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往事》 第001章:梁秘书 今晚,本港几位地产巨头在gld会所邀请了位贵客,谈生意。 自下午五点起,底层通往二楼vip宴会厅的电梯全部禁行,如此大费周折,到底是谁,能同时被一群远近闻名的商界大亨奉为座上宾? 有侍应生亲眼目睹,悄悄透露出三个字,“陈先生。” 包厢里声色清淡,似有似无的熏香流淌,与下方纸醉金迷的酒吧一层之隔,却恍若隔出另一片隐秘天地。 靠窗位置视野最佳,陈敬渊垂目不经意掠过,暗薄视线停滞在下层吧台前,目光静锁,一动不动。 与工作时的精致干练不同,女孩今晚换上了平日里的常服,身上仅着一件法式复古连衣裙,气质慵懒不失甜美,于一众光影浮华中显得格外疏离干净。 只是当下画面并不和谐。 几名富家子弟围住女孩,不让走,后者周旋无果,进退两难,柔和眉眼间染上丝冷意,耐心濒临告罄。 特助徐昼站在一旁,顺着老板的视线望去,很快便认出下方主角正是梁微宁,而那些富家子弟中,为首的却是陈家二少爷,也就是陈先生的弟弟。 暗自诧异,以梁秘书乖巧恬静的性格,竟会大晚上来这种地方,且还与二少发生了冲突? 思绪间,听陈敬渊淡声吩咐,让他带保镖下去处理。 底下人办事效率极高,很快,经过一阵躁乱后,下方吧台恢复如常。 电话里,徐昼将事情简单汇报,正想询问先生,二少喝多,是否直接送回老宅。 不料男人淡漠吐出句,“一起绑了,扔去警署。” 徐昼微讶。 为维护秘书,陈先生连自家亲弟都不姑息? 电话挂断后,包厢陷入安静,陈敬渊望着楼下某处,长时间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静坐片刻,男人揿灭手中雪茄从深皮沙发上起身,老总们见状跟着站起来,“陈先生要走?” “嗯,处理点事。”伸手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西服,挽在臂弯,半抬手示意众人勿送,面色清冷朝厅外贵宾电梯阔步而去。 - 几分钟前,位于九龙商业地带的gld会所里,发生了令人咋舌的一幕。 向来肆意横行的陈家二少,竟然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粗暴地拎出了酒吧舞池。 据说来者身材健硕,面容硬朗,看着有些眼熟,疑似某资本巨鳄身边的私人保镖...... 众人揣测纷纭间,梁微宁捏着手里的玻璃酒杯,已不紧不慢喝去了大半。 片刻,whatsapp里收到闺蜜发来的信息。 说临时要去接一个客户,暂时没办法赶过来。 后面的内容未细看,但她估计,自己多半要被那家伙放鸽子了。 夜色渐浓,梁微宁见时间已不早,便熄掉手机,拿起外套和包往酒吧外走。 晚间凉意阵阵,气温降至十几度。 霓虹闪烁的不远处,徐昼静静等候,看到女孩从里面出来,随即缓步上前,“十分钟后有个线上会议,陈先生让你随行。” 看到对方时,梁微宁略显意外:“老板刚刚也在会所?” 徐昼无奈笑说:“你就明知故问。” 保镖拎人离开的时候,眼前这位可还悠哉酌着酒一路目送。 当下故作惊讶,无非就是在抗拒加班。 共事至今,徐昼对梁微宁的性子也算摸透几分。 佛系打工者,能准时下班就不会多坐一秒钟。 可正是这样的梁秘书,却稳扎稳打通过了董事办整整三个月的试用期。 陈先生对秘书的要求有多严苛,没人比徐昼清楚。 梁微宁,绝非徒有其表的花瓶。 会所停车场出口左转,加长普尔曼静谧停靠于林荫底下,光影斑驳间,于尾灯映射下的明黄车牌,是港字打头的一串特殊连号。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从两边上车。 千万级豪车后座空间敞阔,除去老板专座,正副驾驶背后还预留了两个可折叠的临时位置,以方便助理或者秘书,在行程途中进行工作汇报。 十一月的港区并不算太冷,车内仅开了换气,浅棕色真皮座椅昂贵而舒适,若是忽略来自对面那位的隐形气压,整体而言,确不失为极致享受的办公环境。 “刚刚在会所,多谢陈先生解围。”这是梁微宁系好安全带后,对男人说的第一句话。 陈敬渊手里翻阅着平板财报,闻言未有多余表情,只在女孩平静的注视中,淡淡应了声“嗯”。 想到自己今晚言语冲动,愈发得罪了陈邵安,梁微宁顿住几秒,又轻声补充一句,“陈先生能否帮我约一下二少,我打算抽个时间,当面跟他道歉。” “不必了。” 这次,男人温沉的低嗓清晰入耳,他说:“至少一年,陈邵安不会有机会再找你麻烦。” 梁微宁微怔。 一年? 陈邵安含金匙出生,那样纨绔的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畏惧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 惧怕到何种程度呢。 传言,陈家大佬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二少气焰俱灭,噤若寒蝉。 思及刚刚发生在酒吧的小插曲,梁微宁不由自主地,心情微妙。 不知道大佬具体用了什么办法,帮她解除了这桩困境。 总之,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梁微宁觉得,作为下属能跟在陈先生身边,真的是安全感十足。 港区的夜晚繁华如昼,加长普尔曼匀速行驶在高楼起伏的商业大道上。 车内静谧无比,超出常规厚度的a级防爆车窗,能将夜风噪音严密地隔绝在外,此时除去轻微换气声,便只剩平板会议里,高管们有条不紊的工作汇报。 这场会议,其实用到梁微宁的地方不多。 她全程在软件里做着记录,偶尔纠正财务人员因‘口误’而造成的数据出入。 每当这时,陈敬渊会缓缓抬目,无波无澜地看她一眼。 那头的高管,则会冷汗淋漓,一边喟叹梁秘书的高情商纠错,一边暗暗记住梁秘书的好。 而只有特助徐昼知道,刚刚那些数据梁微宁只查阅过一次,且她这里并没有保留电子档。 也就是说,她把财务部上季度的报表全装进脑子里,记忆清晰到,可以随时找出每行每列的任意数据,甚至能够精准到小数点后几位。 梁微宁对数字的敏感程度,堪比一台行走的超容量存储器。 关于这点,徐昼真的是自叹不如。 第002章:掌控者 暮色深沉,会议结束已是半小时后。梁微宁熄掉手机转头,扫了眼窗外街景,顿感有些熟悉。 这是,去葵青区的路线? 她不太确定。 直至徐昼适时出声,“陈先生吩咐司机,先送你回去。” 嗯。 可能是她太过专注,错过某些细节。 大晚上不好打车,一个女孩子落单也不太安全,梁微宁没有拒绝,点头道谢,默默接受了老板的好意。 普尔曼一路行驶,少了工作纽带,剩余路程的氛围难免沉闷。 此时,对面男人双目微阖,面容沉静地靠着椅背,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夹烟的手搭在膝头,那根烟,似乎一直没被点燃。 趁老板闭目养神,梁微宁视线停留的稍久了些。 过去三个月,有无数个这样加班到深夜的夜晚。 有时徐昼会坐在前方副驾驶,只留她一人独自面对陈敬渊。 权力者,天生便带有令人敬畏低头的力量。 心里紧张,是不可避免。 但梁微宁常常安慰自己,脸皮一定要厚,工作丢了可以再找,但在陈敬渊身边能学到的东西,积累的人脉资源,是她去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 诚如此刻,夜雾浓郁,男人深邃侧脸半隐于阴影,窗外时有光晕掠过,长夜在昏暗交替间慢慢流逝,周遭一切都遵循着自己的轨迹,唯有那道清冷廓影,如同神秘古老的山河,始终沉默定格。 梁微宁无端想到王家卫电影下的四格慢镜头。 每一帧,都是顶级质感。 只是,陈敬渊从不需要用镜头诠释。 因为他是掌控者,也永远成为不了谁的画中人。 不知过去多久,车子驶入青衣,由于行人密集,车速明显减慢。 这个时间点,尚有不少居民外出宵夜,梁微宁建议司机就在此地停车,省得到时堵在巷子里进退两难,这里距离住所不远,她可以走回去。 小小的动静,毫无意外打扰到对面人。 陈敬渊缓缓睁眼,视线平静落到梁微宁脸上,低声问她:“平时上下班的通勤时间是多久。” “四十分钟左右。”她老老实实回答。 “太远。” 淡淡两个字,是陈先生对她住所的评价。 梁微宁无所谓地笑了笑,正要开口,大佬却一锤定音,“明天去行政部,登记一辆代步车。” ?? 梁微宁屏住气,脑中反复回荡老板刚刚那句话,确定没有听错。 她记得,前秘书长似乎也享受过同等的待遇。 中港是大企业,给董事办的秘书配车,很正常。 想到这里,梁微宁淡定点头,“好,谢谢陈先生。” 然而高兴不过半秒,旁边徐昼随口提醒了句,“出行要注意安全,港区的驾驶习惯与内地不同。” 不同? 梁微宁脑袋宕机。 她的驾驶证是高考结束那年暑假,在老家蓉城拿的。 先不说其他,就驾驶座的位置,内地在左,港区在右,完全相反的方向,她这开出去,不就活生生的马路杀手。 而且,据说内地驾照在港区开车,还得本人去运输署申请换证。 有点麻烦。 短短两分钟,梁微宁打了退堂鼓。 陈敬渊将女孩的微表情收进眼底,心里又平静地给出一字评语,懒。 她确实懒。 在生活中,自从脱离老两口的监管,勤快一词就离她越来越遥远。 回到出租屋,已是深夜十点。 换好鞋走到客厅,梁微宁刚拿起手机,就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一目十行将那篇小作文读完。 繁体字认得有些头晕,大致能懂,就是告诉她别不识好歹,赶紧让大哥把他从警署里放出来,不然等他东山再起,会叫她好看。 嚯,原来是陈家二少爷。 怎么地,在蹲局子? 她没想到,为了一个下属,陈敬渊能对自己亲弟弟惩戒至此。 不过听对方的语气,哪像在求人办事,分明是刺果果的威胁。 梁微宁轻嗤一声,顺手拉黑。 一秒,两秒,三秒。 过足瘾,再放出来。 手机丢到一旁,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哼着小调,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到后半夜,梁微宁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响动,估摸着是闺蜜刚回来,由于太困,她勉强睁开条缝,很快就又陷入深眠。 次日清晨,揉着惺忪的眼睛去敲对面卧室的门,敲了好几下,没人应。 划开手机屏幕,才看到那家伙的留言。 【宁小乖,盥洗台的水龙头有点漏水,洗脸时别开太大。】 所以,这人是一早就出了门? 算起来,两人有整整三天没碰上面了。 梁微宁严重怀疑,闺蜜是不是有情况。 简单吃完早餐,去公司。 出顶层电梯,在考勤系统上打卡,迎面走来的秘书室助理vivi拎两杯星巴克咖啡,动作殷勤地把其中一杯,放到梁微宁的工位上。 熟悉的配方和味道,猜得没错,这就是贿赂。 听完对方的理由,梁微宁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字,按下回车键,认真提议:“捉奸有风险,你最好带几个朋友一起去。” vivi悠声:“老娘今天是抱着跟他同归于尽的决心,不想连累任何人。” 哦。 梁微宁默住几秒。 提醒道:“临走前,把你的银行卡密码告诉我。” “为什么?” “继承你的遗产。” “......” 见她如此无情,vivi一脸幽怨。 思绪下秒,梁微宁调出请假申请,鼠标移动,点了一下“通过”。 vivi立马面露灿烂。 “小老大,你今天超靓!” 看着对方摇曳生辉的身姿,梁微宁总觉不像是捉奸,而像去约会。 现在驳回申请,还来不来得及? 今天大boss不在,董事办整体氛围轻松。 午饭后,徐特助打来电话,让她帮忙去陈先生办公室找一份文件。 梁微宁握着手机问:“需要电子档吗,扫描给你?” 徐昼一本正经:“老板要看原件。” “......” 静默一阵,电话里又传来慰问,“陈先生在薄扶林,辛苦梁秘书了。” 不辛苦。 她身体素质差,应该多锻炼。 梁微宁自我麻痹中...... 在董事办上班,有一个特殊待遇,就是出外勤可以全程打车,不用乘坐地铁或小巴。 可即便直达,前后也花费了整整半小时。 第003章:是她想污了 梁微宁第一次踏足薄扶林富人区。 传闻,眼前这栋位于沙宣道28号的欧式建筑体,价值3.5亿港元。 而豪宅的主人,正是中港集团执行董事陈敬渊。 穿过空旷漂亮的花园,进入到别墅内部。 接待她的是管家明叔。 来者五十出头,面容和善,待人接物脸上总带三分笑,“梁秘书稍坐片刻,陈先生有一通跨洋来电。” 梁微宁听完清眸微转,只一眼,就看到露台外背立的高大身影。 男人身着白色衬衫,黑西裤,正在打电话。 客厅尽头,玻璃隔断后的纱帘随微风浮动。 自这样的角度望去,哪怕看不清面容,仅一道清贵挺括的背影轮廓,也能远远感受到男人身上内敛又沉稳的气场。 梁微宁目光只停留了三秒。 思绪收回的下秒,似有所感,她再度抬眸。 此时,陈敬渊已结束通话,迈腿从外面进来。 梁微宁见状礼貌起身,上前几步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陈先生。” 语气不失敬重,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未显丝毫老成,清软嗓音里,透着股独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特有的纯净。 在秘书室,几名助理私底下都叫她“小老大”。 字面意思是,年龄最小,职位最大。 但她这大官,遇事却没想过使唤手底下的人,而是自己亲自跑一趟。 该说她聪明,还是愚钝。 陈敬渊接过文件时,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附页里的数据有没有复核过。” 梁微宁笃定点头,“复核过两遍,以防出差错,我还随身携带了数据原件。” 她边说边打开自己的包,在里面夹层一阵摸索,耳机线与小物件绞成乱团,好不容易理清,才刚拿出u盘,连带某个不明物却跟着同时掉落。 没太留意是什么,梁微宁整理了下裙摆,出于本能地俯身去捡。 樱粉色静静躺在地板上。 随着距离拉近,直到她看清包装上印着的小字商标——durex。 ?? 她的包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等反应过来,梁微宁已面红耳赤。 突然想到昨天闺蜜拿错包的事,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 顾允真! 客厅安静至极,耳边传来纸张翻阅的声音。 梁微宁视线不敢乱动,定了定神,从地上捡起那小玩意儿,密不透风地捏在手心里,然后慢慢起身,把东西重新放回到包里,轻轻合起拉链。 做完一切,她才悄悄抬目,看向沙发上一语不发的男人。 陈敬渊脸上没什么情绪,面色沉静专注于手里的文件,梁微宁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就在她暗自庆幸的下秒,男人薄唇微启,“给我。” 刚松懈的神经倏然绷紧。 什么? 给,给他? 她咽了咽嗓子,“陈先生您误会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那种想法。” 女孩语无伦次,神情间掺杂着罕见的慌乱与惊恐。 陈敬渊没接话,缓缓从文件上抬起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注视着梁微宁,眼里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突然沉寂下来的空气,让梁微宁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微风习习的冬月,可短短几十秒,梁微宁的后背却覆上了一层薄汗。 她在犹豫,要不要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毕竟,女下属带着那种东西来给老板送文件,难免令人怀疑心思不纯。 她正打算开口,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再度响起,“把数据原件给我。” 嗯? 梁微宁脑子一懵。 下刻,陈敬渊的视线已从她布满红晕的脸上移开,淡腔问:“刚才在想什么。” “......” 罪过,是她污了。 虚惊一场。 梁微宁迅速调整状态,将存储盘拿出来,动作利落地搁到旁边案几上,直起腰站好,等待老板查阅。 她站得笔直,尤其是裙摆下的一双腿,白皙而纤长。 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陈敬渊翻看数据,轻微抬抬下巴,示意她坐。 梁微宁很守规矩,环视半圈,选了一个侧面靠近门口方向的位置落座。 真皮沙发柔软,却富有张力,亦如这栋房子的主人,鲜少对下属疾言厉色,但高位者经年累积的压迫感,私下独处时,仍让人得不到半刻轻松。 陈敬渊对这份数据很重视,从他专注的眉眼间便可看出。 自然,把她留在这,也并不是叫她干杵着。 有几处关键地方的修改,梁微宁都仔细做好了记录,不仅如此,还要随时应对陈敬渊关于某些细节处的提问。 果然如她所料,这趟差事确实没那么简单。 接近尾声时,明叔缓步走进来,手里拿着电话,神情染了丝严峻,俯身对男人耳语几句。 陈敬渊听完面色微冷,只吩咐他:“让警署按规矩处理,不必顾及我面子。” 这一句,男人用的是粤语。 在港区念书四年,梁微宁自认语言天赋不错,英语和法语的精通都不在话下,可唯独粤语跟她八字不合。 太难了。 好在,公司有明文规定,鼓励全体员工在工作时间内尽量讲普通话,这对她而言,无疑省去了不少沟通上的阻碍。 沉浸在思绪里,等她回过神,发现明叔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此时,客厅里只剩她和陈敬渊两人。 梁微宁想着工作处理完,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刚要准备告辞,恰逢保姆端了茶过来,而且是两个杯子。 隔着袅袅升起的茶雾,她略带迟疑地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老板留下女秘书,要干嘛? 惜字如金的陈先生。 倘若您再不说话。 我就又要想污了。 仿佛看透她的心思,陈敬渊只微不可察地抬了下唇角,俯身从案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 香烟衔在男人唇上的那刻,梁微宁控制不住自己狗腿子的一面,连忙起身上前,懂事地替他点火。 距离拉近,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填入了呼吸。 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像是高山上的雪松,夹杂着丝中式沉香。雍贵而清冷,前调让人清醒,尾调又足以令人沉沦。 空气安静。 两人一坐一站,梁微宁要完成动作,便只能弯下腰。 陈敬渊深潭般的目光落向女孩,看她长发从肩头滑落而不自知,微卷的发梢如羽毛轻盈,温柔地自他腿上划过。 第004章:诱惑无处不在 这不是梁微宁第一次替陈敬渊点烟。 但今天明显特殊。 点完后她便后悔,联想到刚才的小插曲,自己再来这么一茬,不是愈发引人误会? 梁微宁被自己的脑补吓到。 身正不怕影子斜,莫须有的事,为什么要pua自己。 沙发上,陈敬渊缓缓吁出一口烟后,半眯着眼,隔着薄烟问她:“梁秘书有没有男朋友。” 极寻常的语气。 私人问题。 换作平时,梁微宁自然要实事求是。 可鬼使神差地,为了给刚才的安全套一个合理解释,也为证明自己清白,她睁眼说瞎话,“有。” 梦里有。 她故作正经的时候,像小学生跟老师发誓作业被狗啃了,梁微宁不知道,她撒谎的模样,是有多憨态可掬。 这句过后,不见陈敬渊有所反应。 梁微宁战术性地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浅饮小口,然后,就听男人淡淡笑了一下。 这一笑,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总之,话题就此打住,他也没再多问。 沉浸在思绪里,不紧不慢跟着明叔走出别墅大门。 林荫道前,对方客气道:“我就送到这,梁秘书请慢走。” 梁微宁回以浅笑,颔首告辞。 窗外风景掠过,出租车沿着薄扶林道一路朝中环驶去。 中途略微堵车,抵达公司已是一小时后。 梁微宁出外勤,vivi请假,今天的秘书室显得格外安静。 推门而入时,里面坐着的只有几位实习助理。见她回来,众人纷纷打完招呼,便又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工位上,梁微宁打开电脑,登录系统邮箱,密密麻麻的未读提示,等着她去逐条回复。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远处海平面上余晖倾斜,临近下班时间,顾允真发来信息,问她几点能到家。 她与闺蜜合租的房子,位于新界葵青区,从中环坐地铁到青衣一共四站。 这边虽然住户老旧,比不上商业公寓,但胜在常住人口密集,有十足的烟火气,最重要的是,租金相对便宜。 梁微宁进门换鞋的时候,餐桌上摆好了三菜一汤,以及四罐啤酒。 她偏头看向厨房里忙活的身影,疑惑着问:“今晚不用开车?” 锅铲的声音停顿两秒,顾允真甩去一个让她自己体会的眼神。 哦。 差点忘了。 今天周五,按照金沙娱乐城的规矩,非本埠合同工,不得擅自接单。 说白了,就是刻意打压外地人。 梁微宁默默问候了那娱乐城东家祖宗十八代,转身去卫生间洗完手,再出来,全部的菜已经上齐。 饭厅很小,但容纳一张小方桌足矣,两人各自拧开啤酒拉环,碰了碰,顾允真说:“周末我要出趟海,自己在家好好吃饭,别让我回来看到冰箱比你脸还干净。” 梁微宁吃着菜轻哼,“出什么海,分明就是背着我在外面养狗了。” “......” 瞧这委屈的。 顾允真皮笑肉不笑地摸摸她脑袋,“就算有,也只是野狗,再好都不如家里的香。” “真有?”梁微宁瞬间不淡定,试探着问:“所以你昨晚凌晨归家,是跟男人出去鬼混了?” “你想太多。” “那我包里的安全套是怎么回事?” 安全套...... 停顿两秒,顾允真气定神闲地解释:“昨晚去机场接一个客户,谁知那人把他老婆也带着,咱就说,他去澳门,带老婆是几个意思? 但既然来都来了,我总要尽好地主之谊,酒店是我安排的,还贴心为夫妻俩准备了几套**用品,结果白搭,一个都没用着。” “为什么?” 顾允真双手一摊,“人家两口子正在备孕。” 好吧,真相大白。 不过提起这茬,梁微宁不得不控诉一下今天去送文件的糗事。 听完整套狗血剧,某罪魁祸首却毫无愧疚之心。 瞧她满脸惆怅,顾允真忍不住好奇道:“说真的,成天跟在陈敬渊那种有权有势的身边,你就没有受到过一点点诱惑?” “秘书这个岗位,诱惑无处不在,可是,你见过有平民去攀金字塔的么。” 简而言之,梁微宁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普通小姑娘。 小女生,面对实力强大的男人,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 但她对陈敬渊的钦佩,与风月无关。 当下的状态,更像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看世界。 理性远远占据上风。 - 没有闺蜜的周末,孤单,寂寞,冷。 梁微宁宅在家里打游戏,许久没登录,惊讶地发现,自己账号被盗了。 她很不服气,试着联系客服找回。 可是,以失败告终。 越想越堵得慌,于是,用公司的手机号注册一个新账户,进入公共服务区,输入以前的旧id,给那杂碎发私信。 【可恶的盗号贼,诅咒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骂完稍微解气,拿着杯子去厨房榨果汁。 几分钟后,再回来,游戏界面出现弹框,她定晴一看。 [登录失效,已强行退出!] 梁微宁:?? 下一秒,进入倒计时。 数字显示到零,屏幕彻底被粉色猪头占领。 梁微宁:...... 欺人太甚! 无法,周日下午两点,她拎着电脑去了沙田维修城,店铺老板抄着粤语问:“有咩问题啊靓女?” 梁微宁打开电脑,屏幕朝向对方,推过去,“中毒了。” 听她字正腔圆,老板也很自然地切换到港普,埋头检查边开玩笑,“这么年轻找个男朋友玩啊,网站不能乱点的。” “......” 我谢谢你,老子没那种癖好。 付完押金,说要等三小时。 附近就是沙田赛马场,今天刚好是比赛日,老板建议她可以去逛逛,顺便碰碰手气。 从小到大,梁微宁的偏财运一直不错,反正闲着无事,就当打发时间。 等她抵达赛马场的时候,环形露天观赛台上已人山人海。 下方沙地,驯马师和骑手正带着参赛的马跟观众亮相见面,绕场两周方便观众下/注。 不愧是比赛级的马,毛皮光滑如绸缎,身躯健硕而流畅,遥遥望去,几乎每一匹都有冠军相。 只是,梁微宁不管选人还是选马,都习惯拿数据说话。 第005章:别打她主意 bet·here柜台前人头攒动,下完/注后梁微宁去西区商场买饮品,那里靠近vip观赛台,距离侧门50米的位置有一条走廊,虽然视野不够宽阔,但人少清静,重点是,可以第一时间更直观地看到冲出赛场终点的冠军马。 半小时后,比赛开始。 微风拂面,梁微宁捧着橙汁半靠在玻璃栏杆前,远处赛事正酣,她看得津津有味。 女孩今天穿一条吊带收腰长裙,外面罩烟粉色软牛仔外套,本就生得肤白鲜嫩,此时单从背影来看,很难将她与职场白领联系在一起。 即便如此,仍是有人将她一眼认出。 身后十几米开外,一行人的脚步,因最前方那位的驻足而暂时停下来。 顺着老板的视线望去,徐昼看到女孩背影,仔细辨认一番,不确定地说:“是梁秘书?” 陈敬渊长身伫立在原地,静静看了一阵,拿话问助理,“站在那个位置,能看到什么。” 徐昼琢磨道:“应该只有赛况的三分之一,视角不太好。” 话落,他见老板淡漠转身,留下句,“叫她进来。” 谁? 自然是梁秘书。 信息传达后,梁微宁尚未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孽缘,走哪都能碰到。 看她一脸拒绝,徐昼失笑道:“放心,不是让你加班,就当陈先生给的员工福利。” 当然是福利,毕竟在港区,能进vip观赛区的寥寥可数。 陈敬渊不仅是沙田赛马场的股东,也是马会会员,更是一位资深马主。 遗憾的是,据说陈先生养的那匹马去年已经退役,如若不然,今天主人到场,它决计是要一展雄风驰骋赛场的。 跟在徐昼身后,来到尊贵奢华的vip包厢。 进去时,里面的场景让梁微宁一顿。 偌大的包厢尽头,是隐私性极好的独立观赛台,那里坐着好几人,有男有女,但唯独没瞧见陈敬渊。 一群人身侧,站着身穿制服的侍应生,每人手捧ipad,随时伺候众人押/注买马。 毋庸置疑,今天是私人局,到场都是陈敬渊圈里的朋友。 梁微宁作为陈敬渊的首席秘书,跟其中两位打过照面,一位是澳门周家太子爷,周时叙。 另一位,则是远道而来的京城孟家嫡子,孟行之。 两个都是权贵塔尖的人物,加上港区陈先生,这场子,一般富家子弟根本就高攀不起。 梁微宁开始怀疑,陈敬渊把她叫进来,不会是让她作陪的吧? 思绪刚落,观赛台上的周家太子爷已冲她招了招手。 那动作,像在招旺财。 忍忍,走过去。 对方漫不经心扫过,仿佛才发现是梁微宁。 “原来是梁秘书,刚刚认错人,还以为是我的哪位红粉知己,偷偷追过来找我讨债。” 周时叙半靠着紫檀木椅,语气含笑慵懒,没什么架子,若是忽略他眼底那层淡淡的阴翳薄凉,恐怕就要误以为他是个性情随和之人。 究竟是不是认错,梁微宁没多想。 “周总下午好。”她笑了笑,礼貌出声打招呼。 然后转头,看向另一边温润如玉的孟行之,“孟公子好。” 女孩嗓音温顺到极致,使得孟行之缓缓抬目看她。 一袭长裙柔美清甜,是个样貌出众的姑娘。 孟行之合起手里的书,对她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此时,包厢后方休息室的门打开,陈敬渊接完电话出来。 男人今日穿藏蓝色三件套,走出休息室时,已脱下西服随手递给侍应生,只留衬衫和马甲贴合上身,于银白灯光里,精贵面料撑得肩廓线条虬结紧实。 陈敬渊长腿迈向观赛台,温沉目光在女孩身上停驻两秒,后者十分上道地叫一声“陈先生”,嗓音柔软却有力,情绪稍显复杂。 就仿佛,明明挺开心,却被什么人或事,中途扫了兴。 今天不谈公事,当时让徐昼叫她进来,确实未想太多。 倒是此刻,见她静静站在包厢中央,陈敬渊心里才闪过一丝念头,刚才在做那个决定之前,是否应该先征求她的意愿。 空气保持了片刻安静。 梁微宁跟着陈敬渊来到观赛台靠左的沙发区。 她以为对方有什么事要交代,可男人只是微抬下巴,示意她入座看比赛。 周时叙见状短促地笑了声,打趣道:“要说我们几个,就老陈最懂体恤下属,梁秘书觉得在不在理?” 话题又扯到她头上。 梁微宁回以浅笑,“在理。” 换作一般女孩,早该脸红。 但往往这种时候,越是脸红,那周家太子爷就越要逗弄她。 周时叙没见过这么‘逆来顺受’的秘书。 绵软外壳下深藏犟骨,浅浅刺一下,不痛不痒。 就是不知,这骨头倘若硬起来,能有多硬。 谈笑间,下方第一轮赛事已接近尾声,3号马以领先第二名0.8秒的成绩夺得头筹,观众席欢呼沸腾。 半小时后,即将进行第二场。 侍应生拿着平板过来,随时待命。 沙发上,梁微宁没怎么思考,很平静地选定一个号码,陈敬渊轻点着烟灰问她,“为什么是它。” 女孩说:“凭直觉。” 陈敬渊听完未予置否,眼底带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那就试试你的直觉。” 意料之中,接下来的赛事较之上一场更为激烈,重要的是,梁微宁赌对了。 其实小老百姓看赛马,只图个热闹和高兴,再大的赔率,以十元作为基数,也远不够在场诸位资本家身价的零头。 小姑娘运气不错。 至少,除去陈敬渊以外的另外两位,都这样认为。 直到第三场、第四场结束。 一切尘埃落地。 包厢里坐得太久,梁微宁借口上洗手间,起身去外面透透气。 深色实木门一开一合,周时叙慢悠悠收回视线,落向面前茶桌上的平板,上面是女孩所有的下/注号码,四场依次为:3-7-9-12。 她买的是独赢,而且全中。 “老陈。”周时叙伸手倒扣平板,直起身缓缓靠向沙发椅背,“你这个小秘书,脑子里有点东西。” 相比之下,某个做老板的就淡定许多。 陈敬渊慢条斯理摁灭烟蒂,目光掠过好友,口吻平静地提醒,“别打她主意。” 第006章:初恋情结 向来清心寡欲的陈先生,难得这么护犊子。 周时叙不由挑眉,“那我等会儿得问问,如果给她开超出三倍的工资,她来不来。” 太子爷说到做到。 梁微宁后来回到包厢,里面已摆起了两张牌桌。 于是,她就遇到了职业生涯中,最为诡异的一幕。 那位周家太子爷,竟然当着她老板的面,明目张胆地挖墙脚,一边摸着牌一边用金钱诱惑她跳槽。 而出乎意料的是,从始至终,陈敬渊的脸色都维持平和,似乎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会选择尊重。 看周时叙不像开玩笑,梁微宁沉思几秒,也做出认真回答。 拒绝在情理之中。 不过周时叙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梁微宁说:“中港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像谈恋爱,往往第一段感情都很难让人割舍。” 她这比喻,带着十分鲜明的小女孩心态。 周时叙听完,倒是很给面子地表示赞同,“能理解,人嘛,多多少少会有些初恋情结。”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孟行之,此时,唇畔也意外勾起丝似有若无的浅弧。 这姑娘聪慧,若是一味推心置腹地颂扬中港,听在周时叙耳里,无疑就有贬低周氏集团的嫌疑。 而她却选择了这种看似无厘头,实则又最符合其年龄特性的方式拒绝,让太子爷挑不出毛病,只能一笑了之。 不得不说,老陈用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满室静默间,陈敬渊放在桌边的手机响。 男人扫了眼来电显示,放下手里的牌,准备起身去外面接。 临走时,陈敬渊让梁微宁过来。 女孩摇头如拨浪鼓,说她不会。 周时叙码着牌插进一句,“怕什么,输了记你老板账上。” 她不是怕输,是觉得太烧脑。 思绪一半,陈敬渊低沉的嗓音自头顶落下,“这圈打完,就让徐昼送你回去。” 一听这话,梁微宁顺从地点了点头。 来就来吧。 她没再纠结,动作麻利地坐到牌桌前,代替老板玩这一局。 梁微宁是新手,几位男士最初都让着她。 直到牌局过半,小姑娘逐渐上了手,周时叙与孟行之才发现,局势好像越来越离谱。 她说过,自己的偏财运向来很好。 这种好,不是一般的好。 只是到最后,梁微宁不小心出错牌,还是输了这局。 孟行之将女孩的故意而为看在眼里,没去戳破,只在垂目瞬间,漆黑眸底染了些不可察觉的笑意。 几分钟时间,陈敬渊从外面回来,梁微宁乖乖起身让座。 就在她快要踏出包厢门时,身后隐约传来几人闲谈。 周时叙问陈敬渊,“你真打算把陈邵安发配到纽约一年?陈太没意见?” 陈太是陈家家主的现任夫人,也就是陈邵安的母亲,陈敬渊的继母。 男人后面说了什么,梁微宁没太听清,但回想上周四晚在车里,陈敬渊告诉她,陈邵安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找她麻烦。 原来是被大佬安排去纽约投行历练。 她不由松口气。 等二少出国,她终于可以过一段安生日子了。 离开赛马场,梁微宁要先去维修城拿电脑,徐昼一路跟着,说要遵循老板的意思,送她回去。 梁微宁轻咳,“真的不用,我还有其他安排,约了朋友。” 这个“朋友”,理所应当令人遐想。 徐昼一听立马心领神会,识趣地点点头,没再坚持。 分开时,他叫住梁微宁,“你拒绝周家太子爷的邀请,真是因为有初恋情结?” 初恋...... 其实洒脱之人,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长情。 “没办法,因为我重仓了9771。” 说罢,梁微宁便转身离开。 徐昼顿住几秒,才反应过来,9771是中港集团的股票代码。 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回到维修城,却被店铺老板告知,电脑中的毒太过离奇,他能力有限,解不了。 ?? 梁微宁头上顿时弹出大大的问号。 她万万没想到,盗号贼还是个木马高手。 这无疑激起了她久违的战斗欲。 打开whatsapp,给闺蜜发信息。 顾允真因为职业原因,常年混迹于港澳两地各大富豪精英圈层,结识的社会物种极多。 梁微宁想,这其中应该不乏计算机领域的大神吧? 然而,询问的结果令人失望。 顾允真说:【我进金沙娱乐城整整三年,接触到的客户中,还真没你要找的这类人。】 顿住几秒,那边又弹出一句:【不过,倒让我想起另一个人,他或许能帮得上忙。】 梁微宁:【谁?】 顾允真卖着关子:【这人你也认识,而且还挺熟。】 一来一回,梁微宁嗅到闺蜜话里的不对劲。 但她脑子短路,一时间没猜出她说的是哪位。 清了清嗓子,甩条语音过去。 迎着海风,顾允真顺手点开,听完里面的话,脸色一僵。 “真真,电脑里有我俩的私密照片,你再不赶紧的,就要被别人看光光了。” “......” 小变态,什么时候拍的! 其实,梁微宁口中所谓的私密照,实则是两人念初中时一次最普通不过的合影。 青葱岁月,风华正茂。 犹记得,那天她穿了条喇叭裤,下面是棉袜套凉鞋...... 顾允真稍作冷静,自然不会上当。 但犹豫几秒,还是将那人的名字打过去。 消息发送后,等待她的是漫长沉默,就在顾允真等得愈发心慌时,聊天界面终于有了反应。 梁微宁:【他远在首都,总不能让我把电脑寄过去,况且,我跟他算什么交情,你觉得他就一定会帮忙?】 听上去,情绪还算平稳。 顾允真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算什么交情...... 她轻叹:【我就随口一提罢了,许多年没联系,鬼知道他住哪。】 当晚回去,两人默契地都没再提修电脑的事。 但梁微宁熬夜了。 思考了整整一宿,誓要想出办法,跟那盗号贼鱼死网破。 前晚没睡好,不影响次日清晨,梁微宁提前半小时到公司。 本以为自己来的足够早,却没想到路过董事办公室时,发现里面已坐了一道人影。 陈先生? 她狐疑地走到自己工位上,放下包,然后按照惯例先去茶水间,给老板送一杯现磨黑咖啡。 十分钟后,梁微宁端着咖啡去敲门。 男人嗓音低沉,“进。” 第007章:忠诚 推门而入,办公室偌大又冷清,三面全景落地窗洁净明亮,举目眺望,远处地平线裹挟着初阳曦光,穿过厚重玻璃,温柔铺洒在男人清贵挺拔的后背。 每次踏进这间办公室,梁微宁总能第一眼,看到苏醒在大厦后方的蔚蓝海港。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视觉冲击。 就仿佛,来到这里的每一个清晨,都在无数次重获新生。 咖啡放到桌上,梁微宁低垂的视线里,是男人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骨分明,根根修长,当那只手端起咖啡啜饮,腕间钢表更显气质成熟温贵,稀松平常的举止间,有着三十岁男人久居高位的自控与漫意。 做完一切,梁微宁准备退出去。 却听陈敬渊淡声将她叫住,“梁秘书昨晚没睡好。” 男人说这话时,目光未抬,平淡视线静落于案前的项目计划书。 梁微宁闻言稍怔,下意识用手碰了碰眼睛下睑。 内心暗想,莫非粉扑得不够厚,没遮住黑眼圈? 下刻,大老板一句补充便让她死的明白。 陈敬渊抽空扫了眼旁边咖啡,不紧不慢提醒:“加了糖。” 嗯? 空气安静,梁微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竟然,加糖了! 有些茫然。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煮咖啡时晃神导致,这么低级的失误,平时几乎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梁微宁愧疚地走过去,端起咖啡往外走,“抱歉陈先生,我去重新换一杯。” 陈敬渊没说话,自始都未显露出任何喜怒,只在女孩毫不犹豫就转身离开时,文件上的签字笔尖微微一顿,但仅此半秒,随即又恢复正常。 第二杯咖啡再送进来,是八分钟后。 比第一次快了两分钟。 办公桌前,陈敬渊面色平静地问她,“如何确定,这杯我就一定会留下。” 梁微宁一脸笃定,“若是再不合口味,您可以立马辞退我。” 他抬起眼皮,不动声色掠过一身职业套裙的女孩,转而锁住那杯咖啡。 静默两秒,陈敬渊拿了支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点燃。 打火机小砂轮发出轻擦声,在梁微宁心里划出浅浅波纹。 注视着男人背影,她大胆问了句,“陈先生刚刚喝的那口咖啡,真的加过糖?” 话落下秒,梁微宁似乎感觉到空气下沉几分。 落地窗前,男人高大的身形未动。 面对女孩事后质疑,陈敬渊缓缓吁出一口烟,夹烟的手自然垂在身侧,说话时,整个人的气息始终那般从容平稳。 他淡淡反问:“梁秘书自己经手的东西,尚且都无法自判,又为何要多此一举,从旁人口中找答案。” 听到这里,梁微宁轻声反驳:“不是旁人,您是陈先生。” “有何不同。” 陈敬渊垂目掸了掸烟灰,低嗓依旧情绪难辨。 沉默两秒,梁微宁说:“陈先生是我的直属上级,我拿您的工资,受您庇护,如果不能信您,该信谁?” 诚如昨日,周家太子爷当着陈敬渊的面诱她跳槽。 倘若对她没有足够信任,面前男人,又怎会留她独自一人在牌桌。 本港权贵圈皆知,陈先生平生最痛恨被人背叛。 由此能常驻他身边的人,务必都毫无悬念的百分百忠诚。 但忠诚是相互的,不是么。 作为他的首席秘书,她忠于他,所以那晚在会所,他也会为了护短,而将陈邵安送进局子。 对外宣称,是为磨一磨那纨绔少爷的性子,实则是为让她安心。 经此之后,梁微宁确实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底气。 这种感觉很微妙,是她在进中港前,无论如何都未预想过的。 就好像,见惯了资本家薄凉无情的一面,却在陈敬渊身上,体会到了另一种不同的温度。 女孩推心置腹的一句,似乎并未激起陈敬渊的情绪起伏。 满室静默间,他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的香烟揿灭在黑色烟灰缸里,语气如常,“有些话从梁秘书嘴里说出来,倒意外的悦耳又顺理成章。” 什么意思,听着不像在夸她。 梁微宁心神一凛,干巴巴地问:“陈先生需要我立誓吗。” 陈敬渊抬目,深沉视线落于她一本正经的脸上。 须臾,见他淡笑了下。 这声笑,让梁微宁回想起上次在薄扶林别墅,陈敬渊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随口瞎掰说有。 所以,是不是证明,自己刚刚又重蹈覆辙,自作多情唱了一出独角戏? 外界传言没错。 论洞察人心的本事,陈敬渊确实强悍如斯。 梁微宁轻叹,自己还是太嫩。 思绪间,话题终结于身后的几下敲门声里。 片刻,特助徐昼推门进来。 看到梁微宁也在,后者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一份人事调动文件送到陈敬渊面前。 徐昼压低声线道:“董事长那边没签字,恐怕得让您亲自出马。” 听到结果,男人没什么反应,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有多久没回老宅。”陈敬渊问。 稍作思索,徐昼说:“将近两个月。” 办公桌前,男人扫过那份原封未动的文件,温声嘱咐梁微宁,“今晚的拍卖会,梁秘书随我一同出席。” 梁微宁点头,“需要我准备什么?” “人到即可。” 意思是,不用穿得太正式。 这种场合对于梁微宁而言,算是第一次。 她脑中开始逐条过滤信息。 果然,是董事长的生日快到了。 回到秘书室,助理们已经坐在各自工位上。 梁微宁眼神示意,众人连忙放下手头工作,动作麻利地围了上来。 时间有限,梁微宁侧重提出两点,一是关于电视台对陈先生的访谈内容筛选敲定,那边会提前将拟好的目录清单发到她邮箱,其中凡涉及私人问题,按照往常惯例,都要酌情剔除三分之一。 第二点便是,本周四她要陪同大老板一起出差连雾岛,她离开期间,秘书室的日常管理暂由vivi负责,另外,从今日下午起,将所有的外界访客预约日期,全部往后推迟三天。 听梁微宁讲完,有助理好奇问:“连雾岛的开发项目,陈先生打算亲自披挂上阵?” “不太清楚。” 见她无动于衷,助理又神神秘秘地说:“可是有小道消息称,董事长那边——” “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凌晨两点档的八卦女主播。”梁微宁面无表情打断对方,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气定神闲回到工位,“散会。” 额。 助理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 vivi见状拍了拍那人肩膀,小声提醒:“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这是董事办的生存法则。” 后者一听点头如捣蒜。 下次不敢了。 第008章:冤家路窄 晚上七点,干诺道文华东方酒店门厅前已是豪车云集。 夜幕下,黑色加长普尔曼徐徐绕过环岛驻停,身着制服的礼宾员快步上前,白手套拉开后座车门,微躬身迎候男人,“陈先生。” 梁微宁从另一侧下来,夜风拂过她裸露在外的双腿,激起阵阵凉意。 十几度的室外,一层薄薄丝袜完全不足以御寒,她后悔没在出发前换身装备,大老板都说了,人到即可,不用太正式。 思绪间,陈敬渊也下了车。 礼宾员在前方引路,领着两人朝酒店大堂走去。 陈敬渊眼尾扫过身旁秘书,后者安安静静跟随,眉眼柔和又淡然,华丽灯光投射在她脸上,映衬得整张面孔瓷白精致,宛如易碎品。 进电梯前,他单手解开西服扣子,脱下后递过去。 梁微宁伸手接住,整理好挽在臂弯时,听男人低声说了句,“披上。” ?? 她迟钝两秒,反应过来。 礼貌拒绝,“谢谢陈先生,室内不冷。” 陈敬渊看她一眼,没接话。 拍卖会在17楼,梁微宁意外发现,刚刚礼宾员还同时按了去顶层的数字。 电梯缓缓上行。 短短几十秒,17层到了。 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伴随大老板低沉嗓音,平稳地传入梁微宁耳里。 原来今晚拍卖会,陈敬渊并未打算亲自出席。 她只身前往,然后,陈先生让她看着买。 意思是,她觉得什么物件好,就拍什么。 成为秘书以来,梁微宁第一次感到这么迷茫。 怔愣之际,眼瞧着电梯就要关闭,她连忙转身询问男人,“陈先生的预算是多少?” 其他可以不谈,但这点很重要。 陈敬渊平静看着她,薄唇微启,“没有上限。” “......” 这下更刺激了。 梁微宁点头,露出浅笑,“您放心,一定办好。” 梯门关闭,男人高大身躯逐渐淡出视野。 她敛住笑。 心里慌得一批。 呼出口气,镇定自若往会场走,权当是长长见识。 这个时间点,竞拍者们悉数到齐。 梁微宁找到自己的座位,靠近前排,且位于整个展示台下方的正中央。 此处位置极佳,可以全方位无死角观赏藏品。 陈先生三个字,果然不是摆设。 旁边小桌上摆着今晚竞价的拍品册子,梁微宁仔细翻看后,心里有了目标对象。 一幅《高山仰止》水墨图,一尊发源于明代的白玉纹雕砚台。 董事长喜好收藏古今名墨,这两样东西,品味与风骨兼具,送长辈最合适不过。 再者,以该长辈的身份地位,什么都不缺。 关键在于,陈先生的孝心。 十分钟后,拍卖正式开始。 第一件竞拍品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底下相继举牌时,梁微宁身旁原本空着的座位,突然迎来它的主人。 略微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钻入鼻间,她下意识偏头一看,眼皮止不住跳了下。 陈邵安? 这席位上的名字...... 好吧,真是冤家路窄。 “二少。”在对方认出她之前,梁微宁主动打了招呼。 陈邵安漫不经心入座,听到旁侧女孩声音,百无聊赖扭头,冷不丁对上一双澄澈温和的眸子。 他第一反应是,“大哥也在?” 梁微宁保持微笑,“对。” “他看上哪件?” “还不确定。” 见女孩插科打诨,陈邵安冷笑,“怎么,仗着有大哥撑腰,梁秘书现在越发不把本少放在眼里了是吧。” 这话严重。 梁微宁轻叹,压低声线跟他解释,“陈先生让我全权做主,可我心里暂时没底,二少能帮我参谋参谋吗。” 陈邵安最受不了这小秘书单纯无害的样儿。 明明每次被气得半死,被大佬教训的人是他。 他堂堂陈家二少,竟回回都着了一小丫头片子的道。 想到那三天的‘牢狱之灾’,陈邵安心里郁气难消,若不是今日大哥在,他铁定要百倍千倍从这小秘书身上讨回来。 梁微宁自然清楚纨绔少爷在琢磨什么。 不过,她无所谓。 反正习惯了。 一时无言间,陈邵安用手指了指册子上某件拍品的编号,梁微宁定睛瞧去,正好是她看中的白玉纹雕砚台。 “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今晚就不跟你抢。” 陈邵安话里话外暗藏威胁。 倘若她不配合,那么就让她颗粒无收,回去没办法跟陈敬渊交代,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做首席秘书。 梁微宁面露无助,“二少。” 又来了。 陈邵安撇开眼去,问她:“上周四晚发你的留言,为什么不回复。” 留言? 哦。 就是那篇繁体小作文。 梁微宁故作惊讶,“二少发过短信给我?” 论演技,她尚有几分天赋。 趁陈邵安没开口,梁微宁又说:“我手机设置了自动拦截骚扰短信,没想到它这么不长眼。” 女孩边说边打开手机,调出设置界面,将屏幕伸到陈邵安面前,表情诚恳道:“二少,你点一下,就可以取消了。” 陈邵安:...... 显然,这个答案不足以令少爷满意。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陈邵安语气不耐,恰逢第三件拍品《高山仰止》举牌开始,他扫了眼身旁女孩,然后气定神闲喊出,“两千万。” 梁微宁心头一震。 这家伙,居然同时盯上了她的两件目标物。 今晚她每一次举牌,代表的都是陈先生。 若论财力,陈敬渊远居上风。 可为了一件竞拍品,堂堂中港执行董事,竟然纵容秘书与自家细佬公开争夺,未免有失身份和肚量。 但倘若,梁微宁直接放弃《高山仰止》,那么她,便只剩白玉纹雕砚台最后一个选择。 很明显,陈邵安不会轻易让她得手。 当下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 举牌亦或不举牌,都是她作为秘书的失职。 梁微宁想问候他全家,可想到全家还包括了自己老板,只好算了。 不到片刻,《高山仰止》已被喊到三千万。 看陈邵安胜券在握的样子,梁微宁轻轻扯唇,“二少好威风。” 少爷挑眉,“这算什么。” 话落下秒,有人举牌推至三千两百万。 在此基础上,陈邵安不甚在意地又加了三百万。 对家继续报出,“三千六百万。” 陈邵安正要举牌,被女孩打断。 梁微宁轻声提醒道:“一幅当代水墨画,这个价位,已经是极限了。” “画的极限,取决于人,而不是画本身。” 他没有忽略女孩眼神里流露而出的崇拜,对此,陈邵安感到很受用。 于是,在对家加价之前,陈邵安索性一口气,直接举牌五千万。 五千万?! 周遭竞拍者听到这个数字,纷纷朝声源处望去。 一看是陈家二少爷。 这就不奇怪了。 二少在本港上流圈,出了名的风流成性。今晚不知又是为博哪位佳人一笑,而豪掷千金。 五千万买一幅当代作品。 啧。 真应了那句,人傻钱多。 第009章:养子 此时,酒店顶层宴会厅里,一场跨海金融并购案的商业洽谈已接近尾声。 今晚这局的主事人有两位。 中港集团执行董事陈敬渊,以及,澳门周家太子爷周时叙。 孟行之接手家族产业至今,首次将投资部署由华北转战到大湾区,想要顺利迈出第一步,少不了本埠这两位资本巨头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场并购案谈了快三个月,即便孟氏身处四九城权利顶峰,其话语里的重量,也远不及港区陈先生轻描淡写的三份薄面。 只不过,生意人在商言商。 孟行之放下手里茶杯,侧身接过助理递来的一份合作意向书,缓缓推向坐于对面的陈敬渊。 周时叙见状挑眉,“没我的份?” “自然有,但要先欠着。” 至于欠到什么时候,得看太子爷何时能独揽周家大权。 有些话不必点明,三人相识多年,对家族内部的那点事,早就心如明镜。 闲谈间,纸张翻阅声响起。 陈敬渊粗略扫过两眼,轻点着烟灰淡淡道,“孟公子的诚意不错,只是整整半年光阴,不知孟氏等不等得起。” “换作别人,我约莫不敢去赌。”孟行之端起茶杯轻嗅,茶雾弥漫后的容色温润如玉,在灯光下显得亦幻亦真。 停顿片刻,他说:“可你是陈敬渊,别说半年,就算再推迟两年,也值得我去加注一把。” 两人打哑谜,周时叙成了旁听者。 其实不用多问,从去年中港在京城分部的战略布局,便可窥其一二。 老陈这是要力排众议,开始着手进军新领域了。 周时叙笑意慵懒地打趣,“孟公子有没有想过,或许用不着半年,老陈的私人公务机恐怕就要频繁往返京港了?” 一听这话,孟行之正色道:“我求之不得。” 时间于他的宝贵程度,胜过所有。 倘若真能提前,那么孟氏在京的局势便可彻底扭转。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中港这潭水在各方势力的搅动下,会越变越浑。 老陈将来赴京的阻碍,说白了,还是静养在太平山上的那位。 但孟行之始终觉得,这一天不会等得太久。 因为,陈敬渊三个字,就是最大的信服力。 半小时左右,17楼的拍卖会已进行过半。 聊完公事,周时叙突然兴起,按铃叫来顶层管家,交代对方把楼下的拍卖实况转接上来。 酒店人员办事高效,不过几分钟,宴会厅东侧的巨幕液晶屏便全方位铺满整个墙面。 为方便三位贵客远程竞拍,管家戴蓝牙耳麦,连接现场,拿着藏品册子亲自作讲解。 “陈邵安那小子,花五千万买了幅水墨画?”周时叙听着愈发感到好笑,转头看向陈敬渊,“你这弟弟,被女人害得不浅。” 三人尚且不知,太子爷随口一句中的女人,就是咱兢兢业业的梁秘书。 梁微宁可以作证。 陈邵安不傻。 他只是喜欢当着异性的面孔雀开屏,肆意挥金如土,以此来展示自己作为权二代的财力和优越感罢了。 但陈邵安没想过,梁微宁待在陈敬渊身边,每天做着首席秘书的工作,过目经手的支票面额,尾部那一长串零,何止区区五千万。 别的不谈,仅凭大老板停放在西港口的那艘私家游艇,就足足价值1.5亿港元。 梁微宁不是没见过世面。 只是归根结底,她一个工薪阶级的打工人,真没必要为了争口气,去跟富家子弟硬碰硬。 学会适当服软,必要时戏精上身,说两句好听的话,陈邵安尤其吃女人这套。 短信的事,在她耐心周旋下,终于就此翻篇。 接下来白玉纹雕砚台竞拍,梁微宁直接以三千万拿下。 虽然拍到自己钟意的东西,但她并不开心。 三千万,太低了。 本以为经过几轮加价,至少得五千万以上。 谁知那些人,会如此给陈敬渊面子。 当时梁微宁举牌之后,现场安静如斯,竟无一人敢继续追加。 众人都知道,那个位置坐着的,是中港集团陈敬渊的秘书。 陈先生看上的东西再好,若非万不得已,别去抢,这是整个港圈心照不宣的共识。 所以自然而然,最后一件藏品,毫无悬念便落入梁微宁口袋里。 太没劲了。 她感到好无奈。 陈邵安今晚现身拍卖会,明摆着也是冲董事长生日来的。 如果那幅《高山仰止》真被当做寿礼送到董事长面前,那么陈先生的这尊白玉纹雕砚台,就万万拿不出手。 三千万与五千万之间,差得不仅仅是数字。 陈敬渊作为董事长的长子,更是家族继承人。 这才是关键所在。 跟随主办方去后台签字,加盖老板私印,留完地址后,手机闪进徐特助的电话。 梁微宁一边接听一边朝会场外走。 电话里,徐昼让她先去车里稍坐几分钟,等陈先生从顶层下来,可能另有事情交代。 梁微宁看了看挽在臂弯的男士西服,点头,“陈先生的衣服还在我这,正好给他送过去。” 顺便,把今晚的拍卖情况讲述一遍。 毕竟,差事没办好。 等她出去时,加长普尔曼已驶出酒店的地下车库,于浓郁夜幕中静停在泊车道旁。 梁微宁走近,后座车门自动开启。 车内氛围灯光慢慢溢出,相比于平时,今晚似乎显得格外明亮。 她上车的动作顿住,因为里面已经坐着一人。 确切来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少年眉目清隽,背脊笔直贴合座椅,面前小桌板上躺着一本书,车门打开那刻,他自书中抬起头,将目光落向站在车外的梁微宁。 短短两秒,很有教养的打量。 对方朝她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过头去继续看书。 进中港董事办三个多月,虽然没机会见面,但梁微宁还是第一眼,就认出车里少年的身份。 他是陈敬渊的养子,josie。 中文名,陈家泽。 上车后,为避免打扰到对方学习,梁微宁提前将手机调成静音,这一动作落入少年眼里,倒引得他主动打招呼,“姐姐是爹地的朋友?” 极为纯正的港式粤语。 梁微宁能听懂“朋友”两字,只微笑颔首,“josie你好,我是陈先生的秘书,我姓梁。” 秘书。 “梁秘书是内地人?”josie问。 这次,他用的是普通话。 发音不够准确,却不影响日常交流。 第010章:男人心,海底针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josie垂下眸来,似是迟疑了几秒,向她提出一个请求。 梁微宁听完一愣,将视线转向小桌板的那本书上。 原来是一本诗词集。 翻开的这页,正是诗仙李白的代表作《将进酒·君不见》。 不仅要做到诵读流畅,还要理解诗句含义,这对于港区的孩子而言,才十岁,未免有些困难。 梁微宁忍不住问:“是老师要求的?” josie摇头。 其实略作思索,便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没再多问,梁微宁伸手接过诗词集,从头至尾看完一遍,心里大概有谱。 她母亲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谢老师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自己女儿培养得‘腹有诗书气自华’。 结果呢。 梁微宁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用俗语来讲,就是‘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此时,对上少年谦逊诚挚的眼神,她不忍拒绝,更没办法拒绝。 二十二岁的人了,经历过摧枯拉朽的高考,哪能被区区一首诗给难倒。 梁微宁清了清嗓子。 她发音标准,字正腔圆,情感节奏抑扬顿挫,这是josie听到过的最悦耳的诵读音色。 浓郁夜幕里,加长普尔曼后座车门留有缝隙,并未完全闭合,以至于女孩轻柔缱绻的嗓音潺潺流出,使得车外男人安静驻足,暂时没有上去的打算。 老板听得专注,徐昼亦未去打断。 暗自感叹,没想到梁秘书金融专业出身,文化课却也学得这般好。 为辅助josie理解诗意,梁微宁兴致顿生,顺便给对方讲起了诗人李白的故事。 但李白的一生很长,时间有限,她只能做简单概述。 josie却满脑疑问,时不时蹦出几个奇怪的想法,等着梁微宁替他解答。 比如,李白如此有才华,为什么得不到君王重用,君王是眼瞎吗。 又比如,家里遭难,为什么要去做赘婿,赘婿能当饭吃吗。 ...... 梁微宁耐着性子,跟他讲述李白当时穷途末路,报国无门的境地,以及做出那些选择背后的情非得已。 少年认真听完,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即陷入沉默。 梁微宁见状放下心来。 松懈未及片刻,不料josie又提出最后一问,“梁秘书,赘婿到底是什么?” “就是上门女婿,倒贴女方。”她麻木解释道。 哦。 josie小声嘀咕了句,“爹地以后,会做上门女婿么。” 听他这般说,梁微宁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万一你爹地将来破产,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车门外。 冷不丁响起一声短促的笑。 这一声,被吓到的是梁微宁。 她半口气停在胸口,倏然变成哑巴。 车门被缓缓打开,梁微宁偏头,视线里慢慢映入自家老板那张深邃冷隽的脸。 她刚刚,说了什么...... 四目相对,空气沉寂。 站于陈敬渊身后的徐昼,无声冲她竖了竖拇指,然后憋着笑,很不厚道地拐去了前方副驾驶。 梁微宁迅速撇开眼去,机械般往里面挪了挪,僵硬如石雕。 原本宽敞的后座,因为男人到来而变得‘逼仄’,那股隐压的距离,仿佛迫在头顶。 陈敬渊幽沉目光自女孩脸上划过,短暂两秒,未久留,但重量感十足。 梁微宁心脏咚咚直跳。 莫名觉得,自己今晚怕不是要步李白的后尘。 车厢静默间。 josie放下书本摆正姿势坐好,规规矩矩喊人,“爹地。” “嗯。”陈敬渊落座时低沉回应,抬手松开领口处一颗扣子,看向对面的养子,面容轮廓不自觉柔和几分,“冬令营玩得开不开心?” 两周没见,陈先生的开场白很‘慈父’。 至少此刻,看在梁微宁这个外人眼里,倍感温馨。 身为上市集团负责人,陈敬渊平日行程繁忙,鲜少有时间坐下来,跟孩子面对面谈论功课与学校生活。 天底下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父爱,即便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所以,josie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自梁微宁的角度看去,柔白灯光下,少年颊边晕开浅浅的酒窝,看着好生治愈。 她敛住思绪,心想,大概josie的亲生父母,当初也是有什么苦衷吧。 反正换作她,是真的狠不下心丢弃。 车子一路行驶,梁微宁安安静静充当父子俩的空气,听josie用一口流利粤语,讲述冬令营期间遇到的种种趣事。 陈敬渊是很好的倾听者,他没有面露不耐,更没有因接到一通公务电话,而中途将其打断。 josie压低嗓音,尽量不要打扰到父亲工作,转而悄声询问梁微宁,“内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可多了。 梁微宁举例:“蓉城,去过没?” 少年摇头。 “那是我家乡,山好水好人好,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玩玩。” josie一本正经地问:“既然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留在家乡,要来港区。” 她:...... 成功被问到。 梁微宁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在家待腻了,想换个环境。” “万一港区也待腻了呢。” “短期内不会。” “为什么?” “工资高。” “......” 陈敬渊挂断电话,目光落向对面,一大一小,你来我往,聊得好不热络。 与陌生人初次见面,josie一般不会这么多话。 今晚明显是个例外。 通话结束,车内安静下来,梁微宁瞬间便没了声。 直到陈敬渊低腔开口,嘱咐她明日联系拍卖会主办方,将那尊白玉纹雕砚台,直接送到薄扶林。 提及此事,梁微宁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迎上男人的注视,她愧疚道:“抱歉陈先生,让您白费三千万。” “说来听听,何为白费。” 陈敬渊长腿交叠而坐,面容沉静靠着椅背,一手随意搭在膝上,嗓音在夜色中显露出几分清冷。 梁微宁轻声说:“我妄自揣测,陈先生受邀参加拍卖会,是为了给董事长挑选生日礼物,但事与愿违,结果不尽人意。” “那你觉得,什么才叫尽如人意。”陈敬渊问。 她视线移开,默住。 虽不作声,心思却毫不遮掩地表现在明面上。 其实梁微宁也想过,以陈敬渊严谨的性格,怎会提前不知陈邵安去拍卖会,是有着同样的打算。 恐怕当时在电梯里,让她按照个人喜好全权做主时,今晚这场拍卖会,就已经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 刚才她并非自责,是为自己作为秘书,常常无法及时揣摩出‘圣意’而发愁。 梁微宁不明白,薄扶林的书房里,真就缺这么一块砚台? 算了。 男人心海底针。 不去想了,烧脑。 第011章:认错态度良好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女孩久久不说话,思绪不知又飞到了何处。 陈敬渊静静注视她片刻,低腔里带了些许漫意,缓缓出声:“之前在车里,梁秘书讨论自己老板破产时兴致颇好,怎么一谈工作,就变得沉默寡言。” 嗯? 怔怔回神。 梁微宁背脊发凉。 这男人,突然杀了回马枪,莫不是要跟她秋后算账! “不是。” 轻轻吐出两个字后,梁微宁一时哑住。 她定了定神,目不转睛看着男人,语气认真道:“陈先生立于高阁,做任何事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倘若连您这样的人都能破产,恐怕整个港区的经济,已经无力回天了。” 说完,她补充一句:“当时在车里,是为活跃气氛的玩笑话,陈先生见谅,我是无心的。” 辩解及时,认错态度良好。 短短三个月,陈敬渊不知自己这位小秘书,一副乖巧正经面孔下,会藏着如此多小动作。 但往往,每次谈及公事,她几乎都全副武装,不敢懈怠半分。 陈敬渊偶尔在想,到底是他过于严肃,还是自己这张脸,天生不够平易近人。 事实证明,陈先生对自身外在形象的了解确实不够。 诚如此刻,男人面无表情的样子,落入梁微宁眼里,俨然被解读成了另外层面的含义。 直觉告诉她,刚刚那番说辞,非但没有取悦到陈敬渊,反而弄巧成拙,恐怕早在她开口第一句,就已经引得大老板心生不悦了。 想到此处,梁微宁不禁暗叹。 打工好难。 做陈敬渊的秘书,更是难上加难。 思绪间,坐于对面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却不是延续上述话题,而是慢条斯理问:“近两年,梁秘书有没有转岗的打算。” 梁微宁没懂。 “转什么岗?” 陈敬渊微抬目,视线无波无澜落于女孩脸上,低嗓沾染了夜晚的浓郁,渗透出一丝平日难见的温倦。 “公关部,你的口才更适合面对媒体镜头。” “......” 合着,大佬这是在变相挖苦她。 梁微宁略有不服,“我认为,真心实意的赞美,不能称之为溜须拍马。” 声音挺小,但奈何听者有意。 陈敬渊气定神闲反问:“即便是溜须拍马,又如何。” “您不会喜欢那样的人做你下属。”女孩背脊挺直,口吻万分笃定。 对于此番话,陈敬渊未予置评,却也没作反驳。 只在看到女孩那副毫不含糊的模样时,唇角浮起丝难以察觉的余味。 那刻,银白灯光打在男人脸上,使得轮廓分明的面容愈显深邃迷人,因这一细微变化,原本冷硬的下颌也增添了几分柔和感。 不由地,梁微宁看得有些晃神。 暗想。 陈先生今晚,喝酒了? 没来得及细思,放在包里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她刚准备拿出看一眼,对方又突然挂断。 紧接着,闺蜜连续闪进三条信息。 跟她约夜宵,问她忙完没,人在哪。 梁微宁指尖轻点,发了实时定位过去。 十秒钟。 顾允真:【达荔景站汇合,吃完一起回去。】 这条信息来的很及时。 梁微宁熄掉手机,抬头看向陈敬渊,“朋友正好在附近,约我吃宵夜,陈先生若是没有其他工作安排,我让司机就近停车?” 她把与他私下的相处时段,也归为工作范畴,这是一位下属对待上司,极正常不过的心理状态。 毕竟,在现实中,没人想被老板过度占用自己的私人时间。 梁秘书亦不例外。 陈敬渊静默未开口,倒是一直保持礼貌没插话的josie,见爹地终于结束工作谈话,鬼使神差问了句,“姐姐要去和男朋友约会?” 最开始叫梁秘书,现在改口喊姐姐。 连josie自己都没意识到,梁微宁在他初始印象中,有多特殊。 以前接触过不少爹地身边的下属。 无论助理,还是公司高层,见了他无一不是放低姿态,言语间充满着对他这位‘陈先生养子’的恭敬和谨慎。 但梁微宁不同。 她不缺分寸和距离,能自然而然地以一种平等视角,给他诵读诗歌,讲诗仙李白的故事。 今晚在车里那短暂的几分钟,josie对传统文化的专注度与理解,胜过了学校里任何一堂中文课。 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听梁微宁讲点别的。 前提是,得有下次。 自然,当事者丝毫没察觉到自己随口一句,让梁微宁陷入迷之沉默。 男朋友...... 故作淡定抬眸,直直对上男人幽深冷静的注视。 梁微宁嗓子发干,忍不住轻咳了下。 半晌,她才镇定自若地纠正道:“不是男朋友,是女性朋友。” josie愣住。 “姐姐,喜欢女孩子?” 梁微宁:...... 好吧。 怪她没讲明白。 只是这次没等她解释,坐于对面的陈敬渊已沉声开口,“josie,不能没礼貌。” 大佬发话,后者一下子便蔫了。 不难看出,陈家上上下下,不止那位二少爷,平辈乃至小辈中,几乎没有人不怕陈敬渊的。 尤其josie,从小养在陈先生身边,管束自是更为严格。 不过,梁微宁倒很意外。 陈敬渊这样一位极具野心的资本家,居然会让孩子去深读李白的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若真像诗中写的那般悠闲洒脱,等将来josie长大,该如何拥有强大的心境与魄力立足于陈家。 港区陈先生能走到今天的位置,绝不是靠及时行乐。 而身处权力巅峰的掌权者们,他们所追求的,也绝不会是李白晚年的纵情山水。 所以有时候,陈敬渊这人。 真的让人难以看懂。 下车后,与闺蜜在地铁口汇合。 霓虹闪烁的夜色里,加长普尔曼短暂停驻引起周围不少行人瞩目,平头老百姓不看车标,往往只需扫一眼车牌,便可知里面坐着的是何等人物。 目送豪车远去,梁微宁侧身拉过顾允真往人行道走。 后者边走边感慨,“谁说念大学没用,至少你这位高材生,四年的港大没白上。” 猜到她想说什么。 梁微宁轻笑:“如果我告诉你,整个中港集团,本科学历只能算基础水平,你还会这么捧我?” 基础水平...... “得了,那我这种高中毕业的,恐怕去你们公司连个保洁员都做不了。” 顾允真似在自嘲,但语气间并无丝毫自卑。 一个人在十字路口的选择,最大程度决定了她今后的命运走向。 可只有梁微宁知道,四年前的顾允真,根本没得选。 她更坚信,她的真真,即便不受上天眷顾,也能凭借自己努力,创造出一片繁华盛景的未来。 第012章:熟人作案 吃完夜宵回去,刚走进巷子,就接到家里谢老师的电话。 顾允真见状脚步一顿,用手指了指出租屋方向,眼神示意梁微宁,她先走一步。 学生怕老师,天经地义。 哪怕高中毕业已经这么多年,时至今日,每次宁小乖的手机响,看到来电显示跳动着‘谢老师’三个字,顾允真都出自本能地紧张发怂。 她害怕。 怕谢老师某天突然想起自己这不争气的学生,当初对她寄予厚望,高中三年竭尽全力为她保驾护航。 结果,她却放弃了高考。 顾允真无颜面对那样一位呕心沥血的班主任。 甚至,梁微宁大学毕业后,提出想搬过来和她一起住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必须要瞒着谢老师。 梁微宁问为什么。 当时顾允真只笑了笑,轻描淡写地举例,“假如谢老师问及我的现状,你该怎么回答。” “说你在港区工作,过得挺好。” 宁小乖很上道,知道她心中顾虑。 可顾允真却摇摇头,“算了,等以后避无可避再说吧。” “比如?” “比如几年后,我不得不以伴娘的身份,去参加你的婚礼。” 梁微宁听完就要反驳,下秒又回过神来。 差点忘了,闺蜜是不婚主义。 思绪归拢。 夜晚不算安静的巷子里,时有行人骑着自行车路过,梁微宁将手机握在耳边,步伐闲适,耐着性子听母亲无微不至的叮嘱。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安全,你租的那个小区安保怎么样?” 梁微宁点头,“还行,商业公寓肯定不会差的。” “每个月生活开销够不够?我让你爸再转点过去。” “转吧,转一百万。” 这孩子。 有心情跟她调皮,说明工作做的挺顺心。 谢老师这般想着,一个没留神,电话落到了丈夫手里。 老梁象征性地轻咳两声,告诉闺女,换人了。 梁微宁忍住笑意,“爸爸,您最近血压还高吗?” 身体健康,哪来什么高血压。 老梁平时故意夸大其词,不过是想跟女儿多唠嗑几句,借口霸占手机罢了。 谢老师看破不戳破,心哼。 老狐狸。 一通电话,在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中结束。 回到出租屋,已是二十分钟后。 玄关处传来关门声,顾允真刷着牙转过头去。 “回来了?” “嗯。”梁微宁放下包,往懒人沙发上一躺,舒服。 卫生间盥洗台前,顾允真满嘴牙膏泡泡,看着客厅里的女孩,含糊不清地纳闷道:“实在想不通,你完全可以安逸享福,怎么就偏要跟我挤在这间老破小里。” 梁微宁拆开零食袋,慢悠悠嚼着薯片,“把安逸享福去掉,改成‘啃老’更恰当。” “那你为什么不啃?” “担心遭报应。” “遭谁报应,你儿子?” 梁微宁看她一眼,“倘若我将来有儿子,他敢啃老,直接捏死。” 行,够狠。 话题终结。 为什么挤老破小,其实原因已足够明显。 四年前,顾允真拖着行李箱,孤身离开蓉城那天,梁微宁说:“等着我,很快就过去陪你。” 她笑问:“陪多久?” “陪到你烦为止。” 梁微宁知道,顾允真很怕孤独。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 可能是夜宵吃太多,洗漱完后,梁微宁尚还了无睡意。 本想着打会儿游戏,目光环视一圈落到笔记本电脑上,才猛然想起这家伙目前正处于中毒阶段。 美好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左右也找不到能修的人,闲着无事,她便用手机上网,浏览各大计算机论坛,看有没有高手可以指点一二。 别说,还真被她给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梁微宁打算按照那位匿名网友的步骤试一试。 shift键重启,开机时选择“疑难解答”,紧接着是“高级选项”,然后在“启动设置”中选择“安全模式带网络连接”。 进入安全模式后,梁微宁插入u盘开始重装系统。 每个环节都在正常进行,全过程顺利到离谱。 如此看来,那名盗号贼并未下死手。 奇怪的是,她一个外行都能搞定,为什么店铺老板说不行? 犹记得临走前,老板半开玩笑道:“真正的黑客,不会在一个女孩子电脑上用这种粉粉嫩嫩的猪头,你这多半啊,是熟人作案。” 熟人作案...... 会是谁。 梁微宁没多想,既然问题解决,她便把此事抛诸了脑后。 次日到公司,一群助理已整整齐齐坐在各自的工位上。 心里诧异。 今天一个个都打了鸡血?平时上班,可从没这么积极过。 打开电脑不到片刻,vivi捧着热乎乎的两张a4纸给她过目。 视线不及的背后,几双眼睛齐刷刷定格在梁微宁身上,怀着殷切的眼神,似乎在等待什么结果。 梁微宁一目十行,粗略瞥了眼面前的采访目录,发现这群家伙,居然保留了整整十条有关陈先生的私人问题。 清单被她轻飘飘拍在桌面上,示意vivi,“留下序号15和16,其余全部划掉。” 后者一听面露祈求,“小老大。” 这件事没得商量。 她是陈敬渊的秘书,又不是八卦运输机。 这份访谈目录若真到了电视台的手里,届时整个秘书室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梁微宁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几番删删减减,反复推敲,终于在午饭前将清单定稿。 下午三点,顶层众人沉浸在井然有序的工作中。 直到廊道尽头,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透过玻璃隔断朝外望去,看到只有徐昼一人,梁微宁思索两秒,拿起桌上的访谈目录走出秘书室。 迎面打完招呼,徐昼伸手接过清单,低头扫了几眼,笑问:“有什么疑难杂症,连你也拿不准?” 梁微宁无奈:“财经访谈都能延伸到私人感情生活,电视台那帮人是真有才。” “习惯就好。” 徐昼对此已见怪不怪,安抚她道:“无论娱乐版块还是财经版块,港媒频道,没一个正经的,别拿这边跟内地比。” “所以,陈先生以前被问过?” “那倒没有,即便目录在手,他们也不敢。” 但保不齐哪届主持人中有不怕死的。 港区陈先生的私生活,随便一条播出来,就能让电视台创下收视率新高。 可明明是财经访谈,难道不该严肃以待? 梁微宁实在想不通。 只是,让她更想不通的,是陈敬渊看过目录后的反应。 第013章:夜谈 当晚,陈先生结束一场商务酒会后,回了趟公司。 路过秘书室时,看到梁秘书还在加班。 他长腿驻足,抬腕看了眼时间,已是夜间八点。 身后徐昼见状,适时出声解释:“可能是在斟酌电视台的访谈目录,这届《观察者》栏目负责人有些难搞,梁秘书第一次接触,难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其实话里话外,都在替梁微宁争取大老板的意见。 毕竟,没有什么方式,有让陈敬渊这位受访者亲自过目一遍来得更为稳妥。 保留或者剔除,只需男人一句话罢了。 空气静默间,陈敬渊的手机响。 乍然被铃声打破思绪,电脑前的梁微宁下意识抬起头来。 隔着一道玻璃墙,男人清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然后接通电话,带着特助转身进了办公室。 看来今晚加班的不止她一个。 梁微宁暂时停下手头的事,起身去茶水间,给老板准备一杯白茶。 白毫银针较为温和,有镇静醒神的功效,适用于夜间工作,既能舒缓神经压力,又不会影响睡眠。 犹记得,刚进董事办那会儿,与前秘书长做交接,对方千叮万嘱,晚上八点以后不要给陈先生送浓茶和咖啡,包括其他任何含糖类提神饮品。 梁微宁耿直点头。 所以第二晚,她很自信地送了杯白开水进办公室。 当时徐昼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而坐于办公桌前的陈敬渊,只沉默地掠过那杯白水,就继续埋头处理公务,一直到离开公司前,整杯水半口未动。 从始至终,男人都没显露出丝毫不悦。 陈敬渊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会因一件小事而轻易问责下属。 但往往高位者的无声,平静却又冷淡的态度,才更让人心底生畏,坐立难安。 想到这里,梁微宁不由轻笑,自己那时是真的又憨又傻。 从小在家里,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何时做过这种端茶倒水的活。 骨子里的天真和傲气,导致当初走了不少弯路。 后来她才明白,做陈敬渊的秘书,真是比想象中还难。 敲门进去,发现徐昼已经不在,偌大冷清的办公室里,只有那张黑色原木大班桌前,坐着男人清贵挺括的身影。 她将茶放到桌旁,轻声询问:“陈先生要不要来点夜宵?” 陈敬渊低声:“不用。” 夜晚浓郁,男人嗓音很淡,全天行程繁忙密集,却未能从他神态间察觉出半分疲倦。 陈先生是中港劳模,时常听到高层们这般说。 有时工作太晚,陈敬渊会直接下榻公司旗下中环的酒店,次日天色稍亮,或许众多员工尚还在睡梦中,他们的老板便又要乘坐公务机跨洋赴海。 十年如一日,作为家族继承人,陈敬渊肩上的担子与责任,绝不是常人能够承受并撑负得起的。 思绪回拢,梁微宁正要转身离开,被男人叫住。 “今晚留到几点。”陈敬渊问。 寻常语气中,夹杂了丝独属于这漫长冬夜的沉绵与柔和,男人简单一句话,平白令她心神微荡。 定神两秒。 梁微宁想了想,回答道:“大约还要半小时左右,陈先生是有其他安排?” “在忙什么。” 陈敬渊搁置手里的工作,舒展了身体靠向真皮座椅靠背,目光悠长落在她脸上,低嗓缓缓发问:“一份访谈目录,需要你加班到这么晚?” 她屏住气。 有些困惑。 自己这条咸鱼,难得主动加班,还有错? 当然,梁微宁不敢将情绪表露分毫,只镇定自若地解释:“因为涉及到两条有关陈先生的感情问题,我需要加倍谨慎进行判断。” “比如?” “比如其中一条,陈先生的择偶标准。” 话音落地,空气安静下来。 见男人静默不语,梁微宁决定一鼓作气,快速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其实类似的问题,早在半年前的一次采访中就已经提到过,作为一家资深媒体,同样的话题要被再度搬上荧幕,他们不觉得无聊?” 而且期间仅隔半年。 时间太短,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目的。 陈敬渊听完未置一词,示意她继续。 梁微宁接着说:“该财经栏目素来以犀利严谨著称,受到大湾区不少股民的信奉和神化,曾三番两次凭借私人问答环节,提取个别‘关键字’搅动本埠行业风向,乃至是受访者所在企业股市的持久性波动。所以我担心,访谈播出后,中港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全港关注的对象。” 连雾岛项目开发在即,在此节骨眼上,将公司置于风口浪尖,是好事,亦是坏事。 但总的来说,风险仍旧大于利。 当然,以上仅仅是梁微宁作为秘书视角的单方面揣测,毕竟陈敬渊这样的人物,沉浮于商场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她之所以考虑如此周全,不过是在不逾矩的情况下,尽好自己岗位的职责罢了。 最重要的是,梁微宁有私心。 将大半的积蓄拿去重仓9771,一损俱损,绝不是闹着玩的。 言论阐述完毕,她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男人的反应。 陈敬渊却比她想象的更为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到极点。 长时间沉默,使得梁微宁忍不住转动眸子,将视线悄无声息投向办公桌前。 岂料,男人也正好缓缓抬目。 这么一下,便直接四目相对。 “......” 她浅浅笑了笑,以掩盖那瞬间带来的尴尬与紧张。 “梁微宁。” 陈敬渊淡声启唇。 心里咯噔。 大佬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梁微宁无助看着男人,小声问:“您又要让我转岗,去公关部吗。” 很有自知之明。 刚刚一番话,无疑再次崩掉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人设。 恬静,温顺。 循规蹈矩。 话少...... 奈何每次,都能被大佬轻而易举看穿。 索性,也就不装了。 夜幕浓郁,中港大厦顶层静谧如斯。 办公室里,头顶银白灯光细细洒下,一寸寸,填进陈敬渊深不可测的眸底。 那刻,他感受到女孩藏于外壳下那股久违的鲜活与韧性,眼神静如沉水,思绪被慢慢牵动着,仿佛回到四年前,京城西郊潭柘寺的初遇。 第014章:小心思 昔日因失恋而崩溃决绝,敢爱敢恨的十八岁少女,如今步入职场,骨子里的倔强和事业心未减分毫。 眉眼间青涩稍褪,历经人情世故的磨砺,言行举止更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 第二次见面,是在港大校庆典礼上,陈敬渊受邀出席。 彼时梁微宁在读大三,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背脊笔挺立在话筒前,一双澄澈又充满信念感的眼睛,促使他无端加深了印象。 而第三次见面,梁微宁已经大学毕业。 女孩一身职业正装,手握简历,端坐于顶层办公室。 那是秘书岗位的最后一轮面试。 由他亲自过目。 最后,在五名高学历竞争对手中,他选定了她。 前后三次。 陈敬渊以旁观者的姿态,见证她一步步成长蜕变。 但梁微宁,似乎对初次邂逅的交集,一无所知。 她并非神经大条之人。 只是从未想过,当初在京郊潭柘寺,从身后递来手帕让她擦眼泪的那位男士,会是自己未来的老板。 唯一记住的,是手帕主人有一双完美修长的手,以及那道阔步远去清贵挺拔的背影。 仅此而已。 要不要转岗去公关部,回复给她的,是陈敬渊漫长的沉默。 梁微宁暂时摸不透这位的心情,所以不敢再贸然开口。 神游不过两秒,她听到茶杯搁到桌面发出轻响,下意识抬眼,目光堪堪掠过男人饮完茶后略显清冷的下颌。 视线往下,那里没有多余装饰,衬衫面料精贵柔滑,纯黑领口妥帖修饰着饱满性感的喉结,可以想象,刚刚那口茶,是怎样沿着男人的喉咙一路而下。 要命了。 她在乱瞧什么。 梁微宁嗓子略干地转过眸去,轻声提醒:“茶应该快凉了,要不要我去重新换一杯?” 香烟衔上唇,陈敬渊回应她,不用换了。 视野之内,打火机窜起淡蓝色焰苗,点点火星,倒映出男人明暗深邃的面容,梁微宁目光一动不动,只觉自己今晚,似乎有些魔怔。 忽略茶凉,见时间已不早,陈敬渊这次倒是直接进入主题。 缓缓吁出一口薄烟,他看着面前人问:“倘若你是电视台,在一次财经访谈中,特意增加受访者的私人感情话题,大概率会延伸出什么信息。” 这才是重点。 梁微宁不着痕迹移开视线,略迟疑两秒,提出了一桩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半个月前,有媒体拍到本埠医疗巨头携其女,与中港董事长在私人高尔夫球场打球,两位掌门人相谈甚欢,当时外界传言,说两家企业,未来有联姻的打算。” 她没有拐弯抹角,可谓是,将话说得极为直白。 其中深浅,想必不用她多讲,陈敬渊自能体味。 先不论联姻的说辞是否属实。 就以电视台那罄竹难书的前科来看,不止择偶标准这一条,现场随随便便搞一出几分钟的私人专访,再结合之前的小道新闻,不管受访者回答的如何滴水不漏,那帮人总能从字句里抠出所谓的‘信息有效论’,以此混淆视听,引导市场风向。 这种行为不违法。 却也挺恶心。 不知道陈先生为什么会同意接受采访,且在短短半年内,就有两次。 事反常态,必有深意。 她很好奇,大佬又在下什么棋。 梁微宁这般想着,全副精力投入的状态,以至于忽略某个瞬间,陈敬渊这位当事人在听到‘联姻’两字时,眼神里一晃而过的晦沉。 港媒小报,时常喜欢捕风捉影。 但传到他耳朵里,这是第一次。 毕竟,环顾整个董事办,敢这么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当着他的面谈论他私事的,恐怕只有这位梁秘书。 空气寂寥,男人指尖的烟燃至过半,梁微宁沉默注视着,看他伸臂往黑岩烟灰缸里轻点,半截烟灰无声掉落,那从容又心平气和的动作,两相对比下,衬托得她刚刚就像个表演杂技的猴子。 真的,急死太监。 若不是担心访谈播出后影响股势,她哪有功夫操这心。 梁微宁垂下眸子,有点小郁闷。 “持仓多少。” 陈敬渊夹烟的手随意搭在桌上,说话时,目光缓缓落向女孩。 突如其来的一问,显然将梁微宁震懵。 即便如此,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她故作不懂,表情茫然,“什么持仓?” 装傻诚然有几分天赋。 夜已深,陈敬渊冷冷淡淡扫她一眼,摁灭半截烟蒂起身,拿起西服外套准备走人。 梁微宁见状连忙出声:“不多,五万。” 对于大佬而言,这个数字的确不多。 但她只是个打工仔。 陈敬渊未作停留,听完后迈着长腿往外走,出门前淡声叮嘱,“收拾好到地下车库,太晚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好的,谢谢陈先生。” 女孩欢雀的声音紧随而至。 看不见的角度,陈敬渊唇角轻轻一抬,真不知她那小小的脑袋里,成天装了多少东西。 今晚一番言论,实属令他意外。 这场局,追随他多年的心腹下属尚且愁云迷雾,却被一个白纸未染的小姑娘琢磨得明明白白。 四年前,她在京郊潭柘寺的那番豪言壮语,如今看来,倒不像随口空谈。 回到秘书室,梁微宁谨慎地将文档保存好,然后关闭电脑。 临走时,余光不经意扫过桌面上的那页废纸。 罢了。 她随手抓起带走,锁门离开了顶层。 乘电梯到负二楼。 夜晚静谧,高跟鞋回荡在清冷空旷的车库里。 走到黑色商务车旁,司机细心地替她打开车门,梁微宁说声“谢谢”,顺了下裙摆弯腰坐进去。 空气裹挟她身上的淡香,丝丝填入后座空间。 身侧人深邃目光落来那刻,梁微宁才后知后觉,大佬竟然也在这辆车上。 不是,加长普尔曼。 她突然想到,昨日好像听徐昼提起过,陈先生的公务座驾送去保养了。 梁微宁朝男人淡定一笑,转过身去坐好。 黑色轿车驶出车库,平稳穿行于冬夜寂静的长街。 这是第一次,梁微宁的座位和陈敬渊保持水平,以至于整个车途中,她连余光都不敢倾斜半分。 快到葵青区时,一路沉默的男人低声开口,“上次让你去登记一辆代步车,有什么问题。” 第015章:明天见,陈先生 自然不能说换证太麻烦,她思索两秒,给出一个勉强合理的缘由。 “四十分钟的通勤时间,在港区其实不算太长,每天上下班坐地铁,是我难得放松的时段。” 难得放松。 陈敬渊品味着这四个字,极淡地抬了下唇角。 “你签的是聘用合同,不是卖身契,在我面前,倒不用时时刻刻如临大敌。” 话音稍顿,光影交替间,他将幽沉目光落向女孩端正的侧姿,淡淡一句:“我不吃人。” 男人低腔碾过梁微宁心头,激出本能的生理反应。 嗓子发紧。 不由自主地屏气。 这老毛病,真的很难克服。 梁微宁定了定神,缓声道:“陈先生待人接物温文儒雅,相处起来如沐春风,是我自己的问题,性格使然,很抱歉。” 她把所谓的‘如临大敌’,归咎在自己身上。 不仅如此,对一个异性的赞美颂扬之词,随时信手拈来。 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她却告诉他,是性格使然。 初涉职场的妹妹仔,陈敬渊不想为难她,缓缓阖上眼,不咸不淡地提点,“下次跟我讲话,把脸转过来。” “......” 梁微宁错愕,怔怔扭头。 男人已闭目养神,看上去兴致索然。 刚才说什么来着。 如沐春风。 果然,讲笑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梁微宁闷闷地垂下脑袋。 “访谈定在什么时候。” 身侧响起男人低嗓。 谈及工作,梁微宁不敢含糊。 吃一堑长一智,她礼貌地转过脸去,看着男人道:“暂时定在我们从连雾岛回来的第二天上午。” 陈敬渊没睁眼,语气平静:“你觉得这个时间如何。” 如果只是寻常的财经访谈,自然再合适不过。 至少,当下整个中港集团,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都以为事实就是如此。 但梁微宁知道,陈敬渊有自己的考量。 未多言,她只避重就轻地说:“明天上午的高层会议结束,我会再跟电视台沟通,是否更改采访日期。” 为什么要等高层会议结束,她没解释。 车子驶入青衣,仍是老位置,司机按照上次的地点,平稳停靠在路边。 下车前,见男人没有其他要交代的,梁微宁便颔首告辞,“明天见,陈先生。” 嗓音轻软,促使陈敬渊缓缓睁眼。 留给他的,是女孩推门下去的背影。 夜幕浓郁,隔着深色玻璃窗,陈敬渊目光安静停留片刻,才慢慢收回。 司机侧头询问:“先生今晚下榻酒店,还是回薄扶林?” 今日周二,按照往常惯例,陈先生对小少爷有课业抽查。 陈敬渊抬腕看了眼时间,已深夜九点半。 “回薄扶林,打电话告诉管家,让josie早点睡。” 司机应声:“是。” 黑色商务车淹没于街道尽头。 巷子里,梁微宁打开手机电筒,一边给闺蜜发语音一边往出租屋走。 “真真,我忘记带钥匙。” 暗自祈祷,大美女今晚归家早。 几秒钟,那边回复一个撞墙表情包。 完了。 “你大约几点能回来?” 另一头,顾允真叹着气,告诉她残酷事实,“接到大客户,照这架势,不到凌晨收不了场。” 听完,梁微宁忧喜参半。 喜的是,大客户提成多,闺蜜离五年攒钱计划又近了一步。 忧的是,自己今晚可能要流落街头。 趁暮色,梁微宁找了处台阶坐下,捧着手机发动态。 图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居民楼。 文案:宁宁今晚不睡觉,干什么,数阿/飘。 画风相当诡谲。 起初只是出于无聊,一时玩心起。 却不料,下方留言自成一条流水线。 whatsapp里只加了港区朋友,除去大学同学,剩余便是平日有过工作交集的同事。 他们传递着一个共同信息,今天是西方幽/灵节。 梁微宁瞬间汗毛竖起。 要不要这么巧。 往下滑动,终于有人说了句正常话。 vivi问:【没带钥匙?要不要来我家睡。】 很快,对方私信发来地址。 梁微宁半开玩笑:【我瓦数太大,怕烫着你们。】 ‘你们’指的是,vivi和她那位新交的男朋友。 对方倒无所谓:【没关系,踢他去睡客厅沙发,反正骨头软的要命。】 梁微宁:...... 这是她能听的吗。 深更半夜,都是些什么虎狼群体。 退出聊天界面,返回到动态页,评论区统一回复。 【已进门,勿挂。】 熄掉手机,抬头看星星。 附近就是码头,临海原因,导致夜风也偶尔染上潮湿。 这种潮湿,与两广地带的回南天不同。 它温柔神秘,像一首永不落幕的年代金曲,诚如背后那栋居民楼里,天王live版《偷心》,三十岁出头的单身住户,今晚不知循环了多少遍。 梁微宁裹紧身上的外套,第一次这般听着歌,数着秒针,竟也不觉得夜很漫长。 心里惦记着宁小乖。 顾允真几乎在收工的第一时间,就火速搭乘出租车跨越港珠澳大桥。 抵达家门,刚好凌晨两点。 看到台阶上黑乎乎一团,顾允真难受地拎她起来,“你傻,怎么不去住酒店?不去找开锁师傅?” “又不冷,今天穿得厚。” 梁微宁将手从兜里拿出来,贴上闺蜜柔滑的脸颊,“是不是很暖和?” “少来这招,你撩不动。” “......” 领着人上楼,开门,让她先进屋。 “你干嘛去?” 顾允真头也不回,“买感冒药。” 梁微宁自知理亏,不敢多言。 在沙发上小坐片刻,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收拾好一切,已是凌晨三点。 睡前喝下热气腾腾的冲剂,路过对面卧室时,忍不住偷偷朝里瞥了眼,结果与闺蜜的视线直直相撞。 梁微宁抖了抖,迅速移开。 见她那副怂样,顾允真凉飕飕甩出一句:“如果今晚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在外面干坐一宿。” 用的是肯定句。 梁微宁气势全无,低着头,“我错了。” “不想听,赶紧去睡觉。” 卧室门被无情关上。 盯了半晌,她才轻叹着转身,回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反思。 为什么不住酒店,不找开锁师傅。 只是单纯的因为,她不想动。 下次不能再惹真真生气了,绝不能。 好了。 睡吧。 第016章:局势渐明 她没想到,自己坐在台阶上突发奇想的那条动态,会引起一连串蝴蝶效应。 比如次日一早,梁微宁在排队刷卡进入大厦时,碰到不少关系熟稔的女同事,大家纷纷好奇问:“梁秘书昨晚是怎么进去的?” 还没答话,旁边就有人插嘴,“肯定不是找的开锁匠。” 众人莞尔。 从发布动态到【已进门,勿挂。】,前后不过几分钟,哪有时间找什么开锁师傅。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梁秘书与人合租。 室友回来,问题迎刃而解。 当然,以上都并非重点。 重点是,室友的性别,性质,以及跟梁秘书的关系。 梁微宁完全低估了港企社畜们骨子里的八卦能力。 她们真的好闲。 闲到因为一条动态,就凭空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思绪游走间,徐昼从外面进来,将一份项目策划书搁到她桌上。 梁微宁回过神,“要复印吗。” “嗯,等会儿高层会议,人手一份。” 徐昼说完转身就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对了,陈先生临时有事耽搁,可能上午到不了公司。” 梁微宁点头:“那我通知楼下,会议推迟到下午。” “不必。” 徐昼笑说:“陈先生吩咐会议照旧,让你随机选一位高层,代替他决策连雾岛项目议案。” 随机选,让她? 梁微宁大脑宕机。 见她半晌没反应,徐昼压低声线安抚道:“不要有负担,按陈先生说的做就行。” 暴风雨来临前,往往风平浪静。 全公司瞩目至今的连雾岛开发预案,s+级项目,如此重要的会议,大佬说缺席就缺席。 他老人家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脑中静静过滤今日参会人员的信息。 一共三十位高层。 该选谁来主持这场会议才最合适? 梁微宁惆怅闭眼。 她觉得,陈敬渊是在故意为难她。 上午九点半。 宽阔明亮的顶层会议室,厚重实木大门缓缓打开,廊道尽头电梯频繁运行,楼下众高管陆续到场,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待人到齐,梁秘书例行出现在会议室前方,让各位稍坐片刻,陈先生中途有紧急公务处理,会晚到十分钟。 现场反馈很平静。 十分钟,不算太长,至少大多数人都这般想。 然而,事情远超众人预料。 这一等,他们竟足足等了半小时,却仍未见陈先生半分影子。 于是有人坐不住,起身走到梁秘书身侧,小声问她:“陈先生到底被何事耽误,有什么公务比今天的项目议案还重要?” 她摇了摇头,抱歉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徐特助知道。” “徐特助人在哪?” “几分钟前刚走。” “......” 又过十五分钟,相继有另一拨人前来打探情况。 梁微宁雷打不动,继续保持同样的说辞,看上去不愿意透露分毫。 前后四十多分钟,她稳稳端坐在会议桌下首位置,不动声色将现场每一张面孔收纳眼底。 从最初的冷静,到当下悉数躁动不安。 全程始终保持镇定的,唯有三人。 一位是陈敬渊平日最为看重的心腹,一位是十年如一日充当墙头草的‘中立派’代表,而另一位,则是扎根中港几十余年的肱骨老臣。 见时间差不多了,梁微宁轻提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下方默契地停止交谈,转而将视线齐齐投向那道纤瘦身影。 梁微宁朝众人点了下头,直奔主题:“抱歉各位,由于客观因素,陈先生今天无法出席会议,现授权高副总代替他,主持并商讨连雾岛开发项目的第一期预案。” 话音落,空气霎时陷入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陈先生会将如此重要的决策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交于旁人。 要知道,高副总可是...... 未容众人多想,梁微宁已微笑示意今日主角,希望他能尽快主持大局。 下首,那位稳如泰山的高副总,在几十双眼睛的聚焦下,讳莫如深地静坐片刻后,不得不起身,阔步走向了会议室前方。 会议正式开始。 梁微宁划开手机,发出一条简讯。 另一边。 徐昼接收到信息,内容只有一个字:【高。】 他微挑眉,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略作犹豫,徐昼目光落向后视镜,看了眼后座正闭目养神的男人。 自家先生这步棋走得,连他都糊涂了。 就真不怕梁秘书选错? 思绪间,他收回视线侧过头,跟后排汇报:“陈先生,会议已在正常进行,是否要为您远程接入?” 加长普尔曼平稳行驶在铜锣湾cbd大道上,车厢内异常安静,似有若无的沉檀熏香静静流淌,彰显出主人此时心境的闲适从容。 窗外摩天高楼徐徐倒退,陈敬渊缓缓睁眼,嗓音平静地问,“会议推迟了多久。” 徐昼说:“大约四十五分钟。” 也就是,将近一小时。 打火机砂轮发出轻微擦响,陈敬渊面色如常点了支烟,淡淡烟雾中,听他低声说了句,“小小年纪,倒挺沉得住气。” 徐昼闻言轻笑。 不仅如此,选的人也很出其不意。 别说他这个特助,就是底下那帮高层,估计当时的心情都精彩至极。 具体是谁,陈敬渊却没问。 不过徐昼有种预感,他觉得,‘高副总’三个字,自家先生恐怕早就猜到了。 此刻,中港总部大厦顶层会议室里。 各方对于第一期开发预案,逐渐步入意见分歧白热化。 一部分是变革派,认为对连雾岛进行生态建设的同时,集团有必要占据先天优势投入定量资金,顺应政策局势,启动生物医疗前沿科技的深度研发。 另一部分则持反对票,他们担心前期投入太大,短期内资金链无法回拢,这期间倘若集团稍有差池,届时众股东所要面临的,将是前所未有的灭顶灾难。 自然,剩余的最后一派,则一如既往保持中立,不发表任何有效意见,毕竟两边都不敢得罪。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方派系争得不可开交。 梁微宁作为董事办首席秘书,全程将局势看在眼里,心绪百转千回。 脑中回想起,昨晚在办公室。 陈敬渊对于本次访谈的态度,以及她提出那些潜在风险时,男人平静到令人发指的反应。 细思种种,不由让她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最后,持续两小时的项目会议,因主事人缺席,终究没能达成预期结果。 散会后,回到秘书室。 梁微宁冷静几分钟,拖来座机,迅速拨通电视台对接人的电话。 阐明诉求后,电话那头以为自己听错,又反复跟她确认了两遍。 “你没听错。” 她正是打算,将采访时间更改到两日后。 地点:连雾岛。 第017章:明哲保身 中午,跟vivi结伴一起去楼下员工餐厅吃饭。 今日有新菜色,是梁微宁最爱的香锅辣蟹,排队五分钟,终于被她幸运地赶上最后一份。 仅凭外观,就能感受到重口味十足。 梁微宁沉浸式用餐。 vivi在边上默默看着。 憋了一会儿,只觉牙根隐隐作痛,她忍不住问:“你们蓉城人都这么能吃辣?” “别误会,我代表不了所有。” 梁微宁说话时未抬头,心里作着比较,觉得这道菜,远不如家里老梁做得好,还差点意思。 差什么来着? 对了。 香菜。 窗口可以自取。 vivi以为她会立即行动,结果…… 没有结果。 其实梁微宁在私底下和工作中,完全是两种状态。 她松弛,懒散,因为不想动,可以把屁股黏在台阶上,裹紧外套硬吹几小时冷风。 可一旦切换到工作,就仿佛换成另一层人格。 严谨,细致,兢兢业业,容不得自己出半分错。 诚如此刻,见她心情尚可,vivi又控制不住八卦上午的高层会议,脑袋凑近小声道:“前不久高副总手头负责的投资案出了点纰漏,陈先生向来赏罚分明,这次恐怕也不会例外。” 说到这里顿住,接下来的话,vivi将声线压得更低,“高副总是董事长的人。” 一句话有头无尾,潜在深意却不言而喻。 梁微宁剥着蟹腿,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表示她知道。 然而,除此以外,也再无别的反应。 vivi继续说:“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虾小鱼能避则避,你虽然是陈先生的首席秘书,但到了关键时刻,还得明哲保身为妙。” “谢谢提醒。”梁微宁摘下一次性手套,轻描淡写地表明自己立场,“我拿钱办事,受直属上司差遣,其他的对于我而言,不重要。” “我很佩服你的心境。”vivi边说边收拾着餐盘,示意梁微宁,“走吧,上去睡会儿,昨晚熬大夜,实在太困了。” “熬什么夜?” “你懂的。” “......” 梁微宁不想懂。 回到秘书室,大家都在午休。 刚坐下片刻,手机里收到徐昼的紧急通知。 连雾岛启程时间提前到今晚七点。 消息来得突然,现下还有大把的工作没做完,梁微宁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七点出发,意味着至少六点就要抵达机场。 此次行程大约两天。 她要先安排好秘书室的内务,然后回出租屋拿几件换洗衣服。 下午四点,梁微宁看时间相对充裕,便选择坐地铁回去。 闺蜜今天没活,正在家里大扫除。 瞧她鬼鬼祟祟的样子,顾允真扬了扬手里的拖把,“藏什么,进门把鞋换了。” 梁微宁乖乖照做。 “我晚上要出差,周末回来。” “去哪?” “连雾岛。” 不算远。 顾允真拖着地叮嘱:“出门在外机灵点,晚上住酒店要记得反锁,离开视线两分钟以上的酒水别喝,还有—” “真真~” 梁微宁拉长尾音跑过去,撒娇。 “干什么?”顾允真斜睨她。 “我会想你的。” “......” 房间里,行李箱摊开在地上。 顾允真路过时瞥了眼,惊讶问:“出差还带泳衣?” 梁微宁往隔离袋中装着瓶瓶罐罐,“连雾岛天然温泉很有名的,有机会肯定要亲身体验一下。” 呵呵。 懒虫一只,倒挺会享受。 她笑着转身出了卧室。 拾掇好一切,已将近六点。 临行前,梁微宁抱抱闺蜜,顺便嘱咐她,最迟明后两天,要把账户里仅剩的几只僵尸股全部抛掉,不然年底可能有下跌趋势。 顾允真点头,“别的呢。” 别的。 自然是加仓9771。 - 连雾岛之行,原计划是轮渡过去,最后因时间提前,转而改乘集团托管在专区的公务机。 梁微宁不得不怀疑,趁夜飞行的决定,恐怕并非大佬临时起意。 抵达机场,按照徐昼发来的位置信息,顺利找到贵宾候机室。 进去时,陈敬渊正在处理公务。 徐昼拿着平板站于男人身侧,汇报接下来几天在连雾岛的行程安排。 她没去打扰,选一处角落坐下。 大约十分钟,机组人员推门进来,恭敬客气地提醒,可以登机了。 静坐几秒,陈敬渊从沙发上起身,系好西服纽扣,长腿阔步迈出候机室。 准时七点,银白机身划破夜幕余晖,湾流g700从国际机场平稳起飞。 记得上一次坐夜晚航班,是毕业旅游返程。 时隔四年,由客机变成豪华私人专机。 由价格实惠的经济舱,到此刻昂贵舒适的真皮座椅。 梁微宁心情复杂。 这大概,就是跟在一个实力雄厚资本家身边的优待。 但优待总是有保质期的。 人若无上进心,落后便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飞机进入平流层,梁微宁先去后舱用餐,等她吃完回到前舱,机组人员刚好将西式餐盘从舷桌上撤走。 高空静谧,机舱里沁着冷香,氧饱和度也很适中,当下可以谈工作。 梁微宁走到男人身侧,将上午的会议纪要,连同一份录音,轻轻搁在他面前。 “陈先生,现在要过目吗。”她问。 旁边的笔电没开,梁微宁等着老板发话。 陈敬渊神色平静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吐出四个字,“简单口述。” 于是,梁秘书精心准备的那两样东西,无用武之地。 她觉得今天的大老板,有点不好伺候。 梁微宁坐下后,没急着阐述会议内容,而是直接给出了结果。 两帮人争得面红耳赤,高副总的意见模棱两可,从始至终,都未下达任何项目相关的明确指令。 这段口述,多多少少带着些个人情绪色彩。 女孩并非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 她心里,摸得门清。 讲完,空气陷入安静。 陈敬渊冷隽的眉骨下方,那双漆黑眸底像沉了一潭深水,目光落在梁微宁脸上,问她,“梁秘书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有看法。 但vivi的提醒不无道理。 打工人要懂得明哲保身,有时候说的越多,死的越快。 顶着男人的注视,梁微宁无声迎上去,略显愧疚,“这次人没选对,下次,我一定好好选。” 她指的是高副总。 闻言,陈敬渊唇畔勾起浅淡的笑,那抹笑却未达眼底。 静默中,他缓缓阖上眼,姿态从容地靠向沙发椅背,低嗓裹挟了丝冷意,“你觉得,自己还有没有下次。” 梁微宁呼吸一凛。 手心冒汗。 第018章:喜怒无常 她知道,陈敬渊不悦。 没有哪位上司,能够容忍身边下属当着自己的面,插科打诨。 梁微宁撇开视线,斟酌着用词,“人往高处走,我很珍惜陈先生给的每一次机会,所以我相信,会有的。” 明明已经偏航的轨迹,总能被她巧妙找补回来。 他这个秘书,忽悠人的本事有一套。 听完她的‘肺腑之言’,陈敬渊未作反应,脸色较之先前也没什么变化,但往往这般不动如山的姿态,最是令人惶恐忐忑。 梁微宁向来佛系。 实在捉摸不透,便只好放弃了。 沉默间,徐昼拿着电子平板过来,有份文件需要陈敬渊签字。 沙发上,男人气压平稳。 氛围并无异样。 徐昼无声扫了眼坐于对面的梁秘书,后者安安静静,模样温顺如常。 即便如此,凭他做特助六年的直觉,在这之前,梁秘书应该是说过什么,惹先生不高兴了。 “通知连雾岛那边,今晚飞机落地,不要兴师动众。” 陈敬渊签完字后,只淡声交代了这一句,徐昼心领神会,点头下去安排。 话题中断,也没再被男人提起。 梁微宁想找借口离开,却又见陈敬渊将视线落向自己。 一个人在精力高度集中时,面部表情骗不了人。 看她严阵以待的样子,陈敬渊心底划过丝异样,目光静锁,语气不觉温和几分,“连雾岛气候如何。”他问。 天气。 出发前,梁微宁特意查过,“阴转多云,夜间可能有小雨,不过白天基本晴朗,应该不会影响我们外出考察。” 除此之外,还有...... 就在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 她僵住。 什么鬼,刚刚不是才吃过饭。 怔怔抬起头,果然,男人正平静看着她。 “......” 没关系。 她淡定地撇开脸去,琢磨着该怎样转移那位的注意力。 思索两秒,梁微宁脑中灵光闪现,突然想到,“明叔知道我们是去连雾岛吗,有没有帮您准备厚一点的衣服?” 虽然是陈敬渊的秘书,但男人日常出行,包括生活起居,所有一切事宜都由管家明叔全权负责。 而她的职责,更侧重于工作方面。 所以每次出差,梁微宁其实很轻松,什么都不用做,把自个带上就成。 可就算如此,也该例行公事跟明叔电话沟通一下。 万一管家年纪大了,记性差。 懊悔到一半,男人低沉嗓音徐徐传进耳里,“梁秘书既然这么细致入微,不如等明叔退休后,顺便接下他手头的内务。” 什么。 梁微宁以为自己听错,傻掉。 见男人不像在开玩笑,她定了定心绪,再次找补,“陈先生您误会了,其实我这人,身上全部的优点大多只适用于工作,对于日常起居,别说兼顾您,我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介入我的生活,未必不是工作。” 不知为何,陈敬渊突如其来的兴致,想要跟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梁微宁有些急了。 以至于,整个人如坐针毡,“明叔还有几年退休?要不然,我抽空通知人事部,让他们开始物色新的人选?” 女孩的意思清晰明了。 她拒绝。 给再多钱都不去。 那活灵活现的小心思,看得陈敬渊讳莫杂陈。 明叔什么时候退休,倒有的等。 家族替他层层筛选的人,怎会因上了年纪,而如此轻易被旁人取缔。 几十年如一日,明叔之于陈敬渊,已不仅仅只是管家,更像长者,像亲人。 但很明显,梁微宁当真了。 到他这个年龄段,似乎鲜少有什么东西能勾得起兴致。 偏偏最近发现,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件事,就是为难小秘书...... 徐昼刚进前舱,便察觉到气氛波动。 只是与上回相比,这次先生看上去,心情不错。 抓住机会,梁微宁投去求助的眼神,希望徐昼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救她于水火。 董事办说大不大,平日里大家相处随和,有些忙能帮则帮。 徐昼不了解真实情况,心里却也大致有数。 梁微宁此刻的状态,与他当年刚进中港时一模一样。 要知道,面对陈先生这样一位上司,即便是浸淫职场多年的老江湖,都未必能做到应对自如,何况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每到这种时候,难免动恻隐之心。 思及此,徐昼低声对男人道:“先生近几日没怎么睡好,趁着还有时间,要不要先去后舱歇会儿。” “几点落地。”陈敬渊问。 “大约八点半。” 小憩足够。 此时,恰逢机组人员送来几份清淡小食,梁微宁见状正要起身,对面男人缓缓抬目,让她把那份甜品带走。 “谢谢陈先生,我夜间控糖。” 很有礼貌的婉拒。 陈敬渊淡淡启唇,“不吃可以扔掉。” “......” 她默默走过去,端起甜品碟捧在怀里,离开。 机舱安静。 看女孩远去的背影,徐昼适时替她圆场,“细妹要保持身材,能理解。” 陈敬渊轻飘飘扫他一眼,没说话。 帮人帮到底,徐昼又说:“梁秘书昨晚忘记带住房钥匙,发动态时已经很晚,可能也没睡好,所以今天状态欠佳。” 这句说完,空气愈发静的诡异。 见沙发上的男人沉默不语,一时间,徐昼有些吃不准。 半晌。 陈敬渊屈起的手指轻叩扶手,不紧不慢发问:“什么情况下,我看不到别人发的动态。” 徐昼一怔,没反应过来。 想了想,他说:“可能是,对方把你屏蔽了。” 话落顿觉不对,陈先生这是— 呃。 他尽力了。 - 后舱休息室里,梁微宁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小口小口吃着那块蛋糕。 甜而不腻,只有三分糖。 出自意大利甜品师之手,味道挺不错。 夜间控糖,并非借口。 但老板的好意,她再三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 梁微宁不是傻白甜。 刚刚在前舱,陈敬渊当时没什么反应,但心里却记下,误以为她没吃饱。 像他这般体恤下属的老板,实属难得。 出门在外阶级分明,弱肉强食。 谁会关心你饿不饿,吃没吃饱。 陈敬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可以因她说错一句话而面冷不悦,又能因为一处小细节,而让她拿走一份甜品。 或许,这就是传闻中的喜怒无常? 由此可见,大人物身上的通病,连陈先生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蓦地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看看舱壁上的温度显示屏。 二十三度,不冷的吧。 第019章:高处不胜寒 落地连雾岛,正值夜间八点半。 机组人员体贴周到,提前为陈敬渊准备好了御寒衣物。 梁微宁站在舱门口,伸手接过空乘递来的男士大衣,她将衣服折叠好,规整搭在臂弯。 直觉告诉她,空乘姐姐的心意恐怕要白费。 极大的可能性,陈敬渊不会穿。 时间到,舱门缓缓开启。 机组人员站立两边,躬身请陈先生慢走。 冷空气迎面袭来,正接着电话的男人从内舱走出,经过梁微宁身旁时未有停顿,步伐从容沉稳地迈下舷梯。 果如她所料,那件大衣没能派上用场。 外面是真的冷。 梁微宁身上也加了件薄款羊绒外套,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寒意渗骨。 夜幕深沉,她跟随前方清贵身影,在航站楼专人的引导下,一路朝着贵宾通道口而去。 全程很安静,唯有男人磁性随和的低嗓,如同冬夜薄雾里寂静的风雪,洁净清冷,同时又被港腔粤语的音色,融入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梁微宁不知电话里是谁。 但她猜想,应该是陈先生很在意的人。 团队下榻的地方,在济州礁台风景区内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这里外来游客消费占据当地经济收入的七成以上,单凭人文景观和自然风貌,就能登顶五大离岛环境指数排行榜的top1。 可奇怪的是,连雾岛旅游业发展却一直低迷不尽人意。 其中缘由无从考究,初来乍到,只能且行且看。 酒店门厅前,停放着几辆特殊牌照的黑色商务轿车。 筹备整整五年的政企联合项目,当局对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即便陈敬渊吩咐尽量低调出行,奈何上面消息畅通,早在私人飞机落地机场时,就已经派了专员在酒店提前等候。 双方见面,为首之人西装革履,热情满面与陈敬渊握手。 “一路舟车劳顿,辛苦陈先生大老远亲自过来一趟,小岛不及港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陈先生见谅。”中年专员领着众人往电梯走,言行礼数极尽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疏漏。 梁微宁紧跟队伍后面,内心连绵起伏。 ‘陈先生’三字的影响力,实在比她想象的更深,更远。 年仅三十岁,取得如今身份地位的背后,到底承载了多少责任,又付出了多少时间精力。 有些人生来就立于高楼,似乎连血液里都流淌着权势和尊贵。 但也有一句话。 高处不胜寒。 思绪间,她听到前方传来陈敬渊温淡嗓音。 “一方水土的城市定位,代表不了它未来的发展潜力,我相信这次合作,就是最好的开端与契机。” 电梯口,陈敬渊止步,“夜已深,代我向闫局问好,期待明天的会面。” “好,那就不打扰陈先生休息,明天再会。”专员伸手挡住梯门,另一只手做出请的动作。 直到梁微宁进去,对方才将手臂撤回,随着梯门徐徐关闭,那张热络容光的脸逐渐淡出视野。 空气恢复安静,电梯匀缓上行。 陈敬渊的总统套房在顶层,她和徐昼的房间,则被安排在次顶层。 楼层抵达的时候,梁微宁见徐特助没有要挪步的意思,便暗自拿眼神询问:“需要先去老板房间对接行程吗?” 不凑巧,徐昼这次未能准确接收到梁秘书的脑电波。 梯门敞开,女孩站在按钮旁似走非走。 身侧半步之遥,陈敬渊平静扫她一眼,淡淡开口:“在磨蹭什么。” 额。 她讪讪松开手指下的开合按钮,朝男人颔首,“那我先回房间了,陈先生早点休息。” 说完,又冲徐特助点了点头。 后者微微一笑,比某老板亲切百倍。 刚进门不久,酒店人员将她的行李箱拿上来,梁微宁道谢。 趁整理洗漱用品的空档,给闺蜜拨去视频电话。 顾允真不在家,临时去广府接一位客户,对方从沪城远道而来,据说是顺路来沿海谈生意。 具体是什么生意,还不太清楚。 但做她这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摸透底细。 见闺蜜有正事要忙,梁微宁简单报完平安就主动挂断了视频。 也在这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卸妆水。 平时妆容轻薄,单用洗面奶勉强能洗,可两相对比,清洁力度仍是不如卸妆水干净彻底。 算了,只能将就一下。 明天找机会出去逛逛,偌大的连雾岛,总不能没有化妆品店。 洗完澡躺在床上,已将近十一点。 眼皮困顿,很快便进入了深眠。 次日清晨,在孜孜不倦的闹铃声中醒来,第一天考察,梁微宁不敢赖床,动作利索地翻身而起,迅速穿衣洗漱。 八点,酒店人员准时将早餐送到。 极具当地特色的姜丝蛤蜊粥,以及几份清淡配菜。 梁微宁刚吃两口,whatsapp里就收到徐昼发来的地址,让她用完早餐后,直接乘坐酒店小巴到指定位置与他们汇合。 他们。 她连忙打字问:【陈先生也在?】 【嗯,早上五点就起了。】 五点! 梁微宁不甘心:【为什么?】 徐昼说:【先生最近睡眠不好。】 【......】 睡眠质量差,极可能会影响情绪起伏。 这几天在大佬面前做事,还是小心为妙。 汇合地点位于景区交界处的一片绿化带,她抵达目的地时,翠色无边的草坪上,已经停放了一架公用直升机。 不远处,一行人正交谈着往这边走。 梁微宁目光悠长,稳稳落在人群中央那道高大身影上。 清晨薄雾中,男人身着合体深色套装,相比平日精贵挺括的西服,休闲服柔软面料勾勒出优越身形,使得肩廓线条愈发匀称完美,从容步伐间,气质更显清隽儒雅。 视线环顾,随行人员几乎都是休闲着装。 唯独梁微宁,仍旧是ol风格鲜明的衬衫和裙子,外面罩一件中长款羊绒大衣。 是她大意了。 这身打扮,根本不适合坐那劳什子直升机。 时间不早,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驾驶员就位,政要为首的闫局携同陈敬渊,一起上了飞机。 她跟徐昼落后几步。 螺旋桨掀起强劲风力,搅动梁微宁衣摆翻飞。 值得庆幸的是,这件大衣够长。 进入舱位,戴好降噪耳塞,世界瞬间宁静不少。 接下来,便是雄鹰俯瞰大地之旅。 连雾岛作为距离港区本岛最远的一座岛屿,人口稀少,植被面积广阔,尤其是环西森林地带,受当地政府与生态公益组织联合保护,历经上百年休养生息,最终形成眼下这高达万亩的纯天然绿色屏障。 而今日考察的第一站,就是乘坐直升飞机沿着森林上空盘旋数周,以供专家团队观测峰峦地貌,做出项目初期的预设规划。 第020章:替他挡酒 中型直升机满载可以坐十几人,两位重要人物居于中间位置,梁微宁与徐昼靠近前排,而专家团队及随行专员则依次落座后方。 梁微宁第一次体验这种全视角低空飞行,内心难免新奇。 但碍于职业身份,又不得不强装淡定。 只是随着机身与地面距离逐渐拉开,瀑布森林如同沉睡绿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冲击力直撞心灵。 太震撼了。 刚才那瞬间的感觉,让梁微宁无端想到一部奇幻电影《金刚:骷髅岛》。 闭眼想象,连接天地的绿野仙境,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山川河流,月升日落,上百年滋养着万物生命,这般与世隔绝的地方,能孕育出金刚,似乎也并非毫无可能性。 梁微宁沉浸在天马行空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与之相隔两排的身后,她的老板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女孩难抑兴奋地透过悬窗朝下望去,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惊艳。 见她拿出手机拍照,陈敬渊无意识抬了抬唇角。 年纪小,似乎很容易被满足。 不知道这种纯粹的精神追求,她能坚持多久。 下飞机后,在地方official的陪同下,一行人去附近五星级饭店用餐。 连雾岛当局是真的热情随和。 饭间不知哪位专员带头,后面聊着聊着,集体就都说起了粤语。 梁微宁全程听得半知半解,好几次被闫局提杯问到,她只能礼貌客气地回敬,有关合作方面,是没办法插进去一句。 在港区打拼,不会粤语确实是硬伤。 由此梁微宁暗下决心,这次回去后,无论有多困难,都务必要把粤语学好。 一场饭局太过憋屈。 身为秘书却发挥不出作用,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梁微宁不动声色地坐着,眼见闫局端起酒杯面朝陈敬渊,她连忙起身笑脸迎上去,“闫局,久仰大名,这次见到您本人真的倍感荣幸,这杯我敬您。” 说完,直接满杯一口闷,根本不带犹豫的。 这架势惹得对方微微怔住。 小姑娘豪爽大气,看样子是海量。 闫局满意地点点头,笑着把酒喝完。 主位上首,陈敬渊默默看向站于桌前的梁微宁,眼底沉淀着不明情绪。 浸淫商场这么多年,头一回让女人替他挡酒。 而且,看她喝得挺开心。 不像勉强。 徐昼也是被梁微宁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没想到,梁秘书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酒量竟然如此好。 有点离谱了。 回到座位,梁微宁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为老板布菜,她的餐碟里,则安安静静躺着一片野生菌。 室内有暖气,她没穿外套,夹菜时专心致志,没有留意到衬衣袖口的丝带滑落。 陈敬渊静静地看,低声提醒:“整理下衣服,我自己来。” 他的意思是,不用再给他布菜。 梁微宁扫了眼袖口处,放下餐具,埋头去系丝带。 这个角度,灯光映衬得女孩侧脸恬静,微微低垂的颈线纤长而柔美。 她手指灵活,很快弄好一个蝴蝶结。 “能喝几杯。”陈敬渊问。 梁微宁压低声音说:“都是假把式,超过五杯就原形毕露。” 听完,身侧人淡淡一笑。 “把酒量留着。” 嗯? 陈敬渊慢条斯理拿起公筷,夹了块鳕鱼酥放进她碗里,“以后有机会,让我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梁微宁转过头去。 谢谢老板的鱼。 哦不。 是酥。 午饭后,回酒店稍作休息。 根据行程安排,下午还有一场出行。 倒也不算考察。 是闫局为尽地主之谊,邀请陈先生以及中港团队去商业中心和码头,感受本土淳朴民风与烟火气息。 能看得出,连雾岛当局是希望一行人可以多留几天。 再契合的项目,未达成书面协议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小岛地理位置偏僻,单靠不温不火的旅游业独角支撑,总归不是长远之计。 且不论其他,就这短短半天的接触,梁微宁觉得,那位闫局倒果如传闻一般,是个脚踏实地尽心为民的好* 只是不知,楼上大佬怎么看。 梁微宁莫名发现自己最近生出一种怪象。 以前只管按质按量完成岗位工作即可,而现在,却时不时喜欢揣测老板在想什么。 陈敬渊洞察人心的本事,她能学到一半么。 下午两点,梁微宁收拾好准备去楼下大堂,梯门打开时,里面已静立一道高大身影。 她脚步稍顿,反应过来,朝男人颔首打招呼,“陈先生。” 后者微微点了下头,没说话。 梁微宁走进电梯,站在距离陈敬渊侧后方一步之遥的位置。 楼层稳稳下行,四周洁净明亮的金属墙面,倒映出两道交错重叠的廓形。 大佬身量很高,目测应该有185以上。 她在女生中不算矮,但每次靠近男人,偶尔听他讲话,总会有种声音自头顶压落的感觉。 无形的重量,使得梁微宁出自本能地屏住气,控制呼吸,以达到纾缓作用。 值得庆幸的是,陈敬渊话少。 可是话少,有时候也挺让人难受的。 总而言之,秘书工作不好做。 透过金属墙面,女孩悠哉走神,陈敬渊清淡视线定格在她神游开外的脸上,低沉唤醒:“今晚的线上会议推迟到明天下午,有没有问题。” 梁微宁眸子转动,看向男人,“没问题的,陈先生。” “把我刚刚的话,复述一遍。” ? 空气安静。 她定神两秒,冷静开口:“您刚才说,‘今晚的线上会议推迟到明天下午,有没有问题。’” 一字不差,证明自己随时待机。 陈敬渊慢慢收回视线,“放你半天假,下午不用跟着。” 负一楼到,梯门打开。 跟在男人身后走出电梯,梁微宁脑门挂着问号。 高跟鞋加快几步,赶在陈敬渊身侧,虚心求教,“陈先生,这是加班调休吗,能不能改成其他时间。” 下午跟随团队沿途观光,说白了就是变相的游山玩水。 调休,好不划算。 梁微宁算盘打的精,以至于被陈敬渊一眼看穿。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这是调休。 她的脑补能力很强。 走着走着,男人身形突然停住。 梁微宁及时刹车。 该说她聪明还是愚钝,陈敬渊偏头垂目,淡淡扫过女孩脚上六厘米的高跟鞋,提点最后一句,“回去换了。” 顺着男人视线往下,梁微宁眨眨眼,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第021章:对她足够宽容 这趟出差,梁微宁没带平底鞋。 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会显得自己很蠢。 “没关系。”梁微宁用特别轻松的语气回绝老板好意,她说:“反正有车,我坚持一下就好了。” 女孩固执,陈敬渊不勉强,迈腿走向车库,没搭理她。 “......” 梁微宁见状连忙跟上。 看到徐昼等在车门前,她趁机脚步一转,绕到了前面副驾驶。 不是很刻意的动作,但仍旧落入陈敬渊余光里。 他长腿交叠阖目而坐,仿佛多看几秒都觉碍眼。 梁微宁不知道自己被大佬嫌弃了,只因为一双高跟鞋。 然而事实证明,不听老板言,吃亏在眼前。 哪有什么车,闫局一行提议徒步逛集市,众人穿着简朴低调,融入群像中与寻常面孔无异,唯有中港陈先生,即便素服加身,也难掩身上那股长年被权贵滋养而出的清绝气质。 梁微宁后悔,现在接受调休还来不来得及? 她是行动派,也不怕丢脸,直接用whatsapp给陈敬渊发私信。 几分钟过去却石沉大海。 越过人群看向队伍前方,陈先生在闫局陪同下边走边交谈,似乎没有注意到手机。 一般公务都是直接走邮件和电话沟通,或者经徐特助传达。 陈敬渊平时应该很少看私信,工作时间发信息的,大多是他圈子里的熟人。 可是时间太久,没办法撤回了。 此时,几名专家驻足在一家非遗文化传承的竹编工艺店前。 有导游带着一群外地游客依次参观,从编织到加工再到其艺术收藏价值,导游娓娓道来,显得专业又极具信服力,饶是随行的专家们,都听得入神而逐渐挪不动步子。 游客中有小孩,指着旁边还未动工的楠竹问道:“为什么上面有水?” 导游解释说:“可能昨天夜里下过雨,这是工匠刚从竹林采回来的。” 梁微宁站在人群中默默看着,本不想拆台,但听到导游这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的答案,她还是忍不住出声质疑。 “如果是雨水原因,露珠只会停留在竹壳表面,而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楠竹内层颜色较深,应该是经过长时间浸泡所致。” 话音落,众人视线齐齐投向梁微宁。 安静几秒。 导游有些不服气,拿话反驳:“连雾岛地处亚热带,土壤和空气常年湿度较大,久而久之影响到楠竹生长特性也很正常。” 地理知识不错,可惜只能打50分。 梁微宁走到一幅成品竹编挂画前,拿起旁边的笔,在粉色便利贴上写着字:“准确来讲,连雾岛是属于海洋性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雨水确实充沛,但它有一个最典型的特点,就是冬季干冷。 据我所知,过去五年里,连雾岛一旦进入冬月,整季度的降雨量几乎为零,只在今年,这种极端气候才有所好转。” 一句说完,两行娟秀小字跃然纸上。 她弯下腰,将便利贴礼貌放在那位工匠面前的矮桌上。 众人看的云里雾里,不知梁微宁要干什么。 沉默一阵,工匠看完便利贴上的留言,便转过身去招了招手,示意孙女过来。 一来二去,大家看出些端倪。 原来工匠是位聋哑人。 不得不暗叹,陈先生这样的人物,就连他身边的秘书,观察力敏锐至此,都非常人所及。 接到爷爷的指示,小女孩走到众人面前,用稚嫩的声音跟大家讲述,这些楠竹上的水从何而来。 梁微宁猜得没错。 收割回来的鲜竹,在正式投入工艺前,要先刮去竹节、竹毛,一分为二剖开,然后在河里浸泡两天两夜,待楠竹变软之后捞出,这时楠竹的柔韧性得到大大提高,用蔑刀剖成均匀的细条,再刮光,才可用于编织。 小女孩作为传承人,把制作细节牢记于心,虽然不是最权威的解答,但足以起到科普作用。 这样一来,导游没话说了,脸色略显尴尬。 而刚刚提问的小男孩,则仰起头看着梁微宁,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姐姐,你是学霸吗。” 众人笑了。 梁微宁蹲下身,摸摸男孩的脑袋,嗓音温和:“姐姐不是学霸,我们要乐于观察,敢于质疑和提问,你刚才做的很棒。” 得到夸奖的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旁边父母也面露欣慰。 小插曲结束。 梁微宁站起身来,目光越过向外散去的人群,自光影斑驳间看到男人静立在店铺门口的高大身影。 他的身侧是闫局,两位领导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忐忑。 虽说今日是体察民风民俗,但自己作为下属,未经老板允许就去多管闲事。 要知道,这占用的可是‘工作’时间。 陈先生,会不会心生不悦。 这般想着,无意识杵在原地未动,脑中思绪流淌,无声无息观察着男人的神色。 店铺屋檐下,悬挂的羽毛风铃清脆摇晃。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陈敬渊悠长视线静静落于女孩身上。 微风从竹编门扉穿过,吹起她颊边碎发轻轻浮动,头顶有柔白灯光洒下,此时此刻,所谓岁月静好,也不抵她浅浅一笑。 那笑意中,带着丝赧然,更多是面对上司的礼貌疏离。 陈敬渊未去深剖,走到他这个位置,有些停留需要适可而止。 短暂沉默间。 梁微宁来到两位面前,分别点头打招呼。 闫局笑问:“梁秘书今天玩得可还开心?” 她惶恐。 “您见笑了,刚刚我—” 见她要解释道歉,闫局连忙罢了罢手,“唉,不碍事,我听闻陈先生向来驭下严格,但当时情况特殊,真要问责起来,我可得站在梁秘书那边了。” 这句玩笑话,消除了梁微宁大半的忧虑。 女孩微微松口气的样子,落入陈敬渊眼里,却变得耐人寻味。 她的反应告诉他,至少在某一刻,她是真的怕他。 这种心理出现在董事办任何人的身上都不奇怪。 但陈敬渊自问,进中港三个多月,他对她已足够随和宽容。 他说过,他不吃人。 可梁微宁不信。 因为前不久,刚领教过这男人阴晴切换的速度。 上刻还冷着脸,下刻就给她吃蛋糕。 飞机上那幕,梁微宁永远都忘不了。 第022章:梁秘书现在很委屈 剩余的行程,闫局邀请陈先生去一处私人庄园喝茶。 不得不说,这趟连雾岛之行,对方算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他们了解到陈敬渊个人喜好,包括饮食口味,平日惯喝的白茶种类,甚至听闻男人最近睡眠不好,闫局还特意找当地有名的药理大师,为其调制了几副具有安神功效的中药香囊。 梁微宁在想,作为地方official,能做到这份上,可谓是诚意十足。 不过让她疑惑的是,在如此盛情款待之下,反观自家大佬,似乎反应不大。 本以为连雾岛项目已经板上钉钉,只差一纸协议。 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不知觉间,梁微宁老毛病又犯,又开始揣测起陈敬渊的心思。 唉,没救了。 两位大人物饮茶,屏退左右。 作为秘书和特助,梁微宁与徐昼自然便闲置下来。 刚刚车子一路驶过,发现附近有化妆品店,她跟徐昼打声招呼,说自己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去吧,反正先生也打算放你半天假,不用着急,你可以随处逛逛。” 她哪敢。 肯定要速去速回的。 毕竟私信里的调休申请,大佬到现在都没同意。 来到化妆品店,找到自己想要的牌子,去柜台结账,却被告知,连雾岛七成以上的店铺,都只收现金。 为什么? 店员解释说,当地很多岛民一致认为,电子支付存在风险和骗局,不安全。 梁微宁听完懵住。 无法,她只能打电话求助徐昼。 出门从不带现金,这是她的习惯。 不过好在,徐特助是个现金控,每日必须往钱夹里放几张钞票,否则,他就会觉得自己像在裸奔。 电话里,徐昼让她稍等片刻,陈先生那边已经结束,他待会儿坐车一起过来。 梁微宁心底诧异,这么快就谈完了? 当然,不好多问。 十分钟后,低调的商务轿车从私人庄园内徐徐驶出,左转绕过码头环线,汇入商业区穿进一条狭窄街道,司机在巷口靠边停车。 徐昼从副驾驶下来,合上车门,弯腰朝后座男人请示后,拿着公文包去支援梁秘书。 化妆品店里,两人很快碰面。 付完款走出商铺,不经意扫见隔壁是卖饰品的。 门口位置挂着一顶复古风贝雷帽,红色绒面镶嵌着几颗莹白珍珠,配以深棕大波浪,戴在顾允真头上简直不要太合适。 买它。 她看向徐昼,眼神请求,“能再帮我付一笔么。” 后者无奈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掏出钱夹。 梁微宁打开app,把两件商品的钱转给对方,然后熄掉手机,拎着购物袋心满意足地往停车点走去。 头一回下属买东西,让老板在车里等着。 她感到很惭愧。 所以自觉坐到后排,把前方副驾驶让给了徐特助。 上车,跟男人打完招呼后,端正坐好。 车门闭合,窗外街景缓缓倒退。 陈敬渊放下手中平板,敛神看向身侧,目光扫过女孩放在膝上的购物袋,问她:“逛了一圈有什么感受。” 前刻,梁微宁还沉浸在没跟饰品店老板砍价的懊悔中,下刻耳边传来男人温淡低嗓。 短短半秒钟的割裂感,让她闲暇放松的思绪,被强制性拉回到工作状态。 她礼貌地看着男人,回应道:“谢谢陈先生关心,脚不疼。” “......” 空气陷入安静。 陈敬渊默默转过头去,一时无言。 意识到男人反应不对,梁微宁怔怔回神。 她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什么...... 要命。 梁微宁闭了闭眼,红晕染上耳廓。 “我以为,您说的是高跟鞋。” 女孩声音细若蚊足,听着有些可怜,导致前排徐昼忍不住将视线瞥向后视镜。 陈敬渊无动于衷倚靠着座椅,自侧方位角度看去,面色平淡如常,让人分辨不出丝毫别样的情绪。 静默须臾,他才低腔开口:“所以我的话引人误解,梁秘书现在很委屈。” 大佬在讲什么聊斋。 她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还敢委屈。 “您说笑了,是我脑子迟钝,没理解到位。” 这句讲完,她便马不停蹄地弥补正题:“其实您刚刚的问题,我感触还挺深,通过半天的游历,发现有几点怪象,最明显就是,岛上居民对先进化新事物的接受度普遍较低。” 比如,只收现金。 她把先前购物时的经历叙述一遍后,接着道:“而且他们似乎有很强的故土观念,年轻人都不太愿意外出务工,常常一家几口守着小小的店面,靠零星游客带来收益维持生计。” 不仅如此,这一路观察,发现大多商贩都更倾向经营传统生意,无论店铺还是商场,鲜少能见到有智能化专柜。 梁微宁总结一句:“具备五大离岛中最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旅游业却始终垫底不温不火,如此看来,人文因素是造成这个结果的主要原因。” 前排徐昼听完表示赞同。 继梁秘书之后,他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唯一不同的是,徐昼觉得,相比于岛民们思想的滞固不前,闫局看上去,倒是想要下定决心狠狠地改变一下现状。 车内氛围很好。 两位下属讨论着公事,陈敬渊做老板的,则安安稳稳坐在后排充当旁观者,全程一语未发,神色自然温淡。 和谐画面,终止于司机的猛然刹车。 梁微宁忘记系安全带,整个人出于惯性地往前栽去,头差点撞到前排座椅,很及时地,被陈敬渊一把握住了胳膊。 隔着衣料,男人手掌温热干燥,腕骨力道遒劲而不失分寸。 她没觉得疼,只是心跳加速。 为刚才的虚惊一场。 也为这意外短暂的几秒。 车速平稳下来,陈敬渊收回手,耳边响起女孩轻软道谢。 司机稍侧过头,“抱歉,刚刚有小孩横穿马路。” 突发情况,陈先生自然不会追究。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余光里身侧人似乎仍未缓过神,陈敬渊低声提醒:“把安全带系上。” 梁微宁点头,乖乖照做。 话题中断,不再被提起。 一路沉默着抵达酒店,大佬却没下车,将梁微宁一个人放在地下车库后,轿车便又重新启动驶离。 徐昼发来私信:【晚上有饭局,先生让你在酒店好好休息。】 梁微宁垂头落目,瞅了瞅自己那轻微红肿的脚后跟,面颊隐隐发烫。 紧接着,是第二条内容。 【景区内有天然温泉,你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pr会领你到我们考察团名下的私人汤池。】 事无巨细,有劳徐特助。 梁微宁打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