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杖为薪》 第1章 地底的女人 “五点三十分,开闸。” “出大堡一千三百步。” “饮水,三十秒。” “排泄,两分钟。” “进食,五分钟” “入场,两千步。” “……” 十年如一日,卢笛机械的等待着守卫的重剑敲在铁栅栏上,仿佛每一个清晨都在丧钟声里开启。 十五岁以前的生活就像隔了无数重世界,庄园里的梧桐叶,偶尔还会在梦中穿越而来,就像祭祀典礼上,穿破浓云,直射在血食祭品上的圣光。 贵族到原罪奴的差距远得超越了从圣山到星海的距离,但有时,只差着一道手令。 大堡就像一堆由无数绝望所堆砌的巨大石灰岩,似乎无论多少希望的水分,在这里都会被吸干。 栅栏外对面的壁柱上,刻着时间刻度的晶烛溶解在盏台里,卢笛皱起了眉头,今天的守卫竟然迟来了。 过了好一会,卢笛才听到金属铠甲碰撞的声音,他抬眼看向晶烛,差了约摸小半刻。 这是十年以来的唯一一次。 十年来,卢笛每一天都是班房里最先清醒的那个,他会坐在通板床的尾端,等待着守卫准时的巡唤。 其他人终于在重剑敲击栅栏的巨响中醒来,他们爬下大通板,揉搓着面部,然后沉默麻木的排好队列。 卢笛排在第一个,铁栅栏“呼啦”一声被重重打开,所有人齐声大喊:“早上好,长官!” 铠甲人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出监!” 紧接着所有人鱼贯而出,汇入了走廊里冗长的队列中。 壁柱上的烛光还未彻底熄灭,晨曦的微光从墙壁高处的孔洞中透进来,洒在狭长走廊里紧密排列的人群头顶,与残存的烛光交相辉映,透着一股惨淡的神性。 队列走上了空中连廊,卢笛抬起头看向大堡的中顶,天光落在悬于中顶之下的圣母与众天使的镂雕群上,这说明雕塑上方的天顶已经打开了。 他又向下看去,巨大的中庭空空荡荡,地板中央是巨大的九芒星图腾拼花,对应着高耸的中顶。边墙上数座大弧形的落地窗整齐的等距排列,厚重的窗棱上飞靠着各色的雕塑。 走过连廊,卢笛的视线便被厚重的石墙遮挡了,在近乎整齐的脚步声里,所有人鱼贯走下楼梯。 “一千三百步。” 卢笛再一次在心中印证了一遍,随后感受着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他的面部已经被浓密的头发与胡须覆盖了不少,显得有些脏乱邋遢,但高大精壮的躯体,与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还是让人很容易在人群中注意到他。 远处的天空中有几个细小的黑影在盘旋着,大堡像一只倒扣在大地上的海碗,外壁呈现出一种惨白色。 从大堡里走出的人,每个人脖子与锁骨的位置都被打上了一圈荆棘烙印,烙印的正面是每个人的罪名。 “pride”(傲慢)卢笛的两个锁骨间便印着暗红色的字符。 紧接着排泄、饮水、进食,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两样,在中午十二点前,这是唯一一次补充体能的机会,每一个人都会拼命的往自己的胃里塞东西。 “两千步。”卢笛心中默念,紧接着熟悉的坑洞出现在了眼前。 就像荒芜的岩山张开了一张嘴,从洞口望下去,是熟悉又陌生的黑暗。 这是一片矿场,深藏在一片岩山里,这里隶属于欧若帝国桑哲侯爵的领土,矿场中出产的矿石大量供应了帝国的重器。 而每一块矿石上,或许都附着着一个赎罪的灵魂。 在这座矿场中作业的每一个矿工都被宗教裁判所判处“无法被圣光洗涤原罪”,所以应当来到这里以身赎罪。 穿山兽,身披坚甲,能碎石穿土,耐力极强,和矮脚驽马差不多大小,两只穿山兽拉一辆斗车,每辆斗车搭载十名矿工,从坑洞中驶入黑暗,往地腹中深入。 坑洞中的矿道极其复杂,斗车一辆接着一辆,矿洞中只有车轮撞击岩道发出的噪音,和噪音带来的更大的静默。 矿道的两边岩壁上每隔两米便挂着一盏鲸油灯,灯光透过玻璃灯罩将整个矿道照耀得一片昏黄。 经过一个半小时,所有人进入到作业区。 紧接着便是沉默的挖掘,同车的十人为一小组,每组都有指定的矿石车,每一天的矿石产量决定了整组的饭碗。 在作业区的矿洞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无法填饱他们的肚子,这并非因为他们偷懒,又或者无矿可挖。而是因为他们总是往斗车里装了太多无用的岩石。 但卢笛不在此列,他总能找到矿石含量最丰富的区域进行挖掘。 因此,在十人小组中,他建立了绝对的话语权,与他同组的原罪奴也因为食物的相对充足在这十年内少有死亡。 这得益于他十五岁以前从老师那里获得的学识,也得益于他十年来从未被苦难所蒙蔽的敏锐头脑。 要从地上通向矿场外的世界,最短的路径是从矿坑的入口向北五千至六千步,那里脱离了岩石山的范围,有一个长长的向下倾斜的大斜坡,并开始被植被所覆盖。 但这是一条不可能走得通的路,在矿场内,重剑士无时不刻来回巡逻,原罪奴们的行动无一不在监视之下,精钢剑将人的身体分为两段甚至不需要一秒钟。 更可怕的是天空中盘旋的“鸟人”,被称之为“鹰僮”的半人半鹰的怪物,它们眼神尖锐,快如闪电,双翅扇出的火焰瞬间就能将人烧成灰烬。 通往自由之路往往隐藏在最深的黑暗中,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卢笛握着手中的铁锄,奋力的向一处岩壁开凿。 与他同组的九人有序的分工,有人与他一同凿岩,有人将凿出的碎石堆装入斗车,有人推动斗车将碎石运出这条矿道,运至作业区的大平台区,再装入对应本组的矿石车内。 在地底世界,由于只有唯一的出口,所以对原罪奴们的监管要宽松许多,只要保证矿石的出产量,向何处掘进则没有人关心。 疲劳与饥饿是地底的原罪奴们最忠实的伙伴,十二点的钟声在地底回荡起来,这是难得的值得他们欢呼的时刻。 原罪奴们在作业区里聚集,这里十分宽阔,被开辟成了一个大平层,架设了许多设施,轮值的守卫来到地底后都在这里休息,原罪奴们在中午十二点钟有着一个小时的进食与休息的时间。 “宗教裁判所虽然判令了他们不可洗涤之罪,但宽仁的陛下依旧心怀他的子民们,如果肉身可以赎罪,除了矿场,也还有其他的方式。” 卢笛听到远远的说话声传来,瞪大了眼睛。 听到说话声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人,正从主矿道斜坡下走向作业区平台的其他人也都倍感惊讶。 “卢笛,这是……”干瘦的老头莫桑嘶哑的发出惊问。 其他人也都躁动了起来,加快了脚步,急于想看看大平台上发生了什么。 “女人!是女人的声音!”矮子詹森低声的惊呼。 女人,对于地底世界的罪囚们而言,除了梦里,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在这里的人都已数年甚至数十年未曾听闻过如此美妙的声音了,这声音就像一瓢甘泉,泼在了他们极度干涸的心脏上。 矿道里的人都小跑起来,矮子詹森甚至四肢并用,极度的焦渴感在每个人内心中灼烧,他们无法想象,这辈子还能再见一次女人。 卢笛第一个跑到了平台区入口,并停在了那里,身后紧随而至的其他人焦急的跑出来,随之也挤在了他身边。 “圣主啊!”矮子詹森激动得嗓音都颤抖了起来。 作业区大平台的中央,一道窈窕的身影立在那里,淡金色的头发挽成了一个高贵的髻,露出了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已经有不少人聚拢过去,但慑于重剑士的威慑不敢靠近,环绕着她挤在离她三四米的距离附近。 卢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与同一组的人一起缓缓靠拢过去,尽量向她面对着的方向挤入人群里。 因为深入地底的缘故,女人并未穿着华丽的贵族裙裾,一身轻便的无袖暗红色开襟皮甲裙紧紧包裹着她的身躯,露出了她漂亮的锁骨,甚至隐约能见到她胸前的沟壑,贴身的黑色内衬将她修长的四肢线条完整的勾勒出来,及膝的深褐色长靴让她的腿部曲线更显玲珑。 卢笛终于挤到了女人正面,看到了她深绿色的瞳孔,无论从哪种审美角度评判,她的面容都近乎完美无瑕。 “退后!” 八名重剑士散布在她四周,压制着躁动的人群,在她身侧分别站着神色冷傲的两个精瘦男人,穿着黑底绣金的长袍,双手拢在袖中。数名简装侍从低头排列在其身后。 除此以外,大堡内的神宗长与矿场的主事官弯腰侍立在她身侧。 卢笛的视线缓慢的从女人身上移过,看到她身后摆放了九座斗车,拉车的不是矿场中的穿山兽,而是王庭内红鬃的矮种驽马。 她微微抬起双手,略微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罗德新王登基,赦免了帝国内的可赦之罪,裁判所之判决虽不可赦免,但新王的光辉也应照耀到王土的角落,今日我代表新王,赐予你们帝国之光。” 斗车上装满了熟食,随行的简装侍从开始向原罪奴们发放食物。 “你们要记住,尽管身负罪孽,但王国的荣耀依旧足以将其洗刷,如果想要重获新生,在王国召唤的时刻,你们要用生命追随。” “我愿意!”矮子詹森领到了一份丰硕的肉食,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低声的啜泣着,双膝不由自主地跪倒。人群中大多数人都与他类似。 食物发放完毕,女人身旁的两名精瘦男子尖声高吟:“帝国之光,新王罗德陛下万岁,圣母梵莎王后万岁!” 众人轰然跪倒,匍匐在女人脚下,重剑士单膝跪地,以剑撑地,右手握拳紧贴心脏,神宗长与矿场主事慌忙拜倒,额角渗出冷汗。 所有人都慑服在女人高贵的气质下,沉浸在被帝国光辉照耀的感动里。 她示意众人起身,尽情的去享受新王带来的肉食恩赐。 原罪奴们大口的咀嚼着不知道多少年不曾尝过的滋味,仿佛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重新降临。 卢笛同样大口咀嚼着手中的食物,u看书ww.ukanu.cm 但他紧盯着女人的眼睛里却似乎并没有多少感激。 女人环视着四周,目光中透出满意的神色,扫到卢笛时发现他正在与之对视,慷慨的弯起了漂亮的嘴角。 她看到卢笛的眼神中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继而惊惶的低头,脸上满意的神色更浓了。 一颗碎石从平台的顶部坠落下来,啪嗒一声打在地面上,并没有人注意,然而,紧接着,两颗,三颗…… “轰隆隆。” 地底忽然传出一阵沉闷的轰鸣,碎石在地面上突兀的跳起舞来,紧接着一股渗入人心底的颤动在整个矿道里蔓延开来,随之化为了剧烈的震动与摇晃。 “怎么回事,怎么……”神宗长第一个惊呼起来,话音未落,一块巨石便将他的头颅压碎,只剩下一半露在外面的躯体机械的抽搐。 “矿难了!这是矿难!”矿场主事反应了过来,不顾一切的向出口的方向跑去。 “啊!”侍从们惊声尖叫起来,哭嚎声四起,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在剧烈的震荡中慌乱奔走。 原罪奴们再也不顾重剑士的重剑,重剑士也无心再管所谓高贵圣母的死活,滚石不断坠落,岩壁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地下矿道,高贵立马被这剧烈的震动扯碎,女人狼狈的重重摔倒在碎石中,巨大的岩石在一瞬间碎裂崩塌,从高处狠狠的砸落在人群中,刚刚建立起的庄重感不到一个呼吸便荡然无存,哀嚎响彻了矿洞,血肉与残破的肢体转眼取代了帝国的荣光。 第2章 血与火 卢笛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大声的呼喊道:“詹森,柯诺,不要乱,去低地的矿道!” 剧烈的摇晃让他也难以站稳,他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正看到前方的女人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原本围绕在她身旁的众人都已混入了混乱的人群里。 梵莎还没站稳,就感到被一个身影重重的扑到在地,碎石磕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割破了她的皮肤。 来不及升起愤怒,她听到一声轰鸣在耳旁炸响,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块滑落的山壁填满,这块山壁将整个作业区完全的分割开来。 无数的生命终结在了这块滑落的山壁之下,作业区的崩坏还在继续,卢笛来不及多说什么,一把将女人从地上拉起,向着地势更低的矿道方向狂奔。 从目前的状况看,那个方位的山体相对稳定,没有大范围崩塌的迹象,卢笛清楚的知道,矿难的崩塌一般只会向着某个方向,远离崩塌的方向有很大机会避开乱石。 日常掘进的矿道比起底顶差超过十米的平台区而言只是一人高左右的隧道,那里的结构相对稳定,且地势低点的山体在山崩中被破坏的几率更小,这些都是卢笛在这十年间,躲过三次小范围崩塌所积累的经验。 但很显然,这一次比他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矿难都要来得吓人,似乎整座岩石山的山体都处在崩坏之中。 岩石还在不断坠落,梵莎只觉得胸口极度的憋闷,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此刻她不得不咬紧牙关,紧随着拉扯着她手臂的那股力量奔跑。 正在狂奔之时,卢笛忽然感受到一股热浪吹到了脸上,这在地底的世界几乎只有一种可能,来不及多想,他再次拉扯着女人朝最近的一块巨石背面扑去。 刺眼的亮光闪烁在作业区的大平台中,粗壮的火龙从侧面的几处掘进矿道中喷薄而出,来不及躲闪的人被火浪卷过,成了哀嚎着奔跑的火人,片刻之后便倒地成为了焦黑的尸体。 “该死!为什么还会有爆炸!”卢笛咒骂着。 如果只是山体的崩塌,只要能躲过第一波的落石,还是有机会逃生,但如果伴随着爆炸,那很有可能引起矿道各处的连锁反应,在这种情况下,生还的机会几乎为零。 梵莎此刻已经大致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男人帮助她躲过了两次致命的危险,她绝不是愚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她知道该怎么做。 她并没有说话,而是稍稍用力握了握这个男人的手掌,果然男人感受到她的动作,回过头来,正对上了她美丽的眼睛。 在这一刻,所谓的权力,财富的许诺都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原始的两性刺激会被放大,梵莎向来很清楚自己对于雄性的吸引力,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更多的激起对方的保护欲,以提高自己生存的概率。 但令她惊讶的是,这个男人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看到的只有对方眼中的坚毅与冷静。 这让她心底升起了一丝异样,即便在这样的情景下,女人依然免不了为自己的魅力受阻而懊恼,尤其是像梵莎这样无往不利的女人。 这有些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当然她知道现在不是找回所谓尊严的时候,这种感觉印在了心底。 如果矿洞中发生了爆炸,除了能直接将人灼烧成黑炭的火焰与高温,更可怕的隐形杀手是那些有毒的烟雾。 梵莎感觉到男人放开了她的手,正惊疑间,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这让她猝不及防,甚至惊呼出口,她只得迅速的背过身去,心想自己刚才以为的魅力失效是不是完全估计错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男人递过来一条湿漉漉的麻布,似乎是从他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还带着些温热。 梵莎升起一股恼怒,正要破口大骂,却听男人沉声说道:“捂住口鼻,这些烟会让人丧命。” 梵莎一时气结。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在屈辱与死亡之间选择后者,但她的手最终还是接过了这块带着腥臭的麻布,捂在了自己的口鼻上。 恶心让她几乎晕厥,她暗暗发誓,如果逃出生天,一定要第一时间砍下眼前这个人的头颅。 “跟紧我。”梵莎听到男人沉闷的声音。 山崩还在继续,作业区已经被乱石堵塞得面目全非,卢笛一边谨慎的躲避着落石,一面向他日常掘进的矿道方向前进,从山崩的方向判断,主矿道的出口一定被落石堵死了。 卢笛一边顺手拾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铁锄,一边领着梵莎奔向地势更低处,“轰隆隆”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被开辟出的作业区大平台彻底崩塌了! 再也顾不得其他,卢笛拼命的朝通向更低处的斜坡跑去,梵莎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他衣服的后摆,一路跟随着飞奔。 巨大的尘土弥漫在矿道中,两人将将逃离作业区的大平台范围,无尽的落石便将他们身后的所有空间彻底淹没了。 “咳咳!”梵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浑身酸痛,口鼻与咽喉充斥着怪味与刺痛感。 平台区彻底崩塌之后,令人恐惧的摇晃终于停止下来,烟尘充斥着矿道。 趴在地上的卢笛缓缓的摇着脑袋爬起来,矿道中的烟尘朝更深处井底水塘的方向流动,幸好,通风井和回风井都没有因为崩塌而堵塞。 但毒烟依旧是致命的,卢笛示意梵莎紧捂口鼻,跟紧自己,虽然此刻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希望能够逃生。 这条矿道是通向井底的,是主矿道的一段延伸,墙壁上挂有鲸油灯,卢笛取下一盏提在手里。 因为剧烈的震荡,有些平日掘进的矿道也出现了坍塌,卢笛看到有些矿洞口已经被落石堵上了。 这种程度的矿难一旦发生,被困在井下的人是不可能生还的,并且,本身也没有人会将一群原罪奴的生命放在心上。 卢笛心里不断的抽搐,他努力抵抗着沮丧与愤怒的情绪,此刻他最期望的就是自己平时挖掘的那条矿道能完好无损。 “嘶,呼噜噜。”矿道里传出一声鸣叫,声音就在前方拐角处,卢笛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梵莎紧跟在他后面。 转过拐角,一匹拉着斗车的矮脚驽马跪卧在墙边,鼻子里吐着粗气,而在驽马的对面,一名重剑士和一名穿着黑底纹金长袍的精瘦男子瘫坐在那里。 重剑士头盔已经摘掉了,露出一颗光头,手边握着一个羊皮袋,大口的向嘴里灌去,这是驽马拉的斗车箱底未散落的水酒,此刻箱底除了几个羊皮酒袋,还有些许食物。 这重剑士嘴里骂骂咧咧:“该死的特伦,今天跟老子换班,让老子死在这个鬼地方,真是杂碎,如果老子活着出去,一定要杀了你,然后将你老婆扒光!” 精瘦男子虚弱的靠在墙边没有说话,用一块被酒水打湿的手帕捂着口鼻。 “米杰。” 梵莎走近后,看清了精瘦男子的样貌。 “圣母王后,天啊,圣主保佑,您还活着。”精瘦男子看到佝偻着走来的梵莎,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过来搀扶她。 重剑士也吓了一跳,单膝跪地,向梵莎行礼。 卢笛走到斗车旁,抓起一个羊皮袋咕噜咕噜的喝起来,几乎要一口气将一袋酒水喝干。 重剑士瞥见他的动作顿时暴怒,从地上腾的站起身来,高高举起长剑朝卢笛头上劈去。 “卑贱的杂种,这也是你能享用的吗?” 然而还没等卢笛做出什么反应,他就狼狈的摔在了地上,因为矿道的高度只有一人半高,长剑还没能完全举起便重重的磕在了顶壁上,重剑士被震得双手一麻,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四脚朝天的摔在了地上,似乎还把腰给扭了。 “狗娘养的!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杂种……” 重剑士怒火更盛了,摸着长剑就想从地上爬起来捅向卢笛。 “够了!” 梵莎清亮的声音在洞壁间回荡,紧接着便变成了咳嗽。 “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你叫什么名字,重剑士。” “尊贵的圣母,小人从骑士涅拔。”他只得收起怒火,单膝跪地恭敬地回答道。 “我现在授予你皇家骑士的荣誉,从现在起,你的职责是想办法让我们离开这,保护我回到皇宫,如果你能完成,你将获得贵族的封赏。” 从从骑士到贵族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能晋升为贵族无疑是这些底层的从骑士梦寐以求的。 听到这样的许诺,光头涅拔终于按捺住了自己,只狠狠的向卢笛剜了几眼。 梵莎有些虚弱,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随后向精瘦男子米杰说道:“现在能帮我治伤吗?” “当然,圣母王后,请先服药。”米杰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镶嵌着金丝的银瓶,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 梵莎吞下药丸,随后米杰一手抚着前额,一手放在胸前,低声祈祷,紧接着双手握着十字,朝一方拜倒,前额触及地面,片刻后抬起头来,双手握住了梵莎的右手。 一道淡淡的微光在米杰双手亮起,随后传导致梵莎的身体,梵莎的身体被微光笼罩,几个呼吸间,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身体上的细小伤口神奇的愈合了。 这是教廷牧师的治愈术,配合秘制的药丸,能迅速治愈肉体的创伤,神圣教廷深厚的信仰根基与这种神奇的手段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米杰不是神圣教廷的牧师,除了神圣教廷的牧师之外,宫廷的部分宦者也能修习这种秘术。 当然,治愈术也并非可以治疗一切创伤,其功效与施术者自身的能力紧密相联,传言由高格教皇所施展的治愈术可以赋予濒死之人第二次生命。 人们将治愈术视为神迹,面对神迹,涅拔也敬畏的匍匐在地。 但卢笛并没有下跪,他安静的坐在斗车的边框上,目视着米杰为梵莎疗伤。 这种态度再一次惹怒了涅拔,不过介于眼下的情境与梵莎的态度,他强忍住了砍下这个原罪奴头颅的冲动。 “pride”,他瞥见了卢笛胸前的暗红色字符,心里更加确定这个傲慢的原罪奴果然罪有应得。 梵莎恢复了不少精神,她站起身来,说道:“米杰,将秘药分给每人一颗,uu看书.uukansh 这些烟雾可能有毒。另外,换一块打湿的手帕给我。” 宫廷秘药能清除人体内的毒素,保持人身体的活力,十分珍贵。施术后的米杰脸色更加苍白,他犹豫地说道:“一共只剩下四丸了,万一……” “按我说的做。”梵莎不容置疑的说道。 米杰只好遵照命令将药丸发给了涅拔和卢笛,面对卢笛时,他脸上也露出了不屑与鄙夷的神情。 卢笛并没有理会米杰的轻蔑态度,服下秘药后,他感受到身体内部有一股暖流缓缓在胃里化开,渐渐游荡至全身,精神也为之一振,头脑感觉清醒了不少。 看样子秘药果然有不俗的效果,毒烟带来的眩晕感和口鼻间的刺痛基本消失了,他换了一块打湿的麻布捂住口鼻,并将两端在后脑勺上打上绳结,虽然感受到药效,但他还是为自己多上了一重保险。 他将斗车里剩下的三个带着挂绳的羊皮酒水袋挂在肩上,又用斗车底部垫着的布帛将剩下的肉食卷成一个包裹,扛在肩上。 矮脚驽马已经由于吸入了过多的毒烟嘴里泛起白沫,应该是活不下去了。 梵莎看到他的动作,开口说道:“原罪奴,接下来该怎么走?” 目前这几个人里,显然卢笛对地底的情况最清楚,重剑士虽然平时也有下到地底执勤,但他们可从不会去了解矿道里的状况。 通过刚才的接触,梵莎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已经在潜意识里对卢笛产生了一种依赖。 “跟我来吧。”卢笛扛着包裹朝矿道的更深处走去。 第3章 黑暗深处 等待救援与等死无异,矿区原本的出入口早已被堵死,四人虽然没有死于山体的崩塌,似乎也没有多少生机。 重剑士走在最后面,他的眼睛贪婪的在梵莎的背影上扫视,黑暗的地底,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所谓的皇家骑士,贵族荣耀不过是一句虚言罢了,还不如…… 他咽了一口口水,稍微按捺下自己的心情,心想且看看那个原罪奴是不是能够找到出路,如果能够从地底出去,保护圣母回到宫廷,自己当然能够获得更多。 但是圣母的身体真是诱人啊,还有她那高贵的身份,想起来都会让人刺激得发颤,如果注定要死,死前也要尝尝这辈子没尝过的滋味。 卢笛内心充满了不甘,尽管已经在地底经过了不见天日的十年,但逃离这里的心一刻也未曾停止,从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开始,他便盘算起了如何离开这里。 他每一天都在计算着那些特定的距离,脑海中计划过上百种逃跑的计划,最终,在反复观察岩石山的地表走势与周边的环境之后,他选择了从地底通向光明的路。 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他在看似不经意间引导着同组的人朝某个方向曲折的掘进,虽然他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将岩石山凿穿,从而通向六千步之外的山林,但从他大概的估算来看,目前这条隧道的最深处已经很接近岩石山最外围的大斜坡山壁了。 如果不发生这次矿难,他相信自己逃离这该死的地方只是时间的问题,因为他能确定他在地底掘进的方向一定没有错。 但此刻,这一切都打上了一个问号,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凿穿这该死的矿道。 走了不一会儿,他停了下来,在他眼前的是一堆破碎的乱石,矿道在山崩中塌陷了。 “该死!”卢笛愤怒的将包裹扔在地上,用手中的铁锄砸向堵住了入口的岩石上。 岩石的质地不算特别坚硬,他一锄头下去便砸下一小块来。 身后三人也随着他停在了矿道的入口,看着他有些沮丧的模样,梵莎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一条通到地面上的通道吗?”梵莎问道。 卢笛点了点头说道:“这条矿道我已经挖了十年,虽然还没有完全通到地面,但应该已经很接近了,顺着这条矿道向北挖,有可能挖出一条生路。” “你这该死的原罪奴,看来你从来没有好好赎罪,而是妄想着逃跑!” 涅拔恶狠狠的说道:“现在这条道已经被堵死了,看样子我们都出不去了,我要把你的头颅砍下来,把你的骨头都敲碎,让你这腌臜的东西好好享受一下死亡的恐惧。” 卢笛目视着他怒喝道:“来吧,蠢材,让我看看谁的脑袋先落地!” 他丝毫不惧的盯着涅拔,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铁锄,此刻他也怒火中烧,正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两人剑拔弩张,涅拔就要从剑鞘中抽出他的精钢长剑。 正在这时,矿道里传出了“砰砰”的声响,是铁锄砸在岩石上的声音。 声音停止了下来,一个呼吸后,又是两声“砰砰”。 声音是从堵住矿道入口的岩石那头传来的,这说明矿道里有人,也就是说矿道整体并未崩塌,只是入口处被岩石堵住了! 卢笛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迅速俯身将耳朵贴在了岩石上,果然,“砰砰”又是两声敲击岩石的声音。 梵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抬起手臂,阻止了准备拔剑砍向卢笛的涅拔,涅拔强忍着怒意,停下了拔剑的动作。 “谁在里面?”卢笛贴着岩石大声呼喊。 “卢笛!是你吗?我是詹森!” 岩石上传来清晰的声音。 声音能够清晰的传过来,说明堵住洞口的岩石并不太厚,卢笛急忙再次呼喊道:“詹森,向外挖,我从外面往里凿,把这块石头凿碎。” “好!卢笛,我这就干!” 得到回应,卢笛立马抡起手中的锄头开始向岩石砸去,铁锄砸在岩石上激起飞溅的碎石块。 他一边砸一边朝涅拔大喊:“蠢材(silly cunt),去矿道里找找,看有没有落下的铁锄,想活着出去就别像脑子里装满了泥巴一样。” “你这卑贱的杂碎!”涅拔朝地下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在梵莎的目光下,他愤愤地转身向来路上寻找铁锄。 不一会儿,他便提了一把铁锄回来开始砸向堵住矿道的石头。 由于通风状况尚好,矿道里的烟雾渐渐散去,涅拔将盔甲脱下扔在地上,将岩石当成卢笛的头颅狠狠的砸着。 一声闷响后,岩石终于被凿穿,上半部分滚落下来,露出了对面矮子詹森的半个头来。 “哦,卢笛。”矮子詹森带着哭腔。 “继续把下面这里弄开。”卢笛继续挥舞着铁锄,试图将岩石的下半部分砸碎。 过了片刻,整块岩石终于被完全清除,詹森眼含着泪花激动的抱住卢笛,哽咽道:“卢笛,我以为会这样死去了,感谢圣主。” 卢笛弯腰拍了拍他的背,问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的下落?” 詹森摇头道:“没有了,我刚跑进矿道里,洞口就塌了,老天爷……” 涅拔吐了口唾沫,讥讽道:“你真是像个含着奶嘴的孬种。” 詹森松开卢笛,显得有些战战兢兢,低声道:“哦,剑士老爷,我……” 卢笛将他拉在身后,沉声道:“把你的猪嘴闭上,你这恶心的蛆虫。” “都住嘴吧!”梵莎在米杰的搀扶下走近洞口,“与其将力气花在这里,不如留着劲逃生吧!” “你叫卢笛,走吧,在前面带路,谁都想快点离开这儿。” 她知道自己必须将这几个男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逃出生路上,而不是无畏的内斗,而另一方面,她也敏感的感觉到了自己又必须维持涅拔和卢笛两人这种对立的状态,这样才对自身的安全最有利。 “让他们多弄些鲸油灯,灭掉一些,只留下四盏,等灯油燃尽了再替换。”卢笛向梵莎说道。 紧接着他将装着肉食的包裹交给詹森,提着鲸油灯带头走入了矿道内,梵莎示意大家按照卢笛的指示行事,米杰和骂骂咧咧的涅拔又回头去拆墙壁上的灯。 矿道有些曲折,卢笛沉默的在前面引路,矮子詹森紧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梵莎,好像生怕她跟丢了。 詹森胸前的罪名是“lust”(银欲),但事实上,他被宗教裁判所判处“不可洗涤之罪”只不过是因为在一次宴会的准备阶段,撞破了顶替生病的女管家来府上操持事务的临时女管家与伯爵的奸情。 于是两人便把屎盆子扣在了他这个可怜的侏儒马夫头上,临时女管家哭诉着称被矮子玷污了清白。不过伯爵好歹还顾念了一点旧情,没把他送上绞刑架,而是将他送到了矿场。 事实上可怜的詹森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就被打上了“lust”的罪名,卢笛有时在想,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人人都做些不可饶恕的事情来得划算。 矿道内空间不算小,由于开采的缘故隧道的内径很不规则,如果不是故意挖掘,没有人会在开采区掘进这么深。 几个人走了不短的时间才走到隧道的最深处,卢笛将鲸油灯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回头向梵莎说道:“我们分为两组,我和詹森一组,你们剩下的三人一组,两组轮替往正北方挖掘。” 接着他从自己的靴底的后跟处拔下一根铁针,在自己的头皮上摩擦起来,摩擦了一会后,从腰带上抽出一根麻线,绑在铁针的中间,将铁针悬在半空中。 铁针微微的转动了一会后悬停下来,一头指向了隧道的顶端。 “正北方。”卢笛顺着铁针所指的方向说道,“就朝这个方向挖。” 梵莎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断定铁针能指向正北方?” 卢笛抡起了铁锄,奋力砸向隧道顶端的岩壁,说道:“这是落星海群岛上的土著人在海上辨别方向的方法,用铁针在头皮上摩擦一会后悬挂起来,就会自动指向南北方。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用这种方法不会出错。” “你曾经是骑士还是贵族,看你的样子,不可能是商人,你姓什么?”梵莎问道。 “我忘了。”卢笛继续挖掘着。 梵莎找了一块岩石坐下,没有继续追问,她看着卢笛的背影,若有所思。 隧道里只剩下了铁锄挖掘隧道的声音,过了一会,另外两个人提了七八盏鲸油灯回来了。 涅拔吐了口口水,也找了块地方坐下,忙碌了半天,他感觉到口干舌燥,便想去包裹中找吃喝的东西。 卢笛听到响动,停下了挖掘,握着铁锄拦在涅拔身前。 “滚开,你这杂种。”涅拔恶狠狠的说道。 “蠢材,离食物远点,这些东西得用来保持体力,而不是喂猪。” “小子,你会死得很惨。”涅拔的额角已经暴起了青筋。 刚刚平静下去的氛围又开始紧张起来,梵莎见到这种状况只好再次调停。 “涅拔骑士,现在是非常时期,还要请你忍耐一下。”梵莎站起身来,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必须谨慎的消耗这些仅有的食物,我也不能例外。” “当然,尊贵的圣母王后,我只是难以忍受这卑贱的奴隶亵渎贵族的尊容。”涅拔后退了两步,略微低头说道。 “我很感激您的忠诚。”梵莎柔声说道,“此刻我们得更团结些,否则将很难克服眼下的困难。” “遵命,圣母王后。” 涅拔挑着眉毛重新坐回了地上,现场的气氛总算安宁下来。按照卢笛的计划,挖掘的人每四小时轮换一次,涅拔虽然极其不情愿听从卢笛的安排,但是面对亲自握起铁锄的梵莎,他也只好跟随着照做。 卢笛感到十分惊讶,在他的想象里,这个时代的贵族女性握起铁锄肯定会砸到自己,或者说他从未见过贵族女性从事这样的劳动。 灰尘和石屑在隧道里飞扬,随着时间的推移,隧道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劳作。u看书 ww.uukanshu.cm 五个人分为两组,终于形成了平衡的默契。 通过梵莎的怀表,众人还能够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这对身处地底绝境中的他们十分关键。在丢失时间感的密闭空间里,人很快就会变得敏感脆弱,直到疯掉。 有了时间的提示,在心理上至少还能感受到一些与外界的联系。但这也仅限于短时间内,被困的时间一旦过长,时间的流逝感又会变成一把钝刀子,折磨着被困的人。 …… …… 几人被困在地底已经整整三天。 而食物与水,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仅够支撑五个人最后一次进食。 隧道向北掘进了十米左右,然而前方依旧是黑暗的岩石,丝毫没有掘通的迹象。 五人沉默的聚集在了装着最后一点食物的包裹周围,梵莎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头发也因为汗水和尘土黏结在了一起,早已不复光鲜亮丽。 在上一次分发完食物后,她就已经知道了食物所剩无几,但她却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偷偷向包裹中塞入了几块石头,让包裹看起来仍旧有些鼓鼓囊囊。 涅拔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在早些时候,他甚至有意的靠近了梵莎,制造着龌龊的接触。 恐惧在每个人心底蔓延,求生的信念似乎在逐渐熄灭,梵莎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准备打开装着食物和石头的包裹。 “今天的食物让我来分发吧,尊贵的圣母王后。” 不等梵莎回应什么,涅拔便已经将包裹一把抓到了自己身前,用剑鞘挑开了它。 第4章 绝处逢生 “哦,看样子,有人要吃石头了。” 面对着包裹中的食物与石头,涅拔摸索着自己的下巴,玩味的看着其他人,包括梵莎。 梵莎感受到他眼神中的不逊,眉头微蹙,但没有说话。 涅拔将石头扔在一旁,手附在剑柄上,向着卢笛说道:“杂种,这里没有你的口食了。”又转头对矮子詹森说,“还有你这个孬种,啃石头吧。” 卢笛盯着他的手,没有说话,他的手攥紧了铁锄,肌肉紧绷,寻找着一击砸碎涅拔头颅的机会。 然而正在这时,黑暗尽头的岩石里,传来了石头掉落的声音。 石头掉落下来,众人的心却悬了起来,卢笛不再盯着涅拔,提起铁锄,拎起一盏鲸油灯,立马过去查看。 昏黄的光线中,一个小小的洞口出现在隧道顶端的岩壁上,一股清凉的风从洞口中吹到了卢笛脸上。 “通了……隧道通了。” 卢笛心头一震,喃喃的念出声来。 詹森紧跟在他身后,听到他说话,兴奋的大喊起来:“我们得救了,隧道通了,我们能出去了。” 紧接着又有一块石头落下来,洞口大了几分,随着石头落下后,一个尖尖的头颅从洞口探了出来。 随之更多的石头落下来,两只爪子也从洞口爬了出来,随着它身子从洞中爬出,洞口开到成人身体可过的大小,是一只穿山兽。 穿山兽性格温顺,已被人族驯化了几百年,并且在矿难中,穿山兽有凿山寻人的本性,这只穿山兽正是矿场中被驯化的一头。 穿山兽从洞口中爬出,发现卢笛后便温顺的爬到他身侧,用头颅蹭着他的身体。 卢笛绕过它,走到穿山兽凿出的洞口旁,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 他探出头去,洞口里没有光亮,但下方传来了隐约的水声。 梵莎也走了过来,问道:“情况怎么样?” 卢笛抽回身子,回答道:“不是通到山体外,下面有水声,我以前听说过,雨水渗透进山体里形成水流,时间久了,会在山体里冲刷出内河,这下面应该就是一条内河道。” 涅拔靠在岩壁上,神色有些阴晴不定,手一直握在剑柄上。 “接下来怎么办?”梵莎继续问道。 这样的情况也是卢笛始料未及的,隧道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期通向北面的长坡。 “把洞口挖大一些,探一下河道里的虚实,如果水面不深,我想或许能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出去。” “地下河道复杂曲折,能不能走得出去也得看运气” 卢笛转过身来,盯着涅拔说道:“食物必须平分给每个人,能不能走出河道,体力是关键。” “杂种,你不配吃这些,让我告诉你,你应该吃些什么。” 话音未落,涅拔突然向前踏出两步,抽出了长剑,一剑劈了下去。 卢笛下意识的侧身一闪,然而涅拔这一剑实际上并未朝他砍去,却斩在了那头穿山兽得脖颈上。 精钢剑十分锋利,一剑斩下,穿山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了血泊中。 “噢,不……”詹森吓得躲在一边,跪倒在地,看着血泊中还在挣扎着的穿山兽留下眼泪。 卢笛一言不发的盯着涅拔,涅拔长剑沾着鲜血斜垂在身前,挑衅的与他对视。 两人间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然而在两人对视片刻后,卢笛并没有将铁锄砸向涅拔的头颅,而是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随后,卢笛俯下身子,将铁锄重重的砸在穿山兽的头颅上,彻底结果了它的性命。 在被困后挖掘隧道的这几天内,每个人都是十二小时才进食一次,以此减少食物的消耗,此时,卢笛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他趴在地上,对准穿山兽被斩开的颈部大口的喝起血来。与此同时,他还从地上找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凿割起穿山兽的皮肉,将割下来的肉块塞进嘴里。 涅拔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果然是卑贱的杂种,吃吧,哈哈哈哈,心里记得好好感激我,还有你嘴边的这头畜生!” 卢笛不发一言,只大口嚼食着嘴边的血肉。穿山兽的血肉腥涩,吞进肚子里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却能让人恢复体力。 梵莎同样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和身旁的米杰一起默默的吃着涅拔分给他们的食物。 卢笛直到胃里感到恶心难耐才停下啃食,他抹了抹嘴,站起身来,用铁锄向岩壁凿去,将穿山兽钻出的洞口又开大了一些,随之便提着鲸油灯向洞内探照。 微黄的灯光印在洞里,隐约能看到水面在脚下两米左右。 他尝试着一手攀着洞口,慢慢的向下滑落,直到双脚踩到了水边狭窄的堤岸。 随后,他将铁锄从头顶洞口边取下,提着鲸油灯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去。 梵莎在洞边看着他安全滑落下去,便也跟了下去,涅拔与米杰随后跟上。只有詹森默默的用铁铲将隧道内被凿落的碎石土屑覆盖在那只穿山兽的尸体上。 他饥肠辘辘,内心充满着巨大的痛苦,却依然坚持将穿山兽大致的掩埋后做了一个简短的祈祷,然后才去追赶走出洞口的众人。 地下河道的河堤很短,卢笛趟入了水中,他一只手摸着潮湿的山壁慢慢的向前趟去。 靠山壁的水不算深,刚刚末过膝盖,水底略有些崎岖,卢笛走得很小心。 另外几个人跟在身后,趟水激起的水声回荡在地下河道中,五点昏黄的亮点顺着水流的方向缓缓移动。 地下河道的底部高低不平,水深起伏不定,众人不知走了多久,然后走入了深水区,水面几乎到了众人的胸口。 矮子詹森被水流淹没了头顶,他被水流卷了起来。 “救命……卢笛……救命……” 詹森的喊声在河道中回荡,他原本在队伍的最后,很快便被水流卷到了河道的中央。 众人都是沿着河道的边沿,扶着岩壁前进,河道中央的水深显然更深,并且暗流涌动,水底也情况不明。 卢笛听到呼喊立刻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此时呼喊声已经停了,詹森已经被河道中央的水流彻底吞没了,在黑暗的地下河道,他无法确认詹森的位置。 “该死!”卢笛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在这黑暗的河道中,矮子詹森最终被黑暗吞没了。 “詹森!”他尝试着大声呼喝,试图确认詹森的位置。 但没有人回应,反而是后方传来了涅拔的嘲笑声:“废物终归是废物,哈哈哈,该死的侏儒。” 卢笛怒火中烧,他继续大声的呼喊,然而黑暗中再也没有詹森的声音。 卢笛听到身后趟水的声音越来越近,梵莎、米杰、涅拔三人渐渐趟着水靠近了。 他愤怒的狠狠锤了一下岩壁,硬下心来继续向前趟去。此刻他不想离身后的三人太近,因为他知道那样自己会忍不住用铁锄敲向涅拔的头颅。 眼下的境况不适合做出这样的举动,这样做的风险太高了,即便能杀死涅拔,自己也肯定会被水流所吞没,他必须活下去,因为他还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咬着牙向前趟去,尽量与身后的人保持距离。流水已经让他的下半身有些麻木了,他咬着牙继续向前,向前……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处光点。 光代表着希望,前方的光点意味着地下河道的出口就在前方不远了,卢笛强提起精神,忍受着痛苦继续跋涉。 光亮一点点的接近了,光点变得越来越大,卢笛已经隐约能看到外面的树影。 自由,这个无比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词汇此刻突然在卢笛心里升起,一股激荡的情绪涌现出来,他的双腿又充满了力量,他奋力的向前趟去,双眼中抑制不住的涌下两行眼泪。 “自由!”卢笛轻声的对自己说道,“我自由了。” 他终于走到了亮光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但他没有闭眼,而是强行睁开眼睛,任由光亮刺激着自己的眼球,双眼中泪水再度滚滚而下。 眼前是一片开阔,他擦去眼泪,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瀑布顶端,四周的山野树木丛生,显然已经离开了岩石山的范围。 瀑布的落差并不算高,大概三四米,瀑布下方是一小方瀑布湖,此时水流末过他的大腿。他扔掉鲸油灯,握着铁锄兴奋的顺着水流向湖中跃去。 水花高高溅起,他顺着水流的冲力向湖边游去,很快便游到了岸边,他将脸重重的埋在草地上,贪婪的嗅着泥土与青草的气味。 他脱去了上衣,露出强健的身躯,仰天躺在草地上。 兴奋狂喜的同时,他脑中也在计划接下来的事情。 瀑布湖中传来几声落水的声音,他知道身后的几个人也走了出来,于是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罹难的詹森。 他挺身坐起,看着湖中三个人依次向岸边游来。 梵莎再一次出乎他意料的游到了岸边,很难想象,贵族的淑女竟然有这么好的水性。 涅拔的盔甲已经脱去,但长剑依然握在手里,米杰已经近乎虚脱,被涅拔带着才勉强游到了岸边。 梵莎浑身湿透,她将发髻散开,坐在草地上拧着自己的头发,脸色也略显苍白。 被水打湿的内衬紧贴在她玲珑的身躯上,更显得她曲线毕露,性感妩媚。 涅拔贪婪的看了几眼,但也只是暗中偷偷窥视,此时他已经在琢磨怎样弥补在洞内时向梵莎流露出的不逊。 只要能成为贵族,uu看书 .uukanshu女人的身体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他有些暗恼自己在洞中表现的不逊,但也庆幸还好没有过于出格的举动。 几人与卢笛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梵莎将头发拧干后,安静的坐着,似乎在修养精神。 休息了一段时间,梵莎扭头看向卢笛,卢笛也回头与她对视。 梵莎站起身来,走到卢笛身前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原罪奴,你有什么打算吗?” 两人近在咫尺,梵莎湿漉的发尖甚至垂到了卢笛的肩上。 “活下去。” “你在矿洞里做的事情我可没有忘记,侮辱帝国的圣母王后,我想你就算想要留下完整的尸体都是奢望。”梵莎的语气中带着些咬牙切齿。 卢笛微微一怔,随即才想起紧急关头自己做出的举动,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好吧,好吧,圣母王后,我要为自己的鲁莽向您道歉。” “已经晚了,你要为此付出代价。”梵莎直起身来,退后了几步,随后高声道,“皇家骑士涅拔,我以圣母王后之名命你效忠,砍下越狱者的头颅。” 涅拔闻声而起,以剑撑地单膝跪下,兴奋的喊道:“誓死捍卫皇家荣耀。” 紧接着他将剑拔出剑鞘,双手持剑,缓缓走到卢笛身前说道:“受死吧,原罪奴。” 卢笛心头一动,从地上猛然跃起,双手紧握着铁锄,两脚前后交错而立,铁锄的头部正对着涅拔,此刻的他仿佛握着的不是一把铁锄,而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来吧,蠢货,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的。” 第5章 怒剑 “看样子,你学过剑术,有点意思,卑贱的杂种。” 卢笛没有说话,眼皮微沉,目光落在涅拔的手腕与双腿之间。 他脑中清晰的知道,自己的手中并不是一柄精钢长剑,所以面对来势汹汹的涅拔,他首先选择了采取守势。 涅拔突然间发动了进攻,他双膝微曲,起手就是一记狠厉的直刺,他对自己抱着强大的自信,面对这个原罪奴,甚至用不上太多花哨的招数。 卢笛动了,他微微向后一跃,迅速拉开与涅拔之间的距离,双手斜向上撩,铁锄的木柄精准的打在了长剑的剑身上,荡开了长剑的刺击,与此同时,他瞬间抖腕,将起势的铁锄拉到身前右上方,又迅速的横向荡去。 他的脚步也随之前冲了一小步,躲过剑锋可能随之横削的角度,从右上向左下发力,击向涅拔持剑的双手。 交锋之间,涅拔大惊失色,急忙向右侧横移,双手向左侧发力,格住了卢笛铁锄的木柄,然后借力急忙后跃,狼狈的向后踉跄了三步。 卢笛心底叹息了一声,可惜自己手中只是一柄铁锄,如果换做一把精钢长剑,就在刚才那一次交锋中,他就可以再次变招,将打手的一击化为直刺,一击捅穿对方的心脏。 可惜铁锄是不可能用直刺的方式攻击的,所以他舍弃了这一步,选择了退开两步,重新稳住自己的守势。 铁锄的重量和手感与剑完全不同,而且由于在握柄尾端没有配重球,所以铁锄的整个重心是完全前倾的,用这玩意使出剑术中的招式,实际上应该十分别扭,使用者一不小心还很容易伤到手腕。 但是卢迪的手却握得很稳,刚刚他使出的那两招是来自于剑术宗师贾格的“怒剑”。 贾格是三百年前“东进荣征”这场历史事件中的名人。在欧若帝国的历史上,帝国的疆域并非自古如是,帝国的版图是由一次一次的征伐后,获取一块一块的拼图所拼成的。 三百年前的“东进荣征”为欧若帝国拼上了近代以来的最后一块拼图,即如今帝国中被称为“风林三郡”的“伊特郡”,“索玛郡”以及“冬柯郡”。 在这场被教廷赋予了荣耀披挂的扩张中,无数的鲜血与头颅抛洒,无数的财富则顺着血流轮转。 昔日的穷鬼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新城的主人,十恶不赦的恶棍和混不下去的地痞流氓也有机会跻身贵族阶层。 贾格的发家史,则是这场战争所创造的咸鱼翻身的案例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并且与有荣焉的一个, 作为一个铁匠的儿子,他只是徘徊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连欧若帝国的一般公民都不是。但凭借自身坚韧的性格与保留着底线的无赖手段,他的家族一跃成为了最大的新贵。 除此以外,他也是个人勇武的代表,极为高超的剑术让他被称之为“剑圣”,他所开创的“怒剑”为剑术的历史续写了新的篇章,灵动与霸道在他的剑下完美融合。 在他以一人之力斩杀三十名带有教廷神圣祝福的骑士之后,“怒剑”成为了无数人崇拜的剑术,也激起了人们对贾格的无数想象。 有人说“怒剑”不仅仅是一种剑术,更是能产生一种超凡力量的法门,不然以凡人的身体力量,根本无法对抗神圣祝福所带来的神力。 也有人说,贾格杀死三十名神圣祝福骑士并不是依靠正面决斗,而是使用了阴谋诡计,将那些骑士逐个袭杀。 还有些人则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他们认为这一切都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谎言。 但骑士团的消灭却是不争的事实,并且大多数人还是相信,这些拥有着神圣祝福的骑士是死在了贾格手中。 神圣教廷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后,就向世人宣判了贾格委身恶魔的罪孽,说他以灵魂供养恶魔作为代价,换取了肮脏而可怕的邪恶力量,成为了恶魔的奴仆。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对贾格保持着最高级别的圣令通缉。 贾格最终消失在了历史的迷雾中,关于他的传说有着无数的版本,真相始终扑朔迷离,但是“怒剑”的剑术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尽管在之后的几百年里,再也没有一个“怒剑”修习者达到贾格这样的成就,这种现象被“怒剑”死忠门徒们解释为“怒剑”传承的残缺,并且至今仍有许多人穷尽力气,寻找失落的剑谱。 不管人们相不相信“怒剑”能带来超凡之力,人们都不否认,现存“怒剑”的招式与哲理也已经十分精妙,在战场的搏杀中用于制敌十分有效。 早在八岁的时候,卢笛便已经开始修习“怒剑”,并且很快证明了自己在这上面拥有着卓绝的天赋,在他十三岁之后,在剑术的比试中就已经再也没有输过。 在他十五岁那年被关入大堡后,尽管他再也没有触碰过真正的剑,但握着铁锄的这些日子里,他反而对“怒剑”的内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对于铁锄的重量与手感,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得益于此,他才能在刚才的交击中占据上风。 但铁锄毕竟不是剑,也不是一件专门用来杀人的武器,精钢长剑所带来的优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抹平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握着剑的骑士们宰杀起底层贱民来如此的肆无忌惮。 涅拔将剑提起,横在胸前,眼睛眯了起来,他缓缓的半蹲着游走,企图找到破绽伺机出剑。 卢笛还是采取守势,整个人像是躲在了铁锄后方。 涅拔正在暗讽着卢笛的胆小如鼠,一边缓缓的用剑尖轻触卢笛的铁锄头部以作挑衅,正在他蓄势想以一记冲劈虚晃起手进攻时,下一瞬间,出乎意料的,卢笛陡然发力,瞬间转守为攻,整个人向左前方突进了一步。 涅拔在头次交锋吃亏后心里已经高度警惕,这时卢笛一动,他第一时间便作出了反应,迅速将剑上撩,企图格挡卢笛的铁锄。 “砰”的一声,铁锄的锄嘴磕在了精钢剑的剑身上,没等涅拔作出反应卢笛已经再次变招,他左腿向前迈出,顺势下蹲成弓步,双手用力向上撩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一气呵成,没有任何迟滞,铁锄的锄嘴狠狠的砸在了涅拔的下巴上,只听见一阵“咔擦”声响起,涅拔的下巴被砸碎了。 很多时候,战斗的结束都比意想中的来得迅速突然。 涅拔重重的仰天向后倒去,卢笛并没有停止进攻,而是继续欺身前进,双手握锄向涅拔的右肩狠狠砸去。 又是“咔擦”一声,伴随着涅拔惨痛的嚎叫,他的整个肩膀也被砸碎了。 他的右臂瘫软的贴在躯干上,精钢剑散落在了一旁。 卢笛吐了一口唾沫,将铁锄扔掉,从地上绰起了长剑,噗噗两剑捅穿了涅拔的膝盖。 或许在武器上长剑对于铁锄确实有着巨大的优势,但是很显然,使用武器的两个人之间有着更大的战力差距。 涅拔在第一次交锋中虽然已经有所警惕,但有过战场拼杀经验的他依然从心底里看不起原罪奴。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个原罪奴,在剑术格斗的技巧上,称之为“宗师”也不为过。 “怒剑”的核心理论称之为“破击”,通俗的说起来就是对攻,讲究一往无前,用自己的凌厉的攻击化解对方的攻势,同时利用出剑的余力连续变招抢攻,对敌人形成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势压制。 许多人,包括当世的一些所谓的剑术大师们都认为“怒剑”最关键的要素在于“快”,只要自己出剑足够迅速,就能在决斗中占据优势。 这种观点不能说不对,但在现下的卢笛看来这起码有些片面或者说对“怒剑”的理解不够精确。 在被关在大堡内的十年间,卢笛清晰的感悟到了“怒剑”进一步的精髓——还是“快”。 但是这种“快”不是绝对的快,而是比对手的攻势快。 简单地说,就是预判,有意识的从思维上快人一步,便不再完全依靠身体对于剑招的反应速度,往往能做到后发而先制。 在这个基础上,更加精确的控制出剑的招式与力道,克敌先机的同时力求出剑的准确与稳定。 达到这个境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可能不如一味求快来得声势惊人,但在实战中更让人胆寒。 说来简单,但是要真正在实战中做到这一点,整个欧若帝国恐怕也没有几个人。 卢笛与涅拔在剑术格斗上的高低,就像第五层楼与第一层楼的差距。即便如此,卢笛也从一开始就用上全力,对对手没有丝毫的轻视。 碎牙和鲜血充满了涅拔的口腔与喉咙,他剧烈的咳嗽着,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充满恐惧的哀嚎充斥在林间。 “蠢货,我告诉过你,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的。”卢笛一手撑着剑,单膝跪地,俯身靠近涅拔的耳边,轻声的说道。 “嗷……”涅拔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只剩下痛苦的哀嚎。 卢笛站起身来,扭头望向十多米外的梵莎与米杰。他脸色平静,单手握着长剑慢慢向两人走去。 米杰吓得惊叫了一声,将头颅深深的埋在身前,紧紧的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疯狂的在额头与胸前画起十字。 梵莎却是直视着卢笛,没有任何恐惧或是愤怒,她眼神闪烁流转,似乎在脑海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卢笛轻轻的吐了口气,与梵莎擦肩走过,直接一剑刺穿米杰的心脏。 梵莎似乎吓了一跳,她向后倒退两步,轻轻捂着嘴巴,神色带着些许悲痛。uu看书.ukanshuom “好了,不用装了,圣母皇后陛下,接下来的这些话,他听到了也依然会死,不如早点了断。”卢笛将长剑在草地上擦了擦,从远处拾起剑鞘,随后抱着入鞘的长剑坐在了梵莎身旁的草地上。 梵莎听到他的话,也坐了下来,面色恢复了正常,淡淡的说道:“哦?卢笛先生,我可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卢笛抬起头来,直视梵莎碧绿的瞳仁,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她。 片刻沉默后,梵莎轻笑出声道:“好吧,卢笛先生,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离开了地底河道来到外界之后,梵莎已经下定决心要杀掉涅拔,只不过她并不能确信卢笛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在回到皇宫以前,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与普通的女人没有两样,如果直接激怒涅拔,对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她利用了卢笛与涅拔之间的矛盾,以皇家之名向涅拔发出命令,以示她并未在意矿洞中涅拔的举动,消除他的顾忌。 她当然希望卢笛能够杀死涅拔,但是就算涅拔杀掉了卢笛,也证明卢笛并不具备让自己信任的能力,涅拔会得意于功劳并沉浸在荣升贵族的幻想中,从而安心的护送自己回到皇宫。 从卢笛展现出来的言行举止看来,梵莎几乎可以断定,在成为原罪奴之前,他一定是一位贵族。 卢笛的言语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想,她能感觉到,卢笛看穿了她的心思。此刻她也十分想要听一听这个从贵族沦为原罪奴又逃出生天的人此刻到底想要些什么。 第6章 猎鹫神卫军 “永烈铁卫,这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圣母王后陛下。” “哦?让你加入永烈军当然很容易,但是我也不想每天身边都有一个必须提防的人。” 永烈铁卫是皇帝领永烈城内的皇家禁军,是皇帝最信任的护卫军队,其中的成员无一不是贵族或高阶骑士的后代。 在贵族家庭内,除了嫡长子外,其他的子嗣并不能承袭爵位,能成为永烈铁卫,是这部分人十分理想的去处。而对骑士的后代来说就更加如此了,为任何一位领主效命都比不上守卫皇家荣耀。 卢笛说道:“这是一场对你来说稳赚不赔的交易,况且你身边恐怕没几个不用提防的人,多我一个也不算多。” “你凭什么如此断定?在我看来,你恐怕在高估自己的价值。”梵莎摆弄着自己因为被水浸透而紧贴在自己胸口上的内衬。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卢笛毫不客气的盯着梵莎的胸口,挑眉说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了,否则,恕我直言,你现在早就是一堆肉酱了。” 梵莎停下了动作,抬起眼眸,饶有兴趣的盯着卢笛问道:“什么目的?” “把教皇领化为灰烬!” 卢笛斩钉截铁的说道,说到这句话时,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额头上青筋凸起,甚至眼神都泛着血红的光。 教皇领,是他穷尽一生,无论如何都要将其化为灰烬的地方。 一个呼吸后,卢笛便恢复了正常,继续旁若无人的欣赏起了梵莎被湿透的内衬紧贴着的胸脯。 这种迅速的情绪切换让梵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她还是很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说道:“我好像从没说过我与高格教皇有任何的过节,相反,他深得我的尊敬。” “当然,想必他也同样的尊敬你,尊重自己的敌人是一种美德,这能避免让自己死得很惨。”卢笛抚摸着剑鞘,瞥了一眼草地上仍在痛苦呻吟着的涅拔说道,“在他躺下的前一秒钟,我对他还充满了尊敬。” 他接着说道:“但这并不妨碍你想杀死他。虽然我并不清楚当下帝国的格局,但这十年来,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贵族会来犒劳原罪奴。” “历史上倒是有过,三百年前‘怒剑’贾格在‘东进荣征’中打下第一座城池成为贵族后,立马用原罪奴扩充了大量军队,他就是个想杀教皇的人。” “你的姓氏。”梵莎盯着卢笛问道。 “这不重要。”卢笛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口腔也开始有点酸痛起来,这还是他十年来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大堡会让人的心灵逐渐干涸,他的情绪,思想,都在那样的环境中变得失去了鲜活趣味,直到此刻,卢笛才感受到一点曾经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的影子。 生命还很漫长,他感到内心的沉重感一点点的变轻。这与刚逃出生天时的狂喜又不尽相同,这是一种缓慢流入心底的踏实感。 接下来的复仇之路必然铺满荆棘,但已经从起点出发的卢笛并不畏惧,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身负使命的感觉,这是曾经的他不曾体验过的。 关于他的姓氏,他并不想想起,因为那关乎过度惨烈的记忆。 “永烈军从不收留无名之辈。”梵莎沉声说道。 “你需要一个在暗处办事的人,而这个身份对我也很方便。” 卢笛对梵莎的严肃一笑而过,他也知道那无关紧要。一个人的姓氏有时候意味着很多,但更多时候代表不了任何事。 “你的态度毫无忠诚可言,对皇家而言,这是罪大恶极。”梵莎冷冷的看着卢笛,这是一种贵族对于贱民俯视的眼神,高傲、冷漠、鄙夷、轻蔑,此刻的梵莎与几个呼吸前的神态简直判若两人。 卢笛微微一怔,随后又了然的笑出声来,果然政治家最重要的基本的素养就是过硬的演技,他毫不怀疑,梵莎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根据需要变幻成不同的人。 “好吧,圣母王后陛下,那我再加一些筹码以示诚意。您知道这一次是落入了谁的陷阱吗?” 在矿难发生的那一刻,梵莎心底就已经明白过来这绝不是一场矿难,而是一场谋杀。 她当然大致能想到哪些人想要杀死她,但是确切的凶手她并不能确定。 只听卢笛接着说道:“我可以为你提供一条确切的线索,作为换取永烈铁卫身份的条件。” 梵莎当然不是一定要知道卢笛的姓氏,她只不过本能的想要得到对方更多的信息,她在内心里早已经接受了卢笛的条件。 不过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大部分都很不喜欢让自己的给予表现得很干脆,在她们的逻辑里,这种行为会伤害到她们应该保持的骄傲。 显然,女人这么做有着看似荒谬实则可靠的逻辑,她们很少在这上头吃亏。 并且,在梵莎的政治理念中,在共同事件中建立起来的盟友关系远比单纯的利益许诺要可靠得多。 “成交。”梵莎说道。 卢笛将手放在胸前,微微低头朝梵莎示意感谢,梵莎微微抬了抬下巴,表示接受了他的谢意。 “好了,圣母王后陛下,我们恐怕得抓紧时间了,关键的证人时刻都可能面临着杀身之祸。” 卢笛从草地上站起身来,问道:“你和目前桑哲伯爵领的领主关系如何?” “桑哲伯爵是我和新王的近臣,从亲缘关系上来说,塔托尼·布尔曼·利特维·冯·桑哲的祖父利特维·冯·桑哲与先皇狮面王的父亲是表兄弟,我的祖父与布尔曼·冯·桑哲是表兄弟,所以塔托尼·冯·桑哲,及如今的桑哲伯爵,是我的远房表叔。” 卢笛扶着额头说道:“好吧,这见鬼的关系网,总之你能确定他不会是谋害你的凶手。” “当然,无论从父系还是母系的亲缘上,他都与皇室关系紧密,也正因为如此,在帝国伯爵中,他是惟一封地包含在皇帝领之内的伯爵,并且坐拥这一整座金属矿。” “即便他为人贪婪好色,品性卑劣,但只要他的脑子没有被驴踢坏,他就不可能对我下手,所以我才会选择在他的领地内探视原罪奴。” 卢笛点了点头,一位与皇室关系如此紧密的伯爵,新王的母亲死于他的领地内,那么皇室与他的决裂将变得理所应当,皇室有充分的理由褫夺桑哲伯爵的领土与封号,年幼的新皇恐怕将被强权挟持,就此沦为傀儡,然后伺机暴亡。 利益的流向总是最明显的线索,在这件事里获益最多的,莫过于王室中的其他成员了。 不过,推测的结果约等于零,在正义审判中,证据才是关键依据,当然,这是在审判维持正义的前提下。 “护送我去桑哲伯爵的住处。”梵莎说道。 卢笛拔出精钢剑,在临走前刺穿了仍在草地上苟延残喘的涅拔的咽喉。 从发生矿难到此刻,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天的时间,这段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现在,两人要从山体的北面往南走,绕过岩石山的区域,翻到山的南面,前往半山腰处桑哲伯爵的庄园。 卢笛劈了一根树枝给梵莎当作拐杖,两人在山林间跋涉起来。卢笛粗略计算了一下方位,从他们目前的位置走到桑哲伯爵的庄园还得花上将近一天的时间。 两人在山林中跋涉了许久,疲惫和饥饿席卷而来,距离他们上一次进食,又差不多过去了一整天。 卢笛看着太阳偏斜的角度,知道离天黑也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了,他示意梵莎停下,两人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空旷的区域休息。 “我去想办法弄点吃的,不然天黑了就不好办了,你会生火吗?”卢笛问道。 “当然。”梵莎微微喘着气答道。 “很好。那我们分别行动,希望我运气不错,能弄到点像样的玩意。” 说完,卢笛便一头钻进了树林里。 梵莎收拢了一些枯枝败叶,找到一根尖细的木头,熟练的生起火来。 屡屡烟雾升起,从山林里飘向高空。 过了片刻,卢笛居然扛了一头狍子回来,他将狍子扔到枯叶间,便开始动手剥皮割肉。 梵莎则又开始寻找一些树枝和藤条,开始在火焰旁搭制简易的烤架。 卢笛再次惊讶于梵莎的野外技能,他忍不住说道:“看你的样子,可不像个真正的贵族。” 梵莎头也不抬的说道:“贵族的高贵来自于灵魂深处。” 卢笛笑了起来,说道:“可大部分贵族认为高贵的体现在于可以任意的四处留种下崽。” 梵莎啐了一口,恶狠狠的说道:“那他们最终将死于这种恶心的高贵。” 卢笛笑得更欢了,紧接着一块土石便砸到了他的头上,尘土散开呛得他咳嗽连连。 他慢慢停下咳嗽,向着三米开外火堆旁继续搭制烤架的梵莎竖起大拇指说道:“这样的准头,比得上‘淑兰’圣女骑士的百步神箭。” 梵莎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不再答话,卢笛继续利索的将狍子皮剥了下来,将肉切割成块,串在干枯的树枝上。 日影逐渐西斜,山间的雾气开始凝聚沉降,卢笛将狍子皮稍作处理后披在背上,也坐到了篝火边。 梵莎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晚餐了,这种感觉遥远而亲切,带着点点温度,也带着一丝酸楚。 按理说这样粗陋的条件下炮制出的食物一定会很难吃,但她的真实感受却是真香,并且有着一种异常的满足感。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想将头靠在旁边这个男人的肩膀上缓缓入睡的冲动,但她克制住了,只是盯着篝火飞舞的火苗任思绪无端杂乱。 一阵尖锐的嘶鸣打破了黄昏的宁静,一股强风吹过树林,树叶簌簌作响,火焰也随着风向飘摇。 紧接着,尖锐的嘶鸣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强风也更加强劲,地上的枯叶被卷起,火堆也被这股强风所吹散。 卢笛站起身来,仰头看着树林外的天空,果然不到片刻,便有巨大的阴影从天空中落下。 他看到一只雄壮的生物盘旋在他头顶的上空,uu看书.uukashu 并缓缓的朝自己的方向下落。 这是一头狮鹫!它有着强健的四肢躯干,细长而带着尾花的尾巴,四只脚掌长着宽厚的肉垫,利爪隐藏其间,一对雄伟的双翅在它背上展开扑打,灰白相间的羽翼让它显得雍容高贵。 它硕大的头颅上同样附着长羽毛,头顶和眼睛周围的羽翼为纯黑色,一双神目睥睨,如同雷电,巨大的喙弯如利勾,半金半黑。 梵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也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狮鹫。 她神色微微一动,同时看到了骑乘在狮鹫背上穿着轻便锁甲手持长枪的骑士。 狮鹫落在了林间空地上,长鸣了一声,收起了宽大的羽翼。 骑士将长枪挂在鞍上,翻身落下地来。 “吾乃蒙特家族之骑士,奎因·萨尔之子,托蒙·萨尔。对面者,报上姓名。” 卢笛瞅了瞅他,随后向旁退开两步,微微躬身,一手摆向身后的梵莎。 “狮面王烈米雷亚·恒图涅·德·坎贝欧帕之妻,罗德王塞托·烈米雷亚·德·坎贝欧帕之母,欧若帝国圣母皇后,梵莎·德·坎贝欧帕。” 梵莎向前两步,火光照耀着她精致的面容,碧绿的瞳孔闪烁着无尽神辉。 对面来人显然吓了一跳,看到梵莎的面容,更加惊疑不定,于是开口问道:“蒙特家族少主胸前所饰何物?” “猎鹫神卫军之纹章。”梵莎答道。 她微微抬起下巴,走到骑士身前,凝视着他。 骑士一手抚胸,躬身行礼,随后向天空中放出两只响箭。 第7章 查理·蒙特与塔托尼·桑哲 响箭响彻云霄,在天空炸出两朵闪亮的烟花,名叫托蒙·萨尔的骑士转身向梵莎说道:“圣母王后陛下,少主顷刻便到。” 片刻后,狮鹫的嘶鸣声响彻山林,狂风亦至,树木被吹得剧烈的摇晃起来,伏坐在地上的狮鹫引颈而鸣,附和着族群的音浪。 十数只狮鹫于天际盘旋而下,落在山林之中,为首一头狮鹫通体乌黑,唯有双翅尾羽、长尾尾花、四肢末梢和嘴喙钩处呈纯金色,且瞳孔艳红如血,显然是极为珍贵的异种。 从这头狮鹫上翻下来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他留着干净的短发,未蓄胡须,鼻梁高挺,眼眶深邃。他上半身穿着简易的黑底纹金轻甲,月光落在他华丽的盔甲上,映衬得他熠熠生辉。 他走到梵莎身前,单膝跪地,拉起梵莎的左手,轻吻着她的手背。 “梵莎,你还活着,太好了,圣主保佑!” 梵莎轻握他的手掌,示意他站起身来,随后不经意的收回手背,转向卢笛说道:“多亏了这位卢笛先生的勇敢机智,我才得以死里逃生。” 这位英俊高大的男子名叫查理·蒙特,是蒙特公爵的独子,他统领着蒙特公爵领最强大的军队——猎鹫神卫军,这只能穿梭于天地之间的铁血骑兵。 查理转过身来,看到站在一旁的卢笛,大步走上前去,语带感激地说道:“感谢圣主,感谢你,英勇忠诚的勇士。” 他向卢笛伸出一只手,面带微笑的悄然打量着卢笛,卢笛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大人,万分荣幸。” “不用客气,阁下。”查理拉住卢笛的手臂将他在胸口抱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扫过了卢笛胸前的荆棘烙印。 “pride”。 他拍了拍卢笛的肩膀,又回到梵莎身前说道:“夫人(mydy),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到桑哲伯爵的府邸再讨论接下来的事情。” 梵莎点了点头说道:“查理大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三天前,我收到了桑哲伯爵的加急密报,立刻就带着猎鹫神卫军赶了过来,塔托尼动用了几乎全部的人手想办法组织地下救援,而我们已经在这附近搜寻了三天了,所幸你平安无事。” “塔托尼总是这样不负所望的愚蠢,这样的事件哪里用得着密报,皇帝领恐怕在马蹄还没踏出伯爵领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则消息。” “依你所知,还有哪些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梵莎继续问道。 “教皇领应该还没有收到消息,杰西与兰石两大家族自然更不会关心这件事,帝国侯爵中,或许陈和伊贝塔两位听到了风声。” 梵莎点了点头,查理微微躬身,一手摆向自己的坐骑,示意梵莎上座。 梵莎依邀登上了异种狮鹫的背鞍,查理将她扶上狮鹫背后,自己也随之坐了上去。 “卢笛先生,你与那位名为托蒙·萨尔的骑士共乘吧。”梵莎随意的回头向卢笛说道。 卢笛微微颌首致谢,查理微笑着向卢笛点了点头,随后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在梵莎耳边说道:“看来这位先生确有过人之处,不过,贵族与原罪奴似乎不宜过从甚密。” 梵莎摇头说道:“查理大人,他已经用生命表示了他的勇气与忠诚,今后,他将继续用生命与勇气拱卫帝国永烈城。” “永烈铁卫,好吧,我相信您的眼光,不过,我的夫人,请叫我查尔斯,好吗?” 梵莎再次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查理大人,那样称呼您我怕冒犯到公爵大人与您家族的威严。” 查理轻轻叹了口气,用嘴打出一声尖哨,随后狂风顿起,一瞬之间,狮鹫便腾上了两百尺的高空,扑扇着巨大的双翅,带着狂风向月亮飞去。 …… …… 一座庄园盘踞在都灵山脉南面的山腰上,开垦良好的梯田环绕山坡,依地势修建的房屋与道路交错在山野田间。一座巨大的风车磨坊坐落在庄园的西面,磨坊旁不远处,浓浓的烟雾从一间瓦房的烟囱中喷出,那是一间铁匠铺。 除此以外,庄园还包含着一处宽广的葡萄种植园,紧邻着种植园的南边山坳上,则是以岩石修葺的古朴酒庄,这里酿造的各类美酒深受皇帝领内贵族们的喜爱。 在庄园大路的尽头,背靠着山脊与密林,矗立着一座别致的小型城堡。 整座城堡区域占地约1000亩,连带着城堡周围宽阔的草地与树林。它的平面轮廓偏向于正方形,四角处建立着略高于边墙的塔楼,高耸的主楼位于城堡的正中央位置,楼顶插着一面天鹅绒蓝底绣银丝的旗帜,旗帜上的图画是桑叶与麦穗。 桑哲家族自封爵起,就牢牢的与贪图享乐和愚昧无知这两个词汇绑在了一起,整座庄园里不仅没有像样的军队,就连城堡也修建得毫无防御作用,彻彻底底的向世人演示了一座设计失败华而不实的城堡典范。 不过,也绝不会有人否认,桑哲伯爵的庄园恐怕是帝国内最能享受惬意生活的地方之一,单论舒适程度,帝国皇宫恐怕不及于此。 这里充满着一种不夸张矫饰的奢华之感,拥有着四百多扇窗户的城堡尽管军事用途几乎为零,但内部空间却构造得分明合理,各种贵族生活所需求的功能一应俱全。 在经过一个晚上的养精蓄锐后,卢笛感觉到精神十分不错,十年以来他终于舒服的睡了一觉,想到以后每天都能睡上这样的好觉,他的内心就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清晨的庄园安静而美丽,卢笛起了个大早,从城堡三楼的客房穿过挂满精美图画和华丽装饰的走廊,走下了精雕细琢的宽阔橡木楼梯,通向了由两根雄伟的立柱支撑着的大门。 仆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贵族主人一家与他的客人们肯定都还没有起床。卢笛微微颌首向路过的仆人们打招呼,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骑士便服,往往能收到受宠若惊的回礼。 他怀抱着从涅拔手中缴获的精钢剑,穿过开阔的草坪,在附近的树林中寻找到一块空地,开始了剑术练习。 即便在被囚禁的十年间,每一天下到地底的矿洞里,他也会找机会用铁锄练习“怒剑”,这使得他的剑术愈发精进。 关于贾格一人杀死三十名拥有神圣祝福之力骑士的传说,卢笛深信不疑,并且他认为贾格一定是正面击杀了他们。 因为他早已经窥探到了“怒剑”中拥有超凡之力的门径! 早在十七年前,遇到老师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怒剑”之中真正的超凡之力。 尽管他的老师也并未达到传说中贾格的层次,但却展示了远超普通人的剑术威力。 在初遇之时,老师便展示了抖剑点杀近乎十米之外的盗贼的手段,他此刻仍能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脑海中响起一段奇异的音浪后,老师的剑尖似乎飞掠出一道撕裂空气的波纹,紧接着已逃离的盗贼的颈部便炸出了一朵血花。 在后来的授业中,老师告诉他,这属于剑之“奥术”,其来源便是他脑海中所响起的那道奇异音浪。 他也由此得知,原来四方世界之中,除却神圣教廷的神术之外,竟真实的存在着一批拥有着“自觉”超凡之力的人。 并且按照老师的理论,神圣教廷的治愈术,祝福术以及女巫的占卜,巫蛊,诅咒之术也不过是超凡之力之中的一些种类而已,并非所谓高高在上的神赐伟力。 老师称之为“奥术”的超凡之力除却“怒剑”之中的“剑之奥术”外,还有着多种其他的奥术能力,包括神圣教廷所掌握的几类奥术在内,任何奥术与所谓的信仰根本毫无关系。 按照老师的阐述,奥术是一种客观存在于天地间可以为人类所用的规律,在人群中,有一部分人天生对这类规律有着超越常人的敏感,而掌握了使用规律的人便能施展出人们眼中的超凡之力。 不过老师所会的也仅仅只是“剑之奥术”而已,并且用他自己的话语来说,对于“剑之奥术”的领悟,他也不过停留在初级阶段。 卢笛在剑术上卓越的造诣背后真正的原因在于他的奥术天赋,他对金属有着天生特殊的敏感。 在矿洞中他能高效的寻找到矿藏丰富的区域也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天赋,而在运剑的时候,普通的骑士只能用自己的身体肌肉力量来控制剑,但卢笛却有着一股对金属额外的操控力,就好像他比常人多出了一只无形的手。 所以对于剑术的施展,他比常人轻松许多,不仅如此,通过在老师的指点下不断练习,他还能影响到敌人的剑,这股对金属无形的力量可以偏斜敌人的出剑。 当然,即便不使用这隐形的手,他的剑术造诣仍然有着大师水准。 干净利落的出剑,灵活的步伐,凝练的招术,清晨的树林里响起轻微的破空声。 他表面上是在练习怒剑的剑招,但实际上,他着重练习的地方却是在“隐形的手”的力量和技巧上。 在面对普通骑士一对一的决斗中,他可以算得上是绝对的高手,但是如果要面对神圣教廷的人,即便只是一名最低级的神圣祝福骑士,他也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更别说从老师口中得知的教廷“圣堂”,听说圣堂中的每一个人都拥有着恐怖的超凡之力。 所以要覆灭教皇领,卢笛还有着漫长的道路需要跋涉,不过他内心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十年的困境都已经破除,前路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一定会一往无前。 练习“怒剑”一段时间后,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并且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种难言的刺痛感,这是“奥术疲劳”的体现,在奥术使用中,达到一定的程度,施术者就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一旦出现“奥术疲劳”的状态,施术者再施展奥术就会变得十分痛苦,并且有着受创的风险。 强忍着“奥术疲劳”,卢笛继续练习了一会,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刺痛为止。他扶着一颗树干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下来。 奥术之力的提升正是在一次次的“奥术疲劳”中积累起来的,卢笛的老师将其称之为超负荷训练法,经过实践,这种方法的确有效。 休息了一小会,他擦干脸上的汗渍,便向桑哲伯爵的府邸走去,此刻已经将近八点,到了大家用早饭的时间。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了便服,穿上了正规骑士袍,重新走出了房间。 再次穿过长走廊,在走下橡木楼梯时,正好碰到梵莎与查理从楼上下来,他们两位住在城堡的第三层,整座城堡最奢华的两个套间内。 “早上好,圣母王后陛下,蒙特大人。”卢笛站在楼梯的扶手边,微微低头,恭谨的等候着走下楼的两人先走过自己身前。 “早上好,卢笛先生,昨晚睡得如何?”查理笑着和他打招呼,亲切的寒暄道。 “托您的福,这辈子也没有睡过这样的安稳觉。”卢笛眨着眼睛笑着说道。 “哈哈,那就好,今天可是还需要你出力。” “荣幸之至。” 梵莎淡淡的向他点了点头,却在经过他身边时,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卢笛分明从白眼中读出了“虚伪”两个字。 他摸了摸鼻子,uu看书 ww.ukansu 腹诽梵莎此刻的做派可是和刚逃出地底时有着更大的反差,准骑士不笑从骑士。 跟在二人身后走下楼梯,卢笛发现早餐是一种新奇的自由方式,也理解了为什么没有佣人主动将早餐送到房间内。 食物摆放在一间宽阔大厅内一张宽大的长桌上,由各人自取,大厅内还摆有七八处小桌,一桌可坐四人,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选择座位。 卢笛觉得这样的用餐方式真是新颖,且令人愉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他回想起十年前庄园内的生活,用餐有时都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 卢笛找了个角落自在的享受着熏肉和鱼汤,以及精致的皇后面包,正在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匆匆的走进了厅里,向梵莎和查理行礼后也坐在了他们那一桌。 他正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塔托尼·冯·桑哲。 卢笛觉得他是一位十分与众不同的贵族,他的外表与行事似乎缺乏贵族的气度,但从整个伯爵庄园的状况看来,卢笛认为他重新定义了贵族的生活。 城堡的造型,内部装饰,食物,礼仪,这里都与传统的贵族领地不同,但却让人感觉到异常的舒适。 不仅仅是卢笛有这种感觉,他能从梵莎和查理以及其他所有人的表现中看出来,大家都很享受这里的一切。 更难能可贵的是,整个庄园内的仆人与农户们脸上也时常洋溢着笑容,这在其他的贵族领地可不多见。 早饭过后,卢笛便要开始今天一天的任务,审讯昨天夜里根据他的指示连夜控制住的那位关键人物。 第8章 房中秘语 大堡的守卫特伦没有想到自己前一天还在看守着别人,第二天就成为了别人看管的对象。 在来到桑哲伯爵庄园后的第一时间,卢笛便向梵莎指出了矿难发生的当天,他遇到了十年囚禁生涯中第一次守卫迟了一刻钟才叫醒原罪奴的事情,并且这名守卫恰巧还是与涅拔换班的人。 梵莎的行程通常在事先都是保密的,只有在事前的头一天才会告知宫廷的行程官,然后由行程官准备行程所需的各项工作。 要在矿道内做手脚,最佳的时机无疑是晨曦之前的换班时刻,这段时间,由于晨曦祷告,换班的守卫会在晨曦祷告完毕之后再来到矿区上岗,这段时间约摸有半个小时。 异常行为与异常的结果结合在一起,通常都不是巧合。所以卢笛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被自己早上叫了十年“长官好”的特伦,一定有问题。 梵莎顺着卢笛提出的线索,继续要求他找出幕后的指使者,卢笛迫于眼下的形势,只好装出一副愿意竭尽全力效忠的样子,腹诽梵莎果然是个不会吃亏的女人。 特伦被秘密的抓到了伯爵庄园中的地窖里,这方地窖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用于储放日常的杂物,以及作为库房使用。第二层是一座酒窖,贵族的酒窖是最能体现其品味的地方。 桑哲伯爵的酒窖透露着一股井然的秩序,纯橡木打造,各种类型年份的酒分别存放,储存得极为妥善且便于取用。 卢笛啧啧称奇,这样的酒窖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猜想恐怕是皇室宫廷内的酒窖也不及这里管理得妥当。 而第三层则是一间冰窖,深入地底,特伦已经被关在这里一整夜了。 卢笛披上鹿皮袍子,穿上皮靴,戴上手套,推开了冰窖的大门,发现特伦正缩在门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的嘴唇已经冻得乌青,整个人似乎已经意识模糊了,见到有人进来,嘴里只能发出哼哼声,已经说不出话来。 卢笛见他这个状况,便嘱咐随行的两个庄园伙计把他拉出冰窖,一直把他拖到第二层酒窖的某个房间内。 酒窖的这个房间看起来像一间古怪的刑房,房间内有几张形状怪异的椅子,造型看起来像是张开了触手的八爪鱼,墙壁上挂满了皮质手铐脚链,还有各式各样的皮鞭,除此以外,房间正中央还有一个大大的古怪装置。 这个装置的外部轮廓是一个镂空的球体,球体中镶嵌着一个米字型的支架,支架可以顺着球体轨道向各个方向旋转运动,而支架上装置着可拆卸的铁箍,这些铁箍显然是用于将人禁锢在支架上。 卢笛头一天晚上把特伦扔进冰窖的时候路过这里就注意到了这间屋子,瞬间明白了这间屋子的用途。 这一定是一间平时用于惩罚犯错的奴仆的地方,心里当时就决定在审讯特伦时可以用得上这里。 卢笛给特伦弄了一杯威士忌,特伦颤抖着双手喝下了这杯生命之水。 “特伦先生,我想您应该对我还有点印象吧。”卢笛坐在一把橡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脸部靠近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特伦。 从他昨晚被悄无声息的抓走扔到冰窖里开始,一直没有人与他说过一句话,他内心充满了恐惧,此刻面对卢笛的问题,他才紧张的哆嗦着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你……你是,班房的……”特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 “大家都这么熟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应该不会不回答吧?” 事实证明,卢笛作为熟人并没有发挥任何正面效果,反而让特伦有了一种轻蔑之感,毕竟十年时间的角色关系的确很容易让人忽略现实。 于是卢笛不再多说,而是让两民仆役将特伦扒光了衣服钉在了米字型支架上,并将他四肢张开,让他活像一只背壳朝地四肢伸出的鳖。 随后,他用一把匕首在特伦身上划拉起来,划破了特伦的手掌、脚掌、脖子、腋下、腰腹、阴部等部位。 卢笛下刀很浅,几乎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仅仅只是划破表皮,流出血液。特伦虽然感到些许痛楚,但是一声不吭,眼中还带着些许嘲讽,仿佛在说:“就这种程度,是不可能让一名伟大的骑士屈服的。” 然而接下来,卢笛拿出了一罐蜂蜜,用一把毛刷蘸上蜂蜜涂抹在特伦的伤口上。 正在特伦疑惑之际,一名仆役打开了一只布包,将布包中的东西倒在了特伦的躯体上。 布包中包裹着一些土块,好像是刚从园林里挖出来的,正在特伦疑惑之际,一股奇痒从伤口钻心而来。 紧接着,浑身上下布满了奇痒的感觉,尤其是被划开的伤口处,更是酥麻难忍,特伦再也忍受不住,在房间内大喊大笑大叫起来。 那些倒在他身上的土块正是卢笛吩咐仆役们从园林中挖出的蚁窝,此时特伦的身上到处都爬满了蚂蚁,数量恐怕有几十万只。 “啊啊啊……哈哈哈……哼哼哼……嗷嗷嗷……” 十五分钟后,当卢笛再次问出他的问题后,特伦点头如捣蒜,又哭又笑的求卢笛放过他。 …… …… “你是说指使这名守卫的人是大堡内的大神父?他是神圣教廷的神职人员,那背后指使者不是鹿鼎亲王,而是神圣教廷?”梵莎皱着眉头问道。 鹿鼎亲王是皇室中的领袖人物,先皇的堂兄,当前的摄政兼任帝国首相,无论从那个角度看,他都是第一怀疑对象。 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洒在巨大的橡木长桌上,映照出漂亮的树杈木拼花纹路,犹如凤凰的尾羽。卢笛坐在长桌的末端,汇报完自己从特伦口中审讯出的情报后就缄口不言。 除了梵莎与卢笛,这间装潢考究的会议室内的长桌旁还坐着查理·蒙特,塔托尼·桑哲以及伯爵领内的学士,还有蒙特手下的几名亲近的幕僚。 塔托尼·桑哲即现任的桑哲伯爵一直不停的用汗巾擦着额角,可能是由于肥胖,他从没停止过喘气和流汗。只听他气喘吁吁的说道:“如果是教皇指使,那可怎么办,哦,神啊,神圣骑士不会来踏平我的领地吧。” 梵莎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与会人员中,一名脖子上挂着四种金属颈链的花白胡子的学者附和着回答道:“圣母皇后陛下,您的猜测不无道理,教皇与君王之间总是斗争不断,人民总是陷在苦难里,教皇采取这样龌龊的手段,必将遭受神的谴责,我想您可以联合皇帝领麾下的贵族们,向教皇领出兵讨伐。” 梵莎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紧接着,长桌上的众人轮流着发表言论,对所有人的论调,梵莎都不置可否。 查理默默观察着长桌上的论调,心里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他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听着长桌上的讨论。 长桌上的讨论逐渐分成了两个派别,一派认为这次阴谋的主使者是教皇领,建议对教皇领兴兵,而另一派则坚称本次的幕后主使是鹿鼎亲王,圣母皇后陛下应当立刻回到王庭,向鹿鼎亲王兴师问罪。 正当讨论热烈进行的时候,查理举起了一只手,然后全场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他向着长桌尾端默默吃着水果的卢笛说道:“卢笛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高见?” 卢笛正吃着一颗硕大的樱桃,被突然叫到名字,差点噎到。只见他一只手捂着喉咙,一只手疯狂的摆动,很明显,他不仅没有什么高见,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长桌上响起一阵哄笑,不少人向他投来蔑视的目光,毕竟谁都不会认为一个前几天还是原罪奴的人有资格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旁。 梵莎眯眼盯了卢笛一眼,便继续参与进了长桌话题的讨论中。 会议直到黄昏时分才结束,但很显然,一整个下午的讨论并没有得到梵莎满意的结果,她揉着太阳穴提着裙摆向三层的豪华卧室套房走去。 由于下午进行了长时间的会议,所以晚饭安排由仆人送到各人的房间内用餐,以便让众人更好的休息。 卢笛满足的吃完晚饭,让仆人收走了餐具后,他打开了窗帘,盘腿坐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的木地板上,窗外山林茂盛,视野开阔,月亮刚刚攀上树梢,一派静谧美丽的景色。 卢笛吐了一口气,准备对着这方美景进入冥想状态,对于“奥术”的修炼,除了实际的操练之外,冥想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它不仅能消除“奥术疲劳”带来的痛感,更能加速提升奥术能力,与超负荷训练方法结合应用效果更好。 不过进入冥想状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需要长期的练习与保持,普通人是很难进入这种特殊的感知状态的。 卢笛调整呼吸,眼皮半睁半闭,正当他逐渐感觉到周边的事物关闭于五感之外而逐渐呈现于第六感之中时,一阵敲门声将他瞬间从状态里拉了出来。 “咚咚咚。” 卢笛皱起了眉头,敲门声还没有停止,“咚咚咚。” “来了。” 打开房门,一袭酒红色的开襟无袖及膝裙出现在卢笛眼前,蓬松卷曲的淡金色长发随意落在胸前,微微遮挡住雪山的双峰与沟壑,玲珑的小腿纤细优雅,脚掌套在装饰着雪白绒毛的平底便鞋里。 卢笛错愕的撑着门框,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梵莎挑着眉说道:“怎么?不欢迎我来你的卧室做客吗?” “咳咳。”卢笛一面将她让进来,一面关上房门咳嗽着说道,“只是想不到圣母王后陛下会在此时登门,实在是,让人难以不惊惶。” 梵莎一手握着一只水晶鹅颈阔底瓶,另一只手捏着两只高脚酒杯,酒杯的上半部分由透明的水晶玻璃制成,显得晶莹剔透,嵌套在金丝珐琅的杯座内。 她坐到窗边的一张休闲扶手椅上,将酒杯放在椅边大理石圆几的台面上,拔开软木塞向酒杯中倒酒,并示意卢笛坐到圆几旁的另一张椅子上来。 卢笛摸着鼻子坐了过去。梵莎将酒杯轻轻推到他面前,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卢笛靠着椅子的一侧扶手,悠悠的说道。 梵莎品着酒说道:“我不知道我对你有没有误会,但恐怕你不太想让外面的人对你有误会吧?” 说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将原本就已经很低的衣襟向下拉了拉。 “魔鬼啊!”卢笛心底呼喊了一声,又咳嗽了起来,眼睛忍不住的瞄向了某个位置。 梵莎将双腿优雅的搭在一起,一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微侧着头凝视着身旁的卢笛。 她的脚裸露出来,呈现出优美的脚背,脚趾的指甲被紫罗兰的花瓣染上了淡紫色,上面还点缀了细碎的红绿玛瑙石。 卢笛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端起酒杯,盯着自己杯中的暗红色液体摇晃起来。 梵莎用手撩起自己的长发,将其拢到背后,更露出精致的面容与吹弹可破的肌肤,碧绿的瞳仁在烛光下发出淡淡的星光。 “好吧……好吧……陛下,你其实可以换个场景询问我,毕竟这也算得上很严肃的事情。” 卢笛已经彻底投降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令人心悸了。 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不用有太多的动作,我们眼下只需要等待便足够了。uu看书 .uuknhucm ” “嗯?”梵莎示意他继续。 “从口供来看,我们只能追索到大神父,大神父是教廷的人,但是这根本不能说明这件事就是教廷指使的,没有人会认可。” “况且事实本身也不像教廷所为,至于背后到底是谁,我们即便从大神父口中审讯得出也不会有太大意义,反而有可能惊动背后的主谋,其结果就会变成你返回王庭,砍掉大神父与看守的头颅。” “对你来说,这显然是一个无法接受的结局,因为毫无意义。即便是平民间的纷争,单一的人证也不可能作为定罪的根据,更遑论皇家与贵族之间的斗争。” 梵莎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收获怎样的结果。” 卢笛摇晃着酒杯说道:“从事件的脉络上分析,我们可以猜测一下。” “如果你死了,那么皇家的反应将是针对桑哲伯爵,他作为你的近臣必定将被剪除,或许为了吃相不那么难看,皇家还会借助其他贵族的手来做这件事,将这块领地封赏出去。” “紧接着,对于蒙特公爵领,或许皇家还会尽量保持和谐的关系,但一定会在将来的漫长岁月中逐渐针对,直到让其彻底衰落。” “所以我想,你想做的事应该和他们类似,那么我们只需要将你的死讯放出去,等着那位接手桑哲伯爵领的贵族到来就好了。” 梵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站起身来,走到卢笛身前,扶住了卢笛身后的椅背,微微俯下身去。 第9章 守株待兔 淡金色的长发有几缕落到了卢笛的鼻尖上,弄得他痒不可耐,但偏偏又不敢乱动。 因为一片宽阔的雪原已经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他连忙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突然发作传说中的雪原晕厥症。 梵莎凑到卢笛的耳边轻声说道:“今天表现得不错,以后有什么特别的见解,记得也要单独向我汇报。” 随后她直起身子,低头俯视着瘫软在扶手椅中显得揣揣不安的卢笛,伸出手抓住了他浓密的胡须。 “明天我会安排理发匠给你整理一下,毕竟永烈铁卫也代表了皇家仪表。” 说完便端起自己的那只酒杯向门外走去,还留下一句:“余下的那些酒就当作你今晚表现的赏赐吧。” 卢笛长吁了一口气,虽说他并不是处子,但十年的囹圄生涯也让此刻的他几乎与处子无异了。这种程度的刺激,一不留神搞不好会让他喷射…… 鼻血。 草原上的帐篷随着游牧与水草起起落落,自由便捷。但有些帐篷一旦支起来,却很难拆除掉。 卢笛深呼吸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心情来,重新开始进入冥想的状态中。 …… …… 欧若帝国疆域广阔,几乎横跨风之大陆,帝国疆域在名义上都归属于帝国皇帝管辖,然而实际上,除了西海岸星海海湾中央区域的教皇领归神圣教廷自治外,还有三大公爵领拥有着较大的自治权。 西北境临近皇帝领的蒙特公爵领是帝国最大的公爵领,蒙特公爵与皇室关系紧密,拥有着深厚的根基与强大的军队,并且,还掌握着狮鹫的驯养方法,“猎鹫神卫军”的威名响彻整个风之大陆。 而在西南边陲,杰西大公领坐落于千湖之土,紧邻星海,水系发达,这里的造船技术与商贸氛围是整片大陆中首屈一指的,也可以说是欧若帝国最为富饶的地区。 除此之外,帝国的远东方,临近德克赛沙漠的区域,则是最后一位公爵,兰石公爵的领地,兰石公爵领又被帝国称之为荒漠之国,其中沼泽遍布,气候恶劣,少有人至,但却是连接远东大陆的陆路关隘,几百年前,远东的旅人从德克赛沙漠的风暴中走来,让风之大陆第一次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在这三处之外,再除去作为皇家私产的皇帝领,其余的疆域则被分为十三个帝国郡,由十三位帝国侯爵担任区域长官,代行王政。 约克郡紧邻皇帝领,土地肥沃,疆域广阔,人口众多。约克侯爵托马斯·乔治算得上帝国内的第一等贵族。 此刻他正悠闲的于官邸内的办公桌旁挑开一封秘密书信上的火漆,信上的内容让他心花怒放。 “亲爱的托马斯: 很高兴通知你,圣母皇后已经确定一命呜呼了,我的父亲草拟了皇帝手令问罪于塔托尼·桑哲,为了庆祝我们的合作成功,也为了向你表示感谢,请你立即带领约克郡守备军开进桑哲伯爵领,代帝国暂领其封地,并将塔托尼桑哲押解回皇帝领以听审判。 附:皇帝手令。 你忠实的 雷朗·德·坎贝欧帕 托马斯·乔治咧开嘴笑了起来,鹰钩鼻微微耸动,轻声说道:“雷朗这家伙说得倒是好听,不过是皇帝领内有所掣肘不好调兵罢了,暗中让我先斩后奏。” 他心如明镜,皇帝的手令恐怕也是杜克亲王一个人的意思,不然怎么会随着信秘密送达呢。 不过桑哲伯爵领的确是一块大肥肉,他现在还记得狮面王当年将岩石山矿场划走时的那种心痛,好在,现在马上就能都夺回来了。 “不从皇帝领调兵想必不是为了麻痹塔托尼,毕竟塔托尼这个蠢货没什么值得人麻痹的。”托马斯摸着下巴思忖着,“蒙特公爵领紧邻桑哲伯爵领,又与圣母皇后素来亲密,肯定收到了消息,指不定会有什么举动,皇室也是为了避免与其正面的冲突。” “哼。”托马斯·乔治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看在桑哲伯爵领这块肥肉足够美味的份上,就给鹿鼎亲王当一回持盾兵,毕竟他以后如果真的登上王位,自己也有份情谊在。 “卢瑟!”托马斯向门外喊了一声。 随即推门进来一位身型健硕的男人,他皮肤黝黑,扎着马尾,穿着复古的前罗帝国单袖**袍衣。 “你召集三百人,选弓弩和拼杀都足够强硬且没有夜盲症的士兵,整顿整齐,准备好一天的口粮,今天晚上,我要亲自领兵,进军桑哲伯爵领。” “好的,大人。” 男子沉闷的回应后便走出了房间,托马斯目视着房间内挂在支架上的半身甲与镶嵌着宝石的长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约克郡承担着部分保卫皇帝领的职责,所以这里的守军算得上帝国的精锐。桑哲伯爵是贵族圈里出了名的懦夫,毫无军事水准,整个领地内没有一道关卡,就连守备矿区的重剑士都是过往矿区在约克侯爵治下时遗留下来的。 除了这些人以外,伯爵领内就没有正儿八经的骑士团了,即便算上教廷大堡内的神职人员和几只看守矿场的鹰僮,也根本无法和自己的三百精锐抗衡,更不用说教廷的人绝不会站在桑哲伯爵那一边了。 托马斯穿上了久违的战甲,取下了曾经陪伴他太祖父“东进荣征”的宝剑。他可不是只会吃喝嫖赌的烂贵族,他的战争能力或许近些年已经绝少体现,但并不代表着他的能力有所衰退。 他手下的军队纪律严明,部队很快就集结完毕,他披甲佩剑骑着白马来到军营时,天刚刚擦黑,全军已经穿戴整齐,三名前哨轻骑兵已经相继奔出,探寻沿途,以作耳目,步兵持盾附刀,背负箭弩,衣着统一,沉默的排列在营前。 “出发!” 这三百士兵即便碰上一个普通的千人队也有一战之力,攻占桑哲伯爵领绰绰有余,而且他手持皇帝手令,名正言顺,即便蒙特公爵领真的有心帮桑哲伯爵一把,也会忌惮于明目张胆地与皇室正面冲突。 毕竟圣母皇后已经死了,蒙特公爵领如果直接发兵干预,皇帝领一定会以此为借口,联合帝国所有贵族向其举刀,这样的结果,蒙特公爵是绝对不会允许其发生的。 这将是一场闪电般的袭杀,托马斯想到,他挥起马鞭,策马奋蹄奔行起来,身后是跑步紧随的队伍。 …… …… 黑暗中的密林里,弓弦的弹响与利箭破空的声音同时响起,紧随着是箭簇刺入某物的微响。 一支,两支,三支……弓弦声富有节奏的弹响,声音的间隔稳定而均匀,显示出射手极为稳定的出手。 一连射出了十支箭矢,弓弦声才停了下来。 卢笛吐了口气,松了松肩膀,将弓背在背上,提着一盏鲸油灯向黑暗中走去,一直向前走了一百步,举起了油灯,映照出一个插着十支箭矢的草人。 十支箭都几乎插在同一个位置,草人的心脏处。 卢笛将十支箭都拆下来装回箭筒,又在箭洞里摸了摸,摸出一枚银币。 “终于找回来了。”卢笛轻吁了一口气。 这样的箭术堪比历史上传说中的那些神箭手,不过卢笛能有这样的准头并不是完全因为箭术,更因为奥术。 黑暗中他虽然无法用眼睛看到草人的方位,但塞入草人心脏的那枚银币在他的另一个视野中却像一个闪烁的亮点。 这也是基于卢笛对于金属存在特殊敏感的天赋,他能完全的感应在他周围一百米范围内的金属物体。 这就像一双额外的眼睛,或者说是一种精神的触手,在奇妙的界面中,勾勒出物体的方位与状态信息。 不仅如此,他还能够锁定感应范围内的任意金属,让自己对其使用奥术之力时产生一种额外的引力。用在刚才的射箭之中,体现出来的便是银币对射出的箭矢有着一股吸力,从而呈现出变态的准星。 并且,将奥术之力附着在射出的箭矢上,并射向锁定的目标,弓箭射出的速度与力量比普通的弓箭要大上好几倍,百米之内的距离可以射穿精钢板甲。 这是卢笛自己领悟的奥术使用方法,他将其名命为“强箭”。 一开始,卢笛能够感应到的金属范围只有一米左右,随着他有意识的练习,此时他已经能够感应到一百米范围内的金属物体。 扩展感应范围的练习是十分痛苦的,必须不断的刻意让第六感去触碰覆盖更远的范围,结果就是那让人难以忍受的“奥数疲劳”感,并且距离越远,“奥术疲劳”的感觉就会越强,而感应距离便是在一次次的痛苦体验中逐渐提升。 但是此刻的他已经遇到了瓶颈,他发现自己的感应范围遭遇了边界,无论怎样的努力,都无法再延展到更远。 曾经他幻想自己的感知能力可以达到无边无际,这样他就能在千里之外射出一只穿人头颅的利箭,这种感觉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当然,这种想象在十年前就被老师否决过,那时卢笛才能感知不过十来米的范围,他的老师就断言这种感应范围一定会有边界。 但卢笛自己有一种感觉,即便感应范围无法做到无边无际,也绝不可能只有一百步的范围,这个问题他靠自己找不到答案,而老师也早已不知去向,他十分渴望能够在奥数上继续突破,因为他知道想要推翻神圣教廷,眼下自己的能力可以说不自量力。 所以他十分迫切的渴望能快点去到永烈城,在那里,他想他有机会找到他想要找的答案。 由于十年的疏于练习,卢笛的箭术有些生疏了,直到经过了将近两天的练习,才终于找回了原来的手感,百步距离,十发连中。 他将箭靶伏倒,放在草丛里藏好,他每次练习都会刻意避开所有人,以免被其他人发现他的奥术能力,好在也没什么人注意他。 奥术修习者事实上与教廷拥有同样长度的历史,更准确的说,教廷就是在奥术领悟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撇开圣教典籍的夸张记载,用现实的逻辑推演起来,传说中的圣主,应当是凭借治愈术的发现在大陆深陷疾病与饥荒的混乱年代积累了一大批的信徒,从而发展出了最初始的圣教。 随着各类巫术的出现,教廷对平民的神秘感更强了,渐渐的,教廷开始树立自身成为超凡能力的唯一来源,并将其超凡能力统称为“神术”,即是圣主赐予的伟力。 到六百年前,克拉克教皇研发出“神圣祝福术”,通过为骑士举行祝福仪式从而祈求神赐予骑士超凡伟力,诞生出了第一批教廷神圣骑士团。 从此教廷成为了真正的统治者,拥有了为世俗君主加冕的权力。掌握了神圣祝福的发放的教廷,不仅拥有了凌驾于世俗贵族的武装力量,更可以决定让任何贵族势力迅速崛起,由此,教廷终于彻底垄断了整片大陆的信仰。 但事实上,超凡之力或者说奥术的出现并非仅限于教廷,世界上总有生来就拥有非凡天赋的人,这类人不断涌现,有一些甚至拥有了连教廷都不曾掌握的力量。 “圣堂”因此而生,搜寻着世界上拥有超凡天赋之人,将他们吸纳入教廷之内。 但是,超凡之人大部分都不愿意活在禁锢之中,于是教廷说出了那句“警世名言”:杀异教徒不是谋杀,是通往天堂的捷径! “怒剑”贾格就是被定义为异教徒的超凡者的典型代表,从这句“警世名言”问世以后,那些不愿成为“圣堂”信徒的超凡者就不得不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超凡之能,以此躲避“圣堂”的追猎,所以卢笛才会每一次练习都谨慎的避开所有人。 尽管在历史的长河里,教廷的统治力一直在被削弱,但是,就目前来说,整个帝国依然还在教廷的笼罩之下,就连皇室贵族也不敢绝对公开的与教廷作对。 卢笛从树林中钻了出来,月光落在他身上,映照出他健硕挺拔的身姿。 他的胡子和头发已经被理发师彻底打理干净,此时他留着利落干净的碎发,满脸的胡子被彻底清除,露出了深邃英俊的五官轮廓,他有着北方帝国皇室先祖族群格伦安利人种的面部特征,带着一股古老的贵族气度,此时此刻,uu看书 .ukanshu.co 恐怕谁也不会把他和原来大堡内蓬头垢面的原罪奴联系起来。 夜里安静如水,只有零星的蛙叫蝉鸣声,卢笛尽量走在阴影处,向城堡方向走去,在他与梵莎那一次谈话之后,整个伯爵庄园看似与往常没有区别,但实际上却布满了陷阱与暗岗。 这些排布的士兵都来自蒙特公爵领,是两天前的夜里连夜秘密奔驰而来五个百人队,这已经是能够保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所能调集的最多数,有了这么多人,再加上伯爵领内的农户与仆人,至少能够保证桑哲伯爵领不被立马攻陷,毕竟猎鹫神卫军的岗哨,也没有发现有大批军队开往伯爵领的迹象。 卢笛并不受雇于蒙特公爵领,梵莎也没有给他任何额外的指令,所以在这次行动中他反倒像是个多余的人。 卢笛回到城堡中,不过他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城堡中央的主楼塔顶,既然整个行动没他什么事,他索性选了个最能置身事外的地方安置自己,况且这里也还可以俯察整个伯爵庄园的情况。 城堡的主楼塔顶是个半废弃的钟楼,悬挂着一口大铁钟,这口钟已经好多年没有敲过了。卢笛早就准备好了一大堆稻草,在这块地方铺了个舒服的床。 卢笛冥想了一段时间消除了之前练习时产生的“奥数疲劳”后躺在稻草堆里打起盹来。 休息了大半夜,两只雪白的猫头鹰扑朔着从远处庄园入口处的树林间飞起,扑腾着翅膀围绕着庄园向城堡的方向飞来,卢笛一下惊醒了过来,立刻站起身来,心头一动,想到:敌人来了。 第10章 混战 最深的黑暗出现在黎明前,在这个时刻也是人类睡眠最深沉的时段,在战争中,最适宜发起突袭。 约克郡的行政中心离桑哲伯爵庄园只有不到七十里,这个距离在奔袭的情况下只需要不到六个小时就能赶到。 刚过午夜十二点,托马斯就带领着三百精锐士兵到达了都灵山脉的南面,他指挥部下在一处高地山坡密林中休整。 副官卢瑟传达了他的指令,部队迅速执行了命令,就地开始吃饭、休息。 “四个小时后发动进攻。”托马斯将马拴在一颗树的树干上,继续向卢瑟传令道,“让三个前哨在大路边休息待命,一旦收到单响的响箭讯号,立刻向鹿鼎亲王和我们领地内分别报信求援,皇帝领去两个人。如果是双响的讯号,就去皇帝领传捷报。” 卢瑟领命而去,托马斯站在一棵高大的山毛榉树旁一手抚着树干,透过林间的缝隙,看向对面沉睡中的伯爵庄园。 此刻他的内心很平静,眼前这片富庶的领地很快就会落入他的囊中,磨坊、酒窖、田野、种植园。塔托尼·桑哲虽然在军事上是个十足的蠢材,但在打理庄园方面,还确实有过人之处。 他记得东方的旅人有一句谚语叫做:“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大概的意思就是自己辛辛苦苦的积累,最终都成了送给掠夺者的礼物。 托马斯觉得他应该当面把这句话送给塔托尼·桑哲,这样不仅能体现他的博闻强识,也能吐一口积郁了二十来年的恶气。 虽然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失败,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观察着伯爵庄园的地势,脑海中已经规划出了进攻的路线。 四个小时转瞬即逝,托马斯从打盹中醒来,看了看怀表,时间刚刚好。 他拍了拍盔甲上的草粒,站起身来,士兵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待他发出命令。 “进攻。” 他抬起一只手,简洁的发出了指令,两百多人的队伍迅速分成了五股,无声而迅速的从山坡上突进,在这五股之中,每一股队伍中的士兵又隐约的形成五人一组的小队,熟练的保持着阵型前进。 副官卢瑟带领着士兵们形成了先头突进部队,从五个不同的方向摸向伯爵庄园。 托马斯带领着余下的五十几名士兵仍留守在山坡上观察,在他的估计中,自己只需要等待捷讯就行了。 两只雪白的猫头鹰从伯爵庄园附近的山林中飞出来,似乎是受到了惊扰,托马斯心想,这两只猫头鹰长得还挺漂亮。 …… …… 卢瑟带领着一股五十人左右的队伍从庄园的大路突进,依山而建的低矮村舍只是沉默的石头房子,起不到任何防御工事的效果,并且这里也和情报中的信息一样,并没有设置任何岗哨。 士兵们沿着房屋和树木俯身快步行走,他们将单刀挂在腰间,穿着轻便的棉甲与护住头颈的锁子甲,手中端着已经装好箭矢的短弩,随时准备射向出现的敌人。 然而庄园里从头到尾都没有遇见一个敌人,这让卢瑟心头升起一股异常的感觉,按理来说,即便桑哲伯爵不使用哨兵夜间巡逻,也总会有守夜人在庄园内巡视才对。 他警惕起来,但心里依然安慰自己,或许只是恰好碰到守夜人偷懒的情况,总之只要攻入那座毫无防御性能的城堡,将桑哲伯爵变为阶下囚,自己就完成了使命。 五股队伍从五个方向围向伯爵城堡,此刻他们已经进入了伯爵城堡外围的树林内。 树林里漆黑一片,士兵们将胸口挂着的竹笛含在口中,这是他们在黑暗中作战时分辨敌我的方式,他们摸黑前进,靴底踩在厚重的落叶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不一会儿,卢瑟带领着士兵来到了树林的边缘,前方是开阔的草地,草地的中央便是桑哲伯爵的城堡。 因为走的是大路,卢瑟带领的这股士兵是最先到达城堡附近的一批,他毫不犹豫的带领着他们冲向了城堡。 没有喊杀声,只有迅速的奔跑,五十几人冲向了这座开满了窗户毫无防御能力的城堡脚下,冲向了第一层的高大落地窗户。 卢笛站在塔楼的阴影里看着月光下蚁附的士兵从树林里冲出来,紧接着从城堡的二楼三楼的窗户里便射出了箭雨。 卢瑟大吃一惊,连忙扑到在地上,躲过了一支向他迎面射来的箭矢,大吼道:“小心,有埋伏。” 箭矢瞬间射穿了士兵们的棉布甲,黑夜里顿时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与此同时,遭到袭击的士兵们也立马对准了箭矢射来的方向发射出手中的弩箭,城堡内也有惨叫声响起。 不过好在箭雨也算不上十分密集,并且准头很差,卢瑟判断出守在城堡内的人应该也不是很多,这和他们的情报相符,并没有大股的军队驻守在这里。 不过自己的人实在太少,即便这座城堡并没有石头高墙作为壁垒,在对方有准备的情况下正面硬攻也几乎没有胜算,于是他立刻下令吼道:“退回树林中。” 士兵们迅速向身后的树林中撤退,然而迎接他们的却依然是不知从树林内哪处阴影里射出来的利箭。 原来林中早已埋伏了不少人,只等着他们自己钻入陷阱的中心。 城堡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喊杀声响彻了夜空,手持长矛和盾牌的士兵从大门内冲杀而出,直向他们奔来。 “不要乱,往回杀。”卢瑟强自镇定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腹背受敌,但是回到黑暗的树林中,至少还有一些转圜的余地。 他从后背拔出双手重剑,一马当先冲向了射出箭矢的树林。 刺耳的破空声向他迎面袭来,他迅速的侧身,躲过了迎面的一箭,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他终于发现了躲在树从里枝干上的黑影,他大喝一声,猛地朝黑影跃去。 他的身影陡然加速,双腿灌满了力量,将地上的土石蹬出两个浅坑,身体像一枚炮弹一般直射入了树影之间。 同时,他双手将重剑举过头顶,奋力斩下,一道巨大的寒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半圆,锋芒所过之处,树上的黑影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他砍成了两半,连带着黑影所隐蔽的树干也被这一斩的力量劈飞,砸入树林的黑暗中。 卢笛看到这一幕瞳孔微缩,脑海中响起一道似乎从远处传来的奇异音浪,这人使用的是奥术之力! 卢瑟一击得手并不停留,迅速寻找掩体没入黑暗中,以避免被箭矢当成靶子,此刻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全身肌肉鼓荡,青筋暴起,突出的血管透过皮肤显露出其中流动着的暗金色。 他是受到神圣祝福洗礼成功的神圣骑士,此刻他已经进入了“神佑”状态,身体力量与速度远超普通的士兵。 而另外的士兵们也展现了强大的战斗素养,他们默契的分出两个五人队冲向了迎面而来的伯爵领长矛手,弃下了射完箭矢的短弩,拔出腰间的单刀,无畏的朝长矛手砍去。 其余的人继续一面向追击的敌人射出弩箭,一面向树林中撤退,也没入了树影的黑暗中。 长矛与刀刃相接,尽管长矛手人数上占有优势,但是依然被这两个五人队拖住了脚步,伯爵城堡四周的草地上鲜血泼洒,双方互相交换着生命的数量。 在付出了将近三十人的生命代价,长矛手们终于解决了这英勇的十名士兵,但追击的脚步也无疑被拖延了。 树林中响起了喊杀声,黑暗中又有生命被死神的镰刀收割,也分不清是属于哪一方的阵营。 而此刻,环绕着城堡的树林内的其他地方也响起了喊杀声,混乱中,某处燃起了熊熊火焰,滚滚的浓烟冲向了天空,树林里人影攒动,到处都是刀锋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 托马斯·乔治眼皮猛地一跳,他站在山坡上看着前方城堡旁的林地里冲起的火光与浓烟,知道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他咬牙愤怒的咒骂道:“该死的蒙特家族!” 他掏出胸口的响箭向空中放出了单响,紧接着将剑拔出了剑鞘大喝道:“忠诚的勇士们,跟我一起杀尽卑鄙的鬃狗。” 所有士兵齐声高喊,冲向了火光燃起的区域。托马斯领军前行,他表面虽然表现得怒不可遏,但内心却没有失去理智,他断定对方不可能有大量的士兵驻守,此刻只不过利用事先的埋伏让自己的部队受阻,他要亲自上阵,凝聚自己的士兵,一鼓作气攻下城堡。 他亲自带领着近五十人冲入了伯爵庄园,身旁的一名士兵吹响了挂在腰间的牛角,沉闷的响声荡漾在整个伯爵庄园中。 卢瑟听到了号声,知道他的长官带着剩余的人也加入了战斗,于是将胸口的竹笛吹起长音,这是向士兵们传递向他所在的地方聚集的信号。 在黑暗中各自为战的士兵们听到笛声,迅速向其靠拢,很快汇聚起了十几人,聚集在一起的人一边在树林内奔走一边齐齐吹笛,将越来越多的士兵汇集在一起。 卢笛站在高台上观察着林中混乱成一团的战斗,也无法分辨出到底目前哪一方占据了优势。 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树林间升起了薄雾,卢瑟在树林内正面遭遇了一股手持长枪盾牌的士兵,双方刚一碰头就拼杀在了一起。紧接着,似乎有无数的长矛手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将他的部队包围在了中间。 卢瑟双手握剑,前冲横扫,瞬间将身前三名长矛手连人带矛拦腰斩断,其余士兵也冲向了敌人,一名士兵冲向卢瑟的后背,为他挡下了刺向他背部的长矛,随后紧紧握住插入身体内的矛杆,将单刀挥向持矛者的咽喉。 卢瑟像一头被狼群围困的猛虎,在围击中左冲右突,大剑劈裂了一具又一具的身体,但始终无法冲破包围圈。 六七根长矛齐齐向他刺来,他奋力挥动长剑,在身前横洗,荡开了刺向他的矛头,紧接着将剑往高空高高抛起,腾出双手,双肋分别夹住两根长矛,猛力一挣,硬生生的将长矛崩断。 他出手如电,调转矛头,分别向两边掷出,长矛穿胸而过,将四名矛手的身子带起钉在了他们身后的山毛榉树上。 他向上一跃,接住下落的大剑,格住左侧刺来的矛头,身体迅速转身,猛地发力,肩膀撞在了长矛手的胸口,矛手顿时口鼻喷血,胸骨碎裂,重重的撞在了一颗树干上,变成一滩死肉。 然而尽管他勇猛无比,最终还是被一名矛手刺穿了大腿,他倒抽一口凉气,将大剑横甩一拍,瞬间将这名得手的长矛手的脑袋拍碎,u看书.uukansu 他喘着粗气,一剑切断了矛杆,任由一截矛头贯穿在他的大腿前侧。 正在他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开始逐渐流失时,一股狂风从他身后吹来,紧接着身后刺向他的长矛失去了力气,散落在了他的脚边。 沉闷的号声响起,托马斯带着剩余的部队将包围圈打开了一个缺口。 托马斯口中响起一声尖哨,一匹通体雪白的长鬃马穿越林地奔腾而来,他拎起卢瑟的手臂向外一甩,一股狂风拖着卢瑟飞落在了奔腾而来的马背上,白马载着他一路疾驰,很快消失在了树影间。 “乔治大人!”卢瑟不甘的怒吼,被白马驮着奔向了远离战场的方向。 托马斯·乔治手持着剑柄镶嵌着宝石的长剑,在人群中挥剑穿梭,他每一次出剑都带起一股狂风,将长矛手吹得睁不开眼睛,然后被剑锋割断咽喉。 新加入的近五十名士兵彻底改变了战局,他们弩箭在弦向长矛手射出一波箭雨,然后抽刀砍杀,与原本被卢瑟聚力起来的近一百人汇成一处。 场面上,托马斯的军队人数虽然仍然不及长矛手部队,但他们的作战能力显然更胜一筹,加上托马斯的带头冲杀让士兵们士气大振,他们恢复了默契的五人小组配合杀敌,很快占据了优势。 长矛手开始溃败,大部分都被托马斯的军队斩杀在树林里,只有零星的几人四下逃窜。 战斗终于告一段落,托马斯清点人数,还剩下二百二十一人,重伤者三十八人。 他命令伤员就地自行修整,其余人规整装备,跟随他继续进攻城堡。 第11章 强箭 经过这一波战斗,托马斯更加坚信对方并没有足够的兵力驻守,否则在这种钻入了口袋的情况下,早已被一口吃掉。 既然如此,那就一鼓作气,直接攻占这座城堡。 求援的信号已经发出了,自己的士兵只带了一天的粮食,轻装上阵,必须攻下城堡才能补给。 小股的士兵参与战斗还可能用各种理由蒙混过关,但出动猎鹫神卫军加入战斗,所有人都会知道蒙特公爵领出兵了,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整个帝国贵族的众矢之的。 至于撤退,托马斯不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眼下就是比谁更狠的时刻,即便蒙特公爵领投入了小股兵力驻守在此,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并且这关乎贵族的荣耀,临阵退缩者将被所有人耻笑,他将在他的士兵们心里成为懦夫。 失败就是耻辱,更何是况败在塔托尼?桑哲的手下。 他脑海中又回想起许多年前,塔托尼?桑哲在王国宴会上对他的嘲讽,明明对方只是一只懦弱的虫子,怎么敢讥讽威武的雄狮。 再加上岩石山矿场被狮面王褫夺,进而加封给了对方,塔托尼?桑哲享尽了好处。想到这里,托马斯的怒火更加熊熊燃烧。 “跟我冲锋。” 他怒吼一声,双手持剑,带头向城堡冲杀,一百多人跟在他身后。 卢迪依旧站在塔楼上观望,双方的交战情况似乎并不明朗,不过据他所知,查理?蒙特还是留了后手。 一场守株待兔的战斗,只取得这样的效果,说明对方的勇猛超过了己方的预期。 桑哲伯爵领由于领主桑哲伯爵常年对军队的忽视,领地内几乎没有多余的武器储备,即便蒙特家族派遣了人马支援,但是这种快速支援必定无法携带大量的军需物资。 所以,伯爵领内的士兵箭矢很少,只有蒙特公爵的援军自带的少许,用完以后就无法再补充,这对于防守来说极为不利。 卢笛猜测梵莎一方的箭矢已经用光了,不然此刻,这群人再次向城堡发起冲锋时不可能不用箭雨招呼。 一群长矛手和一群穿着杂色衣服、手拿各色武器的奴仆混在一起,排列在了城堡前,看人数仍然有大约两三百人。 他们排列在城堡的大门前,并没有太多的动作,任由对方一百多人迎面冲来。 正在此时,天空中狂风大作,剧烈的嘶吼声响彻天际,清晨的薄雾被这股狂风彻底吹散,一群黑点从高空中迅速放大,呼啸俯冲而来。 空气中响起尖锐的破空声,由远及近,拖着长长的尾音,比声音更先到来的,是猎鹫神卫军俯冲中奋力投掷而来的“空天猎矛”。 这是一种由炼金术士冶炼的特殊金属所制成的长矛,长矛的重量比铁要轻,在投掷中能飞得更远,骑士也更容易掌握准心,并且,这种长矛的韧性和硬度都极高,能轻易刺穿盔甲。 一柄猎矛从天空中斜射而至,被猎矛飞行穿梭的这条直线所贯穿的人,就像被狂风吹打的落叶般,一瞬间改变了行进的方向,被一股巨力穿过身体,然后变成了血腥的肉串。 仿佛一场从天而降的钢铁洪流,约克侯爵的士兵们瞬间被冲垮,仅仅只是一波投掷,便至少收割了六七十条生命。 然而这一波攻势还未停止,骑士们从天而降,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了地面的人群,狮鹫的利爪轻易就能将人开膛破肚,携带着巨大的冲势而来的狮鹫群掠过地面,狂风呼啸,尘土飞扬,所有的士兵在这一波冲锋下都化成了亡魂。 冲锋过程中,骑士们不仅收割了对手的生命,还从敌人的尸体上拔回了“空天猎矛”。 “猎鹫神卫军”一冲而过并不停留,携势再上高空,飞入云中,只在地面上留下一片破碎的血肉。 在数百的“猎鹫神卫军”面前,托马斯·乔治的士兵和纸片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血肉模糊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站在了草地上。 通体漆黑的狮鹫从天而降,查理·蒙特从背鞍上跳下来,落在托马斯·乔治身前五六米的位置,说道:“托马斯,我们等你很久了。” “查理·蒙特,你没有国王手令就敢动用猎鹫神卫军,准备迎接审判吧,帝国的贵族与教皇领都不会容忍你们的行为。” 托马斯·乔治目眦欲裂,愤怒地指着查理·蒙特的鼻尖吼道。 “哦?是吗?”查理挑了挑眉毛,牵着狮鹫微微让开了位置,透过查理让出来的空隙,托马斯看到对面城堡前方的人群让出一个缺口,一道靓丽的身影从中走出来。 梵莎走上前,盯着托马斯的脸说道:“乔治大人,我想圣母皇后遇害,为保护其安危,动用猎鹫神卫军诛杀歹徒,应该也能说得过去。” 托马斯·乔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没有死!” “当然。”梵莎淡淡地说道,“乔治大人,狮面王还在世的时候,你就对我很不恭敬,这些年来,你不仅没有改正错误,反而变本加厉了,看来是时候收回你的侯爵之位了。” 托马斯·乔治直立着身子,双手撑在剑柄上,毫不屈服地说道:“你无权褫夺我的爵位,我是军功之爵,代行王政,必须经过元老院的联合审判。” 梵莎微笑着说道:“当然,但审判的是你的尸体。” “那我也要你陪葬。”托马斯暴喝一声,他的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不见了,下个瞬间梵莎被他掐住了咽喉,拖到了那头异种狮鹫的背鞍上。 奇异的音浪像钟鸣一般响起,卢笛脑海中一震,原来托马斯也是隐藏的“附魔者”。 这是神圣教廷对于教廷掌握之外的那些奥术修行者的称呼,意思是魔鬼的奴仆。 查理·蒙特只感到眼前一花,一道劲风刮过他的脸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梵莎就从他身边被劫持了。 一切都发生得过于突然,没有人料想到,身为帝国侯爵的托马斯·乔治竟然是一名附魔者。 “托马斯,放开她!”蒙特愤怒的指着用剑抵在梵莎咽喉的托马斯·乔治吼道。 托马斯嗤笑了一声,说道:“等着王庭的审判吧,只要圣母皇后死了,蒙特公爵领将被帝国的贵族讨伐,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吧。” “你是附魔者!你今天暴露了你的能力,就不怕圣堂的猎杀吗?” “蠢货,我是帝国侯爵,你大可以向圣堂揭露我,大不了我将自己奉献给教皇领,也好过落在你们手里。” “你只要敢上前一步,我就把她的脑袋送给你当礼物。”托马斯狞笑着,勒动缰绳,狮鹫嘶吼一声,蹬地向高空飞去。 狂风环绕在托马斯与狮鹫的四周,这是托马斯的风之奥术与狮鹫在飞行中带起狂风的天赋合并在一起组成的气流屏障。 猎鹫神卫军之所以杀伤力极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与狮鹫的狂风天赋相关,在冲锋的时候,对于射来的箭矢,狂风能有效的让其产生偏斜,减弱威力。 托马斯使用的风之奥术也有着同样的效果,这也是为什么他年轻时四处征战却很少负伤的主要原因。 然而。 “嗖!” “嗖嗖嗖嗖嗖!” 十支利箭先后射穿了托马斯·乔治的胸膛,十支箭矢一箭接着一箭,几乎射在他胸口的同一个位置,心脏的中央。 托马斯的护胸钢甲被完全射烂,最后的几箭贯胸而过,将他的胸腔彻底射穿。 他的瞳孔因为疼痛,恐惧和惊愕无限紧缩,眼眶却几乎撑裂,他从半空中重重的跌落在了草地上,宝石长剑躺在他的手边。 他直到死也没弄明白,那些箭矢为什么能几乎毫无阻碍的穿透气流屏障,还射穿了他的胸甲。 梵莎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强忍着没有惊呼出口,她死死的抓住鞍上的铁环,整个人匍匐在狮鹫的背上,这才稳住身型没有掉落下去。 卢笛放下手中的长弓,长吁了一口气。一股极强的“奥术疲劳”的感觉猛地涌上大脑,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难受,剧烈得像身体被撕裂的痛感,令人恶心的晕眩感,再夹杂一丝丝令人心颤的快感。 最特别的,是这种感受不存在于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不在身体的头颅的位置,但却切实的存在于大脑的感知里。 他单膝跪在干草堆里,大口喘起了粗气,很快的,汗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在实战中使用奥术比起练习中消耗要大得多,但这种消耗卢笛也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并不是体能,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消耗了也属于自己的另一具看不见的身体,专门施展奥术的体能。 卢笛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方才在托马斯挟持梵莎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在其与查理·蒙特简单对峙的过程中,卢笛已经拉开了长弓将奥术之力灌注在金属箭头上。 随后,他展开了奥术感应,死死的锁定了托马斯胸口的护胸铠甲,当他驾驭狮鹫起飞的时刻,十支“强箭”连续射出,最终一举贯穿了托马斯的胸膛。 梵莎被狮鹫驮着重新落回了地面,好在有惊无险,在场的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一抹难堪在查理·蒙特脸上一闪而过,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急忙上前搀扶梵莎落下狮鹫的背鞍。 塔托尼·桑哲急急忙忙的从人群里跑了出来,满头大汗的凑到梵莎身前,拉住她的左手,单膝跪地喊道:“谢天谢地,圣母皇后果然是获得圣祐的人。” 梵莎不经意地抽回手,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了,把托马斯·乔治的尸体装殓,到时候和我一起送回永烈城。” 她接着道:“查理大人,辛苦你了,还请代我向公爵大人问好,过段时间我会将感谢送到公爵城堡。” 桑哲站起身来,连忙吩咐手下的奴仆料理后续事宜,查理微微躬身答道:“这是臣属应尽的职责。” 随后他靠近梵莎身侧,低声说道:“很抱歉,梵莎,让你受惊了,我为此感到愧疚万分。” “没关系,查理斯。”梵莎扭头给了他一个微笑,“这只是一次突发事件,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最终的结果令人满意。” “走吧,该休整休整,吃个早饭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梵莎语气轻松的宽慰着查理·蒙特,并邀请他共进早餐。 查理一时有些错愕,他本以为梵莎会很生气,至少心里会对自己有所责备,但没想到,她居然毫不放在心上。 虽然内心闪过了很多想法,但表面上查理依旧风度翩翩,他愉快的接受了梵莎的邀请,并很快用幽默的话语冲淡了战后的血腥味。 卢笛躺在稻草堆里休息了一会,感觉终于恢复了一些,“奥术疲劳”好歹可以忍受了,他便站起身来,赶紧离开了塔楼。 他可不想被人发现是他射杀了托马斯·乔治。因为一旦被发现,迎接他的就将是圣堂的追猎了。 离开塔楼之前,他就将长弓和箭筒向着城堡的另一面扔了下去,其他人都在另一面打扫战场,而且到处都是散落的武器,这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他从城堡的后门溜进了四周的树林里,u看书.uukanhucm 然后就和那些打扫战场的人混在了一起。 “刚刚是谁射的箭?”回到城堡内,吃着早餐的梵莎不经意的向查理问道,“是你的部下吗?” “我想肯定是别克,这小伙子是猎鹫军的神箭手,除了他,没人能射出那样漂亮的箭来。” 查理·蒙特笑着说道:“待会我把他抓过来问一问,这小子,平时倒是也很谦虚,立了功劳总不太张扬。” 梵莎点了点头,说道:“应该给他足够的封赏。” 她接着说道:“对了,托马斯·乔治的那柄宝石长剑我想带回皇宫,塞托最近已经开始练习剑术了,我想将这柄剑用作他以后训练有成的奖励。” “当然可以。”查理蒙特满口答应。 “不过……”查理沉吟了一声,说道,“约克郡的行政长官该由谁来接任,不知道您有没有人选。” 梵莎抬眼看了查理一眼,笑道:“当然。” “很好。”查理微笑着向梵莎举起了酒杯。 正谈话间,一名士兵跑到了查理身前汇报道:“报告大人,猎鹫军已经在皇帝领的大路上截住了刚刚出城的援军,并向其传达了这里的情况,现在援军已经回城了。” “很好。”查理问道,“另一边呢?” “也截住了,有小摩擦,最后还是向约克郡的行政官传递了圣母皇后的手令,约克郡的守军目前不敢再轻举妄动。” 查理满意的点头,示意情报兵离开,低声向梵莎说道:“果然都在您的掌握之中,我以蒙特家族的名义,对您表示敬佩。” 第12章 嚎叫的别克 别克是贵族的后代,并且十分富有,他的父亲是蒙特公爵领的财政官,可能在公爵领内,除了蒙特家族,最富有的便是他家。 他留着略带弯曲的黑发,头发总有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凌乱和油腻,眼睛长得有点像金鱼,整个脑袋像一只长歪了的冬瓜,上面挂着一只又大又厚的肉团鼻子。 他说起话来喜欢张着嘴巴,歪着头,这样别人会觉得他的脑袋摆正了,他很乐意告诉别人他很有钱,但是又很讨厌别人说他的功劳和他的家世相关。 所以在篝火堆旁,他大笑着向围坐着的骑士们描述着他如何射杀托马斯·乔治时的第一句话就是:“金钱可换不来神箭手!” 卢笛坐在旁边默默的鼓掌,这真是太好了,有了他,就绝不会有人想到自己头上来。 围坐在篝火堆旁的人群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和哄笑,卢笛不得不佩服这位伙计讲故事的能力。他将整件事情讲得流畅自然而又惊心动魄,让卢笛都相信了托马斯·乔治就是他亲手干掉的。 明天就要前往永烈城,这将是真正的新生活的开始。卢笛的内心充满了期待,十年了,他终于要开始他的复仇之路。 梦里的场景还是不时出现,恢复自由虽然让身心轻松了些许,但过往的创伤是不可能这样简单愈合的,神圣教廷一日不毁灭,梦里吞噬希望的火焰就不会熄灭。 卢笛捡起几支枯枝折断后丢入篝火中,扬起点点火星,来自蒙特公爵领的士兵们大声的谈笑,尽情的享用着伯爵领酿造的美酒,不少人手舞足蹈,庆祝着活着的胜利。 别克正讲到兴奋处,他抽出了长剑,在空地上似乎在模仿着某种滑稽的动作,惹得四周的人哈哈大笑。 正在他大幅度摆动着自己的双手时,并没有注意道身后有人经过,“砰”的一声,便和后面的撞在了一起。 身后经过的人是个顶着一罐热汤的侏儒,正要将新鲜的汤水送到另一处火堆旁,他被别克撞翻在地,头顶上的瓦罐也被打翻了,滚烫的汤水全部泼到了别克身上。 “嗷嗷嗷嗷!!!” 杀猪一般的叫声在营地里响了起来,众人先是一愣,看清了状况后笑得更欢了,有人甚至在地上抱着肚子打起滚来,有人笑得喘不过气,直擦着眼角的眼泪。 别克被烫得满地打滚,偏偏热汤大部分泼在了他的裤子上,甚至有好些淋在了大腿根部。 “哦,天啊,实在对不起,尊敬的骑士大人,圣主保佑,是小人的罪过,小人的罪过……” 侏儒似乎吓破了胆,连忙跪下向仍在地上打滚的别克磕起头来,他全身都在发抖,整个颤抖得不像话,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草泥马,你这该死的蠢侏儒,见鬼去吧!” 别克怒吼着一脚踢在了侏儒的脸上,侏儒发出一声痛呼被踢得在草地上翻了个后滚翻,脸朝下躺在了草丛里。 他的牙齿被踢断了两颗,鼻子也开了花,脸上沾满了泥,脑子里嗡嗡的响个不停。 四周的人哄笑一波接着一波,别克的脸涨得通红,丢脸和疼痛刺激得他怒火冲天,他从腰上摘下一条皮鞭,狠狠地抽在了侏儒的背上。 “我让你不长眼睛,你这该死的臭侏儒!” “饶命……嗷……哦……求求你……”侏儒努力缩成一团,在草地上翻滚着尽量不让皮鞭过多的抽在同一个地方。 侏儒的衣服被皮鞭抽裂了,他痛苦的啜泣着,而别克打得更起劲了,仿佛要把心头的怒火全部宣泄在侏儒的身上。 他大力的抡圆了胳膊,狠狠的带起全身的力量向侏儒身上抽去,然而手抬到一半,他只感到手腕一紧,紧接着手臂被一股力量给顶在了脑袋上方。 “够了!” 卢笛盯着别克的眼睛沉声说道。 “你是谁?”别克瞥视着卢笛。 “无名之辈而已。”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别克怒吼道,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卢笛脸上。 “我不知道。”卢笛平静地答道。 别克的手始终被卢笛牢牢地抓着,举在他脑袋上方,他几次发力都没能顺利挣脱,因此更加恼火了。 “那我来告诉你,你这蠢猪。”别克继续大吼道,“我是子爵金·康斯提·伍德之子,高贵的骑士,别克·康斯提·伍德。” “不可一世的托马斯·乔治就死在我的神箭下,现在这个该死的侏儒冒犯了我,我要惩罚他,你这头蠢猪想给侏儒陪葬吗?” 他再次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臂,没想到卢笛刚好将手松开了,这让他瞬间失去了重心,一屁股重重墩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周的人再一次爆发了哄笑,笑声更加刺激了别克的神经。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灵性,我想你一样也没有做到。”卢笛挡在侏儒身前,俯视着跌在地上的别克说道。 听到卢笛的话,全场响起了轻微的哗然,有人笑着交头接耳,有人微微点头,更多人兴致勃勃地关注着场面上事情的发展。 别克愤怒的爬起身来,双手握住了佩剑,将剑刃架在了卢笛的脖子上,他凑到卢笛的耳边恶狠狠地说道:“好啊,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得罪我有什么下场。” 卢笛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过多的动作,他不太想惹是生非,毕竟此刻的他并不想引起关注。 侏儒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伙伴矮子詹森,他在获得自由的前夕淹死在了暗黑的河道里,卢笛内心一直对此深感难过,他觉得詹森的死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想起来了。”别克眯着眼睛打量着卢笛,“你是那个跟在圣母皇后身边的原罪奴。” 他伸手扒开了卢笛衣服的前襟,火光的照耀下,暗红色的荆棘烙印若隐若现。 人群又一次哗然了,更多的人朝着卢笛指指点点,别克得意的讥讽道:“一个原罪奴,也能来教导我骑士的荣耀?真是笑话。” 他推向卢笛的胸前,将卢笛推得略微后退了两步,将剑从卢笛脖子上收回扛在自己肩上,继续说道:“你以为摇着尾巴舔舐了那个女人就可以对我不敬了吗?哈哈哈哈。” 别克伸出脑袋再一次凑到卢笛耳边低声说道:“告诉你吧,当年她在我们公爵领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母狗罢了。” “你把她当成了你效忠的主子?哦,那让我来告诉你,她的母亲曾今可是我们公爵领有名的娼妇,而她,也不过是嫁给了一具全身腐烂的木乃伊而已。” “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好奇,她怎么还能为木乃伊生下个儿子。哈哈哈哈,恐怕她也和她的母亲一样吧……” 众人没有听清楚别克在卢笛耳边说了什么,但是看别克的神情,众人大致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然而卢笛并没有像别克想象中那般被激怒,他的表情仍然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卢笛转过身,扶起了在草地上缩成一团的侏儒,帮他拍了拍身上的草粒,并从怀里掏出两枚银币塞在侏儒手里。 “走吧,去找学士弄些草药。” “谢谢你,慈悲的大人,圣主会保佑您的。”侏儒感激涕零,双手迅速的接过银币塞进自己怀里,一路小跑着朝营地的另一个方向离去。 “你竟敢未经我的允许就让他离开?那好,今天你就代这侏儒受过。” 卢笛不想理会他,权当没有听见他的话,转身也准备离去。然而从人群中走出了几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显然是别克的同伙。 “别想这么轻易的就走。”别克将手中的鞭子轻轻拍在另一只手的手心。 “你想干什么?”卢笛转过身盯着别克的眼睛问道。 “来决斗吧,既然你这么伟大。”别克嘴角向上扬起,又向在场的人说道,“你们都看见了,这位正直的骑士为了捍卫骑士精神,要和我们决斗。” “他认为应当保护弱者,但事实上,你们都看见了,那个侏儒冒犯了贵族,本该被处死的。” 在场的人都是蒙特公爵领的士兵,绝大多数都知道别克的背景,当下没有人敢出言反对。 “桑吉学士,你来主持这场决斗,成全对面这位英勇的先生博取英雄美名的机会。” 人群中一名带着一条铁颈链和一条黄铜颈链的驼背中年人走了出来,低头说道:“不胜荣幸,伍德先生。” 人群自动的让出了一个大圈,将别克和他的同伙们以及卢笛围在了圆圈的中央。 不少人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神色,毕竟这样精彩的戏码,在日常枯燥的日子里可不多见。 卢笛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想和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别克狞笑道:“那可不行,你刚才已经接受了,原罪奴。” 别克的四名同伙拔出了剑,分别站在四个方位,将卢笛包围在中间,别克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人群边缘。 “杀了他。”别克下令道。 这显然并不是一场决斗,但是最后的结果如果是卢笛被杀死,肯定也不会有人替他说一句话。 卢笛扫了一眼身边的四人,从背后的剑鞘里拔出了精钢长剑。 他必须按捺住自己的奥术之力,因为他不知道人群中有没有隐藏着的“附魔者”,因为一旦他使用奥术之力,在附近其他“附魔者”的脑海中就会响起“奥术音浪”。 仅凭剑术,想要以一敌四并不容易,他谨慎的扫视四周出言道:“我从未经历过如此卑鄙无耻的决斗。” 别克哈哈笑道:“你还会经历更多的,小蠢货。” 然而在别克还在说话的过程中,卢笛就已经动了,他极为迅捷的将长剑向前一撩,身前的两人被惊得迅速向后跃出两步。 就在这一瞬间,卢笛立马转身,身型一矮,双手持剑向斜上方直刺,正好避过想要上前袭击他背部的一剑,并且使得前冲袭击的那人将自己的胸口撞在了剑上。 鲜血飞溅,卢笛毫不停留,长剑回拔,然后像一只展翅的秃鹫般极度展开了自己的身体,双手将剑举过头顶拉到右肩后侧,全力向当前右侧的另一人劈去。 这一劈在空中划出一道宽阔的半圆,那人忙不迭举剑格挡,卢笛这一剑砸在他的剑刃上,震得他的虎口发麻,长剑脱手而出,掉在身旁的草地上。 卢笛毫不迟疑,抢上一步,将剑锋横在胸前的高度,双臂带动身体扫剑转身,剑锋精准的抹过对方的咽喉,带起一道血箭,鲜血像喷泉般从对方被割破的动脉里喷洒出来。 还未等此人倒地,卢笛已经转过了身子,重新面对另外两人,不过两个呼吸间,他就已经干掉了两个人,这让他身前的这两人一时间惊愕不已,犹豫踟蹰起来。 激斗之中,犹豫必定败北,卢笛看准时机,大喝一声,进一步震慑对方,同时出剑。 他先攻向左手方的这人,剑尖向左上方轻挑,对方极度紧张中已经乱了阵脚,机械的将剑摆上右侧格挡,但这一击显然只是卢笛的佯攻,他剑锋急转,手腕发力,脚步抢前,一剑劈在对方左胸,在其胸前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人惨叫一声,倒地翻滚,卢笛一击得手后迅速向后小跳,重新回到防守的位置,不给另一人留下趁虚而入的机会。 最后一人已经完全被吓呆了,他的双腿微微颤抖,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丧失了进攻的念头。看书.ukansu 卢笛调整了一下呼吸,双腿微曲,他双手持剑,剑尖指向了最后一人。 面对失去了意志的对手,卢笛没有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他用出了怒剑中最勇猛的直刺进攻,一剑贯穿了对方的心脏。 此刻他的身上已经沾满了几人的鲜血,他单手持剑走向了别克,血水顺着剑尖滴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死死的盯着还没来得及收拾起耀武扬威的神态的别克。 四周的人群完全陷入了寂静,只有篝火堆中偶尔响起树枝的爆响声,别克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卢笛走到了别克的面前,没有持剑的左手抓住了别克胸前的衣襟,用力一拖,将他拖回了人群所围起的空地中央。 他一脚踹在别克的膝盖上,嚎叫声中别克被摔在了草地上,他也尝到了草籽与泥土潮湿的味道。 卢笛弯腰取下了别克手中的皮鞭,将剑插回了背负的剑鞘内,随后狠狠地将长鞭抽在了别克的身上。 “嗷嗷嗷嗷嗷!” 杀猪般的叫声回荡在伯爵庄园内,没有人出声,皮鞭清脆的甩在别克的身上,在挨鞭子的时候,他还不如侏儒那般有挨打的经验。 很快,别克就被打得皮开肉绽,卢笛刻意重点照顾了一下他那颗长着卷曲油腻黑发的头颅,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鞭痕。 卢笛将长鞭扔在了别克的身边,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向城堡的方向走去。 沉默的人群默默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道,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间,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第13章 再入永烈城 查理·蒙特坐在房间内一张皮椅上,看着跪在脚边的别克,沉声问道:“你说是跟着圣母的那个卢笛干的?” “没错,就是他。”别克低声啜泣着,“他是丝毫不将您放在眼里,什么圣母,当年还不是……” “住嘴!”查理低喝道,“如果你的脑袋不想搬家,就守紧你的嘴巴。” “是……我错了,表哥。” “你给我仔细说说事情的经过,记住,老老实实的叙述,不要添油加醋!”查理严肃说道。 别克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查理吐了一口气,重新将后背靠回皮椅,脸色稍霁:“这么说来,这件事只是偶然,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找学士处理一下伤势。” “表哥,那个原罪奴这样嚣张,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别克不甘的说道。 查理冷哼一声:“我把救下圣母的大功送给你,你却给我弄出这么个麻烦来,五个打一个,被杀了四个,还嫌不够丢人吗!” “是……”别克耷拉着脑袋,沮丧的准备离开。 “等等!明天圣母会为你授功,如果问到你脸上的伤,就说是战斗中受伤的,回去叫其他人把嘴都闭紧了。” …… …… 翌日清晨,伯爵庄园大道上车马齐备,分列了两队人马。 一列是护送梵莎返回皇帝领的卫队,另一列是蒙特公爵领的士兵。 别克身披甲胄,难得的将那一头油腻卷曲的头发理顺,单膝跪地,俯首在梵莎身前,双手高举。 梵莎将一只金臂甲放在他的手中,说道:“别克骑士,你的功勋皇家将永远铭记,以此金臂甲为信。” “吾将誓死追随蒙特公爵,同为皇族效忠。”他接过臂甲,匍匐在梵莎脚边亲吻她的裙摆。 “好了,请起吧。” 梵莎目光扫过别克脸上红肿的鞭痕,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向来对英勇的将士心怀崇敬,可惜当时情况过于危急,没能目睹你的神箭之威,临别前还想一睹骑士的风采。” 在人群中的卢笛与梵莎跟前的别克两人同时心里一咯噔。 别克一时语塞,查理·蒙特走上前来,笑着握住别克的右臂说道:“当天他连射十箭,右肩已经受了伤,而且当天厮杀激烈,身上还有其他伤口,恐怕不便再展示箭术了,还请圣母体谅。” “哦,那实在太可惜了。”梵莎面露惋惜,“既然如此,只能等骑士康复后,再去公爵领一睹风采了。” “多谢圣母体谅。” 梵莎点了点头,回头登上了车架,“查理大人,此次多亏有你,回头代我向公爵大人问好。” “圣母言重了,向皇家效忠是公爵领的分内之事。” 卢笛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队人马驶出伯爵庄园后便分道扬镳,梵莎向桑哲伯爵要了一匹马赏给卢笛,此刻他正骑在马上,跟随在梵莎车架一旁。 这匹马是一匹儿马,高大神骏,血红色的鬃毛打理的极其漂亮,浑身油光水滑,前额一道月白色的长斑直顺到马鼻。它四肢肌肉匀称饱满,且性情温顺机敏,卢笛对桑哲伯爵肉疼的表情印象极为深刻。 桑哲伯爵将它命名为“史诗”,意为史上最好的马之一,卢笛对此深以为然。 正感受着马儿的步伐,旁边的车窗突然打开了,梵莎的侧脸出现在车窗内:“进来。” 卢笛还没来得及回答,车窗就关上了,还拉上了窗帘,他只得将马交给一名士兵,登上了梵莎的马车。 车厢内宽敞明亮,梵莎蜷腿靠在一堆软垫里,用手肘撑着脑袋。 卢笛在矮几对面坐下,等着梵莎开口。 “这马还满意吗?” “很好。” 卢迪感觉梵莎眼里总有股若有似无的笑意:“圣母陛下有话可以直说。” “你昨晚在哪?” “树林间激战。”卢迪回答得很笃定。 梵莎翻了个白眼:“你真是骨子里都透着虚伪。” 卢迪默不作声。 梵莎轻轻打了个哈欠:“既然你不想承认,我也乐得给公爵领送个顺手人情。” “别克是什么货色,我十年前就清楚了。”她继续说道,“不过我希望你我之间尽量保持真诚,毕竟这种关系并不容易建立,你说呢?” “当然。”卢迪虔诚的说道,“圣主之名即我之忠诚。” 梵莎盯着他,心里有些咬牙切齿。到了此刻,即将回到永烈城,这个原罪奴身上依然看不到丝毫忠诚。 当然,有些人是不能以忠诚作为纽带的,例如查理.蒙特,但至少,对这类关系,梵莎仍有掌握的感觉。 而对于卢迪,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关系,梵莎尝试了各种手段,却总感觉自己处于被动。 她几乎能断定最后关头射杀托马斯的人就是卢迪,这是一种女人的直觉。整个桑哲伯爵领,除了他,谁都不会眼看着这桩大功旁落他人。 梵莎以为,心照不宣的赏赐“史诗”能给他造成一种默契之感,进而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但眼下看来,并不奏效。 这让她有种回到了少女时代,什么都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定了定神,将情绪抛到脑后,开口道:“到了永烈城后,对囚车上的人,你有什么好的处置?” 托马斯身死后,梵莎将大堡内的大神父和女祭司都抓了起来,加上此前抓获的守卫特伦,一并带回永烈城。 她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处理这几个人。杀掉当然最简单,但也最浪费,梵莎不缺这几颗人头。 大神父和女祭司都是教廷的人,又与鹿鼎亲王有关系,对梵莎来说两边都是敌人。 卢迪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最好的处置是让对方做选择。” “什么意思?”梵莎正了正身子,来了兴趣。 “将大神父与女祭司交给鹿鼎亲王处置。”卢迪微笑说道。 “嗯?”梵莎皱起了眉头。 “他们的供述力量都很有限,裁判所即不可能判决教皇有罪,也不可能因此剥夺亲王冠冕。” “这至多在帝国贵族中引发些许流言,鹿鼎亲王本来就非正统,流言早已数不胜数,反而成了他的资本,让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家伙更加向他靠拢。” “但是,如果我们和他站在一边,并摆出坚信此事绝不会是他所为的态度,再在公开场合将教廷的人以污蔑者的身份交给他来处理,您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梵莎笑了起来,甚至笑得前仰后合,她美目流转,过了好一会才止住笑意,嘴角嗪笑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她对卢迪的回答十分满意,以至忽然有种心安的感觉,这个男人似乎可以解决她的一切难题。 那股因为不可掌控带来的懊恼消散了不少,这一刻又让她想起了刚刚逃出地底时,两人在篝火堆旁的感觉。 “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梵莎的语气显得更亲近了。 卢迪正色道:“圣母尽管吩咐。” “如果你再用这种拿腔拿调的语气跟我说话,那我将收回那匹马。” “别啊,以后在永烈城办事,没有一匹好马,可不方便。” 一听梵莎要收回“史诗”,卢迪终于改变了语气。 车厢内的氛围放松下来,梵莎从车厢的角落摸出了一柄带鞘长剑扔在矮几上。 “关于永烈铁卫的事,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罗德王已经十岁了,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位合适的剑术老师。”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可以依然在永烈铁卫挂职,但实际上不用履行那些巡逻守卫的职责,只需要每天来皇宫给皇帝陛下教授剑术,饷钱按永烈铁卫百夫长的双倍计算。” 这样的待遇卢迪根本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更何况梵莎的话里本来就带着不准拒绝四个字。 但他总觉得这像一个精心准备的圈套,于是有些小心问道:“除了教皇帝陛下剑术,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要求?” “没了,你只需要让皇帝陛下在成年时达到最低的骑士标准就行,这也是历代皇族的传统。” 梵莎的叙述倒是没有任何问题,欧若帝国男性的成年礼在十六岁时举行,在成年时获得一级骑士勋章确实是皇族的一项传统。 卢笛答应下来,毕竟复仇是一件漫长的事,梵莎的提议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柄剑就送给你了,托马斯·乔治的佩剑,也算得上是你的战利品,皇帝的剑术老师可不能没有一把像样的剑。” …… …… 永烈城是帝国财富的聚集之地,它依偎在米尔萨河的臂弯里,沿河修筑的高高堤坝与城墙连城一片,一座宽阔宏伟的石桥连接着城门与主道。 此刻城门前整齐排列着仪仗,在最前方,数名衣着华贵的贵族坐在白马上凝视着对岸缓缓驶来的车队。 为首者是一名高大的男人,他将满头银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服帖的向后紧贴着头皮,在脑后束成一支优雅的髻。 鹿鼎亲王杜克·德·坎贝欧帕,尽管满头银发,面容依旧不显沧桑,他精神矍铄,手握缰绳,沉静等待。 在他身旁,一匹略小的马匹上,一名留着柔顺金发,穿着紫色披风,戴着皇冠的男孩有些惊惶的坐在马鞍上,看得出来,他正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恐惧,马儿略微打了个响鼻,两条前腿不时轻轻在地上踢着。 塞托·德·坎贝欧帕,欧若帝国刚即位的皇帝,号罗德王,接替了他的父亲狮面王登上皇位。 在鹿鼎亲王身后,是他的两个儿子,小皇帝的堂兄,雷朗·德·坎贝欧帕与赫斯·德·坎贝欧帕,雷朗与父亲长得有七分相似,正面色阴沉的看着侧前方的小皇帝,显得心情极差。 而赫斯则怀抱着一卷圣书手卷,戴着一副金丝圆形眼镜,仿佛并不关心周边的事物。 除此之外,帝国大神官与女祭司也身着祭祀礼服,骑坐在两匹红鬃马上,安静的排在前排队伍的最边缘。 在他们身后,是穿着袍服站立着的帝国官员,队伍庞大,足有数百人之众。 河对岸的车队缓缓驶近,飞扬的尘土辐射出骄阳的射线,在嘈杂声中跨过了米尔萨河上的石桥。 杜克亲王带头翻身下马,紧接着是小皇帝,因为不太熟练,他有些踉跄,雷朗鼻子里微微一嗤,而赫斯则立马上前扶了他一把。 塞托感激的看了赫斯一眼,站直了身子。随着车队前列来到河对岸,仪仗队的号角开始响彻河湾。uu看书.uuanshu.co 梵莎从马车上下来,所有骑士都下了马,鹿鼎亲王领着小皇帝塞托上前,双方互行皇室礼仪。 “圣母皇后大难不死,实在是帝国之福。”鹿鼎亲王盯着梵莎的眼睛,似笑非笑。 “鹿鼎亲王操劳国事,还要为区区孀妇挂怀,实在让我过意不去,我一切安好,还请亲王放心。” 老杜克轻笑一声,身后众人都向梵莎行礼,小皇帝塞托来到母亲身前,与梵莎拥抱,亲吻着母亲的面颊。 两处人马汇成一处,浩浩荡荡向城内驶去。 卢笛此时混在众骑士中,心头一阵怅然,这座阔别十年之久的王都,他终于再次踏足。 进入城门,仿佛穿过了一层浓厚的阴云,踢踏的马蹄声与人声铺面向他汹涌袭来。 无数的人簇拥在宽阔的街道上,摩肩接踵。许多人手中高举着鲜花和手绢,人们口中呼喊着:“royal! royal! royal!” 芳香铺面而来,那是卢笛早已陌生的味道——香水,规整笔直的街道,十字交错处皆建立着漂亮的喷泉。 潺潺的水声,卢笛在马背上能看到池底闪烁着的光亮,那是晶莹的钱币。 城中到处耸立着大理石建筑,街道交汇处是开阔的城市广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热情。 走过了数座街区,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阴影,这来自于一座无与伦比的宏伟建筑,这里是贵族们最青睐的地方,这里发生过无数令人疯狂的事,这里是帝国最显著的标注之一——帝国角斗场! 第14章 芳香之魂 帝国角斗场的基座建立在一座早已干涸的湖底,车队从巨大的圆弧形外墙旁的主干道上驶过,立刻显得渺小起来。 三层拱形门洞整齐的沿着弧形外墙有序排列,每两扇门洞之间都矗立着宏伟的帝国石柱,体现着帝国庄严的秩序与高超的石匠工艺,整座建筑呈椭圆形,占地超过两公顷,足以容纳十万人。 队伍中一名骑士悄悄驱马与卢笛并肩,用马鞭轻轻触碰了一下正在出神遥望着这座宏伟建筑的卢笛。 “如果你下场角斗,我一定为你下注。” 卢笛回过头来,发现是前晚在篝火堆旁有过简短交流的一名蒙特公爵领的百夫长,名叫阿西克。 “那我劝你不如把钱花在酒馆里,起码能让自己爽一下。” “赢钱之后再去爽,这样可以快乐加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请你一起,那么就是四倍快乐。” “你就确定我能赢?”卢笛笑了起来,阿西克的话唤起了他十年前的一些记忆。 “嘿,兄弟,这还用说吗?虽然我不常来永烈城,但对角斗场可不陌生,在凡级角斗里,我还没见过谁像你这样手脚利落的。” 阿西克对前晚卢笛杀死四人印象深刻。 永烈城内的贵族、商人乃至普通民众都对三样事物充满热情——沐浴、角斗、歌妓。 撇开其他两项不谈,单说对角斗的狂热,在出现重量级角斗的日子,普通市民的五岁孩子,都会用自己的一顿午饭与伙伴来一场对押。 凡级角斗的场次最多,也是角斗场的常规项目,在这用鲜血铸就辉煌的场所,长胜者都拥有着无数拥趸,但大多数角斗场的胜者都如划过流星的夜空,拖着璀璨的尾羽消亡。 车队缓缓驶过了这座宏伟的建筑,在这条直通城门的中轴线上,车队依次又驶过了帝国神道院,第一教堂,帝政广场,元老院与陆军大营,最后来到皇宫门口。 随行卫队由此完成了任务,被安排前往陆军大营安顿。 帝国陆军大营又称军府,周边立着高高的哨塔,并修葺着石墙,俨然一座城中之城。 军府大门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雕,这是一尊勇士塑像。 雕塑赤裸着上身,手持长矛与钢盾,头戴缨盔,目视远方,眼神中露着杀气。 卫队在接引卫兵的引领下进入军府大门,卢笛等人下马步行,马匹交由接引士兵统一领往马槽。 军府内的建筑排列进一步加强了森严的秩序感,一幢幢方正的营房严格按照基线整齐排列,石柱、拱门、斜顶、方窗,大理石遭受岁月的侵蚀后呈现出一种朦胧的黄灰色,带着天然的花纹,让人感受到夯实与沉寂。 地面铺满了暗青色的石砖,干净清爽,少许绿色从砖缝中钻出,在庄严的空间里点上了活跃的亮色。 营房为七层结构,划分为标准的单元格,四名士兵共居一个单元,但卢笛和阿西克都没有被安排在这里,他们被带到了军府中心的指挥部附近的军官公寓,这里的单元更宽阔,且每人一间。 每一层公寓都有一间取水间与公共厕所,永烈城的供水系统也是帝国为之骄傲的杰作之一,通过陶管将水从贯通整座城市的高渠中引入建筑内,为民众提供生活便利的同时也为帝国提供了可观的收入。 充沛的供水让永烈城的民众热爱沐浴,在军府内,就设有一座拥有各类大小不一浴池的大型公共浴室,可谓是军府每天最热闹的地方。 除军府外,永烈城内还有着众多公共浴室,同样广受青睐。 房间整理得十分整洁,摆放着一张床与一套简易桌椅,卢笛刚刚坐下,就听到了敲门声。 阿西克靠着门槛挤眉弄眼:“哥们,咱们该去干点正事了。” 闲来无事,卢笛也正想去城里走走,看看这十年间发生了哪些变化。 两人一同走出军府,卢笛没带托马斯的宝石佩剑,依旧背着精钢长剑。 “在城里不用带兵器,治安好得很。”阿西克卸掉剑甲,只觉得一身轻松。 阿西克提议先去永烈城内第一大市场集中地图拉真广场转转,卢笛点头同意。 烟火气息扑面而来,卢笛与阿西克汇入了密集的人流之中,感受着摩肩接踵,再次升起恍若隔世之感。 图拉真广场周边都是纵横交错的窄街,车马不能过,街道两边都是商铺,阿西克挤进一家商铺,卢笛紧随其后。 这是一家烟草店,墙面上画着美女跪坐在地仰头举着火烛凑近烟斗的壁画,店里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敞口麻袋,里面是制作好的各类成品烟草。 除此之外,柜台后的橱窗里摆放着上百只形状材质各异的烟斗,十多名身穿白色宽袖束腰长袍的伙计在店内四处招呼,生意十分火爆。 卢笛注意到除了这些伙计以外,店里还有几名身材精壮的男人在走动巡视,应该是店主的私人看守。 阿西克挑了一种本地产的烤烟,装了满满一袋,一番讨价还价后终于谈妥了价格准备付款。 他掏出钱袋,从里面摸出几块黑灰色的银锭,扔在吧台上示意伙计称重。 “这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本店不收杂银,只收帝国银币或者标准银锭。” “什么?”阿西克瞪大了眼睛,恼火道:“哪有这个规矩,往年我来这里,都是用这个付账。” 伙计笑眯眯的答道:“想必客人很久没来光顾了,这是今年刚定的规矩,如果客人身上没有帝国银币,可以先去米特里先生的银铺兑换后再来,出门左转不到五十米便是。” “岂有此理!”阿西克嚷嚷起来,“杂银就不是银吗?我警告你,店大欺客这一套不要搞到我头上来。” 银铺兑换杂银要收取部分火耗与手工,阿西克当然不愿意承担这无畏的损失。 伙计依旧保持着笑脸:“先生不要误会,本店对所有客人一视同仁,即便是皇室光顾,也是同等待遇。” 两名守卫注意到了这边的摩擦,不经意间朝柜台靠拢,卢迪注意到了他们脖子上露出的一小块红色暗纹。 这些人不是被雇佣的,而是背负契约的奴隶,看样子这家店的店主并不是普通的商人。 阿西克依旧不依不饶,与伙计争辩,卢迪并不想惹麻烦,于是从怀里摸出了两枚帝国银币,放在柜台上。 “先生是要代朋友付账。”伙计拿起银币,仔细对光看了看,又拿起两枚银币分别吹了一口贴到耳旁。 “十足的好银,纯正的帝国币,感谢您的赏光,请您稍等,这就为您找零。” 阿西克涨红了脸,等伙计背过身去从银柜中取银找零,附在卢迪耳边小声说道:“这他娘的狗东西,我待会去银店换银还你。” 卢迪点了点头,不一会伙计拿回来一小块切好的银角子。 但很显然,这块银角子的成色却不是十足的纯银,这次就连卢迪也皱起了眉头。 “难道皇室光顾你们也敢这样找零?”卢迪沉声问道。 伙计丝毫不觉尴尬,将银角子放在小天平上,指着度量说道:“客人请看,火耗与毛料本店也已折算进去了,并未偷工减料。” 银角子的重量是按纯银的近1.2倍计算的,确实也算得上公道,卢迪看了伙计两眼,将银角子收入了钱袋。 两人走出烟草店,阿西克犹自愤愤不平,大骂商人黑心。 不过骂归骂,商品还是得买,毕竟很多东西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买得到。 阿西克的夫人一直对图拉真广场集市中一家名叫“芳香之魂”(perfume ghost)的香料店魂牵梦绕,于是这里成了两人的第二站。 卢迪站在店门口吸了吸鼻子,这里倒是与十年前没什么变化。 屋内悬挂着各类香囊,柜台后是一排铺满墙壁的方格柜,装着各种不同的香料,调香师可以用于现场配置,也可以被直接购买。 除此之外,这间店还有着最珍贵的一部分,在被隔开的内间,漂亮的玻璃展示柜靠墙摆放,柜内陈列着由玻璃、水晶、陶瓷、玛瑙、玉石等各类材质雕琢而成的小瓶,瓶内装着女人的至爱——芳香之魂——香水。 走入店内,十分奇特的是店里并没有那种浓郁到让人不适的香味,这与城内所有的香水店完全不同,店里只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淡淡花果香。 女人,这间店的女顾客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调香师与店铺伙计也以女性居多。 这家店有一个十分有趣的规则,在购买香水时,客人可以选择先支付少量费用进行品香,调香师会将一瓶香水的前中后调的底料提前写在羊皮纸上,待客人品香完毕后写下结果,两相对照。 正确率超过五成,就能享受到额外的折扣,如果完全一致,将免费获得一支所品的香水。 这个规则让城内的贵妇们趋之若鹜,女人一方面对占便宜抱有天生的兴趣,更重要的,这很能彰显她们的品味,能从“芳香之魂”免费获得一瓶香水,是十分值得炫耀的事情。 只有女人最懂女人,这家店铺的店主宝莉斯·香奈儿女士无疑是一位伟大的商人,卢笛曾经见过她一次,十年前的她刚过四十岁,有着令人深刻的优雅。 阿西克显然对香水并不了解,从骑士到贵族还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他的太太很显然正在为缩短这段距离而努力。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艰难的对接待他的调香师念出了一串他并不理解的名词。 “要选一款不是街香的宫廷型东方调香水?嗯?是这么说的吧?”阿西克皱着眉头展开羊皮纸,用肩膀靠了靠卢笛说道。 卢笛轻笑着点头,调香师显然经验丰富,很快就为他推荐了三款。 “要品香吗?这位客人。”调香师微笑着问道。 阿西克一头雾水,转头看向卢笛,卢笛简单为他解释了一下“芳香之魂”的品香规则。 “看来这位先生是本店的常客,不过我怎么对您没有印象呢?”调香师眨着漂亮的眼睛看向卢笛。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卢笛只是简单回答。 调香师点了点头,她留着一头漂亮的蜜色长发,继续问道:“那要品香吗?” 卢笛耸了耸肩,示意阿西克才是买主,阿西克一听规则觉得有便宜可赚,于是决定品香。 来这之前,他已经将钱袋中的杂银都兑换成了帝国银币和纯银小锭,现在他便切了一角银锭作为品香费用。 “我看你对这上头挺懂的,待会你帮我弄怎么样,省下的钱咱们晚上……嘿嘿,这玩意卖得可真他娘的贵!” 阿西克对着卢笛挤眉弄眼,u看书ww.uukansh选中了一枚金丝珐琅小瓶。 调香官将该瓶香水的三调写在羊皮纸上,折叠好放在柜台上的托盘里,随后她拧开瓶盖,露出藏着的一只精致滴管,她吸起两滴液体,滴在一块白色丝绸手帕上。 紧接着,她捏住手帕一角扬向半空,阿西克闻到了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这香味让他心头微颤。 “噢……”他嘟囔了一声,好像打了个哆嗦。 卢笛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阿西克选中的这瓶香水真是一言难尽,这个味道在通常情况下都是情人的首选,作为妻子,这个香味会显得过分妖娆,也不适合在正式宴会场合使用。调香师显然注意到了卢笛的笑容,也心照不宣的弯起了嘴角。 卢笛在托盘中拿起纸笔,写下了几行字迹,随后交给了调香师。 “佛手柑、葡萄柚、豆蔻;茉莉、萨尔干玫瑰、肉蔻;雪松、皮革、沉香木、琥珀、麝香、南郡香豆、香草。天啊,这位先生,您几乎全答对了。” 调香师拿过卢笛的纸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里面还是有些细微的味道无法辨识,是不是有近年的新型香料?”卢笛问道。 调香师眼中的惊讶之色更浓了,她激动的说道:“没错,您真是大行家,这里面有一味海外红花是从远东赛利卡新传入的,近两年才加入新配方。” 这一轮品香为阿西克省下了八成价款,这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在卢笛身旁响起:“这位伙计,能不能也帮我品品,省下的钱分你一半怎样?” 第15章 暗流涌动 卢笛转过身去,看到了和他说话的人。 这是一位身材略显肥胖的男人,但面容却看不出年纪,他的脸上红润有光,皮肤甚至有点像婴儿,眼睛眯成一条缝,鼻子长得很圆,头上剃着半个光头,后脑勺却挂着一条交织好的长长的辫子。 卢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竟然全身上下都穿着名贵的丝绸锦缎,这已经不能用奢侈来形容了,即便是国王,在非重要的场合也不会全身挂满丝绸。 他腰畔还挂着一块散发着内敛微光的绿色石头,这种石头卢笛也没有见过,但单从外象来看,也能感觉到价值不菲。 这几乎是一个浑身上下穿满了黄金的家伙,虽然“芳香之魂”的香水售价很贵,但这样的家伙显然不缺这点钱。 “老兄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人啊。”就连阿西克也看出来了这一点。 “当然当然。”胖子搓着手又靠近了点,说道:“不过如果要俘获一位贵族小姐的芳心,一瓶高折扣的香水更能起效呀。” 对于品香正确率超过五成的商品,“芳香之魂”店铺会在瓶底刻上一枚独特的纂印,对应客人品香的品级。 拥有纂印的香水,对永烈城的贵族来说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因为这庞大的需求市场,还催生出了一个特殊的职业——“芳魂猎手”。 其实就是二道贩子,只不过做这类二道贩子的要求实在太高,而且获利也比普通的二道贩子高得多,一瓶拥有纂印的香水,甚至能获得十倍以上的利润。 对于这个情况,“芳香之魂”倒是没有任何意见,相反,对于那些被称为“芳魂猎手”的品香师反而十分欢迎。 接待阿西克的那名调香师已经将他购买的香水刻上了纂印,这种纂印复杂而精美,几乎无法仿制。 “怎么样?或者省下多少钱我全都给你。”胖子搓着手,满怀期待的问道。 相比起从“芳魂猎手”手中购买,这样的方式显然划算多了,虽然在桑哲伯爵领时,梵莎给了卢笛一些钱,但如果考虑到之后要做的事,可能远远不够用。 卢笛对他竖起了两根手指,示意双倍价钱,这么有钱的主即便在永烈城也不容易碰上。 胖子双手一拍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热情的拉起了卢笛的手,走向店铺最里端的展架,然后示意调香师取下最上层货架的最中间那一瓶。 这是一支蓝水晶瓶,深邃的深空蓝,表面被打磨成了一种神秘的磨砂感,并镀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金粉。 “您的眼光太好了,这是今年最新研制的香水,就连圣母皇后也还未曾享用过,与黄金等价。” 调香师小心的取下了这瓶香水,带领三人来到一间专门的小房间内,这是选购顶级香水的客人才有的待遇。 “摆在那个位置的,能不好吗?”胖子呵呵的笑着,付了品香的资费。 这瓶香水光是品香的费用就比其他普通款高出好几倍。 依然是将两滴香水滴在白色的干净手帕上,随后将手帕扬到半空中。 卢迪闭上眼睛,缓缓的呼吸起来。 这款香水的前调就带来了一种极为特别的感受,一股别致而令人上瘾的浓香混合着佛手柑与柑橘的果香,给人嗅觉带来一阵刺激,令人沉醉的同时又激起一种隐约的兴奋。 这股味道卢迪此前从未闻过,这应该来自一种新型香料,他无法作出判断。 过了片刻,他再次挥动这块手帕,感受到了这款香水的中后调。 晚香玉是中调的主角,白麝香是整体的基调,茉莉与橙花的清新气息中和着晚香玉的浓郁感,香草籽让白麝香的基调更延绵而富有余味,但最后还有一味带着略微甜香的味道卢迪也没有闻出来。 “这玩意怎么有股烟土味,还挺带劲。”阿西克抽着鼻子,贪婪的嗅着。 “烟土?”卢迪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种红色的艳丽花瓣。 “原来是罂粟花,尾调用的是这个。”罂粟花的味道很容易与其他味道发生混合变化,不易辩识,但是抽过由罂粟果实制成的烟土,就会对这种气味十分敏感。 卢迪在羊皮纸上写下了答案,调香师比对过后,再一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连续两次达到这样的匹配度,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做到这一点了,而且还能品出尾调中的罂粟花香味,这足以成为贵妇圈里的一个重大新闻。 胖子呵呵笑得合不拢嘴,能得到一瓶纂刻纹章的“芳香之魂”,何愁美人心不归呢? 他痛快地用足量的帝国银币支付了事先与卢迪约定好的酬劳,足足有58枚,卢迪这可算得上发了一笔小财。 一旁的阿西克看得眼睛都直了:“干这玩意居然能挣这么多钱,那些乡下的庄稼佬一年也弄不到个零头。如果我有这本事,还干个屁的骑士。” 骑士虽然不如商人有钱,却有着许多特权,也拥有一些土地,最重要的是拥有着晋升贵族的希望。 “贵族骑士拥有高尚与荣耀,这一点可不是商人能比的。”卢笛随口答着,数出了8枚银币分给阿西克。 “最后的尾调里罂粟花的味道其实我没闻出来,你的功劳。” “啊……哈哈,好家伙,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哥们!”阿西克拍着卢笛的肩膀,开心的收下,“这年头骑士的高尚与荣耀越来越不值钱了。” …… …… 皇宫内,君主内廷,混合香料缓缓燃烧,暗红色的纱帘挂下,两名宦者分立在门口的两盏落地灯旁。 纱帘内,罗德王塞托·德·坎贝欧帕坐在上首中央,圣母皇后梵莎与鹿鼎亲王杜克分别坐在他左右两侧,下首左右分别摆着四张椅子,都坐满了人。 塞托背后挂着一张猩红色的巨大挂毯,正中用金线勾勒着一轮焦阳,焦阳内是交叉的长钺。 塞托时不时的用目光瞟着身旁的母亲与伯父,两个人各自沉默,房间内的氛围沉重而古怪。 还是鹿鼎亲王杜克打破了沉默,他沉声说道:“圣母皇后将这两份供词交给我,又请来诸位大臣聚集此地,是要声讨本王?” 梵莎不紧不慢说道:“亲王大人,这话我没说过,而且供词上也没提及您一个字,只是在说雷朗世子而已,您顶多也只算得上没管好儿子罢了,不必这么敏感。” 亲王长子雷朗·德·坎贝欧帕涨红着脸坐在左首最末尾的椅子里,一听这话急忙开口:“这都是污蔑,那个桑哲领内任职的神官,我根本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世子的意思是我在造假污蔑你?”梵莎冷冷的瞥视着他。 “我……” “闭嘴!”杜克对儿子低吼一声,打断了他,转而向坐在左边第二、三张椅子上的帝国大神官与女祭司两人说道:“两位教廷的神使怎么看?” 帝国大神官皮埃罗·索哲与女祭司颖·伏甘丽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无奈。 这实在是个要命的问题。 按照职权,帝国神道院是教皇领在帝国贵族之中的代言机关,直接向帝国贵族传达教皇领的神旨,管理执行除了最终审判与君王加冕以外的神职工作。 桑哲伯爵领位于皇帝领内,大堡内的神宗长、大神父、女祭司都属于他们的直接下属,出了问题,黑锅自然而然飞到了他们头上。 但事实上,每个区域内的神职人员自由度非常高,而帝国神道院身处皇权最盛的地方,神权的光辉并不如想象中的耀眼,大神官与女祭司虽然名义上是神职人员在帝国的最高官职,却是夹在教皇领与帝国贵族之间的夹心肉馅,远不如其他区域的神职长官自在。 此刻鹿鼎亲王将问题抛给他们两个,除了装糊涂,大神官皮埃罗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 “这件事教廷确实毫不知情,我觉得还是需要进一步调查才有结果。” 女祭司点头复议。 从法理上讲,帝国法律不能制裁神职人员,神职人员之罪,必须交由教廷审判。 进一步调查,看似是为了追求公平,实际上却是找了个理由将人从梵莎手里弄到教廷的掌握中来。 “前帝国侯爵托马斯·乔治已经在叛乱中被我处决了,临死前,他曾扬言自己是得了皇帝手令?我已经看过宫廷记录,罗德王好像并没有签署过这样的手令。” 梵莎话锋一转,目光直视鹿鼎亲王。 “托马斯·乔治向来与皇室不和,先王在时就多有不逊,听到圣母的死讯造反,伪造一份皇帝手令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鹿鼎亲王不咸不淡说道:“既然他已经伏诛,这件事还有什么好讨论的呢?” “托马斯虽然性子桀骜,但也不是蠢货,伪造皇帝手令,即便他攻下了桑哲伯爵领,他能有什么好处?鹿鼎亲王有些自欺欺人了。”梵莎反唇相讥。 “圣母皇后有什么话还请明示得好。”杜克毫不示弱,一双鹰目逼视梵莎。 梵莎却轻笑了一声,并不立刻答话,她端起边几上的茶杯,用汤匙轻轻搅动着茶叶,场间再次陷入安静。 片刻,梵莎才再度开口:“他背后还有主谋。” 此话一出,全场微哗,坐在杜克亲王下首第一位的财政大臣都尔特·博济开口道:“圣母皇后,您虽然身份尊崇,但有些话还是需要深思熟虑才好。” “我也没说他背后之人是谁,博济大人这么急着教导我,难道是知道主谋之人?” “我……”财政大臣都尔特·博济正要辩解,梵莎并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这次我能死里逃生,恐怕谁也没想到吧。你们之中,不管是谁参与了此事,我梵莎都必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说着她一拍边几,在惊响声中站了起来,环顾睥睨。 她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回鹿鼎亲王身上,随后她又缓缓坐下接着开口:“不过我更愿意相信,在座的都是帝国肱骨,做不出这样肮脏的蠢事。” 大神官皮埃尔与女祭司颖长吁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梵莎盛怒之下直接把黑锅扣在教廷的头上。 “圣母皇后陛下,我想这中间或许是您多虑了。” 一道柔和的男声在右手末尾座次处响起,是鹿鼎亲王的次子,赫斯·德·坎贝欧帕,目前担任帝国大学士副手,今天这场会议他是代替他生病的老师,帝国大学士浮尔盖·弥撒参加。 梵莎冷笑一声未作应答,却听赫斯继续说道:“桑哲伯爵领的金属矿往前十一年还属于约克郡的辖地,大堡内的神宗长、大神父、女祭司都与托马斯·乔治是旧识,他们之间有什么苟且我们无从得知,uu看书 .uukanshu.cm 但现在托马斯·乔治已死,大神父为了扰乱视听乱咬一通想要乱中求活,未必就有什么幕后黑手。” 这段话一出,瞬间获得了许多赞许声,很显然,这房间内的大多数人都想将此事结束在大神父这里。 看似理性分析,实则避重就轻,且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鹿鼎亲王不动声色的看了小儿子两眼,目光中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这件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好在圣母皇后安然无恙,帝国也未遭受到太多实质的损失,且叛乱者已伏诛,我看也不宜再大张旗鼓的折腾下去了。” 法务大臣梅里克·加兰继续说道:“如果现在因为一点莫须有的怀疑而继续过度调查,未免会弄得帝国上下人心惶惶,反而动摇了久治的根本。” “加兰大人说得有理。”财政大臣都尔特·博济立马附和。 看起来场内大多数人都支持赫斯的言论,鹿鼎亲王轻轻靠回椅背里,将手拢在袖中。 和稀泥无疑是政治中最惯常的景象,谁也数不清有多少污秽被隐藏在这一双双握着权力的手所搅和的烂泥下。 “哼!”一直未曾说话,坐在梵莎下首第一位的身披甲胄的健硕男人一拍扶手,怒道:“圣母皇后是帝国贵族的首尊,代表着皇家尊严,如今她被人陷害,就这样轻轻揭过?别人答应,我劳埃德·奥斯汀绝不罢休!” 他是帝国军机大臣,陆军元帅,总揽帝国军队,是狮面王的死忠之臣。 此话一出,现场刚刚缓和下来的氛围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第16章 帝国角斗 一群掌握着帝国权力的贵族打嘴仗,在没有确凿证据或者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注定搞不出什么结果。 这种状况早在回城的马车内,卢笛就和梵莎预测过,此时果然应验。 梵莎阵营中,军机大臣劳埃德·奥斯汀有着足够的分量,且新王生母的身份也具备天生的政治正确;而鹿鼎亲王在贵族中的声望令其余人都偏向他;神职人员有着自己特殊的利益需求,表面上两边不靠,实际上也暗暗针对梵莎。 三方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任何一方都很难在这场暗流的斗争中一锤定音。 这看起来是在讨论梵莎遇害的背后凶手以及对三名囚犯的处置,实际上,交锋的结果将会是向帝国各方势力的一次关键信息传达。 谁赢?谁输?谁赞成?谁反对?在这新王刚刚上任的时刻,明里暗里隐藏了太多意味。 “奥斯汀大人,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幕后黑手的存在,那我举双手赞同你,可现在只有单一的供词,缺少证据链……” 法务大臣梅里克·加兰话没说完就被狮子头的奥斯汀打断了:“加兰大人,证据足不足够是你的事,既然已经有人指控,我只管血债血偿。” “你什么意思?”被供词指认的亲王世子雷朗脸色铁青。 “把你下狱,严刑审问!” “你……”雷朗脸色青得发黑,直逼“铁面者”皮埃罗。 “奥斯汀,注意你的言行。”财政大臣都尔特声援雷朗。 “过分争论没有意义,不如将三人处决,了结此事。”法务大臣梅里克继续和稀泥。 “两位神职人员还是要交由神道院仔细审问罪行才能最终定罪。”大神官皮埃罗浑水摸鱼。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兀自争辩起来,王廷会议眼看就要乱成一锅粥。 “够了!” 梵莎再次“嘭”的一声拍在边几上,把正在神游天外的小皇帝塞托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鹿鼎亲王,雷朗世子,现在不管供词如何,我只问你们两位,是否敢向圣主起誓,自己对皇室与帝国的忠诚一如既往,心赤如金,永不褪色!” 老杜克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这种问题还用得着问吗?” 梵莎嘴角一扬:“很好,我也对您的赤胆忠心绝对信任,所以我根本就不信什么关于幕后黑手的供词。” “不过,作为教廷派驻伯爵领的大神父和女祭司,陷害圣母在先,污蔑亲王在后,足见早已忘记教条,背叛圣主,帝国神道院对此一无所察,恐怕也难辞其咎。” “亲王大人,您是皇室贵族的领袖,又兼任帝国首相,更是此事的当事人,我觉得这件事交给您来处理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希望您能代表帝国贵族问咎神职者,找出背后主谋,还我,也还您自己一份公道。” 原本还有些争论的场间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一时间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一口大锅突然扣到了头顶?大神官皮埃罗脸色一黑,尽管没人能看出来。 鹿鼎亲王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好像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看这样最好,老杜克,你有能耐,就为皇室多担些责任,这些个神职者,敢作出这样的事,是应该好好整治。”倒是军机大臣狮子头劳埃德·奥斯汀最先出声。 法务大臣略微思索,也开始点头附和,果然法律的本质就是和稀泥。 秃顶的财政大臣一时不知道该赞成还是反对,只能保持沉默。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前段时间遇害,受了不少惊吓,还没恢复,就先走了。”梵莎不等他人继续作出反应,径直起身,拨开挂在门上的纱帘,出了房间。 “还要劳烦鹿鼎亲王多费心了。”劳埃德向杜克抬了抬手,摇晃着须发皆张的大脑袋,迈着大步摸着肚子也走出了房间。 法务大臣向各方笑着点了点头,跟在劳埃德身后走了出去。 塞托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偷偷打了个哈欠,向伯父打了个招呼,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皮埃罗脸顶着一张黑脸向坐在椅子里的鹿鼎亲王说道:“亲王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教廷的人?” 未经裁判所审判,由王室贵族直接处置神职人员,这事没有先例,皮埃罗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如果高格教皇得知此事,会有怎样的怒火降临。 王室贵族与教廷的关系近年来越发微妙,他与鹿鼎亲王平日里也没有太多私交,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直接发问。 鹿鼎亲王瞥了他一眼,拂袖起身,大步向外走去,两个儿子紧随其后。 …… …… 亲王府邸,一间宽阔的书房内,雷朗的头被脸朝下摁在了羊毛地毯上,后脑勺上是他父亲的靴底。 “唔……唔……” 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双手用力的拍着地面,疯狂的试图乞求父亲的原谅。 老杜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神冰冷的注视着地板上如同濒死的鱼一般扑腾的儿子。 他抽回了右脚,紧接着一脚踢在雷朗的腹部。 “呕……”雷朗被踢得在地上滚了几圈,趴在地板上干呕起来。 “父亲,请住手。” 亲王次子赫斯不忍,连忙挡在准备继续踢向他哥哥的父亲身前。 “坎贝欧帕家族不需要蠢猪。”老杜克盯着次子的眼睛冷冷道,“让开。” 赫斯双膝下跪,抓住父亲的双手,恳切道:“大哥只是一时昏了头,才做出这种鲁莽的事,但说到底,他也是为了父亲您啊。” “为了我什么?”老杜克一字一顿的问道。 “为了……为了让您能登上帝王宝座!” “呵呵。”老杜可轻笑了一声,一脚将次子踢翻在地,两步跨到长子身前,对着他的后背狠狠踏去。 “噗。”三脚下去,雷朗猛地呕出了一口血水。 老杜克脚尖一勾,将长子又踢到五六步之外。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微微仰头,眼睛紧闭又睁开,坐回了自己的鹿皮椅子里。 赫斯见父亲坐下,连忙过去搀扶兄长,却听到一声低喝:“一边去,让他自己爬过来。” 雷朗剧烈的咳嗽着,每咳一声都带起浑身撕裂的剧痛,这疼痛让他像一只虾米一般蜷缩成一团。 “给你十秒时间,到我跟前来。”老杜克冰冷的声音响起:“十、九……” 雷朗强忍着剧痛,像一只蚯蚓一般在地毯上蠕动,奋力靠近父亲的脚边。 “一。” 老杜克声音落下前,他终于触摸到了父亲的皮靴。 “还不算彻底的废物。”老杜克垂着眼睑,盯着脚边的长子。 “是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我……我……是我愚蠢,请父亲饶恕……”雷朗声音微弱而断续。 “说说吧,蠢在哪里?” “办事不够……周密……轻信了情报信息……我是个无能者……” 老杜克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升起一丝疲惫。 “孩子,你错了。”他沉声说道,“自大蒙蔽了你的耳目。” “记住,弄权者终将被权力吞噬。” 他站起身来,不再看脚边的长子,缓缓走出了书房。 …… …… 卢笛与阿西克两人在城内逛了大半天,这是一个重新融入世俗世界的过程。 使用金钱,讨价还价,品尝食物,购买商品,丢失的十年被一点一滴的找回,他也默默的重新熟悉着十年后的永烈城。 建筑、道路、广场与十年前变化不大,但有一点卢笛印象很深刻,十年过去,帝国银币的价值似乎上涨了不少。 尤其在购买日常所需的食物、布料等方面,这种变化尤其显著。而且城内的大商铺,几乎都不愿意接收杂银,并且会想方设法的将杂银当作找零的筹码兑换出去。 此刻他们两人吃过晚饭,正前往帝国角斗场,打算观看几场当晚的节目。 帝国角斗场不仅仅只用于角斗,在一场场角斗中,还会穿插演出话剧,这让许多不爱观看角斗的夫人小姐们也乐意前来支付入场费用。 支付入场费用者会获得一张羊皮纸入场凭证,场内不同位置的入场券所需支付的费用也不同,并且由于设计巧妙,进入角斗场的人群会根据入场券的位置自动分流,即便是场馆爆满的状况,也不会造成过分拥堵。 两人跟着人群如鱼贯而入,然而不常发生拥堵的通道此刻却好像停滞住了。 前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一名看似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家子堵在了入口处。 他们似乎是丢失了刚刚购买到手的入场券,被手握长矛的侍卫拦在了门口。 商人犹自争辩不休,侍卫懒得和他啰嗦,直接叫来几名同僚将他架起双臂,赶出了入口处,后面跟随着她一脸埋怨的妻子与吵闹的小孩们。 障碍被清除后,人流再次畅通起来,卢笛与阿西克进入场内,两人的位置在第二层。 第一层离场地中心最近,票价也最高,一般很难买到那样的位置,二层目前的两个位置,也是阿西克加了价钱从一个二道贩子手上买到的。 永烈城像一个沸腾的杂烩大锅,一刻不停的喧哗热闹着,来自远近各处形形色色的人都在这里汇聚。 除了凡级角斗与话剧之外,角斗场的王牌项目是圣级角斗。 圣级角斗可遇不可求,每逢遇见圣级角斗的夜晚,十万张入场券会早早被抢购一空。 有意思的是,来这里参与圣级角斗的人,不仅仅是受过神圣祝福的骑士们,那些在教廷的排挤与绞杀夹缝中生存着的“附魔者”们也会登上这里的舞台。 在角斗场里,如果你的名字与身份不愿意被泄露,那么即便是全身赤裸的参加角斗,在开场时将名字报给每一位观众,最终你的信息依然会变为秘密。 所有见过你的人只会记得你在角斗场上的表现,在你完成角斗,离开中心区的瞬间,见过你容貌听过你名字的人,都会瞬间忘记这些信息。 这是一项古老的奥术,当然神圣教廷不会这样称呼,他们称其为“神赐予人的隐私权”。 没人知道这个效果是如何达成的。就连神圣教廷也无法解释其中的奥妙,虽然他们会派出圣堂中的人追猎这些“附魔者”,但是至今还未听说哪个“附魔者”是因为参加了帝国角斗而身陷囹圄的。 角斗的胜者会获得丰厚的奖金,连胜记录越高,所获奖金越多,但这里的长胜者凤毛麟角,近十年所有级别的角斗中,最高连胜场数也仅不过7场而已。 除此以外,博彩下注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观赛期间,会有源源不断地掮客向看客们发出邀请,参与赌局,除去那些私下之间已约定对赌地看客外,其他人多少都会参与由角斗场开出的盘口。 这里的赌法也多种多样,不局限于胜负,还有包括比赛时间,一方倒地的时间点,致命伤的位置等等,不一而足。 这里有着职业赌徒,也有为博取名利的亡命之徒,uu看书 .uukanshu 卢笛两者都不是,所以他只默默的靠在第二层第一级阶梯看台边缘的矮墙上,象征性的向庄家盘口中扔了一小块银角子。 现场下注的大多都是小额赌注,大赌客通常会早早预约好盘口,毕竟现场人太多,随身携带大量钱财也不安全。 参与角斗者需自备武器装备,不允许使用弓箭和超过一米五的长武器,但可以自由选择骑马或步战,盔甲也不受限制,阿西克和卢笛两人各自端着一杯场地内贩卖的啤酒闲聊,场内人声鼎沸,随着场地中央沉重的鼓点声响起,角斗双方从底层通道进入场内。 参赛者的脚踝处分别缠绕一条布带,一方为红色,另一方为蓝色,第一层看台的入口通道的正上方是裁判高台,这里最能清晰的看到场中的情形,其上坐着一名裁判与两名现场报幕官,被观众欢呼的音浪簇拥着。 报幕官和裁判都由神道院的神职人员担任,报幕官在向观众解说现场战况时会使用“福音”神术,这是一种能将声音清楚传达至场内所有人耳内的神奇术法,其起源来自于初代教皇于荒野之中为数万流民传经布道。 神职人员兼职报幕官之事由来已久,神道院从一开始的明令禁止逐渐发展成了听之任之,一方面许多神职人员乐意以此赚取外快,另一方面民众对此喜闻乐见,也美其名曰能进一步拉近圣教神职者与民众的距离,故而逐渐形成了一种传统。 此时,报幕官的声音在场馆上空回荡起来:“女士们先生们,英勇的‘巨臂者’与凶狠的‘响尾蛇’之斗现在开始!” 第17章 绿焰火人 角斗开始后,观众的情绪进入了新的高潮,报幕官情绪饱满的声音响彻场馆,现场气氛热烈无比。 阿西克在一旁疯狂呼吼,完全沉浸在现场氛围中,卢笛缓缓的感受着这一切,内心中大堡内造成的创伤感仿佛也随着热烈的气氛一点点的消散。 正当他认真感受世俗时,忽然感觉到脚上被踩了一下,他扭头看去,发现一名少女正捂着嘴巴,脸色涨红的盯着场地中央。 “哦,梅丽莎阿姨,这太可怕了。”她将头猛地埋进身旁一名妇女的肩头,却又忍不住偷偷从指缝中把眼睛露出一点。 “格蕾丝小姐,我早就和你说过,淑女不应该来这里。”旁边的中年妇女拍着她的背轻轻抚摸着。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着一头漂亮的暗金色长发,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来角斗场。 卢笛默默的将脚抽了回来,这少女因为过于激动,完全没发现自己踩到了别人。 场中的角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膀大腰圆的“巨臂者”抡起铁锤狠狠的朝瘦小的“响尾蛇”砸去,被对方一个贴地前滚翻险之又险的躲过。 借着前滚翻的力道,“响尾蛇”将匕首插入了对方盔甲腰部的缝隙中,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球狠狠的撞在了“巨臂者”怀中。 两个人在地面上滚作一团,“巨臂者”受到重创,巨锤从他手中脱落,但他仍没有被杀死,双手死死的掐住“响尾蛇”的咽喉。 但“响尾蛇”的匕首很快帮自己解了围,他疯狂的吼叫着最终割断了对手的喉管。 一道血箭喷射在他脸上,冒着泡的血沫从巨臂者的口鼻中喷涌而出,“巨臂者”像一头濒死的野牛,躺在地上抽搐起来。 很快,他停止了动作,彻底断了气,报幕官的声音响彻了全场:“响尾蛇’杀死了‘巨臂者’,本场角斗‘响尾蛇’胜出。”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响起,一旁的阿西克愤怒的破口大骂,他刚刚为“巨臂者”投注了一枚帝国银币。 “响尾蛇”高举右臂,呼喊着围绕看台奔跑起来,看台上的观众们用热烈的呼喝回应,两名角斗场内工作的杂役快速跑到场中,将“巨臂者”的尸体拖走。 “梅丽莎阿姨,这太残忍了,哦,不。”一旁的少女靠在中年妇女的肩上低声啜泣了起来。 “格蕾丝小姐,这些人不值得你伤心,他们只不过为了钱罢了,有些人还曾经是卑鄙的罪犯,不要为这些人哭坏了身体。” 中年妇女梅丽莎轻拍着她的后背继续说道:“待会儿就是歌剧表演了,听说今天是一场新剧目。” “可我已经没有心情再看下去了。”格蕾丝抽噎的说道。 “那我们就回去吧。” “我更不想回家。”格蕾丝难过的说道,“父亲今晚实在太可怕了,她从没那样对我说话过。” “大人今天心情不好,想必是在皇宫里遭遇了不顺心的事,您应该多理解理解他。” “我才不要,我讨厌这样的父亲。” 梅丽莎微微摇头,自己家的这位小姐从小受到了太多的宠爱,从没受过任何委屈,大人虽然对两个儿子严厉至极,但对女儿却总是充满了温柔。 正因如此,今晚突然遭到呵斥的格蕾丝才无法接受,赌气的从家里跑了出来,还非要来平日家里人不允许她进入的角斗场。 考虑到小姐的心情,梅丽莎只好满足了她的要求,体验一下新鲜事物也的确是排解伤心的好办法。 一场角斗结束后,场内的掮客们开始挨个向赌客们兑现赌资,商贩们也趁着这个机会穿梭在人群中售卖各色小食与啤酒。 “他妈的,那大块头真是个废物,害的老子白白输了一枚帝国银币。” 阿西克仍在抱怨,卢笛倒是押对了宝,不过他投注很小,赢回的也不过是两块小银角子而已。 第一层看台上,裁判高台附近,那里是整个场地里最佳的观看位置,四五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梭在人群里,没人注意到他们,直到他们走到了一对衣着华贵看起来像贵族的夫妇面前。 四周的人还在笑着讨论刚才的角斗,而几名男孩突然发难,扑向了这对贵族夫妇,四周人群被吓了一跳,有人叫着跳着跑开,有人反应过来,上前去拉扯,试图帮助那对夫妇,原本在夫妇身旁的两名侍从火急火燎的冲上前踢打着几名男孩,想用拳脚将他们赶开。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里,卢笛和阿西克也看见了,人群开始向这一侧聚集,许多人看起来似乎比观看场内的角斗还要兴奋。 几名男孩在越来越多人的参与下被拉开,但其中有一名少年却死死的抱住了这对夫妇中丈夫的腰,用牙齿在他身上拼命的撕咬着,任由侍从如何拳脚相加也无法将他从男人身上拉下来。 被袭击的男人发出惨叫,他现在口鼻出血,眼眶淤青,胸口仍旧承受着少年的撕咬,他气急败坏的哭骂着,喝令他的侍从赶紧把这该死的狗崽子从他身上赶走。 骚乱惊动了场内的侍卫,四名带着短剑的强壮男人闻讯赶来。 “他们在干什么?”格蕾丝向身边的梅丽莎问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发生了什么冲突。” 几名侍卫合力而上,想要将男孩和贵族男人分开,但也不知男孩哪来的力气,他就像彻底长在了贵族男人的身上,怎么拉拽也没法将他弄下来。 侍卫向男孩发出警告:“赶紧停止闹事,否则我将为捍卫公民而用剑制裁你。” 男孩充耳不闻,贵族男人胸口已经彻底血肉模糊。 侍卫短剑出鞘,向男孩躬起的后背捅去。 “啊!”一旁的格蕾丝惊呼出声。 而正在此时,一道近乎震耳欲聋的爆破音在卢笛脑海中突然炸开。 “小心!”他本能的下蹲向矮墙后躲去,并顺手一把将身旁一左一右的阿西克和格蕾丝向下一拉,两人猝不及防,重重地跌倒在地。 一道极度刺眼的绿色光芒从男孩身体内迸裂出来,惊雷般的震响几乎将人的耳膜震破。 卢笛感觉脑袋像挨了一记闷锤,双耳嗡嗡作响,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了,他睁开眼睛,看到一旁的阿西克趴在地上无声的咳嗽着。 一股焦糊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子,他踉踉跄跄站起身子,阿西克也跟着他爬了起来。 他看到对方嘴巴一张一合,于是一边大喊着,一边用手示意他的耳朵听不见了,阿西克似乎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两个人只能用手势交流。 这一声爆响彻底扰乱了整个场馆,一层看台爆响的中心被炸出了一个坑,裁判高台直接被炸塌了,四周是焦糊的躯体,被冲击力推得七零八落,而在这群焦糊的躯体中心,一个人影被一团绿色的细微火舌所彻底包裹着,就像是披上了一件罩头的火焰斗篷。 火星不断从他身体上喷落,掉在石阶上便是一小团燃烧着的绿色火焰。 人群惊叫着疯狂向出口跑去,整个场馆乱成了一锅粥,现场秩序已经彻底失控。 卢笛与阿西克也被疯狂的人流推搡着,一旁的格蕾丝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汹涌的人流再次撞倒在地。 卢笛差点被她绊倒,连忙抓住她的裙裾后领奋力一拉,把她从地上拉起,所有人拥挤着涌向出口通道处。 “他妈的,推你姥姥!”阿西克被背后受惊的人群推得怒火中烧,反手一肘子砸在身后推搡他的人的下巴上,直接将对方砸得下巴脱臼,倒在了地上。 后面又有人被绊倒,但人群完全不管不顾,依旧拼命向前拥挤,摔倒的人被众人踩在了脚下,再也站不起来。 格蕾丝慌乱之中紧紧抱住了卢笛的手臂,被拖拽着随着人群向出口处行进。 看台第一层那浑身包裹着绿色火焰的人影呆立了片刻,居然也开始朝出口处跑去。 见到这副情景,人群更加惊慌了,即便阿西克不断挥肘打翻身后推他的人,仍旧挡不住汹涌的人潮。 绿色火人跑入了第一层的人群中,任何沾染到他周身火焰的人都被瞬间点燃,火焰在人群中传递起来,第一层的出口通道变成了一条被绿色火焰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啊!嗷……” 惨叫声与焦糊的味道充满了场馆,被点燃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变成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拥挤的人群被这传染性极强的绿色火焰烧出了一条通道,长长的拥挤的人流变成了一条扭动着身躯的火蛇,而那团裹着绿色火焰的人影则踏着这条火蛇的后背跑向出口。 裹挟着绿色火焰的身影冲出了第一层通道入口,侍卫们也从未见过这种阵势,眼见火人冲向了通道,他们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掉头逃跑,他们已经发现了这火焰的可怕之处,只在心里不断地祈祷,请求圣主不要让那团火焰盯上自己。 火人终于跑出了场馆,第一层看台之上躺满了被烧焦的尸体,好在整座角斗场全部由石料砌成,基本没有木质结构,才使得第一层的火焰没有蔓延至高层空间。 但受惊的人群并没有因此而停止骚乱,仍旧在疯狂的彼此推搡踩踏着,不少人倒在了自己同伴的靴底。 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卢笛和阿西克终于挤出了场馆通道,来到了场馆之外,那团包裹着火焰的人影早已经不知去向,而格蕾丝依旧紧紧的抱着卢笛的手臂没有松开。 角斗场外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群,幸存的人们惊魂未定的讨论着刚才那可怕的一幕。 “这位小姐,现在已经安全了。”卢笛拍了拍格蕾丝的肩膀说道。 格蕾丝抬起一张小脸,惊魂未定的看向卢笛,脸上还挂着两行未干的泪痕。 卢笛无奈的笑了笑,稍稍用力将手臂从她柔软的胸前抽了出来。 “实在抱歉,这位先生,我失礼了,谢谢。”格蕾丝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涨红了脸,微微低下头向卢笛道歉。 一声惊呼在几人身后响起:“谢天谢地,我的小姐,您总算安然无恙,感谢圣主。” 灰头土脸的梅丽莎从身后一路小跑过来,一把将格蕾丝搂进了怀里。 “多亏了这位先生帮忙,我才安然无恙,其实和圣主没什么关系。”格蕾丝小声说道。 “噢,不许乱说,天啊,这位先生,谢谢您,一定是圣主将您派到小姐身边护着他的,感谢圣主。” “我和圣主不熟,也不会接受他的派遣,刚才的事只是碰巧罢了。”卢笛无奈的回应了一句。 原本还满脸欢喜感激的梅丽莎仿佛吓了一跳,就像是刚才的火人再次出现了一般,她捂着胸口,用惊恐的眼光看着卢笛,嘴唇哆嗦,颤抖的抓住了格蕾丝的双肩倒退了两步。 卢笛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此刻他脑海中正想着一件其他的事情,于是转身而去,阿西克耸了耸肩,跟在他身侧随行。 格蕾丝有些哀怨的说道:“梅丽莎阿姨,我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哦,我的小姐,他是个不敬圣主的人,这种人我们还是不要有太多瓜葛为好。” “可我还想以后好好感谢他。” “小姐,不敬圣主可是大罪,即便他救了您,我们还是远离他为好,重要的是您没事,感谢圣主。” 格蕾丝沉默的低下了头,仍旧有些懊恼,但卢笛已经走远,她也只得跟随着梅丽莎走向停放马车的区域。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输了一枚银币,还碰上这档子事,你说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阿西克摇着头问道。 “不知道。” “算了,不管了,反正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走吧,去酒馆喝两杯,去去晦气。” 卢笛点头赞同,但此刻他的心思却并不在喝酒上面。 刚才的突发事件发生之前,他脑海中响起的那声爆响是一道极强的奥术音浪。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奥术音浪,即便是老师全力施展“怒剑”之时所产生的音浪也绝对比不上刚才那道爆破音。u看书 .uukanhu.co 那遇人就着的绿色火焰,仿佛带着焚毁一切的力量,这样的奥术之力,让卢笛心头悸动。 卢笛努力回忆着刚才的场景,他猜测那个被绿色火焰笼罩的身影就是一开始趴在男人胸前不断撕咬的男孩。 奥术的爆发始于侍卫捅向男孩背部的短剑,这绝不是一次常规的施法,这是一次应激的反应,也就是说,那名男孩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奥术能力。 这甚至很有可能是他的第一次施法,卢笛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施展奥术之力时也是在极度危急的时刻,尽管事后知道了那是老师人为制造的危险,但在当时,自己内心的判定是即将面临死亡。 但自己第一次施展的奥术之力也不过仅仅是偏斜了射向自己的箭矢,远不如这般声势惊人。 如果卢笛的推测正确,那说明这个男孩的奥术天赋相当惊人,这几乎是具有毁灭性的奥术之力。 他皱起了眉头,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奥术展现,必定会引来圣堂的追猎,而他已经造成了如此恐慌的影响,一旦被教廷捕获,他的结果必定是被公开处刑。 神圣教廷对于“附魔者”的处决向来是其巩固信仰掌控的重要手段之一,这个事件实在太适合让他们扮演荡魔者的角色了。 正出神间,卢笛感到肩膀被撞了一下,阿西克说道:“哥们,想什么呢,到地方了。” 卢笛抬头看去,一块破旧歪斜的牌匾挂在店门门额上,上面用帝国文字歪歪扭扭的写着“恶魔酒馆”。 第18章 卡尔·索隆 想要将教皇领化为灰烬,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行的,卢笛之所以重回永烈城,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寻找能一起做这件事的人。 梵莎的力量是一个基础,但要达到覆灭教皇领的目的,还需要更多的助力。 教廷屹立近千年,有着深厚的根基,从平民到贵族,神圣教廷把持着整个帝国民众的信仰,这是一块极难撼动的铁板。 不倾覆帝国的信仰,就无法真正的消灭神圣教廷,而要做到这一点,一定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点,卢笛认为这个支点就是被教廷打为异端的“附魔者”们。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奥术”即是能让他们敬畏的超凡伟力,至于到底是神赐还是恶魔的赠予,则全是靠人的宣传。 要想办法打破教廷的谎言就需要更多的“附魔者”们联合起来,要让民众们认识奥术的真相,甚至让奥术走进他们的生活,为他们带来利益,那么神圣教廷所谓卖身于恶魔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教廷的信仰不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吗?治愈术缓解了民众的疾苦,神圣祝福术为贵族们提供了征服的力量,平民和贵族都接受了教廷给予的利益,于是交出了自己的信仰。 但是教廷掌握民众的信仰太久了,久到他们忘记了信仰是从何而来,如今的教廷,早已成为了凌驾于帝国所有阶层之上的食利者,它于现实中带给民众的痛苦已经远超了它曾经带来的利益。 高阶的神职人员占有了帝国大部分的好地与矿藏,不仅免于征税,甚至还有着大批原罪奴们为其劳作,由此产生的大量物资以极低的价格进入市场。 而其余自耕农们所产出的物资根本无法与其进行竞争,这导致丰年时农户攒不下余钱,而一到灾年也根本无法抵御风险,于是大量的农民最终只能卖地,卖地以后他们无法再在农村中生活下去,只能进入城市,如果找不到活计养活自己,那最终的命运就只能卖身为奴或是被饥寒交迫而死。 至于贵族们,也只能出让部分自己所拥有的大片土地与矿场的份额与神圣教廷进行合作,以换取原罪奴们低廉的劳动力,如此才能保持住贵族的体面生活,桑哲伯爵领内的大堡就是典型的例子,而这样的模式几乎已经覆盖了所有的贵族领地。 卢笛相信,民众或许无法彻底的明白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也一定对教廷的信仰产生了怀疑,贵族就更不用说了,那些头脑聪明的精英们早就洞察了一切。 要酿成足以焚尽教皇领的燎原大火,燃料早已堆得足够多了,此时所缺的,只是那一点能够点燃这堆燃料的火星。 “奥术之力”就是这点火星,卢笛要找到更多的“附魔者”,与他一起将这点火星彻底打落到帝国内已经堆满的燃料中去,他要做领头的打火者,引燃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火焰风暴。 那个浑身是火的男孩,卢笛想要找到他,赶在圣堂之前找到他。 卢笛坐在吧台边端着酒杯沉思,阿西克早已搂着一名陪酒的女孩喝开了,估计喝完之后还打算上二楼与其大战一场。 “嘿,哥们,你好像心不在焉,来吧,喝杯黑啤酒,恶魔酒馆可不允许酒客在这里发呆虚度光阴。” 卢笛扬了扬眉毛,举起酒杯干了一杯,他确实没什么心思喝酒,于是拍了拍阿西克的肩膀,示意自己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晚风吹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凉意,他一面漫无目的的行走,一面继续刚才的思绪。 除了刚才那名男孩之外,他还要寻找一群人,这是他十年前曾有过交集的一群人,“怒剑”贾格的门徒们。 今天他重游永烈城,也是为了寻找“怒剑”门徒做准备,毕竟他已经离开这里十年之久,需要重新熟悉这座城市。 他不知道曾经的那些人现在是否还在,“怒剑门徒会”的联络方式有没有改变,这一切都等待着他去考证。 永烈城的夜晚依然灯火通明,街道上人来人往,此刻正是各个浴场与酒馆生意最好的时刻,喝了几杯啤酒,卢笛此刻感到小腹有点酸胀。 他向酒馆后的黑暗处走去,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酒馆背后是一条水渠,水渠旁摆着两只大木桶,用来盛放酒馆内变质的食物与酿酒后沉淀的残渣。 刺鼻的腐朽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不少野猫野狗在这里筑巢,它们正趴在木桶的边缘觅食,而在这群动物中间,还趴着一个瘦削的人影。 永烈城外表看似繁华,实际上,底层的赤贫者们依然凄惨,甚至于比其他地域活得要更艰难。 卢笛盯着那道身影,不由得又想起了大堡中的艰难岁月,内心难以抑制的升起一股戾气。 神圣教廷才是世间一切罪恶的源头,毁灭教廷的信念在卢笛心底又坚韧了一分。 他走近了那道趴在木桶上翻找食物残渣的身影,这道身影看起来还像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然而感受到有人走近,这道身影却变得机警起来,他敏感的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来人。 两人相距不到一米时,瘦削的身影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突然扭头向身后跑去。 趴在木桶边缘的猫猫狗狗们也乱叫着跳开,迅速的躲入草丛中,身影跑过一道从酒馆后窗射出的光亮处,卢笛发现他居然完全赤身裸体。 看清楚身影的模样后,卢笛脑中划过一道闪电,是他,是那个剧场中浑身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男孩。 他立马朝男孩追去。 男孩没有穿鞋,并且明显体力虚弱,卢笛很快拉近了与他的距离。 “嘿,别跑。”卢笛在身后低声喊着。 但男孩显然更惊慌了,他奋力地摆动着双臂与大腿,就像一头被猎豹追赶的受惊的羚羊。 但他实在没有多少力气,只跑了不到两百米的距离,男孩的身体就因为脱力失去了平衡,扑倒在了地上。 卢笛跑到男孩身边,蹲下身子,低声说道:“别怕,小伙子,别怕。” 但迎接他的却是一把迎面而来的沙土,卢笛迅速侧头,躲过了男孩的泥土攻击。 男孩还想爬起来继续逃跑,被卢笛一把抓住了脚踝拖了回来,他两只手抓住了男孩的两条小腿,直接将他倒提了起来。 “嘿,小子,朝人乱扔泥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卢笛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放开我!坏蛋,恶魔!” “安静!我能给你食物!”卢笛伸直了手臂,避免被男孩不停乱抓的手臂打到。 或许是听到了食物两个字,又或许男孩确实已经没了力气,他终于停止了扑腾与喊叫。 “你得安静点,你现在危险得很,听着,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想找你帮点忙。”卢笛再次强调。 或许是感受到了卢笛的善意,男孩轻轻的“嗯”了一声。 将男孩放下,卢笛蹲在了他身前。 虽然停止了折腾,但男孩依然明显对卢笛缺乏信任,远远的蜷缩着。 “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送信还是偷东西?”男孩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怀疑。 卢笛轻笑了一声,说道:“都不是,这事儿有点复杂,来吧把这个穿上,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将短襟外套脱了下来,递给男孩。 男孩将信将疑的接过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同时不断疑惑地打量着卢笛。 卢笛地外套穿在男孩的身上就像一件肥大的长袍,已经遮住了他的膝盖。 “跟我来。”卢笛站起身,朝酒馆的方向走去,示意男孩跟上。 男孩跟在他身后,但仍旧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卢笛也不在意,来到酒馆后门处时,卢笛转头向他说道:“在这等我。” 男孩忐忑的点了点头,并忍不住吞了两口口水,卢笛笑着走进了酒馆,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团包裹着食物的芦苇叶走了出来,另一只手还端着一杯白啤酒。 男孩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在黑暗中几乎发出了绿光。卢笛将食物交到他手上,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芦苇叶狼吞虎咽起来。 卢笛缓缓坐在了酒馆后门的台阶上,安静的看着他,等他不出所料的被噎住后,慢慢将白啤酒递过去。 “咕噜咕噜。”男孩捧着酒杯猛灌了一口,大大的吐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谢谢。” 卢笛轻笑着点头,示意他继续,男孩咧了咧嘴,再次向食物发起了攻击,黑夜里只剩下他激烈的咀嚼声与不远处轻微的猫叫。 几只野猫野狗缓缓向他靠拢过来,男孩愣了一下,然后扭头低声问道:“我能分一点给它们吗?” 卢笛点头,于是男孩开心的蹲下身子,与猫狗们分食自己难得的“丰盛”晚餐。 赤贫者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一顿饱饭,就能无比满足。 等他和他的伙伴们都吃完后,卢笛从头上摘下了刚才从酒馆里弄来的一顶黑色罩头帽,递给男孩:“把这个戴上。” 有了一顿饭的基础,男孩对卢笛的信任感显然增强了不少,他麻利的接过了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 “走吧,跟我去个地方。”卢笛站起身来,向大街上走去,男孩这次跟在了他的身侧。 阿西克已经在酒馆二楼开始了激战,今夜肯定是不会回军府了,卢笛刚好打算把男孩先带回去安顿一下。 “我们这是去哪?”吃饱的男孩话也多了起来。 “帝国陆军大营。”卢笛答道。 男孩吓了一跳,本能的停下脚步又想逃跑。 卢笛也停了下来,看着他说道:“怎么?害怕?” 男孩咬了咬牙,仰头说道:“不怕!” 男孩对军府的了解仅限于大门前那座矗立着的威武勇士雕像,更不明白军府对于帝国而言是怎样的机构,在他的认知里,顶多听过将军与士兵的某些故事,而现实中的兵老爷们从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你今晚先住在我那里,我会慢慢跟你解释我需要你帮我做的事。” “嗯。”男孩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卢笛边走边问。 “我叫卡尔,卡尔·索隆。” “你有姓氏?这姓氏听起来不像帝国中央郡片区的。” “没错,我祖父和父亲都来自落星海群岛。” “但你是在永烈城出生的,我没听出来你的口音里带着海洋季风的咸味。” 卡尔咧嘴笑了起来说道:“是啊,我是地道的首都人。”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卡尔稚嫩的声音反问。uu看书wwukanhu “卢笛,卢笛·塞利维亚。”不知道为什么,卢笛向卡尔说出了自己的全名。 “不错的名字。”卡尔学着大人的口吻客套起来。 卢笛忍俊不禁,笑道:“你家里人呢?都还在吗?” 卡尔低下了头,低声说道:“都死了。” 卢笛点了点头:“我也一样。” 卡尔扬起小脸看向卢笛,轻声问道:“那你难过吗?” 卢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时间太久了,但偶尔还是会有点难过。” “我也一样。”卡尔小声说道。 不知不觉间,一大一小两个人来到了军府,守卫确认过卢笛的身份后敬礼放行。 “你是将军吗?”卡尔好奇的问道,“我听说将军都很厉害,也很凶。” “那你觉得我凶吗?” 卡尔摇了摇头。 “所以我不是将军。” “哦。” 两人来到了卢笛的房间,卢笛点燃了鲸油灯,关上了门。 “坐吧。” 卡尔听话的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卢笛对面。 “接下来的这些话,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你都不要告诉任何人。”卢笛严肃的说道。 “嗯。”卡尔郑重地点头,“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卢笛点了点头。 紧接着,卢笛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币,放在掌心。 昏黄地灯光下,躺在卢笛手中的银币缓缓漂浮了起来。 卡尔瞪大了眼睛,嘴巴不自觉地张成了o型。 第19章 同学 卢笛竖起一根手指,银币竖立着漂浮在他指尖上方一寸左右的位置。 随后银币开始旋转起来,灯光映照之下光影闪烁。 “你会魔法,你是魔法师!”卡尔兴奋的惊呼起来。 “我们把这种能力称为‘奥术’。”卢笛收回了银币,“这和童话故事里的魔法还是有些区别的。” “我猜童话故事里的魔法是基于‘奥术’能力的一种更为夸张的想象,这确实是一种超凡的能力,但也不像故事里那样无所不能。” 他看着卡尔的眼睛说道:“教廷将他们的超凡之力称为‘神术’,将其他不在教廷掌控之内的部分则称为‘魔鬼的力量’,但事实上,两者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种力量基于个人的天赋,就和某些人力气特别大,某些人跑得特别快或者长得特别高是同样的,而你,也和我一样,具备着‘奥术’的天赋。” 卡尔的眼神中露出希冀:“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一名魔法师。” 卢笛笑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今天晚上,你在角斗场中发生的情况实际上就是在情急之下激发了体内的奥术之力。” “你当时也在那里。”卡尔难过的低下了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自己就着火了,我杀死了很多人,其中还有我的同伴们,我以为我被魔鬼附身了,我不想杀死那么多人的,我只是想干掉那个害死了我姐姐的恶棍,我当时害怕极了……” 卢笛说道:“我知道,每一个拥有奥术天赋的人,在第一次施展奥术之力时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我们需要不断地练习,从而学会掌控自己的这种能力。” “可我还是很难过,柯尔特,那图,波普……他们都被我烧死了,都是我的错。” “这是一次意外事件,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你没有奥术的潜能,那么你已经被杀死了。” “对你的伙伴们来说,这确实是一场悲剧,但这场悲剧的发生并不能完全归咎于你。” 卢笛问道:“你们为什么今天会在角斗场里袭击那对夫妇?” 卡尔气愤的说道:“那个恶棍,我们本来在他的皮革作坊里当学徒,每天被当作畜生使唤,还要经常挨打。但到最后,他却说作坊没有赚钱,一个子的工钱也不发给我们。” “我父亲和母亲以前也是因为干活累过了头才得了病,还拿不到工钱请教会司铎治病,最后只能被病痛折磨死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们也不会想着干掉他,但他最后居然说因为我们的偷懒让他赔了钱,要把我姐姐抢走当奴隶赔偿他的亏损,最后我姐姐为了抵抗,只能把自己杀死了。” “我们落星岛的后裔是绝不会给其他人当奴隶的。”卡尔咬着牙说道,“这样的恶棍,害死了我全家,所以我才一定要杀死他。” 卢笛安静的听着卡尔的诉说,他虽然年龄不大,说话的调理却很清晰。 等他说完,卢笛开口说道:“所以,如果没有先前的这些原因,最后也不会有那样的结果,卡尔,你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活得这么艰难吗?” “是因为那个恶棍,他的心肠太坏了。” “那你周围的其他人呢?与那个恶棍没有交集的人,活得比你们轻松吗?” 卡尔微微扬起脑袋思索起来,最后摇了摇头:“大家都过得很辛苦。” “你们过得这样辛苦,不是因为某一个人心肠恶毒造成的,这背后的原因要比这复杂得多,我现在还没办法和你讲明白。” 卢笛的声音变得坚韧起来:“但是,你想改变这种状况吧,让自己,让周边的人,让那些所有像你们一样活得这样辛苦的人,过得不再这样艰难!” “当然!”卡尔重重地点头。 “这就是我想让你帮助我做的事,改变这个世界。” “哦。”卡尔看起来有些似懂非懂。 卢笛笑了笑,说道:“那你肯帮忙吗?” “当然!”卡尔挺起了胸膛,但接着他又挠了挠后脑勺“不过,我能行吗?” 卢笛认真的说道:“只要你愿意,并坚持下去,就可以。”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卡尔好奇的问道。 “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卢笛说道,“我们需要一步一步来实行,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先学会如何使用‘奥术之力。” “好,你会教我吗?”卡尔兴奋的问道。 毕竟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卢笛笑道:“当然,我会当你的老师,不过既然你已经答应帮我的忙,那我也希望你能做个勤奋的学生。” “你放心吧,我卡尔可是出了名的童叟无欺。” 卡尔又冒出了成年人的口吻,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我可先说好,你当我的老师是自愿的,我可没有学费可以付给你。” 卢笛无奈的笑道:“我不收钱。” “呃,好,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吧。” “当你的学生能管饭吗?我我……我可以帮你干活,我会干很多活的。” “管饭,按我的要求训练就是所有的活。” 卡尔兴奋的对着空气挥了一拳,开心的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好耶!” …… …… 第二天一早,梵莎的信使就敲响了卢笛的房门,传召他去皇宫。 卢笛记得,在回永烈城的路上,梵莎在车厢中说过让卢笛担任罗德王塞托的剑术老师,卢笛心想传唤他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一大早就叫人来传召,看来梵莎对这件事还挺重视,卢笛叮嘱卡尔不要到处乱跑后,便带上了托马斯的宝石长剑,跟随传信的宦者前往皇宫。 从马厩牵出“史诗”,卢笛骑马跟随在信使所乘坐的马车旁。 军府离皇宫很近,两人不一会就到了皇宫。 帝国皇宫分为三个部分,整个皇宫都由大理石修建,建筑群高大巍峨,从正门进入是一片铺满了大理石地砖的宽阔大广场,这是整个皇宫群的中轴线。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宏伟的宫殿,这是宫殿的第一个部分——王政大殿。 王政大殿为方基圆顶结构,整个外部轮廓为正方形,长宽各五十米,外轮廓的每条边都由两排高大石柱支撑,每根石柱之间相距两米半,柱头以雕花连续券装饰,两排石柱加上顶端的连续券形成了围绕整个宫殿的连廊,连廊上方无实顶,铺上了轻巧的竹架,竹架上又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深色麻绳网,再加上攀爬蔓延的爬山虎,阳光透过廊顶便被过滤掉了直射的毒辣,只投下数点轻灵的光影。 广场周围栽种着浓茂的树木,其间交错着数条林荫小道,这些道路通向王政殿的后方,那里是皇帝的后宫。 罗德王年纪太小,还没有妻子,自然更没有嫔妃,目前这里居住着的都是前代皇帝的女家眷与仆从们,梵莎算得上这里真正的主人。 后宫建筑群相对王政殿要低矮,但也更为精致,这里道路交错连接着各个带着独立小花园的独栋房屋,一条蜿蜒的人工浅水渠巧妙地联通着永烈城的供水系统贯穿这片区域,连接着数座喷泉。 顺着水渠再往深处去,是皇宫的第三片区域——万花园与体育场。 万花园是一处被观光连廊划分联通的林地花圃,这里坐落着许多从湖底开采出来的巨石所形成的假山,地势上也做了造坡与凹地的高低错落处理,大部分区域都被高大的树木伞盖,假山树木之间呈现出一种与帝国其他区域完全不同的幽静景致,据说这片园林的主修石匠是来自远东的赛利卡人。 此时梵莎与小皇帝塞托正坐在这里的一处圆顶凉亭中等待卢笛,几名侍从站在他们身后。 “坐吧。”梵莎示意卢笛坐在另一张空着的石凳上。 卢笛依言坐下,他看到对面的塞托似乎有点揣揣不安。 “塞托,你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必须开始学习剑术,这位就是我给你找的剑术老师,你要认真学习,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 卢笛微笑着向塞托轻轻点了点头,小皇帝和卡尔差不多年纪,他没有刻意地表现恭敬。 “母亲,我不想学习剑术,我对这不太擅长,也不感兴趣……” 小皇帝弱弱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小声嘀咕着。 “不行!”梵莎严厉的说道,“塞托!你是帝国的皇帝,不能推三阻四,你必须勇敢、坚韧、明辨、果断,像你现在这样软弱扭捏的做派是当不了一个好皇帝的!” 塞托低头沉默,双手绞着自己衣服的边角。 卢笛笑道:“圣母皇后陛下,皇帝陛下目前年纪还不大,不能用成年人的标准来衡量他,我想和同龄人相比,他已经足够出类拔萃了。” 对于小皇帝塞托的教育,梵莎的确有点儿伤神。这个孩子似乎完全没有继承坎贝欧帕家族的英明与果敢,做任何事情总是一副怯弱的模样,这让梵莎多次忍不住苛责他。 不过好在他的头脑还算聪慧,这一点从算数与几何学的学习上就能看得出来,并且他还拥有不错的绘画与音乐天赋,他的画作与琴艺得到了宫廷技师们的广泛认可。 但他未来不是要做一个建筑工匠,更不会成为艺人,他是帝国的皇帝,需要在将来亲自执掌辽阔的疆域,故而梵莎认为,这些天赋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相反还是他软弱性格的来源。 因此,此时的塞托已经被母亲勒令停止了绘画与音乐的一切活动,数学与几何学的课程也缩减了一半,而这些削减出来的时间都将被安排给剑术以及骑士课程的学习。 看到塞托一脸不情愿又不敢违逆母亲的样子,卢笛心底升起一丝笑意,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庄园中被父亲逼迫着穿盔甲的日子。 “圣母皇后陛下,关于皇帝陛下骑士课程的学习,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嗯?有话直说吧。”梵莎美目一扬。 “我想皇帝陛下这个年纪,要进行剑术等骑士课程的训练,需要从基础开始夯实,而根据我的经验,在打基础的阶段,要取得较好的效果,最好是两个人捉对进行训练。” “一方面,很多骑士训练的内容需要两个人互相对练才能进行,另一方面,两个人同时训练会成为对方的镜子,起到相互对照激励的效果。” 梵莎蹙眉说道:“你带着塞托训练不就可以了吗?让他与你对练,u看书.uukanshu.c更能发现他的不足,督促他尽快向你学习。” “向我学习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说实话,无论皇帝陛下怎样的天赋异禀,怎样的勤加练习,在短期内也是绝对不可能在剑术上胜过我的,这是一个事实情况。”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些人或许会如您所说的那样,被激发强烈的斗志,以此激励自己不断前进,但更多的人,恐怕会产生出沮丧或者畏惧的消极心理,从而在对战训练中发挥不出真实的水平,从而进一步怀疑自己的训练成果,进而影响到整个学习的进程。” “那我就在皇宫里物色一个奴仆给他当陪练。” “这也不妥,仆从会有所顾忌,必然畏手畏脚,这也起不到相互对练的促进效果。” “那就在永烈城贵族的孩子里选一个,这总没问题了吧?卢笛先生。”梵莎已经被卢笛的不停反驳搞得有点恼火了。 然而卢笛依然笑眯眯的摇头说道:“贵族们的圈子联系太紧密,如果在训练中,皇帝陛下的成绩有所落后,贵族的孩子难免不生出骄傲的心理,然后再在贵族圈内一传播,恐怕对皇帝陛下的成长也不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梵莎已经失去了耐心,一双美目直瞪向卢笛。 早已等候多时的卢笛将身体微微前倾,作出略微恭敬地姿态,轻声说道:“昨天我刚好在城里新收了一名学生,正是与皇帝陛下同龄的男孩,我认为,让他来和皇帝陛下同学再合适不过了。” 第20章 第1课 “才来第一天就收了个学生?你倒是一刻都不闲着。”梵莎玩味地对卢笛说道。 “只是城里偶遇的一个孤儿,不过我觉得他资质尚可,也与他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触,所以就收了他当学生。”卢笛盯着梵莎的眼睛缓缓说道。 梵莎碧绿的瞳孔中闪过一抹促狭,说道:“那我如果不同意让他当塞托的同学呢?” “我只是建议,一切当然全凭圣母皇后决断。” 梵莎轻哼了一声:“好吧,既然委托你当塞托的老师,那我就用人不疑,这件事按你的意思办吧。” “圣母皇后英明。” 梵莎站起身,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给了卢笛一个白眼,“那塞托就交给你了,下午三点我再叫人来传唤。” 她领着侍从走出了凉亭,于是亭子里只剩下了小皇帝塞托与卢笛,外加两个小皇帝的贴身宦者。 “塞托,我们先去万花园转转,我想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先互相了解一下。”卢笛没有使用任何敬语,直呼了塞托的名字。 塞托愣了一下,这几乎是除了母亲之外,唯一一个叫他名字的人,他觉得有点奇妙。 但他身后其中一名宦者却暴跳起来,大声怒斥道:“大胆!你竟敢直呼皇帝陛下的名讳,整个帝国,除了圣母皇后,就连亲王大人也不敢这样做。” “塞托,我现在就教你骑士的第一课——果断!” 话音未落,卢笛背上的宝石长剑已经出鞘,一道凌厉的劲风刮过了塞托的面颊,吹得他的头发倒竖而起,前后不到一个呼吸,卢笛的剑已经重新入鞘。 而那名斥责卢笛的宦者,在卢笛出剑的那一瞬间就像突然断片般呆立在当场,当卢笛的宝剑入鞘之后,他的瞳孔才开始慢慢扩大,紧接着他缓慢的抬起手臂,颤抖着摸向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渗了出来,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汹涌,最后变成了狂暴的浪潮向四周喷射。 早在卢笛刚将剑收回剑鞘时,他就已经抓着塞托的手臂将他带离了凉亭,此时两人正站在三四米之外看着凉亭中的一切。 塞托直接被吓呆了,他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鼻子短促地抽噎,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上下颌也在频繁的微微开合。 而在凉亭中的另一名宦官则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同伴的脑袋最终咕噜噜地滚到了凉亭外,他身上沾满了同伴的鲜血,大小便一齐失禁。 “去报告圣母皇后,皇帝陛下身边潜伏着一名奸细,被我处决了。”卢笛的声音传到了凉亭中。 那名宦者触电一般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向后宫的方向跑去。 在卢笛刚刚来到凉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名宦者的异常,他的身上有着一股不该有的味道。 这是一股极淡的花果型香水的味道,卢笛可以肯定这瓶香水来自“芳香之魂”。 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闻到这股味道了,在来到永烈城的第一天,迎接梵莎的队列中,鹿鼎亲王的次子身上正是这种味道。 卢笛之所以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这种香水一般男人很少使用,而从当天的气味来判断,亲王次子赫斯身上的气味并不像是从别处沾染来的。 再加上刚才他的话语中对鹿鼎亲王使用的敬语(lord prince),在皇宫中一般不会用这样的敬语来称呼除皇帝与圣母皇后之外的人,这是一种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语言习惯。 沾上了这股味道说明这位宦者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而在刚刚的说话过程中他又脱口而出了不该说的话。 卢笛十分信奉细节的体现,并且从来不相信巧合,所以他的出手没有任何的迟疑,在政治的环境中,如果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离死亡就不远了。 此刻他开口对塞托说道:“看到了吗?对于那些无端冒犯自己的人,骑士会毫不犹豫地攻击他们,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就会让别人觉得你可以随意地被冒犯。” 塞托依然处在震惊之中,卢笛说完以后安静的站在他身边,过了好一会,塞托突然跑向了一旁的草地里,扶着树干呕吐了起来。 他吐得那样激烈,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了,他才停止下来扶着树干剧烈的喘气。 卢笛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然而塞托罕见的推开了他的手,用自己的衣袖擦着嘴角。 “你母亲觉得你性子软弱,看来事实上并非如此,你骨子里还是倔强的性格,只是被所处的环境压抑住了。” “卡洛斯陪伴了我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要杀死他。”塞托几乎是喊着说出了这句话。 “你刚才也听见了,我说得很清楚。”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判断。” “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作出判断。” “你胡说!你就是草菅人命,应该被抓进大牢!” 卢笛笑着并不作声,任由塞托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恶棍,魔鬼,十足的混蛋!” “母亲为什么会让你这样的恶魔来当我的老师,你走,不,你滚,我绝不会当你这种人的学生的。” 塞托一口气骂完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脏话,这才扶着树干继续喘气。 直到这时,卢笛才笑着说道:“看来第一堂课的效果还不错,今天的课程就先到这里吧。” “明天我会带你的同学来和你认识,从此以后,你们将会一起学习。” 卢笛转身离去,只留下了塞托一个人再次陷入了呆滞之中。 …… ……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我不是说要持续到下午三点吗?” 梵莎的书房内,坐在铺满了各类卷宗书桌后的梵莎扬起脑袋,蹙眉盯着坐在对面扶手椅内的卢笛。 “教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继续下去只会适得其反,需要一些时间让皇帝陛下消化一下今天的内容。”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奸细的身份的?这么长的时间,就连我都没有察觉。” 卢笛简单的向梵莎解释了一下,梵莎点头说道:“你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 卢笛轻笑道:“至少我们目前是同一阵营,圣母陛下,你不应该用难缠来形容我。” 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单独对谈,梵莎早已将其他人驱赶到了别处。 “你今天应该还有事没对我说,现在说吧。”梵莎随手绰起一卷羊皮纸,一边浏览一边说道。 “那个孩子是一名‘附魔者。”卢笛看着梵莎的眼睛说道。 梵莎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笑道:“你也是。” “没错。” 到了这个时候,卢笛已经没有必要再向梵莎隐瞒了,此刻他需要梵莎的支持,来一步步实现他的计划。 “你倒是对我洞悉你的底牌毫不惊讶。” 卢笛笑道:“您这样的聪明人,提前猜到才是正常的。” “两个人的时候不要用敬语,另外,叫我梵莎小姐,我真是恨透了你那股虚伪的腔调。” 卢笛无奈笑道:“这样未免也显得太不尊重了些。” “你心里本来也没多少尊重可言。”梵莎抬起额头向卢笛翻起白眼,语带讽刺。 虽然梵莎翻白眼的样子有种别样的动人心魄之美,但这样的频率未免也太频繁了些,卢笛忍不住暗自腹诽起来。 “好了,说正事!”梵莎拉回了话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组建一个地下社团,这个社团的成员将全部由‘附魔者’组成。” “嗯?”梵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没错,一个彻底由‘附魔者’组建的社团,这将成为我们覆灭神圣教廷的基石。” “你需要我为这件事做什么?“ “提供资金。” “那你打算怎么做?”梵莎仿佛来了兴致。 “首先,当然是发展社员,对于这一点,我有自己的一些渠道,这不需要担心;当社团具备一定的人数之后,我想带领他们前往相对偏远贫瘠的地方,发展出一块信仰的新地。” 卢笛继续说道:“神圣教廷对帝国贵族们的威慑从表面上看是基于‘圣堂’的超凡者力量与对各领主军队中神圣骑士团的掌控,但实际上,神圣教廷最强大的依仗是帝国民众对它的信仰。” 此时尚未入秋,气温还处在全年的高点,所以书房的壁炉中并没有火焰闪烁,但听完这段话之后,梵莎碧绿的眼瞳里却如同亮起了火焰。 “继续。” “民众之所以交出自己的信仰,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对‘奥术之力’的敬畏……” 卢笛捎带向梵莎解释了一下自己对于奥术的认知,梵莎很轻易的理解了其中的道理。 “所以说,组建一个由‘附魔者’组成的秘密社团,前往帝国的偏远区域,让‘奥术之力’真正的走近民众的生活,并为其带来利益,从而打破教廷的谎言,这样就等于在拥有完整信仰版图的神圣教廷身上撕开了一个口子。” 梵莎点头说道:“近年来教廷的苛捐杂税越来越多,甚至于许多户头在交完教税之后再也无力上缴王税,如果能用这种方式打破神圣教廷的信仰,那光是免除教税这一项就足以让那些底层的民众向你们靠拢。” “是我们。”卢笛纠正道。 梵莎伸了个懒腰说道:“但愿如此吧。” 卢笛没有理会梵莎的打岔,继续说道:“如果这个计划在一个区域可行,那么社团的队伍也一定会越来越壮大,当达到一定规模后,就可以分派出一部分人前往另一个区域,这样不断地复制,将会于无形中在教廷的信仰版图上打下千疮百孔,等到时机成熟,这将形成一股无可抵挡的燎原之势,一举彻底摧毁神圣教廷。” 待到卢笛说完,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梵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久久不语。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梵莎幽幽地说道。 卢笛顿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梵莎咬牙说道:“你知道,只是你不想说出来。” 卢笛叹了口气。 “我在想现在要不要砍掉你的脑袋!” 这回轮到卢笛沉默不语。 “你应该清楚,如果你成为了下一个教皇,只会比高格教皇对我的威胁更大。” 卢笛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成为教皇,永远不会。” “我从来都不相信这样的承诺。”梵莎从书桌后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地俯视着卢笛。 这是一个谈判中压制对手心理的动作,但此刻,却基于某种不可描述的原因,变得有些暧昧。 卢笛只得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仿佛对一旁的落地花瓶产生了兴趣。 梵莎冷哼了一声,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梵莎小姐,如果要做到彻底覆灭神圣教廷,我们之间必须做到无条件的互相信任。”卢笛挪回了视线。 “信任你这样的人,等同于在自己的头顶放了一把随时会挥落的斧子,除非……” 梵莎盯着卢笛的眼睛,停了下来。 等了许久,卢笛也没有等来梵莎的后话,于是忍不住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去死!”梵莎再次咬牙切齿。 卢笛只得继续无奈的沉默。 “这件事让我再考虑几天。”梵莎似乎显得十分烦躁,“你先给我想办法处理好另一件事。” 听到事情似乎并非毫无转机,卢笛心下稍定,开口问道:“什么事?” 梵莎翻开一卷羊皮纸推到卢笛面前,说道:“今年的春夏两季税收,十三郡里有一多半收不足数,而收上来的税银里,也有超过八成都是劣质的杂银,现在帝国银币全部被贵族、大商人和高阶神职人员垄断了,帝国的铸币成本居高不下,私自炼银屡禁不止,市面上充斥着的各类杂银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帝国的财政。uu看书ww.uukanshu.co ” “为了维持帝国的运转,目前的帝国财政已经欠下了教皇领与三大公爵领不少的赤字,但今年的税收情况不仅没有改观,反而更加恶化了起来。” “教皇领与三大公爵的债务今年已经到期,并且只能用帝国银币偿还,收上来的这些杂银,必须经过重新提炼才能铸成帝国银币,这简直是一项入不敷出的工程。” “如果不能偿还到期债务,那么帝国也再不能从这些地方借到钱,按照国库目前的状况,即便算上皇帝领的所有私产,也根本不够后半年的花销,一旦财政持续恶化,帝国的统治甚至将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 卢笛默默的听完梵莎的陈述,心里感叹,这还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能解决,梵莎即便有心,也恐怕无力支持他的计划。 帝国财政与税收状况实在是错综复杂,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卢笛虽然也略懂一些,但却不够精通,根本不足以收拾这一堆帝国烂账。 “梵莎小姐,恕我直言,以我的能力,恐怕没办法帮你处理这一堆麻烦事。” 在过往的庄园生活中,除了“奥术”之外,卢笛所学习的更多是关于政治与军事的知识,对于如何赚钱理财这件事,有专门的财政官来打理。 “想不到你也有搞不定的时候。虽然我也很想看你出出丑,但你的脸丢得还真不是时候。” 卢笛不紧不慢的说道:“虽然我不能搞定这摊子事,但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说不定他能想出办法来。” 第21章 男孩的相遇 卢笛不紧不慢的说道:“虽然我不能搞定这摊子事,但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说不定他能想出办法来。” “谁?” “桑哲伯爵。” “塔托尼?”梵莎惊讶的问道。 “没错,在桑哲伯爵领庄园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整个庄园有种与其他地方全然不同的状态,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但是他从来没有执政的经验,在贵族中的声望也相当差,我觉得他很难胜任。”梵莎摇头说道。 “托马斯·乔治已死,约克郡还没有新任侯爵上任,你可以先派他赴任约克郡,以一郡作为试点,如果能取得成效,再将他调入皇宫内廷。” 梵莎说道:“这一点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我原本就有意让他接任约克郡侯爵的位置。” 卢笛说道:“现在的财政大臣既然料理不好帝国的财政事务,那就应该换其他人上任,出现眼下这种情况,除了客观上的原因外,我想执行不力恐怕也是重要因素。” 梵莎点头道:“财政大臣都尔特·博济在位多年,脑子里全是自己的利益,在帝国税收这件事上他恐怕收了不少好处,不然也不会把事办成这个样子。” “所以要解决问题,必须先换掉办事的人。” 梵莎叹了口气说道:“我虽然目前是塞托的摄政,但鹿鼎亲王也兼任着帝国首相,都尔特·博济是他的心腹,我现在没有足够的权力换掉他。” 卢笛笑道:“明面上不行,还可以用些非常的办法。” …… …… 卢笛离开皇宫,回到军府,正碰上准备返回蒙特公爵领的阿西克,闲聊了几句,两人简单的道了别。 梵莎已经派人帮他办好了永烈铁卫挂职的事情,并且提前帮他支领了一个月的薪水,所以卢笛现在打算离开军府,去城内找一个更合适的住处。 给卡尔重新置办了一身兜帽长袍与内衬衣物,两个人骑马离开了军府。 卢笛打算寻找一处稍微偏僻一些的房屋,一来他需要修习奥术之力,二来租金也更加便宜。 找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之前找到了一处合适的住所,这里离永烈城的中轴线区域有些距离,临近城市边缘的米尔萨河畔,四周房屋稀疏。 这是一座两层的独立小楼,带着一个宽广的庭院,庭院里有马厩,房东是个商人,据说这栋房屋是一个破落贵族的遗产,为了还债流质给了商人。 这种穷人住不起贵族不愿意住的地方已经很久无人问津了,见有人愿意租住,商人很爽快的答应了卢笛的出价。 房屋内设施虽然有些陈旧,但也还算齐全,不过这么大的地方肯定不能只住两个人,否则日常生活打理都成问题,虽然卡尔表示他可以负责这些内容,但卢笛还是决定至少要请三名仆人。 找仆人是个很麻烦的事,这件事恐怕还得找梵莎帮忙解决,市场上找的卢笛还真不放心。 确定好了住处,两人再次回到军府,新地方至少也需要等找到仆人整理好之后才能入住。 第二天一早,卢笛就带着卡尔进了皇宫,小伙子对皇宫种的景象惊叹不已,不时发出惊呼。 这次梵莎将地点直接定在了体育场,这是一处外型酷似角斗场的中央露天建筑,修建在万花园旁边。 体育场只有一层,梵莎领着一脸不情愿的塞托站在场中露天的沙地上,场边的石台上放着两副小型盔甲与练习剑。 塞托厌恶的看向卢笛,卢笛回了他一个笑脸。 来之前卢笛就已经向过卡尔介绍过基本情况,并且教授了他应该注意的礼仪,此刻他按照卢笛的教导完成得不错。 梵莎点了点头,对卢笛说道:“开始吧,今天我在旁边观摩一会。” 卢笛对此没有意见,但塞托却很不情愿,不过他知道自己肯定拗不过母亲,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接受。 “好了,你们两个先互相认识一下吧。” 卡尔倒是很大方,主动说道:“你好,皇帝陛下,我叫卡尔,卡尔·索隆。” “你好,我叫塞托,塞托·德·坎贝欧帕,你可以叫我塞托就好了。”塞托的回答有气无力。 卢笛说道:“好了,两位先生,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见习骑士了,首先你们要完成一项任务。” “看到场边那两副盔甲了吗?现在你们要想办法把它穿上,这是一场小小的竞赛,输的人将受到惩罚。” 卡尔立马向场边跑去,双手用力的将这副半身甲提了起来,但是对他而言,这副盔甲实在太重了,即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法将盔甲完全举过头顶套进去。 他又试了几次,然而不仅没有成功,反而将盔甲掉到了地上。 塞托拖着脚步走到场边,他的表现比卡尔更差,甚至将盔甲提到胸口都做不到。 “如果十分钟内没有人成功,那么两个人都将接受惩罚。” 卡尔一听有点着急起来,他感觉单凭自己是穿不上这套盔甲的,看着身旁情况更糟糕的塞托,他想到了如何穿上盔甲的办法。 他将自己手上的盔甲扔到地上,走到塞托身边,说道:“来,我先帮你,我们两个一起用力,先帮你穿上,然后你再帮我。” 塞托愣了一下,说道:“那样你不就输了吗?” “没关系,这也比两个人都完不成要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快点吧,不然等下没时间了。”说完卡尔便帮塞托摆弄起了他的盔甲。 果然在两个人的合力之下,盔甲很快就穿在了塞托的身上,等塞托这边弄好之后,卡尔立马跑到一边,将自己的盔甲提起来。 “快,帮我一把。” 卢笛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塞托有些艰难的走到卡尔身边,也像刚才那样,帮助卡尔穿起盔甲来。 配合之下,卡尔终于也将盔甲穿在了身上。 “很好。”卢笛走了过来,“作为骑士,就应该与身边的战友并肩携手,共同克服困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按照之前的规则,卡尔,你输掉了比赛,所以应当接受惩罚。” “他是为了帮我才输的。”塞托忍不住反驳,“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明知道一个人完不成这项任务。” 卢笛笑着说道:“错了,穿盔甲这件事一个人也能完成,只是现在的你们还不够强大,才需要两个人。” “你……” “不管怎么说,规则就是规则,骑士必须守诺,虽然你们只是见习骑士,但也必须以骑士的准则要求自己。” 塞托还想争辩,卡尔拉了拉他的手臂,说道:“老师,我愿意接受惩罚。” “很好,现在你围绕着场地奔跑十圈,中间不许休息。” 卡尔点头,立马开始行动起来,对于他来说,现在这种生活可比以前好受多了。 不过这种感受没有持续多久,盔甲穿在身上又重又不透气,加上跑步,他很快感到浑身酸痛起来。 汗液很快从身体各处涌了出来,但穿着盔甲却没法擦汗,只能任由汗液难受的浸透。 他喘着粗气,咬着牙坚持,但这才跑了不到两圈,他就已经感到喘不过气来,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塞托站在场边,看着场上奔跑的卡尔,心里涌起一股难受,他能感受到盔甲的沉重,光是站在场边不动,他都已经觉得浑身难受。 但卢迪显然没有任何放过卡尔的打算,塞托只觉得这个家伙越看越讨厌,那副一脸轻松的表情简直让人想把石头砸在他脸上。 塞托深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我要和他一起跑。” 卢迪露出惊讶的表情,语气揶揄的说道:“皇帝陛下,我劝你还是不要尝试,你是不可能完成的,没必要自讨苦吃。” “我可以!”塞托生气的喊到。 “那你可以试试,希望你可以令我刮目相看。” 塞托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奋力向场中跑去。 等塞托跑远,梵莎从场边走了过来,站在卢迪身边说道:“看来让你当塞托的老师是个正确的决定。” 卢迪笑道:“皇帝陛下只是被压抑得太久了,他需要宣泄,激发出他的本性。” 梵莎叹了口气说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一个孩子来说的确有些残酷。” 卢迪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都有生命中需要承受的艰辛。” 梵莎沉默的看着场地中奔跑的塞托,思绪不由得飘向了遥远的过往。 场地中的塞托因为脱力,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梵莎回过神来,她看到跑出去几步的卡尔又重新回过头去,伸手将塞托从地上拉起来。 两个人虽然跑得很慢,并且摇摇晃晃,但都没有停下脚步,始终在咬牙坚持着。 以往的塞托肯定坚持不了这么久,梵莎很清楚的知道,仅仅是通过两天的课程,塞托就已经从内心发生了变化。 “希望他可以成长为真正坚强勇敢的男人。”梵莎轻声说道。 “当然可以,放心吧,圣母陛下,皇帝陛下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好了,我该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卢迪点头,梵莎带领着侍从们离开了体育场。 两个男孩终于完成了十圈的任务,此刻,他们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刚到达终点,就双双躺倒在了地上。 “站起来。”卢迪走到两人身前严厉的说道。 说话间,他弯下腰去,分别将两个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刚刚进行完剧烈运动就躺下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把盔甲脱下来吧。” 两个人已经连抬起手臂都没了力气,于是卢迪只好帮助他们把盔甲从身上扒了下来。 “原地走动,调整呼吸。” 除掉盔甲后,男孩们只感到身体一阵轻松,脚步都像踩在云朵上一般,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塞托不住的喘着粗气,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做过体力活,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并且仍在持续不断的往外冒着。 但是,尽管在身体上的感觉十分痛苦,但他也隐约感觉到心里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受,这感觉就好像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突然被搬开了。 等到两人呼吸渐渐平复,卢迪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只盛满淡盐水的羊皮水囊分别交给他们。 “吨吨吨吨。”男孩们痛快的畅饮,卡尔一口气喝了半嚢,打出了一个长长的嗝。 塞托在极度焦渴下也丢掉了斯文,一不留神,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好了,坐到场边休息一下,我们待会去吃午饭,午饭后再进行下午的训练。” “好的,老师。”卡尔欢快的跑到场边,大大咧咧的坐在了石台上。 “塞托,快过来。”他高兴的喊道。 塞托看了一眼卢迪,卢迪笑着说道:“塞托,你表现得很棒,我为之前的轻视向你道歉。uu看书 .uukanshu.m ” 听到卢迪这么说,塞托似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听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去休息了…” 紧接着他就向卡尔跑去,场边很快传来两人开心的说笑声。 …… …… 午餐在皇宫内的一处专门场所进行,这里被称为“食楼”,平时只有皇宫里的侍卫和仆从们在这里用餐。 塞托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由得有点好奇,这里摆着数张大大的未经雕饰的橡木长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事实上,塞托平时吃的食物也是这里烹饪的,只不过会送到他的住处。 见到小皇帝亲自来食楼吃饭,侍卫和仆从们都十分好奇,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塞托,都忍不住嬉笑着和同伴们讨论起来。 皇帝陛下亲自前来,食楼的厨子头儿自然卖力的拿出了绝活,他亲自将菜肴端到塞托几人坐的位置,兴高采烈的说道:“皇帝陛下,您能亲自来吃饭实在太荣幸了,刚出锅的食物,味道应该不错,以前狮面王陛下也经常亲自光顾的。” 自从塞托记事开始,父亲就一直带着面具,浑身缠着白色的纱布,就连手也一直戴着手套,他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场合,塞托甚至都见不到他一面。 或者说,塞托从未真正的见过父亲一面,即便在葬礼上,在盖上棺材之前,他的脸上也依旧戴着面具。 听到厨子头提起已故的父亲,塞托忍不住好奇的问道:“父亲也常来这里吗?他来的时候有没有戴面具?你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吗?” 第22章 追猎者 听到厨子头提起已故的父亲,塞托忍不住好奇的问道:“父亲也常来这里吗?他来的时候有没有戴面具?你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吗?” 厨子头满脸尊敬的说道:“狮面王以前是不戴面具的,那时候他英俊神武,又平易近人,所有人都很爱戴他。” “原来父亲也不是一开始就戴面具的。”塞托轻声说道。 “当然了,狮面王陛下只是……”说道一半,老厨子又突然停住了嘴,挠了挠头笑道:“陛下请用餐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塞托还想多问几句,但老厨子已经转身走了,塞托叹了口气,用叉子闷闷不乐的戳着盘子里的食物。 卡尔完全没用过刀叉,直接用手抓着一只烤鸡腿啃了起来,他吃起饭来喜欢把两只手臂架在桌子上,就像将食物护在怀里。 卢笛也默默的吃着饭,心里只感觉这口味还是不如桑哲伯爵庄园的伙食美味。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塞托,原来你在这里啊。” 塞托扭头看去,一道窈窕的身影正逆光朝他走了过来。 “格蕾丝姐姐,你怎么来了?”塞托好奇的问道。 来人是塞托的堂姐,鹿鼎亲王的小女儿,格蕾丝·德·坎贝欧帕,她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在塞托身旁坐下。 “父亲为了给我赔礼道歉,买来了一幅很漂亮的画,我想叫你一起去我家看看。” “漂亮的画?”塞托一听,眼睛里露出兴奋的神色,但转头又暗淡下去,“不行啊,我下午还要进行骑士课程的训练,而且母亲也不允许我再画画了。” “梵莎阿姨也太不近人情了。”格蕾丝嘟囔道,“要不你偷偷跟我去,出了事我帮你顶着。” 塞托眼神尴尬的看向卢笛,摇了摇头。 顺着塞托的目光,格蕾丝疑惑的看向对面,然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你是……” 卢笛也认出了格蕾丝,心里不由得感概世界真小,笑着说道:“格蕾丝小姐,你好。” “你们认识啊?”塞托疑惑地问道。 格蕾丝用力点头说道:“这位先生前天晚上救了我的命。” “他救了你的命?怎么回事?”塞托继续问道。 格蕾丝将前天晚上角斗场的情形跟塞托详细描述了一遍,甚至还加上了不少自己的想象。 “整个角斗场都差点毁于一旦了,里面的人像发了疯一样,多亏了这位先生,我才能安全回家。” 卡尔头低得都快埋进盘子里了,卢笛暗暗踢了他一脚,他这才强迫自己尴尬地抬起头。 格蕾丝显然没有认出卡尔来,仍然在和塞托讲述着,塞托第一次听闻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发生在身边人身上,听得一愣一愣。 卢笛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其实也没有这么夸张,格蕾丝小姐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可不行,我还以为再没有机会好好感谢你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太好了。” 塞托神色复杂地看向卢笛,他对卢笛的印象还没有完全改观,此刻听到格蕾丝说得他像是一个英雄一般,心里很有些不信。 “格蕾丝小姐,感谢的事就不必了,不过如果塞托想和你去看画的话,我可以帮忙和圣母皇后说一声,骑士课程虽然重要,但也不急于这一时。” “真的吗?”格蕾丝开心的说道,“那太好了,我想邀请您一起可以吗?” “呃……”卢笛没想到少女竟然这么热情,“我还要向圣母皇后汇报训练情况,可能不太方便。” “那真是太遗憾了。”少女有些惋惜,“不过没关系,下次等你有空我请你吃甜点,我家梅丽莎阿姨做的甜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上一次就忘了。” “我叫卢笛。” “好的,卢笛先生,下次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下次一定。”卢笛略感无奈的说道。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塞托,那我们走吧。” “这……”塞托尴尬的看向卢笛,“真的可以吗?” 卢笛笑道:“没问题,如果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以后你也得保证用尽全力训练才行,否则我可不好向圣母皇后交代。” 塞托不好意思的说道:“那……谢谢……” 塞托跟格蕾丝高兴的离开了,卢笛对卡尔说道:“走吧,你的训练还没完。” 两人离开了皇宫,虽然新住处暂时还无法入住,但是卢笛觉得米尔萨河畔的那片树林很适合进行奥术的训练。 两人驱马而行,“史诗”欢快的撒蹄,很快穿过了永烈城,来到了僻静的树林中。 卢笛对卡尔说道:“奥术施法的过程是一个精神力高度集中动作,你现在需要慢慢的去感受。” 卡尔挠着头说道:“老师,那我应该怎样做呢?” 卢笛从树林中捡了一片干枯的树叶交给卡尔:“你努力回想一下前天晚上的感觉,我猜测你的天赋应该是火焰之力,你试试看,能不能用火焰引燃这片树叶。” “嗯。”卡尔点头,然后开始死死的盯着手中的树叶。 然而片刻过去,树叶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卡尔抬头尴尬的说道:“老师,我好像不行。” “你的心不够静。”卢笛说道,“尝试着缓慢的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不要着急,一开始无法集中精神是很正常的。” “等你的呼吸变得均匀,你会发现你能感受到周边的一切,等你进入这种状态之后,再尝试施法。” “好,老师。” 卡尔闭上眼睛,仔细的体会着,在缓慢的呼吸中,他能感受到心跳缓缓地平静下来。 去除杂念,人的精神就会进入一种特殊的状态中,卡尔能感受到风吹吹过鼻尖,缓缓地进入自己的鼻腔,在身体中流转,然后再从鼻尖吐出来。 风息在安静中似乎变得沉默而强大,卡尔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身体中觉醒过来。 卡尔心中一动,睁开了眼睛,他能感受到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他盯着树叶,似乎有一种能量通过某种媒介传递到了树叶上。 一股白烟从树叶的尖端冒起,并且使树叶呈现出了一点焦黑色,卡尔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喊道:“老师,我成功了。” 然而树叶的白烟很快消散了,只有叶尖一点点的地方发生了变化,卡尔的情绪变化打断了施法的过程。 “呃,好像又失败了。”卡尔沮丧道。 “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情绪的波动会对施术产生负面影响。” “哦。” “不用灰心。”卢笛说道,“你已经找到了这种感觉,继续下去,好好的感受,奥术需要通过不断地训练才能掌握。” “嗯。”卡尔点头,然后继续开始了练习。 卢笛见卡尔已经进入了训练状态,自己也拔出了背上的长剑,自从来到永烈城后,他还没有专注的练习过。 “怒剑”的剑招带起了呼呼的风声,卢笛将全部精神力都灌注到了剑刃上。 卡尔被卢笛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朝这边看来,却听见卢笛出声道:“不要被外界干扰,专注自己的事。” “是,老师。” 被卢笛提醒后,卡尔连忙收回了目光,重新与手中的树叶较劲起来。 自从在桑哲伯爵领射杀托马斯·乔治之后,卢笛隐隐的感觉到自己的奥术之力有了一些提升,那几乎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完全毫无保留的施术,他感觉实战对于奥术之力的提升似乎要远超日常训练的效果。 卢笛全力向树林的空地中挥出一剑,一道隐约的剑芒出现在了剑刃上,空气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爆响。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卢笛回忆起了老师当年抖剑之间就能斩出气刃的本领,老师曾说过,能在挥剑中斩处剑芒,便代表着“怒剑”的造诣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卢笛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欣喜,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奥术之力终于有了一丝突破,虽然此刻他的剑芒还不能像老师那样斩杀数百步之外的敌人,但既然已经有了突破,他相信达到老师的境界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奥术”瓶颈的突破必须依靠实战才能完成吗?卢笛心底产生了这一猜想。 他不停的挥剑,仔细地感受着全新的境界,树林中不断地响起了空气的爆响声。 奥术疲劳如约而至,卢笛的浑身渗出汗水,但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近乎贪婪地不停挥剑,并且速率越来越快。 卢笛感受到,不仅奥术之力变强了几分,自己身体本身的控制能力似乎也上了一个台阶,奥术之力与身体的操控能力呈现出了相辅相成的状态,这也是以往不曾出现过的状况。 一大一小两人在树林间各自训练着,奥术探索突破中的欣喜同时激励着两人。 …… …… 特里头疼的看着办公桌上几乎堆满的羊皮纸,这些全都是市民递上来的诉状。 作为永烈城的治安官,他在过去一整年的时间里都没有收到过这么多的诉状,这些诉状所指向的都是同一件事——帝国角斗场的纵火犯。 他叼着一只烟斗,揉着前额靠在鹿皮扶手椅中,通过这些案件的描述,这个纵火者根本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一个普通人绝不可能造成这样破坏力,数百人的死亡,其中几乎有一半是贵族,另一半里还有许多商人和骑士,所有人都愤怒的要求治安司揪出凶手,并当众绞死。 巨大的压力压到了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治安官身上,在事件发生的当晚他就收到了消息,也预料到了压力,但没想到压力居然会这么大。 “这杀千刀的纵火犯!” 忍不住咒骂了一声,似乎还不过瘾,他又接着骂道:“还有同样杀千刀的神道院。” 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在收到雪片般的诉状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将情况呈报给了神道院,这显然是一起涉嫌“附魔者”的案件,治安司必须上报,并且理应获得神职者的支持。 神道院的回复倒是很快,并且派遣了人协助治安司进行处理,但对于派来的这个人,特里却极不满意。 那是一个像皮球一样胖的家伙,特里可以肯定,那个家伙走起路来肯定看不见自己的脚趾头。 那个家伙来到治安司之后,完全不过问案件的事情,只要求治安司为其提供吃喝,甚至还要求晚上前往浴场泡澡,完了再去酒馆喝酒找歌妓,并且一找就是三名,可怜治安司本来就穷,他这一来,uu看书 wwuukansh几乎花掉了整年经费的十分之一。 按他的话来说,治安司应该自己先锁定好凶手,他只负责出力抓人,并且对于这类“附魔者”罪犯,抓捕等同于冒着生命危险,所以他必须在此前好好的享受生命的乐趣。 也不知道神道院从哪里请来的土包子,就像从没进过城一样。 大部分人其实并不是十分了解“圣堂”的存在,在他们眼中,所有的神职人员都是教廷的人。 而事实上,“圣堂”在教廷内是个十分特殊的机构,对于“附魔者”的追猎,对于圣堂来说更像一种捕食,地方的教廷神官不能直接指挥“圣堂”中人,只能向其提供线索,而是否进行追猎也是由“圣堂”自行决定。 除了追猎教廷之外的“附魔者”,对于教廷内部的判教者,以及变节的神圣骑士,圣堂也将对其进行追猎,如果被追猎者决定委身于“圣堂”,而“圣堂”也决定接收,便会举行一场神秘的仪式,据说委身者将永不可背叛,完全成为“圣堂”意志的一部分,在追猎中度过余生。 特里几乎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查起,他能当上永烈城的治安官本来也不是依靠业务能力。 被害者的压力督促着他,而来自顶头上司军机大臣狮子头劳埃德?奥斯汀的压力更让他寝食难安。 不过好在,他还有一个能干的副官,此刻他已经被自己逼得发疯般的在城里找线索了。 “布鲁尔,你一定要找到那个该死的纵火犯,我会无时不刻的为你向圣主祈祷支持你的。”劳埃德心里默默的想到。 第23章 礼拜日的圣餐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塞托的骑士课程逐渐进入正轨,通过之前的相处,他对卢笛的印象终于有了些许改观。 卡尔的奥术修炼却进展缓慢,至此,他依旧只能让枯叶的尖端冒出白烟,并不能形成明火。 对于这一点卢笛倒是不太着急,奥术修习的头一年进展缓慢是十分正常的现象,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 他和卡尔的住处已经打理完毕,通过梵莎的关系,他们找到了一个老仆人与两个女佣,都是老实勤劳的人。 礼拜日,皇室一行将前往第一教堂做礼拜,今天不用为塞托上骑士课,但梵莎要求他一同前往教堂,作为贴身护卫,卡尔也以伴学的身份跟在塞托身边。 塞托对此倒是十分高兴,在认识卡尔之前,他其实缺乏同龄人的友谊,内心的孤独与夹在母亲与伯父之间的独特处境才塑造了他怯弱内向的性格,此刻,他明显变得开朗了许多。 鹿鼎亲王一家也在此时到达了第一教堂的门口,格蕾丝在人群中朝塞托与卢笛眨着眼睛,塞托回以微笑,卢笛只装作没看见。 除了鹿鼎亲王之外,还有几支王室的旁系也都来到了教堂,这周是大礼拜,所以人来得很齐。 主持大礼拜的是铁面者——大神官皮埃罗·索哲,他穿着华丽的主教袍,手持法杖站在主台上一一为每个人进行圣祷。 圣祷仪式结束之后是忏悔与唱诗,这一套流程下来已经临近中午,午餐是大长桌上的圣餐。 一群皇室贵族依次序围绕着长桌落座,坐在长桌最上头的是塞托,接着下首第一位左边坐着梵莎,右边坐着杜克。 这更像是一次在第一教堂举行的皇室家宴,圣餐的规格也绝不可能是普通的馅饼和发酵果汁,皇室的圣餐包含了一整头猪,一整只羊和大量的牛肉,同时还辅以青梅、葡萄、苹果、蜜瓜等各类新鲜水果,作为标准圣餐的馅饼和发酵果汁反倒成了点缀。 卢笛今天没有带宝石长剑,只背了那把普通的精钢剑,铁面皮埃罗坐在桌尾,圣餐同样由他主持。 卡尔站在塞托身后直咽口水,卢笛则默默观察着场间的众人。 开始用餐后,鹿鼎亲王笑着对塞托说道:“听说最近皇帝陛下已经开始了骑士课程的训练,还找到了一位好老师?” 说话间,他的目光转向站在梵莎身后的卢笛。 卢笛与亲王的目光一触后就略微低下了头,梵莎漫不经心的回应道:“谢谢亲王大人的关心,塞托还有几年就成年了,现在开始骑士课程都已经有点晚了,当然要找一位好老师。” “皇帝领有那么多优秀的贵族和骑士,圣母皇后却找了个生面孔,我看这恐怕不是很妥当,不如我再重新为皇帝陛下挑选一位合格的老师为好。” “不用了,亲王大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吧,上次委托您处置的三名犯人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最近大牢里起了一阵寒热病,三名疑犯都没能幸免,想必是圣主也得知了他们的罪孽。” “想不到亲王大人也有做神官的天赋,可以直接感知神意了。” 杜克面不改色的切着肉块,说道:“圣母皇后说笑了,神像之下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得好。” 他接着说道:“倒是皇帝陛下的骑士课程我不得不操心,毕竟先王陛下临终前委托我要关注陛下的成长直至成年。” 梵莎冷冷说道:“您是帝国首相,应当多关心关心政务,税收之事连年不利,亲王大人是不是也该想想办法整治一下。” “至于皇帝陛下的教育问题,还是交给我这个做母亲的来操心吧,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税收是沉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得了的,我已经勒令都尔特·博济进行整改,圣母皇后关心皇帝陛下的教育理所应当,不过有时难免关心则乱,一时出现偏差,我这个做伯父的也总要校正一下才行。” 听着鹿鼎亲王和梵莎两个人似乎没有尽头的争辩,塞托忍不住开口说道:“伯父,现在的课程虽然辛苦,但是我觉得还是有收获的,不必要再另外请老师了。” 这话一出口,老杜克和梵莎都是一愣,他们没想到塞托竟然有了自己的主张。 老杜克看着塞托说道:“皇帝陛下长大了,能自己做决定了。” 塞托迎着伯父的目光,一时间欲言又止。 “既然皇帝陛下自己有了主意,那我想还是要尊重他自己的意愿,毕竟以后帝国最终也将归于他的意志。” 鹿鼎亲王轻笑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此一举了,不过我想提醒一下,皇帝陛下以后做决定还是最好与我们商量一下,毕竟独断专行也做不了一个好皇帝。” 塞托沉默着点了点头,开始专注用刀叉对付盘子里的食物。 “杰西大公最近送来的那份建政函,其中的提议鹿鼎亲王觉得怎么样?”梵莎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杰西大公领处于帝国西面的星海海湾,坐拥着帝国最好的港口,而几个月前有一支船队开进了星海港湾,这是来自远东的一支浩大船队,船队中代表他国的使者表示想要朝见帝国新王,并带来了丰厚礼物,而他国的国书也与建政函一同送达了永烈城,算算日子,使团应该近日就会抵达永烈城。 建政函与远东国书的内容基本一致,都是关于帝国海禁一事。 此时的欧若帝国虽然拥有着十分绵长的海岸线,并且拥有数座海建设完整的海港,但目前的使用却并不充分。 这一切都源于三百年前出现在落星海群岛的一群海盗,当时的欧若帝国海贸十分发达,民间商船可以自由下海贸易,远东船只络绎不绝,沿海一线几乎大部分民众都在海上讨生活。 但自从落星海群岛出现了海盗之后,海上贸易遭受了严重的侵袭,过往商船屡遭劫掠,帝国虽然也屡次对海盗进行打击,但收效甚微,出海剿匪反而拖累了不少帝国财政。 弄到最后,帝国干脆收缩海上贸易,对下海贸易的人员进行了严格的管控,并减少开放口岸,除了少数本身拥有强大实力的贵族能够取得海上贸易权,普通商人都被禁止下海。 这样一来,虽然帝国的海关税收减少了不少,商贸也受到了影响,但这一举措也起到了打击海盗的作用,海上无船可以劫掠,渐渐的落星海群岛的海盗也在海上销声匿迹。 此时到来的这封建政函就是建议帝国重开海禁,加大开放各个通商口岸,并重新允许普通商船下海经商。 鹿鼎亲王抬头看了梵莎一眼,然后接着在餐盘里操作:“海禁这件事是前车之鉴,历史早已给出了答案,一旦开放海禁,海盗就会卷土重来,而且落星海群岛上可不仅仅是一群海盗,那是魔鬼的巢穴,高格教皇也决不会允许重开海禁的。” 梵莎冷哼一声说道:“高格教皇可不用担心帝国财政,现在帝国财政已经不堪重负,再不想办法开源,难道要祈祷圣主赐予一场黄金雨吗?所谓流着奶与蜜的厚土除了圣书手卷上,在哪里都找不出来。” 鹿鼎亲王吃完盘中的肉食,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吁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我们在这里争论毫无意义,真要形成定论,还得经由元老院会议,并且我可得提醒您,即便通过了元老院决议,一旦高格教皇发出否决圣令,决议依旧无法生效。” 梵莎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不再继续讨论,她心中也清楚,鹿鼎亲王说得没错。 她心头烦闷,自从狮面王戴上面具之后,帝国就从繁华的顶端开始走起了下坡路,二十年过去了,此刻的帝国虽然表面还未显出明显的颓势,但内里已经十分空虚了。u看书 .uukanhu.om 可那些平日里高呼着誓死效忠的贵族们却对这些漠不关心,帝国所显露出的问题,他们全都视而不见。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保证依然坐拥着土地、庄园、奴仆与奢侈的生活,那其他的一切变成什么样都与他们不相关。 鹿鼎亲王就是这群人的代表,梵莎厌恶的看了一眼对面老神在在擦着嘴的老杜克,起身离开了座位。 卢迪跟在梵莎身后一同走出了第一教堂,他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基本读出了事情的全貌。 梵莎径自走向了第一教堂的后花园。 花园里栽种了不少夹竹桃树,此时正值花季,粉红色的花朵开得满园都是。 卢迪默默的跟在梵莎身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在花园里缓缓的走着。 走到一株垂落的枝叶前,梵莎驻足而立,从枝头摘下了一朵红花。 她盯着花朵凝视了一会,转头向卢迪问道:“这花好看吗?” 卢迪不明所以,只得答道:“很漂亮,与您相得益彰。” 梵莎又一次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一瓣一瓣的将花瓣扯落,幽幽说道:“好看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枯萎零落,变成泥土,也不会有人记得。” 卢迪一时语塞,正想着怎么接话,却听见一旁的树林里响起了一声没憋住的轻笑声。 “谁在那儿?给我出来!”梵莎语气陡变,明显蕴含着极强的怒意。 卢迪则眯起眼睛盯着树丛,右手悄然握住了背上的剑柄。 一道身影从一棵大树背后闪了出来。 第24章 蛛丝马迹 一道身影从一颗大树背后闪了出来。 格蕾丝笑嘻嘻的说道:“梵莎阿姨,是我呀。” 梵莎皱着没有冷冷说道:“格蕾丝,你在这里干什么。” 格蕾丝跑过来抱着梵莎的胳膊说道:“在花园里逛逛嘛,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不过没想到梵莎阿姨也会多愁善感呀。” 她眨着漂亮的眼睛,梵莎无奈地吐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悦:“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抓到皇宫里关禁闭,你父亲也别想救你。” “对不起,梵莎阿姨,下次再也不敢了。”格蕾丝摇着梵莎的胳膊可怜兮兮的说道。 梵莎竖起手指在格蕾丝额头上弹了一下,疼得她哇哇大叫。 “好疼。”格蕾丝捂着额头。 “知道厉害了吧,格蕾丝,你可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随随便便偷听别人说话。” “知道了……” 格蕾丝揉着额头,疼痛消散后,她转眼又换了笑脸,说道:“梵莎阿姨,能不能把卢笛先生借我半天?” “嗯?你们认识?你要他干什么?” “我想请她去我家吃甜点。”格蕾丝向梵莎简单讲述了与卢笛认识的经过。 梵莎瞥了卢笛一眼,卢笛回以无奈的眼神。 “卢笛先生你上次可答应好了,这一次不能反悔。”格蕾丝补充道。 卢笛赶紧向梵莎投去求救的眼神。 然而,在收到卢笛的求救信号后,梵莎嘴角露出一副揶揄地笑意说道:“好吧,那就把他借给你了,让他陪你半天。” “太好了,谢谢梵莎阿姨。”格蕾丝给了梵莎一个大大的拥抱。 卢笛内心一阵哀叹。 格蕾丝拉起了卢笛的手臂就向花园外走去,梵莎抱起双臂,独自一人继续走向了花园深处。 卢笛无奈的骑上史诗,跟在格蕾丝的马车之后。 亲王府由几座联排的独立房屋贯通组成,并带有前院和一片后花园,王府的其他马车暂时还未返程,整座亲王府内只有管家与仆人们。 格蕾丝所住的是靠近边角的一栋,她领着卢笛上了三楼的会客厅,两人靠着宽大的落地窗隔着矮几面对面坐在花纹华丽的地毯上,侧头就能清楚看到窗外的街景。 仆人们端上甜点,卢笛和格蕾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女孩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卢笛先生,你说女孩为什么不像男孩那样自由呢?永烈城里的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更别说外面的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对您来说太危险了,格蕾丝小姐。” “我宁愿去体验那些危险,也不想像困在笼子里的鸟一样。”她看着窗边挂着的一只鸟笼有些忧郁的说道。 少女总是爱幻想,在未经历世界残酷的现实前总想着要跳出安逸的囚牢,一旦她们真正的经历了,大部分人都会后悔。 卢笛对于格蕾丝而言就是一个外部世界的人,所以她才会充满了好奇与遐想。 甜点吃得差不多了,卢笛感觉自己可以告辞离开了,他侧头向窗外看去,看到亲王次子正从马车上下来,身旁跟着一个穿着灰色斗篷戴着兜帽的人。 “格蕾丝小姐,我想我得走了,还有些个人事务需要处理。” “这么快就走了。”格蕾丝露出失望的神色,“那好吧,卢迪先生,和你聊天很愉快,以后我还能邀请你吗?” “呃,以后再说吧,毕竟我也不能做一些不负责任的承诺。” “那好吧,我送你下楼吧。” 格蕾丝将卢迪送到门口,与他挥手道别。 …… …… 永烈城治安司副官布鲁尔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他走访了无数受害者家属们,终于从无数纷繁的信息中理出了一点儿头绪。 通过这些人的描述,奇怪的火灾发生之前,角斗场内还发生了一幕插曲,一群男孩袭击了纳菲尔子爵夫妇。 突然爆燃的火焰正是从这群男孩中的一个身上爆发出来的,这个男孩就是纵火的附魔者,最后在混乱之中,纵火者逃离了现场,最终不知去向。 顺着这条线路查下去,这个纵火者一定是与纳菲尔夫妇有交集的人,此刻他正前往纳菲尔夫妇的府邸,以求寻得更多的线索。 来到纳菲尔夫妇府邸,布鲁尔找到了他们的长子,刚刚继承了爵位的小纳菲尔,那晚他没有随父母一起前往角斗场,所幸躲过一劫。 小纳菲尔是个生性风流的人,对家里的事务向来不上心,布鲁尔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气得他直翻白眼。 “子爵先生,不知道家里哪位比较熟悉这些事情的,我还想请他出来多问几句。” “哦,老管家对这家里的事务比较熟悉,不过他最近回乡下养病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现在我们家已经重新聘用了一位临时管家。” 布鲁尔拍了拍额头,想了一会问道:“那最近府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说人口失踪或者死亡之类的事?” 他问话的时候死死地盯住了小纳菲尔的眼睛,小纳菲尔被他问得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干笑了两声说道:“副官先生真会开玩笑,我们家怎么可能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呢?” 布鲁尔“哦”了一声,拍了拍大腿站起身来,说道:“那好吧,子爵先生,打搅了。” 说完他就转身向门外走去,他的助手连忙跟在身旁,两人走出了子爵府,助手迫不及待地问道:“长官,刚刚纳菲尔先生明显说谎了。” “这还用你说吗?”布鲁尔瞪了他一眼,“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正面询问肯定得不到答案,你等下带几个人,守在他家门口,等到他出门,找个机会,把他带回司里去。” “好嘞!”助手兴奋地喊道。 布鲁尔转头照着助手的脑袋来了一记爆栗子:“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是夜,小纳菲尔照例出门鬼混,然而等他登上马车时,突然发现马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他还以为自己上错了马车,刚想转头,就被两个人一把抓进了车里,嘴里塞进了一块湿布,一只麻袋当头罩下,他两眼一黑,直接被摁在了车内。 等他重见光明,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人影坐在对面的阴影里。 “下面的话,我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否则的话…” 黑影中的人声音尖细,黑暗中走出另一个人影,手中拿着一把刺锤,将一块大理石放在他面前,一锤下去,石头粉碎。 小纳菲尔吓得直打哆嗦,忙不迭地说道:“先生,有话我都回答,千万不要冲动啊!我是贵族,也有钱,您知道……” “废什么话!” 尖细声音一发怒,他身旁的黑影就给他脑袋结结实实来了一巴掌,吓得他支支吾吾,再也不敢乱开口。 “你们家最近死的那个人是谁!” 纳菲尔带着哭腔说道:“是新签了契约的奴隶。” “新奴隶?什么背景,怎么死的?” “自己把自己绞死的…先生…” “她为什么要自己绞死自己!既然刚刚签了契约,就没有自杀的道理。” “她之前是我家皮革作坊的女工,我看她长得貌美,就想办法让父亲逼她做了奴隶,没想到她刚做了奴隶就把自己绞死了……” “她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你这个混种,最好老实回答,不然老子就把你的家伙事割下来喂狗。” 小纳菲尔听得两腿间发凉,倒豆子般说道:“还有个弟弟,之前也在作坊里当学徒,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们也把他赶了出去。” “他住在哪你清楚吗?” 小纳菲尔急忙点头道:“就住在恶魔酒馆后面那一片赤贫者公寓里,u看书ww.uukanshu作坊里很多学徒都住在那里。” “嗯,这才像话。” 阴影里的人发出满意的声音。 小纳菲尔急忙说道:“先生,您问的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能放我离开了吗?如果您需要钱,请允许我向家中仆人送信。” “哼!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干出这种龌龊事情,还想让我放了你,把他干掉。” 黑影中的另一人嘿嘿笑着靠了过来。 纳菲尔吓得瑟瑟发抖,大声喊道:“别过来…不!你不要过来啊!” 紧接着他只感到后颈一痛,失去了意识。 阴影中坐着的人吁了口气,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踏马德,憋死我了。” 布鲁尔刚刚一直捏着嗓子问话,现在只感觉喉咙里火辣辣的生疼。 助手从黑暗中走出来问道:“长官,现在怎么办?” 布鲁尔怒道:“还能怎么办,扔回去,虽然他是个人渣,但也是个贵族人渣,难道你还想在治安司里搞谋杀吗?” “遵命,长官。” 助手向门外吆喝了两声,进来了两个壮汉将昏迷的小纳菲尔给抬了出去。 布鲁尔摸着下巴说道:“那个纵火者十有八九跟死去的女人的弟弟有关。” “多叫些人,跟我去恶魔酒馆后头的赤贫者公寓,把那群嫌疑犯统统给我抓过来,踏马德,再不锁定嫌犯,治安司就要被那个该死的教廷胖子吃垮瓢干了!” “遵命,长官,我这就去叫人!” 第25章 猞猁坟 布鲁尔带领一大群治安司宪兵火速出击,直接将恶魔酒馆后头的那一小片赤贫者公寓里的人抓来了一群。 紧接着是讯问排查,最后终于锁定了一个叫卡尔?索隆的男孩。 事发当晚,这个男孩纠结了几名同伴去到决斗场袭击老纳菲尔夫妇,而在角斗场出事之后,其他男孩都没再出现过,估计都死在了现场,只有这个叫卡尔?索隆的男孩在当晚还有人见到过,并且赤身裸体! 布鲁尔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激动之情,这几乎可以完全锁定,纵火犯就是这个卡尔?索隆。 根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纵火者化身成了一个火人,释放了遇物即燃的可怕火焰,赤身裸体的男孩,肯定是因为衣物都被火焰烧光了导致的。 对于“附魔者”,布鲁尔所知并不太多,他们拥有怎样的能力他也不太清楚,但目前至少可以推测,这个男孩本身并不畏惧火焰的灼烧。 但是目前这个男孩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又是一道让布鲁尔头痛的难题。 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找宫廷画师根据描述画像,再在城中设法寻找。 布鲁尔吐了口气,心中不停的祈祷着能够早日寻找到这个男孩的踪迹。 …… …… 卢迪驱马前往米尔萨河的下游,那里是城市的延伸区,被称为后城区,尚处在规划建设与野蛮生长交织的阶段,除了一条联通中央城区的大路外,大多是低矮的紧密挤挨在一起的石头平房,以及无秩序的各种交叠回转的巷落。 这里的每一堵墙都被不同的房间共用着,房屋随着地形高低错落,沿着河岸的蜿蜒曲折,再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他们之间建立道路,使之成为一个有联系的整体。 赭红、青灰、烟黄、霜白,整片区域就杂糅在这几种色块中。这里的建筑呈现出一派荒野感,深刻的融入了自然的颜色里。 要深入这片区域,骑马是无法到达的。在这里,你看得到一个人不代表你离他就很近。有个夸张的说法是如果将这里的巷子全部拉直,足以将整个皇帝领围起来。 进入后城区前,卢笛找到了一家马匹寄存处,在后城区的入口,有不少人专门做这笔生意。 十年以来,永烈城内变化最大的区域非后城区莫属了。这里不知道又多了多少不规则的巷弄与石头房子,道路变得更加复杂,卢笛只能一面凭借记忆一面询问自己要去的地方。 他要找一家名叫“猞猁坟”的药店,从目前询问中,卢笛得知这间药店还在。 绕了不知多久,卢笛从一处阶梯上走下地面,拐过一处墙角,再穿过一道漆黑的通道,眼前光亮扑来,他终于来到了一处稍开阔处。 这里是后城区的内街市,外面的人没有向导指引根本找不到进来的路,卢笛凭借着十年前的记忆,兜兜转转,总算找了进来。 眼前的这片地方简直比图拉真广场的商业街道还要热闹,拥挤程度也更加夸张,各种所能想象的所不能想象的商品都有摊位在售卖。这里的空气浑浊,光线也十分昏暗,抬起头只能看到被围起的一小线天空。 卢笛努力的挤过人群,期间他折断了两个小偷的手臂,踹倒了三个想要跟踪他的恶徒,然而当他绕到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时,依然被四个人拿着短斧和撬棍堵在了里面。 “把剑留下,把钱留下,人可以滚了。”领头的一个刀疤脸凶狠地说道。 对于卢笛这样的生面孔,来到这里是绝对会被人盯上的,他需要用一些特殊的方式给这里的人留下一些记忆。 惨叫声在小巷中响起,卢笛收剑入鞘,四个人全部都被削去了双臂,卢笛特意没有杀死他们,他需要他们的嘴来帮自己开路。 后面的路走得顺畅了很多,在后城区又向内深入了一层后,卢笛终于找到了这家叫“猞猁坟”的药店。 药店里摆满了罐子,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店里连柜台也没有,只有一个枯瘦的老头躺在一把木头摇椅中,不知死活。 卢笛走入了店内,老头躺在椅子里缓缓地说道:“要找什么?” “找人。” “这里就我一个人。” “贾格的门徒们呢?” 摇椅停顿了一下,老头幽幽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卢笛轻笑了一声,然后直接摘下背上的长剑,连带着剑鞘向老头脸上打去。 “啪”的一声,老头被打得从椅子里侧翻了出来,躺在了地上。 在这里,卢笛可不怕惹出事来,他的目的就是想要将藏在这里面最强的那伙人逼出来。 药铺的后门里立刻窜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门口也闪进了几条人影,堵在了门口。 老头根本没想到会这样平白挨打,趴在地上捂着脸“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面对问题理应简明扼要的回答,这是对发问者的尊重。”卢笛平静地说道,“怒剑的门徒们呢?” “你是谁……你这个臭猫佬,猞猁坟不是你耍横的地方,给我砍死他!我要把他的尸体吊起来!” 干瘦老头侧躺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门里门外更多的人涌了进来,将卢笛在店内包围了起来,许多人手中还拿着铁器。 “杀!”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一群人都跟着怒吼着扑向了卢笛,然而不等人靠近三步之内,就只见呼号着扑上来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栽倒。每个人都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膝盖。 一丝丝亮银色在他们的膝盖软骨处若隐若现,其中一人忍痛将其一拔,发现是一枚细小的钢针。 这是卢笛最近最新研发出的奥术——“隐针”,最近他感觉到自己对于金属物体的操纵感明显提升了一个台阶,对于一些重量较轻的金属,他可以直接在一定范围内进行轨迹操控,于是他琢磨出了用钢针进行隐蔽攻击的手段,目前的阶段已经可以在三米内伤人。 见前面的人无端倒下,后面的人明显被吓住了,后城区内可没有什么具有骑士精神的勇士,他们一哄而散,去得比来时更快。 卢笛用剑鞘敲着老头的脸颊问道:“贾格的门徒们呢?” 老头颤抖着回答道:“都散了,很多年前就散了。” “怒剑会散了?你给我仔细说说情况。” “十年前,圣堂对后街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怒剑会没能逃过,大部分人都死了,也有人不知所踪,从那以后只剩下我这个门房了。” 十年前,那是自己入狱的时间点,难道说怒剑会被圣堂发现踪迹和自己家族的覆灭存在联系吗? 卢笛心头一凛,当时通过特殊药物的伪装,卢笛才得以免于被圣堂发现,只是充作了原罪奴,现在看起来,自己的家族和怒剑会恐怕都是毁灭在内奸手上。 “有没有幸存者的消息?一定有,这间店你既然还开着,肯定还有其他人在。” 老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卢笛,想摇头又好像不敢摇头的样子。 卢笛缓缓地将剑刃抽出了半尺,搁在老头的脖子上。 感受着剑锋上的寒气,老头哭丧着说道:“您到底是谁?我不能背叛怒剑会。” “死活自选。”卢笛冷冷地说道。 “我……我,你杀了我吧!”老头居然脖子一梗,眼睛一闭,作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见老头如此坚决,卢笛冷笑一声,剑锋割破了老头的脖颈。 然而老头依旧一声不吭,显然是有了必死的决心。 卢笛轻笑一声,收剑入鞘。 “看来你倒是还有点忠心。我是‘夜鬼’的徒弟,十年前我们也见过面,只不过你肯定不记得我罢了。” “什么?!”老头猛地转头,uu看书 .uuksh 瞪大眼睛盯着卢笛。 “夜鬼”是当年怒剑会中的最强者之一,不过他行踪不定,不太喜欢参加集体活动,但他的名声,所有会内人员都可谓如雷贯耳。 “你怎么证明!”老头充满防备的说道。 “【这段切口之后再慢慢想】”。 “你为什么不早说!”老头愤怒的朝卢笛吼道。 卢笛略微侧头,躲过老头喷射的口水,笑道:“我也得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才行吧。” 老头气急败坏,跺着脚从地上爬了起来,恼怒道:“听风者’和‘幽魂’仍在城里活动,目前组建了新的小股势力,但实力肯定大不如前了。‘蛮酋’离开了永烈城,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去了西南方,其余的十年前的老人还剩下一个‘商人’,商人目前仍然在城内,但已经不再和其他人来往了。” 卢笛摸着下巴说道:“看样子还是留下了一些火种,目前的聚集周期是多久?联络暗号有没有改变?” “聚集周期为每月一次,定在月末,联络暗号每期都会变更,本月暗号是‘乌鸦’。” “你叫什么?”老头没好气的向卢笛问道。 “我?磁石。” “古怪的名号,和你的人一样古怪。”老头从一个暗箱中拿出一只金盘,用一把奇怪的钥匙在金盘上划下了“磁石”二字。 紧接着,卢笛的声音、样貌、行动特征,都在刚才进入后城区他所遇见的人的脑子里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则变为了“磁石”两个字。 第26章 老头 一辆普通马车从永烈城中轴线干道上驶入了一处分支道路,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拐到了一栋独立房屋的背面小路旁。 这条小路安静清幽,路边的草地上落着点点白色野花,马车停在一座花园的篱笆活动门旁,车上的人提着裙摆走了下来,推开了花园的篱笆,顺着草地中央铺设的一条青石小路往深处走去。 马车随即开动,继续朝前驶去,仿佛从未在此处停留过。 车上下来的人穿着灰褐色的束腰长袍,戴着兜帽,看样子是个女人,她提着朴素的裙摆穿过了花园,来到了环绕着这栋独立高大房屋的围廊内。 围廊由数十座拱形门洞上盖檐顶形成,地面是大块方形大理石铺成的略高于草地的石台,围廊四周挖有排水的沟渠,女人顺着围廊向房屋的一处侧门走去,手指的关节叩击在这扇低矮的小木门上。 里面有人开门,女人低头弯腰进入了矮门内。 房屋内装饰古朴,女人跟随着开门的女仆。路过房屋第一层的大厅中央走廊时,女人看到了这座房屋独特的内部天井,天光从天井里垂落下来,随之垂落的还有如帘的水幕。 不知道这座房屋中蕴含着怎样奇妙的设计,水幕来源于天井中空处,八根粗大的方形石柱连接着高处的四面厚重石墙,中心悬架着一个古朴的雕花石环,石环分为上下两层,互逆缓缓旋转,水流就从两层石环之间的缝隙中倾泻而出,落在天井下方以深色湖石围砌好的大方池内。 走过了一层空间,女人随着女仆走上了厚重的橡木楼梯,来到二楼一间双开门的房间前。 女仆鞠躬后立马转身离开,女人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一个皱纹满面的老头坐在一张摇椅中,他膝盖上搭着一条猩红色的窄边搭毯,微阖着眼睛。 书架在这个房间内占满了两面墙,另外两面墙上清洁干净,只有橡木护墙板的大山形粗犷纹路。 女人径直走向矮几旁的另一把椅子内坐下,把兜帽摘了下来。 淡金色的头发散落下来,她转过头,碧绿的瞳孔看向一旁假寐的老头说道:“欧德曼,该醒醒了。” 欧德曼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哦,圣母皇后陛下,现在几点了?” 梵莎说道:“你再装睡下去以后也就不用关心时间了。” 老头呵呵干笑了一声,双手撑着摇椅的扶手将身体撑直了一点:“本来也一把年纪了,指不定哪天就要被埋进土里,时间什么的,确实也不太重要。” “既然你反正很快就要去地下长眠,在还没断气之前还睡那么久干什么?就不能睁开眼睛多看这个世界两眼?” 老头吐了口气,然后向一旁的边几上摸烟斗,梵莎绰起了烟斗,然后从身前的矮几上拿过烟丝袋,将烟丝装好,放到嘴边用火镰点燃后递了过去。 “哦,圣母陛下,这实在是太令老头子我受宠若惊了。” 梵莎看着面前眯着眼睛抽烟的老头,面色平静。 “欧德曼,作为上一任的财政大臣,你应该知道,目前的帝国财政已经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如果在这个时候依然不事改革,想办法开源创收,我敢断言,不出三年,帝国政权必将面临崩裂。” 老头以一种美滋滋的状态抽着烟,或许圣母点烟这个环节给他添加了极大的乐趣体验,他几乎出现了一种高潮的颤抖。 烟雾之后,只听他苍老的声音说道:“圣母陛下,道理我们都懂,只不过,除了您亲手点燃的烟草之外,这件事还有什么好处?恐怕您不得不想清楚。” 对帝国的好处不算好处,对个人和家族的好处才是真的好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上层贵族之中,开始将此论述奉为圭臬。 老头对梵莎的来意心知肚明,帝国目前处于特殊时期,皇帝尚且年幼,不能亲政。摄政梵莎与帝国首相杜克分立两端,互相攻讦,政令难行,帝国贵族纷纷站队,两党争执不下,能基本维持政局稳定已经十分不易。 帝国元老院在皇室拥有强权时本已基本权力架空,帝国元老更多的成为一种精神象征与荣耀,然而自新王上位以来,由于政令难行,对于一些不得不形成决议的事项,只好再次启动了帝国元老院的表决。 此刻,远东赛利卡的使臣拜帖已到,三天后就将到达永烈城,这次使团所来目的十分明确,即希望与欧若帝国达成开放海禁的协议。 然而目前关于这件事情,梵莎与杜克各执一词,只得提请元老院裁决,目前帝国七位元老其余六位态度分明,只剩下欧德曼态度暧昧摇摆不定。 作为帝国元老,终生享受帝国供养,财富早已不能动其心,此刻欧德曼出言索要利益,梵莎蹙起了眉头,有些摸不准眼前的老头到底想要什么。 “您想要什么?不妨直言。”梵莎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老头笑了一声,坐直身子礼貌地说道:“圣母皇后误会我的意思了,老头子我可不敢也不想索要些什么,我只是提醒您,能够给贵族们什么?” 梵莎一怔。 老头继续说道:“要我投票赞同开海禁容易,但海禁一开,将给帝国带来怎样的影响,圣母皇后还需要考虑清楚。” 梵莎陷入了沉思。 帝国海禁一开,受益最大的将会是商人阶层,商人逐利,必定会利用政令以追逐最丰厚的回报,但对于那些盘踞在帝国各地的贵族们,并不见得欢迎这项政令。 目前帝国贵族们与神圣教廷捆绑,虽然也受到教廷的盘剥,但至少稳坐着食利者的位置,并且目前的海外贸易也掌握在贵族手中,依靠着对海外商品的垄断,贵族们也从中获取着丰厚的报酬。 海禁一开,海外货物必然大量流入帝国,对现有的帝国商贸将造成巨大的冲击,可以预见,贵族们的利益将受到冲击。 一旦利益受到冲击,贵族们必然发出反对的声音,这股反对的声音将会有多大,目前还无法准确的预料,如果帝国上层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扛住利益受损的贵族们的反对,那帝国的统治同样将面临崩坏的风险。 以此看来,开海禁甚至可能加快帝国统治的崩坏! 梵莎沉吟一声,最终咬牙说道:“海禁不开,帝国就像任由疾病侵蚀的病人,死亡只是早晚的事。开放海禁就像猛烈的药剂,有可能挽救帝国的颓势,也有可能直接将帝国推入深渊。” “但至少,这里面的机会是对半的,作为执政者,本就应当担负帝国兴衰的风险,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畏惧不好的结果而停滞不前,那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梵莎抬起头来,碧绿的瞳孔中闪过坚毅的神色。 老头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笑道:“圣母皇后的胸襟让老头子佩服,如果您是皇室纯正血统的男性,或许帝国还能至少再辉煌一百年。” 梵莎平静道:“说这些没有意义。” 老头慨叹道:“狮面王天纵之姿,本以为可以整肃帝国山河,但没想到天妒英才,实在是太可惜了。” “圣母皇后既然有决心要为帝国下猛药,那老头子我还有几点建议给您。” 梵莎看着老头的眼睛说道:“您请说。” “元老院的投票只是表面决议,并不是最重要的,要确保海禁开放不给帝国带来巨大冲击,最关键的是十三位帝国侯爵的立场。” “十三位帝国侯爵任职已久,离皇帝领路途近的还好说,大多还在帝国的掌握之内,但那些远方的帝国侯爵,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说话了。” “圣母皇后应当想办法探明侯爵们的态度,分别制定策略,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到他们的支持,一旦侯爵们对开放海禁持支持态度,那么他们所管辖的区域内的其他贵族也就不足为虑了。” 梵莎安静的听着老头的陈述,缓缓点头。 “另外,海禁一开,对于神圣教廷,帝国与其恐怕到了不得不撕破脸的地步了,这一点,不知道圣母皇后有没有应对的策略。” 梵莎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您说,uu看书 .uukanshu.om目前确实没有好的方略。” 老头悠悠道:“神圣教廷把持民众信仰将近千年,如果皇室真的与他撕破脸,则必须为民众树立起新的信仰根基才行,否则,那就是与天下所有的人为敌。” 梵莎双目一怔,这话她听起来十分耳熟。 老头继续说道:“要打破神圣教廷的信仰,首先要打破的就是神圣这两个字。” “在敬畏之中,恐怕畏惧还要排在崇敬的前面,民众畏惧死后堕入地狱,畏惧神罚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们的畏惧来源于他们的无知。” “要打破这种现状,则必须让民众变得有知起来,教廷目前掌握天下的教育,不断地强化着他们的思想统治,皇室想要抗衡,就要先从这里入手。” “海禁开后,帝国如果仔细周旋,或许还能够抢到三到五年的时间,能不能在这三到五年时间里在部分区域树立起新的信仰,是帝国日后能不能在与教廷的斗争中胜出的关键。” 老头语速平缓,仿佛在叙说着今晚的晚餐要吃什么菜肴比较合适一般。 梵莎心头升起惊讶,这段话,卢笛早在半个月前就与她说过一遍。 “您的建议,都是极为宝贵的财富。”梵莎语带尊敬。 老头说道:“话我已经说完了,圣母皇后如果有决心为帝国做事,那我自然愿意尽一些绵薄之力。” “谢谢。” “后续的事情,老头子年纪大了,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梵莎起身,向欧德曼鞠躬致礼。 第27章 怒剑会的聚会 经过了一段时间,卢笛逐渐适应了永烈城内的生活,每天为皇帝塞托教授骑士课程,训练卡尔的奥术能力,同时也不断的在“怒剑”上寻求突破,日子过得充实而宁静。 这很容易让人产生出一种幸福的错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够获得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满足了,但卢笛显然不在此列,他怀有着深刻而艰难的目标。 在结束了今日的骑士课程之后,卢笛让卡尔自行安排余下的时间,今天他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 怒剑会的集会将在今夜举行,他已经从猞猁坟获取了今夜聚会的地点——帝国角斗场的一间顶层包间内。 根据这段时间所获取的信息,他对怒剑会目前的状况十分不满,甚至产生了极度的愤怒。 “听风者”与“幽魂”分别作为两股势力的头目,明面上仍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实际上却在私下里明争暗斗。 并且,此时的怒剑会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与圣堂抗争的怒剑会了,它失去了向上抗争的勇气,变成了趴在后城区与赤贫者身上吸血苟活的怪物。 他们利用自己的奥术能力,在底层民众中聚集起了一帮人,办起了地下赌场。他们将贫苦人家的妻女想方设法的推进红纱帐,成为他们获取利益的工具。 他们帮助商人和贵族们打压想要反抗的赤贫者,并为他们放贷,然后再以各种手段回收高得离谱的利息。 如果贾格知道几百年后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干这些事,他会干些什么?好吧,或许贾格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他肯定不是愚蠢之人,不会让自己的贪欲焚烧能够培育出果实的土壤。 卢笛将最近打磨好的钢针插在特别设计的皮制护臂中,护臂被设计了夹层,每只护臂的前端有着内缩的数个小孔洞,这种小孔洞可以保证在正常情况下钢针不会向外掉出夹层,而当卢笛催动奥术之力时,又可以将钢针顺利射出臂甲,击中目标。 每只护臂中可装入三十枚钢针,经过这些天的不断练习与改进,他已经可以熟练做到抬起手臂从臂甲中射出钢针以射杀三米内敌人的动作。 卢笛今日穿上了一套印着卷草茛苕叶菱形花纹的月白色短袖罩袍,将短筒皮靴上方用麻绳在小腿上扎紧了两圈,他背上了托马斯的宝石长剑,骑上“史诗”前往帝国角斗场。 角斗场并未因为无妄的一场火灾而降低热度,在当日受到的小部分损失已经修补完毕,这里今夜依然人潮涌动。 卢笛已经从猞猁坟领取了今夜的入场券,径直走上了角斗场的顶层,聚会正式开始的时间定在八点钟,他掏出怀表看了看,还差半个小时。 包厢门口有两个穿着黑色束腰长袍的人把守,见到卢笛有进入的意图,两人各自伸出手臂挡住了他。 “乌鸦。” 卢笛说出了口令,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放下了手臂。 这间顶层包厢很大,足以容纳上百人从容活动,包厢内作了简单的布置,两张黑橡木长桌摆放在场中,被拼在了一起,四周摆满了无扶手椅,而在长桌的两端则各自摆着一张带扶手的鹿皮椅。 卢笛随意找了一张无扶手椅坐下,此刻包厢内已经有了一些人,三两成群,互相交谈。 虽然在“保密”奥术的作用下,来到这里的人并不能获悉对方的真实身份,但每个人的“斗篷”身份是可以被熟悉的,互相交流的人显然已经相互熟悉了各自的“斗篷”信息。 能参与聚会的人都是目前怒剑会中的小头目,原本的怒剑会也有一定的层级,但直接的上下级关系并不明显,现在的怒剑会明显在上下级的关系上变得更紧密了。 并不是只有“附魔者”才能加入怒剑会,相反,怒剑会中的“附魔者”也是少数,以往“附魔者”们在内部组成了高层委员会,并推选出其中一人作为会长以决定怒剑会的走向。 事实上,在“保密”奥术的作用下,怒剑会的行踪理应是不能被泄密的,即便有人想要泄露,也泄露不出有效信息,因为在金盘上没有“斗篷”的人,是无法得知怒剑会的信息的。 卢笛无法得知当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对于“保密”奥术就连他的老师“夜鬼”也知之甚少。 等待中,越来越多的人走入了包厢,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卢笛,对于卢笛的“斗篷”,这里的人都是完全陌生的。 十年前的卢笛虽然也在委员会之列,但“夜鬼”本身就很少参加集会,卢笛就更没有多少人认识了,即便是“幽魂”和“听风者”也估计对他没什么印象。 在卢笛的印象中,当年的“幽魂”和“听风者”应该也属于怒剑会中实力最弱的“附魔者”一级,如果不是他刻意记录过所有委员会成员的“斗篷”信息,他肯定也不会对这两个人有印象。 倒是那位“商人”,卢笛记得他当年在会内影响力不小,属于会内的核心成员,与老师“夜鬼”平级。 当然影响力虽然与奥术造诣挂钩,但并不完全与战斗能力对等,商人从未在会内展示过自己的实力,甚至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附魔者”,他的影响力来源于他为会内提供的大量黄金。 卢笛身边陆续有人落座,他微微向他们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安静的等待。 大门被重重地推开了,卢笛扭头看去,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高个穿着墨绿色地开襟马甲,蹬着一双长筒马靴,他留着灰白的马尾辫,相貌阴柔得像一个女人,也有可能他就是一个女人,“斗篷”的外表虽然是真实的长相,但却可以隐藏人的真实性别。 【注:这不是基于外貌中性导致的性别混淆,而是基于在非“斗篷”环境下,即便你看见这个人,你也不知道他就是穿着“斗篷”的他,所以也就无从判断“斗篷”下的人的真实性别,除非穿着“斗篷”的人在“斗篷”环境下当面脱下他的“斗篷”或者在穿上“斗篷”之前你就已经得知“斗篷”下的人的信息,才能认出穿着“斗篷”的他就是真实的他。】 矮个子火红的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连成了一片,穿着一套滑稽的带着蕾丝花边的勋爵服,下身肥大的灯笼裤更显得他低人一等,他的短筒靴鞋尖微微翘起,鞋面上绣着两只夜莺的花纹。 “保密”奥术每隔一年就需要重置一次“斗篷”,否则就会失效,但重置时会奥术会自动捕捉过往的“斗篷”信息,一个人一生在同一场“保密”奥术内只能拥有一个“斗篷”,这是无法被更改的,卢笛前几天刚刚在猞猁坟重置过一次自己的“斗篷”。 两人分别坐在拼起的长桌两端的扶手鹿皮椅上,余下其他原本还在交流的人也开始依次落座,不难看出,两张长桌周边的椅子里坐着的人分属两个阵营。 椅子并没有被完全坐满,卢笛刚好坐在两张桌子拼接的中间地带,两个人显然都注意到了卢笛,怒剑会近些年有资格参与聚会的“斗篷”他们两个不可能不认识。 “介绍一下自己吧,老伙计。”高个子出声向卢笛说道。 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自己没有印象的人,只有可能是以往怒剑会的成员,所以听风者的称呼并不是新人,而是老伙计。 “磁石。”卢笛说道。 “磁石?”矮个子皱眉大声说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 “夜鬼是我的老师。” 听到这一句,两个人的表情都出现了变化,“夜鬼”的大名怒剑会可是人尽皆知。 “听风者,十分高兴你能回来。”高个向卢笛点头示意。 “我是幽魂,没想到除了商人,‘巨劫’之前的伙计还有留在永烈城里的。” “我也是才回来不久。”卢笛说道。 听风者和幽魂看着卢笛,其他人都安静的不说话,只听幽魂说道:“不知道你对目前会内的情况了不了解。” “知道一些。” 听风者接过话头:“既然知道一些,那想必伙计心里也有打算了。” “是有些打算。”卢迪说道。 幽魂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是打算坐到哪张桌子上?” 卢迪左右看了看,然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他沉声说道:“怒剑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们两个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惭愧吗?” 听风者笑道:“兄弟刚刚回来,虽然听说了一些事,但是恐怕对现状也不完全了解,现在的怒剑会早已经不是以前了,如果不是我们两个想办法维持,猞猁坟估计都早已消失了。” 幽魂也开口说道:“是啊,站着说话不腰疼,以前商人有钱,委员会高层的大佬们也都能弄来资金,看书wwuukanshu.om现在这种情况,不靠这些办法,怒剑会还能留得下来吗?” 或许是因为“夜鬼”的名头确实有着不小的震撼力,两人虽然对卢迪的话十分不满,但也还是没有发怒,只是为自己辩解。 等他们说完,卢迪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还记得怒剑会因为什么存在吗?” 听到这话,两人默不作声。 “既然你们忘了,那我今天就来告诉你们。”卢迪一字一句的说道,“怒剑会是为了追逐贾格的遗志,寻回失落的剑谱,铸就超凡,抗击圣堂,毁灭窃世的教廷而生的。” “而你们,现在却为了自己的贪欲,完全背弃了当初的志向,干着连教廷都不耻的烂事,这样的怒剑会,存留下来,还有意义吗?” 卢迪说完,幽魂和听风者还没说话,挨坐在卢迪手边的一名肌肉壮汉却首先跳了起来,指着卢迪的鼻子骂道:“你是哪来的鸟蛋,有没有意义关你屁事啊,老子加入进来就是为了挣钱的,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卢迪瞥了他一眼,然后猛的拔剑,大喝一声:“死!” 他完全没想到卢迪会突然拔剑,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大汉只听到耳边一炸,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视野突然变了方向。 卢迪一剑劈下,直接从他的左颈部砍入,将他的脑袋连带着右胸斜着砍了下来。 他一脚踹飞大汉还没来得及倒下的尸体,双腿一蹬跳上了桌面,怒吼道:“今天我就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怒剑!” 第28章 暴走的卢迪 如果在战场上,跳上高处显眼的位置肯定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但卢笛之前就观察过其他人,来参加聚会的人大多没有携带武器,只有听风者和幽魂腰畔配着剑。 后城区的人斗起殴来,大多用的都是短斧和木棍一类,毕竟一把好的刀剑也需要不菲的价格,这个层级的争斗没办法人人装配上,至于弓弩,更是被帝国严禁,普通民众很难获得。 说到底,此时的怒剑会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组成的乌合之众,这一类人都有欺善怕恶的显著特点,因此,对付他们,必须比他们表现得更凶狠。 卢笛手中的宝石长剑剑尖上还滴着血,此刻他站在桌上俯视着所有人,整个包厢内所有的人虽然都站了起来,但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其他人靠边站,我今天来就是找‘听风者’和‘幽魂’的,谁敢上前,下场就和他一样。” 卢笛剑指倒在地上身首分离的尸体,其余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听风者和幽魂大惊失色,两人都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严阵以待。 此时卢笛开口说道:“听风者,我来之前也打听过许多情况,你虽然也干了许多肮脏的勾当,但好歹还有些底线,如果你能听我的劝告,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前的事情我将一笔勾销,这也是我的老师夜鬼的意思。” 听风者心头一动,说道:“夜鬼前辈也回来了?” 幽魂大喊道:“蠢货,夜鬼早就死了,不然这十年内他为什么从不现身,今天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听风者,你不要听这家伙挑唆,我们合力一起,把他剁成肉酱。” “他不来是因为你这种角色不值得他来,收拾你,凭我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种临场变故中,大部分人都很难保持绝对的冷静和理智,能在混乱的状况中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是一项极其难能可贵的能力。 甘于沉沦于后城区的烂泥里,并且做事的手段如此卑劣,卢笛断定这两个人肯定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所以他才采取了眼下的这种策略。 同样,心智不坚的人,即便拥有好的奥术天赋,在奥术上的造诣也绝不会很高,因为奥术训练所带来的痛苦,本身就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当然,卢笛的选择不可谓不冒险,但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为了之后的计划,他必须走出这一步。 好在近段时间在奥术之力上的突破也给他带来了一些底气,如果是刚逃出大堡那时的他,肯定也不敢这样行险。 正当听风者犹豫之际,卢笛猛地从桌上向幽魂奔去,他三步踏出,从桌面上高高跃起,双手持剑,对准幽魂的脑袋劈去。 奥术音浪在幽魂耳畔响起,他不敢硬接卢笛的这一记跳劈,连忙向一侧躲去。 他之所以名为幽魂,也是基于他的奥术之力,虽然怒剑会所修习的都是怒剑的剑招,但因为奥术天赋的差距,每个人使出怒剑时的特点与威力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别。 幽魂的奥术天赋在于他可以制造出迷惑敌人的幻影,以混淆敌人的试听,无论是剑影还是身影,在对战过程中,一旦对手因此分神,就会给他留下可乘之机。 而此刻,他也全力施展出了奥术之力,在卢笛眼中,幽魂一分为二,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滚地躲避。 但卢笛并不是用眼睛在分辨他的方位,在他的金属感知视野中,幽魂的佩剑与身上的金属挂饰完全清晰的暴露了他的动向。 卢笛毫不犹豫地意见劈下,幽魂惨叫一声,只得双手握住佩剑向上勉力抵挡。 然而卢笛这一记跳劈势大力沉,并且他完全将奥术之力灌注在了剑刃上,剑刃之上闪出了撕裂空气的剑芒。 听风者大惊失色,作为怒剑会的老成员,他很清楚能斩出剑芒意味着什么,这是怒剑进入高阶的表现,曾经的怒剑会内也只有委员会的高层们才拥有这样的实力。 他加入怒剑会多年,虽然依靠着奥术天赋让他也能位列委员会,但一直属于末流,在怒剑剑术上的造诣,他一直进展缓慢。 这与他本身的性情也有很大关系,他对自身实力的提升并不是十分感兴趣,相反却很愿意进行人际关系的交际。 除了夜鬼这样对谁都没多少好脸色的角色,怒剑会内从上到下他都相处得颇为融洽。 侥幸躲过十年前的“巨劫”之后,也是他很快聚拢了一部分残余势力,幽魂当时也在其中,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在会内另立了一座山头。 一道寒光一闪而逝,宝石长剑直接劈断了幽魂的佩剑,并将他的右手齐肩斩断。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包厢中响起,幽魂紧捂着右肩在地上翻滚。 然而就在此时,参会者中几名幽魂手下的暴徒居然趁此机会向卢笛扑了过来。 此时卢笛已经来不及回剑转身,他就势拖剑向一侧跃去,左手猛地向扑近的几人隔空一甩。 惨叫声响起,几人翻滚倒地,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面部。 钢针的力道还不足以击穿他们的脑骨,但也深深的扎进了他们的面部,将他们变成了仙人掌。 卢笛从地上爬起来,怒吼道:“给我死!” 他纵跳而起双手倒握剑柄,狠狠一剑只插入了其中一人的心脏,随后他剑柄一拧,将剑拔出了对方胸口,带出了一股喷射的血箭。 他毫不停留,来到另一人身前,左手抓住了他的头发,然后将剑锋狠狠划过了他的喉咙。 另外一人还想挣扎着起身逃跑,卢笛直接一剑捅穿了他的后背,他此刻胸中戾气暴涨,每杀一人都发出一声怒吼。 全场众人噤若寒蝉,幽魂抱着流血的右臂不断地向后退缩着,卢笛微微喘着气站在他身前,用剑尖直指他的正脸。 “现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怒剑了吗?”卢笛冷冷地说道。 幽魂发出了凄厉地哭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干那些事了,求求你放过我。” “当那些赤贫者们向你求饶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放过他们?” 幽魂不住地摇头:“我想过,我想过,可我也要吃饭啊!” “呵。”卢笛仿佛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你不是要吃饭,你是吸血上瘾了,不仅要吸血,还要把人整个吃掉,连骨头渣子都不想放过。” “你不把赤贫的人当人,只把他们当作实现你贪欲的工具,你以为,和贵族勾结,帝国就不会管你,毕竟你只是在他们嘴下讨一点残渣而已。” “你错就错在利用了怒剑会来干这些肮脏苟且的勾当,怒剑会的剑不该指向赤贫者,而应该指向罪恶的神圣教廷,吃饭没有问题,但打着怒剑会的旗号吃这种烂饭,还吃得如此心安理得,以前没有人管你,但既然我回来了,那么……” “不要,不要!” “死吧。” 卢笛吐出最后两个字的瞬间,双手向前猛烈的斩出了一剑,这一剑他依然用上了全力,剑芒吐露,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幽魂的小脑袋腾空而起,竟飞出了三四米远,咕噜噜地滚到了一旁颤栗着的人群的脚边。 卢笛不是杀人狂魔,但他今天却用了最惨烈的方式杀死幽魂,因为他要狠狠地击打其他人的心。 奥术疲劳已经开始出现了,但卢笛脸上丝毫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站直了身子,转身冷冷的盯着身前躲到远处的众人。 “听风者,我之前的提议,有答案了吗?” 听风者的右手紧紧的攥着鹿皮椅的椅背,此刻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颈,他想说话,但喉咙却像堵住了一般,只发出了咳咳咔咔的杂音。 他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地声音说道:“磁石先生,我……我愿意听你的差遣……” “很好。”卢笛语气恢复了平静,“那你过来坐吧。” 卢笛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听风者迟疑了一下,然后搬起了手边的鹿皮扶手椅,缓缓地走到卢笛身旁。 “磁石先生,请您坐这把椅子。” 卢笛没有推辞,重新站起身来,听风者抽走了卢笛原来坐的无扶手椅,然后将鹿皮扶手椅推到了卢笛身后。 卢笛重新坐下,听风者随之坐在了卢笛的右手边。 “其他人坐到对面去。”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有人开始走向了长桌对面,其他人随之快步跟了上去。 等所有人坐定,卢笛将宝石长剑横放在桌面上,然后向听风者伸出了右手:“对我脱下你的‘斗篷。” 听风者一怔,但随后双手握住了卢笛的右手。 一道幽光环绕着从听风者的双手手臂游向卢笛的右手,随后听风者的外貌逐渐在卢笛脑海中真正的清晰起来。 他确实是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此刻他的喉结正在不安的涌动着。 卢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 但很显然,在这样的氛围下,听风者很难不紧张。 “从今以后,怒剑会的所有事务都由你来安排。” 卢笛继续说道:“我只向你发布指令,并询问结果。” 听风者心头一动,点头说道:“遵命,卢迪先生。” “目前的赌坊和皮条生意你们可以暂时维持,但是,为贵族放贷的事和逼迫正经人当妓女的事觉不允许再干!否则,幽魂的下场你们也都看见了。” 听风者忙不迭地点头,虽然不能放贷和无限制的扩张皮条生意,但能保留原来的生意,并且还能接过之前被幽魂抢走的份额,对他来说几乎是天上掉下了一块大馅饼。 “我要提醒你,保留你们以前的那些生意只是暂时的,这些事不能拿在明面上,迟早要全部禁止,你要做好准备。” “这……”听到卢迪的话,听风者升起了疑惑,他原本以为卢迪只是想要自己吞下这笔生意的收益而已。 “有什么问题现在直接说明。” 听风者小心翼翼说道:“现在怒剑会虽然不如以前实力强大,但实际上人数却也并不少了,要维持会内的运转,需要的钱财其实也并不少,如果全部禁止以前的生意,那这些伙计们的生活肯定就无法保证了。” “而且,他们也无事可干,我不得不和您说实话,现在的怒剑会人员构成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实大部分伙计们都是来自于生活困难的家庭,我们已经没办法像十年前那样运行了,在吃不饱饭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去对抗教廷。” 等听风者陈述完,卢迪扫了一眼坐在长桌对面的其他人,开口说道:“其他人应该也都有这样的疑惑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陆陆续续的点了点头。 “很好,有问题就一次解决。” 卢迪沉声说道:“说得太复杂你们未必明白,我简单回答一下这两个问题。u看书 .ukansh ” “第一,怒剑会是为了推倒神圣教廷,不是为了赚钱发财,但推倒了神圣教廷每个人都能获得好生活,具体做什么由我安排,不想干的,可以退出,但是如果有背叛者,将会被处死。” “第二,我会想办法筹集资金,保证会内的运转。而且没了这些肮脏的生意,以后会有其他生意可做,你们慢慢的就会知道。” 众人目前仍处在恐惧中,自然没有人再质疑卢迪,卢迪心中也十分清楚,要重塑怒剑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卢迪眼下只能够设法基本保持住怒剑会的行动力,然后让外部名声不再持续恶化。 见没人反对,卢迪也不过多废话,直接对听风者说道:“现在我就有一件事要你安排下去。” “您请说。” “留意帝国财政大臣都尔特?博济的行踪动向,搜集好他平时的各种消息,爱吃什么,爱做些什么,然后详细向我汇报,对于他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听风者连忙点头,对于怒剑会的底层成员,打探小道消息本来也算得上是他们的业务范围之一。 “三天后,我会来询问你完成的情况。”卢迪对听风者说道。 “没问题,磁石先生,打探消息我们很在行。” 卢迪点了点头,然后又对众人说道:“很好,我想今天我就先说这么多吧,以后我的指令会通过听风者来传达。” 说完他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将长剑收回了剑鞘,边走向门外边说道:“把这里料理干净,不要惹出新的麻烦来。” 第29章 远东巨舰 卢笛走出了角斗场,奥术疲劳还没有消散,这让卢笛更加确信了实战中使用奥术之力更容易产生奥术疲劳这一点。 他走到一座公共喷泉水池旁清洗着双手与脸颊,清凉让难受的感觉稍微消退了一些。 要实现目标必然会有很多牺牲,杀人只是达成目标的一种手段,卢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在心底告诉自己,只有心坚如铁才能成功。 夜晚与深色外套让他身上的血迹不容易被注意到,他驱马返回了住处,今夜还需要继续冥想来恢复奥术疲劳。 怒剑会的运转需要大量资金,他只能暂时保留住目前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但他知道这对未来的计划终究是有害的,他必须要想办法尽快得到梵莎的资助。 他的心头依然有些沉重,所以临近住处时,他驱马前往了米尔萨河的河堤处,打算随意遛马舒缓一下心情。 孤独席卷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过去庄园里的生活,父母,兄弟姐妹,闲适安逸的氛围,这些美好的回忆像针一样刺痛他的内心。 家族庄园被神圣骑士团的铁蹄踏破时,他因为未成年与服用特殊药剂隐藏了“附魔者”身份而侥幸逃过死亡,但似乎活着也并不比死去幸运多少。 他缓缓地驱马而行,河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他的思想随风无序地飘散着。 一声沉闷的低鸣从遥远的河面上传来,卢笛循声望去,发现远处一个闪烁着的光点正从河面上逆着水流缓缓地向他所在的方向移动过来。 那是什么?卢笛心头升起疑惑。 他勒住缰绳,安静地坐在马上等待着光点的靠近。 光点由小及大,卢笛终于在夜幕中渐渐看清了它的全貌。 这是一艘船,卢笛的第一判断,至少它的外型是一艘船,流线型的船身,在水中破开水流逆浪前进。 但卢笛从未见过这样的船,即便是在夜色里,他也能完全感觉到眼前的这座庞然大物的与众不同。 它的整个下半部分都闪烁着紫色的微光,当它靠近一些之后,卢笛能够隐约的看到,这些微光似乎是由某些他无法识别的文字或者符号发出的,这些文字与符号布满了整个船身。 而甲板的上方,则是他完全没有见过的景象,也是他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艘船的重要原因。 这是一座移动着的水上宫殿,在此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有人居然能将帝国角斗场一般的庞然大物给搬到一艘船上。 米尔萨河的这一段的水面极其开阔,两岸的距离将近四公里,卢笛站在河的这一边几乎看不到对岸的景象。 然而这艘巨船即便行驶在河流中心也依然占据了卢笛视野的绝大部分,数艘围绕在它身旁护航的船只在对照之下几乎虫蚁一般,这让卢笛升起了难以抑制的渺小之感,他完全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球,船身上半部分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宫殿群,溢彩的流光从船身淌向四周,就连宽阔的河面也被带起了粼粼波光。 卢笛从未见过如此样式的建筑,这些建筑就像一簇簇小山峰一般,精妙的簇拥在一起,呈现出一种他无法理解但又丝毫不显杂乱的和谐美感。 船尾处的甲板向上翘曲,造出一个完美的弧形坡度,而在这道弧形斜坡之上,船尾的宫殿群居然也以弧线作为基线建立,这种设计在以方正几何图形规划著称的帝国永烈城内是绝不可能看到的。 船尾楼群的顶部设计也随着弧形基线变成了一种奇妙的曲线型,在拐过斜坡之后,又以顺畅的角度回归了水平,与前方的其他楼群形成了和谐的整体。 在灯火的映照下,卢笛清晰的看见,这些房屋的顶部都类似于蘑菇的头盖形状,但线条更为平直流畅,其上铺满着一种暖黄色的蕴含着微光的如鱼鳞状的物体,在这些屋顶之间,数面旗帜迎风飘展,旗帜的尾端如同火焰的焰尾一般参差吐露。 卢笛没有看清楚旗帜上所画的图案,但他能肯定,这绝不属于欧若帝国任何一处的徽记,他心中不禁想到,在这片大陆上,恐怕没有人能造出一艘这样精妙而恢弘的庞然大物来。 一具巨大的猛兽头颅图腾镶嵌在船首,这也是卢笛从未见过的形状,且让他一见之后终生难忘。 这只兽首像雄鹿一般长着壮观的杈角,但脸部形状却类似于兰石公爵领地区的驼马,而它的嘴又像是猛兽一般有着极深的颌部,它怒目圆睁,张开的巨口中利齿如锯,颌下还长着浓密的长须。 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艘如此巨大的庞然大物之上居然既没有帆,也没有浆,它就像自己拥有生命一般,缓缓地逆着水流向米尔萨河的上游而去。 威武、肃穆、壮观,卢笛呆呆地坐在马上一直注视着这艘巨船从眼前经过,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它,直到它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卢笛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这是什么?他感觉到自己的认知被彻底地颠覆了。 猛然间,他想起了梵莎前几天向他提起的事情,远东的赛利卡使团近日将抵达永烈城! 这是远东赛利卡人的船队!卢笛脑海中闪过一道闪电,远东人竟然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吗? 帝国的船只在这艘巨舰面前就像是小孩的玩具一样可笑,这是一个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奇迹,卢笛震惊地想到,在这样的奇迹面前,就连自己都难以自抑的升起崇拜与敬仰的念头,那其他人呢?普通的民众们呢?他们会情不自禁的想要臣服于它! 按梵莎的话来说,远东人这次前来永烈城,是为了协商开放帝国海禁的事,卢笛此刻忍不住想到,如果远东人不是来协商而是来征服,帝国有能力抵挡吗? 卢笛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眼界的狭隘,他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他所不知晓的巨大变化,以往帝国人只觉得远东人是富有而耿直的肥羊,来自远东的货物能给自己带来丰厚的利润,几乎没有人真正的知道远东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度,但此刻,卢笛感觉到了,远东的赛利卡已经强大到了将令帝国颤抖的地步。 拥有着这样的造船水准,跨越海洋对于远东人来说已经变得轻而易举,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轻易的运送大量的军队前来。 更致命的是,帝国人对于远东人的军队状况几乎毫无概念,没有人知道远东人的军队是什么模样,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远东人似乎只会赚钱,但通过这艘巨舰卢笛完全有理由推断,远东人拥有着强大的武装力量。 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人是不敢将财富显露在其他人面前的,赛利卡人这一次既然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永烈城,就绝不可能是一只只有肥膏的美味肥羊。 巨舰迎河而上,开入了永烈城最大的河港,这艘庞然大物不出所料地在永烈城中引起了轰动。 这一夜,城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在讨论忽然闯入了他们生活中的远东巨舰。 …… …… 第二天一大早,卢笛和卡尔就前往了皇宫,梵莎和塞托在书房内等待着他们。 让卡尔也参与进来是卢笛有意为之,梵莎没有反对,她也认为塞托以后会需要一个忠诚的伙伴。 赛利卡使团的正式参见定在三天之后,这期间双方都要进行一些准备工作,梵莎已经听说了远东人那无与伦比的巨舰,但基于国际交往的礼节没有亲自前往码头观看。 梵莎与塞托坐在书桌的正面一端,梵莎开口向对面的卢笛说道:“目前来说,帝国元老院内支持开放海禁的人数已经占据优势,杜克即便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她顿了顿说道:“上次我跟你说的,海禁开后稳定帝国侯爵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卢笛说道:“帝国侯爵毕竟只是代行王政,王令对其还是有着相当的约束力,我觉得可以实施领地的调换,削弱他们对当地的控制,然后对于某些目前声望较高但已经年长的侯爵们,调回皇帝领,授予他们帝国元老的荣誉,再从各地的勋爵之中寻找适合接替他们位置的人,这样的方式,既不违背法理,又能更好的集中权力。” 梵莎沉吟着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个方法倒是可行,但是目前我的手下并没有太多人可以用,说到底,帝国贵族们的心大部分都是偏向杜克那边。” “这确实是问题的关键。”卢笛说道,“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提高你在贵族之中的声望,并且打击鹿鼎亲王的声誉。” “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一次的事情虽然对杜克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却没有起到实质的效果,教廷即便对他有所不满,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而且杜克是一只狡诈的老狐狸,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很难。” 卢笛笑了一声说道:“在剑术比试上有一种战术,当直接进攻难以找到对手破绽的时候,可以选择刻意露出自己的破绽引诱对方进攻,很多人无法识别对方破绽的真假,往往会因为急于取胜,贸然进攻,进而让自己空门大露。” “你的意思是,刻意制造一些事情引诱对方上钩。” “没错,其实上一次的事件虽然没有造成实质的影响,但也在对方的心里埋下了伏笔,此刻鹿鼎亲王的内心一定也有一些危机感。” “我们现在需要进一步加强他的危机感,然后再露出一些破绽,这样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梵莎眯起了眼睛:“你打算怎么做?” 卢笛说道:“都尔特·博济税收不利,本身就是一个可以攻击的点,同时他又属于鹿鼎亲王的阵营,最近我正在搜集他的一些信息,准备实施一些行动,只要把他干掉,鹿鼎亲王阵营的神经就会彻底紧绷起来。” “具体的计划我会写出来交给您,不过现在我遇到了一些小问题。” 梵莎问道:“什么问题。” “之前说过的颠覆神圣教廷的计划,虽然您还没有完全同意,但我目前已经在城内找到了一些可以做事的伙计,不管后续怎么发展,这一次起码能用得上,只是确实还需要一些金钱上的支持。” 梵莎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我先以皇帝领的私产为你提供一点资助,五十万枚帝国银币,这是我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数字。” “十分感谢。” 卢笛顿了顿又开口道:“海禁的事如果教皇领最终下达否决令该怎么处理?” 梵莎沉吟道:“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我仔细考虑了一番,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按你的计划进行吧,uu看书 .uuknsh.co 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卢笛缓缓点了点头:“很高兴您能赞同,我会用生命保证自己的誓言。” 他深吸了一口气,靠回了椅背缓缓说道:“我有预感,远东人这一次的到来,将会给帝国带来巨大的改变。” 虽然听说了远东人巨舰的宏伟,但梵莎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对此没有直观的感受,她有些疑惑的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卢笛感叹道:“我担心远东人的这次到来不是单纯的贸易协商,而是一场征服的前奏。” 梵莎说道:“我虽然没有去过东方,但也看过许多地理图志与史料记载,远东离帝国十万里之遥,中间隔着汪洋星海与狂暴沙漠,能到达就已经很不容易,这样的劳师远征,历史上从没有过先例。” “以往或许不可能,但现在却有可能了,我不知道远东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我能感觉得到,现在的远东人已经和历史的记载完全不同了,当您看到那艘巨舰,您就会理解我的担忧。不管怎样,帝国需要对远东人保持警惕。” 出于对卢笛的信任,梵莎虽然暂时无法理解,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需要对远东有更多的了解,以应对未来可能来临的危机。”卢笛说道,“这一次协商结束,如果远东人返航,皇室可以与其达成协议,挑选一名能胜任的大臣,进行一次回访,同时捎带上一些优秀的年轻学士,去看一看真实的远东景象。说实话,如果不是背负着责任,我都想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地方才可以创造出那样的奇迹来。” 第30章 码头相遇 梵莎听后心头一动,她倒是真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远东巨舰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不如今天我们乔装出行,去码头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卢笛想了想说道:“也好,这段时间皇帝陛下每天训练也十分辛苦,今天刚好稍微放松放松。” 塞托一听眼睛亮了起来,点头说道:“我赞同这个建议。” 梵莎绷着脸说道:“皇帝陛下不能去,就算今天不进行骑士课程的训练,历史和政治语言也依然需要学习。” 卡尔担忧的看着塞托,他很害怕自己也要被安排陪塞托一起学习,最近卢笛已经有了一些这方面的计划。 卢笛看到卡尔一脸担忧和对面的塞托突然僵住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想笑,开口说道:“我想眼下发生的历史也值得学习,比起从卷宗中去了解,亲身体验会有更深刻的印象。” 梵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促狭地看着自己揣揣不安的儿子,说道:“逗你玩的,今天我们一块去码头。” 塞托长吁了一口气,他心里想到,以往的母亲可从不开玩笑。 他偷偷的瞄了瞄自己母亲美丽的侧脸,又瞅了瞅对面的卢笛,他能感觉到自从母亲从桑哲伯爵领回到永烈城之后,似乎发生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变化。 虽然她依然对自己要求严厉,但好像没有以前那样郁郁寡欢了,有些时刻,对自己也有一些温柔的表现。 可能这和卢笛先生有关吧,他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一个画面,自己的母亲手捧鲜花穿着长裙和穿着礼服的卢笛先生手挽手站在一起,自己和卡尔分别站在两个人身旁,四周是欢呼的人群。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梵莎的声音远远传来:“皇帝陛下想留在书房里继续学习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很欣慰。” “我在想些什么!”塞托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大喊道:“我来了,我来了!” …… …… 一辆马车驶出了皇宫,当然马车上没有任何徽记,车里坐着梵莎和塞托,梵莎在面容上稍作了一些改变,将皮肤弄得显得干皱,点上了一些雀斑,看起来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严厉妇人,除此之外还戴上了一块薄面纱。 塞托换上了普通商人家孩子的服饰,并戴上了兜帽,看起来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几乎没有区别。 卡尔和卢笛并没有乔装,毕竟城里也没什么人认识他们,卡尔与马车夫并排坐在车架上,卢笛则骑着“史诗”随行,背上依旧背着精钢长剑。 永烈城的大商人雇佣贴身护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一行人穿过街道驶向帝国头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塞托高兴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从小到大,他其实离开皇宫的机会并不多。 马车缓缓地驶入了帝国码头,今天的码头可谓人潮汹涌,城里的许多人都涌向了这里,原因就是为了看看传遍全城的远东巨舰的真实模样。 马车已经完全被人流堵住了,梵莎几人只得就地下车,卢笛也翻身下马,将“史诗”交给马车夫打理,几人瞬间就汇入了汹涌的人潮之中。 来到临近码头处,远东巨舰的宏伟就已经出现了。 塞托大张着嘴,他的视线越过了所有房屋的顶端,看到了几乎填满了天空的巨大的船底,视野靠下的部分是一种长期被海水浸泡形成的深棕色,然后随着高度的增加这种深色逐渐变浅,最后变成了光亮的金黄色。然后越过船底再往上看,能看到一些建筑的檐顶和边角。 即便只是以这种被其他建筑遮挡裁剪过的视角观看,东方巨舰的宏伟气息就已经扑面而来了。 梵莎也不禁驻足抬头,她的心头此刻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也开始理解了卢笛的担忧。 卡尔站在卢笛的身边已经惊呼了起来:“天啊!老师,这是东方人造出来的船吗?这简直就是一只怪兽,太可怕了,太厉害了!” 卢笛点了点头,他也驻足在了原地,眼前的这个角度,比起昨晚在江边的远观更具有震撼力,他感觉到内心充满了一种窒息感,但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种激动,崇拜的感情,人类在面对奇迹时,都难免升起这样的情绪。 “走吧,我们再靠近些,去码头上看看。”卢笛回过神来,对身旁的几人说道。 由于人潮实在太过拥挤,梵莎不得不拉着卢笛的手臂,塞托和卡尔走在两人身前,四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前来看热闹。 几人跟随着人流走上了码头的开阔处。 离得越近,这种震撼之感就越强,站在码头上,远东巨舰的全貌终于呈现在了几人眼前。 周围全是惊叹的讨论声,数座巨大的木质云梯从船身的舱口处搭落在码头上,云梯上人来人往,无数的货物从船舱中正搬下码头。 为了维持码头的秩序,码头设立了许多路障以规划人流的路线,许多守卫拦住了货运的主要通道,禁止行人进入,搬运工们马不停蹄地搬卸着货物,整个码头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搬运货物的人中也有许多的远东人,这些人是船上的帮工,他们赤裸着上身,露出精装的肌肉,每个人的脑后都留着一条长长的辫子,正在干活的人都把辫子盘起来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卢笛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远东人,远东人的长相与帝国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一眼就能区分出来,但是卢笛又感觉远东人之间似乎都长得一个模样,他不禁疑惑远东人之间是怎么相互认识的。 他又抬头看去,发现船身上果然铭刻着许多他无法辨识的字符,但那又不像是远东文字,他虽然不认识多少远东文字,但在怒剑会中曾经也见过远东文字的模样,与眼前这些船身上铭刻着的字符不太相似。 或许远东赛利卡有着不同的族群,使用不同的文字。卢笛心头这样想到。 几人正一边靠着路障随人流缓缓前进,一边抬头不住的看着头顶的远东巨舰,卢笛忽然感到自己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低下头来看向身旁,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嘿,伙计,还记得我吗?芳香之魂,你帮过我品香。” 来人站在路障另一边的货运主通道里,双手搭在路障上向他打招呼。 听到来人的话,卢笛这才想起来,正是自己进入永烈城的头一天和阿西克一起在芳香之魂店里碰到的那个远东胖子。 此刻他依然穿着一身丝绸,腰畔挂着那块看起来就十分名贵的绿色石头,眯着眼睛看着卢笛。 “啊,是你啊,伙计。”卢笛笑着和他打招呼。 “今天带着家人来码头看热闹?说实话,这两天人可太多了,码头上挤得够呛。” 卢笛苦笑着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的确如此,我们已经走不动路了。” 胖子说道:“来吧,前面有个入口,我和守卫打打招呼,你们进里面来,我还能带你们去船上逛逛。” 卡尔和塞托一听能上船去看,立刻兴奋了起来,不等卢笛回复卡尔就抢着开口道:“那真是太好了,老师,我们赶紧跟这位先生上船去看看。” 塞托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母亲,梵莎抬眼打量了一下胖子,点了点头说道:“能上船看看也好,谢谢这位先生了。” 胖子搓着手笑道:“不用客气,夫人,举手之劳,我先去前面入口等你们。” 挨了好长一会,几人终于走到了入口处,胖子和几名守卫交流之后,几人终于脱离了人群进入了货运主通道。 虽然几人的行为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并有人想要效仿,但都被无情的侍卫们推了回去,有两个人甚至还挨了两拳。 进入货运主通道后,四周终于宽松了起来,货运马车和驴车在道路中央来往将货物运往仓库,胖子领着几人向巨舰的底部走去。 “伙计,我听说这艘船是远东来访帝国的使船?”卢笛试探的问道。 “是啊。”胖子一面走一面乐呵呵的说道,“过两天还要去拜见你们帝国的皇帝,我在城里等了这船好几个月了,听说你们帝国的圣母皇后长得十分美貌,是不是这么回事?” “咳咳。”卢笛咳嗽了两声说道,“是这么回事。” “听说你们帝国上一任皇帝虽然很英武,但很早就得了一种怪病,圣母皇后嫁过去以后,一直过得很辛苦,这对于一个大美人来说实在是太可惜了。” “咳咳咳咳咳!”卢笛咳嗽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伙计?最近嗓子得病了吗?别担心,这回船上可有不少我们远东的药材,待会我给你弄一点,保证药到病除。” 卡尔担忧的与塞托对视了一眼,塞托偷偷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母亲。 这时梵莎开口说道:“这位先生,您与远东的使臣很熟吗?这艘船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样子。” 此时众人已经渐渐靠近了从巨舰上搭落的一座云梯,梵莎看到在云梯之下,有数名穿着锦衣腰畔带刀的人分列守卫。 “熟得很呐。”胖子笑眯眯说道,“我也算使团的成员之一了,受我们皇帝委托的那位大臣不会帝国语,到时候还得我帮他翻译。” “看来您在远东也是一位大贵族。”梵莎继续说道。 “勉勉强强吧。”胖子答道,“不过现在我们大金国的贵族们可比不上你们帝国的贵族威风,现在我们属于联合政府,贵族们没什么实权,只能负责干干外交这一类活计,皇帝陛下都成了国家的吉祥物了。” “什么叫吉祥物?”卢笛疑惑的问道。 “呃……就是精神图腾的意思,不负责具体的国家治理事务,只是作为人民的精神领袖,你理解吧?” 卢笛想了想,然后说道:“明白了,就像是帝国的荣誉元老一样。” “对,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那你们的联合政府是由谁组成的。”卢笛继续问道。 “由公民投票选举出来的,这个叫民主政治,这东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看起来好像比以前好不少。” “请吧,夫人,小先生们。” 几人已经来到了云梯之下,守卫们看见胖子都向他行礼打招呼,众人登上云梯,朝远东巨舰上登去。 “那个是什么猛兽?”卢笛指着船头上巨大的兽首问道。 “这个叫龙,我们东方的神兽。” “神兽?” “对啊,uu看书.ukah 象征着祥瑞与威严,不过现实中几乎没人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啊,总之东方人都很崇拜这个图腾。” 卢笛点了点头。 云梯很宽,旁边搬运货物的人也在来来往往,这些人手里拿的都是贵重的小件货物,对于大型的重物,都通过缆绳从船舱中吊运至码头上。 爬上舱口还需要费不少力气,几人都略微有点喘气。 云梯并没有直接连到甲板,几人先进入的是巨舰的底仓。 舱内同样有许多人在进行着搬运,简易的推车载着货物来来往往。卢笛一行跟在胖子身后小心的避让着。 巨舰实在是太大了,光是走到甲板上,几人就花费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但此刻,众人完全顾不上劳累,眼前的景象再一次震撼了他们的感官。 一座绝美的宫殿群坐落在甲板上,这是一种与帝国永烈城的建筑完全不同的风格。 飞檐重叠,琉璃瓦,朱红色的立柱与墙面,镂空雕刻的门窗,甚至还有着花草与假山的景观,这里与皇宫万花园的感觉有些相似。 站在甲板上向四周眺望,一切都显得渺小起来,永烈城的房屋与街道变成了一条条直线分割的密集小方块,站在这里,还能看到城中央醒目的帝国角斗场。 海鸥鸣叫着在四周盘旋,甲板远处有穿着华服的年轻人们嬉戏的投喂着它们。 胖子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对卢笛说道:“走吧,伙计,我带你们尝尝我们东方的美食,说实话,来你们帝国这大半年时间,我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 第31章 东方美食 胖子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对卢笛说道:“走吧,伙计,我带你们尝尝我们东方的美食,说实话,来你们帝国这大半年时间,我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 卢笛不禁笑道:“你身上的肥肉可不是这么说的。” 胖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也笑了起来:“这个没办法,祖上十八代都是这个型号,我是喝凉水都长肉啊。” 塞托和卡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胖子不以为忤,几人跟着他向建筑群内走去。 穿过几道蜿蜒曲折的走廊,卢笛感觉这里面简直是一座迷宫,他不由得思忖,如果自己一个人能不能从这里面走出去。 几人走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大厅内弥漫着一股独特的东方香薰的味道。 朱红色的圆形立柱,高大的落地瓷器,制作精美带着东方风格的各类器具摆件,深色的木质桌椅案几,最令卢笛震撼的还有一块铺满整块墙壁的带着墨色花纹的乳白色玉石。 这块玉石流转着含蓄的流光,整个表面像凝固的羊脂一般光滑,而内部的墨色花纹则天然的勾勒出了一片写意的山水,这种独特的东方美感令所有人都一见心醉。 胖子带领他们来到一间偏厅内,这时厅内摆着一张圆桌,一块纯白无暇的玉石镶嵌在木质框架内形成桌面,桌旁摆着数张精巧的圆形小凳,椅面上细描着纤细婀娜的东方花草。 胖子邀请他们落座,然后拍了拍手,立马就有穿着东方襦裙的侍女走了过来,只听胖子对她说道:“按甲等规格上一桌山海宴,把前菜冷菜省了,上了头汤直接上主菜。” 侍女点头离去,胖子笑呵呵的对卢笛说道:“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兄弟你的名字呀,在下爱新觉罗·骁,老家的朋友们都叫我骁哥。” “我叫卢笛,这位夫人是我的主人,卡帕夫人……“ 卢笛为胖子将几人介绍了一番,胖子拍了拍额头,然后眼睛来回在梵莎和卢笛之间瞄了瞄,一副我懂得的表情。 胖子的心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寡妇与侍卫了故事,不得不说,他还真没猜错。 梵莎倒是对胖子的表情不以为意,开口问道:“骁先生,你们东方人这一次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永烈城,是来干嘛的?” 胖子笑道:“当然是来做生意啦,以前东方人和帝国的生意都是民间的小打小闹,但这一次不一样了,这艘船是我们东方的政府委派过来与欧若帝国建立正式交往的。” “你们东方人一向很会赚钱,看来是嫌以前赚得太少了,这次卯足了劲想大赚一笔。” 胖子哈哈笑道:“卡帕夫人说得对也不对,如果我们大金国和欧若帝国正式建立交往,赚钱的也不仅仅是我们啊,我们也需要向贵国购买大量的物资,其实生意嘛,当然是对大家都有利的。” “大金国,你们不是叫赛利卡吗?”梵莎疑惑地问道。 “赛利卡只是帝国人对我们远东的统称,实际上,在你们称为赛利卡的那片土地上,有好多个不同的国家,我们大金国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卢笛眉头一挑问道:“那另外那些国家也能造这么大的船吗?” 胖子摸着下巴说道:“虽然我也希望他们造不出来,但事实是现在远东的几个最强大的国家都有这个能力。” 卢笛心头一惊,他原本以为这艘船在东方也是一个令人震撼的奇迹,但听胖子话里的意思,这在东方已经是常见的景象了。 大海的另一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卢笛内心再次掀起巨浪,他隐隐感觉到雄踞整个风之大陆近五百年的欧若帝国或许并没有所有人心中想象的那么强大。 “那你们东方还有哪几个强大的国家。”梵莎用一种闲聊的语气问道。 胖子微微抬头想了想说道:“em……北方有个毛蒙国,中间有天汉国,东边海上还有个金乌鸟国,往西方内陆去有藏林佛国,南方是南宋国,目前国力比较强盛的就这几个了,其余的还有些小国家,那些就不值一提啦。” 卢笛没想到东方强国竟然这么多,他还想详细再问些情况,然而这时候已经有仆从开始端上了菜肴。 胖子搓着手说道:“总算来了,来吧,先喝个头汤,燕窝鸡丝汤,你们帝国人肯定没吃过,哎,我也好久没有吃过了,实在太可怜了。” 侍者端上了盛着数只瓷盅的托盘,将瓷盅一一从托盘内端下摆在各人面前,然后将一枚瓷匙放在众人手边的小磁碟里。 “来吧,尝尝味道。”胖子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盅盖,拿起瓷匙在小盅里搅拌起来。 卢笛和梵莎对视了一眼,然后照着胖子的动作有样学样起来。 打开瓷盅,卢笛就问到了一股独特的香味,盅内的汤汁清亮透彻,呈现出一种微黄,就像是淡色的琥珀,卢笛从没见过熬汤能熬出这样的色泽。 汤内除了数条切成细丝的鸡肉,还沉浮着丝丝亮晶晶的东西,就像细微的银丝一般。 他照着胖子的动作搅拌了几下,然后端起瓷盅舀起了一勺,放在嘴边微微吹凉,将汤汁送入了口中。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美味席卷了他的味蕾,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滋味,清淡浸润,但又回味无穷,他不由得食指大动,紧接着又喝了几口。 身旁的梵莎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塞托和卡尔就更夸张了,塞托还算保持了皇室贵族的矜持,只是瞪大了眼睛,手中速度比平时快了一些,卡尔则是已经完全沉醉在了美味之中,他甚至不顾烫嘴,捧起了瓷盅吃喝了起来。 胖子嘿嘿笑道:“怎么样,你们帝国的厨子做不出这种味道来吧。” 卢笛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味道确实很独特。” 梵莎则对胖子的得意略感有些不满,但面对如此美味却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骁先生,不知道这种味道是怎么烹饪出来的。”梵莎想不出反驳的话,干脆直接打探起了烹饪的方法。 胖子挠了挠头说道:“在下只会吃,可不会做,不过如果夫人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让厨子写个方子,吃完饭给你们带回去,不过,我估计燕窝这材料,你们帝国怕是找不到。” “燕窝?就是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是啊,这是我们东方的一味珍贵食材,这味食材是我们东方一种叫金丝燕的燕子所筑的巢穴,用来入菜不仅美味,还对女士们的容貌保养有着极大的好处。” “对女士的容貌保养有好处?”梵莎一听更加来了兴趣。 “是啊,食用燕窝可以十分有效的延缓女士的衰老。”胖子瞅了瞅梵莎画过妆的面部皮肤笑着说道,“夫人如果保持长期食用,过个两三年,应该能更添加几分年轻的光彩。” 这样的功效简直命中了女人的命门,越时漂亮的女人越恐惧自己的容颜衰老,像梵莎这样的绝色佳人,更是希望自己能永葆青春。 “既然骁先生是来做生意的,想来船上一定带有这种食材,不知道我能不能优先购买一些。”梵莎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对燕窝的兴趣。 胖子哈哈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既然是朋友,骁某人当然不能收钱了,这样吧,待会吃完饭,我让船上的管事弄三十斤,让您带着燕窝和菜谱一块回去。” “那可是要大大的感谢骁先生了,如果骁先生在永烈城做生意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帮忙。” “好说好说,呦,菜上来了。uu看书 .uukasu.o ” 几人说话间,端上来了数盘各色的菜肴,卢笛发现,东方菜肴和帝国饮食之间还有一道巨大的差距,那就是东方菜一道道都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一只椭圆形的长瓷盘内,一种卢笛依然没见过的细长白色条状食材有序散开铺陈在盘内,盘边均匀摆放着数枚鹌鹑蛋,而在盘面上,似乎还散撒了些许晶莹剔透的绿白相间的另一种细条状食材,与盘中的主要食材交相辉映,盘底还积有少许着晶莹的汤汁,光是看上去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 另一边,一盘鲜红的油亮的菜肴也上了桌,卢笛看到其中红白黄三色的小块杂处,同样鲜亮无比,阵阵香味直钻他的鼻孔。 菜肴一道道摆了上来,侍者们衣袂飘飞,脚不沾地,动作迅速利落,直到将菜肴摆满了整个桌面。 只听胖子开口说道:“凤尾鱼翅、祥龙双凤、宫保野兔、金丝酥雀、如意卷、花菇鸭掌、五彩牛柳、干连福海参、莲蓬豆腐。请吧各位。” 这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直把卢迪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梵莎和塞托这两个皇室贵族也已经彻底没法掩饰自己的表情了。 随后,只见侍者们又在每人手旁的一个弧形的小瓷块上搭上了两根银制的细长小棍。 看着这满桌的菜肴,卢迪不由得升起了疑惑,侍者没有提供刀叉给众人,难不成远东人吃饭还是保留着用手抓取的习惯吗? 然而正当卢迪疑惑间,只见胖子拿起了手边的那两根细长银棍,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夹起了盘中的一块美食。 情况说明 后面马上将进入一个大高潮,所以这两天理了一下,也写了一些但是没发,今晚不确定会不会发了,明天恢复更新,感谢各位一直投票的伙计们的支持。 第32章 元力 胖子手指极为灵巧的操控着这两根细长的银棍,将美味的菜肴夹起送进嘴里。 卡尔左右看看,忍不住也动起手来,他努力学着胖子的样子,然而还没等他将这对细棍伸到碗边,细棍就从他手中给掉了下来,搞得他一阵手忙脚乱。 胖子促狭地看了他一眼,嘿嘿笑了起来,然后自己又夹起了一大块看起来极其美味的菜品,放进了自己的碗里大快朵颐起来。 塞托吞了一口口水,也尝试着学着他的样子操作起来,然而结果却与卡尔一模一样。 卢笛不动声色的看着桌上的情况,轻笑了一声,随后抓起了细棍握在手里,直朝盘里的菜肴夹去。 他的手法也没比塞托和卡尔高明,然而这对细长银棍在他手上滑了几下却没有掉下来,而是紧紧的黏在了他手上。 随后,他终于顺利地从餐盘中夹起了一块食物,放入了自己碗中。 胖子眼睛一亮,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道:“卢笛兄弟果然不是常人,你是我见过的帝国人里唯一一个第一次使筷子就能上手的。” 卢笛笑道:“你还是不要捉弄我们了,请你提供一下我们使得顺手的餐具,要不然这一大桌美食就要全进你一个人的肚子了。” 胖子笑道:“尝试尝试嘛,学会了用筷子,才能真正的领略我们东方美食的精妙。” 卢笛虽然能夹起食物,但他却不是用手夹的,而是使用了奥术之力。 不过吃一顿饭还要一直用奥术之力也太累人了,卢迪略一思索,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梵莎知道自己肯定无法驾驭这两根细棍,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她瞥了一眼有些洋洋得意的胖子,正想开口挤兑,但看到卢迪给她使的眼色,于是继续静观其变。 一群人围着一桌子菜,却只有胖子一个人吃得高兴,然而很快,胖子就发现他也没法高兴了。 他发现他也不会使筷子了,当他伸手夹菜的时候,筷子莫名其妙的也滑脱了手。 “骁哥,你也用不好你的餐具了,叫什么?筷子?” 胖子“嘶”了一声,然后去抓掉在桌上的筷子,却发现这筷子居然变得像泥鳅一样,他的几根圆滚滚的手指怎么也没法从桌上把筷子捏起来。 刚刚还洋洋得意的捉弄别人,此刻自己却也掉进了坑里,胖子一时间感到发窘。 “哈哈,这下好了,谁也吃不成了。”这下轮到卢迪取笑他了。 胖子瞄了一眼卢迪,他感觉到是卢迪搞了什么鬼,但他却不知道卢迪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只能尴尬的摸着自己光亮的前额。 “骁先生,看来圣主也不想让你一个人独享美食,毕竟教典里说过,独占生贪,是原罪,共享有益,为美德。” 胖子嘟囔道:“我又不是帝国人,你们的圣主老头管得也太宽了点。” 看到他的窘迫模样,其余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骁哥,还是给我们安排一套顺手的餐具吧,你们东方美食的精髓,吃不到嘴里可更没法领略了。” 胖子听卢迪这么说,只好开口道:“好吧,刚刚是我跟你们开的一个小玩笑,我现在叫人给你们拿。” 他刚一说完这句话,原本怎么也抓不起来的筷子终于被他重新拿回了手里。 “奇了怪了,卢迪兄弟,你们圣主有这么大本事?” 卢迪哈哈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好在大家都能愉快的吃东西了。” 很快,一套套帝国餐具摆在了几人面前,不过东方菜确实不好用刀叉食用,卢迪只能用勺子将菜品盛到自己碗里,再用叉子送入口中。 不过东方美食的味道实在是太好了,就连梵莎都不自觉的吃了很多,要知道皇室贵族的头号淑女在饮食上一向有可怕的自律。 塞托和卡尔两个小伙子简直到了忘我的境界,胖子看到众人的模样,也是乐不可支。 “我想我要是在永烈城中轴大街上开上一间东方美食馆,赚钱一定比挖金矿还快。” 听到胖子这话,卢迪眼前一亮,他正愁怒剑会找不到好的收入来源。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对胖子说道:“骁哥,我觉得你的这个想法十分不错,我想我们可以合伙干这件事,我有足够的人手,可以负责日常打扫和招揽顾客,你只需要保证食物的供应。” “嘿,这感情好啊,弄两个厨子还不简单,菜品也不用弄规格太高的,差不多就行了,你们帝国人,没吃过好东西,只要一来准得咬了舌头。” 这胖子或许只是无意,但他话语中不时流露出的那种优越之感让梵莎有些不悦。 她不动声色的说道:“帝国的伟大骁先生应该也有所领略,永烈城的供水系统和帝国角斗场恐怕你们东方也造不出来吧。”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胖子笑道:“帝国当然是伟大的国度,这两样工程的确值得钦佩。” 几人一边品尝着东方美食,一边闲聊,卢迪说道:“我第一次看到这艘船是逆着河水前进的,而且它既没有桨也没有帆,你们怎么做到的。” 胖子抬眼看了看卢迪说:“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打个比方吧,风车为什么会转?” “当然是被风吹的了。”卡尔说道。 塞托补充道:“风车的叶片有一个特殊的倾斜角度,这样正面吹过来的风力也会因此改变方向,这个力就会带着被固定的风车叶片转动起来。” “没错,就是力,这艘船你看起来没有桨,实际上桨都在水下你看不见的地方,这艘船开动的时候都靠这些桨。” 胖子接着说道:“你肯定会问要多大的桨多少人划桨这种问题,实际上,一个人也不用。” 卢迪皱起了眉头,他无法理解胖子的意思。 “哎呀,我也不是那些机械佬,说不太明白,总之,现在东方早已不用人力畜力干重活了,这玩意有个独有的名字,叫元力。” “就像风能推动风车一样,元力可以带动各种机械,东方现在搞出了一大堆靠元力推动的机械,生产商品的效率比一百年前提高了不知多少倍。” “这艘船中央有一套很复杂的机械,连着船底的许多螺旋桨,就是一种特殊的桨,启动的时候转得很快,推力也很大,而这套机械最初的动力就是元力。” 卢迪和梵莎对视了一眼,很显然,两个人都没法听懂胖子说的话。 看到几人懵懂的样子,胖子也只能挠头。 “这船中间有个大炉子,炉子里一直燃着一种特殊的火,我们东方人叫它三昧真火,不断的向炉子里添燃料,炉子就会不断的释放元力,最后通过符文的引导,元力就会顺着规划的路线推动机械。” “我只能解释到这个份上了。”胖子无奈地摊着双手说道。 卢迪顿了顿,说:“眼睛看见才能真的理解啊,我倒是真对你们东方人的这种新鲜玩意很感兴趣。” 胖子摇头说道:“这艘船的中心区域除了大使之外谁都进不去,就连我本人也需要特殊授权,外人就更不可能允许进入了。” 卢迪只好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胖子说道:“不要心急,我们这次来不仅要和你们做生意,也是抱着传播先进文化与技术的目的,如果和你们的皇室洽谈顺利,我们还会在帝国办一些学校,到时候,自然有专门的老师教授这些知识。” 卢迪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把这种知识传授给我们?” 胖子说:“我哪知道,反正这些事都是政府里那帮家伙决定的,我们这些徒有虚名的贵族,只负责办事而已。” 卢迪靠住椅背,摸了摸下巴。 只听卡尔小声对塞托说道:“完了完了,你又要多好几门功课了,恐怕我也得跟着遭殃。” 卡尔本来正在吃一块肉,一听这话瞬间被噎住,塞托赶紧帮他拍背,一阵手忙脚乱。 塞托好不容易止住了剧烈的咳嗽,这才小声说道:“希望母亲不要同意东方人的要求。” 两人正窃窃私语,只听梵莎开口说道:“你们东方现在这些新兴的东西,的确值得帝国人学习,我想皇室应该会赞同你们的想法。” 塞托与卡尔一脸悲戚,互相看着对方苦笑。 饭吃得差不多了,最后上了一些东方的水果,卢迪吃着这些新鲜的果子不由得思索,这艘船在海上跨越这么远的距离,uu看书.uukanshu 为什么水果还能保持新鲜。 水果以后是用餐的最后一步——饮茶。 一股特殊的清香充满了整个偏厅,帝国茶叶泡不出如此浓郁的茶香来。 东方的茶碗也很具特色,茶碗用一只有凹槽的小碟盛着,碗口很阔,上面盖着盖子。 这茶喝起来也有些麻烦,几人弄了好一会才学会如何用杯盖隔离漂浮的茶叶。 胖子搓着手说道:“之前说的燕窝和方子我都准备好了,待会你们直接一起带回去就行了。” 卢迪说道:“谢谢。” 胖子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不要客气。 卢迪一行人从离开皇宫,到现在吃过午饭已经花了半天的时间,梵莎准备要返程了,作为摄政,她其实也没有多少私人时间。 听说梵莎要有,胖子也不强留,他叫了个人,一路将一箱燕窝送到他们的马车上。 胖子拿出了一张印着花纹的卡片递给卢迪,上面写着他现在的住址。 “有什么事来这找我,你说的开美食馆的事我可记着了,到时候我们好好合计合计。” 卢迪也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胖子,然后与他道别。 骑上史诗,卢迪一路上思绪万千,通过刚刚与胖子的接触,他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东方果然已经发生极其巨大的变化。 他心中想到,东方人的到来一定也会令整个帝国发生巨大的变化,自己的计划也必将受到某些无法预料的影响。 元力,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他决定要弄个明白。