成、段剩英的春风拂面...... 燕南天的剑意中,只有两个字。 霸道! 一剑之威,可令天地变色。 剑光一闪即逝,将昏暗的恶人谷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在短暂的沉默后,燕南天对面的崖壁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微微用力,将整个身子拉出了缝隙。 陆远拍了拍身上破烂不堪的袍子,看着胸口深可见骨的伤痕,无奈笑道:“燕大侠起床气还真是重啊。” 陆远对面,房屋已经坍塌成废墟,燕南天却依旧端坐在椅子上,手中那根不知从何处摄来的木棍正缓缓随风消散。 两人之间的一切事物,都被这一剑化为了虚无。 而在陆远身后,他刚刚脱身的那条裂缝突然发出一阵轰鸣,紧接着碎石如雨点般砸落,堆起了一个小山包。 陆远回头看去,正好能看见不远处雪山的景色。 仅一剑,便将高耸入云的山峰分成了两截。 “你...是谁?”燕南天的声音很沙哑,起身的动作也不太熟练,僵硬的样子让人不敢相信,他刚刚才挥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剑。 “四方镖局,陆远。” “能一人接住某家一剑,你很不错。”燕南天终于完全挺直了腰板,身上发出爆竹般的噼啪声,“但某家不认识你。 能接住某家一剑的人,不该是江湖上寂寂无名之辈。 这么说来,你是这些年才学成出山的么? 过来,和某家讲讲这些年发生的事。” 燕南天的语气很平和,但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霸道。 陆远笑着摇了摇头:“燕大侠的问题太多了,一时半会可讲不完。” “无妨,某家有的是时间。”燕南天环顾四周,突然暴喝道:“你们几个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当年有胆量对某家下毒手,如今怎么连面都不敢露? 你们好歹也是十大恶人,敢做都不敢认么? 滚出来!” 怒吼声如闷雷般在峡谷中回荡,久久才平息消散。 紧接着四道人影从远处现出身形,除了当先那人脚步还算沉稳,后面三人几乎是一步一挪,随时准备着转身逃跑。 “在下恭喜燕大侠神功大进。”为首那人面白如纸,郑重拱手行礼。 一只手如血般鲜红,另一只手却被一柄钢钩所替代。 正是十大恶人之首的血手杜杀! “十大恶人看来也不全是没卵的囊种。”燕南天欣赏的看了杜杀一眼,突然抬手将他摄到手中,掐着他的脖子冷声道。 “某家已经饶过你两次,你觉得这次我该如何?” 杜杀面色依旧平静,艰难开口道:“我还是那句话。 你饶过我,但我绝不会饶过你。” “好汉子。”燕南天将杜杀摔在地上,“这次我依旧不会杀你。 既然我上次废了你的右手,那我这次便废了你左手。” 杜杀终于色变,面孔愈发煞白:“燕南天,枉你为一代大侠,为何要这般折辱我? 与其那样,你倒不如杀了我!” “你先告诉我一件事。”燕南天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我那义弟江枫的儿子在哪?” 杜杀面容紧绷,低下了脑袋,似乎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说。 “好。”燕南天冷喝一声,像拎小鸡一样将杜杀拎了起来。“你不愿说,那只能我来动手了。” 事关江枫唯一血脉,燕南天不介意用些狠辣的手段。 “燕大侠稍等。”陆远突然抬手拦住了燕南天。 “你这是做什么?”燕南天生出些许不满,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 “燕大侠想问的,我全都知道。”陆远耐心解释道:“但容我先小人后君子。 我告诉燕大侠真相,还请燕大侠帮我一个忙。” 燕南天沉默不语,身上气势突然暴涨,如一座缓缓升高的巨峰,随时会以雷霆之势倾泻崩塌。 陆远微笑应对,眼中满是真诚,如一片无垠大海,能将世间万物吞没其中。 良久,燕南天忽然收起气势,冷声道:“你先说说看。 若是真的,不要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某家也答应你。 但你若是敢刻意骗我的,那某家就要让你再挨一剑!” “一言为定。”陆远笑着一拍手掌,第一句话就让燕南天皱起眉头。 “江枫之死,是移花宫所为。” “你有何证据?” “燕大侠莫急,听我说完。”陆远笑了笑,继续道:“当年江枫之死,虽是十二星相所为,但造成这一切的,却另有其人。 第一个,是移花宫的邀月和怜星。 当时燕大侠可能没注意,但您现在仔细想想。 那十二星相的“司晨客”和“黑面君”,是怎么死的呢? 燕南天虎躯一震,下意识松开手,一把抓住了陆远肩膀,用力之猛,竟捏出了阵阵金铁声! “当年...当年确实有移花接木的痕迹,可我...可我当时只顾着救我义弟的孩子,恰好当时沈轻虹和我说起十二星相的事情,地上也有十二星相的尸体,我就......怪我! 义弟!怪我啊!” 能一剑开山的燕南天,此刻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雨下。 “燕大侠,斯人已逝,还请节哀。”陆远拍了拍燕南天的手臂,安慰道:“何况那最重要的仇人,如今还活着。” “活着?!”燕南天气势一变,宛如一头疯虎,焦急追问道:“那人是谁?” “江琴。”陆远毫不畏惧的看着燕南天通红的双眼,“昔年江枫的书童,如今的江南大侠。 江别鹤!” 燕南天呼吸一顿,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浑身萦绕着危险的气息。 下一秒,他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飞身上悬崖,紧接着山谷中响起了山崩般的巨响。 无数巨石从天而降,吓得除杜杀外的几名恶人瑟瑟发抖,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既滑稽又可笑。 陆远见状指着正以剑削山发泄的燕南天,对几人笑道:“我劝你们现在把小鱼儿交出来吧。 不然下一剑,可就要落在你们头上了。 我好奇的问一句,你们现在让他杀狗了么? 如果已经开始了,那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 下一剑,你们躲不过去了。” 山崩的巨响中,四人瞠目结舌的盯着陆远,心中冒出了同样的问题。 他怎么知道我们收养了那孩子的? 他怎么知道我们给那孩子起名叫小鱼儿的? “你究竟是谁?”阴九幽忍不住惊骇道。 陆运不再看几人,手搭凉棚开始学习山巅上燕南天所展露的剑法,随意道。“镖师。 知道很多事的那种。” 第303章 摧花碎玉 等燕南天发泄完心中怒气回到地面上时,场间已经多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一名浑身散发着药味、面色古板的中年人牵着男孩的手,看向燕南天的眼神既惭愧又欣慰。 小男孩只有十来岁,一道伤疤横跨了整张脸,却没有让他变得丑陋,反而平添了几分独特的气质,眉眼间也透着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当看见从天而降的燕南天时,他不仅没有惊慌,反而小声犹豫道:“燕伯伯?” 看着那张和江枫有九分相似的面孔,燕南天虎躯一震,伸出手轻声道:“孩子,过来。” 小鱼儿迟疑了下,松开了万春流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燕南天身前,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轻轻握住了燕南天粗糙的手指。 燕南天再次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一把将小鱼儿抱在怀中,眼眶微红,颤声道:“孩子,燕伯伯差点害了你啊!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燕伯伯,我快喘不上气了。” 燕南天闻言赶忙放开双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半晌才看向万春流,犹豫片刻后沉声道:“多谢。” 他功力受损期间,并未完全失去意识。 若无万春流的帮助,就算他有嫁衣神功,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燕大侠昔日饶了我一命,我当然要报此恩情。”万春流躬身行了一礼,“万某在此恭贺燕大侠功力大进。” “燕大侠,人已经交给您了,我们能走了么?”哈哈儿此时连笑都笑不出来,只能尴尬的咧着一张嘴。 谁能想到“死”过一次的燕南天会变得这么厉害! 之前他是天下第一神剑不假,但也没夸张到能一剑开山啊! “燕伯伯。”小鱼儿突然道:“他们对我都不错,您就饶了他们这次吧。” “哼,也罢。”见到小鱼儿,燕南天心中的怒火已经消了七八分,便冷哼道:“看在小鱼儿的面子上,饶你们这一次。 但日后若是让我听到你们作恶,休怪某家剑下无情!” “不敢了不敢了!”哈哈儿立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回去之后就洗心革面,一辈子吃素,绝对不干坏事!” 除杜杀外,其他几人也连声附和,燕南天却只是烦躁的摆摆手,示意几人滚蛋,接着对陆远拱手郑重道。 “陆小兄弟,某家在此谢过了! 日后但有需要,我手中这柄剑任你差遣!” “燕大侠言重了。”陆远还了一礼,突然察觉到一抹陌生气息。 他立马就意识到来人是谁,旋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平静道。 “燕大侠,其实当年您那义弟之死另有隐情。” “哦?”燕南天也察觉到了那股气息,不动声色的凝聚出一柄长剑,“愿闻其详。” “说穿了其实也是一笔烂账。”陆远挠了挠脸,无奈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您那义弟太帅了。” “什么意思?”燕南天一怔。 “没什么,就是因爱生恨罢了。”陆远摊开手,一脸坏笑道:“当年江枫偶然受伤,被移花宫所救。 结果移花宫的大小宫主全爱上他了。 谁成想您那义弟一个都不选,选了个 移花宫的奴婢。 那两位有多骄傲您又不是不知道,一怒之下,就......” 砰! 燕南天表情异常古怪,将怒不怒,憋得脸通红,心神震荡下连长剑都维持不住。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事! 难怪当年他几次去信询问,江枫都避而不谈,非要见面再说,原来是这小子欠下的情债啊! 众人也愣在当场,本能告诉他们该走了,可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毕竟移花宫一直是江湖上神秘的存在,旁人想打探点消息都难,更不要说能听到两位高高在上的宫主的糗事。 “真是吾辈楷模。”李大嘴(绝代双骄同名)喃喃道:“能让移花宫主当姘头,死了也值了。” “燕伯伯,什么是姘头啊?”小鱼儿突然道。 下一秒,两道能杀人的目光落在了李大嘴身上。 一道是燕南天的,另一道则是血手杜杀的。 李大嘴瞬间汗流浃背,点头哈腰讪笑道:“您继续,您继续。” 燕南天又狠狠的瞪了眼李大嘴,接着叹了口气,对陆远犹豫道:“这么说....我那义弟...唉! 我早就和他说过莫要卖弄他那笑容,他就是不听。 只是可怜了这孩子,出生就没了爹娘。” 燕南天伸手揉了揉小鱼儿的脑袋,眼中满是怜爱。 “可怜的,可不止这一个孩子。”陆远突然道。 “什么?!” 众人齐齐惊呼出声,燕南天更是瞠目结舌,结巴道:“你...你是说.....” “不错,当年.....” 话未说完,陆远身后突然探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轻飘飘的拍向陆远后心,杀机之盛几乎化为实质! “大胆!”燕南天怒喝道:“何方宵小,燕某面前也敢背后伤人!” 陆远却露出满意的笑容,回身一掌正正迎上去。 双掌刚撞在一起,对手便发出一声闷哼。 紧接着陆远感觉自己释放出的力道,以极快的速度涌回了体内,在经脉间肆意冲撞起来。 对面那人一击得手,还未喜悦,忽然感觉一波如山崩海啸的力量涌进了体内。 更让她惊讶的是,其中竟有自己发出的真气。 砰! 趁着对手分神的间隙,陆远反手扣住来人手腕,一拉一顿,来人便跪倒在陆远身前。 陆远微微一笑,伸手按在来人肩膀上,来人顿觉周身真气凝滞,再难动弹分毫。 “......当年江枫夫妻其实生了双胞胎,一个是小鱼儿,另一个则是被移花宫抱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兄弟俩自相残杀,以解心头之恨。” 陆远反手摘下来人的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如空谷幽兰般清隽秀美的面庞。 “我说的对吧,铜先生...哦不对。 应该是邀月宫主。” 邀月满面骇然,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清冷。 此事明明只有她和怜星知道,陆远又是怎么知晓这其中隐秘的? 而且...这陆远怎么也会移花接玉的功夫?! 陆远看懂了邀月眼中的疑惑,笑道:“什么移花接玉,不过就是借力打力的功夫。 只不过你们出手更快,旁人看不出端倪,以讹传讹下,给它安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相比于移花接玉,你们的明玉功才是真正的上乘功法。 不过看你这样子,好像还没有练到第九层吧?” 陆远每说一句话,邀月面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邀月的脸已经变得如一张白纸,嘴唇血色尽失。 刚一见面,就被人把老底揭得一干二净,由不得她不失魂落魄。 砰! 陆远适时的收回手,看着一道残影从他眼前飞过,掳走了邀月。 下一秒,岩壁崩碎,邀月深陷其中。 燕南天半只手都陷进了山石中,如钩的五指死死扣住邀月玉颈,语气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说,那个孩子究竟在哪!” 邀月呕出一口血,美目含煞,盯着燕南天冷笑道:“杀了我。” “你以为某家不敢么!”燕南天低吼一声,邀月又陷进去了数寸。 “那你为何不动手?”邀月沙哑道:“放心,我死了,自有我徒儿为我报仇!” “你什么意思?”燕南天瞬间感觉不安,下意识放松了五指。 “因为她把那孩子收为徒弟了。”陆远无奈道:“不得不说,这手确实够狠。” “闭嘴!”邀月饱含恨意的声音从岩壁中传出,“玉面金刚,我若活下来,必杀你!” 她苦心孤诣忍耐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亲眼见到江枫的血脉自相残杀只剩一人,再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的表情。 那样方能解她被江枫抛弃的心头之恨! 现在全被陆远几句话给毁了! 坚持许久的信念骤然破碎,邀月彻底陷入了癫狂。 “杀我?”陆远笑了,“就算你把明玉功练到第九层,也才有和我交手的资格。 这天下想杀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燕南天却面露纠结,看着狞笑疯狂的邀月,他怒火中烧,但又无可奈何。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若是杀了邀月,再让那孩子无动于衷,岂不是陷那孩子于不忠不义? 到那时,自己还有何颜面见江枫于九泉之下? “你...走吧!” 短短三个字,燕南天仿佛用尽了浑身力道,身形微微摇晃,背影也佝偻了几分。 邀月从石壁中爬出,擦了擦脸上的尘土,见燕南天满面怒容却又强行控制住自己出手欲望,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可没等她高兴太久,就被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 “我是真讨厌这种欺负老实人的戏码。”陆远挠挠头,面无表情道:“明明是人家的优良品德,偏偏被你们用来当做软肋。 难怪这世上大侠少呢,有底线和没底线做事就是不一样。” “那又如何?”邀月轻蔑笑道:“我还要多谢你,让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如果我亲口告诉花无缺真相,想必他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忘了告诉燕大侠,花无缺我们教得很好。 从一开始,我们就决定让他做一个完美的男人。 无缺无缺,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都要做到顶尖。 就是不知道他得知真相后,会不会从圣人堕落成一个疯魔!” 邀月神经质般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听得众人遍体生寒。 黄蜂尾后针,青蛇口中信。 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燕南天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了极点,猛地一掌拍出,在邀月身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掌印。 邀月被掌风余波吹得披头散发,却毫无惧色,嘴角笑容更甚。 “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燕南天怒喝道。 “何必那么麻烦。”陆远上前走到两人中间,对邀月冷声道:“我有点讨厌你了。” “然后?” “然后你就可以死了。”陆远随意道:“你这条命,我背了。 以后花无缺想复仇,找我便是,我随时恭候。” 邀月一愣,旋即冷笑道:“讨厌一个人就让他去死,玉面金刚还真是威风啊。” “是很威风。”陆远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从来到这开始,就很少真正讨厌一个人。 除非对我起杀心,一般我是不会下杀手的。 但那人碰到我的底线就不一样了。 你算一个,成昆算一个。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拿别人善意当软肋的混账。 有你们这种人在,这个江湖才变得乌烟瘴气。” 陆远说着卷起袖子,对终于面露惊恐的邀月淡淡道:“我不喜欢不教而诛。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请问你是否清楚明白?” “你什么......” “好久没用太极了啊......”陆远悠悠叹了口气,慢悠悠的举起双手,一高一低,如怀抱日月。 “不,你不能杀我,你......”陆远身上流露出的气势让邀月肝胆俱裂,一时间连逃跑都忘了,只顾着站在原地争辩。 陆远恍若未闻,突然双臂一振,一拳凌空砸下。 太极,搬拦捶! 轰! 邀月站立的地方多了个深坑,坑底碎石间,只剩下一滩不起眼的血迹。 “好了,麻烦解决了。”陆远拍拍手,对燕南天笑道:“燕大侠,接下来我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燕南天复杂的看了陆远一眼,沉默片刻长叹道:“多谢了,陆兄有事尽管说,某家义不容辞。” “我想和燕大侠论一场剑。” “论剑,我?” “没错!”陆远点头郑重道:“八月十五,紫禁之巅。 到时还请燕大侠全力出手,不要手下留情。” 燕南天诧异道:“不是我小看陆兄你,你知道某家现在的剑有多强么? 某家练的是嫁衣神功,之前并未有现在这等伟力,误打误撞被那边几位毁了一身真气,结果破而后立更上一层楼。 你确定要我全力出手?” “您这么说,我就更应该试试了。”陆远的语气微微有些兴奋,“不必留情,尽管出手!” “那...好吧,只是某家还有些事要做。”燕南天温柔的看向小鱼儿,轻声道:“我要先接那孩子回来,然后除了那恶贼江琴! 不过你放心,八月十五前一定赶到!” “我相信燕大侠,咱们京城见。” 陆远转身准备离开,燕南天忽然开口道:“陆兄,还请留步!” “怎么了?” “有一件事某家不知当说不当说?”燕南天满脸纠结,但很快便摆手道:“罢了罢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燕大侠不妨有话直说,这么忸怩可不像您。” “那我就说了!”燕南天一咬牙,看看左右低声道:“其实我当年见过你!” 陆远呆住了,愣愣的看向燕南天。 燕南天叹了口气,无奈道:“当年我入恶人谷,就是你...你这副模样的人,在关键时刻制住了我,才让我被那帮宵小控制住,不然...哼!” “此...此话当真?” “我又怎会骗你!”燕南天认真道:“我之所以刚苏醒时劈了你一剑,就是以为那人又出现了。” “我们有多像?”陆远着急道。 “怎么说呢,几乎是一模一样吧。”燕南天盯着陆远的脸皱眉思考道:“我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就是因为当年他正面封住了我的经脉。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呼吸,却给那帮宵小创造了机会。” “那人...如今在何处?” “让我一掌把脑袋拍碎了。”燕南天无奈道:“正因如此,我害怕是不是我记错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你俩武功差的太多了。 所以才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燕南天满脸歉意,为自己无故劈了陆远一剑不停道歉。 陆远却呆呆看着燕南天,只觉周遭事物越来越远,仿佛置身混沌。 手脚冰凉。 第304章 入京城 京城。 六扇门天牢中。 白展堂身着里衣,双手抓着粗大的栅栏,努力想要将头伸出去,可怜兮兮道;“冤枉啊大人! 我是冤枉的!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您了! 放我出去吧!” “吵什么吵!”闻讯赶来的牢头用刀鞘将白展堂的手拍了回去,“安静点!” “大人,求您和上面说说,放我出去吧!”白展堂满脸哀求,不停拱手作揖,“我以后真的不敢了!” “少废话。”牢头没好气道:“就你做得那些事,能活到现在就偷着乐吧。 上面说了,秋后问斩,你还是省省力气,想想断头饭吃什么吧。” 白展堂如遭雷击,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牢头瞥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牢房,穿过阴暗酸臭的甬道,看见天牢门口那人时,立马躬身行礼道。 “大人久等了。” 追命点点头,“都按我的话说了?” “回大人的话,一字不差!”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不用特意去管他,也用不着“关照”他,等过些日子,我还会再来的。” 追命说完便转身离去。 直到追命走远后,牢头才直起腰,回身看了眼黑洞洞的天牢,挠了挠头,疑惑道:“这小子犯什么事了?把追命大人都惊动了。” 话分两头。 离开天牢后,追命一路脚步不停,很快便回到了神侯府。 神侯府占地极广,紧挨着皇城,四个角落里矗立着四座高楼,将周围的一切动静尽收眼底。 追命和门口的守卫打了声招呼,便掠起身形直奔自己负责的“老”楼而去,脸上写满了心事。 回到楼中,当他推开屋门的瞬间,立马浑身紧绷起来,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本应空无一人的房间,竟多了一袭白衣,正翻看着他负责保护的古籍。 就在他准备出手时,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笑道:“久别重逢,你就这么招待我啊?” “是你!”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追命周身气势一泄,无奈苦笑道:“我就说谁有这份实力,能轻松闯进老楼之中。 你来怎么不打声招呼,非要给我个惊喜么?” 陆远放下手中古籍,转身开玩笑道:“神侯府规矩多,我怕我门都进不来。” “进不来?”追命给陆远倒了杯茶水,“你要想进,又有几人能拦住你?” “开个玩笑。”陆远坐下后平静道:“其实我就是来见见老朋友。” 燕南天的话,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 这段时间,他总是感觉身边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为了躲避那种奇怪的感觉,他从恶人谷到昆仑山,走得都是人迹罕至的地界。 直到进了京城,那股感觉才消失,他才能静下心来慢慢思考。 他与燕南天素不相识,而且以燕南天的性格,没理由为了给他道歉而骗他。 那个人...究竟是谁? 总不能是自己失落在外的亲生兄弟吧? 先不说年龄对不上,他很确定陆家就他一个...... “喂,想什么呢?”追命伸手在陆远眼前晃了晃,“你这么着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在我屋里发呆吧?” “抱歉。”陆远笑了笑,“最近事有些多,想起来容易分神。” “你事多?你知道我现在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么?”追命苦着脸无奈道:“最近江湖上又开始不太平了。 一个叫天尊的组织,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之前一直在网罗江湖上的高手,我们盯了它好久了,正准备收网,结果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人全不见了。” 陆远笑容一僵,连忙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还有,恶人谷你知道么?我们在附近安插的探子回报,说恶人谷被燕南天毁了,有一部分人趁乱逃出来了。” 追命唉声叹气,脸上写满了压力二字。 “到现在为止,我们只抓住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下落不明。 不是我想说燕大侠坏话,只是...除恶务尽嘛,他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地道。” 陆远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尴尬赔笑。 “还有那移花宫,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突然遣散了所有门人,二位宫主也下落不明; 江南大侠江别鹤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被人枭首,凶手和脑袋至今都还没找到......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陆远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一边喝水一边问道:“还有什么事?”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你知道吧。”追命叹了口气,“这二位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在紫禁之巅比剑。 这下可好,整个江湖都沸腾了,京城也彻底不安生了。 六扇门所有人取消休沐,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守,严查进出京城的江湖人士,同时还要维持秩序。 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忙的一个头两个大!” 说到这,追命突然一拍脑门,懊恼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你之前给我传信,是要找一个叫...慕容桐皇的人是么? 哎呀,都怪我! 光忙着六扇门那点事,都忘了给你传消息了。 怎么样? 没有误你的事吧?” 看着追命那张愧疚的脸,陆远平静的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追命庆幸的拍了拍胸脯,“你放心,等下我就吩咐下去,保证一旬之内给你答复!” “我不急的,慢慢来。” “不管你急不急,我也要当成头等大事去办。”追命笑道:“你当初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这点小事是我应该做的。” “多谢。”陆远点点头,忽然发现追命面色有些僵硬,忍不住好奇道:“怎么了?”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追命尴尬一笑,“你那朋友,现在还关在天牢里呢。” “天牢?”陆远懵了,“你没给他免罪金牌?” “给了!”追命连忙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别说免罪金牌,连他当年那点破事也一笔勾销了,只是......” 陆远见追命表情古怪,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沉默片刻后无奈道:“他不会真那么做了吧?” “你果然了解你朋友。”追命竖起大拇指,尴尬道:“其实我们也不想的。 可是...这小子太嚣张了。 拿到金牌第一天,他就跑去茶楼听了一天的白书,不仅如此,还要了一桌瓜果点心。 人家掌柜的问他要钱,他竟然理都不理。 到最后掌柜的没办法报了官,我们的兄弟刚到那,这孙子就把免罪金牌拍桌上了,给我们兄弟都看傻了。” “然后你们就把他放了?” “不然呢,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追命有些后悔道:“结果这孙子第二天去听戏,为了抢前排的位置,二话不说就把人点了。 我们兄弟去了不仅要办事,还要帮他垫茶钱,你说这......” 追命气得嘴角直抽抽,看那样子如果白展堂现在在他面前,一顿毒打是躲不过去了。 “苦了你们了。”陆远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还不算完。”追命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后面的事我就不说了。 总之下面的人实在忍无可忍,就把他带了回来。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本想着让他低个头服个软,保证以后不滥用免罪金牌,这事就算过去了。 结果....结果......” 追命越说越气,突然拿起茶壶一饮而尽,等到喝干最后一滴水,才擦了擦嘴咬牙道:“结果这孙子举着免罪金牌开始咆哮公堂! 从上到下被他骂了个遍。 我们忍无可忍,就把他揍了一顿扔天牢里了,现在还在里面关着呢。 你要不来,我准备先把他关上个一年半载,好好正正他那身歪骨头!” “...抱歉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毕竟此事是因自己而起,陆远纵然无语,也只能朝追命赔礼道歉。 “见外了不是,都小事,说完就了了。”追命抹了抹嘴,对陆远笑道:“等你办完事,随时都能把他领走。 之前的事也可以一笔勾销,但那块免罪金牌我是一定要收回的。 太折腾人了! 对了,你这次来京城要做什么?” 陆远苦笑着摇了摇头,认真构思了下措辞,小心道:“其实,我来京城也是为了比武。” “比武?”追命诧异的看了陆远一眼,端起茶杯道:“能和你做对手,那一定不是庸手。 你说个地方,我这边记录一下,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等到时候我一定去好好欣赏欣赏!” “那个......”陆远挠挠脸,笑容中竟多了几分腼腆,“紫禁之巅。” “哦,紫禁.....噗!” 被刚进嘴的茶水喷了一身,追命却像是毫无感觉,瞪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对陆远沙哑道。 “你说哪?” “紫禁之巅。”陆远叹气道:“我也没办法,毕竟大家都喜欢去那。” “别,你等等!”追命立马放下茶杯伸出手制止,一手捂着脑袋,有些怀疑人生道;“紫禁之巅...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不是要在那比剑么?” “没错。”陆远一脸理所当然道:“我的对手,就是他们二人。”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追命仿佛第一次见陆远般,怀疑的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 陆远面色不变,平静的和他对视起来。 直到此时,追命才反应过来,陆远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大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你拿我令牌去天牢,领你朋友赶紧走吧。 今天咱们就当没见过。” “追命兄,你这样未免也太无情了吧。”陆远笑道。 “无情?我还铁手呢!”追命再难保持冷静,有些癫狂的小声道:“大哥,你知道我最近有多忙么? 你知道我要负责多少地方么? 你知道像你们这种高手在京城比武,我要安排多少事么? 你能别在这时候给我添乱么?! 咱们一码归一码,你别去比剑,咱们还是朋友。” “你说晚了,我战书都送过去了。”陆远有些担心的看着追命,迟疑道:“而且...对手也不止他们一个。” 追命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看看一脸不好意思的陆远,又看看门口,在确定自己打不过陆远又逃不掉后,索性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房梁,破罐子破摔道。 “说吧,还有谁?” “也没几个。”陆远小心道:“就一个陆小凤......” 追命面色一白,不敢置信的看向陆远。 “一个谢晓峰......” 追命立马捂住心口,强忍着不让自己一口鲜血喷出。 “还有一个燕南天。” 陆远拍了拍追命颤抖的手,真诚道:“等八月十五那天,你一定要来。” 追命咽了下口水,大脑在飞速运转了一番后,突然正色道。 “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愿闻其详。” “你现在把我捶一顿,只给我留口气就行。”追命认真道:“然后你就可以找神侯去了。” “什么意思?” “大哥,你把我当什么了!”追命突然跳了起来,绝望道:“没错!江湖上是叫我四大名捕! 但少侠你不要搞错了,他们是叫我名捕,不是叫我天王! 你们这些神仙打架,能不能不要找上我这个凡人啊?!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事还是让神侯去吧,他去比我去更有面子!” “....那现在怎么办,话我都放出去了,他们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陆远摊手道。 追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重新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良久才沉声道:“为今之计,只能去找神侯了。”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陆远淡淡道:“我们就是来论剑,不是想拆了京城。 下手之时,我们自然会注意分寸。” “关键在于...算了,你们几个都来了,这件事从里到外就都变成关键了!”追命无奈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什么毛病,怎么就喜欢在紫禁之巅比武呢?” “我来的时候路过看了眼。”陆远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是因为他够显眼吧。” “......敢问诸位大侠,你们在考虑地点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我们陛下的面子么?”追命有些无语,“那毕竟是明国的皇城啊!” “这我还真没考虑过。”陆远笑道:“在我眼里,皇帝除了有点难杀,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 追命无言以对,便起身走到门口,以极其谦卑的态度行礼道:“这位大侠,要不咱们还是去天牢那说吧。 那僻静,随便你说什么都行。 你体谅体谅兄弟。 兄弟吃份皇粮不容易啊......” 第305章 心结需心解 第二天傍晚 皇城最高处,多了一袭白衣,和一个满脸无奈的捕头。 陆远斜躺在屋脊上,将京城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万家灯火出神许久,忽然举起酒壶,就着那口世间烟火气,痛饮了一大口酒水。 他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像现在这样休息是在什么时候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感觉好像没有一天真正放松过。 这个世界,由不得弱者生存。 只有不断提高自己的实力,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直到此刻,陆远才察觉到那份沉重无形的压力,忍不住疲惫的叹了口气。 “大哥,你还叹气,这时候该叹气的应该是我吧?”追命一屁股坐在陆远身边,无奈道:“咱们先说好,今天只是来看风景,你千万不要再给整出什么幺蛾子。” “放心,我今天什么都不想做。”陆远看着远方喃喃道。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会。 燕南天的话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难道说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最终还要做天上仙人的掌中傀儡么? 陆远摇了摇头,将那个恐怖的念头赶出了脑海,重新望着远处出神。 “什么都不做最好了。”追命没有注意到陆远异常,还在絮絮叨叨,“不是我想为难你,实在是职责所系,由不得我。 对了,那个姓白已经走了,看他那样子,以后估计能老实点了。 你让我找的那个慕容桐皇,我已经把人派出去了,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 追命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上,开始大倒苦水,说了好一会,见身边始终没有动静,才悻悻然的闭上了嘴巴,扭头问道:“想什么呢?” 一连问了三遍,陆远才反应过来,歉意一笑,想了想缓缓道:“我在想,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那我所做的这一切,意义何在?” “命中注定?”追命诧异道:“你个武夫还信命?” “本来是不信的。”陆远的眼神又开始放空,喃喃道:“但现在由不得我不信。” “你遇上什么了?”追命好奇道。 陆远笑了笑,摇头不语。 追命撇撇嘴,没好气道:“不说算了。 不过命这玩意,能不信,最好还是不信。” “为什么?”陆远看了追命一眼。 “因为信了命,人很大可能会废掉。”追命伸手扣着屋脊上的琉璃瓦,心不在焉道:“就拿我来说吧。 我家就是个普通农户,饥荒年遭了灾,饿死了好多人。 我娘把最后半块干粮给了我,然后上吊了。” 陆远闻言诧异的看向追命,却发现追命的脸色异常平静,缓缓道。 “我要是信命,当时就完蛋了。 你知道的,半块干粮,哪怕和着泥吃,对于一个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来说,也不过就是两天的份量。 吃完了,我不想死,就一个人出村逃荒去了。 一路上,我走了很久。 见了很多人,很多事。 甚至还有混账说我是天煞孤星,说我克死了我一家人,骗我说下锅被煮死就能让家人投个好胎。” 追命朝陆远笑了笑,“再跟你说个有意思的。 当年那人两饿得只能躺地上喘气了,连烧水的柴火都是我帮忙捡的。” 陆远没有笑,只是将酒壶递给了着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追命小酌了一口,继续道:“当时孩子傻啊,半条腿都踏进锅里了,都没察觉到不对。 要不是我师父恰好路过,估计我现在刚刚十八。” 追命学着陆远的样子斜躺下去,慢悠悠道:“我至今都忘不了我师父当年和我说的话。 踏进武道这个门,就别想着信命了。 因为学武和认命,本来就是冲突的。 一边想着这都是命,不能强求,一边苦哈哈的打熬身体,起早贪黑的练武。 那样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追命说着看向陆远,微笑道:“我当年要是真的信了命,听了那混账的鬼话,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后来要是信了命,就没有今天的四大名捕追命。 信命除了让人废掉,什么都改变不了。 所以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信命?” 陆远犹豫了下,淡淡道:“可能是因为见得太多了。” “见得多就要信命?”追命大笑道:“天桥上的老瞎子,一天见过的人可能比山野村夫一辈子见过的人都多。 但他是最不信命的人!” “我说的是事不是人。”陆远无奈道。 “事?能有多少事?”追命漫不经心道:“你能有今天的本事,我相信你见过的事情一定不少。 但你扪心自问,所有事都是命运使然么?” 陆远收回目光,对着京城夜景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我就是担心所有事都是命中注定。 我担心我是被安排的那个。 我担心早在我做出选择之前,结局就已经定好了。” 追命听傻了,挠挠头道:“谁?” “什么?” “我问谁安排的你?”追命好奇道:“以你的本事,就算想要逍遥自在,也少有人能说个不字。 谁能耐那么大,敢操纵你的人生?” 陆远闻言抬头看天,眼神愈发冷漠。 追命顺着陆远的视线向上看去,惊讶道:“乖乖,这世上还真有仙人?” “你不信?” “我连命都不信,我信它做什么。”追命拍了拍腰间长刀,“我只信它。” 听到这话,陆远忍不住握住了从追命那取回的鸣鸿刀。 冰凉的触感,熟悉的锋锐气息,竟在此刻带给了他久违的安宁。 陆远看着正眯起眼睛享受晚风追命,想了想沉声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控制你命运的是个仙人,你会怎么办?” “那还用问。”追命抹了抹嘴,随意道:“宰了它!” “打不过呢?” “那就更不能信命了。”追命笃定道:“信了,就彻底没戏。 不信,一直向前走便是。 就算撞南墙要头破血流,也要先撞过才行。” 陆远闻言心神微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自己...好像着相了。 就算真来一只六耳猕猴如何? 假的永远都真不了。 自己一路都杀过来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轻言放弃? 重活一世,这点道理都看不透么? 想到这,陆远忽然睁开了眼睛,其中神光如暗室生电,将四周照得大亮。 追命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警惕道:“你可是答应过我,不在这闹事的!” 光华只出现了一瞬便缓缓消失,陆远却像是什么没发生一般,自言自语道:“有什么东西影响了我的想法......” “你...你还好吧?”追命有些紧张,生怕陆远走火入魔,将这里夷为平地。 陆远却恍若未闻,依旧自言自语道:“不是鱼线、不是仙人,不是外界的因素,是我自己......” 陆远说着缓缓站起身。 与此同时,天空突然出现一片将整座京城笼罩的厚重阴云,正以陆远为中心,缓缓旋转起来。 细看之下,其中竟隐约显现出一个太极图样。 下一秒,陆远衣衫突然无风自动,和长发一起在空中飘摇。 追命人都懵了,赶忙抬手制止闻讯赶来的大内高手,命所有人都退到边缘,自己则紧张的盯着陆远,随时准备出手帮忙。 虽然打不过陆远,但将他从走火入魔中唤醒...应该能做到吧? 在一片死寂中,陆远又看了眼万家灯火,旋即仰头看向空中的异象,轻声笑道。 “兜兜转转一圈,关隘竟是因我而起。” “陆兄!”追命见陆远终于开口,连忙喊道:“你要是没疯就吱一声!” “我没疯。”陆远对追命微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原来那道门槛竟然落在了这里。”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追命小心道:“你要是没疯? 要不要先收了神通?” 陆远摇摇头,“这我可做不到。” “你还说你没疯!”追命快疯了,语气中都多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您行行好成么? 别在这闹事啊!” 陆远没有再回答,而是仰头望天,喃喃道。 “原来这就是那道门槛,确实无迹可寻。 难怪人们都说仙法无处觅,有缘自然得。” 说罢,他低头对追命一字一顿道。 “我入陆地神仙了。” 追命没有听懂,只能尴尬一笑。 但他不知道,陆远这句话要是放在离阳,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陆远其实也很惊讶。 他没想到踏入陆地神仙的临门一脚,竟然会落在追命身上。 想到这,陆远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追命,平和的目光却蕴含了无穷压力,看得追命浑身不自在。 可探究了半天,陆远始终没有发现异常,便收回了目光,闭上眼睛细细思量起来。 原来自己迟迟不能迈进陆地神仙,竟是因为心灵上还有缺口。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缺口会被追命一番话补全。 究竟真的是命中注定? 还是自己武道之心确实不坚? 又或者是自己知道的太多,想象力太过丰富,结果无形之中给自己的心灵设下了一道迷障,只因追命旁观者清,才能一语道破天机? 陆远沉思良久,终于睁开眼睛。 而此刻那双眼睛如琉璃一般纯净,看不到半点迷茫。 他微微握紧双拳,身后突然浮现出九州八极的虚影。 感受着那股天地皆在掌握的力量,陆远喃喃道。 “不重要了。” 陆远神仙,终究还是要占个仙字。 不为前尘追悔,不为后事担忧。 若因心锁桎梏己身,谈何逍遥为仙? 心性与功法不和,又怎能得北冥之真意,证无上之大道? 此时此刻,陆远的心神空灵到了极点。 再看向天空那些汹涌的白线时,全无往日紧张凝重的情绪,而是微微一笑,轻声吐出一个字。 “滚。” 话音刚落,天空中电闪雷鸣! 那些白线仿佛看到了天敌一般,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快速缩了回去,眨眼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身负三家气运,三教合一入陆地神仙。 儒家口含天宪的法门,不过只是小道。 天地重归寂静,陆远的白衣也恢复平静。 追命已经看傻了,良久才回过神,走到陆远面前忐忑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赶走一群碍眼的家伙罢了。”陆远微笑道。 “兄弟,不是我说你,咱们......” “不好意思,还请稍等一下。”陆远朝追命礼貌的点了点头,“看来有几位朋友已经等不及了。” “谁?”追命话未出口,就已经僵在原地。 只见陆远西侧屋脊上,不知何时多了位白面微须,身着雪白长袍的男人。 男人很英俊,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 黑夜中看去,仿若星辰一般璀璨。 “阁下是?”陆远微笑道。 男人扶了扶额头上珠冠,回以笑容道:“叶孤城。” “白云城主......”追命已经愣在原地,想要回去禀报神侯,却被两人无形中散发出的气息压制的动弹不得。 “那这位想必就是西门吹雪了。” 陆远看向东侧那名同样身着白衣、但面色更为冷峻的男子。 男子握着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冷冷的朝陆远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就说谁在京城中这么威风,原来是你啊!” 随着一个没好气的声音,一抹红色从夜色中钻出,飘然落在了陆远身侧。 “我帮你传信,你自己倒是清闲,不行,你这不请我喝顿酒可说不过去了!”陆小凤朝陆远伸出手,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你变强了。”谢晓峰突然出现在陆远身后,看了眼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接着淡淡道;“我越来越期待和你一战了。” “一战?!”一个粗豪的笑声在夜空中响起,“没有某家,这一战岂不是要少了许多滋味?!” 一条昂藏大汉踩着虚空从远处奔来,重重落在皇宫屋顶,踩碎了一大片琉璃瓦。 “别人要是说这话,那他已经死了。”西门吹雪忽然冷冷道:“但若是燕大侠说这话,我还真是想领教一番。” “当年听说燕大侠遭遇意外陨落恶人谷,我还有些惋惜。”叶孤城笑道:“现在来看,流言果然当不得真。” “你那话说对了一半。”被人说中短处,燕南天却毫不在意的大笑道:“某家确实吃了个暗亏,受了不少罪。 不过福祸相依。 若没他们,今日某家都没脸站在这里。” 燕南天看着那一张张比他年轻许多的面孔,忍不住感叹道:“剑道能有如此之多的后起之秀,甚好!甚好啊! 江山代有人才出,江湖就应该这样!” “燕大侠过奖了。”西门吹雪突然握紧长剑,沉声道:“不知晚辈能否有幸,领教一下南天神剑?”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那些大内侍卫承受不住几人散发出的气势,慌忙飞身后退,独留下追命一人在陆远身边瑟瑟发抖。 “可!”燕南天眼中神光暴涨,握住那根随手捡来的锈铁条,大笑道:“小子,尽管来! 某家也想知道,如今的江湖剑道,会不会像我当年那般无趣!” 第306章 紫禁之巅(一):二合一 没想到西门吹雪却摇了摇头,冷漠道:“我不想趁热之危,还请燕大侠找一柄趁手的剑来。” “无妨!”燕南天大笑道:“剑客岂能为身外物所累! 某家并不是小看你,但...这根锈铁足矣! 尽管来便是!” “燕大侠且慢。”叶孤城突然笑道:“我与西门庄主约好比剑,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之分。” 听到这话,陆远立马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本来准备喝完酒再说的,谁曾想你来的这么快。” “算了,我自己说也算。” 陆远伸出双手,轻轻在胸前合掌。 啪的一声轻响,天地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 整座京城的人都看见,一尊巨大的神像从皇宫中央缓缓升起。 神像浑身金光闪烁,左手握着一卷书,右手握着一柄拂尘,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脸上却空无一物。 陆远微微抬手,那尊神像忽然伸手将看呆的追命和一众大内侍卫抓起,不等几人反抗,便将他们轻轻放在了地上。 “大...大人!”哪怕脚踏实地,仍觉头晕目眩的侍卫求助的看向追命,“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追命呆呆的看着那尊高耸入云的神像,声音朦胧道:“还愣着干嘛? 还不快去神侯府请诸葛神侯!” ...... 紫禁之巅,寂静无声。 谢晓峰微微眯起眼睛,剑气如水一般从他身上缓缓流淌而出,在他身后凝出了一柄硕大的长剑。 虽然和神像比起来,更像是一根牙签,但其上的锋锐之气,引得陆远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西门吹雪冷漠的看了陆远一眼,微微拔剑出鞘。 下一秒,他身后竟凭空浮现出无数朵盛开的梅花,隐隐间甚至能闻到梅花的清香。 叶孤城眼中闪过一抹忧色,轻叹了口气,剑气从身上喷涌而出,在四周幻化出无数朵轻软的白云。 燕南天大笑一声,一股霸道强绝的气势随之爆发而出,直冲天际! 虽无异象产生,却让西门吹雪三人的异象迅速小了几分,仿佛整片空间本就只该属于他一人。 陆小凤缓缓卷起袖子,露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指,偷偷看了看左右,又拿自己的手指和神像比较了一番,苦笑着摇了摇头,默默将手重新藏进袖子,不屑的撇了撇嘴。 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诸位。”陆远突然笑道:“这次我将大家邀请到这里,就是和大家以剑论道。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你已经摆出阵势了,我还怎么说出拒绝二字?”叶孤城摇头道:“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退走,岂不是让天下英雄小觑?” “我没意见。”西门吹雪冷冷道:“希望你的剑法,能够有你今日展现的一半神威。” “诸位放心,说了以剑论道,陆某就绝不会用多余的功法。”陆远将承影剑拿在手中,环视四周朗声道;“而且,陆某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还请诸位,不要留手!” 说罢,他拔出长剑,大笑着豪迈道:“四方镖局陆远,今日向诸位讨教了!” 这一刻,陆远剑心前所未有的澄明。 身后巨大异象手中的拂尘,忽然化为了一柄长剑,横在空中。 那张空白的脸上,也缓缓浮现出陆远的面容。 众人面色瞬间凝重起来,陆小凤则是呆呆的挠了挠头。 陆远的剑意...之前有这么高么? 就在这时,黑暗处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难得啊,剑道高手竟齐聚一堂。 慕容秋荻那姑娘果然没有骗我。 那么此等盛会,若是少了老夫,岂不无趣?” 声音刚刚响起的瞬间,众人就忍不住看向了那处黑暗。 倒不是这个人出现的过于突然,而是因为那人身上诡异的气息。 干涸、不详、望之就会产生一种不适感,仿佛从灵魂深处就与那种气息天然对立,格格不入。 如果真要给那种气息起一个名字的话。 死亡。 没有比它更贴切词语了。 来人身穿一件黑袍,脚踏虚空,一步一步缓慢且坚定的走上了屋脊。 他左右打量了一番,便自顾自的站在了谢晓峰的正对面,斗篷下的双眼中满是火热。 “燕十三。”陆远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你终于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燕南天诧异的看了眼燕十三,摸了摸胡须道:“你是燕十三? 我听说过你。 可我听说的,好像和我看见的不一样。” “没想到燕大侠依然在世。”燕十三伸出手,那双手比女人还要细嫩,指节分明,一看便是握剑的好手。 可当他摘下兜帽时,却露出了一张极为苍老的脸。 谢晓峰一惊,下意识道:“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燕十三的年纪虽比他大,但顶多不过是知天命的年纪。 相比之下,燕南天的年纪要比他更大一些,可两人站在一起,燕南天更像是儿子辈的。 燕十三满意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谢晓峰的问题,而是看向燕南天道:“早知道您在世,我当初就该去找您的。 可惜,可惜。” 西门吹雪闻言微微皱起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毕竟自己生在燕十三后。 而且他从燕十三身上,嗅到了除死亡外的另一种味道。 燕十三和他一样。 也是个能为剑道疯魔的人! “燕十三,某家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燕南天面色凝重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看了剑法的终极。”燕十三缓缓抽出长剑,以手抚摸剑身,眼神如痴如醉。 燕南天一怔,看着燕十三那因耗损精气过多的面容,有些感叹的点了点头。 “那不知我能否有幸领教一番?”陆远郑重一抱拳,轻声道“四方镖局陆远,想向燕先生讨教一二。” “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一直沉默的叶孤城突然开口笑道:“不如等我和西门庄主比试完,两位再分个高低?” “不用了。”陆远扭头深深的看了叶孤城一眼,“我刚刚说了,向诸位讨教,是想向巅峰的各位讨教!” 此话一出,陆小凤脸上的苦笑更重,拍了拍陆远的肩膀。 谢晓峰眼中也闪过一抹无奈,但旋即便被更浓烈的战意替代。 燕南天哈哈一笑,指着陆远道:“好小子,原来你是这么个心思,难怪找我来之前吞吞吐吐! 够狂妄! 不过...好男儿当如此!” 燕南天猛地一挥铁条,皇宫之中瞬间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沟壑,战意磅礴道。 “年轻人,某家第一个来如何?!” 剑客遇到另一名好剑客,恰如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燕南天早就已经手痒难耐,无意间甚至忘了控制自己的力道。 “燕大侠,您这......”陆远无奈叹了口气,扭头对不知何时出现的威严老人无奈道:“诸葛神侯,对不住了。” 诸葛正我看了看众人,良久才沉声道;“无妨。 陛下有旨,诸位大可放手施为。 几位都是当世绝顶高手,能选在此处,是我明国之幸,不失为一段佳话!” “皇帝老儿果然大气,那某家就不客气了!” 燕南天说罢气势一变,手中锈铁光华闪动,如一柄缓缓露出真容的绝世宝剑,绽放出无尽锋芒。 他轻吸一口气,举剑指向陆远,沉声道:“你还在等什么?” “那晚辈就得罪了。”陆远一步上前,举剑对峙,微笑道;“请。”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空中传来了雷鸣般的碰撞声,剑气余波不受控制倾泻而下,将所琉璃瓦打得粉碎。 就连西门吹雪几人都不得不运起剑气挡住身体,才不至于被劲风眯了眼睛。 突然起来的剧变让整座京城都沸腾了起来。 但很快便有无数六扇门人出来整肃秩序,很快便将皇城附近的百姓疏散干净。 至于那些看热闹的武人,六扇门则是管都没管,任由他们靠近。 一处酒楼高处,两名少年微张着嘴巴,呆呆看着天空。 都是同样的英俊潇洒,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极为吸引女人的气质。 正是小鱼儿和花无缺。 看着天空那宛如末世一般的场景,小鱼儿捅了捅花无缺,小声道:“你还准备报仇吗? 要我说还是算了吧。 以你的天赋,练两辈子也打不过他。” 花无缺苦笑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同样呆滞的师傅:移花宫二宫主怜星。 此时,她缩在袖中残疾的左手不停颤抖,那双如画的眼眸中满是绝望。 姐姐,咱们真的错了。 世间会突然出现此等人物,就是对咱们所做之事的惩罚。 或许...他就是你我的报应吧。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白光。 下一秒,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重重砸落,将原本威严奢华的大殿变成了一片废墟。 燕南天从残垣断壁中起身,随手推开了面前的巨木,看着手中已经化成渣的锈铁无奈一笑,对刚刚钻出的陆远笑道。 “小子,果然不简单啊,没想到你剑法也这么好。” “承让了。”陆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咱们要不要先停一下,等燕大侠找到一柄趁手长剑再重新来过。 不然小子怕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你小子还真敢说! 不过热个身而已,别得意的太早!” 燕南天身躯一震,用真气在周边清出一片空地,大笑道:“而且也不用找剑那么麻烦。” 说罢,他飞身上天,运起真气,粗豪的声音瞬间响彻全城。 “某家燕南天,哪位朋友能借剑一用,某家日后必还你一柄更好的!” 他刚说出五个字,便已经有人朝这里奔来。 话说一半,他脚下已经摆满了长剑。 等到他说完,地上已经多了近百柄装饰各异的长剑。 陆小凤见状瞪大了眼睛,也不管谢晓峰认不认识,猛地拉过他指着地上怒道:“看到那块镶着碧玉的剑没? 那是玉逍遥的配剑! 之前我只是想摸摸他都不让,现在就这么扔在那里,亏我还把他当朋友。” 谢晓峰没有说话,而是死死盯着其中一柄剑。 剑上没有什么奇怪装饰,唯独在剑身上刻着一轮残月。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他挑战的武林名宿中,就有一人曾用过这样的剑。 “残月映三洲,孤影寒九江。” 在他被自己击败之前,月影剑法这四个字,曾令不少剑客望而生畏。 “日月三环剑,龙凤鸳鸯剑,七星绝命剑,昆吾碎玉剑......”叶孤城喃喃不停,面露惊愕。 西门吹雪脸上的冰霜早已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诧异。 他没有想到,能在一天之内,见到这么多曾名盛江湖的宝剑。 燕南天也很意外,落地之后挠了挠头,大笑道:“没想到某家在江湖上依然还有几分面子。 可这么多剑,某家可赔不起啊!” “燕大侠,您尽管拿去用,不用赔,不够咱这还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扯着嗓子喊道,“我们这些被后浪拍死的老东西,就指着您帮我们提提气呢!” “没想到您老还能重出江湖!”又是一个兴奋的中年人声,“晚辈此生还能再见您一面,死了都值了!” 这些曾经江湖上名噪一时的男男女女,或是因心灰意冷退隐江湖,或是因实力不济金盆洗手,在如今的江湖上,已经极少有人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若不是因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斗,他们甚至不会来到京城。 但此刻,他们看着燕南天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意气风发、豪放不羁时,不由的回想起了当年的岁月。 在某个瞬间,他们仿佛看见了年轻时自信张扬的自己,正缓缓和燕南天高大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陆远看到这一幕,感慨的叹了口气。 不愧当年几乎让整座江湖都心服口服的燕南天。 燕南天在冲众人一抱拳后,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把趁手的长剑,转身对陆远道:“让你见笑了,咱们继续。” “这些...都是您的朋友?” 燕南天一怔,旋即笑道:“不是,都是各位抬爱罢了。 也可能是某家当年帮过他们什么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某家也忘了!” 陆远闻言深吸了口气,旋即郑重的举起承影,沉声道。 “燕大侠,请!” 燕南天身上的气势瞬间更上了一层楼,豪迈笑道。 “小子,某家的筋骨可都已经松快开了! 你可要当心! 某家的剑,可是很霸道的!” 第307章 紫禁之巅(二):二合一 燕南天没有说谎。 他只是一剑,就将陆远重新逼上了天空。 陆远只觉眼前充斥着耀眼的白光,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锋锐霸道的气息,斜着斩在了他的身上。 若非陆远已经是陆地神仙,单是这一剑,就足以将他变为两截。 燕南天果然也是剑仙! 被逼退到天上的陆远轻吸了口气,手中承影在空中微微一划,便将燕南天的残余剑气消弭于无形。 下一秒,一道白影急速落下,散发出刺目的耀眼光华,携带着一股浓厚沉重的威压,直朝燕南天袭去。 轰! 燕南天周遭瞬间被夷为平地,整座京城跟着剧烈颤抖了。 燕南天握着剑柄,胸口衣服上多了处整齐的破口,随手将只剩下剑柄的长剑丢到一旁,微笑道:“好霸道的剑法,叫什么名字?” “论霸道还是燕大侠更胜一筹。”陆远撕下破碎的衣袖,重新举起承影,“一剑仙人跪,承让了!” “你有个好师傅。”燕南天眯起眼睛,“这份剑意之高,属某家生平仅见。” “多谢。” 话音刚落,一道接天连地的剑光瞬间将陆远吞没。 光华散去,只剩下一条深深的沟壑。 “小子,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吧。”燕南天手持一柄崭新的长剑,大笑道:“单凭这一招,可不太够!” “承让了!” 陆远突然从阴影中浮现,那柄承影在他手中突然散发出如匕首般阴狠毒辣的气息,直朝燕南天胸腹刺去。 正是吴句苦练一生的杀人剑! 又是一声巨响,燕南天身形不动,再次将剑柄扔到一旁,对不远处面色凝重的陆远笑道。 “这一招也不错,但杀力有余,剑意不足。 剑乃王者之兵,岂能失了那份堂皇正气?!” 陆远笑了笑,没有说话,再次在空中一挥。 只见两条青龙凭空生出,须发鳞角纤毫毕现,怒吼着扑向了燕南天。 燕南天这回却皱起眉头,伸剑在空中随意一挥,便将两条青龙头颅斩下,青龙也随着愤怒的嘶吼声消失在空中。 “小子,你......” 陆远这回没有给燕南天说话的机会,又是两剑递出。 一剑,是吴六鼎在芦苇荡用出的那招集吴家大成的剑术; 一剑,是邓太阿极尽于术的剑招。 但这两剑,却再次被燕南天挥剑挡下。 他甚至一步都没有动,代价不过是报废了两柄长剑。 接下来,陆远的剑招越发繁杂。 破天下万法的独孤九剑; 少林嫡传的达摩剑; 玄门正宗的武当剑法; 谢晓峰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剑法的影子。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剑气,带着极强的威力朝燕南天飞去。 在外人眼中,燕南天已经被陆远释放出的剑气所吞没,毫无还手之力。 观战的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为燕南天捏了一把汗,更是对陆远产生了好奇。 陆远所展示出的剑法,单拎出来一门,都是足以开宗立派的绝学。 可是在他手中,却像是不要钱的豆子一般随意挥洒。 由不得那些数十年却不得真传的江湖武人不羡慕,哪怕是诸葛正我,此刻都流露出一抹羡慕和惋惜。 若是大内武库中能有这么多法门,何愁天下不定? 对于六扇门中人来说,心性很重要。 但作为明国制约江湖的一柄利剑,根骨要比心性更重要。 诸葛正我都不记得这些年放弃过多少好苗子。 倒不是因为他们根骨差,而是因为六扇门中没有适合他们的功法。 功法不足,诸葛正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转投江湖门派。 此间事了,若是有机会和陆远好好聊聊,和他交换一些上乘的功法,那未来六扇门...... 想到这,诸葛正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下意识看向了正在发呆的追命。 没想到振兴六扇门一事,到头来竟要落在这小子身上。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遍了京城。 只见燕南天单手握着坑坑洼洼的长剑,面色极为凝重。 而那些挑出一道就足以让普通人粉身碎骨的剑气,却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消散于无形。 陆远见状轻轻换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将脑海中那些剑法剑意倾泻出来时,却听见燕南天一声暴喝。 “等等!” 陆远一愣,缓缓收回剑意,疑惑道:“怎么了?” “谁要看你这些劳什子东西!”燕南天又换了一柄长剑,冷喝道:“你所学确实驳杂,而且样样都得了真意。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剑客。 单论天赋,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你。” 燕南天顿了下,旋即举剑指向陆远,一字一顿道:“但你告诉某家! 这里哪一件,是你自己的东西?!” 燕南天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了陆远心头。 他看了看燕南天,旋即又低下头去,有些茫然的向手上的承影。 燕南天见状并未停嘴,而是快速道:“这些剑法,哪一个不是才智卓绝之辈一生的心血? 你所用的每一剑,都是他们用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修缮圆满的。 是,我是从你的剑上看到了他们的影子,那感觉就像是我在和无数时代的天骄比剑。 但你呢?! 我是在和陆远比剑! 可你的剑呢?! 我为什么看不到你?!” 满城死寂。 所有目光都落到了低头不语的陆远身上。 那些围观的武林人士倒没有太多感触,只觉得燕南天说的玄之又玄。 若换做是他们,能会这么多剑法早就笑歪嘴了,哪里还会管上面有没有什么影子。 能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 但距离两人最近的西门吹雪等人,却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们毕生都在追求剑道的最高境界。 人剑合一。 若剑法上有其他人的影子,那注定此生将与剑道至高无缘。 “难办了啊。”叶孤城突然开口笑道:“燕大侠虽然是好心,但有些事情一旦戳破,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真言易得,关隘难破啊。 咱们能有今日之剑道,哪个没有经历过那脱胎换骨之痛? 那点影子,可没那么容易取掉......” 话音未落,他突然瞳孔一缩。 而燕南天更是瞪大了眼睛,旋即抚掌大笑道:“好悟性! 某家果然没看错人! 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口水。” 只见陆远身后的空气一阵扭曲,紧接着浮现出一名长须道人的影子。 那道人在陆远身后手持长剑,剑气如虹,一招一式尽显宗师风度。 但他只是存在了一瞬间,便轰然消散。 在道人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影从陆远身后浮现,他们容貌各异,穿着不一,有男有女,神态栩栩如生不尽相同。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手握一柄利剑。 霎时间,陆远身后仿佛开起了演武大会,无数道化为实质剑意从他身后浮现直冲云霄,五颜六色的剑气将天空都照成了彩色。 有人快剑如风,有人坚实如山,有人爆裂如火,有人森冷如冰......围观众人看得目不暇接,恨不得贴到近前,只为能学到一两分真意。 但很快,周围便响起了失落的叹息声。 只见陆远身后的人影接二连三的开始消散,化为五颜六色的粉尘随风而逝。 几个眨眼的工夫,陆远身后就剩下了寥寥数人。 他们是虚影中的特例,从出现开始就不舞剑,只是静静的看着陆远。 但他们散发出的剑意,却比那些舞剑之人加起来还要重。 陆远终于抬起头,回身冲李淳罡的独臂身影躬身行了一礼,开玩笑道:“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师父您也来凑这个热闹?” 虚影没有说话,但如湖水般平静的双眸中,却隐隐多了几分鼓励。 “师父,我不会给您丢人的。”陆远郑重道:“我的招式,定能配得上您的意气!” 话音刚落,李淳罡的虚影就满意的点了点头,悄然散去。 陆远起身之后,看着并排站立的吴见和邓太阿,忍不住笑道:“两位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在我这能这么和谐。 也对,毕竟师出同门。” 说罢,陆远轻轻敲了敲脑袋,闭上眼睛思考了片刻,旋即轻声道:“术意同生,并不矛盾。 术,无止境;意,亦无穷。” 吴见和邓太阿的虚影对视了一眼,同时消弭于无。 陆小凤此刻已经看呆了,忍不住朝身边的谢晓峰低声问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找属于自己的剑。”谢晓峰轻声道。 “我当然知道。”陆小凤挠了挠脸,“可下面那些奇怪的人影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他。”谢晓峰道:“前人所授,必有痕迹。 若想真正开宗立派,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剑。 而这柄剑,却注定不能否认前人所留下的、那些本来就是对的东西。 所学剑道越高深,能让你反驳的余地就越少。 以陆远的情况来看,就像是两人在悬崖间的钢丝上相向而行。 想要顺利抵达彼岸,必须要有一个人掉下去。” “嘶!”陆小凤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么夸张么?” “甚至比这还要凶险。”谢晓峰沉重的点了点头,“稍有不慎,就会剑心崩碎。 毕竟立道,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我看他之前不做的挺轻松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谢晓峰挠了挠头,“从那三人身上散发的剑意来看,可能他们的剑法各有偏重,已经到了各自领域的极致。 如果是那样,补全没有侧重的那一块,倒也能过关,只是......” 谢晓峰一顿,感叹的叹了口气。 “话别说一半啊!你说书啊还来个下回见分晓?”陆小凤急道。 谢晓峰轻吸了口气,郑重道:“只是这条路太难了! 若未来陆远无法补全今日所想,那必然会剑心破碎,剑道一落千丈。 而今日这些人,将成为他的心魔。 叶孤城说的不错,这就是脱胎换骨,不生则死,没有退路可言。” 陆小凤咋舌不已,良久才轻声道:“你们这帮剑客都是疯子。” “不疯魔,不成活。”西门吹雪突然加入对话,“若不至诚,为何要练剑?” “我不也是剑客,怎么没有像你们一样?”陆小凤嘟囔了一句。 听到这话,三人同时看向了陆小凤。 片刻后,叶孤城微微一笑,收回了视线。 谢晓峰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西门吹雪依旧冷漠,淡淡道:“灵犀一指不错。” 陆小凤猛地看向西门吹雪,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西门吹雪骂人这么脏呢? 就在这时,陆远已经站在了张三丰的面前,苦思良久后才缓缓道:“剑终究还是杀人利器。” 张三丰的虚影摇晃了下,却没有立即消散。 陆远见状再次闭上了眼睛,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两仪生万物。 可这阴阳,终究不是生来便分。 我若持剑,当剑分混沌,定阴阳。” 听到这话,燕十三微微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好大的口气。” 陆远站在原地短暂恢复了下心神,接着走到一名高眉深目的光头大胡子身前,想了想突然笑道。 “若论内功外功,我当称你一句祖师。 但要论剑法,你得认我当祖师。” 达摩虚影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后骤然消散。 陆远见状刚想松口气,可当看见那最后一人时,这口气却被堵在了嘴边,怎么都松不出来。 只见一名身着麻衣的苍老身影负手而立,只是一个背影,却让所有看向他的人都忍不住生出敬畏之心。 那股凄凉悠远的气息,穿越了时空,让整座京城的武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冠绝一世的不败气势。 “独孤求败。”陆远苦笑了一下,脑海中独孤求败剑法飞速闪过,一时间却不知如何下手。 无论术意,这套剑法都已到达了顶峰。 光是那败尽天下功法的气魄,就已经让寻常剑法望尘莫及。 陆远走到虚影身后时,虚影的脑袋微微侧了下,身子也跟着转了一点,像是要仔细倾听他接下来说的话。 “我......” 陆远张开嘴巴,却感觉无话可说。 独孤求败的道太坚实了,根本寻不到半点破绽。 虚影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似乎有些失望,又将头正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陆远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握拳坚定道。 “虽说您是前辈,但在下还是想说一句。 这世上若有真无敌,那必然是我! 我当年曾说过,自握拳之时,便知我不会输! 握拳如此,握剑也当如此! 陆某的剑,不会弱于任何人! 包括您!” 虚影微微颤抖了下,似乎是在发笑,又像是在释怀的叹息。 就在陆远以为自己猜错了时,一件令陆远呆滞的事情发生了。 本应只是内心投影的虚影竟低声笑道。 “好孩子。 老夫等着看到你那一剑!” 话音刚落,虚影轰然破碎。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虚影所化白光半数涌进了承影剑中,半数冲进了陆远脑海,将那篇独孤九剑绞得粉碎。 这一刻,陆远感觉所有阻碍都消失,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下一秒,一股无法言喻的宏大剑意从陆远身上涌出,直冲天际。 如同一道汹涌的海浪,高高翻起,轰然砸落,迅速席卷了整座京城。 待到尘埃落定,众人再看时,只见陆远身后多了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高大虚影,正举剑对满眼欣慰的燕南天笑道。 “燕大侠,我的剑找到了。 剑客陆远,请赐教!” 第308章 紫禁之巅(三):二合一 “是你自己的剑就好。”燕南天爆发出一股不输陆远的剑气,豪迈道。 “既然你找到了,那无需多费力气。 分胜负,一剑足矣!” “正有此意。” 陆远缓缓伸出承影,轻吐出一口气。 那道白气凝而不散,迅速飘上了天空,扩散开来,将整片星空都变得雾蒙蒙的。 就在众人惊讶不已时,陆远又吸了口气。 霎时间,天色变得越发黑暗,那漫天星光仿佛都沾在了白雾上一般,被陆远一口吸入腹中。 而他身后那道虚影微微一笑,一步迈进了陆远体内。 看到这一奇景的众人都紧张了起来,死死盯着陆远,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一直关注此地动向的燕十三突然轻声赞叹道:“好手段。” 只见陆远手中的承影,不知何时不再是半透明的样子,其中竟多了星辰点点,正散发着并不耀眼的华丽光芒。 陆远举起承影,剑中星辰迅速汇聚成一条璀璨的光带。 远远看去,如握星河。 “燕大侠。”陆远笑容醇厚,轻声道:“请赐教。” 话音刚落,一剑递出。 绚烂的星河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既无杀机也无杀意,轻柔的像是一缕春风,奔涌间却气势磅礴。 只是眨眼间,星河就将燕南天吞没。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霸道的剑气从中射出,劈风斩浪,将星河一分为二。 下一秒,众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眼前只剩下耀眼的白光。 等到恢复视线后,他们连忙向场中看去,只见燕南天和陆远持剑对立。 燕南天手中的长剑,不出意外的化为了齑粉。 陆远的长剑,正顶在燕南天胸口处,只差分毫便可刺穿燕南天的衣服。 而他自己身上,也多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 “承认了。”陆远收回承影,伸手在身上一抹,伤口立刻消失,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红印。 “好小子!”燕南天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失败而沮丧,反而拍着陆远肩膀大笑道:“这一剑有点门道。 就是太花里胡哨了。 要我说,省去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将所有力量都灌注到剑上,这一剑威力还能上升三成。” “不太熟练,让燕大侠见笑了。” “很好了很好了! 像你这样的好苗子,就该学剑,你要是早生几十年,哪还有......” “两位,叙旧的话等下再说吧。” 西门吹雪说着翩然落下,一振衣袖握住长剑,冷冷道:“我已经等的够久了。” 话音刚落,他身上就爆发出一股锋锐的气息,将周遭的一切都化为了粉末。 但他却没有动,腰杆挺得笔直,虚空而立,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长剑,气势逼人。 “抱歉。”陆远举起承影指向西门吹雪,“久等了。” 西门吹雪见状却皱起眉头,“我可以等你休息。 我不想趁人之危。” “不用了,我的状态要比你想象的好得多。”陆远笑道:“怎么比?” 西门吹雪有些不快,但还是忍着不满冷声道:“我也只问一剑。” “请。” 陆远身前突然多了道锋锐气息,将那个字切得粉碎。 西门吹雪的剑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返璞归真到了极致。 那股气息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遇到了豆腐的尖刀,毫无阻碍的钻进了陆远的体内,肆意破坏了起来。 在外人眼中,西门吹雪什么动作都没有,陆远身上就突然冒出无数血珠,将他染得通红。 但只是个开始! 剑气贯穿了陆远的身体,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迅速向周遭扩大,将附近的一切事物都切得粉碎。 而促成这一切的西门吹雪,冷漠的却像个局外人,像极了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又或许,他所有的感情,都已经倾注到了他的剑中。 就在这时,锋锐气息中突然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 “无情近乎天道,你若是入了陆地神仙,我都不敢想象这一剑会有多锋锐。” 说罢,锋锐气息忽然消散,而西门吹雪的双眼突然茫然了起来。 在他的视线中,周遭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只剩陆远的身形充塞了整座天地。 一柄看不清全貌半透明长剑从天而降,以无可匹敌的威势直朝他砸去。 陆远原本温和的话语,在他耳中听来也如天雷般威严可怖! “你虽近天道。 但我却在天道之上!” 下一秒,西门吹雪化为了齑粉。 当他恢复意识时,汗水瞬间从他身上涌出,浑身颤抖不止。 陆远持承影剑两抵在按他眉心处,微笑道:“承让了。” 话音刚落,西门吹雪宛若脱力般瘫坐在地。 他低下头,紧盯着颤抖不止的双手,眼中却没有半点沮丧,反而是前所未有的狂热。 片刻后,他猛地抬头,激动道:“那是什么境界?!” “陆地神仙。”陆远收剑而立,“我以境界压人,取巧了。” 他也很无奈,不这么做没办法。 陆地神仙之下,西门吹雪这一剑十个人接九个人都得死,剩那一个必须是和西门吹雪一样的绝世天才才能活。 至于能不能赢...那就要看对面的是谁、练的什么功法了。 最让他惊讶的是,西门吹雪的剑心竟然依旧澄明如镜,甚至还尤胜从前。 这次失败,反倒让西门吹雪的剑道更上了一层楼。 “果然是不疯魔不成活啊。”陆远看着正闭目复盘的西门吹雪,感叹的摇了摇头。 眼见西门吹雪和燕南天都输了一剑,叶孤城突然面露难色,下意识看向皇城深处,有些犹豫不决。 “叶孤城,你还在等什么?”陆远突然抬头问道:“西门吹雪已败。 你现在若是胜了我,可就离天下第一的名头不远了。” “陆少侠说笑了。”叶孤城温和一笑,“叶某向来不在乎那些虚名。” “那就奇怪了。”陆远故作为难道:“像你这般无欲无求的人,为何要行那谋逆之举? 莫非...你是闲的无聊。” 叶孤城笑容一僵,缓缓握住长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自诩天下无敌,觉得人生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便想找点有挑战的事来做。”陆远淡淡道:“所以你借着与西门吹雪决斗一事,调开皇城守卫,让那位南王率兵进宫,顺利称王。 可骄傲的人有个缺点,就是太自信了。” 陆远一顿,盯着脸色铁青的叶孤城微笑道:“别怪我说话难听。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能力配不上野心,说的就是你。 好好的一个江湖客,不去习武去玩权谋。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种蠢事也就你能做出来了。” “够了!”叶孤城突然拔剑挥动,一道凛冽剑气直朝陆远飞去,却被陆远弹指驱散。 “本来还想和你比一比,现在来看,还是算了吧。”陆远摇头道:“论对剑之诚,咱们中间,你也就能和陆小凤比比了。” “嘿!”正听得入神的陆小凤面色一变,卷起袖子指着陆远道:“你说就说,带上我干什么! 光说我,你又能诚到哪里去?” “咱们不一样。”陆远真诚的开玩笑道:“我是天才。” “叶孤城,这你能忍么?”陆小凤看向叶孤城开始拱火,“你要这都忍了,那我真看不起你。 大家都是练剑出身,岂能让他这么糟蹋了? 别低头了,精神点。 好歹大家都是明国武者,岂能让他一个外来的逞了威风。 人家都骑到你脸上了,你可不能丢分啊! 像个男人,先跟他做过一场再说!” 陆远没有阻止,只是看着叶孤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而拱火的陆小凤眼中也没有多少笑意,更多的是担忧。 他并不怀疑陆远的话,毕竟一直以来,陆远的所有话都成真了。 做出此等谋逆之举,明国势必不能再容他。 想到这,陆小凤暗暗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只能鼓动叶孤城倾力出手,不要丧失心气束手就擒。 好歹朋友一场,起码......要离开的体面一点。 “好一个玉面金刚。”叶孤城突然摘下头冠,披散着头发笑道:“身手不凡,消息还这么灵通。 我辛苦谋划多年,你一句话就给我毁了。 真是好手段。” “过奖了。”陆远平静道:“其实就算我今天不说,你也成功不了。 我说了,练剑的人最好少玩权谋。 你那点小九九,早就被人看穿了。 我说的没错吧,诸葛神侯?” 诸葛正我闻言朗声道:“南王已经伏法! 今日我来,就是为了你叶孤城!” 陆远看着面露失望的叶孤城,继续道;“如果我不在,你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被锁拿关入天牢,要么被西门吹雪一剑刺死。 但我猜,你应该会选择后者吧?” “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叶孤城叹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威严,“不错,我叶孤城岂能当阶下囚?!”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选?” “西门吹雪既然败了,那只能是你了。”叶孤城平静道:“我们都很清楚,你突破之后,此地再无你的对手。 他们几位还愿意留在这,无非是想看看高处的风景罢了。 我也一样。” “哪怕代价是命?”陆远举起承影认真道。 “当然。”叶孤城抽出长剑,与肩齐平。“因剑而生,为何不为剑而亡?” “那么...请吧。” 叶孤城瞬间动了。 夜空下,他的身影仿佛和圆月融为了一体。 这一剑,无瑕无垢,几近清澈。 下坠之势辉煌迅疾,剑气直冲斗牛光华四射,锋芒之盛无可匹敌,如精芒掣电,如长虹经天。 他的身影仿佛消失了一般,那匹如虹的白练中,只剩下一柄剑。 剑落的瞬间,叶孤城突然出现在长剑后。 此刻的他,仿佛要融进这天地一般,仙气飘飘恍若仙人,右手握着长剑,不带一丝烟火气,轻轻递向陆远心口。 “好一个天外飞仙。” 陆远笑了笑,举剑在空中画了一条曲线。 就像是分割太极的中线一般圆润完美。 曲线完成的瞬间,叶孤城的身影突然凝实,胸口也多了条同样痕迹的伤口。 而在他身后,原本巍峨耸峙的城墙上,也多了一道的缺口,将城墙彻底贯穿。 看着跪倒在地双目无神的叶孤城,陆远笑道:“抱歉,我这一剑能分阴阳。 区区仙人,我还真没看在眼里。” 说罢,他对准备锁拿叶孤城的大内侍卫淡淡道:“不好意思诸位,这个人我要了。” 诸葛正我见状喝退了侍卫,走上前沉声道:“陆少侠,这未免不太合规矩了,他毕竟还算是朝廷的要犯。” “不白拿。”陆远笑道:“五套功法,换一个即将被废的犯人,你们不吃亏。” 听到这话,叶孤城死寂的双眼终于有了波动。 “......既然陆少侠开口了,那我便送个顺水人情。”诸葛正我快速权衡了下利弊,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您要他做什么?” “我是开镖局的,最近缺人手,需要个赶马车的。” “....那您镖局的生意一定很不错。”诸葛正我随口恭维了一句,便不再继续这话题。 对陆远说的话,他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若有人用叶孤城这种级别高手当马夫,那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一个这种级别的高手,可遇而不可求,收到手下能干的事可太多了,去当马夫......鬼才信! 就在这时,叶孤城突然抬起头,轻声道:“你没有杀我,就是为了羞辱我么?” “不算羞辱吧,就是看在你还有天赋的份上,让你做点杂活,砥砺一下剑心。”陆远诚恳道。 “什么时候你能有西门吹雪那份执着,咱们再来比过一场。 我想看看真正的天外飞仙。” “陆少侠,还有一事!”诸葛正我突然道;“敢问叶孤城,还会回到明国么?” “不会了。”陆远看着叶孤城头也不抬。 诸葛正我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在打败我之前,估计他哪也不想去。”陆远微笑道:“我猜的对么,叶城主?” 叶孤城笑了笑,习惯性的去摸脑袋顶上的头冠,当摸了个空后眼神突然茫然了下。 看着陆远似笑非笑的眼神,叶孤城突然灿烂笑道:“我要赶的马车,一定不能太寒酸。” “你快歇着吧。”陆远没好气道:“有的赶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下一位是......陆小凤你就算了,你本来就是来凑数的。 你要真想打,等我回去之后好好陪你练练。” 说罢,他不再管无能狂怒的陆小凤,看向燕十三和谢晓峰,认真道:“二位,谁先来。” “我先吧。”燕十三沙哑道:“说起来,我这套剑法,还是因三少爷而来。 不如三少爷一起来看看,如何?” 谢晓峰一怔,旋即苦涩笑道:“多谢。” “但我这剑法新成,还不能收放自如,陆少侠,不如换个地方,以免误伤到他人?” 陆远伸手指了指京城外。 燕十三点了点头。 下一秒,三人同时消失。 第309章 叙旧 没有人知道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只看到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紧接着陆远和谢晓峰便回到了京城中。 谢晓峰的眼神中满是震撼,呆呆的站在原地。 而陆远胸腹处也多了道深深的伤痕。 更诡异的是,伤口处竟在不断冒出黑烟,不停侵蚀着边缘。 燕南天见状大惊,陆远的恢复能力他是见识过的。 他倾力一剑,陆远想要恢复也不过是眨眼的工夫。 而此刻陆远明显在运功修复伤口,但伤口竟然丝毫不见好转。 面对众人的询问,陆远只是微笑摇头,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揭过。 燕十三的第十五剑果然不凡。 除了剑气和剑意,那招剑法中还多了一道极其强横的气息。 寂灭。 九阳神功的生机,遇到它如同遇到炭火的冰雪,瞬间就消失殆尽。 若非陆远内力雄厚,能够将那气息压制在伤口周围,此刻他已经被那道气息侵蚀全身,夺走全部生机。 绝灭生机,吞噬生命, 好一个灭情绝性的十五剑。 见陆远表示无所谓,众人也没有继续追问,陆小凤却好奇燕十三去哪里了。 陆远闻言看向谢晓峰,谢晓峰沉吟片刻,轻声敬佩道:“他用命,递出了第十五剑。” 众人愕然,陆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那道气息会诡异到吞噬使用者的生机。 燕十三本就为了创造剑法耗尽了心血,又为了证明的剑法,全力以赴完全不留手。 当剑出手时,就已经完全超出了燕十三的掌控。 他现在很确定,这第十五剑绝对是天人级别的剑法。 普通武者别说得其意,哪怕是得其形,都会被这招剑法反噬而死。 可惜了,本想带着燕十三一起回镖局的,没想到在剑法上出了岔子。 陆远既遗憾又惋惜的叹了口气,在诸葛正我约定好交换秘籍的时间后,便和燕南天几人一道离开了皇城。 十数日后的深夜。 陆远正坐在床上运功祛除那道气息,突然听到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陆远猛地睁开眼睛,略微感知了下先是一愣,旋即平静道:“谁?” “客官,要不要茶水?”门外响起一个微微发尖的声音。 “不必了。”陆远笑道:“今晚不要再敲我的门了。” 门外沉默了下,数息后,房门忽然炸裂。 一道红影飘然入内,身形闪动间,无数银光飞出,直朝陆远双眼扎去。 陆运笑了笑,轻轻吹了口气,那些银针便迅速倒飞回去。 红影一惊,连忙翻身躲避,但那些银针宛如长了眼睛一般,追着就飞向了他。 他见实在躲不过,突然一掌拍出,阴冷的真气瞬间将银针击成粉末,而他也到了陆远身前,猛地拔剑递出。 陆远见状挑了挑眉毛,伸指一弹,长剑瞬间断为数截。 红影心神俱震,不等他做出反应,只见陆远反手一扣,他顿觉两座大山压在了肩头,重重摔在了地上,拼尽全力也难动弹分毫。 陆远对着不断挣扎的红影笑道:“许久不见,你就这么对我? 亏我当初还救了你一命。 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白眼狼了? 慕容桐皇?” 红影猛地抬起头,正是满脸愤怒不甘的慕容桐皇,他又尝试了两下,见始终无法挣脱束缚,便有些恼羞成怒道:“放开我!” “那可不行。”陆远抬起头看向刚刚出现的黑袍男子,淡淡道:“东方不败,你怎么教的徒弟? 只教武功,不教做人的么? 就这种二愣子的性格,若是放到江湖上,早就被人杀八百回了。” 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东方不败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只不过现在的东方不败满头白发,脸上全是皱纹,皮肤也像老树皮一般枯槁,一副油尽灯枯的衰败模样。 他面色如常,走进屋也不看不停挣扎的慕容桐皇,朝陆远恭敬行了一礼,平静道:“玉面金刚,久违了。” “确实很久。”陆远示意东方不败坐下,眼神恍惚了瞬间,旋即笑道:“谁又能想到,当年权势滔天、几近天下无敌的东方不败,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算什么? 报应么?” “陆少侠说笑了。”东方不败淡淡道:“我能有今天,全拜尊师所赐。” “那也是你自找的。”陆远随手一挥,将慕容桐皇扔到了房间角落,“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人跟着你,怎么还越跟越差了? 半点有用的东西没学,乱七八糟的倒是学了一大堆。” “玉面金刚说笑了,此事与我无关。”东方不败习惯性的掩嘴一笑,“我俩虽有师徒之实,但我只教武功,不教做人。” “你倒是会省事。”陆远撇撇嘴。 “并不是为了省事。”东方不败神色一正,淡淡道:“我做人已经很失败了,就没必要再把人往弯路上引。” “哦?”陆远诧异的挑了挑眉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东方教主竟然会这么说自己。” “人都是会变得,我也是人,何况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东方不败了。”东方不败笑着摊开衣袖,轻轻挥动了下,“没看我连当年的大红袍子都不穿了么?” 陆远笑容微微收敛,此时他才发现,东方不败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澄澈的如同婴儿一般。 他笑了笑,轻声道:“有点意思。” “能让玉面金刚称赞,小女子万般荣幸。”东方不败立马起身,规规矩矩的施了个万福。 “我有些搞不懂你了。”陆远见状笑容尽散,认真道:“我本以为你是来报仇的。 但你现在这样,让我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 “该不该杀你。” 此话一出,屋内的温度瞬间降了好几度,慕容桐皇更是呼吸一滞,后背冷汗直冒。 他本来只是想给陆远点颜色看看,让陆远以后不要亏待姐姐。 没想到陆远如今的实力竟深不可测! 他的实力已经够快了,用东方不败的话说,当年他修行《葵花宝典》,都没有这般进度。 能够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一个只能任人宰割的鱼腩,成长为一位一品高手! 可陆远一句话,就将他打回了原形。 此时此刻,他完全忘了自己所学,面对陆远就和当年见轩辕大磐派来的使者一般。 如面高山,生不起半点抵抗之心。 绝望地令人窒息。 东方不败却依旧平静,笑道:“孩子还小,经不得你这么吓。 陆少侠若是对当年一事仍心怀怨恨,尽管冲我来好了。” “怨恨?”陆远收敛起气势,摇摇头道:“你还不配。” 东方不败闻言笑了笑,认真道:“理当如此。 今日再见面,我总算知道我当年究竟做了什么蠢事。” “其实也不全是蠢事。”陆远走到桌前,给东方不败倒了杯茶水,“你唯一做错的,就是把我也扯了进去。” “确实,现在想想十分后悔。”东方不败捂嘴娇笑道:“当年我若是能够多忍一段时间,什么日月神教、五月剑派,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他说着说着笑声就小了下来,盯着茶杯看了良久,忽然摇头苦笑道;“只可惜我恨他们杀了莲弟。 当时我一天都不想多等了。” “怎么,后悔了?”陆远坐了下来,对角落里规规矩矩的慕容桐皇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喝水。 “后悔谈不上,我东方不败是做过错事,但我从不为我做过的事后悔。”东方不败豪迈一笑,依稀可见当年日月教主的影子。 陆远沉默了下,接着轻声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把他送回来,顺便见见故人。”东方不败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傲气,“我要死了,人不管是临老还是临死,都喜欢回忆过去。 我也不例外。 可配和我坐在一起聊天的,也只剩下你一个了。” “配?”陆远笑了笑,旋即无奈摇头道:“罢了,这回便让你占个便宜吧。” “小女子能占得了玉面金刚的便宜,真是万分荣幸。”东方不败媚眼如丝,含情脉脉的扫了陆远一眼。 “......”陆远白了他一眼,“趁我现在心情好,把你这副姿态收一收。 再恶心我,别怪我把你扔出去。” “哈哈哈哈!”东方不败突然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似乎非常得意能在这种事上胜过陆远一筹。 “你以后少和他学!”正规规矩矩的喝水慕容桐皇脑袋上突然挨了一巴掌,只见陆远黑着脸道:“正道不学,非要去求一些旁门左道。 现在倒好,把自己练成疯子了。 你姐要是知道你这样,非抽你不可。” “你又不是我姐夫,管的还挺多。”慕容桐皇小声嘟囔了一句。 “臭小子!”陆远笑骂道:“吃我的,住我的,你还好意思偷偷嘀咕我。 当年就应该把你送给轩辕大磐。” 慕容桐皇闻言面色一白,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陆远见状叹了口气,随手渡过去一道真气助他稳住心神,接着对东方不败道;“看样子你这些年收获不少。” “比不上陆少侠,有所得罢了。” “你心神是比以前稳定了不少,起码不再疯疯癫癫了。”陆远点点头,“但为何境界没有变化?”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陆少侠你一般的。”东方不败摇头笑道:“而且已经没必要了。” “什么意思?” 东方不败没有回答,话锋一转道:“我后来又去了日月神教后山,本想着给童百熊和莲弟收敛下尸骨,没想到连根骨头都没找到,只能给他们立了个衣冠冢。 这些年,我做的最多的,就是教这个臭小子学武,其他时间,就是去他们坟头上说说话。 几年时间弹指一挥间,当这小子武功大成后,我再回到他们坟头前,突然发现,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东方不败抬起头,眼眶中满是泪水,笑道:“我这一生,到最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那时才发现,我东方不败,其实输的一塌糊涂。”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慕容桐皇有些不安的呼吸声。 良久,东方不败才用袖子抹了把脸,平静笑道:“报仇的心思,早就淡了。 今日来此,本就只为叙叙旧。 这小子掘,非说什么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知道他的厉害,这样你以后才不会欺负他姐。 我劝不住,只能让他动手了。 陆少侠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孩子?”陆远眼神恍惚了下,旋即苦笑道;“我还没成家呢,说的我和七八十了一样。” “相比陆少侠的实力,他还不如孩子。” 两人说罢相视一笑,只有慕容桐皇低着头生闷气。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后,陆远突然轻声道:“其实你我之间没什么好叙旧的。 毕竟当年那事,你我也算是不死不休了。 今天没动手打起来,说实话,也挺出乎我预料的。” 东方不败一愣,旋即轻声喃喃道:“是啊,是没什么可叙旧的。 但我就是想找个熟人聊聊。 哪怕是仇人也好。”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回山等死。”东方不败笑道:“心愿已了,该上路了。” “这话本应我说才对。” “那陆少侠送我一程? 能死在您手下,小女子万般......” “打住打住!我可不想你死了之后还来找我,怪膈应人的。”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精神之焕发让慕容桐皇都愣住了。 学武功这么多年,除了知道他武功大成时东方不败笑过一次,他还是第一次见东方不败这么开心。 “算了,来都来了。”陆远忽然抬头对门口喊道:“郭襄,去楼下给我要两坛酒上来,顺便再让客栈准备点小菜。” 话音刚落,郭襄便从门边探出脑袋,朝东方不败恭敬行了一礼,吐了吐舌头,接着蹦蹦跳跳下了楼。 “没想到陆少侠都收徒了。”东方不败目送郭襄离去,轻声感叹了句。 “劣徒罢了。”陆远叹气道:“一天不好好练功,就对闲事上心,我都快愁死了。” “令徒天资聪颖,未来必成大器。”东方不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正面刻着“日出东方”,背面刻着“唯我不败。” 玉佩晶莹剔透,散发着莹莹宝光,一看就是个值钱物件。 “来得匆忙,没备什么礼物,这块教主令牌,就给令徒当见面礼了,还望陆少侠不要嫌弃。” “这怎么好意思呢。”陆远快速将玉佩收入怀中,接着伸出了另一只手。 “陆少侠这是何意?” “不好意思,我有两个徒弟。”陆远满脸善意的微笑,“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你还真不客气。”东方不败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一柄纯金的短剑,“也罢,当年的玩物,我留之也无用了。” “我跟你客气岂不是太见外了。”陆远笑眯眯的将东西放入怀中,突然对楼下喊道。 “郭襄,告诉店家,要上好酒好菜!” “陆大侠还真是...无利不起早。”东方不败嘴角抽了抽。 “买卖人,难免沾点铜臭气。”陆远笑道:“对了,我一直想知道,岳不群他年轻时什么样啊? 又是咋跟他老婆好上的。” “你说他啊。”东方不败精神一振,兴冲冲道:“想当年岳不群......” 第310章 回北凉 “师父,他是谁啊?” 客栈门口,郭襄站在陆远身边,玉佩和金剑在她腰间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玉鸣声。 郭破虏站在旁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窝囊样,有些委屈的看向陆远。 陆远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答道:“算是...一个老熟人吧。” “有多熟?” “我俩都差点死在彼此的手上。” “那师父你还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郭襄吃惊道。 “不算什么深仇大恨,都过去了。”陆远朝远处招了招手。 已经变成小点的东方不败突然停步,朝陆远躬身郑重行了一礼。 下一秒,便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日月神教某家当年也听说过,本想去探个究竟,结果被恶人谷绊住手脚。”燕南天感叹道:“没想到一代枭雄,最后竟是这般凄凉下场。” “是啊。”陆远点了点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他猛地回过头,发现燕南天正朝他微笑摆手,忍不住疑惑道:“燕大侠,你怎么来了?” 燕南天一把搂住陆远的肩膀,热情道:“哈哈哈,你要回家,某家能不来送你一程么?” 陆远扫了眼他身边的两个男孩,无奈道:“燕大侠,有话直说吧。 你我之间,不必遮遮掩掩。” “痛快!”燕南天重重在陆远背上拍了一下,大笑道:“某家想谋个去处,不知陆兄弟愿不愿意借间房子住?” “去处?”陆远诧异道。 “不错!”燕南天拉过小鱼儿和花无缺,揉了揉两人的脑袋,认真道:“某家一人这么多年,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惯了。 没攒下多少银子,除了他们的爹爹,也没交下什么朋友。 之前我一人风餐露宿倒是无妨,但有他们在,我更想找个安稳地方。” “所以,您找上我了?”陆远诧异道。 燕南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让某家教这两个孩子习武可以,可要是念书...某家是万万教不来的。” “这......” “某家就直说了!”燕南天按着陆远的肩膀,郑重道:“某家想请你做他们二人的师父! 虽然咱们认识时间尚短,但以某家闯荡江湖几十年历练出的眼光来看,除你之外,再无旁人可以胜任。 只要你愿意收下他们二人,要求你尽管提,某家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燕大侠,你也是剑仙啊。”陆远苦笑道;“怎么就选上我了?” “某家的神剑诀,不一定适合这两个孩子。”燕南天坦诚道:“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你知道的功法更多? 还有谁能像你这般集百家之长,且样样精通?” “燕大侠,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陆远无奈道:“并非我想客气,我是真的害怕误人子弟。” “陆兄弟,你切莫自谦了。”燕南天真诚道:“燕某此生再无心愿,只想这两个孩子长大长材。 不然,我真的没有颜面去见我那义弟了!” “唉。”陆远叹了口气,“燕大侠你都这么说了,我想拒绝都无从开口。 也罢,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 陆某尽心教他们便是!” 燕南天闻言大喜过望,郑重一抱拳,“此等大恩,燕某没齿难忘。” 说罢,扭头将两人叫到近前,严肃道。 “还记得我怎么教你们的么?” “徒儿拜见师父!” 小鱼儿和花无缺立马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不等陆远说话,郭襄先凑到两人身后,轻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快来见过大师姐!” 话音未落,她便被陆远凌空一指弹飞了出去。 “以后...唉。”陆远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多跟着你们二师兄吧,少和你们大师姐聊天。” 都是天赋异禀的好苗子,可千万不能让郭襄给带歪了...... 数月后。 凉莽边境。 刚刚结束阅兵的北凉官员将领,正缓步从“文”“武”楼拾级而下,准备返回北凉。 不知何时,这场阅兵的主角,身穿蟒袍的徐凤年不见了踪影。 但众人却心灵灵犀的不去提及此事,三两成群,说笑着离开了校阅场。 褚禄山带着刚刚加入北凉游隼的李翰林,和将要与北凉结为姻亲的青州陆家的陆斗,慢悠悠的在冰天雪地中散步。 等走到被徐凤年一击破碎的冰河前,褚禄山突然挥手命所有心腹退下,准备和二人讲上两句。 如今战事不起,在北凉这块地方,死亡最多的除了谍子,就是在边境和北莽搏杀的游弩手。 而这二人又身份不凡,都和新任北凉王关系莫逆,虽然两人是自愿前往,但无论谁折在边境上,都是件不小的事情。 为了这件事,身为北凉都护的褚禄山,已经头疼很多天了。 在漫长的沉默后,褚禄山终于开口道:“我说翰林啊。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爹应该都给你说了。 那有多凶险,你心里也很清楚。 你确定要去?” 李翰林却面无惧色,笑嘻嘻道:“总不能给年哥丢人不是? 虽然我问他要顶官帽子,他一定不会拒绝。 但做兄弟的,总不能让兄弟为难不是?” 褚禄山叹出一口白气,沉声道:“算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 千万别死在那,不然......” 话音未落,褚禄山那双被肉挤成一条线的眼睛,突然精光四射。 只见远处的风雪中,两辆朴素的马车正缓缓朝这里驶来。 而在马车边上,有六骑正三两成双,慢悠悠跟着马车前行。 褚禄山面色一沉,抬臂做了个手势。 片刻后,沉重的马蹄声从四周响起,还未离去的北凉铁骑如铁铸洪流,浩浩荡荡的从四面八方朝那两辆马车围去。 由不得褚禄山这么谨慎,今天这场阅兵,同时也是北凉王的交接仪式。 北凉境内有名有姓的重臣悉数到场,守备之森严甚至超过了太安城。 但眼前这几人,竟能让外围警戒的人连信号都发不出来,便无声无息的摸到了这里。 无论外围的游弩手是死了还是没有发现这几人,都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来者不凡! 至于善与不善? 先拿下再说! 眼前数千铁骑铺面而来,气势之盛震碎了漫天飞雪,陆小凤朝陆远揶揄道:“陆远,你这面子够大的。 你那朋友也真够意思,派这么多人来接你。” 陆远无奈一笑,“怪我了,光听到消息就来了,来之前也忘了打个招呼。” 要不是在北莽境内偶遇的游弩手,他还真不知道徐凤年要成北凉王了,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那现在怎么办?”谢晓峰皱眉道:“既然是你朋友的人,咱们总不好出手伤人。” “还是让某家来吧。”燕南天骑马到马车前,伸手在空中一抓,手中便多了柄晶莹剔透的长剑。 接着随手一挥,白茫茫的天空突然缺了一块。 一大片“白纱”随着剑尖的摆动飘然落下,直接将上千骑兵罩在其中,动弹不得。 燕南天见状满意的点点头,随手散去长剑,正准备回到队列中,突然眯起眼睛冷喝道:“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 一声暴喝过后,燕南天面前忽然炸开数道气浪。 漫天风雪后,满脸警惕的韩崂山手持长枪现出身形,示意身后源源不断赶来的骑兵止步。 北凉家底不算薄,但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折在一名陆地剑仙手上。 与此同时,数道身形从天而降,挡在骑兵前方。 徐偃兵面如古井无波,但手中长枪已经绽放出骇然气势。 袁左宗眼中微带疑惑,腰间凉刀已半出鞘。 南宫仆射满脸傲气,绣冬春雷二刀在鞘中嗡嗡作响。 徐龙象面色狰狞,咧开嘴不停发出低吼声。 除此之外,徐骁的贴身护卫范镇海、曾护卫李义山的刘璞、北凉王府大管家宋渔...... 北凉高手,悉数到场! 而在更远地方,近万名白马白甲的骑兵寂静无声,随时准备发起冲锋。 正是北凉之精锐:大雪龙骑! 但燕南天只是在徐偃兵和南宫仆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将目光看向更远处。 在那里,站着一名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 而他手中,正握着一柄由飞雪组成的冰刀。 “别别别!”陆远见情况不太对赶忙拍马而出,笑道:“都是自己人,误会。 诸位给我一个面子,不要伤了和气。” “你是...陆远?!”徐偃兵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你怎么...你何时入的陆地神仙?!” 众人都愣住了,曾和陆远交过手的南宫仆射,更是难掩美眸中的惊讶,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刀。 这世上竟有人修炼速度比我还快?! 他...他吃什么长大的? 面对满脸震惊的众人,陆远只是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就是时候到了,自然而然就成了。” 徐偃兵根本不信陆远的鬼话,又盯着陆远看了一会,突然问道:“武夫?” 陆远笑着点点头。 “三教合一?”徐偃兵声音都有些变了。 陆远依旧是微笑点头,谦虚道:“运气罢了。” “......”徐偃兵看了眼自己长枪,突然身化白虹飞身离去。 南宫仆射则是走到陆远面前,眼神火热道:“和我打一架吧!” 陆远扫了她一眼,摇头道:“算了,时候未到。 现在交手,只是拔苗助长。” 南宫仆射沉默了,接着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临走前撂下一句,“天下第一会是我的。” “我的话和当年一样,不变。”陆远笑了笑。 南宫仆射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的看了陆远一眼,接着也飘然而去。 “各位,麻烦问下,徐凤年那小子在哪呢?” 陆远挠挠头,他发誓绝对没有富贵还乡大肆炫耀的意思,只是朋友许久不见了,想叙叙旧。 众人对视了一眼,都显得有些无奈。 徐凤年现在是新的北凉王,同龄人中也就陆远现在敢这么叫他了。 不过,像陆远这个年纪,同龄人中成为陆地神仙的,好像也只有陆远一人了吧? 不敢肯定是否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凉王去边境了。”袁左宗开口打破尴尬,“有什么事情,等凉王回来再说吧。” “没事,我去找他。” 陆远点点头,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消失在空中。 袁左宗见状嘴巴张了张,最后只能摇摇头,转而对燕南天等人沉声道:“几位既然是陆公子的朋友,那自然是我北凉的客人。 诸位,请吧。” ...... 另一处边境。 两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浩瀚无垠的雪原上。 靠近北莽那边的车上,坐着一名依稀可见年轻美貌的老妇人,为她驾车的是一名壮硕的敦实汉子; 北凉这边,徐骁懒洋洋的靠在车上。 而为他驾车的,是身穿蟒袍的徐凤年。 “慕容,你还要说什么,一次性说完!”徐骁双手拢在袖中,没好气道:“老子没耐心听你说废话。” 北莽女帝轻轻抚摸了下已经开始掉毛的旧貂裘,丝毫不恼道:“怎么,这么多年没见我,就对我一点耐心都没有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徐晓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老瘸子,这么多年,你就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慕容女帝平静道:“今天我只想问你一句,你......” 话音未落,那车夫和徐凤年几乎同时起身,将马车护在身后,警惕的看向天外。 徐骁察觉到外面动静,好奇问道:“儿子,怎么了?” “爹,咱们好像有客人了?”徐凤年面色凝重,袖中红丝缓缓蔓延而出,不停翻涌。 “谁?”慕容女帝的声音再无刚才的温和,变得无比威严。 “不认识。”敦实汉子木然道:“但这个气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话音刚落,一道流光从天而降。 明明速度极快,可他脚下松软的积雪却没有飞起半点,甚至上面都没有出现一丝凹痕。 当看见来人的面容时,徐凤年和敦实汉子的反应截然不同。 敦实汉子身上瞬间泛起浓郁的金光,一股冷漠木然的威压直朝来人覆压而去。 徐凤年却没有任何动作,像是被吓呆了一般僵立在原地。 “呦,好久不见。”陆远随意摆摆手,微笑道:“想我了么?” 下一秒,敦实汉子立马退出数十丈,在地面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等他稳住身形看向用来格挡的双臂时,发现上面多了个清晰入肉的掌印。 就在他沉默不语,正思考该如何应对时。 陆远已经转头看向他,双眸在空中划出两道飘渺不定的璀璨金光。 “拓跋菩萨,你现在还不是天人,最好站着别动。” 陆远笑得理所当然。 “不然可能会死哦。” 第311章 做个了结 拓跋菩萨如石塑一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也不说话,而是伸手在掌印上一抹。 掌印瞬间消失不见,而他那双手臂也如铜浇铁铸一般,泛起微弱的金属光芒。 “不信?”陆远见状笑了笑。 拓跋菩萨微微弯腰,整个人如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 “确实,我也不信。”陆远摆摆手,朝拓跋菩萨挑了挑眉毛,“我今天就是来见见朋友,不想分生死。” 说罢,他无视了气势滔天的拓跋菩萨,扭头对徐凤年笑道。 “呦,这不是小徐么,怎么这么久不见,都是伪天象了。 嗯,就差临门一脚便是陆地神仙,厉害厉害。” 徐凤年的表情很古怪。 里面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又有恼羞成怒的怨气,还有不敢置信的震惊。 这就导致他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成。 面对喜滋滋的陆远,徐凤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下,艰难笑道:“我也就打不过你。” “没事,这次我回来要待很久,想练手随时找我。”陆远说着看向马车,笑道:“徐伯父,我揍新北凉王,您没意见吧?”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马车中传出,接着轻松道:“随便揍! 别打脸就成。 马上要成亲的人了,给他留点面子。” “你叫我爹什么?”徐凤年诧异道。 “伯父啊,不然还能是什么?”陆远奇怪道:“现在的北凉王可是你,莫非.....你想让我也规规矩矩喊你一声王爷?” “也不是不行。”徐凤年梗着脖子道。 “你看到了。”陆远指着拓跋菩萨,“我现在手可重。” “那算了。”徐凤年果断从心,颇有些讨好似的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除了面对徐脂虎和徐渭熊,也就只有在陆远这见到了。 两人正相谈甚欢,慕容女帝突然轻咳一声,在吸引所有目光后才淡淡道;“这位莫非就是玉面金刚?” “不错。”陆远淡淡道。 “听说阁下与离阳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来北莽皇宫坐坐?”慕容女帝无视了徐凤年锋锐的眼神,平静道。 “只要阁下愿意来,予取予求。” “那我说我要拓跋菩萨的人头呢?”陆远微笑道。 慕容女帝一僵,旋即若无其事的看向徐晓,笑道:“不愧是你的人,脾气都和你一般像。” “少放屁!”徐骁不耐烦道:“他是他,北凉王府是北凉王府。 人家是小年的朋友,今天来就是聚聚。 你少在那说些阴阳怪气的风凉话。” “这样么?”慕容女帝闻言深深地看了陆远一眼,“你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徐骁轻咳一声,又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冷漠道:“说完了么? 说完我可就要走了。 这大雪天怪冷的,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才和你在这受冻。” 慕容女帝的眼神瞬间复杂了起来,半晌才悠悠道:“当年你可没这么听话。 我叫你你都没有回头。” 徐晓闻言闭上了眼睛,朝徐凤年歪了歪头。 徐凤年立马会意,牵起马车就向北凉方向驶去。 陆远对拓跋菩萨微笑着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但这一次,慕容女帝并未出声制止。 只是在三人走后,将那件视若珍宝的裘子扔进了风雪中...... “我说,就这么走了?” 陆运见徐家父子沉默不语,笑道;“徐凤年你刚才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徐凤年奇怪道。 “当然是喊声小妈了。”陆远理所当然道:“一声小妈,北莽百万大军尽入你手。 你到时候再去找邓太阿喊声舅舅,北凉王府又多了一名陆地剑仙。 就两句话的事,不比你练武来的轻松?” 听到这话,徐凤年脸瞬间就黑了,马车内也响起止不住的咳嗽声。 “你倒是会出主意!”徐凤年看向陆远,恶狠狠地笑道:“我要是喊你一声姐夫,那我岂不是在天下能横着走了?” “不必了。”陆远抬手婉拒道:“这声姐夫你还是留给洪洗象吧。 有他在,你照样能横着走。” “我又不是螃蟹!”徐凤年白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轻声道:“那你和我姐......” 话未说完,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他并不是想给自家找个靠山,毕竟朋友之间,没必要耍那种摆不上台面的小心思。 他只是想让二姐有个好归宿。 毕竟......身边人已经够苦了。 陆远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三人在风雪中沉默走了很久,直到能看见巍峨的凉州城时,他才开口道。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二姐并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徐凤年毫不犹豫反驳道:“我从未见二姐对别人如对你一般。” “那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在报恩。”陆远看着徐凤年,认真道:“你二姐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 在她眼中,你比这天下所有人都重要,也包括我。 她对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 但要说是男女之情,更多的则像是...朋友。 同样的话,其实我也对徐伯父说过。” 徐凤年立马看向马车,但马车中只传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爹,他真的......” “凤年,爹知道你心里有你姐姐,想让她平平安安一辈子。”徐骁轻声道:“但今天你也看到了。 有些事,强求不来的。” 徐凤年看看马车,又看看陆远,似乎想要发火,但很快握紧的双拳又松开,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罢了,我也不操这份心了。 但我只希望,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咱俩。 毕竟,我朋友真的不多......” “这是自然。”陆远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笑道:“毕竟从你家赚了那么多银子,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土财主死了不是么?” “你才土财主。”徐凤年没好气骂了一句,但很快就忧愁道:“这事你最好亲自去和我姐说一趟。 别让她......” “别让我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没有分神去观察周围情况的三人瞬间一僵。 只见雪花中,一名清冷少女穿着一件单袍、赤着双足,通红的双脚踩得风嘴嘎吱作响,朝三人缓步走来。 而她被冻得发青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寒冷,身体不停颤抖。 “姐。”徐凤年心疼的看向徐渭熊,做势就要脱下身上袍子给她披上。 “不用了。”徐渭熊冷声道:“当了北凉王,架子倒是大了不少。 北凉官员将领还在等你,你倒好,和爹两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躲清闲。 还不快回去,准备让那帮老人等你到何时?” 徐凤年和探出车厢的徐骁对视了一眼,父子俩心有灵犀,同时给陆远递去自求多福的眼神,接着便快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陆远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抬头平静道:“好久不见。” 徐渭熊眼神恍惚了下,声音中的冷意却更深了,“确实好久不见。 没想到昔日一个小小的金刚境,今日竟成了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陆地神仙。 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陆远?陆少侠?还是陆神仙?” “叫我陆远就好。”陆远伸指在空中一弹,便让徐渭熊身边寒意尽数消散,整个人缓缓浮到了空中。 “好手段。”徐渭熊丝毫不惊讶,淡淡道:“果然是个无情无欲的陆地神仙。” 陆远挠挠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让徐渭熊飘在身侧,缓步向凉州城走去。 眼见将要走进凉州城,徐渭熊先开口打破沉默。 “为什么现在才说。” “忙啊。”陆远叹气道。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不说?” “...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强词夺理又如何?”徐渭熊猛地看向陆远,眼眶微红道:“这种时候,还不能让我说两句解心宽的话么?” 陆远沉默了,轻轻点了点头。 徐渭熊轻吸了口气,平静道:“你看不上我。” “倒也不是。” “你嫌我长得不好看?” “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那是为何?!” 陆远又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我想...可能是咱俩之间的交集,还不足以让我放下某些东西。” “比如?” 陆远闻言看向那张多了两条水痕的面庞,轻声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徐卫星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你是看不上我的手段。” “是,也不是。”陆远挠挠头,缓缓道:“古人云,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一个财主没事都要训斥抽打仆役立威,更不要说你们这么大个北凉王府。 不用点狠手段,也降不住那群魑魅魍魉。 站在你们的立场上,你们做的当然没有毛病,也合情合理。 我也不可能站在我的角度去批判你们些什么。 但...合理的,不一定是能让我接受的。 虽说这世上事不能用简单的是非善恶来区分,但人活一世,总要有点自己的想法......” 陆远顿了一下,接着对徐渭熊认真道:“换句话说,道不同。 我修行至今,无非求顺心意三字。 此事......不合心意。” 徐渭熊面无表情,眼神却痛苦中带着一抹释然,良久才微微颤声道:“我倒宁愿你说句谎话骗我。” “待人有时还是要诚实一点,不然伤人伤己。”陆远轻声道。 “好一个待人以诚。”徐渭熊并未痛苦喊叫,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你扪心自问,说了实话,真的能不伤人伤己么? 你真能问心无愧?” 陆远无言以对,默默挪开了视线,良久才轻声道:“二郡主,快到家了。” 听到这个称呼,徐渭熊眉头瞬间紧皱起来,紧紧咬着嘴唇,眼中的痛苦越发浓郁。 良久,她才轻声道:“放我下来。” 陆远依言照做,徐渭熊踩在雪地上,缓缓整理了下头发,接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走出没多远,她突然停下脚步,沉声道:“若我不是北凉二郡主,若咱俩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镖局。 你我还会如此么?” “若陆远当时不是金刚境,若陆远作为探路的弃子,死在了那场围杀中,你我又当如何?”陆远叹气道。 徐渭熊身形一僵,忽然有些释然笑道:“确实没有意义。 不过是场孽缘罢了。” 说罢,转身朝陆远行了个江湖礼节。 陆远闭上了眼睛,以平辈礼还之。 两人在遍地银霜中遥遥对拜,接着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各奔东西,没有一人回头。 ...... 武当山脚下的小镇。 满怀心事的陆远刚打开镖局大门,便有一道红影冲到了他身上,像只八爪鱼般将他紧紧缠住。 “陆哥儿!”李东西仰头兴奋道:“我来看你了! 开不开心! 你这次出去玩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好久不见。”见到李东西,陆远总算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拍着她的脑袋笑道:“都快是大姑娘了。 文静一点。” “无所谓!”李东西豪气道:“陆哥儿又不是外人!” “那也不行,听话啊。”陆远将她从身上扒了下来,正准备牵着她的手进入镖局,忽然发现墙角有个衣着破旧的汉子十分眼熟,看向陆远的眼神中既恨又怕。 “赵楷?”陆远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 “陆哥儿,你快别提了。”李东西摊开双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摇头叹气道;“温华说了,他每天都要来找事。 揍他吧,他记吃不记打。 不揍他吧,他总挑衅还怪影响生意的。 搞得大家都很头疼。” “算了,随他吧。”陆远瞥了眼赵楷,刚准备进门,忽然又想件事,便让李东西先回去,自己则走到赵楷身边,面无表情道。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当年那场截杀是你安排的对吧?” 是又如何! 赵楷想象中他应该怒喝一声,然后起身一剑刺向陆远,随后大笑着死在陆远手中。 但此刻,他却从陆远身上察觉到一股令他灵魂发颤的气息。 并不是陆远刻意放出的威势。 而是...来自本能上的恐惧! 仿佛一只兔子,见到了一头猛虎。 无论老虎是不是吃饱了肚子,兔子都会被那股气息吓得走不动道。 这陆远.....又变强了? “陆哥儿!”李东西从门口探出脑袋,“大家都在等你,你快点进来啊!” “稍等,我处理点私事。”陆远微笑着摆手回应,下一秒又变得面无表情,对赵楷轻声道。 “我刚才遇到点事,心里有些不痛快。 怎么说呢,这事和你还有些关系。 正好你还没事骚扰我们镖局,既然如此,我揍你一顿没问题吧?” 赵楷懵了,疯狂摇着脑袋。 “那就算你默认了。”陆远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忍着点。 可能会有点疼。” 第312章 清旧账 吱呀一声,镖局大门被缓缓推开。 陆远跟着李东西走进庭院,看着院中熟悉的场景,只觉恍如隔世。 慕容桐皇歪着脑袋,脸上半是不情愿,半是欣喜,故意将视线挪向别处,不去看姐姐的眼睛。 慕容梧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抱着弟弟的脖子不撒手。 几个小的在院子的角落围成一个小圈,将郭襄围在当中。 郭襄不知在说些什么,说得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直把那几个小的听呆了,更是让装作若无其事站在一边的韩响马,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以身代之。 陆远甚至还看见了一只熟悉的向日葵。 当察觉到陆远的视线,贾佳嘉扭过头朝陆远呵呵一笑,接着又把头扭了回去,听得十分认真。 也不知道黄龙士到他上课时都不曾这般认真的女儿,会不会气得火冒三丈? 而正在庭院中间聊剑术的两人见陆远到来,便停下了话头,接着李淳罡朝陆远点点头,欣慰笑道:“回来了。” “徒儿拜见师父。”陆远上前躬身行了一礼,“这段时间,镖局有劳师父照看了。 徒儿不孝,不曾替师父分忧,还请师父见谅。” “臭小子!”李淳罡起身拍了拍陆远的肩膀,笑骂道:“出去了这么久,修为上去了,剑也学会了,反倒这性子越发平和了。 老夫当年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脾气。” “尊师重道,徒儿应尽之举。”陆远认真道。 “行了行了!”李淳罡挥挥手,不耐烦道:“出去了一趟还变得酸溜溜的。 别以为你是陆地神仙了老夫就不敢揍你。 少在这给老夫掉书呆子,听得头疼!” 久别重逢的淡淡生疏,就在李淳罡几句话中烟消云散。 陆远会心一笑,问道:“福伯呢?” “厨房呢。”李淳罡头坐下准备继续和燕南天交流心得,头也不抬到:“听说你要回来,准备给你做一顿接接风。” 陆远笑容一僵,正准备赶往厨房,突然听见张边关凄厉的惨叫声。 “天老爷!走水了!有没有人管啊! 我辛辛苦苦理清的账目啊! 你一剑杀了我吧!” 陆远连忙飞身来到后院,只见之前收留的那几名美丽女子,正迈着小碎步,抱着大盆,在火场和水池间来回奔走。 福伯在其中一边苦笑,一边帮着递灭火工具。 陆远见状摇了摇头,伸手一挥,大火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间被烧得漆黑的厨房。 “福伯,我不是说了么,您老最好别去厨房。”陆远走到周福身前,无奈道;“再多来两次,咱们镖局可就要烧没了。” “小远?”周福看到陆远后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陆远面前,激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在陆远胸口重重捶了一拳,闷声道。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不错,看样子没吃多少苦,感觉身子也比以前壮实了许多。” “让您担心了。”陆远躬身行礼道:“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福伯,是我对不住您。” “混小子,越大越懂事了!”周福踮起脚尖,轻轻揉了揉陆远的脑袋,弓着腰笑道:“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呢,这里外的事都有钱塘寻欢他们操持着,我能累到哪去?” “他们人呢?”陆远疑惑道:“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 “出去走镖了,今晚就能回来。”周福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饭,你陪福伯好好喝两杯。” “一定。”陆远点点头,接着道:“我先出门办点事,晚上一定及时赶回来。” “去吧去吧。”周福闻言催促道:“年轻人多做些年轻人该做的事,我这一切都好。” 陆远再次行了一礼,下一秒,便脚踏青云扶摇而上,在空中微微拧身,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武当山而去。 除了少数几人察觉到异常,只有周福一人看到了这幅奇景。 他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嘴,过了好久突然泪流满面,笑着喃喃道:“臭小子。 真的出息了......” 武当山上。 洪洗象闭目站在小莲花峰顶,青云在脚下缓缓流淌,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如塑金身,看起来和殿中的吕祖塑像越发相像。显得极为威严肃穆。 就在他犹豫晚上该吃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远方快速飞来。 他猛地娘睁开眼睛,身边白云瞬间被清荡一空,露出武当秀美的风景。 当看见那道流光时,他先是一愣,旋即不敢置信道:“陆远?” 话音刚落,流光已经停在他身前,化为一道人形。 陆远双手负后,脚踏虚空,无需刻意为之,一股宗师气度便油然而生。 他对目瞪口呆的洪洗象点点头,微笑道;“好久不见。” “不对,你等等!”洪洗象举起左手挡在陆远面前,举起右手在身前掐算不停,良久突然停下指诀,呆呆看着陆远,喃喃道。 “陆地神仙?” “不错。” “你今年多大?” “虚岁二十五。” “....你确定你不是什么天上仙人的转世?” “你看我像么?” 洪洗象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突然随手招来一柄木剑,用力撅成两段扔进深山,接着一撩袍袖,指着陆远仰头怒喝道:“祖师爷! 你看看他,你再看看我! 贫道修了多久您心里最清楚。 没这么欺负人的!”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晴空霹雳,洪洗象吓得一缩脑袋,连忙讪笑着对天上摆了摆手,接着对陆远没好气道。 “你来干嘛?事先说好,贫道现在有了新规矩,三不管。 不管姓陆的饭,不管和姓陆的打架,不管姓陆的送来的人。 这位施主,烧香去正殿,闲逛去前山。 即日起武当封山,恕不接待。” “什么时候多的规矩?”陆远眯起眼睛笑道:“陈真人知道么?” “现在我是掌教。”洪洗象一甩袖子,故作不满道:“赶紧把你的人从山上带走。 白吃白喝已经够久了,过段时间记得把这些时日的饭钱送来。” “那你还是让他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正好他也认识路。”陆远笑道:“我来就是和你说一声。 今晚镖局有宴席,还请洪掌教赏脸,最好把武当山上几位老真人都叫来。 大家都是熟人,人多热闹。” “你会这么大方?”洪洗象怀疑道:“不会又是让我吃你嘴短,然后再送新人上山让我帮你看着吧?” “放心,这顿饭有人请。”陆远身化虹光向远处飞去,只在空中留下一句话,“不见不散啊。” “不见不散啊~”洪洗象学着陆远的样子,做着鬼脸阴阳怪气了一句,接着冷哼道:“你这回算是栽在贫道手上了。” 说罢,他摇晃着两只袖子,脚踩虚空,颠颠儿的跑进了武当山大殿,边跑边喊道:“陈师兄!宋师兄!小王师兄!俞师兄! 晚上别准备饭了,有人请咱们吃席! 对了,您通知一下山上的弟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带过去。 谁请?您甭管了,反正咱们放心大胆的吃,那是他欠咱们的。 入门三天?入门一天的也带上! 对了,您见我那头老牛了么......” 龙虎山后山。 正眯着眼睛边走边看书的白煜,缓步走到庭院中。 当路过龙虎山莲池时,他突然察觉有些不太对。 等他放下书回头看去,只见莲池旁多了一袭白衣,正蹲在池子边,用手轻轻戳着含苞待放的气运金莲。 白煜见状叹了口气,连忙劝道:“这位施主,满池子的莲花就剩这一根独苗儿了,您就别霍霍他了。” 陆远笑着收回了手,起身问道:“赵宣素和赵黄巢在哪?” 白煜一愣,连忙又往前走了两步,眯起眼睛几乎要贴在陆远身上,仔细查看了一番才摇头道:“施主倒是面生。” “四方镖局陆远。” 听到这个名字,白煜笑容一僵,接着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后退几步,躬身行礼道:“原来是玉面金刚当面,失敬失敬。” “如果龙虎山都能像你这般讲规矩,应该能少不少祸事。”陆远淡淡道。 “让您见笑了。”白煜苦笑道:“敢问您如今是?” “我已是陆地神仙。”陆远微笑道:“但毕竟还有‘陆地’二字,做不到看破红尘,总要把旧账清一清,不然心里堵着不是个滋味。” 白煜脸上的苦笑更浓了,良久才轻声道:“能不能给龙虎山留个种子?” “我就那么像滥杀之人?”陆远指着自己奇怪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白煜变脸如翻书,拉着陆远就向天师府走去,“冤有头债有主,您做什么我们就当没看见。 如今龙虎山是凝神当家,有什么您问他就好。” “不必劳烦阁下大驾!”两人身前突然转出两道人影。 一人面容年轻,隐隐有威严透出,身穿龙虎山紫金道袍,腰佩天师印玺,正是龙虎山这一代掌教赵凝神。 另一人邋里邋遢,在旧棉袄外裹上了一件新道袍,显得身上格外臃肿,正是龙虎山如今辈分第一人的赵希抟。 看见陆远的瞬间,龙虎山初代掌教转世身、身负大气运的赵凝神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率先行礼道。 “赵凝神见过玉面金刚。” 赵希抟倒是没有行礼,只是看着陆远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当年在徽山上杀了轩辕大磐的“伪神仙”,如今竟然能成为一个真神仙。 他才多大? 还不到而立之年吧。 后生可畏啊。 赵希抟下意识将自己和陆远比了比,但这么一比,就有些惆怅。 真特娘的气死人啊! 陆远没有开口,任由赵凝神躬身行礼。 赵凝神倒也沉得住气,身子稳如泰山,脸上看不到丝毫不满。 良久,陆远终于开口道:“我今日来,只为旧怨,不添新仇。 但若是龙虎山想护住那两人,我也不介意出手。” 如此霸道的话语,却没有让赵凝神的表情出现半点波动。 他直起腰杆沉声道:“两位老祖如今都不在龙虎山。” 陆远盯着赵凝神眼睛看了看,忽然笑道:“这两人打架不行,趋吉避凶倒是挺拿手的。 也罢,等他们回来知会他们一声,他们躲不了一辈子。” 赵凝神闻言无奈摇头道:“两位老祖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那好办。”陆远神秘一笑,“我自有办法。” ...... 龙虎山山门前。 三人行礼送别了陆远,见虹光消失不见,白煜才一边叹气摇头,一边背着手向山上走去。 剩下两人又沉默了良久,赵希抟才开口道:“这也能忍?” “师叔祖你不也忍了么。”赵凝神平静道。 “我有什么忍不忍的,反正我又不在乎。”赵希抟说的理所当然。 赵凝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默默看向前方。 只见曾被无数帝王留下印信墨宝的巨大石碑,被人齐根截断,从龙虎山最高峰取了下来,倒着插在了山门最中间。 石碑上的刻字被悉数抹除,只剩下一排大字。 【下次不见,我断的就是道统。】 字里行间,还留着一股滔天的杀意,竟让周边树叶都开始发黄凋零。 赵凝神想了想,轻声道:“陆地神仙,应该不会食言吧?” 虽然陆远说了只针对赵黄巢和赵宣素两人,但他仍然有些不放心。 “你问我,我又不是陆地神仙。”赵希抟回了一句,手搭凉棚望向陆远离去的方向,突然有些奇怪道。 “他为何不去太安城,怎么去武帝城了?” 赵凝神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丹霞确实找了个好弟子,龙虎山面临灭门风险都能镇定自若开玩笑,这份气度合该你当掌教。”赵希抟朝赵丹霞竖起了大拇指。 “您也不差,这种时候还有心管别人做什么。”赵丹霞撇撇嘴,转身无奈向山上走去...... 与此同时。 武帝城。 王仙芝突然赤足走到武楼最顶端,遥看天边,微微有些诧异道:“竟然会是你先来。” 下一秒,武楼上又只剩下一道身影。 陆远保持着出拳姿势,看着被激起滔天巨浪的东海,朗声笑道。 “王城主,许久未见! 陆某这份见面礼,可还算‘情深义重’?!” 第313章 朝游东海暮太安 王仙芝从巨浪中走出,踏波而行,站在海面上笑道:“久别重逢,千里而来,你陆远的礼,未免也太轻了吧?”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吗。”陆远笑了笑,“如果王城主不满意,在下还有另一份厚礼。” “王某愿闻其详!”王仙芝缓缓卷起袖子,露出一双强壮不似老人的手臂。 那张不见老态的脸上,满是磅礴战意。 虽然他一定要在徐凤年入陆地神仙与他生死相搏,但在此之前,也不是不能先过过手瘾。 他已经无敌了太久了。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能让他值得一战的对手,若敬而远之,岂不扫兴? 只要收着手,应该不至于演变成生死战吧? 就在王仙芝思考如何才能既尽兴又不影响之后的战斗时,陆远已经出手了。 他轻轻吸了口气,在武帝城中耸立多年的武楼,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下一秒,武楼轰然下沉一寸。 而陆远已经出现在了王仙芝身前。 一拳递出,半数海水倒卷升空,遮天蔽日。 王仙芝满意的点了点头,微微伏低身子,一拳迎了上去。 轰! 一股惊雷般的炸响后,以两人为圆心,滔天巨浪如万马奔腾一般,朝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而两人所站之地方圆数里,再无一滴海水,鱼虾尽数被震碎成齑粉。 “好拳!”王仙芝赞叹道:“当年的你,可没有这么重的拳头!” “王城主说笑了。”陆远微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莫欺少年穷吗。” “好一个莫欺少年穷!”王仙芝一拳砸在陆远胸腹,将他击飞出去,整个人横穿了武帝城,将沿途房屋尽数变为了废墟。 “若当年有人跟我说一个金刚境武夫,能在短短几年成为一位三教合一的陆地神仙,我绝对会认为他是在戏弄我。” 王仙芝双手负后,感叹道:“若论进境之快,根基之稳,所学之博。 你当属天下第一。 前无古人,后...也不太可能有多少武者!” 说话间,陆远身形回转,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王城主加了那么多前缀,不还是觉得我不如你么。” “自然。”王仙芝说的理所当然,不见半点傲气。 镇压江湖数十载,他当然有这份底气。 “那陆某今日倒真想讨教一番。”陆远认真笑道:“不知能不能让王城主的天下第二,变得名副其实。” 王仙芝闻言面不改色,缓缓伸出一只手,朝着陆远勾了勾,淡淡道:“来。” 咚! 如天神敲击天鼓,一声闷响瞬间响彻了整座武帝城。 而广阔的东海面上,如仙人执笔凌空一画,陡然出现了一道白线,激起漫天浪花,飞速划向深处,连退千丈才堪堪停止。 “再来过!” 声未至,人已到。 王仙芝一拳砸在陆远额头,再次让武帝城多出了一条废墟。 “王城主,这么打不合适啊。”陆远飘然而返,摸着微微泛红的额头笑道:“再这么打下去,我倒好说。 就怕武帝城受不了。” “怎么,这片天地,还不够你陆远伸开手脚?” “窄了点。”陆远一脸真诚。 王仙芝沉默了一瞬,轻轻点头道:“确实如此。”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消失不见。 几乎就在同时,天空响起滚滚闷雷声。 这次两人都没有选择后退卸力,而是站在原地相互换拳。 一击便能摧城的劲力,如雨点般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身后的白云扯得粉碎,现出晴空朗朗。 咚! 一声震天闷响过后,两人互换一拳飞身后撤,身上除了些许拳印,再无任何伤痕。 “王仙芝,热身就到此为止吧。”陆远收起玩笑的神情,正色道:“我等下还有事要做,今日分胜负,不分生死,如何?” 王仙芝换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战意,轻声道:“好。” 陆远闻言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 一瞬间,他身后顿时浮现出九州八极的虚影。 只不过这一次,其中再无巨鲲,只剩大鹏肆意翱翔。 与此同时,陆远身上突然冒出温暖的金光,皮肤之上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 细看之下,竟是释、儒、道三家的典籍经文。 紧接着一道与陆远面容完全一致的虚影从陆远后背钻出,手持长剑,冷漠的看着王仙芝。 那大鹏见状发出一声嘹亮的尖啸,忽然幻化成陆远的模样,手持长刀,眼神中满是暴戾。 陆远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脚踩太极虚影,头顶煌煌大日,对王仙芝淡淡道:“请吧。” 王仙芝沉默了下,问道:“好手段。 老夫还是低估你所学了。” “一个猜想,只是半成品,还想请你指点一二。”陆远笑道。 “找我喂招?”王仙芝挺起腰板,一股气息陡然倾泻而出。 虽没有什么异象出现,但让那两道虚影还是剧烈摇晃起来,变得有些模糊。 “这天下也只有你敢想了。” “然后呢?” “也只有你配让老夫喂招。”王仙芝话语中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气势缓缓升到了巅峰。 “那...请吧!”陆远眯起眼睛,三道身影同时朝王仙芝奔去。 那一日,天地震动,大日无光。 在一道响彻天地的巨响后,只剩如破镜裂纹密布的天空....... 太安城中。 本该热闹非凡的街道一片死寂,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军兵。 在城中的关键要害位置,无数腰挂离阳铜鱼绣袋的武者来回奔走,警惕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城门处,离阳底蕴尽出,暗藏的大阵也缓缓运转起来,随着太安城的微微颤动,一道如鸡蛋壳般的透明薄膜将整座城笼罩其中。 在无数散发着强横气息的武者中,有三人走出队列,并肩而立,都看向武帝城的方向,眼神无比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吴见第一个收回目光,叹息道;“好一个玉面金刚。 没想到真成陆地神仙了。 若非亲眼所见,我还当是......” 他话语一顿,看了眼身边的顾剑棠,不再说话。 “冢主别说话说一半啊。”李当心温和道:“您不就是担心离阳找借口忽悠您出山么。” “李当心。”一名腰佩银鱼绣袋、貌不惊人的中年人突然在三人身后显现身形,木然道;“陛下请尔等来此,可不是说闲话的。” 李当心头也不回,淡淡道:“赵勾头目的位置,确实位高权重,但也最容易死。 若不想后来人踩着你的脑袋上去,最好学学你的前辈,夹起尾巴做人。” 中年人没有回话,只是身上的气息越发阴冷。 李当心笑了笑,摸着光头道:“贫道是出家人,不喜欢打诳语。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掉脑袋的活计,怎么还有人急着往上坐啊?” “莫要为难他了。”顾剑棠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浑身青筋暴起的中年人,漠然道:“朝廷新找一位能接手赵勾的人不容易。 他也是奉命行事,你又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那我该和谁一般见识?”李当心看向顾剑棠,面无表情道:“常言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之前就已经说好,我修我的佛法,你们做你的腌臜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回又是什么意思?” “身为离阳武者,自当为朝廷尽一份力。”顾剑棠似乎看不到李当心的满腹怒火,心中已经骇然。 李当心深深的看了顾剑棠一眼,淡淡道:“东西和南北已经去了四方镖局。 再有下次,我可就没理由出手了。” “两禅寺仍在。”顾剑棠平静道。 话音刚落,城楼上顿时陷入了死寂。 原本跪在地上的中年人重重趴在了地上,七窍开始缓缓冒血。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时,李当心又开口道:“这次回去之后,两禅寺闭门谢客。” “谁也不见?” “自然。” 顾剑棠点点头,“那就祝大师早日修成正果。” 地上的中年人忽然感觉身上一松,但全身上下的无力感,让他只能如死狗般趴着直喘粗气。 “来了。”吴见开口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 只听一阵爆炸般的雷鸣声由远及近,迅速来到了太安城前,霸道的气势让整座城剧烈晃动了起来。 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那一袭白衣,吴见感叹道:“许久不见。 陆小友风采依旧啊。” “吴老冢主身体可还康健?”陆远扯了扯残破的衣服,无奈笑道:“刚刚和人打了一架。 有些失礼了。” “贫僧的徒弟和女儿,就有劳陆少侠照顾了。”李当心微微拱手,沉声道:“若是他们俩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陆少侠多担待。” “东西和南北都是好孩子,在我那您就放心吧。”陆远回了一礼,笑道:“若是有机会,还请大师到镖局坐坐。” “贫僧也想,贱内早就喊着想孩子了。”他说着瞥了眼顾剑棠,淡淡道:“可惜身不由己。” “哦?”陆远看向顾剑棠,笑道:“不知何事能让大师困住手脚?” “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李当心一本正经道。 “巧了,在下最喜欢讲道理。”陆远眯起眼睛,身上气势陡然上升,“不如让我来和他讲讲道理如何?” “陆远,你......” 顾剑棠话未说完,陆远已经一拳轰在了城墙光幕上。 无声无息间,陆远落拳处忽然冒出数圈涟漪,紧接着城内忽然响起剧烈的爆炸声。 “比想象中的硬啊。”陆远甩了甩拳头,又是一拳轰出。 城东一座古朴的阁楼瞬间倒塌,化为一地废墟,其中炼气士死伤无数。 “陆远!”顾剑棠猛地握住刀柄,厉声喝道:“你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么?!” “那又如何。”陆远眯起眼睛,冷漠道:“你准备用你的方寸雷劈我不成?” 听到这话,李当心先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 吴见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眼底却多了几分笑意。 顾剑棠面沉如水,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正准备将刀拔出,突然被人按住了手。 他回头看去,只见张扶摇对他微微摇头。 而在城墙边缘,年轻宦官双袖飘摇,漠然的看着陆远。 “我以为你们两位不会出来了。”陆远放下拳头,转了转手腕,“怎么,已经想通了? 是让姓赵的那一家自己滚出来,还是我进去找他们?” “不要闹了。”张扶摇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你这是何必呢?” “衍圣公,我知道你重天下,但此仇不报,我心难太平。”陆远冷声道。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年轻宦官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知道你是天人,我还知道离阳的底牌不止你二人。”陆远面色突然变得有些狰狞,一字一顿道;“让我进去? 你敢不敢出来?” “出去能如何?”年轻宦官一甩袖子,随意道:“不要以为成了陆地神仙,就可天下无敌。” “无不无敌,你来试试便知。”陆远伸指在前面轻轻一划,离阳城前便出现了一道又长又深的沟壑。 “只要你敢出这条线,你就会死。 你信么?” “你和王仙芝胜负如何?”张扶摇突然道。 “我输他一招。”陆远坦然道。 “那你此行注定没有结果。”张扶摇认真道:“放弃吧陆远,以你的天赋,天下何处不可去。 为何非要纠结这小小的太安城?” “衍圣公这话好没道理。”陆远突然笑道:“当年你被大秦拒绝游学,记仇至今。 为何就不能让我记仇了?” “你我不同。”张扶摇摇头道:“我的仇,不会让这天下大乱。 陆远,难道你就真忍心看这天下生灵涂炭么?” “那你可能看错人了。”陆远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在我这,生死大仇面前,所有事都要让路。 彼时就算是天地崩坏,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要怪,就只能怪他当年做的那些破事。 没有因,哪来的果? 第二,有我在,这天下乱不了。” 张扶摇闻言面色大变,沉声问道:“你也要学王仙芝坐镇天门?” “绝天地通和仙人涉世,这两种我都不太认同。”陆远说着仰头看向天空:“最好的办法是亲眼上去看看。 心怀不轨者,打杀了便是。” 说罢,他看向太安城中钦天监处谪仙下凡的奇景,冷笑道。 “谁说仙人就一定不会死的?” 第314章 见面礼 话音刚落,太安城外便多了一片阴云,浓重乌黑,将整座太安城都陷入了阴影之中。 太安城中的百姓见此情景,无不惊慌失措,就连守城的士兵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人之威,竟能如此雄壮。” 皇城中,赵惇站在大殿前,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奇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但下一秒,他眼神骤变,杀气腾腾道:“犯禁武夫! 该杀!” 元本溪站在赵惇身侧面无表情,也不附和,只是看向天空乌云时的眼神有些复杂。 自己谋划一生,自认算无遗策。 没有想到唯一一次失手,竟引来这么大的祸患。 自己...当真不如李义山么? 城门处。 张扶摇一步出城,身周白光闪烁,无数道德文章现而复消,一股磅礴的浩然正气倾泻而出,直冲天际。 他面容祥和,一指点出,将滔天戾气都阻挡在外,其中蕴含的祥和之意,竟让乌云都淡了几分。 “陆远,老夫也不想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废话。”张扶摇沉声道:“但这天下,不是你一人能一肩扛之的。 治国不是练武,只重己身。 你要知道,你这么做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侠以武犯禁的乱象,不能再出现了。 你要知道,若因你造成天下大乱,彼时生灵涂炭,那份因果纵然是你,也背不住。 所谓气运反噬,并非皇室气运反噬,而是天下黎民气运之反噬。 你想清楚,若你抗不下这反噬,你身死道消则罢,到时候你亲眷如何,你自己最清楚。” 陆远轻吸了口气,冷声道;“衍圣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张扶摇一滞,旋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四方镖局上下数十口无辜惨死,相比于这天下大势来说算不得什么,也没有人会在乎。 但我在乎。” 陆远戳着自己心口,一字一顿道:“有此血海深仇,是非对错我已无心过问。 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没人给我公道,我自己来取便是!” 说话间,陆远身后再次浮现出那两道人影。 但这一次,人影相较于王仙芝时更加凝实。 白色人影伸手一招,承影剑便出鞘悬浮在他身前。 黑色人影用力一抓,便将鸣鸿刀握在手中。 “陆远,我最后问你一次,果真要如此么?”张扶摇身侧典籍文章越发凝重,闪烁着耀眼的白光,沉重的文气让太安城的防护大阵不停摇晃。 “年轻人想做什么便让去做,衍圣公何必阻拦?” 一袭青衫突然出现在陆远身侧,两鬓斑白,笑容和煦。 “曹长卿!”年轻宦官冷喝道:“你不在西楚复国,来此凑什么热闹!” “能亲眼看着仇敌灭亡,当浮一大白。”曹长卿微笑道。 城上众人的脸色骤变。 曹长卿三入太安、过皇宫如过长廊的事迹,在离阳高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一个陆远还不够,又来一个曹官子,莫非真的天要亡离阳? “多谢你的好意。”陆远直视前方,漠然道:“但今日我想自己来。” “莽金刚就是莽金刚。”曹长卿摇头微笑道:“成为陆地神仙不易,你当真要一人抗下?” 陆远没有说话,闪身出现在防御大阵前,屈身提肘,用实际行动给出了回答。 八极震天宇! 拳出鬼神惊! 只见防御大阵剧烈摇晃了下,紧接着便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纹。 张扶摇见状也不再犹豫,开口道:“子曰,君子矜而不争。” 话音刚落,陆远便觉四肢沉重无比,真气流转如水银般晦涩凝重,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困在其中。 他毫不犹豫,立马张嘴深吸了一口气,身边顿时出现了一道小旋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气全部化为狂风,被他吸进了腹中。 张扶摇见状微微皱起眉头,声音微微抬高,庄重道:“子曰,绝地天通。” 天地灵气骤然消散,就连到陆远嘴边的灵气都化为了虚无。 陆远抬头看了张扶摇一眼,身上缓缓浮现出细密的经文典籍,一时间金光四射,寻常高手看上一眼,便觉双目刺痛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陆远身上钻出十数条金龙,迅速缩小身形,缠绕在陆远抬起的右臂上。 论天下功法之刚猛霸道,降龙十八掌当居首位,无能出其右者! 这回陆远也不动用真气,单凭三教合一后的强横体魄,一掌拍出。 张扶摇见状眼角猛地一跳,连忙道:“子曰,陆远当退千里!” 话音未落,陆远便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长长的深沟,直到近千丈之后才堪堪停下。 他笑了笑,抬头对有些紧张的张扶摇道:“老爷子,这么做就有些赖皮了吧? 您扪心自问,子什么时候说过刚刚那话?” “我现在说也算。”张扶摇没好气道:“臭小子,手段倒不少。” “那您要这么不讲理,我可也就不讲理了。”陆远说着,两道化身直朝张扶摇扑去。 剑法化身所学驳杂,挥剑间万千剑气如雨落,无数道‘白线’从剑尖飞出,每一道的剑气截然不同,散发出的气势却要更胜寻常一品高手全力一击。 刀法化身却没有动,相比于剑法,陆运在刀法上的造诣,除了傅红雪的拔刀术,便只有少林中千年传承的刀法。 只见那黑色身影微微躬身,手按刀柄,轻轻吐出一口气。 下一秒,天地骤分,一道刀光接天连地,带着寂灭的气息飞向了张扶摇。 还未靠近,气势的余波便让护城大阵深深凹陷了进去。 轰! 两声巨响在同一时间出现,城中百姓看着城外那宛如末日一般的场景,纷纷跪地祈祷,紧张的喃喃自语。 “这刀法......”曹长卿愣了下,好奇问道“还是你当年的‘两断’刀?” “是,也不是。”陆远平静道:“我往里面加了点东西。” “是那道寂灭气息吧?”曹长卿凝重道:“你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悟出这种不含一丝生机的意境? 这也不是你的性子啊?” “非我所创,算是一位前辈的遗泽吧。”陆远说罢双手负后,对远处的太安城朗声道:“张夫子!死太监! 陆某的这份见面礼,可还合乎胃口?!” 第315章 大仇得报 烟尘缓缓散去,张扶摇身边的道德文章已经尽数消散。 但他那身八百年未曾破损的儒衫上,出现了无数裂口,看起来比乞丐强不到哪去。 太安城的大阵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年轻宦官缓缓放下鲜血淋漓的右手,看着掌中那道久久无法痊愈的入骨伤痕,微微皱起眉头。 太安城中,维持阵法的阵师和炼气士趴在地上,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气绝身亡。 而价值万金、耗费无数心血搭建而成的阵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蔚为壮观。”吴见眼中还残留着陆远刚刚所释放出的剑气,轻声喃喃道:“万法归一,术之极致。 先祖走得路果然没错!” “吴老施主,若让你上前一战,有几分胜算?”李当心轻声道。 “要打过才知道,但......”吴见顿了一下,一字一顿道:“后生可畏啊。” 李当心闻言摸了摸脑袋,看着陆远,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不知现在的陆远,能不能破掉自己的金身? 就在两人沉思前,陆远已经冲到了张扶摇身前。 不等夫子言出法随,他立马抬手捂住了张扶摇的嘴巴,紧接着一拳轰在张扶摇胸腹,将他重重砸进了太安城。 城中巨响响起的同时,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指在空中一弹。 离阳高手刚刚飞身而起,突然身子一僵,如断线的风筝般掉了下去,眉心处都多了一道血痕。 “你们不是对手,都退下!” 年轻宦官冷喝一声,飞身而起,身上的蟒袍鼓荡不休,一掌拍向陆远胸口。 陆远冷笑一声,一肘顶出。 轰的一声巨响,两人交手处忽然扩散出一道无形的波纹,紧接着狂风大作,城内飞沙走石,瓦片乱飞,就连皇宫中的奇花巨木都被连根拔起。 离阳首善之地,彻底变成了一地狼藉。 年轻宦官面沉如水,飞身退了两步,冷冷道:“当初我就该不顾一切宰了你!” “当初?”陆远换了口气,身上气息越发凝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话音刚落,两人又重重对撞在一起,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波动不停在离阳上空回荡。 太安城某处,张扶摇缓缓从坑中爬起,一边咳嗽一边捶着腰杆,没好气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尊老爱幼......不对!” 他神色一怔,刚想飞身离开,面前突然多了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混小子,你真要做到这步么......”张扶摇脸色阴沉无比,身周浮现出比之前多出数十倍的道德文章,每个字都散发出沉重的压力,白光照耀下,两道人影也开始微微晃动。 白色人影依旧面无表情,伸手一握幻化出一柄长剑,剑尖直指张扶摇面门。 黑色人影笑容狰狞,缓缓拔出鸣鸿,只留一截刀尖还在鞘中。 “两道化身就想拦住老夫,小子,你也太托大了!” 张扶摇冷喝一声,轰然出手。 下一秒,温暖宏大的白光填满了整座太安城...... 与此同时,离阳皇宫。 正门前,突然多了一袭白衣,沿着御道脚步平稳,缓缓向大殿走去。 他并没有刻意掩藏身形,很快便被大内侍卫和众人发现。 没有任何喊杀声,无数道人影沉默的冲向了白衣,但全都停在了白衣方圆十步外,炸成了一团血花。 血腥的场景,并未停下这些人的脚步。 广场上仿佛上演了一场荒诞的默剧,无数黑影冲刺,死亡,前仆后继,舍生忘死。 白衣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就连脚下的步伐都像是用尺子画出来般精准,每一步都间距相同。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转移,一直紧盯着台上那对君臣。 看着陆远越走越近,赵惇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惶恐,他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身为帝王的尊严却让他死死站在原地。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双拳也下意识紧握,哪怕身前多了无数闻讯赶来的披甲锐士,也不能带给他分毫的安全感。 从正门到御道的路很长,陆远走的也很慢。 但是路,终有走完的时候。 当站在赵惇身前时,陆远身后已经彻底被鲜血浸染。 就像是铺了一条鲜红的地毯。 “陆远,你要如何?”赵惇嘴唇颤抖道。 “复仇。”陆远轻轻吐出两个字。 赵惇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后缓缓道:“你可知你这么做,后果是什么?” “我当然清楚。”陆远抬起手,冷漠道:“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在这一点上,皇帝和平民没什么区别。” “陆远。”元本溪忽然开口道:“陛下对当年一事并不知情。” 陆远看了元本溪一眼,缓缓走上台阶,直视着赵惇的眼睛,冷漠道:“那为何不让路。” “朕既是天子,也是丈夫。”死亡当前,赵惇表现出了一位帝王该有的气概,“岂能用妇孺苟且偷生?” “那你是决定了?”陆远微微皱起眉头。 “朕意已决。”赵惇伸手正了正衣冠,淡淡道:“朕最后只想说一句话。” “讲。” “朕为天子,当有天子该有的死法,不宜太过狼狈。” 赵惇说罢,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是自然。”陆远点了点头,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元本溪人头滚落,尸身扑倒在地。 紧接着他在赵惇眉心轻轻一点,赵惇立马气绝身亡,缓缓躺在了地上。 下一秒,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凄怆的龙吼! 离阳各处的百姓不约而同抬头看天,却找不到不安的源头。 离阳各级官员心神大乱,焦躁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只有张巨鹿和桓温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看到那天威般的景象时,他们就知道陆远又回来了。 此刻离阳气运反噬引发的连锁反应,更是证明了他们的猜想。 张巨鹿走到书房窗前,缓缓推开窗户,看着天空中越积越厚的乌云,轻声喃喃道。 “要变天了啊......” 皇城中,陆远只是瞬息间便找到了赵稚,两人间没有丝毫对话。 陆远微微抬手,赵稚便气绝身亡。 下一秒,他突然出现在京城九九馆中。 早就意识到不对劲的洪绸,并未因陆远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而是看着浑身上下如碎瓷般布满裂纹的陆远,神色复杂道:“值得么?” 陆远摇摇头,含糊道:“洪姨,来碗酒。” 洪绸叹了口气,回身转到厨房中,再出来时,双手捧着一只酒碗,轻轻放在了陆远面前。 “多谢。”陆远含糊说了一句,将混杂着污血的酒水喝了一半,忽然停下,将剩下半碗又洒在了地上。 接着他看向洪绸,微笑道:“值得。” 那张碎瓷般的脸上。 泪珠成线,滚落不休。 第316章 天道迷踪 吱呀。 九九馆大门被人推开,张扶摇缓步走进,衣服上满是刀剑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异常狼狈。 他黑着一张脸走进屋中,愤怒的扫了眼陆远,旋即重重叹了口气,坐在陆远身边,对洪绸道:“老板娘,来碗酒。” 对于这位儒家圣人,洪绸就没有太多的好脸色,冷哼一声,转身走进厨房,再出来时用破碗盛着酒水走到桌前,重重往桌上一摔,本就不多的酒水又洒出半碗。 张扶摇看看面若冰霜的洪绸,又看看眼前的酒水,又叹了口气,默默小酌了一口,才轻声道:“滋味如何?” 陆远将酒碗递给洪绸,轻笑道:“妙不可言。” “够硬气。”张扶摇竖起大拇指,“神魂俱焚,钻心剜骨之痛,都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小子,算是条汉子。” “习武之人,哪个不是硬骨头?”陆远看向张扶摇,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脸上又出现了无数裂纹。 “也就你小子是个三教合一的怪胎。”张扶摇摇摇头,“若是换做寻常人,此刻已经形神俱灭了。 话说......现在的,到底哪一个是你?” “都是我。”陆远轻笑道:“一点小手段,张圣人见笑了。” “小手段?”张扶摇苦笑道:“一人得你剑法之真意,一人得你刀法之大成,城外与阉人争斗那个,又得了你武道之精华。 我现在很好奇,你这副身体得了什么?” 陆远想了想,“我还没想好,但未来...应该要走术法一道。” “术法?” “子曰,圣人当饮。”陆远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话音刚落,张扶摇面前的酒碗突然渐渐充盈起来。 张扶摇面容一肃,伸指轻轻一蘸,放入嘴中。 酒香浓郁,回味无穷,正是上乘佳酿! 张扶摇默默呆坐片刻,突然端起酒碗无奈道:“臭小子,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 “您说的,现在说也算。”陆远接过洪绸递来的酒碗,和张扶摇轻轻一碰。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赵惇这一死,有人欢喜有人忧啊。” “我说过,有我在,乱不了。”陆远轻声道。 “你还有心思说这个!”张扶摇瞪起眼睛,吹得胡子乱颤:“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区区气运反噬,还伤不到我的根本。” “我不是说这个。”张扶摇指向皇城深处,“离阳的底牌,可不止那一个年轻宦官。” “我知道。”陆远毫不在意,伸了个懒腰悠闲道:“忘忧天人高树露。” “你知道?”张扶摇越发诧异,“那你准备如何?” “他想来,那就打一架。” “就凭现在的你?”张扶摇诧异道。 “输人不输阵嘛。”陆远朝张扶摇微微一笑,“武夫其实和儒生挺像,不管拳练的如何,嘴是一定要先练的。” 张扶摇气笑了,刚想说一句,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巨响。 下一秒,九九馆大门轰然破碎,木屑横飞。 年轻宦官阴沉着脸走了进来,冷冷盯镇定自若的陆远,良久才轻声道;“好手段。” “张夫子已经夸过一次,不需要你再来拍马屁了。”陆远说着站起身。 而年轻宦官身后的大坑中,又走出了一个金身上布满裂纹的‘陆远,’他朝张扶摇笑了笑,便悄然消散。 几乎就在同时,陆远猛地咳出一口污血,身上的裂纹让他看起来几近破碎。 砰! 年轻宦官抬手一挥,陆远便倒飞出去,撞破了无数房屋,穿过了整座太安城,直撞入一座山腹中。 年轻宦官飘然而至,淡淡道:“自我为离阳供奉以来,再没有出现过皇帝被人刺杀的事情。 你算是第一个。 说吧,你想怎么死?” 陆远从山腹中爬出,顶着气运反噬,缓缓摆出太极拳架势,闭目喃喃道:“自我握拳之日。 便知我不会输,更不会死。” 话音未落,阴阳二气便流转全身,一时间竟遏制住了裂纹的蔓延。 年轻宦官见状瞳孔一缩,不等他反应过来,陆远已经到了身前。 恍惚间,年轻宦官看到了一幅巨大的太极图,正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朝他碾压而来。 “荒唐!”年轻宦官怒极反笑,“不过一残缺之身,也敢妄言无敌?! 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会死!” 他伸手在空中一揽,离阳上空躁动不安的气运尽数被他拉扯到手中,幻化出一条愤怒的金龙,直朝太极图砸去。 双方碰撞的刹那,世界跟着安静了一瞬。 一个呼吸后,四周万物都化为虚无,余波散去,在太安城高大的城墙上击出无数道裂痕。 两人同时飞身后撤,复又重重撞在一起。 片刻后,陆远被砸落在地,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年轻宦官白发乱舞,身上的绣得龙蟒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发出一声痛苦哀鸣,紧接着迅速破碎,蟒袍也变得黯淡无光。 他咳出一口鲜血,也不去擦,怒目嘶吼道:“马上要死了还不安生! 毁我积攒的龙气,我要你灰飞烟灭!” 说罢,抬手指天,霎时间乌云密布,电光涌动。 张扶摇悬浮在空中,看着那副景象惋惜的摇了摇头。 在气运反噬的影响下,对陆远来说,年轻宦官招来的天罚几乎等同于数位陆地神仙全力一击。 就算是他,要想扛住这道雷,也要将几百年来积攒的文气挥霍干净。 “可惜了。”张扶摇喃喃道:“真是个莽金刚。” 就在这时,李当心突然浮现在他身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平静道:“好一道煌煌天雷。” “李当心,算了。”张扶摇轻声道:“这道雷,劈的可不仅是肉身,还有修为和气运。 两禅寺兴旺在即,莫让龙树上僧的辛苦白费了。” 李当心踏出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又走了出去,轻声道:“不论如何,总要出手试试,不然东西那边我可不好交代。 我女儿的手可重,把我脑袋当木鱼敲我可受不了。” 张扶摇见状愣了下,心中愈发不解。 说起来,陆远也算是半个佛门中人。 这佛门高手,脑子里都只有一根筋么? 就在这时,李当心身上多了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后知后觉的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看去,只见洪洗象脚踏长剑,身形无比潇洒,但眉眼间却满是嫌弃。 “我就知道这顿饭好吃难克化。”洪洗象嘟囔道:“我怎么就忘了这厮从来不吃亏呢?!” “吕祖,你这是?”张扶摇诧异道。 “不需要我。”洪洗象摇摇头,看着远处的阴云淡淡道。 “四方镖局的家事,他们自己能解决。”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从天而降,直接将年轻宦官从中劈成两截。 但诡异的是,断口处却没有丝毫鲜血涌出。 一阵威风吹过,年强宦官化为烟气,一阵摇晃后重新聚合在一起,扭头对满脸不屑的独臂老头冷声道:“李淳罡,你也找死么?” “想动老夫的徒弟,问没问过老夫的剑?”李淳罡冷声道。 不等年轻宦官回话,又是一道霸道剑气从天而降,再次将他分成两段,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豪迈的笑声。 “陆小兄弟,片刻未见,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燕南天挡在陆远身前,豪迈道:“有仇家为何不早说? 某家虽算不上什么绝世高手,但为你助拳一二,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又是谁?”年轻宦官愣了下。 刚刚那道剑气之盛,分明是陆地剑仙的手笔。 可离阳境内,何时又多了这么名剑仙? “某家燕南天。”燕南太举起长剑,对年轻宦官冷声道:“你要试某家剑利否?” “狂妄。”年轻宦官看向陆远,冷漠道:“陆远,今日就算是天下高手齐至,我也能宰了你!” “少说大话了。”陆远站起身,对身旁满脸担忧的殷梨亭摆摆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年轻宦官瞳孔一缩,连忙看向四周。 只见李寻欢站在不远处,面色凝重,手中的寒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段剩英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弯腰驼背,双手揣在袖子里,笑着朝年轻宦官轻轻点点头; 阿飞面无表情,缓缓抽出腰间长剑; 温华则是将霸秀抗在肩上,指着年轻宦官怒骂道:“没卵子的货,敢动小爷的兄弟,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小爷是谁!” 徐凤年站在温华身边笑着点头附和,脑后白发飘飞,袖中红丝乱舞; 而在太安城方向,陆小凤则是坐在一块破碎的大石头上,摊着双手无奈道:“本以为来能过两天清闲日子,没想到还是消停不下来。” 谢晓峰笑了笑,没有开口回应,而是一步迈出,爆发出浓烈的剑气直朝年轻宦官而去。 又是一个剑仙! 年轻宦官悬浮在空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看向何处,早已寒暑不侵的身体,此刻额头竟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就是离阳的高手么?”西门吹雪淡淡道:“诸位能否给在下一个面子,让我先来如何?” “你未免也太着急了。”叶孤城温和笑道:“客随主便,你我初来乍到,总要给这里的主人些面子。” 高空处,年轻宦官的衣衫两随风缓缓飘荡,但此刻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他在太安城中无敌不假,但无敌是因为有离阳国运和龙气做后盾,能保证他不会轻易身死。 但二者终究是有数量的。 在它们耗尽的那一刻,自己必死无疑! 或许在死前,他能换掉四方镖局中的几人。 但...那又如何? 修行百年,眼看大道近在咫尺,岂能在这身死道消?! 想到这,年轻宦官深深看了陆远一眼,突然消失不见。 众人见状正准备追上去,却被赶来的张扶摇抬手拦下。 “到此为止吧。”张扶摇对陆远认真道:“陆远,大仇已报,何必要两败俱伤? 彼时新仇再起,可就彻底没有解了。” 陆远软软靠在殷梨亭身上,微笑道:“张夫子尽管放心,未来我只会找他一人麻烦。” 张扶摇闻言长叹一声,转身离去,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赵家上辈子一定是恶事做尽,才会遇上你这么个莽金刚。” 陆远笑了笑,抬头对众人道:“给诸位添麻烦了。” “我就知道。”李淳罡落在陆远身前,一指点在陆远眉心,帮助他遏制伤势,言语间两既心疼又生气,“你小子回来准没好事! 若不是洪掌教察觉到不对,你现在已经身死道消了知不知道?! 遇事总想着一肩挑,这倔脾气也不知道谁教的!” 洪洗象悄然浮现在陆远身边,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不停咋舌,感叹道:“就差一点,我们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气运反噬之下还敢出手,你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不破不立,正好借着这伤势重铸体魄。”此时放松下来,陆远才感觉到那股疼痛有多强烈。 只是试探性的想要动动手指,就疼得他差点昏厥过去。 “不破不立是好事,但破的太多,可是要出大事的。”洪洗象严肃道:“你既然已经三教合一,天人之体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你...究竟在着什么急?” “不是着急,是我成为陆地神仙之后,对某些事情有了眉目。” “什么事情?” “天道。” 听到这话,凑过来的众人都有些疑惑,唯独洪洗象面色凝重,沉声道:“你发现什么了?” “只是些线索,还需要再去问问。”陆远尝试想要起身,但又重新躺了回去,喘着粗气无奈道:“算了,等伤好了再去吧。 这气运反噬,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厉害的多。” “你准备找谁去问。”洪洗象突然道:“告诉我,我替你去!” “他不会和你说实话的。”陆远眯起眼睛问道。“不过......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贫道这些年在山上,可不是只想着吃吃喝喝。”洪洗象眼中突然泛起耀眼的金光,神情威严道:“这天道,确实有些问题。” “吕洞玄?”陆远看着周边陷入静止的众人,好奇道。 洪洗象点点头,接着认真道;“按照贫道的推算,贫道早该证得大道,修得长生。 但...至今为止,贫道却看见了尽头。” “什么尽头?” “道的尽头!”洪洗象严肃道:“道本应无止境,却止步于贫道脚前,任凭贫道如何推算,始终都迈不出那早该迈出的一步。” “光是今世?”陆远若有所思道。 “世世如此。”吕洞玄点点头,“若非如此,贫道也不会行那转世重修之法。” “所以,你不飞升也是因为这个?”陆远问道。 “所谓仙界,无一人是贫道敌手。”洪洗象傲然道:“此等仙界,也能称仙么?” 陆远默然不语,偷偷撇了撇嘴。 洪洗象那么老实一个人,怎么就有这么傲气的一个前世呢? 第317章 情不知所起 再睁眼时,陆远又看到了熟悉的卧房,浓浓的草药味不停往鼻子里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回没有被缠得和粽子一样。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那股痛感减轻了许多,刚准备慢慢坐直身子,忽然感觉手上有些沉。 他侧头看去,发现一头顺滑的黑发正盖在他的手上。 他犹豫了下,用另一只手拨开了发丝、 当发现露出的是慕容梧竹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庞时,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陆公子你醒了。”慕容梧竹猛地惊醒,原本如秋水般的双眸,此刻却显得异常疲惫,圆润的卧蚕上,也蒙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我睡了多久。”陆远轻声道。 “半个月。”慕容梧竹长舒了口气,“要不是福伯他们说你没事,我还以为你要.......” 她忽然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陆远笑了笑,改口道:“你看我,人都醒了,还在这说晦气话。” “......多谢。”陆远挠挠头,除了这两个字,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现在想想,好像每次他受伤的时候,陪在身边他身边的一直都是慕容梧竹,这丫头...... “公子,你先躺着,我去给你端点吃的过来。”慕容梧竹站起身,朝陆远缓缓行了一礼,接着便想离开卧房。 “为什么?”就在慕容梧竹将要离开时,陆远开口叫住了她。 “什么?”慕容梧竹转过身,露出疑惑的笑容。 陆远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道:“没什么,辛苦了。” 慕容梧竹灿烂一笑,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屋子,正准备去厨房做两道清爽的小菜,身后突然传来响起一个不满的声音。 “你就准备这么一直这样?” 慕容梧竹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只见慕容桐皇斜靠在柱子上,正黑着脸冷冷盯着她。 “吓我一跳。”她拍了拍胸口,走到慕容桐皇面前,熟练地举起手准备帮弟弟整理下头发,“学会了武功就是不一样啊。 现在走路都没声了。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镖局里人多,你吓到我没事,万一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慕容桐皇嫌弃偏过头,冷冷道:“我在问你话。” “没大没小!”她探出身子,轻轻在慕容桐皇头上拍了下,“出去一趟,现在连姐姐都不叫了么?” “你不要东拉西扯。”慕容桐皇一把抓住她的手,认真道:“你真看上那个姓陆的了?” “桐皇!”慕容梧竹皱起眉头,有些不开心道:“陆公子是你我的救命恩人! 不可出言不逊。” “哼。”慕容桐皇甩掉她的手,冷声道:“我就知道,你俩一直眉来眼去,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姓陆的倒是好算计,连命带人全收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慕容梧竹脸上飞过一抹红霞,恼羞成怒道:“我和陆公子什么都没有!” “窝囊!”慕容桐皇突然变得暴躁,拽着姐姐走到一僻静处,才低喝道:“你这个样子,人家凭什么看得上你。 就算看上了你,你又拿什么去和那些女人争? 那陆远是什么人,说句难听的,他要放出风说纳妾,来得莺莺燕燕能填满整座陵州城! 到时候你又算得了什么? 你是有副好皮囊,但那有什么用? 不说天下,单说这府上那几个女人,哪个姿容差了? 你不会想着做两道小菜,随便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就能让陆远倾心于你吧? 当年的教训还不够么? 没有实力,这张脸就是祸患! 自己什么都没有,光想着以色侍人,几十年后你人老珠黄,想哭都没人听!” 慕容桐皇字字诛心,说的慕容梧竹脸色煞白,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 慕容桐皇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却依旧冷着脸道:“说你窝囊,一点都没错。 当年让你自杀保全自己,你推三阻四。 现在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却又不敢去争取! 哭?哭有什么用! 你什么都没有,就凭照顾了那姓陆的几天,就真以为人家能看上你么?! 人心险恶,少看些话本小说上的一往情深。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慕容桐皇越说越气,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有你这么个姐姐。 你若是一直这样,就和我离开离阳吧。 我虽说不是什么高手,但护你周全还是没什么问题。” 慕容梧竹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下,接着抬起头,双目含泪,却轻声坚定道:“我不走。” 砰! 慕容桐皇一掌将旁边的巨石砸得粉碎,怒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我知道!”慕容梧竹畏缩的向后躲了一下,声音颤抖着咬牙道:“我不走!” “好!”慕容桐皇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你就在这待着吧。 有你哭的那天。” 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可他没走出多远,突然看见眼前身前多了道阴影。 他连忙抬头,见陆远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当即心头一紧,本能的绷紧了身子。 “关于你们的家事,其实我不应该说太多。”陆远犹豫了下,缓缓道:“但其实你可以换一种方式说,我觉得要比现在好点。” “说什么?”提起慕容梧竹,慕容桐皇心中的畏惧荡然无存,上前一步道:“说你靠不住? 还是说她所托非人?! 慕容梧竹脑子不清醒,我可没有,我......” 见陆远一言不发,慕容桐皇莫名感到心头一紧,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色厉内荏的瞪了陆远一眼,脚步飞快,和陆远擦肩而过。 陆远在原地站了良久,才走进庭院,见慕容梧竹正坐在石凳上低低哭泣,忍不住叹了口气。 慕容梧竹身子一僵,一边背着身子快速擦眼睛,一边慌张道:“陆公子您怎么来了? 你伤还没好,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你快回去,我等下就给你把饭端回去。” “不用麻烦了。”陆远坐到她身边,腰杆挺得笔直,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递去后轻声道:“聊聊?” 第318章 故人 夕阳还未落下,镖局中就传出一阵阵浓烈的饭香气。 从广陵搬迁到此地的张问苦看着热闹的镖局,有些羡慕的眨了眨眼。 若是年岁太大,他还真想去镖局中谋一份差事。 虽说这镖局不要镖师,但还是收一些良家子做杂活。 听说那每月的银子,都够自家半年生活了。 想到这,张问苦看向身边的茶摊,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从来到这小镇,摊子的生意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加上没有兵痞流氓过来喝‘白茶’,每月到手的铜钱要比以前多了不少。 但眼看着女儿越长越大,这操办嫁妆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总不能随便给点东西就打发了,那以后女儿到婆家还不得看人家脸色过日子。 张问苦越想越苦,忍不住给自己倒了碗茶水,喝了一口,无奈的嘬着牙花子。 这茶水,确实没有酒水能消愁啊。 “爹!” 一声清脆的呼唤将张问苦拉回现实,那张脸瞬间如菊花绽放一般,露出灿烂的笑容,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崭新花布衣的小丫头,举着一个竹子做成的风车,兴奋的朝张问苦跑来,两条整齐的麻花辫在脑后一蹦一跳。 “爹,你看!这是姐姐给我做的!”丫头扑到张问苦怀中,扬起红扑扑的脸蛋,指着身后兴奋道:“姐姐还有大熊! 黑白的,像撒了芝麻的桂花糕一样,可可爱了! 爹,我也想养一只!” “好,好!”张问苦宠溺笑道:“明天咱们就......你说养什么?” “熊!”丫头将风筝小心别在扣子上,伸出双手比划道:“可大的熊了! 又胖又懒,但是骑起来特别舒服! 爹,我也想养一只骑着去学堂!” 张问苦懵了,正准备问清楚,突然听到一阵骚乱声。 他茫然抬头,发现街上行人正大呼小叫的四散躲避。 随着人群散去,现出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正如丫头所说,确实是只熊。 但这熊...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而在熊背上,坐了三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在熊的左侧,一个男孩和一名小和尚,正默默并肩前行。 左侧则是两名好看到让人失神的男孩。 张问苦敢向苍天发誓,除了那位大侠,他这辈子就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了。 “佳嘉!”郭襄一边用胡萝卜逗熊,一边兴奋道:“你这熊哪里找的? 我让我师傅也捉一只回来。” “蜀地。”贾佳嘉惜字如金,抱着向日葵轻轻用脚踢着熊的屁股。 “我也要!”李东西兴奋道;“我回去也让我爹捉一只回来!” 吴南北听到这话,和身边的郭破虏默默对视一眼,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他犹豫了下,才抬头小心道:“东西,咱们寺里养不起它啊。 熊的饭量很大的,一顿比咱们一家吃的都多。 师父攒点钱不容易,你就别......” “你说什么?”李东西眯起的眼睛中寒芒四射,“我爹又藏私房钱了?” 吴南北连忙捂住嘴巴,低下头装起哑巴,哪怕李东西把他的脑袋当木鱼敲,都不再多说一个字。 此时,张问苦看到越来越近的大熊,本能的将女儿护在身后,随手抄起一一茶碗,紧张的手不停颤抖! “姐姐!”丫头突然从张问苦身后探出脑袋,兴奋挥手道:“咱们明天还能一起玩么?” “当然可以!”郭襄叉着腰,一副老大的派头,“以后你想找我玩,去四方镖局找我就好。 随便进,谁要是拦你你和我说!” 张问苦闻言愣在当场,丫头却愈发开心,“谢谢姐姐!” “姐。”郭破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父让你练功,你这已经好多天没练了。” “师父说了,这段时间随便我玩。”郭襄朝郭破虏挥了挥拳头,“用得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师父什么时候说了?” “我每天都去看师父,问他的时候他也没反对,没反对就是答应了。”郭襄说的理直气壮。 “....姐,你这......” “我怎么不知道没反对就是答应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郭襄身后响起,郭襄瞬间麻了爪,头都不回就开始讪笑道;“师...师父。 您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和徒儿说一声?” “我要和你说,我还能看到郭大小姐这副英姿么?” 陆远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滑,郭襄便不受控制的转了过来。 “师父,我就今天玩了一天。”郭襄满脸讨好笑容,伸出手指信誓旦旦道:“就一天! 我发誓!” 陆远没有理她,目光扫过就差把亏心写在脸上的几人,落在了贾佳嘉身上,无奈摇头道:“你怎么也跟着他们胡闹?” 贾佳嘉举着向日葵呵呵一笑,将头扭到一边。 “你们几个,都给我回去反省,该练武的练武,该读书的读书。”陆远单手将丝毫不敢动弹的猫熊举起,对满眼心疼的几个小姑娘喝道。 “这玩意我没收了,等你们什么时候表现好了再还给你们。 还有,以后要想骑它,要么去武当山,要么就在镖局,大街上这么多人,伤到别人怎么办吧。” 陆远一边说着,一边像哄小鸡一样把所有人都赶进了镖局。 当他看见还呆呆站在茶摊旁边的张问苦时,先是一愣,旋即走上去试探道:“张...大哥?” “杀猪的?!”张问苦猛地一拍大腿,刚想迈出一步,很快又缩了回去,指着陆远手上的猫熊结巴道:“老...老弟。 要不你先把它放下咱们再叙旧。” 陆远抱歉一笑,将猫熊放在地上,只递去个眼神,猫熊立马自觉的趴在地上,给陆远当起了肉垫。 这一幕看呆了张问苦,也看得丫头双眼直冒星星。 “老弟,你...你这是......” “让你受惊了。”陆远抱拳沉声道:“重新认识一下,四方镖局陆远。” “四...四方镖局?!”张问苦看着镖局那气派的门脸,不敢置信道:“你...你开的?” 他本以为陆远就是个镖师,没想到竟然是少东家! 故人相逢,陆远心中充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看着面色越发苍老的张问苦,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认真道。 “许久未见,能饮一杯无?。” 第319章 我不是我 华灯初上,镖局中热闹非凡。 几个小的又凑到一起,一人手里拿个糖人,聚精会神的听着温华吹牛,徐凤年在旁也不打岔,只是笑着点头。 林平之和慕容桐皇坐在一起,躲在最角落,小声交流着《葵花宝典》的心得。 院子最中央,李淳罡和燕南天坐在当中,身边围了一圈剑客,听两人分享剑道心得,不时出言询问。 韩响马和吕钱塘两人混入其中,耳朵高高竖起,生怕错过一点,虽然听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却仍不肯放弃。 李寻欢和陆小凤已经坐在桌旁,激烈探讨着酒水优劣,说到关键之处争得面红耳赤。 看两人的样子,最后应该是想以酒量分出个高下。 殷梨亭坐在武当山众人中间,笑容温和,耐心倾听,偶尔也会提出自己的见解,说得陈鹞几人不停抚须长叹。 而平日里最受宠的小师弟洪洗象,此刻却被冷落在一旁,几次想要插话都被赶走,气得他对陆远怒目而视。 陆远尴尬一笑,赶忙挪开视线,只见张问苦和福伯坐在一起,尝尽人生酸甜苦辣的两人,聊到深处相顾无言,只能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 陆远见状刚想上去安慰老人两句,突然发现福伯抬头和身边的慕容梧竹低声说了些什么,说的慕容梧竹双颊飞红,那望向自己羞涩的眼神,让陆远只能停下了脚步。 现在的他,完全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慕容梧竹。 说句心里话,与其让他面对这些事,他宁愿和王仙芝再打上两场。 情之一字的杀伤力,可比王仙芝的拳头大得多。 念及于此,他没有选择上前说话,而是默默找了个角落坐下,随手摄来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而眼前这副和谐的场景,就是最好的下酒菜。 看着众人,陆远的目光渐渐模糊了起来。 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 这么久了,在这个世界,他终于让自己的心有了归属。 就在他感慨时,突然感觉眼前一黑。 不等他开口,身后响起一个顽皮的声音。 “猜猜我是谁?” 陆远微微一笑,故作严厉道:“明日你的功课加倍。” “师父,你怎么这么没意思啊!”郭襄放下手,转到陆远面前,哭着脸道:“今天大家这么开心,你非要说这种扫兴的事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陆远故意板着脸道:“你娘将你交给我。 我不能不对你负责。 若是让你变成个混世魔王,我没法向你娘交代。” “哎呀,又说大道理!”郭襄捂着耳朵,双眼紧闭不停摇头,“不听不听,王...师父念经!”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王师父?”陆远笑道。 郭襄顾左右而言他,一副心虚的模样,不敢去看陆远的眼睛。 陆远笑了笑,突然发现人群中多了道身影,瞳孔微缩,旋即沉声道:“罢了,今日就放过你。 去玩吧,以后我会随时抽查你的修行。” 郭襄直接无视了后半句,兴高采烈的鞠了一躬,蹦蹦跳跳的跑去和同伴吹牛。 陆远则是起身走到那道身影旁边,坐下后笑道:“你怎么来了?” 黄龙士慢条斯理的喝完杯中酒,眯起眼睛道:“成了陆地神仙,口气就是不一样了。 老头子我想姑娘了,来看看也不成么?” “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这些虚言了吧?”陆远看向黄龙士,认真道:“如果只是为了看贾佳嘉,你没必要亲自冒险来一趟。” “冒险?”黄龙士笑道:“你这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凭什么不敢来?” “同为翻书人,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陆远淡淡道。 “什么意思?”黄龙士将干炸小鱼嚼得嘎吱作响,眯起眼睛问道。 “很简单,翻书之人分两种人。”陆远抬手一挥,倒出两杯酒。 “一类翻书人,对于杀生这种事完全没有心里负担。 因为在他们眼中,书中人根本算不上人,只不过是用来发泄的工具罢了。 做事全凭喜好,不把书中搅得天翻地覆,都算白来一趟。” 陆远说着,将一杯酒推到黄龙士面前,继续道。 “而另一种人,尝试着融入书中世界,并非心中有多少善念,只不过是想要重新找个归属感。 除了他们认同之人或物,其余一干人等无非是惹没惹到自己头上的区别。 说残忍也好,嗜血也罢,总之两类翻书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黄龙士看了看眼前的酒杯,并没有拿起,而是笑道:“什么共同点。” “视人命如草芥。”陆远淡淡道:“你我都很清楚,自书外来之人,心中都有一股庞大的兽性。 没有第一时间释放出来,第一是因为力量,第二是因为人性设下的枷锁。 但这枷锁不是永久的。 力量越大,枷锁越弱。 到那时,肆意妄为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黄龙士没有说话,周围也跟着安静了下来,除了洪洗象和燕南天几人,没有注意到这片天地已经被人施法剥离。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黄龙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轻笑道:“杀了我,然后自裁,还这片世界一个朗朗乾坤? 先不说你这个想法有没有问题。 你不会以为,能和王仙芝过手,逼退了那阉人,从张扶摇手中杀了赵惇......” 黄龙士一顿,手指轻点,被喝空的酒杯再次填满,可直到从酒杯中溢出,仍然没有停止。 源源不断,无穷无尽,在陆远身周化为一个个清澈透明的灵动塑像。 除了黄龙士刚刚说那几人,陆远还看到了邓太阿、李当心、吴见......和自己。 每个塑像,除了样貌上有十分相似,神意上更有八分相近! 黄龙士微微一笑,淡然道:“你不会以为,真的能杀我吧? 你以为老夫凭什么能从张扶摇那老货手中,成就这儒圣地位的? 想胜过我,先胜过你自己吧。” 陆远漠然不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黄龙士不再多言,又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含糊道:“你们府上厨子的手艺太差了,会的也少。 老夫远道而来,连口油焖茄子都没......” 黄龙士忽然闭上了嘴巴,扭头看向身侧。 只见陆远双眼微微泛出金光,原本黑白相间的瞳仁,竟然变成了太极图样,正缓缓旋转,散发出浩大浓重的威严。 随着太极图的旋转,塑像也开始缓缓破碎,重新化为酒水,在空中轻轻抖动。 “小子,重伤初愈,就准备和我拼命么?”黄龙士随着黄龙士冷漠的话语,酒水再变,化为无数柄长剑,对准了陆远周身要害。 “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我要想杀你,洪洗象也保不住,之后他也找不到我。 只要我想藏,这天下没有一人能找到我。” 黄龙士说着看向陆远,笑道:“所以别像个愣头青一样,动不动就杀气腾腾,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想法。 杀伐手段不是关键,能全身而退才是根本。” 陆远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周,瞬间出现了三道人影,每人眼中都浮现出缓缓旋转的太极图,毫无感情的盯着黄龙士。 黄龙士脸上的轻松终于消失了,他沉默片刻,才笑道:“是老夫看错了。 你确实有骄傲的本钱。 但,不够。” 说话间,黄龙士身上也走出三人,与陆远的虚影针锋相对,气势上丝毫不弱。 “同为翻书人,你以为你能想到的,我就想不到么?” 就在此时,陆远终于笑了,起身道:“咱们或许想法相同,但有一样东西,你永远也比不上我?” “什么?” “天赋!” 黄龙士一愣,旋即不屑一笑,刚想说陆远不自量力,但很快眼神就变了。 只见陆远微微抬手,掌心竟生出一团雷云,其中散发出恐怖气息,让他都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陆远的每一个虚影,手中都多了一朵雷云! “这是...天罚?”黄龙士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不对,是气运反噬! 小子,当心玩火自焚。 强行扭转气运制造天罚,需要用你自身的气运当燃料。 就算你是三教合一,你......” 话没说完,黄龙士突然闭上了嘴。 因为陆远每道身影,都散发出极其强大的吸力,寻常人难以看见、终究一身都得不到的分毫的气运,如万川归海般涌进了陆远体内。 看着因气运增多而愈发凝实的几道虚影,黄龙士轻声喃喃道:“夺天地之造化。 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么?”陆远轻声道。 看着那五朵电光闪烁的雷云,黄龙士非常自然的坐了回去,平静道:“有这手段你倒是早说啊。 你看看,伤了和气不是?” 若陆远拿出的是普通杀伐手段,他现在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真要打起来,自己还有几张底牌能派上用场。 但气运反噬......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可是做了不少逆天之事,全仗着奇门术法遮掩天机,才没有被因果找上门。 可若是被陆远那几道雷劈中,受伤事小,天机肯定就无法再遮掩下去了。 到时候因果反噬连本带利,陆远的攻击威力会变大不说,天道说不定都会借机来凑凑热闹。 自己辛苦谋划这么久,连死法都想好了,可不想就这么身死道消。 “说吧,聊什么。”确定陆远有和自己同归于尽的实力后,黄龙士表现的十分光棍,“知无不言。” “天道。”陆远轻声道。 “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黄龙士皱起眉头,“而且你怎么会想起来问我? 就凭你现在随意吸收气运还没有引来天罚,你和天道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何必舍近求远?” “这就是我要找你的原因。”陆远沉声道:“之前我也想找你,但是想问问关于仙人的事情。 现在又多了一件。 毕竟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气运最熟悉的人之一。” “就这事?”黄龙士一愣,“那你之前和我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圣母心大发,准备为这个世界惩奸除恶了。” “为了确定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黄龙士。”陆远认真道。 他曾经就出现过险些被夺舍的情况,既然同为翻书人,黄龙士没理由遇不到相同的情况。 黄龙士神色一肃,闭目掐指算了许久,半晌才睁眼轻声道:“我还是我。” “连你都需要重新确认一下么?”陆远收起分身,坐下平静道:“看来你确实知道点什么。”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无非就是转世、重修,要么就是占据人身,伺机夺取气运。”黄龙士没好气道:“这么多年来,来来去去无非就是那些手段。” “你也经历过?” “今天你要不提醒,我都快要忘了。”黄龙士郑重道:“而我本不该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看来他们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要高明的多。”陆远叹了口气。挥手轻轻打散仍萦绕在身周的气运,“那么问题来了。 对气运如此看重的一群硕鼠,现在居然会任由我吸取气运增强实力。 莫非...我不是我?” 话音刚落,黄龙士突然伸指点在了陆远眉心。 陆远也没有动作,任由他查探起来。 良久,黄龙士才收回手,轻轻摇头道:“没发现什么异常。” 两人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黄龙士忽然轻声问道;“会不会......是你功法的问题?” “我不敢确定。”陆远抬起手,看着由真气幻化而成大鹏在掌心翱翔许久,才沉声道:“其实我之前有过想法,但没有往深处探究。 除了因为我不确定这功法,还是不是原来的功法。 另一个原因便是......如果功法有问题,那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你怕死?” “我怕我不是我。”陆远看向黄龙士,满脸严肃,“那我真的会想毁了一切。” “君子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黄龙士缓缓道;“你知道你功法的来源么? 不如去找找答案。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 这天地间气运皆有定数,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能吸来的气运无穷无尽,但我确定,你吸了那么多,这个世界和你,迟早有一个会先完。” 陆远一掌握碎了大鹏,轻声道:“一起?” “给钱?” “没有。” “不去。” “事后气运分你一半。” “成交,明天就走。”黄龙士像个即将收获庄稼的老农,笑容无比灿烂。 第320章 星宿老仙 这次出行,陆远要随意了许多。 只是和家里交代了一句,便御风而起,直朝元国而去。 他心态之所以这么轻松,除了因为陆地神仙实力,还因为此次有两人陪同。 除了之前约好的黄龙士,洪洗象竟然也跟了过来,美其名曰心有所感,需要下山游历。 但陆远很清楚,他也着急了。 原因无它,徐脂虎的身体,不知为何一天比一天差,哪怕北凉王府花重金请来无数位名医,都没有查出问题所在。 徐凤年说这事的时候,满面愁容,语气中满是无奈。 最重要的是,洪洗象也曾偷偷去看过徐脂虎,但他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明明他已经尽可能的远离徐脂虎,但无形中的气运还是找上了门。 他尝试过无数办法,当发现不管用何等手段都无法阻止徐脂虎身体衰败时,这位无敌于天下的第一人,默默在莲花峰顶站了三天。 为今之计,只有随陆远去一探究竟,找出问题所在,才有可能为徐脂虎找到一条生路。 至于让徐脂虎替他飞升的法子,被陆远制止了。 如今的世界,已经和原先完全不一样了,那谁又能保证仙界还是原来的仙界呢? 万一洪洗象以坐化为代价送徐脂虎飞升,结果飞升之处确实一片绝地,到那时除非洪洗象参透造化之功,不然只能抱憾终身。 想到这,陆远微微摇头,默默调整身形,离杀气腾腾的洪洗象远了一些。 三人在在白云间急速穿梭,山川在脚下飞速掠过。 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三人便到了元国边境。 “陆远,你有什么头绪么?”洪洗象扶了扶背后长剑,面无表情杀气腾腾。 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去找线索,倒像是去灭人家的宗门。 “修道之人,戾气不要这么大。”陆远猛地停下,眺望四周后笑道:“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打探些消息再说。 就算要找,也得先有个眉目。” “也好。”洪洗象点点头。 三人达成共同意见,飞速向下落去。 一炷香后,金陵城中。 一处不起眼的茶摊旁,突然冒出三个身影。 负责倒茶水伙计扭脸看见多了三人,先是一愣,旋即凑上去热情道:“几位客官,要喝点什么。 我这什么茶叶都有,最近还有一批新上的绿茶,要不要我给您沏上,您先尝尝鲜?” “三碗。”陆远指着黄龙士笑道:“他付钱。” “凭什么是老夫?”黄龙士瞪起眼睛,“老夫一分钱都没有。 你俩一个是镖局东家,一个是大派掌教,几碗茶钱都要从我这个孤寡老头子身上要么?!” “你这话就说错了。”陆远和洪洗象相视一笑,淡淡道:“家大业大,不代表钱多。 一大家子都得吃饭,根本攒不下几个余钱。 你就别装了,你从九国乱战到现在,我就不信你没趁机给自己置办点家业。” “一点棺材本都不放过,现在的后辈真是......”黄龙士嘟囔着从怀中取出几枚大钱,随手抛给伙计,接着长叹道:“你以后不要叫玉面金刚了,改名叫铁貔貅算了。” 一旁的伙计接过钱之后微笑着点头哈腰,转过身便不屑地撇了撇嘴。 钱没多少,口气倒是不小。 还开镖局,开个茶馆都费劲。 伙计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恭恭敬敬的给三人倒好茶,微笑着表示有吩咐再叫自己。 三人一边喝茶,一边探讨修行上的问题,正说到关键处,远处的街面上忽然骚动起来。 正在打瞌睡的伙计猛地惊醒,闻声看去,只见无数行人四散奔走,面色惊恐。 在他们身后,街的尽头响起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呐喊。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星宿老仙,法驾中原,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随着喊声,一道长长的队列出现在伙计视线中。 只见十几名壮汉走到头前,有的手拿锣鼓乐器,有的手执长幡锦旗,红红绿绿的一大片,幡旗上绣着“威震天下”“神通广大”等字样。 这群人边走边喊,一个声音比一个大,仿佛比赛一般,声音中满是骄傲和得意。 而在壮汉之后,则跟着长长一列驴车,看车辙的印子,其中没少装东西。 在车前,有两人最为引人注目。 一人满头银发,宽袍大袖,行走间脚不沾尘,自有一派出尘气象。 一人身材高大,行走间虎虎生风,只不过微微驼背,破坏了几分气势。 更让人侧目的是,他头上竟然套着一个铁面具,将整张脸牢牢罩在其中。 听着耳畔不停的喊声,黄龙士微微皱起眉头,扭头扫了眼队伍,不屑道:“法力无边? 好大的口气。” 洪洗象只是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正准备接过话头继续探讨,突然发现陆远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洪洗象好奇道。 “没什么。”陆远摇头笑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碰上他们。” 若换做之前,他应该会暂避锋芒,毕竟丁春秋喜怒无常,万一被他盯上就是件麻烦事。 但现在...希望丁春秋有点眼色。 这个小插曲过后,陆远三人又继续聊了起来,谁知那队伍竟径直朝他们走来,停在了茶摊前。 队伍中一名壮汉清了清嗓子,小跑到丁春秋面前,躬身谄媚道:“师父,这一路行来,您老一定是渴了。 还请您给弟子一个机会,容弟子孝敬您老一次。” 丁春秋面无表情,扫了眼口干舌燥的众人,才淡淡道:“收拾干净点。” 壮汉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连连赔笑倒退着离开,等走到茶摊前,又变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指着茶摊上的客人大喝道。 “我数三息,都给我滚出去! 小二,赶紧把茶水泡好,上好茶! 若是让我发现味道不对,当心你的小命!” 壮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霸道,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 就在壮汉说出第一个字时,客人已经跑了个干净。 伙计则是僵在原地,想跑又不敢跑,害怕的牙齿不停打颤。 “愣着作什么!”壮汉对伙计怒喝道:“老子又不是缺了你的茶钱。 赶紧去烧水,我们还要赶路。 要是因为你误了时辰,你有八条命也赔不起!” 伙计被吓得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眼见逃跑无望,只能硬着头皮去烧水,走路时双腿抖得和弹琵琶一般。 壮汉满意的点点头,正准备回去拍马屁,突然发现还有一桌没有离开,顿时心头火起,快步走了过去一掌重重拍在桌上。 “老头,赶紧滚!”壮汉指着黄龙士骂道:“别等我把你扔出去!” 洪洗象和陆远诧异的看了壮汉一眼,黄龙士却面无表情,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还喝?还喝!” 啪! 壮汉将茶杯扇落在地,扭头对洪洗象怒道:“臭牛鼻子,看什么看? 没说你是不是,赶紧滚!” 洪洗象笑容一僵,旋即无奈的挠了挠头。 壮汉说完等了片刻,见三人还是没有动的意思,顿时怒气大增,直接一掌拍在了陆远肩膀上,想要将陆远扔出去。 可他惊讶的发现,自己鼓足力气,竟无法挪动陆远分毫。 陆远的屁股就像是黏在了凳子上一般,一动不动。 壮汉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收手,可想到师父就在身后看着自己,连忙停下动作,转而用双手抓住陆远肩头。 这一次,壮汉使出了吃奶的劲,脸憋的通红,可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道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陆远依旧端坐在原地,像个没事人一般不停喝茶。 壮汉终于有点慌了,知道自己是碰上了硬茬子。 可他最担心的不是陆远几人的实力高低,而是师父的态度。 若他真的丢了星宿派的脸,他相信都不用陆远几人动手,师父会第一个出手清理门户。 一想到死在毒功下惨不忍睹的同门,壮汉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此时,星宿派的其他弟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纷纷出言嘲讽道;“郝铁头,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让师父一直在这等着么?” “对啊,你不一直号称铁拳无敌,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么,怎么今天突然萎了?” “师父看着呢,你可千万不要丢了星宿派的人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将郝铁头架在了火上。 丁春秋也不阻止,但看向郝铁头的目光中冷意渐浓。 此时郝铁头急得满头是汗,情急之下也不再留手,猛地低喝一声,一拳砸向陆远脑袋,招式间俨然动了杀心。 砰! 一声巨响,郝铁头飞了出去,撞进队列中。 黄龙士拿起茶杯,倒出茶水清洗了下手指,面上表情依旧,甚至都不多看郝铁头一眼。 队列中却炸了锅,不少人都气势汹汹,怒骂着想要冲上来,但心中所想不是为郝铁头报仇,而是在师父面前露露脸。 “生气了?”陆远对黄龙士笑道:“没想到你养气功夫比我还差。 要说这方面,你还真要向洪洗象请教请教。” “少说这种话来膈应我。”黄龙士斜了陆远一眼,“我看你好像对他们很熟悉?” “怎么说呢。”陆远把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放,“不算太熟吧。 但我知道,对这帮人没必要留手。” 一声轻响,星宿派弟子纷纷摔倒在地,只觉一座无形大山压在了他们背上,压得他们动弹不得。 剩下的寥寥几人面面相觑,动都不敢动一下。 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热水烧开的咕噜声。 丁春秋见状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抹忌惮。 思考间,他余光注意到了一旁的游坦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冷声道;“游坦之,还记得为师说过什么吗?” 游坦之还没从场间的变化中回过神,被丁春秋重重拍了一掌撞在马车上才反应过来,吓得连声道:“弟子愚钝,还请师父示下。” 丁春秋收手冷哼一声,冷漠道;“凡我门下,需听我命。 诚心诚意,绝不违抗。 这话是你亲口说的,我没有逼你吧?” 游坦之一惊,连忙道:“弟子自当遵从师命。” “那好。”丁春秋指向陆远三人,冷漠道:“去,杀了他们。” “啊?”游坦之慌了,畏缩道:“师父,弟子才疏学浅,当不得如此大任啊!” “去,还是不去?”丁春秋眼中杀意渐浓,手掌也渐渐变了颜色。 游坦之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看看丁春秋,又看看陆远三人,在心里快速权衡了一番,旋即大喝一声,迈步朝陆远冲了过去。 当! 一声脆响过后,游坦之飞了出去,头上的铁面具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他躺在地上,被钟鸣般的嗡嗡吵得头晕目眩,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晃晃悠悠的朝着陆远几人走去。 “哦?”洪洗象疑惑笑道:“好硬的体魄。” 他刚才那一击,足以让一名金刚境武夫失去意识。 但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呆愣的怪人,竟然还能站起身,这不免让他产生了些许好奇心。 陆远闻言道:“小子命硬,天赋也不错,可惜...已经毁了。” “你认识?”洪洗象好奇道。 “不熟。”陆远抬手一挥,游坦之顿觉有无数道无形长绳将他死死捆住,身子一僵就摔倒在地。 游坦之心中骇然,连忙梗着脖子朝丁春秋哀嚎道:“师父! 他们会妖法! 徒儿动不了了,求求您救救徒儿!” “废物。”丁春秋怒骂一声,闪身来到游坦之身边,抬手一挥,接着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游坦之懵了,用尽全力,发现绳子依旧缠在身上,忍不住惊慌道:“师傅! 救救徒儿!” 丁春秋愣了一下,连忙蹲下身子在游坦之身上拍打起来,片刻后却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这用真气组成的绳子,为何用化功大法都化不掉? 这元国还有这等高手么?! 想到这,他下意识看向陆远,突然呆在当场。 刚刚陆远一直背对他,导致他根本看不到陆远的样貌。 此刻看着陆远的侧脸,丁春秋身体瞬间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惊恐喃喃道。 “师...师尊?!” 第321章 师父复活了? 听到这个称呼,三人同时看向了丁春秋。 当看清陆远的正脸时,丁春秋瞬间色变,当即运起轻功向远处跑去,看都不堪躺在地上的弟子一眼。 “你还说你不认识?”洪洗象疑惑的看向陆远,“人家都叫你师傅了。” “你比我强啊。”黄龙士眯起眼睛玩味道:“我还只是在离阳布局,你竟然都布局到离阳之外了。” 陆远则有些发懵,下意识道:“我真的不认识他啊。” “那他为何叫你师傅,还看到你就跑?”黄龙士看着已经变成小点的丁春秋背影,笑道:“你瞧瞧,这是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真的与我无关,但一定和某件事有关。”陆远站起身笑道:“你们不是想找仙人么? 线索这不就送上门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随风而散。 洪洗象见状也跟着起身,走到游坦之面前,轻声笑问道:“小施主,贫道问你些事情。 你这身子骨,究竟是怎么打熬的? 贫道有一朋友,身子虚弱,你的功法或许能派上用场......” 与此同时。 正如黄龙士所说,丁春秋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他耳边只剩下风声,脚步不停,身周的景物也模糊不清。 一路上,丁春秋无视了所有东西,遇树断树,遇墙穿墙,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此刻他脑海中除了逃命的想法,就只剩下了惊骇。 师父怎么活了? 他明明亲手将无崖子推下了山崖,如今怎么会又站在他面前? 他十分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脸和无崖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更重要的是,他从那名白衣少年的身上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北冥神功! 那绝对是北冥神功才能散发出气息! 两两合并之下,他已经不想去探究无崖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想知道无崖子怎么会突然之间出现在这里。 逃! 逃得越远越好!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他心中一惊,连忙回身就是一掌。 砰! 当察觉到自己的功力如泥牛入海之时,他越发确信心中的猜想。 看着那张只是比无崖子年轻了几岁的容貌,他顿时心生不甘和绝望。 为什么? 他为什么能活? 莫非北冥神功,真的是传说中的升仙之法? 陆远见丁春秋满脸恐惧,越发确定心中的猜想,于是笑道:“丁春秋,你可知罪?” 丁春秋感觉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他瞬间怒吼一声,连续拍出数掌打在陆远身上,每一掌都包含了他半数真气,其中更是混杂了无数毒物。 可等到他筋疲力尽收手时,却发现陆远像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对他笑道:“不错,有点长进。” “假的,你是假的。”丁春秋双目越发赤红,突然抬手,身上顿时涌出五颜六色的雾气,周边的花草树木只是稍微沾上一丁点,便枯萎而死,就连土石都开始融化。 紧接着他如长鲸吸水一般将毒气尽数吸进腹中,霎那间,丁春秋脸上像打翻了颜料铺一般,变成了五颜六色。 而他的身后,也浮现出一条五彩斑斓的巨蛇,张开大嘴露出毒牙,对陆远发出无声的嘶吼。 “你是假的!”丁春秋怒喝一声,一掌拍出在陆远胸口上,“给我死!” 下一秒,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接触的刹那,他体内的充斥着腐毒的内力,开始不受控制的朝陆远体内涌去,手如同吸在了陆远身上一般,怎么都拿不下来。 此时他终于稍稍恢复冷静,想起了北冥神功的神异之处,但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呼吸间,丁春秋身上的功力就被吸得一干二净,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像一条搁浅的鱼,呆呆看着陆远。 陆远笑了笑,抬手一点,丁春秋的真气突然从他手上涌出,五颜六色的毒瘴在他指尖快速被压缩,最终化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五彩圆珠。 这神异的一幕,让丁春秋彻底呆住了。 无崖子的手段他是了解的,绝没有眼前之人强大。 这等凝聚他人真气的法门,说是仙人手段都不为过了。 当年无崖子若是有这种实力,借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欺师灭祖。 他正愣神,突然看见陆远抬手轻轻一点,圆珠便慢慢朝他飞了过来。 丁春秋吓得亡魂大冒,脱口而出道:“上仙饶命! 上仙饶命!” 话音刚落,珠子便悬停在他眼前,只听陆远笑道:“上仙? 莫非你见过仙人?” “我没见过,但以阁下的实力,称一句仙人也不为过!”丁春秋咽了咽口水,冷汗直冒,生怕那枚圆珠落在自己身上。 “我问,你答,可以么?”陆远微笑问道。 丁春秋不停点头,生怕陆远突然间下杀手。 “第一个问题。”陆远轻声道:“在我之前,你有没有见过仙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丁春秋愣了下,但迫于陆远身上散发出的压力,只能僵硬的摇了摇头。 “那好,第二个问题。”陆远沉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是你的师父?” “ 你怎么可能......”丁春秋话没说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赶忙闭上了嘴,良久才轻声道:“不可能。 返老还童,驭气登仙? 不可能,不可能!” “丁春秋!”陆远一声怒喝:“你到现在还没认出我么?” 丁春秋傻了,下意识跪倒在地,不停磕头道:“师父在上,请恕徒儿有眼无珠。 您...您神功大成,徒儿真的认不出来啊!” “起来吧。”陆远摆摆手,冷漠道:“你师兄如今在哪?” “师兄?他...他......” 提起苏星河,丁春秋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半天都不敢说话。 生怕要是让陆远知道他对师兄出手,逼得师兄隐遁,再一掌把他拍死。 “怎么,你师兄出事了?”陆远眯起眼睛,语气越发冷漠。 “当然不是!”丁春秋急中生智道:“师兄如今就在擂鼓山天聋地哑谷,这次...这次就是师兄邀请我去共商大事。” “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弟子不敢有半点隐瞒!”丁春秋连连赌咒发誓。 事已至此,他说实话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说点谎话,能蒙混一天是一天,之后再找机会逃跑便是。 陆远也没有揭穿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挥,丁春秋身体便不受控制的飘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两人便从原地消失。 茶摊边上。 洪洗象正细细揣摩从游坦之那问出的易筋经,当察觉到附近空气出现波动时,头也不抬道:“回来了? 问出什么了么?” 陆远随手一挥,功力全失的丁春秋便摔在了地上。“没有,但起码有方向了。” 黄龙士背着手站起身,扫了眼瑟瑟发抖的游坦之,笑道:“可惜,老夫要赶时间。 不然他还真是枚当棋子的好材料。” 游坦之闻言越发恐惧,又向后缩了缩。 “接下来去哪?”洪洗象起身笑着指向驴车:“还有那里面的人怎么办?” 陆远看向丁春秋,冷漠道:“解药。” 丁春秋没有丝毫犹豫,起身朝着驴车走去。 不多时,解毒成功的众人接连走下车,但看向丁春秋的目光中仍满是忌惮和愤怒。 他们不明白,为何丁春秋已经将他们抓住,现在却要给他们解药。 包不同刚恢复了几分力气,便对着丁春秋阴阳怪气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名鼎鼎的星宿老仙,还有手下留情的时候? 我还以为您准备找个地方把我们埋了呢。” “闭上你的嘴,消停一会吧!”邓百川低喝一声,视线一直落在丁春秋身上,心中早就万分疑惑。 之前的丁春秋,光凭气势就让他感到窒息,虽然出手狠辣,但身上却有一股宗师风范。 但眼下,丁春秋竟然乖得像个奴仆,表情麻木,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板着脸挨个替他们解毒。 短短几天时间,一个人怎么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还有这周边躺在地上的星宿派弟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他朝身边同在慕容家任职的三人交换了下视线,暗中开始蓄积真气,以防丁春秋另有什么诡计。 可直到最后一人吃下解药,丁春秋依旧没有什么异动,规规矩矩的走到陆远身边,躬身行礼道:“师父,解药发完了。” 师父?! 众人均是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陆远。 丁春秋已经成名多年,威震江湖十数载,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师父?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陆远竟轻轻点头,像驱赶奴仆一般摆了摆手道:“那就走吧,你带路。” “弟子遵命。”丁春秋躬身行了一礼,脸上没有丝毫不满,也不看躺在周围的门下弟子,快步开始引路。 “少侠请留步!”邓百川见状急忙道:“在下姑苏慕容家将邓百川,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还望少侠给在下一个报恩的机会!” 陆远头也不回,随意的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时至今日,他早就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信手为之的事,没必要多此一举。 洪洗象倒是客气的朝众人一笑,接着走到游坦之面前,温和笑道:“贫道要了你一桩功法,也不白拿你的,贫道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什么要求都可以。” 游坦之用手死死挡着头盔,不停摇头,连连带:“道长厚爱,小人心领了! 只要您愿意放小人一生路,小人感激不尽!” 黄龙士背着手从游坦之身边走过,斜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有意思,是个当棋子的好材料。 小子,只要你日后替老夫办三件事,老夫便让你达成心中所愿,如何?” 游坦之一怔,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听老夫说完。”黄龙士淡淡道:“老夫可以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女人,可以让你武功更上一层楼,还可以让你报仇雪恨。 如何?” 游坦之明显表现的有些心动,但看向黄龙士的眼中满是怀疑。 “疑心重,贪生怕死,确实不错。”黄龙士点点头,忽然抬手凌空一点。 游坦之瞬间感觉脑海中多了一步功法,而他体内的真气也不受控制的窜动了起来。 真气每沿着功法中的线路转一圈,他就感觉体内的真气膨胀一分。 到最后,他举起双手轻轻一握,竟然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怎么样,这回相信老夫了么?”黄龙士笑道。 “前辈在上,请受游坦之一拜!”游坦之跪在地上,砸得咣咣响,溅射出无数火星。 黄龙士朝诧异的洪洗象笑了笑,接着冷漠道:“好了,老夫在元国这段时间,你就跟着老夫吧。 在办完事情之前,一定帮你报仇血恨。” “谢前辈大恩大德!”游坦之高声道:“晚辈日后定给您当牛做马,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黄老怪,你是怎么知道的?”两人走远后,洪洗象忍不住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黄龙士神秘一笑。 洪洗象也回了个温柔的笑容,轻轻扶了扶背后的长剑。 黄龙士立马改口,正色道:“论修行,我确实不如你。 但要论对人心的了解,你不如我。 这少年脸上的铁面具你也看见了,那分明是用来羞辱人的刑具。若无深仇大恨,怎么会对他极尽侮辱? 而他能够逃脱,一定不是因为实力,不然他不会和陆远那个便宜徒弟纠缠在一起、 至于女人...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只要不是天阉,哪个不会思春?” “所以...你是猜的了?”洪洗象撇嘴道。 “老夫又不修行,怎么比得上你们能掐换算来的方便,只能靠这根舌头讨口饭吃了。”黄龙士坦荡道。 “那你猜错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会错。”黄龙士得意笑道:“用人心算命,百算百灵。 我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算过来的么。 何况就算错了,那又如何? 他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知道。 只要他能够给我办事,我才懒得管他做了什么。” 陆远听着身后的声响,并没有阻止。 他也很想知道,若是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开始改变某样东西。 那群仙人...还能坐得住么? 第322章 玲珑棋局 数日后。 天聋地哑谷口。 随着一声脆响,出现了五道人影。 刚一现身,丁春秋便跪在地上剧烈呕吐起来,功力大失的他,完全没有办法承受陆远的速度。 改变了容貌的陆远见状随手渡去一道真气,不等丁春秋言谢,便冷漠道:“带路吧。” 丁春秋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默默在前面引着几人走进一个山谷,谷中到处都是松树,风一吹,松声如涛。 走了大约数里,几人便看见了三间小木屋,木屋前的大树下,左边坐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公子,右边坐着个矮瘦的干瘪老头,两人正在棋盘上激烈搏杀,全神贯注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到来。 陆远见状示意丁春秋停下,和黄龙士洪洗象缓步走了过去,只见一块大青石上划出纵横十九道,数百枚棋子排布于上。 黑子漆黑如墨,白子晶莹如雪,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当三人凑近时,青年忽然抬起头,对陆远礼貌的笑了笑,问道:“三位也是来下棋的么?” “你是段誉?”陆远答非所问,让段誉愣了下,旋即他笑道:“这位公子好眼力,在下不才正是段誉。 只是我看公子有些面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还请恕在下失礼。” “不是什么大事。”陆远回了一句,扭头对正仔细观察棋盘的黄龙士道:“怎么样,能解开么?” 可奇怪是,黄龙士第一时间竟没有回答。 陆远的表情有些严肃,轻轻拍了下黄龙士后背,黄龙士如梦初醒,看着周围的景物好半天才感叹道:“有意思,竟然连老夫都能陷进去。” 苏星河闻言抬起头,对陆远三人微微点头示意,可当他看见不远处垂手肃立的丁春秋时,忍不住目光一凝,眼中闪过了一抹寒光,拿棋子的手也顿了一下。 段誉没有察觉到异常,而是抓耳挠腮之后走出一步,便对苏星河道:“老先生,该你了。” “好。”苏星河收敛情绪,像没事人一般举棋落子,放下后才朗声道:“丁春秋,你终于找到这来了。” 丁春秋冷哼一声,习惯性的想要反驳,但看着陆远的背影,只能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苏星河许久没有听见回应,抬头诧异的看了丁春秋一眼,旋即冷声道:“怎么,你还是不死心么? 师父当年没有传你武功,就是看出了你心术不正。 你这辈子都别想到得到逍遥派真传!” “苏星河,你少血口喷人!”听到这话,丁春秋终于忍不住了,怒骂道:“你现在倒是不装聋作哑了,那我今天就真要好好问问你。 论悟性、论实力,论样貌,我哪一点不比你强?! 凭什么只告诉你,不告诉我?” “因为你心术不正!” “放屁,分明是你挑拨离间!”丁春秋本能道:“是你在师父面前说我坏话,不然我不可能得不到真传!” “哼,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比我清楚。”苏星河将心神从棋盘上收了回来,咬牙道:“还有,你敢说师父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丁春秋一窒,胆怯的看了陆远一眼,不敢再多说什么。 苏星河只当丁春秋心存忌惮,也不追问,继续专心下棋。 不论如何,今日一定要用棋局收到天才,除掉丁春秋这个叛徒。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 苏星河微微侧头扫了眼丁春秋,眼中闪烁着同归于尽的光芒。 丁春秋看懂了苏星河的眼神,但陆远在这,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将头扭到了一边。 洪洗象此时也凑到了棋盘边,只是看了棋盘一眼,双眼便泛起金色的流光。 良久,他忽然抬起手拿起一枚棋子,正准备放下去,突然被一只手拦下。 “这位道长,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段誉有些不满道:“不如等我下完兄台再来,如何?” 洪洗象看向段誉,眼中的金光让段誉愣了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道长不会不讲理吧?” 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洪洗象强行要下,让给他便是。 面对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还是不要吃眼前亏的好。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洪洗象竟将棋子放了回去,笑道:“是我失礼了。” 段誉有些发愣,旋即快速揉了揉眼睛,再看向洪洗象时,发现他眼中的金光已经消失不见。 段誉越发好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刚想追问,却被苏星河提醒道:“小友,该你了。” “抱歉抱歉。”段誉讪笑着挠挠头,偷偷好奇打量了洪洗象一眼,才收摄心神,然后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在漫长的思考后,段誉终于缓缓落下一子。 苏星河看了看棋盘,接着毫不犹豫落下一子。 又是一阵漫长的思考,段誉落子。 苏星河复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落子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前后脚落下棋子,似乎完全不用思考。 黄龙士自从刚刚看过棋盘一眼后,就将视线挪到了别处,当棋子落盘声越发清脆时,他轻笑道:“白子输了。” 话音刚落,落子声骤停。 段誉投子认负,无奈笑道:“老先生棋艺高深莫测,晚生佩服至极。”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苏星河欣慰笑道:“以公子的年纪,能有如今棋艺殊为不易。 现在公子只是缺少时间去精研技艺,假以时日,公子必能破了这玲珑棋局。” “老先生谬赞了。”段誉站起身,对洪洗象笑道:“道长等急了吧,请。” 洪洗象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看了看陆远和黄龙士。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会下棋。”陆远摊手笑道。 刚才他就发现,此地有一处禁制,以他的实力,都难以看破禁制内部。 而那禁制,正和眼前的玲珑棋盘遥相呼应。 还好这次黄龙士和洪洗象一同前来,不然只能又莽了。 而黄龙士却走向远处,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随意笑道:“你先上吧,我不急。” 洪洗象撇撇嘴,顺势坐在了石凳上,拈起白子沉声道:“请。” 苏星河一怔,他浸淫棋道多年,对方是强是弱,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洪洗象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位国手大宗师,和他年轻的外貌完全不匹配。 恍惚间,他看见洪洗象身边多了数道人影,均摆出同样姿势,手握棋子,蓄势待发。 这下苏星河也认真了起来,下意识恭敬道:“请。” 纵横十九道,执黑先行。 随着苏星河一子落下,段誉立马惊呼出声。 现在的苏星河,和刚才与他下棋时完全是两个状态。 若是此刻他上去迎战,恐怕不出二十子就要败下阵来。 洪洗象眼中金光再现,轻轻落下一子。 一声脆响过后,整座山谷突然微微摇晃了下。 游坦之吓了一跳,赶紧向四周看去,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丁春秋面露骇然,他虽然功力尽失,但灵觉还在。 刚才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空中有一枚硕大无比的白色棋子虚影一闪即逝。 这道士...怎么也这么厉害? 无崖子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怎么找来这样一群怪物? 苏星河全神贯注于棋,并未察觉到周围的异样,而是凝重的看了洪洗象一眼,缓缓落子。 与段誉先慢后快不同,洪洗象一直落子如飞,仿佛胸有成竹,只是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棋盘上再次被棋子摆满。 而这一次,轮到苏星河长考,黑棋在他指尖来回转动,久久不曾落下。 洪洗象也不催促,只是他眼中金光更盛,身体不停颤抖,仿佛在刻意控制着某样东西。 “看着他点。”黄龙士突然扭头对陆远道。 “谁?” 黄龙士朝洪洗象努了努嘴。 陆远愣了下,旋即仔细看了看篮洪洗象一眼,片刻后有些凝重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玲珑棋局确实是有迷惑人心的功效,执念越深,就越容易陷进去,可洪洗象数百年洗练的道心,怎么会......执念?! “原来如此。”陆远自顾自道。“那为何我不受影响。” “你懂围棋?”黄龙士斜眼看了陆远一眼,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一沉,冷笑道:“也对,你懂的。 神之一手么,能想出这么天才的想法,只有你莽金刚陆远了。” “...你从哪知道的?”陆远笑容有些尴尬。 “从哪?”黄龙士重重哼了一声,“王祭酒那个臭棋篓子现在都出名了。 早就放出声,号称有绝不会输的神之一手,要打遍天下无敌手。 老夫当年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信了他的鬼话去领教一番。 倒是你,教出一个好学生啊。” “别乱说。”陆远板着脸若无其事道:“他是我师叔,神之一手不是我海教的。” “别管是不是你,你以后还是当心一点吧。”黄龙士甩甩袖子,幸灾乐祸道;“千万别让人知道你是罪魁祸首。 不然被一群八九十岁的老头堵门骂时,别说我提醒你。” “.......”陆远面色越发尴尬,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和福伯商量一下,换个镖局的招牌。 “此事稍后再说,你还是先看着点他吧。”黄龙士指着洪洗象没好气道:“他要是发起狂,哪怕只是一瞬,都不是好承受的。 我先说好,情况若是不妙,老夫就先走了。 没必要为了一点好奇心,再把自己的命搭上去。” 两人说话间,苏星河终于落子。 啪的一声,洪洗象眼中的金光剧烈闪动了下,背后的长剑也在鞘中嗡鸣不止。 下一秒,整座山都晃动了起来,慌张的飞鸟从松林中飞去,径直朝远处逃去。 段誉三人突然感觉心头多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的人根本喘不上气,本能的想要逃走,双脚却完全不听使唤。 陆远见状赶忙走到洪洗象身后,刚想伸指唤醒洪洗象,就听他轻声道:“不用了。” 话音刚落,天地重归平静。 洪洗象将手中棋子潇洒扔进盒中,平静道:“我输了。” 苏星河还沉浸在棋局中,被段誉提醒才回过神,有些茫然道:“道长为何不下了?” 他看得真切,洪洗象刚刚已经选好了落点,若是那一子落下,自己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挽回局面。 只要洪洗象后续三手都如这一手般精妙,那这三十多年来无人能破的玲珑棋局,今日便能画上句号。 “不了,再下就压不住了。”洪洗象有些惋惜,又有些好奇,“不过我倒真想见见这棋局的主人,有点意思。” 丁春秋闻言偷偷看了陆远一眼,见陆远没有开口,他便也识趣的装作没听见。 “可惜,可惜。”苏星河满脸遗憾的摇摇头,抬头对陆远道:“这位公子,可要试一试?” “我还是算了吧。”陆远看了眼余怒未消的黄龙士,尴尬道:“我不懂棋。” “那还真可惜。”苏星河盯着陆远那张哪怕伪装后都玉树临风的脸,惋惜道;“若家师还在,以公子的姿容,一定能被家师看重。 那接下来,就是那位老先生了。” 黄龙士听到叫自己,却伸手摇了摇,漠然道:“我不急,让他们先来。” “谁?” 话音刚落,一枚松子突然从林中射出,直朝棋盘上砸去。 人未露面,想要隔空对弈。 结果洪洗象微微一弹指,便将那枚松子弹得粉碎。 他无视了林中的冷哼声,悠悠道:“贫道都要坐下来下棋,你凭什么特殊。” 话音未落,另一处又飞出一块树皮,也不管线路上有没有人,带着刺耳的尖啸飞向了棋盘。 砰。 松树皮在陆远衣服上砸得粉碎,陆远拍了拍衣服上的残渣,冷漠回头道:“滚出来。” “还请这位施主见谅。”一名身穿灰色僧袍、宝相庄严的僧人微笑着从松林中走出,行了一礼道;“贫僧手头不准,还望公子见谅。” “鸠摩智!”段誉惊呼出声。 “这不是段公子么?”鸠摩智微笑道:“许久未见,段公子别来无恙否?” “你,你怎么会在这!”段誉紧张道。 “聪辩先生邀天下英雄下棋,小僧斗胆前来一试,有何不可?”鸠摩智一笑,接着对刚刚飞出松子的地方喝道。 “你我同为此而来,慕容公子为何还不现身?” 第323章 破玲珑 话音刚落,林中转出两人。 一人身穿长衫,剑眉星目,顾盼之间不怒自威,每一步都走得潇洒闲雅。 另一人满身书卷气,鹅蛋脸上无需刻意,天然便透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陆远只是扫了眼慕容复,便将目光落在了王语嫣身上。 细看之下,陆远将他和小龙女做了个对比,发现两人气质上天差地别,但在样貌上还真有几分相似。 莫非这也是那群仙人的手笔? 有意思。 可出乎慕容复预料的是,在他出现后,竟然没有几个人和他打招呼。 除了苏星河和鸠摩智对他行了一礼,其他几人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这让他心中生出些许不满,左右看看后,便走到呆滞的段誉面前,故作大方笑道:“段兄,好久不见。” “啊...不见....不是,我其实也不怎么好。”段誉既紧张,又有些哀伤。 “段公子,近来可好啊?”王语嫣走到段誉面前,微微施了个万福。 “好...好,你也好么?”段誉瞬间结巴的话都不会说了,耳朵也变得一片通红。 慕容复看了眼段誉,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走到棋盘侧前,忌惮的看了洪洗象一眼,才对苏星河拱手道:“苏谷主,慕容复应邀而来,能否一试?” “既然慕容公子这么有雅兴,那小僧便来陪慕容公子过上两手。”鸠摩智深深地看了眼陆远,笑道:“这位公子,不会介意吧?” 陆远看向黄龙士,黄龙士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便对鸠摩智冷漠道:“可以,但下完棋后,你要挨我一拳。” “公子这是何意?”鸠摩智一怔,“莫非公子觉得我道歉不够诚心?” “放心。”陆远转了转手腕,“我揍完你肯定会给你道歉的。” 鸠摩智闻言也不再伪装,眼中闪过一抹愠怒,接着道:“既然公子开口了,那小僧便奉陪到底。” 说罢,他走到棋盘边,先落下一子。 陆远不去看,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便转头对黄龙士传音道:“你为何不出手?” “人家这棋局是收徒弟的,我去做什么?”黄龙士不耐烦道。 “你看出来了?” “洪洗象下过棋之后我要还看不出来,这双眼睛就白长了。”黄龙士没好气道:“以棋论才智,棋力不弱,那脑子一定够用,学武肯定不差。 而且这地方既偏僻又险峻,那些七老八十的国手肯定进不来,自然是要年轻人了、 最重要的是,人家想要一个心思单纯良善之人,不要一丁点瑕疵。 洪洗象那么稳的道心都不能通过,那人家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要一个心思纯良的年轻天才。 要我说办什么棋会,纯属多此一举,找那么多高手来,个个都是老狐狸,怎么过得去。 还不如去找一群学棋的娃娃,不出三日,老夫保证这玲珑棋局就被人破了。” 陆远无奈一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他回头看去,不出所料,慕容复已经拔剑准备自刎,被段誉和王语嫣手忙脚乱的救下。 就在这时,谷口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只见慕容家四名家将疯了一般跑了过来,凑近之后见慕容复无事,才松了口气。 他们后面,少林众人和函谷八友也跟了过来,一时间拜师的拜师,询问的询问,场面乱做一团。 陆远见状朝洪洗象和黄龙士使了个眼色,走到一块干净的青石边,招呼两人过来坐下。 “怎么了?”洪洗象疑惑道。 “先歇会。”陆远笑道:“等下可有热闹看了。” “看热闹有什么意思。”黄龙士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的坐了下去。 “热闹没什么意思,但人有意思。”陆远神秘笑道:“不用咱们出手了,等下自然有人帮咱们解开棋局。” 话音未落,远方突然飘来一个如金铁碰撞般沙哑的声音。 “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了我段某?” 众人闻声变色,紧接着一个更加难听的声音响起:“你们倒是懂事,知道在这等段老大。 聪辩老头,我们段老大来了,你连声招呼都不打么?” “几位远道而来,苏某荣幸之至。”苏星河起身,遥遥行了一礼。 “哼,老头倒是懂礼貌!” 说话间,段延庆、叶二娘、南海神鳄三人并肩行到近前,看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众人,大笑道:“诸位有老面孔,也有新面孔。 但无论是新是旧,我岳老二今天只说一句,我们今天是陪段老大来的,诸位要想动手,是并肩子上还是一个一个来,你们自己选便是,我岳老二奉陪到底!” “老三你又在说胡话。”叶二娘妩媚一笑,“诸位好汉岂是那种趁人之危的歹人。 今天就是来下棋,不做旁的事,少说些夹枪夹棒的怪话。” “下棋?”南海神鳄愣了下,“就为了下棋跑这么远? 那不打架有什么意思?” “闭上你的嘴巴。”叶二娘见段延庆已经开始揣摩棋局,便压低声音问道:“老四怎么还不来? 他不怕段老大发火么?” “我怎么知道。”一听没有架打,南海神鳄便失了兴致,懒洋洋道:“兴许是来的路上,又看上哪家的小娘们了。 不管他,早晚会难。” “这狗东西。”叶二娘不满道:“什么时候了,还做这些事情。 等段老大发火,有他好果子吃!” 此时,段延庆已经看完棋局,伸出铁杖以内力吸了一枚棋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而大理王府众人则越发紧张,小声劝段誉快些离开,可惜段誉全部心神都扑在王语嫣身上,一步也不愿离开,反而缓缓向王语嫣的方向蹭去。 陆远见状差点笑出声,对身边百无聊赖的两人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你就让我看这个?”黄龙士没好气道:“有这闲工夫,老夫去看看美姬歌舞,不比这个有意思?” “急什么,正主来了。”陆远冲人群中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和尚努努嘴,“马上棋局就要破了。” “他?”黄龙士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根基薄弱,看着也不灵光,拼什么?” “打个赌?” “不赌。”黄龙士果断道:“你小子邪门的很,我可不想着了你的道......” 在这之后,两人再没有过多交谈,直到太阳西斜,人群中才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段延庆双目无神,正缓缓举起手中的铁杖,朝着自己的死穴砸去。 看到这一幕,陆远面色微沉。 按照事线原本的发展,段延庆是在被棋局迷了心智后,加上丁春秋在旁拱火,才会生出自尽的想法。 但现在丁春秋已经功力全失,在自己旁边老实的像个鹌鹑一样。 这回哪怕自己插手,结果也不会变么? 想到这,陆远突然生出一个主意。 在黄龙士诧异的目光中,他站起身随手一点。 只听当的一声,铁拐断为两截。 众人一愣,四处找了一圈,才将目光落在陆远身上。 鸠摩智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惊惧,下意识向后退去,默默躲进了人群中。 在众人好奇疑惑的注视下,陆远缓缓走到段延庆身前,双唇微启,淡淡道:“醒来。” 这两个字刚一出口,便充斥了整座天地吗,宛如晴空霹雳的轰鸣声,在山谷中不停回荡。 修为浅薄之辈,被震的蹲下身子,紧紧捂住耳朵,满脸痛苦之色。 而那些高手面色也变得煞白,强行运气抵抗才没有让自己当众出丑。 几个呼吸后,声音终于缓缓消失,而众人看向陆远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敬畏。 段延庆缓缓抬起头,茫然的看着陆远,下一秒突然喷出一口血水,软软倒在地上,再不复初来时的神采奕奕,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萎靡不振,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 “老大!”南海神鳄立马冲了上来,想要出手观察情况,可不等冲到近前,却感觉脑袋上传来一阵剧痛,旋即重重坐在地上,捂着脑袋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回过神。 “这是什么?”王语嫣向前走了两步,伸手试探的在空中朝前伸去,没伸多远,便碰到一层无形的屏障。 “这是?”王语嫣如水般的双眸瞪得溜圆,煞是可爱,看得段誉又是一阵失神,“好神奇的功法,我竟然从来没有见过!” 慕容复也一脸凝重的伸出手,暗运真气,在无形屏障上轻轻一敲。 无声无息。 慕容复脸上的惊讶越浓,又伸手重重一敲,已经用上了七分力道。 依旧没有声音响起。 明明感觉敲在了一块精铁上,手指头到现在还肿痛难忍,怎么会这样? 慕容复看向陆远的眼神越发警惕,刚想说话,突然听见一阵惊呼声。 只见少林众人中突然飞起一个小和尚,张牙舞爪的穿过屏障,轻轻落在了陆远面前。 “施......施主,您找小僧所为何事?”虚竹忐忑道。 “帮我一个忙可好?”陆远温和道:“去替我下棋,稍后我送你一番机缘。” “下棋?”虚竹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小僧不懂下棋,还请...还请施主另谋高就!” “放心,有人教你下。”陆运直白道;“你替我下棋,无论输赢,都可从我这拿走三门武功。” 听到这话,众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虚竹先拒绝道:“施主,你就饶了小僧吧。 小僧天生愚笨,而且...不太喜欢打打杀杀。 这里有那么多人,你问问他们如何?” “他们都不配。”陆远直白道;“只有你最合适。” 众人闻言一惊,南海神鳄先忍不住骂道:“特娘的!小白脸你放什么屁! 敢说老子不如这个小和尚?有本事你把他给我放出来,看老夫能不能把他砍成十段。” “阿弥陀佛,施主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吧。”鸠摩智阴阳怪气道:“来到此地之人,哪一位不是冲着玲珑棋局而来? 又有哪一位不是名震江湖的好汉? 阁下先是将棋盘圈起,不让我等靠近,现在又出言贬低我等,莫非是想独吞破局之后的好处?” 陆远抬头看向鸠摩智,不等他做出反应,便轻轻挥了挥手。 鸠摩智面色大变,刚想躲避,身子突然僵在原地。 他茫然的低下头,看着胸口的掌印,一口鲜血喷出,此时才发现自己辛苦积攒的内力荡然无存。 现在的他,俨然变成了个废人。 “对不起。” 听这三个字,众人都愣住了,疑惑的看向陆远。 只见陆远朝鸠摩智微微点头,认真道:“我说过,揍完你一定道歉。” 鸠摩智捂着胸口,心如死灰。 他猜到陆远不凡,但没想到陆远竟然这么强! 只是隔空一掌,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你废了。 这陆远,究竟是何方神圣?! 与其同时,人群中王语嫣忽然皱起眉头,疑惑的戳了戳脸,苦恼的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这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丐帮中人啊? 那他怎么会降龙二十八掌呢?” “怎么样,想学么?”陆远转过身,发现虚竹已经缩成了一团,只能无奈道:“我又不是针对你,你怕什么?” “小僧不害怕,小僧只是想回去。”虚竹语气中满是哭腔,“这种功法确实不适合小僧,小僧也什么都不想学。 这位公子,你就饶了小僧吧。 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聒噪!”调整好气息的段延庆忽然骂道:“少林也算是武学圣地,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 你若不行,便让我来! 这位公子,不知刚才的约定,对我也算数吗?” 刚才陆远那一手,就已经让他看到了陆远的不凡。 宝库在前,没必要为了虚无缥缈的逍遥派传说,继续在棋盘上死磕。 有了这身功法,照样能报被大理段氏驱逐之仇! 陆远看着段延庆那张狰狞的脸,摇了摇头,“我说了,这里就他最合适。 你们都不配。” 段延庆闻言也不气馁,眼珠子一转,对虚竹恶声恶气道:“小和尚,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第324章 破棋局 “商...商量什么?” “你去下棋,我指导你。”段延庆用极具诱惑的声音道:“只要你愿意让我看看秘籍,老夫愿意帮你办十件...不,二十件事!”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才补充道:“前提是不能让老夫去送死。 小和尚,考虑一下? 当个和尚有什么意思,每天青灯古佛,吃的是粗茶淡饭。 只要你让我看看秘籍,美酒、美人、美食,只要你想,我全部都能给你弄来!” 虚竹闻言连忙闭上眼睛,默默念起了佛经,将段延庆的话置若罔闻。 段延庆见状脸上闪过一抹怒色,接着道:“小和尚,你莫要给脸不要脸! 你若是不答应,就别怪老夫杀光你的师兄弟!” 虚竹猛地睁开眼睛,慌张的看向少林玄难大师,见大师朝他微微摇头,才闭上眼睛继续念佛经。 虚竹软硬不吃,让段延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现在出也出不去,又不敢当着陆远的面真的杀了虚竹,只能恨恨叹了口气,抬头对陆远道:“这位...少侠,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然这小和尚不愿意,那让我去如何? 我已经有了思路,这一次绝对不会被棋局困住!” 陆远没有理段延庆,此刻他正运起望气术,看着虚竹身上熊熊燃烧的气运,心中震惊不已。 虚竹身上的气运,甚至超过了死前的赵惇。 虽然按原来的发展,他确实是大气运之人,但此刻的气运未免也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陆远的直觉现在告诉他,还好他出手打断了虚竹出手相助段延庆。 若是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下去,一定会发生某种能威胁到他的事情! 那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莫非,是虚竹的下法? 陆远看了眼棋盘,若没有他在,此刻虚竹当一子落下,将大半白子送给黑子......送? 莫非这不是考验,是陷阱? 他看向虚竹,轻声道:“既然你不愿下棋,那咱们换一种方式。 你告诉我一件事,我照样传你三种功法,如何?” 虚竹闻言双手合得更紧了,眼睛紧闭,念佛经念得愈发快了。 “小和尚,这样可静不下心。”陆远隔空轻轻一点,虚竹不受控制的睁开了眼睛,看见陆远五指间不断浮现出剑气,散发着慑人的威势。 虚竹还未反应过来,段誉先惊呼出声:“六脉神剑?!” 段延庆也认出了这段家绝学,呆愣在原地,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惊慌,反而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看这人的面相,细看倒还真和段正淳有几分相似,莫非又是那厮...... 此时,陆远手中的剑气已经消失,但他的手却变成了赤金色。 这一下,所有人都认了出来,王语嫣呆萌的眨了眨眼睛,娇呼道:“金刚不坏神功? 他...他这是已经圆满了么?” 陆远无视了周围的繁杂,继续对虚竹道:“除此之外,内功外功,轻身功法,拳脚刀剑,随你挑选。” 听到这话,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看向虚竹的目光越发炽热,恨不得以身代之。 虚竹却愣愣看着陆远,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施主为何对我如此大方?” 陆远无奈叹了口气,要不是虚竹是关键所在,他也不至于废这么大力气。 何况他从来不喜欢以势压人。 他是屠龙者,所以不能变成恶龙。 想到这,陆远便随意道:“因为你善良。” “善良?”众人都懵了,搞不清这和传功之间有什么关系。 “好人就该有好报,不是么?”陆远朝虚竹伸出手,“我也不强求,虽然解开玲珑棋局对我很重要。 但你若真为难,我再想别的办法便是。” 虚竹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他扭头看向玄难,玄难冲他微微点头,便起身躬身道:“阿弥陀佛,既然此事对施主如此重要,那小僧自当出手相助。 只是秘籍一事,还望施主不要再提。 施恩若图报,则失了修行本意。” 陆远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伸指轻弹。 一粒所有人都没看到的光点,悄然飘进了虚竹体内。 这粒种子,是陆远从自身佛门气运上截取下的一小部分。 从此以后,虚竹修行佛法将再无阻碍,武道修为也会随着佛法修为水涨船高。 若是一切顺利,他未必不能如藏经阁中的斗酒僧一般,再创出一部绝世功法。 此时虚竹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成就已经被陆远无限拔高,径直走到棋盘前,想了想,对陆远行礼道:“施主,小僧确实不会下棋,如有错漏之处,还望年施主指正。” “无妨,你尽管下便是。” 听到这话,虚竹彻底放下心来,拿起一枚棋子缓缓落下。 陆远一直运起望气术,紧盯着虚竹的动作,就在虚竹将要落子时,他突然看见虚竹身上的气运,正悄悄涌向那枚棋子。 若不是陆远一直盯着他的,几乎就要错过气运的异动。 “等等!” 就在虚竹将要落子时,陆远突然握住了虚竹的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拿过棋子缓缓放下。 当! 一声轻响过后,并未如陆远预想的那般。 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而看到陆远如临大敌的模样,黄龙士和洪洗象也走了过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毫无阻碍的通过了屏障。 “什么情况?”黄龙士只是扫了眼棋盘便收回视线。 “气运。”陆远沉声道。 “仙人?” “不好说。” “需要帮忙么?”洪洗象神色一凛,背后长剑发出阵阵嗡鸣。 陆远摇摇头,他现在也很疑惑。 明明棋子在虚竹手上出现了异象,可是在他手中却又变得平平无奇。 他看向疑惑的虚竹,想了想道:“你再来试试。” 接着他又对段延庆道:“说说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 此时段延庆看着虚竹走出的那一步,顿时发现棋面豁然开朗,便下意识道:“下平位三九路。” 虚竹看看陆远,见他点头,便将棋子放了上去。 但这回虚竹身上气运躁动的越发厉害了,黄龙士和洪洗象见状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眼看他要落子,陆远再次喊停,这下周边众人看得一头雾水,议论声渐渐响起,南海神鳄已经憋了好久,见状立马怒道:“不就下个棋么,至于磨磨唧唧么? 跟个娘们似的,做事一点都不爽利! 你要不想下棋,那就换我来! 反正都乱下,谁下不是一样,也省的老子在这看你们难受!” 话音刚落,段延庆先默默叹了口气。 陆远和洪洗象没有理他,凑到棋子边仔细查看起来,黄龙士却直起腰,缓缓转身,冷漠得看了南海神鳄一眼。 下一秒,南海神鳄轰然倒地,脸上还挂着愤怒的表情。 慕容复面色骤变,段誉则赶忙俯身查看情况,双指刚碰上南海神鳄的脖颈,便吓得弹到了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结巴道;“死...死了!” 此话一出,人群齐齐向后退了十几步,中间瞬间空出好大一块空地。 黄龙士环顾四周,被看到之人吓得冷汗直冒,躲又不敢躲,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身体不停颤抖。 哪怕慕容复被看到,都呼吸急促了几分,身体真气快速运转起来,随时准备动手防御。 “再有聒噪者,形同此人。”黄龙士点了点南海神鳄的尸体 ,才对陆远问道:“看出什么了么?” 陆远没有说话,按着刚刚段延庆年所说的位置放下棋子。 依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下三人都有点懵,不约而同的看向虚竹。 虚竹还沉浸在刚刚看见黄龙士出手杀人的恐惧中,此刻被突然这么一看,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吓得赶紧抱住了脑袋。 陆远脸色越发阴沉,他看看紧张的段延庆,又看看胆怯的虚竹,接着对虚竹道:“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你拿着棋子,随意放下去便好。” 虚竹满脸害怕的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棋子,战战兢兢的朝棋盘伸去。 气运波动再次出现。 这下陆远懂了,和其他两人交换了下视线,发现他们也露出了然的神色。 不是怎么下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无论虚竹是不是有人指点,哪怕他是个傻子,只要能拿起棋子放在棋盘上,便能破了这玲珑棋局! 想到这,陆远轻声道:“等......” 虚竹动作本就慢,几乎是一点一点挪向棋盘,陆远刚一开口,便吓得将棋子扔了出去,高举双手,一句话都不敢说。 陆远见状无奈笑了笑,让虚竹退到一边,接着从盒中拿出一枚棋子,想了想放了下去。 但这回,陆远并没有什么都不做,而是逆运北冥神功,将气运全部灌注到了棋子上。 霎时间,棋盘光芒大作,无数道璀璨的光芒从十九道线条上飞射而出,甚至盖过了天边的夕阳。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愣愣的看着天空,瞠目结舌,甚至有人已经跪倒在地,开始膜拜这壮丽的神迹。 但洪洗象和黄龙士眼神却越发冷冽,洪洗背后长剑应声而出,锋锐的剑气仿佛要将整座天地刺穿。 黄龙士身边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相貌虽然模糊,但其装扮和身上仿佛无穷无尽的威严气息,熟悉之人一眼便能认出它就是王仙芝! “不要?”感受着棋盘上传出的阻力,陆远冷笑一声,喃喃道:“给我吃!” 话音刚落,陆远手上的棋子瞬间化为了齑粉。 可粉末的中心,一枚闪烁着淡淡金光的半透明白色棋子,死死镶嵌在了棋盘上,虽然抖动的很剧烈,但始终没有脱离。 黄龙士看到这一幕,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兴奋,伸出手指,无数肉眼可见的气浪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到了他的手指上。 下一秒,一枚洁白无瑕、圆润到近乎完美的棋子,出现在了他的指尖。 随着他落子棋盘,棋盘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反倒是陆远那枚棋子平稳了许多。 洪洗象见状眼中溢出浓郁的金光,面相也变得如吕祖塑像一般神威浩荡,他握住长剑,剑尖也凝出了一枚棋子,棋子之无数青气旋转沸腾,令人望之只觉道意盎然。 随着这枚棋子落下,棋盘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炸碎,而那些棋子也随之消散在风中,只剩下三人的棋子静静躺在大石头上。 “有意思。”黄龙士大笑道:“这仙人的下棋功夫也不怎么样啊,我本以为只能胜天半子,没想到竟然赢了三子。 这天道,不过如此。” “别急着高兴。”洪洗象看向后山禁制碎裂的方向,笑道:“没想到竟是要以这种方式破局,他们还真是把气运玩出花了。 这回我倒要当面问问,他们究竟是怎么玩的。” 两人说话间,陆远已经消失不见。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一个苍老身影的前方。 “急着跑什么,不是要气运么,我这就给你,你别不要啊。” 白袍老者一惊,慌乱间朝后一掌击出。 让陆远诧异的是,老者这一掌威力并不大,顶多就是个天象境武夫。 但其中的意境,却比天象境高出了不知多少层。 仿佛...老者受到了某种限制,无法完美展现出他的实力。 就像是一个壮汉只能拿着一根牙签对敌,虽然气势上足以震慑住大多数人,但真正出手时,却又束手束脚。 思考间,那一道手掌虚影已经到了身前,陆远甚至懒得去躲,默默散发出一股气势,便将那道虚影击碎于无形。 “无崖子,我本以为逍遥派的掌门多少要有些风度,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堕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觊觎一个小和尚的气运。” 说话间,黄龙士和洪洗象两人也从虚空中走出,三人分立三角,冷冷的看着中心的无崖子。 只见无崖子环视四周,冷声道:“一群蝼蚁,也想蚍蜉撼大树?” 听到这话,三人立马不再怀疑眼前之人的身份,露出释怀的笑容。 洪洗象身上威势越发浓郁,眼中金光几乎占据了整个额瞳孔,威严道:“既然如此,就让吕某这只蝼蚁,先来领教领教仙人的手段。” 第325章 无题 “等......” 当看到洪洗象身上的异常时,无崖子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刚想说话,一道剑光已经将他吞没。 而在他身下,一道剑痕延伸出去千里之远,只见山川破碎,江河倒流,竟凭空多出了一道峡谷。 “没死?”洪洗象手握长剑,缓缓吐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雾气,漠然道:“不愧是仙人。 不过也好,吕某也过很久没有尽兴了。” 无崖子从虚空中浮现出身影,刚一露面,就喷出一口银色血液,整个人瞬间变得萎靡不振。 他眼中满是震惊,呆呆看着洪洗象,喃喃道:“不可能,此地怎么会有剑仙?!” “仙人。”黄龙士迈出一步,不等无崖子回话,先傲然道:“要不要陪老夫玩一玩?” 无崖子刚扭头,就见黄龙士举起手指指着他,冷漠道:“此地禁法。” 咚! 无崖子感觉五脏六腑都挨了重重一锤,银色鲜血止不住的从七窍中流出, 但更糟糕的是,他竟然感觉不到四周的灵气,就连体内的灵气,都变得如泥浆一般粘稠难动。 “言出法随?!”无崖子大惊失色,“此地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物?!” “你事先都不搞清楚什么状况就下界么?”陆远撕下面具冷声道:“还是说修仙把你的脑子都修傻了,连最基础的谨慎二字都忘了。” 无崖子闻言扭过头,当看到陆远的一刹那,整个人立马僵在原地,眼中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见到天敌一般的恐惧。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当初夺舍之时,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在观察陆远的同时,陆远也在观察他。 看着那张几乎就是自己年老之后翻版的脸,陆远皱起眉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什么要扮成我的模样?” 但无崖子就像是傻了一般,呆呆看着陆远,嘴中不停喃喃道:“不可能。 你不可能在这,你也不该在这! 他们不会同意的,有规矩在,他们不会同意的!” “我在问你话。”陆远加重语气,冷喝道:“说,为什么扮成我的样子?!” “我知道了!”无崖子突然一声大喝,有些癫狂道:“你也是偷偷进来的,一定是想......” 砰! 无崖子的脑袋突然如同西瓜一般炸碎,无头尸体迅速向下坠落,掉进了深山之中。 这一幕,让陆远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阴沉。 片刻后,他们返回了天聋地哑谷。 没有理会好奇的众人,陆远径直走到苏星河身前,沉声道:“老先生,陆某有一事想要请教一番。” 苏星河看到陆远的瞬间本来都要跪下去了,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忐忑问道:“你...不是师傅?” “当然不是。”陆远想了想继续道:“还有山谷中的那个也早就已经不是你师父了。” 丁春秋人傻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想要说点什么,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星河也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结巴道:“那...那师父.....” “此事稍后再说。”陆远急切道:“还请老先生先回答我,你和他接触的这段时间,无崖子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苏星河下意识摇了摇头,旋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紧皱眉头沉声道:“我记得有一次,我给师父送饭。 当时我忘了提前说一声,便径直走了进去。 我记得他当时很生气,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他说了什么?” “他说:‘老夫的运气还不算差,竟然能在这种破地方遇到福地。 这要是放在以前,哪里能有我一人独占福地的美事......’” 傍晚,三人回到了四方镖局。 只不过黄龙士带上了游坦之,而虚竹在师父的建议下,决定跟着陆远修行一段时间。 陆远没有拒绝,或者说他的心神已经彻底被今天发生的事塞满,再放不进去其他事情。 第326章 震慑天下 无崖子...不,应该说是那个不知道姓名的仙人,又让本该明朗的局势出现了一丝阴霾。 这个仙人,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记忆里,徐凤年曾神游仙境。 在那里,仙境更像是前世传说中的天庭,或是前代成名之人因功德成仙,或是本就属于天界的人物镇守一方。 比如...徐凤年的前世身真武,王仙芝的前世身白帝,春秋九国亡国之臣,还有那无数年前修行成功,飞升仙界的得道之人。 但夺舍无崖子的仙人,明显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类。 还有无崖子口中的福地.....不会是自己想得那样吧? 想到这,陆远立马起身,刚来准备和他商量的黄龙士,只能看见一道残影缓缓在空气中消散。 “这么急?”黄龙士诧异道:“这小子又发现什么了?” “看他去哪不就知道了。”洪洗象从另一侧转出,表情凝重。 “清凉山?”黄龙士顺着洪洗象的视线看去,越发诧异道:“他去那做什么?” 洪洗象摇摇头,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看清过陆远...... “什么?” 清凉山梧桐苑,正处理军务的徐凤年猛地起身,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真武一事?” “不止如此,我知道你身上还有一位无名道人气运。”陆远沉声道:“和南海詹台平静有关。” 徐凤年脸上写满了惊愕,虽然陆远对他来说早就是亦兄亦友的存在,但这种底牌被人看光的想法,一点都不好受。 “你...我......” “我有事相求。”陆远认真道。 “你这出去一趟怎么变得神神叨叨了。”徐凤年一挥手,隐藏在暗处的死士立即离开。 等到梧桐苑中只剩他和陆远两人,他才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要用求这个字么? 你帮了我那么多,这回也该轮到我帮你了。” “两件事。”陆远没有再客套,开门见山道:“借北凉气运一用。” “北凉气运?”徐凤年再次呆住了,良久才喃喃道:“你要干什么?” “我希望你用北凉气运,帮我引真武下凡,我有事要问他。” 徐凤年倒吸一口冷气,就算是他,也忍不住心生惊骇。 用一地气运,只为和天上仙人说两句话,就算是黄龙士,恐怕也没这么疯狂。 他在屋内转了许久,突然停下脚步,认真道:“会影响北凉气运么?” “会。”陆远也不掩饰,直接道:“但我的猜想若是证明了。 北凉便无需死战,可安心入离阳。 从此以后,北凉不会再是异类,无人能再对北凉指手画脚。”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陆远轻轻握住拳头,一道肉眼可见的气运光柱直冲云霄,挑衅似的对天下高手散发出庞大的威势。 太安城中,年轻宦官睁眼暗骂一声,嘟囔了两句又闭上了眼睛。 张扶摇无奈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剑冢。 吴见和邓太阿并肩而立,吴见回头看着满山急不可耐、不停颤抖的名剑,便对身边的邓太阿笑道;“你生不逢时了。” “那可不一样。”邓太阿抚摸着腰间的太阿剑,看向光柱的眼神中满是战意。 武帝城。 王仙芝端坐武楼顶部,猛地睁开眼睛,快意一笑,眼中满是磅礴战意。 北莽。 一品高手都抬起了头,看着接天连地的光柱,感受着其中汹涌的杀意,怒骂者有之,冷漠者有之,甚至还有几人生出了逃避胆怯之意。 “要我说算了吧。”一人即宗门的呼延大观手搭凉棚,看着光柱啧啧道:“这小子只差一线,便能踩着王仙芝当那天下第一人了。 只要他和王仙芝一战,胜了就能天下无敌。 到时凭他那身用之不尽的功法,不是我说话难听,咱们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 拓跋菩萨站在他身旁,面无表情,金黄色的双臂上青筋涌动,如一条条翻滚的虬龙。 但呼延大观不知道的是,拓跋菩萨这位北莽第一人眼中,不知何时冒出了浓浓的犹豫...... 第327章 元国插曲 元国。 玲珑棋局草草结束,段延庆等人见无利可图,又担心被正道人士群起而攻之,便一起下了山。 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 段延庆是在思考陆远的身份,毕竟六脉神剑是大理段氏的不传之秘,如今出现在一个外人手上,哪怕他已经离开了段家,心里仍觉得有些不舒服。 叶二娘的全部心神则放在了虚竹身上。 今天她看到虚竹,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若不是陆远将其带走,她现在已经去找虚竹验证身份。 两人各怀心事,沉浸在思索中,等彻底离开了天聋地,叶二娘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左右看看,忽然骂道:“老四这个混蛋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这都已经结束了,怎么还不见人过来? 莫不是死在哪个女人的肚皮上了!” 段延庆闻言皱眉眉头,四处看了看,才沙哑道:“罢了,等找到他再说吧。” 如今的他心烦意乱,懒得再管云中歌那那点破事。 可没等二人走多远,迎面又有三人走来。 最开始叶二娘并没有在意,只是随意扫了他们一眼,便准备继续前行。 可就是这一眼,让她直接僵在原地。 来人是两男一女。 女子看起来如同一朵出水芙蓉,脸蛋嫩的几乎能捏出水,浑身上下透着股贤淑的气息。 虽无大家闺秀的那种富贵气,但一眼看去便能让人心生好感。 而另外两名男子,其中一人看起来有些木讷,板着脸走在最后,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剩下那名男子,毫不掩饰身上的戾气,行走间大摇大摆,顾盼之间,仿佛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 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中正攥着一把头发,而头发连着一颗脑袋,随着他的行走前后摆动。 是云中鹤的脑袋。 此时云中鹤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张着大嘴,鲜血干涸留下的痕迹从七窍中延伸而出,让整张脸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老四!”眼看云中鹤的脑袋越来越近,叶二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喝一声提醒段延庆和叶二娘。 两人被拉回现实,当看见云中鹤的脑袋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身体便紧绷了起来,冷冽的杀意从身上涌出,直朝来人扑去。 四大恶人同气连枝,若是没有看见也就罢了,如今尸体和仇人同时出现在眼前,再不出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们是恶人不假,但还未彻底灭绝人性。 老三已经丢了性命,现在云中鹤又死了,难免也会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伤感。 “站住!”段延庆运起内力一声冷喝,震得周边树木抖动不止。 三人在感受到杀意的一瞬间便已经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那名木讷男子先冷笑道:“仇家上门了。” “小乞丐,少在这阴阳怪气。”提着脑袋那人没好气道:“老子留了你一命,别不知好歹。” “那你不如杀了我。”木讷男子平静道。 “你要真那么想死,老子成全你。” 见自己还未出手,对方先内讧起来,段延庆三人一愣,身上的气势都为之一顿。 “好了。”女子开口道:“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 陆展元,是你要跟我们走的,你要是再这样,就自己离开吧。” 陆展元面色一僵,无言以对。 李莫愁死后,他陷入了无尽的纠结。 一方面,他想为李莫愁报仇,另一方面,许清风又是他的救命恩人。 都有恩情,让陆展元一时间不知如何选择。 他枯坐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终于想出来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死在许清风手里,方能两全。 但看穿他小心思的许清风根本不屑动手。 用许清风的话来说,他是高手,拳下不死无名之辈,会污了他的名头。 从那以后,陆展元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了两人,一直随两人游历到了元国。 许清风也不想多搭理他,任由他跟着,至于吃住,那就要陆展元自己想办法。 听到袁大丫开口,许清风撇撇嘴,不屑的看了陆展元一眼,接着扭头朝段延庆举起了手中的脑袋。 “你们的人?” 段延庆闻言呼吸变得微微有些粗重,不是因为云中鹤的死相,而是因为许清风的气势。 刚才许清风说话的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正在直面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 血腥凶残的气息,几乎要将他淹没。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 见段延庆许久不说话,许清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这孙子强抢民女,本来不关老子的事。 但是这孙子开眼,还想过对老子的人动手,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你们若是想为他报仇,尽管来就是。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许清风。” 说罢,他便招招手,带着袁大丫向另一个地方走去。 段延庆见状下意识松了口气。 既然看不透许清风的深浅,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了。 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只见慕容复板着脸,大步流星向山下走去。 在他身后,段誉紧跟在王语嫣身边,不时胆怯得看向后方。 只见包不同手中,正提着一个包裹,鲜血从底部渗出,缓缓滴落在地。 当慕容复看见段延庆时,忽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森冷的杀意。 段延庆见状立马警惕了起来,周身真气涌动。 两人对视良久,慕容复才缓缓收敛杀意,冷声道:“又见面了,走得倒是快。” “慕容复,一个丁春秋的脑袋还不够你威风么?”段延庆扫了眼包裹,“还想要段某的脑袋,野心不小啊。” “惩奸除恶,吾辈义不容辞。” “那你今日是要替天行道?”段延庆冷笑道。 慕容复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而是扭头看向拎着脑袋的许清风,忽然抱拳道:“这位朋友,在下姑苏慕容复,不知能否认识一下?” “不认识。”许清风冷漠摇摇头,转身欲走。 “等等!”本就在山上憋了一肚子气的慕容复瞬间变了脸色,冷声道:“这位朋友,未免太不给我慕容复面子了吧?” “你算老几?”许清风斜了他一眼。 此话一出,彻底炸了锅。 慕容复身后的家将再难保持镇定,包不同出言怒喝道:“大胆! 敢对公子无礼!”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响起。 包不同应声飞了出去,软软躺在地上。 而慕容复铁青着脸,收回通红的手掌,强忍疼痛冷喝道:“一言不合就下死手,朋友未免太霸道了吧?” 第328章 人是会变的 “有点东西啊。”许清风挑了挑眉毛,笑道:“能将力道反回来的功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问个问题,你能弹回来多少?” 慕容复一愣,可不等他回答,就看见许清风摇头道:“算了,问了也是白问。” 话音刚落,又是一拳挥出。 许清风自得了成昆传承后,从未有一日放松过修炼,还在汗国经历了无数死厮杀。 他并未听成昆所言,隐瞒自己的功法来历,而是大大方方的展示了出来。 用他的话说,懦夫才会怯战,不经历几次生死,怎么成为天下有数的高手? 而他多次生死磨练出的霹雳拳,早已臻入化境,尤胜当年的成昆! 一拳挥出,万法破裂! 慕容复面色骤变,连忙运起斗转星移,想要将许清风的劲道返回去。 可刚刚接触的刹那,他便感觉到无数惊雷在体内炸开! 经脉、血管、皮肉,由内到外,层层爆裂。 只是眨眼的功夫,慕容复便成了一个血人,缓缓躺在地上。 若不是内功修为还算深厚,已经当场毙命。 一阵清风吹过,慕容复轰然倒下。 看见这一幕的几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愣愣的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一招! 仅仅一招! 名震天下的姑苏慕容便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 此刻,段延庆心中庆幸不已,但看向许清风的眼神中,只剩下浓浓的恐惧。 “这也不经打啊。”徐清风满脸无趣的甩了甩手,对另外几人冷漠道:“要报仇么? 一起上也行,我不介意。” 段誉此时护在花容失色的王语嫣身前,身体颤抖不止,听到这话赶忙摇头,脑袋甚至摇出了残影。 “囊种。”许清风摸了摸脸上的伤疤,不屑的撇了撇嘴,转身便带袁大丫和陆展元离去。 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众人才敢长出一口气。 段延庆看向慕容复,意味深长的一笑,选了条和许清风相反的道路,带着叶二娘快步离去。 王语嫣看着地上胸口微微起伏的慕容复,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哀伤,失声痛哭道:“表哥!” “王姑娘莫要伤心了。”段誉无奈叹了口气,“当务之急,还是先送慕容公子疗伤为上。 朱先生,来帮我扶一把。” ...... 山道上,许清风终于玩腻了那个脑袋,微微用力一扔,看着它消失在山林中,才拍着手扭头对袁大丫道:“走吧,这元国没什么好逛的了。” “是不能待了。”陆展元突然冷笑道:“强闯少林山门,重伤少林方丈,一拳毙了那个在少林扫地的神秘高手,就连其他各门各派讨公道的高手也被你打杀了不少。 现在又多了个姑苏慕容。 也就现在时间短,若等消息传开,咱们就真成过街老鼠了。” “那是他们不行。”许清风摊手无所谓道:“江湖之上,实力为尊。 说好的以武会友,他们不乐意,那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本来我也没想杀人,是他们先动的杀心。” 陆展元冷哼一声,刚想继续,突然发现许清风神色大变,抬头望向远方。 “怎么了?”袁大丫柔声问道。 “有高手。”许清风转了转手腕,眼中满是战意,“这元国江湖已经没意思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让老子尽兴。” ...... 北凉。 清凉山。 徐凤年看着气势逼人的陆远,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良久才摇头道:“不可。 北凉百万户的气运,不是我一人说用就能用的。” 陆远表情严肃,冷声道:“真的么? 你都已经决定替离阳守国门,和北莽拼死一战。 你应该很清楚,离阳不会支援你一兵一卒,届时北莽大举南下,你北凉就算能胜,也要家家缟素! 既然都要死,那为何不能借气运让我一用?!” 徐凤年愣了下,震惊的看着陆远,他有些不相信这种话能从陆远嘴中说出。 良久,他才喃喃道:“你可一直不是不把人命当命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为何不可?”陆远冷漠道:“我已是陆地神仙,又岂能和蝼蚁同命!” “放屁!”徐凤年指着陆远怒道:“你如果真这么想,那在明国你为何要和令狐冲他们过不去?为何要在元国打上那么一场? 为何要和我二姐说那种话?!” “人都是会变得。”陆远沉声道:“你也一样。” “变?老子为什么要变?!”徐凤年红着眼睛道:“你变了,好。 可我没变,温华也没变!” “你现在是北凉王,必须要变。”陆远上前一步,气势逼人道:“北凉王不需要感情,只要权衡利弊就好。 死三十万人,换一个离阳接纳,换一个身后美名,不好么?” “好个屁!”徐凤年骂道:“他们也是人,他们凭什么就该死?” “因为他们不死,离阳永远也不会接纳北凉,北凉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陆远看着面色苍白的徐凤年,低喝道:“与其让他们死在北莽手中,不如物尽其用,可好?” 徐凤年嘴唇颤抖了下,突然一拳打在陆远肚子上,不顾手指上的剧痛,怒骂道:“放尼玛的屁! 你不是陆远! 陆远不会说这种话! 我有难处他会帮我,但绝不会让我将人派去送死!” 陆远闻言面无表情,缓缓举起右手,冷漠道:“既然如此......” 啪! 手轻轻落在了徐凤年的肩头。 陆远脸上寒霜尽散,温和笑道;“那就算了,我去想别的办法。” “你什么意思?”徐凤年呆滞道。 “我的意思是我很满意现在的你,起码比之前那个冷漠无情的货色强多了。”陆远走到门口,停步笑道:“你确实不是个合格的北凉王。 但现在起码是个合格的朋友了。 作为朋友......” 陆运转过身,伸出两根手指,对着手指中的缝隙眯眼笑道:“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点点吧。” (前文已改。) 第329章 被偷走的绿叶 陆远说罢便推开了门,而庭院中的丫鬟仆役早已消失不见。 徐渭熊站在石桌旁,板着一张脸,仿佛从未认识过陆远一般,眉眼间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徐偃兵抱着长枪站在门口,见陆远出来才将长枪放在了一旁。 而北凉之中的高手将领已经悉数到场,当看见陆远时,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搞这么大阵仗欢迎我?”陆远开玩笑道。 “究竟谁的阵仗更大啊?”徐偃兵没好气道:“我刚才差点以为有高手摸进北凉王府行刺了!” “什么高手,能比我们人中龙凤的徐高手还高?”陆远拍着徐偃兵的肩膀,揶揄道:“未战先怯,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要不要和我过过手,帮提提胆气?” 徐偃兵眼中闪过一抹意动,他看向陆远,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秒,两人同时从梧桐苑中消失。 这时徐凤年跟着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无奈笑了笑,接着道:“无事,都回去吧。” 袁左宗和褚禄山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刚想询问,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响声。 “行了,都赶紧走吧。”众人连忙回头,只见徐骁躬着腰,在徐脂虎的搀扶下缓步走到众人面前,面色平淡道:“凤年这不会有事的。” “义父......”褚禄山还想再说,却被徐骁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众人见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躬身告退。 沙沙的脚步声中,徐骁扭头看着远处一位身穿仆役服装的老者,落寞的叹了口气,接着走到徐凤年身前,沉声道:“吵架了?” “没有。”徐凤年摇头苦笑道:“我哪敢和他吵啊。” “没吵架就行。”徐骁咳嗽了一声,轻笑道;“都是朋友,有什么事能好好说最好了。 他找你什么事?” 徐凤年刚想说,可看着徐晓越发佝偻的腰板和尽显老态的面庞,又将话咽了回去,随意道:“行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都已经退位让贤了,怎么?不想放权? 你要还想坐北凉王这个位置,我让给你便是。” “臭小子。”徐骁笑骂一句,又咳嗽了两声,“要是我再年轻几岁,哪还轮得到你小子。” “知道老就乖乖服老吧。”徐凤年举起双手环抱住后脑勺,“你儿子我不算弱,这份家业还是能扛起来一点的。” “好好好,有这份志气就行。”徐骁露出欣慰的笑容,突然又问道:“陆远到底找你什么事?” “我不说了么,我自己......”徐凤年话说一半,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他连忙运功内视,突然发现心海中那朵盛开的金莲,竟然少了一片叶子! 他呆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陆远要做什么,甚至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北莽上空、 一声声巨响划破天际,两道流光在空中碰撞盘旋,纵横交错间,留下一道道闪电般的痕迹。 轰! 最浩大的一声巨响过后,两道流光从天而降,将地面砸出两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陆远缓步从中走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而对面徐偃兵同样狼狈,鲜血顺着手中的长枪缓缓滑落。 “好一个仙人之下我无敌,仙人之上一换一。”陆远朗声笑道:“能将现在的我变成这样,陆地神仙之下,也只有你了。” “承让了。”徐偃兵战意磅礴,朗声道:“继续?” “我问你,你想不想突破到陆地神仙?” 陆远的话让徐偃兵一愣,旋即他摇头失笑道:“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来晚了。” “不晚。”陆远狡黠一笑,摊开手掌,掌心缓缓浮现出一枚青翠欲滴的绿叶。 在徐偃兵震惊的目光中,他淡然笑道:“那一步不难。 瞒天过海即可。” 第330章 为何不拜? “你什么意思?”徐偃兵疑惑问道。 “够资格晋升的,可不止你一位。”陆远笑道:“用这片叶子,你可以让天道误判。” “你是让我顶了小年的位置?”徐偃兵眯起眼睛,声音越发冷漠。 “不完全是。”陆远环顾四周,笑道:“徐凤年入陆地神仙,还有一段路要走。 但以他前世的身份,这个位置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所以你要做的,是暂时借用他的位置。 等他后面有能力晋升时,自然就有位置空出来了。 毕竟这天下......可是有很多人不愿看到他更进一步的。” 徐偃兵愣了下,但很快便明白了陆远的意思,凝重道:“一锅端? 你有把握?” “那只是顺带手的事,若是真有不开眼的,我不介意送他一程。”陆远笑道:“我真的目的,是借机看看那天门。 毕竟徐凤年身份背景那么厚,开个天门迎接下,不过分吧?” “那你为何要说和我打架?” “一是想要试试你的实力,毕竟此战风险还是有的。”陆远看着远处正不断靠近的光柱,笑道:“第二么,我不这么说,你会轻易离开王府,随我到北莽么?” 徐偃兵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道:“有意思。 果然是莽金刚的作风。” 陆远闻言尴尬一笑,加重语气纠正道:“是玉面金刚。” “都差不多。”徐偃兵摆摆手,无所谓道;“现在开始么?” “随时都可以。”陆远点点头。 在吸引天人目光的计划中,他在徐凤年和徐龙象之间纠结了许久,但最终还是放弃选择徐龙象。 一是因为徐龙象前身乃白蛟转世,他突然能招来天劫不假,但这份天劫,更多的是天道自发释放的杀意,并不能确定能吸引到足够分量的仙人的注视。 第二...他和徐龙象不太熟。 “坑”徐凤年,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但要是换成徐龙象,那可就欠下一个大人情了。 陆远正想着,徐偃兵已经凌空将那片绿叶摄取到手中,虚握着它轻声问道:“我该怎么做?” “吃了它,剩下的就交给我吧。”陆远认真道。 徐偃兵深深看了陆远一眼,突然张嘴将绿叶吞入腹中。 可过了许久,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疑惑的看了陆远一眼,陆远却笑了笑,伸手缓缓抓向自己的胸口。 徐偃兵瞬间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陆远的手竟毫无阻碍的插进了胸膛。 下一秒,一个氤氲着黑白二气的光团,出现在了陆远手中。 “放轻松。”陆远朝徐偃兵叮嘱了一句,接着便将光团抛向了空中。 霎时间,光团化作了一幅太极图,迎风便涨,仿佛无边无际,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徐偃兵视线所至,只剩下缓缓流动的太极图。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太极图忽然伸出无数黑白细线,钻进了他的身体中,缓缓缠绕上了那枚绿叶。 绿叶在闪烁了两下后,轰然碎裂,化为一道饱含生命气息的绿光流遍了徐偃兵的身体。 几乎就在同时,太极图后传来一声恐怖的巨响,随着刺耳的撕裂声,一道比山岳还宽广的雷电将太极图撕得粉碎。 徐偃兵眼角一阵抽动,没好气道:“你不是说没事么?” 说罢,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眼睛一眨不眨,冷冷看着在空中缓缓浮现而出的庞然大物。 只见一尊由金线勾画而成、半透明的金甲神将端坐云头,浓重的黑云如铠甲裙边般遮住了他的下半身。 而他那只比陵州城还要大的手中,正握着一柄由雷电组成、和武当山一般大小的长枪。 他低头看着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陆远和徐偃兵,嘴唇微动,但四面八方顿时响起如炸雷般的轰鸣。 “逆天行事,其罪当诛!” 陆远见状摇头笑了笑,一把撕掉身上的白袍,露出缓缓浮现三教经文的金色身体,运起狮吼功,用不比神将小的声音笑道。 “都这等时候了,还要让傀儡露面么?!” “既见真武,为何不拜?!”神将大怒,举起长枪做势要刺下。 “区区无灵傀儡,也配称真武?!” 话音刚落,陆远突然从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神将脑袋前。 他微微吐出一口气,拔出了腰间鸣鸿刀。 下一秒,一道刀光横亘万里。 西起北莽,东至武帝,将东海之上的白云绞得粉碎,余波带起万重浪,水天倒转,掉落千瀑激荡不休! 轰! 一颗堪比山岳的脑袋重重砸落在地,激起漫天尘埃。 在徐偃兵震惊的眼神中,陆远跟着落地,手持鸣鸿,刀尖指着神将,看着那双惊恐转动的眸子,冷漠道。 “既见我。 为何不拜?” 第331章 围猎 金甲神将没有开口回答。 因为从他跌落人间的那一刻起,身形就开始快速消散,化为数道金色的流光,直朝天上飞去。 陆远没有出手制止,抬头看向空中不知何时凝聚而成、正缓缓转动的巨大阴云旋涡,喃喃笑道:“不愿亲自出手么?” 说罢,他低下头,看着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两袭白衣,笑道:“来都来了,就别走了吧?” 远处,谢观应一言不发,看看气势节节攀升的徐偃兵,又看看缓步朝他走近的陆远,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而在他身边,陈芝豹手持已经变成深紫的梅子酒,面色凝重,但看向陆远的眼神中却饱含战意。 “偷天换日?好手段。”谢观应冷声道:“我就说徐凤年怎么能这么快走到这一步,原来是你从中捣鬼!” “过奖了。”陆远淡淡道:“仙人不愿露面,那你们先来也行 正好,我这有些旧账需要和你俩好好算一算。” “旧账?”谢观应冷笑道:“你倒不如先顾好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数道流光从北莽方向飞来,重重落在了不远处。 拓跋菩萨双手负后,面无表情,双臂已经变成了赤金色,手臂上的经脉如虬龙般狰狞涌动。 铜人祖师站在一旁,皮肤看起来如青铜般古朴,浑身散发着暗沉的金属光泽,看着陆远轻声道:“好一个玉面金刚。” 在他身边,剑气近黄青昂首挺胸,肆意释放出一直以来压抑的剑气,锋锐的气息在身边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打在铜人祖师身上发出清脆的金铁声。 “他就是玉面金刚么?”黄青有些兴奋道:“听说是李淳罡的徒弟,也不知道得了几分李淳罡真传。” 半面佛慕容宝鼎身穿官服,脸色阴沉,看着陆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忌惮,身上的气势喷涌而出,洁白的双手散发着淡淡的宝光,看起来极为坚韧。 生有银色双瞳的洪敬岩站在慕容宝鼎侧后方,身穿武将铠甲,缓缓活动着手指,发出清脆的吱嘎声,浓郁的杀意随着他的动作喷涌而出。 而在队伍的最后方,一名貌不惊人、仿佛田间老农一般的汉子漠然而立,面无表情的盯着陆远。 在他手中,一柄长不过二尺的短矛随着他的手指上下翻飞,灵活的像是一只穿花蝴蝶。 见陆远投来视线,几人都不再压抑自己的气息,轰然释放。 霎时间,他们头顶凝聚出一朵厚重的气运云朵,遮蔽了漫天星光,缓缓向陆远遮盖而去。 随着阴影的移动,一名身材高大、微微驼背的老者缓步从人群中走出,抬头冷漠看了眼陆远,沙哑道:“我一直想不通,离阳怎么会出你这么个怪胎? 就算当年黄龙士以九国气运反哺江湖,也不应该够你用得才对。” “这世界很大。”陆远摊手笑道:“可不止有北莽与离阳。” 太平令闻言却摇摇头,疑惑道:“我不是没有离开过离阳和北莽,但他们的武道气运,相比离阳北莽要更加稀薄才对。 就算你将他国武林的气运吸收的一干二净,也不该让你走到这一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远微微一怔。 这句话,有不少人都问过,但所有人问出这句话的原因都一样:陆远的实力太过强大。 而这句话从太平令口中说出,就完全变了意味。 那双已经显得有些浑浊的眸子,紧紧盯着陆远的面庞,仿佛要割开陆远的皮囊,看看藏在那下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短暂的沉默后,陆远忽然笑道:“我是天才。” “天才?”太平令皱起眉头。 “天纵之才。”陆远笑着解释,“你理解不了。” 太平令微微一愣,又打量了陆远许久,突然轻咳一声,嗤笑道:“果然是少年人。” 说罢,他转身走回队伍中,轻声道:“陛下有旨,取陆远头颅,等同取徐凤年头颅。 能不能在离阳当那个一字并肩王,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话音刚落,雄壮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而在骑兵四周,还有无数装束各异的男男女女飞奔而来。 陆远甚至不用看,就知道北莽附近的精锐已经被抽调到了此处。 他笑了笑,看向还在稳定气息的徐偃兵。 徐偃兵笑了笑,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那就打吧。”陆远淡淡道:“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太平令,你想以北莽一地谋天下,来证明你不比黄龙士差。 那你我来赌一把如何?” 太平令闻言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扭过头道:“赌什么?” “赌我能将北莽江湖打穿,赌天下武夫见我也须尽低眉。 赌我能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输了,你北莽拿下,我绝不阻拦。” 太平令笑了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但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不知为何,他已经认定了陆远不会输。 而身边这些人,哪怕是拓跋菩萨,都不过是他前进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好大的口气。”洪敬岩冷笑道:“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 对了,想跑最好趁现在。 要是晚一点,你就没机会了。” “放心,你们已经没机会了。”陆远冲满脸骇然的洪敬岩微笑了下,接着徐偃兵道:“帮个忙,把那帮杂鱼拦住。” “我可是刚入武圣,你就让我干这种边角料的活么?”徐偃兵看着北莽众人,笑容有些狰狞。 “等以后吧。”陆远想了想,补充道:“今天他们是我的。” “更进一步?”徐偃兵吃惊道:“天人?” 陆远摇摇头,“天人未必是终点。” 说罢,闭着眼睛走向了北莽众人,每一步都走得缓慢且坚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转战何止三千里。 没想到证道,最后还要落在生死一线间。 不过也对。 武夫嘛,不搏命那还叫武夫么? 另一边,拓跋菩萨活动了下手臂,冷声道;“一起上。” 听到这个命令,众人都愣住了,洪敬岩更是吃惊道:“一个陆地神仙而已,为何要......” “除非你想死。”拓跋菩萨冷声打断,懒得动作解释,脚步沉重,朝陆远冲了过去。 邓茂不声不响,第二个跟了上去。 紧接着是铜人祖师、黄青。 慕容宝鼎不屑的看了洪敬岩一眼,也跟了过去。 洪敬岩见状只能狠狠一咬牙,也跟上了众人。 从天空看去,六道流光掠过,撞向正中不紧不慢的行走金色人影。 更高处看,黑压压的骑兵和武林高手如乌云一般,将正中两人死死围在了当中。 北莽倾尽江湖之力,围猎陆远于北莽腹地。 第332章 两处战场 与此同时,王仙芝出武帝城。 他穿着宽大麻衣,脚步飞快,穿山渡江,如履平地。 这世间,早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挡住他的去路。 无论是人还是物。 但直到行出数千里,他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以徐凤年的谨慎,不会留下后手。 但他知道的,西楚女帝一定会出手,曹长卿也不会坐视不理; 还有武当山众人,先不说吕洞玄这一世和徐凤年沾亲带故,光是武当山和清凉山的紧密联系,就已经让吕洞玄有了足够的理由出手。 可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人出手阻拦他。 奇怪了。 王仙芝摇摇头,彻底赶走了那丝困惑。 算了,这也不重要。 无论是来一个还是来十个,最终都会死在自己拳下,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他行进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从天边飞来,声势浩大,杀气腾腾,径直落在了前方不远处。 王仙芝脚步不停,面无表情的撞了上去。 轰! 山川崩碎,江河倒灌,若非周围杳无人烟,恐怕此刻已经横尸遍野。 王仙芝终于停下脚步,冷冷得看着流光飞退千里,撞碎无数山岳才堪堪停下脚步。 良久,废墟中才爬出一个狼狈的身影,他一把撕掉身上的衣服,吐出一口血水,狰狞笑道:“这地方还真特娘的来对了。 高手确实不少。 老头,拳头挺重啊,一把年纪能有这副身板,你怎么养的?” 王仙芝环顾四周,见再无其他人出现,才答非所问道:“徐凤年从哪找的你这号人?” “徐凤年?”来人一愣,旋即大笑道:“什么破名字,娘们唧唧的,听都没听说过。 老子来你们这离阳,就是为了好好打一架。 老头,看你的样子,好像也是个高手。 怎么样?过过手?” 王仙芝闻言从袖中抽出双手,淡淡道:“名字。” “什么意思?”来人不解道:“你们这打架规矩这么多么?” “你配让我知道名字,仅此而已。” “娘的,口气比老子都大!”来人兴奋道:“老头,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老子是高手,高手拳下从不杀无名之辈!” “武帝城,王仙芝。”王仙芝呼出一口气,衣衫无风自动,身后破碎的江水竟齐齐被分开。 看到王仙芝一气断江的威势,来人瞳孔一缩,但双眸转瞬间就变得无悲无喜,面容平静,和刚才的癫狂兴奋判若两人。 他缓缓抬手,身边的碎石瞬间化为了齑粉,语气认真道:“混元霹雳手许清风。 请赐教。” 说罢,便朝王仙芝冲了过去,双足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王仙芝静静站在原地,气势如山岳,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空气灼烧发出的爆鸣声中,拳头和手掌重重撞在了一起。 咚! ...... 汹涌的气浪席卷四周,铜人祖师倒飞出去,在地上犁出一又深又长的沟壑。 陆远呼出一口浓重的白气,环绕在身边久久无法散去。 他看着面色凝重的北莽高手,伸出的拳头再次握紧,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咯吱声,笑道:“天门守卫,不过如此。 下一个谁来?”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锋锐的剑气悄然而至。 陆远笑容灿烂,不闪不避,径直一拳砸在剑气上。 几乎就在同时,陆远两侧多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慕容宝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几乎变成了一对无瑕美玉,无声无息砸向了陆远的太阳穴。 另一侧,洪敬岩满脸杀气,银色的双眸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身形暴涨三分,双掌紧握成一拳,重重锤向陆远的头顶。 而在陆远身后,一柄断矛从阴影中浮出,刺向他的后心,刃口黯淡无光,却能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悸。 三人都是北莽的顶尖高手,无需多言,出手之时便能配合无间,完全不给被围之人一点生路。 而当陆远感受到三人的杀意时,突然放声狂笑起来,手中的动作不仅不停,反而还快了三分。 咔嚓! 剑气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瞬间消散在空中。 黄青见状刚想后撤,突然感觉手上一疼。 他抬起头,震惊的发现陆远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近前。 而那只闪烁着金光的手,正死死握着他的手腕。 黄青终于意识到不妙,可想要脱身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剧痛从手上传来,痛感之强,甚至让他久经磨炼的剑心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在黄青凄厉痛苦的惨叫声中,其余三人的攻击顺利落在了陆远身上。 轰! 漫天烟尘而起,强烈的波动将不远处的骑兵吹得人仰马翻。 徐偃兵见状大惊,刚想上去帮忙,突然一柄刀从天而降,插在了他的面前。 刀身光滑雪亮,其上萦绕着夺目的雷电。 “顾剑棠,你找死?”徐偃兵阴沉道。 顾剑棠从黑暗中走出,站在陈芝豹身边淡淡道:“孰生孰死,尚未可知。” “离阳这回本钱下的够大。”徐偃兵冷声道:“不怕你死在这满盘皆输么?” “有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存在,哪个皇帝能睡安稳啊。”顾剑棠看向烟尘,平静道:“就算我们几个今天全活下来,只要陆远还活着,我们就已经输了。 换做是你,你会不赌一把大的么?” “那你们这点本钱是别想要回去了。”徐偃兵持枪朝地上重重一顿,靠近的北莽骑兵瞬间化为了齑粉。 接着他举枪对准顾剑棠三人,冷笑道:“谁先来? 算了,一起来吧。” 顾剑棠却不为所动,抬手拦下跃跃欲试的陈芝豹,沉声道:“我们几人只是负责掠阵罢了。” “掠阵?” 话音未落,烟尘中打斗声顿时消失,紧接着响起四道破风声。 黄青捂住右手上的创口,眼神阴狠疯狂,若不是铜人祖师拦着他,他现在已经冲上去和陆远拼命。 慕容宝鼎擦去嘴角的鲜血,和对面的洪敬岩交换了下眼神。 此时洪敬岩那双银色眸子中,已经布满了因用力过度爆出的血丝,他咽下血水凝重道。 “怪物。 这体魄,李当心都不如了吧?” 而三人的最中心,陆远一手握着邓茂的断矛,一手掐着邓茂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环顾四周狰狞笑道。 “还有谁?” 第323章 战群雄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邓茂的实力,他们再清楚不过。 那根断矛,就是他修为的精华所在,全力一击,可杀陆地神仙。 但现在,却被陆远像握玩具一般握在手中。 而陆远的脚边,正静静的躺着一只手。 一名浸淫剑道数十年,北莽最有天赋的剑客、摸到陆地神仙境门槛的剑修的手。 也是对一名剑客来说,最稳、最重要的右手。 黄青的手。 参差不齐的断口,表明它是被从主人身上硬生生撕下来的。 这血腥的一幕,哪怕在场众人都是久经厮杀的高手,此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砰! 邓茂的尸体被扔在地上,陆缓缓活动了下肩膀,将那杆足以杀死陆地神仙的断矛化为齑粉,轻笑道:“这就要放弃了?” 话音刚落,黄青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决绝的气势,锋锐剑气肆虐,他身边的铜人祖师见状被迫快速后退。 明明已经失去了右手,但黄青散发出的剑气却越发菁纯。 他面无表情的撕掉衣服下摆,将其缠在断腕上,接着用左手有些生疏的拔剑出鞘。 陆远没有阻止,同样握住了承影剑,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以和黄青同样的速度拔出长剑。 黄青这边,剑离鞘三寸,周身剑气突然凝结成了无数青色圆珠,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迅速掉落在地,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正是黄青的成名绝技之一:一斛珠。 青色的珠子越来越多,逐渐铺满了黄青身边的地面,随着黄青意念微动,便欢快跳跃着朝陆远冲去。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陆远身周突然出现无数黑白交加的珠子,比黄青的数量更多,连珠成瀑,从天而降,其上隐隐间浮现出一幅太极图样,将青珠挡在了外面。 “他怎么会黄青的剑法?”洪敬岩惊呼出声,眼中的忌惮更加浓了。 他看了眼自己红肿流血的拳锋,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 来之前,他只知道陆远是离阳新晋的陆地神仙。 本想己方有拓拨菩萨在,就算争不到那个一字并肩王,也能分一点功劳。 但陆远此时的表现,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抛开剑法不说,单是这身强横的体魄,就已经?让他心惊。 恐怕就是李当心来,也不过如此了吧? 此时,黄青见自己用出的剑法被陆远以同样的招式破去,瞳孔微微一缩,但手中动作不停,彻底将长剑出鞘。 他抬臂横剑,缓缓举起,但这一次他身上的剑气并未变得更加浓郁,取而代之的一股坚定浩大的剑意。 骊歌叠,每高一寸,即为一叠,一叠一重天。 十重之后,直达天宇,剑意浩瀚无穷。 陆远见状冷漠一笑,身后突然浮现出一个与他面容一致的白色虚影,以同样的姿势抬起长剑。 霎时间,一股更为浩瀚雄厚的剑意从陆远身上涌出,苍茫古朴的气息让在场众人心头一颤。 黄青猝不及防下呕出一口鲜血,却仍没有放弃,缓慢而坚定的又将长剑抬高了一寸,剑意越发凝实,如山岳般坚不可摧。 陆远面无表情,身后的白色虚影跟着举起长剑。 这一次,陆远的剑意变得越发繁复庞杂,凝结在一起,变成了一座更加高大的山岳,光是散发出的余威,就让黄强的剑意摇晃不定。 “天又何止十重?”陆远看着勉力支撑的黄青,淡笑道:“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听到这话,黄青的剑心上再次出现了一道裂缝。 几乎就在同时,一直在观望的拓跋菩萨悍然出手。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他便出现在陆远身前,双臂上如虬龙般的青筋暴涨,一拳砸向陆远持剑右手,一拳中指微凸,戳向陆远咽喉。 轰! 两人同时退出百丈,拓跋菩萨双拳鲜血淋漓,随着他的呼吸快速愈合。 陆远举剑的依旧稳定,只是右手手腕和左手掌心,多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坑洞。 “心急了不是?”陆远面无表情道:“怕我毁掉你们北莽唯一的剑道种子?” 拓跋菩萨没有回话,再次冲了上去,一拳砸在陆远胸口,余波将陆远身后百丈内事物同时夷为平地。 与此同时,黄青已经知道自己普通的招式对陆远起不了作用,索性放弃后招,张嘴轻吸了一口气,将漫天剑气全部吸进腹中。 下一秒,他身周突然出现无数长剑,重重叠叠,参差陈列,如山岳般巍峨耸峙,以极快的速度朝陆远压了下去。 陆远吐出一口泛着金光的血液,无视了越来越近的剑山,对被自己抓住无法脱身的拓跋菩萨笑道:“该我了。” 话音刚落,陆远松开长剑,被身后虚影稳稳接住,他则一拳砸在了拓跋菩萨的脸上。 如雷霆般的巨响中,拓跋菩萨倒飞回去,带起的风浪吹得北莽众人脚步不稳,竭尽全力才能站稳脚跟。 就在这时,陆远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只白色瓷碗,微微倾泻,细长的水线缓缓滴落。 可在离开碗的瞬间,水线便化为狂暴的气运白浪,铺天盖地,将陆远掩埋在其中。 黄青见状一喜,刚想催动剑山加速,突然发现一股巨大的阻力从山上传来。 他连忙看去,只见一柄半透明的长剑,正用剑尖轻轻抵住剑山。 相比剑山,承影剑显得细小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压成无数透明碎片。 但任凭黄青如何努力,剑山只是不停颤抖,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而剑山和剑尖碰撞的地方,也出现了一道不起眼的裂痕,快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谢观应,你还真是嫌死的不够快啊。” 白色气浪中,陆远冷漠的声音清晰传出,紧接着一道黑色虚影突然出现在瓷碗边,拔刀出鞘。 速度之快,根本不给谢观应反应的时间。 刀光闪过,谢观应苦心温养多年、用来承接气运的瓷碗变成了一堆无用的废瓷片。 谢观应眼中闪过一抹心疼,突然瞳孔一缩,掐起指诀就想离开。 可一只从虚空中伸出的手按住了他,将他已经开始虚幻的身形变为了凝实。 “喜欢跑?” 听到陆远玩味的声音,谢观应头也不回,焦急运转术法想要脱身,忽然感到脑袋上传来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 轰!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坑,四周遍布蛛网般的裂纹。 而谢观应的脑袋,深深扎进坑的最中心,一动不动。 陆远将深陷进泥土中的胳膊拔出,在谢观应身上擦去血污,环视面色凝重的众人,笑道。 “给各位一个忠告,千万不要让我近身。 现在,谁想跑?” 第324章 仙人终降世 没有人回应,除了拓跋菩萨,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 此刻的陆远,气势无损,实力更是不知为何节节攀升。 功劳虽好,得有命拿才行。 拓跋菩萨见状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微微后退一步,伸出手在空中一捞,一柄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的神兵出现在手中。 霎那间,一股强绝的气息爆发出来,将附近的北莽高手推得连连后退。 陆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那柄神兵,突然笑道:“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神兵气势顿消,残余的神光如同风中烛火一般摇摆不定。 “足够了。”拓跋菩萨紧握神兵,眼神冷冽。 这柄神兵在极北之地温养多年,待到成熟之日,便是拓跋菩萨升境的契机。 他也能借此晋升天人圆满,与王仙芝一战。 只可惜临门一脚,被洛阳出手毁掉。 “试试看。” 陆远留下一句话,突然从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陆远已经站在了拓跋菩萨身前。 一拳轰出,直叫天翻地覆。 拓跋菩萨应声飞了出去,在空中化为了一颗火流星,划过天边,重重落在了千丈之外。 陆远朝周围几人玩味一笑,瞬间从原地消失。 周围几人像是被猛虎盯上的兔子一般,身形僵硬动弹不得。 只有陈芝豹面色凝重,强行控制着自己从那股压迫的气息中脱身,化作一道流光,紧跟着冲了过去。 千丈外,地面多出了个极深的大坑。 土石被高温烧成了晶石,闪耀着瑰丽迷人的光泽。 而在深红的坑底,如岩浆般橙红的液体正在缓缓流淌,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 陆远站在坑外,微笑道:“不过身外物,还真想靠着他逆天改命么?”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坑中跃出,直直撞向陆远。 咚! 拳头相撞,激荡起肉眼可见的气浪,沉闷的声音过后,远处不少骑兵人马俱倒,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伤痕,但五脏六腑已经尽数碎裂。 “不用了?”陆远笑问道。 拓跋菩萨没有说话,一道金光突然从身侧闪出,飞向了陆远咽喉。 陆远一把握住金光,对拳的手忽然变掌,死死扣住拓跋菩萨的手,猛的一用力,像扔麻袋一样把他摔在身前。 金光在他手中不停扭动,摩擦碰撞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却始终无法从中逃脱。 “是我高估你了。”陆远松手淡淡道:“北莽第一人,不过如此。 你一直想着万全之策,总想要有必胜的把握才决定出手。 结果呢,不过是个瞻前顾后、天资稍稍优秀的普通武夫罢了。” 拓跋菩萨默然不语,缓缓爬起身,看着陆远手中的挣扎的金光,突然一拳轰出。 陆远镇定自若,挥动握着金光的手迎了上去。 砰! 两拳相撞,拓跋菩萨再次飞了出去,这一次体表的金光越来越淡,赤金色双臂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黑白相间的“雾气。” 而那柄神兵,也彻底碎成了粉末,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还算有几分魄力。” 陆远欣赏的点了点头,但动作依旧迅捷,突然出现在拓跋菩萨上空。 一脚踏出,如苍天下坠,镇压万物。 层层叠叠的气浪从交手处扩散开来,恐怖的波动让天空都出现了短暂颤抖。 拓跋菩萨像是一颗流星,带着耀眼的尾光轰然坠地,地面接连塌陷,石浪翻飞,咆哮着向四面八方翻涌而去。 这一脚,陆远没有留力,落地之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本想借着北莽众人突破己身,但对方的实力...有些不堪入目。 眼下的拓跋菩萨,确实是一名极强的武夫,陆地神仙境难逢敌手。 但那也只是陆地神仙境罢了。 连他的三重法身都逼不出来,更不要说陷他于死地。 想到这,他仰头看向天空,朗声笑道:“都这时候了,还要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么?” 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但直到声音消散,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真是阴沟里的老鼠。” 陆远不屑一笑,正准备去打发了剩下那群人,再回北凉想别的办法,突然看向不远处多了道身影。 倒提梅子酒,一袭白衣,正是姗姗来迟的陈芝豹。 陆远却脚步不停,淡淡道:“看在北凉王的面子上,我懒得和你计较。 别不识抬举。” 但陈芝豹却恍若未觉,死死盯着陆远,喃喃道:“今日便遂你一次心意。” 话音刚落,陈芝豹身上突然出现了奇异的变化,心口处悄然浮现出一抹明黄,接着缓缓扩散,直到将整身白衣变成了黄袍。 梅子酒紫的发黑,一股悠远浩瀚的气息从上飘出,竟让周围的地面都沉了下去。 陆远终于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了陈芝豹一番,笑问道:“终于忍不住了?” 陈芝豹抬起头,双眼已经变成了明黄色,一个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声音从他口中飞出。 “陆远,做人做事,终归还是留一线比较好。 这天下之大,你又何必和我等争离阳这一隅之地?” “废话少说。”陆远伸手勾了勾,“过过手再谈别的。” 陈芝豹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冷声道:“陆远! 我与你好生商量,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陆远笑道:“但我不是君子。” 陈芝豹冷哼一声,却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看向了陆远身后。 陆远也察觉到不对,回头看去,只见无数光华从天而降,快速钻进了坑中。 可坑底拓跋菩萨的的气息,正飞速攀升,几近和陆远持平。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陆远甩甩手,轻松笑道:“既然铁了心要把我留在这,就不要讲什么和谈的屁话了。 费那么多口舌,最后不还是要分生死。” “陆远,妄自尊大,可不是什么好事。”陈芝豹傲慢道:“何况你现在还不是当世无敌。” “没关系。”陆远终于摆起拳架,神色无比认真道。 “今日之后,我自然会是天下第一!” 第325章 会天下英豪 坑洞内的气势节节攀升,直至到达顶峰。 只听轰的一声,一道身影从坑洞中跃出,落在陆远身前。 此时,拓跋菩萨周身异象全消,双臂莹白如玉,那张庄稼汉似的愁苦脸庞,莫名多了几分庄重威严。 三人不再交流,都在默默调息,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生死之战,无需多言。 毫厘之差,便可决定胜负! 恐怖的波动从三人对峙的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就连深藏在地底的虫豸都被碾碎成齑粉。 远处的北莽众人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快速后撤,甚至连通知骑兵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如下饺子一般落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无声无息。 徐偃兵站在原地没有动,眼中有些意动。 习武之人,都有一颗争胜之心,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屈居人下。 而能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就通过和顶尖高手对决。 他作为徐骁的贴身护卫,已经很久没有和顶尖高手切磋过了,更不要说生死相搏。 可他下意识迈出的脚步,却悬在了空中,始终无法落下。 他回首望去,视线仿佛能跨越千里,穿过高大威严的陵州城,落在徐骁苍老的面孔上。 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武者,身为北凉的底牌,他肩上扛着的东西,要比旁人想象的重得多。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心口剧烈一颤。 他愣了下,旋即迅速抬起长枪,对准了身后,杀意宣泄而出,如巨浪般汹涌。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个赤裸着伤身、赤足行走的中年男子。 男子长发披肩,相貌端庄,气势不凡,但不知为何,他的表情和行走的动作却极为僵硬,与其说像人,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但随着他的前进,他的动作越来越顺畅,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自然,走到徐偃兵身边时,忽然停下脚步,毫无感情的看向他,用怪异沙哑的声音道:“你不出手?” “与你何干?”徐偃兵冷笑一声,肉眼可见的真气环绕在他的长枪上,威势之盛,竟引来无数声恐怖的雷鸣! 但中年男子不为所动,继续道:“今日之后,你可就再没有机会去争那第一人了。 你确定不去?” 徐偃兵眼神微微黯淡了下,接着道:“与我无关。” “可惜了。”中年男子点点头,便准备继续向前走去。 几乎就在他迈步的同时,天边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两人闻声看去,只见一道烟尘由远及近,慢慢变大,所过之处地面尽数塌陷,激起的尘埃遮星蔽月,久久无法散去。 见来人这副声势,徐偃兵凝重喃喃道:“刘松涛?!” 烟尘应声在两人身前停下,一阵狂风平地卷起,显现出一名衣着破烂、风尘仆仆的邋遢和尚。 他朝两人行了一礼,沉声道:“正是在下,两位有礼了。” 说罢,他抬头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认真道:“阁下莫非就是高树露?” 高树露点点头,稍微多看了刘松涛一眼,便继续向前走去。 刘松涛也因高树露忽视自己的举动生气,而是感叹道:“没想到刘某有朝一日,竟然能得见天人真容。 果然是大争之世!” 听到这话,徐偃兵忽然为陆远紧张了起来。 高树露的名头他也听过,四百年前唯一一位天人之姿的绝世高手。 身为大奉皇子,却无心红尘,入山问道,毕生所愿,只为求一个仙字。 后一朝顿悟,得以忘忧,心神圆满成就天人,再下山时镇压一世,杀得江湖无人敢称高手。 最后强行用自己的感悟,为整座江湖划定了一品四境,即为永例传承至今。 而那刘松涛,在入佛门之前也不是个善茬子。 逐鹿山第九任教主,百年前的顶尖高手。 无心于剑,却成陆地剑仙,随手练刀,便能以刀雄踞江湖! 入佛门之后,更是证得佛陀,补全体魄,距离那圆满天人,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 若是单对单,徐偃兵有信心以伤换死,拼掉刘松涛。 但高树露...他实在是无法摸清深浅。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回去通知四方镖局时,又有一道浩瀚剑气从天边来,落在了徐偃兵身侧。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须发雪白的老者,伸手撩开挡在面前的白发,将一枚闪烁着寒光的碎铁片送进嘴中,嚼得嘎吱作响。 “你确定不去?”隋斜谷斜了眼徐偃兵,“百年未有之盛事,数代江湖绝顶齐聚。 在这赢了,可比上那什么狗屁武评有用多了。 看在你小子天资不错的份上,老夫劝你一句,若是不去,你这辈子就已经到顶了。” 不等徐偃兵回答,又是两道流光落地。 左侧邓太阿手持太阿剑,锋芒毕现,双眼中第一次爆发出浓厚的战意。 右侧曹长卿宽袍博带,笑容温和,鬓角两缕白发随风轻轻飘扬。 “快齐了。”隋斜谷看了两人一眼,撇撇嘴道:“李当心已经被家拖住手脚,不会来此。 李淳罡的弟子在里面,他也不会出来和弟子抢风头。 太安城中那位...哼,苟且偷生的老鼠罢了。 现在就差吕祖和王仙芝了,也不知道谁会先到此地?” 说话间,又是一道流光落地。 光华散去,露出一位身穿仆役服饰的老者。 邓太阿和曹长卿看到此人还有些疑惑,隋斜谷却微微有些诧异道:“你还活着?” 老者点点头,“你精神头也不错。” 隋斜谷的眼神忽然有些恍惚,良久才摇头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昔年的春秋刀甲齐练华,竟然一直躲在人家当仆役。” 他说着又看了眼齐练华的装束,补充道:“还是躲在自己女婿家里。 当年吴素一事......” “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齐练华伸手在空中一抓,一柄透明长刀悄然在手中成型。 隋斜谷无所谓的笑了笑,继续道:“你今日来,也想争个天下第一?” “看看。”齐练华冷漠道。 “看看?”隋斜谷满脸不相信,“不就是因为陆远顺带着帮你女儿报了仇,你来还恩情么? 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一点都不爽利!” 齐练华看向隋斜谷,刚要开口,天上再次落下一人。 王仙芝面无表情,起身拍了拍破破烂烂的衣裳,破损处还能看到发青红肿的皮肤。 见众人投来好奇凝重的目光,他冷漠道:“热身而已。 要走的尽快,不要在这碍眼。 留下的,王某不会分胜负,只会分生死。” 第326章 一个个来 此时,正在对峙的三人也察觉到了众人的到来。 陆远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达到了神满气盈的绝佳状态。 与此同时,众人已经站在到四周,汹涌沉重的威压,对他们来说仿若春风拂面。 四百年前第一人:高树露。 百年前第一人:刘松涛。 当今江湖的天下第二:王仙芝。 还有邓太阿、隋斜谷、曹长卿、齐练华......除了洪洗象和李淳罡未曾到场,离阳北莽的江湖精华尽数聚集于此。 但此刻,无人去看已达天人境的拓跋菩萨,也没有人关注身负仙人之力的陈芝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当中的陆远身上。 看着陆远那张年轻的过分的面庞,众人心中都有些嘘嘘。 他们闯荡江湖多年,见过的英才如过江之鲫,但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不可和他们相提并论。 但面对陆远,他们的底气却不是那么足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甚至开始忽略了陆远的年纪。 在陆远面前,现场众人再无一人敢说自己是天才。 真正的天才,从不会被外在所困,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机缘,也没有什么成长过程。 于江湖崭露头角之时,便是他巅峰之时! “诸位,好久不见。”陆远环视四周,平静道:“诸位百忙之中莅临此地,想必不只是想看在下一眼。 在下有自知之明,对姑娘,在下这副皮囊还有几分威力。 但面对诸位,只能靠实力说话。 所以...无需多言,谁先来? 或者...一起来?!” “猖狂!”附体陈芝豹的黄袍仙人冷声道:“不过一小辈,也敢在大放厥词?” 话音刚落,陆远突然出现在陈芝豹身前,面无表情一拳轰出。 拳头在陈芝豹眼中不断放大,像是一座巨岳从天而降。 陈芝豹冷笑一声,反手提起梅子酒挡了上去。 当! 梅子酒弯折出了惊人的弧度,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枪杆撞在陈芝豹胸口,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下一秒,肉眼可见的气浪从两人交手处轰然爆发,将四周土场层层撕裂,草屑混杂着泥沙飞起,直冲天际。 陈芝豹被巨力打得连连后退,陆远如影随形,动作不停,一拳复一拳,全部都落在了一个点上,砸得梅子酒再难笔直。 百丈剧烈,陆远一连轰出三百六十五拳,正合周天之数,才堪堪收手。 而陈芝豹根本承受不住余力,又退百丈,才勉强稳住身形,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泛着金光的鲜血。 “不过一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在这狺狺狂吠?”陆远冷漠道:“真以为我杀不了仙人么?” 黄袍仙人眼中愠怒尽散,取而代之是凝重,和一抹隐藏极深的畏惧。 陆地天人,之前不是没有出现过。 但从未有人能像陆远这般,拥有如此强大的体魄和真气。 在陆远身上,他竟然看不到半点天道施加限制的痕迹。 高树露如石雕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诧异。 从他来到此地时,就一直是面无表情。 除了邓太阿能让他移动视线多看一眼,其余人全部被他无视,一直面沉如水,没有半点波动。 而现在陆远的表现,属实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自当年那个不知名道人之外,他没想到还能遇见能激起他胜负欲的人。 念及于此,高树露缓缓握紧双拳。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在场中众人压力倍增,下意识看向了他。 陆远也感觉到了那股纯粹凶猛的战意,扭头对高树露笑道:“下一个是你?” 高树露没有回答,缓步向陆远走去,浑身散发着理所当然的自信。 “容我先问一句,你这次是为自己而战,还是为离阳?”陆远随手一挥,将想要偷袭的陈芝豹拍飞出老远,平静道:“若是后者,那今日该分生死。” “无论前者后者,都应分生死。”高树露站在陆运面前,气势在身后凝聚出一条巨大的黑龙,对着陆远不停咆哮。 “天下第一的名头,本就是用血写出来的。” “我不否认。”陆远盯着高树露的双眼,突然笑道:“几百年前的老人,也该让位了。” “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高树露沉声道:“也让我看看,几百年后的天纵奇才,是不是真的悟了忘忧之境?” “忘忧?”陆远摇头道:“你好像搞错了。 我悟的,是逍遥!” 话音刚落,方圆千里之内,无论天地灵气还是剑气煞气,都快速涌入了陆远体内。 数量之庞大,在他脑袋上形成了一朵硕大的云气,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光华闪动间,无形的波动将周遭的一切都夷为平地。 无数道快速旋转的龙卷,将陆远和气运连接在一起,短短几个呼吸后,他散发出的气息竟然更上一层楼! 与此同时,一条大鹏在云气上方凝聚而成,朝高树露背后的黑龙发出嘹亮的鸣叫声。 “不错。”面对这惊天动地的异象,高树露只是平静点头称赞,“确实有几分本事。” 砰! 两只拳头撞在一起,滔天的白色气浪中,两道身影死死钉在原地,寸步未退。 而两人中间的地面,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撕裂声,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甚至隐约能看到极深处不停涌动的红色。 只是一招,便打出了天倾地陷的气势。 一位是后起之秀,天纵奇才。 一位曾镇压一世,目无敌手。 两人都没有选择其他技法,拳脚相向,将肉身的强大发挥到了极致,直叫苍天哀鸣,大地颤抖。 而旁观的众人,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须发狂舞,却始终睁大双眼,死死盯着两人的一招一式。 虽然并不是和他们,但触类旁通下,依然能得到不少收获。 可隋斜谷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 他来此的目的,一半是争一争天下第一的位置,一半是和陆远商量商量温华那个臭小子的事。 毕竟剑术教了,人跑了算怎么回事? 可现在看...这还商量个屁啊! 曹长卿见隋斜谷有些不悦,旋即问道:“怎么,隋公这是觉得被抢了对手?” 隋斜谷斜了他一眼,一撇嘴,指着正打得昏天暗地的陆远,淡淡道;“看见没? 那我徒弟朋友。” “......” 第327章 天人之争 天人之争,凡人勿近。 本该负责磨损陆远气息、为北莽高手争取机会的北莽骑兵,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而掺杂在其中的武道高手,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不想错过这难得机遇,结果刚刚凑近百丈,五脏六腑就被劲风击碎成粉末。 至于那些聪明的人,早在拓跋菩萨和陆远交手时,便玩命的向相反的方向逃去,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而这惊世骇俗的一战,最终只有寥寥数人得以窥见全貌。 陆远和高树露都是天人,体魄之强悍远胜他人,气息之悠长更是让普通的陆地神仙望尘莫及。 高手之争,只争一线。 一线之差,便是天渊地堑。 没有试探可言,两人出手时便是全力,互换了数十拳。 两人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全神贯注,寻找对手换气的时机。 这种级别的高手,一次换气造成的失误,便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想要回到势均力敌的程度,难如登天。 当两人交手到五十招时,曹长卿长叹了一口气,默默收起了气势,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昔日全力一刀,只能在自己衣服上留下一道缺口的小子,如今竟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天象境...哪怕是如自己这般的天象境,也已经不是陆远的对手了。 就算自己强行儒道转霸道,拼着性命不要,争一争那儒圣的位置,恐怕....也很难在陆远手上走过数十招。 看着宛如末日般的对战场景,曹长卿呢喃道:“后生可畏啊。 好一个莫欺少年穷......” 齐练华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长刀,身为当年名震天下的刀甲,此刻他心中竟产生一种类似英雄迟幕的感叹。 曾几何时,他也如陆远那般,意气风发,才出江湖便名扬天下。 但他终其一生,却始终未曾达到陆远现在创立的高度。 此刻他望着陆远,恰如当年天下刀客望着自己。 如见巨岳,高不可攀。 刘松涛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心中那最后一点芥蒂也随风散去,忽然轻笑道:“千里迢迢而来,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能令人望之再无抵抗之心的天才啊。 小隋,你不去试试?” 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听过的称呼,隋斜谷眼神恍惚了下,眼神复杂的看向昔年自己最崇敬的江湖第一人,轻声道:“连您都不去,我去做什么?” “年轻人,怎么死气沉沉的?”刘松涛有些不满道:“当年哪个意气风发少年郎,整天喊着要和我一决高下的臭小子哪去了?” 隋斜谷根本不敢还嘴,脸上竟露出几分少年的不服气,但很快,那股不服气便化为了深深的感慨。 看着当年凶名传天下,如今却眉眼和善的刘松涛,隋斜谷轻声道:“臭小子老了啊。” 刘松涛一怔,看着满面皱纹的隋斜谷,悄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隋斜谷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江湖武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功力渐深,境界渐长,但曾经那股少年意气,早就所剩不多。 面对实力相近者,或许还能有意气之争的想法。 但面对陆远这种...唯有高山仰止。 不知不觉中,场中众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之带来的,就是有几人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便是退出了这场天下第一的武道之争,只剩三人还站在原地。 邓太阿倒提太阿剑,笑容温和,剑气直冲云霄。 拓跋菩萨的身上金光更盛,就连身形都变大了好几分,抱着双臂,冷冷盯着陆远。 而王仙芝身上的青肿已经尽数消散,他面无表情,竟又向前迈出一步。 对战的余波,竟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就像是海中的礁石,分波斩浪! 此时,陆远和高树露已经战斗到了白热化。 陆远身上处处都是紫红色的拳印,对旁人来说坚不可摧的金身,在高树露手下却像是泥捏的一般,起不到半点作用。 而高树露的上半身,也已经出现了数个深深的掌印,尤以心口处的最深。 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他缓缓跳动的心脏! 轰! 又是一拳对撞,两人同时后退,巨大的冲击撕碎了周遭的一切,两人对撞的手也变得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 “痛快。”高树露看了眼手上的伤口,面无表情道:“你比那个道人要爽利的多。 没那么多下三滥的阴招。” 陆远笑了笑,又是一呼一吸,将方圆数里的气尽数吞入体内,才淡淡道:“这点我赞同,洪洗象做事确实不太地道。” “洪洗象?”高树露疑惑问道。 “就是吕洞玄,你应该认识才对。”陆远活动了下双臂。 听到这个名字,高树露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良久才轻声道:“他也自封到了今天?” “转世重修。”陆远运起九阳真气,快速修复着身体上的伤势。 “也好,等下正好去了结一些旧账。”高树露冷漠道。 “还不要说的太满。”凭借着惊人的恢复速度,陆远再次将状态回升,握紧双拳轻笑道:“还是先过我这关吧。” “一气之争,争不出个高低。”高树露淡漠道:“要这么打下去,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一招?如何?” 陆远没有说话,而是握紧拳头,缓缓举起。 拳上黑白二色气流萦绕,一股广阔高渺、无拘无束的古朴拳意从山散发而出。 高树露只是微微看了一眼,仿佛看见无数曾经镇压一世的高手,站在陆远身后静静望着自己。 下一秒,高手虚影轰然崩碎年。 天地间,最终只剩下了陆远一人,散发出的气势,撑住了整片天空。 “有意思。” 高树露五指轻轻律动,缓缓握住了拳头。 霎那间,他身后突然浮现出一幅长卷。 幼年身为太子锦衣玉食,少年放弃皇位入山寻道,中年悟得忘忧,自此镇压江湖一世。 在他身后,有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皇朝百态,还有无数温柔乡。 但转瞬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者是百年感悟,一人是学贯古今。 只见一道流光闪过,两人相撞,整座天地都颤抖了起来.......后世记载,那一日。 武圣陆远,拳败高树露于北莽。 自此,天人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