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阴阳茶馆那些年》 第1章 太极茶馆 春日微雨，树木萌生，细小雨丝落在周九易脸上，绵绵的湿意沁润面庞，非常舒服。 晨间时分，街面上行人寥寥无几，不是因为时间太早，而是因为这条街上并没有什么写字楼，早餐铺之类，那些勤奋的打工人自然不会绕远，进这条没什么用的老街来，耽误自己宝贵的时间。 太极茶馆的招牌很老，老的就像老爷爷一样。但这个老爷爷，是不服输的老爷爷。 现在我们来看看太极茶馆的老板周九易，虽然他穿着装嫩嫌疑的粉色运动卫衣，脚踩其实一点也不好穿的阿迪达斯米切尔赵云，头发像电视上日式小帅哥那样，染成栗子色，脑袋后面还编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辫子，帅的很时髦。但你看他倚着门，打量行人时那双隐着沉沉暮气的眼睛，你知道，这人，是一个心已退休的老人家了。 就在周九易打量行人时，一个穿着明式汉服的女子从老街那头缓缓而至，虽然她穿着不显身段的衣服，却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婀娜身姿，那身影袅袅婷婷，每一步都似踩不稳似的，可速度却没有慢，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太极茶馆门前。 “老板，今天早上是水煎包子和小馄饨。” 这女子正是太极茶馆现在唯一的员工，鱼月初。 她死于四百多年前的大明，这个名字是来到茶馆后，周九易给她取的，名字咋一听很美，其实是因为那时周九易啃着江鲤鱼时，掐算下日期，看是初一，便给女子起了个鱼月初的名字。 倚着门没个老板形象的周九易，听到早饭来了，勉强有点精神：“小菜呢，今天小老头没做小菜吗？” 鱼月初明艳如桃的脸上，那双迷人的眼眸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过美人嘛，她就算是做出再夸张的表情，那也是可爱的。只可惜，鱼月初要还活着，想必表情会更可爱。 将水煎包和馄饨摆好，鱼月初一边疯狂给周九易的料碟加醋，一边说道：“他今天发挥不好，咸盐放多了，就没买小菜。” “唉，好吧，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勿论他人，珍惜眼前饭吧。”那粉色卫衣男嘴里说着屁话，委委屈屈的坐在座位上，定睛一看，又开始发牢骚了。 “辣椒呢？吃水煎包料碟怎么能没有油辣椒？” 鱼月初叹了口气：“木夕夕已经嫁人了，油辣椒早就吃光了，你下次见到她让她再给你做点吧。” 周九易记性不太好，毕竟刚醒来不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此时，当鱼月初提及木夕夕嫁人一事，他才发现茶馆已经一年多没有新员工了！ 怪不得我到现在，力量都没有恢复一丁点！ 他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水煎包，反正在茶馆内，他就是无敌的，区区烫舌头这点小事，根本不在话下。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阳馆已经一年多没有员工了？” 鱼月初有些头疼：“我一直在面试，你根本没有关注吗？” “可没有招到人啊？”无良老板理直气壮的，就和你老板气人的样子一毛一样。 “你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鱼月初不为所动，断断续续和周九易已经相处了几百年，这点小事都要生气的话，那她不如去投胎。 鱼月初细长的手指一一指出，当初周九易说要招一名人类员工时的要求：“长相80分，通神体质，父母双亡的单身女性，还要会做饭。不要有好奇心，早上天亮上班，天黑就闭眼睡觉，还要会乐器，会下棋，而且善良诚实守信……” “首先是第一条，这个还好，但通神体质太少了，49年以后妖怪都不能成精了，更不要说有通神体质的人类，这种东西，根本没有生存的土壤。” “然后呢，你还要人家父母双亡，还要人家单身，”鱼月初态度极差，显然这个要求，让她在面试的时候没少挨骂：“我怀疑你是看小说看多了，而且你天黑都不睡觉，凭什么要求你的员工天黑就睡？” 周九易吸溜着馄饨汤，听到这一抹嘴，振振有词：“我这是为了人类员工好，她们早睡早起才能活得久！” “那会下棋，会乐器呢？” “我也说了是尽量…” “那我就把这条划掉，”鱼月初哼出一声冷冰冰的笑：“如何？” “不行！” “那我要放假，”鱼月初闭了闭眼，使用杀手锏：“我都一百年没有休息了，休十年不过分吧？” “不要啊！” 说时迟那时快，周九易一个滑铲，出溜到门口堵住鱼月初的步伐，眼中仿佛泪花闪闪：“我决定了，这个人类员工，我自己去面试！” 此话一出，茶馆里气氛凝滞，风声，雨声，窗外人声，在话音落时戛然而止，整个空间都被静止在此刻，大门自动闭合，窗外景色模糊不清，黑白两色纠缠不休，如太极旋转时那般高深莫测。 周九易的小辫子无风自动，一身轻松活泼的运动休闲装，也不知在何时何地换成了一套庄重严肃的灰色中山装。 鱼月初看他换了衣服，也知道这个懒老板终于要开始做正事了，便对他点点头，回了四楼的员工宿舍补觉。 周九易在空无一人的茶馆里，轻咳一声，左顾右盼，看到了前台桌子上还剩了一个水煎包和一口馄饨汤，趁它们不注意，一口一个包子，又赶紧把馄饨汤喝完，这才一挥手，将垃圾毁尸灭迹。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真是个好天气……我就不信了，这华夏上上下下，找不出一个符合我要求的人类来给我当员工！” 推开店门，周九易站在门里，感受这微风里不尽湿意的微雨，鼓着腮帮子掐算起来。 ------------------------------------- 温茯苓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倒霉到这个地步。 工作六年，好不容易升职加薪，以为终于能依靠自身努力摆脱一切阻碍。在父母的支持下，她一咬牙在大城市贷款买了一套蜗居。那时的她，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袭来，先是公司受到冲击，停业整顿无限期放假，紧接着是父母双双重病，在短短数日内撒手人寰，自己甚至没有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就在她心力交瘁之际，交往多年的初恋男友，温柔而坚定的对她提出了分手——他妈在老家给他找了个女生，虽然没有她漂亮有才华，但是比她听话，还有个房地产商的爹。 “茯苓，我们在一起相处的七年，不是假的，我爱你也不曾变过。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已经像我的家人一样，我对你很难有和优优在一起的悸动了，而且我说过那么多次，让你不要在外面打拼了，女孩子就算事业再成功，将来也还是要回归家庭的，我母亲最不满意你这一点，所以我也没有办法，最后，节哀……我以后带优优去看你。” 温茯苓在医院的走廊座位上，面无表情的看完这个男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拉黑，删除，让他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 她昨天在整理父母遗物时，居然找到了自己的收养证明。 她没有哭，她一直就没哭。 只是心脏有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落在了上面，一块块命运附赠的砝码，压在那匹该死的骆驼上，像一本无趣作者写的三流小说。 我还能更倒霉吗？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温茯苓这样想，直到下一秒，医生告诉她，她得了癌症的消息。 第2章 来都来了 温小馒头是一只血统不纯正的临清狮子猫，用人类的话来讲，他这种小猫咪统称为田园串串猫。 但是他的猫生过得还是挺幸福的，虽然一开始，也有过吃不饱满身伤痕的时候，可自从被叫做温茯苓的人类收养后，那段日子只偶尔会在午后打瞌睡做梦的时候出现些许片段，醒了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馒头，来。” 温茯苓拿着拉开拉链的猫包，对温小馒头招手。 “喵呼呀——”怎么，又要去洗澡吗？先说好，没有两个罐头这事是谈不拢的。 一直眉头紧皱的温茯苓，看到馒头伸懒腰走着猫步，一步步慢慢靠近，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来，但想到马上就到了分别的时刻，这点笑意又消失在她脸上。 “馒头啊，去了新家可不能淘气了，要和新朋友好好相处，好吗？”温茯苓慢慢摸着小馒头顺滑的皮毛，低声细语，虽然她也知道，小猫猫听不懂人话的。 “眯了嗷？”咋，俩罐头还不行，我要偷吃你的饭了嗷！ 一人一猫鸡同鸭讲，亲亲热热的腻歪这最后一会儿，终于还是踏出了房门。 楼下，温茯苓的发小李笑笑早就到了，看到姗姗来迟的温茯苓，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默默接过温茯苓递来的猫包和一系列馒头专用物品，把这些都放进车后座。 小区里杏花急忙忙的开满枝头，柳树也吐露嫩芽，好一番春意盎然的景色。 可为什么，正是青春年少好时候，她最好的朋友就要和自己天人永隔了？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李笑笑不善言辞，憋了好半天，心里的千言万语，只倒出了这么一句发泄的话。 温茯苓反而看开了：“笑笑，不要这么说，我到了这个时候，身边还有你这个好朋友，我知足了。” “馒头就托付给你了，如今我孑然一身，房子和车已经低价卖了，我的遗嘱已经公立，等我死后会捐给贫困儿童，”温茯苓一边说着，一边把文件交给好友：“我之后会去旅游，走到哪算哪吧。”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李笑笑将文件收好，担心的问。 温茯苓摇摇头，平淡说道：“和我一起去，工作不要了，对象不处了，车贷不还了吗？” 直击灵魂的三连击中李笑笑这个当代社畜的心脏，让她满腔热血瞬间被现实的冷水浇灭。 她嘴巴珉成一条难堪的线，此刻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我可以请一个月年假，至少，陪你走一段路。” “算了吧，”温茯苓摆摆手，劝她放弃这不理性的决定：“你要是去，馒头谁照顾呢？你知道，除了你别人我都不放心的。” 李笑笑眼圈红了，温小馒头在猫包里左顾右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此事就已经成了定局。 ------------------------------------- 太极茶馆里，装模作样的周九易在门口可怜兮兮地坐了一整个白天。 睡饱了的鱼月初打着哈欠下着楼，一点也不出乎意料，今天一楼阳馆又是一桩生意也没有呢。 “你是不是忘记，我中午应该吃饭的事了？”周九易干巴巴的问，一个老板当成这样，好像有点可怜。 “我是鬼，不需要吃饭，”鱼月初对着一楼大厅的立身镜描画五官，让本就明艳的五官更加勾魂摄魄，她看都不看周九易一眼：“我这一年来只有今天能够睡个安稳觉，你说这又是为什么呢？” 周九易小辫子不晃了，他趴在前台，两个胳膊顺着摊平，像一只任劳任怨的小乌龟，声音因为低着头显得闷闷的：“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老板周九易，当初为了佳人娇滴滴的一句初九哥，出了茶馆逞英雄好汉，冲冠一怒为红颜。不仅沉睡了十年，还废掉了这一百年来，好不容易积攒到身上的灵力，从此出了这茶馆，就变成了弱鸡…”鱼月初回过身，一边梳着乌黑的头发，一边数落着周九易：“从那以后，我一个鬼当两个人使，又得出门给你买饭，又得兼顾阴阳两馆的生意，上周你还和我谈心，说现在生意不好做，让我温柔一点，温柔？我不去休假就不错了。” 在鱼月初没有一个脏字的数落声中，周九易的身形像动画片似得，越缩越小，越缩越小，一米九的身高渐渐缩成了一米六，声音也变得奶声奶气，但人还是那么狗。 “哎，亲爱的月初，我也是没办法，”正太形态的周九易一本正经的说：“人家有求于我，我怎能见死不救？再说了，要不是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的多管闲事，这太极茶馆的员工都是怎么来的……” 许是想到了自己当年的悲惨境遇，鱼月初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夹枪带棒，看着不惜变成正太模样讨好自己的周九易，想着这人毕竟是自己的老板，语气也软了些：“可是你现在一点力量都没有，怎么出门去找新员工？就靠着人类的招聘软件，再等十年可能也找不到符合你要求的员工。” 周九易嘻嘻一笑，他就等着鱼月初这句话呢。 变成正太模样怕什么，只要好使，让他变成小婴儿也没关系啊。 “好月初，其实经过我一天的掐算，有一个马上要死了的人类特别适合，父母双亡没车没房，头顶绿帽身残志坚，体质通神还养过流浪猫……颜值经过我的鉴定，十分漂亮。” 于是鱼月初知道了，自己又被算计了。 “时间，地点，人物。” “现在，金港大厦，温茯苓，马上跳楼。” 鱼月初低低咒骂一声，开了狂暴的身影转瞬消失在茶馆。 “别忘了！回来给我带小老头做的熏鸡和千层酱肉饼！” -------------------------------------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死了吗？ 当温茯苓恢复意识，映入眼帘的就是墙上仿佛谁喝多了后，书写狂放的草书大字，要不是小时候父母在青少年宫给她把兴趣班报了个遍，她可认不出这墙上究竟写了什么。 嗯，我应该是死了。 正因为认出了这上面写了什么，温茯苓反而对自己死亡这件事确定了。 虽然没有死亡瞬间脑壳与水泥地撞击的疼痛，但她转念一想，也可能是自己死的干脆利落，直接挂掉了也不一定。 这里应该就是封建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吧，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个东西。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一缕幽幽香气不知从而而来，那香气似有若无，像枣子糯米糕刚刚被蒸熟，被人掀开了盖子，那瞬间的温暖感觉，让人闻到就觉得治愈。 原来阴曹地府是这么温暖的地方吗… 不知是温茯苓自己想动了，还是她的脚有它自己的想法，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的，走到了一扇古香古色的门前。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 这声音为何这么熟悉？ 温茯苓有些疑惑，但既然来了，那就来都来了。 “是你！” 穿着一身天青色古风服装的女子，气质温婉，像一朵娇柔鲜嫩的牡丹花，美而端方，这女子静静坐在一张大概两米长的茶桌边上，帮着一个看不清眉目的男子递水送茶。 温茯苓之所以惊讶，是她突然想起，在自己从高楼跳下去的一刹那，这个女子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和她一起跳了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有过高空无绳蹦极，还有陌生美女和你脸贴贴的经历，当然，高空无绳蹦极，一生只能试一次。 鱼月初微微一笑：“看来客人是想起来我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死了吗？”温茯苓不笨，但眼前的状况明显超出了她的常识。 鱼月初不回答，她起身走近一脸懵逼茫然无措的温茯苓，拍了拍她肩膀，柔声细语：“我老板要和你谈一桩交易。” 说完，她便从温茯苓身边绕过，出门的时候，有一句细微耳语，钻进了温茯苓的耳朵。 “好好把握。” 第3章 泡茶小妹 选择自己结束生命的人，在跨越生与死的界限时，往往要花费常人数倍的勇气，因为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会让人类每每在死亡前退缩止步，这也是为什么，有过这种行为的人，短时间内，不会再想死去的原因。 起码此刻的温茯苓，在知道自己不是死掉了来到所谓阴曹地府，瞬间觉得活着真好。 如果还能继续活，那就更好了。 见识了不知名美人的神异手段，自己突然从金港大厦到了这不知是什么位置的茶室，怎么想，也不是普通人类做到的，先不管牛顿老人家的棺材板出现了什么问题，要是有人能告诉自己，如何结束这噩梦一般的三个月，就好了。 “别站着了，坐下来喝杯茶吧。” 温茯苓闻言，坐到了那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对面，坐近了才发现，这个男人很奇怪，他应该是英俊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记住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就忘得越快。 坐在温茯苓对面的男人自然是周九易，他借着递茶的功夫仔细打量着魂不守舍的温茯苓，眼前人皮囊美丽，灵魂也美，也难怪命运多舛，实则该是他太极茶馆的员工。 见温茯苓只是呆呆坐着，周九易催促道：“喝吧，你离魂之症三个月了，再不喝真死了。” 三个月，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让温茯苓回过神来，她将周九易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之前还防备着喝陌生的人递过来的东西，现在也是不管不顾了。 “我身上…离魂到底是怎么回事？”茶水味道怎么样，温茯苓这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喝法，是一点味也没尝到，周老板叹气，可惜他亲手泡的茶了。 好在茶的作用还是起效了——仿佛从头顶落下一道瀑布般，刺骨凉意带着万斤之势，从头顶劈落，无法阻挡，也无人可挡。 “能入我太极茶馆，是与茶馆有缘。”周九易又给温茯苓的杯子加到七分满：“我名周九易，是这太极茶馆的老板，你可以叫我初九哥。” 自我介绍的同时，周九易微笑示意温茯苓接着喝茶：“此茶名为清心，虽是荒野无名之茶，却有稳固神魂，固守本心的功效。当然，味道也不错。” “至于你身上离魂之事，以后你可以慢慢了解。”周九易看温茯苓听话的将茶喝下，笑容逐渐缺德：“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太极茶馆的员工了！” 啊？我有答应什么吗？还是我刚才错过了什么关键剧情？温茯苓呆住了，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又没能品尝到茶水的滋味。 “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员工了？” “金港大厦鱼月初救你一命，刚刚两杯清心治你离魂之症和霉神附体，我又救你两命。”周九易不装了，他摊牌了：“至于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们是良心商家，正经买卖，自然不提倡这些，你只需要在茶馆里好好工作，就可以了。” “当然，你如果不想在这工作，也是可以的，我可以立马叫月初把你带回原来的位置，也就是金港大厦的半空中。” “等等！”温茯苓被急转直下的情况搞得有些抓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没说不在这里工作啊！” 周九易眼睛一眯：“好的，你同意在这工作了？” 温茯苓表情丧失管理：“我还有拒绝的权利？” “当然没有。”周九易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卷竹简，竹简哗啦啦的打开，上面尽是些温茯苓看不懂的文字，不过看这文字的面相，应该是小篆。 “按手印。”周九易像黄世仁一样，露出剥削阶级可恶的嘴脸。 温茯苓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到周九易不似凡人的手段后，她识相的把手印按了上去。 竹简像被挠痒痒似得抖了抖，自己滚成筒，一扭一扭的跳到周九易身后，不知道去哪里了。 “好了。”周九易拍了拍手，搞定了温茯苓，他心情好了很多：“现在你可以问问题了。” 温茯苓心里像有块大石头压着，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气，也正因为很气，她忽略了自己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说话，那我说吧。”周九易恍然，撤掉了自己身上那个让人记不住自己长相的法术：“记住你老板的脸，这是你当员工的第一件事。” 温茯苓被眼前堪比明星般英俊的帅气面孔震了震，不，比电视上的明星帅多了，可这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的家伙，他都不是人了，长得好看不是正常吗？ “温茯苓，生于七月流火之时，乃破月兼凶神煞之命格，所以你事业不顺，养父母早逝，”周九易啧了一声，面色却如常：“可就算如此，你凶神煞入喜，应该是逢凶化吉才对，不可能会在数日内家破人亡。” 温茯苓听到这里，觉得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你的意思是，我的父母是因为我才…” 周九易白了她一眼：“当然不是！你的命中注定父母早逝，但你是你，你父母是你父母，你那养母养父岁数到了，便自然离世，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过，你不先关心自己身上的病症，和事业爱情上的打击，先挂念的却是已经无法挽回的父母，倒是孝顺。” 温茯苓黯然道：“我从小到大，备受父母疼爱，要不是他们突然离去，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竟然不是亲生。” 温茯苓说着，脑海中浮现父母这些年的音容笑貌，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这三月时间，竟然到现在才痛快哭一场。 “你身上带凶神煞，本不应该招惹霉神，但三月前你突然离魂，这才有了这些日子来，种种不幸之事。” “换句话说，人类的一生中，欢乐和苦痛都是恒定的。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经历父母离世，工作失利，头顶被绿，身患重病等等，但这些苦痛会平均的分散在你人生长河的不同阶段，而不是像现在，聚合在三个月内，导致了最严重的后果，让你在不该死去的时候，萌生了去死的想法。” 槽点太多，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我身上的问题，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哭出来感觉好多了，温茯苓开始追问道。 “啊，这就不着急了，反正你现在已经是茶馆员工了。”周九易摆摆手，之前好不容易塑造的高深莫测的形象，随着他脑袋后晃悠小辫子，已经崩了：“温茯苓女士，作为你未来的老板，我有必要了解你的特长，来为你安排合适的工作，你要知道，虽然我们现在的确签订了员工合同，但你在茶馆工作一年，和在茶馆工作十年，肯定是不一样的，我想，你也不想一年后再去金港大厦自由落体吧？” 温茯苓擦擦眼泪，她其实也不是很想死，本来她只是想临死之前，感受祖国大好河山的，可不知道为何，看到金港大厦的时候，一个脑抽，就去了天台。 不想死的她拿出了在企业面试过三关的职业态度，端庄肃然道：“周老板，您问吧。” “叫初九哥。” “好的…初九哥。”温茯苓看着眼前男人的帅气的小脸，觉得他好像比自己年纪小，可转念一想，谁知道这老妖精到底多大了？于是这一声初九哥叫的就不是那么真诚。 眼前的男人不知她想法如何，只是心中暗爽，终于有小小朋友重新喊他初九哥了，爽。 “温茯苓小姐，请问你可以在工作期间保持单身吗？” “这个？”温茯苓没想到这种非人类经营的店铺，居然也会问这么接地气的问题，瞬间梦回当年第一次面试情景，让她也不禁有些紧张：“我可以保证在工作中尽量避免，但如果我有一天恋爱或者结婚了，我会第一时间报告，避免影响。” “噫。”周九易还是第一回直面人类在面试中的虚伪，有些被酸到了。 “下一个问题，你会做饭吗。” 温茯苓点点头：“我可能比较擅长家常菜，口味偏重一些，拿手菜是红烧肉和糖醋排骨。” 周九易的眼睛亮了，他接着问：“会弹琴吗？” 温茯苓有些为难：“这个…我不会钢琴。” “什么劳什子钢琴。”周九易是个传统妖怪：“华夏的乐器。” “会一些古筝，但已经有十多年没上手了。” “也行吧，”周九易点头：“下棋呢？围棋。” “不会，但我可以学…” “没事，你可以学！” 周九易学会了抢答，觉得新员工虽然差强人意，但起码很上道，于是便心满意足的介绍给她太极茶馆的员工福利来：“太极茶馆包吃包住，月薪合算你们现在的货币是一万保底，提成是要金子还是珠宝，还是本老板亲手泡的茶，你可以选。月休最少三天，可以攒着，每年最少两次团建，”周九易一边说，一边带着温茯苓从二楼阴馆走到四楼休息区，鱼月初早已摆好饭菜，等候多时了。 “额…那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周九易帅气的一口一张肉饼：“你一点行业经验也没有，当然是实习期泡茶小妹了！” 第4章 只敢问春雨 温茯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已经在太极茶馆工作了一个星期，但她每次醒来，看到这一屋子古香古色的装饰家具，都有一种“我他妈莫不是穿越了”的感觉。 看了眼手机，在黑暗中微信上跳动的红色分外刺眼，自己出尔反尔，卖了车房的钱不捐了。对接的人从一开始的惊讶怀疑，到后来的破口大骂，一直刷了999条，索性不去理会。 现在是早上5点，红木雕花的窗框镶着不透明的毛玻璃（其实是琉璃），看不清外面的天色，但应该还没有亮。温茯苓就着手机那一点微弱的荧光，起床穿鞋洗漱，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昨晚上梦的乱七八糟的，温茯苓挠挠头，本来以为照镜子会出现一只熊猫怪，可镜中人面色红润有光泽，和预想中完全不同。 “茯苓，醒了吗？”鱼月初的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茯苓赶紧答应了一声，两人一起从四楼往下走。 四楼是员工宿舍，说是员工宿舍，其实只有鱼月初和茯苓两个人在住，一人一屋，其实相当于单身公寓，还是豪华装修版的那种。 两米长的睡塌，不软不硬的床垫，被温茯苓换上蛋黄哥的被罩和床单，有种奇异的混搭感。 衣柜很大，四角刻着温茯苓不认识的动物，有一种不明觉厉的贵气。 梳妆桌虽然和这屋子里其他东西一样，都是中式古典的红木家具，但镜子却是时下流行的那种，带led背光灯的时尚简约款。 整个屋子方方正正，中庭有一扇梅兰竹菊的镂空屏风隔开两个空间，靠在外面的空间沙发背靠着墙，一个竹编的小茶几在搁脚前面，墙上有电视，很大。 而电视边上有个暗门，通向卫生间和淋浴间，这就是温茯苓的宿舍了。 温茯苓没有去过鱼月初的房间，但想必也是大同小异。 俩人行至三楼，楼梯边有汩汩水声，有一道暗河似微景观，从五楼天台顺着楼梯边上的假山石设计，一直延伸到一楼水潭汇聚成平整的水面，又左突右进，出了后门。 平日里泡茶和日常饮用，都是从一楼取水。 三楼此时还暗着，只有一点如豆灯光，照着三楼影影绰绰。 整个三楼都是周九易私人空间，虽然新老板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他毕竟是老板，所以这一周每次路过，温茯苓都只是瞄一眼，并没有去探究一二的想法。 二楼，也就是温茯苓当初误以为是阴曹地府的阴馆，装饰布置的很阴间，也难怪当初温茯苓误会。 阴馆子时开放，鸡鸣时分关闭，由鱼月初打理阴馆的事务，一般这个时间，温茯苓这个纯种人类已经在四楼睡熟了，所以有关阴馆的事情，她也是听周九易和鱼月初偶尔说两句，并不了解太多。 每天阴馆营业结束，鱼月初就会来叫温茯苓起床，阳馆营业模式比较特殊，有缘之人才能看到茶馆的牌匾，他们有的会得到茶馆的馈赠，但更多的，只是普通的喝茶，普通的买茶，普通的结束一段自己都不知道的奇遇。 两人到了一楼，一楼的装饰是现代化的新中式风格，天花板上是一张古朴稚拙的围棋棋盘，黑白二色交错纵横，温茯苓不懂围棋，所以自然也看不懂这是那个残局。 一楼其实是很宽敞的，但任性的老板周九易只留下两个散台的位置——外人一看，觉得这老板不想好好做生意，这么大的空间，居然留下一个屋做老板的办公室，一个屋留着做餐厅，一个屋留着做厨房，还有一个屋，好家伙，给员工留着午睡休息！ 可能普天之下，只有他周九易这么开门做生意吧。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一楼的大门开着，周九易不知从那掏出一个马扎，坐在门口屋内屋外的分界处，其实这个位置相当于门槛，过去老人看到倒霉孩子这么干，指定是要挨揍的，但他周九易没有长辈，又是老板，所以可以任性。 春天时节多雨，是好事情。 本以为周九易还在三楼困觉，没想到起的最晚的竟是自己，社畜本能上身，温茯苓讪讪的对周九易打了声招呼：“老板早。” “叫初九哥。”周九易懒洋洋的，今天心情好，下小雨是最舒服的，他额前的刘海被雨打湿了，软绵绵的：“茯苓，今天早上吃什么？” 问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温茯苓找回了自信：“月初姐刚才同我说，昨半夜有人送了黄鱼和虾，那今天早上做个黄鱼馄饨，再做个三鲜鸡蛋饼，可以不？” 自从温茯苓来了，鱼月初再也不用忙完一晚上，还要给无良老板当外卖小哥了，所以鱼月初心情也很好：“东西是木夕夕差人送来的，给她家朱野要了一块茶砖走，还留下不少人类的钱。” “啊对了，”鱼月初又想起了什么：“她还托人问了句，你还要不要她做的油辣椒，她可以回茶馆给你做。” “油辣椒？茯苓也会做吧？”周九易问。 温茯苓有点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不是自己理解那种：“是油泼辣子吗？有没有样子，我看看。” “就是辣椒，芝麻，还有植物油，吃着不是很辣，香香的那种。” “那简单！”温茯苓心里有了底，拍了拍全是肉的胸口：“一会我先少做点，你们尝尝行不行，不行再麻烦人家过来做。” 温茯苓说完，一头扎进厨房，已经快6点了，得抓紧时间做饭。 门外景色同前几日完全不同，青石小巷，灌木丛丛，花开到荼靡残芳入土，远处河水桥下走，行人撑着伞，鸟鸣声声入耳，这样美好的江南烟雨，让人不禁想吟诗作画。 “月初，我要写字。”周九易的脸上已经满是雨水了，但他不在意，看惯了他这番作为的鱼月初自然也不会在意，她依言从一楼周九易的屋里拿出笔墨纸砚，放到前台宽敞的桌面上。 纸是普通的宣纸，过去一两银一叠那种，砚台是普通的辽砚，很多人甚至没听说过在那苦寒之地还能产砚台，墨更是普通，周九易醒来后，自己在淘宝上买的。 只有那只笔，竹节的笔杆上，还沁着旧日里时光的墨痕，笔尖微秃，一看就是被主人经常使用。 周九易没有擦脸上的雨水，于是那雨水落在纸上，留下一圈圈水痕，水痕晕开笔墨，于是那字句间也多了几缕雨痕。 只写了几十个大字，周九易便不想写了，他放下笔，抖抖手，墨水星星点点洒了自己一身，好在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衣服，不仔细看，还能穿两天。 “怎么处理？”鱼月初对自己的老板非常了解，这人勤快的时候少的可怜，刚才的场景要再看到，可能要再等一年。 马扎收好，周九易换个地方继续坐着，这次他选择窗边的客座，身上的墨迹没干，又蹭到了竹编的椅子上，竹子的清香混合墨汁的味道，混合出了文化人气息。 “你随意挑两幅，你和茯苓一人留一张，剩下的毁了吧。” 鱼月初不怎么领情：“你落款呢，我扣一个。” 周九易瞪大眼睛：“你居然要把我的墨宝拿去卖！你怎么能这样！” 那边收拾好抱着宣纸的鱼月初不为所动，甚至去把他自己都未必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大印掏出来，塞到他手里。 “我太惯着你了…太惯着你了…”人老面嫩的周老板碎碎念，憋着气，化身无情的盖章机器。 “谢谢老板，老板好棒，老板福如东海，老板万事如意。”鱼月初面无表情，毫无情绪的称赞，就像是逢场作戏，还是爱豆和爱豆拍的粗制滥造的那种戏。 周九易一脸嫌弃的挥挥手，在竹椅上闭着眼，睡着了。 “茯苓，老板写的字，你挑一副。” 温茯苓手上有面粉，无法接手，她睁大眼睛看着鱼月初一张一张把纸上的字念给她听。 “好雨知时节。” “江南烟雨中。” “斜风细雨不须归。” “落笔无措，只敢问春雨如何。” “等等。”温茯苓不解：“怎么都是春雨？” “他就喜欢雨，”鱼月初笑着答，想到每一年的春天时节：“你看吧，清明前的时候，他为了看雨，会带着整个茶馆到各个地方，各个城市，只要那会正在下雨。” “真是搞不懂你们。”温茯苓摇摇头，心里其实有点羡慕老板这个神通，毕竟长年加班的社畜，旅游二字充满了诱惑力，但是她也忽略了，自己已经脱离社畜群体，虽然代价比较惨痛。 “老板的字真好。”温茯苓看着老板写的字，陷入抉择，她不是很懂书法，但她能感觉到美。 “猪写一千年字，猪也写的好。”鱼月初没有任何心里压力的诋毁周老板，替茯苓出主意：“你选字多的那幅，以后有用。” “那好。”温茯苓点点头“你帮我放屋里吧，我要继续做饭了。” 鱼月初离开厨房，抱着东西上楼，她是可以用法术，或者以一个鬼的方式飘着穿墙而过，但她不想做鬼，她想做人，而且她可以在这茶楼里做一个真实的人。 把自己和茯苓挑好的字仔细的裱好，她看着周九易说要销毁的字，轻轻咬着下唇，把那些纸一张一张的叠成四方块，又从床头拿出周九易送给她的首饰盒子，轻轻把那应该销毁的字，放在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上。 每个人都有秘密。 而鱼月初现在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是这个。 第5章 安吉白茶(上) 自从温茯苓来茶馆，每日早餐就变成周九易最期待的事。 现在出了茶馆，就失去了力量，他这千年起步的老胳膊老腿儿，还不一定有普通人类有劲儿，所以他已经很久没出茶馆泡温泉了。 哎，妖生不能泡温泉，还有什么意思。 只好每天用美食排遣寂寞，如果一顿不行，那就多吃几顿。 有时周九易也不知道，这漫长的生命旅程，到底是好还是坏，就像他现在，即使在茶馆内无敌，可不还是规则的囚徒？ “初九老板，可以吃饭了。”温茯苓喊，除了第一天面试时，被周九易忽悠着喊了一句初九哥，这些天温茯苓都这么叫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过来。 不过也还行，不难听。 像个普通人一样，洗手擦干，八仙桌上一盆彪形大汉专用碗里，馄饨半透明的皮儿，包裹着鲜香的馅料，汤里的紫菜虾米若隐若现，汤面上除了一层薄薄的嫩油花，还有翠绿的葱花香菜，让人看了不禁食指大动。 除了这个大碗，另外两张椅子前，还有两个小碗，那是温茯苓和鱼月初的馄饨。 周九易觉得不对劲儿。 “茯苓，怎么今天早上就做了这么点？”这一周下来，她怎么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能吃？ “别急，鸡蛋饼还没好。馄饨你先慢慢吃着。”温茯苓在厨房和餐厅间穿梭，一边答应着，一边把油泼辣子，酱油，醋等调料放在桌子上，方便他调用。 周九易点点头，还以为这孩子对自己不满，想故意饿着自己呢。 夹了一颗馄饨送入口，鱼肉鲜美，面皮清香，但说实话，温茯苓的厨艺并没有小老头的好，更不要和岁月长河里，那些早就转世投胎的大厨相比了。 但是温茯苓做的饭，很家常。 家常味很难用言语形容，非要说的话。就是小灶台轻油轻盐的温暖吧。 周九易上下累积，吃了差不多千年的外卖。 所以温茯苓的手艺，他吃的很感动。 于是他一感动，就把馄饨都吃光了。 勤劳的厨娘，还在厨房忙着做鸡蛋饼，亲爱的月初，在楼上不知道做什么，还没有过来。 桌子上两个小碗里的馄饨，冒着热气，仿佛在对着他招手。 要是周九易刚刚没有吃，可能也不会对两人的馄饨心动，可吃饭时最忌讳吃一半，不上不下就没了，而眼前别人的饭还没吃。 周九易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偷吃，非君子所为… “哎呀，我相机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你居然忍住了，佩服。” 周九易不回头都知道，这奚落的女声是谁的。 “打算看我的笑话？”周九易目光肃然，从鱼月初的脸看到了她的胸口，没有丝毫停顿，又丝滑的定格在她纤纤素手捧着的馄饨碗。 “呼——呼——”其实鱼月初是不怕烫的，但是她喜欢看周九易想吃又吃不到的样子，并且希望延长这个时间。 温茯苓端着新鲜出炉的三鲜鸡蛋饼，看到桌子上连片香菜都没的大碗，有些无语：“初九老板，你这就有点夸张了。” 周九易活了这么久，脸皮早就厚到一定程度了，他筷子一伸，夹起最上面的饼，塞的嘴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茯苓你还是不了解我的食量，下次再多做些。” “泡茶小妹可不负责每日三餐，别听他的，茯苓你做多少他吃多少。”鱼月初眼皮微垂，她可看不惯周九易这个样子，可能是因为以前自己还是新人时，也吃过同样的亏？ 温茯苓腼腆的笑了笑，以前她是个程序员，对着电脑打交道，对人际交往虽然也能应付，但毕竟还是不够擅长，她想了想，最终决定委屈自己，把自己的馄饨碗推给周九易：“我不怎么饿，你吃吧。” 周九易纳闷：“这么早起，你居然还能不怎么饿？” 温茯苓没说假话，但这也是有原因的，以她20多岁的年纪，上学吃家里饭，上班吃外卖，天天996的人，哪有时间去锻炼出类拔萃的厨艺？能会两道拿手菜已经是实属不易了，这鸡蛋饼，以前做过是做过，可还是有点生疏。 第一张饼，碎了，自己吃掉。 第二张饼，糊了，自己吃掉。 ………… 端上桌的成品，之所以一个个大小匀称，薄厚适中，还不是因为次品全被她自己吃掉了。 看人类员工不好意思说。周九易悄悄捏了个法术，回溯了厨房发生的事情，知道温茯苓为什么笑的这么腼腆了。 虽然生的漂亮，但却是个敏感的孩子。 轻咳一声，周九易决定温茯苓不知道的考察期结束，他瞅了一眼鱼月初，鱼月初放下勺子，给了她老板一个面子。 “茯苓，从今天起，我教你品茶。” ------------------------------------- 茶文化其实并没有那么高深。 喜欢茶的人，对其如数家珍，从品类到品相，从茶具到水质，每一项细微差距，似乎都差之千里。 而不喜欢的人，不管是多么难得的茶水，到嘴里都是乏味的很。 吃饱喝足，茯苓做饭，月初收拾，早上八点，窗外古街上细雨绵绵，适合补眠。 月初收拾完后，打了声招呼，就上楼睡觉了，阳馆因为现在人间政策原因，处于非正常营业状态，阴馆的营业时间可是很忙的。 “茯苓，去柜子里多拿几个公道杯来。”一楼周九易的屋子，除了他背靠的那面，是一张水墨丹青，其他三面都是空间大小不同的原木柜，一面是各种品类的茶叶，绿茶乌龙茶这类风味不易保存的，还被施加了法术之类，冒着冰冷的气息，相当于人类的冰柜。 茶叶对面的柜子，摆放着形态不同的茶具茶宠，从大到小，颜色从深到浅，密密麻麻的一直堆到天花板，整个柜子像是被叠加了无限空间，温茯苓抬头看一眼都觉得晕。 最后一面墙的柜子，上面空空如也，在门边的一角放着一个现代化的玻璃柜，周九易让她拿的公道杯，就在这个柜子里。 “今天教你怎么冲泡安吉白茶。”周九易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茶叶柜子上，三个颜色不同的罐子飘飘忽忽的就落到了桌子上，像极了临时被通知上班的你。 周九易又敲敲桌子，桌子上的小水壶，壶嘴也开始吐出袅袅雾气，尽管这段时间温茯苓看到过很多反牛顿的场面，但还是会觉得很新奇。 “喝过吗？”周九易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看似随意，其实是千百次锻炼成肌肉记忆，开茶馆，泡茶，饮茶已经是它的日常，即便他随意泡一杯，也会有粗冽的美感，何况现在是教学时间。 温茯苓摇头，诚实的说：“我之前有听说过白茶，但喝的还是奶茶比较多。” “安吉白茶虽然叫个白茶，但其实它是属于绿茶的。”周九易先将茶叶掷入公道杯中，然后注入三分之一的水，左手握住杯，右手托底，轻轻旋转，那杯子中的茶叶和水，在公道杯中形成嫩绿色的漩涡，清淡茶香随之飘散。 如此旋转一会儿，接着将热水注入七分满，周九易杯中茶色青翠，茶汤嫩绿，颜色喜人。 他用不同罐子的茶，如法炮制三杯来。 周九易一挥衣袖，温茯苓面前出现三个杯子，飘来飘去，挤挤挨挨的。 “选一个当自己的杯子吧。” 温茯苓选了个相对来说比较普通，一个青花图案的。 “哟，眼光不错。”周九易烫了烫杯，随意道：“这两天怎么样？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茶室里暖洋洋的，椅子又舒服，温茯苓回答这种问题，也不像以前那样谨慎了：“一开始肯定是不适应，毕竟早睡早起这种事，已经很多年没有了。” 她捧起杯子，像小仓鼠一样：“初九老板，我如果想收快递的话，该怎么填写地址？” “啊，地址填写太极茶馆温茯苓收就可以了。”周九易笑眯眯催促道：“先喝茶。” 好柔。 入口的茶水不是甜，不是苦，是咽下后满口的温柔和回甘。 这是茶？ 怎么和我平时在办公室喝的不一样？ 第6章 安吉白茶(下) 身为华夏人，温茯苓自然是喝过茶的。 冰红茶，冰绿茶，爷爷茶缸飘着满天星，办公室人手一杯的奶盖乌龙茶，还有偶尔小资，泡一杯岛国三角包，桃子香味的苦涩乌龙，拍个照片就等它凉透。 她是喝过绿茶的，因为母亲说绿茶好，她在办公室有事没事会来一杯，微苦，微涩，只有在咽下时，有那么一丢丢回甘。 周九易看着人类员工脸上的震惊，觉得有趣：“别傻楞着，都尝尝看。” 温茯苓将杯中残茶饮尽，咂咂嘴，不忍错过好滋味，这茶叶温润生津，香甜又有一丝余韵，实在惊艳。 第二杯茶，茶汤颜色较第一杯更黄一些，温茯苓在周九易的催促下，连忙入口，只觉味道甘甜中泛着微苦，但那一点点苦并不易察觉，只是因为之前她喝过更好的，这才明显。 紧接着是第三杯茶，第三杯茶茶色清淡，微透着绿，但那绿色不甚明显，似有还无，入口时徒有香气，滋味寡淡。 “喝出来了吗？”周九易笑着问。 温茯苓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感受：“第一杯最好喝，第二杯有点苦，第三杯没什么味。”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是茶叶的问题吗？” 周九易脸上的笑意更深，仿佛憋着坏水，他没有回答温茯苓的话，而是给她讲了个故事。 ------------------------------------- 周九易这个老妖怪，最讨厌的就是清国。 阳馆开放的时候，总有晦气家伙来找事情，无非是用他的发型做文章，你不剃头，你有问题，你不剃头，你要反清复明，你不剃头，你是汉族光复子弟，你得保护我们。 人类自说自话，周九易烦不胜烦。 他虽然讨厌麻烦，但是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头发，打里成清国流行的模样，因为真的丑。 于是周九易决定出门泡温泉，少在店里受闲气，反正鱼月初在店里，出不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间歇，鱼月初被偶然间入了太极茶馆的九爷看中了。 在清国这会儿，能被尊一声“九爷”，又被周九易这个怠惰之人记住的，那肯定就是那个“九爷”，不做二人。 天子脚下，强抢民女，即使是天皇贵胄，在手段上，也不能太过分，尤其是这位对天家之位，也不是没有想法，自然更爱惜羽毛。 这九爷临时想了想，便以怀柔之术，去探这姑娘虚实。 姑娘当然不是姑娘家，而且是你祖奶奶。 鱼月初生而为人时，颠沛流离，对男人一打眼，就能看出这货是爱慕自己颜色，还是脐下三寸作恶，见这九爷不好好喝茶谈事情，便也不客气了。 “啊，月初姐不会有事吧？”听故事听的认真，温茯苓情不自禁说道，完全忘记了小姐姐或是小姑奶奶本人非人，而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超级老女鬼，她更应该担心的，是另一位主人公。 “听故事就听故事，别插嘴！”周九易笑骂道，又接着讲。 那九爷虽然是天家子弟，但长的只是还行，也是，他爹长的丑，娘再好看，也只能负一半责任，现在电视剧给他们拍的，人模人样的，也不想想，现存世界的皇室，那个王子长的俊？ 总之，这长的不怎么样的九爷，看上了月初，先是点了茶牌上最贵的茶，又喊月初给他们在厅里做茶艺表演，这清国时期的茶艺表演，多为茶博士，也就是男子去做，因为身高和力气的限制，女子去做表演，虽美观，却容易失败。 他这是故意欺负月初，想让月初娇滴滴的求个情，他好顺水推舟提出过分要求。 可月初是什么人？ 本来吧，她白天还要出来营业，就很不爽，这又遇到讨厌的人，就更不爽。 就你，也配叫九爷？ 当时店里最贵的一壶茶，是白虬绣珠，一壶茶的价格，差不多是现在货币的一万元左右吧，月初给下了18壶的单子，你不是让我们做茶艺表演吗？ 我的表演，就是需要18壶。 表演当然成功，只看月初双手各持9个大茶壶，晃晃悠悠，就是不倒。 这活计，正常人类肯定做不到，九爷也想着正常人做不到，但他不知道，月初不是人啊！ 一时间，只看那18个大茶壶，装着满登登滚烫的热水，在九爷光秃秃的脑袋上面转来转去，吓得那秃脑袋壳一圈子白毛汗，其他人更不敢喝止，生怕月初失手，将九爷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烫伤，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一番动作下来，九爷根本想不起抱得美人，他赶紧将茶水一饮而尽，茶是好茶，但喝茶的人，已经没了心情。 “啊。”温茯苓没想到故事到这儿，周九易不肯往下讲了：“后来呢？” “后来？”周九易喝着茶，慢悠悠的说道：“后来月初和我讲，那18个大茶壶里，装的都是普通普洱，那九爷根本喝不出来。” 温茯苓没想到，这故事的点，居然是这个。 就这？ 她觉得自己听了个寂寞。 “就像你刚刚喝的三杯安吉白茶。”周老板将三个罐子给温茯苓看。 “你觉得你喝了三种不同等级的茶，但其实他们是同一种茶。” “那为什么会有不同的口感？”温茯苓有很多的问号。 “水温。”他手指点着茶壶，茶壶扭扭腰，有点不好意思。 “冲泡时间。”他又点点公道杯，公道杯跳起来一拳打在周九易指甲盖儿上。 “还有出汤速度。”他最后点了下温茯苓的脑门，一套动作浑然天成，让人反应不过来。 温茯苓心里犹豫，也不知道该不该计较，要是计较了，岂不是和茶杯茶壶一个等级了？ “茯苓同学，今天的课你学废了吗？”周老师正襟危坐，刚刚幼稚的行为，和他没有一毛钱关系。 这话迅速唤醒温茯苓的肌肉记忆。 她也下意识端正态度：“我明白了，我会多加练习的！” 周九易点点头，对此表示满意：“你接着熟悉店里环境，这三罐子都给你，什么时候泡出第一杯的味道，什么时候教你泡下一种茶。” 说完，周九易拍拍手，屋内设施装潢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开始发生变动，温茯苓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和刚刚的公道杯，茶壶还有盖碗茶杯一起，被驱逐出周九易的办公室。 “来客人了再喊我，我要补觉。” 温茯苓和这些茶具们面面相觑，茶壶扭了扭壶盖，啪嗒啪嗒的先走一步，带着茯苓和兄弟们，先到阳馆的茶桌。 耶！第一名！ 第7章 茶园出事 周九易当然不是回屋困觉，这种小小的谎言，小孩子都不会计较，对于他而言，更是如喝茶般平常。 他回到三楼，换了一身深色衣服，走到二楼刚要从阴馆的门出去，就被一脸森然的鱼月初堵住去路。 “月初，你不去睡觉干什么，下雨天睡觉天，快回去睡觉。” “你要去哪？”鱼月初面无表情，整个人开始朝着女鬼的模样转变，好吓人的。 周九易眼睛咕噜噜的转，打着哈哈：“我才不想出门呢，我根本不想去泡温泉呀！哈哈哈！” 鱼月初一头青丝，像起了静电，噼里啪啦的响:“周老板，你现在出门就是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是想死吗？” “就算你想死，那在太极茶馆空间内的我们呢，你想让我们一起死？” 周九易一脸羞愧：“我也不一定出门就死的。” “你不信？”鱼月初冷笑，她推着周九易的后背，将他的头按出阴馆门外。 “咻——啪！”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地府与凡间交界之处，一道寒光取雷霆之势，径直冲来，那周老板的大好头颅，天灵盖就被那一杆白蜡红缨枪穿了个透！ 鱼月初连忙把这带着枪的头又拽回茶馆空间，远处黑暗处传来窃窃私语。 “我靠，我枪丢早了，又让那厮回去了！” “废物点心！你等他完全出门的啊！给你机会都不中用！” 茶馆里，鱼月初把凶器从头上拔了，周九易头顶的伤口迅速愈合复原，一脸红红白白的，配合上那个懵逼的表情，就特别无辜。 “呵。”鱼月初握紧那杆凶器枪，反手一个用力，顺着声音回敬给黑暗中的敌人，那黑暗中“哎呦”一声，便再没了声息。 “怎么样？出门死不死？”鱼月初双手胸前环抱，恨铁不成钢：“早上我看你在阳馆坐门槛就没说你，看你心情好，我在阴馆已经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倒霉蛋，你怎么就不能再等等？” 说着说着，鱼月初生气的情绪转变成委屈伤心：“我加了这么长时间的班，不就为了挖出一个合适的秘密，给你积蓄些能量，你呢？把事情全推给我，哪怕你想早出门去泡温泉，也得有自保能力啊！” 看月初眼泪摇摇欲坠，周九易也从懵逼的情绪中抽离，他一挥手，将自己满地的红白之物打扫干净，举手起誓：“我保证，在力量恢复之前，不出门了！” “真的？” “真的，好月初，你就别生气了，嗯……今年团建去滇城，你不是喜欢那边的风景吗？又有雪山，又有茶园，美食又多…还有温泉。” “呵呵，又是温泉。”鱼月初扭头就走：“回去睡觉了。” 真不知道谁才是老板。 周九易在心里小声逼逼，但一个差点就把自己秀死的妖怪，是不敢惹怒一个担心自己没睡觉的女鬼的。 即使是他周九易也不行。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顺着楼梯往上爬，背后的小辫子也无精打采的晃着。 他爬上三楼，一巴掌呼上墙，拍醒了所有的壁灯，壁灯们慌慌张张，有一个灯罩都歪了，像极了军训时紧急集合掉裤子的你。 “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周九易在这些无辜的壁灯面前找到了自信：“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无辜的壁灯不敢怒，也不敢言。 心情好了，周九易也哼唧些小曲儿，背后的小辫子也神气活现的摇来摇去。 他想了想，推开三楼自己起居室左边的小门。 门外豁然开朗，并不是一个室内的景色，而是无边无际的一片土地，无数种茶树在田间，山边，岩石上，春夏秋冬各种季节的气候同时存在这一个空间，目之所及最远处，似乎还有一座雪山。 田间飞舞着数不清数量的小精怪，她们都不过巴掌大小，身后的翅膀各种颜色都有，但都是半透明的，她们的眼睛都大大的，嘴巴小小的，鬓角的发丝间，小而尖的三联排耳朵若隐若现，很可爱。 “大人！” “大人来了！” “大人来了干嘛！” 看到周九易，小精怪们嘁嘁喳喳，它们说着重复的话，飞到周九易面前，一会儿排成s，一会儿排成b。 本来s是没有问题的，b也没有问题，sb也可以没有问题，但自从现代有了缩写和汉语拼音，这就有了很大的问题。 “叫璘长老来。”周九易挥挥手，他没法同时和这么多小精怪沟通。 “璘长老。” “璘长老死了。” “璘长老死了10年了。” 周九易觉得刚刚被爆的头开始隐隐作痛：“那叫现在的长老来。” “现在的。” “现在的长老。” “现在的长老在雪山。” “好吧，那我自己去。”不想再和小精怪们沟通了，一眨眼，周九易的身影出现在雪山的茶园。 一个长得明显和其他小精怪不同的精怪，在茶园里辛勤的工作着，可能是因为她在雪山比较久，她通体都是银白色的，包括本应是翠绿色的发丝和瞳仁。 看到周九易，银色的小精怪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她飞到周九易眼前，轻声细语：“大人，我是现在的长老，羽。” “璘转生了吗？” “是的。”羽点点头，指了指茶园空间最高大的茶树：“茶灵孕育着熟悉的生机，璘还有一年将会重回工作的岗位。” 周九易不置可否，他并不缺给自己工作的小精怪，只是觉得在自己沉睡之时，没能在璘告别时再见一面，有点可惜。 “春园的灌木茶成熟了，开始制作吧。”周九易淡淡的对羽说。 “大人，有问题。”羽眨着大大的眼睛，银白的眼瞳写着为难。 “因为尘世的变化，今年春园的茶叶，已经达不到太极茶馆采摘的标准了。” ------------------------------------- 李笑笑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青梅竹马的好处，可能就是不般配的两个人，时间久了，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般配，虽然过程中你们彼此磨合的血肉模糊，但还是可以成为别人口中的天作之合。 这让李笑笑觉得窒息。 仿佛我还没有结婚，就已经成了某某氏。 这次吵架，其实和往常很多次吵架都一样，和理由无关，和时间无关，和旁人无关。 只是男女双方各百分之五十一样，自说自话，自我拉扯。 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李笑笑坐在沙发上，摸着小馒头的毛，流着眼泪，安静的想。 她从前很少哭，从小到大，茯苓都是娇弱的，小小的甜美的一只，而她这个颜狗，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保护茯苓公主的骑士，为她打架，为她欢喜，如果她是个男生，可能就没那个狗屁渣男什么事了。 可惜不管是茯苓还是她自己，都是诚实的异性恋，她和打到成年的竹马恋爱，茯苓在大学的时候也被渣男追到手，从此就开始了成年人的生活。 她以前真的很少哭，但自从茯苓走后，她基本天天都要哭，但每次给茯苓发语音时，她还是调整好心态，快乐的发出每一条。 “咪嗷喵——”温小馒头疑惑的看着这个熟悉的人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类越来越爱出水了，难道是生病了吗？ 他伸出前爪，拍了拍李笑笑的爪子，安慰一下吧。 你想念我姐姐了吗？ 我也很想她呀。 李笑笑再没能忍住，抱住温小馒头毛茸茸的身体，痛哭流涕。 她已经对不起茯苓一次了。 不能再有第二次。 第8章 阴馆的客人 自从49年，尘世不得出现妖魔鬼怪，不管是妖怪也好，还是精怪和鬼魂，在天地法则的约束下，通通都要迁移到阴间和三途界。 阴间归地府管束，这不稀奇，也不新鲜。 这三途界又是什么地方呢？ 其实三途界相当于尘世的镜像，它依附尘世存在，虽然里面繁花锦绣，灵气充裕，但缺点也很明显。 比如太极茶馆的茶园，就是周九易自己的三途界，当尘世茶叶歉收，茶园的茶叶品质，也会随之下降。 周九易听到羽的回答，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决定今晚上，去阴馆探听些消息。 太极茶馆的阴馆入口，固定开放在尘世和阴界的交界处，数百年来，常来常往的都是一些老妖怪，和周九易一样咸鱼的那种。 因为好勇斗狠的那一批，不是被历史清算，就是陷入沉眠了。 下午时候和温茯苓蹭了顿清汤面，周九易边吃边用探究的目光瞧，看的温茯苓心里毛毛的。 “你是从何时开始倒霉的？”周九易放下面碗，一抹嘴巴问道。 倒霉？ 其实温茯苓一直很倒霉。 抽奖池里全是r，出门无故平地摔，考试丢了准考证，上班总是忘打卡。 当倒霉蛋习惯了，这种事情就变成大米饭里面的小石子，硌牙，但我牙口好，我能把石子嚼碎了咽下去。 所以，再倒霉又能怎样，温茯苓的生命积极向上又颓唐，每次都是打不死的小强。 不就是我的程序bug多一点吗？加班就好了。 不就是这个月奖金没了吗？我少吃点就好了。 “…于是你成功折腾出癌症？”捂住光洁的额头，周九易吐槽。 “额……”温茯苓讪笑着岔开话题：“所以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倒霉的，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行了，你遇到我，在茶馆里不会倒霉的。”周九易随口道：“其实一开始只是想忽悠你来，霉神什么的，慢慢解决就好了，但是现在不行，这次影响到茶馆生意了，哎。” 果然天下老板一般黑，你说出来了是吧！ “别这么看我，又不是不给你解决。”黑心老板周扒皮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你应该关注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就是，你这个事，我早晚要调查的得明明白白的，放心吧！” ------------------------------------- 今晚的鱼月初穿了一身黑色绣花鸟图的旗袍，露出一截小腿，白生生的，像未成熟的藕节，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她死去的年纪，才将将23岁，正是女人好年华，也是最娇艳，最美丽的年岁。 ，此时她半倚栏杆，露出寂寥之色，那无心的美貌风情，真会让人忍不住将所有奉上，只为图她一笑。 但很可惜，能看到这一幕的，只有心已垂暮之年的周老板。 周老板不是不解风情，不然也不会只招女员工了。他看到美好的事物，也会静静欣赏，但也只是欣赏了。 “你今天居然要跟着营业？”鱼月初拉起窗户垂帘，看周九易依旧瘫在座位上，奇怪的问。 周九易没吱声，虽然主观上，他是应该要和这些老客人探听些情报，了解尘世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但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它想待在椅子上，不想营业，不想工作。 水壶咕嘟嘟的闹腾起热气，多宝阁上的各种样式的茶杯也规规矩矩立正了，鱼月初将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所有人都准备就绪，除了老板。 大门准时开启，门外阴间和尘世交界处，沉睡的尘世是纯洁的墨蓝色，与阴间火热的深红交接，映照太极茶馆的牌匾一片绚烂的紫。 远远的，阴间一片繁华景色，无数朵彼岸花错落有致的点缀着忘川河，高耸的大门缓缓飘来几只老鬼，他们手里或是身上，都有一块非金非玉的令牌，光泽莹润，这是出门的证明。地府与时俱进，说白了，这玩意就相当于海关证明和护照。 那几个老鬼还要飘一会儿，先到的反而是从三途界驾着千羽机关的妖，鱼月初看到打头那位，赶忙出门迎接。 打头的这位，身材瘦小，面白无须，极浅淡的眉毛下是一双铜铃般圆溜溜的眼，这让他总是维持着一副吃惊的表情。 虽然他驾着千羽机关这种需要考证的坐骑，但他却没办法自己从千羽机关的座位上爬下来，鱼月初一路小跑到他面前，将他搀扶着，一路当拐棍送进茶馆座位上。 这位虽然还维持着人形，但左胳膊没有手，右腿没有脚，也不知道当年是多么惨烈的伤势，才能让这个老不死的妖怪，连维持体面都做不到。 “二哥，今天咱们喝茶还是喝水？”鱼月初很有礼貌。 被尊称二哥的老妖，那双铜铃眼，一进门就瞄到了瘫在座位上的周老板。 周九易闭着眼，听到动静了，也不想睁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或者妖怪。 “我要喝九哥泡的茶。”叫二哥的妖怪，用吃惊的表情，直愣愣的喊道。 噫—— 被小姑娘叫九哥，周九易欣然接受，但被一个长得像老倭瓜的男妖喊九哥，周九易接受不了。 哪怕周九易的确比他大。 不装睡了，周九易被恶心清醒了，他无奈的睁眼起身，走到茶桌前，开启营业模式。 “好久不见啊，老二。” 二哥挥舞着肉棍儿胳膊：“我每天都来。” 他本来想说，老子每天都来找你，可你个懒鬼，什么时候来看过我？！ 可实力差距容不得他在周九易面前放肆，尤其在茶馆里。 “来就来咯。”对于长得不入法眼的小辈，周九易不管是回答还是泡茶，都有点漫不经心。 但即使是这样，二哥也不挑剔，他畅快的饮一杯：“香呐！还是九哥泡的茶香！” 听到这话的鱼月初不干了，她娇嗔道：“二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泡的茶入不得您法眼了？” 老客人了，被调笑几句，也不会觉得冒犯，那二哥痛快淋漓的喝下几杯，才答道：“月初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杯茶里，有我对九哥的思念，仰慕，还有崇拜啊！” 周九易不客气的一巴掌拍过去：“别他妈恶心我。” “嘿嘿。”被拍一巴掌，对于妖怪来说，不痛不痒，二哥觉得亲近，只傻乐高兴。 第二批客人也进了屋，阴馆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见到茶馆隐藏人物周老板，走在前头的老鬼先是一愣，随后狂喜。 “干嘛这么急。”周九易给老鬼倒茶，像他们这样的老客，一进屋茶杯就自动飘到座位上，老鬼的茶杯很有特色，是一款细长斗彩公鸡杯，是他当年的陪葬。 “哎，真是好久不见了，周老板。”老鬼没着急喝茶，先是和周九易打招呼，然后才看到身边挨着的二哥：“你也在啊，金鼠王。” “哼。”二哥对老鬼不怎么感冒，但看在周九易的面子上，还是要保持面上的和气。 老鬼长得白白胖胖，生前没受过苦，死了陪葬多，可以说是生前死后都乃人生赢家，二哥这种千锤百炼白手起家的妖怪，自然和他喝不到一壶去。 老鬼一脸感慨：“想见周老板一面，可真是太不容易了，看来我运气不错，至少能在投胎前……” 老鬼说的动情，赶紧喝口茶，压一压情绪。 茶馆里人渐渐多了，鱼月初忙着招呼，不方便过来，但一直关注屋里的动静。 看到老鬼坐在周九易面前，月初悄悄给周九易传音：“他就是我白天给你说的‘生意’。” 【作者题外话】：感谢大家的支持～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给个票票，谢谢大家～ 第9章 霉神 丑时一刻，太极茶馆，阴馆天字房。 周九易用回流壶泡着老鬼最爱的生普洱，老鬼拿着桌面上，周九易网购来的岛国锤纹玻璃壶，感慨万千。 “我生前最流行的工艺，现在居然被别族发扬光大，沧海桑田，也不知我的后人如何。” 周九易不客气道：“你的墓地现在都是尘世的旅游景点了，现在操心后人，是不是太晚了。” 老鬼端起茶杯，咂嘴品茶，生普洱有高香，香的老鬼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缝，稀疏的胡子都欢喜的乱飘。 阴馆的包房，是周九易专门为听取秘密设立，内里设施豪华舒适，陈设随来客量身定制，争取让每一位客人满意。 客人觉得舒服，就会放松，他放松了，就会让周九易得到更多秘密。 而秘密，是周九易的力量来源。 “最近地府怎么样，你排了这么多年队，终于到你投胎了？”周九易伸手给老鬼添茶，仿佛只是闲聊。 “尘世变化太快，地府手段跟不上，这十年已经被裁了好几个阎王。”被周老板奚落，他也只是苦笑，但想到这些年地府的境遇，他却是连笑都笑不出了。 周九易眉毛跳的一下：“哦，怎么说？” 老鬼放下茶杯，毕竟以前身为上位，他对这些阎王们的遭遇，很能感同身受，此刻他连茶也不喝了，白胖的圆手指指点点：“就说这件事，从前地府冤魂上诉，无常们为调查取证，经常会将被告者生魂勾来地府，在阎王堂上，生魂受真言戒令约束，只能说实话。” “地府这样做，冤魂可早日沉冤昭雪。生魂根据罪行，按地府法律，减去阳寿，再将生魂送回身体。案件处理的快，投胎速度也快。” “啊，这不是很好吗。” “可现在不行了！”老鬼说的激动，白惨惨的鬼脸竟然气的面容红润有光泽：“那尘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人没气了就送去火化，无常们勾了生魂，送不回身体里，反而让罪人们变成受害人了！”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周九易懒洋洋的答应着，在他漫长的妖生，地府无常勾了生魂送不回身体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这老鬼，是排队排魔怔了么，这点儿事，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老鬼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声音低沉道：“周老板，像你这样的大妖怪，不了解人类，起初生魂回不去，无常们没当一回事儿，只是按照以往的流程，加塞进投胎的队伍里，直接处理了。” “可随着时间的发展，整个华夏大地，基本上所有的活人，都开始火化，那些个无常们积少成多，才发现事情的不对，他们报给了上级。” “然后呢？”周九易问。 老鬼喝了口茶杯里微凉的茶水，错过了最佳品味期的生普洱，让他满口苦涩。 “判官没能把无常的报告及时处理，又堆积了很长时间。” 周九易笑了，他不客气的说道：“一层一层懒政，一层一层推迟，等到了阎王殿，已经过了很多年。” 老鬼点点头，给不知情的阎王喊冤：“可阎王何辜，那下面的小鬼们做的孽，却要阎王来偿还。” 周九易冷笑：“你说我不懂人心，那我问你，一个领导，对手下所做之事充耳不闻，他聋了？还是哑巴了？” “他们身为阎王，掌管十方地府。这地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的事，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既然是他的事，就是他的责任。” “我问你。”周九易直视老鬼的眼睛：“你活着的时候，封地里你的手下犯下大错，你的父皇难道不会惩戒你吗？” 老鬼想到自己当初活着时，是因为何事与皇位无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就不要再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思考事情。”周九易将残茶倒了，泡了一壶新的：“其实我也不懂，地府犯错，你应该是受害者，为何还要替阎王说话。” 老鬼下意识摸摸稀疏的胡须，他想了想说：“尘世日新月异，每日变化太多，地府却都是像我这样的，沉浸在旧日里无法自拔。” “你们就是不肯学习，不肯进步。”周九易毫不客气：“接受不了新生事物，又不肯去认真了解，明明岁数不大，却仗着老脸去倚老卖老。天天嚷嚷着别人的不对，早晚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老鬼含着茶水，咽不下吐不出，憋得难受。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说了，脸上顿时挂不住，语气也有点冲：“周老板，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在阴阳交界处做生意吗？说句难听的，换别人来，许是比你强多了！” “那不一定。”周九易一本正经：“你换龟族，树懒族，就不会比我强。” “您能和勤快点的比吗？”对面人不按套路出牌，老鬼很是无奈：“再说了，我之前也不是想说，阎王们不该罚，只是……” “只是什么？”周九易漫不经心。 “只是这事儿，不应该惊动‘神’来插手。” 周九易长舒一口气，这戏肉，到底是来了。 神是不可言会，不可具象，不可捉摸的强大力量。 神无悲无喜，与天地法则同寿，是万物繁衍的根本，是秩序维持的法则。 它们从前存在世间的视野里，但自从万法归一，它们已经很久没有以具体的形象出现了。 周九易在意的，就是这个。 为什么他的小员工温茯苓，身上会出现霉神的气息？ 如果说温茯苓的事情，只是事件开端的线头，那太极茶馆里茶叶的歉收，就是指引幕后的线头。 老鬼看到周九易懒洋洋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认真的神色，咧嘴一笑，露出空洞的牙床。 “怎么样，周老板，这个事情，您感兴趣吗？” “够不够，和你做交易的资格？” 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小时候嘴馋，偷了妈妈钱包里五毛钱去买辣条，你不想让她知道，因为被发现了，还得吃一顿竹笋炒肉。 长大了交了女友，你和漂亮妹妹聊天玩游戏，虽然没做什么，但却下意识删除记录，你不想让女友知道，因为被发现了，女朋友会不让你上床。 但凡是隐蔽而不为人知的人，事，物，都是秘密。 秘密，就是力量。 但很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秘密，都有够同周九易做交易的资格。 而且同周九易做交易，也并不公平。 周九易从座位上慢慢直起身子，一身休闲装，也不知何时换成看不清面目的斗笠麻衣。 这套衣服，是他于天地之间诞生时，命运的赠与，是他为数不多的仪式感，也是他身上背负责任的提醒。 整个空间化作一片空荡的无限，一半漆黑，一半纯白。 而周九易和老鬼，分别站在黑色里唯一的白色里，和黑色里唯一的白色。 在这片无处可依的空间里，老鬼终于诚实的吐出自己真实的渴望。 “我要一杯，能记住前世的茶。” 在黑与白之间，周九易掷出一杆器物，由远而近，由小变大。 这是天地间第一柄称量器，外形酷似天平，金包铁的样式，质朴古拙，很是普通。 但它的名字却很霸气。 天地·权衡！ “老鬼，朋友一场，我得提醒你：一旦交易开始，我们都无法后悔，若你的秘密不足以被这天地权衡判定，那你便白白送秘密给我了。” 老鬼却面容释然：“周老板，有些秘密，只有我自己知道，也是很痛苦的。” 周九易听到这话，便知道老鬼心意已决，事情已没有了转圜余地。 他将凝聚成水团状的茶，放在天地·权衡的一端，刚才还平平无奇的天平，顿时化作漫天星斗，无数星图在周九易放东西的秤盘上闪烁，开始计算因果。 “此茶，名为轮回，可抵消轮回转世时，消除前世记忆。” 如果老鬼说出的秘密，不足以压制周九易这边的因果，那么天地·权衡将判定交易失败，而周九易一旦知道了老鬼的秘密，这个秘密就不能再被交易了。 仿佛是迫不及待的，在天地权衡的星图刚刚稳定，下沉的一刹那，老鬼就喊破音了。 “阎王们之所以被神所惩罚，不只是因为办事不利！而是他们弄错了神的任务！” 天平晃了晃，停下了。 老鬼咬牙，又接着说。 “其实神这千年来，有化身在尘世行走！” 那天平依旧没能动作，看来这个秘密，也不足以压制轮回之茶。 老鬼深吸一口气。 他还有最后的秘密。 “霉神，死了。” 【作者题外话】：这本书不知道怎么给归到灵异悬疑类了(°ー°〃) 从本章开始进入主线，但本质上还是懒惰老板带着美貌店员过日子的日常种田文，好这一口的点个收藏投个票，签约后每天三更，冲！ 第10章 温泉歇业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这句人人知晓的名言警句，既然能从古流传至今，自然是因为，这话说的对。 但很多人都是得过且过的度过每一天，根本不会去考虑那么多。 天塌下来高个顶着，我个矮。 所以，虽然周九易是这世界上知晓秘密最多的妖怪，但他每天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从来不往心里搁。 想想也对，如果他每天都过得疑神疑鬼，惴惴不安，现在早就陷入沉睡了，哪还有成天吃吃喝喝的小日子呢？ 但是这次，周九易无法继续维持淡定。 “哎…………”一声长叹，倒在阳馆前台乌龟趴的周九易盯着门外，今天的天气也很符合他的心情，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这都一个星期了，老板还是这样，月初姐，我们真的不用做点什么吗？” 清晨时分，温茯苓同鱼月初亲亲热热的，手挽着手从四楼走到一楼，还没完全下楼梯，二人就看到周九易满面愁容，长吁短叹。 连温茯苓这样没有好奇心的人，都开始奇怪了，究竟是怎样的难事，将周大老板愁成了这样？ 鱼月初走上前去，先是将阳馆大门关了，门关上后，雨点落地噼里啪啦落地的噪音小了很多，也方便她柔声细语的说话：“老板，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和我们听听，好让我们开心开心？” “茶馆规矩，员工不得打听老板事。”周九易双目无神，做咸鱼样。 看到周老板一筹莫展的样子，鱼月初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老鬼投胎之前，特意嘱咐我，如果哪天见你心情不好，就将这本他珍藏多年的图卷给你。看来现在是时候了。” 说着鱼月初帅气的打了个响指，一个已经被盘出包浆的木盒子从四楼飘飘落下，鱼月初双手接过，表情严肃专注，声音也一改往常，变得一本正经。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温茯苓感觉茶馆突然变得神圣了。 鱼月初说着，从盒子中取出了图卷，有一道圣光刺痛温茯苓的双眼，只见上书六个大字。 《妖怪女郎图鉴》！ 此时，茶馆一人一鬼一妖怪，心态都发生了小小的变化。 为了防止事态朝不可预知的方向滑坡，温茯苓赶紧出来打岔：“那个，老板我要去做饭了。今天早上吃绿豆粥和夹馅馒头，你怎么样，食欲还好？” “我能吃十碗。”周九易头也不回，继续咸鱼，虽然可怜弱小无助，但是依旧能吃。 这两人一唱一和，只留下鱼月初捧着画卷，好像已经石化了。 此等污秽之物，我竟然把它和我的珍藏放在一起！ 毁灭吧！在周老板似乎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阳馆半空中燃起一团黑色的火焰，连灰烬都不曾留下，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 “月初！这可是第10000期的珍藏限量款！里面有我的女神绿茶姐姐和白莲花妹妹的摔跤剧照！” “你有什么意见吗？”鱼月初对周九易转头露出和蔼的微笑。 “那什么，茯苓，饭好了吗，我好饿。” 周老板非常自然的转头奔向厨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唉，去拯救世界，也不一定非得是今天，对吧？ 鱼月初气呼呼的紧随其后，先去洗手间洗干净双手，她鼓起桃腮，咬着后槽牙想，等她哪天知道老鬼投胎到那家，她肯定要把这笔账追回来！ 吃饭的时候，鱼月初突然提醒道：“老板，今天是初一。” “急什么。”周老板慢悠悠的回答：“等吃完饭的。” 温茯苓悄悄扯了扯鱼月初的衣袖，小声问道：“什么事呀？” “开工资。” 开工资是件大事。而太极茶馆每逢初一十五开工资。 初一给基本薪，十五给奖金。 当温茯苓的账户发来短信提醒时，她仍是不敢确定。 她每天只是泡泡茶，做做饭，居然也能领到这么丰厚的薪水？！ 温茯苓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一会儿想这钱实在是太香了，一会儿悲伤自己当初累的狗一样，也不过这些，但最终，她还是傻笑起来。 给妖怪打工怎么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啊，对了。”周九易一拍脑门，像是才想到，他递给温茯苓一块不知道什么做的小牌牌：“这个给你，休息的时候出了茶馆，捏一下就能出现回茶馆的路，你打算哪天休？” 温茯苓尽力让自己平静：“老板，我今天休可以吗，休三天。” 本来她满肚子理由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周九易直接告诉她—— “可以。” “诶？”温茯苓惊讶脸。 “你在尘世还有很多未尽之事。”周九易一挥手，表示自己都懂：“有些事，早晚得面对。” 温茯苓被感动了，挣得多，吃的好，不加班还休息好，说起来同周九易鱼月初也不过相识几天，但对她的帮助，却胜过许多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亲人。 她无声的点点头，准备回去收拾收拾，出门解决自己的事。 看茯苓走了，鱼月初一挑眉，将手里厚厚一沓钱拍的啪啪作响：“说吧，这次工钱给的这么痛快，又有什么幺蛾子？”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鱼月初的眼睛。 周九易心虚的玩弄起自己的小辫子，左看看右看看，没话找话：“这两天阴馆生意怎么样？”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鱼月初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金鼠王天天都来找你。”鱼月初不知道把钱塞到那里，当手里没钱时，便立马面无表情：“你却天天在三楼偷懒，我自己应付他，很烦。” 周九易眼珠子转了转：“呃……他手脚都不利索，居然这么支持茶馆生意。” “不用给钱的客人，也叫支持生意？”鱼月初吐槽道。 “捧个人场就行。”周九易心虚的摸了摸额头，这一天天的，要被自己的员工追问，也不知道这太极茶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老板。 鱼月初叹气，她倒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不管谁来，她都礼貌相待，谁都挑不出她的毛病来，只是这金鼠王，不知道是不是被叫了一声‘二哥’，脑子缺根筋，真就是二的认死理，换做别人，知道周九易一直不来阴馆，就知道是不想和他见面，可他不这么认为，不见到人，誓不罢休。 周九易讨好的笑：“既然提到了金鼠王，那月初你知道，老鬼和我做成了交易吧？” “说重点。” “交易既然成了，那我呢，也有了一点小小的力量，所以呢……” 鱼月初打断他的废话：“又要撇下我们自己出去泡温泉了对吧。难怪这次工资给的这么痛快。”鱼月初眯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嘿嘿嘿…”周九易激动的苍蝇搓手手，场面一度十分猥琐。 “虽然你就算被打的剩个头，瞬移到家就能回复，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尘世的温泉吧。”鱼月初叹气，又到了自己熟悉的加班环节。 她转身自暴自弃的往吧台一坐，一头青丝披在肩后，柔顺的闪亮健康的光泽，这说明她并没有面上那么生气。 “好耶！”周九易一键换装，还骚包的戴了顶亮眼的柠檬黄帽子，出门去也。 无所事事的鱼月初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坏笑，熟练的用周九易的账号，在网上买起东西来。 ------------------------------------- 其实比起三途界妖怪们开的温泉，周九易还是更喜欢尘世里人类开的温泉。 虽然尘世里，人类经营的温泉经常被抱怨，卫生不合格，泳池一股子消毒水味儿，服务人员态度不好什么的，但比起妖怪们开的温泉，还是优秀太多了。 上一次去三途界温泉，还是百年前，和前员工木夕夕的老公，也是他的至交好友朱野一起去的，那个温泉里有个小妖泡的正惬意，又没见过世面，一睁眼看到朱野，被他吓得屎尿横流，那个画面让他永生难忘。 从那以后，他再没去过那家温泉，也再没和朱野一起泡温泉。 因为那段记忆，太有味道了。 周九易漫步在尘世的街道上，来往行人虽然觉得带着骚包黄帽子的小哥很靓仔，但打开手机刚想拍照分享，就忘记周九易到底长什么样了。 为了安安静静的泡温泉，周九易非常奢侈的，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微末力量，用在了遮盖容貌上。 此时尘世的天灰蒙蒙的，整个华夏，都被淡淡的霉气所笼罩，每个人的面容，都像是被一层粉笔灰似的东西遮盖住，或深或浅，哪怕大家都戴着口罩，也隔绝不了那东西。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开放的温泉会馆，周九易同路人打听了一下，路人看他没戴口罩，眼神里露出鄙视，震惊，怀疑等种种情绪，但还是很好心的同他解答了疑惑。 “看来，这是逼着我去解决霉神的事情了……”得到了问题一日不解，温泉一日不开放的回答，周九易握紧拳头，暗自发誓。 总有一天，他会让温泉小姐姐曼妙的身躯，再次出现在他眼中！ 第11章 半妖 李笑笑和男朋友分手了。 在男友第三次，把好友温茯苓的猫丢到楼道外面，她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争吵，撕咬，痛哭，青梅竹马最终以老死不相往来收尾，为两人曾经最美好的青春，画上休止符号。 李笑笑始终不明白，为何男友对自己的闺蜜，也是一个幼儿园长大的温茯苓抱着如此大的敌意？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他太爱自己了，所以觉得茯苓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占用了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他吃醋。 那时自己怎么说？ “哈哈，你都多大了，连茯苓的醋都吃，真拿你没办法！” 然后她迁就着男友，大学毕业后，没有履行和茯苓的约定，一起去大城市发展，而是和男友一起，留在故乡工作，也顺其自然的，和茯苓少了很多联络。 然后男友开始抱怨，已经相处了这么多年，为何还是要天天回家睡觉，他希望两个人能住在一起，提前有家的感觉。 她犹豫了很久，也同意了。 ………… 一点点妥协，她从青春年少时期，一个活泼外向的少女，变作一个内向的，没有主见的女人。 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爱好，最后完完全全遵从他的意思，变成一个玩偶。 以至于，在无意中做出对不起好友的事。 她顶着雨，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苍白的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一时寒冷，一时滚热。 有点累了呢。 她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家门市门口，上面画着一轮古朴的太极，牌匾上字迹苍劲有力，赫然写着“太极茶馆”，四个大字。 ------------------------------------- “喵……” 谁来，救救我…… 我还不想死…… 肮脏的垃圾桶里，一只脆弱的小生命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和尘世告别，魂归地府，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身躯被层层叠叠的垃圾掩盖，酸臭腐烂的味道，拒人于千里之外，她那微弱的声音，愈来愈低，渐渐消失不见。 没能泡上温泉的周九易，化悲愤为食欲的力量，他此刻正在一家岛国铁板烧里，等待着自己的午饭。 他虽然是一只传统的，甚至有些古板的妖怪，但是对于喜欢的事物，比如美食，他可以放宽自己的尺度。 这家铁板烧开了已经有20余年，在人类的习惯里，这已经可算得上是老店了。 虽然是一家自助餐，但是价格却不低廉，一位要988元，还限时两个小时，很多人类根本不是为了品尝美食而来，只是为了打卡拍照晒朋友圈。 现在这个阶段，大家生意都不好，这家店也撑不住了，开始下调近一半的价格，这也吸引了很多人类前来消费，一时间竟引来将近70%的上座率，营造出一种生意红火的假象。 但这些，好久没亲自来尘世的周九易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急需美味的食物，来填饱他的胃。 甜虾，扇贝，帝王蟹……这些颇受人类青睐的刺身美食，他是不怎么感冒的，他更喜欢熟了的食物，而且比起海鲜，更喜欢肉。 “你看那个土包子，来这里吃饭，居然要那么多牛肉吃。” “可能是不懂吧，我们吃我们的就好，不要管他。” 可能是为了清台方便，铁板烧服务人员，看周九易只是一个人，就把他的位置，拼在一个8人台，在他正对面，有一对小情侣，男生温文尔雅，很有风度，女生妆容精致，眼角上扬，气质跋扈，但穿着却很廉价，和男生坐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 周九易懒得搭理，他又要了20条烤鳗鱼，10客菲力牛排，20份牛舌，20份天妇罗，还有寿司饭团……以贯口的速度对铁板烧的服务员小姐姐一顿输出，小姐姐点单的手指微微颤抖，做铁板烧的大厨，额头也见了汗。 “这位先生，您点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些，为响应国家号召，如果您浪费的太多，本店是要收取您一定的费用的，当然，我们不是留给自己使用，会以客人的名义，捐给贫困山区儿童的。” 这家店贵还是有贵的道理的，虽然中心思想都是我担心你丫吃不完，但是小姐姐诚恳的发言，还是将这段让人听了很不舒服的话语，包装成让人不反感的样子。 周九易回到：“放心吧，我肯定吃的完，你让厨师快点做，我很饿。” 小姐姐微笑着点点头，退步出门，转身去了后厨房，又叫了一个厨师，一起为这个看上去就很能吃的客人服务。 为了客人的好评，冲！ 菜品很快就以流水般的速度，放在周九易的餐台上，本来这是件很高兴的事，可那边的年轻情侣，又起了幺蛾子。 女生点了一堆美食，每一样上桌的时候，都是先掏出手机，拍美美的照片，利用完后推到一边，也不吃。男生见状面露难色，但女生视而不见，拍完了美食就开始拍自己，一直拍了大概有100多张的样子，然后修图，滤镜，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满意微笑，最终满意了，收了手机给身边的男生一个香吻，才打算吃东西。 “哎呀，怎么都凉了，真难吃！” 她娇声娇气的抱怨，男生见状后安慰道：“那我让厨师给你热一热，别难过。” “才不要！”她笑容满面的娇嗔，纤纤玉指一点对面埋头苦吃的周九易，：“你看，他那边不就有刚做好的吗，你去给我端一盘过来！” “这样……不好吧……”男生明显面露难色，虽然刚交的女友很可爱，但以他的教养，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呜呜呜，你根本就不爱我……”女生听到这话，眼角立马流下珠串般的眼泪，这演技，让那些哭不出来用眼药水的演员情何以堪？这种说哭就能哭的天赋，让一边站着的服务员小姐姐连声佩服，如果不是职业素养在哪，她都恨不得掏出手机，把这一段分享上传了。 保证能火！ 正在哭着的小作精，也知道男生的为难，她决定自己出马。 “小哥哥~”她提高声音，以为周九易刚刚没听到这边的动静，故作可爱对周九易撒娇道：“可以把你的鳗鱼分我一条吗？就一条，谢谢啦！” 却不料，下一秒，那个人畜无害的黄帽男猛地抬头，对她说出让人胆寒的话来。 “半妖？” 第12章 垃圾桶的小黑猫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这句话听着很像是在骂人，但自从那场浩劫之后，妖族仙族黯然离场，人类登上历史舞台，成为天地的宠儿。从那以后，妖怪们退居三途界，再难有新生儿。 妖怪和妖怪之间结合，越强大的妖，越难有子嗣。 妖怪们抗争过，并因此引发了第一次妖怪战争，强大的妖族血脉损失殆尽。 无奈之下，为了种族的繁衍，妖怪们不得不选择和不同种族的物种结合，只要能让妖族延续，怎样都好。 现在的小妖怪们，是很难理解，第一批妖怪先祖，是报以怎样的勇气，和屈辱的心态，去选择和未开灵智的动物结合的。 与动物的结合，不能说成功，也不能说失败。 那一批出生的幼崽，基本上都以原型出生，其中只有三成在成长过程中，产生了灵智，但即使是这些产生了灵智的幼崽，最终还是无法化形，且灵智成长缓慢，寿命虽然比动物长，但也长不到那里去。 被逼无奈，妖怪们最后把目光对准了尘世的人类。 第二批妖怪，用了种种不光彩的手段，和人类结合，生下幼崽。 但这批幼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类清醒后，对妖怪们充满了憎恨，导致幼崽们对妖怪们也充满了反感和恨意，而且大都好勇斗狠，很快就夭折在历史的长河里。 妖怪们心中充满了绝望，天要妖亡，妖不得不亡吗！？ 而就当这时，白蛇妖携人类夫君，还有一只白嫩可爱的幼崽，回到了三途界。 引起了妖族轰动！ 妖怪们这才发现，原来只有和人类们产生爱情，让人类心甘情愿和妖怪们产生后代，幼崽才会像正常的崽子们那样，健康，可爱，有潜力。 虽然，这些和人类结合出生的半妖幼崽，有的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觉醒妖族血脉，只能以人类的身份，在尘世活下去，等待若干年后，子孙后代出现返祖现象…… 但，那好歹是天地留给妖族的一线生机！ 就这样经过了数年，三途界的妖怪们，也有了不成文的规定。 半妖幼崽如果成年后，没有返祖，就以人类的身份，在尘世生活。 但如果成年后，幼崽觉醒了哪怕一丝力量，也要被送回三途界！ ------------------------------------- 半妖黎优优此刻的心情，很难用一个词语，一个句子去描述。 可能是一路走来顺风顺水，让她觉得自己是偶像小说的女主角，被天地庇护。 因为不管她考试用法术作弊，让不顺眼的女生丢人，还是撬别人男朋友，都非常顺利。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半妖！ 但别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即使那些普通人用无趣的道德鄙视她，谴责她，又能怎样呢？ 她背后隐形的鸟尾巴翘的老高，而她本人洋洋自得。 直到此刻。 周九易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往日惺忪而懒散的睡眼，头一次露出犀利的精光。 这是个斑鸠半妖。 斑鸠是一种被人类列为国家保护动物的鸟类，长相小巧可爱，有点像鸽子，但羽毛颜色花纹都要比鸽子更绚丽。 虽然斑鸠长得人畜无害，但实际上她却是一种心机鸟，成语的鸠占鹊巢，不知道多少人读成了雀占鸠巢，让喜鹊白白背负了骂名。 但是这个物种就是这样，她的生活习性，被天地公证，即使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来，天地也不会审判他的恶行。 但是眼前的半妖，马上就要过了天地容忍的极限了。 而且，她马上就要背上一条血债。 “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周九易轻声问，看不出喜怒。 黎优优惊恐的发现，周围的空间仿佛静止，她的男友，服务员小姐，为他们制作铁板烧的厨师，都像木偶人一样，停止不动，但铁板还在加热，水杯里饮料的气泡也一颗颗破碎上升。 “啪！呲——” 铁板上传来烧烤声，这声音仿佛像一个闹钟，惊醒了黎优优。这个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女生无法维持体面，她尖声惊叫：“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法术而已，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的牛肉就要不好吃了。”虽然同过去相比，现在的他很弱鸡，但这点简单的法术，即使是他刚出生的时候，都能简单的使出，况且对付的还是一只弱的要死的半妖，所以费不了多少气力。他不想同她磨牙，直接了当的说：“你今天来吃饭前，都做了什么？” 一个简单的法术？ 黎优优心中苦涩，那连这点小法术都使不出来的我，又算什么呢？ 她这个人，这么讨厌。能活到现在都不被人打死，自然是因为，她足够聪明。 看出眼前的男人实力远在自己之上，黎优优不敢废话，赶紧道出自己那点破事：“我今天起床，删了室友的论文，把我的洗脚水倒进宿管阿姨的水杯，出门看到只不吉利的野猫，便踢她到马路中，不让她回来……” 她没注意，自己坦白从宽的时候，周九易已经恢复了周围的一切，也就是说，不仅是她的男朋友听到了，连周围的客人都听到了。 谁让她觉得自己耳朵不好，喊那么大声呢？ 再说了，牛肉怎么你了！爷就爱吃牛肉！ 无视这个心术不正的半妖，他吃饱了一抹嘴，掐算着半妖血债的痕迹，周九易找到了一个垃圾点。 数十个绿色的垃圾桶列成一排，整整齐齐的。 这附近是大学城的排档，所以这垃圾桶又深又高，酸臭的污水顺着马路的缝隙，肆意流淌，写满了垃圾桶世家的不羁和张狂。 没有人知道，深绿色的垃圾桶里，还有一只年轻的小生命，即将告别这个世界。 “还行，不算晚。” 生命弥留之际，小黑猫听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介于少年和中年之间，很好听。 沉重的垃圾桶盖被掀开，来人丝毫不在意这垃圾桶里浓重的气味，这是一只瘦小的黑猫，人类都说猫有九条命，但那是无稽之谈，只不过因为猫咪的骨头柔韧度好，能减轻外伤害而已。 眼前的可怜家伙，浑身上下除了头颅，骨头都被车碾的粉碎，即使她在车祸后觉醒了稀薄的半妖力量，也奈何神仙难救。 “别撑着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周九易建议道：“这辈子没活好，下辈子好好活。” 第13章 金骏眉 “不要…下辈子…我要活着…” “啧，”周九易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现在即使活下去，也是个残疾的命运，而且只有几年好活，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呢？” “…救我……” 如果不是周九易，想必旁人根本听不到这脆弱的喵喵声，他叹气，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力量，可能又要没有了。 “可我又凭什么救你呢？”周九易手指轻轻一点，小黑猫的身躯漂浮在空中，软趴趴的一坨，周九易一边带着这空中的一坨，一边碎碎念着：“你又不是能变成人的美少女，就算你是美少女，也是没有腿子的美少女，我救了你，还得养你，在茶馆养猫？哇，满地猫毛，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小黑猫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眼瞅就要死了。 “你还赖上我了是吧。”周九易不客气的朝着小黑猫脆弱的身躯，输入一丝灵力，硬是把这小家伙弄醒了。 “叫我一声初九哥。” “叫一声初九哥，就救活你。” ------------------------------------- 春天就应该喝龙井。 每个成功且能在外面浪里个浪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助手，比如钢铁侠，比如蝙蝠侠，比如周九易。 每当鱼月初生气濒临暴走边缘，周九易都会用各种歪理邪说，去浇灭她头上有如实质的怒火，让她哭笑不得。 但时间久了，鱼月初也的确像那些强大的助手般，茶馆的大事小情一手掌握，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让周九易这位无良老板，可以在外面自由飞翔。 此刻，鱼月初坐镇阳馆，烧一壶龙眼滚珠水，泡了一壶明前龙井，享受自己一人独自静谧的时光。 偷得浮生半日闲，茶刚泡好，当第一缕茶香溢出时，鱼月初便看到有一个身材高挑却瘦弱的女子，在茶馆门口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茶馆的牌匾。 虽然打断了她一人独处的安静时光，但嘴角勾起的微笑，还是反应出她真实的内心。 “有客人了呢。” ------------------------------------- 李笑笑走进了太极茶馆。 刚一进门，她就看到一位笑意盈盈的古典美人，伶仃纤细地站在她面前。这女子大约二十余岁的年纪，看五官分明是个冷美人的长相，却因着满室温暖的茶香，和这明亮的笑容，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客人怎么独自一人行走在雨中？虽然一场春雨一场暖，但女孩子毕竟容易着凉，快擦擦脸，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面对鱼月初热情的招待，李笑笑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被动的伸手接过递来的毛巾，顺着她走进茶馆坐在茶桌前，正要说话，却眼尖的看到，美人身上月白色的百褶裙上，有自己不小心甩上的泥水，于是刚要说的话咽入口中，更没法说出告辞的话了。 为什么就进来了呢？ 在茶馆工作了这么多年，鱼月初一抬眼就知道眼前的客人，在纠结些什么，她温声道：“现在这世道，茶馆也没正经营业，只是我一个人无聊，想守着店面喝喝茶，客人既然来了就是有缘，您愿意陪我这个无聊寂寞的人，说一会儿话吗？” 此情此景，面对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你能说出一个‘不’字吗！？ 李笑笑终于知道，原来历史课本上，那些为了美人亡国的君主，不是因为他们太过昏庸，而是实在不愿意看到美人失望的目光。 更何况，你之前还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服，面对这样的请求，你忍心告辞吗？ 美女姐姐，我愿意啊！ 脑内王者李笑笑在心里无声呐喊。她从小就是一个颜控，长大了之后，虽然成年人的虚伪，将自己伪装成道貌岸然的样子，但心里颜控的病情，反而加深了呢。 “咳咳，”李笑笑假意清清嗓子，故作镇定的望着美人：“那就打扰了。” 在李笑笑眼前，将没有任何污渍水痕的玻璃茶杯，用竹夹夹住杯子的把手，滚烫的热水将杯子内外冲烫一遍，再从身后的密封罐里，将茶叶轻轻投掷进茶台上新拿出的紫砂壶里，李笑笑恍惚间好像看到，那紫砂壶似乎是动了，她揉揉眼，紫砂壶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应该是她眼花了。 李笑笑双眼2.0的视力当然没有眼花，鱼月初不动声色的小小的惩罚了一下好久没工作的紫砂壶，这才让它安静如鸡，眼前的客人连茶水还没喝，就像大鱼没上钩，若是胆子小点儿，被这一下吓跑了，上哪说理去？ 水和茶的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金骏眉的香气瞬间把之前龙井的幽香盖住了，如糖似蜜般层层叠叠，缠绕住没见过世面的客人，只叫她目瞪口呆，心神俱醉。 “美女老板，这是什么茶？”李笑笑忍不住问道。 “您客气了，我并非这家太极茶馆的主人，我只是一名店员而已。”鱼月初一套动作简洁流畅，就像茶叶在水中舒展时优美飘逸，她洗了一遍茶后，将第一道茶汤注入李笑笑的客人杯，回答她的疑问：“女孩子淋雨不方便喝龙井，给你泡了初品茶时，客人好评最多的金骏眉，你先尝尝，小心烫。” 李笑笑此时就是鱼月初手中的木偶，叫她做什么，她就能做什么，她双手捧起茶杯，先闻茶香，茶水香气清爽，又略带些花果味，汤色清澈黄亮，她轻轻吹了吹，终于送到嘴边，细细品尝。 香。 是武夷山松风竹雨，黎明花上露水的香。 甜。 是蜜糖，是银霜，是沁入心坎里的伤。 润。 是佳人凝霜的手臂，是故人初见的熟悉。 一杯茶下肚，李笑笑眼前出现了高山竹林，松涛里野花垂下的露水，早已遗忘的憾事，还有眼前美人和好友温茯苓重叠的脸庞。 这…… 李笑笑双手颤抖，却还坚挺着，将手里的茶杯完好无损的放在桌子上，才结巴着问。 “这茶…………要我多少钱一杯？？” 李笑笑悔啊，这不是中了美人计？亏她还自诩为时代的后浪，整天担心家里人受骗，自己还不是被美色所迷？这下喝了人家的茶，这一口下肚，说不定一个月工资就没了？ 她就算再不识货，也能尝出来，这等品质的茶，肯定不是她这等屁民享受的，除非，她加了药。 【作者题外话】：今天签约啦，作者菌会保持每天6000字的更新的，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欢迎和我互动~ 如果读者老爷看的喜欢，可以收藏一下投个票票啦~我是不会介意哒~ 第14章 我有一个朋友 鱼月初笑出了声音，她看到李笑笑脸上丰富的表情，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梦幻微笑，自己和自己演出一场大戏，她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么有趣的人类了。 年轻的想法，或许很愚蠢，但那些千奇百怪的念头，就如同跌跌撞撞的新生勇气，尽管稚嫩，却又有一腔吸引人的活力。 她想到这儿，笑意淡去，下意识用手指轻点眼角，虽然她知道，鬼是不会长皱纹的。 但她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只是一晃神，鱼月初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失态，她快速掩饰过去，又笑着对眼前的客人说道：“客人不必担心，只是一杯茶而已，他能使你开心，就是好茶，如果它让你不开心，又和白水有什么差距呢？” 此话说完，也不容李笑笑说话，转而带起自己的节奏：“我看客人独自一人在雨中，今年各行各业都不景气，但客人想必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烦心吧？今日你我萍水相逢，若客人觉得我这茶值得，可将烦心事同我说一声，可以吗？” 说完又给李笑笑倒了一杯茶，李笑笑先是瞥了一眼窗外，看落地窗玻璃被窗帘遮住，外面人根本看不清屋里有谁，这才犹豫着，说出那句鱼月初工作以来，听的差不多耳朵起茧的开场白。 “我有一个朋友……” 人活着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富有还是贫穷，黑心还是愚蠢，但或多或少，都有几个朋友。 就是那种，在你和别人分享，你自己身上发生的难以启齿的难事时的一个朋友。 李笑笑的这个朋友，就是这种无中生有的朋友。 所以我们把李笑笑的这位朋友，就简称为李笑笑吧。 李笑笑是个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美不丑，有人性闪光点，也有人类劣根性的女孩子。 就是你隔壁邻居的女儿，你食堂排队前面爱吃红烧肉的女同学，你办公室总打错字的女同事。 总之，她非常普通，颜控但不花痴，想减肥又不想运动，行走在人海中，你无法一眼认出的普通。 普通的她一直觉得，能有一个好看但没什么毛病的闺蜜，和青梅竹马的男友，是她人生中的小确幸。 她因着自己认为的小确幸，而感到幸福，直到男友和好友的矛盾，单方面愈演愈烈，终于不可逆转，站到天平的两端。 “所以，你的那位朋友，她选择了谁呢？”鱼月初垂下眼眸，虽然在问，但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李笑笑嘴上说着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但表情却一点都掩饰不住，她惭愧的说道：“我的朋友和我说，虽然朋友很重要，但朋友却不是能和你过一辈子的人，所以，第一次，她就站在了男友那边。” 她没说的是，在这场开始就有了结局的选择中，还有更多功利的原因，比如双方父母早就决定什么时候结婚，比如她也怕夜长梦多，比如更多的更多。 鱼月初没有戳破她那一点小心思，只是平淡安慰道：“其实十个人中有九个人，都会这样去选择，哪怕你的朋友不是女人是个男人，他也会选择自己的伴侣的。” 李笑笑摇摇头：“当时，她觉得自己有点愧疚，但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后悔，但后来……” “后来怎么了？”鱼月初看她茶杯里，茶水已经凉透，便伸手给她换了杯新的。 “谢谢。”李笑笑注意到这个动作，赶忙道谢，手里捧着温热的杯子，也有了说下去的勇气。 后来，后来我做了什么呢？ 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我还会那么做吗？ 李笑笑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晴朗的午后，无风无云，仿佛时光正好。 “笑笑，帮我一个忙。” 李笑笑的男友长相阳光，笑的时候一口整齐的白牙都能给牙膏去做广告了，这也是李笑笑最迷他的地方，一个不抽烟，不喝酒的男生，他和你一起成长，一同长大，你所有觉得有趣的点他都懂，你所有悲伤的情绪他都明白，连你们最爱的汽水，最喜欢的动漫都一样，这怎么让她不去选择他呢？ 所以，哪怕她知道男友有着超出常人的控制欲，她也理所应当的忽略了…… 那时的她天真的，一拍胸脯就答应了：“你说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真好，笑笑，”男友果然一脸的感动，他抱住她，紧紧的抱住：“温茯苓的男朋友，不是在h社做hr么，有人拜托我要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啊这……”李笑笑心里犯难，她虽然有茯苓男友的联系方式，但从来没私下联系过，也就是有空一起玩lol的时候，一起开过黑，这个忙，她不想帮…… “笑笑，我已经答应了，你难道要让我丢脸吗？”笑笑的男友力气重了些，她明显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了。 “我都答应你了，肯定会做到的！” “真的？”男友不笑的时候，浓重的粗眉微微拧起，那样子很吓人。 李笑笑还能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让你失望了？” 男友这才喜笑颜开，又温柔的将她涌入怀中：“笑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本以为能听到个好故事，却不想又是人间的痴男怨女，鱼月初的兴致，一下子就消减了大半。 真奇怪，就这样的故事，尘世的每个角落每个时间，都有可能正在上演，为什么茶馆会认为这样的客人，算是有缘之人？ 茶馆老了？不中用了？ 李笑笑没有看到，鱼月初的失望，她已经沉浸在悔恨的回忆里，连‘我的一个朋友’的掩饰，都忘记了。 “我提前和茯苓通气，也和茯苓的男友说了，加了那人之后，随便敷衍两句就好，这样既让我男友满意，又不会让茯苓知道不满，可谁知道，我最后，竟然绿了茯苓！” 啊？ 吃瓜吃到自己身边的瓜田？ 鱼月初来了精神，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哈！ 虽然这个茯苓，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但既然这么平庸的故事，都能让眼前的女人被茶馆选中，那就说明，这个故事中倒霉的茯苓，就是茶馆新来的人类员工，温茯苓！ 第十五章:妖族领主 在外人面前，鱼月初没办法变出一把瓜子，边听边吃，但她内心深处，自有一片瓜田。 在这漫长的工作时间里，唯有不断吃瓜，才能激起她工作的欲望，如果不能吃瓜，那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李笑笑倒是没发现，刚才自己的口误，或者说，即使发现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这个城市这么大，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或者说，根本这辈子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那么，就算眼前的美貌茶艺师，知道了自己的过往，又能怎么样呢？ 她已经太久没有和人倾诉了，说出来，心里的另一只靴子落了地，也有了脚踏实地的实感。 李笑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年复一日的妥协，竟成了压倒好友茯苓的其中一根稻草。 茶水再香甜，也无法冲刷李笑笑心中的苦涩，她以为只是委屈了自己一退再退，却回头时才发现，自己不仅伤害了自己，还伤害到了别人。 她根本无法想象，从小倒霉到大都觉得是偶然的温茯苓，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的黑暗三月里，竟有闺蜜出的一份力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她不敢想。 也正是因着这份愧疚，她才会在温茯苓查出癌症时，愿意请年假陪她走最后一段路。 但也是因为这份愧疚，在温茯苓一次拒绝后，她也没脸再坚持陪着她走下去。 鱼月初看着眼前的客人，失去了倾诉的欲望，总感觉瓜没吃干净，就像是一块甜滋滋的西瓜刚啃了一口，就啃到了西瓜皮。 为了吃到更多的瓜，鱼月初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安慰道：“人生漫长，找另一半的时候不要只看外表，社会地位，经济收入，最重要的是你和他在一起是否快乐，彼此是否尊重。” “不管男女，你不要只是看他对你的态度，也要看他对你的父母，对你身边人的态度，因为你和他在一起时，会被热恋的激情蒙住了眼，让你分不清这是甜蜜还是伤害。” “还有就是，即使你们再契合，如果发现他对别人的态度，比如对服务生，买菜的阿姨，扫地的大爷，这些弱势群体不好，却对高位者卑躬屈膝，那这个人很难去尊重别人，别人在他的眼里，可能只是个工具人。” 鱼月初伸出手摸摸眼前苍白的女生的肩膀，希望这能给她点力量：“我不劝你分手，也不劝你复合，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在以后的生活得到快乐，人生很长，但也很短暂，之前的事即使错了，但发生的事情不能更改，只是你以后，不要再为别人而活了。” 李笑笑平时最讨厌看鸡汤文，却被美女姐姐的一番话说的眼泪汪汪。 很多人都是这样，父母亲友的话，即使发自肺腑，恨不得将心掏出来想感动你，但你无动于衷，而陌生人一句温柔的话，就能让你流下眼泪。 可能是你内心深处也知道，即使那些人你对他们态度再差，他们也不会离开你。 就像李笑笑的男友。 他不是不爱她，但他太笃定了，认为两个人，一定会在一起一辈子。 李笑笑使劲把眼泪水憋回去，哽咽着说道：“我不会和他复合了，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发现他讨厌我的朋友茯苓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就像加入什么邪教似的，有一天我下班早，回去的时候还看到，他烧了一张我和朋友的合照，说什么霉神高照。甚至连茯苓的猫都要丢掉！” “你说什么？” “他要丢了我朋友的猫……” “不是！上一句！”鱼月初没想到，一杯尘世的金骏眉，居然还能挖出意外的收获。 “他烧了我朋友的照片，说霉神高照……” “我建议你，出门最好再给朋友打电话，不要在意以前的那点事儿了。”鱼月初收起笑意，一旦涉及到巫蛊之术，宁肯信其有，也不要信其无。 鱼月初希望那是假的。 三途界，倪傲洲。 “周九易！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坏出脓水的阴胚！你也敢出茶馆，老子今天非得弄死你不可！” 人的影，树的名，在这倪傲洲里，周九易的大名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倪傲洲的妖怪，都以做坏事为荣，但数百年前，也就是那场著名的浩劫发生之际，倪傲洲的领主唯一的子嗣，年少无知，跟着小伙伴一起，不知怎的就进了太极茶馆，被周九易忽悠走了不少秘密，还被周九易交易了一杯名叫“若水”的茶。 若水，上善若水。 喝下这杯茶之后，这一生，便只能行善，不能作恶。 也就是说，以坏立足于倪傲洲的领主，他唯一的子嗣，穷极一生，都与他的理念违背，甚至连一丝作恶的念头都不会有了。 这让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 倪傲洲上下通缉周九易狗头的悬赏，越来越高，但这厮太无赖，强的时候才出门，见面就压着他打，弱的时候像王八，无论他怎么挑衅叫骂，你强任你强，清风绕山岗，你骂任你骂，明月照大江。 久而久之，尽管倪傲洲的领主对周九易恨得牙痒痒，但也拿这家伙没办法，只能打个照面就开骂，来排解排解内心的气愤。 被骂的周九易悠哉悠哉的，像回到自己的茶馆似的，直接坐到了领主后花园的凉亭里，如入无人之境，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嚣张，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极其嚣张。 “阿喵，别来无恙啊，你还是那么精神。”周九易伸出一只爪子，对倪傲洲领主打声招呼。 正所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周九易在垃圾桶里捡到猫后，立马把鱼月初的叮嘱和担心抛到脑后，径直跑到三途界这倪傲洲来，这个见了他人人喊打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这个地方的人总是见了他就打，还打不过，那这次他们还会觉得自己打不过我。 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周九易在心里洋洋自得的想，他打着招呼的同时，还悄悄释放一丝妖力，这是在告诉阿喵，自己已经恢复力量了，咱俩就别打了。 第16章 骗妖 “滚你丫的阿喵！嗷！”被周九易叫做阿喵的男人，蒜头鼻子四方大嘴，却不知为何生的一双下垂的眯眯眼，不知道是上天的杰作，还是他本人化形时跑了偏，在整个倪傲洲也算是独树一帜，很有风格。 有时候周九易会不负责的想，可能是因为阿喵的特别长相，才选他当了这倪傲洲的领主？毕竟大部分的妖怪都往好看了长，没有什么辨识度呀。 “阿喵，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周九易趴着凉亭的石桌上，肚子处鼓鼓囊囊，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领主眼尖的发现了。 领主昂米奥停下了咒骂，他伸出手对那团不明生物指了指：“你带了什么？” 周九易看着昂米奥防备的眼神，很失望的说：“阿喵，当初是你儿子说要变得可爱，我才把若水给他的，要不是看在你的秘密，不对，是面子的份上，我怎么可能把那么珍贵的茶交易出去呢？要知道我也没有多少存货呀？你看这么多年，我还交易给别人过吗？你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就你儿子独一份？” “我他喵还得谢谢你？”昂米奥刚刚熄灭的怒火，又按捺不住，升腾而起：“我猫族好不容易压下虎族豹族，全凭借我昂米奥有孩子，你却把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从根源断了我倪傲洲希望，你现在还敢挑衅我，今天我就是被你打死，也要和你拼了！” “你打的过我吗？”周九易小眼神里写满了不屑。 “今日，我虽死，”昂米奥说的动情：“我的结拜兄弟杰瑞和米奇，舒克和贝塔会为我报仇的！” “停停停，你看，这是什么？”周九易不再嘴贱，赶忙把小黑猫从怀里拿了出来。 “这是……” 眼前的小黑猫虽然性命无忧，但浑身骨骼寸断，黝黑的皮毛上滚满了灰尘垃圾鲜血的混合物，一块块凝结在身上，尽管周九易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比如祛除了她身上那股子垃圾桶的气味，但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还是刺痛了昂米奥的眼睛。 眼前的这只小黑猫，妖族的血脉极其淡薄，可他周九易都能够看出，这是昂米奥的血脉，他自己见面后又怎么能不知晓？ “是！谁！干！的！” 昂米奥双目赤红，喉咙喘着粗气，即使是人形状态，都溢出猫族攻击前渗人的嘶嘶声，这一看就是气急了。 周九易也是第一次发现，下垂的眯眯眼也能睁开这么大。 看来人也好，妖也好，只要突破极限，一切皆有可能。 “先别管是谁干的，”周九易制止即将发飙的大猫猫：“你先看看，能不能救。” 昂米奥听到后，从狂怒中清醒，的确，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看这可怜的孩子还有没有救。 没有经历过那场浩劫，是不会懂得，妖族对子嗣的看重。 小黑猫还在昏迷中，昂米奥茶壶大的巴掌小心翼翼的捧起这脆弱的小身体，尽可能用最轻的妖力，梳理小黑猫的骨骼经络，但即使是这样轻的力道，也让昏迷中的小黑猫感到痛楚，不断抽搐。 尽管昂米奥不发一语，但从他失去高光的眯眯眼中，周九易还是明白，昂米奥这个倪傲洲的领主，也救不了自己的血亲。 才刚刚得到的希望，又要破灭了。 人世间最痛苦残忍的事情，也莫过于此。 只要看昂米奥亲手布置的后花园，就知道这只大猫，有多看重自己的后代了——这花园到处都是适合小猫化形期磨爪子的剑麻柱，还有猫族喜欢的猫草，可惜就是没有小猫。 “怎么，你现在都是一方领主了，还救不了么？”昂米奥正悲伤呢，趴坐着的周九易像是没看到似的，还在说风凉话。 但昂米奥已经失去了和他吵嘴的气力，一旦到了悲伤的极致便是这样，话也不想讲。 “哎……”周九易从石凳子上直起没骨头的身板，拍了拍身上各种颜色的猫毛。 “我要是能救的话，你和我做个交易，如何？” 妖怪分两种。 一种是天生地养，从出生起，他们身上就带有强大的力量，就像尘世的人类中的超级现充，从出生起，就站在了终点。 这类妖怪，他们都被称为先天妖怪。 他们拥有强大的天赋，充沛的力量，以及天地赋予的，无法背弃的使命和责任。 这类妖怪，他们具有唯一不可替代性，就像人类的限量奢侈品，死了就真的死了，没有后代，没有父母，他们就只是唯一的一个。 而另一种，就是尘世传说中经常出现的小妖，他们爱和人类谈恋爱，白送钱，白送地，偶尔破坏规则吃吃人，偷个鸡，摸个鱼，但更多的都是“若君不嫌弃，小妖以身相许”的戏码。 但我们都知道，妖族之所以和人类关系密切，是为了后嗣。 所以为了后嗣，昂米奥在经历了惊讶，疑惑，暴怒，沮丧，等等情绪后，最终同意和周九易做了交易，最终以撤销倪傲洲对周九易的通缉，并许诺全体倪傲洲妖族不得对周九易继续打击报复的代价，换来自己女儿的一线生机。 但是他有一个要求。 “虽然阿玄在养身体的时候，要在你的地界生活，但你千万不能再让她喝你的‘若水’了！”昂米奥郑重其事。 周九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就你这脑子，还能当上领主，我不给她喝若水，还不能给她喝别的了？做事情一点都不严谨。 “你这就起好名字了？可真快。阿喵，男人不能太快的。” 敷衍的点点头，周九易抱着黑猫，施施然的抖着腿，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周九易转身的瞬间，昂米奥的黑**爪，一巴掌重重的搭在周九易的肩膀上，闪着寒光的利爪，瞬间撕破了周九易的上衣，并在他肩膀上留下四道入骨的血痕。 “你没恢复！你骗我！” 昂米奥本来心中只是怀疑，出手试探，却没想周九易连他一爪都挨不住。 周九易见自己漏了陷儿，赶紧瞬移回到茶馆三楼。 嘿，真刺激！ 【作者题外话】：大家喜欢的话可以给作者投个票票～ 第17章 茯苓的奇妙冒险(一)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周九易的嘴，专门骗女鬼。 外面的女鬼，不知道周九易有没有骗过，但太极茶馆的女鬼，只有鱼月初自己。 等鱼月初发现周九易回来的时候，周九易早就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那点点力量，用的差不多了。 此刻的他，又变成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一个。 最可气的是，他这次出门，温泉也没泡上，气。 鱼月初感觉到老板回来，本来都出门去小老头那里，买了他最喜欢的流沙包和糯米丸子，一进门却看到他又捡了奇奇怪怪的生物，还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端着美食的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要走。 “别走！月初，你听我狡辩啊！” 鱼月初强压怒火，不满的说道：“这次都不解释了，直接开始狡辩？” 周九易也很委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老板，做事还要和员工解释。 明明我才是老板啊！ 但周九易这个家伙，虽然懒散不上进，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突兀的来一句，我是老板，做事不需要和你解释。这样虽然很酷很man，但以后再想出门作死，就没有鬼替他善后了。 面对头发丝飘扬，眼圈泛红的鱼月初，周九易知道她明显动了真怒，赶忙说道：“首先，即使我的实力只恢复了不到一成，那也是妖族官方设定的5品呀，要不是出现了意外情况……” “上次是意外，上上次也是意外，你到底有什么，是没有意外的呢？”鱼月初的语气充满了失望。 “那好，我长话短说。”周九易深吸一口气：“我救了昂米奥的闺女，以后倪傲洲的妖，不会再追杀我了。” “那你这伤是怎么解释？”鱼月初有些不相信：“总不能是他和你打招呼吧？这么热情？” 看到鱼月初的头发落下，又柔顺的披在她肩后，周九易知道，这关差不多过去了。 此时尘世华灯初上，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鱼月初端着的美食香味不住往周九易鼻子里钻，周九易讨好的笑：“好月初，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说，好不好？” 鱼月初俏皮一笑：“不好。” 她残忍的说道：“人类一顿不吃，也不会饿死，更不用说是妖了，你呀，就是一年不吃东西，也不会怎样，这东西呢，我哪来送哪去，趁热再还给小老头，还得告诉他，以后都不用给你做了。” “这多不好，人家在人类中，也算是老人家了，好歹是一番心意，你给他把东西送回去了，小老头好伤心了。”周九易眼巴巴的看着鱼月初手里的美食，生怕她真的将这些好吃的送回去，因为他知道，月初真能做出这种事。 “那就在这说。”鱼月初皮笑肉不笑，三楼的壁灯是那被殃及的池鱼，它们在这茶馆两大巨头中间，很努力的维持自己的明亮，太不容易了。 周九易只好一五一十的将出门后发生的事情，讲给鱼月初听，然后开始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虽然我天天在茶馆不管事儿，但怎么说，我也是妖啊，再说这小孩这么可怜，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周九易趁鱼月初不注意，叼走一只流沙包，边吃边讲：“我这人本来就讨厌麻烦，之前虽然知道从小阿喵嘴里，掏出不少倪傲洲的秘密，但这几百年来，一只被这些大猫小猫追在屁股后面，实在是烦的很，如今有机会消除矛盾，我觉得值得。” 这一番说辞下来，鱼月初也不好再端着生气的架势，周九易总是能说服她。 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小黑猫阿玄，被周九易送到四楼的员工寝室休养，等黑猫再次醒来时，应该就能化形了。 阴馆又到了营业时间，周九易盘着腿坐在阴馆门口假山的树墩座上，手指掐算着什么，之前既然说过，要解决霉神的问题，趁现在他还想解决，那就赶紧动起来吧。 “老板。” “嗯？”周九易满心想的都是霉神一事，没注意此时鱼月初有些悲伤的神情。 “以后……可以不要在自己力量不足的时候，去做这些事情吗？”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自从李笑笑出了茶馆，解了心结的她连续三天，都在给温茯苓去电话，但让人意外的是，温茯苓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一开始，李笑笑虽然心焦，但只是觉得好友在旅游中，没有信号什么的，但是后来，李笑笑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茯苓她不会出事了吧…… ------------------------------------- 温茯苓走出茶馆，看着眼前熟悉的城市，一时间恍如隔世。 这座城市让她陌生又熟悉，亲近又抗拒，这里是她的童年，少年，也埋葬了她的爱情和亲情。 此时的温茯苓还不知道，自己头顶被绿，还有至交好友出了一份力，离开茶馆的她明显感觉自己身体沉重无力，还出现之前确诊癌症时的疼痛感，这让她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像充气的气球被扎了一样，迅速消失，变为沮丧。 办完事儿，就回茶馆吧…… 她这样想着，随便走进一家奶茶店，这家奶茶店是个网红，进屋后人还蛮多的，温茯苓先是诧异这个节骨眼，居然还有店铺敢顶风作案，然后看了下新闻，原来像奶茶店，饭店这类餐饮类场所，已经恢复了营业，也就是说，等她回到太极茶馆，也要做好正式接待客人的准备了。 随意点了一杯当季新品，温茯苓走到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刚想同桌上的摆设小人互动，却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在茶馆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茯苓有点小小的失落。 手机上还是999+的未读消息，她叹了一口气，这也是自己需要面对的。 温茯苓私下其实有些拖延症的，这么多年，只有李笑笑一个朋友，也不是没有原因，她从来不愿意主动去联系别人，尤其是毕业后从事了天天敲代码的工作，更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回复以前同学的关心，可以说，手机只是她的工作道具，而不是与人沟通的桥梁。 温茯苓，一个打游戏都选上单的人，可以说真的是很自闭了。 “您好，您的奶茶。”正当温茯苓和自己角力，一点一点消灭手机的红点时，奶茶店店主端着一杯奶茶，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好，谢谢啊。”她头也不抬，专注消灭手机信息红点，手速快的飞起。 店主小哥哥有点尴尬，他本来的打算是趁机要一下眼前的小姐姐的微信的，但看眼前女生正专注消灭消息记录的手速，他觉得自己可能配不上对方。 想什么呢，是手速。 但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他鼓起勇气，小声对温茯苓说：“您好，我是这家店的店主，我们现在有活动，您是我们店第9999名幸运顾客，只要您加下我的微信，以后您个人就可以免费享用一整年的奶茶。” 温茯苓嘴里的奶茶还没咽下去，听到店主这话，一下子呛住了。 我这种倒霉蛋还能中奖？！ 奶茶甜腻的液体呛进气嗓，温茯苓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把嘴里的奶茶喷到无辜的店主身上，但也让她本来瓷白的小脸硬是憋成了关公色，之前吸引店主的姣好面容，也狰狞的可怕。 “美女，你没事吧？”店主吓坏了，想下意识去拍拍温茯苓的后背，温茯苓闪现躲开，让店主半空中深处的手更加尴尬。 我今天就不该要电话，店主想。 我今天就不应该喝奶茶，温茯苓也想。 两个同样生无可恋的人，此刻心境相似，对视一眼，竟有些惺惺相惜。 咳嗽了好一会儿，温茯苓才抬起头，一言难尽的表情说道：“骗子？” “啊？”店主小哥一脸懵逼：“我只是想要你的微信而已啊？” “我就知道，”温茯苓咳嗽了一会儿，头有点晕，她扶着额小声嘟囔：“我怎么可能中奖啊。” 经过这么一遭，店主小哥也淡下想要微信的心思，只是表情还有点不甘心的样子。 “美女，不考虑一下吗？一整年奶茶免费呢。” 温茯苓听到后，小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得“算了算了，下次一定。” 这话说完，两人同时尴尬的笑了起来，再外人看来，这就是郎才女貌，其乐融融。 一双阴毒的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的手里，紧紧握住一张符箓，上面隐隐约约露出四个红如鲜血的字来。 “霉神高照。” 温茯苓对这双眼睛的主人一无所知，她快速处理完手机的信息，大部分都祝她节哀顺变，还有几乎从来没见过面的厚脸皮亲戚，说她一个女孩子，将来嫁出去就是外人，旁敲侧击让温茯苓把父母的遗产分给他们家傻儿子一份，如此痴心妄想，温茯苓直接删除拉黑一气呵成。 奶茶凉了，本来就多糖的甜腻，凉了后有点齁嗓子，温茯苓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坚持把它喝完，心里想，幸亏刚才没答应店主小哥，不然那一整年的奶茶，她喝完岂不是要胖死。 不过，要不是遇到茶馆，她这样的身体，能不能活到一年，还是个未知数呢。 这样的念头一出，温茯苓就更想念茶馆了。 处理完事情，接回小馒头，再给周老板和月初姐买几件礼物，就回去吧。 她走出奶茶店，阳光明媚，虽然身体还沉重，但却焕然新生。 这时，一个熟悉的男声喊住了她。 “茯苓？” 第18章 茯苓的奇妙冒险(二) 蔡恒找温茯苓好久了。 美女分很多种，就像美也有很多种。 美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一个人是什么性格，看面相就能看出一二，有的美人艳光四射，一看就不好惹，非得对自己很有自信的男士，才敢于追求，比如《红楼梦》的的凤辣子王熙凤，美则美矣，只可远观。 而有的美人，虽然性格也直爽，但美的土气，她们是山地里自由生长的喇叭花，就像《乡村爱情》里的谢大脚，美和美之间，也有一段距离。 还有一类美人，她们不苟言笑，不假颜色，像远远冰山上独自盛开的雪莲花，又像天上皎洁的月亮，花也冷，月也冷，美人更冷，这种类型的美人，你看一眼都觉得自己是多余高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她们可能也不是骄傲瞧不起人，只是天生如此，就是让人觉得冷。 而温茯苓，以上那种都不是，她是很特别的那种。 温茯苓的五官小巧精致，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似乎都怯生生的，有让人欺负一下的欲望，但她本人又不善言辞，就像一块白白软软的年糕，让你忍不住戳一下，怼一下。 其实就是长期倒霉蛋的气质，别人学不来的。 正因为这幅长相，从小到大，温茯苓没少受欺负，好在成绩优异，老师护着点儿，父母又上心，身边又有一个左右不离的好友李笑笑，不然指不定出了什么校园惨剧。 不过，温茯苓也不是傻子，从小受欺负的她并没有因此抑郁自闭，反而养成了对身边一切不熟悉的男女都充满戒心的心理，这说不清是好还是坏，因为这儿，她失去了很多机会，工作了六年才刚要升职，男友在一起那么多年，也不肯和人家同居。 但对温茯苓本人而言，她觉得这是好事。 蔡恒眼睁睁看着温茯苓的眼神从陌生到熟悉，又转换成戒备，定了定神，笑着打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 “是啊，的确没想到。”温茯苓敷衍的点头，她心里奇怪，为什么能在自己老家遇到前同事，长年倒霉的她心里的小雷达拉响警报。 蔡恒心里火热，但看到温茯苓明显不想和他多说的样子，也不想讨没趣“我陪家人来旅游啊，在家憋了太久，急需出门释放。” 顿了顿，他又说：“我自己开了个小公司，你要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可以来帮帮我。” “我和家人现在住在桂圆酒店，电话没变，我**得你的能力可以，你要是有想法，随时给我打电话。” “走了，蔡恒！”远远的，一个西兰花发型的老阿姨对这边挥手喊到，蔡恒对茯苓说了声再见，便急匆匆的奔了过去。 目送蔡恒离去，温茯苓手指扣紧，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房卡。 桂圆酒店，701。 ------------------------------------- 温茯苓的老家是一座小城，旅游景点都在市郊，是那种周边游，自驾游的首选。 但温茯苓不信，一个在大城市生活的人，会千里迢迢跑到她这儿来旅游。 可以，但是没有必要。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温茯苓终于跑完了之前没办完的琐事，身体的疼痛还可以忍耐，没有必要吃止疼药，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酒店，现在的她，除了钱一无所有。 也不知道小馒头在笑笑哪里，过得好不好。 她走进酒店大堂，找到李笑笑的电话，拨了出去。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奇怪，笑笑怎么会不接电话？ 同温茯苓这个回避型人类不同，李笑笑是出了名的秒接，她性格直爽亲切，不管是领导同事，还是朋友亲人，只要是别人发来的微信或是电话，哪怕是此刻她正在马桶上嗯嗯，也会接听电话说一句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所以，当温茯苓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听，才会觉得奇怪。 今天白天办事其实也不顺利，温茯苓已经习惯了，但所幸就那么点儿，折腾一下午，还是办完了，温茯苓把自己瘫坐在酒店的沙发上，决定等身体的疼劲儿过去，再上楼歇息。 人生如白驹过隙，视如朝夕，她现在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还是觉得不像是真的，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奇心，要不然，父母把收养证明就放在家里的床头柜里，她怎么可能到现在才知道，不过回头一想，也是明白为什么父母很少过年走亲戚，以前给的理由是爷爷奶奶早早去世，兄弟不亲，没有什么走动的必要，现在想想，可能都是为了自己吧。 小孩子就是这样，从小给她灌输什么，她的世界就形成什么，等到她长大成人时，还会被父母拙劣的谎言所欺骗，就像温茯苓的父亲，小时候为了不让她多吃糖，骗她说吃糖一次最多只能吃三颗，多了就不甜了，她到现在，都还信以为真。 她闭上眼，平静而怀念，疲惫的身躯被酒店大堂舒适的沙发包裹，像是回到小时候的摇摇床，渐渐睡着了。 “女士？女士您醒一醒。” 身体被触碰摇动，温茯苓警觉的惊醒，酒店大堂经理亲切而职业的微笑倒映在她眼中，她猛然直起身，下意识拍了下昏涨的头：“我睡着了吗？” 大堂经理笑而不语，温茯苓连声抱歉：“实在不好意思啊，我想在沙发上歇一会儿等朋友回电，没想到就睡着了。” “没关系的女士，我看到您脸色不太好，我给您倒杯热水吧！”大堂经理关心的说。 温茯苓那还好意思让大堂经理给她倒热水，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可能是太累了，上楼休息了，谢谢你啊。” 说完，赶紧拿出自己的房卡晃了晃，脚步匆匆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正对着酒店的时钟，上面显示0:00。 而惊慌的她没有看到的是，大堂经理意味深长的微笑，和她自己身后，一张鲜红的符箓，在她肩膀处发着微光，闪烁后钻进了她的身体！ ------------------------------------- “嗯？” 太极茶馆的夜晚，丰富多彩。 金鼠王，也就是那个天天像个怨妇一样等待着周老板的‘二哥’，今晚终于等到了他的心动男生周九易，他挥舞着自己肉棍似的胳膊，铜铃眼瞪的更大了。 “你一嗯，就没好事！你是不是又要跑？” “这是我的茶馆，我跑什么跑！”周九易没好气的说，两人正在下棋，棋局上黑白交错，厮杀正酣，此时正是焦灼之时，二哥刚想到一招秒棋，就被周九易这一声奇怪的嗯，给打断了思绪，但比起一步棋，二哥更担心周九易会因此偷溜，下次下棋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那你没事嗯什么嗯？”金鼠王松了一口气，完好那边胳膊习惯性的搓搓小手，这是鼠族的天生习惯，没办法更改。 周九易看到他这样就更没好气了：“别成天在我面前搓手，我都被你带坏了。” 他顿了顿，转移话题：“话说，这一届尘世的半妖很嚣张啊？” “那些崽子和我有甚关系？”金鼠王不满的吱了一声，扭扭屁股，细长的手指给桌子上的白玉小茶壶弹了个脑瓜崩，示意它赶紧添茶，白玉小茶壶委委屈屈的朝周九易告状，被无视后只好屈辱的给金鼠王满上，金鼠王美美的嘬了一口，方才慢悠悠道：“我的崽子早就在那次浩劫里没啦，嘿嘿，都没啦。” “那怎么不再生一个。”周九易淡淡道。 “你是不是在埋汰我？”金鼠王又生气了，他永远在生气和不生气之间徘徊：“就我这个半残的老妖怪，当初我阿姆让我化形成鼠族最喜欢的那种，眼睛大，淡眉毛，时时刻刻都吓人的模样，到了尘世能有妹子愿意给我生孩子？还心甘情愿的那种，你当我傻？” “哦？”周九易诧异了，“地府的新鬼没和你说，现在的人类女孩，很喜欢有钱的老头子？” “滚滚滚！”金鼠王只当周九易在放屁。 话说到这儿，金鼠王已经失去了下棋的平静心态，他怅然道：“我自从儿子死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当初我们在尘世时，不懂得珍惜，只知道快乐，浪费，挥霍，享受，现在虽然说天地给了一线生机，和人类能够繁衍出后嗣，但那到底算是妖族，还是人类？半妖，半妖……” 周九易拍怕他，宽慰道：“新的事物出现，不一定都是坏的，我们要与时俱进朝前看，不然还不如同那些先天大妖一起沉睡算了。” 金鼠王把茶水当酒，痛快饮下：“你说的对，我现在每天找你下棋，开着千羽机关到处玩，不也是很快乐吗？” 快乐吗？如果真的快乐，为什么笑的比哭都难看？ 周九易在心中叹气，突然又‘嗯’了一声、 “又怎么了？”金鼠王要被他嗯怕了。 “有趣。”周九易的小辫子，像鱼月初生气时一样，在半空中飘了起来。 “居然有半妖对茯苓出手了？” 第19章 茯苓的奇妙冒险(三) ------------------------------------- 桂圆酒店在温茯苓的城市，算是很出名的酒店了。 干净，卫生，出门在外，干净和卫生是最重要的，不然你那天回家一看新闻，你之前住过的酒店，再用毛巾擦马桶，之前的住客用水壶烧过袜子，怕是你连隔夜大米饭都要吐出去了。 因为是本地酒店，知根知底，你七大姑的八大姨都说好，那想必是真的好。 温茯苓在网上大数据选了桂圆酒店，自然也是图它干净。 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困在电梯里。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电梯里只有温茯苓一个人，卡在4楼和5楼中间，温茯苓不管是按开门，关门，还是其他的楼层按钮，通通没有反应，电梯上面的紧急通话按钮，倒是能拨通，可对方永远只回复，我们马上就到，听多了还有点瘆得慌。 无奈之下，温茯苓也不管会不会吵到其他的客人，直接大喊，可这电梯就像海面上的孤岛，安安静静，愣是没有一个人回应。 温茯苓开始有点紧张了，她掏出手机，手机上显示时间，是0:00，她想拨电话出去，可明明是满格的信号，不管她给119打也好，还是110，全部无法接通。 哈哈，中国移动移不动，中国联通联不通……温茯苓在心里唱着自己编的歌，来给自己壮胆，她这个倒霉蛋儿，有着充分被困电梯的经验，大不了就在电梯里睡一宿呗，你别说，还挺暖和的。 正常人如果天天碰到像温茯苓这样的倒霉事，怕是早就抑郁了，但是温茯苓的性格，之前也说了，虽然不善交际言辞，但却有一腔执拗的孤勇，说不上是神经粗大，但确实在意外发生的情况下，她是个冷静的乐天派。 如果什么都往悲观了想，那别活了。 别活了。 别活了。 温茯苓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三个字，她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似曾相识，仿佛自己以前就经历过，但却忘记了。 什么时候的事…… 电梯的灯光最后闪了闪，像是燃尽了最后的希望，熄灭了。 没有恐惧，没有孤独，也没有未来了。 你别活了，人生如此漫长，却没人陪伴，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远方似乎传来母亲的呼唤，父亲的咳嗽声，一声一声，敲在温茯苓脆弱的心上。 温茯苓在一片黑暗里，突然站起身，用她脆弱的小身板，硬是扒开了电梯的门，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 “你的人类员工出事了，你不出手？”金鼠王眼睁睁看周九易在他面前耍了帅，又淡定的坐回原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九易伸出一根手指，快速在二人之间比划两下：“知道我和你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不知道。”金鼠王愣愣的摇摇头：“九哥，我脑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叫我九哥。”周九易不管听金鼠王叫多少次，都会觉得牙酸的受不了：“老二，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有脑子，你没有。” 金鼠王对此不屑一顾：“就这儿，你第一天知道？” 周九易：“……” 一直观察这边动静的鱼月初也：“……” 不以为耻反以为豪的金鼠王斜着眼环视一圈，看周围所有的茶客都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大声道：“但是除了你，那个敢说我没有脑子？” “我敢啊。” 低沉粗狂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那声音从太极茶馆的门口由远而近，大家纷纷回头，看看到底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妖怪或者鬼怪。 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男一女，男人身材又矮又胖，一身苍青色马褂紧紧包裹着他那一身壮硕的肌肉，四肢也是又短又粗，男人有一对烧火棍似的的浓眉，倒八字的形状，国字脸上枣色的肌肉让他看上去非常凶狠，与他身边偎依的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人娇小玲珑，最多一米五的身高，配男人倒是刚刚好，她穿的衣服和茶馆的周老板像情侣装，一样休闲的款式，很是入时，鱼月初眼尖，看到女人身上的牌子正是雕家的春季新款，不禁娇哼一声，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样一对美女与野兽的组合，不管是放在尘世，还是三途界，都是极为吸睛的组合，但茶馆众人看到他们，纷纷回头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存在过。 一时间茶馆里全部化身为谜语人，大家都在鸡同鸭讲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就连刚才高谈阔论的金鼠王，似乎也变得乖巧可爱。 “你敢就敢咯，吓我的客人，一会儿要多给些茶钱。”周九易懒散的声音驱散了茶馆里肃杀的气愤，他迎上前去，走到男人面前站定：“稀客啊，朱野。” “丫别胡说八道了。”男人，也就是朱野沉声道：“前两天木夕夕给你刚送了鱼虾，你爱吃再给你拿。” “爱吃啊，白吃我还敢挑嘴？”周九易小辫子欠欠的在背后摇了摇，如果不是知道他周老板原型是什么，朱野真的会以为这厮原型是狗子，嘴这么欠，尾巴却摇的欢。 “老板~好久不见，好想你哟~”木夕夕的声音是恰到好处的柔软甜腻，她皮肤微黑，眼距略宽，鼻梁有点塌，似乎五官都是缺点，但这些缺点组合在一起，却是妙手天成的天真娇憨，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都自成一派的可爱。 以前木夕夕在茶馆的时候，周九易特疼她，却没想到这小妮子以他为跳板，嫁给自己的多年好友朱野，想到这儿，他不禁鼻子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木夕夕，还是对朱野。 鱼月初心里也是不待见木夕夕的，同为女性，不管是人类也好，还是妖怪鬼魂，只有**才能看出**，到底谁才是绿茶，但眼前的女人，已经不再是茶馆的员工，她已经摇身一变，变成朱野王的夫人了，所以即使心里有所芥蒂，鱼月初还是笑的如沐春风。 “夕夕，朱野王，其实老板只是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很惦念的你们的。”这三人堵在门口，茶馆还怎么做生意，她一边说话一边将三人引入包间，这也让大厅里吃茶的众人歇了一口气。 “月初你胡说什么，谁会惦念这对猪男女？” 鱼月初合上包间的门：“得了吧，都是朋友，在朱野王面前，还端什么架子。” 木夕夕拉着朱野的手，在包间里自己熟悉的位置上坐下，笑眯眯的道：“月初姐姐，你去大厅忙吧，这里有我就好，泡茶什么的，东西我都知道位置的！” 鱼月初咬着后槽牙微笑：“虽然你以前是茶馆的员工，但你现在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姐姐说的又是哪里的话？”木夕夕已经开始找出茶具，开始准备了：“我家朱野和初九哥关系这样要好，已经是半个家人了，在自己家做事，又算什么呢，倒是姐姐，” 木夕夕凝视鱼月初的眼，眼珠子里直勾勾的，满是天真的疑惑：“就这样丢下阴馆的客人，只服务包厢里的我们，是不是不太好呀？” 第20章 茯苓的奇妙冒险(四) ------------------------------------- 被声音蛊惑，跳下电梯天井的温茯苓啥事没有。 她在半空中，被周老板的木牌包裹在一个鸡蛋壳似的能量罩里，漂浮在一个明显不是酒店内部的空间里。 这是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冰川和湖泊倒映在她眼中，一切植物都不是绿色，而是深深浅浅的红色蓝色紫色，风打着卷儿，带起层层叠叠的雪，远远地升起白烟，有种萧瑟的美丽。 虽然周围景色非常奇幻，是她作为人类，这辈子都看不到的美妙风景，但她只希望现在的旅程可以尽快结束，现在，立刻，马上。 因为她整个人，像是被蜘蛛倒吊在一根线上，大头朝下被禁锢在这个鸡蛋壳里，鼻涕眼泪糊满脸，真的是非常可怜。 如果能重来，她绝对不会选择桂圆酒店！ 就在她跳下去自由落体的刹那，木牌像是感应到她的危险，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形成一团泛着柔光的能量罩，牢牢的裹着她，把她带进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异次元的空间。 我这样，还要飘多久啊……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充满大脑，温茯苓甚至恍惚中听到自己脑袋里血液流动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她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因为你没有等到假期结束，就启动回程按钮，所以它能量不够，大概还要飘两天。” 奇妙空间里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虽然还是那么欠揍，但对于此刻的温茯苓来说，却有如仙人玉音，她的宽面条泪顺着眉毛流到拖布一样的头发里：“老板！” “嗯哼。” 周老板欠揍的声音回应着：“茯苓，现在很难受吧？” “是啊是啊！”温茯苓忙不迭的答应着：“老板快把我正过来吧！” “咦？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用这个姿势呢？”周老板的声音满是疑惑不解：“难道不是吗？” “我怎么可能会倒立回城啊！”温茯苓大喊道：“我才没有这么奇怪的嗜好嘞！” 空间里，周老板的声音充满了遗憾：“还以为你是故意让我看你的内裤呢，原来茯苓你是个保守派，居然喜欢穿四角裤，啧，你就这么喜欢蛋黄哥吗。” “老板！”温茯苓的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但更多的可能是倒立充血。 “嘿嘿嘿……”异次元空间里，周老板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显得格外猥琐，气的温茯苓恨不得原地去世。 “好了，不逗你了。”似乎有一只无形大手，温茯苓的鸡蛋保护壳被调了个儿，但温茯苓的裙子还是保持着向上的姿势，像被风吹飞了的雨伞，她的头发也直直向上，非常有趣。 “谢谢老板。”温茯苓松了口气，很快就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她想伸手把裙摆压下去，却发现自己无法有大的动作，有些慌神，好在周九易很快给他解答了。 “你现在处于锁定状态，在委屈一会儿，就到茶馆你的房间了，”周九易一本正经道：“为了防止你第一次回家害怕，我把客人都晾着好半天了，你现在冷静了吗？” 一谈到工作，温茯苓就迅速恢复了冷静，可能这就是社畜的本能？她平静的答应了一声：“老板你去忙吧，我没事了。” “那我走了。明天早上见。” “明天见老板。” 温茯苓不再惊慌，刚想仔细欣赏周围的风景，毕竟她身为人类，这辈子能出门旅游的机会并不多，但却下一秒重重落在茶馆房间的木床上。 好可惜啊…… 熟悉的地方带来满足和困倦，一晚上的意外惊吓和疲惫，化作困意袭来，她连衣服都没换，就此陷入黑甜的梦乡。 “噗，嘿嘿，噗。” “初九哥，你怎么了，笑的这么奇怪。”阴馆包间里，周九易喝一口茶，笑一声，喝一口，笑一声，笑声一会高一会低，笑的木夕夕和朱野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 周九易朝他们笑着摇头摆手，也不解释，只是不住怪笑。 “你叫我来，说有事情商量，莫非就是让我来听你笑吗？”朱野接过木夕夕递来的茶，一饮而尽，矮塌的鼻梁下两只鼻孔特别显眼，尤其是在他生气的时候。 周九易推开木夕夕给他敬的茶，还是笑着，好一会儿才说道：“哎，我真不知该不该和你们说，你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太好笑了…好了好了，我再笑一会儿。” “初九哥真是的。”木夕夕好心殷勤，却被拒绝，不满的嘟起樱桃小嘴，她将茶水又滤出一壶，拍拍手说道：“你们男人谈事情，我也听不懂，我出去啦！” 她起身推开门，走出门又回身轻轻掩住门，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她从来都知道，什么是分寸。 “哟，舍得出来了？” 包间的门，隔音是非常好的，基本上合上以后，外面人听不到里面说什么，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外面人的吵闹，对这些都非常了解的鱼月初，一直在门边等着，她等的不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个前同事，木夕夕。 木夕夕眼珠骨碌碌一转，故作乖巧的笑成月牙：“月初姐姐，你还在呀。” “走吧。”鱼月初看不出喜怒，她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木夕夕：“你还在等什么？” 木夕夕没有办法，只好随着鱼月初一同下楼去了。 包间里，木夕夕走后，周九易也停下了神经病一样的笑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朱野拧着浓眉，像喝药似的喝着杯里的茶。 “夕夕泡的什么？普洱？”周九易打开茶壶轻嗅一口：“啧，死丫头泡这么浓。” “木夕夕总说浓茶减肥。”朱野虽然很不喜欢浓茶的口感，但还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但我的肉是天生的，喝茶对我起不了作用。” “那咱们就喝点好喝的，以免一会儿我和你说完呢，你就没心情了。”周九易一挥手，面前的茶盘茶具瞬间变换成酒壶酒盅，幽幽酒香和茶香交织在一起，非常奇妙。 朱野的表情有一瞬间是崩溃的：“怎么又干喝啊？” 第21章:茯苓的奇妙冒险(五) “那我去给你露两手？”周九易假意起身，果不其然，马上被朱野拦下。 “你等会儿，我叫手下小妖去地府的岚下饭庄叫点外卖吧。”朱野从怀里掏出通讯玉环，还是尊贵的水果机。 周九易还演了一下：“那多不好意思，我做的，其实还可以的。” “滚吧。”朱野是个动辄叫人滚蛋的男妖，但语气是轻轻的，只是玩笑。 饭菜很快就送到了包间，不管是妖还是鬼，有钱的都是大爷。 二人推杯换盏，边吃边说。 朱野感叹道：“现在这世道，人类和妖怪没什么不同，以前我们能做到的，现在人类基本都能做到了。” “但还是有我们能做，人类做不了的吧？”周九易不在意：“人类发展快，是必然的，毕竟天意选择了人类，他们现在正处于高速发展期，就和当初的妖族一样。” “人类做不到的，我们能做到的不能用，”朱野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甘心的事情甩开：“算了，喝酒吧。” “我看你在喝下去，这酒就要变成闷酒了。”周九易不客气，不给他转移话题：“现在尘世的半妖可不像你说的那样，行事毫不顾忌，还敢对同族下手，你到底是怎么管事的？” 面对周九易的诛心之语，朱野的双眼直直的看着他，像是要分辨他话的真假，周九易毫不客气的瞪回去，一点也不怕他。 朱野的气势松懈了下来，他轻轻问道：“你说真的？” “受害者现在还在我四楼躺着呢，才刚刚觉醒的小婴儿，除了头骨，筋脉劲碎，将来也只能好生养着，勉强过活，你要是不信，我一会带你上楼看看，”周九易也生气了：“你们这些三途界的妖怪，天天宣扬保护幼崽，要注重素质教育，就教育出这样的小辈？” “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朱野没想到，周九易今日找他前来，竟然是兴师问罪，不过，既然他管辖的三途界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不会不管。 “给我交代干什么，我又不是受害幼崽家属。”周九易恨铁不成钢：“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教育你，我是怕你入了地府那些阎王们的后尘，你怕是有所不知，”说着，将老鬼投胎前的话，仔仔细细剖析给朱野听：“你当你这妖王是好当的？现在的三途界，百废待兴，人心涣散，队伍不好带啊！” “知道了。”朱野举起杯，看不穿他凶恶表情下真正的想法，他同周九易碰杯后淡然道：“你也说了，阎王们倒霉，也有部分原因，是神在作怪，神又开始有化身在尘世行走，此事我会注意的。” 周九易将酒杯重重一放，郑重道：“我找你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拜托你。” “这件事，我只能找你帮我，别人我都不放心。” 朱野笑了，凶恶的脸上一双眼睛竟然如海般清澈明净。 “我一定会帮你做到，放心吧。” 温茯苓再一次从熟悉的床上醒来。 屋子里还是她怎么看都不适应的古香古色风格，让她脑子里出现的第一想法，还是我莫不是穿越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蛋黄哥小被子，刚睡醒的小脑袋还不是很清醒，尤其是在她没有睡足的情况下。 “醒了吗？茯苓？” 鱼月初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茯苓答应了一声，拖拉着拖鞋去给她开了门。 鱼月初不是空手而来，她怀中满满的都是温茯苓丢在桂圆酒店电梯里的行李，温茯苓赶紧伸手接过，这下终于彻底清醒了。 她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现在是早上五点，她满打满算，也不过睡了4个小时，虽然头脑清醒了，但还是困得很。 可让人奇怪的是，从来早上见面都精神饱满，像是从不疲惫的鱼月初，居然也跟着她打起了哈欠，温茯苓这才发现，她看上去似乎也是一脸的疲惫。 哈欠是会传染的，这有科学依据，但科学可没说，鬼也会困啊？ 温茯苓下意识以为，月初是因为外出给自己取行李，才会如此。小说和电视剧不都说，鬼魂去人类生活居住的地方，因为阳气太盛，会变得虚弱吗？不然为何小学中学大学，都要选择古代墓地那种地方建造呢？还不是希望年轻人的阳气中和地下的阴气？那桂圆酒店附近有不少学校，月初肯定是因为这个，才会变得困倦虚弱吧？温茯苓这样想着，愧疚的说：“都怪我，昨天不知道脑子犯了什么轴，害得你替我跑一趟。” “嗯？”鱼月初不明白温茯苓为何突然这么说，昨晚上给温茯苓取行李，只是举手之劳，要是去尘世取个东西都累，那温茯苓没来的时候，她还要天天给懒惰的周老板到小老头哪里取饭，岂不是早就要累死了。 “没事的。”看人类妹子还是一脸抱歉的样子，鱼月初只好解释，免得她又想些别的：“我们和太极茶馆签订契约后，一切身体的损耗都被茶馆所承受，所以在茶馆里，我可以正常吃饭，你身体也不会感受疫病的疼痛。” 鱼月初说着，看着温茯苓还是一脸懵懵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捏住温茯苓的脸蛋，她早就想这么做了，果然手感很好：“你看我虽然是鬼魂，但在茶馆里，我的手是热的。” “原来如此。”温茯苓的脸蛋被捏住，有些口齿不清的说：“我昨天一出了茶馆，就感觉身体沉重，熟悉的疼痛又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因为在茶馆心情好，原来是这样啊。” “老板签订契约的时候，不是给你喝了清心吗？那杯茶只解了你的离魂之症，并不能治愈你体内的疫病。”鱼月初好言提醒：“虽然老板这个人好色又懒散，整个人看上去不怎么可靠，但是他自己的茶都有奇效，等十五开提成的时候，你和他说，你不要珠宝和钱，要他泡的茶，而且要指定要那杯叫扁鹊的茶，虽然那杯茶很难喝，但它的效果很好，能够消除百病，让你恢复健康，你要把握好。” ------------------------------------- 第22章:凶猛如猪 不管前一天发生了什么，周老板永远是最早出现在一楼的那个人，你说他懒惰呢，他起的很早，但你要是说他勤奋呢，他没骨头的样子，又让人非常看不惯。 “哟，起了？”周老板盯着门口淅淅沥沥的小雨，头也不回，语气里隐不住的笑意似乎提醒温茯苓，昨晚上的事，我可还记着呢。 看着周老板英俊的帅脸，温茯苓的脸又红了，这次可以确定是气的。 鱼月初可看不惯他这样，她现在这一脸疲态，可全因为他周大老板。 她急匆匆冲到前台，一巴掌拍在前台的理石台面上，冷笑道：“和朱野王吵架，爽吗？” 一回想起昨晚，鱼月初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周九易和朱野两个起码是千年交情的好友，会因为什么事打成那样。 让我们把时间线，重新拨到昨晚。 “轰————”突如其来的巨响，宛如山石崩落，雷霆万钧。阴馆今晚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大家统统把头扭向同一个方向，蛇妖在惊吓之余，甚至把自己的头扭成了甜甜圈。 那些茶杯茶壶像受惊的小动物，最先感到危险，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不是在为客人服务，争前恐后的汇聚成杯子茶壶的河流，匆匆忙忙地回到茶馆的多宝架上，只要回到多宝架上，他们就安全了。 鱼月初无论何时都是优雅的笑容变了颜色，她惊慌失措的丢下手中的活计，下意识朝着巨响传来的地方望去，那个方向，正好是周九易和朱野的包间。 连阴馆周九易一手布置的隔音阵都无法隔绝的巨响，到底里面两人在做什么？化成原形摔跤吗？ 鱼月初虽然表情失态，但毕竟茶馆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只能按下自己焦急的心绪，先观察一二，安抚客人。但朱野王的妻子木夕夕可就不管那么多了，屋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最喜欢的老板，又怎能不急？她径直冲过围观的妖怪鬼魂，就要去拉开房门。 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如新月般半弧之势，将包间门外围观人群集体退散，那些被波及的妖怪鬼魂还好一些，只是摔了个屁股蹲，但木夕夕就没那么幸运了，这道冲击波，就像是一张拉成半圆搭箭的弓，木夕夕冲在最前面，受到的伤害最大，于是她成了这道冲击波最针对的那个点。 “噗……”木夕夕只是半妖之体，而且修行不过百年，即使嫁给了朱野，成了妖王夫人，自己资质不行还是不行，这道冲击波伤了她的肺腑，当时便气血上涌，口里腥甜，她又不想让事情闹大，忍了半天，反而更加重了自己的伤势，再吐出的除了鲜血，还有内脏碎片。 “周九易！你伤我夫人，欺妖太甚！” 一声粗狂的怒吼后，包间的木门直接被朱野动手轰开，一道身影闪过，朱野将木夕夕抱到安全位置，先是用妖力维系住木夕夕的性命，才转头怒气冲冲的盯着包厢里那个还在悠闲喝酒的身影。看到这一幕，他更加气了，全身上下燃起紫色的妖火，显然已是动了真怒。 在场众人纷纷化鸟兽而散，除了和周老板有交情，但更多的可能是腿少了一个不好跑的金鼠王，就只剩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木夕夕，和第一时间就开始疏散人群的鱼月初了。 阴馆平静祥和的气氛跌落谷底，人走，茶凉，那些出了门的客人，还站在阴阳交界处对着茶馆不住张望，指指点点。这朱野王和太极茶馆的老板打架，可是三途界为数不多的热闹了。鱼月初心里腹诽，都这样了，还想着看热闹，真是生命不停，作死不止。 为了让这些不知道好歹的客人赶紧走，鱼月初一边盯着茶馆里的情况，一边飞也似的，把所有的竹帘放下来，好让茶馆外看不清屋里的情况，都赶紧散了，以老板和朱野王的交情，这也是家丑不可外扬。 屋子里，金鼠王无论何时何地都一脸震惊的表情，这会儿可是真的震惊了，别的妖怪不知道，他金鼠王还能不知道吗？朱野和周九易二人，可是千年的交情了，这两个人一个心狠一个手辣，一个无耻一个无情，狼狈为奸到不少妖都以为他俩才是一对，怎么可能说反目就反目呢？ 他铜铃大的鼠眼，在周九易和朱野中间瞄了好几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木夕夕，终于恍然大悟！ 莫非，是因为爱情？ 自以为自己是妖怪中的福尔摩斯，金鼠王心中得意，他也是看过不少书的，这个时候急需一名有志之士，来掌握眼前局面。他一瘸一拐走到边上的安全位置，远远地劝说道：“九哥，朱野王，你二人这么多年的情分，可不要因为一个女人破坏了啊！” 这金鼠王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完，鱼月初心里就写了个糟，果然那浑身紫色妖火的朱野，听完后直接冲进包间。 朱野王看似粗狂，但身影无比灵动，他速度极快，在包间里织成一道浅紫色的人形光幕，密不透风，妖火散发的热意，连自以为处于安全位置的金鼠王都汗如雨下，看来周老板可能要凶多吉少。 金鼠王心里下了定论，他有些大男子主义，根本没考虑过外表娇媚，看上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鱼月初，只把自己算成了现在场面下，唯一的变数。 他在心里算计了半天，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朱野王，他打不过。 “打不过啊……”他看向自己和周九易未尽的棋盘，自己以前身体完好的时候，就打不过朱野王，周老板从来只擅长逃跑，不擅长打架，此事是三途界人尽皆知的秘密，只靠着他自己，根本没办法，除非，除非朱野王突然停下来站在不动，让他打十分钟破防，否则此事想都不用想。 但朱野王又不是个傻子，谁会打架打到一半，突然立棍，站在那等着你动手？他朱野原型又不是猪。 但金鼠王不知道。 朱野的原型，就是猪。 第23章 狡猾如猪 没人知道，朱野的原形居然是猪。 妖族的原形虽然和他们同名的动物一样，也愿意用同名来称呼自己的族群，但那只是因为远古时期的妖王懒得麻烦叫顺口了，但动物和妖族的区别，就像是人和猴子的区别。 所以，即使妖族分别有人形，动物形，和极其少见，往往走火入魔才出现的暴走形三种状态，可也有的妖族出生后就保持人形，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朱野，即使在那场浩劫中，他仍然以人的形态行走在三途界，所以，除了他逝去的父母亲人，可能也就只有周九易才知道了。 金鼠王的脑补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在这样无能为力的现实面前，他只能苦中作乐罢了。 即使周九易逃跑功夫天下一绝，但这是在太极茶馆，他自己的老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又能往哪走呢？ 这场战斗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金鼠王一开始就认为没用的鱼月初动了，即使朱野的妖火充满了克制的阳刚之气，她仍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 金鼠王会考虑自己，权衡利弊，她不会。 因为她可是，这太极茶馆的员工啊！ 鱼月初的身影，像一道锋芒毕露的剑光，刹那间突破几人之间的距离，来到了朱野紫色的妖火阵前。 “鱼月初，你走开，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打。” 朱野的嘴巴抿成一道刚毅的线，不等鱼月初说话，便已经开口断了鱼月初劝说的念头，当对方不想和你说话的时候，即使你再巧思善辩，又有什么用呢？ 而此时，处在风暴中间的周九易，居然还不紧不慢的喝酒，吃菜，仿佛看不到身边发生的一切，有种诡异的寂静。 朱野的妖火阵爆射出几十朵妖冶的浅紫色花朵，真的很难想象，一个长得如此粗狂的男人，他构造的紫火花朵，竟能像真正的兰花那样，纤毫不差，连中间的花蕊都清晰可见，真是人不可貌相。 但鱼月初却更加凝重，眼前的妖火之花，虽然看似微小可爱，实则蕴含三昧真火，对她这种厉鬼，有极强的克制能力，而他这纤毫分明的花朵，只有极强的控制力，才能有如此表现。 精准，优雅，不愧是名动八方的朱野王。 鱼月初咬紧牙根，三千青丝迎面而起，形成一道防御墙，但仅仅是片刻，那青丝便如雪花般片片垂落，鱼月初的身影晃了晃，虽然片刻长出了头发，但整个身体，都虚幻了很多。 周老板那边他无能为力，月初姑娘要是再不管，以后他金鼠王就不用混了，金鼠王赶紧带着月初跑到一个安全位置，月初靠着茶馆的假山，面如金纸，在金鼠王的帮助下盘膝而坐，开始调息运气。 强者恒强，金鼠王不上，不只是因为他胆小懦弱，而是他有自知之明。 万一这俩人，冰释前嫌，他上哪说理去？ 他可不想仅剩的胳膊腿儿，也被削没了。 “周九易，我已经和木夕夕……夕夕成亲，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更改，今日你辱我妻子，欺人太甚，我俩往日情谊，今日起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所有碍事的人都走了，朱野缓步走到周九易面前，一脸横肉的他此刻面无表情，短短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想必是心中纠结，一直在斟酌吧。 他站在周九易面前，居高临下。 虽然他生的很矮，但那升腾不休的紫色妖火，却让他的整个人变得凶猛如远古巨像般狰狞可怕，让人不敢再看，自然就忽略了他的身高。 “朱野，你很嚣张啊。”周九易终于将桌子上所有的食物通通扫进胃里，这才擦擦嘴巴，抬头仰视已经化身火焰小巨人的朱野。 “你拐走我店内员工，此事我不想再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周九易似乎是不怕朱野的火焰，因为他们之间靠的很近，要是金鼠王站在这个位置和朱野讲话，一身鼠毛就不要留下一根了，但周九易连根头发丝都没动，看来周老板的实力，应该远在我之上。 “但你今日，砸我茶馆，伤我员工，”周九易环视一周，看到茶馆的狼藉时，还没有怎样，直到他看到了身形虚幻的鱼月初，才终于变了脸色。 他一脸寒霜的道：“今日，你我必须分个高低上下！” “正合我意。”朱野哼了一声，伸出斗大的拳头，直直的朝着周九易门面去。 朱野的拳法很普通，婴儿最开始朝人打招呼时在出拳，老人在公园锻炼身体时在出拳，年轻人做广播体操时，直直的出拳，而朱野的拳头，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非常标准，因为过于标准而显得有一丝优雅的拳。 这优雅的拳头如暴雨般落在周九易身上。 因为使出这拳头的人是朱野，所以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拳，便不在普通。 一边仍在围观的金鼠王，看到这一拳心中骇然，如果被击中的是自己，想必早就倒着飞三个圈喷壶状吐血了。 周九易被击中的左肩一抖，紧接着浑身非常有韵律的抖动，巧妙的化解了朱野的力道。 “没吃饭吗？”他挑衅道：“一点力气都没有吗？朱野。” 朱野一直稳操胜券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突然熄灭了身上的火焰，从身上取下一把宝剑。 一把如骨如玉般的剑。 长七尺有余，浑身洁白温润，不带有任何装饰，非常优雅。 这把剑是朱野自己的牙做的。 当时铸剑的师傅，还是周九易帮忙找的。 如今，他就要用这把剑，对准他的至交好友了。 “动真格的了，朱野，你真可以啊。”周九易微笑着，以自己的胸膛抵住剑，他再赌朱野的剑，刺不下去。 “噗嗤……” 剑身剧烈抖动，在周九易单薄的小身板上穿过，剑身与骨骼间摩擦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时间，茶馆里只听得见金鼠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到了这一步，金鼠王才终于明白，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忍不住颤抖着在心中怒吼。 你们俩不是闹着玩的吗？？ 第24章:倒霉符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无法逆转。 金鼠王恨自己为什么没和大家一起跑出茶馆。 这样也许一会儿，他就不用在朱野王的威胁下，挖出他那时时刻刻都在震惊的双眼。 就在这非常短暂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事情，很多种假设可能，但无论他再怎么想，事情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变得莫测。 但一直被朱野压制的周九易，没有给他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可能是害怕金鼠王再想，容易把自己吓死。 他站定了身体，也默默的抬起了手。 周九易的手，纤细，美丽，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累活的手。 这只美丽的手，落在了朱野的脸上。 巴掌声起，清脆无比，电光四射，像烟火般美丽。 茶馆里出现了不一样的烟火。 金鼠王这下子，真的要自挖双目了。 真是瞎了他的鼠眼，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出现了这样的走向！ 夭寿啦，朱野王被周老板打耳光了！ 啪的一声轻响，伴随着金鼠王高昂的尖叫声，朱野短粗的身体，像一块石头，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打完了人，周九易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轻轻的说，那声音微小，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但他知道，朱野能听见。 但事实证明，被人打了耳光，耳朵会嗡嗡作响，朱野啥都听不见。 但他堂堂一届妖王，又怎能说‘你说啥，你再说一遍？’这样太掉价了，掉价的事，朱野从来不干。 他很硬气的起身，不发一语。 用猪牙炼制的骨剑优雅美丽，化作一道寒光，轻而易举的来到周九易身前。 快的像一道闪电。 那道美丽的闪电直指周九易心脏要害之处，显然被打了耳光的朱野，已经是不管不顾，今日就要至周九易于死地。 金鼠王闭上眼，一声叹息，到了现在，他仍然不看好周老板，要说这不管是人还是妖，其实到了关键处，还是势利眼，之前亲亲热热一口一个的九哥，到了这功夫，在心里也变成顾客和老板了。 不过，即使周九易知道，也不会挑他什么，朱野王的身份，是他朱野一点一滴，从底层厮杀上去的，而且还是在浩劫来临之前。 在先天大妖纷纷战死沉睡的如今，他朱野就是三途界妖怪第一人，金鼠王不怕他，那才有问题。 朱野的眼眸中，一直淡然的明澈渐渐消失，生出残忍的情绪。 忽然，他眼瞳极度收缩成针，身体也微微后仰，准备逃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 迎接他的，是周九易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却比光还要快速的一脚！ “是谁说……我只会逃跑，不会干架的？” …………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朱野王最终还是坚强的带着妻子木夕夕离开了茶馆，走的时候背影萧瑟，那影子胖胖的，比他来的时候大了一倍。 而周九易站在茶馆门口，目送曾经的好友离开，英俊的有些过分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他看向满脸震惊的金鼠王，真诚的发问。 “你看我今天，打的如何。” “九哥今天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强者身边永远少不了赞美，只可惜围观群众只有这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金鼠王一个，月初调息完毕，似乎看出了什么，她站在后面抱着胳膊，不发一言，只是面有异色，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行了，这也没你什么事，滚吧。”周九易被这过于白烂的吹捧弄的有点恶心，他没好气的挥挥手，金鼠王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儿回到自己的千羽机关上，也不知道他那残破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的，果然，不管是人还是妖，潜力就像海绵里的水，永远都没有最后一滴。 “啊，该死！”提前关了阴馆，周九易这才想到，之前和朱野商量好，茶馆叫外卖的钱他来付，这下可好，一会儿还得去给地府的岚下饭庄送钱，真是一头狡猾的猪！ 不过，想到朱野还得顶着鼻青脸肿的模样，在三途界晃一圈，他就忍不住‘夫夫夫’的笑出来了。 ------------------------------------- “茯苓啊，今天还是你的假期，不用做饭，去爱干嘛干嘛吧。”心情好一切都好，周老板可以说是慈眉善目的对温茯苓说，然后他看到了一脸疲惫的鱼月初，心里好久不见的良心也似乎痛了一下，赶紧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材来：“月初，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来，这是上好的冰幽果，你拿去吧。” 鱼月初不客气的一把拿过，她当然不会客气了，要不是因为他周老板，她又怎么会这样？虽然不知道内情如何，但看周老板此刻一脸春风得意，她就知道，这货心里又憋着坏水，指不定倒霉的是谁呢。 “楼上小黑短时间内醒不了，我早上去看了，睡得还算安慰。”对于吃的，鱼月初选择当场消灭，她像吃苹果一样，一边啃一边回头对温茯苓说：“这东西鬼吃了能补充阴气，你吃了对身体不好，就不分你一半了。” 温茯苓连连摆手：“你吃你吃，不用管我。” “嗯？”周九易就着早上东升的日光，仔细看过温茯苓察觉到不对劲：“你这一天都去哪了，怎么身上又被人贴了倒霉符？” “啊？”温茯苓愣住了。 周九易不再嬉笑，表情凝重的围着她掐算了起来，不出片刻，冷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居然还是上回那一拨啊。” “怎么了，老板。”温茯苓战战兢兢的问，她在明处，想要害她的人在暗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身边有一个总要至你于死地的人，还真是挺让人害怕的。 周九易想了想，觉得这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既然已经承诺过帮温茯苓解决此事，那就要负责到底，不然好不容易招来的员工没了，他上哪说理去。 他先是拔除那个倒霉符，又看着将果子吃的干干净净只剩果核的鱼月初，沉静的说道：“月初，你和茯苓一起去尘世走一遭吧。” “好。”周老板正经的时候不多见，但出现的时候，一定要尊重他，不然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温茯苓带着鱼月初出发去了桂圆酒店，他们谁都没看到，本应被驱散的倒霉符，在阳馆的空间里又悄悄浮现，半空中“霉神高照”四个鲜红的字闪了闪，贴在周九易的后背上，钻了半天，也没钻进去。 【作者题外话】：这本书马上就要开始一轮pk啦，大家看的开心的同时，也不要吝啬手中的票票，请大力冲兔猫砸来，同时也请留言评论，谢谢大家～ 第25章 你是那头蒜 清晨时分，路上除了早起锻炼的大爷，就是星星点点分布在大街小巷的早餐摊子。 鱼月初和温茯苓二人昨晚都有不一般的经历，这让她们两个的脸上都有着不同轻重的倦色，此时二人并肩行走在冷清的街道上，邹巴巴的衣服让她们看上去，像是刚从酒吧通宵出来。 但很明显，谁去酒吧蹦迪，也不会穿着一身乖乖女的a字半身裙，也不会穿着明显不对拍子的明制汉服的。 鱼月初率先打破沉默：“老板也真是的，不让我换身衣服，就把我们赶出门了。” “额……确实。”温茯苓的手一直想把睡出褶子的裙子上的纹路拉开，但是只是徒劳，没有任何作用，虽然这个时间点，街上根本没有多少人，但她还是觉得有点羞怯。 但人呢，就是这样，你或许独自一人穿行的热闹的美食街，可能不好意思一边走一边大快朵颐，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去看爆笑电影，但当你身边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时，你就不会在乎这些了。 温茯苓抬眼，偷偷瞄着月初，虽然此时月初脸上的疲倦之色，比刚醒来时见到的好了一些，但还是遮掩不住，可这点倦色反而让她多了些可亲近的生活感，让她多添了一丝人味儿。 “我本来打算，办完事儿之后，给你和周老板带些礼物的。”温茯苓的声音总是不紧不慢的，有自己的韵律在里面，很适合念一些广播剧，鱼月初就很喜欢听她说话：“等一会儿我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去逛街吧，起码换一身衣服。” “逛街？”鱼月初的眼神明显亮了，看来不管是女人还是女鬼，她们都喜欢逛街的。 温茯苓认真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先带你去一家好吃的早餐店吃东西！”鱼月初整个鬼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她挎着温茯苓的胳膊，向前大步流星走，转瞬消失在原地。 “咳，咳咳咳！” “不好意思啊茯苓，我应该给你缓冲的余地的。”鱼月初太兴奋了，没注意到茯苓根本没跟上她的节奏，在瞬移的时候咬到舌头又呛了口水，又痛又难受，一直在呛咳。 老板不是把茯苓身上的倒霉符祛除了吗？她怎么还这么倒霉啊？鱼月初看着茯苓小可怜难受的样子，心里突如其来的母爱爆棚，觉得一定是周九易没有努力。 二人站在一家饭店门口，这家店不是专门的早餐店，门脸不大，但里面生意却很红火，虽然现在时间很早，但座位基本上没有空的，鱼月初拉着温茯苓径直朝最里面走去，如入无人之境。 厨房里一个身材高大的老爷爷正躺在摇摇椅上，盯着他的儿子或者是徒弟包包子，翘着二郎腿儿，一边吸溜着大茶缸里面的茶水，一边盯着别人干活，可以说是很惬意了。 “哟，小老头。”鱼月初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 看是月初来了，那摇摇椅上面的老头子以不符合他这年纪的身手，一个鲤鱼打挺直立起身，让温茯苓在心里暗暗喊了一句： 精彩！ “这不是月初姑姑……阿月初姑娘吗，今天周老板想吃什么？我马上就做！”小老头站到二人面前时，温茯苓才发现，这个老头居然这么高，大家都知道，人老了之后，身高会有一定程度的缩水，让人显得瘦小干枯，但眼前的老头子可不是这样，他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打十个小伙子都不成问题。 同小老头的热情相比，月初的态度就很是冷淡了，甚至有一丝不那么尊老爱幼的嫌疑，她毫不客气的说：“今天周老板不吃，是我们两个，这是茶馆的新店员温茯苓，第一次来，你给她做点好吃的，你拿手的那种，别太油腻，别太慢，我们一会儿还有其他事情。” “好嘞！您且等着！”小老头的笑脸像一朵绽放的菊花，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却偏偏有那不长眼神的人，要过来多管闲事。 一个穿的邋里邋遢的男人，脚上的鞋像是很久没刷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身上的古龙香水味，他眯着眼，对着小老头说话，眼神却只定格在鱼月初和温茯苓的胸上，却还以为别人眼睛瞎，都看不到呢。 “我说田大爷，这小丫头片子一点也不知道尊老爱幼，对您一点礼貌都没有，你这态度也太好了点吧？”男人话里话外似乎都站在小老头的角度，在替他打抱不平：“要不要我替你教训教训这小丫头两句？” 鱼月初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老头眉毛刚竖起来，一直沉默寡言的徒弟或者是儿子动了，他包包子的手向前一送，傻乎乎的笑：“大哥，吃包子啊？” “不吃，你别打岔……” “不吃就滚蛋，这么大人不知道吃饭要排队么？”人畜无害的的样子在听到男人的回答后，立马变得恶声恶气，果然是川省人，人人都会变脸。 “你怎么说话的啊？”男人先是不满，但对比了体型和实力的差距，肉眼可见的怂了，扭头把矛盾对准他自己以为的弱女子：“这俩丫头片子也没排队，还直接进厨房了，你怎么就说我，不说她们啊？” “哦~我知道了。”男人冷笑的拖长声音，自说自话，还要煽动周围的群众，想利用群众的力量占据舆论高地：“是不是你看这俩丫头片子长得好看，就想卖个人情，给她们插队？就算我同意，排队的阿姨们也不同意！阿姨们，你们说对不对？” 阿姨们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让他自己尴尬。 小老头也从一开始眉头竖起，准备破口大骂的状态下，变成看猴子的眼神。 那男人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儿，他徒劳的做着手势，比比划划，但每个人都无动于衷。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啊？！” 眼看着邋遢的男人即将崩溃，他身后的阿姨，嫌弃的伸出手拍了拍他，好心提醒他：“大兄弟，以你的年纪，还敢叫我们阿姨，胆子太肥了。” “就是啊，”包包子的男人，一脸憨态，但说话杀人诛心。 “而且我姑奶奶指使我爸做事儿，又关你什么事？你算那头蒜啊？” 第26章 半个饽饽(上) 早上看猴，有助于身心健康。 男人最后早餐都没买，灰溜溜的走了，阿姨们旗开得胜，喜气洋洋，一会儿买早餐，都要多买一些。 小老头开店其实主要还是为了周老板，服务周围街坊，只是捎带着，却不料生意越来越好，索性将摊子交给不成器的儿子闺女，除了周老板有需要的时候动动手，已经提前退休，快乐生活了。 在得到了新员工温茯苓不忌口的回答，小老头回到厨房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只教温茯苓乘兴而来，满意而归，绝对不能落了茶馆人的口碑。 “这位大爷，看上去好厉害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茶馆来人，自然有雅座，小老头的饭店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这个包间很小，最多只能坐六个人的样子，但该有的装潢布置一应俱全，温茯苓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熟悉。 比起温茯苓第一次来有些拘谨的样子，鱼月初就很熟门熟路了，她拄着下巴，并不回答，只是笑眯眯的说道：“小茯苓，刚才害怕了吗？” 温茯苓摇摇头，虽然比起寿命，她肯定不是对手，但比起倒霉，她还是很有话语权的：“习惯了，这些都是小意思了。” “我们茯苓好厉害啊。”鱼月初的赞美说来就来，都不带打草稿的：“你不好奇为什么小老头的儿子叫我姑奶奶吗？” “不好奇。”温茯苓诚实的回答道：“好奇心会让我变得更倒霉，我从来都不好奇。” “你这样的，在话本里只能当路人甲。”鱼月初笑着扭了她的鼻子，轻轻的，只是表示亲昵，一点都不痛。 “为什么？”温茯苓不解。 “如果那书中的人物，都像你一样，一点好奇心也没有，那故事要怎么继续下去呢？”鱼月初开始传授自己的歪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不觉，鱼月初和周老板越来越像，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应该这样。”鱼月初清了清喉咙，学起了茯苓说话：“月初姐姐，这小老头的儿子为什么叫你姑奶奶呢？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呢？你们真的是亲戚吗？求你了，人家真的很想知道嘛~” 温茯苓惊呆的看着月初，觉得她被人穿越了。 对上小茯苓震惊的眼神，月初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故作淡然道：“我刚刚只是用了夸张的方式在给你做示范。” 于是温茯苓重重的点头，表示她知道了，而且相信了。 “我和小老头呢，当然没有亲戚关系了，一看年纪就不对。”鱼月初赶紧转移话题：“但我和他的确很有渊源，因为他曾经是我招来的阳馆员工。” “你看着包间的装饰，是不是很熟悉？”鱼月初纤细的手指拂过墙上的装饰，怀念道：“其实现在阳馆的装潢，在20年前有所改变，已经不是我刚来的时候，那个记忆中的样子了，但这个包间，却还有几分当年的影子。” “原来是这样啊。”温茯苓恍然大悟。 “那时，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年代。”鱼月初的回忆浮现，显然并不美好，于是她明媚动人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只留下淡淡怅然。 ------------------------------------- 人活着，其实就为了一口吃的。 但人活着，只为了一口吃的，那就完了。 田跃进是个孤儿。 但他也不算是个孤儿，因为他只是爹死了，家里还有一个卧床不起的老娘。 乡亲们经常说，他这个娘，还不如死了，因为娘死了，他还可以去投靠亲戚，毕竟一个半大小伙子，也算是个壮劳力，能算工分不是？ 但田跃进自己可不愿意做个没娘的孩子，这个时候，村里人还不知道未来有一首歌会唱着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但小田跃进上过几天学，还是知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个道理的。 他每天睁开眼睛，就去山上打柴火，捡野菜，找一切能换粮食能下肚的东西吃。 家里所有的存粮，都在父亲去世时操办入土时用没了，老娘重病，又花光了家里仅存的余钱。 然而还是个孩子的田跃进不知道，马上一场遍布华夏的天灾人祸，就要来了。 饥荒。 不是国外的那个游戏，不是历史书上你总是背不下来的那一段文字，而是真真切切，曾经存在过的一段时间，一道伤疤。 “给！”田跃进长得高，上学的时候，隔壁村的坏孩子，经常欺负他们村子的姜小秀，他仗义出手帮过几次，没想到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姜小秀居然回报自己了。 冬天学校是不上课的，为了省柴火。姜小秀这个半大孩子没事做，也被家里指派到山上划拉柴火，但和一穷二白的姜小秀不同，老姜家会给孩子带一大块儿黑面饽饽，死面的那种，特别顶饿。 于是每天姜小秀上山后，趁别人不注意，都把这黑饽饽砍下来一半儿，救济恨不得啃树皮的田跃进。 送饭之恩，田跃进记在心里，但现在他没有能力，只是个睁开眼睛就要合计今天的口粮在哪的小孩子，所以只能默默把这份恩情暗自记住，有朝一日能够报答姜小秀。 这半个黑面饽饽，田跃进舍不得吃，他背着柴，捧着雷鸣一般的肚子，回到家里，烧一锅开水，把黑面饽饽一点一点烤热了，掰碎了，加点咸盐菜干，熬成一大锅乌漆嘛黑的糊糊，先把病的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老娘喂饱了，再把剩下的糊糊喝的一干二净，如果还没饱，就再烧点开水涮涮锅，闭上眼睛等待第二天的来临。 但是好景不长，天气一天天的冷，干活体力消耗大，姜小秀每天只吃半个饽饽，经常回家时已经饿得不行，终于有一天，本就身子骨不怎么硬朗的他背着柴火晕倒在了家门口，纸终究包不住火，姜家老人发现了姜小秀每天都把自己的口粮分给田跃进的事。 姜小秀病的糊里糊涂，说不出话。姜家老人根据二人的身高，自然而然的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田跃进欺负了姜小秀，抢了自己孩子的饭，才让好好的孩子饿成了这样！ 姜家姆妈性格急躁，护儿心切，还未和自己孩子证实，就急三火四跑到田家的小破屋子，田跃进照常上山砍柴，家里只有田家老娘自己。 也不知姜家姆妈到底都骂了什么，那一天，田跃进没能等到姜小秀，回到家时，老娘的尸体挂在房梁上，早就冻硬了。 田妈妈，拖着病体残躯，上吊自杀了。 第27章 半个饽饽(下)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就让小老头自己和你说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敲门声打断了故事，小老头笑眯眯的端着托盘，盘子上两碗看着就好吃的粗面，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温茯苓是个北方人，只是对川省早餐有所耳闻，并没有亲自尝过，她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田跃进，等着他介绍。 “月初姑姑，茯苓姑娘，这是我的拿手小吃甜水面，在我们这边的小吃中，不算特别辣，我怕茯苓姑娘第一次吃会不习惯，特意选了这个。” 原来这个就是甜水面！ 眼前的碗中，小孩食指粗细的面条上面裹满了佐料，粗粗看上去，能分辨出芝麻花生，以及多多的辣子，温茯苓忍不住举起筷子，只觉得麻辣鲜香中，那浓郁的芝麻酱包裹着白糖的甜蜜，让那冲动的辣意也变得温柔起来，而面条既顺滑又有嚼劲儿，等温茯苓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把面全都吃完了。 “怎么样，好吃吗？”田跃进一脸慈祥。 鱼月初虽然吃的比温茯苓优雅，但是速度也没有慢，基本上和温茯苓前后脚，也吃的一干二净，空空的碗里只剩下酱汁，这可能就是对厨师本人最好的赞赏了。 将吃完的碗筷收拾了，鱼月初反客为主，招呼忙前忙后的田跃进坐下，直接说道：“既然之后就没什么活儿了，不如给后辈讲讲以前的故事？” “那感情好啊，”田跃进答应着，让儿子忙活完，给自己弄点茶水进来，然后坐到二人身边，一脸回忆之色：“你们刚刚说到那了？” ------------------------------------- 当第一场雪落下，静谧的盖满村头的新坟，小田跃进背上为数不多的行囊，准备到远方寻找亲人。 他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故乡，故乡埋葬了他的父亲母亲，他不愿也静悄悄的死在这儿，所以只好逃离。 走的时候，姜小秀悄悄找到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等他哭完，将结成冰的泪水从他脸上摘下，没有怪他，也没有说原谅他的话。 怪谁呢？ 一切只能怪老天爷，造化弄人，阴差阳错。 他以前发过誓，将来有一天，一定要报了姜小秀的恩情，现在恩情还在，还在…… “小秀。”他走之前握住他的肩膀，比起脸蛋稚气的姜小秀，田跃进虽然高他一个头，但整个人瘦成骷髅，已经有点像那些整天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大人了。 姜小秀被他这么郑重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其实还是个小孩子，不懂那么多，眼前发生的变故都只能懵懵懂懂，只知道似乎是因为自己，导致大进哥要去找亲人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我要走了，如果有一天我混出个人样了，就回来找你，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但是，你也记住，我只记住你的恩情了。” 田跃进瘦长的身体，远远的，像是水墨画的墨点，越来越远，远到姜小秀的眼睛又开始流出眼泪水了。 他不明白大进哥走的时候，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一字不差的复述给家里的父母听，父母已经几天没笑了，姆妈听完姜小秀的话，紧紧的抱住她，姜小秀呆呆的，他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面的故事，似乎就没什么好讲了。 田跃进没能找到亲人，饿得昏倒在雪地里，一个穿着红色马面裙的女子撑着油纸伞，出现在他的身边。 “你来太极茶馆做工，做七休一，管吃管住。” “能吃饱饭吗？” 饿得昏头涨脑的田跃进管不了那么多，只说出自己最渴望的事情。 他听见女子轻轻的笑声，悦耳动听，从此便开始自己传奇的一生。 “只是吃饱，要求那么低吗？” 说道这里，田大爷一拍茶缸，咂咂嘴道：“我那时候要是说点别的，现在可能就不是个厨子了？” 温茯苓不知道这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周老板面试的时候，问了月初姑姑两句，直接就找了个鬼御厨教我，让我给茶馆当厨子了！” 那我现在是泡茶小妹，干的不也是厨子的工作？ 温茯苓没说出来，说出口这情商可太低了。 “当个厨子有什么不好的。”鱼月初安慰他：“我看着你一路走来，从小朋友到小伙子再到小老头，从跟在我屁股后面当跟班，再到现在独当一面，你其实很有做厨师的天赋，不是吗？” 田大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把自己多年的郁闷倾吐，说出来人也豁达了不少：“其实还得要感谢月初姑姑，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能帮的上你们，只要你们来，我随时给你做好吃的。” “我可是不会客气的。”鱼月初吃过后，脸上的倦容也消散了不少：“在这尘世，我也只能吃你做的菜，不找你找谁呢。” “哈哈哈哈……”田大爷开怀大笑，过去曾经遭受的苦难，磨砺，都在这笑声中消散了。 “那田大爷，你童年好友，那位姜小秀，最后怎么样了？” “小秀啊。”田大爷感叹道，他喝了一口茶水，自从周老板陷入沉睡，他与茶馆解除在内工作的契约，出来结婚生子，找寻姜小秀这件事，就变成他心中无法落地的一块大石，一日找不到小秀，一日就不得安眠。 他害怕自己找不到，更害怕自己找到。 “等我好不容易找到小秀的家，小秀的孩子告诉我，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面对故事这样的结尾，温茯苓不禁怔然。 田大爷倒是想的开：“我把当初砍柴的山承包了下来，转移给了小秀的后代，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那小秀大爷，有没有留下关于您的只字片语呢？”面对故事这样的结尾，总是让人不甘心的，温茯苓头一次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最后啊。”田大爷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门口包子升腾的热气和行人急匆匆的脚步，汇聚成一幅生动的图画，自家的饭店门口排着队，每个人的脸都白白嫩嫩，生机勃勃。 “小秀的孩子说，他去世前吵着要吃东西，好不容易给他买来了，他又不肯吃了，只是看着。” “那是饽饽，黑面的饽饽。” 【作者题外话】：谢谢各位兄弟的支持，大家如果想在书里跑龙套的话，可以带角色名字评论留言（不保证是正派哦~），本书今天开始一轮pk，大家喜欢的话请多多用票子砸我，让票票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28章 猛狗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鱼月初和温茯苓走后，只留下无所事事的周老板自己，这个本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妖，直接把阳馆关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美滋滋的泡茶，逍遥自在去了。 反正他是老板，他想怎么做，似乎都可以。 正悠闲自在着，之前温茯苓来办公室学习泡茶，唯一那面看上去空空如也的墙面开始闪烁，像是有人敲门似的，很有节奏。 奇怪。我也没有买东西啊，怎么回事？ 他狐疑的起身，那面空白的墙化作一道柔和的光幕，四个不同颜色的狗头人手里大包小裹，身后还有一辆国产之光五菱面包车，上面印着流光溢彩的三个大字‘猛狗送’！ 说是狗头人，其实只是他们的脑袋有不同程度的兽化，其中有一个还是鬼魂形态。 “咦，”周九易和这几位狗子也是老熟人了，他伸手揉了揉鬼魂形态的狗头，耳朵还是那么有手感，被揉的狗头人露出了狗子们经典的笑脸。 “大黄，怎么才几天不见，你就变鬼了？”周九易边揉边诧异的问道。 大黄的名字在狗子中很普通，但名字这东西，也不是所有的狗子都能拥有的，他哈赤哈赤，一边笑着一边回答：“前两天去尘世送快递，有个大哥担心不下自己的女儿，加急托梦，我送快递的时候看到她女儿要被车压死了，我一着急，害怕快递送不到给差评，就忘记自己是个半妖，一个肉身冲撞，把他女儿给救了。” 周九易无语，该说这狗子善良好呢，还是憨憨好呢？ “那你这托梦快递也没送成，人家不还是给你差评？”周老板双手用力rua狗头，其他狗头人对大黄投以羡慕嫉妒的眼神。 大黄被揉的飘飘欲仙，整个狗生似乎到达了巅峰：“没，没事，猛狗送知道我见义勇为的事，决定继续聘用我为员工，而且还拓宽了业务，以前我只能给鬼托梦，现在我还能给鬼送实物快递了，嘿嘿嘿！” 看到傻乎乎的狗子，好像一点没有被耽误的样子，就连凡事都要算计一二的周老板，也忍不住关心他了：“那你下辈子投胎到哪家，都打点好了么？你们猛狗送的工资，可不够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啊。” 边上的狼青狗头人进化的比较好，只留下一对狗耳朵，能证明他是狗头人，看人类形态时他的面相，是个英俊精明的小哥，他冷静道：“放心吧周老板，猛狗送为了表扬大黄这个典型，已经给他安排好了，排队5年，就能再投个狗胎，而且给他交换到国外，做什么国家女王的柯基。” “嗯，是个好胎。”周九易放心了，最后拍了拍大黄的头，又顺势把其他的狗头人揉个遍，这才接过他们手里满满的快递。 关门，拆快递。 女装。 女装。 还是女装。 而且还都是他周大老板尺码的女装。 周九易此时此刻，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想法，但他又不愿意相信，他亲爱的月初能对他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来。 他打开了自己的购物软件，软件那头的店主，还不知道和她做交易的根本不是人，一脸热情的打着招呼：“亲亲，您定制的190身高的洛丽塔女仆装我们这边显示亲亲已经签收了呢，如果喜欢的话记得给个好评哟，秋咪~” 于是周九易看着手里的通讯玉环，陷入了沉思。 正当他沉思时，朱野还处于膨胀期的大脸投影，突然冲到他眼前。 “你丫的，吓我一跳！”周九易还在研究女装怎么穿，根本没想到朱野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一点提示都没有，这通讯玉环还是大米的呢，太不智能了。 但这也怪不了人家，他忘了，之前他把朱野设定为唯一的亲密联系人，亲密联系人在给他拨打投影通话时，根本不用他接，只是因为朱野基本不给他打电话，所以他年久失修的脑子才忘记了，并且把锅甩给无辜的通讯玉环上。 朱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那肿了一倍还多的猪头，就是最有力的控诉。 但他也不想想，周老板是什么人？他会因为这点伤势，就感到心里愧疚吗？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所以，还是朱野自己率先打破这沉默：“不出你所料，金鼠王那个嘴里没个把门的家伙，把昨天的事宣扬的三途界，地府，人人皆知了。” “现在这帮家伙，年纪都太小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社会险恶。”周九易得意的哼哼：“你脸上的伤，最好等两天再消，做做广告。” “九哥，你有没有想过，我好歹也是堂堂一届妖王，顶着这一头伤，很没面子的。”朱野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很委屈？”周九易看着他。 “嗯。”朱野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有眼神，更加委屈了。 两人默默的对视片刻，周九易感慨道：“朱野，你的演技进步了。” “哪里哪里。”朱野也笑了，但却谦虚的寒暄道：“在你的影响下，我只是更加不要脸了而已。” “不错的。”周九易毫不犹豫的跟进：“做妖呢，就是要脸皮厚，脸皮厚又分好几种境界：自己觉得自己脸皮厚，别人也觉得你脸皮厚；自己脸皮不够厚，别人也觉得你不够厚；自己不觉得自己脸皮厚，别人却觉得你脸皮厚；自己和别人都不觉得，你脸皮厚，但确实比较厚。朱野，你什么时候把脸皮练得和我一样厚，你就厉害了。” “那我可得学了。”朱野终于还是破功了，谁能比周九易脸皮厚？ “木夕夕怎么样了？” “她什么也不知道。”朱野回答着：“我把咱们打架前，你给我的疗伤药给她吃了，现在身上的伤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她的功力会再进一层。” “那你怎么不去她床前守着？”周九易奇怪道：“你难道不怕她醒了生气？” “我为什么要怕她生气？”朱野也一脸奇怪。 “没道理啊……”周九易狐疑的围着他转了一圈：“就你这样的男妖，要长相没长相，要情商没情商，凭什么你这样的男妖，能娶到漂亮妹子当老婆？” “大概是因为，我既有实力又有钱吧。”朱野很有自知之明。 第29章 白狐皮 “别闹了，我和木夕夕因为什么结婚，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朱野不开玩笑了，周九易也恢复了正经的表情。 他先是确认一下光门，是否真的关了，然后坐下来，严肃的看着朱野的猪头。 “你丫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有病啊？”周九易一脸恨铁不成钢：“谁没有过初恋啊，难道我没有吗？但朱野，你已经结婚了，而且娶的还是我太极茶馆的人，你动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你已经在三途界昭告天下了，你有了夫人！” “木夕夕也知道，她明白的。”朱野无动于衷。 “她个小混球，她知道个屁！”周九易和朱野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暴露本性，脏话一筐接着一筐：“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我给她待遇不好吗？非得嫁给你这个猪头受罪，又不是真喜欢你，呸，要是喜欢你我就更来气了。” “别说我了，你自己还不是光棍。”朱野突然的补刀，让周老板很是狼狈。 果然，刚刚还情绪激动的周老板，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了的小鸡仔，磕磕巴巴：“光，光棍怎么了，我也是谈过恋爱的！” 扳回一城的朱野，并没有打算乘胜追击，他只是轻描淡写岔开话题，谈起了正事。 “其实我不是很懂，大家都知道，不要在茶馆惹你，为何还要我配合你演这一出戏？” “这就是你当局者迷了。”周九易煞有其事：“因为你知道我在茶馆是无敌的，所以你会觉得我这么做没必要，但是别人不知道，我的那些仇家只知道回到茶馆的我比在外面强，但是强不等于打不过。” “怎么，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茶馆闹事吗？”朱野不以为然，但以前霸气的表情出现在现在的肿胀的脸上，颇有喜感。 他其实到现在，也不是很理解周九易联合自己演那一处戏的脑回路，但即使是不理解，他也还是做了。 男妖之间的信任，不用太懂。 周九易摇摇头：“新生代的半妖崭露头角，他们冲动，容易愤怒，也容易被人利用，仅仅靠着老一辈的叮嘱，根本起不了作用，唯有打败强者，才能让他们避其锋芒，少来作死。” 朱野觉得自己白挨揍了：“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我多往你这儿跑就行了，不是吗？” 周九易神秘一笑：“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你听我细细同你说……” ------------------------------------- 木夕夕醒了，昨晚上的记忆回笼，她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伤势仿佛从来都没存在过。 三途界和尘世还是很好区分的，淡红色的天空无论看了多少次，木夕夕都不习惯，但更不习惯的，却是自己半妖的身份。 她先是到梳妆镜前，把自己最讨厌的耳朵按进去，下意识用手搓搓脸，才发现自己又被动物的习性左右，厌恶的看了看自己满是粗茧的手，掏出昂贵的护手霜仔细涂抹半天才罢休。 有些经历，即使你以后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连你自己都忘记了，但身体的一部分还是会诚实的反馈出一切，哪怕那是你不想记起的。 就像木夕夕的手，即使她再怎么保养呵护，也没有办法和从没有干过活儿的妖去比较，满是狰狞的冻伤粗茧，即使已经过去了百年，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抹除。 在茶馆的时候，周老板曾经提议，帮她解决这个烦恼，但她那时就是因着身体上的一份苦楚，才赢得周九易的怜惜，所以拒绝了，现在想祛除，已经来不及了。 门外庭院传来声响，她的兽耳又忍不住出现了。 她摸索着走出门，发现看似穿着一身朴素，但其实全身上下都是法宝的朱野站在院子里，看样子，似乎已经等她很长时间了。 “你要走了吗，朱野王。”木夕夕的称呼很奇怪，还是和以前在茶馆工作时那样，叫自己的丈夫朱野的尊称。 朱野在原地踌躇，似乎在犹豫，他看着自己娇小可爱的妻子，好久才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可以看看她吗？” 木夕夕眉眼间的天真和笑意迅速消失了，她不看他，只是看着朱红的坞墙，还有抽芽的柳树。 “她不会那么快苏醒的，你知道。” “我知道。”朱野似乎有些急切：“只要你损失一部分生命力，还是……” “我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木夕夕红着眼圈，倔强的喊道：“昨晚我还担心你，白白受了伤，你不关心就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作多情。现在你还要我损失一部分生命，只为了让你看她一眼！” “我们当初结合，立下过誓约的。”朱野无动于衷，他和她都是一丘之貉，或者说木夕夕现在卖力的表演，只是他玩剩下的，但面对木夕夕这样动情的表现，他多少看上去有些冷酷。 冷酷的朱野让木夕夕一下子清醒了，他们之间本就是为了个人利益结合的，于是她也面无表情的说道：“就算你已经帮我完成的我的诉求，但你也知道，还没到时间。” “是啊，还没到时间。”朱野喃喃自语，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狐皮，递给木夕夕，叮嘱她：“我要出一趟远门，办点事情。我的东西你都知道在哪，修行的灵石不够就拿，” 他想了想，以木夕夕平日里的为人是不会亏待自己的，朱野不禁失笑，到头来还是被她不经世事的天真皮相迷惑，让他居然多出这么多唠叨。 “如果我一个月还没回来，你就去茶馆。” 说完这话，朱野不再啰嗦，他轻喝一声，转头踏空而去，不消片刻便失去了踪影。 木夕夕双手紧紧握住朱野给她的白狐皮，眼中闪过憎恨，愤怒，悲伤，最后汇聚成一片虚无的空茫。 大仇终于得报，但自己的余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将华美的白狐皮，披在身上，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院子里出现一只白色的狐狸，那只狐狸披着那张白色华美的狐皮，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第30章 霸道总裁 鱼月初和温茯苓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小老头田跃进，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人影匆匆。 不知不觉，人间已经三月末，街道两旁树木葱茏，芳菲如故。偌大繁华的都市，人来人往，虽然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但偶尔投过来的一瞥目光，也会让温茯苓觉得不自在。 鱼月初活了上百年，对这些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但温茯苓已经开始扯她的袖口了。 “月初姐。”温茯苓请求的目光像小狗小猫饿肚子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既然还早，要不我们先去附近的商场，买些衣服？” 好像是怕鱼月初不同意，她匆忙找个理由：“你看，马上就要到夏天了，我们也应该买新衣服了，你说是不是？” 本来鱼月初还想逗逗她，但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顺着她的意去了，不然，她可真害怕茯苓当场哭出声来。 “那好吧。” 王家广场。 温茯苓和鱼月初两个人，应该是这商场第一拨客人，此时商场大门入口处，除了他们两个，都是穿着各式商场员工服的员工，偶尔几个，还是去kfc家买咖啡的社畜。 看着那几个买咖啡的人，那麻木的眼神和青紫的黑眼圈，温茯苓的身体仿佛被激起了什么肌肉记忆，不寒而栗。 鱼月初此时正看着商场，心里暗自兴奋，她已经好久没有逛街了，有人说，现代女人爱逛街，是因为从古至今，女人们在外面行走的机会少。古代女子规矩森严，没有夫家允许，不得抛头露面，而鱼月初出生在对女子最为苛刻的大明，自然对逛街这种事，更加热爱。 处于兴奋中的月初没注意小茯苓看到买咖啡的人之后，露出的呆滞神情，她们亲亲热热的，像一对真正的姐妹花一样，直奔着潮流女装区前进。 是美女。 王小美是个每天都要为了业绩而发愁的年轻人。 嘴笨，不会抢单，不会拍马屁，只知道勤勤恳恳低头干活的老黄牛，是没有办法在这种靠提成养家糊口的服装店生存下去的。 如果今天再没有业绩，她就要被单位无情的辞退了。 但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因为她对待每一位顾客都细心耐心，而且眼光独到，她搭配的衣服顾客都很满意，因此，每次她服务后的顾客，最后都和她成为了朋友，也是她走到哪带到哪的死忠粉。 早晨开店，所有人都很松懈，也不奇怪，这个时间太早，一般很难有人来买东西，即使进来了，也只是看看就走。 但王小美依旧站在最接近门口的位置，因为每一次开单的机会，对于她都很重要。 今天和她一个班的同事和她关系不错，还好不是那个眼光很毒，总爱抢自己大客人的小红。 这时，温茯苓和鱼月初，正朝着这家店走来。 是美女呢。 虽然穿的怪异，脸上没化妆，离近了之后，好像矮个子的嘴角还有可疑的辣椒油痕迹，但还是美女呢。 现代人每天被明星网红偶像包围式轰炸，审美门槛有所提高，但很多人在现实中，其实很难看到真正的美人。 注意，男的女的都算上。 即使是整日在商场里，见多识广的王小美也要承认，这二人是她见过的人中，最美的两个。 这两人一个娇怯，一个明媚，而且还有最萌身高差，除了穿的奇奇怪怪，简直就像一对小情侣。 虽然觉得，这两人很大可能不会真的买衣服，但王小美本着职业操守，还是微笑着上前一步，为二人服务。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鱼月初也不客气，在茶馆加班的日日夜夜，她早已在心中逛过无数次街了：“这条裙子黑色的，这件上衣黄色的，还有这件白色的，按照我的尺码，给我找一件。” 还没等王小美反应，她又开始给温茯苓挑选：“这件米色的外套，还有这件海军蓝色的水手裙，按照她的尺码，也都找一件。” 王小美果然很有专业素养，一打眼，就能看出二人的尺寸，她也不废话，立马给二人拿好衣服，送到换衣间里。 茯苓试好衣服，犹豫的出门，她觉得裙子稍微有一点点短，以前她不是穿裤子，就是穿到脚踝的长裙，这样到膝盖的裙子长度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鱼月初已经在镜子前臭美半天了，而且这已经是第二套了。 “哇，月初姐你好美啊。”温茯苓眼前一亮，在茶馆里，鱼月初不是明制汉服，就是旗袍，再不就是马面裙百褶裙，从来没穿过现代装，如今一穿上，即使她只是随意，并没有杂志上模特那样凹造型，但却也不比他们差多少。 “我就知道这套很适合小茯苓。”鱼月初听到声音，看到穿着水手服的茯苓，觉得差点什么，又问一旁等候的王小美：“你们家有没有配套的袜子和鞋？” “当然有，您稍等。”王小美现在即使再迟钝，也知道这两位能给她开张了，她忙不迭把鱼月初要的东西准备好。 果然同月初想的那样，这种温茯苓从来没尝试过的岛国风格穿搭，其实很适合她这种无害又绵软的姑娘，鱼月初满足了，像一个真正的霸道总裁似的打了个响指：“她身上的，都包起来。” “诶？”温茯苓惊讶：“月初姐你不买吗？” 换衣间里，看身边没有外人，鱼月初才和她解释：“我其实不用买衣服，喜欢什么从杂志上剪下，烧了就好。省钱。” “可是你……”温茯苓不知道，还有这种操作，虽然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 “杂志上的衣服，虽然不如店里这种精致，穿几天就坏了，可以你想啊，我既不用洗，而且没穿几天，就能换新的，为什么一定要花钱买呢？”鱼月初如果是人类姑娘，那一定是居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这省钱技巧，让温茯苓自愧不如。 “那也买下来吧，毕竟你看上去就很喜欢。”温茯苓没有想太多，直接一记直球：“而且你穿它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可是那还得多花钱……多浪费……” 不理会鱼月初的碎碎念，温茯苓头一回硬气地冲到王小美面前。 “把刚刚那位试的衣服，”她一挥手，“全部给我包起来！” 第31章 狐狸的关东煮 人鬼殊途。 这句话充分道明了人在变成鬼之后，与原来的生活，是有多么的不同。 当人类死亡，吐出最后一口空气，灵魂飘飘荡荡，循着指引回归地府，地府的牛头马面会一一核对登记，就像婴儿刚刚出生那样，在蒙昧未知之时，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 买了衣服，鱼月初还在和不明所以的温茯苓解释：“你看我天天穿的那些衣服，其实都是从地府的黄家成衣铺买的，尘世里那些款式新颖的衣服，想穿的话只能从纸上剪下来烧了我才能穿，但一般穿一次就烂了。” “那我们刚刚买的衣服，你也不能穿吗？”温茯苓很可惜。 “穿倒是能穿啦。”鱼月初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要麻烦你烧给我了，一件能穿一个月左右吧。” “那就不亏！”温茯苓开心了起来，然后又有了新的疑惑：“可是月初姐，你明明看上去和活人没有区别啊。” “你也说是看上去。”鱼月初解释道：“我们这样与茶馆签订了合约的员工，毕竟还是比正常的鬼怪幸运的，因为我在这家茶馆工作了数百年，也得到了不少福利。比如，我可以短暂在尘世以人类的状态行走，可以吃人类的饭，但必须是同样身为茶馆员工的小老头做的，可以穿人类的衣服，但也得是你烧给我的。” “而那些在地府的鬼，他们的衣食住行，都要在尘世的子女烧给他们，他们才能享用。” “那我父母……”温茯苓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有些着急了：“我现在给他们烧，还来得及吗？” “你先听我说完。”鱼月初很理解她的心情：“现在尘世不是不允许烧纸吗？因为破坏环境。” 不，还因为这是封建迷信。温茯苓在心里悄悄哔哔。 “所以地府在新任阎王的改革下，统一了复杂的地府货币，新到地府的鬼魂统一管理，不管生前层次地位，贫穷富贵，通通以身上因果孽障衡量，来分配居住地点和投胎先后。” 提起这一任阎王，鱼月初语气里很是欣赏：“虽然目前的变革还有很多阻力，不过，能教育出你这样的孩子，你的父母在地府等待投胎的这段日子，生活应该是是不会差的，放心吧。” 温茯苓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觉得心里的郁郁此刻似乎都已经消散，对父母难言的愧疚，在得知鱼月初所说的地府一景后，此刻终于消散了许多。 爸，妈，谢谢你们养育了我。 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却没有报答过你们什么。 祝你们以后一切都好！ ------------------------------------- 太极茶馆的周老板悄悄溜出门。 在厨房里鼓捣了半天，也没弄出点看上去能吃的东西，最终饥肠辘辘的他毅然决然的乔装打扮，穿着一身龙纹双面绣藏青色汉服，带上斗笠，出门去也。 此时是尘世的白天，却是地府的夜晚，天空像是姑娘害羞时滚烫的脸，隔着层层叠叠的白纱，隐隐绰绰，虚幻，迷惘，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如果说尘世的风景，自然和人工巧妙融合，齐头并进，那地府的一切都像是依托在烟雾和虚无之上，飘飘然而不明所以，一切都充满了感性的歇斯底里，和冷酷之后的颓废虚假。 这样的环境，让很多新到的鬼魂很不适应，因为他们曾经都活在尘世。 几乎所有植物，都向往光明，他们被迫适应黑暗，但不代表，他们热爱黑暗。 地府的一切都像是身处绝望里盛开的花朵，那么美好，那么颓唐。 周九易肯定是不喜欢地府的，但地府有一家绝对不会出卖他的美食铺子。 一座像蜘蛛网似的团城，这是地府中最鱼龙混杂的两望郡，它接壤地府和三途界的倪傲洲，思明洲，也有尘世海市蜃楼的通道。这里的每一条小巷上空都像积木似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火柴盒似的住户，这里的住户什么成分都有，有尘世混不下去的道门，也有三途界个别妖族排斥厌恶的妖，但更多的，是地府里不想投胎，也不想改变的懦弱鬼魂，和没什么本事的半妖。 这样的地方，看似一片死寂，其实却更像尘世的生活，有一种别样的生机勃勃。 周九易带着斗笠，出现在这里，深夜时分外面没有什么人，即使有，这地方的住户出门大都遮蔽容貌，所以斗笠根本不稀奇，也不值得关注。 周九易走到一条小巷的入口，好久没来了，他有点叫不准到底是不是这里了。 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语，手里不停掐算，可事关他自己，算的不是很准，这让他陷入选择困难症。 “不管了。”肚子里的馋虫勾着他，他决定跟着自己的本心出发。 阿藏今天依旧很忙碌。 他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但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 “来10串鱼板，20串菘菜，20串豆腐节，鸡肉，牛肉各50串。” “周老板！”阿藏的眯眯眼快速看了眼自己摊子周围，有没有可以的妖或者鬼，很好，巷子里空空荡荡，连片树叶都没有。 周老板坐在阿藏自己组装的小凳子上，一米九的大长腿似乎有些无处安放，他看周围没人，把斗笠放在另一张凳子上，有点奇怪阿藏怎么又一眼认出来他了。 “现在的半妖还是鬼，都管这叫白菜，就你一个嚼文嚼字的老妖，还愿意来我这小摊子吃喝。”阿藏生无可恋的脸是天生的，此时他虽然语气很激动，但嘴角却还是向下，苦苦的。 “别把斗笠放板凳上，来，给我我给你挂起来，脏。” “没事，我不在意这些。”周九易的眼睛只盯着那小摊子上的吃食：“你的拿手菜炸小香肠卷还有没有，给我来点儿。” “没了，我给你来点别的，”阿藏麻利的把周九易要求的吃食放进汤里，一脸殷勤的献宝：“我研究的新品，狐狸的烤鸡翅。” 小吃摊的狐狸旗在风中摇晃，汤料的暖香附和着两望郡上空的微光。 【狐狸的关东煮】 周九易龙飞凤舞的大字，被阿藏用法术保鲜固定再加固，在一缕光的照射下，还像新的一样。 第32章 儿子 阿藏是一只藏狐。 藏狐虽然很像是别的地区的妖族或者动物，但又的确是华夏的土著。 就像阿藏开的关东煮店，有一段时间，经常有鬼来莫名其妙的找茬搞事，行为过激还砸了他的摊子，就因为他开的是岛国的关东煮摊子，但他也没法和这些不讲理的鬼说道理，因为他太弱了。 弱小是原罪吗？不见得吧。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思考狐生意义，什么狐族分裂，是生存还是毁灭，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周老板大快朵颐，没有发现少年藏狐之烦恼：“阿藏，再来一份。” “啊？哦，周老板是要鸡翅还是？” “我全都要！”周老板对这小摊子，可能是仅次于阿藏的熟悉了，他指使着阿藏做鸡翅膀，自己倒上鲜香麻辣的调料，一串一口。 “你这摊子，要是还有酒就更好了。” “可不敢。”阿藏的四方面瘫脸不管什么时候都充满苦涩，但现在却是真的难受：“先不说现在的阎王不让卖酒了，就算让我们卖，我也不敢，我这摊子可经受不起再被人砸了。” “怎么了？”周九易暴风般吸入的速度慢了下来：“说出来，我听听怎么回事。” “哎，一言难尽。”阿藏弄好鸡翅递给周老板，自己也坐下，他身材矮小，坐在周老板边上就像爸爸领着孩子似的，这夸张的身高差，已经不是一个头的问题了。 周老板也顺手摸摸阿藏的头，可怜的藏狐，头顶似乎都要秃了。 阿藏在心里默默吐槽，如果周老板少摸两下，自己秃头的速度还能慢一些。 “我这样的狐，没有颜值，没有实力，所以也没有妹子。”阿藏先是概括了自己的近况，用自嘲的口吻说：“所以三途界天天宣扬的找个人类妹子生幼崽的事，我是从来没想过，只想老老实实的守着摊子，和客人谈笑几句，安分守己过日子。” “可就因为我的长相，我干的营生，就被那些不知道哪来的鬼当做借口来搞事。”说到这儿，阿藏一脸委屈，但还是面瘫脸。 “谁说关东煮就是岛国专属的啊？不能因为我的长相比较混血，就说我是外国妖怪啊！” “噗！”周老板被阿藏的面瘫脸逗的一乐，引来阿藏的控诉。 “周老板，连你也笑话我。” “没有没有，你继续。”周老板用食物压下笑意：“报无常了没有，这样的鬼难道不应该去孟婆那儿看锅？” “虽然地府的无常大人，处理了那些鬼，但我还是很委屈。”阿藏还是面瘫脸。 “行了行了，”周九易不要脸的借花献佛，把自己刚才手抖掉在桌子上的鸡翅膀递给阿藏，而且这鸡翅膀还是阿藏自己做的：“吃吧吃吧，吃到美食会开心一点儿。” 阿藏接过鸡翅，他完全沉浸在情绪中，没看出这是周老板掉在桌子上的，吃的吭哧吭哧的，一只狐狸无法抗拒鸡，这是刻在基因的秘密。 “阿藏你呢，如果实在无聊，可以没事来茶馆转一转，”周九易放慢吃东西的速度：“天天守着摊子，也没个人说话，你又不是只靠着这一个摊子生活，偶尔关一关，让别人惦记着，这下别人就知道你的重要性了。” “周老板，如果我关了摊子。”阿藏看着他，轻描淡写道：“那你想吃我做的东西时，可怎么办呢？” 周九易望向头顶，在地府也能看到空中一轮明月，亘古长明，万年粲然，但上面仙宫早已化作齑粉，仙人也早都不复存在了。 “为自己活着吧，我少吃一口，也饿不死。” ------------------------------------- 温茯苓带着鱼月初回到了桂圆酒店。 到了该办正事的时候，温茯苓没有像普通的人类那样，出现紧张激动的情绪，只是很平淡的对鱼月初说：“我拿身份证去退房？还是先去之前的电梯看看？” 鱼月初在心中夸奖，不愧是我们茶馆出来的员工，就是不一样。 但她却高估了人类妹子温茯苓，有的人越怂面上越无畏，还有可能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情结束才知道后怕。 马上就到了正午，即使鱼月初和普通的鬼不一样，但也要暂避锋芒，她和鱼月初走进桂圆酒店，回答了温茯苓刚才的问题：“电梯间的话，我在之前取你的随身物品时，大概看了，没什么问题，但也可能是背后的人收尾比较干净，你就按照你正常的流程走吧，不用管我。” 说完，在门开合的那一瞬间，鱼月初的身影像鱼儿跳进水波，泛起淡淡涟漪，然后消失在她的眼中。 “放心茯苓，我隐身了。你就正常走，我随时都在。” 正当温茯苓惊慌的时候，她耳边响起鱼月初的声音，小小的，像是在说悄悄话。 此时正值酒店退房高峰期，一般的酒店都会要求在正午12:00的之前退房，所以在接近这个时候，是酒店前台最忙的时候，温茯苓这样的人，不喜欢凑热闹，尤其是桂圆酒店昨晚可能接待了一个旅游团，此时的前台乌压压的围着一堆带着小白帽的游客，吵吵嚷嚷的，不是这个东西没带，就是那个出了什么问题，导游还不知道去哪了，一看就知道非常麻烦。 幸亏我和月初先去买了衣服，温茯苓庆幸，因为她眼尖的看到之前的同事蔡恒的妈妈也挤在那群人中间，万一这时候蔡恒认出自己昨天的衣服，喊住自己怎么办？ 可我们都知道，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会以人的意愿去行动，而且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概率有多小，都很有可能发生。 “温茯苓！” 温茯苓假装没听见，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哎呀！”头发被拽了一下，温茯苓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意所惊吓，温茯苓眼泪含眼圈，透过朦胧的视野一瞧，居然是个不认识的小孩儿。 鱼月初也没想到，这个小男孩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没事吧，茯苓。” 温茯苓想躲，但是最终还是没躲开蔡恒，他一脸抱歉的走到小男孩面前，把那孩子拉到茯苓身子前面，呵斥那孩子：“快道歉！” “这是你的儿子吗？”温茯苓在心里叹气，果然自己的倒霉体质，还是强呢。 “儿子？”蔡恒露出苦笑，他摇头，也是一脸厌烦的菜色：“这是我亲弟弟，蔡小米。” 第33章 铁观音 蔡恒和他弟弟蔡小米，足足相差20岁。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来子，眼珠子。 蔡小米就是蔡家二老的眼珠子，自从生了这个孩子，蔡恒的待遇每况日下，就像是白捡的那样。 其实孩子并没有多少错，脾气是被父母宠出来的。 这孩子被惯的，只要稍有事情不如意，便大吼大叫，对着别人发脾气。 以前自己孤身在外打拼事业，不经常在家，只是偶尔听到亲戚话里话外，说他这个弟弟被父母惯坏了。 但直到曾经的公司停业整顿，整个华夏被疾病笼罩，自己回父母家呆着的这两个月，他才知道，什么叫做顽劣。 蔡恒不是没爆发过，他曾动手揍过那欠揍的小子，而且是照着屁股就恶狠狠的来了好几下。 还等没打到弟弟长记性，母亲一把将弟弟抱进怀里，哭着喊着：“你先打死我再说！” 蔡恒一瞬间喘不过气了，感觉自己脑子要被气炸了。 母亲还在哭着，抱着她老蚌生珠的孩子，喊着：“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弟弟还小着，不懂事，你是做哥哥的，你要让着他。” 蔡恒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看着那个小孩在自己慈爱的母亲怀中拳打脚踢，曾经自己也有过这样温暖的怀抱，但现在一切却都恍如隔世。 幸好这时，曾经一起合作开发过的朋友，同时也是事业伙伴给他来了电话，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创业。 这让他苦闷的内心，终于有了缓解和释放的地方。 …… “这就是你喜欢又不敢说的女人，也不怎么样嘛。”蔡小米并没有和温茯苓道歉，他长得玉雪可爱，但表情却极为恶劣，温茯苓也是头一次在小孩的脸上，看到这么成熟世俗的表情。 “蔡小米！”蔡恒沉下脸，举起巴掌，那顽劣的小孩看到后不仅不害怕，还挑衅的把自己的脸向前凑了凑：“你打呀，你敢吗？”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蔡恒是个孝顺儿子，他平时是个老好人，善于权衡，人际关系维护的好，在外在家，从来都不会让父母操心，是旁人眼中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重重的呼在了蔡小米的屁股上！ 然后是接连不断，巴掌的清脆声，声声入耳，与蔡小米的呼痛声交织在一起，瞬间吸引了还在和前台掰扯的蔡母。 “蔡恒，你干什么打你弟弟！”西蓝花发型的老阿姨步伐灵敏，身手矫健，看上去一点都不像60岁的人。 蔡小米是她49岁拼了命才生下的好孩子，一定是蔡恒这孩子的问题！ “妈，”蔡恒躲过自己的母亲，大手死死按住蔡小米，一个成年男子，想压住一个小孩子，还是很简单的。 他环视四周，最后看向自己的母亲。 “这孩子，早就该揍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你蔡恒，你是不是生病了？”蔡母气的嘴唇都在哆嗦，她没法控制已经成年了的儿子，明明已经开始惧怕了，但还外强中干的扫视警告周围的人群，这时她捕捉到了无辜的温茯苓。 “你个小贱货，是不是因为你！都怪你教唆我儿子，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边说着她直冲冲的冲着温茯苓的方向而去，被蔡恒压住的蔡小米还一边呼痛，一边叫好：“对！打死她！都怪她！哎呦！就怪那个女的！” 温茯苓纯属是被殃及的池鱼，不过，这种倒霉的事情太多了，此时看事情的发展急转而下，矛盾的中心指向她的时候，她的心里不仅不难受，反而还有一丝想笑。 哈，我就知道。 就这儿？ 长得柔弱但并不是真的柔弱，虽然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病人，但温茯苓要是还没有一个老太太身手好，那可太可笑了。 温茯苓只是侧身闪过蔡老太太，和蔡恒点点头打个招呼，转身就去了前台，办理退房手续了。 本来还想上楼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惜。 还在挨揍的蔡小米，看自己的老娘不中用，屁股又痛，哇哇大哭，他口齿不清的喊着：“你等着，你等着蔡恒，我会诅咒你的，我要请霉神诅咒你……” 他这话伴随震天响的哭声，谁都没听清，就连一直打他的蔡恒也没听清这小子嘟囔了什么，但有一个人听清了，那就是隐身的鱼月初。 “茯苓，等一下。” “那个小混球有霉神的消息。” ------------------------------------- 在狐狸的关东煮店吃饱喝足，周九易决定打道回府。 难得今日自己看店，周老板想了想，决定还是开它个半天，泡壶茶消化消化，这样等晚上月初他们回来给自己带好吃的，自己才能吃的更多。 心里想的美滋滋，周老板烧一壶滚水，矜持的一点头，选中自己的珍藏紫砂壶，准备泡一壶铁观音养一养。 养壶这种情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养法。 喝茶之人大部分比较随性，虽然也有个别几个尖酸，但很少有其他圈子那种，你和我的做法不一样，我就要和你辩论到底的执拗。 我自己乐呵就行，我管你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周老板喜欢用铁观音，来养紫砂壶。 铁观音属于青茶类，泡这种茶，需要滚烫的水温，先将容器内外浇热，行话叫‘暖壶’，趁着热气，将整个壶身上下内外迅速擦拭一遍，让那股子热乎气进到壶里，这时将铁观音的茶叶投放进壶里，再以热水从上而下浇冲，第一遍的茶水弃之不用，也是常说的‘洗茶’，洗茶后再注入一遍沸水，静置5息后滤出茶汤，把壶放到干燥无油的茶盘上，这是周老板最喜欢的方式。 小紫砂壶也好久没被周老板搓澡了，此时的它，像一只小鲸鱼似的，喷吐着水蒸气，惬意的样子，像极了蒸了桑拿后的人类，周老板也美滋滋的嘬一口铁观音的茶水，一人一壶在此刻达到了惊人的同步率，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其实春天不是铁观音当季的季节，春茶还得属龙井最佳，可周老板急需铁观音消化他撑的圆溜溜的肚子。 正当周老板和茶壶都惬意的享受美好的午后时光，茶馆的门，突然被不速之客推开了。 有客人到。 第34章 王小美 王小美今天终于开张，喜事当头的她决定奢侈一把，中午休息的时候，去外卖打包一份了冒菜，而不是选择吃商场的食堂。 穿过大街，走过小巷，王小美心情好的放声歌唱，就在她即将走出这条熟悉的巷子，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招牌，吸引了她的目光。 咦，这巷子里，什么时候开了一家茶馆。看牌子也有年头了，怎么我以前从来都没见过？ 鬼使神差的，王小美提着冒菜的打包盒，双腿像有自己的想法，驱使她走进了这家茶馆。 王小美进入了太极茶馆。 她刚一进茶馆，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从不喝茶。 而且看这茶馆里的摆设装潢，还有茶桌后坐着的，那个非富即贵的男人，似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格格不入。 她转身想走，却被一个好听的男人声音叫住。 “客人来了就是缘分，坐下来陪我喝杯茶再走吧？我这茶刚刚泡好，你就来了，不喝一杯，多可惜啊。” 这个男人的声音，没有上司那么威严，相反，在上司训话时，她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时，她居然乖乖的走了过去，坐到他的面前。 那个男人自然是吃饱了没事做的周老板，刚才还像小鲸鱼似的，头顶冒着水蒸气的紫砂壶，可不像前些天鱼月初拿来泡金骏眉的壶那样不识趣，此刻它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安静如鸡。 “哟，还没吃午饭呢？没事，你可以在这吃，我已经吃过了。”周九易对冲烫茶杯这种事，已经信手拈来，他看王小美不动作，才抬眼一看，发现对方看自己已经看傻了。 王小美觉得自己今天过的很玄幻。 早上接待了两个大美女不说，中午随随便便走进一家店，居然也能见到这么英俊的帅哥。 莫非，我适合的工作不是导购，而是星探？ 胡思乱想的王小美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一直死死的扒在周九易的脸上，等回过神时，已经被周九易发现了，弄的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来茶馆的客人，看到我之后，***都和你的反应都一样，不奇怪。”周老板在自己打算忽悠别人的时候，从来都是以真面目示人的，皮相好虽不代表这人心底也好，但皮相好的优势就是，即使他说的话狗屁不是，也会迷惑很多人愿意去听。 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只不过流传下来的都是女人使美人计，男人可能是为了好面子，这种事迹基本上都在史书上毁尸灭迹了。 王小美呐呐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刚想到自己喝茶是不是要给钱时，那个男人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淡淡笑着道：“茶水费每位20元，不过这茶既然是我替你选的，你意思意思，给我10元就好。” 10元钱，甚至还不如一杯奶茶的价格。 王小美的心安定了下来，再看看四周精致的装潢，觉得这茶里应该不会掺些奇怪东西。 “老板怎么称呼？”王小美问。 “我姓周，”周九易为客人添茶，但却没把茶杯放到王小美面前：“你先吃东西吧，铁观音这个茶，可不能空腹喝。” 冒菜的香味太大了，王小美可不好意思在这清幽的茶馆里吃这东西：“周老板，为什么这茶不能空腹喝？” “呵呵，你不必担心气味问题，我这茶馆通风好，你吃吧，不然饿着肚子上班可不好。”周九易不回答她的话，只是催促。 王小美拗不过，只好快速将外卖的冒菜吃完，辣的她斯哈斯哈的。 周九易看到这儿，接过她的垃圾，王小美辣的眼前眩晕，也不知道周老板怎么处理的，只是一转眼，垃圾就消失不见了。 喝过两杯温水，王小美这才缓和过来，她感激的对周九易笑了笑：“谢谢，我好多了。” “我看你这么着急，一会赶时间回去工作吗？”周九易看她好多了，这才给她倒上茶，随意问了一句。 “还行，还有一个小时。”王小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下老板您可以说说，这铁观音为什么不能空腹喝了吧？” 周九易笑道：“其实不管什么茶，其实都不建议空腹喝，人类脆弱的胃肠会产生不适感，而且很容易出现茶醉。” “茶醉？”王小美楞了楞，“什么是茶醉？” “喝酒喝醉了，人类会出现心慌，头晕，头痛，恶心，乏力等等症状，而茶喝多了，有时也会出现这种症状，这就是茶醉。” 周老板示意她喝茶，说道：“这铁观音，是空腹喝茶最容易引起茶醉的茶了，我刚才不让你喝，是怕你喝了茶后，出现茶醉的情况，这样就不好了。” 王小美喝了口茶，本来还想问问题，却被这一泓碧绿的茶水，惊艳了味蕾。 铁观音属于半发酵茶，兼具绿茶的清香，和红茶的醇厚，它滋味醇浓，香气馥郁，如兰似麝，七泡后仍有余香，营养价值也极高，经常饮用可以减肥。 但也有人喝不习惯这种茶，喝了会恶心难受，晚上失眠，所以这种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 王小美属于前者，她惊讶的发现，这茶水滋味隽永，口舌生香，比起奶茶高糖瞬间迷惑大脑多巴胺疯狂分泌的快感，这普通的茶水，反而更让她内心安宁舒适。 “再来一杯？”眼看着又有一位客人，被茶所征服，周九易心情也不错。 王小美小鸡啄米状点头，此时的她生出一个念头，等开了工资，她要天天来这家茶馆喝茶。 这里老板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茶水好喝又不贵，一看就是人才，她超喜欢这里的！ “其实我还会一点看相，需要我帮你看看么？”看王小美迅速沦陷，周九易状似不经意的提议道。 “不收费，只是娱乐，你觉得我说的准，就和我说说你最近的烦恼。” 王小美惊讶的张大了嘴，她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如果你想听我的烦恼，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 “只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老板你就当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第35章 熊孩子 王小美的生活没什么好讲，每天三点一线，过着单身狗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虽然为人老实，却意外的做着嘴皮子上的工作，经常会有辞职念头，可看着银行卡的可怜的存款，和这个月还没还上的欠费，就咬咬牙又坚持下去了。 本来她的日子按部就班，基本上每一天的心情如何，都来源于今天的业绩怎样，今天开单了，那就奖励自己一顿外卖，今天没有收获，那就老老实实吃食堂，如果今天的单子又被小红抢了，那她就会拉着闺蜜朋友咬牙切齿的打电话粥，最后的结尾总是要去吃火锅收场。 直到有一天，王小美做了一个梦。 谁会把梦里的内容当真呢？虽然这个梦很真实，但王小美只是醒来后回味了一会儿，然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你做了什么梦？”周九易问。 “倒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王小美喝着茶，坦然道：“我就梦见自己一直围着家走路，然后越走越起劲儿，越走越快。” “就在我围着自己家走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白，看不清样子，然后和他背对背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黑的女人。” “我想和他们说话，但是还没来的及，就醒了。”王小美说到这里，都还是很轻松淡定的。 “然后呢？”周老板显然是个很好的听众。 “之后就是我和你之前说的，你可能不会相信的事情了。”王小美的神情出现了变化，她想了想，似乎在考虑如何说出这件事，才会更让人信服。 “我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两个人。” “他们站在我们小区的花坛里，身后跟着一个老奶奶。” “而那个老奶奶，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过世了。” ------------------------------------- 桂圆酒店的员工，自然不会让这场吵闹的戏码持续下去，酒店保安很有礼貌但态度坚决的把蔡恒一家人分开，送到办公室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眼看着没有瓜吃了，自然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以温茯苓的性格，本不想凑这无妄的热闹，但既然鱼月初说，这出言不逊，无法无天的小混球知道霉神的线索，还是耐着性子跟着蔡恒一家人，也进到了办公室。 蔡恒的母亲也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进了办公室，就开始哭诉自己这些年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把自己的家事像祥林嫂那般，叨叨个没完没了，桂圆酒店的大堂经理也是一把好手，四两拨千斤运用的妙级，你说任你说，只要你不在大厅里闹事，怎么都好。 “对不起啊茯苓，让你见笑了。”蔡恒今年正好三十，三十而立的男人，本应该意气风发，但自己的母亲根本不存在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观念，此时她每一句喋喋不休的叫骂，都似乎再把自己大儿子的脸皮，扯着往地上丢，丢了还嫌不够解气，要踩两脚才好。 温茯苓也不至于那么没有眼色，而且接下来还要探听他那破弟弟的话。 “蔡恒，我其实还好。”温茯苓说着，话锋一转：“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却被你的家人先是薅头发，又被辱骂，我想，怎么都得给我一个道歉吧？” “你个小贱人，小孩子他懂什么？挺大个人了还和小孩一样，不要脸！”蔡恒的母亲出口就是污言秽语，让人血压上升。 温茯苓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也不是蔡母能拿捏的住的，虽然她长得人畜无害，一脸我很好欺负，快来欺负我！的样子，但小白兔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温茯苓不卑不亢，她慢步走到熊孩子面前，看着那小孩儿，根本不知道悔改的可恶嘴脸，轻轻笑了。 “月初，怎么审，能吓他吗？” 这是温茯苓以前用过的招数。 人生在世，谁还没遇到过几个熊孩子呢？ 以前温茯苓出差，有一次在高铁上，隔壁坐着的熊孩子各种不老实，一会踹她一脚，一会又把头凑过来，盯着温茯苓的电脑，趁温茯苓不注意，还上手乱点乱按，温茯苓无奈之下，同熊孩子家长沟通。 熊孩子家长：“我家宝宝干自己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每个熊孩子，曾经都可能是可爱的小天使，但因为他们有个很熊的家长，所以他们也变成了熊孩子。 于是温茯苓停止了手头的工作，打开自己的珍藏，调出一部最恐怖的熊孩子作死的鬼片，看了起来。 熊孩子被吸引，他粉红可爱的小脸先是红了，然后绿了，最后青青紫紫，像调色盘似的，特别好玩。 “你怎么能看这种东西！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孩子的母亲抱着被吓的不住哭泣的熊孩子，对温茯苓指责道。 “我干我自己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呢？”温茯苓头也不抬，用原话回击。 温茯苓现在手里没有鬼片，但身边有个鬼，更刺激。 隐身状态的鱼月初，刚才还在为温茯苓捏一把汗，不知道她该怎么对付这熊孩子，没想到茯苓居然能想到这一招。 “也别效果太好，把孩子吓晕了就不好了。”温茯苓小声提醒。 蔡小米只看到这个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女人自言自语，刚想故技重施，再起身抓她的头发，却没想到，这女人的怀中突然蹿出一道鬼影，一个七窍流血的女人头，对他嘿嘿冷笑，而他猝不及防间，竟然和她撞个满怀！ “啊！”还是孩童的蔡小米，他尖叫声是非常高的，这一嗓子下去，连面对蔡母都面不改色的保安大哥，都吓的一机灵，以为谁家开水壶响了呢。 “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你不要过来啊！” 蔡小米一下子被吓尿了裤子，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他一把推开蔡母的怀抱，还给了自己的妈一脚，身体直往后缩。完全没有之前嚣张的气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温茯苓身上，大家都不明白，温茯苓做了什么，能把人吓成这样。 温茯苓一摊手：“我可什么都没干。” 第36章 仙人之死 每个人都有软肋。 蔡母的软肋，就是她的小儿子，蔡小米。 这个她在晚年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小孩儿，已经成为她余生的全部意义，她恨不得他永远是个小孩，这样她就能用自己苍老的身躯，为他遮蔽风雨。 尽管她也知道，这个孩子犯的错，她都应该去引导，去纠正，但是只要看到他那双和天使一样，干净的双眼，就再也无法下定决心，去训斥他了。 反正他还小呢，长大就好了。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的溺爱，一点点浇灌着自己的小儿子。 终于把他宠到了今天的样子。 后悔吗？ 桂圆酒店那一方觉得自己可冤死了。 好好的酒店，开门做个生意，怎么就这么难呢？ 要不是因为现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大家都不想面上出事，早就把这几个人劝走，耽误自己工作的时间。 蔡恒扶起被小弟踹到胸口，差点背过气儿的母亲，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给酒店的保安，大堂经理一一赔礼道歉，并承诺自己小弟尿脏的沙发会进行赔偿。 然后又给导游打电话，不参与接下来的行程，直接改签机票，今晚就打道回府。 “茯苓……”蔡恒其实对温茯苓，的确抱有好感，他经常会上微信看茯苓的朋友圈，但却始终没有更往前一步。 喜欢吗？是喜欢的。 但没有勇气也是真的。 蔡恒本以为，在旅游途中邂逅温茯苓，是自己的运气到了。 所以才会欣喜的对温茯苓提出工作邀请，想着慢慢培养感情。 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化为泡影，消失不见。 “茯苓，真的很抱歉……” “蔡恒，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温茯苓不知道眼前男人百转千回的心思，真相就在眼前，即使此时她知道蔡恒喜欢自己，也顾不得了。 了解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说。” “我能和你弟弟单独呆10分钟吗，我想问他一点事情。” “这……”蔡恒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看到她还在捂着胸口，表情怔然，快速的答应了一声：“你不会伤害他？” 温茯苓松了口气：“我只是问他一点事情。” 于是，温茯苓终于可以窥视自己身上的冰山一角了。 尽管，这事情的结果，并不能让自己满意。 蔡小米是个聪明的孩子。 但是聪明的孩子，如果太早知道这世界的真相，可不仅仅会造成伤仲永的后果。 比如，他知道即使再如何伤害亲近的人，他们也不会伤害自己。 比如，他知道自己无论干什么，都会有家人来替他擦屁股。 比如，他知道了未成年人保**。 孩童的残忍之处在于，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对还是错，他们只知道自己开心还是不开心。 不必谴责他们，就像你小时候，用脚碾死一只蚂蚁，也不会觉得那是不对的，只是觉得他们残缺还挣扎的样子有趣。 所以孩童的双眼，永远天真，永远明澈。 他们的善良还是丑恶，不是他们的错。 而是这个世界。 温茯苓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这种失望的感觉，就像你翻山越岭，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像那只猴子一样，只得到了一袭袈裟的感觉一样。 不是失望，只是平静，而且不感觉喜悦。 这个孩子只是从网上网购了几张【霉神高照】的符箓而已，至于从哪来，谁做的，根本一无所知。 但他知道后果。 人身上有三盏命灯，分别在人身上的左右肩膀的肩井穴，乘风穴之间，和头顶的百汇穴上。 这【霉神高照】的符箓，贴到别人身上相应命灯上，轻则倒霉，重则迷了七窍，做出种种错误的事情，最严重的，可以让人去做出自毁的事情来。 像温茯苓这样的倒霉蛋，她本来就运气不佳，被这东西一贴，直接朝着最坏的方向去了。 事实上，温茯苓身上前前后后，少说被贴了三张符箓。 蔡小米，只是想贴，还没来得及的那个。 温茯苓和隐身的鱼月初看出来这孩子知道的并不多，想按照他说的网站，去查找那个店主，却发现这个店已经没有办法搜索，也不知道是被查水表了，还是店主察觉到了什么，自己跑路了。 蔡家的事告一段落，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温茯苓和鱼月初离开桂圆酒店，一场闹剧后，已经到了下午。 “我们回去吧，月初姐。”温茯苓心里虽然是有点失望的，但她还是强颜欢笑道：“回去路上给老板带点我们这的特产，老板肯定喜欢。” 鱼月初想起之前接待过的客人，犹豫了很久。 “怎么了？”看鱼月初不动弹，温茯苓有点奇怪的问。 “其实，你可以问问你的朋友。” ------------------------------------- 周老板确实有点饿了。 但很意外的，周老板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送走王小美，这个女孩子之前的梦，分明是魂魄离体，不小心看到了无常的工作，因为魂魄沾染了些许阴气，走夜路容易撞鬼，所以正适合喝一杯铁观音，借尘世的信仰，来中和一下她身上的阴气。 虽然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仙人，也没有佛祖了。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仙人们肯定不会知道，仙人们的浩劫，那最后一线生机，竟然是被他们所瞧不起的人类灭绝的。 当人们失去了对他们的信仰，以为他们只是神话故事和传说时，他们就真的死了。 人类的学者曾经概括过人类的三次死亡，当一个人肉体死亡，所有认识他的人死亡，和他的精神死亡时，这个人就真的消失在世界上了。 周九易当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曾经以为是那个喜欢喝酒的仙人转世投了胎，但当他真的付出一定代价，去地府查询时才发现，那只是巧合而已。 仙人们，留下一个个美丽恐怖的传说，为这世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同流星，美丽绚烂，却又转瞬消失不见。 这王小美的故事，为周九易干涸的身体里，又注入了一丝极为微小的力量，虽然微小，但是却的确存在。 所以投桃报李，周老板也帮她规避了一场无妄之灾。 第37章 网约车 王小美当然不会知道，自己下午遇到的茶馆老板给自己喝的茶，还有另外的作用，但即使知道了，她可能也不会相信。 今天一天心情都不错，即使晚上月末盘点库存，王小美一直忙活到了深夜，她的心情依旧很不错。 下班出门，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她掏出手机软件，叫了个网约车。 似乎一切都很顺利，网约车也不像以前，要等好久才到，今天的她只站在门口不到五分钟，就看到那白色的小车车缓缓停到她面前。 以往王小美都会谨慎的选择后排座位，但今天的司机师傅，还没等她上车就帮她把副驾驶的门打开了，所以王小美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副驾驶上。 和司机师傅确认了地点后，她便开始刷手机。 手机还有25％的电量，足够到家了。 其实王小美刷手机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排解内心的压力，和坐在副驾驶的不安。 前不久那个网约车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其实王小美心里是有点怕的。 有趣的是，这司机似乎比王小美还要紧张，即使手机有导航，他还不停问着：“姑娘，是走这条路，没错吧？” “不会是遇到路痴了吧？”但是既然人家问话了，王小美也不好不回答，和司机师傅你来我往，聊了两句才得知，这司机也是刚开始做网约车没几天，因为之前的变故没了工作，一个中年人，比不了年轻人就业前景好，又不能不管家里的花销，只好白天送外卖，晚上开网约车。 同是天涯打工人，王小美也是因为这场席卷华夏的变故，才做着自己不想做的工作，她心里生出同情，安慰了司机师傅几句，此时车子缓慢行驶，到了学校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晚上补课的孩子放学了，车子汇聚成钢铁的河流，沉默地为祖国的花朵保驾护航，也难为这些孩子家长，晚上要接早上要送，起早贪黑，没办法身体力行的提高孩子成绩，只能尽自己所能为孩子们做点什么。 红灯变成绿灯，王小美下意识看了眼车上的迈速表，不到20迈，这司机师傅虽然不怎么熟悉路，但开的还是很稳的。 车子很慢，过了这个岗，再转个弯儿，王小美就到家了。 正当王小美放松下来，想着晚上回家吃什么夜宵的时候，正在缓慢行驶的车，副驾驶车门突然“咣”的一声，靠着车门的王小美，甚至能感觉到车门的剧烈抖动！ “怎么了？发生甚么事了？” “卧槽！” 司机和王小美同时惊慌的喊叫着，司机把车停下后，打了双闪，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的够呛。 与此同时王小美小心翼翼的瞄着后视镜，她怕看到什么血肉模糊的场面，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嘛，很多时候好奇心往往大于恐惧的。比如，各种恐怖片。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后视镜里什么都没有。 司机在和王小美再三确认后，也一脸凝重的下了车，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的检查，甚至小跑到十字路口处，也依旧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别说人了，连一只猫，一只鸟都没有。 “姑娘，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再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是年长一些，司机虽然脸色也是受到惊吓的样子，但他还是坚持着履行自己的职责，把王小美送到了家门口。 王小美此时此刻也是惊魂未定，她和司机师傅不同，一是她真切的感受到，车门被撞击的震动，那不是错觉，二就是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孩，又不像司机师傅经历那么多。 她捏住钥匙，急匆匆的走进小区，小区的路灯昏暗，本来一天的好心情也消失不见了，好不容易走到电梯口的王小美此刻焦急的等待着电梯，可电梯不紧不慢的，像是在逗弄她，就是不肯下来。 好不容易，电梯终于到了一楼。 门缓慢打开，王小美看着空荡荡的电梯，里面似乎蕴含着什么不详的气息。 最终她还是咬了咬牙，冲了进去，因为她这个人有一点不好的习惯，紧张的时候总想着上厕所。 不知道别人，王小美每次都是越靠近家门口，越想上厕所，此时突如其来的尿意汹涌澎湃，让她招架不住。 早知道晚上就不喝那么多水了…… 她点了下自己楼层的按钮，原地打转。 但是都半天了，电梯也没有到自己的楼层，王小美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电梯还在一楼。 “我是傻子吗？居然没按电梯按钮！” 王小美咬着牙憋着尿，又一次按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依旧无动于衷。 这时，王小美才觉得不对劲儿。 并不是故障，也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今天的电梯，确实有问题。 如果是以前，王小美早就怕死了，但眼下越来越明显的尿意，让她恶向胆边生，她抱着肚子，脑袋飞速转动搜索着应对这种灵异事件的办法。 “对了，之前家里的老人家说过，遇到脏东西破口大骂就好了！”于是在这个只有她自己的电梯间里，王小美骂出她此生听过最难听的粗鄙之语。 “！@#￥%%……&*（骂脏话中，自己脑补）！！” 骂完之后，王小美死死盯着电梯的液晶显示板，用尽全身力气，按下自己的楼层按钮。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方法真的好使了，反正这次，电梯终于在这个女人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上升了。 王小美松了一口气，出了电梯，快速开门，连鞋子都没换，就跑进卫生间，尽情释放。 “呼……这么大人，差点尿裤子。”王小美释放后，大脑记忆才回笼，这时才知道后怕。 我得赶紧给朋友打个电话。 她想着，掏出手机，之前明明还有25%电量的手机，不管王小美怎么弄，都无法开机了。 她赶紧给手机充电，鼓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机，这时王小美明显有些慌了，但还仍然故作镇定，给朋友去电话。 “嘟嘟嘟……” 不是无人接听，也不是正在通话中，电话那头直接被挂断的嘟嘟声，似乎像是一串嘲弄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王小美不死心，又给朋友微信留言，拨打视频电话，但此时不管她发出去什么求救信号，都没有任何回应，她就像自己居住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只有自己与自己的回应。 “哈哈哈……睡觉，对，马上睡觉，一觉醒来就没事了，肯定是这样！”她甩飞了鞋子，连衣服都没换，就钻进被窝，也不管衣服上有没有灰尘了，直接闭上眼睛，等待明天的来临。 她没注意，就在她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自己身上突然浮起一道嫩绿色的波纹，像寺院里沉寂的钟声，在这狭小的卧室里扩散，当这道波纹消散后，她手机上正在转圈圈的的消息，也突然发送出去，得到了回应。 第38章 作死 温茯苓给周老板带了家乡的特产，羊汤和牛舌饼子。 羊汤这个东西，其实并不稀奇罕见，似乎华夏很多地方都有，而且每个地方，都说自己的家乡才是最正宗的，但其实这个吃食，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羊汤好不好吃，得看这只羊好不好，新不新鲜，老板的手艺要排在羊的后面。 温茯苓的老家是个小地方，这地方出名的也只有羊汤了，温茯苓小时候，父母一到了六月，就会领着小小的她去摊子上喝羊汤，民间早早就流传这样的话，‘伏天一碗汤，不用开药方’，羊汤的确有温补的食疗效果，但小温茯苓并不在意它强身健体的功效，好喝就可以了。 打包了四碗羊汤，这四碗只是羊肉，羊血和羊肝等杂货，老板看温茯苓二人长得漂亮，特意拿出一个小桶，给温茯苓装上满满的一桶，还殷勤的关心温茯苓能不能拎得动。 鱼月初一手拎着羊汤，一手拎着羊杂碎和牛舌饼子，轻描淡写的样子，让老板怀疑自己是不是缺斤少两，没给这姑娘装满。 “走了茯苓，”看温茯苓还在原地不动，鱼月初问她：“还有什么没买？” “就给老板带点吃的东西，是不是不好啊？”温茯苓想的有点多，毕竟她和周九易认识不长，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她问月初：“用不用，再给老板带点别的？” 鱼月初不以为然：“不用，你给他带吃的就行。” 确实，周老板只要有吃的就行。 难道周老板是只猪妖吗？温茯苓不负责任的想。 热气腾腾的羊汤，加一把小葱香菜，又按照自己喜欢的口味加入佐料，周老板豪迈的把之前温茯苓做好的辣子加入汤里，原本奶白色的汤汁，一下子变成诱人的红油色，让周老板一口接着一口，喝的根本停不下来。 羊汤鲜美无比，温茯苓家乡的羊都是被煽过的两年生公山羊，其实说出来对羊儿们并不公平，但管那么多呢，好喝，就完事了！ 一口气喝完一海碗，周九易示意温茯苓填汤，他也不闲着，吃起了牛舌饼子。 牛舌饼子是用甜玉米面掺小麦粉做的，一面绵软，一面焦脆，一口下去，除了甜润的麦香甜香，还兼顾着柔和酥脆两种口感，这让周九易吃的眉不见眼，好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第二碗羊汤里面基本全都是干货，羊肉并没有膻味和腥味，只有纯粹的肉香，羊肝嫩滑，羊血更是绝妙，像果冻一下，根本不用咀嚼，只是闭上嘴，用舌头轻轻一顶，羊血就在嘴里碎了，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吃就对了。 风卷残云般将温茯苓带回来的所有东西都吃的一干二净，周九易很开心，这一开心，他就想送给温茯苓点东西。 “茯苓呀。”周九易这时候是最好说话的：“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周九易心里也好奇，这个性子绵软的小姑娘，到底喜欢什么呢？ 是金银首饰，还是玛瑙美玉，还是别的什么？女生一般都喜欢这些东西的。 “周老板。”温茯苓轻轻咬着唇，似乎这要求很是让她为难。 “说说看。”周九易夸下海口：“我的存货很多的！” “我想要你帮我算出，到底谁才是害我的人。” 温茯苓心想，自己在茶馆里工作，所以病症并不着急治疗，可以以后再求老板帮忙，但是要找出害我的人这件事，已经不能等了。 听到这个要求，周九易很是意外。 他歪着头，看向自从回到茶馆，就一句话也没说的鱼月初：“怎么这一天下来，你们还没找到那个家伙吗？” “月初，以你的实力，这不应该啊。” 鱼月初虽然知道，按着温茯苓朋友那条线索查下去，肯定能有收获，但之前她已经暗示过茯苓一次了，但茯苓并没有在意，这让她没法再说，而且她也不好解释，自己是如何得知，温茯苓的朋友和霉神之事有关联的。 所以，面对周老板的指责，鱼月初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回道：“不知道，不了解，我错了。” “月初，你承认错误的样子，还是那么没有感情呢。”好不容易抓到鱼月初的把柄，周九易似乎有些膨胀了，长期处于鱼月初压制下的周老板，似乎已经忘记，今晚的茶馆还要照常营业，但也可能是机会难得，有这样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他周九易又怎么能够轻易放过呢？ 周老板贱贱一笑，完全忽视掉鱼月初黑下来的脸：“月初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能办砸，而且承认错误的态度，还这么不真诚，你这样做，对吗？” 被小朋友求到头上，周九易整个人似乎都有些飘飘然了：“你放心茯苓，你的事我肯定会帮你调查到底的！” 他此刻还沉浸在咸鱼翻身的梦境里，完全忽视了温茯苓欲言又止的担心眼神，和鱼月初已经黑化飘在空中的头发丝，显然还不知道，马上自己悲惨的生活就要来临了。 “周！九！易！” 鱼月初身上的穿着，已经不是白天那一身了，此时她浑身血红，身上不住滴答着水珠，表情狰狞可怖，已经完完全全化作她死亡时的样子，简直比你看过的任何一部恐怖片的女主角都要吓人。 反正温茯苓看到鱼月初的样子，直接眼白一翻，吓晕过去了。 你说就连温茯苓这个电脑里塞满了恐怖电影的女人，在看到鱼月初的样子时，都直接吓晕过去了，可见鱼月初的样子，有多么的吓人。 不过晕过去也好，因为接下来的画面小朋友不能看，实在是太恐怖了。 尽管周老板在茶馆里，是无敌的，但第一，他从来不动手打女人，第二，如果他今天真的动手了，他将会失去鱼月初这名兢兢业业加班几百年的好员工。 收拾了周老板，鱼月初恢复了自己的模样，神清气爽的她把晕倒的茯苓往肩上一扛，转身娇哼一声，就上楼回屋睡觉去了。 只给周老板留下一句今晚的班她不上了的宣告，留着乐极生悲的周九易站在原地，眼泪含眼圈，有苦说不出。 “月初……亲爱的月初，你不要这样子嘛~”嘴里说着肉麻的话，周九易不要脸的跟在鱼月初后面，看着她把温茯苓放在茯苓自己的床上，又跟着鱼月初回到她的房门口。 鱼月初双手抱胸前，看着他谄媚的嘴脸，不置可否。 周九易眼睛一闭，一咬牙，使出了杀手锏。 “我收到你给我的快递了！” 第39章 女装 鱼月初的神色有些微妙，她看着视死如归的周九易，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疑问道：“什么快递，我给你买什么了？” “急狗送今天送来的快递呀。”周九易破罐子破摔，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为老板的面子，他两只手在胸前像个小姑娘似的对手指，扭扭捏捏：“就是，就是那个啦。” 鱼月初看到他这个样子，憋住笑：“我可没给你买过东西，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女装，就是一米九的女装啊！我都在我的聊天记录里看到了！”周九易小声吼道。 “啊~你说的是女装啊。”鱼月初轻描淡写的说，只是把咬字重音，放在了敏感的‘女装’二字上面。 “就算我给你买了女装，那又怎么样呢。”鱼月初倚着门廊，故意不看周九易：“也不过就是一套洛丽塔而已。” “我会穿的。” “穿上如何，不穿又如何。”鱼月初还是不看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九易着急了，他看着这个心狠的女人，直言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啊，我可是你老板诶！” 鱼月初这才转头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你今晚穿着它，去阴馆吧。” “那不行！” 周九易不寒而栗，这个女人，她是恶魔吗？她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语！ “月初，我要是穿着这个去阴馆，我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一世英名？”鱼月初的语气很调皮：“老板，你有过‘英名’这种东西吗？” 周九易是真的着急了：“真的不行，月初我求你了，这个真的不行，这样做我会死掉的，真的不行的！” “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周九易一脑门白毛汗。 “真的？”鱼月初还在确认。 “真的真的真！”周九易濒临崩溃。 “那好吧。”鱼月初放过他一马，但还没等周九易松口气，就听见鱼月初表情寂寥，很是失望的说：“唉，我还是休息吧，我都好久没休息了，好累的呀。” 这可不行！ 鱼月初如果休息了，阴馆谁来打理，茶馆谁来维护，他周九易如何快乐的玩耍摸鱼？ 周九易握住鱼月初的肩膀，心一横：“月初，我穿！” 鱼月初嘴角可疑的上扬了一下，然后还是落寞的看着他，迷人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全是陷阱。 “真的吗？老板，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真的。”周九易惨痛的说，心里还有一丝庆幸，幸亏自己手懒，没有将那些快递毁灭，不然自己还要亲手把那些女装再买一遍。 “但是啊，月初。”周九易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我只能穿着这身衣服，给你一个人看。” 给我一个人看…… 一个人看…… 鱼月初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刺激。 “好……好啊……”被这意外的惊喜砸中，鱼月初有些晕乎乎的。 “那就，只给我一个人看吧……” ------------------------------------- 阴馆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显得有些冷清，已经过了子时，还是只有周老板自己一个，就连平日里那个九哥长，九哥短的金鼠王，也没来。 鱼月初今天到底还是休息了，周老板也随她去了，毕竟昨晚因为自己受了伤，白天又出门陪着温茯苓忙活了一天，而且晚上回来还揍了自己一顿，耗费了不少体力，是应该休息。 周九易站在阴馆门口，想着鱼月初殴打自己时，小手锤他后背时那干脆的力道，居然还有点回味。 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似乎很像一个变态，周九易自己轻咳一声，左顾右盼，看周围只有自己的茶壶茶碗，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呵斥了它们一句，看到那些小家伙跌跌撞撞的四散开，这才放下心。 看样子自己作为老板的威严还在，嗯，那就没事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茶壶们都在背后议论纷纷，互相交流。 【啊，老板又自己偷偷露出恶心的笑容了。】 【只要那个叫做鱼月初的女鬼不在，他就会这样呢。】 【我们要小心一点，不要被老板发现。】 周九易是不会知道，这些小坏蛋是怎么在背后说他的。 就当他以为，今晚的茶馆不会有人来的时候，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客人，从三途界那边走了过来。 这个妖没有驾驶任何交通工具，他化作原形，每一步都轻盈而有力，爪子落地时似乎比羽毛还轻，一点声音都没有，实在是个暗杀的好手。 隔着老远，周九易就认出来者何人。 “稀客啊~阿喵，你是想我了吗~”周九易双手在嘴巴前面，合起做喇叭状，他热情的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同时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根粗壮巨大的逗猫棒，对着来人疯狂地挥舞着。 “滚你丫的阿喵！嗷！”昂米奥像刺客一样的身手，在周九易热情的招呼中，那无声无息的动作顿时破了功，他也熟练的回骂着可恶的周老板。喊完后，他索性也不隐匿身形，咣当咣当，像个推土机似的，风驰电掣般冲进了周九易的茶馆。 “哎呀，阿喵，不过几天不见，你就这么想我，热情，太热情了。” “你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火火火火~” “你丫赶紧给我闭嘴，烦死了喵！” 冲进茶馆的一瞬间就化作原形，昂米奥标志性的眯眯眼被周老板离谱的歌声气的再一次睁大，刚想动手，就想到刚听到的传闻，这个家伙的实力居然能打的朱野王嗷嗷直叫，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明明之前连自己一喵爪都挨不住，这样的弱鸡，怎么可能打得过朱野王？ 昂米奥表示他真的不相信。 但昂米奥本次登门拜访，可不是找周九易来约架的，他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所以，即使被周九易的歌声荼毒，昂米奥也没有拂袖而去，他耐着性子，先是规规矩矩，点了一壶最贵的茶，然后开始和周九易扯着驴唇不对马嘴的闲事。 周九易眼神一转，就知道这个眯眯眼大猫是有事所求，能求到他头上，那肯定是和四楼还在昏睡的小黑猫有关。 求到自己头上，就点一壶茶，就想把事情办了？ 周九易心里黑色的小人一边挥手，一边走着猫步，猖狂大笑。 不可能的呀，天真的阿喵！ 第40章 往事 太极茶馆的茶牌定价，可以说是相当任性。 比起阳馆那与其说是便宜，不如说是白送的价格，阴馆的定价就相当之高昂了。 除了周九易特制，需要用秘密来交换的特殊茶类，茶馆的消费不用尘世的货币，也不用三途界妖族修炼的蕴含灵力的石头，更不会用地府出品，那崭新的冥钞。 周老板只收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名器法宝，如果合眼缘，也可以分文不取。 但如果你上述物品都没有，周老板也可以勉为其难，收你点别的，比如命数啦，或者力量啦，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真的用这些东西来交换的傻蛋。 有看官可能会问，周老板收费这么任性，他这店到底怎么开起来的？ 这话问的好，首先，太极茶馆地理位置绝佳，三界交错之地，来往之人鱼龙混杂，消息灵便，而且经常能交换到稀有物件，其次，周老板虽然定下的规矩挺大，但实际上这些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始收取货币了。 当然更主要的是，来茶馆喝茶的人，大都非富即贵，那些个连茶资都付不起的穷鬼，连地府的门禁都出不去，又怎么可能来这里消费？ 但你要说周老板嫌贫爱富，也不见得，如果真有贫穷的妖或者鬼，到茶馆里来，他也可能分文不收。 周九易这老妖看人下菜碟，老双标了。 今天茶馆没生意，昂米奥这只大喵喵身为一洲领主，是块大肉，可以宰。 想到这里，周九易不怀好意的笑容包装在虚伪的甜蜜中，愈发真诚。 “你别笑的这么恶心行吗？我难受。”昂米奥看到周老板脸上的笑容，不寒而栗。 周九易越想越开心，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后开始给他添茶，并且催促道：“喝茶，喝茶。” “虽然你这个妖很垃圾，但你的茶真不错。”昂米奥闭上眼细细品味，不情不愿的赞美。 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多夸夸眼前这个可恶的妖，给他戴高帽，然后趁他被夸奖的飘飘欲仙的时候，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这样自己也能少付出一些代价。 可到了茶馆，一看到周九易那可恶的嘴脸，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嘴里说出的话，也夹枪带棒，没法控制了。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要对你讨厌的人拍马屁。 但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三途界领主了，成大事者，要能屈能伸。 茶喝了十多泡，再耐喝的茶，也要没有味道了。 昂米奥终于心一横，单刀直入道：“周老板，可否让我看看小女阿玄现在如何？” “啊，你说什么？”周九易做掏耳朵的动作，眼神都不给他。 这厮！ 昂米奥咬牙切齿，恨不得眼前的男人是他嘴里的鱼骨头，一口咬碎，才能解了自己心头之恨。 但毕竟有求于人，昂米奥的眯眯眼闭上了，生无可恋道：“我尊敬的周九易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又这么和蔼善良，英俊帅气，我今天来实在顾虑不周，之前答应您的条件，明日我会让手下给您把竹简契约送来，并以我个人名义赠送给你青凤紫凰玉屏风一面，请问您今天可否让这个可怜的老父亲，见一见他失散多年的小女儿呢？” “阿喵啊，你看看你。”只见周九易笑成一朵菊花，就在这一刻，他的眼睛竟然能比昂米奥还小，也是厉害。 “依我看，你这劳什子屏风就不用送了，占地方，而且我也不喜欢凤凰。” “我呢。”周九易不客气的提出要求：“只想知道，尘世已经对妖族封闭这么久了，你是怎么做到，在尘世有个孩子的呢？” “是你监守自盗，偷渡过去的…”周九易眼睛露出一丝危险的光，此时甜腻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可怕。 “还是有谁帮你做到的？” “说说看。” 昂米奥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 昂米奥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天地之间的第一场浩劫。 穿着高雅的羽衣，神情总是高人一等的仙人，在浩劫来临时，纷纷化作血人坠落的样子，让他不寒而栗。 仙人总是高高在上，明明他们之前也是脱胎与人类和妖怪，但当他们成为仙人，便摇身一变，同过往划清界限，也加入那泥塑木雕似的队伍里。 他们崇拜神，敬仰神，模仿神的无悲无喜，以至于把自己也当做了神。 当神带着天地的旨意，纷纷化身到尘世行走，将仙人的生机斩断，仙人们这才发现，他们所崇拜敬畏的神，居然如此厌恶他们。 就像他们也是如此讨厌妖族和人类。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周九易摆摆手：“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仙人的覆灭，不过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的菜单上，龙肝凤胆，七窍玲珑心，活婴胎蛋这种东西都有，天地不容，也是活该。” “是啊。”昂米奥想起那段历史，心情也是沉重：“也正是因为仙人的教训，知道了他们下场的妖族先辈，将三途界划为十二洲，并立下人类妖族命运共同体的誓言，今后妖族的食谱上，将不再有人类。” “呵呵。”周九易冷笑一声：“很可惜，那些妖族仅有的智者，他们的话并没有多少妖族遵守，只是敷衍了事，背地里还是我行我素，一如既往。” “你必须承认，有远视的妖族，只有那么几个。”昂米奥虽然坏，但坏的坦荡：“那个时候，我们妖族比人类强，比人类寿命长，人类不过是女娲先祖用泥巴捏出来给我们调剂的玩乐，吃几个人类，又算什么？” “但是。”昂米奥话音一转：“我不这么认为。” “我从生下来有了神智，开始修炼，就一直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以剥夺生命才彰显自己的伟大呢？明明想证明自己，有很多种办法。”昂米奥想到小时候自嘲一笑：“那时我的父兄都嘲笑我，因为我身材瘦小，又长相丑陋，我的想法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 第41章 外星人 昂米奥在周老板这个不喜欢的妖面前，也不是毫无保留，他当时其实是在想，明明猫族有着人类喜欢的外表，哪怕我们只是喵一声，嗷一句，那些无知的人类就会乖乖的把供奉交上来，为什么我们还要杀死他们呢？ 但这些想法，曾经让他被揍的遍体鳞伤，因为他们是妖，并不是那些普通的猫咪。 “可能也是因为我不喜欢以杀死猎物为乐吧。”昂米奥被迫说出自己的一段往事，有着难以启齿：“我的父兄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就把我送给白猫族族长的女儿。” “噗嗤。”虽然周九易之前从昂米奥儿子嘴里套出过这个瓜，但同样的瓜，别人复述，和当事人自己亲口说的，那风味肯定不同。 这就像是去超市买的西瓜，对比瓜田里亲手摘下立马就吃的西瓜，那新鲜度，根本没法比较！ 昂米奥知道，这事一说出来，肯定会被嘲笑，但既然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被嘲笑就被嘲笑吧。他双手握拳，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婵儿是个强大的女妖，强大意味着，她和我完全不一样。” “我们之间的结合，完全为了生下强壮的幼崽，强大的孩子都归白猫族所有，给我留下的，只有和当初的我一样瘦小平庸的踏雪。”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想说了。”周九易疑惑道：“为什么只有阿喵你的名字这么难听，你儿子，你老婆，名字都不错呀！” 昂米奥被戳到痛处，又忍不住了：“因为老子的爹给老子起的随便！行了吧！” 周九易真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起码你比他称职，你儿子，你闺女，名字都比你好听。” “我是不会感谢你的。”昂米奥哼哼，又忍不住问道：“真的？你觉得我两个孩子的名字，都很好听？” “真的真的真的！”周九易领导样鼓掌，“所以你把小奶牛带回去之后怎么样了？” “你这妖，怎么这么喜欢给我们猫族起外号…”昂米奥气不过，直接抱怨：“你刚刚还说我儿子名字好听，这会儿就给他起外号？” “抱歉。”周九易的脸皮弹性极佳，能屈能伸：“请接着说出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么……”昂米奥面皮抽抽，开始回想起从前。 ------------------------------------- 一开始，昂米奥是不喜欢这个总把他当成普通黑猫来喂的女人的。 他好歹也是堂堂妖族倪傲洲领主，不吃嗟来之食。 可饥饿的胃袋，和虚弱的身体，让他不得不沉下心思，忍辱负重，吃吧，不吃饱怎么能有力气恢复原形，回到三途界呢？ 于是，郎有情妾有意，女人想靠着喂食骗养一只猫，昂米奥想找个安逸地方养伤，徐徐图之。 “小猫猫。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猫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一来二去，一人一猫之间，也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终于有一天，女人按奈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对昂米奥这只黑猫伸出罪恶之手，抱养回家去也。 但女人不知道，她抱回家的并不是一只普通黑猫，而是一只流落尘世，失去力量的猫妖。 “阿喵，不是我说你，你怎么总是吃软饭？就你这长相，居然还能连吃两次呢？太厉害了！” “你能不能不插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看着周九易在嘴上比划出一个封条的手势，昂米奥又开始讲述，一只猫妖和人类女人的同居两三事。 女人单身，工作忙碌，因为太寂寞了，又不想随意找人来陪，所以才想养一只小动物，虽然她也喜欢狗狗，但狗狗这种动物，需要早起去遛，女人平时的睡觉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去遛狗？所以一只适度陪伴的猫，成为她的首选。 遇到昂米奥的时候，她正打算去宠物店选宠，却不知道为何，在看到昂米奥的第一眼，就莫名其妙被这只眯眯眼的黑猫俘获，从此像个女痴汉一样，天天投喂，蹲守，求摸。 这只黑猫虽然长相不怎么美丽，但气质出众，皮毛靓丽，而且最重要的是，女人觉得，这只黑猫能听懂她说话。 渐渐的，女人晚上自己吃饭的时候，也像对待人一样，把他的饭盆里也装上各色食物，水盆里也换成干净的水，就像对待一个不会说话的朋友那样。 昂米奥一天天的恢复着，他一开始的打算，是恢复了就赶紧回三途界，自己毕竟是一洲之主，就算现在妖族们都很佛系，不像以往那么冲动，但可别忘了，他昂米奥如果不被人暗算，又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家里，还有一个被周九易祸害的儿子，他天真良善，在遍地一肚子坏水的倪傲洲生活，他真的不放心。 女人回家了，昂米奥摇着尾巴，悄无声息的一路小跑到门口。 天啊，我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竟然真的和一只猫一样，昂米奥不寒而栗。 已经当了百年领主的他，早就忘记自己童年时天真的发言，现在的他，只觉得好丢人，好想死。 “啊~咪咪来和我打招呼了，真可爱，来，姐姐香一个，木嘛~” 好像也不错。 女人温暖的手掌和怀抱，还有湿润的嘴唇，最重要的是每天的陪伴。 让昂米奥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母亲。 也不知道是被女人按在怀里，娴熟的手法抚摸后背太舒服了，还是昂米奥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总之，这只猫妖像一只真正的小猫咪一样，瘫软成一张猫饼，并且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然而，这一切好景不长。 昂米奥最终还是暴露了身份。 那是一个平静的周末，万里无云，平静无风。 “嗷！女人，”他惊慌失措之下，也不管不顾了，用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力量化为原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被大变活人吓了一跳，女人直接蹦到电视上边，电视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直接掉到地上，结束了它短暂的一声。 “啊……” “这……” 钱包受损，女人忘记自己的恐惧，巨大的悲愤让她直接大声怒吼：“我不就打算带你去做绝育吗！你就这么对我！” 她顿了顿，接着嘶吼：“你也没告诉我，你是个外星猫人呀！” 第42章 昂米奥的爱情故事 “噗！” 周九易没想到昂米奥的甜蜜爱情故事，居然还能这么劲爆的，直接喷了昂米奥一脸茶水。 昂米奥无动于衷的伸手抹了抹，对于周九易这个妖，他的印象已经不能再差，所以哪怕周九易现在喷了他一脸，也只不过是从负100分，变成负150分而已。 都是负数，有差别吗？ “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九易听的开心，掏出自己珍藏的沧海云山岩茶，给昂米奥和自己冲泡了起来，又让多宝阁上的木漆金饰盘子，去给自己装点瓜子花生，要不是昂米奥还在这，他就要去训斥这几个同样听的津津有味的小家伙了。 谁教育的，怎么一点眼神都不长，不识趣！ 哦，是我自己教育的啊，那没事了。 昂米奥看着磕着瓜子，还示意自己一起加入的周九易，深吸一口气：“周老板，您不觉得您有些过分吗？” “嗯？”周老板答非所问：“你不吃吗？这是我自己茶园的特产，别人吃还没有呢！” 昂米奥还能说什么？ 他僵持着看着周九易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的加入他，一起吃上瓜子。 嗯，真香啊！ “接着讲啊，”周九易看他沉迷瓜子，无法自拔，着急的催促他：“大不了这瓜子你走的时候我送你些，别光顾着吃，讲故事！” 喝了口周九易的珍藏，昂米奥接着回忆起他和人类女人的点点滴滴。 ------------------------------------- 昂米奥和女人在经历三流言情小说的欢喜冤家套路后，顺利成章的相爱了。 他根本无法拒绝这个女人。 除了没有办法去人类的机构领证结婚，他们已经做了所有夫妻都可以做的事情。 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见父母。 女人的父母不出意外的，并不喜欢他，因为在人类的视角中，他就是一个不知来历，不知礼节，不知过去，而且一问三不知的狗男人。 对此，昂米奥有话说，他是猫男人，不是狗男人。 尽管昂米奥拿出很多金银珠宝换来的尘世货币，也没办法讨得这对看上去非常弱鸡的中年人类欢心，相反的，当他拿出没法说出来历的金钱时，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更惊恐了。 于是在人类女人父母的逼迫下，昂米奥和女人假意分手，过上了白天是猫，晚上是人的生活。 “我要回三途界处理一些事情。”昂米奥一开始就告诉了她自己的一切，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你等我回来，我明白你父母为什么不接受我俩了，我这次回来，会把一切都解决的。” 女人含着眼泪，微笑着点点头。 这一去，便是两年。 结尾似乎有些仓促，周九易手里的瓜子不香了，他开始质问渣猫：“你干什么去了，居然去了两年？” “这就是你一开始问我的问题。”昂米奥回忆到这里，似乎也出现了流泪的痕迹：“通往尘世的通道，本来我手里掌握一条，但这两年，被我无法掌握的力量关闭了。” “我没有办法出去，不只是我，谁都没有办法出去。” 昂米奥低下头，泪水滴落在茶杯里，泛起涟漪，但周九易没去拆穿他，也不想这么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我后来又去尘世，我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已经物是人非。” “我打听她的下落，别人告诉我，她死了。” 昂米奥哽咽着，周九易默默递给他一块手绢，他擦了擦。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我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昂米奥猩红的眼被泪水浸湿，露出刻骨的恨意：“但很奇怪，她的消息，就像是被谁从世界上抹除了，我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直到你，把我的女儿送到我面前。” “我才知道，我们之间，居然有了孩子。” 周九易看着陷入痛苦自责的大猫，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冷笑：“你之前，在怀疑我？” “没错！”昂米奥也不否认，坦荡的承认了：“我对你的通缉表面上，是针对你对我儿子的事情，实际上，我怀疑当初暗害我导致我去了尘世，后来又封住尘世通道的人是你！”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周九易无力的摊手：“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那你解释解释，这十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呵呵……”周九易直接冷笑：“所以我救了你女儿，还救错了是吧？” “那倒也不是。”昂米奥其实只是借着机会试探周老板的底细，并不想撕破脸皮：“我说了，当你把阿玄送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家伙不是你。” “但我对你的确耿耿于怀。”昂米奥唏嘘道：“如果两年前你在茶馆，我就可以借用茶馆的通道去见她了……” 周九易摸了摸头，心想，这他妈也可以？ 不过也确实可以。 “那天你把阿玄送来，我按着你说的位置，又开始调查起来。”昂米奥声音低沉，隐着阴狠的恨意：“那个半妖，我已经抓回倪傲洲了，但我不会杀了她，我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阿喵，你这么做，可不是给你女儿积德。”虽然那半妖妹子罪有应得，但如果从来不杀人只干坏事的昂米奥，因为闺女手上染上杀孽，那就本末倒置了，所以周老板难得好言相劝：“比起这个，你查到为什么小黑猫会在这里出现了吗？” “我只听到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很短，几句话就能概括。” “一个女人死于难产，老人因为太过悲伤，精神失常，把女儿的黑猫当成自己的孙女抚养。” “一个晴天，老人的黑猫调皮，自己跑到了周围的大学城，老人追啊追啊，最后只看到了马路上的一滩血迹。” “过往的路人说，黑猫被车压死啦！” 昂米奥身体萎缩在座椅上，巨大的苦痛，让这个妖族领主不能自已。 周围看热闹的茶杯茶壶，此时此刻都不动作了，他们就像自己的老板周九易那样，沉默着，为这短暂的故事至上沉默的注解。 过了很久，尘世的鸡叫响了，阴馆到了关闭的时间，周九易才拍了拍昂米奥的肩膀，问他。 “你闺女今天能醒，要不要加个印象分，收拾收拾再见面？” 【作者题外话】：各位兄弟们，大家对剧情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积极在评论区留言吐槽，大家积极互动起来！ 如果大家喜欢这本书的话，投票的时候请在最新章投好吗？不然会成为无效票的，谢谢大家啦！ 爱你们（＿e＿）～ 第43章 养猫 昂米奥没想到自己的小闺女今天就能醒，经过周老板的好心提醒，他赶忙回去，准备好好收拾打扮下，以一个比较正式亲切的样子出现，给自己的闺女留下好的第一印象。 第一印象很重要。 昂米奥坚信这一点。 要不是猫族这么多年，一打眼都给人可爱美好的样子，他们又该怎么使坏？ 人类不是都说了，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 他昂米奥想对天真的人类说几句实话，小猫咪一身上下都是坏心眼。 周老板目送昂米奥离开，打了个呵欠，好久没有自己一个人营业一天一夜了，哪怕中途出去吃了饭，只接待了两个客人，那也算是实打实的一天一夜。 太累了，工作实在是太累了。 叫三楼的小精怪们出来，给茶楼整体做个大扫除，周九易走到一楼阳馆，趴在前台的竹椅上，一动也不想再动了。 啊，想泡温泉。 他瘫在椅子上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没眼看，毕竟他四肢比较修长，此时他的手脚都拖在地上，小精怪擦地擦到他的位置，只好费劲巴拉的把他推到一边儿，累的呼哧呼哧的，小精怪们把周老板刚刚趴着的地方擦干净了，又实在的将周老板送回原来的位置上，连他刚刚拖地的手脚都按照原样子摆好，可以说是相当辛苦了。 “这儿，没擦干净。” 但可恶的周老板还是在吹毛求疵，他动也不动，目光示意竹椅上，之前自己弄上的墨迹，那墨迹已经很淡了，除了把这痕迹弄上去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离他最近的小精怪看了看自己的伙伴，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飞到他面前，撅起小屁股，吭哧吭哧的把那块污渍擦干净，看周九易没有下文了，这才一震翅膀，和同伴汇集，去打扫其他位置了。 太极茶馆看似只有鱼月初和温茯苓两名员工，但实则不然，它的成员组成很复杂，像茶壶茶碗这些用具，茶园里的精怪，打扫卫生的精怪，这些小东西虽然能做简单的工作，也能听懂自己工作相关的指令，但不能和人直接沟通交流。 他们只听从一个人的话，那就是茶馆的老板，周九易。 茶馆的卫生，每天都是这些无言的小精怪在打扫，包括茶馆四楼的员工宿舍。 其实温茯苓也奇怪，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看，茶馆上下都干干净净的，但她以为是某种妖怪的法术，而且她的特质就是从来不好奇，所以一次也没问过。 “茯苓，起来了吗？” 每天清晨熟悉的声音，温茯苓和鱼月初手挽着手下了楼，今天二人穿着的，都是之前逛街买到的新衣服，这种时装穿在一般人身上，别人只能夸奖一句，衣服挺好看，但这一对肩并着肩一同出现在人们面前，大家只能说，这衣服你们穿，才好看。 穿着新衣服的姐妹花心情很好，但她们的好心情，只维持到看见周老板为止。 周老板瘫软在椅子上，双目紧闭，一缕晨间的阳光洒在他双目紧闭的脸上，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幅世界名画。 马拉之死！ “老板这是怎么了？”温茯苓踮起脚，附在鱼月初耳边轻轻问，仿佛惊扰了椅子上的男人，男人会变成什么吸血鬼一样。 鱼月初对这场面嗤之以鼻，或者说因为看见次数太多，内心已经无法掀起波澜，她用正常的音量回答：“没事，我出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嗯……”还有最后一天假期，不用做早饭的温茯苓认真的思考着，陷入了选择困难症之中。 “豆花……不不不，这个不好带，豆浆就行了。” “没事，你又忘了我是鬼了。”鱼月初亲昵的拍了拍茯苓的头，转过头用脚踹了踹周九易，她对着周老板声音平淡：“老板，你今天有什么要求？” “随便带点就好，不用太多。” 这天上下红雨了吗？ 鱼月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奇怪，他周九易有一天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周老板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样子，半死不活的说道：“今天阳馆先不开了，昂米奥要来看闺女，到时候会一起吃顿饭，先留点肚子。” 就你那无底洞似的肚子，还要留着？ 鱼月初不禁为昂米奥默哀，老板这是要不把他吃穷不罢休啊。 可转念一想，她一个普通茶馆员工，居然还担心起一个三途界的妖族领主了，真是…… 想通了之后，鱼月初直接出门买饭去也。 “老板……”温茯苓犹犹豫豫，她不怎么习惯单独和上司相处，虽然周九易和普通人类上司相比，已经亲切很多了，可不习惯还是不习惯。 “有事？说。” 温茯苓把自己在肚子里打好的小作文全忘光了，她吞吞吐吐，直接丢了直球：“初九老板，我可以在茶馆四楼养猫吗？” 可恶！居然没有铺垫直接说出来了！ 要是被拒绝了，我的馒头可怎么办呀…… “养猫？”仍然闭着眼的周九易语气没什么起伏，这好歹给了温茯苓一丝慰藉，他没看到自己的人类员工纠结的样子，只是疑问：“养什么猫？” “额……”温茯苓词不达意的将自己来茶馆之前有一只猫在朋友家寄宿的事情讲了一遍，周九易听的费劲，终于睁开双眼半倚着直起身体，直接掐算了起来。 “养吧，看好就行。”周老板没什么意见，四楼还有只猫妖呢，养只普通的小白猫怎么了，只要别偷偷溜出门，跑到阴馆被那个倒霉蛋吃了就行。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身为老板，也是不能太惯着员工。 很多时候，员工一开始都是积极向上的去努力工作，但时间长了，重复性工作的疲劳，和周围人的状态都会影响到他，从而让他的心态，发生了小小的变化。 这一点小小的变化，会让一开始善良的人类，变成他自己曾经最唾弃的样子。 周九易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人类员工，大概有个千年？太久了，样子都记不住了。 他站起身抻着懒腰，警告温茯苓道：“养猫可以，不许它出四楼，知道么？” 第44章 踏雪 鱼月初给温茯苓带了甜豆花，咸豆花和辣油泼豆花，可以说想的十分周到了。 豆腐本无味，给它做成什么味道就是什么味道，就像刚刚降临世界的生命，世界给它什么定位，它就变成什么样的人。 对于昂米奥来说，周老板的一杯若水，毁掉了他唯一的儿子，让他这辈子只能行善事，但对于踏雪本人，他对于这样的改变是感激的，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在活着的时候，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很多时候，当你知道自己做了可怕的错事时，已经悔之晚矣，只能重新投胎才行。 所以踏雪心里是感谢周老板的。 自从踏雪喝下若水，变成一只与倪傲洲格格不入的妖怪后，昂米奥虽然愤怒伤心，但还是给自己的儿子请来地府的佛学大师，和通过海市蜃楼，来到三途界的尘世老道，他在自己的府邸里，给儿子开辟了一块世外桃源，踏雪就和这些秃驴牛鼻子每日谈天说地，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自己虽然没亲自杀过人，但坏事也没少干，踏雪肯定不想看到自己。 昂米奥这样想，所以很少出现在儿子面前，他怕看到自己唯一的子嗣，那失望痛恨的目光。 也为了那时自己鬼迷心窍的巴掌。 但今天，他收拾完自己后，还是犹豫忐忑的站在踏雪的院子门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喊着踏雪一起去茶馆。 我该怎么说？ “父亲。” 正在昂米奥犹豫的时候，院子门开了，踏雪的神态如一口古井般平静无波，他长相和昂米奥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只有眼珠的颜色，是和昂米奥一样的蔚蓝如洗。 但当这双眼，没有丝毫情绪的时候，这蔚蓝的眼就像两颗没有生命的玻璃珠，冷漠而拒人千里之外。 昂米奥被这双酷似前妻的面孔一瞧，本来还忐忑的脚步，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能动。 “父亲找我有事。” 本应该是疑问句的话，硬生生被踏雪说成了直述句，其实并不难猜，自从那时昂米奥愤怒之下，对他大打出手，出手没轻重把他打吐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亲昵的叫昂米奥老爸，只是冷冰冰叫着父亲，又或者，是尊敬的领主大人。 昂米奥双手握拳又松开，他当年也没想到，最后会把儿子打成那样，他以为惯会偷奸耍滑，撒娇无赖的孩子会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揍。 昂米奥忘记了，那时的踏雪喝了若水，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看昂米奥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陷入回忆或是沉思，踏雪再一次出言提醒：“父亲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妨直言，以免耽误你我的时间。” 前妻在那场浩劫中丧命，早已转世多年，本应该是这世界上最亲密不过的父子二人，现在已经变成了这样。 所以，也难怪昂米奥这么痛恨周老板，不是没有原因的。 要不是因为那厮，他和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昂米奥喉头动了动，声音沙哑：“儿子，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面对父亲带着哀求的声音，踏雪也不是无动于衷，他脸上仿佛带了冰壳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也不是非要如此……” “只是父亲已经很久没找过我了，不是吗？” “那是我怕你，不想见到我啊……”昂米奥心里苦，他定了定神，把自己那一丝软弱硬生生按下：“踏雪，可以让我进去坐坐吗？” “当然可以。”踏雪侧身相让，昂米奥随着他一同进入踏雪的院子。 院子里春意融融，那昂米奥专门请来，好吃好喝供着的秃驴和老道都胖成了球形，看到昂米奥进来，他们知趣的鞠了一躬，转身避开父子二人。 废话，他们在这儿呆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金主爸爸！ 于是此时院子里便只剩下昂米奥和踏雪了。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已经好久没和孩子这么亲近了，看着已经长大到和自己一边高的踏雪，昂米奥强压下眼里的热意，故意平淡道：“那时你身上漆黑，只有四爪是雪白的颜色，所以你母亲才将你给我，我抱着你，从白猫族的领地一路疾驰回来，到处找带崽子的女妖，你那时还那么小。” 昂米奥双手比划了一下，那大小可能不是猫，而是一只老鼠。 “我那时虽然算族长的孩子，但我父亲不喜欢我，所以也没人愿意帮我。”昂米奥看着儿子和自己一样蔚蓝的双眼，笑了：“所以当时你吃的奶，是爸爸最好的朋友，杰瑞叔叔的老婆，一只鼠妖的奶。” 踏雪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讲自己的小时候，虽然以前父子二人关系好，但更多的时候，他看到的都是一个领主的威严和严肃，他那双湛蓝的眼微微睁大，明明已经好奇了，但还是别扭的说：“那又怎么样？” 但最终还是没忍住：“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吃饱了，打了个饱嗝，就尿在你杰瑞叔叔的怀里。”昂米奥想到那个场景，笑了。 “昂米奥！”被猫妖尿了一身，惊得杰瑞整个老鼠都炸毛了，他身材矮小，把小猫崽子双手举高，原地跳来跳去，显然是被猫尿刺激的不行，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惊慌中透着一丝喜悦的。 “你儿子尿里面的妖力这么强，肯定能化形成功！” “这……”踏雪的脸上露出淡淡红晕：“杰瑞叔叔当时一定很难受。” “是啊。”昂米奥想到当时的画面，也微笑着，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如今长得这么出色，这么好看，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他的庇护里。 “但是你杰瑞叔叔说的没错，你化形很早，也很顺利。” “留在你母亲那边的孩子，都随着你母亲一起消亡在那场浩劫之中，我庆幸，幸亏你母亲把你给了我。” “孩子，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会去竞争倪傲洲领主。” “我想给你更安全，更好的生活。” 第45章 各论各的 父子二人许久的隔阂，似乎在今天的谈话中淡了一些。 最先从父子二人好久不曾有过的温情中抽离出来的，是年轻的踏雪，他好奇的问道：“父亲今天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昂米奥欲言又止，今天好不容易缓和了自己与儿子的关系，如果现在和踏雪说，他有个妹妹，岂不是又要和儿子的关系降到原点？ “父亲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吧。”踏雪似乎想到了什么，明亮的双眼暗淡了下来。 “其实，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昂米奥不忍看到儿子失望，只好硬着头皮，掐头去尾，捡了重点，把小黑猫阿玄的情况，说个明白，然后惴惴不安的等待儿子生气。 “原来是这样。”踏雪一拍手，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转身回自己的屋里，远远地传来他的声音：“父亲大人请稍等，我去换身衣服，洗漱一下，我们再一起去。” 诶？ 本来以为踏雪会出现的反应，通通都没有出现，昂米奥反而一脸懵，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关了。 踏雪很快换了一身黑色的便服出来了，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这套衣服，看上去素净，实际上却是踏雪独自在屋里头脑风暴很久，才精挑细选出的一身，也是最适合自己，最凸显自己气质的一身了，可见他对这次见面的重视。 昂米奥看着打扮的很是帅气的儿子，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荒谬的危机感。 这小子打扮的比我这个当爹的还过分，万一闺女见了，更喜欢他怎么办？ 但昂米奥好歹还有理智，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不然，父子二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要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 地府的守门人长幽今日很不开心。 或者说，他哪天都不开心。 没日没夜重复着简单的工作，没有休息，不知疲惫，但心灵却早已堕落谷底，感知不到任何事物，只是机械的重复着。 这是地府给曾经德行有亏的灵魂的惩罚。 曾经的地府，的确像人类记载的那样，有十八层地狱的各种刑罚，什么拔舌地狱，尖刀地狱，什么下油锅，下火海。 但随着时间推移，尘世的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这些旧时代的酷刑渐渐被舍弃，又因为地府的灵魂太多，很多灵魂迟迟无法投胎，造成的结果就是地府投胎办的判官宁愿渎职，也不愿继续这样下去。 新任阎王是个与时俱进的人，他将原本滞留地府，罪孽深重之人派去处理投胎相关事宜，罪孽轻一等的，去处理曾经受过他们犯下错误之苦的人的案件，像天幽这种，只知道犯错，却不知道为何犯错的人，就被派来做这种重复性工作，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为什么错了，什么时候才能解放。 天幽原本也不叫天幽，天幽只是他的编号，他已经在地府看大门很久了，久到自己原来的名字都记不得。 和他同样来到这儿受罪的鬼，早就投胎转世，只有他还在这里，看着一批一批又一批的鬼来来去去，转世投胎，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会不会是阎王误判了？ 他这样想，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一天情不自禁的说出来了。 “嗯？”正等着天幽卡章的鬼听到他的话，疑惑的问：“你说啥嘞？” “哦，是这样的。”天幽把自己的疑惑说给路过的鬼听，只是发发牢骚，也不期望对方能给出什么好办法，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鬼而已。 “你的问题，说不定我还真的有办法。”那鬼魂忍不住道：“但是你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秘密呢？” “秘密？” “对啊。”那热心鬼点点头，手臂变化成一个指示牌的样子，直直的指向三途界和地府的交界处，热心鬼有些得意的说道：“看到我指向的地方没有？有一个叫太极茶馆的地方，你想知道的事情，说不定茶馆的老板周老板会知道。” “但是，你得有足够价值的秘密，不然，人家又凭什么帮你呢？” 热心鬼说完，动作熟练的搓搓手指，这个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动作，懂的都懂。 天幽自然也懂，他自然而然的把章盖好，附赠一张地府钞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难度系数三个加号。 “哟，小哥出手大方啊。”热心鬼看着面值，欢喜的上下飘动：“谢啦，希望早日能在茶馆看到你。” 天幽矜持的一点头，心想，只要能早日离开这里，这点代价又算的了什么呢？ 终于有了离开的指望，天幽涣散的眼神也终于坚定了一点，他望向远方，心里有点好奇，又有点恐惧。 太极茶馆的周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周老板根本不是人。 从各种意义上，他都不是人，经常被人求做人。 就比如现在。 昂米奥本来不是个小气的妖，今天为了闺女，捏着鼻子给周老板订了一桌地府岚下饭庄最贵的席面，按理来说，算上昂米奥和踏雪，一共也才5个人而已，那席面可是按照鬼族和妖族的饭量算的20人标准席，可这饿死鬼投胎的家伙，居然连一块肉都没让自己吃到嘴！ 太可恶了！ “小踏雪，来，吃鱼！”周老板笑的灿烂，借花献佛夹起一块儿冰心鱼肉，放进踏雪的碟子里，踏雪本来就对周老板有好感，周老板的殷勤更是让这只一心从善的小猫猫受宠若惊，他脸上泛起淡淡红晕，暗自欢喜：“谢谢初九哥！” “你叫这厮九哥？”昂米奥受不了了，儿子叫这家伙九哥，我管这家伙叫什么？ “哎！”周九易瞪了昂米奥一眼，又回头对踏雪眉开眼笑：“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侄子，咱俩各论各！” “九哥！” “大侄子！” 这俩家伙一唱一和，气的昂米奥更是食不下咽，眼前一桌美味佳肴，一口没吃，就已经气饱了。 昂米奥开始怀疑自己，今天带儿子来茶馆，是不是个错误？ 【作者题外话】：作者君不知道为啥，票票一天比一天少，是你们不爱我了吗，哭唧唧。 给大家表演一个在线嘤嘤嘤，求求大伙给我几张票票吧，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咣咣咣！ 第46章 投胎 温茯苓第一次见到陌生的妖怪，在饭桌上装的很正经，只是悄悄用余光去瞄着，还天真的以为别人看不见。 周老板因为是老板，所以很多时候，温茯苓都忽视掉这不着调的家伙，还是个妖怪的身份。 开饭前，粗心的周老板终于想起给温茯苓介绍下昂米奥的来历，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什么，两只猫，不值一提，打不过我这类的蠢话，就没有别的了，而月初姐补充后，温茯苓才知道自己的隔壁居然睡了只妖怪猫猫！ 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小邻居有点好奇，想撸猫。 天真的人类温茯苓，心里并没有什么半妖纯妖的区分，更不知道妖怪子嗣的艰难，盲目信任周老板的她，以为小黑猫阿玄受伤会被轻松搞定呢。 但那怎么可能呢？世界上不可能出现什么事都能搞定的人，周九易不行，神也不行。 妖族在觉醒妖力的时候，是最脆弱的。 在这一刻受到的创伤，就像人类婴儿刚出生时的先天性疾病，基本上无药可医。 虽然在饭桌上被周九易又气的半死，但昂米奥心里反复默念，今天来是有求于这个男人，不能揍他，不能揍他。 可还是好气啊。 “周老板好福气。”反正也吃不到几口，昂米奥放下筷子，开始同他客套，没话找话：“有了月初姑娘这么标志的美人，居然还藏着一个，真是艳福不浅。” 在昂米奥心里，鱼月初和温茯苓，都是周老板的小情人，实力强大的妖大都爱好收集美人，这是妖之常情，昂米奥以为周九易也是如此。 所以这句话在昂米奥看来，只是拉近距离的方式，就像是两个不怎么相熟的主妇，见面打招呼都是，‘嘿你这儿子长的真聪明！’，类似这样的寒暄。 周九易：…… 鱼月初：…… 温茯苓的菜还没沾嘴，吧嗒掉到了桌子上。 “阿喵，嘴是用来吃饭的，你要是不想吃饭呢，可以喝茶，我这里什么茶都有的。”周九易清了清嗓子，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的确有很多妖误会过，但像昂米奥这么没眼色，当着员工面直说的，还是头一个。 换句话说，在以实力为尊的妖族眼里，只有美貌，没有力量的人，只能依附强大者生存，他们陈旧的眼光没办法理解，有脑子有手有脚，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或者，他们根本看不上，弱小者那微小的收获。 鱼月初不惯毛病，她刚才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刚来茶馆的时候，那时还是封建社会，开这种玩笑的人类鬼怪妖族很多，都被她教训过，这几十年这种话几乎绝迹了，刚才听到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茯苓，走。”她放下筷子，轻拍茯苓，示意茯苓上楼回自己屋里去，但她却没和温茯苓一起上去，只是目送她仓鼠般惊慌的背影离去。 “领主大人，今天您来到我们太极茶馆，真真是让我们寒酸的小地方蓬荜生辉啊。”鱼月初微笑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我知道您和我们老板之前有过一些摩擦，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我们能齐聚一堂，那过去的事呢，以后就一笔勾销了。” 昂米奥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茶馆的一个员工可以如此嚣张。 他看向周九易，周老板下意识背对他，嘴里大嚼特嚼，吃的更快了。 “鱼姑娘。”昂米奥硬着头皮，只好回应：“您说的对，但这是我和周老板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如果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你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毕竟是一洲之主，昂米奥觉得自己的话，说的还是很有底气的，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和我不是一个阶层，你个女人插什么嘴？ “看来您是没瞧上我啊。”鱼月初笑容更甜蜜了，她站起身，对昂米奥行了一个挑战礼，不卑不亢道：“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干磨嘴皮子，我看大家吃的也差不多了……” 鱼月初的目光环视一圈，突然瞄到饿死鬼投胎样子的周老板，差一点泄气，她忍着没笑场，继续保持住自己的气场，最后目光定格在昂米奥脸上，平静说道：“不妨领主大人和小女子切磋切磋？” “这……”昂米奥露出迟疑之色，他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女鬼，他也不是傻，三途界也有很多长得又美又能打的女妖，比如他名义上的老婆阿蝉，此刻昂米奥内心也有了些许悔意，万一眼前的女鬼，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能人，自己刚才的话，岂不是得罪了人家？ 但话早已说出口，覆水难收，昂米奥只能自己往回找补：“这位鱼姑娘，我今日前来，是和周老板有要事相谈，切磋这种事，就免了吧。” 鱼月初眼神眯起，见这只可恶的猫妖，居然狡猾的不接下文，实在难搞，他若不接茬，这戏可怎么唱下去？ 她恶狠狠的踹了周老板一脚，心想，你给我的台词我快说完了，你倒是给点力呀！ 周老板咽下最后一口，也奇怪，这货活了这么久，山珍海味都没少吃，按照常理，美食这种东西吃的多了也变得稀松平常，可这货却每次吃饭都是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被鱼月初踹了一脚，周九易终于想起自己的作用了，他看着自己的大侄子，这个一心从善的小猫妖，笑的很是奇怪。 “踏雪侄儿，想不想看你爸爸和我家月初切磋切磋？” 踏雪虽然在心里将周九易视为偶像，但坑爹的事，他不想干。 他摇了摇头，昂米奥看着儿子的后脑勺，也露出了欣慰的眼神。 “哎……”周九易向后一仰，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很是惆怅。 “可毕竟是阿喵说错了话，我这员工什么都好，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虽然我是老板，但我什么都不管，全依靠着我家好月初了。” 周九易长吁短叹，看的昂米奥一脸黑线。 “要是我的好员工，被你这么一说，不给我打工去投胎了，可怎么办呀！” 第47章 叛徒 人生最大的谎言，就是说实话。 就像周九易的话，他明明在哄骗昂米奥入局，说出来的，却全都是实话。 鱼月初听了后，也认真思考下投胎的可能性，她这一思考，演技浑然天成，那认真的表情被昂米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得不相信了。 昂米奥恨不得倒退时间，把刚才瞎说话的自己捆起来，让你瞎说! 但是可怜的他并不知道，就算他一句话不说，周九易也会让现在的场面出现的，为此他已经掐算了无数回，只为了现在。 此时的昂米奥，就是进了瓮的鳖，今天的事，他必须要做个了结。 昂米奥沉默了，他的内心百转千回，在经历了后悔懊恼后，居然还生出了一丝对周九易的同情。 有这么个员工，压力很大吧？ 看来做男妖的，大家都不怎么容易。 心有戚戚然，昂米奥定了定神，只好也低头给鱼月初一个回敬礼，表示同意鱼月初的切磋邀请。 “先说好，点到为止，”昂米奥实在是怕了周九易这厮，万一自己一会儿伤到了这个姑娘，哪怕只让她掉了一根头发，兴许这厮都能让自己赔偿，昂米奥坚信，这货绝对干的出这样的事。 踏雪小帅哥随着几人一起来到神秘的三楼，能近距离参观偶像的起居室，这孩子脸上又泛起淡淡的红晕，但当他听到父亲的话时，脑海里也出现了同样的想法。 想当年他年少无知，和朋友一起来到这太极茶馆，最后连自己几岁开始对女妖有想法都被周老板套出来的悲惨过去，他为老爸掬一把同情泪。 你进了茶馆，就不要想着不被骗，知道嘛！ 鱼月初好久没有和人切磋了，她脑海里已经不存在配合老板演戏的想法，此时全是面对强敌汹涌而来的战意，虽然刚刚是演戏，但被眼前这只大猫这样小瞧，她还是会生气的。 她生平，最恨别人用她的长相做文章了。 周九易的三楼，似乎什么都有，眼前的屋子在门外看也不大，进来之后却像太极茶馆的茶园一般，无边无际，昂米奥心里紧张，在别人的三途界里，是个妖都会紧张。 昂米奥跳跃着，从人形化为妖形，锋利的爪子从指缝中探出，比最明亮的剑还要令人恐惧。 猫族的天赋力量属阴，五行属水，不像前几日的朱野，天生克制鱼月初，看到昂米奥已经进入状态，鱼月初也不甘落后，她一头飘逸青丝无限延长，脸上也出现青白色的条纹，看上去妖冶美丽。 “鱼姑娘，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那只黑猫嘴里说着点到为止，不住围着女鬼绕着圈，忽然，那猫抬起左爪，隔着十数丈远的距离，向着中间轻轻挥动了一下。 它的爪子都没有伸直，就像是猫儿扑蝴蝶，轻松随意，好似打算给鱼月初挠痒痒。 事实上，这个动作非常可怕。 鱼月初的发丝在身体周围，织就密不透风的网，网里数百道闪电互相拉扯，彼此融合。 而就在猫爪挥动的瞬间，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将网撕破。 很多道闪电被巨手撕裂。 鱼月初的青丝，也片片断裂。 一声闷响，鱼月初的身体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直接被震飞至百米开外。 她落在周九易空间里，一片全是水草的湖里，没有溅起任何水花，仿佛像一块糖果，直接融化在水里。 一时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昂米奥吓坏了，他以为自己的攻击，把鱼姑娘打没了。 他赶紧离开原位，长长的猫胡子低垂，没精打采，故作平静状的盯着平整的湖面。 良久都没有动静。 他迟疑着，试探性的将前爪探向湖水之中。 忽然，他的眼瞳极度收缩成针，想往后退，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平静的湖水里，鱼月初的身体被水草包裹，每一根水草都来自她的身体。 此刻，我即是水。 你逃不掉的。 昂米奥气急败坏的猫叫声短促的吼了一声，那湖水静谧的吞没了他，又变为平静。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走，我领你去看你闺女。” “我为什么……”昂米奥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但闺女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让他把哪一点疑惑抛到脑后，只想跟着这个穿着麻衣斗笠的怪人。 麻衣斗笠的怪人看着怪熟悉的，昂米奥跟在他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来往往逆行这看不清面目的人群，他们有的是妖形，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庄严肃穆，披着羽衣的宝相，有的是狰狞可怖，血肉横飞的奴仆，昂米奥被这些人吸引了目光，一度停下了脚步。 “跟着我，快走。”那穿着麻衣斗笠的人一直关注着他，看他停下了，拉扯手中的线绳，让他赶紧走。 昂米奥这才发现，在二人之间有一条纤细又坚韧的黑色绳索。 看样子，像一条女人头发辫子。 不知道为什么，昂米奥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个，脑海深处，还浮现出一张姣好模糊的脸。 好熟悉啊。 怪人领着昂米奥，一路前行，二人走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瞬间，那些奇怪的逆行者都消失不见，他们来到一个只有黑白二色的奇特空间，这空间里什么都没有，但却不让人觉得恐惧。 “这是哪里？”昂米奥对着怪人大声喊着：“你说带我来见我女儿，她在哪里？” 怪人像哑巴了一样，不做问答，此时空间发生变化，世界化作一半漆黑，一半纯白，而怪人和昂米奥分别站在黑色中唯一的白色圆点，和白色中唯一的黑色圆点里。 从空中落下一柄巨大的称量器，二人在这架天平面前，身形都似乎变得格外渺小。 天地·权衡！ “想让你女儿平安醒来，你只能和我以秘密作为交换。” 怪人周九易终于露出脸，此时他已经降下天地·权衡，把能治愈小黑猫阿玄的物品放在天平一端，昂米奥必须和他做出交易才能离开。 他看着似乎才清醒过来的昂米奥，目光森然。 “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当初的妖族叛徒吧。” 第48章 那场浩劫 周九易是先天之妖。 先天之妖出生时，大都像人类的奢侈限量品，只此一件，没了就没了。 先天之妖与生具来的孤独感，是他们最终走向毁灭的宿命。 但周九易还是很幸运的，他诞生于春月初九，当他睁开双眼，面对世界时，世界正下着绵绵细雨，欢迎他的到来。 而和他一同诞生于世的，还有两名先天之妖。 一个面容平凡，天赋超群的少女，和一个圆滚滚，性格鸡贼的小男孩。 他们是周九易的姐姐和弟弟。 他们一同生活了千年，万年，共同执掌太极茶馆。 然而在那场浩劫过后，却只留下周九易一人。 在天地·权衡下，所有人都不能说谎。 神的化身，再一次在尘世行走，这绝非偶然。 周九易无法掐算自身，他只能通过不断接触周围的妖，来判断当年的大概。 那场浩劫来临时，周九易正好在沉睡，等他醒来时，妖族的十二长老之存其一，姐姐战死，小弟失踪，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茶馆，像没牙的老虎，空留下往日的辉煌。 “让我来看看，你都知道多少吧。”周九易终于把这只狡猾的大猫骗到茶馆，掐算这么久，终于在昂米奥身上得到一线希望，这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这是什么情况！”昂米奥看着眼前蕴含巨大威压的天平，别人不知道，他昂米奥还是认得，这天平究竟是什么的。 他看着面容沉默的周九易，着急的大喊：“周老板，你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和你做一桩公平的交易罢了。”周九易等了很多年，也不在乎在等一会儿，昂米奥想救闺女，他想知道昂米奥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叛徒，二人各取所需，可不就是所谓的公平？ 昂米奥不这么认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算哪门子公平！ 但周九易此刻掌握着昂米奥的弱点，他太看重子嗣了，踏雪的事，不过是周老板对他的一个试探，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他昂米奥不想交易，也容不得他了。 此乃阳谋。 昂米奥明明不冷，却感觉冷汗顺着后脑一直流到背，这毛骨悚然的感觉，上一次出现，还要追溯到仙人之死，可那都是多久的事情了？ “周老板。”昂米奥哀求道，声音都哑了：“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 “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好好说话吗？”周九易轻声道：“阿喵，你只要告诉我，在那场浩劫中，你做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说完，你就可以救你女儿了。” 昂米奥绝望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再想想，可能你做了，但是你忘了。”周九易望着巨大的天平，语气虚无缥缈，这样的周九易是很可怕的，你根本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能救小黑猫的机会，就这么一次。”周九易望着他，目光深深：“你要放弃吗？” 因为自己儿子踏雪，曾经和周九易交换过若水，所以他知道，只有交换秘密，才能够让交易完成。 昂米奥苦笑：“周老板，我以前一直不懂，为何你仇家无数，却能始终屹立不倒，今天之事我才晓得，论心狠手辣，谁都不如你。” “这算心狠手辣？”周九易不置可否，他不以为然道：“当初妖族十二统帅只存其一，明明在我沉睡之前，妖族已经拟定和人族的契约之事，可等我醒来时，得到的消息却是人族成功破除天地枷锁，妖族却死的死，亡的亡。” “据我了解，你的父兄，和你的前任妻子，以及除了踏雪外的所有子嗣，都在那时死掉了吧？” 昂米奥点点头，周九易说的确实没错，但他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老板，你以为，我一个当初被族群送给白猫配种的无用黑猫，能担当的起妖族奸细，这样大的责任吗？”连‘配种’两个字都说出口了，昂米奥真的是急了，连自己这么多年，最难以启齿的恨事，都亲口说出。他不明白了，为什么周九易就认定他是内鬼。 “我说了，可能你做了，但是你忘了。”周九易的心硬的时候，比任何妖都硬。 只要他想。 昂米奥被他这么说下去，几乎都要崩溃了，他开始无差别的吐露秘密，希望这样能够迫使交易完成。 可让他绝望的是，因为他儿子踏雪先一步和周九易做了交易，所以这些猫族的密辛，周九易基本了解个七七八八，他现在说，根本不起作用。 太极空间的交易规则，是秘密只能够被交易一次，一旦周九易知晓了这个秘密，那么这个秘密将不再具有被交易的资格。 周九易当然是故意的，他早就算到了今天。 除非昂米奥说出他在那场浩劫中，到底做了什么，不然今天这场交易，是不可能完成的。 在太极空间里，只有纯粹的黑白二色，周九易脚踩黑暗，身处光明，他英俊的面容上，满是对昂米奥的悲悯。 但在昂米奥眼中，这家伙却是真正的恶魔。 “我真的想不起来……” 突然，昂米奥的瞳孔深处像经历一场地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不敢确认。 他迟疑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遇到了……神的化身？？” ------------------------------------- 仙人之劫，是神简单粗暴的出手，将仙人连同他们的住所连根拔起，妖族看着仙人化为血水，化为齑粉，化为尘世的养分。 妖族的智者算到妖族之劫也马上来临，唯有和人类联合，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他们都以为，神的出手，还会像从前一样简单粗暴。 但没有想到，高高在上久了，不会死亡不通悲喜的神，也会觉得无聊。 他们选择以尘世化身，行走在妖族的各个部落，看他们勾心斗角，神的化身只是小施手段，便让一个个强大的族群分崩离析，从世界上消失。 所以当妖族们察觉到浩劫已经来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妖族本就是好勇斗狠的种族，一旦战争的火焰被点燃，就不会被熄灭。 这把火焰一直烧着，一直烧到强大的妖族血脉，损失殆尽。 余下的妖族退居三途界，尘世的历史篇章，上面再没有妖的记载。 只有偶尔的只字片语，证明世界上似乎存在妖。 但现在，他们都去哪里了呢？ 第49章 苏醒 那是昂米奥才刚刚化形成功没几年，因为他长相不够俊美，天赋又不够出色，所以在黑猫族族长，也是他父亲的忽视下，族人自然而然的，就把他当做普通的猫妖看待，而不是像他的兄弟们，视为族长有力的竞争者。 妖族是很现实的族群，你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都不如自身强大，他们只崇拜先天的天赋实力，和后天的勤奋努力，你说的天花乱坠，却被我一拳撂倒，也只是无用的菜鸡。 也正因为如此，出身草根的朱野王，明明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妖，却能在之后统御妖族，就是因为，他足够强。 只有强者才配拥有更大的族群，更广阔的领地，更丰富的进贡，更妖娆的美人。 一切资源，都只配强者拥有，当然，强者的存在，是庇佑一方，妖族之所以慕强心极重，也是因为这个。 所以妖族看不上人类，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凭借出身就能占据高位的族群，在妖族眼里，他们迟早会因为掌权人不够强而无法庇护子民，从而走向灭亡。 但是妖族并不知道，人类之所以弱小还能发展的如此庞大，是因为，他们有脑子。 少年时期的昂米奥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真的一无是处，只是因为，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太强了。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学霸，考进了清华，成了清华的吊车尾。 你能说清华的吊车尾弱吗？ 但是昂米奥身边的人可以，因为他们都比他强。 这就很让人难受了。 于是昂米奥觉得，自己比天赋是比不过了，那我们就比谁更勤奋努力吧！ 可惜，因为族长之位竞争激烈，他再怎么努力，也始终追不上同龄妖的步伐，反而被甩开不止八条街的距离。 就在小昂米奥一筹莫展，找不到妖生未来方向的时候，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妖出现，并决定要收他为徒。 这个妖，就是未来的妖族十二长老之一，猴长老。 ------------------------------------- “我知道，猴长老是当年十二长老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周九易那次苏醒后，就想直接找到猴长老，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刚刚苏醒的他的实力，并不足以支撑周九易到达猴长老现在的位置，等周九易交换秘密，恢复实力，却得到了猴长老带领猴子猴孙，一同封闭归隐，不问世事了。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曾经是猴长老的徒弟。”昂米奥苦涩一笑，看来，当初成为猴子的徒弟，并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想来也是，在当初以勇武为尊的妖族们看来，昂米奥去拜一只没有任何战斗力，只靠鼓唇弄舌占据长老之位的猴子，简直是自甘堕落。 周九易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妖族，若非没有猴长老这样的智囊坐镇，妖族的下场，怕是要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还惨。 “你是怎么被猴长老知道的？”周九易很奇怪，当时的昂米奥，只是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丑的一只普通猫妖，在当时人才辈出的妖族里，只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沧海一栗，猴长老日理万机，位高权重，怎么可能知道他呢？ 这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领导人之一，突然有一天，找到在家里看动漫的你，说虽然你没什么长处，看着也不算赏心悦目，脑子更不用说，连初中数学卷子都答不了满分。 就是这样一个你，因为心地善良，积极上进，就被大佬赏识选中，从此一飞冲天，你觉得这样的剧情，到底是什么原因，才有可能发生呢？ 除非昂米奥，是一本三流小说的主角。 “我当时吓坏了。”昂米奥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大佬看中。 直到那一天，猴长老的使者，对他传达了一个任务。 把一封书，送给一个人。 一个同样在那场浩劫之中，消失的人。 ------------------------------------- 小黑猫阿玄醒了，交易完成后，昂米奥沉重的带着踏雪上了四楼，踏雪小朋友以为鱼月初和昂米奥的切磋，只是他喝醉酒后，做的一场梦境，虽然疑惑梦为什么如此真实，但他也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分享，尤其是这个梦境，好像并不愉快。 他不知道，他其实没有做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周老板的局，从一开始温茯苓离场，好戏就已经上演，他们这些不知情的演员，沉睡在鱼月初补下的幻境中，早已不知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昂米奥把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本草之茶，小心翼翼的喂给床上的小女孩喝，看着她紧闭双眼，却还知道尽力吞咽，老父亲的内心百感交集，几乎要热泪盈眶。 小黑猫是兽形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化成人形，那白白嫩嫩，只有三岁孩童大小的身躯上，遍布狰狞暗红的伤疤，就像一个手艺拙劣的人，偏要将两块布缝合在一起，那幼小的孩童稚嫩的皮肤就像是被迫拼接在一起，说不出的恐怖难看。 “我会替妹妹……找最好的祛疤药的……我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踏雪看着幼小的女童，虽然孩子还没睁开眼睛，但那苍白的脸蛋和稚美秀气的五官，和小身躯狰狞的伤口，都深深刺痛了踏雪的眼睛，踏雪不是没遭过罪，但那都是化形之前的事了，化形之后的他，根本记不起那时都经历了什么，后来他又喝下若水，无奈之下，昂米奥只好不让他参与议事，可以说，踏雪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根本不曾经历过这样惨痛的事，别说看了，连听都没有听过。 没想他妖生经历的第一件惨事，居然是自家的事。 不是说所有妖族都会保护幼崽吗？你们不是说会保护的吗！ 踏雪流着泪的猫眼，蔚蓝的颜色被一阵阴霾笼罩，他没有看别人，只是沉默着控诉自己的父亲。 昂米奥不敢与他对视，高大的身躯佝偻在自己女儿的床前，仿佛已经老去。 就在这时，那床上的小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50章 我是你爸爸 痛。 钻心刺骨的感觉，第一时间反馈给沉寂的大脑，大脑又对着身体所有的细胞发出求救信号，于是这具身躯苏醒了，醒来的信号就是痛。 小黑猫化身的小女孩哼唧了一声，她还太小，眼泪水包在眼眶里，像动漫里的荷包蛋眼，她睁大眼看向世界，世界在她含着眼泪水的眼中扭曲折射出奇奇怪怪的东西。 “哇……”小孩子的哭声，一般都是很响亮的，大人们常说，哭声越响，孩子越壮，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在眼下，却十分有道理。 小女孩的哭声像一只没足月的奶猫，奶声奶气，又很弱小，一边哭着还一边抽噎哼唧，那一声一声的，哭到人心坎里去了。 “阿玄，别怕，是爸爸在这里……”昂米奥手足无措，他以前带着踏雪时，这时候就应该拍拍他，轻轻悠着，小孩子就会因为好玩而笑出来，但眼下这小闺女不适用这个办法，她这浑身的伤，根本让人无从下手。 一边看着的鱼月初此刻看不下去了，这孩子明明是疼哭的。 她熟练的伸手插到床上的枕头后，一只手轻柔的托起小黑猫的头，她这全身上下，那都是伤，也就是头没有问题了。 周九易没说话，只是沉默着配合鱼月初把止痛药水拿来，给小黑猫喂下，这药水甜甜的，小黑猫吧唧吧唧，喝下后马上就感觉不痛了。 这玩意也是周九易闲着无聊，给小黑猫弄的，但是治标不治本，只是止疼，对身体没有治疗作用。 “周老板，可否将这止疼药卖我一些？”昂米奥被周九易好个算计，本来看他出现，还很恼火，可看到这药水这么神奇，又忍不住替自己女儿低声下气：“价格都好说的。” “怎么，”鱼月初打断他的话：“你还想把孩子带回去吗？” 昂米奥愣了一下：“不然呢？” “她现在只是醒了而已。”鱼月初轻轻抚摸小女孩的头顶，动作温柔慈爱，表情却如冷霜般肃杀：“只有在茶馆，她才能得到妥善的治疗，现在她的伤势，和你回去，一旦出现变动，你能解决吗？” “这……”昂米奥本来以为，本草之茶一下肚，自己闺女就会立马消除病痛，健康起来，难道不是吗？ “本来百草治外伤，是这样的。”周九易解释道：“但你也知道，三途界的一切，都受尘世所影响，今年的影响是最大的，所以很多的药材即使成熟，也没有以前的药效好。” 说到这里，昂米奥也是了然，他自己也是三途界的一员，更是掌管一方的领主，周九易解释后，他也懂了。 此时的昂米奥，看着还有点昏沉的小姑娘，内心的怒火又忍不住升腾而起，也不顾及儿子还在，直接咬牙切齿恨声说道：“我叫那半妖只是吊着，看来还是便宜她了！” “小妹遭受的，让她也遭受一遍就好。”踏雪拍了拍父亲的肩，宽慰他道。 “踏雪你……”昂米奥真是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莫非，周九易给踏雪喝的，是假的若水？ 面对老父亲震惊的双眼，踏雪只好轻声解释道：“父亲，善良不是要将所有罪恶原谅，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在自己的院子里，踏雪每日都在和一僧一道辩论谈天，虽未征集广阔的天空大海，但踏雪的学问，早已超脱了他的年纪。 昂米奥一直担心，自己如果有一天不在了，儿子会不会因为善良不知世事，而被人蒙骗，现在看来，是自己对善良有所误解。 善良不是罪，真正的善良，也不是傻子。 小黑猫在喝过止痛药水后，慢慢止住了啜泣，她漂亮的大眼睛像两个滴溜溜的葡萄，水汪汪的，特别可爱。 此刻她惊奇着打量着屋子里的人。 好家伙，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是谁呀？” 奶声奶气的疑问，冲淡了房间里的肃杀，昂米奥最先靠近她，一张平均颜值的大脸本来不丑，但在一屋子俊男美女的衬托下，硬生生的降到了平均颜值下。 小家伙一点也不给面子：“你不要离我这么近，好丑。” 昂米奥大受打击，但他不气馁，用平生最恶心的温和语气说道：“孩子，我是你爸爸。” 啥？ 爸爸？ 小姑娘不敢置信，本来就圆溜溜的双眼更圆了，她看到周围所有人都默默点头，眼泪水又溢出了眼眶。 “你为什么是我爸爸呀……我爸爸不应该这么丑呀……” 童言无忌，但句句都是锥心之语，扎向老父亲脆弱的小心脏。 “宝贝，你再看看我。”踏雪长出一口气，无奈的凑到床前，古井无波的平淡表情，此刻也充满了温情，像冰山美人展露笑颜，这冰雪初融的美丽，瞬间止住了小姑娘的哭声。 “我是你哥哥，我叫踏雪。” “哥哥？”小姑娘有些迟疑的叫了一声，收获了一个笑傻了的猫哥哥，和一个更丑了的猫爸爸。 本来还算可以的昂米奥表情丑的像便秘，但他又没办法对孩子生气，只好小声问周九易：“你是不是又给我家孩子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她怎么会觉得我丑呢？” 周九易只是默默掏出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又照了照他，让他清醒一点。 但他也不忍心看到阿喵继续难过，毕竟坑的太过，周九易的良心虽然不会痛，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周老板大发慈悲，决定亲自出手，帮他一把。 “我记得你。”小女孩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你是救我的哥哥。” 这一声哥哥甜度超标，起码高达八个加号，叫的周九易是眉开眼笑，他不好意思的摸着额头，心里却想，这是你闺女自己叫的，可不怪我的事了。 鱼月初看着他背后的小辫子摇来摇去，比狗子摇的都欢实，只好捅了他腰一下，提醒他收敛一点，大家都看着呢。 回过神了，周九易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问道：“小猫儿，还记得当天发生的事吗？” 小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第51章 凤凰单枞 周九易给小黑猫介绍了她的亲人，昂米奥和踏雪，并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来让她相信，那个眼睛小小不像个好人的大叔，的确是她的父亲。 比忽悠她爹还费劲。 周九易很是心累。 小黑猫不记得自己没有觉醒妖力之前的事了，这也在众人意料之中，因为之前的她，只是一只小猫而已，即使记得，那些记忆也大都是重复的没有营养的片段，记不记得，都没有太大差别。 只是，小黑猫阿玄在尘世的姥姥姥爷，还需要告知一声，不要让老人太过担心。 昂米奥心里现在对周九易这个家伙已经是又恨又怕，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极了当年他还在给猴长老当徒弟的时候。 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觉得他很弱，但他又让你觉得很强，你觉得他做事随性毫无目的也很扯淡，但是似乎每一件事的背后，都蕴含很深的含义。 以后他叫我阿喵就叫吧，太可怕了。 昂米奥心里做出决定，他深深的望了周九易一眼，看着这家伙人畜无害的俊脸，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是恶魔啊！ 小黑猫沉沉睡去，小孩子本就嗜睡，再加上她此时身体虚弱，正需要静养，大人们退出房门，不再打扰，昂米奥携子拜别周九易，走的时候强颜欢笑，还握住周九易的手不放开，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闺女，又对自己之前轻视的鱼月初好个道歉，这才摇摇晃晃的往回去。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是离别。 “你最终还是没有说，”鱼月初看着周九易的背影，提醒他道：“小黑猫的寿命不会太久。” 周九易抬头看着那一轮残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即使他是先天之妖，有与生具来的天赋，也无法阻挡生命的流逝，自古的离别。 “我在人家第一次见面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也太招人烦了些。”周九易心中郁郁，开茶馆的，什么没见过，但见得多，不代表面对的时候不会难过。 “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小黑猫有别的机缘也说不定。”周九易关上茶馆大门，看着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有些失神。 从什么时候开始，茶馆变得这么冷清了？ 他看向月初，招手示意她过来，陪他喝点茶。 月初犹豫了一下，泡了他喜欢的凤凰单枞。 “呼……”长舒一口郁气，周九易目光涣散，不知道看着那，自言自语问：“我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 凤凰单枞是周九易最喜欢的茶，但这个茶冲泡时稍有不慎，便失去了风味，变得苦涩难喝，所以非特殊情况，鱼月初一般不会给周九易泡这个茶。 其实鱼月初很有天分，当初刚到茶馆时，她什么都不懂，这些知识和技巧，都是一点点积攒，勤学苦练起来的，周九易是个懒散的老板，那时候又整日往外跑，若非有刻苦肯学的决心，和那么一点灵犀的天赋，也不会有今日的鱼月初。 也可能与产地有关，这凤凰单枞茶出自吃个饭都讲究颇多的南粤潮州，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做饭好吃，席上风雅，当地人喝茶叫‘功夫茶’，这凤凰单枞从投壶到入口，共计十八个步骤，实在是复杂的很。 此刻虽然只有周九易一个欣赏者，鱼月初也毫不含糊，一把长嘴水壶在半空中有如飞轮旋转，又像花朵般幻舞轻盈，这茶壶沿着茶传运转一个小周天，美观的同时，也防止多余的水滴滴落杯中，影响风味。 这一番动作，从春风拂面，再到玉液回壶，游山玩水一圈后又至关公巡城，韩信点兵，鱼月初是行云流水，毫不含糊（）以上都是功夫茶的行话，分别是划茶，淋壶，洗茶，烫杯，高冲，运壶和斟茶。） “行了月初，别那么辛苦，坐下陪我说说话吧。”周九易再一次让鱼月初坐下。 鱼月初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这茶有花香，鲜爽回甘，如果细细品味，似乎还有一丝奶油坚果的香味，这味道一出，她就知道，今天这茶，自己泡的不错。 “月初，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周九易看她沉默不语，忍不住问：“我今天做的，你觉得过分吗？” “如果你觉得过分，你就不会做了吗？”鱼月初放下茶杯看向他，反问道。 周九易没有任何犹豫：“不会。” “那不就得了。”鱼月初点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身体完全放松在椅子上，摇摇晃晃：“既然不会，那做了就做了，也不必再问。” “我只是怕你会觉得我过分。” “什么？”月初没听清他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你刚刚说什么了？” “没事。” “哦。” 鱼月初没听清楚，可那些围观的茶壶茶杯可听的不能再清楚了，鱼月初的茶杯着急的想提醒，被它边上的公道杯一巴掌拍在杯沿上。 老实点！看戏！ 不知道大家最讨厌剧透的吗？！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发挥了高水平演技，还是这茶水喝下肚有些热，鱼月初躺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不自在，开始没话找话。 “你觉得，昂米奥怎么样？” “阿喵？”周九易有点奇怪，为何鱼月初会问这个，他想了想，感慨一声。 “是个身在棋局中不自知的人。” 他想了想阿喵搞笑的眯眯眼，又补充道：“他虽然做了错事，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那件事导致的后果，如今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剩下两个孩子，一个残，一个惨，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报应了。” “无意识的恶行……”鱼月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有点低落：“如果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那是对他的残忍，还是仁慈呢？” “怎么可能会一辈子不知道呢？”周九易看向远方的地府，语气奇怪：“所有灵魂的最终归墟，到了那里，你终有一日会想起，自己到底做过什么。” “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忘记，就能想不起来的。” 第52章 糖葫芦(上) 温茯苓约了李笑笑见面。 她们的友谊是从幼儿园开始的，中途经历了分班，不同学校，不同城市，但即使这么多阻碍，也没有让这份友谊变淡，反而随着时间的发展，愈久弥新。 当年轻的学子怀着对未来的憧憬，踏入成年人厮杀的殿堂，她们满怀欢喜，期待自己能像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样，能一展身手，一施抱负，却发现现实早就被父母和狗血电视剧所预言，你以为扯淡的魔幻剧情，就是事实的真相。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成年人或许也可以收获友谊，但得看你是否能对对方有利用价值，你前进的脚步是否可以和对方齐头并进，利益纠葛在职场友谊里，你不知道的，和你知道的，完全是两回事。 “笑笑，等的着急了吧。”李笑笑已经熟悉好友道歉的样子很多年了，她总是迟到，而且理由总是千奇百怪，什么被路过的狗子狂追不舍三条街，什么被飞车党顺路偷走了包包，什么变成一场凶杀案的唯一目击证人，像温茯苓这样倒霉的人，出门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李笑笑已经相当熟悉了。 “没事的。”李笑笑习惯性摇头，看到温茯苓带来的东西，表情一怔：“这是……” “当—当—当—当——”中华小当家的bgm被温茯苓这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哼出，有种特别的喜感，她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呐，你最喜欢的，草莓糖葫芦~” 啊，是糖葫芦。 这个天气的糖葫芦，居然还没化，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可是我早就不爱吃糖葫芦了，吃糖会变胖的。 她脑海里闪过乱七八糟的想法，但动作却和想法不一致，表情也做不了假，李笑笑欣喜的拿起糖葫芦，也没客气，直接一口咬下。 果然，甜死了。 “好吃吗？”温茯苓满脸期待。 “真好吃。”李笑笑开心的回答：“茯苓，我好想你。” “嘿嘿。”温茯苓傻笑了两声，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就知道你喜欢，因为你以前馋糖葫芦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 以前…… ------------------------------------- 初中的时候，大家都很能吃。 每天除了繁重的学业，还有上午下午两次课间操，初三的瓜娃子，正好赶上第一年体育拔高分，老师们为了那学生的命根，还特意把一节自习让给体育，好让体育老师好好操练那些暖房里的花朵。 每天的头脑风暴，本就耗费身体的能量，又加上这恐怖的体能测试，什么400米，800米，1200米，男生是铅球，立定跳，俯卧撑三选一，女生是仰卧起坐，立定跳，铅球三选一，每天的课间操再也不是雏鹰起飞和初生的太阳，而是跑他个30圈。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在这样的高压训练下，女生到了饭点，也饿蓝了双眼，像雪地里的饿狼，每天所有的零花钱饭钱，都是吃吃吃！ 李笑笑在初三这年，蹭蹭蹭的长个子，她的饭量变得极大，家里条件也谈不上多富裕，父母虽然爱护她，但也不会太惯着孩子，每天中午吃小饭桌，晚上给送饭，所以基本没啥零花钱，按理来说，一个初中女生，一天5块钱零花，在他们眼里，应该是够的。 事实上也是够的，毕竟年代在这了，5块钱在当时，购买力是足够的。 举个例子，当时一碗牛肉面，有真材实料的牛肉粒的那种，才3块5. 但忙于工作的李家父母忽略了，自己家女儿的饭量，和肚子里馋虫到底有多馋。 其实按照李家父母的想法，每天5块钱对于一个初中生而言，应该还有剩余，到月底攒下来，还能培养孩子的理财意识，女孩富养，不能说让孩子关键时候没钱，丢了面子。 李家父母的用心良苦，李笑笑是一点没感受到，她每天除了正常的学习，脑海里就是想着，吃饭！吃饭！ 但若光是吃，也不至于吃不饱，可关键在于，初中女生，有哪个不馋嘴的？ 别人是不是不知道，但李笑笑是货真价实的馋虫。 她路过小卖店，根本迈不开步，肯定要买根烤肠，吃个烤地瓜什么的才肯罢休，然后一节体育课完事，钱也没了，肚子还是咕咕响，两败俱伤。 又是一节冬日的体育课。 “李笑笑！这次比上次快了5秒！有进步！你们要坚信！今天你们少用5秒，等中考体育加试的时候！就能不扣分！你们要知道！少扣一分，就给你们父母省了一万块钱！” 体育老师的大嗓门吼得李笑笑耳朵嗡嗡直响，但就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听到外面喊着卖糖葫芦的声音！ “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小车，那喇叭喊得简直魔性，勾着李笑笑像个游魂似的，飘着就去了。 “大叔！”李笑笑趴在门口的铁栅栏上，蹑手蹑脚：“你都卖的啥？” “山楂糖葫芦，水果串，山药豆，葡萄，梨，还有草莓……” “吸溜……”李笑笑馋虫犯了，她捏紧自己的口袋：“草莓多钱？” “草莓10块！” “啥？”李笑笑大惊失色，她也忘了掩盖自己的声音：“你这糖葫芦怎么这么贵啊！” 声音吸引了温茯苓，她跑到自己好朋友身边，问道：“怎么了笑笑，隔老远就听见你喊了。” “这大叔的草莓糖葫芦，居然卖10块钱啊！” “小同学啊，你这就不知道啊。”大叔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和她解释：“你一看就不买水果，你都不用回家问父母，这草莓现在多少钱一斤，就放学了去市场自己问价格，也能知道，像我这个个头的草莓，它应不应该值这个价，我没多要你钱！” “笑笑，”温茯苓平时没少和自己老妈逛市场：“今年草莓特别贵，他没多要。” “啊这……”李笑笑出了糗，有点不好意思，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哦呼，是5块呢。 “啊……我只有5块钱那。” 她最后看了眼红彤彤的草莓糖葫芦，握着温茯苓的手一扭头，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今天，是我李笑笑对你高攀不起，明年，我李笑笑要吃一百根糖葫芦！ 第53章 糖葫芦(下) 大叔的糖葫芦最终没能留下李笑笑，草莓糖葫芦像高不可攀的白富美，高傲的占据糖葫芦小车的c位，静静等待那位土豪来将她带走。 是谁呢？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李笑笑拉着温茯苓往教学楼里走，突然，温茯苓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笑笑，你先自己回去，我有点事情。” “咋了？”李笑笑也停下来了，疑惑的问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温茯苓的头摇的像拨浪鼓：“老班找我有点事。” “老班？”李笑笑和温茯苓的班主任外号就是老班，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班主任有请，其中必有蹊跷，李笑笑心想这老班一找，多半没什么好事，可温茯苓成绩不差，又不爱惹事，到底找她什么事呢？ 李笑笑突然想到了一点，年轻人的喜怒哀乐从脸上看的一清二楚，她的脸立马就臭了起来：“是不是班级里那几个混球又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温茯苓连连摆手否认：“我先去了，到底什么事，回来告诉你！” 说完这话，也没等李笑笑反应，就赶紧小跑着下楼去了。 “你哪个班级的！楼里不许跑步！” “诶，同学。”李笑笑赶紧拉着那个查纪律分的男生，死皮赖脸的和他求饶：“我朋友大姨妈来了着急买卫生巾，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扣分了哈。” 初中男生的脸皮还没修炼到后来那么厚，这个年纪的男生，已经对异性有着朦胧的意识，但像李笑笑这样大咧咧的嚷嚷的女生，肯定招架不住，这男生闹了个大红脸，使劲儿后仰，想摆脱李笑笑的纠缠，最后只能恨恨的划掉自己刚才的记录。 “谢啦帅哥。” 李笑笑心满意足，回到班级，一口气灌了一肚子凉水，打了个不优雅的嗝。 不就是糖葫芦吗，不吃就不吃…… 还是很想吃。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样东西之所以让你念念不忘，不是因为它真的有多好，只是因为你没有得到，没有得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不仅是糖葫芦。 李笑笑喝了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糖葫芦到底什么味儿，她趴在窗前，他们的教室在最顶层四楼，视线开阔，整个操场一览无余，操场上的同学们都穿着相同的麻袋校服，在这一片麻袋之中，她眼尖的看到，本来应该去老班办公室的温茯苓，正在操场上奔跑。 “茯苓……”李笑笑刚要喊，就看见那个倒霉蛋一个不小心，自己左脚绊住右腿，原地扑街。 啊这…… 该说不愧是茯苓吗，就连摔倒了也像个没事人似的，起来还能跑。 在窗前看着好友背影的李笑笑又是担心，又是好笑，好友笨拙又执拗的背影，像一只少了腿的蚂蚁，就算自己受到再大的创伤，也要执着的完成自己的目标。 那只执着的小蚂蚁，艰难的跑到栅栏边，伸出胳膊，喊住要走了的大叔。 “大叔，快一点儿，草莓的！” 温茯苓的手里攥紧了一张被手心汗水浸湿的十块钱。 “诺，给你，刚才不买，我要走了才来。” 大叔嘟嘟囔囔，温茯苓没空听中年男人的碎碎念，那些生活心酸和人生无常，都不应该是一个初中生听的。 她现在要赶紧回教室，立刻，马上！ 温茯苓跑出了自己体育课上测试都达不到的速度，她听到自由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心脏也扑通扑通，从单薄的身躯里，蓬发出巨大的力量。 或许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当时的那份快乐，名字叫青春。 教室里，李笑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表情故作淡定，她好友手里咬掉一点点碎渣的糖葫芦，不说话。 “诶，我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突然想吃糖葫芦了。” “然后呢。”李笑笑静静的看着她。 “我刚咬了一口，”温茯苓故作懊恼：“我忘记我来大姨妈了。” “所以这糖葫芦你帮我吃了吧，不然浪费了。”温茯苓把手里的草莓糖葫芦递给李笑笑。 该说不愧是好朋友么，找的理由都这么差劲。 李笑笑在心里说，也不拆穿，直接接过，就着温茯苓的手，咬了一口。 “真好吃啊，糖葫芦。” “嘿嘿，好吃就好。”温茯苓笑眯眯的样子，像偷吃到鸡的狐狸。 “你一点都不吃？”李笑笑摸到好友手心的汗，抖了一下，她咽下嘴里的甜蜜，语气如常：“草莓补血的，你也来一口呗。” “不啦不啦，我不爱吃草莓。”温茯苓摆手，连连拒绝：“我不爱吃草莓，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谎。 你不爱吃草莓？李笑笑在心里想，你这个小骗子。 但是她最终还是假装没心没肺的吃掉所有的糖葫芦，连杆子上的糖都吃的干干净净。 “茯苓，谢谢你。” 上课铃声终于响起，李笑笑回到座位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 “啊？”温茯苓没听清楚：“笑笑，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李笑笑回到座位，对她比着口型。 “我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 最好的朋友。 李笑笑看着糖葫芦，沉默着轻轻抚摸着温小馒头的猫毛，猫毛细软，手感极佳，是治愈人心的好办法。 但心里的愧疚，又该如何是好呢？ 温茯苓看着假装不认识的小馒头，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又不是抛弃了他不管，怎么去了别人家这么点儿时间，就不认识自己了，气死了。 “喵呼呀……”小馒头简单的猫头考虑不了太多的东西，他瞪着自己的姐姐，说，你这个坏女人，还知道回来，知道孩子多苦吗！ 孩子天天想你，都要多吃两碗饭，都饿胖了！ 如果温茯苓会喵喵语，一定要揍死丫的。 其实温茯苓今天来，也是别有目的，之前鱼月初语焉不详的提醒，似乎是指引了方向，但现在凭着要猫的理由，约到了李笑笑，温茯苓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纯洁的友谊，目的不纯，这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如果如实说，笑笑会把我当神经病的！ 温茯苓心里想。 第54章 此地不可撸猫 二人约会的地点，是一家本地西餐厅，属于中西结合的口味，而且平价温馨，属于上学时吃不太起，工作后报复性消费的地方，温茯苓和李笑笑这对狐朋狗友，以前没少在这儿约，老板都认熟脸了。 “又是两位小美女，怎么，还是老样子吗？” 老板的美女是对温茯苓说的，李笑笑只是借光，老板的话这么说谁都不得罪。 “哟，小猫。”老板看到温小馒头，先是皱眉，又恢复自己之前的微笑：“美女，你这猫不会乱跑吧？” 开门做生意，尤其是餐饮行业，最怕动物进餐厅，猫毛细软，稍有疏忽，飘到那个倒霉客人的餐里，那就等着赔偿吧，轻则免单，重则被查水表，实乃是商家大忌。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我好久没看到我的猫了，我马上把她装进猫包里。”温茯苓赶紧道歉，她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只是今天好不容易看到小馒头，实在是太想念，才忘记了。 李笑笑也回过神，赶紧把猫装进包里，一起给老板道歉，接过菜单点菜，这才平息。 不过经过这一出，两个各有心事的朋友，反倒失去隔阂，重新变得熟络起来。 “现在这草莓糖葫芦多少钱？”李笑笑拿起一根糖葫芦，一口咬下，满口甜腻，草莓水水的，一股养殖味儿。 温茯苓也皱着眉小心翼翼的用手接着，咬了一小口，一点都不好吃。 “十块……哎，这草莓又小又难吃，亏了亏了。” “还是当初的好吃。”李笑笑和温茯苓一边说，一边抽抽着脸，把并不美味的糖葫芦吃掉，两个人都没有浪费的习惯，所以即使这糖葫芦不好吃，也坚持着吃完，代价是多点了两杯柠檬茶。 “啊……糖葫芦虽然差了些，但这柠檬茶还是当初的味道嘛。”喝了半杯，温茯苓长出一口气。 “是啊。”李笑笑感慨道，她犹豫着，最终还是主动坦白。 “茯苓，我分手了。” “啊？”温茯苓惊了，她还没来得及铺垫自己想问的，就被好友这个话题震的措手不及。 所以，温茯苓自然而然的追问着：“为什么啊？” 李笑笑的男友，温茯苓当然是知道的，虽然她和李笑笑的男友之间没什么交际，但这个人毕竟是他们的同学，比起很多人的朋友是在社会后再认识的，还是多了些熟悉的，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一位，而且李笑笑和男友双方父母都认识，所以温茯苓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分开。 “难道是……”温茯苓咬着吸管，露出一个凶恶的表情：“他出轨了？” “没……”李笑笑说出来之后一身轻松，很多事自己憋着就很难受，和好友分享才能走出来。 “没有谁出轨，没有谁变心，我提的，因为觉得我们还是不适合。” “可是为什么啊……”温茯苓有点懂，又有点不明白，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毕竟不是当事人，不清楚人家两个人是怎么过的。 “没什么。”李笑笑不想多说，都已经分开了，没有必要说前任的坏话，不诋毁是最基本的尊重，也是她最后的爱和温柔。 尤其这其中，还掺着自己男友对茯苓莫名其妙的不喜，她更不想让好友知道了。 温茯苓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看李笑笑的表情，不像是很难过，只是有些释然，所以她也只好复合着说着客套话。 美味的披萨和意面上桌，二人正好借着美餐换个话题。 二人说了很多过去的趣事，说了现在的近况，又说了很多最近的八卦。 在二人熟悉的餐厅里，已经成年很久的女人们仿佛回到少女时代，那些个无忧无虑的时光，好像又回来了。 但人毕竟生活在现实里，李笑笑不经意间，问道：“茯苓，你听说过‘霉神高照’么？” 西餐的刀叉在白瓷盘里空划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美好的气氛戛然而止。 “笑笑，”温茯苓的笑容一点点收回了，她觉得背后似乎冒着冷气。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 又要到清明了。 温茯苓一大清早就出门会友去了，走之前月初给她打气，并教了她几招怎么不露痕迹套话的话术，但看温茯苓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估计她到时候也想不起来。 “柳暗花香愁不眠，独凭危槛思当年。野云将雨渡微月，沙鸟带声飞远天。久向寂寞抛姐弟，每因时节忆团圆。饧餐冷酒今年在，未定萍蓬何处边。” 也许是还沉浸在昨晚的情绪没出来，也可能是清明快到了，勾起了他沉寂的回忆，今天的周老板穿着一身白色素衣，像魏晋时期的隐士，敞开胸怀，面露寂色，一大清早就开始自言自语，写着酸诗。 鱼月初顶着大雨，从小老头那里给周九易带着早餐，本来出门的时候还好，这回来时雨就大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老板，今天小老头给你做了清明果，还有刚刚好的咸鸭蛋，我还给你打了点粥，你溜着吃。” 周九易点点头，自然的掏出手绢，帮鱼月初擦干头上的雨水，接过她手里的吃食，不发一语。 周九易难得正经的样子，反而让鱼月初不自在了，尤其是他今天穿的正经，神情也带着微微寂寥的样子，让鱼月初也生出那么点异样的感觉。 “老板。” “嗯？” “你给我擦头发的手绢，是不是没洗？”鱼月初鼻子嗅到了别人的味道。 “啊……”周九易看了下，的确，之前给昂米奥擦眼泪，被这厮弄上一大坨中年大猫味，还很重呢。 茶馆里本来存在二人之间的旖旎，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鱼月初气的去洗头发去了，本来她可以用法术清理干净的事，这下可好，必须用水洗了。 果然就不该对周九易过度期待，这个老妖怪能变得正经，是不可能的！ “哎……又搞糟了。”周九易抱着早餐，一步步蹭到餐桌上，放下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如何让女鬼原谅你12个小招数’，周九易看了看，直接丢到一边，觉得还是吃饭重要。 【作者题外话】：蠢作者因为生病吃药副作用太大，迷迷糊糊的，章节上传错了，替换一下。 第55章 多大点事啊 早餐虽然看似简单，实际上却非常丰盛。 鱼月初下来的时候，周九易这个家伙已经吃了很多了，但还算他有良心，每种馅料的清明果，都给鱼月初留下一个尝尝，算他识相。 这种浑身翠绿色的团子，甜咸两种口味都有，因为外皮多用清明时节茂盛生长的艾草染色，所以被用于清明祭祀先人故友，一般有元宝形和圆形两种样子，做熟后外皮柔软有弹性，气味清新，像雨后被浇灌的青草气息，一闻到就会想到清明时节的绵绵细雨。 田跃进可能是今天心情好，还是显摆炫技，他一大清早居然做了这么多种馅料的清明果，有咸蛋肉蓉的，玫瑰豆沙的，红糖果仁的，咸肉的，海米萝卜的，笋干豆腐的，腌菜咸肉的……总之，即使周九易这么能吃，而且速度飞快的妖，吃到现在也没能把所有馅料吃完，你说他得做了多少啊！ 鱼月初先喝了一口粥，慢条斯理的敲了一个蛋，这蛋也做的好，筷子头一插进去，通红的蛋油就顺着天青色的蛋壳流下来了，月初赶紧将唇敷上去，那蛋油质细又鲜香，配白粥最佳。 “呀，双黄的！” 虽然双黄鸭蛋不算稀奇，小老头给茶馆做事，自然会选用最好的高邮蛋，但早餐时开到双黄蛋还是会让人惊喜，就像你去买双色球，只中了5块钱，抽保底抽到最想要的，你知道是已经被规定好了的幸运，但当他真的降临时，你还是会欢喜。 月初吃到了双黄蛋，喜滋滋的，觉得今天早上即使被周九易糊了一头猫眼泪，但还算是幸运的，本来就好吃的咸蛋，似乎也变得更加美味了。 看到月初心情变好，周九易也敢搭话了，他递出一个玫瑰豆沙的清明果，期期艾艾的：“月初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心情好的月初白了他一眼，这一眼毫无杀伤力，反而让周老板心里美滋滋的，似受到了表扬般，小辫子又开始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这清明果应该是阿卡林省的做法，我觉得这个地方虽然不出名，但东西都挺好吃哒！” 翘尾巴的周九易开始给月初介绍，尾音还故作可爱的‘哒’了一下，月初没听过这奇怪的省，想了想，还是没想到那个地方叫这破名字。 “阿卡林省是什么地方？”月初咬着筷子头，有些疑惑的样子。 “就是江西啦。”被请教的周九易虚荣心达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咬了一口团子，故意卖关子，嚼了嚼咽下才说话：“网上有个梗，这个叫阿卡林的小妹妹平时别人都忽视她，她即使说话了，别人也看不到，而这个省大家一说起什么事，也都想不到它，所以他们省的人就自嘲是阿卡林省啦！” “哦。”月初听完后，淡定的喝了口粥，和周九易之前设想的完全不同。 周九易着急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老板，你知不知道网上有一句话？” “什么呀？”被反吊胃口了，周老板很急。 “梗说破了，就没意思了。”鱼月初咬了一口周九易大力推荐的团子，清甜可口，满满的豆沙馅料清甜不腻：“好吃！” 周九易在这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不气馁，他看着月初，脑筋一转，又想到了个主意：“月初，今年团建，我们清明节去怎么样？鬼节嘛，就当给你过节了。” 这话听上去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问题。 “去哪？”鱼月初决定先听听看。 “去滇城啊，之前和你提过的。”周九易很积极：“我算了下清明时候的天气，正好是小雨，小雨天泡温泉是最舒服的，泡完温泉，我领你们俩去芒市吃烧烤，我都想好了！”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去吧，我没意见。”鱼月初吃了一个团子，喝了一碗粥，一个鸭蛋，就饱了，吃饱喝足的她拍拍手，呼唤店里的小精怪来收拾。 “那你好好准备哦~” 周九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欠欠地喊道，看着月初没吃完的青团，本着食物不浪费的原则，他周老板把剩余的青团子都一扫而光。 “对了，剩下的给茯苓留着，我忘说了……”去而复返的鱼月初眼睁睁看着周老板把最后一个团子，像蛇吞蛋似的，咕噜一声咽下肚，一言难尽。 “啊，你说什么？”贪吃蛇一样的男人一脸无辜。 ------------------------------------- 悲催的没能吃到清明团的温茯苓，不知道自己和田跃进大爷的爱心团子擦肩而过，她和好友李笑笑吃过之后，拎着猫包，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边走边说，刚刚吃的太多，得消化一下。 在好友李笑笑的眼里，霉神之事，只是借着封建迷信的引子，干着什么传销洗脑的事，只是让人痛惜和不解，但温茯苓在经历一系列的事情后，知道这东西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是她又没法直接和李笑笑说，这种事除非亲身经历，不然谁也不会信的。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她也不想让李笑笑经历这些事。 “茯苓。”李笑笑指着广场边上的简易座位：“我们去这里坐坐？” 广场上大都是些老人孩子，没什么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有时间也大都在家宅着，或者去娱乐场所逛，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茯苓和李笑笑坐下，李笑笑欲言又止，叹气挠头，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坦白一切。 “茯苓，对不起。” 好友突然的道歉，让温茯苓又是奇怪又是不解，她不知道为什么李笑笑会这么突然的道歉，还这么郑重其事，这让她心里生出什么不好的预感。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笑笑还在犹豫措辞，温茯苓已经脑补出一部电视剧了，等李笑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看温茯苓的眼睛，却发现温茯苓已经痛哭流涕。 “呜呜……笑笑，我懂，我都懂的……┭┮﹏┭┮” 李笑笑吓了一大跳一张嘴就把所有事都秃噜出来了：“对不起茯苓我前男友介绍了个妹子给你对象然后那女的成了小三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故意的！” “啥？” 温茯苓好不容易弄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好久才反应过来是咋回事，长出一口气。 “害，不就把我绿了么，多大点事啊。” 第56章 凌云志的最后三天(一) 李笑笑没想到，茯苓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今天……是做梦来的吧？ 猫包里小馒头动了一下，猫包晃了晃，撞到了李笑笑的后背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怎么了？回神呀？”温茯苓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意盈盈。 “你……”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李笑笑本来就不算能说会道，尤其是在温茯苓面前。 “没事的。”温茯苓抱着她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现在这件事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李笑笑有一些犹豫：“茯苓你骂我没关系的，不要憋着，憋着更难受的。” “我是真没事呀。”温茯苓松开她，不然两个妹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虽然赏心悦目，但毕竟显得太奇怪了。 李笑笑解开心结，二人也到了分开的时间。 “你电话总没有电，记得带充电宝。”李笑笑在分开前，似乎想到了什么，特意叮嘱茯苓：“找不到你，很难受的。” “知道啦知道了。”温茯苓连连点头，背着猫包的她没有考虑过背后的小猫咪，小馒头跟着上下晃动，发出不满的声音。 “你呀。”李笑笑看着即使历经磨难，却依然露出无忧无虑的微笑，心里也释然了。 “茯苓啊。”李笑笑已经走了几步，又冲回来抱住温茯苓。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两人分开的时候，脸上都露出幸福的微笑。 此时的温茯苓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她与李笑笑的诀别。 ------------------------------------- 莫忘少年凌云志，曾许天下第一流。 凌云志的父母当初满怀美好的希望和祝福，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出人头地，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但是他们显然没想过，这个名字，更像是道观道士的名字。 凌云志在一家没有香火，没有名气的道观里，已经当了九年的道士。 “当初说只来当三年道士，没想到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这都九年了！我都要当上观主了！” 已经不再是青春少年的凌云志，一边扫着道观小道，一边自己碎碎念抱怨着，他今年已经20岁了，天天面对的不是师父就是师兄，想看到少女娇媚的面容和身材，就只能偷偷拿出手机看直播，每次看的时候还得满院子找信号，孩子太难了。 “小志啊……”师兄看着这个自言自语的可怜孩子，欲言又止。 “德哥，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小志！” “那大志……” “算了还是小志吧，德哥，你直接说重点，不要铺垫。”凌云志一脸蛋疼的摆摆手，他这师兄什么都好，就是说事情的时候，习惯从很久之前说起，你听了一个小时才能听到重点，而且大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被凌云志叫做德哥的道士，一脸无辜：“我每次都说的是重点，没有铺垫。”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凌云志呲着牙，把手里扫地的工具一丢，找个石墩子坐下，准备好和师兄长谈。 “说吧德哥，我做好准备了。”凌云志乖巧的看着他，仿佛自己真的是那个乖巧的小师弟。 “师父旅游去了，你可以回家了。”德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妈妈现在就在前厅等你。” 这次师兄话没多，言简意赅，简明扼要，但信息量很大，值得多说些。 “师父他老人家怎么突然出去旅游了？”凌云志跳了起来，冲到师兄德哥面前，有点小兴奋，也有点疑惑。 德哥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只是顺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催促他道：“别皮了，赶紧洗把脸，和你母亲回家吧。” 凌云志什么都不知道，还满心欢喜，期待下山后的花花世界，但还在前厅等他的母亲却一脸愁容，她看到德哥又回来了，想上前一步，又克制自己的行为，只是有些焦虑的说：“一德道长，怎么样，你和他说了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德这么个话痨属性加满的人，今天和凌云志说话才这么点，就是因为他不想说太多，克制什么。 “师父他老人家，最不愿看到生离死别的场面，他离开观里的时候，一直在对自己抱怨，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足，学艺不精，才不能治好师弟…” 女人制止住他的话，反而安慰起他：“我家儿子多亏了明治道长，才能无痛无知的活到现在，这九年已经是挣来的，我们心里早有预料，不必多言。” 一德还想说点什么，可这时一蹦一跳的凌云志，隔老远就听到他兴奋的呼喊，于是二人赶紧整理下自己的情绪，以免被他发现。 “终于小爷又能下山了，嘿嘿嘿。”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凌云志此刻满脸都写着开心。 “乖儿子。”见到好久不见的孩子，二人先是拥抱一会儿，凌云志有点羞涩，毕竟自己已经成年了，比母亲高了不止一头，此时却还要被母亲抱，德哥还看着呢。 “下山，下山。”凌云志已经是迫不及待了，他推着母亲的后背，力道不重，只是起象征性的，走出道观门口的时候，才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也慢了下来。 “德哥，要不你去我家待两天，这我走了，师父出去happy，只有你自己，多没意思啊。” 德哥摇摇头：“我走了，观里的菜谁浇水，鸡谁来喂？” 他顿了顿，说的话自己也不信：“万一有客人上山求香呢？” “德哥，”凌云志同情的看他：“信仰再虔诚，我们也不要自己骗自己，好吗？” “…你赶紧走。” “想我记得给我打电话——”德哥一直送自己小师弟到车上，看着这个像自己弟弟大小的年轻人，生气勃勃的样子，德哥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凌云志的父亲开着一辆黑色奥迪，在副驾驶对一德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一家三口这就走了。 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车尾气，德哥从道士服里，掏出最新款的游戏手机，下定决心，给师父打电话。 “师父，你说的那个太极茶馆，在哪里啊？” 第57章 凌云志的最后三天(二) 还有三天，就是尘世的清明节了。 清明节对于绝大多数的华夏人来说，都不算陌生。 但在以前，可能只有年纪较大的人才会重视，直到后来清明节被国家列为法定节假日，才让广大中小学生和苦逼的上班党也喜闻乐见。 凌云志趴在车窗上，贪婪的看着街上的男女老少，和那些稀奇的，也不稀奇的物件。 这孩子说来也挺惨的，正是活泼的年纪，却被家人送上了几乎与世隔绝的道观上，学不上了，同龄的小伙伴也没有，只有一个话痨的大师兄陪着。 小时候的凌云志不是没跑过，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那看上去总是在奄奄一息和龙精虎猛徘徊的师父，每次发现他逃跑，捉回来就是一顿屁股炒巴掌，老头心黑手毒，打了几次，他也不跑了，反正也跑不出去。 “妈，我能吃羊肉串吗？就这一次！”看到街上的小摊子冒出的油烟气，凌云志再也忍不住了，他抹了下嘴巴，擦擦并不存在的口水，撒娇哀求道。 凌母刚想习惯性说一句不准，车速早已经放慢的凌父插了一句：“可以。” “哈哈，谢谢老爸。”凌云志可不管那么多，抄起手机一溜烟儿跑到摊子上，对着一口羊肉串味儿的老板迫不及待的喊。 “老板！20串羊肉串，20串羊肉筋！” “卷馍吗小伙子！”老板看到这么激情的客人，也被感染了，很是热情。 “要！”凌云志连连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多加辣子呀！” 比起什么都不知道，没心没肺只知道吃的儿子，车内的气氛却是一片沉重。 “你怎么又让他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凌母对凌父抱怨。 凌父手指动了动，老烟民了，戒了之后，一遇到难心的事就习惯性的想来一根。 “抽吧抽吧，儿子回来掐了就行。”毕竟是多年夫妻，丈夫一个小动作，她就知道是累了还是饿了。 “淑敏啊，这孩子天天在山上，天天喝风饮露，道长又压着他锻炼，教他吐息，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凌父一声叹息。 “可为什么，我们还是留不住他呢？” 凌母刚要回答，凌云志一拍车门，双手拿着串回到车上，看样子是跑回来的。 凌母看着儿子，心疼道：“不着急，干嘛跑回来的，冒冒失失的。” “老板告诉我，你们停车这位置不对，时间超过五分钟，会被拍照的，我们赶紧走，串回家在吃。” “下次拍照也没事，”凌父赶紧把烟掐了，才抽一口：“你下山一次不容易，爸爸扣分没事的。” “爸，你这说的就不对了。”凌云志一本正经：“咱家不管做什么事都遵纪守法，不能让咱们这清白人家，为了我而改变，这样不好，不好。” “你小子。”凌爸不多辩驳，车子缓缓开动，往家去了。 “哥哥，你回来啦。” 回到家，凌云志的妹妹放下作业，甜甜的问候，让凌云志先是把肉串往后一藏，怕妹妹看了抢着要吃，小孩子吃太辣会上火，早知道就不馋嘴了。 凌云志的妹妹叫凌云晨，今年9岁，一到寒暑假的时候，就会上山看望他，所以两兄妹感情其实很好。 “哥哥，你藏了什么？”她疑惑的指了指凌云志的背后。 “额……小晨。”凌云志疯狂想着理由，最终无果，只好老老实实把肉串夹馍拿了出来。 凌父看到这一幕，和女儿说道：“你哥哥刚下山太急了，没吃饭，你刚吃完午饭，就别和你哥抢了。” 凌云晨不满的嘟囔：“我还没抢就提前说，过分哦。” 凌父给女儿一个脑瓜崩：“行了，你我还不知道？” “爸，你过分了。” 凌云志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拿着串夹馍像个瓜皮。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妹妹天天都陪伴在父母身边，所以他们感情更好，更亲昵，是人之常情。 妹妹是女孩，女孩是父母的小棉袄，更容易撒娇，更贴心，是人之常情。 我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感到难过呢？ 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会有点嫉妒呢？ 明明我也喜欢妹妹的。 小时候还给这小孩子换尿布，看过她哇哇大哭的样子，丑死了。 明明都是我爱的人。 凌云志低下头，双手拿着串夹馍，觉得自己今天就不应该嘴馋。 -------------------------------------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观，观里有个老道士。 老道士很老了，他曾经是清风道长，又做过明月道长，还曾是惊鸿道长，现在是明治道长。 老道长并不仙风道骨，相反，他的打扮有点一言难尽的时尚。 他脚踩电动滑板，头戴嘻哈发带，一头如针的银色毛寸下，是一张如婴儿般柔软细腻的脸，他穿着一身宽大的卫衣，和收腿的工装裤，耳朵上还挎着一副akg的炸街耳机，一点也不像一个老爷爷。 老爷爷踩着电动滑板，收获一路帅哥靓女的眼球，他边走边不停算着，终于在一个小时四十三分钟时，找到了太极茶馆的位置。 “额…月初姑娘，怎么是你，周老板呢。” 老道长进了茶馆，摘了耳机，看那茶馆里正襟危坐的是鱼月初，不禁纳闷，他明明和周老板约好了，怎么没看到周老板？ 鱼月初招呼他坐下，语气不咸不淡：“你迟到了一个小时四十四分钟，他生气了，回屋睡觉了。” “这……”老道长大惊失色，屁股还没沾板凳，一下子跳起来：“他该不会是沉睡了吧？” 鱼月初要内伤了，她盯着老道长，无奈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他到了沉睡的时候，还能约你过来？” 老道长说出来以后，就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只是因为他要找周九易的事情关系重大，所以心里很乱，做事也有些疏漏。 他重新坐下，喝口茶定定神，一口茶下肚，他想着说句话缓解紧张。 “这龙井茶赶不上往年的呀…”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听见鱼月初的茶壶重重一搁。 啊，我怎么又说错话了？ 【作者题外话】：愚蠢的作者昨天赶上塔读抽了，在评论里发群号发不出，结果出了那么多条，大家选择性忽视就好。 群已经建好：1092867490，欢迎大家来讨论玩耍~ 最后再次跪求一波票票，因为这次升级，大家的票票变多了，但是作者的收入却变得更低了，以前起码能吃一顿外卖的钱，现在只够吃泡面了，各位老爷如果喜欢这本书的话，请一定要记得在作者更新的最新章投票，球球了~ 第58章 凌云志的最后三天(三) 有些人天生情商低，不会说话，这是事实。 但这样的人，往往说之前，认识不到自己的问题，只有在话从口出后，看到听到话的人，脸上露出的不快表情，和异常的举动，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又说错了。 这样的人类，一般朋友很少，剩下的都是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好人，拥有一双识人慧眼。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说话难听的家伙，很强。 （你想想呀，总说错话还能活这么大，能不强吗）。 周九易和老道长严格来讲，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 那只能说明，这个家伙的确有两把刷子。 “月初姑娘，我不是说你的茶泡的不好，而是还有进步空间。”老道长试图往回找补，可现实却是越描越黑。 “道长，喝茶，喝茶。” 鱼月初也不气了，试图用茶水堵住他的嘴。 “那周老板什么时候下来呀？”老道长拿起滑板，左顾右盼：“我怎么没看到充电口，能给我充个电吗？” 鱼月初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给老道长倒茶之后，她站起来接过老道长的电动滑板，纤纤玉指轻轻一点，那滑板一下子点就满了。 老道长眼睛一亮：“月初姑娘，你这能力太棒了，要不你在茶馆兼职充电吧，物尽其用啊！” 鱼月初突然后悔帮他充电了。 再单独和这家伙在一块儿，自己怕是要气死。 能把鬼气死，老道长的嘴也是厉害。 “道长你稍等一下，我去喊老板。” 鱼月初来到前厅背后，周老板的办公室里，周老板仰头打着瞌睡，他睡着的时候看上去人畜无害，一点也不可恶。 即使月初平时没少看到这张脸，也觉得睡着的周老板，真的很英俊。 长在她审美点上的那种英俊。 她像着了魔似得，伸出手摸了摸周老板温热的侧脸。 很光滑，还挺好摸的。 就在鱼月初摸着周九易侧脸时，周九易突然睁开眼睛。 本来周九易就不用睡觉，这打瞌睡时，也没有真的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刚才鱼月初进来时，他只是拖延症又犯了，没想到鱼月初伸手摸了他的脸。 “手感好吗？”周九易睁开眼睛，盯着他问道。 鱼月初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也忘记抽回来。 周九易看她没反应，也伸手盖住了鱼月初的小手，大手覆盖住月初的小手，气氛忽然之间变得暧昧起来。 周老板的手不是只放在那里，而是轻轻摩挲，他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月初的手，双眼盯着她，不多时，鱼月初的脸就红了。 虽然经历很多，从大明时一直到了现在，见多识广，但本质上，月初的心里还是很保守的，从未和异性如此亲近过。 正当她想说什么时，门口传来老道长的喊声：“月初姑娘，周老板，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呀？” 屋子里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鱼月初匆匆忙忙将小手抽回来，急忙出了屋，胡乱答应了一声，照了镜子，那红晕已经褪了，只是那热度还在。 周九易这厮，也不知道是脸皮太厚，还是刚才屋里的事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也出了门，直奔着前厅，不客气的倒了杯茶，咂咂嘴，一脸回味无穷。 “周老板，你都喝了这么多年茶，居然还能这么享受，佩服，佩服！” 周老板怜悯的撇了他一眼，这厮当了一辈子道士，白活一把年纪，现在还是童子鸡，没救了。 老道长看不懂周九易眼神的含义，仍自说自话：“我就不行啦，很难对一件事保持太长时间的热情。” 周九易没好气的说：“行了老道，别叨叨你那些陈年旧事，找我干嘛，有屁快放。” “你好好说话。”鱼月初走到桌边，给二人换了壶新茶，白了他一眼。 “没事没事。”在周老板面前，老道长不喊多说话：“这次来还是为了我那小徒弟。” “我都说了，你那方法治标不治本，没用的。”周九易知道，这老道虽然看上去愣头愣脑，说话总是像没上过学似得，出口就得罪人，但心地善良，柔软的很，平生最好多管闲事了。 就他那个叫做凌云志的小徒弟，明明和他非亲非故，他偏偏要把那孩子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也是仗着自己修为高，命数长，给那孩子多续了9年命，可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以老道的能力，能给本应死去的人，续了九年命，已经算是极限了。 九为至尊极数，不要说是尘世之人，便是三途界的妖族，和那地府中人来，能给活人续命九年，那都是平时吹牛的资本，出门喝酒的本钱，但即使那些人能做到，他们也不会做。 因为这需要用续命人本人的寿命去换，以十年，换一年。 哪怕是挚爱亲朋，续命之前也要思索厉害，再三斟酌后才做决定。 也就是老道了，傻不拉几，非说自己和人家有缘，强买强卖似得，啥好处都得不到不说，将来还可能落下埋怨。 周九易不客气说：“你给人家续了九年命，到现在做不到了，人家没反过头来，咬你一口？”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 不要低估一个人的善良，也不要高估一个人的丑恶。 “我也不傻，”老道摇头晃脑：“这一家人我都算过的，家族企业，正经买卖，为人正直善良，属积余之家。”说到这儿，老道也很是郁闷：“我那徒弟，是宝马金鞍的命格，本应寿终正寝活到80多，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小体弱多病，这样好了，又开始得下一种，虽然没什么大病吧，但最多同时能得9种，真是奇怪。” 对于老道自己觉得不傻，周九易持保留意见，他对老道的徒弟不怎么感冒，兴趣缺缺，只是喝茶听着老道叨咕，不发一言。 宝马金鞍的命格又怎么了，人的命数是会变化的，今天他好命，明天他做了孽事，自然会有天意来教训他。 很多人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们出生时，甚至连时辰都是找大师算过的，就是为了一个好的开始，好的命格。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周九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 第59章 凌云志的最后三天(四) 周九易此人，怠惰懒散，不干实事，哪怕真有什么他必须做的事堆到了眼前，他也得想办法再拖一会儿。 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吃喝喝，泡泡温泉，看看美女，逗逗乐子。 他本来应该是最随波逐流，不问世事，一切都是爱咋滴咋滴的那种妖怪。 但实际上，他却对信命之事，最为厌恶。 如果他也信命，那命运的选择早就让他化为尘土，和那些无知的先天大妖一起，化为历史的尘埃了。 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会留下。 他会完完全全的死去，就像很多已经记不起来的妖，和那些虔诚的追随神的脚步，却在猝不及防中死掉的仙人。 老道士终于把话说完，看向他的目光充满希冀，事实上，如果周九易也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就像他联系凌云志父母时说的那样。 没救了，等死吧，养你家姑娘去吧！ 周九易当然不会因为一个期盼的目光，就生出帮忙的心思。 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让他免费白打工的事，是不可能的。 “你懂我的规矩，老道。”周九易的话，或许有些残忍，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古往今来，他这茶馆开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每个人都因着可怜的惨事来找他，他该怎么办？难道每个人都无偿去救吗？ 能救的人，自然是有能救的价值。 “我懂，我懂得规矩。”老道笑开了一朵菊花，他不怕他这个表现，就怕他无情的不发一言，如果周九易一直都不说话，那就说明要么这事他不想管，要么就是这事他管不了。 “丑话先说前面，勿谓言之不预也。”周九易的手指在桌子上沾了点水，划着龟甲，又在算着什么：“第一，你得把你那个小徒弟领到我茶馆来，看不到人，什么都说不好，我也不能确定，这事我行不行。第二，这代价不能你来付，要么他自己来，要么他家人来，你不行。” “这……”老道士面露难色，他哀求道：“我都瞒了我那徒儿这么多年了，现在突然让他知道，他根本就接受不了，而且万一最后救不得，还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去呢。” “那就让他来茶馆，能救我再说，不能救，你就当是带他来我这里喝杯茶，别的，我一概不提。”周老板也不是不懂变通的人。 “第二条……”老道舔着牙缝，他一遇到难事，就喜欢这么干，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文雅，但人在这时候，也管不了太多了。 “这代价真的不能我来付吗？”老道倒不是觉得自己的徒弟和他家人不肯，而是觉得一个普通人的家庭，根本付不起茶馆的代价。 “不用担心。”周九易不用看，也知道老道心中想的是什么，开茶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我要的代价，他绝对付的起。” ------------------------------------- 傍晚时分，老道长走后，温茯苓背着猫包回来了，她给周老板又带了自己家乡的另外的特产，水库烤鱼和闷烧河鱼子。 周老板依旧吃的很香，这两个都属于大味之物，一个辛辣，一个酱香，温茯苓回来后，趁着加热的功夫，给周老板闷了一大锅白米饭，这两个菜都特别下饭，所以饭得多做一些。 周老板很喜欢烤鱼里面的土豆块，土豆糯糯的，外表已经出沙了，吸收了烤鱼的鲜美和佐料的香气，味道比平时的菜略咸一些，陪着一口无味的大米饭，最显风采，那土豆最里面的地方，显露出一点本我的味道来，更是点睛之笔，这一口下去，周九易直接瞪大双眼，开始疯**饭。 鱼月初没吃，只是就着周老板的吃相，喝着花茶，她看着温茯苓问：“今天我教你的，用上了吗？” “啊……这个嘛……”温茯苓本来高兴的小脸，顿时垮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对不起嘛。”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鱼月初心里早有预料，此时听温茯苓一说，更是有早知如此的感觉，她伸手摸摸茯苓的头，劝慰道：“没事，下次再说，还有机会的。” “对呀对呀，下次还有机会的。”周老板干饭之余，还不忘插一嘴。 鱼月初听到他这话，一扭头看他吃饭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她恨恨的说道：“有些人答应了又不做事，就知道吃饭！” 周老板脸皮厚，听到了脸都不红一下，他把碗里带着酱汁的饭扒干净，振振有词：“谁说我不做事了，我只不过是在蓄力。” 说完，把碗递给温茯苓：“再来一碗。” 鱼月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气了。 温茯苓作为一个新员工，虽然心里是着急的，也希望周老板赶紧出手，不要再让她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但她也知道，这事急也急不来，毕竟神神鬼鬼什么的，之前的20多年，都未曾出现在她生命中，此时虽然身处怪堆里，却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态度，让她无法融入。 “我去给楼上的小姑娘冲羊奶粉了，你们慢慢聊。”给周老板盛完饭，温茯苓指了指楼上，顺路溜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带走自己家的小馒头。 “喵？”小馒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也饿了一天了，闻见饭味早已坐立不安，在外人面前，他是怂猫一只，在自己熟悉的温茯苓面前，就不是这回事儿了。 简称，窝里横。 温茯苓回到屋里，先是给自己家的小祖宗弄了吃的，然后把准备好的猫砂盆，猫窝弄好，然后赶紧隔壁的小姑娘冲羊奶。 等等，那个小孩虽然是猫妖变得，但是已经三岁大了，是能吃食物的吧？ 可月初姐说她的妖龄还是婴儿，那就是得喝奶啊？ 温茯苓原地凌乱，最后决定再带一包原本给小馒头赔礼道歉的猫罐头，出门找小黑猫阿玄去也。 她没看到自己背后的小馒头，眼睁睁看着自己把属于他的罐头，拿走时不敢置信的眼神，和决定要给自己好看的决心。 温茯苓，危！ 第60章 凌云志的最后三天(五) 凌云志站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不想回家。 乐天派的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粉饰太平，什么都不在意，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些在意的。 这次回家，他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这个家里，父亲母亲妹妹，三个人紧紧粘合在一起，彼此相亲相爱，无话不谈的那种张力。 那我算什么呢？ 年轻的青年第一次感觉到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自己无力的颓然。 他自小离家，没上几天学，所以也没有同龄的朋友。 所以此时内心苦闷，竟是连找个人诉说，都没有发泄的出口。 他站在现实的十字路口，内心也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就在他迷茫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女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在红灯变成绿灯的一刹那，迈开腿往前走，这本没什么好看的，凌云志也无意识的错开目光。 就在他错开目光的瞬间，凌云志的余光突然看到，那个女人背后的头顶上，一张鲜红色的符箓从天空飘飘而落，落在女人的头顶百会穴的位置，消失在她头顶。 “喂——” 凌云志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内心深处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竟有着似曾相识的大恐怖，所以他忍不住紧紧盯住那个女人，并出口喊出声。 但他的呼喊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那个女人轻快的步伐在人流中停顿了一下，她的脚步乱了，每一步也似乎重如千斤，她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道路中间的位置去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女人义无反顾的背影消失在卡车的车轮之下。 凌云志眼睁睁的看着，只是徒然伸出手，无能为力。 ------------------------------------- “姓名：李笑笑。死因：车祸。” “是自杀吧？临时起意的那种？” “谁知道呢？监控镜头显示，她从人行道疾跑冲进车流里，卡车师傅根本没看到她，也是场无妄之灾了。” “年纪轻轻的，干嘛想不开呢？” “刚分手……谁知道呢？中邪了吧。” “真是可惜了。” 李笑笑当场死亡，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匆匆到来的警察很快就搞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他们同情着无辜的卡车司机，明明一切都按照规范来的，现在却背上了一条人命。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年轻的男生，眼神闪烁，一直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啊？” ------------------------------------- 茶馆晚上的生意还在继续。 周九易最近比较勤奋，今天晚上破天荒的又出现在阴馆，也不知道心里又在憋着什么坏水。 自从上次茶馆周九易和朱野打架一事发生，这几日茶馆生意都很是冷清，生意不好是很打消员工积极性的，鱼月初百无聊赖的倚着背墙，神情泱泱的，就连那些在多宝阁上立正站好的茶壶茶杯们，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倒不是说这些茶馆员工有多么热爱工作，只是没有目标的日子太过无聊了。 周九易倒是没什么影响，他不管有没有生意，都是那副老样子。 茶馆的大门在子时准时开启，鱼月初打起精神，走到门口看向远方，地府方向似乎有几个鬼像是要往这边来的样子，这让她吊着的心稍有缓和，她回身去准备，就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从三途界的方向，跑来了一只猫妖。 “您好，在下来找周九易，周老板，请问姑娘，他人在吗？” 这只猫妖除了一条短而粗的尾巴外，没有任何其他能证明是猫妖的特征，文质彬彬又温文尔雅，看上去像是一个教书的学者或是整日泡在图书馆的那种人，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但这只猫妖跑来茶馆，眼睁睁看着周九易坐在那里，却又不认识他，就很奇怪了。 “您好，请问您找周老板什么事情呢？”鱼月初默默留了个心眼，眼前的妖不知什么目的，还是先问问吧。 “是这样的姑娘。”猫妖很有礼貌，他文绉绉的对鱼月初鞠了一躬，才说道：“我是倪傲洲昂米奥领主麾下，主掌本洲财政事宜的小吏，芝行。” “今日前来，是我家领主大人前日拜访时，和周老板产生了一点误会，回去后感到很是愧疚，所以特意让我今天来给周老板当面赔个不是，姑娘您看，能否帮我引荐一下？” 那猫妖说话间，眼神已经看向这茶馆里坐没坐相的周九易，但眼神还是有所迟疑，想必是个人，也很难将自己家领主嘴里那个深不可测的周老板，和眼前的懒汉联系在一起。 鱼月初最看不得别人瞧不起自己家老板，虽然周九易这厮，平日里在茶馆自己怎么说都行，但是外人轻视他，那可不行。 “那边躺着的就是。”鱼月初指向周九易，礼节性的微笑着：“客人想喝点什么茶？” 来者是客，是客人，那就得消费。 猫妖芝行本想着快去快回，听鱼月初这么一问，也不好意思不点茶了。只好客随主便，随意点了壶价格适中的滇红，即使是他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猫妖，在看到价格的时候，也忍不住眼角抽抽。 呜呜，我的私房钱！ “小猫儿，你们家领主大人找我，有何贵干啊？” 周九易冲着芝行摆摆手，样子随意，芝行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走到周九易面前，正襟危坐的回答：“在下芝行，是我家领主直属麾下小吏，领主大人已经把我家小姐暂住在贵地之事，告知于我，本次前来，是托我把领主大人的珍藏宝物送给周老板，希望您能善待我家小姐……” “你这猫妖说话真不中听啊……”周九易打了个哈欠，再睁开眼时，目光犹如晨星，直指人心：“你来到底什么事？好好说。” 芝行沉默片晌，在心里权衡利弊，周九易也不急，就看这小猫儿自己在纠结，且看他纠结到何时。 “周老板，果然和领主大人所说的那样，高深莫测。” “因为在下所说之事关系重大，可否给在下通融一些，我们去包间里说？” 【作者题外话】：兄弟们，我开阴阳茶馆那些年开始二轮pk啦！ 这本书能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各位的厚爱和支持，作者一开始什么也不懂，还被人说这也叫灵异？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作者才一直保持刚开始写文的初心，那就是写一个温暖的，在命运中随波逐流但仍然坚持本心的故事！ 所以兄弟们，你们的每一个点赞，评论，收藏和票票都至关重要，本书的成绩不是很好，很可能这次推荐就是最后一次了，但就算是这样又怎样？ 让我们一起携手走下去吧！ 第61章 意外收获 客人提出进包间，那就满足他。 将茶水送至包间，大厅里散客不多，鱼月初关上门奉上茶水，又开始拄着腮发呆。 也不知道包间里面两人说些什么大事。 “现在可以说了？”周九易给那芝行倒上茶，随意问道。 周老板是随意，但那小猫芝行却更紧张了，他还在心底犹豫，连茶也没喝。 “周老板，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非常可怕，也会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你千万要相信。”小猫芝行的头顶冒着汗水，猫毛不停掉落，可见这件事要说出来，对他是多么大的压力。 其实也怪周老板不按套路出牌，哪有人上来就要求直球的? 像芝行这样的人，每次都得在饭局酒局各种局里推杯换盏，打着哑谜装糊涂，推拉好几百手，你猜我我猜你，大家互相纠结，最后的最后，才露出雪白的戏肉，这才有达成成就的快感。 周老板这样的，他从来没遇到过。 或者说，不肯和芝行打哑谜的选手，都是比他地位低的，那样的芝行直接无视，当不存在。 事实上芝行在倪傲洲的地位，根本不是像他自谦的那样，只是昂米奥麾下一小吏，而是仅此于昂米奥地位的第一幕僚，不出仕，鲜为人知，但昂米奥周围的圈子，都知道妖猫芝行，是在倪傲洲的地位，可以真的称得上是一猫之下，万猫之上了。 这样的猫，今天出现在茶馆里给自家领主传话，可以见得，这条消息是多么重要。 也可以见得，昂米奥对周九易的重视。 周老板没有轻视他，事实上周九易没有轻视过任何人。 只是他懒洋洋似乎把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让他看上去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而已。 眼前的猫妖年岁还小，从他背后的猫尾巴可以见得，这还是只有一条尾巴的新妖，妖龄顶天不过百年，不过这一代的妖，能有个纯种已经实属不易，不必苛求太多了。 “你说吧，别太紧张了，就算你再害怕，事情也发生了，害怕又有什么用呢？”周九易看猫妖不喝茶，心里有点可惜，他的滇红虽然不算珍惜，但一个做茶生意的，不管是那种茶，他都希望客人喝下给出赞美，而不是只把它当做一种交际工具。 很浪费的。 芝行惯会察言观色，看出周老板不满他只说话不喝茶，匆匆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也没喝出什么味儿。 周九易见状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每天只想着权谋争斗，连生活的美好也不在意享受的人，这日子过的有什么意思呢？ 周九易一直坚信，能享受到生活美好的人，才能把美好的生活带给别人。 要不是昂米奥这只大猫对家人的爱真挚热烈，他才不会去搭理那只大猫。 “周老板，你等我捋一捋。”看出眼前和自己领主有同样地位，或者说是比自己领主地位更高的男人失去了说话的兴趣，芝行更慌神了，他强按下动荡的心神，准备好措辞。 “周老板，我今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芝行深吸一口气，擦掉汗水，想笑着说，却还是笑不出：“因为这个消息，对我这样的新生代妖族，太过震撼了。” “我化形时，那场浩劫正好结束，我从小在长辈父兄的耳濡目染下，知道那场浩劫原比现在流传下来的故事更恐怖。” “所以，当我今天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多么希望，这是假的。” 芝行握紧拳头，盯着周九易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吗，神的化身，又出现了。”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神的化身，死了！” 周九易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眼皮，心里想，我知道啊，霉神嘛。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抬手给芝行续了茶，无视芝行目瞪口呆的蠢样子，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都不惊讶一下的老板？ 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蠢啊？ 但芝行毕竟还是见过世面的，他定了定神，开始从这方面恭维周九易：“不愧是能拳打朱野王的周老板，面对这等骇闻都能面不改色，小妖我今日听到这个消息，久久不能回神，哪怕现在和您说出，仍然两股战战，不愿相信。” 那你很厉害嘛。周九易在心里想。 我当初听老鬼说这个消息，可是闹心了足足有一个礼拜呢。 听到芝行这么说，周九易反而高看了这小伙子一眼，嗯，果然是笑面虎一只，如果将来不走偏路，想必成就也低不了多少。 这么想着，周老板话也多了起来：“还好，只不过老人家脸皮厚些，我听了也很震惊的，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 一人有意恭维，一人刻意迎合，包间里的气氛顿时其乐融融。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会儿，芝行进入到熟悉的节奏了，也不那么紧张，周九易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你们的消息，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此时还得托周老板的福。”芝行郑重对周九易行了一礼，方才严肃的说道：“您还记得您救下我家小姐前，打过照面的斑鸠半妖吗？” “我们的消息，便是从她嘴里得知的。” 世界很大，却又很小。 周九易亲自送别猫妖芝行，这猫妖临走时，到底被鱼月初敲了一笔大的，他沉默的看向这个美丽的女人，敢怒不敢言。 妈妈说的对，漂亮的女人没有好东西！ 芝行向前走了几步，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将昂米奥提过的青凤紫凰玉屏风送给周九易，也算是有始有终。 “这阿喵，就是上道……阿不，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周九易笑的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一点大妖的深沉都没有。 等芝行一走，周九易一扭头，把这刚敲来的物件儿往月初面前一放，借花献佛道：“好月初，这个送你？” 鱼月初看到这稀有的物件儿，拄着腮动作都没变：“条件？” “等老道的事办完，我要出趟远门。” “团建不去了？”月初眼睛一咪，露出危险的光。 “呃……等团建完了的。” 第62章 殡仪馆 如果，我知道那是和你的最后一面，在分别的时候，我会对你说些什么呢？ 温茯苓从哭泣中醒来，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感觉身体沉重，呼吸困难，定睛一瞧，才发现温小馒头趴在她的胸上压着肋骨，正担心的看着她，让她喘不上气。 天刚蒙蒙亮，温茯苓好脾气的把小馒头从胸口拿下来，被这么一打岔，梦里是什么内容，已经完全忘记了。 总感觉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呢，是什么呢？ 小馒头窝在她枕头边上，担心的望着她，但是小猫猫不会说人话，他根本没法提醒温茯苓。 起床，收拾，温茯苓心神不宁的做着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做的事情，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她早晨时分的宁静。 殡仪馆。 这是每个人死后，都要去的地方，它并没有多么阴森恐怖，相反的，有种别样的干净，干净的让你觉得悲伤。 温茯苓茫然的顺着人流向前走，在一楼的李笑笑表哥指引她去向二楼，她诺诺道了一声节哀顺变，然后迷糊登记，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二楼东面的房间里，外面的走廊被二手烟的烟雾笼罩，云里雾里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是在悲伤还是欢笑，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那房间里，李笑笑的父母的脸似乎已经变得很陌生了，他们就像恐怖馆里的蜡像，虽然还是那张脸，但却失去了活人的生气，苍白的，失去灵气的，看着就觉得冷。 他们看到温茯苓，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手也是冷冰冰的，没有活人的气了。 温茯苓头一次没有礼貌的挣脱两位老人的手，她楞楞地一直朝着最里面去，哪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可笑的花圈挽联，花团锦簇似的摆了屋里的一圈，围着中间的玻璃棺材，李笑笑就躺在那里。 李笑笑就躺在那里。 温茯苓的脑子‘轰’地一声，梦醒了。 她听得到那些真诚的虚假的哭声，听到那个一直和李笑笑不对付的表妹说着风凉话，听到来来往往的人说着可惜，节哀，就像是她之前送走自己父母时，那些人说过同样的话。 “你来干什么！” 在这一片不真实的虚假声音中，李笑笑男友犹如实质的愤怒，像一柄疾驰而来的箭，射中了温茯苓，温茯苓打了个寒颤。 对啊，我来还能做什么呢？ 她茫然的看着李笑笑男友愤怒的脸，在他的眼睛之中，她看到了和自己一样悲伤的泪水。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扫把星！都是你！都是你！”李笑笑的男友把一切的情绪都发泄在温茯苓身上，他甚至想动手打温茯苓，但被李笑笑的父母拦着了。 “阿明，这只是意外……”李笑笑的母亲低声重复着，但她的眼神有意不看温茯苓，也许是害怕自己迁怒于女儿生前最好的朋友吧。 她知道这只是一场意外，但是也会想，如果笑笑没有出门和温茯苓吃饭，没有因为温茯苓和男友分手，那这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会不会是温茯苓把霉运传染给笑笑，才会…… 李笑笑的母亲理智上知道这一切都和温茯苓无关，但情感上却让她忍不住这样去想。 阿明对李笑笑的母亲还是很尊重的，他反身拍了拍李笑笑母亲的背，老人的背一直佝偻着，短短一日功夫，就好似老了十岁，他不想再让他们更费神了。 “温茯苓，我们出去说。” 他冷漠的看着温茯苓，温茯苓也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穿过悲伤的人群，走到殡仪馆的角落里。 “笑笑为什么会……”温茯苓低声询问，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相信，但事实已经摆在这里，她即使不相信，也是没有办法了。 “哼，”李笑笑的男友叫吴一明，和温茯苓也是同学，所以他知道，从小到大，温茯苓有多倒霉，也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帮温茯苓挡过多少事，也因为这个，他是真的很讨厌温茯苓。 在吴一明眼里，温茯苓就是在利用李笑笑的善良，来成就自己，而她身上总时不时出现的倒霉事件，更是让他敬而远之。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这么倒霉？ 吴一明走到角落里，点燃一根烟，他心里是如此厌恶温茯苓，抽烟只是让自己冷静，而不是一会儿聊着聊着，再对温茯苓动手。 “温茯苓，我真是小瞧你了。”吴一明的脸，在香烟的微光里，明明暗暗，他的神情是那么痛苦，往日里李笑笑最喜欢的阳光面孔，此刻眉眼之间全是失去了生机的漠然。 温茯苓被质问后茫然的张了张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错。 为什么呢？如果昨天自己没有约笑笑，没有想着试探霉神的事情，会不会…… 等等？ “吴一明，我们现在都很难过，”温茯苓心底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她希望这个想法，和李笑笑的死亡无关，但前提是，她要知道真相。 “但我想，这件事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温茯苓觉得自己的措辞有点不对，但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的告诉我。” 吴一明掐了香烟，一脸嘲讽的看着温茯苓，这个女人又开始了。 “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霉神高照’？” “你……”吴一明的神情有点奇怪，像是什么事情被发现了，但又像在掩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温茯苓的眼神一直定格在他脸上，所以他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发现。 “温茯苓，你在这时候和我翻旧账，有意思吗？”吴一明不耐烦的说，他一摊手，直接坦白了：“我承认，我以前是让笑笑把‘霉神高照’的符箓贴在你身上，但笑笑当时就翻脸了，而且还因为这个事，和我大吵一架，分手了，那就是个恶作剧的玩意儿，有什么用？” 第63章 习惯 温茯苓一时无语凝涩，她不知道该吐槽李笑笑的男友居然这么讨厌自己，还是觉得钱一明的行为幼稚。 她接触钱一明较少，平时里听到关于他的事，都是好友李笑笑带着情人滤镜的夸奖，所以温茯苓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以前的老同学，居然对自己报以如此大的恶意。 “我得到这个东西的时候，那个人只告诉我说，这个东西会让你倒霉一点而已。”被苦主质问，钱一明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其实当初得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他也犹豫了，但是给他东西的人亲自试用了，效果充其量就是摔个跟头之类的，他本着好玩的目的，让李笑笑去做，也根本没想过李笑笑会因为此事和他翻脸。 而在他表面强势的行为下，其实隐藏着不可诉说的心思。 他总觉得，李笑笑不是真的爱他，在李笑笑心里，最重要的是这个倒霉蛋，温茯苓。 温茯苓已经快被钱一明的脑回路气晕了，但仅存一丝的理智，让她牢牢专注于重点：“那个符箓，你给笑笑的符箓，你们吵架之后，你放在那里了？” “那个？家里了？我不记得了。”钱一明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这个，也没什么好气的说：“总不可能是笑笑自己拿去用了吧？” 这句话一说，两个人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要回去问问老板……”温茯苓咬住唇，她瞪了一眼钱一明，在心里想着，转身就往外跑去。 钱一明也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也不管温茯苓为什么转身就跑了，急匆匆和李笑笑父母打了声招呼，就跑回自己和李笑笑同居的房子。 自从他们分手，钱一明再没有回到这屋里，以免触景生情。 但现在李笑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再次踏入这房间，满满的都是过去的回忆，反而比之前更让人伤心。 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之前存放符箓的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 ------------------------------------- 温茯苓急匆匆的冲进茶馆，没吃早饭的她有些低血糖，她觉得自己在大声说话，可实际上连小猫的哼哼声都不如，只是在无助的低喃。 本来这孩子身体就不好，再这么折腾下去，可能都等不到发奖金，自己就扑腾没了。 鱼月初抱着瘫软在门口，软绵绵的温茯苓，给她灌了好几口糖水，这才缓和过来。 温茯苓恢复清醒的意识，刚要张口，就看到此时的阳馆竟然有客人。 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大的长发长须，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端的一副宗师气度。小的面容惊惶，一身洗的发白的道袍，像这辈子没穿过几回似的，缩领大袖不说，衣襟口都是歪的，看上去第一眼就知道，这衣服不是这个人的。 这两个道士自然是老道长和他的小徒弟凌云志，因为昨晚意外看到非自然现象，这让老道长找到他后，和他解释起他的身体和其他非科学主义的事情时，也容易接受不少。这不，一大清早就被带到茶馆来，准备接受周老板的荼毒洗礼。 凌云志也没吃早饭，看到鱼月初给温茯苓喂得糖水，肚子自然咕噜噜的叫了好几声，惹得老道长很嫌弃的给了他一个巴掌，这让凌云志更委屈了。 哪有这样的师父啊，一大早起来，就带人来喝茶，喝茶就算了，还是空腹喝！ “周老板见笑，见笑……哈哈哈。”老道长不说还好，一说完气氛更加尴尬。 好在我们的周老板是个泰山压顶都不蹦于色的男人，他的脸皮足以装的下星辰大海，他附和着笑了一声，很自然的把自己吃剩的油饼递给凌云志，无视人家嫌弃的目光，还一脸舍不得：“吃吧，再穷不能饿孩子。” 凌云志接着油饼，不知所措，老道长还在边上煽风点火：“周老板给你，你吃呀！别浪费！” 在两个老男人的注视下，凌云志艰难的张开嘴，开始吃油饼。 居然还挺香的。 吃吧吃吧，吃饱了可能一会儿就得上路了。周老板默默喝茶，在心里不负责的想着。 凌云志还不知给他油饼的男人心里有这么可恶的想法，要是他知道，这油饼他就算饿死，他也不会吃。 茶馆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所有人各怀心事，但没有一个人主动打破这沉默，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凌云志吧唧吧唧吃着油饼。 “周老板，您看？”老道到底是亲师父，虽然平时对凌云志这不争气的小徒弟没什么好样子，但到了关键时候，却还是这不着调的师父顶在前面。 “你和他家人说了吗？”周老板只是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 “他家人都知道的，只有他不知道。”老道长给徒弟倒了杯茶，干吃饼的确有些噎人，他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早上也和这孩子透露了点儿，这孩子并不想让家人参与其中。” 凌云志听的云里雾里，他以为师父说的事情，是自己昨晚上看到陌生女人身上的符箓的事情，根本没想过两人想的事，根本不是一个，所以插话道：“对，这事和我家人没有关系的，我自己知道就好。” “你真这么想的？”周老板一打眼就知道这两师徒在这鸡同鸭讲，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他恶趣味的拆穿这层窗户纸：“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我不救你，你活不过今天晚上？” 我就知道，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会惹来麻烦。 真倒霉啊，凌云志心想，即使到了这时候，他仍然以为，周老板和他说的，只是昨晚上看到不应该看的，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他从年少时期就上山拜道士为师，已经早已习惯不问缘由，哪怕这九年来自己身上发生了种种外人看来都一目了然的事情，他仍不觉奇怪。 为什么？ 因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习惯和家人离别，习惯吃素念咒，习惯着种种不习惯的事情。 所以，哪怕已经到了真相就在眼前的时候，他仍无法察觉。 哪怕真相就在眼前。 第64章 pro和max 茶馆的阳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起码在温茯苓眼里，是这样的。 她才来茶馆工作不满一个月，平日里基本上一个客人都没有，就今天她有非常想问周老板问题的时候，却来了客人。 事有轻重缓急，这两个道士一看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哪怕温茯苓心急如焚，也耐着性子等待周老板处理完眼前的事情之后，她再去询问。 鱼月初半拖半抱着她，这孩子的身体居然比她一个鬼还要冰冷，还带着一股刺鼻的烟味，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周老板虽然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他仍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的把这两个道士忽悠进自己的圈套里。 “能救吗？”老道士直截了当，希望周老板给他个痛快。 “我对你小徒弟之前说的事很感兴趣。”周老板顾左右而言他，开玩笑，这放在眼前的意外收获，他不听听岂不是浪费？ 于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凌云志一脸懵逼的，在师父的催促下，把昨晚在十字路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好几遍，可怜的孩子，他可能在做笔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严肃吧。 “那个女人，你真的不认识吗？”周九易眼珠滴溜溜的一转，手痒痒想掐算一番。 “额……我是真的不认识。”凌云志挠挠头，搜肠刮肚的想，终于让他想到了新线索：“我当时听事故现场的警察说，这个女人好像叫什么李笑笑？可能是叫这个，很普通的名字。” “李笑笑？” “笑笑？” 温茯苓和鱼月初异口同声的说，温茯苓此刻也顾不得为什么鱼月初会知道李笑笑了，她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道士，居然会是见过李笑笑最后一面的人。 该说什么好呢？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看来这件事，已经和我们太极茶馆的员工扯上关系了呢。”周九易不动声色的掐算着，瞬间明白了温茯苓要找他的事，居然和眼前的道士们也有关系，虽然关系不大，但是却至关重要。 凌云志在山上修行时，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虽然他天天在网上口嗨，什么姐姐没有妹妹好，妹妹没有萝莉好，但口嗨毕竟只是口嗨，你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会真的觉得萝莉大法好，只是在山上修行太无聊的牢骚话罢了。 眼看着温茯苓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这个小处鸡早就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处境了，他结结巴巴的把自己昨晚上，在十字路口看到的惨剧一五一十的吐露干净，最后还试图用自己拙劣的话语来安慰眼前这个心碎的小姐姐，可他的语言艺术师承老道，那话说出来，还不如不说好呢。 “老板，这位小道长说的符箓，是之前我身上的吗？”温茯苓的双眼被泪水洗过，里面的执着仿佛散发着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执着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此时她执着的等待着周九易的回答，只是想给自己心里一个肯定。 “不是哦。”周九易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小茯苓，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身上的符箓，虽然和你身上的一样，都是‘霉神高照’，但是啊。” “比你身上的可高级多了。” “这是……什么意思？”温茯苓本来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一旦周九易点头盖棺定论，她就要拼尽一切为李笑笑报仇，但此时出乎她意料的相反答案，却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们来举个例子，”周老板就着温茯苓的眼泪，在茶桌的青石板上作画：“你是‘霉神高照’的第一批受害者，这时期你身上的符箓只能在你的身体上起作用，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我们叫他霉神pro。” 茶桌上惟妙惟肖的画着一个扑克牌大小的四方形，四方形里周九易一手女里女气的簪花小楷，写的很是娟秀。 “而李笑笑身上的符箓，已经经过升级，添加了新的功能，比如，他们可以在吸走第一任宿主身上的气运后，再附身到下一任受害者身上，比如——”周九易的手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往自己身后一抄手，拽出来一张鲜红如血的符箓，那符箓眼看被发现了，不住在他手中挣扎扭动，但不管怎么挣扎，却始终离不开周九易的手掌心。 “对对对，我昨天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凌云志眼看周九易露出这一手，激动地从座位上跳起身来。 “你好好坐着。”老道无情镇压住自己的小徒弟，开始怀疑自己交给徒弟的太少，是不是错了？ 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的是很丢脸啊。 “这张符箓跟了我好久了。”周九易捏着符箓，像捏着一只苍蝇，表情有些微妙的嫌弃和厌恶：“就是上次，茯苓你从尘世回来的时候，这破玩意儿从你身上，跳到了我的身上。” “啊这……”温茯苓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带回来的，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觉得很是羞愧，虽然她自己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有罪论，让这个善良的姑娘，一遇到事情就想，这件事是不是因为自己，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有温茯苓，这件事也会发生，她只不过是个无知的倒霉蛋而已。 “多亏了茯苓，我能抓到这个东西。”周九易皱着眉，盯着这个符箓：“但我的研究也只是知道，这玩意会自己启动，去吸走人身上的气运，给宿主带来霉运，但是它背后的主人是谁，要用这东西达成什么目的，我却一无所知。” “这个版本就叫他霉神高照max吧。”周九易把符箓放在一个青色玉石样的小盒子里，决定把眼前的事处理完再说。 “周老板，我徒弟……”老道急呀，这说也说了，听也听了，我徒弟救不救，倒是给个准话啊！ 周九易抬手示意老道稍安勿躁，先是安抚着温茯苓，在她头顶轻轻拂过，温茯苓在他法术的作用下陷入沉睡，鱼月初走过来，把温茯苓带上楼。 “好了，我们刚才说什么来着？”周九易目送二女离开，这才抱着胳膊，一脸淡定的问着。 第65章 神选之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老道在心里不住默念，我打不过他，我有求于他，我打不过他……这才得以重新绽放真诚的微笑，面对这可恶的妖怪。 老道长皇上不急太监急，他的小徒弟凌云志眼看着温茯苓上楼了，还傻乎乎的问周九易：“老板，你们家服务员小姐姐都好可爱啊，能不能加下微信？” 老道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可在周老板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只好讪笑道：“周老板，见谅，见谅。” “没事，你这徒弟挺有意思的，有个性，我喜欢啊。”周老板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老道长的肩膀，又对凌云志说道：“能不能救，先让我把把脉。” “把脉？”凌云志一怔，下意识看向师父，师父恨不得把这瓜娃子的两只胳膊都送出去，现在看他呆在那里，直接伸手把他衣袖撸上去，递到周老板面前，就差说一句您慢用了。 周老板喝下一口茶水，宁心静气。他伸出自己女人一样柔软的手，手指轻轻搭在凌云志的脉搏上。 扑通，扑通！ “你做什么这么激动，想什么呢？”周九易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这么激动，这跳的，心脏病犯了？ 凌云志欲哭无泪：“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周九易给老道长使了个眼色，老道长无奈之下，给自己徒儿一个清心咒，凌云志被迫心如止水。 “嗯……”周九易眯着眼睛，好半天都只是在那嗯。 老道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边上左右摇摆，只有凌云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在想，这茶馆的小姐姐真好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我以后的老婆好看。 “看不出来啊……”周九易突然睁开眼，他问老道：“你确定你这徒弟的情况，和你说的一样？” 老道点点头：“是不是脉象平和有力，十分健康，一点毛病都没有？” “确实如你所说。”周九易也不号脉了，他摸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这孩子的命格，脉象，都是长远的高寿之相，可为何命盘却显示他命不久矣呢？” “这也正是我所发愁的。”老道苦笑着：“我一直以为自己学艺不精，是我看错了，可现在周老板你也这么说，看来确实是如此。” 凌云志觉得他们说的自己听来有如天方夜谭，什么命格，命相，似乎都像是再说别人的事。 我今天要死了？这是真的？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凌云志讨好一笑，每当他犯错或者想偷懒耍浑的时候，他就朝老道这么一笑，老道准拿他没办法。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周九易不想让老道为难，直接让凌云志闭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这个想法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 老道安抚的摸摸凌云志的后背，也不说话，只是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周九易。 “我要做个试验。”周九易做出决定，一手握拳在另一只手掌的掌心轻拍，他看向老道：“就是这个试验会让你宝贝徒弟受点苦头，行吗？” 老道看着自己的徒弟叹气，死马当活马医，也只能这样了。 凌云志到了这时候，终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事情，并不是师父和这个年轻的周老板之间的玩笑了，他结结巴巴的喊着：“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人和他解释，或者说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周九易和老道很快就行动起来，二人齐力将凌云志架到三楼，就像猫妈妈叼着小猫那样，任凭凌云志怎么挣扎扭动，也是没什么软用。 这是周九易的另一个三途界，很小，但是包容性很大，很适合周九易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比如现在的试验。 “周老板，你怀疑的和我想的一样吗？”老道眉头紧锁，童颜的脸蛋上竟出现道道皱纹，可见这个空间对他的威胁之大。 老道爱俏，实力也不低，平日里他那副年轻人的模样可是需要用他的灵力来维系的，在尘世道法式微的如今，能时时刻刻维持着童颜的模样，消耗不可谓不大。 眼下的老道只是身处在周九易的三途界里，便连这维系面容的法术都撤掉，可见一斑。 周老板和老道打着哑谜：“你的怀疑和我的一样吗？” 凌云志的身体在两人面前，双目紧闭，面容安详，飘在半空之中。 因为三人都是同一性别，所以周九易也没有什么忸怩，直接把凌云志的身体上所有衣服和装饰物分解，现在的凌云志，就像刚刚降生于世界上那样，不着寸缕。 年轻人的身体，被两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流氓里里外外看个通透，二人用探究的眼神仔细的看着，不放过一丝可疑之处。 “你看出什么了？”周九易问老道。 老道摇摇头，说道：“其实当初你的这个办法，我也试过，当年就没看出，现在更是什么没看出了。” “还不是你老眼昏花？”周九易嘴上不服输，他隔空一指，指着凌云志后背腰椎的位置，用灵力一按，那位置冒出非常浅淡的白光，转瞬消失不见。 “这……”老道揉揉眼，虽然那白光只是一瞬间，但老道肯定，不是自己眼花了。 “和我记忆中的神印可以说是一毛一样，做个试验。”周九易拿出之前装着符箓的小盒子，直接泡到半空中，盒子在半空中自己打开了，那张鲜红的‘霉神高照’符箓，在空中像是有神志一般，直接冲着凌云志去了。 “周老板别——！” 老道的喊声还没完全从喉咙出来，只见那张符箓在凌云志身上，像是老鼠遇见了猫，凌云志身体并没出现什么异常，可那符箓却剧烈的抖动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直到承受不住，直接在空中化为灰烬。 “果然如此。”周老板摆手将凌云志的身体放下，凌云志仍然如同熟睡一般，表情安详。 “周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老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尽管心里有所预料，但现在亲眼见到这一幕，他心里还是无法接受。 “你这徒弟，被瘟神选中了。” 第66章 守夜人 瘟神就是病神。 这位经常被骂的神，在尘世的历史上曾留下很多记载，他的尘世化身也都很有名，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仁贵、总管中瘟史文业，这五人合称之为五瘟神或者五鬼使，尘世的人们常常拜祭他们，祈求一年四季不感染疾病瘟疫。 但实际上，瘟神和霉神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无知无觉的不可琢磨的力量，即使有化身在尘世行走，他们也仍然是无悲无喜的存在。 仅仅靠着祈求祭拜，就妄想得到庇佑？不可能的。 凌云志此人，命格富贵，脉象平稳，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他这个人再正常不过，但就因为他的正常，在已发生的现实下，才恰恰说明了他的不正常。 老道长和周九易蹲坐在地上，刚刚霉神的符箓在自己徒弟身上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神和神之间，是无法互相攻击压制的，因为凌云志被瘟神选中了，所以霉神高照的符箓在他身上是无效的。 那符箓之所以化作片片灰烬，正是神力之间互相抵消的体现。 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老道，换个徒弟吧。”周九易也只能这么安慰欲哭无泪的老道士了。 老道不说话，老道很想哭，但是他哭不出来。 “其实我也奇怪了。”周九易吧嗒吧嗒嘴，没形象的往地上一坐，盘着腿儿，像一个真正的老茶农似的：“你这徒弟到底哪里好，让你付出这么多啊？” 老道士到了这个时候，也不保持形象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他学着周老板的样子，也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周老板，你我相识也有数百年了，你是知道我的。” “对啊对啊，”周老板点头：“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是那时人族和妖族打算拟定契约，你来茶馆跑腿，咱俩才认识的。” 老道也想到了二人第一次见面，若有所思：“所以，你是知道我到底是道门哪一支，对吧。” “你们这支道门的人怎么说个话总要铺垫那么多，说半天也说不到重点。”周九易不耐烦道：“麻烦你好好说话。” “人老了，就容易回想起从前。”老道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很坦然的一摊手：“我们人类又不像你们妖族，我能活到这个岁数，都可以去申请那个劳什子的吉尼斯纪录了，你要对我宽容一点啊。” “好好好，麻烦你快点说好吗？” 老道开始回忆：“我们道家以无为而治，以自然为本，念天地均衡，说白了就是，顺其自然，而我们这一门，却不这么认为。” “虚无、齐物、守一、柔弱、纯粹素朴嘛。”周九易听的无聊，在地上写下这些字，写完又将其擦去：“你们这一门，别说是普通人了，就算是现如今的道门正统，恐怕都不知道还有你们这一支，实在是有够‘纯粹朴素’的了。” “这只是其一，”老道点点头，认真说道：“我们这一支，虽然在尘世那一场战争中人丁凋零，但一直都是自给自足，不为外人知晓，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们还肩负另外的职责。” “什么？”周九易也是头一次知道，老道的身上，还有其他的使命。 “在浩劫来临前我们发出预警，在大战来临时我们冲锋在前。” 老道喃喃自语，眼角落下浑浊的泪珠。 “我们，是道家给予人族最后的防线。” “你可以称呼我们为守夜人。” ------------------------------------- 老道士观察那孩子很久了。 人活久为妖，老道活了这么久，早就看穿世事，只想着游乐人间了。 这孩子天天都有新病，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今天腿肿明天手青，最精彩时竟然能同时得了7种病，真是顽强的生命啊。 老道士冷眼旁观，有时他是马路边看热闹的大爷，有时他是医院排队的病号，有时他是幼儿园门口的保安。 老道无处不在，他对这个小孩产生了些许好奇，但始终没有和孩子对过脸。 开什么玩笑，如果他看见小孩的脸，想多管闲事了怎么办？ 老道自己和自己打赌，赌这倒霉孩子，到底能不能活过一个礼拜。 小孩子整日缠绵病榻，但一有好转，就闹着要上学，父母眼泪汪汪，但还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就这样，那个孩子一天天枯萎下去，他的身体迅速的消瘦下去，眼神里的光彩也要消失不见了。 老道士在纠结，孩子一直在家里，他没办法出现在他身边，那怎么自己和自己打赌呢？ 于是老道士趴着窗户，在18楼的高空外作业，假装自己是个路过的擦玻璃蜘蛛人。 “老爷爷，您能帮我摘一朵花吗？” 本来老道士只是想看一眼就走，这孩子已经病的这样重了，多半时间都是在昏睡，他不会这么倒霉，正好赶上那孩子醒着的时候吧？ 但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你越不想发生什么，越会出现什么。 那孩子喊住了老道，他已经烧糊涂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额……你要花干什么呀，花不想被你摘！”老道扯着没营养的话，他低着头，不想和孩子对视。 “我可能快要死了吧。”那孩子小小的声音像是砸在老道的心脏上，闷闷的重，听着很难受：“我妈妈还有一个星期就过生日了，我应该是赶不上了，她喜欢花，我想送一朵给她，让她不要难过了。” 老道士没想到孩子会说这些，下意识抬头。 于是年老的眼睛对上了年幼的眼睛。 在那一刻，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于是老道知道，莫名其妙的兴趣和一周的心之所动，都是为了此刻。 他找到了他的衣钵传人。 “不对啊老道。”周九易听到这里，打断了老道的回忆：“你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徒弟，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什么德的那个？” “是一德。”老道纠正周九易，点点头：“一德也的确是个有天分的，但是他不是那个继承我身份的守夜人。” 【作者题外话】：接下来要开始走剧情了，大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在群里和我讨论设定，但是不要故意问我剧情，作者菌的嘴比新任蜘蛛侠还不严实，谨防剧透，从我做起！ 第67章 徒弟师兄 老道的守夜人身份，其实严格说起来，条件是很苛刻的。 因为它采用的心传，而不是身传。 “有点像是藏教那个继承方法，你懂得。”老道对周九易解释道。 “那你这倒霉徒弟，”周九易看着躺在地上，自己翻了身睡得四仰八叉的凌云志，很是头疼：“就是你唯一的守夜人身份的继承人了？” 老道苦笑着点头：“不仅是如此，在我和他对视的一刹那，我才发现，他的前世居然是我的师兄。” “师兄平日对我虽然很是凶残，动不动就踹我一脚，平时还总以我的名义去泡姑娘，让我平白无故多了那么多风流债，”老道回忆起师兄当年种种行径，不禁热泪盈眶：“但师兄毕竟救我无数次于水火之间，即使我这小徒弟不是能继承我身份的人，我也不会放弃的。” “咦？”周九易发现了盲点：“你之前总打你徒弟屁股，是不是接机报仇啊老道？” “怎么可能！”老道长一脸正义，他抑扬顿挫的反驳周九易的指控：“我不是那种人！” 从你的反应可以看出，你就是这种人！ 现在的情况更复杂了，周九易也开始头痛：“那现在怎么办，先不管他前世是不是你的好师兄，现在他已经被瘟神选中了，还怎么当你的守夜人？自己给自己敲丧钟吗？这不是那什么间谍？还是内奸？” “不管怎么说，既然查明了原因，我也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掉了。”老道的神情似喜还悲，喜的是徒弟身体总生病的原因找到了，以后生病归生病，但是不会死。 悲伤的是好好的徒弟，还什么也不知道呢，就变成人类的内奸了，这还怎么继承他的衣钵啊！ “既然到了现在的地步，我也不瞒你了老道。”周九易轻描淡写丢出惊天大雷：“你知道么，霉神在尘世的化身死了。” 老道像是电视里的动画效果似的，脖子一卡一卡的扭过来，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和生无可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周九易好心的重复一遍，这种地雷瓜，就是要和别人分享，看到他们和自己当初一样闹心憋屈又一脸晴天霹雳的样子，也会从中得到满足。 这就是击鼓传瓜的乐趣啊！ “我的天啊……”老道突然盯向自己的徒弟：“如果霉神都能死了，那这瘟神能不能干掉！” 周九易没想到老道居然能这么想，这躺在地上的家伙，莫不是这老头子的私生子吧？居然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你先等等，”周九易打消老道的异想天开：“我跟你分析一下，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哈。” 老道做洗耳恭听状，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 “这霉神降临人间的时间，是未知的，但是在我苏醒的前后，也就是今年，她死了。” “我本来以为是霉神死后，尘世受到影响，开始出现疫病，现在我们知道，瘟神也来到尘世，那么这场疫病，到底是因为霉神死了，还是瘟神的报复？” “与此同时，霉神高照的符箓，在尘世流行，他们基本通过网络传播，让人根本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而且现在已经出现滥杀无辜的失控现象。” “这批深藏在网络后的家伙，是人是妖，是道门，还是我们不知道的其他势力？” “最后，有件事让我很是在意。”周九易与其说是给老道分析，不如说是把现有的条件，一一整合分析给自己听：“我得到的消息，是神插手了地府事宜，相关阎王全都去职调查，那现在的阎王，是不是神一手扶植起来的？” “如果神也有了我们的七情六欲，和权力欲望，那神到底还是不是神？” 周九易和老道身后的凌云志又翻了个身，还轻微的打起了小呼噜。 “我回去就开始调查你说的那个网络售卖的事情。”老道站起身，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和周九易待时间长了，容易觉得自己是傻子，他管周老板要了衣服裤子，给还在二人面前遛鸟的徒弟穿上，就像照顾大龄瘫痪儿子的老父亲一样，一边穿着一边还感慨：“我当初建议徒弟爹妈再生一个，说是他的兄弟姊妹常上山与他多接触，可以缓和他的病情，其实也不是不存着万一我这徒弟救不过来了，他们还有个后人的想法。” 周九易瞥了一眼凌云志，看那家伙还是双眼紧闭，生怕人不知道他在装睡，也没拆穿他，直接了当的说：“你徒弟的父母又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听懂你的言外之意，再说了，能把自己的孩子送上山，而不是求医问诊，本身就存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你不说，人家自己也会再生一个，你说的话只不过是给人家递了个台阶下而已。” 老道还在和衣服较劲儿，没发现徒弟已经醒了，他随口附和着：“是啊，他的父母可能早就放弃了，但面上都过得去，逢年过节礼数一点不差，让你挑不出毛病，但是我这徒弟又不是真的傻子，每次回家都是兴致勃勃的走，蔫头耷脑的回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也会有所偏爱，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 “要我说，你这徒弟就是矫情。”周九易知道凌云志醒了，这话就是在点他：“多少父母在知道孩子重病不治后，直接就放家里等死了，像他父母这样，送到你这儿来，一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放弃的，能有几个？而且你这做师父的，不仅不放弃，还用自己的寿命给他这孩子续命，明摆着以后要他继承衣钵，师兄居然也不嫉妒，换成是我，早就美的做梦都笑了，他还在不满什么呢？” 傻师父没听出周九易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还在给徒弟辩解：“哎呀周老板你不懂，现在的小孩子不像你们妖族，也不像我们过去，他们这一代都是这样的……” “师父……” 凌云志装不下去了，他握着师父给他穿衣服的手，抬头看向周老板。 周九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师父啊，你再紧紧，就把我勒死啦……” 第68章 金鼠王的回忆 送走了老道和他徒弟，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其乐融融的样子，周九易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老家伙，对自己的徒弟这么肉麻，不会是个老玻璃吧？ 这么想着，周九易又是一阵恶寒，对于他这样的传统妖怪来说，这样的事情虽然说起来不算新鲜，但对于周九易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 吃过晚饭，周九易和鱼月初打声招呼，出门去了。 托小黑猫她爹昂米奥的福，周九易现在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所以鱼月初也放心他出门去浪。 今晚茶馆的生意比起前几天要好些，好久不见的金鼠王也出现在茶馆里，他那双铜铃似的眼总是很吃惊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笑。 “月初姑娘，我九哥呢？哪去了？” 在熟悉的位置坐下，金鼠王的新茶杯怯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有些害怕，金鼠王没注意这新来的茶杯害怕的模样，抄起茶杯就一饮而尽，醉翁之意不在于酒，金鼠王今天来，肯定也不是为了喝茶。 鱼月初素手芊芊，笑而不语，只是斟茶。今晚她穿了一身黛绿色烟笼纱衣，搭着一袭葱色长裤，头发也柔顺的盘起，整个人有些异域风情，看上去也不似以往那般冷冰冰，她伸手握住茶馆的风，于是风也像她身上的纱衣，变得格外温柔。 金鼠王活了这么久，虽比不上周九易见多识广，但面对鱼月初偶尔一瞬间的温柔，还是有些失神。 面对眼前的如花美眷，金鼠王一直以来的大嗓门也不由自主的温柔了：“月初姑娘，我九哥今天在吗？” “我还以为我哪里得罪您老人家了，这么恶声恶气的。”鱼月初给了他一个识相的眼神，微笑着道：“他呀，出门去了。” 得到周九易不在茶馆的信息，金鼠王虽然有点失落，但也不气馁，毕竟周九易这人，如果天天守在茶馆，那才是怪事了。 鱼月初看他这般神色，便知道这家伙必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事，才会特意前来，本着吃瓜原则，鱼月初开始了对金鼠王的试探。 “二哥今日前来，可是找我家老板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金鼠王打着哈哈，想把话题岔开：“找我九哥下棋呗。” “下棋？”眼看着茶馆的客人都在各聊各的，鱼月初也和金鼠王耗上了：“我陪二哥下，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有佳人相邀，金鼠王自然是乐意之至，于是他便顺着鱼月初的意思，开始下棋。 对于鱼月初这个周九易的贤内助，金鼠王虽然没说，但心里是羡慕的，他不知道二人其实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关系，若是知道，可能就不只是羡慕了。 “月初啊。”金鼠王执黑子，先落在棋盘上：“前些日子，你以女流之辈，挡在我九哥前面，当时有没有害怕啊？” 鱼月初随意下子，白玉做的棋子在她手中，竟说不出是棋子更莹润，还是她的手指。她听到这话莞尔一笑：“二哥又在取笑我了，这和我是不是个女子，又有什么干系？” 见月初不直面回答他的话，他也咧嘴一笑：“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我不说你了，”他顿了顿，肉棍似的胳膊挥舞着：“反正我要是你，肯定是害怕的。” 鱼月初不答话，她眼神定格在远方一点，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害怕吗？ 还是有点怕的，但是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毕竟那是自己的老板嘛，如果他倒下了，自己只能投胎转世了，对吧？ 茶壶悄悄碰了一下月初的胳膊，月初回神，发现两人的杯子里已经没有茶水了，她抱歉的笑了笑，为二人续上茶水，接着下棋。 好在金鼠王的心思，似乎也不在棋局之中，他已经陷入自己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 十二洲会，是妖族最负盛名的大会。 对于三途界的妖族而言，十二洲会是他们妖生中最重要的关口，只有在十二洲会展露头角的妖族，才有机会更进一步，角逐妖王和洲主。 哪怕你是上任洲主的孩子，你是妖王的关门弟子，如果你在十二洲会未能取得名次，那就只能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妖怪。 正所谓一步深渊，一步天堑。 跨过这座无形之山，让所有妖族都听到你的故事。 但要是跨不过……你之前再惨，也是无病**。更何况，妖族没有那么多多余的同情心。 十二洲会，百年才得以开一次，所有妖都攒着劲力呢，你没有取得名次，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强。 金鼠王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十二洲会的时候，这也是他人生的唯一一次。 那时的他还只是陪太子读书的小鼠一只，家里给予厚望的是他的哥哥，而不是他。 十二洲会的举办地点，是整个三途界最高的山峰，秀美壮丽，崖坪之间到处可见凌厉的刀光剑影，无数人的杀意交织其中，连飘落的片片雪花，都似乎隐含铁血意味，片片落下，每一片都是粉红色的。 这里便是十二洲会第一会，子峰。 来自各个洲里最优秀的妖族子弟，大部分都已修行至无上境界，有的甚至能和先天大妖们掰掰手腕。 小时候的金鼠王，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这种铁血肃杀的气氛，就和绝大多数妖族一样，慕强，然后更强。 那时的他身体还是完好无损的，胳膊腿儿都在，还没成家，也没立业，未来失去家人孩子的苦难还没有发生，天真的微笑还洋溢在他稚嫩的脸上。 “哥，你这么强，肯定能取得好名次！”他羡慕的和哥哥嚷着。 金鼠王的哥哥也有一双铜铃般吃惊的眼睛，他笑呵呵的，贪婪的看着子峰上的其他妖怪，他的内心渴望着与他们交手，然后取得胜利。 “你哥哥赢了吗？”鱼月初是个很好的听众，她看金鼠王的回忆，到此刻戛然而止，便忍不住问道。 “赢？”金鼠王表情古怪，欲吐未吐。 “他在正式比试前，就被思明洲的现任领主，白狐王宰了。” 第69章岚下饭庄 思明洲的现任领主白狐王，本名小白。 但没有人会这么叫她，这么叫她的人，都死了。 对，是她，不是他。 白狐王是金鼠王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性。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白狐王之美，在于她即使杀伐果断，明厉嗜血，眉眼发梢仍带着数不尽的天真风流，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清澈悠闲，又似玉树流光，脉脉含情。 “她看你一眼，你就会爱上她了。”金鼠王现在想起白狐王杀死自己哥哥的场景，虽然带着恨意，却仍不住赞叹她的容貌身段：“普通美人是你的爱好，高级美人改变你的爱好，像白狐王这样的美人，她只能是你的爱好。” 金鼠王说完这一大堆，又补充了一句：“我虽然恨她，但她真的好美。” 鱼月初听罢，也不嫉妒，她知道，既然金鼠王能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吹捧白狐王，那自然不是只因为她的容貌。 能在以强者为尊的妖族中保持着肆意妄为的行为，和如斯美貌却没人敢去染指，自然是因为，白狐王很强。 在这样平常的一天，金鼠王突然提起当年的白狐王，便很不平常。 鱼月初的瓜吃了一半，金鼠王突然像锯嘴的葫芦般闭口不言，让她这吃瓜的心里痒痒的。 “二哥怎不继续说了？” 金鼠王摇摇头，不喝茶，也不继续下棋了，他整个人窝在座位里，看样子居然有点可怜：“我九哥不在，我不说。” 那你这刚刚长篇大论，在这儿跟我开玩笑呢？ 鱼月初难得生气，不管是谁，吃瓜吃了一半被人卖关子，都会不舒服的，那没有听到的下半截，往往才是精华，自古以来，无论是说书先生的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还是网络app龙王的邪魅一笑，哪怕下半段其实并没有怎么精彩，甚至像一坨屎，但你还是想知道，后续剧情到底是什么。 “二哥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和小女子说的？”鱼月初故作奇怪，一副天真模样：“咱们都这么熟了，有什么不得说的？” 金鼠王不为所动：“月初姑娘啊，我就这么点秘密，还想着和你家老板做交易呢，现在和你说了，就没有意义了，不行，不行。” “二哥，男人不能说不行的。”鱼月初再接再厉，为了吃瓜，甚至直接开车：“如果什么事都想着和老板做交易，那妖和妖之间，还有什么交情可言，你好歹叫周老板一声九哥，这交情，白送个秘密怎么了？” 金鼠王脑袋快速摇动，就像小孩子手里的拨浪鼓：“月初啊，你不要再忽悠我了，我是不会说的！” 眼看金鼠王是不会说了，鱼月初还是那般人畜无害的笑着，眼底却飞速掠过一道精光。 这家伙，有货，是条大鱼！ ------------------------------------- “周老板，稀客啊，你这样的懒人，居然也舍得出门来我这里，实在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呀。” 周九易还没进门，就听见岚下饭庄的老板娘娇媚的声音嘲讽他，他也不生气，半是认真，半是无赖道：“所谓懒，其实只是一种生活态度，我对世间万物充满爱，是大爱，是博爱，爱到极致便为之骄傲，我的爱不居高临下，反而对世界充满了尊敬，所以我的懒是对天下苍生的尊敬，是有意义的！”他这样说着，还不忘给自己加了个能让他发光的小法术，让他看上去很是神圣。 面对这样的无赖，谁又能说的过他？ 老板娘气笑了，这一笑有如春日花开，冰雪初融，她本就生的妩媚多情，这一笑更是吸引了过路的鬼，引得他们飘飘然不知所以，直接进了饭庄打算消费。 周九易悠闲地看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鬼魂，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进来，又在看到餐牌价格后，灰溜溜的飘出去，很是有趣。 “轻容老板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周老板拱手恭维着。 “周老板又取笑奴家了。”老板娘美目含情，一步一摇行至周九易身前，贝齿轻咬下唇，白嫩的小手像婴儿般饱满莹润，轻轻环住周九易的胳膊，她声音清秀婉约，一字一句，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咚作响。 这对男女，男人随意站着，神态慵懒随意，女人娇俏，神情半是忧愁半是欢喜，他们站在一起，真的是非常好看。 周九易似乎一点都不为所动，他按住老板娘的手，一点一点把她推开：“好好说话，刀子就不用了。” “讨厌~”老板娘幽怨的美目轻飘飘的白了他一眼，悻悻地收回元宝似的小手中那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她面上温温柔柔，背后却一伸腿，朝着周九易后心而去。 “哎呀，轻容老板，你这么热情，真叫人吃不消！”周九易双手拂过，犹如一阵清风，四两拨千斤般化解了老板娘的又一波攻势。 “谁叫你~”老板娘又攻击不中，她登登登退后几步，一道清冷刀光离袖而去，这道光猝不及防，来势迅猛，在周九易背后留下一道清晰痕迹——周九易的小辫子被她割断了。 “也不来看我？” 周九易叹息一声：“轻容，你这就过分了。” “嘻嘻。”老板娘终于得逞，她不再故作扭捏之态，嘻嘻一笑把武器都收了起来，双手叉腰理直气壮：“你这懒货，老娘的饭馆离你这么近，你也不知道多来看看我！早知道你这样绝情，当初我就不应该借你厨子教你的人！” 我和你非亲非故，又不想吃你豆腐，没事来看你作甚？ 周九易心里腹诽，但他聪明的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不然今日他怕是走不了了。 “好轻容，我这不是来了吗？”周老板心想这幸亏是在外面，不然当着月初的面，这话还真说不出口。他摸着额头，虽然是个可恶的妖怪，但样子真的是很俊，别人怎样是不知道，起码轻容看着他这张脸和自己说着赔笑的话，心里的郁郁之气，已经是消了一大半。 “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周老板厚着脸皮，温声道歉。 “那你以后要多来看看我呀。”轻容受不了他专注的目光，露出小女儿羞怯的样子，她先是低声呢喃，然后好奇的问：“那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呀？” 第70章 小辫子和眯眯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周九易今晚来找岚下饭庄的老板娘轻容，自然是有要紧事情。 这岚下饭庄，本是前雪冷洲领主的产业，前雪冷洲领主青蛇王是妖族十二大长老之一，在那场浩劫之中不仅是尸骨全无，他被叛徒出卖，当场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领主死的猝不及防，雪冷洲一时间群龙无首，青蛇王庞大的产业瞬间化为乌有，其女轻容趁乱逃至地府，受周九易帮助，在岚下饭庄重新支起门户，并用数百年时间，形成地府最负盛名的餐饮行业。 周九易心知，轻容对自己并不是爱情，只是尘世间所谓的吊桥效应而已。 更何况，青蛇王之死，也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自己不愿来岚下饭庄，也是不想看到故人之女，心里会产生愧疚吧。 “轻容，我今天来，最主要还是想看看你。”周九易虽然找她另有要事，但语言的艺术就在于，要把自己的目的包装在华丽的甜言蜜语之下，只是直白的说出目的，也是很伤人的。 你得承认，女人天生喜欢甜言蜜语，哪怕聪明的她知道你是骗子，她也甘之如饴。 果然，轻容听了周九易言不由衷的话，明明一点都不真诚，但还是喜笑颜开，她一高兴，就跑到后厨拿出一碟精致的小点心，放在周九易桌前：“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给你好吃的了，这是我们最新研究出来的醉合酥，你尝尝，还没上餐牌呢。” 周九易头一次吃美食的时候，这么有压力，在轻容期盼的眼光中，他拿起小点心，囫囵吞枣咽下，眨眨眼：“好吃。” “我知道你来肯定是有事，”轻容看周九易吃东西的样子，明显意不在此，兴致也淡了，她手指互相扭着，一副纠结样子：“说吧，别卖关子，也别骗我了。” 周九易是拿她没办法的，一个喜怒无常的可怜女人，他又是个怜香惜玉的，打不得骂不得，惹不起平日里只好躲着，今天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硬着头皮来，眼下被拆穿了，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轻容，我想要你亲手做的一样东西。” ------------------------------------- 倪傲洲，昂米奥府上。 周九易头一次在倪傲洲大摇大摆的走正门，昂米奥府上没有用的守卫目不斜视，手里持着长枪，正门口的侍女合在一处，本来在低声说着什么，看到周九易礼貌的行礼，然后又在他身后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阿喵真是会享受，家里居然有这么多可爱的小妖女服侍着，看来他还是有钱。” 周九易微笑着慢慢走着，正门曲折处有流水潺潺，青石绿苔，细微处暗藏玄妙之极的道法佛论，只不过摆设有些新了，这是踏雪的一僧一道两位好友，闲来无事布置的，当然，昂米奥也是同意的。 周九易来到了院子里，那天来茶馆传信的小猫芝行已经等候多时了。 昂米奥这只大猫毕竟是倪傲洲的领主，在自己的属下面前，自持身份，不肯出门迎接，此时听到动静，闭着的双眼偷偷睁开，他眼睛小，即使睁开了，别人也是发现不了的。 在院子里等待周九易的妖族，并非只有昂米奥，踏雪还有芝行，除了他们，还有很多倪傲洲的其他妖族，比如虎族，比如豹族。 这些妖只是在通缉令上见过周九易，在现实当中，从来没和周老板打过照面，前不久这通缉令刚撤销的时候，他们还很不习惯，近日里又传出周九易痛打朱野王的新闻，这让他们对周九易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或者说是好奇。 有句话说的好，好奇心害死猫。 传说中猫族有九条命，怎样都无法死去，而最后恰恰是因为好奇心而死掉，这也从侧面描述了猫族的好奇心，到底有多么可怕。 但能活到现在的猫族也知道，过多的好奇心会害了自己，所以即使他们再想了解周九易，也只是盯着周九易，没有一只张口搭话。 “来了，老周。” 昂米奥突然起范，他起身朝着周九易走来，伸出双臂做出拥抱状，但眯眯眼里全是‘你配合我一下’的哀求，还有一点点对周围妖怪的提防。 周九易心情有点复杂，被这大喵突如其来的一笔，搞得两人好像很熟的样子，这不是被迫上了他昂米奥的喵喵船？ 心里虽然很不情愿，但身体却十分诚实，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站在那里，等待昂米奥的拥抱，仿佛二人真的是多年老友。 “阿喵，”周九易在昂米奥耳边轻声呢喃，有如恶魔的低语：“我就知道你送礼没好事，在这等着呢？” 昂米奥的眯眯眼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光：“周老板，我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彼此彼此！” 两个心脏的老家伙哈哈一笑，把故事都深深的埋在心里。 “领主大人真的和这家伙和好了啊……我还以为今天来，是要吃鸿门宴呢！” “不是瓮中捉鳖吗？” “鳖？哪里有王八？” 院子里或坐或立，或人形或兽形的妖族们窃窃私语，但他们自以为低调的声音，那怕是一个普通人类都能听到，更不用说是耳聪目明的周九易了。 周九易和昂米奥携手坐下，看似随意的二指一并，在石桌子上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桌子上缤纷多彩的猫毛，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般，自动编成一条小辫子，然后拖出一道残影，甚至发出一声破空的啸声，沾到了昂米奥的背后。 院子里的妖怪们看着昂米奥头顶凭空出现的小辫子，鸦雀无声。 他们先是看看昂米奥，又看看周九易。 虽然他们还是看不出周九易的境界，但这一手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沉稳之极，且控制力极强，没有任何多余，是许多妖族这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 这时他们再看周九易，本来觉得只是普通小白脸的男人，此刻已是王者风范。 “阿喵，你的小辫子，我亲手编的，喜欢吗？” 周九易看着昂米奥可恶的眯眯眼，平静的回击道。 第71章 绝版 院子里的溪水击打着青石，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此时的院子里，踏雪笑了，芝行瞪大了眼，昂米奥看似不动如山，实则满头黑线。 其他的妖怪们心思各异，但之前的轻视漠视和蔑视，此时却如同流动的溪水，消失在青石之间。 周九易从来没参加过十二洲会。 即使他在那场浩劫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此事关系重大，很少有妖知晓。 况且那时死掉的沉睡的妖那么多，剩下的又很少出世，即使真有知道他周九易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老人。 就像尘世的年轻人，很少会去听信老人们的话，这些新一代的妖族们，也很难相信，这个一点名气都没有的家伙，能够干掉朱野王。 可刚刚周九易小露一手，打破了众妖内心深处，没有直言的话语。 “咳，”昂米奥身为这场聚会的组织者，率先打破沉默：“老周，我们倪傲洲所有妖族的族长都到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此话一说，在座所有妖族神情皆是严肃沉默，只有周九易还面带微笑，好似什么事都不关心一样。 这样的周九易，让有的妖族觉得他对这件事不够尊敬，很不高兴。 芝行在这些人中，年纪虽然小，但是地位高，毕竟妖族有能力者居上，不存在辈分关系。 他环视一周，警告着瞪了一眼那些不服不忿之人，毕竟主辱臣死，就算此时周九易表现再不堪，那也是领主昂米奥邀请来的，不容这些族长轻慢。 周九易觉得芝行的行为有些做作，如果他真的想警告这些人，他追随的领主大人昂米奥就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拥抱他为他撑场子，而不是在自己露了一手后，才姗姗来迟锦上添花警告那些蠢人。 看来昂米奥这个自己认为的心腹，也有自己的想法呢。 “那我就说了？”周九易神情还是那般无赖，带着慵懒的微笑。 昂米奥也不是傻子，他先是一怔，然后心生寒意，他对踏雪耳语了几句，踏雪低下头，转身离开了。 芝行看着踏雪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这样也好。” 既然领主大人比想象中知道的更早，那就理应承受更大的挫败，仁慈不是妖族的出路，唯有血色，才能让前辈的牺牲更有意义。 他以为自己仍然稳操胜券。 清风温柔的拂过，大家的神情依旧严肃沉闷。 既然大家现在还没打算撕破脸皮，那就继续按照流程往下走。 这场聚会的引子，是那名被昂米奥从尘世抓来的半妖，她在受刑下吐露出一个惊天的秘密。 霉神在尘世的化身，死了。 有神在尘世行走，这个危险的讯号，仿佛在提醒妖族，那场浩劫，似乎又要再来一次。 如果只是这样，昂米奥不会费力不讨好，如此小题大做，把这些本就暗流涌动的各族族长齐聚在这里。 自己上位成领主，他们本就不服气，这一出不是给他们递把柄吗？ 昂米奥不是傻子。 那半妖黎优优，在不清醒的状态下，供出了一个惊天新闻！ 神的死亡，并非是厌倦，也不是一场凡人的意外。 而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刺杀！ 刺杀了神的化身后，这群有预谋的组织，分解了残余神力的肉身，制造出威力巨大的符箓，盗取人族气运。 这丧心病狂的想法，已经实现了。 而且，无法逆转。 昂米奥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周老板，在周九易的建议下，他内部召集了各族族长。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周九易仿佛未曾察觉周围的波涛汹涌，他优美的声音叙述着事情的前后，随着他话语的推进，在场上众人各异的表情，让他了解到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是知道的，有多少是不知道的，又有多少，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半妖敢于刺杀神，这背后必有高人指点。”周九易拍了拍昂米奥的肩膀，给了他一点坚定的力量：“领主昂米奥在数年前被刺杀困于尘世，想必也是这幕后之人。” 这话说出来简单，但敢说出来，却需要勇气。 “周老板此话……可是要有证据的啊。”猞猁族族长最先沉不住气，他走到院子中间，满脸通红：“谁敢刺杀神……谁又能刺杀神？” “把此事与领主大人被害一事联系在一起，太荒谬了！” “就是就是！” “我们领主大人和神摆在一起，不够格嘛！”这还有瞎起哄的。 昂米奥捂脸，不想承认这是事实。 他有些哀怨的看了周九易一眼，明明是大好局面，让你弄成这样，还怎么继续下去？ “哦？”周九易做出一个下压的手势，狐疑的问：“那刺杀阿喵……阿不昂米奥的妖，绝对不是刺杀神的那个了？” “那当然！” 猞猁妖一脸自豪，大声的说：“就刺杀领主，还用……” “闭嘴！”芝行疾声厉色，呵斥猞猁妖族长：“你太猖狂了！” “还用什么？说下去。”周九易的笑容还是那样，他轻声细语，靠近猞猁，眼神温柔的要滴出水来：“刺杀领主，还用什么？” 其他族族长这时反应过来，大家一片震动，有些人是不敢相信，有些人是不敢相信真的有妖会这么蠢。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妖自爆吧？ 哦，是我队友啊，那没事了。 芝行心里一片绝望，谁能想到，图穷匕见的第一枪，会是由猪队友开出的自爆手雷呢？ 难道不应该由我芝行大人，帅气的打着响指，在他们震惊脸的时候，听自己好心的解释吗？ 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自爆了？ 芝行头脑疯狂的旋转着，鼻尖轻嗅，突然闻到了一股清淡的猫薄荷味。 “你居然！”芝行一下子明白了为何猞猁妖会变身自爆卡车：“你编辫子的时候，居然放了吐真薄荷！” “可这玩意儿不是岚下饭庄绝版吗？你怎么会有？” 周九易好整以暇的看着芝行，这个长相秀气的小猫此时气急败坏，面容扭曲，一看就是急了。 “小猫咪，你还小，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周九易怜悯的看着他：“因为那岚下饭庄，将吐真薄荷绝版之事，当初就是我提议的。” 芝行绝望，满脑子反反复复就是一首诗。 朝辞白帝彩云间，小丑竟在我身边。 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72章 腿软 吐真薄荷，本是岚下饭庄的一味佐料，在一次意外中发现对猫科妖族，有吐真剂的作用，所以老板娘在很久以前，就宣布不再产出。 这种调味料，又被称为对猫专用宝具，久而久之，便改了名字，叫猫薄荷。 整个院子陷入长时间的安静，人们不是因为震撼而无语，而是怕周九易问自己。 昂米奥眼里闪过‘我他妈早就知道了’的情绪，然后也闭嘴不言，这猫薄荷敌我不分，只要是个猫族就有作用，包括他自己。 这个心黑手狠的男人，根本没想过自己是他的队友，好恨啊。 好在刚才灵机一动，让踏雪离开，不然孩子都得跟着受害！ “好了，小朋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周九易此时脸上的微笑，在芝行眼里，犹如恶魔一般。 妈妈，他臭不要脸还在笑啊！太可怕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但在猫薄荷的作用下，芝行还是不清不愿的张口了：“刺杀领主，是我联系猞猁族族长，透露领主行踪，重金悬赏，找思明洲杀手做的。” “挺厉害的，还能找思明洲的妖来做，花了不少钱吧？”周九易不走心的问，就像问你上次买的大葱多少钱一斤那样随意。 “还好，猞猁族族长是个傻子，他给我的钱，我才花了一半儿，另一半攒起来给我妈了。”芝行在猫薄荷的加持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表情已经是生无可恋。 “你！”猞猁族族长气吐血了，你可以花我的钱，但你不能说我是个傻子呀！ “看不出你还是个妈宝啊！”周九易说的毫无情绪，这话听上去也不像是夸奖：“那霉神之事呢，你知道多少？” “我就是个送信的。”芝行自暴自弃：“我们都是单线联系，我能联系到地位最高的妖，就是思明洲的现任领主，白狐王。” “小白？那疯子？”周九易怔住了：“真是看不出来，不过，不怕神报复的，也只有她这个疯子了。” “可是，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周九易百思不得其解：“刺杀神，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即使她的残余神力，被你们利用分解，可那只是延缓她归位的时间而已，等她归位，报复妖族，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不是损人不利己么？” 他看了一圈，这些族长没有一个看上去聪明的，只有这个小猫崽一副聪明相，可惜走错路子了。 “你这脑子，难道想不到这些？” 芝行沉默了，他看着周九易，眼神突然变得空洞起来。 “一切为了妖族！” 这句话一出，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周围各族族长的脸上都露出和芝行一样的空洞神色，只有极少数的几个没有变化。 说时迟那时快，芝行和猞猁族族长距离昂米奥和周九易最近，他们最先露出异样，也最先被有所防备的两人察觉。 起了变化的妖怪们统统变为兽形，但却不是失去了神志那般，只知道忘我攻击，而是像一支冲锋的军队般，有条不紊，列起阵法。 “阿喵，你家里就没有什么八卦阵，老君阵什么防御系统的？”周九易面对这样的场面，抽空问了一句。 昂米奥没好气的说：“我是妖，又不是道士，再说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谁家里会布置这种东西啊！” “啧，怪不得你这么蠢，自己家要布置成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都不懂！” “别磨叽了！”昂米奥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部族，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跑的话，这是自己家，也不能跑：“赶紧出主意啊！” 芝行打头的反叛妖族们，已经开始第一轮攻势，他们的攻击很是诡异，猫族自身的灵巧，和豹族的速度，猞猁族的声波，还有狮族的劲力融合的恰到好处，他们的阵法将这些叛徒的攻击汇合成一张张充满怨念的鬼脸。 若是平时，昂米奥还会叫声巧妙，可现在应付的变成自己，就不是那么美好的事情了。 啪的一声，昂米奥的猫爪闪避不及，皮肉连着筋骨，出现一道横直的线，然后半个手掌掉在地上。 昂米奥似无所觉，他没有一点停顿，阴柔的蓝色水波，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保护盾，那盾牌不是一张，而是连续不断的十八张，每一道盾牌都比前一张盾牌更大，最前方的已经是遮天蔽日，完全护住二人。 这盾牌不禁可以用来护主，它是流动的大海，在海水中，每一朵浪花都是张牙舞爪的黑猫，他们发出猫族嘶吼的激鸣，既能致幻，又能索敌，被利爪命中的敌人，会感染阴属性的水毒，如跗骨之蛆，只要对方一动用灵力，便会产生被啃食一般的痛苦。 这便是昂米奥的天赋神通：箴葵·挽盾！ “你想好没有，我撑不了太久。”每个妖族都有自己的天赋之力，但只有修行到一定境界的人，才能熟练的使用，昂米奥虽然成功使用出箴葵·挽盾，但是他的力量并不够，或者说，在这样如同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下，他的力量不足够支撑很久。 周九易看了一眼他的半截手掌，揉了揉脸。 虽然心里还是舍不得从阿喵身上得到的力量，但他知道，事有轻重缓急，面对这些疯子的攻击，即使是他，也会有所吃力。 他叹了口气，直接走出阿喵的防御范围。 他身上的衣服只是普通的人类制造，刚出箴葵·挽盾的范围，就化作片片布条，纷纷离开他的身体，让他看着很是狼狈。 风声。 鬼声。 呜呜咽咽，悲悲切切，几十团上百团幽暗的鬼火，在周九易面前混成一团极大的丑陋的鬼脸，在他白玉无瑕的身体前，这对比是这么明显。 丑陋和美丽，碰撞在一起。 “唉……”周九易叹气摇摇头：“回去又要被月初骂了。” 他回头对昂米奥喊：“你得负全责。” 他一只手，在不停的掐算，不住的推演。 接着他对准那丑陋巨大的鬼脸，挥舞出平平无奇的一拳。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乱七八糟。 在这一拳之下，通通烟消云散。 叛徒们纷纷晕眩倒下，但这院子里的景物却没有损伤一丝一毫，唯一醒着的芝行，咬着牙带着其他叛徒们瞬移走了，周九易只是看着，也没有再追。 “周老板，你……”昂米奥急了，他收了天赋，也不顾上别的，就想着赶紧去追这些家伙，却被周九易叫住。 “阿喵，来扶我，我腿软。” 第73章 等待 今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鱼月初还在想套金鼠王的话，却被踏雪带来的消息打乱了阵脚，其实鱼月初很少会慌乱，但只要是周老板的事，她就会变成小女孩一样，不知所措。 关心则乱。 眼下虽然她心里焦急，但茶馆毕竟开门做生意，而且也不能走漏风声。 “月初姐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踏雪是借着要买些新茶的引子，把鱼月初从金鼠王身边引开的，现在看四下无人，他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焦虑，父亲虽然在他心里，一直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样子，但他也不是年幼的孩子了，这其中有多少凶险，他还是明白的。 鱼月初心里也在打鼓，但毕竟年长踏雪几岁，知道越是着急，越要云淡风轻，风平浪静，着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相反，只会让原本就棘手的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踏雪，你如果压不下面上的情绪，那就在包厢里。”鱼月初先是对踏雪说，把所有能产生不好反应的因素，她都要考虑到，眼下茶馆里客人虽然都是老客，但昂米奥身边最信任的幕僚，都能背叛他，而且潜伏了这么久。 在这紧要关头，防人之心不可无。 踏雪坚定的望着她：“月初姐姐，我可以。” “你确定？”鱼月初下意识反问，但她看到了踏雪的神情，便不在啰嗦：“那好，你一会儿和我一起出去，我给你泡一壶茶，你只管喝茶，什么都不要说。”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有人来和你搭话，你也不要理会。” “那这样会不会很奇怪？”踏雪有些为难：“我该用什么理由拒绝？” “你就说他长得太丑，不配和我说话。”鱼月初不假思索道，这种屁话张口就来。 年轻的小猫咪瞠口结舌，仿佛看到了女版的周九易。 两人一前一后，随意拿了罐子装了点茶叶就出来了，鱼月初给踏雪找了个僻静位置，这个位置视野开阔，茶馆的客人在做什么，门口有没有客人，看的都一清二楚。 但若是其他人想看这个地方，就很困难，它前后有绿植遮挡，位置又与其他座位形成巧妙的视觉死角，实乃绝佳的员工位。 把踏雪安置在这里后，鱼月初拍了拍垫子，这个垫子用金丝银线绣着很简单的花果图案，手法有些拙劣，依稀可见粗糙的针眼，能看出这个垫子不知道被使用了多少年了，金丝和银丝的颜色都有些淡了，但还坚挺的没有坏，而且里面的填充物料很足，不管是坐着还是抱着，都十分解压。 “这个……”鱼月初把垫子给踏雪，有点不自在：“你抱着吧，虽然不好看，但是很舒服。” “莫非，这个是月初姐姐做的？” “我怎么会做这个？”鱼月初下意识反驳，然后小小声说道。 “这是老板给我做的。” 踏雪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我是猫妖啊，也能吃狗粮？！ 鱼月初说完也有点不对劲儿，她急匆匆走到茶台边上，给踏雪沏茶，等给他端到桌子上的时候，面上已经恢复平静了。 茶馆里的客人没有丝毫察觉，包括自诩为妖族福尔摩斯的金鼠王，鱼月初松了一口气，她走到门口，看着远方，心里想老板到底想做什么？总把事情憋在肚子里多累？ 就不能和我说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到了茶馆关门的时间，月落日升，茶馆的客人一一打着招呼告别，金鼠王这时后知后觉，才发现鱼月初一整晚基本上都呆立在门口，好像在等人的样子，可阴馆鸡鸣离店，这是规矩，别看周九易平日里一副漠不关心，啥也不管的样子，谁要是真坏了他的规矩，那就等好吧。 客人走了，鸡鸣也过了，到了周九易每天早上嚷着要吃饭的时候了。 可是他还没有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太阳升至半空，天已经大亮了。 可是还是没人回来。 于是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踏雪走到鱼月初身边。 鱼月初低着头，雪白纤细的脖颈在这一刻，像美丽的天鹅，有些脆弱。 “他们还没有回来。” 踏雪这时反而在安慰她：“如果再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踏雪显然没想过，他是妖族，又是昂米奥的儿子，是幼崽他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倪傲洲，妖族叛徒即使与领主发起争斗，也不会对他下手，但是，鱼月初呢？ 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女鬼，她可以去倪傲洲吗？ 如果没有周九易，没有太极茶馆，就没有她鱼月初啊！ 鱼月初没有反驳踏雪的话，踏雪是好意，她懂。 但是踏雪不会懂的是，如果周九易遭遇不测，即便他还有最后一口气，他也会挣扎着回到茶馆，哪怕下一秒钟，他就像以往那样，陷入长久的沉睡，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迟迟不归。 如果周九易真的死在外面了，那她就再也等不到他回来了。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倚着门坐下，抱着双膝，眼底有一抹难以化开的郁郁。 她等着，等到天光大亮，温茯苓都自己醒来，到处找寻，踏雪急忙忙去应声，她本应该像往常一样，维系好茶馆的一切，但在此刻，却感觉到深深的疲倦。 好累啊。 加了将近百年的班，即使她是道行极深的女鬼，也是会累的。 她看着空荡荡的交界处，外面一片寂静无声，冷清空旷，只一眼就能看清楚。 她独自喃喃：“你怎么还不回来？” 不可与人言说，只能深埋于心的情愫，疲惫和孤独，在此刻突然一下子涌上心头。 一时间鱼月初自己陷入偏执的心魔，心脉一条一条崩碎，口中涌上鲜血，一双眼却仍执着着望着远方。 终于远远的，两个墨点一样的小人，一点点蹒跚前行，逆着光从远处走来，一脚深一脚浅，周九易被昂米奥搀扶着，走到了鱼月初面前。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回来的原因，阿喵。” 周九易单膝跪地，手掌击中鱼月初的百汇。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她头顶灌注，护住鱼月初受损的心脉，小心而坚定的修补滋润，他专注的看着她，一只手从怀中掏出手帕，给她擦脸。 这次是干净的。 “我回来了，月初。” 第74章 客人 鱼月初的身体得到了修复，她从偏执中醒来。 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茶馆里平地起风，那风呼啸着，吹着无辜的茶盘茶碗抓住多宝阁，身体不停摇晃。 周九易不走心的“哎呦”“哎呦哎呦呦”着，他散开的头发半长不短的，随风而起，画面一度十分凌乱。 鱼月初突然从风里面嗅到一丝女人的脂粉香气，那香气也很熟悉，只要一闻，就知道是岚下饭庄老板娘的味道。 于是鱼月初就更生气了。 “你又去给外面的小姑娘打抱不平了？？” 周九易一时间百口莫辩，只好装作正义凛然道：“这次真没有。” 平地而起的风又有了新变化，半空中一丝丝细小的闪电泛着蓝光，打出噼里啪啦的电弧声，瞬间密布整个茶馆的空间。 这闪电并不是真正的闪电，虽然看着吓人，但是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只是周九易的头发和围观的昂米奥的毛发，通通炸毛，变成了毛茸茸的一团。 刚刚的昂米奥还在慌张彷徨，想着该如何劝架，现在一下子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你们有没有人管一管了？老板呢？老板去哪了？ 没看见我的手掌还只剩半截了吗？ “月初消消气，消消气啊。”周九易顶着爆炸头，突然灵机一动，他穿过那些徒有其表的闪电海，一把抱住了她。 “还有外人看着呢，给我点面子啊。” 周九易的头软软的搭在鱼月初的肩膀上，声音柔软，于是鱼月初的心像是被谁的手揉捏过一样，也变得柔软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不知道为何的怅然，组成了她此刻的情绪，她不再想老板到底去做了什么，见了谁，因为这样没有意义。 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昂米奥看着周老板抱住鱼月初，气氛一下子就从剑拔弩张变得微妙的温馨暧昧，不禁张大了嘴。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安抚好了鱼月初，周九易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这才有功夫处理昂米奥的伤势。 昂米奥的伤口之所以没有办法自己愈合，是因为刚刚的妖族叛徒的攻击里，蕴含着霉神的力量，这种神的力量，普通的妖族是没有办法祛除的。 周九易撑着疲惫的身体，坚持着把昂米奥伤口处，不断缠绕渗透的霉神之力拔除，昂米奥这才动用妖力，修复残缺的手掌。 他一边修复，一边表情复杂的说：“你居然真的是先天大妖啊。” 只有先天大妖，才能拔除神力，没有例外。 “我是先天大妖，这有什么稀奇的吗？”周九易反问道。 “只是觉得先天大妖，不应该是你这个样子的。”昂米奥说。 “任何身份，标签，成就，都不是组成你全部的本身。”周九易随口说道：“就像阿喵你，你小时候会知道你将来能当上领主吗？” 一提到这倒霉的领主，昂米奥的脸色立马就臭了：“就算我当上这倪傲洲的领主，我也是妖族历史上最失败的领主了。” 说到这个，茶馆的两位，员工和老板便都感兴趣了，三人随意拉过板凳坐下，周九易坐到鱼月初身边，三人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苍白疲惫，只有眼神依旧闪闪发亮。 周九易很八卦的问道：“阿喵，说说，到底为什么这么信任那只小猫啊？叫芝行的。” “芝行的父亲，是我曾经最好的兄弟。”昂米奥说到这个，还是有些难过的：“他死在那场浩劫之中，芝行是他的遗腹子，从小被母亲带大，很孝顺的，也机灵乖巧。” 说到这里，他又有点气愤：“要不是你给我儿子喝若水，我也不会把芝行带到身边，亲自抚养，我可是把他当成徒弟和半个儿子来教导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瞎赖。”周九易对昂米奥的指责不以为然，他轻飘飘的岔开后一笔带过：“这个世界上有好有坏，有邪恶就有善良，你不要去思考，为什么我对他这么好，他为什么要背叛我，没有意义的。” “背叛本来就不需要代价，无非是一颗良心罢了。”鱼月初也赞同周九易话。 虽然两人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昂米奥还是很难过。 “芝行那孩子，很聪明，”昂米奥想着自己答应死去兄弟的话，自己当初答应的都做到了，无愧于心，但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我交给他的事情，他总是办的又快又好……” “你的教育方式本来就有问题。”周九易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你教给孩子的，怎么用纯洁外表，来掩盖自己作恶的欲望，怎么祸水东引，怎么暗度陈仓，这些是应该教给孩子的吗？要不是我给踏雪改过来了，也许你自己的儿子，也会像芝行那样！” “那我应该教什么？”昂米奥也平生一肚子邪火：“我是该教他善良礼貌，还是要教给他诚信至美？他一个小妖，学这些等着长大被别的妖欺负死？还是像他爹一样，去给别人挡刀，年纪轻轻就死了？” 不久前并肩作战的两人，此刻像两只斗鸡一样，两人各执己见，掐的脸红脖子粗的。 好在这时，踏雪一脸尴尬从出现在阴馆里，打破这两人小学生一样的骂架行为。 “周老板，前面阳馆来了一桌客人，你的人类员工招架不住了，要不，你们先去看一眼，回来再吵？” ------------------------------------- 瓜子里面什么仁都有，开门做生意，指不定遇到什么极品。 温茯苓一觉醒来，悲伤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少，只要工作忙起来，不去想就好。 但这早上来的客人，一行四人，看着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离近了全是刺鼻的酒味，一大清早这么大酒味，那肯定是喝了个通宵。 这四个大男人，喝的醉醺醺的，脸色不红不白的，倒是不像喝醉的样子，只是一张嘴就出卖了他。 温茯苓勉强扬起笑脸，起身相迎，那打头的高胖男人见到她眉头一皱，张口就来。 “你见了哥们几个，笑的比哭都他妈难看，家里死人了啊！” 第75章 一个普通的茶馆老板 温茯苓本来就是个不擅长应付人际关系的女孩，之前从事的工作，也不怎么需要和人打交道，现在面对客人这劈头盖脸的恶意，一下子就愣住了。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这男人说了什么。 她本来是愤怒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先于情绪出现，默默从眼角滑落，垂于腮边。 “你看你，都给这美女说哭了。”高胖男人背后的男人比他矮一头，瘦小干枯的样子，眼底一片青黑，虽然长得不错，但一看就是色中饿鬼，一副被掏空的样子，他盯着温茯苓的目光很恶心，但自己却以为在给她解围：“给哥几个好好泡茶，去吧。” 这四个男人勉强走着直线，在看到阳馆只有两台散座的时候眉头一皱：“你家就两桌啊！” 没等温茯苓回答，他们就自己拉开桌子，把竹椅子拼在一起，坐下后脚踩在另一张椅子上，四仰八叉的，也不问这屋里能不能抽烟，自己就把烟点上了，还把烟灰弹的到处都是。 “茶呢，怎么这么慢！怎么做生意的！” 温茯苓强压着怒气，硬邦邦的回道：“水还没开呢。” “哎你怎么跟哥说话的！”先头那个说脏话的高胖男人回头凶狠的瞪着她：“不用泡茶了，给哥们上酒！” “不好意思先生。”温茯苓也恶狠狠的瞪回去：“咱们是茶馆，没有酒！” “没有就去买！明白吗！”高胖男人直接站起来，他比温茯苓高很多，又很壮实，此时凶神恶煞的样子逼近一个女孩子，很是吓人。 那色眯眯的男人又来打圆场：“哥们车里有，我去拿。” 说完这话，还给温茯苓递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眼神，屁颠颠的出了门，取了酒回来。 “服务员，”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留着艺术家样式的山羊胡子的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阳哥帮你解围了，你是不是得敬他一杯酒啊？” “我为什么要敬酒？” “我就问你，”高胖男人后知后觉，先是看了看温茯苓，又看了看取酒回来的瘦小男人，笑的很恶心：“哥包你多少钱一宿？” “什么？”温茯苓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气的。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温茯苓咬牙切齿的吼道：“我不是那种人！” “哈哈哈……她不是那种人……” “老二你听到没，她不是那种人……” “太他妈有意思了，一个小服务员……” 面对温茯苓的气愤，这四个男人笑成一团，彼此交换着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他们自说自话，温茯苓想赶他们走，反而被这四个男人团团围住。 酒精麻痹了他们的感官，放大了他们内心的邪恶情绪，于是他们伸手搭上了温茯苓的肩膀。 “咦，怎么变成了个男人？” 周九易顶着可笑的爆炸头，把男人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好整以暇的说道：“我家员工招待不周，不如你和我这个老板比划比划？” “你是老板？”看着这个奇怪的爆炸头，男人放下手，他左右看看，刚刚的小服务员不知道去了哪里，这茶馆看着不大，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啊？ 事情明显有些不对劲儿，但酒精让他对危险的反应不够及时，所以此时的高胖男人只是收回了刚刚想要**女生的罪恶之手，不知天高地厚的对周九易嚷嚷：“不要你，刚才的服务员呢？给哥几个叫出来！” 太极茶馆的有缘人，可能是善缘，也可能是恶缘。 但不管是善缘还是恶缘，既然能够在茫茫人海中，彼此相遇，那就是缘分。 周九易看着这几个明显是恶缘的男人，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 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憋在肚子里的火，像是瞌睡遇到了枕头，饿肚子有人喂饭，终于可以发泄出去了。 “客人，你是不是对茶馆两个字有什么误会？”周九易笑容真诚，似乎发自内心一般：“如果我们茶馆的员工，做的有什么不对之处，我愿意对你道歉。” 这四个男人看美貌的小服务员也不出现了，也不爱搭理周老板，哼哼了一声说道：“我要是不接受你的道歉，你怎么办？” 周九易静静的站在原地，依然微笑：“那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 “哦……”周九易拉长声音，然后一步步逼近这几个人。 他眼尖的看到，自己心爱的竹椅，似乎被烟头烫出了焦痕。 “那你们凭什么，在我的茶馆撒野？” “凭你有个当市长的爹？你就能睡你左边的哥们的女儿？凭你有个省内首富的名号？你就能无证酒驾撞死人不负责？凭你一晚上睡4个女人？你就敢给小姑娘下药？凭你给人家舔鞋？你就能把绝密消息出卖给别国？” 在四人难看的脸色里，周九易的微笑一成不变。 如果一个人，生气也微笑，难过也微笑，愤怒也微笑，那微笑的含义便十分可怕。 现在周九易的笑脸，在这四人眼里，就变得很可怕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鬼，都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心里有鬼，也不敢看别人心里的鬼。 但是你不去探究，这个鬼就不存在吗？ 四人用尽一生一世的缘分，在今日和周老板来了一场一期一会的相遇。 这可真是美妙的缘分啊。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刚才还很是嚣张的男人，此刻也不借着几分醉意肆意妄为了，他的酒似乎完全醒了。 “我是谁？” 周九易想了想，这是个好问题，已经有很多年的时间，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 他看了看自己纤细美丽的手掌，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些动作在其他人眼里很奇怪，毕竟一个有着爆炸头的男人，却做出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又美丽又恶心。 在那些不知底细的男人面前，周九易想了很久，直到这些讨厌的客人脸色发白，双手都开始颤抖，才认真的回答着他们的话。 “我是周九易。” “一个普通的茶馆老板。” 第76章 代号 阴馆里，刚刚准备防守反击的温茯苓一脸茫然的看着昂米奥鱼月初，还有默默看着，回来搬救兵的踏雪。 “来茯苓，我们一起看老板大战四个傻子。”鱼月初对不了解情况的温茯苓招招手，他们面前有一面光滑的水镜，里面的画面，就是现在阳馆正在发生的一切。 温茯苓听话的走过去，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鱼月初一把拉她低下头，用手擦干净她的眼泪，教育她：“咱们茶馆的人，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被人欺负的，如果以后遇到这种家伙，直接喊我，我去收拾他！” “咱们毕竟开门做生意，这样不好吧。”温茯苓不是不想直接怼回去，但这毕竟是太极茶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而已，如果因为自己，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那自己肯定会愧疚的。 其实温茯苓这种想法，在平常的工作中，是对的。 但她忘记了，太极茶馆，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店家。 果然鱼月初点醒了她：“傻姑娘，就算咱们真的动手打了他们，也是他们活该，这明天店都不知道开在哪，就算你身为人类，怕找你报复，他们也找不到你呀！” “月初姑娘说的有道理。”昂米奥也点头附和着：“就算你是人类，但既然是茶馆的人，对这种普通人，不必顾及。” 温茯苓小心的瞄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她是知道最少的人，还不知道之前那饭桌上发生的事情，其实是无良老板伙同鱼月初给昂米奥设的局，她现在对这只妖怪的全部印象，还留在最后离席的不愉快呢。 “别说了，快看老板表演。”踏雪在自己老爸边上挤了挤，伸出手指了指空中的水镜。 “月初姐，老板会打人吗？”温茯苓挨着鱼月初，因为和其他二人不熟，所以她附在月初的耳边，声音很小。 鱼月初摇摇头，对那四个活该的男人表示同情。 “如果现在去前面的是我，那肯定直接打一顿没商量，但很可惜，去的是老板。” “茯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鱼月初轻声道下判词。 “杀人，莫过于诛心啊。” ------------------------------------- 周九易这个普普通通的茶馆老板，在这普普通通的一天，面对这四个普通男人，开始了他普通的表演。 这四个各怀鬼胎的男人，在周九易一句道破玄机后，并没有像普通的龙套那样，开始新一轮的作死，相反，周九易说破他们的秘密后，他们反而收敛了嚣张的行径，并用忌惮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周九易。 “看来你们是真的小人啊。”周九易看到他们的表现，给出这样的评价。 “你绝不可能只是一个茶馆老板。”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吱声，他长了一张大众脸，也是周九易刚才说给人舔鞋的那位。 周九易拍拍椅子，刚才椅子被这几个人踩了，有点脏。 他坐下和他们像老友一样说话：“那我还是谁呢？” 周九易越是这样，这几个男人就越是严肃，市长的儿子，也就是那个高胖男人，名叫张兆的，他收敛自己的行径后，那样子也算是个一表人才的家伙了。 张兆小心猜测道：“你是上面的？”他伸手指了指天花板。 顶着爆炸头的周老板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 “哎呦，这可真是……”张兆汗如雨下，他扭头看向那个瘦小的男人，诚恳的道歉：“阳哥，我和你女儿倩倩是真心相爱的，虽然我现在还没离婚，但是也快了，你给我点时间！” 叫阳哥的男人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这个张兆和都快40岁了，要娶自己18岁的闺女，自己的闺女还是个小三……这就是自己天天泡小姑娘的报应？ “哎，其实你想想，这也是件好事。”周九易一点也不嫌弃的搂着阳哥的肩膀：“俗话说的好，一个女婿半个儿，你现在的儿子反正也不是你的，闺女这帮你划拉来一个好儿子，你这是亲上加亲，生活嘛，带点绿怎么了，你要坚强，也要懂得感恩！” “我儿子不是我的？？？”阳哥的尖嗓子变了调子，像被拔毛的公鸡，他虽然天天在女人堆里打滚，可子嗣艰难，而立之年时，才有了闺女，又等了7年，才有了儿子，老来子是他的宝，现在告诉他，这个宝不是他的，他怎么能甘心？ “至于你，”周九易看着那个酒驾撞死人的家伙，“上面已经查到你家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哥几个，我先走一步！”被点名的男人脸色大变，直接起身就要走。 “你不想知道，上面是怎么查到你家的吗？”周九易喊住他，起身将他送到门口，悄悄的说：“你家是被人举报的，懂了吗？” 那男人先是不敢相信，然后他看向屋里的三人，拳头握的咯吱作响，然后满怀感激的对周九易道谢。 “谢谢啊！” “不用谢。”周九易依旧保持着美妙的微笑，回头继续坐下。 一脸平凡的男人皱着眉，他问道：“他为什么要谢你？” “可能因为我提前通知了他一些事情？”周九易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最后说你，你的问题很大嘛。” 刚才还是狼狈为奸的哥们，现在已经是死敌仇人，阳哥和张兆互相用眼神较劲儿，听到周九易的话，异口同声的问道：“他有什么问题？” 平凡的男人倒是没有紧张，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周九易，毕竟如果周九易真是他们想的那样，那他们的身份应该是一样的。 “他的问题？他的问题可大了。”周九易慢条斯理的说：“你们确定要听吗？” 阳哥一脸无所畏惧，他现在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张兆有些犹豫，他虽然飞扬跋扈，是个恶人，但干的最恶心的事，就是睡了自己兄弟的女儿，比起其他几位，那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接下来的事情，是自己能听的吗？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毕竟他也好奇，这兄弟还能干出什么大事。 “你以为我只是知道，你出卖了国家的秘密，但实际上，你只是把国家或真或假的秘密，故意传递给别国，你其实是个双面间谍。” “我说的对吗？代号“兔子猫”？” 第77章 新员工 张兆和阳哥还是走了。 在周九易道出平凡男人‘兔子猫’的身份之时，二人便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即使他们破罐子破摔，也不能再听下去了。 活着不好吗？ 屋子里只剩下平凡男人和周老板了。 “你不是我们的人。”兔子猫一脸肯定的说，但他也不屑于和其他人为伍，要不是那三个傻子很好用，他也不会与这些人厮混在一起。 周老板终于不笑了，他当着兔子猫的面，召唤出小精怪来收拾卫生，在对方有些讶异的目光里说道：“一只连太极茶馆都不知道的半妖？” 这平凡的男人终于变了脸色：“你怎么看出来的？” 周九易围着他绕了几圈，啧啧作响：“兔子……猫……还有燕子……你还是个混血儿啊。” 不等这个半妖回话，周九易接着自说自话：“看来，华夏还有一批一直没有回归三途界的半妖？” 代号兔子猫的男人爽快承认：“看来你也是半妖？没错，我是直接隶属于华夏的麒麟特种部队尖兵连队，前辈怎么称呼？” 这个半妖真的很奇怪啊。 周九易忍不住当他的面掐算起来，算完后的结果，让他这个见过世面的老妖怪都忍不住吐槽。 “你们都是半妖了，居然都不知道什么是妖怪？？” ------------------------------------- 兔子猫还用自己本名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半妖。 他不过是比普通人能跑，一不小心就跑出了国家记录，比普通人能跳，原地能蹦一层楼高，比普通人视力好，还不用带远视镜的那种。 直到他收到了和大学通知书一起到来的国家招聘书。 家人只是普通老百姓，在收到这东西的时候，一开始也以为是骗子，直到国家来人，找到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让家人明白，这不是骗子，而是确有其事。 在许诺了退伍以后六险一金，包吃包住的工作后，兔子猫告别家人，从此便再没回过一次家。 他被‘失踪’了。 当然，这是他终于知道自己是什么之后，自己对国家申请的。 在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邪恶等待他去拔除，他知道，不让自己祸及家人，是他最大的温柔。 还好自己还有个哥哥，他和国家确认过了，他这个哥哥，这辈子都不可能觉醒半妖的血脉，所以可以放心了。 就这样，他用兔子猫的代号漂泊半生，此生最大的要求，就是希望自己死后可以魂归故里罢了。 “你们就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吗？”周九易问。 “国家说，半妖血脉觉醒，纯属偶然随机，在远古时期蓝星上曾经有妖族活动过，但是他们早就被灭绝了。” “被灭绝可还行。”周九易一拍额头：“那你现在看到活的了，有什么感想？” 兔子猫摇摇头，诚实的说：“我想把你上交给国家，但是你肯定不同意。” 周九易冷笑着竖起大拇指，做表扬状：“小伙子你真有前途啊。” 说实话周九易并不关心华夏官方到底是真的知道，还是假的知道，但是眼前的半妖，兢兢业业为国家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时候提前退休了。 “你失踪吧。”周九易一拍男人的头，平静而认真的说道：“反正你已经失踪过一次，现在也可以失踪第二次。” “可是我……”兔子猫还想狡辩，却被周九易无情的镇压了。 “可是什么可是？你以为我是什么善良的人，还能让你活着出去把我的事上报给国家？”周九易故意做凶神恶煞状：“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太极茶馆的员工了！” 说罢，半空中飞来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兔子猫看不懂的小字，在他还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的时候，已经签下了这卖身契。 “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员工了，我得给你起个名字。”周九易看着日历，今天是二十二，合着卦象，是贲卦，贲卦上为艮为山，下卦为离为火。看这卦象，兔子猫这人是个执拗的爱钻牛角尖的人。 “你这一生忙忙碌碌，却都是在为别人做事，若是在战争年代，如遇良将，你也能做个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的猛士，可现在却只能做个无名之人。” 周九易有点可怜这个半妖了，明明是个妖族，却在为人类彼此的勾心斗角去拼死拼活，要不是他是个半妖，早就嗝屁了。 “你这命格太刚烈了，我得给你起个阴柔的名字中和一下。”也不管兔子猫有没有意见，周九易张口就来。 “你以后就叫燕小怜了！”周九易一锤定音。 ------------------------------------- 吃过晚饭，昂米奥把踏雪留下，自己独自回倪傲洲，那是他自己的战斗。 临走之时，周九易送给他很多自己独门秘制的茶，这些有的可以疗伤，有的可以下毒，反正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作用。 昂米奥心里有些纠结，这家伙可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现在突然对他这么好，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点心惊胆战。 “阿喵，你别死了。”周九易还顶着爆炸头，他对同样炸毛的昂米奥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儿子女儿都在我手里，你可别忘了。” “周老板，我知道你是好意，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昂米奥刚才一瞬间还有点感动的，但在听完周九易的话后，他觉得自己的感动像是喂了狗。 “行吧行吧，那就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事如意……”周九易上嘴皮碰下嘴皮，一张嘴就是老拜年人了。 昂米奥直接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一定会将倪傲洲收复回来。” 昂米奥的背影越来越远，只有话语依旧清晰。 “好哒！阿喵你别忘了，之前我去岚下饭庄买猫薄荷的钱，你可得给我报销了啊！”周九易站在茶馆门口，双手聚在嘴巴前，做大喇叭状喊着。 昂米奥的身影好像有些踉跄，然后突然加速，一秒钟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也不知道阿喵听到没。”周九易一脸悻悻。 第78章 最后一面 新员工燕小怜的房间被安排在四楼最外侧的左边，他对面就是踏雪暂时居住的地方，这两个男士彼此互相监督，防止温茯苓觉得不适应。 什么，你说鱼月初？ 如果这两个谁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会直接被鱼月初打出原形的。 “小茯苓，这个人以后就是你的下属了，”周九易把新鲜出炉的燕小怜领到大家面前介绍，不管是温茯苓还是燕小怜，此刻都是一脸懵逼。 “不是老板，我一定得叫这个破名字吗？”早上进来时还有头有脸的男人，此时很是崩溃：“还有我怎么就成你员工了啊？？” “首先，你身体占比最多的妖族血统是燕子，所以你姓燕，其他的原因我刚刚也说了，你的命格需要用阴柔的名字压一压。”周九易的手还惦着刚刚签好名字的竹简，他对男人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你要是不想当我的员工也可以，现在就去死。” 燕小怜气的手都哆嗦了，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这人本来性格就爱钻牛角尖，属于顺毛驴的，你要是逆着和他讲，那肯定不行的。 更何况燕小怜这人，一直生活在尘世，长在红旗下，要不是因为自己觉醒了，变成半妖，根本不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他做的一切都为了正义和自己内心的坚定，眼下平白受到周九易的数落，气的眼睛都红了。 太极茶馆里，有人唱白脸，自然就有人唱红脸。 “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那就还叫之前的就好，没有关系的。”鱼月初将额前细小的发丝整理到耳后，她还穿着昨晚的绿纱衣，脸上残妆未褪，露出清丽的面容，不仅不难看，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燕小怜不是没见过女人，但眼前的女人对自己好好说话，事情又不是她惹得，所以他自然不会冲着她发火，但气还在，所以只能硬邦邦的回答：“他这是霸王合同，不合道理！” 鱼月初心平气和的解释：“这位先生，虽然这合同看上去是有些不合规矩，但你们仗着酒力，来我们茶馆闹事，讲过道理吗？” “那又不是我……” “就算你不是作恶之人，但你参与其中，冷眼旁观，这是事实。”鱼月初冷声道：“我听老板话里的意思，你一直觉得自己所作所为，皆为正义，那你早上看到你的同伴去伤害我家茯苓，却只是看着，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 燕小怜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这话确实戳中了他的肺管子。 在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曾无数次面临过这种情况。 列车呼啸而过，一边是一个人，一边是一群人，他该救一群人，还是那一个人？ 无数次他都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救一群人。 可那孤零零的一个，就活该去死吗？ 被牺牲的当然很可怜，可他总是狠心忽略了。 直到现在，鱼月初直指人心的质问，仿佛掀开了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 “我……的确不对，”他难堪的低下头，对着温茯苓深深鞠躬：“对不起，我为我今天的行为，感到惭愧。” “你知道吗，你本来应该和你的同伴下场一样。”周九易突然说道：“但你没有，你猜是因为什么。” 燕小怜茫然摇摇头，他内心一直坚定的东西，似乎在刚才悄无声息的破碎了。 “你还有挽救的可能。”周九易神色寂寥，仿佛想到了什么：“为了完成更伟大的目标，却要牺牲很多不应该牺牲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 “算了，小茯苓你和他说一下茶馆的待遇和工作吧，”周九易摆摆手，在打扫干净的椅子上躺好，闭上眼睛：“你说完之后来找我。” 鱼月初似乎还有些话没说，她看着在场的几人，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带着踏雪先给他安排好房间，小黑猫阿玄总是昏昏沉沉的，小精怪一直在她边上守着，固定时间给她喂药和食物，不会有什么太大事情。 燕小怜失去了精气神，整个人很是颓唐，温茯苓和他说话，也不知道这人听没听进去。 “谢谢……嗯，茯苓姑娘的讲解。”终于和这个刚刚还是客人的家伙讲完，温茯苓喝一口凉茶润润喉，燕小怜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茶馆的事项已经全部介绍完毕。 “梦还身前疑入梦，真亦假时假亦真。”周九易没有睡着，他只是在闭目养神：“你没忘了，你家到底在哪吧？如果你在这儿工作顺利，我可以给你改头换面，以后和你家人团聚。” 于是燕小怜死气沉沉的双眼，又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送燕小怜上了四楼，温茯苓乖乖的回到一楼，静等老板大人发话。 “你还是觉得，那个李笑笑的死，和你有关系？”周九易不做废话，单刀直入。 温茯苓没想到周九易会问她这个，她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说道：“难道不是吗？” “呵，我就知道。”周九易笑了一天，脸都僵了，他毫无形象的揉着脸，他是那种骨相小脸，看着只是一层面皮，薄薄的挂在骨骼上，正常来讲，这样的脸会给人一种苦情倔强感，但周九易的眉眼又生的妩媚风流，中和了这种感觉，他平时又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再加上好吃懒做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就很喜庆。 很喜庆的周老板不接话，他和温茯苓打着老板们惯用的哑谜。 “去，做饭，我饿了。” 温茯苓习惯性的答应了一声，她想到了什么，刚想问，就听见那个可恶的老板像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说道：“不用给楼上带，就咱俩吃，吃完了带你出去。” “去哪啊？”温茯苓问道。 “做完了告诉你，”周九易直接闭上眼睛，看样子是不想再解释了：“我要休息一会儿，做完了喊我。” 因为心里装着事，因为老板话说了一半太可恶了，也因为今天心情大起大落，有些过于刺激。 总之，因为综上所述的原因，今天的饭，有些焦了。 看温茯苓只吃婴儿拳头那么丁点儿，周九易挑挑眉，给她又盛了慢慢一大碗。 “多吃点，你就吃那么点儿，一会儿可支撑不住。” “啊？”温茯苓因为心情的原因，胃口不好：“这么多……我们去哪啊？” “带你去地府，”周九易轻描淡写：“见你朋友最后一面。” 第79章 孟婆(上) 孟婆（一） 年纪越大，活的越久，越讨厌改变。 像周九易这样的，喜欢接受新鲜事物，时刻学习的人，毕竟是少数。 起码对于绝大多数地府中人来说，他们真的非常讨厌改变。 新任阎王在神的扶持下上位，一上任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虽然对鱼月初这样，一直活跃在尘世和地府交界处的鬼来说，这样是好事，但对于之前投胎了的老鬼这样的鬼魂来说，这就像是一场灾难了。 他们就像是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已经没有可以载他们的船了。 无奈之下，盘踞地府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的老鬼们，只好纷纷买通投胎办，把他们加塞到排着的队伍里，转世投胎去了。 其实这正中新阎王的下怀，这些个老鬼，算是地府的钉子户，油盐不进，说不得打不过的，如今新阎王只用了一招，便不战而屈人之兵，把他们逼得不得不自己去投胎。那些收买投胎办的法宝法器，其实全部到了新任阎王的法案上，还创收了。 因为带着温茯苓这么个生魂，周九易破天荒的走了地府交界通道。 然后也不出意外的，被守门的天幽拦下了。 “不好意思，你没有通行证，不能带生魂到地府。”天幽头也不抬，机械性的重复着自己的工作。 周九易还是很尊重老实工作的天幽的，但他往常来去，都是通过自己茶馆的通道的，也不知道地府的通行证到底什么样子，所以他老老实实的提问：“什么是通行证？” 一直低着头佝偻着腰的天幽听到这个问题，终于从麻木的状态中清醒了一瞬间，通行证都实施多少时间了，怎么还有人不知道通行证？ 他顺其自然的抬头看向周九易，此时周九易也正看着他。 这张脸，怎么有一点熟悉？ 周九易在脑海里飞速旋转，但就是想不出，眼前这个普通的地府守门人，到底像谁。 “这位……嗯，大人，”天幽倒是没觉得周九易有什么眼熟的地方，只是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很像是睡很久才醒来的大妖，天幽谨慎的问道：“您是有多久没来地府了？” 周九易心里说我昨天还去岚下饭庄了呢，但这话又不能直说，他想了下自己以前规规矩矩走正门的时候，发现时间太久了，根本记不得。 看这个爆炸头男人迟迟不说话，天幽不知误会了什么，直接接着他之前的话讲：“如果您从来没有办理过通行证的话，在地府有认识的人，可以找他们过来为您担保，办理一个临时的。” “那要是没有认识的呢？”周九易饶有兴味的问道：“万一他们投胎了怎么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需要您缴纳一笔不菲的地府银钱了。”天幽有些为难：“可如果您连地府熟人都没有，那多半也没有现在地府的统一货币了。” 要不是温茯苓的灵魂现在还处于沉睡状态，那这时候就应该连连摆手，表示咱不去了。 “这好说。”天幽没想到，这个爆炸头居然掏出一把冥钞来，直接递给他：“谢谢小哥替我指点迷津，以后有机会来我店里喝茶。” “你店里？” “对啊，”周九易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太极茶馆，位于尘世地府还有三途界的交界之处，欢迎你来啊。” 还在给周九易制作临时通行证的天幽怔住了，他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万万没想到，之前听过路鬼提过的太极茶馆的老板，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听说，太极茶馆有可以让自己记起往事的茶，是吗？” 也许是数百年来，一直背负的罪恶太过沉重，天幽在地府守门看着那些晚来的鬼都投胎转世，可只有他，一直在这里，一直记不起，所以这时他在有了解脱的办法，一时间竟不敢确认了。 天幽期期艾艾的目光看着怪可怜的，周九易也不和他卖关子了，直接了当的说道：“的确有，但是需要你用足够的秘密来换。” “好的，好的。”天幽呐呐的回应着，似乎只会点头了。 他目送周九易的背影消失在地府的街道上，眼泪不知不觉的流淌下来，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其实周九易可以带温茯苓直接走茶馆的密道，但是这样一来，就不好去轮回司找到李笑笑的灵魂，让两人好好的交谈了。 而且自从新任阎王上任，地府的规矩便不同以往，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那些愣头青把温茯苓的生魂拿去凑任务数，那可怎么办？ 而且，有些事情过了明路，反而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作。 不就是交了点冥钞吗？ 他周老板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地府，轮回司。 来来往往皆是往尘世投胎的魂灵，奔腾不休的忘川河水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桥上缠绕着水气和云雾，在浑浑噩噩的人群两边，缓缓向着下方沉没，直到落在血红的河水边上，变成一层如梦的云海。 在那层虚幻的云海上，架着无数口大锅，犯错需要改造的魂灵，拿着一柄人高的大勺子，吃力的搅拌着，锅子底下是绿色的冥火，不知疲倦的燃烧着。 这时时刻刻都有魂灵看守，沸腾不休的，就是那鼎鼎大名的孟婆汤了。 周九易踏上石桥，这桥已经很老了，路面上已经出现纵横的裂纹浅坑，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鸟蛋大小的破洞，湍急的河水呼啸着，着实吓人。 在桥上两边的石柱上，阴刻这三个大字，奈何桥。 雾气渐浓，人影飘散，周九易穿过魂灵的河流，步伐坚定的向前走，一直走到前方，那里有一个房顶都没有的破草屋，潮湿阴森。 周九易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你来做什么？” 还没进屋，里面便传来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拒人于千里之外，看来，这草屋的主人，非常不欢迎周九易。 “世间万物都会变，但我始终不理解，为什么你活的这么认真，愿意为了别人活到这种地步，道理我懂，但是我无法接受。” 他坚定的步伐一直没有停下，直接了当的掀开草屋的布帘，看到那屋里垂垂老矣的老妪，一声叹息。 “我来看你，孟望溪。” 第80章 孟婆(中) 孟望溪，或者我们叫她更为大众熟知的名字，孟婆。 她本体为忘川之水，是和周九易一样的先天大妖，受封于神，脱离妖体，一跃为仙。 她曾经是这地府最美丽的女人。 从古至今，一直都是。 但现在却是这样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她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有梳理过，乱蓬蓬的，像一朵久久不散的乌云，撞击着周九易的心脏，乱绵绵的不会痛，只是心疼。 “你为什么要来。”孟望溪的声音里充满了死气，仿佛马上就要断气了似的。 她的眼睛似乎已经看不见了，上面结着白色的一层，此时看向周九易，那眼珠子像死去很久的鲤鱼，很是恐怖。 但周九易看到她这个样子，却更难受了。 “你一定要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吗？”周九易心疼到了极致，反而开始数落起来，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怒其不争吧。 “周老板，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呢？”孟望溪阴阳怪气的反问着，她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像风箱拉动时的赫赫声：“啊，我忘了，你是个只看当下的人，哪怕过去做过什么事，只要没有人记得，就可以假装那些事没发生过。” “可是，我不行！” 孟望溪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她起身朝周九易的方向走动了几步，却一下子因为虚弱无力，摔倒在地上。 她不解，想了一会儿，才记起现在的自己已经和废人无异。 “过去就是过去，我们既然活着，就不能只想着过去。”周九易看着她在地上挣扎，沉默着扶起她：“你明明是水啊，到底像谁，竟然像一块石头，又臭又硬。” “我到底像谁，你会看不出来？”孟望溪用力推开他，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反唇相讥。 周九易也想到了那个人，于是他的脊背僵着，被孟望溪一下子推到了。 ------------------------------------- 那时的奈何桥还不像现在这样老，忘川还是一条需要无底船渡的血色长河，而孟望溪在往生石边，送魂灵入尘世。 一碗孟婆汤，忘前尘往事，从此开启崭新的一生，一杯孟婆酒，记过往爱恨，但新的一生便从此浑浑噩噩，直到再次踏入轮回。 那一日，忘川河水奔腾不休，河水中尽是孤魂野鬼，哀嚎不休，他们贪婪的望着桥上过往的魂灵，希望能代替他们重新踏入轮回，又或者从无底船上，拽下那个无辜的人，让他和自己一起沉沦，不复来生。 河边来了一个新死的魂灵，他身姿挺拔，丰神如玉，面若好女，却偏偏一身锋锐之气，正所谓王光剑气，终不可掩，让人生不出轻慢念头，只能痴痴欣赏。 船夫看他愣了一下，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青年便施施然踏水而去，河水里翻涌着的鬼想拉住他的衣衫片角，却又哀嚎着退散而去。 “这位公子，您还是上船吧，这河水太宽阔！” “不妨，多谢。”那道身影看似缓慢，实则极快，仅仅几息功夫，便到了河对岸。 他贪婪的看着孟望溪的脸，痴痴的看，因为真的好久不见。 “望溪，我来了。”他轻声道，仿佛害怕惊扰到眼前的女子。 孟望溪含笑看他，此时的她，还不是未来那副老妪的样子。 只看桥上女子青丝三千，眉细眼静，笑似迎春，静若初荷，愁如垂柳，怒似霜梅，她虽身姿柔弱，却展傲剑之骨，刚柔并济的矛盾之态显露在这仙姿玉骨上，纵使不是仙人，也是天近人。 她听到青年打招呼，清浅梨涡盛着几分微妙羞意：“嗯，我看到了。” “这一次我试了好久，在而立之年才功成死去。”那青年在她面前，那一身锋锐之气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他一屁股坐到孟望溪身边，亲亲热热的：“我都这么想你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想我？” “你这样，红尘历劫会失败的。”虽然孟望溪也开心，但她眉眼之间却隐隐含着忧虑：“如果你失败了，就不能成仙了。” “不能成仙又如何？”青年不以为然，他有点气恼的看着她：“你怎么还不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呀！” 孟望溪听到他如此表白，也是悄悄红了眼圈，在青年看不到的角度，缓和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你这次，又要喝酒吗？” “喝酒我才能记住你。”青年坚定的说：“望溪，这次是最后一次轮回了，成败与否，都不重要，大不了我当一个永远坠入轮回的凡人，哪怕我只能在轮回间隙见你一次，我也不会后悔。” “你不会失败的，”孟望溪将酒取来，递给青年：“你可是要位列仙班的，怎么会永坠轮回？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青年被教训了，也不生气，他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突然，脸色大变。 “不对，这是汤！望溪你……” “这是为了你好。”孟望溪一脸漠然的看着他，只是眼圈还是红了：“去吧，去尘世罢！” 青年马上忘记了过往的一切，他一脚踏入轮回之镜，开始最后的旅程。 孟望溪站在原地，如释重负，她终于把他送往原来的轨迹。 如果他未能升仙成功，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无休止的轮回之苦，最后就像那忘川河水里数不尽的孤魂野鬼，杳无音信。 人间一甲子，地府不过数天光阴，那一日仙门大开，无数道金色的莲花朵朵落下，仙界迎来一位新的仙人，人间少了一位战死的将军。 但与此同时，孟望溪身为孟婆一职，玩忽职守，干扰轮回一案，正在地府阎王殿受理。 “庭下之人，孟氏望溪，身为孟婆，却干扰仙人轮回转世，红尘历劫，你可知罪？” 威武森严的大殿上，五方鬼帝，判官府君，马面牛头，还有那黑白无常，皆看着跪伏余地的她，他们希望孟望溪能够辩驳几句，只要她辩解了，把那脏水泼给新晋的那位仙人，她还可以好好做她的轮回司的主人的！ 第81章 孟婆(下) “望溪，你说几句啊？” “我说什么？”孟望溪面容沉静，她知道，只要自己哪怕只是说上一句‘是我当时弄错了，仙人也没看到’，这样类似的话，也可以逃脱罪责，但那样，那个人之前红尘历劫时所作所为，便也将被人知晓。 那自己的所作所为，便也没有意义了。 “罪臣，知罪。” 孟望溪闭上双眼，为阎王至上五心大礼，她纤细的身影完全趴在地上，已经服从接下来的命运。 阎王叹息一声，怒其不争：“将孟望溪剥去仙骨，锁住琵琶，困于轮回司。” 想了想，又对身边的判官道：“这孟婆酒，隐患太大，以后不再设立孟婆酒了，来往魂灵，全用孟婆汤。” 那孟望溪被拖下去剥离了仙骨，此事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 “你觉得这值吗？”周九易问她：“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现在还是这样问你，你觉得值吗？” 孟望溪静静的坐在地上，低声道：“周九易，你根本不懂爱，所以你才会问这到底值不值。” “我，我不懂爱？”周九易又被踩了尾巴，气急败坏：“是，我以前可能不懂，但我现在可懂了！” 茅草房里，孟望溪不理他，只留着他自己一个人在跳脚，就很尴尬。 “你今天来，不光是为了看我吧？”孟望溪肯定的说：“什么事？” 虽然早年以妖族身份位列仙班，但本质上，孟望溪还是有着妖族的直截了当，周九易这个人，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看她，说是没事只是来看她，谁信？ “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周九易不觉得这有什么，妖族生命很长，很多妖经常一觉醒来，便已沧海桑田，他淡淡道：“我带茶馆的一个员工，来找一个李笑笑的新死魂灵说几句话，这对你来说，不算大事吧？” 哪怕孟望溪现在这样，找一个魂灵来，也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当初只是剥夺了她的仙骨和锁住琵琶，但地府并没有因此剥夺她轮回司之主的身份，她自己现在这凄惨的样子，纯粹是因为她不想打理而已。 周九易把温茯苓唤醒，从她嘴里得知李笑笑的生辰，孟望溪便把李笑笑的魂灵招来，两个妹子没有想到，还有好好道别的时候，周九易和孟望溪离开草屋，来到桥边，把这空间留给温茯苓和李笑笑两人。 “看来你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孟望溪似乎对周九易大有改观：“你比以前有人味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么问，想必很久不问世事了吧？”周九易看着忘川河水，如果说以前的河水虽然里面充满了死魂灵，但起码波澜壮阔，生机勃勃，现在的河水，早就不用船夫撑船，也不怕野鬼扯脚了。 与其说现在的忘川之水是条河流，还不如说她只是一条浅淡的小溪，徒留干涸的河床和干燥的淤泥，像老人风干的骸骨，诉说着变化和凄凉。 忘川之水，就是孟望溪，看这河水便知晓，孟望溪即将不久于世。 “你自从仙人浩劫后，便封闭自己，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周九易看着她，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很久以前的孟望溪，那天上地下绝无二色的美貌女子，那时的她充满了活力，虽然也是毒舌，但也是充满了生命力的，越想着，周九易就越悲伤，他轻轻说道：“你知不知道，妖族在那之后，也被降下浩劫？” “什么时候的事？”孟望溪是真的不知道。 周九易怜悯的看着她：“已经很久了，就在你受刑的时候。” 他看着远方，似乎没有看到孟望溪苍老的脸上的震惊，缓缓道：“我那时想，如果你加入战局，会不会结果有所不同，但最终，你也没有出现。” “三姐和小十八……” “三姐战死，十八失踪。”周九易知道她在问什么，“其实你加入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我只是不甘心。” 妖族有难，匹夫有责。 更何况，孟望溪不只是匹夫，她是妖族的天之骄子，她是妖族能凭借己身，历经劫难，最终位列仙班的天才。 而且她还是和周九易一样的先天大妖。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 不知什么时候，她恢复了自己原本的面貌，孟望溪一脸漠然的站在周九易身边，任雾气和星光撒了满身，而她只是默不作声。 于是她知道，周九易今天来，看她是真的，痛惜是真的，心疼难过通通都是真的。 但更多的，是责备和诛心。 “……你还有什么，要说我的吗？” 屋子里的两个小的虽然生离死别，但人世间最痛之事，远不止生离死别那么简单。 怨憎悔，爱别离，求不得。 周九易怜惜着看着孟望溪，他知道，其实不用自己责备，曾经的同伴已经被命运折磨的体无完肤。 因为这些最痛之事，她都已经一一尝过。 “我今天来，不是来指责你，我也没有能责备你的资格。” 周九易脸上出现了算计人时常用的微笑，他慢慢说道：“眼下有一个不算好的消息，但它能让你好受些。” “说。” “霉神，瘟神，相继降临于世。”周九易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字一句道：“而且，霉神的尘世化身，被幕后之人合力暗杀。” 周九易知道，即使孟望溪再怎么不问世事，在如何心如止水，但她心里还是恨的。 恨意是春天里，着了大火的野草，烧之不尽，绵绵无绝期。 孟望溪把自己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死样子，第一自然是恨自己。 但第二肯定是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 彼时满心释然受刑的孟望溪，在得知仙人之劫，刚刚位列仙班的青年，直接被神降下浩劫，化为齑粉，竟然神魂俱灭时，那一瞬间的痛悔，恨不得死去的人，是她自己。 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痛苦，让她心如死灰，心如磐石。 她竟然亲手将爱人，送到了命运的砧板上，做了神明手边的鱼肉。 【作者题外话】：我怀疑我更新你们都不看，这本书只是作者在单机产生的幻觉。 要不我断更一天试试:-d 第82章 团建 现在的地府，治安极好或者说有些矫枉过正，大街小巷都是无常在巡逻环视，还补下无数窥视的大小阵法，不要说以往的乱糟糟的孤魂野鬼，就连那些无常自己，也是夹着尾巴，不敢大摇大摆，生怕被谁看不顺眼举报了。 按照现在的规矩，生魂只能按照通行证上的时间，滞留一夜，时间长了，就容易当成无证的倒霉鬼，被无常羁押去充指标。街头巷尾无数个阵法无数双眼，一直观察着地府的一切，这也是为什么，周九易一定要去走明路的原因。 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是周九易，也不想在明面上与地府系统为敌。 现在的孟望溪，在新任阎王眼里，只是一个没有价值的老人，为了作秀或者给这位远古时期的大妖尊重，他们没有撤销掉孟望溪轮回司之主的职位，但这位置早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如今地府给孟望溪那么丁点儿可怜的权力，也就是把触犯条例的鬼魂，送到孟望溪这里，给她全自动烧孟婆汤了。 借着温茯苓一事的引子，周九易给孟望溪带来神的消息，他的嘴角勾起唯恐天下不乱的微笑，带着温茯苓的生魂往回走去，他相信，自己怀疑的新任阎王，马上就要和这位重新出世的远古杀神斗在一起，到时候这位新阎王是什么成色，一看便知。 那位刚刚位列仙班就赶上了浩劫的倒霉青年，他也是知道的。 但也只能道声可惜。 这人世间所有伟大不凡的人物，生前或多智近妖，或功成名就，或千古骂名，死后无外乎是一声“唉……”，要么就是一声“该！”。 所有生命的悲欢并不相通，如果能相通，只不过是那个人特别爱你，或者他是装的。 “将所有优秀的仙人和妖族一网打尽，神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抬头望着地府的紫色天空，似乎在对不可捉摸的事物宣战。 ------------------------------------- 于是终于到了清明。 太极茶馆的两面连接尘世和三途界，就像阴阳两面，一面波涛汹涌，暗流涌动；一面却天高地远，山海太平。 放眼四野上至苍穹，回溯时光下问永恒，这世界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太多，每个生命在天地之间都只不过打个滚的功夫，那样短暂，既然人间都不值得，那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温茯苓在李笑笑的魂灵安慰中，得到了释然，她平静的参加完好友的葬礼，在地府一游后，整个人似乎都经过了洗礼，人也变得大方从容了。 随着天地间的绵绵细雨，周九易终于宣布，茶园的茶可以采了，新员工燕小怜的试用期过了，而新一年的团建要开始了。 因为新人的身份有些敏感，所以很遗憾，他只能在茶馆守家，不能参与到本次的团建活动（完全不是因为，周九易嫌弃他是个汉子），不过周九易承诺，下次团建会选择在三途界，到时候他一定能参加（也许，大概，可能）。 “关于霉神的问题，尘世有老道去调查，三途界有阿喵，地府有孟望溪。”周九易给朱野留言，他把这些人全部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己反而置身事外，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周某人简直英明呀，哈哈哈，周九易猥琐的笑的不停）。 朱野的电话从那日起，便再也打不通了，只能听到“找你爹何事？”的电话语音。 茶馆的人员越来越多了，小黑猫阿玄一点点好了，今天被踏雪抱在怀里，已经能早起和大家一同吃早饭了。 温茯苓是第一次参加茶馆的团建，有点兴奋，也有点小紧张，她悄悄问鱼月初：“我们需要带点什么？” “你平时去游泳泡温泉一日游带什么，这次就带什么。”鱼月初突然想到，周九易之前并没有宣布去泡温泉的事，之前只是跟自己说了，温茯苓可能并没有合适的泳衣， “如果你没有合适的，到了滇城再买也可以。” 温茯苓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九易选择的温泉地点，离边境线很近，原始风味比较浓郁，周围尽是梯田层层叠叠，四周有古树茶庄环绕。 这家温泉酒店不管从设施到环境，从美食风味到设计巧思，都无可挑剔，他是国内唯一一家坐落在边境处的五星级温泉酒店，人很少。 因为贵。 “我查看了今天的天气预报，”周九易得意洋洋：“一会儿我们泡温泉的时候，正好会下着小雨，这种天气泡温泉，是最舒服的！” 比起享受，在场诸位都不是周九易的对手。 温茯苓悄悄打量这家酒店的装饰，虽然她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但有钱和舍得花钱，是两码事。 在平凡的前半生，循规蹈矩过着小市民的人生的温茯苓，是怎么都不会花8000块钱住一宿这样的酒店的，她忍不住去上下打量这里的一切，但又怕别人笑话她是个土包子，所以就瞅两眼，目不斜视，再瞅两眼，重复以上的过程。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宽敞空荡的大厅，因为只有工作人员，显得冷清空旷，无数条原木拼接的篱墙，很有粗犷不羁的意味。 这里的酒吧，休息区，和餐厅并没有明确的分界，可能是因为价格高昂，地点又比较偏僻，所以即使这样，也给人合理的感觉。 酒店的前台人员，正在给第一次来的鱼月初和温茯苓低声介绍着酒店免费的服务：8000块钱包括了房费，餐费，温泉费，甜点费，以及客人出行的用车和导游。 “那这么一看，感觉这钱花的还是有点值的…”因为温茯苓没有泳衣，周九易又是直接传送到酒店附近，所以根本没给她买衣服的机会，酒店方知道后，免费送给三人一人一件。 一件泳衣，才多少钱呢？ 但这样贴心的服务只能说明，有钱，似乎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泡温泉！泡温泉！”不知道为什么，周九易此刻竟然像春游的小朋友一样兴奋。 办理好入住手续，身份证件什么的，都是之前醒来就托猛狗送办好的，所以没有任何可以扯皮的道理。 此刻，工作人员恭顺的把手牌递给他们，周九易竟然自己一马当先直接冲了进去，连月初都没等。 “老板这么兴奋，似乎有些奇怪啊…” 第83章 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婀娜多姿的凤尾竹环绕着温泉四周，鳞次栉比，高低错落，在竹子下面，点缀着星花点点，翠绿苔藓，整个温泉没有人工的感觉，颇有一番野趣。 但此刻的周九易，是失望的。 小姐姐呢？我想看的傣族野浴的小姐姐呢？ “老板，呆在这里干嘛呢？你这急匆匆的跑走了，怎么就在这儿站着？” 鱼月初慢悠悠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周九易脸上难掩失望，他强笑道：“啊，我在这站着，干什么呢。” 他说完这话，生无可恋的直挺挺跳下温泉池子，就像一块石头沉了地，表情安详。 嘛，看不到小姐姐，能泡泡温泉，那也是好的嘛。 泡在温泉的水里，硫磺的淡淡气味钻入鼻孔，硫磺的味道很奇怪，不喜欢的人，会觉得这个味道是臭的，喜欢的人闻久了，会有点上瘾。 酒店的院子里，不知从那传来叮咚的琴声，和温泉的流水声混合在一起，合奏出美妙的旋律。 鱼月初穿着一件很保守的泳衣，上身是一件深蓝色半袖，**是一件连裤样式的百褶裙，但她穿的越是保守，就越是有种禁欲的性感。 所谓性感，并不只靠着单纯的露肉，也不是搔首弄姿卖弄**，像鱼月初这样的制服诱惑，反而更加吸引人的眼球，让人忍不住看下去。 无他，鱼月初穿的，是一件日式死库水。 她修长的双腿轻轻迈开，踏进水里，鱼月初的身高即使和现代的女子相比较，也算是高挑的那一挂的，大腿肌肉紧实，小腿纤细有力，属于又美又有力的那种。 清明的时候，在湿润的空气中穿行还是有点凉，温茯苓抱着臂膀，哆哆嗦嗦，一个疾跑跳进水里，像是掉进水里的小鸡仔，扑腾着，差点呛了水。 “怎么这么不小心？”鱼月初胳膊一伸，就把还在和温泉水斗智斗勇的温茯苓捞进怀里，帮她抹了抹脸上的水，说道：“你身体弱，不要泡太长时间了。” “我还真是第一次泡温泉。”温茯苓在水里盘着腿儿，像老人家一样，气度安然：“真舒服啊。” “下小雨的天气，泡温泉是最舒服的。”周九易眯着眼，满脸都写着惬意。 一时间，温泉里种族各异的三人，皆是舒服的沉默，而头顶，绵绵细雨越来越大了…… “老板，你确定这只是小雨吗？”鱼月初头顶都被打湿了，有些疑惑的问道。 周九易坚定神色，握拳说道：“一会儿就会变成小雨了，我保证！” 温茯苓欲言又止，看着豆大的雨点落在温泉的水面上，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雨越下越大，硫磺温泉水面像是沸腾的水锅，噼里啪啦。 柔和的黄色水面，只有三个倒霉蛋在水里，上面雨水冰冰凉，下面温泉还很热，雨哗啦啦的，像是天破了个口子，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真的——只是——小雨吗——！！！” 鱼月初声嘶力竭的喊道，不喊着说话，根本听不清。 “一会儿就好了！！” 周九易抹了一把脸，但这完全是无用功，因为雨下的太大了，抹了这一把，还有下一把。 温茯苓一脸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惨笑，一道闪电在她背后亮起，接着是轰隆隆的闷响。 弹珠大小的冰雹接踵而至，砸在三人的头顶，配合着蒸腾的水气和雨水，像是在他们头顶做一碗纯天然绵绵冰。 一年接待顾客屈指可数的酒店员工，隔着窗户看着他们三个，表情上满是不解的困惑。 “有钱人这么喜欢虐待自己吗？真是奇怪啊。” ------------------------------------- 周老板带着鱼月初这个满级员工，和温茯苓这个半熟练工去团建了。 此时此刻，茶馆里剩下的只有燕小怜这个零级小号，还有三只猫。 不管是踏雪，还是小黑猫阿玄，都在茶馆里化作兽形，和真正的猫猫，温茯苓家的小馒头玩到了一起，只留下燕小怜这个一脸郁闷的新晋铲屎官，不知所措。 为什么呢？ 因为茶馆在这时，居然来了客人。 陆迪迦本来是个好名字。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的小儿子问他，你为什么不能变成奥特曼。 于是这个名字，冥冥之中多了几分蛋疼。 他是个职业的马拉松运动员，因为总是跑不出成绩，黯然退役。 他退役的原因，不是因为身体伤病，也不是因为他先天性身体素质不行。 而是因为…………路痴。 在某一次国际马拉松大赛上，陆迪迦带着几乎所有的马拉松运动员，跑到了奇怪的道路上，最终那次马拉松大赛的冠军，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成绩倒数的末尾运动员得到，因为他实在跟不上大部队的节奏，反而跑在正确的道路上。 那一次，陆迪迦名声大燥。 他一战成名，含恨退役。 这是他退役后平凡的一天，陪着家人扫墓，扫完后他突然口渴，想去山脚的小卖店里买瓶矿泉水，却在一转身的功夫，就迷路了。 这他么的是那里啊！摔！ 我那么大的儿子呢，我那么可爱的老婆呢？ 路痴选手陆迪迦在大山里转来转去，翻山越岭，也亏他以前是个马拉松选手，体力好，要是正常的人，体力肯定不够他走这么久的。 但若以相反的角度想想，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走不了那么远，是不是反而能找到正确的路？ 走了很远，口渴到冒烟的陆迪迦，在恍惚之际，看到一家开在大山半山腰的茶馆，这家茶馆开的地方很是诡异，门面不算大，牌匾很是古朴，怎么看，也不像是在阳间的生意。 但是陆迪迦实在是太渴了。 他看到太极茶馆的门脸，一把推开木质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无措的燕小怜，还有茶馆地上，三只原地打滚卖萌的喵喵喵。 周九易那厮，走之前不是说，他特意把茶馆大门开在隐蔽位置，不会有客人上门吗？ 他又忽悠我！ 第84章 盐糖水 ------------------------------------- 有缘之人，就算跨越千难万险，历经山河湖海，他也会走到你面前。 这陆迪迦，就是同太极茶馆非常有缘的那种人。 但很可惜是，他来的时间不巧，此时的太极茶馆里，没有能帮助他重返巅峰的周老板，也没有知心小妹温茯苓，只有白丁一号，什么都还没学会的燕小怜。 “太好了，居然是一家茶馆，我要一杯解渴的碧螺春！”进了门之后，看到茶馆的装潢设施，喜欢喝茶的陆迪迦眼神一亮，在清明只是温暖的时节，居然能走出一身透汗，想必也是很累了。 他一屁股坐下，双眼微闭，疲惫和失水让他陷入了微微眩晕的状态，因此也就错过了燕小怜和猫儿们的窃窃私语。 “踏雪啊，你会不会泡茶？” 看到来人似乎失去了神志，踏雪谨慎的跳到休息室里，换了身衣服，脸色微红道：“我只会喝茶，不会泡茶。” “我先给客人弄一杯糖盐水吧，可别厥过去了。”不会泡茶，但是很有生活常识的燕小怜，看着客人惨白的脸，知道这人汗出多了，怕是要中暑。 很多人都会以为，中暑是只有夏天高温下，才会出现的症状，但其实不尽然。 中暑是在炎热高温环境下，或者高湿度不良通风的环境下劳作，或者汗腺功能障碍作为诱因的一种疾病。 虽然陆迪迦身体素质很好，他是个马拉松运动员，平时对这方面，应该较之常人，有更强的抵抗力和更早察觉的能力。 但是今天和家人扫墓，早上出门时太早，为了防早上冰凉的露水，他穿了一件比平时走路运动，都不透气的冲锋衣，等大太阳升起来，他又口渴缺水，又走了这么久的路，出了一身汗，本来口渴就是先兆中暑的临床表现，他却认为是自己本来就想喝水，所以走得更勤快。 他这时倒在茶馆的椅子上，如释重负的同时，已经是头痛多汗，四肢无力，处于晕眩边缘了。 这中暑听上去好像不是病，但严重了的话，它会转化成热射病，那可是能死人的。 华夏每年因为热射病死亡的人，也不算少了。 踏雪是纯种妖怪，不知所以然，他抱起妹妹，引领着小馒头往楼上走，燕小怜从后厨端了一碗盐糖水，先是给陆迪迦把衣服松开。 陆迪迦虽然人很虚弱了，但还有一份警醒，被燕小怜松开衣服，他睁开眼，先是不善的看了看他，无力的挣扎着，但还是被燕小怜把衣服脱了。 “醒了？醒了赶紧把糖水喝了。” 燕小怜也没生气，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他在这种时候被人脱衣服，怕是要一刀子下去把对方捅了，这个男人只是瞪了自己一眼，又不能掉块儿肉，没啥大不了的。 知道了错怪了人，陆迪迦后知后觉道了声谢，端起瓷碗大口大口的喝下糖水，这糖和盐似乎都放的多了些，有些齁嗓子。 “这位先生……不知怎么称呼？” “额，我就是个服务员，你怎么称呼都行。”想到了周九易给自己起的破名字，燕小怜的脸黑的像锅底。 “那怎么行呢？”陆迪迦很是坚持：“你这可是算救了我，我那能随便称呼你？” “……我姓燕。”燕小怜不情愿的挤出这几个字来。 “那这位燕先生，”看燕小怜的脸，应该是比他大的，陆迪迦在心里合计，虽然身体不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但那份渴意，却在喝了那碗分量十足的糖水后，更加严重了。 他小心说道：“我记得我之前，点了一杯碧螺春，您看？” “不好意思，我刚刚忘记了，这就给您上。” 燕小怜心里打着突突，按照之前温茯苓说的，进了周老板的办公室找茶叶。 之前温茯苓和他讲解的时候，他听的心不在焉，这才多久呀，就全报应回来了。 他想了想，决定低头给团建三人组打电话。 没人接听。 没人接听。 还是没人接听。 你们三个到底干嘛去了啊！这电话给你们带着，有啥作用啊？？ 燕小怜对着电话无能狂怒，他哪里知道，那三人现在正在温泉里吐泡泡呢。 没办法，他只能上楼求助于踏雪。 踏雪和燕小怜一起进了周老板的办公室，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墙的瓶瓶罐罐。 但是很可惜，那上面的茶叶，都是没有标签的。 “踏雪，你平时喝茶，你能帮我认认，到底哪个是碧螺春吗？”燕小怜是个糙人，喝的最多的事酒和水，对于茶简直一窍不通。 踏雪也心虚啊，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从来喝茶，都是侍女泡好滤出到茶碗里，连个茶叶的影子都见不到，你要他品茶，告诉你哪个好那个坏，哪个便宜那个贵，他肯定能给你说道说道，但是这茶叶没泡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啊！ “这个……我得看一下，闻一下。” 踏雪不愿在这个半妖小辈面前露怯，他喵喵王子的尊严或者说是死要面子，让他在这活受罪。 收获了燕小怜一个有救了的感激眼神，踏雪装模作样的闻来闻去，最后轻描淡写的拿起一个嫩绿色罐子：“就它了。” “太好了。”燕小怜拱手致谢：“我先不说别的肉麻的话了，客人在前面等，我先去泡茶了。” 踏雪矜持的一颔首，表情自信，但要仔细看，好像又有点心虚。 应该……是吧？闻着有点像，但又好像不是啊…… ------------------------------------- 价格昂贵的酒店大套房里，温茯苓不停打着喷嚏，她和鱼月初轮流换好了衣服，周九易自己穿着泳裤站在门外，湿透了的头发滴答着水，像一株上岸的水草，无法飘摇。 “好了吗，我亲爱的月初~” “滚！” “好嘞！”周九易答应着，脚趾不停戳着酒店地上毛茸茸的地毯，和毛毛斗智斗勇，一开始只是等着太无聊，等鱼月初换好衣服出门，看到的就是他玩的不亦乐乎的场景。 “咳咳。”眼看着周九易连她们俩出来了都不知道，她只好假装咳嗽一声提醒。 第85章 茶错了 我们都不说话，就让他自己独自尴尬。 鱼月初和温茯苓交换了这样的眼神，但她们显然对周九易的脸皮厚度的认知，还不够深刻。 周老板会尴尬吗？他不会的。 “我进去洗漱了。”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周九易施施然绕过她们，还推了一把月初：“行行好，让我进去。” “去换衣服之前，我得好好问问你。”鱼月初眼里露出寒光，表情不善：“晚上的安排，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周九易一脸认真：“晚上我们去吃一家百年老字号烧烤，特别棒！” “是吗？”鱼月初半信半疑，但还是心软了让他进去换衣服了，看着他狗子一样欢脱的背影，又有点不放心。 “月初姐，再信老板一次吧，”温茯苓扯着她的衣袖，摇了摇：“他总不能带着我们连踩两次坑吧？” “我保证那家烧烤特别好吃！相信我！” 屋子里传来周九易欠揍的声音，很是欢快，但不知道为什么，鱼月初就是放不下心来。 事实证明，鱼月初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老板，我们要不要坐酒店的车走？”出门时，温茯苓建议，毕竟钱都花了，不用酒店的车，好像亏了。 “不用，我们一会儿走到没人的地方，用法术很快哒！”周九易一脸自信。 “希望如此吧。”鱼月初没来过这边，心里也很是期待。 她的期待，体现在她今天从穿着打扮上：她今天发型特意盘起做了造型，样子很像奥黛丽·赫本在罗马假日的那样，修长的脖颈上，一串柔和的珍珠项链将她的锁骨突出的更加明显，而且今天的月初，一改以往的穿着打扮风格，特意挑了一件香奈儿小黑裙，露出她修长匀称的双腿，仿佛她一会儿要去的不是烧烤摊，而是一场华丽的舞会。 “月初，你穿的……” “怎么了？”今晚是迷人的御姐的鱼月初眼神微笑着，透着杀气。 周九易连连点头：“美，特别美。” 温茯苓骄傲的一挺胸膛，这可是她送的！ 三人走到偏僻的一处，看着四下无人，周九易带着二女瞬移到他心中所想的位置。 此时荒草丛生，荆棘遍布，鱼月初的小黑裙被她痛惜的护着，生怕一不下心，就刮坏了。 “你确定这附近有烧烤店吗？” 周九易此时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这他妈是那啊？ 一百年前，这里可不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他不能把自己内心的话说出来，一旦说了，他怕是死的比谁都惨。 他故作镇定，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一挥手将周围荆棘都打扫干净：“走吧，离得已经很近了。” 温茯苓在瞬移当中，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咬了舌头。 她痛的眼泪汪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心里想着幸亏没听月初姐的话穿了高跟鞋，不然现在就不是咬舌头的事了，恐怕还得崴了脚。 前面的道路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周九易在前面带路心里越来越慌了。 这他妈又是那？？ “我们真的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吗？”鱼月初心里的小鼓敲着，越来越响了：“你说实话，你到底心里有没有谱？” “不是我和你吹牛，这家烧烤店，特别好吃，你得相信我的水平！” 周九易大声的说着，其实在掩盖自己的心虚。 鱼月初踩着公主的水晶鞋，不说话了，心想再走十分钟，还找不到地方，你就死定了。 这里完全就是一块大荒地，没有光亮，因为阴历今天是二十四，所以也没有明亮的月光，基本上是伸手不见五指，鱼月初给这里唯一凡人温茯苓打着光，照亮她前方的道路。 但就算是这样，这坑爹的道路，还是让穿着运动鞋的温茯苓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她只是个没有运动细胞的小弱鸡，这地方根本就没有路，全是沟沟坎坎，就算是大白天，也不好走啊。 “茯苓，再找不到我就带你回酒店。”鱼月初心疼的看着像小朋友蹒跚学步似的温茯苓，温茯苓坚强的微笑：“没事，我可以的！” “周九易！”鱼月初直接叫大名了，她留下光源，让温茯苓原地等待别走了，拎起裙摆快跑几步，赶上周老板前进的背影，心里对这个老板的不靠谱程度又加深了几份，她撵上后喊着他的大名：“不要再走了，我们回去吧！” “没事马上就到了……卧槽这是哪？” “这就是你说的烧烤店？”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在两人都能夜视的眼中，一个惊天大坑，静静的出现在他们眼前，里面不生草木，泥土新鲜，一看就是刚挖的。 ------------------------------------- 在有踏雪这个外援的情况下，燕小怜泡出他人生中第一杯茶。 客人陆迪迦欲言又止，他看着玻璃杯里，那绿的深沉的茶水，一时间竟然有点不敢喝。 燕小怜虽然不懂茶，但是他能看懂客人的表情，他悄悄的对踏雪说：“你确定，这个茶叶是碧螺春吗？” 被怀疑的踏雪此刻一点都不害怕，他直接摊牌：“我不知道。” “啊？”燕小怜没想到，这个猫猫居然会坑他，他小声吼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周老板的茶又不是毒药，”踏雪不以为然：“更何况，眼前的人类对你印象不错，即使他喝出来不是碧螺春，也不会有事的，大不了，你不收费嘛。” 燕小怜满脸憋气，他看着客人已经把茶水喝进肚子了，也就熄灭了把客人手里的茶换下，再冲一壶的想法。 陆迪迦喝下了这杯茶。 这……不是碧螺春呀？！ 虽然不算是茶中高手，但也经常自己买茶自己喝的他，虽然没看到壶里的茶叶，但是一口喝下，还是能喝出，这到底是是不是碧螺春的。 而且，这茶虽然看着是绿色的，但是味道都不是绿茶类的。 陆迪迦咂咂嘴，品出味儿来，刚想说话，却在下一秒，失去了意识。 在燕小怜惊恐的目光里，陆迪迦扑通一声，倒在了椅子上。 第86章 小两口 陆迪迦倒了。 燕小怜慌了。 踏雪急了。 他们赶紧把倒在地上的陆迪迦扶起来，先是看看这人是死是活，还好，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茶？”燕小怜喊道。 “我也不知道！”踏雪也吼过去。 “那现在该怎么办？” 燕小怜惆怅了，他把客人从地上扶到座位上，看他脸色红润有光泽，呼吸平稳顺畅，虽然刚才吐泡泡的样子很吓人，但现在看他这幅样子，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踏雪在无意中坑了燕小怜一把，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嗅了嗅茶水，表情古怪。 “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听那个？” “好消息，这时候谁会听坏消息？”燕小怜没好气的说。 踏雪蔚蓝的眼睛里，闪过些许无奈：“这茶没毒。” “那就好。”燕小怜放心了，没毒就好，但一想到踏雪嘴里的坏消息，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坏消息是啥？” “坏消息…坏消息就是咱俩给客人泡的茶，好像是周老板的绝版珍惜功效茶，你知道，需要用秘密换的那种。” “啊……这怎么办……”燕小怜有点慌神了，他只是不懂茶文化，但不是傻子。 任何东西只要牵扯到‘绝版’，‘珍惜’，‘功效’，这样的字眼，那肯定是价值不菲。 燕小怜咬牙恨声说道：“算了，大不了给这家伙打一辈子工！” 踏雪则是摇摇头：“这功效茶可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你看我。” “你怎么了？”燕小怜没看出眼前的猫妖，和别的猫妖有什么不同。 “我就是因为喝下周老板一杯特制茶，才失去了继承倪傲洲领主的可能。”踏雪这样说，也不算说假话，但肯定存在误导。 毕竟他和燕小怜又不熟悉，怎么可能和盘托出呢？ 更何况，周老板临走的时候特意叮嘱踏雪，让他盯着燕小怜，看着他，必要的时候，考验他。 踏雪身为周老板的隐性小迷弟，一定会把燕小怜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他蔚蓝的猫眼紧紧盯着燕小怜的一举一动，面对现在的情况，你到底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燕小怜不知道，这个看上去青春年少，光风霁月的妖族少年，会这么坑自己。 毕竟之前他陪三只猫在阳馆玩耍的时候，关系看上去似乎不错。 更何况在他的眼里，这踏雪一副少年长相，还是个小孩子。 谁会提防小孩子呢？而且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 正因为如此，哪怕踏雪在刚刚选茶的时候，故意选错，他现在也没有怀疑踏雪的动机，反而只是觉得自己倒霉而已。 自认倒霉的燕小怜摸着下巴，这个中年男人此刻一脸愁苦，让他原本就平凡的面容，看上去格外苍老。 “踏雪，”燕小怜先是对踏雪认真道：“这件事如果周老板回来问起来，和你没有关系，知道吗？” “那你怎么办？”踏雪眼中闪烁，不动声色道：“你就不怕周九易难为你吗？” “我没有这事儿，他就不会为难我吗？”燕小怜反问着，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随他去吧。” 虽然嘴上说着，但他的额头却流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此事对于他而言，压力还是很大的，不过，他的压力不是因为怕周九易，而是因为眼前昏迷的客人。 “这茶……到底会是什么后果，他会一直这样不醒吗？” ------------------------------------- 滇城，芒市，一家普通的烧烤摊。 “这家烧烤也很好吃嘛，哈哈哈。”周九易无力的干笑着。 鱼月初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三人现在所处的烧烤店，是温茯苓在手机软件上找到的，距离不久前神秘大坑，最近的一家，和那个干巴巴笑着的男人，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呢。 “靓女，要点些什么？我们家猪尾巴是特色哦！” 虽然是深夜时分，这家店里却依然聚集着不少的游客，三五好友围着一个圆桌泥炉子，这种露天的环境，没有吸油烟的烟筒，那烟气带着烧烤的焦香，四散开来，让饿着肚子的等待，变得更加急迫。 烧烤店的老板娘笑容可掬，很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这三个容貌不俗的男女中，真正掌握话语权的，是鱼月初而不是别人，她将菜单递给面若冰霜的鱼月初，笑眯眯道：“哎呦，来到阿婆的店里，不要这么拘束嘛，一会儿我给你们几个靓仔送个凉米酒！” “谢谢，”鱼月初的眉眼有所缓和，她只是生周九易的气，不应该殃及别人，她伸出手指，点了些自己爱吃的，又把菜单递给茯苓。 温茯苓在这种场合，本就不适应，尤其是在鱼月初和周九易冷战的时候，更是不敢吱声。 她快速浏览菜单，随便点些烤小菜，就打算把菜单递给周九易。 “不用给他，”鱼月初伸手拿过菜单，直接交给老板娘，温声说道：“就这些了，不够再点。” 老板娘开门做生意，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依旧笑眯眯道：“怎么了这是，小两口吵架了？” “我们不是……” “哎呦姐姐，您说的太对了！”周九易可怜兮兮的苦笑道：“都怪我找不到路，害她饿了肚子，惹她生气，都是我不对。” “所以，特色菜，猪尾巴，葱肠都给我来五份，还有小锅米线，拜托拜托！” 被周九易这样的靓仔叫姐姐，已经年过半百的老板娘顿时心花怒放，她将周九易点下的食物记下，自然而然的向着周九易说话：“靓女，不要太气啦，吃过阿婆的烧烤，不开心也会开心的，你就原谅他吧！” 鱼月初又一次被周九易的无耻打败了，她给周九易一个你等着的眼神，转头对着老板娘说道：“您说的对，那您走单吧，我们先点这些。”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老板娘日行一善，动力十足的走到烧烤炉子前，高声有力的喊着烧烤师傅加快速度，让那烧烤的香气更加浓郁。 “小两口？谁和你是小两口？” 鱼月初美目含情，给了周九易一记轻飘飘的白眼。 温茯苓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 第87章 猪尾巴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温茯苓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响起这首bgm，而且只唱着这么一句。 老板你要公费谈恋爱你倒是早说啊！ 我真傻，我还以为我们真的是来团建的！ 温茯苓在内心大声嘶吼，可是在面上却不动如山，一点吃瓜的风声也不敢有。 烧烤店老板娘让服务员小妹送上花毛双拼，温茯苓像一只小松鼠似的，不停吃着花生，假装自己若无其事。 深谙变脸技巧的周九易，看到鱼月初对他使出白眼攻击，丝毫不怕，只是笑嘻嘻道：“那我怎么和老板娘解释嘛，很浪费口舌的，就让她误会呗，你看，她心情多好呀。” “那我的清誉怎么办？” “月初，你怕不是想谈恋爱了吧？”周九易大惊失色，随即严肃说道：“茶馆员工不许谈恋爱，你可不要明知故犯。” 鱼月初这个气啊，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因为什么生气，总之就是很气。 温茯苓吃花生的手微微颤抖，万万没想到，周老板居然能放出这样的狗屁，难道他一点也没看出来，月初姐对他有意思吗？ 本来她还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电灯泡，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自己是来送助攻的！ 但眼下形势似乎不好判断，温茯苓潜伏了下去，她要看到底是双方有意，还是只有月初姐自己单相思。 “呵，这时候拿茶馆的规矩压我，也对，你是老板嘛。” 鱼月初的声音闷闷的，气氛一度十分沉默，和周围喝酒欢呼的游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烧烤摊沉默的一角，形成了独特而美丽的风景。 这时，烧烤师傅给泥炉子送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红碳入泥炉，能饮一杯无？ 冰凉的米酒微甜微酸，又恰到好处的凉，三人一杯下肚，鱼月初有点委屈的眼睛亮了，这味道是她喜欢的。 看到鱼月初喝酒，周九易欲言又止，但想来现在说话，她也不会听，所以只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随她喝吧。 烧烤本来是集体活动最开心的娱乐活动，有人说，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吃一顿烧烤就好，要是还是不行，那就吃两顿。 但这三个人今天气氛古怪难以捉摸，怕是吃一顿烧烤，也未必能好。 这家店虽然人很多，但上菜速度并没有因此慢了，老板娘像一只花蝴蝶般，穿梭在各个桌前，眼花缭乱的，这时她端着一盘烤小菜，放到鱼月初面前，笑声道：“哟靓女，怎么又不开心了，来，尝尝阿婆的烤小菜啦！” 鱼月初只喝了一杯，双颊便如同被泥炉的火撩了般生出红霞来，她接过盘子，里面的食物映入眼帘。 这家的烤小菜，食材并不是一种，而是有韭菜，韭菜根，辣椒，茼蒿，青菜等组成的，不像其他的烧烤摊，那小菜烤的失去了水份，吃到嘴里又干又咸，这家的小菜，看上去并没有失去水份，还是那样脆生生的。 因为鱼月初毕竟还是鬼，吃不了外面的烧烤，所以她只是催着温茯苓倒酒，把盘子别扭的往周九易面前一推：“吃吧。” 在一起这么久，鱼月初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周九易便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周九易不再故作姿态，说些没有用的俏皮话，只是在想，为何这次鱼月初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了自己。 难道是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自己？ 正想着，周九易掐了个手决，拍到鱼月初身上：“既然叫你出来吃饭，又怎么能让你干看着，吃吧，能维持两天。” “看来你还有点良心。”鱼月初目光暖和了一点，用牙齿轻轻撕下脆嫩的韭根，果然爽脆中透着清甜，十分美味。 温茯苓看两人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也放心的吃了起来。 这时服务员小妹把这家烧烤摊的特色猪尾巴端到桌子上，介绍道：“各位客人是第一次来店里吃吧？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猪尾巴放在泥炉子上二次烤制，喜欢软一些，就放在炉子边，喜欢脆一些，就放在中间，吃的时候小心烫，最好粘一下我们店里特制的阿婆蘸水，十分美味哦！” 听着小妹的话，三人依法尝试，那猪尾巴被师父剁成一小节一小节的样子，落在瓷盘子上，脆生生的响。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猪尾巴。 那脆生生的猪尾巴其实是很费功夫的，烧烤师傅事先要先将多余油脂剪去，再以文火慢慢逼出猪尾巴里，那油腻的脂肪，这样不断烤制要接近30分钟，才能剁成小节上桌，每天点猪尾巴的人络绎不绝，周九易几人今天运气不错，还能吃到。 温茯苓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她小心的夹起烤好的一块儿，鼓起腮帮子吹吹凉，才按照小妹的说法，沾了一点蘸水，送进口里。 好脆！ 上牙与下牙的相逢，遇到了金黄酥脆的猪尾，在舌尖迸发出激昂的交响乐曲，它的名字叫做美味。 好香！ 蛋白质被炭火赋予了另一种意义，难以言喻的美丽在脑海里刷屏，让咀嚼的速度超级加倍。 好辣！ 阿婆的特制蘸水，里面除了能提鲜增色的复合调料，还加上能辣死一头牛的世界级辣椒，只是粘一下，便有如此的威力。 “茯苓，你找的这家店，真不错。” 就连吃遍古今中外的周老板，都忍不住对温茯苓竖起大拇指，看来这家店的确有两把刷子。 因为周老板的食量，三人一直吃到了烧烤摊子上只剩下他们一桌。 方才热闹的店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人们都已散去，只剩下地上的纸屑和酒瓶，还有那空荡荡的板凳和桌子。 烧烤摊老板脸上露出虚脱的表情，本来还算开心的工作，现在似乎也变得难以忍受了。 “靓仔好胃口啊。”老板娘终于听到了结账两字，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大胃王，虽然很挣钱，但还是心情复杂。 这还是个人吗？都把自己明天的库存吃光了。 “……额。”周九易一掏兜，发现自己没带钱。 他回头看了看，鱼月初已经喝醉开始打醉拳了，不禁头痛起来。 第88章 无事发生 “小伙子，没带现金，扫码支付也是可以的。” 看到周九易为难的样子，老板娘的眼神犀利了起来，连靓仔也不叫了。 周九易沉默了，他的通讯玉环里面是有钱，但是这里好像不能用啊。 好在善解人意的温茯苓凑了过来，她吃力的托着鱼月初，鱼月初比她高，而且不像她，一身软肉，从来不运动。 “老板，我来付吧。” 在老板娘鄙夷的目光里，温茯苓花了将近五位数的钱，才结完这顿饭钱。 这家店并没有宰客，虽然算不上是物美价廉吧，但也算清白账面，能吃出将近五位数的饭来，全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过于能吃了。 你自己吃了那么多钱，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小姑娘结账啊！ 老板娘的鄙夷犹如实质，如果今天来的是其他小说的主角，那么此刻周九易将会不堪受辱，眼里闪过被羞辱的寒光，甩出那句经典名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然后便暴露出自己非人哉的事实。 然而他毕竟是还没有恢复之前的实力，在暗处又有敌人虎视眈眈，最后被顺藤摸瓜，陷入危险和绝境之中，苦战不怠，牺牲众多身边好友佳人，一时间画面惨不忍睹，血流满地。敌人兴高采烈，乘胜追击，浩劫再起，妖族猝不及防损失惨重，尘世受到波及，平凡的生活就此打破，到处都是腥风血雨，山山河破碎，朱野一人难撑大局，壮烈牺牲，金鼠王左右逢源，被一刀斩了鼠头，阿喵一家被屠杀个精光，敌人从茶馆杀入人间，从此世界毁灭，末日开启…… 幸运的是，我们的主角周九易脸皮弹性极佳，所以上述事情，并没有发生呢。 他一脸赞同的对老板娘说：“您多保重，我下次还来。” 在老板娘一言难尽的表情里，周九易从温茯苓身上扶起月初，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在角落处，消失不见。 “我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 老板娘和丈夫无奈吐槽，烧烤师傅也是无语的把服务员小妹叫了过来，原来他们竟然是一家三口。 ------------------------------------- 踏雪觉得，燕小怜应该算是通过了考验。 但是他也无法联系上周老板，所以他没办法直接告诉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男人，事情全部的真相。 踏雪眉头一皱，在心里思索片刻，想到了一个主意。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茶具体什么作用，但我敢肯定，这个客人是没事的。” 踏雪缓缓说道：“我们可以把他送回原来的位置，你拿着他的电话报警，让他觉得之前的事不是真的，就可以了。” “我怎么做才能让他觉得之前的事情不是真的？”燕小怜迟疑的问，毕竟他是人类思维，想不到那么多鬼点子。 已经提示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半妖的脑袋是锈住了吗？ 踏雪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人类不是经常有闹鬼的都市传说吗？你一会把他抬出去，放到他来的地方，他自己就会脑补成闹鬼的！” 经常和一僧一道厮混的踏雪对人间流传的种种奇怪故事，可是门清儿。 如果妖族有人类研究学，踏雪肯定能拿到博士水平，比他那个和人类妹子谈恋爱的老爹还强。 燕小怜被妖族少年说了一通，心思也活了，他只是没想到而已，这被踏雪提示后，他自己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趁着外面天色大亮，他背起昏迷中的陆迪迦，将他背到自己家坟地墓碑前，轻轻放下，这陆迪迦路痴程度也是厉害，兜兜转转，来回翻了两座山头，居然回到的位置，还是自己家的山头。 踏雪在茶馆门口等着他，燕小怜想了想，觉得把这倒霉家伙放在墓碑前，地上太凉，便顺手扯下周围的蒿子，给陆迪迦编织出一张草垫子，塞到他屁股下，拨通警察的电话后，这才离开。 其实不用打这个电话，陆迪迦一出现在尘世，他的手机信号便被追踪到，不多时，便找到了陆迪迦的位置。 看着表情安详如佛陀，屁股下面还有个圆圆的草垫子的陆迪迦，他的老婆大惊失色。 这是坐化了！？ “迪迦！迪迦你醒醒啊！”老婆一把抱住双目紧闭的陆迪迦，发现他一直沉睡没有苏醒的迹象，赶紧推开身边围着的人群。 “你们走开，让医生过来！” 在场的警察也把周围的人群疏散，因为陆迪迦刚退役不久，因为跑错了路，带着大家一起跑偏的他，多少也算个名人，所以接到失踪报案后，那些八卦小报的新闻媒体，就像是狗看见了肉包子，迅速的围了过来。 现在看到陆迪迦在自己家坟前昏迷不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可以编啊！ 《疑似路痴冠军陆x，愧对祖宗清明坐化！》 《我市不明男子，失踪一夜竟然……》 《坟头杀人魔再现江湖，又一男子遇害！他的身份居然是……》 记者们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追着救护车一路小跑，在夕阳下如同脱缰的野狗，直到相机没电，才意犹未尽的停下脚步。 不管怎样，今天的头条，一定是我们的！ “下面我们来播放一条最新新闻，今日我市xx派出所接到报案，前马拉松选手陆xx在祭奠先人时失踪，警方接到消息后，迅速开始排查，最后竟然在陆xx的先人墓碑前，发现了昏迷许久的陆xx，这一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我台记者，持续跟踪报道。” 茶馆里，看着新闻的踏雪和燕小怜，表情复杂的对视了一眼，又默契的当做无事发生。 两人关了电视，沉默但是分工明确的将现场处理干净，哪怕是周九易回来，也不会知道，这茶馆里发生的一切。 清明啊。 有点鬼故事也正常，对吧？ 陆迪迦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妻子脸上犹带泪痕，自己的儿子更是化身小哭包，他就一脸懵逼。 我不就去小卖部买瓶水吗？ 怎么就进医院了？ 【作者题外话】：大家新年快乐啊！ 过年期间更新随机掉落，因为被围观码字实在是太羞耻了。 第89章 醉拳 鱼月初的醉拳，是认真的醉拳。 真正的醉拳，形醉意不醉，只看鱼月初在周九易的后背一会儿玉环碎步，一会是鹞子翻身，柳叶掌，四平拳都往周九易的身上招呼着，打的周九易龇牙咧嘴，哀哀作痛。 所以，把鱼月初这个女醉汉从温茯苓身上扶到自己身上，真的不是因为周九易想占鱼月初便宜，温茯苓那小身板，要是挨上鱼月初一拳，估计就得直接扑街了。 终于到了酒店房间里，温茯苓这一路上是看的心惊胆战，这拳脚，这力道，看不出来，月初姐还是个练家子啊！ 其实看两人的身材就能知晓，温茯苓一身都是软绵绵的肉，虽然她的体重在女性中，还是偏瘦的，但是没有多少肌肉，都是水分和脂肪，鱼月初则不同，她紧实的大腿虽然看上去白生生的，像一节莲藕似的，但她的腿，这辈子你只能挨一下，一下就叫人见阎王。 “呼……”终于把鱼月初送到了套间的里屋，那怕是任打任踹的周老板，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笑着说道：“你月初姐生前也勉强算是将门之后，这身手，厉害吧？” 厉害，如果你不是顶着满头包和我说话。 “茯苓啊，她今晚还得自己扑腾一会儿，你要是不困，等她酒醒了再回去睡觉吧，不然我怕你被她无意中打死。”周九易退出里屋，对温茯苓招手。 这就是现代版本的，吾好梦中杀人吗？ 温茯苓赶紧出了门，客厅很大，她抱着抱枕，盘腿坐上了沙发。 周九易揉着头顶的包，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可乐，扭头问：“你喝什么？” “我也喝可乐吧，提神。”温茯苓回答着。 晚上这时候，一瓶冰镇可乐的确很提神，温茯苓打了个气嗝，刚刚还有点的困意，彻底消散不见了。 “茯苓，你还记得你的男朋友吗？”周九易单刀直入，他不想阴人的时候，不会和你多说废话。 温茯苓不明白为什么周老板会突然提到这个，但她还是老实的回答：“忘得快差不多了。” 周九易突然有些疑惑，他是妖，不像人类那样，在短短十数年拥有那么多丰富的爱恨情仇，但他知道一般的人类妹子，又是初恋，被多年男友在最痛苦的时候来个致命一击，不可能像小茯苓这样平淡啊？ 如果温茯苓对自己之前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刻骨铭心，那自己接下来的话，还说不说呢？ 因为昂米奥的原因，他也在侧面参与了斑鸠半妖黎优优的审讯。 那个黎优优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死，但是里里外外也基本上被掏空了，毫不客气的讲，就算是黎优优自己，也不会像周九易那样了解她。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九易知道了，这个半妖黎优优，之前在自助餐厅一起吃饭的男生，居然是他茶馆员工温茯苓的前男友。 世界很大，世界很小。 因为这层的关系，周九易多了个心眼，又单独审了下黎优优，这才把所有的疑团解开。 温茯苓身上的三道霉神高照符箓，竟然都是在她的指示下，用温茯苓前男友的手，拍在她身上的。 如果温茯苓现在还对前男友有些情谊，甚至是念念不忘的话，那护短的周老板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可现在温茯苓对之前的感情好像没有丝毫留恋，那自己还要说吗？ 现在说出来，不是恶心人吗？ 将心比心，要是你知道把你绿了的恋人，不仅把你绿了，还想让你死，你会是什么反应？ “老板，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看周九易自己变幻表情，却半天不说话，温茯苓只好出声提醒。 喂，老板，我还在这儿，和我说说话呀！ 周九易回过神来，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就没有什么留恋吗？” “其实我也奇怪，”温茯苓瘪嘴道：“正常来说，我应该很伤心难过，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吧。” “而且，”说道这里，温茯苓眼神暗了暗：“我父母去世的痛苦，更甚于他离开的痛苦，以至于后来一切都释然了，我根本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了。” 温茯苓的回答出乎意料，但是的确在情理之中。 虽然人类里的确有很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整日只沉溺于其中的人，但是温茯苓显然不是。 她是一个理科生，思维本来就不是感性那一挂的，在她心里，可能爱情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当父母和男友摆在痛苦天平的两侧，父母离去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另一测，当痛苦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失，当时的那份心痛也不会再回返，这也是温茯苓对男友轻轻放过的原因。 但这样的处理，是不对的，是消极的。 所以想了半天，周九易还是决定，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他的小员工，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茯苓啊，你身上霉神高照的符箓，我找到是谁放的了。” “谁？”温茯苓急切问道，这不算是好奇心，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会这么恨自己。 周九易盯着她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节：“你的前男友，在他新女友的蛊惑下，连续三次。” “这怎么可能呢？”温茯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最后一次，不是在桂圆酒店中的吗？” “那我可得好好跟你解释解释了。”周九易说道：“其实你的前男友，也不是完全想至你于死地。他的现女友，是一只半妖，他被半妖所蛊惑，给你上了第一道符箓，后来在桂圆酒店的符箓，是他买通你当时入住的桂圆酒店的员工做的。”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温茯苓觉得这件事很难解释：“老板，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消息，是从那只蛊惑了你男友的半妖嘴里亲耳听闻。”周九易喝了口可乐，也打了个气嗝，他一脸无奈：“虽然很巧，但的确是真的。” “这太荒谬了……”温茯苓喃喃自语道：“可是为什么呀？” 第90章 宸娘 宇宙无垠，时间无限，很多事情从一开始，或许就没有答案。 杀人者买了一把便宜的刀，出门作案，你问他为什么，他没有答案。 高大的男生把班里最懦弱的女孩推到在厕所里，浇了她一头脏水，你问他为什么，他没有答案。 半妖黎优优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当她看到相貌身家都很对自己胃口的温茯苓男友时，发现他居然有女友，那把她除掉，似乎也不用问为什么。 “不要站在凶手的立场上换位思考，那样没有意义。”周九易提醒她：“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因为你有知情的权利。” 温茯苓抬起头，倔强的问：“你想看我什么表情，我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的前男友算不上无辜，如果他内心足够坚定，不会被那只半妖粗浅的手段迷惑的。”周九易漠然看着她：“倒是你，你真的和他相爱吗？” “如果不是因为爱情，谁会和一个本来是陌生的人，在一起那么久？” “如果真的是爱情，”周九易没有耍流氓的意思，他目光灼灼，似乎只是想知道答案：“你们为什么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交尾？” 交尾，交配，很学术中性的词语，但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的。 温茯苓被这样文绉绉的词汇弄的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刚想发火，但看到周老板严肃认真的神情，内心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妖怪，不会是真的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真的相爱，就一定要做这种事吗？”温茯苓反问，也严肃的讨论着：“那老板你，认为真正的爱情是什么？” “眼与眼的对视，心与心的相连，体液与体液的交换。”周九易犹豫了一会儿从记忆里翻出一个模糊的人，这是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茶客的话。 “每个人的爱情，都是不一样的。”温茯苓想了半天，只能回出这么一句，因为周老板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我不希望，一个人只是基于我的皮囊来爱我，所以我想等结婚以后再……”她苍白的辩解着，但似乎有点无力，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 果然，周九易反驳道：“可你就长了这个样子，你们人类口口声声说，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如果不爱你的外表，又怎么能称为全部呢？” “别说我了，”温茯苓轻声反击：“老板你说的那么头头是道，你到底谈没谈过恋爱啊！” “谁……谁没谈过啊！” “那你倒是说说看证明一下啊！” “哼，证明就证明。”周九易的眼神陷入回忆：“那是我的初恋。” -------------------------------------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晚。 屋里点了炭，用来取暖，小丫头挑窗掸雪，回头朝屋里望：“姑娘，今天您不弹琴了吗？” 屋里榻上娇躺着的人儿，两脚颠颠，鞋子头上的茜色的穗子也跳，披散着发，竟是个如月如梦的女郎。 还没等着回话，楼里远远的，就听见妈妈喊着：“宸娘，你还要何时才起？今个儿可是你的大日子，是攀龙附凤还是做那下贱婢子，可全看今天一遭了，你自己也不仔细着！” 榻上的人儿，手指毛被一挽，黑玉似的眼珠子在冬日里的初阳里晃啊晃，闭了眼，鼻子瓮着气儿，融化的月亮顺着粉面，黏糊糊的流。 她曾是朝廷清流文士大家贵女，其父在四年前犯了大错，圣上贤明，念其多年之功，只是将家族男丁流放，女子充为官妓，留了他们一大家子的性命。 若是父亲未曾犯错，她现在应该在家里的院子里，和手帕交吃着席面，看着园子里高台上俊俏小生唱着曲，而不是在成年的生辰当天，用自己的贞操换得一个陌生人的欢愉。 她抹抹泪，笑着答应了一声，接过丫头递来的衣裳，一股子皂角的味儿，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 比起母亲妹妹，她已经算是好的了，占着长女的位置，又生的一张好容貌，不然早就被贵人拉去，做的猫儿狗儿似的玩意儿，那还能过上四年的安静时候？ 不知道今晚要她的贵人喜欢什么香，索性便什么都不涂，只在唇上点些蜜甜的胭脂。 她的脚尖颠颠的在地板上颤着，等待着把自己奉献给谁。 楼上今天没有琴声。 周九易这时还是个年轻的妖怪，茶馆这时还只有一层楼，三姐舞刀弄棒，小弟一张甜嘴儿，二人一文一武，软硬兼施，开着过路的黑店，周九易招呼一声，开始在尘世游历。 他喝了两碗浆水，远远的从那座脂粉味的楼里，传出如泣如诉的琴声。 于是他便定下了隔壁的院子，每日聆听，以萧声相和。 他是妖，所以他能看到每天这个时候，一个月亮似的女郎都会出现在楼上厢房，静静弹奏一曲。 琴声每日响起，仿佛成了他的习惯，把他烦扰的心思都润开。 但今天，等了很久，那弹琴的女郎都没出现。 于是他便决定不再等。 他要去找她。 “听说了么，今天拍卖的，可是那顾学士的长女的……” “顾学士，那个顾学士？” “就是四年前被圣上赐罪，男的发配，女的丢窑子的顾家！” 今天的春欢楼里，男人们嚼着舌头说，手搓的油滑，绿帽子的龟公将盛装打扮的宸娘抬上高台，臃肿着身子，宸娘遮着脸，手上捏着用力，似乎皮肤都抓的碎的力道，那白净皮肤下血在跳，她裙子上的金线也带着钩子，探出了金脑袋，似乎要将男人们捉狭贪婪的目光看的分明。 这台子上的快，去的也快，一位贵客悄悄唤过老鸨，说，这顾氏宸娘，有人要了。 老鸨眼睛上下打着溜子，那小厮身上的摆子，暗暗的皇家纹饰，于是便不敢阻拦。 心里却悄悄叫了声苦，这宸娘是个苦命的，竟然被那位曾经得罪过的爷记恨了这么久，往后的余生，想必也不会好过了。 第91章 情郎 屋里的女郎不知道她未来的命运是什么，她只是想着童年的故居，等死一样的等着。 大雪天里，竟然也有不知死的鸟儿在叫，吵得要命。 宸娘唤过丫头，叫她把那只鸟儿赶走，丫头眨眨眼，说：“姑娘，这外面，哪有什么鸟儿啊，您怕是太紧张，听错了罢？” “她分明在叫，你怎的听不到？” 宸娘身体娇弱，她匆匆走到窗户边，那外面雪冷冷的，让她打了个寒颤。 没有鸟，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她房屋的门，开了 那暗箱操作，买下宸娘的，是当今圣上最为忽视的皇子。 他顽劣不堪，却也妄想过父亲的位置，所以曾求娶顾氏女，宸娘的父亲在宫门前言辞极为坚定的拒绝，让他不仅丢了面子，也丢了父皇的面子。 眼下这么光明正大折辱顾氏女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然而他朝着宸娘而去的脚步，被不速之客拦下了。 “屋里的姑娘，我要了。” 皇子起初觉得莫名其妙，毕竟这话说的太过理所当然，太像玩笑。 “等我玩剩了，你弄死我也不管。”他想着，也这么说着，神秘人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他露出一双闪烁妖瞳，这空间里一切事物都停止凝滞，只有他们两个是生动的东西。 “你是谁？” 他的确不是什么人才，但既然命好托生在皇家，从小的所见所闻，起码让他不至于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 来人自然是周九易，他歪着头，脸上妖纹合着他俊俏的脸，像一朵妖冶的食人花。 “屋里的女郎，琴声很好听，我很喜欢。” 皇子眼神不解，周九易只好用人类能够理解的方式，编造一个谎话：“屋里的女人，给我当炉鼎，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那皇子眼神亮了，本来他就是抱着折辱宸娘的心思来的，眼下有妖怪要她，那她将来的命运只会更悲惨，说不定还会被这妖吃掉。 而且还能让眼前的妖族欠自己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他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妖族吃掉，因为他是皇族，妖族是动不了他的。 目送着那愚蠢的人族皇室离开，周九易嗤笑一声，想着既然自己上来了，干脆进屋看看那女郎吧。 女郎的屋外面，早就被老鸨打点好，以往爱听墙角的龟公一个都不在，四下一片寂静。 于是周九易就那么自然地，进了宸娘的屋子。 眼看进了男人，丫头唬了一跳，连忙急匆匆的鞠了躬出去合了门。 于是这屋里便只剩下宸娘和周九易。 周九易往那女郎的眼睛里一刮，还没说话，那女郎的眼里便嗖嗖糊糊，合着眼皮子上的粉，掉着潮湿的灰。 周九易只好凑过去，摸了一把她的脸，像涂油似的，将可怜的泪黏糊着整个下巴。 宸娘也不躲，只是闭着眼流着泪，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似的。 看着可怜的月亮哭着没完，他只好拧着眉头，烦声道：“你哭作甚，你再哭，我可是要走了。” 宸娘的嘴唇哆嗦着，耳里听着男人要走的话，手却将周九易的手腕抓个紧实。 她颤抖的眼皮，黑扇子似的睫毛上挂着水，雨后的檐下飞出两只春燕子，她似乎决绝的念叨着什么，但周九易却一句没有听清。 宸娘推着他，皮贴着肉，一双涂粉的腿将他盘缠着，像是大荒的野草地里，干枯的草叶吊着火星子，在炭火熊熊的屋子里，热汗一逼就热烈的旺了起来。 周九易不好推开，手扶着这怀中月亮润润的背，她似乎是玉做的骨头，水做的身子，哭的娇娇弱弱，却钻心窝似的疼。 他抱着她，稀里糊涂的，搓着她的发，取下那些繁复的头饰，冲了一鼻子的梨子味儿。 她的肩胛骨那块儿的皮肤像是透明的，小山一样，起起，伏伏。 “你……” 怀里的女郎张嘴唤着，他没应声。 她似乎太瘦了，圈不住什么温度，好在他的怀里很暖。 于是床上的脚尖在颤，怀里的玉在他身上滚。 她又哭了，这回周九易好脾气的拥着她，从她的头发间里一下一下的抚着，哄着金贵的宝贝，看她小鼻子憋屈着，磋磨着什么，看那日头的影子斜下去，终于看她笑了。 那月亮似的人儿笑了，每个音都如悦耳的歌，飘飘乎乎，从两人纠缠的发丝里碾过去，掉在他们美丽的脸上，生出花来，周九易突然又觉得她不像月亮了，她像一条滑溜溜的鱼儿。 她撑起身，看他的黑眼珠格外清。 “你是谁？” 她轻轻的问，看着他分明的眉眼，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但可能是哭的太累了，宸娘说完这句话，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周九易盯着床盖子，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背，像哄着刚断奶的小孩儿。 怪不得那些大妖喜欢到尘世叼一只人类养，就算人类娇弱难养，忘记喂食就会死，心情不好就会死，即使精心照料，过了几十年，还是会死，但他们还是喜欢养。 他没察觉自己笑了，只是想着可爱的春日黄花，清冷却也可感到热的月亮，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 于是到了夜，宸娘从黑甜的梦里醒来，便看到换了一套衣衫的周九易，趴着床头，痴痴笑着看着她。 “你……你怎生这样看我？” 不幸流入烟花之地，宸娘早就对未来不抱有向往，原本今日之事，只是随波逐流，认了命去，谁曾想过命运竟然对她如此，叫她爱上眼前的情郎。 “看你好看，看你可爱。我喜欢你。” 妖族不像人类，从来都是直白的表达内心的情感，他说的自然，却将那床上裹着小被子的宸娘说的指甲盖下面都粉了。 “我天天听你弹琴，今个儿怎的不弹了？”周九易看她不做声只是低着头，这才问出最开始想问的话来。 宸娘没想到他居然是和自己合奏的知心人，眼珠子不敢置信上下打量着：“是你？” 周九易伸手想摸她，却被躲了空，却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道：“对啊，就是我啊。” 【作者题外话】：一更。 第92章 白发 宸娘是不曾想过，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以前还在家里，偎依在母亲怀中时，还曾畅享过自己未来夫婿是何等样人，但自从她成了宸娘，便一次念想也没有过。 每逢愁苦郁闷时，她便将思绪给予琴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愁苦的琴声竟然有人相和。 于是那琴声便不在苦了，她开始想起春天的金桔子，黄绒绒的花儿，还有小河水里，鱼儿肚子上的小鳞片儿，也开始在似梦非梦时，看到一张模糊的男人的脸。 现在，那张脸和眼前人的脸，竟然重合了。 “是我啊。”他再一次凑过去，捧起她的脸，朝她吹气。 “你觉得我像吗？” 她羞着背过身去，在被子里胡乱找衣服，搭肩上披着，窗外的野猫又暧昧的叫了起来。 周九易见她不爱理睬自己，又有点纳闷：“你怎么不理我了？” 宸娘红着脸，像落着粉的血，娇嗔道：“登徒子，色胚子，像不像的现在还有甚的干系！” 她嘴里说着话儿，心里却开了花，想必还是甜蜜的。 周九易咂咂嘴，嘴里还留着蜜的香，他抚着额头，若有所思。 “就算我真的是登徒子，你可愿和我走？” 于是惊讶的变成了宸娘，旖旎如梦般的气氛，瞬间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 她是罪臣之女，即使是妓子，也是不能被普通人赎身的那种，这是她背负的罪，是该受着的。 但是——“你要怎么带我走呢？” “这简单，”周九易轻松的笑了，他露出一双妖瞳，唬了她一跳。 “我是妖啊。” 第二天老鸨来唤姑娘起床，见房门大开，空空荡荡，找丫头来问，丫头只说是一位白衣公子来屋里，然后她就离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多时，皇家来人给老鸨一叠红封，意思是这顾氏宸娘，以后她就不要再过问了，于是这春欢楼里，便再没有叫宸娘的人了。 周九易带宸娘走了，他们找了一个偏僻院子，过着尘世的生活，他带着她去河里抓泥鳅，踩着池子里的土，鱼儿滑不留手的从她手里滑到裙子的摆，她笑，周九易看着她笑。 他还带她看花，有杜鹃，有芍药，姹紫嫣红的种了热闹闹的一堆儿，都是她喜欢的。 周九易养着婴孩似的，金贵的宝贝金贵的哄着，抱着她荡着秋千，在大风地里，像装着熟茶的竹筐，在地上荡悠，看着她笑着迎着风，也困住了风。 他觉得这样是好的，是对的，但没过几年，她的身体还是一点点的消瘦下去。 “你不开心吗？”他圈着她的身子，往常玉骨头的人，现在像是竹子编的，他摸着她的下巴，指头点着那块儿骨头，格楞楞的，硌的人疼。 宸娘沉默着摇摇头，她的眼神里始终都有周九易不懂的东西，她明明笑着，却像是在哭，但要仔细着看去，那情绪又淡了。 “那是厨子做的东西你吃腻了？”他捏了捏她的脸，都不挂着肉了：“我换个厨子！” “不妨他们的事，”宸娘看着情郎仍同那时分明的眼，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但那底下空空，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自然没有她。 “是我自己的问题。” 夜晚时，她披着衣衫，看着院子里的灰墙，想着故居里灰色的石子，有几处脱落，家里出事前，母亲曾经叫人修补。 谁能不被妖迷惑呢？不管是池子里的鱼，那院子里热闹的花，还有那院子里无数地方，都和她的童年一模一样。 但假的的确是假的，就算周九易对她再好，这里再像，也不是她的家啊。 她没有做权贵的猫儿，却做了一只妖的狗儿。 她被他宠着，金银首饰，珍馐玉馔，看着他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分明的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老去的容颜，和他一如初见的少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宸娘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她身体底子就不好，在父亲刚被罪罚时，自己和家人被充入春欢楼里，因为性子太烈，虽然不能造成什么面上的伤口，但内伤总是免不了的。 眼下这愁绪的心思勾着以前的旧伤，竟惹得这病势愈演愈烈，无法逆转了。 周九易正在和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子对视着。 “风雨飘零，山河破碎，你不想当皇上了？” 虽然这几年，周九易和他有过几次联系，但都是通过下人和书信，今日才是两人第二次见。 皇子已经变成中年人，他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当年顽劣的少年人被时间拉伸成一个懦弱无能的中年人，可见顽劣不是真的顽劣，之前只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给他兜底，哪怕他自己不曾这样认为。 皇子先是被周九易一如初见的模样所迷惑，听了他的话，好久才反应过来，说道：“我早就不想做皇帝了。” “那你今天特意找我，又是为了何事呢？” 周九易曾经在带走宸娘时，许诺他一个要求。 现在，是到了兑现的时候。 周九易对人类的事情都是无所谓的，而且在大多时候，都不是勤快的，没有人可以强迫他做事情，但是对于承诺，却一言九鼎，必须兑现。 皇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 “我要你护送我出王城。” 周九易没有想到，眼前的人只是提出了这么一个普通的要求。 虽然这世上有妖魔鬼怪，但他是皇子，有龙气护身，哪怕是他，也不愿意直接下手，更何况其他人。 而且他身为皇子，身边护卫众多，为何会求到他头上？ 这只能说明，他不再信任身边人，或者，让他背井离乡的理由，一定有更大的恐怖。 答应了皇子让他离开，周九易去看宸娘。 床上的人闭着眼，挨着被子盖好，小小的一团，于是周九易便没再吵她，只是唤来下人，叮嘱她们要照顾好宸娘，自己不日回来。 他没有看到的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宸娘默默睁开了眼。 她捂着嘴干咳了几声，默然不语，起身又坐到了铜镜前面。 “星儿，”她唤着丫鬟，“帮我把白头发遮了。” 第93章笼中鸟 笼中鸟儿向往外面的自由，笼外鸟儿羡慕笼子里的无忧。 捂住双眼捂住耳朵，就能粉饰太平，假装一切不存在吗？ “星儿，今天外面在说什么？” “主儿，外面好的很呢，您呀，现在应该好好吃药，好好吃饭，这样大人回来时，才能有精神呀。” 骗子。 宸娘将情绪都隐没在眼睛里，不做声了。 终于有一日，天空晴朗，宸娘的身子好些了，她寻到一个机会，走了出去。 外面是真实的世界。 她寻着记忆，找到了春欢楼，春欢楼里还是丝竹声声，靡靡之音，一切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见她一个妇人家站在春欢楼门口，有那路过的人小声问她：“你也有家人被充进这儿春欢楼？” “也？”她抓住着敏感的字眼：“也是什么意思？这春欢楼里，不都是些有罪之人？” “呸！”那路人呸了一口，愁苦的脸上很是气愤：“你怕是有所不知啊，那皇帝老儿，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把自己的错事都往那些大人们身上丢，那些个清贵的大人们哟，一个个的为了青史留名，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可怜了他们的家人…” 路人絮絮叨叨的离开，宸娘站在原地，如晴天霹雳。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周九易买给宸娘做护院的娘子到了她边上提醒道：“主儿，咱们该回去了。”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宸娘推开她搀扶的手，低声问道。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但都是很苦的境遇。 “我们回去再说，好吗？”娘子求着宸娘。 “给我一个实话吧。”宸娘看着他，黑眼珠子里的恳求似乎要掉出来了：“我已经太久没有真实的东西了。” 看实在没办法，不说出来，宸娘是不会老老实实和她回去的。 娘子把顾家大人当初怎么配合皇上一事，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这事本来是密辛，可皇上故技重施，尝到了甜头似得，又拿着朝中其他清贵的文臣下刀，宸娘家是第一家，但不是最后一家。 于是这荒唐之事在这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只有这春欢楼里，夜夜歌舞升平，恍如不夜城。 “娘子，这都是命啊，起码你遇到了大人这样的好人，避开了原本的命运…娘子！娘子！” 宸娘半晌都没说话，一下子喷出一口鲜血来，面如金纸，身子也缓缓的倒下了。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谈话的声音。 宸娘倒下了，时常清醒，时常糊涂，她最常念叨的是自己的故居，院子里的花，还念叨着没人知道的一些事情。 等周九易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宸娘。 “桃李春风一杯酒，故园东望无此声。”宸娘喃喃自语，她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周九易：“你走吧。” 周九易本来应该像惯常那样，嬉笑着凑着上去，但是看着宸娘的这个样子，突然就不敢了。 “你怎么了呀？”他轻轻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你知道吗？”宸娘半靠着床头，今天她没有梳妆打扮，再加上病气和心事，看上去和他差了起码二十岁。 “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会有分开的一天。” “你是妖，我是人，我会老，你不会。” “我们之间没有婚书，没有媒定，甚至没有孩子，所以也就没有了羁绊。” “所以，你走吧。” 周九易回到了茶馆。 他脸上尽是不解疑惑，每天都气鼓鼓的蹲在茶馆门口，看着过往的来人和妖怪。 “九哥，怎么，不去尘世养宠物了？” “不去了！”周九易不客气扒拉开十八的手：“别说话，烦着那！” “没见过谁养人类养成了你这样的。”小十八手头的事一丢，坐到他身边：“和小弟说说，到底怎么了。” “我给她最好的食物，最美丽的衣服，给她一切开心的东西，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难过呢？”周九易嘀咕着，蔫头耷脑：“我只是想让她开心，我们两个好好在一起就行了啊。” “你在尘世，一直养一只人类？”小十八表情古怪。 “对啊！”周九易点点头，说道：“我要是养其他的人类，宸娘肯定会不开心的，而且我也不想和其他的人类在一起啊！” 小十八听了这话，最开始漫不经心还有点调笑的态度，突然正经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九哥，我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别磨磨唧唧的。”周九易烦着呢，可不爱和他打这嘴皮子的官司。 “你不见她，会不断不断的想起她吗？” “会啊。”周九易点头。 “咕咚。”小十八吞了口口水，觉得事情变得不简单。 “那她让你回来，你就回来了？” “那我能怎么办？”说到这个，周九易就郁闷：“我总不能让她更生气吧？她都生病了，我得顺着她吧？” “九哥，”小十八斗胆拍了拍周九易的肩膀：“你这不叫养宠物，你这叫谈恋爱。” 周九易不相信他小孩子的屁话。 但事实上，虽然小十八在他们中间，算是小小的一只，但是他常年留守在茶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坑蒙拐骗起来，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对手。 他说，女孩子让你走，你居然就真的走了，换成是他，他会气死的。 周九易倔脾气，他不信自己居然不是在养宠物，而是在恋爱。 于是他拜访了三途界那些养着人类的妖怪们，仔细观察他们的相处方式，然后发现…… 小弟说的是对的。 此时尘世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 “大人，主儿说她不想见你。” 熟悉的院子，熟悉的丫头，把周九易拦在门外，周九易指了指自己，气笑道：“你们的银钱可都是我给的，现在这就不让我进院子了？” “可主儿，主儿真的不想见您，大人，求你了。” 丫头苦苦恳求，同是女人，她能明白主儿心里的苦楚，但她毕竟是不懂诗书的下人，没法和周九易说主儿口里的那些个道理，只知道苦苦哀求。 周九易想着小弟嘴里，女人说不愿意就是愿意，便狠下心扯开小丫头，进了院子。 第94章 鱼月初的报复。 周九易到底还是进了院子。 往日充满活力的院落里，花已经枯萎，干干的花骨朵伶仃孤苦的依靠在枝头，池塘里的鱼儿，翻着白肚皮，飘荡在浑浊的水里。 这里的一切，都让周九易有种触目惊心的陌生感，回忆里两人争论过够不够韵味的亭子，粉漆金画下没有了那个金装玉琢的人儿，怎么看都不对味。 看到周九易最后还是进了院子里，那粗使娘子匆匆忙忙的走到了他面前，对他行礼后恳切说道：“李夫人缘何不见汉武帝，妾身也因此不愿见您————主儿她是这么说的。” 周九易含着泪倔强道：“她不是李夫人，我也不是汉武帝，汉武帝有很多夫人，我只有一个宸娘。” 那粗使娘子觉得大人和以往相比，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但是一切似乎已经太晚了。 他一步一步，朝着宸娘的屋里走去。 那屋里没有雨雪冰风，没有尘世的喧嚣吵闹，也没有什么生命的气息了。 一切已经到了终结的时候。 “宸娘，我回来了。” 那薄情的郎君依旧还是那样好看，一如初见模样。 那床上的女郎却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一口气长长的喘息着，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风箱，消耗着生命力发出绝望的蜂鸣。 “来世…莫做…女儿身，来世莫许……薄情郎…” “宸娘，你说什么？” 他似乎没有看到她此时枯萎的模样，在他心里，她依旧还是那一汪爱哭的月亮。 她在他怀里，突然定定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周九易不懂：“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不懂我的话……”她眼里曾经千百转轮回的爱意，如今全是随风去了的恨了：“我不要再遇到你了，永远不要了……” 她不再说话了。 于是那些爱也好，恨也好，通通都不重要了。 她死了。 她就像开过的花，美丽过，灿烂过，然后消逝了。 周九易怔怔的看着她，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抱起宸娘的尸体，奔跑着去了地府。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事情不应该就这样结束！ 他还没有和她说，他不是她想的那样的。 他还没有说，他是…… 是爱她的。 但是等他找到地府，看到的就是那一抹幽幽倩影，决绝的喝下孟望溪递来的孟婆汤，头也不回的去了。 于是这变成了故事的结尾。 ------------------------------------- 温茯苓听的很蛋疼。 虽然她是个妹子，她没有这个生理上的功能，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蛋疼。 本来一开始，她还觉得周九易的爱情故事，是个值得八卦的瓜，而她可以就着瓜子，听的津津有味。 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月初姐表现的都那么明显了，这周老板一个看上去阅尽千帆的老男人，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活像个瞎子聋子。 “老板……” “从那以后，我就决定，再也不要谈恋爱了。”周九易喝光了一瓶可乐，惆怅的打着嗝，他扭头问温茯苓：“这样刻骨铭心的恋爱，你这样的人类，是不会明白的。” “是是是，我是不会明白的。”温茯苓没有感情的赞同着。 突然觉得月初姐和周老板这样的模式相处下去也挺好的，不然不一定发生怎样的惨剧。 周九易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他没有看到，里面卧室的门，不知道何时何地，开了一条缝，本应该打醉拳的鱼月初，静静站在门口。 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也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 就这样各怀心事的三人，静静等到了第二天，大家收拾好行囊，回到茶馆，假装无事发生。 “那个，团建有趣吗？” 留守人员燕小怜悄悄地问着温茯苓，毕竟以前是个双面间谍，这三人的气氛明显不对劲儿，但他心里也憋着事，所以只好问着最好说话的温茯苓。 “我听到了一个很蛋疼的陈年瓜。”温茯苓隐晦的说道。 燕小怜眼角一跳，心里痒痒的：“咱们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温茯苓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咔咔转过头，盯着他三秒，长叹一声。 “你是不会想知道的，算了，都毁灭吧！” 别这样啊！ 我想知道啊！ 燕小怜在心里呐喊，但看着温茯苓沉痛的表情，也只好点点头，一副很理解的样子，目送她上楼去了。 于是他只好找下一位团建人员打听。 “那个，鱼月初前辈，团建去哪里玩了，有趣吗？” 鱼月初对他露出一个女鬼的微笑，笑的燕小怜身上凉嗖嗖的。 “你对这个很好奇么？”鱼月初的发丝软软的搭在肩头，她一撩发丝，笑意更深，但并没有到达眼底，只是皮笑肉不笑罢了。 燕小怜敏锐的嗅觉，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他，此时不走，将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于是他随意找了个理由，打算抬腿走人，但可能是理由太过于随意，让鱼月初拦下了他溜走的步伐。 她按着跳动的眼角，另一只手拉住燕小怜的衣袖。 “既然你这时候来了，那就先别走了，”鱼月初明明是笑着，但燕小怜却觉得这个女鬼不怀好意，想着要坑自己。 果不其然，她下一句话就是：“你和我一起等老板下来吧。” 等周九易？ 我为什么要等周老板！？ 燕小怜觉得这平常的一句话，其中却蕴含着大恐怖，他想扯开自己的衣袖，赶快溜走，因为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会有非常难受事情发生。 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月初，我们事先说好了，你可不许拍照啊……” 周九易捏着洛丽塔的华丽蕾丝裙摆，扭扭捏捏的走出办公室，一抬头就和猝不及防的燕小怜来了个心灵对视。 “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我可以解释的。”燕小怜看着周老板一米九的身高，穿着全套的洛丽塔女仆装，心里求一双没瞎的眼睛。 鱼月初慢条斯理的拍着巴掌，赞叹不已：“不错，不错，我是说衣服不错。” 第95章 父母 当初给周老板订做女装的时候，因为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所以鱼月初丝毫不客气，衣服上的蕾丝，布料，纽扣等等，选的都是最贵的。 贵的东西的唯一缺点，就是贵。 但鱼月初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所以贵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 此时无声胜有声，哪怕现在的周老板表情犹如吃屎，这套洛丽塔穿在他身上，还是很好看。 “月初，我不是说了，只给你一个人看的吗？”周老板看着多出来的燕小怜，悲愤的低吼，完了，他的老板形象，他的高人气质，全没了。 鱼月初先是点点头，然后摇摇头，说道：：“可是我现在变卦了，不可以吗？”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了！ 在场另外两个男性心里都在这样大声喊着，但是谁都没有直接说出来，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场面太过于尴尬了。 燕小怜刚要找个借口，赶紧溜走，就又被鱼月初叫住，也不知道鱼月初是不是在他心里安装了监控。 “你拿着相机，给我和老板拍张合影。” 说完，把早就准备好的相机丢给燕小怜，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很为难。 周九易快要崩溃了：“月初，你太过分了，穿这一身也就算了，让别人看到这一幕也可以忍，你怎么能拍照留念呢！？” 如果说是以前，周九易这么一闹腾，鱼月初可能就顺着他台阶下，此事就此作罢，拉倒算了。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鱼月初的心硬的就像茶馆里水潭边上的石头，哪怕是先天大妖的攻击，都不能让她改变自己的主意。 她起身走到周九易身边，白生生的胳膊一勾，搂住他的脖子，挑起他的下巴，一副恶霸**良家妇女的模样，在二人都震惊失去言语和动作的呆滞里，轻飘飘的说道：“快拍呀，怎么不拍呢？” “哦，哦拍照，我是拍照的。”燕小怜傻愣愣的，举起相机，做一个无情的拍照机器。 周九易觉得事情开始往什么无法预料的方向去了，他直觉前方就是深渊。 但鱼月初柔软的手掌还在他后脖颈上摩挲，那舒适的感觉，让他明明知道有危险，但却不想破坏此时的感觉，就像被麻醉迷惑的猎物，已经迷糊了。 于是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周九易穿着洛丽塔服装的照片，一直拍到鱼月初丢给燕小怜的相机没电，方才罢休。 “好了，你爱干嘛干嘛去。”一听到相机没电了，鱼月初立马嫌弃状把周老板推到一边去，抄起相机，提裙就跑。 独留燕小怜和周九易两个可怜的男人面面相觑。 燕小怜硬是挤出一丝苦苦的微笑，随便说了句胡话，也转身趁着周老板愣神的功夫，赶紧溜走。 周老板前一秒还被鱼月初的温柔体贴的样子，迷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下一秒就被弃之如履，仿佛之前的一切，就像是如梦一场。 就像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 ------------------------------------- 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在人们心中，有的人活着，却盼着他怎么还不去死。 王小美，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之前在茶馆喝过一杯铁观音，算是她人生了不起的奇遇，但她的幸运，也许好像要止步于此了。 讨厌的小红在这个月和经理终于突破了暧昧关系，有了实质性的发展，地位随之水涨船高，逼得她不得不离开。 她辞了职，正逢清明节，回家给奶奶扫墓，家里那双让她避之不及的父母，像是苍蝇遇到了生肉，看到她后寻着味道就发起了冲锋。 “大妮儿，”父亲眼睛眯起来，凑近她说道：“你已经不小了，该嫁人了，没工作了正好，反正你也不往家里给钱。” 母亲随着父亲的话附和道：“可不是，咱们邻居家的大女儿招娣，人家孩子都生俩了，你这死丫头，疯跑出去，这次回来就别去外面了，一点也不孝顺！” 王小美不发一言，全当这对夫妻自己放屁。 她是自己奶奶带大的。 这对男女年轻的时候，把她丢给老人照顾，自己的小家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什么时候管过自己？以前一到过年了见一面，就像走远方亲戚似得，木着脸打声招呼就完事的人，王小美早八百辈子，就当他们一家死了。 但讽刺的事情在现实里比比皆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奶奶去世后，这对夫妻唯一的儿子夭折了，于是转头来研究她了。 她在奶奶的支持下，是这贫困村子里唯一的高中生，曾经被这对男女卖出个好价格————嫁到更里面的大山里去，死活不论，出嫁后给一个男人或者一家男人生孩子，当一个器官一样生活。 所以，她跑了。 她跑了，一天一夜走出了大山，虽然她是胆怯的山里人，面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她是芸芸众生里最不起眼的一只，但她既然逃开了原本的命运，就要活的精彩。 她给奶奶坟头上的枯草拽下，给坟上填了新土，没搭理这两个自说自话的人。 很让人讽刺的是，因为现在的网红效应，她当初这个小村庄被开发扶贫，因为这村子比起其他地方还算遵纪守法，因为他们只卖自己的女儿，不卖别人的女儿，尽然还被树立起典型了。 像她这对人渣父母，还领上了政府的扶贫金。 那对男女在后面交换了眼色，看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 王小美似乎早有预料，她闪身避开那双苍老的手，平静问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在奶奶的坟前动手，还是个人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父亲瞪眼，觉得自己还挺威风：“我是你老子！” “没养过我一天的老子。” “哎哟我的命好苦啊，儿子没了，女儿还不孝顺……”母亲看着周围聚过来看热闹的人，一掐大腿就干嚎出来了，想利用舆论把王小美逼回家，回家里只要是门一关，就叫她无路可退了。 王小美会让她如愿吗？ 第96章 猫猫 凑热闹是刻在华夏人骨子里的天性。 看热闹不嫌事大，只会嫌弃热闹不够大，因为事不关己，自然可以高高挂起。 有免费的好戏可看，既不用花钱买票，也不用费心费力，那围观的群众恨不得人手一杯瓜子，前排再抬出小马扎，这样才好。 王小美面容姣好，年轻的模样风华正茂，对面父母的样子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就像是挥霍无度燃烧殆尽的蜡烛，垂垂老矣。 逝者如斯夫，人们同情老者，乃是人之常情，因为人们无法预知未来自己将会如何，也无法知道自己老去的样子。 看到像是弱者的老人，不免兔死狐悲，心里同情。 人们总是觉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此时看到王小美的父母哭的伤心难过，又看到王小美无动于衷，心里不免同情起两位老人家了。 一位戴着眼镜的吊眼女扶起地上的王小美母亲，一副很有正义感的样子，她先是瞪了王小美一眼，在看到周围的人群里，有人正在拍摄小视频，嘴角微微上扬，正义言辞的谴责王小美：“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年老的父母？你将来也会老，正所谓百善孝为先，你这么做，将来可是会遭报应的！” 王小美看着她，想起那些趴在死尸上喝血的苍蝇，嗡嗡嗡嗡，又烦又响。 “你是谁？”王小美冷淡问道。 “我只是一个看不惯的过路人罢了。”吊眼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调整自己的位置，争取让视频中她出现的，是自己最好看的侧脸。 被她扶起的王母，也不再嚎啕，只是不住抽噎，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好像她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你说百善孝为先？”王小美细细琢磨这几个字，看她得意洋洋的脸，问道：“你知道你现在睬在谁的墓地上吗？你们俩都睬在我奶奶的棺材上，怎么，是怕我奶奶气活了吗？” 周围人声喧哗，大家都忙着凑热闹，一时间乱哄哄，竟然没注意这没刻字的土包儿，是一个老人家的墓地。 “我奶奶死的时候，没钱，没人，她的墓是我这个孙女亲手挖的，所以坟头这么矮，碑也就是块石头板。”王小美似笑非笑：“你们两个，没养过我一天，先是占了我奶奶的房子又卖了我奶奶的地，我走了连奶奶的墓都不维护，现在这样，不是咎由自取吗？” 那女子被这样的反转打了脸，下意识收了搀扶王母的手，王母没回神“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还磕到了头。 “这可不管我的事！是她自己不小心倒在地上的，和我可没关系呀！” 眼看着石头上磕出一道血迹来，那女子慌了神儿，连声解释，手忙脚乱。 王母耳听着画风不对，事情似乎没有往这她希望的方向去发展，索性白眼一翻，专心致志的装死去了。 王父这个人和她乃是一丘之貉，眼看王母倒地不起，也不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立马先拽住那个出头的女人，恶狠狠的说：“你把我家老太婆推到，今天你可不能跑！” 这夫妻二人在无声无息之中配合默契，电光火石之间直叫那女子瞠目结舌，百口莫辩，她求助于刚刚拍视频的路人，希望凭借录像自证清白，可那拍摄的人早就点击上传，去骗点击量了。 反倒是最开始的焦点王小美，被众人忽略不计，没人关注她，也没有她什么事了。 她沉默着对着奶奶的坟前鞠了鞠身，转身走掉了。 她是肉眼凡胎，看不到在那场闹剧里，一张鲜红的符箓，贴到了那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女人后背上，而那张符箓，原本却是应该贴在她身上的。 “…又失败了，那道绿色的波纹，到底是什么？” ------------------------------------- 不管前一天发生什么，太极茶馆里，总是过得那么自在又咸鱼。 不知从何时开始，茶馆里人多了，有了生气，也渐渐热闹了些。 小馒头追着化为原形的小黑猫阿玄，在四层楼里上蹿下跳，蹦蹦跳跳，他总是想去闻阿玄的屁股，但总是被甩的连尾巴都看不到。 毕竟一个是妖，一个是猫。 要是阿玄真的被小馒头撵上了，那才奇了怪了。 阿玄还是个小孩子，不管是从猫算还是从妖算，都是个小不点儿，她知道小馒头闻屁股这个事儿，只是猫猫记录彼此气味，证明关系到位的普通动作，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但阿玄化形后，无形之中就长大了好多，有些事情懵懵懂懂的，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会觉得害羞。 她把滚烫的脸颊隐藏在一脸黑毛里，躲在一个狭小隐蔽的角落，无声无息。 “喵喵喵？喵喵喵？” 小馒头那里都找不到自己黑色的玩伴儿，不停叫着，呼唤她出来。 温茯苓虽然很爱护他，但毕竟是人类，听不懂他的喵喵之语，一人一猫平时看上去好像是亲亲热热的，但实际上就像是给外人看的那种逢场作戏的夫妻，全都是鸡同鸭讲，没有一句能对得上，全都是在自己说自己的。 阿玄就不一样了。 一开始小馒头只是想看看，温茯苓到底把罐头藏到了那里，他倒要瞅瞅，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吃他馒头大爷的罐头！ 然后他就和阿玄打了照面，成了朋友。 或者说是喵喵小公主的跟屁虫。 小馒头连着喵了好几声，都看不到阿玄的影子，也听不到有猫回应，他试探性的伸出猫爪，下了台阶，朝着从未见过的风景进发。 三楼。 小猫猫的头脑很简单，这里我从来没去过，万一阿玄也是这样，去了之后迷路了呢？ 我得去救她呀！ 踏着坚定还有点小悲壮的步伐，小馒头迈着四方步，精神抖擞中又透着点小怂，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被吓得蹦起来。 他左闻闻，右嗅嗅，感觉这三楼那里都不对劲儿，但他小脑袋瓜的容量，不足以支撑他思考太多。 就这样，他走到了周九易卧室的门口。 第97章 做梦 即使是先天大妖，也是会做梦的。 周九易沉浸在瑰丽奇幻的梦境里，无法自拔。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处梦境之中，但是因为妖怪很少做梦，所以哪怕这梦里有很多他不想回忆的往事，他仍然执着着贪恋其中，不肯醒来。 “你做到了吗？” 那面容熟悉的少女，一袭红衣，背着和自己身高一样长度的黑色大刀，站在他面前，背后是尸横遍野。 “你做到了吗？” 生的讨喜的小胖子，白面似的脸上嘴角总是翘着，他眯着眼看着自己，样子影影绰绰，犹如雾里看花，叫人看不清楚。 当看到这两个熟悉的人或者说是妖怪，周九易知道，自己到了该醒来的时候。 但这一次，在他醒来之前，他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在胸膛上，犹如实质。 他突然心里大恸，往常在梦中到了这时，他便匆匆醒来，不敢去面对亲人的问题，长久以来的压力和痛苦，积压在他心里，难不成此时竟成为实质，反馈在他的躯壳上？ “快了……就快了……” 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亲人的保证，周九易犹豫着挣扎着，睁开双眼，视野里的风景从模糊变成清晰。 一只白色的猫脸，熟悉又陌生。 温茯苓的小白猫，那个叫什么馒头的，一脸傻样，蹲在他空荡的胸腔上，嘴角还沾着他伤口流出的原初之血。 “糟糕…………” 周九易伸出手，想赶紧把小馒头抓住，抹掉他嘴角的血迹，这要是被他吃下去，那…… 小馒头紧张之下，下意识舔了舔嘴角，把那一滴先天大妖的原初止血，顺着舔毛的动作，就吃进了嘴里。 一妖一猫大眼瞪小眼，就在两人对视的这一秒，周九易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白色傻猫一脸懵逼的变成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小男孩。 “诶？我的毛毛呢？” ------------------------------------- 温茯苓今天早上起床晚了，毕竟团建时基本没睡，她身体本来就弱鸡，再一熬夜，今天早上能按时爬起来，已经算是凭着毅力来行动了。 她醒来后，惯常伸手去摸小馒头，小馒头一般就赖在她枕头边上，亲亲热热的挨着她。 但今天早上，她什么都没摸到。 温茯苓心里顿觉不妙，打了个突。 没事没事，也可能去小黑猫阿玄那边了，温茯苓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匆忙换了身衣服，抹了把脸，就出了门，朝里面小黑猫的房间去了。 站到门口，温茯苓清了清嗓子，连敲三声门：“阿玄，我家小馒头在你这儿吗？” “茯苓你今天起得好早啊。”鱼月初刚打算叫温茯苓下楼，就听到温茯苓的声音，有点意外。 温茯苓心里有事，被鱼月初的声音吓了一跳，原地起跳的动作，倒是很像她自己的那只猫。 她看到鱼月初，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心里慌慌的：“阿玄也不在啊……月初姐，我醒来没看到馒头，不过也没事，我们先下楼吧。” 鱼月初毕竟比温茯苓多生活了这么多年，听着她这话，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心里也打起了小鼓，但是事情毕竟只是猜测，往好了想，一只猫儿，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嗯，我再去瞧瞧新来的门，我们一起下楼。” 因为燕小怜不喜欢自己的新名字，老板又不愿意大家喊他原本的名字，说是不吉利什么的，所以大家只能叫他新来的。 谁让燕小怜不管是身高体重外表，都只是个取中间线的，平平无奇的男人呢？ “以后不用叫我新来的，”燕小怜早就醒了，站在门口拉开门，穿戴的十分整齐，他看着两位非常漂亮的女同事，心情却十分复杂。 自从昨晚见识过周九易的女装后，他便清楚的知道，这家茶馆里，真正掌握话语权的，是眼前的这位漂亮的让人很有保护欲，又楚楚可怜的女人，鱼月初。 “大家以后叫我燕小怜吧。”也许是霍霍了周九易的无名茶，让他心里产生了还债念头，也可能是见了周老板的女装，让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总之今天的燕小怜，身上收起了刚到茶馆时的不羁和戾气，也愿意融入大家了。 他低垂眉眼，小心的瞅了一眼鱼月初：“您叫我小燕就好。” “那倒不必，”鱼月初笑容亲切，平易近人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种笑容是很有水平的，你可以打开电视，观察一下，每天晚上七点时新闻里面的经常出现的人物的笑容，鱼月初就是那样笑的。 “我和大家一样叫就行，大家都是同事，不必拘束。” 说完这话，她也不给燕小怜继续寒暄的时间，直接岔开话题，对温茯苓说道：“好了，咱们下楼吧。” 清明已过，华夏大地一片春意融融的景象，但是今天茶馆开门的位置，却是一片北国风光。 门开雪花片片，从阴沉的天空中轻轻飘扬，落在已经有一定厚度的地面上，天地河山，苍松翠柏，一切的一切都被这肃杀的纯白淹没，北风呼啸，刮着风旋儿，将地面上已经冻成冰粒的雪花又重新带回天上，噼里啪啦的打在行人的身上，看着都冷。 周九易背对着大家，穿着一件老式军绿大衣，头戴很是复古的雷锋冬帽子，猫着腰蹲在门口，只看着背影，就觉得他气鼓鼓的。 北风顺着开着大门进了茶馆，没有任何味道，却多了几份冷意。 楼上刚下来的几位，没人穿厚衣服，小弱鸡温茯苓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鱼月初下意识给她加个buff，这才好些。 鱼月初其实是有所预料的，毕竟自己摆了老板一道，能想到他今天早上会像小朋友一样闹脾气，心情不好，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今天把茶馆开在最讨厌的大雪天里。 她心里有点后悔了，没想到周九易这么在意被人看女装，早知如此，自己便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但是她心里还有一丝直觉，直觉告诉她，周九易不会因为穿女装，心情如此糟糕。 第98章 猫儿 周九易当然不是那么小气的妖。 活到这个年岁的老妖，对面子工程早就看的极其淡然了，之前他都能扮做幼崽形态逗月初开心，现在这区区女装，小意思了。 之所以昨晚做出种种作态，全是为了配合，既然亲爱的月初故意叫外人来做观众，那肯定是想看到自己害羞不好意思的样子，自己要是不配合她，她会觉得没意思。 如果因为自己的演技不够出众，让月初失望了，那穿女装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一个故事，要有开头结尾，起承转合，一上来就被剧透了，那还看什么呢？ 周九易之所以心情极差，那自然是有别的原因。 听着众人下楼梯的脚步声，他仍然蹲着，没有回头。 也没有说话。 太极茶馆的气氛一直是轻松懒散的，他这个样子，让大家很是难受。 毕竟，他还是老板啊。 周九易不说话，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说的憋闷，已经变成了实质，压着他，让他无话可说。 鱼月初刚开始因着有些自责的猜测，没好意思上前，像往常那样去拍拍打打，但她不动作，温茯苓和燕小怜更没法动作了，这两个一个是新人，一个是怂货，和周九易也没那么深的交情，这时候的气氛，这样古怪，谁又愿意去当那个出头鸟呢？ 北风又起，卷着撑了一个冬天的倔强落叶，不偏不倚地进了茶馆的门里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的目光焦点，周九易的军绿色大衣里，伸出一只小孩子的手，接住了叶子。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知道那个小孩子的手，不是阿玄的。 那么问题来了。 这是谁的手？ 北风呜呜咽咽，比之前风更大了。 茶馆大门开着，屋里又没生暖炉，已经和滴水成冰的室外是一个温度了，显得此时的室内气氛更加紧张。 鱼月初最先反应过来，她把茶馆大门合上，目光在动作时顺便扫了扫，心里一颤，手也抖了。 “你是谁啊！” 军大衣下，一个长相酷似周九易的小男孩，眼睛圆圆的，被周老板紧紧抱住，俩人相似的一塌糊涂。 神思恍惚的鱼月初被这两张几乎是复制粘贴的面孔吓到了，身体摇摇晃晃，险些被门槛绊倒，好在温茯苓看到，及时扶住了她。 “……啊，这，这这这……”温茯苓也看到了两张像是复制粘贴一样的面孔，磕磕巴巴。 好啊老板！ 一个晚上不见，孩子都找上门了！ 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一幕到底还是被大家看到了。 周九易心里苦。 但是他有苦说不出。 燕小怜刚想说，老板这是你儿子啊和你长得真像啊哈哈哈，但是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没有把这话轻易的说出口。 周老板看着自己三个员工都看到了，还想着积极面对：“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外面的大雪骤然变得更大，雪花片片大如席，掷地有声。 茶馆一楼的大厅里，一张桌子，四张椅子，头一次接待自家成员，可喜可贺。 燕小怜本来不想坐的，但他不高不低的大个子干巴巴站在那里，反而更加刺眼，所以也随着大流儿坐下了。 温茯苓也没去做饭，因为周九易点名让她坐下。 这让她心里忐忑又不安，一个吃货，都不让厨子去做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难道今天就是世界毁灭日吗？ 还是我的工作要没有了，茶馆要解散了？ 温茯苓胡思乱想，面上也显露出来她内心的不安，鱼月初在桌下握住她的手，虽然她的脸上已经恢复往日里淡然的模样，但她的手冰冰凉，显然内心也是不平静。 现在最淡定的，反而是置身事外的燕小怜，无知者无畏，知道的越少，就越快乐。 眼看自己的三个员工，周九易清清嗓子，郑重说道：“虽然这个小孩子和我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但是他和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温茯苓欲言又止，老板你这也太扯了，他和你长得这样相似，和你没关系，难道和我有关系吗？ 谁料下一秒，周九易就把矛头转向她：“这小孩不是我的，是你的。” “啊？”温茯苓没想到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老板，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都说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简单。”周九易不客气的打断温茯苓的话：“这小孩，是温茯苓的猫，小馒头！” “啊？什么？” “这怎么可能！” 燕小怜和温茯苓都惊讶的不行，只有鱼月初冷静的看着他，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周九易在喧哗之中和鱼月初对视片刻，在沉默中交流了信息，他的目光告诉她不要问。 于是鱼月初便没有问。 “这只傻猫，今天早上偷吃了我办公室的茶，”周九易随意编织着谎言，反正温茯苓和燕小怜两个新兵，也不知道真假，他佯装懊恼不已的样子，把怀里的小屁孩搂住了，才又说道：“那是妖族的化形茶，喝了便能直接化为人形，本来是为修为够了，但是迟迟不能化形的半妖准备的，没想到被这小家伙喝了。” “馒头不是妖，他喝了会怎样？” 温茯苓有些紧张，急急追问：“会有什么后果呢？” “后果？”周九易想了想，斟酌着说道：“你们人类当中，有没有那种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家伙？” 燕小怜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周九易头痛：“就是一辈子的心智，都无法成长的那种。” 温茯苓懂了，也就是说，虽然她的猫变成了人形，但心智还是一只猫。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要无痛当妈。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又听到无良老板大发慈悲的说道：“这只猫现在暂时离不开我…嗯，所以我替你先养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猫样。” “谢谢老板！”温茯苓感激脸，单纯如她，根本没想过，如果真是猫喝了化形茶，那现在她应该面对的是周九易的责备，而不是周九易的大发慈悲。 第99章 男人致死是少年 早上的小插曲过了做饭的时间，鱼月初拉住了跌跌撞撞往厨房跑的温茯苓，勉强笑着说道：“我去小老头那里，拿点儿他做好的，今天就别做了。” 往常机灵的周九易，今天像是慢半拍似的，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好，月初你和我上三楼，我给你开门。” 说完这话，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脚步一开始还好，越走越快，甚至有些凌乱的消失在燕小怜和温茯苓的眼中。 “老板今天这么奇怪呢？” 温茯苓心里想，但是她的性格让她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无形之中，鱼月初和周九易之间诡异的气氛让她也有点沉重，她和燕小怜打声招呼，准备去厨房熬点糖水。 不管怎么样，吃点甜食，心情会变好的吧？ 周九易乖乖跟随着鱼月初，俩人进了三楼周九易的起居室。 周九易的卧室很单调，充满了单身汉的气息，虽然干净，但所有东西都是一板一眼的，规规矩矩，像是被老师罚站立正站好似的，横平竖直，没有人味。 一进屋，鱼月初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她瞳孔微缩，一下子就找到了气味的来源，周九易的床上，一团浑浊的黑灰色混杂着大把的白**毛，黏糊糊的团成一团儿，依稀有几分猫的形状。 “怎么回事？”鱼月初退回去把门关上，双眉微微皱起，严肃问道。 周九易张了张嘴，还想编织些巧妙的谎话来骗月初，但是话到嘴边，又无法轻松的说出口，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道：“这猫儿喝了我一滴原初之血。” 鱼月初倒吸一口冷气，她紧张问：“你不会又要沉睡了吧？” 聪慧如她，瞬间想到了这其中所有的问题，先天大妖陷入沉睡前，会觉得身体慢慢变冷，四肢僵直，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周九易早上穿了件军大衣的原因。 但他又怕现在茶馆里，那只知道不少秘闻的踏雪知道，所以今天早上又特意把出口调整到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 周九易看她样子，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赶紧摇头说道：“放心，我没有要沉睡的迹象，只是这小猫儿的秘密，不能让别的妖知晓。” 鱼月初一脸冷漠：“只是普通的猫，杀了便好。” 她说的轻描淡写，涉及到周九易的身家性命，这个选择题，并不是很难做。 “傻姑娘，”周九易叹气，苦笑着松开一直拢着的衣襟：“事情不是那样简单的。” 窗外呼啸的风啊，是不是钻进了她的心里？ 为什么此时此刻，老板坦诚相待的身体，丝毫不会让她沉寂的内心变得火热，反而如坠深渊冷窟？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哭？ 周九易苍白的肌肉纹理，失去血色，一片死寂的惨白，在胸腔的位置暴露着残忍的骨，一根肉线连接着小馒头的肚脐位置，而另一端，顺着进入周九易的胸腔，连接周九易缓慢跳动着的黑色心脏。 “唉……月初，别哭，没事的，就是有点麻烦。” 看着鱼月初无声的流泪，周九易双手抱着啥也不知道的小馒头，没法给她擦。 美人落泪，如樱花片片飘落，是很有美感的。 前提是，落泪的那个人，不是自家的月初。 周九易的神情，没有任何不耐，也没有对眼下问题棘手的样子，因为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情。 “我算到茯苓的猫，命里和我有场机缘，只是不巧，对我来说是比较坏的那种。”能掐会算的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之前对温茯苓有所提醒，希望她能注意些自己的猫，只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此时此事。 人有人的命数，猫有猫的命数，只能说自己又被老天爷玩弄了，还不给钱的那种。 鱼月初心里担心着呢，看周九易本人一副混不在乎的样子，用手背恶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你还笑，现在有什么办法，能把你们两人分开？” 小馒头似乎是困了，在周九易怀里眯着眼，手里还握着那片枯叶子，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浑然不知，在周九易的怀里，陷入美梦。 因为他只是一只猫。 看着不客气的小家伙，周九易笑了，他的身体看着单薄，但毕竟是只妖，即使身体有所残缺，没有妖力，但本体的力量，支撑一个小孩子身体的重量，就像是一只大象背着一根香蕉，根本不会觉得累。 “人类女子怀胎，需要十月，现在我和他命数相连，想要断开也需要……” “十个月？”鱼月初是个鬼，对妖怪们的弯弯绕绕并不了解，惊呼出口。 周九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以前从来不会做这个动作，翻白眼绝对是学鱼月初的。 他没好气的说道：“哪有那么长，十天！” 鱼月初盯着那张酷似周九易的小孩子的脸，嘴硬道：“算这猫儿命大。” 她说完这话，在周九易的屋子里找到面铜镜，照了照，看镜子里的自己，哭泣的痕迹完全没有了，才满意问道：“我要出发了，你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鱼月初问的自然，周九易也回答的自然：“今天早上咱们就吃鸡肉冻干……诶？” 一个意料之外的食物，从周九易嘴里不假思索的说出，他表情古怪，看来这十天，要有意思了。 “得了，我看着买吧。”鱼月初没好气的说道，她以为周九易是在逗她。 这家伙，没事就喜欢开玩笑。 鱼月初直接瞬移到小老头的店里，今天早上的饭，确实有点耽误了，再等下去，就要算中饭了。 就在鱼月初离开的同时，一楼等待的燕小怜，看着踏雪抱着妹妹，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子，从二楼的楼梯走下来。 那个女子走的近了，身材虽然矮小，但是前凸后翘，玲珑有致，一张清纯的脸蛋上有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眼神却灵动中透着几分狡黠，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打着什么主意似的。 燕小怜觉得自己沉寂四十年的心，扑通扑通的，像是踹了一只高速老公鹿。 男人致死是少年，因为他们始终爱少女。 第100章 一物降一物 燕小怜的外表实在是普通，普通的那怕上一秒你们还在说话，下一秒你就会忘记他长什么样子。 但是这样的长相，实在非常适合去做情报间谍相关的工作。 所以曾经燕小怜所在的单位组织，物尽其用，让他好好干了将近20年的相关工作，燕小怜也非常争气，一直等遇到周老板才翻车。 这份听上去很酷的工作，带给他的，是很苦的生活。 他也不是没有过女人，曾经也有过很多心动时刻，但是走钢丝的生活和命悬一线的危险，让他不敢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只能每每午夜梦回，做着沉默的梦。 在茶馆的生活，虽然一开始很不情愿，但日子久了，这种放松闲适的环境，真的是很舒服。 没有人能逃脱真香的定律。 这没什么好奇怪。 但是今天早上这顿迟来的早餐，却真的很奇怪。 “你是新来的？我是茶馆之前的员工，你叫我夕夕就好啦。” 鱼月初和周九易都没下来，大家便都坐到餐桌边上等待，踏雪抱着妹妹，安之若素，温茯苓在厨房里面忙忙活活，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燕小怜觉得眼前的少女真的很对自己胃口，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么专注，似乎是在勾引，但眉眼带笑又只是纯情天真，让自己怀疑是否在自作多情。 面对女孩子伸出来友好的手，燕小怜轻咳一声，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赶忙握住：“你好，我是燕小怜，老板起的名字，是刚来的员工。” “哦？老板起的？”木夕夕任由他捏着小手，不动声色的问道：“老板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呢？能告诉我吗？不能说的话就算了。” 燕小怜想了想，似乎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便说道：“老板说我的命格需要用名字压一压，不然我的命太硬了。” “那看来我们的身份是一样的咯？”木夕夕笑着说，很亲密的摇了摇手，撒娇的语气说：“那我以后叫你小怜啦，你可以叫我夕夕！” 燕小怜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握着女孩的手，赶紧松开，赔礼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木夕夕翻开手，给他看自己的手心：“一定是因为我手心里的茧，让你觉得是男生的手对吧？嘻嘻。” “不是，不是这样的。”燕小怜本来只是不好意思，看到木夕夕做出这样的姿态，彻底慌了神，以往面对危险场面的沉着冷静，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我只是在想老板当初都说了什么，才忘记了，真是对不起啊，夕夕。” 木夕夕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甩着手道：“没事啦，我都习惯了。” 她这样说，让燕小怜脑补出一个触动伤心事却故作坚强的少女形象，本来就心动的老鹿，现在已经完全陷进去了。 看到燕小怜自责不已的模样，木夕夕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更加无辜甜蜜了。 “燕小怜！”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妹妹玩耍的踏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疾声厉喝。 踏雪自从喝了那杯若水后，一直闭门不出，与一僧一道谈天说地，引为知己。 他现在轻声喝醒燕小怜，运用的正是佛门神通，舌绽莲花。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木夕夕迷惑了的燕小怜不明所以的回头问他，在踏雪眼里就是傻乎乎的，他问：“咋了踏雪？” 不想理会这个傻子，踏雪高贵帅气的脸上冷冷的，说话也不客气：“领主夫人，您过分了。” 木夕夕吐舌微笑，企图萌混过关：“哎呀呀，我刚刚提升一个境界，想试试自己的天赋能力嘛，但是没控制好，不好意思嘛。” 她一开始还是看着踏雪，后面就只盯着燕小怜了，可怜兮兮的，很是可爱。 “你不要生气嘛，我也没想到，你也是个半妖，居然连我的魅惑都没发现，我早知道你这么弱，一定会注意的。” 木夕夕捉住燕小怜的衣袖，轻轻摇晃着，燕小怜才反应过来，不过他的重点是：“你居然已经嫁人了？” “嗯？”木夕夕一歪头，眼神里全是天真的不解：“我成亲了，那又怎么了？” 说完这话，也不理会心碎了一地的燕小怜，自己小声嘟囔着：“老板呢，怎么还不出现呀，好想老板哦。” 木夕夕来的不是时候。 或者说，她来的正是时候。 以她的性格，要是看到周九易怀里抱着个一模一样的小娃娃，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弄得人尽皆知。 她外表天真稚嫩，心里却是十足的老成，虽然在尘世长大，却又没有人类的是非善恶。 这不能怪她，世界给她了什么，她就学会了什么。 楼下的小精怪报告了木夕夕在一楼的消息，周九易便直接躲进了茶园里。 鱼月初把吃的随意挑了几样给他塞进去，拍了拍衣服，又从大门进了屋。 “茯苓？燕小怜？谁来帮我拿一下盘子？” 刚进门，鱼月初特意大声喊着人，其实是特意给屋里的木夕夕听的，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心眼多的很，哪像温茯苓和燕小怜那么好糊弄。 果然，随着噔噔噔噔的脚步声，最先出来的是木夕夕，她一脸怀疑的看着鱼月初：“怎么只有你呀，老板呢？” 鱼月初不接她的话，只是淡淡垂下眼睑：“快帮我端盘子。” “哦。”木夕夕还是有点怕鱼月初这个大管家的，乖乖伸出手端过最上面的四个盘子，轻轻松松往里面走，放下后又不甘心的问：“老板呢？老板连饭都不吃了吗？” 好歹以前也是太极茶馆的员工，对周老板的品性还是了解的，这个人饭点了居然不出现，肯定有大问题。 “他？”鱼月初轻描淡写：“刚才有人找，出去了。” 木夕夕表情明显不甘心，但在鱼月初的强势下，只好委委屈屈的坐下，挑最近的一个包子小口吃着。 结果到嘴里后，才发现是自己最喜欢的鸡汁肉包子，又瞬间开心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鱼月初对付木夕夕，还是很有一套的。 第101章 遇妖 好不容易挨到早餐结束，踏雪抱着妹妹回了屋，小黑猫阿玄的身体，即使恢复了，也要比正常的半妖体弱，刚刚吃早餐的时候头就一点一点的，踏雪得抱她回去再睡一会儿。 体弱的孩子爱做噩梦，踏雪不放心，总是得守着。 燕小怜可能受到了什么打击，早饭吃的食不知味，魂不守舍的，差点没把米粥吃进鼻子里。 正好之前的团建没带他，也防止他和木夕夕接触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鱼月初自作主张，给他放了假，让他回屋自己呆着去。 这一切，木夕夕都笑眯眯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夕夕，你晚上就住在以前的房间，隔壁挨着茯苓，可以吧？”鱼月初撑着椅子扶手，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虽然是问句，但其实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好啊。”木夕夕微微挑眉，看向一脸拘束的温茯苓，说道：“这个妹妹我可没有见过。” “你好……我是温茯苓，没有来多久。”面对这种类型的女生，温茯苓有些棘手，她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的，此时硬着头皮自我介绍，不是不行，只是一开口就弱了。 木夕夕了然的点点头，温茯苓一开口，她就明白这是个老实的，不足以畏惧。 鱼月初赶紧说：“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和我上楼，咱们回屋坐着。” “才不要咧。”木夕夕拒绝了鱼月初的提议，反而一把搂过温茯苓的肩膀，亲近的姿态，让温茯苓非常不适应，但木夕夕却神色如常，像两人原本就那么亲近似的，笑容满面道：“我要陪茯苓值早班，我好歹也在阳馆呆了好多年，可以传授她经验呀。” 鱼月初沉默了，没有再说什么，这理由看似合情合理，但其实非常扯淡。 但由于某种不能说的原因，鱼月初现在也没有什么精力对付自己的前同事，她满心都是周老板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很想上去看看茶园里那个懒散的家伙，到底有没有事情。 虽然周九易嘴上说的轻巧，但他是三途界为数不多的先天大妖，要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伤害他，那人只能是比他更厉害的大妖。 所以那伤口才日久弥新，折磨他渡过每个日夜，无法自己修炼恢复，只能通过茶馆的秘密来交换力量。 现在他又意外失去一滴原初之血，不知他现在残破的身躯，还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鱼月初心里焦虑，但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也笑着和木夕夕开几句玩笑，半真半假的警告她，别欺负温茯苓。 温茯苓被第一次见面的半妖抱在怀里，懵懵懂懂，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的人，就能对自己这样热情。 难道，这就是半妖吗？ 对半妖有了错误的印象，温茯苓被木夕夕带进了自己的节奏，木夕夕反客为主，摇身一变，成了茶馆阳馆的老师父，好不容易要成手的温茯苓，又回到了第一天的时候，什么似乎都不懂，那些粗浅的经验，一戳就碎了。 那些已经相处数日，和温茯苓熟悉起来的茶杯茶具们，看到木夕夕来了，纷纷舍了她而去，像乳燕归巢般投入木夕夕的怀抱，撒娇玩闹。 看到此情此景，温茯苓心里有一些闷闷不乐。 但木夕夕，她真的是先来的。 她是个很挂脸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出现什么样的情绪。 普通人尚且一眼望过去，都知道她现在什么心情，更不要说木夕夕了。 温茯苓是一个活的真实，活的简单的女生。 木夕夕看着天光落在窗户的缝隙上，落下明暗的影子，温茯苓在明，她在暗。 她无端就生出几分讨厌来。 “你是怎么来的茶馆？” 木夕夕问的突然，温茯苓一时还得想想，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漂亮的前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但温茯苓对茶馆中人，有些天然滤镜，又因为木夕夕生的漂亮可爱，即使现在有些无礼，她也不觉得冒犯，只是把她的问话，当成半妖的特点。 她老实回答：“我是被月初姐从天台上救下，和老板签了契约，这样来的茶馆。” “天台？为什么想不开，失恋了还是？” 温茯苓的眉眼皱起，像一池春水被惊扰的湖面，触碰到了安全距离。 “没有。”温茯苓的语音顿时冷淡了：“我工作丢了父母去世对象把我绿了，而我又得了绝症。” “抱歉，我不知道，”木夕夕说道：“不过我猜也是如此，因为能来茶馆上班的，都有着很悲惨的境遇。” 温茯苓眼睛微微睁大，她看着眼前的半妖。 她生的实在是很可爱，虽然个子矮小，皮肤微黑，但整个人的气质是一种不通世事的天真娇憨，就很像一个富贵家庭里，被娇生惯养的小姐，哪怕有些话说出来很冒犯，但只要你看到她明澈的眼，就生不出气了。 木夕夕说道：“不好意思戳你伤口，那我也说说我自己好了。” “我的母亲是妖界有名的大妖，以貌美无情闻名。” 木夕夕说着，招呼温茯苓坐到客人座位，熟练的掏出周九易的主人茶，不客气的冲泡起来。 “因为一些事情，我母亲滞留尘世，和很多年轻英俊的人类有过一夜风流，这其中，就有我爹爹。” “然后呢？”书生遇妖，这样**诡异的故事，温茯苓很快就进入了听众的角色，毕竟从小也没少看聊斋什么的，这样的故事，实在是百听不厌。 木夕夕短促的叹息一声，给她倒了一杯茶，陷入回忆。 “我那爹爹是穷村子里，唯一的秀才，他告别年迈的父母，进城赶考，途经一座庙，进去避雨，结果正好看到我母亲在和人类男子交尾。” “这么刺激的吗？” “这对于我母亲这样的妖很常见。”木夕夕勉强扯了扯嘴角：“我父亲是正人君子，自然不愿在庙里再呆下去，慌忙退出，却因为这个，意外被母亲看中。” “她使用了魅惑之术，迷惑了他。” “这……”温茯苓完全沉浸其中，扒着茶桌的边沿，急急问她：“然后呢？” 第102章 机会 书生背着箱笼，一脚深一脚浅，行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下雨天赶路，不只是难走那样简单。 世人常说书生孱弱，却不知赶考时被围在考场里，没有一个好体格，根本没办法熬过考试，走出考场。 县试一共三天，三天里每个学子都单独呆在一间号房里，吃饭，睡觉，答卷子，甚至是出恭，都要在一间斗室里进行，因为怕夹带作弊的小抄，给学子们发的被子都是薄薄的，床上也仅有一层草席，在这样的环境下，考试的压力和环境的恶劣，即使是健壮的成年男子，出来时也像扒了一层皮。 所以即使现在下的雨不算大，书生也不想淋雨赶路，一旦受凉感染风寒，等进了考场，发作起来，严重点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于是书生低着头进了破庙。 也遇到了他一生的死劫。 一个男子能图女子什么，无非是年轻貌美，一晌贪欢。 一个妖怪能图男子什么，无非是身强力壮，一时愉悦。 破庙里那美丽的近乎妖邪的女子，衣衫半蜕，哼唧着让人脸红耳跳的声息，男子奋力耕耘，在冰冷的破庙里，配合默契的耕耘着美丽的春天。 书生愣在破庙里。 那女子妩媚无情的双眼对上了书生的眼，看到了他通红的脸，还有他清隽的好相貌。 于是她便舍了身上的男人，魅惑了书生，转投他的怀抱。 十个月后。 书生误了考试，如果是以前，他会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他自幼学习诗书礼易，被学堂的老先生颇为看重，称赞他是天上的文曲星，若不是家里实在贫穷，想必早就出人头地了。 寒门贵子，多有不易，书生对这次县试势在必行，是抱着夺得头名的心态出发的。 如果不是遇到妖，他现在已经名动天下了。 山里到处都是大雾，哪怕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雾气也没有消散，只是眼前的事物，稍微变得清楚了些。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书生消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他盯着眼前貌美的妖怪，满是沉寂和漠然。 那妖怪生的实在是美若天仙，眼角眉梢都是妩媚的风情，但偏偏又带着不通人事的天真，如雨后清荷，清丽脱俗。 她歪着头看他：“你什么时候爱上我？” “我说过，我不会爱你，你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书生重复着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但和妖怪磨久了，也多了些没有希望的耐心：“你既然不想杀我，那就放我走。” “那可不行，”妖怪一把抱住了他，嘻嘻笑着，摩挲着他的后背，就像人类摸狗。 她说道：“我怀孕了，和人类生下的孩子，如果没有爱情，那这个孩子是不会强大的。” 书生眉毛动了动，望着她的目光，有了复杂的温度：“人和妖，也能有后代？” 狐妖咬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如果你不爱我，那她出生的时候，没有力量，我就杀了她。” 在书生颤抖的时候，她娇小的脸凑过去，说着高兴的话。 “或者吃了她。” 书生没法，只好长长叹息一声。 他笨拙的抱住妖怪柔软的身体，脸色苍白，眼神却仍然清亮倔强。 但他抱住了她，所以妖怪看不到。 “我会……尝试着，爱你。” 书生尝试动情，学习动情，于是便真的动了感情。 他毕竟活的很短，很多事情还没有尝试过，很多感情也没有经历过，常年饱读诗书的少年郎，一旦陷进去了，那便很难再出来了。 书生和妖怪之间，也曾有过一段时间虚情假意的美妙生活。 也许是妖怪娇小身躯上哪一抹弧度越来越圆润，让她也有了几分人性的光辉，也许是斯德哥尔摩类似的症状出现在这个书生身上，总之，书生看向妖怪的眼神，越来越迷茫了。 他已经分不清楚，他和妖怪之间，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那一日，突至大雨，妖怪临盆。 那似乎永远都不会消散的大雾被雨水冲散，一道水幕如倾盆而出，像瀑布般泄落，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 屋里尽是些血腥气，书生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那妖怪现出妖形，是一只九尾白狐，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她现在似乎没有能力阻止自己离开。 那我现在要逃吗？ 面对此情此景，书生意识到，这是自己绝无仅有的机会。 他快速收拾着行李，趁着妖怪没法阻止自己，他得赶紧离开。 可刚要出门口，他的脚步却像有自己的想法，犹犹豫豫的停下了。 一旦自己离开，那妖怪万一出事了，那她肚子里的小孩呢？ 这无关责任，也不是父爱，因为他根本不确定，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只是天生的人性光辉，在此时闪烁，怜悯幼儿，是每个智慧物种与生具来的本性。 书生叹息一声，丢开行李，走回屋里，给妖怪熬了点汤，灌了下去。 如果不是现在这地方只有他一个，他是肯定不会管的。 大雨随风，风送微寒，妖怪喝了汤，有了些许气力，指挥着书生剖开肚子，一个带着薄膜的妖胎咕噜噜滚了出来，那层如烟如纱的薄膜半透明状，但似乎还有些坚硬。 书生半是好奇，半是担忧的看着它，那妖胎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薄膜，那层膜如熟透了的果实一样，爆开在他眼前，发出一声短促的‘破’，露出里面的样子。 那是一个人类的小女孩，面容微黑，四肢小小的，脸上有着一个小梨涡，很可爱。 就像所有人类的婴儿一样可爱。 那婴儿抱着自己，僵硬不动，在书生紧张的注视下，睁开了双眼。 也是人类的眼睛。 “啧，看来还是个失败品。” 书生的全部心思，都沉浸在新生命的出生感动中，没有注意到那妖怪已经恢复人形，刚才的虚弱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什么？”书生没反应过来，但他下意识把婴儿挡在身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妖怪还是那么美丽，她冷漠的看着书生，说道：“刚才给你机会，你为什么不跑？” 第103章 原来不是泡茶小妹啊 “跑？”书生呆呆的重复着妖怪的话，像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底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眼前的妖怪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息，让人不寒而栗，书生勉强挺直脊背，但双腿却顶不住这压力，战战兢兢，他伸手扶住床沿，让那没出息的腿不要再抖了。 “你一直都很聪明，只不过没有我聪明。”妖怪的声音很轻柔，神情也很温和，她像往常那样，垂头说着话，只是那内容，却让书生如坠冰窟。 “你真可怜，”那妖怪说：“要是你刚才跑了，也许就真的离开了，现在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吃人。” 风停了，雨也止住了，这片天地，重新又升起大雾。 书生聆听着天地间一片安静，或者说死寂。 妖怪一把将书生推开，抓起婴儿，细细端详着，像是在思考该从什么地方入嘴。 那小婴儿似乎是被妖怪细长的指甲抓痛了，发出细密又短促的哼叫，突然生出两只白色的兽耳来。 妖怪略感意外。 书生松了口气。 “看来你真的有点爱我。” “人类可真奇怪啊。” ------------------------------------- 木夕夕可能根本就不会讲故事。 她只是把自己人类父亲，偶尔清醒时的妄语和记录在草纸上随意几句的词语，拼凑成一段往事回忆罢了。 她说的又快又急，一开始温茯苓边喝茶边听，还有点吃瓜的意思，后来发现这个陈年的瓜不仅不甜，还有点难受。 往常虽然也是听故事，但都是平淡的讲述，偶尔温茯苓还能插嘴，提提问题，可木夕夕的讲述像是倾诉情绪的发泄，说的又快又急，不仅是温茯苓，就连茶壶和茶洗，都大气不敢出，一动也不动。 木夕夕干巴巴的讲，温茯苓干巴巴的听，茶杯里香甜的茶水早已凉透。 她扬起微黑娇美的小脸，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一丝和她气质极为不符合的惆怅，这让她不再讲下去，而是端起茶杯，把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凉了自然失去很多风味，先苦，后甘，像一道线，直直落下去，凉了整个心。 “哎。”温茯苓叹气，笨拙的伸手去拍拍她的背，想要安慰她，之前对这个才见面就自来熟的前辈，还不是很感冒，现在已经充满了对她的同情：“你不要太难过了，现在生活不是很好嘛，人要向前看，妖也是一样。” 木夕夕莫名其妙的看了温茯苓一眼，放下茶杯说道：“你在说什么话，门口来客人了。” “哈？” 冰天雪地的环境下，居然也会有客人登门？ 只能说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只是不知道这缘分，是善缘，还是孽缘。 “你好，咱们欢迎光临太极茶馆，咱们一共几位？”虽然木夕夕是茶馆前辈，但毕竟现在已经不再是员工了，而是客人，温茯苓赶紧起身上前迎接，嘴里说着工作时专用对付用语，老社畜了。 客人一共有四位，打前头是个半大小子，穿着挺时尚的，一身最新款的体育品牌的冬装，头发也很清爽，衬托他身后的三人，像不是一起来的似的。 落后他半个肩膀的，是一位穿着饱和度极高的粉色棉袄的妇女，脸上都是愁苦的神色，头发也随意的用皮筋扎着，就像顶着一头稻草，长相依稀能看出和男生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母子。 更后面的两人都是男士，应该是不认识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分别开着两辆不同的车，但见面之后，却迅速融合成一道战线，眼神交换着只有他们懂得密码，奇怪。 木夕夕不动声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没有说话。 温茯苓迎上前去，男生见到她眼前一亮，声音自动就柔和下来，温柔说道：“您好，我们四位点一壶茶，谈点事情，请问多少钱？” 温茯苓刚要回答，那妇女就急急说道：“姑娘，你这儿最便宜的茶，多少钱？” 既然客人这么问，那肯定就不是冲着茶来的，而是别的。 温茯苓把一楼的茶牌给她，太极茶馆的价格其实很便宜，但是毕竟茶叶的质量在那，她又不是随意的周老板，可以自由制定价格，只好规规矩矩，把茶牌递上，让他们自己选。 “哎呀，怎么这么贵！”妇女小声念叨着：“这最便宜的一壶茶，也得100块钱呐！” 她转过身抓住温茯苓的手，恳切道：“姑娘，咱们便宜点儿行不？” “这不行啊大姐，”温茯苓勉强把手挣脱开，温声拒绝：“我只是个服务员，也不是老板，这事我做不了主。” 听到这话，男生突然打断妇女又要张口而出的请求：“我们商量一下。” 温茯苓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那些人出了茶馆，想必就不会再进来了吧？ 毕竟太极茶馆的招牌，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到。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木夕夕嘲笑她的天真：“你不知道么，有缘之人没有喝到茶馆的茶，早晚还会回来的。” “是吗？”温茯苓没有形象的挠挠脸，很伤脑筋：“我还真不知道。” 木夕夕有些无语：“你来茶馆这些天，对于人类来说，也不算短了，都干什么了？” 温茯苓仔细想了想：“做饭？” “？？？”木夕夕满脸问号。 你一个阳馆掌门人，天天想着做饭，这事合适吗？ 木夕夕觉得温茯苓对于自己现在的工作，认知度不够清晰。 她看着温茯苓这张小白兔一样的脸蛋，觉得自己太高看了这个女孩。 本以为长得天仙貌，必定长袖善舞，善于交际，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物。 就算不像自己，也应该像鱼月初一样啊。 在木夕夕心中，周老板嘴上说的泡茶小妹的工作，其实权利非常大。 不然她也不会凭借工作的便利，嫁给朱野。 周老板不在的时候，阳馆一楼，只有自己管理，相当于自己就是半个茶馆的主人。 这样的权利，怎么可能有人只专心的当个泡茶小妹？ 第104章 到底谁不要脸啊 果然不出木夕夕所料，刚才一行四人没过多长时间，又回到了太极茶馆。 外面是冰天雪地，妇女穿的旧棉袄，一看就不怎么暖和。 温茯苓为她递上一杯热水，换来她感激的眼神。 她捧在手里暖手，可能刚刚暖和，就把这杯热水递给年轻男孩，让他暖手，哪怕男孩可能并不冷。 “姑娘，要不这样啊。”那妇女张口道：“我们就是想找个地方，谈点事情，你就让我们在茶馆里坐着，你给我们随便泡壶茶，什么都行，我们就坐一个小时，你收我们50，可以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温茯苓看她样子实在可怜，只好说道：“那你们快些谈吧，被老板看到就不好了。” 妇女点点头，拉着年轻男生坐下，招呼另外两位男子，可以进来了。 温茯苓烧水，泡茶，木夕夕胳膊交错抱在胸前，在她过来自己身边时小声对她道：“你看着吧，这几个人，绝对不可能只待半个时辰。” “晚一点儿也没什么的，我看他们好像真的没钱，外面太冷了。”温茯苓弯腰烧水，小声回着：“大不了我补差价嘛。” 木夕夕非常看不惯她这个样子，皱着眉道：“你看着吧，烂好人！” 这个妇女虽然看着老实巴交，但眉眼之处多于心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就骗骗温茯苓这种小弱鸡了。 那四人落座上茶，也开始了自己的谈话。 温茯苓抱着茶杯静静听着，才刚听了两句，就觉出不对。 这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小男生，刚满十八岁，就酒驾肇事逃逸？ 而且还连撞两个车？ 温茯苓手里的茶杯不自然的抖了抖，茶水泛起涟漪，为了避免外人看出端倪，温茯苓赶紧一饮而尽。 嘶……有点烫。 被烫了舌头，温茯苓眼泪汪汪的让木夕夕帮她倒点凉水，小声说道：“怪不得那两位男士看上去不认识，原来真的不认识啊！” 这是句没什么营养的废话，木夕夕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吗？” 端上桌的茶水根本没人喝，都板着脸在谈车损赔偿的事。 正常来说，撞车出事故，大家都有保险，该多少是多少，直接走程序就好，没闭要那么麻烦。 但是过错方不想走程序，一旦走了程序，男生酒驾肇事逃逸的事情，就被记录上档案了，这对他未来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比如考公，比如竞争一些需要履历的工作。 最轻也要进去呆几天。 那妇女是男生的母亲，一直在装惨，卖可怜，眼泪说来就来，毫不含糊。 反而是那个小男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温茯苓眼尖的看到那妇女在下面偷偷踹男生的脚。 但是男生的演技太差了，只是低着头沉着脸，不发一言。 “我说了，这车不是我的，是我老婆的。”瘦高男人有些激动：“而且那是新车，刚开两天，就被开瓢了，光换件就要3万多，你就给我3万？你哭也没用，咱们得讲道理不是？要是没钱，咱们就正常走程序，也别磨叽！” 那妇女急急说道：“不能走程序，不能，不能够啊……” 另外一位胖兄弟也忍无可忍道：“大姐，不是咱们欺负你，他那边只是新车坏了，我家人可是受伤骨折了啊！你说说，你儿子当时车一横就要跑，要不是咱们拦下来了，是不是就跑了？而且我家人伤要是再重些，说不好听的，现在你想私了，都不好使了我告诉你！” “他还小，不懂事……”妇女一说这个就开始哭：“他没有爹，只有个无用的老娘，帮不了什么忙，遇到事了，一时间蒙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胖兄弟摆摆手：“大姐，您别说这个，你要再这么号下去，咱们就走法律程序，也别耽误我时间了成吗？” “别！”听到这话，那妇女立马不哭了，说停就停的眼泪水，让看戏的温茯苓叹为观止，心里直呼佩服佩服。 一开始，温茯苓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上当受骗。 可随着这几人围绕赔偿金的精彩推拉博弈，温茯苓改变了想法。 对方段数太高，自己上当，并不意外。 但是一个小时早就过去了，这几人还在扯皮。 温茯苓在添水的时候提醒了一下，那妇女敷衍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七个小时过去了！ 外面天已经大黑了，温茯苓早就到了日常下班的时间，甚至阳馆已经该关门了。 可这几人居然还没扯出结果！ 没办法，温茯苓只好直白的提醒，我们店要关门了，你们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你们这儿什么破店，才晚上七点，就要关门？”那妇女不满的起身，带着儿子就要走。 “诶~你还没给钱！” 温茯苓赶紧叫住她，心里恨得牙痒痒，之前的好心善意简直多余了。 怎么有这样的人啊！ 木夕夕深吸一口气，她陪着温茯苓这个小菜鸡，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坐麻了的屁股，身材矮小，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可能她一身高级时装上闪闪发光的牌子，被那个小男生认出来了，那男生看见她，眼底全是浓浓的羡慕，还使劲推了他母亲一下。 “妈，这女是个有钱人啊。” 妇女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变得恭顺了许多，现在的她，和刚来时候的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让温茯苓心里疑惑，她是不是学过什么变脸。 木夕夕对付这样的人，很有一套：“这个大姐，开门做生意，钉是钉铆是铆，您要是觉得不值这个价，开篇进来时咱就别点这个单，咱家小孩儿心善还给您免了一半茶水钱，您也说好，就坐一个小时，这一直坐了七个小时不说，现在还打算不给钱，不讲理了吧？” “那你们这店也不能赶人那，是不是，哪有赶人的道理！” 妇女找到点借口，就开始嚷嚷：“再说了，谁不给钱了，还追着赶着要，真不要脸！” 木夕夕气笑了。 第105章 阿藏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一样水土养百样人，开门做生意，什么样的奇葩都能遇到，这也不奇怪。 人生在世，难免遇到几个这样的人，运气好的遇到的少，运气不好的遇到的多。 就像你打开一包坚果，总能吃到一个两个有虫子的。 当然，像温茯苓这样的倒霉蛋儿，可能连吃十个榛子，里面都有虫子。 就穿粉红色棉袄妇女这样的货色，木夕夕这些年见得多了，本不应该奇怪，但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当妖王夫人，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这样放肆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情绪或者说是感觉，让木夕夕很不爽。 她紧紧盯着穿着粉红色棉袄的妇女，黝黑的眼珠里透着冰冷的寒气，虽然她身高是全场最矮的一个，但此时此刻，她的气场却是全场最高大的。 妇女受不住这种无形的压力，结结巴巴道：“给你，给你钱，就是了！” 她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一张百元大钞，却不敢给木夕夕，而是把钱塞进一边的温茯苓手里，等着她给自己找钱。 “还找什么？”木夕夕像盯住自己的猎物一样，眼神紧紧锁定目标，一刻也不肯放松：“您请吧？” 那妇女似乎还有点不甘心，还想说点什么，被她儿子拉着胳膊，生拉硬拽的，到底出了门去。 闲杂人等走了，木夕夕终于等到机会，数落起温茯苓：“不是，她都这样了，你还要免她钱，是不是傻子啊你？” “可是我之前都答应了。”温茯苓连声诺诺，肚子咕咕叫，在只有两人的空间，显得极为响亮。 “活该！”木夕夕恨铁不成钢，自己和鱼月初都不是好相与的善茬，就连之前做饭的小老头，也不是好欺负的，怎么老板转了性子，找了这么个软绵绵。 “你别生气嘛，我请你吃饭呀。” 吃饭？ 木夕夕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她也确实是饿了。 眼看着木夕夕咽口水，温茯苓笑了：“你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我要吃鸡！”木夕夕急急说道，说完就后悔了，感觉自己有点太急迫，有点丢人。 她赶紧找补，给自己找借口：“鸡肉好熟，送过来比较快，才不是我喜欢吃鸡呢！” 温茯苓点点头，表示我信了，我真的信了，不然，你看我布灵布灵的大眼睛。 三楼茶园。 茶园有山，因为好茶出深山，所以有山不稀奇。 小精怪们兢兢业业的工作着，这个时间，是她们修炼的时间。 星光灿烂，那些漂亮的小家伙落在茶树树梢上，翅膀闪闪发亮，像那些名贵的宝石被点缀在上面，随小精怪们呼吸抖动着，像落在树上的星光河流。 周九易就躺在这条河流中间。 草本植物和泥土的淡淡气味，掩盖不住他身上污血腥气，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此时乖巧的眨着眼睛，坐在他肚子上，不着寸缕，正在和周老板玩大眼瞪小眼。 “馒头。” “喵喵喵？” “和我说话不要喵喵。” “喵呼呀~！” “啊啊啊啊啊！”周九易抓狂了，他双手扯着小男孩肉肉的小脸，恶狠狠地说道：“你会说人话的！你给我说人话！” “咪了嗷？”小男孩脸蛋被扯，嘴里本来有口水一包，被周老板这么一扯，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他一手。 “苍天啊！”周九易崩溃了。 老妖怪要被一只普通的小猫折磨疯了，莫非，这就是周老板忽悠别人的报应？ 就在这时，鱼月初抱着一大包吃食，走了过来。 今晚的月初，没有化妆，也没有仔细搭配自己的衣裳，只是非常随意的穿了件居家服似的长裙，头发也没有梳洗，还有些炸毛，脸色很是苍白。 周九易很久没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关心道：“怎么了月初？” 鱼月初走近到他跟前，先是看了眼他裸露在空气中的八块腹肌，没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 看周九易迟钝的没注意到，于是便光明正大的观赏起来。 看月初没有搭理他，周九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和紧张。 “你……是不是发现了？” 嗯？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鱼月初把自己的眼神，从周九易的腹肌拔出来，顺着他的话，不动声色的问道：“是，我发现了。” 在周九易的眼里，鱼月初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很反常，反常的就像她真的知道了什么。 于是周九易深吸一口气，屏退那些吸收星光的小精怪们，将怀里的小家伙抱着，抓耳挠腮。 “其实我不是有意瞒你。”周九易想了很久，才道出这句像是丈夫出轨被发现，又或者是藏私房钱被抓现行时的话，实在是很俗套了。 鱼月初眼神里似乎晃了晃，但还是没有说话。 于是周九易继续道：“但我想，既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 他直直的望着鱼月初的眼睛。 “我找到你弟弟了，你要见他么？” 鱼月初抱着一兜子的吃食，突然扑梭梭的，落了满地。 今晚阴馆的开放时间，有些许迟了。 鱼月初听到周九易嘴里，那个让自己慌了心神的消息，一时激动，忘了时间，等回屋收拾好自己后，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 茶馆门口，一张熟悉的生无可恋脸，四四方方，有些面瘫。 “阿藏？”鱼月初真的惊讶了：“你怎么来了？” 阿藏穿着一件青灰色的短打衣衫，头顶系着方巾，风尘仆仆的，怀里抱着一罐他最新开发的地狱之狐狸的超级辣辣咖喱粉，进了门之后，也不找地方坐，也不喝茶，只是左顾右盼。 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抱着罐子在阴馆转了好几圈，才看到身后无奈的鱼月初，赶紧问道：“你在呀阿初，周老板呢？” “我一直在啊！”鱼月初咬着后槽牙，无力吐槽：“老板闭关了，你找他什么事，我替你转达。” “不行呀，不行的。”阿藏把怀里的罐子递给鱼月初，虽然很焦急，但是他面瘫的脸无法转达这么高级的情绪，于是整个狐都很撕裂。 “我来，是找周老板做交易的，不能和你说呀！” 第106章 好吃的东西 “吸溜。” “吸溜吸溜。” 周九易抱着小馒头，小馒头抱着阿藏带来的罐子，两个人都闻到了那股香气扑鼻的味道，口水泛滥成灾。 周九易一抹嘴角可疑的口水，看着鱼月初，迫不及待的说道：“你怎么没带阿藏他过来，就把吃的带来了，多不礼貌阿。” “你现在这副样子，能见得了谁？”鱼月初头痛，没好气又很无奈的说。 “我这幅样子怎么啦？”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鱼月初看他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就来气：“你到底心里有没有点数？” 周九易嘻嘻一笑，仿佛这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似得：“好月初，别生气了，阿藏值得信任，而且一会儿你把他带去包间，交易的时候，我再和他结个契约，让他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没事的，放心吧！” 鱼月初听他这么说，烦躁的心情稍稍平复一些，但还有点不放心：“真的？” “真的真的真！” 周九易不光得擦自己的口水，还得擦怀里的小屁孩的口水，他也不嫌弃，擦完直接就往裤子上抹，反正不是他洗裤子。 对于人类，这样的动作可能会引起心里的不适，周老板虽然一副好皮相，也有很多人类的爱好，比如吃好吃的东西，看漂亮的小姐姐，但他毕竟不是人。 鱼月初见状，只能是无奈的叹气，掏出手帕给他擦手，一边擦，一边抱怨道：“又来了，真让人受不了。” 嘴里说着受不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半点嫌弃，可能这就是老板和员工的情谊吧。 擦完手，鱼月初转身回阴馆：“那你把这坛子东西吃完，我去二楼叫阿藏。” “快去快去！”周九易掀开盖子，头也不抬。 于是乎他便躲过了他亲爱的月初那充满杀伤力的白眼球子。 周九易掀开了盖子。 阿藏既然特意给周老板带了自己的新品，那肯定是对这个新品非常的有信心。 坛子里的食物，火红色的辣椒油，漂浮在金色的汤底上，散发着诱人的气味，仿佛在对着周九易招手。 大爷，快来呀！快来尝一口啊！ 如果还不吃，那实在辜负阿藏美意。 这小坛子是个双耳大肚子的造型，耳朵上一边挂着筷子一边挂着勺子，很是贴心。 周九易先喝了一口汤。 鲜！ 鸡汤的醇厚包裹着一只只畅快游动的大虾，在舌尖冲刺跳跃，绽放自己的鲜活身姿，秀出自己的青春活力。 狐狸离不开鸡，阿藏选的，是还没有谈恋爱的小母鸡，鲜嫩而不油腻，配合新鲜的大虾煎出的虾油，强强联合，鲜的过分。 辣！ 鲜味之后的辣意，红红火火，像极了带刺的玫瑰，又或者是你火辣的初恋，那新鲜的刺激感受，从味蕾喷射，直冲大脑，放起了自由自在的辣味烟花。 酸！ 辣味过后紧接着的是清新的酸香，不同于白醋陈醋的醇厚，是一种植物类的芳香，混合着咖喱的味道，组成了动人的酸楚味道，让人喝了这一口，还想下一口。 尝到滋味的周九易，下意识从小馒头手里抱过坛子：“你还是小孩子，不能吃这么刺激的东西，我来！” “喵嗷嗷~~”小馒头急的喵喵直叫，周九易不为所动，仗着自己身高胳膊长，吃了个爽。 汤里面是韧性十足又软糯可口的宽粉，滑溜溜的口感极为弹牙，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嚼起来咯吱咯吱的配菜，和切得不大不小的鸡肉粒，组成了一坛子值得阿藏骄傲的一直捧着到店里的美味。 这就是，地狱之狐狸的超级辣辣咖喱粉吗！ 吃的一干二净，连汤也没剩一口的周九易，对阿藏肃然起敬。 怀揣着这份敬意，周九易抱着小馒头，小馒头抱着小坛子，二人披着个军大衣，施施然去了包间。 “周老板，你这是？” 阿藏惊了，这才几日没见啊，周老板孩子都这么大了？ 不对，他找谁生的孩子啊？ 他不是万年单身狗吗？ 也不能怪阿藏多想，周九易怀里抱着的孩子，和他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看着这两张相似度极高的脸，哪怕说他们两个是叔侄关系，都觉得有些违心了。 周九易不想解释。 周九易笑而不语。 这种事情发生，大家都不想的。 主要还是解释起来费劲，解释完了还丢人。 虽然周九易也知道，阿藏是个老实的狐狸精，不会笑话自己，但他还是不想说。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大概。 于是周九易笑眯眯的，比阿藏这个狐狸笑的还狐狸，他让小馒头把坛子放在桌子上，给阿藏泡了一杯他心爱的小种，顾左右而言他：“阿藏啊，手艺又进步了，真是好棒棒哦。” 这句话被周老板说出口，总是有点恶心心的感觉呢。 但是阿藏不这么觉得，他岂不是那种自大狂，说老子不棒谁棒？也不是那种职业假笑满级的大佬，回复周老板你也很棒棒，他只是一只有点自卑，喜欢鼓捣有趣美味的小吃摊面瘫老板罢了。 “真的吗？你喜欢那就太好了！”阿藏明显眼前一亮，哪怕他的脸很面瘫，也能看出，他真的很开心。 “那是自然。”周老板点点头，大力赞美，赞美是对厨师最好的表扬。 然后再说出自己的目的：“所以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和阿藏这样的小妖怪在一起说事情，就不用像和老鬼那样的选手搞些有的没的了，那些弯弯绕不适合和他搞，反而容易让原本明朗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而且像周老板这种满肚子坏水的聪明人，其实是很喜欢阿藏这样的小妖怪的。 一谈到正事，阿藏马上紧张了，连自己灰扑扑的尾巴都‘腾’的一下，从屁股后面钻了出来。 阿藏咕咚一声咽下嘴里的茶水，烫的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老板，我其实并没有什么要和你交易的，只是我身为狐族，无意间知道了一个大新闻。” “大新闻？”周九易眉头一挑，觉得能被阿藏这样的小妖怪知道的，应该算不上什么太大的新闻，但他还是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说吧，到底怎么了。” 第107章 阿花 阿藏搓搓手。 不知道是刚刚茶水太烫，还是有别的原因，他犹豫了好久，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这个样子让周老板误会了，以为他是想着要用这个秘密来交易才能说。 “啊，我这记性，你想要交易什么来着？月初说了一嘴，我忘记了。”周九易恍然大悟似得一拍脑门，但其实鱼月初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交易。”眼看被误会，阿藏终于说话，他眼中坚定了什么，这让他其貌不扬的外表，也闪动了什么光彩的东西。 “周老板，思明洲的现任领主，小白死了。” 阿藏不再犹豫，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和颤抖，哪怕只说一句话，就耗费了他全部的气力。 周九易和他确认：“思明洲？小白？你确定吗？” 阿藏点点头。 周九易知道，阿藏不会骗自己。 “你是从哪知道这个消息的？”周九易突然问。 “我不是从别人口里知道的。” 阿藏摇摇头，有些艰难的说道：“我是亲眼看到了，领主大人的遗蜕。” ------------------------------------- 阿藏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妖怪。 普通的生活，普通的修炼，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知道尘世有了什么新鲜的吃食，哪怕花费大价钱，也要买通人类去尘世给他带一份回来。 他平生的热情和勇气，都跟吃的有关。 作为一只喜欢吃鸡的狐狸，他每过一旬，就要回到思明洲的老家，买些当地的土鸡回来。 就像人类觉得自己家乡的东西最好吃一样，阿藏也固执的认为，只有思明洲的鸡，才是真正的好鸡。 就像柴火烧的饭，比煤火好吃，煤火烧的饭，比天然气好吃，天然气烧的饭，比电磁炉好吃一样。 你不知道他们到底相差在那，但就是不一样。 固执的认为自己家乡的鸡最棒的阿藏，关了自己的小铺子，回家抓鸡去了。 这段路不算长，也不算短，阿藏想了想，决定今天慢慢走过去。 顺便去拜访一下隔壁养鸡场的阿花，自己家的鸡可能不够，要从她那里采购一些。 但是一开始可不能直说，阿花这个同志，根本不像一只狐狸，爱吹牛，总说自己家的鸡，是领主大人都赞不绝口的鸡，这种说大话不谦虚的品质，是孔雀那鸟儿才有的，她可能是养家禽养久了，养的脑子有问题了。 还领主大人喜欢她家的鸡？她怎么不说先天大妖也喜欢她家的鸡呢？ 阿藏踏着哒哒哒的步子，一蹦一跳的往阿花的养鸡场走去，步子轻快，表情严肃，内心雀跃。 等下见到阿花花，一定要先扯几轮闲话，吹比她的牛还大的牛，矬锉她的嚣张气焰！ 这样想着，阿藏来到了阿花的养鸡场。 “阿花——阿花花——” 养鸡场里充满了熟悉的臭味，这个味道阿藏也很熟悉，是鸡屎堆积的气味，这个味道阿藏站在门口就能闻到，只能说明，阿花花又偷懒了。 “奇怪，这个家伙不在吗？” 喊了好多声，也没有得到回应，阿藏有点奇怪，这个家伙一天天的，虽然爱吹牛说大话，但对自己这些鸡，看的急其重要，这个时间，她就应该在养鸡场，能去哪里？ “我进来了啊？阿花？” 阿藏和阿花是多年的邻居了，所以现在觉得奇怪的阿藏，非常自然的推开栅栏门，走了进去。 “阿花花，不要再藏啦，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真不出来嘛？真不出来嘛？” 阿藏嘴里念叨着没有什么意义的废话，其实也是再给自己壮胆。 他从周围的寂静里，嗅到了不详的意味。 直觉告诉他，不要再走了。 但是脚步还是没有停下。 阿藏推开了鸡舍的门。 被饿的奄奄一息的鸡们，看到有人来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齐整整的看着门口处，这一刻，阿藏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鸡的救世主。 这群鸡屁股后面都堆了一小堆黄绿色的鸡屎，她们前面的食槽，早就没了粮食，水也浑浊不堪，很多鸡都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都是母鸡。 不是因为母鸡更抗饿，而且她们把自己生的蛋都啄开吃了。 让阿藏不寒而栗的不是鸡。 在养鸡场里，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的尸体最为明显，阿藏也很熟悉。 是阿花和她的妈妈。 她们的漂亮皮毛和尾巴，上面的血和污渍凝固了很久，最爱干净的阿花妈妈，头垂在鸡食桶里，她的尸体覆在阿花的尸体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虽然还是失败了。 在她们的尸体背后，一个巨大的狐狸尸体，以婀娜的身姿，倾倒在鸡屎堆里，这一幕很诡异，也很震撼。 美好和丑陋。 干净与肮脏。 阿藏给阿花带的吃食，掉在了地上。 即使眼前的尸体，被不知道是谁的人拔了皮，阿藏依然认出来了，这具美丽的狐狸尸体是谁。 原来阿花说的是真的。 领主大人，真的爱吃她家的鸡。 一把大火，将阿花和阿花妈妈，还有养鸡场所有的鸡全部付之一炬。 大火燃尽了一切的秘密。 也掩盖了阿藏曾经来过这里事情。 当火焰熄灭，这一片灰烬里，只有一具巨大的狐狸骨，散发着惨白的光泽，在三途界淡紫色的光下，有些诡异。 听完阿藏讲的这一切，周九易沉默不语。 比起周九易的凝重，阿藏反而是从容不少，可能是说出来之后，他也放下了一些负担。 “小白…居然走的这么狼狈啊。”深吸一口气，周九易语气有点怪异。 他给阿藏倒了杯新茶，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其实我也知道，我放的那把火，只能是延长他们找到我的速度。” 阿藏一摊手，很有自知之明。 “我也只是个小吃摊老板而已，没什么能耐，也什么都不知道。”虽然阿藏语气轻松，但他颤抖的毛毛，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我回去之后就想，万一他们找到我，我可能也会像阿花一样，死的无声无息，连个收尸的也没有。” “我不想这样死去。” 第108章 我能挺得住 “和我装什么深沉呢？” 周九易用撬茶的茶针，圆润的手柄敲打阿藏的头，没好气的说道：“好好做你的吃食，别想太多了。” 之前的茶凉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周九易怀里有小孩，所以撬茶饼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怕弄伤了小孩娇嫩的皮肤，虽然这个小孩并不是普通的小孩，皮糙肉厚不怕碰来着。 虽然对周老板的话不报什么希望，但还是奇异的被安慰了，他一身炸起的毛毛慢慢平顺下去，空中飘着雪花一样的狐狸毛。 “阿阿……不好意思啊周老板，”阿藏也注意到自己因为太紧张了掉下来的毛毛，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我这就把它们收拾好！” “没事，完事我收拾吧，你先喝茶。”周九易本来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禁失笑：“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阿藏接过新泡的茶水，大尾巴心事重重的耷拉在地上，叹气道：“没什么打算，这不是来找你，见最后一面了嘛。” 听到这话，周九易没好气的回答他：“你啊，不愧是思明洲的狐狸，看上去没心眼，其实比谁都知道厉害，和你爹一个样儿！” 阿藏迷糊的望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他只是感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要命的事情，所以想带着自己最新产品给周老板尝尝，一切都是凭着本心来行动。 他真不明白周老板夸他聪明，聪明在什么地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周九易这话里，听到了一些好消息的感觉。 他傻乎乎的咧开嘴，看着周九易笑了起来。 “你呀。”周九易抱着小孩儿，起身准备离开。 “你在这屋里等我一会儿。” 走出门，周九易想到了什么，又扭头回来不放心的嘱咐阿藏一句。 阿藏乖乖的点点头，大尾巴扫来扫去。 “你怎么这么快？”看到抱着小馒头出门的周九易，鱼月初有点奇怪。 毕竟在茶馆工作这么多年，也没少见识周九易忽悠别人的功力，往常做交易时，最快也要一个时辰，这次怎么？ 鱼月初脑子转的飞快，立马想到了正确答案。 “你没和他做交易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鱼月初的眼神里，却满是就是如此的了然。 周九易眼神躲闪，不看鱼月初，岔开话题，大声说道：“哎呀月初，你怎么不去阴馆看着，万一有客人来了怎么办？你这是玩忽职守，要扣工资的！” 哦呼。 出现了，传说中的扣工资大法。 鱼月初的眼神微微咪起，笑容逐渐消失。 “老板，你扣吧，扣之前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鱼月初拉住他的衣襟，不让他走。 “你是不是，没和小狐狸做交易。” 眼看着是逃不掉了，周九易只好愁眉苦脸的点点头，赶紧说道：“月初啊，我毕竟是老板，你看看，能不能让我有点老板的尊严？” “可以。”鱼月初点点头：“毕竟也不是我命悬一线，需要用秘密补充自己的力量，我操这个心干什么呢。” 她语气平淡，看上去也没生气，头发丝也没飘起。 但越是这样，周九易就越觉得胆战心惊。 好像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他们两个现在站在包厢外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也没有其他鬼，就连茶馆平时最喜欢看八卦吃瓜的茶壶茶杯这些不会说话，但是开了神智的小家伙也没有。 只有他们两个。 周九易和鱼月初。 一个男性和一个女性。 周九易从来没觉得，鱼月初这样好看。 他想说点什么，打断这奇怪的气氛，鱼月初却突然凑上来，踮起脚尖。 她明亮的眼神里，有些一些此时的周九易看不太明白的哀愁和勇气，虽然看不明白，但心里的警报却滴滴作响，然后突然什么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鱼月初轻轻的，像蜻蜓点水一样，吻了他的侧脸。 “喵喵喵？” 因为周九易很高，鱼月初即使踮起脚来，还是不够，所以她是双手支撑着周九易的肩膀，这样去做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胸口丰盈处挤到了无辜的小馒头，小馒头不由自主发出抗议的声音。 有没有人管了？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呀！ 他连声喵喵喵，打断了此时本应该开诚布公，打破窗户纸的场面，鱼月初恼羞成怒，给了小猫咪的后脑壳一个爆栗，扭身子就跑走了。 周老板本来应该拉住她，却因为双手抱着小馒头，只能徒然看着鱼月初跑出走廊，错过最佳时机。 “喵呼呀——” 刚被暴击的小馒头不满的一边指着鱼月初跑走的方向，一边看着周九易，大概意思就是：爹！你看她！ “看什么看？要不是我现在没有手，我也想打你了。”周九易无情的说道。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周某人的脸，却不争气的露出一个傻到极致的笑容来。 他也转身抱着小馒头，去三楼给阿藏拿东西去了。 啊，我之前还规定，茶馆不允许员工谈恋爱，这没问题吧？ 他卡着三楼的走廊处，原地不动，两边的灯们吓得半死，赶紧挺直立正，不让自己的火苗随风飘摇。 周九易根本没注意到它们，满脑子都是一些开窍之后的黄色废料，小朋友不能看的那种。 万一月初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办？毕竟她又没亲自己的嘴。 他的思绪突然转到了一个清奇的角度，辩证的去看待刚刚的亲吻，周九易觉得只亲吻脸颊，不能代表鱼月初是那个意思，虽然自己开窍了，但万一开的窍不对，那不就成了自己单相思了吗？ 不行，不能这样。 如果自己大咧咧的去找月初，自信的开口：嗨，老婆！怕不是要被月初打死。 他一边忧心忡忡的想着有的没的，一边把要给阿藏的东西装好，迈着比出门前沉重好几百倍的步伐，走进了包厢。 “周…周老板！”阿藏受到了惊吓。 他看着周九易这张写满了严肃，沉重，凝神静气的脸，吓得毛毛乱飞。 一时间，阿藏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人生跑马灯。 “我是不是没救了？？” “你说实话，我能挺得住！” 第109章 傻。 周九易白了一眼阿藏，并且觉得他莫名其妙。 没看出来我正在思考生命中难得重要的大事吗？打断我的思路，不懂事。 阿藏被赏了一个白眼，也很委屈。 他屁股后面毛茸茸的大尾巴无精打采的，和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一毛一样。 “给，喝了它。” 一个人类社会都很难再找到的老式保温壶，被周九易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发出‘铛’的一声，吓了阿藏一跳。 “这是什么？”阿藏下意识问道。 这么一大桶下去，怕是要了他的狐命。 “你不想活了？”周九易不客气的问他。 阿藏吞了口口水，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很是复杂，大概就是有点怕死但是不想死，但是觉得自己理论上还是要死，但是还希望出现什么能不让他死的复杂。 阿藏犹犹豫豫的抱住保温桶，用力掀开盖子，低声哼哼：“想活，谁又能不想活呢。” 看阿藏打开问也不问就要喝，周九易及时制止了他，出口解释道：“谁让你喝那么多，只喝一小杯就够了。” 说要这话，阿藏面前的小杯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指令，施施然迈着小碎步，颠颠儿的一路小跑过来，顺着阿藏的手臂，一头跳进这保温桶里。 把自己盛满，小杯子原路返回，乖巧的立在桌子上，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是我研发的新品，但是也是一个失败品。” 周九易缓缓道：“我先和你说清楚，也别说我没告诉你，喝了这个之后，你的存在感将会降到最低，旁人是找不到你的，你想的那个，杀死小白的人自然也找不到你，这样一来，你的危机就算是解除了。” “那感情好。”阿藏听了大喜，举杯就要喝下。 “等等，”周九易赶紧打断他，接着说道：“这个东西的副作用也不小，你喝了以后，因为没有存在感，你的小生意以后也不会有人光顾，甚至没有人会看到你，和你交流，你确定要喝？” 阿藏犹豫了。 “这个东西有时效吗？”阿藏突然想起来，问道。 周九易沉吟：“大概是十年左右，我测试的对象，是茶馆里的小精怪，换算到妖怪们身上，差不多就是十年。” 阿藏点点头，然后平淡的举杯，一饮而尽。 “你……” 周九易有些惊讶，但看到阿藏的眼神时，他明白了。 “周老板是不是觉得我还得再想一会儿？”阿藏喝下后，一身轻松，也开得出玩笑了：“其实很简单，我喝了，我能活下去，我不喝，可能出了门不久就会死，所以很简单的选择。” “至于您说的副作用…”阿藏有些失神，然后又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容出现在他丧丧的脸上，有些滑稽。 就像是尘世间，那把泪水藏在心里，用笑容面对生活的小丑。 “我们这样的小妖怪，本来就是一个人，您说的存在感，可能我从来就没有过。” 鸡鸣时分，阴馆闭店。 周九易坐在包间的座椅上，很久都没有动作。 弱小的妖就没有存在感吗？ 先天大妖也是一样。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是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收获，也不是最优秀就最成功的。 先天大妖和普通小妖怪，也都只有一条命啊。 周九易惯常嬉皮笑脸的神情，在自己家的包间里，竟也露出和阿藏走时，一样苦涩难懂的表情。 “咪咪喵？” 即使变成了人身，小馒头还是不懂人心。 因为他毕竟，还只是只普通小猫。 周九易被小馒头的叫声惊醒，看到馒头那一双婴儿般不染尘埃的眼瞳，一时恍惚，然后竟然惊讶的发现，虽然自己并没有和阿藏做交易，但自己的力量竟然增长了一大截。 这怎么可能呢？ “扣，扣扣扣。” 包间的门被敲响了。 周九易没有出声，门口的人犹豫了一下，然后直接推门进来了。 是鱼月初。 她已经不再害羞，坦坦荡荡，颇有一副破罐子破摔，我爱咋咋地的心态。 周九易看了她一眼，很平淡的一眼，没有说话。 于是鱼月初的眼睛瞪大了，她本来眼睛就很大，这样吃惊的表情，在她脸上出现，虽然还是很美，但却给人一种动漫人物形象的感觉，很不现实。 周九易还在想事情。 他对于万事万物的想法还是没什么改变，能推给别人做的，就让别人去做，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都随心所欲，不要为了做什么而做什么，太过刻意。 想喝茶喝茶，想睡觉睡觉，泡温泉舒服身体，看美人舒服眼睛，下棋做画，弹琴写诗，这样的日子不美吗？ 美，美得很。 他就是这样一个，胸无大志，整日混吃混喝的大妖怪，想过点平淡日子而已。 但现实却不让他如此。 姐姐死了，小弟也没了，往日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的也都消失不见，再不相见。 而如今，小白也没了。 虽然他和小白也只是认识关系的普通朋友，但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 我能抓住什么？ 我又能留下什么？ 他看着鱼月初，她现在正担忧的望着他，虽然大家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但月初就是与众不同的好看。 月初真的很好看。 眼也好看，腰也好看，腿也好看，此刻担忧望着自己，未施粉黛的这张小脸，最是好看。 于是周九易看着好看的月初，淡淡的笑了。 不大的包厢里，有黑白二色的风平地而起，不知从何来，在周九易的胸前化作汹涌的漩涡，包裹住周九易和他怀中的小馒头，最后在眨眼间，就编织成不透明的茧。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鱼月初还没从周九易刚刚的笑容中抽离，就看到刚刚还是个大活人，现在就变成了大虫茧。 “老板！老板你有没有事？？” “月初，”周九易的声音仿佛是耳语。 其实也的确是耳语，可能是关心则乱，鱼月初根本没反应过来周九易居然这么快就从茧里出来了，而且脱胎换骨，不着寸缕。 他温柔的从背后虚虚的抱着鱼月初，可能是怕被拒绝，可能是怕被鱼月初当成臭流氓一顿胖揍，总之，这个拥抱很轻，很像假的。 “你烦死了！” 鱼月初像个傻子，又哭又笑的，转过身就紧紧的抱住了他。 第110章 我们在一起了 温茯苓从睡梦中醒来。 伸手一捞，没摸到小馒头熟悉的柔软毛毛，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打着哈欠，起床洗漱，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收拾完毕，温茯苓推开房门，一个不小心就和同样刚出门的燕小怜打了个照面。 “阿…燕师傅早。” 温茯苓在脑子里纠结片刻，最后一个脑抽，选择了燕师傅这么一个接地气的称呼。 燕小怜刚刚举起来准备好打招呼的手，又默默的放下了。 这么让人蛋疼的称呼他才不想认下。 但是对方先打招呼，自己不迎合似乎显得很没有礼貌，于是燕小怜轻咳一声，生硬的转移话题：“今天鱼月初怎么没来叫你？” 温茯苓一拍脑门：“对哦，月初姐怎么没出现呢？” 就在此时，一脸起床气的木夕夕打开房门，稚美的小脸上满满都是被打扰的低气压。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在别人房间门口说话？烦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 这件事的确是温茯苓和燕小怜的疏忽了，四楼总共就这么几个住户，剩下的全都是空房间，刚起床没多久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交流的地点，已经是有人住的了。 木夕夕心里有事情，所以这一晚上都在翻来覆去的摊煎饼，根本没怎么睡着，好不容易有点清浅睡意，又被这两人的谈话声音吵醒，她从来也不是什么隐忍的角色，自然开门就直说了。 眼看着两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诚恳的道歉的份上，木夕夕表示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们计较了。 虽然她木夕夕，哪里都不大。 “所以你们两个人在说什么？” “我们在想，为什么今天月初姐没出现，以前每天早上她都会叫我们一起下楼的。”温茯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半妖，总是心里怕怕的。 明明她看上去娇小又可爱的。 木夕夕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鱼月初那个女人，她是知道的。 她虽然心里对谁都不重视，都不在意，但是只要有人在她面前，她的礼数总是那样叫人无法挑出毛病来，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像今天这样，没有事先打招呼，就玩失踪的表现来看，确实有点反常。 难道是…… 心里虽然在犯嘀咕，但木夕夕表面上却故意做出一副你们太大惊小怪了的表情，拉着他们两个下楼，说道：“就这点事情，也值得你们讨论半天，我们下楼看看，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也对哦。 被个子矮小的半妖训话，两个茶馆新员工像鹌鹑似得，灰溜溜的下楼去了。 今天的一楼大门紧闭，窗帘也没有拉开，一切都保持着昨晚温茯苓和木夕夕上楼时的模样。 看上去没什么不正常的。 所以这就很不正常了。 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周老板一定会在一楼懒散的坐在某处，门开窗明，虽然不是营业中，也是自有一副朝气。 今天这黑洞洞的样子，真的很奇怪。 燕小怜沉默着把窗帘都拉起来，窗外白雪皑皑，居然还是昨天的地方。 “我去做饭，对，去做饭。” 温茯苓嘴里念念有词，她心里很慌，总想着找着些事情做，才能让心里平静些。 “往哪里走。” 还没走出两步，木夕夕一根纤细的手指勾住温茯苓后脖子的衣领，手动给她来个刹车。 周老板不见人影，鱼月初也不知所踪，眼前这两个一问三不知的新人，还不如木夕夕知道的多。 “说吧。”将温茯苓作为率先突破口，木夕夕颔首示意她坐下。 “到底茶馆发生了什么事？” 温茯苓当然什么都没说。 因为就在她即将挨不住这股子压力，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周老板还有鱼月初，这两位太极茶馆的主心骨，终于姗姗来迟，闪亮登场。 “老板！” “月初姐你来啦！” “老板早。” 三个明显能听出来谁是谁的声音，同时响起，只是下一秒他们三个都想被卡住喉咙的小动物，完全失去了声音。 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周老板还是那个周老板，有点小帅，有点小坏，站在那里都像是抽了筋骨般，没个样子，却又自有一派风流倜傥的气度。 鱼月初还是那个鱼月初，眉眼带笑，肌肤如雪，看着你的时候，感觉她眼睛里都是你，但若是仔细的望过去，却发现她眼里谁都没有。 他们两个都是茶馆众人在熟悉不过的了，样子没变，无甚稀奇。 那又是什么，能让这三个性格，年龄，甚至种族都不同的人这么惊讶，惊讶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到底还是木夕夕见过世面，她率先挣扎着嘶哑的问出了大家都想说的话。 “你们………为什么要握着手下楼？” “这孩子又是谁的？” “老板！”木夕夕真的哭出来了：“你居然给月初生孩子！哇——” 周九易:“……” 鱼月初:“……” 这两个家伙，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正是得意的时候，俩人握着手，手心里全是汗，又热又黏，偶尔对视一眼，就像跳进了蜜糖水里，黏糊糊的热，然后蹦出了一只轻巧的小鹿，又快速错开。 两个年纪比古董都大的家伙老房子着了火，谁也无法扑灭。 人工降雨，也不行！ 但是木夕夕这三句话下来，连消带打，证明了自己。 她可以！ 周九易松开了牵着鱼月初的手，上前几步，恶狠狠的给了她脑门一个爆栗：“你回来就回来，嘴里就不能有个把门的？还我生孩子，你让朱野生去！” “那这个小孩儿为什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啊。”木夕夕指着鱼月初怀里的小馒头，欲哭无泪。 “这个？”可能是因为脱单增强实力法力提抗力，本来要十天才能处理的小馒头事件，在刚刚化成茧的时候，非常轻松的就解决了，现在的馒头虽然还是人形，但已经脱离周九易，可以自由行动了。 周九易挑挑眉，又给了木夕夕一个脑瓜崩儿：“你鼻子没闻出来？这小孩一身的猫味。” 木夕夕下意识抽抽鼻子，果然如此。 “那……”木夕夕捂着脑门，看了看周九易，又看了看鱼月初，心里生出一丝期待。 老板可能还没有被泡走，自己可能还有希望？ 她期期艾艾的问着最关键的问题，这也恰恰是在场所有吃瓜群众最关心的问题。 “那你和月初…为什么牵着手下楼呀？” 周九易不客气的又给了她一下，反正木夕夕是半妖，不用担心把她打傻了。 他转过身，又重新牵起鱼月初的手，十指相扣。 “傻丫头，你这都看不出来？” “我们在一起了。” 第111章 母亲 太极茶馆每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都是人最齐的时候。 也是大家最放松，最和谐的时候。 但是今天早上，大家坐在一张大圆桌前，虽然都在好好的吃饭，表情也没有不对的地方，说话也一如既往的没营养，但就是不对劲。 踏雪抱着妹妹姗姗来迟，脸都没好好洗，只是囫囵擦了一把，最后一个坐下才和大家打招呼。 “不好意思了各位，早上起迟了。” 踏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他不是一个喜欢赖床的妖怪，只是外面的天气太冷，猫族又是一个遇冷则困的族群，这冰天雪地的环境激起了他的肌肉记忆，再加上小孩子娇嫩，昨晚有些低烧，虽然在这茶馆里，有万能的小精怪照顾着，可他一晚上起了好几次去看妹妹，放心不下。 鱼月初对他微笑着点点头，一脸当了长辈般的慈祥，木夕夕敷衍的笑笑，像是要哭了，温茯苓低头喝粥数着米粒，周老板最正常，和往常一样疯**饭，看不出来什么。 燕小怜真的很可怜，他就坐在踏雪左手边，眼睛都要抽筋了，踏雪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于是他心悬着，看着踏雪无知无畏的踩了雷区：“今天有什么新鲜事？怎么感觉大家有什么事瞒着我？” 踏雪说着说着，自己脑补了沉重的事情：“莫非，是三途界出了什么事？是…我父亲吗？” “的确是发生了些事，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周九易吃饱喝足，擦擦嘴接话道：“不过和你的猜想，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踏雪毕竟还是少年妖怪，虽然他活的比在座的人类都要长，但毕竟活的还是相对单纯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踏雪急道，他看了一眼懵懂无知的妹妹阿玄，伸手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再次沉声问道：“周老板，你说吧，我能挺得住。” 周九易摆摆手说道：“踏雪啊，我需要你回倪傲洲一趟。” 踏雪表情坚毅，看了一眼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妹妹，点点头：“请说。” 踏雪毕竟是一方领主的儿子，虽然单纯了些，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周九易虽然吃饱了，但是作为一个专业的干饭人，看到踏雪还没吃一口饭，就要不吃了的样子，很是不满意：“你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算自己不吃，妹妹也得吃，阿玄本来身子就弱，还是小孩子，一顿不吃对大人来说没什么，但是对小朋友来说，这很重要。 踏雪蔚蓝色的眼瞳里都是对未知的担忧，但他还是好好的履行了一个哥哥的责任，把阿玄喂饱了才吃自己的饭。 等他吃完了，这饭桌上的人们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了。 “抱歉。” 踏雪已经加快了自己吃饭的速度，没让周老板等太久。 “喝点水，”周九易好心的给他递过去一杯水，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有可能会让他把刚才吃的饭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现在喝杯水，好往下压一压。 “来，夕夕，你也过来坐着听。” 刚要说话，周九易就看到门口探头探脑的木夕夕，虽然这妮子已经是妖王夫人了，但坏习惯还是改不了——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她这个破毛病，也是周九易招人时不要好奇心重的员工的原因之一。 木夕夕从门口乖乖的走过来，看了眼踏雪，这个年轻的猫猫脸上尽是对她的不屑，她也不恼，只是从周九易背后，对踏雪做了个鬼脸。 你以为你很可爱吗？踏雪厌恶脸。 有老板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木夕夕乖巧的坐在周九易边上，丝毫不在乎这个年轻的猫猫崽。 “踏雪，今早上阿喵…你父亲给我讯息，现在倪傲洲已经无事，你可以回家了。” “那阿玄……”踏雪犹豫道，他觉得周老板不可能只是说这个，这个消息昂米奥也和他通讯说过，所以没必要郑重其事的再重复一遍。 “阿玄还是留在茶馆里。”周九易看向木夕夕，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回来，就给我干活，以后两只猫崽都由你照顾。” “诶？为什么？” “不行！” 木夕夕和踏雪同时出声反对，周九易并没有被他们带入节奏，而是自顾自的说：“踏雪，其实昨天我得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和你们洲有关，但是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 周九易这么说，踏雪当然要问了。 就像你无良的朋友故弄玄虚，总是在告诉你什么事情的时候说，‘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听那个？’，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被吊起胃口，两个消息都听。 所以现在，踏雪被吊起胃口，连和木夕夕较劲都顾不上，只想听到周老板的话。 “你回去告诉你家阿喵。”周九易看上去并没有多慎重，懒散的坐姿，平淡的语气，就像唠家常：“思明洲马上就要乱起来了，他的人最好从思明洲撤回来，别到时候想撤，就来不及了。” 踏雪有些好奇：“思明洲的领主是那个小白，她的手下尽是些貌美英俊的男妖，一个个爱她死心塌地，如痴如狂，对她忠心耿耿，虽然她仇家遍地，死敌更是多如牛毛，但那些手下一个个都是精兵悍将，为她甘愿赴死的妖，那些人根本都见不到小白的面就被杀死，除非小白自己想不开，谁又能乱了思明洲？” “更何况她本身也是极强。”踏雪想了想，补充说道：“虽然她是我不喜欢的传统妖怪，但也得承认，她不管是本身还是下属，都是会被人动摇的，思明洲会乱？我不信。” “我说它会乱，那肯定是有乱的道理。”周九易不动声色间，握住了木夕夕的手，然后轻轻摩挲她手上的冻疮和老茧，很是温柔。 “因为小白死了。” 无视踏雪震惊的神色，周九易抬起木夕夕的手，这一刻，只有木夕夕能感受到来自周九易的压迫力。 “你的母亲死了，夕夕。”周九易不客气的俯视着木夕夕，看她早有预料的眼神，心沉沉的落了下去。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 “你和朱野，到底瞒了我什么？” 第112章 说还是不说 没错，木夕夕，这个太极茶馆的前员工，妖王朱野的合约夫人，平平无奇的一只半妖，是思明洲领主小白的孩子。 尽管她本人从未提及，甚至无比厌恶这一点，但这也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圆桌周围的气氛一时沉滞，为了防止说出这件事后，木夕夕转身逃开，周九易早就牢牢的扣住她的手，让她无法逃走。 此时此刻，往日充满温馨气氛的饭桌边，满是风雨欲来的肃杀，踏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谈事情之前，就把小黑猫阿玄托付给燕小怜，让他把妹妹抱回楼上。 餐厅已经变成一块独立的空间，这是周九易的茶楼，是他的地盘，只需要一个念头，一个想法，这个空间就被独立自成一方三途界，没有他的允许，谁也无法离开。 “夕夕，你变强了。” 木夕夕在他话音未落时，就机敏的逃开他的手掌钳制，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这个空间已经被隔开，她无路可走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正面面对了。 木夕夕眼圈微红，小鼻子抽了抽，可怜的样子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她可怜兮兮的撒娇道：“老板……” 但周九易不是普通的男人。 他不为所动，也不去接近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表演。 木夕夕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员工，他知道她很可怜，往日她撒娇卖萌，耍赖使些小心机，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执拗到这种地步。 “你付出了什么，朱野才会答应你去杀小白？”周九易轻声问道。 眼看着周九易脸上出现了自己熟悉的，严肃认真的神色，木夕夕终于不再卖弄自己的天赋技能，只是轻咬下唇，倔强的扭头不看他，沉默着什么也不想说。 周九易静静的看着她：“朱野和我说多年好友，我了解他。” “你到底和他交换了什么？” 周九易自顾自的说道：“原本我以为，你是喜欢上朱野，才毁约离开茶馆，我知你不易，想着这要是你欢喜的，那就去吧。”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 周九易手下扶着椅子的靠背，虽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淡淡的，但随着话语，手下的椅子上浮现出如虫如蚁啃食的碎末，簌簌而下，让人胆战心惊。 周九易是真的气到了。 可是木夕夕也知道，如果让周九易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周九易会更气愤。 所以哪怕打死她，她也不会说。 “我知道你不会说。”周九易突然道，他冷冷一笑，看向身边无辜的踏雪，哼哼道：“但是我有办法。” “踏雪，”他喊着这只年轻的猫猫人，“把你爹留给你的东西借我用一下，有偿的。” 踏雪这才明白过味儿来，果然周老板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把他留下来，自然不是为了让他吃瓜，而是有别的用意。 “什么？我不知道。”尽管踏雪内心崇拜周老板的厚脸皮，但毕竟他不是没脑子的，昂米奥走时，特意留给他的法宝，告诉他只有千钧一发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用，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拿出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踏雪不认为周老板会害自己，但他信不过在场的另外一人，木夕夕。 “放心，最后我们可以立下天地誓约，你爹给你留下的东西，别人不会知晓的。” 周九易说出踏雪的顾虑：“我只是辅助用一下，不会有太多事情。” 踏雪看了一眼木夕夕，他本能的不喜欢这个女子，神情冷漠的说道：“如果你不立下誓约，我是不会给周老板面子的。”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五颜六色的奇怪石头，这石头并不大，只有小孩拳头左右，看上去很像一块被颜料染色的劣质玩具。 “呵？阿喵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周九易眼睛一亮，但也没说这难看的石头是什么，只是伸手接过，又看了一眼木夕夕，说道：“你不说，那应该是和朱野立下天地誓约了，那我只能自己算了。” 木夕夕的脸上露出犹豫和挣扎神色，但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周九易闭上眼睛，手里握着那块石头，当着自己的面，掐算起来。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这样做。 她想阻止周九易，可是为时已晚。 周九易不过掐算十息，眼睛鼻子和耳朵就溢出细细的血线，最后嘴角也流出鲜血。 天地誓约，被天地法则保护的誓言，凡人之躯，岂能窥视？ 血落无声。 ------------------------------------- 雪落无声。 那一日雪花纷纷扬扬的，下了一整天，木夕夕百无聊赖的看着店，不耐烦的玩弄着第一次来茶馆，一个好色之鬼的感情，她似乎天生擅长此道。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有的时候也觉得单调，但能吃饱饭，不用吃了这顿想下顿，也不用再担心自己被冻死，或者被人谋害，老板和月初人都很好，不是那种人。 直到这一日，一个比她美丽，比她强大，但却是经常出现在她梦里出现上百上千次的女人，找到了她。 看到她第一眼，她心里便知道，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 除了眼前的女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能担得起父亲绝笔里的描述。 其色如艳鬼，既含睇色又宜笑，且妖且仙，朱颜欲醉，天真风流，叫人又爱又恨，怎如是。 就是她了。 “哦？”那女人饶有兴致，尖尖的指甲尖戳破她的脸蛋，沁出一滴艳色血珠来。 “你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木夕夕本来心情就很复杂，她心里既有对母亲的孺慕之情，又有这么多年来，因着半妖身份和父亲精神失常早逝，受苦受难的憎怨，但这些情绪，都在这一刻化作刺骨的寒凉。 她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把那滴血珠送入口中，然后露出一个‘居然这么好吃？’的惊喜中透着遗憾的微笑。 “早知道你这么好吃，”那女人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脖颈，亲切的说道。 “当初就应该吃了你啊。” 第113章 杀你 这就是我的母亲？ 这就是我的…母亲啊。 我的母亲，要杀了我啊。 木夕夕看着眼前人，她有些比自己更胜一筹的容貌，有些一方领主的气度，也有身为大妖，比老板周九易更强大的实力。 这样的妖，是自己的母亲。 可她却是一个纯然的野兽，吃人，滥交，甚至引以为乐。 你要吃我吗？ 小白的手还掐着她的脖子，渐渐收紧，喘不过气来。 可木夕夕现在的态度，却更像是心愿破灭后，心如死灰的安然。 她的眼睛里，那最后一片天真的纯然，随着小白的气力增加，消失不见。 “不错，和我是有些相似。”小白在她马上闭气的时候，松了手，她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而被她掐住的亲生女儿，在她身下跌坐，模样狼狈，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劫后余生，身形娇弱。 “不要以为你在老周的茶馆里，就能够随心所欲。”小白用脚尖踢踢地上的半妖女儿，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于她而言，这算的上是好声好气的忠告。 本来对母亲二字还有所期盼的木夕夕，在经历了被差一点儿就被杀死，现在又被人蔑视的语气这样对待，她是根本听不出那一点点小白偶尔的善意的。 她把不甘和恨意埋藏在心底，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满是屈辱的容颜。 “哟，小样，还挺有脾气的。”小白是什么人，即使用眼睛看不到，也能感受到身下半妖的不甘和屈辱，她有了点兴致，笑意盈盈的踩住了木夕夕的手，然后用力。 “啊——” 木夕夕低着头，没躲开小白的踩踏，剧烈的疼痛猝不及防的袭来，让她痛呼出声。 “小白，你过分了。” 周九易听到惨叫声，瞬间出现在包间里，看到现在的场面，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小白又犯病了。 小白未成名前，雌伏在一位同样是女子的先天大妖下，等到先天大妖死了，小白也变成了强大的领主，她也病了。 妖怪们是没有什么是精神病的概念的，他们只会讨论小白为什么这么强，并觉得她残忍弑杀颇有古风，有人傻子还故意去模仿呢。 看着小白脸上古古怪怪的表情，周九易沉下脸来，扶起木夕夕，看到她手指的骨头都化为齑粉，周九易长叹一声，给她找药包扎。 虽然从来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但既然是自己的种，小白一下子就明白，木夕夕心里想的是什么。 趁着周九易出门找药，小白鬼魅般贴近木夕夕，在她耳边低沉轻声道：“你居然喜欢老周？不行啊，你没戏的。” “你以为你那些小手段玩的很好吗？”小白的声音像恶魔的耳语：“那都是我玩剩下的……而且没有男人会喜欢风流的女人，妖怪也是一样的。” “你难道以为，你从前为了活命做过的事，不存在了吗？” “你！” 木夕夕先是涨红了脸，随着小白的话语，又褪去了颜色，变得苍白。 “我说的都对，是吗？”小白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你要让自己变得强大，靠别人是靠不住的。” 小白说了这么多，可能只有这句话还算可以。 但马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可惜，你没有天赋。”小白的声音恢复正常音量，她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说道：“你不如我，所以你还是混在男人堆里吧，废物。” “小白！” 周九易找药回来，还没进屋就听到小白这句话，他又气愤又是无奈：“你能不能把嘴闭上一会儿？” 看到周九易回来，小白眯眼笑成月牙，嘴巴乖乖的闭上，眉眼带笑，连头发丝都是不尽风情，让木夕夕看的心里冰凉。 她说的没错。 这副讨男人喜欢的模样，都是她玩剩下的。 到了这个时候，木夕夕捧着自己的手，那伤口触目惊心，十指连心，自然是痛的，但比起身体上的痛苦，心里的痛似乎也不曾多让。 那些年少时分，受到的欺负，奚落，让她活下来的小招数和屈辱的回忆，恨意似乎都有了去处。 这令人作呕的亲缘。 “夕夕，来。”周九易小心的扶着她的手，给她包扎上药。 木夕夕牙齿紧紧的咬着，眼泪含眼圈，她的眼睛里，那被人喜欢的清澈再也没有了，现在全是满满的恨意。 “很痛吗？”周九易一语双关道：“痛是可以哭的，我也经常哭的。” 木夕夕没有注意老板的安慰，她只是死死的盯住小白，那张美丽的，嚣张的，古怪的笑着的脸。 那张和自己站在一起，任谁看都是有些亲子关系的脸。 “不服啊？”小白看透了这个年轻的孩子，漫不经心似乎又充满了期待。 “不服，你杀了我啊。” 身体上的疼痛，随着药物起效，包扎完毕渐渐消失。 可心里的痛苦，却随着时间增长，如野火燎原，逐渐蓬勃，周而复始，越来越旺。 “不服，你杀了我啊。” 从那一日，木夕夕的心里有了一个新的愿望。 为了这个新的愿望，她勤学苦练，努力修行，但天赋就像一座山，它横在那里，无论木夕夕再如何努力，也没有丝毫办法。 难道真的像小白说的那样，自己是个废物？ 就在木夕夕心灰意冷，无法接受的时候，事情有了新的转机。 朱野来访。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朱野你脑子里有病啊？人死不能复生，日子都是往前看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包厢里周九易和朱野吵吵闹闹，后面说了什么，木夕夕听不清楚，因为鱼月初出门的时候，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你不上楼睡觉，来二楼干什么。”鱼月初看了木夕夕一眼，有些奇怪。 “我…”木夕夕有些犹豫，但好在今天阴馆很忙，前面客人很多，所以鱼月初也没有追着她问。 木夕夕看着鱼月初离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眼中。 她转头看了眼包厢的门，下定了决心。 如果我不能变得更强。 那我就要找一个更强大的人。 杀你。 第114章活下去 即使有昂米奥送给儿子踏雪防身用的宝物，想窥视天地誓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周九易双目微微合起，眉毛纠结在一起，表情痛苦如便秘。 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场景中的自己，还是因为别的东西。 木夕夕就呆头鹅似得站在这空间边缘处，既认命，又心有不甘，她握紧拳头，等待着最后的公开处刑，又或者是渺茫的万一。 但她知道，周老板出手，从不无的放矢，赌他失败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踏雪默默看着这一切，眼里是对周老板的崇拜和火热。 而周九易都周围浑然不觉，他还在继续。 下定决心的木夕夕，找到了朱野。 “你要和我——”朱野看了看周围，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做个交易？” 不知道是说她胆大妄为也好，还是异想天开，朱野外表凶恶，杀气十足，一百个妖能有九十九个绕着他走，剩下的那个，是周九易。 有些好笑又有些摸不到头脑，朱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美貌的丫头，抬抬下巴道：“你要和我做个什么交易？” 木夕夕无惧无畏，双目直直平视着朱野的眼睛，当自己心中有了决意，一切便无所畏惧。 她开门见山，直接道：“我听到了，你和老板吵架的内容，是我偷听到的。” “你不怕我弄死你。”平铺直述的话语，并不是在开玩笑，朱野收起浑身的煞气，但却手指收紧，显然他真的动念想杀了她。 “老板不赞同你的想法，我赞同。” 木夕夕不慌不忙，仿佛感觉不到危险，仍然说道：“我可以帮你实现那个想法。” “哦？”朱野提起兴趣，他有些迟疑道：“你既然偷听了我们两个说话，那想必也知道，你若是帮我实现了那个想法，那事成之时，就是你死亡之际。” “我知道。” “所以，作为回报，你要帮我杀一个人。” “谁？” “思明洲领主，小白。” “平白无故，我为何要杀那个疯子？”朱野打量了一下木夕夕，之前一直没正眼看过木夕夕，现在仔细看去，这个女子确有几分小白的样子。 “你是她的孩子？啊……是个亲人类的半妖啊。” 朱野淡淡道：“可我看你现在和我做交易的样子，却更像小白。” 木夕夕镇定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像不代表什么。” “这样吧，”朱野突然道：“我一年后会再来，若你那时仍然不改主意，那时我们便立下天地誓约。” “可以，”木夕夕甜甜微笑：“我等你来哦！” 周九易缓缓睁开眼睛。 “夕夕，过来。” 木夕夕还在装作自己是呆头鹅，她背对着周九易和踏雪，蹲在边界处，心如死灰。 啊。 还是被老板知道了。 老板会怎么看我？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会不会觉得我很龌龊？ 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赌上自己的一切，只为了活着的机会，自己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 脸面可以不要，只要可以活着。 贞操可以不要，只要可以活着。 她回想起自己没有遇到周老板的时候，父亲疯疯癫癫，自己顶着一对妖耳，被视为不详。 那时她以为，孩提时候被村里的男女老少丢石头嘲弄笑话，已经是人生最不易的事了。 但是当父亲离开她，留她自己孤零零的活在尘世，才是世间最可怖的事情。 一个长相姣好，亭亭玉立却不会有任何人帮忙的狐女。 只需要两个馒头，甚至都不用给她吃肉。 还有比她更好的“享乐”去处吗？ 最黑暗的时候，木夕夕每日都在憧憬着父亲口中的母亲。 她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差点被吃掉的事情，只是顺着葫芦画瓢，用人间家家户户最常见的母亲形象，来拼凑自己的母亲的样子。 哪怕她很泼辣，像村东头二妞的妈妈，天天骂自己是赔钱货，也是好的。 起码二妞被卖的时候，那个女人追出去二里地呢。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饥荒就来了。 那些给她馒头的男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木夕夕饿的只能上山吃树皮草根。 村里已经开始易子而食，木夕夕躲在山腰处的洞里，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她饿，闻着山下烹肉的味道，又饿又想吐。 她这样张望着，一直等着半夜，才出门找吃的去了。 可山上早就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哟，瞧瞧我抓到了什么？”一个阴滑油腻的男人声音传来，就在木夕夕头顶。 “一只…狐狸。” 接下来的那段记忆，木夕夕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的求饶，她的眼泪，甚至她的外表，都不在起任何作用了。 他们垂涎的，只是她的肉体。 能吃下肚子里的肉。 那些人无视她的挣扎，他们把她丢下河里，冲刷着她身体上的污垢，然后把她高高吊起，就像杀猪一样。 啊，我要死了吗。 木夕夕这样恍惚着，看着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她的皮肤，又暖又痛。 就要结束了吗？ 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 不！ 我不要就这样死去！ 被吊起来准备下锅的少女，妖耳抖了抖，暗淡的眼眸转化为碧绿的眼瞳，她兽化为一只白色的狐狸，因为身形缩小，所以绳子自动脱落，这只小小的狐狸，四脚朝天的掉在了地上。 “嗷呜——” “嗷呜——” 从四面八方处传来兽类的嚎叫，惊雷般吓住了周围准备吃肉的人类，他们先是怔住，随后眼里充满了贪婪的狂喜。 有肉吃了！ 可这一次，他们还会如愿以偿吗？ 碧绿眼瞳的狐狸，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颤抖着身体，浑身的疼痛证明了她还活着。 到现在还不是大意的时候，她压抑着肉体上传来的痛苦，吃力的操控着陌生的力量，让那些虚假的幻象迷惑住恶人们，四肢不协调似的，一点一点的，朝着自由的方向爬去。 “女儿，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吗？” 木夕夕眼里含着泪，虽然缓慢，但是坚定的往外爬着，恍惚中，似乎听到了父亲的话。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就算未来的生活，再艰难，再痛苦，也要为了一朝一夕…活下去。” 我要…… 活下去！ 第115章 天生一对 周九易睁开了眼睛。 背对着他，在角落里团成一球的身影，倒是和过去那只小小的狐狸，有几分相似了。 “既然那么想活，又为什么要和朱野做了交易呢。” 周九易叹息一声，不顾自己还流着鼻血，一身狼狈，反正在场都是熟悉的人。 他走上去拍了拍木夕夕的肩膀，刚捡到这只狐狸半妖时，她还是个半大孩子，是一个有缘分的晚辈，送她出嫁时，还着实难受了一阵子。 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小丫头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 被拍了肩膀的木夕夕像受惊的小动物，整个身体都一抖，她不敢回头面对周九易。 “小白已经死了。”周九易用温和的嗓音，像哄着自己犯错的孩子，柔声细语，生怕那句话说错了再让她受惊吓似得，他也没有强制把木夕夕转过来面对他，就这样和她的后背说话：“行了行了，做都做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老板……” 木夕夕声音带着哭腔，人难过到了极致，便会从胸腔发出悲鸣，更咽说不出话来，木夕夕现在便是这样。 她哼唧了几声，勉强把那股劲儿憋下去，说道：“我这么做，你不怪我吗？” 怪？当然了，她偷听客人谈话，私自和朱野做交易，杀死一方领主，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个都值得说到说到。 但是—— “我当然不怪你了。”周九易温和的说道，还故作嫌弃：“挺大个妖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听到周九易这么说，倒是出乎木夕夕的意料了，她蹲着原地踏步，小范围的扭着身体，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仿佛在问：你真的不生气？ 周九易心里又怒又悲，木夕夕不知道她和朱野的交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知道。 两种相反的情绪，在反复拉扯周九易的心脏，然而他却还能温声细语的和木夕夕说话，只是眼神还是无法完全控制住。 踏雪看着眼里全是痛悔和杀气的周老板，不寒而栗。 他上前一步，虽然还不知道周九易发现了什么，但面对此情此景，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现在的局面。 “周老板，”他故作笑意，上前凑趣儿的样子：“现在事情差不多了，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吧？” 他指了指还被周老板握在手里的石头，眼巴巴的：“这可是我爸爸给我的，你看？” “你放心，”周老板配合着踏雪，看了他一眼，勉强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忘记的，你放心吧。” “那感情好啊，”听到周老板正常的回答，踏雪夸张的深吸一口气，一半是真的松了口气，一半是表演性质。 他用脚尖踢了踢木夕夕的鞋子，这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是为了让自己前后一致，他也只好这样做了。 “喂，”踏雪一副不耐烦的口吻：“起来罢，我回家去了，你还得帮我照顾妹妹呢。” 木夕夕终于不再一副防御姿态，起身拍拍手，对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猫猫人进行防守反击：“求人办事，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踏雪用余光看到周老板一副快忍不住的样子，只好快速解决战斗：“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我和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不是，麻烦你在我不在茶馆的这段时间，好好照顾我的妹妹，可以吗？” 木夕夕这人，有点吃软不吃硬，平日里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玩弄男人的感情，因为在她心里，除了周老板，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可这踏雪，从她认识以来，就对她百般挑剔，仿佛能看穿她伪装的一切般，话不投机半句多，平日里要么就是用那双小猫眼睛盯着她，要么就是路过时呲的一声，这还是第一次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呢。 于是木夕夕也有点不自在了，她垂下头，低眉顺眼的样子，到还真的很可爱。 “你走吧，照顾猫猫是老板给我的工作，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对他们不好的。” 说完这话，木夕夕觉得这话软声软气全是实话，太不像自己的风格了。 空间早就被周九易解开了禁锢，木夕夕一扭头，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甩下一句我去照顾小猫猫人！就飞也似的上楼去了。 走的时候，她故意没从周老板身边过，可能心里还是有点怕。 “踏雪。” “嗯？”眼看这个狐族半妖走了，踏雪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周九易颓然坐在饭桌边上还没收的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对他招招手：“刚才……谢谢你了。” “这有什么？”踏雪不在意，若是以前，周老板对他道谢，他肯定会激动半天，可现在，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 人总是需要成长的。 这样淡然的表现，反而让周九易又高看了踏雪一眼。 他好像是忍不住，想要倾诉似得问踏雪：“你不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踏雪当然想知道了！ 但是，如果周九易不说，他也不会问。 好奇心害死猫，他不想当那只可怜的猫。 所以好奇心很重的他，一直都在苦苦压抑自己的本性。 直到周九易问了出来。 踏雪强忍着激动的内心，状似无意道：“如果周老板想说的话？” 见这只聪明的猫儿上了当，周九易唇角一勾，然后愁眉不展道：“木夕夕这个丫头，我捡到她，是在一个大雪天里。” “这倒是没听她提起过。”踏雪不自在的戳戳手，一直看不起的半妖，竟然有这样的过去。 “谁又会提起自己的伤心事呢？”周九易道：“虽然她是思明洲领主小白的孩子，但是小白你也知道，她是个疯疯癫癫的妖，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心情和自己的喜好，别说是孩子，一时兴起，吃了自己身边的护卫，也是常事。” “所以她从小颠沛流离，过得很辛苦。” “本来朱野和我说，他要娶这丫头，我是不同意的，可他们都说彼此两情相悦，我能有什么办法？” “人家两个天生一对，轮得到我这只小妖怪来反对？” 第116章 极北之地 如果人说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那这个人说谎时，很难分辨出，他到底是说真话还是假话。 踏雪本来对周九易所说的故事半信半疑，但随着剧情的推进，也放下防备的心防，对他口中的木夕夕，有了另一番认识了。 但你说这就是真实的木夕夕吗？ 周九易摸了摸光洁的额头，谎言的魅力在于真真假假，十分之一的假话掺杂在另外十分之九的真实里，那假话也在其中，变成了真实。 虽然木夕夕有些很多小毛病，她那些撒娇无赖的背后，都是自卑孤独感作祟。 她的确有错，但是她的错误，不至于得到这样的后果。 周九易在踏雪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然后打发他回倪傲洲去了。 踏雪走了，一直关着的门，终于开了。 鱼月初就站在那里。 “你怎么没去休息？”看到鱼月初担忧的神色，周九易勉强提起精神来，整个妖写满了疲惫。 鱼月初没说话，她三步并两步走到周九易边上，伸出手扶住他，周九易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想要窥视天地契约，即使借助外力，也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即使周九易是先天大妖，也不行。 “事情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鱼月初问。 周九易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难过的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小白已经死了很久，契约已成，木夕夕必须履行约定。 “她明明……只想要活下去的，当初她只想活下去的……” 鱼月初喃喃自语，泪如雨下。 鱼月初和木夕夕一起共事数百年，这个丫头虽然有着很多毛病，又习惯腻着老板，平日里偷奸耍滑，坏事没少做。 但她……不应该就这样死去啊！ “月初。” 鱼月初擦擦眼泪，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先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听到周九易这么说，鱼月初明显愣了一下，她握住周老板的手，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虽然心里担心，但鱼月初还是顺从的走了。 于是这里便只剩下周九易自己。 一切回归于平静。 良久后—— “朱野！” 周九易眼中出现混沌之色，明明暗暗。 他再次拨打朱野的电话，仍是无人接听。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第一次，周九易觉得无法看明白将要发生的一切。 周九易捡到木夕夕的时候，她还是个半大孩子，遍体鳞伤，和现在的小黑猫阿玄差不多。 或者说，木夕夕所遭受的苦痛，远比阿玄更甚。 他给木夕夕治好了伤，手把手教她泡茶，看她从一个瘦小干枯的小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虽然他恋爱失败，又没成家，但确实有了养孩子的心情。 后来有一天，木夕夕跑到他面前来，说自己喜欢上一个人，要嫁给朱野。 理性告诉他朱野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但并非女子良配，感性告诉他这是纯属扯犊子，快拉倒吧。 但最终，他一个老板的立场，只能说出祝福的话来，送给这两个亲近的人，说不出一句恶语。 可现在…… 现在却突然发现，朱野和木夕夕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她木夕夕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妖，你朱野活了这么久，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朱野想要复活自己灵魂有缺的初恋，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吗？ 那不是只单单的死亡啊！ 灵魂有缺，无法过奈何桥投胎转世，不然以朱野一届妖王之尊，早就给自己的恋人找个好人家，投胎再续前缘去了。 他之前找到了个法子，只要找个人心甘情愿的把那个女子的灵魂放在身体里蕴养，用自己的灵魂缝补对方的灵魂，便能让他初恋借着别人的躯壳重生。 朱野之前摆脱周九易，帮他寻找，总有人会愿意用自己的灵魂交换现在可以拥有的东西。 但当时被自己严肃激烈的拒绝了。 因为这个方法过于阴毒了。 他们以为只是死一次吗？ 等做了交易后，她不仅仅是把身体的交换权交付出去，她将被禁锢在自己的躯壳里，看着别人用着自己的身体，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死亡。 但死亡就结束了吗？ 用自己的灵魂，去修补别人的灵魂，对方功德圆满，死后投胎，那自己呢？ 木夕夕的灵魂，将会随着身体的死亡，魂飞魄散。 就像那场浩劫里，死去的先天大妖那样，死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留下。 周九易咬紧牙关，咧开嘴笑的比哭都难看。 “我看小说和电视剧最讨厌那种凶手竟在我身边的剧情了，不是吧？搞我心态吗？” ------------------------------------- 极北之地 呼啸的狂风怒号着，天上地下一片肃杀的纯白，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就连地府都比这里有生气。 朱野站在山巅处，或许他不是站在这里，而是被冻僵在这儿。 他凶恶丑陋的面容，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波澜，身上披着一身冰霜，他的身姿还维持着战斗姿态，可这里除了雪就是冰，又那里有敌人呢？ 朱野在这里不知道被冻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从此处望远处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像朱野这样洁白的雕像，他们有男有女，有人样子，又有动物的样子，一个个都维持着战斗的姿态，不知在这里战斗了多久。 他们都没有醒来。 也许朱野也同样无法醒来。 就在这时，朱野怀里的通讯玉简，发出莹莹光芒，同时响起周九易贱贱的声音，这是当初俩人胡闹，周老板给他录的铃声。 当周九易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朱野紧闭的双眼，虽然并没有睁开，但眼皮下明显能看出眼珠子活动的迹象。 那眼珠子越动越快，似乎马上就要睁开了。 可就在这时，这声音戛然而止。 这片冷漠的天地，再次悄无声息。 朱野的眼珠也不再动作，一切似乎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极北之地这一片冰冷的雕像，像是沉默的墓碑，嘲笑着来到这里的人们。 不要命吗？ 那就来吧。 【作者题外话】：前段时间比较忙，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第117章 再见猛狗送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猴族长老是在当初那场浩劫之中，唯一活下来的长老，他本人身体羸弱，在三途界其他妖族的眼里，并不十分强大，很多妖觉得他能当上长老之一，全靠他和虎长老关系好。 浩劫之后，猴长老携族群封闭隐居，避世不出，只留下只言片语。 等到合适的时机，它们自会出现。 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这只有猴子们自己知道了。 太极茶馆自从猫公子踏雪走后，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茶馆阳馆的入口处，不再通向冰天雪地，屋里的温度也恢复正常。 可是所有的员工都知道，老板最近心情不好。 周九易在喝酒。 早上喝酒，中午喝酒，晚上也喝酒。 客人上门的时候，总是会倒退两步，回头看看这里到底是茶馆还是酒馆，怎么一进门，就全是醉人的酒香。 温茯苓不善于解释，木夕夕自告奋勇，去和周九易打申请，把照顾猫猫的工作交给燕小怜，去和温茯苓上前面对付客人去了。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啊！”木夕夕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捏住这块软绵绵年糕的小脸，吐槽道：“简直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噫嘻，”温茯苓被捏的口齿不清道：“你还知道阿斗啊？” “哟你个小姑娘，还瞧不起我。”木夕夕从捏改揉，真把她的脸蛋当成年糕了。 “我怎么不知道？”她骄傲的一挺胸脯：“我看过三国演义的！” 温茯苓顶着两团捏红的脸蛋，哄孩子似得鼓掌：“你真棒！真厉害！” 周九易就在边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华灯初上，月上梢头。 周九易一直喝到晚上，眼神却依旧清明。 鱼月初拍了拍木夕夕和温茯苓，让她们上楼去，她今天未施粉黛，却又有一种别样风情，从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变成清丽秀雅的芍药。 她走到周九易面前，点点桌子，发出扣扣的声音。 “怎么了？”周九易抬眼看她一眼，又低头倒酒，不解问道。 鱼月初胸前抱着胳膊，今天她穿着一身白色刺绣半袖旗袍，身材婀娜多姿，除了一节嫩藕似得胳膊，还有露在外面紧致的大腿，白生生的，有让人窥视的欲望，不论男女。 但周老板只是轻飘飘的望了她一眼，就把视线转向别处。 连这样美好的风景，都不能让周九易多看一眼，这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此情此景，鱼月初没有说些有的没的刺激他，虽然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但她和周老板之间的相处方式，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像两人已经成了老夫老妻一样。 她叹息一声道：“自己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喝？” “算了。”周九易不客气道：“你沾酒就醉，还不如我自己喝。” “我去上小老头那里给你要两个菜？” “不用了。”周九易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抹抹嘴说道：“你们都以为我在这借酒消愁呢？我这是怕那天我突然死了。我这些美酒佳酿还没喝没，不知道便宜那个猪头，这才抓紧时间，把他们都装进我的肚子里。” 看到他这副无赖模样，鱼月初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知道他对朱野不满，却又联系不上，只好拿美酒泄愤。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和你说正事了。” 一边说着，鱼月初从身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来一封古朴的信来，说是信件，其实是一卷竹简，和周九易给员工们签合同的竹简不能说是十分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了。 “什么东西？”周九易放下手里的酒杯，接过竹简打开。 九易贤弟： 自当年一别，如今已去百年春秋，别来无恙？ 当年种种，今日想起，犹如美梦一场，又似昨日黄花，只空留余恨。 令姐一事，吾深表歉意，虽百般筹谋，但凡事都有意外，你我二人早有预料，可事发生之时，却还是无法释怀，吾之一族经此浩劫，死伤殆尽，无以为复，故兄虽身受重伤，仍拼尽全力封锁结界，将族群守护，只等时机到来之际，方可重新入世。 今日听闻你醒来消息，兄心潮彭拜，因此虽不是入世时机，仍开放结界，联络于你。 请勿怪兄不按当初商议行事，子孙后代，乃我毕生牵挂之事，虽你我身怀千秋大业，我仍无法目睁子孙消逝，此乃兄之初心，也是兄之大罪，万幸你已然身醒，一切仍是留有余地。 兄即将命不久矣，故所托之事，恐无法完成，你看到这封信时，速来！ 侯云瑞 周九易一目十行，迅速将信看完，竹简只能本人亲启，被看完后竹简自己扯着自己的骨架，迅速消灭了所有的字迹，化成一堆碎末末，腾起一把火，没的干干净净。 这把火没吓到月初和周老板，倒是把桌子上的酒壶酒杯们吓了一跳，它们跳起来瑟瑟发抖，像极了去鬼屋被npc吓坏了的你。 “又要走了吗？”鱼月初虽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但是她看到这个竹简自燃的样子，就知道了是谁给他寄来的信。 这种古老的防护措施，只有那几个老家伙才会用，常在外活动的，都使用最新技术，用上传讯玉简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那几个老人儿，没事是不会寄信来的。 但出乎鱼月初意料，周九易却摇摇头：“先不去。” 虽然出乎意料，但月初反而有点高兴：“不去也好，你总是有点力量就用，站在正是虚弱的时候，等这两天再和人交易几个秘密，你再走也不迟。” 周九易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到自己办公室的幕墙有声音响起。 是猛狗送。 二人一起过去看看，还是熟悉的五菱面包车，还是熟悉的流光大字，只是这次来的狗头人没有了大黄。 周九易打量了一下，只有狼青狗头人脸熟，他熟练的揉着狼青狗头人的耳朵，一边揉一边问道：“大黄呢？” “它加塞成功，投胎去了。”狼青是个冰山类型的小哥，一直都以沉稳姿态面对下属，站在他的小弟看见自己老大被周老板疯狂蹂躏的样子，都目瞪狗呆。 该死，惊讶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么羡慕？ 第118章 地府来信 周九易亲亲热热的揉了好一会儿狗子，方才放开他，狼青狗头人被揉的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到达了狗生巅峰。 他看到自己小弟们异常奇怪的目光，这才轻咳一声，其他狗头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立马规规矩矩站成一排，表情严肃，面对周老板先是深鞠一躬，然后露出营业微笑，大声喝道。 “猛狗送，必须送！猛狗快递，又好又快！” “这是…”周老板和月初被突然大声的口号唬了一跳，下意识握住彼此的手，十指紧握。 狼青一脸严肃，后退一步，双手恭敬的递上手里的快递：“周先森您好，这是您的信件，请注意查收！” 周九易觉得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 他赶紧伸手接住这被附加可太多沉重服务的快递信件，也没拆开，赶紧询问：“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快点变回原来的狗子啊！” “就是就是。”鱼月初也拍拍胸口，赞同着周老板的话。 狼青很有气势的一挥手：“收！” 刚才还一副威武霸气样子的狗头人们，立马恢复了萌帅的本来面目。 “事情是这样的。”狼青绷着脸解释道：“事情有些复杂，所以我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猛狗送的员工被投诉了，说我们散兵游勇，没有正形儿，还勾搭女主人，所以我们的老大被罚了好大一笔钱，痛定思痛，找了地府一位刚死没多久的快递老板，做我们的培训教官，我们是第一批出师的员工。” 说到这里，狼青骄傲的一振胸膛：“怎么样周老板，还不错吧？” “这……”周九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狗子勾引女主人？这从何说起？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哦，其实我们也有错。”狼青绷着脸，很严肃的样子：“阿花变成原形的样子太可爱了，那家女主人一时摸得兴起，被男主人看到了，男主人当时就怒了，不管不顾的。” “请问阿花是……” “我们猛狗送最漂亮的狗头人小姐姐。” “啊这…”周九易眉头紧锁，继续追问：“那男主人不知道，阿花是女孩子嘛？” “可能是因为，他家的女主人也是雄性吧。”狼青认真的回答：“他们天鹅一族老是这样，没办法。” 鱼月初一直听着他们两个诡异的谈话，痛苦的捂住了眼睛。 狼青倒是觉得这没什么，反正现在男女之间又不能生，那和男和女不是都一样？ 周九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他是不会喜欢雄性的，他现在只喜欢月初一个人。 于是他赶紧转移话题：“说说大黄吧，地府投胎速度什么时候变这么快了？这才过了多久。” “幸亏老板花钱给大黄买了个快速通行票。”狼青小哥面有戚然之色，很是后怕的样子：“幸亏他投胎去了，不然现在老板可拿不出这个钱，舍得给他买证，而是他脑子太笨太直，现在的课程这么难，他得什么时候出师？” “我觉得你们原来的样子就挺好。” “周老板，月初姐，你们可不知道。”狼青的眼睛里全是竞争压力太大的红血丝：“自从地府改革，这其他家的快递，就像可恶的猫头人一样，一茬又一茬的，全冒出来了，我们必须走在它们前面才行！” “大声告诉我，三途界快递那家是最好的！” 狼青回身，看着自己的小弟们，振臂高呼。 “猛狗送！猛狗送！” “看到了吗？”狼青目光炯炯，里面是坚定的信念。 “看…看到了。”咸鱼之王周九易带着自己的咸鱼女友兼职员工，感觉自己被他们的热血沸腾灼伤了。 阿，这狗子让人招架不住！ “那我们走了！”狼青努力绷住，不让自己的尾巴翘起来疯狂摇摆，但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是暴露了他很开心这一事实。 “阿……再见再见。”周九易赶紧挥手。 狗子们训练有素，像战士们出任务行动那样迅速，一个个钻进了那辆神奇的五菱面包车，伴随着流光溢彩的“猛狗送”三个大字，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我们……要不先看看你手里的信？”过了好一会儿，鱼月初才从震惊之中恢复，发现自己的手被周老板十指交错，紧紧握着。 她有点脸热，但现在也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脸红没有，只好赶紧找个事来说上一说。 周九易也是如梦初醒，他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答应着：“啊？好。” 俩人的手不自然的分开，都有点不好意思和小小的遗憾。 虽然周老板和人类有过肌肤之亲，也有过初恋，但是像现在这副模样，还是头一次。 两人像小学鸡似得，乖巧的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这个距离刚刚好，只一臂远，只要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但是谁先主动呢？ 这是个好问题。 周九易不再胡思乱想了，他沉下心来，赶紧打开手里的信件。 然后他再次被惆怅笼罩，也没有心思去胡思乱想，心生旖旎。 “怎么了？”见到他神色不对，鱼月初也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赶紧问道。 他扬了扬手中信件，回答道：“是地府的信。” 地府来信，没有好事。 鱼月初冰雪聪明，很快就想到了其中关节。 “是谁？” 周九易合上眼睛，深深叹息，没有回答。 “我得去尘世一趟。” 鱼月初明白了，她赶紧起身，虽然她在茶馆里不喜欢使用法术，到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她一伸手，手里多了一套周老板的衣服，塞到周九易怀里，连声催促：“快换衣服，抓紧时间。” 就这一递衣服的时间，周老板顺势握住鱼月初的手，俩人的手心都冰冰凉的。 鱼月初手凉，是因为她是鬼，周九易手凉，是因为身体亏空，没有力量。 “你放心月初，”两只冰凉的手握在一起，谁也捂不热谁，但也不会更凉。 “我们都会好好的，你放心。” 巧舌如簧的周九易，这个时候似乎变成一个笨嘴笨舌的毛头小子，但是鱼月初却比他说那些甜蜜的话来哄自己时，更受用。 “早点回来。” 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 “初九哥。” 第119章孽缘 春风拂面，春风何其得意，周九易走在路上，却比春风更忘形。 他甚至忘了用法术遮挡自己的身形。 于是这一晚，街道上很多人都看到一个满身都是浓重酒气，却生的一副好皮囊的男人，笑的傻乎乎的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像一只可达鸭。 旅途再远，也有到达终点的时候。 周九易停下了脚步。 那熟悉的面容一如初见时候，可对面的人类却早就染了头发，身体仍然健康硬朗，只是脸上出现了岁月痕迹的老态。 “好久不见。” “老——老板！” 田大爷正要倒水，见到这张留存在记忆深处的脸，不由得惊喜，可是他打招呼的同时，手已经收不住了。 一盆污水，劈头盖脸的浇了周九易一身。 周九易现在完全是被榨干的状态，先别问他反应不过来的事，就是他现在有这个反应，也没法用法术把水避开。 田大爷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刚和老板打个照面，就把老板给泼了！ “这…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田大爷的盆儿，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周九易面无表情的摘下自己脸上的烂菜叶子，鸡蛋壳子，一身新衣瞬间报废。 “小田，你还是和过去一样，总是在不经意间坑我。” 拍拍身上，周九易低头捡起来地上的盆，递给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看情况的田跃进儿子，长腿一伸，不客气的先这爷俩一步，进屋找毛巾去了。 这小店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是还按照以前阳馆的样式装修的，所以周老板进门后，就像进了自己茶馆似的，熟门熟路。 不知所措的田跃进拉着自己儿子，期期艾艾的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爸，这是哪位啊？” 田跃进的儿子小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认识周老板，对田跃进面对这么一个年轻人毕恭毕敬，很是奇怪。 就算老爸不小心泼了这年轻人一身脏水，那也不是故意的，该赔礼道歉，赔衣服赔钱都行，可这态度，也太恭敬了些！ 就算面对鱼大姑奶奶，咱老田同志，也没有这态度啊！ “小声一点！”田跃进恨铁不成钢，给自己儿子后屁股来这么一下。 可他年岁大了，耳背嗓子高，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实际上却比儿子的声大多了。 他“小声”解释道：“这是我们当初的老板！” “什么老板？”小田还没反应过来，长这么大，再一次挨到老爸的无影脚，他还有些懵，虽然并不痛，但这是痛不痛的事吗？这是尊严的问题！ “你就这么教育孩子啊？”周九易擦干净头发，慢条斯理的说道：“小田，我对你很失望啊！” “不是，我爸还打得动我，那是他老人家身体好，泼你一身水，是我们不对，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照着赔偿就是了，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下意识维护自己老爸，小田顺着嘴就说了一大串儿，等他反正过来自己老爸到底说了啥之后，他就傻了。 啥玩意儿？这小年轻，是老爸的老板？ 他顿时浑身僵硬如石头，竟不敢回头看自己老爸的脸色。 自己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今晚屁股怕是要保不住了。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那年轻人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行了行了，”周九易摆摆手，说道：“一别数年，没想到你也是这么大岁数了，你孩子孝顺，又成年了，你就别上脚踹了。” 田跃进听了这话，有些高兴，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却还想压着这份被夸的喜悦，装出一副严父样子说道：“你去接着收拾，我和老板叙叙旧。” 小田答应一声，抱着盆就要往里走，却被周九易叫住了。 “别走，”周老板示意田跃进和小田都放下手里的活，坐下来聊聊。 “我这次来，是有事情的。”周九易一身脏水，虽然擦干净了，可水痕还是留下来了，现在一本正经的说话，就显得滑稽。 “您说，您说。” 田跃进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总是莫名其妙的给周老板带来点小麻烦，以前在茶楼的时候，周老板给他去地府找个鬼师傅，围观他学厨做饭，自己太紧张，一个不小心，就把周老板的衣服点着了。 再比如他学成以后，想赔礼道歉，给周老板做些他喜欢的小点心，那些小点心又费时间，又费精力，他使劲浑身解数，就憋着一口气，想让周老板高兴高兴。 可谁能料到，周老板吃的太开心，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参考样子的模具也吞下去了，那模具是石膏做的，小点心又是一口一个的，等周老板嚼着不对劲儿，已经晚了。 诸如此类的小事比比皆是，田跃进和周老板，就像是一对相爱相杀的主仆，田跃进越是想弥补，事情的发展就会越糟糕。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使田跃进离开茶馆，在尘世结婚生子，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仍然心系茶馆，一刻也未曾停息。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 因为这份孽缘，田跃进在面对周老板的时候，便不能像面对月初姑姑时，那样亲切随意了。 今天周老板到访，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长话短说，田跃进，你今天会死，还有一个时辰。”周九易说的飞快，但是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他看了一眼又把盆丢在地上的小田，接着说道：“你曾经是我的员工，又是地府岚下饭庄鬼师傅的徒弟，所以我接到消息，提前得知你今天死亡的消息。” 他顿了顿，给田跃进消化信息的缓冲时间，接着说道：“情况就是如此，现在我问你，你是否愿意，回茶馆工作？” “那感情好，”田跃进下意识回答，这不是死不死活不活的问题，而是他随时都准备着，重新回茶馆上班。 “不是，等一下！”小田回过神来，被这重磅消息砸了个晕头转向的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下意识阻止这一切。 第120章 契约 田跃进，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饭店老厨子，板着脸的样子有点吓人，笑起来又有点慈祥，平日里，他的生活就和你家楼下下象棋的大爷没什么两样。 无人知道他曾经的经历有多么传奇，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不过是茶馆一厨子罢了。 如果说非得说点什么了不起的话，那就是他把自己的儿子小田，教育的很好。 很多他这个年纪的，好几个孩子不说，还总有这样那样的摩擦，不是因为老人偏心眼儿宠着小的，就是重男轻女，或者重女轻男，压榨一个偏着一个，这种事情很常见。 又或者像田跃进这样的，老来得子，又是独苗苗一个，把孩子宠的上天摘月亮，下海捞王八，什么都干就是不干人事，在家对老子撒气，出门就装孙子，这样的事情也很常见。 但是小田，作为田跃进年逾四十才得来的老儿子，并没有成为自己亲爹的眼珠子。 每当自己调皮捣蛋，试图萌混过关，老爹老田同志，总会在母亲的监督下，给自己一顿爱的教育。 而且田跃进深知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重要性，每次自己挨打过后，承认完了错误，田跃进同志就会到厨房里一脸淡然的做出一大桌美味佳肴，庆祝自己又发现了自己身上一个缺点。 一来二去，小田就像朝三暮四的猴子一样，记吃不记打，哪怕屁股还肿着，吃饭时也什么都不想，只知道香！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老田真的老了，自己也大了。 小田看看父亲，又看看父亲曾经的老板，又看了看父亲。 “爸！不是，你身体这么好，这怎么可能！”小田惊慌失措，也顾不上地上的盆了，他已经是个青年人了，但现在的样子，却还像小时候那样，出点事儿，就下意识抓住爸爸的手。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周九易，恳求道：“您是我父亲口中的大人物，我从小没少听您的故事，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对于周九易他们这些在茶馆里生活的人来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只要不是魂飞魄散这种无法挽回后果，一切都有钻空子的余地，都好商量。 就像之前他和鱼月初在茶馆收到信件，虽然第一时间也觉得难过，但马上就想到了主意，赶在田跃进死亡时间前，重新和他签订正式员工合同，有茶馆的契约约束，他便可以不那么早去地府报道。 但是小田那里知道这些？ 看自己父亲和这个年轻的老板都笑而不语，他急了。 “爸！”他提高嗓门，像一只愤怒的咕咕嘎，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说句话呀！” 田跃进像是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似的，摸摸头，慢吞吞的问道：“老板，我是怎么死的？” “对啊，我爸是什么原因没的？”小田也重复着田跃进的话，眼睛突然一亮，知道了死因就能避免，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周九易余光瞄着小田的表现，回答着老田的问题：“没什么痛苦，心脏病，很快。” “嗯，那还好那还好。”田跃进明显松了口气，一脸庆幸：“我还以为会被车撞，或者一脚踏空掉下水井里，那样一定很疼啊。” “哎哟我的爹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小田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爹居然还在开玩笑，这辈子他爹都没说笑几次，到了这关节儿，居然铁树开花了！ “我去买药，我得赶紧去买药…心脏病人吃什么来着！对对对，速效救心丸，硝酸甘油，我得提前把救护车叫好，不对，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医院！” 小田着急上火，另外两个人看着他忙，纹丝不动。 可能是当爹的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吧，田跃进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把小田从没头苍蝇乱转转的状态中恢复出来。 “好了好了，儿子，听我说。”田跃进砸吧砸吧嘴，看着自己热锅蚂蚁似的孩子，有些欣慰，也有些骄傲。 “爸，你说，你说。” 田跃进温和的拉住小田，示意他坐下来，两人开始了人生中可能是最后一场，面对面的交心谈话。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啊，所以小田啊，别折腾了，没有用的。” “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没用了？”小田眼圈红了，倔强的咬着牙道：“爸，敌人还没来呢，你就先投降了，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法兰西行为！” 看来今晚发生的事儿，的确给小田刺激的够呛，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周九易本来心情也挺沉重的，可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噗嗤一声，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丝，浑身上下写满了看热闹的快乐。 “别停啊，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啊。”看一老一少都扭头朝着他的方向，周九易赶紧说道。 “哎…傻儿子，你有这瞎说话的功夫，怎么不问问我，银行卡密码多少，人寿保险多少保额，这种重要的事呢？” 田跃进眼里满是意味深长：“把手机给我，趁我还有点时间，赶紧把钱都转给你，合理避税，懂不懂？” “避税？”小田懵了：“就咱家那三瓜俩枣的，避什么？” 于是在接下来短短数息的时间里，小田亲眼目睹自己的老父亲把自己变成了亿万富翁。 “等我咽气了，你给我挑一块儿差不多的墓地，”田跃进对着已经石化了的儿子说道：“然后24小时内，去这几家保险公司报案，差不多还有个几千万吧，给老子的寿衣好好买些，记住了。” 小田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机械的点着头。 “见笑了老板，”田跃进有些无奈，从小饭店的前台，划拉出一只能用的圆珠笔来：“咱们开始吧。” 看自己的昔日员工再次上岗，周九易也端正态度，只可以他再怎么严肃对待，那一头湿漉漉的秀发，和他被水泼了后皱巴巴的上衣，还是无情的出卖了他。 “开始吧。” 再次环视一圈自己的小店，田跃进轻笑一声，不再留恋。 员工合同上，田跃进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跃然纸上。 契约，已成！ 第121章黑白无常 只见田跃进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周九易拿出的员工合同上，曾经的老板又变成了现任，只是老板依旧年轻，员工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这二人相视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时间就到了。 老田嘴角含笑，像睡着了似得，倒在椅子上，在儿子面前，就这么告别了人类的身份。 在小田还没来得及悲伤的时候，只见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男人，从自己父亲的肉身里钻了出来，那模样，还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可不熟悉嘛！ 这不就是自己的亲爸·青春版！ “没想到又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了。”看着自己不再粗糙有老人斑的手，田跃进有些惊奇。 “算是员工福利？” 周九易完成目的，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一副随意样子，微笑说道：“好了，我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你和小朋友最后说说话，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老板。”田跃进看周老板真的起身就走，赶紧喊住他：“老板，你留下来，让我儿子给你做顿饭吧！” 周九易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小田，小田还没回神，浑身上下都是懵懵的，他一个妖，在红尘里浮沉千年，早就心思明澈，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田跃进的用意。 他已经死了，未来全托给太极茶馆，可是自己的儿子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 于是今天并没有什么食欲的周老板，微笑颔首，回答道：“好。” “老板想吃什么？” “都可以，”周九易顿了顿，补充道：“小老板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于是在田跃进连声的催促声里，懵逼的小田连一点点悲伤的空隙都没得有，就被老爸赶去厨房，给这俩人整一口吃的去了。 厨房外面的两人也没闲着，俩人一起把田跃进的肉身放倒在小店里，田跃进休息的躺椅上，人死了之后，身体只是一坨没用的皮肉，有一句俗话叫“死沉死沉的”，这人死了，比活着的时候沉重许多，也正因为如此，才得两个人一起抬。 “嘶——自己抬自己，有点奇怪啊？” 恢复青春的田跃进似乎性格也活跃了很多，看着自己仿佛熟睡，还面带笑容的肉身，田跃进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好好看看吧，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周九易摇摇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起身走到门口：“我去解决点儿事，你去和你儿子再多说些话，以后没什么机会了。” 听到这话，田跃进也收了笑，沉默的点点头，再看一眼自己苍老的肉身，一头钻进了厨房。 门外车水马龙，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门内一片静谧，温馨而诡异。周九易站在门口，门槛处像一道泾渭分明的线，分割两个世界。 他笑容满面，就像他才是这家小饭店的老板似的，忒热情。 热情的有些虚假。 “客人不好意思了哈，咱家小店已经打烊了，做不了二位的饭了，您请吧！” 门槛外，一身白的男人，墨发朱唇，面若好女，一身阴柔之气，右手边是一身黑的女人，短发像刺猬似的，根根立的发丝短而粗硬，发出针一样的锋芒，她生的剑眉星目，嘴紧紧的抿着，像个小男孩。 这二人手挽着手，是很亲密的姿态，本是一对吸睛的组合，但他们身边路过的人，却像是看不到似的，就很奇怪。 “田跃进，应该魂归地府。” 一身黑的女子硬邦邦的说道，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看到女子这么说，周老板笑的更甜蜜了，但是眼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你也说，是应该，不是绝对。” 一身白的男人接过话来：“地府自从改革后，一切按照条例做事，周老板，像你这样钻空子，我们地府迟早会找你算账的。” “哦？”周老板胸前抱着胳膊，这个动作是鱼月初生气时常做的姿势，周老板不知不觉也学会了，此时此刻做出这个动作，反而很有气势。 “无常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周九易还在笑：“按照条例做事？迟早找我算账？” 周老板伸出一只脚，脚尖轻蔑的点了点门槛：“你先进门试试？” 原来这两位无常，并不是遵守礼貌，不进门去，而是不能进。 周九易抢先一步，在田跃进死前，和他重新签订契约，现在田跃进身为茶馆员工，身受茶馆庇护，现在他名下地产同样受茶馆保护。 也就是说，当周老板还在这屋里的时候，小饭店可以当做是一个临时茶馆。 这黑白无常想进茶馆？ 得看周老板的脸色。 门外男女面对周老板这很明显的蔑视，并没有露出什么负面的情绪，就好像刚刚的话不是他们说的，又或者只是阐述事实，而不是威胁。 “周老板，”白无常像女人一样娇柔的脸上，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既然这样，那我们只好回去找那个跟你通风报信的人去了。” “通风报信？”周老板一脸讶异：“我在地府还有这样的耳报神？我怎么不知道呢？” 黑无常沉不住气：“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孟望溪已经被撤销全部职位，你自己看着办！” 周九易心下一沉，脸上却若无其事：“看来你们的新阎王，官威很大啊。” “阎王大人，乃是神选之人。”白无常也学着周老板的样子，微笑说道。 “我奉劝周老板一句，与神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知道吗？对付我这样的人，其实很简单的。”周老板突然道：“我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我懒，还馋，胸无大志，喜欢看美女，但又不敢去招惹，成大事者都是今日事今日毕，我却是能拖一天算一天。” “但是我，最讨厌别人威胁。”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他面无表情：“我等着神来找我。” 无视这两个传话的难看的表情，周九易重重的关上了小饭店的大门，留下今晚对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或者让他等着，我去找他。” 第122章旺财 小饭店门口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门内厨房里却是一片和谐景象。 “面多了。” “少放油。” “嗯，你这手法已经比我好了。” 变得年轻的田跃进，虽然外表上是重返18岁，但说话的语气、表情和神态，都还是小田熟悉的样子，所以他现在对着小田指指点点，也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老田絮絮叨叨，小田沉默做饭。 刚才发生的一切，一环套一环的，让小田的情绪随之跌宕起伏，太多的信息量，塞的脑子里满满的，根本没法静下心来细想。 等现在自己进了厨房，独自一人揉面，脑子里就算什么都没想，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小田的妈没等小田到了孝顺的年纪，就撒手去了，姐姐有出息，考上大学走出去了，自己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只好回来继承家业。 可这家业也不是那么好继承的，学厨看天赋，小田的天赋，明显不如老田，幸亏老田有极佳的耐心，手把手的教，给了小田安身立命的本事。 那眼泪水滴落在面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老田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只是像以前一样，指点着儿子的技艺。 小田做的，是小时候老田经常给自己做的，田跃进版的油泼面。 田跃进版的油泼面，比起原来版本的油泼面，多了些甜，从苦难的童年中一路走来的他，从小最深刻的记忆可能就是饿着肚子的痛苦，唯一让他感觉欢乐的时光，可能就是吃糖的时候了。 因为这个原因，他做吃的，总喜欢加点糖进去。 再复杂的菜，也有出锅的时候。 尽管小田做的十分细致，恨不得无限延长这份时间，可还是做完了。 一勺热油泼辣子，香气四溢。 油泼面，可以吃了。 恢复年轻的田跃进抄起筷子，不紧不慢的搅着面条，捧着瓷碗，慢条斯理的挑起一根面来。 等进嘴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没牙的老爷子了。 自己已经死了。 大口大口的扒着面，田跃进一边吃一边咕哝道：“店给你了，钱多分你姐点儿，明天早上再打电话给你姐，大丫头嫁那个人家太累了，你让她晚上睡个安生觉。” 小田说不出话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厨房外响起脚步声，周老板帅气的警告完地府的小鬼们，回来告诉田跃进，是时候了。 “不是说让我尝尝你儿子的手艺吗？”周九易无奈的看着空碗，连根豆芽都没剩下，“怎么你都给吃了？” “不好意思了老板。” 这是我最后一顿人世间的饭，吃完好和过去作别了。 “我儿子做的太好吃了。” 一点都不好吃，面里都是他的泪水，齁咸。 “他出师了。” 我放心了。 -------------------------------------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绝对不是谦虚的狗子们自己宣传的。 很多妖甚至鄙夷亲近人类的狗族，真正的强者从不依附别人，狗族的做法，简直丢尽了妖的脸。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除了做朋友，在那场浩劫之后，大批妖怪们去尘世和人类谈恋爱，成功率最高，结婚生子走到最后的种族，狗族的确是第一名。 哪怕是性感清纯齐头并进的狐族，也被狗族远远甩在后面，甩的连尾灯都看不见。 因为狗族妖除了肤浅的外表下，拥有人类都自愧不如的优良品质——忠诚。 很多一开始只是抱着和人类谈个恋爱顺便生个孩子的狗子们，在自己的人类伴侣去世后，大都选择孤独终老，有的甚至明知道自杀是重罪，也会陪人类伴侣一起去世。 所以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妖族在审核去尘世的狗族们，大都留个心眼。 别浩劫没来，你们狗族就自己死没了。 可猛狗送的老大旺财，没有想到有一天，有人会用这个原因，不让他的快递公司送货。 “哥们儿，和我交个底儿，到底什么情况？”旺财是一只混过社会的狗子，他生的高大威猛，一身肌肉块儿，眉毛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就差在脸上写上四个大字‘我不好惹’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烟来，就像一个中年人类男人一样，市侩地递给团城的黑无常，他一个干快递的头子，手里有这种好货，也算正常。 团城，这个坐落于三途界地府，思明洲，尘世通道的关要之处的三不管地带的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直以来自由散漫惯了，也滋生出不少黑暗暴力事件，因为这个，地府派人来管理秩序，妖族派人平息**，这才好了一些。 但本质上，团城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团城，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外来的管事儿，也不愿去招惹多余的是非，管着些出人命的大事，像来往尘世，送货送信这种本来就不犯毛病的小事，他们是从来不管的。 但从来不管，到现在管的严格，这中间，肯定有事。 都用不能让狗族死的太多这种狗屁倒灶的借口了，旺财要是再不出手去解决问题，那他也不要混了，更不要说，他旺财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实心眼的狗子了。 负责看守团城尘世通道的黑无常，面不改色推开旺财递烟的手，虽然眼神里是不情愿的，嘴上却连连说道：“请你放尊重一点，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什么都知道一点儿。 旺财被拒绝了，也不生气，他再接再厉，把一整盒烟都塞进了黑无常的口袋里，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做作，自然的就像是塞进自己口袋里。 烟入口袋，黑无常不再装模作样，他只是个被发配边疆的门卫而已，平日里何曾有过被送礼的机会？这烟对于他们这些地府人员，可是不容易搞到的硬通货，更不用说旺财塞给他的，还不是流行的普通货色，这一盒都能顶得上他10年的香火了。 他迅速看了看周围，小声且快速的说道：“上头点名要搞你，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黑无常的上头？ 那不就是…… 第123章:洗澡 周九易领着新死的鬼，回了茶馆，正好赶上阴馆开放的时候，鱼月初出来迎，看到重返青春，一如初见时分模样的田跃进，有点难过，也有点高兴。 高兴是又能一起共事工作，难过是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到底还是死了。 “月初姑姑，好久不见。”田跃进举起手来，打着招呼。 这一声呼唤，唤醒了多年一起共事的回忆，鱼月初也微微笑着道：“回来啦，小田。” “回来了就好好工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对，你现在是个鬼。”周九易真是个破坏气氛的小能手，一张口就是老资本家了，他岔开腿儿，瘫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也不管脏不脏的，反正在自己家里，他从来不顾及形象。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看到他这副模样，鱼月初习惯性皱起眉头，如果是以前员工和老板的关系，周九易大可以厚着脸皮，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但是现在不行。 这可是女朋友了！ 于是周老板接受信号，赶紧一个咸鱼翻身，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严肃脸道：“我刚才被台阶绊倒了，说到什么来着？” 好吧，这张嘴就是胡话的毛病，可能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田跃进好心提醒：“你说到我现在是个鬼。” “对对对，就是这个。”周九易作恍然大悟状：“你以后和月初一样，都值阴馆，月初，你贴个告示，就说以后茶馆提供小食，配茶吃的那种……算了算了，我明天给你画一张。” 他自己来回推翻自己说的话，碎碎念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炯炯，对准目标田跃进：“没有灵感啊，田跃进，你现在去厨房，做些好看又美味的吃食，我要照着画！” 你是想吃才这么说吧！ 田跃进在心里吐槽，但是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拍了拍手，无奈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下楼，朝着厨房走去。 然后又想到了什么，朝着鱼月初问道：“我还是原来的房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才继续下楼，朝厨房走去。 资本家周老板和他俏丽的女员工鱼月初，目送田跃进即使变成鬼，却依然蹒跚的背影，两两无言。 “哪有你这样的，”等看不到田跃进了，鱼月初才出声嗔怪，附赠一个轻飘飘的白眼：“刚回来，就让人家干活？” 周老板振振有词：“我怎么啦，我这是让他激起肌肉记忆，赶紧进入状态！” 他狡辩一直都是有一手的。 鱼月初懒得和他争辩，轻哼一声，转身回阴馆去了。 看鱼月初走了，周九易嬉皮笑脸的模样也收了，接连不断的信息，塞满了他久久不愿意使用的脑子，让他这样怠惰的性子，深感吃不消。 从木夕夕来，引出朱野的问题，再到猴族长老来信，到现在地府孟望溪出现异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就像站在大海中，被一个浪头打倒又站起，还没有站稳，另一个大浪又掀翻他。 周九易长长的叹息，走上三楼。 三楼的走廊，壁灯们安安静静的照亮前方的道路，一团团柔和的光芒，不吵不闹。 他走进自己的三途界，又回想起猴族长老的信来。 那封文绉绉的信，从措辞到落款，都是侯云瑞那厮的风格。 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不正常。 他又重头开始想，一字一句的琢磨着，坐在茶园湿润的泥土地上，陷入沉思。 羽长老约束着吵闹的小精怪们，不让她们发出噪音，打断周九易的思路。 “可是……” “嘘！”羽长老一把捂住发出声音的小精怪，像羊圈里面的牧羊犬，一边做着手势，让这片区域的小精怪退出周九易所在的地方。 虽然羽是新的长老，但是很有威信，不多时吵闹的小家伙们，在羽的指挥下，全面退出茶园。 “现在你要说什么？可以说了。”被羽捂住嘴巴的小精怪，碧绿的眼瞳里全是要憋死我了的焦急，她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 她很委屈的说：“可是大人坐着的茶园刚施了肥。” “茶园刚施了肥。” “施了肥。” “大人不嫌臭么。” “不嫌臭么。” “臭么。” 周九易当然…… 他当然嫌臭了！ 思考了半天，也摸不到头绪，那索性不再去想。 小老头的吃食应该做好了，好东西得趁热吃。 他这样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起身拍拍手，准备下楼吃东西去。 可这一拍手不要紧，一股子发酵的酸酸臭臭还有点辣眼睛的味道，也随着他的动作，挥发开来。 好消息是，茶园用的肥料，并不是尘世的人类用的化肥和农家肥，不包含人类或者动物的排泄物。 小精怪把茶楼客人喝过茶叶和茶水，进行堆肥发酵，正所谓原汤化原食，在周九易的茶园里，轮回的是茶的一生。 坏消息是，这玩意儿比农家肥还要臭。 而且难以祛除。 “我去！”即使周老板没有洁癖，也难以忍受这股子气味，他嘴里干呕几声，瞬移回自己的房间，把今天穿过的衣服毁尸灭迹，去浴室疯狂搓洗着自己。 完了，我不干净了。 就在他洗的差不多时，一个念头灵光一现，挥之不去。 他又想到了侯云瑞的信。 他和猴族长老相识很早，两人又都是不擅长打架的，喜欢动脑子，平日里悠闲自在，把脏活累活，能推给别人，就推给别人干。 性格相似的人，很容易就成了朋友。 周九易在老猴家里，没少喝他孩儿们酿的猴子酒，时间长了，也喜欢自己做点儿，同大家分享。 而侯云瑞在周老板的影响下，在自己领地，也修了不少的温泉。 老猴这个妖怪，有些强迫症，嚼文嚼字像个老学究。 “不妥……不妥，我还是重新写一封。” “这不是挺好的吗？”当年的周老板不以为意，将手中酒壶随意一丢：“又那里出问题了？” “有个字写错了，这个落款还有点歪。”侯云瑞摇摇头：“我要重写。” 周九易在脑子里过侯云瑞的信时，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玄机。 现在冲澡的时候，才突然发现。 侯云瑞的信里，心潮澎湃的澎湃，是错字。 第124章 故人 澎湃写成了彭湃。 老猴在暗示着什么？ “澎湃……”周九易上半身冲着淋浴头，下半身浸泡在大浴缸里，喃喃自语。 他聪敏的脑袋瓜，很快就弄明白了，这简单的区别。 “哈，都缺了偏旁部首的“水”而已。”周九易隔空鄙视打哑谜的老猴，就这么简单，是个妖就能明白，何必多次一举？ 可是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的周九易并不知道，知道老猴咬文嚼字的人，还活在世上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所以这简单的谜面，这世界上，也只有他周九易一人，能知道谜底。 那么在三途界，唯一多了这两个偏旁部首的地方，在哪里可以找得到呢？ 那自然是—— “老板，你尝尝看。” 半夜的厨房，一点灯光悠悠的黄，给周九易本来就英俊的面庞加了一层滤镜，让他发呆的样子看上去深邃迷人，一点也不像白天痴呆的模样。 刚变成新鬼的田跃进，还是兴奋的时候，除了那些甜蜜好看的小点心，还特意做了夹馅馒头，这是一种加了酒糟发酵蒸熟了，再趁着热用手快速在馒头中间，按出一个小窝窝，加入榨菜，辣椒，猪油和肉馅，香甜软韧，咸辣十足，是碳水和脂肪的完美结合。 周九易这几日把存货喝了不少，他本来是打算喝完拉倒的，可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又封了几坛子新酒，这酒糟他懒得收拾，就堆在外面，田跃进进了厨房，一眼就看到了。 本来鬼是不能进厨房的，像月初这种水里死的鬼，更是连边都不想靠，但田跃进大半辈子都是和灶台打交道，再加上周九易和他签的是厨师合同，所以哪怕现在有一丢丢的不适应，他也以为是刚死变成鬼，还没有进入角色，而不是其他的原因。 洗完澡解决了迷题，周老板一脸迷人的痴呆像，馒头端上桌，比神智先回来的，是苏醒了的胃口。 新出炉的夹馅馒头，散发出缕缕雾气，热腾腾的，光是看这卖相，也觉得好吃。 周九易拿了一个，也不怕烫，直接咬了一大口。 唔，果然还是刚出锅的最好吃！ 馒头清香的麦子气味里，还夹杂着酒糟的甜酸，多嚼几口，甜味就出来了，配着内馅儿榨菜的爽脆和咸鲜，肉馅的丰盈汁水，还有红辣椒沫沫在舌尖跳踢踏舞的感觉。 周九易不客气的吃掉手里的，又拿起一个，心里想说，小老头早点变成鬼就好了。 但他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因为他突然想起，这对短命的人类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看到周老板吃的开心，田跃进也松了口气，这次没坑人，很好。 “怎么样？”虽然看周老板的吃相，他也能看出来自己发挥正常，但田跃进就想问。 周九易:“……吧唧吧唧。” 吃着呢，哪有空搭理你啊！ 终于，这满满一盘子夹馅馒头被干掉了，周九易假装斯文的擦擦嘴：“还有吗？” “有，但是……”田跃进欲言又止。 周九易面对男人没那么多耐心，又不是妹子：“有就行。” 看田跃进没得到回应，很郁闷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道：“做的不错，我不吃了，留着肚子吃别的，你把剩下的馒头，趁着还有热气，是最好吃的时候，给月初用盘子端去些。” “那其他人的呢？”田跃进询问道：“我听月初姑姑说，木夕夕也回来了。” “夕夕？”周九易纳闷：“她起来再吃呗！” 虽然提起木夕夕，自己还是心里有些难过，但她又不是我老婆。 周九易不客气的把用过的筷子和碗一放，抬起大长腿就走。 “快去吧，我上楼睡觉了，别忘记和月初强调，馒头是我让你端过去的。” 他说完就走了，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田跃进端着馒头，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官司。 “这馒头……” 他纳闷道：“不就是普通的馒头？” 太极茶馆·阴馆 这世界变化万千，那怕地府和三途界没有新闻联播，也能从紧张的氛围中，感觉到风声鹤唳之感。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茶馆好几天，都是门可罗雀，半天见不到人。 人多的时候，忙碌起来希望人少点就好了，可等人真少了，鱼月初反而觉得无聊起来。 人少了就没什么心思打扮，更何况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她之前等着老板带田跃进回来，心一直吊着，忐忑不安，等这两人回来时只匆忙上楼洗个澡，素着一张脸就上班去了。 平心而论，鱼月初不化妆的时候，其实是更好看的，只是毕竟是鬼，脸色很苍白，还透着死了很久的青灰色，属于美得很渗人的那种。 可那又怎么样？ 反正也没人来。 她抱着周老板的小抱枕，泡了一壶茉莉香片，慢悠悠的自斟自饮。 就在这时，阴馆的大门开了。 “没想到今天还有人来啊。”她扬起笑脸，走出自己的舒适区，跟客人打着招呼：“客人想来点……什么？” 最后两个字，纯粹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惯性。 她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能又一次见到故人。 她目光锁定来人的脸，用视线一点一滴的描绘着来人的容貌。 太像了。 不可能是别人，就是他。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自然也没有死后还能一模一样的灵魂。 可是…… 看着来人一身地府员工服，鱼月初按捺下内心的激动，让自己恢复往日的淡然和平静，招呼来人坐下。 “这位…姑娘，我们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因不知何罪在地府看大门百年之久的天幽。 都说太极茶馆可以完成心愿，那日他和周老板见面，终于下定了决心，今日得了空，他犹豫了半天，来到了这里。 眼前未施粉黛的女人，给他强烈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他在说话的时候，用‘姑娘’这个词语来称呼对方时，下意识就感觉到不妥。 “不，我们应该不认识。” 出乎意料，鱼月初冷漠的回答他。 第125章天幽 阴馆内，一贯平和的气氛瞬间十分尴尬。 此时此刻，鱼月初和对面这个叫做天幽的男子，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个天幽先不说，但鱼月初是什么人？ 她做鬼做了这么久，而且，又是在茶馆这种鱼龙混杂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的地方生活着，什么没见识过？那怕是遇到非常讨厌的人，她也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一边说着对方爱听的话，一边暗中下套儿坑他，像今晚这样情绪外露的如此明显的时候，真是太不常见了。 就在这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刚死没多久的新鬼田跃进，端着周老板吃了都说好的夹馅馒头，这才打断了诡异的气氛。 此时的田跃进，端着馒头十分专心，根本没注意到鱼月初的表情，他的满腹心事，都是对周老板奇怪言行的疑惑。 “月初姑姑，吃点东西？刚出锅的，老板吃了都说好。” 也许是夹馅馒头混合着香味的热气，缓和了鱼月初冷若冰霜的表情，让她看上去不那么冷冰冰。 可就在这时，那个叫天幽的男人，突然指着馒头。幽幽的来了一句，感慨道：“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姐姐做的馒头，也很好吃。” 于是田跃进眼睁睁的看着鱼月初又重新变得冷漠，而这样冷漠的鱼月初，田跃进从来没有见过。 其实鱼月初的长相，本来就偏清冷倔强，只不过她平时总是笑着，大笑，浅笑，温柔的笑，还有嗔怪的笑，这笑容让旁的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让她看上去是个鲜活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普通女鬼没什么不同。 “你姐姐？”鱼月初用一种怪异的语气，阴阳怪气的问着天幽，双手环抱在胸前，这是她标准的防御姿态，她眼角向下，眼神凌厉：“客人，你到底想喝什么茶？这里既没有你认识的‘姑娘’，也没有你想要的姐姐。” “我……”被眼前人明显的回怼，天幽心里很是不舒服，只是不知为何，他刚要生气质问，你们茶馆这什么态度，到底要不要做生意了，就在对上眼前人的眼神时，升起一股难言的愧疚。 可是我为什么会感觉到愧疚呢？ 天幽道：“我来这儿，其实是想找老板谈谈，听说这里只要有秘密，就可以实现心愿……随便什么茶都可以。” 他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最好便宜些儿，我没有多少钱。” 鱼月初当着客人的面，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离开，而且把田跃进端来的馒头全部拿走，连让一让的意思都没有。 一点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田跃进，觉得今天不管是周老板，还是月初姑姑，都有些奇奇怪怪的，虽然自己已经好多年未在茶馆工作了，但月初经常去自己家的小饭店拿吃食，也经常会说着些店里的近况，那时这俩人和他记忆中的样子，都没什么奇怪的。他清楚，不管是老板还是鱼月初，都没怎么变化。 他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这样的人很难说好坏。 虽然他也觉得月初的态度不好，但这并不妨碍田跃进觉得，这不是鱼月初的问题，而是眼前这个地府来人的问题。 于是他拉过来一张椅子，在天幽附近坐下。 “哥们儿，你得罪她了？”田跃进留了个心眼，故意没说鱼月初的名字。 天幽觉得自己好像想起来什么，可又的确什么都没想起来，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就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越是接近，就越是遥不可及。 想不通的天幽听到田跃进朝自己搭话，慢了一拍才回应：“什么？没有……我第一次来这里，以前应该也没见过她。” 我以前真的没见过她吗？ 在自己说完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升起了这样的疑问。 “那不应该啊。”田跃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鬼，觉得他的面容，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但一时却也想不起，这个人在什么地方见过。 “虽然不曾认识，但让刚刚的小姐生气，是在下的不对。” 天幽诚恳的问：“这位兄台，可否请教刚才哪位小姐的芳名？” 不，我才刚死，怎么也不能是你兄台。 田跃进心里是拒绝这样的称呼的，但更加拒绝的是，他不想把月初的名字，告诉来人。 于是田跃进似笑非笑道：“道歉的话，和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与其你来问我，不如问本人，那才显得你有诚意嘛！” 天幽恍然大悟：“此言有理，多谢兄台了，我这就去道歉。” 说完，他起身匆匆离开，朝着月初离开的方向去了。 田跃进有些不放心，这个人说话一会儿现代一会儿古代的，神经兮兮的，看着不像个好人。 他得去暗中观察下，防止他做出什么不轨举动。 才不是他想吃瓜呢！ “这位姑娘，”天幽走到月初面前一步处停下，微微鞠躬表示歉意，然后说道：“虽然不知姑娘为何生气，但让女子不满，总归是我的不对，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呵，有点意思了。”鱼月初用复杂难言的眼神，盯着天幽这一举一动，用讽刺的语气问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尊重女性了？” “姑娘何出此言啊？”天幽先是纳闷，然后大喜：“姑娘和我，果然是曾经认识的！还望姑娘告知在下，我曾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我们不认识。” 冷淡的拒绝后，一点也不想理会面前的人，鱼月初快速的说道：“你要找的人，今天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不管身后天幽的喊声，鱼月初从桌子下掏出一个日历，这日历看上去很脏，就像落满了灰尘，可定睛一瞧，才发现它底色就是如此，并不是脏了。 “给你预约三月初七，好了，到时候你再过来吧。”说完这话，月初长袖伸展，一把卷过躲在植物后面看热闹的田跃进，把他拉到天幽面前，方才松开。 “小田，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