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暴躁世子妃已上线》 第一章 这小姑娘是个傻的 “赖五?”初九慢吞吞地开口,目光渐渐变得冷凝。 她是在确认。 “怎么,这才几天不见,不认得哥哥了?”赖五脸上挂着猥琐的笑。 这小丫头一向懦弱可欺,往常见了他都是哆哆嗦嗦躲躲闪闪的,这回却主动找上他,真是令人意外。 赖五笑着凑近:“既然你来了,就给我好好摸一摸,来,过来……” 初九慢慢抬起拿刀的手:“自作恶,不可恕。” 话音未落,刀光闪过。。 初九没有一丝犹豫,干脆而又精准地在赖五胯下划下一刀,然后扭头就走。 赖五不可思议地呆了一瞬,而后瞪大眼睛嚎叫出声:“初九你个小贱人,我要杀了你……” 剧痛之下,赖五甚至开始怀疑,这小丫头是初九吗? 在赖五眼里,不,在整个曲阳侯府,只要是认识初九的人,无一不以为初九是个懦弱可欺的丫头,然而就是这么个人前抬不起头来的打杂的小丫鬟,却断了赖五的命根子。 其实是赖五不知道,此时的初九,已经被异世而来的魂魄占据了身体。 初九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直奔着荷花池而去。 除了名字相同,来自异世的初九和这具身体的原主没有一丝相似,但她拥有原主的记忆,正是为了给冤屈死去的原主报仇,才主动找上赖五。 原主长得不错,但性子太软,因为害怕赖五的调戏,居然吓得一病呜呼。 初九认为,杀了赖五就是便宜了他,既然赖五是色棍,不如就让赖五失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原主是个卖身为奴的小丫头,因为自身的软弱,即便是病的爬不起来,也没有什么人肯理会,初九的魂魄来到之后,整整一天里,只吃了一个冷硬的馒头。 初九用这一天的时间,确定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同时也捋清了属于原主的记忆。 解决了赖五又走了一段路,初九就有些体力不支,可是时间不等人,她被脑子里的念头催促着,一心想着赶到目的地。 初九走到荷花池,闷头正要跳,却被一股外力阻止。 有人冲过来拽着她,呵斥道:“你做什么?” 初九猛然回神。 她占据了别人的身体,拥有别人的记忆,走到荷花池要跳下去,并非她的本意,她是在混沌中,茫然不觉地做了这件事。 初九的脑中像是有两股力量在纠缠,她的思绪这样混乱,莫名的火气就窜了出来。 “放开我!”初九低喊,扭过头开始挣扎。 对方是个青年人,以初九现有的体力,根本没办法抗衡。 缠斗中初九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她也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 对方的眼眸里现出诧异,喝道:“你有什么事,为何寻死?” “放开我,你少管闲事!”初九十分恼恨,然而受了身体条件的限制,她的声音丝毫没有威慑力。 青年嗓音冷冽:“活够了就去外头死,不要脏了侯府的地!” 初九本来手脚发软,但这人的话刺激得她生出了一股子蛮力,就不管不顾地抓挠过去。 青年似乎被初九惹恼了,抓住初九的双手就往她后面反剪,初九猛地一跳,朝青年的肩膀咬过去。 青年嘶出声:“你疯了不成?” 初九死咬着不松口。 “小贱人,你别跑,有能耐你就跑到天边儿去,别叫我找着……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正胶着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叫骂着向这边而来。 初九被狠狠甩开,一阵头晕目眩中,只看到了快速消失的青色衣角。 一个妇人喘着粗气跑过来,一把揪住了初九。 初九强自定下神,凭着原主的记忆认出,这是赖五的亲娘赖妈妈。 赖妈妈是侯夫人的陪房,仗着侯夫人的看重时常欺凌弱小,把唯一的儿子赖五养成了一个色棍。 “小贱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为何伤我儿子,走,跟我去见夫人!”赖妈妈拖起初九,在初九身上连掐了好几把,一路往侯夫人住着的安阑院而去。 这么一番折腾,初九浑身的力气都泄尽了,一时间只能由着赖妈妈。 进了安阑院,赖妈妈就开始嚎啕大哭,一众丫鬟仆妇惊得不轻,得了侯夫人的允准后,初九和赖妈妈被带到侯夫人面前。 赖妈妈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讲述了经过后,磕头求侯夫人做主。 当然,在赖妈妈的讲述中,一切都是初九的错。 侯夫人许氏四十出头的年纪,虽然身形发福,却不难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她蹙眉看向初九,只是上下地端详。 初九的心思并不在眼前。 她莫名其妙地穿越而来,此时还有些糊涂不能完全地接受,在如此陌生又不真实的环境中,连身边人的言行,都像是失了真。 赖妈妈低着头,一双三角眼里都是狠辣,她已经拿定主意,要让初九成为儿子的玩物,凭他们娘俩儿的手段,保证叫初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侯夫人身边站着两个贴身大丫鬟,分别叫做海棠和秋水,她俩交换了个眼神,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 她们早知赖妈妈和赖五的为人,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她们都觉得赖五活该,同时也不免同情初九。 以赖妈妈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初九捞不着好儿。 侯夫人终于开口:“赖妈妈,这事儿你想怎么着?” “夫人,我守寡多年,只和小五相依为命,如今我们娘俩儿的指望都没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求夫人做主,就把初九许配给小五,省得小五后半生孤零零的一个人……” 赖妈妈哭得愈发凄惨,十足十遭了迫害的苦主模样。 侯夫人看初九:“你……是故意的?” 眼前的小丫头瘦巴巴的,说不定是一时失手才伤了人,是那赖五倒霉,好巧不巧地被毁了男人根。 “是。”初九点头,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海棠捏紧双手,秋水则瞪大了眼睛。 侯夫人这么问,分明是给了初九自辩的机会,不料初九直接就认了,难道,这小姑娘是个傻的? 第二章 你去世子院子里 换成别的小姑娘,早就哭成泪人儿了吧,可初九不慌不忙一滴眼泪都没有。 赖妈妈猛地抬头,硬生生地忍下了扑过去咬死初九的冲动。 侯夫人顿了顿,眼里露出兴味来。 偌大的侯府,很多下人她都不认得,但一个打杂干粗活的小丫头,绝不可能是初九这副神情。 挺直的腰背,清凌凌的眼睛,没有一丝卑微和怯懦。 “心狠手辣的丫头!”赖妈妈气得浑身颤抖:“夫人,既然她承认了,旁的不必说,求夫人把她指给小五吧,她害得小五这么惨,往后不能娶妻生子,无人养老送终……” 侯夫人摆摆手打断了赖妈妈:“你来了我这里,赖五那边儿谁在照顾?” “……”赖妈妈一滞,她气得要死又分身乏术,匆忙间只能抓了个小厮看顾着儿子。 侯夫人道:“可请了大夫?你身为母亲,怎么这般不上心?” 赖妈妈顿时想起儿子血流不止的模样,不由心急如焚,瞪着初九道:“都是这小贱人,害得我没了主张乱了心神,我这就把人带回去,让她伺候好小五!” “她留在我这里,你快去请大夫,”侯夫人道:“海棠,送赖妈妈出去。” 海棠应是,扶着赖妈妈往外走。 赖妈妈有些发愣,走了几步又回头,作势要去抓初九,海棠一时不防备,竟然被赖妈妈甩得趔趄了两步。 初九歇了这一会儿,略微缓过来了几分,见赖妈妈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初九把腰身一挺,扬手给了赖妈妈一个耳光。 赖妈妈呆在当场。 侯夫人也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竟是露出个笑容来。 “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赖妈妈回过神来,呸呸两声搓搓手,恶狠狠地扑向初九。 侯夫人微微探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初九。 “妈妈何必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凡事有夫人做主呢。”主子不发话,海棠和秋水却不能干看着,急忙上前劝阻,赖妈妈虽然身强体壮,一时间仍是被困住了手脚。 初九四下里一看,随手抓起一个花瓶来,对准了赖妈妈的头,看那架势,像是等着赖妈妈凑上去似的。 赖妈妈其实是在虚张声势,她再恨初九也明白,侯夫人是主子,无论如何不能当着主子的面胡搅蛮缠,但她万万想不到,初九居然这般强横。 初九身量娇小,明明是细胳膊细腿儿的模样,此时却沉静果决,浑身散发出莫名的力量感。 侯夫人只觉得惊奇,心里忍不住雀跃。 “行了,”侯夫人道:“海棠秋水,你们两个送赖妈妈出去。” 海棠秋水得了明示,当下就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赖妈妈。 没有叫婆子把赖妈妈押出去,已经是侯夫人留了情面。 “夫人?!”赖妈妈惊觉,原来侯夫人并没有叫自己带走初九的意思,说来刚刚也是她忽略了侯夫人叫初九留下的话,才推开海棠想着拽走初九。 赖妈妈想着血淋淋的儿子,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梗着脖子道:“夫人,您瞧见了吧,这贱人当着您的面儿也敢行凶,求您把她交给我,我一定好好收拾她,叫她记得敬重主子!” 侯夫人神秘一笑:“你不必操心,快些回去照顾赖五吧。” 赖妈妈有些傻眼,她服侍侯夫人这么多年,此时居然看不明白侯夫人的表情。 等赖妈妈走了,初九把花瓶归位,口中说着“夫人,我回去了”,就要往外走。 “等等!”侯夫人急忙叫她:“你急什么,我有话问你。” 两个小丫鬟急忙拦下初九,初九迟疑着停下。 侯夫人道:“确实是你伤了赖五?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一时冲动,还是早有准备?” 初九无语了一会儿,回答道:“是因为赖五对我心怀不轨,我迫不得已之下伤了他。” 送了赖妈妈的海棠和秋水在这时候进来,海棠见初九直挺挺地站着,说话的语气十分生硬,忙上前对侯夫人道:“夫人,初九平日里只做打杂的粗活儿,她年纪又小,从来没有受过教导,礼数上自然差了些。” 海棠是好心,生怕侯夫人怪罪初九的不知礼。 初九抿抿嘴,只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不假,可她受过特别的训导,对不同朝代的礼节都熟记于心,就是琴棋书画,她也是样样精通。 只不过此时此刻,初九思绪不清仿佛做梦,根本顾不上那些细枝末节。 侯夫人并不看海棠,倏地变了脸:“初九,谁给你的胆子,伤了人还不认错!” 海棠和秋水都吓了一跳,初九却神色不改,甚至声音冷凝了起来:“夫人,我没有错,赖五是罪有应得。” 屋子里静下来,一时间落针可闻。 侯夫人忽然看着初九笑了:“好孩子,我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你去世子院子里,给世子伺候笔墨吧。” 侯夫人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世子周亦璟。 海棠惊呼:“夫人!” 海棠忐忑不安,初九却安静地垂下眼眸。 一切都还没有定数,说不定,这场穿越短暂不持久,等她睡一觉,面前的这些人就都再无影踪了。 侯夫人笑看初九:“倒也不急,你先下去好好儿歇一歇,明早儿再去不迟。” 初九走后,侯夫人笑道:“也是命数,这个初九,当初进府的时候,我就想着让她去伺候你们世子爷,是于婉娘背着我安排她去了厨房打杂,谁又能想得到,兜转了一圈儿,初九竟然又到了我面前。” 海棠“哎呀”一声,这才想起来,半年前侯府里采买了一批新人,初九正在其中,那时候侯夫人见初九清秀可人,就指了初九去世子书房。 后来,侯夫人得知于婉娘安排初九去干粗活儿,气得胸口疼了好几日。 至于这个于婉娘,是曲阳侯爷自作主张给世子定下的未婚妻。 曲阳侯夫人十七岁嫁进门,只生下世子周亦璟,周亦璟今年二十一岁,是京城有名的俊秀人物。 天子近卫,金甲卫督指挥使,曾上战场杀敌,御赐“昭威将军”的封号,在年纪差不多的勋贵子弟中,风头无人可比。 这样优秀的儿子,侯夫人打定主意要仔细地挑一门好亲事,谁知有一次曲阳侯出门游玩,归家后竟然就告诉侯夫人,给周亦璟定下了承恩伯家的幼女,闺名正是于婉娘。 第三章 绝非狂妄 侯夫人大惊,急忙派人去打听,听闻这位于婉娘于姑娘是出了名的任性娇纵,就催着让曲阳侯去退亲。 曲阳侯却说,自己出游时半路上惊了马,若不是承恩伯仗义出手,自己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撇开报恩不说,外头的传言也不可信,以承恩伯的品行,断不能养育出不像样的女儿。 侯夫人又急又怒,第一次顶撞了丈夫:“事关我儿子的终身,我绝不能依你,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咱们家还指着他顶门立户,你怎能这样轻易地胡乱做主?” 曲阳侯冷笑:“要不是承恩伯,你恐怕就要做寡妇了,怎么,你宁愿舍了我的命,也不愿领承恩伯的这份人情?” “我可以给他钱财,多少都行,难道给钱不是报恩?” 侯夫人急火攻心,和曲阳侯大吵一架,只是曲阳侯咬死了不愿退亲,侯夫人本身性子软绵,愁的夜夜哭,却到底也不敢瞒着丈夫做出去退亲的事。 侯夫人冷待着承恩伯府的人,指望她们知难而退,承恩伯夫人却带着女儿于婉娘主动上了门,侯夫人见那于婉娘容貌清丽说话知进退,就也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于婉娘上门几次,趁着一次侯夫人患病,竟然就打着侍疾的名头住进了曲阳侯府,曲阳侯夸赞于婉娘孝顺,没有与侯夫人商量,就让于婉娘接手了府里的中馈。 侯夫人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一直存着退亲的念头,就始终瞒着周亦璟,直到这时候,她再也不能承受,就抱着儿子痛哭了一场。 周亦璟当机立断,立刻请人去承恩伯府退亲,谁知承恩伯府的人个顶个地厚脸皮,就是不肯把曲阳侯留下的定亲信物拿出来。 不止如此,曲阳侯在家里更是大闹一场,斥责周亦璟无果,就自己寻死觅活,说是无颜再见自己的救命恩人。 周亦璟道:“报恩的方式有许多种,我甚至可以一直照顾承恩伯府,但这婚事,我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承恩伯府早已没落,年轻的子弟中也没有有出息的,周亦璟深得圣宠,说出这样的话绝非狂妄。 曲阳侯目瞪口呆。 第二日,周亦璟带着承恩伯给的信物亲自登门,将那信物撂给承恩伯,直说婚事绝无可能。 事已至此,承恩伯仍然不愿拿出信物,于婉娘冲出来又哭又叫,说自己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若周亦璟不认这门亲事,她就去告御状。 周亦璟冷冷留下两个字,“请便。” 侯夫人听闻松了口气,只以为和承恩伯府断了联系,哪知于婉娘很快就再次上门,若无其事地谈笑,竟是仍以周亦璟的未婚妻自居。 当时侯夫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于姑娘,咱们两家的亲事已经作罢了。” 于婉娘眼珠一转,笑道:“夫人,别说什么亲事不亲事的,我只是觉得夫人和善亲切,乐意和夫人做伴儿,夫人就发发善心,别撵我走了吧。” 于婉娘说着,亲手给侯夫人奉茶,又切了果子殷切地端给侯夫人。 侯夫人束手无策,性格使然却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可恼的是,曲阳侯对于婉娘诸多看顾,仍旧让于婉娘插手府里的中馈。 侯夫人本就染病,气急之下病势缠绵不去,不得已卧床休养了一个月,如此一来,竟被于婉娘在府里站住了脚。 从那以后,于婉娘开始常住曲阳侯府。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周亦璟不能亲自动手把她扔出去,侯夫人万般无奈,就对外宣称,她认了于婉娘做干女儿。 侯夫人想的简单,既是干女儿,就等于和周亦璟没了结亲的可能。 但这事情到底传了出去,知道内情的都在旁观,等着于婉娘彻底离开周家的那一天,才好上门给周亦璟说亲。 原本周亦璟是世家豪族,勋贵圈中炙手可热的郎婿人选,经了于婉娘一闹,竟然就把婚事搁置下来。 周亦璟身上有职务,平日不大在家中,于婉娘就趁他不在,陆陆续续地处置了周亦璟身边服侍的丫鬟。 处置下人本也不算什么,但于婉娘手段毒辣,看到不顺眼的,随随便便按个罪名就是一顿毒打。 今时今日,满府的丫鬟都惧怕于婉娘,当海棠听见侯夫人说要初九去服侍世子,就不免吓了一跳。 海棠不禁想起了和自己交好的丫鬟翡翠,翡翠沉稳貌美,在世子书房侍弄笔墨好几年,是世子亲自给翡翠指了婚事,可于婉娘硬说是翡翠妖娆惑主,活生生地打断了翡翠的手脚。 那时候海棠偷偷去看翡翠,翡翠双眼发直,喃喃说道:“再有两个月,我就要出府嫁人了。” 世子亲自指下的婚事,想着也是美满姻缘,翡翠满怀的憧憬都曾对海棠诉说过,但于婉娘一句话,就断送了翡翠的性命。 海棠想着忧心忡忡,大着胆子道:“夫人,您真的要叫初九去松云居?若是叫于姑娘知道了,恐怕……” 周亦璟住的院子正是叫做松云居。 侯夫人听人提起于婉娘就皱眉:“别提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丫头!当我不知道呢,上回我去建宁侯家里做客,竟然被人问起了什么儿媳妇什么婚期,我当时就说,我儿子还未定亲,哪里来的婚期,都是于家的丫头兴风作浪!” 侯夫人厌恶于婉娘,当着人不得不装平和,背地里只叫“于家的丫头”。 若不是自小的修养在,侯夫人就要痛快地骂一声“贱人”了。 侯夫人想起初九,不由目光闪闪:“你们看,初九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海棠一时无语,秋水道:“夫人,我怎么瞧着她像是缺心眼儿。” 侯夫人摇头:“缺心眼儿也好,机灵聪慧也罢,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小姑娘有这么大的胆子?她对我,可有一丝惧怕?” 侯夫人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初九尚且不怕,对上并不算主子的于婉娘,初九会如何? 侯夫人叹道:“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再给初九两个胆子,她最好……” 能和于婉娘斗一场。 第四章 好好活下去 侯夫人想着就是一阵头疼。 她自持身份,总觉得有些事情只能憋在心里,不能随便地对人倾诉。 海棠秋水默然。她们最知侯夫人的苦恼和难处,堂堂侯府主母,居然会因为一个没落伯府出身的于婉娘陷入困境。 曲阳侯和夫人的感情非常一般,经过于婉娘一事,两人间更是平淡如水,从前曲阳侯最爱游历,他不在家,侯夫人乐得自在,如今反倒添了一个于婉娘,只让侯夫人心塞。 侯夫人是名门淑女,她再看不上于婉娘,也做不到拉下脸来和于婉娘争吵,毕竟她是长辈。 开始的时候,侯夫人还心存希望,想着慢慢把于婉娘教好,将来也好让儿子夫妻和乐,然而时至今日,侯夫人已经彻底绝望。 秋水忍不住感叹:“幸好,于婉娘的亲娘时不时地就要病一场,如若不然……” 海棠本想点头附和,但念头一转,就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于婉娘的母亲于夫人原先身体很好,自打去年入冬,不知为何总是生病,而于婉娘是个孝女,每次都要用心照顾母亲,就顾不上曲阳侯府这头了。 于婉娘不在,曲阳侯府的下人都轻松不少,侯夫人连吃饭都有了滋味儿。 听见秋水这样说,侯夫人拍着心口念“菩萨莫怪”。 她既希望于婉娘的母亲多病些日子,又觉得这想法太自私,多少有点昧良心。 侯夫人一贯与人为善,身边的丫鬟也都是心软的脾性。 侯夫人吩咐海棠:“挑两样首饰,再拿二十两银子给初九,就说因为她勇气可嘉,我才赏了她这些东西。” 初九吃了东西睡了一觉,醒来时恍惚了半天。 海棠捧着银子首饰笑吟吟地:“初九,你不用怕,就是去了世子爷那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夫人说了,你要保持今日的这份勇气,千万别委曲求全。” 去和于婉娘战斗吧,侯夫人就是你的倚仗! 初九看着递到自己手里的银簪子。 簪头是两朵小巧的丁香花,玲珑秀气,初九摩挲着花瓣儿,眼睛有些湿润。 在奶奶的旧物中,有相似的东西。 海棠见状暗叹,卖身为奴的小姑娘,想来没有见过好东西,一根银簪子也能稀罕成这样。 海棠忍不住殷殷交代:“你若是惹怒了于姑娘,可能要受些皮肉苦,不过夫人说了,你要是没有犯错,就不必低头认罪,不管发生了什么,总有夫人为你撑腰。” 初九有着原主的记忆,可原主对侯府的几位主子统统没有印象。 原来的初九就是个胆小懦弱的小姑娘,只听说过世子有个不肯承认的未婚妻,是个厉害的性子,府里的丫鬟都惧怕她。 海棠说着话,初九始终垂目低头,什么回应都没有。 海棠看看天色,说道:“你睡了这一觉,也不知会不会走了困,待会儿用了晚饭,你只管躺着就是,全当是歇息好了。” 初九含糊着“嗯”了一声。 海棠叹息着走了出去。 晚饭是小丫鬟送过来的,一荤一素两个菜,白米饭冒着尖儿满满的一碗,初九满怀心事,就胡乱吃了些。 连着吃了两顿饭又睡了一觉,初九的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只是,随着神思的清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在眼前重演。 奶奶…… 故去的面容浮现在脑海,初九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口的苦痛和思念。 月上枝头,人正酣眠之时,初九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她心乱如麻,心里头思念着奶奶的同时,也被另外一种愤懑的情绪占据着,她依稀明白,那是原主的不甘。 月光之下,初九慢慢走着。 安阑院落了锁,初九瞄一眼院门,绕到了一边去,至于另外两个角门,也不在初九的考虑之内,她并不想费功夫来解锁。 初九瞅准了一棵挨着院墙的枝桠繁茂的桂花树,站在树下活动了手脚后,轻盈地爬了上去。 在那一世,初九学过散打,平时坚持健身,拥有着极佳的体能和身手,如今这个身体瘦弱且生过重病,却也不耽误初九爬树翻墙。 原主不曾在内院走动过,对路径不熟悉,初九却是方向感极强的,按着白日里的记忆,很顺利地就走到了园子里,借着月光已经隐约分辨出了荷花池的轮廓。 忽然地,初九侧身一闪,躲进了阴影里。 荷花池的边上有个亭子,大半夜的,居然有人在那里。 初九眯起眼,发现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练拳。 初九要来荷花池,纯粹是原主残存的意识在指引,原主懦弱胆小,明明不甘心被害屈死,却仍是惧怕大于愤怒,只想着用自尽的方式来逃避。 身体上的病重,大半也有心理的原因。 初九生怕自己被发现,屏气凝神地在原地等了半天,奈何那年轻人像是不知疲倦,收了招式之后又拿出一把剑,竟是舞出了一片银光。 光影浮动中,凌厉的气势先是若隐若现,继而猛然迸发,这一刻暗夜寂静,那持剑人的周遭却散出锐利的寒芒,仿若千军万马袭来,也无法攻破那犀利的剑气。 初九渐渐看得痴了。 隔着距离,又是朦胧的月光之下,初九无法看清楚那年轻人的容貌,然而莫名地,年轻人那强劲的生命力,使得初九的内心深处被触动,她闭眼又睁开,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那是奶奶去世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年轻人收了剑,竟是盘膝而坐。 月光罩着他,周遭静谧无声,刚刚的凌厉剑光消失不见,反倒余下了无边寂寥。 初九回神,果断地掉头而去。 初九顺着来时路往回走,忽然看见前方一点微光闪动。 “初九!”带着些焦急的女声响起。 初九停下来,并没有躲闪。 因为来人是海棠。 初九一直是恍惚的状态,却很清楚地感受到了海棠的善良和好心。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海棠提着灯笼,小跑着挨近初九,仔细地看了看初九的脸。 初九看见海棠的额头有微微的汗。 海棠拉住初九,讶然道:“手怎的这样凉?我担心你夜里睡不好,想着瞅一眼,谁知你竟然不在,你出来做什么,是不是上茅厕?” 初九没有说话。 海棠笑着拢起初九的碎发,“虽说已过了立夏,夜里也还有几分寒凉,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万一闪了风可怎么好。” 海棠的触碰让初九有些不适,初九抿抿嘴,仍然没有开口。 海棠用灯笼照着脚下,一路叫初九小心,走到安阑院时笑言:“你也是胆大,虽说角门不上锁,你也不能自作主张随意出去啊,寻不回来了岂不麻烦。” 初九看着海棠推开角门,一时无语。 第五章 居然是这个小丫头 海棠把初九送到房门口,低低嘱咐了好几句:“……待会儿我送你去松云居。” 初九的视线越过海棠的肩膀,看见远方的天际隐隐出现了一道光亮。 天要亮了。 她仍然在这里,她的神思比昨日清明了不少,似乎,她是要永久地留在这里了。 初九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传来窸窣的声响,很快,同屋的几个小丫鬟也陆陆续续地起了床。 初九闭眼假寐。 晨光慢慢地透窗而入,依稀的说话声传到了初九的耳朵里。 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初九按按心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在那一世,她死于一场意外事故,而之所以发生事故,是因为奶奶的离世使得她心神恍惚。 奶奶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她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是奶奶收养了她,给了她全身心的爱和陪伴。 奶奶临走时,紧紧拉着她的手:“好孩子,我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我唯一舍不得的只有你,初九,你答应奶奶,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你要和奶奶一样,嫁人生子,活到白发苍苍……” 初九哽咽着点头,在走出医院后,被一辆货车撞得头破血流。 意识散去的最后一瞬,初九的耳边只响着奶奶的嘱托。 她向来听奶奶的话,可是奶奶走了,她就成了不听话的孩子。 再睁眼的时候,她仍然有呼吸有心跳,却是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初九恍惚了整整两天。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初九揉揉太阳穴,暗暗告诉自己,她得打起精神来适应这里了。 不管怎么说,她依然活着,活下去,就不会让奶奶失望。 或许,奶奶就在天上看着她。 “奶奶……”初九用力眨眼睛,将眼泪忍了回去。 海棠拎着食盒和包袱进来,柔声唤初九:“我拾掇了几件衣裳,你别嫌弃先穿着,下回府里的丫鬟再做新衣,你就有新衣裳穿了,至于你原来的东西,等你得了闲去拿就是了。” 初九穿着洗的发白打着补丁的土蓝色衣裙,她要去服侍世子,就得打扮得妥帖些,海棠想着,初九肯定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衣裳,原来的东西要不要的都行,只是碍着初九的脸面,就说得十分委婉。 初九接过东西,对海棠笑了笑:“多谢姐姐。” 初九吃过早饭换了衣裳,随着海棠往松云居去。 离得松云居越近,海棠的表情越凝重,停下脚步对初九道:“你来了半年,可曾听说过于姑娘的事情?” 初九想了想:“略微听说了些。” 海棠有心多嘱咐几句,看看初九明净的脸庞,却只是道:“往后……你多当心吧。” 海棠暗叹着把初九交给世子的小厮无为,对初九摆摆手:“去吧。” 初九走的远了,海棠仍在发呆。也不知为何,海棠眼前模糊起来,忽然就像是又看见了翡翠。 无为进里头禀了世子,又出来叫初九,初九走进去,屈膝唤了声“世子爷”。 无为的眼睛里露出诧异来。 据说这初九是才从后厨调上来的,还没来得及学规矩,怎么此时一看,初九行礼的身姿丝毫不差,甚至颇为好看。 周亦璟刚撂下笔,此时正擦拭着手上沾染的墨渍,听见初九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 居然是这个小丫头。 瞧着眼前人低眉垂首的温顺模样,周亦璟不自禁地摸了摸肩膀。 小丫头牙口甚好,几乎咬下了他一块肉来。 昨日他偶然间见到荷花池边有人要往下跳,来不及多想就去救人,不料那小丫头倔强非常,瞧着也并不象是要自尽的模样。 后来有人来,他不能叫人看到自己和一个丫鬟拉拉扯扯,就匆匆离开了。 此刻那丫头站在面前,他不由认真看了几眼。 昨夜他就得了母亲叫人传的话,说是要给他院子里添一个小丫鬟,他本想着一会儿去安阑院推了这个事,想不到人早早地来了。 周亦璟道:“先带下去。” 无为应是,心里又是为主子不值又是气愤。 于婉娘常来侯府,当着侯爷和世子的面装娴淑,背地里却打着世子未婚妻的名号时常要折腾一场,略微貌美些的丫鬟她都容不下,偏偏侯夫人惦记世子,总想着找个可心的人来伺候世子,想来是侯夫人没了办法,竟然就调了个干粗活的丫鬟来。 世子爷是何等人物,居然就到了这个地步。 无为想了想,先领着初九放下包袱,然后交代初九在茶水间烧水。 周亦璟却是去了安阑院见母亲。 “你不要她,为什么?”侯夫人听了儿子的话,面露困惑。 “母亲,我院子里的人够使了,不必增添新的人手。”周亦璟微微拧眉,他早已多次表态,身边只要小厮服侍就好。 侯夫人脑中灵光一现。 儿子不要初九,是可怜初九,不愿初九遭到于婉娘的伤害? 先前无论于婉娘做什么,儿子都是不闻不问的,就是身边得力的大丫鬟被于婉娘处置了,也没见他表现出心疼来,现下只是一个初九,他若是不在意,留在松云居就是了,何必要特意跑来说不要。 儿子看初九,也有几分特别吧。 侯夫人心里想着,又是无奈又是痛心。 儿子这个年纪,早该娶妻生子,是于婉娘死皮赖脸不放手,硬生生耽搁了儿子的婚事。 勋贵人家中,婚事不顺畅的也有,但哪个是干干净净只等着娶妻的,妾室当然不能有,美貌温存的通房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假如可以,让初九在儿子院里近身服侍就是。 侯夫人想着初九倔强的模样,一边打量儿子一边遐想联翩。 秋水在这时候掀帘而入:“夫人,世子爷,于姑娘又来了,外头人说她脸色不好,直奔着世子爷的院子去了。” 侯夫人闻言心头一跳。 于婉娘大前日才回家去,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你快回去瞧瞧……”侯夫人话未说完,周亦璟已经走了出去。 初九在茶水房坐了半天,就觉得有些憋闷,看看外面没什么人,初九就敞开门站到了门口透气。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看到气急败坏的于婉娘走过来。 第六章 满心都是委屈 初九不认识于婉娘,就站着没有动。 曲阳侯府的人口还算简单,除了侯夫人之外,曲阳侯还有两个妾室,她们又给曲阳侯生下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曲阳侯有些时候行事糊涂,在妻妾一事上却是很分明的,他不允许妾室做出出格的行为,对庶子庶女也要求严格,如此一来,侯夫人省了不少心。 这样张扬跋扈跑到松云居的女子,不可能是府里两个庶出的姑娘。 初九稍微一想,就猜到了于婉娘的身份。 她是不被世子承认,却以世子未婚妻自居的那位于姑娘。 啊,对了,原主初到曲阳侯府时,正是远远地被这于姑娘看见,接着就被安排到了厨房去打杂。 初九忽然想起了海棠的叮咛。 侯夫人给了赏赐,通过海棠告诉她,要保持勇气不必委曲求全,万一遇到什么事,都有侯夫人做主。 初九抿抿嘴角,觉得很有意思。 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忽然出现,拦住了于婉娘。 于婉娘满脸怒气,尖声道:“起开,我要见世子!” 初九不由凝眸,昨夜她在侯夫人住着的安阑院时,发现角门没有落锁,就以为这个侯府管理松散,想不到世子所在的松云居完全不一样,居然不显山不露水地隐藏了护卫。 松云居的护卫,当然只听周亦璟的吩咐,他们对于婉娘不假辞色,将于婉娘气得跳脚。 于婉娘的丫鬟红玉有些着急,却又不敢逆着于婉娘行事,在一旁小心地劝道:“姑娘,你莫着急,咱们先等一等,待会儿见了世子,你慢慢地说。” 于婉娘气哼哼地,正要开口时,周亦璟到了。 “世子爷,你瞧瞧,我居然被你的护卫拦住了,这像什么话,侯爷可是交代过,我在侯府里能自由地出入……”于婉娘说着往前凑。 周亦璟站定,看着护卫伸胳膊将于婉娘拦在了几步之外,冷声说道:“你怕是忘了,松云居从来不许身份不明的人靠近。” 于婉娘一愣。 的确如此,她从来没有走进过松云居。 今日她是一时情急,只想着见到周亦璟质问一番,就做了糊涂事。 两年前的一日,父亲兴冲冲地回到家,把一块玉佩交给她,说道:“婉娘,为父给你定了一门顶顶好的亲事,从今以后,为父,不,咱们家就都指望着你了!” 当时她嗤之以鼻,父亲一拍手:“你的夫婿可是曲阳侯府的世子!” 她呆了呆,当即就湿了眼眶:“父亲,你莫诳我……” 在京城的勋贵圈中,没落的承恩伯府早就不上数了,她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能嫁给周亦璟。 满京城里,哪一家的待嫁闺秀没有对周亦璟产生过幻想? 结果,居然是她成了周亦璟的夫人! 她喜不自胜,却在遭到曲阳侯夫人的冷眼后冷静下来。 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嫁给周亦璟! 于婉娘想着就觉得满心都是委屈,她望着周亦璟,说道:“世子爷,我三堂哥的事情,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于婉娘的三堂哥在地方上做县承,上头的县令今年调任回京,他便开始走动,想着能更进一步做了县令,本以为是必然能成的事情,却在最后落空,他四处打听,听说是京城那边有人发了话,也不知怎的,居然就扯到了曲阳侯府。 于婉娘一听说,就急忙赶来找周亦璟。 她满怀怒气而来,在见到周亦璟之后,却被勾起了藏在心里两年的委屈。 周亦璟面无表情:“我早说过,你若执迷不悟,将来会有后悔的时候。” 当初他就明说过,这门婚事作罢,于家人放手,他可以护着承恩伯府的人周全平安。 于婉娘一顿,疯了一样地叫起来:“我有什么错?是你父亲主动对我们家提亲的,一女不嫁二夫,既然订了亲事,我就是你的人,怎么我就是执迷不悟了,明明是你冷血无情!” “不过是口头提了提,没有媒人上门,没有交换庚帖,哪里来的亲事?”周亦璟眉眼冷肃,语气很是不耐烦。 他说罢,甩手就要进入松云居。 于婉娘尖叫:“你站住!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要嫁给你,你不能反悔!你马上去解决我三堂哥的事情,要不然,我就出去大声嚷嚷,说你始乱终弃!” 周亦璟拧着眉头,连头都没有回。 再看于婉娘一眼,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动手拧断那根脖子。 护卫牢牢地拦着于婉娘,碍着于婉娘是个女子,到底不能做些别的,这样一来,居然被于婉娘得手,将其中一个护卫抓花了脸。 于婉娘的丫鬟红玉大惊失色,拽着于婉娘道:“姑娘,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气坏了自己。” 护卫是周亦璟的人,于婉娘打了护卫,等于是打了周亦璟的脸。 于婉娘仍不解恨,嘴上说道:“都是些不会看眼色的下人,竟然欺负到我头上,等我嫁进来,定要他们好看!” 初九瞧得津津有味。 她是穿越而来,想不到一个古代的大家千金,也能做出这样的泼妇行径。 怪不得周亦璟看不上于婉娘。 于婉娘平复下来,不由得后悔不迭。 她是为了三堂哥的事情而来,就应该低声下气的和周亦璟商量,只有三堂哥的事办好了,她才面上有光。 这两年来,家里头也有人求到她的头上,指望她给周亦璟递句话,她用各种理由推了,自己心里却明白,周亦璟眼里根本没有她。 她也是满腹苦水啊。 于婉娘懊恼着,跺脚道:“等侯爷回来,我去求他老人家。” 在这曲阳侯府里,她唯一的依仗就是曲阳侯,可惜的是,曲阳侯最爱到处游历,一年中在家的时候也不过四五个月。 红秀心道,等曲阳侯回来,什么都凉透了。 于婉娘寻思着,说道:“咱们去安阑院。” 她心中这股子郁气发散不出来,今晚就睡不着,去安阑院正好可以发泄一场。 于婉娘抬脚要走,却不死心地往松云居里面瞧去。 第七章 第一回合 于婉娘抬脚要走,却不死心地往松云居里面瞧去。 她用尽心思,到如今连松云居都走不进去,想想就有些颓丧。 视线扫过,于婉娘看见了初九。 初九的目光和于婉娘对上,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无为拽了一把。 无为遮挡住初九的身影,低声道:“快进去。” 于婉娘脸上露出怒容,指着初九道:“那小贱人是哪个?我才几天不在,怎么世子身边又有了丫鬟?” 隔着距离,红秀根本还未看清楚,就疑惑地道:“姑娘看见什么了?” 于婉娘推开红秀,朝着初九所在的方向叫嚣:“小贱人,我看见你了,你给我出来!” 初九清楚地听见了于婉娘的声音,便皱了皱眉。 无为急得不行,连声催促初九:“你快进去,你藏起来就好了。” 左右于婉娘进不来,只要初九待在松云居,就是安全的。 就像世子爷原先的大丫鬟翡翠,本来好好儿的,是于婉娘找借口把人骗出松云居,这才遭了毒手。 初九想了想,没有听无为的。 看样子,她是要永久地留在这里了,既然如此,该来的总也躲不过,她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可并不会卑微地作践自己。 奶奶曾经说过,做人要挺胸抬头。 在这侯府里,她确实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但她没有犯错,就什么都不怕。 初九对无为笑了笑,坚定地走出一步,静静地看着于婉娘。 于婉娘看清楚初九的面容,就愣了一瞬,继而气道:“是你!我不是叫你去干粗活了么,你为什么在世子的院子里?” 也许是做过粗活的缘故,初九比半年前刚来时消瘦,脸上有点干巴巴的,但到底有底子在,即便这样,也能看出初九是个美人坯子。 正因为初九相貌出众,才让于婉娘印象深刻。 于婉娘再泼辣,也和初九没什么关系,初九就实话实说:“我是侯府的人,在哪里自然是侯夫人说了算。” 侯夫人!于婉娘咬牙切齿地跺脚:“红秀,去安阑院!” 走出两步去,于婉娘回头恶狠狠地瞪初九:“小贱人,有能耐你就一辈子别走出松云居。” 红玉提心吊胆地跟着于婉娘,不由得有点担忧。 她家姑娘在曲阳侯府的处境是越来越不好了。 最开始的时候,姑娘有曲阳侯爷支持,掌管中馈后很是雷厉风行了一阵子,后来侯夫人病愈,和姑娘一道掌家,姑娘就有些施展不开,这半年来,世子的态度格外强硬,侯府里的下人闻风行事,渐渐地就不大听姑娘使唤。 但姑娘像是被蒙蔽了双目,竟然就察觉不到这些来,偏她对姑娘有几分惧意,有的实话根本不敢说出口。 侯夫人早打发了小丫鬟翠环来悄悄地听动静,见于婉娘要往安阑院去,翠环拔腿就跑,抢在于婉娘前头给侯夫人报了信儿。。 侯夫人听了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吩咐海棠:“你去拦下姓于的,就说我病了。” 海棠无法,硬着头皮往外迎。 侯夫人急忙忙地躺到床上,心里却忽然想起了初九。 她自己不够强硬,身边的丫鬟也是软性子,假若海棠或秋水能有初九那样的倔劲儿,敢和于婉娘大声地争辩,自己岂不是有了帮手? 侯夫人正胡乱想着,那头于婉娘一只脚已经迈了进来。 海棠和秋水互相看了看,像是给对方仗胆似的,都点了点头。 不料一个婆子匆匆跑来,对于婉娘道:“于姑娘,你家里来人了,说是于夫人晕了,要你赶紧回去呢。” 于婉娘停下来,抓住婆子问:“真的?我娘她晕了?” 婆子连连点头。 于婉娘再顾不得其他,扭头就走了。 海棠和秋水齐齐松了口气,侯夫人在里头听见了,忙高声叫海棠:“是谁来传的话?快赏!” 能把于婉娘叫走,对侯夫人来说当真是及时雨。 海棠打赏了婆子回来,听见侯夫人又叫先头报信的小丫鬟翠环:“于家的丫头有没有看见初九,有没有和初九说话,你仔仔细细地说清楚。” 翠环十分的伶俐,一时学着初九的神情,一时又学着于婉娘,把她们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侯夫人暗自点头,正如她所料,初九一点不害怕于婉娘。 秋水问翠环:“初九就站在院子里,没有出去?” 翠环道:“当时无为哥哥使劲拽初九来着,初九才没有走出去。” 也就是说,初九直面于婉娘的第一回合,没有波折。 海棠在一旁不语,心中却想起了翡翠,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初九去了松云居,海棠就总是想起翡翠。 侯夫人想着,刚才儿子来说不要初九,话没说完就被于婉娘到来的消息给打断了,假如儿子主意不变,该怎么办?自己用什么理由让初九留在松云居? 松云居里,周亦璟正说道:“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回去看伤。” 恭恭敬敬站在下首的两个人,正是刚刚阻拦于婉娘的护卫,所谓的伤,是于婉娘的尖指甲挠出来的。 护卫应是,离开的时候恰好初九走进,初九是来给周亦璟奉茶的。 初九暗道,十两银子换一道抓痕,实在是很值。 周亦璟的目光落在初九手上,略微停了停。 初九的一双手十分粗糙,上头还有未曾愈合的细小的伤口,一看就是整日干活留下的。 “世子爷请用茶。”初九说着放下茶杯,往外走时却瞧见了架子上摆着的一把剑,就愣了愣。 她早该想到的,昨夜练拳舞剑的人,就是周亦璟。 周亦璟这个人,相貌属实不错,就是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也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出乎她意料的是,周亦璟还有着那样好的身手。 出身好,自己本身优秀,这样堪称完美的男人,怪不得被于婉娘死皮赖脸地纠缠着。 初九并不知道,周亦璟看着她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 刚才初九面对于婉娘时的反应,很是让他意外。 满府里的丫鬟都惧怕于婉娘,像初九这般敢于和于婉娘呛声的,还是头一个。 其实他一直就不想要什么丫鬟伺候,是母亲关心他,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打发了一个又一个的丫鬟来松云居,而今日一看,初九似乎与别人十分不同。 初九本来是做粗活的,假如他不要初九,初九可能又要回到原先的境地。 看那双手就知道,初九原先有多辛苦。 周亦璟想着吩咐无为:“去问问,侯夫人是怎么知道初九的。” 初九原来做粗活,怎么就在他母亲面前露了脸,从而被派到松云居呢?莫非,是初九用了心机? 第八章 我有一计 很快,无为来回禀周亦璟,将初九伤了赖五的事情说了,还不忘为初九开脱:“世子爷,赖五行事不堪,这事完全不怪初九,再老实的人,被欺负得狠了也要想办法回击。” 周亦璟想起在荷花池边上遇到初九的情景。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被逼到绝境之后奋起反击,然后又害怕自己不能承受后果,就想要用自尽的方式来逃避。 这样想来,初九的表现都有了解释。 只是,周亦璟不太明白母亲的想法,为何要把初九送到松云居来。 无为小心地问道:“世子爷,您打算怎么安置初九?” 周亦璟道:“先让她负责茶水吧。” 卖身为奴的女孩子,家境必然困苦,想来初九是大字不识的,更别说研墨弄笔了,就是泡茶烧水,说不定也要学一阵子。 无为应是,不禁为初九松了口气。 无为见到初九,就用心教她:“世子爷贯爱信阳毛尖,泡茶的水是每日里山庄送来的山泉水,你切记,烧水要大火急沸,水老了,就不宜再泡茶了……” 初九低着头,心里想起了奶奶。 奶奶生病后行动不便,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她一起品茶,但医生不许奶奶多饮,奶奶每次都是浅尝一口,只捧着盏子闻茶香。 无为絮絮说着,见初九沉默,就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急,你慢慢学着吧。” 他以为初九听不懂。穷苦人家的孩子,哪里知道泡茶的手法呢。 初九在无为的注视下动手冲泡了一杯茶,惹得无为十分惊奇,原来初九不是听不懂,而是听过一遍就记在了心里。 无为又道:“茶杯要放在世子爷的右手边儿,世子爷一向忙碌,有时要看公文,要是茶水洒了打湿公文,我也救不了你,还有,笔墨纸张的你别碰,自有我和无忧收拾。” 无忧也是世子的小厮,他今日告假回了家,并不在松云居。 初九很觉得好笑,看来在无为眼里,她愚钝且蠢笨。 侯夫人忐忑地等到天黑,笑着对海棠道:“妥了,你们世子爷这是留下初九了。” 早上周亦璟特意来说不要初九,却被于婉娘来到的消息打断,侯夫人心里一直打鼓,担心周亦璟会把初九送回来,既然一天都没了信儿,看来周亦璟是愿意让初九留下了。 侯夫人嘱咐海棠:“明日你去松云居,好好教教初九,她可能什么都不会,千万别让你们世子爷嫌弃。” 这时候侯夫人就有点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心急,若是再等几天,教好了初九规矩再送她去松云居就好了。 海棠第二日去松云居,给初九带了一朵粉色的绒花。 “你如今服侍世子爷,穿戴上都要过得去,这也是世子爷的脸面,”海棠将绒花插在初九光秃秃的发髻上,又细看初九:“夫人不是赏了你两只银簪么,为何不戴?唔,脸色还好,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吧?” 初九微笑:“多谢姐姐惦记,我一切都好。” 初九乍来这个陌生的世界,海棠是她最开始感受到的善意。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外头无忧的声音响起:“世子爷回来了,初九快准备茶水。” 初九站起来,动手泡茶。 海棠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暗暗称奇。 大户人家里,女子一言一行皆有讲究,正经的小姐不必说,像海棠这样的大丫鬟,走出去代表的就是侯夫人的脸面,所以仪态上也是很不错的。 此刻海棠看初九,虽然是简单的动作,但抬手间很是赏心悦目,竟像是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 初九端着茶盘迈过门槛,微微拂动的裙裾似流水般流畅,一双纤小秀气的脚若隐若现,步子细碎却稳当。 若是换了衣裳打扮妥帖,竟是十足的养在深闺的闺秀模样。 海棠暗道,侯夫人要自己来教初九,可是看初九的形容,自己根本没什么可教的。 海棠走时,恰好周亦璟出来,海棠就俯身行礼:“见过世子爷。” 周亦璟道:“母亲叫你来的?” 他以为海棠是来替母亲传话的。 海棠道:“夫人要我来看一看初九。” 一个丫鬟而已,怎么母亲这样上心?这想法在周亦璟心中一闪而过,但他有事情要忙,也就没有深究。 不远处,扫地的婆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就偷偷地把话传给了于婉娘。 于婉娘并非愚不可及,趁着管中馈的时机就培养了自己的眼线,这个扫地的婆子正是其中之一。 于婉娘听了大怒:“海棠不是服侍侯夫人的么,真是看不出来,这贱蹄子平时装得老实,居然也在肖想世子,真是可恨!” 于婉娘是个孝女,她舍不得离开患病的母亲,却又惦记着曲阳侯府的事情,尤其是周亦璟,有没有被丫鬟勾引,有没有背着她怜爱别人。 在于婉娘眼里,曲阳侯府的丫鬟都想着爬上周亦璟的床。 至于初九,更是被于婉娘视为眼中钉,毕竟初九就在松云居,时时都能接近周亦璟。 于婉娘一面照顾母亲,一面在心里打定主意,等母亲好些了,她就要回到曲阳侯府,头一件事就是解决了初九。 咬牙切齿想着初九的还有赖妈妈,赖妈妈唯一的儿子被初九切断了男人根,几乎因此丧命,她恨初九入骨,偏偏在侯夫人面前哭求无果,就算计着背地里惩治初九。 当赖妈妈听说,初九被侯夫人指派到世子的松云居,先是惊愕了半天,继而发狠道:“小贱人,居然就迷惑了夫人,真是手段了得,早晚我要扒下她的皮,看她还怎么得瑟!” 和赖妈妈交好的刘妈妈附和道:“不过是个小狐狸精,不值当老姐姐动怒,你先沉住气,收拾她机会多的是。” “我怎么能不怒!”赖妈妈重重地拍桌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是彻底断了后,往后没人承继香火,我怎么对得起地底下的老头子……” 说什么香火,大家都是主子的奴才罢了,便是儿子生了孙子,也摆不脱做奴才的命。 刘妈妈暗暗撇嘴,出主意道:“要不,你去求求世子爷?” 赖妈妈理智尚存,当下就摇头:“这事不能惊动世子爷。” 侯夫人还好说话,假如世子知道了初九伤人的因由,恐怕赖五逃不过处罚。 世子爷这个人,平时看着清冷,对府里的事情都不大理会,实际最是看不得腌臜事,容不得欺凌行径。 赖妈妈眼珠一转:“我有一计,只是,还得慢慢筹谋。” 刘妈妈忽然后背发寒,她怎么觉得赖妈妈在算计自己呢。 第九章 你快脱衣服 刘妈妈有两儿一女,其中两个早已婚嫁,只有小儿子,幼时一场高热后成了痴儿。 刘妈妈和丈夫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照顾小儿子不在话下,可是他们两口子入土之后呢,小儿子该怎么办?儿媳妇不是个好相与的,断不能容留痴傻的小叔,这是刘妈妈的心病,也和赖妈妈诉苦过。 赖妈妈提起了刘妈妈的傻儿子:“你就没有打算过?你们两口子又不能长长久久地活着,百年之后,他连个去处都没有……” 刘妈妈低下头,长长地叹息起来。 “……不如,给他买一个媳妇,身契叫你大儿媳拿着,她为了自己不麻烦,也会牢牢地拿捏住弟媳……”赖妈妈眼神闪烁,语气充满诱惑。 刘妈妈眼睛一亮,却马上迟疑起来:“你是说?” 赖妈妈赌咒发誓:“我这可不是全为了自己,咱老姐妹知己,我有一半是为你着想,才有了这个主意,你想想,这事对你是不是有利?” 刘妈妈犹豫不决,她只见过初九两回,心里其实也明白,是赖妈妈的儿子赖五做事不地道,才逼得初九反抗。 赖妈妈哭起来:“我承认自己有私心,我想报复初九,可是事情成了,你平白得了一个儿媳妇,于我和小五来说,又算什么呢?” 刘妈妈回家后辗转了一整夜,第二日答应了赖妈妈。 初九到了松云居,日子与原来相比差别极大,松云居里只住着周亦璟一个主子,他又不常在家,别说是初来乍到的初九,就是原有的几个小厮,也并不忙碌。 无为十分同情初九,对松云居的小厮都打过招呼,要他们对初九好些,如此一来,初九就更加的轻松了。 原主整日劳累营养不良,如今境况改变,初九的脸色就很明显的好了起来。 无为见初九一直闷在松云居里,就说道:“世子爷不在的时候,你也不必待得这么老实,有相熟的小姐妹,找她们玩儿去就是了。” 初九明白无为的好心,可是原主太懦弱,根本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她想了想,就去了安阑院。 海棠来看过她几次,她就也主动一次好了。 海棠见了初九十分惊喜,拉着初九给侯夫人请安。 侯夫人仔细端详初九,笑道:“人精神了许多,我瞧着脸上也长了肉,可见你们世子爷待你不错。” 初九笑而不语。 她如今是伺候周亦璟的丫鬟,却只是端茶倒水而已,周亦璟的眼睛不曾落在她身上,根本不存在“待你不错”的事情。 侯夫人道:“我叫你去松云居,就因为你的机智果敢,初九,你可别辜负了我,至于世子那里,只要你使足了心意,将来自有好报。” 这话听着不伦不类的,初九不是很明白,就点头应了。 秋水在一旁看着初九皎皎的面庞,心里微酸,侯夫人所说的“好报”,极有可能是说,将来只要世子愿意,侯夫人就会做主,抬举初九做姨娘。 这曾是秋水的梦想,自从于婉娘住进侯府,秋水才不得不断了这个心思。 既然初九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侯夫人能相中初九,无非是因为初九胆子大,秋水想着暗下决心,等于婉娘再来折腾,自己一定好好表现。 海棠笑吟吟地打量初九,见初九的一双手白净细嫩,与从前大不一样,不由欣慰地点头。 初九在安阑院待了一会儿,就慢慢地往松云居走。 这几日来,初九一天比一天确定,自己是要留在这里了,既然如此,她就得想想以后。 这是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但根据初九的认知,作为一个卖身的丫鬟,不可能有光明的未来。 被主子做主嫁给府里的小厮,是最平常的结果,然后,她生下的儿女也成为奴婢。 还有一种可能,是压根不被初九考虑在内的,那就是做人小妾。 从平等自主的社会穿越而来的初九,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放弃尊严。 初九慢慢走着,感受着阳光微风,忽然觉得一阵迷茫。 “姐姐,姐姐过来。” 有人笑着在叫,初九循声看去,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坐在路边的假山石上。 少年短胖的手指指着初九,嘴角有涎液滴滴答答地落到了衣襟上。 初九发现,这少年像是脑子不好。 单看面相,他的五官还算周正,只是眼睛直瞪瞪的,笑起来更是直冒傻气。 初九四下里看了看。 她没有见过曲阳侯府里所有的主子,但根据记忆,这侯府里没有傻子,这样的一个人,更不可能是仆从。 “姐姐,我迷路了,你送我回家好不好?”少年憨憨地说着。 初九见周围无人,就走了过去:“我并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你在这等着,我另找个人来帮你。” 少年突然一把抓住初九:“我认得路,你跟着我就行。” 初九隐隐觉得奇怪,既然他认得路,为何还要自己帮忙。 少年身形肥胖,手劲很大,初九被抓得非常不舒服,却耐着性子道:“你松开我,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初九是想,也许他胆子小,希望身边有人作伴。 少年抓着初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好啊,好啊……回家,我要回家,我带姐姐回家,我和姐姐在一起。” 初九不愿和一个痴儿计较,就没有纠正他话里的错处,而是随着他走了几步。 “娘,娘你在哪儿?我抓到姐姐啦。”少年手舞足蹈地跳着,一边走一边回过头看初九。 初九被拽得趔趄了一下。 少年叫着:“姐姐长得好看,我要和姐姐睡觉,咱们睡一个炕,盖一张被,生娃娃,嘻嘻。” 初九猛然一惊。 这少年是个脑子不好的痴儿,这番说辞听着就像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而且很有针对性。 蓦地,一个猜测从初九脑中跳了出来。 难道,这傻子是被有心人故意安排在这里,就是等着自己的? 初九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傻少年更用力地抓紧。 原主的身体弱,且身量娇小,与高大肥胖的傻少年相比,力量有些悬殊,但初九是异世而来,掌握着原主没有的一些本事,她使了些巧劲儿,就从傻少年手里挣脱开来。 傻少年吓了一跳,哇哇地叫起来:“你快脱衣服,我要脱了你的衣服!” 初九这下笃定,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算计。 第十章 必然有内情 果然,一个眼生的妈妈从树后头跳出来,拦在了初九面前。 傻少年呵呵地笑,伸手去抓初九:“娘你帮我,姐姐要跑,咱们一块儿抓住她。” 来人正是和赖妈妈交好的刘妈妈,傻少年正是刘妈妈的儿子,小名叫宝子。 事已至此,刘妈妈只得狠下心肠教着儿子:“宝子,你抱住她,扯开她衣裳就行了。” 初九闻言冷笑,她不是原来的初九,对付这两人不成问题。 宝子有亲娘壮胆,就张牙舞爪地扑向初九,初九纹丝不动,等宝子到了跟前,伸腿将宝子绊倒。 刘妈妈吓了一跳,她最知道儿子的力气有多大,见初九轻轻巧巧地就让儿子倒下,便着急起来。 她和赖妈妈早就约好了时间,在赖妈妈来到之前,她和儿子必须拿下初九。 这两日,刘妈妈只要一有闲暇,就给儿子灌输要娶媳妇的念头,刚才宝子对初九说的话,是刘妈妈一个字一个字地,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教出来的。 宝子啃了一嘴泥,仰头向亲娘求助:“娘,娘,姐姐不听我的话……” 刘妈妈心疼儿子,急忙过去安抚:“宝子别怕,你快起来。” 初九冷然道:“你们为何算计我?”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面前这两个人的痕迹,初九想不通,所以有此一问。 刘妈妈心急如焚,将心底对初九的一丝愧疚压下,对儿子道:“宝子,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你这媳妇就要跑了,快,咱们一起抓出她!” 宝子笨拙地爬起来,刘妈妈则跑到初九身后,一前一后地将初九围住。 初九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这才不急着脱身,她不能无缘无故地被人害,总得问明白原因。 既然是有祸患,就得根除了才能安心。 初九道:“我绝不可能给你这傻儿子做媳妇,你说,为何盯上了我?我不记得与你们打过交道,我们有什么冤仇,为什么害我?” 刘妈妈面露祈求:“初九,我家宝子是傻了点,可是傻有傻的好,他这辈子会一心一意地对待你,我也会把你当成亲生的女儿来疼爱,你嫁过来,家里的事都让你做主,不成吗?” 初九断然拒绝:“不成!既然你说不出原因,那你就认倒霉吧!” 她要把宝子狠狠地揍一顿,让刘妈妈后悔去! “这是做什么?” 一道声音打断了初九。 刘妈妈大吃一惊,看着来人喃喃道:“二公子。” 来人是周亦璟同父异母的弟弟,姨娘所生的庶子周亦远。 初九问心无愧,见有人来只是惊讶,宝子根本不知道害怕,只有刘妈妈瑟瑟发抖,心道完了。 周亦远疾步走过来,目光在三人身上看了一遍,然后定在初九脸上:“你叫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眼前情形,觉得这小丫鬟是挨欺负了。 初九身体僵直,呆若木鸡。 那一世里,初九死的时候是二十岁,十八岁那一年,高考结束后,暗恋的男生林一凡对她表白,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后来,他们被同一所大学录取,不出意外的话,前景美好又令人心动。 可是,就在那一天,他们约好了去看一部新上映的电影,初九在电影院等不到人,电话打不通,到了晚上才知道,林一凡在前往电影院的路上被车撞了,当场就没了呼吸。 此时此刻,在初九梦里出现过无数回的身影清清楚楚地站在面前,初九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初九低喃:“林一凡,是你么?” 青春年少时第一次心动的对象骤然离世,初九的心已经死了一半,两年后奶奶去世,初九因为神思恍惚,同样遇到了车祸,并因此穿越。 谁能想到,就在初九穿越后,居然见到了“林一凡”。 初九的眼里蓄满了眼泪,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只是痴痴地看着周亦远。 在周亦远看来,这是初九受了欺负满腹委屈,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救星。 对侯府的下人来说,周亦远是主子,却没有什么发号施令的权力,但做贼心虚的刘妈妈此刻见到周亦远,不免吓得哆嗦。 “他是什么人?”周亦远不悦地看向宝子。 侯府内院里出现了一个傻子,其中必然有内情。 “二公子,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把人带走。”刘妈妈明白,今日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她必须尽快带儿子离开这里,省得惹出祸端。 周亦远的眉头拧的更紧,他一向有些优柔寡断,此时的情景他并不知道如何处理,或者,应该先叫人去禀明侯夫人?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周亦远正纠结,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伙人。 侯夫人正在其中。 赖妈妈走在侯夫人身边,正谄媚地笑着:“夫人,您看,依着您的吩咐,我叫人把这一片的草木都换了,新种下的几种花长得甚好……” 赖妈妈这些日子负责园子里的草木种植,今日侯夫人来巡视,自然需要赖妈妈做说明。 周亦远忙上前:“母亲。” 刘妈妈急得眼前一阵发黑,只恨无法把自己的傻儿子藏起来。 赖妈妈往这边瞟了几眼,顿觉不妙。 怎么二公子在,瞧这情形,根本不对劲儿啊。 见到周亦远,侯夫人不冷不热地给了个眼神,一个妾室所生的儿子,她见着了能生出喜悦才怪。 周亦远犹豫着看了看初九:“母亲,这里……” 侯夫人眼睛一亮:“初九,你怎么在这?” 初九茫茫然地转头,视线虽然朝着侯夫人所在的方向转了转,眼神却虚散着,一瞬之后,初九重又定定地看着周亦远。 自从见到周亦远,初九就像是沉入了梦境,她似乎是对外界全无感知,也似乎是在逃避现实,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醒来,因为只要她清醒,林一凡就会消失。 侯夫人的声音,并未唤醒初九。 侯夫人身边的海棠深觉怪异,急忙走到初九身边拉了一把:“初九,夫人在叫你呢。” 初九猛然回神。 海棠的脸在初九眼前从模糊到清晰,使得初九大惊,她急忙推开海棠,面向着周亦远问道:“一凡,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穿越到了这里?” 所有人都听不明白初九的问题,周亦远更是一脸困惑。 这小丫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难道她不知,侯夫人正看着,假如言行不当,会出大事的。 一时间,周亦远只觉得头皮发麻,连连后退了几步,像是在证明,自己和初九全无干系。 海棠不解道:“初九,你在说什么呢?夫人在这,你快给夫人行礼。” 夫人?行礼? 初九执着地盯着周亦远,心中却有什么在土崩瓦解。 第十一章 逼着她处置 周亦远惊惶地避开初九的注视,说道:“你是哪个,我并不认得你,夫人在此,你有什么委屈,求夫人做主就是。” 曲阳侯有些事情犯糊涂,对妾室和妾室所出的子女却不纵容,嫡庶不分是要乱家的,曲阳侯不在家的时候,侯夫人就有着绝对的权力。 周亦远深知,和小丫鬟产生不正当的关系,就是犯了曲阳侯的忌讳。 再有,侯夫人亲生的世子可不好惹,周亦远不想得罪那位年纪轻轻就统领了金甲卫的大哥。 所以,周亦远对侯夫人只有敬重,绝不敢让侯夫人以为自己人品有瑕。 初九含着泪,强忍下心中的失落。 林一凡是她在那一世唯一喜欢过的男生,他的举止言行,眼神甚至微表情,都是初九熟记于心的,而面前的这个人,虽然和林一凡长相一样,却并不是他。 穿越是偶然事件,并不是普遍现象。 初九的理智回归,迅速整理了思绪,对侯夫人敛衽福身:“见过夫人。” 侯夫人的脸色很难看。 初九对着周亦远表现失常,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一个庶出子有什么好的,如今初九是世子身边的丫鬟,这不是打世子的脸吗? 她原以为初九是个特别的女孩子,想不到居然是个目光短浅的。 海棠察言观色,知道这是初九惹得侯夫人不悦了,就忙指了指刘妈妈身后,问道:“刘妈妈,他是什么人?” 海棠一句话,将侯夫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侯夫人看着被刘妈妈挡在身后的宝子,脸色更加不好了。 宝子比刘妈妈高胖许多,刘妈妈根本不能把他完全地遮挡住,这时候他见海棠指自己,就嚷道:“姐姐!娘,这个也长得俊,我要她做媳妇!” 刘妈妈后悔不迭,儿子原本很单纯,是她给儿子灌输了要找漂亮姐姐做媳妇的想法,当真是坏了事,海棠可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侯夫人登时怒了:“看门的人呢?侯府的园子竟然随意让人出入,成何体统?刘妈妈,他是你什么人,是不是你把他带进来的?” 刘妈妈扑通跪下,冷汗涔涔地哀求:“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儿子是个傻的,误打误撞地跑了进来,奴婢是来抓他回去的,不想遇到了夫人,夫人恕罪。” 她说着伸手拽宝子:“快跪下给夫人赔罪!” 宝子来了倔劲儿,直挺挺地站着:“娘,你说进来让我找媳妇的,为啥要让我跪,我不愿意。” 赖妈妈眼神闪烁,早就躲到了后面去,偏偏宝子眼珠子一转,指着赖妈妈说道:“赖大娘也说了,只要我听话,就能得个媳妇。” 赖妈妈一个激灵,叫道:“胡说,谁知道你们娘两个搞什么鬼,莫要攀上我!” 刘妈妈恨恨地瞅了赖妈妈一眼,满心里都是绝望。 初九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自己唯一得罪过的人,就是赖妈妈母子,是这赖妈妈牵扯上了刘妈妈,想利用刘妈妈的傻儿子来害人。 假如被赖妈妈和刘妈妈得逞,后果可想而知。 初九道:“夫人,刚才我经过这里,无故被刘妈妈母子纠缠,我走脱不得,若不是这位公子出现,我恐怕要被拽走了。” 事实上,假如周亦远没有出现,初九就要动手揍人了。 海棠压低声音,对侯夫人说道:“夫人,想是初九才离开安阑院,走到这儿就被缠上了,谁被傻子缠上能不害怕呢,我看初九是被吓坏了,这才有些反常。” 侯夫人虽然性子柔善,却不是不懂算计,有初九伤了赖五在前,今日的事情完全说得通。 而傻子的指证,反而最是可信。 侯夫人看向赖妈妈,目光发沉。 她念着旧情,始终给赖妈妈留着情面,是赖妈妈自己不珍惜,逼着她处置呢。 赖妈妈冲过来一把搡开海棠,跪下抱住了侯夫人的腿:“夫人,都是刘妈妈冤枉我,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又不是傻子,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夫人,我冤枉啊。” 赖妈妈在这边哭,刘妈妈就在那边磕头:“夫人,奴婢只是一时没有看住自己的儿子,并非故意在园子里惹事,求夫人开恩,饶了我们母子吧,奴婢的儿子是个傻的,他什么都不懂啊。” 侯夫人心里已经气急了,她已经认定了是赖妈妈和刘妈妈合起伙来搞事情,这分明是挑衅她作为主母的威严。 这都是因为于婉娘!是承恩伯哄骗了侯爷,利用什么救命之恩扯上婚事,生生让于婉娘从她的手里分去了一半的掌家权,否则,侯府的园子里哪会弄出这样大的漏洞,居然就能叫一个傻子进了来。 侯夫人指了指刘妈妈母子:“把他们绑起来!” 赖妈妈偷偷地松了口气,不想宝子开始挣扎,冲着她大叫:“赖大娘,救救我们,大娘……” 宝子脑子不灵光,这时候才知道害怕,面前的这些人他都不认识,只有赖妈妈常往他们家去,是他认识的,就下意识地要赖妈妈救他。 刘妈妈急忙去拉宝子:“儿啊,你别怕,娘在这呢,宝子,你听话。” 不是刘妈妈甘愿放过赖妈妈,而是论起后果来,傻儿子误闯进侯府罪名要轻,大不了打一顿板子,假如承认自己和赖妈妈联手害人,就罪无可恕,定然是要被发卖出去的。 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绑人,已然让宝子吓破了胆,他本就力气大,这时候不管不顾起来,竟然就撂倒婆子跑了。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宝子嚎叫着窜来窜去,婆子气喘吁吁地捉人,刘妈妈喊着“儿啊”,竟是让侯夫人看得目瞪口呆。 闹腾间,宝子扭过身体,一拳打倒了一个婆子,另一个婆子不防备,脚下绊了一下,重重的跌倒。 眼瞧着宝子往侯夫人这边来了,海棠急忙伸开胳膊护住侯夫人,同行的两个小丫鬟只有十一二岁,人矮力道弱,见宝子熊一样的身体扑过来,只得拉住手面对。 侯夫人哪里能想到,就在自己家里,出了安阑院没几步,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至于赖妈妈,已经傻眼了。 在场的这些人里,只有她熟悉宝子,见过宝子在家里发疯的情景。 宝子的智力像个几岁的孩童,平时被哄着还好,真要是受了惊吓或者被逆了心意,爆发起来是很要命的。 初九心念转动,赶紧往海棠那边去。 第十一章 赖妈妈要杀初九 侯夫人是养尊处优的贵妇,海棠虽然是丫鬟,可也是手脚不勤,与平常人家的小姐差不多,主仆两人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一时就不知该作何反应。 眼看着,宝子就要扑到侯夫人面前。 初九脚下挪动,直直奔到宝子身后,抬手就对着宝子的后脖颈劈了下去。 傻少年笨壮的身体倒下,侯夫人倒吸了口凉气。 海棠眨眨眼,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隔着宝子的身体,初九就站在对面,侯夫人惊异地发现,初九面上一派沉静,丝毫不见惊慌。 果然,初九与别的丫鬟不同。 刘妈妈哭叫着来摇晃宝子,海棠就扶着侯夫人往后退了退。 海棠好心地解释起来:“夫人,初九原来整日干活,一定是劈柴劈得多了,这才练了手劲儿。” 侯夫人点头,不禁觉得初九十分可怜,就凭初九那小身板儿,这得劈多少柴才能练出来啊。 婆子这时候过来,将无法反抗的宝子的双手绑了起来。 刘妈妈还在哭:“他都晕了,就不用绑了吧,我的儿啊,你快醒来,你吓死娘啦。” 侯夫人厌恶地转开眼,却忽然惊喜地叫道:“子言!” 世子周亦璟,字子言。 周亦璟神情肃然,正站在十几步开外。 这头的人都不曾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按情形猜测,他应该看到了初九劈晕宝子的那一幕,否则,他应该早就走到侯夫人身边了。 周亦璟一出现,刘妈妈就不敢哭了,其他人行礼后都是不出声,赖妈妈眼睛乱转,抓心挠肝地想着脱身之计。 侯夫人满心怨言,想要对儿子抱怨几句,碍着周围的人就把话咽了回去。 周亦璟不禁暗叹。 父亲是不像话,母亲的性子也是太软,若不然,于婉娘一个外人也做不到在侯府掌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赖妈妈,说道:“母亲,赖妈妈辛苦了这些年,也该出府去过些悠闲日子了,不如,明日就送赖妈妈去庄子里吧。” 赖妈妈大惊,忙向侯夫人哀求:“夫人,我儿子还在府里,我不能和他分开。” 周亦璟道:“这个好办,听说赖五病了,正好挪到庄子里休养。” 赖妈妈的哀求立时憋了回去。 世子爷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对赖五的情况很清楚,说是病了,已经是顾全了他们娘俩最后的颜面。 实际上,周亦璟要顾全的只是自己的母亲,要不是母亲心软,像赖妈妈母子这样的人,早就该离开侯府了。 赖妈妈见侯夫人点头,心知结局已定,只是被送去庄子里,这里头可是大有讲究的,是到京城附近富有的庄子里,还是偏远处的农庄,可是大不一样。 赖妈妈对侯夫人磕了个头:“夫人,老奴服侍您多年,实在不舍得离您太远,逢年过节的,老奴还想到您跟前磕头问安,您过得好,老奴才放心啊。” 侯夫人犹豫着看周亦璟,周亦璟道:“赖妈妈过得好,母亲也才安心,往后你也不必再来侯府,只管顾好自己就成了。” 赖妈妈心中一沉,颓然坐倒。 侯夫人别过头,不忍再看。 周亦璟又道:“刘妈妈一家不能再留,母亲,叫了人牙子来发卖出去吧。” 按说这些都是内宅事务,假如主母果断,两三句话就能解决,可偏偏发话的是世子爷,可见侯夫人遇事一贯没有决断。 初九看在眼里,对曲阳侯府的情形有了新的认知。 难怪,于婉娘能在侯府横行,这里面固然有曲阳侯给于婉娘撑腰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侯夫人的软弱。 初九这也才明白,为何侯夫人要自己去松云居。 身为侯府世子,周亦璟身边没有丫鬟服侍不像话,可因为于婉娘,原先的丫鬟被一一处置,再派去胆子小的,只怕也待不了几天,所以,侯夫人相中了敢伤人的自己。 初九不惧怕什么于婉娘,只是身在此地,她就得搞清楚境况,明明白白地活下去。 有儿子拿主意,侯夫人心中大定,也不再管哭哭啼啼的刘妈妈,拉着周亦璟就要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侯夫人还不忘回头叫初九:“你还不跟上。” 周亦璟也在这时转头看初九,初九恰好迎上了他的眸光,视线触碰到一起的瞬间,两人俱是神色一凛。 初九后背绷紧,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闪。 初九是察觉到后面有人偷袭,周亦璟则是清楚地看到了举着簪子刺向初九的赖妈妈。 初九闪身的同时,周亦璟长臂一伸捞过初九,而后一脚将赖妈妈踢倒。 众人皆因这变故愣住了,他们先是看见周亦璟搂抱住初九,随后才看见了地上的赖妈妈。 许是周亦璟的力道太大,初九的鼻子重重地撞到他怀里,很是头晕目眩了一会儿,也不知何故,周亦璟并未马上松开初九,如此一来,在别人眼中,就是周亦璟和初九两人有些暧昧。 初九定定神,推开周亦璟站好:“多谢世子爷。” 她本可以躲开赖妈妈,倒是周亦璟这一动,看起来十分的惹人眼。 周亦璟面上不显,心里却非常诧异。 就在方才,他亲眼看着初九一掌就劈晕了宝子,刚刚赖妈妈偷袭,初九也是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这绝非一个单纯的小丫鬟能做到的。 看来,他得叫人调查一下初九。 侯夫人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弯起来又压下去。 海棠惊呼:“夫人,赖妈妈要杀初九!” 赖妈妈一击不成,反被周亦璟踢得生疼,捂着肚子恨得要死,不甘心地骂道:“小贱人,算你命大!” 侯夫人道:“赖妈妈,我一直念着情分,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就要杀人?初九做错了什么,你真是心狠手辣。” 事已至此,赖妈妈心里再无侥幸,干脆破罐破摔,愤怒地瞪着初九:“夫人,初九切断了我儿子的子孙根,我怎么能不恨她,我就想亲手杀了她,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我才解恨!” 刘妈妈忽地爆出凄厉的哀嚎:“夫人明鉴,赖妈妈恨初九,我和宝子是无辜的啊,我是被赖妈妈哄骗了,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绝不是有意要害人,夫人就宽恕了我这回吧,我一定悔改,再不胡乱听人言,夫人饶了我们一家子吧。” 犯了错被发卖出府的下人,绝没有什么好去处,比起在侯府的日子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刘妈妈是绝望透了,又见赖妈妈如此行径,这才说出实话。 “马上把赖妈妈送走,一刻都不能耽误,马上叫人牙子来,她们……”侯夫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指了指赖妈妈和刘妈妈母子:“都给我弄出侯府去!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第十三章 从未对他笑过 侯夫人回到安阑院,先就叫过了初九:“我问你,你和老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海棠在路上就提醒过初九,刚才那人是侯府的二公子周亦远,初九刚才是情不自禁,这时候清醒过来就心下通透,这个时代对女子十分严苛,自己对周亦远应该保持距离,偏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连着问了周亦远好几句,还都是些旁人听不懂的。 此时侯夫人发问,初九就答道:“夫人,我实在被吓坏了,恰好二公子出现,我就把他当成了救星,这才犯了糊涂,我根本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什么。” 初九照过镜子,这副身体和她原来的相差甚远,她在那一世是飒爽的姑娘,与柔弱半点不沾边,原主却恰恰相反。 原主这副娇怯的相貌,看着最是可怜无辜,语气稍微委屈些,就很容易让人心软。 初九要在这里生存,就要做些改变,原先的性格脾气,正好借着原主的相貌掩藏起来。 海棠从旁道:“夫人,刘妈妈的儿子实在骇人,我远远看着就打哆嗦,更别说初九被他缠了半天。” 侯夫人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不由后怕:“刘妈妈也是,定是把家里的好东西都喂给了傻儿子,这才把他养的那样肥壮。” 周亦璟眉眼淡漠,似乎是不经意地看了初九一眼。 初九在松云居这几日,负责了他的茶水,每回初九都是目不斜视,放下或拿起茶杯就走,半点不会多留,论起礼数来,初九全无毛病,只是不知为何,周亦璟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说初九怠慢他,仿佛不是,说初九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也不是。 拿初九和从前在他身边的丫鬟比较,就是差着什么。 周亦璟此刻得闲,就想了想这些他平时根本不放在心上的问题。 他抬头,恰好看见初九对着海棠扬起笑脸。 他这才发觉,初九从未对他笑过。 管事的妈妈来请示:“夫人,世子爷,要把赖妈妈送到哪个庄子去?” 有儿子在,侯夫人就懒得操心,只等着周亦璟开口,周亦璟就道:“母亲,我记得,咱们家在禹安有个农庄?” 侯夫人微讶:“你怎么想起了那个庄子?” 禹安地处偏远,那庄子靠着山,产息不丰,不过因为那庄子是祖宗留下来的祖产,也不好变卖,就不咸不淡地经营着。 赖妈妈在侯府多年,自己家里早就买了小丫头伺候,过的也是寻常富户的日子,乍然去到山庄,一切都要自食其力,想来也是难以适应。 周亦璟对管事妈妈道:“就送到禹安吧。” 侯夫人叹道:“也好,赖妈妈也该吃些苦。” 海棠和秋水对视一眼,心里却明白,赖妈妈要开始过真正的苦日子了。 从京城的侯府被送到山庄去,一想就知道是因为犯了错,等同于是被主子撵出去的,既然如此,山庄里的人肯定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不使劲磋磨就是好的了。 管事妈妈应是而去,初九便对侯夫人福身:“夫人,您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就下去了。” 侯夫人摆手:“去吧,可怜见的,今日你也受了惊,快下去喝一碗安神汤。” 初九转向周亦璟:“世子爷,我下去了。” 周亦璟点头,却见初九退到门外,脚步变得极快地走了。 侯夫人道:“子言,今日幸亏你在,我真是被那傻子吓到了,从今日起,我……” 周亦璟站起来,匆匆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大步走了出去。 侯夫人怔了怔,指着周亦璟的背影对海棠秋水说道:“你们看,养个儿子有什么用,陪我说会儿话都不愿意,也不知道他整日忙的什么,儿子指不上,我将来只能找个贴心的儿媳妇和我做伴了。” 说起儿媳妇,侯夫人不免怨气冲天:“都是于婉娘那泼妇,要不是她,你们世子爷早定下可心的婚事了,说不定我现在连孙子都能抱上了,老天真是不长眼,怎么就叫那泼妇缠上了咱们家。” 海棠和秋水急忙温言相劝,哄得侯夫人开怀了才罢。 却说初九,她跟上管事妈妈的脚步离开安阑院,然后隐藏身形等待,很快就等到了赖妈妈和赖五出现。 赖妈妈母子被五花大绑,赖妈妈还能支撑,赖五伤势未愈,这般不留情地被推搡出来,伤处就疼的要命,又哭又叫地不成样子。 赖妈妈心疼不已,口中不停地咒骂着:“都是初九那小贱人,都是她害了咱们,儿啊,你将来一定要回来报仇,扒了初九那贱人的皮。” 赖五嚷着:“娘,夫人最看重你,你快去跟夫人求情,咱们不能被送走啊,这一去可就回不来了!” 赖妈妈如何不知自己的处境,只是世子发了话,求谁都是没用的。 母子两个被扔在地上,车夫一面套马,一面不满地唠叨:“还说别人害了你们,我又该怪谁,好端端的,竟然要往那么远的地方去,要是你们安生,夫人何必把你们送走。” 初九瞅准了空当,闪身出来,走到了赖妈妈母子面前。 赖妈妈母子一见初九,恨得双眼冒火,齐齐骂道:“小贱人,你怎么敢来!” 初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微微一笑:“赖妈妈,你口口声声地念着我,想来是不舍得离开,不如留下点东西,就算送给我做个纪念。” 赖妈妈动弹不得,看着初九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 赖五更是想起了初九拿刀的模样,心里头又是恨又是甩不开阴影,就硬着头皮骂起来:“毒妇,贱人,我迟早要杀了你,我要把你切碎了喂狗……” 初九“啧”一声,抬起脚重重踩下。 赖妈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初九这一脚,硬生生地踩断了赖妈妈的几根手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初九轻声道:“我从来没有惹过你们,是你们死性不改,是你们……” 害死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初九心中默念着,忽然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一阵震颤。 那是属于原主的情绪。 初九再抬脚,踩向赖五的手。 第十四章 让人不敢置信 赖五见着自己的老娘被初九踩断了手指,恐惧之下突然就灵活起来,他蜷缩着身子打了个滚,就从初九的脚下躲开了。 恰在这时,车夫听见惨叫声走了过来,他看见初九在这,咦道:“你是哪个,为什么在这里?” 初九平静说道:“大叔,赖妈妈要走了,我来看她最后一眼。” 车夫更加奇怪,好心说道:“他们惹怒了世子爷,你不应该来啊,快走吧,可别让其他人看见你来过。 初九感激车夫的好意,可事情没有做完,她就不能走。 “多谢大叔,我还有一句话,说完就走。” 车夫摇着头要走,却被爬到脚边的赖五抱住了腿:“救命,这小贱人是来杀人的,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没命了,救命!” 赖妈妈这时候缓过神来,哑着嗓子道:“老吴,你救救我们,这贱蹄子和我们有仇,她就是来报仇的,你不知道,她最是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车夫愣了愣,迟疑着打量初九,初九抬起脸,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大叔,我只是想跟赖妈妈说句话。” 车夫一皱眉,小声地嘀咕着“这就是报应,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看不见”,竟然就甩手走了。 赖妈妈是恶而不自知,她母子两个的名声早就坏透了,眼前的情景叫人一看就明白,是他们往日里欺负过初九,初九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寻过来能做什么?大不了就是骂几句出出气。 见车夫真的走了,赖五急了眼,张开嘴胡乱地叫起来:“杀人啦,救命啊!” 初九觉得呱噪,看了看赖五的脚,绕过他去脱下了赖妈妈一只鞋,然后塞到了赖五嘴里。 赖五“呜呜”地扭动着,赖妈妈试图阻止初九,却被初九一巴掌扇到了一边去。 初九掐腰看着他们:“想让我嫁给一个傻子是么,赖妈妈,你这主意不错,可惜没能成功,我告诉你,也亏了你没成功,否则,我先杀了傻子,再杀了你们母子,那才叫痛快。” 赖妈妈此时看初九,活脱像是个煞神,她不免开始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再打初九的主意,这小丫头是被妖魔附身了! 布鞋不比皮鞋,初九也懒得再用鞋底,干脆捡起块石头来,嘣嘣地砸断了赖五右手的五根指头。 赖妈妈母子这一路上都会被绑着,他们的手指被弄断,不可能得到及时的救治,等到了山庄,他们的手就废了。 在山庄不能劳作,连自食其力都做不到,以后,他们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了。 初九并不十分满意,但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真要明晃晃地在赖妈妈和赖五身上留下血淋淋的伤痕,恐怕又是麻烦。 剧痛使得赖五扭动不止,赖妈妈自己也疼的要死,母子两个头挨着头,只能发着抖痛哭流涕。 初九走后,在暗处旁观了全部经过的周亦璟走了出来。 他竟然就任由初九行事,没有出来阻止。 刚才在安阑院,他察觉初九神色有异,鬼使神差般地跟踪了初九,想不到看到了这一幕。 事情固然是赖妈妈母子有错在先,但初九的行径,当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初九对待赖妈妈母子的模样,与柔弱的外表完全不同,这样大的反差,若不是周亦璟亲眼所见,恐怕也不会相信。 他倒不会认为初九做的不对,只是,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有这般勇气。 周亦璟想着眉头一挑,难道,这就是母亲让初九到松云居的原因?他早就明白,母亲对于婉娘束手无策,母亲身边没有一个敢于对抗于婉娘的人,或许,初九就是母亲的希望? 关于于婉娘,他心中有打算,只是不曾对母亲提过,他是担心,以母亲的性格,很可能要反过来劝他。 他在等。 皇后娘娘已经在给四公主相看了,等四公主的婚事定下,他马上就会把于婉娘彻彻底底地赶出曲阳侯府。 且让于婉娘再蹦跶些时日。 周亦璟回到松云居,仍旧是初九端来茶水。 同往常一样,初九眉眼低垂,放下茶杯后就往外走,一点越矩的表现都没有。 周亦璟忽然感到一阵好笑。 假若初九知道自己见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还会不会这般镇定? 才十五六岁的丫头,居然也有着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做派。 身形明明那样单薄,却敢掐着腰说出要杀人的话。 周亦璟的眸光落在初九的腰上,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方才在园子里,赖妈妈偷袭初九时,他曾把初九抱在怀里,虽然是短暂的瞬间,此刻想来,那感觉却仿佛刻在了他的心里。 馨香柔软,娇娇弱弱的,他的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余香。 周亦璟未曾和女子亲密过,但他去过香艳的场所,也听过别人的描述,知道女儿家就是柔软温柔的,情到极致之时,宛如一汪水,足以化解世上所有。 “世子爷。”无为走进来,打断了周亦璟的思绪。 周亦璟回神,没来由地觉得尴尬。 无为有些诧异:“您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上泛红了呢?” 周亦璟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您是起热了?”无为一下子紧张起来,“我这就去请太医。” “站住!”周亦璟拧眉:“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我好好的,请什么太医。” 无为小心地看了又看,见周亦璟脸色沉下来,这才不敢说了。 安阑院中,侯夫人定下心神,就想起了儿子抱着初九的情形。 侯夫人道:“海棠秋水,你们觉得怪不怪,刚才初九有危险,你们世子爷比谁都着急,居然就抢着把初九拉到了怀里,我这时候细想,好像初九很能避得开,根本不必用旁人去救她。” 海棠笑道:“当时情急,哪能给人功夫细琢磨呢,要我说,世子爷和您一样,都是最最心善的,见不得别人遇上危险。” 秋水看看海棠,也笑起来:“许是初九在松云居服侍的好,得了世子爷的青睐,才能叫世子爷出手相救。” 侯夫人一拍手:“我倒巴不得你们世子爷能相中哪个,也省得他身边寂寥,这些年,就是当初的翡翠,你们可见着子言多看一眼了?我瞧着初九很好,将来要是有可能,我愿意抬她一把。” 提起翡翠,海棠不免黯然。 秋水勉强笑了笑:“初九的确与众不同。” 侯夫人不语,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第十五章 头一个犟脾气 于婉娘人在家中,却一直关注着曲阳侯府的动静,侯府里发生的事情,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你是说,世子爷当众和初九搂抱在一起了?”于婉娘大怒。 “是,”红玉战战兢兢地瞄着于婉娘的脸色:“当时许多人都看见了。” 于婉娘的手重重落下,腕上的翡翠镯子被磕得叮当作响:“小贱人,毛都没有长齐,就学着勾搭男人了!真是欠收拾!” 承恩伯府早已落败,于婉娘没有什么值钱的首饰,这只镯子还是从曲阳侯夫人那里得来的,于婉娘虽然日日戴着,却一向小心,可见她这回是气得狠了。 虽说于婉娘从未和周亦璟亲密接触过,但她在曲阳侯府这么久,对周亦璟的脾性可说是非常熟悉。 周亦璟和那些世家子弟不同,从来不拈花惹草,到现在身边也没个通房,对那些主动示好的女子,向来不假辞色,可现在,他居然当着人抱了初九! 于婉娘偷偷想过,周亦璟很可能还是个童身,多少个夜里她遐想联翩,期盼着早日嫁给周亦璟,过上蜜里调油的日子。 想不到凭空冒出来一个初九,她断不能让初九抢先得到周亦璟! 周亦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叫大夫来,我要好好问一问母亲的病情。”于婉娘沉沉发话,她待在家里伺候生病的母亲,一颗心几乎是分成了两半,一半留在母亲身边,另一半则飞去了周亦璟那里。 很快,红玉把大夫领了过来,于婉娘仔细询问了一番,决定明日就回曲阳侯府去。 她早把曲阳侯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所以,她是回家,而不是去做客。 曲阳侯府。 当侯夫人听说于婉娘来了,不由得一惊。 秋水挺身道:“夫人,我去拦住她,您放心,我一定不让她迈进安阑院。” 秋水这样反常,海棠便有些诧异。 侯夫人也顾不得了,拉着秋水道:“好,那我就靠你了。” 在侯夫人心里,于婉娘就是洪水猛兽,一些侯夫人想都想不到的粗鄙言语,于婉娘张口就来,若是没人搭话,于婉娘就会拍着大腿哭嚎,甚至会动手砸东西。 侯夫人也曾被气得急了,说要绑了于婉娘去送官,于婉娘不但不怕,还主动求绑,口中叫嚷:“去官府正好,我早已是世子爷的人,他睡了我却不要我,我倒要好好地理论一番,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外头人都盛赞周亦璟,我就要去揭破真相,让满京城的人都听一听,周亦璟是怎么玩弄我的!” 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居然就说出自己被人玩弄的话,侯夫人听的瞠目结舌,却真的不敢把于婉娘绑出去了。 于婉娘不要脸,曲阳侯府的颜面可不能丢。 那次之后,侯夫人对于婉娘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是躲着不见。 说回当下,秋水急于表现,于婉娘却没有来安阑院。 侯夫人叫小丫鬟出去打听,小丫鬟回来禀道:“夫人,于姑娘直接去了西岚阁,还叫了很多管事妈妈去问话。” 西岚阁是于婉娘在曲阳侯府居住的地方。 侯夫人恨的磨牙:“一来就拿出主子款儿,真当这是她的家呢。” 装模作样地忙了一会儿,于婉娘就吩咐红秀,让她去松云居把初九带来。 红秀和红玉同是于婉娘的丫鬟,只是两人性子不同,红秀口齿伶俐行事泼辣,深得于婉娘重用。 红秀领了两个小丫鬟,直接去了松云居。 红秀对这件事不甚在意,不过是她家姑娘又要出手惩治小贱蹄子而已,算得什么呢。 于婉娘主仆进不了松云居,曲阳侯府的下人却是可以的,红秀在松云居门外站定,就打发小丫鬟进去喊初九。 初九愕然:“你说什么,谁找我?” 小丫鬟道:“于姑娘来了,她要见你。” “哪个于姑娘,于婉娘?”初九确认之后,心中就有了计较。 她和原主不一样,原主太过单纯,在侯府中就是浑浑噩噩地挨日子,她却要搞明白周遭的一切。在松云居这几天,她将原主的记忆整理得更加清楚,也将曲阳侯府的情形重新认识了一遍。 于婉娘不会放过周亦璟身边的丫鬟,而现在,周亦璟身边的丫鬟只有自己,于婉娘迟早要找上她,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无为听说后吓了一跳,急忙阻拦初九:“你别去,世子虽然不在,于婉娘的人却不敢闯进来,你就留在松云居,哪都别去。” 初九点头:“我不出去。” 初九不会逆来顺受,可也不会傻到自己送到于婉娘面前。 她现在只是个地位低微的小丫鬟,就算于婉娘不是侯府里的正头主子,她也不可能斗得过于婉娘。 用豆腐撞石头的事情,她才不干呢。 来传话的小丫鬟祈求道:“好姐姐,我不过是个传话的,我要是这样出去,红秀定要打骂我,姐姐去不去的,就自己去和红秀说一声,好不好?” 七八岁的小丫鬟可怜巴巴的,初九看不过眼,就答应了。 初九随着小丫鬟出去,就在门口站定,对红秀道:“于姑娘找我做什么?” “你是初九?”红秀没见过初九,这时候盛气凌人地打量着初九,笑道:“自然是有事,你去了就知道。” 初九道:“既然你说不清楚,那恕难从命,我不会去的。” 红秀一愣,哼道:“主子叫你,你敢不去,好大的胆子,我好心劝你一句,赶紧跟我走了完事,否则,有你的好看!” 初九道:“我是松云居的丫鬟,我的主子是世子爷,世子爷没有发话,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红秀气得不轻。于婉娘在曲阳侯府里,虽然算不上说一不二,却也从来没遇到过敢违抗的下人,红秀更是仗着于婉娘的势,颐指气使惯了,初九当真是头一个犟脾气的。 两人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里,红秀就伸手拉扯初九:“跟我走!” 初九下意识地往后退,就把红秀带到了门里来。 虽然是两步路的距离,红秀却是迈进了松云居。 第十六章 人生头一遭 红秀在气头上,就没有注意到脚底下,她正想使劲掐初九,却被一股大力抓住。 “什么人,居然往松云居里面闯!”护卫冒出来,揪住红秀甩了出去。 红秀摔到地上,被摔得清醒过来,她真是被气糊涂了!这是松云居啊,就是她家姑娘也不敢往里多走一步,何况是她。 “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了,你能一辈子都待在松云居!”红秀跳着脚,指着初九发狠。 “哎呀,这是怎么了?”有人正往这边走,差点被气急败坏的红秀撞上。 红秀扭头一看,见来人是海棠,就啐了一口:“你是瞎了么,好端端的往我身上碰,眼睛不要了就吱一声,我给你挖出来。” 海棠很是莫名其妙,动了动嘴并未出声,眼看着红秀走了。 初九急忙迎上前:“海棠姐姐。” 海棠上上下下地看初九:“她怎么在这,初九,你有没有事?” “是于婉娘要见我。” “啊?”海棠大吃一惊,“你不能去,好初九,只要于婉娘在,你就待在松云居别出去。” 初九答应着,和海棠携手走进了松云居,那一头,红秀不甘心地回头,不由更加生气。 初九也罢了,海棠可不是松云居的人啊,凭什么她能自由进出,自家姑娘却不行!红秀气恼极了,等见到于婉娘,就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 “海棠又去了松云居?”于婉娘的关注点和红秀稍微不一样。 在于婉娘看来,初九是长得不错,可初九瘦巴巴的还没有发育完全,不比十八九岁的海棠对男人有吸引力。 海棠相貌不是极美,可腰是腰胸是胸的,说话也是嗲嗲的,若是放低姿态刻意讨好,没有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红秀想了想,说道:“自从初九去了松云居,海棠就打着去看初九的幌子进进出出,这样看来,海棠才是最有心机的,当初她就常和翡翠来往,现在又是初九,要我说,她的目的根本就是世子爷。” “都是不要脸的贱人!”于婉娘恨道:“一个一个的,都想着往世子爷身边凑。” 红秀道:“初九狡猾得很,她若是不走出松云居,咱们就动不了她。” “不急,”于婉娘的眼里布满阴骛:“她总得拿自己的月银吧,总得领衣裳吧,我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这就是掌家的好处了,有着许多可以拿捏人的由头。 初九并没有把于婉娘放在心上,她自己有自己的心事。 初九是穿越而来,前后两世的生存环境天差地别,前世她习惯了的事情,在这个侯府里竟是无法施展。 比如练习搏击,比如健身。 而经过赖妈妈和刘妈妈联手暗害一事,初九愈发断定好身手的重要,假如是原主遇到刘妈妈母子的袭击,只怕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初九很是苦恼。 如今这个松云居,反倒成了她的阻碍。 因为在曲阳侯府里,只有松云居的防守最严密,说不定什么地方就藏着护卫,就是夜里,初九都不大敢出门行动。 初九想了想,决定在晚上出去试一试。 她住着的下人房离周亦璟的屋子有一段距离,只要她小心,应该不会有意外。 子时的更鼓敲过,初九悄悄地走了出去,她在夜色下肃容站定,深呼吸了几下之后,就开始活动手脚。 很快,周亦璟就接到了消息。 “很怪?”周亦璟忍不住重复护卫的话。 “是。”方丘满脸困惑:“属下见初九腿抬得老高,像是打拳,可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奇怪。” 初九是松云居唯一的丫鬟,一个小姑娘半夜出来走动就很奇怪了,偏偏初九的举止就像是中了邪,方丘寻思一会,就来禀告主子。 周亦璟道:“不必理会,你们别露了行踪。” 也就是说,不许他们打扰初九。 方丘得了话走了,几息之后,周亦璟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正如方丘所说,初九的动作有些怪异。 周亦璟隐身在暗影里,静静地看着初九。 他细看了半天,发现初九的动作很有章法,绝不是胡乱比划。 月光下,小丫头的一招一式都认真无比,瘦弱的身子灵活得像要飞起来似的,周亦璟皱起眉,忽然就生出种错觉来,初九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那边,初九停了下来。 她没有器械,就这样锻炼很不习惯,可是没办法,她也只能慢慢适应。 身体的温度上升,初九就敞开了衣领,随意地抹了抹额头的汗。 那一世的服装和现在的不能比,初九穿惯了背心短裤,此时就觉得身上很不舒服,皮肤被捂得粘腻腻的,初九就挽起衣袖,把衣领扯得更大了些。 光线朦胧,初九细腻白皙的肌肤反倒被映射出一片莹润。 周亦璟的眼睛倏地睁大,忽然就无措起来。 此刻夜深人静不假,可初九也太不注意了吧,怎能随随便便地露出肩膀来,这要是被别的男人看见了,岂不是吃了大亏。 人生头一遭,周亦璟面对一个女子时感觉到心慌意乱。 他仓惶地转过头,不敢再看初九。 初九丝毫不知旁边有人,她多日不曾活动,此时却不很疲累,只有些意犹未尽。 这一夜,初九睡得香甜,周亦璟却久久难眠。 他闭上眼就是那一幕。 初九扯开衣裳,将小巧柔润的肩头露出来。 虽然晚上睡得不好,周亦璟仍是和往常一样早早醒来,他睁眼就叫无为,命无为马上把方丘喊来。 无为十分不解,却不敢多问,赶紧把方丘叫了来。 方丘更是糊涂,待听了周亦璟的吩咐,脑子糊涂得更厉害了。 周亦璟道:“从今往后,你们都注意着,只要初九夜里出来,你们都离得远点。” 方丘应是,很想问问为什么,见周亦璟脸色郑重,就躬身往外退,不想他退到门口,周亦璟再开口:“记好了!若是谁记不住,就用板子长长记性!” 方丘不由得一凛,神情严肃地俯身:“是,属下记住了。” 周亦璟长出口气,一抬眼正看见初九走进。 初九是按着每日的流程,进来给周亦璟送清茶,她稳稳行了个礼,口中说着“见过世子爷”,然后放下茶盏。 周亦璟一阵心慌,捂嘴咳嗽了两声。 初九讶异抬眼:“世子爷是不舒服?” 初九生得一双大大的杏核眼,眸光清亮又澄澈,就像外头的晨光,纯粹又充满生机,周亦璟一眼望进去,仿佛跌进了漩涡,呼吸不受控制地乱了起来。 初九抿抿嘴唇,避开了周亦璟的视线。 她依稀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看周亦璟的模样,像是染了风寒。 第十七章 世子爷的什么人 这个时代,普通感冒也能死人的,自己这副身体不够强壮,万一传染了可就麻烦了。 初九想着不再多问,直接退了出去。 刚好无为在门外,初九就停下来说道:“我瞧着世子爷像是不大好受,不会是受了凉吧。” 无为道:“昨夜里世子爷出去了一趟,别是那时候吹了凉风,我这就进去问问。” 无为说完却没有挪脚,对初九笑起来:“还是你心细,我反正是个心粗的,比你差远了。” 初九却是一惊:“你说,世子爷昨夜出去过,是什么时辰?” 无为想了想:“大约是子时。” 初九心里打鼓,不由想到,周亦璟有没有看到自己呢,若是看到了,他会不会问呢。 初九倒也不怕周亦璟问,就是担心以后不能出来运动了。 两人在这里低语,周亦璟在屋子里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循声看去,见初九和无为挨得很近,两人年龄相当,无为又生得眉清目秀,便拧紧了双眉。 “无为!”周亦璟一声断喝:“有事进来说,嘀嘀咕咕地站门口作甚!” 无为吓得一缩肩膀,忙对初九摆手:“你先走,别管我。” 初九看了看屋子里,忍不住腹诽,果然,古代的这些主子,个个都脾气大得很。 无为进去后,周亦璟却沉默了半天,无为等不来主子的吩咐,小心地抬起眼来:“世子爷,您……” “出去。”周亦璟又是一声喝。 无为愣了愣,揣着满肚子困惑出去了。 周亦璟是金甲卫都指挥使,十日才休沐一回,到了上值的时辰,他便离开了侯府。 无为逮着空儿就和初九抱怨:“我瞧世子爷不像是受凉,倒像是肝火太旺。” 初九无所谓地应答了几句,就听见小丫鬟来传话,叫松云居的人去领月银。 无为奇道:“明日才是正日子啊,怎么提前了。” 小丫鬟笑道:“提前了还不好,我娘正等着使银子呢,我下晌就能把月钱捎家里去了,多好。” 这事倒也不必一个个地去,交情好的说一声,也就一块捎回来了。 无为一把按住初九:“你别动,我去替你领来。” 自从于婉娘来了,无为就时时刻刻地看着初九,初九不禁失笑,感激地道谢:“那我就不出去了,劳烦你跑一趟吧。” 无为道:“你来得晚,不知道从前的事,翡翠姐姐就是被诳出去遭了毒打,还有被卖出去的小玲子她们,我那时候根本没想到,于婉娘居然这般蛮横……我现在只是后悔,没有及时地提醒她们。” 初九默然。 她不认得那些人,但从无为的话语里,却不难想象出那些悲惨的画面。 不料无为去了半天没有回来。 周亦璟不在,无忧跟着周亦璟去了,初九就拜托了一个打扫的婆子出去看情形,不一会儿,婆子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初九,不好了,无为被于姑娘扣下了,说什么都不许走。” “不是去领月银么,她为什么扣下人不叫走?” 婆子道:“于姑娘根本不讲道理,她一向是这样的,除非世子爷在,她才能收敛一些。” 初九暗暗思忖着,前日于婉娘就说要见她,她没有去,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算了,谁知于婉娘不肯罢休。 难怪,发月银的日子忽然提前,无为又被无缘无故地扣下,一切都是于婉娘在作怪。 于婉娘未必敢对无为怎么样,初九却不愿就这样躲下去了。 越是这样,于婉娘越是以为她软弱可欺,会寻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逼她现身,既然如此,还不如痛快地迎击。 但她也不能莽撞,毕竟在这个重视身份地位的时代,自己微弱得不堪一击。 周亦璟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回来,不能指望他。 初九想起,自己是被侯夫人派到松云居的,她来的时候,海棠转达了侯夫人的一些话。 侯夫人的意思是,要她保持勇气,千万别委曲求全。 初九拿定主意,对婆子道:“大娘,拜托你一件事,你去安阑院找海棠姐姐,帮我带句话。” 婆子答应了,在初九出门后去了安阑院。 初九寻到西岚阁,顺利地到了于婉娘面前。 于婉娘早打发了小丫鬟观望,在初九进来之前,于婉娘已经先一步得了信儿。 看着初九一步步走近,于婉娘难掩心中诧异。 初九刚进府时,很有些手脚无处放的小家子气,后来她指派初九去做粗活,想来能把初九磋磨得不轻,谁曾想,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初九,面容沉静步子轻盈,竟然与原先的模样相差甚多。 那日她在松云居外,初九在松云居内,只是匆匆一眼,她来不及细看,此时才知,初九的变化居然这么大。 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迷惑了周亦璟。 被几个婆子围着,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无为跳起来,叫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不让你来么。” 这几个婆子是于婉娘买进曲阳侯府的,她们的身契捏在于婉娘手里,不得不听于婉娘的使唤。 初九对无为笑了笑,然后朝于婉娘一福身:“于姑娘,我来领月银。” 于婉娘端然而坐,身边站着红秀和红玉两个丫鬟,下头立着两个管事妈妈,十足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 “初九姑娘好大的架子。”于婉娘冷冷一笑。 “不敢。”初九道:“于姑娘叫我初九就好。” 初九绝不是惧怕了于婉娘,她只是识时务而已,面子上的功夫做好,于婉娘找不出错处来,能奈她何。 红秀嗤道:“千请万请的你不来,这会儿却巴巴的来了,真是贱。” 于婉娘盯着初九,轻蔑一笑,无声地说出“贱人”两个字。 初九挑了挑眉。 初九希望保持和气,哪怕姿态低一些也能接受,可对方上来就如此侮辱人,她就不必忍了。 “你的意思是,于姑娘要见我?”初九扬眸看向面前的主仆三个:“那正好,我来了,于姑娘有什么事找我?” 于婉娘道:“你在松云居当差,伺候世子爷可尽心?” 初九面露疑惑:“我是被侯夫人指派到松云居的,这话应该是侯夫人来问我,于姑娘怎么会操心这个?” “你!”于婉娘脸色骤变,指着初九道:“你别不识抬举!” 初九淡然一笑:“我是曲阳侯府的人,侯夫人和世子爷是我的主子,能抬举我的只有他们,却不知,于姑娘算是世子爷的什么人?” 第十八章 是绣花针 初九这句话直戳于婉娘的痛处,于婉娘顿时火冒三丈。 “来人,按住给我打,我就不信了,我还收拾不了一个犯贱的婊子!”于婉娘恶狠狠地下令,围着无为的婆子就放开无为,改为攻击初九。 初九迅速后退,同时双手扬起,也没见初九有别的动作,两个婆子就“哎呦”着停下了。 “怎么回事,上啊!”于婉娘紧盯着初九,见状更加抓狂。 初九的手接连挥舞,余下的婆子也叫着疼停下了,有的甚至抱紧身子,惨叫个不住。 无为又惊又喜地叫着:“初九,厉害!” 红秀眼尖,急忙对有些愣怔的于婉娘道:“姑娘,是绣花针,初九那死丫头用绣花针伤人。” 绣花针?! 于婉娘看向疼的打滚的几个婆子,一个婆子机灵,抓着痛处细看,果然抽出了一根针。 包括于婉娘在内,所有人都吸了口气。 拿着绣花针扎人很容易,可初九是隔着一段距离凭空伤人,看那几个婆子的情形,每根绣花针都是入肉大半,换做寻常人,哪怕是力量大的男子,也很难做到这样。 绣花针扔出去,只会反弹后轻飘飘地落地。 于婉娘喊叫着指挥几个婆子:“你们也拿针扎她,快点,扎死她!” 婆子手忙脚乱地拔针,一个个疼的呲牙咧嘴。 初九朝着于婉娘晃了晃手掌,把手心里一把明晃晃的绣花针展示给于婉娘主仆看:“于姑娘,你的脸上要不要来几针,还有你们,想不想试试滋味?” 于婉娘登时吓白了脸,拽住红玉就挡住了自己。 红玉不敢挣脱,哆哆嗦嗦地勉强站着。 红秀眼睛乱转,胡乱抓起一本账册遮面。 无为奔到初九身旁,指着几个婆子道:“别过来,否则把你们扎成窟窿。” 初九听见这句话,险些笑出声来。 区区绣花针而已,哪里有那么大的威力。 于婉娘恨极,大声喊道:“来人啊,都死哪去了,来人,给我抓住这小贱人,谁能弄死她,我重重有赏!” 曲阳侯府里的下人很多,有那眼明心亮的,早就开始敷衍于婉娘了,只是于婉娘自己不曾察觉而已。 再有,那日初九被世子搂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侯府,此时是初九惹怒了于婉娘,在场的丫鬟婆子不免要衡量一番,是得罪于婉娘,还是得罪世子。 当然,假如初九懦弱,真的任由于婉娘处置不反抗,她们也不会站出来说话,毕竟世子要怪,也怪不到她们头上。 明哲保身,是最正常的做法。 听得于婉娘大喊,能藏的人都藏了,有藏不及被于婉娘瞧见的,就装模作样地动了起来。 于婉娘往常作恶,大半都是指着这几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婆子,此时婆子们受伤,其他人装模作样,于婉娘就奈何不了初九了。 她总不能亲自厮打初九,更何况看这情形,她也不是初九的对手。 “红秀红玉,你们去!”于婉娘急了眼,推搡着自己的两个丫鬟。 初九冷笑着扬起手,于婉娘尖叫一声,急忙拽住了红玉,然后夺过红秀手中的账册,喝道:“快去!“ 红秀又是后悔又是害怕,只得硬着头皮朝初九去。 初九没有犹豫,手动了动,一根绣花针飞出去,正中红秀的肩膀。 红秀抱着头尖叫,蹲下去一动不敢动了。 初九扭头叫无为:“我们走。” 初九转身的时候,一个婆子居然站起来扑向初九,初九早有警觉,一回身就甩出去了几根针。 婆子发出惨叫,离得她最近的受了连累,也再次受伤。 “初九!”于婉娘犹不死心:“我有侯爷给的掌家令牌,在这侯府里,你就得听我的话,否则侯爷回来,你只有死路一条。” 初九道:“我的身契在侯爷手中?” 侯府下人的身契,可都是捏在侯夫人手里。 于婉娘万万想不到,杀手锏拿出来,初九仍然不怕,反而问起了这个。换做旁人,只要一听这话就吓傻了,哪里还会思考别的。 于婉娘咬牙道:“没有身契又如何,你是侯府的奴婢,侯爷是侯府的主子,难道你敢逆主抗命?说破天去,你就是个贱命,连只猫狗都不如,今日我要罚你,你必须得认!” 初九一歪头:“那我问你,侯爷在哪?若侯爷在此处,我当真犯了错,那我任他处置全无二话,你又是凭什么对曲阳侯府的人喊打喊杀呢,说句实话,你和曲阳侯府有什么关系,或者,你是客人?” 于婉娘气得七窍生烟,站起来挥着胳膊:“我是世子未婚妻,我是曲阳侯府的主子!” 初九不接话,望着于婉娘轻蔑一笑。 就是在婚姻自主的那一世,于婉娘这样的做派也不能被人接受,所谓两情相悦,只有一个人纠缠不休,那算得什么情爱,只是耍无赖罢了。 初九不再耽搁,和无为快步走出了西岚阁,不想迎头看见了侯夫人一行人。 侯夫人一脸激动,拉着初九道:“好,初九,做的好!走,随我回安阑院,我要好好赏你。” 初九一阵无语。 原来侯夫人早就到了,却只是在这里旁观,幸亏,她没有全部指望侯夫人,自己另外做了些准备,否则,自己这时候早被于婉娘打得半死了。 海棠眼里含泪,又是哭又是笑地看着初九。 秋水神色复杂,仔细去看,她的眼神里竟然有钦佩。 一行人到了安阑院,侯夫人平复了情绪,问初九道:“你使的这是什么功夫,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亏了你会这个,否则,又要让那泼妇得逞。” 初九心里叹气,口中说道:“夫人,我这是干活练出来的力气,其实我刚刚也是吓唬于婉娘,她离我太远,我根本伤不到她,就是那几个婆子,离我再远一点,我也不能成功。” 初九说的是实话。 假如距离拉得太远,她就做不到用针伤人,还有就是,此时正值夏日,大家的衣裳都很薄,若换成了秋冬的厚衣裳,那这个办法就更行不通了。 侯夫人眼睛闪亮:“那泼妇就是色厉内荏,仗着手里有几个人,就胡作非为,你既然伤了她的人,她就像老虎被拔了牙,只会张牙舞爪地发狂了。” 第十九章 口气不小 初九心知肚明,并不是自己有多么强悍,而是自己和这里的人思维意识不一样。 作为奴仆,侯府的下人们天生就有奴性,在面对于婉娘时自觉矮了一截,一点要争取的想法都不会有,加上于婉娘手段强硬,恐惧害怕在所难免。 初九也有担忧,她此番能从于婉娘手里全身而退,最主要的原因,是曲阳侯不在,听说曲阳侯十分信重于婉娘,但凡于婉娘提出的要求,他没有不应的,假如今日有曲阳侯在,初九难逃被罚。 其实,初九方才并不想动手,所以她拜托婆子向海棠求助,本打算侯夫人能够现身,自己就可以和于婉娘据理力争,但她料想不到,于婉娘比想象的野蛮,侯夫人更是比预料中更不能依靠。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初九暗叹一声,只能劝自己,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侯夫人心里仍有疑惑:“你真的不会功夫?初九,你可别瞒我。” 初九道:“我的身世来历夫人最清楚不过,我在侯府劈柴半年,偶有闲暇,就拿碎木头扔着玩,这才练成了甩针的手法,说实话,我今日不过是侥幸……” 带着绣花针去西岚阁,只是初九的临时起意。 松云居从前有丫鬟,她们留下了很多针线布头之类的,刚才初九临出门前,匆匆找到了绣花针,想不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在那一世,初九经常玩儿飞镖,曾跟着专业的老师学习过,她有一次突发奇想,就玩了一段时间的甩针,当然,她用的针都是特制的,而非这种绣花针。 海棠眼里含泪,对侯夫人道:“夫人,我刚见到初九时,她手上都是细碎的伤痕,今日她能脱困,也是平日吃的苦太多。” 说什么“闲暇时拿碎木头扔着玩”,那都是苦中作乐吧。 海棠心中动容,若不是有侯夫人在,就要对着初九哭一场了。 秋水低喃:“莫说是半年,我就是劈一辈子柴,也未必能练得像初九这样。” 有些话还是需要说出来,初九就低下头:“我实在是走运,假如今日侯爷在场,我就是全身都是本事,又怎么躲得过,一顿板子下来,我此刻,只怕是凶多吉少。” 侯夫人闻言竖起双眉:“别听那泼妇胡说,侯爷在又能怎的,这内宅可是归我管,你是我买进来的,谁要动你,先得问过我愿不愿意,你放心,真要有那天,我护着你。” 初九温顺地应是,却不大相信侯夫人能说到做到。 就像今日,侯夫人只是看热闹,一点要伸手的意思都没有。 侯夫人道:“海棠,你去库房,将那对珍珠珠花找出来,叫初九带回去。” 海棠应声去了,侯夫人就拉住初九:“我如今上了年纪,戴不了那些俏皮东西了,你拿去正好,我瞧你肤色白皙,配上珍珠一定好看。” 初九福身道:“夫人厚爱,我受之有愧。” “这是你该得的,好孩子,我让海棠送你回去,你今儿就别伺候世子了,我和他说,叫你歇一天。” 初九再次道谢。 海棠挽着初九往松云居去,瞅着四下无人,低声道:“初九,你别怨夫人,夫人满肚子苦水,实在是有难处,刚才的事,假如你真的扛不住,夫人当然会为你出头,绝不会袖手旁观。” 初九答应着,笑道:“我凭什么怨夫人呢,姐姐放心,这事过去了,我不会多想。” 海棠道:“有些事情不必我说,天长日久的,你到时候就明白了……于婉娘真要是请来侯爷,夫人不会不管你。” 侯夫人和侯爷感情平淡,原先侯夫人对侯爷诸多忍让,这几年随着上了年纪,加之有优秀的儿子撑腰,侯夫人渐渐硬气起来,有时也会和侯爷呛声。 至于在西岚阁的事情,并非侯夫人甩手不管,而是她想考察初九,看初九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海棠明白侯夫人的心意,只是作为奴婢,她不能随意议论主子的是非,就说得很是含糊。 初九淡笑。 她在那一世就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父母都能够冷血无情,何况是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关系,她对谁都不会抱着幻想,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至于海棠的好意,她心领了就是。 这样的结果,侯夫人非常满意。 初九的表现大大地超乎了侯夫人的预期,她一扫心中积郁,因为高兴,晚膳时甚至喝了一盅宫中赏赐的佳酿。 却说初九,她回到松云居,见无为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无为兴奋地跑到初九面前,说道:“初九,你可算回来了,怎的在安阑院待了这么半天,夫人是不是赏赐你了?我怕你口渴,早就泡好茶了,这会儿喝着正好,你快来……” 初九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越过无为走了进去。 无为撵着初九继续说:“世子爷刚回来,我把事情都禀了一遍,世子爷没什么表示,不过我觉得,于婉娘要遭殃了。” “无为,”初九顿住,面无表情地看着无为:“你不觉得,我是太冒险了么?如果我争不过于婉娘呢?难道你不曾想过,我是在找死?” 无为张大嘴,什么都说不出了。 初九不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可高兴的,她已经彻底惹怒了于婉娘,而于婉娘还住在曲阳侯府,于婉娘在一日,她就危险一日。 从此刻起,初九就得时时警醒处处小心。 无为呐呐地:“我还是那句话,你就待在松云居,管他于婉娘还是什么人,都动不了你。” 初九摇头:“我不。” 无为嘴角一抽,只觉得初九很不正常。 初九不禁笑了,在她眼里,无为就是个可以逗弄的弟弟,毕竟她在那一世活到了二十岁,而无为才十六岁。 初九故意板着脸:“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啊?”无为瞪大眼看初九,初九扑哧一笑,拍着无为肩膀道:“我开玩笑呢,怎么,吓傻了?” 初九并不知,周亦璟也听到了这句话。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小小丫头,口气不小。 初九和无为的说话声传入耳中,周亦璟忽然感到一阵烦躁。 他听见初九在说:“我是什么人,我可不敢指望着世子爷,说不定哪天我惹恼了世子爷,他第一个就要把我赶出去,到那时,我只能和于婉娘拼命了。” 初九的语气很轻松,分明是在和无为说着玩笑话,可是不知为何,周亦璟就是觉得有些刺耳。 第二十章 傻乎乎的可爱 背地里,无为劝初九:“我说你啊,学着机灵点,咱这院子里只有你一个丫鬟,世子爷要更衣沐浴,你就勤快着些多动动手,被主子看在眼里,才能得到庇护不是。” 这些天,初九只是端茶倒水,轻快是轻快,就是在世子爷跟前露脸的时间不多。 “世子爷对于婉娘是越来越不耐烦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给于婉娘好看,你让世子爷记得你的好,到时候自然会给你撑腰……” 无为碎碎念,初九左耳进右耳出。 伺候周亦璟更衣沐浴?初九只觉得哭笑不得。 她生长在人人平等的时代,并不像这里的人讲究男女大防,可初九曾经的二十年人生中,并没有和异性亲密接触过。 在初九眼里,周亦璟就是个食古不化的古人,和周亦璟有肢体接触,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不过,初九不是不知变通的死脑筋,既然她来到了这个时代,那就要学着适应,无为说的没错,她伺候好周亦璟,是能得到好处的。 顺势而为,绝不是放弃尊严。 用过午膳,周亦璟让人叫来了侯府的账房管事。 初九把管事带进去,福了福便往外退,不想周亦璟淡淡道:“站着吧。” 初九微讶,抬起头看了一眼,无为正站在周亦璟身旁,就对着初九挤了挤眼。 管事也感到奇怪,世子爷叫他来,必然有正事吩咐,留下个小丫鬟作甚,想到这几日府里的传言,管事暗暗点头,这小丫鬟说不定有大造化。 周亦璟道:“府里的规矩得改一改了,往后松云居里所有下人的月银,不必走公账,我自行安排。” “是不是小的做错了什么?”管事大吃一惊:“若侯爷问起,小的怎么说?” 这不是银钱的问题,而是松云居的下人由世子自己负责,岂不是等同于和曲阳侯府分离开来?一个宅邸里,怎能分出两家人? 管事越想越怕,难道世子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 周亦璟淡声道:“区区小事,难道我做不得主?” 这可不是小事啊,管事觑着周亦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爷,您是要长久地这样做,还是暂时?假如以后都是如此,还是有让侯爷知道的必要,要不,小的先去禀明夫人?” 周亦璟倏地抬眸。 他是天子近臣,不仅担着金甲卫督指挥使一职,还兼任兵马司的左指挥使,平时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气势非常人能比,有时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扛不住压力。 管事悚然一惊,马上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真是糊涂了,侯爷一年也不在府里待几日,再说这几年来,除了世子爷的婚事,其他事情侯爷都是任凭世子爷做主,世子爷可是深得圣心的重臣!侯爷百年之后,世子爷就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 管事整理心思,忙俯首道:“是,小的不应多嘴,您放心,我回去就办好这事。” 管事和周亦璟说话的空儿,无为一直在对初九使眼色。 是这管事迟钝,还不知道西岚阁发生的事情,世子爷这么做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护着松云居的人! 而这事的起因,正是初九。 初九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可不会自大地认为,周亦璟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周亦璟从来没有接受过于婉娘,他此举纯粹是为了打于婉娘的脸。 初九想起海棠和无为都提过的翡翠,那时候翡翠死的那么惨,也没见周亦璟做什么啊,可见今日周亦璟之举,是因为长久以来积压的不满爆发了而已。 反正就是,和自己无关。 管事走后,初九道:“世子爷,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言下之意就是,没事我就走了。 周亦璟一顿,忽然觉得有些恼。 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为何留初九在这里,可是不论别的,初九听见了自己的决定,难道不该有所表示么?至少,也要感激一下吧。 是初九愚钝,领会不到自己的用意,还是故作姿态? 倒是无为十分高兴:“世子爷,这下可好了,于婉娘再管不到我们头上了,不过,初九还是得小心,于婉娘心胸狭隘得很,或许还有见不得人的后招。” 周亦璟道:“初九,你听见了么,往后还是要当心。” 不知何故,他的语气有些严厉,无为吓了一跳,急忙看向初九。 初九端正地福身:“是,我知道了。” 周亦璟一阵气闷,这丫头的一颗心是木头做的吧。 看着初九还是要走,周亦璟喝道:“站住,我还有话没说。” 这回初九也感到诧异了,她停下来,抬眼望着周亦璟。 周亦璟道:“以后你心思活泛些,遇上事情别硬撑,松云居里有护卫,你不知道?” “啊?”初九眼睛睁大嘴巴微张,露出个困惑的表情来。是她想错了吧,周亦璟的意思是,她可以指使松云居的护卫? 周亦璟眉头一松,他忽然就觉得,此刻的初九有些傻乎乎的可爱。 他派去调查初九的人已经送来了结果。 初九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父亲多年前离家,至今生死未卜,初九被奶奶抚养长大,因为奶奶病重没钱买药,就卖身进侯府成了奴婢。 关于初九的一切,都简单清楚。 初九在西岚阁用绣花针伤人的事情,周亦璟并没有怀疑,毕竟初九的身世明摆着,根本没机会学习什么,很可能她大字也不识一个,正是穷苦磨人,初九就是干活多了练了些力气。 周亦璟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和缓下来:“无事不要往于婉娘身边凑,真要遇上了也没什么,记住,你是松云居的人,要紧的时候就喊人去帮你。” 喊人,喊谁,喊那些威武的护卫?要他们去揍于婉娘?初九迷迷瞪瞪的,一时不能确定周亦璟的话意。 无为急忙走过去,杵了初九一下子,初九回神:“是,我记住了。” 周亦璟摆手:“下去吧。” 这个小丫头!每回看见初九他的心情都起伏不定,还是眼不见为净。 第二十一章 受了初九的影响 于婉娘听说了周亦璟的决定后,狠狠地发了一场脾气。 红玉站在满地的碎片中,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世子爷是什么意思,他知不知道,这么做会让我颜面尽失,都是初九那贱人,一定是她在世子面前装无辜说我的坏话,让世子误会了我!” 于婉娘绝不肯承认,周亦璟就是在打她的脸。 周亦璟去安阑院给侯夫人请安时,侯夫人笑着看周亦璟,却好一会儿不开口说话。 “母亲这是怎么了?”周亦璟被看得不自在,就避开了侯夫人的视线。 侯夫人道:“儿啊,我是在想,铁树说不定要开花啊。” 周亦璟一滞:“咱们府里不曾种植铁树,母亲若是想要,我这就命人去寻来。” 侯夫人嗔道:“你这孩子,故意说反话气我是不是,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你说,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几个孩子,谁还没有娶妻?你自己不急,我可等不得了,白白胖胖的孙子抱着不好么,我做梦都……” “母亲!”周亦璟站起来:“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了。” 侯夫人指着周亦璟的背影笑个不住:“你们看,他这是被我说中了,脸上挂不住了。” 海棠和秋水笑而不语。 侯夫人收起笑容,叹气道:“都怪侯爷,耽搁了你们世子爷的婚事,要是没有于家这个泼妇,我可能早就抱孙子了。” 玩笑话说过,侯夫人心里只有黯然,她如何不知,就算儿子有了可心的丫鬟收为通房,也不能够生下儿女来,毕竟婚事未定,在正妻进门之前,无论如何不能先有庶子。 秋水支支吾吾地说道:“夫人,您看,要不要给初九送避子药?” 侯夫人愕然看秋水:“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才哪到哪,我刚才不过是戏言,难道你忘了,你们世子爷是最有主意的,这事根本轮不到我替他做主。” 秋水道:“可是,世子爷为初九诸多破例,这回的事情,起因正是初九啊。” “怎么能是因为初九?”海棠忍不住反驳:“以往的翡翠,小玲子她们,都是被于婉娘迫害的,这并非因为她们本人,而是因为她们服侍了世子爷,假如初九不曾到松云居,根本惹不到于婉娘。” 秋水就有点讪讪的,她如何不明白这些,只是对于初九,她总是有那么一点嫉妒和羡慕。 侯夫人却想到了别处去:“你们说,假如翡翠有初九的脾性,会怎么样?” 海棠和秋水俱是一愣。 翡翠非常美貌,性子柔和似水,她是曲阳侯府的家生子,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见过翡翠发脾气。 主仆三人齐齐叹气。 说什么都晚了,翡翠早已入土,当真是芳魂渺渺无处追。 秋水道:“当初,就算翡翠不肯认于婉娘的惩处,也是无可奈何啊,她没有初九那样的身手,别说是绣花针,就是给她一把刀,恐怕她也不会用。” 侯夫人道:“她可以托人给我报信儿啊,只要我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去救她,就是其他人,哪一个不是乖乖地听从那泼妇的摆布,有谁想过为自己争取?” 海棠和秋水默然,将心比心,她们不是没有设想过,假如自己到了翡翠等人的境地,该怎么办?她们想的只是,于婉娘有侯爷给的令牌,有处置侯府事务的权利,就是自己抗争,又有什么用呢。 侯夫人道:“最不济,跑就是了,只要跑进松云居,就无事了。” 海棠和秋水低下头,心里百味杂陈。 这样的话,侯夫人之前从未说过,甚至当着于婉娘的面,侯夫人从未硬气过。 她们都是奴仆,假若为了保命跑进松云居,那事后呢,夫人会如何处理,世子又是什么态度?要知道,在翡翠死后,世子什么都没有做。 蓦地,海棠心中一动。 侯夫人所说的这些,是不是因为受了初九的影响?侯夫人未曾见过初九这样的人,初九打破了侯夫人惯有的想法,就像是在侯夫人面前打开了一本新奇的书,让侯夫人有了新的认知。 海棠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也无从确认,总之,这不是坏事吧。 侯夫人道:“这样想来,初九竟是极其难得的,亏得有她,我才觉得出了口气。” 今早,侯夫人听说了松云居下人的月钱以后不走公账,心里十分的痛快。 表面看来,是周亦璟吃亏,自己拿出银钱来花用了,可他是侯府世子啊,侯府里的银子省下来,以后能是谁的?就是周亦璟有两个庶弟,以后也是要分府另过的,他们能得到的,是很少的一些公产,余下的都是周亦璟的。 周亦璟手里有祖父留下的祖产,有外祖父给予的商铺庄子,侯夫人的嫁妆将来也要留给他,可以说,周亦璟这辈子都不会缺了银钱,暂时花出去的这点银子,当真是微不足道。 能够让于婉娘没脸,侯夫人甚至愿意拿出更多的银子来。 侯夫人想起来就难抑喜悦,吩咐海棠:“你和初九要好,就再跑一趟,去给初九送两匹料子,叫她裁两身夏衣。” 海棠进出松云居,于婉娘听了又是一场暴怒。 原本,她已经把周亦璟的身边清理干净了,谁知现在搞出一个初九不说,海棠又来蠢蠢欲动。 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初九居然这样难对付。 于婉娘又气又没主意,她也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局面,从前她要收拾谁,要打要杀的下命令就是了,根本不需要动脑子。 想了又想,脑子仍是一片空白,于婉娘就看向身边的婢女。 红玉瑟缩着,红秀在一旁捂着肩膀皱眉。 于婉娘没好气儿地开口:“红秀,你那伤怎么样了?” 红秀忙道:“姑娘,真是让人想不到,小小的绣花针威力竟然这样大,我的肩膀现在还很疼呢。” 于婉娘道:“晚上给你加一个菜,你补补身子。” 红秀愣了愣,做出欣喜的模样来:“多谢姑娘。” 低下头去,红秀暗暗撇嘴。 真是她的好主子,区区一个菜就把她打发了,谁家的主子遇上事情不是赏金赏银,就像侯夫人,竟然赏给初九两匹好料子。 于婉娘道:“红秀,你向来聪明,今晚上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初九那贱婢。” 红秀忙忙应是,却忍不住腹诽,这一个菜也不是那么容易吃下去的,她能有什么办法来对付初九,这不是难为人么。 第二十二章 差点亲上了 第二日晚上,周亦璟没有回府。 初九早早上床躺下,半夜时睡得正香,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无为在门外叫着:“初九,你快来,世子爷受伤了。” 初九迅速穿好衣裳走出去,被无为一把扯住,直直被带到了周亦璟面前。 看情形周亦璟是刚回来,身上衣裳未换,衣摆上还沾着尘土,只是初九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他哪里有伤。 无忧捧着托盘进来,不满地瞥了无为一眼:“咋咋呼呼的作甚,稳重些!” 无忧和无为同是服侍周亦璟的小厮,两人性格却完全不同,无忧沉稳寡言,无为却天真率直。 周亦璟日常出行,都是把无忧带在身边。 初九看见那托盘上放着药瓶和干净的白布,这才确定,周亦璟是真的受了伤。 无为一把夺过无忧手里的托盘:“你手粗,这事儿还是交给初九吧。” 无为说完,一转身把托盘塞到了初九手里,初九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接住了。 无忧被闹了个措手不及,正想呵斥无为,就听得周亦璟道:“你们两个,下去吧。” 无忧一愣,他以为世子爷不会愿意让初九来包扎伤口,搁在从前,这些事都是他做的啊。 无为才不管那么多,拉着无忧就走。 屋子里只剩下了初九和周亦璟。 初九道:“世子爷,你伤在了哪里?” 周亦璟抬眸看了看初九,自己动手解开衣裳,露出了左边的手臂和肩背。 初九呆了呆,咬牙将嘴边的“嘶”收了回去。 腹肌男,双开门,这样近的距离在眼前,初九实在承受不住。 还真是那句话,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等等!初九忽然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 她怎么把那个事忘了呢,那时候她受原主的神识摆布,迷迷茫茫地走到荷花池去,想跳水自尽,有人出现阻止她,她挣扎不过就咬了那人一口。 她只知道那是个年轻男子,并未看清楚他的脸。 原来,那个人就是周亦璟! 初九事后想过,虽然侯府的主子就那么几个人,可男性却不算少,家丁小厮的不是有一大堆么,哪里就那样巧,她遇上的是一个主子。 至于说那个人是周亦璟,初九觉得根本不可能,周亦璟平时冷冷淡淡的,会出手救一个小丫鬟?她反正不相信。 周亦璟的肩上,牙齿的咬痕还很清晰,可见她当时咬的有多狠。 “世子爷,对不住。”初九低喃,第一次当着周亦璟的面无措起来。 那个时候,她没有看清楚周亦璟,周亦璟却一定把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些日子来,她坦然自若,却不知周亦璟心里是怎么想的。 周亦璟只感到好笑。 这个小丫头,先是耳根泛红,接着又白了脸,可想而知是认出了他。 她下口实在是狠,他的确疼了好几天。 平时一个字都不愿多说,这会儿却低头认错,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初九此刻这副模样,让他的手心有点痒。 他想摸一摸那颗毛茸茸的头,或者掐一掐她的脸颊。 周亦璟手攥成拳,放在嘴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看到伤口了么?” 初九抬起头,连连点头:“看到了。” 伤口在上臂,三寸来长,像是被尖锐的东西划破的。 包扎伤口这种事,对初九来说不在话下。 在那一世,初九很爱运动竞技,活动得多了难免受伤,每回奶奶见了都吓得不轻,后来,为了不让奶奶担心,初九就尽量不惊动人,自己动手来处理。 初九仔细看了看托盘里的东西,确定了之后开始动手。 幸好伤口不深,只要清洗干净上药包扎就行了,初九很快做好这一切,不自禁地轻呼口气。 初九抬头时,却呆住了。 她对上了一双深邃幽深的眼眸。 视线交汇,极短的瞬间之后,初九往后一闪,就拉开了和周亦璟的距离。 刚好,初九错过了周亦璟眼里闪过的慌乱。 周亦璟绝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担心初九没有做过这些,侧过头看着初九而已,哪曾想初九冒失地抬头,险些和他贴在一起。 初九的心怦怦跳着,天,她差点和周亦璟亲上了! 周亦璟觉得别扭,很不想让初九发现自己的慌乱,就开口道:“你去给我找干净的衣裳来。” 初九胡乱答应了一声,迈步走进了里间。 这是周亦璟的卧房,她头一次进来。 虽然是没有成婚的单身男人,但世子爷有人伺候,屋子里绝不会邋遢,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甚至干净得过了头。 初九有点奇怪,原来这里不是有过丫鬟吗,怎么这卧房里一点温馨的痕迹都没有,一瞧就是住着个光棍。 初九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件家常衣裳。 无忧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世子爷,二殿下来了。” 不等无忧话落,清朗的男子嗓音传来:“子言,听说你受伤了,伤到了哪里,要不要紧?快给我看看。” 殿下?难道,是皇子?初九顿住,有些纠结,她该不该出去? 周亦璟适时出声:“初九,好了没有?” 初九不再多想,低头走了出去,到底是有客人在,初九不能装作看不见,就朝着那人福了福,然后走到周亦璟身边。 “咦?你屋子里有人?” 初九听见了夸张的声音。 “初九,这是二殿下。”周亦璟道。 初九就转过身,郑重地行了个礼:“见过二殿下。” “这……”来人似乎十分诧异,“这丫头是哪里冒出来的?” 寻常的丫鬟听见了他的身份,早就紧张无措了,可眼前这小丫头一点不慌,还一本正经地给他行礼。 初九真的不紧张,就是有些好奇,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呢,对异世而来的初九来说,是个稀奇物。 唔,风神俊朗自带贵气,长得不错,但比起周亦璟来,还是有差距的,初九暗下结论。 总不好当着皇子的面给周亦璟宽衣解带,初九就把衣裳递给了无忧。 “行了,你下去吧。”周亦璟道。 初九再规规矩矩地行礼,依言退下。 “这可怪了,你这松云居被那泼妇整治得干干净净,不是没有女的了么,怎的又冒出来一个?” 初九一脚跨出门外,人还没有完全出去,就听得二皇子这样说着。 第二十三章 不能夺人夫婿 屋子里,周亦璟先是瞄了初九的背影一眼,然后看向二皇子:“殿下漏夜前来,传到圣上那里可不好说。” “你受伤了啊,”二皇子大惊小怪地瞪眼睛:“父皇最是心疼你,连我这个儿子都要靠后,要是父皇知道,一定会催着我来的,绝不可能指责我。” 周亦璟并不搭话。 曲阳侯夫人和先皇后是表姐妹,先皇后在时她常常出入皇宫,周亦璟幼时就深得圣上喜爱,他和二皇子年龄相仿,是一块儿长大的,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是以,周亦璟最知道二皇子禀性,二皇子为人赤诚,此时所言只是打趣罢了。 二皇子收起了玩笑之意,正色道:“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于家那泼妇逐出去,这事情也拖得太久了,现如今,京城里谁人不感叹,好好的一个青年俊秀,竟然就与个泼妇纠缠不清。” 他这话并不属实,承恩伯府早已落魄,根本挤不进世家豪门圈中,很多人不熟悉于婉娘,并不了解于婉娘的为人,再者,当着外人的面,于婉娘也知道收敛着装相,不会把本来面目露出来。 “是皇后娘娘叫你来问的?”周亦璟神色淡然。 “怎么可能!”二皇子急忙否认:“母后是惦记着这件事不假,有时候也对着我念叨,我都是糊弄着答应,不敢与她多说,你还不知道我,难道我会向着芳卿不成?” 四公主芳卿,是蒋皇后唯一所出。 蒋皇后并不是二皇子的生母,她是南郡蒋家嫡长女,进宫后并不很得恩宠,十年前先皇后病逝,皇帝下旨,让淑妃蒋氏登上后位。 圣上儿子不少,但一众皇子中,只有二皇子和五皇子是先皇后嫡出,也不知何故,蒋皇后孕育艰难,只生下了一位公主,正是四公主芳卿。 芳卿心悦曲阳侯府世子,这在宫里不是秘密,蒋皇后有意促成此事,不成想横空跳出来一个于婉娘,打乱了皇后原有的安排。 也是凑巧,芳卿表露心迹之时,恰逢于婉娘进入曲阳侯府,周亦璟闻听此事,就开始容忍于婉娘。 如若不然,周亦璟怎可能眼看着于婉娘在曲阳侯府兴风作浪。 皇家尊贵,可也不能夺人夫婿,于婉娘在一日,皇后和芳卿就要思量一日。 蒋皇后其实恨得咬牙,可假如于婉娘出事,事情传开来,就成了皇家的污点,皇帝更是直言,要芳卿死了这个心。 私下里,蒋皇后就劝女儿隐忍,等周亦璟自己处理此事。 芳卿的心里话只能对母亲说:“周世子不是已经跟于家退亲了么,按说这婚事不作数,压根就是不存在的,只要父皇下旨,于婉娘自己就会离开,何须那么麻烦。” 蒋皇后道:“可是于婉娘时不时地就在曲阳侯府小住,看在外人眼里,退不退亲的又有什么分别?谁又能保证于婉娘的清白,要不然,怎么会没人敢给子言提亲了?于婉娘倒也不傻,她这做法,分明就是在做成事实。” 芳卿咬唇,眼泪簇簇落下。 蒋皇后心疼地搂住女儿:“这事儿我们只能等,假如子言无法解决于婉娘,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一个男子无能到这地步,不配迎娶我的心肝儿,卿儿,你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儿,有担当有气魄,他断不能被一个不讲道理的女子缠住手脚。” 芳卿什么都听不进去,头埋在蒋皇后怀里嘤嘤抽泣。 周亦璟作为金甲卫督指挥使,每日要进宫当值,芳卿难忍相思,有时会站在周亦璟的必经之路上,痴痴地看周亦璟。 周亦璟从未给过芳卿回应,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曾停留过。 一日日下来,芳卿日渐消瘦。 蒋皇后知道,二皇子和周亦璟亲厚,就试图通过二皇子给周亦璟传话,二皇子一心向着周亦璟,觉得自己娇滴滴的妹妹和周亦璟不般配,只是实话不能实说,就当着蒋皇后的面打哈哈。 想起此事,二皇子就笑起来:“说起来,芳卿当真是于婉娘的贵人,如果不是因为芳卿对你不死心,你怎能让于婉娘踏进曲阳侯府?” 正说着,初九端了茶走进。 二皇子看一眼初九,闭上了嘴。 初九心里没什么想法,身为丫鬟,给客人端茶倒水,本职工作而已。 然而二皇子的话,让初九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有瓜,有大瓜。 二皇子眼睛一转,看着初九笑道:“丫头,你当心些,可别和翡翠一样……” “沐宣!”周亦璟沉声打断了二皇子的话:“喝茶!” 二皇子吃惊地看向周亦璟,嘴巴张开又合上,竟是听话地拿起了茶盏。 初九刚刚听到了二皇子的话,虽然有点糊涂,却知道那意思是还有人在喜欢周亦璟,好像是,周亦璟在利用于婉娘? 初九忍不住认真分析,这样看来,当初翡翠的死,并不是周亦璟不愿作为,而是因为,他还需要于婉娘,于婉娘就是个障眼法,被用来躲避别的桃花。 时辰太晚,二皇子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初九下去歇息,也就忘下了这些事,对初九来说,身边的人和事都和她没多大关系,只要于婉娘不作恶,她愿意当一个安安静静的看客。 第二日,初九如常醒来,在周亦璟走时,和无为一道站在门口。 “世子爷!”周亦璟刚走到门口,于婉娘就呼喊着来了。 “世子爷,你昨儿回来那么晚,是做什么去了?都和谁在一起?”于婉娘身后是一大群丫鬟婆子,她自己更是横眉立目,活像是个来质问丈夫的主母。 周亦璟带着无忧,目不斜视地越过于婉娘,径直往前走去。 刚好海棠提着食盒从对面走来,就对周亦璟福身:“世子爷。” 周亦璟停下,问道:“是母亲叫你来的?” 海棠道:“是夫人让我来给初九送东西的,早膳有一道豆腐羹,夫人觉得好,让我给初九送一碗。” 周亦璟点头:“那你去吧。” 于婉娘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怎的周亦璟对自己不理不睬,遇上海棠就问东问西,海棠这个贱婢,妖妖娆娆的,看见男人就走不动道儿! 于婉娘不甘心地拦在周亦璟身前:“你不许走,你把话说明白,为什么不理我,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侯爷请我我才肯来,你用这种态度对我,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周亦璟仰头看了看天,“无忧,我们走。” 竟是扬长而去。 于婉娘恼恨不已,一转眼看见初九正迎接海棠,就大步上前,作势要打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