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仕途风流》 第一章明升暗降 2013年，明江市反贪局。 “好了，情况我们了解的差不多了。” “你可以回去了，关于林光明的情况，后续如果有新的问题，我们还会再找你了解的。” 反贪局询问室里，一身警服的李梦瑶合上了本子，站起身来。 赵扶光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将近一夜的询问，他有些心力交瘁。 今年三十岁的赵扶光，二十六岁考近了体制内，因为写的一手好文章，被县委书记林光明看中。 二十八岁，他就成了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兼任县委书记秘书！ 这两年，县委大部分的公文，都出自他的手，号称是明江县第一支铁笔！ 二十九岁，人生风光，追求者也不少。 三十岁，林光明因为贪污受贿，被控制起来，作为秘书，他首当其冲。 反贪的询问室不像公安，自然也不是住在禁闭室，软禁和禁闭还是有区别的。 一个带着卫生间的单间，所有的物品都是软软的塑料，房间里任何尖锐的物体都没有。 他在这里，住了半个月。 “所以，我可以继续回去工作了？”赵扶光问道。 “经过我们的调查，林光明所有的赃款，没有经过你，你也并不知情。” “所以工作是肯定可以回去工作的，只是具体的岗位应该会有调动。” “毕竟新的县委书记过段时间就到任了，办公室毕竟不同于其他岗位，习惯领导工作节奏的人会优先考虑。” 李梦瑶和赵扶光是高中同学，两个人是老同学了，上学时关系很铁，天天一起上下学，这些话换个人，只会说一句：听组织安排就行。 赵扶光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空气香甜，虽然在里面也可以开窗，但此刻，他确实感觉到了空气香甜。 林光明出事，他确实没想到。 两年来别人以为他风光，但他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融进林光明的圈子里。 工作上，林光明一口一个赵秘书的笔杆子硬！ 但事实上，除了工作，两个人真就没有任何交集，他对司机的依赖，多于他这个秘书。 这些话说出去，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 转头看了一眼市反贪局的大楼，回过头他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 “走吧，我送你回县里，有个小案子，那边需要人手，正好带你过来的时候仓促，你回去肯定不方便。” 李梦瑶的声音响起。 赵扶光点了点头，和李梦瑶两个人并肩向着停车场走去。 “我说老同学，三十岁了，怎么还没结婚？” 李梦瑶身材高挑，站在一米八三的赵扶光身边，只低了小半个头。 “以前是没人看得上我，后来是忙，林…林书记对稿件的质量要求很高。” 李梦瑶笑了笑开了句玩笑道： “你都这条件了，还没有人看得上你？我看是你要求高吧？” “我记得上学那会，班里就有不少女生暗恋你呢，结果你每天除了啃书，就是锻炼。” 两个人上了车，赵扶光看了一眼李梦瑶，上学那会家里穷，他只能努力学习，李梦瑶家境优渥，两个人那会除了学习上的讨论，基本没有什么话题。 就像现在，李梦瑶已经正处级。 三十岁的正处级，人中龙凤，整个明江都没有几个。 而且还是在反贪这样的重要部门工作，小官大权。 而他，今年刚刚准备解决正科问题，年前，他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兼任书记秘书，属于副科级。 按照规定，副省级以下都无权配秘书，所以他这个秘书是兼任，实际岗位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 结果现在林光明出事了，正科级问题，应该不好解决了。 “接下来你怎么想的？” “我听说市广电那边好像缺一个办公室主任，正考虑人选问题，你资历没问题，可以考虑考虑。” 听到这话，赵扶光心中一惊！ 这种信息在正式的文件出来之前，知道的人不会太多，就算知道，也不会随意说给别人。 李梦瑶这是属于帮忙了，而且是大忙！ 广电内部的岗位，广电自己的人打主意的绝对不少，领导自己用得惯的人都安排不过来，怎么可能会从外面选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位置烫屁股。 不过，这个位置对现在的赵扶光却是绝佳！ 如果继续在县委，他的仕途大概率不会太顺利。 但去了广电，他这个清白身，首要面临的，不是工作问题，而是靠向哪边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深深看了一眼李梦瑶，说道： “我现在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个，回去县里还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呢。” 李梦瑶没说话，静静开着车。 下了车，李梦瑶赶着去工作，赵扶光也没有和她多客套，转身回了县委大院。 赵扶光走进县委的楼里，明显能够感觉到一道道目光看向他。 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搭话，大多是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现在时间段太敏感了，赵扶光自然也理解。 回到了办公室，他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好了。 “赵主任，恭喜啊！” 这时候，一个今年刚进了县委的小伙子，走过来笑着说道。 “喜从何来？” 这小伙名叫陈虎，是县委办公室的科员，赵扶光帮着他改过几次稿件。 “恭喜你升职了啊！” 赵扶光有些诧异，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问道： “胡说什么，什么升职？就算真的升职，不都是为人民服务么，都一样。” 陈虎笑了笑，没有反驳而是说道：“档案局局长，任命书马上就下来了，新来的书记人还没到，意见已经过来了。” “我听说，还计划让你兼任宣传部的岗位，具体什么岗位不知道。” 听到这话，赵扶光心就是一沉。 县档案局，一般是正科级，他现在还没转正科，就调到这样一个岗位上，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 最重要的是，他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是明升暗降，当了档案局局长，一两年内正科问题肯定会解决。 但表面上，他成了县档案局局长，实际上，这个位置没有实权。 从办公室副主任这样的位置，调动到档案局局长，只要在体制内呆超过一年，就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喜事。 这个调动传达出了一个信息。 只要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在位一天，他赵扶光的屁股别想挪。 同时，他心中也感觉到了这个新来的县委书记，行事上的不同。 人还没到，意见竟然就来了。 放在其他人身上，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哪怕当地县长调任县委书记，在这段时间，都不会随意开口，毕竟该安排的肯定安排完了。 这段敏感时期肯定要闭嘴。 第二章挖坑，跳还是不跳？ 拿着东西从办公室出来，有不少人对着他投来各种目光。 虽然没说话，但是这些人目光中，多半是怜悯，还有人直接就摇头了，看样子，大家都觉得他这个跟头栽大了。 赵扶光心里也有些别扭，以前他走在县委大楼的走廊里，大家都会热情地来打招呼，现在，呵呵。 人情冷暖，在这一刻体现地淋漓尽致。 到了新的办公室，收拾完东西，也就快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定山县档案局没有自己的办公楼，就在县委大院里，办公室位置相当偏僻。 赵扶光一直在思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呆在档案局，接下来五年，只怕没有任何机会，体制内除非直接开始摆烂，反正该工作工作，该下班下班，否则稍微有点心的人，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李梦瑶今天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嘴广电的事情，但赵扶光知道，那绝对不是随意的一句话。 体制内的人就是这样，大家的嘴都很严，有些时候，郑重和你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空话，套话，场面话。 这种话，听一听也就罢了，真要当真了，会被别人当成傻子。 相反，这种看起来十分随意的话，极有可能蕴含着大量信息。 你要是听不懂，活该一辈子碌碌无为。 可就这样走了，赵扶光不甘心。 明明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明明他兢兢业业工作，凭什么到最后，自己承受这无妄之灾？ 要是走了，反倒是显得自己心虚！ “今天大家先别走，一会新书记马上就到了，我们迎接一下。” 坐在位置上的赵扶光听到外面嚷嚷的声音，从沉思中抬起头来，有些诧异。 不是过两天才到任吗？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赵扶光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各个办公室的门口也都探出了不少脑袋。 办公室主任李飞，正站在楼道里说话： “刚刚过来的消息，新书记提前两天到任，现在已经在高速上了，一会大家迎接一下。” 李飞，办公室主任，是赵扶光原先的顶头上司。 这家伙是个笑面虎，按理说，县委书记的秘书，一般都由办公室主任兼任，偏偏到了定山县，林光明指定要他兼任。 李飞说心里没点意见是不可能的。 偏偏这家伙见了自己，从来都是笑脸相迎，要说人家对自己有什么不好吧，还真没有。 大家都是同事关系，除了工作，也没有太多交集。 而且，自己份内的工作，人家也经常顺手帮一下。 但赵扶光知道，这都是表面功夫。 李飞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家伙记仇得很，一旦让他抓住机会，日子别想好过。 “赵局，一会就算别人不在，你也得在，新书记刚来就提拔了你，你可不能中午跑去吃个饭，把书记晾在那里。” 赵扶光笑了笑说道： “那是当然。” 李飞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赵扶光也转身关门，揉了揉太阳穴，笑容消失。 煎熬的时刻，这就来了啊！ 等待了一个中午，赵扶光和许多县委的人都没吃饭。 县委食堂特意推迟了开饭的时间，结果等来了一个消息： 书记直接下乡调研去了。 一并回来另一个消息，关于林光明被捕的消息，落地了！ 仅仅半个月时间，流程就走完了！ 这样的效率，不可谓不快！ 现如今，就等宣判了。 从去年两会后，反腐形成了高压态势，和以前不痛不痒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样的效率，前所未有！ 这两个消息本来对赵扶光没有什么影响，前一个最多是食堂开饭了，不用再等下去了。 后一个，他从反贪局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人不找事，事总会找人，吃过饭后，县委办公室的文件就过来了。 林光明被捕的事情要见报了，责任落到了赵扶光的肩上。 赵扶光皱了皱眉，立刻就去办公室找李飞了。 “李主任，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来者不善的赵扶光，李飞不慌不忙，端起了茶杯喝了口水，说道： “赵局，有什么问题吗？” 赵扶光皱眉道：“李主任，写文章的事情，落不到我们档案局吧？还要接受采访，为什么让我去？” 李飞笑了笑，放下了茶杯，淡淡笑道： “这事情早晚要见报的，你是我们县委出了名的笔杆子，撰稿工作你来负责，这不是惯例么？” “咱们这位新来的书记，也是这个意思。” “能者多劳嘛！” 赵扶光皱了皱眉，没说话，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强迫自己沉下心来，仔细思考。 什么意思？ 整个县委，别说县委了，整个定山县，体制内有几个人不知道他曾经是林光明的秘书？ 现在林光明被捕，让他第一时间跳出来开枪？ 平常人看报纸，很少有人关注文章作者是什么人。 体制内可不同，一篇文章是谁写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人是怎么回事。 他要真的写了这篇文章，体制内别的人怎么看他？ 一般人的目光是小，别的领导怎么看他？ 林光明犯了事这没说的，但跳出来指摘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他赵扶光！ 林光明对他的提拔是实实在在的，他能从反贪局全身而退，足以证明林光明在提拔他这件事上没有动手脚，一切都是按照流程来的。 现在人家进去了，你前脚蒙受提拔，后脚就对人家开枪？ 以后谁还用你？ 这个坑不可谓不大，也不可谓不狠毒！ 只是他想不明白，新来的这个书记，自己是哪里得罪人家了吗？有必要这么往死里整自己吗？ 这得是多大仇？ 还是说，这是李飞一个人的主意，只是在狐假虎威，搬着书记的名头落井下石？ 赵扶光心头郁闷。 倒是这件事没有那么急迫，现在外界的媒体什么消息都没有，在没有消息的情况下，这种报道没有媒体会随意发声。 新来的书记下乡了，定山县有十一个乡，就算一天去两个，少说也得去五天。 他还有五天的时间。 赵扶光下班很晚，坐在办公室里，什么都没做，一直在思考。 直到李梦瑶的电话打了进来。 第三章情债？ “我听说你还没有下班？” 李梦瑶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赵扶光嗯了一声，心中却是奇怪。 听说？ 听谁说？ “我在你们县委大院外边，你刚履新，定山县又是你的地盘，请我吃顿饭可以吧？” “我还没吃饭呢！” 一下午心情不好的赵扶光叹了口气，说道： “我哪里算什么履新，无非就是从一个办公室搬到了另外的一个办公室而已。” “吃饭的话，随时都可以，等我收拾一下。” 挂掉了电话，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无非就是关上了电脑，将保温杯清空。 走出了县委大院，赵扶光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大众，换了一身便装的李梦瑶，正靠在驾驶位车门上，紧身蓝色牛仔裤，黑色高跟鞋，白色衬衫。 “给，你的地盘你带路。” 李梦瑶将车钥匙扔给了赵扶光。 赵扶光接过车钥匙，无奈道：“怎么一口一个我的地盘我的地盘，让人听到了，多不好？” “还有，你不也是定山人吗？县里有名的馆子也没有多少，你应该比我熟悉吧？” 李梦瑶笑了笑，说道： “去你常去的馆子。” 赵扶光一拧钥匙，起步出发，常去的馆子…… “我听说，你新工作开展不是很顺利？”开了没多久，李梦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又是听说？ 赵扶光忍住了转头看向李梦瑶的冲动，有些时候，动作会出卖人的内心。 “还行，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刚进入新岗位有些不适应。” 李梦瑶看着表现出来十分轻松写意的赵扶光，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容道： “你该不会还不知道你们新来的书记是谁吧？” 赵扶光终于是忍不住看了李梦瑶一眼，问道： “谁啊？” 李梦瑶抿嘴一笑，说了一个名字： “秦璐！” 赵扶光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抖了一下，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梦瑶。 “你说的秦璐，是那个…” 李梦瑶点了点头，嘴角含笑，说道：“就是那个上高中时，向你表白，被你拒绝表白，然后哭着跑出去，在楼梯上摔倒骨折了的秦璐。” 赵扶光苦笑了起来，定山一中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一个年级，出了一个人中龙凤李梦瑶不说，现在竟然又出了一个县委书记秦璐！ 三十一岁的县委书记什么水平？ 全国就算掰着指头数，用一只手也绝对富余！ 这个秦璐就像是开了挂一样，高三复读一年上了清华，六年修完博士，二十六岁在南方任职副县长，一路高升，如今三十岁就成了县委书记！ 偏偏这个秦璐，和他有一段纠葛。 说起来是纠葛，其实也不算复杂，赵扶光从小心气很高，上高中的时候，成绩向来是全县同年级前三，笃定未来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那时候，秦璐身为市教育局局长的女儿，几乎是学校里公开的秘密。 定山一中虽然是在县里，但每年都能出一两个清华北大的学生，可谓是明江数一数二的高中，所以秦璐自然是在这里上学，不过人家是考进来的。 愣头青的赵扶光，那时候内心里觉得自己和人家虽然那在一所中学，但不是一路人，拒绝了秦璐的表白。 现在想来，其实是自己心底的自卑心理在作怪。 他的父母都是工厂普通工人，父母眼看着要退休，结果赶上了砸三铁，父母失去了工作。 那个时候的赵扶光，哪像是现在的年轻人，巴不得找一个书记的女儿。 不过，高中时期的青涩情感，这个秦璐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揪着这个不放啊？ “不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说当初我只是拒绝她，也没说什么伤害她的话啊！” “有必要这么针对我吗？” 赵扶光满脸苦笑着问道。 李梦瑶轻轻将头发别到了耳后，看着赵扶光这样子，笑着问道： “你刚刚不是还说都是为人民服务吗？” “现在怎么成了针对了？” 赵扶光一愣，无力地靠在了座椅上，闭着眼睛说道： “所以今天晚上你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 李梦瑶笑了笑，说道： “怎么会？” “我是来给你支招的！” 赵扶光睁开眼睛，看向了副驾驶的李梦瑶问道： “啥？” 李梦瑶调皮地笑了笑，说道： “秦璐现在还单身，你也单身，要不你反过来追求一下她？你俩关系缓和了，她不就不针对你了么？” 赵扶光撇了撇嘴道： “好主意，你自己去吃饭吧，我没胃口了。” 说着，他就去解安全带要下车。 李梦瑶急忙一手按住了安全扣，嘿嘿一笑道： “开玩笑开玩笑，你这人怎么不经逗？” 赵扶光瞥了她一眼道： “这个主意只配去吃排骨面了。” 说着，车子开动，向着县里广场边上的排骨面开去。 两人坐下，一人要了一个中碗面，李梦瑶居然要了两瓶啤酒道： “一会你开车送我回家哈！” 赵扶光没拦着，工作压力大，抽烟喝酒是不会被人诟病还能缓解压力的方式了。 李梦瑶身在反贪这样一个岗位上，压力小不了。 “看你这样子，还真打算和秦璐死磕啊？” “我可和你说，秦璐心眼小，你少不了要吃点苦头。” 赵扶光明白，李梦瑶这是拐着弯问他广电的事情考虑的怎样了。 “我觉得档案局挺好的，喝喝茶看看报纸，一年也没有什么忙碌，我这两年忙的脚不沾地，也该歇歇了。” “再说，什么叫死磕？秦璐是一把手，我当然是听指挥，紧跟领导班子的步伐了。” 李梦瑶右手拿着筷子在空中朝着赵扶光的心脏位置虚点了两下，说道： “言不由衷。” 赵扶光也没有解释，两人闲聊一阵，李梦瑶已经三瓶啤酒下肚。 吃过饭，李梦瑶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坐在了副驾驶上，眼神有些迷离。 “好多年没吃这个了，你别说，还是上学时候的味道。” 赵扶光没搭话，心中仍旧在想着广电的事情。 第四章跟我回家。 “呕！” 滨河公园，赵扶光一脸无奈地看着李梦瑶，李梦瑶扶着一颗大树，呕吐了一阵，直起腰来。 “不能喝还喝这么多？”赵扶光递过去一瓶从后备箱拿的矿泉水，递给李梦瑶说道。 李梦瑶漱了漱口，将水吐在了树坑里，道：“开心啊！” “人逢喜事，喝两口不正常吗？” 赵扶光诧异道：“不是因为工作压力大吗？” 李梦瑶摇了摇头说道：“我要赢了，什么压力都是浮云。” 赵扶光有些奇怪问道： “什么赢了？” 李梦瑶摇了摇头没解释嘿嘿笑了笑。 重新坐上了车，李梦瑶看着比之前醉得更厉害了，这让赵扶光有些无奈。 他完全不知道李梦瑶家在哪里。 上高中的时候，李梦瑶家住在县里指挥部宿舍，不过后来上了大学，应该也搬走了。 而且，李梦瑶嚷嚷着要回市里，他只能送李梦瑶回市里，现在马上就要到高速口了，结果这家伙吐了，只能先停在了路边。 “我说……” 赵扶光转过头，看向李梦瑶，李梦瑶衬衫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两个，大片雪白露了出来。 衬衫本来就修身，再加上李梦瑶身前两团汹涌，简直是呼之欲出，可能是刚刚弯腰让扣子崩开了。 赵扶光转过头非礼勿视。 其实和礼没有多大关系，主要是身在体制内，李梦瑶现在不光是他的同学，一个大美女，更是身处反贪局，反贪侦查处处长。 市反贪局是厅局单位，人家这个处长，和县长是平级。 “赵扶光，你胆子怎么和老鼠一样？” “你说你一没结婚，二没对象，我也是单身狗一个，看也不敢看啊？” 李梦瑶凑了过来。 有些酒气夹杂着香气，李梦瑶不喷香水，身上的味道是洗衣液的香味， 尤其是她呼出来的热气，就在赵扶光的耳边，让他心中的理智在消减。 赵扶光是一个自律的人，从初中开始，他一天锻炼都没有缺过，也很少生病，因为这样的自律，他学习也很好，因为这样的自律，他从不做逾越规矩的事情。 李梦瑶强硬地用手转过赵扶光的脑袋，两人四目相对。 “赵扶光，你知道不知道，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了，可你这个榆木脑袋，像是不开窍一样。” “我天天去请教你问题，你觉得那些问题，我都不会吗？” “我天天拖拖拉拉和你一起放学，你真以为我需要学习到那么晚吗？” 赵扶光微微一愣，他看着眼前那双热烈的眸子，紧紧抿着嘴唇，他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些问题，或者这些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 他从没有想过会有女孩子喜欢自己，或者说喜欢自己的女孩，他配不上。 骨子里的自卑，让他从不敢奢望爱情这种奢侈的东西。 记得从小，父母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咱家虽然穷，但做人心要正。 这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仔细一想，在这种教育下，一个人所接受到的是两个信息。 一个是穷，另一个才是心要正。 穷这个字，会让人产生深深的自卑，多少意气风发的少年，进入体制内多年后，没能控制住那双手，拿了不该拿的，很多都是因为这种自卑。 历数百年反腐历史，多数的落马者，都有一个曾经穷困潦倒的家庭。 其实并不是这种家庭出来的一定会出问题，是这种教育会出问题。 因为不管穷不穷，心都要正。 大人们自以为教给孩子的是心正，实际上传达的是自卑。 “赵扶光，你闪躲的眼神，和上学时一模一样！” “你在害怕，你明明渴望，你不是不动心，是不敢动心，对不对？” “可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害怕，我已经持续了十年！我同样不敢直视你！” 李梦瑶的话像是炸雷一般，让赵扶光惊醒！ 如果从心里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卑，就连和那些地位高、家世好的人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或者态度谄媚，或者嗤之以鼻，认为有钱有权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让这些人离越来越远。 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出身也不好，却总可以遇到贵人？ 因为人家看得起自己，不卑不亢。 很多人不了解情况，就说别人是狗腿子，哈巴狗。 人言可畏。 这一点，在赵扶光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之前他做林光明秘书的时候，背地里多少人说他巴结林光明，不知道给林光明送了多少东西。 可实际上呢，他连林光明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赵扶光，我喜欢你，你勇敢一点好不好，我已经很勇敢了，我甚至都不要你向前走一步，别推开我就行，好不好？” 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梦瑶，赵扶光心动了。 他不是对李梦瑶没有想法，就像李梦瑶说的那样，他是不敢有。 冰凉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赵扶光没有推开李梦瑶，但他的心里，将那份自卑感，彻底甩掉了。 多年后，赵扶光回想起对自己人生改变最大的一个夜晚，就是今夜。 不论是心境上的改变，还是对汽车空间的认知，或者对紧身牛仔裤扣子难解程度的认知，都来源于这一晚。 将李梦瑶送到楼下，李梦瑶晃晃悠悠走去开门，赵扶光停好车，坐在车里看着靠着单元门翻找钥匙的李梦瑶，他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自律的人，但今天他像是一条发了情的公狗。 他甚至都没有想以后如何，失去了所有理智。 也许他可以不卑不亢，但谈恋爱只是人际交往中的一部分，家世的鸿沟不是心态改变就能够改变的。 交朋友可以不论对方出身，谈恋爱可以吗？ 恐怕很难。 这一点往往不取决于地位低的一方。 而他，现在是地位低的一方。 “愣在那里干嘛？跟我回家！这是我家，我的家！” 因为这句话，第二天早晨，赵扶光醒来看到身旁的李梦瑶时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是自己竟然食髓知味，没能控制好欲望。 好色无罪，但要有度。 第五章喷嚏 女人虽好，但要节制。 并不是说，赵扶光身体吃不消。 他至今仍在锻炼，身子本就健壮，多来几次也无妨。 只是，他昨晚吃的是自己的女同学，身份还是反贪局的处长。 女处长是香，但发生了这层关系，他以后还怎么面对李梦瑶。 虽然体制内男女恋爱生活很正常，但自己跟李梦瑶相差了好几个咖位，要是被人知道了，别人肯定会给他扣上一顶癞蛤蟆吃天鹅的帽子。 齐大非偶，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我就喜欢喝酒怎么了，再给我上两瓶，我也肯定喝得下……” 李梦瑶慵懒地翻了个身，随口说出的梦话把心事重重的赵扶光吓了一跳。 窗外的阳光明艳炫目，洒在李梦瑶雪白的肌肤上，像是镀了一层金粉，衬得女人的娇躯更加香艳诱人。 赵扶光忍不住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该死，我居然还想再来一次？ 就这么控制不住对女处长的食欲吗？ 趁着李梦瑶还没醒，赵扶光赶忙甩掉脑中的欲求，没有久留，匆匆穿好衣服，临走前不忘给李梦瑶光滑的身子轻轻披上被子。 赵扶光没有发现的是，在他后脚刚迈出房门的时候，李梦瑶就已经睁开了眼，美眸中泛着郁闷而羞涩的目光。 “本来还想培养下感情再出手，成功率可能高一点，谁知昨晚酒壮人胆，几句话脱口而出，就把他勾到手了……” “哎，也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 “不过，这样也好。” 李梦瑶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随着被子脱离，娇美的身躯一览无遗，她的唇角勾起一道狡黠的弧线。 “反正，在那个女人来之前，我就已经把他拿下了，嘿嘿……” 今日的档案工作依旧还是一些闲活。 赵扶光刚回县委大院，只用一个上午就迅速干完了本职工作。 别看放在工作桌上的文件很多，实际上就是一些纷繁的分类文档，赵扶光要做的就是给文件做个标记，其余的就等其他部门对接即可。 体制工作就是这样。 越是繁杂的工作，做起来就越简单。 而越是单一的工作，其中牵扯的就越是复杂的因素。 就如现在，解决掉分类工作后，赵扶光茫然地坐在电脑前，双手放在键盘上，盯着屏幕里空荡荡的编辑文档，脑子都快想破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写林光明落马被捕的通报。 一来，他确实很难熬过心里那一关，炮轰前领导，这种事情就跟写檄文讨伐故国一样，他压根不知怎么落笔。 二来，昨晚的春风还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吹出回忆的涟漪，心猿意马的他怎么写的出正经的文章。 “赵局，你待会中午有没有兴趣去沙溪乡？” 正当赵扶光绞尽脑汁绞不出半个字，从办公室出来的李飞随口朝他问了一句。 “沙溪乡？” 赵扶光捏了捏僵硬的颈椎，略感不解地反问：“是有什么乡政活动吗？” “也不算活动，新来的县委书记上午在沙溪乡做调研，结束后要去偏远一点的乡镇巡查，说是在此之前要开个开放性讨论会讲几句话，做个访问记录，咱县委单位要是谁有兴趣，可以提前去沙溪乡听讲，有什么建议可以在会上提出来。” 沙溪乡并不远，就在县城外十几公里，骑车数十分钟就能到。 也正因此，赵扶光才想不明白，明明距离县委大院就只有十几公里，怎么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不愿顺路来县委走一遭，反而要在沙溪乡停留？之后又要去其他更远的乡镇调研？ 这调研路线明显不对劲啊。 念头一转，他又忽然想到，这何尝不是他跟秦璐私下见面的机会？ 既然已经确定县委书记就是秦璐，而且他现在也写不出通报，如果能跟秦璐见面，再跟她诉说通报问题，说不定秦璐就能体谅自己的难处，把撰写通报的任务交给别人了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秦璐应该还记着自己这位昔日同窗吧？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赵扶光自己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秦璐要是还记得自己，那么她肯定还会记得自己拒绝她的往事。 且不说她能不能释怀，但跟身为书记的昔日女同学请示工作上的问题，试图取得她的理解，这种诉求本身就不现实。 算了吧，在把通报熬出来之前，还是别跟她见面了。 赵扶光打消心中的念头，舒了口气，随口应付道： “李主任，我有点活要赶今儿搞定，就不去了。” 县委有一大半的人都趁着中午休息去了一趟沙溪乡，听说新来书记是个姿色不俗的女人，他们一个个都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意欲一睹女书记的芳容。 可到了沙溪乡一看，没有人不为书记的外貌所震惊，甚至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毕竟，这位女书记，太年轻了！ 讨论会设在沙溪乡的居委会，坐在会议桌前端的秦璐一头干净利落的马尾辫，简单的发型透出一股优雅。 身着简约白衬衫和收腰西装套裙，在符合官场的审美衣装上，多上一层柔美得体的气质。精致的五官铺出一张美人面孔，没有明显化妆的姿容呈现内敛的美感，这种浅尝辄止的妆术，更让外人感到亲近与舒服。 如此美得标致的女人，说她是明星，也不会有人怀疑，但她与那些浮夸的明星显然不同，那一道清艳的眉眼始终保持着一股沉稳，即使稚气未脱，可娴雅的娇容却泛出如雕琢般的成熟气场，哪怕是文盲也能看出她拥有饱读诗书的智慧。 只是，不知为何，讨论会期间，她微蹙的柳眉从未舒展开来过，甚至不止一次环顾现场的与会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 自由讨论环节，秦璐无心去听其他人的发言，再次低头重新审阅了一遍会议名单，还是没能在名单里看到那个名字。 心情颇显低落的她，口中嘟囔。 “我点名让你写通报，是为了让你来找我，可是……扶光，你为何没来？” 阿嚏！ 一道忽如其来的喷嚏，吓飞了县委大院窗外的麻雀。 赵扶光揉了揉鼻子，正纳闷着自己没道理着凉，身后陡然响起一道讪笑。 “哎哟，看来昨晚把你给累的啊，今儿身子就不舒服啦？” 第六章谢谢你给的灵感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梦瑶。 如果是以前，碰到李梦瑶上门造访，赵扶光肯定会马上找张椅子给她坐，沏杯茶给她喝。 不管是出于昔日同窗关系，还是对反贪处长的敬重，这种客气还是必要的。 但现在，对上女处长笑盈盈的目光，赵扶光竟是一时间慌了神，目光闪躲着，略显拘谨道：“你，你怎么来了呢……” “工作原因嘛，我就过来县委调份资料，顺便看望一下你，怎么，看你这表情，是不欢迎我啊？” “哪里的话？” 赵扶光深吸一口气，连忙起身强装大方道：“朝廷六部，吏部为首，你这位处长也算是半个吏部侍郎了，我敢不欢迎你？” 说着，赵扶光迅速将自己的椅子挪给李梦瑶坐。 动作看似正常，但李梦瑶却清晰瞥见男人的手在抖动。 “说的倒是客客气气，可你咋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我又不是来查你的，还是说……”李梦瑶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讪笑道，“是因为昨晚的事，你不敢面对我？” 赵扶光也没想到李梦瑶居然敢当面提及昨晚的春宵一梦，慌张的双手一时无处安放，连目光也无法控制地落在女处长那对隆起的胸前，脑海中不禁泛起昨晚的触感回忆。 为了避免被李梦瑶看出自己的心思，他只好假装忙碌的样子，背过身子，把手放在键盘上。 “跟昨晚的事没有关系，只是今天你来的突然，我正忙着，你的到来把我的工作思路给打断了，我还没缓过来。” “嗯？”李梦瑶挑起精致的眉尾，故作疑惑，“档案局不是清水衙门吗，平时闲着很，我记得之前县档案局的局长还被查出有在工作时间用电脑打麻将的不良作风习惯，你难道也忙着打麻将不成？” 赵扶光烦恼地叹了口气，指着电脑屏幕空白的文档页面：“我要忙的事，可比麻将难多了。” “嗯？” 李梦瑶眨了眨美眸，问清烦恼缘由后，她的皱眉才多出正经的色彩。 “林光明的批评通报由你来写？这是书记的意思？” 赵扶光凝重地点了点头：“嗯，要不是忙着考虑这个难题，没准我现在说不定真的就在打麻将。” 李梦瑶若有所思地揉了揉菱角分明的雪白下巴：“你是林光明的原秘书，现在又被调任为档案局局长，按理来说，批评通报这种工作不应该由你负责，这不是常规安排，除非……书记在故意针对你。” “针对我？”赵扶光摇了摇头，“你是说秦璐？没道理的，她干嘛针对我？” “报复啊！”李梦瑶脱口而出，完全不在意她是在县委里说的这种话，毕竟她知道，这里就只有她和赵扶光两个人，否则，她可不会这么口无遮拦，“高中时你把她给拒绝了，没准人家到现在还记着这份仇呢。” 赵扶光再次摇头，唇角多了几丝苦笑：“我觉得是你想多了，我是拒绝了她，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总该释怀了，更何况，她都当上书记了，也该成熟了，没道理还这么幼稚，惦记着学生时代的恩怨。” “不不不，老同学，你这么说就有点小瞧女人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连君子都记仇，更别说女人了。” “更何况，你以为她辛辛苦苦当上书记是为了什么？成熟只是年龄的符号，现在的她要针对你，完全轻而易举，要不然她干嘛点名让你写，而不是别人写？” 眼看赵扶光忧心忡忡皱着眉头，李梦瑶灵机一动，拍拍他的肩膀接着道： “当然，你也不用担心，虽然秦璐以后可能还会针对你，但我有办法……” 赵扶光闻言，心头一动：“什么办法？” “调岗呗！”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市广电办公室主任的位置还空着，你完全可以去试试，没必要留在县委当什么档案局局长。” 这也是她今天来的目的之一。 虽然她昨天已经提过这件事，但，因为昨晚两人关系拉近，她还想再劝说一下。 赵扶光索然无趣地撇过了头：“算了吧，广电的工作不适合我。” “怎么会不适合呢？”李梦瑶着急劝导道，“你资质不错的，我相信你可以的，而且我也会帮你，我跟广电领导认识……” “不，我说的不适合，不是指这个问题。” 赵扶光沉吟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我毕业后参加工作，起点就是定山县，虽然上级垮台了，导致我摔了一跤，但我总觉得，在哪里跌倒就应该从哪里爬起来，我不想离开县委的原因，就是不想逃避，即使只是当个档案局局长，我也想继续干下去。” “哎你这…你咋这么犟呢？” 李梦瑶显然有点怒其不争，轻咬娇唇道：“你不妨想想，你留在档案局，能有多少作为？这位置坐久了，哪怕你干个三四十年，你都没有上升的空间，反观市广电就不一样了，再过几年，广电几个部长都将退休，你要是现在争取到主任这个位置，到时完全可以再试着争取部长……” “哎！”赵扶光的叹息打断了李梦瑶的话，“没那么简单的。” “哪里不简单了？我刚才都讲的非常清楚，我会帮你的！” 李梦瑶急不择行，竟是一把抓住了赵扶光的手掌。 女人的手心似乎裹挟着沉甸甸的期盼，赵扶光不由为之一愣。 察觉到自己动作颇显不宜，李梦瑶才怔怔地松开了手，接着咬唇道： “而且，你要是留在县委，到时肯定无法避免经常跟秦璐碰面，你想想过去，想想你曾经拒绝她的往事，你觉得她会怎么看你？” 赵扶光其实也在为自己跟秦璐的过往发愁，但在深思熟虑后，他仍是坚定不移道：“我还是觉得定山县是我的起点，我不想离开。” “啧，你就不能抛弃你这种奇怪的起点情结吗？定山县是你的起点，市广电同样也能是你的起点，而且不管什么工作，都是在为党效力，为社会服务，你咋就不听劝呢？” 李梦瑶这道愤然不甘的批评，如同蓝光一般击穿赵扶光心中的烦恼。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看着赵扶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李梦瑶还以为他想通了，可谁知他竟是大喜道：“我知道怎么写通报了！” “李梦瑶，谢谢你给了我灵感，回头我请你吃饭！” 第七章访乡行动 握住李梦瑶的手感激一番过后，赵扶光迅速敲击键盘，重建文档，噼里啪啦一顿写。 “扶光……” 李梦瑶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看着赵扶光忙碌的状态，她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她多么想劝赵扶光离开县委，不仅仅是想给赵扶光安排一条她期许的道路，更是为了不让他跟秦璐有碰面的可能。 县委书记，多么响亮的一个名号，李梦瑶不能保证秦璐会不会对赵扶光旧情复燃，但她至少确定了秦璐目前还是单身。 在现在这种社会，单身女书记可比甜美少女诱人多了。 一旦赵扶光跟她碰上，都不用秦璐先动情，赵扶光肯定会第一时间沦陷在女书记的光环之下。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怎么劝都没用，赵扶光铁了心要留在县委，李梦瑶甚至都怀疑，赵扶光之所以坚持留在县委，该不会是为了抱秦璐的大腿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她…… “还差几份资料，梦瑶，原谅我不能陪你了，我得出去一趟，回头再见。” 赵扶光关上电脑，带上纸笔，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李梦瑶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抬起的手悬在了空气中。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她忧郁喃喃道：“如果陪你的人不是我，你怎么能指望我原谅你……赵扶光，你已经上了我这条船，绝不可以对不起我……” 离开县委，赵扶光坐上乡镇大巴，公路信号不太好，他花了十分钟才从县委宣传部找到并下载了秦璐的行程记录。 他要做的，就是沿着秦璐的行程，记录沿路乡镇发展情况，以及秦璐在会上讲过的话，将这些内容作为他的主题，写进通报。 激发这个方案的灵感，来自于李梦瑶刚才说的那句话。 抛开起点情结，为党效力，为社会服务。 纵然，他曾是林光明的秘书，撰写前领导的批评通报，肯定会被人诟病。 但，他的起点又不是秘书这个位置。 抛开秘书这个身份，他的立场永远是为党效力，他的职责永远是为社会服务。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在意过去？ 以此为前提，赵扶光便想到了一个办法，在撰写通报的同时，将近几年乡镇发展情况一同汇报，肯定林光明的政绩。 尽管，这么做，像是在给林光明洗白，但他同时可以加入秦璐的讲话内容，借秦璐的口吻承认过去的优秀政绩。 在林光明手下撰稿多年，赵扶光的笔杆早已硬如擎天之柱，只需在通报后面，加入一个围绕以秦书记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就足以打消所有舆论。 县委那帮老油条肯定不敢说什么，毕竟这则通报的关键主题来自于秦璐口中，书记上任，谁敢多言？ 抱着这个行事方针，赵扶光未来几天都在定山县十一个乡里来回走动，一边调查当地乡镇发展情况，一边调取秦璐调研时的会议内容，提取重要讲话，整理成一份份资料。 那几天，赵扶光艰苦得就像一个赶农忙的农民，鞋子走破了几双，全身还被太阳晒黑了不少，即便如此，他那对精神炯炯的眸子从来没有变过，心中的火焰也不曾熄灭。 第四天上午，当秦璐的调研行程刚刚结束，赵扶光就已经整理好了十一个乡的资料，审核修改了几十遍之后，他回到县委，将稿子复制两份，一份发给宣传部，另外一份直接以档案部名义上报。 一时间，这份通报如平地惊雷，炸得整个县委轰动不已。 县委宣传部这边完全被炸得慢了几拍，反倒是定山县十一个乡的居委会率先对通报给予肯定，甚至陆续转发通报。 但他们转发的原因，并不只是肯定对林光明同志的批评，而是通报内对乡镇情况的汇报俨然如实，乃至一针见血，写的比乡镇当地机关还要熟，转发通报，是乡镇对自身业绩的一种肯定。 十一个县的转发动作，很快引起了市委机关的注意。 由于这份通报文笔娴熟，资料全面，对本地宣传很有帮助，市委也做出相应动作，引用通报内容，并予以转发。 “新鲜事啊！” 县委办公室，李飞喝掉最后一口茶，正待下班的他，整理资料之余，注意到电脑里蹦出的通报，不由眉开眼笑。 “罕见啊，市委居然引用了咱县委的资料，岂不是说，肯定了咱的业绩？啊哈，咱定山县算是高光一把了！” “也不知是哪个能人写的资料，文笔倒是不赖，难怪能被市委的同志看上，让我看看是作者是谁……” 李飞移动鼠标，点到署名栏，定山县档案局局长赵扶光的名字映入眼帘的瞬间，李飞吓得喷出了口中的茶水。 噗！ “什么？这是赵扶光的手笔？！” 李飞震惊失色，俨然不敢置信，重新审视通报内容后，他尽显惊疑不解，乃至敬畏。 “我的乖乖呀！” “不对头啊，赵扶光不是没去参加秦书记的调研讨论会吗？他怎么能把书记的讲话内容写的那么清楚？这通报……底蕴真大啊！” “看来赵扶光那小子……深藏不露啊！” 晚间，结束调研后的秦璐，回到宾馆，不顾疲惫的身躯，伏案批阅几份公文。 秘书杨钰把茶端到书桌上的时候，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书记，市委肯定了你的讲话，那个通报，您有看过吗？” 秦璐奋笔疾书，头也不抬：“什么通报。” “噢，我还以为是您授命县委写的呢，写的比咱原来的宣传机关还要专业，内容可仔细了，那个赵扶光局长可真厉害，回头有机会我得跟他学习一下，我是真没想到，定山县原来卧虎藏龙……” 杨钰一脸敬慕说到这里，秦璐陡然一怔，持笔的手不由僵住，猛地抬头道：“你刚才说什么？” 秦璐一惊一乍的反应把杨钰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我，我说定山县卧虎藏龙……” “不，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回头我得跟他学习一下……” “跟谁？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局长？” “呃，是赵，赵扶光局长……” 秦璐再度一怔，瞪大的美眸中尽是惊疑的目光。 “难道，真是他……” 第八章迎接书记 “他做了什么？” “就写了一篇通报……” “给我看看！” 杨钰没敢怠慢，取来笔记本电脑，打开她收藏的通报文档。 秦璐两手抓着电脑屏幕，直勾勾地审视通报内容，每一个字精炼得就像一根根针，扎得她的内心砰咚不已。 “不可能，这不可能！” 看了一遍又一遍，秦璐全然惊疑不解，毕竟这篇通报，完全把她这几天调研时讲过的话，都记得特别清楚，甚至连她自己忘了的，都写得明明白白。 更惊人的是，通报还把她的讲话解读成了她期许的方向，简直比她秦璐还要更像秦璐！ 秦璐比谁都清楚，哪怕是陪伴她多年的秘书杨钰，都不可能写的那么明确，解读的那么精妙，可问题是，当时启动调研之后，开的任何一个会议，赵扶光都不在现场，他怎么能写出那么多内容？！ “除非……”秦璐只想到一个可能，“赵扶光，你一直在关注我吗？”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思绪，秦璐瞥了一眼门外的人影：“进来。” “秦书记，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有个问题要请示一下……” 进来的是县政协常委兼组织部长蒋正帆，衬衫西裤，穿的板板正正，面色却挂着几丝幽暗的阴霾，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他压低声音道：“县委档案局的通报，是秦书记的意思吗？”秦璐如实答道：“不是，我也才刚知道。” “那写通报的那个人……赵扶光，你认识吗？” 秦璐犹豫着，摇了摇头。 蒋正帆舒了口气，表情突变愤慨：“那这就不对了，秦书记，那个赵扶光可是前书记的秘书，他写出这么一份通报，用心险恶，完全是在挑战你的地位，他这种行为明显不当，得严肃批评！” “怎么会呢？”杨钰纳闷地皱着柳眉，“赵局长明明写的很好，无论是对乡镇发展情况，还是书记的讲话内容，他都写的很准确……” “正是因为写的准确，所以才有端倪。” 蒋正帆有理有据道：“你们看通报第三段内容，定山县十一个乡发展态势良好，外人看没问题，可放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就不难看出他的用意，秦书记刚刚走马上任，他就说乡镇发展良好，这难道不是厚着脸皮说前林书记的政绩不错吗？” “啊这……” 杨钰无言以对，转念一想，蒋正帆的指摘或许也有道理。 “秦书记，你刚来，他就惦记着前领导的政绩，明显就是在给你下套，我认为不能任由他这么任性，必须叫他修正，外加公开批评，免得他又继续胡说，你觉得呢？” 秦璐若有所思，久久才说出一句：“嗯，我会考虑，你安排一下，明天我就去县委看看。” “好，那秦书记先休息，打扰了。” 蒋正帆移步出门，迈出门槛的瞬间，他不禁露出奸诈的笑容。 “赵扶光，任你笔杆子硬又如何，文人一向多灾多难，这次得罪了秦书记，看你怎么自保！” 蒋正帆怨恨赵扶光，并非没有缘由。 此前林光明在任时，他多次上报项目，意欲通过赵扶光，优先通融获批，可赵扶光说什么也不愿改变规则，连上报顺序都不肯调整，搞得他的项目次次被林光明驳回重做。 蒋正帆自然不敢怨恨林光明，只敢把失败的原因怪罪到赵扶光这种小官身上。 现在林光明跌落政坛，赵扶光明升暗降，蒋正帆倒是感到痛快，以为赵扶光再无机会。 可赵扶光一篇通报，轰动全县，蒋正帆嫉妒心再次作祟，为了不让赵扶光得到秦书记的赏识，蒋正帆便找到通报里的漏洞，打算挑拨秦璐针对赵扶光。 刚刚看到秦璐眉眼挂着的几丝阴翳，蒋正帆知道，秦璐肯定对赵扶光有所意见，明天县委一聚，赵扶光必然免不了一顿批评！ 翌日。 整个县委大院，工作之余的交流主题，无外乎昨天的通报以及新书记的即将到来。 这两件事，看似没有联系，实则藕断丝连。 所有人都清楚，新书记到来后，肯定会对通报做出评价，赵扶光必然会成为名人。 只是，这种出名，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还真不好说，得看新书记的脾气如何，能不能够包容这种事情。 “赵局，真不是我说你。” 县委门庭的院子里，李飞猛吸一口烟，心中的忧虑随着青烟吐出。 “你要发报，可以，但起码也得给县委几个同志先看看。” “你神不知鬼不觉这么一发，可把上面几个同志吓得够呛。” “写的好不好先别论，你都把秦书记的名号写进去了，就不怕跟书记意见不同，惹得她不满意吗？” 赵扶光平时并不抽烟，但李飞递来的烟，他也不能不接，便象征性地接过抽两口。 “发报前，我有复制一份给宣传部，他们说了没问题。” 李飞摇头：“宣传部老周那帮人说没问题，完全是因为你的笔杆子比他们硬，他们能审出什么问题？听说是你的稿子，他们恐怕连审都不审就给发了。” 吐出一口烟，李飞叹了口气接着道：“虽然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市委转了你的通报，说明你写的还不错，书记肯定不会大发雷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见，总之你下次得注意，可别再犯这种错误了。” “嗯，知道了，多谢李主任指教。”赵扶光掐灭了烟，“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工作。” “诶，等等，先别急。” 李飞扔了烟头，拍掉指尖的烟灰，顺势指了指门口：“书记应该马上就过来了，等她过来咱就去迎接。” 不只是李飞和赵扶光，县委多数同志都已经聚集在门口，正午的阳光猛烈得如同炙烤，晒得他们一个个焦躁不安。 很快，十二点半，在众人焦急而期盼的目光下，两辆低调的商务车驶到门口，为首轿车车门一开，秦璐下车现身，翘首以盼的李飞等人各个瞪大眼睛，无一不为新书记的美貌所惊艳。 连赵扶光也不由一愣，脑海中泛起当初秦璐跟自己表白的场景，而就在这一瞬间，秦璐忽然转动美眸，定定地看向了他！ 第九章科级算不算常委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和煦的阳光似乎照出了幻觉，当微风吹过赵扶光的衣角，撩起秦璐柔顺的发丝，过往的回忆顷刻如流水一般灌入了这场时隔多年的见面。 高中那年，秦璐跟赵扶光表白时的场景，也如现在这样，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当时年仅十六七岁的他们，青春躁动，好奇盎然，赵扶光犹记得，秦璐身着校服的清纯模样，红扑扑的脸蛋，以及从稚嫩的嘴唇里小心翼翼吐露的表白。 而今，时光荏苒，岁月如画，秦璐脱掉了校服，与学生的她告别，换上了浅蓝色公务衬衫以及黑白条纹格及膝裙，成为了端庄优雅不失大气的女书记。 那张娇嫩的脸蛋也不再搭着羞色，甚至看不见任何表情，只有眉眼挂着几丝成熟女人的冷艳，更让她的姿色显得愈发柔美迷人。 赵扶光并没有设想过自己跟秦璐毕业后再见的场景，就算有，也不曾放在心上。 但当这种事情真正发生在现实里，尤其在这种被秦璐如此直视的时刻，赵扶光根本无法否认自己的慌张，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砰咚作响的心跳声。 不过，在将近半分钟的对视过程中，赵扶光意外发现，秦璐好似不是看着自己。 她眯着美眸，模糊了目光的方向，视线逐渐上移。 这一刻，赵扶光才回过神来，原来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挂在县委大门上端的国徽。 面对国徽，秦璐扣紧了衬衫最上沿的纽扣，以示尊重。 县委的几个领导陆续上前与秦璐握手表示欢迎，秦璐只握了县委副书记的手，至于其他人伸出的手，她摇了摇头回绝道：“外面挺晒的，繁琐的见面仪式就免了，先让同志们回去吧。” 一句话，展现出女书记对下属的体贴， 所有县委同志都在门口列成几排，等副书记屁颠颠把秦璐带进门后，他们才陆续回到县委。 坐回办公位之后，赵扶光百思不得其解，内心尽是一片迷惑。 他感觉，秦璐好像不记得自己？ 除了下车时漫不经心的对视之外，秦璐就没注意到自己，难道……她已经忘了吗？ 又或者，是刚才现场人太多，三四十名同志，秦璐不可能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哎，算了。 还是别想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就拒绝了一次表白，又不是杀人放火，不至于到现在都释怀不了。 更何况，书记刚上任，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赵扶光不就一个昔日同学，她没理由对自己的羁绊念念不忘。 然而，当赵扶光这么想着，正要埋头工作的时候，李飞忽然匆匆走来通知。 “赵局长，准备一下，十分钟后，二楼议事厅开会。” “开会？”赵扶光不解皱眉，“开什么会？” “常委会啊，书记刚下的会议通知。” “常委会？”赵扶光皱着的眉头更皱了，“我只是档案局局长，都不知道算不算正科，常委跟我没关系了吧……” 组成一个县的常委成员，除了正副书记，各级部长，办公室主任，那就剩下那些处级及以上的干部了。 可赵扶光只是个局长，顶多算是正科级，哪有资格参加什么常委会？ “你自己看吧，我也是根据会议安排名单来通知的。” 赵扶光半信半疑接过李飞甩来的会议文档，意外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恰恰排在宣传部部长周峰的后面。 宣传部部长一般是正科级，但在会议条件下，宣传部也算是常委常客，从某种意义层面来说，部长周峰大概也能算是副处级。 副处带着正科下属参加常委会，这在体制内是常见的事，赵扶光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只能乖乖按规矩去找周峰。 “小赵啊，你来了就好，你等我一下。” 年过半百的周峰用臂弯夹着他的古董保温瓶，削瘦的面庞清晰可见岁月的痕迹，眉间的皱纹里透出几丝慈祥。 赵扶光找到他的时候，周峰正将一摞文件放进宣传部的柜子，锁紧后，便领着赵扶光朝议事厅走去。 一边经过二楼走廊，周峰一边喝了口水，语重心长道：“我看你的名字被写进会议安排名单，并非偶然，可能待会，秦书记要点你的名，你现在最好想想怎么解释，要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关系，我这个宣传部部长也会帮你说几句好话。” 赵扶光茫然皱眉：“解释什么？” “就是你昨天发的那个通报啊，整个县委都能预料到书记会对通报做出评价，你该不会连这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吧？” 赵扶光挠了挠头：“我能意识到，可问题是，不就一篇通报，书记没理由借着常委会大动干戈，批评我吧？” “哎，你要这么想就有点小瞧书记的脾气了，你别看新来的书记是个女的，就觉得她脾气好，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县委虽然没有什么现存问题，但她总得找个理由立威，你昨天发的那篇通报就是最好的立威目标，以我多年的经验，她肯定得说两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议事厅门口，站着几个腾云驾雾的干部，似乎是在趁着会议开始前抽几根烟压压惊，一见到周峰，其中一个干部立马给他递了根烟。 周峰摆了摆手表示回绝，旋即拉着赵扶光走到议事厅门口，压低声音道：“此外，小赵，你得对自己的处境有点清晰的认知。” “你是前书记的秘书，这谁都知道，新书记上任的这段时间内，对你来说是十分敏感的。” “你得收敛，别得罪到其他干部，至于昨天那篇通报引起的风波，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真有人借此说事，我这个老头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周峰一直以来都很欣赏赵扶光。 不仅仅是出于对赵扶光文笔的赏识，更多的是，此前担任秘书的赵扶光很是敬重他们这些老干部的意见。 之前许多与林光明相关的公文内容，在发报前，赵扶光都会率先请教周峰等老干部。 别小看请教这个动作，实则发生在体制内的请教，大有学问！ 第十章两任秘书相见 赵扶光作为秘书，相当于林光明的发言人，但他并没有骄傲，也没有仗势欺人，向老干部请教公文内容，这不仅仅是谦逊的表现，更是对干部的尊重，这对周峰来说是十分舒服的。 很快，新书记上任后的第一次常委会正式举办。 会议室里，各级干部依序就座，赵扶光规规矩矩坐在周峰身后，周峰身形削瘦，赵扶光只需抬起头，目光便能越过周峰的肩头看到会议桌前端的秦璐。 直到现在，赵扶光还是不相信这位女书记就是那个曾经向自己表白的昔日女同学。 被一众干部仰视的她，严肃，冷艳，端庄，威武。 她对县委现阶段工作做出了指示，每次发言，都让所有人感受到她的威望与气势。 赵扶光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因他有好几次完全失神，看着秦璐一开一合的红唇，他难以相信，十几年前，向自己吐露表白的，真是现在这张嘴吗？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大家辛苦了，散会吧。” 秦璐盖上手中的笔帽，她宣布的话音刚落，现场所有与会人员统统诧异不解，乃至目瞪口呆。 毕竟……她没说那篇通报的事情啊！ “秦书记你，你是不是忘了说什么事？” 一旁的蒋正帆疑惑而又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赵扶光写的那个通报……” “噢，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秦璐环视众人一圈，“撰写乡镇发展通报的赵扶光同志，有在现场吗？” 面对众人齐刷刷聚焦而来的目光，赵扶光内心一颤，装作镇定地举起了手。 赵扶光原以为，秦璐肯定会认出自己。 可谁知，秦璐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的那篇通报我看过了，写的很好，内容全面，有目共睹，可以看出你是下了功夫的，特别是对调研成果的解读，有许多值得圈点的地方，但是……”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统统提心吊胆。 周峰面色微变，显然有点坐立不安，甚至跟旁人要了根烟。 一众常委都看着秦璐，等着她“但是”后面要发出的炮火，可谁都没预料到的是，秦璐发出的竟是一记礼炮。 “以你的水平，撰写通报有点大材小用，虽然你对部分乡镇情况的描述不够突出，不过这也可能是经验问题，回头我会让我的秘书跟你对接，正巧她在文笔功夫上有几点要向你学习，平时你跟她可以经常交流一下。” “散会。” …… 所有人都带着复杂不解的表情走出会议室。 谁都不敢相信，秦璐居然没有批评赵扶光，甚至给他的通报作出赞扬的评价，还要自己的秘书跟赵扶光学习？！ 这……新书记的脾气也太好了吧？！ 要说最为困惑的，当属赵扶光自己。 回到档案局，刚坐下，赵扶光皱着的眉头仍然不曾舒展。 他不在乎通报是否会被批评，也不在乎秦璐要自己的秘书跟他学习这件事，他只在乎……秦璐好像真的没认出自己？ 本来赵扶光还很担心，秦璐认出自己之后，自己不方便再留在县委。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还算正常，既然秦璐不记得，那将来自己还是可以继续在县委工作，不必考虑市广电那边的职位。 想到这，赵扶光不由感到愉悦。 然而，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县委干部，都不知道的是，当会议刚刚结束，议事厅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秦璐陡然气喘吁吁，乃至浑身泛起无法控制的颤抖。 看着自己难以抑制抖动的双手，秦璐摇头苦笑：“果然……我还是无法释怀吗？赵扶光，为什么你还没有从我的心里搬出去……” 下午，杨钰找到赵扶光的时候，后者正在档案办公室里翻找资料。 “嘿，赵局长你好！”杨钰激动地伸出小手，“我是秦书记的秘书，我叫杨钰。” 赵扶光拍掉手上的烟尘，跟杨钰握了手。 “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你忘了吗？”杨钰满脸尽是友善而兴奋的笑意，“书记在会上说，我得多向你学习，我这不就来了吗？” “向我学习？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不过是管档案的，哪有什么值得你学习的地方，你应该说咱俩互相学习才对。” 杨钰竖起大拇指：“你还说你没什么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你看你这话说的，互相学习这四个字，满满的都是情商，都够我学习好久了。” 赵扶光眉头一皱，互相学习不是体制内的常用话术吗？眼前这小妞，身为堂堂书记的秘书，连这点都不懂？ “话说回来，我最佩服你的一点，就是你能精准记录并解读书记在调研会上的讲话，可问题是，你连一个调研会都没参加过，你是怎么办到的呢？” 面对杨钰的好奇询问，赵扶光一边收拾档案一边漫不经心道：“书记不是有行程记录吗？沿着她的行程访问当地乡镇居委，调取会议记录就行了。” 杨钰微微一愣：“沿路调取记录？可是，这么做的话，工作量不是很大吗？难不成那几天你都在十二个乡里到处跑？这么拼命？” 赵扶光吐了口气。 “第一，这不叫拼命，为工作而做的事，这是对党和人民的负责，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必须付出的心血。” “第二，定山县的乡镇总共十一个，不是你说的十二个。” “啊这，抱歉，是我说错了……”杨钰尴尬地挠了挠头，苦笑连连，“到底还是你专业，难怪昨晚书记看到你的通报之后，连说几个不可能，果然你专业的让人惊讶呢。” 赵扶光本来还很不解，这么一个冒冒失失连乡镇数量都说错的小女孩，是怎么当上书记秘书的。 只是在那么一瞬，赵扶光眸光一闪，才注意到杨钰话中的端倪。 “你刚才说什么？书记连说几个不可能？” “是啊。”杨钰若有所思道，“昨晚我看到通报之后，就给书记看了，她看得特别惊讶，一直在说不可能，她还问我你的名字，我跟你说噢，我跟书记这么久了，昨晚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那么震惊，你的专业程度吓到她啦。” 听到这里，赵扶光眉头顿时皱下。 第十一章你也是书记老乡 赵扶光心中产生了怀疑，但也没有多想，如果杨钰真的跟了秦璐很久，那么秦璐可能会觉得杨钰的水平就是秘书的正常水平，直到赵扶光发出那么一篇精准专业的通报，秦璐被震惊到也很正常。 下班后，杨钰主动提出要请赵扶光一起吃饭，顺便交流一下。 作为现任书记的秘书，杨钰这么欣赏作为前书记秘书的自己，还如此友好地邀请自己吃饭，这一点，赵扶光是没想到的。 不过，盛情难却，赵扶光也没拒绝，带着杨钰下了馆子，吃的还是上次请李梦瑶吃的排骨面。 随着排骨面下肚，经过两人一番交流，赵扶光才了解到，杨钰跟秦璐是清华校友，毕业后两人双双考研，直到杨钰被分派到不同单位，加入扶贫工作，在一线工作打拼了几年，才勉强升了一级。 反观秦璐就不同了，两人毕业后第一次见面，杨钰服从下乡政策，在一次扶贫工作会议上，她才意外发现，主持会议的，竟是当时已任副县长的秦璐。 正巧那时县长办公室空出一个助理的位置，杨钰主动报备争取，这才抱上秦璐大腿。 据杨钰讲述，当时经常有人追求秦璐，各个都是有实力背景的少爷级别人物，但都被秦璐回绝了。 这么多年来，秦璐一直是单身。 反观杨钰，前前后后都换了几任了。 “都说女人三十岁之后，就不香了，虽然我只是秘书，管不了书记的感情生活，但偶尔我也担忧，真的没有哪个男人能进的了她的眼吗……” 面对杨钰的叹息，赵扶光两手一顿，笑着调侃道：“书记嘛，眼光高点很正常……” “不是眼光高不高的问题，以往追求她的人可多了，各个都是香饽饽，听说之前还有个军官对她有意思，哎，怎么说呢，书记就是不感兴趣，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对男人没感觉了……” 赵扶光脑中冒出了一个可能的念头，但又很快被压下去了。 怎么可能呢？ 这么多年了，当初自己的拒绝，没道理还让秦璐受伤，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捏着不放吧？ 更何况，连军官都追她了，这么好的一段姻缘，不可能因为自己而断掉。 说到底，还是秦璐太挑了。 吃完饭已是傍晚，赵扶光送杨钰回到县委大院。 书记上任后，杨钰跟着秦璐住在县委大院，别看定山县的县委建筑残旧，实则内部配备花园，精致得就跟府邸后院似的，其后方还有几栋供官员居住的公寓。 在居住这种问题上，是有门道的。 县委大院是县委的驻地，武装部设在大院外侧，书记以及一些重要人物都住在寓所里。 第一有安全保障。 第二宜吃宜住，食堂就在花园里面。 第三工作也方便，有什么紧急工作，拐个弯就到县委办公室了。 不过对于住宿这种事情，赵扶光是有疑惑的。 从杨钰口中得知秦璐住在县委大院后，赵扶光便不解反问道：“书记老家不就在定山县吗？她家宅子就在县里，怎么不住家里，住县委？” 杨钰愣了一下，眸中泛着古怪。 “咦？你怎么知道书记家里的情况？要知道，书记的保密工作一直是我负责，关于这些事情，我都没说过啊？” “啊这……”赵扶光挠了挠头，只好随口应付道，“我也是定山县本地人，以前住在这里，听邻居说过书记的事，所以才……” “噢，是这样啊。”杨钰眨了眨眼，忽然问出一个致命问题，“这么说来，你跟书记算是老乡了？以前你跟书记有接触过吗？” 赵扶光只能用苦笑掩饰内心的紧张：“哎，怎么说呢，其实我也……” 哔哩哔哩。 且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赵扶光连忙转移话题：“抱歉，我手机响了。” 打开手机，意外发现是李梦瑶来电。 “赵扶光你跑哪去了？我咋在县委找不着你？” 赵扶光怔怔抬头，县委大院就在前方不远，眯眼一望，果然发现李梦瑶的车就停在院外。 “我马上到了，你出来就见着了。” 县委门口，刚与赵扶光见面，李梦瑶便像是着急一般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的亲昵举动，一旁杨钰都看在眼里。 “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一条都没回，我还以为你忙着还没下班，可谁知你都不在县委，你是不敢回了还是咋了？” 面对李梦瑶娇唇里吐出的怨言，赵扶光耸耸肩膀，指了指杨钰。 “我陪别人去吃饭呢。” “别人？”李梦瑶古怪地打量杨钰，眼神中多出几丝不安，“这个妹妹是……” “呃，新来的同志，叫杨钰，我陪她吃饭，顺便交流县里的事。”赵扶光转头就跟杨钰介绍，“杨秘书，这位是李梦瑶处长，市里反贪局的。” 杨钰不由挺直腰板，跟李梦瑶握手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赶忙借口离开。 “我先回县委忙去了，你们聊，我不打扰了。” 看着杨钰屁颠颠的背影，李梦瑶眯住美眸，陡然质问道：“你的同事？以前我怎么没见过？” “今天刚来的。” “刚来就这么放肆，约你出去吃饭了？” “人家是书记秘书，约我这位曾经的秘书吃饭交流，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了？就算她是书记的秘书，她也不能……”话说一半，李梦瑶陡然一怔，才嗅出几丝端倪，“等会，你刚才说……哪个书记的秘书？” “新来的秘书同志，跟着的自然是新上任的书记，你说是哪个书记？” 李梦瑶张了张嘴，美眸中尽是震愕的目光：“秦璐？！” 见赵扶光点头，李梦瑶显得愈发震惊。 “不是，你怎么这么淡定？秦璐都已经到县委上任了？你跟她见过了？她没说你什么吗？她的秘书刚到，就跟你约饭了？这里头到底什么情况？” 女处长一连串的发问，把赵扶光给问的发懵了，脑筋差点都打岔了了。 “慢着慢着，你有疑惑，一个个问，问太多了，我反应不过来。” “我就是想问，秦璐针对你没有，还是说，她还惦记着你？” 第十二章再付深情 赵扶光耸耸肩膀：“你说的这些，一个都没发生，确切来说，她大概是不记得我。” “不可能！秦璐不可能不记得你，那次她都……” 不等李梦瑶说完，赵扶光赶忙挥手示意她别说话，随后指了指县委大门。 “你说话太大声了，小点声，秦璐她就住在县委大院里呢。” 待到李梦瑶火急火燎开车把赵扶光带到附近的生态公园，赵扶光才把整个上任过程如实相告，李梦瑶满脸的诧异与不安逐渐消散，只留下一丝惊疑不解之色。 “不对头。” “太奇怪了，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你？” “高中时受的伤，她怎么可能忘得掉？” 夜幕降临，晚风如水，冲走几片落叶。赵扶光盯着落叶飘落地面，若有所思道：“春天的嫩叶，只过半年就变成枯黄的落叶了，十几年过去了，秦璐早该释怀了，更何况，我听她的秘书说，这几年，都有不同的人追求她，秦璐不可能还对我这片落叶念念不忘。” “可是你不一样啊！” 赵扶光不解皱眉：“哪里不一样？” “你可是她的……” 李梦瑶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在秦璐心中的地位。 只有女人懂女人，李梦瑶自己都无法释怀学生时代对赵扶光的暗恋，更别说曾经跟赵扶光表白过的秦璐。 人生就是这样，过客匆匆，你不可能记得所有经过，但第一个故事带来的感动，足以在岁月的长河中泛起悠久的涟漪，关于故事的结局到底是遗憾还是期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过！ 他是初来乍到的欢喜，亦是爱而不得的惋惜。 这他妈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赵扶光，你承认吧，秦璐不可能忘了你！ 但，这种话，李梦瑶根本不敢跟赵扶光说。 她担心，赵扶光会对秦璐产生想法。 而且，如果赵扶光以为秦璐已经忘了他，这对李梦瑶而言，反而是好事。 至于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捏住赵扶光的心，免得被秦璐找着了机会。 一念至此，李梦瑶抛掉刚才的话题，微微一笑：“算了，不说秦璐了，反正她已经把你忘了，老同学，今晚有空不咯？” “别说今晚了，哪怕是白天我都闲着，什么时候没空过了？”赵扶光摊了摊手，“在档案局工作这几天，我闲得都快发霉了。” 李梦瑶撇了撇娇唇：“早就叫你去市广电争取工作，你又不要，现在知道闲了？” 赵扶光语重心长道：“闲是闲了点，但能留在从小就熟悉的地方工作，我也觉得不差。” 尽管李梦瑶很想再次劝说赵扶光换个工作环境，但就目前赵扶光的态度来看，说服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容易。 吐出一道惆怅的叹息，李梦瑶接着却是露出期待的笑容：“既然你闲的话，那今晚陪我喝点？” 那一晚，赵扶光陪李梦瑶喝了半箱啤酒。 尽管他考虑到喝酒不能开车的因素，直言自己不能喝酒，但李梦瑶以叫代驾为由，死活灌了他好几大杯。 从酒馆出来，两人已是醉意正浓，李梦瑶忽然提议散步解酒。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李梦瑶牵着赵扶光的手，竟是跌跌撞撞路过定山一中的校门。 夜色下的中学寂静得如同沉眠中的庞然大物，昏暗而又隐晦。 加上校门以及教学楼都经过崭新的装修，已是显得与回忆里的高中不同，但整体构造并未改变，跟记忆里的母校相差无几。 站在校门下，李梦瑶紧紧拉着赵扶光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学生时代的我们都缺乏勇气，即使那是一段洋溢的青春，但很少人能面对那种青涩而躁动的感情。” “也只有像秦璐那种敢爱敢恨的女侠，才敢当着你的面大胆表白。” “可，赵扶光，你无情地拒绝了她，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胆小怕事，还是说你不懂情趣。” 赵扶光也不知道李梦瑶怎么会忽然这么说，直接就反驳道：“过去的事就别说了，人总是得向前看的。” “是啊，总得向前看，可是，赵扶光，总有人会默默惦记着你的过去……” 李梦瑶发出一顿如有深意的感慨，陡然间她抬起头，极其认真道：“如果，赵扶光，那个时候，我也向你表白了，你会答应我吗？” 赵扶光茫然地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李梦瑶深吸了一口气，随着心脏砰咚作响，她鼓足勇气道：“如果高中时候的我，能像现在那么坦率，那么大胆，向你表白，向你袒露我喜欢你的心声，你会接受我吗？” 赵扶光一时沉默不语，他不知如何作答，可当李梦瑶忽然凑近，裹挟着香甜酒味的娇唇贴上自己的嘴，赵扶光陡然心潮荡漾，情不自禁以一记深吻回应了女处长的表白。 成年人的接吻总是那么痴缠而又不计后果，两人足足在校门下吻了好几分钟。 路过的行人都不禁投来鄙夷的目光。 可两人都没在意，继续在深吻里找寻横跨时空的悸动。 赵扶光弄懂了女处长的嘴唇甘甜，李梦瑶也弄懂了赵局长的心思澎湃。 直到接吻结束，两人依依不舍移开湿漉漉的嘴唇，才发现彼此的面庞早已通红，眼神中都是一丝丝如胶如漆的真情。 李梦瑶娇滴滴地倒在赵扶光怀里，气喘吁吁，就好像刚才的吻耗尽了她浑身力气。 赵扶光还想帮李梦瑶叫个代驾，但李梦瑶却是抱紧了他，在他耳旁轻轻呼出一股腥甜诱人的酒气：“扶光，我不想回去，我们今晚干脆……开个房吧。” 成年人的激昂完全不同于那些稚嫩的学生小心翼翼的触碰。 进了宾馆，刚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两人便已经付诸所有弢藏的心性，紧紧拥吻，一边朝床上靠，一边互相脱掉对方的衣服，最后在一次次的交锋中感受彼此的温存…… 翌日一早。 李梦瑶穿着赵扶光的男士衬衫，光着两腿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刚刚苏醒的赵扶光蜷在床角扶着额头。 她笑着调侃：“你这是咋了，赵局长，又没人查房，你干嘛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第十三章乡下来人 赵扶光不敢抬头：“你别笑话我，我真觉得我犯了罪。” “哈，你别那么幼稚好吧，成年人，又不是没做过，要是这也算犯罪，那现在那些体力充沛的小年轻，不也夜夜犯罪了吗？” “我们跟那些小年轻不一样，我从小受过的教育，包括我父母教我的，都是得尊重女性，但我感觉我完全把你给亵渎了。” “亵渎？你别说的那么严重好吧，你都回应我的表白了，咱俩还算是亵渎吗？”李梦瑶大大咧咧坐在赵扶光面前，轻搂他的肩膀，“你回答我，咱俩现在什么关系？” 赵扶光抬眸看着李梦瑶那张姣好而认真的俏脸，没有说话。 “如果以后，还有人问你这个问题，你就告诉他，你跟李梦瑶是男女朋友关系。即使是县委里的人，包括秦璐，你也这么回答。” 看着赵扶光眉眼里挂着的几丝犹豫，李梦瑶接着辗转道：“当然，咱俩的关系，你一时很难接受，我能理解，我可以给你时间适应，但是……” 李梦瑶轻撅娇唇，给了赵扶光一道深情的吻。 “赵扶光，请你，绝对绝对，不要辜负我的喜欢。” 李梦瑶开车把赵扶光送回县委，考虑到两人都没吃早饭，赵扶光便把李梦瑶带进县委食堂。 八点未到，食堂里已是熙熙攘攘，出入的都是县委里的干部同志。 食堂提供的早饭跟百姓的膳食差不多一致，都是豆浆油条，包子粥饼之类的菜色，虽然简单，但都能吃饱。 然而，就在今早，干部们的胃口再大，也远没有在赵扶光和李梦瑶两人身上吃的瓜大。 眼瞅着赵扶光跟李梦瑶双双步入食堂点餐，并且挨在一起用膳，甚至有说有笑，所有人都瞪直了眼睛。 大多数人都认识李梦瑶，毕竟身为反贪局处长的她，经常来县里调取资料。 也正因此，看到李梦瑶跟赵扶光如此共餐，谁都不敢置信，乃至怀疑……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难道，赵局长把女处长给拿下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八卦都是一种值得分享的东西。 一时间，一传三，三传九，消息沸沸扬扬，甚至进了秦璐的耳里。 秦璐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杨钰在走廊跟几个女同志神秘兮兮交头接耳，秦璐注意到杨钰满脸尽是好奇震愕的表情。 待到杨钰进来办公室准备汇报工作进程，秦璐先是问道：“刚才你在走廊跟其他同志讨论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跟赵局长有关的绯闻……” “绯闻？赵局长的？” “啊，对，刚刚好多同志都看到他跟另外一个女同志在食堂用餐，两人关系好像特别亲近，据说那个女同志蛮漂亮，地位也不小，是反贪局的处长，似乎是姓李，叫什么我想想……” 杨钰说到这里，秦璐陡然一愣，脱口而出：“李梦瑶？”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杨钰恍然一怔，露出古怪的眼神，“咦，书记你知道？难道你认识那位李处长？” “以前见过。”秦璐摆了摆手，“汇报工作吧，其他八卦我不想听。” “噢噢，好……”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杨钰汇报的内容，秦璐有一大半听不进去，脑海中频频闪过赵扶光和李梦瑶的身影。 她比谁都在意两人的八卦，但又比谁都不敢打听两人的关系。 赵扶光和李梦瑶，两人要是真的走在了一起，那…… 心想至此，秦璐凝着的美眸中，泛出怅然若失的目光。 原来，我的青春早就结束了吗…… 今天一整天，赵扶光都能感受到单位同事对自己的改观。 陈虎对自己更加恭敬，李飞满脸笑意多了几丝谄媚的影子，连周峰，也在宣传工作讨论会议结束后，拍拍赵扶光的肩膀，讪笑道：“小赵，你可以的，听说你跟李处长好上了？” 赵扶光一脸茫然：“听说？听谁说？” “单位的同志都看到了，各个都在传呢，说是看到你跟李处长一起在食堂吃饭……” 赵扶光叹了口气：“我跟李处长以前是同学，一起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周峰语重心长道：“一起吃饭是正常，但你有没有想过，李处长为何经常来咱县委？她是市里的人，就算需要过来县委调取资料，何必要她这个处长亲自来取？而且她每次来都会找你，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周峰的话如同一道蓝光击穿了赵扶光的脑子。 他不禁回想起，几天前李梦瑶曾经向他坦白心声，说是学生时代，她经常向他请教学习上的问题，目的是为了靠近他。 而现在，李梦瑶经常亲自来县委取用资料，目的又何尝不是为了靠近他？ 那时候的李梦瑶，和现在的李梦瑶，何其相似！ “难道……”赵扶光捂着自己滚烫的胸口，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惆怅，“李梦瑶她……对我的感情，从未变过？” “小赵啊，李处长那姑娘不错的，要是真成了，你得好好珍惜呀。” 周峰再次拍拍赵扶光的肩膀，正巧单位电话响了，他便赶忙跑去接电话了。 赵扶光长舒一口气，正要将工作文稿整理好回到单位，周峰忽然叫住道：“哎，等会，小赵，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郑立根的村干部？” 赵扶光皱眉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周峰指了指话筒：“这个郑同志，凉水乡的，他点名说要见你，说是有事找你帮忙，现在就在县委楼下。” 赵扶光眉头更皱了。 凉水乡？ 那是定山县十一乡里位置较为偏僻的乡镇，赵扶光没去过那里，在那边也没有熟人，可怎么会有人点名要找自己？ 赵扶光没有多想，让周峰叫人上来宣传部见面。 很快，满头白发的郑立康匆匆步入宣传部，得知赵扶光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立马就激动握住了他的手。 “你就是档案局的赵局长？久仰，实在久仰大名啊！赵局长，我有一难题，不得不请你帮我啊！” 看着老人眼中激动的泪光，赵扶光连忙扶他坐下，倒了杯水，让他细说。 郑立康抹了抹泪，将心中郁闷娓娓道来，赵扶光听完过后不由一愣：“让我帮忙宣传当地橘子？” 第十四章凉水之旅 原来，凉水乡当地产业以果业为主，将近一半以上的村民人口都在果园工作，可以说整个凉水乡常年都被果香围绕着。 只是近几年随着各地城乡结合，定山县乃至明江市的果业产业趋于饱和，竞争激烈，以至于像凉水乡这种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的乡镇落入了外销困境。 前几年还好，自产的水果还能卖得出去。 就算卖不出去，还能转成内销。 但自从去年定山县打通去往市区的高速，其他市县的水果都源源不断往定山县运来，无数水果店在县城落地。 纵然这象征着经济的高速发展，但却影响到了凉水乡的销路，甚至造成滞销危机。 春季结束后，夏季将至，正是橘子成熟时，可是凉水乡的橘子却堆满了仓库，挨家挨户都有滞销的橘子，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发霉了。 郑立康身为村干部，自然不能眼看着村民亏成血本无归，正当他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仍是一筹莫展之时，由赵扶光起笔的十一个乡发展情况汇报，映入了他的眼帘。 连这种普遍的汇报，都能被市委重视乃至转发，说明这笔杆子不是一般的硬啊！ 而这，就是郑立康要来找赵扶光的原因。 他打算借着赵扶光的文笔，帮当地橘子打个广告，最好能把广告打得整个市县人尽皆知，助力橘子推广，尽可能的解决库存。 “赵局长，我真的只能靠你了。” 讲述完乡里的困境，郑立康激动地握住赵扶光的手恳求道：“我们村里的，没多少文化人，几个村干部也是从那时的生产队调过来的，只有工作经验，没有什么商业文化，也不知道什么致富经。” “此前我听说，城里的文化人晓得怎么给水果店打广告，打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只是可惜哎，我们不如人家能说会道，写的一手好文章。” “所以啊，赵局长，上次你那篇情况汇报，真的是让我看到了希望，我真心请求你能写几篇推广的文章，帮助我们熬过这场滞销危机呐！” 赵扶光闻言，犹豫了好一阵子，眉头紧锁，似乎是为什么而发愁。 “要帮，自然可以，我也愿意帮，只是……” “哎，小赵，你还有什么只是呢？”一旁周峰劝导道，“人家千里迢迢跑来请你写文章，你就帮他写嘛，这有什么好推脱的。”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县的，你还是咱县委的笔杆子，写文章推广这种事，你这不是手到擒来吗？” “更何况，郑同志也是干部，干部之间互相帮助，很正常的嘛。” “再说了，档案局最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务，你帮郑同志写写文章，马上就搞定了，不会耽搁到局里工作的。” 赵扶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是这个问题，主要是，我对凉水乡的果业不是很了解，不晓得当地橘子有什么特色，推广重在解析，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卖橘子而喊口号，肯定没有多少效果。” “噢，你是说这个啊……” 周峰点了根烟，飘摇的烟雾如同他的愁绪。 反倒是郑立康灵机一动，神色微变，再次激动握住赵扶光的手。 “赵局长要是不了解，那可以来我们凉水乡走动走动，我们乡里的水果真的特别美味，我诚邀赵局长能来尝尝，感受一下，这样也方便你帮忙推广。” “对对对，我也觉得可以。”周峰立马附和道，“小赵，你就跟郑同志去一趟吧。” 赵扶光诧异地看了周峰一眼，连忙将他拉到一旁质问道：“不是，周部长你是认真的吗？凉水乡离县委都快七八十公里了，你让我去那里一趟？县委的工作我不做了？” “你档案局也归宣传部，都是一个宣传部的，你帮村干部推广，也算是做宣传工作了，这有什么不可以？就算你去个几天，也没关系，我找其他同志顶替你处理分类工作，在你回来之前，绝不会给你捅娄子，你就安心去吧。” 赵扶光眉头皱得跟蜘蛛网似的，内心俨然诧异不解，怎么提起凉水乡，周峰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哪怕找人顶替，也要劝自己去一趟？ 很快，周峰陡然压低声音说出的一句话，给了赵扶光答案。 “还有啊，小赵，你去的时候，顺便帮我带几点东西过去，我女儿……哎，我跟你讲，你可别往外说，我女儿嫁凉水乡，年头生了小孩，我这个当爸爸的，还没去看望她呢。” 赵扶光哑然无语。 难怪啊……原来周部长是想以公谋私啊。 考虑一阵过后，赵扶光最终还是确定了这趟凉水乡之旅。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还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做这一件事。 既然他有笔杆技术，那自然要用在为人民排忧解难的刀刃上。 更何况，这也是一件利村利民的事情。 为乡镇服务，在所不辞。 当天下班后，周峰给赵扶光做了份出差文件，以郑立康的名义，将凉水乡村委会作为接待单位。 太阳刚刚下山，赵扶光便拿着随身行李，周峰的文件以及给他女儿的慰问补品，跟郑立康一起坐上大巴，浩浩荡荡前往凉水乡。 将近一个小时后抵达村委。 郑立康迅速给赵扶光安排了住处，就住在他的宅院里，晚饭时郑立康还杀了两只鸡款待赵扶光，甚至叫儿子到隔壁村取来两壶酒，跟赵扶光彻夜畅饮，完全没把他当外人。 吃饱喝足，赵扶光躺在郑立康铺好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星空，在银筝乱响般的虫鸣声中，坠入梦乡…… 此时的赵扶光还不知道的是，凉水乡这一趟旅途，他将会邂逅一场，贯穿他人生的美丽遭遇。 翌日。 鸡鸣刚响。 村委接待处的几个村干部就挨个来找赵扶光，寒暄中，热情之意不言而喻，郑立康索性就招呼他们一起吃早饭。 一群村干部一大早就默契地聚在一起，实属少见。 可见，他们对赵扶光抱有极大的信任与期盼。 不过，赵扶光对当地滞销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一时半会也给不了他们确切的解决方案。 第十五章视察通知 吃完早饭，村干部陆续回村委工作，赵扶光则跟郑立康打了一声外出的招呼，随后便提着一袋袋慰问补品去看望周秀丽。 周秀丽是周峰的女儿，二十几岁，年纪比赵扶光小。 赵扶光在周秀丽婆家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给她的小孩蒸米糊，得知赵扶光是受周峰委托来送补品，周秀丽当场捂嘴落泪，眼眶红得就像熟透的圣女果。 周秀丽的丈夫吴扬，乃至她的公公婆婆，更是一个个激动不已，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迅速请赵扶光进屋，不断端茶送水，忙上忙下，做了丰盛的午饭接待赵扶光。 赵扶光正诧异着，这家人怎么好像生怕怠慢了自己似的？ 自己虽然是官，但也只是档案局的芝麻官，没大到被百姓敬而生畏啊。 待到吃完午饭，周秀丽哄完小孩睡，才含泪跟赵扶光说了实情。 “我当初决定嫁给阿扬，阿爸态度坚决，怎么说都不同意。” “当时我也不叛逆，顶撞我爸，硬要嫁，他就任由我嫁了，后来办婚宴的时候，他不仅没来，还说让我别回去找他。” “我一直觉得，我爸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可是，今天，你来了，带着我爸的关心来了……” 说到这里，周秀丽再次哭的梨花带雨。 一旁生得忠厚老实的吴扬搂了搂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哎，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回头等家里条件好了，我带你还有小孩去县里找你爸，带点特产过去。” “该说还是得说是我的错，这几年行情差，家里受了影响，我没能让你过得更好，你爸当初不同意你嫁到凉水乡，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他也是为了你好。” 赵扶光听到这里，面色微沉。 这……这啥情况？！ 敢情周峰和他女儿已经有很久没见面了？ 而且，此前关系不合？！ 那我这是在干什么？ 难怪周峰一直劝自己来凉水乡，原来他是让我给他当和事老来了？让我当缓和他和女儿关系的减速带？！ 我特么多尴尬啊！ 尴尬之余，赵扶光才从吴扬的话中嗅到几丝端倪。 “吴哥，刚才你说行情差，你家受了影响，你说的具体情况是……” 吴扬没有回话，带赵扶光来到院子旁侧的仓库。 看着满满一仓库的一篓篓橘子，赵扶光登时凝重地皱下眉头，顿感自己此行，任重道远。 运销橘子，势在必行啊！ “不只我们这一家，乡里好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滞销情况。” “有的甚至比我们库存的都多，更紧张。” “有的人已经在想办法了，比如说村头的刘大强，他在县城有人，可以运到城里，叫人帮忙拓销掉。” “我也试过，但没办法，我开着三轮运到城里，摆了一天摊，也没卖出去几个。” “主要还是城里的水果店太多了，多到我们自产的橘子都没有什么优势。” 吴扬给赵扶光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惆怅的叹息随着烟雾从他口中吐出。 “这里的橘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几个把万块钱，算是去年到今年两个季度的收成。” “我本来还想着，等把橘子卖掉，就给秀丽买个洗衣机，以后她才能不用那么辛苦。” “只是可惜，哎，我还是不够努力，没能给岳父部长一个交代。” 临走前，吴扬给赵扶光递了几袋橘子。 赵扶光随口吃了几颗，皮薄肉甜，质量上乘，这种橘子只能放在仓库里腐烂，属实是暴殄天物。 “吴哥，你放心，我这次过来凉水乡，任务跟卖橘子有关，你等我几天，我帮你把橘子卖掉。” 吴扬无力地笑了笑，说了句感谢，但实际上他也对赵扶光不抱信心。 赵扶光脑中已经初步建立了推广橘子的思路，但回到村委办公室后，从郑立康口中了解凉水乡的真实情况，他才意识到自己太小瞧这场滞销危机了。 “赵局长，你看看，这是刚刚搜集的农户橘子现存数量，估摸三千来斤。” 听到这里，赵扶光还觉得正常， 但接下来，郑立康却是忧心忡忡道：“除了这些，我们凉水乡的二十五片果园，还有好几批橘子正待收成，加起来，至少得两万斤往上。” “多少？！” 赵扶光的惊问，都把郑立康吓得不敢说话了。 两万斤，什么概念？ 全村一人一天吃一颗，吃几年都吃不完！ 而且，橘子属于生鲜水果，半个月就腐烂了，哪能吃得到明年？ 赵扶光本来还觉得，如果滞销的橘子只有几千斤，打个强力的促销广告，一并卖掉，还算容易。 可要是待收成的橘子还有几万斤，那这就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至少，得制定一个长期策略。 否则，凉水乡还是会亏得一塌糊涂。 想到这，赵扶光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郑主任，有没有凉水乡的地图给我看看？” “就在这。” 郑立康指着挂在办公室墙上的乡镇地图。 赵扶光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要看这种规范地图，我要看的是道路规划地图。” “哦，我懂了，你稍等……” 还没等郑立康找到地图，办公桌上电话响起。 郑立康一边翻找抽屉，一边拿起话筒：“喂？哦，小林啊，怎么说？什么？你是说现在？！” 随着一道惊问，郑立康倒吸凉气，手掌一抖，话筒掉回桌面。 赵扶光纳闷地眨了眨眼：“郑主任，发生什么了？” 郑立康连吞几口唾液：“领导下来视察了，听说车子已经过村头那座桥了，还有几分钟就到村委了，失陪一下，我得去迎接。” “嗯？视察？哪个领导？” 赵扶光开口正要问，郑立康已经屁颠颠跑出办公室了。 “领导视察？昨天县委也没通知啊，难不成是市委的？但也不可能啊，市委来这干嘛？” 赵扶光心中满是古怪，抱着好奇的他跟着郑立康出来到村委门口。 只见，一个个村干部都在门口站成几排，着急失色，不断来回踱步，好似不是在迎接领导，而是在产房外等消息。 很快，一辆商务车驶来到村委门口。 赵扶光陡然神色突变。 第十六章领导不得夸你敬业 看到这辆似曾相识的车，赵扶光冥冥中感到极其不安，甚至比其他村干部还要紧张！ 毕竟，这辆商务车，他几天前就见过一次！ 那一次，也跟现在一样，一群人在门口等待。 没有错，他没有看错，这辆商务车，正是县委书记秦璐的座驾！ 哐啷一声，车门一开，下来四道人影。 两男两女。 其中两个女的，正是秦璐及其秘书杨钰！ 郑立康以及其他村干部纷纷上前跟秦璐招呼握手。 赵扶光在那一刻有想过回避，毕竟要是被秦璐发现到自己，岂不会问他为什么在这里？ 但…… “咦？赵局长？”一旁等待的杨钰第一眼就看到了赵扶光，屁颠颠冲到跟前，“嘿，真的是赵局长！怎么着，你也在凉水乡做事啊？难不成是听说书记要来，你也过来迎接的吗？” 秦璐刚跟郑立康握了手，旋即闻声一愣，凝着美眸望向赵扶光，眼神中夹杂着复杂的目光。 赵扶光头都快炸了，看着嬉皮笑脸的杨钰，他多想罚她吃一仓库的橘子，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怨气，他只好苦笑答道：“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与赵扶光的偶遇并没有打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秦璐只是跟赵扶光点了点头，随后便朝杨钰招了招手，在几个村干部的安排下进村委开会。 “赵局长，待会见哦。” 杨钰笑嘻嘻留下这么一句，便急匆匆跟着进了村委。 赵扶光哪里想跟杨钰待会见，他现在都想马上飞回县委了。 不过，他想不通的是，秦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正常啊！ 赵扶光回到郑立康的宅院，想了一晚上，还是想不明白。 待到郑立康开会结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赵扶光才问起这件事。 “你说秦书记啊？她上次不是巡乡调研吗？听说本乡橘子滞销，她掏腰包买了几袋，还说未来会解决滞销，这次过来，是为了脱贫做准备，刚才会上，她讲的都是脱贫的工作计划。” 郑立康讲完，赵扶光便是郁闷不悦。 “你既然已经得到了书记的保证，那你还叫我过来帮你推广？书记都亲自下场了，橘子滞销的问题还能解决不了吗？” 郑立康拍着桌子喟叹道：“哎呀，我也是才知道书记今天会过来啊，本来我也没指望她，毕竟以往那些调研的领导，表面上说是说会解决现阶段问题，可有哪个领导会马上给出交代？他们要是别忘了咱的问题，那就算好的了！” “到底还是现在这个书记雷厉风行，说解决就解决，前几天刚调研完，今天就过来视察了，这才是好领导啊！” 赵扶光也没跟郑立康废话，甩袖就道：“我明天就回县委。” “啊不是，赵局长你不用这么着急回去啊！” 郑立康立马挽留道：“虽然书记过来了，但搞不好她视察一两天就去别的乡了，她走了，你也走了，那凉水乡的问题咋整啊？” “而且，她要解决的问题是脱贫，虽然也跟橘子有关，但细分下来，你的任务比她具体，你可不能在橘子滞销危机解决之前就走了啊！” 赵扶光叹了口气：“不是，郑主任，你听我说，我是县委的人，她是县委书记，我算是她的下属，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你是她，看到你的下属不打招呼就出现在这里，你会作何想法？” “能有啥想法？我要是她，我肯定觉得你敬业啊！率先抵达领导视察的地点，这领导不得夸你有专业眼光？” 赵扶光都被郑立康给整笑了。 然而接下来，郑立康却掏出手机，放了一段录音。 “你别觉得我在骗你，刚才书记在会上还夸奖你了呢。” “夸奖我？” 赵扶光半信半疑，仔细听了一遍会议录音。 果然如郑立康所说，秦璐在会上说了一句：“个别县委干部对乡镇当地发展情况尤为重视，以至亲身考察当地，身为书记，我深感欣慰……” 个别县委干部？ 这说的不就是刚刚在村委门口偶遇的赵扶光？ 赵扶光听到这里，本是哭笑不得，内心还有点小得意，但随着会议录音继续推进，秦璐在会议上的讲话，却是让赵扶光顿感凝重。 “为应对产业滞销情况，县委专门成立了扶贫工作讨论组，在昨天第三次务虚会上，点明了包括凉水乡在内四个乡的贫困情况以及发展指导思路，一致认为，加强乡镇道路规划，是解决滞销的重要手段，这将成为未来扶贫组的工作重点……” “不对！” 赵扶光登时拍案而起。 “郑主任，这个重点不对！书记想漏了一个关键！你得纠正！” 郑立康愣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书记错了？ “没错！啊，我意思是，不是书记错不错的问题，她说什么加强道路规划，翻译过来就是修路，但凉水乡的问题不是单纯修几条路就能解决的！” “不是，赵局长你别激动，你先坐下听我说。” 郑立康扶着赵扶光的肩膀，将他按回座位。 “我个人觉得书记说的准确，书记做出修路的决定，背后肯定是有经过大量分析的。” “要致富，先修路，道理就摆在这里了。” “本来凉水乡就交通不便，滞销情况要解决，首要的运输问题就得先解决，咱别说其他的，这路总得打通吧？” “而且，把路打通了，这橘子才能运的出去。” “书记在会上也说了，最主要的方案就是打通县城的路，明天施工队就会过来，到时会根据道路情况规划走向……” “明天就施工？！”赵扶光瞪大两眼，“怎么这么快？” “当然快了，我不都说了，这个新书记真的是雷厉风行，完全不拖泥带水……” “不，不能先修路！”赵扶光紧张地打断郑立康的赞美，“这样，郑主任，你听我说，你相信我，现在书记还没离开凉水乡吧？你如果知道她的住址，现在马上去找她，让她立刻撤销修路的决定……” “我去？！”郑立康指了指自己，“我只是一个村干部，我哪有胆量敢叫书记撤销方案？” 第十七章半夜潜入女宿舍 “别说是胆量，我连半个撤销的理由都没有，让我去，我不当这个干部啦？” 赵扶光陡然下定决心：“书记现在在哪里？” “村委后院你知道吧？就晾衣服那里，有棵大树，后面有几个寮子，平时是妇联里的同志的住处，书记就住在……” 砰！ 不等郑立康说完，赵扶光早已两脚离地飞身出门。 郑立康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赵扶光要去做什么，吓得连忙追了上去。 “不，不是，赵局长你要干嘛去？都这么晚了，书记大概都睡了，你别去打扰她啊啊啊啊！” 然而郑立康气喘吁吁追到门口，抬眼一看，赵扶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里。 月光如银光锃亮的液体，洒满去往村委的青石板路。 由于时值入夜时分，村委铁门已经关紧，赵扶光尝试着拉了拉门，还是没能拉动，索性就来到院侧，直接翻墙跳进村委后院。 正如郑立康刚才所说，后院中央确实有一棵大树，树干绑着的绳索延伸到两旁的屋檐杆下，绳上挂着一件件衣服。 赵扶光本来还想大摇大摆掀开衣服往里走，但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些全都是女性的衣服，上下内外的都有，在月光的照耀下，完全成了一条极具美感的风景线。 赵扶光不曾近距离看过女人的衣服，此时完全红了脸颊，但心中对找到书记的着急情绪，还是让他抛开其他念头，拨开衣服就要往里走。 待到从晾衣服的绳子下钻出，他看到前方果然建有几座寮子，想必这就是郑立康说的书记的住处。 寮舍隐约传出人声，还有照明的灯光散射而出，可见住在里面的人还没睡。 “嗯？” 然而正当赵扶光迈步就要潜入寮子的时候，一道古怪的轻哼从一侧传来。 赵扶光怔怔扭过头，眼前一幕让他僵在原地。 只见，他方才拨开的晾衣绳索的旁侧，正有一道倩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湿漉漉的衣服，好似是打算晾衣服，不曾想会碰上赵扶光。 隔着昏暗的月光，赵扶光都能感受到对方古怪不安的目光，为了不吓到对方，他连忙主动解释道：“你好，女同志，我不是贼，也不是坏人，我是县委那边过来的，我找书记……” “嗯？找我？” “啊？” 赵扶光强烈地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后再定睛一看，这才惊讶发现，这道正在晾衣服的倩影本尊，竟然就是秦璐！ 似乎是刚刚冲了凉，秦璐满头长发湿漉漉，宛如弯曲柔顺的水草。 身上穿的不是正装，而是朴素的浅蓝色睡衣，下身则是一条短到大腿的睡裤。 尽管，秦璐的衣装打扮并不暴露，但她作为书记，平时正经凛然，严肃不苟，浑身都是禁欲的冷艳气场，在如此身份前提之下，突然换上一套与工作身份不符的贴身衣物，打扮得十分清凉，哪个正人君子见了不会心猿意马？ 更何况，她还湿着头发，露着两腿，谁看了不迷糊？ 此刻的赵扶光，就是这么一副迷糊的状态。 反观秦璐，似乎也迷糊了一会，疑惑地打量赵扶光两眼。 “说话啊，你找我做什么？” “我……” 赵扶光挠了挠头，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来找秦璐的目的，还没等他开口，寮子内陡然响起一道尖叫。 “啊啊啊啊！” 秦璐顿显警惕，她很快就听出这是杨钰的声音，连忙快步寻声走向寮子里的浴室，看着蜷缩在浴室角落瑟瑟发抖的杨钰，秦璐柳眉微皱：“小钰你……你干嘛了？” 杨钰似乎是正打算洗澡，身上的衣物还未脱，头发倒是沾了点水，她拨开额前的发丝，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浴室内。 “有，有老鼠……” “老鼠？” 住在寮子里的几个妇联女同志闻声都赶到浴室外边，各个七嘴八舌。 “不就老鼠而已，咱女同志怕啥啊？” “是啊，杨秘书你别怕，我们对付老鼠有妙招，我这就帮你把老鼠抓出去。” 其中两个女同志自告奋勇就要钻进浴室抓老鼠，但在看到藏在水桶背面的老鼠之后，她们目目相觑，茫然无措，最终担惊受怕地退出了浴室。 “还是叫附近的男同志来抓吧。” “那老鼠个头好像不小，我们都不敢抓。” “是啊，村委保卫科那边应该有人值班，我现在去叫个男同志过来。” “不必叫人了。”秦璐打断了那几个女人的讨论，“赵局长就在后院，叫他过来帮忙就行。” “赵局长？” 杨钰闻言，才抬起那张苍白的脸，既慌张又好奇：“是，是赵扶光赵局长吗？他在这里？” “嗯。” 秦璐没有多说什么，朝着后院的方向叫唤道：“赵扶……赵局长，你过来一下。” 赵扶光屁颠颠走了过来，得知有老鼠藏在浴室里，他没有推脱，也没有慌张，默默拿了个桶小心翼翼潜入浴室，很快便将老鼠扣进了桶里，接着甩上盖子，拿到院子外面处理掉。 把桶拿回寮子的时候，赵扶光才发现那几个妇联同志都用感激而佩服的目光看着自己，尤其杨钰更是感动不已给他致谢。 “赵局长，真是多亏你帮忙了，要不然今晚这澡，我肯定是不敢洗了。” 赵扶光无奈撇了撇手：“你要洗澡就赶紧去洗吧，别到时门一没关上，又有老鼠钻进去了。” 待到杨钰急匆匆钻入浴室关门洗澡，赵扶光环视一圈，确认秦璐不在现场之后，才跟那几个妇联同志问道：“书记刚才不是在这吗？她哪去了？” “回房间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当然有事啊，我没事会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告诉我，她在哪个房间，我去找她。” 妇联同志目目相觑，摇了摇头。 “抱歉，我们不能跟你说，这寮子你也不能进。” 赵扶光纳闷皱眉：“为啥？” “还能为啥？这是女同志的住处，大晚上的，你一个大男人进来做什么？” 赵扶光吐了口气：“我要事要找书记啊，而且还是公事，你们相信我好吧，我什么都不做，我就单纯跟她说几句话。” 正当妇联同志犹豫不决之时，秦璐从寮子窗口探出身子，招了招手：“让赵局长进来吧。” 第十八章原来你还记得 秦璐刚才之所以趁着赵扶光处理老鼠，悄悄回到寮子，其实是为了添件衣服。 赵扶光跟着几个妇联同志步入寮子大堂的时候，就看到秦璐穿上了一件修长的外套，遮住她的睡衣，但下身那两只女人的腿还是忽隐忽现，引人遐想。 “坐，说吧，找我什么事？” 秦璐随意端坐着，伸手示意赵扶光坐在对侧的凳子上，赵扶光不仅没有坐，还不顾现场那几个妇联同志古怪的目光，当场直接开口。 “书记，我觉得你刚才在村委工作会议上的发言，有错误！” 一个妇联同志刚倒了两杯水，将水杯放在赵扶光和秦璐面前的桌子上，一听赵扶光这话，那个女同志吓得差点连水杯都拿不稳。 别说是女同志，哪怕是秦璐自己，一时也只能用诧异不解的目光盯着赵扶光那张写满坚毅的面庞。 “你刚才说……我发言有误？” “嗯！” 赵扶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刚才村委党委办公室主任郑立康给我听了你的会议录音，你说要规划道路，摆明了就是要修路。” “但凉水乡的问题不是单靠修路就能解决的。” 秦璐强制让自己镇定，喝了口水，若有所思道：“修路的决定是经过村委全体同意的，你有什么意见？” 赵扶光硬着头皮道：“书记，我觉得村委的干部考虑得并不成熟，要解决凉水乡的问题，得从长远的角度去考虑，哪怕凉水乡条条大路通罗马，也未必能解决贫困的问题，橘子滞销危机还是会发生。” “嗯，为什么？” “我看过凉水乡的道路地图，看似交通不便，但其实凉水乡只是跟县城没有直通的公路，书记你大概也是从县委过来，你应该也清楚，从县城开车到凉水乡，得经过其他的乡镇。” “这说明凉水乡跟其他乡镇还是有交流的，可为什么，橘子没法卖到其他乡镇呢？” “道理很简单，凉水乡的橘子没有知名度，无法在当地引起消费反响。” “今天白天我就到村民家去看过了，一个村民跟我说，他也试过把橘子运到县城，但效果不咋好，县城当地的水果店那么多，城里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毫无名气的凉水乡橘子？” “所以，橘子滞销的问题关键不在修路与否，修再多的路也无法改变现状，我们真正要做的，要修的路，不是马路，而是销路！” “否则的话，所谓的扶贫就是空话！” 赵扶光这么一番冗长的话，话音刚落，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不只是秦璐无言以对，那几个妇联同志更是无话可说，沉默着目目相觑，看看秦璐又看看赵扶光，看向赵扶光的眼神中充满不解，仿佛佩服这个小局长胆敢当面质疑书记的决定，可谓勇气可嘉。 半晌，秦璐率先开了口，她朝着几个妇联同志挥了挥手。 “你们先出去，把门关上，让我跟赵局长两人讨论问题就行。”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跟对方，秦璐那张白皙的芳容渐渐浮现感触之色，一抹复杂的苦笑随之露出。 “呵，赵局长，没想到，很久没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不给我半点面子。” “十二年前，你当着同班同学的面，拒绝我。” “而现在，你还是一样，当着其他同志的面质疑我。” “该说你没变，还是说你没有眼力劲呢？” 赵扶光猛地一愣，俨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十二年前的拒绝？！ 难道说……她还记得我？！ “书，书记你……” 赵扶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秦璐轻笑，目光撇向别处，额前的发丝遮住她的眼神。 待到她重新看向赵扶光，美眸中已是涌上几丝豁然。 “我还认得你，你很意外，是吗？” 赵扶光尴尬地挠了挠头，内心砰咚作响，一时紧张地喘息不止。 他很想装作自己很是镇定，但却脱口而出三个字：“对不起……” “嗯？为什么说对不起？”秦璐又笑了笑，笑得坦然，“难道是为了十二年前拒绝我的事？赵局长，啊不，赵扶光同学，你该不会觉得，我还在意那年的事吧？” “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干嘛说对不起？” “我……”赵扶光随口解释道，“你能坦然承认记得我，我自然不能否认我也认得你，但是几天前，在县委碰到你，我没有跟你打招呼……” “所以？” “所以，我觉得我没有顾及见面的礼数，不管是出于对书记的尊重，还是昔日同窗的情谊，我多少得跟你打个招呼，但是我没有……” 秦璐爽朗一笑：“这么说来，你是不敢跟我打招呼咯？还是说，你是怕我会记得你曾经给的伤害，反过头来针对你？” 赵扶光没有回话。 秦璐喝了口水接着说：“我都没有在意，你为什么要在意？” “赵扶光，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十二年了，我不可能还困在过去。” “而且现在的我是书记，是你的上级，你觉得我有可能揪着过往不放吗？” “更何况，如今的我坐在这个位置，首要任务是为定山县做事，为整个县十一个乡服务，至于我跟你之间的这种私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要是提及哪怕一个字，都是对职责的不负责，你能理解吧？” 赵扶光垂下脑袋，内心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难受。 “就这样吧。”秦璐放下杯子，杯底触碰桌面发出的砰哒声响，像是在这场见面做结束，“你先回去，我要休息了。” 赵扶光猛地抬头：“可是，凉水乡……”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村委要开一场调度会，你一起过来参加，有什么要说的，你跟干部说，知道了吗？” 赵扶光吐了口气：“知道了。” 离开寮子的时候，赵扶光正好撞见刚刚洗好澡的杨钰。 “诶，赵局长，干嘛急着走啊，留下来吃点水果聊聊天再走啊。” 赵扶光头也不回转身离开，只撂下一道苦笑：“我都被书记骂饱了，哪里还有胃口吃什么水果？” 第十九章舌战群儒 杨钰茫然不解僵在原地：“书记骂赵局长？不应该啊，书记很少骂人的呀……” 回到寮子的时候，杨钰才发现秦璐正坐在桌旁，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那张干净冷艳的俏脸，正泛着心事重重的忧郁之色。 “书记，你刚才是把赵局长骂跑了吗？” 深陷心事的秦璐没有听到杨钰的话。 她的沉默，让杨钰颇感古怪。 “呃，书记？” 直到杨钰再次提醒，秦璐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喘上几口气：“怎么了？有事吗？” “呃，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刚才骂赵局长什么了……” 秦璐一怔：“我骂他？” “嗯呐，刚才赵局长走的时候，说你骂他了。” “呵，我怎么舍得骂他呢……”秦璐轻笑一声，接着摇了摇头，“骂他的不是我，而是村干部，如果他坚持自己那套说法，明天的调度会上，他肯定会挨骂的。” 杨钰摸了摸头，显得更加茫然不解：“为什么？” 秦璐没有正面回应，起身回房：“别多问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开会。” 那一夜。 一向作息严格的秦璐，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每每想到刚才跟赵扶光承认自己还记得他的行为，秦璐不知为何，总感觉心慌，乃至悸动。 秦璐不由责备自己，不应该坦然承认自己记得他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她抑制不住那种冲动。 这份冲动，来自于她对十二年前，被拒绝的不甘心。 她多想惩罚赵扶光，乃至针对他，给他穿小鞋。 可是，转念一想，这种不甘心，又何尝不是对赵扶光的想念？ “无法释怀过去的人，终究会困在过去。” “时光不是水，它不会流，它只会像纸一样，一层层叠起来，而青春的纸张，永远会叠在第一页，伴随整个人生……” 秦璐堪堪念出自己的感想，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清澈的星空，含泪苦笑。 赵扶光，我果然……忘不了被你扎过的青春。 翌日。 尽管昨晚睡得不太好，但秦璐还是照旧早早起床，以容光焕发的姿态走入村委会议室。 室外走廊几个村干部正在抽烟，一见到秦璐到场，他们纷纷掐灭烟，漱了漱口，待到没有烟味之后，这才敢跟着步入室内落座。 “哎，赵局长，你别觉得我在批评你。” 走廊一侧，郑立康正跟赵扶光并肩朝着会议室走来。 “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真的吓坏我了。” “大半夜的，你居然敢潜入村委寮子找书记？” “整个村委，谁不知道，这寮子是女同志住的地方。” “你半夜进来，实在是坏了规矩。” “好在书记宽容，原谅了你，要不然你把她惹恼了，你的乌纱帽不仅保不住，还有可能被扣上一顶擅闯民居的帽子。” “真到了那时，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面对郑立康的埋怨，赵扶光乖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 “哎，你能注意就行。” 两人来到会议室门口，看了一眼室内已经做好开会准备的秦璐等人，郑立康犹豫再三，小声问道：“对了，赵局长，你知不知道书记为啥叫你一起过来开会？” 赵扶光耸耸肩膀：“不知道，可能是叫我过来跟村干部交换意见吧。” “那行，反正这只是调度会，不会有太多矛盾，待会你要记得，不要说太多话，我看书记今天脸色不太好，你别刺激到她了。” 郑立康带着赵扶光进场不到几分钟，会议便正式开始。 “在正式开会之前，我向各级干部介绍一下。”秦璐放下手中的文稿，跟众人指着赵扶光介绍，“这位是咱县委的同志，档案局局长赵扶光。” 之前赵扶光刚到凉水乡的时候，就跟部分干部见过面，因此没有太多反应。 直到…… “昨天召开的工作会议，同志们对道路规划的方案应该没什么意见吧？赵局长对这件事有几点建议，我让他跟你们交流交流。” “赵局长，你说两句吧。” 秦璐放下笔，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赵扶光。 在旁人看来，书记似乎很重视赵扶光的发言。 但实际上，在关注发言的同时，秦璐其实还抱着看赵扶光笑话的心情。 她一向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 也正因此，十二年前，她才敢鼓足勇气，无视家境差距，跟赵扶光表白。 直至今日，秦璐仍然不曾舍弃对赵扶光的感情。 但当这种感情化成了一种遗憾，乃至悲愤，她多少会对赵扶光付诸恨意。 但这种恨意，并不是自私的表现。 她纯粹只是想借着这场调度会，让赵扶光出糗，让他感受一下，被人拒绝之后，有多落魄。 修路的提案是村干部集体同意的，只要赵扶光有意见，村干部肯定不会满意，无论赵扶光说什么，村干部都会拒绝他的提议。 而这，就是秦璐叫赵扶光过来一起开会的原因。 “咳咳。” 赵扶光清了清嗓子，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下，脱稿发言。 “各位同志，我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我要说的只有一点，凉水乡现阶段还没到修路的时候，道路规划的方案并不可取。” “嗯？！” 顷刻间，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 郑立康更是吓得连连呛住，抬起惊疑的目光瞪着赵扶光，乃至小声埋怨道：“赵局长你怎么还这么说？我不是提醒过你，不要乱说话吗？！” 赵扶光故作没听到，继续发言。 “我知道各个干部同志都有疑惑，但我对凉水乡修路的问题有过深刻的考虑，道路规划方案并不适用于凉水乡本地。” “你在胡说什么？！” 在场众人再度哗然，其中蹦出一道呵斥。 “在昨天的工作会议上，我们几个村干部都对修路的决定做出了一致表决，都觉得修路可以解决当下的难题。” 开口的是一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正是凉水乡村党支部生产组的组长赵周大功。 “我是生产组的，我清楚凉水乡现阶段面临着什么困难。” “几千斤乃至几万斤的橘子卖不出去，这就是交通的问题，只有修路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只有路修好了，橘子才能运的出去，我们各个干部从几年前就抱着这种决心。” 第二十章产业链提案 周大功的话得到了其他干部的认可，现场同志都纷纷附和。 其中村监委会的刘平安主任也同意道：“周组长说的不错，三年前凉水乡的村民就提过这个诉求，凉水乡位置偏僻，欠缺一条通往县城的公路，如果路修好了，便于将橘子运出乡镇，无论是从现阶段考虑，还是为未来着想，修路都是有利的决定。” 赵扶光不卑不亢道：“刘主任提到把橘子运出凉水乡，可这不过是运输的问题，把橘子运走之后，要怎么处理掉呢？” “运到县城卖掉啊！” 这话是周大功说的。 赵扶光索性盯着他反问：“那么，周组长，你有试过把橘子运到县城卖过吗？” “这……” 周大功哑然无语，显然他没有试过。 “其他干部有没有试过？” 面对赵扶光的集体问话，一众干部目目相觑，并没有回答。 半晌，周大功举了个例子：“没试过不代表不可以，而且其他乡镇也有成功的例子，比如沙溪乡，安江乡，荔山乡等等都有直通县城的公路，也正因此，他们的生产总值都是位列全县前茅，可以看出这就是交通便利的功劳。” “周组长分析的对，但这种例子并不适用于凉水乡。” 赵扶光提出异议。 “相较于其他乡镇，凉水乡要更偏僻，离县城的路也更长。” “如果单靠一条通往县城的路就能卖光滞销的橘子，那么凉水乡为什么不能把橘子卖给其他的乡镇？” “我看过凉水乡的道路规划地图，跟另外四五个乡镇都有相连的道路，这些乡际道路已经存在好几年了，交通运输方面是达标了，但当地橘子为什么还是不能在其他乡镇形成长期有效的市场？” 村干部目目相觑。 “有关这个问题，我们此前有讨论过。”说话的是村委农牧产助理杨谷，只见他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主要差距还是市场大小，我听说附近乡镇的村民有过在县城摆摊的经验，光一天的收入，就高达县城当地的基本工资，反观我们凉水乡，哪怕跟其他乡镇买卖，也很难达到这个工资标准。” 杨谷放下茶壶，接着道：“所以，这还是路的问题，如果凉水乡有一条通往县城的路，大概是可以效仿其他乡镇，到县城摆摊。” “不，这不一样。” 赵扶光依旧坚持道：“摆摊的办法依旧不能适用于凉水乡，县城的市场大是大，但当地坐落不少水果店，在他们相比，凉水乡的水果优势很小，很难跟他们竞争，而邻近乡镇对水果也有消费需求，如果凉水乡无法在邻乡形成有效市场，又怎么能奢望在县城卖得出去呢？” 几番交锋过后，在场干部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一个个都安静了。 说到底，他们还是习惯一刀切的做法，看到其他乡镇交通发达，就认为他们发达是交通主导了功劳。 因此各个干部都秉持着修路就能改变现状的古板观点。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赵扶光这个县委干部，对凉水乡的了解，却比他们深刻。 “那你说怎么办？”周大功愤然不甘道，“你既然说修路不行，摆摊无效，那你总得给个有效方案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村民亏得血本无归吧？” “方案是有，但在方案出台之前，凉水乡得先解决一个问题。”赵扶光若有所思，“凉水乡产业以果业为主，这一点无需质疑，我吃过你们的橘子，我觉得质量是可以的，但很遗憾的是，凉水乡的果业没有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产业链？！” 这三个字，让一众村干部摸不着头脑。 毕竟他们都没什么商业文化，自然不知道这三个字的含义。 “是的。”赵扶光接着解释，“凉水乡果园很多，不只是橘子，其他水果都有涉猎，但可惜凉水乡的产业重点从始至终都在种植这一个生产阶段，这在商业体系里是十分致命且无力的。” “这话怎么说？” 一个个村干部都对赵扶光的话感兴趣。 “咱种水果的，重点不都是种植吗？” “这哪里致命无力了呢？” “不不不。”赵扶光摇了摇头，娓娓解说，“一条有效的果业生产链不能只有种植这一个阶段，也不能只有果农这一个群体，还得有分类，包装，运输，打样，甚至是推广，赋能，文化，周边服务等等……” 眼看村干部各个都听的不是很明白，赵扶光只好举例。 “比如说国内的蔬果产业，烟霞苹果，五台山蘑菇，安岳柠檬，徐闻菠萝，北疆大枣，桑葚之类的，他们能卖得火热，卖得全国出名，这不单单是质量因素，更有历史名气在里边。” “对比之下，不难看出，这些有名的蔬果产业，都具有完整的生产链。” “如果各位有机会可以到当地看看，你们一定可以发现，他们的包装厂肯定就在果园附近，除了包装，物流，车站，仓库，销售公司，统统都在同一片地区。” “产业链的成熟，是农业转向商业的重要阶段，只要这个阶段达标了，不管路修没修好，肯定不会断销。” 赵扶光这番话说的确实颇有水准，不少干部都点头表示认同。 只有个别干部还在提出质疑。 “这不一样。”刘平安忧心忡忡道，“你说的产业链，道理有是有，但问题是我们情况特殊，城乡结合政策，让县城成为了最大的市场，如果连县城的市场都去不了，那还谈什么产业？” “可是，刘主任，凉水乡因城乡结合而失去销路，难道我上述说的那些地方产业，就不曾经历过城乡结合所造成的困境吗？他们靠着产业链熬过来了，难道不是吗？” 所谓一句定军心，赵扶光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寂静，没有人再反驳了。 “行吧，赵局长。” 刘平安，杨谷以及周大功等人，只能收回不甘的情绪，诚恳请教。 “你的方案或许有道理，但具体要怎么做呢？你说的这个产业链，到底要怎么做成？” 第二十一章组织长的震怒 赵扶光思虑半晌：“我对凉水乡还不够理解，对产业链的想法也只有初步思路，具体的实际措施还得继续研究，当然，如果其他同志有好一点的想法，也可以拿出来一起讨论。”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他们暂时没有什么想法。 不过，在这其中，却有一名生得老实的青年，扶了扶眼镜，举起了手：“赵局长，我倒是有个想法。” 这名青年是党建活动小组的组员，名为杨举。 “好，你说。” 得到赵扶光同意后，杨举小心翼翼而兴致冲冲给出方案。 “不久前，我在明江市另外一个县看过，他们当地为了促进消费，建了一个夜市，照顾当地的饮食业。” “我认为我们凉水乡可以效仿夜市的做法，跟其他乡镇合作建一个水果街市，虽然具体的做法，以及实施细节，我还没想到，但我觉得这个想法是不是可以……” 杨举说到一半，眼看其他干部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话音才戛然而止。 毕竟他只是一个组员，在一众干部面前提出自己的想法，这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 然而赵扶光却是称赞道：“你的想法不错，可以保留。” 杨举恍然大喜。 赵扶光接着转头看向秦璐：“书记觉得呢？”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赵扶光才发现，秦璐居然一直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好似盯了自己很久，她那对美眸完全泛着固定的眼神。 “嗯？书记？” 秦璐怔怔回过神来，回了一句：“赵局长如果觉得可以的话，那就这样吧。” 会议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了。 结果很明显，修路的决定被撤销，另找时间再议。 散会后，郑立康舒了口气，约了几个干部，跟赵扶光和杨举一起讨论后续的产业工作。 秦璐则留在会议室里审阅其他的文稿，但此时她的内心完全无法关注文稿上的内容，反而一遍遍回忆赵扶光刚才发言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秦璐俨然不能梳理自己内心的情绪波动。 “赵扶光，为什么你……时隔多年再见的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自信，那么专注，那么的，让我时刻遐想……” 赵扶光永远不会知道，秦璐对他的喜欢，其实是有原因追溯的。 且不说高中三年，她跟赵扶光之间发生过什么，就单说赵扶光自己，上学时，他那内敛而实在的气质，时时刻刻都让当时的秦璐着迷。 而今，赵扶光还是跟那时一样，除了成熟一点，下巴多了点胡茬，但那种气质，还是保留无遗。 “赵扶光啊赵扶光……” “原来我，还是没法忘记对你的喜欢啊……” 秦璐扬起脑袋，望向窗外的天空，浮想联翩。 “书记，这是市委那边刚刚发的传真资料，你现在要不要看一眼？” 杨钰递来一份资料，秦璐挥了挥手：“放我办公桌上，我现在有点恍惚。” “啊？”杨钰瞠目结舌，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秦璐自称恍惚，“书记你，你在恍惚……什么？” “你别打听就是了。”秦璐起身，往外走，“我要出去一会。” “那我叫小王现在备车。” “不用了，我就走走。” 看着秦璐外出的背影，杨钰柳眉微皱，茫然不解。 “怎么回事呢？怎么自从来到凉水乡之后，书记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 村委外的院子，商务车内。 躲在车厢里的王禹眼看四下无人，连忙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王禹是县委安排跟在秦璐身边的两个办事员之一。 但他的真实身份，却是县委组织部部长蒋正帆安插的眼线。 此时，他拨打的。正是蒋正帆的号码。 “蒋部长，出大事了！” 电话一拨通，王禹就说了刚才在调度会上发生的事。 “什么？！”手机那头，蒋正帆一脸惊怒，“给凉水乡修路的计划搁浅了？又是赵扶光那小子搞的？” “是啊，蒋部长，这可咋整？” “你问我咋整？我能怎么整？开会的时候，你没阻止赵扶光吗？” 王禹苦恼道：“我能怎么阻止啊，本来赵扶光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很意外了，谁知赵扶光居然还参加调度会了，这还是秦书记自己点名让他参加的。” “奇怪，真的太奇怪了！”蒋正帆的口吻中充满各种不解，“我怎么感觉秦书记好像很看重赵扶光……上次常委会，也是秦书记点名让他参加，怎么这次……哎，更让我不理解的是，凉水乡那些村干部，真就任由修路计划撤销了？没阻止？” “阻止是有，差点还吵起来了，但那个赵扶光本事不小，硬是力排众议，几句话把那帮干部给说服了，据说后面还要研究街市计划，也不知道成不成……” “不管成不成，有赵扶光在那边，那条路指定是修不成了。”蒋正帆忧心忡忡而又恼怒道，“王禹，这样吧，你继续在凉水乡呆着，有什么情况，立马汇报给我，清楚没有？” “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远在县委组织部办公室的蒋正帆气得盖上手中的文件。 “该死的赵扶光，之前林主任在任时，你就跟我作对，现在换了秦书记，你还坏我好事，你就这么喜欢搞我？” “行，你搞我，那我也搞回你，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档案局局长，还能撑多久！” 蒋正帆之所以生气，不为其他。 只因为，给凉水乡修路的决定，是他给的提案。 而这份提案的背后，他是有利益的。 修路单位是他组织拟定的，单位包工头承诺，只要把修路工作交给他们单位，从中抽出的回扣，一半贿给蒋正帆。 虽然只有百万左右，但蒋正帆完全不用做什么，就能赚到这笔钱，何乐而不为？ 可让他没想到，在这之中，却杀出赵扶光这么一头拦路虎，蒋正帆能不气吗？ 蒋正帆甚至已经决定，如果这条路修不起来，那么他哪怕倾尽所有权力，也要让赵扶光付出代价！ 第二十二章突发失踪 另一边。 凉水乡的产业链计划工作会议，开了整整六个小时。 期间虽然吃了午饭，还喝了下午茶，但都在会议室里进行，一边吃喝，一边继续讨论，与会干部烟抽了一根接一根，搞得整个会议室乌烟瘴气。 主持会议的正是郑立康，他之所以这么拼命，为的就是在秦璐离开凉水乡之前，给出一份合适的答卷。 但显然，这场会议的成果并不能一蹴而就。 会议重点在于杨举所提出的联合其他乡镇共同建设水果街市。 虽然这个提议，有赵扶光的支持，但其他干部依旧对此抱有诸多意见。 这些意见，无外乎财政，以及街市地址，规模，未来的发展方向等等。 直到傍晚，这场会议才结束，讨论到最后，众人只达成一个共识。 水果街市可以开，但所需款项不能动用凉水乡其他财政项目的钱，并且街市地址必须落在凉水乡境内。 但关于这个共识能否实现，还得看其他乡镇的干部有没有什么意见。 “要我说，这个街市方案没有这么容易搞起来的。” 郑立康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跟赵扶光诉说忧愁。 “虽然书记现在在咱这边，哪怕她同意这个方案，愿意为街市计划做背书，但其他乡镇的干部肯定不会立马就答应。” “我当村支部党委主任这么久了，其他乡镇是不是铁公鸡，我还不清楚吗？” “他们一个个都抠门得很，叫他们出钱合建街市？呵，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们要是能拿出一百块钱，啊不，拿出十块钱，我就可以谢天谢地咯！” 赵扶光摇了摇头：“如果其他乡镇干部不答应，也没关系，大不了凉水乡自己建一个。” “哈，赵局长，你太高估咱本乡的财政了。”郑立康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往外说，凉水小学你应该知道吧？整个学校一共就十八个教师，他们的工资，拖了半年没给，你说财政紧张不紧张？紧张到连教育资金都给不起，还怎么奢望财政拨得出建设街市的钱款？” 赵扶光凝重皱眉：“村委没有其他的财政收入了吗？” “哪有收入？年年都是入不敷出，倒是前不久有人说要卖地充入财政，但乡里的地哪有这么好卖啊，本地的买不起，外地的不想买，天天都说高质量发展，但像咱这种穷乡僻壤，怎么发展的起来啊？上面还经常批评我们没有上进心，跟不上发展步伐，但产业失衡的问题就摆在这里，我们也想解决，可办法在哪里呢？” 赵扶光凝着双眸看向不远处的田野，几个农民正在割草，背后是一座座连绵的山，在山影的衬托下，农民的身子是如此渺小。 确实如郑立康所说，部分乡镇之所以发展不起来，不能怪干部不作为，到底还是乡镇情况特殊，无法一概而论。 就如赵扶光眼中的农民，那一座座山是在他们头顶飞快发展的时代，而田野就是他们的生计，时代之下，生计固然还在，但农民只能低头，无暇仰视大山。 嘀哩嘀哩。 就在这时，两人的手机双双响起。 赵扶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杨钰来电。 “杨秘书，什么事？” “呼呼，赵局长，你现在在哪里？” 手机那头传来杨钰紧张兮兮的喘气声。 “我现在？现在在田里，怎么了？” “你有看到书记没有？” “没有，中午过后就没看到了。”赵扶光说完，便隐约嗅到几丝不安，“发生什么了？” “书记不见了！整个村委，乃至附近，都找不着她！” 杨钰汇报的口吻略带哭腔，赵扶光意识到情况不妙，还想叫郑立康一起回村委，可谁知郑立康接到的也是秦璐消失的来电通知。 “保卫科的同志给我电话，说是书记不见了，从村头到村尾，都没发现书记的踪迹，我得回村委一趟。” 眼看郑立康快步离去，赵扶光立马跟上：“我也一起去！” 两人赶到村委时，村委上下各级干部都已经赶到，一个个紧张不安说起最后一次见到秦璐的时间，可却没有人在中午之后见过秦璐。 而现在已是傍晚，即将入夜，如果说秦璐中午就消失，那就意味着她失踪了至少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天啊，书记才来凉水乡几天，她根本不熟悉这里的路，她要是走丢了，那可就麻烦了啊！怎么办呐！” 村委门口，杨钰一边烦躁地挥走头顶的蚊子，一边忧心忡忡跺着脚。 杨钰是秦璐的贴身秘书，属于是书记在凉水乡最亲近的人，可连她都找不到秦璐，甚至都不知道秦璐去了哪里。 据她讲述，她最后一次看到秦璐是在村委会议室，当时秦璐说要出去走走，就离开了村委，并且亲口说不用备车。 赵扶光听完只有一个分析。 “既然不备车，那她就只能步行，她应该走不远……”赵扶光若有所思，忽而问道，“你没她电话吗？” “我是她秘书，我当然有她电话了，但我从三个小时前就一直打，可都没打通过。” 电话不曾打通…… 而且还是步行…… 赵扶光脑中渐渐有了猜测。 郑立康在召集一众干部之后，确认秦璐已经不见六个小时，他不加犹豫命令道：“都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呆在村委就能找到书记骂？都特么快点给我去找！哪怕是翻地三尺，也要把书记安全找回来！快去！” 一众干部目目相觑。 “可是，主任，凉水乡可不小，我们要去哪里找啊？” 正当郑立康一筹莫展之时，赵扶光陡然开口。 “上山找吧！” “上山？” “嗯，山上信号不好，这可能就是杨秘书打不通书记电话的原因，而且书记出去前没有备车，说明她要去的地方不能开车，也只有山上这一个地方了。” 听了赵扶光所说，郑立康立马再下命令。 “立刻马上，去后勤部把所有手电和喇叭找出来，叫上尽量多的村民，一起上山找！” 集体干部迅速召集村民向山而行。 赵扶光正要跟去，出发前拍了拍杨钰颤抖的肩膀。 “别担心，书记肯定没事的，她命大福大，不会有意外的。” 第二十三章不慎落水 杨钰颤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扶光笑了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杨钰没听懂这句话，赵扶光也没跟她解释，拿着手电也上山去了。 事实上，秦璐并没有失踪，也没有出多大事，她只是单纯的迷路了。 就在众人浩浩荡荡出发上山寻找的同一时刻，位于凉水乡后山山腰的灌木丛里，秦璐正在这儿紧张地环顾四周，望着茫茫山路一筹莫展。 六个小时前。 她之所以独自离开村委，不过是为了出来走走散散心。 走着走着，她就心事重重沿着山路，不慎踏入了未知的丛林里。 直到在山里欣赏了几个小时的风景之后，当她打算回去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这片错综复杂的山林里迷了路，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 内心不断腾起迷茫而紧张的心绪，秦璐只好掏出手机，打算叫杨钰带着村民过来引路，可山里信号不好，她怎么打也打不出电话。 几个小时过去了，眼看着天快黑了，秦璐只好打开手机手电筒，独自试着下山，可在这座陌生的山林里，她迷茫得找不到方向。 并且随着迷迷糊糊下山的步伐，她离她原来的位置越来越远，俨然愈发偏离。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在昏暗而未知的灌木丛里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困境。 如果还不能在完全天黑之前下山，她恐怕得在山里过夜了。 这对她这个单身女人而言，是十分恐怖不安的一件事。 但也好在，身为书记的她，并不愚钝。 她一边回忆着上山的路，一边用树枝拍打沿路的灌木，一来是为了吓跑可能存在的野兽，二来也是为了尽可能地制造声响，看看能不能引起他人注意。 尽管，随着天色渐变昏暗，她已经看不清整体山路，想要顺着上山的路走下山去，显然不太可能，但她注意到山腰旁侧流通着一条溪涧，这让她想到了下山的有效思路。 溪涧是往下流的，只要沿着溪涧往下走，必然就可以重回下山的路，回到村子里。 循着这个思路，秦璐沿着溪涧走了将近十几分钟，正当她气喘吁吁扶着灌木树干休息的时候，溪涧对侧山路下方陡然射来一道来回闪烁的灯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有人？”秦璐连忙高声喊道，“是凉水乡的村民吗？我是县委书记秦璐！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下山？” 那道灯光自然来自于手电筒，而拿着手电筒的人，不是别人，恰好就是赵扶光。 听着秦璐的呼唤声，再遥遥看着她惊魂未定微微发抖的身躯，赵扶光叹了口气。 “书记，你喊的这么大声，还如此坦然地自爆身份，难道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两人距离相差了近百米，但在这么一片寂静的林子里，赵扶光的叹息还是清晰传入了秦璐的耳里。 “原来是赵局长？”秦璐打了个愣怔，“你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我怎么来了？”赵扶光一边拨开杂乱的草丛，朝着秦璐所在的位置靠近，一边用埋怨的口吻说，“这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你不打招呼就贸然上山，你就不怕遭遇什么危险吗？你能不能对你的人身安全负点责任？好在我找到你了，要不然你还真得在山里过夜了。” 秦璐柳眉皱出几丝不解：“你是来找我的？” “不然呢？”赵扶光耸耸肩膀，将手电筒的灯光打在秦璐单薄的身子上，“不只是我，村委的干部召集了很多村民，全都往山上找你来了，各个都担心你出事，就为了寻找你，动员了大量人力，你堂堂书记，还真够麻烦的啊。” 秦璐郁闷不堪地吐了口气：“我只是迷路了而已。” “迷路？你可别说的这么简单，凉水乡的山区都是未经开发的野生区域，且不说危不危险，有没有野兽都不好说，要是冷不丁防出现几头野猪袭击你，你让凉水乡的村民怎么办？回头要是上面怪罪下来，凉水乡就彻底凉凉咯。” 听赵扶光这么调侃，秦璐顿时心生不满，愤然反呛了一句。 “你别这么小瞧我，就算你没找到我，我也能自己下山，至于你说的被野猪袭击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 “那可说不准。”赵扶光摇晃手电筒，将灯光照在面前不远的溪涧上，“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想沿着溪涧下山？这办法看似行得通，但要是碰到溪涧分流，你能怎么走？何况野兽的巢穴一般都在水边，你要是再继续沿溪下山，没准还真会碰上野兽，我也是料到你会沿着溪涧下山，才顺着溪涧上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这不，在无数个满山找你的干部之中，我率先第一个找到了你。” 秦璐恍然一愣。 她没想到，赵扶光居然能猜到她下山的思路？ 秦璐不由佩服赵扶光的心智，但与此同时，她内心的不满情绪也逐渐膨胀，甚至继续反呛道：“我有我自己下山的办法，我坚信我肯定能下山，不就是溪涧分流吗？我光看溪涧水流就能分清哪一条才是正确的下山的路，你要不信的话……” 秦璐说着，便像赌气的小孩一般，沿着溪涧继续往下走。 赵扶光见状顿感警惕不安，连忙大喊：“你，你别动！快停下来！” “嗯？！” 秦璐尚不清楚赵扶光大喊的原因，只顾着往前走，怎料她的脚刚踩在前方湿漉漉的草丛中，便瞬间踩滑，整个身子打了个趔趄，随着扑通一声，竟一头跌入了急滚滚的溪涧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完了！” 眼看着秦璐被溪涧冲入下流，赵扶光顿觉不妙，连忙用牙齿咬住手电筒，衣服也不脱，直接跳入溪水里，奋力游向秦璐随波逐流的身躯。 “秦璐，把手伸过来，抓紧我啊！” 面对赵扶光急不择言直呼原名的叫喊，被溪流裹住身子的秦璐根本做不出伸手的动作，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在溪水里不断扑腾，冰凉的溪水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连连咳嗽，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第二十四章少女的梦 别看这只是一条小溪涧，实则水深三四米，而且由于山势陡峭，导致水势也出现了一条条急速湍流，眼看秦璐被湍流冲得越来越远，赵扶光内心涌现各种不安。 “再这么流下去，鬼知道她会被冲到哪里去，要是碰到分流或者礁石什么的，她指不定会被撞伤，就算没被撞到，她也可能溺水，哎呀呀，怎么办呐！” 赵扶光心急如焚，就在这一瞬间，他注意到溪涧下流出现一条宽广的拐角，急中生智的他立马潜入水中，两腿一蹬，借着溪水的流速迅速游向拐角区。 碰到这种野外溺水的情况，大多数人都会忽略一个细节常识。 那就是野外溪流的拐角，其实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救人区域。 毕竟，当溺水者被水流带动着往下冲，经过拐角处的湍流时，溺水者的身子必然会出现缓冲惯性，产生短暂的停留。 而赵扶光要做的，就是趁着在停留惯性发生之前，利用游泳产生的力道抵消缓冲，接近秦璐。 呼隆隆…… 耳旁响彻着湍急滚滚的流水声，赵扶光快速在水中游动，眼看秦璐被缓冲的势能影响，停在拐角处，他立马游上前去，一把抱住秦璐的身子，接着腾出另一只手扒住溪岸，迅速抬腿踩住岸上的地面，顺势将秦璐带上了岸。 秦璐好似呛了不少水，即使被赵扶光抱上了岸，也不断闭眼咳嗽，表情极其难受。 看着秦璐写满痛苦的面庞，以及她神志不清的目光，赵扶光担心地深吸一口气，略带歉意道：“对不起了，秦璐，为了救你，我只能冒犯一下你了。” 说着，赵扶光将双手放在秦璐隆起的胸脯上，不停用力按压，每一次按压都让秦璐吐出一滩滩水。 溺水的意外并未让秦璐受到多大伤害，但由于她被灌了不少水，以至于她意识模糊，头晕目眩，在朦胧的视野里，她看到赵扶光脸上着急而担忧的表情，感受到男人的手按压胸脯的力道，她很想说点什么，但与之随来的晕眩感还是让她陷入了昏迷之中…… 秦璐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回到了高中时代，再次鼓足勇气跟赵扶光表白。 意外的是，赵扶光答应了。 而后，两人奔赴不同的大学，以男女朋友的关系经常联系，历经多年的异地恋考验，两人走入殿堂，在庄严的婚礼进行曲下，结为夫妻。 如果，这种梦幻的场景能够发生，那么，今天的自己，想必已经生下赵扶光的骨肉了。 秦璐并不在意，婚后生子的自己，还能不能走入仕途，当上县委书记。 哪怕让她抛弃乌纱帽，只为赵扶光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她都觉得特别幸福。 但，梦依然是梦。 来自现实的理智，击穿了梦的虚妄，她又做了第二个梦。 在梦中，她回到了她上任那天的场景，她在县委门口下车，即使她不断劝自己，一定要抑制住对赵扶光的想念，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看向了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 没办法，赵扶光在她青春时期留下的悸动，已经在她内心结下了一圈圈的藤蔓，甚至开出了花。 毕竟，那一朵朵缤纷的花，是她少女情怀的第一次含苞开放，是她的雌性荷尔蒙为爱情发出的首次沸腾。 但很可惜，她心里的花，早已在十二年前，被赵扶光的婉拒，打得彻底枯萎。 也正因此，她对男人始终抱着忌讳，单身至今，依旧对爱情索然无味。 她以为她的心已经死了，只是，那一天，当她在县委门口，跟赵扶光时隔多年第一次再见，她感觉心里的花再次开放，并且开得更加肆意，更加狂妄，更加激烈。 她很害怕，害怕被自己旧情复燃的眼神出卖心思，于是她赶忙转移目光，看向了县委门口的国徽。 对着那枚熠熠生辉的国徽，她试图说服自己，个人的小情小爱，不是她一生所向，她的内心，只能奉献给党和人民。 然而，她的思想建设，失败了。 尤其昨天，在村委寮子外的晾衣处，跟赵扶光偶遇的那一瞬间，她竟产生一抹诡异的奢望，她多么希望赵扶光带她私奔，为十二年前的悸动，做一场轰轰烈烈的救赎。 可惜这一切，都不曾有发生的可能…… 梦中悲伤的情绪在脑海荡起片片水花，化成从秦璐眼眶里流出的泪水。 眨了眨发涩的眼睛，秦璐睁开双眸，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山林环境，而在自己旁边，是一小堆正在燃烧的篝火。 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给予了秦璐几丝温度。 “这里是……” “书记，你醒啦。” 上身赤果果的赵扶光从一旁的树丛中走出，手中抱着几根木柴，一边将木柴扔进篝火里，他一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 秦璐回答着，正要爬起身来，然而目光下垂之后，她才猛地察觉，自己的上衣居然被脱了，身上只披着赵扶光原来的衣服。 “啊啊啊啊！”秦璐顿感尴尬不堪，双手裹着身子，冲着赵扶光恼羞成怒斥骂道，“赵扶光你……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竟敢……竟敢趁着我昏迷这么对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啊？！” “我对你做了什么？” 赵扶光郁闷地看着秦璐气急败坏的样子，半晌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肮脏吗？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对你什么都没做，只是见你身上湿淋淋的，就把你的衣服拿去烤了，要不然你穿着湿衣服睡觉，很容易着凉的。” 赵扶光所言不假。 在篝火堆旁边的空地，插着几根树杈，杈上正挂着秦璐原来的衬衫。 秦璐哑然不语，乃至内心涌起几丝不解。 她相信赵扶光的措辞，可她不明白的是，赵扶光怎么能把脱衣服的经过说的那么淡定？ 难道，他脱了自己的衣服，看到自己雪白的上身，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一股忽如其来的自卑与失落，涌上秦璐的心头。 第二十五章幸运的过往 “现在应该烤干了，你穿上吧。” 赵扶光从树杈上取下衬衫，扔给秦璐。 秦璐接过衬衫，立马就麻利地穿上了，可她的俏脸仍然挂着层层羞色，为了掩饰尴尬，她只能转移话题。 “所以……”秦璐渐渐回忆起自己迷路以及失足落水的经过，“我们现在还在山里吗？” “嗯，我把你从水里救起来后，体力所剩无几，只能选择找个地方生个篝火，等你醒了再下山，毕竟回村子的山路挺长的，尽管我背得动你，但我不能保证可以把你安全背回村子里。” 秦璐用手指理了理自己尚且湿润的发丝，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说：“现在我醒了，我们可以下山了吗？” “还不行。” 赵扶光指了指仍是黑茫茫的夜空。 “现在天还很黑，下山的路看不清，我们两人都没有照明工具，在这种情况下贸然下山，很容易摔倒的。” “我有手机，手电功能应该能用。” 秦璐连忙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然而赵扶光却是苦笑：“你刚刚都掉水里了，手机还能用吗？” 正如赵扶光所说，秦璐拿出手机后，才发现手机已经进水，开不了机了。 “那你……你来找我的时候，不是还带了手电筒吗？” “手电筒也进水了，用不了了。” “你的火机呢？” 听秦璐这么一问，赵扶光眉头一皱：“我哪有火机？” “没火机，你怎么点得起火堆？” “靠电池啊！” 赵扶光拿出那个进水的手电筒，从中掏出两枚电池，捏着电池两极解释道：“手电筒进水了，但是电池还能用，电池正负极可以导电，我刚才就是随地找了个不知道是谁扔的旧烟盒，从烟盒里撕出锡纸，压电池两极，短路出现火花之后，就加树叶木柴生了个火……” 解释至此，赵扶光才发现秦璐那张火红的俏脸写满茫然不解，便讪笑着反问道：“怎么了，秦书记？咱高中物理学过的知识，你忘了？” 秦璐窘迫地抿了抿唇：“现在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回村子里去，不能让其他干部们一直担心我。” “哎，有关这个，你还是放心吧，村委那帮干部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他们也不傻，我现在已经点起了篝火，不仅能取暖，还能生烟，附近的村民看到烟，一定能循着烟找过来的。” 秦璐忧心忡忡道：“希望如此吧。” “怎么？”赵扶光眉尾一挑，反正这里没有外人，他干脆就反问道，“秦书记是在担忧什么？难道你真的担心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秦璐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担心的是你之前说的，这山林里可能有野兽……” “就算有野兽也没关系，反正你秦书记福大命大，毕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像这种迷路的意外，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这句话，赵扶光刚刚在村委门口的时候也跟杨钰说过。 不过，由于杨钰不了解秦璐的过去，因此她听不懂也很正常。 但，秦璐就不一样了，一听赵扶光这么说，她当即就怔怔地垂下了脑袋，嘀咕道：“原来，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秦璐说的事，指的是高一那年，班里组织春游，在一次踏青活动中，秦璐不慎掉队，困在野外的树林里。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可是你秦书记的黑历史。” 赵扶光背对着秦璐，一边朝火堆里添柴，一边调侃。 他没发现的是，秦璐抬起头，却是用感情充沛的眼神盯着他的后背。 她很想跟赵扶光说，那不仅是她的黑历史，更是她对赵扶光心动的开始。 毕竟，高一春游那会，她在树林里困了将近好几个小时。 正当她绝望无助哭泣的时候，是上山砍柴的赵扶光发现了她。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秦璐很幸运，简直可以说是福大命大。 要知道，家境贫苦的赵扶光可没有参加春游，那时的他帮家里做事，背着篓子在山上砍柴，回家的时候，才听到哭声，找到了秦璐。 如果不是赵扶光找到秦璐，那么她可能还得继续困在林子里。 也正因此，这场巧合而庆幸的相遇，至今仍被秦璐铭记于心。 或许这对赵扶光而言，只是偶然。 但在秦璐看来，这是上天注定的际遇。 也就是从这场际遇开始，赵扶光就住在了秦璐的内心。 没想到今日今时，历史再度重演…… “赵扶光，其实那个时候，我……” 秦璐张了张嘴，试图坦白那时的悸动，但肚子里发出的悲鸣，却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了？”赵扶光闻声扭头，看着秦璐那张泛着羞色的俏脸，他讪讪一笑，“我知道了，书记是饿了吧？” 秦璐垂头，捂了捂肚子：“不，不是，其实我……” “哎，饿了就是饿了，你还假称什么不是呢？我是知道的，你中午就离开村委了，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吧？你等等，我刚在附近看到几棵野生的山楂树，我去取点山楂给你充充饥。” 赵扶光很快就摘了一堆山楂回来。 秦璐看着山楂，想说的话全都咽回肚里，只说了一句：“谢谢。” 野生山楂固然可以充饥，但其中有那么几棵尚未完全成熟，咬了几口，秦璐顿感酸涩，痛苦地撇了撇嘴：“你在哪摘的山楂？很酸，你知不知道？” “山楂本来就是有酸有甜的，你吃到酸山楂，这哪能怪我？” 赵扶光的解释，让秦璐愈发不满。 “你别糊弄我，以前我家也种有几棵山楂树，山楂虽然有酸有甜，但是酸是甜，从外面看是可以甄别出来的。”秦璐略显恼愤道，“你故意摘酸的给我，是不是？” “不是，秦书记，你不能这么搞我吧？我摘山楂给你吃，你却怪我摘的酸？” 赵扶光这句话，让秦璐顿时产生了好胜心。 她猛地站起了身，不容置疑道：“山楂树在哪？你带我去，我摘几个甜的给你瞧一瞧。” “喏，在那呢。” 赵扶光指着不远处的山楂树。 看着秦璐当机立断朝着山楂树走去的背影，赵扶光苦笑连连，总觉得现在的秦璐尽管已经当上了县委书记，但还是跟学生时代的她一样，喜欢争个输赢。 第二十六章摘选方案 只是，在那么一瞬间，赵扶光恍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神色一僵，双眸泛出了兴趣盎然的目光。 “你尝尝，这都是甜的，我的眼光绝不会错。” 秦璐摘来了几棵山楂，直接递在赵扶光面前。 然而赵扶光却没有立马伸手去拿，反而一直陷在刚才焕发的灵感里，见他发愣，秦璐不甘心道：“怎么了，你快拿去吃，这都是甜山楂，我没骗你。” 赵扶光回过神来，陡然惊喜道：“书记，山楂甜不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才的言行，给我一个灵感！我知道怎么推广凉水乡的橘子了！” 将近凌晨一点的时候。 郑立康才领着几个村民，循着篝火产生的烟，找到了这里。 在郑立康的领路帮助下，赵扶光和秦璐顺利下山回到村委。 由于秦璐曾溺过水，赵扶光让郑立康安排几个干部送秦璐去卫生站检查身子，让她好好休息。 至于赵扶光自己，则立马钻入村委办公室，翻阅大量县志资料，通宵熬出了一份推广方案。 直到上午，赵扶光仍然精神奕奕，甚至主动参加村委的例行早会。 由于昨晚村委干部们集体出动满山寻找秦璐，因此大多数同志都没睡好，此时参加早会的他们，更是一个个浑浑噩噩，困倦得完全找不着北。 可当赵扶光扔出一句话，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我想出了一套方案，只要方案能够顺利落地执行，凉水乡的所有橘子，完全能够在半个月内，彻底卖空！” 此话一出，全体哗然。 包括郑立康、周大功、杨谷、杨举、刘平安等人，各个目瞪口呆。 “赵，赵局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具体是什么方案，你快说说！” 面对众人好奇盎然的目光，赵扶光不容置疑道：“方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启动街市计划！” 一听这话，大多数干部都露出了失落乃至气馁的表情。 “哎，赵局长，不是我打击你，街市计划……行不通的。” 郑立康无奈地摆了摆手。 “我跟其他乡镇同志早就说过了，他们压根就不同意合资开设街市的计划，他们连半毛钱都不愿意出，咱这街市怎么开？” 赵扶光胸有成竹道：“其他乡镇不愿意合作，难道我们凉水乡就不能自己干了吗？” 郑立康吐出失望的叹息：“自己干，当然可以，但之前我不都跟你讲过了，咱乡里财政没钱啊！” “不，我说的这个街市，不需要多少钱，不必牵扯财政。” 郑立康等人目目相觑。 “真的假的？” “开街市不用钱？” “哪有这么好的事？” 赵扶光微微一笑：“当然，而且，这种街市计划，只有凉水乡才能做得到。” “哎哟，赵局长，你快点说出你的计划吧，别吊我们的胃口了！” 赵扶光看向郑立康，自信满满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咱凉水乡有十五片果园吗？咱的街市，干脆就设在果园里，如果有人要买水果，就直接去果园里自己摘。” “自己摘？！” 众人再度哗然。 “不错！” 赵扶光拿出早已复印好的几份方案副本，分发给各个干部。 伴随着赵扶光解说他的计划，所有干部都露出佩服乃至震撼的表情。 “街市还能这么开？” 原来，赵扶光打算利用自摘自买的模式推广凉水乡的橘子。 这个方案能够落地执行的原因，在于凉水乡具有足够多的果园。 只要让农户在果园里担任接待员，再搭配几台电子秤，就能模拟街市的环境，让消费者自己挑选心仪的橘果。 纵然这个模式看着不是特别现实，但这其实是利用了摘选买卖的噱头。 而这种噱头，无疑能够引起广泛而新鲜的热度。 “同志们，你们不必质疑这个模式是否能够成功，其实，如果我们能够换个角度看待，就必然可以发现，这个模式早在市场里就有其他的例子可以验证。” “比如说烧烤，现在的商户都是让消费者自己烤。” “又比如说服饰，国内部分商场已经推出让消费者自己设计款式，选择颜色，还能根据消费者的喜爱进行裁剪修改。” “既然这些行业都能让消费者自行选择，那么我们凉水乡的果业，又何尝不可？” 赵扶光的提议得到了部分干部的认可。 但还有个别干部提出异议。 “这方案看似可以，但……我感觉成功率并不高。” “就算这种噱头能让消费者受用，但能卖出去的，终究也只是果园里待收成的橘子。” “我们不能忽略村民仓库里储存的三千斤橘子，如果村民积压的橘子卖不出去，照样会发霉，会亏本，这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 关于干部们所担忧的事情，赵扶光早就有了对应的措施。 “我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必须保证街市方案尽早落地。” “只要街市方案落地，才能引起热度，才能让各地消费者知道我们有这么一个活动。” “到那时，我会撰写几篇广告软文，宣传凉水乡的橘子，让噱头顺水推舟，达成宣传的效果。” “正巧，我通宵查找资料的时候，在定山县的历代县志里，找到了有关凉水乡的一些橘子传闻。” “据说在唐宋时期，有那么几个文人曾经来过凉水乡，并且其中有两三个文人写过跟橘子有关的诗词，这可以用来充作广告文案，给橘子赋能，加上历史名气。” 大部分干部听到这里，不由感到激动。 毕竟，能让凉水乡输出历史文化，对这帮村干部来说，是非常值得骄傲的。 但郑立康却依旧摆了摆手。 “你的推广思路确实不错，但这种历史，并非真实存在。” “县志上是写过古人吃橘子的历史，但这些都无法考证，连一块记录碑都没有，只靠着区区几首诗词，谁能保证历史是真的呢？” “更何况，凉水乡的名字，是清末才取的。” “而在定山县的县志写过的橘子，是在唐宋时期出现的，这怎么能够跟凉水乡扯上关系呢？” 面对郑立康的忧虑，赵扶光讪讪一笑。 第二十七章书记的关心 “不必担心，历史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因素，她只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纵然县志历史很难跟凉水乡的橘子发生关联，但我们可以将舆论引导向这个方向，让消费者自己产生这种认知。” “所以！” 赵扶光恢复正经不苟的表情，环视一众干部，不容置疑道：“请相信我，请尽可能迅速地执行街市计划，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再怠慢一天，橘子就会再腐烂几百颗，兵贵神速，为了扭转局势，我们必须分秒必争！” 干部们依旧目目相觑，谁也无法预料未来，自然而然，谁也不敢贸然表态。 郑立康犹豫半晌：“举手表决吧。” 在场一众干部，举手同意的，不到一半。 这让赵扶光感到忧虑不安，以为自己精心想出的方案可能要被打水漂了。 好在，举手否决的，也不多。 而那些既没同意，也没否决的干部，反而弃了权。 总体算下来，同意人数大于否决人数，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果园街市方案……通过！ 秦璐在凉水乡的卫生站休息了整整两天。 这段时间，杨钰一直陪护在秦璐左右，偶尔有几个干部看望过她，但赵扶光始终没来，这让秦璐总是耿耿于怀。 至于村委发生的事，她也自然不知，在卫生站休息这两天，她一直在处理杨钰拿来的一些市委通知，以及县委那边传来的工作资料。 直到第三天，她身子恢复过后，回到寮子，才从妇联同志的口中，得知赵扶光连夜推出的街市方案，一时惊讶不已。 让她惊讶的，不是这个令人震撼的街市方案，而是赵扶光，为了完成这个方案，他自从两天前到现在，就不曾睡过一次觉！ “有关广告软文的文字内容，我已经设计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差几张高清图片。” “郑主任，等你什么有空，跟周组长去果园里拍一些摄影资料……” 村委办公室，赵扶光正跟几个干部讨论工作。 “赵局长！”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秦璐踏门而入，气势汹汹怒视赵扶光，“你疯了是不是？！” 其他干部都被吓得面容失色。 只有赵扶光怔怔看着秦璐气急败坏的样子。 “书记？你干嘛这么生气？我正跟郑书记他们讨论这个方案……” “我能不生气吗？！” 秦璐实在是怒不可遏，气不择行，猛地拍了拍桌子。 眼看桌面上正放着一份街市方案，秦璐咬着娇唇就呵斥道：“最让我生气的是，你在推行你的方案之前，为什么不先拿给我看看？你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意见？” 赵扶光被秦璐生气的样子整懵了。 “可是书记，这两天你都在休养，我不好意思打扰你，并且我也有打算等方案做好之后，拿给你过目……” “但在你起草方案之前，不应先让我审阅吗？如果我不同意，你这方案不是白做了吗？就为了这种不确定的方案，你两天没休息，这么做，你觉得你值得吗？！” 秦璐一连三问，把赵扶光给问得更懵了。 他只好将方案恭恭敬敬递过去。 “呃，书记说的是，现在方案就在这里，你看一眼吧，最好能给点意见，这样我跟郑主任他们才能更好确定下一步……” “我不看！” 秦璐显然更加生气了。 看着赵扶光疲惫的面色，以及已然显黑的眼圈，她气呼呼地指着门口。 “我现在不想给什么意见，也不会给你有确定下一步的时间，你要做的，就是回去休息！而且，是现在，立刻，马上！” 赵扶光纳闷地眨了眨眼：“可是书记，这份方案很急的，必须要在这几天内……” “就算再急，也不需要你在这里操心，你不做，我也会安排别的人做！我听别的同志说了，你有两天没睡觉了，我不希望与我共事的同志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的身子，如果你身子出现了问题，办事效率就会低下，你能保证你的工作不出任何问题吗？！” “可是……” 赵扶光还想说点什么，一旁郑立康等人似乎看出了什么，纷纷劝道。 “赵局长，书记说的也有道理。” “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剩下的工作，我们自己能完成。” “刚刚咱在讨论的时候，你打了不止两个哈欠了。” “你要是困的话，就回去补觉，别再这么熬了，对身体真的不好。” 赵扶光顿感纳闷。 秦璐斥责自己，这也就罢了，怎么连这帮村干部也想赶走自己？ 赵扶光很想留在村委搞定方案再休息，但拗不过郑立康他们的催促与拉扯，这才屁颠颠离开村委。 “老郑，你也看出来了是吧？” 看着赵扶光离去的背影，刘平安站在村委门口，给郑立康递了根烟。 抽了两口，郑立康吐出一串漫长的青烟，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知道看没看错，咱那个书记，好像特别在乎赵局长，说是关心也不为过……” “你这么说也对，但我总觉得，书记对赵局长的关心，并不是单纯的同志之间的关心，也不是上级对下级的那种体恤，倒像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啧啧啧，刘主任，你话可别乱说噢。”郑立康立马打断话，“咱看破不说破，不管书记跟局长有没有那种关系，咱也不能随口就来，而且我看赵局长迷迷糊糊的，他大概也没看出书记对他的关心。” 刘平安深意一笑：“他要是还看不出，那就有点太愚钝了，不过这要是换了我，我也不敢想，毕竟啊，一个身居高位的书记，怎么会把女人的那种心思放在区区一个局长身上呢，看来赵局长可真是走了福运了……” 赵扶光这一觉，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翌日回到村委，正准备继续进行街市方案的准备工作，赵扶光才发现郑立康他们已经搞好了橘子的摄影资料。 “拍的不错。”赵扶光审阅着手中的几摞高清照片，“郑主任，我看你跟周组长的拍照技术不赖啊，等哪天你俩退休后，没准还能开个照相馆，保证生意火热。” 郑立康苦笑：“呵，你别取笑我们这些老头了，我们都是老年人，哪知道怎么照相，不瞒你说，这都是秦书记跟她的秘书一起干的。” 第二十八章图文采用的学问 “啥？”赵扶光顿感纳闷，“原来书记这么闲的吗？居然跟秘书干起了摄影工作？这可真让人惊讶呢。” “别说是你，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书记在搞摄影。” 郑立康挑出几张照片，递给赵扶光看。 “你瞧瞧这几张照片，看完你就知道，那位杨秘书的拍照技术有多好了。” 正如郑立康所说，赵扶光看完照片之后，内心不由佩服杨钰是绝对懂得怎么拍照的。 只见照片背景是果园环境，秦璐站在几棵橘子树中间，面对几个村干部，抬手指着橘子，姣好的面庞泛着友善的笑意。 这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县委书记正在给村干部做出指示，指导他们怎么做好当地产业。 体制内的照片便是如此。 只要让大人物往中间一站，带着微笑，抬手指来指去，就能营造出一股她正在指点江山领导群众的气氛。 而且，杨钰拍的这些照片，确实质量上乘。 照片里的秦璐，看不出有没有化妆，但她的颜值本就不俗，十分上镜，这让处于镜头中央的她显得端庄大气，看着就是一个平易近人的漂亮领导。 连郑立康也不禁连连称赞。 “赵局长，你看的那么仔细，是不是也觉得秦书记长得确实漂亮啊？” “我们凉水乡的女娃子不少，各个都是美人胚子，但在秦书记面前，再多的小美女，也苍白无力呀。” “这就像有的女人，年纪虽然大了点，但却越来越有味道，咱这个女书记，就是这么一款类型。” “我都能想象得到，要是这些照片发出去，群众肯定会称赞咱秦书记的气质，没准咱秦书记还能被评为最美女书记也说不定呢，哈哈哈哈……” 郑立康说完，便是自顾自爽朗大笑。 然而赵扶光却是眉头一皱，眉间浮现几丝凝重。 “不行，书记的照片不能发。” 郑立康止住笑声，略显不解：“为啥？难道这照片拍的不好吗？” “不是，照片拍的好是好，但咱上传图片的目的是为了推广橘子，如果加入书记的照片，很有可能会让外界忽略重点，所以为了避嫌，任何一张有书记镜头的照片，都不能发出去。” “可是……”郑立康沉吟半晌，忧心忡忡道，“这组照片都是书记和她的秘书花了半天才搞好的，如果你刻意挑剔的话，岂不会引起书记不满？” “没事的，等方案图文发布出去后，书记要是有意见，我会跟她解释。”赵扶光放下照片，声色正经道，“郑主任，我借用一下你单位的电话，我打算今天就把软文发出去，在此之前，我得事先请教一下县宣传委的周部长。”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赵扶光跟周峰通了五次电话，在确定宣传委下午有发报空档之后，他便迅速将软文撰写完毕，整理好图文排版后，便联合周峰以宣传部的名义上报。 当天傍晚，以县档案局局长赵扶光署名的一篇文章，《欢橘一堂——定山县凉水乡的未来果业新貌》，正式亮相！ 一时间，这篇文章如同海啸一般，震起了定山县一向平静的经济海洋，收获了大量关注。 一来，文章文笔确实不赖，定山县乃至各级乡镇干部，都互相传阅过目，各个都称赞赵扶光的笔杆确实有所质量。 二来，凉水乡为了宣传橘子而推出的摘选模式，实在是新颖得让人眼前一亮，外界媒体乃至各个行业专家，都纷纷预测，这种摘选模式必然会成为乡村振兴计划的一场推动性变革。 晚间七点半。 秦璐刚看完新闻联播，正要做点笔记，杨钰兴高采烈从外面进来，甚是惊喜道：“书记，你看看这篇文章，写的可好了！” 秦璐本没兴趣，但紧接着杨钰却补充了一句：“赵局长的笔杆子果然是又硬又精准啊，连我都忍不住要羡慕他了。” “嗯？” 秦璐抬头挑眉，赵扶光写的？ “我瞧瞧。” 秦璐接过杨钰递来的手机，点入县宣传委的发报号，仔细审阅。 赵扶光文笔优美，秦璐早有耳闻，此刻看着他的文章，秦璐内心的一大半思绪都被融入了字句之间，悸动的感受再一次在她的脑海里泛起波澜。 但很快，秦璐就注意到了一个端倪。 “文章写的是好，但图文板块用的照片是……” 不等秦璐说完，杨钰便兴奋抢答道：“我早看过了，他用的都是咱之前帮忙拍摄的照片，可以说，这篇文章，咱也是出过功劳了。” “没那么简单。”秦璐把手机还给杨钰，“他只挑了其中一部分。” “啊？”杨钰半信半疑重新看了一遍图文，旋即愤然不悦道，“还真的是！那个赵局长怎么搞的啊，为什么用的都是橘子和果园的风景照，我记得我拍过你跟村干部交流的照片，可是他为什么不用？” 秦璐言简意赅：“可能是不喜欢吧。” “不喜欢？什么叫不喜欢？宣传工作，本来就是以领导为主，怎么能由他喜不喜欢呢？更何况，他删掉的可是最重要的照片，要是这篇文章没有你的人影，外界又怎么能知道你为了扶贫调研所付出的汗水呢？” 杨钰越说越生气，甚至愤然提议道：“书记，明天开早会的时候，得把赵局长批评一下，他发报不问你意见也就罢了，还擅作主张不用你的照片，这也太愚笨任性了吧。”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由他吧。” 秦璐漫不经心说完，继续埋头整理笔记。 看似并不介意，但她内心却比杨钰还要在乎赵扶光删减图文的原因。 “赵扶光，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意，把我写进你的文章里吗……” 翌日村委早会。 秦璐还未到场，会议室里便已是人声鼎沸，各个在座干部都在讨论昨天的文章。 赵扶光也在其中。 与其他干部不同，赵扶光对早会不抱兴趣，此次参会，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 加上他昨晚通宵核对了文章的人气数据，搞得身心俱惫，此时的他颇感困倦，只想迅速开完早会回去休息。 但一众村干部显然对赵扶光格外关注。 第二十九章全民扶贫 一见到赵扶光在场，各个干部都陆续跟他热情握手，乃至不断称赞赵扶光撰写的文章。 尽管文章发布之后，效果还未彰显在现实里，可急剧飙升的人气数据就摆在那里，热度可谓如日中天，今早更是有其他的乡镇干部过来取经，这让凉水乡的干部体会到，赵扶光的宣传方案绝对是有效的。 待到秦璐和杨钰步入会议室，那一群围着赵扶光赞叹的干部这才回到自己座位。 原本，在场所有干部都觉得，书记肯定会谈及赵扶光撰写的文章，给予赞扬。 可让众人意外的是，接下来的几十分钟，秦璐只谈到村委后续的常规工作安排，完全没有提及文章半个字句。 “就说到这里，郑主任，下午你把凉水乡这几年的经济数据给我整理一份，散会吧。” 秦璐宣布完，便开始整理文稿。 所有人目瞪口呆，诧异不已。 谁敢相信，昨天那篇文章热度如此之高，书记居然半句不提？！ 要说最震惊不解，当属杨钰。 眼看秦璐收拾文稿就要离座，杨钰连忙提醒：“书记，赵局长写的那篇文章，删减的图文资料，你还没点评呢……” “那不重要。” 面对秦璐如此漠不关心的模样，杨钰愈发不解：“可是……书记，果园图文跟你有关，但文章资料却忽略了你的存在，这个问题虽不重要，但性质相当严重，你得表态，才能彰显你的立场啊……” “嗯，既然你提到了这个事，那我就说两句吧。” 秦璐故作漫不经心，端正坐姿，朝赵扶光问道：“昨天你发的文章，我看过了，杨秘书对此有几点意见，此前她提供的图文，你为什么只使用其中一部分？” 赵扶光不卑不亢道：“出于我的一些个人考虑，我觉得不必使用全部图文，一来是为了简约，二来也是为了避嫌。” 杨钰不满嘟了嘟嘴：“简约我能理解，但避嫌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书记对凉水乡的果业发展极其重视，可你没有在文章里插入跟她相关的图文，你这么做，又怎么能让外界看到书记的重视？” “这种重视，一方面来自于书记对扶贫的决心，另一方面还能振奋全县各个乡镇的脱贫信心。” 杨钰有理有据接着分析道：“而且，让书记的身影出现在文章里，可以提高宣传效果，还能让消费者对水果质量放心，明明有那么多优点，可你为什么一个都没看到？” 赵扶光双手平放桌面，如有深意道：“你说的这些优点，正是我只使用部分图文的原因。” “嗯？”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赵扶光身上。 清了清嗓子，赵扶光娓娓说出他的考虑。 “我这么做，基于我对凉水乡未来发展的期待方向。” “我觉得，凉水乡需要一个长期策略，因此，各级干部，乃至全部村民，都必须坚定一个理念，那便是自食其力，天道酬勤，撸起袖子加油干。” “我此前提出的街市计划，包括摘选模式，都只是为了让凉水乡找到一条合适的发展道路。” “但未来要怎么走，只能靠凉水乡自己探索。” “而这种探索，是不能依靠外力的。” “因此，如果让书记出现在宣传文章里，外界肯定会觉得，凉水乡的街市计划，是被书记掀起了热度。” “这种看法是有偏见的。” “要是村民抱着这种偏见，那么未来等书记一走，他们哪里还有发展信心？” “另外，其他乡镇要是也抱着同样的偏见，尤其是在看到凉水乡找到发展道路之后，那些其他乡镇的干部肯定也会把发展的功劳推到书记的头上。” “到了那时，全县乡镇都不愿努力了，只期待着书记能把他们带出困境，这种情况要是愈演愈烈，还有谁愿意劳动？” “所以，在扶贫的大方向上，我们必须为乡镇的干部们指明道路，坚定自强不息的思想，改变困境的办法，只能靠自己的双手，书记可以帮他们引路，但不能帮他们走路，而这，就是我的考虑。” 赵扶光这番话颇有水准。 话音落下，所有干部都投来敬佩的目光，但在秦璐表态之前，他们都不敢鼓掌。 赵扶光说完，才重新看向秦璐，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才发现，秦璐竟和之前一样，一直用富含深意的目光盯着自己。 “书记？你……你觉得呢？” 秦璐怔怔回神，深吸了一口气。 “我觉得你说的不错。”秦璐迅速转移目光，环视在座一众干部，“散会前，我再多说几句，赵局长的发言，同时也是我对乡镇的期望方向，扶贫不能只靠领导，也不能靠几句口号，得靠全体团结与实质性的付出，乡村振兴不是一家独大，而是集体性的大型改革，在脱贫这条路上，我们既不能只看一个人的面色，也不能扔下任何一人，我希望各位同志，乃至全县，都必须有这种认知。” 秦璐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纷纷鼓掌。 雷鸣般的掌声，不只是献给秦璐，献给赵扶光，献给在座所有干部，更是献给，整个定山县，为了脱贫而努力上进的，任何一个劳动者。 “赵局长，对不起……” 散会后，赵扶光正跟一群干部走出会议室，身后陡然响起道歉的声音。 扭头一看，只见是满脸挂着愧色的杨钰。 “杨秘书这是咋了？”赵扶光不解皱眉，“干嘛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误会你了。”杨钰尴尬地挠了挠头，“昨天看到你写的文章，文中没有用到我拍摄的图片资料，我以为你是故意无视了书记的照片，不瞒你说，我本来很生气的，直到刚才听到你发言之后，我才知道你之所以没有用到全部照片，是有更深层的考虑，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对你产生的误会道歉。” “哈，不就一件小事而已，你干嘛要道歉呢？”赵扶光似有深意讪讪一笑，“而且，我还得感谢你才是，要不是你帮忙拍摄了果园的照片，我都不知道我去哪获取这么好看的图片，总而言之，我得谢谢你向我展示了如此高超的拍照技术，回头我还得向你多学习呢，希望到时你能不吝赐教。” 第三十章活动火热 杨钰激动地点了点头：“没问题，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都会教你拍照，你要是不介意，让我亲自帮你拍都行。” 赵扶光眉尾一挑，他没想到，他刚才只是说几句客套话，而杨钰居然给出了如此爽快的态度？ 不过，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个让杨钰帮忙的机会？ “呃，杨秘书，其实我吧，眼下恰好就有一个需要你拍照的请求，能不能麻烦你帮忙？” “当然可以！”杨钰坦然答应道，“你说吧，你要我拍什么照？” “就继续拍果园的照片，不过跟之前的摄影任务不同。”赵扶光停顿半晌接着道，“这一次要把那些上门体验果园摘选活动的消费者，一起拍进照片里。” 宣传文章虽然已经发出去了，且引起了不小的热度，但还未有效吸引消费者前来体验。 考虑到这一点，赵扶光便打算写几篇果园体验热度的汇报文章，目的是为了让外界感受到果园的热门气氛，刺激观望者的消费热情。 然而，截止目前，前来凉水乡体验摘选活动的消费者并不多，只有四五个从其他乡镇过来尝鲜的村民，如果只拍这几个村民在果园里体验摘选的照片，外界肯定会觉得摘选模式不受欢迎，甚至以为果园生意暗淡。 因此，为了挽救这种局面，赵扶光想出了一个妙招，他让郑立康等一众干部安排足够多的亲朋好友，一起在果园里摘橘子，以此营造果园摘选活动的热门场景。 而负责拍照的任务，则交给了杨钰。 杨钰把这个任务完成得特别好，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拍了一百多组照片，其中有许多照片质量上乘，不仅精准地拍到了众人摘选橘子的具体动作，还将焦点定格在了众人喜滋滋的丰富表情上。 看着杨钰拍好的这些照片，赵扶光自己都被众人愉悦轻松的欢笑模样所感染，甚至坚信，这一张张照片绝对可以引起更加澎湃的热度。 果不其然，赵扶光花了半天整理图文，撰写了有关凉水乡果园摘选模式的汇报文章，发给县宣传委的周峰审核，一经发布，瞬间火爆全网。 定山县的县委办公室有自己的微博，赵扶光也不知周峰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县委办公室的微博转发了凉水乡果园的汇报文章，一时间引起无数关注，甚至有不少网友在县委办公室的微博下留言，坦言一定要在夏天结束之前，去凉水乡体验果园摘选的活动。 网络言论一向虚实参半，赵扶光看到这些留言，也不相信网友真的会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才不过两天时间，居然连续有几辆旅游大巴驶入了凉水乡的村口，甚至大巴里的乘客把乡镇里的宾馆都给住满了。 这些乘客正是慕名而来的游客，翌日一早，他们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前来果园参观，同时兴高采烈摘了不少橘子，结账后，村干部们才意外发现，这帮游客竟然摘走了五百斤橘子！ 这是什么概念？ 这相当于，活动初期，就卖掉了五百斤！ 这要是继续把活动做大做强，岂不一天卖个几千斤？！ 一时间，凉水乡的村干部都对摘选活动抱着极大的信心，甚至牵家带口美化果园，接待外来游客，哪怕他们的业务能力略显生疏，但村干部们都想尽可能地把橘子卖多一点，弥补此前滞销危机产生的财政缺口。 短短几天时间，凉水乡一度走上了风口浪尖，成为整个定山县受尽关注的潜力乡镇，甚至引起了其他乡镇干部的羡慕与注意。 这天下午，赵扶光跟周峰通电话，表明凉水乡的宣传任务已经初露效果，再在乡里多待三天，他就回县委。 周峰表示同意。 通话结束后，赵扶光正要看看之前那几篇文章的人气热度如何，就在这时郑立康喜冲冲走了过来：“赵局长，你晚饭吃了没？” “还没。”赵扶光故意回了一句，“等你安排。” “那正好。”郑立康神秘兮兮道，“有那么几个人愿意请客，你跟我来，今晚的晚饭咱就吃点好的。” 赵扶光一脸纳闷：“谁请客？” “你先别问，你来了就知道了。” 看着郑立康讳莫如深的表情，赵扶光也没多问，收拾一番过后，就跟着郑立康出了门。 傍晚时分，两人来到村口，搭了辆三轮车，浩浩荡荡来到了隔壁乡镇的饭馆。 推开饭馆包厢的门，赵扶光才发现包厢内早已备好美酒佳肴，饭桌旁坐着好几个跟郑立康年龄相仿的陌生男子，各个都是穿着立领衫和黑夹克，显然这是干部的标配衣装，这几个男子大概跟郑立康一样都是村干部。 此刻他们正在烦闷地抽着烟，不知是在讨论什么烦心事，不过在看到郑立康和赵扶光到来后，他们一个个都如看到钞票似的，笑颜顿开，甚至热情地迎了过来。 “哎呀哎呀，郑主任啊，你可真让我们等好久了啊！” “我们刚还以为你爽约了呢！” “想必这位……”其中一位又矮又瘦的男子好奇地打量着赵扶光，“就是咱县委档案局的赵局长了吧？幸会幸会啊！” 矮瘦男子跟赵扶光握了手，用的还是双手握，好似对赵扶光十分敬重。 这让赵扶光感到十分奇怪。 自己又不认识这帮人，怎么他们一个个都好像认识自己？甚至对自己这么客气？ 待到落座后，这几个男子才陆续自我介绍。 “我是凤尾乡村支部的姚宏。” “我是长兴镇环保卫办公室的主任吴修伟。” “我是……” 最后一个介绍的是刚才那名矮瘦男子。 他再次激动地握住了赵扶光的手。 “至于我呢，是白石乡村委的常务主任庄德祥，你要不介意，叫我阿祥就行。” 庄德祥此话一出，赵扶光便是感到古怪不解。 什么情况？ 叫他阿祥？ 自己跟他，彼此的年纪都不知差了好几轮。 阿祥？这不是上级对下级的叫法吗？ 我赵扶光虽然是县委的人，但也只是档案局毫无实权的小官而已，而现在居然被其他乡镇的村委大爷扣上这么大一个辈分？ 第三十一章饭局的目的 赵扶光并不觉得骄傲，也并不得意，他只觉得……我靠，这特么折寿啊！ 一旁郑立康看出赵扶光表情不对，便跟庄德祥劝道：“庄主任，你先松开赵局长的手吧，说好请赵局长吃饭，你三番两次握他的手，搞得那么肉麻，你让他怎么吃饭啊？” “啊，哈哈哈哈，是我不对。”庄德祥尬笑着松开手，转而却是拿起一个娃哈哈矿泉水的塑料瓶，往赵扶光的杯子里倒了点白花花的液体，“来，赵局长，你别介意哈，这是我家自己酿的酒，我敬你一杯，你喝两口试试。” 庄德祥举杯来敬，盛情难却，赵扶光只好跟他碰杯，但当抿了一小口杯中的液体过后，赵扶光才感到几丝不对劲…… 这液体，醇香悠久，水体浓重，辛辣回甘，赵扶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特么是飞天茅台啊！ 好家伙！ 拿塑料瓶装茅台？自称是家里酿的酒？搞得那么神秘，显然这顿饭的性质不对啊！ 趁着庄德祥等人正在夹菜，赵扶光便赶忙拉了拉郑立康的袖子，沉声问道：“你给我解释解释，这饭局，到底什么情况？都把茅台搬上台面了，你让我情何以堪？” “咦？”郑立康惊疑地眨了眨眼，“赵局长，你居然能喝的出茅台？” 赵扶光面色一黑：“半年前，我是上任县委书记的秘书，我跟他参加过不少饭局，也陪他喝过不少酒，是茅台还是二锅头，我能喝不出来？郑主任，你别再糊弄我了，赶紧回答我吧，你带我来的这个饭局，到底是什么来头？” “行吧，不瞒你了，我就跟你老实说了，庄主任他们啊，有事求你帮忙……” 郑立康此言不假。 吃了几口饭菜后，庄德祥再次给赵扶光倒了杯酒，其他干部也递来好烟，烟酒一献，庄德祥这才鼓足勇气开口道：“赵局长，今儿请你吃饭，不为别的，就是想跟你取取经。” “这几天啊，你在凉水乡做的事，我们几大乡镇，都有所耳闻。” “起初我们都不觉得你能给凉水乡带来多少改变，但这一次，你真的让我们叹为观止。” “仅靠几篇文章，就能把橘子推广到全县皆知，拉动果业发展。” “甚至，好几个跟凉水乡相邻的乡镇，涌入不少游客，但这些游客都是要去凉水乡摘橘子，只是由于凉水乡那边宾馆爆满，这才将就住在其他乡镇。” “可以看得出来，你为凉水乡做出的宣传计划，极其有效。” “因此，我们几个干部都想跟你讨教一番经验，你看能不能，也给我们做一条宣传计划啊？” 赵扶光早该想到了。 凉水乡果业转型成功，从农业转变为服务业，如此出乎意料的发展进化，必然会让其他乡镇的干部眼红，甚至主动取经。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取经的方式，居然是靠茅台？ “要宣传当然可以，只是……”赵扶光略显为难道，“我只是档案局的小干部，有自己的本分工作，这次之所以能来凉水乡办事，纯粹只是宣传部那边同意我出差，再过几天我就得回去了。” “而且，宣传计划这种东西，是因乡而异的。” “乡情不同，所能采取的宣传方案就不同，如需完善方案，必然是要付出不少时间和精力的。” “你们可以问问郑主任，为了能给凉水乡创造合适的宣传机会，我在当地做了不少研究，耗费了将近一个多星期，机会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众多心血沉淀在一起得来的结果。” “当然，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去你们的辖区看看，要是顺利的话，我想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些发展方案，你们觉得怎么样？” 庄德祥等人目目相觑，面泛难色，显然他们不太愿意接受赵扶光的提议。 “哎，赵局长，你说的我们都能理解。” “只是，我们这些乡镇的当地情况，并不比凉水乡的状况好。” “产业单一，财政窘迫，地理偏僻，这都是我们面临的问题。” “这些问题要是解决不了，谈何发展？” “所以，我们真的特别需要你引导我们走出困境，哪怕只是帮忙宣传当地产业，我们也觉得是好事。” “赵局长，就这两天，你来我们乡镇了解一下当地情况，行不行？” 庄德祥等人各个都在索求赵扶光的帮忙。 这让赵扶光不由感慨，此前没把秦璐写进文章里，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要是那次，他在文中放入秦璐指导村干部的照片，想必其他乡镇的干部都会觉得，是书记的扶持，才让凉水乡得以发展。 他们要是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么今天，坐在包厢里受人求助的，恐怕的就不是赵扶光自己，而是秦璐秦书记了。 不过，转念一想，赵扶光却是觉得，庄德祥他们的请求，何尝不是乡镇之间共谋发展的机会？ 一念至此，赵扶光双眼闪烁着睿智的目光。 “庄主任，还有各位同志，你们对乡镇发展的期盼，我是理解的。” “但现阶段，我认为，单独发展，不是大势所趋。” “唯有全县各级乡镇，充分发挥各自优势，互相带动产业，合作共赢，才是最佳的发展策略。” 庄德祥等人纷纷面露疑色。 “赵局长此话怎讲？” 赵扶光如有深意道：“我跟你们讲，凉水乡现在看似是熬过来了，但当地至今仍然存在着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交通不便。” “反观你们所管理的乡镇，交通方面相较于凉水乡，则具有充分的优势。” “因此，我建议你们能扩大优势，给予凉水乡一些交通层面的帮助。” “比如说，在各自相连的道路，开设物流，建立运输站点，招商快递……” 庄德祥等人越听越懵。 他们明明是来请赵扶光帮忙的，怎么到头来，赵扶光却反而让他们帮助凉水乡？！ “等一下，赵局长。”庄德祥打断话，郁闷不解道，“我们自个儿的当地问题都没法解决，哪有精力给凉水乡给予交通帮助？” 第三十二章花钱的事咱不做 “庄主任，你这样讲就不对了。” 赵扶光微笑纠正道：“正所谓帮人就是帮自己，你们若是愿意给凉水乡提供交通帮助，你们各自的问题也能顺势解决，这对你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啊？” 庄德祥等人纷纷露出纳闷之色。 “赵局长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几个乡镇虽然问题很多，但都并不完全依赖于交通条件。” “可你为什么说，提供了交通帮助，我们的问题也能解决呢？” 赵扶光喝了口酒，烈酒入肠，他讲解了自己的计划。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乡镇之间合作共赢，才是发展之道。” “虽然定山县十一个乡，各有各的产业，但要是能在这些产业里找出共同的支点，撸起袖子专心干，就一定能干出一份色彩缤纷的答卷。” “至于我刚才说的交通，只是一个表面的概念。” “我本来的计划是，联合周边几个乡镇，一致开发物流站点，给各地产业提供多元化发展的机会，你们觉得呢？” 庄德祥摇了摇头：“可是，我们的当地产业，对交通物流的依赖性不高啊，就算建设了足够多的物流站点，产业方面的质量与规模也很难提升的啊。” “不不不，庄主任，你要这么想就不对了。”赵扶光发出好几道灵魂拷问，“我问你们，你们了解当地产业的发展蓝图吗？物流站点开设之后，是否能给产业带来帮助？你们觉得产业对交通条件的依赖不高，这会不会是你们低估了产业潜力？要是物流规模达标了，周边产业能不能迎来进步的空间？这些问题，你们想过吗？” “这……” 庄德祥等人目目相觑，显然他们都被问懵了。 赵扶光再次喝了口酒：“所以，我倾向于，先让物流产业在乡镇区域生根发芽，只要让物流形成一定的规模，我们才能看到它所带动的效果，那些周边产业才有信心将物流作为发展契机，谋求更大的进步。你们觉得呢？” 庄德祥他们显然还不能领悟赵扶光这番计划的深度。 直到饭局结束，他们也没有给出回应，道别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说回去再了解了解，后续如有意愿，再继续深入聚谈。 离开饭店后，郑立康随手拦了辆三轮车，跟赵扶光一起回凉水乡。 车上，郑立康神秘兮兮讪笑道：“赵局长，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会说话？一招缓兵之计，就让庄主任他们无言以对，现在他们想要求你帮忙，怕是都找不到求助的理由了。” 赵扶光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搞上一招缓兵之计了？” “哎哟，赵局长你可别跟我装了，庄主任他们不清楚状况，难道我也不清楚吗？你说的那个开设物流站点的计划，只是说说而已的吧？现实里，这种计划很难实现，而你之所以提出物流计划，大概是为了让庄主任他们知难而退吧？” 赵扶光当即否认：“不，郑主任你说错了，我刚才提的物流计划，是凉水乡以及其他乡镇必须要搞起来的！” “啊？！” 郑立康猛然愣怔：“不，不是，赵局长你说真的假的？这个物流计划……你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没错！” 赵扶光靠在三轮车的侧窗边上，望着窗外的村路。 “闹市有闹市的发展路线，穷乡僻壤有穷乡僻壤的改革规律，修路不能改变乡镇的困境，那就只能靠物流弥补交通短板。我相信未来，物流计划的落地，一定能让乡镇产业花开遍野，而我们现在走过的这条路，就是最好的见证！” 郑立康本来还抱有怀疑。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赵扶光却是对开设物流的计划怀着十足的决心。 翌日村委早会，赵扶光就当着所有村委干部的面，提出要在凉水乡与另外三个乡镇之间的相连点沿路开设物流站点。 一时间，满堂哗然，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物流好是好，但问题是，这种计划未免也太麻烦了。” “且不说其他乡镇愿不愿意，单是我们凉水乡的财政，就很难支撑这个计划实现的啊。” “而且，这段日子我们都在捣鼓果园摘选的活动，本来就已经分身乏术了，哪还有精力再去搞什么物流计划？” “赵局长，真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主要是你的计划提得太意外了，我们很难接受啊。” 赵扶光摇了摇头：“各位同志，我理解你们的疑惑，但还请你们听我说，实际上物流计划的实现并不需要村委出多大力气，只要其他乡镇愿意合作开设物流，那么余下的工作就可以让村民自行完成，毕竟只要得到了物流运输的条件，村民就可以跟快递合作，靠着网上热度，将各自仓库里的橘子卖出去，我相信任何一个村民都会主动完成这种事情，这不需要村委多虑。” 一听到可以把橘子卖出去，一众干部纷纷投来兴趣盎然的目光。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计划听着倒是挺不错。” “要不就试一下吧，这段时间，我们得抓紧把物流搞起来。” “周组长，你现在就给村民发个公告，让他们在网上卖橘子……” 正当干部们如此决定的时候，赵扶光陡然抛出一道异议。 “不，网上卖橘子的事，村民做不了，这种事情得让更加专业的电商团队来做，我建议村委招商，让某宝或者某东入驻村子里。” 听了此言，一众干部原本兴趣盎然的表情，顿时变成了纳闷不解之色。 “让村委招商？电商团队入驻村子？” “可是，这样做的话，不还得花钱？” “既然要花钱，何不让村民自己搞？” 郑立康也抱着忧虑附和道：“赵局长，其他同志说的对，本来村委财政剩余不到多少钱，与其出钱招商，还不如让村民自己在网上卖橘子，至少不用花钱，也无需担心被你说的那些电商团队占便宜。” 面对村干部的质疑，赵扶光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第三十三章书记的尴尬 “诸位，电商模式跟实体经济不同，如果是实体摆摊什么的，确实可以让村民自己来，但要是牵扯到电商，那就必须让专业团队来搞，这一点，村委必须出钱，也必须时刻跟进，不能出错。” 一众干部目目相觑：“为什么？” 赵扶光思虑半晌，举了个例子。 “这就好比如，你要做一门大生意，你有两个合作对象，一个是你老实忠厚的朋友，另一个是斤斤计较的小气商人，你们会选哪一个？” 干部们给出一致的答案。 “那肯定是选朋友啊！” 赵扶光摇头：“要真这么选的话，那你们就选错了，最后你们肯定亏本。” “啊？” 看着一众干部茫然不解的模样，赵扶光接着道：“首先，商人是有趋利性的，找他们合作做生意，虽然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在账本上占便宜，但至少能保证，他能赚钱，只要项目赚了钱，他就能保证你不亏钱。” “但要是换作跟朋友做生意，你们能保证朋友不会占便宜，但谁能保证朋友有实力，能让生意项目赚到钱？” “所以，许多跟朋友合作做生意的，到最后都会反目成仇，因为无利可图。” “反观现在，我们也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村民自己搞，另一个是让电商团队带着村民一起搞。” “很显然，我们只能选第二个。”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村民自己搞，能不能赚到钱。” “但我们至少可以保证，电商团队足够专业，有他们出马的话……” 赵扶光站起了身，给出结论。 “就能让村民赚到钱！” 早会结束后，将近一半的村委同志认同了赵扶光的观点。 郑立康比较古板，他还是对这个计划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出于对财政不足的担心，以及对未来的忧虑，郑立康悄悄约见秦璐，跟她讲了赵扶光提出的计划。 “哦？” 秦璐听完愣了一下，精致的黛眉弯起一道饶有兴趣的弧线。 “赵局长果然有眼光。” 郑立康小心翼翼问道：“那，书记的意思是……” “我倒是认同赵局长的计划。”秦璐若有所思道，“我赞同让村委开设物流，也支持招商，如果村委财政不够的话，我会让县委财政帮忙承担，回头我会跟财政部部长商量一下。” 郑立康顿时恍然大喜。 有县委财政出马，还怕办不成事？ 咱凉水乡这次，看来是真的要经济飞升了！ 郑立康原以为，秦璐支持物流计划的原因，是对凉水乡的发展抱有信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真正让秦璐付诸信心的，仅仅只是因为物流计划是赵扶光提出的。 “赵扶光……”郑立康离开后，秦璐独自在办公室内，浮想联翩嘀咕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如果去年林光明没有被查，很难想象你会有多大的提升空间，只是可惜……赵扶光，不知道你现在，肯不肯当我的人呢……” 秦璐的支持给物流计划注入了足够的能量。 其他乡镇的干部听闻此事，纷纷加入合作位列，提出要跟凉水乡一同开设物流。 凉水乡村委拿到县委财政的拨款后，也抓紧时间招商，引来了好几家电商团队的入驻。 三天后，电商团队第一次试点促销橘子，就卖出了好几百斤。 这让凉水乡的一众村民重获信心，纷纷主动跟电商团队对接。 恰逢那一天，刚好是赵扶光离开凉水乡回县委的时间。 这天，赵扶光在村委门口等车，许多村干部执意要送，还带了许多特产塞到赵扶光手里，口中尽是依依不舍的道谢与感恩。 待到大巴车来了之后，赵扶光却没有立即上车，反而让司机等他几分钟，好似是要等人。 村委二楼，秦璐倚着窗栏，看着在门口等待的赵扶光，内心不由砰咚作响。 她没有去送赵扶光，只因她觉得没必要。 她不想让赵扶光以为，她很在意他的去留。 可此刻，看到赵扶光站在车门口等待，秦璐却是着急了。 甚至，不止两次思索着，赵扶光该不会是等她去送吧？！ “我是不是应该，去送送他……” 正当秦璐犹豫不决的时候，刚在楼下跟赵扶光道过别的杨钰回到村委楼上，秦璐立即就冲她问道：“我看到赵局长一直站在楼下，他怎么不上车？” “哦，他说他在等人。” 杨钰的回答，让秦璐内心悸动不安。 等人？ 除了等秦璐，他还能等谁？！ 秦璐一时情绪紧绷，最终她攥了攥手，还是快步下了楼。 如果赵扶光真的是在等她，那么她起码也得给点回应。 要不这么做的话，赵扶光会失望，而她自己也会更失望。 然而让秦璐没想到的是，赵扶光要等的人，却不是她自己。 正当秦璐刚走出村委门口，一辆三轮车恰好驶了过来，车上下来一对男女，正是周秀丽和吴扬。 原来，听说赵扶光要回县委，周秀丽夫妇便连夜买了一堆回礼，委托赵扶光带回县委，孝敬周峰。 只是由于时间匆促，夫妇俩晚到了一会，才让赵扶光等了好一段时间。 “对不起，赵局长，让你久等了。”周秀丽赶忙将回礼塞给赵扶光，“麻烦赵局长帮忙了，为我跟我父亲问个好。” 其实周秀丽还给赵扶光准备了礼物，但由于村干部都在现场，周秀丽不好意思送，吴扬便拿过礼品塞到赵扶光手里，使了使眼色，深意一笑道：“有劳赵局长帮忙照顾我岳父，你懂的，麻烦了。” 赵扶光心领神会，将一袋袋礼物搬进车里，正要上车的时候，不经意间回头一瞥，才发现站在村委门口的秦璐。 让赵扶光感到疑惑的是，秦璐那张面庞，却是染着几层尴尬。 秦璐之所以尴尬，不过是因为，她以为赵扶光在等自己，没想到她以为错了…… 可在赵扶光看来，秦璐没准是看穿了吴扬夫妇给自己送礼的行为，一时间他反而也感到几丝尴尬，便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书记，真是抱歉，让你撞了个正着。” “我只是路过。”秦璐为了掩饰尴尬，故作镇定随口解释了一句，旋即在一阵内心挣扎之后，她主动伸出了手，“赵局长，路上小心，回见。” 第三十四章体制只吃权力的饭 历经一个多小时，赵扶光回到县委大院之后，仍然无法忘记，跟秦璐握手的感觉。 虽然秦璐主动跟他握手，但她握得很是克制，说是握手，其实就是两人的手轻轻碰了一下。 即便如此，赵扶光也能感受到，秦璐的玉手纤细而滑嫩，乃至让赵扶光产生幻觉，自己握的是不是一个少女的手。 不单单是秦璐的手，这一次凉水乡之旅，以及跟秦璐的邂逅，都让赵扶光对秦璐有了新的认知。 赵扶光确定了一件事，秦璐还记得自己，只是从两人的接触中，赵扶光隐约能察觉到，秦璐大概已经释怀了两人的过往。 秦璐的释怀，同样让赵扶光也释怀了。 如果秦璐不追究以前的羁绊，那么赵扶光自己也能继续在县委里安心工作。 只是…… 坐在档案局的办公桌旁，赵扶光无心工作，内心却是一遍遍回忆着，在凉水乡跟秦璐之间发生的事情。 包括在村委寮子里见到穿睡衣的秦璐，也包括自己在山溪里救起秦璐，按压她的胸…… 每每想起这些事情，赵扶光的内心便不由涌起一两丝悸动，类似于小鹿乱撞的感觉。 赵扶光为此感到特别奇怪。 明明自己都已经三十岁了，怎么还是会对女人产生这种只有青春期才有的小心翼翼的感受呢？ “哎！” “罢了，还是别想了，女人只会影响我工作的效率。” 赵扶光摇了摇头，抛开这种古怪的情结，投入工作。 回到县委后，赵扶光便将周秀丽和吴扬送的回礼拿给周峰。 从赵扶光口中得知女儿的情况，周峰脸上浮现几丝感触之色，皱纹里渗出几丝慈祥与担忧。 “凉水乡发展不顺，以至于我女婿家……积压了几百斤橘子？” “嗯，是的，我几天前刚到凉水乡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不过现在，情况应该不会继续差下去了。” 赵扶光提起凉水乡找到了一条探索街市模式、试点物流计划的发展道路。 “就目前来看，这条发展之道应该可以算是正确的。” “据说秦书记也支持凉水乡的发展，并且还让县委财政部拨款，就是不知道这个款项批没批……” 听了此言，周峰才卸掉担忧的表情，语重心长道：“你说的这个事，我好像听到过，就在昨天，财政那边的薛部长跟咱宣传部取了点过往的乡镇财政资料，应该就是为了批款做准备。” 赵扶光闻言顿感期待：“那这个款项是已经批了吗？” “大概还没有。”周峰苦笑，“毕竟，薛部长要的那些财政资料，我还没帮他找到呢。” 赵扶光不解皱眉：“不都在档案局里放着吗？怎么会没找到？” “哎哟，赵局长，局里文件那么多，哪怕我让宣传部所有同志一起找，也未必能在一天之内找出来啊。” 周峰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了女儿女婿送来的茶叶，倒了杯茶递给赵扶光。 “总之呢，赵局长，这次真是多谢你帮忙了，要不是你帮我看望我的女儿，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她了。” 周峰一提这事，赵扶光就想不悦吐槽一番。 我只是一个档案局局长，而周峰这个老登，之前居然叫自己当他跟他女儿之间的关系调解员？ 当然，此时此刻的赵扶光可没有吐槽的心思，他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茶水，摇了摇头道：“茶还很烫，我待会再回来喝，我先去做事。” 周峰纳闷皱眉：“档案局最近闲着很，你还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做不可吗？” “找档案。” 赵扶光言罢，头也不回就钻入档案堆里。 不到几分钟，赵扶光就从文件堆里取出了往年的乡镇财政资料。 当他把资料交到周峰手中的时候，周峰顿时一脸惊讶。 毕竟，这摞资料，正是昨天财政部的薛部长要的东西。 之前周峰带着两个下属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而现在，赵扶光花了不到几分钟，就顺利淘出来了？ 更离谱的是，周峰给赵扶光倒的茶，还是热的！ “哈哈哈哈，果然是温酒斩华雄，专业有术攻。” 周峰哑然失笑，敬佩地拍了拍赵扶光的肩膀。 “找资料的速度这么快，这个档案局局长，你不当，谁当？哪怕是全县委的资料都放在你这，你也能精准管理，我果然没看错人呢。” 赵扶光苦笑：“周部长还是别取笑我了……” “赵局长别这么说，我可没有取笑你，我是真的看好你。” “之前你给林书记当秘书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对资料管理具有非常专业的能力，我甚至觉得啊，要不是秦书记身边已经有一个杨秘书了，不然你肯定会被秦书记挑中当助理的。” 赵扶光愣了一下，继而怔怔苦笑。 “怎么可能呢……” 毕竟，现任书记，怎么会用前书记的人？ 更何况，他跟秦璐之间，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如今身为书记的秦璐，绝对不会让自己担任她的贴身职位的。 “噢，对了，赵局长，既然把资料找到了，那你就给薛部长送过去吧。” 赵扶光收拾文件正要去财政部，周峰忽然接着说：“还有，薛部长那边应该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去的时候顺道问一问薛部长，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帮得上忙。” 赵扶光一脸懵逼：“不，不是，我只是一个找档案的小局长，哪能帮得上财政那边什么忙？资金审批什么的，不是我可以拍板的吧？” “那可未必，你要知道，你是前书记的秘书，又是管资料的好手，甚至笔杆子还硬，像你这种香饽饽，哪个部门会不舍得求助你？” 周峰喝了口茶，再次语重心长道：“赵局长，听我过来人一句话，有些事你得争取，只有争取了，你的能力才能付诸于职权，咱在体制内干活，吃的就是那么一口权力的饭。” 赵扶光本来还以为周峰只是随口一说。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来到财政部把资料一送，财政部的部长薛广果然热情地握住赵扶光的手。 第三十五章我居然被领导催婚了 “赵局长你来的可真是时候，你这几份资料，送的可真是雪中送炭，档案局不是没有什么事吗，你能不能帮我做点事情？” 赵扶光再次懵逼。 他都还没有问薛广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怎么薛广却反过来先求助自己？ 当然，赵扶光也不能拒绝，毕竟按道理说，薛广这个财政部部长也是县常委成员，算是他的领导。 薛广要让赵扶光做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说白了，就是要在往年定山县十一个乡里面，抽出过往的财政资料，做成数据图，并将数据图作为拨款优先级的标准。 看似是做数据，实则做的是一份决策方案。 这就好比如说，定山县十一个乡，都是县委的小孩，成年后都出去赚钱，而他们赚钱或多或少，最直观的数据表现就是生产总值。 哪个小孩的生产总值最多，他就能获得更多的款项审批。 毕竟高投入高回报。 当然，县委也不能偏心赚钱多的小孩。 那些起点不善的小孩，也得多批一笔款，这样才能让他们继续发展下去，不至于饿死。 以此为前提，赵扶光就能意识到，自己做的这份数据图，有多重要。 要是自己一个手误，搞错了那么一两片资料，那么可能就有个别的乡镇拿不到足够的拨款了。 不过，赵扶光的工作态度一向认真公平，花了将近两个小时，他专注地做出了数据图，打印出来后，交给薛广，薛广只是看了一眼，便竖起拇指称赞道：“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你这做数据的水平，比我部门里那两个愣头青科员好太多了。” 赵扶光讪讪一笑：“举手之劳而已。” 薛广道谢之余，还想请赵扶光一起吃个晚饭，但赵扶光以晚上有事婉拒了。 “晚上有事？莫不是有约会呀？” 薛广笑着调侃，赵扶光摆了摆手：“三十老几了，人到中年，哪有什么约会？” “哎哟，赵局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整个县委谁不知道，你跟李处长是情侣啊？” 赵扶光顿显茫然，薛广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既然赵局长有约会，我就不打扰你了，赵局长你要努力，李处长人不错的，你要争取把她娶到手，” 回到档案局，赵扶光一脸不解。 什么意思？ 整个县委都知道他跟李梦瑶的关系？ 薛部长甚至让他争取把处长娶到手？ 怎么感觉……我好像被催婚了啊？ 尽管，赵扶光总觉得不适应，可一想到，自己之前跟李梦瑶几次的成年交流，他便不由浮想联翩…… 也许年纪到了，就会格外享受男女关系。 虽然，赵扶光目前还没有谈婚论嫁的想法，可是……如果真的能跟李梦瑶结为夫妻，那么，这结局也还算不错的吧。 但…… 不知为何，赵扶光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不禁拿出手机，翻开之前收藏的几张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正是那天在凉水乡，杨钰拍的那张，秦璐站在橘子果园里微笑指导其他村干部做事的图片。 赵扶光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未来，就会想起秦璐。 如果当初，自己接受了秦璐的表白，那么，他与她之间，会演变成什么关系呢？ “嗯？你在看什么呀？” 一道轻哼在耳旁想响起 赵扶光猛地回头，正好撞见李梦瑶那张娇柔的俏脸，皱着的眉头夹着几丝戏谑。 “你你你你，你怎么神出鬼没地来了？” 赵扶光顿显慌张，正要收起手机，李梦瑶却抢先一步拿到手机。 “我只是过来县委调取资料，顺道看看你，却没想到……”李梦瑶看着手机里的图片，美眸中泛着复杂的目光，“你却对着女书记的照片意银？” 赵扶光面色一黑：“你别瞎说好吧，我哪有意银？” “你没意银，你干嘛一直盯着人家书记的照片？” “我……”赵扶光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摇头苦笑，“我要是真的意银，也得看那些火辣辣的香艳图片，可你看看这张照片，人人都穿的那么保守，我能意个啥淫？” “谁知道呢，有些人可能就是偏爱这种保守的图片吧。”李梦瑶仔细审视了两眼照片里的秦璐，美眸继续泛着精光，“而且，不得不说，秦书记也算是美人一枚，长得好看，身材还棒，她虽然穿的保守，但身体线条依然如此妖娆，赵扶光，你不会对书记有意思吧？” “你别这么调侃我好吧？”赵扶光吐了口气，“我跟你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吗？我怎么会对书记有意思？” 李梦瑶努了努嘴：“亏你还记得咱的关系，你这几天怎么都不联系我？” “我哪有空？这几天我都出差去了。” “出差？出哪的差？” 赵扶光如有深意指了指手机：“你猜，我为什么要盯着这张照片？” 李梦瑶后知后觉，猛然一惊：“你跟秦璐一起出差？！” “倒也不是这么说，只是我出差偶然遇见了她而已……” 待到赵扶光一五一十说完了他的凉水乡之旅，李梦瑶的俏脸闪过一阵阵复杂的表情。 有怀疑，有不安，有慌张，也有愤怒。 她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到最后，她只是问了一句。 “所以……秦璐她，记得你？” “记得是记得，但她已经释怀了。” “不可能！”李梦瑶不容置疑摆了摆手，“秦璐不可能释怀，那次表白失败后，她哭了好久，这么大一道伤口，她怎么能够自愈得了？” “可这是她亲口承认的啊，那天在村委寮子里，她都跟我说了……” “她跟你说，你就信了吗？赵扶光，你不要低估一个人对青春的感受。” 李梦瑶指指自己，又指了指赵扶光。 “就比如说我跟你，我读书的时候就喜欢你，中间虽然不再跟你见面，但我现在……现在依然对你怀有这份感情，这不是时间可以取代的，你知道吗？” 赵扶光摇头：“你跟她不能相提并论，你是处长，她是书记……” “你意思是，我跟她比不了？” 李梦瑶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扶光，眼神中泛着那么几丝失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 就在这时，被李梦瑶攥在手里的手机响起。 来电人，杨秘书！ 李梦瑶 看到县志研究， 陈言 创文创卫吗 渐渐放下了对 连李飞也对 但是赵扶光总觉得不得劲 李梦瑶。 第三十六章副总编的爹 “手机给我，我先接电话。” 赵扶光正要拿回手机，李梦瑶却后退两步，指着来电信息质问道：“这个杨秘书，是不是就是秦璐的那个小姑娘秘书？” “是她没错。” “她怎么给你打电话？” 赵扶光吐了口气：“她是秘书，我是局长，都是一个县委的，她怎么就不能给我打电话了？李梦瑶你别再疑神疑鬼了，快把手机还我吧，她要是跟我谈工作，耽误了我可担当不起啊。” 李梦瑶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把手机还给赵扶光，不过她要求赵扶光必须免提。 “喂，杨秘书，怎么了？” 赵扶光接通电话，手机那头杨钰的一番汇报，让赵扶光微微一愣。 “你说什么？书记在凉水乡村委给我留了几份资料？让我有空去看看？具体是什么资料？” “抱歉，赵局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资料，她说只能让你自己去看。” 就在赵扶光疑惑不解的时候，杨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看书记这几天都在忙着整理资料，我寻思那应该是一份重要的资料，稍后我跟书记就要去别的乡镇了，你这几天一定要记得去拿资料啊。” 赵扶光舒了口气：“行吧，我知道了，谢谢通知。” 刚挂了电话，赵扶光正在思索着秦璐给她留了一份什么资料，一旁李梦瑶已经在嘀咕猜测道：“我就说秦璐肯定无法释怀，她给你留资料，干嘛要你亲自去取？就不能直接传真吗？我看她叫你去凉水乡，肯定是有别的心思。” 赵扶光无奈摇头：“你别再这么揣测书记的用意了好吧？只是一份资料，你不必怀疑到那种层面上去，更何况，这就不能是一份工作性质的资料吗？” 一边说着，赵扶光一边整理桌上的文稿，正要将文稿放回柜子，一只纤手突兀抓住了他的衣角。 赵扶光不禁一愣，他能感受到这只纤手沉重的分量，回头一看，只见李梦瑶垂着脑袋站在他身后，眉眼间夹杂着几丝凝重不安。 “李梦瑶你……你怎么了？” 女人轻咬娇唇，用微微颤抖的嗓音说：“赵扶光，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赵扶光再次一愣：“怕什么？” “怕你跟秦璐旧情重燃啊！” 李梦瑶抬起头，赵扶光才发现她的眼角已经噙着泪光。 “多少年了，我多么期待地幻想着，我能给青春一个交代。” “我从高中那时起，就暗自喜欢你。” “读书的时候，我有写日记的习惯。” “我记得很清楚，我的日记本一共一百八十页，而你就占了其中的一百二十页。” “后来，我听说你当上县委林书记的秘书。” “再后来，我升职，当上了反贪局的处长。” “我以为，我已经有资格接近你了。” “虽然，我们迷迷糊糊就确认了关系。” “可是……”李梦瑶的声音里略带哭腔，“这个时候，秦璐出现了。” “尽管，你没承认，但我能看得出来，在你心里，我是比不上秦璐的。” “但……赵扶光，你能不能别辜负我的喜欢，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秦璐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女人的眼泪如同针锋，扎疼了赵扶光的内心。 深吸一口气，赵扶光轻轻挥手拭去李梦瑶面颊的泪痕。 “你跟我都是成年人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既然都跟你确定关系了，那么我就会负起这个责任，绝不会三心二意。” “所以，李梦瑶，你别多想了，我跟秦璐之间……不，我跟书记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李梦瑶眨了眨眼，美眸中泛着深情的目光：“你说这种话，我真的很难安心，你能不能……能不能，发个誓？” 赵扶光思虑半晌，索性点了点头：“行，那我发誓，如果我移情别恋，那我就被李处长铐上手铐抓到反贪局里去。” 李梦瑶顿显惊愕：“你，你，你怎么能说的那么现实？这誓言，这誓言对你来说也太残酷了……” 赵扶光耸耸肩膀：“不是你叫我发誓的吗？怎么你反过头来，却说我的誓言残酷了？” 李梦瑶没有回应，内心却是思绪万千。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内心那种矛盾的感觉。 她既希望赵扶光发誓，此生只能对她一个人忠诚，又不想赵扶光发毒誓，尤其是被抓进反贪局……李梦瑶不由想象着，如果有朝一日，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反贪局下令查办赵扶光，李梦瑶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行啦，李梦瑶，你别再瞎想了，不管誓言残不残酷，也不管我发誓与否，咱的关系都是坚定不移的好吧。” 赵扶光轻轻搂住李梦瑶的肩膀。 “而你现在，就别再想这种没必要的事情了，你现在就应该想的问题是，今晚你要吃什么，我请客。” 李梦瑶红唇颤动着吐了口气，内心的不安渐渐疏散，旋即如有深意道：“今晚不用你请客了，有人要请你。” 赵扶光把文稿塞进柜子里，怔怔反问：“谁？” “嗯……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赵扶光，你知道陈言吗？” 陈言？ 赵扶光回忆半晌，这才想起陈言这个人。 跟李梦瑶一样，陈言是他的高中同学。 不过陈言跟两人的仕途发展不同，毕业后，陈言靠着家里有一个当文学副总编的爹，在市里创办了明江青年报。 虽然青年报属于民间媒体，但由于跟明江市市委里的共青团有接触，因此青年报多了几分官媒的性质。 也正因此，赵扶光才想不通，这么一个媒体同志，干嘛要请自己吃饭？ 李梦瑶一边开车送赵扶光去饭馆，一边说起陈言的事。 在市反贪局参加工作以来，李梦瑶多次碰到陈言。 当时陈言已经是风头不小，他爹是《求是》杂志的副总编，而他自己还是青年报的创办主编，因此市委许多同志都跟陈言关系不错。 不过随着近几年网络兴起，纸媒发展不顺，导致报社销量不善，陈言只能考虑转型，舍弃部分文学板块，专心跟宣传部等官媒对接新闻信息。 前提如此，陈言请赵扶光吃饭的原因，就已经很明显了。 第三十七章烟酒比钞票好用 “这几天，你不是发了好几篇文章吗？” “之前一篇被市委转发，另外一篇火爆全网，陈言许是看到了转型的希望，就找到我，问我知不知道怎么联系你，说是要请你吃饭聊聊这个事情。” “我寻思咱几人也是昔日同窗了，同学聚会也不会不合规矩，就答应他了，这不，我就趁着过来县委调取资料的时间，带你去见见陈言。” 言语间，李梦瑶见赵扶光不回话，就瞥了他一眼，才发现男人眉峰微皱，仿佛有所心事。 “你是在担心，陈言请你吃饭，用意不良吗？”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你就放心吧，据我所知，陈言这人还不错，咱市委多少官媒，都抢着跟他合作，他现在背着好几个官媒的发声渠道，他不会有其他心思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赵扶光摇了摇头，半信半疑反问道，“我只是疑惑，陈言要找我，为啥不直接来县委？反而要通过你？” “啊哈！”李梦瑶爽朗一笑，“请你吃饭，总不能直接跑到你的单位大声宣布吧？总得找个中间人，而作为你的女朋友，我不就是最合适的中间人吗？” 赵扶光面色一黑：“你意思是，他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上次你跟我散步路过定山一中，我在那里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陈言本来就有我的微信，他看到朋友圈，肯定就知道咱俩的关系了。” “你还发了朋友圈？”赵扶光一脸诧异，“你偷拍我？” “我哪有偷拍？我就是拍了校门的照片，发了段文字，说我终于能给青春一个交代了。” 赵扶光愈发不解：“只是拍个校门，陈言怎么就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李梦瑶纳闷地瞥了男人一眼。 “高中的时候，我喜欢你，很多人都看得出来，我拍了校门，发文字说，给青春一个交代，但凡是个聪明人，都能想到这个交代指的是谁吧？” 赵扶光怔怔发呆。 他不敢相信，读书时候的他，完全只把李梦瑶当一个普通同学。 可没想到，从那个时候起，她对他的喜欢，就已经被很多人看出来了？ 甚至，一个校门，加一段暗昧不明的文字，就能让人联想到他赵扶光？ 原来，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青春易逝，有些情感，不曾遗漏，反而一直在岁月的长河里刻舟求剑。 当被有心人拾取的时候，所有感受才会铺垫成一段羁绊的缘分。 赵扶光不由想到，如果是秦璐做了跟李梦瑶一样的事，把校门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那是不是……对青春的交代，只能是他了？ 怀着这层复杂的感受，两人来到了县城里的一家高级饭馆。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已经坐着一对男女。 男的正是陈言，至于那个女的则是陈言的老婆许倩。 “李处长，赵局长，你们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俩好久了！” 时隔多年，当年青涩的陈言，如今也显得十分世故，身着西装的他高高瘦瘦，满脸尽是热情的笑意，起身相迎时，还十分亲昵地拉住两人的胳膊。 “我跟李处长上个星期才见过几次面，不过赵局长嘛……”陈言仔细打量赵扶光，眉眼讪讪弯成两条弧线，“咱有十几年没见了吧？好久没联系，没想到如今的你，都成局长了，真是前途无限啊。” 赵扶光叹了口气：“小小局长，只是芝麻官而已，上不了台面，要说前途无限的，应该是你才对，以前都没听你说过你家里的事情，语文课你也没考过高分，如今才知道，你都开报社了，还有个当国家杂志副总编的爹，我自叹不如。” 陈言苦笑自嘲：“开报社算什么？最近报业发展不顺，我都熬得掉头发了，你也别提我有个副总编的爹，明明有个爹，还总是干不好报业。说出去我真怕丢人。” 侃了几句后，陈言才介绍起他的老婆许倩，在市水电局当专员，两人结婚多年，小孩明年就要读小学了。 赵扶光听完，顿显惊讶不已。 “小孩都要读小学了？在咱这堆同学里，你结婚也算早了。” 陈言讪笑着摆了摆手：“结婚早哪有什么好炫耀的，人都是要结婚的，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倒是你们两个……” 说到这里，陈言绕有兴趣打量赵扶光和李梦瑶。 “听说在一起了？啥时候结婚，请我喝喜酒啊！” 赵扶光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话，只能怔怔瞥了李梦瑶一眼。 李梦瑶倒是不尴尬，大方微笑道：“我跟扶光确定关系才不到一个月，哪有这么快结婚啦，当然，你要是催的话，那我也能尽快给你一个交代，到时你要来喝喜酒，记得包一个足够大的红包。” 陈言兴奋地拍了拍手：“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肯定包个万把块的红包，只要你们不嫌弃，这红包我包定了。” 接下来的时间，四人言笑晏晏吃饭聊天，陈言还叫来两瓶xo，许是在酒场混了许久，陈言酒量不差，喝得赵扶光头晕目眩。 待到喝到后半场，陈言借着上厕所的时间，把赵扶光叫出包厢，来到走廊后，陈言掏开烟盒，给赵扶光递了烟。 “憋死我了，我那老婆不允许我在包厢抽烟，我都快受不了了。” 赵扶光抽了两口烟，喟然道：“不许你抽烟，也是为了你好，说明你老婆很关心你。” 陈言无奈地摆了摆手：“就算再关心，也不能关心到抽不抽烟这种问题啊，更何况，我开报社的，经常在外面走动，饭局一个接一个，抽烟喝酒都是必须要学的技能，毕竟啊，在如今的这个社会名利场，烟酒可比钞票好用多了。” “真是这样的话，你老婆应该也能理解你的吧？” “理解个毛。”陈言无奈摇了摇头，“你别看她文静，她要对我表达不满，说的那种话，是真伤人，最近不是报业发展不顺吗？她总是嫌我干不好工作，我都快被她给说疯了，就差来一句，你行你上啊。” 第三十八章别提书记 听陈言如此埋怨，赵扶光不禁眉尾一挑，很快意识到，在这番对工作与家庭的埋怨之后，肯定就是委托了。 果不其然，陈言下一刻便转移话题：“不过呢，我今儿有幸请到你吃饭，这饭这酒，你要是满意的话，可不可以听我说两句工作的事？” 见赵扶光点头，陈言便压低声音道：“我听李梦瑶说了，你笔杆子硬，之前还是前书记的秘书，现在更是在县委宣传部的档案局工作，我那青年报自从销量倒退后，就完全侧重于官媒层面，之后我打算把重点移到明江市辖区几个县，到时你这位老同学，可得多帮帮我啊。” 赵扶光吐了口气：“要是能帮，我肯定帮，只是……可能你不太清楚，别看我现在是什么局长，实际上就是个清水衙门的小官小吏而已，没多大权力的。” “老同学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我敢说，整个市委……啊不，别说市委，哪怕是整个明江市，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你那么笔杆硬的人，咱也别说什么权力不权力的，你坐在局长这个位置，能力肯定是有的，只要能力达标，哪怕你只是帮我一点点，就够我努力很久了，我也就知足了。” 赵扶光晓得自己是如何都无法推脱的，只好询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陈言再次压低声音，显得神秘兮兮：“我听说，最近市委准备让几个县一起搞那个什么计划是不是？我觉得这就是我报社转型的机会。” 赵扶光微微皱眉，市委让几个县一起搞的计划？而且还能帮助报社转型？ 难道说是那个…… “创文创卫的政策吗？” “啊，对对对！”陈言激动点头，“创卫咱先放一边，那是卫生局管的，咱暂时还无法涉及，不过创文这一条就跟报社有关系，毕竟要搞文明，宣传是首要渠道，只要有宣传，报社就有发展出路，你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关于创文政策，我了解的并不多，不知道上面要怎么搞。” “老同学，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都打听清楚了，前几天的晚上，市委那边刚开了一次务虚会，市委书记提到创文，说要让宣传部负责收集县志，让县志作为明江市的文化基础，提高文化自信，摆正文明站位，方便以后将明江市打造成文明城市。” 说到这里，陈言才注意到赵扶光满脸尽显茫然，便疑惑道：“怎么，定山县那边没收到消息吗？” 赵扶光喟叹道：“我只是一个小局长，市委那边的会议消息，哪有这么快传到我耳里？我只是听说要搞创文创卫，至于收集县志的事，我还没听说过。” “噢，那也没关系，反正应该就这两天会宣布，我听说市委方面已经决定侧重于创文创卫的工作，到时几个县都会响应，老同学你既然隶属于宣传部门的档案局，届时可得多帮帮我打通一下关系呀。” 面对陈言的请求，赵扶光内心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便答应了。 回到包厢的时候，服务员刚把点心端上来，几人吃着点心又聊了聊生活，陈言也不知是不是被糕点的甜味给刺激到了，忽然就提起一个人。 “噢，对了，我听说……定山县的县委书记，是咱以前的同班同学秦璐？” 话音刚落，整个包厢安静如斯，只有空调呼呼作响的声音。 赵扶光和李梦瑶两人双双一愣。 陈言见状便是诧异不解：“怎么，你俩都把秦璐给忘了吗？” 李梦瑶平淡回答：“毕业后，我跟她就没联系了，虽然她上任县委书记了，但直到现在，我都还没见到过她。” “噢，那你呢？”陈言忽然看向赵扶光，“你是县委档案局的，而秦璐是书记，你应该跟她见过了吧？” 见赵扶光点头，陈言兴趣盎然追问道：“那秦璐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吗？比如说以前咱读书时候的事？毕竟她那会还跟你表……” 陈言说的大大咧咧，但好在他脑子尚且清醒，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讪笑转口道：“你瞧我，酒喝多了就容易说错话，我都忘了你俩是情侣关系，我还提秦璐，我真是失礼，咱不说这个了，你们别介意啊！” 赵扶光倒不觉得陈言失礼。 昔日同学当上书记，论谁都会提一提。 但李梦瑶就不同了，她显然十分介意，吃完饭后，她一声不吭走出饭馆，一声再见也没给，就直接钻入车子里了。 陈言能从李梦瑶的行为里看出几丝怨气，道别的时候，陈言跟赵扶光交换了联系方式，旋即拍着赵扶光的肩膀致歉道：“哎，我也不想提到秦璐，谁知嘴巴不经脑子，老同学，你得帮我跟你女人道个歉啊，要不然我以后可就没脸见她了啊。” 跟陈言挥手道别后，赵扶光坐进李梦瑶的车里，李梦瑶没喝酒，所以车子由她开。 不过她的态度还是那么冷漠，一路上都没说话，赵扶光忍不住率先开口道：“陈言刚才托我给你道个歉，你就别生气了，他也不是故意提到秦璐的。” “我知道，我只是气不过而已。” 李梦瑶的回应让赵扶光不解。 “这有什么气不过的？” 李梦瑶紧咬娇唇道：“我不理解，为什么，十几年前的一道表白，能让你，我，甚至是所有人，都记得那么清楚？那道表白，难道真有这么重要吗？不就一句我喜欢你，有必要惦念这么长时间？我要早知道表白这么管用，当初我也直接跟你说我喜欢你了，不管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不会后悔，至少能让所有人都记得这件事。” 赵扶光说了句实话：“你不是秦璐，你怎么知道她不后悔？” “她后不后悔，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特别难受，我喜欢的，是别人曾经喜欢的，我拥有的，是别人曾经拥有的，一想到这个，我就郁闷。” 赵扶光眨了眨眼：“你郁闷？我才更郁闷好吧，秦璐曾经说过她喜欢我，这不假，但她什么时候拥有过我了？你别把我跟她的关系想的太复杂，真正拥有我的，难道不是让我心甘情愿上床的你吗？” 第三十九章经费分歧 前方路口正好亮起红灯，李梦瑶踩了个急刹车，俏脸泛着羞色，略显惊疑的目光怔怔地瞪着赵扶光。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面对赵扶光的疑问，李梦瑶却是勾起绯红的唇角：“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又赢了，毕竟秦璐只是曾经喜欢你，而我却能拿到你的使用权。” 使用权？ 赵扶光的眉头皱得愈发郁闷，怎么感觉我好像被物化了？ 绿灯亮起，李梦瑶继续前行，赵扶光却注意到她转了个弯，驶入了更远的路口。 “你，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你咋把车子开的越来越远了？” “没走错，这就是正确的路。”李梦瑶言简意赅讪笑道，“去我家。” 那一夜，在香气萦绕的女人闺房里，赵扶光跟李梦瑶再次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 在爱意的来回碰撞里，赵扶光感受到女人已经不再小心矜持，反而热烈奔放，尽情释放所有野性，在温柔的包裹里，弢藏着她内敛而外溢的潮水…… 翌日醒来，赵扶光已经不再有亵渎女人的罪恶感，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李梦瑶，他轻轻搂住她的娇躯，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如果两人能够这样一直抱着睡，睡到天黑，睡到明年，睡到世界末日，他也乐意…… 但，工作可不会给他偷懒想象的机会。 哔哩哔哩，手机响起。 赵扶光伸长酸疼的手取来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周峰的来电。 为了不吵到李梦瑶，赵扶光蹑手蹑脚下了床，来到阳台接电话。 “赵局长你跑哪儿去了？待会要开会，你可别迟到啊。” 赵扶光不解：“开会？开什么会？” “早上刚得到的消息，市委那边发来通知，要搞什么创文创卫，收集县志什么的，常务组织让我们宣传部和卫生部集体开个会讨论工作议题，你是档案局局长，属于宣传部重要人员，需要出席会议。” 赵扶光眉头一皱。 创文创卫？收集县志？ 居然跟昨天陈言说的如出一辙？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来。” 挂了电话，赵扶光刚回到房间，才发现李梦瑶已经从床上坐起，怔怔地看着他。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李梦瑶还没穿衣服，即便她拿着被子遮掩着，可阳光打在她细嫩的皮肤上，释放的香艳反光，仍让人看得头晕目眩。 不过赵扶光可没时间继续欣赏娇躯：“我得回县委了，宣传部叫我去开会，回见。” “等一下。” 李梦瑶叫住正在穿衣服的赵扶光。 “秦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赵扶光眨了眨眼，不解：“秦璐什么事？” “就是……她不是在乡里给你留了资料吗，你真的会去取吗？” 赵扶光能听出李梦瑶话里的担忧。 “她是我领导，她点名让我取的资料，我总不能不去拿吧？”赵扶光想了想，用调侃的口吻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怀疑资料有问题，你替我去取也行。” 李梦瑶撇了撇嘴：“她让你去取，那你肯定得去，我也不是不同意你去取资料，只是……” “那要不这样。”不等李梦瑶说完，赵扶光就提议道，“再过几天周末，我跟你一块去，顺道去乡里看看，可以吧？” 李梦瑶柳眉舒展：“好，我听你安排。” 眼看赵扶光穿好鞋子就要走，李梦瑶再次叫住了他：“还有一件事……” “什么？” 赵扶光刚转过身，便看到李梦瑶寸缕不挂下了床，快步扑到他的怀里，没等男人反应过来，女人香甜的红唇便已吻上他的嘴…… 许多年后，赵扶光仍记得这一枚早上的香吻。 只因，那是李梦瑶不顾光着身子，也要给他献上的吻。 “赵局长你，你想什么呢？怎么浑浑噩噩的？昨晚没睡好？” 来到县宣委的会议室，赵扶光仍然陷在香吻的触感回忆里，周峰见他六神无主，便纳闷提醒了两句。 “稍后的会议很重要，你可别掉链子。” “知道了。”赵扶光点了点头，“我先去洗把脸，确实精神不太好。” 待到赵扶光洗脸清醒后，回到会议室，才发现会议桌旁站着两个卫生部门的科员，正跟周峰汇报事情。 不过，可能是汇报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周峰皱着眉头，显得甚是郁闷。 “张局长真这么说？没有讨论的空间吗？” 那两个卫生科员摇了摇头。 “我们也是讨论过后，才得出这个结果。” “整个县委，就属卫生局人手不够，，所以关于常务组织部那边的安排，我们只能申请多点人员经费，这是张局长的意思，如果周部长不同意，卫生局就没必要来参加会议了。” 周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让我很难办啊，创文创卫是大工程，谁都需要人手和经费，偏偏卫生局那边还要多申请，这……” “发生什么了？” 见赵扶光走来，周峰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求助道：“你来的正好，你帮忙想想办法。” 待到周峰把事情一说，赵扶光便是纳闷不已，怎么感觉这难题……这么奇葩？ 原来，市委印发了创文创卫的实施文件，但当任务派到常务组织这里，定山县的卫生局局长张准，却对人手与经费安排产生了意见。 他的观点是，创文只是笔上功夫，而创卫是劳动要务，相较于创文，创卫需要的人手经费更多。 为了跟宣传部达成这个共识，张准便派两个科员跟周峰说了这件事，虽然说的很隐晦，但意思相当明显。 如果周峰不同意让出部分人手经费，那么他就不来参加创文创卫的工作会议了。 理由只有一个，没必要！ 显而易见，张准的观点里，暗藏威胁。 体制内的部门，对经费安排产生分歧，是常有的事。 但眼下面临的问题，对赵扶光来说，却是相当奇葩。 毕竟，实施文件才刚印发，任务还没派，分歧就立即显现了，这让赵扶光百思不得其解，卫生局已经缺钱缺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就相当于，戏还没开演，就有观众对票价不满意。 第四十章离过婚的美丽女局长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经费分配问题，只能找张准商量。 抱着这个念头，赵扶光便朝那两个科员问道：“张局长在办公室吗？工作会议可以先不开，但能不能先让张局长跟我们谈谈？” “这……” 两个科员目目相觑，摇了摇头。 “不是张局长不愿意谈，主要是他人不在县委，他到其他乡镇考察卫生情况去了，暂时还回不来。” 说完这句话，俩科员就借故离开了。 周峰靠着窗框抽了口烟，吐露惆怅：“这可咋整？本来创文创卫的工作要求下来后，我还以为，这个大工程能让宣传部联合卫生局办点实事，可没想张准不领情，居然打算多申请经费，我看他之所以不在县委，压根就不是去考察什么情况，分明就是用这种回避的方式给我施压。” 赵扶光作为前书记的秘书，曾经碰到过不少类似的情况。 当然，以往碰到的这种关于经费分配的分歧，到最后都会以和谈的方式解决。 难就难在，他现在不是书记的秘书，如果对方不愿意谈，那他自己还真就没有办法了。 不过，根据他的经验分析，张准或许不是铁了心要拿到更多的经费。 毕竟，如果他真的对经费分配抱有强烈的要求，那么他就不应该回避，而是应该在工作会议上向常务组织提交申请。 想到这里，赵扶光便有了办法。 “周部长，我觉得这事还是得沟通解决，卫生局需要经费，宣传部同样需要经费，如果张局长不愿意谈，那么我们就让常财政介入吧。” 赵扶光的提议，没有得到周峰的支持。 “就算让财政介入其中，也没用，财政肯定是向着卫生局的，毕竟市委那边发来的工作要求，关于卫生成效的指标十分苛刻，光是以这个指标为前提，张准就有申请更多经费的理由。” “但是……”赵扶光忧心忡忡凝眸道，“张局长就算有理由申请更多的经费，也不能建立在牺牲宣传部该得经费的基础上，而且看样子他卫生局那边也还没跟财政提意见，既然还没提，那就说明张局长自己知道申请经费是不合理的。” 周峰听了这话，觉得赵扶光言之有理，不由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按你的意思，宣传部应该做出什么举措？” “直接跟财政提，我们宣传部也要更多经费。” 赵扶光话说完，周峰便无奈地摆了摆手：“这怎么能行呢？张局长先提的经费问题，如果我也跟着提，那他岂不是会觉得我在故意跟他拉扯？都是同一个县委单位的，再过几年我就退休了，我可不想跟别人发生什么不痛快的事情。” 赵扶光能体会到周峰内心的忧虑。 像周峰这种老同志，工作到这个年纪，就只想以和为贵，不争不抢。 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什么人，哪怕只是一个局长，那么退休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没事，周部长，你如果担心张局长惦记你，那要不我替你去找财政谈谈，我去摆平经费问题，尽量不让宣传部损失太多。” 周峰本来并不支持赵扶光的决定。 但赵扶光态度坚决，再加上对经费的考虑，周峰便只好允许赵扶光跟县委财政局跟进经费问题，不过在此之余，周峰额外嘱咐了一句：“你想跟财政谈，可以，但你要注意，别人要是表现得太过强硬，你就不要顶撞人家，免得把别人给得罪了。” 趁着午饭时间，赵扶光来食堂打饭，环视食堂一圈，随后坐在了陈虎旁边的位置。 陈虎虽然只是新来的科员同志，但他的单位是经济发展局，跟财政挂钩。 赵扶光跟他寒暄几句后，便随口提到了财政局。 “档案局最近没什么事，我闲得都快发霉了，不过今早出现一些关于资金审批的问题，我没法做决定，你晓得财政局局长在哪吗？我得去找他请教一下。” “噢，财政局局长啊……”陈虎吃了口饭，吧唧着嘴道，“我听说昨天就下乡去了，好像是哪个乡的拆迁工程不顺利，群众对拆迁款不满意，局长就亲自去跟群众做思想工作了。” 赵扶光纳闷都地皱下眉头。 卫生局局长下乡考察，这也就罢了。 怎么连财政局局长也下乡了？ 要找的人都不在，他还能跟谁谈啊？ “不过，你要是急着请教，可以找咱那位漂亮的副局长。” 听陈虎这么一说，赵扶光怔怔地眨了眨眼：“哪个漂亮局长？” “喏，就在那呢。” 顺着陈虎指着的方向望去，赵扶光果然在熙熙攘攘的食堂里，看到一个正小口吃饭的女人。 正是县委财政局副局长王纯艳。 一个三四十岁丰韵犹存的成熟女人。 不过，赵扶光对王纯艳了解得不多，只好继续询问陈虎。 “她性格怎么样？” 陈虎愣了一下，继而眉尾一挑：“咋滴，你饿了？对她有意思呀？” 赵扶光面色一黑：“你别瞎说，我就是这么一问……” “哎，你不用隐瞒，有意思就是有意思，我听说王局长离婚多年，之后一直没有再找个男人，像这种离过婚的女局长，对咱的吸引力还是蛮大的，要不是刚上任的秦书记也是个美女，不然说王局长是咱县委一枝花，，必然也不会有谁反对，你对她有意思，也是合情合理的。” 赵扶光的脸色更黑了。 “陈虎同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噢，抱歉，你刚问啥来着？她性格是吧？关于她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脾气古怪，有时总是温柔地笑，有时又摆着一副怏怏不乐的脸，你要是想跟她请教点啥，就要悠着点了，见到她笑，你才能继续请教，要是见到她面色不善，那我就只能劝你做好被她发火的心理准备了。” “行吧，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告知。” 跟陈虎道谢后，赵扶光吃完最后一口饭菜，随后便率先来到财政办公室门口等待。 其实赵扶光刚才完全可以直接在食堂找王纯艳谈事。 但，他的官场经验告诉他，与其直接当面说事，还不如在办公室门口等待，这样才能显得自己足够真诚，才能收获女局长的好感。 第四十一章买个扫把也不行吗 等了十几分钟。财政办公室所在楼层走廊才有脚步声传来。 正是一边低头翻阅文件一边走向办公室的王纯艳。 赵扶光压住心中的激动，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打招呼，可没想王纯艳却率先抬头看到他，不等赵扶光先开口，女局长就眯眼一笑。 “我认得你，你就是档案局的赵扶光赵局长吧？” 赵扶光顿时哑然不解。 咋回事？ 眼前这位咖位大身材也大的女局长，居然知道自己的职位与名字？ “王局长你……您知道我？” “哪能不知道呢？”王纯艳合上手中的文件，深意一笑，“你可是县委这几天的红人，各个都在议论你，我想不知道都难。” 赵扶光还想追问，王纯艳率先指了指隔壁的办公室：“组织部那几人刚跟副书记出去了，你要找他们的话，得等到下午三点之后。” 赵扶光站着的位置恰好处于财政局与组织部的办公室中间，所以王纯艳才会误以为他是来找组织部的。 赵扶光撇了撇嘴解释道：“呃，我不是来找组织部的，我是来找您的。” 王纯艳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就是有一些工作上的问题要请教您。” “噢，那先进来吧。” 体制内，请教二字，相当好用。 不管你是要办事，还是要求助他人，用请教这两个字，那么对方大概率不会拒绝。 赵扶光就是以请教的名义，顺理成章走进了王纯艳的办公室。 刚坐下，他才讲起了他的来意。 “噢？”王纯艳听完，柳眉微皱，“你意思是，关于创文创卫的人手经费分配，宣传部跟卫生局产生了分歧？你是想问我的意见是吧？” “嗯，我问过卫生局的人，他们局长现在不在县委，之后我考虑到经费是财政局在负责，所以想请教一下您，创文创卫的经费是两个部门共用，还是各批各的？” “这个嘛……” 王纯艳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埋头审阅手中的文件。 “常务组织的会议资料里没有提到过这个问题，常务应该不管这事，要不这样吧。”王纯艳放下文件，“待会两点半的时候，常务那边分配工作，卫生局的人也会来，等会议结束后，我让你跟卫生局开个小会，看看能不能统一意见。” “行，有劳王局长安排了。” 县委常务的工作程序无外乎两个要素。 一个是人，一个是钱。 人即是人事，事关重大，得由县里的常委成员决策。 至于钱，则关系到资金审批，所有需要用钱的项目都得通过常务和财政两道工序，才能放在县委书记的桌子上，由书记决定批还是不批。 不过这个县委书记指的不是秦璐，而是县委副书记，即定山县的县长。 看似最终审批项目的是县长一个人，但在此之前，常务和财政都得把项目整理好，虽然整理来整理去，项目还是那个项目，但最起码得让项目看起来合理，别到时候放在县长桌子上，县长看的一脸懵，甚至直呼这是哪个国家的项目？ 所以，别小看项目的合理性，有时候办公室的门坏了，换门的费用也得跟县长申请，如果县长觉得没必要，这个门就得等下一届班子上任时再换了。 而现在，卫生局也面临着同样的窘迫。 下午两点半，在常务工作会议上，卫生局党组书记谢浩东申请买多六十只扫把和两辆垃圾车，方便环卫工作，所需费用不高，但常务书记李劲却是扶了扶眼镜，直言不讳道：“新的季度财政紧张，钱能省就省，垃圾车够用就不必再添新的，至于扫把，最好能把数量减一减，不然县长那边我不好交代。” 会议结束后，卫生局没占到多少便宜，谢浩东对此耿耿于怀。 要钱没钱，要车没车，现在连扫把的申请数量也要减少，这样下去，卫生局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目送李劲等常务成员离开会议室，谢浩东内心早已怨气腾腾，因此当王纯艳说要继续开个小会的时候，他显得愤愤不悦。 “常务给不出交代，财政也给不了钱，再怎么继续开会，难道还能开出什么成果来？”谢浩东悻悻瞥了王纯艳一眼，“王局长，我们卫生部门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你总得说几句关起门来的话，让常务行个方便吧？” 王纯艳摇了摇头：“我也想帮忙说两句，但资金审批的事，我真做不了主。” 谢浩东愈发不悦：“你财政部门不是管钱的吗？你身为副局长，也算是半个财神爷了，怎么做不了主？你好歹也得……” “谢书记，你好。” 一道招呼传来，谢浩东寻声望去，皱眉打量着走进会议室的赵扶光：“你是哪个同志？” “我来介绍一下，他是县档案局的赵局长，这几天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人吧？” 经王纯艳这么一介绍，谢浩东愣了愣，再次怔怔打量赵扶光。 “你就是之前写文章的同志？人人夸你笔杆硬的那个……书记的秘书？” “呃，对。”赵扶光谦逊补充了一句，“确切来说，是前书记的秘书，现在只是档案局局长而已。” 谢浩东思虑良久，还是想不通，卫生局跟档案局八竿子打不着，这小子来做什么？ 赵扶光看出谢浩东的疑惑，连忙解释道：“王局长应该跟你说了，咱几人开个小会，讨论创文创卫的经费分配问题……” 谢浩东再次一愣，恍然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好像懂了，你是老周叫来跟我们卫生局协调的是吧？” 没等赵扶光回应，谢浩东便无奈且不耐烦地摆手道：“赵局长，我知道你想讨论什么，但经费分配这种事情吧，我真协调不了，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也不是不给宣传部让步，主要是我们卫生局的情况要糟糕得多，比其他部门更需要人手和经费，你明白吧？” “我明白。”赵扶光点着头，转口却是不容置疑道，“但是，谢书记，你不知道，其实宣传部的工作更加需要人手和经费，举个例子……” 言语间，赵扶光犹豫着掏出手机，不知道要不要展示他那张重量级照片。 第四十二章因为你是一个文化人 他要展示的照片，正是之前杨钰拍的那张，秦璐在橘子果园里给村干部做出指示的照片。 如果展示了这张照片，他就能向谢浩东传达宣传工作的重要性和困难程度。 不过，在思虑半晌之后，赵扶光最终还是决定先别展示照片。 毕竟，他不打算靠秦璐的权威说服谢浩东。 他要靠他自己。 “明朝年间，明成祖朱棣召集一众大臣编写永乐大典。” “放在今天，这部永乐大典多多少少就相当于宣传工作的本体，这跟宣传部收集县志的任务何其相似。” “为了完成编写工作，明成祖不惜耗费几百万两白银，用了好几千人，熬了将近四五年，才著就这部伟大的永乐大典。” “谢书记，我想请教你的是，连古人都这么重视编写工作，那么今天的我们，又怎能说宣传任务只是笔上功夫，无需动用太多的人手和经费呢？” 赵扶光话音刚落，谢浩东和王纯艳两人双双一愣，仿佛被赵扶光举的这个高规格的历史例子给震撼到了。 半晌，谢浩东才愤然不悦道：“你别跟我扯什么历史，咱讨论的是现实问题，你不能拿历史举例，历史本身就无法用来判断今天的问题。” “我知道，但我只是打个比方。”赵扶光游刃有余道，“我想借这个例子向谢书记说明一件事，宣传工作本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手和经费，如果这些条件不达标，宣传工作就很难完成，就比如当年永乐大典的编撰工作，如果明成祖没有下定决心，或者哪里出了错，永乐大典这四个字就无法出现在历史的长河里，你懂我意思吧？” 谢浩东神情一僵，眉头隐约皱出几丝凝重。 赵扶光举的例子，看似牵扯历史，实则是在传达一个概念。 明成祖下令大臣编撰大典，这跟市委要求县宣传部收集县志的任务指标，具有同样的权威。 如果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成祖肯定龙颜大怒，而如果是县志收集工作出了错，作为上级单位的市委必然也会追责。 这个后果，是谢浩东不曾想到的。 眼看谢浩东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赵扶光知道他应该听懂了，于是便继续补充道：“当然，如果卫生局真的比宣传部更需要人手和经费，我也能理解，周部长那边应该也能让步，只是，如果以后宣传工作出了问题，卫生局能担责吗？谢书记能替宣传部面对市委的批评吗？” “这……” 谢浩东眉头皱得更皱了，俨然无言以对，只能转口推辞道：“关于你们宣传部的创文工作，我不太清楚，我没法做出跟宣传部有关的决定。” 赵扶光不依不饶道：“那张局长的意思呢？张局长是县财政的领导，他应该能做主吧？” “他是能做主，只是他……”谢浩东叹了口气，“他下乡去了，暂时可能还回不来，我无法立即得到他的意见。” “那要不这样吧。”一旁王纯艳适时提议道，“既然张局长回不来，那你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对经费分配问题作何看法，让他给点意见，这样才方便我跟常务组织规划下一个工作步骤。” 王纯艳的提议，相当于压倒谢浩东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既不想担责，也不想做决定，更不想让常务组织介入其中。 无奈之下，他只好听从王纯艳的建议，走到窗边，用手机给张准打了个电话。 “喂，张局长，财政局这边出了点状况，今早你提的经费分配条件，宣传部对此有不同的意见，打算跟你谈谈……” “打算怎么谈？”手机那头，张准不悦的声音极其响亮，“我之前不是跟你交代过了，经费分配问题不容再议吗？你别管宣传部老周那帮人怎么说，只按我之前计划的那样实施就行了。” “呃，可是，经费问题不是宣传部老周提的，是档案局的赵扶光局长提的……” “嗯？”张准回话的嗓音突变诧异，“你说谁？档案局的赵局长？” 谢浩东把刚才赵扶光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让他意外的是，张准没有生气，也没有给出什么回应，反而沉默了良久，乃至让谢浩东误以为电话是不是被张准给挂断了。 “张局长？” 直到谢浩东提醒了一句，张准才给出一番平静的回应：“你跟赵局长说一下，我尽量傍晚之前回到县委，经费分配的事，我可以跟他谈谈，让他不要太着急。” “啊？” 谢浩东顿显茫然。 在他的印象里，张准一向强硬，斤斤计较，做好决定后，绝不会轻易妥协。 可是刚刚，他怎么就同意跟赵扶光再谈了呢？ “张局长怎么说？” 谢浩东坐回会议桌旁，面对赵扶光的询问，他吐了口气：“张局长说他傍晚就回来跟你谈谈经费分配问题。” 赵扶光闻言大喜：“那就多谢谢书记帮忙告知了。”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张准愿不愿意撤回对经费分配的强制要求，但可以肯定的是，张准已经同意商量，这说明经费问题还有斡旋的机会。 这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谢浩东离开会议室后，赵扶光也正要回宣传部告知周峰刚才的事情，但在临走前，王纯艳叫住了他。 “赵局长，既然张局长已经决定傍晚回县委，那我就直接跟李劲商量，今晚把常务会议开了咯？” 赵扶光连忙摇头：“先别这么快，我现在还不知道张局长的态度，如果他在常务会议上提出不同的意见，那么我的处境就会非常被动，所以还请王局长给我一点时间，在常务会议安排之前，我得先问出张局长对经费分配额数的意向。” 王纯艳露出如有深意的笑容。 “我倒觉得你不必这么紧张，张局长虽然还没给出态度，但我相信，以你的水平，你一定可以跟他达成共识的。” 赵扶光眉头微皱：“王局长为什么这么觉得？” 王纯艳言简意赅：“因为你是一个文化人，既懂历史又懂礼貌，你肯定能说服张局长的。” 第四十三章你见过局长吗 赵扶光并没有太在意王纯艳的称赞，他只当她是在给自己树立信心。 离开会议室后，赵扶光便回宣传部跟周峰提了这件事情。 周峰听完很是惊讶。 “你说什么？张准傍晚回来？他同意跟咱商量了？” “嗯，对！”赵扶光胸有成竹道，“我觉得这是宣传部跟卫生局和平解决经费问题的机会，张局长既然同意谈，那就说明我们宣传部可以争取到足够多的经费。” 周峰本来颇感欣喜。 不过随后，他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不由喟然摇头。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张局长是同意谈，但不见得他同意在经费问题上让步。” 赵扶光倒是有所信心：“不管怎么说，总得试一试，我已经跟财政局的王副局长说好了，只要我们跟张局长在经费问题上达成共识，就抓紧时间召开常务会议，落实创文创卫的工作目标，到那时经费分歧就能彻底解决了。” 周峰仍抱着那么几丝忧虑：“希望如此吧。” 很快到了傍晚，两个卫生局科员过来通知周峰上三楼会议室开会，说是张准邀请的。 周峰本想带个助理，以便做好会议记录，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只带了赵扶光前去参加会议。 会议室里，张准和谢浩东，以及王纯艳都已经在场，周峰来到时，张准立马起身跟他打招呼，随后瞟向周峰身后的赵扶光。 “你就是档案局局长赵扶光吧？”张准主动跟赵扶光握手，那张看似严肃不苟的脸面露出几丝笑意，“之前只在其他场合看到过你，今天终于跟你正式会面了，我很高兴，能有这么一个跟你一起开会的机会。” “嗯？” 赵扶光迷迷糊糊跟张准握了手，内心茫然不解……怎么感觉，这位卫生局局长好像十分敬重自己的样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赵扶光感到更加茫然不解。 几人落座没多久，就提到经费分配问题。 王纯艳让张准和周峰各自说说对经费的使用需求。 张准以卫生局物资不全为由，申请更多经费，所需费用高达市委拨款的四分之三。 这意味着，以周峰为代表的宣传部只能拿到四分之一的经费。 周峰自然没有妥协，他主张，创文创卫的经费，两个部门各拿一半，如此方显公平。 张准没有马上反驳，反而好奇地看向赵扶光：“赵局长的意义呢？” “我也同意周部长的主张，各拿一半。”赵扶光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一半的经费只是前期设定，我相信两个部门都会合理使用经费，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如果创文创卫计划实施之后，卫生局需要更多经费，那么宣传部也会适当帮助卫生局解决经费不足的问题，不过前提是，宣传部得有足够的剩余经费，张局长能理解吧？” 这番话，是赵扶光临时想出来的。 相当于是，拿明天的承诺，来换取今天的共识。 本来赵扶光并不对这种话术抱多大希望，毕竟谁都能听出来他在给张准画大饼。 然而让在座几人都完全没想到的是，张准却是爽朗一笑：“行，那就按赵局长说的安排，经费各拿一半。” 周峰懵了，他没想到张准这么爽快？ 谢浩东更是压低声音惊疑道：“局长，这不好吧？我们卫生局本来就欠缺了不少工具，能用的垃圾车基本都要报废了，而且创卫这条任务本就苛刻，我们要是不在经费问题上索求更多额度，以后要是碰上经费不足导致工作不顺的情况，那咱卫生局可是会被市委点名批评的啊。” 张准言简意赅道：“我相信赵局长，他说能行就是能行，以后哪怕经费不足，我相信他也能帮忙解决。” 不到几十分钟，几人就达成了共识，具备落实工作计划的条件。 王纯艳没有怠慢，立即联系常务组织，询问李劲有没有时间开会。 李劲作为常务副书记，平时要处理许多鸡皮蒜毛的大小事宜，这造就了他一副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能做的事立马做，能开的会立马开。 被王纯艳联系之后，李劲很快就做出决定，晚上八点开常务工作会议， 会议持续了半个小时，谈拢了经费分配以及创文创卫工作指标等一系列议题，会议从头到尾开的十分顺利。 不过在谈到创文任务的时候，却出现一番偶然的意外。 “创文工作指标里，有一项关于定山县优秀县志的编订任务，属于独立的工作性质，我建议安排其他人协同宣传部专门跟进这个事情……” 李劲一边说一边扶了扶眼镜，将手中的会议文件翻到下一页。 “今早我跟其他常务同志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给我推荐了几个负责县志编订的人选，我念出来给你们参考参考。” 李劲念了好几个名字，其中就有赵扶光。 赵扶光本来以为自己不会被选上，毕竟在李劲念到的名字里，有那么几人的工作能力比他强。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李劲接着却是说道：“县志编订的人选，由你们自己决定。” “我刚才念的名字，只能给你们参考。” “不过我个人觉得，档案局赵局长适合最这份工作，常务部的几个同志都对他赞誉有加。” “周部长，你回去宣传部后，记得跟赵局长谈谈。” “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别问他有没有工作兴趣，先问他对各地县志了解多少，这样才方便以后引导他。” 现场一片寂静。 在座几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盯着李劲。 毕竟……李劲居然让周峰回去宣传部跟赵扶光谈？ 要知道，赵扶光现在不就正坐在周峰旁边吗？ 敢情，李劲没认出赵扶光？！ 见众人各个茫然不语，李劲两眼一眯，不解道：“怎么，是你们对我提的这个赵局长有什么意见吗？还是觉得他的水平不足以负责这个工作？” 周峰挠了挠头，如有深意道：“意见倒是没有，他水平怎么样，我也不好当面说，只是……李书记，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见过赵局长吗？” “见过好多回，他给林书记当秘书的时候，几次常委会我都有见到过他……”回忆之余，李劲反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第四十四章书记又夸你了 见李劲一副不知不觉的样子，周峰只好指着赵扶光坦白道：“李书记，你要是对工作安排有什么个人意见，要不直接跟赵局长当面说？” “嗯？” 李劲先是愣了一下，不禁诧异打量赵扶光，一时间哑然失色，半晌才惊问道：“你，你就是档案局的赵局长？！” 赵扶光主动起身伸手：“嗯，对，李书记你好。” 李劲迷迷糊糊跟赵扶光握了手，满脸挂着尬笑之色。 “好久没见了，我都快想不起你的样子了，现在见着你，我反而认不出来了。赵局长，我记忆力不太好，你可别介意。” 赵扶光给出一番颇有水准的解释：“李书记平时忙碌，每天都要见不少的人，没认出我，这很正常。” 李劲舒了口气，压了压手，示意赵扶光坐下。 “咱坐下说吧，既然你在这儿，那我就敞开说了。” “关于创文工作，市委方面极其重视，我考虑到你文笔不错，之前当过书记的秘书，现在又是档案局的局长，因此我推荐让你跟进定山县编订县志的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赵扶光略显为难道：“工作方向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不太了解县志资料……” “这没关系，我们开这个常务会议，为的就是消除工作前期可能出现的问题，如果你对本地县志不太熟的话，我会跟乡镇方面提一些工作要求，让各个乡镇村干部协助你编订县志，至于人手和经费需求，你也可以跟周部长提，之后要是还有什么困难，你也能上报常务部，有时间的话我会帮忙解决。” 李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属于是把工作的路给赵扶光铺平了。 赵扶光为此感到极其茫然不解。 怎么感觉，李劲好像很信任自己的样子？ 明明李劲都认不出他自己，可为什么，偏要将县志工作推给他？ 这怕不是什么坑吧？！ 抱着这桩担忧，赵扶光故作犹豫道：“李书记的重托实在是太突然了，我怕我接不住，要不这样，我对县志工作还不够了解，先让我熟悉几天之后再决定工作安排，行吗李书记？” 李劲再一次跟赵扶光握了手：“没关系，你尽管去了解，等过这个周末，下星期一再给我答复就行。” 至此，这次常务会议基本结束了。 虽然赵扶光暂时还没有接下县志工作，但会议结果对他而言，还算不差，符合预期。 李劲离开会议室后，周峰和张准根据后续创文创卫的工作安排讨论了十几分钟，等把另外的议题沟通完毕后，这才散会离场。 赵扶光则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留下来帮王纯艳整理会议室。 把会议资料收好后，赵扶光刚要将资料放进抽屉里，却被资料上的信息勾住了目光。 被他注意到的信息，是刚才李劲推荐的那几个负责县志工作的人选。 除了赵扶光之外，还有另外五六个人选。 让赵扶光困惑不解的是，那五六个人能力不算差，在县委单位工作了也有好几年，可为什么偏偏李劲推荐自己呢？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赵局长，你发什么呆呢？” 王纯艳一边将椅子推进桌子底下，一边催促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快要十点了，咱这个楼层就剩你我两个人了，其他单位都关灯走人了，你要是整理好了就走吧，你站着不动，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 “啊，对，抱歉，我只是，只是有点疑惑……” “疑惑？”王纯艳那对略带风情的柳眉微微下皱，“疑惑什么？” “就是刚刚李书记在常务会议上说的事。”赵扶光坦白他内心的问题，“李书记认不出我，我能力也不算太好，我不晓得，他为什么特意推荐我负责县志工作。” “啊哈！”王纯艳爽朗一笑，笑得如风铃一般清脆，“看样子赵局长好像对你自己缺乏足够的认知啊？还是说，你不知道书记的影响力有多大？” 赵扶光愈发不解：“常务工作安排跟李书记的影响力有什么关联吗？” “哎哟，赵局长你是真不知道啊，我说的书记，指的不是李书记，是秦书记啊。” 赵扶光茫然皱眉：“秦书记？” 他不明白，这事跟秦璐有啥关系？ “是啊，李书记之所以信任你，推荐你跟进县志工作，主要还是受了秦书记的影响。” 王纯艳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你看看这个。” 赵扶光半信半疑接过一看，只见手机里正播放着一段会议视频。 视频里，在一众干部专注的目光下，秦璐坐在办公桌旁讲着沉稳有力的话语。 这些话语，无外乎是各个乡镇的工作安排。 只是在此之中，秦璐却提到了赵扶光的名字。 “几天前，在凉水乡调研期间，我充分认识到，乡村振兴的整体方向，必然是因地制宜的。” “凉水乡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够发达，我本以为，凉水乡的贫情必须要靠修路来解决。” “但咱县委个别同志，比如说县档案局的赵扶光局长，跟我分析了一些乡镇问题。” “他的分析跟其他干部不同，以往我们倾向于，统一分析贫情，调查之后才有发言权。” “但那一天，我从他的分析里得到一些思路，我们不能只关注贫情而忽略了实际情况。” “换句话说，我们要做的不单单只是调查，而是解决问题。” “赵局长用实际行动验证了他的思路，凉水乡产业转型成功，资源整合顺利，打响了脱贫计划的第一枪，在这一层面上，赵局长的力量是正确且有力的，我希望大家能够深入学习他的事例与精神，写出更多的脱贫故事。” 赵扶光看傻了。 他没在意秦璐到底说了他什么，是好是坏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在意，这特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这个视频，他不曾见过？！ “王局长，你这视频……哪来的？” “啊，你不知道吗？”王纯艳若有所思解释道，“这几天书记不是在各个乡镇的村委开展调研工作讨论会议吗？这个视频是其中一个会议的视频记录，记录它的人正是县委办公室秦书记的秘书杨钰。” 第四十五章咱要不在车里过夜 赵扶光陡然一愣，内心满是问号。 如果这个会议记录是杨钰发的，那么就意味着，她发表视频之前，一定得到了秦璐的同意。 可问题是，秦璐为什么要在干部会议上指名道姓夸自己干得好？ “会议是什么时候开的，我不太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视频第一次出现，是在昨天县委常委的工作群里。” “也正因此，咱县委大多数同志都已经看过这个视频了，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赵局长你居然没看过？” 王纯艳露出不解的表情。 赵扶光内心腹诽，他又不是常委，他怎么看得到常委工作群里发的视频？ 不过，在腹诽之余，他才想通了一些事情。 难怪，这两天，县委的几个领导，都对自己刮目相看，乃至十分敬重。 比如说财政部的薛广，卫生局的张准，常务部的李劲，甚至是眼前这位王纯艳副局长。 王纯艳之前还说他是县委的大红人，当时赵扶光还很不解。 原来，一切突然的改观，并非无迹可寻，全都源自于秦璐在干部会议上对他的点名夸奖。 未来两天，赵扶光更能感受到周边干部对自己的改观与尊敬。 每次他在县委大院里走动，碰到其他单位的同志，他们都会笑盈盈跟自己打招呼。 甚至，经过其他单位办公室，里面的人不管有空没空，都会朝赵扶光招手，邀请他进来喝杯茶。 这让赵扶光充分感受到，秦璐的影响力有多大。 只是在会议上点名夸奖了自己，就能让县委一众干部对自己投以尊重？ 之前林光明被查，跌落政坛，赵扶光作为他的秘书，遭受过不少干部戏谑的审视与偏见。 而现在，在这些干部敬重的眼神里，赵扶光已经看不到任何偏见。 连之前一直对自己明嘲暗讽的办公室主任李飞，更是卸下了有色眼镜，当天傍晚，把工作做完后，李飞还特意来档案局给赵扶光发来邀请。 “赵局长，明天周末我要去市里一趟，跟市委水利局的几个同志吃饭讨论工作，你也算咱县委的名人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呗。” 看着李飞满脸谄笑的模样，赵扶光内心没有半点欣喜，反而十分谨慎应对：“不好意思，李主任，明天我还有点事要做，已经跟别人约好了。” 毕竟他知道，李飞的邀请绝对不是发自肺腑，纯粹只是受秦璐点名夸奖的影响，要跟自己套套近乎。 “噢，这样啊。”李飞露出几丝失落的表情，“那行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赵局长你先忙。” 别看李飞说的这么客气，实际上他对赵扶光意见不小。 他甚至以为，赵扶光出名之后，就不打算待见自己，故意以有事为由，婉拒自己的邀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赵扶光明天真的有约……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赵扶光刚把档案局的工作做好，便接到了李梦瑶的来电。 “老同学，出来，我在县委门口。” 赵扶光锁上档案局的门，走出县委，果然看到倚着车门等待的李梦瑶。 “咋了李处长，这么急着见我，是要请我吃什么大餐吗？” 面对赵扶光的调侃，李梦瑶古怪地瞥了他两眼：“是你先约的我，就算要请吃饭，不是得你请我？” 赵扶光一脸纳闷：“我什么时候约你了？” “你不会忘了吧？”李梦瑶拍拍后车门，车厢里放着几个装着衣服的背包，“你之前不是说，周末要跟我一起去凉水乡取资料吗？我连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用去了。” 赵扶光面色一黑：“今天周五，明天才是周末，怎么你现在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李梦瑶耸耸肩膀：“我可不像你那么闲，我周一早上有会，周日晚上要做会议准备，咱最好就是现在出发，越早出发越好，这样明日周六才能在凉水乡待一天，等周日回来的时候，才不会耽误时间。” 赵扶光吐了口气：“行吧，既然你这么急，那我也不能说什么，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几件衣服。” 赵扶光不知道的是，李梦瑶周一压根无需开会，她之所以编理由假装自己很急，无非只是想早点跟赵扶光体验两人一齐出行的时光。 三个小时后，两人装好行李上车，驶入县道前往凉水乡。 抵达凉水乡村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李梦瑶十分期待能跟赵扶光在凉水乡度过两人时光，但让她烦恼的是，刚到凉水乡，就碰到了问题。 开车绕了几遍凉水乡的大街小巷，询问各个宾馆前台，李梦瑶才得到一个绝望的消息……整个凉水乡，所有宾馆，居然都没有空房？！ “凉水乡这地方看着不小，发展的也没多好，怎么外来人这么多？整个乡镇就容不下一个空房？看来咱今晚是找不到地方住了。” 李梦瑶刚吐完苦水，赵扶光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在凉水乡做宣传工作的时候，凉水乡就已经是现在这种情况了，自从凉水乡产业转型后，他们的果园人气暴涨，不少消费者都特意过来尝鲜，当地宾馆都被住满，这合情合理。” “这哪合情合理了？”李梦瑶悻悻埋怨道，“既然之前就已经是这种住宿爆满的情况，出发前你怎么不先预订空房？” 赵扶光苦笑：“我本来是计划明天再订房，可没想到你今天就来找我了，我根本来不及预订。” 李梦瑶无奈吐气：“那现在咋整？咱今晚总不能在车子里过夜吧？” 赵扶光正沉吟思考着，李梦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妙的事情一般，脱掉外套，调低车椅，兴趣盎然审视着后车厢的空间：“在车里过夜也不是不行，把车座调一调，整理整理，两个人挤一挤总能睡一晚，而且车内空间也足够做点其他的事情……” 李梦瑶脑子里浮想联翩，甚至想得俏脸通红，眉眼遍布羞色。 殊不知，赵扶光已经想到了对策。 “我有主意了。”赵扶光掏出手机，“之前做宣传的时候，我认识几个村干部，他们的院子蛮大的，空房有的是，我联系他们看看能不能提供住宿。” 第四十六章爱情资料 眼看赵扶光已经在翻找通讯录了，李梦瑶顿时慌了。 “不用了吧？都这么晚了，还打电话麻烦村干部，这岂不会打扰到别人？再说了，咱俩今晚在车里将就睡一夜，也不是不可以啊……” 李梦瑶的想法很是简单，她就是想跟赵扶光睡在车里，不受任何人打扰。 但赵扶光并没有察觉到李梦瑶的心思，反而更加坚定道：“那不行，你跟我一起出来，怎能让你将就？在车里睡不舒服的，我不能让你受苦。” 李梦瑶哑然不语。 她多想跟赵扶光坦白，不让她睡在车里，这才是真的受苦啊！ 可惜，她再怎么腹诽，也无法改变赵扶光的单纯。 很快，赵扶光拨出一通电话，村委办公室主任郑立康立马骑着三轮车风风火火就来了。 见到赵扶光，郑立康相当欣喜，连忙把赵扶光和李梦瑶接进自家宅院，安排房间给两人住。 将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好几个村干部得知赵扶光到来，一个个激动来找，说是要请赵扶光喝酒。 赵扶光以明天要陪李梦瑶为由，坦言自己只能喝两三杯酒。 李梦瑶洗完澡之后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只剩下赵扶光和郑立康等几个村干部在院子里品酒。 “话说，嗝！”酒过数巡，郑立康打了个酒嗝，将自己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赵局长，跟你一起过来的那个漂亮女娃子，是什么人呐？” “说出来怕你不信，她是市委反贪局的李处长。” “反贪局处长？”郑一众干部目目相觑，显得很是诧异，郑立康甚至压低声音不安道，“怎么反贪局的人跟你在一块？莫不是赵局长犯错了？” 赵扶光思虑半晌，差点要笑出声。 毕竟，他确实犯错了，那几夜他犯了男人的错，把李梦瑶给亵渎了。 当然，这种事情他可说不出口，只能言简意赅道：“犯错谈不上，李处长之所以跟我在一块，主要是因为……她是我女朋友。” “啊？！” “反贪局处长是你女朋友？” 见赵扶光点头，几个村干部露出惊疑的表情，旋即像是想通了什么，纷纷给赵扶光竖起拇指。 “看来还是赵局长有魅力啊。” “连市里反贪局的处长都捧得住。” “一个局长，一个处长，男才女貌啊！” 与其他村干部不同，郑立康眉头微皱，眼神中透出几丝不解。 之前赵扶光在凉水乡做宣传工作的时候，郑立康就看出他跟县委书记秦璐的关系不纯。 他甚至怀疑，赵扶光和秦璐表面是上级和下属，暗地里没准偷偷恋爱。 谁知，这桩怀疑还未得到验证，赵扶光就介绍女处长是他女朋友？ 这……政圈挺乱啊！ 还没等郑立康想通三人关系，赵扶光忽然就提到了秦璐。 “对了，郑主任，秦书记现在还在乡里吗？” 郑立康怔怔摇头：“没有，上次自从你离开后，秦书记当晚就去考察别的乡镇了……怎么，赵局长找书记有事？” “嗯，前几天秦书记的秘书打电话告诉我，书记在村委留了点资料，让我有空来取，郑主任晓得这事吗？” 郑立康恍然一愣：“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书记在离开凉水乡的时候，做了一次调查，她把调查资料留在村委了，这样吧，赵局长，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村委取资料。” “行，有劳郑主任了。” 翌日上午。 晨光如金子一般洒满凉水乡的街巷。 赵扶光在郑立康院子里吃了早饭，拿着玉米和包子，叫李梦瑶起床吃饭。 可没想李梦瑶早已起床，正在房间镜子前梳妆打扮。 赵扶光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位女处长竟有如此纯美的一面。 只见李梦瑶化了个淡妆，柳眉亮眼，粉唇红腮。 平时为了方便工作，她都会做一个马尾辫的发型，但今天她没有绑辫子，反而任由柔顺的发丝披落肩背，慵懒中透出几丝知性，清纯里泛着几抹风情。 更让赵扶光感慨的是，李梦瑶今天穿的是一条雪白色的碎花长裙，露着雪白的香肩，女人的魅力扑面而来。 看着赵扶光一副呆懵的样子，李梦瑶噗嗤一笑：“咋滴啦，不认得我啦？” 赵扶光摊了摊手调侃道：“咱只是来乡里取点东西，你怎么穿的好像来旅游似的？” 李梦瑶讪讪一笑：“你或许不知道，我本来就是抱着旅游的心情陪你一块来的，毕竟……这是你跟我第一次出远门呢。” 说着，李梦瑶站直身子，挥手荡了荡裙摆：“赵扶光，你老实说，我这个打扮怎么样？” “美极了。”赵扶光如实答道，“美得我都差点以为我在做梦了。” 李梦瑶露出甜蜜的笑容：“那么，赵扶光，只要你不介意，以后我会一直让你做这种梦。” 十分钟后。 两人坐上郑立康的三轮车前往村委。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没有哪个村民不曾回头打量李梦瑶。 毕竟李梦瑶美得就像精灵，完全让常年居住在凉水乡的村民难以想象，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美丽的存在。 等来到村委之后，一众干部更是被李梦瑶美得傻眼，一个个左右打听，这个仙女何许人也。 直到郑立康向他们介绍，这是市里反贪局的处长，这些村干部才吓得收敛目光，只敢偷偷看。 李梦瑶也没闲着，主动跟村干部解释，她不是为公事而来，而是陪男朋友赵扶光来村委办事。 此言一出，整个村委都轰动了，各个干部都在夸赞赵扶光和李梦瑶男才女貌。 这让李梦瑶内心感到十分欣喜，乃至得意洋洋。 但随后，却发生了一件让她郁闷的事。 村委文档库，郑立康取出一摞资料，递给赵扶光。 “这是秦书记之前留的资料吗？” 面对赵扶光询问，管理文档的干部点头解释：“嗯，这是秦书记之前亲自制作的资料，由于引用的资料是我在负责，所以我清楚资料的性质，牵扯到凉水乡的一些往事，其中有好几个部分跟爱情有关……” 第四十七章橘子的心事 “爱情？！” 听到这两个字，李梦瑶顿时一愣，精致的妆容浮现几丝纳闷不安。 “先让我看看。” 李梦瑶陡然夺过赵扶光手中的资料，仔细凝眸翻阅，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赵扶光无奈吐了口气：“只是工作资料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信。”李梦瑶瞥回一道冷冽的目光，“如果只是工作资料的话，怎么会牵扯到什么爱情？赵扶光，我真的怀疑秦璐她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要不然她怎么给你留这么一份爱情资料？” 赵扶光无语，一旁那名管理文件的干部连忙解释：“其实赵局长说的不错，这就是一份工作资料，只是其中有那么一部分跟爱情……” “哎呀，你能不能别解释了？”郑立康不悦打断，“越解释越不对劲，你闭上嘴巴，赶紧干活去，你要是再说点什么，怕是要把赵局长和女处长的关系给搞砸了。” 李梦瑶翻阅资料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份跟凉水乡有关的专项调查记录。 包括本地的历史、地理、风俗、物产等等。 而之所以跟爱情有关，则是因为凉水乡在历史上出现过那么几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李梦瑶产生怀疑了。 “赵扶光，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秦璐给你留了这么一份资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有？”赵扶光瞥了两眼资料，百口莫辩，“我又不知道书记干嘛要留这种资料，也许只是让我能够更加深入了解凉水乡吧……” “你这解释也太无力了，她干嘛要让你了解凉水乡？更离谱的是，她让你了解的，还有一部分爱情故事，这也太奇怪了！” 赵扶光无法解释。 好在郑立康灵机一动，恍然大悟道：“我大概明白了，可能书记考虑到赵局长在档案局工作，所以做了这么一份资料，打算让赵局长将资料收入档案库里面吧？” 李梦瑶仍然抱有疑惑：“这不现实，也不合理，档案局虽然只是清水衙门，平时没什么事，但不至于那么轻浮，连这种老掉牙的爱情故事也要收入档案局，这对档案局的工作职能而言，没有任何作用。” “李处长啊，你要这么觉得，就有点小瞧这份资料了。”郑立康有理有据分析道，“别小看发生在凉水乡历史上的爱情故事，根据我们之前召开的宣传工作会议，任何历史故事都能给凉水乡增加名气，便于推广文化，就比如说部分外来游客听说了这些故事，就会对当地文化心生向往，如今成群结伴在果园里消费的情侣，就是最好的证明。” 眼看李梦瑶半信半疑，郑立康便跟赵扶光建议道：“赵局长，反正你也带李处长过来了，要不待会就去果园逛一逛，带她去尝尝咱本地的橘子，感受一下情侣氛围，你说呢？” 赵扶光看出郑立康的苦心，连忙点头：“对对对，郑主任说的对，李梦瑶，咱还是别看什么资料了，先去果园摘橘子放松一下吧。” 李梦瑶没从资料里看出其他端倪，便只好答应。 临走前，郑立康偷偷按住赵扶光肩膀：“赵局长，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刚才我就是随口一说，之后要怎么跟李处长解释，只能靠你自己了。” 本来郑立康还想叫几个干部陪同赵扶光去果园，但被赵扶光婉拒了。 虽然身为县委干部，但赵扶光觉得自己并非高人一等，而且这次来凉水乡也不是为了工作，比起干部陪同，他更希望自己能跟李梦瑶以普通游客的身份游览果园。 前往果园的路上，李梦瑶仍然显得郁闷不悦。 直到迈入果园之后，她才释怀了郁闷的心绪，好似被果园的景色给治愈了。 只见宽达千米的果园种满了橘子树，树丛中穿梭着不少男女游客，各个都怀着笑意，摘选着点缀在绿叶间的橘子。 李梦瑶很快适应了果园氛围，摘了两颗橘子，把果肉塞入嘴里，那冰凉甜爽的口感，瞬间令她露出满足的表情。 “这个好甜，你试试看。” 李梦瑶将半截橘子肉递到赵扶光嘴边。 “谢谢。”赵扶光一边吃，一边反问，“你不气了吗？” 李梦瑶瞪他一眼：“我当然还气着呢！也不知道那个秦璐怎么想的，明知道我跟你关系不一般，还给你留那种资料，这不明摆着挑衅我吗？” 赵扶光吐了口气：“我真觉得你想多了，那就是一份工作资料，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而且秦书记她也可能不知道你跟我的关系……” “不可能。”李梦瑶不容置疑道，“现在整个县委，谁不知道你跟我是男女朋友关系？秦璐她如果足够正经，就应该跟你拉开距离，别整这些虚的。” 赵扶光喟然叹气：“可问题是，她身为书记，是我的上级领导，她要是跟我拉开距离了，以后工作怎么安排？” “工作的事，她怎么安排都行，可你刚才也说了，她是你的上级领导，作为领导，怎么能把这种跟爱情故事有关的资料给你啊？她难道就不懂避嫌吗？我看她就是对你旧情复燃了。” 赵扶光一边摘选橘子，一边解释：“我想你误会了，虽然她给我留资料，这事不太正常，但我刚才也有想过一个可能，或许郑主任说的是正确的，秦书记的本意是要让我把资料收入档案局，毕竟最近县里要搞创文创卫，其中就有一个收集县志的任务，而书记给的资料，恰好可以录入县志。” “县志任务？” “嗯，上次你不是带我去跟陈言聚餐吗？那时陈言就跟我说过县志的事，之后县委常务部也打算把任务派给我……” 赵扶光将这几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眼看李梦瑶若有所思，赵扶光便将橘子果肉递到她的红唇边。 “行了啦，别想太多了，这颗我刚摘的，应该很甜，你尝尝看，与其一直忧虑，不如把心事化作甜甜的胃口。” 阳光下，果园里，李梦瑶终于将内心的烦恼抛到脑后。张嘴吃下果肉，露出甜蜜的笑容：“真的好甜。”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果园另一侧，正有一名记者，举着相机，遥遥拍下了两人的照片…… 第四十八章撤销任命决定 这名记者是定山晚报外事单位的工作人员。 此次出现在凉水乡，是为了收集一些关于果园摘选活动的图文资料。 他并不知道赵扶光和李梦瑶的身份。 他只知道，两人互相摘喂橘子的画面很是唯美，情感张力丰富，适合上报。 当晚，记者跟晚报单位对接资料，将图文排版整理完善之后，顺利发表文章。 “书记，你看看这个！” 晚间七点半，定山县长兴镇办事处，秦璐正在整理刚刚写好的新闻联播笔记，杨钰咋咋呼呼从室外走了进来，将一份报纸递到秦璐面前的桌子上。 秦璐无心去看：“晚点我再看看，现在没什么心思。” “噢，好吧，那我先把报纸放这了，书记你要记得看，毕竟这是赵局长的照片第一次出现在晚报头条呢。” “嗯？”秦璐愣了一下，怔怔放下纸笔，将目光落在报纸头版的照片上，“赵扶光？” 果不其然，在她惊讶的目光下，报纸首页的第一张照片里面，正是赵扶光在凉水乡的果园摘橘子。 惊讶之余，秦璐内心涌起几丝失落不安，甚至颇感酸涩。 只因，与赵扶光一起摘橘子的，还有一名打扮精致的女人。 尽管多年没见，但秦璐还是认了出来，这个女人正是李梦瑶。 两人一同摘喂橘子，赵扶光甚至亲手将果肉喂到李梦瑶嘴边，在秦璐看来，两人的互动，亲昵得有点过分，乃至扎疼了她的内心。 更让她不理解的是，定山晚报的记者，还为两人的照片补充了一段情意绵绵的文字，坦言凉水乡的果园活动深受情侣喜爱，在与大自然亲近的同时，还能培养情侣关系。 镜头里的赵扶光和李梦瑶，确实像一对令人艳羡的情侣。 秦璐不由给出那么一句评价：“真无聊。” 杨钰没看出秦璐的心思，反而回了一句：“书记，我倒觉得这报道还算不赖，凉水乡的果园活动最近很火，许多情侣都有去体验，赵局长亲自带着朋友摘橘子，也算是给凉水乡做出一波有效推广了。” 秦璐摇了摇头：“这个女同志，不只是赵局长的朋友，她的身份是市委反贪局的处长。” 杨钰愣了一下：“啊？我想起来了，这个反贪局处长，是不是之前县委传的那些八卦的主角？赵局长的女朋友？” 秦璐没有正面回应，思虑一番过后，她做出一番蹊跷的决定。 “杨钰，帮我联系县委常务部，跟李书记说一下，负责县志任务的人选，我有其他推荐，不必让赵局长担任这个工作了。” 此前秦璐得知市委下派创文创卫的工作任务之后，就率先考虑，要把县志任务交给赵扶光。 这样一来，就能让赵扶光深入县委工作，自己以后也能跟他多点接触。 但现在，看着赵扶光与李梦瑶如此亲密互动，她内心多少有点苦涩不适，索性就放弃培养赵扶光的念头了。 反正，再怎么培养，赵扶光都不可能属于自己。 远在凉水乡伏案写作的赵扶光自然不知道秦璐这番绝情的决定。 从果园回来后，他就一直缩在郑立康安排的房间里，研究秦璐留下的那份资料。 他越深入研究，就越坚信，这份资料绝对可以成为最有效的县志材料。 或许，秦璐之所以给他留这份资料，是为了让他负责县志工作。 赵扶光太专注于研究资料，以至于他完全无视了，刚洗好澡的李梦瑶，正趴在他身后的床上等他。 李梦瑶并不想打扰赵扶光的工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伏案写作的背影，到最后她居然先睡了过去。 待到赵扶光终于把资料整理成一份县志目录，扭过头，他才发现，李梦瑶已经呼呼大睡。 赵扶光轻轻给李梦瑶披上被子，随后走出房间，掏出手机给陈言打了个电话。 “喂，陈言，这两天有空没有，我有一份县志资料要跟你对接一下。” 翌日，星期天的下午，赵扶光跟郑立康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跟李梦瑶一起返回县城。 临走前，郑立康一众村干部表现得极其客气，又给赵扶光送了不少特产，还邀请赵扶光以后一定要多带李梦瑶过来参观。 回到县委后，赵扶光本想带李梦瑶一起去见陈言。 只是，考虑到自己跟陈言此次见面是为了对接工作，便没带上李梦瑶，把李梦瑶送回市里后，才跟陈言在县里的饭馆见面。 饭馆里，陈言拿到赵扶光送来的县志资料，登时欣喜不已。 “啊哈，老同学，我就说你肯定可以的吧，这不，几天不到，你就帮我把县志资料整理好了，咱俩一政一媒，以后一定可以长期合作的。” 赵扶光若有所思道：“其实，陈言，我选择跟你合作，其实还有一个请求。” 陈言大大咧咧挥了挥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帮。” “你应该知道，凉水乡推出果园活动，主要是他们正在验证农业往服务业过渡的转型举措。” “虽然目前来看，还算成功，但我昨天去当地看过，他们往服务业过渡的过程里，欠缺一个商业条件。” 陈言不愧是报社的专业人士，很快便从赵扶光的话里听出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凉水乡当地的招商吸引力不够？” “嗯。”赵扶光不容置疑点了点头，“之前我就跟村干部提到过，合作别找老实人，而要找会做生意的商人，换句话说，与其跟其他乡镇合作，不如大力招商，但凉水乡的招商项目显然过于匮乏，因此我打算将县志资料作为招商的条件，对此，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个嘛……”陈言思虑半晌，“招商的想法是好，只是这种计划跟财政挂钩，如果县委不支持，招商手段再多，也无法呈现出足够有力的效果。” “这你不必担心，前几天创文创卫政策下来的时候，县委开过一次常务会议，常务部打算让我负责县志工作，如果工作上有需要，常务部愿意给予一部分的人力经费支持。” 陈言闻言大喜，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有经费支持的话，那这事就没问题了，我青年报别的没有，招商渠道多的是。” 然而，此时两人还不知道的是，县志工作的负责人选，已经发生变故…… 第四十九章局长也不给进吗 翌日，赵扶光满志踌躇来到县委大院。 在宣传部的当日工作表里，他看到下午有一场常务会议安排，内心十分坚信，这场会议里，绝对有任命他作为县志工作负责人的内容。 然而，临近中午，周峰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赵局长，常务部那边出现了一番状况，创文县志的工作要求搁浅了，也不知中间哪里出了错，上午开早会的时候，常务部李书记跟我说，县志工作打算让别人负责。” 赵扶光闻言，不敢置信瞪大双眼：“为什么？” 周峰摇头叹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李书记没跟我说原因。” 赵扶光挠挠下巴，颇感不解。 明明前几天，常务部的李劲还信心十足地要把县志工作交给赵扶光。 可为何，才几天不到，李劲就忽然擅自更改意见了？ 难道……是有什么人从中作梗吗？ 抱着如此念头，赵扶光问出一个关键问题：“李书记决定让别人负责县志工作，这个别人……是谁？” 周峰茫然摇头：“我暂时还不清楚，李劲没跟我透露多少内容，他只是说其他人选都可以考虑，暂时还不能考虑你，我看其他人选里还有市里新闻出版局的新科员，工作经验不足，可不知为何，常务部偏偏不考虑经验丰厚的你，反而考虑新人，这太奇怪了……” 说到这里，周峰环顾四周，确定身旁没有其他人之后，他才压低声音问道：“赵局长，你老实回答我，这两天，你有没有得罪到什么人？” 赵扶光一脸懵逼：“哪有？这两天我去了凉水乡一趟，只接触到一些村干部，别说得罪了，我连其他干部都没接触到……” “那就离谱了，也不知道李书记这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忽然就更改意见了呢……” 赵扶光百思不得其解。 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在李劲改变意见的背后，绝对存在内幕。 说实话，赵扶光其实很想接手县志工作。 不单单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更是为了帮助凉水乡顺利招商。 有这两个原因当前提，赵扶光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收集县志的工作任务。 想到这，赵扶光下定决心道：“周部长，能不能让我见见李书记？我想跟他谈谈。” 周峰点头：“这倒没什么问题，下午常务会议结束后，我跟他说一声，咱几人单独讨论下。”下午三点，会议结束后，经周峰提议，李劲同意跟赵扶光讨论。 李劲知道赵扶光的来意，他把周峰支开后，便把赵扶光叫进常务办公室，略抱歉意道：“赵局长，你要清楚，我不是对你有意见，之前我推荐你负责县志工作，如今撤销这个决定，这其中是有一些隐形原因的，你要知道原因，我也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得劝你，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见赵扶光点头，李劲才说出原因，赵扶光听完，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这是秦书记的决定？” “嗯，前天晚上秦书记忽然联系我，说暂时不考虑让你负责县志工作，她没说原因，我也不敢多问，这几天我也有想过，要么是你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秦书记觉得你不行，要么是秦书记有了新的人选，要不然她不会做出那么突兀的决定，” 赵扶光已经彻底懵逼了。 这……这到底什么情况？ 怎么秦璐对他的态度，一来一去，跟过山车一样？ 上周，秦璐还在会上表扬自己。 可是现在，她却反而撤销对赵扶光的任命？ 难道是觉得赵扶光能力不足以负责这个工作吗？ “秦书记现在在哪？” 赵扶光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亲自找秦璐问问原因。 李劲语重心长道：“赵局长，我不是打击你，秦书记来咱县委上任几天，我就清楚她是一个会办事的人，她做的任何决定，都是有正当原因的，你要找她，我不反对，但我的态度是，最好不要，毕竟她在做出决定之后，是绝对不会随意更变的。” 李劲给赵扶光透露了秦璐现在所在的位置，赵扶光道谢之后，当天傍晚便火速前往长兴镇。 据李劲透露，秦璐今晚会在长兴镇召开一场联席会。 届时，当地各个镇干部以及企业代表都会参加。 赵扶光想去碰碰运气。 就算不能改变秦璐的决定，他也要问出原因。 总不能平白无故，就失去一个工作的机会。 晚上七点多，刚来到联席会举办的长兴酒店，赵扶光便看到门口内外人潮熙攘，随处可见记者以及各个有头有脸的商政各界人物。 赵扶光刚要进场，就被几个保安拦住询问身份。 “我是县委档案局的局长赵扶光。” 保安目目相觑，只能叫来酒店经理。 经理查验赵扶光身份后，看了一眼联席会名单，摇了摇头：“抱歉，这位同志，邀请与会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经理拒绝赵扶光入场，并非是瞧不起赵扶光。 主要是因为，他必须为会场安全负责。 别说赵扶光，哪怕你是市委的领导，只要会议名单没有你的名字，你就不能参加会议。 毕竟，要是经理放市委领导进场，被领导发现矿泉水瓶子里章装的是茅台，那他岂不气炸了？ 赵扶光转动眼珠想了想，他本打算说自己找县委书记谈工作，但转念一想，这样反而会让经理觉得不合理。 于是，他索性说道：“我找杨秘书，有个紧急消息要汇报，能不能麻烦你叫她过来？” 经理也是个懂事的人，听到赵扶光找人不找领导，反而找领导秘书，这显然是有什么急事，这可没法拒绝。 五分钟后，经理把杨钰请来酒店门口，刚见着赵扶光，杨钰便诧异地瞪大双眼：“咦？赵局长你咋来了？” 赵扶光搭着杨钰的肩膀小声道：“我找书记有事要商量，你能不能帮忙通融一下，让我进去？” “呃，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书记正跟几个企业代表商量事情，不能被人打扰，你有事要找她，只能等联席会结束后，要不这样，我先带你进去，你找个位置先坐着，回头我再跟书记说，行不？” 第五十章见面时的震惊 “嗯，麻烦你了。” 杨钰找了个借口，跟经理解释一番过后，便带着赵扶光顺利进入酒店大堂。 大堂摆着将近十几张饭桌，随处可见桌席摆满了各种佳肴。 每张桌都坐满了人，杨钰四处逛了逛，好不容易才在角落的桌席为赵扶光找到一个座位。 “你先在这里将就坐一下，晚点会议结束后，我再来找你。” 杨钰跟赵扶光保证一番，随后便跟桌席在座的一名青年男子嘱咐道：“冯先生，麻烦一下你，帮我关照下我的朋友。” 被唤作冯先生的青年男子，身着高档西装，竖着大背油头，显得很是富贵时髦。 他全名冯俊伟，是当地的中小企业代表之一。 待到杨钰走后，冯俊伟不由古怪打量赵扶光：“杨秘书居然叫我关照你？朋友，我冒昧一问，你是什么来头？” 赵扶光言简意赅：“姑且算是同僚。” “同僚？”冯俊伟半信半疑，“难不成你跟杨秘书一样，也是秘书？杨秘书是秦书记的秘书，而你是谁的秘书？” “我不是秘书。”赵扶光补充了一句，“我是来找秦璐的。” “找谁？！”冯俊伟俨然露出诧异的表情，略显不悦道，“你这张嘴巴真是大胆啊，居然敢直呼秦书记的原名？” 赵扶光没有做出回应，只顾着环视大堂环境，很快他便在熙熙攘攘的大堂人群里，一眼锁定了坐在大堂前端桌席的秦璐。 与她坐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打扮不菲的男女，看样子大概都是有头有脸的企业代表。 这些代表人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财富的味道。 但他们打扮得再怎么光鲜亮丽，都没有秦璐的气场强大。 尽管秦璐今天的衣装打扮很是普遍，一件白色衬衫外加黑色长裙，可这种简易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描绘出沉稳大方的气质。 坐在她身边的那一个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个露肩敞腿的女人，加起来都俨然没她好看。 那一刻，赵扶光心底陡然涌起一番感慨。 没想到，当年自己拒绝的那个姑娘，如今竟是如此艳压群雄的女子。 果然是世事无常啊！ 正当其时，冯俊伟给赵扶光倒了杯酒，赵扶光见状摇了摇手：“谢了，不必帮我倒，我不喝酒。” 冯俊伟依旧显得不悦：“这场联席会，本质上就是酒会，你不喝酒怎么行？” 赵扶光老实解释道：“我真不能喝酒，我待会要找秦璐……啊不，要找秦书记谈事，在事情谈拢之前，我是不会喝酒的。” 冯俊伟怔怔皱眉，继而笑了出来。 “朋友，你没事吧？你要找秦书记谈事？我不知道你要谈什么事，但我还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吧。”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身份，不过，秦书记作为主角，可不是谁都能找的。” “能找她谈事的，都是有名有势的大人物。” “比如你看秦书记那边，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谄笑着向她敬酒，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其他人给打断了，你想啊，找秦书记的人那么多，哪还轮得到你啊？” “更何况……”冯俊伟喝了口酒，鄙夷地瞥了赵扶光一眼，“你要是真能找秦书记谈事，哪还像我一样缩在那么偏僻的角落啊？” 面对冯俊伟这番冷嘲热讽，赵扶光并未回应。 他今天之所以风风火火赶到长兴镇，就是抱着要跟秦璐谈拢的决心。 至于其他因素，他不用考虑，也不想考虑。 见赵扶光不说话，冯俊伟便不再搭理。 就这样，赵扶光默默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熬到联席会即将结束的时刻。 按照惯例，联席会结束前，秦璐得挨桌向各个代表敬酒问好，以示县委对企业的关心。 赵扶光所在的桌席，恰好是最后一桌。 秦璐敬完前面十几张桌席之后，那张娇柔的面颊始终挂着大方自然的微笑，完全没有半点怯场的神情。 然而，当秦璐在一众企业代表的陪同下，来到最后一张桌子，举着酒杯，开口说到一半，陡然愣住了。 “各位先生女士，感谢你们所有企业对乡镇的建设，我代表县委……嗯？！” 与赵扶光同桌的冯俊伟等人，都站了起来，准备回敬秦璐。 但秦璐却突兀失神，美眸中泛着诧异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尚未起身的赵扶光。 一时间，在场无数人，都纷纷瞪向赵扶光。 他们的目光里头，有惊疑，有不屑，有纳闷，甚至是愤慨。 冯俊伟更是恍然大惊，连忙用手肘推了推赵扶光：“你干嘛呢？秦书记都来敬酒了，你还坐着做什么？赶紧站起来啊！” 迎着众人古怪的目光，赵扶光镇定地站起了身，走到秦璐跟前。 “书记，我来找你了。” 秦璐满脸尽显惊疑不解之色，甚至是目瞪口呆。 她那股能够眼艳压群雄的气场，在见到赵扶光那一刻，似乎出现了缺口。 她无法解释自己的失态，为什么，时隔那么多年，她还不能从容面对赵扶光？ 还没等秦璐开口，一旁几人陡然不悦呵斥道：“喂喂喂，你是哪个企业的代表？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秦书记敬酒，你不主动站起来，现在还敢这么嚣张地走到书记跟前，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其中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怀着怒火，迅速拦在赵扶光跟前。 似乎是为了在秦璐面前表现，中年男子怒视赵扶光，挥手驱赶道：“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混进来的，连点礼仪都不懂，酒店经理跑哪儿去了，赶快把这个无礼的家伙拖出去！” 赵扶光无视驱赶，依旧毅然地盯着秦璐。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是来找秦书记的。” “你这是什么话？你说要找，就能找？你以为秦书记闲得很啊？”中年男子勃然大怒大肆挥手，“保安都死哪里去了，还不赶紧过来维护秩序？！” 然而还没等保安赶到，秦璐忽然开口道：“马先生，你先退下，别拦着赵局长。” “可是他……”本名马华鹏的中年男子还想说点什么，旋即却是陡然一愣，“什么？赵局长？” 第五十一章我不准你批评他 马华鹏古怪打量赵扶光：“这……这个人，居然是局长？” “嗯，县委档案局的。”秦璐消除了内心的那抹慌张，凝眸朝着赵扶光投去冷艳的目光，“你来找我做什么？” 赵扶光直言不讳：“书记，我觉得你此前的决定不太正确，你在凉水乡给我留了资料，说明你是打算将县志任务交给我，可为什么今天……你却把任命决定撤销了？” 秦璐讪讪一笑：“果然，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赵扶光闻言皱眉，内心满是不解，若不是为了这件事，难道还有其他的事？ “赵局长，我做出的决定，都基于我的正当考虑，你如果要问原因，那我可以告诉你，我觉得你暂时还不能担任这个职责，归根结底，以档案局目前的职能，让你负责县志任务，有点困难，你能理解吧？” “不，我不……” 赵扶光还想说点什么，秦璐忽然挥了挥手打断道：“行了，你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我说不考虑你就是不考虑你，你要是对此有什么疑惑，可以等联席会结束后再跟我提意见，至于现在，我还有其他的事……” “书记，可是我真的……” 赵扶光急着回话，可没想一旁马华鹏却是再次拦住了他：“书记都让你别烦她了，你怎么还硬要纠缠？你懂不懂规矩的？身为局长，还这么无礼，一点都不尊重秦书记，一个破局长都当不明白，我看你这个局长还是别当了，省得光吃饭瞎干活！” 马华鹏之所以敢如此反呛赵扶光，并非没有原因。 一方面，他晓得档案局的权力有多渺小。 即使得罪赵扶光，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另一方面，他也能从秦璐刚才的言行里看出，她其实瞧不起赵扶光，甚至是对他不耐烦。 因此为了讨好秦璐，马华鹏自以为，只要他赶走赵扶光，把赵扶光往死里贬，就能跟秦璐站在同一个阵线，得到她的好感。 然而，他错了。 “马先生。”秦璐面色陡然一黑，口吻突兀显得阴沉，“赵局长是县委的干部，他做事做的再怎么糟糕，你批评他，又有什么立场？” 马华鹏愣了一下，连忙解释：“我，我是基于人民的立场，群众监督干部，不是合情合理吗……” “你可以监督他，赵局长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你也能批评他，但我想请问你的是，赵局长哪里做错了？” 秦璐的质问让马华鹏再次一愣，满脸表情浮现肉眼可见的慌张：“我，我，他错，错在刚才，刚才不尊重你……” “他不尊重的是我，他是否对我有尊重，由我自己来判断，而你……”秦璐冷冷逼视马华鹏，“有什么资格说他不配当局长？甚至用上了破这个字眼？” 马华鹏无言以对，脸上满是愕然。 别说是他，哪怕是在场众人，也是各个懵逼。 谁都不明白，为何上一秒还对赵扶光不理不睬的秦璐，此刻却是如此严肃地维护赵扶光？ 甚至，下一刻，秦璐忽然命令：“给赵局长道歉。” 全场哗然，马华鹏更是不敢置信：“我，我给他道歉？” “不错。”秦璐瞥了赵扶光一眼，不容置疑道，“即使他现在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但我与他共事过一阵子，双方都配合得很好，我能清楚，赵局长是一个敬业且为群众着想的干部，我是很欣赏他的，可是你……明明第一次见到赵局长，却固执己见，对他有所偏见，马先生，请你解释一下，你的偏见从何而来？如果你解释不了，那就给他道歉。” 马华鹏愣怔了好几秒，内心慌张得砰咚作响。 最终，为了不惹恼秦璐，马华鹏只好硬着头皮给赵扶光道歉。 “赵局长，刚才那样说我，是我不对，关于我的偏见，请你原谅……” 全场众人诧异失色。 谁敢相信，为了一个毫无实权的档案局局长，秦璐居然强制让马华鹏这种有头有脸的企业代表，当众道歉？ 难道，在秦璐内心，赵局长比马老板还要重要？！ 连赵扶光自己，也被秦璐这番操作给整懵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怎么像秦璐这种已然成熟且身居高位的女人，脾气也这么多变？ 这起小插曲没有影响到联席会后续的节奏。 马华鹏给赵扶光道完歉之后，秦璐像是忘了这件事一般，继续跟桌席在座的一众人士敬酒，接着回到酒店大堂中心，讲了一番总结发言，最后才宣布联席会结束。 整个过程，她没有再跟赵扶光说什么。 但，经过刚才的事，在场大部分人都猜测，赵扶光即使身为并无实权的档案局局长，他在县委的作用还是蛮大的。 要不然，秦书记为何为了他，反向批评马华鹏做的不对？ 一时间，联席会结束后，陆陆续续有几个企业代表跟赵扶光交换了联系方式。 连刚才不太重视赵扶光的冯俊伟，也谄笑着跟他加了微信好友。 “没想到啊，朋友，你居然还是个局长，真是让我始料未及，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赵局长，现在联席会结束了，你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请你喝点酒啊？” 赵扶光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一边注视着缓缓走向后台的秦璐的背影，一边说：“我不是说了吗？今晚我不能喝酒，我找秦书记有事，很抱歉，我给不了你机会。” “噢，那没关系，我已经把你微信加上了，赵局长，以后有机会，我想邀请你莅临我的公司指导一番，你看成不成？” “嗯，再说吧。” 敷衍一句后，赵扶光连忙朝着后台走去，可联席会在场人员散开后，实在显得拥挤，再加上中途一直有人拦住自己，打招呼，加微信，要号码，搞得赵扶光分身乏术。 待到终于挣脱人群，赵扶光望眼欲穿，才发现自己跟丢了秦璐。 赵扶光并不打算离开，今日事今日毕，他只想跟秦璐说清楚自己的意愿。 于是他准备联系杨钰，可谁知，刚掏出手机，屏幕上便出现一个由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来802房间找我。” 第五十二章悄悄跟书记私奔 即使短信发送者没有自报身份，但赵扶光还是能猜到，这绝对是秦璐发的短信。 十分钟后，赵扶光避开人群，确认没有人发现后，才悄悄乘电梯来到长兴酒店八楼二号房的门口。 敲了敲门，里头就传来秦璐的应门声。 “门没锁，你直接打开就能进来了。” 赵扶光按住把手轻轻一推，果然轻松打开了房门。 那一刻，赵扶光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秦璐可是县委书记，名副其实的大官，可她却丝毫不介意她的房门没有锁？甚至连问都不问敲门的是谁，直接叫人进来？ 赵扶光不由想象，如果是个坏人敲了门，那秦璐岂不遭殃了？ 房间是标准的二居式套房，客厅和卧室被一道墙隔开，赵扶光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秦璐正在客厅的书桌旁埋头审阅一摞文稿。 整个套房安静如斯，甚至能听到秦璐动笔写字的声音。 赵扶光环顾套房，不由率先问道：“杨秘书呢？” “她不在这。” “杨秘书不在？”赵扶光顿感诧异，“这房间……就你和我两个人？” 秦璐愣了一下，止住写字的动作，兴趣盎然抬头看向赵扶光：“怎么，你是在担心什么？抑或，是在害怕什么吗？” 赵扶光不由怔住。 秦璐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奇形怪状的钩子，直把赵扶光内心勾得海潮荡漾。 他连忙回避秦璐的目光，随口解释道：“你是书记，得为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 秦璐放下笔，饶有兴趣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安全？” 见赵扶光点头，她坦然一笑：“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呢？我可不认为你会威胁到我的安全。” 赵扶光怔怔垂下脑袋：“我跟你之间存在一些矛盾，而我今天之所以来找你，也是为了与你争取权益，你就不怕你跟我一个谈不拢，发生了什么事，你没法跟别人求救……” “呵呵……”秦璐忍俊不禁笑了两声，“原来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女孩子而已吗？赵扶光，我能当上县委书记，并非偶然，你对我有没有威胁，你会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念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赵扶光眉头紧锁：“所以，你之所以撤销任命我的决定，也是基于你一眼看出我不够资格吗？” 秦璐眉尾一挑：“我什么时候撤销过任命的决定了？坦白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负责县志工作。” 赵扶光惊讶不解瞪大双眼：“可是，你不是在凉水乡给我留了资料？这些资料正好是组成县志的必要内容，几天前你还在其他乡镇的会议上，说我做的不错……” “噢？”秦璐讪笑，“真奇怪，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这种事情呢。” 言语间，秦璐起身伸手，一边示意赵扶光坐下，一边发出一道灵魂拷问：“赵扶光，你老实回答我，你想升职吗？” “不管是不是体制内，升职都是普遍的诉求与希望，我也不例外，我相信县委所有干部同志，都有升职的心……”赵扶光说着，转而补充道，“但是，书记，我之所以要跟你争取县志工作的职权，跟升职没有太大关系，我只是希望能亲自负责，为乡镇文化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你的思想觉悟，我很赞赏，但是……”秦璐摇了摇头，“我无法信任你的能力。” 赵扶光不解皱眉：“为什么？书记，我明明有信心……” “你有信心，不代表你就能干好，有些事不是自信就能办到的，就像……” 秦璐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很想说，就像当年，她怀着信心与他表白，她以为她能住进他的内心，可被拒绝的结果却令她失望至极。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世人总爱吹捧一些品质，以为具备品质就能创造成就，可一旦这些品质放在现实里，却一文不值。 抱着如此复杂的心绪，秦璐深吸一口气，忽然提议道：“赵扶光，如果你想跟我争取县志工作的职权，那你就向我证明你的能力，你接不接受我的考验？” 赵扶光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他以为，秦璐所说的考验，只是试题。 可谁知，秦璐将车钥匙扔给赵扶光：“现在是晚上九点，你陪我出去一趟。” 赵扶光几乎是鬼使神差就跟着秦璐来到了停车场。 好在夜色昏黑，没人发现，这对悄悄上车的男女，竟是县委书记和档案局长。 直到上了车，赵扶光才意识到这番行为有点不妥，像偷了个情，更像私奔…… “书记，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面对赵扶光忧心忡忡的询问，秦璐微微一笑：“怎么，我的考验还没开始，你就要退却了吗？”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赵扶光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多，身为县委书记的你，还跟我一起出门，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担当不起……” “如果去掉县委书记这个头衔，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秦璐用感慨的口吻说，“更何况，现在这个社会上，九点过后，才是人民的自我时间，有人在单位加班，有人在喝酒消愁，有人在野外拾荒，也有人在深夜学习，世相如此丰富，我一个县委书记，又怎能自以为异于他人，选择对生活视而不见？” 秦璐这番感慨实在反常，赵扶光听得满心疑问。 再加上她方才在联席会上喝了不少酒，张嘴就是一股醇香的酒气，俏脸红得就像成熟的蜜桃，赵扶光都怀疑秦璐是不是喝酒喝醉了。 “快开车吧，别浪费时间了。” 秦璐严肃催促了一句，赵扶光吐了口气，这才启动车子。 赵扶光不晓得秦璐要去什么地方考验自己，只能按照秦璐的指示开车。 待到车子驶过几个路口，秦璐吩咐停车，赵扶光才把车停在路旁，往窗外望去，他陡然被眼前的场景整得僵住了。 一轮月亮高挂夜空，月光如镜，映在车窗外路侧的河面上。 眼前，正是一条横贯长兴镇南北的长河。 第五十三章你让我怎么忘了你 “下车，跟我来。” 秦璐言简意赅一道命令，赵扶光只能乖乖下车，跟着秦璐沿河一直走，最后走到了河中央的桥梁上。 “你看看这景色。”秦璐站在桥边，迎着晚风，用温柔的口吻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是好看……”赵扶光挠了挠头，“可是，书记，咱今晚出来，不是为了看风景的吧？” “当然，叫你看风景，只是我考验的一环。”秦璐的娇容陡然布满阴霾，“晚上看这条河，你会觉得漂亮，好看，但要是白天来看，你就会发现，这条河，是灰色的。” “嗯？” 赵扶光愣了一下，冥冥中意识到，秦璐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定山县全县曾迎来一场改制大考。” “所有乡镇的产业结构都发生了极具颠覆性的剧变。” “其中，长兴镇较为特殊。” “那一年，经市委研究，决定将长兴镇作为产煤重镇。” “自那时后，长兴镇就成了供煤大户，与煤业相关的企业陆续落地，为县委税政做出了十分巨大的贡献。” “但，与之相对的，煤业的飞速发展，迎来的却是环保的败局。” “由于过度开采煤矿，长兴镇的山水遭到大肆污染。” “至于你现在看到的河，在上个世纪，还是一条富有名气的绿水风景区。” “当时还有几个国务内院的领导来参观过这片风景，他们都说长兴镇足以发展成风景名胜古镇。” “可惜……” 秦璐停顿半晌：“它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样……灰不溜秋，不堪入目。” 赵扶光默默聆听着，他能从秦璐的话里，听出她作为一名县委书记，对环保的重视。 “而这，就是我给你安排的考验。” 晚风吹拂着秦璐额前的发丝，撩拨着她略显凝重的眉眼。 “在长兴镇的历史上，这条河曾被作为风景区。” “如果现在你正在负责长兴镇的县志收集工作，你会不会将这条河曾经的清澈记录入册？” 还没等赵扶光回应，秦璐便接着说：“你不要觉得这个事很简单，写作从来都不是个人技能，而是公众效应的产物。” “如果你写以前有多么清澈，那么现在的污秽，就会被群众所唏嘘，乃至抨击政府在环保工作上的不作为。” “但要是你不记录曾经清澈的它，那么多多少少就有违于事实，无论是对这条河，或是长兴镇的百姓，这样的记录都不公平，一旦这种记录的真相被揭开，群众又会抨击宣传部弄虚作假，掩饰过去的肮脏。” “所以，赵扶光，我能说的都说了，对此，你会怎么选择？” 秦璐话音刚落，赵扶光不假思索回答道：“我倾向于记录真实，无论是曾经的清澈还是现在的污秽，我都希望能把它们完整地摆在群众面前。” 秦璐摇头一笑，笑得有点不屑：“你的选择，我不满意。” 赵扶光深吸一口气：“可是，书记，请你容许我说一句可能不太好听的话，我的选择基于人民的立场，毕竟我要做的不是让你满意，而是要让百姓满意。” 秦璐语重心长再度摇头：“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这不是让百姓满意与否的问题，关键是，一旦你揭开所有的真实记录，那么群众就一定会对这条河指手画脚，你抗不抗压，我不知道，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长兴镇的煤业一定会大受打击，这是一把双刃剑，不单单只是一条河的问题，而是经济与环保的正确取舍，你明白吗？” 赵扶光确实没有想得那么深，但他依然坚持他刚才的回答。 “可是，这条河曾经清澈过，它如今的污秽，完全可以看成是为经济发展做出了牺牲，但这种牺牲并不是永久性的，我们可以通过未来对环保的重视，改变这条河的现状，让它恢复过去的清澈……” 秦璐又笑了。 “可是，赵扶光，你知道吗，过去发生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当秦璐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赵扶光猛然一愣，脑海中思潮翻覆，仿佛被那一刻的月光照得直抵岁月漫长。 他忽然才意识到，秦璐的考验，不仅是一条河清澈或污秽的问题，也不仅是对经济或环保的重视取舍，其中还包括她对过去的挽留与释怀。 曾经那条清澈的长河，象征着她含苞待放的少女时光。 而在改制过后，被煤矿所污染的灰色河流，则是她被赵扶光拒绝后的单身岁月。 对河流过去的记录与否，其实等同于秦璐对往事的惦记与否。 意识到这一点，赵扶光茫然无措。 毕竟他刚刚，给出了一个必须记录的理由。 而这岂不意味着，他希望秦璐留念往事？ 赵扶光默默低下了头：“秦璐……” 秦璐倚着围栏，迎风眺望远方：“叫我书记。” 赵扶光深吸一口气：“秦璐，请听我说，我现在不是以你书记的身份在跟你对话，而是以你跟我昔日同学的关系跟你坦白……” 秦璐怔怔回头看着赵扶光，眼神中透出疑惑与期待：“你想坦白什么？” “我当年……之所以没接受你的表白，不是因为我有拒绝你的理由，而是我不敢接受。” “咱在定山一中读书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我的家庭条件，我父母都是下岗工人，而你……家境优渥，家人都在体制单位任职，这么一比较，咱俩差距太大了，所以我才……” 没等赵扶光说完，秦璐忽然失声一笑，美眸中陡然散射出愤慨的目光。 “赵扶光，你什么意思？” “十四年前，你当众拒绝我，让我丢失颜面，让我彻夜难眠，让我心痛得无法释怀。” “而今，你一句差距太大，就把所有的事情给掩盖了？” “你是觉得，你今天的解释，可以弥补当年的伤痛吗？” “你要真是这么觉得的，那么当年，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赵扶光沉默不语，堪堪低头。 见他这副模样，秦璐陡然愤慨，乃至大声呵斥道：“你说啊！” 第五十四章那一夜的心声 秦璐提高语调，说话的口吻完全像是在质问：“十四年了，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不敢抬头看我，连给我一个正当理由的勇气都没有？” “赵扶光，当年喜欢你的人是我，先表白的人也是我，卑微的人还是我，被伤害的人依旧是我，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装得那么楚楚可怜？难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受害者吗？” 或许是被酒精影响了思绪，秦璐显得很是生气，问出口的俨然都是她内心困扰多年的疑问。 赵扶光再次低下了头：“我只是觉得我没有资格……” “没资格？呵！”秦璐露出不屑的笑意，“你既然说你没资格，那么，在你眼里，难道这条河就有资格了吗？” “你刚才说，你愿意记录这条河清澈的过去，可你为什么却要无视我被伤害的过往？难道我秦璐不如一条河吗？” 赵扶光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这条河的性质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那你自己呢？”秦璐继续质问，“你说咱俩差距很大，你说你没有资格，那么现在的你跟我，难道就没差距了吗？你只是一个局长，而我是书记，我高你好几级，可你为什么，有勇气来找我，甚至胆敢向我争取工作权益？你如果真要争取负责县志工作，我没意见，但你却坦白其中原因跟升职没有太大关系，赵扶光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秦璐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极其激动。 即使两人共处昏暗的夜色之下，可赵扶光依旧能够清晰看到，秦璐的眼角噙着泪光。 “秦璐……” “我都说了，叫我书记！” 赵扶光再度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潮涌后，他关切地说：“书记，你可能醉了，要不我们先回去，现在不适合谈正事……” “我没醉！”秦璐抬高话音，严肃不苟道，“赵扶光，你别转移话题，我就想知道你的答案，不管是人还是河，过去都是曾经存在过的，关于河的过去，你不加思考就说要记录，可关于我的过去，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你说啊！” 有的时候，沉默亦是一种答案。 见赵扶光默然不语，秦璐似乎懂了，嗤鼻苦笑：“行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态度了，原来你赵扶光就是这么一个毫无责任心的人，回去吧，关于今晚你的考验，我很不满意。” 言罢，秦璐转身离开。 赵扶光僵在原地，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说点什么，但都说不出口。 毕竟他知道，不管他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然而就在这时，许是受了醉酒影响，秦璐的步伐显得踉踉跄跄，一个没注意脚下不平整的桥面，不慎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赵扶光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她：“书记，小心点……” “你，你放开我！” 秦璐激愤地推开赵扶光，可却被赵扶光听到了她语气里所裹挟的哭腔。 “书记你……你哭了？” “不要你管！” 秦璐扭过头，不愿让赵扶光看到自己的哭容，索性蹲在地上，可内心的悲痛终究无法遮掩，即使她控制住自己的哭声，但还是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 赵扶光不由感到心疼，蹲下身子，轻抚秦璐颤抖的肩膀：“书记，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哪？我们还能回去哪？不！赵扶光，我们回不去的！”秦璐埋头咬牙，哭声糅合着感慨从她的口中发出，“你不会明白的，赵扶光，十四年前的你，给我带来了多大的伤痛，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么介意十四年前的事，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升职，只知道自私自利，连你叫我书记，也叫的那么冷漠……赵扶光，我对你的期盼，不是这样的！” 醉酒，加上情绪激动，导致秦璐哭到最后，累得身体疲软，甚至瘫坐在地，身子不自觉地靠在了赵扶光的肩膀上。 赵扶光默默承受着秦璐的哭声和依靠，他一句话都没说，只聆听着秦璐用哭腔发表的批判。 那一夜，星空之下，河桥之上，赵扶光只觉世界浓缩成女人的哭泣，所有过往与恩怨，都化成了河水流动的声音，以及如银筝乱响般的虫鸣。 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赵扶光才发现秦璐的哭声不知何时早已戛然而止，而她本人，也早已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女人的睡容安静得彷如无事发生，只有面颊两侧的泪痕证明她才哭过。 “你说的，我确实都不知道，但，也只有你说了，我才知道，所以……秦璐，对不起，过去是我辜负了你。” 赵扶光叹了口气，接着将秦璐一把抱起，带回车上，送回酒店。 经过酒店前台的时候，赵扶光忍不住买了包烟，不知为何，那天晚上他特别想抽烟。 翌日一早，秦璐在酒店房间床上醒来的时候，赵扶光已经离开。 捂了捂发疼的脑袋，她陡然茫然大惊，一边想起昨晚的回忆，一边不敢置信地嘀咕着。 “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不可能啊，我怎么会对赵扶光说那种话……” “那是一场梦吗，还是说……我真的跟赵扶光他坦白了……” 秦璐环顾房间，没发现赵扶光，正当她以为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的时候，她目光一颤，注意到床头柜上留下的一张纸条。 拿起纸条一看，秦璐神情一僵，迷离的美眸中泛出悸动的目光。 “秦书记，很抱歉昨晚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 “其实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没想到，昨晚的你会这么激动。” “但是，书记，虽然你对我的表现不满意，我也会坚持我的答案。” “长兴镇那条脏兮兮的河，我认为我有必要记录它清澈的过去。” “毕竟，如若它曾经清澈过，那么群众才会对它充满希望。” “我觉得，这就是县志存在的意义。” “县志本身，就是为了记载过去的一切好坏。” “即使，现实中所呈现的，跟县志所记载的，判若两样，但不管现在的它多么污秽，只要它曾经是清澈的，那么就一定会有人愿意为此做出改变，愿意为环保的目标付诸动力。” 第五十五章处长很忙 “所以，书记，我真心希望，你能批准我负责县志工作。” “我的理由很简单，我希望未来，我的县志并不只是文字记载，而是能够有效反映政策的内容，我要让我所写的县志资料，成为能够造福百姓的实际内涵。” 显然，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是赵扶光写下的。 秦璐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所有复杂的心绪，化成从她口中发出的一道意义不明的笑声。 “呵，赵扶光……事到如今，你还要为这种古板的理由奋斗吗？” 吐了口气，秦璐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杨钰，你待会给我拿几片醒酒药过来，还有……帮我联县常务组织部，我有事要交代。” 赵扶光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秦璐到底会不会改变主意，让他负责县志工作。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未来不可确定。 实际上，离开长兴镇之后，赵扶光又考虑了几遍，在一番思想校正之后，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还是对升职抱有野心。 从他被任命为档案局局长那天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未来不会有太大的升职机会。 而此次市委下派的创文县志工作，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提升自我的机遇。 唯有拿到这份工作，他这个档案局局长才能当的有所价值。 但，经过昨晚与秦璐的交流，他才察觉到，秦璐可能不会轻易同意他负责县志工作。 若真如此，那么他未来可能就很难有太大作为了。 一时间，赵扶光竟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 “也许，之前李梦瑶说的是对的。” “在档案局这种清水衙门，我再怎么努力也很难得到提升，还不如在市广电试着工作一段时间，至少在市广电还有提升空间，不像档案局，奋斗到底，也只能当个局长。” “哎！” 想到这里，赵扶光不由叹了口气，甚至产生了要不要跟李梦瑶商量的念头。 好巧不巧，那天他刚回到县委大院，就在门口遇到了李梦瑶。 李梦瑶或许是刚从县委取完资料，正倚着车门翻看文件。 赵扶光打了声招呼，李梦瑶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旋即将车钥匙扔给了他。 “我的车停在你们县委停车场，你帮我看几天车。” 赵扶光怔怔调侃道：“咋了？你是想把车送给我？” “想得美呢！”李梦瑶耸耸肩膀，严肃解释道，“这两天我得出差，可能要去别的地方调查一起贪腐案，加上我家附近最近偷车贼频繁出没，我担心我的车可能会出事，所以想让你帮忙看着车。” “噢，这样啊……”赵扶光饶有兴趣问道，“你要去哪里调查贪腐案？远吗？” “这你就别多问了，毕竟这是行政机密。” 赵扶光能够理解李梦瑶的谨慎。 关于贪腐案的调查，确实得防范泄露，别说是赵扶光这个男朋友，哪怕是家人父母，李梦瑶也不会轻易告知贪腐案的任何细节。 不过，在道别前，李梦瑶却是压低声音跟赵扶光说：“你想知道的话，那就等案件结束后，咱俩再在床上细谈吧。” 言罢，李梦瑶便调皮地放了个媚眼，转身离去。 赵扶光僵在原地，不由苦笑。 在床上细谈？ 啊这……李梦瑶是真没把他当外人啊！ 李梦瑶离开之后的那几天，赵扶光过得很是枯燥无聊。 档案局里依旧没什么工作，赵扶光每次做完当天的档案分类工作，等待他的就是一整个空闲的下午。 他也不想空度时光，于是便跟周峰请求，把宣传部的工作分他一点。 尽管，最近县宣传部都在为创文任务所忙碌，但由于县委办公室不曾将创文任务派给赵扶光，因此周峰也不敢贸然让赵扶光参加创文工作，只能分派一些杂活给他做。 这一点，让赵扶光很是苦恼，内心加剧了辞职转投市广电的想法。 如果县委决定让他负责县志工作，那么他倒是愿意留在县委工作。 可自从那天晚上跟秦璐交流之后，县委办公室迟迟没有宣布县志工作的负责人选。 赵扶光很清楚，这种情况无非表明了，秦璐对他那天晚上给出的答案很不满意，以至于他与县志工作彻底失之交臂了。 既然已经失去了这么一个难得的提升机会，那么……自己就没必要继续留在县委了吧？ 抱着如此失望惆怅的念头，赵扶光下定决心，等哪天有机会，一定要跟李梦瑶商量一下，看看市广电那边还有没有工作机会。 正巧三天后的傍晚，赵扶光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看到食堂电视里，正在播送当天的实时新闻。 新闻内容是，明江市招元县发改委党组主任贪腐属实，现已移交市委反贪局调查。 在新闻镜头下，反贪局几个负责调查的干部接受记者采访，局长信誓旦旦地说，今晚就会结束调查工作，尽快给党和人民一个交代。 赵扶光对此很是关注，但他关注的并非贪腐案本身，也不是局长本人，而是站在接受采访的反贪局干部其中的李梦瑶。 赵扶光能看得出来，镜头下的李梦瑶显得有点疲态，大概是接连几天的调查工作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当晚，赵扶光没有怠慢，立即驱车前往招元县。 刚到招元县县委大院，赵扶光便跟前台科员说清身份和来意，直言自己要找李梦瑶。 “呃，赵局长，你能否稍等一下，李处长她现在还在开会，等会议结束后，我再通知你行吗？” 赵扶光点了点头：“没事，不用通知了，我就在这里等她。” 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有四五个人从县委大厅里走出，正是刚刚开完会的反贪局干部，为首的正是局长杨泰民。 “辛苦各位同志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勤苦调查，工作已经结束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杨泰民说到这里，才想起什么，“噢，对了，待会我跟发改委还有一些资料要对接，哪个同志晚上有空主动帮我整理下文稿？” “我来帮忙吧，我晚上没什么事……” 李梦瑶正要积极举手自荐，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神色一颤，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赵扶光的人影…… 第五十六章体制问题现状 揉了揉眼睛，李梦瑶再次审视眼前的人影，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直到赵扶光发现了她，走来打了声招呼，李梦瑶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赵，赵扶光你……你怎么来了？”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赵扶光尴尬地挠了挠头，“忙了几天，都没联系我，我猜你可能累坏了，所以开车过来接你回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是春雨一般，淋得李梦瑶内心砰咚作响，美眸中甚至渗出了泪液。 “嗯？这位同志好像很眼熟……”一旁几个反贪局干部打量赵扶光，其中杨泰民恍然认了出来，“我想起来了，你是前县委书记的秘书赵扶光吧？” 之前林光明出事的时候，杨泰民也曾接触过赵扶光，对他展开过一系列调查工作，最后才确定赵扶光清白无罪。 因此，杨泰民对赵扶光的印象不算太坏，但也算不上太好，不过现在，看着李梦瑶略显感动的神情，杨泰民不由皱眉怀疑道：“你们俩……认识？” “呃，对，以前是同学。” “同学？”杨泰民对李梦瑶的回答抱有怀疑，看着李梦瑶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泰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爽朗一笑道，“小李，你这几天辛苦了，现在既然昔日同学来找，你就先跟赵扶光同志回去吧，跟发改委对接的任务，我找别人搞就行了。” 李梦瑶点点头，跟杨泰民道了谢，随后跟着赵扶光一起离去。 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杨泰民眯着双眼，唇角泛着几丝玩味：“难怪李处长最近多愁善感的，原来是有男人了呀……不过这样也好，干部就是要融入生活情感里，才能跟群众感同身受。” 赵扶光刚带李梦瑶上车，便温柔问道：“累了吧，今晚想吃什么，我请。” 李梦瑶没有回应，反而付诸行动，直接紧紧抱住赵扶光，止不住的眼泪喷溅着淋湿赵扶光的衣衫。 赵扶光微微一愣，揉了揉女人的头：“咋还哭了呢，受委屈了？还是说，是你被查了？” 李梦瑶噗嗤一笑，故作不悦嘟着小嘴：“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如你所说，我就是受委屈了，为了调查贪腐案，我忙了好几天，实在是累坏了，你都不早点来找我。” “这能怪我吗？要怪也得怪你自己，是你之前不跟我说你在哪里做调查，你不说你在哪，我哪知道来哪里找你？要不是今天我看到电视新闻上有你，我都差点以为你出国了呢。” 李梦瑶娇嗔一笑：“净瞎说！” “好了，快点说你想吃什么吧，我赵局长今晚请客。” 李梦瑶想了想，含情脉脉道：“我想回家吃。” 一个半小时后。 赵扶光开车把李梦瑶送到了她家，沿途买了点肉菜，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家常菜。 “亲自来接我，还做饭给我吃，我李梦瑶何等幸运，居然能得到你这么一个好男人的眷顾。” 李梦瑶一边吃着甜蜜的饭菜，一边不断称赞。 赵扶光微笑道：“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有机会我都来给你做饭。” “我怎么好意思呢？”李梦瑶耸耸肩膀，“而且，未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更加的忙，毕竟招元县发改委的事情还没结束……” “噢？”赵扶光本来并不想打听太多跟反贪局工作有关的事情，不过眼看李梦瑶似乎话瘾不小，他便试问道，“怎么一回事呢？” “这几天经过反贪局调查，我们发现招元县发改委的水很深，作为行政单位，发改委背后其实内设了好几个承担行政职能的事业单位，这些事业单位又承包了好几个开发公司，虽然政事合并是体制内正常操作，但开发公司通过事业单位的职权谋利，光这一点就够我们查好久。” 赵扶光略加思索：“这是体制问题吧？” “嗯，不错。”李梦瑶补充道，“不只是招元县，其实大多数地方都存在这个问题，许多部门没有拎清行政和事业的区别，常常混淆两个不同单位的职权，以此谋取不正当利益，但如果深入研究的话就能发现，这种体制问题是很难改变的，不过通过此次事件，市委应该会重视，在今天傍晚结束的会议上，杨局长也说要把这个状况上报省委，看看他们对此作何看法。” 赵扶光摇了摇头：“我倒觉得省委的看法不能改变现状，体制问题已经是长期存在，如果现阶段无法出台合适的新制度，那么旧制度就无法被取缔。” “你这样说也没错，但其实近几年已经有部分单位尝试执行政事分离的制度，比如说市委水利厅，体改委，广电局……” “广电局？”在李梦瑶举的例子里，赵扶光额外注意到这个单位，“广电执行的是什么制度？” “这点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广电取消了对文化部的依赖，直接将名义职能挂在市委办公室，以后行使权力不必通过上级，进一步说，现在的广电至少有两个以上的领导具备跟市委常委同等的决策权，但具体的执行标准得等到下一届广电班子才能全面实施。” 赵扶光沉默半晌，忽而问道：“广电现在还有工作岗位吗？” 李梦瑶愣了一下，投来诧异的目光：“怎么，你有兴趣了吗？” 赵扶光苦笑：“我在县委档案局工作了一段时间，虽然在工作上并没有浑水摸鱼，但我总觉得太闲了，渐渐失去了工作兴趣，如果广电那边有机会，我倒是愿意去试一试。” “那敢情好啊！” 李梦瑶恍然大喜，她早就想让赵扶光过来市委工作了。 至少这样，她跟他能在同一个地方发展。 而且，也能让赵扶光远离秦璐，不至于让两人日久生情。 “我在广电有熟人，明天我去问问，如果你真要过来市委，我就让熟人安排岗位，可能下个星期……最晚下个月，就能落实，行吗？” 赵扶光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能帮你支招，我乐意着呢！” 李梦瑶显得很是愉快。 然而恰在这时，意外发生。 赵扶光的手机响了。 第五十七章局长我不干了 来电的正是县宣传部部长周峰。 赵扶光接起来电，通话不到一分钟，他的面色就从平静转为震惊，甚至不敢置信。 “好，我知道了，谢谢部长告知。” 挂了电话后，赵扶光默然不语，满脸尽是迷茫之色。 李梦瑶见状不解诘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赵扶光回过神来，恍然大喜道：“李梦瑶，你不用想办法安排我进广电了，县委那边计划让我负责新的工作了。” 李梦瑶愣了一下，心情一下子跌落在谷底。 她多么想劝赵扶光再考虑广电的职位，毕竟赵扶光好不容易才对广电有想法。 可看着赵扶光欣喜若狂的模样，她怎么也张不开口，最后所有复杂的心绪只化成她口中一道违心的祝福。 “嗯，赵扶光，那就祝你工作顺利……” 翌日一早，定山县组织部联合财政局召开创文常务会议，宣传部周峰携赵扶光参加会议。 常务书记李劲主持会议，在会上，他向周峰转述了近几日一众常委对创文计划的要求，其中包括县志工作的指示。 “县志收集工作是创文计划的重要一环，县委已经明确县志工作由赵扶光同志负责，具体履行本县行政区县志资料整理工作的监督和管理两项重要职能。” “赵局长，这是县委昨晚刚整理的有关县志工作的规章制度，你回去先看看，有什么问题或者意见可以在会后提出来。” 李劲递来厚厚一摞文稿，赵扶光接过的一瞬间，内心激动不已，乃至觉得，他接过的不只是一份文稿，而是县委领导们对他的信任，亦是他未来的前途！ 会议结束后，赵扶光用了半天时间研究县志工作的制度文件。 文件表明，经县委研究，决定给宣传部档案工作单位内设一个资料馆，作为宣传部的直属机构，并且正式编制四至七人，工作地点位于原县委资料仓库。 赵扶光并不知道，为什么县委方面会忽然决定让他接手县志工作，也不清楚这个决定背后跟秦璐有没有关系，不过既然工作指示已经下来，那么自己需要做的也就只有向前直行。 第二天，赵扶光跟县人社局对接人员编制工作，从县辖区待上岗的公务员里，挑了五个年轻干部进入资料馆。 中午过后，这五个干部便来跟赵扶光报道，赵扶光先让他们打扫资料仓库，摆好柜子，并将宣传部档案局里的县志文件搬进资料馆里排列整齐。 赵扶光很享受这种感觉。 毕竟，这五个干部，相当于是自己的下属。 自己终于不是孤军奋战了。 自己终于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局长了。 当晚，为了跟下属拉近关系，赵扶光还自掏腰包请他们吃了顿饭。 但，让赵扶光苦恼的是，翌日一早，刚到资料馆，他才发现，五个干部，四个没来，当天报道的只有一个小姑娘。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这个小姑娘名为唐莉，是从白石乡妇联单位调过来的，昨天报道的时候，她显得拘谨不安，赵扶光请吃饭的时候，她也没怎么说话，因此赵扶光也没多关注她。 现在，报道的只有她一个人，赵扶光想不关注她都难。 面对赵扶光的疑问，唐莉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我也不知道其他人去哪了，赵局长，你别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唐莉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赵扶光能看出她有所隐瞒，便平静追问道：“你老实说吧，我不怪你。” 唐莉抿了抿唇：“你昨天不是让我们搬资料吗？他们私下里觉得这种粗活又累又单调，以后在档案局怎么干都干不出成绩，肯定没什么前途，就商量着不来了……” 赵扶光哑然无语。 我靠…… 我好不容易才收到几个下属，他们居然觉得没前途，不来了？ 赵扶光吐了一口怨气，盯着唐莉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反而还来我这？” 唐莉垂下了头：“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觉得档案工作没前途……” 赵扶光叹了口气：“你说实话吧，不用跟我客套。” 唐莉这才犹豫着坦言道：“是我爸叫我来的，我昨晚跟我爸说，档案工作不好做，未来肯定不好提升，他偏偏古板地认为，在县委工作，比在村委妇联好一点点，所以才……” 赵扶光一脸平静，内心却只剩下苦笑与呐喊。 呵呵，这啥啊？！ 我档案局，居然只是比村委妇联好一点点？ 这歧视链是不是针对性太强了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正常现象？ 档案局虽然属于宣传部的机构，但部门内并没有实际权力。 而且连资料馆的设立，也只是为了县志工作所服务。 县志这东西，无非只是文化符号，干的再深，再有成绩，也不能深入县委。 别说是深入县委，哪怕是像赵扶光这样当上档案局局长，唯一的收入就只有工资，以后就算产生了贪念，也找不到地方可以贪。 连贪腐都没机会，这单位哪里还值得待？ 想到这里，赵扶光忽然才意识到，这就是群众对官僚机构的刻板印象。 有权力的地方就有腐败，有官的地方就有油水。 可档案局这地方，哪来的油水？ 连油水都没有，自然就没人愿意来了。 当然，赵扶光并不会屈服于现状。 他先让唐莉继续搬资料，接着来到常务部跟李劲反映情况。 当赵扶光跟李劲提及昨天五个干部四个跑路，只来了一个，常务部几个科员听了，各个埋头窃笑。 连李劲也有点忍不住，一边摇头一边苦笑道：“这……我实在也没什么办法，要不你再跟人社局商量下，看看能不能从其他部门调几个人过去。” 赵扶光只能继续跟人社局商量对策，可情况依旧没有改善。 尽管全县待上岗的同志确实不少，可他们一听说是档案局下放的工作机会，各个都甩手不干了。 要么是直接拒绝，要么是来干了几天，就干脆不来了。 第五十八章为县志赋能招商性质 只有唐莉还算敬业，兢兢业业跟着赵扶光搬了几天资料。 但，经过几天相处，赵扶光也能看得出来，唐莉这个丫头其实也不太情愿在档案局工作，如果再让她继续搬资料的话，恐怕她也会离开。 当然，赵扶光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好不容易当上领导，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部门灭亡。 而要改变这个可悲的情况，就得让档案局做出点成绩，让人们看到档案工作的价值与光辉。 星期五下午，赵扶光叫来唐莉，跟她商量。 “你来档案馆工作也有几天了，这几天总麻烦你帮忙搬资料，我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我打算叫你一起干点不一样的事情。” “这个周末，我会去凉水乡一趟，收集当地县志，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帮忙。” 赵扶光之所以把收集工作第一站放在凉水乡，是有原因的。 首先，他熟悉凉水乡，因此收集当地县志的工作会进行得比较顺利。 其次，唐莉来自于白石乡，而白石乡跟凉水乡距离并不远，如果去凉水乡工作，唐莉应该会答应。 最后，此前秦璐也收集过部分跟凉水乡有关的资料，有书记亲自收集的资料作为蓝本，工作起来就能更加容易。 如赵扶光所料，唐莉犹豫一番就答应了。 周六中午，赵扶光前往凉水乡，跟郑立康等一众干部打过招呼后，便在村委跟唐莉交代了工作重点。 “之前县委书记给我准备了一份资料，虽然内容还算全面，对凉水乡的数据研究得也很准确，但作为县志的话，还欠缺一些实际数值，比方说地理，风俗等等，需要调查验证后才能构成一份完整的县志。” “唐莉，考虑到你第一次接触县志，我就不让你做太多活，你只需逛逛凉水乡，看看街道，看看民生，了解下水利以及物产，对照县志资料，数据上有什么偏差就修改下，等做的差不多了再来跟我汇报，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村委郑主任提一提。” 唐莉如捣蒜般点头：“好的局长，我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的。” 赵扶光其实对唐莉不抱太大希望。 毕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再怎么努力敬业，在文化工作上也做不出多少贡献。 于是，把唐莉叫去调查后，赵扶光便付诸所有精力，专注投入到县志工作里。 他要干的事很多，也很复杂。 比方说，对县志上记载的一些历史传闻进行考证，最好是能找到现实依据。 又比如说，凉水乡历史上出现过什么名人，这些名人有没有留下过什么遗迹，墓穴在哪，后人是否还存在，现在都在干什么。 光是做这些工作，赵扶光就消耗了不少精力。 当晚，赵扶光只睡了两个小时，凌晨刚醒来，就继续研究县志。 但，他的勤苦，并没有换来什么进展。 反倒是唐莉的调查，意外得到了不小的成果。 周日下午，唐莉慌慌张张回到村委，将一摞资料递到赵扶光面前。 “局长，我没收集到多少有价值的资料，乡里的街道太复杂了，我走不明白，水利和物产什么的我也收集得不是很完整，只从一个老人口中听到一些故事，好像是说历史上一个王爷曾在这里建过王宫……” “你说啥？！”赵扶光惊讶瞪大双眼，接过资料翻阅一番，顿时惊喜不已，“唐莉，你帮我大忙了！” 原来唐莉这两天在凉水乡误打误撞逛到了一个老人家里，听老人提及乡镇历史，据说在数百年前，曾有一个朝代王爷在去往封国途中，经过定山县，见风景优美，于是在当地建了一座王宫。 在定山县原来的历史资料里提到过这个事情，但由于没找到确切地点，加上王宫遗迹早已在上个世纪的改革运动中被毁，因此迟迟没有确定王爷究竟在哪里建了王宫。 不过，唐莉带来的资料里，其中有老人出示的文献内容，里面提及凉水乡存在王宫遗迹，就在一座偏僻果园的旁边。 并且，文献还记载着，王爷在凉水乡建宫期间，曾品尝过当地橘子，这并非空穴来风，有王爷留下的诗篇作证。 文献内容与定山县的历史资料互相契合，赵扶光不由觉得，这或许是让凉水乡出名的机会。 趁着天还没黑，赵扶光便跟唐莉去找那个老人，通过老人指点，赵扶光找到了所谓的王宫遗迹。 虽然遗迹只有几堵破损的青砖墙板，与果园遥遥相对，看着并不起眼，但赵扶光确信，这面墙板，绝对可以勾起凉水乡的历史名气。 而且，既然王爷留过跟橘子有关的诗篇，那么只要把诗篇记入县志里，就可以为凉水乡定义橘子文化。 要知道，历史文化这种东西，可是能给产品增加重要元素的。 当晚，赵扶光连夜返回县委，熬夜将调查成果录入县志，第二天做好样本后，便拿给周峰过目。 虽然档案局自从内设了资料馆之后，具有独立的事业职能，但若要行使档案相关的职权，还是得依赖宣传部的发报系统。 因此，把县志样本拿给周峰过目，是很有必要的。 “这份县志文件看着是很全面，如果能发出去，自然是好，只是县志档案工作得归类于创文计划，还得看常务部怎么处理这些资料。” 周峰虽然对赵扶光的工作成果抱着肯定态度，但考虑到常务部对创文计划有要求，只能先商量道：“这样吧，稍后我跟常务部对接一下，看看李书记有没有什么想法，如果他没意见，我再安排宣传部发布县志。” “行，不着急，麻烦周部长了。” 赵扶光很想让外界看到这份成果，但他并不着急，毕竟他内心清楚，在县志发布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还没做。 那就是给县志赋能，发挥招商的功能！ 事实上，赵扶光从几天前就已经明白，就算发布县志，也不能够改变大众对档案工作的偏见。 县志写的再好，创文工作做的再完美，也不会有太多的干部觉得档案局有利于发展。 毕竟政府也是要赚钱的。 说白了，如果你的部门无法创造利益，那么别人还是会瞧不起你。 而档案局本身，做的只是文化工作，无法在资金问题上决策。 第五十九章让县长看一眼 但，如果县志解决了县上捉襟见肘的问题，比如说招商，那么档案局就能完成蜕变，得到干部们的重视。 赵扶光一直到下午才补了个觉，恢复精力后，才把陈言约了出来。 两人在饭馆一碰面，赵扶光便跟陈言说了这几天的事，陈言听完顿时欣喜不已。 “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是创文计划的大将了？” “大将谈不上，只是一枚小卒而已，手底下也只有一个兵蛋子，还是个女的。” 陈言激动地拍拍饭桌：“女的怎么了？女的能顶半边天，你不是说，你那位女下属，还帮你拿到了有利于县志工作的文献资料吗？” 见赵扶光点头，陈言追问道：“那那份资料吗？” “我已经交给宣传部了，部长说他要跟常务部对接，等常务部核查后再确认发布。” 陈言闻言叹了口气，甚是不解道：“哎，老同学你这是何必呢？你要发报，也不必通过宣传部啊，你现在已经有一个独立的部门，何不跟县上争取发报系统？再不济，直接跟我的青年报合作，政媒合作也是一个渠道啊！” 赵扶光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我有我自己的考虑，虽然政媒合作也是出路，但如果能让县委部门以公文形式发布县志，更有权威，也更能让外界信服。” 陈言更加不解：“那你今天把我约出来，是为了什么？” 赵扶光眸光一闪：“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你之前不是说，你的青年报具备不少的招商渠道吗？我打算把县志作为提升乡镇招商吸引力的条件，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想让我怎么帮？” 赵扶光胸有成竹道：“我知道县委发报系统的谨慎程度有多高，常务部核查县志后，肯定会删减部分内容，毕竟公文有公文的形式，适当删减有利于摘取重点，而那些被删减的内容，我打算交给你来发，并且一些有关县志的细节，也可以让青年报来补充。” 陈言对此倒不反对，只是思虑一番过后，他皱着眉头提出异议：“可是，这样做的话，会不会敏感？” 赵扶光摇了摇头：“放心，关于删减内容，我会适当做一些研究整理，同时我也会跟周部长商量，如果他不反对，我再找你。” 陈言吐了口气：“行，老同学，你可要好好研究，你知道的，媒体不能随便发报的，你可别害我被请去喝茶啊。” “哈哈，放心好了。”赵扶光拍拍陈言的肩膀，自信一笑，“你别低估了曾经当过书记秘书的我对宣传内容的见识。” 常务部足足对赵扶光提交的县志资料核查了三天。 正如赵扶光预料的那样，常务工作组删减了一大半的资料内容。 但好在，他们没有删减重要内容，并且还保留了有关王爷曾经在凉水乡建过王宫留过橘子题材诗篇的历史记载。 常务部核查过后，正式发布要在第二天才能执行。 毕竟要通过县委办公室批准才行。 县委办的意见是最后一关，周峰对此并不担心，当天工作结束后，周峰特意找到赵扶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创文工作开展不到几天，你就完成了第一份县志，内容整理也很不错，县委办那边大概不会有什么异议，你这次算是给出了一份相当完美的答卷。” “周部长过奖了，到底还是周部长培养的好。” 赵扶光谦逊回应着，眼看周峰被夸的心情不错，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噢，对了，常务那边删减的那些内容……是因为什么呢？” “哎，你不必觉得是你做的不好，我跟李书记谈过，常务工作组就是觉得县志篇幅太长，所以要删减一些多余的内容，尽量简单一点，这样才方便查阅。” 赵扶光闻言眸光一闪：“那，这些删减内容，可以给其他媒体报来发表吗？” 周峰愣了一下，表情显得有点古怪：“这是为什么？” 赵扶光故作无奈道：“我只是觉得删减的那部分内容应该有点价值，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县志资料，被删减，实在可惜，正巧我有一个同学手底下有个青年报，所以我就想着把删减内容交给他来发……周部长，你看行不行？” “这……” 周峰露出担忧不安的表情。 “也不是不可以，我看常务核查那几天，李书记并没有对删减内容表现出多么抗拒的态度，只是……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 赵扶光皱下眉头：“为什么？” 周峰压低声音：“在体制内，我们考虑一些事情能不能做的时候，不仅得考虑工作内容本身，还得考虑到领导的心情。” “就比如说，县志资料的发布，常务那边删减后，是要拿给县长过目的。” “县长如果没什么意见，县委办公室才会批准发布，但要是在这之后，你还把常务删减的内容交给媒体，县长会怎么看？” “县长如果看到，自己没看过的内容，出现在媒体上，肯定会觉得是常务故意隐瞒了这些内容。” “到了那时，常务不管怎么跟县长解释，都会解释不清楚。” “而且，就算解释清楚了，县长也会以为你擅作主张，不尊重他，这对你以后的立场不利。” “赵局长，你也跟过林书记一段时日，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吧？” 赵扶光为难地点了点头：“这道理我懂，但常务删减的那些内容，是有用处的，我打算把那些内容用作招商……” “招商？”周峰眉头一皱，“你这想法是好，出发点也不错，但关键是，不被常务认可的内容，你不能越过县长自作主张，不然人家肯定会觉得你滥用职权，甚至会以为你跟媒体有利益交往。” 正当赵扶光发愁的时候，周峰补充了一句：“除非，你能得到其他领导的担保。” 赵扶光不由怔怔看向周峰。 周峰顿时紧张地摇了摇头：“你别看我，我肯定不能当这个领导，李书记压我一级，我跟县长也没有共同语言，你要找担保，只能找一个能跟县长达成共识的领导。” 赵扶光登时就想到了一个人。 能把共识往县长脑子里塞的，也就只有她了。 第六十章县长是清官 县长虽是一县之长，但在职权上顶多就是一个副书记。 一个县的副书记，少说三四个，多则七八个。 但，县委书记，却只有一个。 赵扶光其实也不太想让秦璐出面担保，毕竟这样会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县委书记的关系户。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更何况，这是档案局能否出线的唯一机会。 想到这，赵扶光还是下定了决心，当晚便给杨钰打了电话。 “哇啊喂，原来是赵局长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呃，也没什么事，就是打个电话问个好，顺便有些问题要请教一下，那个……秦书记她休息了吗？” “还没呢，她正在敷面膜呢。” 赵扶光两眼一眯，原来堂堂县委书记，也有敷面膜的习惯？ “电话给她，我想跟她谈谈。” “好嘞！” 数秒过后，手机那头传来秦璐古怪的声音：“你找我？” “嗯，书记，我有问题要请教你，就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怀疑，就是我做的。” “嗯？”赵扶光皱下眉头，没听懂秦璐到底在说什么，“呃，书记你……你做了什么？” “你不用跟我装糊涂。”秦璐的口吻平淡得就像是在倾述一件寻常的事情，“你打电话给我，就是想问县志工作的负责事宜吧？常务部把任务派给你，这本就是我安排的。” 赵扶光怔怔苦笑：“好吧，我知道了，虽然我确实也在意你说的县志工作安排，但我这次之所以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这个……” 秦璐沉默了。 如果赵扶光现在正在她的身边，就一定能够发现，县委书记那张敷着面膜的俏脸，出现了紧张不安的表情。 毕竟，她担心，赵扶光要问的是，那天晚上在长兴镇的河桥上发生的事情。 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当晚的她居然靠在赵扶光的怀里哭着睡了过去，一旦赵扶光问及此事，她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赵扶光问的并非此事。 “事情是这样的，我完整记录了凉水乡的县志内容，明天县委办批准后就会发布，但常务部核查过后，删减了一些内容，我寻思要把这部分内容发给媒体，让媒体代为发表，你看成不成？” 秦璐微微一怔，释怀地吐了口气，随后才问道：“这种事情，你可以跟县长或是宣传部商量，不必通过我。” “我知道，但宣传部的周部长跟我说，常务删减的内容，我不能自作主张拿去发表，因此在发报之前，我得拿到你的担保，我能不能请你对此表个态？” “请我表态？”秦璐的口吻略显怀疑，“为什么请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你是县委书记，你的态度比较权威，如果你发话了，县长那边应该不会多说什么。” “呵，所以你是打算让我帮你？”秦璐笑了，“赵扶光，虽然你跟我是同学，但县里的事情，得分规矩，常务对你记录的县志进行删减，是有原因的，我不能平白无故给你担保，更何况我并不清楚你在这件事情里有没有什么利益输送。” 赵扶光思虑半晌：“书记，我不瞒你，要说利益输送，确实是有，但这种利益是为全县所考虑，我打算把常务删减的内容作为招商条件发表在民间媒体平台上，如果招商有了效果，可以给县里的财政吸引投资，这算不算是好事？” “呵呵，你说你不瞒我，可你说的这种话，不已经建立在对我的欺瞒下了吗？”秦璐又笑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帮县委招商，但归根结底，你有私心，你是为了立功，让你的档案局得到一些本分外的成就与关注，是吧？” 赵扶光沉默片刻：“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 “但是什么？难不成，你真想让我亲自给你的部门铺路吗？”秦璐的口吻渐变冷冽，“赵扶光，我需要跟你明确一点，我跟你之间确实存在一些羁绊，但这并不是你在我这里谋取利益的理由，换句话说，我希望你能自食其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完成任务，别依赖我的权力。” 赵扶光略感失落：“所以你的答案是……” “我不会给你担保。” 秦璐给出这么一道绝情的回应，赵扶光顿觉无望。 然而下一秒，秦璐却补充道：“不过，我会考虑跟县长通个电话，跟他讲讲这事，但我不会给他传达意见，只能看他自己对此作何看法，你要是想让档案局获得县上关注，那就用自己的力量让县长认可你吧。” 通话结束后，赵扶光内心毫无动力。 他要是有能力让县长认可自己，让档案局得到县委干部们的重视，那他就没必要请秦璐帮忙了。 “罢了，她不肯帮的话那就算了，毕竟她说的也对，我不能揣着某种关系依赖她，只能明天我自己跟县长谈谈了……” 赵扶光熬夜做了一份关于县志招商的计划文档，翌日一早顶着黑眼圈，直接去往县长办公室。 定山县的县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名为齐宏，兼任定山县县委副书记。 赵扶光作为前书记的秘书，又是现任档案局局长，跟齐宏接触过一阵子，不过他对齐宏的印象不深。 主要是因为，齐宏自从上任县长之后，并没有太多显眼的表现，政绩中规中矩，连开会也经常整出一副朦胧不清的口吻，与林光明雷厉风行的作风俨然不同。 据说此前林光明被查的时候，有人举报齐宏也有问题，反贪局也曾启动对齐宏的调查，但结果非常意外，齐宏居然是清白的。 当时甚至还有人，觉得反贪局没有调查仔细，又或者齐宏靠着什么方式躲过了反贪调查。 要知道林光明和齐宏的职权属于是县委两大权柄，林光明既然有问题，那齐宏为什么能全身而退？ 他人的怀疑或许有所道理，但也只有赵扶光清楚，齐宏就算要贪，也贪不到多少油水。 正所谓贪官不懒，懒官不贪，当时县委的财政情况比现在还糟糕，诸多项目都由林光明和齐宏拍板。 第六十一章先发再奏 僧多粥少，项目多资金少，如此情况之下，也就只有像林光明这种杀伐果断的领导胆敢积极以权谋私，而像齐宏这种优柔寡断毫无动力的佛系领导，几百万摆在他面前，他也可能难以产生拿取的冲动。 也正因此，齐宏才经得起反贪局调查。 想到这点，赵扶光内心便涌起几丝担忧。 连贪腐都没心思，自己这份招商计划，真能得到齐宏这种消极人物的赏识吗？ 然而，抱着如此想法的赵扶光，不曾想到的是，齐宏的态度比他想象的还要积极。 赵扶光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待到里头传出应门的回应，他刚推门进去，齐宏的人影便已经迎到跟前。 “哎，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赵局长！我适才还想去找你说点事，没想到你主动过来了，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看着齐宏尽显热情的笑脸，赵扶光不解皱眉道：“齐县长要找我说事？” “是啊，说来也是巧合。”齐宏伸手示意赵扶光坐下，一边倒了杯茶，一边激动道，“刚刚早上的时候，秦书记电话联系我，说是你给县上提出了一项招商计划，要我给点意见，我本人是支持招商的，只要计划的项目能够合法落地，帮县财政拉到投资，那么我肯定是要支持到底的。” 赵扶光眨了眨眼，内心俨然不解，怎么一向淡然处世的齐宏，今儿却表现得那么兴趣盎然？ 难道说，是秦璐跟他说了什么吗？ 想了想，赵扶光便问道：“齐县长，秦书记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这个招商计划的细节？我是计划把县志作为招商的条件，发表在民间媒体平台，而且这些内容是常务核查后删减的内容……” 赵扶光说的小心翼翼，生怕齐宏会不同意。 然而齐宏却是爽朗大方道：“这我晓得，书记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反正删减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纯粹只是不适用于公文通报，常务那边才决定删减的。” “这部分内容你只管拿去发，尽量帮县上拉到投资。” “你知道的，县财政就快见底了。” “而你提出的招商计划，是咱县委为数不多的希望。” “总之呢，赵局长，你好好干，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只要是县上能办的，我举全县之力也会支持你。” 赵扶光懵逼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后，他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他连计划文档都没递给齐宏过目，县长就如此爽快地答应了？ 赵扶光一度怀疑，究竟是不是秦璐跟齐宏说了什么漂亮话，才让齐宏的态度转得那么积极？ 可又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可能。 秦璐昨晚明确表示，她不会给赵扶光做担保，只将此事转述县长，至于县长作何看法，全靠县长自己的意思。 但如果秦璐真的只是这么做，齐宏又为何如此爽快的支持招商计划？ “难道说……”似乎想到了什么，赵扶光摇头苦笑，“大概是因为，县里财政紧张，县长才会对我的招商计划抱有如此大的期盼吧？” 赵扶光没有多想，回档案馆把县志内容再一次整理完善后，便去找陈言商讨下一个步骤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是，齐宏之所以如此积极支持招商计划，其实是因为秦璐今早在电话里跟齐宏表明了态度。 在跟齐宏的通话内容里，秦璐表示她对赵扶光招商计划抱有信心，让齐宏作为领导，配合赵扶光完成招商。 书记既然如此发话了，齐宏就没有说不行的理由和胆量。 再加上县里目前的财政状况不佳，常常为此发愁的齐宏，确实需要一两个招商计划来打打鸡血，振奋定山县今年经济发展目标的信心。 因此，齐宏问也没问计划细节，直接就同意让赵扶光落实招商工作了。 事实证明，赵扶光没让齐宏失望，陈言也没让赵扶光失望。 从赵扶光手中拿到县志资料后，陈言便着手准备登刊。 不过，考虑到青年报是第一次发表县志内容，陈言在登刊前做了大量准备工作，跟赵扶光商量着在资料里添加了不少额外的内容。 比方说，故意将部分县志内容指向商业性质的角度，坦言凉水乡在县志名气的影响下，引起了不少企业的关注以及投资热情。 又比如说，陈言扛着摄像机，和赵扶光结伴一齐前往凉水乡，采访村干部，让干部们亲口向媒体宣传当地的投资潜力。 三天后，陈言做完一切准备工作，将最后的定稿发给赵扶光过目。 赵扶光看完只觉没什么问题，他本打算发给领导们看看，看看周峰、齐宏乃至秦璐对此有没有什么修改意见，但陈言却阻止了他。 “老同学，我觉得大可不必。”陈言解释道，“咱发的这些县志内容又不是公文，跟行政也没什么牵连，纯粹就是为了宣传才发的，何必要让领导看？更何况，领导也未必能看出什么门道，倒不如先发出去，等到招商效果呈现出来之后，领导们不就知道这篇内容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吗？” 赵扶光听完，倒是觉得陈言所言确实有点道理，于是便跟陈言商量着，直接在明天上午发布县志。 翌日早上十点，青年报重磅发文，发表了与定山县档案局合作记录的县志文章，使得定山县风平浪静的舆论环境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这篇文章的文笔中规中矩，但值得圈点的是，这是民间媒体与县委合作发布的第一篇正式县志，其中概括的不少乡镇资料具有极高的研究水准。 尤其是对凉水乡当地历史文化的调查，更是将乡镇拔到一个新的高度。 这个高度，可以说是里程碑级别的。 此前凉水乡为了外销橘子，尝试将当地农业向服务业转型，推出了摘选活动，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的消费者与游客。 而今，这篇与凉水乡有关的县志的发布，又给凉水乡的果业增添了历史元素以及文化属性，在向外界展现凉水乡的县志资料的同时，也让众人看到了乡镇的经济价值与投资潜力。 第六十二章超市老板求见 未来一个月，县志的招商效果逐渐呈现。 几乎有二十来家企业对凉水乡的果业产生了投资兴趣。 截止月底，就有七家企业登记落户，挂牌入驻凉水乡。 至于定山县的县城这边，也没有错过此次招商赛道，陆续有十几家企业加大在定山县当地的投资规模，其中包括一家享誉全市的品牌连锁超市。 这个超市名为飞扬，老板胡扬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县志热度刚起来的时候，胡扬就嗅到了风口，带着他的投资团队前来定山县了解当地商业状况。 仅仅了解不到半天，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定山县投资至少两家连锁超市。 这个消息一出，全县哗然，县委大院里更是满堂欢喜。 毕竟，胡扬的投资，完全足以解决县委目前的财政困境。 县长齐宏甚至亲自邀请胡扬前来县委商谈后续的投资方向。 胡扬应邀前来县委那天，齐宏亲自叫了十几个高级干部，与他一起迎接胡扬。 胡扬刚步入县委，齐宏便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并向他介绍一旁的干部，胡扬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好像对齐宏这帮同志索然无味。 待到介绍完了，胡扬才提出了这么一个请求。 “你们县委档案局不是有一个赵局长吗？我想见见他。” 齐宏也不知胡扬为何点名要见赵扶光，只好吩咐李飞马上去把赵扶光叫来。 李飞屁颠颠来到档案馆，找着赵扶光的时候，后者正蹲在柜子角落整理文稿。 “哎哟，赵局长，这种粗活你哪里需要亲手干啊，赶快把工作放一放，有人要见你。” 赵扶光抬头：“谁要见我？” “胡扬知道吧？飞扬连锁超市的那个老板，他现在正在县委会议室，他说要见你，县长说让你赶快……” 不等李飞说完，赵扶光索然无趣摆了摆手：“跟他说我没空。” 李飞闻言彻底傻了。 我靠，这小子现在架子大到这么嚣张的程度了吗？ 全县都在等着胡扬投资，生怕怠慢胡扬，可赵扶光却拒绝见面，理由是没空？！ 事实上，赵扶光并非嚣张，他纯粹只是真的没空。 毕竟，自从凉水乡的县志资料引起热度以来，其他乡镇的干部都看的眼红，主动给档案馆送来了不少当地资料，委托赵扶光帮他们也搞一本县志出来，宣传当地文化。 赵扶光寻思档案馆就是为县志所服务，因此就承接了他们的委托。 可档案馆本就不够人手，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一个唐莉。 这阵子光整理乡镇干部们送来的文稿资料，就够他和唐莉忙上一整天了。 “不是，赵局长，你可别坏事啊，是县长叫我把你带过去，你没空也得去啊，你不要让我难做啊！”李飞慌张解释道，“而且，那个胡老板，现在可是咱县委的贵人，咱县里的财政能不能撑过下个月，就看他肯付出多少投资热情了，你要是不去，他肯定以为咱县委不尊重他，到时要是投资不成，咱县委又要拉紧裤带过苦日子了。” 赵扶光吐了口气，还想表示自己忙的脱不开身，唐莉忽然从角落的文稿堆里举起了手：“局长，你就跟李主任去吧，这儿有我就行。” “你瞧瞧，赵局长，你那位下属多懂事，你就跟我来一趟吧，绝对浪费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见李飞急得跺脚，赵扶光只好点头答应。 跟着李飞来到会议室的时候，赵扶光才发现会议桌旁坐满了十几个人，县长坐在首位踌躇不安，见赵扶光到场，齐宏立马既期待又不悦地迎了过来。 “咋拖了这么久啊，赵局长你知不知道……” “你就是赵局长？”还没等齐宏说完话，胡扬便已从座位上站起，主动朝着赵扶光走来打招呼，“初次见面，我是飞扬集团的董事胡扬，幸会。” 胡扬做出了一个令齐宏等人难以置信的举措。 他居然主动朝赵扶光伸出了手！ 要知道，刚才齐宏介绍其他干部的时候，胡扬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偏偏赵扶光这位普通局长的到场，却让胡扬主动放下身段伸出了手？ 事实上，就连赵扶光自己也感到奇怪，怎么感觉胡扬好像认识自己似的？ 刚跟胡扬握了手，他便疑惑反问道：“胡先生，你之前认识过我吗？” “不认识，只是看过之前由你负责的县志文章，我能看出你水平不错，所以慕名过来见见你。” 赵扶光谦逊摇头道：“胡先生过誉了，那篇县志文章不是我独自完成的，其中还有青年报主编的帮忙。” “你说的主编是指陈言吧？”胡扬不容置疑道，“我跟陈言有过交集，他的水平怎么样，我是清楚的，所以我可以断定，文章主笔是你，而并非陈言。” 赵扶光吐了口气，还想说点什么，转眼才发现李飞疯狂朝他使眼色，他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指着会议桌伸手示意：“先坐下吧，有什么话，我们坐下说。” 李飞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县委办主任，见到几人都坐下后，便率先发言，表示对胡扬热烈欢迎，随后便转口道：“接下来，我们欢迎齐县长说两句。” 齐宏要说的只是一些客套话，除了欢迎胡扬之外，还特意强调县委对投资方向的开放包容， 并主动汇报县里的商业数据，最后才感谢胡扬对定山县的重视与投资。 待到这番话讲完，齐宏才把话题转到主线上。 “我们定山县物产丰富，交通发达，商业氛围也很不错，足以满足胡先生的投资需求，就是有一点，之前胡先生表态说，要在本县建设连锁超市，不知胡先生对地段有什么要求吗？” 光这句话，就能看出齐宏这位县长的话术水平。 以征询的形式，问及胡扬的需求，看似是在尊重胡扬的选择，实则是在以另一种隐晦的方式提醒胡扬先把地段位置给盘下来。 县里的地都属于县委，不管胡扬是租还是买，费用都会充入财政部门，而齐宏乃至所有干部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胡扬把县中心地段最贵的地给买下来，这事要是成了，光是收入就能让县财政撑到第三年。 第六十三章偏僻地段更好发展 但，奇怪的是，胡扬沉吟半晌，却突然将问题抛给赵扶光。 “我对贵县的地段暂时还不曾研究过，也没什么必要的要求，不过我想请教赵局长，你有什么意见或者推荐吗？” 赵扶光被这么一问，顿显迷茫不解：“呃，我对本县地段并不了解，给不了胡先生什么建议……” 胡扬反倒坚持：“赵局长不必推辞，你能写出县志，就说明你对县文化是了解的，我相信一个对文化有所了解的人，一定也能在地理层面上给出有价值的意见。” 胡扬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顿时寂静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包括齐宏和李飞，各个瞠目结舌。 谁敢相信，胡扬在地段上的选择，居然要请教赵扶光？ 赵扶光只是一个局长，他何德何能，让胡扬如此重视他的意见？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干部都把充满希冀的目光落在赵扶光身上，尤其齐宏更是不断朝他使眼色，感觉像是在暗示什么。 其实齐宏只是想让赵扶光推荐县中心的地，那儿地价比较贵，如果能让胡扬买入那边的地，县委才能得到更多的财政收入。 但赵扶光仿佛不曾发现齐宏暗示的眼神，他仔细考虑一番过后，忽然开口：“胡先生，我觉得县北那边的地段就适合开超市。” 此言一出，在座齐宏等人统统惊呆了。 齐宏甚至很想拍案而起，纠正赵扶光的建议。 毕竟，县北的地段，是整个定山县最偏僻的位置，地价也是最便宜的！ 虽然，让胡扬把超市开在县北，县委也不会亏，可这样一来，县委的财政收入就会大幅锐减，还不如劝胡扬在县中心建超市呢！ “县北？”不只是齐宏等人，就连胡扬自己也对赵扶光的提议感到困惑，“我记得县北离中心城区很远，附近也没有太多小区，把超市建在那种地方，真的合适吗？” “咳咳，以我的个人意见，这并不合适。”齐宏插了句嘴，“县北位置较为偏僻，正如胡先生所说，县北没有多少小区，超市建在那边的话，无法引来太多客源，我倒觉得县中心才是建设超市最好的地段，至少……” “嗯，我懂齐县长的意思，但现在，我只想听听赵局长的意见。” 胡扬再次将好奇的目光看向赵扶光，仿佛硬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如果得不到答案，他就不想考虑其他人的意见。 齐宏顿显着急，又一次不断给赵扶光使眼色。 赵扶光却是垂头思考着，并未发现齐宏的目光，半晌他抬起头毅然娓娓道：“确实县北离中心城区较远，但这并非缺点，而是发展的优点。” “比如说，虽然县北只有三个小区，客流量肯定不够，但重点在于，居住在县北民房区的人也不少，他们虽然不如小区的潜在顾客有钱，但他们同样需要超市。” “而且县北的主道上，并没有多少百货店，如果胡先生的超市在那边开建，肯定能在短时间内让那片区域的百姓记住飞扬这个超市品牌，甚至是依赖这种超市生活。” “另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优点，那就是县北现存的人力资源很多，导致当地劳动力廉价，这能让胡先生未来的超市招聘到不少朴实勤劳而又价格便宜的员工。” “反观县中心，由于发展太好的缘故，光是县委附近方圆几百米开建的超市就有七八家，如果再加上胡先生的话，那竞争就太激烈了，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县中心客流量再多，到最后，真正能分到自家超市里的，能有多少？” “而且县中心是县城的人员集中区域，这儿的工钱标准要比县北高两三倍，在这种地方开超市，光是招聘员工就得花出更多的钱，不利于超市未来发展。” “当然，以上只是我个人意见，如有差错或异议，可自行甄别，仅供胡先生参考。” 齐宏等干部都在祈祷，默默希望胡扬千万不要考虑赵扶光的意见。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胡扬却是发出爽朗的笑声：“赵局长，你刚才的意见，真是说进了我的心坎，虽然我最先的计划跟你刚才说的完全不一样，但我刚刚考虑了一下，觉得你的选择比我考虑得更多，也更全面，所以……” 说到这里，胡扬站起了身，给出最后的答案：“我决定了，就让超市建在县北。” 这一瞬间，谁都不敢有什么异议。 直到把胡扬送走后，齐宏等一众干部围着赵扶光，一个接一个轮流声讨。 “赵局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刚才那位胡老总，既然都让你帮忙提出建议，你干嘛不提县中心，而提县北？” “县北偏僻得就像不在这个县里，发展得也不是特别好，可是你偏偏建议把超市开到县北去，你这不是胡言乱语吗？” “而且，我们请来胡扬，是为了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把超市开在县中心，一来客流量大，二来能够快速给超市提高人气，三来还能把那些闲置的地处理掉。” “这明明是好事，你为什么偏偏不推荐县中心？” 一众干部里面，就属齐宏最为不满。 “赵局长，你应该晓得，咱县里财政已经窘迫多时了，而飞扬超市此次入驻，完全可以解决我们百分之六十的财政问题。” “我们本来都是计划着，通过招商，跟胡扬商量把超市开在县中心，处理掉闲置地段的同时，还能拿到财政收入，可你……哎！你搞这么一出，真的让县里太被动了。” 面对众人的批评与埋怨，赵扶光却是不卑不亢解释道：“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其实我这么推荐，有我自己的考虑。” “什么考虑？”齐宏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审视赵扶光的面庞，“你给说说，到底是什么考虑，竟让你觉得县北比县中心要好？” 赵扶光给出了四个字：“区域发展！” 齐宏等人目目相觑：“这话怎么说？” “县长以及同志们，我想请教你们一个问题，如果飞扬超市入驻定山县，是不是会成为当地最大的连锁超市？或者，我应该问，飞扬超市能否改善我们的经济状况？” 第六十四章丑化的学问 “答案非常肯定，绝对可以。” 李飞举了个例子。 “飞扬超市的名声与规模众目共睹，之前还被评为明江市十大优秀企业之一，全市所有的县都在期待胡总的投资。” “去年飞扬超市入驻溪北县，有效拉动了当地经济发展，据说溪北县年底的生产总值之所以大幅上涨，乃至给出可观的财报数据，就是因为飞扬超市为溪北县贡献了大量税收。” 赵扶光点头：“按李书记的说法，胡扬的投资之所以有价值，很大程度就是税收？既然如此，县里又何必介意飞扬超市建在县北还是县中心？不管哪个位置，不都能为县财政创造税收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问题在于地段，如果让飞扬超市建在县中心，县里就能拿到更多的财政收入，这不比县北要好吗？就算要论发展，县中心也更有利于超市营业。” 面对齐宏这番说法，赵扶光摇了摇头：“县长，我觉得，不管是出于对地段或是发展的考虑，县北要比县中心要好。” 在座齐宏等人，各个面露疑色。 “这是什么道理？” 赵扶光娓娓解释道：“确实县中心的发展要好，如果让超市建在县中心，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但比起锦上添花，我更倾向于给县北雪中送炭。” “首先，县北这些年之所以发展不顺，不仅仅是因为位置偏僻，更多的是投资太少。” “如果让胡总投资县北，在当地建超市，那么就能给县北一个发展的机会。” “其次，超市一旦建成，改善民生状况的同时，还能向社会提供不少超市工作岗位，这样一来，就业问题不就也能解决了？” “另外，超市的建设还能激发当地其他产业的活力，比方说超市场所必然会产生足够多的客流量，为了跟超市共享流量，那些聪明的商人肯定会在附近开餐馆，甚至是像理发店、网吧、宾馆等等营业场所。” “如果发展顺利，县北就能以超市为中心，划出一片商业地带，让各类商户扎堆在同一个区域，这种做法能够极大改善当地的经济状况。”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县北如果能靠着胡扬的投资搭上经济发展的快车，那么其他区域对发展的信心也会为之振奋，全县集体干部们也能更加积极招商引资，尽心尽力完成今年的经济指标。” “以上便是我的个人看法，县长你觉得呢？” 在场几个干部恍然地点了点头，对赵扶光的言语有所认同。 但齐宏仍在为地段问题所惋惜。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说的那些，我也能想得到，但关键是，县中心的地段更有价值，能否把地卖给胡扬开超市，这才是重点。” 赵扶光耐心解释道：“可是县长，我觉得吧，地段固然重要，但如果能牺牲一块地，换来县北区域的就业、民生、经济等问题全面改善，这不比卖地更有价值吗？” 虽然赵扶光说的有道理，但齐宏内心总觉得不太满意，甚至很想继续辩驳赵扶光的观点。 只是，眼看其他干部都对赵扶光投去赞赏的目光，齐宏再怎么不忿，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索性点头道：“行吧，赵局长还是有水平的，就按你的想法走，小梅你回头跟另外几个干部组织一个招商队伍，具体跟进飞扬超市的投资事项。赵局长，你可以回去了。” 赵扶光起身点头，乖乖告退。 刚离开会议室，李飞便追了出来。 “赵局长，等等。” “李主任有什么事吗？” 李飞若有所思道：“你跟我来人社局一趟，我有一些话要跟你说说。” 刚到人社局，李飞便说起县委决定让档案局扩编的事。 赵扶光听得一头雾水，苦笑自嘲道：“扩编就不需要了吧，现在局里就只有我跟唐莉两人，之前从其他单位调来的几个同志，都对档案工作不感兴趣，直接另寻高就了，单位编制人员数量还没满，扩编的事完全可以不必考虑。” “哎，赵局长你要这么说，就有点小瞧档案局的名气。” “自从上个月你在青年报发表了县志文章，全县都在关注档案局的动向。” “据我了解，光是人社局接到的入局工作请求，就有几十来条，全都是冲着你档案局来的。” “要不是最近忙，没空处理，要不然今天的档案局就不是只有你跟唐莉同志两人了。” 赵扶光眉尾一挑：“这么神奇吗？李主任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单位的事，我可从来不开玩笑。”李飞递给赵扶光一张名单表格，“你瞧瞧，这都是人社局记录的最近一段时间有意愿参加档案工作的干部名单，你从中挑几个收进档案局，以便帮你分担工作压力。” “嗯嗯，行，多谢李主任通知了。” 赵扶光双手接过名单刚要走，李飞忽然叫住：“噢，对了，还有一件事……” 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李飞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赵局长，你别说我是在批评你，我是真觉得，你刚才在县长面前说的那些话，不太好。” “噢？”赵扶光眉头一皱：“这话怎么说？” “你想啊，县长邀请胡总过来商谈投资的事，他的目的肯定是让胡总加大投资，咱先别说什么就业民生税收经济之类的，就单说地段，你知道县长有多想要让胡总买县中心的地吗？” 见赵扶光摇了摇头，李飞便怒其不争道：“你不知道，就敢当着县长的面，说县北要比县中心要好？赵局长啊，你当过林书记的秘书，在县委工作也有好几年了，你怎么就不懂得变通呢？换作是我，刚才在会议室里，就不应该跟县长争论，顺着他的意思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才能在官场走的长远啊。” 赵扶光困惑不解：“可是我真觉得县北的发展要比县中心的地段重要……” “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但关键是，你不能让县长下不来台啊，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话，说的又有道理，完全把县长的风头给抢了，你这么搞会让县长看起来并不如你，咱在官场说话，可不能说的比领导还有用，得适当丑化自己，让领导有优越感，你明白吧？” 第六十五章主语前后顺序重要吗 赵扶光大为震撼。 虽然李飞所言，他也认同，但他内心总有那么几丝不舒服。 明明自己只是在会议上发表一些有利于发展的观点，为领导排忧解难，怎么却被李飞冠以抢领导风头的嫌疑？ 之前给林书记当秘书的时候，赵扶光也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啊。 谢过李飞，回到档案局之后，赵扶光才想通这个问题。 其实李飞说的是对的。 伴君如伴虎，体制工作也是一样。 跟领导讲道理，相当于是在挑衅领导的权威。 当然，这得分人。 比如林光明，虽然是个贪官，但他勤政，能力强，做起事来绝不含糊，他肯定希望他的手下都是天才。 也正因此，赵扶光在给林光明当秘书那段时间，帮领导排忧解难，提出的不少观点，都会被林光明所接受。 林光明是非常欣赏赵扶光的。 但要是换作齐宏，懒政，能力不足，优柔寡断，凡事想不到关键，他肯定希望手下都是平庸，这样才能让他自己看起来特别厉害。 要不然，手下一旦提出一个自己不曾想过的高级观点，齐宏肯定会感到自卑，自卑之余，就会否认手下，乃至生气，不愿接受。 想到这，赵扶光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官场，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啊！ 赵扶光低头看了一眼李飞刚刚给的工作名单，忽然有点庆幸，自己不是齐宏，他不需要招几个愚笨的手下来彰显自己有多厉害，他需要的，是有能力的干部，这样才能扩大档案局的作用，让档案局更好地服务于人民。 三天后，县委正式决定，将县档案局正式编制人员提至十人。 赵扶光挑中的八个干部也都正式来到档案局报道并参加工作，加上自己和唐莉，总共十人。 由于原档案馆里的资料都已经搬到新的工作仓库，因此赵扶光索性就让唐莉等下属都在仓库里工作，整理全县十一个乡的资料文件。 恰好那一天，秦璐刚调研回来，在市委参加完常委会议，返回县委的时候，秦璐特意让杨钰去找赵扶光。 杨钰刚到档案馆便好奇地东张西望，故作鄙夷道：“赵局长，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领导了，怎么你的单位这么枯燥单调啊？除了资料还是资料，你都不装饰一下的吗？” 赵扶光不解皱眉：“怎么装饰？只要把工作做好，就是最好的装饰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给档案馆镀个金墙吗？” “哈哈，金墙那倒不必，但起码你也得让单位看起来好看一些，我看其他单位都有茶桌盆栽什么的，你的上级周部长，还在宣传部摆了好几株富贵竹，光看着就赏心悦目，你怎么就不学学呢？” 赵扶光面色一黑：“你要是过来跟我聊聊国际形势，我很欢迎，但你如果只是来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那你还不如不来呢。” “天啊，赵局长，你这么不欢迎我吗？” 赵扶光索性不理会杨钰，埋头审阅县志资料。 杨钰只好换上一副正经的口吻：“好了啦，赵局长，我不跟你开玩笑啦，我有正事要跟你说，书记叫我来找你，有两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赵扶光怔怔抬头：“什么事？” “这第一件事呢，自然是恭喜你档案馆做出了成绩，成功让档案局得到了县委认可。” “至于第二件事……”杨钰拿出一份打印文件，递给赵扶光，“就是这个。” 赵扶光接过一看：“乡村振兴的通报？” “是的。”杨钰若有所思解说道，“书记不久前巡视了全县十一个乡，做出了一份调研成果。” “在刚刚结束的市常委会议上，市委肯定了书记的成果，还表明市里很看重乡镇的发展，要求书记继续加大对乡村振兴的重视与支持。” “为了让市里看到成绩，书记让我写一篇通报，向外界阐述书记这些天都在乡镇里做了什么。” “而其中涉及凉水乡之前的转型举措，这恰恰跟你有关，所以书记让我把通报拿给你看一眼，你要是有什么修改意见，就指导一下我。” 赵扶光看了文件两眼，还给杨钰：“你的文笔很好，不用特意修改通报，你直接这样发表就行。” “那不行，书记明确要求我，务必将这篇通报交给你来精改，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就说明我的通报一定存在什么问题，只是我还没发现而已，但你不一样，你笔杆子硬，你肯定能看到问题。” 如杨钰所说，赵扶光确实从通报里看出了一些问题，但他并不觉得这是大问题。 “问题是有，但不是特别重要，我相信书记应该不会介意。” 杨钰好奇追问：“什么问题？” 赵扶光指着文件上的一些举措描述：“你没有在这些行为里加入主语。” 杨钰挠了挠头：“主语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赵扶光给出一番专业解释，“你刚才说，通报的目的是为了让外界看到书记的成绩，但你写的通报里，并没有突出书记的作为，反而只用了干部的字眼蒙混过关，虽然这样写也没错，但你得把干部的名字巧妙地塞进通报里，这样才能让群众知道，乡镇做出的成绩，是哪个干部带的头，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杨钰点了点头，“那按你这么说，是不是你的名字也要写进去？” “我？”赵扶光纳闷地指了指自己，“我就不必了吧……” “怎么不必？之前的转型计划可是你先提出来的，连摘选活动也是你率先想出来的，现在凉水乡转型成功，你是最大的功臣，要是连你的名字都不写进去，那通报就没有意义了吧？” 赵扶光思虑半晌：“你打算怎么改？” 杨钰沉吟着：“呃，就写，凉水乡在赵扶光同志，秦璐书记，以及郑立康村干部的集体努力下……” “不行。”赵扶光严肃纠正，“我只是一个局长，我的名字不能高于书记，你得把我的名字放在书记后面。” 第六十六章官场踢足球之策 杨钰不解皱眉：“主语的前后顺序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要不这么放，别人只会觉得我的贡献比书记大，而且你最好是把书记的行为独立描述，比如说乡镇事业发展围绕秦书记的指导思想，后面再接干部们的集体努力，这样才能吐出书记的领导作用。” 杨钰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层学问，我学到了，谢谢赵局长指教。” 杨钰按着建议修改了通报，并给赵扶光检查，得到赵扶光的肯定后，杨钰才把通报拿给秦璐审阅。 “书记，这篇通报是经过赵局长的建议修改的，你觉得行不行？” 秦璐看了一眼，便忽然吩咐道：“再改改，不必特殊化我的行为，我跟赵局长都是县委的人，就算等级不同，也是同一个梯队的干部，你把我和他的名字排在一起就行。” 杨钰纳闷地挠了挠头：“可是我向赵局长请教的时候，他说得突出你的作为，而且主语前后顺序很重要……” “都是在为乡镇发展出力，何必要突出我的作为？就算考虑到主语顺序，你也能把我跟他的名字放在一起，中间用顿号隔开就行。” “嗯嗯，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赵局长……” “不，不用找他了。”秦璐叫住杨钰，“你自己做点改动就行，改完了直接发表。” 杨钰心思不深，没有意识到秦璐这番决定的背后其实暗藏深意。 当晚，通报发表。 市委转发了通报内容，并予以表扬。 多数网民留下评论，认可秦璐是一个会干事的领导。 临睡前，看着这篇通报，秦璐内心涌起几丝悸动，唇角泛起笑意。 但她并非是为网民的认可感到欣慰，她只是由衷地感受到，身为暗恋者的欢喜。 “赵扶光，你和我的名字，同时出现在同一篇文章的同一个段落里了呢。” 年少的遗憾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救赎。 秦璐忽然觉得，她和赵扶光的名字之间隔着的那个沉甸甸的顿号，见证了她暗恋的临界点。 那是她青春还未结束的符号，是她漫长的暗恋时光里，唯一的安慰。 主语前后顺序重要吗？以秦璐的个人观点，一点都不重要。 这就好比如相遇与告白，她先遇见的赵扶光，她先跟赵扶光告的白，但最后，他却接受了另一个女人。 赵扶光并没有发现通报文章里的微妙改动。 未来几天，他都忙着继续进行县志工作。 自从凉水乡的县志引起轰动以来，定山县其余的十个乡镇，都特别关注创文工作的进行，乃至主动给档案局送来不少资料。 尽管档案馆里已有足够多的编制人员，但要处理这些资料，并不轻松。 而且，此前赵扶光拿县志当招商条件，成功引来飞扬超市这种缴税大户的投资，这个例子激起了太多干部向钱看的动力，乃至有个别干部产生了不正当的念头。 金风微凉，在夏季即将结束的时候，定山县召开了季度党委述职评议会。 十一个乡镇各派干部前来参加会议，按理来说这事本跟赵扶光无关，但这些前来述职的村干部都无一例外，一个接一个向赵扶光打听创文计划的进行程度，并请教县志工作。 其中，芒河乡较为特殊。 芒河乡的村委主任朱杰，一个四十多岁就已是满头白发的男人，在县委环境保护科党组书记孙正雷的带领下，找到赵扶光，提了一个需求。 赵扶光听完，大为震惊：“芒河乡的林场具有生态保护意义？县志里有记载？” 原来，朱杰在述职过程中，向县委提出拨款申请，希望财政能够给芒河乡批款，用作林场的生态保护经费。 管理财政的部长薛广为此吓了一跳，他都愁没钱拨给县委的保卫科，哪还有精力保护什么林场生态？ 于是，薛广索性用了一招官场常用手段，踢足球。 他把足球踢给环保科，让朱杰去找孙正雷。 孙正雷更是吓了一跳，坦言这事不归他管，理由是他对林场生态并不知情，朱杰当场就提到芒河乡的县志里对林场有过记载。 孙正雷立马就想到了招，把足球踢给档案局，带着朱杰来找赵扶光。 现在，还没等赵扶光说点什么，孙正雷就走了，只撂下一句：“赵局长，县志的事是你在管，你看看朱主任说的林场保护怎么处理。” 赵扶光懵了，他哪知道怎么处理？他都不清楚这事啊！ “赵局长，我是很明确的。”朱杰信誓旦旦道，“之前我就叫村干部给你送过资料，林场生态是有过记载的，你翻一翻肯定能找到，我绝对没有记错。” 赵扶光只好让唐莉去找，果然在档案馆角落搜出相关资料。 但资料里有关林场的记载相当匮乏，只提到芒河乡有一块将近千亩的林场，至于生态保护意义什么的则只字未提。 对此，朱杰解释道：“我们芒河乡是很看重环保生态的，而林场的生态保护也是我们集体干部的共识，虽然县志资料上面没有提到生态意义，但光从环保角度上讲，一片千亩林场，我们怎能不去保护？” 赵扶光为难地挠了挠头：“有环保共识是好，但……朱主任，你别怨我说话直，县委财政的款不好批，你光靠一个林场记载，就向财政申请生态保护经费，这事很难办。” 朱杰着急道：“赵局长，我们乡真的很需要这笔钱，你能不能帮个忙，在县志里加点资料？” “加资料？” “是啊，赵局长，我看过你之前的文章，你能给凉水乡创造橘子文化，怎么就不能给芒河乡创造林场文化呢？只要文化意义到位了，县里就会重视我们的林场，批款就会更加容易……” “这事我做不了主。” 赵扶光说这话，倒不是推卸责任，而是他很清楚，财政局和环保科都不敢承接的事，档案局凭什么敢越界？ 而且朱杰的要求太缥缈，情报不明，未知的信息太多，贸然帮朱杰写这种资料的话，太冒险，风险太大，一旦出事，自己很有可能惹祸上身。 第六十七章我市里有人 朱杰硬着头皮劝说道：“赵局长，我真的需要你帮忙，你可以到芒河乡的林场看看，那儿真的需要保护，而且近些日子，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对林场动起了不好的心思，他们要毁林，为了环保，为了生态意义，也为了村民的权益，我们村委会怎么能视而不见？” 毁林？ 朱杰把这事说的很是严重，看着他一副焦急不安的表情，赵扶光内心涌起一股怀疑，思虑一番后，他还是答应跟朱杰去芒河乡看看。 芒河乡距离并不远，赵扶光翌日中午十二点动身启程，不到十几分钟就到了芒河乡的村口。 赵扶光本不想大张旗鼓，只想了解完林场就走，但朱杰却安排了十几个村干部随行，搞得赵扶光很尴尬，像是什么下乡视察的领导似的。 不过这也侧面反映了朱杰对赵扶光到来的重视，并且在朱杰等村干部的陪同下，赵扶光也从芒河乡的林场里看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林场坐落在芒河乡的南边，大小范围几乎充满整个南面区域，一眼望去俨然望不到边。 正值夏暑，整个林场看起来像是一幅绿葱葱的油画，一棵棵树鳞次栉比，种得漫山遍野，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大自然的气息。 山风一吹，草叶飞舞，飒飒作响，极为壮观。 “不夸张的说，我们芒河乡的林场是整个定山县最大的森林资源区。” “以前，每逢季末，我们都会跟林业单位报备，在林场里收割木材等林业产品，卖到其他乡镇，这成了我们芒河乡主要的财政收入。” “虽然近几年，大书记提出青山绿水政策，保护青山绿水，才能守住金山银山，村里的产业结构也因此发生了变化，不再砍树为生，但要是林业单位有需要，我们也会适当砍伐满足县里的木材需求。” “只是，县里一直没有出台环境保护的政策，以至于有些老板野心膨胀，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跟林业单位承包了这片林场，企图毁林。” 朱杰等人一人一句说到这里，赵扶光便疑惑反问道：“有些老板？指的是谁？” “就洪大盛那帮恶人……” 说曹操，曹操到。一名干部刚把这个名字说出口，一旁便传来一道怒喝。 “干什么干什么？还嫌之前闹得不够大，又来跟我争林子是不是？！” 赵扶光寻声望去，只见一拨几十个人气势腾腾围了过来。 为首是一名穿着西装戴着金饰腰带的肥胖男子。 站在朱杰等人面前，胖子便嚣张地摆了摆手：“我说过，别在我的地盘逛来逛去，哪儿凉快就滚哪儿去，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就算把林子看穿了，这也是我的地盘！” 朱杰愤然呵斥道：“洪大盛你说什么呢？平日里你狂，我们不说什么，但今儿赵局长在这里，你还敢赶我们走不成？” “赵局长？”洪大盛愣了一下，那张肥胖的脸明显浮现几丝慌张，不禁用诧异的目光打量赵扶光，“这位是哪个单位的局长？” 赵扶光如实答道：“县档案局。” “档案局？”洪大盛登时笑了起来，“啧，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单位呢，原来只是个档案局局长，姓朱的，我早跟你讲了，你找谁都没用，你要是能把县委书记找来，我还有点忌惮，但你只是找来个区区管档案的，你以为我会怕？” 赵扶光微微皱眉。 他很不理解，朱杰他们好歹也是村委干部，怎么眼前这个洪大盛，却敢对他们如此嚣张？甚至，直言自己这个局长没啥用？ 虽然档案局局长在行政意义上没有什么实权，但好歹也是个官，不至于被外人这么瞧不起啊！ 还是说，这个洪大盛……不简单？ “赵局长是吧？” 把朱杰他们怼得说不出话之后，洪大盛气焰嚣张站在赵扶光面前，高高在上道：“我不管你是被他们叫来做什么的，但我要警告你，我跟村委的矛盾，你最好别管，你想管也管不着，我市里有人，你要是敢管，你就别想继续当什么局长了。” 果然……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市里有人。 “我听他们说，你想毁林是吗？” 面对赵扶光的询问，洪大盛不容置疑道：“我是不是想毁林，关你什么事？这林子我早就跟林业局承包了，我想对林子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至于你，既然只是档案局的人，那咋不去乖乖写你的档案，来这管我毁不毁林做什么？” 不等赵扶光回话，朱杰便愤愤道：“洪大盛，你给赵局长放尊重点！他是管档案的不假，但他同时还是创文计划的主要成员，我找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帮忙写县志，做好创文工作，这样县里就会重视林场，不会允许你毁林的。” “哈！你在跟我搞笑吗？”洪大盛自然不信，乃至鄙夷大笑，“你们这些干部真的有脑子吗？创文计划？县志工作？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让一个管档案的写县志，这样能干涉我的林子？你在说梦话呢吧？” “洪大盛你……” “行了，别再说了。”赵扶光打断两人对话，“今天我只是过来了解林场状况的，现在看也看了，能了解的也了解了，我也该走了。” 言罢转身离开，朱杰等人纵然不甘心，但也只能跟着赵扶光离开。 “哼，知道斗不过我，所以夹着尾巴跑了吧？”洪大盛不屑冷笑，“区区一个赵局长，什么档次，也敢请来跟我斗？听说我市里有人，还不得给我滚？” 赵扶光到村委收集了一些林场资料，打算拿回去研究。 朱杰一边帮赵扶光整理资料，一边愤慨道：“赵局长你别介意，那个洪大盛向来如此，他承包林场之后，就一直这么嚣张，不允许我们靠近林场，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赵扶光若有所思道：“他刚说他市里有人，这是真的吗？” “我们不敢问，也无法确定真假，只是听说他跟市委有联系，之前他还威胁我说，他有市委书记的电话，我托人核对过，确实是书记的号码……” 赵扶光凝重皱眉。 看来，这个洪大盛，有所来头。 林场的事，不好应付啊！ 第六十八章文明的力量 回到县委后，赵扶光开始专心研究林场的资料，但都没什么头绪。 主要原因是，他不太清楚洪大盛与朱杰双方在林场区域产生矛盾的来龙去脉。 为了搞清楚这桩恩怨，赵扶光只好找到县委经济发展局的干部，取得了好几份芒河乡往年的经济资料。 资料表明，三年前，洪大盛所代表的飞盛集团承包了芒河乡的千亩林场，期限二十年。 按理来说，农村土地被私企承包后，经营权归私企所有，村委干部是不能干涉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洪大盛禁止朱杰等人靠近林场。 他的做法看似嚣张无情，但合法，合规，也合乎情理。 但在资料里，有一个蹊跷的记录。 洪大盛承包林场当年，就已经结清了所有承包费。 然而在承包后不久，市里出台了农企优惠政策，这意味着洪大盛承包林场后可享五年免税。 免税政策打得村委措手不及，当即要求洪大盛必须多交每亩两百块钱的承包费，要不然就得回收林场，不予承包。 洪大盛肯定不同意，直接就试着把村委告到市法院。 村干部们怕了，之后也可能是双方谈拢了什么条件，洪大盛就撤诉了。 这段过往资料看似没什么不对劲，但赵扶光却从中看出端倪。 为什么，洪大盛承包林场之后，市里就出台了优惠政策？ 难道说，三年前洪大盛早就得到了消息，才承包了林场？ 要真是这样，洪大盛也算是靠着政策赚到了一笔免税的便利，这本就无可厚非，但村干部要求加价，不然收回林场，这就未免有点无理取闹了。 按这么理解的话，似乎是村委做的不对。 思来想去，赵扶光决定找到三年前的经济资料后，再做决策。 正巧荔山乡的村委会送来了一份县志文件，赵扶光便把林场的事暂时抛到脑后，专心处理荔山乡的资料。 与芒河乡一样，荔山乡村委送来的资料也跟生态保护有关，试图通过县志记载向县委申请环保经费。 不过他们理由充分，并且有所证据，只因他们荔山乡境内有一片湿地，该区域栖息着数百只珍稀动物，其中包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潜鸭。 赵扶光将资料整理好后之后，便率先上报宣传部，得到周峰同意后，他就把陈言约了出来，两人商量着再次将县志内容发表在青年报上。 第二天，这篇县志引起外界关注，市委那边也迅速派人前来荔山乡核实，确认情况属实后，便让市财政联合环境保护科下批数百万的经费，支持荔山乡保护湿地，并严令禁止任何人任何组织将湿地商用化。 一经发现，免不了牢狱之灾。 一时间，这个事情引起了全县轰动。 毕竟，一篇县志就能让市财政下批经费，放在以前，市委的这种果断措施，是很难想象的。 要说对此最为震惊的，当属洪大盛。 “我靠？！” 飞盛集团办公室内，从助理口中得知此事后，洪大盛吓得面色突变，惊慌失措。 “有没有这么厉害？仅仅一篇文章，就能让市委直接下场，拨款也就罢了，还把湿地给保护起来了？那个档案局……原来权力这么猛？” 助理点点头解释道：“主要还是受了创文政策的影响，市委今年是打算把明江市打造成文明城市，虽然做起来很难，目前来看也没什么作用，但样子还是要做到位，尤其这种生态文明，一旦媒体报道了，市委就不能视而不见，要不然很难跟上面交代。” 洪大盛吞了口唾液，不由回想起，那天他在林场区域呵斥了赵扶光，还叫他滚，现在想想，只觉一阵后怕。 让荔山乡出名的县委文章，署名作者正是档案局局长赵扶光。 洪大盛开始担心，如果赵扶光跟芒河乡的村委达成共识，也写了一篇跟林场有关的县志，那他的飞盛集团岂不完蛋了？！ 要知道，他还指望靠着林场免税呢！ 要是赵扶光写的县志引起市委下场关注，那他的林场又将何去何从啊！ “不，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洪大盛朝着助理紧张吩咐，“给我联系尽可能多的人，我得找办法阻止赵扶光出手！” 两天后，定山县发生了一件重大喜事。 飞扬集团宣布，将在县城北区开设连锁超市。 超市所在位置定在县北，地段已经确定，连超市建筑设计图也流传到了网上。 一时间，全民震撼。 只因，设计图上，飞扬连锁超市的规模无比巨大，占地几近千平，五层高，一旦落地，将会成为全县最大的经营场所。 甚至，网民还发现，超市规模与整个明江市所有商城比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目前，飞扬集团已在明江市境内开设了八家连锁超市，每一家都人气爆棚，家喻户晓。 但唯有定山县县北的超市的规模设计，是能跟市中央的超市总部一较高下的。 正因此，所有人都怀疑，究竟是定山县县北区域的哪一点优势，吸引了胡总如此投资支持的呢？ 关于此事，全县都觉得这是县长齐宏的功劳。 毕竟当初，是县长邀请胡扬前来县委洽谈，不到一个小时，就跟胡扬敲定了投资事项。 但，也只有县委内部几个干部清楚，最大的功劳不是属于县长，而是属于赵扶光。 在这些清楚内幕的干部里面，就有齐宏的助理梅婷。 年仅二十八的梅婷，生得亭亭玉立，娇柔貌美，工作能力更是一流。 此前齐宏组织招商团队跟进飞扬超市投资一事，就是叫梅婷去主持的。 赵扶光本来觉得这件事跟他无关，梅婷跟他也没有什么政务来往，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天刚临近傍晚的时候，梅婷找到了他。 “赵局长，你晚上有空没有？” 赵扶光茫然地看着梅婷那张写满深意的俏脸。 “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梅婷做作地用手指卷动着额前的发丝，“我今晚打算请你吃个饭。” 看着梅婷饶有兴趣的神情，赵扶光感觉……这顿饭，不简单啊！ 第六十九章第一次被贿赂 赵扶光本来还想以今晚有学习任务为由，婉拒梅婷的邀约。 但梅婷却说了这样一个理由。 “赵局长，你先别拒绝我，我请你吃饭是有原因的，这跟飞扬超市的投资有关，那个胡扬胡老板，你还记得吧？是他主持的饭局，他叫我把你一起带上，确切来说，是他要请你吃饭。” “胡扬要请我吃饭？”赵扶光眉头一皱，“为啥？” 梅婷耸耸肩膀：“我也不晓得为啥，不过他既然开口了，我作为他的投资事项对接人，总不能说不行吧？赵局长，你就看在咱俩都在县委共事的关系，以及胡总投资定山县的份上，跟我去一趟吧。” 赵扶光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然而此时的赵扶光还不知道的是，就是这场饭局，让他险些遭遇人生第一次预谋的贿赂。 晚上七点多。 在梅婷的陪同下，赵扶光抵达定山县县城的大饭馆。 推开包厢后，就已经看到在座的胡扬。 而除了胡扬之外，在座的还有另外一个意外的来人。 洪大盛！ 那一刻，赵扶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洪大盛通过胡扬的人脉，再通过梅婷的关系，把他给约出来的吧？ 可问题是，洪大盛干嘛要约他吃饭？ 总不能是为了威胁他的吧？ “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赵扶光谨慎地盯着洪大盛，“你为什么在这里？” “赵局长，说起来，我嫌丢脸。”洪大盛已经不再像上次那样嚣张，那张肥胖的面庞反而堆满了假惺惺的谄笑，“那次在芒河乡，我并不了解你，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因此这次，我打算请你吃饭道歉……赵局长，那次真的抱歉，我先敬你一杯。” 洪大盛说着就已将盛满酒水的杯子举起。 赵扶光两眼一眯，摇了摇头：“道歉什么的，就不必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道歉而设这个酒局，我觉得大可不必，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啊这……” 洪大盛顿显尴尬，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胡扬。 “赵局长，你且等等。”胡扬叫住赵扶光，“其实洪总除了道歉，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先坐下来……梅主任，你先回去吧。” 似乎是觉得梅婷在场不便说话，胡扬摆了摆手就把梅婷给挥退了。 赵扶光只好先坐下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梅婷刚离开，洪大盛便笑盈盈地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了赵扶光面前。 “赵局长，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你要不觉得少，请你收下。” 赵扶光眉头一皱，纵然不把信封拆开来，他也能看得出来，那里面装的绝对是钱。 看厚度，起码有五万左右。 赵扶光感到诧异而又震撼。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被贿赂。 可关键是，他区区一个管理档案的局长，有什么贿赂的意义吗？ “洪老板，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的性质，是很严重的。”赵扶光登时露出严肃的表情，“如果，你约我来，是为了这事，那就请你原谅，我不能容忍你的行为，也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了。” 眼看赵扶光说完就要起身离开，洪大盛连忙蹦了起来，伸手一拦：“赵局长，你先别走，你先听我说完，我要做的，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坐在原位的胡扬也附和劝说道：“赵局长，你先坐下，洪总确实有事求你，但我觉得那事无伤大雅。” “我不这么觉得。”赵扶光不容置疑地盯着信封说，“当洪老板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就不是求我办什么事的问题了，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不会答应。” “哎，赵局长，你真的误会我了。”洪大盛唉声叹气道，“这笔钱只是给你的辛苦费，我也不是求你办事，只是求你不要办那件事。” “那件事？” “是啊。”洪大盛压低声音，“芒河乡那一帮村委干部，尤其朱杰那个家伙，不是求你把林场生态写进县志里吗？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对此作何看法？” 赵扶光如实答道：“我最近还在研究，等研究结束后，我再决定写不写。” “赵局长，我跟你说句实话，什么林场生态，都是朱杰那帮人杜撰的，现实中根本不存在这种事情，你完全不用研究，直接拒绝他们就行了。” 赵扶光讪讪一笑：“我看没那么简单吧，如果林场生态只是杜撰，那你干嘛这么紧张？甚至连贿赂我这种招都用上了？你上次不是说你市里有人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贿赂我？” “不不不，赵局长，我都说你误会我了，我真不是贿赂你……”洪大盛一边说，一边着急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赵局长，你先看看这个。” “黑老虎种植基地计划？”赵扶光接过一看，眼中眯出不解的目光，“难道，你承包林场，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 洪大盛生怕赵扶光离开，便一口气娓娓道：“近几年，黑老虎这种水果，在江浙地区销量奇佳，据说一斤就高达七八十块钱。” “三年前，我承包芒河乡的林场，就是为了把黑老虎给种出来，卖到江浙那边去。” “要知道，黑老虎无论是食用还是药用，或者观赏、绿化甚至是作为样本，价值都非常高。” “我就是嗅到这个风口，才承包的林场。” “这三年，我都在研究这个事情，今年总算是把黑老虎移植成功了，就差大范围种植了。” “可是村委那边看的眼红，就控告我用林场种水果，不符合农村法律，扬言要上涨承包费，我若不交，他们就要强行把林场收回。” “赵局长，你说，他们这种行径，与恶霸有什么区别？好在我没屈服于他们，跟他们斗智斗勇，才让他们的奸计没有得逞。” “可他们却把你给搬出来了，杜撰了什么林场生态，要写进县志里，引起市委关注。” “这种阴谋，要是被他们搞出来了，县委乃至市委肯定会把林场保护起来，若真如此，那我的种植计划岂不打水漂了？” 第七十章扑朔迷离的林场 “赵局长，我知道你写县志，就是为了给人民服务，可我洪大盛不就是人民吗？我身为人民，种点水果赚点钱，不是很正常吗？” “当然，我也知道你搞那个什么创文计划，是有工资的，我自然不能让你白跑芒河乡一趟，因此我给的这笔钱，就算是给你的补偿，希望你啊……千万不要帮芒河乡写什么林场生态，可怜可怜我这种做小本买卖的守法公民。” 洪大盛这番话，逻辑清晰，道理精确。 但，赵扶光却是笑了笑。 “我看，这件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据我所知，三年前你承包林场之后，市委立即出台了税收优惠政策，这两件事情衔接得过于巧合，你是听到了风声才这么做的吧？” 洪大盛愣了一下，满脸不敢置信：“你都已经把林场调查到这种程度了？” “怎么了？”赵扶光眉尾一挑，“难不成，在林场里面，还有其他秘密没被查出来吗？” “这，我，不，其实……”洪大盛语无伦次，转口解释道，“赵局长，我不瞒你，其实你说的也对，我确实听到了风声，但，跟着政策走，这不是商人的正常手段吗？我又没有违法，也没有犯罪，纯粹只是搭上一辆免税的快车，做点生意，这难道也不行吗？” 见赵扶光不答话，洪大盛又接着道：“而且，就算我们透析这件事的本质，难道不是不难看出，是村委先动的手吗？” “我承包林场，合法合规，承包费我都结清了。” “可村委却强行叫我另外交钱，要不交，他们就要回收林场，这不强盗行径吗？” “总不能让我承包林场之后，就强迫我亏本吧？” 赵扶光想了想，倒是觉得洪大盛说的有道理。 此前，受朱杰委托，前往芒河乡调查，赵扶光还以为，村干部是被欺负了。 加上当时洪大盛态度不善，嚣张无礼，赵扶光一度以为村委才是受害者。 可随着深入研究之后，才发现林场承包事件背后，另有蹊跷。 又不巧，刚才洪大盛主动掏钱，赵扶光以为他在贿赂自己，因此对此也有了偏见，甚至先入为主地觉得，洪大盛是干了坏事，才打算拿钱平息事端。 但现在，整个事件逐渐变得扑朔迷离，洪大盛看着更像受害者，赵扶光都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了。 深吸一口气，赵扶光打消心中的疑惑，严肃无疑道：“这样吧，钱，你拿回去，饭，我也不吃了，这酒，你也别敬我，至于林场的事，我回去再研究研究，你也别让我偏心你，我只会在平等对待你和村委的条件下，给你们一个公正的交代。” 洪大盛只觉郁闷，还想说点什么，但一旁胡扬瞪来了一道眼色，洪大盛只好点头：“行吧，赵局长，只能这样了，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要是县委那边有了消息，你得马上通知我啊，不能让我平白无故亏这么大一笔钱啊。” 赵扶光离开后，洪大盛便给胡扬敬了杯酒，感谢胡扬帮他组了这么一个饭局。 胡扬一边喝着酒，一边倚着窗口，饶有兴趣遥望着赵扶光的背影。 胡扬一向不喜贿赂。 但这次，他之所以答应帮洪大盛约赵扶光吃饭，只是想看看，面对贿赂的利益，赵扶光会是什么态度。 结果，让胡扬很是意外。 赵扶光没有接受贿赂，也没有故作高尚愤然离席，反而保证他会公正对待。 胡扬身居商场多年，各路商政人物，他已见得多了。 什么形形色色的大小官员，或伪善，或虚假，或奸诈，或贪婪，他都看得腻了。 但唯独，见过不到几面的赵扶光，却引起了他强烈的关注以及浓厚的兴趣。 “赵扶光。”胡扬喝光了酒，勾唇一笑，“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未来两天，赵扶光想得头快炸了。 越是深入调查林场，他就越觉得此事背后另有玄机。 他跟经济发展局拿到了三年前的数据，又通过市委网站下载了一些往年的农业资料。 对照之后发现，自从乡村振兴计划提出之后，市委不止两次督促各个县区抓紧研究助农计划，刺激农业活力，提高产量。 各县都响应政策，积极深化农业生产。 如今的凉水乡境内之所以存在那么多的果园，就是响应政策而出现的产物。 但偏偏，芒河乡的状况极其奇怪。 明明有一大片林场，却并未投入农业生产。 甚至，县委也曾连年多次帮助芒河乡，甚至派出农业专家前往芒河乡论证督导，提出了好几份具有长远价值的林场改造计划，但芒河乡毫无例外全都没有接受。 为啥？！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林场，那还可以理解。 但，三年前，村委却把林场直接承包给了洪大盛。 村委对待林场的态度，前后矛盾太大，赵扶光终究想不通，在这其中，村委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就在赵扶光绞尽脑汁想不通原因的时候，朱杰又一次找上了他，为的就是催促赵扶光赶紧写出县志。 赵扶光很想跟朱杰问出他的疑惑，但考虑到档案馆内唐莉几人都在，有些事不能让下属知道，于是赵扶光便把朱杰叫到走廊讯问。 “你老实告诉我，你之所以要回收林场，不让洪大盛承包，真的只是为了保护生态？” 见朱杰毅然点头，赵扶光接着又问：“那村委三年前干嘛还要把林场承包给洪大盛？” “那时洪大盛只是说要承包林场，又没说要毁林，既然只是承包林场，村委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赵扶光摇了摇头：“我跟洪大盛接触过了，他跟我说，他并非是要毁林，只是要在林场里种果树……” “种果树肯定不行啊！” 赵扶光皱眉：“怎么不行？” 朱杰解释道：“三年前跟他签下的承包合同里，明确说明林场只能用作木材生产，也就是林产品，但果树不属于林产品，而是农产品啊！” 赵扶光不解眯眼：“这有什么讲究吗？” 朱杰急得伸长脖子：“不仅有讲究，而且非常致命！” 第七十一章市场里的见义勇为 “要是林场只用作木材生产，那么它的生态就不会被破坏。” “但要是换成果树，尤其是像黑老虎这种强碱性树木，是会改变土壤酸碱性的！” “洪大盛承包林场的这二十年里，他要是种好了果树，赚的盆满钵满，二十年后，他再把林场还给我们，到了那时，林场还是原来的林场？被碱化过的土壤，已经不再适用于种树了啊！” 听完朱杰解释，赵扶光再度皱眉：“也就是说，这是你要求洪大盛多交承包费的原因？” 朱杰愣了一下，似乎是在诧异，赵扶光为何知道上涨承包费的事。 “村委方面是有叫过洪大盛补缴费用，但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洪大盛既享受免税，又把林场毁了的吧？要知道，我们芒河乡所有村民对这个林场，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许多村民都曾靠着林场生产维持生计，可以说它就是我们芒河乡的命根，而如今洪大盛要毁掉林场，我们岂能同意？” 朱杰这番话，让赵扶光本就错综复杂的思路又绞在了一起。 怎么感觉……这件事情越来越离奇了？ 虽然朱杰说的没有什么漏洞，但赵扶光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赵局长，我们干部已经得知，洪大盛那边已经把什么黑老虎给移植成功了，接下去他就该大范围种植了，一旦他成功了，林场就没救了，我真的代替芒河乡所有村民求求你，希望你帮帮忙，尽快写出县志，救救林场，千万不要让林场，毁在洪大盛这种人的手里啊！” 面对朱杰的催促，赵扶光措手不及，只能跟他说自己会尽量。 但朱杰死活不接受这个“尽量”，要求赵扶光给个时间。 赵扶光只好举起一个手指头：“七天。” 说是七天，但赵扶光并不能保证，七天后他真能解决这个事情。 他只是档案局局长，像芒河乡这种村委跟企业之间的矛盾，以及生态保护，经费审批的事项，他哪能做出决定？ 财政局不管，环保科也置身事外，他档案局又能作甚？ 赵扶光为此发愁了好几天，期间他有几次，打算找秦璐请教一下，请她出面，但转念一想，之前秦璐说过，凡事要靠自己，别老依赖她，赵扶光便只好打消这个想法。 七天期限，已经走完了五天，赵扶光愁得掉了一堆头发，想到今天周五，他便打算放松一下，独自去了一趟县城的花鸟鱼虫市场。 之前杨钰来找他的时候，就埋怨过他档案馆的环境过于单调枯燥，这几天赵扶光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便计划在市场淘个鱼缸，装饰下单位。 周五下午，正值游玩高峰期，各个档口的吆喝糅合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各种休闲商品琳琅满目，作为县城规模最大历史最久的花鸟虫鱼的市场，在这儿逛的人基本不少，熙熙攘攘，多是一些老人。 所谓男儿至死是少年，赵扶光在市场里看到不少浑身童趣的老人，有的举着鸟笼吹口哨，有的盯着鱼缸目不转睛，有的手持纸扇踱步吟诗，还有不少老人攒在档口门前下象棋，棋局一开始，两侧一定站着好几个围观的老人，要么观棋不语，要么指指点点，要么赞叹刚才那步棋精哉妙哉，端的就是一个热闹捧场。 置身于如此环境之中，赵扶光都感到十分惬意，心中的烦恼渐渐消退。 “嗯？等会，那是……” 突然脑光一闪，赵扶光停下脚步，眼神中泛起几丝警惕。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往后退了几步，朝刚才路过的档口望去，赵扶光眸中登时散射出锐利的目光。 在他的凝视下，一旁档口门前，七八个老人正围着一张石桌，看两人下棋。 其中一个身着唐装的老人，或许是看棋看得太过痴迷，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正有一名鬼鬼祟祟的青年男子，将手伸进他的上衣侧袋里，悄悄夹出一个钱包…… “小偷，你干什么？把东西放回去！” 赵扶光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当即大声呵斥。 正在专心看棋的几个老人都回头看了过来，青年男子瞬间吓了一跳，恶狠狠瞪了赵扶光一眼后，便火速拧住钱包，转身快步奔逃。 “别跑！” 赵扶光一个箭步上前扼住男子的肩膀，却只是抓住男子的外套。 男子十分果断，立马脱掉外套，踉跄着重新直起身子，快速逃离现场。 “靠！” 赵扶光骂骂咧咧正要继续追，然而紧邻着却有另外一道魁梧的身影拦住了男子。 “遇上我，算你倒霉了！” 身影本尊是一个体格粗壮的大叔，青年男子还想一脚踹开大叔，可谁知大叔身手惊人，抓住男子腿脚，娴熟地往地上一压，直接就游刃有余施展擒拿术把男子双手倒扣按倒在地了。 “放开我！你个马币！敢坏我好事，我知不知道我是谁？”男子气焰嚣张冲着大叔怒吼，“我大哥可是这个地区的老大！你再不放开我，我叫我大哥报复你，你死定了！” 大叔闻言笑了，笑得霸气凛然：“敢说我死定的，你是第一个！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我……”青年咬牙切齿还想怒斥，可当大叔单手拿出一张证件展示出来的时候，青年登时吓了一跳，“我，我靠？你，你就是，你就是严峰？！” “没错，如假包换，我就是定山县公安局局长！” 严峰说完，青年满脸骇然失色，完全哑了。 他现在才知道，为啥严峰拦他的时候，说他倒霉。 刚偷了东西，就碰到公安局局长，搁谁谁不倒霉？ “你涉嫌盗窃，人赃俱获，我得把你扭进局子里。”严峰说着，那对锐利的双眸泛出精光，“另外，你刚才说，你还有个老大是吧？” 青年不敢回话，严峰索性掏出手铐把他拷上：“趴着别动，你要敢站起来，我把你腿也打断！” 青年吓得腿软，乖乖趴地不起。 严峰拿起掉落在地的钱包，走向赵扶光：“这位同志，这是你被抢的物品吗？” 第七十二章退休干部的智慧 言罢，严峰便押着青年男子离开了。 赵扶光看着严峰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手中的钱包，一时迷茫苦笑。 他想不通，严峰作为公安局局长，居然这么信任自己，随便把钱包交给他？ 严峰难道就不怕，自己悄悄把钱包占为己有吗？ 赵扶光没有多想，回到下棋的石桌旁，把钱包还给唐装老者。 然而让赵扶光难以置信的是，唐装老者居然毫无担忧之色，在发现小偷到归还钱包的这一段时间里，老者一直背负双手，观看棋局。 赵扶光不由腹诽，这老人也太淡定了吧？ 钱包都被偷了，也不慌不乱？ “谢谢你啊，公安同志。”老者将目光从棋局上抽回，接过钱包，主动道谢，“要不是你，我连钱包都偷了都不知道。” 赵扶光挠头憨笑：“老先生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不过……其实我不是公安啦。” “咦？”老者疑惑皱眉，“刚才那位同志，不是自称公安局局长吗？原来你跟他不是一队的啊？” “嗯，我只是恰巧路过的而已。”赵扶光总感觉眼前这个老者很是亲切，因此多嘴了几句，“我今儿只是打算来市场买个鱼缸装饰下单位，撞见有人在偷钱包，就随手制止下。” “噢？”老者挑眉，好奇地打量赵扶光，“小同志是哪个单位的？” “呃，县档案局的。” 赵扶光的坦诚相告，让老者微微一怔，双眸泛出如有深意的目光。 “档案局？我好像听说过，你在局里担任什么职位？” 赵扶光再次挠头憨笑：“不才，我当的是局长。” 老者再次一愣，旋即拍着赵扶光的肩膀爽朗一笑：“我就说怎么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你不普通，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赵局长啊。” 赵扶光诧异凝眸：“老先生知道我？” “怎么不知道呢？这段日子，档案局可是占足了风头，之前县委发布的乡村振兴通报，你还跟我女……咳，你跟定山县县委书记并排在一块呢，在体制内，这种并排关系可很少见。” 赵扶光从老者的话里听出几丝端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老者身份好像并不简单，居然会说出体制通报并排关系罕见这种话？ “呃，老先生，我冒昧请教一番，你是做什么的呢？” “我啊？哈哈，你就别打听了，我只是一个退休小干部罢了。” 赵扶光不由肃然起敬：“既然是曾经的干部，那也算是我的前辈，老前辈之前是在哪个部门工作？” 老者摇了摇手：“这我说不出口，怕丢人。” 随后，或许是为了转移话题，老者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鱼鸟档口：“赵小友不是要买鱼缸吗？我对此有经验，那是我一个朋友开的档口，外观质量的什么都很不错，你进去跟他提要求，就说是秦老推荐来的，他保证能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好，多谢前辈赐教。” 赵扶光道谢后便按着老者指着的档口走去。 他不会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老者一直饶有深意般盯着他的背影，轻笑嘀咕。 “赵扶光……原来就是他啊。” 如老者所说，他确实是退休干部，但他的身份地位可不简单。 他名为秦太民，先后几次入选明江市市委常委，一度在省厅当过两届领导班子成员。 如此成就，足以让他的人生红光生辉。 但，在个人的成就之外，他的女儿更不简单。 方才他跟赵扶光谈话时，还险些说漏嘴。 不错。 他的女儿，正是定山县现任县委书记，秦璐！ 赵扶光并不知道，老者的身份，竟跟自己的羁绊如此之近。 他只把秦太民当作一个偶然遇见的老前辈。 并且，秦太民的推荐，也让他很是受用。 在秦太民推荐的档口里，赵扶光看中了一个鱼缸样本，本来档口老板说这个鱼缸是展览品，不予外售。 但听说赵扶光是秦老推荐来的，老板当即一怔，立马答应给赵扶光调来一件同款式的鱼缸，不过要等明天才能拿到。 赵扶光同意了，与老板敲定价格后便离开了。 第二天周六，赵扶光早早过来取货，老板已经把鱼缸打包好了，还说可以安排店里的伙计送货上门。 赵扶光跟他报了单位地址，等着档口伙计备车，就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接到了周峰的来电。 “赵局长，虽然今天周末，我不该跟你说工作的事，但有个村干部过来县委没找到你，跟我说了他的事，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帮忙解决。” 赵扶光隐约猜到了村干部的身份：“是芒河乡的村委主任朱杰吧？” “对对对，就是他……” 得到周峰肯定后，赵扶光好不容易惬意下来的内心，再次涌起几丝烦恼。 过完明天，就是他跟朱杰约定的七天期限结束的日子。 可对于朱杰所说的，有关芒河乡林场矛盾的解决方案，赵扶光却没有半点头绪。 “哎。”叹了口气，赵扶光只好跟周峰回应道，“明天我会跟朱杰说，他的事我已经在研究了，我现在在外面。” 通话结束后，赵扶光坐在档口外面的台阶上，思考着如何解决林场矛盾。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又见面了，赵局长，怎么的，脸这么皱，有心事？” 赵扶光扭头才发现，搭住自己肩膀的，正是秦太民。 赵扶光立马站起身子：“呃，前辈好。” “不止我好，你也得好。”秦太民眯眼打量赵扶光的面色，“不过我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怎么，难道是我的推荐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赵扶光连忙解释，“你推荐的货，我很满意，我现在正等着老板备车把鱼缸送到我单位呢，而我刚才只是……只是为其他工作上的事情烦恼而已。” “工作上的事？”秦太民兴趣盎然问道，“你可以跟我说说，我看看我这个老头子，能不能给你一点建议。” 赵扶光犹豫半晌，便把芒河乡林场矛盾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秦太民听完，却是讪讪一笑。 第七十三章我舅舅是县长 “何必呢，赵局长你真是太单纯了，像这种土地纠纷，本就不归你管，你又何必烦恼？” 赵扶光忧心忡忡道：“主要是，双方都有各自的立场和理由，而且都曾跟我有过接触，也都求助过我，我两边都有责任，但现在，我逐渐才意识到，不管我怎么处理，都会偏心，都会对不起另外一方，最让我烦恼的就是这一点。” “哎，要我说啊，你之所以烦恼，纯粹就是太感性，换作是我，碰到这种局面，只会做一件事。” 赵扶光好奇追问：“做什么？” 秦太民深意一笑：“静观其变。” 赵扶光当即摇头：“那不行，双方矛盾已经凸显，我怎么能视而不见？” “我没说让你视而不见，你要知道，静观其变是一种正常手段，况且你要看到问题本质，才能看清矛盾在哪里，表面来看，他们的矛盾是林场的归属以及使用权，但归根结底，真正的矛盾还未出现，你要等到他们矛盾激化，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赵扶光依旧抱有质疑：“可，要是等他们矛盾激化，不就一切都来不及了吗？对于这件事情，我还是倾向于在矛盾进一步加剧前，把问题妥善处理……” “不不不，现在的你要解决问题，为时尚早，只有等真正的矛盾出现了，你再出手，这样才有正当理由，更何况……”秦太民若有所思道，“你刚才不是提到你对双方都有责任吗？但，在我看来，你的责任不在任何一方，作为一名干部，你唯一需要负责的，只有一个群体，那就是人民。” “人民？” “没错。”秦太民发出一道灵魂拷问，“你现在好好想想，在这起土地纠纷里，人民扮演了什么角色？” 赵扶光虽然不想否认，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我不知道。” “是的，你不知道，这就是症结所在。”秦太民双眸散射出睿智的目光，“正因为人民的立场还没出现，所以你才会烦恼，而我之所以劝你静观其变，就是出于这个考虑，没有人民立场考虑的矛盾，都是虚妄，你还不能下场处理。至于现在，你只需考虑一个问题。” 赵扶光已经陷进了秦太民的逻辑里，不禁忙问：“什么问题？” 秦太民指着档口门前，正在装车的鱼缸：“你打算在这里面养什么鱼？” 赵扶光面色一黑。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土地纠纷问题上，哪还有什么心思考虑养什么鱼啊？！ 秦太民再次拍拍赵扶光的肩膀：“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做，土地问题不难解决，关键是，你能否有耐心，能否搞清楚你跟人民的立场，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这番话的。” 与秦太民聊了这么一阵之后，赵扶光依旧没有头绪，但他渐渐对这番理论产生了兴趣。 回到档案局后，鱼鸟档口的伙计已将鱼缸送到，蓄水完后，赵扶光便暂时卸下心事，跟伙计说起他要养的鱼。 下午，伙计已将鱼送到，看着在鱼缸里自由游动的鱼群，赵扶光陡然感慨，当官有啥好的，还不如当鱼，至少无忧无虑，至少不会为各种问题所烦恼。 就在这时，洪大盛来电，询问赵扶光，有关林场纠纷应该怎么处理。 赵扶光回想起秦太民的指导，便索性说道：“这事我管不着，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洪大盛虽然被赵扶光的态度给整懵了，但他内心也松了口气。 “管不着？意思是，赵局长不打算给芒河乡写县志了？” “到时再看看吧，现在我暂时写不了，至少短时间内，我不会写。” 赵扶光的回应，让洪大盛欣然大喜。 毕竟，只要确定县志写不成，那他的飞盛集团就不会被政策所改变，接下去他也就能放手大干，照常进行大规模种植黑老虎的计划了。 通话结束后，赵扶光便顿感不妥。 虽然秦太民教他静观其变，但按现在的局势来看，芒河乡村委一定不会同意洪大盛种植黑老虎，一旦双方矛盾激化，那自己不就得负责了？ 纵然对此忧心忡忡，但赵扶光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秦太民的手段。 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好的点子，静观其变看似是下策，但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但，让赵扶光没想到的是，他的静观其变，等来了一起轰动全县的舆论事件。 周末结束后，周一早上，赵扶光被一通来电吵醒，刚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就被一则消息惊醒。 “你说什么？芒河乡出大事了？！” “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县委现在正在处理，我正等着常委那边开会给出通报方案。”周峰在电话里说道，“具体内容，你看看工作群，那里面有详细的记载。” 周峰在电话里说，昨天晚上，芒河乡的村委与飞盛集团发生了一起冲突事件，起因于村干部组织村民阻挠飞盛集团种植，推搡间造成三人受伤，虽然只是轻伤，但其中一个村干部口出狂言，被人录了视频发到网上，登时全网关注，给定山县的舆论环境带来一波不小的风浪。 赵扶光赶忙前往县委，路上他用手机看了工作群里的消息记录，只见在一个全网流传的视频里，芒河乡林场背景下，一个年轻干部气势汹汹自称芒河乡村委治安委员鲁云浩，阻挠集团职工种树，并且放言必须按上级要求敛钱，补交费用，否则不予种植工作进行。 洪大盛也出现在视频镜头里，他气急败坏呵斥鲁云浩耍官威，无视土地承包法律，鲁云浩却大言不惭地说他不懂法，甚至自称他舅舅是县长，威胁洪大盛不要顶风作案。 视频播放至此，赵扶光就已经嗅出视频舆论恶劣影响的严重性。 正如秦太民所说，双方矛盾已经激化，但这种矛盾明显超出赵扶光的预料，而且鲁云浩一介干部，居然还扯出我舅舅是县长这种话，且不说县长现在是何看法，光是县委就会遭受着极大的舆论压力。 赵扶光回到县委的时候，唐莉告诉他，县委书记秦璐一大早得知消息，立即放弃后续的调研，从乡下赶回县委，召集一众村委开了个紧急会议。 第七十四章土地纠纷矛盾化 两小时后，会议结束，周峰带着会议结果来找赵扶光，一来是要请教赵扶光撰写通报，二来是要问问赵扶光在这起冲突里，是不是存在什么关系。 赵扶光一脸困惑，看了眼周峰写好的通报初稿，只见会议结果是，将鲁云浩免职，县委即日由常务副书记李劲成立专项小组，处理芒河乡林场纠纷，尽快给群众一个交代。 在这则通报里，赵扶光看不到自己的名字，便不解发问：“周部长怎么觉得，我跟这起冲突有关系？” 周峰压低声音道：“刚才在常委会议上，参会的一名芒河乡村干部说，昨天下午发生的冲突过程中，洪大盛信誓旦旦自称，种植黑老虎的计划得到档案局的支持，都扯到档案局了，这事不跟你有关，还能跟谁有关？” 赵扶光面色一黑。 完了。 怎么洪大盛把他给供出来了？ 上次，他跟洪大盛说的是，他不管，该怎么做，由洪大盛自己去做。 可洪大盛却说，他给了支持？！ 这不纯纯害他吗？！ “各常委对此是什么态度？” 周峰答道：“他们是什么态度，我看不出来，当时没人表态，只有齐县长很生气，说要追究你的责任，但被秦书记以当前任务以处理矛盾为主的理由回绝了。” 见赵扶光默然不语，周峰接着沉声道：“赵局长，秦书记虽然帮你挡了一箭，但这只是暂时的，我看齐县长之后肯定还会针对你，你最好收敛点，能让步就让步，如果有需要，我帮你说几句好话。” 赵扶光堪堪点了点头：“嗯，谢谢部长。” 即使如此，他也知道，周峰没办法帮自己。 毕竟，县长可是坐在整个县委第二把交椅的大人物。 现在整个舆论环境，比起林场纠纷本身，更关注鲁云浩说的那句话。 鲁云浩扯出一句，我舅舅是县长，光是这句话，就让县长十分被动，甚至会被群众质疑他的德性。 轻则检讨，重则摘帽，县长齐宏现在肯定又慌又气。 而赵扶光在其中，却充当了洪大盛的后台，齐宏肯定会把气撒在他的身上，这种威势满满的怒火，岂是周峰几句好话就可以浇灭的？ 今天一整天，赵扶光都在等着齐宏来找，他知道，齐宏肯定会来训他。 但，直到下午，县长那边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正当赵扶光以为自己又在官场活过一天的时候，梅婷找上了他，只带来一句话：“晚上八点后，县长让你去他办公室。” 这句话，让赵扶光内心涌起几丝危机。 只因明天，秦璐要去市委汇报工作。 而今晚八点，正是她的出发时间。 很显然，齐宏正是要等秦璐出发离开县委之后，再把赵扶光叫来教训一顿。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县委书记不在场，那县长就是唯一最大的领导了。 在见县长之前，赵扶光喝了好多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想了好多个可能，巩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才毅然迈入县长办公室。 “县长，你找我？” 赵扶光刚进门，齐宏抬起一张冷酷的面容，挥手示意赵扶光关门，随后用气得发抖的手敲打办公桌。 “来，你给我说说，这种事，你打算怎么负责？！” “我外甥已经被免职了，市委明确要调查我，县纪委也要求我在三天内给群众一个交代，发生的那么多事，全都是起因于你跟洪大盛同流共污，不就种几棵树，你既不是土地资源局的，也跟农业没有关系，区区一个档案局的，你管那么深做什么？！” 赵扶光言简意赅：“我没管。” “什么叫没管？！”齐宏怒瞪赵扶光，“你要真没管，洪大盛能搬出你的名字？他说他明确得到了你的支持，要不是你支持，他敢跟村委抗衡？他敢无视村委种树？要不是为了这几棵破事，我外甥至于说出我的名字？” “县长，这个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赵扶光慢慢解释道，“事情的起因是，芒河乡的村委主任找我写县志，洪大盛不允许，他怕县志写好之后，他就不能在林场里种树了，按理来说我本来应该支持村委，但我也想过，我一个档案局的，不该管那么多，就跟朱主任和洪大盛一致表态，我暂时不管这事，他们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谁知洪大盛误以为我这么说是在支持他，所以……所以就发生了后面那种事情。” 齐宏气得说不出话，赵扶光接着略带歉意道：“县长，虽然说这就是事实，但我知道我必须为此付出责任，我为县长外甥的失言深感抱歉……” “抱歉？你现在跟我说抱歉有什么用？”齐宏再次气得敲打桌子，“现在全县，都在说我不对头，都在批评我有问题，才有这么一个嚣张的外甥，发生了这种事，你让我这个县长还当不当了？！” 赵扶光眨了眨眼，不解道：“县长，这明明是你外甥的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县长你心系百姓，在政务上也没出过错，之前林书记出事的时候，纪委查了你那么久也没查出问题，不就说明你是清白的吗？” “对，我清白，但现在的问题是，我太清白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想把我踢走！”齐宏生气之余，眉眼间闪过几丝慌张的色彩，“你知不知道，市委是很重视三农问题的，现在的林场纠纷，就跟三农有关，我要不妥善解决这个事情，市委肯定会处理我，我刚也说了，纪委要求我在三天内给出一个交代，说白了，这就是某些领导的阴谋，他们打算牺牲我，以此平息群众的怒火，毕竟……” 齐宏深吸一口气，满脸浮现烦恼之色。 “芒河乡村委与飞盛集团之间的纠纷，持续了三年，这岂是我三天就能解决的？” 赵扶光眉尾一挑：“县长，可我觉得，这个事情演变至此，已经不难解决了……” “你说啥？”齐宏不悦皱眉，“你竟然说不难解决？今天上午召开的常委会议，各个都在讨论怎么解决这起纠纷，可都没有谁能提出一个正当方案，而你现在却说不难解决？” 第七十五章让三方都满意的对策 赵扶光点点头：“我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县长现在一定对我非常生气，但我既然敢来找你，就说明我已经对此把握住了症结。” 齐宏眯眼，仔细打量赵扶光那张淡定的面孔：“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扶光眨了眨眼：“县长，你要是还生气的话，我可以站在这里，给你训斥，或者我向你道歉也行，等你训完了，气消了，我再跟你说说怎么解决。” “我现在哪还有什么精力训斥你？光是今天我所遭遇的事情，就让我够呛了！你也别道歉了，你要是有解决方案，就赶快跟我说。” 齐宏显得很是着急，毕竟外甥被免职已成事实，无法改变，他也知道，他再怎么训斥赵扶光，也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保住自己的位置。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得在其他干部还没想到解决手段之前，率先提出一个方案。 赵扶光走到齐宏跟前，俯身小声道：“县长，这几天我都在调查芒河乡的林场资料，我发现，村委与企业之间的矛盾，其实并非土地问题，而是钱的问题。” 齐宏眼角一颤：“钱？” “不错，而且，这个钱，不关村委，也不关飞盛集团，也是关乎村民利益。” 齐宏端正身子：“展开说说，这跟村民有什么关系？” 赵扶光娓娓道：“以前，乡村振兴计划刚提出的时候，县委市委乃至省委，都给乡镇提出过不少发展建议，但芒河乡都没有接受，完全不给林场任何的发展机遇，为什么？至于答案，我已经想明白了，这都是因为村民与村委之间的意见不和。” “林场产权属于村委，但村民都曾靠着林场赚过生计，如果村委提出林场经营计划，却不给村民补贴，村民肯定不愿意，他们都觉得，林场一旦投入运营，他们都必须拿到利益。” “而这就是林场多年不曾开发的原因。” “三年前，洪大盛为了种植黑老虎，跟村委承包了林场，村民那时就算有意见，也不会阻止，因为洪大盛出钱了。” “但是之后，村委跟洪大盛在林场的经营方式上产生了矛盾，村委出于对林场土壤碱性危害的考虑，不允许洪大盛种植黑老虎。” “之前村委主任朱杰找过我，表示不允许种植的原因，是出于对林场生态的保护。” “但其实，真正原因是，村委只想让洪大盛出钱，不愿看到他赚钱，毕竟这会引起村民不满。” “于是，村委才会组织村民阻挠洪大盛种树，村民当然愿意接受组织，谁也不想看到，他们的林场被外人拿去赚钱。” “这就是土地纠纷与矛盾冲突的来龙去脉。” 齐宏微微一怔，似乎很诧异，赵扶光居然调查到了这么多内容。 思虑半晌，他露出不悦的表情：“说了那么多，你也没说到关键，矛盾摆在这里，要怎么解决？” 赵扶光先是一问：“县长，如果我不管这事，按你的意思，你打算怎么解决？” 齐宏冷哼：“我当然支持村委了，洪大盛这个人利欲熏心，胆敢拿着整个芒河乡的心血赚钱，这谁能同意？” “但问题是，洪大盛早在三年前就跟村委签了承包合同，那片林场是属于他的。” “就算属于他，那又如何？村委可以直接收回来的。” “可据我所知，洪大盛已经结清了承包费，如果村委要回收，总不能硬生生强制收回，而不赔偿半毛钱吧？” 见齐宏凝思不语，赵扶光接着道：“而且，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想必全国网民都看过那个视频了。” “其实不止县长的外甥，包括村委干部的态度都不太好。” “在外人看来，这种事情就相当于村委在使用威权欺压企业，明明企业承包土地种树是正常商业操作，但村委却强制要求补缴承包费用，否则要回收土地。” “那些愤慨的网民不会觉得洪大盛利欲熏心，只会觉得他是受害者。” “在这个时候，如果县委还支持村委回收土地，网民肯定以为我们县委也在欺压企业，到了那时，还有多少企业觉得我们定山县有投资价值？” “我们之前好不容易才让飞扬企业在定山县开连锁超市，可不能再搞这种事情，败坏我们定山县良好的名誉形象。” “而且，强制回收土地的行为，还会让县政府失去公信力，让人民失去对我们的信任，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齐宏被赵扶光这番话说的满头大汗，内心怦然作响。 吐出一口紧张的叹息后，他追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赵扶光胸有成竹道：“让村民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在芒河乡林场纠纷里，村民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村委之所以阻挠飞盛集团，主要还是受了村民的影响，如果能让村民自发组建企业，跟洪大盛对接种植工作，产生合作关系，共同经营林场，那么双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齐宏浑身一僵，目瞪口呆，重新看向赵扶光的时候，他眼中多出几丝敬畏。 太可怕了。 赵扶光这个人……聪明得让他这位堂堂县长感到十分害怕！ 上午召开的常务会议，全部常委，无一人提出对策。 而偏偏，赵扶光一介档案局局长，却提出一个巧妙的折中策略！ 这得多聪明？！ 实际上，这个策略，并不是赵扶光自己想出来的。 他只是根据秦太民之前的关键提示，才浮现的灵感。 这个提示，即是，以人民为立场！ 这个人民，指的就是村民。 从村民的立场去看问题，就不难看出，土地纠纷的关键，在于钱。 只要让村民在村委与企业之间的交手里拿到了钱，那么村委跟企业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 因此，这个策略才能解决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让三方都满意。 村民跟企业合作，得到利益。 村委让村民满意，重拾威望。 企业恢复了工作，名利双收！ 哪怕是齐宏这种呆脑瓜，也想不出，这个办法，还有哪一点不足？ 这简直是最佳方案啊！ 但齐宏对赵扶光仍然抱有偏见，他不会当面承认政策正确，反而冷哼道：“你这建议看着是好，但放在现实里，不好执行，我不会接受。” 第七十六章借花献佛一败涂地 “可是，县长，这个方案真的可以解决当下诸多问题，如果能施行，目前的一系列矛盾都能迎刃而解，希望你能考虑……” 赵扶光急着劝解，然而齐宏却是不悦地摆了摆手：“你想让我怎么考虑？让村民组建企业，他们做的来吗？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容易吗？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可是……” “行了，别可是了，其他的事我都不想跟你说了，你可以回去了。” 赵扶光很想再说点什么，可看着齐宏冷酷不语的模样，他终究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乖乖告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办公室之后，齐宏却是露出恍然大喜的模样，连忙拿出纸笔，兴奋地将刚才赵扶光提的方案写了下来。 “简直太完美了！”看着写好的方案，齐宏激动大笑，“这个完美方案，如果能由我在会议上提出，岂不人人敬服我？以后，谁还敢说我堂堂县长做不成事？赵扶光啊赵扶光，任你那么聪明，你肯定没有料到，你的方案，会为我所用吧！我齐宏，要出名了！” 齐宏虽然对赵扶光有诸多怨言，但他反而十分欣赏赵扶光提出的方案。 翌日中午。 秦璐在市里汇报完工作后，回到县委，随行的还有几个从市委那边派来调查情况的统战部干部。 其中为首的即是统战经济联络科的科长曾辉以及政策研究室的办公室主任陶美红。 以两人为首的这帮干部，被派来调查的情况，即是芒河乡的林场矛盾。 市委干部的行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中午刚到，下午两点就召开会议，定山县县委一众常委成员都得参加。 在这些常委成员里面，县长齐宏就是会议主角。 毕竟他身为县长，有关县内辖区芒河乡发生的矛盾情况，他必须为此负责，也必须被问责。 另外，齐宏的外甥还当着镜头自称是他舅舅是县长，光是这句话，就够把他推上风口浪尖，如果齐宏给不出一个交代，或者表现得不够良好，那么下次来找他的，就不是统战部干部，而是纪委的同志了。 看似，这是一场针对齐宏的讨伐会议。 所有人觉得齐宏凶多吉少。 但齐宏却是有备而来，乃至对会议结果胸有成竹。 此时，会议室内，一众常委危襟正坐。 “有关上述工作，会后各部门应当协调完成，我不再多言。”会议开到一半，年仅三十多岁的政策研究室的办公室主任陶美红捋了捋额前的发丝，抬头之余，将审视的目光看向齐宏，“接下来的议题是关于芒河乡村委与飞盛集团之间的林场经营矛盾，市委明确表示，对齐宏同志的表现深感失望，无论是在芒河乡政策工作上的运作，还是给社会舆论造成的恶劣影响，齐宏都必须被批评，县长同志，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齐宏深吸一口气，献出了一番与他往日的呆板截然不同的睿智发言。 “常言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 “虽然同志们都不愿看到矛盾发生，但这无疑成为了我们解决这起土地纠纷的契机。” “请各位干部，各位常委，听我分析，根据我的调查，芒河乡村委与飞盛集团之间的矛盾，不在林场，土地纠纷并非关键，最关键的是钱的分配。” 一听这话，与会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他。 连秦璐也眯眼审视齐宏，毕竟她总感觉，这个一向无所事事的齐宏，怎么感觉变了个聪明人似的？ “什么叫钱的分配？”市委统战部经济联络科科长曾辉抬起目光，饶有兴趣打量齐宏，“你展开说说。” 曾辉对齐宏的发言很是好奇，毕竟这触及他这位经济官员的专业领域。 “首先，这起矛盾看似起因于三年前，但实际上，自从乡村振兴计划提出之后，芒河乡的林场就一直存在开发受阻的问题。” “症结就是村民与村委对林场经营方式的意见不和，以至于到后来，当林场被飞盛集团承包计划用作种植黑老虎之后，这种意见不和就成为了阻挠飞盛集团种树的共识。” 一众常委成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齐宏的分析。 “那么，你刚才不是说矛盾产生了解决契机吗？你现在有解决方案吗？” 面对曾辉追问，齐宏自信点头：“经过昨天一日一夜的研究，我得出了结论，这个结论给了我最佳解决方案。” “首先我们得搞清楚理论上的矛盾，在芒河乡林场纠纷里，村民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村委之所以阻挠飞盛集团，主要还是受了村民的影响，如果能让村民自发组建企业，跟洪大盛对接种植工作，产生合作关系，共同经营林场，那么双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问题也能迎刃而解，诸位同志觉得呢？” 曾辉所言，其实是赵扶光的原话。 此言一出，众人各个倒吸一口凉气，被这番方案给震撼到了。 几乎所有常委成员，都向齐宏投去敬佩的目光，乃至觉得，县长果然就是县长，他终于发威了！ 齐宏看着众人佩服的样子，便是得意洋洋，他县长，总算威风一回了！ 然而，齐宏肯定没想到的是，在场的曾辉，是一个经济领域的专家。 作为经济联络科的科长，曾辉一眼就看出了齐宏的方案漏洞。 “你这个方案看似巧妙，但不严谨，存在三个很大的问题。” “第一，你该如何说服村民组建企业与飞盛集团合作？林场本来属于村委，而今已被飞盛集团承包，以村民之前的态度，他们肯定不欢迎飞盛集团，与外人共同合作分享林场商机，村民能愿意吗？” “第二，不止村民不愿意，飞盛集团方面也肯定不会同意，作为一家企业，他们有人有钱有渠道，他们有必要跟村民对接合作？独自将商机变现，不是更好吗？” “最后一点，即是林场的生态问题。” 曾辉拿起桌面上的文件，有理有据道：“据说村委与飞盛集团产生的矛盾里，有一条原因是，飞盛集团所种植的黑老虎品种会对林场土壤造成强碱性危害，县长知道这个事吗？” 第七十七章谁主张谁负责 齐宏茫然不解，显然他并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一旦种得久了，林场就会回归成盐碱地状态，这是村委、村民、县委乃至市委愿意看到的吗？市委在今早的工作会议上明确表示过，在追求经济效益、吸引企业投资的同时，也得顾及当地环保情况，而像你提的方案，只重视经济建设，却忽略地方生态，这是万万不可取的。” 齐宏被说懵了。 “又或者，对于这三个问题，你还有什么解决策略吗？” 面对曾辉的反问，齐宏迷惑不语，内心满是慌张。 他哪知道什么解决策略？他连应对措施是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个方案，本就不是他想出来的啊！ 齐宏不怪别人，只埋怨赵扶光，为什么给了他这么一个不完整的方案啊！ 现在被这么一质疑，齐宏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见齐宏说不出话，曾辉扶了扶眼镜，反光的镜片里散射出疑惑不悦的目光。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我上述三点，你都不曾考虑过吗？” 齐宏吞吞吐吐道：“呃，我，我有考虑过，我的意思是，我提的只是一个设想，具体要怎么执行，可以综合现实情况继续讨论……” “可现在讨论的不就是现实情况吗？”曾辉眯眼，略显不耐烦，“县长同志，我再问你一次，你有真实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呃，我我……” 见齐宏无言以对，曾辉不满地吐了口气：“我对你们县委很失望，一个县长，一众常委，连一个确切的实施方案都想不出来，如果连具体对策都没有，那么我们开会是为了什么？” 转过头，曾辉跟陶美红严肃吩咐道：“陶主任，会议结束后，你让纪委的同志过来。” 这句话看似是一道吩咐，但其实传达了一个讯息。 市委已经准备要调查齐宏了！ 意识到这一点，齐宏顿时慌了。 “曾科长，你听我说，这个方案我也是听下属说的，我以为他的方案可行，所以才拿到会议上来说，谁知……” 曾辉凝着的双眼里射出愤慨的目光：“县长同志，我不希望看到你推卸责任。” “我没有推卸责任！”齐宏着急不安道，“这方案真跟我没有关系，这是县档案局的局长赵扶光提的，我压根就不知道他的方案原来有那么多漏洞！” 此言一出，在场常委各个一怔，秦璐更是一愣。 就连周峰，刚喝了口茶，登时呛得小声咳嗽。 曾辉看着众人的反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赵局长是哪一位？” 周峰连忙解释道：“他不在这里，他并非常委，所以没有参加会议。” “他现在应该就在县委大院里，可以叫他过来参加会议。”齐宏为了能够推卸责任，竟直言不讳道，“他提的方案，他得负责解释！” 齐宏之所以这么说，为的就是让赵扶光过来替他挡箭。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这番建议，却让赵扶光彻底出名。 秦璐本来是不想让赵扶光出面的，毕竟她知道，曾辉是一个经济专家，他提的漏洞，不是普通人可以解释的。 但曾辉却直言希望能见见赵扶光，加上齐宏强烈建议要赵扶光负责发言，秦璐推脱不了，只好让杨钰去叫人。 赵扶光被叫到常委会议室，看着在座众人复杂而不同的表情，他就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周峰担忧地看着他，秦璐埋头不语，脸上满是阴霾。 至于齐宏则恶狠狠地盯着他。 其余常委成员，各个都显现出不安的模样。 “你就是档案局的赵局长？”见赵扶光点头，曾辉身子往后一仰直言道，“我是市委统战经济联络科科长，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让村民自发组建企业跟飞盛集团合作的方案，是你提的？你晓得这个方案有多少漏洞吗？” 赵扶光遥遥瞥了一眼齐宏，旋即将目光锁定在曾辉桌前的名牌：“曾科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村民组建企业……这个方案，有漏洞吗？” “当然有。”曾辉用严肃的目光审视赵扶光，“经济合作是一把双刃剑，让村民与飞盛集团发生企业合作关系，这点说不过去，双方都不会愿意。” “方案还未执行，现实合作情况也不曾发生过，曾科长怎么知道双方不愿意？” 曾辉眯眼不语。 秦璐猛然抬头，震惊地看着赵扶光，难道他……有办法？！ 赵扶光接着说：“我之所以提出这个方案，起初是考虑到了矛盾双方……啊不，是矛盾三方的立场。” “毕竟产生矛盾的，不只是村民与企业，还有村委。” “但村委的矛盾可以内部消耗，作为行政机构，村委完全可以形成一只看得见的手，协调现阶段存在的矛盾，化解村民与企业之间在合作上的问题，让生产工作有机进行。” “比方说，提供分工合作的机会。” “将近千亩的林场，飞盛集团不可能一次性全部承包经营，村委可以助推经营的效率，支持村民组建企业，并由飞盛集团提供种植技术以及买卖渠道，方便村民专心生产。” “在乡村振兴提出之后，林场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投入经营，本质原因就是村委缺乏商业手段，没有办法支持村民生产。” “而今既然飞盛集团给出了商业渠道，那么何不让村委出面支持？” 赵扶光这番话，说到了曾辉的心坎。 毕竟，看得见的手，以及分工合作，这两个说法属于经济概念，曾辉作为经济专家，他听的非常懂。 不过，曾辉依旧提出质疑：“你这只是理论上的分析，很难跟现实情况相结合。” “我知道，但既然理论上可以分析出来，那是不是我们可以进一步让理论成为现实？” 赵扶光胸有成竹继续说：“举个例子，如果我们从现实角度出发，就不难看出，矛盾的关键来自于村民与企业在林场经营权上的纠纷，如果村委能够出面，给出力所能及的便利，不就能够转移矛盾？” 曾辉若有所思道：“具体做法呢？” 第七十八章环环相扣的智慧 赵扶光不容置疑道：“我跟芒河乡的村干部以及飞盛集团的老板洪大盛接触过，我清楚双方的需求，洪大盛要的只是种植黑老虎所得利润，而村干部则不愿意看到洪大盛从芒河乡的土地里拿走利润，最后留下盐碱地这么一个烂摊子，毕竟林场属于免税生产区，村委能从中得到的财政收入不多。” “但如果，我们让村民组建企业，不就能部分税收留在芒河乡，为村委提供财政收入？” “村委既然满足了财政收入的需求，那么他们可以适当让步，向飞盛集团开放林场周边的土地经营权，或者把其他的地适当降价卖给洪大盛，这样洪大盛作为一个外来人，他就能解决企业职工宿舍选址问题，甚至可以在当地开发一片跟黑老虎种植业有关的大型产业带区域。” “我相信，任何一个生意人，都不会拒绝这么一个产业扩张的机会。” “最后，一旦洪大盛尝到了村委让步的甜头，那么只要村委开口，洪大盛就没有理由拒绝村民的合作请求，无论是提供种植技术或是商业支持，都不会改变洪大盛在林场经营层面上的总体利润，相反村民们的勤劳还能给洪大盛提供额外收入，扩大生产数量，这对飞盛集团是不是一件好事？” 话音刚落，在座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敢相信，如此一番极具政治智慧、环环相扣的操作，竟是出自一个档案局局长之口？ 要说最为震惊的，当属齐宏。 他之前只是觉得赵扶光的方案十分巧妙，因此才私自采用，可他哪能料到，在这种巧妙背后，竟包含着如此玄机？！ 不，不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齐宏不愿看到赵扶光的方案被所有人肯定，更不想看到赵扶光享受着众人敬佩的目光。 他只想把责任推到赵扶光身上，趁着众人还未消化方案的价值，他立马提出异议。 “可土地危害问题呢？林场生态和环保问题无法忽视，如果一昧支持经济合作，那么种植黑老虎之后留下的强碱性土壤，谁来解决，谁来负责？” 当齐宏将问责的目光射向赵扶光的时候，所有人也齐刷刷地看向赵扶光。 但，赵扶光却无视这种被集体审视的压力，反而纳闷不解道：“县长，这个问题有必要讨论吗？我们县上不是已经有对策了吗？” 齐宏被说懵了。 “县上什么时候有了对策？” “李书记。”赵扶光看向组织部的常务副书记李劲，“之前创文创卫的会议内容，你还记得吗？” 李劲疑惑地点了点头：“你指的是宣传部的创文县志工作……” “不，我说的是由卫生局负责的创卫工作。”赵扶光若有所思道，“上次开完工作会议后，我看到你给卫生局提出的十条环保建议，其中第八条是关于沙溪乡养殖垃圾处理的问题……” 李劲愣了一下，笑了。 “噢，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沙溪乡因养牛而产生的牛粪垃圾，可以用来化解芒河乡林场的碱性吧？” 在场多数常委成员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纷纷朝赵扶光投去敬佩的目光。 谁敢相信，赵扶光居然能思考的如此全面。 让沙溪乡和芒河乡两个乡镇的问题相对冲，既解决了垃圾处理问题，还解决了土壤碱性危害，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但齐宏惊疑之余，却再一次提出异议：“沙溪乡和芒河乡距离将近一百多公里，把牛粪运到林场，运输怎么解决？” 赵扶光不假思索，指着挂在会议室前墙上的地图。 “凉水乡和白石乡相连的公路上，已经建设了物流区域，那儿跟沙溪乡接壤，把运输任务交给凉水乡和白石乡的物流团队，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齐宏懵了。 他已经想不出，赵扶光的方案有什么漏洞了。 他多么痛恨赵扶光，昨晚为啥不把方案说清楚，让他装个逼。 可又转念一想，昨晚明明是他自己打断了赵扶光继续发言。 他哪能埋怨赵扶光？他只恨自己昨晚没耐心啊！ “你们县委还是有一些能干的同志的。”曾辉在一番思虑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赵局长所提出的方案，目前来看还是可行的，不过具体实施方案还得后续再观察一下。” “秦书记。”曾辉说完便看向秦璐，“会后，你看看找几个干部组建一只专业小组，跟陶主任讨论下，尽快把具体方案搞出来，回头我好给市委汇报。” 秦璐点了点头：“知道了。” 会议到这里基本就已经结束了。 曾辉和陶美红等一众市委同志离开会议室后，其他县委常委成员各个舒了口气。 总算是熬过一关了。 这届县委班子，看样子又安全活过了一天。 即使有惊无险，但所有人都清楚，县委能让市委的同志满意，靠的是赵扶光提出的绝佳方案。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赵扶光刮目相看。 更有甚者，为赵扶光感到不公平。 尽管，众人目前还不知道，齐宏为什么在会议上自信满满提出了赵扶光的方案，但可以确认的是，那番方案绝对跟齐宏无关，否则他为何回答不了曾辉的提问？ 说白了，提出那个方案的，肯定是赵扶光，而不是齐宏。 而齐宏，纯粹只是把从赵扶光口中听到的方案拿到会议上当作自己的功劳罢了。、 赵扶光倒是对此并不介意，他对功劳什么的，并不感兴趣。 只要是为县委排忧解难，为发展出谋划策，那么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不过，在此之余，赵扶光却对一个人充满了感激。 这个人，就是秦太民。 要不是秦老给了灵感，赵扶光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堆矛盾。 “看来，回头得找时间专门去谢谢前辈的指导。” 正当赵扶光这么想着的时候，李劲来到档案局，让赵扶光去县委书记办公室，秦璐找他有事。 “书记，你找我？” 赵扶光刚敲了敲办公室虚掩的门，开门的杨钰便是喜滋滋道：“哎哟喂，赵局长，今天两点的会议，你可是发了一回高光啊！” 第七十九章为成为常委努力吧 赵扶光一脸懵逼：“发什么高光？” “你还跟我装呢？”杨钰拍拍赵扶光的后背，“你当着所有常委的面，让那两位市委统战局的领导满意得不得了，你现在可是整个县委的功臣，当时我看着你在会上发言，我真觉得你浑身都在闪闪发光，比起齐县长，你更像是县长呢。” 赵扶光面色一黑：“别瞎说，我只是一个小局长而已，哪能像什么县长？这话要是让县长听到了，他肯定又对我有意见了。” “可是，你的工作能力，明明把县长还要强啊！你别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我真觉得你适合当县长，如果你能当上县长，一定能跟秦书记互相配合，把定山县治理得非常完美呢！” 赵扶光再次黑脸：“你能别再瞎说了吗？这话要是让秦书记听到了，她……” “我听着呢。” 一道淡淡的女声响起。 赵扶光怔怔抬头，才发现杨钰身后的办公室内，秦璐就坐在办公桌旁，眯眼盯着他。 赵扶光只觉尴尬。 杨钰居然当着两人的面，说两人能够互相配合？ 靠！ 我跟书记，可是昔日同学，书记还曾经跟自己表过白，经历过这种过往的两人，哪能毫无介怀地互相配合？ “赵局长你进来，杨钰你先出去。” 秦璐摆手挥走杨钰，待到赵扶光进门之后，秦璐若有所思道：“刚才杨钰说的，其实也有我的想法在里面，我觉得你确实有当县长的潜质。” 赵扶光挠头苦笑：“杨秘书天真也就罢了，怎么连书记你……” “怎么？”秦璐凝着美眸，“让你当县长，你不愿意吗？” 赵扶光吐了口气：“我才三十岁……” “可我不也三十岁吗？”秦璐讪讪一笑，“难道你是想说，三十岁不能够当领导吗？我们曾经是同学关系，我能当上书记，你为何不能当县长？” “可是……”赵扶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我都还没结婚……” 秦璐顿时眯眼：“这跟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赵扶光，你别忘了，我也……我也没结婚。” 赵扶光愣了一下，内心腹诽……你没结婚，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要让我负责似的？ 秦璐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说的过于冲动，便连忙转口道：“当然，我也知道，自从林书记被查之后，你现在的正科问题到现在还没解决，县长这种位置，对你来说还很遥远，而我之所以说你能当县长，不过是我对你抱有期待，同时也希望你要有充分的目标，档案局局长这个职位，不应该限制你的能力发挥，我期待你能做出本分工作之外的成绩。” 赵扶光听懵了，半晌他才听出秦璐话中的深意。 “秦书记你的意思是……” “刚才曾科长跟我赞赏过你在会议上的发言，陶主任也主动请求，在解决林场纠纷的专业小组内，加入你的位置，希望你能以在会议上代替县长发言的劲头，充分发挥作用，为芒河乡林场改造计划做出贡献。” “啊？”赵扶光讶然皱眉，“可，可是我只是一个局长……” “我知道，但……杨钰刚才也说了，你在会议上的表现，比县长还要更像县长，在解决林场纠纷这件事情上，我想不出有谁比你更适合做这个工作。” 赵扶光正为此感到惊疑不解，可接下来，秦璐说出了一番让他更加惊讶的话。 “另外，鉴于你的表现出色，我打算做一项调整，我计划让你入常。” 赵扶光瞪大双眼：“你，你说啥？让我入厂？！” “入常，不是入厂。”秦璐从容解释道，“就是说，我会宣布让你作为常委成员之一，参加县委日后的常委会议。” “我？常委？！” 赵扶光彻底惊呆了。 要知道，常委是什么概念？ 那可是一个区域权力最高的干部队伍，指挥着整个县的发展方向，做出的也全都是大事决策。 除了县委书记和县长，能成为常委的，至少也得是县委办主任、组织部部长、统战部部长等等高级干部才能进入常委队列。 就连赵扶光的上级，宣传部周峰，也只是勉强才挤入常委队伍里。 让赵扶光一介局长进常委？这完全不符合原则啊！ “书，书记，这，这不符合规矩吧……” “哪里不符合？” “我，我一个局长，进常委，资质根本不够，这在历来的常委组织历史里，不曾发生过，而且，别人也会说闲话……” “我知道。”秦璐思虑半晌道，“我有考虑过这一点，虽然目前让你进入常委的时机不成熟，但我能看出你确实有成为常委的潜质，为了让其他同志承认你，我后续会把你提拔为宣传部副部长，最晚半年之后……不，可能三个月，也可能两个月，只要你能干出点成绩，我会让你成为常委。” “所以。”秦璐站起身，严肃地看着赵扶光，“我希望你以此作为目标，在完成县志工作，负责创文计划推进的过程中，能多多关注宣传部，为宣传创造成绩，也为日后成为常委做出该有的铺垫工作，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回到档案局之后，赵扶光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完全不知道，秦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他像县长？ 任由杨钰说他更适合跟秦璐配合工作？ 甚至要提拔他？让他升任为副部长，当常委？！ 我勒个豆！ 赵扶光险些要反问秦璐，自己十几年前明明拒绝过她的表白，伤害过她，可为什么……秦璐却赋予了他那么多的机遇？！ 他赵扶光，何德何能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还能是为什么？秦璐她在敲打你！” 晚间跟李梦瑶在餐厅约吃饭的时候，赵扶光刚说出自己的疑惑，李梦瑶便不假思索直言道：“她肯定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你对她的态度，明明你伤害过她，她还对你这么好，她这么做是在为日后你跟她的复合埋下可能性！” 赵扶光喝了口汤，闻言险些吓得喷出汤水。 第八十章局长你吱一声啊 “李梦瑶，你还能说的再离谱点吗？什么叫为复合埋下可能性？我跟秦璐她……只是曾经一方表白过另一方，都不曾在一起过，哪来的什么复合可能性？” 李梦瑶摇头：“赵扶光，你不会懂的，一个女人一旦曾经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在思想上已经是完全属于对方的了，哪怕日后不再相见，女人也会擅自认为，两人在一起过，这点是无需质疑的。” 赵扶光叹了口气：“我小的时候喜欢刘亦菲，也不见得我会产生跟她在一起过的幻觉。” “你能不能正经点？赵扶光，你仔细想想，如果你跟刘亦菲曾经一起读过书，你还跟她表白过，而如今，你是她的上级，你难道就不对她抱有幻想吗？” 赵扶光愣了一下，怔怔摇头：“我怎么感觉是你不正经？就算是幻想过，也不代表一定会付诸行动啊。” 李梦瑶突变严肃道：“赵扶光，我问你，秦璐知不知道你跟我的关系？” “呃，应该知道吧。”赵扶光若有所思，“之前你不是跟我一起在县委食堂吃过饭吗？想必县委那帮干部同志，都看出你跟我的关系了，秦璐没道理不知道。” “那你说，明明她都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为什么还要跟你接触？不避嫌？甚至当着你的面，说要提拔你？” 赵扶光皱眉：“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她肯定我的工作能力……” “但你能判定，在这种肯定背后，没有半点私心吗？” 赵扶光皱着的眉头更皱了。 “你能让我怎么判定？我在会议上的发言，得到一众常委的肯定，连市委过来的那两个干部领导也很满意，这跟秦璐有没有私心没有关系吧……” “不，有关系！”李梦瑶凝重反问，“我问你，秦璐提拔你，让你当常委，难度大不大？” 见赵扶光点头，她接着说：“既然难度大，她干嘛还要这么做？我再问你，秦璐担任县委书记以来，提拔过其他人吗？改变过县常委的名单吗？” 赵扶光连摇两次头。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凭什么，你赵扶光能当秦璐第一个提拔的人？凭什么，你能让秦璐对常委名单做出改变？” 赵扶光突然才觉得李梦瑶言之有理。 “那你的意思是……” 李梦瑶给出结论：“秦璐对你还有感情，她这几次操作，都在敲打你，企图增进你跟她的关系！” 赵扶光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我觉得是你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但……”李梦瑶眯着美眸，轻抚赵扶光宽厚的手掌，略显担忧道，“我的直觉告诉我，秦璐不会放弃你跟她之间的可能。” “虽然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够说服你离开县委，但……赵扶光，请你，一定，一定，一定要谨记我说的话。” “如果哪天，秦璐向你坦白她的心意，哪怕是一点点微妙的可能……你也不能答应。” “因为……你是我李梦瑶的男人。” 赵扶光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李梦瑶说的话，刻进了赵扶光的内心。 不过，他并不觉得李梦瑶的担心会成真。 他赵扶光虽然颜值不差，但也不至于帅到让秦璐这位县委书记铭记了十几年。 只是，让赵扶光没想到的是，在不久的将来，他与秦璐，竟险些酿成大错！ 未来几天。 秦璐正式任命赵扶光为处理林场纠纷问题的专项小组组长。 配合赵扶光一起工作的，还有李劲安排入组的几个县委干部，另外还有市委统战政策研究室的陶美红主任。 跟陶美红入驻芒河乡处理纠纷的过程中，赵扶光明显察觉到，这位美女主任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跟其他人不同。 其他干部汇报工作时，陶美红总是面无表情，冷酷至极。 待到赵扶光跟她对接工作内容的时候，陶美红这才露出微笑，眉眼间裹挟着说不上来的轻快。 这让赵扶光感到特别奇怪。 虽然他不否认自己的颜值，但他也不至于帅的让陶美红如此心花盛放吧？ 而后几天，赵扶光才晓得，真正让陶美红倾心自己的原因，无关颜值，而是跟工作能力有关。 比方说，在处理纠纷工作推进的过程中，受到的一系列阻碍，都是在赵扶光的主导下化解的。 对于县委提出的方案，村委方面没有怨言，反倒是村民十分激愤地表示，组建企业可以，但他们不肯跟飞盛集团合作。 原因很简单，之前发生冲突的时候，双方爆发过肢体摩擦，洪大盛的飞盛集团旗下职工，曾打伤过几个村民。 村民要求，飞盛集团必须赔偿医药费。 但洪大盛是个暴脾气，哪能愿意？当即拒绝赔偿，连县委干部上门，他也一口一个不答应，到最后索性闭门不见。 哪怕是陶美红亲自出面，洪大盛也嚣张地表示，市委来人了那又如何？我上面有人，我还怕市委？ 正当陶美红无计可施的时候，是赵扶光敲开了飞盛集团紧闭的公司大门。 洪大盛一见到赵扶光，就跟见到神仙似的，冷酷无情的面容，顿时绽放喜色。 “哎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赵局长，你要过来，怎么不吱一声呢，把你怠慢了，我可过意不去啊！” 陶美红等人，见洪大盛如此热情迎接赵扶光，各个瞠目结舌，俨然不敢置信。 赵扶光双手叉腰冷声道：“你还知道过意不去？你晓得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关于医药费的事，你赔不赔？” “哎呀，这点小事，哪能麻烦赵局长亲自来谈呢？你直接打个电话给我，我不就办了吗？不就医药费，我马上赔，绝对不让赵局长操半点心。” 洪大盛二话不说赔了医药费，还找了几个公司代表，亲自去跟村民道歉。 至于方案内容，他也没有拒绝，直接就答应跟村民合作。 第二天，在飞盛集团办公室里，芒河乡的村委及村民代表，在赵扶光以及陶美红等一众干部的见证下，与洪大盛正式签署调解同意书以及合作协议。 第八十一章内部官僚的痛点 为了预祝日后合作顺利，洪大盛还在林场外搭了个棚子，设宴与村民以及村委干部共享盛餐，一笑泯恩仇。 赵扶光与陶美红等人也被洪大盛邀请赴宴，不过他们都没有喝酒，毕竟吃完饭后，赵扶光他们就得赶紧回县委述职。 下午，将最后的结尾工作做完后，赵扶光一行人启程返回县委。 在回去县委的路上，商务车内，陶美红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跟赵扶光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怎么那个洪大盛，好像特别听你的话？” “我之前在会议上不是说过了吗？我跟洪大盛早就已经接触过了，那时我就向他保证，我会帮忙解决他跟村委之间的矛盾，可能从那时起，他就相信我是来帮他的了吧。” 陶美红不解皱眉：“仅仅只是一句帮他的保证，他就那么听从你？” 赵扶光讪讪一笑：“难道这还不够吗？洪大盛在芒河乡搞种植计划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间，他跟村委的矛盾一直存在，天天被村干部阻止种植计划的进行，久而久之，他就对干部产生了偏见，以为干部都是来找他麻烦的，而现在被我这么一保证，他不得改变态度？” 陶美红恍然地点了点头，赵扶光接着说道：“而且，以我对洪大盛的认知，他对干部是有刻板印象的，确切来说，他对官员的理解过于主观，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芒河乡调查情况的时候，他就对我态度不善，自称他市里有人，威胁我不要多管闲事。” “虽然到了今天，我都还没打听到，他在市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这其实也反映了他对官员形象有误解。” “可能他一向认为，有大官当后台，才能办好事，因此才会时时刻刻把我上面有人挂在嘴边，唯有如此，才能保证芒河乡的村干部不敢针对他吧。” 陶美红再次点了点头：“所以，当他遇到你这么一位肯帮他忙的干部，才会因为你而改变对干部的印象，对你产生依赖与信任吧？” “也许是吧。” 陶美红微微一笑：“我本以为县区的百姓可能会更加淳朴，不会经常刁难干部，县里的政务也会比较轻松，没想到跟市里的情况也差不多。” 赵扶光眉头一皱：“市委那边也会有像这种群众对官员产生刻板印象的现象发生吗？” 陶美红点头：“很多，我经常碰到。” 赵扶光愈发不解：“陶主任不是统战部的吗？像统战部这种着重于内部建设的队伍，也会被群众所误解吗？” 陶美红笑着摇了摇头：“真实情况可能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实际上，我在市委工作五年以来，常常发现一种奇怪的现象，越是内部机构，就越会被群众所批评，倒是那种经常与群众接触的，反而更能收获群众的好感。” 赵扶光不解皱眉：“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群众并不了解行政机构的运行本质，一度以为，只有看得见的官，才是真正的官，而那些看不见的，肯定是在做什么坏事。” 陶美红停顿半晌接着说：“就好比如，经常与群众接触的部门，更方便把成绩展现出来，不管是好还是坏，群众只有看见了，才能接受。” “而像统战部这种，经常需要在内部走动的，则很少被群众看到，因此社会上常常以为统战部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机构，只会躲在办公室里做着一些无所事事的关门工作。” 赵扶光想了想，觉得陶美红所言确有道理。 这就跟薛定谔的猫理论相似。 所谓存在即合理，只有被观测，才能确定存在。 统战部常年着重于内部思想建设，虽然有很多个科室，但只有其中小部分单位在做群众工作，即使他们在内部成绩斐然，但却很少往外宣传，这就导致群众对统战单位的不理解。 这种现象，其实也从侧面反映了宣传的重要性。 “即使没被群众接受，但统战部的工作还是很重要的，就像这一次，你与曾科长从市委过来，不就顺利解决了县里的林场纠纷问题了吗？” 赵扶光这番话，吹散了陶美红心中的愁云，乃至让那张俏丽的面庞绽放笑意。 “赵局长这是在安慰我吗？” “这可不是安慰，我现在是真的这么觉得的。”赵扶光正经无疑道，“我想，其他县委同志也应该会和我一样，欢迎你们统战部下来视察县委工作，帮县里指明方向，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也希望你能多多指导我。” 陶美红甜蜜一笑：“行，虽然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定山县，但我想，我们终将会再见，也许哪天你会来市委工作，到那时，咱再互相学习吧。” 活了三十年，赵扶光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跟一个相识不过几天的美女主任，建立如此微妙的官场友情。 不过，赵扶光对此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还不能够去什么市委。 以自己现在的咖位，进县委常委都困难，去市委？除非是被抓去才有可能。 然而，抱着这种想法的赵扶光，不曾想到的是，未来不久，他即将踏上去往市委的路…… 回到县委，做完交接工作后，曾辉与陶美红等市委同志便离开了定山县，回市里做汇报。 林场纠纷告一段落，县里恢复往常的工作面貌，赵扶光也继续在档案局跟进创文县志工作。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档案局里的九名干部已经具备档案管理的工作素质，在收集县志整理档案的工作任务上，他们都发挥了各自的作用。 其中，唐莉的成绩较为突出。 尤其之前，在赵扶光陪同陶美红去往芒河乡解决林场纠纷的那段时间，一直是唐莉在主持档案局里的事务，先后有三四撮乡镇村干部前来档案局咨询县志问题，也是唐莉帮忙接待，并将写好的县志定稿拿给村干部过目，得到一众干部的一致认可。 赵扶光看过那些县志定稿，虽然其中内容有些瑕疵，但都没什么大碍。 第八十二章把我名字删了吧 如果以后他能够多多指导唐莉，还是能把她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助手的。 赵扶光甚至都有想过，要不要向县委申请，设一个副局长职务，让唐莉担任？ 然而还没等赵扶光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档案局里的人员编制却发生了状况。 这天上午，赵扶光刚到档案馆，唐莉就告诉他一个可悲的消息。 档案局正式编制十人，除去赵扶光和唐莉，就是八个干部。 但今天报道的，却只有五个干部。 这意味着，有三个人没来。 赵扶光对此很是纳闷，问过唐莉才知道，这三个干部之所以没来，是对档案馆岗位的不满意。 “这有啥不满意的？”赵扶光不悦皱眉，“档案局又不是体制外，名正言顺的编制单位，这三人怎么还嫌弃上了呢？” 唐莉挠了挠头：“也不是嫌弃，今早我跟他们聊过微信，他们不来的理由很相似，都是觉得在档案馆工作没有前途，发展不起来……” “没前途？”赵扶光更不悦了，“哪里没前途了？档案馆现在负责的是创文计划里最重要的县志工作环节，今天的凉水乡能靠着县志转型成功，变现商业名气，不正是因为档案局出了力吗？这说明我们档案局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 “话虽如此，但工作重要，不代表就有成就……” 赵扶光不解皱眉：“啥意思？档案局将县志化成文明的力量，拔高了凉水乡的商业价值，这难道不是一种成就？” “局长，我想你误会了，我说的成就，指的不是工作上的成就，而是个人的成就表现。” 唐莉说到这里，停住了。 赵扶光昂起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局长，我们这一帮同志，都是刚考编上岸的，他们都想做出成绩，都想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办实事。” “但档案局的工作……哎，怎么说呢，一言难尽，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说，档案工作都是在资料馆里进行，很少跟外界接触，也很少把工作成就体现在外部环境里，他们一旦投入工作，就得没日没夜跟县志档案打交道，长久以往，就会很郁闷，毕竟我们想象中的公务员工作，并不是这样的……” 唐莉这番话，让赵扶光微微一愣。 他猛地回想起，此前陶美红跟他说过的话。 越是内部机构，就越是会被群众所不理解。 放在现在这个问题上，何尝不是一个道理？ 那些刚刚考入编制的新人公务员，迫不及待地投身官场，想着为百姓做事，为社会出力，同时也想着让自己的公务员身份得到该有的成就感。 这就像一种身份炫耀，一种必须向外界索取的认可感。 毕竟，唯有如此，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公务员。 但，档案馆是个什么单位？档案整理又是什么工作？ 这帮被挑进档案局的干部，能做的，只有成日成夜处理成堆的档案工作。 即使，这些档案工作，都会化身成县志，给乡镇发展提供文明的力量。 可，这些内容，能被百姓看到吗？能被外界认可吗？ 这种事情，要是不宣传出去，鬼知道档案局是在做什么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档案局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部门呢。 可，这种体制现象，又该如何改变？ 赵扶光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正巧周峰有事找他帮忙，他便只好先把这事抛到脑后，去宣传部帮忙。 周峰要找赵扶光帮忙的事，正是林场纠纷通报修改的工作任务。 芒河乡的林场纠纷解决后，为了给外界一个交代，县委委托宣传部写一篇通报，将处理结果广告社会。 宣传部已经将通报写好了，不过为了保险，周峰打算让赵扶光看看哪里用不用修改，毕竟最熟悉林场纠纷的，就是赵扶光。 赵扶光看了两眼通报文稿，顿时就发现两个问题。 “怎么通报上没有县长的名字？” 周峰喝了口茶解释道：“这很正常，县长在林场纠纷这件事情上，有过无功，昨天召开的常委会议，常委也一致表态，通报无需提及县长同志，免得群众又单独挑县长的问题说事。” 赵扶光挠了挠头。 行吧，常委这样决定，其实也有道理。 毕竟齐宏作为县长，本身立场就有问题，如果再把他写进通报里，难免会引起群众质疑。 “那县委对县长……作何处理？” 周峰摇了摇头：“目前还处理不了，本来我听说，无论是市常委还是县常委，都打算让县长调职，但考虑到县长手上还捏着几个项目，因此只能决定暂时保留他的职务，观察一段时间再看看怎么处理。” 赵扶光并未询问县长手上捏着啥项目，他紧接着便提出了文稿里的第二个问题。 “既然县长无需写进通报，那为什么……我被写进通报里了？” 周峰得意一笑：“这不很正常吗？你可是林场纠纷处理事宜的首席功臣，不写你，还能写谁？” 赵扶光挠头：“可我不想出名啊，我只是档案局局长，职权并未大到能在土地纠纷这种问题上做出这么重大的处理决策，要是把我写进去了，群众岂不怀疑我的能力范围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你能考虑到这个问题，书记又何尝没有考虑过？” 赵扶光一愣：“这跟秦书记有关系？” “嗯，不瞒你说，把你写进通报里，这就是书记的意思，她的说法是，干部的成绩必须宣传，这样才能让干部有成就感，日后才有动力继续为县委出谋划策。” 赵扶光心事重重看着通报里自己的名字。 好巧不巧，就排在秦璐的名字之后。 两个名字之间，只隔着一个顿号。 回想起，之前秦太民说的，与领导并排通报的情况十分罕见，赵扶光便觉得这样不妥。 “把我的名字删了吧。” 赵扶光此言一出，周峰险些被呛到。 “你说啥？这可是书记的意思，怎能删？我就算能删，我也不敢啊！” 赵扶光不容置疑道：“可我觉得，我一人的成就，不能只代表我一人，确切来说，这是集体的成就，县委所有干部同志的努力都值得被通报，不能仅仅局限我一人。” 第八十三章单位离职危机 “这……” “部长，你就按我说的改吧，不必请示书记了，你就改成，在市委曾科长与陶主任的指导下，以秦书记为首的县委班子，准确解决了发生在芒河乡的林场纠纷，按这个意思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 周峰眉头一皱，略显担忧：“要是书记怪罪下来怎么办？” 赵扶光讪讪一笑：“只是删掉了我的名字，书记怎会怪罪你？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局长，书记哪会在意我的名字有没有出现在通报上呢？” 周峰犹豫半晌，最终接受了赵扶光的提议。 晚间，通报发布。 秦璐看完新闻联播后，第一时间在常委工作群里下载了通报内容。 原本，她抱着激动的心情，非常期待能看到并排的那两个名字。 她像是上瘾了一般，总感觉这种并排关系，能抚慰她躁动的心潮。 可，看清通报内容后，她精致的柳眉却皱下几丝不解。 “怎么回事？通报里没有他的名字？！” 秦璐首先想到的，是宣传部的疏忽。 一时间，她气急败坏，甚至掏出手机就要问责周峰。 但，纤细的手指却停在拨号键上，美眸中闪过疑惑的目光。 她忽然才想到，自己明明在常委会上，提醒过周峰，一定要着重突出赵扶光的工作成就。 周峰听得很仔细，他不可能疏忽这个细节。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 “呵！”秦璐苦笑，“赵扶光，你这是何必呢？究竟是为什么，你会主动请求删掉自己的名字？你就那么……那么不愿意，与我并排在一起？” 一股悲凉，淹没了内心。 她无力地放下手机，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试探与敲打，都完全徒劳无用。 当上县委书记了，那又如何？ 自己得到了一把手的权力，可却连年少的欢喜都释怀不了。 甚至，连他的态度，自己也摸索不清。 秦璐并不知道，赵扶光在她内心的分量，还有多少。 她只想知道，她在赵扶光内心，到底算什么。 她要一个答案。 一个确确切切的答案！ 对，我就有一个答案！ 陡然间，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叫来了杨钰。 “上个月，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你家里要叫你去相亲？” 被秦璐忽然提及这个问题，杨钰愣了一下，挠头苦笑：“啊这……书记，你怎么忽然问我那么私密的问题……” “我只是考虑到，这段时间刚上任，你陪我忙了一阵，我寻思也该让你休息一下，所以我打算下周特批你几天假，让你回去相亲。” “啊？”杨钰瞪大双眼，“可，可是，下周你不是要去市委参加常委会吗……” “常委会的人员安排，我会另找人陪我，下周你相亲完，周五再回来找我吧。” 说完，秦璐也不管杨钰接不接受，直接将请假条塞到她手里。 杨钰糊里糊涂就被批了几天假，她很想问点什么，但看着秦璐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她也只能接受。 待到杨钰走后，秦璐思虑再三，拿起手机打给李劲。 “我下周一要去市里参加常委会，我秘书请假了，你帮我找个适合的同志临时当我秘书，陪我去市委。” “好的，书记，你对这个临时秘书有什么要求吗？” “最好是有当过秘书的经验，笔杆子硬，做过文化工作，沟通能力强的。” 秦璐很聪明，她没提及赵扶光，但她提的这几点要求，完全指向赵扶光，就差报出他的身份证号码了。 同时，她也相信李劲的眼光，光这几点要求，就足够李劲联想到赵扶光了。 赵扶光自然不知道秦璐的秘密安排。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索着，该如何提高档案馆干部的工作动力。 干部们之所以觉得档案工作没有前途，纯粹只是因为缺乏成就支持。 如果能让他们的成绩体现在实际领域，想必他们就会获得工作热情。 可，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哪里容易？ 赵扶光想了两天，依旧没有头绪。 正巧这两天，又有两个干部申请调离档案馆。 局子里，只剩下唐莉以及另外三个干部跟着自己。 赵扶光立马就觉得，自己得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了。 要不然，拖到最后，档案馆里的干部都得跑光了。 但，难就难在，这种关乎干部思想的问题，自己笔杆子再硬，哪能解决得了？ 两天后，赵扶光决定去请教某个前辈。 翌日中午休息时，赵扶光来到花鸟虫鱼市场，寻找秦太民的身影。 可让他感到无奈的是，秦太民不在原来观棋的地方，本该围着一群老人的石桌也空荡荡的，只有几只鸽子停在上面。 正当赵扶光以为秦太民和他的棋友们不在的时候，一阵讨论声传入他的耳里。 “哎哟，这种事情谁能想到呢？” “换作是我，我也没想到凶手是个女人啊。” “是啊，简直太出乎意料了。” “背负三条人命，其中一个死者还是一个壮硕的汉子，谁能想到，杀掉他们的，竟是一个瘦弱女人。” “要我说啊，社会百态向来不乏凶险，好在咱县里的严局长够专业，仅用半天就查出了凶手……” 赵扶光听出，这些讨论里，夹杂着秦太民的声音。 循着话音，他钻进了石桌斜对面的宠物店。 果然在店内的茶桌旁，看到一群喝茶聊天的老人，其中就有秦太民。 “哟，来客人了，小伙子要买宠物是不是？” 正在沏茶的一名老者喜滋滋起身迎了过来。 赵扶光挠头憨笑：“呃，不是，我是来找人的……我找那位秦老前辈有点事。” “秦老前辈？”老者愣了一下，旋即才如有深意般，戏谑地看向秦太民，“老秦啊，又是找你的是不是？这个小兄弟难不成又是你的学生？” 秦太民闻声转过头来，见是赵扶光，便笑了起来。 “老梁你真会开玩笑，我哪有那么多学生，这位小同志只是之前偶然遇见的有缘人罢了。” 一边说，秦太民一边朝着赵扶光走来。 赵扶光连忙主动上前迎了过去：“秦老前辈此前教了我一些事理，对我很受用，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觉得前辈也算是我的老师了。” 第八十四章突发命案 “赵局长真是过誉了。”秦太民自然晓得赵扶光说的是什么事，“怎么，之前那个土地纠纷，有结果了？” 赵扶光点了点头：“嗯，多亏了前辈的指导，处理得很完美，我这次是专程过来感谢你的。” “哎，感谢就不必了，我上次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如果你能靠着这几句话，解决这个事情，那么你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的工作能力。” 赵扶光愣了一下，内心正佩服秦太民真会说话，转眼却发现，茶桌旁那几个老人又在神秘兮兮继续讨论着刚才的话题。 赵扶光不由沉声问道：“前辈，我有一些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没事，你尽管问吧。” “你和他们……刚才都在讨论什么？” 秦太民纳闷地眯着双眼：“怎么，关于县上发生的命案，你作为县委里的单位局长，不知道吗？” 赵扶光一脸茫然：“命案？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天，县城以南的美阳镇发生了特大命案，两天之内，连续出现三个死者，三起凶杀案之间没有联系，案情特别诡异，搞得全县人心惶惶，都以为县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杀人狂。” 赵扶光诧异地瞪大眼睛，毕竟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那案件告破了吗？” “当然告破了，凶手都抓到了，得亏是咱县里的公安局局长刑侦能力实在专业，不用一天时间，就把案件全部破获了。” 秦太民说完，眼看赵扶光一脸好奇惊疑，他便接着解说道：“案件本身并不复杂，但由于牵扯到其他城市的诈骗案件，因此才显得扑朔迷离。” “简单来说，就是之前有一个电信诈骗组织在其他城市作案，由于被当地公安通缉，因此逃到定山县美阳镇隐姓埋名躲避风头，结果内部分赃不匀，其中一个女嫌疑犯起了杀心，把另外三个同伙都给杀了。” “因为死者身份不明，加上线索太少的缘故，定山县公安局在调查初期，曾一度陷入办案困境，好在公安局局长也不是光吃白饭不做事的，仅凭三名死者的家里都摆着同一个款式的免费洗发水，就推理出凶手可能来自理发店，果然把隐姓埋名躲在理发店里工作的女凶手给找到了。” “经过查验，这个女凶手，就是三个死者之前的诈骗案同伙，动机就是我刚才说的，分赃不匀。” 赵扶光听完，俨然瞠目结舌。 一方面，他为案情感到震撼，也为公安局局长的破案速度佩服不已。 另一方面，他却是十分疑惑，为什么，县里发生如此轰动的一起案子，他却没听说过呢？ 就算是为了和谐，县里不打算公布案情，可公安局局长仅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破了案，这种有利于宣传公安效率的内容，不是更应该广泛报道的吗？ 可为何……他不曾从宣传部那边听到半点风声？ 赵扶光不由嗅到几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抱着好奇问道：“前辈，我不是很理解，这几天，我在县委大院不曾听到过这种事情，连宣传部那边也没有类似的消息，你确定命案是最近发生的吗？” 秦太民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坦然一笑：“我懂了，我刚才还很费解，你作为县委单位的同志，怎么会不知道这事，现在你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那我就明白了。” 赵扶光怔怔凝眸：“明白什么了？” 秦太民一边绕着鸟笼展栏踱步，一边若有所思道：“这起案件，无论是市里还是省里都很重视，虽然县公安局不到一天时间就破了案，刑侦工作做的出色，市里会表彰，但这种表彰只是内部活动，是否向外宣传，还得看县公安局的态度，也许是县公安局不想刻意宣传，所以你在县委才没有听到关于此事的消息吧。” 赵扶光更不解了。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破案速度快，这本是值得宣传的一件事，如果能积极向外宣传，公安工作不就能得到群众认可……” “得到了群众认可，又能怎么样呢？”秦太民摇了摇头，“赵局长，你应该在县委工作有一段时间了，你大概也能体会到，像定山县这种小地方，你工作做的再出色，成绩再好，也只在县城范围内流传，就算宣传得再好，得到群众肯定，你获得的也只有名气，但这种名气，对未来工作是没有意义的。” 赵扶光并不这么认为。 体制内的名气，可比民间流传的名气重要多了。 虽然，宣传事迹这种行为，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工作成就，企图以此得到外界的瞻仰与赞叹。 但这并不失为一种展现自我的手段。 说白了，官场如考场，你既然考到了满分，又怎能甘心成绩不被公布？ 如果拿到了满分，想必每个人，都恨不得把满分的成绩挂在全校官网上，公示个三年五载。 而且更重要的是，工作做好了，宣传出去了，群众认可你了，市里省里的领导也会觉得你能力出色。 以后，如果市里省里哪个职位空缺了，需要找人接权，领导想到你有这个能力，也能率先考虑到你。 所以说，宣传本就是一件好事啊！ 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接着就有一股可悲的潮水淹没了赵扶光的内心。 这一瞬间，他忽然才意识到，他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公安局局长又何尝没有意识到？ 而局长之所以选择不宣传，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赵扶光能想到的其中一个原因，那就是，局长不想刻意去做这种自娱自乐的事。 在县里达成的工作成就，如果让县里去宣传，得到的正面影响再多，也仅限于县区范围而已。 与其在县区内自娱自乐，还不如不宣传，反正又没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赵扶光不由为公安消极的宣传态度感到失落。 罢了，还是别想这个了。 正事要紧。 抛掉心中那份失落后，赵扶光跟秦太民提起正事。 “前辈，其实这次我来，还有一件事得请教你，希望你不吝指导。” 第八十五章羊肉馆偶遇 “噢？”秦太民将目光从笼子里的鸟移开，看向赵扶光，“什么事？” “就是，我档案局里的下级干部，对档案工作并没有什么热情，明明工作做的好好的，却先后几次有五个干部主动离开档案局。”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又很复杂，他们觉得档案工作没有前途，提不起兴趣，做不出实际成就，就算档案工作对接着创文计划，能为县委，为群众做出贡献，但他们找不到成就感，工作上也得不到群众认可，我想请教前辈的是，该怎么改正他们这种消极思想呢？” 秦太民微微一笑。 “赵局长，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烦恼，其实跟公安局局长不宣传破案效率的原因，有相同点呢？” 赵扶光愣了一下，思虑半晌，才勉强消化了这番话意。 档案局干部的工作态度之所以消极，就是因为在档案工作里得不到成就感。 而公安局局长不积极宣传的原因，又何尝不是没有工作成就？ 正是因为缺乏成就感，所以只想规规矩矩完成本职工作，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索性放弃宣传，不想让外界知道。 可，如果外界不知道工作成绩，那么成就感又该从何而来？ “赵局长，你知道吗？”秦太民忽然指着笼子里的鸟说道，“鸟儿，天生是不会飞的。它们只有见过天空之后，才能领悟飞翔这个技能。凡事得有第一次，才能开启下一个篇章。唯有展翅高飞过，它们才能得到飞翔的成就，才能为翅膀赋予动力。” 赵扶光能隐约听出秦太民的暗喻，点了点头：“我懂前辈的意思，但是……” “不，你现在还不懂。”秦太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陡然如有深意道，“这样吧，赵局长，你明天中午有空吗？” 见赵扶光点头，秦太民接着说：“明天中午十二点到一点的这段时间，你来县城东大街的羊肉馆里，我相信你如果足够聪明的话，你能在羊肉馆里得到你想要得到的答案。” 赵扶光欣然大喜：“前辈的意思，你会在羊肉馆里为我指点迷津吗？” “不。”秦太民深意一笑，“为你指点迷津的不是我，你只管按我所说，明天中午去羊肉馆一趟，在那儿你会见到一个人，跟他交流过后，你就会懂得我刚才说的话。” 赵扶光本以为秦太民是在故弄玄虚。 见人就见人，怎么整得跟谜语似的？ 就不能直接说清楚吗？ 纵然抱着如此埋怨的心思，但看着秦太民神秘兮兮的表情，赵扶光隐约能猜到，他这么安排应该是有原因的。 第二天中午，赵扶光就去了一趟羊肉馆。 正值午餐高峰期，他坐在餐桌旁环顾左右，只见餐馆内人潮熙攘，多是在附近建设单位工作的民工，可问题是，究竟其中哪一个人，是秦太民要他见的人呢？ 秦太民昨天也没说是哪个人，而现在餐馆内那么多人，他要怎么找啊？ 嗯？！ 等下！ 刚才那个人是…… 赵扶光陡然愣了一下，转动目光，看向从餐馆门口进来的一道魁梧人影。 不是别人，正是县公安局局长严峰！ 赵扶光跟严峰并没有什么交集，纯粹只是几天前，在鱼鸟市场里，撞见严峰抓到了一个小偷。 那时严峰还把小偷偷走的钱包拿给赵扶光，让赵扶光将钱包还给失主。 眼看严峰在前台点完餐，独自走到角落的餐位等餐，赵扶光不由猜测，总不会，秦太民要他来见的人，就是严峰吧？！ 毕竟，昨天，秦太民恰好就跟他提到了公安局局长不积极宣传工作的事。 如今在餐馆里碰到严局长，赵扶光觉得这绝不会是偶然。 意识到这一点，赵扶光便直接移步，走来到严峰跟前：“严局长你好，我可以跟你拼桌吗？” 严峰怔怔抬头，眯着双眼投来审视的目光：“嗯？我好像记得你，你是前不久在花鸟虫鱼市场里的那个……” 赵扶光顿感惊讶。 没想到严峰还记得他？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正常，毕竟作为公安，严峰应当具备超常的认人能力。 “你想拼桌就拼吧，反正我平时也是一个人吃，多个人陪我也好。” 赵扶光顺理成章坐在严峰对面餐位，正要拿起菜单点餐，严峰却是大大咧咧道：“不用挑了，我给你推荐一个，就选招牌羊杂面，这家馆子最好吃的就是这个。” 赵扶光好奇诘问：“严局长经常在这吃吗？” 见严峰点头，赵扶光心中更加确定，秦太民要他来见的人，肯定就是严峰。 想必秦太民知道严峰会在哪里吃午餐，所以才叫赵扶光来这家羊肉馆，跟严峰偶遇。 赵扶光按严峰建议点了羊杂面，待到两碗面端上来，赵扶光试吃一口，果然被鲜美的味道给惊艳到了。 “好吃吧？”严峰一边津津有味地嗦面，一边自卖自夸道，“平时局里没什么事的时候，我都会专门绕到这里吃碗羊杂面，把午餐给解决了，前几天因为太忙的缘故，一直没来，很想念这个味道，今天终于是吃上这番美味了。” 赵扶光点点头，趁机问道：“严局长前几天是在忙命案的事吗？” 严峰愣了一下：“你知道命案的事？” “起初不晓得，是昨天在街上听到别人说，才知道有这个命案。” “噢，这样啊……” 赵扶光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 “严局长，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很久了，虽然我不知道现在问出口，方不方便……” 严峰两眼一眯：“怎么，你也想问命案的事？” 赵扶光刚点头，严峰便喟然地摆了摆手：“命案的事，你还是别问了吧，我知道你是记者，又或者是媒体，想采访我，跟我打听有关命案的一些消息，但我真的对采访没有兴趣……” “局长你真误会我了，虽然我的职务跟媒体有点关系，但我真不是记者，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县委里面的。” 严峰凝眸：“你是县委里的同志？宣传部的？” 第八十六章宣传不会无意义 “勉强算是吧，虽然宣传部跟媒体也有关系，但确切来说，我应该算是档案局的。”赵扶光放下筷子，朝严峰伸出手，“请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赵扶光，是县档案局局长。” 严峰怔怔眨了眨眼，大笑着握住赵扶光的手：“哈，我就说怎么之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原来和我一样，都是县单位的同志啊！县委设立档案局的事，我前不久听老周说过，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档案局的同志了。” 严峰口中的老周，指的正是宣传部部长周峰。 赵扶光不解皱眉：“严局长跟周部长认识？” “当然认识，老周他的老丈人，是我在政法大学念书时的辅导员，正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我跟老周之前就碰过好几面，现在来到一个县里干活，自然就认识了。” 赵扶光眉尾一挑，略显诧异。 周峰跟公安局局长的这层关系，赵扶光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赵扶光诧异的是另外一件事…… “严局长，你原谅我说话直，既然你跟周部长认识，关系也很不错，可为什么，你不曾把你的事迹交给周部长来宣传呢？” “哎，要说宣传，我又不是没叫老周搞过，但效果甚微，甚至还会产生负面影响，干脆我就对这种没有意义的宣传不感兴趣了。” 赵扶光愈发不解：“如果事迹能够宣传出去，上级就能看到你的工作能力，县委那边也能安心，群众也会增强对公安局的信任与支持，这怎么就无意义了呢？” 严峰索然无趣摇了摇头：“你没在公安干过，自然不清楚我们局子里的情况，我们单位要宣传，只有两个渠道，找宣传部或者媒体，但咱定山县只是小地方，媒体报道也只是放在小报纸上，这种小地方小报纸，就算事迹发出去了，能给谁看到？” 喝了口面汤，严峰接着说：“你说上级能看到我的工作能力，可县里哪有什么上级值得我去搞什么宣传工作吸引他们关注？我现在已经是公安局局长了，地位算不低了，至于县委里，也就秦书记和齐县长这两人算得上最高领导，可这两人我都认识，平时碰面的次数也不少，我就没必要把事迹宣传出去，让那两位看到吧？” 赵扶光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既然每个领导都认识，平时也经常见到，那就不需要搞宣传这一套了。 “而且，关于你说的增强群众信任支持……”严峰放下筷子，喟然地吐了口气，“这种群众工作，反而是最让人为难的。” 赵扶光怔怔皱眉：“为什么？破案效率高，这不是群众愿意看到的吗？” “哎，你要这么说，就高估群众的脾气了。”严峰忧心忡忡道，“这次命案，不到一天就破获了，群众方面确实会发出表扬的声音，可在表扬之外，批评或是质疑，一点都不会少。” “就比如说，咱把事迹宣传出去，展示破案效率，到时肯定有群众质疑，这次破的那么快，上次那件牵扯某某人的案件为什么就没有后续？” “再比如说，现在男女对立问题也挺严重的，这次命案的凶手是个女人，你猜社会上会不会出现部分女性群体为凶手发声？说她杀人是被逼的，不然一个本该生活美丽的女人，干嘛要做出这种杀人行径？” “这些还算好的，我就怕某些公知会跳出来，指责和谐环境下出现凶杀案，是全社会的责任，要不是社会压力大，谁会杀人？这种说法，在此前的宣传措施之后，经常出现过无数次，我都看麻了。” 听完，赵扶光也麻了。 没想到，一个宣传动作，竟会引起那么多的问题？ “综上所述，考虑到种种因素，宣传还有必要吗？” 看着严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赵扶光思虑半晌，却是反问：“严局长，那按你自己的意思呢？如果不考虑到这些，你想宣传吗？” “当然想啊！在体制内工作，谁不想宣传？既可以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工作成就，让外界看到成绩，还能让群众满意，为单位交出一份出色的答卷，这分明就是好事。” 严峰眼中闪过几丝憧憬，接着却被一股失落却淹没。 “但，宣传之后的群众反应，远不如所愿，我们秉着一颗赤诚之心，为社会解决问题，得到的却是批评与质疑，既然宣传的结果都是那么糟糕，谁还会对宣传工作抱有期待？” 严峰露着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赵扶光犹豫半晌，忽然就产生了帮忙的冲动。 “局长，要不这样，我对你的破案记录感兴趣，你能不能把宣传工作交给我的档案局？” “啊？”严峰微微一愣，继而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知道你想要帮我，但这真的没必要，别到时宣传工作又出问题……” “不，局长你要相信我，我写过类似的宣传文章，我肯定能把宣传工作给干好。”赵扶光想了想接着说，“而且，对于你的破案事例，我其实是很敬佩的，我希望局长能给我一个，为这份敬佩付诸行动的机会。” 严峰其实不太想让赵扶光介入公安宣传工作，毕竟以往的教训告诉他，再专业的宣传，也会滋生批评的声音。 但看着赵扶光眼中不容置疑的期待目光，他终究没有反对，点了点头道：“行吧，既然你想做，那你就做做看吧，关于案情记录，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这几天我应该都会在局里值班，你有空可以过来找我交流一下。” 跟严峰多聊几句后，赵扶光便离开了羊肉馆，临走前他悄悄帮严峰结了账。 刚走出餐馆大门，赵扶光正思索着该如何给公安局写这篇宣传文章，抬头便见，前方不远的广场上，一道老而益壮的人影正撒着饲料喂野鸽子。 赵扶光自然知道，那道人影不会这么巧出现在那里，便快步走了过去：“前辈，你是在等我吗？” 第八十七章没有人能够贯彻始终 秦太民攥紧饲料袋的袋口，用如有深意的眼神看了赵扶光两眼：“嗯，怎么，跟严局长聊好了？结果怎么样？” 赵扶光堪堪点头：“聊是聊好了，我也知道了他不喜宣传的原因，我答应他，会帮他做好宣传工作，但……” 秦太民爽朗一笑：“他既然肯把宣传工作交给你，那就说明你沟通能力还是很强的，同时也说明他是信任你的，你还有什么但是呢？” 赵扶光忧虑地吐了口气：“昨天你不是说，交流过后，我能得到答案吗？但现在，我只觉我更困惑了……” 秦太民再次一笑：“你所困惑的，恰恰就是答案。” “嗯？”赵扶光不解地凝着双眸，“这话怎么说？” 秦太民没有正面回应，反而指着不远处的广场东侧的小学：“赵局长，你以前读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被问，长大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现在问那些学生同一个问题，你会得到各种各样的回答，比如说当作家，当画家，当歌手，或者当科学家，当宇航员，当警察，当老师，但……你有见到过，有哪个学生，会说自己长大后要当官吗？” 赵扶光愣了一下，思虑须臾，依旧给不出回答。 秦太民接着说道：“成年人肯定是很想当官的，毕竟当今社会，升官加爵，这是谁都有想过的美梦，但为什么，小时候，却鲜少有人，说自己梦想着要当官呢？甚至，如果真的有哪个小朋友说自己以后要当官，他的小伙伴，肯定会嘲笑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扶光没想过这个问题，面对着秦太民突然抛出的设问，他自然不知如何回答。 秦太民再次把饲料撒到地上，望着飞来争食的鸽子，他给出答案：“道理很简单，正是因为当官这种理想，缺少宣传。” 赵扶光微微一愣：“缺少宣传？” “不错。像作者、画家、歌手之类的具有文娱性质的职业，宣传是必要的商业手段，因此大多数人从小到大都会接触到职业对应的作品，从而产生情感依赖，乃至希望成为那样的人。” “而像科学家、宇航员、警察、老师之类的可以让社会稳定进步的职业，宣传则是突出领域劳动成就的公益手段，让群众向往，憧憬，产生使命感，增强民族自信，或是加入其中。” “但是……当官呢？” “从来没有哪种宣传渠道，说过当官有多么多么好。” “哪怕是现在市面上出现的一些官场作品，小说也好，电视剧也好，对官员的刻画，要么是勤苦，要么是固执，要么是贪婪，要么是迂腐。” “可，这些难道就是真相吗？” “或者，我应该问，这些所谓的勤苦，固执，贪婪，迂腐，真的就是群众对官员的印象？如果真是这样，还有谁愿意去当一个官？如果真是这样，社会上的成年人，为什么还依然梦想着升官加爵？” 赵扶光的脑子快要烧了。 秦太民这番话，内涵深厚，角度尖锐，赵扶光听到耳里，内心却浮现无限的疑惑。 他无法给出回答。 确切来说，他不是无法回答，而是不敢接受这种残酷的灵魂拷问。 “赵局长，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考公务员？迈入官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为了前途。”赵扶光如实答道，“我爸妈都是下岗工人，为了让他们未来的生活好一点，我选择了考公，但我爸妈对我的期许，跟未来没有关系，他们都很淳朴，以前之所以支持我考公，纯粹就是觉得当上公务员之后，就能得到一种特别高级的职业身份，可以为社会服务，给老百姓谋到福利。迈入官场，可能就是意味着，我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了吧。” 秦太民微笑摇头：“如果你是刚入行，跟我说你想为社会做贡献，我信，但到了现在，如果你还说你愿意为社会无私服务，我就得怀疑了，没有人能够真正地贯彻始终，仅凭当初的一腔热血，奋斗至今，这种事情，非常罕见。” 赵扶光不由感到几丝难受，仿佛自己的理想被人砍了一般。 但又转念一想，秦太民所言，又何尝没有道理？ 当初的他，确实就是抱着对前途的幻想，以及为社会做出贡献的理想，才迈入的官场。 但是现在，他渐渐找不回那时的激情与信心了。 “赵局长，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儿吧，你回去再想想，你今天之所以还坚持站在官场里，是为了什么？如果你能想通这个问题……”秦太民将袋子里的饲料倒了出来，鸽子围着他降落地面，毫无秩序地来回争食，“你所有的困惑，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与秦太民道别后，回到县委，赵扶光仍然无法想通这个问题，内心的困惑也一直得不到解答。 纵然为此感到迷茫，但赵扶光知道，自己必须要找到答案。 唯有如此，自己才能坚定不移继续前行。 正巧这时，有几个村干部来到档案局申请提供资料录入县志，赵扶光接受了他们的委托，将任务安排给唐莉。 唐莉不用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工作。 不过，在给赵扶光汇报工作的时候，她提了一个档案馆现阶段存在的问题。 “局长，是这样的，我发现干部提交的县志资料跟之前已经录入的内容有不少相似的部分，这要怎么处理？” 赵扶光一边审阅资料文档，一边回应道：“看看哪个版本比较适合，如果是之前的版本好，那就保留原来的版本，如果是现在的版本较好，那就把县志内容更新到最新版本。” 唐莉为难地挠了挠头：“但是，这些版本内容仅限于我们内部查看，干部是看不到这些的，如果他们每次提交的县志资料都有重复的部分，那这样不是反而提高了我们的工作量吗？” 赵扶光眉头一皱，显然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的反馈很有道理，我抽空想想怎么处理。” “好，那局长，我先去工作了。” 就在唐莉说完要转身的时候，赵扶光恍然间才想到了什么，叫住她：“等一下，唐莉，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第八十八章联系求是杂志 “局长，你问，我听着。” 赵扶光正经问道：“你当初，是为了什么而考公？” 唐莉微微一愣，显然她对赵扶光忽然提出这种问题而感到纳闷不解。 “呃，怎么说呢。”唐莉摸了摸耳垂，若有所思道，“其实当初考公，也不是我自己决定的，是我爸偏要我去考，他说考公更有前途……” 赵扶光不解地眨了眨眼，考公更有前途？这怎么跟自己当初踏入官场时的理由相似？ “那你自己呢？你对考公抱着怎样的期待？进入县委工作后，你对自己的公务员身份有什么要求吗？” “呃，要说期待或是要求什么的，我倒是没有想过，不过我觉得，能当上公务员，也算是人生经验之一吧，我希望自己当上公务员之后，能够从中得到一些历练，充实自己。” 赵扶光其实是想听听唐莉的回答，看看能不能消除他内心的困惑。 可唐莉的回应，却让他并不满意，甚至是不认同。 仅仅只是为了历练，就考公？ 这听着太扯了。 毕竟，古来今往多少官员的腐败与堕落，难道都是历练到最后的结果？ 赵扶光没有再问唐莉，他觉得，他还是得自己去找寻答案。 到了晚上，赵扶光就把陈言给约了出来，他有两件事要寻求这个老同学的帮助。 两人在酒馆刚见面，寒暄几句，聊完家常，赵扶光才提起第一件正事。 “下午的时候，我档案局的下属跟我反映了一个问题，我们的县志工作缺乏一个系统化的输出环境，这会导致每次提交的县志资料都跟上一版本的内容有冲突。” “陈言，鉴于这个现象，你们青年报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比方说，提供一个可适时更新并随时查阅的平台？” 陈言摸摸下巴，眉头紧锁：“你说的这个问题，确实很重要，我也有考虑过，但目前青年报还没有这种实时平台，如果要查阅过往的内容，只能先拿到当天的报刊。” 赵扶光思虑片刻，接着问：“你们青年报官网有报刊存稿吗？” “有是有，但我们每一期报刊都会跟五六个作者约稿，版权属性比较重，存稿仅限于内部查看，不能随便往外发布。” 赵扶光思考了好一阵，觉得这事不会那么容易解决，便索性跟陈言提议，多打印几份以往的报刊，放到档案局的资料馆里，这样才方便日后查阅。 接着，他便提起第二件正事。 “还有一件事，咱定山县前几天发生了一起命案，你知道吧？公安局的局长严峰不到一天就破了案，我觉得这事可以拿来写成文章，就写定山县公安局的刑侦记录，关于此事我已经征求到了严峰的同意，我打算把文章发在青年报上，你意下如何？” 陈言眉头一皱，略显为难：“这倒没什么问题，但像这种刑侦记录的文章风格，我怕跟我的报刊属性不合，青年报历来的文章风格都是比较轻松的，要么是纯文学性质，要么就是推广当地特色，而刑侦记录……我怕风格太严肃，会影响到报刊读者的观感，也会影响到文章的权威水平。” 陈言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这就好像，在少儿频道播今日说法，不仅会让观众换台，对节目不感兴趣，还有可能影响到今日说法法制频道的权威。 赵扶光若有所思道：“那你手底下，还有没有其他的严肃文学栏目？” “其他栏目倒是有，除了青年报，我在市里还有几本地方杂志，但那都是纯文学性质的，上不了台面。”陈言转口提议道，“不过，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推荐你把文章发表到其他风格严肃的报刊杂志，比方说人民大日报……” 赵扶光听此一言，还以为陈言是在跟他开玩笑。 “人民大日报？陈言你是认真的吗？我连省报都上不去，你却想让我在人民大日报这种中央报刊上发文？你也太瞧得起我了，这种事情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了？只要文章写的好，哪有什么不可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陈言压低声音，“而且人民大日报编辑部那边，我有熟人，我听说那边专门在报刊上设立了几个地方栏目，你要写的定山县公安局刑侦记录，恰好就跟地方有关，投到地方栏目，再合适不过了。” 赵扶光半信半疑：“地方栏目？听起来还算不错，能给发表多少字？” “应该三五百字吧。” 赵扶光面色一黑：“那不行，我写的刑侦记录，光案情推演就高达千字，三五百字的篇幅哪里够？” “啥？照你这么说，你要写的是好几千字的文章啊？”陈言摆了摆手，“篇幅这么长，那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国内大多数报刊都承接不了那么多字，别说是你，就是那些国家领导要发文章，稍微长点，报社方面也得叫他们改短一些，也只有像《求是》《半月谈》《先锋》《旗帜》这种的，才肯登载那些长篇文章，毕竟这些杂志本身就有研究意义。” 陈言话音刚落，现场陷入平静。 赵扶光和他，都双双沉默了。 但，在须臾过后，两人却是同时恍然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惊呼道：“啊，对了！求是！” 两人双双提到《求是》并非偶然。 他们都忽然想到，《求是》编辑部里，就有一个熟人。 即，陈言的老爸陈景行！ “我老爸是《求是》编辑部的副总编，虽然能在《求是》这种杂志刊登的文稿，都是一些名人投去发表的，像我们这些小咖，很少有这种机会，但要是得到了我老爸的支持，咱或许也能混到一个发表文章的名额。” 陈言说完，赵扶光正愁着该怎么跟陈景行提出这个要求，可没想，陈言竟然直接拿出手机，给他老爸打了个视频电话。 赵扶光看懵了。 “不是，陈言，你这么快就给你爸打电话了？” “要不然呢？”陈言显得很是激动，“我先问问他的态度，如果他同意的话，你可就有出名的机会了，只要你出名了，我的青年报不也能出名了？这对你我而言，都是好事，我不快点，哪能行？” 第八十九章责任就是答案 赵扶光欲言又止，还想说点什么，可陈言打去的视频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嘿，老爸，最近过得好吗？” 手机屏幕里的视频镜头下，出现一张严肃冰冷的中年男人面孔，无疑正是陈景行。面对陈言率先打来的招呼，陈景行面无表情冷酷道：“臭小子，这么晚还打电话给我，又想给我出什么鬼点子了吗？” “爸，你真误会了，我就是想你了，才打电话问候一下你……” “少来了！”陈景行恼愤不悦道，“你哪次找我有事，不是先找的问候的理由？我告诉你，今天你别想跟我提什么栏目建议了，《求是》可不像你青年报那样儿戏，栏目设立也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我也不是什么意见都能接受的。” “爸，你真误会了……” 看着陈言一副想解释却无法解释的窘迫模样，赵扶光十分困惑，俨然不解，陈言之前究竟给他老爸提出过什么奇葩建议，竟会让陈景行如此抗拒？ “爸，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陈言沉吟半晌，这才说出实话，“我有一个朋友，打算写一篇有关地方公安破案的刑侦记录，只是我们这边没有与之对应的严肃文学栏目，所以想问问《求是》那边有没有发表机会……” “嗯？”陈景行眉头一皱，“你朋友？哼，我看你是无中生友，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啊，老爸你怎能把我想象的那么虚伪呢？我可是在说真的啊，我这个朋友现在就在我身边呢。” 陈言立马把赵扶光拉到手机镜头前，高调介绍道：“爸，这一位是定山县档案局的局长赵扶光，我说的那个刑侦记录，就是他想帮公安局发表的。” “嗯？” 陈景行眯眼打量着赵扶光的面貌。 面对这位父亲审视的目光，赵扶光不由肃然起敬，十分恭顺正经道：“呃，前辈你好，我就是贵公子所说的局长赵扶光……” “如果我没听错，我儿子刚才是说，你一个档案局局长，要帮公安局写文章？”陈景行卸下了冷酷的面容，开始用审讯般的口吻冲赵扶光发问，“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县之前发生了一起命案，局长破案速度很快，我寻思这本是一件能够向群众展现的工作事迹，值得广泛宣传，但局长觉得县里只是小地方，宣传没意义，也没什么作用，我就想帮他写一篇文章，看看能不能发表在一些重大杂志上……” “你的出发点是好，但有一点，你得注意，《求是》不是纯文学杂志，得讲究真实，观点要足够准确，如果能够犀利，那自然更好，这边的杂志审核是很严格的，若是文章不达标，即使我是副总编，也不会通融让你发表的。” 陈景行这番话，听着确实有点冷酷无情。 但赵扶光却欣然一笑：“如果前辈能够抱着如此严谨的态度审视我的稿子，我想我是特别荣幸的，其实说实话吧，我也不希望前辈通融，我更希望前辈能够以挑剔的眼光加以审核，这样我才有进步空间。” 这句话，水平极高，一度让陈景行眯着双眼，着重打量镜头下的赵扶光。 “你的稿子呢？给我看看。” 面对陈景行的请求，赵扶光尴尬地挠了挠头：“抱歉，我还没写……” “没写？”陈景行摇了摇头，“那就有点来不及了，过完这个周五，下周二就得发刊，我们《求是》是半月刊，如果你在截稿前给不出一篇完整的稿子，就得等半个月之后才能考虑发表了。” 赵扶光点了点头：“多谢前辈告知，关于刑侦记录的文章，我已经有大概的思路了，我会尽快把稿子写出来的，我能不能加下前辈的微信？” “可以，我儿子有我微信，你找他要就行，另外我还会给你发我们杂志社的文章要求以及过往例文，你看看再动笔，后续文章如果写的好，我会考虑帮你发表，就算写的不够好，我也会给你几点修改建议。” 赵扶光兴奋地点动脑袋：“行，我在这里先谢过前辈了！” “不用谢。”陈景行说出一番水准极高的话，“让更多的好文章见报，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却是让赵扶光猛然一僵，似乎从话中嗅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内容。 “臭小子，有空过来看看你姥姥，她老人家天天在念叨着你。” 通话结束前，陈景行给陈言留了一道吩咐，看到陈言点头后，才挂了电话。 “明江市和燕京距离那么远，我去一趟，不得耗个好几天？我哪有空啊？”陈言暗自嘀咕了几句，扭头却发现，赵扶光从刚才开始就维持着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你咋了，赵扶光，我老爸同意帮你审稿，你激动得都呆了？” “不！”赵扶光怔怔回过神来，甚是惊喜道，“我的意思是，令尊刚才那句话里的两个字，解答了我心中的困惑！” 陈言纳闷皱眉：“哪两个字？” “责任！” 没错，就是责任！ 赵扶光终于想明白了。 当初凭着热血，闯入官场，明明已经看透体制工作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可至今他为何还在坚持？ 不为什么，只因为，支撑着他继续在仕途这条道路上前行的，正是责任这两个字！ 在其位，谋其政，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得付出与职权对应的责任！ 档案局干部没有工作热情。 公安局局长不喜宣传。 导致这两种现象发生的，也正是跟责任有关！ 之前离岗的那几个档案局干部，之所以没有工作动力，就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没能体现在社会里。 贡献一旦体现不出来，他们就不知道自己的责任。 换句话说，得让他们培养责任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才会对工作充满激情与信心！ 而严峰之所以对宣传没有兴趣，也是同样的道理。 第九十章职能分离制度 虽然严峰曾说，宣传无意义，但从群众层面出发的话，公安本身是有宣传责任的。 除了提高公众对公共秩序安全的认识与理解，还能促进社会信任与合作，增强跟公众之间的沟通与协作。 纵然，宣传结果不如严峰所愿，但群众的批评与质疑，其实也是宣传工作之一。 毕竟，能够直面批评与质疑，这也是责任感的一种体现。 赵扶光对自己的这种认知进步感到十分激动，这不仅化解了他内心的困惑，更让他意识到宣传工作更深层次的重要性。 翌日来到单位，他便叫上唐莉以及另外三个干部，前往公安局，跟严峰交流了解情况。 严峰对此十分欢迎，不仅将往年的案情记录文档拿给赵扶光等人查阅，有什么疑问，他也当场回答，中午的时候，还亲自掏腰包宴请赵扶光等人。 “赵局长，你昨天帮我结账，结得悄无声息，这也太不厚道了，我可警告你了，今天这顿饭，你可别跟我抢买单，不然我真得跟你急眼。” 餐馆内，面对严峰如此恼怒的宣告，赵扶光讪讪一笑。 “行嘞，局长，今天这顿由你请，等文章发表之后，你还得再请我一顿。” 严峰闻言不解皱眉：“这是为何？” 赵扶光一边翻阅案情文档，一边自信满满道：“我昨晚已经联系了求是的副总编，跟他敲定了发表侦破记录的计划事宜，一旦成功发表，你严局长可就得全国出名了，到了那时，你不得为了感谢我，请我吃点？” “哈哈哈哈！”严峰大笑着拍了拍赵扶光的肩膀，“借你吉言咯，能发表出去再说吧，别说是全国出名，你哪怕是让我全省出名，再不济全市出名，我也会感谢你，毕竟我工作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像你这种如此重视公安宣传工作的同志。” 赵扶光合上案情记录，若有所思道：“局长，其实我看完你往年的侦破记录，除了对你更加敬佩之外，心中还有几丝疑惑，你说你，破了那么多案，刑侦能力如此出色，可为什么从来不考虑找人把这些记录宣传出去呢？” 严峰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咱这些干体制工作的，只要把本分工作做好就行了，干嘛还要在意什么宣传不宣传的？再说了，县公安又不像市公安，人家市里有发报渠道，咱县里有什么？除了几家小媒体，就只有宣传部，可宣传部平时就忙，我哪敢麻烦老周他们？” 赵扶光提了一个建议：“你可以出书啊，我看你破的案那么多，要是能把记录收集起来，再润色美化一番，出一本定山县公安局破案录，岂不闻名全国了？” 严峰无力地笑了笑：“说来简单，哪有这么容易？去年团委文宣也立过一个项目，据说跟公共图书馆合作，把各单位的个人事迹撰述成杂志册，我的事迹自然也被他们写了，放到图书馆供群众阅读，可这个项目提出这么久了，那些杂志册出名了吗？怕是县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事吧？” 赵扶光闻言一愣。 确实，要不是严峰提起，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团委提过这种文宣项目。 吃完饭后，赵扶光先让唐莉几人把案情记录拿回档案馆整理，自己则专程来到定山县公共图书馆，果然在角落书架里找到了团委文宣此前出版的杂志册。 杂志名为定山瞭望周刊，周刊的意思是一个星期出一期，由此可见团委文宣有野心，也有信心。 毕竟像读者意林这种全民性刊物，销量很大，也只是半月刊，可文宣刚出品杂志，就定为周刊，足以看出他们对杂志工作是抱有决心的。 但遗憾的是，许是销量不好，瞭望周刊只出了七八期就停刊了。 赵扶光不由为文宣杂志计划的停刊结局感到唏嘘，但同时，他内心也燃起了一股决策的冲动。 何不，档案馆也搞一个类似的计划？ 赵扶光并非是想让档案馆出品杂志，毕竟档案馆目前跟陈言的青年报有合作，不必单独专门出什么杂志。 他只是在想，团委作为群众组织，跟公共图书馆合作，出品杂志，发挥了事业单位的职能，虽然结果不符预期，但他们出发点是好，毕竟落实了宣传的责任。 而档案局作为行政单位，同样具有宣传的责任，何不让档案工作扩编，与图书馆合作，发挥事业职能？ 赵扶光这个念头，并非没有思想前提。 档案局目前面临着两个困境。 首先，局内干部没有工作热情，缺乏责任目标。 其次，档案馆更新不够及时，内部县志资料无法随时向外界展示。 但如果能让档案局在运作行政职能的同时，发挥事业职能，岂不就能解决这两个问题？ 比如说，将当前版本的县志资料交给图书馆对接，让图书馆额外设立一个县志读物区，这样一来，如果以后乡镇区域的村干部有资料需求，不就能自行到图书馆查阅？ 再比如说，分离档案工作的职能作用，将行政职能放在县委办，另外扩大事业职能，与文宣合作建设群众性的县志档案网站，除了加大县志资料的知名度，促进档案馆与群众的沟通，还能体现档案工作的重要性，增强干部们的责任感。 这个项目计划，好处颇多。 唯有一点，需要经费支持。 毕竟县志读物区以及档案网站的建设，都需要资金。 赵扶光并不清楚县里的财政情况，但他决定为这个项目去跟县委争取一下。 回到县委后，赵扶光先跟财政局局长薛广提了这件事。 薛广对赵扶光的印象不差，对于赵扶光的来到，他很是欢迎，可听完档案职能分离的项目后，他眉头顿皱。 “读物区和网站建设啊……这项目大概需要多少钱？” 赵扶光仔细算了算：“十万吧。” “十万啊……这可不是小数目。”薛广揉了揉下巴，“这样吧，你回去写一份项目经费申请表，下班前交给我，我上报县委，明天早上开财政会议的时候，你过来参加，至于款项能不能批，只能看县长答不答应。” 第九十一章争取书记支持 听此一言，赵扶光便晓得希望渺茫。 毕竟，他跟县长在之前的林场纠纷一事里本就有过恩怨，县长哪能轻易同意他的项目？ 但，这没办法。 县里的财政项目，一向是由县长决策。 赵扶光只能硬着头皮碰碰运气。 翌日一早，财政会议召开。 会议室里，坐着县长齐宏以及几个县委办干部，财政局的正副局长薛广和王纯艳都有在场。 室外的等候区，则坐着其他数十个计划申请经费的部门同志。 赵扶光早早就来排队，但看着在座的数十个同志，他便晓得希望更加渺茫了…… 意欲申请经费的干部那么多，自己还有机会吗？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赵扶光眼看着其他部门的同志一个个被点名进去汇报项目申请经费，但多数同志都是自信满满地进去，出来的时候各个沮丧，可见他们的项目申请都被拒绝了。 “下一位，赵扶光同志。” 一名科员在门口喊了一声，赵扶光规规矩矩跟着他走进会议室。 赵扶光刚坐在会议桌旁，坐在他对面的齐宏便皱下眉头，眼中散射出不悦的目光。 “档案局申请十万经费，打算用来设立县志读物区和档案网站建设？”齐宏埋头看了一眼申请表，“县里财政本就紧张，赵局长，你提的这个项目，如果不必要，那就别提了，给县里省点钱。” 赵扶光深吸一口气。 “县长，我这个项目是有意义的。” “创文计划提出以来，档案局发挥了不少作用。” “虽然外部作用不明显，但凉水乡转型成功，乡镇招商引资计划的进行，以及县北飞扬超市的入驻落地，都是县志档案工作在推进。” “而档案馆职能分离的项目，也正是为了将这种推进作用扩大化。” “除了方便村干部查阅资料，还能向外界宣传县志档案的重要性，让县志文档更加安全规范，更加权威，也更能为日后的定山县赋予招商活力，吸引更多的企业入驻本县，而且……” 不等赵扶光说完，齐宏摇头打断：“招商的工作并不是档案局在负责，不必强行将招商的帽子扣在档案工作上，而且职能分离在县政历史上从未有过，各部门按部就班，该行政的行政，该事业的事业，如果一个部门同时使用两种职能，只会混淆权力界限，今天你档案局分离，你说明天发改委分不分离？水利，林业，文宣，农委，各部门都分离了，要组织部何用？” 赵扶光据理力争：“但是县长，档案局情况不一样，档案局原属宣传部，在创文计划之后，局内设立了资料馆，档案工作才从宣传部分离出来，但关于职能边界，县上从来没有规定，这只会让档案工作的开展受到限制，而我所提出的分离制度，也正是为了首次明确档案局的责任，这样才能规范……”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规范，回头我让县委办重新制定档案馆的职能范围，直接让档案馆作为科室并入宣传部，你看行不行？” 齐宏看似是在给赵扶光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实则是在施压。 毕竟，并入宣传部，无疑是缩小档案馆的权力等级。 眼看赵扶光凝重不语，齐宏接着严峻道：“怎么，不满意吗？确实啊，你赵局长工作能力强，档案局之前也做出了几份成绩，但还没到能够主动申请项目的程度，我当然也不是不支持档案工作，纯粹只是县财政给不了这笔经费，你问问薛局长，财政那边有多紧张……” 齐宏刚说完，薛广却是发表了不同意见。 “呃，县长，要说经费，财政这边其实也给得起，如果档案局有需要，这边撮合撮合，还是可以拨款……” 没等薛广说完，齐宏顿时投去一道不忿的目光，薛广身子一僵，只能闭嘴不谈。 事已至此，赵扶光清楚齐宏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项目。 然而，他并不甘心。 职能分离，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到的可以解决单位困境的办法。 怎能卡在财政这一关？怎能无缘无故被县长打回来？ 想到这里，赵扶光索性给出一个条件。 “县长，如果职能分离计划可以通过，县档案工作可以借此上升到一个高度，我不能保证别的，但我能保证，县里给出的十万经费，在不久的将来，可以让档案局为定山县争取到起码百万以上的投资。” 齐宏两眼一眯，显然他对此有兴趣：“你哪来的百万投资？” “招商！”赵扶光不容置疑道，“县志能够吸引投资，在之前已经有过这种例子，如果县里能够拨款十万支持分离制度，让档案局更加规范化，权威化，那么档案局未来一定会以更加努力，更加热情的工作态度加强对县志工作的运作，为定山县的招商计划贡献力量，所以……县长，请你相信我，给档案局一个发展的机会，我对此是抱有决心的！” 五分钟后，赵扶光唉声叹气走出会议室。 他的雄心壮志没有得到齐宏的支持，齐宏也没有同意拨款。 但好在，齐宏并没有当场拒绝分离制度，仅仅只是说，保留意见，等到了常委会再提一提，听听其他常委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 纵然现在还不知道其他常委作何看法，但赵扶光知道，此事要通过，没那么简单。 除了财政紧张这个原因外，他所提出的分离制度多少太过前卫，县里那些常委成员能否理解，成了目前项目能否通过的最大难关。 “赵局长，其实我觉得吧，县长大概率是不支持，不过我建议，你可以给书记提一提。” 跟着赵扶光走出会议室的王纯艳，忽然如此建议。 赵扶光愣了一下：“跟秦书记提？” “对。”王纯艳压低声音，“我能看出来，秦书记对你是很欣赏的，之前的几次常委会议，她也不止两次提到过她对创文计划以及县志工作的重视，虽然你的分离制度改革味道很重，但如果能争取到书记的支持，其他常委肯定不敢有太大的意见。” 第九十二章文章出炉 赵扶光摸了摸下巴：“财政方面的意见呢？” 王纯艳笑了笑：“财政这边能有什么意见？你都保证能拿到百万以上的投资，薛局长高兴都怕来不及，你只管去争取书记的支持，只要书记支持了，财政这一关肯定能过。” 财政局的支持，对赵扶光来说，是一件意外的惊喜。 王纯艳的建议，他也乐于接受。 但问题是，让他争取秦璐的支持？这……这未免有点谋私的嫌疑了吧？ 且不说，王纯艳所言，秦璐欣赏赵扶光，这种说法，从何而来。 就单把他跟秦璐的关系放在县委工作上，争取支持这种行为本身就不恰当。 如果赵扶光真如王纯艳说的那样，去跟秦璐提这件事，秦璐肯定会以为赵扶光是在 拿两人的关系谋取利益。 毕竟秦璐之前也曾提醒过赵扶光，两人的同学关系仅限于过去，至于县委工作，得让赵扶光自己做，别总依赖她。 赵扶光本来是不想依赖秦璐的，但转念一想，此事不依赖秦璐，还能依赖谁？ 整个县委，能帮赵扶光通过这个制度改革的，好像就只有秦璐啊！ 回到档案局，赵扶光仍在思考这个事情的可行性，正巧唐莉有事汇报，他便暂时将这事抛到脑后，专心于听取汇报。 唐莉汇报的是定山县公安局过往破案记录的整理进程。 经过唐莉与另外三个干部的连日整理，案情资料都已经集合成一部文档，赵扶光审阅文档后发现，纵然整理的内容相当全面，但其中部分内容排版不够仔细，还出现了语句不通的错误。 赵扶光跟唐莉反映了这个问题，让她跟另外三个干部一起修改，旋即又想到，唐莉这帮干部初次接触公安文档，整理过程出现错误是很正常的，如果对他们要求太过苛刻，难免会让他们对工作失去信心。 考虑到这一点，赵扶光便在档案馆里跟唐莉等人开了个思想工作小会。 会上，赵扶光献出了一番真情发言。 “同志们。” “你们来档案局参加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日子里，我一直让你们跟档案打交道，虽然这些工作是有点枯燥无聊，苛刻又严格，但你们为此付出的努力，都有体现在县委单位的方方面面，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在无形之中为社会做贡献。” “我希望日后，你们能够一如既往谨记自己的责任，并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工作。” “在此，我感谢你们为社会做出的贡献，另外我也答应你们，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提高档案局所有干部的编制待遇。” “虽然之前已经有好几拨干部离开档案馆，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觉得咱的档案工作没有前途。” “但，前途是未来的话题，未来的事，现在怎么能够预料得到的？” “关于未来，我只能说，优秀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任何一个努力的人，都不会被未来所辜负，只要肯吃苦，肯苦干，那么你们都能成为未来的优秀干部。” “当然，我说这话也不是在安慰你们，你们别看档案馆现在好像一个边缘部门，但我相信，只要我们所有人一起努力，一定能让档案工作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而我唯一能向你们承诺的是，档案局作为编制单位，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干部的付出，只要工作做好了，各位的年终奖都会提升，加班都有补贴，过年过节的米面粮油也会陆续落实，” 赵扶光本来还想，跟唐莉等人谈谈职能分离制度的计划。 但转念一想，此事还没有定论，能不能得到县上支持也不好说，要是现在说了，以后没成，那自己岂不成了画大饼的了？ 心想至此，赵扶光便没有说起这事，只用了一番激励作为会议结尾。 “总之，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大家好好工作，有什么疑问互相沟通，有什么困难互相协调，争取把档案局发展成创文计划实施过程中贡献最大，作用最重要的单位，加油吧！” 或许是赵扶光这番激励起了作用，唐莉等人在当天下班前就给出了修改后的记录文档。 赵扶光过目了几遍，很满意。 接下来，只需自己润色一番，写成文章形式，就能发给陈言老爸审核了。 当晚，赵扶光留在档案局，花了数个小时，结合文档内容，以责任为主题，写出了一篇长达三千字的破案录，取了《为社会站岗，为秩序负责，为法治担当——记定山县公安局局长严峰在任四年刑侦记录》这么一个标题。 赵扶光将文章发到了陈景行的微信里，但可能是对方已经休息，迟迟没有回复。 赵扶光并不急着要回复，毕竟他对他的笔杆子有信心，而且比起公安宣传文章能否发表，他的脑子里更担心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职能分离制度能否落实的事。 虽然齐宏说过，这个制度能否通过，得问其他常委的意见。 但如果身为县长的齐宏不同意，其他常委哪敢有相反的意见？ 能够无视齐宏意见的，也只有秦璐。 可，他跟秦璐的昔日同学关系，注定会给他争取秦璐支持的行为蒙上一层公私不明的影子。 赵扶光并不担心秦璐不支持，他只担心，秦璐会不会反感，甚至是误以为他走后门…… “哎呀，赵局长你那么敬业啊，这么晚了还在单位？” 一道揶揄的反诘声响起，赵扶光怔怔回过神来，看向门口，只见来人正是李劲。 “李书记。”赵扶光立马起身苦笑解释，“局里今晚有点稿子要赶，所以我就留下来加班了。” “哎，赵局长，不是我说你，你现在也算是单位领导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加班赶稿？你有机会也得让你的下属一起加班，让他们分担工作，这样才能培养他们的工作能力，单位虽然叫做单位，但也不能单就你一个人支撑呐！” 赵扶光乖顺点头：“李书记说的是，主要是我今天让下属做了太多工作，另外赶的稿子也很重要，我得亲自负责才放心。” 第九十三章最后的决定 “行吧，你们单位的事我不清楚，我就不多管了，不过下周你可得把工作安排好，该让下属干就让下属干，你这个领导就少插手了。” 听了李劲这话，赵扶光不由疑惑皱眉：“李书记这话怎么说？” “你没得到消息吗？杨秘书请假了，下周秦书记要去市里参加常委会汇报工作，可能要去个两三天，她让我帮忙找人负责她的秘书工作，我觉得你挺合适的，所以……” 这番话，宛若平底惊雷，把赵扶光给震懵了。 “你，你的意思是，让我当秦书记的秘书？陪她去市里？！” 见李劲点头，赵扶光不解追问：“这是秦书记的意思？书记自己叫的我吗？” 李劲翻开手中的干部名单，摇了摇头：“书记没说让你当秘书，她只是跟我提了几个人选要求，我看了看目前县委里能调用的干部，合适的人选就只有你。” “可，可我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你当过前任书记的秘书，有经验，沟通能力也强，最重要的是，你笔杆子硬，全县都公认你的文笔，由你当秦书记的秘书，再合适不过了。” 赵扶光持续皱眉，心思颠覆不已。 他跟秦璐的关系本就尴尬，如果由他陪秦璐去市里，工作配合上岂不更尴尬？ 如果只是去一天，赵扶光倒还可以接受，可偏偏要去两三天，这说明他起居住行都得跟秦璐在一起，这……这种事情，他面对不了，也接受不了啊！ “咋了，赵局长，你不想去吗？”李劲纳闷地打量着赵扶光窘迫的模样，“能跟书记一起去市里，这可是谁都梦寐以求的机会，一来能给书记表现，二来能增加历练机会，三来也能去市里扩宽眼界，好处多着呢，你没兴趣？” 赵扶光挠了挠头：“呃，这不是有没有兴趣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李劲问完，眼看赵扶光皱眉不语，他便唉声叹气道：“赵局长，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其实在书记叫我安排秘书人选之后，我也考虑过其他人，甚至有那么几个干部主动跟我毛遂自荐，可见他们都希望能跟书记一起去市里，但到最后，我还是觉得你最合适，当然你要是不想去，那我也不强求你，你今晚考虑一下，明早给我回复。” 赵扶光想了一晚上，还是想不明白，这么离谱的安排，怎么就撞上自己了？ 上一秒，他还在烦恼着，该怎么争取秦璐的支持。 下一秒，陪同秦璐前往市委开会的名额，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赵扶光不是不敢去，他之前陪林光明去过几次市委，熟悉市常委会的召开流程，秘书工作都能做明白。 主要是，这次要陪的人，是秦璐。 如果把秦璐换作其他人，赵扶光倒还可以接受。 可如果是秦璐……赵扶光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秦璐那种既陌生而熟悉的目光。 第二天醒来，赵扶光还在为此所烦恼。 不过所幸，早上刚起来，他便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赵局长，你发的文章，我看过了，整体来说特别好，具备登刊的资格，不过我有几点修改意见，我发到你微信了，你看看修改一下，尽量今天下午前发给我，我好给你安排上稿事宜。” 接到陈景行的来电，赵扶光激动不已，连声道谢。 来到单位后，赵扶光迅速按照陈景行的意见修改文章。 由于需要修改的部分文章内容涉及到此前的记录文档，赵扶光便让唐莉帮忙找寻原来的文档，以便对照。 唐莉把文档找来后，却是主动提议道：“局长，我看你修改文章的工作量也挺大的，能不能把其中一部分交给我来修改？” “嗯？”赵扶光诧异反问，“你有文章修改这方面的经验吗？” 唐莉苦笑挠头道：“没有是没有，不过局长昨天在会上跟我们说的话，对我影响很大，我希望能帮局长分担一些工作，增加一些经验，这样以后才能更好地完成档案局里的工作。” 赵扶光愣了一下。 他没有反对，直接把修改任务交给唐莉去做。 事实上，不只是他昨天的发言对唐莉影响很大，唐莉刚才说的话，对赵扶光的影响也不小。 他不由回想起，唐莉刚来档案馆工作那几天，也曾认为档案工作没有前途，想过要离开档案馆，只是她爸爸不肯她离开单位，她才勉强留了下来。 换句话说，唐莉其实也不想留在档案局工作。 但今天，她却主动承担工作，这让赵扶光唏嘘不已，乃至感到愧疚。 下属的工作态度已经变得如此主动而认真，甚至能够独当一面了，可自己，却不能许给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 那一刻，赵扶光突然下定了决心。 他必须得以秘书的身份，陪秦璐去市委！ 唯有如此，才能拉进跟秦璐的关系，同时也方便跟秦璐提一提职能分离制度的执行计划。 唯有把职能分离这个制度贯彻落实了，才能切实地提高档案局干部的待遇。 一念至此，赵扶光义无反顾，主动到常务部跟李劲申请，由他陪秦璐去市委。 李劲满意地点了点头：“行，赵局长，你能接受这个委托，我很欣慰，下午六点后，我会把常务工作汇报拿给你整理，你搞好了就给书记送去，同时跟她敲定行程，可能明天就得出发，你最好今天就做好出行准备。” 下午六点前，赵扶光就把档案馆未来几天的工作安排跟唐莉说了，为了保险，他还委托周峰帮忙跟进档案工作的进程。 至于公安局严局长破案录的文章，唐莉和另外三个干部也修改好了，赵扶光看完觉得没问题，就把文章发给陈景行，不过在发送前，他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在文章末尾加上了唐莉等人的名字。 下午六点半，赵扶光从李劲那儿拿到了常务工作汇报，做好整理后，他便来到了县委大院里的领导宿舍区。 “书记，你在吗？” 站在秦璐的房门前，赵扶光敲了敲门，然而意外的是，里头没有声音…… 第九十四章羞羞的男人真可爱 “奇怪，这个点，书记不在大院宿舍楼，还能在哪？按理来说，今天周五，她应该不用加班开会或者外出调研才对……” 赵扶光思索着，掏出手机打给秦璐。 虽然他不曾跟秦璐要过联系号码，但县委大院内设有集团通话网，意思是每个县委同志都有各自的联网号，只需在定山县的县委编号后，加上特设的个人编号，就能打给特定的干部。 秦璐是定山县县委书记，属于一号人物，于是赵扶光便尝试着在拨号页面输入区号，加上001的号码，拨了出去。 虽然能拨通，但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人不在宿舍，手机还在通话？这秦璐到底在做什么？” 赵扶光嘀咕着，不禁把手放在门把上，意外的是，仅仅出力扭了一下，门竟然被扭开了。 “咦，门没关？” 赵扶光本来不想进门，毕竟这行为属于未经允许擅闯民宅，可他还是把头探进门内看了两眼。 映入眼帘的是客厅，设置整齐简约，鞋柜沙发茶几书桌样样具有。 “看来秦璐真的没在这。”环顾四周，没看到人影，赵扶光正要离开，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奇怪的水声传入他的耳里，“等会，这是……” 唰唰唰…… 赵扶光竖耳聆听，果然听到客厅一隅传出流水声，其中还裹挟着谈话的人声。 那一刻，赵扶光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看了一眼鞋柜旁摆着的秦璐平时工作时穿的短跟皮鞋，再看向沙发上放着的女式外套以及公文包，结合刚才的水声以及话音，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秦璐不是还没回来，而是……她已经回来，并且正在洗澡！ 一念至此，赵扶光内心怦然作响，抽身就要离开，但为时已晚…… “好，我知道了，等把县里的工作处理好了，我就去跟进老潘的事……” 水声戛然而止，身着黑色吊带睡裙的秦璐从浴室里走出，一边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侧着脑袋夹住肩膀上正在通话的手机，整体姿态显得十分放松，没有半点防备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处正有一对目光，愕然地盯着她。 赵扶光之所以愕然，不为其他，只因他第一次看到秦璐如此悠闲清凉的模样。 而且，那件纯黑色的吊带睡裙，完全把秦璐的体态优势勾勒了出来。 白皙的香肩，裙下柔嫩的大腿，以及被吊带半遮半掩着的，那深邃而撩人的沟渠…… 赵扶光自己看得都脸红了，乃至根本移不开目光。 “嗯？” 数秒后，通话结束的瞬间，秦璐转过身子，才瞥见站在门口处的赵扶光。 一时间，秦璐目瞪口呆，半晌后，当即恼愤地双手裹胸，不悦尖叫道：“赵扶光！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可以这样偷看……” “不不不！”赵扶光连忙紧张摆手解释道，“书记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事找你……” “你找我，你不会敲门吗？！” “我敲了，但你可能没有听见，我听不见声音，所以就……” “所以你就擅自进来了？谁批准你进来的？！” “我只是……” “不用解释了，你给我出去！” “我……” “出去！” “对不起！” 赵扶光一边道歉一边迅速转身出门，但还没走出门外，便被秦璐叫了回来。 “等下，回来！” 许是太过生气的缘故，秦璐气喘吁吁，胸脯上下沉浮，显得特别灵动。 她紧抿娇唇，捂着胸口，迅速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披在身上，旋即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 “你找我什么事，直接说。” “就是……” 赵扶光习惯性地往前迈步，毕竟跟领导汇报得主动靠前。 但还没走前几步，秦璐便是冷哼呵斥道：“我让你靠近了吗？你就站在门口，别进来！” 赵扶光只好乖乖退回门口：“呃，好，是这样的，我过来跟你落实去市委做汇报工作的事，还有就是常务李书记叫我把工作文件交给你看……” 秦璐冷漠地撇过了头：“把文件放在鞋柜上就行，另外，关于市委方面的工作行程表，我已经整理好了，就放在书桌上，你自己拿，拿完就走。” “好，我知道了。”赵扶光按秦璐说的做，只是刚从书桌上拿走行程表，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瞥了秦璐一眼，小声解释道，“书记，我真的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故意进来偷看的，我只是不小心打开了门，我寻思你门也没锁，以为你可能在忙，可没想你居然是在洗澡……” “我说让你走，你忘了是吗？” 被秦璐如此冷酷反呛，赵扶光也不好回应，只好告退，离开前轻轻关上了门。 秦璐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坐了很久很久，实在气不过，愤愤地跺了跺脚。 她为啥不锁门？ 因为她没想到赵扶光来的那么早！ 而且，平时这个时候来找她的，也只有杨钰。 由于都是女人，秦璐并不介意杨钰出入她的房间。 但赵扶光不一样！ 他是男的！ 自己还跟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简直太尴尬了！ 羞死人了！ 只是…… 忽然想到了什么，秦璐本是羞愤的内心，却涌起几丝豁然，乃至露出欣慰的笑意。 她觉得自己好傻。 被赵扶光看到就看到，自己又不会损失什么，何必生气？ 而且，比起被赵扶光看到，她更乐意看到赵扶光刚才那副窘迫的模样。 尤其是，方才赵扶光那张比她更要羞红的面庞，以及那番慌张的表情，对秦璐而言，俨然可爱至极。 心想至此，秦璐吐了口气，释怀了内心的羞涩不安，颇有感触地叹了一声。 “原来，赵扶光……你看到这样的我，也会脸红吗？” 翌日，周六早上。 赵扶光跟秦璐在县委大院停车场碰头。 由于昨天下午发生了那种尴尬的事情，赵扶光有点不敢面对秦璐，甚至都不敢看她，但为了做好秘书工作，他只好硬着头皮，帮秦璐把行李搬到车后箱。 秦璐的座驾是一辆商务轿车，车型不常见，但也不便宜，尤其是车牌连号四个五，能摇到这种高调的车牌号，可见秦璐也是有实力的。 但，赵扶光却从秦璐口中意外得知，这并不是她的车。 第九十五章八项后的规定 “你说什么？”赵扶光把车后箱的门关上，诧异地朝秦璐反问，“这不是你的车？” “嗯，确切来说，是别人送我的。”秦璐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送我车的那个人，是个男的。” “一个男的送你车？为啥？” “这你得问他本人了，总之……”秦璐把钥匙递给赵扶光，“车子我开不习惯，你来开吧。” 说完，秦璐便钻进后车厢。 赵扶光看了一眼手中的车钥匙，内心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复杂的感受。 曾经被自己拒绝表白的人，却被其他男人送了车。 虽然不知道那个男的送车用意何在，但像车那么贵重的东西，都送得出手，可见那个男人十分在乎秦璐。 “又或者……”赵扶光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送车是为了贿赂秦璐也说不定呢？” 接下去的几个小时。 赵扶光担任秦璐的司机，开车载着她，离开定山县，前往明江市的市区。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对话，车厢内徒留一股出奇的安静。 赵扶光也曾透过后视镜，观察坐在后车厢的秦璐在做些什么，只见她要么在手中的文件上写着什么，要么拿出手机点了点，偶尔还接了几个电话，秦璐的通话语句虽然简单，但内容相当重要，好像是在跟市里的单位领导谈什么项目。 也不知是不是没谈拢，每次通话结束后，秦璐都眉头紧锁，表情显得十分凝重。 赵扶光没有多想，专心开车。 这段路程，他开的很稳，也很干练迅速，不用一个小时，就开进了市区。 不过可能由于今天是周六，从市区到市委的这段路有点堵，满大街都是纵横交错的车辆，以至于被堵车问题消耗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中午，赵扶光才把车开进了市委大院。 “市委里没有停车场，车子要停在哪？” “有停车场的。”面对赵扶光的询问，秦璐指着市委大院左侧路口，“你往那儿走，到第二个路口右转，在第三栋楼门前停下就行。” 赵扶光一边照做，一边怔怔反问：“第三栋楼？那不是家属院吗？” “对，这几天我们都得住在那里。” 如果换作几年前，赵扶光或许会对秦璐这番话产生疑惑。 毕竟，市委家属院一向是不允许外人随随便便住进去的。 至于那些来市里参加会议的县级干部，都得由上级用公款安排住处，要么是住饭店或酒店，要么住在官员府邸或大宾馆里。 但自从去年八项规定颁布后，凡是参加工作会议的干部，无论是谁家的常委，住宿方面都不能再用公款安排。 当然，让官员自费找地方住，也不合理。 要是每开一次会，就让干部自掏腰包租房住，那干部面临的开销压力就太大了。 于是在八项规定出台后，市委明确了一项吃住节俭的计划。 吃，可以在市委食堂吃，要是谁想私开小灶，那就自己出钱。 住，就得住在家属院里，只需有市委出具的接待通知便可。 至于其他消费，市委一概不管，任何支出都得由干部自己买单。 虽是如此，但市委提供的家属院环境也不错。 刚把车子停在院门口，赵扶光一下车，就闻到一股芬芳的花香，定睛望去，只见家属院两旁尽是花草树木，几只雀鸟在枝头一展歌喉，甚是悦耳动听。 赵扶光不由回想起，自己跟前任书记林光明也曾好几次来市委参加会议，但那几次，林光明都是带着赵扶光住到商人朋友安排的房子里。 林光明之所以不住家属院，原因很简单，他嫌家属院环境太差。 如今，赵扶光置身于家属院和谐娴静的自然环境里，内心不禁感慨，林书记对家属院偏见不小，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住宿环境，怎会差呢？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秦书记啊，你这次来的挺早呀。” 当赵扶光把行李从车上拿下来的时候，一名从家属院里走出的男子，跟正下车活动的秦璐打起了招呼。 男子身着黑夹克，生得板板正正，看样子应该也是干部。 秦璐面无表情瞥了男人一眼：“陈县长不也来的挺早吗？” 男人朗声一笑：“不瞒你说，我昨天就到了，那会刚到，我才发现咱这圈子里的人，就我是第一个来的。” 秦璐回的相当专业：“那我得跟你好好学习，下次也争取第一个来。” 男人尬笑：“你还是别学我了，来得早也不是什么好事，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这院子里呆，闲得都快发霉了。” “不过……”男子旋即露出深意的笑容，“现在好了，你也到了，总算有人陪我了。” 然而这话刚说完，赵扶光拖着行李箱，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嗯？” 眼看赵扶光跟在秦璐身后，男子不解皱眉：“这位男同志是……” “噢，这是我秘书。” “你秘书？”男子诧异地来回打量秦璐和赵扶光，“我怎么记得，你秘书是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同志？怎么今儿却变了？” “原来的秘书请假了，现在这个是昨天借调的临时秘书。” “噢，这样啊。”男子眼珠一转，忽然提议道，“秦书记，反正你也到了，要不下午，或者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 “不了。”秦璐果断摇头，“我下午还有工作安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嗯，那行吧，你先忙，我去外头逛逛。” 男子说完便走向市委大门的方向，临走前却是如有深意瞥了赵扶光一眼。 跟着秦璐坐电梯上楼的时候，赵扶光忍不住疑惑问道：“刚才那个同志是谁？” “罗水县的常务副县长陈丰鹏。” “你好像跟他很熟？” 秦璐笑了。 “一点都不熟，只在常委会议上见过三四次面。” 赵扶光更加疑惑：“他都这么热情请你吃饭了，这还不熟吗？” 秦璐瞥回一道戏谑的目光：“你没看到我拒绝他了吗？” 赵扶光掏出后续工作的行程表，眉头皱下几丝纳闷：“我看你的工作表，今天基本没什么事，可你刚刚，怎么说你还有工作安排？” 第九十六章陪书记逛街 秦璐摇了摇头：“如果我每次活动安排，都得写在行程表里，那得多被动？我不希望我的自由被条条框框束缚住，即便是工作，也一样。” 电梯升到家属院五楼，秦璐走出电梯房的时候，补充了一句：“另外，下午的工作，你得陪我一起去。” 赵扶光询问：“去做什么工作？我好做准备。” “你不用做什么准备，我只是……”秦璐的俏脸露出罕见的忧郁之色，“纯粹只是，要去拜访一位前辈。” 家属院五楼二号房间门前，秦璐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门锈虽然不堪入目，但门内的场景却很干净。 木质地板，白砖墙面，有空调有电视，有书桌有茶几，还有一张巨大的沙发。 这精致的装修，以及规范的房型，加上坐落着的市委的地段，放在房市里，起码得值好几百万。 赵扶光对这种温馨的住所，还是挺满意的。 但当他环顾房内环境之后，才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除了客厅，以及卫生间、浴室、阳台之外，就好像只有一个卧室空间。 赵扶光探头看了一眼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座衣柜。 “这是我的房间，你别乱偷看。” 秦璐瞪了赵扶光一眼，旋即我行我素步入卧室，开始叠放衣服。 赵扶光顿显茫然，再次环视房内环境，确认没有其他房间后，不敢置信反问道：“这是你房间，那我……我的房间呢？” 秦璐柳眉一皱：“你要房间做什么？” “我睡觉啊！”赵扶光坐在沙发上，略显无助道，“这里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你睡这里，那我睡哪？总不能让我睡地板吧？” 秦璐毫不犹豫指着赵扶光坐着的沙发：“你不是已经挑好了吗？” 赵扶光吓得站了起来：“你意思是……让我睡沙发？” “嗯。”秦璐看着衣柜镜子里的自己，双手绕到脑后，解开发绳，重新把柔顺的发丝绑成马尾辫，“平时如果是杨钰陪我，她跟我怎么睡，都无所谓，不过咱俩性别不同，你只能睡外面的沙发，反正你陪我过来市里做汇报只需三四天就完事了，不会待太久，当然你要真嫌弃的话，你也可以出去找地方住，不过你得保证，在这几天的工作时间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得马上出现在我的面前。” 赵扶光哑口无言。 虽然他确实嫌弃沙发，但比起嫌弃，他更疑惑，为什么秦璐对他这么放心？ 她难道就不怕，赵扶光哪天欲求暴增，潜入她的房间犯错？ “好了，如果对住宿安排没有异议的话，那就去做做准备，十分钟后，你陪我出去一趟。” 面对秦璐如此吩咐，赵扶光疑惑反问：“去哪？” “我不是说了吗，去拜访一位前辈，不过在此之前，你得陪我去一趟商场，我打算去给前辈买点礼物。” 半小时后。 在赵扶光的开车陪同下，秦璐来到了明江市名气不小的百货商场。 她先是在一楼预订了两罐茶叶以及两袋补品，接着带赵扶光乘电梯到商场三楼的服装区域。 步入服装区域后，秦璐像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如同一个普通女人一般，悠闲地逛视着商品架上的衣物。 看着秦璐逛服装的背影，赵扶光都不敢置信，第一个带自己逛衣服的女人，居然不是他女朋友，也不是他老婆，反而是他的上级领导。 而这位领导，甚至还在请示赵扶光的推荐。 “天气要转凉了，我打算给前辈买几件毛衫，你有什么意见吗，赵扶光。” 秦璐一边挑选架子上的衣服，一边问着。 赵扶光吐了口气：“我很少买衣服，我给不了什么意见。” 秦璐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似的，自顾自从架子上取下一件黑色毛衫，直接将毛衫递到赵扶光身前测量：“这一件，你觉得怎么样？” 赵扶光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你那位前辈的身材，如果他的身材跟我一样，我只能说，这件毛衫小了点。” “嗯，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小了。”秦璐叫来了商场售货员，“这件毛衫，还有再大点的吗？” 待到售货员拿来了大一码的毛衫，秦璐再次将毛衫递到赵扶光身前打量，眼看秦璐似乎有所犹豫，售货员微微一笑道：“女士，我觉得这个码数应该就很合适了，您的爱人身材很好，穿上去很合体，当然您也可以让您的爱人去试试，我们场内的服装都是可以试衣的。” 此言一出，赵扶光和秦璐双双一愣。 爱人？ 两人的内心都浮现同一个尴尬的念头。 原本，两人是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关系再好，也不会有上升到情感层面的可能，可售货员却将两人认作爱人…… “啊，我说错话了吗？”售货员看着两人略显不对劲的表情，连忙慌张纠正道，“刚才进场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两位了，二位看着特别般配，真的很像情侣，如果我说错了，请你们原谅……” “般配？”秦璐笑了笑，没再多说，直接将毛衫拿给售货员，“这件帮我打包，谢谢。”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断秦璐后续的兴趣。 她仿若无事般，继续挑了四五件衣服，并且一如既往征询赵扶光的意见。 赵扶光只能随口应付，最后秦璐把挑到的衣服全都买下来了。 秦璐虽然没说让赵扶光帮忙提东西，但赵扶光还是主动接过购物袋，乖乖跟在秦璐身后。 看着秦璐在前面走，赵扶光不由产生一种错觉。 他感觉，他好像不是秦璐的临时秘书，也不是陪她来市委参加会议的，而是她的男人，在陪她逛街。 这种感觉多么微妙啊…… 微妙到，他险些以为，当初，他接受了她的表白…… 赵扶光会这么想，并非没有原因。 他能预料到，如果当初，自己真的同意跟秦璐在一起了，那么按照秦璐如今单身多年的状态，他跟她可能已经结为夫妻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现在的他跟她，会不会比现在幸福呢？ 第九十七章秘书告的密 意识到这一点，赵扶光内心不由产生一股怅然若失的感受。 就好像，当初的自己，不仅辜负了秦璐的喜欢，也辜负了，未来自己幸福的可能……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赵扶光看到，秦璐单身多年的背后，藏着怎样的羁绊。 在商场买完东西后，回到车里，秦璐给了赵扶光一个地址。 赵扶光没有多问，开车去往目的地，明江市北区碧蓝园小区八十二号住宅。 “这就是你那位前辈住的地方？” 看着眼前这栋略显轻奢的庄园别墅式住宅，赵扶光诧异问道。 他之所以诧异，只因这栋别墅看着俨然造价不菲，住在里面的人，明显非富即贵。 “嗯，这位前辈地位很高，进去后，不管见到什么人，你最好省着点口水，别乱说话。” 听秦璐这么严肃嘱咐，赵扶光小心翼翼道：“要是怕我乱说话……要不，我留在外面？” 秦璐摇头：“那不行，你不进来，那这些礼品谁替我拿？” 赵扶光犹豫半晌，觉得秦璐言之有理，便只好跟着秦璐步入住宅。 住宅外围是一片精致的花园，走过花园中央的甬道后，就看到客厅大门。 两人还没进门，便有一名妇人率先走了出来，一见到秦璐，妇人便是喜颜顿展，快步迎上前来。 “我就说今儿怎么天气好，原来是在给璐璐的到来做铺垫啊，你看你也真是的，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面对妇人热情的迎接，秦璐微微一笑，轻扶妇人的身子：“师娘，我这次是专程来看望你跟师傅的，这点薄礼是孝敬你们的。” 妇人嗔怪地拍了拍秦璐的手：“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也太见外了，快进来坐吧，我泡点肉桂茶给你喝，你看你，怎么又瘦了。” 赵扶光怔怔看着秦璐与妇人之间的热情互动，内心不由诧异，这两人关系怎么看着好像特别好…… “嗯？这位是……” 跟秦璐寒暄几句后，妇人才凝着双眸，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赵扶光。 “他是我最近临时借调的秘书，这次是过来帮我忙的。”秦璐朝赵扶光挥了挥手，“把礼品都拿来吧，放门口就行。” 妇人看着赵扶光的眼神中，多出几丝不解，乃至郁闷，虽然不易察觉，但还是被赵扶光捕捉到了。 纵然郁闷，但妇人也没怠慢赵扶光，恢复热情的模样，招手道：“既然是璐璐的秘书，那也算是贵客了，小同志，你也进来吧。” “我？” 还没等赵扶光回应，秦璐摆了摆头：“不必了，师娘，就让他在外面等即可。” “啧，那能行啊，我们家这可没有让客人在外面站的习惯，进来就是了，别介意太多。” 妇人说着就要去牵赵扶光，秦璐犹豫着拦住妇人：“师娘，真不必了，我跟师傅还有一些私事要说……” 妇人闻言才愣了一下，秦璐口中的私事二字，让妇人面泛难色。 赵扶光此时也能听得出来，秦璐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有私事要说，不方便让赵扶光这个外人知道。 于是他便主动适时回应道：“阿姨，我就在外面等吧，我是以工作名义陪书记过来的，进门不合适。” “行吧，小同志，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听着这话，赵扶光能明显感受到，妇人对自己这个男人，好像不太欢迎。 不过，或许是出于礼仪的缘故，妇人也没怠慢赵扶光，把秦璐领进门之后，不到两分钟，妇人便专门给赵扶光送来一个杯子，杯子里盛着香喷喷的茶液。 赵扶光喝着茶，欣赏着花园美景，但他的内心，却十分关注，秦璐方才口中的私事，究竟指的是什么。 等了数十分钟，秦璐走出客厅，除了妇人之外，还有一名身着休闲装的中年男子慈笑着把秦璐送出门。 “璐璐，那事就拜托你了。”中年男子握着秦璐的手，慈祥从他的眼角纹里渗出，“我在这儿，谢过你了。” “师傅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要没什么事，我就先……” 秦璐还没说完，中年男子却是再次握紧她的手，眸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几丝唏嘘。 “还有，璐璐，前几年，真是我们家浩儿对不起你，你别往心里去，如果哪天你找到个好人家，得跟我俩说说，我们别的不想，只想帮你过过眼，我与你师娘，是真心希望你能踏踏实实。” “嗯，我一定会的。” 说这话的时候，秦璐虽然在笑，但赵扶光能清晰看到，她的美眸中，泛着泪光。 在妇人与中年男子望眼欲穿的目光下，秦璐离开住宅，默默钻入车厢，一上车便沉默不语，一直埋着头。 赵扶光见状，不由感到心疼，默默给她递了张纸巾。 “谢谢。”秦璐怔怔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接着苦笑，“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这不叫笑话。”赵扶光淡淡解释道，“换作是我，如果有那么一对温馨慈祥的老夫妇，对我这么热情，我也会感动得掉眼泪。” 秦璐再度苦笑：“你不会懂的，赵扶光，你不知道，那两位对我而言，象征着什么。” 赵扶光若有所思：“我刚听到你叫那两位为师傅和师娘，是曾经教过你什么，或者是帮过你的贵人吗？” “算是吧。”秦璐仰起泛着感触之色的面庞，“反正你也看过我掉泪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当初如果不发生那种事，我差点成了他们的儿媳。” 赵扶光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 “你？儿媳？！” “嗯，很意外吗？”秦璐的口吻突然变得沉重，“好几年前的事了，老潘在任时，曾经帮过我不少，有一次他撮合我和他儿子潘浩交往，可惜后来，我和他都无疾而终。” 赵扶光愣了一下：“不对啊，你不是……你不是单身多年吗？” 秦璐也愣了一下：“谁跟你说的？” 赵扶光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应付，只好如实道：“杨秘书之前跟我聊天时随口说的。” 第九十八章请你原谅当初迷茫的我 “她可真多嘴。” 见秦璐不悦埋怨，赵扶光连忙解释：“其实这也不怪杨秘书，那次我跟她是为了工作交流才聚在一起吃饭，可能是吃尽兴了，就聊到其他话题了……” 秦璐面色一沉：“她还说了其他我的事吗？” 杨钰确实说过其他的事情，比如说，曾经有一个军官追求过秦璐之类的…… 当然，为了不搅坏秦璐和杨钰之间的关系，赵扶光只好否认：“没有。” 秦璐这才舒了口气，续上刚才的话题。 “如她所说，我确实单身很久了，至于跟潘浩撮合的事，也不过是只撮不合。” “实际上，老潘对撮合我跟潘浩这件事，信心很大，不仅在工作上主动帮我，另外他也跟我家人商讨过，双方都支持我跟潘浩试着交往。” “但……” 秦璐的口吻渐变忧郁。 “或许是我不够让潘浩满意，他后来暗自跟省计生委的女同志有私情，这事被捅出来后，一度对潘家影响很大，我记得老潘还气得用棍子鞭打潘浩，要他跟我道歉，但潘浩不肯，甚至态度强硬，直接跟那个女同志偷偷结了婚。” 赵扶光听得瞠目结舌，他没想到在秦璐单身状态的背后，居然隐藏着如此悲催的往事。 眼看秦璐眉间染着几丝忧郁，赵扶光不由安慰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叫什么潘浩的，不跟你交往，那是他的损失，你可是县委书记，地位条件那么好，他都没攀上你……” “呵。”秦璐笑了，“我条件好？不，赵扶光你错了，潘浩比我的条件还要好，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你也看到老潘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不瞒你说，他是原来的省委人大主任潘长安。” 赵扶光愣了一下，愕然不已。 人大主任？ 要知道，每个行政区单位的四套领导班子，党委，政府，人大，政协，其中人大的最高领导者就是人大常委主任。 更关键的是，潘长安是省级主任。 即使秦璐现在是县委书记，但论等级，她跟潘长安的地位条件根本没有可比性。 如果秦璐能跟潘长安的儿子潘浩缔结姻缘，那么反倒是秦璐在高攀潘家了。 “而且……”秦璐忽然抬起美眸，眼中泛着复杂的目光，“你刚才说，潘浩没跟我交往，是他的损失，我很想问，这种损失的说法，也适用于你吗？” 这句话，把赵扶光的内心震得砰咚作响。 他能听出秦璐的话意。 高中毕业那年，他无视了秦璐的表白，没跟她交往，按赵扶光的说法，不跟秦璐交往，就是损失，那他…… “书记，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赵扶光启动车子，转移话题，“你一下午没进食，我先带你去找吃的……” “我现在没胃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秦璐的口吻突显强硬，“当初没跟我交往，你损失了什么？” 秦璐话音落下之后的一分钟，赵扶光煎熬得像是度过一场漫长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个死寂般的车厢里，赵扶光背对着后车厢的秦璐，沉声给出了回答。 “过去的事，现在再怎么提，都没意义了，我已经忘了，当初的我为什么没答应你，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的表白太突然了，一个不怎么交流过的异性，猛地送来一道忽如其来的告白，论谁都会疑惑，当然我也不是讨厌你，更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纯粹只是……我面对不了，也接受不来，所以……请原谅当初那个迷茫的我。” 赵扶光说完，没有回头去看秦璐的表情。 整个车厢，再一次落入寂静里。 将近数十秒后，秦璐才用正经的口吻吩咐道：“先回家属院。” 赵扶光没有多说，立马启动车子启程。 他不知道的是，坐在后座的秦璐，默默流了几滴泪，唇角泛起一道释怀的弧线。 赵扶光，你知道吗，当初我之所以喜欢你，其实是有因可循的，只是你从未打听过而已…… 回到市委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把秦璐安全送回家属院后，赵扶光到市委事管局领取了两张临时饭卡，接着去食堂吃了晚饭，旋即另外打包了一份盒饭，打算拿给秦璐吃。 但秦璐回来之后，一直待在家属院里伏案工作。 面对赵扶光打来的盒饭，她一边审阅工作文件，一边头也不抬道：“就放桌上吧，我忙完再吃。” 赵扶光洗了个澡，接着散步去市委大院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发现秦璐还没吃，仍在工作。 赵扶光顿感心疼，不由慰问：“书记你……你还没吃饭吗？你要不把工作放一放，先……” 秦璐依旧在埋头写字，额前的发丝遮住她疲倦的面容：“我在忙，不要烦我。” “可是你已经忙一晚上……” 秦璐冷然打断道：“你如果困了的话，那就先去休息。” 翌日早上六点多，赵扶光从沙发上醒来，惊讶发现，秦璐卧室里的灯还没关。 看了一眼昨天打来的盒饭，赵扶光更感惊讶，盒饭没被动过，这岂不意味着，秦璐通宵工作了一宿，饭都没吃？ 赵扶光本来也不想擅自进入女人的卧室，但房门没关，他便悄悄探头往内打量两眼。 秦璐没躺在床上，反而趴在书桌上沉睡着，桌上放着一杯茶，以及一摞文档。 结合还没关闭的电灯，赵扶光不由猜测，秦璐昨晚该不会熬夜工作，熬着熬着就熬不动了，直接趴桌睡过去了？ “这也太拼了吧，再这样熬下去，岂不卵巢分泌失调……” 赵扶光心疼嘀咕着，悄悄在秦璐的肩上披了件外套，下意识看向桌面上的文档，他才意外发现，秦璐连夜忙着捣鼓的，是一份有关定山县即将与市农财两部合作的支农经济项目。 洗漱完后，赵扶光到市委食堂吃了早饭，本想着要不要也给秦璐打一份，但又转念一想，她还在睡觉，也不知几时醒，如果贸然给她带早饭，没准又会像昨天那样把食物给浪费了，索性就不给秦璐打早饭了。 然而让赵扶光没想到的是，回到家属院后，推开门，他竟然发现，秦璐已经醒来…… 第九十九章书记很忙 即使俏脸仍然挂着疲色，头发也乱糟糟的还没打理，可她仍在反复批改着文件。 “书记你醒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去给你带早饭……” “不用了。” 秦璐冷峻的态度，以及一如既往专注的工作状态，让赵扶光眉头皱下几丝心疼。 “可是书记，你昨天到现在，一点东西没吃……” “不用你管，我工作的时候，你别烦我。” 赵扶光从来没想过，原来当秦璐秘书的感受，竟是那么枯燥无聊。 这个周日的上午，秦璐一声不吭工作着，除了让赵扶光泡点茶，就没让赵扶光做任何事。 赵扶光闲得都快发霉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正当他下定决心要主动申请帮秦璐分担工作的时候，秦璐忽然叫了他一声。 “赵秘书。”秦璐将一摞文件递给他，“你去市委里看看哪个科室有电脑打印机，把这几份文件打印出来。” 赵扶光之前曾经给林光明当过秘书，也曾在市委做过打印工作，自然知道哪个科室有打印机。 来到市委办公楼，赵扶光敲开市政办事处的门，跟里头的科员提了打印需求，得到科员同意后，赵扶光娴熟地打印出了文件，顺手还帮市政科员整理了办公桌上乱糟糟的档案夹。 赵扶光深谙官场之道，即使是使用打印机这种小要求，也得回馈一些帮忙，这样才能留下好印象，便于日后继续使用单位机器，或是提出其他更多的需求。 离开市委大楼，回家属院的路上，赵扶光看着手中那几份打印好的文件，眉头皱出几丝不解。 秦璐叫他打印的文件，正是跟市农财两部申请的支农项目。 与早上赵扶光看到的项目文件版本相比，这版文件完善了其中部分经济形势的详细内容，并且改进了一些语句问题，使其阅读起来更简约，更通顺，也更容易理解。 但赵扶光不理解的是，完善改进文件内容的任务，他也能做，可秦璐为何不把工作交给他这个笔杆子硬的秘书，反而偏要她自己熬夜搞出来呢？ 兜里的手机响了，赵扶光掏出一看，是县委办主任李飞的来电。 “喂，李主任，有什么吩咐吗？” “赵局长啊，我听说你跟书记到市里准备参加常委会去了？我有个事要拜托你，县委办这边有个项目，我跟其他科室主任拿不准，打算请示下书记的意见，我稍后把项目发到你手机，你整理下，给书记过过目，下午两点前给回复，你觉得怎么样？” “行，没问题。” 赵扶光并不知道李飞说的是什么项目，也不清楚李飞的目的。 但他还是答应李飞了，理由是，这本就是他作为书记秘书的责任。 虽然李飞作为县委办主任，可以直接跟秦璐汇报请示工作，不必寻求赵扶光的帮助。 但赵扶光现在是秦璐的临时秘书，具有联络员的职权，有些事得通过赵扶光去给书记传达，这样才符合工作规则，也更能使得汇报的项目得到正面意见。 毕竟，某些事，由李飞汇报，或由赵扶光汇报，对秦璐的效果都不尽相同。 更重要的是，李飞不清楚秦璐现在在做什么，方不方便听汇报，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把请示的任务交给赵扶光去做，才能使秦璐在最佳的工作状态下给出指示。 赵扶光看了眼手机里收到的李飞发来的项目文件，没看出什么问题，回到家属院后，把打印文件交给秦璐的时候，他便提了这事。 “李飞跟我请示项目工作？”秦璐冷漠地摇了摇头，“我没空，我说了别烦我。” 赵扶光抿了抿嘴：“可是李主任说，下午两点前得给回复……” “你让他再等等，你没看到我还忙着的吗？” 看着秦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赵扶光总觉得膈应，犹豫半晌后，他决定跟秦璐说出心声。 “书记，你别怪我说话直，其实我觉得……你这两天的工作，做的不够好。” “嗯？”秦璐愣怔间，终于抬头，疑惑地看着赵扶光，“我工作做的不够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赵扶光不容置疑道：“我看过你的工作内容，无非是给市农委和财政厅递交的支农项目，你能连夜赶出这份项目文件，我很佩服，但这些工作明明可以给我这个秘书做，我能力还行，作为你的秘书，虽然只是临时的，但帮你分担工作，不是我的职责吗？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我搁一旁，不让我协助工作……” “因为你协助不了。”秦璐言简意赅，“我这两天搞的项目，没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觉得你能做，不过是因为你还没做过而已，一旦你做了，你就知道有多难了。” “可是书记……”赵扶光停顿半晌接着说，“你为了赶出这份项目文件，两天没吃饭，也没休息够几个小时，我是真的看的很心疼，如果连你的工作，我都分担不了，那我这个秘书当的可就失职了，我实在过意不去……” “呵呵。”不知为何，秦璐笑了，嫣然的笑意下，似乎裹挟着几丝坦然，“行啊，你想帮我分担工作是吧？那我就给你派个任务，李主任请示的项目，我现在就来解决，至于你……” 秦璐将刚才那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赵扶光。 “你不是说你能力还行吗？你如果真想帮我分担工作，那就把这份文件交给市农委或财政厅，我不要求什么，只要求你能在今天得到其中任意一个领导的签字，如果你能完成任务，我就承认你这个秘书当的合格，如果完不成，那你以后都别再跟我说什么，你能帮我分担工作。” 赵扶光刚接过那份文件，秦璐喝了口茶，忽然如有深意道：“先说好，赵扶光，正如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协助工作，恐怕你也永远不知道我的工作难在哪里，我希望你，如果失败了，也别气馁，你只需要记住，在工作配合上，你和我，是有很大差距的。” 赵扶光并不认同。 像林光明那么勤政的贪官，也没说过两人之间的配合有差距。 而秦璐却当面说出那么气人的话，赵扶光决心，要用成功，征服这位高高在上的书记 第一百章官场也是球场 但，接下来的事情走向，却让赵扶光举步维艰。 赵扶光先来到市财政单位，从科室一路找上办公厅，各级领导听说他是为支农项目而来，都说这事他们管不着，让他找财政厅的胡厅长。 可当他问及胡厅长在哪，各个都说不知道。 兜兜转转两个小时后，其中一个科室的科员才告诉他，胡厅长因市委工作安排，暂时外出，得到傍晚才回来。 事情到了这里，赵扶光已经嗅到一股不详的气息。 但他并未放弃，又找到市农委处。 这次很顺利，他敲开了孟处长办公室的门。 或许是因为感冒，孟处长说话时鼻音很重，面对赵扶光递交的项目文件，孟处长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摇了摇头：“我们单位是支持支农项目的，该扶持时，都得扶持，但拨款方面，农委做不了决策，得结合财政情况才能做出批复，你先到财政厅问问看吧。” 赵扶光连忙应道：“我去过了。” 孟处长愣了一下：“财政那边怎么说？” “厅长不在，据说傍晚才会回来。”赵扶光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这事归财政管，但在厅长回来之前，我打算先征询你的意见。” 孟处长两眼一眯，再次摇头：“没得到财政回复前，我给不了意见，不过……秘书同志，我建议你还是另立项目吧，支农是好，但你这个项目额度有点高，你如果要坚持的话，最好是等明天常委会结束后，我听说这次会议或许会倾向于放宽财政批款空间……” 赵扶光微微凝眸。 等会后再议，这是官场太极大师惯用的拖延手段。 毕竟，谁都预料不到，常委会后，会议结果会把当前政策版本折腾成什么样子。 赵扶光就曾领教过一次，前年参加常委会期间，他被林光明派去跟市水利厅其中的吕科长碰头，商谈季度环保经费拨款事项，吕科长来了一句会后再议。 林光明得到回复后，并没责怪赵扶光，只是感慨，吕科长这招缓兵之计太极拳，饶是他自己也抵挡不住。 当时赵扶光尚不理解这番话的意思，怎料那次常委会的其中一个议题，即是筹款启动清淤固堤工程，以应付汛期，导致将近八个区县的环保经费都被砍了。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听到孟处长口中飚出一句会后再议，赵扶光便晓得常委会必有变数。 但，没办法。 赵扶光只能被迫接受孟处长的说辞，毕竟他的身位太脆，不如孟处长的拳法硬。 离开农委处后，赵扶光已经犯难，想到自己没能完成秦璐交代的任务，他便很不甘心。 想了想，他决定再试最后一招，程门立雪！ 回到财政厅，他站在门口，从下午等到傍晚，终于等来了胡厅长。 风尘仆仆回到单位的胡厅长，正要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斜眼一瞥，这才发现一旁的赵扶光。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赵扶光虽然不认识胡厅长，但他见过胡厅长的照片，就在厅门口的走廊边墙面上，就挂着各级财政领导的职务介绍与照片， “胡厅长您好，我是定山县县委书记的秘书，我叫赵扶光，我这有一份关于定山县的支农项目策划案，打算跟您请教一下……” 胡厅长两眼一眯，粗略看了两眼，便将文件归还赵扶光。 “财政目前受理不了，你先找农委谈谈吧。” “我已经找孟处长谈过了。” “他怎么说？” “他……他说，市里是支持支农的，让我先找您征询意见……” “我对支农项目的意见也是支持。”胡厅长说完这句，接着不等赵扶光高兴，又补上一句，“但，先立项，再批款，这是工作常识，你再找农委谈谈吧。” “可是……” “如果农委那边还是跟之前一样的说法，那你就找常务部，等有了确切的回复，财政这边才能运作，明白了吗？” 赵扶光身子一僵：“明白了。” 那一刻，他明白的，不是胡厅长的话，而是，某些令人费解的事理。 原来官场，并不只是考场，也并不只是拳场，还有可能是球场。 他知道的，他这颗球，不管怎么踢，都不会有结果。 即使是常务部接到了球，也会把球踢向别处。 说白了，球门在哪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帮精明的球员，都没有射门的心思。 叹了口气，赵扶光默默离开市委大楼，回到家属院。 “怎么样了？”刚进门，赵扶光便听到秦璐揶揄的声音，“拿到几个签字了？” 女书记正倚着阳台围栏，背对着幽美的暮色，纤手捧着茶杯，戏谑地看着他。 虽然不想承认，但赵扶光还是说了实情：“一个都没有。” “我早说过了吧，你和我是有差距的。”秦璐讪讪一笑，“听你的口气，好像很郁闷？其实吧，赵扶光，你不用气馁的，你带着失败回来，我早预料到了。” 喝了口茶，秦璐接着语重心长道：“换作是别人，照样拿不到签字，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有些工作不是你能做的，就比如说，今天如果是我拿项目要钱，恐怕现在已经拿到款项了，是你硬要让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才让你去试试看，结果很明显，你做不到。” 赵扶光听着很不甘心，索性反呛了一句：“我承认这个任务不好做，但支农项目背后存在太多变数，就比如说……我从市农委的孟处长口中，得知一些隐情，明天的常务会，是不是会出台什么影响到农业扶持的政策？” “噢？”秦璐美眸泛出亮光，“你还是有点作用的，我本以为你毫无收获，不曾想还能打听到那么私密的消息。” 赵扶光愈发不解：“你明知道支农项目会被政策影响？” “嗯。” 见秦璐点头，赵扶光接着追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设计这么一个项目？政策一出来，项目不废了吗？” 秦璐朗声一笑：“你猜我这两天，为什么饭都不吃，连夜赶出这个项目？就是为了赶在政策出台前，先把项目落实了。” 第一百零一章我是你的贵人 赵扶光唏嘘摇头：“但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明天就要召开常委会，来不及了……” “以你的视角，这项目当然来不及，但对我来说，还有机会。” 赵扶光并不认同：“农委孟处长和财政胡厅长都对支农项目索然无趣，情势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项目还有除失败之外的其他可能吗？” 秦璐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杯子：“你知道吗，赵扶光，我这一生三十年，唯一的失败，就是当初表白被你拒绝。” 赵扶光一时无言以对。 “走吧，别愣着了。”秦璐走到玄关处，换上短跟皮鞋，朝赵扶光招了招手，“你做不成的事，我来完成。” 赵扶光本不相信，秦璐能谈拢这个项目。 可接下来这位女书记的表演，却让他深受震撼，甚至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秦璐带着赵扶光来到市委大楼，她并没有去找胡厅长或孟处长，反而经过政务处外的走廊，推开财政厅其中一个办公室的门。 “冒昧请问一下，刘局长现在在单位吗？我找他有点事。” 面对秦璐询问，办公室内一张堆满文档的桌子里冒出一名科员：“刘局长在里面，你要找他吗？” “对，能不能麻烦你去通知一下，我不方便进去。” 趁着科员去通知的时候，赵扶光看了一眼办公室门板上挂着的字牌，只见上面写着，农村财政管理局。 简称，农财局。 赵扶光颇感纳闷。 农财局听着好像很缥缈，但其实就是财政厅的下级单位。 明明他都已经说过，找胡厅长没用，可秦璐为何还要带他来找农财局？ 厅长都不同意的事，局长敢接手吗？ 很快，科员从室内引来了一名看着三十多岁的男子。 一见到秦璐，男子便是热情上前招呼道：“秦书记来的真叫我意外，想想咱好久没见了，快进来坐会吧。” “不了。”秦璐直言不讳，“我找你是为了一些私事，不方便在里面说。” 男子还未回神，秦璐便递出那份项目文件：“有没有办法？” “这……”男子为难地挠了挠头，“不是有没有办法的问题，关键是，上周其他区县的支农项目报的太多，市财政这边准备收紧了，秦书记这项目可能很难走的过去……” “那如果再加上这个呢？” 秦璐掏出一封信件，放在文件上。 男子仅仅只是看到信封上的署名，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应道：“我现在就去办。” 信封出现的时间太短，赵扶光还没看出什么端倪，也还没看清署名，男子便拿着文件离开了。 还没到十分钟，正当赵扶光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男子返回，恭敬地用双手递回项目文件：“我已经尽力了。” 赵扶光随意看了一眼，顿时惊讶地瞪大双眼。 只见，文件签字区，已经签上好几个名字！ 其中，甚至包括孟处长和胡厅长！ “你是怎么办到的？” 离开市委大楼后，赵扶光按捺不住疑惑问道。 秦璐挑了挑眉，显得有点调皮：“你猜？” “那封信？” “对。” “谁的信？” “老潘的。” 秦璐简短的回答，让赵扶光顿时悟出了这番操作的本质。 “也就是说，你来市里之后的所有动作，都是在为支农项目做准备？以拜访的名义，带着礼物去看望潘主任，潘主任高兴了，就帮你写了信，让农财两部关照你？” “嗯，情况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样。”秦璐的美眸眨出几道笑意，“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我跟你的差距，在于能否合理运用资源。” 赵扶光内心不由涌上几丝不甘：“你这是在作弊。” “嗯？这话怎么说？” 赵扶光出于不服，做了个假设：“如果在这之前，你就把信给我，我去跟孟处长和胡厅长谈，也一样能谈成，这种走关系的方式，跟差距无关……” 秦璐露出深意的笑容：“不，赵扶光，你不会知道，在老潘这封信的背后，我做出了怎样的努力，昨天你只看到我给老潘送礼，以表孝敬，但其实他也有求于我，他老家在一个穷县里，我以他的名义，帮他老家敲定了一条修往市区的公路，老潘为了感谢我，才帮我写了信，换作是你，这层人脉关系，你能运作的过来吗？” 赵扶光怔怔苦笑：“你是县委书记，而我是你的下属，你居然当着我的面，亲手教我怎么运作关系……” 秦璐又笑了。 “照你这么说，你意思是我做的不好？” “实际上，赵扶光，你要明白，人与人之间，之所以存在差距，往往不是能力因素，更多的是跟人缘关系有关。” “就比如，一些庸碌的人，只要受到贵人提拔，就能登上另外那些精英能力者奋斗一生都到达不了的高处。” “或许你不相信，不接受，但，很遗憾，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赵扶光，你慢慢体会吧，有的时候，你所拥有的资源大小，取决于你身边有什么人。” 那一天。 这位年轻的档案局局长，并没有马上领悟到女书记亲口传授的道理。 确切来说，他听懂了话，但没听出话中的深意。 秦璐说这番话，其实是在给赵扶光暗示，人脉关系是他进步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协助，而像他这种任职于县委的局长，能够交到的单位最高人脉，还能有谁？只能是秦璐她自己！ 赵扶光，有些话，我不能说的太明白，我只希望你能意识到，谁对你的未来更有利，谁对你的帮助更高效，我是你过去失之交臂的心事，也是你现在触手可及的贵人，比起李梦瑶，你更应该靠近我…… 即将回到家属院的时候，秦璐忽然想到了什么，收起澎湃的心潮，把项目文件递给赵扶光。 “还有一件事，明天你有空的话，拿着这个，去找孟处长和胡厅长，多争取几个项目。” “我去？”赵扶光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这不合适吧？他们都曾拒绝过我，我再去找他们的话……” “正是因为他们拒绝过你，我才让你去。”秦璐突变严肃，“你是我的秘书，你在他们那儿受到的委屈与失落，你得亲手去击碎，你在那儿失去的尊严与自信，我也有必要让你讨回来。我们是官，也是活生生的人，这口气，你得争！” 第一百零二章何须你大人物亲自上门 赵扶光僵在原地，内心不知怎的涌现几缕感动的潮水。 只是为了让下属能够争口气，就把下属派去争取项目？ 有此领导，夫复何求？ 赵扶光不晓得，秦璐为何如此重视他的尊严与自信。 他只知道，他从未遇到过像秦璐那么敢爱敢恨的领导。 以前，他总觉得，林光明虽然贪是贪，但也算好领导。 现在他才领悟到，像秦璐这种，肯给下属撑腰的，才是有温度的好领导。 翌日一早，他不负秦璐所托，来财政厅找到胡厅长， 与上次的敷衍态度俨然不同，胡厅长一见到赵扶光，便摆出一副热情的欢迎姿态，谄笑着请赵扶光落座，还亲自给他泡了茶。 赵扶光也没惯着胡厅长，直接开口道：“我这次过来，是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跟厅长商量，不知厅长能不能关照下？” “成，赵秘书直接说就行了。” “这个支农项目……”赵扶光刚掏出那份项目文件，话还没说完，胡厅长便立马应道，“项目没问题，支农款已经下拨了，不出意外，县财政那边应该能查到款项了。” “胡厅长的爽快，我很佩服。”赵扶光讪笑着转口道，“不过我问的是，除了这个项目之外，财政厅里还有另外的追加款项吗？” “这……”胡厅长面露难色，“追加恐怕不好搞啊，你这个支农项目，我都是按最高额度批的，能追加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胡厅长，你是市委的财神爷，你应该知道还有什么项目可以报吧？能不能推荐几个？” 听赵扶光这么说，胡厅长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位秘书是来抢钱的啊！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见胡厅长语无伦次，赵扶光冷哼着站起了身：“行吧，既然胡厅长不清楚，那我去找别人得了……” 眼看赵扶光转身要走，胡厅长连忙慌张一拦：“哎哎哎，赵秘书别走啊，我只是说我不清楚，没说不给报啊，我偷偷跟你讲，你别跟别人说，跟未来政策对接的，就有几个项目可以尝试上报，通过率六成以上，虽然钱不多，但也算是合理额度的经费了，你要不考虑一下？” 赵扶光示意胡厅长接着说，胡厅长先走到门口环顾两眼，确认外面没人后，把门一关，才跟赵扶光悄悄汇报。 “你们定山县要是条件还行，可以追加申请四五个项目，比如说污水处理，沼气工程，温室改造，太阳能发电板补贴之类的……” 赵扶光听完，立马就猜到了重点。 “也就是说，这次常委会的政策走向，是跟环保有关？” 胡厅长愣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刚不是说了吗，能上报的项目都能跟未来政策对接，而你刚才透露的项目，多多少少都跟环保有关，不是吗？” 胡厅长憨笑着点了点头：“看不出来赵秘书对政策研究也是有学问的，你说的不错，据我所知，咱市委，乃至省委那边，接下去一年半载，都会把环保放在首要目标，所以啊，趁着政策出台之际，先报几个环保项目，肯定能先拿到经费。” 赵扶光慢慢消化着这些政策情报，接着问道：“除了环保之外，还有其他什么项目可以报吗？” “呃，我想想……对了，还有个水资源合理运用计划，跟水土保持工程有关，据说得跟农委合作，这个项目经费或许会多一点，就是得先拿到农委的意见，请专家论证当地情况，才能报的上去。” 刚才胡厅长提议的那几个项目，赵扶光都想争取，但一想到定山县的情况很难把环保工程搞出经济效益，再加上能给的项目经费都不多，因此他才想要争取其他项目。 至于胡厅长说的水资源合理运用计划，赵扶光倒是兴趣不小，立马就点头附和道：“行吧，我比较侧重这个水土保持工程，我先去找孟处长问问看。” 眼看赵扶光起身要走，胡厅长再次一拦：“哎哎哎，赵秘书这就有点自降身份了，你要找孟处长，直接叫他来就行了，何必要亲自动身？” 赵扶光一脸懵逼：“这不太好吧，孟处长平时应该很忙，叫他过来的话，会不会惊动到他了？” “怎么会呢？赵秘书你相信我吧，你就在这坐着，我马上联系孟处长，让他过来跟你谈。” 胡厅长说完，便立马拿起单位电话，通话结束后不到几分钟，孟处长便风风火火赶到了。 刚到财政办公室，孟处长擦了擦满额头的汗珠，谄笑着握住赵扶光的手。 “哎呀，赵秘书，能再看到你，我特别高兴，关于昨天的事，我真不好意思，我要早知道那个支农项目有潘主任的支持，我说什么也得跟着支持啊。” 赵扶光还没回应，胡厅长便戏谑地打断了孟处长的话：“说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有潘主任的意见，恐怕你连支农项目的题目看都不看一眼吧？” “啧，老胡你这就不厚道了，你咋能这么说我？”孟处长立马反呛，“我承认昨天我对支农项目没兴趣，但论原因，不过是因为我没仔细看而已，更何况，又不是我一个人没有深入研究项目，昨天你不也摆烂了吗？” 胡厅长登时面色一黑：“行了，昨天的事就别争了，说说现在的项目吧，赵秘书要跟你谈谈水土保持工程……” 由于昨天的支农项目得到了省人大潘长安主任的支持，因此胡厅长和孟处长都以为赵扶光跟潘主任存在什么关系，对赵扶光格外尊重，生怕怠慢了他。 至于赵扶光上报的那些环保项目，包括水土保持工程，两人都毫无例外做出正面批复，全盘通过。 拿着得到农财两部签字盖章的一摞项目文件，赵扶光仍然难以释怀，内心久久无法平静，总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从县里临时借调过来的秘书了，反倒是一个谁也得罪不起的领导。 待到谈拢项目之后，赵扶光才离开财政办公室，不过在临走前，胡厅长和孟处长都双双热情地邀请赵扶光一起吃饭，时间定在今晚七点，赵扶光犹豫半晌答应了。 第一百零三章你也替我换位思考了吗 由于上午十点，受邀的市县两级常委都得在市委礼堂参加常委会，赵扶光作为秘书，必须跟着秦璐做会议笔记，于是他先回了一趟家属院，换上一件白衬衫正装后，才来到礼堂跟秦璐汇报。 来到礼堂时，现场一排排座位还没坐多少人，大部分常委官员都还在礼堂外的走廊抽烟聊天，赵扶光刚步入礼堂大门，一眼就看到了秦璐的人影。 她绑着干净优雅的马尾辫，身着米色西装外套内衬浅蓝色衬衫，下身一条窄口套裙，正孤独地坐在会场第三排座位的左侧不远处，埋头写着什么。 那一刻赵扶光忽然产生一个念头，秦璐跟自己之前见过的女官员俨然不同，长得漂亮不说，气质上更是高人一等，光是往那儿一坐，都不用做什么，就能让人感受到她清艳脱俗的魅力气场。 “书记，我回来了。” 赵扶光刚走去打招呼，秦璐瞥了他一眼，点头示意：“坐吧，跟农财两部谈的怎么样？” “嗯，还行，追加了五个项目，都上报成功了。” “那就行。”秦璐再次瞥了赵扶光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一道期待的弧线，“争气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赵扶光撇了撇嘴，略感不敢置信，没想到秦璐居然说出爽这个字眼…… “爽不爽暂且不提，项目经费我算过了，都挺可观，而且……” “打住。”秦璐打断，极其严肃道，“我只是问你爽不爽，没让你汇报。” 赵扶光尴尬地挠了挠头：“爽是爽了……” “那就行了。”秦璐扭回脑袋，继续埋头写字，“如果一件事做成之后，撇开爽不爽的话题不谈，那就没其他可谈的了，对付那些瞧人不起的官员，就得用这种强硬手段，先让自己爽，其余的都不重要，作为我的秘书，你把事情做爽了，那我就欣慰了，也没其他可问的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赵扶光忽然鼻子一酸。 在官场摸爬打滚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像秦璐这种性情热烈的领导。 让下属去争取项目，项目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下属爽。 这种行事思想，真是让人难以理解，而又欲罢不能。 赵扶光无法判断，这种领导好不好，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碰到那么温柔而刚烈的领导，谁会不想追随啊？ “所以，赵扶光，你明白了吗？”秦璐一边写字，一边忽然提道，“这两天，我之所以没让你帮忙，纯粹只是还没到你出手的时机，我知道怎么安排你干活，我没让你干，因为我知道你干不成，而我让你干，则是因为我知道你能干得爽，如果你昨天能听从我的安排，那么你就不会在农财两部受到那种委屈了。” 秦璐这话，虽然说的有点过分主观，但赵扶光也无法反驳，他只能默默消化她的原则，接着问了一句：“那你……现在需要我干什么？” 秦璐抬头，眸中泛着单纯的目光：“什么都不用干，坐我旁边，陪陪我就行。”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 随着离常委会议正式召开的时间越来越近，已经有不少的与会成员进场，现场响彻着各种声音，脚步，谈话，挪动椅子，物品碰撞，所有声音糅合着营造一股喧嚣的氛围。 但，赵扶光却沉浸在这种陪秦璐坐着的沉默里，他甚至产生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幻想，如果能这样永远一直陪着她坐着，那该多浪漫，多美好…… “噢，对了。”恍然间，赵扶光才想到什么，打破沉默，“在财政办公室的时候，孟处长和胡厅长说要请我晚上吃饭……” 秦璐微微凝眸：“你没拒绝吗？” “没有，我答应了。” “你为什么不拒绝？” 赵扶光若有所思：“他们对我很客气，邀请的时候也很热情，我没法拒绝。” “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秦璐的口吻突变严肃，“他们之所以对你客气，对你热情，纯粹只是看在潘主任的面子上，换句话说，他们骨子里还是瞧不起你的，而且昨天他们拒绝了你，你刚才就应该拒绝他们，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被拒绝的委屈。” 赵扶光摇头：“我觉得不应该这样，被拒绝，谁都不好受，我们都得换位思考一下，既然已经尝过被拒绝的委屈，那么我怎忍心让别人也委屈？” “呵。” 秦璐笑了，笑得如有深意。 她的美眸中，也散射出洞穿一切岁月秘密的目光。 “这就是你答应跟他们吃饭的原因吗？赵扶光，你既然那么喜欢换位思考，那么你……当初，也替我换位思考了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沉重的锤子，敲打着赵扶光颤动的内心。 是啊…… 被拒绝，不好受。 可，那一年，他却忍心拒绝了她。 原来，岁月无情，自己也曾，让她遭受过那种委屈…… 那一刻，赵扶光多少跟秦璐感同身受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会场内已经响起了宣布常委会议召开的声音。 “各位干部同志，大家上午好。” 开场白通过麦克风，响彻在会场里。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已经落座的干部也纷纷安静聆听着发言。 说话的正是，十几个坐在会场发言台上的市级领导其中的一个中年男子。 他正是市委艾国涛书记。 “2013年度第五次常委工作扩大会议，现在召开。”清了清嗓子，艾国涛接着发言，“我在这里，代表市党委及全体市政府干部，向所有受邀参加会议的同志致以由衷的感谢与真诚的欢迎。” 众人鼓掌。 按理来说，像这种常委工作会议，首要发言者，应当是市长。 但开场发言的第一棒麦克风，却交到了市委艾国涛书记的手里。 这看似不合理，实际上这是常委会发言的原则顺序。 书记代表党委，市长代表政府，常委会先让书记发言，是政府表示的对党的忠诚。 艾国涛发言结束后，坐在他旁边的市长便接着发言。 市长先是汇报了过去季度得到的政绩，肯定了干部们的努力，接着对未来规划做出指示，提出了十项工作重点与下半年的发展指标。 第一百零四章再遇美女主任 正如赵扶光之前了解的那样，市长借着常委会，宣布了下半年的工作重点以环保为主，并希望各级区县都能配合市委做好工作。 这场常委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赵扶光听得有点心不在焉，他一直在为刚才与秦璐的对话所煎熬，可为了能把秘书工作做好，他只好忍着不去看秦璐，专心地记录着会议内容。 直到十一点二十几分，这场常委会才结束。 赵扶光刚收起满满当当的记录文档，正要跟秦璐说点什么，一名不知什么单位身份的领导走到秦璐跟前通知道：“秦书记，市长找你谈点事，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就有空。”秦璐似乎知道市长找她做什么，用吩咐的口吻跟赵扶光解释道，“我去参加市长的闭门会议，你先到外面等我。” 赵扶光能懂闭门会议的意思，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 一般情况下，市常委会面对的对象是市县两级的干部群体，该会议结束后，与会干部就可以回去做事了，县级干部也能动身启程返回单位所在地了。 当然要是有记者采访他们，他们也能跟媒体沟通一下会议内容，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这种会议上的内容往往是不完整的。 因此大会过后，还会追加一个小型的闭门会议，主持会议的，要么是市长，要么是市委书记，主要就是为了跟部分常委成员说一些关起门来的话。 比如说讲讲目前市委遇到的难题，财政赤字，或者谁家领导被纪委盯上了，又或者研究下刚出台的政策，把市委的压力分派给各个区县。 由于这些议题沉重又私密，所以与会领导都不会带秘书去参会。 赵扶光自然知道这一点，整理好文件之后，便迅速离开会场，打算在走廊外侧等秦璐回来。 然而还没等到秦璐参会结束，他就偶遇了其他人。 “咦，这，这不是赵局长吗？” 赵扶光寻声回头，只见站在面前的，竟是市统战政研办公室主任陶美红。 与陶美红同行的，还有一名看着五十多岁，略有白发的中老年男子。 “小陶，这位是……” 男子狐疑打量着赵扶光，陶美红介绍道：“部长，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上次我做乡镇视察工作认识的，定山县档案局的局长赵扶光。” “噢，这样啊……”男子眼珠上移，好似没想起来，不过他却嘀咕有词，“赵扶光……这名字听着好像在哪见到过，赵局长，你是不是在哪里发表过什么文章？” 赵扶光谦逊地点了点头：“不才，之前曾给乡镇情况做过汇报，还写过县志之类的资料，那次市委宣传部这边应该有转发过。” “噢，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男子恍然地点点脑袋，伸出手跟赵扶光握了握，“回头有机会可以了解一下，我还有点事，先去忙了。” 待到男子走后，赵扶光才跟陶美红问道：“陶主任，刚才那位前辈是……” “我领导，市统战常务副部长袁刚，同时也是统战宣传办的党组书记。” 赵扶光听完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他会觉得赵扶光的名字似曾相识，既然跟宣传办有关，那这位袁部长应该浏览过他的文章。 “话说，你是干什么来了？”陶美红忽然好奇地问道，“县档案局局长，在常委会召开期间，出现在市委大楼里，这可太罕见了。” 赵扶光讪讪一笑：“确实是罕见，其实我也是迷迷糊糊就过来参加会议了。” 陶美红两眸一亮：“真的假的？你来参加会议？你难道也是常委？” “言重了，我这种小咖哪能当什么常委，这次纯粹只是以定山县县委秦书记的秘书身份过来参加会议的。” 陶美红更惊讶了。 “你是秦书记的秘书？” “嗯，临时借调的，不算正式秘书。” 陶美红善意一笑：“借调的秘书也算是秘书，哪还分什么正式不正式，不过……我之前说过了吧，咱俩有朝一日会在市委碰面，这不就碰上了吗？” 赵扶光尴尬地挠了挠头：“碰是碰上了，不过……我总觉得我不懂事。” “噢？这话怎么说？” 赵扶光给出一番专业有趣的回应：“我跟你之前有过约定，可这次有机会来市委后，却没第一时间拜访你，礼仪方面，是我这个后辈做的不够好。” 陶美红耸肩一笑：“瞧你这话说的，怎么还自责上了呢？我又没怪你，而且能跟你在市委偶遇，我也是很高兴的，你原谅我再多嘴一句，这次来市委，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能有什么打算？这次纯粹只是陪书记过来开会的，现在常委会结束了，我就得陪她回县里了。” “啊？这么快？你不打算在市委留个几天，跟市里的同志互相学习下之类的吗？” 赵扶光尬笑：“市里还有一堆事没做，哪里还有空学习？” “那要不这样吧。”陶美红似乎非常看重赵扶光，忽然就提议道，“你别忙着回县里，今晚我请你吃个饭，介绍几个干部给你认识，你可别拒绝我哈，好不容易来市委一趟，我可不能让你白来。” 赵扶光顿时身子一僵。 啥意思？ 怎么连陶美红也想请自己吃饭？ 这吃饭都吃出学问了？ 前天，刚到市委家属院的时候，罗水县副县长陈丰鹏就邀请一起吃饭。 早上，胡厅长和孟处长也说要请吃饭。 现在，陶美红也…… 看来官场不只是考场，还是个食场啊！ 不过，转念一想，赵扶光才意识到，这饭确实是有学问。 此次市里召开的常委扩大会议，是今年市县两级年度工作的拐点。 不仅对上半年的政绩做出结论，也对下半年提出新的目标。 放在考场里，这就相当于期中考。 而常委会的结束，其实也相当于大考结束。 考试结束后，大家都想放松一下，聚餐就成为了放松的重点。 “赵扶光？” 正当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道忽如其来的惊呼，打断了赵扶光的思绪。 寻声望向声源，赵扶光愣住了。 从走廊一侧惊讶走来的，不是别人，竟是李梦瑶。 第一百零五章多年情敌相见 “赵扶光你……”李梦瑶快步走到赵扶光跟前，不敢置信上下打量，“你怎么在这里？” “我……” 赵扶光被李梦瑶的忽然出现给整懵了。 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陶美红便替他解释了。 “李处长原来也跟赵局长认识？我刚看到他的时候，我也很惊讶，还以为他是常委，问过之后我才知道，他其实是陪秦书记过来开会的。” “陪秦书记开会？”李梦瑶似乎听到什么骇人的消息，娇俏的面颊登时愕然失色，“你陪秦璐开会？！” 赵扶光犹豫着，只能点了点头。 李梦瑶黛眉微皱，眼神中透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为什么？赵扶光，你为什么要辜负我？！” “我没有，你误会了，其实我只是……” 没等赵扶光说完，李梦瑶提高语调反驳道：“你还说你没有？我之前早就跟你说过了，秦璐不会放弃你跟她之间的任何可能，你是我的男人，你不能让这种可能成为现实，可你却背叛我……” “我哪有背叛你？”赵扶光再次一僵，急忙解释道，“李梦瑶，我都说你误会了，我只是县委临时借调的，只当秦璐几天秘书而已，我……” “临时借调的秘书？”李梦瑶气极反笑，“可这种秘书，你当的安心吗？在秘书身份的背后，你难道就没有意识到什么吗？你说你是借调的，可你为什么还答应了？如果你真的尊重我，记住了我说的话，你难道不应该拒绝县委借调的安排吗？” “我……” 眼看赵扶光无言以对，李梦瑶继续严肃道：“赵扶光，我再问你一次，你对秦璐……是不是有私心？” 赵扶光无法否认。 他不知道，李梦瑶口中的私心，指的是什么。 但他，就是无法否认。 毕竟，秦璐替他撑腰，替他争气，她做的这些，确实让他感动了。 “你怎么哑了？你倒是回答……” 然而就在李梦瑶继续追问赵扶光的时候，会场方向走出好几个人，其中就有刚刚参加完闭门会议的秦璐。 “农业开发的任务我会跟农委跟进，政策上关于环保经济的内容我也会找人研究，要是有什么结果，我再跟你们碰头，洽谈后续合作……” 秦璐一边往走廊这边走来，一边跟另外几个同行的干部讨论着什么。 直到发现前方不远的赵扶光，她才结束讨论：“话就说到这里吧，其他的晚上再聊，我还有点事做。” 撇下其他干部，秦璐快步走向赵扶光。 “赵局长，你稍后联系下县委，跟李书记对接下县里的环保工作，下午我有个饭局，你陪我去……嗯？” 说到一半，秦璐才察觉到现场气氛不对，打量两眼赵扶光窘迫的模样，再看向一旁懵逼不安的陶美红，最后才怔怔地看向气急败坏的李梦瑶。 那一瞬间，她愣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懂了。 走廊两侧，各级干部来来往往，有说有笑。 谁都没有察觉到，秦璐与李梦瑶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交织出一段被岁月长河淹没的往事。 在现场这几人当中，话语权最高的，就属陶美红了。 为了打破这层尴尬的气氛，陶美红只好率先开口：“秦书记，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纪委反贪局的……” “我知道，我认识她。”秦璐微微一笑，将手中文件递给赵扶光，接着朝李梦瑶伸出手，“好久不见，李梦……啊不，我现在应该叫你李处长吧。” 李梦瑶输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在秦璐面前输得一塌糊涂。 她跟秦璐确实多年没见，自从毕业后，在现实里就没见过。 她也曾幻想过，跟秦璐再见的场景。 要么是在同学会上，她挽着赵扶光的手，出现在秦璐遗憾不忿的目光下。 要么是在她跟赵扶光的婚宴上，受邀见证两人结婚的秦璐，留下青春易逝的眼泪。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跟秦璐的再见，竟是那么一个令她悲愤的场景。 作为县委书记的秦璐，漂亮，优雅，大方，自信，那种自带的高端魅力的气场，完全不弱于任何一人。 更让李梦瑶难以接受的是，秦璐居然当着她的面，把赵扶光当成下人，不仅随口安排工作，甚至把文件直接塞给赵扶光。 乍看之下，赵扶光好像完全顺从于她。 这……作为赵扶光的女朋友，李梦瑶怎能服气？ “赵扶光是我男朋友，你应该知道的吧？” 李梦瑶没有去握秦璐的手，反而凝着美眸，严肃地盯着她。 秦璐点头：“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还让他当你的秘书？” “这有什么不行吗？”秦璐回答得很自然，“让他当秘书，不是我亲自决定的，是县里安排的。” “可县里的安排，难道不是来自你的授命？”李梦瑶不容置疑悲愤道，“你敢说，让赵扶光当你秘书，这个决定，你没有给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意见吗？” 感受到李梦瑶浑身释放的敌意，秦璐终于认真地眯住双眼：“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赵扶光已经在秘书这个位置上跌过一次。”李梦瑶宛如是在用强制命令的口吻说，“所以你我希望你，不要再让赵扶光当你的秘书，他是我男朋友，不是你可以呼来唤去的仆人。” 秦璐凝着的双眸里，泛出不解的目光。 “我想你应该误会了，在我眼里，无论是我的秘书也好，还是其他职位也罢，从来都不是仆人，而是与我配合工作的伙伴。”秦璐指着赵扶光，“他也一样。自从前天他陪我来市委，他跟我在工作上配合得也很好，所以他也一样是伙伴，而不是仆人。” “他哪里一样了？他不一样！”李梦瑶严肃纠正道，“他跟你之间，以前发生过什么，你比我清楚，你还让他当你秘书，你难道不觉得你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秦璐，你要清楚，他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而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李梦瑶好几次把赵扶光是她男朋友这种话挂在嘴边，就是为了让秦璐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第一百零六章秘书也有感情 秦璐的表情终于出现那么几丝别扭，但她还是镇定地看向赵扶光。 “赵局长的意思呢？” “呃，我……” 赵扶光已经被李梦瑶这副恼怒的状态给整懵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李梦瑶也没给他表态的机会，直接反呛秦璐：“你别问他，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我。” 秦璐舒了口气：“行，我明白了，这次让赵扶光临时当我秘书，是我的失礼，我下次不会这么安排了，不过今天的秘书工作，他得做完，李处长，你不介意吧？” 见李梦瑶没回应，秦璐便直接给赵扶光安排工作。 “你回去之后把会议记录整理一下，搞好了拿给我。” “下午你跟县委常务李书记联系，商量一下有关县委办部分问题的对策，有关讨论的内容我都跟他说了。” “还有就是，晚上七点我有个饭局，届时市人大副主任及秘书长会参加饭局并讲话，你记得过来做记录。” “今天的工作就这样，至于其他的时间，你可以自由活动，尤其是……” 秦璐转身离开，临走前补充了一句：“陪陪你这位女朋友。” 李梦瑶还是觉得自己输了。 即使，她让秦璐妥协了，可她知道，自己败得一塌糊涂。 倒是秦璐，从始至终，表现得那么淡定自然，甚至是，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一个领导该有的魄力与气质，给赵扶光安排工作，既不拖泥带水，还给足了人情温度。 反观李梦瑶，刚才的表现，多么像一个咄咄逼人的泼妇。 “呃，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陶美红到现在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个书记，一个处长，一个局长兼秘书，三人关系乱得陶美红摸不着脑袋，虽然好奇，但她也不敢探究什么，只能借故抽身离开。 走廊两侧来来往往的干部，不知何时早已走空。 现场只剩下赵扶光和李梦瑶两人。 见李梦瑶一直郁闷站着不动，赵扶光牵了牵她的手：“梦瑶，我……” “别碰我！”李梦瑶气得甩开手，“赵扶光你个渣男，之前口口声声答应我，会跟秦璐保持距离，可你……你居然瞒着我，给秦璐当秘书，甚至都跑到市委来了？！” “这是工作……” “行，工作是吧？那我问你，你既然都来市委了，为什么没来找我？” “我这不是忙着……” “什么叫做忙？秦璐刚才说，你前天就陪她过来了，前天，昨天，今天，一共三天时间，你都没找过我，甚至是没发信息给我，我这个女朋友，在你心里难道就那么不重要吗？” “你当然重要，但是工作也……” “工作也很重要是吧？”李梦瑶咬着娇唇痛斥道，“赵扶光，你真把秦璐的秘书当工作了吗？你知不知道，在得知你给秦璐当秘书的那一刻起，我有多么替你感到不值吗？曾经，跟你告白被拒的秦璐，让你当她秘书，她看着你在她手底下做事，她有多么优越，你有多么卑微，你知道吗？！” “不，不是这样的。梦瑶，我跟秦璐……我跟她的工作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堪，她没优越，我也没卑微，她反倒很关照我，很考虑我的立场，她甚至还为了帮我撑腰，让我……” “打住！”李梦瑶不敢置信打断赵扶光的话，“你才跟了她几天，你就敢当着我的面，帮她说话了？” “可是她真的帮了我……” “那是因为她还喜欢你！”李梦瑶异常恼怒，乃至气喘吁吁，“我之所以让你跟秦璐保持距离，就是为了防止这一情况的发生，可能在你眼里，你只是单纯地在给她当秘书，但你知不知道，她对你的喜欢有多深刻？我最怕的，就是怕你给她当秘书，当着当着就当出感情来了！” 赵扶光一愣。 他知道李梦瑶说的对，工作上的配合，确实可能滋生感情。 就如秦璐替他撑腰，他也确实收获了感动。 但他依然极力地否认李梦瑶的说辞。 “不，没有这回事，我跟秦璐她……” “行了，你还是别解释了。”李梦瑶埋下了头，不再喘气，反而吐出一口喟然的叹息，“赵扶光，你知不知道，你做的，真的让我太失望了，我本以为，你能让我放心，我本以为，你能给我的喜欢，回应一颗真诚的心……” 晴空艳阳，给家属院外围的花木蒙上一层金影。 换作之前，赵扶光或许会感慨这番和谐的景色唯美至极。 但现在，他没心情，内心总充斥着乱糟糟的思绪。 甚至，在枝头上吟诵的雀鸟，也让他颇感烦躁。 回家属院工作已经三个小时了，他还是没把秦璐交代的整理工作做好。 主要还是因为，他根本静不下心，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把纸笔往书桌上一扔，他不由回想起，李梦瑶说的那几句话，内心自责着，那时为什么不拉住李梦瑶，反而眼睁睁地任由她如此失落地离开呢？ 难道，他真的渣吗？ 可他，只是给秦璐当了几天秘书，这哪里渣了？ 他哪里没让李梦瑶放心了？哪里没给她回应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够不够真诚，他只知道，那几次跟李梦瑶在床上交流，他为她所倾注的那一阵阵爱意，都是浓烈而火热的。 难道这些，都不够给她一个真切的回应吗？ 拿起手机，赵扶光正犹豫着要不要联系李梦瑶，把她约出来好好聊聊，起码也得跟她解释一下。 但，犹豫到最后，他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算了。 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还怎么说服李梦瑶？ 更何况我的工作都还没做完…… 嘀哩嘀哩，手机忽然响了。 赵扶光怔怔划开解锁页面，才发现来电的是县委常务副书记李劲。 “赵局长，书记在你那边吗？” “呃，没有，常委会结束后，她就自己有事走了，只叫我晚上七点跟她汇合。” “噢，那她有没有说起我的事？” 赵扶光若有所思：“是有这么一回事，说是让我跟你商讨一些对策……” “行，那我现在说，你拿纸记着。” 赵扶光连忙拿起纸笔，一边听李劲汇报，一边记下通话内容，刚记下几段他才发现，李劲汇报的是一件大事啊！ 第一百零七章书记的把握 原来，在上午召开的常委会结束后，秦璐就已经联系李劲，交代他把会议精神传递下去，让县里各级干部将工作重点放在环保主题上。 据李劲汇报，秦璐还补充了一个情报，市委方面十有八九会安排环保督察组到各个区县视察，为了能拿到后续的环保经费，县委必须保证督察组不会在定山县揪出任何环保问题。 按理来说，既然已经知道督察组会下来，那么县里只要提前把环保工作做好，就不会被检查出半个问题。 但坏就坏在，秦璐上午还受市长邀请参加了闭门会议，市长在会上强调，侧重环保的同时，也要把经济发展的步伐提一提。 意思就是，不能搞一刀切，别因为一个环保政策，就忽略了经济发展的大方向。 秦璐跟李劲传达了市长的意思，经济与环保都要两手抓。 然而，就在李劲按照秦璐的指示安排县委工作时，却查出一个致命问题。 定山县各个乡镇都存在环保经济双面冲突。 尤其新泉镇，当地产业以畜牧为主，几百户居民，有一半以上都在养猪养鸡。 养殖业的蓬勃，注定会给环保造成压力。 比方说畜禽饲养过程中产生的粪便，新泉镇居民采取的处理方式，竟是直接排入下水沟，以至于当地水资源受到大肆污染。 考虑到环境污染是大问题，李劲中午的时候就给新泉镇镇委安排任务，务必解决这桩严肃的污染问题。 但新泉镇对此毫无办法，只能选择一刀切，一方面派人监管水道，另一方面严令禁止居民随意排放粪便垃圾。 这个命令一下去，不到半天时间，新泉镇当地顿时民怨四起，甚至有人叫嚣要向市信访局反映。 听完李劲汇报，赵扶光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经济和环保之间产生的冲突，如何解决，这可以之后再讨论。 关键在于，如果新泉镇居民真向市信访局反映了，无论是直接上访，还是来电投诉，定山县都会面临着监察压力。 到了那时，市委方面肯定会批评秦璐，甚至导致她在常委会召开期间做出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所有项目都会报废！ 毕竟，市委这边是绝不会给存在冲突问题的乡镇予以经费支持的！ “赵局长，有关上访的事，书记可能还不清楚，她知道的只是一些表面的冲突，本来她的意思是，让你我讨论一下对策，你看看怎么应对？” 听着手机里李劲的征询，赵扶光犹豫半晌道：“李书记，这事非同小可，务必重视，你先想办法稳住新泉镇那边，必须保证当地居民联系不到信访局。” 李劲口吐为难：“这……这种事怎么保证得了？几百个畜禽户，我总不能一直盯着，更何况现在网上随随便便就能查到信访局的电话，群众只要偷偷摸摸一个电话打过去，信访局随手就能受理，县里这边根本察觉不到。” 赵扶光思索片刻：“这样吧，你先通知新泉镇那边，收回刚才那两条一刀切的做法，把群众情绪先稳定住，我这边跟书记交流下，看看能不能交流出什么方案。” “行，赵局长你可要快一点，我怕新泉镇镇委那边撑不住多久的。” 跟李劲通话结束后，赵扶光便给秦璐打了电话，汇报了新泉镇的民情，试图寻求秦璐的意见。 然而秦璐听完，却是淡定回道：“没事，不用管，那不是重点。” 赵扶光诧异不解：“书记，这怎么能不用管？常委会刚结束，这段时间非常敏感，一旦被上访成功了，市里就会判断县里环保方向出了错，我们这两天争取的项目经费都会……”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的担心有道理。”秦璐打断，“但关于新政策，群众有意见很正常，至于处理方案什么的，我有我自己的把握。” 赵扶光还是觉得秦璐太过乐观：“那如果，群众上访成功了……” “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秦璐说的漫不经心，好似很有把握，“我到新泉镇调研过三次，当地群众对政府工作很信任，现阶段出现的环保冲突之所以让他们情绪不满，主要还是镇委处理不到位，等回县委后，我会亲自去做群众工作，所以现在你不用太担心。” 赵扶光心有余悸道：“书记，我觉得还是采取保险一点的做法比较好，要不让我跟畜产局以及水利局的同志商讨一些温和的对策，避免群众情绪过度……” “不用。”秦璐口吻淡定，如有深意道，“我之前就说过了，之所以不让你做，是因为我知道你做不到，新泉镇的事也一样，你不做没关系，你做了反而添堵，总之我自有办法，你别擅自行事。” 赵扶光仍是郁闷不堪：“可是书记，我真的……” “行了，赵扶光，你别再多说什么了，我需要的不是一个七嘴八舌的秘书。”秦璐语气渐变冷漠，“新泉镇的事先放下别管，你把我交代的工作做完后，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做了。” 赵扶光一愣：“我自己的事？” “嗯，我不是让你陪陪李处长吗？” 赵扶光无言以对。 “总之，今天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晚间七点，记得来鸳鸯饭店找我，人大副主任会在这儿讲话，你得在场做记录，其余时间，你自由活动。” 通话结束。 赵扶光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很想帮秦璐做点什么。 可秦璐却让他别管，甚至让他先陪李梦瑶。 与李梦瑶咄咄逼人，命令他必须跟秦璐保持距离的蛮横态度相比，秦璐是多么的善解人意…… 赵扶光忽然才觉得，虽然他跟秦璐之间有过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她却比他的女朋友李梦瑶还要好。 至少，秦璐懂得体谅，懂得给双方一些缓冲的空间，反观李梦瑶……哎！ 赵扶光叹了口气，不再多想，给李劲回电。 “你说什么？”李劲接到来电，口吻顿显不敢置信，“书记没给此事做出指示，只让你别管？” “嗯，听她口气，她好像很有把握，应该是有什么解决方案了吧……” 第一百零八章形同陌路 李劲茫然嘀咕道：“书记不会误判了吧，居民嚷着要上访，这事可不能小觑啊……” 赵扶光也觉得此事不可小瞧，但秦璐态度明确，毫不在乎，赵扶光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赵局长，我还是觉得咱得负点责任，书记有可能只是忽略了部分情况，才没重视群众上访的风险。” 听着手机那头李劲忧心忡忡的话语，赵扶光不解皱眉：“可书记说了让我放下别管……” “山高皇帝远，你跟书记在市里，不了解新泉镇情况也属正常，这样吧，咱先把风险控一控，我有个办法，你现在不是在市委吗？你找机会，到市信访局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关于定山县的上访信息，我担心新泉镇的居民可能已经打过投诉电话了……” 赵扶光接受了李劲的提议。 毕竟，目前还不清楚新泉镇的群众有没有做过上访举措，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先去信访局了解情况，也好为未来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做好应付准备。 但，结果却让赵扶光大感意外。 下午四点多，赵扶光来到市政府信访局，跟信访办主任提了提要求。 赵扶光并不笨，他跟信访办提的要求，很有水准：“主任，我是定山县县委书记的秘书，刚刚统战的同志跟我交流过，说是信访局这边受理了定山县的上访信息，我来处理一下。” 从这句话里，就能看出赵扶光的智慧。 他没说他是打探情报的，反而说是来处理的。 信访办主任没起疑心，戴上眼镜，翻了翻档案夹里的受理信件，每翻一遍，他的眉头就皱下一寸。 直到眉头皱得不能再深了，信访办主任才挠头回复道：“同志，你确定是定山县吗？我找过半年内的所有文件，其他区县都有上访资料，唯独找不到定山县的。” “噢，这样啊……”赵扶光愣了一下，起身道谢，“谢谢了，应该是统战那边搞错了，我再去确认一下。” 待到赵扶光离开不到几分钟，信访办主任才猛地反应过来，虎躯一震：“好家伙，刚刚那个同志，搞的是一招无中生有啊，真是让我防不胜防啊！” 走出信访局，赵扶光立马就给李劲回电：“确认了，信访局这边没有接到咱县里的上访信息。” “那就好，麻烦赵局长了，我这边派人密切关注下新泉镇的动向，有什么情况我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赵扶光正要回家属院，眼前却是路过两道人影。 “从我们已知的情况来看，两个月前，扬业县就受理过一封举报贪腐的实名信件，当时是作为备案录入信访系统的，现在看来，应该跟我们调查到的违纪问题有关……” 一名短头发的中年妇女，一边说，一边以雷厉风行的步子走向信访局的方向，身后跟着的正是李梦瑶。 与赵扶光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梦瑶愣了一下，惊疑地打量着赵扶光，似乎疑惑他为什么在这里。 “小李，怎么了？” 妇女察觉到异样，问了一声，李梦瑶故作冷漠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直接绕过赵扶光，继续朝前走。 赵扶光僵在原地。 他难以置信，仅仅不到半天，李梦瑶对他的态度，竟已是如此淡漠，甚至是连招呼都不想打了。 “梦瑶……”赵扶光倍感难受，上前拉住了李梦瑶的手，“你别这样，其实我……” 李梦瑶猛地抽回手，怒视赵扶光：“赵局长，这里是工作场合，你别乱来。” 一旁妇女皱着眉头，来回打量两人。 “小李，这位同志是……” 李梦瑶撇过了头：“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而已。” 赵扶光感觉自己内心被这句话给刺得生疼。 “梦瑶，我知道，在那件事里，我是有那么一点错误，可是……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理解我，同时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你想让我怎么给你机会？！”李梦瑶不忿地瞪着赵扶光，“你现在知道你有错误了，那么当初，你干嘛不收敛点？我早跟你说过，我的原则是什么，可你就是不听，怨得了谁？” 赵扶光犹豫不语，妇女见状却是恍然诧异道：“我好像懂了，小李，这个同志是不是被你调查过的，哪个违纪的干部？” 此言一出，赵扶光和李梦瑶双双一愣。 妇女似乎接受了这个设定，冲着赵扶光语重心长道：“同志，我是纪委办事处的主任，像你这种干部，我见得多，我真心劝你，既然犯了错，那就得第一时间勇于承认，该负责就负责，该受罚就受罚，别总是叫别人理解你，给你机会，要是人人都能被理解，都有机会，那纪委岂不白设了？” 赵扶光面色一黑，忙解释道：“主任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违纪干部，我只是跟梦瑶有一些私人的，可以说是感情纠纷之类的……” “都上升到原则问题了，还能算是私人纠纷吗？” 妇女再次质问，赵扶光一时哑口无言，李梦瑶却是发出一道鄙夷的嗤笑。 正当妇女疑惑间，李梦瑶才跟她说道：“郑主任，你先去信访局，我这有点私事处理下，搞好马上过来。” “噢，行吧，” 妇女转身迈入局里，回头之余，却是再次疑惑打量了两眼赵扶光。 “刚才郑主任的话，虽然是误会，但也是我的态度。”李梦瑶双手抱胸，冷酷地盯着赵扶光，“犯错就得第一时间承认，我不要求你负责，也不要求你受罚，但你却要求我理解，甚至给你机会，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你说的对。”赵扶光只想寻求李梦瑶的原谅，“整件事都是我的错，我有责任，我得惩罚，我不能逼你理解，更不能跟你讨要机会，但……我只希望，我们能回到从前那样，至少你能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 “呵！”李梦瑶嗤笑，“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去吗？你都说你错了，你还能怎么改？上午在会场的时候，你一声不吭，眼睁睁看着我走，甚至连挽留的意思都没有，从那个时候起，你和我不早完了吗？而现在，你居然还跟我说，要回到从前？” 第一百零九章你不够坦诚 赵扶光摇了摇头：“梦瑶，你别想的太复杂了，我和你的感情就摆在这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完了呢？咱俩的问题，无非是因秦璐而起，但我真的只是给她当秘书，没有你之前说的那样……” “不，赵扶光你不会懂，我对你之所以失望，跟秦璐没有太大关系。”李梦瑶口出惊人，“别说是当秘书，你哪怕跟她上床，我也不会介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为什么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你要是真对秦璐有意思，就应该直接跟我坦白，好让我死了这条心，成全你跟秦璐。” “反正我李梦瑶看上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我不讨厌秦璐，我讨厌的是你明目张胆辜负我的喜欢！” “我把我的身体和心脏都给了你，但你却在吃完我之后，对秦璐产生了食欲，你既然对她动了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扶光猛地摇了摇头。 “我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之所以没跟你说我跟秦璐的事，是因为我以为你能理解我，至于你说的我对她动情的事，这根本就不可能！” “李梦瑶，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真对秦璐有意思，我干嘛还要跟你解释那么多？” “如果你对我失望了，成全我跟秦璐了，那我大可以不理你，直接跟秦璐私奔了。” “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还对你有感情，正是因为重视你，正是因为我在乎的是你而不是秦璐，所以我才会对你低头，才会想跟你继续走下去啊！” 赵扶光这番话，稍微有了效果。 李梦瑶那张如坚冰般的冷艳面容，透出了几丝温度。 “赵扶光，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话……”李梦瑶看了眼手表，“今晚下班后，你来找我，跟我爸妈见个面。” “跟你爸妈见面？” 面对赵扶光愣怔不解的目光，李梦瑶从容解释道：“很早之前，我就已经跟我爸妈说了我有男朋友的事，这几天他们来市里看我，今晚要跟亲戚一起吃饭，他们叫我把男朋友带过去给他们看看……所以，你去不去？” 赵扶愣了一下，怔怔摇头：“今晚秦璐那边有饭局，我得去做记录……” “呵，所以你就是不想去咯？”李梦瑶冷笑，“你不是说，你重视我吗？你不是说，你在乎的是我，而不是秦璐吗？那现在是怎样？叫你跟我爸妈见面，你不愿意了？” “不，我不是不愿意，是时间上有冲突，所以我……”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李梦瑶的美眸中散射出足以洞穿赵扶光内心的目光，“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给你机会了吗？因为我知道，你永远都不懂得珍惜！赵扶光，既然你看重的是秦璐的工作，那你就继续给她当秘书好了，我这边……已经不需要你了。” “梦瑶！” 眼看李梦瑶转身就走，赵扶光急忙拉住她的手，但却被甩开了。 “赵局长。”李梦瑶冷漠地瞪了他一眼，“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你……不要妨碍我办案。” 赵扶光能理解李梦瑶的失望与恼愤，但他就是不理解，为什么李梦瑶不能理解他的纠结？ 他确实重视李梦瑶，也想与她保持感情。 但，他总不能，为了感情，而放弃工作吧。 要知道，晚上秦璐安排的饭局里，参加的可是有市人大副主任！ “算了，等工作做完后，再跟李梦瑶解释吧。” 赵扶光看了眼手机，已经五点多了，他没怠慢，回家属院收拾一番过后，便来到了跟秦璐约定好的鸳鸯饭店。 饭店很大，赵扶光只能给秦璐打电话问位置，根据秦璐报的房号，赵扶光才顺利来到包厢房。 一进门才发现，孟处长和胡厅长都有在场，一见到赵扶光，两人像是见到贵客一般，热情地把赵扶光请到茶桌旁。 包厢房内两张桌子，一张是庞大的饭桌，另一张则是狭长的茶桌。 或许是客人还没到齐，因此饭桌还没坐人，只有茶桌旁坐着零零散散的五六个人。 至于秦璐，则坐在茶桌正侧的位置，正跟旁边几人聊着关于政策的话题。 见到赵扶光，秦璐只是稍微点了点头，看似只是一个正常的领导式点头，但赵扶光却从她的眼中看出几丝复杂的目光。 赵扶光并未多想，刚跟孟处长和胡厅长坐在另一侧的茶位，坐在沏茶位置上的一名身着黑衬衫的中年男子突然发话了。 “这位同志看着面生，党委还是市政的？” 赵扶光还没回话，孟处长便抢着答道：“宋主任，我来跟你介绍，这位是赵扶光，定山县档案局局长，兼任秦书记的秘书。” “嗯？”黑衬衫男子微微一愣，恍然嘀咕道，“赵扶光……这名字听着好像在哪见到过。” 赵扶光主动上前握手：“老前辈怎么称呼？” 一旁胡厅长讪讪一笑调侃道：“还老前辈呢，人家才刚上任没多久，我来跟你介绍吧，那位是宋雨锋，本届明江市政府的发改委现任主任。” “宋主任您好，以后多指教。” 见到赵扶光这副谦逊的姿态，宋雨锋对他似乎很是满意，转口却是对胡厅长跟孟处长埋怨道：“你俩也真是的，赵局长既然兼任秦书记的秘书，你俩干嘛还拉着他坐到那么偏的位置？直系上下属就应该坐在一起，有什么工作才好打配合。” 孟处长憨笑解释：“这不我跟胡厅长都欣赏赵局长嘛，人家一来市委，拉了七八个项目，这能力，我们不拉拢不行啊！” 胡厅长也跟着笑笑解释：“是啊，而且现在当秘书的，能有几个普通人？说是秘书，搞不好是哪个老领导留下的助理，咱市委艾国涛书记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人家那秘书，表面看是秘书，实则能帮书记把市政协给管的稳如泰山，要说那秘书身上没点神秘身份，我都不信。” 别看孟处长和胡厅长好像是在说什么胡说，实际上是在暗示宋雨锋，这位赵扶光局长不是简单的人物。 第一百一十章上访危机 宋雨锋不笨，马上就听了出来，立即就指着秦璐旁边的座位说：“赵局长，你坐过来吧，跟秦书记坐一起，有什么事才方便商量。” 宋雨锋的安排是有道理的。 秦璐旁边的位置，距离宋雨锋也近，宋雨锋这么安排，其实是为了能方便打探赵扶光的身份。 赵扶光不好拒绝，只能乖乖坐在秦璐旁边。 宋雨锋等人继续讨论起跟政策有关的话题，一边说，还一边有意无意将目光瞟向赵扶光。 只是赵扶光并未注意到，也没参与他们的话题，看似不感兴趣，实则他的内心一直在为自己跟李梦瑶的感情破裂所烦恼。 “有心事？” 在场一群人里面，就只有秦璐看穿赵扶光的状态。 面对秦璐小声询问，赵扶光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没有，书记，我正仔细听着他们讲话呢，这不是你派给我的工作任务吗？” 秦璐眼神中泛着暗淡的目光：“人大副主任还没来，你听他们讲，没多大用，而且我看你工作状态也不是很好，你直接跟我说吧，你心事都写在脸上了，我看都看出来了。” 赵扶光堪堪垂下了头：“对不起，书记。” 秦璐两眼一眯：“怎么突然就跟我道歉了？” 赵扶光叹了口气：“我不瞒你，我跟李梦瑶……有点矛盾。” “吵架了？” “算是吧。” 秦璐眼中透出几丝关心：“具体怎么回事？用不用我帮忙？” 赵扶光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还是别掺和比较好，她就是……就是发了点小脾气。” 秦璐怔怔地看着赵扶光，直把赵扶光看得再次低下了头。 “你要是有困难，可以跟我说。” 听着秦璐满怀温柔的慰问，赵扶光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正在砰咚作响，按捺不住心里那股冲动，他还是提了出来：“书记，今晚我能不能失陪一下？” 秦璐微微一愣：“是因为李梦瑶吗？” 赵扶光点了点头，秦璐没有回话，沉默良久，赵扶光突然感到愧疚，情不自禁再次道了声歉：“对不起，书记，其实我……” “去吧。” 秦璐忽然的同意，让赵扶光猛地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女书记表情复杂的模样。 “书记，我……” “不用多说了，我没怪你，你如果有急事，那我就该放你走。”秦璐淡定得宛如漫不经心，“作为领导，还是得体恤下属，而且你也不用跟我道歉，你应该跟你自己道歉。” 赵扶光听着一头雾水，秦璐犹豫着解释道：“其实，今晚我之所以叫你参加这个饭局，不仅仅是叫你过来做记录工作的，更多的是为了把你介绍给人大副主任，他手底下缺一个笔杆子，而且这阵子省里注重培养党员的文学素质，省委那些领导倾向于能看到市县下面能多生产一些理论文章，所以我就考虑着，把你推荐给副主任，这样你以后也能多一条发展的道路。” 赵扶光陡然鼻子一酸。 他忽然觉得，他就不应该听李梦瑶说的那样，跟秦璐保持距离。 因为，秦璐就不是他和她以为的那种人。 他以为，他曾经拒绝过秦璐的告白，秦璐会给他穿小鞋，甚至打压他。 可到了现在，他才明白，秦璐不会是这样的人，她是一个好领导，一个有温度有情感的领导。 她会为下属考虑，会给下属锻炼的机会，甚至能理解下属的困难。 这种领导，人这一生，能遇到过几回？ 反观李梦瑶，就因为他跟秦璐的一些往事，就断定秦璐会不待见他？ 结果呢？ 秦璐温柔而善解人意的表现，狠狠打了李梦瑶的脸！ “去吧，别愣着了。”正当赵扶光感动间，秦璐扔出一把车钥匙，同时看了眼手表，“开我的车去，趁着人大主任还没到，你得先走，要不然中途离席，主任对你的印象就不好了。” 赵扶光点了点头，趁着宋雨锋等人没注意到，便悄悄离场，临走前小声留下一句：“秦璐，谢谢你。” 秦璐愣了一下。 赵扶光刚才的道谢，说的不是谢谢书记，而是直接点她的名。 这意味着，他的道谢是真诚的，并且谢的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身份。 想到这，秦璐不由摸了摸发酸的鼻子，她其实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同意赵扶光离场。 她明明，不想看到赵扶光跟李梦瑶有交集。 她更愿意看到两人产生矛盾，甚至分手。 可是…… 刚刚，赵扶光提出要失陪的时候，秦璐还是心软了。 为什么？ 秦璐仰起头，努力不让眼里流出泪水。 或许……是因为，她不想看到喜欢的人脸上，有难受的表情吧。 离开饭店后，赵扶光迅速钻入秦璐的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给李梦瑶打了电话。 可打了五六个电话，李梦瑶都没接。 赵扶光索性给李梦瑶发了条微信消息：“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 等了将近十分钟，消息依旧没回。 正当赵扶光急着快要吐血的时候，手机响起。 赵扶光激动地拿起手机，然而却是意外发现，回电的不是李梦瑶，而是李劲。 “李书记，有什么吩咐吗？” “不好了！县里出意外了！赵局长，你现在仔细听我说！”李劲的口吻极其慌张，“镇委那边群众工作做疏忽了，我刚接到汇报，有几个新泉镇的居民，开了辆面包车，往市里去了！” 赵扶光皱眉半晌，这才怔怔回神，意识到一桩危机正在到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开车来市里……目的是上访？！” “不错！” “消息可靠吗？” “非常可靠！据新泉镇的镇委干部说，那几个居民的上访诉求是最强烈的，镇委盯着他们一整天，到了晚上才发现他们几人都不见了，调了监控才查到，他们开车跑市里去了！” 赵扶光内心一颤，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如果真让镇上的居民到了市里，上访成功与否，就成了时间问题！ “赵局长，你说怎么办？得赶紧给个对策啊！” 面对李劲哆哆嗦嗦的询问，赵扶光犹豫半晌道：“我先跟书记汇报一下……” “别！”李劲立马阻止，“这事不能让书记知道！” 赵扶光愣了一下，这么大件事，不能让秦璐知道？难道这事……另有隐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我和她谁重要 “赵局长，你听我说。” “此次居民上访，看似是新泉镇的群众工作做疏忽了。” “实际上是镇委跟群众的矛盾被放大了。” “到时要是县里怪罪下来，责任一分摊，全县干部都有过错。” “包括镇委正副书记，包括县委办，也包括我，都会受到处分。” “因此，我们得主动采取应付措施，最好是能确保秦书记不知情……” 赵扶光略感烦躁不解：“现在是敏感时期，新泉镇居民一旦上访成功，势必会造成严重后果，到时怎么可能确保书记不知情？” “我知道，但如果我们现在采取措施，至少能在秦书记察觉之前把事情解决了，这样才能把负面影响最小化，你明白我意思吧？” 李劲说话的口吻略显颤抖，可见他很害怕秦璐得知此事。 赵扶光凝思半晌，渐渐意识到李劲的恐惧是有道理的。 且不说上访背后有什么隐情，就单是群众工作做不到位这份过错，李劲就得受到相应处分。 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李劲说的，在不惊动秦璐的情况下，解决事情。 毕竟，尽管秦璐未来一定会知道这个事，但如果能在她知情之前消灭问题，她即使知道，也不会太生气。 而且，赵扶光仔细考虑之后，也觉得这事不能太早告知秦璐。 毕竟她现在正在饭店招待人大副主任，如果跟她说了居民上访的事，她肯定会比任何人都要慌张，甚至会影响到她跟副主任的会面。 思来想去，赵扶光决定跟李劲联手解决此事。 “赵局长，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手机里传出李劲恐慌而低沉的询问，赵扶光舒了口气，反问道：“听到了，这样吧，你先稳住新泉镇那边，避免其他居民又做出上访的动作，至于正赶来上访的那几人，我来应付。” 李劲怔怔追问：“你打算怎么应付？” 赵扶光揉揉下巴，若有所思：“我计划去市县两道守着，试试看能不能拦截他们，我需要一点帮助，你有没有交警那边的联系渠道？” 无论什么时候，官员都是手握人脉最多的职业。 李劲听了赵扶光的计划后，当即予以支持，迅速联系县交通管理局调取道路监控，并让公安部门协助赵扶光追踪上访车辆。 明江市市区与定山县之间，即县道与市道的连接处，隔着一段高速公路。 根据这份地理情报，赵扶光决定守在市道入口处，一旦交警方面监测到上访车辆驶出高速路口，他就当即施以拦截。 半个小时后，赵扶光将车子开到了市道入口，在夜色的笼罩下，前方道路一片黑暗，只有几盏路灯释放着微弱的光芒。 “赵局长，交通局这边已经做好监测工作，你手机记得保持畅通，如果发现了上访车辆，交警会马上联系你。”手机那头，李劲交代完情况，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赵局长，你要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赵扶光把车停在路边，凝重的目光一直盯着县道的方向。 他清楚，不管用什么方式，他都必须拦截上访车辆。 这不仅是对李劲的负责，也是对县委，甚至是秦璐的负责。 因此，他必须聚精会神，做好这一件事。 但，在等待上访车辆的过程中，他的手机一而再再而三收到李梦瑶发来的信息。 “我跟我爸妈，以及舅舅一家，在华盛餐馆吃饭，你什么时候过来？” 赵扶光瞥了眼手机，看到微信里李梦瑶发来的信息，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十分钟过后，李梦瑶又发来一个问号。 五分钟后，她又发来一句：“为什么不回我？” 赵扶光知道自己不能再晾着李梦瑶了，索性给她发消息解释道：“我这会有点急事，可能去不了了。” 李梦瑶发来一句：“急事？你有什么事，能比跟我爸妈见面还要重要？赵扶光，你到底是不敢过来，还是不愿过来？” 赵扶光一边盯着县道方向，一边给李梦瑶发消息：“我真的有急事，我搞定了再去找你行不行？” 李梦瑶发来一串省略号，接着问了一句：“你说的急事，是为了陪秦璐？” 赵扶光的注意力一直锁定着县道方向，根本不知如何回复李梦瑶。 几分钟后，李梦瑶又发来一个问号，赵扶光能从这种消息里，看出对方的愤怒。 女人发的消息，一般原则是，越简短，情绪越大。 如果只发问号或省略号之类的标点符号，没有其他文字内容，那么就说明，她现在特别激动！ 但，眼下，赵扶光完全无法聚精会神，只能给李梦瑶发去一句：“我现在真的没法跟你解释，等我把今晚事情做完了，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半个小时过去了，李梦瑶没有回复。 赵扶光只能干等，等李梦瑶回他，也等交警的消息。 就在这种焦急的等待过程中，赵扶光煎熬地度过了好几个小时，一直熬到午夜十二点。 困倦的感觉渐渐侵袭大脑，加上满脑子都是糟心事，赵扶光感到特别折磨，困得简直睁不开眼，甚至很想直接躺在车里睡一觉，什么都不要管。 但，他做不到。 他知道，他要是现在睡着了，那么等一觉醒来，可能一切都完了！ 好在，在等待过程中，他随手翻了翻车前柜，意外发现柜子里有一包咖啡糖。 赵扶光索性往嘴里塞入好几颗咖啡糖，试图让自己清醒，起码不要让自己被困意打败。 终于，与沉重的困意抗争了数个小时后，凌晨两点四十分，手机突兀响了。 赵扶光顿时振奋，接起来电：“哪位？” “赵局长是吧，我是县交警队的乔队长，刚刚得到的消息，昨晚从新泉镇出发的上访车辆，尾号638的面包车，一小时前已经通过了县道路口，现在应该正在下高速，估摸半小时后将会驶入市道……” 这则汇报，让赵扶光登时提起万分精神，注视着前方路口。 在他紧张的注视下，将近二十分钟后，果然有一辆尾号638的面包车朝着市道驶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或者你们撞死我 赵扶光下了车，朝着面包车方向招了招手，大声喊道：“停车！我是县委档案局的……” 呼隆隆！ 然而，面包车司机似乎没看到赵扶光，又或者是视而不见，直接从赵扶光身边开了过去。 “我靠！” 赵扶光顿时警惕起来，眼看面包车越开越远，他连忙上车，加速追了上去。 市道入口离市区只有两千米距离，一旦面包车驶入市区，那么想要拦截的话就难了！ 意识到这一点，赵扶光清楚，自己必须在面包车抵达市区之前将它拦下来！ 踩紧油门，赵扶光再次加速追上面包车，眼看前方正有一个十字路口，他没有多想，趁着自己的车正跟面包车并排行驶，他提速变道，直接把车横在路口位置，试图逼停面包车。 呼隆隆！ 哧！ 随着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响起，面包车终于在撞上赵扶光的车子前，停了下来。 赵扶光气喘吁吁，纵然此次逼停有惊无险，自己也只是被方向盘蹭伤了额头，但他心有余悸，总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靠！怎么开车的啊！” 面包车的车窗摇了下来，几个男子怒气冲冲把头探出窗外，冲着赵扶光怒吼：“什么东西啊，找死是不是？要不是老陈刹车刹的快，你他娘的怕是要被撞飞了！” 赵扶光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后，他下了车，站在面包车的车头前，严肃宣示道：“我拦你们是有原因的，我知道你们要去哪里，也知道你们是谁，你们都是要去市委上访的新泉镇居民是吧？” 面包车内的几人目目相觑，其中一名略显秃头的中年男子疑惑反诘：“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县档案局的局长赵扶光，兼任县委书记秘书。” 赵扶光刚介绍完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面包车里那几人便嗤笑道：“我就说怎么有人拦我们，原来是官啊！” “果然是同流共污，官官相护！” “怎么着，你一个人，一辆车就要拦住我们？” “我告诉你，我们几个才不惧什么强权，我们都是铁了心要跟市里揭开什么狗屁环保的黑幕！” “你赶紧让开！要不然的话……” “我不会让开的。”赵扶光打断他们的话，不容置疑道，“你们有诉求，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们解决。” 面包车内众人登时群情激愤，各个挥舞拳头大骂道：“解决个屁！” “你们当官的，哪有几个说真话的？” “我看你就是怕我们上访会导致你掉乌纱帽的吧？” “连上访都要拦，你们都怕到这种程度了？” “我告诉你，哪怕你拦，哪怕书记亲自来拦，我们也要到信访局揭发你们！” 由于困倦而引发的晕眩，已经在影响赵扶光的思考能力。 但他依旧理智而冷静地回应道：“你们有问题，要上访，是合理的，我也支持，但书记这几天刚开完常委会，你们上访会影响到她，甚至让整个定山县的政策方向受到被动影响！” 车内几人嗤笑连连。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怕我们上访？” “还讲什么政策影响，我看你就是怕影响到自己的官位吧？” 赵扶光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跟这群意志坚定的上访者，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因此，他决定，来一番出乎意料的震慑发言。 “县里政策有问题，我承认，同时也理解你们。” “但上访不是唯一的诉求途径。” “我希望你们相信我，你们有什么诉求，或者对县委，对政策有什么不满的意见，我全部受理，回县委后，我会帮你们解决。” “我赵扶光说到做到。” “我只希望你们，放下成见，停止上访，信任我，支持我，把所有的难题交给我。” “当然，我也知道，你们可能会觉得我说的是空话。” “所以，我赵扶光现在就站在这里，受你们监督，受你们批评，甚至受你们审判。” 说到这里，赵扶光义无反顾，视死如归，站在面包车前。 “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人品，或是不相信我会解决你们的诉求，那么……你们现在就可以开车把我撞死！” 话音落下，现场安静了将近好几分钟。 车内几人，似乎是在考虑，又或者被赵扶光这句话给震撼到了。 半晌，坐在面包车驾驶位的司机大叔，才扶了扶眼镜，严肃地打量了赵扶光两眼：“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来着？” “县档案局局长赵扶光，兼县委书记临时秘书。” 司机大叔打开车门，下了车：“行，我姑且相信你一次，我们可以不去上访，但我们几个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赵扶光知道司机大叔的意思，一边舒了口气，一边钻入车厢发动车子，朝面包车招了招手：“跟我来吧。” 那一晚，赵扶光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他带那一面包车的人到市区吃了顿饭，接着专门自掏腰包找了个宾馆，安排他们入住休息。 待到安顿好后，已经天亮了。 为了防止他们再产生上访的念头，赵扶光并不急着休息，打算先把他们的情况了解透彻，方便采取后续措施，便强忍困意，取来纸笔，一边聆听一边记录他们的诉求内容。 据司机大叔讲述，他们都是新泉镇的养殖户，有养鸡，有养猪，也有养牛的。 日子过得还算凑合，近几年养殖市场态势也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生计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自从昨天县委将环保定为工作重点，新泉镇镇委颁布一条强制性政策，采取了多个强硬措施，导致镇上居民的养殖工作都受到了影响。 赵扶光听完，大感意外。 之前他跟李劲联系过，也从李劲口中得知，镇委方面采取的措施，仅仅只是监管河道，禁止居民随意排放粪便垃圾。 但现在，面前这位名为陈荣的司机大叔，却说镇委的措施不止于此，甚至政策方向超出了环保的范围。 “你说要是监管河道，禁止排放粪便，那我也认了。” 陈荣抽了口烟，吐出的烟雾里，满含着他的惆怅与愤慨。 “但镇上那帮官，简直就跟恶犬似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跟强盗无二。” 第一百一十三章别辜负我们 “我们新泉镇当地有好几个养殖买卖市场，他们今天……啊不，昨天居然把那些市场全部封掉了。” “市场一封，我们这些搞畜牧的，还能怎么买卖？” “本来啊，我们也不想跟镇委争什么，就只想让镇委给个说法。” “可那帮管事的，居然说，封掉市场，是县委的命令，我就问他们，那我们这些鸡鸭猪牛之类的养殖产品卖到哪里去，他们竟然嚣张地说，叫我们低价卖给镇政府！” 陈荣掐灭了烟，悲愤地叹了口气。 “赵局长，你说，镇委这么搞，与贼寇有什么区别？” “他们监管这边，禁止那边，也就罢了，可他们居然要强行砍掉我们的养殖业，企图从我们群众这里谋取利益，这要是被他们搞成功了，那我们以后怎么生活？” 赵扶光眉头一皱，感觉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镇委对此没有任何说明吗？” 或许是出于心烦的缘故，陈荣又点了根烟：“他们哪里有耐心跟我们说明什么？直接就开始行动了，你是没看到那场面，我们镇上主街，七八个养殖户，都被他们强行买走了几十头猪，我说他们买，都有点收敛了，不夸张的说，他们是直接光明正大抢的，十几个养猪的汉子拦都拦不住他们，甚至双方还差点打起来了。” 赵扶光越听越奇怪：“他们没给钱？直接抢？” “钱是给了，但关键是，他们给的钱，根本就不够买猪，甚至连一半的价格都不到，这跟强抢还有分别吗？” 赵扶光皱着的眉头更皱了。 新泉镇，他虽然不熟，但也曾听说过那边镇委的行政风格温和，可为何这一次，却跟群众发生那么强烈的分歧与冲突？ 另外，这些事，他也没听李劲汇报过啊！ “这个事，县委方面知道吗？” “肯定知道啊！”陈荣气急败坏应了一句，“镇委那帮家伙，下命令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了，这是县委的通知，也正因此，我寻思县委也不管我们死活了，就索性上市里投诉了，免得拉拉扯扯到最后，连个合理的说法都没有。” 事已至此，赵扶光才算搞清楚来龙去脉。 看了一眼纸上满满当当的记录内容，赵扶光合上笔盖，给出结论。 “这样吧，你们的诉求我已经基本了解了，我这几天可能还在继续兼任秦书记的秘书，我会跟她汇报一下，说来也奇怪，我虽然是县委的干部，但你说的事，我真是第一次听说，我猜书记也可能不知道这事，回头我请示她，最多下个月，啊不，半个月，啊不，最多一个星期，我帮你们把这事给解决了。” 陈荣点着头，握住赵扶光的手。 “行，赵局长，别的不说，凌晨的时候，你拦住我的车，说的那几句话，我都听得出来，你是真心替我们考虑的，同时你这人也是值得托付的，你可别忘了我们提的这些诉求，别辜负我们的信任啊！” 赵扶光愣了一下。 临近中午，陈荣他们才从宾馆退房，开着面包车离开市区，驶上回新泉镇的路。 确认陈荣他们离开后，赵扶光不由舒了口气，脑中再一次响起陈荣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辜负我们的信任…… 赵扶光忽然想到，同样的话，他也曾听李梦瑶说过，她说的是，别辜负她的喜欢…… 赵扶光掏出手机，翻开微信消息，发现李梦瑶的聊天页面平静的可怕，聊天框保留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他昨晚发的，可一天一夜过去了，李梦瑶始终没有回应。 “她不会真生气了吧……” 赵扶光本想给李梦瑶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但他现在真的精神状况不佳，又困，头又疼，脑子也乱，赵扶光索性先打消跟李梦瑶联系的念头，给李劲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赵扶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那头便传来李劲着急不安的询问。 “赵局长，怎么样了，不会出事了吧？你一晚上没回应，我都急得睡不着觉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别紧张，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上访的那几人，现在在返回乡镇的路上了。” 听赵扶光这么一说，李劲沉默了半晌，才惊问道：“他们上访成功了？” “没有。” “没有？”李劲不敢置信追问道，“上访没成功，他们舍得回来？” “嗯，昨晚我拦住了他们，把他们安顿好了……” 李劲更加不敢置信：“怎么个情况？” 赵扶光把整个过程一五一十说了。 李劲听完沉默了数十秒，陡然佩服地舒了口气：“果真是有惊无险，赵局长，你又为县里挽回了一次损失，瓦解了一场危机，我替县委所有同志谢谢你。” “别这么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赵扶光若有所思道，“而且，现在还不是感谢的时候，他们的诉求还是得解决，只是我不明白……新泉镇镇委这次做的那么强硬，政策行动一个比一个激进，李书记知道这事吗？” “哎！”李劲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昨晚才知道镇委采取的是那么激进的措施，因此我才不敢让书记太早知道这个事情。” 赵扶光不解皱眉：“刚才我安顿的人里面，有个叫做陈荣的，他说镇委做事的时候，表示这是县委的通知……李书记，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完全是真的，确切来说，是镇委过度解读了县委在环保工作上的指示……”李劲犹豫半晌，旋即压低声音说出实情，“我跟你说真相，你别跟别人说是我讲的，真实情况是，昨天秦书记给县常委做出环保工作指示后，任务派了下去，先接手的是组织部的蒋正帆，他给乡镇干部分派任务时，表示环保工作必须常态进行，如果民众对环保政策有意见，那各级政府都要把强硬的态度摆出来，让群众，让外界都知道县委在环保工作上所要付出的决心。” 赵扶光一知半解：“也就是说，是蒋主任的命令，让新泉镇镇委反应过激了？” “嗯，也能这么理解……” 赵扶光却并不认同。 第一百一十四章书记的质问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反应过激，新泉镇镇委不至于这么冲动，跟群众发生冲突后，还硬要把政策执行下去，这事背后应该还有隐情。” 李劲愣了一下：“赵局长的意思是，蒋正帆有秘密？” 赵扶光思考着，分析道：“问题应该不是出现蒋主任一个人的身上，可能新泉镇当地情况也有端倪……” 说到这里，赵扶光才想起一个人。 “县长对此有什么态度吗？” “齐县长他啊……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这一天天的见不到人，今早开会时，我有见到他，有关新泉镇的工作指示，他也只是说等秦书记回来再商量……” 赵扶光纳闷皱眉：“对于新泉镇的民众冲突，他不紧张？” 李劲憨笑：“他哪来的紧张？齐县长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他无关的事，他都懒得管，反正新泉镇这个烫手洋芋，他又不用啃。” 赵扶光更加纳闷了。 作为县委第二大领导，县长齐宏居然对新泉镇一事没啥反应？ 又或者…… 赵扶光不由回想起昨天秦璐在新泉镇相关问题上所表现出的淡定，难道秦璐也跟齐宏一样，懒得管新泉镇？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如果秦璐态度轻松，那么就算她知道了上访的事情，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想到这，赵扶光便松了口气，跟李劲聊多几句后，便开车返回市委大院。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没把车开到市委大院，手机便接到了秦璐的来电。 “喂，秦书记……” “你在哪？！” 手机那头，秦璐发来一道冷怒的质问。 赵扶光不明所以：“我在开车……” “现在立刻马上，来家属院见我！” “噢，好的。” 挂了电话后，赵扶光内心不禁涌起几丝奇怪。 怎么感觉……秦璐似乎很生气？像是要骂他似的？ 赵扶光没有多想，把车开进市委大院，才刚到家属院门口，一下车，秦璐便已经是怒气腾腾冲到跟前，劈头就怒吼：“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面对秦璐怒瞪的目光，赵扶光小心翼翼道：“就，就到外面开车逛……” “你骗我是不是？！”秦璐那张娇柔的面颊，浮现几丝气急败坏的怒气，“县里给我的汇报，分明是你一整晚堵在市道拦截上访车辆！你老实告诉我，这是真的假的？！” 赵扶光愣了一下。 明明他中午才把陈荣他们送走，怎么现在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秦璐就知道这事了？ 难道……县里有谁跟她告密了吗？ 可问题是，赵扶光在市道拦截车辆的事，目前只有李劲、交警队以及陈荣他们知道，秦璐又是从谁嘴里知道这些事的？ “书记，你听我解释，其实我……” “我没说让你解释，我只是在问你，这是真的假的？！” 赵扶光只好如实承认：“嗯，真的……” “你！” 秦璐气得柳眉倒竖，火冒三丈，甚至抬起了手，挥动着，朝赵扶光的脸扇来。 那一刻，赵扶光被吓到了，他还以为，秦璐要打他一巴掌。 但，秦璐的纤手，却在赵扶光的脸边停下了。 只因，她注意到了赵扶光额头上的擦伤。 秦璐不由眯细美眸，眼中泛出心疼的目光，忍不住收回了手，咬着娇唇怒斥道：“谁让你做这些的？！” 赵扶光自然没把李劲供出来。 “我自己要做的。” “为什么？！” “我只是考虑到，如果上访者到了市里，可能会给你造成不良影响，所以……” “你疯了是不是？！”秦璐气得跺脚大骂，“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没让你做的事，你别做？你到底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话？！” “我……” 赵扶光哑口无言。 “而且，更让我气愤的是，你做这些的时候，为什么不先给我汇报？！”秦璐直勾勾地盯着赵扶光，冷峻的目光宛如是在审判他，“昨晚，我之所以允许你离开饭店，是为了让你陪李梦瑶，可你，居然瞒着我，熬了一个通宵，拦截上访车辆？我让你这么做了吗？” 赵扶光小声解释：“我只是考虑到你……” “我让你考虑我了吗？你能不能先考虑一下你自己？！” 秦璐咬着贝齿，娇唇被咬出了痕迹，可见她有多生气。 连她的美眸中，也散射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昨晚，你瞒着我拦截上访车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拦截不成功，会发生什么事？会造成什么后果？”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有多危险？” “熬夜等车，通宵工作，这我就不说了。” “最让我不理解的是，你居然超车逼停上访的车？甚至叫他们撞死你？！” “赵扶光，我问你，如果你超车出了意外，如果你逼停出了车祸，甚至，如果他们真的情绪激动，把你给撞了，你现在还能这样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吗？恐怕你现在早就躺进急救室了！” 秦璐的呵斥与怒吼，让赵扶光猛地一愣。 倒不是，秦璐的责备，让他愧疚了。 而是，秦璐说的这些，把他搞懵了。 毕竟，秦璐怎么能把拦截的细节，说的那么清楚？ 说的好像，她就在现场！ 结合秦璐昨天胸有成竹地表示，她有把握，赵扶光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昨晚陈荣那伙上访的人里面，有秦璐的人？！ “赵扶光，说话！” 秦璐的怒喝，让赵扶光收回心事。 顿了顿，他只好先跟秦璐低头认错。 “对不起，书记，我错了，我下次不会再这么做了……”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秦璐继续呵斥，“赵扶光，我警告你，这种事情只能有一次，不能有下次！无论什么事，只要是我没让你做的，你都不准做！听到没有？！” 赵扶光垂下脑袋：“我，我知道了……” “哎哟喂，秦书记，你咋发这么大火？我在楼上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就在这时，随着一道揶揄声响起，一道人影从家属院大楼里走出。 第一百一十五章咱俩怎么滚一起了 来人正是罗水县的常务副县长陈丰鹏。 “怎么？”陈丰鹏戏谑地瞥向赵扶光，“下属把事搞砸了，你训下属呢？” 秦璐冷酷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陈丰鹏尬笑道：“秦书记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训斥下属的声音太大了，这儿又是在市委内，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影响可不好。” 秦璐美眸泛寒：“你不也看见我训秘书了？你觉得影响不好了吗？” “啊这……” 陈丰鹏挠了挠头，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转口道：“噢，对了，我想起来了，晚上咱几个常委，跟市长那边还有一场评议会要召开，好像挺重要的，秦书记别忘了哈，我先撤了。” 待到陈丰鹏走后，赵扶光瞥见秦璐俏脸表情略显凝重，寻思她应该在思考评议会的事，便主动请示道：“书记，既然晚上还有一场评议会，那我现在去做会议记录准备？” “不需要你。”秦璐如有深意瞥了赵扶光一眼，“你熬了一夜，现在要做的是休息。” “休息？” 赵扶光正感到不解，秦璐索性抓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秦璐直接拉着赵扶光的手，走入家属院，把赵扶光拉进她自己的房间。 “今天你别睡沙发了，就睡我的床吧，这样才能休息好一点。” 赵扶光顿感茫然：“书记，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秦璐美眸中再次散射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你从昨天熬到现在，就为了拦截上访车辆，你觉得这样很好？我没继续责备你，你就应该偷着乐，别总是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总之，你就听我说的做，今天你什么都别做，只管休息就好了。” “这，可是……” “这是命令。”秦璐一边说，一边收拾书桌上的文稿，临走前撇下一句，“好好休息吧，先把精气神补充好，明天我还有工作要跟你谈谈。” “嗯……” 赵扶光犹豫半晌，只好点头顺从。 他本来还想跟秦璐说，他精神状态还行，晚上召开的评议会，他也有精力陪她去参加。 但，待到秦璐走后，他一松懈，困倦的感觉便如狂风骤雨般袭击了他的脑子。 赵扶光这才意识到，从昨天早上直到今天这个下午，他都没休息过，算下来，他已经有四十个小时没闭眼了，要是再熬下去，他恐怕得猝死了。 只是，一想到李梦瑶还没回复他的消息，他就觉得他还不能死，要不然哪怕死了，他也会死不瞑目。 洗好澡，躺在床上，赵扶光掏出手机，给李梦瑶打了几个电话，但对方都没接。 “梦瑶，我昨晚真的有事，我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觉了，我现在把事都忙好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赵扶光给李梦瑶的微信发了这么一条消息，就在等她回复的过程中，困意再次侵扰他的意识，沉重的眼皮渐渐盖住了他虚弱的双眸…… 评议会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散会后，秦璐又跟另外几个区县的干部谈了谈有关跨县项目的合作蓝图，提了几点见解，得到干部们的一致认可。 包括陈丰鹏在内的几人，都称赞秦璐逻辑清晰，态度认真，提的见解都对区县发展有引导性作用。 但，陈丰鹏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其实秦璐的理智已经接近涣散，毕竟她跟赵扶光一样，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过，比起其他人，她更累，更困，甚至是更虚弱。 待到所有工作结束后，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 即使精疲力尽，但秦璐还是敬业地坐在书桌旁，把当天的会议工作做了摘要总结，并发回县委办工作群，要求县里干部尽快对接。 本来定山县的常委工作列表内，还有几项方案需要秦璐做出决策，秦璐秉着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打算处理掉这些决策工作，但她实在困得不行，因困倦而引起的晕眩，将她迷迷糊糊引到了床上，眼睛一闭，竟瞬间睡了过去。 她没注意到的是，她的床上，不止她一个人，床上的被窝里，还躺着正在沉眠的赵扶光…… 翌日早上，六点多。 熹微的晨光，点亮了清早的天空。 干净清新的空气，加上雀鸟的鸣叫，使这个早晨充满了美好的青春活力。 长达十个小时的休息，让赵扶光倍感舒服，他睁开惺忪的双眼，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晨色，聆听着悦耳的鸟鸣，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轻松惬意。 但下一秒，当他试图从被窝里坐起身，目光一转，瞥见身旁熟睡的女人时，他登时吓了一跳。 “我，我靠？！” 赵扶光俨然瞠目结舌，干瞪着秦璐的睡容，内心不止一次怀疑，他怎么跟秦璐滚在一张床上了？！ 没道理啊！ 他不至于犯这么错误啊！ 赵扶光紧张地喘着粗气，抚摸胸膛，试图让自己冷静。 但，他根本冷静不来。 甚至是，越想越不对劲，乃至怀疑，这特么真的不是一场春梦吗？！ 就在赵扶光浮想联翩之际，秦璐竟然也恰在这时醒了过来，她的眼睫毛很长，睁眼时，她的美眸眨动间，宛若一对正在舒展双翼的蝴蝶。 惺忪的美眸完全睁开的那一刻，秦璐恰好与懵逼不安的赵扶光四目相对。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秦璐率先娇容大变，宛如被炸到一般，猛地跳了起来。 “赵扶光！”秦璐慌张失措，紧攥自己凌乱的衣领，恼愤地瞪着赵扶光，“你怎么在我的床上？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很懵啊！” 赵扶光紧张地爬起身子，正要下床，跟秦璐拉开距离，怎料休息一夜的他四肢无力，一个不慎打了个踉跄，身子不禁扑向了秦璐的躯体。 “赵扶光你疯了是不是？！” 秦璐气急败坏推开赵扶光，俏脸羞愤得如同蜜桃般绯红。 更让她羞愤的是，赵扶光上身并没有穿衣服，打着赤膊，干净的肌肉勾勒出男人的体线，秦璐不敢直视，而又移不开目光，只能愤慨地咬牙道：“赵扶光，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早警告过你，别对我的房间打主意，可你却……却偷偷爬上我的床！谁允许你冒犯我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差点犯错 赵扶光懵逼得就如被冤枉的无辜者。 他努力地捡回昨天的回忆，可都找不到，他冒犯秦璐的半点记忆。 一男一女睡在同一张床上，不可能一点碰撞都没有发生啊！ 直到这一瞬间，赵扶光才猛地回想起，昨天的一些细节…… “不对，书记，你真误会我了！我没冒犯你，也没有偷偷上你的床，你先别生气，好好想一想，昨天……昨天好像是你让我睡你……你的床啊！” 秦璐气得火冒三丈：“你放屁！我什么时候叫你睡我……我的床了？！” “你忘了吗？你再仔细想想，你不是说，我要做的只有休息，叫我别睡沙发，睡你的床，这样才能休息好……” “不可能！没有这样的事，我根本不会……”秦璐羞愤得完全不愿回想，但赵扶光说的话，还是点醒了她昨天的记忆，渐渐的，她才愣了一下，想了起来，“是我叫你在我的床上休息……” “是啊！”赵扶光宛如找到了能帮自己脱罪的关键证据，急忙接着秦璐的话头继续解释，“而且还是你拉着我，指着你的床，叫我在床上休息，我还记得，我睡着的时候，你已经出去了，等我一觉醒来，你就跟我睡在一起了，所以应该是你在我睡着之后，爬上了这张床，所以你跟我才会睡在……” “你的意思是，是我在打你主意？”秦璐冷怒地瞪停了赵扶光的话，她渐渐回想起昨天的事情经过，意识到是她自己有错在先，她昨晚困得不行，躺床上时，忘了赵扶光也在床上，但她就是不想承认，趁着赵扶光哑口无言，她索性先发制人，伸腿踢了赵扶光一脚，“下去，离我远点！” “书记，你听我解释……”赵扶光一边下床一边急忙解释，“这真的是误会，是你先叫我睡你的床，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为啥也在这张床上睡，但我真的是无辜的，我记得很清楚，我昨晚什么都没干，就只是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在打我主意，你堂堂书记，也不必打我主意……” “行了，别解释了！” 秦璐羞愤得满脸通红，索性再次打断赵扶光的话。 她晓得，赵扶光说的对，昨晚确实是她忽略了床上的赵扶光，才会造成这场同床共眠的意外。 可这种意外，也太让人意外了。 如果赵扶光昨晚冒犯了她，她会生气。 可要是没冒犯，两人只是单纯睡在一起，那她反而更感到生气，乃至遗憾，失落，甚至是尴尬！ 秦璐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裙，除了衣领部位有点凌乱，其余都很完整，这说明两人同床时，赵扶光确实没有趁她睡着，对她动手动脚。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郁闷。 一场意外，让她跟她喜欢的人睡在了一块，可两人之间，除了误会之外，就没做其他的事…… 古人曰，食色性也。 可，一对孤男寡女，因意外而睡在同一张床上，却啥也没做，这……古人欺我？ “书记，我……” 赵扶光见秦璐面泛郁闷，还想安慰几句，秦璐却气愤怼了他一句：“你还想说什么？还不赶紧从我房间出去？把门关上，我现在暂时不想看到你！” 赵扶光吞了口唾液，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关门离开。 房间恢复安静，秦璐坐在床上，一边喘气，一边浮想联翩，试图给自己做个思想建设，舒缓内心的烦躁。 可渐渐的，她才发现，自己内心那股烦躁，并不是真正的烦躁。 她摸了摸脸，滚烫得就如炙烤。 她轻抚胸脯，心脏跳得就像怦然心动。 陡然间，她想哭，也想笑。 她终于跟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即使，两人没有做出出格的接触，可，单是同床共眠这件事，就让她内心悸动不已。 “赵扶光……”待到内心终于接受了这场美丽的意外，秦璐以嘀咕的口吻，慰笑着感慨一声，“你跟我，也算是，做过同一场梦了……” 秦璐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赵扶光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并从市委食堂打来了早饭。 “书记，你吃点。”赵扶光正经地把早饭整理摆放在桌上，看着秦璐平静而冷冽的面容，他挠了挠头道，“还有，书记，昨晚……” “昨晚的事，我现在不想提。”秦璐冷峻地瞥了赵扶光一眼，“我不会追究这个意外，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提这件事，跟别人也别提，就当作从没发生过，当然，如果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你的责任。” “嗯，我知道了，书记。” 赵扶光乖乖垂下头，内心窃喜，毕竟如果秦璐不追究，那他自己也算是度过一劫了。 秦璐从洗水间洗漱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句：“待会你去农业厅拿份资料，至于你个人，有什么私事尽快在中午前搞好，一点准时备车，启程回县委。” 赵扶光到市农业厅拿回资料后，才想起自己确实有私事还未做完。 即，跟李梦瑶之间的一些误会。 可让赵扶光烦恼乃至不解的是，昨天他发给李梦瑶的消息，依旧没得到回复，聊天框安静得就跟不存在似的，赵扶光都搞不明白，李梦瑶到底是不想回，还是没看到？ 赵扶光想了想，还是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他今天也曾给李梦瑶打过几个电话，可她都没接。 赵扶光清楚，李梦瑶是出于生气，闹脾气，才不打算接他电话。 可要是这样的话，那就难办了。 如果一个女人连电话都不接，消息也不回，那说明她正气到极点。 赵扶光只能亲自去市反贪局找李梦瑶。 但让他无奈的是，反贪局其中一个科室的主任告诉他，反贪单位的几个领导，受理了一桩跨市贪腐案，李梦瑶现在正跟着领导前往外地办案，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当赵扶光问及地址，反贪科室主任却说这是工作隐私，不允外泄。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人也找不到，连工作地点也成了秘密，赵扶光只觉无助。 第一百一十七章情感的升华 接下去，他还能怎么找得到李梦瑶？ 都说现代社会方便，可再方便，也抵不过人为的阻碍。 一旦一个人不想见你，那就算你有信号再好的手机，也依然找不到她。 “罢了，如果不想见，只能晾一会了，等以后她气消了，再找她解释吧。” 意识至此，赵扶光叹了口气，只能着手准备回县委。 下午一点半，收拾好行李，打扫好房间，赵扶光跟秦璐正式启程出发，结束了此次常委会出差活动。 此次陪秦璐来市委参加会议，虽不能说满载而归，收获满满，但也算是有所收成。 不仅争取到了多个项目经费，秦璐治理下的定山县半年数据也得到了市领导的一致认可。 另外，赵扶光还从秦璐的行事过程中，得到了一些经验。 比如说，关系资源的运作，人脉条件的本质，以及领导工作安排背后，所裹挟着对下属能力的认知。 领导让做的事，尽力去做。 领导不让做的事，别做。 除此之外，赵扶光还隐约察觉到，他跟秦璐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情感关系…… 且不说那场同床共眠的意外，只论这几天的工作配合，他感觉这几天的接触，已经让他跟秦璐的关系更近了一步，甚至是有了默契。 他不晓得秦璐对他是什么看法，他只知道，他对秦璐的认识有了改观，在他内心，秦璐已经从一个可望不可即的领导，具象成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他看见了秦璐身上的情义，温度，甚至是魅力…… “停车。” 车子离开市道，下了高速，即将驶入县道时，秦璐忽然发出一道命令。 赵扶光收回心事重重的思绪，轻踩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怎么了书记？” 秦璐没有正面回应，她打开车门，下了车，望着远处高速服务站下的一排排房屋，突兀来了一句：“我饿了。” 领导饿了，作为秘书的赵扶光，自然不能闲着。 他把车开进服务站，带秦璐到站点餐厅里吃了顿便饭，饭后正要继续出发，秦璐却摇了摇头道：“先别着急，陪我到附近看看。” 赵扶光一脸懵逼。 这里是高速服务站区域，附近除了公路，就只有成排的山林，哪有什么东西可以看？ 可谁知，秦璐竟是娴熟地带着他，穿过服务站里的加油通道，来到高速路外围的河道旁。 望着清澈的河水，秦璐略显出神，她好像忘了赵扶光的存在，独自倚着围栏，眺望着奔流不息的河道。 迎面吹来的风，温凉如水，把秦璐柔顺的长发吹得如翅膀般飘舞，唯美，而又极具浪漫。 赵扶光静静地看着她，那一刻，他内心不禁怦然作响，在他眼里，迎风眺望的秦璐，似乎多了那么几层清艳脱俗的女人味。 赵扶光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如果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不当书记，当个明星或者模特什么的，也有合格的可能。 不，不只是合格，这娇俏的颜值，以及柔美的魅力气质，都比娱乐圈里那一票妖耐看多了。 这种美女，要是能娶作老婆，都不知道有多幸福。 赵扶光不禁在想，以后要是有哪个幸运的男人拿下了秦璐，那怕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可又转念一想，十七岁那年，差点拿下秦璐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想到这，赵扶光不由苦笑，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差点拯救银河系的幸运儿？ 只是，在苦笑之余，内心又涌现几丝美好的悸动感。 他再一次回忆起，跟秦璐意外产生的那场同床共眠…… 如果换作其他男人，肯定渴望能跟秦璐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要是能上床睡觉，那简直就是满足到可以上天了。 但赵扶光不一样。 他能敏锐察觉到，自己对秦璐没有太多的非分之想。 他并不渴望，能跟秦璐来一场亲肤接触。 但他却很想，能够再次体验，跟秦璐睡在一起的感受。 仅仅只是睡在一起，不做其他事情，赵扶光就觉得很满足。 尤其是内心涌起的，那股环绕心胸，暖意升腾的温馨感，让他感觉这一辈子的幸福，都莫过于睡醒之后，发现美女书记就躺在自己旁边。 想到这，赵扶光不由后悔，早上自己为啥要这么快醒来？如果自己能够安静点，再跟秦璐睡多几个小时，延续那种温馨，那该多好…… 赵扶光并不觉得自己心性风流，但不知为何，明知自己有女朋友，可内心还是幻想着这种事情。 就好像，跟书记睡一块，不算出轨，也跟爱情无关，单纯只是，一种微妙情感的升华…… “回去吧。” 秦璐忽然舒了口气，将被微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耳后，转身走向车子。 赵扶光屁颠颠追了上去：“书记，不用着急的，我开车技术好，保证能在傍晚前把你送回县委，你要是想看风景，那就继续看吧。” “你以为我是在看风景？”秦璐瞥回一道纳闷的目光，“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赵扶光纳闷皱眉：“想啥？” “想一些……跟环保有关的事情，总之你别问太多，就算我说了，你也不明白。” 赵扶光小声嘀咕：“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明白？” 秦璐深意讪笑：“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明白的，你要是真明白我在想什么，那你就不会这么问我了。” “啊？”赵扶光听懵了，略显不服追问道，“那，那你说嘛，万一我真的明白吗？” 秦璐欲言又止：“算了，还是别说了，说了你也不懂，而且，我还想跟你谈谈另外的事情。” 赵扶光还是有点不服，但他也没多问，只能乖乖跟着秦璐钻回车子里。 秦璐这次没坐在后车厢，反而坐在副驾驶位上，并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递给赵扶光。 “你看看这个文章，有没有什么印象？” 赵扶光接过一看，登时一愣。 怎么可能没印象？毕竟，这篇文章，就是他前不久写的啊！ 正是之前，赵扶光帮县公安局局长严峰写的侦破记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署名的作用 整个文章内容完全原封不动，连题目《为社会站岗，为秩序负责，为法治担当》也一模一样！ 赵扶光极其怀疑，这篇文章怎么会落到秦璐手里？按理来说，文章发表在《求是》杂志上，像《求是》这种全国性严肃刊物，秦璐不可能那么快拿到才对。 “这是我写的文章，你从哪里拿到的？” 秦璐仰起俏脸，若有所思道：“不是我拿的，是昨天跟人大副主任在饭店会面时，他拿给我看的。” “副主任给你看的？” “嗯，实际上不只是人大副主任，市委其他领导也曾跟我提起过这篇文章，比如扩大会议，闭门会议，乃至评议会，不少与会成员都提起过文章的事，他们一致的评价是写得好，还说定山县有这种文采，实属少见。” 秦璐从车前柜里掏出咖啡糖，送进嘴里，一边含糖，一边接着说：“我查过文章发表日期，周一就出现在《求是》的新刊上，巧妙的是，周一刚发表，省城早报就转载了这篇文章，市里很多人都有看过，可以说，作为文章主笔，你赵扶光的大名在市委政府几乎人尽皆知了。” 赵扶光眨了眨眼，这才恍然大悟。 他的名字在市里人尽皆知？ 难怪，怎么市里几个领导，都曾说过他的名字似曾相识。 之前，市统战常务副部长袁刚，以及发改委的宋雨锋，都说过在哪里见到过赵扶光的名字。 当时赵扶光还以为，是之前的县志文章让自己出了名。 现在他才知道，真正让自己出名的，是这篇侦破记录啊！ “省委那边什么看法，我不太清楚，但市里这边，都认可你的文章。” “尤其人大副主任把文章拿给我看的时候，还笑着说，定山县卧虎藏龙，还让我把你推荐给他。” “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尴尬吗？” 秦璐吐了口气，接着语重心长道：“我既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发表的文章，也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个事情，而且更尴尬的是，当时你还为了李梦瑶，离开了饭店，以至于，我当时没有机会跟人大副主任提起你这根笔杆子，要不然的话，你今天就不是档案局局长了，而是人大副主任的新宠儿了。” 赵扶光能听得出来，秦璐的话里，裹挟着一层责备他的口吻。 “呃，书记，真是对不起……”赵扶光挠头苦笑道，“如果当时我在场，没准还能让你炫耀下属的能力，是我辜负了你……” 赵扶光的自嘲没能让秦璐消气，她反而严肃地瞪着他：“你辜负的是我吗？你辜负的是你自己！你文笔好，我一早就知道，我也曾考虑过，该怎么让你的文采转化成资源，这次你算是让我开了眼，我一直没想过，你居然能在《求是》这种杂志上发表文章，我要是早知道这事，那天我就不会让你离开饭店，可惜了，你明明有一次能够靠近市人大的机会……” 赵扶光摇了摇头：“但我不觉得可惜，虽然我没能接触人大，但最起码，让定山县出了一会名，你也能在其他领导面前高光一把……” “你在说什么？！”秦璐突然恼羞成怒道，“我从不认为，这种事情能让我获得什么光彩，我反而很生气！” 赵扶光愣了一下。 “我很早之前就给你提出过我的期待，你既然有能力，就别让单位限制你的发挥，档案馆不是你的归宿，县委也不是你的终点，即使你现在立足于档案工作，但我希望的是，你能把眼光放长远，我之前之所以提议你当常委，计划提拔你为宣传部副部长，正是出于这份对你的期待。” 秦璐指着文章，用责备的口吻训斥道：“你有能力，你能写，可这并不能成为你上升的条件！你知道你为什么，给林书记当了那么久的秘书，到最后却只能沦落成，一只为别人服务的笔杆子吗？就是因为你只有能力，却没想过把能力转化成人脉！” “赵扶光，我并不是说你背景差，也不是在说你不懂得拉帮结派，我只是很好奇，你发这种文章，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为了帮公安局宣传？炫耀自己的文笔？如果你的目的仅止于此，那我劝你不要费劲，你就算发再多的文章，也不可能对你的仕途产生半点帮助！” 赵扶光被训得不明不白，也不知道，秦璐为什么这么生气。 难道，她是在替他感到不值？怒其不争？ “赵扶光，你怎么哑了？你有听我说话吗？” 面对秦璐怒气未消的质问，赵扶光深吸一口气道：“我有听，但我有点懵，我觉得笔杆子为别人服务，这没什么不好，而且文章这种东西，不就是为了宣传吗？既然宣传到位了，何必还要什么目的？” 秦璐笑了。 她指着文章署名，气极反笑：“你文章的署名栏，除了你之外，还有档案局里的几个干部，我知道这种署名，是你自己的主意，但我不理解，你既然懂得往下包容，为什么不懂得往上兼容？如果你发的文章，有人大的署名，你知道含金量有多大吗？” 赵扶光更懵了。 “可是，文章的含金量，难道不是由内容决定的吗？跟署名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不是文章的含金量，而是你自己的含金量！”秦璐指出一个关键，“你的文章写的好或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文章制作的，都有谁，如果在你发表文章之前，你能在署名栏加上人大副主任的名字，文章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嗯？” 看着赵扶光茫然不解的模样，秦璐举了个例子。 “就比如说，那天，你去财政局争取项目，胡厅长听到你的名字，想起这篇文章，如果在这篇文章里，你跟人大副主任的名字并排一起，你猜胡厅长还会不会对你爱见不见？” 赵扶光挠了挠头：“你的意思是，一个署名，能让胡厅长对我改变态度？” “何止是改变态度而已。”秦璐摇了摇头，“你要知道，四大班子，人大的资源是最值得争取的，也是最难争取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我也想上进啊 赵扶光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好几年，自然晓得人大资源的重要性。 虽说，人大并不直接参与区域内的具体执政工作，但却能主导着党委政府两大部门的监督决策，甚至是任免表决。 可以说，人大的干涉影响力是最深的。 即便是一个退休的人大领导，也能在当地的政治环境里翻起风浪，更别说在任的市级人大副主任。 不过，赵扶光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理念：“可是书记，我做的这些，包括帮公安宣传写文章，并不是为了争取这种关系资源……” “你还年轻，现在不争取资源，难道要等老了默默无名之后，再来惋惜，甚至是后悔？” 秦璐的语气仍然夹着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赵扶光不容置疑摇了摇头：“我不惋惜，也不后悔，纵然写文章是我的能力，但这种能力，我只想将其作用于本职工作，只要能把工作做好，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额外资源什么的，我并不抱幻想。” “这不是幻想，你明白吗？！” 秦璐再一次生气，看向赵扶光的美眸里，散射出愤慨的目光。 她之所以如此执着于跟赵扶光阐述关系资源的重要性，并不只是在引导下属适应官场的潜规则，更多的是，希望赵扶光能在这条路上更上一层楼。 唯有如此，才能让他被更多的领导发现，并从中得到更多尊重。 毕竟，赵扶光可是她喜欢了多年的男人。 怎能让这个男人，一辈子屈居于单调枯燥的文章工作里？ “如果你在职场干活，能力就是能力，但到了官场，你的能力就不能只是能力，更要将其转化成人脉！” “你不上进，连人脉这种关系资源都不争取，那么你能力再强，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你最多只能当一个局长！” “赵扶光，你给我当了几天秘书，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下属是很看重的，我希望每一个下属，跟着我的时候，不能仅仅只是在跟我配合工作，还得尽自己的努力，通过自身智慧扩宽更多的可能性，要不然你一辈子都在下层！” 赵扶光再一次被秦璐训得不明不白，他紧接着反问了一句：“书记，我不明白，当一个局长，或者当你的下属……这有什么不好吗？” 秦璐愣了一下。 赵扶光转过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车前方：“之前常务李书记安排我暂时担任你的秘书，那时我就做好了与你配合工作的全面准备，我觉得一个合格的秘书，就应该把全部精力献给你，完成你交代的任务，解决你面临的烦恼，而不是撇下工作不管，对其他资源抱有妄想……” 秦璐闻言，不由内心一暖。 纵然，在上任县委书记之后，她才有配备秘书的资格，但在这之前，她也曾带过几个助手，只是那些助手并不像赵扶光说的那样，把精力全部献给她，反而时常在工作之余，偷偷拉进跟其他领导的关系。 对于这种现象，秦璐已经司空见惯，因此在她的认知里，助手这种东西，就是反复横跳的存在，多一尊菩萨多一份保护，谁都想在官场里抱多几条大腿。 现在，赵扶光流露出的，对领导的忠诚，反而让她有点感动。 只是，这种感动，并没有让她认同赵扶光的忠诚。 “就算你把秘书这个位置做合格了，那又怎样？你跟着林书记干了那么多年，你得到什么了？你清高，不想争取资源，只把本职工作做好，到头来，林书记一垮台，你还不是得从头再来？林书记一进去，还有多少人认识你赵扶光？” “可是，从头再来，也不是坏事啊！”赵扶光揉揉下巴讪笑道，“我前领导确实是掉了，但我没被打倒，我又在档案局里站起来了，干到现在，我不仅站稳了，还有幸当了你的临时秘书，我没有争取关系，单凭能力做到这一点，这还不够我知足吗？” 秦璐怔怔苦笑。 她多么想道出真相。 赵扶光之所以能在档案局里站稳，其中可是有她的暗中帮助。 并且，让赵扶光当秘书，也是秦璐暗示李劲这么安排的。 赵扶光的能力，是起了那么一点作用，但归根结底，是秦璐给他开了后门啊！ 秦璐没有说出实情，也没有继续跟赵扶光争论，反而私自决定道：“回县委后，我跟其他常委提一下，把你任命为宣传部副部长。” “啊？！”赵扶光愣了一下，目瞪口呆，“这，这不合适吧……” “不把你提为宣传副部长，这更不合适。”秦璐指着那篇文章，“你写出了文章，知名度够了，省里市里都在关注你，这种关注，可以成为你升任为副部长的契机。” 赵扶光抿了抿嘴：“我还是觉得不合适，我给你当了一回秘书，回来之后，就被提拔为副部长，县里难免会说闲话，甚至怀疑我是不是趁着给你当秘书，求你提拔我……” “县里的闲话我不管，我现在最怕的是市里乃至省里的闲话。” 赵扶光闻言顿感不解，秦璐严肃解释道：“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了，市人大副主任很喜欢这篇文章，也跟我打听过你，我能预料到，不只是人大副主任，可能其他领导都对你感兴趣，如果哪天他们来找你，却发现你只是一个局长，他们会怎么想？你们再也不会觉得你文笔好，也不会重视你，甚至瞧不起你，除了把你提拔为副部长，我想不出其他能对得起这篇文章的办法。” 赵扶光沉吟着，他觉得，他是时候说出那件事情了。 “书记，我认为，让我当副部长，还为时尚早，比起副部长这个位置……我其实更想要其他提升，我能不能跟你提一个我的请求？” 秦璐点头示意接着说，赵扶光索性一口气提出档案工作局馆职能分离制度的规划。 “嗯？”秦璐挑眉，“职能分离？” “书记你不是说我不上进吗？实际上，很早之前我就想把档案局给深化改革一下。” 第一百二十章常务的欲言又止 “现在档案工作面临着两大困境。” “一是与干部交流不够充分，县志资料更新不及时，给村干部造成的信息闭塞负荷太大。” “二是工作环境封闭，缺乏群众沟通的渠道。” “要解决这两个问题，只能分离档案工作的事业职能和行政职能。” “我打算跟公共图书馆合作，设立县志读物区，并且给档案馆建设资料网站，争取几台电脑充当服务器……” “停。”秦璐冷漠地打断了赵扶光的讲述，“说了那么多，你是跟我要钱来了？” “我不否认这一点，钱是改革不可或缺的东西，但我需要的经费绝不会超过十万，并且这笔经费，可以通过后续招商弥补，肯定不会给县财政造成压力……” “我不同意。”秦璐再次不悦打断，“你无非是要立项，关于经费申请什么的，只能按规章制度来执行，你自己去跟常务或财政提吧，我掺和不了。” 赵扶光急忙接着说：“我已经提过了，当时听取项目汇报的是县长，他说他要结合其他常委的意见再做决定……” “县长说的对，常委的意见才是决定你的项目能否启动的关键，这种事情，你不该跟我提。” “但书记你不就是常委之一吗？”赵扶光的反问将了秦璐一军，“书记，你曾说过，关系资源很重要，而我现在，不正是在运用关系，争取资源吗？我已经在尽力扩宽更多的可能性，但……你怎么不支持？” 秦璐被问得茫然无措，只能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支持，主要是我不熟悉你提的职能分离制度，这样吧，现在先回县委，回去后，你抽空把你的规划写成报告，我看完再给你回复。” 虽然秦璐没有给出直接意见，但赵扶光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她并没有全面否决。 想到这，赵扶光内心窃喜，启动车子后，不由加快了速度。 秦璐被车窗外灌进的风吹得发丝纷飞，俏脸多了几丝烦躁，一边关车窗一边不悦吩咐道：“别开这么快，慢一点。” 赵扶光胸有成竹道：“放心，书记，我开车稳得很，开再快也不会有意外的。” “你从哪里听出我是在担心你出意外了？”秦璐瞪回一道不满的目光，“我让你开慢点你就开慢点，你要做的不是反驳，而是按我说的做。” 赵扶光纵然内心不服，但也只能乖乖放慢车速。 他不知道的是，秦璐之所以让他开慢点，其实只是出于她的一些小心思…… 垂下眼眸，秦璐偷偷瞥了两眼正在专心开车的赵扶光，内心嘀咕道：“你知道吗，扶光，我只是想，能跟你多相处一会……”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两人回到县委大院。 下了车后，秦璐便如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般，到办公室处理政务去了。 至于赵扶光，则帮秦璐把行李运回她的寓所，之后才回到档案馆视察唐莉等下属这几天的工作。 虽然赵扶光此次去市委参加会议，花了将近四五天时间，但在这几天里，唐莉等人都把档案工作做的很好。 在唐莉提交的工作汇报里，赵扶光没看出什么问题，整个汇报里只有一些细节瑕疵，以及一些需要赵扶光来决策的项目启动工作还没做而已。 赵扶光顺手批阅了唐莉的工作汇报，并在档案工作资料馆里开了个小会，表彰唐莉等人的工作成果。 待到会议结束，七点多的时候，赵扶光接到李劲的来电，询问他在哪里，赵扶光才想起，自己回县委后，还没跟李劲复命。 别小看复命这个动作，这可是体制内至关重要的反馈工作。 虽然赵扶光直系上属是宣传部部长周峰，这几天当临时秘书，工作上需要负责的领导也只有秦璐，但整个过程，赵扶光最不能忘记做的，只能是李劲的汇报工作。 毕竟，给秦璐当秘书，这是李劲的安排。 现在秘书工作做完了，自然不能忘了李劲，除了给李劲汇报工作外，还要感谢李劲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赵扶光把档案局的剩余工作做完后，便到常务部跟李劲碰头，打算在汇报之余，给他道个谢。 然而让赵扶光没想到的是，刚到常务办公室，他发现李劲正被几个干部围着，好像是在讨论有关财政工作的话题。 赵扶光见状只能在门外等候，李劲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同时跟在场几个干部解释道：“不好意思，县档案局的赵局长有事找我，麻烦你们等一下。” “赵局长，你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赵扶光才进门跟李劲汇报这几天的秘书工作，李劲听得心不在焉，没有回复，只是在不断点头，待到赵扶光汇报完，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赵扶光能看出李劲欲言又止，便试问道：“工作汇报完了，李书记还有其他吩咐吗？” “我，就是……”李劲再次欲言又止，可看了一眼在场那几个嗷嗷待哺的干部，他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挥了挥手，“没事了，这几天的工作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 赵扶光乖乖离开，不过临走前他留了个心眼，李劲刚才明显有话要说，之所以没说，应该是不想被那几个干部听见。 想到这，赵扶光不由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不能被外人听到呢？还是说，那几个干部身份不简单？ 翌日。 由于早上有许多工作要忙，赵扶光早早起了床，刚想在县委食堂吃第一口热包子，却没想到意外碰上了杨钰。 “嘿，赵局长，你也起这么早呀？”杨钰拿着餐盘，笑嘻嘻坐在了赵扶光对面，接着狐眉一挑道，“啊不，我现在应该叫你赵秘书才对。” 赵扶光面色一黑，故作嗔怒瞪了杨钰一眼：“你倒是清闲，请了那么多天假，把秘书工作丢给我不说，今天刚见面，你就阴阳怪气我？” “哈哈哈，我哪有阴阳怪气，你给书记当秘书，这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怎么样赵秘书，陪书记工作，你做的还习惯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争取主任 看着杨钰一副戏谑的样子，赵扶光无奈地吐了口气：“能不能别再叫我赵秘书了？你都已经请假回来了，那我就跟秘书身份无关了，我现在已经回归档案局了。” 杨钰嬉皮笑脸道：“我偏要叫！局长哪有秘书香？还是叫你赵秘书比较顺口。” 赵扶光眉尾一挑，决定给杨钰一番颜色瞧瞧：“我听说，你请假这几天，相亲去了？” “啊这……” 见杨钰露出一副窘迫不堪的样子，赵扶光就知道他这个话题提对了。 “你的相亲结果怎么样了？展开说说呗！” 杨钰嘟嘴挥手道：“甭提了，糟透了……” “我偏要提！你给我说说，哪里遭了？像杨秘书这种香饽饽，在相亲市场应该很受欢迎吧？” “欢迎个毛线哦！”杨钰吐了吐舌，“都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怎么了，相亲市场里，不管男女，明明自己身份不咋样，还要求另一半条件要好，我都快被烦透了！” 赵扶光诧异反问：“这么说来，你相亲失败了？那我就好奇了，你杨秘书条件这么好，谁嫌弃你啊？” “呵呵，我哪里条件好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子而已。”杨钰自嘲道，“我都不知道那些相亲男怎么想的，听说我是秘书，就说秘书没前途，一个劲地打压我，你知不知道，我当时真的很想把秦书记请过来，看看她会不会遭遇同样的尴尬，看看那帮相亲男还会不会说她当书记没前途。” 赵扶光憨笑：“要是你能请书记陪你相亲，那你岂不是争气了？” “那是！”杨钰自信满满道，“像咱这些当下属的，只要有个身份够大的领导，那就够争气了！而且，我想书记也肯帮我这个忙，毕竟她最喜欢帮下属争气了，要是有她陪我相亲，我都迫不及待能想象到那帮相亲男窘迫的嘴脸了。” 赵扶光不由愣了一下。 他回想起，秦璐之前替他着想，让他去市财政厅争一口气的情形。 原来，在杨钰眼中，秦璐也是那么一个乐于帮下属争气的领导啊。 “话说，赵秘书，啊不，赵局长，你这几天陪书记去市委开会，有啥收获没有？” 面对杨钰好奇询问，赵扶光眉头一皱：“只要能把秘书工作做好就行了，还要奢求什么收获？难道你当秦书记的秘书这么久了，也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收获吗？” “那倒不是。”杨钰咬着筷子，眼珠子来回滚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比起收获，我其实更希望你看清书记是一个怎样的人，我陪书记工作好久了，平时她表现得特别冷酷，像一个杀伐果断的刽子手，好多人害怕她，讨厌她，甚至是憎恨她那种清冷的态度，但只有跟她相处过的人才知道，其实书记跟普通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她会发脾气，会看偶像剧，偶尔还会在网上发一些emo文案，从前可望不可即的人，忽然在你眼前摇身一变，变成具体的人，这种对她重新建立的认知，算不算一种收获呢？” 杨钰这番话，说进了赵扶光的内心。 确实，赵扶光以前也觉得秦璐可望不可即。 不单单是她，就连之前陪过的林光明书记，赵扶光也觉得他高高在上，神秘莫测。 但不同的是，赵扶光给林光明当了这么多年的秘书，却从未感觉，自己走进了林光明的生活。 且不说他的贪腐，就单说日常生活，赵扶光就觉得他表里如一，好似从未向赵扶光袒露他的真面目。 但秦璐就不同了。 仅仅只是当了几天她的秘书，赵扶光就感觉自己跟秦璐的感情关系更近了一步。 秦璐不再是赵扶光眼中，只可远观的神明。 反倒成了一个日常生活里，随处可见的女人。 这种感觉，特别奇妙。 奇妙到，赵扶光都险些以为，那次跟秦璐同床共眠，不是一场意外，而是命运安排的，日久生情的最终结果…… 嘀哩嘀哩。 “喂，书记，我现在在食堂吃饭。”就在这时，杨钰接到了一通来电，显然是秦璐打来的，“啊？你也饿了？好，我待会把早饭给你带过去……什么？你还要找赵局长？呃，不用找了，他现在就跟我在一起呢……噢，我知道了，我跟他说。” 挂了电话后，杨钰指着手机，跟赵扶光说：“书记刚刚给我电话，叫你带着早饭，去办公室找她，她有事找你。” 五分钟后，赵扶光来到办公室，刚把早饭拿给秦璐，就被秦璐狐疑地瞪了一眼。 “你怎么跟我秘书关系这么好了？连吃饭都凑在一起了？” 赵扶光挠了挠头：“恰巧碰上了，就坐一起吃了。” 秦璐轻咬一口包子，若有所思：“你跟她……有聊什么事吗？” 赵扶光摇头：“没聊什么，就谈了谈一些工作内容……” 秦璐沉默不语，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赵扶光等得有点尴尬，只好主动问道：“书记，我档案局那边还有一堆工作，你……你找我过来，有什么吩咐吗？” 秦璐喝了口豆浆：“嗯，我想问问你关于你之前说的，制度分离的事……你把规划报告写好了吗？” “呃，还没，我刚是打算吃完早饭就去写，书记要想看，我现在就回去写。” “不急。”秦璐眨了眨眼，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提议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文章署名的事吗？我打算让你把制度分离的规划写成一篇文章，最好能结合你档案局里的现状，扩展到体制部门的集体困境，把职能分离这一现象，付诸理论，最后加上我安排的署名，发表到机关杂志上。” 赵扶光听得一知半解：“书记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在文章里，加上你的署名？” “不，不是我的署名，而是其他人的署名。” “谁？” “那个人，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鸳鸯饭店见过的，市政府发改委的主任。” 赵扶光愣了一下：“我记得……是不是叫做宋雨锋？” 第一百二十二章你是我唯一的光 见秦璐点头，赵扶光皱下眉头：“可他不是发改委的吗？我写的档案局职能分离，跟发改委有什么关联？” “表面看是没关联，但只要是政府单位里的干部，任何问题都能产生关联。”秦璐补充道，“这也就是，我要求你通过档案局现状，将对现象的分析，扩展到体制部门的原因。” 赵扶光作为多年笔杆，自然知道这种关联的必要性。 比方说，专家和领导的文章，是有不同的。 专家写文章，是为了探讨问题。 而领导写文章，就得给文章立意，不仅要探讨问题，还得写出理论，并且铺散到其他领域，这样才能让人看出这位领导的水平。 可赵扶光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领导，却是发改委的宋雨锋主任？ “书记，你这个事，是宋主任的意思吗？”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啊？”赵扶光惊讶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我之前不跟你说过了吗，让你发展人脉，争取关系资源，虽然人大副主任那边，算是暂时没机会了，但发改委这边的人脉，你还是可以试着争取的。” 赵扶光挠了挠头：“书记，你原谅我说话说的直，我一个档案局局长，干嘛要争取发改委？” 秦璐双手抱胸，正经地盯着赵扶光。 “因为宋雨锋这个人不简单，你想想看，为什么当时宋雨锋会出现在鸳鸯饭店的饭局上？你再想想，为什么人大副主任还没来之前，宋雨锋能够掌控现场？甚至是坐在最尊贵的茶桌正位？宋雨锋跟你说话的时候，胡厅长和孟处长都不敢插话，如果你能察觉到这个细节，就能对宋雨锋有新的认知。” 赵扶光依旧纳闷不解：“可他只是发改委主任……” “你要是还觉得他是发改委主任，那你就低估他了。”秦璐提了一个细节，“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刚到饭店的时候，胡厅长和孟处长向你介绍宋雨锋，他们在说宋雨锋是发改委主任之前，特意提及是本届政府的主任，我说到这儿，你有没有意识到什么？” 赵扶光猛地一怔。 体制内职务的称呼细节，他是知道的。 不过，那次他脑子太乱，心事太多，因此没注意到这一点。 正常情况下，介绍某个干部时，只说职务和姓名就够了。 但要是介绍的人，特意在职务前加前缀，那暗示的意思就大不相同了。 比方说，在职务面前加现任，譬如现任发改委主任，那意思就是，他权力居中，正值高峰，不好惹。 而如果在职务前加上本届政府，那就比权力居中的高峰还要更上一个层次！ 大意是，他是骨干，并且，还不止一根骨！ “宋主任是市政骨干？还是说，他跟哪一个高级领导关系匪浅？” 秦璐揉揉鼻梁分析道：“你猜的方向是对的，但跟他关系匪浅的，不止一个领导，至少据我目前得到的情报，他跟人大副主任以及市长的关系都不错，但这可能不是他最大的关系，我猜测他或许是艾国涛书记的人。” 赵扶光听得满身冷汗。 市委艾国涛书记的人？跟人大和市长的关系还很不错？ 我靠！ 脚踏三条船啊！ 能在市委、政府以及人大这三方势力里，把发改委主任这个位置干的风生水起之人，肯定不简单啊！ 瞥了一眼赵扶光震惊的模样，秦璐接着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宋主任的资源层次了，根据我的猜想，他在这个位置站的比较稳，暂时还不会倒，他这条人脉，是你最值得争取的，而这就是我让你配合他写理论文章的原因。” 赵扶光眉头皱成一张蜘蛛网：“书记，我萌白你打算培养我的苦心，但……像我这种小咖，怎能攀得上宋主任那种左右逢源的肥鱼？” “你放心吧，我不是让你攀他，确切来说，他更想攀上你。”秦璐用手背撑着下巴，眸中泛出睿智的目光，“我跟宋主任认识不久，目前在他身上，我看不出什么缺点，但我查过他的工作资料，他就任发改委主任后，本职工作虽然做的顺利，但一直没有理论输出，这对他的仕途来说非常致命。” “致命？” “嗯，发展改革本就需要不断提出针对性观点，才能为部门建设指明方向，但他这些年的灵感很差，除了就任初期写过几篇稍微合格的文章，之后就没有任何产出，他要是再不写点什么，恐怕就会有人怀疑他水平不行了。” 赵扶光沉默了。 秦璐坐直身子，再次严肃地盯着他。 “赵扶光，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发改委主任这笔资源，你愿不愿意争取？如果你愿意，我会帮你安排一个跟他碰头的机会，我可以……” “我愿意。” 赵扶光忽如其来的答应，让秦璐愣了一下，继而怔怔发笑：“怎么了？之前你不是还很抗拒，争取关系资源的行为吗？怎么现在，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赵扶光微微一笑：“毕竟是你精心提供的机会，我要是不珍惜的话，难免会辜负你一番苦心。这样我会过意不去，我并不想让你失望……” 跟赵扶光敲定后续计划后，秦璐就让他先回档案单位了。 望着赵扶光离去的背影，秦璐小声感慨道：“不，赵扶光你不会知道的，真正过意不去的，是我自己……” “我不怕你让我失望，我怕我让我自己失望。” “我多么期盼你能再次成为我的英雄。” “就像读书时，你找到了迷路的我。” “那时的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而今，你不能仅仅当一个局长，当一个秘书，你更应该，当一个能拥抱我的人……” 与秦璐内心对英雄的渴盼不同，赵扶光仅仅只想把秦璐交代的任务做好。 回单位后，他着手写起他的职能分离制度规划。 至于档案工作，除了重要决策，其他的工作内容都交给了唐莉等人。 到了下午，经过修修改改，赵扶光才写了一千字。 灵感耗尽的他，苦思良久，仍没有进展，恰在这时，一通来电打断了他本就枯燥的文思。 “赵局长你在哪，快出来，我今天特别想请你吃饭！” 第一百二十三章责任就是成就 来电的正是本县公安局长严峰。 赵扶光本就没有灵感，面对严峰约饭，他自然没有拒绝，按严峰说的地址，径直来到了县北新开的火锅店。 “赵局长，我跟你说，咱俩今儿得好好喝一场！你可不要推脱哈！”火锅汤还没煮开，严峰便开了两瓶白酒，一边往赵扶光杯子里倒，一边激动地乐呵呵道，“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今天肯定得喝得不醉不归！” 严峰的热情与欣喜，把赵扶光整得有点懵。 “不是，严局长你悠着点，我可不擅长喝白酒啊！你要是把我灌醉了，我明儿还怎么上班啊！再说了，我也不值得你那么拼命灌啊！” 严峰倒满了两杯酒，甚是正经道：“赵局长，你不懂，我之所以要请你吃饭，一来是为了感谢，二来是出于对你工作的敬佩，要不是你帮了忙，我上任到现在，都还没真正出名过一次呢！” 赵扶光不解皱眉：“我什么时候帮你出名了？” “哎，赵局长你不会忘了吧？你之前不是帮我写了一篇公安宣传文章吗？你那篇文章，传的本县，甚至整个市，人尽皆知，我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了，今天还有其他公安局的人过来跟我讨教经验呢，你不知道，今天的我可威风了！” 赵扶光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他并未接受严峰的赞美，反而爽朗一笑道：“局长这话属实是高看我了，我哪有本事让你出名，真正让你威风的，是你自己的侦破经验，你有能力破案，我才有机会帮你宣传呀，所以说，你今日的威风，是你该得的，我不过是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哎，赵局长你说这话，我就不高兴了，什么叫帮了点小忙？要不是你，我哪能这么出名？”严峰吐出一口惆怅的叹息，“咱定山县什么情况，我是清楚的，即使我是公安局长，但要出名，没那么简单，我从上任那时起，就已经抱着这份默默无名只管敬业付出的认知，而如今，是你的宣传，让我获得了一种成就，一种让我继续奋斗，继续为社会服务的责任动力。” 说完，严峰便举起了酒杯：“来，赵局长，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所有谢意都在这杯酒里，我敬你！” 热情难却，赵扶光只好举杯，与严峰的杯子相碰。 干完这杯，赵扶光顿感腹中空虚，他已经半天没吃饭了，把酒杯放下后，他正要拿起筷子，夹点肉菜垫垫肚子，可谁知严峰又给他倒满了整整一杯酒，再次举起酒杯道：“赵局长，刚才那杯酒，是我私人敬你的，而现在这杯，我替所有的公安工作者，感谢你帮忙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赵扶光挠头苦笑：“这，这就不必了吧……” “哎，哪能不必呢？”严峰略显感触道，“赵局长，你是不知道，你那篇文章发表后，我们公安局里多少同志，互相传阅，各个看完，感慨良多，甚至还有几个老同志直接掉眼泪的，你在文章里阐述的那种，关于公安工作的责任，真是把我们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给写了出来，实在是让我们这些粗人给看感动了。” 赵扶光闻言，本是茫然不解。 他那篇文章，只是客观描述了以严峰为首的公安局干部，近几年侦破案件的记录，其中并没有情感灌输，怎么能把公安同志给看流泪了？ 抱着这番疑惑，赵扶光又转念一想，忽而才意识到，这种感动的眼泪，其实是一种心酸。 像定山县这种小地方，没有太大的宣传空间，而像严峰这种公安同志，努力工作，为公民生命与财产安全负责，为的只是做好本职工作，不曾对荣誉或名利抱有幻想。 说白了，他们跟那些上班族没什么两样。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工资没多少，工作还很辛苦，甚至是危险。 到头来，除了领工资之外，就没有其他收获，这种工作，谁做的甘心？ 可严峰等同志，还是硬着头皮，以负责任的态度，兢兢业业干了下去。 他们肯吃苦，但这种苦，他们只会越吃越茫然。 也正因此，赵扶光那篇文章的出世，其中关于工作责任的阐述，才会让严峰等一众同志醍醐灌顶，懂得了他们的工作意义在于向党和人民群众负责，懂得了他们所做的一切，无上光荣！ 想到这，赵扶光不由感慨，有的时候，工作成就可以跟名利无关。 所谓成就，背后也可能是责任本体。 “喂，咋了？我在吃饭呢！”就在这时，严峰接了个来电，对方应该是公安局里的下属干部，来电的是为了汇报警情，严峰在听取过程中，因醉酒而泛红的面颊瞬间浮现严肃之色，“新泉镇那边，发生了一起畜禽盗窃案？群众跟镇委发生了冲突？行，你们先处理，我吃完，大概十分钟就回局子里。” 赵扶光闻言一怔，等严峰挂掉电话后，他便小心翼翼问道：“严局长是有工作要忙了吗？” 严峰摆了摆手：“没事，就是一些杂事而已。” 赵扶光可不认为是杂事。 毕竟，他适才分明听的清清楚楚，盗窃事件发生于本县当前工作矛盾所在地新泉镇。 更让赵扶光在意的是，群众还跟镇委发生了冲突？ 难道说，新泉镇群众与镇委之间的矛盾，再次进一步加剧了？ 又或者，这次冲突，又跟上次镇委与群众之间关于环保工作的分歧有关？ 赵扶光两眼一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严局长，新泉镇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依我看，应该只是小事，你只管吃，不用担心我。” 虽是这么说，但严峰却拿着手机，打开微信，皱着眉头审视着工作群里的内容。 光看严峰这副秒变严肃的模样，赵扶光就知道这件事情绝不简单。 “赵局长，其实吧，新泉镇目前的群众工作，我们县委这边也有在跟进，你能跟我讲讲怎么回事吗？” 赵扶光这番尝试性的询问，让严峰愣了一下，诧异地回视着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局长请完书记请 “嗯？赵局长你刚才的意思是……县委已经在关注新泉镇的事了？” “嗯，严局长不知道吗？大概三天前，市委出台了环保新政策，县委秦书记让县里的干部关注环保工作，但新泉镇的镇委干部工作做不到位，跟群众发生了冲突，甚至有那么几个当地居民，开着车去市里上访……” “啥？”严峰双手一抖，略显震惊，“这事居然能扯到上访？甚至，三天前就已经发生了？” 赵扶光愈发疑惑：“怎么，三天前的冲突，严局长不知道吗？” 严峰沉吟着揉了揉下巴：“我并不知情，镇委那边没有通知公安局去处理，我刚得到下属汇报，还以为镇委跟群众是第一次发生冲突，没想到三天前，冲突就已经发生过一回了。” 赵扶光不由打了个愣怔，内心涌现一连串的问号。 奇怪。 三天前的冲突，影响如此之大，严峰作为公安局长，怎么可能不知情？ 又或者，是镇委那边没有通报公安？ 可要真是这样的话，情况就更不对劲了。 据赵扶光得到的情报，三天前，新泉镇的群众因不满环保政策，包围镇委，要求镇干部出面给个说法，都发生这种针对政府的严重事件了，镇委为啥不借助公安的力量？ 赵扶光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性。 新泉镇镇委与群众的冲突背后，一定存在什么秘密，为了不让秘密外泄，镇委才不打算让公安介入。 十分钟后，由于忙着要回局里工作，严峰就把另外一瓶白酒退掉，抱着歉意跟赵扶光道别。 “赵局长，真不好意思，我这会有点工作要忙，今晚的酒就不喝多了，钱我已经付完了，你留下慢慢吃，我先失陪了。” “嗯，没事，严局长你先忙。” 严峰风风火火离开后，赵扶光独自吃着火锅，酒瓶子里还有一点酒水，他索性全倒到杯子里，一边喝，一边浮想联翩思考心事。 他的心事，正是跟新泉镇有关。 之前，以陈荣为首的新泉镇居民，上访途中，被赵扶光拦截，当时赵扶光答应陈荣，会帮他们处理有关环保冲突的诉求。 现在，三天过去了，赵扶光还未干涉此事，他也不知道新泉镇的局势演变成什么样子。 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干涉，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秦璐曾经跟他表态，说她自己有把握，让赵扶光不用多管。 赵扶光原以为，秦璐应该会着重处理新泉镇的冲突。 可从刚才严峰口中得知，新泉镇冲突再起，这岂不意味着，秦璐还没处理？ 赵扶光越想越乱，索性掏出手机，正要找个知情人问问，恰在这时，手机屏幕蹦出常务书记李劲的来电号码。 “喂，赵局长，你在哪，吃饭没有？” 听着手机那头李劲着急的询问，赵扶光看了眼火锅：“正在吃呢，李书记要一起来吗？” “行，给个地址，我现在过来。” 十分钟后。 李劲火速到场，一见到赵扶光独自一人，他便讪讪一笑：“赵局长这是哪来的兴致，一个人喝酒吃火锅？” 赵扶光叹了口气：“说来也巧，这顿火锅，其实是公安局严局长请我的，只是吃到一半，他有工作要忙，先撤了，留我一人在这里收拾。” “噢，这样啊……”李劲若有所思，坐在火锅桌旁，朝服务员挥了挥手，“来瓶酒，把菜单拿来，我点几份肉菜。” 服务员端酒端菜上来的时候，内心不由腹诽：“这一桌子真没品，前一刻才退了酒，这一刻又点了酒，一来一去，我白忙了！” “赵局长这几天，可真是人气暴涨。”李劲给赵扶光倒酒，随口调侃道，“整个县，都对你格外关注，今天甚至连公安局长也来请你吃火锅喝酒了，赵局长你以后可得多多关照我呀！” 赵扶光苦笑：“李书记你别取笑我了，你是常务书记，我只是一个局长，以后是你多关照我才是。” 李劲摇了摇头：“别看我是常务，好像特别威风，但我每天睁眼闭眼，要处理的麻烦事可多了，我到常务当书记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从来没有人请我吃饭喝酒过，你就不一样了，能被公安局长请喝酒，你可比我威风。” “李书记可别捧杀我了，严局长请我喝酒，不过是为了感谢我之前给他写的宣传文章而已，这只是笔杆子起了点作用，不代表我就真的威风了。” “噢？”李劲恍然挑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帮公安写宣传文章，发表在《求是》杂志上，我昨天看到的时候还很震惊，还以为我看错了，后来一查证，居然是真的，光论这一点，你就够威风了。” 赵扶光谦逊一笑：“都是县领导培养的好，李书记也算是我的领导，在工作上也帮助了我不少，我能写出那种文章，其中多多少少也是沾了李书记的光。” 赵扶光这句话，其实很有水准。 虽然，他写的那篇公安宣传文章，跟李劲没有任何关系。 李劲也是在文章代表之后，才得知这一事情。 但赵扶光却巧妙地把文章的发表跟李劲的帮助扯到一起，即使李劲自知他在文章发表上没有功劳，但听了这话，内心多多少少也会舒畅，乃至得意。 借着这份得意，李劲对赵扶光也看的顺眼不少，亲自给他倒了杯酒，大方咧咧道：“那么，在这里呢，我祝赵局长仕途顺利，在文章写作这条路上，能多多创造出更加优秀的精品，让更多人看到你的才华。” 赵扶光连忙举杯回应：“李书记如此信任我，我受宠若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定山县付出，不单是我，大家都得顺利，以后还望李书记多多培养我，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请李书记批评指导。” 一番客套交锋之后，李劲喝了酒，放下杯子，才问了个正经的问题：“噢，对了，刚刚严局长有跟你说什么吗？” “呃，除了一些感谢的话之外，就没其他的了……”见李劲似乎心事重重，赵扶光才装作忽然想起来的样子，提了一嘴，“不过他临走前，好像说新泉镇发生一起盗窃案，镇委和群众发生冲突之类的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宣传的端倪 “果然吗……”李劲嘀咕着，忽而舒了口气道，“赵局长，其实吧，在之前的事情上，我也得感谢你，新泉镇现在算是县委常务部目前的工作重点，上次当地居民到市里上访，险些给县委造成压力，要不是你帮忙拦截，我这个常务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坐在这里跟你喝酒。” 赵扶光眉尾一挑，意识到一个他之前忽略的细节：“李书记，你容我问个冒昧的问题，新泉镇事件与你常务部……关系大吗？” “嗯，关系非常大。”李劲掰着指头数了数，“环保工作是我安排的，书记从市委发来的会议内容也是我整理的，更关键的是，镇委采取措施的时候，也有征求过我的意见，我当时给了支持，只是后来，我没想到他们做的那么过激，如果那天上访成功了，我肯定第一个受到处分。” 赵扶光正沉默着，李劲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如有深意道：“我猜书记应该是知道这些的，但她从市里回来后，并未追究我的失职，甚至都没提起这件事，所以我想……赵局长，那次，你没在书记面前提到我吧？” 赵扶光自然晓得李劲说的是哪一件事。 “没有，上次我拦截上访车辆之后，书记训斥过我，她质问我，为什么要管这个事情，我只跟她说，这是我自己要去做的。” 李劲闻言，释然地舒了口气：“哎，多亏了你瞒住书记，要不然书记肯定会批评我做的不够充分，也好在书记没追究我的责任，后续工作我才能开展。” 赵扶光眉尾一颤：“李书记的意思是……新泉镇的后续工作还是你在负责吗？” “不完全是。”李劲摇了摇头，“确切来说，书记回县委后，就接手这件事了，除了让我做几份报告外，就没其他的吩咐，不过……” 似乎想到了什么，李劲再次压低声音：“赵局长，新泉镇事件发生的时候，你还在给书记当秘书，书记对新泉镇事件的态度……你清楚吗？” 赵扶光思虑半晌：“我不是很清楚，她的态度跟之前我跟你说的一样，她好像对处理新泉镇环保问题这件事上抱有很大的把握……” “那就奇怪了……” 见李劲面露疑色，赵扶光不解追问：“哪里奇怪了？” “奇怪的点在于，书记在新泉镇的事件上，做出了出乎意料的指示……” “什么指示？” 面对赵扶光追问，李劲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先给赵扶光提了一个问题。 “赵局长，如果你是书记，面对新泉镇发生的民众冲突，你会派什么部门去处理？” 这个问题对赵扶光来说，非常容易回答。 “农业局，畜牧局，环保科，这三个部门是必要的吧？” 李劲点头：“对，但奇怪的是，书记没有给这三个部门做出指示，她反而派出了另外两个部门，县纪委监委以及政法委。” 赵扶光拿筷子的手不由一颤：“书记让纪委监委和政法委同时下场办事？” “不错，对于这个指示，书记没有做出任何说明，所以我就很疑惑，书记之所以有把握，是不是早就看穿了什么，又或者，是不是嗅到新泉镇事件里的端倪……” 脑子再次涌现一连串的问号，赵扶光想得都快炸了。 按理来说，新泉镇事件的矛盾本质，就是经济与环保的冲突，能解决这种冲突的，只能是畜牧局农业局与环保科。 可秦璐却偏偏让纪委监委和政法委双双下场…… 赵扶光只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新泉镇内，存在腐败现象。 可问题是，若真如此，那么只派个纪委监委就够了，可为何还要加上政法委？ 难道说，新泉镇除了腐败之外，还存在比腐败更严重的问题？ 赵扶光想了一整夜，还是想不通，新泉镇区区乡镇，究竟还能存在什么严重问题？ 他本不愿多想，但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更加感到疑惑。 翌日来到档案局，赵扶光正继续写着他的文章，周峰找到他，请教了一些通报撰写的问题。 赵扶光自然没有推脱，只是在看到周峰提供的通报内容后，他不由皱下眉头。 “县委拨款支持新泉镇建设四个大型化粪池？” “嗯，这是今早县委办给我拟定的通报主题，我让宣传部的干部试写了几篇，修改后，为确保文章内容不出错，就拿来给你过目，你看看还用不用修改？” 面对周峰询问，赵扶光皱着的眉头更皱了。 “修改那倒不必，通报写的都很好，只是……”赵扶光从头到尾又看了几遍通报，“建设化粪池的用意以及指标，县委办那边没有提供吗？” “没有，这篇通报算是一般性公文，目的只是向外界宣布此事，应该无需特意提及用意，至于指标什么的，我们宣传部这边也不知道，索性就按照正常的模板来写了。” 赵扶光越想越不对劲。 像这种拨款支持项目建设的举措，一定是来自于秦璐的授意。 以周峰为首的宣传部，不清楚新泉镇的情况，因此不知道用意和指标，这很正常。 但问题是，秦璐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之所以采取这种举措，极大可能，是为了解决新泉镇目前存在的冲突矛盾。 毕竟，建设了化粪池，就能处理掉新泉镇当地畜牧业所产生的粪便垃圾，确保环保工作有序进行。 但关键是，既然是为了解决矛盾，为什么不在通报公文里加入用意和指标？ 如果能在通报里加入建设化粪池的用意，就能稳住群众的情绪，向外界表示，县委正在解决矛盾。 如果加入指标的话，就能给镇干部提出县委的要求与期望，示意镇干部好好配合县委，完成经济环保两项工作的协调内容。 可是，文中什么都不加，仅仅只是通报建设化粪池的事，秦璐这么安排，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秦璐只想把此事简单汇报出去，那她大可以让媒体干这事，为何还要把通报任务派给宣传部？ 这不多此一举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上访的必要结果 赵扶光想了很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结合秦璐的工作智慧，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多此一举的事，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新泉镇内部，还有她没解决的问题。 赵扶光打算去打听一下。 晚上七点多，赵扶光写好了第一版档案局职能分离的规划文章，借着把文章拿给秦璐过目的理由，敲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今天的秦璐延续她以往的穿衣风格，上身一件浅白衬衫，下身一条纯黑半身长裙，衬衫下围塞在裙带里，显得她腰细腿长。 秦璐站在窗边审阅着赵扶光递来的文章的时候，赵扶光一直盯着她看，眼中尽是欣赏女人的目光。 秦璐高挑曼妙的身线以及娇柔姣好的侧颜，总让赵扶光产生一种美妙的错觉。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拿文章给秦璐过目索要意见，而是在跟一个女明星索要签名。 “写的很差。”半晌，秦璐皱着柳眉，把手中文章扔在桌上，严肃不满瞪着赵扶光。“你没有用心写吧？你的水平不该如此！” 赵扶光挠头解释道：“毕竟是初稿，有瑕疵很正常，回头我可以再改改。” “你这篇文章，已经差到不是有没有瑕疵的问题，而是全篇都有问题，我的意见不是改，而是重新再写一篇。”秦璐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用审视的目光瞪着赵扶光，“以你的水平，你应该也能看出你的文章很差，可你还把文章拿给我过目，你是专门过来找我挨骂吗？” “我……” 赵扶光不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秦璐忽然沉声道：“说吧，你有什么事找我？” “啊？” 赵扶光正纳闷着，秦璐冷笑道：“文章写的差，你还有胆子拿给我过目，除了你是借着找我过目的理由来找我说事，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赵扶光苦笑：“果然，我瞒不住你吗……” “何止是瞒不住我而已。”秦璐盯着赵扶光窘迫的表情。“你的神情，也出卖了你的心思，我希望你下次有事找我，别找理由，毕竟我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下属。” 赵扶光深吸一口气，说出实情：“我找你，是为了新泉镇的事情而来……” 秦璐柳眉微皱：“新泉镇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上次你跟我去市里，我不是拦了一辆上访车辆吗？当时车上有个叫陈荣的大叔，我答应他，会帮他解决他的诉求，可已经四天过去了，这事还没解决……” “不，这个事其实解决好了，今早我已经把解决方案给县委办负责发布了。” 赵扶光摇了摇头：“书记是指县委拨款支持建设化粪池的方案？白天我在宣传部那边已经看过这个方案通报，但我觉得，这个方案背后，应该还有其他隐情……” “嗯？”秦璐愣了一下，眯着双眼审视赵扶光，“你从什么地方得知此事还有隐情？” “呃，我只是从通报内容里看到了一些端倪，如果新泉镇的事情真的解决了，那么通报里应该有解决事情之后的积极信号，但我没看到那种信号……” 秦璐闻言再次一愣，继而怔怔发笑。 “呵，该说你是聪明，还是跟我配合过后，你跟我有了默契？整个县委，谁都看不出的端倪，被你给捕捉到了？” 秦璐转过身子，将凝重的目光放到窗外。 “你猜的不错，新泉镇的事件里，还有一些问题还没解决，现在还没到放出信号的时候。” “这个问题跟腐败有关吗？” 赵扶光忽如其来的反问，让秦璐再次一愣。 “你从哪得到的结论？” 赵扶光如实答道：“我打听到的，在关于新泉镇的问题处理上，你让纪委监委和政法委同时下场，这种安排，只能是为了专门应付贪腐。” “很好，你猜对了，但你只是猜对了一半，这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眼看秦璐言语间露出凝重的表情，赵扶光小心翼翼请求道：“书记，我能帮忙吗？” “你？帮忙？”秦璐笑了，“连我都发愁的事，你想帮忙？你一个局长，能帮到什么忙？” “领导既然发愁，那么当下属的，不就应该帮忙排忧解难吗？”赵扶光补充了一句，“而且当时我拦截上访车辆的时候，也曾答应陈荣大叔要帮他……” “我不需要帮忙，更不需要一个做事莽撞的人来帮我。”秦璐严肃反驳道，“之前你以身挡车的事，我还没追究你的错误，现在你还想主动帮忙，你还想被我批评是不是？” 赵扶光清楚，像秦璐这种能力强悍的女人，是不会主动接受帮助的。 因此，他决定揭穿秦璐的某个秘密。 “书记，你说你不需要帮忙，但其实，早在上个星期，你就已经找了人帮你处理新泉镇的事了吧？” 秦璐拧眉：“你在说什么？” “之前我就很纳闷，我拦截上访车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明明那次事件，只有陈荣他们知道……”看着秦璐的俏脸浮现惊讶的表情，赵扶光顿时就清楚了，他的怀疑方向一定是正确的，“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在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陈荣开去上访的面包车内，有你安排的人，也正因此，你才会第一时间知道我拦截车辆的事……是吧？” 秦璐愣怔半晌，旋即爽朗一笑：“你不做私家侦探可惜了，这么私密的事，还能被你看出来？” “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的，所以，书记，既然你都已经安排了人员暗中帮你，那为什么，你不让你身边的人，也就是我，帮你处理这个事？” 秦璐嗤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但很可惜，你帮不到我，甚至，还有可能给我添堵，你别不承认，毕竟你拦截上访车辆的时候，就已经给我添过一次堵了。” 赵扶光陡然间才意识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那次上访……你是知情的？甚至，是你安排的？” “嗯。”秦璐若有所思道，“你这样说，也对，那次市委要求县里做好环保工作，之后我就给县委传达了环保重点，目的是为了把一些潜在的矛盾激发出来，新泉镇的冲突看似是意外，实则是必要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