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美人在疯批权臣榻上轻声求饶》 第1章 勾引 长安隆冬,白雪簌簌。 倪酥一身素衣,乌黑的秀发挽起,鬓上珠玉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碰撞,嫣红的唇瓣却显得几多病态。 步入清思殿,有人先行挑开纱幔。 倪酥微怔,欠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面前的男子将视线落在女郎苍白的面颊:“自一入冬,皇后便病着,说来也有三月有余不曾露面了吧。” 男人声音略沙哑,却掩盖不住其中的虚弱,似空中飘散的棉絮,沉不到底。 倪酥低垂着眼,轻声:“是。” 裴闻伸手将女郎扶起:“平身吧,朕今日招你前来,是有些话与你说。” 倪酥顺从得追随少帝步伐。 “六弟回来了,朕许了他首辅的差事。” 倪酥一双杏眼忽而迸发出一阵恍惚,下意识轻喃:“裴郁?” 裴闻带着经年病气的面颊露出嘲讽一笑,情绪快速变化:“是啊,旧情人回来了,皇后应该十分高兴吧。” 男人眼眸染着顽劣,语调却愈发诡异:“你去见见他,也好叙叙旧。” 这话,在倪酥心里引起轩然巨波,忽而躬身在他面前跪下,盛开的裙摆美丽似昙花一现。 女郎声线微颤:“陛下这是何意?” 裴闻忽而伸出手,略粗鲁的挑起女郎下巴,眸色阴沉可怖:“大魏的皇后,朕的妻子,曾经不也是六弟的女人。” 他语调缓慢,冰凉的指尖将女郎瓷白的下巴捏的微红,轻佻的睨着她因为恐惧而颤抖的眼睫。 压低身子:“你去同他叙旧,勾引他,帮朕套出点敌情。” “勾引”二字,似春雷一般在倪酥心底炸开来,她忽而惶恐地摇头,浑身因冷意而止不住的颤抖,鬓边垂落的流苏珠玉,用力飞溅在面颊,激烈的拒绝意味四裂。 “陛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就算陛下不顾及臣妾这一国之后的尊严,也该顾及自己的……” 女郎微颤的身躯一副柔顺温婉的姿态,瞧着绝无忤逆圣意之心,可出口的话,却字字是对皇帝荒唐的不满。 裴闻松了手,冷漠的瞧着那双似要涌出鲜血的杏眼:“朕登基那年六弟亡命凉州,仅仅三年,他便东山再起,南下攻城掠地,真有势不可挡的劲头。” “结党营私,不敬皇权,甚至残忍杀害朕的八弟,尔所行事,任举一端,皆昭示他反叛之心由来已久,皇后说,他回来又会如何待朕?” 他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六弟从前对皇后用情至深,想来如今或许还有些许恻隐之心。” 倪酥直直迎上男人覆满寒霜的目光,再次摇头:“此话非君王该出之言,更非为人夫者该出之言。” 男人的身躯忽而覆上来,将女郎如瀑的长发自后一把拢住,猛的发力,娇弱的身躯似无骨一般俯在他身前。 裴闻语气不容拒绝:“皇后闭门不出的三月间,还不知你母亲病重的消息吧?” “臣妾的母亲?”女郎一双杏眼中蓄满的泪意,四分五裂的迸开,蛇打七寸,她颤抖着的手忽而紧紧攥住明黄衣袍前襟。 “臣妾的母亲如何了?” 她明白了,他在用母亲威胁自己。 裴闻步步紧逼:“皇后也不愿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病逝吧?” 女郎骤然松开紧攥的手,有些恍惚。 他的丈夫,在劝她接受另一个男人。 发展出一段畸形的关系。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他所谓的皇权霸业,竟然要依靠出卖自己的妻子! 女郎直起身子,微颤中似风中摇摇欲坠的纯白芙蕖,声音轻的仿若下一刻就消逝:“好,那就见一见。” 男人淡淡的声音传来:“皇后,只要你劝六弟撤去京郊的驻兵,事成之后,朕便与你重修琴瑟之好,许你皇后应有的尊贵。” ** 首辅府邸,月色朦胧。 前堂。 倪酥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入。 一道目光投过来,昏暗的烛火下,男人的身形轮廓逐渐清晰。 紫色的直襟长袍,玄色狐毛披风压身,衬得他肤色欺霜赛雪,松形鹤骨中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一双凤眸如幽暗黑夜,吞噬人心,不怒自威。 一方最昳丽绮艳的眼眸,可神光却藏着嗜血,与倪酥的目光遥遥碰撞。 女郎眼尾绯红,似乎是心绪所惊,连带着纤长的眼睫也水润,层波细翦明眸,清纯又诱人。她整理好表情,仪态万方,冲他一礼:“首辅大人……” 她又忆起了三年前,在阴暗潮湿的地牢,她看着他饮下了那杯参着剧毒的烈酒。 裴郁的身躯陷在庞然阴影,陡峭又孤决,黑眸肆无忌惮定格在女郎雪白的脖颈之上,嗓音压迫感极重:“皇嫂不该来见我,请回吧。” “回去后,皇嫂最好多劝劝陛下的人,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否则,微臣不介意往生死簿上添名。”他要她走,却又想方设法威胁她。 男人眸底闪过血色,类似于动物原始的残忍嗜血,倪酥明白,他从不开玩笑。 “六殿下,”女郎忽而唤他的旧名头,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盈盈流转着水波,楚楚可怜:“三年前,你无诏杀害朝廷重臣,惹陛下大怒,并下旨将你逐出长安,远走凉州,永不召回。一直以来,你都怨恨陛下,更怨恨我,是吗?” 殿外风声鹤唳,犹似厉鬼拍打门窗,殿内却如一滩死水般的沉寂。安静,从来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毫无波澜的深水谭下,作恶多端的黑蟒正阴沉沉的盘旋,欲将猎物脖颈掐断。 忽而,裴郁低沉的笑声,断断续续传来,他一边笑一边拍手,整个人暴戾又癫狂,腰身微微弯起,笑够了,这才猛然间抬起已然殷红的凤眸,情绪阴晴不定:“皇嫂何必拿话激我。” 倪酥本就是出言试探他对当年一事的态度,如今看来,他果然心存报复。 三年的时光,不,甚至更久,让他们彻底站上了对立面,手心紧紧攥住,她声音甚至于轻颤:“当年,是我的错,不该毁了你我的婚约。” 女郎微微吸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今夜,我是来赔罪的。” 倪酥感受到了男人冰凉的打量眸光。 一道低沉又带着肆虐的嗓音响起:“在皇嫂心里,二哥才是良人,而我,不过是个笑话,不是吗?” 裴郁嘴角噙上了残忍的笑意,眸光中却起了悲凉的痛意,二者相悖。 “自古君臣有道,”女郎心跳杂乱无章:“你收手罢!” 他嘲讽轻嗤:“皇嫂这次也选择站在二哥那边吗?就像三年前一般。” 倪酥相顾无言,紧张的垂眼。 裴郁的眸光却长时间定格在她身上,带着痴迷、渴望、祈求,混乱不堪。 良久,见女郎仍旧低眉不语,他恍惚回过神来,言语戏虐又悲凉:“是我痴心妄想了,皇嫂何时在意过我呢?” “皇后娘娘还是早些离开吧,你的赔罪,我一个字也不信,你的要求,我也断然不会答应。”他又恢复了冷漠无情的模样。 这话一出,倪酥不由的呼吸一滞,杏眸微张,略带着慌张的哭腔:“帮帮我,可以吗?” 女郎紧紧攥着袖口,嗓音中是浓重的祈求,她声音天生就柔若无骨,魅惑至极,即使正常言语,都似挑逗,撩拨人心。 “想让我帮你,你做的还不够好。”裴郁徐徐吐出这些字眼。 女郎似乎不太理解他的言外之意,杏眼中的疑惑浮光掠影而过。 “过来。”裴郁深邃的眼眸沾染了浓重的侵略,蚕食着女郎的目光,两个字眼,犹如泰山压顶。 殿内烛火飘飖,亦如倪酥晃动而不安的心绪,不远处的男人,奸邪、混乱、中立,他始终都站在一团漆黑无比的浓雾里,让人摸不着,看不清。 是杀是赌,当机立断或者押上自己微薄的性命为筹码,赌他会接受自己的请求,内心的纠结叫她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阵轻微吸气声后,玉石铃铛摇晃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一股淡淡的芙蕖花香,顺着暗夜的风飘入鼻端,裴郁鸦羽般的眼睫低垂,打下一片阴影,一双玉涡色的绣花鞋缓步靠近。淡淡的泼墨青踩在深暗的地板上,声音微不可察。 那小巧精致的玉石铃铛,绑在女郎小腿最纤细的踝骨上,原来方才那柔情似水的清脆响动,来自这里啊。 纯白的纱质裙摆下,纤细笔直的小腿,随着她的步子若隐若现,直到,那轻纱披风缓缓脱落,不知是有意还是偶然。 裴郁的眸光缓缓抬起,与那双秋波凝睇的杏眼对上。 女郎尖柔小巧的下巴,犹似水料上乘的羊脂白玉,经过国宝级的工匠细细打磨,供人把玩定然爱不释手。 那清瘦弱柳的身子,拢在素如白水的青纱里。 遮挡住了勾人魂魄的艳冶柔媚,可回身举步间,却自成氛围。 因这直白的对视,倪酥眸光中起了慌乱的水波,片刻后,她再度靠近那凶猛的巨蟒,一意孤行。 淡淡的绯红,侵染了女郎白皙的面颊,甚至连那纤细脆弱的脖颈都透着一层莹润的粉,一缕娇柔的碎发适时滑落,无辜的杏眼,比白雪更纯洁,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 “只要首辅大人愿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再次微吸一口气,倪酥尽量克服那些毫无作用的羞耻心,放软声音:“大人可以帮我吗?” “真的?”裴郁竟是低低的笑了,嗓音清润,因着低沉的笑多了三分莫名的缱绻,可微扩的瞳孔却裹挟了兴奋。 倪酥内心一颤,微闪的眸光正对上眼前的男人,深冬的雪夜,空气清冽而湿润,那浓重的凉意,笼在他画儿般的眉眼,这样仙露明珠的俊美,带着萦萦绕绕的佛性,眼尾的一颗小红痣,凭添妖异。 那么美好的皮囊,却有那么一副鸷狠狼戾的心肠。 倪酥打了个寒颤,生了退却的心思,却又不禁为母亲和家弟的安危捏一把汗。 裴郁倒是自在,撩袍坐上了一旁的玫瑰木交椅,修长指节懒散的轻点扶手,看着女郎问:“皇嫂想让微臣如何帮呢?” 温和又带点玩味的语气,态度琢磨不透,在倪酥听来大有逗猫逗狗的意思,她嚅嗫了半晌,终于轻细试探出声:“首辅大人,皇上的病近来愈发严重,日夜忧思边关外族来犯,烦请您为皇上分忧,下令京郊重兵退守边关。” “二哥的病?我为皇嫂病了这么些年,皇嫂为何不问问我呢?” 倪酥不敢接话,生怕惹恼这疯子。 可男人却忽而笑了,极轻的一下短嗤:“哦,也对啊,你才不会知道我是不是病了。” “一向都是微臣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皇嫂从不会把我放在心间,不仅毫不在乎,甚至惧怕。” “裴郁,看在我们年少相识的面子上,放过陛下!”倪酥语气近乎于卑微的乞求,为了家人,她必须这样。 裴郁不可置否,凤眸沉压压的望着她,乌浓漆黑一团的潭水,深不可测。 他于官场沉浮中早就历练出了喜怒不形于色,可就是这样欲怒欲压制的一眼,倪酥也经不住,她彻底将一国之后的骄傲抛弃,忽而就跪了下去。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他面前提起她们的年少时光! 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头低低的,不愿叫他瞧见自己饱含泪水与屈辱的眼眸,嗓音发颤:“首辅大人,恳请您退兵。” “皇嫂心里应该清楚,微臣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有求于我,那就须得开出些有意思的筹码。” 第2章 皇兄的妻子 倪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抬眼间急切的僵持:“加官晋爵,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只要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女郎一双樱唇一张一合忙着吞吐字眼,却并未发觉自己左肩的素白轻纱已经滑落。 等反应过来,再低头,瞧见前头一痕雪白,才想起自己今日故意穿的是什么衣裳。 她气血上涌,面颊腾的一下就红了,可跪在这黑鳞巨蟒跟前,倪酥也不敢擅自作主起身,只能双手紧紧掩在身前。脸蛋早就羞愧的扭向一旁了,可却实在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正巧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锁骨。 裴郁一言不发,凤眸瞧着这勾人魂魄的景色,白雪似的白皮羞答答的掩在素白的青纱里头,犹似雨后芙蕖含羞待放。饱了眼福,身上自然不大得劲了,眸光瞥见小几上的茶壶,也不管是不是隔夜的冷茶,竟自吃了杯。 压一压火气。 倪酥眼圈红红的,似是水做的般无辜:“我可以以皇后的身份立下状子,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 裴郁打断了她:“离我近些。” 女郎微微一愣,甚觉这人的嗓音越发沙哑低沉,可还是一副乖巧模样跪行至他脚边。 她有些怯怯的发颤,不敢再抬头,越是这样,从上头往下瞧,那纤长浓密的眼睫,就越是如同轻微翕动翅膀的蝴蝶,片刻之间栖息而已,翩翩欲飞,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裴郁的神色近乎于痴迷,忽而从椅子上挺起了背脊,微微探身,像注视神灵一般伸手虔诚捧起了她的脸。 男人的动作轻若无物,修长的手指冰凉,柔情似水的划过她的眉眼,唇齿,覆在唇瓣上,停下了。可他的长眉却渐渐微皱起来,类似于一种迷茫的痛苦。 他的神色好古怪。 倪酥不明白,轻声唤起沉睡的恶蟒:“首辅大人?” “皇嫂刚刚讲的那些东西,对微臣来说,没有一点稀奇的,更没有丝毫诱惑力。” “或许,你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优势,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更是旁人给不了的。” 这话,还未来得及在倪酥脑海中思考一番,身子忽而就被男人打横抱起,往内殿走去。 女郎长发如泼墨长雾,微微晃动,绯红的眼尾沁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云被如云一重又一重,纤细弱柳深陷其中,纯白芙蕖披上了一层浅浅的粉嫩,即将绽放出被摧残的艳冶柔媚。 裴郁俯下身来,面容在倪酥眼前无限放大,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禁欲,就连衣衫都毫无褶皱,可越是这样,那双薄唇里讲出的话就越叫她面红耳赤。 “你是我的了。” “想我先吻你哪里?” 沙哑的声音又低又性感,暧昧在无限升温,酥酥麻麻飘入女郎的耳畔。 倪酥身子发软,杏眼中闪烁着泪珠,脑袋倔强的倒向一侧,裴郁面颊低了下去,高挺的鼻梁柔柔嵌入玉涡,灼热的气息凌乱洒落。 薄唇似有若无的贴近那精巧,似上好白玉打造的锁骨:“这里,可以吗?” “皇兄是怎么亲你的?也如我这般吗?” “哦,忘了,皇嫂和皇兄历来夫妻不和,皇兄不举。” 讲完,他顽劣似小孩,吻雨点一般用力落下了,带点故意。 倪酥敏感的察觉到男人呼吸间的微薄酒气,忽然意识到,他方才喝的并不是什么茶水。如今全数喷洒在她的脖颈之间,太痒了,痒的她不住的颤栗…… 女郎下意识地躲避,可却又不可抑制似小猫般,这柔若无骨又娇滴滴的音色,取悦到了裴郁,引他轻笑一声,羞恼如倪酥,面颊立刻如火烧。 “你……你还没答应我……”女郎在微微喘气中,艰难发声。 “嗯?”裴郁微微撑起身子,兴致勃勃的瞧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可那只罪恶的大手却没有停下,肆无忌惮的触着她白玉釉似的娇嫩脸蛋儿,这是他想了无数遍的事情,如今这真实的触感,竟然比梦中更为精妙。 真是,令人爱不释手。 “你退兵……”两滴泪,“啪嗒啪嗒”低落在裴郁的手背,真凉呐,凉的他心尖尖都止不住心疼了呢。 说倪酥不怕他,是假的。虽然自己是皇后,可大庭广众,当着文武百官和少帝的面,她每每都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炙热又克制的目光。 他在朝堂上屡屡打压少帝的势力,发动派系构陷忠良臣子,以雪花般的弹劾将先帝最看重的谢中丞贬去荒凉之地戍守,险些逼少帝退位! 这样的事,简直数不胜数…… 倪酥被欺的近乎哭出了声。 向来矜贵端庄的皇后娘娘,竟然这样不顾世家女的颜面,如此卑微的乞求,裴郁明明已经因她而万分动容,手上的动作自然也柔了些,可面颊却仍是冷冷的。 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竟然主动扑身前来,一双发颤的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腰带,抬头间,凌乱的发丝不堪又美丽,泪水在眼眶中无限蓄积,好一副惹人垂怜的小模样。 “求求首辅大人,不要再苦苦相逼了,为人臣子,不可再越矩……” “求求大人,退兵吧……” 她怎么都不肯松开那根腰带,仿佛那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是一根将她拽入无间地狱的黑蟒,也绝不放手。 裴郁眼底的笑意促狭,继续去触女郎的脖颈,冰凉的薄唇早就变得灼热,一寸一寸往上逼厌,逼的倪酥不得不昂起下巴。 “民间传言我是意欲弑君谋逆的叛党。” “民间传言我狼子野心,衣冠至肌肤深藏反叛之心。” “皇嫂,你不怕吗,就这样大胆的来找自己丈夫的敌人?” 一双细嫩的白手抵住男人壮硕的胸膛,纤细的指尖在颤栗间握紧他的衣袍,用力到指尖泛出红晕。女郎闭住了眼,可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带着哭腔的声音软得要命:“若首辅大人真是这样,我……我认栽了……” “只要你退兵……就算立刻杀了我,我也认……啊!” 一声轻呼,女郎杏眸映水,水光潋滟,情绪迷芒,当裴郁碰上她耳畔,那眼里的波澜如春水一层接着一层。 裴郁恶劣的身有体会,由触碰改为采撷芙蕖花瓣,花汁四溅,直到彻底揉碎,也不肯松开。 “我哪里舍得。” “这一晚,皇嫂可知,我梦了有多久吗?” “终于,再也没什么能阻碍我们的了。” 倪酥清楚他想要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沾板上的鱼肉,待烹宰的羔羊,可又该如何抵抗呢?论身份,她一个被丈夫抛弃,沦为棋子的皇后,岌岌可危,生杀大权全握在他手里,论力量,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自己。 她撑着发抖的身子,用微弱的声音,爆发出倔强可又徒劳无功的挣扎。 “本宫……是先帝亲封的大魏皇后。” “微臣知道。” “你今日折辱了我,那必然就是乱臣贼子,待来日,叛乱平定,本宫……第一个就砍你的头。” “微臣求之不得。” “裴郁,你疯了!我是你皇兄的妻子!” 她哭喊着,声嘶力竭喊出这句话来,可却更能激起男人无尽的欲念与兴致。 裴郁扣紧她的十指,喑哑而充满诱惑的嗓音,轻柔地扫过她的耳际。 “皇嫂,皇兄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包括你。” 男人彻底推开了女郎挡在身前的手,掌心揉按向那精巧的锁骨。 她又羞耻又害怕,伸手去拦他,却反被他握住纤细的手腕,用力按在软枕之上,丝毫动弹不得。 “皇嫂,只要你听话,乖乖留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浑然天成的引诱,酥酥麻麻的痒,白茫茫的混沌中举目张望,天地之间只余他一人。 庭院,白雪簌簌,窗口的月光打下,柔和中是人影憧憧。 守夜的薛管事抱剑靠在柱前,时不时被屋子里的声音惊醒,女娥娇娇的哭喊声断断续续至天光乍亮。 “哎。”薛管事叹息一声,莫名觉得,皇后娘娘今日前来,简直就是一只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羊,主动走到了饥肠辘辘的饿狼嘴边。 男人最懂男人,到嘴的肉,还能有不吃的? 翌日,晨起过后,倪酥托着疲惫松软的身子回了坤宁殿。 女郎眉眼绯红,眼角的泪意还未干。自小,她受到的所有教化,便是如何成为一个端庄矜雅的世家女郎,从来没有用美色勾引男人这一条。 可昨夜,她却在勾引自己的小叔。 脑海中浮现出裴郁今晨所说之话。 “我会退兵。” 如此,她才勉强稳住心绪,裴郁一向说到做到,看来母亲和弟弟暂时不会有危险。 第3章 给微臣点回应 蓬莱殿就在太液池旁,池面开阔,波光浩渺,粼粼泱泱。其中帆过几叶扁舟,来往取物侍宴的宫人忙碌,参宴中途亦有透气的客人,豪放的吐出酒气。 皇家内宴,历来抛开宫廷礼乐,任人来去自由,无半分拘束之意。 众人共饮三杯酒后,圣上才携皇后姗姗来迟。宴间众人皆起身恭迎,却略微懒散戏虐,唯有一人稳然不动。 一道目光投过来,伴随着倪酥越来越重的脚步,压迫感极重,靠东首位之上的男人,黑眸肆无忌惮定格在女郎身上。 倪酥喉咙发紧,强迫自己不被他深邃阴郁的注视影响,跟随少帝,坐于上首。 裴闻道对于裴郁的狂悖淡然自若,眉间的笑意温和:“众将即将去往凉州苦寒之地,为我大魏镇守边疆,朕是以着此辞别宴,卿们不必拘束,全当内宴。” 他真的答应退兵了。 倪酥悄悄瞧了眼下头的男人。 绛紫直襟长袍,腰间的金丝蛛纹带一丝不苟,那张脸,矜贵而又疏离。 气场逼厌,浑身上下都透着拒人千里。 她只是瞧了一眼,就立刻垂下眼睫,藏在袖间的手指,紧张的攥着。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场内宴竟然会有裴郁。 裴闻的声音忽然传来,他似乎在故意克制,嗓音莫名发抖:“皇后,不若去六弟身边坐坐,替朕给他斟杯酒。”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 对于首辅大人和皇后娘娘的渊源,大家都心知肚明。 倪酥面色煞白,仿佛一个即将碎裂的玉石,脆弱不堪一击,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端庄柔雅的皇后娘娘,竟捧着酒樽,朝首辅而去。 经过这些时日的磨难,女郎平添了三分脆弱与不安,犹似暴雨夜湿淋淋的幼猫,悬崖边转瞬凋零的纯白芙蕖。 她踩出第一步,坐在案几后的裴郁便幽幽的打量她,璀璨的烛火下,肆虐又认真的相悖。 那是,在打量猎物的眼神。 一只盘旋在汉阳湖底的黑鳞巨蟒,正优雅的波澜不惊,看着属于他的小猎物走进自己的领地。 满堂沉寂,唯余女郎衣裙拂过地面的声音。 倪酥握着酒樽的指节泛白,用力到近乎颤抖,咫尺的距离,却仿佛漫长到看不见尽头。 她缓缓压低身子,跪坐而下,纯白素纱的一角,轻抚般覆上男人的衣摆。 陌生的属于裴郁的气息瞬间将女郎包裹,深沉凛冽,压迫到无法喘息,强大到如刀刃如箭矢的气场,让倪酥控制不住的颤抖、手脚冰凉,徒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她低垂着头,以掩饰自己的慌乱,而裴郁那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案桌。 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那种难堪的局促,叫倪酥指节发颤,与虎谋皮,无异于刀刃上行走。 好在跟随在身侧的李公公,心领神会的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倒了杯酒递过来:“娘娘,酒盏给您。” 倪酥接过,微微转动身子,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浮动,止住颤抖,握着那杯盏。 “首辅大人。”美人樱唇微张,柔声轻唤。 这声音娇娇软软,犹似天生无骨,也像一只乖顺的小猫咪,用那毛茸茸的小爪子,在人心尖挠啊挠的,试问谁的心口儿不酥痒痒? 殿内众人皆停下了动作,下意识瞧过去。 众人的目光里,皇后玉葱般的手将酒盏送至中书大人嘴前,钗玉重,云鬓低,艳色不须妆样,尽管一身素雅,但那颜盛芙蕖的美貌和云缳楚腰的身段,已是十分得勾魂摄魄。 “首辅大人?” 倪酥抬手,直接将冰凉的酒器抵在男人温热的唇上。 二人靠的太近了,衣衫纠缠,女郎近乎于靠入男人强硕的怀中,气氛焦灼起来,像是滚烫的沸水,似是燃烧的烈焰,暧昧在蔓延,野草被烧尽。 漫长的沉默,煎熬的不止是倪酥,还有目光驻足的众人,简直心急如焚,毕竟,美人送到嘴边的酒,定然胜似琼浆玉液,若首辅大人真不喝,那便是暴殄天物! 终于,难堪将倪酥彻底淹没,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栗,是她掩盖不了的慌乱,那握着酒盏的手终于慢慢滑落。 直到,一只滚烫的大掌忽然落在了女郎的膝上,隔着薄薄的衣料。 倪酥的手抖了下,杯中的酒微微洒落。 裴闻一脸关切,温柔发问:“皇后,没事吧?” 女郎摇头,“无事,只是手滑。” 可她的后颈烫得要命,莹白的耳朵也迅速泛红。 晨起,她才发现自己耳洞有些红肿,此刻是又痛又痒,更严重了。 忽而察觉,是他那晚情到深处缱绻时,触碰自己耳垂的缘故。 可此刻,丝绸案布之下,那人指骨分明而有力的手指,已经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女郎的大腿里侧。 倪酥紧张的僵着身子,似一张绷紧的弦,微微颤动,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偏偏裴郁在此刻开了口,他声音很淡,不徐不疾,听来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冷漠:“陛下,微臣对别人的妻子,不感兴趣。” 然后,他不悦的打翻了女郎手中的酒。 那是杯毒酒。 倪酥忍不住偷看他,那晚,欲求不满强行占有自己的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裴闻微怔了下,又立刻带上亲和的面具,可舒展的眉宇是的的确确松了一口气。 “六弟想去哪里了,只是你劳苦功高,让你皇嫂替朕敬你一杯酒。” 倪酥垂眸安静的坐着,手却不动声色伸到案布下头,欲将那人作乱的大掌推开。 却忽而反被一把攥住细弱的手腕。 他微微发力,女郎并未设防,眉眼轻蹙轻叫了声。 “皇后?”裴闻瞧向她,满脸焦急,作势要起身。 “没事儿……只是不小心碰到手了。”倪酥紧张到后背生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裴郁却转而将手指缓慢移向女郎掌心,十指相扣的玩拨,可裴闻已经朝他们走来了。 所幸,裴郁忽而安抚一般握了握她的手,便松开了。 倪酥微松口气,将凌乱的衣裙理好,裴闻却催促道:“皇后,快重新为六弟斟酒。” 他使了个眼色,李公公立刻又递上一杯酒。 女郎身子僵硬,不禁狐疑,正欲接过酒樽,却不想裴郁倾身而来,虚靠着她,先一步接过了酒。 “听闻此酒乃西域藩国进贡的美酒,不若陛下先饮一盏。” 裴郁抬眼,绛紫的袍服锋芒毕露,犹似盘旋在湖底的恶蟒,睥睨着少帝。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外头飞卷的雪花沫子奋力一拍。 首辅果然知晓那酒有问题。 他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少帝赢弱,枉费先帝嘱托,不事朝政,荒废朝纲不似人君。本官既是内阁首辅,就该替先帝好好收拾少帝酿成的烂摊子。” 一番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驳斥少帝“不似人君”,这不就意味着他要替少帝治理朝政。 少帝额间冷汗频出,赢弱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下一刻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大殿乱作一团。 太医在内殿替少帝诊治,倪酥在外头等候,却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果然,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女郎惊恐万状的看向身后的裴郁。 他并未靠近,只是越过倪酥径直坐在了不远处的软塌之上,姿态闲适,嘴角噙着笑意,却透着高高在上的威压。 倪酥不欲多留,快步离开。 裴郁却伸出手,握住了女郎柔若无骨的腕子,从上至下打量:“衣裙很漂亮。” 女郎眼睫微颤,洁白的贝齿在殷红的唇瓣上咬出一排牙印,移开视线:“只是随便拿的。” 她脸颊烫的厉害,是羞耻,更是愤恨,只是轻微的触碰,便叫倪酥想到那晚的侮辱。 男人却低低的笑出了声,嗓音又沉又好听,扣住细腕子的指节微用劲儿,轻而易举将柔若无骨的女郎扯进怀中。 倪酥结结实实坐了满怀,在触碰到男人坚硬大腿的瞬间,被烫到了一般,立刻就要挣扎着起身。 裴郁炙热的大掌强势扣住她的腰:“躲我?” 女郎闭了闭眼,杏眼慌张地乱眨,连带着睫毛颤抖:“你快放开,我是你皇嫂,我们不能这样!” “哪样?” “同床共枕了,还在乎这样那样的?” 这直白又戏虐的话,叫倪酥简直羞愤难当无地自容,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嗔怒的盯着他。 裴郁看乐了。 好看死了,他简直爱死了。 “放开!”女郎激烈的挣扎,眼里的恨意呼之欲出。 裴郁一只大掌将人禁锢的更紧,腾出另外一只手,将修长的一根手指轻轻贴在女郎柔软的唇瓣之上。 好心提醒:“嘘,你丈夫还在里头呢,要是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女郎果然停止了挣扎,不过却是一本正经的将握住自己腰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很奇怪,这次裴郁没有为难她。 倪酥站起身,尽量保持气息平稳,一字一顿:“那晚是个错误,这个错误绝不能延续下去,从此以后我们不能再见面。” 裴郁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味道。 “皇嫂未免太天真了。” 裴郁懒散的靠在塌背上,声音不徐不疾。 倪酥却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紧,大殿的烛火忽明忽暗,倒映出男人深邃而又艳丽的眉眼。 他的身量很高,不是娘胎里便带弱症得少帝可以比拟的。 款式最简单的衣袍,被他穿的宽肩窄腰,却是清瘦的身形,若是在青楼戏院,他一定是最勾人心魄的花魁。 可脱了衣裳,肩背腰腹都结实的不得了。 这样的男人,拥有强悍的体力,又有权势堆砌出的气势与野心。倪酥明白,自己招惹了他,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她已然无了办法,只得尽量放低姿态,只求他能雁过无痕,揭过这一页。 “你刚才已经说了,对别人的妻子不感兴趣,我是你皇嫂,你皇兄的妻子,我们不该再有僭越了。” 裴郁轻嗤一声:“现在才说这种话,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只求你,放过我……” 说完这句,女郎已经难堪到不敢再同他对视一眼,嗓音颤栗的厉害。 “皇嫂。” 裴郁忽然叫了她一声,缓缓站起身子。他向倪酥走近一步,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笼罩下来。 女郎下意识惊慌地后退,却在柱子前被轻松扣住腕骨。 “对于你是皇兄妻子一事,我并不介意。” 倪酥愕然睁大双眼:“你……” 男人修长的手指自腕骨缓缓向上移动,所到之处皆引起一片颤栗,最后捏住了女郎的下颚。 倪酥在发抖,她下意识偏过脸,却觉得下颚被捏的生疼,眼眶中的泪意早已蓄满,止不住的流下几滴泪。 可裴郁却忽然低头吻住了她。 倪酥开始推搡,却被反握住乱推乱打的细腕子,直接反扣在身后的朱砂红柱之上,整个人也被用力顶在上头。 “皇嫂。” 裴郁其实吻的并不深,甚至怪异的透出几分温柔小意。 “把嘴张开。” 他无情的发好施令,在女郎唇瓣轻咬了下。 “给微臣点回应。” 倪酥从起初的挣扎到羞愤,再到筋疲力尽无能为力,她不知道什么程度才能让他满意,然后停下来。 只恍恍惚惚记得,最后双腿软的都没办法站立,才被他推开。 女郎跌坐在软塌上,衣衫裙摆凌乱。男人倒是淡然自若,慢条斯理整理了衣裳,留下一句:“我会命人送你回去。” 扬长而去。 第4章 向朕证明你的贞坚不二 太液池,风不重。 少帝微睨着面前的女郎,缓声:“昨晚的内宴,皇后似乎并不愿六弟饮下那酒。” 倪酥抬头:“陛下在那酒里下了什么?既有打算,又为何瞒着臣妾?” “瞒?” 裴闻下意识轻嗤了下,病态的面容显出阴冷:“若朕提前告知,皇后还会愿意替六弟斟酒?” 这话一出,倪酥立刻便明白自己所疑不假。 “昨夜谋划失败,后果你我皆无法担待,六弟临去时那大逆不道的话,皇后应该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意思。”裴闻眸中杀气显露。 裴郁这是要替他来管大魏! 半年前,他曾派八弟前去招安,可裴郁竟将亲兄弟的头颅砍下,送到他的龙案前。 他要插手政事,便需要自己这个傀儡。 倪酥自知其中利害,可仍记得自己是大魏皇后,便好意规劝:“陛下,如今的局面,毒杀裴郁万万不可……” 裴闻神色一凛:“哦?” “若真是毒杀了裴郁,那裴郁的部下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到时若引的长安大乱,那岂不……呃!” 霎时,女郎纤细的脖颈被扼住,娇弱的身躯猛的扑至男人身前。 “你是真心为我这个夫君着想,还是舍不得你那旧情人!”裴闻眸光阴鸷,闪烁的冷意似要将女郎吞噬。 女郎纤细的脖颈似弱柳被堪掌住,雪白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透,胸口因窒息感而不住的起伏,一双杏眼绯红,泪意淋淋。 求生意识叫她手掌不住的推搡,死亡逼厌的前一刻,一道声音传来。 “陛下好兴致。”带着暗哑的沉声,不带丝毫情绪,属于裴郁。 裴闻松了手,女郎柔若无骨似的倒伏在他怀中。 转身,她又恢复以往的温润:“六弟来了,朕记得今日是休沐日,无需进宫上朝,六弟怎的进宫了?” 二人面色如常,却各怀鬼胎。 “陛下近日身体可好?梦魇之症可有好转?”裴郁语调随意,和真是来关心少帝一般的。 裴闻面颊噙着笑:“六弟不必牵挂,已三年未犯,朕夜间睡的还算安稳。” “是吗。可陛下派人将自己妻子送到旁人榻上,不会辗转反侧,日夜不能寐吗?” 裴闻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声音沉了下来:“朕是将皇后送到了首辅府,不知六弟和皇后相处的如何?” 下一瞬,他松开了怀中的女郎,不以为意地发问:“或者,由皇后亲口告诉朕。” 他并不掩饰眸中的轻视与厌恶,直直发问。 倪酥还未恢复过来,堪堪站稳的身躯又颤了颤,她想不到,少帝竟然当着裴郁的面如此羞辱自己。杏眼更湿,难堪至极。 忽的,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一闪而过,直朝少帝飞去! 那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明晃晃的刀尖定在少帝眼前。雪粒子惊恐翻飞,象征死亡的噪鹃掠过大明宫,气势磅礴的杀意无可匹敌! 裴闻猝不及防,趔趄着倒下。 周身一片哗然,宦官急忙上前搀扶跌倒的少帝。 “陛下!陛下!” 裴闻抬眼,那剑尖就在自己面前一寸外,瞳孔猛缩,一滴冷汗不动声色从脊背滑下。 裴郁眸光冷若冰霜,沾了点杀气的猩红,居高临下得俯视他的懦弱,强大到将他完全轧压。 手臂青筋暴起,指尖微微收紧,事到如今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将利剑戳进少帝的心口! 没想到,剑尖,被一只雪白又娇嫩的小手攥住了,霎时间,掌心鲜血淋漓。 倪酥握着剑尖,眼眶红的厉害,泪珠和断了线似的,不住摇头。 惹怒一个疯子,绝非明智之举,可她要赌,赌裴郁彻底厌恶自己,再也不愿见到自己。 “首辅大人,请三思……” 裴郁似乎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凤眸缓眯起来,那张神采艳绝的面庞,此刻沉静的可怕。 奇怪的,低沉的笑声传来,诡异又突兀,他眸光犹染血,缓缓吐字:“真是伉俪情深。” 冷血恶蟒一般的神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女郎,他又忆起,三年前她决绝的神色,以及那杯她亲手递上的毒酒。 对这个女人不该再心软了。 他收了剑。 “再不会有下次了,若皇兄再自以为是的揣测,我不会再让你安安稳稳坐在这个皇位上。” 裴郁斜睨了眼少帝,恢复波澜不惊,淡淡开口:“染指旁人的妻子,这等特殊癖好,我没有。” 裴闻悻悻起身,顺势将受伤的女郎揽入怀中,似乎不愿相信他真的这般断情绝爱,微颤着声发问:“六弟真就再无一丝怜惜?” 裴郁没有再给倪酥一丝眼神:“此生此世,本官与皇后再无半点干系,旧情更是无稽之谈。” 寒风瑟瑟,男人的声音随着他的离去逐渐消逝。 裴闻惊魂未定的扶额,气息不稳间胸口剧烈起伏,而他怀中的女郎却松了口气,将刚刚那些话,一字不拉的记在了心间。 ** 回到坤宁殿,倪酥的身子还在抖,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劲。 前头的三月间,她偶感风寒断断续续病了几次,好的温吞,今日又在太液池经历了那一遭。 果然,傍晚时刻就发了热。 她一连卧床好几日,病气不见减,少帝也只是来了一次。 有人轻握住了她包着纱布的右手,女郎被吵醒,眉黛微蹙。 裴闻瞧着床上悽悽楚楚的女郎,粉黛未施,六分病弱气,娇弱似被碾轧过的小白花,见到他也只是勉强睁开眼。 他将人扶起,手指摩挲着女郎掌心的伤口:“那日在太液池,首辅说他对你再无一丝旧情,皇后信吗?” 温柔的语气,可倪酥却在那双温润的眸子捕捉到了一丝厌恶,是啊,他也从未问过自己那晚到底经历了如何的侮辱。 也从未信任过她。 “是陛下自己不信,又何苦要反问臣妾?” 女郎声音一贯的软绵,袅袅柔柔,哪怕与人对峙,也无半分气势。 裴闻敛了笑意,冷冰冰地盯着她:“你在怪朕?是怪朕当年拆散了你们的姻缘,还是三年前逼你杀了他。” 她唤他“陛下”,澄澈发红的杏眼,似有无尽的委屈与不甘:“三年了,臣妾尽心竭力做好陛下的妻子,后宫之事一应俱全,全心全意辅佐,可陛下呢?陛下对臣妾有过一丝信任吗?” 裴闻面色依旧,只是握着女郎柔荑的手微微发力,惨白的纱布渗出丝丝鲜血:“向朕证明你的贞坚不二……” “那就杀了他。” “三日后,皇后随朕出宫祈福,是个好机会。” 一把雕刻着青鸾鸟的短剑被塞进女郎掌心,她纤长的指尖轻颤着,脑海里都是少帝临走前那句。 “对朕不忠的人,朕不会留,她的家族,更不会留。” 她的死轻于鸿毛,可阿爹已经不在了,能护好母亲和弟弟的唯有她了。 第5章 替朕将你皇嫂救出来 已过隆冬,可寒风依旧凛冽,瑟瑟扑面,吹拂侵骨。披着雪白的狐毛大氅,轿内暖炉烧的噼啪响,倪酥仍略觉寒冷。 今日出宫祈福,是为开春的祭祀大典作序。 她盼望着能与倪家人取得联系,也好知晓母亲和弟弟的消息。 祈福结束,帝后二人共同下了台阶。皇后面颊仰着端庄柔雅的笑,凤冠加身,珠围玉色,仿佛心情极好,倒是少帝一派阴沉。 帝后貌合神离,众人皆知。 有人看向首辅,也有人看向少帝的宠妃赵贵妃。 今日首辅着绛紫冕服,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丰神俊朗,松姿鹤骨,可谓人中龙凤。 祈福之后,群臣休整,轿辇停在大慈恩寺前。 “娘娘,您的二叔就在里头。” 倪酥派人联络了家人,步入内院,便见一绿袍中年男子朝她抱拳行礼。 女郎扶他起身:“二叔,我母亲和弟弟现在如何?” 对方是倪家二爷,倪酥父亲的弟弟。 倪度微叹口气:“半月前,陛下派人将娘娘的母亲带走,却说是疗养,况且也没有人敢阻拦圣旨。” 倪酥了然,母亲在少帝手中,只是不知被安置在何处。 “那阿弟呢?” “拓儿他……他……”倪度皱着眉,仿佛难以开口。 女郎再三追问,他才无可奈何开了口:“拓儿不见了。” “不见了?”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砸打在倪酥心头。 “是,娘娘被赵贵妇陷害,病了三月有余,陛下又不允任何人探望,拓儿看不下去,闯入宫里要见陛下,想为娘娘讨个公道。” 倪拓只比倪酥小三岁,二人自小相依为命,情感深厚。 “那后来呢?” “少帝重罚了他,他连信都给娘娘递不进去,拓儿冲动之下,便投了军!” 倪酥尽力稳住心神:“他投了何处?” “大抵……是六殿下。” 裴郁…… 倪酥心悸不已,阿弟是否顺利到首辅营下,恐怕只有问裴郁才能有答案。 倪二爷退下后,女郎正欲离开,却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声。 扇门被人打开,有一御前侍卫前来禀告:“外头有刺客行刺圣驾,险些伤了陛下,现下那贼人跑了,卑职们正在全力搜寻。” “皇后娘娘且安心在此处待着,莫要出去。” 这侍卫躬着身,可眸光却大胆的定格在不远处的丽人之上,掩盖凶相。 倪酥正点头,却恍然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她定下心神,却发觉那味道是从这侍卫身上而来。 欲发问,却见一道凛冽的寒光闪过。 那侍卫拔出长剑,直朝女郎刺去! …… 大慈恩寺前院,裴郁正与薛管事交代事宜。 有金吾卫匆匆赶来:“大人,不好了!” 裴郁转身,只见侍卫慌张道:“有贼人挟持了二位娘娘!” 霎时的安静,薛管事心里暗叫不妙。 裴郁则即刻大步流星朝内院赶去,边走那金吾卫边禀告:“有人行刺圣驾,败落后慌忙而逃,躲入了后头的厢房。” “现在那贼人劫持了皇后娘娘与赵贵妃,以此为要挟,正与陛下谈判。” 裴郁步子抬的又急又大,发问:“那人想要什么?” “他要陛下放他一家老小出关。” “这人本是李家五郎,三月前阖府因贪污案被查处,他声称陛下听信奸佞,妄杀忠臣,他李家是被人陷害当了替罪羊,要陛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贼人已经穷途末路,陛下怕他真惹出祸事,便暂且答应了。” 裴郁问:“皇后娘娘可回来了?” 金吾卫有些吞吐:“这贼人狡诈的很,同意先放回一个娘娘,另一个要等他出关后再放回。” “他要陛下选……” 果然,前头乌泱泱的御前侍卫将那贼人包裹的水泄不通,少帝裴闻就坐在龙辇上。 裴郁刚到,打巧就听到贼人正扬声问少帝:“不知陛下要哪个?” 李五郎一身侍卫打扮,浑身是血,一只手紧紧遏住皇后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持长剑抵在赵贵妃脖颈。 “我的耐心有限,烦请陛下选快些。”催促间,他双手再次用力。 少帝面色阴沉,缓缓开口:“先放赵贵妃回来。” 李五郎收回利剑,以剑柄用力一推,赵贵妃便踉跄着挣脱束缚,飞扑向少帝怀中。 “首辅大人到!” 与此同时,通禀声传来,众人忙看去。 内阁首辅大步而来,器宇轩昂,周身皆是生人勿近的凛冽,两队金吾卫开路,裹挟强大气势。 他一来,裴闻倒是意外。 毕竟,若自己今日遇刺死于非命,皇位空悬,最大的受益者莫过于他这位好弟弟,他以为这是裴郁的手笔。 少帝轻拢住怀中哭泣的美人,眸光深不见底,他现下也有些拿捏不准,首辅有没有从中作梗。 毕竟,就算真如他所言对皇后没有半分旧情,可也不至于用皇后性命来冒险。 赵贵妃埋在少帝身前,娇滴滴的哭泣,美人肩膀一颤又一颤,少帝似乎有些心疼,立刻温声安慰。 接着,又对着裴郁无奈叹息:“首辅,皇后还被那贼人挟持着。” “首辅大人。”李五郎高呼了声。 众人再次朝那头看去。 只见贼人紧紧束缚着皇后,那柄冒着寒光的利剑就架在女郎纤细又脆弱的脖颈之上。 倪酥面色惨白赛冬雪,耳边红润的珰珠摇摇欲坠得颤着。 那雪白的脖颈,湛青的血管清晰可见,皮肤和玉似的透亮,又不堪一击,锋利的剑身倒映出明眸秋水,沾了泪珠子的眼睫无措的轻颤,在场众人不禁替她揪住了心。 李五郎是武将出身,坚实的臂膀犹钢似铁,倪酥浑身瘫软,牙齿都打着颤。 贼人却开了口:“娘娘,臣也未想到,陛下竟然选了赵贵妃,这恐怕令您伤心了吧。” 倪酥闭了下眼,滚烫的热泪落下。 当身后人让少帝选择时,她就猜到了。 可却没料到,少帝放弃自己,竟没有一丝犹豫。 贼人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又在她耳边道:“娘娘,少帝不愿保您,但您还有首辅大人呢。” 倪酥下意识抬头,泪眼模糊的视线下,对上了裴郁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忽的,她脑海中浮现那日他所说之话。 他与她再无半点干系。既是这样,他又怎会出面救自己。 裴郁立在一众金吾卫之首,整个人沉稳平静中又透着上位者的疏离,凤眸沉沉是冰凉的审视。 霎时。 贼人虏着女郎,翻身上了少帝为他备好的马匹,驾马冲出人群,临走前留下句:“首辅大人若想救人,就随我来!” 少帝起身,在裴郁身侧:“六弟,你去替朕将你皇嫂救出来。” 裴郁面色淡漠,未回应。 这叫裴闻心吊起,狐疑他到底会不会去救人。 在场众人的目光,也皆定格在首辅身上。 第6章 趁此机会除掉裴郁 明德门前。 几顶马车,里头是李家幸存的十八口人。过了明德门便算出了长安地界。 城门前,一众金吾卫严阵以待,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为首的紫袍男人,眸光闪烁危险,压迫感十足。 这让人喘不来气的威势,真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场。 “让所有弓箭手退下!”李五郎顶着死亡的压力,高声大喊。 金吾卫齐齐看向首辅,静待他发号施令。 片刻,裴郁抬了抬手。 身后城楼上搭箭的金吾卫纷纷放下弓箭,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李五郎又道:“所有人不准靠近。” 可话还未讲完,首辅那张阴郁俊丽的面庞,诡异的缓缓绽开笑颜,走近一步。 “你可知,你劫持的是谁?” “大魏皇后,臣自是知晓。” “既然知晓,为何如此胆大,大魏帝国中宫皇后,身份是何等尊贵,你若敢动她,那本官身后的黑胄士兵,必然将你碎尸万段。” 裴郁抬手的瞬间,身后如黑云压境的金吾卫随时准备将贼人万箭穿心! 男人嘴角的笑意越发诡异:“把剑放下,你不就是想和家人活着出去,本官的人可以护送你们出关。” 李五郎自然不是傻子:“首辅大人说的好听,可若是我现在放下皇后,岂不成了任人刀俎的案上鱼肉。想救皇后,首辅大人必须亲自过来。” 裴郁收起了嘴角的笑,凤眸微眯,却一动不动。 半晌,未等来回应,李五郎破罐子破摔,高声狂笑:“首辅大人若不来,就休怪在下无情!” 气氛焦灼。 倪酥瞧着不远处的男人,他并不愿意前来,恐怕就连他此刻与贼人对峙,也是被少帝强推出来,并非主动。 她心里有万分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可面前抵着的利刃却叫她止不住的发颤,那偶尔擦过肌肤的铁器冰凉,激起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悸,泪水根本止不住! “你可以试试。”这几个字,似乎是从裴郁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带着冷漠与强忍住的杀意。 “你敢动皇后,本官有千万种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李五郎笑的疯疯癫癫:“你以为我会怕吗?做到这一步,死又何惧!” “五下,我只数五下,若首辅大人不来,我便杀了皇后!” “一” 裴郁稳然不动,神色处变不惊。 “二” 抵在女郎脖颈的利刃,往近送了一分,渗出颗颗血珠。 “三” 血珠汇聚流淌而下,沿着颈线滑入雪白的酮体。 寒风呼啸,似厉鬼饮泣,倪酥痛极了。 到第四声落下,李五郎略慌张:“首辅大人真狠心到不念一丝旧情?昔日的未婚妻子,死在你面前也无所谓吗!” 冷风拂过伤口,疼的倪酥咬紧牙关,她在裴郁艳丽的眉宇间捕捉到了不耐烦,绝望地闭上眼。 第五声,四下只余风声。 首辅迈开了步子。 李五郎松了口气,他赌赢了:“把武器解下。” 裴郁眸光深沉,“咣当”一下,袖中藏着的弩被扔到地上。 他缓步走来,凤眸微红,深不见底,到二人身边后,张开手臂,以展示自己并未携带武器。 倪酥对上那双猩红的眸子,内心深处忽而泛起酸涩,疑惑、不解,将她折磨的够呛。 裴郁明明瞧着她,开口的话却是对着李五郎说的:“没有武器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李五郎道:“首辅大人果然胆智过人,请随我来。” 他带着倪酥退进了一方树林里,裴郁则跟随而来,一直同二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余三人,李五郎仿佛松懈下来,口气不似方才那般激烈了:“首辅大人,父亲曾对我说过,您是性情中人。” 裴郁倒是还记得那位,是个清廉的好官。 “当年首辅大人被指通敌卖国,是有心之人蓄意谋害,我李家与大人一样是被人冤枉!不敢奢望平反,只求放过我这一家老小的性命!” 裴郁喜怒不形于色,沉声道:“你将皇后给本官,本官立刻放你走。” 他扫视一圈四周茂密的树干:“本官派人护你和家人离开,没人敢拦你。” “为了万无一失,请大人恕我必须以万全之策应对。”李五郎伸出手,一颗药丸躺在他掌心。 “这是麻痹散,服下后,一个时辰内浑身无力。” “大人既说放我一条生路,那便服下这药,一个时辰,在下足以顺利离开。” 不只是李五郎,倪酥的眸光也落在裴郁身上。 女郎一颗心“砰砰砰”杂乱无章的乱跳,和面前的男人对视。 他缓缓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指尖刚刚触碰到药丸…… “嗖——————”一只利箭堪堪措过他额角的发丝,钉入了身后的树干! 密集的羽箭破风而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陛下有领,即刻诛杀贼寇!” 是少帝,他竟然在关键时刻下令诛杀! 李五郎顷刻恢复癫狂的状态:“你骗我!你出尔反尔!” 霎时,裴郁忽然伸手欲拉回倪酥,李五郎气血上涌,提剑暴虐的砍下! 危机时刻,得空挣脱的女郎摸到袖间那把短剑,猛的拔出朝贼人手臂刺去,惯性却叫她向后仰倒而去。 电光火石间,裴郁将跌倒的女郎接了个满怀,抬脚朝贼人重重踹去,正中对方腹部,贼人面颊痛苦,足足退后好几步。 他恼羞成怒,再次提剑朝裴郁刺去。 倪酥瞧在眼里,不知从哪爆发出一道勇气,挺直腰身欲挡在裴郁身前。 裴郁信手抄起腰间的画扇,拢着女郎侧身错开,以弱纸生生抵挡了那一剑。 画扇破开一口子,向外延伸即刻四分五裂。 李五郎再次不假思索刺去,这次剑锋却是直指倪酥! 带着血气的剑尖在女郎瞳孔前无限放大,死亡袭来前,她被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全然护在其中,身子极速朝右转去。 利刃擦过裴郁紧抱她的左肩,轻易滑破衣衫,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立现,皮开肉绽! 裴郁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抽出袖里藏着的软剑,提剑相攻。 李五郎自然不是对手,被对方三两下便挑落了剑,并被重重的踹翻在地。 裴郁的剑悬在半空,一只脚踩上李五郎的手腕,骨头碎裂的声音瞬间回荡。 李五郎还欲反抗,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叫声,他猛地回头。 他的妻儿老小! 是被羽林军追杀至这里的,他们不管不顾的朝着李五郎跑去,手无缚鸡之力,唯有跌跌撞撞地哭喊。 可羽林军竟是要将这些老弱妇孺活活射杀! 惨叫声此起彼伏,李五郎再无心对抗,痛苦的哀嚎。 倪酥已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扭过头不愿再看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可眼前却拂下一道炙热的阴影。是他伸手轻轻覆在她眼前,低语温柔:“别看。” 这幕人间惨剧,如今与她息息相关,甚至是她一手造成,倪酥泪意盈盈,心中忍不住的酸楚。 城楼之上,裴闻瞧着下头的血色囫囵,冷喝一声:“传我命令,放箭!” 他徒生了个大胆的想法,何不趁此机会除掉裴郁。 他与裴郁之间,结果只会是你死我活,只是皇后…… 裴闻眼神一黯。 皇后,但愿你能懂得我的苦心。 第7章 杀了你的丈夫,我做你的奸夫 贼人已伏法,可那一支支羽林箭却并未有停下的征兆。 一支带着反钩的利箭直朝倪酥射去! 裴郁一把将人拽开,拥着女郎翻身上马,策马冲了出去。 倪酥浑身瘫软无力,只能以依附的姿态靠在身后男人的胸膛,剧烈的颠簸,叫她眩晕,害怕,紧张得想吐。 忽的,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被皇兄这般弃之如敝履,皇嫂还会选择站在他那边吗?” 女郎心头一紧,她不是傻子,少帝的选择显而易见。 她紧紧咬着嘴唇,倔强的不肯答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倪酥被昏昏沉沉抱下来,放到一辆马车里。 她的脖颈鲜血直流,眼眶绯红,娇软无力的靠在马车角落,更雪上加霜的是,还未好完全的右手手掌,包裹的纱布被血沁的湿淋淋,蛰痛不已。 裴郁薄唇轻启:“把手伸出来。” 倪酥有些迟疑,她是嫁了人的女人,绝不能再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她露出一道苍白的笑意:“多谢首辅大人救命之恩。” “伸手。” 这次男人的声音明显带了威压,倪酥本就怕他,下意识哆嗦了下。 下一刻,手已经被捉了去,再挣扎都是徒劳。 裴郁握住她的手腕,轻柔的揭开沾粘在上头的纱布,黏腻下的疼痛,叫女郎黛眉促起,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裴郁为她处理了伤口,抬眼又瞧见那纤细又雪白的脖颈之上突兀得鲜血,欲伸手帮她,却见女郎下意识躲了躲。 “很怕我?” 下颚被他抬起,裴郁瞧着指下这张妩媚娇艳,肤如白雪的脸,眸色深沉犹似化不开的浓墨。 倪酥尚不敢惹怒他:“不……不是的……” 当下,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倪酥想从他口中窥探出倪拓的处境,可又不敢冒然开口。 女郎神色不同以往的柔顺又和婉,裴郁好整以暇的瞧了她好一会儿,修长的指往下,轻抚那纤细如玉管的脖颈。 游走在颈上的指尖宛若刀锋冰凉,一点一点游移,那是一把尖利刀刃,正寻找合适的切入点,随时插入她的咽喉。 倪酥试探性的开口,声音微颤:“大人……” “嗯?”恶蟒似乎被惊醒,抬眼瞧她。 “你可知拓儿的下落?” 闻言,裴郁似是思考了一瞬:“不知。” 倪酥内心急切,下意识伸手攥住男人的衣袖:“拓儿投了你营下的军令状,他……他失踪了!” 倪酥想着,她俩不再有旧情,可拓儿不一样,裴郁曾待拓儿如亲弟。 裴郁观赏着女郎焦急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温润,出口的话却饱含戏虐似的:“想让我帮你啊。” 女郎抬起一双微红的杏眼,点了头。 男人亲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唇瓣去寻她的耳畔,声音低柔:“我可以帮你寻人。” 倪酥偏过脸,近乎擦过他的面颊,眸含秋水两两对视。 裴郁凤眸幽暗,循循善诱,企图瓦解女郎的心防:“那就去杀了你的丈夫,我做你的奸夫,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倪酥心口剧烈的跳动,耳畔嗡鸣一片,面色苍白错愕,她不由自主地颤栗。 裴郁游移的手却停了下来,长指微挑,落于女郎颈间脆弱的伤口处,轻轻摩挲。 “负心凉薄之人,皇嫂又何苦为他当个贞洁烈妇。” 一把短剑被放到女郎手心。 男人微微一笑:“就用他亲手给你的剑杀了他。” 剑鞘上雕刻着精妙绝伦的青鸾,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欲飞,这是少帝亲手给她的,让她用来杀裴郁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晓! 这一刻,倪酥终于明白,或许整个大明宫,到处都是裴郁的眼线才对! 日头西下,风吹帘布,男人眼里的神光忽明忽暗,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倪酥,凤眸深邃又风流艳绝,一眼,就叫人肩膀酥麻。 “想让我当皇嫂的走狗,皇嫂不得先展示展示诚意吗?” 他俊颜凑近,笑意莫名温润,可落在倪酥眼里却不亚于地狱阎罗,缩瑟着退后,身子紧紧抵住马车车身。 裴郁欺身上来,沾了血的手指轻拭她颊畔泪珠,温声软语的诱哄:“你的丈夫为了杀我,毫不犹豫牺牲了你。” 果然,女郎抖得更厉害了,难以接受。 “他既已弃你,你又何必为他守那无用的气节。那晚过后,就算你我之间无事发生,你大可想想,皇兄会不会是同样的选择。” 他轻嗤一笑,欣赏女郎慌乱的脸色,看她血色尽失,心安理得地拥她入怀。 倪酥明白,他在警告自己,就算他们是清白的,等待她的仍是今日被毫不犹豫遗弃的结局。 他的丈夫,对她没有一丝真心。 倪酥绝望地闭上了眼,泪水似溪流涓涓涌出,眼前一黑,彻底软绵绵的栽倒,昏死在男人怀中。 然后她陷入了一场绵长的梦魇。 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 长安的深冬,鹅毛大雪挦绵扯絮。 裴郁的母妃被控“惑于巫祝”,畏罪自杀,当年的淑妃,即以现下当朝太后为首的刘家用铁一般的罪证,将通敌叛国的死罪扣在裴郁头上。 雪花般的弹劾接踵而至,墙倒众人推,罪名确凿,裴郁被流放北地。 与其说流放,则是名副其实的圈禁,没有天子的旨意,永不得昭回。 她当时已与裴郁有婚约,本该追随他北上。 可偏偏淑妃是她姨母,一心想从家族中挑选出一位出挑的女郎做儿媳,便选中了倪酥,其实是看中她早年丧父,好拿捏。 家族之人反复劝她入宫,更是拿他们母子三人的性命相逼。 她的意愿从来不重要,入宫是唯一的选择。 当时还是皇太子的少帝,一心至裴郁于死地,逼迫她亲手将萃了剧毒的酒递给裴郁。 荒唐的是,他看她嫁作他人妇,万念俱灰,竟夺过那毒酒,一饮而尽! 从此,他成了她的心结。 三年来,她也听说过,裴郁在西北起势,诛杀乱党,攻城略地,直到三月前,他斩杀前去招安的八殿下,并给少帝去信,要了首辅之权。 她想,他们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 第8章 没胆子偷情? 坤宁殿,入夜。 距离倪酥醒来已经有两个日头了,所幸脖颈的伤口并不深,上了药,除了晚间会隐隐作痛,已无大碍。 “咣当”一声,外头的帘子重重落下,少帝踏了进来。倪酥忙起身,迎接行礼。 他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脚步歪斜,倪酥本能的搀扶他:“陛下,怎么饮了这样多的酒?” 裴闻嗯了声,虚虚靠在女郎身上,低头瞧着她。 “母后训斥朕懦弱,皇后也这样觉得吗?” 刘太后听闻大慈恩寺倪酥被弃下一事,勃然大怒,怒斥少帝枉为人夫,辜负春心,懦弱无能。 母妃权势过胜,常年的忍耐叫他憋了一肚子火,指尖用力,忍不住将女郎的下颚抬高,俯身欲亲吻她。 倪酥忙别开脸伸手推拒。 裴闻的手倏然发力,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皇后,你便这般盼着朕离开?” 女郎浓密的眼睫微颤,掀起一双秋水氤氲的杏眸睨了他一眼,幽幽道:“臣妾不敢。” 嗓音轻软,调子娇娇颤颤,仿若包含无限委屈与埋怨,听之叫人心尖泛酸。 裴闻鬼使神差想到多年前初见她那日。 便是这样的风情,叫素来对男女之事淡漠的他步子也挪不动,差点在群臣面前闹了笑话。 “酥酥,”他唤她,心中渐软,不由自主将她搂在怀中,一手拨开那堆叠在颈边的乌发,雪白细腻的脖颈露出:“是朕错了,朕对不起你,朕以后会以你为先,你莫要再怪朕。” “朕今晚会好好怜惜你。” 可女郎却将柔荑一寸一寸剥离他的掌控,明明是一副柔顺的模样,可眸光中却满是拒绝。 刚才心里升腾起的那丝悔意与怜惜消失殆尽,他是皇上,这样卑微的恳求原谅,她还有何不满? 裴闻冷冷下令:“褪下衣裙吧,朕要与你行房。” 行房…… 这在倪酥心里引起轩然大波,下意识的恐惧。 可人已经被推至床榻之上,借着酒气,男人凑了上去。美人惊恐万分,薄汗浸身,慌乱不已,两片丰润红唇娇艳欲滴,犹似一只带露海棠,随时待人攀折。 视线落在妻子艳绝的身形与容颜上,少帝气息倏地急促起来,素来温吞的人,此刻难得强横了些。 可惜心有余,力却不足。忙活半晌却毫不顶用,他满头大汗,悻悻住手,一声暗叹,歪着身子倒下歇息片刻。 “咣当”一声,门帘子重重的落下。 有人?倪酥一个激灵,推开了少帝。 “谁?”裴闻抬眼朝外头望去,空荡荡的。 欲念又重新滚烫,倪酥缩在床榻里,又被他打开,灼热的气息贴在皮肤上:“酥酥。” 当!门帘子又是一记重响。 少帝惊起,扯过衣裳,黑眸死死盯着扇门。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把少帝给本官叫出来,有急奏!” 是裴郁! 倪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首辅府那夜陌生又危险的感觉重重袭来,那种被完全掌控的撕裂感,叫她恐惧。而现在,黑暗中,有恶蟒在窥伺,要将她剥皮拆骨。 裴闻再无心思,眸光由方才的情动变为阴狠,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可裴郁却堂而皇之的随意出入大明宫,真是狂妄悖逆! 等他跨入前殿时,却换上了一副温润的面孔。 “六弟怎么这么晚入宫?可是发生什么了?” 裴郁也不行礼,更不起身,稳如泰山的坐在玫瑰木交椅之上,气定神闲,倒像他才是皇帝老儿一般。 他抬起眼皮子,睨了眼少帝:“陛下的外衫穿反了。” 裴闻低头瞧了下,神色略慌乱:“方才从榻上起来的急了。” 他顿了顿,朝身后的太监道:“请皇后出来为首辅上茶吧。” 话音刚落,二人对视,如火如荼。 少帝笃信,首辅打断他们,是因心中不是滋味。 倪酥被迫行至两个男人的视线,经过裴郁时微微颔首,再正常不过。 女郎衣衫微皱,虽面色如常,可鬓间却垂下几缕青丝,松松垮垮的云鬓,暗示了她方才在殿内与少帝做了何事。 “首辅方才不是说有急奏?”裴闻再次询问,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不把人放在眼里。 看着……真可恨呐。 裴郁眯眼,玩味的目光,像在看死人。 气氛紧张起来,窗外,一道惊雷炸开在耳际,惊的倪酥颤了下。 她倒吸一口气,丝毫不怀疑,裴郁腰间那柄黑剑要出鞘砍人。 意外的,裴郁那张艳丽绝色的面庞,随着雷声,展开笑颜,灿烂又有礼。 两个“哈”字,从他喉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带着冷漠以及强忍的杀气。 “哈哈,原来陛下不过是有隐疾。” “早告诉微臣啊,微臣认识一个神医,专治房事吃力。” 他皮笑肉不笑,嘲讽意味拉满。 少帝面色红了白,白了又红,精彩纷呈。 他身患隐疾一事,鲜少有人知,裴郁是如何得知的? 身为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不行”,被旁人瞧不起。气血上涌,少帝大怒,哆嗦着指头指着裴郁,却一句话憋不出来,他开始剧烈咳嗽,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胸腔咳出来! “你……你……” 下一瞬,大一口鲜血从少帝口腹里喷涌而出! 众人慌了神,忙喧太医,倪酥欲随之前去。 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攥住了手腕,猛的拉进一个坚硬如铁的怀抱。 美人逆光面对他,明黄的烛火恰透过她玲珑身段照来,一段段婀娜曲线间,竟隐隐泛着潋滟的光泽,那是令无数男人折腰的欲念之源。 他眼神黯了黯,俯低身去寻她的唇:“他有没有欺负你?” 倪酥恐惧极了,外头都是宫人凌乱的脚步声,不消一会儿,太后便也会赶来的,这男人真是疯了! 怕什么来什么,宦官高声通禀:“太后驾到!” 女郎慌张抚上裴郁自她腰际渐渐上移的大掌,欲图止住他越发肆意的动作,咬着唇轻声道:“若是被发现,你我都得死!” 裴郁看笑了:“有胆子找我当这个奸夫,没胆子偷情?” 女郎眸光中是羞耻,更是窘迫,不管不顾的推搡他:“你快走……你赶紧走!” 所幸,裴郁只是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便离开了。 第9章 捉奸 少帝一连病了几日,终于稍有起色。 赵贵妃尽心尽力照顾,倪酥倒是乐得清闲。 晌午在抱厦用了膳,就着暖烘烘的火炉,倪酥昏昏欲睡,有宫人进来送些消食的山楂糕。 女郎半瞌着眼,懒洋洋的接过,尝了一小口,耳边却传来一道阴柔的嗓音:“娘娘,首辅大人说,您不去的话,他就不走,宁可死在那里。” 倪酥猛的睁开眼,果然映入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宦官。 这是什么话?他死不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那晚他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个字条,上头写着:“明晚丑时三刻,掖庭东面假山见。” 他倒聪明!知道这坤宁殿全是少帝派来监视她的人,便约去外头。 不过距离约定已经过了三日。 “你走罢,本宫不会去的。” 小宦官似乎不气馁,压低声音:“娘娘,若您想知道倪二公子的下落,今晚便去赴约吧。” 倪酥心下一颤,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次该不该信他…… 当夜,丑时一刻。 倪酥坐立难安,侍女籽月担忧道:“娘娘,您怎么了?” 倪酥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我有些害怕。” “娘娘害怕什么?” 女郎瞧着外头如泼墨色的黑夜,眉眼间是深不见底的哀愁。 她害怕什么?她害怕裴郁那令人窒息的桎梏,强迫意味的羞辱,甚至威胁她颠覆自己多年来形成的贞洁观,她怕的要命,不敢同他对峙。 倪酥哀叹一声,回头笑着对籽月道:“无事了,我要去一趟掖庭。” ** 掖庭湖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树木光秃萧条,寒意瑟瑟的夜晚,风声鹤唳。 倪酥踏入假山之中,关乎拓儿,她必须来这一趟。 男人似乎等了许久,他闻声转身。 只见女郎缓步而来,身上的披风比她的身姿宽大好些,逶迤拖地,这几步踩来,仙姿鹤态,身段袅袅婷婷,踩得他是骨软筋酥。 蓦地,女郎停下脚步,摘下了兜帽。 她手里的灯笼,“啪”的一下灭了一盏。 轻微的吸气声。 满庭的冬日白雪顷刻间黯淡无光,昏黄的荧光打在裴郁的面颊上,惊艳、迷失,脊背不由自主地弯了,不剩一丝傲气。 “皇嫂终于肯来了。” 假山内狭长,可宽窄却逼厌,小道最多容身一人,二人隔着浅浅距离。 倪酥不敢看他:“见过首辅大人。” “伤口还疼吗?”女郎芙蓉折颈,这一折并未曾抬头,正微怔,听见一道温柔又低沉的声音“抬起头。” 嗓音犹风佛经幡,说不出的好听。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比炭火更炙热,像被烫着了,不敢同他对视。 假山中安静无比,男人靠近她,一步,两步……清新淡雅的木檀香飘散,挺拔强劲的影子落在她眼睫上头,倪酥欲避开。 “别怕,只是帮你上药。” 下颚被顺势抬起,裴郁修长的指节触摸女郎肤如凝脂的肌肤,柔润的美玉,精心费力打造,美的激起人隐藏在深处得贪欲。 “今日已上过药,不劳首辅大人费心。”美人雪颜透着似有若无的冷漠,不卑不亢。 裴郁哪会听,长指往下,指尖落于那处浅粉的剑痕上,轻轻摩挲。 沾着药膏的手指,冰冰凉凉,一下一下落在伤口处,痒痒的,叫倪酥不由自主颤栗。 她闭了闭眼,终是鼓起勇气:“大人是不是寻到拓儿的消息了?他如今可还安好?” 裴郁手停在伤口上,薄唇展露笑颜,意外的纯良有礼:“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告诉皇嫂,倪拓的确北上投了我的军营,他一切安好。” 这话一出,倪酥只觉得弥漫着浓雾的心头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万幸,万幸…… 抬眼,对上男人目光中那深不见底的墨色,女郎再次慌乱:“多谢首辅大人告知。” “我……我该走了。” “咣当”一声,榔头的敲打声传来,打断了他们,是外头望风的宫人故意弄出动静,是为提醒。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众人的喧嚷声,混为一团。 倪酥还未反应过来,侍卫的声音便划破了黑夜——————“快搜!有人揭发后宫妃嫔与侍卫私通,就藏在这附近!” 倪酥心头猛的一颤,她现在并不知外头是真有这事,还是指的就是她和裴郁! 女郎欲离开,可没走几步,便瞧见了火把的光,此刻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搜!给我仔细地搜!” 二人只得往假山深处走,越来越狭小,逐渐伸手不见五指,裴郁就紧紧贴在她身后走,一只手臂抬起,虚虚护着身下的人儿。 没有路了,倪酥无奈停下,她完全被压在了石壁和男人滚烫的身躯之间。 男人危险的气息混在阴冷潮湿的水汽里,二人几乎贴的严密无缝。 “快!往这边搜搜!”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女郎心如擂鼓,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恍惚间,一个病弱的声音传来:“给朕仔细地搜!” 竟然是少帝!他竟然亲自来了! 倪酥不敢想,在这么个黑暗狭小的山洞里,她被自己的小叔紧紧抱着,衣襟贴着背,腰缠着衣裙,若是被自己丈夫发现……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惊恐叫女郎不由自主的惊呼,可还没出口,嘴就被死死捂住,倪酥下意识挣扎了下,脚却无意踩断一根树枝,在安静的山洞诡异得明显。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男人微凉的呼吸突然逼近:“不想被你丈夫抓个正着,就别乱动。” 倪酥不敢动了,惊出一身冷汗,整个人汗淋淋的。 “火把给朕!”刚刚的声音惊动了裴闻,他缓步踏进这一方假山洞里头。 轻微的脚步声,倪酥大气不敢出,衣衫不整,在山洞里暧昧的交缠搂抱,她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四个大字。 捉奸在床。 随着少帝的脚步越来越近,箍在腰间的手臂收的也越来越紧,倪酥知道,被发现不止她名节全毁,他也不免受牵连。 强压着惶恐,女郎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颤抖的那么厉害,当捕捉到那跳跃的几个火星子。 她绝望的闭了闭眼。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10章 小酥,我带你走! 只要跨出那一步,少帝立刻就会发现。 “启禀陛下,找到了!”侍卫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在那边的阁楼里!” 裴闻狐疑的瞧了眼尽头拐角处的黑暗,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迟疑了片刻,还是折返回去快步离开,他倒要看看,是哪对奸夫淫妇如此胆大包天! 一时间,脚步声如潮水般退去,倪酥松了口气,继而诧异,真有后妃和侍卫私通? 外头喧闹一片,隐约传来女子的抽泣声。 “贱人!” “把这对奸夫淫妇拉下去,听后处置!”裴闻震怒的声音传来。 倪酥额角惊出细汗,只差一点儿,就差一步的距离,恐怕被捉奸的就是她和裴郁了。 被吓的不轻,女郎身子还颤抖的厉害,裴郁好整以暇的欣赏,无所畏忌的厚脸皮样儿。 他不愿意松开女郎,倒是腾出一只手,摊开,掌心躺了一支蝴蝶步摇。 做工不甚精致,甚至有些简陋,轻飘飘的,一丝质感也无,摸起来扎手,像是糊弄小孩的玩意儿。 倪酥微惊讶,弄不懂他又生了什么心思:“首辅大人这是何意?” 裴郁语调低沉温柔:“皇嫂喜欢吗?” 倪酥拿在手里把玩,道:“蝴蝶的样式,倒是做的不错。” 一只逼真的蝴蝶,做的细致极了,看得出出自心灵手巧之人。 倪酥生在高门贵族,母亲更是出自长安第一豪族,顶尖的东西,流水一般送入她房里,入了宫,少帝在吃穿用度也不曾有苛待,首饰穿着,都是制造司精品,力求彰显皇室雍容却不华丽的做派。 他们年少定下婚约后,裴郁给她买东西,必是精心挑选,有拿不定主意时,往往挑选价格最昂贵的那个。 但今日,他送了她一支廉价的蝴蝶步摇。 裴郁嘴角微扬:“皇嫂,让微臣替你带上吧。” 倪酥只好交给他,他拿起蝴蝶步摇,稳稳地别在女郎乌黑的发髻上,那掉着的坠子一打一打的,真像只翩翩欲飞的蝴蝶,灵动飘逸,衬着倪酥花凝月露的娇颜,不管多廉价,也显得贵气了。 犹似月下的一枝承雪梨花,子然凄美。 裴郁情不自禁:“这步摇原本廉价,可别在皇嫂发髻上,真是给它添光了,让这原本丑陋的小家伙,变得动人了呢。” “既然戴了,在宫里,就不要摘下来了。” “嗯?”倪酥面露疑惑,一颗心沉了起来。 “微臣曾送给皇嫂许多价值连城的东西,可皇嫂却弃之如敝履。”他越说,周身的危险气息就增加一分。 “那么,就带着这支廉价的步摇,回到皇兄的后宫。” “你不记得稀世之珍,那便记住这支廉价的步摇吧。” 倪酥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少帝疑心重,她带着这支奇怪的步摇,一定会被盘问,到底从何而来,届时,她该怎么回答呢? 宫人们也会注意到这枚步摇,难免揣测,会不会真是皇后的情郎送得。 否则,皇后怎么不肯摘下呢? “微臣,要的就是这样。”裴郁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倪酥眸光微嗔,顿时想将这步摇扯下来。 可,被人拦住了,男人攥住她手腕,女郎抬头,撞见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皇嫂应该清楚,整个大明宫都是微臣的眼线,只要皇嫂敢摘下来,我就立刻进宫。” 裴郁打算通过这根廉价的步摇,向众人暗示,皇后与他关系匪浅,昭告旁人,皇后是他的人,带着他赠予的东西,哪怕是一支廉价的步摇,就算是皇上的妻子,也不能摘下,只能为他所掌控。 他得彰显他的特殊,生母低贱的六皇子,正如这根低贱的步摇,价钱低廉又如何?还不是要戴在帝国最尊贵的皇后头上。 这样,他就得意了。 亏他想的出来! ** 回到坤宁殿,听闻那与侍卫私通的后妃下场凄惨,倪酥便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浑浑噩噩过了三天,明明春日将至,这夜却又落雪。 一道惊雷炸开在边际,震荡的满地雪花一颤,榻上女郎猛的惊醒,风声鹤唳似厉鬼拍打门窗,她心有余悸看过去,诺大的宫殿,空无一人。 守夜的宫女也消失不见了。 蓦地,黑暗中有水滴落地的声音,影影绰绰的脚步声,叫女郎心口直跳。 屏住呼吸,果然惊觉地面一道黑影,她不动声色抽出枕下的青鸾短剑,紧紧握住,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 忽然,巨大的阴影笼罩,女郎始料不及,抬起握剑的双手就要猛刺下去。 手腕被捉住,“小酥!” 女郎顿住了,抬眼,猝然对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小酥。”那人手握着她的腕子,望着她,声音中带着说不出来的暗哑与苦涩。 二人对视片刻,相顾无言。 松开手,原本因逆着烛火而朦胧不清的五官在月色中逐渐清晰,正是同她青梅竹马的郎君,谢延谢中丞。 一年前,他受少帝重托,去往江南道出任钦差,查处江南道贪腐一案。如今大功告成,可算日子,他该是三日后回京才对。 倪酥不动声色四下扫视一圈,见暂无旁人,才松了口气。 轻声道:“已入夜,大人怎会来此处?” 前臣夜闯后妃的宫殿,大有不妥。 谢延望着女郎消瘦病弱的模样,暗暗握紧双拳,压抑道:“一年不见,娘娘可好?” 他都知晓了,少帝竟然亲手将妻子送到首辅的榻上,真是……禽兽不如! 倪酥闻言双眉微蹙,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我很好。” 她、裴郁和谢延,三人自小一同长大,原本情如亲人,可当年她与裴郁定下婚约后,谢延支持太子党,便站在了裴郁的政治对立面,渐行渐远。 谢延是冒着大雪来的,衣衫发丝皆沾湿,名动大魏的雪白幽兰,温润儒雅的高岭之花,眼底却涌出愤怒与仇恨。 “小酥,我带你走!” “咣当”一声,一只茶杯咕噜噜滚了过来,至二人脚边。 来不及心悸,一道低沉又略带戏虐的嗓音:“谁想带走大魏的中宫皇后?” 这让人喘不过气的威胁感,挑衅意味过浓。 第11章 勾引别人妻子的龌龊勾当 谢延侧过身,若无其事,笑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首辅大人,你好啊。” 霎时气氛紧张起来,剑拔弩张,各不相让。倪酥心里大惊,怎么裴郁也来了?这二人历来针锋相对,势不两立。 又一道惊雷在天空炸响,裴郁那张艳俊绝伦的凤眸,随着雷声,缓缓定格在面前两人交握的手上。 “原来是谢大公子,谢中丞。”每个字,都带着杀意凛然。 他伸手抓住女郎的右胳膊,呈争抢的态势:“我的女人,不劳你费心。” 他眼明心慧,就是非要搞得所有人下不来台。 这算客气的了,要不是在倪酥面前,他早拔剑砍死谢延了,扔到深山老林埋得深些,再对外无辜的说无事发生就得了。 谢延脸色微变,但嘴角的笑意仍一丝不苟:“首辅一向这么爱开玩笑。” 裴郁笑吟吟的,却一步步向前,另一只手搭上白衣青年的肩头,凑近:“本官从不开玩笑,谢延,你好大的胆子!” 倪酥的双手被两人各自握着,现下也不敢挣脱,她总感觉,谢延会死在裴郁手上! 谢延明白,在裴郁手上抢人,无异于虎口夺食。 他无所畏惧:“究竟是我大胆,还是首辅大人更大胆呢?” 普天之下,敢堂而皇之把中宫皇后说成是他女人的,只有裴郁了。 “谢大公子平生高风亮节,克己复礼,怎么也做起了勾引别人妻子的龌龊勾当。你起了觊觎旁人之物的心,就是罪该万死!”裴郁嘴角的笑意不减,甚至于无邪。 谢延觉得这头恶蟒简直离谱,竟然先发制人反咬一口,觊觎旁人的妻子?到底是谁先破坏他人姻缘,他心里没点数吗? “首辅大人,你扪心自问,小酥爱过你吗?你当年同她的那点姻缘又是从何而来的?”蛇打七寸,谢延太知道如何诛心了,不给这恶蟒点颜色瞧瞧,他便欺人太甚。 “胡言乱语!你的圣贤大道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贱人。”他缓缓吐字。 “就是你蓄意勾引!你是个一贯会勾人的狐媚子!”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酥酥面前装可怜,博同情,赢偏心! 裴郁眼底冰寒彻骨,一条被惹怒的凶蟒,瞧着就是要收拾谢延的样子。 他骂人时盛气凌人,骄纵无比,凶悍中裹挟十分昂扬的怒气,似艳红的芍药,浓烈到饱满欲滴的艳情。 一脚踹到谢延身上,文弱公子怎敌,立刻被踹倒在地,手掌痛苦的捂住腹部,一口鲜血猛的吐出。 倪酥害怕极了,她杏眼绯红,护住了谢延,只觉得身后的谢延,像一尊脆弱的琉璃神像,随时能被裴郁这个疯子打碎。 裴郁生的很高,原本高傲冷峻的神情盛满怒气,抬起下巴:“谢延,你装什么装!给我起来!” “裴郁,你先回去吧。”女郎眼泪和断了线似的。 裴郁惊诧不已,瞧见她这副伤心欲绝担忧谢延的模样,临近发疯。 “皇嫂,让开,本首辅今日就要宰了这个引你犯错的下贱胚子。” 他不明白,这点小把戏,为何总能收获女郎的偏心和怜爱。 三人僵持着,外头忽然传来宦官尖细的通禀声:“圣上驾到~” 倪酥猛的转头,下意识轻呼:“陛下来了?” 裴郁收住了刚才的暴怒,面色恢复沉稳,没时间再考虑,抬手擒住谢延,没有丝毫犹豫,拖着他,来到床榻边。 直接弯下腰,将虚弱的谢延往床底塞。 少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女郎还未反应过来,直接拥着她跃入床榻。 明明是深冬,可床上堆叠的被衾与软枕却像是无端被捂热一般,充斥烧燎燥意。 倪酥陷在柔软之间,欲起身调整,却触到一具滚烫坚硬的身躯。 女郎细嫩的指尖被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掌包裹,顷刻就被其中的滚烫温度烫到,她抬眸望去,跌入裴郁幽深的凤眸。 这般惊险的场景,她竟然在其中窥探出了十分的灼热,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连人带骨头吞噬殆尽。 她内心发颤,那夜的回忆像朝涌,立刻要抽出指尖。 可才挪开半寸,男人的大掌便咄咄逼人的追上,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腕子。 手掌温度滚烫,久经沙场留下的茧子,紧紧贴合着她细腻如白玉釉般的肌肤,细微的刺痛感,引她微微颤栗。 男人指节发力,轻而易举将纤细的腕子拉近,二人之间已经丝毫没有距离可言。 灼人的呼吸交绕缠绵,裴郁瞧见女郎的眸中微芒萤亮,似泪非泪的水头,好似玉承明珠,花凝月露,含烟芍药,柔弱堪怜。 他将榻上的被褥弄的更凌乱,喉结微微滚动,薄唇靠近她的耳畔,紧紧贴着:“别怕,镇定。” 然后,他便将自己从头到脚掩藏在被褥里。 便在这时,少帝踏入了大殿。 “皇后的寝殿怎么一个宫人也没有,守夜的人呢?” 裴闻只是遥遥站在床账对面,他瞧过去,纱幔薄薄一层,朦胧的线条只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女子身影,以及榻上堆叠起伏的被褥。 倪酥微微撑起身子,尽力稳住发颤的嗓音:“陛下怎么来了?” 嗓音柔软中带着三分慵懒,像是刚被吵醒了似的。 “朕想来看看你。”裴闻又走近一步。 这间歇,已令倪酥薄汗浸身,颤的停不下来。 被褥之下,那一具滚烫的身躯,正紧紧贴着她,烧灼滚烫的温度侵袭,令她心口砰砰直跳,生出了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而裴郁在其中也十分不爽。他生的高大,根本无法舒展四肢,女郎身上的芙蕖幽香,见缝插针的钻入他鼻间。 裹挟着一簇要燃起的火苗,将他身体,连同内心某处的欲念点燃。 该死,还得忍! 见女郎沉默不语,裴闻只当她仍在赌气,所以不愿意下榻迎接:“皇后难道真打算一直晾着朕?” 那晚过后,裴郁将少帝气的病了好几日,倪酥受太后嘱托赶去照料,却被羞辱的够呛。少帝托着病弱的身子,大喊叫她滚,甚至把她亲自熬的药全部打翻。 如今却来反问她? 第12章 还回去,微臣替你撑腰 “陛下三番五次侮辱臣妾,侍臣妾为头插草标的货物,任何时候都可待价而沽,还想让臣妾如何对您呢?”这话一出鼻间酸涩涌起,她几乎落下泪来,在少帝那里,随时可以出卖他这个发妻的身体。 少帝嘲讽一笑:“你以为朕的心里就好过吗?若不是你与六弟的旧情,朕何需承受这些年的颜面尽失。天子的尊严岂容你来践踏?不管你和六弟有没有发生什么,到底是失了贞洁。” 倪酥听着这些话,只觉得道貌岸然,明明是他将她拱手送于他人榻上,如今却反嫌弃她失了贞洁,真是可笑。 他的丈夫从来就是这样,利用她侮辱她,一丝一毫的真心都不曾有,从前这些是她一人承受,可如今却被儿时挚友亲耳听到,倪酥觉得狼狈不堪。 “既然是如此,那朕便褫夺了你的封号,也让首辅好好怜惜怜惜你这个可怜的废后,否则,他不冷不热的对待,岂不叫你这个旧情人伤心欲绝!” “对了,当年首辅应该想不到吧,我这个病弱的太子叫他头顶绿云笼罩,他的未婚妻子嫁给了朕,任由朕搓捻,他该多么恨啊!” 裴闻说了这些话,完全是为发泄心中的怒气。 却不知这对倪酥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哀愁又充斥着无措的泪眸,贝齿紧紧咬着软唇,不肯说话。 下一刻,身后的男人在她耳畔呢喃:“少帝这样侮辱皇嫂,皇嫂还想忍下去吗?” 他薄唇擦过女郎娇嫩的肌肤,循循诱哄:“还回去,微臣替你撑腰。” 半晌。 女郎轻颤着开口:“陛下说首辅头上绿云笼罩,可陛下又好到哪里去了?” “一国之君,将自己的妻子送到政敌的榻上,以换取苟延残喘,仁义道德,四书五经,试问哪本圣贤书教会陛下这样懦弱虚伪!” “好……好啊!”裴闻咬牙切齿:“皇后真是一点也不怕朕废了你,从此以后再也不许你一国之后的尊贵。” “既要如此,陛下先去问问太后才行。” 裴闻恼羞成怒:“你以为朕不知道?早晚有一天,朕会除了你与首辅这对奸夫淫妇!” “滚!滚出去!”倪酥过于柔弱,可也有限度,这样的讽刺,叫她心如刀割。 这话一出,少帝震惊至极,他快速前进了几步,不可置信:“你……你竟然敢让朕滚?” 女郎不卑不亢:“既然陛下如此厌恶我,那以后就对臣妾敬而远之吧,您施舍的爱廉价又恶秽,我不稀罕。” 少帝面颊憋的通红,他懦弱柔顺的妻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好啊,明日太后寿宴,那皇后便也不必出席了,也好叫皇后看看,朕到底敢不敢废你!” 倪酥心口一紧,姨母寿宴,必然会迎母亲出席,少帝再如何也不敢忤逆姨母,她想见母亲,就必须出席。 身后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紧绷的身子,一双大掌轻轻握住那微颤的柔荑,灼热的气息似有若无:“一切有微臣。” 倪酥压下心悸,沉声:“明日太后若不见臣妾出席,必然派人来请臣妾,恐怕还轮不到陛下您做主。” 裴闻怒极反笑,嗓音似冰冷的蛇吐信子:“朕是帝国之主,更是天下之主,岂容你肆意践踏尊严,倘若皇后明晚真敢来,那就休怪朕无情了。” “朕必会叫你颜面扫地,就当着首辅,你旧情人的面!” “臣妾不在乎。”女郎的声音冷冷传来。 良久,四周安静的诡异。 少帝终于转身,愤而离去。 一场对话,谢延彻底明白了少帝的真面目,尽心支持他的几年,他殚精竭虑,忠心不二,替他清除异己,干了多少件脏事破事。 为的是什么呢? 只求他能好好珍惜小酥。 可结果呢? 他早该看清裴闻道貌岸然的丑恶嘴脸! 今日的暴风骤雨,叫倪酥深感疲惫,待大殿只余她一人时,便沉沉睡去了。 ** 太后寿宴,设在含元殿,规格极尽奢华。 太后饮了几杯酒,不胜酒力,少帝为显孝心,陪着回了慈宁殿。 有太后身边的宫人上前,对着倪酥道:“娘娘,太后邀您往楼上同刘二娘子相聚。” 女郎眸光中透露出喜悦,与母亲分离足足有半年,她有太多的话,太多的情要诉。 烟罗紫的衣裙摇曳而过,至含元殿顶层,倪酥瞧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微迟疑。 嬷嬷将几个宫女带走,只余她一人,这里有些暖烘烘的,甚至是燥热,矮案旁的火炉烧的噼啪作响,空气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熏香味道。 倪酥捻着手帕,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余光瞥见斜前方的错金螭兽香炉,那股子香烟聘聘袅袅的往上冒,莫名叫她头晕。 这屋子实在太热了。 女郎起身,从窗口瞧了眼下头,竟然到处都是守卫,大魏风气开放,就算皇家设宴,宾客也一贯是来去自如,这般严防死守,必有蹊跷。 她心中升腾起一股异样,回想起昨夜少帝的话,慌乱之间,招手唤来等在外头的籽月,在她耳边嘱咐。 “去外头找首辅大人,要快。” 此举兵行险路,但却是拦住少帝的唯一办法。 籽月急急的跑出去,帘子后也同时传出动静,有人撩帘,只见一位着深兰色衣裙的妇人步入。 是母亲! 倪酥难掩激动,上前几步握住母亲的双手:“阿娘。” 刘氏伸出手,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含满泪水的眼眸充斥着爱意:“哭什么?” 倪酥摇摇头:“阿娘,我听少帝说,您被软禁后,有几次因不愿连累孩儿,想咬舌自尽,是孩儿不好,孩儿愧对您。” 刘氏温柔的抚摸女儿的脸:“陛下借阿娘来威胁你,阿娘心疼你啊,更不愿做你的累赘。” 这话一出,倪酥钻进母亲的怀抱,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汹涌,就像儿时无数次那样,被欺负了,就躲阿娘怀里大哭一场。 “小酥,伴君如伴虎,你可要保护好自己。” ……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皆是泣不成声,后来又辗转说到倪拓身上,直到倪酥因双目眩晕而深感不适。 刘氏这才察觉到异样,轻微的鼻息声,一股浓烈的香草气息扑面而来,她眸光定格在不远处正冒着白烟的香炉上。 她自小通医理,懂医术,稍加辨别,发觉这香炉中点了一些偷情的香,心下大惊,立刻上前将一杯热茶泼了上去。 但为时已晚。 倪酥额间满是渗出的细汗,整个人无力的伏倒在案上,一种奇异的,滚烫的热气,似乎被点燃了,面颊透出异样的绯红。 刘氏自知,门外的守卫自不会叫她将人带离这里,为今之计,是去找自己的姐姐,刘太后。 她道:“乖女,你且等着母亲,母亲去寻太后,替你做主。” 倪酥艰难的点头,又押了口茶水,却是于事无补,抬眼却见一侍卫悄无声息出现。 小侍卫显得异常紧张,又有些腼腆:“见过娘娘。” 女郎不明所以间,小侍卫又道:“娘娘,这是陛下的意思,让您今夜同……同卑职……同房。” 倪酥忽然顿住了,只觉一阵恶寒涌上心头,胸腔中交织着恐慌、愤怒以及羞恼。少帝所说的颜面扫地竟是如此卑鄙不堪入目的法子! 不仅可以在裴郁面前羞辱自己,到时传出皇后与侍卫私通的丑闻,太后就不得不同意废后。 倪酥握紧茶盏,声音中存了愠怒:“出去!” “娘娘,卑职也是被逼无奈,得罪了。” 对方只是迟疑了一瞬,忽然伸手去解她的衣裙。 倪酥躲开他,只觉小腹一阵恶心翻涌,可又因熏香浑身无力,使不出一点劲儿。 她手摸上藏在袖间的短剑,用力握住剑柄,猛的发力。 “噗”一声,殷红的鲜血飞溅到侍卫面颊! 对方下意识后退。 倪酥无力的俯在案边,一只手哆嗦的握着短剑,另一只手却赫然出现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在那雪白的肌肤上异常刺眼。 她为了逼自己神志回拢,竟然用短剑狠狠划了自己一刀! 撕裂般的疼痛感,叫倪酥意识清晰了些,她起身,脚步踉跄,一双杏眸猩红似要滴出血来:“滚!” 对方显然语气退缩了些:“娘娘,卑职也不想这样的,可陛下说了,若娘娘不愿意,便直接用强的。” 倪酥强压紊乱的呼吸:“你今日若胆敢冒犯本宫,本宫便自刎在这里,想必,这样你也没法和少帝交代吧。” 女郎嗓音颤的厉害,但在柔弱中却是难以撼动的坚定决绝。 侍卫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对峙久居不下。 第13章 醒悟 含元殿外,裴郁被少帝的守卫拦住去路。 乌泱泱一大队人马,引的宫人们纷纷侧目,又噤若寒蝉,不知这大明宫又要出什么事了。 少帝提前一步在此处等候:“首辅大人带兵搜查含元殿,打扰太后寿辰,是为何意?” 年轻的首辅今日着一身玄色窄袖袍,仿佛与暗夜融为一体,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这含元殿进了不干净的贼人。” 少帝面颊裹挟三分锐气:“首辅无圣旨,集合大批人马夜半进宫,不觉得不妥吗?” “不觉得,”裴郁语气云淡风清:“只是来替陛下您清理门户。” 他面颊忽然扬起一道诡异的笑,看来竟有种嗜血的美感,直叫人胆战心惊。 “陛下还是赶紧让开,否则,刀剑可不张眼。” 裴郁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高高笼罩在少帝之上,伸出手掌毫无顾忌的推了把少帝,明明瞧着没用劲,可却活生生将人推的倒了下去。 宫人连忙上前搀扶,可裴闻瞧着裴郁大步向前的脚步,嘴角却露出一道恐怖如魑魅的笑,就着嘴角的血迹,似吃人的妖怪。 他可是在前头布下了天罗地网! 今夜,裴郁必死无疑! “砰”的一声响,似乎有人撞破了扇门,一道人影冲了出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宫墙之上,严阵以待的弓箭手,已经将那利箭对准了目标! “嗖嗖嗖”的声音,利箭似落雨,准确无误的纷纷插入一人的身体,鲜血,尖叫,混沌,一切都乱了…… 含元殿顶层,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阿娘!” 众人望上去,只见皇后半个身子都倚在窗户外头,肝肠寸断的嘶喊。 一众金吾卫立刻冲出来,埋伏在更高处的暗卫瞬间便将弓箭手们斩杀,一时间,鲜血顺着大明宫朱红的瓦墙落下,妖艳异常。 待裴郁赶上去,瞧见的便是,女郎似浑身骨头是软的一般,卧在窗前,哭红肿的杏眸中充斥着涣散,面容异常坨红,她极力想要爬起来,却因双腿无力而栽倒下去。 裴郁大步上前,将倒下的女郎顺势拢在怀中,唤她:“皇嫂。” 女郎似乎已经无法分辨,她一边燥火焚身,一边悲痛万分:“滚,不要……碰我!” 明明是极怒,却因中了偷情香而显得软绵难耐。 裴郁桎梏住她不住挣扎的手:“皇嫂,是我。” 女郎眸中飘过迷茫,终是呢喃出声:“裴郁?” 下一瞬,巨大的悲伤涌入,那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双手急切的抓紧男人的衣袖,悲痛出声:“我阿娘呢?她如何了?” 眼见男人眸色暗沉一言不发,倪酥又艰难出声:“救救她!求你……” 渐渐的,她开始神智不清,可口中还在呢喃着什么,再这样下去,她会死! 这少帝果真狠心,下的药量,就是要叫她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男人的靠近,带着周身冰凉的气息,叫女郎甘之如饴,她一株柔软的藤蔓,缠上壮硕的树根,软绵绵的胳膊环抱着他的腰,欲将那仅存的冷意化进自己身体里。 “皇嫂。” 裴郁微微扶正怀中的人儿,试图将人叫醒,可女郎却滚烫如沸水,濒临殆尽,一双柔嫩的小手胡乱扯着,将滚烫的面颊往他冰凉的胸膛上贴。 女郎扬起下巴,泪意朦胧,哭泣着唤他:“六郎。” 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情之期期艾艾诉苦。 仅存的一丝理智被击溃前,倪酥知晓,裴郁早就对她没有分毫真心了,回京的种种,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三年时间,边疆的风雪似利刃,雕刻出他无情的眉眼,她姓倪可与刘家的关系却是板上钉钉,他们该是仇敌。 裴郁喉结滚动。 她这副模样,根本无法被带离。 女郎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衣裙,复而伸出两只雪白纤细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颈,灼热的气息喷洒,带着无可救药的引燃,深埋其中。 男人转头瞧了眼紧闭的殿门,忽而将人拦腰抱起。 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是裴郁将矮案上的物件用胳膊扫落在地,他将女郎放在空空的案子之上,倾身覆了上去。 男人巨大的阴影笼罩,他的衣襟被扯的凌乱,强壮的胸膛外露,充满蓬勃力道的肌肉线条,刀剑留下的伤疤,一双撑在矮案上的手臂,青筋暴起。 倪酥意识模糊,只是情不自禁的迎了上去…… 一声声摄骨销魂的“六郎”从殿里头传出,甚至能听到木质的响动。 殿外,薛管事略显尴尬。 娇娇女儿家抽泣着呼唤,犹似江南袅袅春水被大力撞碎在溪畔坚硬的石头上,听的他都下意识耳尖泛红。 有侍卫上来禀告:“薛管事,下头那些宾客该如何?” “先扣着,封锁整个含元殿,一只鸟都不要给我放出去!”他替首辅善后惯了,可为偷情放风这回事……他也是头一遭啊! 殿内。 倪酥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意识总算回笼,可那泪意却再也没停下。 裴郁胸膛之中还隐隐浮动燥热之感,他抱着怀中快要碎掉的人儿,视线落在那白皙的脖颈,雪白的肌肤在浮影绰绰的光晕下,更甚精心打磨的美玉,此刻还泛着淡淡的粉红。 女郎的背暴露在空气中,蝴蝶骨漂亮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展翅欲飞,整个人美丽又脆弱似琉璃珠。 裴郁今日从头到尾克制的厉害,少帝设下此计,便不会轻易罢休,他需得小心些,不可在花瓣上残留下痕迹。 “皇嫂,皇兄对你,当真是狠心至极的。” 男人的声音传入耳中,早已恢复如常,她深吸一口气,至住抽泣,杏眼萦绕出浓烈的恨意:“我受够少帝了。” 良久的沉寂,裴郁轻笑一声:“那皇嫂想怎么报复他呢?” 倪酥直截了当:“我想你杀了他。” 一个女人,妄想推翻自己丈夫的桎梏,甚至杀了他,倪酥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可那也是被裴闻逼疯的。 他如何欺辱自己,都可忍耐,但若是阿娘,她绝不会忍。 女郎虽尽力保持气息平稳,可裴郁还是察觉到了她尾音的微颤,是啊,怎么会不慌乱呢? 皇后竟然和情人谋划杀了大魏帝国的君主,多么大担包天的行径,简直倒行逆施,可裴郁听了,眉眼却没有流露出一丝震惊。 他入鬓的长眉微挑,语气甚至心平气和:“皇嫂这种恪守规矩的古板人,竟也会讲出这样的话?” 女郎再次缓缓开口,语气充斥坚定:“我们合作,替我杀了少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14章 决裂 宾客们在一个时辰后被遣散,众人噤若寒蝉,各个不敢过问今夜的血雨腥风。 这次首辅倒是没有为难少帝,只是软禁了两个时辰,便撤走了大批金吾卫。 太后大怒,恐怕明日的朝堂又不太平了。 清思殿内,宦官正禀告:“皇后娘娘到——” 裴闻一脸阴郁,整个人隐匿在阴影中。 女郎正为母亲守丧,一身素白,乌黑的秀发挽起,纯白的头纱微微拂动,见到少帝也不曾行礼。 裴闻眉间闪过阴狠,沉声。 “扒了她。” 自屏风出来两个嬷嬷,行至倪酥身边,即刻粗暴的扒她身上的衣物。 倪酥挣扎着躲避,手紧紧捏着衣襟:“陛下这是何意?” 裴闻兀自饮了口茶,并未抬眼。 “娘娘,咱们也是替陛下办差,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一个嬷嬷用力将倪酥控制的动弹不得。 可女郎却死死护着衣裙,怎么都不肯就罢。二人也不再怜香惜玉,粗暴的将人推到柱子上,解她的衣裳。 披风、外裙,就连内衫也落地。 “嘶”的一声,女郎的小衫被扒开,雪白娇嫩的肌肤顷刻间就起了一层细细的颤栗,白晃晃的,细腻光滑,不见一丝痕迹与伤口,是上好的美玉。 四周凝固一瞬,宫人们皆瞥过头去不敢看,倪酥眸光环绕一圈,顿时被羞耻感淹没,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她将禁锢自己的嬷嬷推开,猛地转过身! 可裴闻却大步向前,靠近女郎,将她的身子粗鲁扳正,冰冷的眸光落在那精美的锁骨之上。 光滑、雪白、细腻,没有一丝杂质,意外的,并没有他预想到的暧昧痕迹。 他声音冷的骇人:“倪酥,你是如何好端端回来的。” 倪酥发髻凌乱,一缕长发垂落在肩头,就着满心满眼的羞耻将衣裙穿好,她觉得荒唐极了,杏眸绯红:“陛下想看臣妾如何?被狼狈的捉奸在床?” 她永远都是这副模样,娇娇软软,就算是怒斥,嗓音也藏不住的绵软,似天生就会诱惑人的柔弱菟丝花。 他早厌了她这副样子:“别摆出一副受了十足委屈的模样,你以为你有多无辜?” “同朕在一起多年,一定委屈坏了,你就是本性浪荡,憋久了,看个男人就想厮混。” 女郎杏眸中蓄积情绪,指尖都抑制不住的发抖,她曾经尊重的丈夫,帝国的九五之尊,竟是如此鼠蛇之辈。 须臾之间,她抬起手掌,一个耳光猛然落在少帝脸上! 宫人们看傻了,李公公大惊着奔呼向前,要拦着少帝:“陛下!陛下!您万万不可动怒!” “滚开!”少帝眼睛瞪的似铜钱,脸红了又黑,堪比藏了三年的刷锅水,朝着倪酥:“你就是个淫妇!朕叫你去勾引首辅,你若性本贞洁,又怎会答应!我看你就是想男人了,才一定要去!” “朕真是瞧见你便倒胃口!” 这话骂的够难听,九五之尊堪比永阳坊街边骂战的昆仑奴。 女郎却站直了身子,她扬起头,头纱微微翻起,杏眸中似火焰般灼烧。 “陛下不仅心胸狭隘,行径卑劣,而且懦弱不堪,刚愎自用,内心恐惧首辅独揽大权,更恐惧姨母外戚干政,所以就只敢指责臣妾这个弱女子。” “你自认九五之尊,天之真龙,不过是慌乱的借口,你滥杀无辜,不事朝政,真真是个失败至极的帝王!” 她声音虽柔,却掷地有声字字珠玑。 裴闻眸光震惊,似乎难以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他那柔弱如菟丝花般的妻子。 他猛地靠近她,二人拉拉扯扯,倪酥被推搡到屏风处,甚至将案上的花瓶碰撞在地,摔得粉碎。 藏在袖间的短剑碰上木质框架,她下意识紧握那剑柄,脑海中莫名浮现裴郁那日所说之话。 去杀了你的丈夫,我做你的奸夫。 杀了……她的丈夫? 倪酥杏眼红的似要滴血:“为什么?” “为什么要残忍杀害我的母亲?” 裴闻情绪正在头上:“你的母亲同你一样无用,既然你都没有了利用价值,更何况你母亲?朕就算杀了她,又有何妨?” 其实今日误杀刘二娘子纯属意外,他本意是想杀裴郁,谁知这刘氏却当了替死鬼。 “她是无辜的!”女郎嗓音带了嘶吼。 “朕还讲的不够清楚吗?”裴闻盯着她,一字不落的又讲了遍。 顷刻,倪酥再次抬起手掌,用尽力气甩了下去,“啪”的一声,耳光再次落下。 女郎爆发出的力道叫裴闻始料未及,他甚至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伸手触上自己已然红肿的脸。 他恼怒万分:“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可倪酥伸手又打了他一巴掌:“这次才是为我母亲打的!” 裴闻气急攻心,喉头一阵腥甜,一口血猝不及防的呕了出来。 宫人们大惊失色,忙呼:“快叫太医!” 少帝用手背囫囵的抹了几下嘴上的血,一把推开那些碍事的宫人,双手紧紧握着倪酥的两边肩膀:“谁给你的底气对朕如此不敬?” 女郎嗓音冷冷:“陛下,这是最后一次,您最好不要再逼我。” 裴闻胸腔上下起伏间,是剧烈的疼痛感,咬着牙一字一顿:“信不信朕废了你!” 女郎仰着头,明明是柔弱纤细的模样,却似蒲草般坚韧不拔。 “这话陛下用来吓唬人已经是第几次了?我背后是刘氏一族,陛下可敢废我?” 少帝开始不住的咳嗽,就连衣襟上都沾满了血。倪酥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裴闻,你是个懦夫。” 她冷眼瞧着面前吐血的男人,用力扯下他抓着自己的手掌,转身大步往外走去。一双杏眼早就因泪水而变得红肿,却决绝的以指腹擦干。 “来人!”裴闻颤抖着手,嗓音暴怒:“把她给我拦住!” 几个宫人上前,可素来温柔的皇后娘娘却冷冷侧身:“谁敢拦本宫。” 殿外,又落雪了。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飞卷的雪花,一直隐忍不发的泪意,顷刻决堤,泪珠不受控的滚落。 身处深宫,丈夫的侮辱,外祖家的威逼利诱,宗族长辈们的冷漠,宫人们轻慢的眼神,充斥着整个大明宫的流言蜚语,凭什么所有人都叫她一忍再忍? 命运给予她的桎梏沉重又痛苦,她深陷其中,无法挣脱,可却从未自轻自贱,更不会向谁屈服。 关于少帝,她的丈夫,恐怕他们永远都将势不两立。 第15章 紧张 立春了,长安城却没添一丝暖意。 仪仗浩大的皇家车驾停在了近郊的行宫,先帝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修建的猎场,以昭显大魏马背上打天下,不忘初守的壮志。 倪酥自马车里出来,便见刘太后朝她伸出手:“小酥,皇帝鲁莽行事,你可莫要一直怪罪他,之前在宫中你们一直闹别扭,如今来了行宫,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你们呐,一定要和好如初。” 倪酥报以柔顺一笑:“臣妾都明白。” 忽然,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她下意识转头去看,有侍卫通禀:“首辅大人也到了。” 倪酥微诧异,本以为他不会来,只见一队金吾卫下马,簇拥着一绛紫衣袍的俊美郎君,正是裴郁。 “微臣见过皇后,见过太后。” 太后对上裴郁,脸色微变,微微颔首却也没说什么,竟自向前离去,倪酥忙不迭的跟上。 可身子正巧与裴郁插肩而过,那一刹那,她只觉手心被人捏了下,便多了一张字条,她心口急跳,幸得宽大的裙袍遮掩。 待她与太后至行宫殿内,太后瞧见她额角的细汗,微狐疑的看向她。 “皇后身体不适吗?怎的出了这些汗?” 女郎手心紧紧攥着那字条,因热汗而变得湿濡,呼吸下意识急促,强迫自己压下:“无事,只是离这炉子近了些。” 她瞧了下不远处的炉子,里头炭火正烧的噼里啪啦。 所幸,太后并未看出什么端倪,她揉揉额头,只说自己累了,便进了寝殿。 倪酥恍然呼出一口提起的气,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气血一般瘫软下来,籽月赶忙将人扶住。 她摊开掌心,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映入眼帘:皇嫂,明日申时一刻,行宫后湖心亭见。 看的倪酥心口急跳,因紧张而虚汗频出,雪白的脖颈也染上了一层粉,心有余悸的将字条销毁。 当晚,依照传统,是开猎仪式。 开猎仪式由来已久,由帝后共同敲响钟鼓。 当倪酥提起裙摆欲踏上阶梯,少帝却冷冷发话:“你不必参与开猎仪式。” 倪酥顿住步子,指节紧紧捏着袖角。 裴闻却往向下面的赵贵妃:“慕兰,你上来吧。” 满堂沉寂,众人纷纷意外,包括赵贵妃,她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少帝这是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侮辱皇后,叫人下不来台。 “臣妾遵命。”赵贵妃霎时得意,她起身脚步轻快,行至倪酥身边时,斜着睨了她一眼,这其中的挑衅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一众窃窃私语下,一道低沉又极具威慑力的嗓音传来:“陛下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裴郁凤眸锋芒毕露,慵懒中透露出上位者的睥睨,直视少帝。 众人目光皆看向首辅。 少帝强撑着对上裴郁的目光,他呼吸莫名急促,那眸光里闪烁的从容与杀伐果断,他太熟悉了,他的父皇,文武大圣乾坤开天皇帝也拥有这样的眼神。 此刻,裴郁正用这种充满掠夺又冰凉的眼神盯着他。 一时之间,莫名的恐惧爬上心头,简直坐立难安。 倪酥柔弱又带着坚定的声音响起:“臣妾是皇后,试问陛下,今日除了臣妾,还有谁有资格踏上这高台?” 裴闻看向面前的女郎,颜盛芙蕖,色若娇棠,那双天性瑰姿艳逸的杏眼,却亮的灼人,开到极致的海棠花,纵使柔弱不堪一击,也能在衰败前刺痛他们的双眼。 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流光溢彩,云鬓上的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折射耀眼金光,更兀她眸底光芒锐利无双。 清眸流盼中,有冰冷有失望,独独没有丝毫畏惧。 少帝欲辩解,可又无从辩解。 恰逢此刻,一道男声再次响起。 “陛下是帝国圣君,圣君便要有圣君的气魄与度量,方才那翻话,实在欠妥。” 清冷儒雅的嗓音,正出自代表清流文官集团的谢中丞。 谢延再次施压:“陛下莫要寒了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心。” 这话明面上是呵斥与警醒,实则也为少帝递了个台阶,毕竟谢延是支持少帝的,不然被敌对一派的裴郁拿捏了话头,上纲上线,那就不妙了。 刘太后也出声呵斥:“皇帝今日莫不是喝酒喝昏了头,竟说出这般不敬礼法的话,哀家还没老眼昏花呢!” 接连三个位高权重之人替倪酥说话,无异于直接上手扇少帝三个巴掌。 少帝面色微红,可谓难堪。 可裴郁这人历来不会顺着台阶下,他煞有介事的声音再度响起:“近些时日,陛下伤财劳众为赵贵妃修建什么观景台,国库的银子和流水似的,花出去都没个响儿,如此挥霍无度,敢问陛下将北边闹饥荒的灾民至于何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难道陛下不懂吗?” 这番指责掷地有声,字字珠玑,又忧国奉公。只叫少帝觉得如芒在背,他下意识撇向赵贵妃,她也被数落的头都抬不起来。 裴郁郑重其事:“陛下若再一意孤行,不事悔改,伊霍之事,臣能为之。” 这是明晃晃叫少帝从皇位上滚下去,裴闻整个身子几乎是抖了下,下意识看向谢延以求救。 谢延沉默一瞬,薄唇紧抿,眸光冷冽失望满布,他示意宫人上前:“把陛下带下去醒酒,何时醒了再回来。” 裴闻与谢延对视一瞬,发现他满目冰霜,恍惚一瞬,才慢吞吞的起身,颓废似的朝前走。 赵贵妃一双面颊也是烧红,无脸待下去,跑着小步子赶上少帝。 待二人走了,裴郁颇具顽劣肆虐的打量上谢延,举杯:“谢中丞真是画蛇添足,小黠大痴。” 谢延面颊笑意风流别致,亦举杯回敬:“那也比首辅大人拿粗挟细,调三斡四的好。” 骂的一个比一个脏。 只余皇后一人,仪式照常举行,没人敢有异议,少帝一派自觉脸上无光,更是夹紧嘴巴灰溜溜似老鼠。 到了夜晚的宴席,少帝倒是出现了,只不过一反常态,对皇后颇加尊重。 方才之事,这才掀过去。 第16章 胆战心惊 月上枝头,倪酥欲回房。 可却有太后身边的人引着她:“娘娘,太后将您的卧房安置在东边了。” 倪酥明白,太后这是想让自己与少帝趁此机会和好如初。 房里并未点灯,一片漆黑。 她一边解裙带,一边下意识唤:“籽月,帮我解一下。” 女郎今日穿的梅花娇纱裙,上身有几根细细的浅紫如意流苏网绦,从脖颈处绕到后头,一双柔荑艰难的扯着,却令那网绦打了结。 裴郁高大的身躯隐匿在暗色里,眼瞧着女郎因焦急而脖颈爬上一层粉粉的光泽,前襟该是解开了的,那微透的纱料遮不住春色,乍现。 倪酥就站在床榻边沿,全然未注意到身后还有另一个男人。 下一瞬,男人宽阔的胸膛贴了上来,颈处一松,网绦被拉开,衣裙顺滑的褪落至脚踝。倪酥下意识颤了下,另一只手握着的珠钗,应声落地。 “皇嫂。”男人低沉又性感的嗓音,比平日更哑,独属于他的松香气息,瞬间将女郎包裹。 倪酥自然慌乱:“你怎么进来了?” 男人高挺的鼻尖贴住她的下颚,肆虐开口:“大明宫我尚且出入自由,这里又有何妨?” “可少帝就在隔壁……” 太危险了,少帝天性多疑,闹出一点声响都会引起怀疑。她有点抗拒:“不是说好明日相见吗?” 裴郁摸索到她的手,修长的指节滑入她的五指,紧密的,严丝合缝的,很不得将之揉进骨血。 他声音更哑了,却温柔得要命:“白眼狼,微臣今日还替你教训皇兄了,皇嫂打算如何感谢?” 女郎语气恭恭敬敬道谢:“多谢首辅大人。” 就这? 裴郁按住了她的腰,将人压在榻上。 他咬牙切齿,磨牙错错,最终落在女郎脖颈处。 “皇嫂,微臣想……你。” 眼前的男人沈腰潘鬓。 额头到鼻子,嘴唇到下颚,颈间凸起的喉结,无不昭示着秀色可餐。可倪酥却在那凤眸中瞧见了滚滚而来的欲念,浓烈到化不开。 她慌了。 可又怕拒绝后,他像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男人两条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已经紧绷,下巴在女郎发顶蹭了蹭,半是催促的开口:“哑巴了?” 倪酥一双杏眼水光潋滟,盈盈流转慌乱:“不、不可以,这里不可以。” 裴郁欣赏女郎的慌张,像逗小猫似的,低头在那白玉釉似的纤弱芙蕖花瓣上重重酌了一口,雪白肌肤顷刻间留下淡红印记。 “为何这里不可以?” 这男人一身莽劲儿,欲逼她改口。 倪酥浑身软的似一滩水,可心坚却硬的像石头:“不行。” 同小叔偷情,在与自己丈夫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 这会把她逼疯的…… “皇嫂,我给过你机会。”裴郁额头都是汗珠,凤眸中满是炙热,眉尾更沾染了欲念,穿透几分兴奋,神态却是不依不饶的顽劣。 真是乱来! 倪酥只好哄他:“明日吧,明日我们寻别处。” 裴郁显然不信。 “皇嫂莫要怕皇兄,就算他发现,也奈何不了你我。”他目光幽深。 倪酥被抵在软枕上,带着思念与占有的吻落下。自知无法抗拒,她只能紧紧咬着唇,不叫自己发出分毫的声音。 裴郁捏起女郎的下颚,低头盯着身下的人儿。 漆黑的凤眸染上点笑,又坏又暧昧,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故意挠女郎腰间的软肉,同她越来越近。 男人低笑出了声。 “就这么怕他发现?” 屋子里密不透风,两个火炉烧的噼啪作响,又热又闷。 倪酥面颊绯红,丰润的唇瓣沾着水儿,口脂莹莹散乱开来,瞳孔中染了迷离的神态,眼角的弧度媚艳动人。 她呼吸紊乱,在他怀里挣扎,清楚的能瞧见晶莹的汗珠悬在裴郁紧绷的下颚,一滴一滴,坠落在她的额角,鼻尖…… 叫人胆战心惊。 她忍不住提醒:“你迂回些,动静小些。” 裴郁抿唇,倘若未闻,起起伏伏,山一般笼罩着女郎。 “砰”的一声巨响。 窗外惊雷将倪酥的思绪从迷茫中拉回。 女郎猛的颤了下,裴郁面颊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唇角微动,安抚她:“酥酥,只是惊雷。” 下一瞬,风雨欲来,春雨浓烈。 门外却不期然响起敲门声:“皇后,朕有话同你说。” 温润又夹杂着虚弱的声音,语气柔和。 太耳熟了。 是她的夫君,裴闻! 裴郁察觉到了身下人的僵硬,语气带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女郎因慌张,眸子更绯红了,她微弓起脖颈,压低声音:“嘘。” 裴郁却丝毫不惧:“别紧张,我们在屋里头,你丈夫在屋外,他看不到的。” 他浑然不知低调为何物,反而更加肆虐。 轴、炭火烧灼的咯吱声,暧昧极了。 倪酥居高不下的心跳,与之混杂在一起,叫她忍不住绷紧腰身。 裴闻的声音再次响起:“皇后,朕想了很久,我们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倪酥立刻意识到,恐是太后施压,裴闻才有今夜的行为。 “陛下,夜晚更深露重,您请回吧。”倪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 裴闻只当她仍在生气:“皇后,朕居高位,为了大魏江山,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今日前来,朕只想同皇后和解,你我帝后该是一心的。” 少帝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必有蹊跷。 裴郁俯下面颊,声音去寻女郎的耳畔,低沉沙哑的嗓音似一把柔情刀划过她心间:“皇嫂想知道皇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吗?” 男人灼热的大掌捧起那小巧的面颊,犹似一条恶蟒攀爬缠绕,倪酥纤细的脖颈不住的颤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屋外的脚步声传来。 “皇后,你还不愿叫朕进去吗?” 倪酥额角渗出汗珠,和眼前的男人对视着,呼吸纠缠在一起,鼻尖相碰着。 裴郁却是似笑非笑:“皇嫂,皇兄想进来。” 紧紧缠绕着自己的,是条疯蟒,倪酥恐惧从心头起,他们这副样子,何以能让裴闻见到? 女郎微微侧头,聚精会神的注意着扇门的动静,不料想却被人托腰抱起,朝那扇门走去。 第17章 拒绝 倪酥忍不住惊呼,可浑身酸软无力,只能依附在他怀中。 眼看离那扇门越来越近了,他腾出了一只臂膀。 疯了!真是疯了! “别!”女郎压低声音慌乱制止。 可开口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又娇又哑。 裴郁低笑。 倪酥无奈贴近他的耳畔,声音楚楚,带着万般祈求:“别这样,少帝在外头。” 女郎眼里愁慌似要涌出,这模样令裴郁手下意识一紧,女郎整个人便更全身心的依赖于他。 “不能被少帝发现。”倪酥嗓音带了哭声。 可裴郁却伸手拴好了门闩,顺势将人压在了扇门之上,这木门不比宫里头结实。 女郎身处水深火热中,时刻担心木门被撞碎。 泪珠一颗一颗的落,咬住男人的肩头:“裴郁,疯子!你就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被欺负惨了,裴郁才开始心疼,他不再有动作:“让他走吧。” 倪酥赶忙稳住心神。 “陛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谈吧,臣妾累了,要歇息了。” 屋外,裴闻离那扇门不近不远,开口:“皇后,从此以后,朕不想再强迫你。” “朕只想你明白朕此间的心意,时辰不早了,朕先走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远。 可倪酥怕极了,她哭都不敢哭出声。 裴郁轻拍她的后背,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发狠了欺负她,下巴摩挲那莹白的鼻尖:“好了,不哭了。” “他走了,没发现。” 悬着的心落下了,女郎紧绷的身子一瞬间瘫软,她后怕极了,也委屈极了,放声哭了起来。 裴郁莫名慌乱起来,他将人抱放回床榻,为她拭泪,可那泪水却如潮涌,越擦越多。 不知过了多久,女郎方才止住哭泣,裴郁将人拉进怀里:“不是没发现吗?” 倪酥推开他:“裴郁,方才外面的人是我丈夫,你怎能如此?” 裴郁不以为意:“是你丈夫又如何?” 倪酥自小受到的教导,礼义廉耻,如今都被裴郁毁了。 女子嫁人,以夫为天,夫为妻纲。 虽然她厌恶这些世俗对女子的枷锁,更厌恶自己虚伪的丈夫,可也做不到熟视无睹。 “你走吧,我不想同你解释这些。”女郎眼尾红的厉害,呼吸轻哽咽,胸前起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裴闻瞧见她这副样子,心情莫名烦躁。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心绪不该再因她而起伏。 他早就对她的感情淡了才对。 没有多留,也不敢再多留,他便离开了。 …… 天大亮。 倪酥托着酸软的身子,去向太后请安。 刘太后瞧着迎面走来的女郎,瑰姿艳逸,不知是否因精心打扮一番,显得媚态娇娆。 她亲昵地拉过倪酥的手:“瞧瞧我们小酥,多美呀,若是你都治不好皇帝的病,那恐怕世间再无人能治好皇上的病了。” 倪酥面色一僵,她一直都是一味药引,家族繁荣的药引。 不约几刻钟,少帝便来了。 关于他昨夜莫名的态度转变,倪酥不解。 太后有意让两人和好如初,便道:“哀家有些头疼,也到了服药的时辰。” “皇帝呐,你且好好教小酥煮茶。” 待宫人们退下,殿内只余她与少帝二人。 与他直视,倪酥有些心虚的拉了拉衣袖,遮挡一些并不存在的痕迹。 “酥酥,这是徽州进献的上好太平猴魁,你尝尝。” 他邀她品茗,可却不知晓,自己打小就不能沾茶。 整夜难眠先不论,身上还会起满红疹子。 倪酥无声无息推开茶盏:“陛下今日特意见臣妾,有话便直说吧。” 裴闻喝了口茶,不徐不疾:“母亲说,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成婚三年,倪酥不曾有孕,自然是因为少帝的原故,这话一出,她有些不经意的诧异。 裴闻却笑的坦然,握住女郎的手:“酥酥,母亲为我寻到了神医,我们可否试一试?” 倪酥慌乱间低头,造成害羞的假象:“陛下,今日不行。” 昨夜裴郁肆无忌惮,她已经叫过好几次水,可方才只是从自己那里走至太后处,下裙就又泥泞起来,一探便知经过……事不久。 倪酥拒绝了少帝的求欢。 “陛下,臣妾来月事了。” “无妨。”裴闻握着女郎的手紧了紧:“我们来日方长。” 很意外,裴闻第一次,竟然伸手帮女郎轻轻揉着小腹。 倪酥不敢再同他对视。 毕竟,她腹中满是裴郁留下的…… 用力揉按,酸软难耐。 半个时辰后,裴闻方才回到自己的寝殿。 赵贵妃已经翘首以盼多时,她显得有些吃味:“陛下,您怎么和皇后待了这么久?” “不会是真的想宠幸她吧!” 裴闻刮了刮她的鼻子,语气宠溺:“当然不会,脏了的玩意儿,朕怎会碰?” 赵贵妃有些不解:“那陛下为何答应太后,会与太后重修旧好?” 裴闻微眯的眸子里,映射出萃了毒药的阴恨:“朕要利用她除了首辅和刘氏一族,自然得先取得她的信任。” 赵贵妃靠在少帝怀中:“那皇后先前羞辱您一时,陛下也不准备追究了?” 裴闻嗤笑一声:“自然会追究,到时朕自会想法子羞辱那个淫妇。” 赵贵妃眸中闪烁着得意,又状似娇羞的靠近裴闻的耳朵:“陛下,那药果然有奇效,您如今身子已经好多了,看来离药到病除也不远了。” 裴闻想起昨夜与赵慕兰的温存,下意识将怀中的人儿搂的更紧了,他的确喜爱赵慕兰这样的女子,因为她从来都是温声安慰自己,从未瞧不起自己无法做个真正的男子,他依赖自己,将自己看作是一切。 但所幸,昨夜因那药,他竟然大有长进,虽然稍显力不从心,可也着实令人惊喜。 赵慕兰将准备好的药碗抵到裴闻嘴边,柔声娇羞:“陛下,快喝了吧,我们再试试。” “慕兰……慕兰想您想的紧呢。” 裴闻笑饮下那药,手掌轻柔的抚摸女人的小腹:“慕兰,你可一定要争气,这里一定得怀上朕的龙嗣。” 赵慕兰点点头,而后主动倾身向前…… 第18章 要不试试? 临近申时,晨时外出打猎的男人们都已回来,说是打猎,其实也是一场角逐。现在是贵女们的主场,身着骑装的门阀少女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 赵慕兰也不例外,她从下至上打量了倪酥一眼:“皇后娘娘也来打猎?” 倪酥淡淡道:“打猎谈不上,只是练习骑射。” 有其他贵女邀请倪酥一齐打猎,她便顺势答应了。 赵慕兰久久凝望着女郎的背景,低声对身后的侍卫道:“你派人跟着皇后,不可叫她发现,有任何情况向我汇报。” 赵慕兰从少帝那得知,首辅不愿同皇后在一起,可皇后却偷偷和别的奸夫厮混。 行宫里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少帝的人,皇后自然无法与奸夫相见,可今日去林子里打猎,可是绝佳的好机会。 介时,她要请陛下看一场捉奸在床的戏! 却说倪酥这边,已经上了马,往林子里去了。 这会儿正是日头好的时候,女郎身子弱,将自己包裹得严实,微微闷出了汗。 与贵女们分开后,她向更深处行,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倪酥立刻转身,抬手拉紧弓箭,但见不远处的草丛微微晃动,女郎毫无迟疑,放出一剑! 利箭从一人身边擦肩而出,钉在后头的树干上。 “娘娘的骑射技艺是该好好精进了。” 一匹纯黑的汗血宝马,上头有一郎君,他松形鹤骨,姿容昳丽,意气风发,如朗月沉江,正是裴郁。 女郎收下弓箭:“不是说好在湖心亭吗?” 裴郁语气漫不经心:“皇嫂放心,此处偏僻,不会有人发现你我。” “微臣教你骑射。”他拍拍自己马背:“上来吧。” 倪酥略显迟疑:“我就骑自己的马吧……” 裴郁唇角勾起一抹笑,凤眸威胁意味明显:“微臣不想说第二遍。” 倪酥不欲惹恼这头疯蟒,下马,小跑着至他身边。 女郎今日穿着利落的红骑装,从前绾做慵懒坠马髻的乌发全束了起来,雪白的肌肤,在日头的照射下,是比锦缎还鲜亮的媚艳光泽。 下巴滴下一滴香汗,滑落进美艳的酮体,像剥了壳的荔枝肉,带点水儿。 裴郁身子往后靠了靠,以臂作阶,抱她上马,可那马鞍上仅余的一点位置,明显再容不下她,倪酥一坐上去,就觉得又硌又挤。 可偏这时,马儿迈开前蹄,猛地晃动,叫她向前踉跄倒去,唇瓣溢出一声惊呼,几乎是趴在了马背上。 女郎弱柳似的纤腰陷下去,桃臀却翘着,薄汗浸身,轻呼不已。 一只强劲的男人胳膊自后,紧紧箍住女郎的腰肢,空间逼厌,严丝合缝。 身后草丛鬼鬼祟祟跟着倪酥的人,转首便瞧见了这香艳的一幕。 但这幕转瞬即逝,裴郁已经帮女郎调整好了姿势,微微低头,那旖旎风光一览无遗。 年轻美艳的女郎,起伏有致,纤秘合度的身段,纵使保守的立领掩住三分艳姿,却愈发有种朦胧动人的风情。 她洁白细腻如羊脂玉的面容上,是一层薄薄的水珠。 裴郁眸光深沉:“皇嫂,还记得你昨晚答应过微臣的吗?” 倪酥转头,似有不解。 看来是忘了。 裴郁俯下身,下巴轻轻贴住她的额角,只觉得那触碰的肌肤似牛乳一般滑润,压低声音:“皇嫂昨夜说,今日要与我寻别处……” 倪酥浓密的眼睫颤了颤,有些惊慌,复儿掀起一双氤氲水雾的杏眼睨他一眼,又一言不发的转身,耳畔生红:“可……可你昨夜已经……” 嗓音轻软,仿若含着无限的屈与怨。 裴郁并未回复,只是踩了下马镫,宝马便加快向前。 二人继续策马向丛林深处行去,倪酥被马儿颠来颠去的,全身酸软无力,后背紧紧贴着男人灼热的胸膛,衣衫因汗濡湿而仅仅贴着,黏腻闷热,难受的紧。 可她只是以贝齿紧紧咬着唇瓣,强撑着一声不吭。 裴郁明显感觉到怀中女郎的身子越绷越紧,知晓她忍的难受,道:“在那边歇息歇息吧。” 倪酥如释重负,点了头。 二人在溪边作休整,将马儿栓住,任它低头饮水。倪酥靠在树干上,呼吸微急促,发髻已经变得松松垮垮,女郎将插在发间的一支玉簪摘下。 乌发霎时倾泻如瀑布,在半空荡出一道顺畅的弧度,接着铺散在颈肩,泛出柔软的光泽。玉簪细长,被她柔荑轻捻着递到红润丰盈的唇边,两片红唇轻启,洁白如玉的贝齿若隐若现,浅浅将那玉簪叼住。 白玉和红唇,冰雪与烈焰一齐交织,相悖。 裴郁就静静地瞧着,巍然不动,可凤眸沉沉,欲念滚滚而来。 他目光自那只横在女郎艳红唇瓣的白玉簪游弋而过,喉结上下滚动。 一只芙蕖白玉簪。 丝丝缕缕的芙蕖花香,蛛网一般缠上他,引诱他躁动不安。 头发重新束好了。 倪酥迎风而立,一双杏眼忙不迭撞进男人的眼眸:“首辅大人?” 裴郁一瞬恍惚。 缓步朝着女郎而来:“皇嫂莫要食言。” 倪酥不解:“嗯?” 男人高大的身躯已经笼罩女郎娇小的身体,眸光沉沦:“要不试试?” “就在这儿。” 女郎春杏眼蓦的睁大,先是诧异,而后是羞耻,再然后是无穷无尽的后怕。 可两只大掌已然握住她的腰肢,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将她托起。 女郎坐在一方不算小的石头上,后背低住树干,在男人覆上来前,两只纤细的胳膊撑在那强硕的胸膛,无措的摇头:“不……不可以……会被人瞧去的。” 可太近了。 那发间的珍珠玉石甚至甩在了裴郁面上,被打出了一道红痕。 下一刻,男人宽大的身躯贴近,一手掌扶住她纤瘦的背,一手掌穿过乌黑的发丝掌住后脑勺,低头吻上那湿润丰盈的红唇。 女郎的挣扎微弱至极,在强大的绝对力量前,简直不堪一击。风拂过,衣袍飞扬,犹似一朵被吹落的瑰丽芙蕖,纯白化作艳红,久久不停息。 第19章 娇媚芙蕖 长安隆冬,白雪簌簌。 倪酥一身素衣,乌黑的秀发挽起,鬓上珠玉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碰撞,嫣红的唇瓣却显得几多病态。 步入清思殿,有人先行挑开纱幔。 倪酥微怔,欠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面前的男子将视线落在女郎苍白的面颊:“自一入冬,皇后便病着,说来也有三月有余不曾露面了吧。” 男人声音略沙哑,却掩盖不住其中的虚弱,似空中飘散的棉絮,沉不到底。 倪酥低垂着眼,轻声:“是。” 裴闻伸手将女郎扶起:“平身吧,朕今日招你前来,是有些话与你说。” 倪酥顺从得追随少帝步伐。 “六弟回来了,朕许了他首辅的差事。” 倪酥一双杏眼忽而迸发出一阵恍惚,下意识轻喃:“裴郁?” 裴闻带着经年病气的面颊露出嘲讽一笑,情绪快速变化:“是啊,旧情人回来了,皇后应该十分高兴吧。” 男人眼眸染着顽劣,语调却愈发诡异:“你去见见他,也好叙叙旧。” 这话,在倪酥心里引起轩然巨波,忽而躬身在他面前跪下,盛开的裙摆美丽似昙花一现。 女郎声线微颤:“陛下这是何意?” 裴闻忽而伸出手,略粗鲁的挑起女郎下巴,眸色阴沉可怖:“大魏的皇后,朕的妻子,曾经不也是六弟的女人。” 他语调缓慢,冰凉的指尖将女郎瓷白的下巴捏的微红,轻佻的睨着她因为恐惧而颤抖的眼睫。 压低身子:“你去同他叙旧,勾引他,帮朕套出点敌情。” “勾引”二字,似春雷一般在倪酥心底炸开来,她忽而惶恐地摇头,浑身因冷意而止不住的颤抖,鬓边垂落的流苏珠玉,用力飞溅在面颊,激烈的拒绝意味四裂。 “陛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就算陛下不顾及臣妾这一国之后的尊严,也该顾及自己的……” 女郎微颤的身躯一副柔顺温婉的姿态,瞧着绝无忤逆圣意之心,可出口的话,却字字是对皇帝荒唐的不满。 裴闻松了手,冷漠的瞧着那双似要涌出鲜血的杏眼:“朕登基那年六弟亡命凉州,仅仅三年,他便东山再起,南下攻城掠地,真有势不可挡的劲头。” “结党营私,不敬皇权,甚至残忍杀害朕的八弟,尔所行事,任举一端,皆昭示他反叛之心由来已久,皇后说,他回来又会如何待朕?” 他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六弟从前对皇后用情至深,想来如今或许还有些许恻隐之心。” 倪酥直直迎上男人覆满寒霜的目光,再次摇头:“此话非君王该出之言,更非为人夫者该出之言。” 男人的身躯忽而覆上来,将女郎如瀑的长发自后一把拢住,猛的发力,娇弱的身躯似无骨一般俯在他身前。 裴闻语气不容拒绝:“皇后闭门不出的三月间,还不知你母亲病重的消息吧?” “臣妾的母亲?”女郎一双杏眼中蓄满的泪意,四分五裂的迸开,蛇打七寸,她颤抖着的手忽而紧紧攥住明黄衣袍前襟。 “臣妾的母亲如何了?” 她明白了,他在用母亲威胁自己。 裴闻步步紧逼:“皇后也不愿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病逝吧?” 女郎骤然松开紧攥的手,有些恍惚。 他的丈夫,在劝她接受另一个男人。 发展出一段畸形的关系。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他所谓的皇权霸业,竟然要依靠出卖自己的妻子! 女郎直起身子,微颤中似风中摇摇欲坠的纯白芙蕖,声音轻的仿若下一刻就消逝:“好,那就见一见。” 男人淡淡的声音传来:“皇后,只要你劝六弟撤去京郊的驻兵,事成之后,朕便与你重修琴瑟之好,许你皇后应有的尊贵。” ** 首辅府邸,月色朦胧。 前堂。 倪酥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入。 一道目光投过来,昏暗的烛火下,男人的身形轮廓逐渐清晰。 紫色的直襟长袍,玄色狐毛披风压身,衬得他肤色欺霜赛雪,松形鹤骨中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一双凤眸如幽暗黑夜,吞噬人心,不怒自威。 一方最昳丽绮艳的眼眸,可神光却藏着嗜血,与倪酥的目光遥遥碰撞。 女郎眼尾绯红,似乎是心绪所惊,连带着纤长的眼睫也水润,层波细翦明眸,清纯又诱人。她整理好表情,仪态万方,冲他一礼:“首辅大人……” 她又忆起了三年前,在阴暗潮湿的地牢,她看着他饮下了那杯参着剧毒的烈酒。 裴郁的身躯陷在庞然阴影,陡峭又孤决,黑眸肆无忌惮定格在女郎雪白的脖颈之上,嗓音压迫感极重:“皇嫂不该来见我,请回吧。” “回去后,皇嫂最好多劝劝陛下的人,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否则,微臣不介意往生死簿上添名。”他要她走,却又想方设法威胁她。 男人眸底闪过血色,类似于动物原始的残忍嗜血,倪酥明白,他从不开玩笑。 “六殿下,”女郎忽而唤他的旧名头,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盈盈流转着水波,楚楚可怜:“三年前,你无诏杀害朝廷重臣,惹陛下大怒,并下旨将你逐出长安,远走凉州,永不召回。一直以来,你都怨恨陛下,更怨恨我,是吗?” 殿外风声鹤唳,犹似厉鬼拍打门窗,殿内却如一滩死水般的沉寂。安静,从来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毫无波澜的深水谭下,作恶多端的黑蟒正阴沉沉的盘旋,欲将猎物脖颈掐断。 忽而,裴郁低沉的笑声,断断续续传来,他一边笑一边拍手,整个人暴戾又癫狂,腰身微微弯起,笑够了,这才猛然间抬起已然殷红的凤眸,情绪阴晴不定:“皇嫂何必拿话激我。” 倪酥本就是出言试探他对当年一事的态度,如今看来,他果然心存报复。 三年的时光,不,甚至更久,让他们彻底站上了对立面,手心紧紧攥住,她声音甚至于轻颤:“当年,是我的错,不该毁了你我的婚约。” 女郎微微吸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今夜,我是来赔罪的。” 倪酥感受到了男人冰凉的打量眸光。 一道低沉又带着肆虐的嗓音响起:“在皇嫂心里,二哥才是良人,而我,不过是个笑话,不是吗?” 裴郁嘴角噙上了残忍的笑意,眸光中却起了悲凉的痛意,二者相悖。 “自古君臣有道,”女郎心跳杂乱无章:“你收手罢!” 他嘲讽轻嗤:“皇嫂这次也选择站在二哥那边吗?就像三年前一般。” 倪酥相顾无言,紧张的垂眼。 裴郁的眸光却长时间定格在她身上,带着痴迷、渴望、祈求,混乱不堪。 良久,见女郎仍旧低眉不语,他恍惚回过神来,言语戏虐又悲凉:“是我痴心妄想了,皇嫂何时在意过我呢?” “皇后娘娘还是早些离开吧,你的赔罪,我一个字也不信,你的要求,我也断然不会答应。”他又恢复了冷漠无情的模样。 这话一出,倪酥不由的呼吸一滞,杏眸微张,略带着慌张的哭腔:“帮帮我,可以吗?” 女郎紧紧攥着袖口,嗓音中是浓重的祈求,她声音天生就柔若无骨,魅惑至极,即使正常言语,都似挑逗,撩拨人心。 “想让我帮你,你做的还不够好。”裴郁徐徐吐出这些字眼。 女郎似乎不太理解他的言外之意,杏眼中的疑惑浮光掠影而过。 “过来。”裴郁深邃的眼眸沾染了浓重的侵略,蚕食着女郎的目光,两个字眼,犹如泰山压顶。 殿内烛火飘飖,亦如倪酥晃动而不安的心绪,不远处的男人,奸邪、混乱、中立,他始终都站在一团漆黑无比的浓雾里,让人摸不着,看不清。 是杀是赌,当机立断或者押上自己微薄的性命为筹码,赌他会接受自己的请求,内心的纠结叫她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阵轻微吸气声后,玉石铃铛摇晃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一股淡淡的芙蕖花香,顺着暗夜的风飘入鼻端,裴郁鸦羽般的眼睫低垂,打下一片阴影,一双玉涡色的绣花鞋缓步靠近。淡淡的泼墨青踩在深暗的地板上,声音微不可察。 那小巧精致的玉石铃铛,绑在女郎小腿最纤细的踝骨上,原来方才那柔情似水的清脆响动,来自这里啊。 纯白的纱质裙摆下,纤细笔直的小腿,随着她的步子若隐若现,直到,那轻纱披风缓缓脱落,不知是有意还是偶然。 裴郁的眸光缓缓抬起,与那双秋波凝睇的杏眼对上。 女郎尖柔小巧的下巴,犹似水料上乘的羊脂白玉,经过国宝级的工匠细细打磨,供人把玩定然爱不释手。 那清瘦弱柳的身子,拢在素如白水的青纱里。 遮挡住了勾人魂魄的艳冶柔媚,可回身举步间,却自成氛围。 因这直白的对视,倪酥眸光中起了慌乱的水波,片刻后,她再度靠近那凶猛的巨蟒,一意孤行。 淡淡的绯红,侵染了女郎白皙的面颊,甚至连那纤细脆弱的脖颈都透着一层莹润的粉,一缕娇柔的碎发适时滑落,无辜的杏眼,比白雪更纯洁,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 “只要首辅大人愿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再次微吸一口气,倪酥尽量克服那些毫无作用的羞耻心,放软声音:“大人可以帮我吗?” “真的?”裴郁竟是低低的笑了,嗓音清润,因着低沉的笑多了三分莫名的缱绻,可微扩的瞳孔却裹挟了兴奋。 倪酥内心一颤,微闪的眸光正对上眼前的男人,深冬的雪夜,空气清冽而湿润,那浓重的凉意,笼在他画儿般的眉眼,这样仙露明珠的俊美,带着萦萦绕绕的佛性,眼尾的一颗小红痣,凭添妖异。 那么美好的皮囊,却有那么一副鸷狠狼戾的心肠。 倪酥打了个寒颤,生了退却的心思,却又不禁为母亲和家弟的安危捏一把汗。 裴郁倒是自在,撩袍坐上了一旁的玫瑰木交椅,修长指节懒散的轻点扶手,看着女郎问:“皇嫂想让微臣如何帮呢?” 温和又带点玩味的语气,态度琢磨不透,在倪酥听来大有逗猫逗狗的意思,她嚅嗫了半晌,终于轻细试探出声:“首辅大人,皇上的病近来愈发严重,日夜忧思边关外族来犯,烦请您为皇上分忧,下令京郊重兵退守边关。” “二哥的病?我为皇嫂病了这么些年,皇嫂为何不问问我呢?” 倪酥不敢接话,生怕惹恼这疯子。 可男人却忽而笑了,极轻的一下短嗤:“哦,也对啊,你才不会知道我是不是病了。” “一向都是微臣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皇嫂从不会把我放在心间,不仅毫不在乎,甚至惧怕。” “裴郁,看在我们年少相识的面子上,放过陛下!”倪酥语气近乎于卑微的乞求,为了家人,她必须这样。 裴郁不可置否,凤眸沉压压的望着她,乌浓漆黑一团的潭水,深不可测。 他于官场沉浮中早就历练出了喜怒不形于色,可就是这样欲怒欲压制的一眼,倪酥也经不住,她彻底将一国之后的骄傲抛弃,忽而就跪了下去。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他面前提起她们的年少时光! 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头低低的,不愿叫他瞧见自己饱含泪水与屈辱的眼眸,嗓音发颤:“首辅大人,恳请您退兵。” “皇嫂心里应该清楚,微臣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有求于我,那就须得开出些有意思的筹码。” 第19章 轻拢慢捻抹复挑 风吹树叶斐然,鸟叫声不绝于耳,女郎浑身瘫软,靠在男人身畔,似一只归巢倦鸟,软软绵绵伏下身子去。 两捧灼热隔着轻薄的料,摩挲着,划引起巨大的烈焰,热度飙升。 倪酥身不由己,她唇瓣中间呼出气息,不断的,带动阵阵越发浓郁的芙蕖花香。 裴郁觉得自己快要被这香气……断了。 他臂膀间的青筋暴起,肌肉绷的紧紧的,宛如磐石。 倪酥被那磐石硌的不舒服,下意识出声:“我……我不舒服。” 裴郁将女郎调转了个方向,换成侧身后背靠着自己胸膛,上身不得已攀着蜿蜒而起,一张绯红又妩媚的面庞被他包裹在手心,压向自己的胸膛。 女郎开始盈盈饮泣。 裴郁手掌着纤腰,将人微微提起,那张艳媚的面庞凑近他,含着水光的春杏眼,绯红异常,引他沉溺。 “首辅……时辰……不早了。”倪酥艰难发声,一句话不受控一样说的磕磕巴巴。 裴郁垂眸,俯视她盈盈的水眸,一把握住纤细的腕子,将人拉的更近了。 …… 行宫中。 赵贵妃神色得意,正绘声绘色的同少帝禀报:“陛下,臣妾派的人已经探查到了,皇后娘娘的确有奸夫,看这会儿的时辰,估计正与那奸夫厮混不知天地为何物。” 少帝神色阴郁,显然不敢相信,倪酥竟然大胆到如此程度,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同男人厮混……这行宫可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咣当”一声,茶杯被他摔得粉碎。 “来人,随朕进山。”顿了顿,嘴角露出一道阴测测的笑:“把太后请过来。” ** 茂林中,芙蕖花香愈发浓郁。 倪酥靠在树干上,身子微微后倾,双手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襟,令上身起伏曲线愈发柔美丰腴。 她被迫仰着脸,微闭的双眸泪痕布满,承受着男人的亲吻。 花瓣与烙铁相触,次啦碰撞,烧灼出了焦黑的边沿,然后彻底贯穿,幽香、欲念,令人未饮酒却先醉,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裴郁双手撑着女郎的腰窝和后脑勺,不至于叫她滑下去,烫的好似下一瞬就要把她的衣物灼穿,落下的,毫无克制之情,肆虐的,占有的,强势的。 他一会仔仔细细,一会囫囵吞枣,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引诱后深陷。 完全晕开的胭脂更乱了,蹭在锁骨上,手背上,混乱不堪。裴郁缓缓退开些,低头俯视着女郎精致艳媚的绝色面容,黝黑深邃的凤眸恨不得将芙蕖能碾碎。 融为一体,水乳交融,再好不过。 “皇嫂,别怕。” 他声音哑的厉害,带着沉沉的压抑,开始极力克制,该说不说,这里的确太危险了。 本不危险的,可他失控了,那就是真危险。 可是,娇媚芙蕖天生带着引诱的醉意,他心甘情愿溺死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 茂林两边的小道,羽林军自两排朝更深处前进,少帝由一名宫人引着,为首。 若今日之事做实,倪酥必成废棋子,太后恐会将其他的贵女再塞进来,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刘氏一族与倪家表面关系稳固,实则漏洞百出。 只需要争取出些时间,那么一切都好办。 可才行至不远,前方光阴处来了个骑马的影子,待来人走近了,众人方才看清他的面容。 紫袍玉勾,身量挺拔,威压逼人,可不就是首辅大人。 “陛下也来练习骑射吗?”裴郁漫不经心的开口,自上而下俯瞰着少帝。 裴闻显然未料到,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下,伪装的很好:“闲来无事,也想试试了。” 裴闻却低低地笑了,甚至笑的直不起腰,笑够了,才道:“陛下也不怕伤了身了,毕竟,身子骨弱。” 赤裸裸的嘲讽,裴闻面色发白,明明已经咬牙切齿,却仍要装作大度:“首辅说笑了,朕自然不如首辅一般善骑射,不过解解闷罢了。” 二人暗中刀光剑影时,裴郁身后的薛管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得亏他豁出去自己这条命,把眼睛蒙起来,将黏在……身上的自家大人拼命拉开,恐怕这时候已经被少帝捉奸在床。 哦,不对,应该是捉奸在野…… 阿弥陀佛,只求少帝别察觉到什么,否则首辅大人启不丢人丢大发了? “首辅去吧。”所幸,这边二人已经在告别了。 待远远甩开少帝的人马,前方首辅大人咬牙切齿的说了句:“薛无兆,你找死!” 薛管事开始装傻…… 却说少帝这头。 同他一起的自然有赵贵妃,她望着首辅消失在林中的身影,迟疑道:“首辅大人今日仿佛有些不一样……” 裴闻蹙眉,斥责:“行了,今日之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不是他不追究了,而是,方才发现了暗探的尸首,恐怕,今日又是一场空了。 赵慕兰嘴里嘟嘟囔囔的:“方才首辅的上衣交领处,有不少褶皱,似是被人用力拉扯过一番。” 正想着,一道女子骑马而来的身影,与他们打了个罩面,不过是从方才首辅相反的方向而来。 女郎一身红衣热烈,面颊微红,恐是打猎累的,额角还有细汗,瞧见他们一干人似乎有些意外。 “陛下怎么来了?”倪酥下马,侧身福礼:“臣妾见过陛下。” 裴闻不动声色的审查着女郎,她着立领骑装,一切无异,他欠身将人扶起,声音柔和:“皇后也来打猎了。” “看来成果颇丰。”裴闻微微侧身,笑看女郎后头马匹上猎得的猎物。 倪酥似乎有些羞愧:“陛下说笑了,臣妾只是三脚猫功夫,两个时辰了,才猎得一只野兔,之后便一无所获。” 赵贵妃狐疑的瞧着面前的女郎,恨不得即刻动手将那衣领扯下来,看看到底有没有奸夫留下的痕迹! 她满怀敌意对着倪酥道:“皇后娘娘,明日狩猎大赛,不若与我比比,如何?也好看看今日练习的成果。” 今日的练习……她意有所指,可倪酥却是不卑不亢:“好啊。” 第20章 本官喜欢陛下妻子这样的 当夜,众人清点打猎数目,少帝坐在上首,与周围的臣子谈笑风生。 “首辅今日猎得的猎物寥寥,可是身子不适?” 其实他是故意这样问的,今日裴郁狩猎成果的确不似他以往的水准,可偏偏瞧起来却是风姿迢迢,端的是春风得意。 裴郁淡淡道:“陛下多虑了。” 少帝给裴郁斟了杯酒,裴郁垂眼懒懒睨了眼,不受。 先前那场辞别宴上,自己给裴郁备了一壶毒酒,他自然是心怀芥蒂的。 裴闻面上不以为意,抬起酒樽,抿了口以示无毒。 裴郁轻笑一声,依旧不予理会。 气氛有些尴尬,在场众人不曾想这首辅是一点也不卖皇帝面子,纷纷低头不语。 少帝面色如常,他瞧了眼外头,轻拍了下手。 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缓步出现在众人视线。 “六弟,一直以来朕都对你心怀愧疚,兄长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能为你准备一个舒心的人儿。” 裴郁掀起眼皮子,女郎的面容映入眼帘,顷刻间就明白了,少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美丽妖娆的舞姬跳起了胡旋舞,柔软的腰肢随风摇摆,极速欢腾的舞步犹飘雪飞天,晃晃重影,席间酒香四溢,叫人分不清是酒香还是人醉。 一舞毕,女郎已是香汗淋漓。 首辅就坐在那里,姿态慵懒,凤眸落在舞姬娇媚的面庞上,似是驻足欣赏。 少帝招招手,示意女郎往首辅那边去:“这是朕在梨园精心挑选的人,六弟可喜欢?” 舞姬行至首辅面前,款款行礼,她身着浅紫轻纱裙,云缳楚腰,雾鬓风鬟,抬起眼,那双春杏眼媚似娇棠,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裴郁微微一愣,出了神。 裴闻以为他来了兴致:“告诉首辅,你年岁几何?” “大人,妾身十六了。”声音酥酥软软,似柳弱袅袅。 裴郁回神,薄唇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这少帝的心思,简直不要太刻意,他寻的这个女人,和倪酥有六分相似,杏眼抬眸的情态,甚至学去了八分。 像她,却又学不来她的风骨。 “下去吧。”裴郁声音淡淡的,却叫人不寒而栗。 女郎丝毫不敢忤逆,欠身退下了。 少帝心口微微收紧,笑问:“看来是朕自作主张了。” “那六弟喜欢怎样的女人呢?” 裴郁掀起眼皮子,毫不避讳的直视少帝:“陛下觉得本官喜爱何种女人呢?” 少帝扣紧手心:“朕觉得,六弟常年驰骋疆场,雄壮威猛,必定喜欢那身姿妖娆,床上功夫了得的。” 裴郁嗤笑一声,不可置否:“难不成陛下喜欢这种?” 裴闻笑的随和:“六弟这话差矣,朕怎么比得上六弟的身子,朕只需贴心人,温柔小意,柔情似水的最好。” “六弟该是喜欢主动的,热情一些的。” 裴郁却发出一阵哂笑,摇摇头,语气肆虐:“陛下错大发了,本官与陛下是亲兄弟,自然趣味相投,喜欢的是同一类型。” 少帝未料到:“与朕趣味相投?” “确是如此。”裴郁答的云淡风轻。 裴闻嘴角渐冷:“首辅到底喜爱何种,可否告知。” 裴郁端起酒樽,思索片刻:“本官喜欢娇弱一点,妩媚一点,纯情可人,柔情似水般的。” 他抿了口酒,眸光定格在少帝面上,笑的诡辩难懂:“最好像陛下妻子这样。” “砰”的一声,酒盏落地,闷声砸在地上。 少帝眸光的狠戾将将压制不住,红的似要滴出血,却又隐而不发。 裴郁凤眸染上了一丝顽劣,很满意少帝的表现,扬起下颚将酒一饮而尽。 待首辅离去,裴闻还久久无法释然,他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握成拳的手隐隐发抖。 回京时,他询问首辅对皇后还有无旧情,他说“微臣对别人的妻子不感兴趣”,这回就变成了“本官喜欢陛下妻子这样的”。 这变化,使他猝不及防,心头莫名的慌张。 奇怪了,自己不是最讨厌倪酥吗? 众人噤若寒蝉,首辅洞察人心的本事的确了得,三言两语就击溃了少帝的防线,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说喜欢他的妻子,这种挑衅恐怕连常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九五之尊了。 太侮辱人了,首辅要的就是少帝颜面扫地,却又因赢弱而不敢出言反驳。 赵慕兰目睹了这场博弈,她将身子靠近少帝:“陛下,您莫要动怒,莫要进了首辅的圈套。”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皇后,不若臣妾再替陛下想办法,好好磋磨皇后一番。” 少帝面容紧绷:“不是皇后的错。” 赵慕兰微诧异,她扬起一张小脸儿,不解:“陛下,您……” 裴闻回过神来,伸手拦住怀里的人儿,面颊重新挂上温润的笑:“不过不能太过分,让她吃点小苦头便好,朕只是想让她听话一些罢了。” 赵慕兰身子一僵。 可少帝却扶起她,手掌轻轻抚在自己的面颊:“你有办法叫皇后听话一些吗?” 赵慕兰笑意凝固,有些牵强:“听话?” 她一直觉得,少帝对倪酥讨厌至极,可今日这番话却点醒了她,其实不是讨厌,而是太在意了。他不愿意磋磨皇后,甚至欲驯服,这叫她觉得恐惧。 传闻,先帝忌惮刘太后外戚势力,强势不同意刘氏血脉的女郎入东宫,可少帝当年拖着赢弱的身子,在大雨里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与倪酥的姻缘。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朕不想将她怎么样,只是想叫她听话,不要总是忤逆朕,对朕不屑一顾。”裴闻语调莫名落寞。 “陛下,臣妾会为您想办法的,慕兰会为您分忧。” 裴闻欣慰地点点头,将人怜爱的揽入怀中。可未曾发觉,怀中女人的目光变得冰冷,萃上点狠戾,不似以往的温顺。 裴闻却彻底冷静下来,首辅说他喜欢倪酥,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男人都有劣根性,贪图新鲜感,裴郁在北地的三年,怎么可能没收过一个女人呢?时至今日,区区倪酥又算得了什么? 他会想办法,叫皇后看清裴郁的真面目。 第21章 缺点 翌日,皇后与贵妃比试骑射,少帝特准许愿意加入的贵女们一起,彩头是一枚青花鹤擎博山玉雕,胜者得。 倪酥踏入内殿,欲挑选趁手的弓箭,不料与赵贵妃打了个照面。 赵慕兰眸光不善:“姐姐,昨日你到底去哪了?我可好一个午后都在猎场,也不见你。” 倪酥神色如常:“我本不擅长骑射,只是练着歇着,一直在猎场外围。” 赵贵妃显然不信,她轻嗤一声:“真的?” “那姐姐脖颈上的红痕是什么?” 倪酥低头瞧了眼:“应是被林间蚊虫咬的吧。” 她语气随和,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不似有假。 赵慕兰眉头紧紧蹙起,什么样的蚊虫能咬出这样大的痕迹?她实在不明白,少帝为何要忍耐到这种地步,这样纵容皇后? 妒从心起,怒火中烧,她冷哼一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姐姐这样肆无忌惮与“奸夫”日夜厮混,真就不怕陛下彻底厌恶你?” 赤裸裸的羞辱,倪酥却并无心思与她争口舌上风,只是淡淡道:“既是如此,你大可去告诉陛下,让陛下废了我。” 赵慕兰面颊扭曲起来,恶狠狠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是谁?在陛下心里,你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娼妇!” 接着,倪酥的胳膊被一把抓住,整个人趔趄着差点儿摔倒,霎时,一股莫名的烧灼气味,自空气中飘散而来,叫她下意识咳嗽起来。 赵慕兰一双眼睛通红,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 倪酥在越来越浓烈的气味中,勉强睁开眼,却见外头竟然透进来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下一刻,巨大的浓烟涌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噼里啪啦的烧灼声。 可赵慕兰的手死死箍着倪酥的胳膊,她下意识挣脱,却对上那双发了狠的眸子。 “你疯了!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她并不觉得,赵慕兰会蠢到,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拖自己下水。 “我要让你这个娼妇好好看看,陛下这次会救谁!” 倪酥恐惧从心底蔓延而出,自己从来都不是少帝的选择。权衡之下,她轻飘飘开口:“我从未想过与你争宠。” 她说的是实话。 从她入东宫以来,她便是这样想的,世人道后宫女子勾心斗角,皆是为了争那一点点帝王之爱。 可同为女子,她们又何苦为了那微薄之情斗个你死我活,是该互相怜惜才对。 “若你不信,今日过后,我便同陛下自请入冷宫。”她试图说服她。 可这话一出,赵贵妃却瞬间阴沉了脸色,她忽而短促的笑了两声:“你倒是有长进,学会了欲擒故纵。” 倪酥诧异,不解她会这样想。 在与赵慕兰推搡期间,她摸索到一方砚台,狠狠朝她砸去。 赵慕兰躲避不及,那阴影擦脸而过,在额角留下一道血痕,她下意识捂住脸,便松了手。 倪酥也因惯性摔倒,却强撑着身体上的痛意往殿门爬去。 赵慕兰也疯了似的追上去,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道,将女郎往回拖:“倪酥,我绝不会让你靠着和陛下那所剩无几的情分,重获恩宠。” 火越烧越大了,滚滚的浓烟呛的倪酥意识开始混乱,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使出力气。 她想,少帝一定不会救他。 那裴郁呢? 但要命的是,裴郁今晨回京了,他专门差人来告诉自己,他需先行回京,处理军务。 倪酥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渐渐的,她无力再同赵慕兰拉扯,视线里的赵慕兰眉眼间皆是刻薄,但此刻也被浓烟呛的倒在地上。 下一瞬,有光亮挤了进来,脚步声凌乱,呼叫声,急促的呼吸声。 在倪酥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她瞧见赵慕兰被人救了出去,临走前,像看着一摊烂泥一般的,眉宇间皆是嘲讽。 …… 殿外,众人慌乱的扑火。 裴闻眸光映射出那无法控制的熊熊烈火,气急败坏的拉过一旁的羽林军:“废物!给我把人救出来!” 这间,侍卫已经带着一人冲出火光。 裴闻即刻上前:“皇后!是皇后吗?” 赵慕兰尚存意识,她听见少帝急切地唤皇后,脸色更苍白了,面上仍是摆出一副慌乱惊恐的模样:“陛下……” 可少帝竟然倘若未闻,他狼狈的大喊,胸腔发出剧烈的咳嗽:“我让你们……救……救皇后!” 赵慕兰眸光中失望和痛苦几乎难以掩饰,然后幻化成滚滚仇恨。 “陛下!陛下!臣妾……臣妾流血了!” 这话唤回裴闻的意识,他回头,果然发现赵贵妃下体皆是骇人的血迹,浸湿了衣裙。 裴闻有一瞬间的愣怔:“宣太医!给朕宣太医!” 裴郁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少帝将浑身是血的赵贵妃拥在怀中。 而面前的大殿,已经被熊熊烈火包裹,巨大的浓烟黑漆漆的朝着天空上升,与愈发暗沉沉的天渐渐融为一体。 “皇后呢?”他咬牙切齿地发问,周身的气场比那黑烟还要压抑,拥有摧毁一切的气势。 少帝如今也是心急如焚,他起身:“首辅,皇后还在里头……” “滚开!”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两个字,似乎是从首辅喉咙里挤出来一般,是无可匹敌的怒气和杀意。 连风都不敢与这充斥着杀戮的气息争个高低,倏然停了,凝固一般。 他重重一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帝国的九五之尊,推倒在地! 众人屏住呼吸。 一秒后,“咚”地一声,少帝狼狈的摔下,习武之人的力道不可估量,这样可不就是要了他半条命去! 裴闻措手不及,也无从抗拒,他只觉得胸膛剧烈的震颤了下,他强压下喉间的腥甜,眼看着面前的身影,义无反顾的冲进了熊熊烈火中。 诧异!真是诧异极了! 这无异于告诉自己,他有多爱倪酥。 无异于,将自己的缺点,捧上双手送到他面前。 嗯,现在,这火倒是看着有意思了。 烧旺些,再烧的旺些才好。 第22章 酥酥,你终究是背叛了朕 夜色浓稠如墨,大雨席卷着整个长安城。 大明宫连绵沉寂的殿宇琉璃,迎着天上倾下的百斛明珠,在风雨摇曳中朦胧成一片珠海。 坤宁殿,烛火飘摇,一声震天响的惊雷,倪酥梦里也是大雨滂沱,恍惚间她无法分清哪个是真实世界。 她又梦到了和裴郁的初见。 八岁那年,她随母亲进宫觐见姨母,不慎遇大雨,遂留下。 绵长的宫道,少女坐在华贵繁琐的轿辇里,一阵风吹过,掀开帘子,句句肮脏的骂声传入。 “狗娘养的!” “左右不过娼妓之子,给老子拽什么!今日便打死你!” …… 一群小宦官辱骂,殴打着墙角的人。 倪酥下意识看过去,和一道眸光相遇,执拗、阴郁、隐忍,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年身上廉价的粗麻布衣早就被泥渍血迹沾染的不成样子,蓬头垢面,面颊被死死挤压在地面,满嘴是血,可却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住手!” 稚嫩的少女不顾水渍,提着裙?跑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少年腾的一下直起身子,他额角流淌着血迹,面颊隐匿在暗色中,颈肩隐隐跳动的青筋,眸光晦暗不辩。 他可真漂亮,那双凤眸亮的灼人,不由叫人心生爱怜:“你还好吗?” 方才还在狰狞下隐忍的裴郁,见到少女的一瞬间,顷刻就安静下来了,他认识她。 倪三爷家的幺女,母亲又出自名门刘氏,阖族上下位列公卿,自幼众星捧月长大,是比长安城诸多公主更耀眼的存在。 可裴郁与她则是天壤之别,他是皇帝的第六子,生母本是扬州瘦马,后成为淑妃身边的侍女,皇帝醉酒后将母亲强行宠幸,后来封了个才人便弃之如敝履。 在门阀贵族似鱼鳞般的长安城,裴郁这个无靠山无依仗的皇子,还不如一滩烂泥。 “莫不是被打傻了?”倪酥见他呆头愣脑的模样,伸出的手朝他晃了晃。 裴郁回过神,欲伸出颤颤巍巍的一只手,却惊觉全是肮脏的血渍和污泥,他下意识低头,将手背用力的抹在粗糙的衣襟上。 可那双精巧的小手,却主动拉上他。 一瞬间,天地回春律,山川扫积阴。波光迎日动,柳色向人深。灼灼明珠照亮了他晦暗又一塌胡涂的人生。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呵斥那些宫人,不许再欺负他,允许肮脏的他,坐进她的轿辇,一切都似一场梦。 然后,她知晓了裴郁的身份,他是大明宫最不受宠的六皇子,可她不在乎那些。 只在乎真心相交的朋友。 他们春日赏花,夏日游湖,秋日畅谈理想,冬日观雪煮茶,一起度过一年又一年快乐的年少时光。 明明春光正好,却突然有无穷无尽的火将之烧灼殆尽,熊熊烈火中,那个曾经满眼只有她的少年又活了。 他急切的唤她,抱着她,不顾一切冲出烈焰。 倪酥觉得心痛如绞,整个人快要裂开。 她终于从梦魇中醒来了,额头上缀满细细的汗珠。 光亮乍现。 “皇后,你醒了。” 倪酥檀口微张,心口跳的厉害,意识由混沌逐渐清晰,可梦境太过真实,好似又经历了他们那短短的年少时光。 裴闻以帕子替她擦汗:“朕听到你在梦里唤首辅的名字了。” 倪酥屏住呼吸,眸光迸射出慌乱,方才,她的梦里,全都是裴郁。 裴闻瞧着榻上的妻子,她衣衫凌乱的卧在那里,周身萦绕着病弱气,脆弱到即将裂开的琉璃,濡湿沾在两鬓的乌发,丰润樱唇轻颤,薄薄的汗珠随着喉咙哽动而微微起伏,不能碰,碰了就要碎。 他的妻子实在美貌过人,温柔乖巧,体贴入微,怪不得首辅对她念念难忘。 他手顿住,嘴角的笑意莫名阴森:“你可知,赵贵妃小产了。” 四目相对,女郎明显诧异,她心中隐隐浮起一层不安。裴闻又自顾自接话:“是朕的孩子。” “朕的第一个孩子。”他将手缓慢移至女郎雪白的纤颈,虎口朝上,呈掐状,可手下的力度却是温柔的。 倪酥掌心下意识收紧,太后曾说过,寻得一秘方可让女人怀孕,可那方子,实在荒唐! 厌恶顿生,不妨胃中突然反酸——————即刻呕了出来! “来人!召太医!” 须臾,太医面露喜色,跪着通禀:“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已有一月余身孕,不可贪酒贪凉,忌生。” 太医轻飘飘一句话,犹如一道闷雷,狠狠落在倪酥耳边。 她明明喝了避子汤,怎么还会怀了孩子? 然后,她瞧见裴闻已转过头来,唇角的笑意深沉中藏着无限暗色,他一步一步朝着女郎逼近。 倪酥托着浑身的酸软,奋力直起身子,她太了解少帝了,臣子和百姓们眼里温柔醇厚的仁义君子,他用他最好的一面招揽群臣,可内里却是压抑不住的虚伪与狠戾。 她后背紧紧靠上了墙壁,退无可退,女郎只能以手臂护住小腹,不住地摇头,那双春杏眼此刻是绯红的。 “酥酥,你终究是背叛了朕。” 一行清泪滑下,沾湿衣襟,她想,裴闻一定会杀了自己! 果然,下一刻,少帝那双冰凉的手掌就死死捏住了她的脖颈,仿佛使尽了浑身的力气,裴闻此刻青筋暴起,整个人都是暴戾至极的状态,活像阿鼻地狱索命的恶鬼。 女郎被紧紧扼住脖颈,胸腔剧烈的起伏,已经近乎于无法呼吸,这窒息的逼厌感,叫她脖颈下意识向上扬。 双手紧紧攥住男人的胳膊,慌乱的挣扎。 “不该是这样的!你是我的妻子!娶你的人是我!” 听着男人疯障般的喃喃自语,求生意识叫倪酥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她抬手摸索到发髻上,将乌发里插着的那支蝴蝶步摇慢慢拿下来,狠狠的朝少帝刺去。 一道血痕便出现在裴闻脸上。 男人始料不及,骤然松了手。 倪酥得救一般,歪着身子,开始大口呼吸。 裴闻一手捂着被刺伤的面颊,一手拽住女郎的胳膊:“你竟然为了这个孽种想杀我?” 手腕的疼痛促使倪酥回过神来,她心绪翻滚,眸光含泪,情绪也接近于崩溃:“请陛下扪心自问,今日的苦果到底是谁一手促成的?” “是谁将自己的妻子拱手送与敌人榻上!” “我不愿意!是你逼我的!” 裴闻脸色霎时苍白,他似乎不敢相信般摇头,如欢了癔症,嘴里喃喃自语“不、不、不……” “每次都是这样,陛下只敢指责臣妾,既然如此,臣妾请求陛下给一道圣旨,将臣妾的名字从皇室玉牒上除去!” 裴闻眸光冷的骇人:“你不要后位了?” “是,不是陛下要废了臣妾,而是臣妾不要这可笑的后位了。” 裴闻点头,笑声疯狂,紧接着,山雨欲来,他面色渐渐隐匿在暗色中,阴测测道:“你休想。” 下一瞬,他两只手掌都覆上女郎的脖颈,眼眸红的似要滴血,表情狰狞:“一场大火,烧死了朕的孩子,可六弟的孩子却大难不死,这不公平,不公平……” “砰”的一声,蝴蝶步摇从女郎掌心中脱落,滚落至地,一道惊雷自天空炸响,门外风雨似厉鬼拍门,哼哧作响。 倪酥想,可能,她就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